《代嫁丫环》 序 我有一则动人的爱情故事 小时候我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难,我在家排行老二。根据我私下调查,老二是家庭里最不受疼爱的排行。 你们相信吗?我从六岁就开始打工赚钱,不是家里没钱,而是家里舍不得让我用钱。 但是,自从遇见我老公后,我的人生有了美丽的色彩;虽然他没钱没势,我还是将我的未来亲手许给了他。 很多人问我结婚好不好? 我千遍一律的答案都是:“我的幸福是从我结婚后才开始的。” 有一天,我在厨房里洗葡萄,老公笑眼直盯着我瞧。我笑说:“没看过人家洗葡萄啊!”他笑着说:“是没看过你洗葡萄,一向都是我洗给你吃的!” 我开心的笑了。他就是这么好,好到我想不出来世间为何有不美满的婚姻。 这是我的第四本书,我故事中的女主角,都有一个共通的特性:乐观进取,遇到天大的事也从不认命,而是力求突破险境,决不会被困难所吓倒。 也许在日后的书中,我会将我幼小时的苦难、少年时的认命、青年时的爱情,那一段段丰富的人生经验,变成一本本动人的小说。 相信大家更期待我的爱情故事,可能在下一本,或者下下一本,你们就可以看见我的老公变成了男主角,而我化身为女主角,或者喔!我不可以将话说得太满,不然可能会对不起我的读者们。 我还是个职业妇女,在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部门工作。 感谢我的老公的包容,牺牲我陪他的时间,让我得以利用闲暇时间创作我喜爱的故事。 真心的谢谢我的老公,也请他不要再问我,每晚抱着电脑在写什么,那是他这种没有文学气质的人永远看不懂的事。 第一章 初夏的午后,微风轻送进徐府东侧的厢房中。房内一位蛾眉凤眼、鹅蛋脸的清秀佳人,正低着头刺绣,绣布上正是鸳鸯戏水图。 她轻捻蓝丝线,专注的绣着水波纹,就像将待嫁女儿心统统绣进去。 “小姐!小姐!”江柔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江柔,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敝的?”徐忆欣停下刺绣的动作,看着比她小一岁的丫环。 江柔的圆脸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她用袖口抹了抹额上的汗,开口说: “我听小翠说官府的人来提亲了!” 徐忆欣猛一站起,搁在膝上的绣线洒了满地都是。 “什么官府?哪里的官府?!你快说呀!”她急得拉着江柔的手臂直摇。 “小姐!就是官彦鹏家的官府嘛!” “怎么会呢?不是好多年都不曾跟他们往来,怎么突然又会联络上呢?” 她平常是最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如今也急得满屋子打转。 “不晓得啊!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就赶来告诉你,这会儿官府的人还在正厅呢!”江柔不自主的也跟着徐忆欣急踱步。 “江柔,你赶快去!回来后把听到的一五一十统统告诉我。” “嗯!”江柔领了命,匆匆的又跑了出去。 徐忆欣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她不要嫁给那个叫官彦鹏的男人呀!在她心有所属之后,她怎能嫁给一个她从来都不认识的人。 虽说女大当嫁。换成从前,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她已经将感情托付给另一个男人,说什么她也不能违背山盟海誓,抛弃她这辈子唯一的所爱。 只怪自己为小妾所生,而她娘亲又命薄,在生下她没多久之后,就因为气血不足,身体太过虚弱而病死,这会她连个投诉的对象也没有。 爹及大娘总不会连问都没问过她,就把她给嫁了吧? ? 徐府内正厅,徐森及徐夫人端坐在正位上,一旁坐着官府派来的总管贾天力,贾天力身后则站了一排身穿蓝布衣的壮汉。 正厅的两旁放着六大箱礼品,计有布匹、上等药材、黄金及稀奇珍货等。 “官夫人怎么这么客气!送来的贺礼实在太贵重了!” 徐森一张老脸笑得合不拢嘴,而徐夫人也笑眯了眼。 “应该的!这是官府第一次办喜事,绝对要盛大隆重。”贾天力见人说人话,也应付的笑着。 “彦鹏这孩子,真是人中之龙!想当年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才五岁大,可是他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就已经有了大将之风。那时我就特别喜欢这个稳重的孩子,想他将来一定会功成名就,了不得啊!”徐森言词夸大,恨不很把官彦鹏捧上了天,一副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样子。 “多谢徐老爷称赞!我回去以后定会禀报夫人及大少爷。”贾天力淡淡的拱手为礼。 “贾总管,你们辛苦了一整天,我吩咐厨房准备,你们就留下来用晚饭吧!”徐森殷勤的招呼着。 “徐老爷,不客气了,我还要赶回去覆命。” 贾天力一向话不多,跟在官彦鹏身边久了,他的个性也变得更加稳健深沉。 “这样啊!那就太可惜了!那就等下个月初八迎娶那天,我再好好酬谢贾总管及各位兄弟的辛劳。” 徐森及徐夫人站起了身,准备恭送贾总管离去。 “徐老爷,不客气了,您留步!”贾天力再次拱手,然后就率着官府的仆役离去。 想当年,徐森的小妾也就是徐忆欣的母亲,因为产后调养不佳,以致病魔缠身,特定请来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夫官仁为其医治。在长达半年的诊治时间,徐森与官仁建立了不错的交情。 官仁不但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还拥有许多药铺子。 某天徐森到药铺去,恰见官仁五岁的长子官彦鹏。 徐森见他气宇非凡,加上官府在长安城内的财力也不容小觑,于是他建议将刚出生的女儿徐忆欣许给官彦鹏,两家结为亲家。没想到官仁不因徐忆欣是小妾所生,竟一口答应下来。可能是这小女婴长得眉清目秀的,很得官仁的喜爱。 当年二人的随口应允,无凭也无据;加上官仁逝世之后,官府家道中落,徐森避之惟恐不及,只当从不认识官府的人,哪还会记得婚配这回事。 没想到最近这几年,官府反在官彦鹏的手中日渐茁壮,产业也扩大了好几倍。徐森看上了家大业大的官府,于是厚着脸皮上官府旧事重提;没想到官夫人竟一口允诺这门亲事。 本以为随着官仁早逝,这门亲事随之烟消云散。看到今天官府的盛大排场,徐森恐怕连做梦都会偷偷笑上好一阵子了。这下子上门求亲是求对了! 躲在大厅后圆柱旁的江柔,一看到客人准备离去,她立即先一步跑回了小姐的闺房。 ? 闺房内,徐忆欣心头七上八下的,双眼不时从窗口看着通往前厅的小径。等啊等的,总算看见了江柔从小径那头跑了过来。 没让江柔有喘息的机会,她急忙问道: “江柔,怎么样了!你快说啊!”江柔拼命拍抚着胸口。 “这个”她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句话硬是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柔柔,你快说啊!”她急都急死了,怎么柔柔突然变慢郎中了。 这时奶娘也匆匆忙忙的走进来。 “欣儿,我听说官府的人来提亲了!” 自幼没了娘亲的徐忆欣,从小就视奶娘为亲生母亲,所以她不让奶娘称她小姐,否则她定要为此生许多天气。 “奶娘,我知道了!柔柔正好去打听消息回来,我们快听她说!”徐忆欣己经红了眼眶。 “我听老爷说,下个月初八,官府的人就要来迎娶了!”江柔调匀了呼吸,一口气说完。 徐忆欣踉跄了一下,险些跌下去,幸好奶娘眼明手快的将她扶住。 “欣儿,你别这样!”奶娘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官府的人送来好多礼品,摆得整个大厅都是!老爷和夫人都笑得好开心!”江柔特地夸张了语气。 奶娘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听你爹说过跟官府的人订了亲;可是这十多年来,都不曾再听他说过,怎么会突然就来下聘了?” 徐忆欣泪眼婆娑道:“奶娘,你知道的,我不能嫁给他!” 偏偏她是小妾所生,比起大娘生的那些兄弟姐妹,她在徐府的地位是差了一截;加上大娘若有意疏远她和爹爹之间的感情,爹爹一年到头更是难得跟她说上几句话。 “奶娘怎会不知道呢?你和诺儿唉,老爷也真是的!平时对你不闻不问的也就算了,连终身大事也不跟你事先商量!” 一时房内的气氛,让三个女人都哭红了眼。 “奶娘,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及长诺哥活生生被拆散啊!”她每天跟在小姐身边,最清楚小姐和长诺哥从小到大的感情。 “就当诺儿和欣儿没那个缘分吧!这件事情我们是无力反对的。” 奶娘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她也希望她唯一的儿子马长诺能娶得欣儿。奈何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是徐府的千金小姐,一个是徐府的长工,两人的身份悬殊太大,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我绝对不嫁给那个姓官的!死都不嫁给他!”徐忆欣小巧的脸上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决。 “糟了!夫人来了!”江柔惊慌的大喊出声。 徐夫人由贴身丫环小翠伺候着从小径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赶快把眼泪擦一擦!我们决不能让夫人看出任何破绽,否则就会害了欣儿和诺儿!”奶娘连忙交代着,并拿出了手绢给她们。 “为什么?”江柔还是不明白。 “柔柔,你千万别多嘴!欣儿你也一样。不管夫人说什么,你们都尽管答应,否则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奶娘深知大户人家的门户之见,要是让他们发现了欣儿和诺儿有了感情,诺儿肯定马上就会被赶走;搞不好还会落了个勾引良家妇女的罪名,说什么她也不能冒这风险。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的应着。 徐夫人一跨进门。 “你们都在啊!那正好。” “夫人请坐。”奶娘连忙移好椅子。 徐夫人坐定后,江柔也转身去泡茶。 “夫人请用茶!”江柔恭敬的端上茶水。 徐夫人啜了一口茶道:“既然柔柔在这,你们大概也知道我为了何事而来。” 平常江柔就是徐忆欣的传声筒,徐夫人不是不明白这点。 “欣儿不明白,请大娘明说。” 徐忆欣低垂了头,怕徐夫人瞧见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但在徐夫人看来,却是小女子娇羞的模样。 “欣儿,你已经十八了,该到了婚嫁之龄了。你的两个姐姐早在十六岁时就已经嫁人,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徐夫人一提起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免得意的笑了。 “婚姻大事尚且由大娘作主。” 现在只能尽速将徐夫人打发,再来谋求对策。 江夫人笑得更开心了。 “我就知道欣儿最识大体!有把我这个娘放心里。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官府的提亲喽?” “大娘都是为了欣儿好,欣儿一切听大娘的安排。” 还是先假意迎合吧!否则让大娘起了戒心,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好。你爹还担心没事先告诉你,你会不喜欢这门亲事。” 夏天天热,站在徐夫人身后的小翠,不停的用着蒲扇?着凉风让徐夫人舒畅些。 “自古以来,做儿女的都是听从父母的安排,没有所谓的喜不喜欢。相信大娘为欣儿安排的一定是门好亲事。”徐忆欣的头仍低垂着,她气自己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大娘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不会亏待你的!你就放心等着嫁入官府吧!” 其实以徐夫人小器的个性,那些嫁妆恐怕不及官府送来的九牛一毛。 “谢谢大娘!” “奶娘,下个月初八官府的人就要来迎娶了,算算日子只剩下半个多月,你得帮欣儿加紧赶工准备好龙凤枕、鸳鸯被褥等等,并且教教她为人媳、为人妻应注意的事情。”这原本都是为娘的该做的事,没想到却被徐夫人推得一干二净。 “是!夫人放心,我会帮着小姐张罗。”奶娘连忙答应下来。 “那就好,那我就把欣儿交给你全权负责了!”徐夫人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起了身。“我困了,先回房了。”说完,她又迈着小脚缓步离去。 徐夫人一离去,徐忆欣马上掩面哭了起来,最后她哭倒在奶娘温暖的怀里。 ? 官府位于长安城的街西长安县,徐府位于长安城的街西万年县。贾天力从徐府回到官府已是日落时分。 官夫人一整个下午就等着贾天力回覆消息,连午觉也没睡。 知道贾力天回府,官夫人连忙让丫环将他唤来。 “天力,辛苦你了!事情办得怎么样?徐老爷那边有没有什么意见?!”官夫人让贾天力坐下歇息。 “回夫人,一切顺利。徐老爷已收下聘礼,并且照您所说的,下个月初八即可上徐府迎娶。” “很好、很好!彦鹏要是成了亲,我就放下一颗心,对老爷也有了交代。现在就只剩孟鹏了。”官夫人侧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小儿子。 “别扯到我身上!我年纪轻轻的,而且我还没玩够,才不会随便找个女人来绑着!”官孟鹏嘻皮笑脸的连忙摇手。“唉!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稳重,我就不用日夜操心了。” 官夫人就生这两个儿子,奈何个性南辕北辙,没有一丝相似处。 “我要是像大哥那副德性,整天不苟言笑的,那我日子铁定过不下去!”官孟鹏走了过来,朝官夫人的脸颊偷亲了一下。“娘,您说对不对啊!”“你哟!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官夫人从小就宠爱他,把他宠上了天,但也宠进了她心坎里。 幸好彦鹏争气,把官府偌大的产业从相公去世之后的负债累累,挣到现今独占一方的霸业,她也才放心的纵容孟鹏偶一为之的调皮作为。 “娘,我真不明白,您怎么会答应徐森的提亲。以大哥的条件,他可以值得更好的大家闺秀。” 在那个年代,小妾所生的子女,地位比正室所生的要低了许多。 “读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你怎能直呼长辈的姓名。”官夫人斜睨着他,却没有一丝生气的口吻。 “是,娘教训得是,小儿下次不敢了!”官孟鹏故意弯腰打了个揖。 “天力,你认为呢?” “天力也不明白。” 贾天力实在想不明白,夫人为何会答应这门亲事。以官府现在的成就,犯不着为了当年的口头承诺,而答应徐森的登门求亲。 “老爷在世的时候,最重承诺、讲信用。既然他亲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不论徐老爷以前怎么对我们,也不能因为老爷去世了就违背诺言。” 想当年,贾天力曾奉夫人的意思,上徐府去周转些银两,无奈却被徐夫人以各种理由搪塞。结果别说借到钱,连杯茶水也没喝到! “是!天力明白。” “以徐”在官夫人的眼神制止下,官孟鹏硬是将森字给吞了回去。“以徐老爷鼠肚鸡肠、唯利是图的作风,教养出来的女儿恐怕品性、家教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不能因为爹的一句话,就葬送了大哥未来的幸福。” 官孟鹏想起有几次为了谈生意而到回春阁,看见徐森那副临老入花丛,一脸色相垂涎,却又舍不得花大把银子的吝啬小器样,看得他极为反感。 况且,现今长安城内,谁不知道徐森以刻薄小器出名。一想他家中田产无数、佃农无数,金银财富已够他花上三辈子也享用不尽;可是他却吝惜于行善布施、造桥铺路,对他底下的奴仆或者佃农更是吝啬至极。 “我相信老爷的眼光,更相信他为彦鹏挑的一定是个好媳妇。如果那位徐姑娘真有什么缺点,日后进了我们官家,我这个做娘的也会好好教导她。” “事情已成定局,我再怎么反对也是没用;况且大哥都不表示意见了,我又何必干着急呢?”官孟鹏摊开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彦鹏已经二十三岁了,他全部的精神都在这个家上;为了这个家他已经牺牲太多了,如果再不帮他讨房媳妇,娘怎么对得起他?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要不是丈夫早逝,今天怎会落得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张罗儿子的终身大事?一想到此,官夫人瞬时红了眼眶。 “娘,您别难过!”官孟鹏赶忙拍抚母亲的背。“徐姑娘必定有着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而且还会是个贤妻良母,尽心尽力的孝顺您!您老人家大可放心!”他立即见风转舵,还特地夸大了语气,只希望能博得娘亲一笑。 官夫人见儿子油腔滑舌,满嘴的胡说八道。家中只要有他在,气氛就轻松活泼许多,转眼间她又破涕为笑了。 “天力,你去告诉大少爷这个好消息,也让他先放下手边的工作,好好的安排迎娶之事。” “是的!” “还有,孟鹏,你别整天只知道玩,你也帮帮你大哥和天力,看看还缺什么?你也去帮忙张罗些!” 官夫人不免担心,毕竟这是官府二十年来首次办喜事,不一定要盛大,但一定要隆重。 “娘,我知道!”官孟鹏直在心里叫好。幸好不是他要娶亲,不然他肯定被这些繁文缛节压死。 ? “长诺哥!”徐忆欣看见站在大树下的马长诺轻声喊着。 这里是江府靠近东厢房一处僻静的小花园,花园两旁林木荫天,地处私密。她在江柔的协助下,趁着夜色来此与马长诺会面,而江柔就在不远处守着。 “忆欣!”马长诺奔了过来,握住她纤纤玉手。 从小他就在徐府里长大,两人可说是青梅竹马。 她要是被她的其他兄弟姐妹欺负,他会为她暗暗报仇;即便偶尔被抓到,他被重重责罚,他还是不怕。为了保护她,他可以连性命不要。 他心疼她从小没了娘,就像他没了爹一样。只是他是男孩,有苦他也会往肚子里吞;可是他的忆欣就不同。她是那样的伶利乖巧、惹人怜爱,他从小就立誓要保护她一生一世,决不让她吃半点苦。 岁月如梭,爱苗在两人心底慢慢滋长,两人开始懂得避嫌,怕下人的耳语会传到徐夫人那里。于是他们开始偷偷摸摸约会,越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他们的心越是紧贴在一起。 “怎么办?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别人了。”她语未竟,泪已先流。 “下午我上完工回来,我娘已经告诉我了。”他也有着浓浓的忧伤。 “长诺哥,你得想想办法!我不能嫁给别人。” “忆欣,你想明白了吗?我只是一个长工,你跟着我一辈子都过不了好日子;不但会被别人耻笑,还会永远抬不起头来。” 他也在痛苦的挣扎。怎么做才好?他心头也乱了方寸。 “你明知道这些我都不怕,我心甘情愿跟着你吃苦受罪啊!”月光洒在他们惨白的脸上,她看见他忧虑深重的脸。 “可是,我却舍不得让你吃苦受罪啊!”他捧起她的小手在他唇上细吻着。“或许你嫁给那个姓官的,更能幸福快乐。” 毕竟官府的财大业大,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长诺哥,你就这么瞧不起我,我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吗?”她生气的抽开了自己的手。 “不是的!我是为了你好。要是你跟着我有可能会三餐不继,甚至流落街头;你要是嫁——”他话未说完,就被她截断。 “别说了!你明知我不怕吃苦的。你若是执意要我嫁给别人,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吧!” 她负气要转身离去,他却从后面一把抱住她的细腰。 “别说傻话!你也别吓我,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这事我们还是得从长计议。”他轻轻转过她的身子,用大手笨拙的擦拭她的眼泪。 “嗯!那你可别再说这种伤害我的话。” “我们不能鲁莽行事,否则还没逃出长安城就会被抓回来;到时不但是你身败名裂,连我也会以诱拐良家妇女的罪名被判罪。”他不是存心吓她,而是这件事确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是啊!我是慌了手脚,怎么没想那么多?” 那该怎么办呢?她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时间还有半个月,我们先回去想想办法。最近我们暂时不要碰面,免得引起别人怀疑,万一传到夫人耳里就槽了。” “嗯!如果有谁先想出办法,就透过奶娘或是柔柔来传递消息。”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抚着她黑亮的秀发。 “忆欣,我们会想出办法的!我决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姓官的。你要耐心的等着我们想出办法来,千万别轻举妄动!”他真的害怕她会做出傻事。 “好,我相信你!” 从小到大,她就是仰赖着他,才能在徐府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安然成长。 “快回去吧!要是被别人发现了,那就不好了。”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离开她软香的身躯,可是孤男寡女的,在她还没嫁给他之前,他还是要力保她的名声及清白。 “那我先回去了。” 她依依难舍的离开他粗壮的身子,走三步回首一次,再走三步,她就立住不肯走了。 看着月光下的他,没有俊俏的外表,只有长期在户外日晒雨淋工作所留下的痕迹但她就是爱,爱他忠厚踏实的个性,爱他呵护她的细腻,爱他所有的一切一切。 两人就这样凝视对望,目光交缠着,江柔见状跑了过来。 “小姐,走了啦!万一让人看见就完了!”她虽然不懂感情,也知道现在这种状况是很危险的。她拉起徐忆欣的手臂,硬是将她拖离了小花园。 蹑手蹑脚回到房间之后,江柔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小姐苦着一张脸,她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 她自十岁那年被卖到徐府,转眼已过了七年。她跟小姐虽为主仆但情同姐妹,小姐对她的好,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的。她们一个活泼好动心性开朗,一个温柔婉约、知书达礼;个性虽是天壤之别,却能互补其不足,快乐的相处在一块。 “刚刚你们两人只不过是暂时分别而己,却像是要生离死别;万一你真的得嫁给那个官公子,那不就要了你们两个人的命” 她的无心之言,却深深刺痛了徐忆欣的心。 徐忆欣将自己扔在床上,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哭得肝肠寸断。 平日乐观开朗的江柔,一时间也感染了愁绪,抽抽噎噎的哭了。 “小姐,你别哭嘛!要是我能帮你嫁,你就不用和长诺哥分开,那该有多好?” 她的无心之话,却给了徐忆欣一线曙光。徐忆欣从床上跳了起来。 “柔柔,你刚刚说什么!”她用手绢擦干那湿了一脸的泪水。 “没有啊!”她为小姐异常的神色怔住了。 “有啊!你说你要帮我嫁!”她明明听得很清楚。 “我只是随口说说,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别痴人说梦话了。”江柔拼命的摇头。 “怎么不可能!好柔柔,我的好柔柔,我们得好好从长计议了” 徐忆欣像是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心中顿时生起了无限希望。 第二章 官府的家业主要承袭着官仁所留下来的药铺。光是长安城内最有名的朱雀大街上,就有五家以官记为名的药铺,更何况整个长安城,起码有二十家官记药铺。再加上官府近几年,致力于药材的批发买卖,使得官记的事业更是蒸蒸日上。所以近两年来,举凡长安城内各家药铺所需的药材,几乎都是从官记手中进出。 官彦鹏现今正坐在书房里埋首于帐册中,站在一旁许久的贾天力,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少爷,明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 贾天力实在不敢打扰正在处理公事的官彦鹏。要不是官夫人硬要他来,他才不想来找挨骂。 “我知道!”他简短有力,头连抬都没抬。 “夫人让我请你去正厅看看,还需要些什么东西。”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大少爷,他还是无法适应他那视事业为全部生命的态度。 “我在忙。婚礼有你在打理,我很放心。” 他依然不为所动,好像明儿个要当新郎官的不是他,是别人。 “再怎么忙,可为了婚姻大事,你还是得去张罗一下吧!” 明知大少爷决不会听他的劝,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明天我得浪费一整天的时间迎娶,如果今天不赶紧把这些帐目核对完,你明天就去代替我迎娶好了!”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神不怒而威。 他十岁那年,官仁突然撒手人寰,本来还算小康的家境,在坐吃山空加上遭小人蒙骗的情况下,短短不到五年光景,整个家产不但变卖殆尽,还背负了许多债务。 官彦鹏身为长子,他负起了应负的责任。不但要照顾母亲及弟弟,还发愤图强整天埋首于工作中,发誓要挣回父亲所有的产业。 为了应付奸险狡猾的商场,渐渐的,他人也变得阴沉精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的最高原则;要是有人故意冒犯他,那他也决不会手下留情。 贾天力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太明了那个眼神代表的意义。 “你忙,我不打扰你了。”说完他连忙退出了书房。 他只希望徐府千金能有通天的本事,能抓住大少爷的心;否则嫁进来,不就等于跟嫁进深宫没两样,就等着守活寡?不管他原先对徐府千金有任何不好的评断,现在他只能替徐府千金一掬同情之泪。 ? 江柔的眉垮成八字型,嘴角也成八字型,谁教她一时的无心之言,竟会令小姐当真。眼看明天官府就要来迎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趴在桌面发呆的江柔,原本在收拾行囊的徐忆欣及奶娘也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柔柔,柔柔!”徐忆欣摇了她好几下,她才慢慢的拉回失焦的眼神。 “小姐,我越想越觉得不可行。”这是江柔这几日来一直重复的话。 “江柔,难道你要看着我跟长诺哥一同去寻死吗?”这也是徐忆欣这几日来重复的回话。 “万一拆穿了,我是不怕。我只怕连累我爹、我娘,还有我七个弟弟妹妹。”她哭丧着小脸。不是她不帮小姐的忙,只是这事非同小可啊! “不会被拆穿的!你我身形很像,况且红巾一盖,没人会知道出阁的不是我,而且奶娘会帮我们的!” 她是小妾所生的女儿,婚礼的仪式不比正室所生的那样繁琐,而且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一旁的奶娘只能点头。谁让欣儿跟诺儿为了爱疯了头,竟会做出这种私逃的事;如果连她都不帮忙,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孩子为爱寻死吗? “万一被官府的人发现我不是新娘,那我一定会死得很惨!”她焦虑的小脸、单纯的心思,根本瞒不过这天大的事。 “江柔,你千万不能被发现!你要记得,你一到官府后,你就变成了我,你的名字就叫徐忆欣,你懂吗?” “我懂!可是我装不来小姐你啊!”江柔转身面对奶娘。“奶娘,什么是嫁人?我嫁给了官公子到底要做什么?”她至今还不曾和人谈过感情,更别说是男女之间的事,她更是懵懂无知;有的也只是看见长诺哥对小姐的好,对于未知的明天,江柔担心得很。 “江柔,你听奶娘说。你就把官公子当成是欣儿一样,好生的伺候。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从明天开始他就是你主子了,你要好好听他的话。” 奶娘心里也很矛盾,要不要将初为人妇的事告诉江柔,可只怕会吓坏了她;况且这种事让她这个老人家怎么启口呢? “喔!就像服侍小姐一样啊,那我懂了!”江柔又转身面对徐忆欣。“小姐,你会不会嫁给长诺哥?” “我这次跟他走,就是为了要嫁给长诺哥,以后他就是我丈夫了。”徐忆欣握起了江柔小小的手。 “那官公子以后也是我丈夫喽?” 奶娘及徐忆欣连连点头。 “那他会不会像长诺哥亲你一样亲我?” 有时候她掩护小姐和长诺哥约会时,会不小心偷看到长诺哥亲小姐的脸颊,小姐那时的脸会胀得好红,害她的脸也跟着发烫。 “江柔!” 这让她怎么说嘛!尤其在奶娘面前,将来她还要进马家当奶娘的儿媳妇呢! 奶娘轻笑着。两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娃,对未来都有些幻想。 “你们两个听着,奶娘也没办法教你们太多。这闺房的事就由你们的丈夫来教你们,丈夫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当初奶娘在嫁给诺儿他爹的时候,也是这样,到时自然就会,你们不用太担心。” 江柔点头。是啊!不能想大多,越想心就越慌。 “小姐,我一定会让你跟长诺哥平安的逃出长安城。一旦逃出去了,就算就算我被发现了!他们也没办法将你们捉回来!” 谁教小姐待她恩重如山,不但对她好,对她的家人更好。她这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徐忆欣抱住了江柔。“我已经托人送些银两回去给你爹,你大可放心!你对我和长诺哥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记在心!”说着她悄然落泪。想起明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她就心酸不已。 “小姐,你和长诺哥出门在外更需要用钱,你怎能把钱给我爹呢?况且你平常给的已经够多了!” 江柔明白在徐府里,小姐的手头也不宽裕,总是靠些刺绣托奶娘带出去变卖,好换取些碎银。 “你知道长诺哥根本不会用我的钱。给你爹一些钱,也好减轻我和长诺哥良心上的不安;万一你被识破,我也好对你爹有个交代。”她珍珠般的泪水掉得更凶了。 “你知道的!这几天,虽然我嘴巴上念着,但我是心甘情愿代你嫁,我只是害怕万一计策失败,你和长诺哥怎么办?既然你都不怕了,我当然要比你更勇敢。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我被拆穿了,到时你们早逃离了长安城,他们就拿我没办法,顶多将我赶出来而已。我只是怕和你分开,我舍不得你啊!”从十岁进徐府到现在转眼过了七年,她从没有和小姐分开过一天。她本来以为会服侍小姐一辈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没有小姐的日子,日子一定不好过。 “你们两个怎么又哭了,这几天你们哭了多少回啦?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快擦擦!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大家就准备一起死吧!”奶娘恐吓着,两人这才赶紧擦干眼泪。 ? 五更天才过,徐府早是张灯结彩、热闹滚滚。 为了徐忆欣的出阁,徐森虽然舍不得给女儿丰盛的嫁妆,但是面子不能不顾,所以还是大开筵席招待,毕竟对方是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大药商。 整个徐府一片喜气洋洋,难得向来小器的徐森愿意大开酒筵宴请各方亲友及下人、佃农们,大家自然也乐得来喝杯喜酒。 此刻,徐忆欣的闺房内,徐夫人难得好心情的陪在房里,指点着仪式中该注意的事项。但一旁帮着徐忆欣扑粉妆的奶娘及准备发饰的江柔,莫不着急的交换着眼色。 夫人再不出去,等下怎么有时间偷换新娘呢? 突然,徐夫人走近了徐忆欣。 “我的女儿真是个美人胚子!相信一定会得到官府上上下下的疼爱。” 她突然对徐忆欣这么好,还不是巴望着以后能从她那儿捞到一些好处;她若是还有女儿,决计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徐忆欣的。 “谢谢大娘!”终于上好了妆,但,她却无心欣赏自己美丽的妆扮。“大娘,正厅里还有很多事需要您打理,这里有奶娘及江柔就够了。” “是啊!为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已经忙了好多天了。徐府上上下下每件事都需要我亲自处理,为娘的真是太辛苦了!”徐夫人不免自夸了一番。 “大娘为了我这么劳累,改明儿我一定好好酬谢大娘。”徐忆欣仍言不由衷说着。 “你说那什么话!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母女啊!”徐夫人挑起了细眉,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 “大娘,您还是到正厅去忙吧!万一迎娶的队伍提前到了,那儿没了您可不行啊!”“是啊!夫人,这里有我及江柔在,您大可放心!”奶娘再补充一句。 “好吧!那我就先到前头招呼了。柔柔,你好好伺候小姐,等迎亲队伍到时,我会让小翠来通报一声。”徐夫人笑眯眯的走出去。 三个女人在看到她出去的同时,都大大吁了口气。 “奶娘快!卯时快过了,快帮江柔上妆!” 另外,她也换下那一身火红的新嫁裳,让江柔穿上,她则穿上江柔特地为她找来的粗布衫裤。 两刻钟后,江柔的妆化好了,徐忆欣的妆也卸下,迎亲队伍的声音从遥远处隐隐约约传来。 “小姐!”江柔执起了徐忆欣的手,两人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保重!”徐忆欣忍住泪水。生死全看现在,若是瞒不过,就等着一死了之;若是瞒得过,两人恐怕也无相见之日。奶娘将红盖头覆上了江柔圆圆小小的脸。 “若有人问起了柔柔,就说她吃坏了肚子在茅厕里。”徐忆欣再一次叮咛。 “欣儿,等下趁着所有人出去看热闹时,你快由后门走。今天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没人会注意到你,诺儿就在后门等你!”奶娘噙住泪说。 原指望有儿媳能承欢膝下,没想到世事难料。 “奶娘!”徐忆欣咚的一声跪下。“我能先喊您一声娘吗?” “欣儿,快起来啊!”奶娘一把想扶起她,她却坚持跪着。 “娘!我代替长诺哥给您磕三个响头,请恕我们不孝!”她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别这样!快起来!”奶娘扶起了她。“欣儿,好好保重,好好照顾诺儿!我会先回老家去。等风声过了,你们有办法的话记得来跟我会合。”一声娘喊得她老泪纵横。 “小姐,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柔也舍不得,但不能不催啊,否则就白费心机了。 “嗯!”她跨出门槛,犹豫了一下,瞧瞧左右都没人,忍住泪,低垂着头,小步地快走向后门,也走向她往后的人生。 ? 一切都太顺遂了。直到江柔坐上了软软的床铺,她还不敢相信她已经进了官府的门。 回想刚才官彦鹏骑马前来迎亲,虽然她看不见他长什么模样,但从旁人的惊呼声中,她知道他定是长得挺拔俊伟。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约莫花了两个半时辰才走到官府。 一进官府,她瞧不见周遭状况,但人声鼎沸的阵势,却也吓坏了从没见过世面的她。接着是行大跪之礼,等跪完了那些她根本搞不清东西南北之后,她已经昏头转向;幸好她紧拉着红色彩缎,而他在彩缎的另一端,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不致当众昏倒。 她坐在床上无聊的等着,肚子却开始饿得咕噜咕噜叫。从一早到现在,她没喝半点水,也没吃任何东西。 什么时辰了?为什么时间这么难捱?为什么当新娘要这么辛苦?头上的凤冠又压得她头好痛。 再忍耐一会吧!夏天昼长夜短,现今天还亮着,让她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这会歇下,却不禁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先睡一下吧!反正也没人看见。 她靠在床畔梁柱上,悄悄的打起盹来 ? 官彦鹏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他不准有人留下来闹洞房;就算他准也没人胆大包天的敢去闹他洞房——除了不知轻重的官孟鹏。 他随着喜婆来到新房,一进新房,他就看见正打着盹的江柔。 江柔一听到开门声,意识还没恢复过来,却吓得她迷迷糊糊的跌落下床,同时红盖头也飞落在地。 “唉哟!”她睁大着眼看着来人。 她这么滑稽的场面,刚好被随后而来的喜娘及官孟鹏见着。 “怎么会这样呢!新郎还没掀头盖,头盖就掉了,那会不吉利的!”喜娘连忙走进房,想扶起坐在地上的江柔。 江柔穿着厚重的嫁衣,闷得全身热烘烘的,也闷得圆脸上白里透红的娇颜。 “我来!”官彦鹏嘴角有着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浅笑。他一手挡住了喜娘,将她一把扶起。 这床的高度不低,跌疼了她的臀,她皱起了黛眉,脚步不稳的又跌进了他怀里。 “新娘子,国色天香又懂得撒娇,以后一定得我大哥疼!”一旁的官孟鹏看着这个大嫂着实好玩,忍不住揶揄。 官彦鹏一记冷冽的目光射来,他立即适可而止。 她再怎么无知也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像白面书生的男人是在取笑她。她挪开了身子,弯身捡回红盖头重新覆上,然后端正的坐回床上。 “哈哈哈”官孟鹏看着她的举动,不管大哥的脸色,硬是笑开了。 “统统都出去吧!”官彦鹏冰冷的话让人不寒而颤。 “这大少爷还没”喜娘看着他的脸色,吞下最后想说的话。 “走吧!剩下的礼俗让他们小夫妻俩自己去完成吧!” 官孟鹏识趣的拉着喜娘的手臂走出去;再不走,他可能会被一座冰山冻死。 官彦鹏立即闩上了房门。他可不想再让别人像看猴戏般的看他。 要不是母亲软硬兼施的威胁,他才不想成这个亲。光是用在药铺及拓展药材通路上的时间都不够,哪还有时间去照顾一个女人? 看着坐在床上怯生生的她,他无奈的想道:明知自己无法尽心的照顾她,何苦娶了进门,将她冷落一旁呢? 他拿起喜尺,掀起了盖头。 江柔紧张的低垂双眸,只有长睫不停的眨啊眨的。 这么小的姑娘,十六还是十七?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而徐森竟小器得连个丫环也没陪嫁,在那样的家庭环境成长,他突然有些心疼她。 他在她身侧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他竟忘了她的名字,或许母亲提过,但他总没尽心记住。 她吓了一跳。 “徐忆欣徐忆欣。”她颤抖着音调,怕他听不见似的,又说了一次,更怕他识破了她的身份。 “你家人都怎么叫你呢?”他想缓和气氛。虽然他在商场上冷漠沉着,但他不想让个这么小的女人怕他。 “柔柔。”糟了!她无意间脱口说出了本名,气得直捏自己的大腿。 “柔柔?”怎么跟她的名字一点也不相干。 她不敢面对他,侧着脸尴尬的笑了笑。 “是小名,从小叫到大的小名!”幸好她脑筋转得快,否则当场就被拆穿了。 “更衣吧!”他站起了身。 她瞪大了双眼,转头看着他。 他与刚刚那个白面书生长得很像,浓眉高鼻,只不过更多了分沧桑及成熟。 “你”他第一次让个姑娘这样直盯着瞧,教他的眼神不自觉也变温柔了。 “喔,更衣是吧!” 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将视线锁定在他前襟。她从没想过他长得并不难看,不禁一时呆愣了。 “柔柔,有问题吗?”看见她双颊泛红,不知是胭脂的红,还是害羞的红。 他一声柔柔喊得她心慌意乱的。 “官少爷,我头上这个凤冠很重,我可不可以先拿下来?” “嗯!”他轻微颔首。 她举起手想拿起凤冠,不料冠缘卡住了发髻,害她怎么拿也拿不起来。 今天这个凤冠还是奶娘帮她戴的,奶娘到底是怎么戴的?怎么会这么难拿? “我来。”看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他轻轻一提凤冠就拿起来了。 她大喘了一口气。“官少爷,谢谢你!你不知道它压了我一整天,压得我头好痛,压得我昏昏欲睡的,更压得我全身都没力!” 她其实一点也不怕眼前的男人。 想当初她刚进徐府时,被多少人欺负,听过多少冷言冷语,她还不是牙一咬就撑过来了。今晚她之所以会那样心惊胆跳,还不是怕身份会被拆穿;如今看看时辰,小姐及长诺哥应该已经逃远了,她也没什么好顾忌了。 看她笑逐颜开,他的心情也莫名的变好,毕竟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 看见圆桌上摆满了一桌的点心佳肴,她看得肚子又咕噜咕噜叫,口水也快要流出来。 看她一副嘴馋的样子,想起了她应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他连忙说:“想吃就吃吧!” “真的?!”她站起了身,犹豫了下。 他也站起身,先行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怕她尴尬,他只好随手用筷子挟起了一个珍珠丸子。 见状,江柔也顾不得客气了,大口大口的就吃起来。谁教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难道徐森都没给她吃的吗?他在心底直打问号。 她狼吞虎咽的结果是整个三色包子卡在喉咙里,她顿时换不过气来,赶忙拍着胸口想吞下肚。 见状,他从她背后大力一拍,将哽在喉咙里的包子拍了出来。看看桌上没有茶只有酒,他连倒了两杯酒给她。 “先喝下,顺顺气吧!” 她连喘了几口气,才将呼吸调匀过来,接过了酒杯一口喝下;不料,辛辣的酒味和刺鼻的味道让她眼泪直掉。她吐了吐舌,用小手拼命在嘴边?风。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喝!” “我不知道你不会喝酒。” 他不知她连这最淡的酒都无法喝,看看她又是被包子噎到,又是被酒呛到的,他刚硬的脸色也有了些许不舍。 等稍稍平复之后她才开口:“没关系!辟少爷,谢谢你!你人真好,让你看笑话了。” 是她自个失态了,要是被奶娘看见,少不了又是一顿教训。 “柔柔,你可以改口称我相公,或者叫我彦鹏也可以。”他实在是听不惯她叫他少爷。 “奶娘说,我是来服侍你的,不能直接叫你的名字。那我叫你相公好了!” 她嘟起了小嘴。怎么这么热?热得她快要受不了! 她站了起来,脚步有点轻飘飘的。 “好热喔!我好热。”她想扯下嫁衣,却在繁琐的襟口上摸索许久。 她双颊的红晕、扯衣的娇媚,加上略为不稳的步伐,竟让他的心有些飞扬起来。 他原以为徐森所教出来的女儿一定是个眼高于顶、矫揉造作又孤傲难伺候的娇娇女,没想到一切恰恰相反。她虽然没有倾城容貌,但圆圆的脸上有着灵巧的大眼、薄薄的红唇,一切显得那样可爱,举止也那样纯真自自然。 他从小在商场上打滚,看尽无数的女子,无论是大官大户的闺女,或是小家碧玉的姑娘,甚至是在欢场上卖笑的,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可以让他心动;另一方面,他也从不允许自己在功名未就时,谈起儿女私情,但眼前的她竟让他有蠢蠢欲动的感觉 在徐府可不容她们奢侈得有酒可喝。所以,从没喝过酒的江柔,方才两杯黄汤下肚,再加上天气燠热,她恨不得马上脱下这身累赘嫁衣。无奈越急手越慌,越是解不开。 他的大手覆上她的小手轻解她的衣扣,她的手碰到他的手,反射性的挣开了。 “我是来服侍你的,应该我来帮你更衣,怎好让你来帮我?” 她一时羞红了脸。两人已是夫妻,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现在正在帮她脱衣服呢? “都一样。” “奶娘说,你以后就是我的主子,要我好好的伺候你,要乖乖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奔波了一整天,她原本就有些疲惫;更因为酒气,她有些茫茫然,心无城府的她什么都说出来了。 “那你现在就听我的,不要乱动,乖乖的让我把你的衣服脱下,否则你会更热。”他难得的柔声细语。 她果真乖乖不动,直到他将她沉重的衣裳脱下,只剩下里头的抹胸及衫裤。 原来她娇小的身躯也有着丰腴美好的身材。他嘴角不觉泛出一丝笑意。 也许爹爹给他定下这门亲事,是定对了。 “夜深了,我们休息吧!”他打横抱起她,在她的红唇上轻啄了下。 什么东西麻麻的?她张开原本闭上的眼,却看见他嘴角噙着笑意。 相公开心了就好,她在心里想道,不久又闭上了眼。 他将她放在红眠床上,一只手拉下帐幔,轻解下她仅剩的贴身抹胸,又动手脱下自己的长衫。 春宵一刻哪!他得把握今朝的良辰春宵 突来的凉意让她舒服极了,她眼眸全是笑,慢慢的沉入了醉人的温柔乡中 第三章 几更天了?鸡啼过了没? 江柔猛一坐起。窗外天色大白,想必鸡啼已过,转头看见身边的人,她猛然想起昨夜的事。 在徐府,徐森小器得舍不得多请些丫环,所以很多工作她必须帮着奶娘及小翠做。每天她得在鸡未啼之前就起床,先到厨房准备柴火,再洒扫庭院。如今地方变了,时辰一到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醒来。 带着宿醉,头还有些微疼痛,她揉搓着太阳穴,看见滑落的薄被下,却是光溜溜的身子!她连忙拉起薄被,再偷瞄身旁的人一眼。幸好他还没醒,否则她会羞得无地自容。 昨夜模模糊糊中,他像长诺哥亲小姐那样的亲她,不只亲她的颊,还亲她的唇,更亲上她的 她换着自己的胸,看着身体各处的吻痕她不敢想,昨夜的一切是梦是真? 怎么她这颗脑袋这么不管用?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但八成是真的,不然她怎会连亵衣也没穿? 她喘着气,不敢喘出声来,怕惊醒了他。 原来嫁人是要跟相公睡一起的,怎么奶娘全没告诉她?害她一点心里准备也没。 她裹着薄被想下床找衣服穿,薄被的一角却被他压住。不敢吵醒他,她只得牙一咬,luo身下床。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两个陪嫁过来的大箱子旁,打开箱子,里头全是小姐的衣服。幸好她偷偷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她实在穿不惯色彩鲜艳的儒裙,还是穿着衫裤比较习惯。 从她一坐起,官彦鹏就跟着醒来了。知道她初经人事的羞怯,他不想吓坏她,只好继续假寐。 现在看着她背后完美的曲线,他又心荡神驰了 想起昨夜,她半醉半醒的妩媚娇态,她什么都不懂,却什么也想问。想到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如此撩拨他的情绪,让他感到如此满足,她是第一个。 看见她穿好了衣服,拿起架上的脸盆就走出房门。 原以为经过昨天的劳累,加上昨夜的激情,她起码要睡到日上三竿,没想到她竟这么早起。不晓得她想做什么,他不禁好奇的也跟着起床。 ? 虽然身体上仍感觉疲惫及酸痛,但一跨出房门,清晨的微风一吹,她整个精神又来了。 她没忘记奶娘的交代,她是来服侍官少爷的。她得努力干活,才不会教他讨厌,把她赶回徐府。她现在已经不能回徐府了,何况她再不懂事,经过了昨夜,她也知道自己已是他的人,说什么她都无法再离开他了。 可是得到哪儿打水呢!这官府比徐府还大,她又没来过,怎么办! 她伫立在房前的天井,望着两旁各有厢房,前面有一回廊,却不知通往何处。就在她呆愣着发想时,前头来了个身穿绿衫的姑娘,看来年纪跟她差不多。 “你是嫁过来的丫环吗?”绿衫姑娘的口气不是很友善。她挑高了眉,看着江柔那一身比她更陈旧的衣衫。 她一直是服侍着官彦鹏的,在他身边至少待了五年,对英挺俊逸的官大少早怀有思慕之情。虽然以她的身份绝当不了正室,但是无论如何她也要当个小妾;可是竟有个丫环跟着陪嫁,那么她绝不能让别人有机可乘。 “是啊!我叫江柔,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脸盆就被银杏抢走。 “每天打水给大少爷洗脸是我的工作!服侍大少爷也是我的工作!你明白吗?!” 银杏眼看着她心仪的大少爷娶了别人,早知她已无希望,可是昨天她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一整天;而现在竟然还有人要剥夺她唯一接近大少爷的机会,她怎会不气恼。 “真是对不起啊!我刚进来府里,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请你多多教导!”江柔笑容灿烂,她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凡事以和为贵。 “别装着那副笑脸!这长安城内谁不知道徐老爷狡猾刻薄,他府里教出来的丫环想必也好不到哪去!”银杏语音尖高的讥讽着。 她身为官府的丫环,吃的用的常常比一般大户人家的丫环要好上许多,她自然瞧不起其它府第的丫环,尤其是徐府的。 江柔还是笑着,只是笑容收敛了些。她从没出过徐府,没想到别人是这样看待他们的。 “我是不够好,我还需要多多学习。以后官少爷的起居生活我会打理,还请你教我该怎么做?”她微颔首。 银杏更气了。没想到她挑明了讲,这个丫环还是一副卑躬屈膝模样。 “你少在那里装聋作哑!笔意听不懂我的话。我说过服侍大少爷是我的工作,你最好别来跟我抢!”她扭转了身,不顾那张笑脸,拿着脸盆朝回廊走去。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她只能颓丧着脸,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跟在奶娘及小姐身边比较好,不晓得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靠在窗边的官彦鹏看见了这一幕。 原以为她会是个刁钻跋扈、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没想到她的性情温煦、态度有礼。 他相信她会是个好妻子,比他想像得还好。 银杏打了盆水走来。她斜睨了江柔一眼,神情高傲的经过她眼前,走进房。江柔只能紧跟着她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的眼光,江柔仍是羞怯得不知该将视线放哪里好。 “大少爷,这么早!你不多睡会?”银杏讨好的笑着,眼光飘向了床幔后头。不知道少夫人醒了没? “嗯。”他知道该保持分际,对下人的话一向不多。 银杏将脸盆放在架上,拿起手巾在盆里弄湿。 “大少爷,请擦脸!”她将扭干的手巾递到他面前。 “江柔!你先来擦洗吧!” “大少爷,你怎么可以让一个下人先用洗脸水呢?”银杏嘟嚷着。在官彦鹏面前,她不敢太大声的抗议。 他回以银杏一道冰冷的目光,教她心颤得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是啊!怎能让我先洗?你先洗吧!”江柔很有自知之明。 他接过银杏手上的手巾。 “银杏,这里没你的事了。”他的口气冒着不悦的火花。 以前他对下人、丫环虽然不曾有过笑容,但也从不会怒目相向。刚刚看见银杏颐指气使的样子,他已尽力克制快要发起的脾气。 “可是,以前都是等大少爷梳洗完我才离开的。”银杏说话越来越小声。 “这里有柔柔在就行了!”他再一次直瞪着银杏。 银杏只好吞下原本想说出口的话,怒瞪了江柔一眼,忿忿的转身离去。 他看着江柔身上那套略显寒酸的衣服,心中实在不舍得。 江柔被他瞧得全身忸怩不自在。 “相公。”她轻喊着,打断了他的凝视。 他走到那两个大箱子旁,打开箱子随手翻了翻,里头的任何一件衣服都比她身上穿的还要好。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懂得了他的意思。 “我原本是想,穿这样比较好做事。你要是不喜欢,我换下就是了。” “嫁给了我,你就不需要再做那些丫环的事。”他拿出了一套紫红色襦裙,脸上依旧没有笑容。 “可是,奶娘要我好好服侍你”她顺从的接过他手里的衣衫。 “她也一定要你听我的话对不对?” “嗯!”她柔顺的点头。 “那你现在听话,把衣服换了。等一下还要去跟娘请安。”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耐性安抚一个女人。 她看了看房间,这房里连个屏风都没有,那她怎么换衣服呢? 看出了她的为难,他转过身去。其实她的每一寸肌肤,他昨晚就看遍了,现在这个举动倒有点多此一举。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觉得安心就好。 缓和了急促的呼吸之后,她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 两人梳洗完毕之后,才一同步出了房门。 ? 官府的美在于简单朴素,没有过多奢华的表象。 一路走来,江柔满怀着羞涩与不安。她是冒充小姐嫁过来的,所有大户人家的礼仪举止,她全不懂;就算她懂,她也学不来大家闺秀的风范。 现在要去见官夫人,万一事迹败露,那相公是不是就不要她这个身份低微的丫环了? 一路上,她发现有许多人在不远处暗中看她,越看她心越慌;尤其身上还穿着她最不习惯的裙子,害得她走路不能大步迈开,得小心翼翼的。 路经另一处回廊,她没注意路面上高出了一石阶,脚滑了一下,绊住了裙摆,整个人向前跌了出去。幸好官彦鹏眼明手快,拦腰将她抱住,才免于她跌倒在地的窘境。 “没事吧!”他看得出她的紧张与心慌。 “没事!”惨白的脸色说明了她惊魂未定。 “别紧张,都是自家人,只是去见见我娘而已。”他柔声的安抚她。 另一边走来了风流倜傥的官孟鹏,看见状甚恩爱的两人,他故意走到他们的面前。 “大哥!扁天化日下”他抬头看看天空,再看看两人,嘴角浮着若有似无的贼笑。 江柔一羞,连忙走离了官彦鹏三步远。 他不理会官孟鹏的揶揄,回瞪了他一眼。 “我们走吧!”他往前领着江柔继续往母亲的居所走去。 ? 官夫人房里。一早丫环萍儿就将官夫人打扮得光鲜亮丽,为了就是等新进门的媳妇前来请安。 官彦鹏领着江柔进门,官夫人早就端坐在正位上。 看着怯生生的媳妇,有着清秀标致的圆脸,她心里稍稍放下了一颗心。至少外表上,她跟彦鹏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娘!早。”官彦鹏点头讲安。 江柔呆了一下,才跟着说:“娘!早,柔柔给您请安!”她欠身福了一下。 站在另一边的银杏则是张大了眼。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清晨一副丫环的打扮,现今却变成官府的少夫人了,而自个竟还对她那样不敬完了!她想当小妾的美梦碎了。 “柔柔?”官夫人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儿子。“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好像叫忆欣吧!” “柔柔是她的小名。”他代她解释。 老天啊!她不是故意要欺瞒大家的,请原谅她吧! 官夫人看着随后而来的官孟鹏。“坐吧!你们都坐吧!” 江柔在官夫人和官彦鹏的中间坐下。奶娘特意交代她,要她多听多看少说话,免得话说错了,想挽救都来不及。“柔柔,你也知道为娘的没有女儿,现在你嫁入官家,我会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爱。你有什么需要的,或者不懂的,尽管来找娘。”官夫人贤淑温柔的模样,让江柔原本悬吊的心放下了不少。 在徐府,徐夫人说话老是像从鼻子里喷出气似的,说话也老爱挑着眉、斜着眼,一副高高在上模样,让江柔她们这些下人,对徐夫人总是敬畏三分。 一直以为天下的主子都是一个样的,没想到官夫人给人的感觉却如沐春风般,舒服透了。 “谢谢娘!柔柔刚进门,如果有哪里做不好、哪里需要改进的,请娘随时告诫柔柔,柔柔会努力学习,以后还请娘多多照顾!” “好好,说得好!以后我们就是母女,不是婆媳。要是彦鹏欺负你,你尽管来找娘!娘当你的靠山!”官夫人十分开心,没想到她的儿媳妇这么识大体! “谢谢娘!” “你们好了没,我可以动筷子了吗?”官孟鹏举箸停在半空中,一副穷极无聊的样子。要不是娘说今天的早饭无论如何他一定得到,他才不想这么早就离开被窝呢。 “孟鹏,别没大没小的!让你大嫂看笑话了!”官夫人笑脸微嗔着。 “吃吧!”官彦鹏在家人面前是全家的支柱,为表现稳健的一面,他话一向不多,说话总是简单扼要。 以前她都是站在后头服侍夫人、小姐用餐的,现在她改坐在饭桌前,让别人服侍,心里头有着强烈的局促不安。她只是端坐着望着菜色,却不知该如何开始。 官彦鹏看她动也不动,知道她害躁,于是挟了块雪糕豆腐在她碗里。 “吃吧!都是自家人,!” 她感激的对他用眼神笑了笑。 “大哥对大嫂真是好!从来也没看过他帮娘或者帮我挟菜。” 官孟鹏故意嘟着嘴说,但心里可乐了。他每天总让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哥管东管西的,现在逮到了机会可以稍稍报仇泄忿一番,怎不大快他心? 江柔才刚咬了一半的豆腐,听了官孟鹏的话后,真不知道该吞下去还是吐出来好。 “盂鹏,别太孩子气,让你大嫂看笑话了!”官夫人实在拿她这个儿子没办法。 官彦鹏狠狠瞪了坐在他斜对面的官孟鹏一眼,但官孟鹏对那道目光视而不见,继续吃他的饭。 咕噜一声,她还是将那一小口豆腐吃下,可剩下的豆腐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哎!她干嘛嫁进这种大户人家当媳妇,都是小姐害的,她不禁开始发愁了。 在徐府虽然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但总是能随心所欲的吃;现在有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却只能看,这不是存心要折腾她吗! “娘,我的工作忙,用餐的时间不定,以后柔柔就跟我在我那里吃饭,让银杏伺候我们就可以了。”官彦鹏看见了她的难处。 没想到他的心思这么细腻,她心里才刚在发愁,他就立即为她解围,他真是好。 “这样也好。各自吃饭,也不用等这等那的。不过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你们都得过来陪我吃斋。” 对于这个大儿子,有时她也要怕他三分,谁教她是个传统软弱的女子,没了丈夫后,就全靠这个儿子;要是没这个儿子,恐怕她早已自寻短路,活不下了。 “谢谢娘!”官彦鹏停下筷子。 这下官孟鹏也不敢再多话。没人会在同一时间,在太岁爷头上动两次土,他只好收敛些专心吃饭,反正来日方长嘛! 走出了官夫人居所后,官彦鹏带着江柔四处走走,顺便为她解说府里大致的情况。 回到了官彦鹏的院落,他们站在她早晨站过的天井中。 “这间是我的书房。”他指向右边厢房。“平常我若没到各地铺子巡视,通常都会在这里看帐目。” 江柔什么都不懂,只能点头。 他又指向左边厢房。“这间是我堆积杂物的地方,很少人会进去。” 她又点头了。 “昨天忙了一整天,已经搁下一些事情没处理;我现在先回书房处理,你先回房休息吧!” “我不用休息的,你看有什么事交代我做,我可以帮你的,不然时间很难打发的。”大白天的,她若不找些事情做,那她肯定会闷死。 “我的事你做不来的!听娘说你的女红很好,也很会刺绣;你要是怕无聊,你就帮我做双鞋子吧!”或许她跟他一样吃苦惯了,根本闲不下来。 “好啊!”她答应得很心虚。 针线活她还可以做些,说到刺绣她哪懂啊!那是小姐的专长,这下铁定完了! 他对她浅浅一笑,虽然笑意不是很明显,但比起昨日是好太多了。江柔的心猛然跳啊跳的,只好低下头掩饰她的慌乱,匆忙转回房间去了。 她又脸红了,她白里透红的模样真是好看!他在天井中不自觉伫立了许久,才愣愣的走进书房。 他在书房里连一本帐目都还没看完,江柔已经泡好一壶上好龙井,出现在他面前。 “相公,我想你应该口渴了。”她端着茶,笑容灿烂。 “嗯,正好口渴了。” 平常银杏要是泡茶过来,只敢悄悄搁下茶,转身就出去,绝不敢打扰他的。 她走到他身侧,将茶端到他面前。“喝喝看!” 他拒绝不了她的好意,打开杯盖,迎面而来的香味沁人心扉。 “好香!”他将茶杯放在鼻前闻嗅,轻啄了一口。“好喝!入口有甘甜之味。”没想到,她还泡了一手好茶。 “茶有提神作用,尤其是好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江柔受到了赞美满心愉悦。 “柔柔,谢谢你!”不只茶香,他还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体香。 “别谢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喜欢我天天泡茶给你喝!”她站着,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字,可惜她大字不识得几个。她真羡慕能够识字的人。 “好啊!”他抬头看见她专注于桌上的神情。“柔柔,你识字吗?” 她摇头。“我怎么可能识字呢?在徐府根本没那个机会,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眼中有着浓浓的遗憾。“你想学吗?” “想啊!好想,你愿意教我吗?”她撒娇的模样,让他整个心都震动了。 “你愿意学,我当然愿意教。”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多少人会教女子习字;但是他在商场上打滚多年,见多识广,也看见过不少才女。在他心里,差别只在于有没有心想学,根本没有性别之分。 她兴奋的拉起他的手臂直摇晃着。“真的?!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狈!你不许骗我!”她忘了这样子的举动是不合宜的。 他感染了她快乐的情绪,也跟着笑了,双手顺势环过她的细腰。 刚进书房的银杏,手里端着茶看见了这幕情景。从没看过大少爷笑过,没想到他这会竟笑得这么开心;更没想到两人会这么亲热的抱在一起,她满心的妒火无由而生。 “大少爷!”银杏的口气坏到了极点。 两人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江柔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般,马上从他身上弹跳起来。 官彦鹏很生气这样的气氛被硬生生打断。“有事吗?”他毫不客气问道。 “我”银杏被他立即换上的严峻脸色吓坏了。“我端茶来”她的语调微微颤抖着。 “搁下吧!” 将茶放下的同时,她却看见了他桌上已放了一杯茶。原来她是多此一举了。她重重的将茶杯放下,人旋即跑了出去。 茶水泼溅到桌面,江柔随即拿了一块抹布擦去水渍。 “银杏好像很讨厌我”她喃喃自语。 “你别想太多,她只是不习惯多了一个少夫人。” 他强压下对银杏的不悦,虽然他平时表现严肃,但对下人他却从不曾怒目相向。也许是他太宽厚了,才会让那丫环越来越不懂得礼数。 “没关系!我不在乎的。银杏端来的茶,你快喝吧!” “她茶泡得没有你好,以后你就天天泡茶给我喝。” 他简单的一句话温暖了她的心。她本是个爱笑的姑娘,此时她的笑容灿烂,就像正午的太阳,照得他阴霾许久的心房透进了一丝曙光 第四章 长安城南,靠近城郊的地方,一处喝茶的棚子下。 徐忆欣在发髻上绑了一条农妇惯用的花布,身穿粗布衣衫,还故意用黑粉将一身白皙的肤色抹黑。她一身村妇的打扮坐在棚子底下,啃着馒头,喝着热茶。 “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到了。”坐在她身边的马长诺,不时的看着四周。虽然已经离得徐府够远了,但一切还是得小心为要。 “这么快就到了,我们不是要离开长安城吗?这里还在长安城内,我们会不会走得不够远让他们发现了?”徐忆欣放下茶杯问道。 对于未曾出过远门的她,路程上的艰辛加上逃走的恐慌,虽然马长诺已尽量放慢了速度,但她的体力已负荷到极限,疲惫得似乎再也走不下去;可她却丝毫不敢松懈下来,深怕转眼间就会被抓回去。 昨天一走出后门,长诺哥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他带着她尽挑热闹的市集走,这样孤男寡女走在一起,比较不会引起别人特别注意;另一方面若是走偏僻小径,他怕她的千金之躯会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幸好一路走来,没有任何意外风声传出。 “我们不能离开长安城的。万一柔柔真的被识破了,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自顾自的逃走而害了她。” 马长诺黝黑的外表下,却有着庄稼汉忠厚老实的个性。 “长诺哥,你说得对!要是柔柔能在官府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我们也才能心安理得的过日子。要是她有了万一,就算我们人在天边海角,良心也会受谴责。”徐忆欣想起江柔代嫁的恩情,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们先回老家去,能没事最好,要有事——” “我们就回去!回去请求大家原谅!”徐忆欣接了他的话。 如果事情东窗事发,她和长诺哥只有死路一条,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破,只怕这样愁苦情绪会感染到对方,所以谁都不愿让对方伤心难过。 想想她一个富家千金,虽是小妾所生,却跟着府里的长工私奔逃走,还瞒天过海的欺瞒了众人,尤其是欺骗了名震长安城的官府。 当时并不觉得害怕,现在想起来她却是不由得心颤;要是因此连累了无辜的柔柔及奶娘,她就算一死也不足以谢罪啊! 马长诺轻抚着她的肩膀,看出了她的担心。 “会没事的!是我不好,让你想太多了。” 他虽是个粗人,却有颗细腻的心。每每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他那双深邃的眼。 “嗯,说不定柔柔正在那里过着少夫人幸福快乐的日子。”她内心也很矛盾,所以只能往好处想。 “我们走吧!”看看渐渐西沉的太阳,马长诺招来了店小二付了银两。“老家已荒废了许久,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我不想让你今天睡在脏乱的屋子里。” 他的体贴她知道。她随即跟着起身随他步出了茶棚。 天将黑之际,他们来到了马长诺的老家。 这间屋子是当年他爹爹买下来的,随着十五年前他爹爹去世,年方五岁的他和母亲住进徐府之后,他就不常回来;只除了每年回来一次打扫整修,所以这间屋子大致上还保持得完好,只是里头满布了灰尘及蜘蛛网。 马长诺先将大厅的一把椅子弄干净,搀扶着已没什么力气的徐忆欣坐下。 “忆欣,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先进去将床铺整理干净。”这样她今晚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长诺哥,你也累了。你简单收拾收拾,其余的我们明天再打扫。” 她真是禁不住浓重的倦意了,经历了两天一夜胆战心惊的逃亡,直到此时,她才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从徐府走到老家,这路程对他来说本来不到一天光景就可以到达;但为了照顾从没出过远门的徐忆欣,又整天提心吊胆的,他这堂堂七尺之躯也受不住了。 他走进后头,简单的将其中一间卧室打理干净,然后才将徐忆欣扶了进去。 “你先睡一下,好好的睡,睡醒了你就会觉得精神好多了。”他对她温柔一笑,宠溺的看着她。 “长诺哥,你要去哪里?”她坐在床上,看见他又要转身出去,连忙喊住了他。 “我去将另一间房收拾干净,晚上我会睡那里。” 虽然她跟着他私奔,但是在还没给她一个名分之前,他还是要保持她的清白。 她微低下头。“两天你也累坏了,明天再整理吧!”她手指猛绞着衣摆。“反正床很大”讲到最后她声若蚊蚋,幸好她脸上涂满黑粉,否则一定会让他看见她脸红的羞样。 “好吧!那我先出去打一盆水进来,我可不习惯看着一张黑炭似的脸睡觉。”他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她心里扑通通直跳,心里直喊着讨厌却没喊出口来。 自从得知要许配给官彦鹏后,她紧绷的情绪和担忧的心情,直到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看见了他的笑容,就算没有明天,所有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 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中透射进来,徐忆欣努力张了许久,才看清屋内的一切。 睡在身边的长诺哥早已不见人影,想想昨夜两个累得无法动弹,自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心里明白,长诺哥向来很保护她,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欺负她,所以她才大胆的让他同睡一张床上。 她挣扎的想起床,没想到四肢僵硬酸痛。 哎!她怎么会这么没用!她不禁懊恼。她这样的身体,以后怎么能跟长诺哥吃苦、过生活呢? 拖着脚步,她来到了大厅。昨晚还一片脏污的屋子,现今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桌上也摆了几样小菜及一锅粥。再往屋外走,看着日正当中,这才知道自己竟睡到了这么晚。 屋外不见长诺哥的身影,她回头往屋后头走去,直接来到了屋后院落,才看见正砍着柴薪的他。 中午的烈阳晒得他汗流浃背,衣衫都湿透了。这样的男人,有着强壮的臂弯、厚实的胸膛,是她要依靠一辈子的夫婿,想着想着她不禁又红了脸。 马长诺一抬头,看见了站在檐下的她,阳光照得她的小脸艳若桃李。他丢下柴刀,走了过去。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睡太久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她拿出衣襟里的手绢轻拭他额上的汗。 “看你睡得正甜!”他拉下她的手轻握着。 在徐府他们总是要偷偷摸摸的约会,如今能够这样正大光明的,他心里漾满了喜悦。 “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一定好早就起床了吧!” “我习惯了。以前在徐府的时候,要做的事比这个更多,你忘了?”他握着她的手走回了屋子。 “你慢慢的教我,我会努力的学,以后我就可以多为你分担些事情。”她柔声细语,还带着一丝丝羞怯。 “好,”他知道若不答应她,她会嫌自己是个累赘,连累了他。 她笑了,像个新嫁娘。 “你哪来的饭菜?”她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托隔壁的王大娘去村头市集买的。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离开。”他也跟着坐下,盛了一碗粥给她。“吃吃看!” “嗯!”她接过碗,吃了一口,眼眶不自主红了起来眼前的清粥小菜,比起她吃过的任何美食佳肴都要好上千百倍,况且还是他亲手做的。 看着她低垂的眼眸泛着晶盈的泪光。他担忧的问:“怎么?不好吃吗?” 她猛摇头。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她的泪水滑出了眼眶。 他伸出手环住她纤弱的肩头,轻轻的抚着她。 “忆欣,我真的舍不得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罪。” “长诺哥,你别这么说!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苦。” “这些年来,我也存了一点银子,够我们暂时过一段日子。娘还留在徐府里我不放心,我想尽早将娘接出来,这样你也好有个伴,之后我再去谋一分生计。”他慢慢说着他日后的打算。之前他没机会跟她提,是不想她为往后的日子操心,只是让她相信他会平安的将她带离徐府,让她快乐的过日子。 “应该的!没见到奶娘我也很担心。”她自然的偎进了他怀里。 “等娘来了之后,我们再正式拜堂成亲。” “嗯!”她娇羞的点头。 ? 贾天力送上了一叠契约书。 “大少爷,堂记的何老爷想在照宇楼请你吃饭,商讨下半年药材货运事宜。” “堂记”是长安城内最大的马匹运输集散地,堂记底下的搬运工人及马车车夫就有上百人,再加上上百匹的精良骏马及遍及各地的驿站,堂记在大江南北的货运上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让孟鹏去吧!”官彦鹏抬首看着这位名为总管实为好兄弟的贾天力。 “这以前都是你亲自去交涉的” 真是不可思议!以前大少爷总是一边看文件一边听着他说话,不肯浪费丝毫时间。最近是哪里不对,大少爷竟一反常态的以一种闲适的态度面对他。 “孟鹏也该接手药铺的工作,不能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天力,你就带着他去学学!”他的语调不似以往威严,反而有种淡淡的愉悦。 “大少爷,这么大的生意——” “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处理,对吧?” “是啊!”贾天力有些不能适应,跟他谈公事能谈得如此轻松自然。 “我想过了,或许以孟鹏这种活泼开朗的个性,更能拓展官记的业务。反正我们的生意做得已经够大了,何不放手让他试试?” 以前他汲汲营营于家业,只要有关生意的事,他必定亲力而为;现在或许是心境不一样了,他竟想好好休息,不想再到处奔波了。 门咿呀一声,江柔端了一杯茶走了进来。一看见贾天力,她愣了一下。 通常接近晚饭时分,她都会来向相公学习识字的。从习字这半个月来,她从没见过其他人在他的书房里;第一次见到有其他人在,她一时惊讶的杵在门口进退不得。 “柔柔,进来吧!天力不是外人,他是官府的大总管兼我的好兄弟!”官彦鹏用微笑安抚着她。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江柔放下茶,站到了官彦鹏身边。 “没有,我们公事也谈完了。”官彦鹏打量着贾天力,像是在下逐客令。 贾天力有礼的看着江柔。“少夫人,我跟大少爷的事已经谈完了,我先告退了!” 他再笨也看得出来大少爷那双急欲打发他走的眼神。 “等等!贾总管。”江柔喊住了他。“喝喝我泡的茶!这杯先给你,你们再聊一会,我再去帮相公泡一杯!”她识大体的先退了出去。 “喝吧!”官彦鹏将茶挪到了贾天力面前。“别辜负了少夫人的心意!”他嘴边含着笑,话语却酸酸的。 贾天力狐疑的看着他,又看看茶。 以往要是银杏不小心泡茶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必定怒目以对。原来这些日子,大少爷心情会变得这样好就是这个原因啊! “怎么,怕有毒啊?”面对贾天力呆愣的表情,他忍不住揶揄。 贾天力仍然没有动作。 “这杯茶是少夫人泡给你喝的,我怎敢先喝呢?” “算你聪明!没跟我抢茶喝。你闻到茶香了吗?”官彦鹏端起茶在鼻子上闻嗅,一副乐陶陶的样子。“你不知道她泡的茶有多好喝!待会那杯再给你,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品茶了。” 有多少年了!除了公事外,没听他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贾天力的心情也跟着大好。 “改天再来喝茶,我不打扰你们了。” 贾天力识趣的离开,官彦鹏也没刻意留他。 不到半刻钟,江柔又泡了一杯茶进来,却已不见贾天力的踪影。 “相公,贾总管呢?” “他有事先走了,说改天再来喝你的茶。”官彦鹏已经准备好纸笔,就等着她来磨墨。 她放下茶杯,自动的走过来磨墨。 成亲这些日子以来,官彦鹏早上会先外出到各个药铺查看;若赶得及,下午便会回书房处理生意上的事,傍晚便是两人最期待的时刻。通常这时候官彦鹏都会尽量排除杂务,在书房等候着教她习字。 “前几天我们已经学完了数字,又学了几个简单的字。今天我们来学你的名字。”他先在纸上写下一个柔字,然后站起了身,让她坐在椅上。 他人就站在她背后,弯身贴上她的后背,他右手执起她拿笔的右手,再次写了个柔字。 “柔情似水的柔,温柔婉约的柔”他在她耳边轻轻念着。 她听得懂这两句话的含意,像在对她说着绵绵情话,害她的双颊酡红得像晚霞。每一次他总是这样教她写字,每次都教她心跳不已 “原来柔字是这样写的啊!”她看了看,觉得自己的名字好美。 “你写写看。”他放手让她自己握笔。 她依样画葫芦的,却写了个又大又丑的字。 “唉!怎么我写出来的字这么难看,我是不是很笨?”她吐了吐小舌。 “别急,要练就一手好字,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你现在只管认字,别管写字好不好?” 他时而握着她的手教她笔法及力道,时而放手让她自己写,时而偷吻她圆嫩的脸颊,惹得她有时气喘连连。 “相公,你再这样下去,我的字永远都学不好!”他又在她颈项边磨蹭着。 “写不好没关系,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学。”他从颈边一路吻到了她红润的唇瓣。 “别这样!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她故意闪躲着。 “有谁会来看?”他拉起了她,丢下了她手中的笔。“别写了,我们回房去。” “现在?大白天的” 他的意图这么明显,她怎会不知道呢?相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还是你想在书房里?”他贼贼的笑着。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任他拉着她回到两人的卧房。 “别人知道会笑话我们的!”她一闪,躲过了他另一个吻。 “我们是夫妻,还怕别人知道吗?”他拦住了闪躲的身影,终于吻上了他思念了一整天的芳唇。 她知道无处可躲,只好投降于他怀里。 有时候无意中听到丫环说话,那些丫环是怎么说的大少爷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每天忙忙碌碌的,视工作为性命怎么跟她所认识的相公完全不同?不过她可真喜欢现在的他,真心的喜欢他逗弄她的样子。 ? 这天午后,江柔实在闲得发慌。心想相公从来没尝过她的手艺,如果能够烧几样拿手好菜让他尝尝,那该有多好? 她信步走到了厨房,看见有两个大婶在里头忙着。 她探了探头,其中一个大婶发现了她。 “少夫人,你想要吃些什么吗?” 另一个大婶也放下菜刀,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干脆大方的走进去。“我想要亲自下厨,为大少爷煮些吃的。” 两位大婶面面相觑了一会。 “有问题吗?”她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 江大婶尴尬一笑。“少夫人,当然没问题。只是厨房里烟雾多,我怕你会受不了。” “不会的,我很习惯烧柴煮饭,你们就让我做两样菜吧!”她笑开了嘴,低声央求着。 “少夫人,不好吧!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万一让大少爷知道我们让你下厨,少不了会挨骂的。” 李大婶印象中的大少爷常是一副严峻神色,她又不是不要老命了,她才不想去得罪大少爷。 “不会的!大少爷要是知道我亲自做菜给他吃,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说着就想拿起菜刀,帮忙李大婶切菜。 “少夫人,快把刀放下来吧!”原本在灶火边的江大婶也赶忙走过来。 “没关系的!我对做菜真的在行。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就常常下厨。” 她的刀法确实利落,看呆了一旁的两位大婶。 “就算你很会做菜,厨房这个地方也不是少夫人你该来的!”李大婶说完,就要去抢她手中的菜刀。 她一不留意,握着刀柄的右手突地被架开,菜刀被人抢走。 她气恼了。她这么久没下厨,难道做个菜给心爱的相公尝尝也不可以吗? 心一急,她想再抢回李大婶手中的菜刀。李大婶为了闪躲她,一不注意刀口竟划上了她的右掌,霎时间血流如注李大婶吃惊的连忙丢下菜刀,大喊出声。 这下完了!她们伤了少夫人,大少爷要是知道,两人的饭碗铁定保不住! “别慌啊!”她左手拿出手绢上口咬住手绢一端,快速的用手绢先将伤口包扎住。 “少夫人,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割了你的手!少夫人”李大婶抽抽噎噎起来。 这下子不知道少夫人会怎么处罚她。 “李大婶,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你千万别嚷嚷。”她脸色发白,既要忍住痛还要安抚吓坏的两位大婶。 “这我马上去找人请大夫来!”江大婶转身就要跑出厨房。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大夫就行了!”她连忙高声喊住。她脚步蹒跚的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千万别自责啊!”难得想做几样菜,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缓步离去,江大婶想要去搀扶她,却被她拒绝了。 她不想她们因为这等小事而受到任何责罚,况且,只是小伤而已。 吓坏的两位大婶,只能照着她说的话做,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厨房里。 转眼间,她鲜血越流越多,已经顺着手臂湿透了衣袖。刚刚还不觉得伤口痛,现在她才觉得这一刀可能伤了血管,不然不会这样血流不止。 她意识混沌不清的,只专注着伤口,没注意前方,一不小心却撞上了一堵厚实身躯。她踉跄了下,抬眼一望,却看见相公眸里迸出两团火焰。 官彦鹏看着她满身是血,不禁怒火中烧。“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我不小心割到的。”她勉强一笑。 他拦腰将她抱起,不管她的惊呼声和丫环们的惊讶目光,快速的将她抱回房放在床上。 “等我!”他随即冲出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药箱。 他解开沾满鲜血的手绢,看见了一道划过手掌的刀痕。 他细心的为她清理伤口,涂上了最好的刀伤药粉,然后再用干净的布替她密实包扎好。 见他脸色凝重,臭着一张脸。她立即撒娇道: “别生气嘛!我是想亲自下厨为你烧几道拿手好菜,一不小心才被菜刀割伤了嘛!” “你还想骗我?!”他放柔了峻颜,疼惜的摸摸她圆圆的双颊。 她就是这样仁慈,才会被一些目中无人的丫环欺负。 “没有啊!”“你右手拿菜刀,有可能右手会伤到右手吗?” 这个小傻蛋!撒谎的技巧一点都不高明,还想骗他? “我”她眨了眨眼。 是喔!她怎么这么呆。 “可我是真的想做菜给你尝尝嘛!” “我知道,而且你也一定不会告诉我,到底是谁拿菜刀误伤了你。” 待会他可得让天力去查查,这底下的厨娘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我自己不好!一心想要做菜,可是大婶们偏不肯,怕我弄脏了身子;一没注意才会划了一道口。你千万别责怪其他人!都是我自己不好!”她说得可怜,不希望连累了无辜的大婶。 她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就没看过有这样对待下人的主子。她这一说,他还能去和下人计较什么吗? “下次小心点,你这样我看了会心疼的!” “知道了,你不会责怪其他人吧?” “嗯,你说了算。”他答应得很勉强。 “等我手伤好了,我再下厨去,包准让你满意我的手艺!”越自夸的说。 “你还要下厨啊!我宁可不吃山珍海味,也不想你的手再受伤。”他纠紧了会。 “你就这样瞧不起我?!不行!我非做菜让你尝尝不可!”她眼底闪闪发光,就等着她手好的那一天。 第五章 快乐的时光里,她几乎要忘了她是个冒牌的小姐、代嫁的丫环,每天无忧无虑的过生活。虽然银杏还是会给她脸色看,但碍于她是少夫人,银杏已经收敛了许多;更何况,比起以往在徐府的日子,那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她正在帮官彦鹏做鞋子,鞋面已经做好了,只差绣上图案。她的针线功夫还好,可惜刺绣的功夫就差多了。该绣什么图案才好呢?要是小姐在就好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小姐、奶娘及长诺哥过得好不好?早知道就该和小姐多学点女红,想着想着,却看见相公走了进来。 “在做什么?”他弯身看着她手里的鞋面。 “你怎么回来了?” 午时才刚过,相公就出现在房里,实在有点奇怪。 “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其实他事情都交代给官彦鹏和贾天力做了。 她拿起做好的鞋面。 “相公,你想要绣上什么图案呢?”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些意见。 “你的伤口全好了吗?”他坐下,执起她那略显得粗糙的双手-手掌上还有淡淡的红色疤痕。 “全好了,一点小伤,你不用担心!” 天晓得,她那相公是天天看着她的手,检查她的伤口,好似那是多大的伤似的。 “我喜欢素净的鞋面,这样就很好了。”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看她再继续劳累她的双手。 “真的?!那我就什么都不绣了。”正中她下怀!她高兴的盈盈浅笑。 “别做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啊!”整天闷在这里,什么事都没得做,她也快发疯了。 一走出房门,迎面却走来了银杏,她欢喜的心情马上被打落谷底。 银杏看见大少爷手里牵着江柔的手,她怒火直升。 大白天的!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真是丢了官府的名声! “银杏,有事吗?”他开口问道。 “大少爷,夫人要少夫人去前厅一趟。”银杏只有在官彦鹏面前才肯叫她一声少夫人。 “有事吗?”她看着没有好脸色的银杏。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丫环,不能过问太多的事。” 银杏岂止脸色差,那口气更是差到了极点。 “谢谢你,我马上就去。” 她深知做丫环的难处,谁教她自己是过来人,所以她从来不愿和银杏计较。 “我先去看看,你回房里等着!” 不知道娘找柔柔有什么事,他决定先去打探清楚。 “喔!”看着官彦鹏和银杏离去,江柔在房里等了一会,越想却越觉得不对。既然是婆婆找她,她可不能这样怠慢。 她理了理衣衫,才迈出门就看见回廊处走来了相公。 她盈盈浅笑着。 “什么事啊?”成亲到现在还没要她去过前厅,她心头隐隐泛着不安。 “孟鹏今天去谈生意的时候,碰巧遇上了你爹。你爹说好久没看见你,所以孟鹏顺道请了岳父回家。” 他真是疏忽了,成亲了这么久,还没让柔柔回家探望丈人。今天柔柔一定会很高兴。 “我爹?怎么可能呢?” 她爹不是在耕田吗?怎么会认识孟鹏呢?江柔的脑子怎么转都没转过来。 “孟鹏说,岳父刚好也在照宇楼吃饭。他们本来就是旧识,所以就一起回来了。”他没听出她话里的含意,所以又解释了一遍。 她踉跄了一下,幸好他及时将她扶住。 她明白了!她爹指的不就是徐老爷! 这下糟了!人算不如天算,她和小姐怎么算,就是没算到老爷会亲自登门拜访。这下谎话岂不是要被拆穿了? “柔柔,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他看她面白如纸,立即将她扶回房内坐下。 她哆嗦着嘴。 “相公,如果我不是徐府的千金,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她隐含住泪水,硬是不让它掉落。 “傻瓜,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不是徐府千金呢?”他将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没看见她汶然欲泣的样子。 “我是说如果。” “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喜欢你的身家地位。今天你若不是徐府千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环,我还是会喜欢你的!”他安抚着她。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闹起性子来,但想必是和丈人来访有关。 “真的?”听到他这么说,她忐忑不安的心安了一半。 “如果我突然间变得一无所有,再也不是官记的大少爷,哪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就算你沦为乞丐,我还是会深深的爱着你,永远的爱着你!我生是官家人、死是官家魂,我永远都不会变节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以前害羞说不出口的话,如今再不说,只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侧身缩进他的怀里,尽力汲取着散发自他身体的气息她好想就这样相依相偎一辈子。她知道今天谎言被拆穿的机会很大,她得紧紧抓住这最后一些时光;在这同时,她不争气的眼泪也缓缓流下 听见她这么说,他心里应该很高兴,可反常地,他却有股莫名的愁绪看她泪湿了他的衣襟,头一次看到她流泪,让他心头一阵阵发疼。 他用手轻抬起她的脸。 “柔柔,你愿意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她用袖子抹了抹泪水,她实在没勇气当着他的面说出事情的真相。 也许老爷碍于官府的势力,不会当面拆穿嫁入官府的其实是个丫环,否则老爷有可能会吃上诈婚的官司。以老爷贪生怕死的个性,他或许会对她这个“假千金”视而不见 是啊!这事情还有一丝希望,她决不能放弃。 “没事,我们去前厅吧!” 她不敢再看着他,怕是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况且相公说过了,无论她是怎样的身份,他都是喜欢她的,有了这句话她已心满意足了。 ? 她举步维艰的跟着他踏进了前厅,看见徐老爷被奉为上宾的端坐在前方大椅上。 “柔柔,好久不见!”徐森笑着老脸。 江柔惨白着一张脸,额上也冒出了许多汗珠。 “柔柔,你爹难得来!你就代替为娘的好好招待你爹,别失了礼数!”官夫人笑容可掬的招呼着。 “爹?我?”徐森瞠目结舌。 看着柔柔,再看看官彦鹏,但欣儿呢? 虽然他平时对欣儿不闻不问的,那是他知道欣儿向来乖巧懂事,从不让他操心;但那并不代表他不疼爱这个女儿。何况欣儿还是他最喜欢的小妾留下的唯一女儿,比起其他人,他最疼的就是欣儿。 江柔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但她必须冷静应变;否则不但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小姐。 官彦鹏看她发愣,本想推推她,却发现她全身颤抖得厉害。 “柔柔,那是你爹啊!”“我徐森没这么好命,有这样的好女儿!”徐森怒气大发,大力一拍旁边的小茶几,整个人顺势弹跳起来。顿时闪过他脑子的唯一念头就是欣儿一定被害死了。 原本坐在一旁的官夫人、官孟鹏和贾天力也跟着站起。 江柔咚的一声跪下,泪水纷纷直落。 “岳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心爱的妻子哭成个泪人儿,官彦鹏的口气不免严肃了。 “你问问她!”徐森来到她面前,指着她头顶。“问问这个小贱人!看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江柔开始哭泣起来,什么也说不出口。她要怎么说才好?她会不会害了小姐及长诺哥? 官彦鹏弯身抚上她的肩膀。 “柔柔,你别只是哭,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吗?”他轻声的哄着。看徐森气得那样,事情一定不单纯。 她拼命的摇头,豆大的泪珠继续滑落。 “欣儿呢?!你把欣儿弄到哪去了?!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当官府的少夫人,我的欣儿呢?!”徐森一把揪过她的衣襟,大力摇晃着她单薄的身子。 官彦鹏见状,拉开了徐森的双手。 “有话好好说!谁是欣儿?欣儿是谁?!” “欣儿是我的女儿!是你原本未过门的妻子!”徐森此言一出,所有人皆吓白了脸;尤其是官彦鹏,震得心头乱烘烘,脚步却无力的倒退数步。 徐森继续指着江柔骂道:“江柔,你把欣儿弄哪儿去了?!你是不是贪图官府的荣华富贵,所以把欣儿给杀了!想神不知鬼不觉当上官府的少夫人,没想到你这个丫环心机这么狠毒!”徐森字字尖酸,说得官彦鹏不知所措、理不清头绪。 “不!”她拼命摇头。事情怎会变得跟她想的都不一样。“小姐待我恩重如山——” “但你却恩将仇报!”徐森接着说,丝毫不肯放松。 “不是的!小姐不愿意嫁给相公”她顿了顿,又连忙改口。“小姐不愿意嫁给官少爷。她以死相胁,要我代她嫁,我不能不嫁” 如今再不说是不行了,怎么会说她是杀人犯呢!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况且她也不要相公对她有任何误会。 “江柔,你当我徐森老眼昏花,还是想骗三岁的小娃!辟府财大势大,彦鹏又一表人才,欣儿怎会舍弃这么好的对象不嫁,要你这个丫环代嫁?!” 徐森说得头头是道,也合乎情理,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些。 原来真正的徐府千金不是这个讨人喜爱的少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她哭声渐歇,只是泪水未止。她无心擦去泪水又接着说: “小姐从小和长诺哥的感情就很好,他们老早就私订终身了。老爷突然要她嫁给素未谋面的官少爷,她不依,所以只好找我代嫁。” “柔柔啊!要说谎也要编个像样的谎言。马长诺只是徐府的长工,他连自个儿都养不活,欣儿会自愿跟着这种人吃苦受罪吗?!”徐森的怒气只差没将屋顶给掀了。 “老爷!这信不信由你,我只求问心无愧。”徐森越气,江柔的心情却异常平静。如今事情已经说开了,再也无需提心吊胆的隐瞒,日后会怎么样,也不是她哭一哭就能解决的了。 “你的意思是马长诺带着欣儿私逃?!”徐森那张老脸全皱在一起。 江柔坚定的点点头。 “不可能!我那知书达礼的女儿,决不会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再说,从来也没风声传出欣儿喜欢马长诺,一定是你将她给谋害了,然后再编这个谎言!”徐森再度拎起她的衣襟。“我不能让你破坏我女儿的清誉,破坏我徐某人的名声我要将你送官!让青天大老爷来断定!” 江柔含泪看着一旁的官彦鹏,但他眼底的绝望和忿怒,像是要杀人的目光,让她整个心冷寒到了谷底。 徐森再怎么污蔑她、羞辱她,她都可以不当一回事;可是他怎能不相信她,真以为她是贪图享受来着?在她倾尽全力付出所有之后,他怎能这样对她? “慢着!”官孟鹏挺身拦住了徐森。“这件事情跟我们官府也有关系。徐老爷,你是不是该听听我们官家人的意见再决定呢?” 徐森放开了江柔。再怎么说,他没有将真正的女儿嫁到官府他也有错,他确实不能在官府的地盘上任意行事。 “孟鹏,你怎么说?” “事情的始末我们大概都清楚了。你认为江柔是谋财害命,但江柔却说,她是为了要帮助徐小姐和那个长工私逃。” 别看官孟鹏平日嘻皮笑脸的,没一刻正经,其实他是个顶细致的人。当他看到大哥那副怒发冲冠样,他这个旁观者想不出面都不行了。 徐森及江柔都点了头。 “大嫂,那你知道徐小姐及那个长工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摇着头。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说。 “那可就糟了。” 无人证,这可怎么办?官孟鹏打心底不愿相信这个待人慈善、笑脸常开的大嫂会是个杀人犯。 “可是奶娘知道。”她匆忙间想起了还有奶娘。 徐森笑着说:“没有了欣儿,我还留着奶娘做啥?前些日子我已经将她辞退了!” “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谁是谁非、谁对谁错,这还不一定。我们官徐两家,在这长安城内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要是报了官,流言必然四起,这对我们是百害而无一利。” 官孟鹏看着徐森不信的样子,他又继续说: “若是徐小姐真与人私逃,她是你的女儿又是官府未过门的妻子,这事要是上了公堂,我们两家的名声如何颜面扫地,你应该很清楚。” 徐森怒气未消的说:“要是这贱丫环害死了欣儿,那该怎么办?!” “我想这事我们最好私底下查个清楚;要真是出了人命,我们再将她移送法办也不迟。”官孟鹏走过来安抚着徐森。 “是啊,这事还是得查清楚再说。” 官夫人柳眉也皱起了。没料到家里第一次办喜事就办成了这个样子,枉费她这么喜爱这个媳妇,没想到却被这媳妇耍得团团转。 “大哥,你怎么说?” 这事他是主角,官孟鹏还是得遵照他的想法。 官彦鹏从惊恐中恢复了神智。他嫌恶的望了江柔一眼,随即掉离视线,拂袖而去。“随你们吧!” “天力,这事交给你去调查,务必查清楚。”官孟鹏下了指示。 贾天力道:“是!我会暗中查探。” “那这个贱丫环怎么办?!”徐森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她。 这下完了,嫁入官府的不是欣儿,那他以后不能再倚仗着官府的财势了,当初的如意算盘岂不白打了! “江柔既入了官府的门,也算是官府的人,理当留在这里。如有任何消息,我会让天力去通知你。”官孟鹏客气的送走了徐森。 事情怎么结束的?徐老爷怎么离开的?她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卧房?她完全不清楚。 在她看见了他那样嫌弃的眼神之后,她的心就完完全全被掏空似的,她当场只想一死以示清白,可是她不能啊! ? 已经三天了,江柔有整整三天时间,没有见到官彦鹏。 白天他总是外出,一直忙到很晚才带着一身酒气由贾天力搀扶着回来;回来后也总坚持着要睡在书房里。 趁着他酒醉,她在夜半时分偷偷进了书房。 看着倒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相公,她的心也狠狠的抽痛。她一手摸上他唇上的胡渣,感觉着他鼻间所吐出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却又令她舍不得要不是因为她,他怎会变成这样呢? 回忆再度如潮水般涌入,想起了那些习字的时光,想起了她手受伤的那些日子,她又忍不住泪湿了衣襟为什么他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难道他真的相信老爷所说的? 之前,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宁死也不愿嫁入官府,现在她经历了这段情爱,才深深体会到小姐的感受。如果她没有爱上相公,如果他没对她这么好,她大可一走了之,但是她自知,今生今世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她就这样呆坐着,痴痴的望着床上的官彦鹏,直到天色出现鱼肚白,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坐了一整夜。再不走,待会要是被银杏撞见了,免不了又是一些难堪的言语。 她回到房间,想要强迫自己睡着,无奈双眼盯着帐幔,怎么样都没有睡意。 浑浑噩噩了一整天,不久日落西沉了,她迈着蹒跚的步履走出了房门,站在天井中,看着一旁的书房。 他酒醉醒了吗?还是又外出了? 这几日在官夫人的指示下,银杏照样给她送来三餐。从银杏鄙夷的眼神中,想必这件事已传遍了官府上下。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在乎的只有相公而已。 这会银杏又端着饭菜走来。这几日,银杏出奇的没再用言语挑衅她,往往是饭菜一搁下人就离开;虽然桌上的饭菜常常原封不动的让银杏收回,但银杏还是照时间送饭菜来。 看见江柔站在天井中,银杏忍耐许久的脾气终于爆发出来。 “别装成那副可怜样!你不是最爱笑的吗?怎么不笑了?要不是夫人交代我不要招惹你,我多想撕碎你那张丑陋的脸!”银杏尖声尖气的呸了声。 “银杏,多谢你照顾少爷。”她知道这几日都是银杏在照顾着酒醉的相公。 “你凭什么说这句话?!若不是你,他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过是徐府一个卑微的丫环,身份地位比我还不如!竟然冒充千金小姐的身份嫁进来,妄想当上凤凰,没看过这么不要脸的!”银杏越骂越大声。 她多想当大少爷的妾,没想到却让这个同样是丫环身份的江柔给占了去。 “我”对此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转身想走回房里,却被银杏拦住了去路。 “想跑啊!”银杏推了她一把。“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媚惑少爷的!让他每天失魂落魄,喝得醉醺醺才回来!”她不甘的又推了江柔一把。 她站不住脚,连连倒退了数步。 “银杏,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只求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他伤了身体!”她梨花带泪的可怜样,更是惹恼了怒火中的银杏。 她爱恋了大少爷这么多年,大少爷却始终没正眼瞧过她,更别说是上大少爷的床。想着自个的长相姿色,江柔凭哪点赢她?却能轻易掳获大少爷的心,她就是不甘啊! 银杏手中的菜盘用力的往她身上砸下。 她没料到银杏会出手,为了闪躲,她一个重心不稳,她一头大力撞上了墙壁,瞬时一阵天地昏暗,身体顺着墙壁摊软滑下 银杏以为她在作假,理都不理她,嘴里还直骂着“活该”忿忿的转身离开。 ? 官彦鹏今晚没有饭局,但他也不想那么早回家;要不是为了一本遗忘在书房里的帐册,他才不愿意这么早回来触景伤情。 他一走到天井,就看见了江柔倒卧墙边的身躯。他急忙奔过去,看见她身上满身的饭菜渣;原本那红扑扑爱笑的圆脸,如今却瘦成尖长型的下巴。 他心中狠狠揪痛着。 “柔柔!柔柔!”他低声喊着,她却连动也不动。 他紧张的检查她的伤势,在她的后脑勺发现了一个浮肿的硬块。他将她软绵绵的身体打横抱起,冲进了卧房将她放下。 他无心眷恋软香玉温,快速的将她上身浸湿的衣衫换下,匆匆替她把了脉。 幸好脉象平和,显然是脑部一时受到太大的撞击而昏厥了。虽然他的医术比起他那赛诸葛的爹爹官仁是差太多了,但是简易的治疗及开药方却是难不倒他。 他开了帖化血活筋的药方,匆忙的拿给萍儿,让她去药铺抓药回来;随即他又到书房拿了一瓶外用的金创药膏,再折回房间。 他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轻轻的将药膏擦在她的伤处。 他心里清楚,一定是银杏做出来的事情。银杏对她从来都没给过好脸色,她却隐忍在心,什么都不说,更没在他跟前告过状。 他从来都没相信过徐森的说词,他相信她不会是个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人命的人。他会这么气愤,是因为她对他撒下了瞒天大谎。 从小他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况且这是他的终身大事,他竟傻傻的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难怪那天她会对他说那些话。如果当时她先将实情告诉他,他所受的冲击没那么大,他就不会如此生气,反而会因为疼惜而原谅她。 可是,她错就错在她让他当场变成一个笑话!他只能任由徐森来指责她、辱骂她,而他却哑口无言、无力招架,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心爱的她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真的错了!错在不该由别人口中告诉他这件事情。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有他的自尊,现在市井上的谣传有多难听;他也有个性与脾气,他们怎能如此毫无顾忌的践踏他的心?! 他是真的不在乎她的出身,可是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在这个深植门户之见的时代里,他不在乎就行了吗? 他是官家的长子、官记的老板,他是上百名下属及伙计的支柱,他不能有任何把柄落人口舌,他无法让别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江柔嘤咛一声,微皱了皱蛾眉。 他举手伸到她的额前,想抚去她的烦忧,可是手到了半空中却悄然停住。他知道她的苦,因为他也承受着相同的折磨。他叹了一口气。 “唉!事实真相不明,柔柔!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看着你也难,不看着你也难,我心里真的好苦喔!”他哽咽着语调,再看了她一眼,忍受着刺心的痛,转身就要离开房间,却看见放在桌上一旁尚未完成的鞋子,他调转身子离去。 ? 来到了天井,他碰到刚煮好药的萍儿。 “萍儿,好好伺候少夫人。”他丢下这句话,人旋即走了出去。 他向母亲要了萍儿,改让银杏去服侍母亲。以萍儿柔顺的个性,至少江柔不会再受到欺侮。 萍儿端药进来时,江柔已睁开了眼睛。方才模模糊糊中,她还是听到了相公的说话声。她知道他的难处,她一点都不怪他,只盼望事情能早日水落石出。 “少夫人,你醒了。”萍儿将她搀扶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药。“少夫人,快喝下吧!药凉了就不好了。” 萍儿将药放到了她的唇边,却看见她两行清泪滴滴落入碗里,萍儿慌了手脚。 “少夫人,你别净是哭啊!快将药喝下,这样你的身体才能早日好起来!”萍儿软言软语的劝哄着。 “萍儿,谢谢你!”江柔深呼吸了几下。 萍儿一向待她好,她不该再让萍儿操心,她咕噜一口气就将苦药仰头喝下。 “你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萍儿又扶她躺下。“你不知道刚刚大少爷跑过来找我去抓药时,他的神色有多难看!我想他是关心你的。” 少夫人向来待她极好,从来也没有主子的脾气。今天看见少夫人变成这个样子,她心里也很难过。 “真的吗?”她微微扯动了嘴角。“萍儿,没事了。我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萍儿看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中不免还有些担心。 “嗯。”她不想多言,慢慢闭上了双眼。 萍儿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说,悄悄的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听到关门声,她的泪水又溢出了眼眶。 ? 江柔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一整天来,萍儿也进进出出了好几次,替她送药、送饭菜。 又过了一天,又是日落时分,开门声响起。那沉重的脚步声,她一听就知道是他。她没有勇气睁开眼,只能继续装睡,忍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官彦鹏在她床边坐下,看着她亳无血色的脸。 忍了一整夜,终究忍不住朝思暮想的心,他还是走了进来。其实他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书房里,哪儿也没去;知道她人已经醒来,并且按时服药,他也就放宽心。 经过了这件事情,他才正视了自己的感情,原本一心只挂念着功名利禄,这会却被她搅得七零八落的他该怎么办?经过一天一夜的沉思,他仍是毫无头绪。 他忍不住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叹了口气,才步出房外。 听见他离去的声音,她才放任自己尽情哭了出来。 为了不让他痛苦,也不让自己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她是不是该去将证人找出来?但她不能去找小姐,若小姐被老爷抓回来,一定得跟长诺哥分开的,她不能做这种拆散鸳鸯的事。那么,她就只能去找奶娘,让奶娘把事情的真相说清楚,这样他就不会再误会她了。 他说过,就算她只是名丫环,他也会喜欢她的!可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她竟是彻底伤了他的心他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她?但就算他变了,她也无法怪他。 她下定决心了!等到她的头不再那么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就要去奶娘的老家找奶娘。虽然她只知道奶娘的老家好像在城南,但她相信老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隔天深夜,官彦鹏回到书房的时候,看见了桌上留有江柔写的歪斜大字—— “柔柔走,找奶娘,说真相,还清白。” 他拧紧了眉,喃喃自语:“柔柔,你的头不是还受伤着吗?”他的心仿若淌血般,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冲了出去。 第六章 “不好了!”马长诺神色匆匆的冲进了自家大门。 正在刺绣的徐忆欣,听到他的喊声,心口乱怦怦跳着。 在后院晒衣的奶娘,也丢下了手中的衣服赶到了前头。 奶娘在徐忆欣离家后没几日,徐森为了节省银两就将她辞退了。她一回到这个老家,就作主让徐忆欣及马长诺拜了天地,进了洞房。 “什么事啊?”婆媳俩异口同声的问道。 “柔柔出事了!”他握紧拳头低吼了声。 由于马长诺忠厚老实,近两年来,徐森放手让他去收田租及房租。他善良温和的个性,教他与佃农及伙计们建立了不错的交情。 他在徐府办喜事的前几天,就向徐森提出了离开徐府到外地奋斗的要求,以免到时他的莫名消失会引起徐森怀疑。 虽然徐森舍不得这么好又便宜的长工离去,但在马长诺的坚持下,他终究如愿离开了徐府。 自奶娘回到老家之后,马长诺凭籍以前的关系,在堂记觅得了一分驾车的工作。 “到底出了什么事?”徐忆欣紧张得连绣线都掉了满地。 “我今天到朱雀大街上,准备帮官记运送药材到城北;在等货的同时,我听到里面的伙计在聊天。”他停顿了下,两双急切的眼精却直盯着他。“他们说,少夫人是徐府里的丫环,而且她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谋害了徐府的大小姐,自己当上官记的少夫人!”马长诺越说越气,握紧的拳头用力击了桌子一掌。 徐忆欣心急的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柔柔呢?” “谣言绘声绘影,说得很难听。听说是老爷找上门才揭发了这件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柔柔现在还在官府里。”他听到了更多尖酸刻薄下山滥的话,什么杀人毁尸、乌鸦变凤凰,又说官府被下了药,所以迟迟不敢报官;更有的说柔柔是一个巫女,能施妖法蛊惑人,所以才能偷天换日、神鬼不知。这些传言,他不敢全转述给她们听,怕她们会受不了这么恶毒的话语。 “事情既然已经传开了,柔柔在官府里不晓得会怎么样?!谋财害命的罪名不轻,官少爷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徐忆欣哽咽着。 想着江柔的恩情,她心里更难过了。 “要是被扭送到衙门里,柔柔那丫头可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奶娘也急了。柔柔跟欣儿,一个是手心,一个是手背,她两个女孩都疼入心啊! 马长诺走到了门边。 “我要去找官少爷将事情说清楚!” “长诺哥!不行啊!”“我说过,我们不能为了自己享福而害了柔柔;况且柔柔是为了我们才有生命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管!这样我们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他打小就将柔柔当妹子看,就算柔柔不是为了他受难,他也会挺身相救的。 “我知道我这样说是太自私了,可是你这样子去,不等于羊入虎口吗?诱骗官府的未婚妻,还带着她私逃,这项罪名就有可能让你终生监禁在牢里。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啊!”徐忆欣哭红了眼。 好日子为什么这么短暂?老天爷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柔柔在为我们受难?!”马长诺忠厚的性子也急躁起来。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她思忖道。 “是啊!诺儿不能去,欣儿也不能去,就我去找官少爷谈谈!”奶娘神色坚定道。 “娘!”两人同声喊着。 “官少爷不晓得我和你们住在一起,我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柔柔有没有危险,以及他对整件事情的看法,我们再来决定。” “娘,不行啊!万一官少爷他对你不敬的话——”马长诺还是觉得不妥。 “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官少爷不追究,能够放过你们,那是最好;如果他一定要追究的话,我们再想办法将柔柔救出来。” 活到这把年纪,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必要时,她可以将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决不能让这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受到伤害。 “娘说的对!我们现在一定要冷静行事。”徐忆欣轻执起马长诺的手。“他一看见你铁定火气全上来了,怎么可能听你说话?或者他根本不相信你说的,随时都可能报官处理;到时不但救不出柔柔,还会赔了你的命啊!”她泪眼迷蒙、语气温婉的劝说着。 “是我不好!我只是一个长工,一个出卖劳力的粗人,我什么也不是!包比不上财大气粗的官彦鹏,我一点都保护不了你还有柔柔!现在还要娘为了我去奔波,我真该死!” 他眼神中泛着无奈与痛恨。如果他今天有钱有势,事情就不会变这样了。 “别这么说!你在我心里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如果救不了柔柔,我们俩就到官彦鹏面前自首认罪,相信他会放了柔柔。” 她知道他的自尊心强,不可能看着柔柔受苦而不管;如果她不这样承诺,他会认为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 “好!明天我还会帮官记送货,我就顺道驾着车送娘过去。我会在附近等到娘出来为止,” 他不忍拂逆他娘的意思,也不愿辜负徐忆欣担忧的心情,只得勉力一试了。 夜晚孤寂而冗长,辗转难眠的三人,都在烦心着相同的事。本以为早有了东窗事发的准备,但事情一旦临头,当时的勇气也全被慌张失措所取代。 ? 官记药铺位于朱雀大街上。马长诺打听到官彦鹏今天会到这家药铺来,于是载着母亲来到这里。 “娘,我就在对面的大树下等你,你要是发现不对劲就赶快出来!”直到此时,他还在反覆思量:让娘只身前往究竟是对或不对? “别紧张,我去去就来!”奶娘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即踏入药铺里。 “大婶,需要买什么?”店伙计热心的招呼着。 “我想找官大少爷。”奶娘直接说明来意。 “大婶,你认识我们大少爷吗?”店伙计小小年纪,用种很疑惑的眼神看她。 “你跟他说是柔柔的奶娘来找他,他就知道了。” 奶娘虽是个不识字的老妇,但在徐府那种地方求生存,人生阅历毕竟不浅;面对长安城内鼎鼎大名的官彦鹏,她丝毫没有畏惧之心。 店伙计搔了搔头才转身离去。除了官府里头的人知道少夫人的名字叫柔柔外,店铺里的伙计是没人知道的。 官彦鹏立即从里头走了出来。 “你是柔柔的奶娘?”迎亲那天,他见过她随侍在江柔的身边。 奶娘微点颔首。 虽然他看起来严峻冷漠,但从他澄澈的眼神中,她相信他不会做出任何危害江柔的事。 “奶娘请!我们到后头去。”说完他带头往后头走去,穿过了一处小天井来到最后面的厢房里。 这房间显然是他在处理公务的地方,他示意着奶娘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奶娘没有坐下,收敛起神色。 “官少爷,老身对不起你!纵容着小姐和我的儿子,用着欺瞒的手段将柔柔嫁给了你。”她清澈的眼神无所惧,仰头定定的看着略微疲惫的官彦鹏。 “奶娘,坐下来说吧!” 他心里早就相信了柔柔的说词,现在奶娘又来澄清事情的真相,他心中曾有过的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老身不敢坐。” 到了街西,她才知道事情被渲染得有多严重,整个城镇对这件传闻绘声绘影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谈论着。 看她坚持,他也不再多说,自己先坐了下来。 “柔柔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父亲是徐府的佃农,她底下还有七个年幼的弟妹。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徐府当欣儿的丫环。”奶娘叹了口气。“说丫环是好听了点,其实以徐老爷的个性,怎么舍得花钱请一个丫环专门伺候小姐?其实徐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柔柔就做了大半,常常是从早忙到晚,做到手都磨破了,但是她从来不喊苦;无论日子多么难过,永远都笑着一张脸。” 想起了江柔圆润的红脸,奶娘不自主的嘴角微扬。 他静静的听着,像是在认识一个全新的柔柔。对于她之所以能在官府里吃苦耐劳,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本来这种欺瞒的行为,柔柔是不肯答应的。奈何小姐及诺儿以死相胁,柔柔和小姐又情同姐妹,不得已只好应允。” 奶娘打算如果官少爷嫌弃柔柔的出身,她会跪着求他让她将柔柔给带回家。 他还是听着,没做任何表示。其实他心中纷乱无比,但男性的自尊和傲气,教他压抑着情绪,不敢随意探询。 “依照柔柔的个性,她是宁愿自己受罪,也不会透露小姐的行踪。” “是柔柔找你来为她说明真相的吗?”他想起了昨夜柔柔所留下的字条。 为此,他曾经疯狂的找寻到半夜,却不愿惊动任何人。他再无法忍受任何的闲言闲语,他曾经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为人所崇敬,现在却成了市井传闻的难堪笑柄。 “没有,我没见到柔柔,我是听到了一些传闻,觉得有必要来向官少爷解释清楚。” 他突地站直了身子。 “她留了信,说是要去找你!”眼前慈祥和蔼的老妇人,应该不会骗他。 “她根本不知道我去哪里?怎么找我?”奶娘老态的身子颤抖了起来。“这丫头从没出过远门。世风日下,她一个姑娘家——” 他担忧的皱紧了眉。 “奶娘,你想想她有可能会去哪里?” 他跟她夫妻这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毫无保留的卸下表面的防卫。可是她竟是个徐府的丫环!一下子让他从喜悦的云端跌落了痛苦的深渊。 奶娘思索了一会。 “柔柔是个孝顺的孩子,她铁定先回去看她爹娘了。” 奶娘接着说出了江柔老家的村子,距离徐府不远。那一带的佃农全是承租徐森的农地,日子过得相当清苦。 “官少爷,我不确定柔柔会回去。” “我知道,我会派人去找。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这么说来,官少爷不嫌弃她的出身?”奶娘试探性的问。 见官彦鹏不回答,奶娘深邃的眸子透着无奈。 她明白了,他只说会去找柔柔,并没说要接纳她。可怜的柔柔,这些大户人家的男人全一个样,最是讲究门当户对。她不能怪他,只是心疼柔柔的泛起了泪珠。 “我改日再来。若有柔柔的消息,请官少爷一定要告诉老身!”奶娘咚一声用力跪下。 “奶娘,你快请起!别这样!”官彦鹏明白奶娘的气恼。 “官少爷!我求求你原谅这三个孩子的过错!我知道你的难处,求你别为难他们,我求求你!”奶娘连磕了三声响,磕得额头血丝乍现。 官彦鹏用力的拉起了奶娘。“等找到柔柔再说吧!” 她是故意的,好让他心生愧疚。其实就算徐忆欣及马长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将他们报官处理的。他嘴里不对奶娘明说,是他没这习惯向别人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再则是他们先负了他,让他们烦心担忧也是正常的。 送走了奶娘,他起身赶去另一个药铺寻找贾天力。 他谁都不相信,唯独信得过沉默寡言的天力,他知道天力办事的能力。唯有交给天力,他才能放下沉重焦虑的心。事情不能再扩大了,越少人知道柔柔出走的事情越好,否则这件丫环代嫁的故事,就算喧腾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会有落幕的时候 ? 江柔的老家是个四合院形式的大杂院,这里共住了七户人家,每户人家都是靠着耕作徐森的田地为生。收成要是不好,大家不但吃不饱,连田租都缴不出来。 她正在院前的晒谷场晒着刚刚洗好的衣服,几个比较大的弟妹帮忙下田去了,只剩下几个年幼的在院子嬉闹游玩着。 她每年都会回家几次探望爹娘,所以她昨夜突然回家,并没有引起江家二老的怀疑,今早一样赶忙了下田去。 虽然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有时甚至昏眩得看不清楚眼前事物;但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她硬是咬牙撑住,从一大早做到日落西沉。 贾天力刚跨进四合院大门就看到了她。 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怎会被传言说得那样不堪? 嘻闹中的孩子看见有陌生人进来,全都自动闭上了嘴,眼睛直瞪着来人瞧。 江柔察觉了突然安静的气氛,定眼一看原来是贾天力。 “少夫人。” 大少爷说她受了伤,怎么还在干粗活? 江柔腼腆一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夫人的奶娘来找过大少爷。”他说话一向简单扼要。 “贾总管,我不再是什么少夫人了,我也不配,以后你就叫我柔柔吧!”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凄苦。 既然奶娘去找过他,想必他也知道了她的去处;他没来找她,她其实就该明白他的心意。 “嗯。”贾天力明白她的意思。 她勉强堆起笑。“那我以后就叫你天力哥喽!” 这个贾天力,今天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可是她却无由的对他产生一分亲切感。他像极了刚毅的相公,又像极了沉稳老实的长诺哥。 “当然好啊!”贾天力微扬起唇瓣。 从第一次在书房里,她要为他泡茶开始,他对她就有了分亲切感;再次看到她被徐森辱骂时,他心头却泛起了”股疼惜可惜在当时他无能为力,谁教他只是名总管,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是心突然被掏空了,还是劳累过度,原本强力撑住的身体,再也受不住身心的折磨。她直直的往前倾倒,幸好贾天力及时扶住她孱弱的身子。 “柔柔!”他惊恐怀里的人儿。 “大姐!大姐!”几个小孩见状惊吓的嚷嚷着。 “她的房间在哪里?!”他对着较大的女孩喊着。 ? 这哪里叫床铺?不过是用几块大木板放在几个圆形木头上。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连忙将江柔放下。 “好好照顾你们的大姐,我去请大夫!” “天力哥!”才走到门口,他却突然被江柔虚弱的叫声喊住。 他连忙停住脚步,转过了头。 “不用去请大夫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半垂着眼帘。 现在她哪有多余的钱去请大夫? “不行!你得让大夫看看,其它的事你不用担心!” 他岂会不明白她的想法。不顾她的反对,他再度冲了出去,跨上马直奔向离这儿最近的药铺。 不到两刻钟,贾天力连同一位大夫回到了江柔的床铺前。 老大夫仔细的把着脉。 “大夫,她脑后的伤要不要紧?” 大夫犹豫着,看看四周的小孩。 他懂大夫的意思。 “大哥哥有话要跟大夫说,你们先去外面玩吧!” 小孩子们听话的全都往外头跑。 “这位姑娘头上的伤不要紧,重要的是她有了身孕。”大夫看着脸色转为凝重的贾总管,他自以为是的干笑了两声。想必是他和这位姑娘有了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贾总管,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说话的!” 江柔惨白的脸泛起了一朵笑靥有了孩子!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那天相公为何没诊断出她有身孕?也许是他情急于她的伤势无心细查,更也许他对她没有那么关心的缘故吧! “大夫,那”他欲言又止,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你放心,我会开一些比较温和的药,再加上安胎药,保证不会伤到这位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大夫自信满满的保证。 “谢谢,大夫请!”他示意大夫离开房间到外头的院子。 “别担心!”大夫又加强了一句。 “辛苦你了!”他从衣袋里拿出几许碎钱,放到了大夫手里。 “贾总管,别客气,应该的!你是要随我回去抓药,还是我将药送过来。” “你先回药铺吧!待会我会过去拿药。”他送走了大夫后,才折回房间。 此刻江柔已坐起身,看见贾天力进来,她脸上的笑容被一缕愁绪所取代。 “别告诉我爹娘,他们还不知道我代小姐出嫁的事。” 他点点头。 “也别告诉官少爷,我有了身孕” 既然他计较她的身份,她就不该让他为难;爱他就是希望他快乐,他有权决定要过怎样的日子。 他想了想,先是摇头,可是她哀求的眼神震动了他,他只得点点头。 看到了她的家境后,再想到她只是个丫环,怎么变,乌鸦都不会变凤凰。那些个大户人家,少不了都会有亲生骨肉流落在外;更多的情况是只要孩子,不要卑微的母亲,况且这桩婚事还是欺瞒而来的。到时,若果真害得柔柔和她的骨肉分离,他是怎么样都不愿意的。 反正大少爷若有心,必会询问她的去处,他只要将她的去处告诉大少爷。至于要不要说出孩子,再由她自个决定吧! “你打算怎么办?” “我最晚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再不走我爹娘会起疑心的。”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觉得自己更该有勇气坚强起来。 “你打算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栖身之处吧!” “回官府吧!你会得到比较好的照料。” 虽然明知她不可能回去,否则她现在不会挤在这破旧的小屋里,但他还是希望她能改变心意。 “天力哥,你明知道的,我回不去了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根本就不是官少爷的妻子。”泪水迷蒙了她灵动的双眼。 原本只是单纯的想出来找寻奶娘,等找到奶娘之后,就可以回去说个明白,与他重修旧好。没想到奶娘先上门澄清了事实,相公也应该了解了真相,但他依然没来找她;甚至没让天力哥将她带回去,那她还有什么脸自行回去。 “别哭啊!柔柔,让我帮你安排住的地方吧!”他坚定的语气不容她拒绝。 “嗯。”她再无力去张罗一切,眼前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她可以对不起自己,却不能对不起未出世的孩子。 ? 贾天力在靠近官府的地方,一处名为下正村的僻静村落,帮江柔租下了一间房子。背山面水浑然天成的景致,相信她在这里休养,定会对胎儿有所助益。 江柔踏进贾天力为她租下的房子,房子虽然简单朴实,只有一厅一房,但她却由衷的感激他,他是这么的了解她。 “谢谢你,天力哥!今天多亏了你帮忙!”她透支了体力的身子,迫使她得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休息。 “你唤我一声天力哥,我就应该帮你。”他将抓好的药放在桌上。 昨天回去之后,他就急着帮她找房子,根本还没有时间告诉大少爷找到她的事。 “你帮我租房子的钱,我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 “你好好休息,钱的事别想那么多,就当是我借你。等你有钱的时候,你再记得还给我。”他难得说笑,也为她几日不见的笑容而怔住。 他已经可以摸索出她的些许个性,她是宁可穷死也不会伸手向人要钱的;如果他坚持拿银两来照顾她,她可能会马上转身走出这个大门。 “要是我这辈子都没钱还你,你就让我欠到下辈子吧!”她挖苦自嘲着说。 他从衣袋里又拿出了些碎银子,放在桌上。 “要欠你就欠多一点吧!这样才会记得还。” “谢谢!”她的泪水又扑簌簌掉下来。 她从小到大的眼泪,都没有这几天流的多。她不应该再哭了,要勇敢些。 他看看天色,太阳要西沉了。 “柔柔,药要记得吃。过两天我再帮你拿药过来。” “你放心的回去吧!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送他到门外,初秋的风渐起,吹得她发丝微乱,天气是这样的舒适宜人,但她的心,几时开始却被厚重的冰雪所覆盖要等春天来临,恐怕今生是无缘了。 ? 贾天力来到了官记药铺,却碰到了前来探听消息的奶娘。奶娘本来是想找官彦鹏,得知他是官府的总管后,便向他打听江柔的消息。 他告诉了奶娘江柔的去处,等奶娘离去之后,才走进药铺后头去找官彦鹏。 官彦鹏一看是贾天力,连忙问道:“找到柔柔了吗?” “找到了。” “那她现在在哪?!”他担忧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我将她安排在下正村里。”贾天力注意着官彦鹏的神色。 “怎么不把她带回来?”他黑眸阴骛,直逼视着贾天力。 “大少爷,你希望她回来吗?” 贾天力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若是她回来,情形还是无法改变;看着她,他只会更加痛苦。在他还没决定好该怎么做之前,也许这样最好。 看着大少爷无语,贾天力终于死了心。原本还想说出江柔怀孕的事实,现在真的什么也不用说了。两人沉默了一会。 “她的伤好了吗?”他的口气显然平息了许多。 “我已经请大夫替她看过了,也替她抓了些药。”贾天力照实回话。 “天力,帮我好好照顾她,别再让她吃苦了。”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许是他想减少些良心上的谴责。 “她不肯接受我的帮忙,连租下房子都是向我借的钱。” 他思考着贾天力的话,整个人陷入了无边的思绪里。 她怎能如此倔强,真是要他良心不安吗? 他好想去看看她,好想喝她泡的茶,他更是想念她的人、她的笑、她的话可是看到她又如何?外头的谣言正烈,他去看她;万一被传开,事情不是被传得更难听。 有很多同行因为谣传官记受到妖女的控制,都害怕得不敢与官记往来做生意。他着实不明白,事情怎会变得如此。 贾天力读出他的想法。 “大少爷,想见柔柔我可以带你去,你可以不管别人怎么想。” “想去我就会去,不用你指点!”他微怒着。 他又恢复成以前的模样——慑人的眼神、孤傲的神情,只是他再也唤不回当初不懂情爱、无欲无求的心了 ? 隔日,奶娘依着贾天力的话,来到了下正村。一见到江柔,她忍不住老泪纵横。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奶娘将江柔拥进她肥胖的身躯,仔细的端详着。 “瘦一点才好看嘛!你以往都嫌我脸太圆了。” 一看见亲如母亲的奶娘,她也忍不住泪眼汪汪的撒娇在奶娘怀里。 “柔柔!委屈你了!是奶娘不好,让你这样吃苦!” 好好一个开朗的孩子,怎么才短短日子不见,就已经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不苦,我一点都不苦!我是心甘情愿的。”她勉强扯动嘴角,想给奶娘一个笑,却笑得那样凄楚。 奶娘叹了口气,两人在椅子上坐下。 “当初若不是让你代嫁,也不会有今日了。” 她抹了抹泪水。 “奶娘,别净想从前!小姐及长诺哥好吗?你找到他们了吗?” “嗯,我离开徐府后,就回老家去。没想到他们也在老家,没有走远。我一到,就作主让诺儿娶了欣儿。日子虽然苦了点,但起码过得很有尊严,也很快乐。” “那就好!你们三个人能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我们都不放心你啊!外头那些闲言闲语把你说成那样,是非黑白全反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说不在乎是骗人的,但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柔柔,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总是不好!苞奶娘回去吧!欣儿跟诺儿都很想你。” 唉!好好一个清白的姑娘,嫁进了官府,现在却嫌柔柔的出身低,不要她了。那她这一生不都完了,以后该怎么办? “奶娘,我不能跟你回去。”她越显清丽的脸庞,有种不服输的坚决。 “为什么?” “我跟你们住一起,目标太明显了;万一被发现,会害了小姐的。小姐和长诺哥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而分开。” 离开了这里,就离开相公更远,她决不能走。虽然他不要她了,她可不能不要他。她在心底仍企盼着一丝奇迹她要等在他能找到的地方,就算在这空守一辈子,她也甘愿。 “可是,奶娘舍不得你啊!奶娘怎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再说,欣儿及诺儿也不会同意的!” 奶娘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难得这么个乖巧的孩子,老天爷为什么要折磨她? “奶娘,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真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得收拾起悲伤,假装坚强,她更不能让奶娘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否则奶娘决不会让她独自留在这里。 “可是——” “别可是了!也别让小姐及长诺哥来看我。万一他们被徐老爷抓到,一切的努力就白费了。” 事关重大,奶娘不得不应允。 两人叨叨絮絮聊了许久,奶奶知道她的坚持,也不再勉强,只好一个人回老家去。 第七章 江柔休息了几日后,身体状况已恢复了差不多。这期间,贾天力一有空就会来看她。她对邻居声称,他们是兄妹关系,这样才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她身上的银两所剩不多,再这样下去,势必会坐吃山空。正发愁之际,正好隔壁的房东陈大婶来找她帮忙卖粥。原来陈大婶的女儿日前嫁到了外村,无法再帮忙她卖粥。于是陈大婶转而向闲置在家的江柔请求帮忙;虽然工资不多,但得以勉强糊口,这才解决了她的窘境。 每日天未亮,两人就推着车子到市集卖粥,外加一些家常小菜。 市集里,一大早就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往来各地的商人,也有逛大街的客人。 陈大婶在这里卖粥卖了十几年了,口碑好,早有一群固定的老主顾上门捧场。 江柔只负责端粥及洗碗盘,但光是这些就够她手忙脚乱的了。幸好只是卖早粥,不到午时就可收摊回家,可是往往半天下来,她就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有些体力不支。 今天收摊后,像往常一样,她帮着陈大婶推着摊子,远远的就见到贾天力站在屋前。 这些日子来,他从没有早上来过,以至于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她帮着陈大婶卖粥。 看着他一脸怒气,她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 “天力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你上哪儿?”他的话冷冷的。 “我们进屋子再说吧!”她向陈大婶弯身道歉,才拉着他走进门去。 “你上哪儿?”他又加重语气问了一次。 “帮陈大婶卖粥。”她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为什么?”其实他明白,她是不想接受他的资助。 “我不能靠你一辈子。你在官府里赚的也是辛苦钱,我总要学会如何养活自己。”她知道他生气,对着他又软软的说:“好了,天力哥,别气了,是我不好,气多了会长皱纹喔!” “明天别去了,我当你是妹妹,我就会照顾你一辈子。你知道我不差那一点钱的。” 看到她撒娇的模样,他心中有再多的气,也因她那嫣然一笑而消失无踪。 “天力哥,我不想整天待在屋子里,什么事也不做,好像一个废人。” “不行!”他还是摇头。 “我只做半天事情,我保证中午回来之后,我什么事也不做。我会好好休息的!” “不行!” “我待在家里好无聊,你又不能天天陪着我,你就让我去打发时间嘛!”她乞求的眼神眨啊眨的。 这招再没用,她就真的无法可想了。 “你答应我早上买完粥马上回来?”他不得不软化在她哀求的眼神中。 自幼他就是个孤儿,连他的姓名都是捡到他的方丈师父取的,他从没享受过天伦之乐。 自从跟江柔以兄妹相称之后,他才知道亲情的可贵;尤其是这么个灵动可爱的妹妹,教他怎能不心疼呢? 她连点着头。 “你也答应我,一回家后会好好休息?”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肯让我去卖粥。” 江柔拉着他的衣袖直晃着,笑靥如盛开的花朵般灿烂。 他也笑了。其实她根本可以不理会他的反对,径自去卖粥;但是她这样尊重他,央求他答应,让他心底更加感动。她是真的拿他当兄长看待。 “别做得太累。”他又从衣袋里拿出了碎银。“这个拿着!”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钱。” “你也说过什么事都会答应我。”他硬是将碎银放进她掌心里。 “你对我真好,你跟长诺哥一样的对我好。”她忍住泪水眨啊眨的。 “我说过,只要你唤我一声天力哥,我就会把你当妹妹看。况且我本来就没有家人,多你一个妹子跟我聊天,我就感觉多了一个家人。” “没见你说过这么多话,原来你的话也不少!” 她话头一转,淡淡的揶揄他,怕他想起他的可怜身世,连忙转移话题。 “好啊!耙取笑我?我就不准你去卖粥!”他笑闹着。 有多久没有这样天真的笑过,他都不记得了。 “大哥,原谅我吧!妹子不敢了!” 她也笑了,离开官彦鹏后,第一次她从内心发出了笑声。 ? “她早上在市集上卖粥” 贾天力站在官彦鹏的书房里,向他报告这两日来江柔的状况。 官彦鹏突地一声站挺了身子。 “你说什么?!她在卖粥!”他冷凝了眼神,直瞪着贾天力。 “她帮一位陈大婶卖粥。” 这些日子来,贾天力习惯了将江柔的事情说给他听,只除了她怀孕一事。 “为什么?!” “她不想接受我的帮忙,执意要自立更生。” 贾天力毫不畏惧他慑人的眼光,也瞪视回去。 “这样抛头露面的对她来说根本不好!”他早该知道她有着一身傲骨,否则就不会自行离开官府。 “大少爷,你既然还喜欢她,何不把她接回来?管它什么流言流语,只要你们两人真心对待——” “够了!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官彦鹏忍住满腔怒火,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贾天力寒着脸,碰的一声将门用力甩开,再用力甩上。 他心底何尝不想将她接回来?可是在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之前,他只怕众口铄金会毁了她也毁了官记。 隔日早晨,他终于按捺不住想念她的心,脚步像着了魔般,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市集。 站在街角,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潮,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招呼客人。那不是她真心的笑,他知道,她的笑容里隐藏着太多的无奈。 他的步伐再也控制不住,直往她的摊位走去。 陈大婶一看见贵客临门,连忙高声招呼着:“官少爷,这么早啊!请坐!” 官彦鹏在这里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大善人。他经常提供免费的药物给穷苦人家,更经常带着大夫在地方上义诊,造福百姓,所以他在长安城内的名声是响彻云霄。 这次丫环代嫁的事件,大家都认为他是苦主,纷纷为他打抱不平。这么样好的人,却遇上了这种事。 官彦鹏在摊位前的长条椅上坐下,黯沉的黑眸里只有江柔一个人。 江柔一听到他的名字,端着粥的手颤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却没有勇气看向他。 “柔柔啊!还呆在那里做什么?快给官少爷上粥啊!”陈大婶在一旁催促。 这也难怪!辟少爷长得如此俊逸斯文,哪个姑娘看了不会目瞪口呆的呢? 江柔屏住了呼吸,才走过去将碗放下。 他还好吗?还是夜夜醉酒而归?有没有人好好照顾他呢? 她一直没有勇气向天力哥打探他的近况,怕自己会情不自禁,不顾廉耻的跑回去看他。 思念之心原来如此深重,她一颗心早已不知沉沦到何处去她偷偷的抬眼看他,本想一眼就好,没想到却刚好迎上他如炬的眸子。她震了下,立刻调回自己的视线。 他今天来做什么?既然不要她,何必再出现在她面前呢?只要想到那张夜夜令她寝食难眠的脸,她就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心 “陈大婶,我人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休息了。”她附在陈大婶耳边说着。 陈大婶看看她苍白的脸色。 “没关系,快先回去吧!” 她看都不敢再看他,就快速的走回家去。 对于她的突然离去,他心里有数。 他何尝愿意禁锢自己的心,只能看着她却不能和她说话?他多怀念之前两人那段习字的日子啊!眼前的清粥小菜无论多么美味,他却食不知味了。 站起身,放下碎铜钱,他旋风式的离去。 “官少爷,怎么了?你都还没吃呢” 陈大婶在摊子后嚷嚷着,却怎么也不明白他怪异的行径。 ? 江柔还是照常和陈大婶去卖粥,但这几日官彦鹏没再出现,她的心情也随之起起落落。她渴望能再看到他,却又害怕看到他。 这日,她怎么也料不到竟会来个不速之客。 当银杏挑高嘴脸站在摊子前时,江柔没有讶异,心情反而平静无波。她早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姑娘吃粥啊!”陈大婶热切的招呼着。 “不吃粥,来找人的!” 前几日,银杏经过书房时,偷听到贾天力和官彦鹏谈话,才知道江柔来这里卖粥。她早就想来拆穿江柔的面具,但一直抽不出时间,好不容易今天才找到空档偷溜出官府。 “姑娘,你找哪位啊?” “找这个名震长安城的人!”银杏单手指向江柔,语气之尖酸引来诸多行经的路人。 “这”陈大婶看这情形,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江柔澄清的大眼,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没想到,你竟然还敢站在这里,我以为做了坏事的人,早该逃之夭夭了!”银杏此话一出,人群也越聚越多。 见江柔没有反应,银杏的气焰更形嚣张。 “别不出声,老装出那副可怜样!”银杏向前几步来到了摊子后。“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为求荣华富贵,不惜杀了徐府千金,而当上官府少夫人的卑贱丫环!” 此言一出,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想她长得一副清丽模样,没想到竟会是个杀人凶手! 在卖粥的这段时间,听多了市井小民对徐府丫环的种种批判,她已习惯了那些恶言恶语。 之前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小的事情,会被渲染成震惊长安城的大事。现在她总算清楚了——因为有个银杏,所以她变成了无所不做的妖女。 “别被她那张脸所迷惑!辟少爷就是沉迷于那张脸,才会变得失魂落魄,天天醉得不省人事;甚至不敢报衙门处理,你们知道吗?!辟少爷真的好可怜,全是这个坏女人害的!” 银杏说得一副咬牙切齿、张牙舞爪模样,恨不得把她吃了、啃了。 虽然谣言传得满天飞,但是无凭无据又无人报官处理,衙门里的官老爷是不会主动出面处理的。 “对不起!” 江柔向一脸呆滞的陈大婶欠身道歉。像往常一样,她不理会银杏的恶言恶语,径自走出了摊位。 两旁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谁都不想让杀人魔王沾到,连衣袖都不行! 银杏就是恨她这般不言不语。 “又想走,你只会逃吗?!” 她停下脚步,专注的看着银杏,看得银杏心里发毛,连连倒退了数步。 “别这样看我!你又想使出妖法了吗?!”银杏仗着人多,胆子也更大了些。“你害了徐府,害了官府,接下来还想害谁?!你为什么不滚离长安城,滚得越远越好!”她依旧没说话。她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没人会相信她说的;除非小姐出面澄清,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朝着自动让出的路走过,从头到尾被每个人嫌恶的脸色所唾弃,她却不怕;连她心爱的男人都对她置之不理了,她还怕什么? 银杏见目的已经达成,悄悄消失在人群中。 这时陈大婶回过神来,她赶忙丢下摊子不管,急急忙忙的赶回家去。 她再也不能将房子租给这样一个妖女!她一定要将她扫地出门,否则哪天突然被谋财害命了。她越想越怕,只好多找些壮丁陪她回去。 街角的官彦鹏看清了所有发生的一切。 今天他再度忍不住想来看看她,本想远远的看着她就好,没想到却亲眼目睹了银杏所做的事情。 他明白了,原本只是自家府里的私事,应该与他人无关。再说,万一徐家千金真的跟长工私逃,这种败坏门风的事,徐森怎敢到处张扬?原来这一切都是银杏。 只是他不明白,银杏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他看着陈大婶离开,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也赶紧跟了过去。 ? 江柔一回到家没多久,陈大婶也带了许多壮丁回来。 “柔柔,你出来!大婶有话跟你说!”陈大婶不敢一个人独自进屋去,只好喊她出来。 江柔一出来,看了这等阵仗,心里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是反正你也不好再住在我这儿,大婶也是不得已的,你别怪我啊!”陈大婶说得楚楚可怜。 “大婶,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她自认对陈大婶很好啊,怎会不容于她呢?她又没犯到别人,难道真要逼得她走投无路吗? “你住在我这里不方便啦!别人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还是去住别的地方。”陈大婶也不敢一下子把话说得太强硬。 江柔踉跄了一下。 她不怪陈大婶,只怪自己命苦。 “大婶,你让我多住一晚,明天我一定搬走!” 一旁有许多壮丁直摇头,要陈大婶别同意。 陈大婶想了想。 自女儿出嫁后这些日子来多亏了她,柔柔对她真是好!一点都不像是谣传中的恶毒女人;要是柔柔想害她,早就害了,也不用等到现在。刚刚更是她一时情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这样对一个文弱的姑娘,她越觉得后悔;但是情势比人强,她也不得不如此。 “好吧!最晚明天你一定要搬走。” 陈大婶得到江柔的点头答应,才带着大伙一起离开。 等到大家都走远了,官彦鹏才跟着江柔后头走进屋里。 江柔一见是他,颓坐在椅子上,只任凭泪水泛滥而出。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 终于,他忍不住挨着她身边坐下,将她更形纤细的身子拥进他怀里。 事发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月,他每天发狂的想抱着她、吻着她、嗅着她独特的体香;如今让他等到了,却是这样的情况。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想到我的心都碎了!”他用下巴磨蹭着她白嫩的额。 听他这样说,她哭得更大声了。他就这样大胆的表白,让她有再多的怨气和怨对,在见到他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别哭了,你一向都是爱笑的,我最喜欢看你红扑扑的笑脸。” “过去的事,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以的!” 刚刚看见她纵使被那么多人包围、被那么多人羞辱,她却依然挺直背脊,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他心疼,更令他刮目相看。 “是吗?”她的哭声中夹带着一丝苦笑。“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她离开他的怀抱,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拿出手绢擦拭泪水。 “我不是不信,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她冷眼看着他。 “我知道我连累了官记,连累了你。”她一语道破他这段时日的迷思。 他的心揪疼着,她说中了他极不愿意面对的事。 或许一开始,他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后来谣言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竟失去了接她回来的勇气。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把徐忆欣及马长诺找出来,这样谣言就会不攻自破,也可以还你清白。” “我没有读过书,但做人做事的道理我还懂。我不能做个不仁不义的人,尤其小姐她对我恩重如山。”她坚定的表示。 “难道我对你没有情、没有义?你就忍心牺牲我们夫妻的缘分?!” 他何尝忍心逼她做选择,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可想。 “我真的好喜欢你哟!”她执起他的手,重回到他厚实的怀里。“以前看到小姐对长诺哥的感情,我总是不明白,现在我总算能体会小姐不愿嫁给你的原因。换成是我,这辈子除了你,我宁死也不可能再嫁给其他人;就因为我了解了感情,更不能做出拆散小姐及长诺哥的事。” 他听到她赤luoluo的告白,将她紧紧的圈住。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其实你没来看我,我一点都不怪你。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我只是个徐府的丫环,却欺骗了你当上了你的妻子,当上官府的少夫人。我很认命的,是我没有那个福分可以进官家,当你的妻子。” “你了解别人的感情,为什么就不了解我对你的感情?!”他的话越来越苦涩。 他捧起她憔悴的脸,细细吻着她眼睫上的泪,更吻上她小巧的唇,时间默默静止于两相缱绻。 经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抽离他的怀里。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就算以后我得离开你远远的,我也心甘情愿。”她抽抽鼻,勉强一笑。 “可是我舍不得让你离开啊!”他用两手的大拇指轻拭她双颊的泪珠。 “时势所逼,这也没办法。我更不愿害得你名声受损,害你在众人中站不住脚。” 她这样知他、懂他,他所考虑的,她都全想到了;只要徐忆欣不肯出面,那她的冤屈就无法洗清,他更无法将她接回来团圆。 不是他懦弱没担当,只是人言可畏,他汲汲营营奋斗得来的家业,他无法将它毫不珍惜的毁于一旦。 见他不说话,她又继续说:“徐老爷那边怎么样了?他会不会真的去报官?” “不会的,我已经让盂鹏去安抚他了,谅他也不至于轻举妄动,毕竟他也要顾及他的颜面。” 他浓眉拢紧,心里还是乱得无头绪。唉,困扰了这些日子,却在见到她之后,心头越加烦躁。 “那样就好。”她站起了身。“你回去吧!要是被别人看见你在这就不好了。”她转身用食指轻抚着他的眉。 “你别急着赶我走,我还不想离开你。”他双手顺势环住她的纤腰。 “走吧!你耗在这里也是没用的。”虽然难舍,她还是得催促他离去。 “你真的这么狠心,只为了顾全徐忆欣?” 他有一丝埋怨她了,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就这么不如徐府千金? 他哪里知道,她会这么狠心的舍下他,是因为他值得更好的姑娘,值得更好的大家闺秀。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丫环,万万是不可能与他白头偕老的。 她忍住泪,故作坚强。 “你走吧!别为了我误了你的将来、你的人生。” 她话一出口,心如刀割,其实她要顾全的是他啊! 是她爱他不够深?否则怎会轻言和他别离?不!再怎么困难,他也要找出徐忆欣好证明她的清白! 他缓缓站起,凝视着她水一般的清眸。 “这里已经不能住了,你打算怎么办?” “你让天力哥再帮我找房子吧!最好找远一点的。” 听她喊天力为天力哥的那份亲密感,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天力能够正大光明的来找她,而他却不能。他生平第一次妒嫉起他的总管。 但此时他除了点头之外,还能如何呢? 第八章 送走了官彦鹏,江柔从辰时直坐到午时,她不走不动、无思无想,完全像个石人般杵在椅子上。直到一阵敲门声,才将她飘远的心魂拉了回来。 一开门,许久未见的小姐及长诺哥出现在她面前。两个久别重逢的主仆,开心的拥抱了许久。 “柔柔,我好想你喔!”徐忆欣哭声渐歇之后才开口。 “我也是啊!小姐。” 奶娘看不过去,拉开了两人。 “见面是高兴的事,别净是哭哭啼啼的!” 江柔用手绢擦了擦。 “你怎么来了?很危险的,我不是让奶娘叫你们别来吗?” “幸好我来了!”徐忆欣难过得又泪水盈眶。“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我不好!”这次要不是她死求活求着婆婆及长诺哥,让她来看看柔柔,她还不知道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今早,她搭着堂记送货的马车到街西的分堂口,走到下正村,中途又在市集中的茶棚小歇了一会,有关江柔的传言就不曾停过。到那时她才知道,柔柔为了保她周全,竟背负了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 有的说柔柔是妖女、是黑心肝,还说柔柔是个下毒的高手,只要柔柔在市集中现身一瞪眼,所有人都吓昏了。 要不是长诺哥及奶娘阻止,她早就想当场证明,她人活生生在这,没有被害死,更没有被分尸! “别哭啊!哭多了会变丑的!”江柔好声的拍抚着她的背。“我没有受委屈,我日子过得很好。” “你到现在还在骗我?你这叫好!”徐忆欣摸上她那尖细的下巴。“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没事的,我以前不是常常说喜欢你的瓜子脸,现在我也是瓜子脸,就不用羡慕你了!” “柔柔,你这样让我跟长诺哥怎么安心过日子?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当初宁可一死,也不该逼你为我代嫁,都是我的错!”她满心懊悔。 她该怎么挽救?她不能再让柔柔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小姐,你千万别这样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事情若能重头再来一遍,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代你出嫁。” 其实若没有走过这一回,她哪能明了世间最美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呢? 马长诺趁机也开口道:“柔柔,跟我们回去吧!日子虽然清苦,但大家多少有个照应!” “是啊!”奶娘也说话了。 “你如果不答应,我马上回徐府、回市集里,向所有人说明,我就是徐忆欣!就是那个为了一己之私逃婚的人!就是那个害了贴身丫环名誉扫地的大罪人!”徐忆欣大声的恐吓着。 “不可以!我们吃尽了那么多的苦头,为的是什么?!千万不可以!”江柔也高声的阻止。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要是那天娘坚持将你带回来就好了。”徐忆欣握紧了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反正她也没有容身之处了,再继续留在这,只会增加相公的麻烦,让相公进退两难;况且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 “好!我跟你们回去。可是我想见过一个人之后再走。” “谁?”徐忆欣担心,怕她想见的人是官彦鹏。 看着小姐的神色,江柔就知道小姐猜错了。 “你放心,我不是要见官少爷,我要见的是贾天力,官府的总管。天力哥待我很好,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我一定得告诉他一声,我才能放心的跟你们走。” 其实贾天力站在门外好一会儿了,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声,他不方便打扰,就一直站在那里。 官彦鹏回去以后,将今早在市集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并且要他迅速去找房子。 贾天力担心江柔的状况,所以就先过来看看她。没想到却见到了徐府千金。 一听到江柔想见他,他立即毫不迟疑的推门走进。 “说人人到,天力哥你来得正好!”江柔连忙帮不曾谋面的几人相互介绍。 贾天力对每个人笑了笑。 “我站在门外一会儿了,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那太好了!我就不用再多说了。江柔要跟我们走!”徐忆欣寻求贾天力的同意。 贾天力明白,江柔的处境是越来越危险了;尤其经过了早上那件事,难保那些村野莽夫不会联合起来对付她。 “你真的决定了吗?”他看着江柔。 她用力的点点头。 “大少爷知道吗?” 她摇摇头,眼神又黯淡下来。 “好吧!你留在这里,我也无法全心全意的照顾你;要是再发生上午的事,我真的不敢想像后果。” 想起银杏做的坏事,他回去之后一定得将她赶离官府。 “天力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怀着身孕还得四处奔波。” 奶娘、徐忆欣、马长诺在听到江柔有了身孕之后,三人皆面面相觑,之后又看向一脸愁绪的江柔。 贾天力知道江柔一定还没对他们说起怀孕的事,于是借机说了,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是大少爷的孩子。”他又补充了一句。 “柔柔啊!你怎么都不告诉奶娘,这是大事啊!你怎么好这样委屈自己!”奶娘老脸皱巴巴的,连连叹气。 她这样有了孩子,以后还能嫁谁呢? 马长诺冲到了门口边。“我去找官彦鹏!不能让柔柔白白给他糟蹋了,他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他难得发脾气。 “别去!”江柔喊住了马长诺,而徐忆欣也紧拉住他的手臂。 “诺儿,别冲动!”奶娘也挡到了他面前。 “我没告诉官少爷我怀孕的事,我以后也没打算告诉他。” “为什么?”徐忆欣不明白。 “以后你们就会明白我的用心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不需要让他知道;就算让他知道了,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反而会更复杂。” 江柔的脸上有股慈母的坚定。她下意识的摸上小肮,暗中下定决心,无论遇上什么因难,她绝对不跟孩子分开。奶娘最快恢复了神色。 “别让官府的人知道也好,以柔柔的身份,是绝对进不了官府的大门。孩子是无辜的,还是跟着亲娘比较好;况且,我们有四个大人,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娃儿吗?” 奶娘的一席话,安抚了马长诺的冲动。 “日子再怎么苦,我都会让柔柔和她的孩子过得衣食无虑。” “我也是!”徐忆欣又紧紧握住了江柔的手。“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也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嗯!”江柔笑开了。有了大家的保证,以后的日子就没什么好怕的。 贾天力终于安心了。他们之间的友情是任何亲情也比不过的,难怪江柔说什么也不愿供出徐忆欣的下落。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租一辆马车,再送你们走。” 马长诺客气的说:“天力兄,这样会不会太麻烦?” 看着与自己同样体型、同样背景的贾天力,他不禁生起英雄相惜的感觉。 “应该的!柔柔和徐小姐都必须隐密的送走,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们的行踪,否则后患无穷。” “天力哥,你对我真好!”江柔心中激动,她再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一把哭进了他怀里。 “小丫头,又不是永别!”贾天力拍拍她的背。“我有空还是会去看你的,不过这次我会特别小心,不会再让银杏发现了我的行纵。” “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赶银杏出府。” 她与他心灵相通,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了一眼。 他一定得答应她的不是吗?否则她必定不会安心离开。 ? 贾天力平安的将他们送回了老家,将他们安顿好之后,才连夜赶回官府。 回到官府已是三更天,而官彦鹏却一直等在贾天力房里。 回到房里,看见了大少爷,贾天力还斟酌着,要不要违背对江柔的承诺,让他知道江柔的去处。 “怎么这么晚,柔柔安顿好了吗?” 官彦鹏因为过度操烦,精神显得有此不济。 “安顿好了。” “她现在在哪里?” 对于大少爷威迫的眼神,贾天力有些心虚的看着地上。 “柔柔不让我告诉你。” 他竟然直呼她为柔柔!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他没有特意去记,还是现在听起来特别刺耳?他满心妒火,烧得他无处可泄。 “是吗?还是你假传圣旨,刻意隐瞒?!”他凝聚了怒火,咆哮出声。 贾天力原本犹豫的心,此刻再也没有了。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柔柔那样真心对待! “她怕你为难,处处为你着想,她不愿你受到牵连!”贾天力的口气也有一丝不悦。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怕受到她连累!你到底告不告诉我,她人在哪里?!”他特别强调“妻子”二字。 “你当她是妻子了吗?你若当她是妻子,你会这样对待她吗?!” 贾天力无意冒犯这个从小到大视他如兄弟的人,但是他若不狠狠敲醒他顽固的脑子,他们夫妻何时才能真正团圆?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他若不当她是妻子,他会尝尽这种锥心之痛吗? “属下不敢!只是看不惯一个大丈夫的行径。”贾天力冷眼顶了话。 “那你到底说不说?!”他鹰集般的锐眼,表明了他隐藏的怒火。 “无论你当她是妻、当她是妾,还是当她是婢,你好歹说清楚!别那样不明不白的!”贾天力忍住气,面无表情。 短短的一句话,敲得他头昏眼花,他只能故作强悍。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故意和我作对!” “今天徐忆欣及马长诺冒着危险来找柔柔了。” “徐忆欣真的出现了?!那柔柔不就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官彦鹏眼底闪过笑,脸色却依旧深沉威严。 “柔柔本来就是被冤枉的,要证明的只是你的想法、你心中的魔障!” 贾天力不怕死的挑战着官彦鹏最大的忍耐极限。 “你”官彦鹏握拳用力击向桌面。 “如果你当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就该对她毫无猜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该绝对的相信她、保护她、珍惜她!” “我不需要你来说教!我本来就深信柔柔的为人。我不接她回来,是有我的考量!” “柔柔在离开官府时就已经怀有身孕,但她宁愿受尽苦难,却忍着不对你说,为的是什么?!” 贾天力在内心暗暗发誓,为了他心疼的好妹子,眼前这个自大的男人,虽说是好兄弟,他也一定要让他吃点苦头。 官彦鹏如遭电击般,突然揪紧了贾天力的衣领。 “你说什么?!” “徐忆欣及马长诺把柔柔带走了!”贾天力不顾窒息的危险,没正面回答他的话。 “你早就知道她怀孕了,但你却不告诉我!”官彦鹏更掐紧了贾天力,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她不让我告诉你,她不愿增加你的困扰,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他可以一拳打倒大少爷,但他不能这样做。 官彦鹏眯起了眼。 他相信这个从小就进入官府当伙计的下人,天力或许会对他隐瞒某些事,但绝不会对他说谎。 仔细想想,柔柔的个性确实如此。她从来只为别人想,就算被别人踩在头顶上,她连气也不会吭一声。 为什么她从来不肯替自己多想些?如果她自私些、对他多要求些,她今天大可堂而皇之的住在官府,继续做她的少夫人,也用不着四处飘流。 “为什么我没有诊出她怀孕的事实”他喃喃自语着,揪住贾天力的手颓然放下。回想起她那日受伤的情景,他只心急于她的伤势,根本没注意她脉象的变化。 看着大少爷急转而下的态度,贾天力有些不忍了。 “你还是不愿告诉我,柔柔在哪里是吗?”他高亢的语气转为幽幽苦涩。 他不怪天力,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我自幼是个孤儿,柔柔给我家人般的感觉。我疼她如妹,她敬我如兄;她是这样的相信我,我不能不为她多多考量。”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你们是怕我不要柔柔只要孩子。” “这也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隔墙有耳。我不能再一次让柔柔被别人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贾天力意有所指的,而官彦鹏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明白,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只是要慎重的告诉你,不管是柔柔还是孩子,两个我都要。” 他下定了决心。之前他的懦弱行径太不像一个男人!今后,他会想出方法,不能再让柔柔受苦受难,该是他彻底反击的时候了。 ? 秋意正浓,金色阳光洒满屋内,江柔与徐忆欣坐在厅上,一个为着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缝制着小衣裳,一个则在手绢上绣着简单的图案。 江柔住进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日子过得简单而实在。虽然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靠着想他来支撑住自己;但能有这样平静的日子,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时,官孟鹏风度翩翩的出现在两位佳人面前。 江柔睁大了眼,满心的讶异。 在官府的时候,这个小叔虽然有时爱取笑她,但是她知道他只是生性活泼,绝对没有其它恶意。她其实还满喜欢听他说笑的。 “大嫂,好久不见了!”官孟鹏大大的笑容,如春风般。 “你怎么来了?”江柔一边请他坐下,一边倒了杯茶给他。 “天力告诉我的。老早就想来看你了,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 “别叫我大嫂,我早就不是了。你跟天力哥一样,喊我柔柔就行了。” “一日为嫂,终身为嫂!有些事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官孟鹏收起嘻笑的表情。 他短短的话,教她心里充满了感动。 他眼神转而看向满脸问号的徐忆欣。 “这位一定就是徐府千金了。在下官孟鹏,是官彦鹏的弟弟。”他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 徐忆欣还是不习惯教陌生男子凝视,连忙低垂了头。 “孟鹏,别逗小姐,她会害羞的!”江柔提醒着他,怕他言语上太过轻佻,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会受不了的。 官孟鹏随手拿起一块绣好图案的手绢。只见手绢的左下角有着简单的牡丹图案,及小小的一个欣字,使原本平凡无奇的手绢增艳了许多。 “绣得真好!”“小姐的绣功是一流的。她绣好的手绢,会让奶娘拿去金字轩寄卖,常常都供不应求。金字轩的老板还一直央求小姐要多绣些。”江柔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金字轩是长安城内最有名的艺品百货店,举凡古董、丝绸、布匹、字画等,只要是上等货色,金字轩里都有。就因为它强调高品质的货物,所以上门的顾客也大都是高官富商等上流人家。 “这两条手绢卖给我吧!”他挑了两条有玫瑰及莲花图案的手绢,放在手中。 “你要手绢做什么?”江柔只差没问出,这是女人家用的东西。莫非他又想资助她? “大嫂,你千万别误会!”他读出她眼底的想法。“我有一个好友的夫人,硬是要我送她们金宇轩出的手绢。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有欣字记号的手绢是一帕难求!你这里现成就有,你总不会要我去向金宇轩的老板开口乞求吧?”他有些腼腆又诚意十足的说。 “真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小姐绣的手绢会这么抢手!”江柔拉了拉徐忆欣的衣袖。 “小姐,你卖他不卖啊?” “柔柔,不是让你别喊我小姐的,你这样我不理你了。”徐忆欣嘟着嘴,停下了刺绣的手。 “是的!欣儿姐,你得原谅我,我喊了十年了,要改口可没那么容易!”江柔故意点头赔罪着。 “官少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两条手绢就送给你了。” 徐忆欣可不想接受官府任何人的恩惠。听江柔说过,这个官二少对她还不错,可是她们会沦落到这般景况,官府的人也必须负一些责任。 “无功不受禄,你卖给金字轩多少钱,我就用多少钱跟你买。” “就当是柔柔在官府受了你诸多照顾,今日小赠手绢只是表达心意,不算什么的。”徐忆欣坚持着。 “是啊,你就收下吧!”江柔也附和徐忆欣的做法。 看样子如果他再坚持下去,他今日铁定拿不到手绢。 “那就谢谢两位的好意!没想到我这么轻易的就拿到金字轩最有名的手绢。” 他一脸心满意足。拿了手绢再闲谈几句后,就匆匆告辞了。 ? 官孟鹏离开了江柔的住所之后,直接来到了堂记何堂的住所。 何府位于长安城内最热闹的地方,光是那两扇朱红大门,上面还盘踞着龙腾虎跃的图腾,就已经够气派非凡的。再往里头走,那人工造景的好山好水,也是气势磅礴,而府里的摆设更显示了主人的雄厚财力。 说起官孟鹏与何堂的交情是缘于有一日的照宇楼之约。 一个是活泼开朗的俊鲍子,一个是豪放不羁的中年壮汉,两人一见如故,聊起话来更是十分尽兴。当然,那次会面也为双方的生意往来谋得了最大利益。 官盂鹏还没走进正厅,就传来了何堂的高呼声。 “孟鹏,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何堂走到门外迎了官孟鹏进厅。 何堂四十岁年纪,豪迈的作风、不拘小节的个性,为他结交到许多朋友,也为他树立了不少敌人。 “还不是为了帮大嫂及小嫂准备礼物。” 官孟鹏口中的大嫂及小嫂就是何堂的大夫人及二夫人。其实论年纪,两人都可以当官孟鹏的娘,只是同样在商场上打滚,论辈不论岁。 何堂因为结婚多年,膝下依旧无子,虽然他极为疼爱他的大夫人,但是大夫人不愿见他无后,于是作主让他续弦,对象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没想到二夫人进门多年了,依然没有喜讯,这下何堂也死心了。或许是他自己的问题,也或许是老天注定他命中无子。 “难道是金字轩的手绢?”何堂笑咧了嘴。 “何兄真是聪明!一点就通。”官孟鹏挑着双眉,给何堂一个会意的笑。 “孟鹏,你真是了不得!那天我才在你面前讲一次,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帮我弄到手。我那两个娘们,一定高兴得飞上天!” 何堂一高兴,直叫人备了酒菜,顺便将他的两位夫人请出来,准备和他兄弟来个不醉不归。 官孟鹏将怀里的手绢拿了出来。 “何兄,这金字轩的手绢之所以珍贵,是因为这世间上,再也找不到两件相同的手绢;况且,这样的手绢是不可能仿制的,因为每件作品都绣上了欣字记号。那欣字又是经过特别的绣针处理,他人是无法绣出来的。” 何堂虽是个大老粗,但是看到手绢上栩栩如生的玫瑰及莲花,他也啧啧称奇。 “孟鹏,没料到你懂得这么多!难怪那两个女人一直嚷着说,每家的夫人都有了这手绢,就她们没有,硬是要我给她们弄来!” 何堂的话还没说完,两位夫人莲步款款的走了进来。 “老爷,你又在说我们姐妹俩的坏话了吗?” 大夫人玫儿,依坐在何堂的右侧。 “每次都在孟鹏面前说我们的坏话,你要我们把老脸往哪儿放?”二夫人莲儿,丰腴的体态往何堂的左侧坐下。 何堂一家人由于无子嗣,对能言善道的官孟鹏自是喜爱有加,常把他当儿子一般疼爱。 “我哪敢啊!夫人,你们千万别联手对付我,不然我日子可难过了!” 何堂一个壮汉,却装出一副可怜模样,那滑稽的表情实在令人喷饭。 “是啊!大嫂、小嫂,这是何兄特定为你们买的手绢,金字轩出品的。你们瞧瞧!”官孟鹏马上帮何堂解围。 大夫人拿了有玫瑰图案的,二夫人拿了有莲花图案的,两位夫人都爱不释手,拿在掌心中仔细端详。 大夫人称赞道:“这么巧的手工,教我怎么舍得拿来用呢?” “是啊!孟鹏,你认不认识这个会刺绣的姑娘,我好想跟她认识!”二夫人也赞扬道。 “何兄、大嫂、小嫂,你们记不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有关那个名震长安城的故事” 官孟鹏和他们相识以来,知道他们为人正义,处处好打抱不平;尤其两位嫂子更是女中英豪,堂记几乎有大半事都是归她们在打理,所以他也就毫不保留的将江柔代嫁事实的真相告诉他们。 大夫人抢着说:“当然知道!都是你这个孩子害的!没事告诉我这么个可怜的故事,害我现在一想到那悲惨的丫环,眼睛就忍不住酸了起来。”大夫人那易于感动的个性,当场真的又眼眶湿润的。 “不晓得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放出那样的风声,说了这么个蕙质兰心的丫环是个妖女。我看那个造谣的人,不是妖就是鬼!最好别让我逮着,否则我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二夫人基本上跟她的名字是一点都不相像,她一旦发起脾气来,连天地都会为之变色。 “这什么跟什么?好好吃一顿饭,怎么又哭又闹的。”何堂连忙安慰左右两位夫人。 “是孟鹏不好,不该挑这个话题说。我先罚一杯,敬何兄及两位嫂子,”他仰头一口喝尽了杯里的烈酒。 “没事、没事!我们就是喜欢听,你继续说!”大夫人催促着。 “其实绣这条手绢的就是徐府千金,也就是那个与长工私逃的小姐,她名叫徐忆欣。现在她已经嫁给了那个长工,这个长工名叫马长诺,现下正在堂记底下做事。” 官孟鹏缓缓说完,专注的看着他们三人各异其趣的惊讶表情。 “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好!在我们堂记工作,这会得好好照顾他” 三人议论不休,长吁短叹了一番。 孟鹏清了清喉咙,三人才又安静的听他说。 “这个丫环名叫江柔,也就是我的大嫂。现在和徐小姐住在一起。” “孟鹏啊!你得说说你大哥,别管外头风言风语的!只要行得正,大可把你大嫂接回府去。夫妻俩一个东、一个西的也不是办法!”大夫人桌前的碗还是空的,她是宁可不吃饭,也要将事情听明白。 何堂及二夫人也都深表赞同的点头。 “事情没那么单纯。你们也应该晓得,在有心人的恶意抹黑下,我大嫂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妖女;况且以她的身份,加上徐小姐不能现身,如果把她贸然接回家,对她不但没有益处,反而有可能教她陷入更大的困境。大家都知道,她是用了偷天换日的方法才嫁进了官府;不然凭她只是个丫环,是永远不可能当上官府的少夫人。如何杜绝攸攸之口,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接纳她成为官府真正的少夫人,让长安城的谣言就此停止,这可是门高深的学问。” 二夫人扬了扬柳眉。 “哪有你说那么拢要是我才不管别人的看法!谁要敢对她不好,我莲儿第一个不答应!” 她豪气干云的模样,颇有几分巾帼英雄之气。 “大嫂、小嫂,你们真的愿意认识这两个名声有损的姑娘?” 官孟鹏一脸为难,但心中的喜悦却慢慢升高。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眼看大哥的计划就离成功不远了。 二夫人再也坐不住,干脆站了起来。 “孟鹏,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们姐妹俩?我们是那种眼高手低的人吗?!况且,就凭我们堂记的势力,就算是光明正大收留那两个丫环,我想也不至于有人敢有意见!”她说得咬牙切齿的,像是要加强自己的说词。 “好!就为了小嫂这样的义气,过两日我就想办法将她们带来见你们。”官孟鹏又一口喝尽了杯中酒。 第九章 隔两日,官孟鹏又来找徐忆欣,原因是,堂记的大夫人及二夫人对那两条手绢爱不释手,坚持要宴请手绢的主人。 另外,官孟鹏也将两位夫人已得知她们身份的事告诉她们,好让她们心里有准备。 原本徐忆欣不肯去,怕惹来更多是非,但是官孟鹏拍胸脯保证,何堂他们为人正义;说不定还可以藉由堂记的势力,将江柔的情势转危为安。 江柔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反正事情再坏也不过如此,何不试试,况且,长诺哥还在堂记工作,千万不可得罪了何老爷。 最后,徐忆欣终于勉强同意赴约。 堂记派了辆马车来接她们,一进何府,她们就被请到了一处别致的院落用餐。 来到了院落一处三角凉亭。凉亭顶有龙虎盘踞,三根圆形大柱也绘有龙虎图形;幸好一眼望去有片莲花池,才不至于阳刚气息太甚。 亭内早备好了各式点心,两位女主人也早等着她们到来。 这次的会面,两位夫人坚持不让何堂参加,怕他一个大老粗会吓坏了两个年轻姑娘。就这样,官孟鹏一送她们到达,就跟何堂聊天喝酒去了。 “让我来猜猜那个是欣儿?那个是江柔?”大夫人微微浅笑,看着两张娇羞的容颜。 “我说这个一定是欣儿!”二夫人指着徐忆欣猜着,轻快的语调,一下子拉近了陌生的距离。 大夫人道:“为什么?”怎么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欣儿有股沉稳的气质,而江柔眉眼都是开朗的笑。” 二夫人仔细端详着她们,害她们都不好意思的低垂下头。 还是江柔先恢复神色,打破了僵局。 “二夫人你好厉害,一猜就中。” “当然,我看过的人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认人这一招,不是我自夸!只要我用眼尾瞄一下,就知道这人是好是坏!”二夫人真的眨了眨她的丹凤眼。 “哪有人自往脸上贴金的?在这两个女娃面前,你不害躁,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替你脸红!”大夫人羞了羞二夫人。 “那有这样糗自己的妹妹,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二夫人故意嘟着嘴,装了一副可爱样子。 徐忆欣及江柔忍不住噗啦一声笑了出来。 江柔接着说:“好羡慕大夫人及二夫人感情这么好,而且还能同住在一个屋子里朝夕相处。” “有什么好!我们两双老眼整日瞪来瞪去的,看了大半辈子,看到都烦了!”大夫人叹了一声。 要是她有个一儿半女的,现下景况就不会那么凄凉了。 “你自己老,可别连我一起拖下水!我还自认年轻有活力呢!”二夫人故意摸了摸她发上的朝天髻。 “两位夫人,你们一点都不老!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的姐姐一样。”徐忆欣稍稍解除了心防,也跟着谈笑起来。 “是啊!孟鹏还说两位夫人的年纪可以当我娘,可是我怎么看都不像,顶多大我们几岁而已,铁定是孟鹏在说谎!” 江柔说的是真心话。两位夫人丽质天生的肤质,虽然年近四十,但岁月并没有在她们的脸上刻划下痕迹。 “姐姐,你瞧这两个孩子多让人心疼!嘴巴这么甜!” 难得有人来陪她们聊天,二夫人高兴得笑开了嘴。 “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我们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徐忆欣连忙更正,怕她们真当她是小姑娘。 江柔的心头像被根细针刺进,点点滴滴的疼她拼命的提醒自己,别再想起他;但小姐的话,又提醒了她已为人妇的事实。 “柔柔,对不起!”徐忆欣一看见她抿着嘴,虽只有一瞬间,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没的事,欣儿姐,你干嘛要说对不起!”江柔嘴角微扬,故意大刺剌的说。 “哎呀!”二夫人看不惯气氛僵着。“柔柔、欣儿,你们的事别说孟鹏已经告诉过我们,就是不告诉我们,我们也知道长安城最近发生的大事。” 大夫人死瞪着二夫人,示意她别说了。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二夫人直跺着脚。“我是说你们的事情我都很清楚!你们两个都是好姑娘,怎么会惹来这么多是非呢?!” 她一急,嘴巴要说的全跟脑子连不上来。 “好了,不会说就少说两句!本来是让欣儿及江柔过来开心的,你看你碎嘴得跟什么似的!”大夫人打住了二夫人的话。 看着二夫人自责,江柔倒觉得不好意思。 “大夫人、二夫人,我和欣儿姐现在过得很好,也很平静;只要不被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就不会有事。”她反倒安慰起她们。 “是啊!谢谢你们邀我们过来玩,我和柔柔都很开心!” 本来她是不愿来何府的,怕被人耻笑;更怕柔柔这样的身份,会被鄙夷排挤。但一见到两位可亲的夫人之后,她沉重的心也不再有顾忌。 二夫人双手挥舞着。 “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把闷在胸口的话说出来!” 大夫人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子。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这两个女娃我是越看越喜欢!我舍不得她们再吃苦受罪。我们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想不出办法让她们脱离苦海,正大光明的过日子?!” 二夫人像要发泄怨气似的大吼出声,刚好教小径上正往凉亭走来的官孟鹏及何堂听见了。 “眼前就有个好方法!” 官孟鹏踏上了凉亭。一时间,四个女人及一个老男人全睁大了眼看着他。 没想到事情进行得比预料中还顺利,何府的两位夫人会对大嫂及徐忆欣一见如故。 官孟鹏顶着阳光般的笑容。“各位想听听吗?”他从容的坐下。 “孟鹏,你就快说!别卖关子了!”大夫人催促着。 “这事还要两位夫人鼎力相助。”他拱手为礼。 “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你尽管说!”二夫人也义不容辞的说着。 “两位夫人刚好膝下无子。何不让大嫂认了马长诺当义子,小嫂认了江柔当义女,这样何府也不会一年到头显得冷冷清清的。” 官孟鹏没明说,却用意甚明,大家都会心的点了点头。 马长诺是一个长工,江柔是一个丫环,但都各自爱上了无法与他们身份地位相匹的徐忆欣及官彦鹏。如今提高了他们的身份地位,外界的挞伐声浪相对会降低许多。 何堂也赞同的说:“我在南边的分堂口,打探过马长诺的工作情形。听说这小子不但工作认真,而且为人忠厚老实。若能认他当义子,那我就多了一个得力助手!”他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直说好。 “这样好!我不但认了一个义子,还多了一个乖巧的媳妇和我谈天;我就不用整天对着莲儿那张老脸发呆。” 大夫人想到以后的日子有徐忆欣为伴,整个人窃窃笑着。 “好啊,那就快些认吧!我已经等不及了。以后也不用叫什么干娘义母的,那多难听,直接就喊娘吧!”二夫人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立刻有人唤她一声娘。 江柔及徐忆欣面面相觑,好像这全不关她俩的事,也不用问她们的意见,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这”徐忆欣终于开口插进了话。“多蒙各位的厚爱,我与各位还是初次见面,各位就这样鼎力相助,我由衷感激。只是忆欣福薄命薄,万一连累了大家,害你们跟着受苦,那忆欣如何担得起?” 她已经害了柔柔成为众矢之的,她不能再害了无辜的人;而且她很满意现今这样隐姓埋名、平静安稳的日子。她害怕再有变动,不知情况会变得如何。 “徐姑娘,你总不能一辈子当缩头乌龟,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柔柔想。” 官孟鹏一语点破了她,她转而看着江柔。 柔柔若是能重新过着幸福的日子,那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其实能不能洗刷我的清白,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日子久了,大家就会忘了这事。” 她只在乎相公的感觉。 自从搬进了奶娘的老家,她就没再见到相公出现过,她原本抱持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都完全落空她嘴上虽逞强的说,为了他好就是要离得他远远的,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埋怨,他真的这样寡情绝义? “大嫂,你误会大哥了。”官孟鹏一眼看穿她小小的心思。 “什么意思?”江柔看着眯起眼笑的官孟鹏。 “我想,还是让大哥来告诉你吧!” 很多话,不是他们外人能说的。 官孟鹏的一句话,吊足了江柔的胃口,害得她心头不上不下的 ? 今儿个一大早,家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看着一个多月不见的相公突然出现,江柔紧张得连双手都不晓得搁哪儿好。 这会,长诺哥外出工作,奶娘上市集买些用品。看着跟自己一样紧张的小姐,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徐忆欣偷偷看了他一眼。 这个原本要当他相公的人,他的气质跟长诺哥完全不同;她只希望这样的好人,会是江柔最后的归宿。 “我记得你一向满多话的,怎么今天见到我一句话也没有?” 官彦鹏嘴角噙住笑,与上回江柔见到他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江柔讶异于他的转变-只能呆愣的圆睁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牵起她的小手,不在乎徐忆欣羞赧的目光。 “我带她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不管两人的意见,径自将江柔带出了屋子,穿过屋侧,走入小径来到一个小竹林里。 他对这里似乎很熟,这里是她经常来的地方。一旦心情不好时,她最喜欢来到这里,听着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他在一处她经常坐下的大石上坐了下来,而她却仍呆呆的站着。 “你不坐下来吗?还是你喜欢站在高处看着我?”他又对她散发那种会令她窒息的浅笑。 一看见他的笑,她整个人就失魂了。 相公是怎么啦?以前从没见他这么爱笑过,害得她一颗心怦怦跳,跳得好厉害。 被他这一说,她才挨着他坐下。 这样也好,看不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她就不会乱了心跳了。 他握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着。 “这里很美,尤其起风的时候更美。”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除了左右邻舍,外人不太容易知道这有个隐密的小径。 “你说呢?”他侧身,含着思念的目光,毫不迟疑的凝视着她。 她本来还有些许思考能力,被他这一看,许久不见的红潮又悄悄爬上了她白皙的双颊。 “我不知道。”她低垂了头。 “那你就自己想喽!” 这个小傻瓜!她可能都不知道,他只有一有空就会偷偷跑来看她。 “你之前来过对不对?”她混沌的脑袋突然明了了。 好几次在家里、在竹林里,总是见到熟悉的人影。本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才会造成幻觉,没想到真是他! 他另一只手轻点她小巧的鼻。 “真是聪明!一点就通。”抑郁的气息不见,他整个人盈满了春风。 “为什么?” 他不进来看她,难道当真是怕她连累了他? “不许想歪了,” 看她由鼻子喷出来的气息,她那一点心思,怎么逃得过他锐利的双眼? “那是为什么?”她坚持要知道答案。 “事情没有把握会成功前,我不敢打草惊蛇,怕旧事重演。上次在下正村的时候,我就是因为忍不住去看你,才会害得你连栖身之所都没有。” 他抬起她的脸,用手指轻顺她尖瘦的下巴。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他将她搂进他怀里,让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原本她有些忸怩的反抗,但在他双手的箝制下,她只能安分的靠着,并听他娓娓道来。 “金字轩的幕后老板就是孟鹏。他不喜欢死气沉沉的药铺工作,于是在三年前,在官记的财力支援下,创立了金字轩;只是整个长安城到现在,大家还不知道金字轩真正的老板究竟是谁。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金字轩的生意会出乎意料的好,而且还是品质保证的金字招牌。” “我和孟鹏为了要提升徐姑娘的正面形象,使长安城的人对她刮目相看,于是让奶娘寄卖的手绢,教天力全数拿到金字轩卖。” “为了营造一物难求的珍贵,盂鹏将重复图案的手绢舍去,每次只拿两三条出来卖;有时甚至在还有手绢的情况下,故意跟客人说没有了,当然,物以稀为贵,手绢的价格定得又高,自然只有那些个贵客买得起。” “这样的计策果真奏效!不到一个月,凡署名欣字的手绢果真奇货可居,每个贵夫人都以买得到欣字手绢为荣。大家对绣这手绢的主人,更是充满了好奇及赞赏。” “一旦肯定了徐姑娘的一技之长,大家若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会因功折罪,不再计较她跟马长诺私逃的罪名。” “当然,这些只有奶娘及天力知情,马长诺、徐小姐和你都毫不知情。你懂了吗?” 官彦鹏讲完了这一切的计划,看着怀里的人儿。 “原来如此!”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和欣儿姐怎么想都想不透,怎么她的手绢一下子会变得这么抢手?难怪奶娘说,一定要绣上欣字,金字轩才肯收,原来” 她想着前因后果,想着相公的一席话,她终于能体会他的用心良苦。 看着红扑扑的笑靥又回到她脸上,他忍不住低头轻吻了她的额。 她惊了一下,挣离了他的怀抱,左右瞧了瞧。幸好没人。 “哈哈哈”她的样子逗得他开心。他又将她拉近了距离,不顾她的抗议,吻上了她小巧的芳唇。 “别这样” 她张嘴的口,趁机教他的舌滑入,她再也无力坚持。不消一会儿,她就软倒在他宽阔的胸膛中。 “你放心,再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不利于你的谣言消弭于无形。”他坚定的神色让她心安。 “你怎么会突然” 她就是不懂,他怎么会跟一个月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那种绝望心疼、阴骛的眼神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情、自信、坚定的神色。 他明白她的想法。 “是天力的一席话将我狠狠的敲醒。若我不再有所作为,恐怕将会永远失去我最珍爱的妻子及孩子。” 她抬眼看着他。是天力哥告诉他的吗? “你真的忍心让孩子一出世就没有亲爹的照顾吗?”他没有生气,却只是稍稍的责备。 “我只是一名出身卑微的丫环——” “够了!这些我都知道。我真心喜欢的是你的人,就算送给我名门千金我也不要!”他口气略显无奈。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的脑子变聪明些,别净往身份地位的死胡同钻。 “你会后悔的。”她眼中溢满了感动的泪水。 “傻瓜!有了你,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后悔的!” 他抚上她衣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肮,感受她腹中小生命的力量。 她静静的让他摸着,他微热的掌心透过小肮,直窜上她心头。 “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现象?” 他只怪自己,没有做到一个为人夫善加照顾的责任。 “肚子里的孩子很懂事,知道我日子不好过,从来没让我害喜过;只是头脑总是昏沉沉的,老是想睡觉。”她脸上全是慈母的光辉。 “什么时候生?” 她附在他耳边小小声的说:“奶娘说,大概明年春天。” 春天,百花争艳、风光明媚的季节。他俩的孩子能出生在这样的时节,她一想起,心头就喜悦。 “春天好!我也是出生在春天,孩子一定会像我一样成为人中之龙!”他沾沾自喜道。 “那你是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喽?”她摸摸小肮。 要是她生个女孩不就惨了。 “我又没这么说,你不要压力太大,男孩、女孩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一样喜欢!只要你平平安安生下就好。”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好。 “可你话里的意思是这样子的嘛!”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还会解读我话里的意思?”他轻捏她小巧的鼻。 她腼腆的笑了笑。 他知道,他又重拾回了她的心。经过了这些风风雨雨,他和她的心都曾经动摇、结逦抟拦。而今好不容易再次看见她真心的笑颜,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手。 ? 长安城市郊的茶棚里,零零散散坐了几桌客人在喝茶、嗑瓜子。其中一桌坐着两个樵夫,地上还放着一些木材。“最近长安城又盛传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 “当然!堂记的两位夫人要在下个月十二,正式认那个带小姐私逃的长工及那个代小姐出嫁的丫环当义子、义女。” “是啊!没想到那丫环根本不是什么妖女,更没有杀人毁尸,竟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丫环!不但没有害死小姐,反而为了成全小姐的幸福而牺牲自己。” “宁可让大家误会她的清白,死都不供出小姐在哪里,这样的气魄比男人都强!” 另一桌的三个工人,一听到樵夫在谈论长安城里最新的消息,也都好奇的凑上前来。 穿着蓝布衫的工人说:“还听说,最近流传在大户人家里的欣字手绢就是出自徐府小姐的手!” 另一个瘦小的工人也跟着说:“更没想到这个小姐的女红这么好!不愧是出身有钱人家,真令人刮眼相看!” 另一名工人说:“这下,他们被堂记的大小夫人看上了,身份地位马上翻了几翻,真令人眼红啊!”“如果让我冒着生命危险,诱拐人家官府的未婚妻,就算我有十个脑袋我也不敢!”樵夫嘲讽着说。 “你长得这副人见人怕的鬼模样,人家小姐看到吓都吓死了!哪还敢跟着你走?!”另一个樵夫啐了回去。 顿时大伙哄堂大笑起来。 那瘦小的工人继续说:“我说,能够让个千金小姐死心塌地跟着她私逃的长工一定了不得!不然千金小姐怎会放弃官府的荣华富贵不要,而跟一个没钱没名的穷小子跑了?!” 穿着蓝布衫的工人接口说:“这下,那丫环不但不会被视为妖女,反而因为她是个忠仆,又被堂记的夫人认养。这下不但平反了冤屈,还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人事多变,怎么料也料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另一个樵夫感叹的说。 就这样,喧腾多时的谣传又如火如荼的传开 这会茶余饭后的最新话题是,那名代嫁丫环对小姐的忠肝义胆,以及那名长工对小姐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 第十章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官彦鹏的黑眸闪着奇异的光采。 “该放的话都放出去了。” 贾天力站在官彦鹏的书房里,向他回报这几天来的状况。相信现在长安城唯一的话题就是徐府丫环与小姐的事。 “很好!”官彦鹏的浓眉总算舒坦了些。“堂记那边怎么样了?” “徐小姐、马长诺、柔柔及奶娘他们都已经搬进了何府。” 昨天他与二少爷还亲自将他们送去何府。 官彦鹏笑开了。 想起前两日,为了说服江柔搬进何府,他可是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搬进何府呢?” 江柔心里明白,在那种大户人家生活,连呼吸都窘迫难安她才不要自讨苦吃呢! “何夫人们很喜欢你和徐姑娘,想让你们过去同她们作伴。”官彦鹏单手环住她的纤腰。 “我和长诺哥已经同意当她们的义子和义女了,我们可以偶尔去探望她们。” 虽然何夫人们对她及小姐很好,可那毕竟是别人的家,怎么住都没有自己的家来得舒服自在。 原本马长诺坚持不做这种攀龙附凤的事,但是官彦鹏一句“为了江柔好”马长诺就不得不答应。 这是他欠江柔及官彦鹏的。 怎么说都是他先抢了官彦鹏的未婚妻,之后又害得柔柔名誉扫地、痛不欲生。就算他有一身的傲骨,不求别人的施舍,但在这件事上他却得非答应不可。而且祸是他和忆欣闯出来的,却要官彦鹏及柔柔来收拾残局,他已经良心不安了,这会又怎能不听命行事?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何府待太久的。”他灿笑如阳光,直视着她。 她一看见他和煦的笑容就没法子了。如果他硬起脾气来,她反倒可以据理力争,现在她却只能乖乖点头。 “我还是不懂——” “等下个月十二,办完这件事后,我会亲自上门向何夫人再提一次亲,之后再去你家向你爹娘正式提亲。我要光明正大的迎你进官家大门。” “我已经上过花嫁,进过官家门了。” 她小小的脑袋真的不懂。 “上次我娶的是徐忆欣,入我门的是徐忆欣;但现在我要郑重的让所有人知道,我官彦鹏娶的人是你,我深爱的妻子是你江柔。” 他铿锵有力的誓言在她耳边响着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天。她胸口涨满了感激,只能无言的在他怀里轻点着头。 “为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替你雪冤,只好委屈你从何府出嫁。”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她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珍珠般的泪珠。 “真的?!”他轻吻着她盈盈泪珠。 “那小姐呢?”她闪开了他的吻。 “你放心!我会让孟鹏带着何夫人及奶娘回徐府正式向徐森提亲。” 他就知道没把徐忆欣安排好,她是不会安心当他的新娘子。 “徐老爷会答应吗?”毕竟长诺哥只是个长工啊! “他当然会答应!他平白可以得到两次丰厚的聘礼,又可以跟名震长安城的堂记结为亲家,他怎会不答应?” 一想起徐森,他的脸色就罩着寒气。 当初要不是徐森硬套上杀人犯的罪名给柔柔,他和柔柔怎会吃尽那么多苦头?本来不想便宜了这个老贼,但看着柔柔的面上;如果他动了徐森,以柔柔仁慈为怀的心态,一定不会原谅他。不过,下次徐森若敢再欺负柔柔,他就不会这么简单再放过他。 “那你的意思是我和小姐要在同一天出阁?!” 他点头。 她高兴的跳跃起来,在竹林里快乐的旋转着。 她原本想,小姐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穿上凤冠霞帔了;没想到,她们姐妹俩却能在同一天上花轿。 他看她开心他也跟着笑,他这才明了,两人的心神早已合为一体 “大少爷!”贾天力看见他莫名的失神,还痴痴的傻笑。 他拉回了神志。 “对了!你将柔柔的家人都安排好了吗?” “照少爷的吩咐,在柔柔老家附近买了一座四合院,这几天就可以装修完成。之后让柔柔回去跟她爹娘说明白,他们一家子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很好!真不愧柔柔每天把你这个大哥喊在嘴里。”官彦鹏略带醋意的看着贾天力。 “那以后我就是你大舅子了,你可不能再对我颐指气使的!”贾天力难得摆高了姿态,故意讥讽了他。 “是啊!大舅子,你有了柔柔这座靠山,我敢把你怎么样?” 官彦鹏故意说得咬牙切齿的。兄弟俩难得放松了心情,这样你来我往的练练口舌。 ? 在贾天力的陪伴下,江柔带着她的父母亲及七个弟弟妹妹搬进了一座重新装修过的四合院。 原本江柔不肯接受这个好意,但在官彦鹏及贾天力的软硬劝说下,为了年老的父母还有幼小弟妹的将来,她只好点头答应。 江父江母还搞不清楚,怎会突然天降好运、富贵临门。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女儿即将嫁给长安城的富商官彦鹏,从此他们二老也不用每天日出而作、日晒雨淋的辛苦耕作。 而她的弟弟妹妹们更是高兴。原本是全家人挤在一张大木板床上,现在有了许多又大又舒适的卧房,他们全都开心的跑进跑出,没一刻安静下来。 看见相公为她做的这一切,她内心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她也只能用她一生的承诺、不变的真心来回报他了。 ? 这日,何府以堂记之名,宴请了长安城内所有的达官贵人,席开五十桌以上,何府整个热闹的景象,犹如大过年般的喜气洋洋。 当然,徐森及其夫人也被奉为座上宾。他一扫女儿败坏门风、丧德失义的屈辱,坐在厅上好不威风。这下整个长安城全一面倒的讨好着官府未来的少夫人。 这全要归功于官孟鹏在长安城内的影响力。以他极佳的人缘,不论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全都卖足了面子给他,替他尽力宣扬这一桩盛事。 筵席进行到一半,江柔就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大厅,来到莲花池畔的三角凉亭。 窒闷的空气、吵杂的人声,让她第一次有了害喜的呕吐不适,加上她本来就不擅于逢迎交际,站在一大群大户富贵人家中,她越加显得格格不入、不知所措。 感觉到有脚步声接近,她吐完了腹中最后一点食物,才要回头,她的背就被一只大手轻柔的拍抚着。 “怎么了?好多了吗?”官彦鹏扶着她到凉亭内的石椅上坐下。 她拿出怀里的手绢擦拭着嘴角,深吸了一口气。 “好多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不放心你啊!”看她脸色如此苍白,他早该将她带离才是。 “早知道应该像欣儿姐一样,躲在房里不要出来。”她咕哝着,满脸的不情愿。 他将她抱到他大腿上,让她侧身坐着。 “何府认的是你和马长诺当义女、义子,你当然得出席;而徐小姐只是何府未过门的义媳妇,她出不出席那就不重要。况且,这场筵席是为你而举行的,你就多忍耐点。” 他看得出来,她处在众人中的不自在,更无法和那些娇贵的夫人们谈笑成一片;他虽于心不忍,但为了往后着想,也得勉强捱着。 “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再进去了?”她苦着一张小脸。 “嗯,你有孕在身,还是谨慎为要。等会回去,我让天力给你送补汤来。” “还要喝补汤啊?”想到那苦苦的药,她皱了柳眉。 他十分坚持的点头。 “这阵子你劳心又劳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总不会希望我们的孩子先天失调吧?”用孩子的健康当借口,她一定会乖乖点头。 她果真乖乖的点头答应,不再有任何异议。为了腹中的胎儿,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 夜幕低垂,结束了何府的筵席之后,官彦鹏带着微醺的酒意回房。才踏进他卧房,就看见银杏坐在他床铺上。 他眼眸阴骛的看着仅着单衣的她,那姣好的身材完全显露无遗。 银杏强打起意志,不畏惧他冰冷的目光。 若是错过了今晚,她就再也没机会靠近他身边一步。无论如何,她必须坚持到底。 “你在这里做什么?”其实不用问,看了她含羞带笑的脸,他也能明白。 银杏走了过来,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银杏怕大少爷酒醉,特来服侍大少爷。” “不用,夜已深,你下去吧!”他含着怒气,语气难听至极。 “我”她鼓起了勇气说:“如果,大少爷不嫌弃,今晚就让银杏来服侍大少爷。” 她话已说得够明白大胆。要不是凭着多年来对他默默投注的感情,硬是放手一搏,怎么样她也是个黄花闺女。若传了出去,她今后怎么见人? 官彦鹏却反身走到了门边,将房门打开。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其他女人服侍。”为避免嫌疑,他整个人站在月光下。 之前他从没注意过他身边的丫环,包括银杏。之后,因为柔柔常被银杏言语上欺负,他才开始注意到她,也了解到她眼波间似有若无的情意。 他没挑明了说,是为了顾全她姑娘家的颜面,希望冷言冷语的能教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却把所有的怒气转向柔柔发泄。原本他就想把她调离官府,只因为柔柔的央求,他才耐住性子,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为什么?我和她同是丫环,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她梨花带泪的看着绝情绝义的他,一点情面也不给她。 “就算你是帝王之女,我也不可能要你。” “她的姿色哪点比我好?!”她不死心的问。 “就算你是仙女下凡,我也不可能要你,因为你不是柔柔。” 以他的个性,他本无需和她多说。但看在她一片痴念上,他希望她能明白,爱情就是这么回事,无关容貌、地位,他就是毫无理由的爱上柔柔。 她不死心,倾身想投入他怀里。他身子一闪,教她直挺挺的跌落门外。 忍住痛,她不敢高喊出声,怕引来闲杂人。 没想到,他对她真的一点邪念都没有。她哽咽的轻泣着。 “我好恨!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竟比不上一个才入官府的人。” “感情的事没得比较。有一天你会遇上更好的男人。”他冷冷的话比入夜的寒风更冷。他知道他不能心软,否则势必会让银杏误会。 “江柔对你欺骗撒谎,你原本该娶的是徐府千金,她害你失去一个身份地位与你相配的妻子,你为什么不但不恨她,还要正式迎娶她入门?!” 得不到他的人,她也总要问个明白;男人最重视不就是门当户对,之后的事情会出乎她意外的发展,她不懂。 她千方百计的在丫环、仆人间说尽江柔的坏话。 她知道很多人都是藏不住话的,尤其她越教那些丫环、仆人不许说出去,那些人越是会到处去说。谣言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快到令她咋舌。之后无论她去哪里,只要有机会,她必定会对这件事加油添醋的大肆渲染一番。 “徐姑娘心有所属,我若是柔柔也会牺牲自己,成全徐姑娘的姻缘。幸好我没娶了徐姑娘,否则我会抱憾终生。”“如果没有江柔,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她眼底依旧有怨。 “不会。”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爬起了身,彻底的死了心。 “你会不会将我赶出官府?” “不会。”他斜睨她一眼后,继续说:“你害得柔柔身败名裂,我原本应当将你驱离官府;但柔柔交代过,不准贾总管赶你出府,只希望你能真心明白,别再为难柔柔,也别再为难你自己。”说完,他转身关上房门。 他决不会再让银杏做出伤害柔柔的事;否则他一定会将她赶出长安城,让她永远回不了长安城。 看着那紧闭的门就如同他紧闭的心。他是为了江柔才没有将她赶出官府,那她该感激谁?那个比她地位还不如的江柔吗?那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只是徒增困扰与伤心罢了。 过了今夜,她还有什么脸可以重新面对大少爷和她自己? 隔日,银杏出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官府,没有人知道原因,除了官彦鹏。 ? 江柔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何府二夫人的一双巧手,替她梳头抹粉。 第二次穿上大红嫁衣,她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紧张得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根本不知道出嫁的心情;现在等着嫁给心爱人的滋味,那种新嫁娘的羞怯,漾满了她圆圆的小脸。 “真没想到,才刚认了你这个女儿不久,你就要嫁人了。为娘的我可真舍不得!”二夫人说着说着就泪眼汪汪的。“干娘,你别难过,柔柔还是会常常回来看你的!”她拿起手绢帮她擦了泪水。 “还是大姐好!不但多了个儿子,等下还要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进门。”二夫人酸溜溜的说。 “有什么好!昨天长诺跟我说,成亲之后,他跟欣儿还是要住在他们老家那里,不住进何府来。”大夫人也忍不住抱怨了。 她明白长诺是很有骨气,并不因为他跟何府攀上关系,就赖上何府;更不想靠何府的关系而飞黄腾达。他甚至推拒了何堂的安排,坚持不替他管理分堂的业务。 “那好,我们扯平了!这样我心里才舒服些!”二夫人打趣的笑了笑。今天她艳若桃李,丝毫不逊色于新嫁娘。 “不晓得欣儿姐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江柔明知徐老爷不会再刁难,但没有看到欣儿姐平安的嫁给长诺哥,她一颗心老悬吊着。 昨天,徐忆欣在奶娘的陪伴下先行返回徐府,等今儿个马长诺上门迎娶。 大夫人道:“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了一个丫环跟着欣儿回去。若有问题,她会回来报信的!” 她不能想那么多,要相信相公的安排,放心的等着花轿前来迎娶。 她的亲娘坐在一旁看着她。从小被卖到徐府的女儿,没想到也有穿戴起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出嫁的一天。 在江柔有心的隐瞒下,江父和江母从不知道她代嫁一事;更不知道她已怀有了身孕。只怕老实的父母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更怕他们会为了她的事情烦恼。 江母一个农妇,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加上她什么都不懂,只能在一旁静静的坐着;但只要能这样看着女儿,她眼眶就满满都是喜悦的泪水。 一个小丫环进来通报:“大夫人、二夫人,时辰快到了!长诺少爷的迎亲队伍快出发了,老爷请你们去前厅。” “知道了。”大夫人回应着。 最后她们巡视四周一遍,看看都已经准备妥当之后,才相偕往前厅走去。 不久,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于耳,马长诺的迎亲队伍正式出发。 江柔的心也怦怦跳着那相公的迎亲队伍也出发了吗?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能以江柔之名,正大光明的嫁入官府。以后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再也没有欺瞒,可以安安心心的跟他过一辈子了。 她抚上自己的小肮,在宽大嫁衣的掩饰下,看不出她已有身孕的事实,幸好。否则她铁定没有勇气跨出何府的。与娘亲再闲话家常一阵子,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她一颗心像飘荡在半空中,越来越急促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波锣鼓及鞭炮声震动了她的心,她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江母亲自为女儿盖上红盖头,并在耳边叮咛为人妻、为人媳应该注意的事,泪水瞬间溢满了她的眼眶她不知为何会哭,是气氛使然,还是感念父母的恩情,反正她就是一片泪眼迷蒙。 一个小丫环过来搀扶着她,莲步轻移的往大厅走去。 接下来的迎娶仪式,她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他。在红彩缎的另一头,有着她今生最爱的人;虽然她看不见他,也知道此刻的他必定是英姿焕发、神采飞扬。 ? 徐忆欣端庄的坐在何府特地为她准备的新房中。 虽然她和长诺哥早已拜过天地,有了夫妻之实;但是第一次身穿凤冠霞帔,而且还是风风光光的由徐府出嫁,她心情一直处于高亢的情绪中。 外头热闹的喧哗声不断,在何府两位夫人的护持下,新郎马长诺终于带着微醺的酒意,踏进了新房。 看着大红的双喜字,没想到他一介长工,终有一日也能娶得心爱的女子。 揭开她的红盖头,烛火映照着她清雅娟秀的脸,他迷失了今夜的她在粉妆玉琢下,更胜以往妩媚万分。 “欣儿。”他侧身坐下,由喉头发出迷醉的声音。 “长诺哥。” 他拿起她的凤冠、解开她的发簪,让她一头乌黑秀发像瀑布般垂下。 “没想到,终有一日我也能抬着大花轿,正正式式的迎你进马家的门。” 他心中满溢着感动。多少年来他与她偷偷摸摸的相爱,总怕被别人发现;如今眼前的佳人,一辈子将完全归他所有。 她泪眼盈盈的闪着光芒。 “这得感谢柔柔和官少爷,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的我们。” “也许所有的姻缘,月老早就注定好了。合该是我的,你一辈子都跑不掉!”他的大手抚上她白皙的颈项。 她侧身窝进他厚实的怀里。 “长诺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她平平淡淡的语气,在他听来却如雷响那样震动人心。 “没有,你不用说我也明白。” “那你呢?” 谁教她是女人,总爱听甜言蜜语。明知以长诺哥木讷的个性,他绝说不出口;但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就让她任性一次吧! 马长诺笑了笑,扯动刚毅的线条。 “我也好爱你。” 她抬头,睁着丹凤眼,闪着感动的泪水。 “柔柔都已经怀孕了,看来我们也该好好加油。”他黝黑的面孔却是春风满面。 他为她轻褪嫁衣,她为他轻解大红长衫。不久,纱帐内尽是旖旎风光、春色无限 ? 一入官府的门,因为两人之前已经拜过天地,这次就少了跪拜大礼,仅向官夫人行叩首礼,江柔就被官彦鹏带回了新房。 他依然将众人挡在新房外,不准任何人接近新房一步。 一入新房他就迫不及待的掀起盖头,看着她红扑扑、欲语还羞的脸,他压抑了几个月的心情总算舒坦开怀。 双烛高高燃起,映着她火红似的双颊,她更是娇羞得低垂眼眸。 他体贴的先为她拿下沉重的凤冠,怕她的身子会承受不住。接着他拿了一块糕点,放到了她的嘴边。 “先吃点东西,免得饿着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人满含笑意的眼神中,同时回想起第一次的洞房花烛夜。 “不吃了,我怕你用酒将我迷昏,害我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记得。” “我怕你噎着,好心让你喝酒顺气;谁知道你没有酒量,一下子就醉了。害我对一个小醉鬼,度过我人生最美好的一夜。”他故意惋惜的说。没想到自己这么能说笑。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趁人家酒醉,占人家” 她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虽说两人早已有夫妻之实,但毕竟有三个多月没和他有肌肤之亲,她那未饮酒的圆脸,照样红到了耳根子后。 “占人家什么?我听不见啊!”他笑容满面。每次谈起闺房乐事,总能逗得她娇羞不已。 “我好热喔!这身衣衫好重,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她干脆转移话题故意嗲声嗲气的撒娇着。 他没再多说,立即替她宽衣,吻上了她酡红的脸颊。 这下他终于确定,就算她脂粉未施,她也永远有张白里透红的笑脸。 幸福由此开始,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