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宝贝和他的竹马保镖》
第1章
《凶悍宝贝和他的竹马保镖》作者:一束香菜【完结】
文案:
彩虹幼稚园里有一个小霸王,名叫余岁。
是一众可爱乖巧的小朋友里出了名的刺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最近,隔壁班来了一个新朋友。
听说第一天就把大块头小胖打进了医务室,比他讲鬼故事吓哭别人还要厉害一百倍。
年仅五岁的余岁道听途说,恨得咬牙切齿:
可恶!他在挑战我的权威!
于是在几个比还高出半个头的小弟们的簇拥下,他捏紧拳拳:
找他麻烦!让他知道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
只是事情发展总是让人大跌眼镜,具体表现为——
给对方下战书,从天亮等到天黑。
余岁:气鼠!被鸽了!
对方给他自己挖的红薯。
余岁:他瞧不起谁?
假意和对方交友,实际把不喜欢的胡萝卜馅水饺给他。
余岁:什么?他领了“光盘行动”的奖章?!
经过多天的相处,小霸王实在气打不过一处,雄赳赳气昂昂地破门而入……
……然后他当着所有小弟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黎荀:“?”
找茬不成反倒被对手背着去了医务室。
从此以后,余岁身边多了一个“护驾”的人。
-
【成年线】
数年后,两人约定上大学前不谈恋爱。
但余岁觉得自己完了,因为他好像弯了。
朋友们都能看出他们是爱情,只有余岁对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深信不疑。
“你不知道他幼儿园上学第一天就把女生弄哭了,情书当草稿纸用、巧克力礼盒只留下铁盒当盆栽使、甚至好友列表里的人都不超过三十个……”
他喝得醉醺醺,并撂下狠话:“他要不是直男,我跟他姓!”
宿醉过后,某人记忆全无,却记得自己强势地把人给亲了。
余岁虽慌,但仍嚣张——
“不就亲你一下,怎么了!又不是没亲过……”幼儿园的时候。
“不跟你说了,我上课去。”问题不大吧?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有话好——”完了完了,不伤也残!
次日,余岁扶着腰醒来。
他丫的,直男?
就算加上绝对值,他也直不了!
-
【攻视角】
由于家庭,黎荀从小就患有情感障碍,对人对事甚至对物都平等地淡漠。
直到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缠上。
开始时小黎荀并不把人放在心上,后来,他发现对方似乎对找他玩这件事乐此不疲。
每日在他周围晃荡,好像有使不完的活力。
再后来,黎荀庆幸。
庆幸转学,庆幸两人相遇,也庆幸许多年身边都有他。
【养成文/竹马竹马/从幼儿园开始/成年后恋爱】
【嚣张跋扈从不认输的“藏獒”x前情感障碍冷淡如水,后几十年如一日宠妻狂魔的“埃及猫”】
[第一版文案写于2023/7/15]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轻松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岁,黎荀 ┃ 配角:预收1《陛下三思》 ┃ 其它:预收2《我真没想寻死》
一句话简介:点击就看猫猫驯服藏獒!
立意:成长需要跨越无数荆棘,坚持不懈才能获得成功
第1章
九月,炎炎烈日依旧没有想要消退的迹象。
由于近期流感严重,江城中小学以及幼稚园采取错峰开学,于是一上午,彩虹幼稚园迎来了空前的寂寥——
整个园区只有大班一个年级。
小城镇,且因许多小朋友发烧请假,眼下真正入园的人数加起来撑死也就四十多个。
直到午间,教室才热闹起来。
幼稚园秉持着锻炼小朋友们的独立能力,希望他们可以自己清洗碗筷以及进行基础的垃圾分类,所以这会儿洗手池边聚集着不少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个小男孩,正在翻阅一本绘本,姿态端正,安安静静,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不声不响也不主动和其他人搭话。
但他不想同人说话,倒是有其他人先起了头。
“黎荀,给你这个。”
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女孩走来,手边握着的是一瓶酸奶,大抵是想要借这点小小的食物来增进友谊。
实际上大家都对这个转学生抱有好奇,只是大部分都在底下窃窃私语,没几个胆子大的能真正过去和他这位新来的同学交流。
毕竟他们亲眼看见新朋友早上是坐着一辆大大的黑车来上学的,起码是超出他们这个年龄认知范围内的私家车,司机穿着打扮也是极致的黑。
──黑西装、黑墨镜、黑手套。
就像电视里常常播放的黑.道一样!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黑涩会、家族!”
“我也见到过!”
“……”
有人这么说,就会有另一人附和。
听到对面奶声奶气喊自己名字,黎荀抬起头,嘴角依旧紧绷着,看着她将酸奶递到自己眼前,又稍稍皱了皱眉。
静默了半晌,只见被冠有“黑.道”称呼的人没有接,而是放下手中的绘本站起身,朝着教室后面走去。
第2章
然后,在餐车尾巴后规规矩矩排队。
惊掉了一众人下巴。
果然大家族不管是不是混黑白道的都注重礼仪!
一群人吃瓜看热闹:酷!
黎荀不知道他的形象已经被扭曲到这种程度,不过也不在乎他们如何议论自己,只知道自己去拿酸奶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来吵他看绘本了。
就像之前在德兰幼稚园的时候一样。
“来拿酸奶是吧?”阿姨笑眯眯地蹲下身子望向他,随后从整盒的酸奶中掰下一盒。
黎荀接过,正要开口,忽而感觉背后一阵炽热的目光停留,他仿若有所觉,偏过头看了眼。
见他转头看向门口,阿姨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外面没有人,只有收拾餐盒的园内工作人员偶尔会推着小车路过。
“怎么了?要给其他小朋友也带一份吗?”
黎荀不答。
虽说阿姨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开学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几乎让全幼稚园所有人都了解到了,这个从豪华的私立院校转入他们破破烂烂、常年招揽不到多少学生的园区的新朋友……
总之是个面冷寡言的小家伙。
阿姨并没有多想,和蔼地提醒他:“吸管也拿好,喝完要扔进垃圾桶里哦。”
“谢谢。”
讲话也不带一丝感情。
礼貌道完谢,黎荀将吸管戳进酸奶盖,自顾自坐回原位,再次翻开绘本开始看,全程没有想要理那位小女孩的意思,小脸冻得跟冰块似的。
见他如此行径,原本好心替他拿东西的小女孩再也憋不住眼泪,“哇”得一声放肆大哭。
什么注重礼仪,都是骗人的,他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要回去告诉麻麻!
……
……
一阵兵荒马乱过去。
走廊里,两个还没护栏高的小孩各自戴着顶浅黄的圆帽,猫着身子贴在墙根处,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回想起方才那人转过头的眼神,并且差点逮到他俩,两人冷不丁一激灵:“……”
“余岁,他看上去……好凶,光是站在那边就把人吓哭了!”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几近带着哭腔说,“他们班的都说他家里是黑.道,我们肯定会被揍扁的,还是回去吧……”
另一个穿着统一浅蓝色园服的小男生看上去比同龄人幼小很多,面色也比其他人更苍白一些。
前两天因为流感爆发,自己发烧两天没来幼稚园,局势竟然已经被一个刚来没几天的小屁孩逆转了!
这个人果然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余岁捏紧小拳拳,虽然不懂他们口中所谓的“黑.道”是何意,可听他这样害怕,纯真稚嫩的面上一脸不高兴,扭头瞪他一眼,控诉道:“魏佑,你胆小鬼!”
旋即左右环视一周,又拉着人蹲下:“你不是有四只眼睛嘛!有没有看出他的弱点在哪里!”
这年头从幼稚园就开始戴眼镜的小朋友不多,魏佑算一个。不过是先天发育没跟上导致的弱视,并非大人常说的“看电视把眼睛看坏”“电子产品荼毒小孩”之类的。
猛地被人拽了下,大大的圆框眼镜顺着鼻梁滑了下来,他委屈地瘪瘪嘴:“都说了这只是普通的眼镜而已……”
他又不是lt;a href=https:///tags_nan/ke-nan-tong-ren.html target=_blankgt;柯南,再说了动画片怎么能搬进现实!
“而且青青老师说过,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让我们去其他班级窜门的。”
听到这话,余岁“哼”了声,不以为然:“青青老师还不知道你把她的钢笔弄坏了。”
魏佑大惊失色:“!!”
余岁又悠悠开口:“不过我想了想,要对付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得从长记记。”
魏佑:“是从长计议啦。”
余岁:“……”
余岁:“我当然知道!”
两人正准备商议该如何夺回余岁“小霸王”地位时,不知谁在走廊里大喊了声:“青青老师来了!”
紧接着身后蓦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咳咳,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们——”余岁僵直脖颈转头,脑瓜疯狂运转。
沈青眯起眼睛打量着二人:“不回去午睡,在人家班级门口蹲着?”
“魏佑,是魏佑他说肚子疼。”余岁急中生智。
魏佑:“?”
“过了一个暑假就找不到路了,”余岁大言不惭,“所以我陪他找厕所。”
沈青从小班便带他,当然知道余岁爱闹腾的性子,可没见着两人又整了什么幺蛾子,于是暂时保持微笑:“哦是这样啊。”
余岁狠狠点头。
听到他这么说,刚想开口的魏佑又硬生生将话吞回了圆滚滚的肚子里,和食物一起消化。
而后,看到青青老师也点了点头,余岁骄傲地想自己的借口果然是天衣无缝,但下一秒……自己被提溜了起来。
比一旁魏佑还矮上两分的余岁顿觉不妙:“……”
逮到两个“出逃”的小朋友,沈青满意地从先锋班离开,回到阳光班的时候,小班长正有模有样地在组织大家午睡,为了防止翻身摔下床,幼稚园的床铺都是低低矮矮的单人床。
远望过去一览无遗。
余岁被强行塞进被窝时满脑子都是如何将那个嚣张的转学生踹下高位。
他已经从中班升入大班,明明这意味着在整个幼稚园里,他是最大的,是老大才对!
第3章
对,他是老大!
怎么可以让别人抢了自己老大的称呼!
-
余岁小朋友人小,但逻辑却很清晰。
屋内一片漆黑,可他越想越气,根本没办法入睡,于是趁着青青老师离开的间隙,他偷偷拿出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纸笔,正想翻找自己的小手电,却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
然而这倒是难不倒机智的余小友,因为着急忙慌才爬上床,他连手表都忘了摘,眼下正冒着绿油油的光呢。
没想到有一天小天才电子表还能当手电筒用。余岁窃喜,拉高被子,激动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一刻钟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轻手轻脚钻了出去,爬到与之相邻的另一个床铺上。
“魏佑,魏佑!”
朦胧间听到模糊声响,魏佑同学嘟囔两声不以为然,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下一秒即将陷入沉睡,他就被人翻了回来。
还未自行睁眼,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就贴上了眼睛,硬是将他的上眼皮撩开。魏佑纳了闷,因为入目是余岁的那只贴着标签的水彩笔,迫使他睁开眼睛不说,还要问他——
“你死了吗?”
“……”
他只是睡得比较死一点而已。
“余岁——”魏佑刚想问他为什么要在午睡的时候把他叫醒,刚喊了声他的名字,却蓦地被余岁打断。
“叫我老大。”
“?”
魏佑迷茫地重复一句:“老大?”
余岁点头会意,认为他简直是个可塑之才,于是拍拍他肩膀,模仿着某些领导发言:“今后你就是我的左笔右笔——”
“是这样吗?”魏佑挠挠头。
就算已经是大班的学生,两人加起来能说出口的四字成语也就寥寥几个词,还是依葫芦画瓢跟着动画片里学的,就是学艺不精罢了。
“不要打断老大讲话!”余岁凶巴巴说,然后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我有计划了。”
魏佑突然紧张起来:“什、什么计划?”
余岁神神秘秘道:“跟我来。”
已经习惯他每日作妖,被迫起床的魏佑带着睡意惺忪穿上鞋。反观余岁,跟被下了蛊似的,兴致冲冲拉着人就往先锋班走去。
午休时间,两班老师都不在,只有巡视午睡的老师会在固定时间过来检查,替他们捻捻被子。
这是余岁上了多年幼稚园后,每每中午装睡得出的结论。
午睡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喜欢!
两人偷摸溜出教室,好运地没碰上巡查的老师。
“我们要去找——”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余岁猛地停下,魏佑一个急刹车,差点撞上他。
余岁伸出另一只手,短短的食指放在自己唇瓣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小点声,他听到角落有人在说话。
以为是巡视的老师,魏佑审时度势,自行捂住嘴巴,生怕漏了点呼吸声会被老师们听到。
两人一前一后身子紧挨白墙,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距离实在是过于远,只有模模糊糊间断的尾音,余岁索性大胆地抻长脖子朝角落望去。
暗处两个身影根本没发现明处有俩毛茸茸的脑瓜正探头探脑,余岁定睛一瞧,哪有什么老师,分明就是大块头程谭,以及要跟他抢老大位置的黎荀!
而此刻,黎荀面露冷意,抓住对方的胳膊。
刚准备踏出一步的小胖一个踉跄登时杵在原地,使了点劲却发觉根本抽不出手。
小胖:?
怎么呢?他吃菠菜罐头来的?
这一幕被偷听墙角的二人尽收眼底。
魏佑瞪大眼睛:他他他、这不就是在欺负同学吗!不行,得找青青老师!
余岁皱起眉头:啧,要揍也是我来揍,还轮不到他!
思维方式不同的两人显然不在一个频道。
魏佑自然也无法预判到余岁会一个箭步就从他旁边“咻”一下蹿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再次看到余岁那抹鲜亮的蓝色上衣时,已经是出现在他们中间了,大手一挥看着倒是像护谁去的。
小胖程谭便误解了。
见到比自己缩水半个身子的余岁,小胖喜上眉梢:“余岁!你是来帮我的吗?”
余岁撇他一眼,不搭腔,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就是第一天被被人邦邦两拳揍进医务室的那位。
长这么敦实,反被打成这样。
腿还一瘸一拐的。
余岁又将视线转移至对面的黎荀身上,目光擦过对方淡漠如水的瞳仁,他楞了两秒。
对面的男生看上去比同龄人大很多,身高也很高,头发不像他那般营养不良似的带着点棕,而是和芝麻一样的纯黑,眉眼更是带着寻常孩童没有的凌冽。
就像本尼警官。
——那是一只全身毛发亮黑,耳朵尖尖常立的短毛猫,是那部动画片里最骁勇的猎手。
但就是又凶又严肃,每次播出,笑都不笑一下。
倒也怪不得魏佑姗姗来迟,还躲自己背后。
可余岁是谁!他可是彩虹幼稚园的老大!
如此想着,暗自给自己打过气,这位自封老大的小朋友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盯着面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校霸”,趾高气扬说:“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第2章
第4章
很久都没有人回应,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喂!”
对面的小男生似乎仍然没有想要理他的意思。
余岁拧着眉头,对于被忽视这件事显然不大高兴,他自认气势汹汹地叉腰,腿一伸,下巴一仰:“我在跟你说话呢!”
黎荀这才大发慈悲撩起眼皮,一贯地面无表情,眼睛不知落在何处,总之没看他,只说:“铭牌。”
铭牌?什么铭牌?
余岁疑惑,顺着黎荀的视线往程谭手里望去,切实看到了刻有“黎荀”大名的徽章。那是幼稚园统一发放的,原本应该出现在各自的小书包上。
看来小胖也不是太弱嘛。
明天早上检查入园检查,他肯定会被老师批评的!
余岁心情极好,将口袋里的“战书”掏出来递给他,有模有样学着那些蛮不讲理的校霸样说:“明天放学我在中央公园等你,到时候再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说罢,他晃了两下不属于自己的铭牌,然后收到自己兜里。
魏佑一脸震惊。
程谭满眼星星,立马来劲:“我也加入!”
“不行。”
“?”
余岁一本正经:“这样我们就有两个人了,他就一个人。”
说完,余岁撇他一眼,这人看起来智商不高的样子,除了体重方面能碾压别人外,似乎起不到更好的作用。
光靠一身蛮力肯定是不行的。
可听着余岁这一番话,小胖又感动了。
程谭上学晚,大家都知道他是六的尾巴七的头,真说起来其实七岁都能上小学了!可没想到余岁比他年纪还小上几个月,竟然会为他出头,还要求一对一。
程谭暗自攥拳,思考之后该如何报答余岁今日之壮举。
余岁自是不清楚他在小胖心里正“闪闪发光”,他和黎荀两人面对面,如雄狮及猎豹般对峙,此时若是有人经过,必定以为是大高个在欺负弱小。
余岁:“就这样说定了,我们走。”
程谭跟上:“等等我——”
似乎默认他接受应战。
黎荀沉默地看着他把捏得皱皱巴巴的纸张塞进自己手里,而后又抬眼望了望他,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比自己还矮上一截,却一副高高在上的小霸王姿态。
到最后黎荀只记得他两颗尖尖的、嚣张的虎牙。
至于对方姓甚名谁……
黎荀打开那张鬼画符,罕见地沉默了。
——他看不懂。
能看懂的好多还都是错别字,要不就是用拼音标注。
歪七扭八的,甚至比划都不对。
放在他以前的双语幼稚园,如果大班还是这样的水平,一定会被园长找来家长,然后劝说退学的。
不,应该说根本连幼稚园的大门都跨不进去。
于是,刚转学三天,一向谁都不在乎的黎荀,难得开始担忧起自己今后的学习生涯。
-
时间一晃来到第二天。
下午四点。
彩虹幼稚园放学,门口排起长队,家长正有序地排队领自家孩子。
中班今天也已经开学,园内一时间乌泱泱挤了好多小朋友。
程谭从昨天起就跟在余岁后面,活像是一个新来的小跟班,一到课间活动就借口尿急遁去了阳光班,甚至午休放饭的时间,趁着阿姨不注意直接无视班规,又溜到了余岁那,献宝似的今天给人带小橘子,明天给人带小面包。
小小年纪就学会拍马屁了。
犯戒多次,两个班级的老师忍无可忍,气得最后在班级门口贴了一张告示——
【外来人员与程谭不得入内,违者罚:小蛋糕一个】
程谭唯二喜欢的就是每周三中午的加餐,要说蛋糕对他的诱惑力有多大,那可能得两个余岁加起来才能抵销,毕竟他的体重摆在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余岁,你今天会去中央公园的对吧。”
虽然老师不让他和余岁靠得太近,但他哪会是乖乖听话的那类小朋友,而且现在又不是中午,告示在这儿管不到他。
于是一个不留神,早就跑人后面排队去了。
想到晚上余岁会替他出这口恶气,程谭就有点兴奋地想要蹦起来。
要不是腿依旧一瘸一拐的,这场架他肯定不能缺席!
余岁脖子上挂着小水壶,左摇右晃地在人群中寻找父母的身影,看上去乖得不得了,但一听小胖这么说,突然想起来跟黎荀宣战的事,转头道:“当然要去!”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能在一旁看看吗?”程谭眼睛一亮。
余岁没搭理他,高傲地朝黎荀所在的位置看去,黎荀注意到他的视线,却只是斜眼撇了他一眼,头都没拧过来。
余岁:?
他在挑衅我?
憋着一口气,即将炸毛的余岁放话道:“等着吧,他今天肯定认我当老大!”
魏佑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暗自吁气,正要转头跟老师们说再见时,就看见余岁被一旁的小石子绊了一下……
然后又看见他沉默地起身,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接着一脚把碍事的碎石踹得老远,这才满意离开。
魏佑:“……”
这个亚子,能不能打得过,很是令人担忧呢。
魏佑愁容满面。
再看黎荀——
第5章
黎父今日难得有空接儿子放学,见到黎荀后便问他这几天适不适应新学校,有没有交到新朋友之类的。
黎荀大多以沉默回应。
不过黎父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想起方才黎荀身边围了三三两两的小朋友,于是试探性地问:“刚刚是不是有小朋友邀请你去玩?想去吗?”
黎荀坐进车里,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不想,也没必要去。
“没有啊……”黎父沉思,“那成,正好今天晚上有空,去奶奶家吃个饭吧。”
后座没声,但黎父知道他是默认的意思。
尝试交流无果,黎父透过后视镜看向正读幼儿名著的黎荀,难捱地吐出一口浊气。
今天也是碰了一鼻子灰的一天呢。
-
落日熔金。
余母喊余岁回家吃饭的时候,便看见偌大的公园内只有自家儿子一个人蹲在沙坑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沙子。
时不时还要抬头看看周围,像是在找什么人。
余岁看看电子表显示的时间,再看看头顶余晖,愤愤丢下手里的塑料铲。
气死了!
从天大亮等到太阳公公都下班了,居然放他鸽子!
一定故意的!!
这一晚余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陷入深度睡眠的前一秒还在思考明天要怎么教训他。
余母半夜进来本想看看小余岁有没有好好睡觉,结果就看到横躺着的人儿闭着眼嘴里嘀嘀咕咕,两只手伸在被窝外,左勾拳右勾拳似的在半空中比划,脚边的毛毯都被蹬得掉下了床。
在梦里还那么捣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练拳呢。
余母好笑地替他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关门。
翌日一早。
程谭一入园便直奔阳光班,在门口探头探脑找到余岁后,一脸兴奋地跟他说今天黎荀还没有来上学,问他昨天是不是把人打趴下了。
被鸽了好几个小时的余岁现在纳闷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要不是青青老师在,他现在就想冲过去揍人一顿出出气。
余岁憋着一肚子气,无视小胖喋喋不休的问询,走到教室后门照例准备放下书包,还未打开柜门倒是先看到了夹在缝隙里、折叠整齐一丝不苟的白纸。
一打开柜门,纸张便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
程谭第一时间意识到:“是不是他不服气,又给你下战书了!”
“……”余岁眼神凉凉的。
从来没觉得一个人这么烦人过,这大块头是第一个。
那哪是对方另外写的战书,分明就是自己给黎荀的那张!
只是纸上除了他大大咧咧的字体外,还有另外一种稍显秀气的字。
摊平纸张——
错字给他用红笔圈出,纠正的字体标准且方正地对照着写在下方。
活像个批改作业的小老师。
余岁:“……”
教训人不成反被人教育了。
余岁、余岁气到发疯撕纸啦!
第3章
被退回战书还被挑错字这件事,余岁很不爽。
毕竟在彩虹幼稚园里,收获了两个小跟班的余岁小朋友始终认为他是这里的“主宰”,如果说现在暂时还不是的话,那么等黎荀认自己当老大的时候,其他人一定会佩服得五体投地!
余岁如此美好地幻想着未来。
然而现在——
架还没打起来,倒是先让那家伙摆了一道。
这对于一个年仅五岁、认不全多少汉字的大班孩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创伤。
耳尖涨红的余岁捡起地上的碎纸屑,扔进垃圾桶,随后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掏出自己的小水杯来到水房接水。
“怎、怎么啦?他说了什么?”方才余岁挡着,以至于小胖只看见他一目十行读完后撕碎了战书,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觉得是黎荀放了狠话,于是紧张兮兮地问。
一旁的魏佑推推眼镜,好奇的同时在想,余岁全身上下居然一点伤痕都看不到,白白净净的小脸跟昨天回去的时候一样。
一样的……臭。
难道电视里的打架都是假的?
魏佑一肚子疑问,只是还未等他问出口,站在水房门口禁止其他人进门的程谭便见鬼般大声嚷嚷,如临大敌:“余岁,他来上学了!”
闻言,余岁毫不在意地嗤了一声。
他当然得来,不然自己怎么找他算账!
由于流感的大爆发,幼稚园入园又多了一项繁琐的工作,每个人进班前都得测量体温,检查口腔。
黎荀测完,老师却没有直接让他进班级,反而在一旁正不知道说着什么。
看上去像是被说教了。
程谭兀自想着,接着得意洋洋道:“看吧,他今天肯定是因为没有戴铭牌被我们老师批评了!他拿不到小红花了!”
小红花可是要奖励给最听话的小朋友的,每天都是限量的!
虽然程谭并不稀罕,毕竟他每次回爷爷奶奶家,奶奶肯定会给他买小红花贴纸,他就算给自己额头贴满,不留一丁点儿空隙都行。
倒是魏佑迷糊了:“可他不是戴着铭牌嘛?”
三人定睛一瞧。
果真,消失的铭牌,一模一样,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好地别在黎荀胸前呢。
余岁:“……”
第6章
“——啪”一声。
水杯盖子合上。
掌心贴着口袋里不属于他的铭牌,余岁面不改色心不跳:“哼,一个铭牌而已,我要来干什么,当然是还给他了!”
“就是就是,破铭牌,不值钱。”虽摸不着头脑,但程谭依旧附和。
既然铭牌已经在那家伙手里,那就说明余岁肯定是打赢了!
小胖觉得自己想得很对,总之根本不觉得余岁会输。
魏佑见昨天午睡偷溜的事情没有被老师们发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面上洋溢着欢喜,除了余岁。
一想到昨天被人戏耍,白白等了三个小时,余岁就超级恼火。
以至于上午的集体活动,一向喜欢在室外乱跑乱跳的余岁心不在焉,即使玩滚皮球,他也全程盯着隔壁先锋班……的某个面色冷峻的新朋友。
只不过在余岁心里,那位新朋友是眼中钉、肉中刺。
沈青难得见余岁不调皮捣蛋,十分欣慰,但又隐隐泛着担忧,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等到中午吃饭时,大班的学生们依旧没有各自回各自教室,而是并班一块来到另一间空置的大教室里。
这倒是让小胖有机可乘,麻溜地搬了小凳子坐到余岁旁边,看到黎荀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靠门最远的距离,他显得可兴奋。
“各位小朋友们,今天我们要做手工水饺哦~”
幼稚园很注重培养孩子们的手工能力,从小班开始就设有各种活动,但真正需要用到切菜这项技能的还是头一次。
刀具都是儿童水果刀,塑料做的,避免发生意外。
小朋友们迷迷瞪瞪,望着眼前的磨具以及还未制成美食的蔬菜肉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新鲜的事物总归能激发孩童兴趣,大部分都兴致勃发撸起袖子就想上手尝试,只不过……
“余岁,你怎么还不切呀?要不要我帮你,我经常在家里帮爸爸……”程谭瞅准时机刷好感。
余岁冷酷地拒绝他:“不需要。”
逞强只需一句话,盯着面前砧板上的胡萝卜,余岁一脸凝重。
胡萝卜……
只有兔子爱吃的胡萝卜。
他不是兔子,所以胡萝卜是他一生之敌!
但一组七八个人围着桌子,在一众人的眼波攻击下,余岁不得不颤着手拿起塑料刀往下切,一刀又一刀,眼神坚定得宛如即将入党,边切边发誓等以后长大一定要将胡萝卜从这个地球上除名。
分工明确地切完菜,余岁戳戳正专注包水饺的魏佑:“你喜不喜欢吃胡萝卜?我拿胡萝卜跟你换白菜怎么样?”
魏佑茫然,谁会单纯喜欢吃胡萝卜呀?他又不是小白兔。
见魏佑犹豫,余岁一咬牙:“再分你一点肉!”
虽然他也不爱吃白菜,但胡萝卜更是他心头患。
见肉眼开,魏佑喜上眉梢:“好啊,我跟你换!”
余岁:“。”
为了避免被老师们逮到“小动作”,余岁在自己的饺子里塞进一大坨白菜充当猪肉,可就算是这样,平均分配的胡萝卜还剩下半碗,青青老师还在巡视,偷偷换掉太明显,肯定会被抓到……
想来想去也没个好法子,余岁干脆一股脑将胡萝卜丁全包进剩下的饺子皮里。
可是这些裹着菠菜汁外衣、内里却包着巨大颗胡萝卜粒的水饺要怎么办?
不管怎么办,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一颗胡萝卜粒出现在他碗里!
余岁急得一头汗,小脑瓜光速运作着,下一秒,他灵光一现——
自然是要给新朋友,以示友好。
……
……
这一边,等水饺煮沸的黎荀发现眼前多了一道阴影。
他抬起头,入目即是余岁笑眯眯的“正派”大眼。
黎荀:“……”
不是很想搭理。
黎荀只看了他一眼便再次将目光集中至咕噜噜冒气泡的锅里,时不时搅动一下勺子,以防饺子皮沾到锅底,五颜六色的水饺漂浮在水面翻腾滚动,光是看着就有食欲。
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余岁就像一拳打在软呼呼的棉花上,有劲使不上。
忍耐,忍耐……
鼻子都快气歪的余岁强行压下即将喷涌的怒火,发挥最大优势,顶着纯良的脸蛋说:“你叫黎荀对吧,我包太多饺子了,吃不完。这些给你。”
话落,首先感到震惊的是先锋班的同学们,纷纷朝他们投去视线,不管黎荀同不同意接受对方的好意,他们依然佩服余岁的勇气。
毕竟看着小胖还没好全的腿,又道听途说,大家一致认为黎荀就是远古时期的霸王龙。
靠近就会被一脚踩扁的那种。
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余岁,不知道这个生得唇红齿白,此刻收着一对尖尖的虎牙的漂亮小孩,为什么要讨好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孤僻的小男生。
当然,余岁才不觉得这是讨好的行为,他眨巴着眼睛极力推荐,活像是个展示自己拿手好菜的厨师长:“或者我们要不要交换水饺,我包的是菠菜汁皮哦。”
此刻的程谭满脸都是面粉,一边擀着面皮一边擦头发边马上滴落下来的汗水,更甚还要“余岁余岁”地叫唤,表示自己做的是火龙果面皮,也可以和他交换。
第7章
余岁不懂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汗,一天光擦汗就能用掉一整包餐巾纸。
太浪费了。
余岁嫌弃地觑他一眼,还未等黎荀回答,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直接将自己的生饺子倒进他的锅里,还好心说:“分开煮太慢啦,我们一起煮吧。我帮你!”
见他如此行径,黎荀稍稍皱起眉头。
教室里安静一瞬,大家都觉得余岁实在胆大,肯定把□□大哥惹生气啦,说不定……说不定会把整锅水饺都倒掉!
一群人既害怕又想吃瓜看热闹,一时间没人敢放肆做动作。
众人的担忧最终没有发生。
黎荀没有将整碗水饺一起倒掉,反而默许似的让余岁一块煮,这让先锋班的同学们更加震惊了。
先前被黎荀惹哭的那位麻花辫小女孩坐在隔壁桌,搅和着自己锅里蔫了吧唧、早已不成型的饺子,越想越委屈,在老师们转头的那一刹又“哇”得放声大哭。
这下教室里吵吵嚷嚷,老师们分身乏术,角落里的两人岁月静好。
余岁时不时朝人露出一个尤为乖巧的微笑。
黎荀并不领情。
从包饺子活动刚开始时,余岁就一直在悄悄观察黎荀。
黎荀是最后一个去拿食材的,馅料都没剩下多少,能够分到的胡萝卜丁自然也是最少的,但他没恼也没气,神情竟比平时雀跃三分,分明就是……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满意!
果然没有人会喜欢胡萝卜!
看了眼锅里的水饺,余岁异常高兴地想,到时候就算知道他里面全都是胡萝卜也没用,因为吐出来的话,老师肯定会说他浪费食物。
余岁窃喜,整个背影透露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在众目睽睽之下捞走黎荀的那份黄色水饺,摇晃着毛茸茸的脑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品尝。
等到青青老师安抚完麻花辫女生,便看见余岁正在挑挑捡捡,把水饺里不小心掉进去的胡萝卜丁全都挑了出来,哪怕是沾到一点儿都不行。
魏佑看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几颗橙黄颗粒,叹着气道:“余岁,你要自己吃掉才行,老师说挑食是不好的习惯。”
“这不是挑食,胡萝卜不是食物,是毒药!吃了我会死掉的!”
“……”魏佑心说这只是普通的胡萝卜而已。
听着余岁狡辩,青青老师忍无可忍,将人逮到一旁严肃地对他连说了三个不可以:“不可以浪费食物”“不可以把胡萝卜给魏佑”“不可以全都包成肉的,荤素要搭配……”
余岁撇撇嘴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次回到座位,余岁扭头看了眼后面的黎荀,猛地发现对方原本那一盘绿油油的饺子不知何时已只剩下两三个。
而后又亲眼看着黎荀吃完最后一个水饺,自己洗了盘子,清理完乱糟糟的桌面,接着被其他老师们表扬,再到最后站在讲台上领“光盘行动”的奖品……
余岁懵了。
活动的奖品是一个徽章,两侧带着小翅膀,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奖”字,比余岁之前阅读课拿到的那枚“阅读之星”奖章还要大一倍,闪得他眼睛疼。
“他居然能吃得下这么多?!”程谭还以为余岁把自己的那半份饺子分给了黎荀,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在说开什么玩笑,他都只吃了十个而已!
适时,刚得了奖品的黎荀路过,眼神停驻在余岁身上一秒。
“?”果然,他是在挑衅我!
余岁活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狼犬,并单方面表示,他们俩的梁子在此刻深深结下了!
第4章
连续两次碰壁,接下来几天,余岁疯狂给黎荀使绊子。
但效果……微乎其微。
更多的,只能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比如下午室外活动踢足球的时候,余岁故意把球踢出界三番两次让人去捡,结果自己一脚蹬太远,没控制好力度,足球撞上栏杆猛地反弹回来,砸在他自己脑门上。
再比如大扫除洗拖把的时候,又故意将黎荀准备倒掉的污水盆放在门边上,打算假意踢倒让人挨骂。
结果因为阿姨进门时发现水盆摆放不安全,转身又挪了回去,于是余岁一脚踏进污水盆里,整个裤脚管连带着鞋子全部湿透,最后只能坐在外面晒太阳,看别人美滋滋地做游戏……
诸如此类事件纷繁。
余岁难得开始思考,为什么黎荀每次都能好运气地躲开,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自己。
不过,余岁小朋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绝不服输。
暖阳普照。
早上,余爸爸照例将余岁送到幼稚园。
往常程谭一般从入园开始就会在他面前晃悠,商量怎么对付黎荀,就连下课倒水的时候都会来跟他汇报黎荀的行踪,但今天却不太一样,一个上午他都没有听到对手的名字。
直到中午午休,程谭才急匆匆跑来。
“大事不妙!”
程谭拉着余岁说,自己昨天放学的时候亲耳听到老师们在办公室和韩存爸妈聊天;又说韩存今天早上一来就在炫耀他的新款铅笔盒。
说他的蜡笔是国外进口的,是他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生日礼物;说他家里马上要移民去美国了,现在只是暂时回来把幼稚园读完……
第8章
语序颠来倒去,听得余岁脑袋都大了,满脑子都是韩存这个名字,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从小班开始,余岁就有个极为不对付的死对头,名叫韩存。
他们上课坐一起必吵架,下课撞一块必打架,无奈之下老师只能将两人分开,让韩存转到先锋班,起码课上时间能消停一会儿。
之后进入中班,余岁便听说韩存因为爸妈工作变动而转学去了其他学校,自此小霸王在同级里算是站稳了脚跟,再没人跟他抢玩具,吵得不可开交了。
然而真正松了一口气的其实是校内老师们,一个捣蛋鬼他们尚还能接受,一旦两人并行……
纯粹是每天都在上演上房揭瓦的戏码。
回想起韩存之前的斑斑劣迹,余岁抿着唇,情绪并不高涨,就连中饭没有胡萝卜这件事都没有让他高兴起来,甚至把自己的小点心分给了魏佑。
拿到双份纸杯蛋糕的魏佑倒是显得尤为开心,自告奋勇地给余岁放餐盘。
短暂的午休过后,下午第一堂课是余岁最喜欢的绘画课。
大班经常会一块并班上课,今天也不例外。
于是余岁一进教室就看到被簇拥一团、嚣张到不行的鞋拔子脸。
一直以来两人便不对付,这点老师们有目共睹,特意让俩爱闹腾的家伙分开,一个靠近门口,一个落座末尾。
和余岁一块升大班的同学就算不认得韩存,那也一定听说过他,但也有和黎荀一样中途转来的学生并不知道他,以至于绘画课一开始,韩存一股脑掏出好几款不同的彩笔就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力。
“不是水彩笔,这是马克笔。”
“还有这个叫水溶性彩铅,蘸水之后涂开才更好看。”
大班的同学们并不懂画画最常用的就是水彩笔和蜡笔,一盒三十多种颜色已经算很多很多了,毕竟以小朋友们的绘画能力,能认得十来二十种颜色,已经属于超前学习了。
但韩存带来的马克笔足足有七十二色!
一众人围着他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嘈杂声让余岁倍感烦躁,同时又有人问他这些是从哪里买的。
“这没什么,都是我爸爸随手从美国带回来的。”韩存说着,颇为高傲地斜眼看了眼余岁,“你们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借你们用一天。”
“啪嗒”一声,余岁手中的蜡笔被折断了。
画得又不怎么样,装备这么齐有什么用!
魏佑:“。”
只见余岁绷着一张脸,气呼呼地拿着自己的水彩笔站起身,然后重新拿了张纸回来,一屁股坐到黎荀边上。
莫名被安排坐在一起,黎荀扭头。
余岁臭脸:“看什么看!”
压根没在看他的黎荀:“……”
-
隔日下午。
大班的老师们早就计划好了要举行户外项目——挖红薯。
午间阳光正暖。
出发前,小班长正有模有样地清点着人数,发现班里多出一个黄帽子脑袋。
“余岁,你一会儿能和我坐一起吗?”程谭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余岁站到了一块,胸前背着个抽绳书包,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他有些激动地给人展示道:“我带了薯片、饼干、果冻还有香蕉牛奶……”
魏佑“哇”了声,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带进幼稚园的。
除了薯片,竟然还有辣条,魏佑表示很震惊,因为平时就算在家,这些垃圾食品他爸妈都很少让他吃,总说不健康。
程谭得意洋洋说自己有办法。
全身上下只背着一只水壶的余岁扯了扯嘴角:“……”又不是去春游。
程谭兴冲冲地翻包,挨个给他看。这些零食的口味可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宝贝,余岁没道理不跟他坐一块。
程谭喜滋滋地想。
然而还未等余岁回答,一旁的老师便将小胖推至另一辆车前:“不行,两个班各自一辆车。”
“还有这些零食都不能带。”
小胖一脸不可置信地抱着他的小书包嚷嚷,起初不肯撒手,但到最后也只能视死如归地看着自己的零食被没收。正要回归自己班的队伍时,就听到韩存在他背后嗤笑了一声。
程谭扭头,望向这个瘦巴巴,身高还没到他下巴的矮冬瓜。
矮冬瓜偏偏还用嘲讽的语气说:“小班才吃这种垃圾食品。”
程谭瞪大眼睛,瞬间炸毛,可老师就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他的拳头就算有劲也没处使。
韩存仰着头,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欠揍表情,在程谭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而从小比别人长得更加魁梧的程谭自认不可能吃亏,先前因为黎荀在全班同学面前丢脸也就算了,这个矮冬瓜凭什么这么嚣张?
拳头不能好好教训对方,程谭灵光一现,上车前,故意用臂膀狠狠撞上韩存的肩膀。
韩存被撞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位,目瞪口呆地望向他。
目的达到,程谭鼻子哼气,优雅跨步上车。
韩存气得要死,又偏偏不能动手。
要不是跟爸爸约定了这学期不打架,安安分分上完幼稚园就会给他买豪华机器人套装,那看上去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走路的瘸腿小胖墩早就已经掉了两颗门牙了!
韩存心里都憋着气,却又顾忌,只能暂时捏紧拳头,硬生生压下这股气,在老师的催促下上车。
第9章
所有人系上安全带后,车辆匀速行驶。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农场,远望过去都是田地,绿色蔬菜好不健康。
听完农民伯伯的一番讲解以及注意事项,一行人浩浩荡荡,各自穿着一件荧光黄的防护衣,分别提着不同颜色的小水桶进了红薯地。小土铲、手套、靴子一应俱全,倒真有几分“小农户”的架势。
为了避免蚊虫叮咬老师们特意给每位同学都喷上了驱蚊液。
吃了瘪的韩存一听到“自由活动”四个字,便四处寻找程谭的身影,势必要将之前的亏还回去。
程谭哪有空理他,韩存一凑近就听到程谭正在给一旁的挖坑的余岁热情介绍自己的“手枪型”红薯、“鸡腿型”红薯。
小胖墩不归顺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一直屁颠屁颠地跟在余岁旁边!
愚蠢至极!
这让韩存更加恼怒。
“喂,我们来比赛挖红薯怎么样?”韩存往那一站,居高临下看余岁。
余岁皱眉。
说实话,他现在非常不想搭理韩存,只想自己玩自己的,于是余岁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和魏佑他们一块刨坑,拒绝他:“不要。”
韩存一噎,脸上挂不住笑。
“切,你肯定是怕了——”他忍着不满继续说。
谁料余岁根本听不出话里话外的意思,蹭得站起身:“谁怕了!比就比!”
韩存也跟着喊比就比,谁怕谁是小狗!
余岁听完又说输了的人要给赢的人倒一个礼拜的水!
这下轮到魏佑一噎:“……”
两人的较量就此展开。
比赛这种事情,余岁就没怕过,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两个帮手。但韩存也同样小弟左拥右簇。
余岁干劲满满,本想的是挑一块人少的地自己承包了,没想到挖着挖着屁股就撞上后面的黎荀了。
“喂,你挡着我了。”
话音掉到红薯地里,黎荀不过稍稍抬了抬下巴,余岁也没管他有没有让路,自顾自挖,勤快得不行,满脸严肃的表情仿若这场战役势在必得。
他抽空撇了眼黎荀的水桶,又看了看他手边正在用力往外拔的那株细细的根茎,忍不住骄傲想,自己的这株肯定是个大红薯。
余岁越挖越深,觉得自己的直觉再正确不过,便兴致勃发地喊来魏佑和程谭一块挖。
然而……
拔出来的红薯,跟余岁的手掌差不多大小。
像是还没成熟似的。
费老鼻子劲的三人相顾无言:“……”
而一旁的黎荀看似随意地刨了两下边缘,再用力一带,明明根茎很细,却一连带出好几个红薯。
个头还都不小。
余岁沉默了。
闻声前来的韩存兴奋了。
黎荀可是他们先锋班的,理应帮他啊!
这么想着,韩存趾高气扬地跟他说只要他把红薯全部分给他,自己就送他一套彩铅。虽然他也仅有一套彩铅,但一想能赢过余岁,这点心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黎荀面无表情,似乎对彩铅一点也不感冒。
这时,老师突然在远处喊:“小朋友们,时间差不多了哦,我们收拾一下就可以准备上岸啦!今天挖到的红薯晚上可以带回家~”
闻言,黎荀丢红薯的手一顿,眉目不爽地看向即将塞满的水桶。
两秒后,韩存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一篮筐的红薯全部倒进余岁的桶里,自己倒是只捡了地上两只不起眼的小红薯。
“?”韩存抓狂地踹翻面前的水桶。
该死的冰块脸!竟然把挖到的红薯都给了余岁!
余岁同样摸不着头脑。
“他肯定是看出我们的实力,站在我们这边了!”程谭激动地说。
两人一拍大腿,余岁丝毫没怀疑,想到黎荀方才的举动,甚至认为自己是彩虹幼稚园第一小霸王这件事已经被人认可了!
另一边,黎荀正皱眉,浑身散发着不悦。
因为老师见他的小桶里只有孤零零几个红薯,结果又分给他好多,现在起码有半桶。
黎荀很烦。
红薯。
他不喜欢。
-
傍晚,来接余岁放学的余爸余妈看着他一手提着红色的塑料桶,另一手提着蓝色的塑料桶,费劲地朝校门口走来。
两夫妻懵了,只听说今天下午有关于挖红薯的户外活动,但没想到余岁一个人居然能挖到这么多。
几乎够他们一家子未来两周的伙食了。
回去的路上,余妈妈表示这么多他们自己吃也吃不完,问余岁为什么不分给朋友一些。
余岁骄傲地说已经分给魏佑、程谭还有青青老师了,这些是剩下来的。
余妈妈:“……”
剩这么多……
然而之后,持续吃了许多天烤红薯、拔丝红薯、红薯饼的余岁愤愤咬牙——
从今天开始,他要开始讨厌红薯了!
就像讨厌鞋拔子脸一样讨厌红薯!
第5章
韩存认为黎荀就是个叛徒。
明明是他们先锋班的人,却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去帮阳光班的人!
还有那瘸腿的小胖墩……
仅仅过了一晚,韩存的记仇小本上就多了两个新鲜的名字。
看着三个挤在一起快乐画画的脑袋,韩存冷哼一声,转过头跟方才过来借笔的一个小男生伸手:“笔还我,我要用。”
第10章
还没来得及画上一笔的小男生:“……”
收回铅笔,韩存打开笔盒,高傲地想余岁能给他们什么?
三个人穷得只能共用一盒蜡笔,里面的颜色还缺斤少两的,蜡笔都快握不住了还在用,就连橡皮都是最普通的,而他的可是电动橡皮!
韩存越想越得意,甚至计划着要收买其他人,让大班的同学们都远离余岁。
孤立余岁这件事,韩存深思熟虑,决定从还未站队的黎荀下手。
毕竟黎荀是刚刚转来的,还没有朋友,而且听说之前还和小胖打过一架,两人肯定不对付。
韩存知道,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不过这事被有“内线”的余岁知道了。
程谭观察了韩存好多天,发现对方又是送人拼图,又是和人一起玩飞行棋,甚至午睡的时候两人都是床头挨着床头,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余岁非常警觉。
他觉得自己再不行动,刚收服的小弟就要跟别人跑了!
于是,不管是早餐吃饭,还是午睡过后的小点心时间,甚至是水房倒水,总能看见余岁忙碌的身影。
有余岁在的地方,那就一定有韩存。
而中心,始终是围绕着黎荀。
眼瞧着两人较劲似的,一刻不停地在黎荀面前刷存在感,程谭神色凝重:“我怎么感觉余岁好像更像黎荀的小弟?”
魏佑:“……”不是好像,是特别像。
同样惊讶的还有先锋班的那位老师。
起初,她接到园长通知,说他们幼稚园来了一位特殊的学生,并且特意叮嘱她需要多多关照这个新来的小朋友。
了解情况后才得知,黎荀的家庭非富即贵,爸妈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黎母在黎荀出生不久后便一刻不歇地远赴海外开拓市场,黎父很难给予孩子独特的母爱,因此和妻子大吵一架,两人观念不同只有分开。
一开始,小黎荀是交由黎母照顾,可黎母工作繁忙,几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最亲近的甚至可能是自家保姆。后来,等黎父接回许久未见的儿子,却慢慢察觉到他和同龄人似乎不太一样。
“很少与人有亲近感,不愿与人交谈,好似对所有人或事都不感兴趣。”
“不断变更的环境、亲人的忽视……各种积攒的问题导致他无法产生情绪反应。”
医生告诉黎父,这是“情感淡漠症”。
黎父气恼又无力,为了让小黎荀能够更好地接受治疗,他从黎母手里拿回抚养权,决定暂时“告老还乡”,并让他从私立幼稚园转至公立幼稚园,只希望他能够敞开心扉,至少不再是孤单一人。
这里的几位老师也尝试让黎荀参与到各种游戏中,可面无表情的酷哥表现出更多的是礼貌和疏远,并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有难过有高兴……有生机。
黎父原以为让黎荀张口同人交流是一件漫长而艰难的事,自己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这几天却非比寻常,带班老师经常能看到黎荀身边跟着一大群人,活动的时候也不再是一个人。
于是惊喜地给黎父打电话,汇报黎荀小朋友已经结实许多好友的良好情况,并说了好一通称赞。
挂断电话后的黎父心情复杂:“……”
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家儿子交朋友,有点稀奇。
也有点怪……
但也有可能是公立与私立学校教学理念不同,没有攀比和阿谀奉承,大家交朋友也不需要重重考量。
黎父想了又想,觉得转学这事对黎荀来说可能是好事,便不再纠结。
但只有黎荀本人,每天都在烦闷为什么这里的人和之前不一样,天天围在他旁边,硬要塞给他已经打开不知道是不是喝过的牛奶,还有包装被捏得皱皱巴巴的小蛋糕。
……看上去就好像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一样。
这样的生活持续有一段时间。
天气逐渐开始转凉,余岁怕冷,早晚都会加上一件外套,中午热的时候还能脱,然而和他相反的是,程谭无论何时都不会穿上外套,他看起来总是很热。
余岁不懂程谭为什么有那么多汗可以流,每天都要带一大包纸巾,做早操流汗,玩游戏流汗,就连吃饭也能吃到满头大汗。
“我刚听食堂阿姨说,今天下午活动结束后,除了小蛋糕,额外还有冰激凌!”程谭嘴里还嚼着橘子,心里已经开始垂涎下午的点心了。
余岁:“……”还不挑食,什么都吃。
他胃口本来就小,很多时候中午吃饭时他都会偷偷把食物分给魏佑,以至于他对吃什么并没有太大兴趣。
现在,他只想知道今天韩存又带了什么破烂东西来吸引黎荀的注意力。
反正自己看上的小弟不可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让给那个鞋拔子脸!
今天周三,下午是户外游戏的时间。
于是中午,青青老师催促余岁快点躺下睡觉的时候,余岁还在心里计划着,下午一定要抢在韩存之前和黎荀组队,然后他会打败韩存那个细胳膊细腿、没有多少力量的瘦竹竿,用实力证明自己才是幼稚园唯一的老大!
只是等起床吃过点心,下午游戏真正开始后,余岁早把午睡时所想的抛之脑后。
几人在教室外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忘了午睡时还铭记在心的挑战,直到中途他带着小水杯到水房接水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一整个下午,他压根没见到韩存和黎荀半个影子。
第11章
难不成黎荀背着他偷偷认韩存当老大了?!
余岁心中警铃大作,干脆水也不喝了,盖上杯盖就往先锋班的方向跑。
然而他刚拉开门一角,便眼尖地看到韩存脑袋昂得高高的,恶狠狠地故意推搡了对方一下。
站在门外的余岁想都没想……直接破门,冲进去了!
-
“余岁怎么还不回来?马上就要回班级吃冰激凌了……”程谭左看右看,发愁地想余岁接个水是不是接到美国去了。
“要不我一会儿把他的那份也拿了,不然化了就不好吃了!”
魏佑:“……”
小胖打的算盘,他在千里外都能听见。
不过余岁确实已经去了很久,他们都已经把呼啦圈放回器材室里了,还没有见他回来。
魏佑叹了口气,毕竟这会儿韩存和黎荀他们也不在,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仔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要不我们进去找找他们吧,青青老师一会儿点人数,发现少了人的话肯定会批评他们的。”
程谭视线落在路过的餐车上,眼睛明亮,闻言显得有些纠结,一口气憋了许久才吐出来,随后握拳坚定地点点头。
好吧,他还是很重情重义的。
冰激凌,再等等他!
两人先去了开水间,又去了卫生间,最后是路过班级门口时,“咚”的一声巨响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这才发现“消失”良久的余岁。
门大大咧咧敞开着,地上两人翻来滚去纠缠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会挨一拳,谁也不让着谁。
程谭还是第一次看到余岁跟人打架,震惊的同时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没想到他长着一副乖乖的,竟然真是个小霸王,仗义出手不说,身手居然这么好!
躺地上的那位明显已经输了!
正扭打一片,扯人裤头的余岁哪知道自己如此凌乱的形象,在别人眼里倒是英姿飒爽的豪迈模样。
被震撼到的还有循声赶来的魏佑,魏佑回过神来刚想出声阻止,只见一旁的小胖不知为何突然兴奋,顾不得还未完全恢复的腿,假模假样地撸起莫须有的袖子扑了过去,边压制边咬牙高喊:“余岁!我来帮你教训他!”
准备劝架的魏佑目瞪口呆:“?”
根本没办法拉架的黎荀扶额:“……”
这一场闹剧直到老师们赶来才堪堪结束。
沈青作为余岁的班主任,也作为韩存的前任班主任,知道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也知道韩存是个刺头,所以在韩存复学的时候就打了招呼让二人分开,但着实没想到他们两人会打架。
而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是余岁先动的手,且比韩存更凶。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沈青有些头疼地问。
听到老师开口询问,韩存再也憋不住委屈,哇得一声嚎啕大哭,抽噎着控诉,这让沈青加倍头疼,在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拼出一个解释。
韩存说——
是黎荀偷了他的橡皮。
沈青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黎荀,虽然她和这个新来的小朋友接触不多,但很明显的,他家庭条件很好,没道理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恶作剧?
可黎荀这个寡淡的性子,要不是余岁几人每日跑过去围着他,恐怕根本不会主动和人说话,又怎么会和其他小朋友有过节……
沈青刚想继续问,只见余岁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反驳:“他骗人!”
老师们一怔。
“明明就是他先推人的,还说黎荀是捡来的小孩,说这里的小朋友没有爸爸和妈妈分开住的。”
“说他跟我们不一样,是另类,要让所有人都不跟他一起玩!”
第6章
夕阳西下,本该是放学回家的时间,校办公室内却围堵着一群人。
今天是韩存的生日,韩母特意精心打扮,准备过来接儿子回去过生日,结果人是接到了,但却和早晨送来时的模样全然相反。
脸上、手臂上、大腿上都有淤青,浑身脏兮兮的。
上午送来的时候还听自家儿子说邀请了很多同学晚上参加生日派对,谁知道一个下午就成了这样。
“你们老师到底是怎么看孩子的?!我儿子被打得眼睛都肿了!”韩母看见医务室内正在包扎伤口的韩存时差点昏过去,心碎了一地,呲目欲裂地质问,“那小孩也不知道吃什么的,那么重的拳头……”
程谭妈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诶不是,你什么意思,你孩子要是没上赶着招惹我家孩子,我家孩子能莫名其妙打他啊?”
“更何况你孩子以前惹过的事还少吗?”
家长群里早就多次反映过韩存的不良行为,程谭妈妈也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家暴发户,正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如此顽劣的小孩,今天看到韩母本人才知道,所谓教养,不是每个家庭都蕴含的。
沈青:“韩存妈妈,程谭妈妈,您们先冷静一下……”
韩母瞠目结舌,怎能咽下这口气:“你、你……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疯了!真是疯了!”
幼稚园创办多年,办公室从未如此热闹过,此刻园长满头大汗,原本头顶就没有多少头发,一摸又少了几根。
余父接到电话便匆匆赶来,一进办公室就听到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着谁的激烈盛况。
第12章
虽自余岁上幼稚园开始后,因为他顽劣的脾性,两夫妻没少往园里跑,但事情闹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了解大致情况后,余父决定先去医务室看一下孩子们的受伤情况,另外再问问几个小朋友打架的理由。
可韩妈妈却不同意了:“还有什么可问的,为了一块电动橡皮把我儿子打成这样……”
而此刻的医务室内,原先围观的一众小朋友已经被接回家,只剩下几个要处理伤口的“斗殴者”。
黎荀和魏佑两人倒是没破口子,除了因为拉架而被余岁误伤踹到胳膊腿……
严重的三人正坐在相邻的床位。
韩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上更是凄惨,掐红的印子让人感觉他明显是被欺负的那一方。反观余岁,伤情比他好多了,就是手臂和嘴角有擦伤的痕迹,膝盖破了点皮,不太好走路罢了。
几个家长一进门就看见程谭和韩存两人在叫嚣对骂,一旁医护老师一脸无奈地拉上中间的帘子,尝试将二人分隔开。
但这并不能阻挡声音传播。
韩存说一句话就要吸一下鼻子,坐在椅子上明明手都抬不起来,一副被打惨的模样,嘴里却依旧喋喋不休,趾高气扬地叫嚣着:“我要让我爸爸把你们、都开除!让你们、明年都上不了小学!”
小胖最看不惯他那跋扈的样,蹭得一下拽开医护老师刚拉上的帘子,反驳:“你爸爸才不是园长,只有园长才能开除别人!”
“就是能!”
“不能!”
魏佑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这一边吵的不可开交,另一边却是一副相对岁月静好的情景。
余岁侧躺着,裤腿被卷至膝盖上方,医护老师正在给他消毒,黎荀则是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手里捧着本书。
让黎父吃惊的是,他的儿子是在给躺在床上喊痛的小朋友念儿童读物,大概是打算试图让故事书来麻痹对方的痛觉。
看上去确实是交到了朋友,黎父欣慰。
然而下一秒,就见余岁气恼地伸手捂住黎荀的嘴,呵斥他不许再念,否则就要他好看。
谁会在包扎伤口的时候,听名著啊!
叽叽喳喳的,他烦都烦死了,更别提他目前的知识储备,只能听懂类似小红帽的简单故事。
黎荀念的是lt;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gt;三国演义。
还是特意选的儿童版。
余父:“……”
黎父:“……”
医务室里一阵混乱,门口老师喊了声黎荀的名字,示意他过去。
程谭瞪大眼:“为什么不是韩存?”
韩存拿鼻孔看人:“我说了他要被开除的!”
“你才要被开除!”
“……”
-
两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非要争个高下。
等黎父领着黎荀来到校办公室,就听到门口一位女士的怒骂声。
“小小年纪就学会拉帮结派,好的不学,竟然学别人偷东西!”
“他爸妈怎么还不来?难道要让我们一直等着吗?”
韩母哪是善茬,作为优势方,非要将这通怒火发泄了才舒坦。
“有其父必有其子,孩子这样说不定都是爸妈教唆的——”
“教唆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极其沉定的声音灌入众人耳朵,除了有些微哑,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办公室内忽而落针可闻,韩母转过身,撞入视野的是一个西装挺括的男人。
黎明源在商场纵横多年,眉宇掺杂着肃穆的理性,目光随意掠过在场老师,最后落在面前这位正怒视他的女士身上。
“怎、怎么?”韩母被盯得心里有些发虚,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要高很多,哪怕自己穿着高跟鞋也依旧需要仰视他。
不过一想到自家孩子才是受害者,韩母登时有了底气,铆足了劲:“你儿子犯了错还不能让人说了?”
毫不友善的语气让黎明源稍稍拧了下眉头:“您是说,我家孩子偷了您家孩子一块电动橡皮。”
“是……是啊!”
黎明源看了眼黎荀,而黎荀冷静得仿佛整件事与自己无关。
紧接着韩母便听到他说:“恕我直言,我们家并没有落魄到无法支付一块橡皮,也从未教育过他未经允许擅动别人的东西。”
“再者,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您家孩子有证据证明东西是丢失的还是被人偷走的吗?”黎明源淡声道,“或者说,见到东西在哪了吗?”
“自然是在他书包里了。”韩母不屑,她还能冤枉人不成,方才韩存吵着要让老师们检查黎荀的书包,橡皮确确实实是在他包里找到的。
证据确凿,黎明源了然颔首,然而面上却依然从容。
黎荀本人也同样没有被抓包的羞赧,只是皱了皱眉,摇头表示不知道,那人的橡皮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自己的书包里。
“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明明就是偷了还不承认,”韩母显得更加趾高气昂,毫不客气道,“我今天可不是来破案的,咱们也别再浪费时间了好吧?”
黎荀看她一眼,好不避讳地同韩母对视,接着吐出两个字:“没偷。”
“诶你这小孩——”韩母气笑。
见势不对,同样经历多年风雨飘摇的园长立刻出来打圆场:“韩存妈妈,这里面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黎荀小朋友也是个乖孩子,不会说谎的……”
第13章
“这都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们幼稚园老师都是瞎子吗?”
韩母愈发气恼,用词也愈发尖锐,正当她想继续斥责,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劈开所有吵吵嚷嚷,从中脱颖而出。
“教室里有监控。”黎荀仰头,指着左上角时不时频闪的红点,说,“昨天修好了。”
先不说黎荀是怎么知道监控什么时候坏了,又是什么时候修好,光是他和黎父如出一辙的沉着镇定,就让老师们一惊。
这样殷实的家庭,怎么想都不可能作出偷东西这样的不良行为。
见黎明源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园长立刻接道:“对对对,小朋友还是很聪明的!咱们看看监控就知道了……”
就算不能随意查,也得给人查清楚了,这可是大客户啊,园长汗流浃背,如坐针毡。
小孩子尚且不懂,但家长们怎会不知道。
偷没偷东西,一查便知。
-
桑榆暮景,处理完这场闹剧已经接近六点。
“我就说肯定不是黎荀偷的,肯定是韩存故意把东西放进他书包,想要诬陷他!”程谭脑袋上贴着两个卡通创口贴,头仰得高高的,一蹦一跳地从医务室走出来,原本腿就还没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走路需要人扶持才行。
好在没打坏脑子,起码还能完整且有逻辑地推测。
恨铁不成钢的程母给了自家儿子一个脑瓜崩:“人家犯错,爸妈会教育他。你打架,也有爸妈会教育你。”
“这周零食取消。”程母丝毫不客气。
程谭:“……!”取消就取消!小胖双臂环胸,很有骨气地想。
而此时的韩存哪还有方才那般神气,因为故意推人还不承认说谎,这会儿边哭边吵着要让他们等着,他回去一定会让他爸爸把整个幼稚园都买下来,然后自己开除他们。
韩母简直两眼一黑,气打不过一处又给了韩存一个大嘴巴。
只不过被打的是韩存,可感到脸上火辣辣烧起来的却是韩母本人,她从未像今天这样难堪,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偏生着顽劣孩子还在一旁嚎啕大哭。
“还哭什么哭,丢死人了!赶紧回家去!”
韩存抽噎:“那我的、全套战甲机器人……”
“机器人?不买!自己跟你爸说去!”
一瞬过后,韩存哭得更大声了。
老师们:“……”
见几位家长陆续带孩子们离开,黎明源也带着黎荀准备回家。
“承蒙您照顾,我们先走了。”
园长顾不得擦自己额间正流淌的汗,忙不迭站起身,恭敬地送人出门。
余远山一手托着已经睡熟的余岁,一手提着小书包,路过时校办公室时,见黎父刚巧出来,余远山朝着黎明源稍点头,对方同样颔首。
望着一旁的黎荀,余父感慨万千。
就在十五分钟前,余父了解到关于黎荀的家庭,对这个孩子表示惋惜。黎明源也得知余岁在黎荀遭到众人质疑,站出来替他说话后,由衷地夸赞余岁的勇敢。
甚至惊讶了一瞬,这个看上去奶乖有礼貌的小家伙,完全不像是会和人打架斗殴的样子。
黎明源笑着摸摸余岁的毛绒脑袋,说希望余岁可以和黎荀一起玩,当然如果可以,两家经常来往再好不过,说不定在生意场上还能互帮互助。
余岁一点儿不拘谨,大方地拍胸脯保证黎荀肯定会跟他形影不离,并且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欺负他。
但这倒是让余远山心惊胆战,自家儿子只是帮人说了两句话,实在是犯不着兴师动众。可面对大企业家发出的交友邀请,他无法推辞,只能收下名片以及礼卡。
……
……
与此同时,黎荀坐上车便心事重重,翻了两页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黎明源询问他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不高兴,黎荀沉默,不点头也不摇头。
对于儿子的缄默无言,黎父已经习惯,以前他们俩交流的次数很少,有很长一段时间黎荀都在国外和他母亲生活,他也因为工作繁忙而忽视了黎荀。后来医生建议黎父多和他说说日常琐碎的事情,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所以搬来后的这段时间,黎父几乎每天都亲自来接黎荀放学,除了开学那段时间杂事很多外。问他幼稚园生活怎么样,不过黎荀通常只会说两个字——
“很好”
显然对小黎荀来说,这样毫无波澜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黎明源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浊气,直到黎荀问他打架的人是不是会被开除。
幼稚园其中一条规定就是禁止打架,也是老师们平时一直强调的。
之前在私立学校,大多数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几乎根本不是问题,“开除”这一单词他很早前在自己爸爸公司里听到别人讲过,只知道一般是做错了很严重的事情才会被开除。
正在开车的黎父听他这么问,颇有些吃惊。
从前的黎荀不论幼稚园发生多大的事情,甚至是有关于自己的事他都充耳不闻。
黎父迟疑了一会儿,问:“是那个——”
“污蔑我的。”黎荀接道。
黎父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顿了顿随后语重心长说:“如果他的爸妈没办法教育他成人,想来幼稚园也无法教导这样的学生。”
第14章
黎荀不说话,试图消化这句话。
过了五分钟,他合上书,又问:“那另外一个呢?”
黎父正思索他口中的另外一个是哪个小朋友时,只听他又补充道:“帮我的那个。”
第7章
黎荀很快知道,余岁不会被学校开除。
不过令大班同学们惊讶的是,韩存也没有被开除。
但最近,大班的同学们发现,他们都没再见到这个从前总是爱欺负人的小霸王,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韩存短暂的复学生涯,彩虹幼稚园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日历上的纸张一层层揭下,酷暑随着声声蝉鸣放肆而来,又悄然离去。
一场暴雨,迎来寒假。
余岁爸妈趁着假期让余岁去乡下奶奶家小住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余岁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头发也长了许多,唯独个子没朝着可观的方向发展。
这一度让两夫妻发了愁,以为是缺钙或者营养元素不足导致的生长发育缓慢,便疯狂给他补充营养元素。
于是开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余岁都极度厌恶牛奶以及各种富含维生素、蛋白质的食物,其中就有他最最最讨厌的胡萝卜。
好在有程谭和魏佑两个帮手。
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
之前韩存还未退学时,为了避免两人再生冲突,两班老师征求了黎父的意见,又询问过黎荀后,决定新学期伊始便让黎荀转入阳光班。
谁曾想,韩存在打架事件发生的后一周便办理了转学。
具体怎么回事,他们老师们心知肚明却也没对外再提起,好在小朋友们的记忆力有如过眼云烟,忘了也就忘了。
于是开学后的第二天,阳光班上便增加了一个新的位置,挨着余岁。
班里的同学和余岁一起从小班升至大班,熟得不能再熟,但对于这个半路杀进来的新面孔却有些陌生且忌惮。他们可听说,这位叫黎荀的,拳头比大块头小胖硬得多。
和黎荀第一天转来的时候一样,有人想借着余岁认识新朋友,却都被新朋友的冷漠吓退,这位冷脸酷哥除了偶尔回答余岁抛出的问题,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沉默。
然而事实上,不是黎荀不愿意开口,而是每次有人到他跟前,他甚至还未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就已经被余岁摁着脑袋把头转了过去。
跟护犊子似的,把人看得比监狱里的犯人都紧,不让任何人近身。
一众人只能看到新朋友标志的侧脸。
发现这一现象,沈青当即找来余岁谈话,问他为什么不让黎荀和其他小朋友说话。
余岁却颇有气势地说:“我要对黎荀的人身安全负责!”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
沈青一脸黑线,不知道又是哪些个泡沫剧荼毒了这些祖国的花朵,她耐心地告诉余岁幼稚园很安全,只要听老师的话,就不会有危险,他这样是过度保护。
余岁听了一半只记下三分,始终觉得自己作为老大,自然需要承担起责任。可一来二去次数多了,见余岁和黎荀相处还算愉快,沈青也就随他们去了,起码确实是安全的。
但有一人却不高兴了。
程谭因为腿伤,整个寒假都在家里养筋骨,开学就迫不及待来幼稚园,想要给余岁展示他新买的遥控小汽车,结果玩具没成功分享,倒是一大早就看到黎荀和余岁两人在分食同一块小蛋糕。
一开始,程谭还以为黎荀和他一样,只是趁着吃早点的时间来找余岁玩,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上课时间一到,还逗留在阳光班的程谭就被老师揪着衣领带回先锋班了。
却没有人让黎荀回到自己班级。
被抓回去前,程谭甚至亲眼目睹,黎荀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余岁边上,还驾轻熟路地用起了余岁的蜡笔。
小胖简直要炸毛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毕业纪念册上的好友留言那栏,自己的名字将不会出现在第一栏……
“为什么黎荀可以呆在阳光班?”
“他为什么可以转班?!”
“我也要转班!!!”
嚷嚷来嚷嚷去,让老师们头疼不已。
黎荀转班的事令程谭气恼非常,午休一过,程谭气势汹汹地揣着一书包的玩具,势必要夺回余岁“最重要的伙伴”这一称呼。
“余岁,我们一起玩小汽车吧!这是我新买的,你看只要我转动这个手柄,就能操控它自己跑!”
“我还有飞行棋、五子棋……你不会的话我都可以教你!”
正忙着穿针引线的余岁压根没空看他,小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缠绕一块的毛线团,难舍难分。
“等一会儿吧。”余岁短暂地分出一丝目光,嘴里说着最残酷无情的话。
小胖瘪嘴:“……好吧。”
于是一整个下午,程谭每节课下课都会跑来阳光班,企图分开余岁和黎荀,然而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我在忙”“再等等”“下节课”。
活脱一个“渣男”形象。
因为这一句“等等”,程谭从第一节 课等到最后一节课,等到所有小朋友都回家了,还没等到余岁空闲的时候。终于挨到放学,程谭脑瓜子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他可以邀请余岁去自己家里玩啊!
说不上是程谭今天倒霉还是什么,事情总归没有如他所愿。
第15章
更令他哑然的是,余岁和黎荀两人是一块回家的!
对于这件事,唯有魏佑知情。
“因为余岁搬家啦。”
“?”
“他现在和黎荀是邻居~”
“??”
虽然不知道余岁为什么会变成黎荀的邻居,但得到求证的小胖彻底一蹶不振,盯着两人坐上黎荀家车的背影黯然神伤。
回到家,向来要吃上两碗大米饭的程谭今日却说没胃口,连最喜欢的炸鸡腿都没法入他的眼,吓得程母差点以为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晚上,程谭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他觉得自从经历上一次打架事件后,余岁和黎荀的关系变得更加密不可分了,这种情形让一周没来上课的程谭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毕竟在他眼里,他才是余岁最重要的伙伴,而现在黎荀的出现显然打破了某种平衡。
他再也不是余岁最重要的伙伴了!程谭愤怒捶床。
临睡着前想着明天一定要抢回独属于自己的位置,再不行就让妈妈也给他转班,总之不能让黎荀这个可恶的小人得逞!
-
翌日一早,程谭早早就在幼稚园门口蹲点。
保安大爷开门时,看到坐在角落里冻成冰雕的小胖人,惊了一跳:“哎唷,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大早就在校门口等着——”
“这才六点啊……”大爷差点以为自己睡糊涂了,“快快快,进屋呆!这天冷的哟,到时候生冻疮就不好了。”
程谭皱了皱眉,看了眼保安室,又摇摇头,他得和余岁一块进幼稚园才行,万一自己一不留神没看见,让黎荀捷足先登了呢?
如此想着,倔强的小胖干脆往余岁家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不成想没等来余岁,倒是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大姐姐。
“开业促销,开业促销。松饼买一送一,免费试吃!”
五点就已经睁眼的程谭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两声。
大姐姐烫着当下最流行的大波浪,穿着可爱动物工作围裙,像瞅准了独自一人的程谭似的,上前跟他搭话:“小朋友,你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我今天是自己来上学的。”
“哇!小朋友你真棒!”大姐姐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让程谭不免有些骄傲。
只听大姐姐又说:“这么早来上学肯定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吃松饼?姐姐新开的店就在前面,请勇敢的小朋友吃哦……”
大姐姐很贴心地给他一张折扣券,告诉他说如果觉得好吃,下次可以带着爸妈一起来。
勇敢的小朋友……香香软软的松饼……
程谭咽了咽口水,没骨气地跟人走了。
然而迎接他的除了可口的松饼,还有两位看起来不太和善的警官。
……
……
“小朋友们,有些人贩子还会扮成漂亮的大姐姐,利用美食来迷惑你们哦。”
开口说话的这位,明显就是方才邀请程谭吃松饼的大姐姐,大姐姐摘下大波浪假发,重新戴上警帽,俨然就是警官模样。
今天,幼稚园组织当地警察局开展防拐防骗安全教育,负责宣讲的是两个年轻的女警官。他们本来是想在学生入园时,随机抓取几个幸运儿进行实测,结果一逮一个准。
女警官:“就像我一样,是不是有很多小朋友看到好吃的就会跟大姐姐走呢?”
“才不会,我们不会上当受骗的!”
“这是骗三岁小孩的,我已经五岁了。”
“老师教过我们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大家叽叽喳喳,都说自己是乖宝宝,这种伎俩太小儿科,根本难不倒他们。
反面教材程谭:“……”
“不随便与陌生人说话、不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不随便跟陌生人离开……”
“所以大家都记住了吗?”
程谭红了红脸,虚心接受防骗教育。
安全教育结束后,下午四点,彩虹幼稚园准时放学。
而程谭作为今天的值日生,需要帮助老师们整理教室,冬季天黑得快,同学们都集中在大厅里等各自的父母,这会儿班里一个人都没有。
老师拜托他将垃圾进行分类,于是程谭吭哧吭哧提着垃圾桶往后门的垃圾站走去。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交谈声,程谭探着脑袋往过去,倒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父最近因为工作,都是让司机接两个孩子放学,程谭以为余岁和黎荀早就回去了,没想到黎荀压根没走,难不成他俩已经决裂了?
程谭越想越觉得两人今天很不对劲,早上也是余岁先进的学校……
正思考,忽地瞥见一抹浅色。
一位女士穿着俏丽优雅,正和黎荀说着什么,手里拿的大约是礼物盒,虽然没穿着卡通围裙,但……警惕性被激发的程谭觉得,这个陌生的女人就和今天欺骗他的大姐姐一样!
程谭当下脑子转得飞快,虽然他很希望黎荀现在就被大姐姐带走,毕竟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跟他抢余岁,可良心谴责,纯良的小胖到底没忍心放任不管。
跟着两人出校门,程谭紧张兮兮地猫在一旁听墙角,正想着该如何将黎荀从人贩手中解救出来时,只听那位女士自称黎荀的母亲,还听到她说过几天就带黎荀去见国外的爷爷。
第16章
程谭猛地灵光一现。
他知道了,黎荀这是要转学去国外,就跟之前的韩存一样!
第8章
“余岁,早上好呀。你昨天为什么早退了呀?是生病了吗?”
湿冷的二月,阴雨连绵,易感冒。
余岁体质偏弱,近期一直咳嗽不断,昨天下午因为要去医院复诊,所以下午两点左右便被父母接走了。和他同一张桌子玩游戏的同学们问询黎荀无果,只能问本人。
“我们下午玩了积木,你看,这是我搭的城堡。”
检查结果虽然没大碍,但为避免传染给其他小朋友,余岁已经戴上了口罩,微弱地咳了两声后摆摆手说自己没事,他才没有那么弱,怎么可能感冒。
“余岁!余岁余岁……”
早间七点一刻,程谭人未到声先出,今天也不例外,犹如闹铃一般准时准点,一分不差。
余岁稍叹一口气,猜测着今天他又要拿出什么玩具来,又拧眉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像自己一样成熟一点。
程谭今天异常兴奋,看了眼正在接水的黎荀,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昨天放学的时候看见谁了?听到什么了!”
“……”他怎么知道?
余岁没什么耐心地敷衍:“看见谁?”
“黎荀!”
“……那不是很正常。”
“还有他妈妈!”
程谭噼里啪啦讲了一堆,直到他说:“他马上就要转学去国外念幼稚园了!”
“听说国外和我们这里不一样,你说黎荀会不会外语啊?”
余岁楞了一下,只听到“转学”这两个字,以至于他根本没管程谭后面在说什么。他只见过黎荀的爸爸,没见过他妈妈,并且也从来没有听黎荀提起过他妈妈。
“那他之后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呀?”魏佑适时问。
“肯定是!他爸爸妈妈都离婚了,离婚的两个人就是不在一起的!”
听完程谭的话,余岁缓慢地拧了下眉毛,显得不太高兴。
他没有父母离婚这一概念,只知道黎荀的爸爸妈妈是分开住的,黎荀偶尔会去国外探望他妈妈以及爷爷,就像他也会在寒假抽空回乡下奶奶家一样。
平日一向爱闹腾的小霸王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程谭仍兴高采烈地比划,从昨天偷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后,他差点连觉都没睡着,甚至跑来问余岁是不是应该给他办个欢送会,但都被余岁拒绝了,还警告他不准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余岁看了看黎荀,没由来的烦闷,气得在白纸上画圈圈诅咒黎荀,又觉着这样还不够,于是在桌面上划了一条三八线,单方面和黎荀划清界限。
随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今天要自己回家!”
黎荀疑惑:“?”怎么回?靠腿?
自己回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两人成为邻居……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缘分。
余岁回乡养膘的这段时间,余母秋高霏正因前两年父母过世时留下的那套老宅发愁,那些个吸血的亲戚可不是善茬。余远山为妻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最后是黎明源提出愿尽举手之劳,这场官司才得以安稳结束。
安置完闹人的亲戚,俩夫妻置换了一套距离学校更近的房子,也为将来余岁升学做准备,却意外发现和黎家成了上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在某一天,刚搬至新家第一天的余岁偶然听到爸妈谈论黎荀,这才知道原来黎荀是生病了,虽然他不懂情感障碍是什么意思,但他会脑补。
总结下来就是——
黎荀以前过得很凄惨,从小爸爸妈妈就不在身边,总被人欺负,还没有朋友……
所以才会生这么严重的病。
这也是余岁看黎荀跟看犯人那般严格的原因。
不过黎父哪知道小朋友的心思,他对于黎荀交朋友这件事感到非常欣慰,为了方便,两个幼崽索□□由黎父接送,偶有突发事件时司机自会派上用场。
但今天,余岁是真的生气了!
他自顾自想着,外国有什么好的,歪果仁的眼珠子都是浅色的,心肯定也浅薄得要命。要是再碰到韩存那样的,他可不会再帮人揍一顿!
傍晚回家,余远山怎么看自家儿子怎么不对劲,便问:“今天学校里有发生什么吗?”
余岁含含糊糊地说他以后不跟黎荀一起上下学了,余父原以为是两人小打小闹,但通过黎父才得知是因为黎母坚决不同意让黎荀在这里接受散漫的教育,要让他读有名的国际学校。
“他要去国外念书了啊……那还真是遗憾。”
“不过小孩子应该会更依赖母亲吧,真难想象这孩子以前是怎么生活的。”
听到父母的这番话,余岁觉得自己的脑瓜都要爆炸了,他这下又开始思考为什么黎荀又要跟着妈妈,而不是和爸爸一起生活。
但还是嘴硬说:“切!我才不管他!”
-
和这件事一起来的还有幼稚园的毕业演出。
毕业季即将来临,他们阳光班打算以话剧的形式为幼稚园三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程谭想要换班级的无理要求提了小半个月也没有人搭理,最后老师实在是拗不过他,同意让他参演隔壁班级的话剧,短暂地成为阳光班的一员。
选定的话剧是当下流行的童话故事,角色有善良的公主、拯救公主的骑士、当然还少不了恶毒的大反派。以抽签的方式进行,对每位小朋友来说都公平公正。
第17章
当然,他们都希望自己是中心位。
作为任何活动都是边缘人物的魏佑,倒是一上来就抽中了主角之一的骑士,喜滋滋地拉着余岁摇头晃脑,受宠若惊的同时暗暗发誓要好好表现,绝不辜负上天给他的好运气。
“余岁,你抽中的是什么呀?”沉浸在即将担任c位的喜悦中无法自拔,魏佑过了好些时间才想起来问他。
余岁翻开自己的卡片,嘴角抽搐。
……公主。
公主怎么说都应该是个女孩子才对吧?
余岁想不通,最后将自己手气这么差的原因归结于,今天早上没忍住诱惑吃了一口黎荀的煎饺,然后黎荀的倒霉运就从嘴巴里溜进来了!一定是这样!
黎荀的抽签卡片上正是全剧最恶毒的大反派。
“……”余岁小脸冻得跟冰块似的。
不满意自己角色的显然不止余岁一人。
程谭好不容易能在他们班的演出上混个脸熟,自然计划好了要争当镜头最多、剧本最长的主角!
然而事情总是背离他预料,小胖愤怒地捏紧卡片,气得肉乎乎的手指都在发抖——
竟然只是反派的一个小跟班!
而这个大反派是黎荀,这令程谭更加难以接受。
“我要换角色!我绝对不当黎荀的小跟班!”他的抗议声回荡在教室。
有人当即提出:“我、我跟你换……”
程谭一看,差点昏厥。
那人还不如他,小树有什么可演的!
绕了一圈都没换到有用的角色,程谭蔫了。
毕竟有台词还能穿精致演出服装的就那么几个人,抽到可爱小精灵、亦或者是带有童话色彩的小动物的同学们都不愿意换丑恶的强盗角色。
剩下的要不就是丑了吧唧、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几块破布缝制的野兽服,要不就是站在台上当“尸体”,动弹不得的道具花草,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余岁:“……”他起码是个正角。
“余岁,你抽到的是公主吗?要不要和我们换呀?公主是女孩子哦。”
“谁规定公主就是女孩子!男孩子也可以当公主!”余岁咬牙,心想公主就公主,公主也比小草强。
汇演演练安排在这几日下午,不过真正需要穿上演出服装的也就毕业典礼彩排的那两天,以及活动当天。
看着亮闪闪镶钻的蓬蓬裙,余岁震惊之余表现得非常抗拒,只是等衣服套到他身上,假发戴上,装扮甚至都不用化多余的舞台妆就已经显得很“公主”了。
“……”阳光班的女孩子们突然觉得,余岁可能确实比他们更适合公主这个角色。
看着余岁眨巴着大眼,不敢动也不敢大声呼气的模样,沈青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小崽子不顽皮的时候还是很……
“快点抓住他!他躲在草丛里!”余岁提裙在舞台上撒欢狂奔,手里举着一把纸板制成的骑士剑。
魏佑忍不住提醒他:“那是我的剑!而且你说的是黎荀的台词呀……”
又乱了套了。
沈青:“……”算了,还是当她放屁吧。
余岁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暗自较劲,明明是需要被拯救的角色,却被他演出一种“我才是反派”的磅礴气势,一旁骑着道具马的骑士魏佑差点以为自己救错了人。
看下来,黎荀更像是被邪恶反派追杀的那位逃亡公主。
正巧一旁有人正在搬道具,余岁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来不及刹车,好在黎荀拉了他一把,拽住了余岁的胳膊才避免他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站稳的余岁小哼一声,单方面和人冷战,于是拍掉他的爪子,气鼓鼓说:“大反派,我不会感激你的!”然后继续和程谭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黎荀:“……”应该是入戏太深,引发的后遗症。
第9章
得知黎荀要转学,接连好多天,余岁都气鼓鼓的,不想搭理任何人。
但这倒是让小胖有机可乘了。
这天中午准备午睡前,程谭神秘兮兮地叫住余岁,问他一会儿要不要跟他去个地方。
正生闷气地余岁反问他要做什么。
程谭兴奋地告诉他:“保密!”
见余岁没什么兴趣,程谭又急急忙忙说:“我在幼稚园里发现了好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余岁狐疑。
能被他发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一会儿,老师肯定发现不了!”程谭伸出四根手指保证。
余岁将信将疑同意:“……好吧,那就一小会儿。”
两人都是闹腾又不爱午睡的性子,于是等查房老师检查完所有小朋友的睡眠情况,趁着老师们午休,装睡的两人便偷偷摸摸溜出教室,像间谍会晤似的在学校后门的一个杂物间碰头。
程谭带着他绕到仓库后面的一个小过道,又钻到滑梯里……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余岁有些生气,不懂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而且外面太阳很大,他有点想回去了。
程谭着急忙慌地在狭窄漆黑的过道中搜寻着什么,坚持不懈说:“再等一下,昨天明明就是在这里的……”
突然,细微的风吹草动夹带两声喵叫,让两人都楞了一下。
“余岁你听到了吗!它好像就在草丛里!”
余岁烦烦的,一把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皱眉道:“再说话它就被你吓跑了!”
第18章
程谭虽然乐不可支,但还是忍住声音,怕把胆小的小猫吓跑。
离得近了,两人便听到一阵响动。
看到夹缝中顽强爬行的纯黑小猫,余岁眼睛一亮。
大约刚睁眼不久,猫妈妈不知是出去觅食还是把它丢弃了,程谭告诉余岁自己从昨天就发现这只小猫了,但是他家里不让养,所以只能偷偷过来看。
甚至还带了早上剩下的牛奶。
两个小孩对可爱的事物都很好奇,余岁没见过像这样全身毛发都是黑色的小猫,只露出两只在暗夜中会发绿光的圆眼,不过……
小猫似乎遇到了点困难,持续不断地发出嘤咛。
——它被铁丝束缚了。
费了些功夫帮小猫扯掉身上缠绕的铁丝后,程谭眼见午休所剩时间不多,两人这才恋恋不舍往教室走。
只是刚走到后门口,余岁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很痒,于是让程谭帮忙看是不是有虫子咬了自己。
程谭左瞧瞧右探探,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就是稍微红了一点。
他对余岁说:“可能是被蚊子咬了,我们回去问老师要驱蚊水吧。”
余岁挠了挠手臂,又挠了挠脖颈。
好痒……
什么蚊子咬他这么多口,他手都忙不过来了!
余岁只觉自己喉咙都开始干痒了,他小声咳了两下,试图把那些阻挠的气流呼出去,但效果并不显著。
一旁的小胖盯着他脖颈上越来越明显的红色块块,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地瞪大眼睛,语无伦次地开口:“不对不对!”
“疹子!红红的是疹子!”
……
……
下午两点。
午睡结束,两个班的班主任最先发现空空如也的床铺,立马出去找人,最终在后门边看到两个团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的脑袋。
“老师,余岁他被有毒的大蚊子咬了!长了好多好多疹子……”
看到余岁手臂上正全面爆发的红疹,几个老师也慌乱了一瞬,连忙把人送去医务室。
医务室里。
在他们交替的抽噎声中,老师听到程谭说,他之前就在新闻上见到过,外国有人被蚊子咬了一口,就染上了病,全身起满红疹,还会一直高烧不退。
搞不好会死……
余岁一听,呼吸更加急促,边咳边哭,说他还年轻,还不想死。
程谭也哽咽着问老师:“余岁他会不会、现在就死掉……”
两人哭声越来越大,甚至引来了保安和后厨阿姨们。
刚起床正在穿衣服的大班同学们个个伸长脖子往外看,却都被老师摁了回去。
黎荀和魏佑刚刚进医务室门,就听到余岁和程谭两人一个比一个消极的对话。
“虽然我还有好多集动画片没看,但来不及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学了,我马上就要躺板板里,被埋在地底下了……”
要死了可不就得连人带盒埋到地底下?
余岁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抹了一把眼泪。
看到黎荀,他都忘了自己还在生气,更加悲怆了:“这是你出国前、不对,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我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先嚎啕大哭起来。
在旁边守着病床的黎荀略显迷茫:“……?”
最后一天?
要死了?
而且……他什么时候说要出国了?
程谭听到他这么说,哭得比他更惊天地泣鬼神:“等明年我会给你烧玩具的,我让妈妈买最好的画笔给你,这样你在天堂就不会被其他人欺负了……”
魏佑也有点难过,他不想他最好的朋友死,于是握着余岁的手也说:“我、我会给你烧很多医生,到时候就不会马上死了……”
医务室老师心梗:“……”真是好孩子啊。
“……?”赶来学校的余父听闻他的稚嫩发言,径直想吐血。
老师默默关上门,隔绝乱糟糟的气氛,随后同余父说明情况:“余岁应该是突发过敏,过敏原大概是猫毛,不放心的话最好再去医院看看。”
-
“猫毛过敏的话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养猫了?”
“肯定是!”
几人遗憾地叹气。
“可以养无毛猫。”
“……”
大班的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程谭站在医务室门口,哽咽地道歉:“对不起余叔叔,我不应该带着余岁去看猫猫的……”
余远山微叹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说:“不是你的错,我们做家长的甚至都不知道他对猫毛过敏。”
得知余岁只是猫毛过敏,起码不是严重到现在就死,程谭显得开心多了,自责过后又活蹦乱跳,就是这两天可能见不到余岁了。
还没到放学时间,余父就把两个孩子都接走了,黎明源暂时不在江城,但得知情况后怕路上耽搁,替余远山紧急联系了医生,好在余岁没什么大碍,只是屁股上挨了两针,开了一些抗过敏药。
药效没那么快,余岁坐上回家的车,脸上的泪痕虽然已经被擦干净,但眼眶依旧泛着红,不知怎地,他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黎荀和他一起坐在后排,余岁难得安静了一回,破天荒安安分分地攥着安全带,甚至叮嘱爸爸开车一定要慢一点。
折腾好半天,余岁头顶的血条早已到达临界点,余父从后视镜看到的便是两个小不点依偎在一块的场景。
第19章
“出国……”旁边的人说话声越来越小,眼睛也逐渐闭上。
看着余岁靠在自己身上,脑袋一点一点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黎荀沉吟半晌,伸手托住。
“……我没有要出国。”黎荀说。
余岁脑瓜子嗡嗡作响到压根没听他在说些什么,吃过药昏睡过去前,还喃喃自语:“出国给我带进口的水彩笔……”
黎荀:“。”
紧接着,就在演出的前两天,过敏才刚好的余岁小朋友,又光荣地因“劳累过度”,发烧了。
-
余岁这场病来势汹汹。
许是因为病毒挤压了许久,没口发泄,退烧的时候已经后一天是傍晚。
几乎昏睡了一天的“病患”躺在床上睁开眼,透过未严丝合缝关上的窗户缝隙,他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还有门外细微的说话声。
“看来已经上飞机了,短时间估计不会回来了。”
“那这些东西……只能邮寄了吧。”
忽地,余岁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飞机?
去国外的飞机?
黎荀已经跟他妈妈走了吗?
余岁冒出一大堆疑问,转头看了眼正在充电的小天才手表,今天是周六,下周一就是汇演了,他本以为黎荀起码会在这里参加完毕业典礼才转学,话剧还没演呢。
算了,反正邪恶的反派到最后也是要被正义打败的也不是很重要,大不了让程谭演好了。如此想着,余岁心底却莫名泛着一丝酸楚,亏他还买了自己一直舍不得的乐高套装,打算给人当送别礼物的。
没良心!
余岁泄气,直到他打开门,才发现诺大的客厅里竟然多出一个人。
面若冰霜的酷哥分明就是应该在飞机上的黎荀!
余岁呆若木鸡,迟钝了许久才犹如见了鬼,指着他问爸爸妈妈:“他、他为什么在我们家?”
“岁岁醒了啊,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余母用手背探了探他体温,随后颇有些好笑地说:“你是说黎荀啊,他爸爸出差去了,所以这两天暂时住在我们家哦。”
余岁额头还贴着儿童退烧贴,头发睡得乱糟糟,面颊还泛着轻微的绯红,整个人显得可怜又单薄,若是这会儿来一阵风好,估计能把人直接吹倒,哪还有昨日在幼稚园里吵闹的那个劲。
“那飞机呢?”可能是刚起床的缘故,余岁这会儿脑子还转不过来。
莫名的问题让余母摸不着头脑:“什么飞机?黎荀爸爸的飞机吗?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余岁盯着黎荀一脸茫然。
飞机已经飞走了,但黎荀还好好地坐在自家客厅里……
第10章
“你刚才说黎荀已经在飞机上了?!那他是不是不能参加下周一的毕业典礼了?那反派的角色是不是要换人?还有还有……”
晚饭前,余岁给程谭打过电话,但是程谭没接到,所以余岁只留了条语音消息问他知不知道黎荀转学的事情。
此刻,程谭给他回电,从电话里就能听出他的亢奋。
程谭简直不要太高兴,他盼星星盼月亮,巴不得黎荀早点去国外,甚至想过在文艺汇演前就让黎荀被他妈妈带走,这样大班的集体合照上,便绝对没有人能抢占余岁旁边的位置了。
如此美好的想象截至余岁开口说话后,瞬间荡然无存。
“根本没有这回事!”
什么转学,什么送别礼物……都是谣言!
余岁跟他解释,他听到的余母先前说坐飞机出国的人是他的小姨,和小姨夫目前定居在枫叶国。而黎父只是去邻市出差两天,虽然黎明源请了家庭阿姨,可余父余母始终觉得放任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独自在家不太好,便提议这两天他们可以代为照顾。
不过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程谭现在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刚把他抛掷顶点就猛地落了回去,大起大落落落落……
“总之他没有要转学,等毕业典礼那天你就知道了。”余岁含糊两句,但黎父确实没有让黎荀再转学回去的打算,黎荀本人也没有。
因为这是黎荀自己跟他说的。
黎荀一向寡言,但今天看到余岁带着病气,却从抽屉里拿出一套还未拼完的乐高拼图,吸吸鼻子说是给他的送别礼物时,他罕见地想拒绝母亲的要求。
黎母对于黎荀选择公立幼稚园这件事,始终秉持着反对意见,但也始终与黎父商议无果。黎明源希望遵从孩子的意愿,而不是盲目为他选择一条看似正确的道路,这也是黎父将黎荀带回国的原因。
——“只要你不愿意,那就没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所以黎荀表示他不会走。
话音落尽余岁耳朵里,余岁首先作出的反应不是高兴黎荀会一直呆在江城,也不是高兴他们之后还会上同一所小学,而是……
震惊。
震惊他原来一次能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但转而又蹙眉,一副纠结的模样:“你是不是……把之后好多天要跟我说的话都说完了?”
“……”
黎荀一时沉默,当即又挤牙膏似的挤出两个字:“没有。”
余岁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傲娇且霸道地说自己以后会一直罩着他,说完这句话,小病患便应景地咳了两声。
第20章
不过睡了一天的余岁精神倒是很饱满,黎荀无奈,任由他叽叽喳喳地拉着自己拼那套乐高。
直到余母来敲卧室门,告诉两人睡觉时间到了。
余岁将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可是我的乐高还没有拼完!就差一点点了。”他用两根手指比划着。
“乐高又不会自己跑掉,明天再玩吧,现在已经很晚了。”余母说。
“但是黎荀会长腿跑掉……”余岁小小声嘟囔两句。
余母没听清,刚想问,只见余岁大方地指指自己的床铺,表示可以大方地分黎荀一半,但却遭到了余母的反对:“小孩子体质弱,晚上搞不好会抢被子。而且你刚刚退烧,容易传染给小荀。”
余岁一听便不乐意了,控诉余父生病的时候,余母也没有和他分开睡。
余母好笑地说:“那是因为我和你爸爸是夫妻呀。大人没有那么容易生病的。”
余岁小脸拉得老长,不高兴地看着他妈妈把黎荀带去另一间房间。
半夜。
房间内静悄悄,下一刻,门被打开。
迷迷糊糊间,黎荀听到有人在喊他,等他睁开眼,便看见一个人影蹲在他床边。
“……余岁?”黎荀费解,“你在做什么?”
摸黑行动的余岁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抓起黎荀的其中一根手指,压着,用力往下摁了摁,回到房间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看到余岁自制的结婚证,甚至还知道要一式两份,两夫妻哭笑不得,开玩笑似的调侃他说:“你这是自己把自己许配给人当老婆了啊?”
余岁闻言,突然站起身,他叉腰,下巴仰得高高的:“当然是他当我老婆!”
“……”突然多了个小帅儿媳,余母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高兴还是高兴……
黎荀平静地搁下筷子,给他科普“什么是结婚”“什么是夫妻”以及我国还未普及的男男婚姻法。最后给了他一记重锤:“男生是不能当老婆的。”
“还有结婚的‘婚’写错了,不是晕倒的那个‘昏’。”
余母惊讶地夸赞:“小荀认识这么多字啊,还会写。岁岁连自己名字还写不好呢,真厉害。”
余岁登时不高兴地反驳:“我会写自己名字!”
黎荀不知怎地,想起余岁那些个狗爬字体,一时间紧了眉头。
于是饭后,原定的动画片时间被练字霸占,黎荀这下真像极了一个严厉监督,但又知识渊博的老师,余岁苦思冥想说了好长的句子,发现黎荀一字不差地都写对了。
当然,余岁不认识那么多字,但他会善用搜索。
余岁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他记得在幼稚园的时候,青青老师除了夸他的画好看以外,还会夸黎荀的字漂亮,还说他名字那么复杂都能练好,其他字肯定不在话下。
所以综上——
只要写好“黎荀”两个字,其他就犹如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可他不知道,光一个“黎”字笔画就超过他名字加起来全部的笔画了,余岁尝试写了两遍就绷着脸,不想再继续动笔了。
“写完我陪你玩乐高。”见他没有耐心,黎荀适时说。
余岁动摇了,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那就,再写一下下。”
只是等到下一遍。
余岁瞪他:“这样可以了吧,我已经学会了!”
黎荀就又会说:“嗯,还差一个字。”
余母切完水果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两个小身板坐在客厅地毯上,一个漠着一张脸,手把手一点点教,时不时还要纠正对方错误的写字姿势,而另一个虽然暴躁但除了偶尔会冒出两句不满意的话,也没有要离开的动作。
余母碎碎念:“神了……”
一旁余父跟着碎碎念:“确实神了……”
然而等余岁把两个字全部学完后才猛地想到,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听他的?
盯着一排排软趴趴的字体,以及最上方一笔笔铿锵有力,或轻或重收放自如的笔锋,余岁摔笔:“……”
都怪这个结婚证,他要把结婚证撕掉!撕碎!
-
好在虽然闹腾,但余岁没有再复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人睡一张床的前提是盖两床被子。
余岁对这个要求没有异议,毕竟他只是想要黎荀陪他一块搭乐高而已。
所以后一天,因为余岁练了字,黎荀陪着他玩了一晚上,余岁仍旧精力充沛,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周一早上,艳阳高照。
排练许久的文艺汇演终于要在今天亮相,余父余母早早准备了相机,等着记录孩子第一次毕业的重要时刻,黎父自然也不会缺席。
家长们已就坐,然而此时的后台化妆间,余岁正坐在镜子前,头一点一点的,还挺有节奏。
前一天晚上睡得过晚,余岁现在困到几乎成了眯眯眼,化妆老师一边给他刷唇脂一边还要托着他的下巴,防止小脑瓜东倒西歪。
“小朋友,不要再睡了哦。”化妆老师看他困顿的模样,忍不住发笑,“该换衣服了。”
见余岁还在打瞌睡,魏佑忍不住推了推他:“余岁,余岁!快醒醒啦,一会儿就到我们上场了!”
被人从梦中拖了出去,余岁一张白净的小脸拧巴得跟地上散乱的毛线团如出一辙。
第21章
“黎荀他们呢?”打了个哈欠,他问。
操碎心的魏佑左瞧瞧右看看,没发现程谭半个影子:“还没换好衣服吗……”
不过不出半分钟,某个反派便提着手里的道具剑边神气挥舞便喊:“嘿!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然后就被沈青提溜着出门了。
魏佑:“……他好适合这个角色。”
余岁:“……”
就在十分钟前,程谭发现自己可能又长胖了,因此他刚把衣服套上,脖子就被卡得死死的,手也伸不直,只得在换衣间里嗷嗷求助,那画面又好笑又凄凉。
由于里面的衣服实在是紧绷,无奈之下老师们只得当场缝缝补补,给他在衣服背面又多增加了一块布。
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
程谭面上十分不乐意,但在余岁面前表现得非常大气,还夸老师的手艺好。
可没多久到了舞台上,小胖肢体摆动的幅度一大,就有些不对劲了。
坐在台下的程母兴致勃勃地举着相机,发现自家儿子突然站在道具楼梯的台阶上,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位似的,一动不动,不免忧心地问一旁的程父:“……该不会是忘词了吧?”
此时,伴随着轻微的“刺啦”一声,台上四肢僵硬的小胖暗道不妙。
……他感觉到了。
背后的衣服又裂开了!
正好到了话剧的高-潮转折点,余岁站在道具楼梯上,等程谭的下一步动作,然而数十秒过去,他看见程谭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抬脚、往上一个阶梯走去……
下一瞬,正对程母镜头的小胖……成功把自己绊倒了。
余岁:“……?”
程谭自己摔了倒没事,毕竟道具楼梯底下有垫子,本身就是为了防止演出时出现各种意外而增加的。然而余岁就站在他边上,以至于……
程谭第一时间踩到了余岁的拖地裙摆。
让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的是,大约是连锁反应,防不胜防,舞台上的小朋友们接二连三地全倒了。
而余岁,迎面和黎荀撞了个满怀。
嘴唇上软乎乎的触感传来,余岁愣住了。
魏佑惊呆:!
坏了!嘴巴!
余岁觉得委屈极了,哇得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黎荀难得皱起眉头,以为他牙齿磕到自己脸上磕痛了,头一回手足无措。
看着黎荀神色严肃地掰开余岁的嘴巴,仔细检查有没有掉落的牙齿,结果惹得已经是泪人的余岁哭得更凶了。
余父默默放下了相机,看向余母:“这……应该不是他们演戏中的一环吧?”
黎父:“……”
另一边。
又社死又搞砸演出,集体照也没有跟余岁站在一块,程谭崩溃:“我马上、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他肯定会被
讨厌的!
一众人:“……”
第11章
程谭的忧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不仅在余岁的毕业同学录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余岁爸妈以及学校的录影带上也刻下了辉煌的一段历史。
俗称黑历史。
以至于幼稚园毕业典礼结束后,余岁回去就把自己手表上的联系人拉进黑名单,单方面地表示要跟他绝交。
两人和好的契机还是因为“和事佬”魏佑,生日派对邀请了他的好朋友们参加。
虽然最后是程谭死缠烂打,用新买的乐高和七十二色的彩铅换来余岁的同学录……但他依旧很高兴,甚至在自己的幼稚园园服上留了好大一块空地,让余岁签名,以此证明他们是最铁的关系。
为了扭转自己的形象,当天,程谭特意从他爸妈那偷来了相机,和余岁拍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合照就,过后炫耀:“看到没,我们才是最铁的哥们!”
小胖恨不能把这张照片钉在自己脑门上。
黎荀算个球!
魏佑不太理解:“可是他们住对门,每天都能在一起玩呀,应该有拍很多照片吧?”
“……”
其实不光是每天一起玩,魏佑不知道的是,黎父工作繁忙的这段日子里,黎荀都住在余岁家,两人同吃同睡,信守承诺的余岁真正做到了什么叫做形影不离,就差把人栓裤腰带上了。
魏佑持续输出:“而且他们还有结婚证,是分不开的。不过小学里我们还能在一个班级吗?听说上了小学会认识很多其他幼稚园的人……”
“……?!”有什么?!
只听进去前半段的小胖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嘴凹成一个o型,脸色黑了不止一个度。
在他的认知范畴里,结婚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比能不能和余岁拍合照还要重要!如今,他们中间要是插进来一个黎荀,那岂不是之后都会变成一根顽固的刺扎在他俩中间?!
程谭倍感危机四伏,看向黎荀的眼神甚至都多了两分咬牙切齿。
黎荀不是毫无察觉,但他并不关心,只轻飘飘扫了眼。
这一举动在程谭眼里就是纯纯寻衅挑事,他怒目而视:这冰块脸在得意什么?看他那样就来气!
魏佑:……他只是单纯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而已。
傍晚,家长们准时来接孩子。
只有程谭抓着门框不肯回家,嚷嚷着:“不行!我不走!他们还没离婚,我不走!”
第22章
吃瓜的家长:“?!”他们听到了什么!
余岁:“……”这是在表演哪一出?
程母忍无可忍,终是忍不住在别人家里给了程谭点颜色,顶着头顶两个大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走了。
之后,程谭孜孜不倦、毫不疲倦地缠了余岁一整个暑假,可等到小学开学,所谓的离婚证还是没印上两人的手印。倒是第一天上小学,就因为迟到被老师记住了名。
运气好的是,程谭如愿和余岁在同一个班级。
运气不好的是,他睡过头错过了挑选座位的好时机,只能暂时和魏佑成为同桌。
盯着前桌两个凑近说话的脑袋,程谭觉得黎荀就像一块牛皮糖似的,粘在人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刚升上小学的小家伙们大多选择和以前相熟的小伙伴们坐一起,或者是面相看上去好相处的……总之不会是黎荀那种欠债百万的面瘫脸,他们甚至很佩服余岁的勇气,竟然会选择和他当朋友。
大概率也不友善。
但很快,班里便重新调整了座位。
为了能够让所有人都看清黑板,新座位按照身高排序,不怎么长个的余岁被安排和魏佑一块坐在第二排,相反,疯狂长个的程谭以及黎荀被发配到了最后一排。
四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黄浦江,以至于程谭只得眺望才能窥见那抹跟随数学老师语调、持续点头的‘节奏大师’。
“余岁!又在打瞌睡!”
此时怒拍桌板的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上了年纪的男老师异常严厉。
这节课才刚开始十五分钟,他就已经在梦里寻周公了。
这太不像话了!
“余岁,老师喊你了,别睡了……”魏佑在一旁干着急,之前在幼稚园也没见他睡那么香过。
面对疾风袭来,魏佑只得狠狠捏了两下余岁的胳膊,试图用疼痛唤醒他神志不清的脑子。
这招百试不厌,余岁登时抬起头:“你干什么——”
只是“掐我”两字还未说出口,他就看见班主任“和蔼可亲”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班主任低了低他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问:“我刚刚讲到哪了,来重复一遍。”
余岁自然答不上来,磨磨蹭蹭站起身,魏佑还没来得及提点他,就看到他们班主任突地又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上课不允许吃糖吗?”
余岁:?
他没吃糖啊?
余岁顿了顿,正要辩解,只见班主任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像是忍耐了许久,抬眼看向最后一排,说:“又是你……从上课开始嘴里就一直含着东西,真当我看不见是吧!”
“黎荀,把他抽屉里的零食都拿出来。”
坐在最后一排,从小学第一天便“夹带私货”来上课的还能有谁?一众人扭头看向正在低头捣鼓抽屉的程谭,不约而同地想:这是本周第五次了,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程谭懵圈地迎着一群人灼热的目光掀起眼皮,眼神逐渐由迷茫转为震惊加不可思议。
啥?咋?都看他做什么?
他寻思他也没吃糖啊!为什么没收他的零食!
程谭憋着一口气,想解释,可一张嘴,口腔里面就隐隐作痛。
黎荀被点了名,眼睛落在他右侧脸颊,又看了看他抽屉里堆满的纸飞机……淡然地收回视线,解释道:“老师,不是糖。”
“他牙肿了。”准确来说是昨天课上吃糖吃的,也不算冤枉。
余岁:“……”
老师:“…………”
教龄比坐在底下的学生们年龄都大的班主任无语又气愤,说了一句未来他们将会反反复复听到,直到毕业的一句话——
“实在太不像话了!你们……简直就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
程谭年龄比余岁他们还要大一岁,算得上是一年级的学生中最年长的,换牙自然也是最早的。
上学期间,余岁和黎荀也开始阶段性地换牙。
而在换牙这件事上,余岁爸妈坚决表示不能掉以轻心,他们认为孩子换牙是成长的表现,不仅关系着身体健康,对之后的外貌也会产生一定影响。
所以每换一颗牙,两夫妻就记录,密切留意两人的换牙情况,还要定期去牙诊所复诊。
牙诊所大约是每个小孩的噩梦发源地,程谭也不例外。
程谭这次脸肿得像猪头的原因,其一是他正处长身体的阶段,一年级三班的同学们都知道他书包里看似满满当当,实际装的压根不是书,而是被老师勒令不准带进校门的各种垃圾食品。
其中就包括巧克力,水果糖,蛋糕。
甜食就是他的天堂!
其二是程谭不愿意去看牙医,于是白天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吃零食,晚上回到家还要来顿夜宵,牙齿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发炎,有蛀牙了。
拔了一颗蛀牙,又经历换牙,导致他现在说话都有些漏风,并且张嘴就能明显看见上牙少了一颗,多了一个黑乎乎的豁口。
虽说不能怪黎荀揭穿他有蛀牙的事实,但偏偏被没收零食还要求写检讨书,程谭心底有火无处发泄,当然将一切归结到他身上。
两人虽贵为同桌,但……可以说是互相看不上眼,这点班里的同学有目共睹。
一直到小学三年级开始,在成绩上没法绝对碾压对方的程谭有了一个新目标,那就是竞选升旗手。
第23章
站在红旗底下,所有人都得看着他扬旗、升旗,程谭一边想象一边觉得这是件异常光荣的事情!
可谁知道,雷打不动的升旗手是黎荀,随大部队哪里有活哪里干的是程谭。
铁打的黎荀,流水的程谭…
整个小学阶段程谭就挨着过一个红旗的边,从未成功将人挤下去过,唯一一次担任副旗手,还因连绵不绝下了一周的雨,生生错过了。
不过,程谭倒是因为体育不错被提拔入选了田径队,一直到初中,都是田径队的骨干选手,就连他自己都没料想到,一身蛮力竟然也有了用武之地。
……
……
又是人生无数日子中,最普通的一天。
十月初,秋高气爽。
正是午后休憩的好时候,广播内播放着平静舒缓的钢琴曲,还有不知是哪位新上任的广播站站长,宣读着激扬的稿子,楼下走廊不断有人嬉戏打闹,如同夏蝉般聒噪。
江城中学初三(一)班教室只有风扇呼啦啦转圈的噪音,附加纸张翻阅以及水笔刷刷写字的枯燥声。
跟助眠音乐似的。
比如旁边的小男生就在即将陷入美梦编织的天罗地网中,被一道羞涩的女声硬生生叫醒。
“同学……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班长吗?”
那位小男生“哦”了声,又说“你等一下”,似是习以为常,然后揉揉眼睛大喊了声“黎荀”。
他淡定,但班上其他同学却开始骚动。
“这是本周第几个了?”
“反正扎马尾的是第三个。”
“那有什么用,咱们班长是纸性恋,独宠试卷,偏爱书本。别说是美色,男色都不一定行!”
坐在最左侧靠窗位置的少年视线落在远处操场,置身事外到仿佛大家伙谈论的对象不是自己。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这副看谁都像看物品的眸子,才更加吸引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们吧。
寡淡得像没一碗没加糖的甜水。
坐在后排的某位同学稍叹一口气:“咱们还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试卷做完没?给我看看……”
众人骤然回神。
听到有人喊他,黎荀这才收回眼神,往后门看去。
女生扎着单侧麻花辫,背在身后的手指捏着一封粉色信封,忐忑不安。
通常这类剖白行为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比如在十米外鼓舞士气的姐妹团们,比如写了满满三页纸的情书……
总之特别是和他们这位高lt;a href=https:///tags_nan/yuanshentongren.html target=_blankgt;原神子表明心迹,只能说她能爬上四楼的楼梯,就已经被三班的同学们贴上“勇气可嘉”的标签了。
恰逢此时,一人龙卷风似的带着一则八卦消息窜进教室——
“操场有人在宣战了,巨巨巨无敌热闹!”
“谁谁谁?卧槽!六班和体育班的那两尊大佛?那他应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有不应的时候?”
八卦的消息刚传开,只见靠窗边的桌椅猛地在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声巨响。
黎荀站起身。
见暗恋对象朝自己走来,马尾辫女生刚压下的涟漪这会儿更泛滥成灾,像过山车一样上升至顶点的心情还未消化,只听方才那位小男生疑惑:“诶,黎荀你去哪?那女生在后门呢——”
他并没有从后门走。
“黎荀,等一下!”女生拦住他,“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就五分钟!不耽误你学习的!”
“……”黎荀“颇有耐心”地停下步伐。
她深吸一口气:“请你收下——”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黎荀打断。
大抵是厌倦了收集各式情书,又或是是为了永绝后患,在众目睽睽之下,黎荀抛出了一句震惊一班同学三百年的话:“我有童养媳,你能接受吗?”
“???”
有、有什么?!
卧槽!!这他妈比打架更令人沸腾啊!!!
第12章
“阿嚏——”
余岁前脚刚拿出篮球,后脚就打了个喷嚏,猝不及防。
“咣当”一声,程谭关上器材室的门,转头说:“嚯,大夏天的,你这是要感冒的节奏啊?”
“热伤风?”
夏日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个季节的学生大多分为两批。
抗冻穿短袖的,畏寒披外套的。
乱穿衣的时节。
余岁就属于不爱穿外套的那类,不是因为不怕冷,而是他觉得校服外套是真的丑,深蓝加白,胸前还带俩横线纹路。
校方是真没审美那种东西。
“……”莫名打了个喷嚏,余岁没多想,觑他一眼然后把球推到他胸口,幽幽反问:“可能么?”
“我看也不像,”程谭笑嘻嘻,“合理怀疑是有人在背后骂咱们。”
对于绝大多数初中生来说,体育课是唯一可以期待的自由时间。
但这和即将面临中考的初三学生们没多大必要联系,学期虽刚开始,但校方为那增加那点微不足道的升学率,甚至免了早操时间,可叹可叹。
江城中学坐落于城中心,建校历史悠久,占地面积大,又在去年开设了体育班。
体育馆、乒乓球馆、足球场一应俱全,总有种要追上私立学校的豪华既视感。
作为即将要在高中申请成为体育生的学子,文化课成绩比别人低一些,那就得特长突出,什么长跑啊、短跑啊、铅球之类的。
第24章
总之无特殊情况,体育班的一众特长生们中午多半会选择加练。
比如程谭。
不过至于余岁为什么在这……
——当然是因为他学渣,他不爱学习,另外他们班主任今天不在。
所以他逃了。
这会儿篮球场围了不少人。
说话间,有两人径直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生个子不高,看上去就一副瘦瘦巴巴营养不良的样子,余岁在见到这个人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他跟以前的死对头韩存很像。
都是一样的鞋拔子脸。
都一样菜。
余岁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多半是骂我。”
话音刚落,只见来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常年不露面的稀客,佯装惊讶道:“怎么?我们自己班的训练赛,还有外人参与?”
张齐和程谭同为体育班,按理来说怎么也算是一个集体的,但偏偏两人从初一开始就不对付,互相看对方不爽,平时不在一起练也就算了,碰上就免不了尖酸刻薄,明争暗斗。
以至于程谭开口就是一句国粹,要有选择,他还真不想跟这傻缺呆一个班。
呼吸都忒恶心。
这次起冲突的原因说来也扯,只是因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球场一三归张齐,二四归程谭,周五比较随意,毕竟还有其他年级。
但是谁也没按照规定进行,比如昨天该是程谭的场子。
于是两人索性比出个高下,今后由赢家决定一切。
余岁不想浪费时间,润了润嗓子后拧上矿泉水盖,直说:“就说打不打吧。还是你不敢跟我这个外行人切磋?怕输了丢面子?”
说完,他上下打量着对方,而后还真自顾自思索起来:“不能吧。”
一群看客扒拉在铁丝网外笑翻了天。
越来越多人过来看热闹,张齐差点气笑,舌尖顶着腮帮子。
操,在场谁不知道他是校篮球队的?他有什么不敢?
“来都来了,当然打,不打显得我们挺看不起文化班的人。”
长得小白脸那样。
张齐显然不把人放眼里。
说完,又看了眼程谭,趾高气扬得像个少爷:“你去他队伍。”
“?”程谭这暴脾气,还是一点就着,“你他妈指挥谁呢?”
也幸亏旁边有其他队员拉着劝“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才浇灭这团火。
时间不够,只能约两节比赛。
这场比赛关乎个人荣誉,以及今后是否会一直被人踩在脚底下,张齐一开始便猛发力。余岁和程谭并非专业选手,虽然有些吃力,但在高度配合下依旧拿下了首杀。
场子就有些热起来了。
“我只知道他画画是真强,没想到体育也不错?”
“我去,用出板报的手打篮球……啧啧”
“脸、脸长得也不错啊……”
-
那边讨论激烈,这边也打得火热。
“余岁!”
第二节 比赛进行中,男生正和对手贴脸,被呼唤一声,手中的球霎时移形换影,被另一道身影抢了去。
“——哇哦!”
一个完美的三分球,球场惊声尖叫。
然而就在此时,哄闹声中突兀地穿插进来一道中年男性的霹雳音——
“谁让你们午休在这里看篮球的?都不用考试了是吧?都哪个班级的……站住!”
场外围观的大多数是同为田径队的特长生们,不过这种热血沸腾、展现男子气概的好时机,当然少不了所谓的迷妹。
“卧槽,是‘地中海’!”
“赶紧跑!被他抓到肯定得完犊子!”
一众人登时东跑西窜,“地中海”是初三年级最有威严的教导主任,经他手的无一不“惨死”,写检讨写到想死,当众念检讨念到社死。
最后一个手里接到篮球的男生慌不择路,扔了球跑出一段距离后才恍然回神。
他是体育班的啊!他跟着跑什么!
他喵的,这阴影实在深刻……
“给我站住!”主任的声音还在追赶。
站住等着您批我吗?
余岁边跑边憋笑,一个拐弯转进教学楼,恰逢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楼梯口出来,他压根来不及刹车,就这样直直撞了上去。
“嘶……黎荀?”看清来人,余岁楞了一下:“你在这做什么?”
男生个子高挑,余岁这会儿在他的对照下,倒是有点小鸟依人那味。
“这些个小兔崽子跑得还真快……”
没等黎荀开口,听到挥之不去的声音,余岁暗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要成为地中海手低亡魂。他朝黎荀做口型:“地中海,就在后面!”附加一个求助的眼神。
“……”黎荀莫名动了动唇,“里面没人。”
于是就在主任看见他的最后一秒,余岁闪进了一间办公室。
“黎、黎荀?你……怎么不回班级?”主任本身在年龄上就和他们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年轻有差距,喘着气扶了扶东倒西歪的眼镜,视线落在他手边,“帮老师送试卷啊?”
“——啪嗒”
背后,办公室门隐去最后一丝光亮。
黎荀神色淡然:“嗯。”
“哦哦行,那赶紧回班吧。这马上月考了,这帮学生真是太不让人省心……”对于成绩常年名列前茅的好学生,主任压根不带一丝怀疑的心理。
第25章
黎荀应下,严厉的主任这才离开。
稍稍等了两秒,他拧了下门把手……然后发现余岁很乖巧地给他把门锁上了。
“……出来吧。”黎荀敲敲门。
“他走了?”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余岁谨慎地打开一条门缝,从无人的办公室里出来,“吓死,平时中午不巡查,偏偏今天查。”
大约是刚运动过,少年深栗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面颊还透着红,优越的鼻尖微微出了点汗。
说真的,放在人群里挺打眼。
解决完一大困境,余岁吐出一口浊气,大大咧咧地撩起衣服一角擦汗,对面前人的视线停驻毫无觉察。
黎荀挪开视线,问他:“去打球了?”
余岁随口“嗯嗯”了两声,然后揪着人喋喋不休地跟他讲方才在球场狠狠碾压张齐的事。
“我一个扣篮,他接下来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黎荀大多时候扮演着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不过余岁习惯了,也不要求他能夸自己一下。
偶尔会夸吧,他思维发散地想。
在做对题的时候……?
两人边说边往楼上走。
余岁的班级在三楼,而同为初三,黎荀的班级却在四楼。
初中和小学实行的分班制度不一样,初中实行s形分班。学校需要保证每班优秀生和差生比例相同,于是以小学最后一次的考试成绩作为标准,将第一名分到一班,第二名分到二班……以此类推。
但从第八名开始又重新分至一班。
一共八个班级,余岁在六班吊车尾,黎荀在一班当佼佼者。
其中的差距可想而知。
每层楼一共四个班级,三楼是四至八班,四楼便是一至四班。
跨越了前两楼的班级,后面就没了嘈杂喧闹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极致的宁静。
……静到余岁觉得不大对劲。
他们这层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余岁停下脚步,紧接着他猛地瞪大眼睛,一个箭步拉着黎荀侧身回到楼梯口。
黎荀踉跄一下,只听身上拉链滑落的声音响起。
“地中海他在隔壁教室里!”余岁边扒拉人身上的衣服边说,模样有点急切……
“?”
黎荀不能理解,地中海在教室里,为什么脱他的外套。
“怎——”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余岁突然凑近嗅了嗅,然后抬头,摸着下巴神神在在道:“嘶……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黎荀脚步顿了顿,平和地问:“哪不对劲?”
余岁眯起眼睛,从头到脚审查犯人似的扫过去。
黎荀对上他的视线:“……?”
“你……偷偷用黎叔叔的香水了?”余岁双手环胸,说完又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否定自己,“黎叔叔有这样浓的花香香氛吗?”
闻起来像女士香水啊!
“……”黎荀想了一下,大概率是刚才和那位表白者靠得太近,沾染上了。
不过余岁没有要深究的打算,丝毫不嫌弃地套上比他大一号的校服,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先回班级了!”
“外套先借我一下,放学还你啊。”免得地中海眼尖,一下就发现他刚剧烈运动过。
黎荀回过神,抢了他外套的“小偷”趁着主任不注意,已经一溜烟滑进班级了。
“……”跑得还真快。
看着他小猫似的弯着腰从其他班级窗户底下挪动的动作,黎荀无奈,刚转身准备上楼,却蓦地对上了角落里一个捧着水杯、眼里写着“震惊”二字的男生。
两人对视。
空气里多了一丝尴尬。
黎荀撇了眼他的胸牌,男生叫乔明洋。
没记错的话,是他前桌。
不知道自己撞破了什么,乔明洋就这样直瞪瞪地看着他,他本人实际是真的惊到忘了收敛目光了。
于是下一秒,他听到这位不大好惹的班长突然开口说——
“遇上强盗了。”
“啊?啊……”
静默两秒,乔明洋木楞楞地开口:“班长你还会讲笑话呢,哈哈。”
班长淡淡地看他一眼。
乔明洋:……
发现了班长大人的秘密。
他完蛋了。
第13章
赶在上课铃响起的最后一秒进入教室,余岁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前脚刚从后门猫进教室,后脚就察觉到有一股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
余岁下意识抬头,结果正好同窗口路过的年级主任四目相对。
他强装镇定,一点也不心虚。
主任推了推眼镜,眼神犀利,突然视线滑至他胸前的口袋上方:“你叫黎荀是吧。”
余岁楞了一下,低头一看——
[江城中学初三一班,黎荀]
……忘把铭牌摘下来了!
“放学后把检讨交上来!”
“……”
下午第一堂课总是令人昏昏欲睡,跟别提这节课是枯燥无味的历史。
余岁虽然没有直接光明正大地趴在桌子上,但他拿黎荀的衣服遮了大半张脸,头埋在用书建成的“防御堡垒”下回程谭的消息。
程谭:[本来想提醒你,地中海往你们那栋教学楼去了来着,但你跑得也忒快了!]
程谭所在的体育班和他们不一样,由于是新开设的一个班级,所以只能被暂时安排在初一那栋楼。
第26章
程谭:[没被抓到吧?^-^]
余岁:“……”这表情看着怎么那么欠揍呢?
余岁深度怀疑他在幸灾乐祸,撇着嘴给他回了俩字:[呵呵]
然后又说:[手机没油了,篮球鞋下次再抢吧^-^]
加上同样的表情,发送。
主打一个学以致用。
程谭男子汉能屈能伸,立马道歉:[别介啊!那可是稀有配色!联名款!]
男生就那点爱好,球鞋、游戏、漂亮女生。
程谭因为偷偷买了好几双联名篮球鞋,被他妈禁了零花钱的可支配权,现在得仰仗余岁帮忙抢鞋。
余岁:[帮我写一千字检讨]
程谭:[?]
余岁:[放学前,顺便送到地中海办公室]
程谭:[??]
余岁:[小余同学给你把鞋送到手里]
程谭:[……成交!]
美滋滋地处理了检讨问题,余岁心情愉悦多了,下课铃一响,他就浑身来劲。
正想出去透个气时,突然有人戳了戳他。
是邻座的秦雅雅。
“余岁,你穿的是一班班长的外套吗?”
初三已经没有同桌这个概念了,每个人都是“孤儿”,余岁转过头,就听秦雅雅好奇问:“你们认识?”
余岁心说他们何止是认识,还是睡过同一张床的老熟人。
“嗯对,我们是邻居。”
“邻居?上下楼的那种?”后座的另一位女生又说:“那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之前听说你跟他有冲突,还以为你们不对付呢……”
余岁想了想,意识到她们说的应该是刚上初一的时候,他拿篮球砸黎荀脑袋的事……
虽然事后回家他爸妈也教训了他一顿,但那确实是个意外,谁让篮球不听话呢。
“还……不错?”
打了个哈欠,余岁随口含糊了两句。
女生眼睛一亮,正想继续听他说点故事,但余岁却开始低头玩手机。女生尴尬地撩了下头发,余岁虽然看上去是奶乖的少年脸,但性格绝对没有到“平易近人”的程度。
两个女生大约觉得自讨没趣,也没再继续跟他寒暄。
他的座位靠近窗口,刚出完汗被风这么一吹,倒是有点冷飕飕。余岁拢了两下外套,鼻腔便吸入了一股呛人的香水味,还混杂着和他一样的洗衣液清香。
一节课过去,味道散了点,但还是浓。
余岁就闻了一下,转头将外套脱下,挂在窗户的挂钩上,试图让外头的空气冲散那股芬芳的花香。
算了,反正放学也要一块回家,到时候再还也不迟。
-
一班教室里。
“试卷就评讲到这里,还有不懂的地方吗?”英语老师手撑在讲台上,底下的人昏昏沉沉。
所有人张口就来:“没——有——”
“……最好是真的没有。”
老师扯了扯嘴角,看两眼时钟,抛下最后一句话便走出了教室:“接下来还有一点时间,你们就自习吧。”
“好耶!”
听到自习,班里一阵松动,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趁这点时间完成回家作业。
“黎班,最后一道大题你写了吗?我可以问你吗?”数学不比英语,往往解题思路活灵活现。学委纠结了一道题许久,还是没有解出答案,忍不住问黎荀。
黎荀将自己的解题思路推过去,学委恍然大悟,连忙道了声谢后继续写自己的练习册。
临近月考,大多数人都在刷题,班里没有老师看管,那便只有纪律委员偶尔会让他们“安静一下”,相对来说是自由的。
但也有倒头就睡以及偷偷刷手机的学渣们。
这时候有的人便耐不住性子,就刚才黎荀拒绝初二女生表白的事,已经在好些个姐妹群传得面目全非了。
“班长,你出去之后,那个女生托我们给你的。”靠近窗口的男生突然拿出一个礼盒。
说实话,他挺艳羡。谁不希望有一副好皮囊啊,男生小叹一气,把东西给他。
审美是公认的,特别是在欣赏帅哥这件事上。
黎荀也符合她们的标准,单眼皮,高鼻梁,下颚线比命长,长得就是一副薄情寡淡的长相,所以在他说出“还给她”这句话后,一群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好奇,想剖根问底却又不太敢,最后只说:“黎班,你刚才实在是太决绝了……当然也很酷!我感觉咱们班未来一段时间一定很清静。”
黎荀撩起眼皮。
那人继续说:“起码破解了门槛被踏破的危险啊!”
“班长说:谢谢你,门槛守护侠。”
“纪委说:不客气,护草使者。”
班里一阵哄笑。
黎荀没表态,不过同学们已经对他们班长淡漠的性子见怪不怪了。
坐在他前面的乔明洋心情却突然有点复杂。
班长大人不说话,显然不打算解释先前那句话的意思。他原本也只当那是拒绝女生的托词,就是当众这么说的确有一点点伤人,乔明洋想。
可当初竞选班长的时候就是按照成绩择优选择,黎荀又是以年级第一的噱头进入江城中学的,这个位置他不坐都不行。
虽然一开始黎荀表现得非常……不能说是抗拒,大概是嫌麻烦,不想管。
他怎么拒绝的来着?
第27章
哦,黎荀说他记不住人名。
那时候乔明洋也单纯地以为这是借口,结果相处下来发现,他们这位班长那真是贵人多忘事。
甚至每次考试后分发试卷,都是自己上讲台去领。
……当然,不排除是懒。
所以一向独来独往的黎班,竟然和校霸“有一腿”???
卧槽?难道!
乔明洋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他——
不!能!说!
因为心里藏着事,下午的课,乔明洋可以说是一丁点儿都没听进去。
放学前的最后一道铃声打响,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乔明洋是值日生,倒完垃圾回来,他准备擦黑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嗨,同学,你们班班长……黎荀,有看到他吗?”
又一个找黎荀的,这回还是男的。
乔明洋偏头,然而在看到余岁那张明媚的脸,他虎躯一震,猛地直起身磕磕绊绊道:“他被被被、被老师叫走了!”
余岁:“……”
这哥们……结巴?
“哦,那这是他的座位?”余岁慢慢吞吞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黎荀的“厌学风”桌面。
空空荡荡,只有一本物理习题册。
乔明洋:“对、对对。改改改——”
余岁忍不住替他说完后半截:“改试卷?一般要多长时间啊?”
“半半半……”
“……半小时,我知道了。”好的吧,他还是别麻烦别人了。
有点手痒。
余岁弯腰撇了眼黎荀的抽屉,伸手一捞从里面拿出纸笔,就这么靠在桌边画起了素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明洋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地。
余岁看了眼墙上的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五点半了,这是出国改试卷了去了吧。”
“应该、该快了。”乔明洋紧张地瞟他一眼,一会儿又瞟他一眼。
“……”
忽地,余岁搁下笔,怜惜地拍了拍他肩膀,说:“生活很辛苦吧。”交流都这么困难,平时肯定饱受非议。
乔明洋不知道余岁内心的想法,浑身仿佛过电,忙不迭摆手:“不、不不不——”
余岁给予他一个“我懂的”的眼神。
恰逢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沉定的男声。
“你们在做什么。”
余岁正好盖上笔帽,“你好慢。放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黎荀走过来,视线集中在他练习册上的狂野素描上,问:“谁画的?”
“还能有谁?画技如此炉火纯青,全校都找不到第二个人好吗!”余岁拧眉。
乔明洋就这样僵硬地站着,看着余岁把画举起来,然后和自己对比了一下。
“你给他画的?”黎荀声音没什么波澜。
余岁“嗯哼”一声。
“乔……明洋?送你,上面还有我亲笔签名。”笔尖刷刷在纸上飞扬,写了一串看不懂的鬼画符后,余岁好心地将肖像画递到乔明洋手里,“不客气。”
乔明洋茫然抬头。
黎荀在看他。
“……”
他这下死透了。
第14章
“检讨写了?”
黎荀没打算让余岁的亲笔签名亘古流传,拿回自己的练习册,合上,丢进书包,动作一气呵成。
“当然——”没有。
说到这,余岁就想给程谭这傻子邦邦两拳!
谁帮人写检讨,开头名字都不改啊!
还没说完,余岁突地夹断声音,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消息这么灵通,学霸还能分出心思听八卦?
黎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余岁:“哦。”
乔明洋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校霸是这样的形象吗?这么……
听话?
……
……
楼下,余岁和黎荀已经走出教学楼。
放学的时间早就过了,这会儿学校里空空荡荡,倒是有几个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楼顶尖塔上的时钟显示六点整,落日降下帷幕,两人朝着初中部停车的方向走去。
余岁的自行车昨天莫名掉了链子,今天只能蹭黎荀的那辆。
自从进入初中,司机这项工种就从两家除名了,小学的时候两家爸爸工作上有往来,通常是由黎荀家的司机小陈叔叔接送两人。
余岁那时候才知道小陈叔叔每次都全副武装,把自己裹得像个黑.道保镖的原因是患有日光性皮炎,不能长时间晒太阳。
他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进到初中后,倒是余岁觉得先提出想要一辆自行车,独立上下学。
黎明源对这一提议没有意见,但余远山尤其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每次都在两人出门之后偷偷跟踪。
这样的忧心持续至初二余岁能够娴熟地驾驭两轮后。
“哦对,外套还在我包里。”
刚走过两个女生,淡妆,香氛的味道掠过让余岁一下记起中午抢来的衣服。
因为味道实在散不掉,他就拿垃圾袋装起来塞进书包了。
女生爱美,一班的女生也爱美。
余岁咂舌。
想起这件事,他又突然问:“你该不会转头就告诉我妈吧?”
第28章
“告诉什么?”黎荀弯着腰,正拿钥匙开锁,“打架?”
他反问:“还是逃课又被抓到。”
“我没打架,那只是单纯地跟人约篮球好吗?很正经的。”余岁反驳,“而且午自习也不算上课。”
黎荀心说大概距离动手就差一秒钟时间,如果不是被主任抓到了的话。
“秋姨今天不在。”
“我妈今天不在家?”余岁楞了一下,“难不成又跟小姐妹约晚饭去了?”
黎荀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
“你怎么了解得比我都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亲生的。”余岁嘟囔。
黎荀没说话。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转念一想,他疯狂暗示:“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已经很饿了。”
黎荀解开自行车锁链,抬头:“所以?”
“所以……那边有卖煎饼果子诶!”
等黎荀反应过来,余岁人已经站在摊贩的推车前,大约是在纠结眼花缭乱的食材到底应该吃什么好。
“……”他顿了顿,推着自行车跟上。
“老板,要一个煎饼,加火腿加里脊加薄脆!”在校外,余岁可以光明正大掏出手机付钱。
老板:“好嘞。”
看到两人穿着校服,老板发自肺腑感慨:“现在的学生放学可真晚,我刚都要收摊了。”
“可不是嘛,学习很累的。”余岁面不红心不跳。
黎荀站他旁边,听他张口就来。
“……”一点没看出来有多累。
“来,煎饼拿好咯。”
“谢谢老板。”
对于余岁的简单快乐,黎荀觉得有些稀奇,耐着性子问:“可以回去了?”
余岁:“等等。”
黎荀:“?”
“这是我自己买的,”余岁啃了一大口煎饼,伸手一指,“炸鸡配可乐,快乐加三倍。”
望着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的人,黎荀缓慢地拧了下眉:“……”
“可乐要冰镇的。”小仓鼠又说。
黎荀又拧了下眉。
正要开口拒绝,余岁眼巴巴:“很饿。”
“……”
半小时后,店员笑眯眯地说:“请拿好您的套餐,欢迎下次光临~”
“好香,不愧是垃圾食品!”
黎荀实在不懂:“……知道还吃?”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吃。健康的东西往往在味道上不会那么完美。”余岁边说边戴上一次性手套,“第一块最香,不信你尝。”
无骨炸鸡,刚出炉还冒着热气,一看就外酥里嫩。
余岁觉得黎荀现在看这块炸鸡肯定像在看毒药,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但他偏偏就要让这个不懂品鉴美食的“修行者”试试!于是趁着人防备心降低,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然后问他:“是不是好吃?”挺欠的。
“……还行。”
黎荀很给面子,至少没吐出来。
“可以,很接地气,”余岁海豹式鼓掌,“但感觉我有罪,毁了学校里女生们心目中的高岭之花。”
黎荀:“……?”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上了个学,还得了个高岭之花的美名。
“要是让你的迷妹们知道,她们应该会来围殴我吧。”余岁想了想,“哥哥,你的迷妹们不会生气吧?”
然后自己说着先笑出了声。
黎荀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喊他:“余岁。”
学霸经不起玩笑调侃,余岁一秒收敛:“好的,我不说了。”
-
回到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已经在外面填饱肚子的余岁换了鞋,抄起自己的睡衣就冲进浴室。
洗完澡出来又看到自己的手机频频闪烁。
程谭:[江湖救急!]
一堆图片“啪叽”甩余岁脸上,跟轰炸似的,嗡嗡嗡个不停。
程谭:[于老给我们布置的变.态作业……他丫的,谁能一晚上做十页啊!黎荀吗?]
余岁擦了擦头发,客观评价:[他确实能]
程谭:[课业滞写,帮帮哥们!]
余岁无语:[你们班的作业,不找你们班自己人,找我干什么??]
程谭几乎是秒回:[你还不知道我们体育班啊,那学习好的能来吗!]
“……”余岁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程谭:[唉,而且我们班现在都分成两个战营了,一边挂的张氏红旗,一边挂程氏蓝旗。]
程谭:[好捏的软柿子都被他挑走了,还能剩下什么?]
余岁:[……]
……感情您认识的都是学渣?
余岁本来没想再搭理他,他自个作业都挺困难。
不过,时间还早,再过半小时写。
晚间十点。
某人如梦初醒,打开自己扔在角落的书包,看着一行行的作业要求,凝固了。
余岁:“……”
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们班的英语作业也是十页习题???
就在余岁为这厚厚的十页纸张发愁时,门外传来“叩叩”两道敲门声。
“进——”他拖着长长的尾音。
秋高霏推开门就看见自家儿子坐在书桌前,盯着密密麻麻的题目,而不是躺在床上看漫画,她面露诧异:“哟,在写作业呢?”
“……妈,您儿子写作业是一件那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余岁非常无语。
第30章
早自习七点二十开始,现在已经七点十分了!
虽然余岁本人是迟到大王,但秉持着不能带坏旁边这位学霸,他头一次催促别人:“快快快,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黎荀说。
余岁着急,反而黎荀本人毫无波澜,他们的身份似乎在此刻对调了一般。
“那也得——”走啊。
话音戛然而止,最后两个字余岁没能有机会说出口,嘴唇就被一个绵软的东西袭击了。
余岁视线往下移,肉包,还是热的。
他怔了下:“早饭?”
黎荀轻飘飘地撇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但余岁却从中读取了深层含义——
“你想留着当午饭?”
但他才不管黎荀那看傻子的眼神,满心满眼都集中在有早餐的喜悦上。
“我敢说我们肯定迟到了,”余岁咬了口包子,“不过……我是无所……无所谓,今天是……地中海纪检,你——”
“啪”的一声,吸管戳进豆奶。
黎荀堵住他的嘴,并勒令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哦。”
这句话之后,余岁竟真破天荒地没再骚扰专心骑车的人,黎荀倒是有些意外。
但要说意外,此时站在校门口的乔明洋才更加意外。
进校迟到的人不少,可他偏偏在一众颜色统一的校服中看到了两个冒粉红泡泡的家伙。
骑、骑同一辆自行车进校门!
乔明洋握笔的手在打颤。
这分明就是电视剧桥段,校园文温柔学霸男主骑着单车,恬静文雅的女主侧坐在后座,手里拿着一束肉包……
……诶?
肉包?
“唔,是你啊,乔童靴……”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余岁踏进校门就看见了熟面孔,打了声招呼,心里百转千回想着说不定可以让他通融一下。
但是他发现乔同学有点不对劲。
……好像今天眼睛不好使,看不见人了。
“乔同学?同学?人还在吗?”余岁在他面前挥挥手,心想这位乔同学有点怪,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但就是怪。
乔同学眼下正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怎么会是肉包……?
“乔明洋,你记了没?”另外一个纪检员看他直勾勾盯着眼前人……手里的肉包,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乔明洋茫然:“记什么?”
纪检员同学表示很无语:“……迟到啊。”
就在余岁想要开口求情时,年级主任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都站在这干嘛?当校门口的石狮子啊?”
“早自习都要结束了!有些人还在这里悠闲地吃早饭!”
余岁看着手里拿着剩下一个没吃完的包子:“……”哦,原来就是在说他。
正想认命摆烂,却见主任视线掠过他,朝他身后望去。
“黎荀?今天怎么回事?平时不见你迟到过。”主任偏爱好学生,看到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那位学霸,甚至借口都给他找好了,“家里有什么事耽搁了?”
黎荀刚停完自行车,钥匙落入口袋,他端正姿态“嗯”了声,顺手就从余岁手里接过那个装肉包的塑料袋,然后说:“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听他诚恳道歉,主任当即放行:“这次算了……不过早饭不能带进教室,最好在走廊吃完再进去啊。”
……心都偏到大西洋了!
余岁忍不住吐槽。
“赶紧进去吧。”主任催促。
得到允许通行的信号,两人这才迈步往学校里走。
“等一下,他是不——”两人一晃而过,纪检员觉得有问题,大手一挥拦住他们。
纪检员同学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双眼睛鹰隼似的锁定余岁的校服外套,提笔就要在记名册上写上名字,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乔明洋震惊地朝他旁边刚正不阿的“审判长”投去一个目光,在底下疯狂扯他袖子。
然而纪检员皱眉:“……你拽我袖子干什么?”
“……”不是,哥们,这两人你不认识??
这么显眼的两张脸,还记呢???
见此人油盐不进,倒是乔明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瞬息之间他弯腰蹲下,动作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以至于谁都没看清他在做什么。
“余岁这是你的铭牌吧刚刚掉了我帮你捡起来了给你!”乔明洋直起身,稍稍喘着气。
“?”
什么情况?他不是……结巴吗?语速这么快,都不带停顿的?
余岁懵了:“w……”他想说那不是他的铭牌。
刚冒出一个气音,乔明洋便开口打断他,随后把“东西”放在他手上,语气坚定:“这就是你的!”
“……”沉默两秒,余岁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激地握住对方的手:“谢谢。”
乔明洋抬眼看到的是一双迸发着光芒的杏眼……
……余光里还有他们班的面瘫班长。
察觉到他手有点颤,余岁凝眉想,他好虚,但好善良。
“可是我刚刚分明——”
“你看错了……诶那边有人要翻墙!”
“什么!哪里?”
注意力被转移,余岁这才长舒一口气,然而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余岁……卧槽,地中海?!”
第31章
程谭也是个迟到大王,老油条了,滑头到甚至熟知今天是谁值班,又是哪个班级的同学担任纪检员。
好说话的,他废嘴皮子说两句也就混过去了。
要真躲不过,那就翻墙。
但今天,程谭觉得他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谁跟他说今天不是年级主任巡检??
“老师早上好,老师再见!”程谭书包背在身前,鬼鬼祟祟地弓着身子,试图躲过地中海的火眼金睛。
不过这招没用。
“站那。书包挡前面干什么呢,做贼一样。”
“挡风……早上太冷了老师。”
“没戴铭牌,纪检员扣一分。”
“!!!”
余岁边摇头边啧啧两声,转头给乔明洋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
好兄弟!请你喝可乐!
乔明洋看一眼他边上“魁梧”的保镖,心里有苦说不出:……
这可不兴请啊!!
-
因为昨天被逮到过,今天的余岁收敛了许多,大课间也乖巧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没出去找人切磋。
……只不过就是睡了一整个上午而已。
铃声打过一阵后,后桌看他睡得死沉,犹豫着还是叫醒了他:“余岁,已经上课了。”
“什么课?”余岁睡意朦胧,问。
后桌说:“体育。”
“体育?”他皱了皱眉,抬眼看向黑板上的课程表。
后桌解释:“这节和下午的语文课换了,语文老师有事。”
余岁慢吞吞点头:“哦,谢谢。”
后桌推推眼镜,冷淡地“嗯”了声。
班里两周就会换一次座位,虽然接触不多,但新后桌也是个冷冰冰但好心的人啊,余岁打着哈欠想。
他没再耽搁,这个时间段操场人挺多,一个老师可以同时带两个班,比如已经到场热身跑圈的一班大部队,还有本身就着重抓学生锻炼的体育班。
“我觉得地中海肯定是盯上我了!”程谭边做拉伸边和余岁吐苦水。
余岁:“……”还不是因为你蠢!
“怀念小学,四眼还在的时候起码会帮我打掩护。”程谭长叹一口气,“唉……”
四眼就是魏佑,不过初中开始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原本四人的小团体硬是被拆散了分至各个角落。
“反正你的宝贝球鞋没着落了。”余岁一向很记仇,没忘记昨天挨批评,一千字的检讨变成两千字的事。更让他头疼的是昨天被垃圾食品荼毒,导致他现在才想起来……
地中海要求他在中午前交过去。
体育课说到底还是学生们放松的一种方式,跑了两圈后老师便让他们各自自由活动了,程谭拿了球过来,本来想和余岁打球,但余岁却掏出纸笔开始刷刷写检讨。
“张齐你还记得吧,那傻叉说上次的篮球赛跟我们打成了平手。笑死,明眼人都看出来就他那个水平……”
余岁把程谭的说话声音当背景音乐,趴在乒乓球桌上写自己的。
说了许久,程谭抛出一个问题,倒是引起余岁的兴趣。
“运动会你报什么?”
余岁随口回了句:“运动会?什么时候?”
下一秒,不等程谭给他解释,身边的一些女生已经给出了答案。
“快快快,好东西发群里共享!”
“下周就是运动会了,不知道黎荀会报什么项目……”
“我记得去年是……跳高?”
余岁记得黎荀去年确实是报了跳高,不过也只报了一个跳高,用黎荀本人的话来讲就是“很麻烦,凑个数,随便报的”,结果成绩一出来,一米八五,一度让田径队的那一批人颜面扫地。
这时候,秦雅雅突然冒出来,问:“余岁,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余岁转头。
秦雅雅:“就是……黎荀有对象的事。”
第16章
谁?
谁对象?
黎荀有对象?!
三连串问题,程谭心态炸了。凭什么好事尽让这小子占了!
“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我就说上次看到黎荀接别人的情书还收了巧克力!”程谭气愤地扔了篮球,喋喋不休。
余岁慢慢吞吞,且疑惑地掀起眼皮看他,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程谭挠挠脑袋:“我没有打听别人隐私啊!就是都、都传开了……”
余岁:……传开了?他怎么不知道?
程谭又说:“这是初恋吧你说。好吧我承认他就是比我帅那么一点,但是……”
“不可能。”余岁紧了紧眉头说。
他这几天上下学都跟黎荀待在一起,别说是女生,就连雌性的猫狗都近不了他身。
听到余岁这么肯定,秦雅雅眼睛一亮,试图从他身上获取一些信息:“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不过那天他不是亲口说……”
秦雅雅顿了一下,把“童养媳”理解为“青梅竹马的恋人”,传到他们班级的时候就等同于黎荀早恋。
所以余岁听到的版本,可不就是说他们那位大学霸谈了个恋爱吗?他难得蹙眉,显然一副不悦的表情。
秦雅雅刚想开口继续说,但余岁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她:“就是借口而已,你听不出来吗?”他没兴趣也并不想好心为她们答疑解惑。
第32章
“……”秦雅雅尴尬地笑笑,随口表示:“其实我也觉得是借口……”
余岁没想再搭理她,和程谭说了句“我回去了”便转身离开,朝教学楼走去。
等他走后,背后议论声四起。
“嗤,还以为他们真是好朋友。”
“邻居而已,一班的学霸怎么可能跟六班吊车尾的学渣玩到一块……”
“对啊对啊……”
-
对于黎荀早恋这个事,余岁压根不信也没放在心上。
去了趟教务处,交了检讨又挨了顿批,早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这一趟来回花费了不少时间,下课铃已经打过一遍,余岁甚至都不用去食堂看,这个点肯定已经没饭了,毕竟那群初一初二正在长身体的那些家伙们,抢饭可比他们猛多了。
所以他决定去小卖部碰碰运气,结果又碰上了今早的老熟人。
乔明洋左脚刚迈进小卖部就看到正在精挑细选中的余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挑礼物。
纠结了半天,最后也没拿任何东西的余岁一转过身,对上了乔明洋的视线。
“你……也没抢到饭啊?”四目相对,余岁冷不丁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乔明洋:“……”他不过就是去上了个厕所,谁能想到……
余岁乔明洋:“唉。”
两人凑在一块叹了口气。
江城中学不像其他学校,虽然设施看上去很齐全,但说到底只是个公办学校,就连里面的小卖部都透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假繁荣景象——
里面压根没多少东西,连方便面都挺奢侈。
乔明洋钻进泡面堆里挑挑拣拣半天,选了个红烧牛肉面,起码还有牛肉两字,能骗骗自己有荤有素。
然而还没等结账,他就听到余岁大手一挥,阔气地说了句:“走,我带你去秘密基地!”
乔明洋楞了两秒,跟着重复:“秘、秘密基地?”
所谓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学校非必要不开放的偏门,铁栅栏围起来的地方只有这一片没有监控,甚至狭窄的过道后面还通隔壁小区,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学区房”。
马路对面,不到五平米的居民楼下开着一家小吃店,名叫“张婆卤肉”,余岁是常客。婆婆的秘制卤肉、千张莲藕、土豆丝、牛肚,都是一绝!光是想象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午休时间,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并不多。
“婆婆——”余岁迎着风,奋力喊了两声。
喊了两嗓子,躺在摇椅上的婆婆看见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朝他们笑笑。
余岁又说:“老样子,要两份!”
乔明洋还是第一次知道买卖可以这样隔空进行,震惊又佩服。
两分钟后,两人坐在台阶上,人手一个满满当当的卤肉卷,以及一杯解渴的酸梅汁。
“婆婆,一共是三十对吧?”余岁还记着早上这位虚弱但善良的乔同学帮他逃过一劫,于是自告奋勇,大方地表示这顿就当是谢礼。
婆婆笑眯眯:“对呢对呢。”
余岁点点头说了句“等一下”,空出的那只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了两下,没摸到钱,又把塑料袋叼进嘴里,两只手一块再掏了两下……
然后他忽地顿住了。
乔明洋见状问:“怎么了?”
余岁犹豫着开口:“……你带钱了吗?”有点张不开这个嘴,毕竟是他提出来要请别人吃饭的,结果自己没带钱。
最重要的是——
“我忘了婆婆没开通二维码收款,手机没法用。”余岁晃了晃手里的板砖,沮丧道。
“……”乔明洋闻言,缓慢地取出一张学生卡,“刷卡行吗?”
两根手指夹着,画面像极了一夜暴富的土豪说“刷我的卡”。
余岁哽了哽:“……你觉得呢?”
乔明洋:“……好吧。”
两人面面相觑。
“那就只能使出杀手锏了。”余岁掷地有声般说。
……
……
与此同时,从办公室出来的黎荀刚回到教室,发现手机有十多条新消息。
余岁:[乔明洋在我手上,准备好赎金,现在立刻马上到后门]
余岁:[另外提醒你,如果被我知道你报了警……咱们就撕票!]
黎荀:“……”
十分钟后,黎荀在一个犄角旮旯的角落里找到了吃“霸王餐”的两人。
“没去食堂?”黎荀付了钱,撇眼看向余岁,又看向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乔明洋,似乎在说:你们俩一起?
“这不是慢了两步,没饭了嘛。”余岁“唔”了声,解释,“哦还有乔乔我们也算是一起共患难过,抢不到饭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创造。”
黎荀视线淡然下移。
确实是凭一己之力创造了两个卷饼。
“一起吃过饭的交情,好哥们。”余岁拍拍乔明洋肩膀。
黎荀轻呵一声,冷声:“那你还真是广交友。”
乔明洋又虎躯一震。
“可不呢。”余岁听不出好坏,骄傲地仰了仰下巴。
“卤肉卷,更适合华国宝宝体质的汉堡。”余岁习惯性先把最外面那层满溢出来的馅料吃掉两口,然后再和外皮一起吃,酥软裹挟着卤肉汤汁,一口下去灵魂升华。
余岁津津有味品尝,还不忘问招呼来的工具人:“好香,要不要尝一口,好好吃。”
第33章
黎荀忍不住捏了捏他鼓包的面颊,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一抹柔和,还未等余岁察觉便恢复往常一贯的面无表情,说:“吃完就回去。”
“哦。”余岁也不生气,自己吃一个都有点不够。
中饭又着落后,三人往回走,气氛诡异地安静。
余岁没找话题,乔明洋也缄默着埋头干饭。
……黎荀更是不可能聊天。
沉寂得可怕,倒是让余岁又想到刚才秦雅雅说的,余岁一步三扭头,盯着旁边的人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最后得出结论,不得不承认这张脸长得像容易早恋的样,但这性格……
跟他谈了不得天天裹大棉袄啊!
冻得想死!
“……怎么?”黎荀觉得他有话要说。
余岁:“没怎么,看你好看。”
今天没有奇奇怪怪的香水味。
原本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乔明洋突然呛到:“咳咳……”这突如其来的狗粮。
余岁正想转头看乔明洋,没成想差点迎面撞上中心标志物。
黎荀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在某人即将撞柱子的时候,眼疾手快将其拎回正轨:“……看路。”
“有你看就行。”余岁大言不惭。
乔明洋先前就是先入为主,现在怎么看这个氛围都不对劲,恰好在快走到教学楼时,他被班里同学喊了声叫去干苦力,跑出一段距离后他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到教室实属不易。
他跟全世界的小情侣拼了!
此时,那对“小情侣”并不知道有人是这么想的,秉持着带味道的食物一律不准进入班级的铁律,余岁趿拉着步子,像个老头一样走两步缓一下。
黎荀倒是没催促他。
广播站里还在播放激励学生的音乐。
余岁突然转头:“黎荀。”
“嗯。”
“今年运动会,你报吗?”
……
……
楼梯口,黎荀顿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当然是因为您老太出众了,”余岁说起这个,想吐槽的心情便达到顶峰,“自从我们班女生知道我跟你认识,天天逮着我问这个问那个……”
“就说当时不能暴露我们的关系,我都快成情报员了。”说了一堆,他猛地吸了口酸梅汁。
很解渴。
“怪谁?”黎荀扫他一眼,说。
余岁撇撇嘴,小声咕哝:“事情的发展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还有问我你q.q号的!不止一个!好多个!”他简直气愤到跺脚。
闻言,黎荀停了脚步。
“你给了?”
第17章
“给了啊。”余岁点头。
黎荀眯起眼睛:“嗯?”
咽下食道里的美食,余岁接着说:“我给的老班的。”老班就是他们班主任,一个热衷于劝导学生走上正道的好教师。
就是嘴有点碎,余岁心说。
“应该有……五六个,啊不,她们肯定还要在小姐妹群里传一下?那得有十多个吧?”想到有人会去添加验证,他就憋不住想笑,“一搜索,头像是杯卡布奇诺,昵称忧郁又深沉噗哈哈哈……”
对上余岁狡黠又亮闪的眼眸,黎荀莫名跟着勾了勾唇角。
“要我说,你还不如干脆就当个……”
余岁突然掐了话,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脸兴奋地望过去:“摄影师吧!戴个鸭舌帽,再借小陈叔叔的黑口罩,黑外套,肯定没人能认出你……”
说话的间隙,两人已经走到三楼。
“同学们,一考定输赢啊!这不单单只是一次普通的中考,更是一道分水岭!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中考也是同样的……”
午自习已经开始,余岁还没到班级门口,就听到他们老班已经在岗位上了,要说尽职尽责还得是他们老班啊。
“又要听催眠曲了,”余岁叹了口气,“我回班了啊。”
“等等。”黎荀叫住他。
余岁:“?”
一只手在他衣服上捣鼓,余岁定睛一瞧:“我的铭牌?怎么在你这里?”
黎荀轻飘飘看他一眼,平静地吐字:“赖床的教训。”
余岁:“……”合着是你偷偷拿走了???
他想出口成脏。
余岁咬牙切齿:“黎、荀!”
……
……
余岁踏入班级,首先看到的变化,就是黑板上多了“距离中考还有235天”的字样。
没变的是班主任依旧横飞的唾沫星子。
然而台上铿锵有力的声音落在一众学生耳朵里却成了催眠曲。底下睡倒一大片,直到余岁敲了两下门,同学们这才如梦初醒。
余岁规矩地喊了声:“报告。”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班主任说得正激情昂扬,闻声看他一眼,挥挥手示意,“哦余岁啊,进来吧。”
余岁走到后排墩地落座。
老班思绪突地被打乱,张了张嘴又闭上,大抵是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索性说:“算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们啊,别过了一个运动会就忘了本。月考就是检验你们成果的最好时候!”
“——知——道——了。”同学们麻木敷衍。
夏季的尾巴还没被秋冬全面侵蚀,留了那么两天出奇地热。
余岁脱了粘人的外套,风扇慢悠悠地悬在头顶转,他趴着趴着思绪就开始神魂分离。
第34章
“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板报交给学委和余岁。哦对了体委啊……”班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如黄河流水。
这个委那个委的……
余岁这会儿瞌睡打得正迷糊,随口应了声,实际压根不知道老班在碎碎念些什么。
中途程谭还来找他约球,正好一张表格传到他手里。
余岁头一埋进入深度睡眠,索性让程谭给他随便填了。
-
把昨晚没睡饱的觉补了回来。
下午四点半,放学时间。
终于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余岁伸了个懒腰,正想整理书包打算去找黎荀蹭车回家,突然有人喊他。
“余岁,你是要回家吗?”
余岁回头,是他后桌,也是学委,更是个学霸,更更是他接触过名字最难记的一位。
穆翀燚,穆冲一,人如其名,但仅限在班级里是第一,年级排名嘛……
黎荀总是不讲规矩地压人一头。
余岁随口回:“嗯哼,今天不是我值日。”
“?”穆翀燚说,“不是这个。”
稍顿两秒,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要出板报?”
余岁书包拉链拉到一半,突然抬起脑袋看他,恍然大悟:“哦!原来他说的是板报?”
穆翀燚:“……”
穆翀燚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是的,画板报。”
“啊……”
“按照这个,”穆翀燚默念果然是这样,然后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你先打草稿。”
余岁慢慢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被塞进来的纸,顿时有一种被领导抓去干苦力的感觉:“早知道就不交美术作业了。”
“初三没有美术。”穆翀燚边擦黑板边说。
余岁摇摇头,弹了下粉笔,说:“初一。”
穆翀燚原本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初一,楞了会儿反应过来……他是想整个初中都不交美术作业。
穆翀燚彻底无语了:“……”
更让他无语的是余岁刚画上两笔就说自己肚子疼,需要去趟洗手间。
“……那你快一点。”穆翀燚捏着手里的黑板擦道,“我们出完草稿就走。”早点回去写完作业,剩下的时间他还可以练一下竞赛题。
然而,下一瞬——
他看见余岁正大光明地在他面前,从桌肚里掏出了手机。
穆翀燚憋着一怄气:“……去厕所你拿什么手机?”
“啊?”余岁正敲着字,茫然抬头,“我报个平安?”
穆翀燚眼皮一跳:“……?”
他是什么人贩子还是会吞噬别人的黑洞?报哪门子平安啊!
“你没有要报平安的人吗?”
“?”
余岁眼皮都没抬,脱口而出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这句话像是在内涵他一样。
听着手指戳在手机屏幕上发出一阵“哒哒哒”的声音,穆翀燚一向自持的表情露出了一丝震裂的破绽,像面具从中间“咔”一下,裂开一道口子。
没有报平安的人怎么了?听上去很可怜吗??
余岁不知道教室里的人此刻有多么倍受打击。
他收到黎荀的消息时,已经走到了三楼的厕所门口。估计黎荀也是刚到他教室,结果没看见人。
黎荀:[?]
虽然只有一个问号,但余岁读懂了,黎荀在问他人在哪。
余岁:[老班留我出板报,不过我现在在厕所]
黎荀回得很快,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
这句应该是在问他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余岁正要回复,突如其来的阵痛让他关了手机,直奔目的地。
但事情总是出乎意料地……
巧。
男厕所门口【正在维修】四个荧光大字,亮得晃眼。
余岁沉默:“……”
成,算他倒霉。
江城中学建楼大气,两栋楼用一条空中走廊连接,隔壁那栋楼就是程谭所在的体育班。对于爬楼梯来说,还是跑两步过去比较方便。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余岁定定点头。
幸好这边没在维修。
舒畅过后,余岁这才有时间拿出手机回消息,不得不说,这边的信号实在是差得令人心慌。体育班的同学们都不找借口偷偷在厕所里玩手机的吗?
余岁正想着,忽地听到隔间有动静。
“宝贝,我真的知道错了……”
“……喂,喂?”
宝、贝……?
他没有偷听恋爱中腻歪的情侣煲电话粥的习惯,打开隔间门走了出去。
张齐也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已经被某个站在门口洗手的人听去了,还在纳闷女朋友为什么拉黑他,刚走出去,余光便撇到正在洗手的余岁。
张齐:“……”这小子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然后他又“嘶”了声,不对,这小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此时的余岁也正纳闷,他是怎么有信号的?
“看什么,傻逼。”张齐没打算跟他寒暄,自己一堆破事,这人还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刚刚是骂人了吧?
余岁平静地擦干手:“傻逼说谁?”
张齐:“说你……我……”
余岁看着他,神情微妙地扫他一眼。
“行,你说吧。”
第35章
张齐反应过来:“我操,你他妈找打是不是?你……”
两人剑拔弩张,几乎是一点就着的炮仗。
张齐还没说完,但下一瞬,余岁看他视线突然掠过自己头顶,拧着眉毛不太高兴地问:“我怎么?你什么毛病?口吃啊?”
“余岁。”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余岁转头,黎荀就站在他背后,比他高出半个头,以至于他还得稍稍抬个下巴才能与之平视。
“……”余岁莫名心虚,但他本身也没想打架,“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狗叫浪费我时间。”
“我擦,妈的,有种……”
余岁“啧”了声,正要扭过头,却被另一只手强行转了回去。
那人目光冷得渗人。
张齐喉头一哽,下意识把话音吞了回去。
下一秒骂骂咧咧的大嗓门在后头追着余岁跑,只不过两人早就消失无影踪了。
……
……
余岁再次回到班级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板报草稿已经出完,大概率是穆翀燚走前画的。
夕阳落下帷幕。
两人走出教室,一路上黎荀都没开口说一个字。
虽然这人平时也不爱说话,但余岁能观察到他的情绪。
比如现在应该在生气。
因为全程都是余岁一个人叽叽喳喳。
“喂,我又没跟他打架!”见旁边这人跟嘴巴被缝上了似的,余岁突然提高音量说。
黎荀不搭话,也不看他。
余岁小跑到他面前,单肩背着的书包顺着胳膊滑落,然后被余岁捏着肩带子提到黎荀跟前:“我今天很虚弱,包都拎不起来。”他一摊手,表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自己背。”黎荀冷漠脸。
余岁:“……”
“自己背就自己背。”余岁嘟囔一句,“脾气那么大呢。”
黎荀转过身,余岁先怂了。
“我真的没惹他,他自己在厕所里跟女朋友打电话,我最多就是听到了一耳朵,然后出来跟他对上了。”嘴上虽然在解释,但双手依旧叉腰,一副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干的模样。
余岁不服气:“还是他先骂我的好吧。”
黎荀气笑:“那你还吃亏了?”
“对啊,没揍他一顿,我很吃亏的,”余岁顿了顿,晃晃自己的手机,“不过……我有招治他。”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黎荀:“……”白说了。
一想到张齐哄对象那低声下气的样子,余岁就想笑。
不过……
黎荀应该没有谈恋爱吧?
余岁想象了一遍他认错的场面……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辣眼睛了!
-
隔天,升旗仪式。
昨日还十足嚣张的张齐,今天站在全体师生面前,宣读自己的检讨书。
难得不是好学生在台上激情发言,大家都很好奇,甚至在私底下讨论,这得犯多大事才会全校通报批评。
万众瞩目,张齐硬着头皮念:“我不应该在学校出声辱骂同学,更不应该早恋,经过老师们的教育,我深刻意识到了错误……”
就在“错误”两字说完的后一秒,程谭噗嗤一声笑出声,“余岁,你干的啊?”
“嗯哼,他该。”余岁抬手挡挡太阳。
早知道应该选个下雨天,让他在广播站念,他好录个音什么的。
站他前面的穆翀燚又默默往前挪了半步:“……”他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早操结束。
黎荀照常收作业交去办公室,正好听到他们班主任和体育老师闲聊。
“老高啊,下周就是运动会了。咱们不是新换了一批器材吗?还没来得及搬呢。”
“今天周五,一天时间怕是来不及吧。”
“要不然组织一部分同学……”
两人说话间,黎荀敲了门进去:“报告。”
“诶黎荀,你来得刚好,我跟体育班的老师刚好说到运动会的事,希望咱们班可以出一个人去帮帮忙,你有推荐的人选吗?”班主任想了想,问他,“得力气大点的。”
黎荀数卷子的手稍顿。
“张齐,体育班的。”
“让他帮忙搬吧,”黎荀面无波澜地说,“周末锻炼。”
……
丝毫不知情的张齐,倒是真听话地搬了两天的器材,瞋目切齿。
余、岁!
第18章
周一,万众期待的运动会如约而至。
江城中学作为老牌重点学校,几乎将一切重心都压在学生成绩以及升学率上,以至于整个初中读完都不一定有一场课余活动,唯一可以供给他们放松的那就是运动会了。
早间七点不到,班级已经坐满了人。
“谁一大早就开始吃烤串了?我一进来就闻到了油腻腻的味道!”
“学校不是不让点外卖的吗?咋点的教教哥们!”
“想知道啊?给我写一份英语作业。”
体委刚进来就听到这一噩耗,从桌肚里发现了被遗漏的三张空白试卷,“卧槽,今天不是运动会吗?还要交作业?有没有人性了!”
“人性?”
“谁说的我没有人性?”英语老师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后门口,手里抱着刚收上来的试卷,悠悠开口,“周末两天时间,一共就布置了三张试卷。”
第36章
英语老师眯了眯眼睛:“怎么,这很多吗?”
体委立马毕恭毕敬表示:“不多老师!一点都不多!”
英语老师又说:“哦不多是吧,那你今天晚上的试卷就多加一张,免得一天天闲得慌。”
吴皓一下哽住:“……”
“笑死,让你在那边贱兮兮地说不多。”
“啊啊啊啊老师!!!”
英语老师说完便走了,剩下吴皓一人在教室里哭天怆地。
人差不多到齐后,各科课代表就开始收作业。
“大家把试卷都交一下。”
余岁虽然卡着点进班级,但却难得按时交作业。
那卷子传来传去最后落到吴皓手里的时候,他表示震惊。
“卧槽卧槽卧槽,余岁你写了?我抄了啊!”吴皓边抄边说,“你竟然会有周末写作业的一天,太恐怖了,我说真的。”
余岁看他一眼。
可不是吗?周五回家,黎荀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抽了,非要监督他写作业。
哦,可能事情还是有前因后果的。
比如他的周测成绩那叫一个稀烂,他的母亲大人秋女士在饭桌上提了一嘴,然后某个邻居大才子就拉着他周末两天憋在家奋斗。
他压根卧室门都走不出半步,更别说周末偷偷溜出去打电动了。
痛苦记忆被他从脑袋深处翻了出来,余岁“嗯”了声,伸了个懒腰说:“这就是被魔鬼支配的恐惧。”
吴皓登时感同身受:“你家长太狠了。”
余岁刚想说不是家长。
这个时候班主任进来,交代大家关于运动会的注意事项。
“体委,号码给大家发一下,还有报名的那张表格大家再看一下,时间地点广播里到时候也会播报通知。别忘了自己报了什么就行。”
体委就是刚才没写英语作业的吴皓同学。
吴皓“哦”了声,把项目表贴在黑板上。
“咱们班余岁同学还是很积极的,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长跑项目啊。”班主任接着说,“有的人就一个都不报,到底不把咱们班级荣誉记挂在心上啊……”
被点到名的余岁此刻正在底下耍手机,闻声掀起眼皮:“?”
他什么时候包揽所有——
余岁整个人一顿。
看到黑板上的运动会报名表,他猛地想起来吃霸王餐那天,回班级后吴皓确实递给了他一张纸。
然后他在睡觉……让程谭帮他填了来着。
……我去?
他掏出手机,疯狂轰炸程谭。
余岁:[你那天给我报了什么项目?]
程谭:[哦你们体委说参与什么不重要,只要报名的最后都有奖品]
程谭:[咱也不知道奖品是啥,我觉得就重在参与嘛]
余岁:[所以你就全写我名??]
余岁:[你完了]
程谭:[全?都报了???]
余岁:[图片]
余岁:[你自己看]
——男子短跑一百米、四百米、四乘四百接力赛、跳远……
更过分的还有三千米。
三千米啊!
余岁感觉他已经两眼一黑,马上昏厥了。
程谭:[诶不对啊!]
程谭:[当时就给你写了个300米,想着随便参加混混就行,但你们体委说一人最好参加两项,我就让他随便再给你报一项了……]
程谭:[哎唷我真的是冤枉,谁知道他给你全报了]
“……”他丫的。
余岁气得肝疼,起身就朝吴皓的课桌走过去,手一捞,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卷子抽了出来。
“诶我还没抄完呢……”
“自己写!”
-
上午八点,开场仪式。
操场上的学生们已经在烈阳底下炽烤许久,直到校长、副校长、领导挨个讲话。
穆翀燚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致辞:“在这春风浩荡,阳光明媚,花红柳绿的季节里,我们江城中学全体师生,满怀着喜悦的心情,以精神饱满的姿态……”
“最后我希望全体运动员们能够严守大会纪律,遵守比赛规则,赛出风格、赛出友谊!”
方阵过后,运动会便算正式开始。
第一波就是跳远和一百米。
程谭作为体育生中的佼佼者,跟他报的项目重合性很高,除了那三千米。
“我今天怎么没看到世界中心啊?”程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路上就光听女生们讨论某个消失不见的人了。
余岁不解:“世界中心?”
程谭:“黎荀啊。”
余岁热身的动作一顿:“……称呼很别致。”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自行车周末的时候已经修完送回来了,而且今天不用上早自习,所以他早上是卡点进的校门,没和黎荀一块走。
致辞也是穆翀燚在念,举牌手好像也不是他?那确实一上午都没看着人。
“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他一定在某个隐蔽的位置监控着呢,又或者在哪个角落里躲追求者也是有可能的。”余岁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眼下被晒得头皮发烫,抬手挡了挡太阳,漫不经心道。
程谭:“还有这种好事?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苦恼……”
“……”余岁甚是无语。
四百米是上午最后一场比赛,余岁晃晃悠悠去食堂吃了个豪华大餐,顺便和朋友们约了几把游戏休息会儿,下午的赛事正式打响。
第37章
午后甜点小菜——跳远。
不是他的强项,余岁勉勉强强拿了个第三,从沙土堆里刚走出来他就感觉脖颈后边刺拉得发疼,下了场便问程谭:“我脖子后面有东西吗?感觉很痒。”
程谭大惊失色:“痒?卧槽,你别是又过敏了吧,你还记得之前……”
“……你丫的,这上哪能找到猫!”余岁给他一个大鼻窦,“可能是刚才跳远,沙子进去了。”
“哦哦那就行,我看看……”
“没东西啊,也没起红。”程谭左看看右瞧瞧,没看出个所以然。
余岁拧起眉毛,正想开口说话,忽地察觉到一束视线直直落在自己后脖颈,似头顶烈日般灼热。他转过头,没看到熟人,收回视线前莫名撇到一抹黑色。
黑色的棒球帽、戴着口罩、蹲着身子正在摆弄着一台摄影机,没看他。
外校的……摄影师?
但是有点眼熟啊。
余岁正在脑海里进行大检索,只听头顶的大喇叭突然毫无征兆地“嗡”了一下,像是卡带一般。
他惊了一跳,蓦地收回视线。
随后有人拍了拍话筒,广播这才才开始播报:“请参加四乘四百米的运动员前往操场进行检录……”
“我去,这喇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炸了。”程谭掏了掏自己差点被震聋的耳朵。见余岁眼神盯着一个方向,程谭在他面前挥挥手,“看什么呢,检录了。”
“看到张齐了。”
余岁侧了侧身,程谭顺着他的目光又望过去:“他?我怎么不记得他有参加接力赛来着。”
“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程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不过很快就自我否定,“嗤,摄像头就摆在那呢,他要搞事情,那名声还要不要了。”
余岁点点头。
操场上一众人已经准备就绪,余岁站上跑道,意外地发现乔明洋和他同一组,同样也是第三棒。
余岁看着张齐和另一人在检录处聊天,但出乎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中的是,张齐不是接力赛的选手,他旁边那位黑皮才是。这位黑皮眼下就在他后面赛道上,穿着一件无袖球衣。
他甚至用不着回头,都能知道黑皮盯他跟蛇盯猎物一样。
裁判在左侧喊预备。
口哨吹响后,第一棒的关键选手们几乎是拼了命传输手里的“圣剑”,生怕迈腿幅度小一点就会被后面的人反超。
然而特长生还是有他们自身的优势。
等接力棒到余岁手里的时候,他身边的黑皮已经接棒,可让人不解的是,余岁已经慢了两秒,却和黑皮处于同一时速。
第三棒,这是个弯道。
“这人在干什么?两个跑道这么宽,非得挨这么近?”
“棒子都快甩人脸上了,这也太过分了!裁判呢?!”
“是不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余岁皱了皱眉,往侧边靠。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两人即将抵达终点。
看着操场飞奔的人影,程谭在后悔自己报了一千米:“一千米啊,真想叫个滴滴代跑……”
话音刚落,下一瞬。
接力棒掉落的声音,在红色跑道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
金属材质的棒子滚落至余岁脚边,避无可避。
……
……
“有两人摔倒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操场上一片混乱。
穆翀燚作为最后一棒,本想快步上前扶起余岁,然而有人先他一步,打横抱起倒地的“伤员”。
焦点顿时聚集在他们身上。
操场,看着那抹鲜红的擦伤,程谭喃喃自语:“现在是真要找滴滴代跑了吧?”
已经下场的乔明洋被要求退守二线,当个闲散的摄影师。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看他们班长那架势……
乔明洋看破一切:“不,是找滴滴代打。”
“……”
程谭慢吞吞转头:“……你说的有理,哥们。”
余岁这不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两人对视,纷纷长叹一气:“唉……”
第19章
擦……
“嘶,谁特么——”眼瞎把棍往他面前甩啊!
话刚到喉头,突然间,眼前阴影盖过头顶火辣的太阳,余岁整个人几乎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双大手揽过膝弯,腾空打横抱了起来。
“等、等会儿,你干嘛?”余岁怔了下。
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抱?正常不是应该先把他扶起来吗?
黎荀看了眼他卷起的裤腿,脚踝处有擦伤。
警惕性还挺强。
“还能走?”他问。
听到熟悉带着点喘的嗓音,余岁顿了一下,不由自主抓紧了对方的衣袖:“黎、黎荀?”
“你怎么……”
余岁说了一半没说下去,有一顶棒球帽扣上了他的脑袋。
黎荀沉声:“我怎么?”
大概是刚跑过来,声音里还带着点喘气的粗粝音色。
没等余岁继续问,旁边的黑皮一个劲龇牙咧嘴地喊疼。
两人摔倒的位置差不多,但受伤程度看上去大相径庭,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位致使别人摔倒的黑皮同学才是“重症伤员”。
黎荀没打算陪黑皮在这演戏,径直往医务室的方向疾步。
第38章
只是还没走两步,体育老师作为裁判就从操场那一头赶来,连声问:“没事吧,是站不起来了吗?这要不要再找个人扶一下?”
余岁心说,压根没有给他站的机会。
但这句话他也没机会说,程谭和乔明洋几人也来凑热闹。
“老师,我要举报刘明!还有张齐,他们就是故意的,商量好了装崴脚然后把接力棒丢出去让人摔倒!”程谭举报起“自家人”一点不留情。
体育老师皱眉:“有这回事?”
刘明搭着一个男生的肩膀,瘸着腿站起来,一听不乐意了:“什么故意的?你没看到我这个擦伤,我没摔?”
程谭嗤笑:“你是不是装的自己心里清楚。”
“你六班的啊?尽帮他说话,怎么不见你人在六班呢?”张齐身边那位说。
程谭登时怒了:“你丫是不是——”
“吵什么吵?”主任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参加比赛了是吧!”
“老师,刚才检录的时候……我们听到他们俩在说余岁什么的,但是我们没听清……”
“我们什么时候说余岁了?你们自个班级的别胡编乱造啊!”
“我听清了,事情就是程同学说的这样。”
“……”
年级主任被他们吵得脑子疼:“安静!都像什么样子!”
余岁象征性挣扎两下,正想说点什么又被人摁着帽檐,往下压了压。
“别乱动。”余岁听到他说。
“主任。”黎荀实在没什么耐心跟他们纠结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打断他们,“我先送他去医务室。”
主任点点头。
体育老师也是焦头烂额:“好好好,先去吧。用不用再找个人帮着扶一下?”
黎荀掂量了两下,“没事。”
六班班主任闻声赶来查看情况,只看到两个匆忙的背影。
对于黎荀同学的热心肠,老班十分感动,拍着一班班主任的肩膀说:“你们班黎荀真是个不错的学生啊。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挺好!”
一班班主任沉默:“……”
他分明记得去年运动会,跳高项目有个男生就在身后碰了杆,摔出了垫子。他们班这位班长不仅没把人扶起,甚至还侧身躲了一下,像是生怕人倒在他身上……
“是、是吧,我也觉得……”一班班主任打着哈哈。
-
一路上,不乏有带着探究目光看他们的人。
也不纠结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娇弱、没有男子气概,又会不会被人议论。走出一段距离,余岁索性自暴自弃,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去,满鼻腔都是干净清冽的味道。
算了,眼不见为净。
两人很快走到医务室,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人。
余岁坐下后半天才闷声嘟囔:“你还真的去当摄影师了。”
黎荀说:“不是你让我去的么。”
“怪不得我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不对,你刚才不会拍到我的糗——”余岁猛地抬起头。
黎荀大大方方表示:“嗯。”
“不行!这段必须删掉,”余岁猛地扑腾两下,“校运动会上只能有小余同学拼命奔跑、为班级取得荣耀的画面!”
“那得让老师们筛选。”黎荀难得呛他两句,“小余同学现在一只腿。单腿侠?”
消毒棉球触碰到伤口,余岁“嘶”了声,张了张嘴,但楞是一句话都没往外蹦出来。
简直……
痛!死!了!
医务室老师给他喷上喷雾,完成了消毒包扎任务后,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班同学还挺热心肠,关心你的还不少。”
余岁沿着老师的视线朝窗户外边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窗户外面贴着三四张面孔。
……还有一摄影机。
活像是一批来探视的记者,而自己就是那个患了绝症、没有多少日子可活的病人。
就差在医务室床头放果盘花篮了。
余岁都能想象明天新闻头条的标题——惊!小伙年仅十五,因一场比赛失去生命。可惜!
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余岁:“……”
这是做什么,拍他的丑照当把柄吗?
偷窥被发现,程谭一个激灵不自觉就要往窗台下蹲,旁边乔明洋被他这么一带节奏,也莫名奇妙跟着蹲到墙根,楞了两秒问他:“……我们为什么要躲?”
“哦,条件反射。”程谭一拍大腿。
乔明洋:“……”所以哥们你平时都干的什么?
两人磨磨蹭蹭站起身,绕过窗,程谭激动地进医务室:“我们是来送轮椅的!”
轮什么?
看到程谭这个憨憨把东西推进来后,余岁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余岁摔得并不严重,也幸好穿的是长裤,有那一层布料大大减少了皮肤直接和塑胶跑道的摩擦。也就膝盖稍微蹭破了点皮,右脚脚踝肿了一点,手肘因为习惯性去支撑地面也有些擦伤……
好吧,还是有点严重的。
但没有严重到要上轮椅的程度吧?!
余岁坚决:“不。”
先不说是从哪借来的轮椅。他是摔了,不是瘸了!这要让人知道他跑个步还得坐上轮椅,面子还要不要了!
第39章
“脚不疼了?”黎荀不轻不重觑他一眼。
余岁哽了哽,不疼是不可能的,但坐轮椅也是不可能的!
“那老阴比,一会儿跑三百别让我碰上他,不然——”程谭还沉浸在刚才没趁乱教训那两人的事,义正言辞说。
乔明洋提醒他:“一个班只能一个人参加。”大概率是撞不上的,毕竟黑皮腿也擦伤了。
“也是,那其他的,张齐肯定会代他参加。”程谭说。
黎荀突然问:“还有项目?”
余岁顿了一秒,支吾开口:“一个三百米,然后铅球……哦对还有三千米。”
乔明洋:“……”夺少?
黎荀:“……”
半晌幽幽开口:“你还挺为班级争光。”
余岁不满:“喂!我游刃有余好吗!”
黎荀意味不明地看向他的脚踝,看样子是要肿。
余岁:“……”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要不是那傻……”
余岁想说傻逼,但黎荀盯着自己,他只能硬生生改口:“……傻大黑掉了棒子,我现在已经站在台上领奖了!”
眼下为班级获取荣誉肯定是没戏了,这点余岁本人也知道。
——“请参加三百米的运动员们做好准备,前往操场进行检录。”
能轰死人耳朵的广播又开始播报。
黎荀目光游离一瞬,随后起身:“是很傻逼。”
“你刚骂人了。”余岁懵,说真的,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学霸骂人。
今天还真是挺稀奇的一天。
反观黎荀,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说了脏话而愧疚,他挑眉,大概是在说:是啊,骂了,怎么?要给我搬锦旗?
余岁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干巴巴冒了句:“检录了。”
黎荀稍顿,随后道:“交换,摄影师你当。”
“还是你想单腿跑三千米。”
余岁:“……”他就算双腿也不想跑。
十分钟后,光荣负伤的小余同学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往看台方向走去。
位置是预先留的,就在第一排,避免了上下楼梯。这会儿乔明洋去拿落在医务室里的相机,程谭则跑去买水,余岁倒是成了看座位的老实人。
三千米已经开始检录,黎荀脱了外套,里面是蓝白校服,他别上号码牌,莫名就成了“余岁”。
原本观众寥寥无几的看台,眼下也闹哄哄挤进好些人。
他要是女生,这时候大概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余岁发散思维,视线回转,只见迎面走来几个高个子,从小腿肌肉来看,是体育班的。
他们在扯闲——
“你说这学霸好好的不偷摸着回班学习,跑来替别人跑什么长跑,真够招人烦。”
“谁不知道齐哥特长是长跑啊,等着看尖子生输咯。”
两人放肆大笑。
看见余岁,一人不满:“啧,让让啊,真服了,轮椅都他妈跑上观众台了……”
余岁低了低帽檐,往后退了退,然而下一秒他看准时间把腿伸了出去。
“我去——”其中一个高个被绊了下,踉跄两步。
旁边矮个直接炸了:“操,你干毛?!”
“不好意思啊,刚刚腿有点抽筋,踢到你了。”余岁轻蔑且无声地笑了声,随后收回腿,抬眼做无辜状,“哦对了,你刚说黎荀会输对吧?”
“要没输呢?”
第20章
“看比赛怎么能少了炸鸡啤酒!”
程谭揣着一个塑料袋,“不过学校里肯定没有啤酒,炸鸡送过来要时间,所以……”
给乔明洋和余岁分了水,自己开了罐可乐,又掏出两大包:“来,薯片,瓜子管够!”
“这行为不太好吧。”乔明洋挺忧心,抓了把瓜子磕起来,但壳却吐在纸巾上。
程谭竖起大拇指:“讲究人。”
余岁单纯接了瓶水,拧了盖喝了几口,折腾半天,他现在确实渴。
几人落座,左边是乔明洋,右边是程谭,余岁抬眼,看到他后边又多了一个人。
和人对上眼,穆翀燚虚掩着嘴:“咳,班主任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余岁:“……”怎么?三角形护法?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那也只能接受了。
突然一声,毫不设防,枪声打响。
余岁离得近,枪响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紧接着是大家的爆鸣声、喝彩声、加油声、尖叫声……各种声音交织。
“你说黎荀能跑过张齐吗?长跑那可是他强项,这实力差距是不是有点儿——”虽说程谭人是体育班的人,可他现在倒是巴不得黎荀赢,好出口恶气。
“悬殊。”穆翀燚给他接上。
乔明洋慢慢吞吞说:“不能吧,我觉得班长跑挺快的。”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盯着操场上那快速移动的一串号码,余岁忽然开口,“你们想先听哪个?”
“那肯定先听……坏消息。”程谭抓了把薯片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
余岁眯了眯眼,告诉他们:“刚和体育班的打赌呢。”
“赌什么?”
“赌咱们黎班能不能赢。”
“?”
“要输了……”余岁静默一秒,把期待值拉满,说,“我们得给他们班扫一个礼拜的地。”
第40章
程谭:“?”
乔明洋:“??”
穆翀燚:“……”为什么拉上他?
程谭正要说话,只听余岁又接着开口:“还得当众写夸夸信。”
穆翀燚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夸夸信……?
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千字,周三广播站的时候念。”余岁比手指。
“……”
合着是场豪赌啊!
程谭目瞪口呆,五体投地且由衷地佩服余岁之胆量。
“那咱们黎班可不能输……吧?”乔明洋纠结开口。
程谭咽下喉间辣嗓子的汽水,咳了两声道:“讲真,我是——”体育班的啊。
余岁一个眼刀。
程谭伸出三根手指:“退出体育班。”
穆翀燚:“……”就这点出息。
插诨打科的时间,比赛已进入尾声。
“还剩最后一圈!”
“啊啊啊啊黎班加油!!!”
余岁感觉被气氛渲染的,他自己都开始紧张了起来,手心一摸全是汗。
喝彩声几乎都高过了广播大喇叭,就连两个班主任都忍不住称赞:“诶,老高,你们班黎荀这是全能选手啊!好苗子!可惜不在我们班。”
“不过你说他这要赢了的话,这奖状是……归谁班呐?”
一班班主任偏头觑他一眼:“……老周,你的算盘我在国外都听着了啊。”
黎荀不知道此刻他一人手里掌握着四人的命运。
他小口且均匀地喘着气,匀速跑。
张齐始终遥遥领先,他稍稍侧目看了眼,黎荀离自己还远着呢。
切,就这水平,他随便跑跑都行。最后半圈,稳了。
然而就在他自大地想着一会儿如何拥抱奖牌,如何嘲笑这位尖子生的时候,身后那道蓝白残影已经与自己并肩,并且有超越他的趋势。
弯道过后。
留给张齐的只有刺耳的尖叫,以及属于冠军的哨声。
……
……
“是第一吧?是吧是吧?我他妈是不是眼花了!”
乔明洋边拍手边愣神:“不亏是黎班……”
程谭满脸振奋:“卧槽,这尼玛也太牛了!是第一!第一!”
“是是是,”穆翀燚忍无可忍:“闭上嘴。”
程谭的嘴倒是闭上了,可旁边姐妹的声音一山更比一山高。
看着操场走来的人,余岁现在耳朵阵阵嗡鸣,只觉自己心率突升,明明不是他跑,怎么自己心跳声那么快……
以至于他猛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忘了自己还是个瘸腿的伤员。
旁边不知情的看客们:卧槽!医学奇迹!
随后他们看到的便是有人三步并两步,接住了即将往前倾倒的余岁。
操场隐隐约约的欢呼还没有彻底消散。
余岁就这么站着,脸颊不知是因热风吹的还是被暴涨的喝彩浸染的,白里泛着红。
黎荀撑住他的胳膊,缓了数十个呼吸后,才逐渐平复声音。
等人站稳,他笑说:“打算让贤?”
“……呃,”余岁摸摸鼻子,不懂他为什么跑完长跑跟没事人似的,“我就是觉得你现在比我更需要轮椅而已。”
“又让咱们荀哥收获一大波粉丝了,啧啧,送水的人不少啊。”程谭半开玩笑地调侃。
“就算送温暖,他也不见得会领情。”
余岁声音有点含糊,被他这么一带,干脆虚扶着栏杆,单脚站着了,然后随手抄起一瓶水递给黎荀。
黎荀微顿:“送水?”
程谭连忙掏塑料袋:“哦对,水我这里还有啊……”
黎荀接过余岁递来的半瓶矿泉水,什么也没说,喝了两口。
乔明洋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深谙一家人不喝两家水的道理。
倒是穆翀燚觉得三观震裂,这位经常跟他在表彰名单上追逐、被人称为高原神子的学霸,刚毫不犹豫喝了别人喝过的水?这特么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说两人是如何玩到一块的,光是黎荀愿意代人跑三千米就已经够引人深思的了……
所以有如此学神的朋友,余岁到底是怎么考出数学三十分的成绩的?
穆翀燚陷入了沉思。
几人正各自心怀鬼胎地想着,只见方才还扬言要让他们的尖子生输得心服口服的两人灰溜溜路过。
“哟,这不第二名,张齐吗?”程谭嚣张地把“第二名”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余岁转身看,但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画面实在是像极了狐假虎威。
他们如今无话可说,涨红了脸:“……”
看到张齐一脸菜色,余岁稍稍敛了表情,懒散地将手倚在黎荀肩膀,也学着程谭作威作福的模样,佯装好心提醒:“你的小弟们答应我们的事情,别忘了哦。”
张齐喘了口气:“什么……”
不止张齐疑惑,黎荀也偏了偏头,对上余岁阳光底下琥珀色的瞳仁。
余岁笑了笑,附耳说:“就是小赌,输了要给他们当牛做马。”
说完,对方还没表态,他又啧啧两声,饶有兴趣地撇了眼张齐一行人:“哇,肯定很惨。”
“别反悔哦,你知道我有录音的习惯。”余岁拍拍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乔明洋想起之前当众念检讨的事,震惊之余又庆幸还好自己没惹到这尊大佛。
第41章
这已经不是扒皮抽筋,而是当众放血了!
“草,等着瞧……”
一点也不狠的一句狠话撂下,就注定几人今后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程谭快笑疯了。
三千米是运动会最后的压轴项目,结束后他们便往教室走。
黎荀默了许久,突然问:“如果没赢呢?”
“这个啊……”余岁唔了声,漫不经心,“我就没想过你会输啊。”
随后他摊开手,掌心对着黎荀。
黎荀配合地伸手过去。
清脆地击掌声。
“恭喜你,第一名。”
落日余晖下,黎荀心口一跳。
-
所谓的赌注是什么,自周二开始就有了定论。
从一早,余岁兴奋指挥着张齐干活的架势便可以看出,体育班一群人输得确实……哪能用一个惨字囊括。
于是运动会过后,江城中学就开始流传,若是在篮球场或者学校后门看到一个长相非常奶、大冬天嘴里还啃冰棍的同学,一定不要过度招惹他。
他很记仇。
不死也得半残。
当然,这件事情还没完。
周三中午。
程谭和余岁刚从食堂出来,就听到了激情朗诵的广播稿。
“——汗水和泪水,笑声和歌声,青春的脚步和速度,活力和激情都在校运会上尽情体现!”
紧接着一首轻快的音乐过后,广播站换了人。
“那年有人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那天初三六班黎荀同学,在校运会上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别试图挑战他……他是智慧与体能的化身,他是成功与谦逊的标杆……”
正在批改试卷的黎荀,手里的红笔在卷面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曲线。
和他处于同一空间的穆翀燚:“……”
谁的手笔,一听便知。
“而体育班……”
突然,喇叭没了声,像是被人掐断了。
这一边,小卖部。
程谭结账的手一停,疑惑道:“他怎么不继续念了?”
余岁拆了根冰棍,随口说了句:“可能是后面,有点侮辱人?”
“张齐、刘明同学……”那头报了一长串名字,像唱二人转似的,为首的那位大概做了许久心理准备,广播这才继续:“是操场林、林黛玉,脆皮初中生……”
“噗哈哈哈哈哈哈——”
程谭笑得压根直不起腰:“林黛玉……笑死,这社死程度跟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余岁咬了口嘴里的冰激凌,懒洋洋说:“没有区别。”
“这招太损了真的,他不是要出名吗?现在以这种方式,甚至可以出道啊哈哈哈哈哈……”
要的就是这效果。
余岁勾了勾唇角,心情极好,大方地拎起那一袋零食,豪放挥手:“来来来,别客气,今天我买单。”
程谭揽着余岁肩膀:“卧槽,你真是我爸!爹!爷!”
余岁:“……滚!你丫关东煮汤滴我身上了!!”
时间一晃来到十月末。
张齐在被余岁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周,终于在月考后重获自由。
经过一场校运会,六班的墙上增添了不少奖状,细数一半都是小余同学瘸了条腿换来的荣誉,甚至月考座位都是班里同学们帮忙搬的,倒是享受到了极致的待遇。
江城中学阅卷速度是出了名的快。
毕竟是压榨各班班长,老师们解放双手。
放学前,数学老师赶着时间批出的分,也让学生们提前看到了自己努力的成果。
像余岁这样的学渣一向对考试不敏感,考完就当做了一场梦,成绩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穆翀燚把考卷下发到余岁手里的时候,果不其然,他又在睡觉。
下课铃准时响起,这才召唤回余岁出窍的灵魂。
不过他自己的试卷自己都还没看到,一旁的吴皓已经替他开始惊讶了。
月考后按照成绩换了新座位,余岁还是在靠窗,只不过是进门靠窗,而吴皓成了他邻座。
“小鱼,你这进步挺大啊。”吴皓瞄了一眼他的数学考卷,蓦地瞪大眼睛,“一页全都是勾啊,一共十道题你就错了两道??那你得考——”
吴皓把卷子翻了个面,笑容瞬间凝滞,把“多好啊”这三个字吞回了肚子。
因为他看到余岁压着的后半卷,几乎全空白,前面正确率高的原因是选择题。填空只有前几个简单的拿了分,后边惨不忍睹,吴皓都不忍心继续翻了。
“……你刚刚说什么?”余岁声音里带着倦意,明显还没睡醒。
吴皓:“……”
吴皓:“没、没什么,就是成绩出来了,试卷要带回去签名来着。诶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出板报?”
余岁打了个哈欠:“啊是吧,又要出板报。怎么了?”
吴皓搓搓手,说:“那一会儿麻烦你关下门窗呗,我就不留了。”
“行啊,你先走吧。”余岁接道。
余岁不止需要出板报,还是今天的值日生。
事情都撞一块了,不过好在吴皓在走之前帮他把垃圾都处理了。由于小余同学动作实在慢,又负伤,穆翀燚就先将字写上了黑板。
两块一米长的板子……唉。
小余同学身残志坚地拖着一条腿,拿起粉笔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第42章
头顶时钟内,分针不断循环打转,时针从四点半跳至五点半。
天色渐暗。
黄昏透过玻璃窗,暖色光晕将人圈在其中。
余岁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欣赏几秒自己的大作,随后转头,却突地看到窗边有个人影。
“啊我草!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在这的!”余岁拍拍自己胸脯,吓得一激灵。
黎荀轻扫他一眼,视线落在他课桌,“在你画红旗的时候。”
余岁楞了楞,他记得一开始自己就是从红旗的部分开始画的啊,那不是很久之前了吗……
“那你不喊我……看什么呢?”
余岁注意到他的目光,顺势望过去。
他的数学卷?
看到试卷,余岁脚步猛地滞在原地,这才突地想起来月考成绩是要家长签字的。
他这破分数,虽说带回家他亲爱的妈妈顶多就是骂两句,但他爹可就不一样了,那不得打得他屁股开花啊!
而且……他似乎之前就答应过他爹,月考要考进班级前三十,即使班里一共就四十人。
窗边,黎荀拿起余岁的考卷。
四十分。
总分一百二。
黎荀难得想张口说点什么,又闭上。
于是便见余岁凑了过来,一手撑着窗台,一手握住他的手腕,郑重其事开口:“黎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吧?”
微凉的触感传来,黎荀眼皮一跳。
他没张口,便听到余岁又说:“帮我签个字呗。”
余岁将笔递过去,沾着粉笔灰的指尖在鲜红分数边上点了点,双手合十央求道。
“小黎家长,拜托拜托。”
第21章
“行不行,小黎家长?”
见对方没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余岁晃晃他的胳膊,软下语气还带着恳求意味。
四目相对。
“小黎家长”这几个字盘踞在黎荀心头,魔咒似的迟迟挥散不去。
要不是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皮肤白皙细嫩,模样可怜兮兮,似乎走两步就会因劳累昏厥的少年,是个嚣张跋扈的校霸学渣,他大概真会交代在这里。
空气里静默许久。
几秒后,黎荀挪开他的手,拍了拍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粉笔灰。
然后拿出手机将试卷正反面拍了照,最后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签。”
余岁脸上的笑意结了冰:“?”
“不签就不签!”大不了他自己签。
黎荀抬眸看他一眼,旋即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
余岁瞪大眼睛:“诶……就签个名而已。你等等我啊!有你这样对待伤员的吗!”
见人真走了,余岁气鼓鼓地开始收拾东西,中途又把脑袋探出窗外瞄了眼,这下楼梯口也没人了。
他关了灯,一个人嘀嘀咕咕:“不就签个名,还真走了。”
气打不过一处,又愤愤地关上门,“什么人啊!”
“什么人?”
低沉的声音传来,余岁愣了一下。
不用回过头看都知道是谁。
余岁掩饰性地咳了两声,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但表现得依旧满不在乎,随意地塞了几本课本进书包,语气凉凉:“某人不是丢下我自己回去了么?半路折回来干嘛。”
黎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平淡地
瞥他一眼,说:“我什么时候丢下你了?”
“很多时候,记不清了。”余岁嘟囔。
对于余岁这句空穴来风的话,黎荀不作答,转而道:“擦擦,脸上有灰。”
余岁定定看着他递来的湿纸巾,琢磨了一下没好气接过,然后豪迈地东擦一下脸颊西抹一把掌心,再丢进课桌里,想着等明天早上的值日生换了垃圾袋再扔。
黎荀替他关了门窗,正等着人出来,结果转头就发现余岁磨磨蹭蹭单手在拉书包拉链,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敲敲打打,不浪费一点时间。
黎荀无奈:“还不走?”
“啊我腿瘸了,今天回不了家……”余岁始终将视线定格在自己的屏幕上,开始耍无赖。
如果有人这时候凑过去看,就会发现余岁非常小肚鸡肠地在手机上输入:11月10日,天气晴朗,括弧心情不晴朗括弧,黎荀这个小人不给我的试卷签字,他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骑到他头上……
确实是余岁会做出来的事,拿备忘录当记仇小本用。
往上滑,已经不止一条了。
话音刚落,就见黎荀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早上不会迟到。也可以。”
“不断电不断水,挺好。”他语气平平。
“诶,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余岁气个半死,瘪了瘪嘴忍不住在他背对自己的时候,朝空气里挥了两拳。
并且小小声,恶狠狠朝人做口型:“冰块!臭脸!诅咒你找不到对象!”
黎荀似有所觉回头。
余岁立马露出可怜无辜的表情:“我脚疼疼疼,走慢点……”
黎荀脚步停了,垂眸望过去。
“看什么!”
“右脚。”
余岁低头:“……”
不好意思,瘸错一条腿。
哈哈。
-
然而等回到家,余岁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余远山难得在家,却只在餐桌上见到余岁一眼,晚饭过后,就见两个孩子窝在房间里数个小时,连厕所都不见出来上过一次。
第43章
余远山禁不住问:“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努力?”
秋高霏夺过他手里的果盘:“认真学习还不好啊,你别进去扰乱氛围……”
“确定是学习?该不会是在打游戏吧?”望着紧闭的房门,余远山忧心忡忡。
他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这次月考怎么样?他之前不还答应我要考进三十的吗——”
“都初三的人了,崽崽不懂,小荀还不懂吗?”秋高霏“哎呀”一声,往丈夫嘴里塞了瓣橘子,推着人离开,“行了行了,之前咱们就算操心也没见他成绩有提高。”
余远山:“我这不是担心吗……”
秋高霏:“担心什么担心,忙你自己的去。”
房间里。
两人仿若与世隔绝。
余岁盯着手里的题正出神,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数字字母,什么x轴y轴,当p在第一象限时x和y如何如何,二次函数与的图像与x轴分别交与点o和点a……
又是抛物线又是三角形,他们出现在一个卷面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余岁瞄了眼电子钟,十点了。
他微叹一口气,早知道就应该真赖在学校,专家有说熬夜猝死的不在少数,那做题做死,他或许是第一人。
这边黎荀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偏头看他,某人正和一道大题暗自较劲,仿佛紧紧瞪着卷面上的墨水,笔就会自己填上答案似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
“抛物线的三要素知道吗?”黎荀用笔帽轻点卷面上的错题,拉回余岁离家出走的视线,一点点掰碎了知识点往对方嘴里喂,“开口方向、对称轴、顶点。”
余岁:“a的符号决定抛物线开口方向嘛,我知道。”
黎荀:“嗯,首先来看开口向上的……”
余岁随意抄起桌上的笔,指尖灵活地绕圈旋转,思绪集中了一小会儿便开始走神。
翘着腿神思飘忽许久,他突然问:“黎叔叔这周也没回来吗?他现在在哪个国家呢……”
他还惦记着枫叶国的礼物呢。
黎荀转回他的脑袋,“在哪都和你没关系。看题。”
“2的负3次方,”看到余岁试卷上写的答案,黎荀顿了顿,“为什么等于负8?”
“那2的3次方不是……8嘛!”余岁掰手指碎碎念。
黎荀尝试理解他的思维:“……添个负就是负数了?”
余岁双手支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他,好似在说:难道不是这样?
黎荀:“……”
对于余岁的数学为何能考四十分,他现在心里大概有了数。
“负指数幂运算法则是a的负n次方等于a的n次方分之一。”黎荀耐心地给他写出基础公式。
余岁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分数!”
黎荀严苛地说:“把公式抄十遍。”
余岁:“……”
他瞪大眼睛:“为什么!”
“抄。”黎荀没给他第二个选项。
余岁抓起笔:“……抄就抄!”搞这么严肃干什么。
黎荀又说:“边抄边记,明天抽查。”
“……”他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余怂怂表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只是给人一个面子才妥协而已。
没有手机和漫画,只有课本与习题的日子持续了几天。
余岁整个人宛如处于水深火热的炼狱之中,余父余母倒是很欣慰,有人监督学习,要求上进,那简直是良师益友。
痛苦的只有余岁一人。
正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自闭。
忍了三天,某个学渣终于受不了这样高强度高浓度的“晚自习”,在第四天晚上,举剑抗议了。
“为什么又要让我抄,还是二十遍!”余岁怒火直冲头顶,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因为你知识过于贫瘠。”黎荀拧了下眉,毫不留情地说。
余岁叛逆地推开桌上的习题册:“你爱抄你抄,我不抄!”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抄了能加深印象。”黎荀很平静很有耐心,“距离中考只有六个月了,基础题不能错。”
相反,余岁易怒且暴躁,闻言脱口而出:“做题做题一天到晚就是做题,我也不想做错啊!可有些人就是学习的料,我根本不是那一类人!”
“……”
过了很久,黎荀都没有开口说话。
愤怒的话音不过脑地落到地面,余岁本人也有点懵,说实话,这一刻他其实只是学烦了学累了,想让麻木的脑袋稍微休息一会儿而已。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正纠结着要不要说点好话,就见黎荀收了桌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程中目光始终没落在他身上一秒。
门依旧是打开的状态,愣神的瞬间,余岁又听到客厅内传来他们的交谈声。
“今天这么早就学完啦?”秋高霏诧异地瞧了眼墙上的时钟,不过九点,“学饿了吧,要不要吃点宵夜?今天刚好买了蛋挞皮——”
黎荀大约是自律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平日里只有余岁会坐不住,时不时像小老鼠似的要觅食。
站在玄关换了鞋,他只道:“秋姨,我先回去了。”
秋高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好。那回去也早点休息啊,别太累了。”
第44章
“嗯。”
在人抬眼的前一瞬,余岁“砰”地重重关上了门,倚靠在门背后小口呼气。
差点被发现了。
然而心率缓下来后,他情绪又开始上头。
竟然不说一声就走,把他房间当什么地方了!最好再也别来!
余岁把自己摔进大床的怀抱,习惯性地捞了捞枕头底下,空空如也。
这才想起来因为公式默写错误百出,黎荀把他绝大部分的书都收起来了,美名其曰会影响学习进度。
他跳下床,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漫画大军。
不让他看,那他偏偏今晚就看个够!
-
熬夜的后果便是早上被床禁锢住了身体。
闹钟在五点准时响起,余岁习惯性地关了铃声,等到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但他记得今天要先黎荀一步出门。
于是余岁猛地从床上爬起,强行迫使大脑开机,就算神志不太清醒也得清醒。
“崽崽?今天怎么这么早……”
秋高霏刚敷上面膜,就见自家儿子火急火燎从房间里出来,径直往门外走。
过了半秒,又见他折回来,从桌上顺走两个花卷,一个塞进嘴里,另一个拿在手里,单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秋高霏也跟着着急:“怎么了?丢什么东西了?”
“我铭牌呢?昨天应该就放着这里的。”余岁嚼着嘴里的早饭,艰难地说。
“哦,小荀给你收起来了。”秋高霏“害”一声,“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在这。”
听到这话,余岁表情突然纠结起来,仿佛面前的不是铭牌,而是一杯毒药。
思考良久,只见他抄起衣架上的外套,别上铭牌,然后飞速冲到玄关换鞋,走前还不忘道别:“妈,我先出门了!”
秋高霏:“不等小荀跟你一起走吗?”
余岁开门的手一顿,嘟囔道:“谁要跟他一起。”
“前两天不是殷勤的很,一早就跑出去了。”不清楚两人目前是什么情况,秋高霏叹了口气,“衣服!今天降温!”
声音还在后面追着他跑。
但着急出门的余岁显然是没有听见,脚踩上自行车,一骑绝尘。
经过两周的休养,他的腿伤基本已经痊愈,骑自行车也没什么问题,到学校的时候不过六点二十。
“你今天这么早啊?”
一进门,吴皓仿佛蹲点似的守在他桌椅边上,见着人就献殷勤地塞给他牛奶和早餐包。
余岁一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张谄媚的脸。
吴皓:“小鱼鱼,你作业给好兄弟借鉴一下呗。”
余岁:“……”一大早就来恶心他!
“没写。”他边说边拉开书包拉链。
吴皓一脸不相信:“我知道你肯定写了,哎呀我就抄一点。那次真是意外……”
他说的是前两天,因为一字不落抄了道大题,结果被叫去办公室挨批评的事。
倒是余岁,因为确实是自己做的题,所以老师让他当场再做一遍他也没拒绝,最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人确实开始好好学习了。
但天知晓那是每天晚上有人死死监督着才迫不得已写的。
吴皓:“我保证!绝对不全抄!”
吴皓以为是余岁记仇,直到余岁掏出两张和他一模一样的崭新空白卷,这才接受事实,表情犹如晴天霹雳。
吴皓人麻了:“你家长不管你啊?”
余岁顿了顿:“谁要他管。”
一提起家长这事,他就来气,反正黎荀不来找他,他肯定不会主动去找黎荀,那不是给他自己找不痛快吗。
牛奶还放在桌上,余岁现在没有像之前那般排斥奶制品,他刚撕开吸管准备戳进去,结果桌面已经空了。
包装纸都没给他剩下。
转眼,吴皓就瞄准了他后座:“学委,你一定要救我啊……”
穆翀燚:“……”找学委抄作业,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余岁:“……”墙头草!可恶!
江城中学这样的学校,在整个市里可以说是叫得上名号的初中,能进这里,就算是最次的学生,脑袋一定也是机敏的。
更何况余岁的成绩其实并不算特别差,只能说是严重偏科,文科几乎是理科两倍多的成绩。
可中考筛选的是全能型选手,光是学文哪行,老师们为此也是愁白了头发。
晚上没睡着的觉,余岁本来是要白天补齐。
可谁知道因为他连续交齐了作业,数学老师欣慰不已,课上十次有八次点他的名回答问题,他就算半梦半醒也得站起来……
一天下来,脑袋已至极限。
但耐不住想打球的心。
正逢放学最后一节课——
体育。
余岁三步上篮,瞄准,投球。
“——哐当”
球猛地砸向篮筐正上方的钢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没进。
篮球落到地面弹开,最终滚落到程谭脚边。
三个球,一个没中。
余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打了,没意思。”
“哎哟祖宗,篮球怎么惹到您了。”察觉他的不对劲,程谭干脆也不打了,递给他一瓶水,“怎么了这是,跟哥们说说呗?”
第45章
余岁模棱两可地把冷战这件事概括了一遍。
“要我说这事吧……”程谭纠结着开口。
余岁拧开瓶盖灌了两口,清冽的矿泉水混着凉风没入喉间,却只起到了滋润的作用,并没有缓解心头郁结。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余岁问:“你考多少?”
他随后抹了两下嘴角即将滑落的水滴,单独拎出一科来:“月考数学。”
“说到数学,我跟你说我这次进步可大了!”程谭比出一个手势,“你猜多少?八十!”
余岁:“……”
八十……
算了,八十也比他多一半。
“不过还是没超过张齐那狗,你不知道他仗着谈的是个学霸女朋友,给他免费补课,成绩提高了好多。要不是这次月考是地中海在我们班监考,我差点以为他作弊……”程谭一张口就停不下来。
免费补课。
余岁面无表情,突然不是很想继续听他扯皮,扯过挂在椅背的校服外套往自己肩上一放,潇洒走人。
程谭摸不着头脑,捞起自己的限量版篮球,边走边问:“诶你干嘛去?”
“回家写作业。”余岁头也不回说。
程谭:“什么?!”
这话从余岁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呢?他像是会趁着体育课偷摸溜回去写作业的人?
程谭:“不是说好的不回头吗?咱们要有骨气,不能投靠——”
余岁额头青筋直跳:“我特么自己写!”
-
事实证明,小余同学靠自己做的题,十道有八道是错的。
不是公式用错就是算式有问题,就连最简单的四加五,他都能粗心算成八。
周五。
班里的氛围可以称得上是一周里最活跃的一天。
不过余岁没有融入大家周末的欢天喜地的讨论声中,今天早上起来他就感觉浑身不太对劲。
“阿嚏——”
这是余岁打响的第三个喷嚏。
已经进入十一月下旬,天气逐渐开始转凉,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气温骤降,一个晚上便能由夏天跳过秋天,直接进入冬季。
他有点后悔早上没再多穿一件,现在裤腿里空空荡荡的,冻得慌。
“你今天咋这么没虚?昨晚没睡好啊?”吴皓抄作业的同时还不忘用余光瞄两眼余岁。
余岁呛他:“你才虚。”
后座,穆翀燚关了窗,凛冽的寒风一下减少。
他看向余岁,问了句:“感冒?”
其他人已经穿上了卫衣毛衣,甚至有畏寒的已经戴上了围巾,而余岁还只是长袖外面套了件校服外套,裤子就更别说了,还是夏季的单裤。
看上去就单薄。
或许真是感冒,余岁现在就连脑子都开始迟钝不少,随口应了声:“可能是吧。”
穆翀燚皱了下眉,刚想说可以去医务室拿点感冒冲剂,就见任课老师已经走进教室。
语文老师刚进门,气势便先将一众人唬住了——
“早自习都已经开始这么久了,有些人桌面上还空空荡荡的。”
“吴皓!还抄呢?我人就站在这你都这么光明正大。拿上来!”
惯犯吴皓又莫名其妙成为第一个炮灰小兵,苦不堪言,他合理怀疑老师们已经盯上他了。
被老师这么一吼,大家纷纷开始埋头找事情做,就算没有事情也要制造郎朗读书的假象。
早读很快过去。
今天天气还算温和,没有再突然地下一场瓢泼大雨,教导处主任难得让初三学生们出了次早操。
可出去吹了风再回到教室,余岁感觉自己的症状加重了。
吸了吸不通畅的鼻子,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脑袋好似要爆炸。
穆翀燚注意到他的情况,上课时跟老师打了招呼,让余岁趴了一上午,第三节 课上课前,又跑了趟医务室替人拿了几包感冒冲剂回来。
“咳……谢谢。”余岁半梦半醒间道了声谢,感觉原本干痒的喉咙已经有咳嗽的趋势。
穆翀燚顿了下,没多说:“嗯。”
余岁把冲剂放进桌肚里,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想着先睡会儿,等下节课下课再说,结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吵醒他的还是周五广播站的音乐。
学生们已经稀稀拉拉结伴去吃饭,余岁刚醒意识迷糊也没多大胃口,索性趁着这个时间出去倒热水。
走廊里挺安静,没什么人,余岁喝完冲剂又接了杯水用来暖手,接着没有回去教室,而是绕去了另一栋楼。
他本来是想带着去美术教室碰碰运气,没有老师的话那他就能独占这里,美滋滋地过个午休,结果还没走到教室,就看到一个蹲在角落里的人影。
余岁惊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门。
“嘶……”他的老腰啊……
听到身后有动静,乔明洋还以为是班主任,吓得连忙收起漫画,刚要站起身才发现是熟面孔,又墩地坐了回去:“余、余岁?这个点,你没去食堂吗?”
看到转过来的人是谁,余岁一时无言:“……”
谁家初三学生会莫名奇妙在这里看漫画啊!看就算了还发出怪异的笑声……
这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看恐怖片好吗。
“乔……咳咳……”余岁刚想开口打招呼,一阵呼啸的风声从他耳边掠过,直钻口腔,像把杀人的刀。
第46章
乔明洋劫后余生似的松下一口气,看余岁嘴唇有些发白,他担忧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余岁没回答他的问题,缓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微弱开口:“所以你每次不去食堂是因为……”
乔明洋腼腆地挠挠头。
好吧,起码兴趣爱好是一致的。
余岁心想。
站在走廊里纠结小半会儿,余岁将身上唯一的外套拉链拉到顶端后,他抬头看乔明洋,问道:“你一会儿去秘密基地吗?”
“能给我带一份吗?”
-
午休时间。
黎荀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乔明洋揣着个黑色塑料袋,脚步匆忙。
掠过他的时候,因为跑太快没拿稳手里的东西,从黑色塑料袋里又掉出一个红色塑料袋。
黎荀把掉落在脚边的袋子捡起,“掉了。”
“哦谢……”乔明洋脚尖回转,抬头才发现是黎荀,“啊班长,呃……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给余岁送饭去。”
黎荀:“?”
乔明洋语速很快:“他好像感冒了。”
短暂地沉默一下,黎荀说:“给我吧。”
“啊?哦,班长你拿过去吗?”乔明洋茫然。
黎荀“嗯”了声。
乔明洋了然,把自己手里的黑色袋子递给黎荀,里面裹着正是所谓“适合华国宝宝体质的汉堡”,而红色塑料袋里……
“那个……这是我买的热水袋……”乔明洋说。
黎荀问:“小卖部买的?”
乔明洋眼神躲闪,点点头。
“讲台下面充电?”黎荀又问。
乔明洋瞪大眼睛,紧张道:“班长你、你怎么知道……”
忘了忘了,学校禁止带插电的违禁品!班长该不会是要没收上缴吧……
乔明洋心里有苦却没处诉说。
而下一秒,手里沉甸甸的实物感让乔明洋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落地。
“午休有检查来,就说我被老师叫走了。”
“好、好的黎班!”
等黎荀走下楼梯许久,乔明洋才如梦初醒,他没告诉班长余岁不在自己班级啊!
本想用手机发个消息提醒他,但一打开聊天框,乔明洋又泄了气。
好吧,他压根就没有他们班长的联系方式,黎荀连q群都是禁止私聊的状态,也无法加为好友……
楼下。
黎荀没在教室里发现余岁的身影,于是先去了趟小卖部。
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店,兜售的商品并不多,大多是日用品以及零食。老板娘是个中年人,进货的热水袋种类丰富但大多颜色都很明亮,鲜少有饱和度低的,而黎荀过去的时候,恰好遇上断货。
所以他买到是……大红色。
外面套了一个粉红色的绒布。
“最后一个,电热的,寿命长。”阿姨咔吧咔吧磕着瓜子,如是说。
沉默两秒,黎荀妥协了:“……阿姨,麻烦借个插座。”
阿姨:“行,你用吧。”
黎荀道了声谢,新的热水袋充电很快,约莫两分钟。
等他走出小卖部,阿姨才摇头纳闷,自言自语:“这天儿还没这么冷吧,一个两个怎么都来买热水袋……”
美术教室位于实验楼二楼,是一栋独立存在的教学楼,几年前才修建。
中间有一条被藤蔓侵蚀的玻璃走廊,如果开了花应该会更加唯美,这句话余岁从初一念叨至初三,这间教室也成了他日常逃课的“避难所”。
然而即便是新楼,但校方依旧抠抠搜搜,教室里没有安装空调,以至于门被打开一条小缝时,外头钻进来的一缕寒风让熟睡中的人颤了一下。
黎荀放轻脚步,重新将门关上,然后走到余岁边上把东西放下,又因为怕吵醒他,所以并没有拉开椅子坐下。
在看到余岁仍然只穿了两件薄得像纸片的衣服时,黎荀拧着眉,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无奈将自己的校服披在对方身上,稍大一码的外套将人完全包裹其中,只露出一个毛绒的脑袋。
黎荀垂下目光,注意到他手里抱着一个玻璃水杯,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杯身温度,已经凉透了,索□□口夺食拿走了。
接着又探了探余岁额头,温度稍微比他低一些,但应该没烧。
睡着的时候比平时安静多了。
收回肆无忌惮的视线,黎荀这样想着,但是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便攀了上来。
余岁下意识追着热源,想要留住它。
热源没动,他就主动靠过去,把脸颊贴了上去。
暖阳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落在两人身上金光灿灿。
卷翘纤长的睫毛突然微微颤动了两下,黎荀滞在原地,掌心触感尤其明显。
发麻。
恰逢此时,“啪嗒”一声。
地面掉落一本书。
黎荀顺势看过去,登时沉默:“……”
生病也不忘看漫画。
抓住冰冷发僵的指尖,黎荀捡起漫画书,换了一个更暖和的东西放进他手心。
在感受到热水袋的温度后,余岁感觉舒适多了,带着残余体温的外套丝丝缕缕给予他热能,身体似乎也开始回温。
良久。
静默的空间里有人低声说:“……有够不让人省心的。”
……
……
第47章
或许是感冒冲剂起了作用,这一觉,余岁睡得异常沉。
还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先是梦到他和乔明洋一伙人去吃烤肉,然而画面一转,他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得,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更惊悚的是手还被人放在了烤盘上,翻来覆去炽烤,完了飘出一阵一阵的肉香味……
就像煎牛排。
恍惚间似乎听见了黎荀的声音?
余岁猛地从梦境中挣脱,手上隐隐还有炽烤的温度。
这梦也太真实了!
不过说来奇怪,这种天气,他竟然是被热醒的。
不对,现在什么时间了,他不会睡过头了吧?
正想抬头看一眼时间,余岁余光突地瞥见桌上的保温桶,大概是乔明洋看他在睡觉所以买的吧,他想。
贴心!
直到他站起身,身上的校服顺着脊背滑落。
余岁皱眉捡起,发现这件陌生的衣服一边口袋沉甸甸,于是他掏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眼。
暖宝宝?感冒药还有……
一张便利贴?
这个字迹……
余岁盯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饭后服用,一次一片,一日两次……”
“……”看完,他面无表情地把便利贴揉成一团。
摔!还以为是道歉信呢!
贴心个屁!
过两秒,余岁一脸风轻云淡地重新抚平便利贴。
行吧,看来是偷偷摸摸道歉来了。
那也不是不能……勉强给他一个台阶下。
胃口大好地吃完一整个卤肉卷,余岁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从美术教室离开。
午休早已经结束,现在已经一点半了,不过他刚刚看手机,穆翀燚告诉他给他请了假去医务室。
余岁给他发了一个[赞]的表情,然后走到一班教室。
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
“嗨,乔乔。”余岁打了个哈欠。
月考过后班级都重新调换过座位,乔明洋现在坐在后门倒数的位置,余岁到他们班级一眼就能看见。
反倒是黎荀的位置空着。
余岁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想着放学再找他一起走好了。
乔明洋感觉到他精神不错,惊讶地问:“你好点了吗?”
余岁“嗯哼”一声,又说:“哦对啦,漫画我还没看完,你等我下午——”
乔明洋连忙摆摆手:“没关系你先拿走看吧,带回去也可以,我已经看过一遍了。”
余岁滞了下:“行啊,那我明天给你带其他的,你喜欢悬疑漫吗……”
许久没有人跟他喜欢同一个类型的漫,余岁登时来了兴致,拉着人絮絮叨叨一阵才回自己班级。
下午。
余岁“谨遵医嘱”,饭后吃了粒感冒胶囊,躺平休息了数个小时后,又来了精神,难得开始写起了回家作业。
甚至开始好学地问起了问题。
被缠了两节课的穆翀燚此刻边给他列算式,边若有所思凝眉,感冒的后遗症会让人爱上学习吗?
那他是不是应该也要生个病试试?
时间一眨眼来到放学前。
最后一堂课作为大家的自习时间,原本是给大家预留的答疑环节,但班委宣告一则消息后,班级一部分人便开始骚动。
“大家暂停一下手里的事啊!我要宣布一个事。咱们这周六,也就是明天,需要举办一个团建活动,我和副班长商量了一下咱们要不就飞盘竞赛,然后拍点照片到时候能有东西上交就行。”
“团建得要有聚餐吧!”
“臣附议!”
“参加参加!我必参加!”
教室内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商讨活动内容。
此时,一位男生故作镇定开口:“那个……我可以带我女朋友一起吗?”
众人登时发出大半边天塌了似的爆鸣。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哪个班的,报上名来,否则都不能来!”
“就是楼上四班的……”
余岁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两耳朵。
听到团建聚餐,吴皓兴致勃勃:“学委,你要不要一起?”
穆翀燚神色淡然:“不了,我还有补习班。”
“这样啊……”吴皓又说,“那小鱼,咱们得一块啊!”
余岁:“我也有事。”
话音刚落,这时候,六班班长走进教室,又宣布了下周参加数学竞赛的人选。
竞赛这种事向来和余岁八竿子打不着一处,正想将注意力集中至眼前的试卷时,就听到旁边女生们激烈讨论——
“这周六他要参加竞赛吗?”
“我记得他之前不是懒得去这种比赛嘛?”
“可是名单上面有黎荀啊,而且我听说四班的沈佳也报名了。”
黎荀参加竞赛,合理。
但从两人的对话里,余岁又听出来了,沈佳就是前段时间和黎荀表白被拒的那位女生。
还没等余岁思索出个所以然来,旁边女生又道——
“听说是拿月考成绩换来的名额,本来女生和数学两者之间就是敌对关系,她成绩突飞猛进,也很奇怪吧?”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放学他们还一起练题目,今天中午两人都请假了来着。”
“啊……她还没放弃啊?要换我,我就找个更高更帅成绩更好的男生……”
第48章
余岁笔尖顿住。
竞赛?
补习?
所以不给他补习的原因就是要给别人补习?
-
晚上,乔明洋发现他的通讯录界面多了一个红点。
新消息验证——
【我是余岁】
点了通过后,乔明洋还在纠结着要怎么说开场白,对方却突然一个大红包甩了过来。
余岁:[转账500]
乔明洋受宠若惊:[那个……漫画书不值钱的……]
余岁:[不是这个事]
余岁:[你是不是也要参加那个数学竞赛?]
乔明洋:[对,怎么了?]
乔明洋悬着的一颗心才沉淀下来,只是刚躺下,下一秒,他看到余岁说:[我怀疑黎荀谈恋爱了]
乔明洋:[?]
他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定定地盯着这行字。
什么意思?
主语是“我”也就是余岁,从余岁的视角说黎荀谈恋爱了……也就是恋爱的对象不是他自己?
那不就是……脚踏两条船?!
卧……槽!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两下。
余岁:[我需要一个眼线,帮帮忙]
这、这这是要捉……
乔明洋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指尖点下:[转账,已接受]
乔明洋:[哥,您说]
第22章
周六早间七点。
余岁在被窝里纠结了数十个数后,终是在起床和继续睡之间选择了起床。
连续几天的“自律”已经惊动了正在睡懒觉的余妈。
周末的大好时光,秋高霏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回大概有五次后,她打开了门。
“岁岁?怎么不穿拖鞋?”看到余岁正光脚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包,秋高霏疑惑地喊了声,“今天周六……是要出门吗?”
见余岁自成一派的穿衣风格,秋高霏调侃似的说:“穿得像个便衣一样,学校有活动啊?”
余岁的衣橱不像黎荀那般只有黑白灰三种沉闷的颜色,在初中以前都是他妈给他挑选衣服,在校穿校服,他没有选择也意识不到审美这个东西。
以至于他一早上起来甚至没找到一件黑色的长袖,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穿了件蓝色卫衣。
饱和度低一点的应该就可以了吧,他这样想着,于是下半身套的是条深色运动裤。
“团建活动。”余岁含糊地应了声。
一旁的手机震动一下,余岁分出神思看了两眼,又撇了眼墙上的时钟,七点半,差不多了。
接着拎着拖鞋小跑至玄关,打开一条门缝往外探头。
秋高霏正疑惑,然而下一秒,就见余岁突然撤回身子,虚掩上门,可以说是训练有素地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嘴里默念五个数后也出了门。
临走前快速丢下一句:“妈我中午不回来吃饭!”
“啊、哦……路上注意安全啊!”秋高霏叮嘱一句,人已经下了楼。
拉开客厅窗帘,早间外面灰蒙蒙一片,没有太阳,妖风一阵一阵发出呜咽般的诡异声响,力道大得像是要透过窗户席卷进屋子。
秋高霏看向门口的雨伞架,独自琢磨许久。
这天气看上去是要下雨啊。
-
余岁打开乔明洋的聊天框。
出门前,乔明洋给他发了挺多条消息,但是他一路跟着黎荀,现在才有时间看。
乔明洋:[我已经到集合点了]
余岁:[好,我也出发了]
乔明洋:[黎荀还没到,你们一起出来的?]
他们昨天晚上才加上好友,但是聊天记录已经可以翻上十页不止。
提到黎荀,余岁抬头看了眼,他的跟踪对象就距离他两颗树之间。
和他猜想的一丝不差,黎荀穿的一身全黑。
一时间竟然无法分辨到底谁更像是跟踪的那位。
余岁垂眸回:[没,但我现在正在跟踪他]
然而刚敲下这行字,余岁便看见黎荀似有所感地回头。
左右都没有障碍物可以躲藏,余岁一个箭步蹲下身。
还好他矮,花坛还可以遮一下。
……矮个屁!
余岁趁机打开手机:[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乔明洋:[吓]
余岁:[不说了,他应该要坐车过去找你们了,一会儿竞赛结束我们汇合]
余岁将手机调成震动,背好斜挎包,走到车站附近。
黎荀这会儿正背对着他,余岁猜他是在看要到哪一站下车。
话说,从小学至初中,他们除了出门玩偶尔会坐公交车以外,平时上学都是骑车去,不认识学校在哪一站下车倒也说得过去。
余岁站在站牌后侧,也趁着等车的这段时间查了查站点。
他们出来的时间刚好,等候不过两分钟,公交车准时抵达。
所以要坐一辆车过去吗?
但是到那边他们集体坐大巴走,那他还得转公交吧?
余岁问题堆了一堆,不过庆幸的是周六的打工人不比工作日少。“滴”一声,余岁眼疾手快,跟在一众人后面上了车……然后蹲在前门口和一个小孩看卡通动画。
小男孩一脸单纯:“哥哥,你也喜欢看猫和老鼠吗?”
余岁:“……”
朝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小声道:“对,你继续放,我们一起看。”
第49章
“不要,我要看黑猫警长!”说着,小男孩甚至唱起了主题曲。
余岁:“……”
众人视线顿时集中过来,余岁紧急移形换位,挪到窗口,装作打游戏的网瘾少年。
人挤人……
他现在就像一块肉夹馍,被一众打工人挤在中间,伸腿也不是,缩腿也不是。
又是十分钟。
黎荀已经在学校的站点下了车。
竞赛在另一个学校举办,余岁不在这边下,他要坐到终点站,然后继续换乘去临市的车。
体验了一把社畜的艰辛,又经历一个小时的头晕目眩,余岁总算是安全抵达另一个区。
就是有点恶心……
他这晕车的毛病果然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下车买了瓶矿泉水后,余岁喝了几口,压住了想呕吐的感觉。
手机放在口袋,贴着他的大腿震动一声,余岁撑着栏杆缓了好一会儿,掏出手机。
是乔明洋说他们已经结束比赛了,问他现在在哪。
余岁没打字,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喂?”
乔明洋:“喂?小鱼你声音……”怎么这么虚啊!
但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
“没事,就是有点晕车。”余岁说,“你们已经结束了?”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十点。”
乔明洋:“进去半个小时,然后考了一张卷子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出来了。”其实他还算慢的,也不知道这边校方是不是缺监考老师,考场安排在室内球场,数百人都在一块考试,黎荀早就交卷出去了。
余岁直起身,他还在总车站处没出去呢。
“那你们是要回来了吗?”他问。
“应该是……”就在这时,乔明洋忽地降低音量说:“不对,黎荀好像不跟车回去。他和……沈佳一起走了。”
余岁暗道果然是这样,说:“你先跟着他,看他们去哪,我一会儿就到。”
乔明洋连声道好,匆匆和老师说明情况,成功地成为今日第二位跟踪者。
跟在黎荀身后,乔明洋莫名紧张起来,时刻举着相机,生怕前面两位做出有违学生的举动。
他提心吊胆一路,最后看到黎荀是在附近的一家商城。
几人都是步行过去的,直到两人走进商场一号门,乔明洋连忙定位现在的地址发给余岁。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余岁的回复:[五分钟到]
然而就在他低头看消息,再抬头时,眼前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乔明洋哭丧着一张脸,敲字:[我跟丢了……]
……
……
余岁没看到乔明洋最后这条消息。
为了避免晕车雪上加霜,余岁豪迈地打了辆出租车,由于怕错过另一个“探子”的线报,他手机一直保持常亮的状态。
于是等到了商城,手机兄不负众望……
只剩下百分十的电量了。
余岁不得已开启飞行模式,关了一切耗电的后台程序,想着进去先借个充电宝。
然而周末的商场人流量不是一般多,余岁戴着帽子还得注意观察会不会有迎面撞上跟踪对象的可能,以至于他看到身形相似的人下意识低了低帽檐。
结果走路低头不看路的情况,就容易撞上路人。
肩胛一痛,余岁踉跄两步,抬眸就看到一个染着金毛的痞子不客气地朝他大声吼了句:“你眼瞎啊,看不着路吗往人身上撞?”
余岁拧了下眉,秉持着大庭广众下不能暴露自己,他低低说了声:“不好意思,没看见。”
“真服了……算了算了,哥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个小孩计较了。”
余岁没再搭理他,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先找到一个充电宝。
可没等余岁走出几步,他摸了下自己卫衣口袋。
糟糕,手机……
不见了?!
-
二楼书城。
沈佳站在一堆辅导书前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好要买哪一本习题册,于是她求助旁边的黎荀:“你觉得这两本哪个更适合我呀?”
黎荀分出眼神落在她手上的提高五百题和冲刺百分卷上,平淡地将两者全盘否定:“不适合。难度高。”
沈佳手一顿:“……”她虽然是学渣没错,但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刺耳呢。
沈佳暗自长叹一气,将手里的习题册放回原位,接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黎荀:“这是我之前整理的笔记,数学和物理都在这一本上。
黎荀接过:“谢谢。”
虽然不明白学霸为什么会找他借笔记,但这或许说明她还有机会,不枉费她这么拼命提高成绩才获得的竞赛资格。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黎荀给她选了一本精选基础题,表示:“基础分更重要。”
于是结账的时候,沈佳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借我的笔记呀?”
这时候,店员扫了书,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您好,一共五十。”
沈佳连忙付了钱,转头看道黎荀低着头正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以为他不会回答,可走出书店半晌却听到他说:“给一个脑子不好的笨蛋借鉴。”
楼下。
乔明洋焦急地拨打着同一个电话,也重复得到同一个机械女音的回复——
第50章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怎么没回消息,电话也打不通了呢……”不会出什么事吧?
乔明洋攥着手机抓心挠肝,七想八想的,脑海里已经从坐过站演变成了绑票。
恰逢此时,黎荀从书店出来。
乔明洋眼前一亮,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直奔过去。
“班、班长……余岁……”乔明洋喘着气,像是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似的,语句都难以连贯。
黎荀听到余岁的名字后,皱了皱眉,随后问:“余岁?”
“他跟着你过来……但是现在打不通他电话……”乔明洋说的颠来倒去,但黎荀光靠猜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在这里?”黎荀问。
“我们本来约的是这里的商场,”乔明洋也不管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生,捡着事实说了一半,“但我不知道他到了没,从刚刚开始就联系不上他了。手机也是关机的状态……”
……
……
在手机掉了的那一刹,余岁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刚才撞他的那位金毛偷了他的手机。
可商场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再怎么张望都找不到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男人。
余岁从一楼转到二楼,从二楼兜到美食街,再从这条美食街走到另一条美食街,寻觅无果。
丢了就是丢了。
手机被偷、没带现金、没有朋友,这对一个初中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尤其是天公还不作美。
一位大爷冒着雨收摊:“这天气,好端端的怎么下雨了……”
余岁心里附和,是啊是啊,怎么下雨了,搞得他心里也在下雨。
另一位说:“真是倒霉,赶紧收摊回去吧。”
余岁又在心里附和,是啊是啊,真倒霉,但他现在回不去。
人没找到就算了,自己还被困在这一方天地。
余岁几近崩溃地蹲在吸烟点亭子下,蜷缩着将自己的下巴搁到膝盖上,仰头看着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他头顶的天空就会撕开一道口子,将全部的雨水倾洒下来一样。
他伸出手,雨滴“啪嗒”一下落在指尖,顺着手指的纹路继续朝下延伸,不久便在掌心集成一摊水洼。
下一秒,雨滴的触感不再清晰,视野里闯进一双纯白色运动鞋。
余岁怔怔抬头,又猛地瞪大眼睛。
“黎荀……你、”
黎荀站在他跟前,伞依旧偏着。
余岁突然说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欲盖弥彰似的用袖口摸了下眼睛,很久才哽咽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第23章
没有什么坏情绪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顿。
这下身上真穷得分文不剩的小余同学,只能靠某人大发慈悲施舍来度过中午这一餐。
而这位好心人切实是善心大发,领着他像领着弟弟似的进了麦当当的门,一份大人套餐,一份儿童套餐。
余岁盯着面前的苹果瓣陷入沉思:“……”
要不说吃人嘴短呢。
拿了餐,余岁选了个靠近窗边的吧台椅,外面雨势小了些,黎荀从给他点完套餐后就出了麦当当,也没和他说去做什么。
等了十分钟还没见着人影,余岁思绪就开始放飞。
人就是不能闲着,这会儿没有电子产品,他连个下饭剧都看不了,脑子里的东西越想越离谱。
……该不会是把他晾在这,自己约会去了吧???
可恶的小情侣!
可恶的恋爱脑!
想着想着他自己开始生闷气,紧绷着一张脸,接着伸手将不属于自己的那杯可乐拿了过来,戳进吸管的力道像是刀插进肉里一般使劲,只不过就是没见血而已。
既然某人不在,而浪费食物又可耻,他这可是□□。
感谢他吧。
余岁注意力又被眼前的垃圾食品转移,然而正当嘴唇即将碰到吸管时,手边的塑料杯却不翼而飞。
黎荀刚回来就看到他准备偷喝的小动作。
手里空空,余岁不满地掀起眼皮瞪他:“我喝一口怎么了?”
“感冒不能喝冰饮。”黎荀道。
说罢,把套餐自带的牛奶推过来。
余岁张张嘴又闭上:“……”管得真宽,他心说。
室内温度偏高,但他还披着黎荀那件黑色外套,搭配脑袋上的黑棒球帽,看上去更像便衣了。
余岁一口一根薯条,像是泄愤似的猛猛往嘴里塞。
等人坐下,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黎荀看他一眼:“再不来,有人眼睛里的雨下得应该比外面更凶。”
“……”余岁耳朵瞬间涨红,“……我没哭!”
黎荀“嗯”了声:“我也没看到哪里有讲笑话的。”
余岁楞了下,忽地意识到他是在回刚才吸烟亭里的话。
他那什么傻逼问题!
这下不只是耳朵红,某个脸皮薄的人脖子以上都开始泛红了。
黎荀没拆穿,只说:“怎么不给乔明洋打电话?”
余岁下意识回答:“背不出他的电话号码。”
然后他停住,疑惑道:“乔明洋?他跟你说的?”
果然,乔明洋这个出卖同伙的叛徒!
第51章
黎荀没供出同僚,又接回方才的话题,语气平淡:“也背不出我的?”
余岁不说话了,偷偷跟踪还给跟踪对象打电话,这合适吗?
“你也还没吃午饭啊?”他摸摸鼻子,切了话题。
黎荀“嗯”了声。
这下轮到余岁纳闷:“那沈佳呢?”
黎荀偏头:“?”
“你们不是出来约会吗?”余岁说,“你把她鸽了然后过来——”这样不太好吧?
但是……好茶的发言,余岁闭嘴了。
黎荀顿住:“为什么是约会?”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余岁脱口而出。
当事人黎荀太阳穴青筋直跳:“……什么?”
看他的反应,余岁以为自己说对了,于是趾高气扬:“你现在最好拿鸡块贿赂我,不然我就把你早恋的事情揭发给黎叔叔,他肯定会教育你一顿,而且——”
适时,倒扣在桌面的手机从刚才起便嗡鸣不断,黎荀扫了眼,拿起手机。
“你有没有听我讲话!”余岁登时皱眉不悦,夺过那块板砖。
他倒是要看看两人在聊什么!
记录显示,上一条是乔明洋问:[黎班,你找到余岁了吗?]
黎荀回的是:[嗯]
然后乔明洋又问他:[他……还好吧?]
余岁疑惑,他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有什么不好?
手里捏着汉堡不方便打字,余岁干脆用小拇指摁下语音:“我好得很,你放一百个心吧昂。”
乔明洋几乎是秒回:[!!!]
乔明洋:[你没事就太好了……]后面接了一串哭泣的表情包。
乔明洋:[那、]
余岁等了会儿,昵称栏“正在输入中”一跳一跳。
余岁:?
写什么小作文呢?
乔明洋明显是想继续说点什么,但碍于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黎荀,只好作罢。
乔明洋:[没,等你回去再说]
余岁:“行。”
余岁没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次回去又要破费了。
丢手机这事肯定不能告诉他爸妈,他这台还是拿考试成绩换来的,要让他们知道……
那得庆祝三天三夜。
庆祝终于没有电子设备荼毒他们儿子的成绩。
“你们班同学关系真冷漠,聊天记录居然是从今天开始的。”把手机还给黎荀,余岁说。
说完,他又自顾自回答:“大半原因肯定是因为你没搭理人家吧。”
“是啊。”黎荀随口应,“没搭理。”
余岁奉行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自然是不信他,要真没搭理人女生,谈对象这事能成?
于是这一顿饭的时间,黎荀光听他喋喋不休,举例“早恋会影响成绩”,又给他科普“专家讲述青春期荷尔蒙”。
再到最后放大招表示“黎叔叔知道会打断你腿”等种种言论,试图将一个恋爱脑掰回正轨。
“余老师说的在理。”黎荀难得有心情调侃他。
余岁一脸严肃:“我认真的!”
黎荀“嗯”一声:“吃饱了就该返程了。”
“这就返程了?”余岁脚步停滞。
“上周末都没有出门,既然出来了不得好好享受一下再回去?上一次离开江城还是上一次,你觉得呢?”余岁眼底满是渴求。
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过去,雨后天晴。
走出门,黎荀挑眉:“好。”
得到准予,余岁掩饰不住雀跃:“你果然也不想回去学习吧!被我拆穿了!”
黎荀轻笑。
“我们去哪?这里有电玩城吗?或者游乐场……”
-
十分钟后。
乐了一路的余岁终于知道他们此次行程的目的地了。
盯着头顶的几个大字,余岁扯扯嘴角:“……图书馆?”
“我不——”
“去”字还没说出口,黎荀就拿一句“你自己能回去的话就可以不去”将他抗拒的情绪压回了肚子里。
周末的图书馆也乌泱泱,人头攒动。
单间都需要预约,两人便随意找了个大厅的位置坐下。
如果不是余岁一本习题都没带,他们倒真像约着学习的两个好学生。
特别是站在这位大学霸旁边,余岁感觉自己已经被“染色”了。
“我可是……”
声音稍微大了点,有几人抬头看他,余岁禁了声,坐下后才凑过去小声道:“一本书都没带!你是想找人陪学?”
黎荀放下包,掏出书:“不是。”
“劝学。”黎荀说,“你做,我陪。”
“?”
余岁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问。
然后就看见黎荀不给他接受与拒绝的时间,翻开一套名为【灿烂在六月】的中考数学真题卷,用红笔在试卷上勾画,随后把卷子推到他眼皮底下。
黎荀:“做这套,圈起来的不用。”
余岁:“能不做吗?”
黎荀给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余岁觉得自己甚至连反驳的语气都显得那么单薄。
那么他只能开始沉浸式学习。
个屁。
不到半小时,余岁便借口尿遁去洗手间摸鱼。
他真应该在路过商场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把手机买了!
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余岁唉声叹气从洗手间出去,他们的座位在一众书架中间,需要先弯弯再绕绕,穿过书海才能抵达。
第52章
所以……余岁不负众望地迷路了。
市中心就是复杂。
余岁发愁地在记忆里搜寻原先那条路,看着眼熟的书架他拐了进去,结果发现越走越偏。
“图书馆没事建这么大干什么……”他嘀咕一句,低头脑袋看地上的指示标志,却再次迎面撞上一个和他穿着类似的男人,站在一个女生旁边,看样子是在取最上层的书。
“呃,抱歉——”
“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偌大且寂静的环境中。
余岁道歉的话音在口腔绕了一圈,还没说完,眼睛先不听使唤地朝地上投去了一个探究的目光。
……照片?
男人的手臂一闪而过,就在他蹲下身子即将捡起手机时,余岁突然开口叫停:“等一下。”
眼前的男人只顿了一下,但很显然,并没有停下。
他见势不妙,拔腿就往余岁相反方向跑。
余岁顾不得在图书馆须安静,大声吼:“我让你等一下!站住!”
由于两人你追我逃的动静过大,引起了一众人的注意,管理员闻声也朝着这边赶来。
场面倒是挺壮阔。
余岁倒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找着了心心念念的座位。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拔高分贝喊:“黎荀!”
“他拿的是我手机!”
话音落地,余岁想了想,又道:“不对不对,他是个变态!”
黎荀本不会参与这种见义勇为的行动,但偏偏所有的例外都出现在余岁身上。
腿一抻。
人摔。
“不、不愧是一家人……我上次、也拿腿绊别人来着。”余岁半撑着腰,气喘吁吁。
黎荀撇他一眼。
余岁老实闭嘴。
男人龇牙咧嘴地躺倒在地,帽子掉落后露出一头染色的金毛。
果然是他!
见男人还在挣扎,黎荀摁住他:“别动。”
余岁狐假虎威学习:“别动!”
“手机呢?你居然还能解锁?黑我机子啊?”余岁恶狠狠踹他一脚出气。
男人闷哼一声。
“怎么回事?”管理员姗姗来迟。
余岁解释:“他偷了我的手机,刚才在那里拿我的手机偷拍女生照片。”
-
楼下就有便民警务处。
余岁将人移交过去后,得知金毛痞子竟然是个惯犯,专门蹲守他们这些防范意识较弱的学生。
包里别提有多少偷来的机子。
要说幸运,余岁是有点狗屎运在身上的。
这人到了警局就交代自己是尾随女生进的图书馆,在他的其他手机上也确实发现了偷拍的照片。
处理完这件事,两人往回去的车站走。
余岁忍不住吐槽:“我就说看他非主流的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会选图书馆下手的人。”
“这变态居然拿我手机偷拍,我这辈子都不想点开相册了。”拿回自己的手机,他并没有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反而有点负罪感。
一想到这台机子曾经干过被人利用来做这种猥琐的事,余岁就犯恶心。
还不如找不回来呢。
黎荀:“回去拿消毒水好好浸泡。”
有时候他是真的认为余岁挺走运,东跑西窜的贵重物品总能在不经意间又回到他身边。
还很乐观。
“手机里的钱先看看被转走了没。”黎荀提醒他。
刚才蹭了会儿图书馆的wifi,这会儿下回来不少软件,黎荀这么一说,余岁才想起检查自己的钱包余额。
看到大大的零鸭蛋后,余岁哭丧脸:“好像被黑掉了……”
黎荀张了张口,正要出声安慰两句。
只见他不过一分钟又展颜:“不过没关系,我就绑了一张银行卡,卡里……”前两天转给乔明洋五百之后……
“就没剩下多少啦!”他喜滋滋地补充。
黎荀:“……”看吧。
趁着等车的时候,余岁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过了会儿又道:“那我一会儿坐不了公交车了。”
“怎么?”黎荀偏头。
余岁泄了气:“扫不了公交卡。”
话音落地,黎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面值十块的纸币,一些零散的硬币,以及一颗晕车药。
“提前吃。”黎荀看了眼时间。
“你也太周到了吧!这下谁还分得清你和爱因斯坦啊!”硬币丁零当啷的掉入余岁手中,再抬头看黎荀,宛如救世神仙。
余岁数了数,数额准确到大概连找零都不用。
黎荀:“……”
黎荀:“知道晕车还不带药?”
至于晕车药,他今天早上出门前明明记得塞进口袋里了。
一定是公交车上人太多,被挤掉了。
余岁甩锅一绝,三言两句揭过话题。
“虽然但是,”他突然一脸肃穆,“你和沈佳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对,这件事还没过去。
黎荀被他的脑回路气笑,居高临下垂眸看他,吐字:“你说。”
余岁官方地伸出一根手指:“咳咳。首先,从情感上,自古早恋都死得快。”
“死字打引号啊。”余岁说,“就拿地中海举例,你看哪一届学生悄咪咪谈恋爱能逃脱他的法眼?再说了你们一至四班,抬头不见低头的,这不噶得更快吗。”
第53章
黎荀眼下仅充当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嗯。”
“其次,按照老祖宗的玄学分析,你生日是三月二十四……”余岁飞速在屏幕上戳了两下,突然顿住,“她多少?”
黎荀正要胡诌一个数。
余岁大手一挥,堵住他想要张开的嘴,开口却活像个草菅人命的贪官:“不管了。你看,你俩的名字匹配度只有39%!”
“39%诶,这合适吗?这不合适。”余岁反手就将手机给他看。
——合婚婚姻配对,网页免费版。
黎荀挑眉:“哦是吗。”
余岁重重点头,又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她是学渣,你是学霸。”
“你们实力悬殊,进不了一个家门的。”
余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
黎荀看着他那两枚晃眼的虎牙,默了许久,才道:“同样都是学字打头,学渣和学霸。”
他停顿。
“怎么进不了一个家门?”
第24章
“那你们都上不了一个高中,异地恋有什么可谈的。”余岁如是说。
黎荀:“……”
黎荀几乎是齿缝里挤出的话:“你还挺通透?”
“小余同学一向很通透。”余岁骄傲。
黎荀面无表情:“呵。”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他说。
理科成绩拉下文科一大截。
余岁心宽但体却不见胖,也听不懂黎荀话中有话:“我很好啊,江城中学有你坐镇,我没有早恋的风险。”
依旧绕不开青春期这一必探讨的话题。
黎荀:“……”
或许是晕车药真起了作用,余岁回程的这一路比来时蔫了吧唧的状态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嘴里叽叽喳喳,机关枪似的,一分一秒都停不下来。
“她是之前给你送小饼干的那个?那她烘焙的技术还行。”
“……你吃的?”
“所以你喜欢她哪点?”
“离我远一点。”
“……”
被追着问了一路,黎荀这时候就会反思自己,当时幼稚园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出国算了。
缠人的性子从小到大没变过。
直到进了小区,余岁都没有各回各家放过他的打算,跟在人屁股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似的,扒都扒不下来。
边换拖鞋边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黎荀被黏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或许在上车前就不应该给人吃那颗药,好让他也难受一阵子。
他扔下一句“买卖关系”便进了卧室。
余岁石化两秒,随后轰炸似的开口:“我草!我一定会告诉黎叔叔的!”
黎荀扔给他一本笔记本,一沓卷子:“拿去做题。”
余岁表示不理解:“?”
您老是怎么能有闲情雅致做题的?
余岁:“我……”
黎荀像个冷漠无情的学习机器:“再说话加作业。”
余岁:“……”
-
过了一个与上周近乎相似的苦逼周末。
周一,余岁浑身上下散发着“疲惫”二字。
偏偏早上一进教室,班委就带着一个不幸的消息,上午要进行周测。
一想到又要在题海里痛苦遨游,余岁觉得他还不如病倒算了。
“你这是上哪苦修去了?俩黑眼圈这么深。”中途倒水顺便休息,程谭还是那么欠揍,看见余岁萎靡的精神状态就仿佛看见了通宵打游戏的自己。
尽管余岁的脸色其实并没有他描述的那么差,但程谭还是看出了些微妙的差别。
饮水器“滴”一声,水声暂停。
余岁咕咚咽下喉头的水:“别问,问就是……被可恶的资本家狠狠操练了。”
这还真不是夸张描写,他这两天过得像苦行僧一样。
手机、漫画全部没收,快乐老家被端,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资本家给他定目标,要周测数理化越过及格线。
资本家给他画大饼,考进班级前三十发放奖励。
他的选项唯独没有英语词典第一页第一个单词。
——“abandon”
放弃。
程谭在旁边煽风点火:“谁家好人这么惨,啧啧啧……”
余岁不屑:“你文化分过线了?英语三十五,比我数学还低。考不上体校,你妈不打死你就算是看在亲生的份上了。”
“……”戳到程谭伤心事,他心哽了。
讪讪笑:“我觉得我努努力,让老师捞我几分应该……”
“都是机器阅卷,选择题你当语文阅读?”余岁冷不丁拆穿他。
程谭:“……”好像是有这回事哈?
“不说这个,你有看好去哪所高中没?”程谭做了个投篮的动作,自以为帅爆,“江城这几所都不是人能考的,哦不对还是有的。”
“咱们黎班,肯定是一中没跑了,至于我们呜呜呜呜……”程谭抬手抹那不存在的两滴眼泪,“到时候一块去大街上捡垃圾吧,我分你一块辖区,我们一起——”
余岁冷哼一声打断他,语气凉薄:“爱去你去,别拉上我。”
程谭:“别介啊!天无绝人之路,拖拉机一样致富!”
余岁:“……滚。”
但玩笑过去,余岁却开始走神。
第54章
说实话,去哪所高中,余岁还真没想过。
在升入初三以前,他觉得自己的分数怎么着也得去一中,再不济附中,最次二中名册上也得有他一席之地。
在进入初三以后……
小余同学幡然醒悟,他显然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程谭扯皮,楼上也跟他们这楼一样嘈杂。
搬桌椅的摩擦声、学生在走廊疾步的声音、探讨上一场考题的问询声……
余岁背靠冰凉的瓷砖,身体往后倾,仰面朝天,半死不活的躯干探出栏杆。
明明只有一层的距离,他却感觉像通往天国的阶梯,遥远漫长,一眼望不到头。
盯了一会儿,余岁眨了眨被太阳刺痛的双眼,把半截身子挪回来。
外面是真冷,冻死他了。
见余岁抬脚进了教室,程谭说:“时间还没到呢,你这么着急回去啊?”
“回去抱佛脚。”
“我草!抱谁的佛脚,带我一个!”
余岁彻底无语:“……”这人傻的?
……
……
上午仅有的几个小时全都贡献给了分值占比高的语数英三门,下午便是正常上课。
余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讲,心思明显不在教室。
最近气温骤降,他感冒还没完全痊愈,中午也不敢直接趴在桌上睡,怕又着凉引发二次感冒。
这两天他都是靠热水袋以玻璃杯度日,热水袋正是上周黎荀买的所谓最后一个新款,电热。
余岁后来看到颜色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抗拒。
但耐不住呼呼吹的北风。
猛男粉热水袋,虽丑但有用。
一听到下课铃,余岁就掏出他那粉色裹着红的热水袋,冲去讲台。
原因无他,只有讲台下面有插座。
还是排插。
班级里大部分人都是老油条,就连穆翀燚有时候也会把手机放到讲台下充电,就是风险有点大,如果碰上地中海查岗的话,估计得有三分之一的同学会遭殃。
余岁将乱线拨开,刚想伸手进去,结果忽地插进来一只手,比他更快更精准。
最后一个空位被占据。
余岁抬眼。
寸头男生朝他腼腆一笑:“嘿嘿,承让承让。”
余岁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没法子了。
要不然去程谭他们班借个地?余岁想了想又很快否定。
不行不行,他们班太容易被查,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热水袋。
本想就这样熬一熬算了,走回座位却突地萌生一个想法。
既然他们几个班都会被查到,那为什么不去一班充电?
余岁一拍大腿,说他是天才不过分吧?!
一班。
教室里需要通风,乔明洋坐在靠近走廊窗口的位置,现在也冻得瑟瑟发抖。
他关上窗,裹紧自己的小暖炉。
下一秒,窗户莫名又被打开。
他似乎听到了“唰”的一阵冷风朝他袭击了过来!
乔明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转头却是一滞:“余余、余岁……”
“你的口吃,是阶段性发作吗?”余岁皱眉问,“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看过医生吗?”
听到这话,乔明洋茫然,他寻思他也没有口吃啊?
乔明洋忙不迭解释:“不是、是是,窗开着,太冷了。”
余岁朝他投去一个“我明白了”的眼神,看给孩子冻的。
他一把关上窗,走进他们班级,环视一圈也没见着黎荀,但前桌椅子上空着,他便正对乔明洋坐下。
“黎荀呢?他怎么天天下课都不在教室?”余岁问。
乔明洋登时一脸纠结。
要说平日里看见余岁来找黎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之前有多平静,今天就有多震惊。
周六那天结束后,乔明洋就一直在等余岁的消息,
最后他还是说了:“他和……沈佳去写这周广播站的稿子了。”
说完,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余岁异常平静地“哦”了声,掏出藏在校服里的本子,以及热水袋,和他说:“那黎荀回来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乔明洋视线顺势朝下,看了眼笔记本,瞪大双眼。
又看了眼余岁,不可置信。
大大的标签贴着初三四班沈佳。
“他们,他们是不是……”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没问出完整的句子。
余岁很懂:“不是。他们就是单纯的买卖关系。”
他原封不动地把黎荀那句话搬出来。
“啊?买……哪种买卖?”乔明洋小心翼翼地问。
他感觉自己的脑容量要爆炸了!
余岁笑而不语。
乔明洋持续睁大眼睛。
正要斟酌着该如何安慰余岁时,余岁给他来了句:“你该不会想到其他什么……嗯。”
乔明洋慌乱地摆摆手,他哪敢想!
“逗你玩的。”余岁噗嗤笑出声,“来,吃颗糖压压惊。”
余岁三言两语概括周六当天丢手机的整个过程,最后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道:“那天,买习题。”他指指卷子。
又指指手里的本子:“卖笔记。”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余岁说,“扯平。”
第55章
乔明洋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
软糖刚落入手心,便见余岁的视线掠过自己头顶。
“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乔明洋转过头,看见黎荀从后门进来。
黎荀:“又怎么了。”
余岁皮一下很开心:“没事不能找你吗?”
黎荀:“……”
他放下手里的稿子,虽然并不认为他会没事找事爬一层楼上来,但还是说:“可以。”
余岁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把笔记本递过去:“喏,笔记我抄完了,你还给人家吧。”
黎荀又“嗯”一句。
偏头,余岁还坐在那里。
“……什么事。”黎荀无可奈何却又耐心地问。
余岁眼睛一亮:“顺便帮我充个热水袋呗,我们班插座都满了。”
乔明洋再一次震惊,他拜托谁都行,拜托黎荀……
那跟自爆有什么区别?
但更震惊的大概就是他们这位班长大人停顿两下,又又“嗯”了一声,然后还真接了过去。
乔明洋看余岁的眼神都多了两分敬佩。
预备铃适时打响。
这节课课前有眼保健操,于是余岁合计了一下说:“哦漏,我该走了我该走了。”
“别忘了充电,我下节课再过来拿啊!”
然后又对乔明洋道:“乔乔你的漫画等我有空了再看!”
余岁还记着之前没还给他的漫画书,有小黎家长监督……总归最近是看不了的。
乔明洋哭笑不得,心说他转账的那五百,都够买十本的了。
只是刚跑出去半步的人半途又折了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黎荀手里塞了什么。
反正乔明洋没看清,但这行为像极了行贿。
“放学等我啊!”
黎荀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看着手里的两粒小东西。
以及那对笑弯的眉眼,散漫又张扬。
眼睑低垂,手心里是甜橙味……
软糖。
-
后一节体育课,余岁实在压不住困意,自由活动时半路逃回来睡觉,结果睡过头没听到下课铃声。
直到同学陆陆续续进班,他才听到一阵喧闹。
他们班的八卦王朝教室里吼了一嗓子:“我靠,你们知道我刚去楼上,打探到了什么吗?”
靠近门边的女生一个手抖,唇膏涂出了界限,无语道:“你能别一天到晚卖你那关子吗?值几个钱啊!”
八卦王压抑不住兴奋的劲,继续绘声绘色地报告:
“地中海!他带着纪检部的人收了好一批手机!”
“又是体育班吧?肯定是那谁……又课上惹怒主任了呗。”
“nonono,是楼上的哦~”
“四班?三班?”
八卦王伸出一个手指。
“一班班长,黎荀,被查到了!”
“我去,查到什么了?手机?”
“他们学霸带不带手机的,又不影响成绩,地中海不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
一片闹腾中,那人说:“不是手机,是热水袋……”
余岁趴在桌上,突然睁眼。
第25章
大概是为了给学生喘口气的机会,上午语数英考完,今天的周测算是结束了。
但试卷批分依旧一如既往地迅速。
下午倒数第二节 课是数学,课前余岁拿到自己试卷,卷面中间两个鲜红的数字却让他惊了一跳。
六十八?
他上次考多少来着。
啊,不多不少,四十整。
余岁唰唰在草稿纸上列算式。
距离中考还有172天,也就是……24周半,一周提高二十八分,长此以往——
他不得考满分啊!
正当他畅享未来时,数学老师进班。
数学老师热衷于鼓励同学,对于余岁的进步倍感欣慰,免不了一顿夸赞:“咱们班数学虽然不能说是全年级最好的,但最好的同学在我们班上。余岁同学最近进步非常大,值得表扬!大家掌声在哪里!”
“……”余岁表示自己很社死,下次还是别cue他,谢。
有人返祖行为:“哇哦,大佬牛逼!”
有人痛哭流涕:“老师下一个捞捞我!”
数学老师:“你那狗爬的字体先练练,p和9写得一个样,能批出分就不错了。”
班里爆发一阵哄笑。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语文老师却又来给他们下达了不容置喙的命令:“下节课依旧是语文,课代表,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把卷子拿了。”
班级里一阵哀嚎:“啊——”
上节课下课前,余岁没来得及跑去一班了解情况,纪检部便过来挨个查电子设备。
收手机就是课前的事,八卦王这时候大放厥词:“地中海竟然没有亲自过来检查,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们了吧?”
“你就庆幸他是从楼上查下来的吧,要不然你第一个死。”边上那人给他一个白眼。
索性他们班消息得知得早,除了个别来不及收起手机的同学,大部分都安然无恙。
“不过一班被查我是真没想到,特别是黎荀……”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不不不,你应该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56章
“有道理。”
聊天到这里结束。
这时候,有人喊:“余岁,有人找你。”
余岁转头,乔明洋鬼鬼祟祟在门口探头,朝他招手。
“我正想去你们班呢。”余岁说着,一个又热又软乎的东西就被强行塞进自己手里。
他滞了会儿,下一秒反应过来:“热水袋?还是热的?”
“不对,不是说被查到了吗?没被没收?”
乔明洋挠挠头:“是被查到了,一开始也被没收了来着,不过我也不知道……”
余岁皱眉,问道:“黎荀呢?”
“他被叫去办公室了。”
-
教导主任办公室。
“叩叩。”
主任正在给自己泡茶,听到敲门声,略一颔首:“进。”
黎荀一进门便看到战绩满满的桌上躺着一个粉色热水袋,画风显得格格不入。
他礼貌打招呼:“老师。”
“哦黎荀啊,”主任掀起眼皮看了眼,“这个,最近感觉怎么样,学习上没有什么困难吧?”
主任挺客套,进入正题前还要先了解情况。
黎荀实话实说:“没有。”
“那就行,你们这届人数多,让我头疼的学生也很多,”主任抓了一小把枸杞,放进保温杯,“上课玩手机的、逃课的,还有……早恋的,不少。”
主任意有所指,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眼桌上“少女心”的热水袋。
仿佛一瞬间被打上“早恋”的标签。
黎荀皱眉,脊背依旧挺拔,正想解释:“老师,我……”
主任打断他:“我知道你肯定是没有早恋的,今天叫你过来也不是想教育你。”
“热水袋的事是小事但也不是小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半年就毕业了,有些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憋不住想要放假了,心思也散了。”
主任推推老花镜:“作为学生代表,你应该懂什么叫杀鸡儆猴。”
黎荀“嗯”了声。
见他态度诚恳,看上去倒真像初犯,主任也没打算深究:“不过我说是这么说,罚还是要罚的。”
“好。”黎荀没意见,但应下后还站在原地。
主任抬眼看他,疑惑地问:“怎么了?还有事?”
黎荀:“热水袋,能拿回去么?”
主任:“热……”
黎荀:“刚买的。”
主任:“……”
黎荀:“还没用过。”
主任倒水的手一抖,热水霎时没过保温杯口满溢出来。
“……”
沉默两秒,主任摆摆手:“拿去吧拿去吧。回家用,下次别再拿进教室了啊!”
“谢谢老师。”黎荀道过谢,随后从办公室出去。
一旁其他老师感叹:“到底还是看在他是咱们学校门面的份上啊……”
另一位老师也感叹:“要是其他人估计家长已经被叫来了吧?”
主任一口茶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这水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
……
等了有十分钟也没见黎荀回教室,余岁只好先回去上课。
但放学的时候,他就知道那帮被查到手机的,惩罚是什么了。
程谭在停车处一边抱怨一边苦逼地扫落叶。
这秋风不吹还好,一吹起活像嚼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林荫大道哗哗作响,最后的结果便是落叶越扫越多,跟线面似的繁殖速度极快。
余岁瞅见黎荀,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过去。
“嘿!猜猜我是谁?!”
眼前漆黑一片,黎荀察觉到他的动作,偏过头:“你怎么下来了?”
余岁手里拿着同款扫帚。
“来看看这棵百年银杏。”他眯了眯眼睛,仰头观赏。
这棵银杏树自江城中学建校前便矗立于此,校方那点仅存的审美倒是在景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的季节正是赏银杏的好时节,树冠横展,金灿的枝叶层层叠叠,叶面玲珑。
美就对了。
余岁赏了半天,得出结论:“嗯,长势喜人。”
黎荀:“……”
“拜托,你因为我被地中海骂,我虽然不能两肋插刀,但是我可以……”余岁顿了顿,夺过他手里的扫帚,双手快速摆动,扬起一阵柳絮。
余岁:“咳咳……两手扫地。”
好嘛,一来就呛了自己一阵。
黎荀:“……”
黎荀:“不需要。”
“余岁!他不需要帮忙,我需要啊!”远处,程谭看着他扫了又掉的落叶,地上一片狼藉,忍不住哀嚎。
余岁将手抬起放到耳朵旁:“什么?信号不好,我——听——不——见——”
黎荀:“。”
“不说了,你赶紧扫,不能耽误我回家吃饭。”说罢,余岁用扫帚夹起地上堆成一座小山状的银杏叶,以一种旁人做不到的奇特姿势将落叶“扫”进垃圾桶。
黎荀:“……”三句离不开吃。
但要求闭嘴干活的是余岁,突发奇想冒出问题的也是余岁。
话痨小余:“你说这棵真的是百年银杏?能有几百年?江城中学才建校多少年啊。”
黎荀扫了眼栏杆外的讲解牌,说:“不是写了?”
余岁还真认真弯下腰,钻研的态度堪比看漫画。
第57章
手边还不忘动两下。
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余岁忽地直起腰,开口喊他:“黎荀。”
“嗯。”
“你知道我们学校,其实有高校诡异传闻吗?”余岁问。
话音刚落,一阵风迎面席卷,眼前的银杏树颤动一瞬,似乎在朝人传达着什么不可言喻的情感。
黎荀稍停,抬眸看他。
男生额前碎发飘扬,唇角弯弯,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
黎荀看了会儿他的表情,语气里沾染着无奈:“别闹。”
余岁耸耸肩,蹲下身子捡起一片灿黄的银杏叶。
随后不疾不徐轻声开口:“据说在这棵银杏树下诚恳许愿的话,就能如愿以偿。”
“于是,有一届初三,一个女生买了红丝带,用血字写下了愿望,偷偷挂在这棵树的树枝上。等到中考的时候,原本是学渣的女生突然像变了个人,考了全年级第一,而原本全年级第一的那个,考了倒数。”
“你知道她许的什么愿望吗?”
“什么愿望?”
程谭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扫帚一脸惊恐地问。
黎荀:“……”
余岁故作神秘,将期待值拉满:“红丝带上求的是……”
“让她的脑子和年级第一的脑子互换。”
“然后呢?她许了愿望,真考上了?”程谭适时提出疑问,“这算什么异闻……”
黎荀也抬眼。
余岁摇摇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女生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就消失了。最后有人在树底下捡到那条红丝带,发现又奇怪地浮现了一行字,是愿望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实现愿望的条件是:交换她最珍视的宝贝。”
“之后每当阴沉的雨天,就会有人路过听到哭泣的女声——”
缓了一个呼吸,余岁悠悠转头,语气渗人:“我的脑子呢……谁看见我的脑子了……”
“哦对,听说她当时就站在你现在这个位置。”余岁看向程谭脚下。
程谭浑身过电:“……卧槽!”
黎荀倒是没多大波动:“她学渣,珍视脑子?”
余岁叉腰,阐述不满:“学渣怎么就不能珍视自己的脑子了!”
黎荀轻挑眉梢:“可以。”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方才还兴致勃勃的程谭此刻却没了声响。
余岁在他面前挥挥手:“诶?他怎么不动了?”
黎荀应:“在消化。”
反应慢半拍的程谭吞咽两下口水,这才拉回出走的神思,又登时弹射起步,像是地面烫脚似的,蹦到余岁旁边。
“这……这是真的吗?我刚站了一下、下,她晚上不会来吃我的脑子吧?”他大抵是真怕,轻颤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余岁低下头憋着笑。
黎荀轻飘飘看他一眼:“不会。你的脑子没有知识,只有浆糊。”
程谭松了一口气。
黎荀又配合故事说:“要吃也是吃腿,你的特长。”
程谭:“……啊啊啊啊!”
“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快说啊!”程谭晃了晃余岁。
余岁卖关子:“当然——”
“是我瞎编的啦噗哈哈哈,你还真信……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他弓着背,放肆大笑。
“我真的信了啊!”程谭瑟瑟发抖,“一身鸡皮疙瘩,整得我以后都不敢抬头看树了……”
“许愿这事说不定是真的呢,咱们城里有个寺庙不是也有一颗千年银杏嘛,好多人都去拜的。”余岁擦了下眼角泪花,若有所思道。
程谭感觉阴风阵阵,忙不迭抱紧自己:“别,我真怕了,到时候考试发挥失常就算了,给我小命搞没了。”
“哎呀,都说是我编的了,你胆子也太小了,”余岁安慰他,“不过,我觉得吧,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一棵树上——”
“那还不如寄托在我们黎班身上呢。”
脚尖回转,余岁看向黎荀,笑眯眯道:“马上期末考了。”
黎荀:“?”
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触碰到手背时黎荀眼皮蓦地一跳,余光里瞥见两颗尖尖的虎牙。
接着触感愈发明显,他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指节正缓缓朝内滑动直至完全覆盖。
视线微抬,余岁那双深栗眼眸直直看着他。
对视,微怔。
迎着他的目光,黎荀手指不自觉微微蜷缩。
下一秒,他听见余岁笑说:“学神,蹭点运气呗?”
第26章
手心依旧贴着手背。
不知道余岁最近是长高了还是衣服穿多了,校服袖口盖不住手腕,露出一段段白皙修长的骨节,显得人更加单薄。
手很小。
黎荀垂眸,脑袋里莫名蹦出这句。
站在银杏树旁,像是有一种力量趋势他。
黎荀想翻过掌心反握。
这时,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
“给哥们也蹭蹭呗!”听到可以蹭黎荀的运气,程谭眼前一亮,也伸手过去跃跃欲试。
黎荀:“……”
他收回手,表情恢复一贯的漠然。
“有这点时间不如多做题。”收了扫帚,黎荀冷漠地抛去一句话。
程谭:“诶,别走啊学神!我就蹭一下!一下就行!”
第58章
黎荀这行不通,程谭立刻转移目标:“余岁,小鱼,鱼大哥,你给我蹭点。”
余岁小气地把手缩进袖子里,宛如藏着什么宝贝,一口回绝:“不要,我就蹭到这点运气,谁知道你会不会全都拿走。”
“……”黎荀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幼稚的发言,感到一阵头疼。
-
因为余岁随口胡诌的一个鬼故事,程谭接下来一个礼拜都躲这棵“百年银杏”远远的。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树灵,降灾到他头上。
余岁和黎荀替保洁阿姨免费干了一周的活,同学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临近考试,大家的神经都开始紧绷。
教导主任特意安排的这场惩罚切实起到了……吓唬人的作用。
枯燥乏味的学习与生活每日都在重复,不枯燥的是余岁身边依旧还是这些人,但也有新朋友。
十二月底跨年那天,几人难得在ktv潇洒了一回。
起因是寒假直到来年开学前,程谭都要去参加体育集训,为体考做准备。
所以一群人便组了个局。
程谭原本只是想和余岁,黎荀还有远在他乡的魏佑小聚一下。
但谁能想到来到现场的人还有乔明洋、吴皓、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同学……甚至还有常年占据年级第二的穆翀燚。
场面像极了幼稚园,余岁占山为王的那些日子。
多少时间没像这样疯玩过,他们又是嗨歌又是嗨吃,包厢内变幻莫测的光影如霓虹般绚丽。
这时候有人提议:“咱们不能光唱啊,玩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呗。”
“可以啊。”
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聚会游戏,骰子、比大小、真心话大冒险……
但见到,乔明洋茫然:“咱们要喝酒吗?”
说是未成年不得饮酒,但其实……
谁管他们呢?
“喝啊!这有什么的,看我先给你们炫一个!”吴皓活跃得像气氛组,抄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惊呆一众人。
但帅不过三秒,吴皓表演完,三个数便倒下。
游戏开始即结束。
余岁:“……”
骰子一轮轮进行,人数一个个减少。
到最后意识仍清醒的,大约只有上帝的宠儿,黎荀。
穆翀燚在最后一轮缴械投降,惩罚还没落实,人先睡了。
“好学生,好学霸!醒醒别睡!”程谭拱了拱他,“眼镜起雾了都,还看得清不?拿下来擦一下——”
程谭顺手将他的眼镜往下推。
一摘。
一放。
然而话还没说完,下一瞬,穆翀燚蓦地站起身。
“妈的,什么好学生……狗屁考试!”他骂骂咧咧。
空气中静默几秒。
余岁:“?”
程谭:“?”
乔明洋:“?”
在场人,在场同款懵逼。
摘了眼镜……
就解锁封印啦??
余岁异常吃惊,合理怀疑这位好学生大概也恨透了学习。
穆翀燚那边还在持续输出。
一会儿骂骂咧咧:“天天写尼玛的破题,老子头都要炸了!”
一会儿梨花带雨:“呜呜呜我就是再做十套真题都考不过黎荀……”
“哇,单押。”余岁海豹式鼓掌。
末了,嬉笑着拿起话筒靠近黎荀:“芜湖~我们黎班是第一名……三千也是第一名!”
程谭比大拇指:“第一名牛逼!”
乔明洋迷迷糊糊:“班长,神!”
魏佑摸不清状态,但依旧跟着做手势:“好强好厉害。”
穆翀燚悲从中来,哽咽:“第一名呜……”
黎荀:“……”
震耳欲聋。
他才意识到,余岁也醉了。
ktv里乱哄哄,最后的结局就是黎荀拖走高声喊“再来一杯”醉鬼余岁,提前结束了这场名为友谊的聚会。
其实他们喝的不过就是果味鸡尾酒,度数低到成年人都嗤之以鼻。
但对付几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却是绰绰有余。
头一回宿醉,余岁醒来看见爸妈掏出的一段视频,一时间心情复杂。
——“黎荀考什么学校,我就也能考什么学校!”
——“橘子一言,舅妈难追!”
余岁:“……”他想说的其实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于是餐桌上,某个清醒的酒疯子拍案而起:“我既然说、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到!不信你们等着看吧!”
说完,作势就要冲回房间准备温习功课。
刚关上房门,又探头探脑:“要是真的考上了,我有什么奖励?”
余家两夫妻:“……”
余岁:“奖励我环球旅行一周?”
黎荀:“奖励你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余岁一脸麻木:“……你管这叫奖励?”
黎荀颇有耐心问:“一本不够?”
余岁面无表情:“你留着自己做吧!”
秋高霏笑着看两人有来有回拌嘴,靠在丈夫肩上感慨:“其实有两个孩子还挺热闹的,你说呢?”
余远山纠结着道:“我没意见。就是……咱们这个岁数,二胎可能危险。”
秋高霏一把推开他:“……”
……
……
第59章
接下来的几个月,余岁老实了。
初三的寒假很短,加上过年,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天。
从小到大不爱学习的学渣为了期末考试,也为了他夸下的海口,表现得异常努力。
努力到远在集训的程谭偶尔回来约他打电动,他频繁拒绝。
拒绝也就算了,但理由竟然是“我要学习,没事别给我打电话”这样子。
当时的程谭一度以为那是余岁为了甩开他找的借口,实际一定是偷偷和新朋友在外面“花天酒地”。
惦记了一个寒假,四月中旬体考结束。
程谭这段时间可谓是考前玩命训练,考后求神拜佛,就为了让体育分挽救他那可怜的文化分。
一有空,他就往六班教室跑,结果十次有八次都被赶出教室。
最后一次,余岁实在不耐烦,在教室后门贴上了一张布告——
【凡程谭与狗不得入内,违者体考大鸭蛋】
程谭:“……”
一朝让他回到七岁那年,阳光班的班主任青青老师便曾如此。
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程谭便在窗口哀嚎:“有了新友忘了旧伴,你好狠的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班的渣男甩了对象。
因为换过座位,现在坐在窗边的余岁头疼:“……”下次窗上也得贴。
转过头,他幽幽道:“你知道今年咱们江城走出去一个男明星吗?演技稀烂的那种,黑红。”
程谭云里雾里:“不知道啊,反正又不是我。”
余岁佯装惊讶:“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你呢,下一届的银鹰最佳男主奖的得主。”
程谭:“……”
好,听出来是在嘲讽他了。
“卧槽,你模拟考数学一百二?!”程谭眼珠子差点瞪得蹦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考卷上的分数。
惊讶过后又支吾两下:“你……”
余岁平静:“我。”
“你该不会去银杏树下许愿了吧?和谁换的脑子?他吗?”程谭说罢,惊恐又僵硬地转动脖子,朝后桌望去。
穆翀燚:“?”
又看到他桌上的堡垒变成了:“初中语文诗词鉴赏、作文好词好句积累……”
程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跟我说的好好学习是认真的?”
余岁斜眼觑他,程谭惯会看眼色行事,从他无语的表情中读出:不然呢?
程谭憋了半天憋出单个字:“牛。”
余岁“呵”一声,故作深沉:“从前我嗤之以鼻,如今我逐字学习。”
穆翀燚:“……”
随即,只见余岁犹如清扫桌面的垃圾一般,推开放在他试卷上的那只爪子,干脆利落赶人:“起开,别打扰未来学霸做题。”
程谭哽了哽,正要说点什么,却又被他打断:“你很闲?还不赶紧回教室背英语,就会‘来是come去时go’?”
余岁毫不留情:“丢人。”
课间十分钟,挨骂十分钟。
程谭捂着受伤的心灵:“余岁,我郑重通知,你已经失去我这个最好的朋友了……心痛。”
余岁沉浸在题海,头也不抬:“出门右拐,好聚好散。”
接着转头问穆翀燚:“四火兄,给我讲讲这个题呗,辅助线怎么画啊?”
穆翀燚:“?四……火?”
谁?
余岁大言不惭:“这样显得我们比较亲切。”
程谭:“……啊啊啊啊啊!”
上课铃还没响,各科老师便争抢着要来接手下节的体育课,语文老师兼任他们班班主任,面子还是大。
但同学们察觉到了一丝微妙。
班主任手里没揣着试卷,只抱着一只保温杯。
“咳咳,咱们这个距离中考啊,只剩下十多天了,全面复习也进入尾声。大家有没有信心能考取一个好成绩?”
没人回答。
“没有信心?人家余岁同学都从年级三百多名考进前一百了。再怎么样,最后冲刺一定要坚持住了,少玩一分钟多得一分分数啊同学们!”
余岁同学模拟考试发挥超常,导致现在各科老师都拿他举例子,他也光荣获得“浪子逆袭”的称号,被夸赞乃是家常便饭。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早上吃饭背单词、晚上洗澡听作文解析、捡碎芝麻似的一点点重拾初一初二的知识……
学到崩溃,学到魔怔。
黎荀也许可能知道。
毕竟那是他手把手教的人。
“大家要相信天道酬勤,有付出就一定有回报……”班主任苦口婆心。
-
六月,蝉鸣声高亢悠扬,如同鼓舞人心的管弦乐。
等到最后一周,各班收到消息,江城中学将作为中考考点之一,他们需将所有的书本清空,回家复习。
也就是在这一周,余岁三模排名跌出一百开外,在最拿手的语文上失了近三十分。
或许是因为高考紧张的气氛感染了他,导致他两天都没睡好觉,几乎浅眠到每天只有四个小时是睡眠状态。
余岁当然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够自我调节状态又是另一回事。
桌上的日历又翻了一页。
考前倒数第四天。
余岁肠胃炎突发,紧急跑了趟医院,抽了一管血,医生却告诉他没什么大问题,也许是过度紧张引发的肠胃痉挛。
第60章
也就是焦虑症。
回家躺了两天,又吃了一堆什么乳酸菌片、肠溶片的,症状确实在改善。
但是失眠问题犹存。
考前倒数第二天。
天气阴沉,预报有雨。
晚上复习完后,余岁被他爸妈催促着十点便躺进被窝,然而昏沉地睡了一个小时,他又醒了。
手脚发麻,心率加速。
放置在床头柜的手机亮了一瞬又熄灭,余岁叹了口气坐起身。
程谭在群里聊天。
程谭:[我昨天去的这家寺庙简直了,那个大师一看到我,就说我后两天有好事发生]
程谭:[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余岁了然于心,最近确实有很多人烧香拜神,有更夸张的家长是吃斋住寺庙一周,以此保佑自家孩子能考出理想的成绩。
他们家不信教,自然也没有人提议。
魏佑:[捡到钱了?]
程谭:【小胖推墨镜.jpg】
程谭:[是我女神跟我同考场]
群聊还是之前的群聊,原本只有他们四个人,但经过ktv醉酒事故后,注入了许多新鲜血源。
目前在线人数不多,只有程谭叭叭叭地在说。
这句话一出,一排灰色头像突然变彩。
乔明洋:[哇恭喜]
穆翀燚大概是刚做完题,也冒了个泡:[少男心事]
只有余岁疑惑:[你什么时候有的女神?]
程谭:[呃这个……]
他瞬间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我当时还求了符,可灵了!你们要的话给我带几个来]
余岁心说,有没有安睡符,他现在只想睡觉。
乔明洋发了一个搓手手的表情,说:[那给我一个吧,我还有好多题不会……]
程谭挨个艾特,最后说到学霸:[黎荀应该用不着吧,神来之手]
余岁刚酝酿了点睡意,躺下闭上眼睛,又荡然无存。
已经过十二点了。
——[他保送,要什么符]
余岁心烦意乱,回完这句话,蹭地翻身下床。
他敢打包票,黎荀这会儿一定没睡。
第27章
黎荀确实没睡。
不是因为得到保送名额后的放纵,而是在帮余岁整理错题,以及翻来覆去强调的基础内容做筛选。
分析完余岁三模的试卷后已经十一点,黎荀冲了个澡,出来却察觉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几乎每年高考都会固定地下一场雨,那么等到中考就是晴天。
可很明显的,今年并不是那么走运。
预感雨势即将变得凶猛,黎荀出了卧室,关上家里所有的窗户。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凌晨十二点的客厅寂静无声。
“滴滴滴。”
忽地,几声清脆的电子音传来。
关了窗,门却开了。
听见声音,黎荀稍蹙眉心,转头朝门口望去。
漆黑一片中,有人嘀咕:“怎么这么黑。”
“你是老鼠吗。”
“啊!”
刚关上门,余岁浑身激灵,迅速转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束犹如舞台灯光,直白地照在前面的人影上。
黎荀就站在厨房中岛台旁看他。
半夜摸进别人家,不是老鼠是什么。
看见是人而非妖魔鬼怪,余岁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你怎么不开灯啊!”
他边没好气地说,边过去把客厅的灯全部打开。
视野变清晰,看见余岁身上穿的绿t恤配红睡裤……黎荀没回答他的问题,将水杯归位后他问:“凌晨,不睡觉。有不会的题?”
“……谁没事总惦记做题啊。”余岁关了手电,“你不也没睡吗?”
黎荀轻描淡写:“我不考试。”
余岁无言以对:“……”
有时候真的挺想套个麻袋揍人一顿。
余岁没准备继续跟黎荀掰扯,他驾轻就熟地打开冰箱门,试图拿出一罐他珍藏许久的橙子汽水。
但被黎荀拦截:“肠胃炎还喝冰水。”
余岁神色不悦,正要反驳却蓦地止住了话音,总不能说他其实压根不是生理疾病,而是心理疾病吧?
考前焦虑这种事对于他一个学渣来说,未免太过荒唐。
他原先可从来不担忧自己考个位数还是十位数。
于是余岁从零食架上掏出一包膨化食品:“那我吃薯片总可以吧?”
“你饿?”黎荀拧眉。
余岁张了张嘴,其实他不饿也不渴,就是……
他自顾自跑去客厅:“我想看电影。”
“看电影一般都要有爆米花。但现在没有条件,薯片也不错。”
要说余岁最满意这个家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台超大尺寸的高清液晶电视机,先不说观影效果如何,光摆在那就够让人惊叹一阵了。
余岁:“我刚刚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片子,邀请你跟我一起观影。”
黎荀:“?”他什么时候同意看电影了?
等到黎荀转动脚步,往卧室方向走,余岁煞有其事地说:“我想喝水。”
黎荀:“……”
重新拿出两只杯子,倒水,走过去。
这时,余岁又说:“算了还是把灯关上吧。”
黎荀顿了两秒,还是照做。
客厅内一下暗了,只有面前电视机散发的柔和蓝光。
第61章
水杯递到跟前,余岁认真脸:“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黎荀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不是看电影?”暗叹一气,他拿起遥控器问。
余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哦哦看,就……这个,左手边的!”
片名为寂静,黎荀点开,恐怖片。
他偏头眼神询问:确定是这部?
余岁囫囵点头。
谁管什么电影。
电影开篇很安静,静到甚至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余岁莫名有了丝丝倦意。
然而不到十分钟,画面便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进发。
余岁不动声色让身体往后靠,从旁边拿了个抱枕,开始时还坐得很端正,眼下却盘腿窝进了沙发。
调整完坐姿,影片却突然出现惊悚镜头。
余岁心里大喊一声卧槽!
黎荀余光里能瞥见他时不时拿抱枕遮挡视线的模样,又怕又想看,挺好笑的。
余岁正开始沉浸,忽地,眼前画面跳转。
黎荀切了频道,准备下逐客令:“回去睡觉。”
“还没看完呢!”余岁满脸不悦,往沙发上一趴,决定装死。
“看了鬼片我睡不着了。”
“确定是因为鬼片?”
“……”余岁闷声:“反正睡不着。”
身旁没了动静,电视声音倒是再次传出,这回是一个大叔用外语在阐述什么冰山雪地……的纪录片。
余岁抬头。
嗯,听上去就很催眠。
盯着遥远的,余岁没头没脑问:“你说考试那天会下雨吗?”
黎荀:“可能。”
“你看群消息了吗?”余岁想他也不会看,“他们考前都去求神拜佛了,我们……不对,我是不是应该也许个愿什么的。”
余岁若有所思:“或许真的有用?”
“你想许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是保佑我考上一中啊!”
黎荀“嗯”了声。
余岁好笑:“你嗯什么,你是神还是佛啊?”
“你既然许了愿望,就会考上的。”
黎荀偏头,平静地看着他。
“我比任何符都有用。”
……
余岁微微愣神,缓了数十个呼吸才回神。
双手合十,闭上眼眸,真如拜神似的呢喃许多遍:“把你的运气都传授给我,求求了。”
“……没有。”黎荀无奈,“只有知识。”
“那把你的脑子借我两天?”
“睡不着可以做题。”
余岁觉得他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做题还有别的吗?”
黎荀回答:“背古诗词。”
“……”余岁接二连三无言。
卷过边上的薄毯,他声音含含糊糊:“困了困了,这下能睡着了。”
空间只剩下窗外雨珠拍打窗户的滴答声。
沙发上拱起一大坨,黎荀无奈喊他:“余岁。”
不过回应他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黎荀发现他是真睡了。
“……”挺好。
-
余岁合理怀疑,黎荀家的沙发一定有什么魔力。
进入复习周开始,他从来没有秒睡过,但是这一觉,直接让他睡到了中午。
等到醒来的时候,窗帘外的阳光已经蔓延到了他脚踝。
晒得他整个人有点热。
身上的毛毯掉落在地,余岁打了个哈欠,脑袋混沌地环顾四周。
“黎荀?”
人不在?
余岁给他发消息:[你人呢?]
聊天框内的气泡没有多出一个,余岁暂且放下手机,回家自己家的时候,秋高霏正端着一盘炸猪排出来。
“从外面回来的?”
“昨天刷题太晚了,就睡那了。”
秋高霏“哦”了声:“也别太晚,这两天病倒的人还是很多的,自己逼太紧也会引发考前焦虑的……”
余岁随口应了声,坐下吃早饭。
不得不说,江城的天气很奇怪。
明明昨晚还在下暴雨,甚至气象局已经发布了橙色预警,今天却又变成了大晴天。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手机“嗡”一声,黎荀回了。
黎荀:[桌上的错题册做一遍,不会的跳过]
黎荀:[回来给你讲]
余岁高冷:[哦]
但现实是:余岁在床上滚来滚去,撒泼似的将自己扔进书堆里,最后实在不得已才爬起来坐到书桌前写题。
这个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跟着人家一块拼命学,最起码保送不用考试……
收回发散的思维。
就写最后一天!他愤愤地想,攥紧黑色水笔开始奋笔疾书。
晚上等黎荀回来后,余岁才知道他去了趟学校,大约是主任和他商议毕业典礼的事。
利用完最后的复习时间查漏补缺过后,余岁又开始纠结:“我今天也可以睡你家……”
黎荀侧目。
余岁补齐:“……的沙发吗?”
“……”
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黎荀道:“我睡沙发。”
“啊?你也睡沙发?”余岁愁苦了眉眼,“好吧,我不介意你跟我挤一挤。”
黎荀:“……”
黎荀头疼:“你睡房间。”
第62章
“那我觉得,”余岁摸下巴思考许久,“还是沙发比较好。”
软硬适中,不像黎荀的硬板床,一点温度都没有。
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黎荀:“……”
黎荀:“随你。”
……
中考当天。
因为提前踩过点,知道今天路况会很糟糕,以及避免出现停车难的问题,他们七点半便出发候在考点外。
车里,秋高霏再三确认:
“早餐吃饱了吧?一会儿要考一上午,现在再吃点还来得及。”
“准考证再检查一下,身份证。”
“水笔都顺滑的吧?有没有没墨漏墨什么的?”
“哎呀,妈你怎么比我还紧张。”虽然是非常重大又严肃的考试,但余岁就是有点想笑。
秋高霏:“赶紧的,现在没带还能想办法。”
余岁撇嘴:“好吧好吧,我检查一下……”
“准考证,身份证,黑色水笔,尺……还有什么?”
黎荀:“2b铅笔。”
余岁嘴里念念有词,闻言又在夹层里找。
下一秒,他顿住。
“2b铅笔,”余岁茫然抬头,“好像没带。”
秋高霏给他一个眼神:“那怎么办?我现在去文具店跑一趟?”
“还有一刻钟,来得及吗……”余岁声音里透着不确定,先前平静的情绪从这一刻他开始慌了。
秋高霏已经准备开车门:“来不及也得来得及啊!”
黎荀心底暗叹,他就知道。
适时从包里拿出备用的铅笔:“拿我的吧。”
“用过,笔尖不钝。”
余岁看着手里那只灰色的铅笔,不安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消失无影踪。
他才不在乎笔用没用过,好不好用,捧着那只涂卡笔宛如捧着圣物,嘿嘿一声:“哇!神来之笔!”
余岁郑重其事:“我觉得一中在向我招手了!”
黎荀对于他的乐观着实无奈。
听到广播播报,余岁深呼吸两下:“好,我进去了!”
黎荀轻笑:“别紧张。”
“中考加油。”
-
考试一共两天。
六月十七、六月十八……
成绩出来后,一场毕业典礼揭过匆匆三年时光。
快到像做了一场梦。
-
早间六点的闹铃声持续不间断,有的人此刻确实还在睡梦中。
余岁翻过身,一手来回摸索着,不太娴熟地将闹铃摁掉,本想再翻回去继续睡,却突地想起什么似的坐起身。
今天八月二十。
开学军训啊卧槽!
房间里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听上去很焦急。
“我牙膏用完了,借一下你的啊!”
没人应。
余岁耸耸肩也不在意,大大咧咧闯进隔壁房。
反正他一向不爱说话。
磨磨蹭蹭刷牙洗脸,余岁一个哈欠接着另一个哈欠,脑袋里像糊着一团浆糊,站在衣柜前面看着清一色黑白的衣服思考良久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房间。
都说男生过了初中阶段身高会发生巨大改变,但一个暑假过去,有人疯长,有人仍在原地踏步。
余岁穿着宽宽松松的绸缎睡衣,衣领朝左肩倾斜,锁骨暴露在外。
纸片人似的薄瘦。
也不难看出昨晚睡姿清奇。
近两个月没遭受早起的苦难,余岁对于上学这件事都快印象模糊了。
“黎荀你把我校服扔哪了?”
当然还有随地乱丢的习惯从未改变。
他开始翻箱倒柜。
“客厅。”
遥远的声音从厨房传进卧室。
余岁圾拉着拖鞋开门,他刚打了个哈欠,嘴还没闭上就看到一个熟悉又没那么熟悉的人。
“黎、黎叔叔?”
刚从国外回来的黎明源也是一怔。
特别是看见余岁身上穿着黎荀的睡衣,从黎荀的房间出来时。
第28章
餐厅。
余岁咬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餐刀戳着三明治。
中考后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是报复性地,每天都在家睡得昏天黑地。
而此家非彼家,正是黎荀家。
之前余岁和家里商量……准确来说是央求,希望考完试后出国游玩一圈,原定的计划是余远山忙完这阵,再带两个孩子去。
结果这事儿拖着拖着,一直到两人高中开学都没有实现。
他亲爱的母亲秋女士觉得他们既然已经是高中生,那就该尝试独立生活,索性干脆去国外陪丈夫出差。
说好开学会回来送他们,结果前一晚发了短信说还在冰岛。
这明显不是陪同出差,根本就是双双度蜜月去了!
余岁心里暗戳戳计划着,到底是高一暑假旅游还是高二暑假。
黎明源还在消化方才眼前的一幕。
两个孩子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但如今即将进入高中……
察觉到来自长辈的视线,余岁露出一个生平最乖巧的笑容。
黎明源终是问出了口:“崽崽穿的这件是……”
余岁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刚张了张嘴,话音却被人抢先了去。
“我穿剩的。”
黎荀端着两杯鲜榨果汁出来。
余岁差点一口喷出来,怔着两双不可思议的大眼瞅他:“……”
第63章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
准确地说是黎荀初二时候的睡衣,本以为余岁不长个是因为缺乏某种营养元素,可补了这么多年,牛奶一箱接着一箱,也没见多有用。
倒是黎荀身
量高了不少。
余岁又是个挑三拣四的性子,进入初中后和所谓的叛逆期迎面撞上,加上有了自我思想的他压根看不上秋女士选的睡衣款式。
让他穿印满小狗的卡通睡衣,那简直跟世界毁灭一样夸张。
他宁愿穿黎荀的,也比那些个玩意好看。
黎明源严肃:“怎么这么说,我们家是缺一件衣服吗?”
余岁附和,趁机告状:“对啊对啊!黎叔叔他平时好抠,就吃点零食都骂我……”
黎明源瞪黎荀:“有这回事?”
黎荀:“……”
以麻袋计数的零食。
“吃饭禁言。”
早餐是三明治,黎荀端出另一份。
黎明源正要接过,结果看着他自己拿起刀叉:“没有您的份。”
黎明源一哽:“……”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难搞。
说着,他又拿走余岁手里的板砖:“手机也不行。”
余岁也哽了:“……”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管!
也许是因为昨晚开了窗,导致蚊子飞了进去,总感觉脖子那块痒痒的,余岁挠了一下又一下。
夏天天气逐渐炎热,余岁并不热衷在这种能烧死人的天气出门运动,皮肤已经快白得赶上餐盘了。
这会儿穿着墨色睡衣,黎荀一撇眼看到的就是他白花花的脖颈,旁边一块靡红,看着像……
黎荀制止他:“别抓了,青草膏在电视柜第二个抽屉。涂完就去换衣服。”
余岁:“哦。”
等他换了衣服出来,黎荀看他手里空空如也,问:“行李呢?”
余岁叉腰,理直气壮:“你没让我一块拿啊?”
黎荀好脾气地说:“……现在去拿。”
“……”黎明源这个做家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竟然插不上一句话……
虽说从小到大都很难交流。
一顿早餐吃了近半个小时。
一中高一新生开学前必须经历的一件事便是军训,并且时间长达十四天,也就是两周,甚至没有周末。
比打工人还惨。
黎明源将两人送至学校后,在校门口停了会儿,扭头从后视镜看后座。
“啪。”
后门被关上。
只见黎荀自行绕去后备箱将两人的黑色大箱取出,头也不回拉着人朝学校走。
黎明源:“……”他好像成了工具人司机。
很不幸,刚回来,孤家寡人。
唉……
黎明源深吸一口烟,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莫名感到落寞——
直到余岁朝他挥手。
从口型中他读懂了是在跟他说拜拜。
黎明源欣慰。
下一秒,旁边冷酷的背影偏过头将他的手摁下去。
黎明源气炸:“……”
这小子,连句好听的话都没有!还阻止崽崽跟他招手?!
哪家姑娘能看上他,那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
黎荀不知道他爸恨铁不成钢的想法。
校门口,此刻聚集了不少人。
军训基地在偏远的郊区,学校给出的方案是学生全部集中至校门口,再由大巴统一送去,返程相同。
余岁还在招手。
“还晃,人都走远了。”黎荀拉下他的手,“好好走路,别一步三回头。”
余岁挣脱,甚至丢下行李箱。
“乔乔!”
“小鱼~”
对上暗号,两人摇摇晃晃像小企鹅。
看上去像极了四个字:相见恨晚。
黎荀:“……”
余岁没如愿环球旅行一周,乔明洋倒是飞了趟二次元合集地。
他让余岁等一下,接着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漫画:“我买到啦,亲签!”
余岁泪眼汪汪,夸他吃得真好的同时郑重拍拍他肩膀:“好兄弟!”
两人又开始摇摇晃晃。
远处,姗姗来迟的穆翀燚嘴角抽搐:“……”这是在做什么?
黎荀面无表情将他们分开:“集合了。”
余岁兴奋的劲还没缓过来,问:“我是哪个班啊?乔乔你知道你几班吗?”
分班告示早已贴在公告栏上,几人对应着找自己名字。
“我在……十班?”人头实在太多,乔明洋不太确定地说。
余岁垫着脚看告示:“我也在十班,黎荀他们呢?”
乔明洋:“好像是按照中考成绩排的,他们都在一班。”
余岁大手一挥:“不管了,反正在一个高中。”
乔明洋惋惜:“不过好可惜,程谭不在。”
成绩出来当天,他们一群人就在群里报喜。
余岁是打擦边球进来的,只比录取线高了两分,差一点就被后面落榜的人摸到屁.股。
可以说小余同学能考上,黎荀功不可没。
他们六人小群,除了远在国际学校的魏佑,剩下只有程谭无缘和他们度过高中三年。
不过程谭文化虽差了些,但胜在体考发挥超常,进了北湖二中。
走体育方向绰绰有余。
第64章
用小胖本人的话说:谢天谢地,哥们有书读了。
点清人数后,几辆大巴相继启程。
一路晃到基地,余岁提前咽了颗晕车药,这一路还有乔明洋可以说说笑笑,倒是不怎么难受。
和一中同一批次军训的一共有四个学校,下车后按照班级,他们被两两分开。
刚认领完自己的行李,只听一个戴着墨镜的黑皮教官拿着大喇叭喊:“现在!给你们二十分钟,整理自己的宿舍,换好衣服下来集合!”
乔明洋慌慌张张,余岁不紧不慢。
宿舍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破旧,不过是八人间,要想睡个好觉有点困难,如果其中有人半夜打呼的话。
大约依旧是按照班级进行分配,黎荀和穆翀燚在四楼,余岁和乔明洋在五楼。
没有电梯。
光爬楼就让他们累够呛。
谁料到,一开门,某人说曹操曹操就到。
“哟程大力。”
“呵余竹竿。”
北湖二中也在。
训练开始前并没有禁止他们携带手机,程谭早给群里透过底,让他们多带点零食,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伙食太差,需要开小灶!
新称呼,新开始。
余岁挑眉,撇向他脚上那双新款:“球鞋都换了啊?不穿情侣鞋啦?”
程谭口中的女神,余岁没见过,但中考后听过不下十次。
最后一次听到是说他准备了礼物打算表白。
结果当天晚上就死皮赖脸地在他家嚎啕,嚷嚷着要把这双鞋扔到楼下垃圾桶。
余岁细细回忆。
……他确实这么做了。
只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两人成功在小区保洁阿姨的脚上看到了,情侣款。
上面还有程大力亲手画上去的爱心。
听到这段经历,程谭痛心疾首:“我的心,已经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那般冰冷了,谢谢。”
余岁:“不信。”
“你睡上铺?”看到他已经放下的包,余岁问。
问完又自言自语说:“半夜不会砸死我吧……”
程谭:“……”他这个暑假已经消瘦十斤了好吗!
程谭咬牙切齿:“给你留的位置!”
“不了,我还是睡乔乔上边吧。”余岁拍了拍木质床板,晃荡得有点离谱。他琢磨一会儿,兀自叹道,“你会讲梦话,还会占领我的地盘。”
程谭:“……那是小学的事情了!”
余岁:“你不会打呼吧?”
程谭:“不会!”
乔明洋忍住笑意,提醒道:“咱们还是快整理东西吧,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介于他们这间宿舍还有其他人,余岁让过位置,选了个靠近阳台的位置。
这里只有风扇没有空调,几人光是套了个被套就热得汗流浃背。
“我们手机放在哪?一会儿不会有教官过来检查吧?”
“藏行李箱里吧,他们总不能乱翻我们东西……”
几位新同学在角落大声密谋。
宿舍里有四个衣柜,很窄小,余岁寻思着先将衣服挂上一部分,毕竟他那个行李箱再不打开就要撑爆了。
然而拉开箱子侧边拉链。
余岁顿住。
……
住宿分配是打乱的,黎荀和穆翀燚进宿舍后才发现他们是一班唯一的两个人,他们隔壁甚至有二中、附中的。
基地背后是一片密集的树林,这就免不了蚊虫叮咬的问题。
此时,一位男生走来。
“同学,请问你带驱蚊水了吗?能不能借一下?”
穆翀燚停下手里的活,平淡地跟他说没有。
“好吧。”
男生看向黎荀,又问了遍。
黎荀“嗯”了声,打开行李箱。
然后。
没了然后。
男生察觉有些不对劲,好奇地探头。
只见五颜六色的衣服底下……
黎荀伸手一捞。
掉出来一堆干脆面、猪肉铺、曲奇、玉米肠……
更过分的还有一袋无骨鸡爪。
那位男生震惊:“这是……零食大礼包?”
穆翀燚扭头:“……”
第29章
烈日炎炎。
头顶高悬的太阳几乎要将操场上的一群人往死里炽烤。
第一天训练的内容很简单,基本只是教官们给他们立下马威,告诫一众学生们藏好自己的违禁物品,不要在熄灯后耍小聪明。
比如余岁那小半箱的零食。
比如程谭那俩新款游戏机。
军训首项即是站军姿,按照从高至矮的方式列队,余岁站在中后排,乔明洋站在前排。
一下午的训练眨眼便结束。
等到晚饭时间,足足站了半小时,一伙人才被允许去吃饭。
江城一中是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人数也比他们那所小破初中多得多。
暑假时论坛盛行,余岁也刷,并且在里面看到各种吐槽军训、指责军训的环境、训练的严苛,但唯独没有人说食堂饭菜一句不好。
所以等真踏过食堂的门槛,余岁才发现这里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看到面前和蔼可亲的打饭阿姨们,程谭眼睛都亮了,感觉自己仿佛进了菜市场,甜的辣的、酸的苦的……
挑花了眼。
第65章
“这难道就是教官们的伙食吗?”
“我要不之后就住在基地吧,这也太幸福了!”
余岁上下打量他一番:“……那你会胖死。”
乔明洋补刀:“会找不到女朋友的,还是少吃点好。”
程谭:“……”
他觉得乔明洋跟余岁学坏了,但他没有证据。
基地的食堂一共两层,一层是附中以及北湖二中的地盘,楼上便供给一中和二中。
就连哪个班坐在哪片区域吃饭,都是固定不可变的。
远望过去,乌泱泱一片全是人。
程谭想和他们坐在一块,结果被教练撵着屁.股,最后骂骂咧咧地去了二楼。
上午颠簸下午罚站,余岁体力明显不支,也没什么胃口,坐下吃了没两口,就开始发呆。
余岁:“晚上不会还要练把,我好累啊……”
“应该不是,我听说是去礼堂观看思想教育的影片,可以休息啦。”乔明洋说。
余岁如释重负点点头。
两人聊天的间隙,食堂又涌进一大批人。
“我怎么感觉后脖子冰凉凉的呢?”
一束目光落在自己后方,余岁转头,黎荀就坐在他后面一排,正在看他。
余岁:“……”
什么都没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余岁莫名心虚。
“啊?脖子凉?会不会是有东西……”
乔明洋想转过头看,可刚动了动,余岁便一把摁住他的脑袋。
接着疯狂给人夹菜:“多吃点,长身体。”
乔明洋茫然地看着他把鸡腿夹进自己餐盘,然后狂炫大白米饭的模样……
那架势,好像三天没吃过饭。
三下五除二清盘,余岁含糊地丢下一句:“这里蚊子太多了,我先回去宿舍了啊!”
乔明洋盯着火速离开的背影,疑惑地想,余岁是真的吃饱了吗?
又看了看自己餐盘里堆成山的菜,抿着唇一脸愁苦。
教官说不能浪费粮食,可是……
他吃不完啊qaq!
-
余岁当然不是真的想回去喷驱蚊水。
他一溜烟跑去了三楼。
礼貌地敲了两下门,余岁发现305宿舍的门没锁,吃中饭的学生们也还未回寝,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黎荀的床位也靠近阳台,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只乌漆嘛黑的行李箱。
或许是因为路上晃荡的原因,出门前挂上的标签牌现在早已不翼而飞,导致两人的箱子是真的一模一样。
都是黑色。
“早知道就应该买其他颜色……”
嘀咕一声,余岁把箱子从床底下拖出来,趁着没人,他打开行李箱,先拆了一包猪肉铺塞进嘴里,解馋。
另一边。
压根没去食堂吃饭的宁钊,和簇拥着他的小弟们正朝着走廊尽头走来。
真应该让他爸给他开后门。
军训,没意思。
305对门是310。
宁钊嘴里叼着一根火腿肠,刚走到宿舍门口,撇眼便看见对面宿舍门大大咧咧敞开着,里面蹲着一个深栗发色的男生。
从他的视角望过去,男生后脖颈清晰地暴露在自己视野下,一截腰因为迷彩服过于宽松,被一根麻绳束缚。
宁钊眼皮一跳,脑袋里仅剩下三个字。
白。
直。
瘦。
走神的瞬间,他又看见对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堆零食揣进自己口袋,接着合上箱子,急急忙忙站起身,朝门外走。
四目相对。
余岁:“……”
宁钊:“……”
左侧的小弟一拍大腿,手一指:“老大!他在偷东西!”
宁钊咽了咽口水。
啊,原来是偷……
等会儿。
偷东西?
从上至下打量对方,宁钊严肃道:“可能是误——”
“会”字哽在喉头,右侧的小弟也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靠!老大!他偷东西!得告诉教官啊!”
余岁:“???”
什么东西?他偷他自己?
忍了又忍,宁钊额间青筋直跳,反手给了两人一个大鼻窦:“喊喊喊!喊什么!我特么没瞎!”
小弟委屈:“老大,你打我做什么,要打应该打他啊,他偷……”
宁钊深吸一口气,想说话却被一道严厉的声音拦截下。
“都干嘛呢?嚷嚷什么?!”
午间巡视的教官闻声赶来。
几人连声道教官好,教官问他们:“刚谁说的偷东西,谁偷?”
余岁看向宁钊,猜测他也是北湖二中的,毕竟军训像他这样把迷彩服当外套、还打耳洞戴耳钉的,放在一中已经被教导主任喊去找家长了。
而且大概率是体育生。
对比着身高,余岁忍不住吐槽。
……现在的人都吃什么长大的!
“……”捕捉到对方幽怨的眼神,宁钊错开视线,摸了摸左侧耳钉。
听到他解释:“我没有偷东西,这是我的行李箱。”
教官疑惑:“你的行李箱,拿出来做什么?”
余岁张了张嘴,随后斟酌着说:“在车上的时候和其他人拿混了,我和他是同款。都是黑色的。”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余岁扭头,仿若抓住了救星。
第66章
“黎荀!”余岁眼巴巴,语气中似乎透着委屈。
黎荀眼压开始升高:“……”
教官:“就是你的行李箱被拿错了?”
黎荀偏头,余岁耷拉着眼睛。
黎荀:“嗯。”
“另一个箱子呢?拿过来。”
余岁又哒哒哒跑上楼,提着另一个黑色箱子下来。
教官:“打开我看看。”
“!!”
余岁紧张道:“在、在这里打开吗?”
教官没给他第二个选择:“打开。”
五分钟后。
教官提着一袋子零食,可谓是满载而去。
余岁哭丧着脸,拎了拎轻了一半的行李箱,满脸写着不高兴、不情愿、世界毁灭吧。
又五分钟,程谭带着乔明洋匆匆赶来。
“余岁!听说你被人揍了!人呢?!”
黎荀:“……”
刚从食堂回来,发现门口热闹地站了一群人的穆翀燚:“……”
宁大少爷一脸震惊:“???”
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消息传得也太离谱了!
宁钊:“你俩干的好事!还、扯、上、我!”
他挨个字咬牙说。
本意见义勇为却误伤好人,俩小弟齐齐朝着余岁,九十度弯腰:“对不起!”
闹了快半个小时,军训的号角声响起,广播开始播报二十分钟后集合。
宁钊看着余岁,挠挠头,耳尖微红,说:“我、我改天赔你!”
“你住哪个寝——”
黎荀侧目。
话还没说完,宁钊听到了巨响一声关门声。
半个背影没给人留下。
宁钊:“……”
穆翀燚:“……”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把他也关在门外?
程谭云里雾里:“啥意思?不是打架吗?”
乔明洋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他:“没事了,去玩吧。”
……
宿舍就这么大点地方,和他们寝室的环境差不多,布局也相似。
余岁环顾四周,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
打着零食已经被收走,黎荀没有机会拿这件事教育他的想法,余岁开启诉苦模式——
“我就过来换个箱子,那人居然污蔑我偷你东西。”
“带两个小跟班了不起啊!”
“零食没有了,还挨了一顿批评……”
余岁二郎腿一翘:“要放在以前,他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了。”
“是吗。”黎荀似乎没想说教,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平淡道,“那我应该夸你。”
余岁骄傲脸:“你夸吧。”
“小余同学金盆洗手,不干了。”
黎荀:“……”
打算金盆洗手的小余同学思维跳脱很快,话锋一转又说到:“唉你不知道我下午有多煎熬。”
“休息的时候那个寸头教官让我们去树荫底下,结果那片挨着小树林,全是蚊子,半个小时咬了我五个包!”
“五个!”他扭过脑袋,比手势,“你看我这里、这里还有那边……”
黎荀神色微动,分出眼神。
从刚才开始余岁就一直在挠自己的后腰,不仅如此,脖颈侧边依旧有一块红肿。
“早上是左边,现在是右边。对称了都,”余岁嘀嘀咕咕,义愤填膺地说,“驱蚊水都不管用,痒了我一天!”
黎荀把行李箱打开,拿出一瓶青草膏。
“你可以咬回去。”他说。
“……”
余岁冷漠:“这不好笑。”
“别乱动,”黎荀摆正他的脑袋,“头抬起来。”
余岁乖巧地仰头。
微凉的触感贴上脖子,惹得他睫毛颤动一瞬。
进入高一的余岁眉眼已经不像从前还带着孩子气,但和同龄人相比却仍显得稚嫩。
黎荀只撇了一眼,不动声色继续涂抹。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头顶的老式风扇在“呼啦啦”地转动。
“好了。”
微妙的气氛由黎荀先打破。
“晚上把驱蚊水带上。”他边说边准备合上行李箱。
余岁突然叫停他:“等一下先别拉拉链!我想起来,我的皮带在你箱子里!”
黎荀顿了下:“你的皮带,为什么在我箱子里?”
“前天晚上忘记放进去了,塞不下了所以……”余岁眼神飘忽。
“……”
看着人卷翘的睫毛以及澄澈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眸,黎荀无奈也跟着勾勾唇角,任劳任怨地给他找。
皮带卡进最里侧的孔洞,余岁戴上帽子,哀怨地照了照镜子:“好丑,一点版型也没有。”
军训的衣服都是随机发放,可尺寸几近相同,全都一样松松垮垮,肥大的迷彩服挂在他身上,此刻腰间只系了一根绳子。
中午换衣服的时候走得匆忙,余岁压根没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
现在认真揣摩,活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同样是迷彩服,再看那位高冷酷哥。
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匀称,粗糙劣质的布料也能穿得像高定,纯纯行走的衣架子。
就……还挺迷人的?
突然冒出的词让余岁脑袋里“叮”了一声,摇摇头试图将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想法甩出去。
黎荀背对着余岁,没看镜子,低着眼皮不知道视线聚焦在何处。
第67章
瘦。
吃什么都不长肉。
青草膏清冽的气味在封闭的空间里弥漫。
他侧身站在门边。
“还行。”
第30章
军训进行到第二天,训练强度猛增。
除了累还是累。
但对于有多动症的人来说,训练不是最令人痛苦的。
服从命令,任何事情都需要“请示”才是最难捱的。
比如早上水份补充过多,着急上厕所的余岁。
然而还没等他举手喊“报告”,旁边的男生便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出什么叫活生生、悲凉凄惨的例子。
“你打仗的时候也有厕所给你上?敌人到你面前的时候也有心情上?子弹崩你脸上的时候你还有命上?”
教官一顿输出将那男生的话硬生生连同尿意一块憋了回去。
余岁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触教官霉头。
等到下午休息的时候,他才终于舒了口气。
中间这段休憩时间比较长,跑了趟洗手间回来,余岁刚准备去小卖部,就见远处程谭拼命在朝他招手。
“余岁余岁!刚有人给你送水!”
余岁疑惑:“给我送水?”
这才第二天,他除了宿舍里的小伙伴,其他新朋友一个都不认识啊。
余岁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一班的大部队。
黎荀那边明显还在加训。
“谁?”他问。
程谭摇摇头:“没看到是谁,反正是个男生过来的,扔下水就说让你休息的时候补充水份。”
余岁:“……”
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对“补充水份”这四个字快要产生ptsd了。
“确定是给我的?”
“对,他说了给余岁。”
还知道他叫什么名?余岁更加狐疑了。
“我不渴,现在不喝。”
程谭盯他。
余岁:“……你想喝就喝!”
送水的“幕后黑手”还没揪出来,后续几天,余岁又接二连三、定时定点,被投送水还有零食,特有规律。
比如早上是酸奶加坚果,中午是曲奇和巧克力,晚上是牛奶以及小蛋糕。
余岁警惕性极强:小卖部有这些东西?
然后。
全部进了程谭肚子里。
就这样持续许多天后。
军训的第四天晚上,校方安排了电影赏析,地点在基地操场。
为了抢到最佳观影位置,余岁和程谭吃过饭早早就跑去占座。
“出门前忘记喷驱蚊水了,我感觉会被蚊子咬死。”电影放映到一半,程谭艰难地挠着胳膊,“余岁你带了不?”
“只有这个。”应黎荀要求,余岁最常携带的就是青草膏。
恰逢此时,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声——
“突击检查内务了!”
人群一阵大乱。
“我手机!”
“我漫画!”
“我……我鞋臭?”
“……我去你的吧!”
余岁几人匆忙赶回去,结果推开门发现,寝室内务整理得干干净净。
“稀奇,离奇、惊奇!”程谭嘴张成一个o形,边鼓掌边往里走,“我敢打包票,出门前我的篮球鞋鞋尖是朝右边摆放的!现在是左边!”
“这你都记得啊,好厉害!”乔明洋捧场。
那几双鞋好似传家宝一样,宝贝成什么样了。
余岁扯扯嘴角。
他检查着自己的床位,发现他桌上莫名出现了一袋雪糕。
盯着还在冒冷气的雪糕,余岁眯起眼睛。
这什么?
田螺姑娘来过?
余岁突地发现了不对劲。
他说:“我的钥匙圈不见了。”
“吃过饭回来的时候,我放在桌上的。”
程谭敏锐地进行分析:“所以肯定是有人进来过,帮我们整理了宿舍,但临走时顺走了余岁的东西?”
“他这是在干什么?自取报酬?”
“……”
三人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听程谭又一惊一乍道:“这些教官都进来查内务了,那肯定不止是单纯地查内务啊!”
乔明洋满脸茫然:“你是在跟我们讲绕口令吗?”
程谭:“哎呀不是,手机!我们的手机不会被查到了吧!”
这番话倒是让一众人回魂,忙不迭查看各自的藏匿地点。
平时训练的时候又是跑又是跳,带手机很容易会被眼尖的教官们发现,迄今为止被没收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也不贪图休息的那点时间,索性把手机藏在寝室里。
而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眼就能看见——
程谭打开阳台门,从晾晒的衣服里取出沉甸甸的手机。
“还在还在,吓死我了……”程谭拍拍胸脯。
余岁:“……你放在内裤里?!”
程谭:“教官总不能搜我的私人物品!”
程谭抱胸捂裆:“雅蠛蝶~”
余岁面无表情:“……滚。”
乔明洋:“……”
教官们虚晃一枪,大家的心思也没在电影上。
于是交了今日心得体会,他们早早就回去休息。
余岁仍在脑袋里检索,这几天到底是谁在做好人好事不留名,又是谁把他的钥匙圈拿走了,他不记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交集……
第69章
“蠢货!是他后面那个!”
“……哦!”
看着他们老大上扬的唇角,几个小弟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老大这嘴角比ak还难压,陷进气了,唉……
就在他们宁大少爷谋划着如何在对方心底留下好印象的时候,门突地被一脚踹开,一道劈叉的声音闯进他耳朵。
“老大!大事不妙咳咳……”
“有人早恋被抓到了!就在厕所旁边,被黑皮教官抓到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宁钊凳子腿一崴,差点人仰马翻。
他“啧”了声,不耐烦地说:“那跟我又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你口吃啊!”
宁钊给他一记眼刀。
“就是,被抓到的人,是余岁……”
第31章
早间六点的号角声准时响起。
余岁困顿地睁开眼睛,只睡了六个小时,他现在困到站着都能睡着。
吃早饭的时候,余岁吸取了教训,拿了一碗粥一个鸡蛋还有一个大肉包,势必要把昨晚上没吃的宵夜弥补回来。
乔明洋坐在余岁对面,有些愁人。
昨天余岁将近十二点才回的宿舍。
他睡眠浅,他们宿舍就靠近楼梯口,宿舍木门也不太隔音,余岁出去后没多久他就听到一阵一阵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教官严厉的吼叫。
咚咚咚,跟地震似的。
在宿舍的乔明洋担忧,在外的余岁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回来后听到乔明洋问他是不是被教官发现了,他打着哈欠说了句没事不严重,就又睡了过去。
乔明洋觉得他心可真大,跟对面睡得像死猪、完全没听到一点动静的程谭,心一样大。
吃过早饭,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操场进发,继续训练。
上午结束训练的时候,程谭提了一嘴:“今天活雷锋怎么不来送水了,该不会是换目标了吧?”
余岁这才发现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收到投喂。
“那不挺好,”余岁看得很开,“白吃人家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程谭:“……”好像在说他,不确定,再看看。
没人送水,程谭只好自己跑了趟小卖部。
拿了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回来,发现余岁不知从哪掏出来了纸笔,眼下正奋笔疾书。
程谭狐疑地问:“你在写啥?”
四周都是嘈杂的人声,余岁没抬头。
于是程谭走过去,定睛一瞧:“尊敬的老师,今天我怀着十二万分的愧疚以及十二万分的懊悔,写下这份检讨书……”
“检讨书?!”不看还好,一看,程谭差点儿没抓住自己的声音。
他有些震惊又瞬间明了,义愤填膺地开口:“就你也没偷没抢的,那事儿不是过去了吗?干什么让你写检讨啊!”
“不是偷东西的事。”
“那咋?”
余岁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小本上,眼皮都没掀,懒得再跟他解释一遍,只说:“你转过去,背对我。”
程谭问着,但照做:“做什么?”
余岁把本子放在他背上。
程谭:“……”
合着是拿他当桌子用了。
“他为什么写检讨?”问不着本人,程谭干脆转头去问乔明洋。
哪知乔明洋也支支吾吾:“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怕自己说出来,程谭会接受不了。
看着就像有秘密。
程谭瞪着眼珠,咋咋呼呼指控两人:“你们有事儿瞒着我?!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没有亲情也有感情吧,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那你帮我写。”余岁一巴掌拍上他背,“不行就别吵,我写不上字了。”
程谭声音被那十成十功力的一巴掌掐了,声音没了但他嘴型在动。
乔明洋干脆把头偏了过去,假装看不到。
从小到大,余岁写过的检讨不计其数,要真数起来……估计能和黎荀收到的情书相媲美。
余岁正写着检讨,过了会儿,突然察觉头顶不是强烈的日光,而是落下来一片阴影。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短发女生递过来一瓶小东西。
余岁愣住,没接。
应该说他不认识这个女生。
大脑正飞速检索,只听短发女生说:“昨天晚上是你吧,帮我俩躲那个教官的。”
余岁又实实在在地楞了一下。
反应过来,是那对大半夜不睡觉,在楼梯口密会的小情侣。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表示一下感谢。”
看了看自己手里即将写完的两页检讨书,余岁这下是真噎住了:“……”
说真的,他还真不是在故意帮他们躲教官,他只是心疼他的自热火锅,所以才跑的。
谁知道分明有两个教官,却都追着他们俩,压根是把他们当成那对偷偷约会的情侣了!
“你放心,你们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短发女生放下小圆瓶,信誓旦旦地伸出三根手指,“我保证!”
余岁干巴巴来了句:“……谢谢?”
但是已经快人尽皆知了。
大半夜自热火锅没吃上不说,还引火上身,误打误撞……
只有程某蒙在鼓里。
“什么你,什么你们,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了?”程谭一脸迷茫地转过头,这两人在打什么谜语?而且怎么又变成女生送水了?
第70章
余岁转过程谭的脑袋:“桌子要有桌子的自觉,别乱动。”
程谭:“……”神他妈桌子要有桌子的自觉。
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脚下的操场仿佛成了一口热锅,而他们是即将被烤熟的食材。
余岁拿起方才女生塞给他的小圆瓶,程谭好奇地凑过来看。
“防晒霜?”
程谭忽然大彻大悟:“她暗恋你啊!”
“……暗恋你大爷。”余岁给他一个白眼。
程谭认真回应:“别吧,我大爷一把年纪了。”
余岁:“哥屋恩滚。”
“女孩子就是精致,但我觉得我再筛下去,肤色就不是健康的小麦色,而是黢黑的黑人了。”程谭啧啧两声,毫不客气地挤出一坨乳白液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糊上脸,粗狂地上下左右揉搓。
乔明洋打击他:“黑人在我们这晒得可能比他们家乡还黑。”
对比程谭的“洗脸式”涂抹,余岁和乔明洋就显得正常多了。
“优雅”地将暴露在外的皮肤擦了个遍,余岁撩起一边短袖,看见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之前没注意,还真晒成两种颜色了。
程谭还在糟蹋自己的脸,余岁把写完的检讨折成方正的小块塞进口袋,站起身,顺手把他手里的防晒捞走。
“诶!我还没擦完呢!”
余岁:“让暗恋你的女生给你送。”
程谭:“……”
……
短发女生回到扎堆的女生营地,还没放送昨晚的消息,就见余岁一路小跑过去,在茫茫人海中精准锁定一人。
短发女生啃了口男朋友手里的冰棍,给自己压惊。
然后她又看见,另一个比余岁高出半个脑袋的人,嘴角浅淡地勾了下,又抬手抹去他脸上多余的防晒霜。
这是饭香啊!
还吃什么冰棍?
“卧槽!昨晚偷偷牵手就算了,他们在外面也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啊啊啊啊啊!我先磕为敬!哪位老师能写文的,最好是带点颜色的那种……”
“仙品……朕的氧气瓶呢……快来人……”
那边岁月静好,这边沸腾了。
余岁已经走远了,压根没听到远方的爆鸣。
角落里,一个宽阔的背影蹲在墙角。
看上去要多落寞就有多落寞。
左侧,小弟纠结再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不知道派什么用途的纸巾:“老大,要纸吗?这张干净,我没用过……”
宁大少爷幽幽转头,一脚踹上去:“要你个锤子!”
-
军训不单单只有扎马步站军姿这样苦的生活。
经历一周,班上大多数人已经开始熟络起来。
知道余岁画画可以,同学老师一众力荐下,小余同学这几天不需要为晒黑发愁,而是要为板报发愁。
一开始余岁是极为唾弃这种背弃朋友、自己偷懒的行为,但抵不过每天大汗淋漓。
不用稍息立正的日子。
真香。
每个班一共择出两名学员共同完成板报,和余岁一块的还有个女孩,是长发,扎了低马尾。
看上去就是个腼腆的小女生。
可是……
余岁把手机放回口袋,分出一丝余光。
她为什么老是看自己?
说不上哪里奇怪,但余岁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而且这种感觉……莫名似曾相识。
暂且放下心里的问题,两人讨论了一下这次版画的主题、元素、以及色调。
定完基本框架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画完草图已经到了饭点。
这边没老师看着,也没有教官吹口哨让他们训练,余岁放飞自我,手边是画笔,脚边是零食。
日子过得潇洒又滋润。
一连吃了一根冰棍,两包牛肉干,他现在撑得慌,干脆跟程谭他们发消息说中午不去食堂。
也就程谭天天在那摸鱼,消息回得可快。
余岁放下笔打算休息会儿,谁知黎荀跑来抓人了。
看到塑料袋里一堆拆开的包装,余岁感觉有人脸开始黑了。
黎荀将视线定在他手里还没拆开的冰棍:“你中饭吃这个?”
“没啊,不是我吃的。”余岁否认,把烫手山芋递给一旁的女生。
“去吃饭。”
“再等会儿,我把草图画完就去——”
黎荀:“等不了。”
余岁被他拽了一下,站起来:“为什么等不了,食堂就在那又不会跑……”
黎荀扫他一眼。
“好吧,我觉得食堂长腿了。”
在余岁走后,低马尾女生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神出鬼没的教官后,她掏出手机,打开某个群聊,快速敲字:
[姐妹们不得了!磕疯了磕疯了!鲤鱼cp是真的!]
[图片][图片][图片]
[我跟你们说……]
去食堂的路上,余岁顺手扔了他刚刚制造的一堆垃圾。
中午的午休时间很长,有近乎两个小时的时间。
余岁去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在吃饭了,但是学生们好像把这里当成了庇护所,玩手机的玩手机、吐槽的吐槽、当然还有无法跨越男女宿舍这道阻碍,偷摸谈恋爱的。
随意点了一碗牛杂面,余岁吃着吃着惊奇地从里面挑出几根切成细丝的胡萝卜。
第71章
“我点的是牛杂面吧,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黎荀抬头。
几根,两根。
大约是阿姨拌面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但就是这两根,让余岁如临大敌似的皱着眉。
胡萝卜这东西,就算是头发丝粗细,他也能火眼金睛般找出来。
“别挑了。”
看着余岁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将整碗面翻了个底朝天,黎荀无可奈何地将自己那份推过去,和他换了一碗。
黎荀平淡地说:“能长高也是上天垂帘。”
余岁瞪着他:“喂!你这样是以身高取人!”
黎荀眉峰动了动,无声抬眼看他。
余岁正想用言语教训他,旁边那桌忽地开始唱起了生日歌。
桌上没有生日蛋糕,跟他一样是一碗面,插在上面充当蜡烛的是一根烧烤烤串。
一群人挺欢乐,但落在余岁眼里却是满满的心酸。
“……我该不会也要这样过生日吧。”余岁发自肺腑地感叹。
在这封闭管理的基地里,甚至没有小蛋糕。
黎荀这次没说“可能”“或许”“大概”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他说:“不会。”
余岁眼睛瞬间亮了。
正想问他是不是已经计划好了,然后听到他又说:“可以破例让食堂阿姨煮碗长寿面。”
“……?”有区别吗?!
余岁濒临崩溃的边缘。
“绝交。”小余同学记仇记得不是一般严重,“我们的感情就像这碗放了胡萝卜的牛杂面一样。”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黎荀声音差点劈叉:“什么?”
扒拉最后两口面,余岁没让黎荀抓到质问自己的机会,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长本事了。
-
后一天是周末,但是军训期间不放假。
每日余岁都可以抽出上午的时间出板报,今天也一样,训了一半中途便撤了。
但不一样的是和他一块的那我女生身体不适,请了一天假在宿舍休息。
那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板报已经进入收尾状态,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余岁动作麻利地将整体细节添加完毕,剩下的就是文字部分,也很快。
午休时间一到,周遭环境便开始嘈杂起来,基地并没有完全限制学生的活动时间,这会儿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一个男生推着板报过来。
在他左侧站定。
余岁撇了眼,那人大包小包的装备比他还离谱。
视线在空中相撞,余岁似乎捕捉到了他慌乱的眼神。
“……”
最近奇奇怪怪的人真的很多。
余岁收回视线。
良久。
宁钊鼓起勇气跟余岁搭话:“那个什么,你热吗?”
余岁摇头:“我有挂脖小风扇。”
“哦行。”
宁钊悻悻摸摸耳垂,没摸到东西,才想起来他今天没戴耳钉。
过一会儿。
“要水吗?”
“不要。”
宁钊又问:“驱蚊水?”
余岁:“……”
余岁放下粉笔,正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钊徒然一惊,他目的性这么强吗?
他努力镇定:“咳……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然而还没等他报上大名,就听到余岁老实说:“不记得。”
宁钊:“……?”
他再次定定心神:“我叫宁钊,我们第一天的时候见过的,在三楼,我住310。”
余岁拖长音调“啊”了声。
宁钊眼睛蓦地亮了,正欣喜,却又听他说:“是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
左边?右边?
他分明……是中间那个!身高差应该很明显啊。
宁钊第一次在人身上栽了跟头,心里有点点不爽。
“……这不重要。”
余岁觉得他下一句话的开头会是“重要的是xxx……”,还真让他猜对了。
宁钊轻声咳了下:“重要的是那天我真没把你当成小偷——”
余岁打断他:“那你是来?”
宁钊:“一会儿你有事吗?带你去看个东西,算是我……赔礼道歉。”
余岁想了想:“有事。”
他得继续画板报。
“那晚上?我在小卖部后面等你。”宁钊锲而不舍。
余岁:“?”
这像在说:放学别走,老子在小巷子里等你。
啊?约架?
已经金盆洗手的小余同学表示困惑,还带点羞涩是怎么回事?
余岁缓慢地拧了下眉毛,本想拒绝他,但那人像是怕他不答应似的。
“就这样说定了,”宁钊摸摸鼻子,接着快速塞给他一个东西,“随手买的,我不爱吃甜的,给你。”
这人,真的好怪。
余岁注视着掌心的纸杯蛋糕,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你……算了,我现在有空。”
……
……
“这只狗叫来福,我店里的常客。”
几天下来,他们已经和小卖部的阿姨、以及常驻小卖部吃自助餐的小狗,打成了一片。
阿姨笑意盈盈道:“还真是托它的福,生了一窝可爱的崽崽,我这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第72章
骄阳似火,小卖部门口的老式风扇呼啦啦地转。
一个风扇,四个人蹭。
“来福~”乔明洋呼唤着那只小土狗,给它掰了半根火腿肠。
穆翀燚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不,你不应该喊它来福,要喊学长。”
自从初三毕业那年ktv醉酒,他们已经了解到这位年级第二的真面目。
平时看着斯斯文文,喝了口酒就像开了闸门,脏话粗话什么都来,就差站外边骂街了。
但试问谁会真正喜欢学习?
穆翀燚偏了偏头,黎荀吧大概。
反正他装不了一点。
“余岁咋还不来,不是说十分钟吗?”程谭瞧了眼手机,“这都快半个小时了。”
乔明洋思忖了下:“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不然我们买饭给他带回去?”
“回想去年的今天,我们已经在前往演唱会的路上了。”
虽然事后被家长们臭骂了一顿。
程谭正回忆,他们面前走过一群人。
“好像看着挺严重的,手背上一片红疹……”
“听说是十班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叫什么来着?”
“余岁?”
“……”
一旁黎荀站起身。
第32章
医务室门口。
人挤人,人看人。
程谭一进屋,第一眼看见的是余岁闭眼躺着。
第二眼看到的是站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宁钊,心里有底,这人和他同校,还小有名气。
第三眼看到的是这位宁大少爷身边的一群千奇百怪的……人。
高矮胖瘦。
集齐了大概就能召唤神龙吧?
程谭先不管他们,脚底风风火火滑过去,噼里啪啦不停歇地先输出一顿:“卧槽余岁你感觉咋样怎么突发过敏了还能呼吸吗能说话吗?”
余岁:“……”
一睁眼就是程谭那张大饼脸,本来感觉挺好,现在有点不好了。
而且,特么的唾沫星子喷他脸上了!
“诶,你干什么凑这么近?他现在需要新鲜空气!”见程谭尽往人跟前凑,宁钊不悦地扒拉他。
程谭被他这么一推搡,登时火了:“你谁啊?在窗口这杵着,他能呼吸新鲜空气?”
宁钊也窜火:“我特么你爷爷。笑话,我体积有你大?你在这他更不能呼吸新鲜空气!”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站在后边的乔明洋想出声,却发现他连话都插不进去。
余岁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这尼玛都能吵起来?他服。
胸腔肿胀感无法忽视,余岁捂着胸口:“都离我……”
拌嘴声停了。
“啥?我听不着?”程谭附耳凑近。
宁钊皱眉“啧”了下。
“……都离我远点。”
余岁缓了口气,尽量放平呼吸:“我胸闷。”
程谭反应两秒:“啊?哦哦。”
感觉余岁症状没那么严重,程谭退开了些,瞅着宁钊“切”了声,嘴上依旧不饶人:“听见没?让你滚蛋。”
宁大少爷从出生起锦衣玉食、家人捧在手心长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脾性和程谭一样爆:“我他妈让你滚蛋!”
“来来来,我看看你想让我怎么滚,先示范一遍?”
“你傻逼?”
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
“……”余岁头疼地想让他俩都滚蛋。
直到黎荀姗姗来迟,围在外圈看热闹的同学们很贴心地让出一条路。
教官站在门口严厉地赶人:“干什么呢?!这是医务室不是戏台子!都不用训练了是吧,出去!”
冰至谷底的一眼,让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位退至门外。
说真的,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程谭也没见过黎荀这样过,在他的印象里,黎荀除了寡言、偶尔冷血,只要你不去没事找事招惹他,他也算是个挺温和的人。
脸臭,那是一贯如此。
但冷,当下从内而外蔓延。
源头是躺在纯白床单上,呼吸困难的余岁。
程谭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压力瞬间上来了。
聚在一起的人群被疏散开,黎荀胳膊撑着他的后背,另一手拇指一推,单手打开喷瓶盖子,喷嘴对上余岁嘴唇,动作连贯且熟稔。
“想打喷嚏,头晕乎乎的,”吸了两口,余岁小声咳着,“喉咙好肿。”
黎荀“嗯”了声:“慢慢吸。”
看到余岁小幅度抓挠手背的动作,他制止道:“别挠。”
余岁听话地小口吸着,微凉的雾气输送进气管,强势地疏通被堵死的咽喉,连带着鼻腔内一点浅淡的血腥味也被冲散。
数十个呼吸后,气道趋于平静。
原本是要喊急救,但是因为黎荀及时的救命药,余岁获得了新生。
虽说就连程谭都在疑惑,为什么随身携带药瓶的是黎荀而不是患者本人。
乔明洋不知道余岁还有轻微的过敏性哮喘,心里五味杂陈。
他认识的余岁无论是初一以一挑三出名,初二为争夺班级荣誉而努力,还是初三为赶上众人步伐而坚韧学习……
永远是张扬而热烈的。
而此刻,那股嚣张的火焰却像永远点不燃的湿柴火。
一瞬覆灭。
就好似在告诉他,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
第73章
余岁有。
随身带过敏药的黎荀也有。
感觉好受了些,余岁这才看见门口、窗边,站了一排排的人,那架势就像他过年走亲戚,如果那会儿还没睡醒的话那所有人都会来围观你。
“现在几点了?”视线缓慢由清晰转为模糊,余岁突然没头没脑地笑了声,“我记得岚姨进产房的时候也有这么——”
“——老多人了。”
尘埃落定,黎荀才察觉自己掌心密密麻麻出了一层薄汗。
“她比你坚强点。”黎荀道。
余岁不服气地辩解:“我刚一路还是自己走过来的呢……好吧,我承认这种程度的疼痛好像算不上什么。”
黎荀顿了顿,重复:“自己走过来的?”
“废话,我总不能让人抱?呃抬?弄……过去,那多没面子啊!”
余岁话音停滞,好像说烦了:“反正我绝对是自力更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余岁总觉得说完这句,黎荀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些。
“现在几点?你们不去训练吗?”过敏初发作的时候,从小卖部走到医务室,他都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黎荀偏头看向扒拉玻璃窗的一伙人。
程谭冲余岁摆手:“你都这样了我们还去,那岂不是唔唔唔……”
乔明洋审时度势,迅速捂住他的嘴:“我们去我们去!”
穆翀燚推推眼镜,平静的性子和这两位格格不入:“有事q。”
余岁点点头,用手比ok。
既是训练基地,黑皮教官便是“地头蛇”。
见症状确实得到了缓解,教官也松懈下一口气,嘱咐:“你先好好休息,如果仍然感觉不舒服,让同学过来通知我。”
余岁又点点头。
宁钊局促地站在门边,想进去说点什么,便见教官转头,变戏法似的一张脸突然肃穆。
“捉弄同学这件事还没结束,你过来!”
宁钊震惊:“教官我没……”
教官:“过来!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余岁:“……”
余岁想说宁钊其实也无辜,毕竟他不知道自己对猫毛过敏……
然而下一秒,黎荀将纸杯递到他嘴边,余岁被迫喝了口淡盐水,也把话一起吞咽了回去。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
里面的人却能听到外面宁钊口干舌燥地在和教官解释事情来龙去脉。
和当时幼稚园的程谭一样,宁钊没什么心眼,就像他说的,纯粹是想赔礼道歉。
不过不是流浪猫,而是大老远让人从市里买来的一只奶猫,花色黄白,眼睛透绿,很漂亮的小猫。
可惜他的过敏原这辈子都不可能养猫。
这样也省得他费心费力再解释一遍,余岁心道挺好。
温热的水浸润了喉间,余岁舔舔嘴唇,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默了一秒,黎荀张了张嘴。
余岁心领神会地“啊”了句:“你想借陪床的名义逃下午的训练!”
“……”有人把借口替他找好,那黎荀就应下,“嗯。”
“老师应该没打电话通知我爸妈吧?他们要是知道的话我估计下周就要回去躺平了。”
“躺平不好?”
余岁几乎脱口而出:“没你啊。”
黎荀挑眉看他。
“天天打游戏多无聊,而且大家都开学军训去了,我就算想找人跟我一块儿玩,都找不着人。”他想了想。
感情是没队友。
黎荀淡着一副表情,拉高他的被子。
“盖住我鼻子了!”
余岁又把被子拉下去,一副“我就知道你也想偷懒”的表情盯了他一会儿,又看他拿起旁边的本子,突地警惕性开口:“我不听幼儿版的三国演义。”
“成年版也不听。”他又补充。
他还记得幼稚的两个人幼稚地打完架,幼稚的小黎荀在他病床旁边念故事书的场景。
当时读的就是儿童版的名著。
黎荀:“……”
黎荀语气充满无奈:“不念。”
“那我睡会儿,到饭点叫我……”
“……好。”
医务室里很安静,静到余岁不知何时闭上了眼,也不知何时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夕阳逐渐降下帷幕。
饭点,路上人来人往。
“你们去吃……”吗?
穆翀燚推开门,话还没说完差点一句“卧槽”先从嘴里滑出去。
红疹没那么快消退,黎荀一手虚放在余岁手背,指尖来回摩挲,大概是怕余岁自己一个不注意又开始挠。
另一只手反倒是被睡着的人握着,侧躺着垫在脸颊边上。
场面一度刺激他的四只眼睛。
穆翀燚:“……”
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他的大脑中破壳而出!
友情能饮水饱。
穆翀燚这样告诉自己。
……
……
也许是因为一周的军训让他感到疲乏,余岁这一觉睡得很沉。
窗户半边没有被拉上的窗帘,让他醒来便有幸看到了落日余晖。
模糊中,一个人影占据另外半边视野。
“黎荀?”刚睡醒,余岁的嗓音听上去比平时多了两分软糯。
黎荀抬眼:“嗯?”
余岁挪动着腿:“我还以为你走了。”
第74章
就像上一次突发过敏,第二天看到原本要出国的人好好坐在自家客厅一样。
“原来你还在啊。”伸了个极为舒适的懒腰,余岁笑笑。
室外投射进来的暖黄光束将二人包裹。
稍等了会儿,黎荀低声回应:“嗯,我在。”
-
余岁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为过敏,后面几天的军训他天天划水。
别人在烈阳底下晒得皮都快掉下一层来,他悠哉悠哉地坐在树荫底下嗦冰棍,偶尔会被叫去画板报、摄影,彻底融入训练基地,成了另一个“教官”。
几天没看着自己儿子的宁父宁母,第二天就拧着宁大少爷的耳朵,把人教育了一番,接下去的几天他显然安分了许久。
起码余岁没见他在自己面前晃悠,当然不排除被家长带回去关禁闭了。
剩下一周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军训结束。
学校依旧包了大巴车将所有人送回学校。
“余岁,你整理完了不?快来帮帮我!”程谭艰难地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嘿我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来之前也是装这么些衣服,怎么回去就放不进去了呢?”
余岁看着他叠得四方正的毛巾,跟豆腐块似的。
他只能说这是被军训支配的恐惧。
“……”余岁被他气死,“你傻der啊!这样卷起来塞角落里,不就省空间了吗?”
程谭摸下巴思考:“有道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舍友喊他:“余岁,有人找你。”
余岁从收拾行李箱中抬起脑袋。
门边站着宁钊。
头发染回了黑色,耳钉没了,徒留一个小洞。
想也知道被挨训成了什么样。
两人在走廊站定。
宁钊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眼神落在余岁手上,白皮就显得小红点愈发明显。
宁钊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我、我当时真的没想捉弄你的!我发誓我就是想——”
余岁觉得不光是这位宁大少爷脾气软了些,他自己也没那么冲了。
要放以前,他估计就不是宁钊一个人被通报批评的事儿了。
“行,我信你。”余岁合上行李箱说。
宁钊顿时来了自信:“你、你信……”
余岁没管他的欣喜,指了指宁钊手里的东西:“你手里这个是?”
宁钊“啊”了声,正要邀功,就听余岁说:“就是你偷了我的钥匙圈!”
宁钊不理解:“?”
“不是,我没偷,”宁钊解释,“是看到钥匙圈的挂钩断了,所以拿回去修,本来后一天拿回来就还给你的……”
宁钊突然想起来:“我留了便条贴在桌上的!”
余岁皱眉:“没有。”
“就贴在军训手册上。”宁钊回忆。
一旁小弟蓦地叫他:“老大……”
“我可能看到了那张纸。”
宁钊:“我就说——”
“当时有一阵风来着。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纸掉地上了,我以为是垃圾……”小弟期期艾艾开口,“给扔掉……了呢?”
宁钊:“?”
宁钊一口气没喘上来:“你垃……上面有字你看不到吗?!”
小弟欲哭无泪,看到和看懂,那是两码事。
“既然是我的,那就给我吧。”余岁眉毛拧成一团,不想听他们掰扯有没有便条贴,朝他伸手。
宁钊忙不迭把钥匙圈递过去。
在余岁碰到金属扣时,他问:“那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余岁楞了楞,切切实实地纠结住了。
“不能。”
眼前的钥匙圈被另一只手捞去,余岁茫然一瞬。
黎荀的声音很好辨认,人堆里能控场。
“我问他,没问你。”宁钊有些咬牙切齿。
黎荀目光转过来。
“咳咳。”
余岁揉揉笔尖,一脸无辜般摊手:“我得听他的。”
第33章
刚经历过军训,余岁的生物钟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早上六点不到,浴室里响起水流声。
作为迟到大王,从前的他几乎没在六点半之前醒过,也不会选择在早上冲澡,但今天是为什么呢?
余岁本人也不清楚。
可能是天气炎热,可能是头发睡塌了,可能是昨晚打游戏太晚没洗澡……
当然也有点迷信的成分在,比如说要迎接他美好的高中生活。
是的,小余同学今天正式地成为了一名高一新生。
“……不要到处扣扣~”
滴滴答答的水声伴随着上不去的高音,一块在淋浴间开了场小型演唱会。
头上刚揉搓出泡沫,下一秒,热水骤然变成冷水。
“扣嘶……”
这位还在嗨歌的高中生朋友差点没被冰凉的水冻成一比一冰雕模型。
余岁眼疾手快地关水,再开的时候连冷水都不屑于下来了。
像修老电视机一样拍了两下,还是没动静。
余岁对这年久失修的淋浴器无语了。
抓起浴巾就往隔壁房间跑。
房间门没锁,好进。
但里间洗手间锁了,难搞。
“咔哒。”
扭了一下没转动,余岁疑惑地探出一个脑袋。
第75章
“黎荀?人呢……”
床上也没人。
他边敲门便道:
“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开门开门开门啊。”
黎荀挤牙膏的手一顿:“……”
门外的人声音毫无波澜,像个无情的说台词机器。
“开——”
最后一下没敲上门板,黎荀面无表情打开门,正想问他这次是找不到校服还是找不到校裤,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溜溜的胸口。
大大咧咧展现在他面前。
黎荀脚步突地钉在原地。
脑袋上盯着一头沫,余岁单刀直入:“你干嘛呢?刷牙锁什么门。”
“借间浴室,我洗到一半没水了。我那间浴室的蓬头肯定是坏了,改天能不能让黎叔叔换一个淋浴器啊……”
“……你回自己家就没有这种事了。”松开门把手,黎荀转过视线。
“可是我爸妈都不在啊,显得我多寂寞,”偌大的空间里,余岁的声音被放大,带着点混响的感觉,“一个人的夜,我的心,应该——”
“砰”的一声。
门又被关上了。
黎荀难捱地吐出一口浊气,还没把刚才的画面从脑子里清出去,又看见从门口到卧室再到洗手间……
……一地湿脚印。
黎荀:“……”
神清气爽地冲完澡,余岁难得在六点半出了门。
和初中的时候没多大差别,两人还是骑自行车出发,到学校不过七点。
走进学校,一切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
新环境让余岁感到新奇:“江城是以银杏为什么标志物、幸运树吗?一中竟然也有?”
一开始黎荀还会回答他:“不清楚。”
后来——
“嚯,这么大的操场,起码是初中的两倍了吧?”
“哇,好长,好高的楼!”
“啧,还有条河拦在宿舍楼前面,那不成约会圣地了吗……”
一中很大,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教学楼都是打通的,楼梯的两侧都属于高一。
他和黎荀在同一层,而不是上下。
一班靠近楼梯口,参观着班级,他又要感叹一下:“天!”
黎荀捂住他的嘴:“别天了,去你自己班级。”
“哦行,一会儿开学典礼见,”余岁拍拍他肩膀,“看好你。”
“嗯。”
黎荀作为新生代表,需要上去讲话。
但说实在话,每年新生入学,开学典礼讲话的内容几乎都相差无几。
余岁进班的时候,人不多,乔明洋已经到了。
等集合完毕,他们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前往礼堂。
——“尊敬的各位老师……”
台上黎荀开始发表新生感言。
“你还记得初中进来的时候,黎荀念稿子的开头是什么吗?”余岁听着听着,凑过去问一旁的乔明洋。
乔明洋回忆了一下,如实说:“不太记得。”
——“新的学期,新的起点。新的旅程,新的气象……”
“好像也是这样?”
“我也觉得。”
余岁合理怀疑黎荀是不是每三年都用的同一份稿子。
反正他们也记不住内容。
谁知道呢。
两人悄声聊天。
一旁有人过来:“余岁,你旁边没人吧?”
余岁偏头,曹方他还是熟的,之前军训住宿和他同一间。
“没。”
“还好还好,那我应该没迟到多久。”
见他光明正大举着拍,曹方小声提醒道:“你还光明正大揣手机啊,这边全是老师诶。”
“余同学很勇。”余岁自夸。
曹方忍俊不禁:“可以可以,能看出来。”
典礼上一个又一个领导、主任挨个激动地讲话,学生们在下面也相谈甚欢。
从曹方坐下的半个小时里,余岁和乔明洋他们已经把学校各个方面摸了个透彻。
比如他们学校活动很多,宿舍环境极佳,校花是xxx。
比如谈恋爱千万别被一个姓任的女教师抓住,否则能扒得你底裤都不剩。
比如……
“……晚自习之后的夜宵!说到这个,咱们学校的炸鸡腿可香了!”曹方说,“不过都得靠抢。”
抢饭这件事,余岁算是体验到再也不想体验了。
以为上了高中人数增多的同时,食堂也会等比例扩建。
“去晚一分钟,你就只能啃盘子了。”
……显然学校缩减费用第一个就是拿食堂开刀。
“这么夸张……”乔明洋感叹。
以前初中虽然中午也要抢饭,但顶多剩下的饭菜不好吃罢了,不至于到啃盘子的程度。
曹方神秘兮兮:“还有更夸张的。”
“咱们学校不是重点高中吗?听说作业多到能让你写崩溃的程度,不管你是一班还是十班,一视同仁。”
“听说周周有测验,月月有小考,期中期末那就更不用说了……”
余岁:“……”感觉已经看到了前途一片黑暗。
“唉。”三人不约而同叹气。
-
“你叹什么气啊?”
学校旁唯一的快餐店里,靠近窗边的位置坐着两个不太正常的学生。
第76章
一个戴着墨镜,一个脸上还有没干的颜料。
余岁偏头看玻璃橱窗上的倒影。
憔悴得一比……
“唉……”又是一声叹息。
为艺术献身,进入高二的老余同学现在才明白。
这句话一点没错。
高中生活和想象中的一样枯燥,定时定点上学放学。
学校,家,两点一线。
夜宵的鸡腿成了他们每日学习的动力。
时间推着他们往前走,高一的新生眨眼成了高二的学长。
由于教育制度改革,目前已经不再明确将学科分为文科还是理科,只有偏文或者偏理的概念。
高一下半学期大家已经在将来考大学做选择,但在初中吊车尾、高中同样吊车尾的余岁同学不一样。
他选择走艺术。
高二开始重新分了班,而作为美术生,他们的学习进度和其他人完全不一致,文化与艺术两手抓,于是便单独分出一个班级。
每周三、周四下午的时间便供给美术班的学子们练习。
余岁从美术教室出来就已经五点多了,再去食堂那真就是只能啃盘子去。
新生一入学,抢饭变得更加困难。
吃饭不易,余岁叹气。
“我都还没叹气呢,”程谭拍桌,“哥们失恋诶!”
余岁:“我知道你失恋,但你先别失恋。”
低头看了眼时间,六点,他非常好脾气地说:“先把我的大餐点了,好吗?”
再吃不上饭,他真的会抓起一把孜然,生啃桌腿。
程谭捂脸抓狂:“你怎么能吃得下饭的啊啊啊啊!”
余岁:“……”
嗯就……又不是他失恋,怎么吃不下呢?
就在半个小时前。
程谭给他发消息让他出来给自己出谋划策,到了地点发现是程谭喜欢的女生即将过生日,要选一个有逼格又不显隆重的礼物。
上一秒还兴致勃勃地在精心挑选,下一秒就看见那位女生和另一位男生站在奶茶店门口。
“行了行了,大男人哭什么,不就是看见暗恋对象和别的男生喝第二杯半价——”
程谭:“……”心窝子又被扎了一刀。
他几乎是吼出声:“老子没哭!没哭!”
周围人投来打量的视线。
“咳咳……我就是熬夜,眼睛肿了。”程谭压低音量。
余岁心里明镜似的:“……得得得。”
少男心事啊。
“嗡。”
手机震动,余岁打开看。
黎荀简洁明了的风格一如既往,死不改。
问他:[哪?]
余岁回:[啃得急]
程谭絮絮叨叨:“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我这种心情。”
“你谈过?”余岁抽空说。
程谭一噎:“……没有,但我好歹单相思即将有结果了。”
“被横插一脚的结果也是结果。”余岁自言自语。
程谭又一噎:“……”
“兄弟奉劝你一句昂,既然恋爱没戏,那就好好学习吧。毕竟你要是这次月考物理还考十九分,你老妈的藤条会让你的屁.股有个结果。”余岁呛起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开花结果。”
余岁顺手取了餐:“好兄弟,加油。”
晚自习七点开始,住宿生九点半下课,走读生可以提前,八点半下课。
学校离家不算远,但余岁和黎荀会选择在学校吃过晚饭直接去上自习,这样可以大大减少路上不必要的时间。
这会儿,余岁已经拿着汉堡套餐走出了快餐店,徒留某个失恋悲伤的小伙独自承受痛苦。
路过看到门口放着两排气派花篮的奶茶店,余岁想到那第二杯半价。
余岁:[喝奶茶吗?小余同学请你]
黎荀看见消息,也看见了在奶茶店门口的余岁。
“您好,您的奶茶已经好了。”店员招呼。
“谢谢。”
行动派付诸行动就是快。
余岁转头就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黎荀。
“这么看我干嘛?”正要品尝,他问,“那第一口给你行了吧。”
吸管递到嘴边,黎荀象征性喝了。
半晌道:“……甜了。”
“三分糖还甜?你这么能吃苦要不晚上把我的卷子也一块做了?”
余岁自己吸了一口,没觉得有多甜,不过底下有珍珠,还挺有嚼劲的。
见黎荀大半天没回应他,余岁抬头,却发现对方视线越过他头顶,很明显在看他身后。
于是余岁转过头。
啊。
看见两个女孩。
第34章
一中不是个老派学校,虽然阻挡学生早恋,但不阻挡学生们化妆打扮。
两位女同学长得很漂亮。
她们刚从对面的文具店出来,一个马尾女生便眼尖地捕捉到了在回消息的黎荀。
“诶,那好像是黎学长。”
另一个女生戴着隐形眼镜,正在翻论坛新贴,闻言抬头:“好像是,我记得他是走读的吧?第一次看他到学校外面吃饭。”
直到她们看见拿着两杯奶茶的余岁。
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余岁把吸管插进去,把奶茶递到黎荀面前。
女生举起手机,一顿咔嚓咔嚓。
“卧槽!第一口还留给男朋友!”
第78章
余岁这回是:“啊?”
选人?还投票?洛蕊谁?
问题过于密集,余岁甚至不知道先问哪个。
余岁:“不是,我没报名啊。”
“我帮你报的。”隔壁桌女生说,“小鱼,你可是我们班的牌面。虽然咱班整体成绩一般,但我们可以在颜值上碾压他们!加油!”
余岁:“……?”
晚自习没老师看,余岁熟稔地将耳机塞进耳朵,然后用靠近门口的右手撑着脑袋,掩盖正在听歌的行为。
但非入耳式的耳机,不降噪。
他甚至能听到隔壁女生们的聊天声。
“小鱼都参加了,那你说黎荀是不是也得凑个热闹啊?”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要请校草,这已经不是困难级别,而是地狱试炼了。”
“也是,谁能叫得动他啊……”
余岁心下附和。
就是就是,谁能叫得动他啊。
-
因为不知道有多少好心人给他投了票,余岁成功入选方正队伍,除了单纯地绕操场走圈外,还要扛一面大旗帜。
一周时间能画十多张速写。
周五,校庆如约而至。
“企鹅号不行的话,签名也行。”
余岁在后场换衣间拿到衣服进去换,曹方叩了两下门,在门外说。
“什么?”声音有点小,余岁提高音量喊。
趁着换衣服的时间,他想了想洛蕊长什么样,依稀记得是短头发、有刘海、戴眼镜。
长相很乖巧,性格很安静,温温柔柔的,总结来说确实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
“八班的洛蕊?你喜欢她?”
曹方腼腆羞涩地表示:“欣赏,欣赏,喜欢太沉重了。”
余岁:“……”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深沉啊。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一天都提醒我八百遍了!”
“你记得就好,那我先走了。哦对了……”曹方顿了一下,“你一会儿帮我交一下这个给老班呗。”
“什么东西?”
门开了。
“你怎么不自己交?”余岁问。
曹方愤愤:“我上次退步二十多名,老班直接骂得我自闭了,谁敢这个时候触他霉头啊!”
余岁出来,顺便抗上那面大红旗。
他今天穿的是西装,头发稍微卷了卷,算是做了个造型。
原本班里女生甚至要给他拍粉底,擦口红。
余岁婉拒了。
他一个大直男,涂口红……
不能接受!
曹方马屁张口就来:“我发现您穿这身衣服真是帅得惨绝人寰,你要说评颜值第一那就没人敢抢第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一个字,绝!”夸张得几乎要将人捧上天。
乔明洋从另一隔间出来,学着曹方的话:“两个字,超绝!”
余岁:“……”
余岁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住宿申请表。
“这个时候了,你怎么突然要住校?不是说走读自由吗?”余岁皱眉。
“你不嫌每天上下学麻烦啊,早上还要早起,住宿可以省时间啊。”曹方诡辩。
“……洛蕊也住校吧。”余岁斜眼看他。
曹方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
余岁心道他就知道!
曹方:“一会儿请你吃炸鸡!”
“行吧。我现在没手拿,你先折起来塞我口袋里。”余岁两手抓着旗帜的长柄,“等我下场之后给你交,顺便帮我留个位置啊。”
“最好距离老师们远一点,离礼堂大门近一点。”
余岁补充:“我好跑路。”
曹方一拍大腿:“嘿!你猜怎么着,跟我想一块了!”
上午是排练时间,下午一点,校庆活动正式拉开帷幕。
场景一,先是在操场。
座无虚席。
不止是校内领导和老师参与,家长想来也可以,特别是有节目的同学,也算是见证了孩子们的成长。
余岁看了一圈,发现黎叔叔没在。
……多半是黎荀没告诉他。
不过反正他俩也没有节目,来不来都一样。
秋高霏早早就入了家长席,余远山紧赶慢赶也终于赶上。
“咱们崽崽今天穿得……”
余岁等着他妈夸他。
“像偷了你爸的衣服。”
“???”
余远山:“裤腿这么长,一会儿该不会摔了吧。”
“摔了倒是不要紧,万一亲上别的姑娘……那咱们老余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秋高霏笑得前仰后趴:“你要这么说,儿媳不早有了吗?还盖过结婚证的。”
两人损起自家儿子来一点不客气。
“……爸,您儿子脚不瘸,能好好走路。”余岁无语,“而且那是多少年的事情了,秋女士,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秋女士满口应下:“好好好,你赶紧去吧,不用管我们。”
结果转头就跟老公讨论幼稚园毕业汇演那天巴拉巴拉的各种事情。
余岁:“……”
余岁表示远离他们,不愿继续扯皮。
方阵结束,余岁还得站在前排护着旗帜。
说实话,他感觉自己现在像个保镖,别人穿短袖,他必须裹着厚实的两件衣服。
第79章
还是最吸热的黑色。
台上主持的两位,黎荀和穆翀燚面上表现得淡定,但余岁觉得他们二位直面烈阳,背后大约是已经开始着火了。
操场炽烤过后,一大波人涌入礼堂。
一下午的汇演从相声到街舞,从走秀到话剧,可谓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视觉盛宴。
穆翀燚作为主持之一,下场后就听到余岁在远处呼唤他:“四火!你看到黎荀了吗?”
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叫他。
也就余岁。
穆翀燚:“……在后场吧。”
余岁点点头,往后场走。
黎荀今天也穿着西服,白衬衫,黑领带,显得整个人锋利又老练。
对比下来,和他有着不一样的气场。
像是事业有成的大人。
黎荀刚从台上下来,扭头看到余岁摸着下巴,在揣摩些什么。
他问:“……怎么了?”
余岁慢慢吞吞反应过来:“哦秋女士问你人在哪,让我过来找找你。”
黎荀“嗯”了声,说:“我换个衣服。”
余岁刚想说“那我在外面等你”,就听到一句经典的告白开场白。
他转过头,看到那位女同学后觉得莫名有点眼熟。
直到短发女生走到他们跟前,余岁才灵光乍现,他看到过照片,那应该就是曹方欣赏的女神,洛蕊。
余岁很懂:“我回避一下?”
洛蕊:“谢谢。”
余岁笑笑,走到拐角的窗户边透气。
能穿破耳膜的重音响声在他耳朵里来回乱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再从右耳朵进左耳朵出……
和蹦迪没什么两样。
余岁干脆直起身,背靠着墙壁站着等人。
那边的两人没走太远,实际上他稍微探个头就能看到。
比方说洛蕊没节目,但今天好像化了妆。
后场的过道里黑漆漆,却有一盏橙黄的灯闪闪烁烁,对着两人散发暖意。
这会儿黎荀像是站在聚光灯下,半明半暗。
余岁想了想,觉得现在称呼这束光为暧昧的轮廓,也不为过。
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就算他没有演王子,也会有人想要争先恐后当那位独一无二的公主。
余岁低声叹口气。
曹方啊。
这下还真只能是欣赏了。
……
“发什么呆。”
主角的一句话让他猛地回神,第一反应是去看洛蕊。
女主角脸上没有面带微笑,手里的东西还是刚才一模一样的粉盒子。
看样子没送出去。
黎荀:“走吧。”
余岁:“啊,哦。”
两人一前一后从走廊出去。
“黎荀。”
走到一半,余岁停下脚步,叫住他。
前面的人偏头:“嗯?”
礼堂内人声鼎沸。
“我们一块住校吧。”余岁说。
第35章
“怎么好端端地要住校了?”
自助餐厅里,余远山问。
汇演结束,周五没有晚自习,学校异常人性化地让他们提早放了学。
刚从“蜜月”回来的两夫妻干脆带着两小的去外面吃饭。
余岁拿着两份双球冰激凌坐下,说:“就是觉得挺方便的。”
他总是喜欢在餐前先堆积一点甜品,不过每次都会被黎荀说上两句,然后倔强地下回还这样干。
“冬天早起很困难啊,早上又那么早就要上课,晚上下了晚自习还得回来,多累啊。”
其实真说起来为什么好端端地要住校,提出建议的余岁本人压根没想那么多,也没考虑好。
总结来说,就是嘴总是比脑子要快,当下说完,中枢神经还得反应一下,啊这具身体的主人说了这句话。
没有一点防备。
没有一点原因。
极有可能是被曹方洗脑,毕竟他们学校的住宿环境住过的都说妙,设备一应俱全。
两夫妻看着他。
余岁又说:“你俩一个赛一个忙,又不能天天在家呆着,请做饭阿姨……”
他还记得之前小学五年级,黎叔叔和他爸生意愈发繁忙,经常奔波两地,还得回来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
那会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比现在野多了,他爸妈见老师的次数堪比周考。
在余岁的对比下,黎荀就显得成熟多了。
但总归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一个人居住必须得有大人照顾起居。
于是黎明源不得已便请了住家阿姨,结果刚一个星期过去,习惯偷摸溜去找黎荀的余岁小朋友就发现,这位阿姨大半夜不睡觉,背着大麻袋正在装家里值钱的摆件、衣物、首饰等等……
听见余岁开门的声响,那位阿姨还差点报警。
余岁叹气:“……还是算了,有前车之鉴。”
“对吧对吧?”
说完,他用胳膊肘戳戳旁边位置的黎荀。
两人又看向黎荀,仿佛要从他脸上揪出细枝末节的原因。
好在冰山人设不倒塌,想观察这位学霸的表情,两夫妻算是碰上了硬茬。
“……嗯。”
“快考试了。”黎荀说,“节约时间。”
“对啊对啊!而且我老是丢三落四的,一会儿画笔没带,一会儿颜料丢了……”余岁补充,“你们知道对于一个艺术生来说,最恐怖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第80章
秋高霏和余远山同时说:“什么?”
余岁掷地有声:“就是白色颜料空缺!身边又没有人可以借!”
“简直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
沉默半晌。
余远山给一人夹去一只盐焗虾,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也挺好的。”
秋高霏让步:“行吧。”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别给我惹事,其他都好商量。”
“好好好。”
余岁答应得很快,犹豫一秒都是对他未来住宿生涯的不尊重。
刨去军训那不安生的几天,第一次真正体验群居,他还是挺期待的。
闲聊的时间,寿喜锅已经烧开,他又反给秋女士夹去第一片肥牛,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嘀咕:“我觉得我挺乖的吧,不信你问黎荀。”
黎荀:“……”
十天有九天忘记校牌,九天有八天迟到,八天有七天逃晚自习去画室……
这种程度的乖?
-
或许是因为他们这届高二住宿的人少,住宿申请表一经递交,立马给他们安排上了。
周日,住宿生有晚自习。
新住宿生余岁和黎荀,以及曹方,三人都得按照流程走。
打过招呼的前提下,四人间让他们住成了三人间。
他们晚自习之前已经把箱子寄存到了宿舍楼下,进行登记,等晚自习结束再往上搬。
余岁和曹方两人还得去画室带上他们的速写本。
路上需要点时间,他就给黎荀发了消息让他先去。
“唯一的缺点就是在顶楼,爬楼梯有点……费劲啊。”曹方提着行李边喘气边说,“咱们的宿舍楼这么高大上居然没有电梯?!”
“这够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没提前具体了解过宿舍,余岁也累够呛:“呼……我猜男生公寓多半是之前女生的旧寝室,女生那块地,连红墙都比我们鲜艳。”
曹方正要接他的话茬,就听楼上传来脚步声。
他抬眼。
“诶,黎、黎荀?”
住宿申请表是余岁代他转交,通知下来的时候,他也没看其他两位室友分别是谁,只知道有余岁。
有余岁那其他还要什么舍友?最好是就两人寝,空间还能大些。
所以当看见黎荀过来接余岁手里的箱子时,曹方切切实实地傻了。
曹方小声:“他也住校?我怎么记得他是走读生来着?”
余岁:“哦我没说吗?我们是四人间,但只住三个人。”
“……你是说,黎荀住我们510?”曹方带着不确定的问询音。
余岁点点头。
和年级第一住一个宿舍,听上去是件让人值得骄傲地事情,可曹方感觉自己应该掩面哭泣。
“我之前只知道你俩关系好,但不知道你俩关系这么好啊!”
“他是我家长呗。”
“什么?哪门子家长?亲戚?!”
余岁思考了一下:“你要这么说的话,可能算我哥?”
“……”曹方噎死。
消化完这个事实后,他忽然想到:“完了完了,我刚刚掏手机了,他一会儿不会记我名字吧?”
余岁:“他——”
“我没那么闲。”
只听黎荀打开门,说。
接着一片寂静。
再接着,黎荀收回钥匙,回看身后两人……
曹方柔弱的背影蹲在小角落:“……他好凶呜呜呜。”
余岁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没事没事,他就那样。”
黎荀:“……”
……
一中宿舍说豪华也是真豪华。
余岁一进去先看到的就是一整面洗漱镜,独立卫浴,大阳台,虽然床铺还是上下床,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奢华。
写字桌一人一个位置,旁边的衣柜也是均分,每层楼还贴心地配备了洗衣房。
三人一回来就开始整理东西。
“我看这上面说,洗澡用校园卡刷就行,热水全天供应,还挺方便的哈。”铺完床铺,曹方先研究即将面临的洗澡问题。
余岁听到后,从上铺翻身下来,左看看右瞧瞧。
自己那块小地方翻完,甚至朝黎荀的地方下手。
“……找什么?”黎荀问。
余岁边翻边说:“我校园卡呢?”
“这里,”黎荀挪开他乱成一团糟的画笔,从夹缝里夹出卡,“你刚扔的。”
“哦哦!不愧是你。”一见到校园卡,余岁就想起来了,“忘了我今天刚把卡挂到钥匙圈上了。”
黎荀视线落在那枚崭新的卡套以及崭新的同款钥匙圈上:“嗯。”
五分钟后。
“我小夜灯呢?”
“小格里。”
“我充电宝呢?”
“……”
“我眼罩呢?”
“…………”
分明是自己理的箱子,记得物品位置的却是另一个人。
“你俩……真是兄弟啊?”曹方赞叹的同时,凑到余岁耳边散发着好奇心。
“你俩真是兄弟?”这句话,余岁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刚开始他还会否认,毕竟有一就有二,问完这句接下来还会问“那为什么你们长得不像?”“难不成是表兄弟?”
那解释起来可太费劲了。
第81章
所以余岁干脆甩锅:“哥,泥块说句话呀。”
黎荀:“……”
他看向曹方,问:“你想知道?”
曹方心说他突然不想知道了,但典型地嘴没反应过来,挤出一个单音节:“……昂?”
“五十。”
“啊、啊?”
“只接受现金。”
“……”
曹方看向余岁,哪知余岁还配合地接梗:“我得一百。”
“…………”
曹方:“我信你们是一家的了。”
话题揭过,余岁习惯先把速写画完再洗澡,这会儿曹方先去水房打热水,于是黎荀进了浴室。
然而刚过去五分钟,突地,屋子里“啪”一下,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毫无防备地陷入黑暗,余岁最后落下的一笔不知道偏去了哪里。
他问:“停电了?”
门外,曹方一个滑铲进屋:“卧槽,怎么回事!我他妈刚走到走廊尽头,突然灯灭了。卧槽啊,吓得我赶紧跑回来!”
“我不知道啊。”余岁站起身,打算去阳台外看一看其他宿舍的情况。
曹方胆子小:“这我才刚住进来,第一晚不会这么倒霉吧。”
“应该不是。”
黎荀在里间拨了下开关,问:“宿舍几点熄灯?”
“好像是十点?”曹方说。
余岁看了眼手机时间:“十点二十了。”
宿管阿姨已经好心地又放了他们二十分钟。
“唉,我还没洗澡呢,看来我一会儿也要摸黑洗了。”
余岁这才想起来浴室里还有一个在摸黑洗澡的伙伴,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想直接拧开门,但这次经过大脑思考后,他礼貌性地先敲了敲门:“你看得见吗?我给你递个手机过来?”
静了两秒,大概是黎荀过来将门锁销了。
“手上有沫。”
余岁“唔”了一声:“那我勉为其难给你打个光好了。”
“黎明星啊你是,我这束照谁谁火聚光灯!”手里还抓着速写炭笔,余岁将笔夹到自己耳廓上。
说罢,他似乎听到浴室里除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还有一道很轻的笑。
浴室门有一小部分是雾面玻璃,氤氲的雾气扑上玻璃,白雾围绕着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余岁在门口打着手电,忽然没由来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第36章
住宿的第一晚,余岁认床,睡得并不好。
周一,天气阴。
虽说住校可以免去早间骑车上学的时间,但实际上也没多能睡几分钟。
余岁醒的时候,恍惚地盯着天花板好几秒,这才接受眼下翻身都困难的小床不是自家的席梦思。
看到黎荀已经套上了长袖外套,曹方正纳闷,结果一打开阳台门就让外面呼啸的风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去,这天气是一键入秋了吗?我怎么感觉夏季的氛围还没渲染到位,冬、冬天就来了啊!”曹方冷得倒吸一口气,迅速关上门。
就在阳台站了两秒,他头发都打卷了!
余岁侧躺着,憋不住笑出声:“看来确实很冷。”
“六点半了。”黎荀适时提醒。
在床上赖了两分钟,余岁叹了口气,挣扎着翻身下床:“啊……又该上早自习了,度日如年。”
曹方翻出外套穿上的间隙,黎荀已经洗漱完,让出了位置。
“学神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玩手机啊,那我就放心了。”看到他手不离电子设备,曹方从昨晚到现在提心吊胆的心一下落了地。
还以为他最后一年半载的时间都要小心翼翼度过了呢。
曹方还在庆幸,直到他看见余岁慢慢悠悠走过来,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曹方:“?”
然后就看见他过去摘掉黎荀的耳机,外放声音。
听筒里,是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在用流畅且标准的英语交谈,要曹方形容的话,那就是和做听力差不多。
曹方:“……”
刷牙还要内卷?
浅听了一小段,曹方彻底默了,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
至少他做不到一大早醒来就被叽里呱啦的英语洗脑……
曹方默默朝余岁甩去一个眼神。
牛。
……
六点四十,他们跟随着食堂大部队出发去教学楼。
宿舍到教学楼的距离大约十分钟,食堂就夹在中间,和体育馆相邻。
余岁边走边啃包子,明显没什么胃口。
大概是身体醒了,但是胃还没醒。
路过教学楼前的艺术走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群人围在一面展示墙前,还有人光明正大地在拿手机拍照。
“这么多人,在看啥呢?”
余岁嚼吧嚼吧嘴:“可能是荣誉之星吧。”
“诶让我也看看!”曹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非要挤着上去凑个热闹。
围在前面的基本都是女生,曹方一上去就显得特别突兀,像是一群小葱里突然冒出来一根一米八的大葱。
“卧槽我真的会被笑死,这哪位大神摄影师拍的,余岁你快来看看……”
余岁瞥了一眼,是一面照片墙,放的都是校庆当天的照片,一排一排用细麻绳夹起来,看上去像谁女朋友过生日摆的那种,极具纪念意义。
第82章
听到是余岁,看热闹的一群人纷纷让了让。
再看到身后站着黎荀,他们几乎是逃窜着离开,生怕让纪检员抓到他们身上携带手机。
两人这会儿能看清了。
照片上的是他走方阵的时候,黎荀眼神挂在他身上。接着一张是黎荀在念稿子,他眼神挂在对方身上……
当然余岁本人当时不可能知道黎荀在看哪,只是从这位摄影师的角度来看……
……他俩有点过于暧昧了。
上下照片对应着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视角,两个人不同的心路历程。
随便一张捡起来看,甚至都可以演一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狗血肥皂剧……
余岁满脸不可置信。
他当时眼神有这样?!
这滤镜是不是太过了?!
曹方指着满墙的照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俩这么面对面站着怎么好像在演那个……苦情戏一样。”
“我怀疑这个学校里是不是有你俩的站姐……不行了我,喘不上气了……”
“憋死你得了。”余岁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嘲笑的不止是我。”
曹方立马噤了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虽然这照片想传达的意味不明,但不得不说,拍得还行。
余岁兀自琢磨了会儿,就看见黎荀从上面拿下一张,揣进口袋。
黎荀大概也觉得离谱。
余岁不管了,也不知道是学校折腾的还是个人摄影,干脆大手一挥把所有有关他们的照片全抽走。
……真是低头再看一眼还是会尴尬的程度。
“我觉得一会儿可以借办公室的碎纸机用用。”
谁知道黎荀道:“容易卡机。拿回去收藏。”
余岁笑容凝滞在原地。
这种照片,收哪门子藏?
“那我也拿一张。”曹方也道。
“……”
余岁抽走他手里的那张,面无表情:“你不准拿。”
曹方:“为什么?”
“照片上没你。”余岁说,“你跟洛蕊拍了再收藏。”
曹方一拍大腿,突然记起来:“诶对哦,说好的要联系方式呢?”
余岁脚步停顿一下,早知道不提这茬了,他要怎么说你的女神其实上有喜欢的人,并且还表白了,并且他还在现场看到被拒绝呢。
哇,单拎出一件事都是能让曹同学伤心三天三夜的事呢。
“你俩没结果的,你太高了,进她家门会撞头。”余岁张口就来,一向劝分不劝和,哦他俩还没开始,那就先扼杀在摇篮。
说完,他顺便戳戳黎荀:“我看人很准的,对吧?”
黎荀“嗯”一声,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最离谱的话:“八字不合,姓名匹配度39%,悬。”
余岁给他竖起大拇指。
曹方:“???”
你俩有毒吧。
-
铃声响了又响,上午的时间晃晃悠悠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中午吃饭。
天气突然由阴转更阴,眼看着有点要下雨的程度。
从早上的大课间开始,主任、校内领导、老师们就挨个宣告近期一定要定时打开门窗自然通风,加强锻炼,增加免疫力,以及听了无数遍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
这一切都是因为预防即将来袭的流感。
中午,因为拖堂,余岁索性就没去食堂吃,也没跟着曹方和乔明洋出去扫荡。
他犯懒,只想点个外卖。
初中把美术教室当成庇护所的习惯,延续到了高中,毕竟老师从小就教育他们不能在教室里吃东西,但在美术教室里却又觉得合理。
空旷的美术教室里,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在。
只不过女生似乎在睡觉,余岁就在外面吃完外卖,打算也趴着睡会儿时,女生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小鱼……你有空吗?”
余岁转头:“怎么了?”
“能不能替我去一下广播站,我有点肚子疼,”女生说,“稿子就照着这个念就行。”
余岁看她嘴唇泛白,脸色不佳,爽快应下:“啊哦哦,行啊没事。你下午……要我帮你请假吗?”
女生点点头道谢:“谢谢,我去医务室躺会儿。”
余岁顺路把人送去医务室,随后便朝教学楼对面走去,广播站在另一栋楼三楼,每周一会换人,轮换一次。
之前学长学姐们来招新的时候,就有意向让余岁申请,当时他被学姐一句“你的声音不选播音专业那还真是可惜了”骗去,以为是凑数,实际是开后门诱他参与。
即使他觉得自己的音色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他对当播音员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也就不了了之。
广播站不难找,推开一扇小门,余岁压下门把手,先扫视了一圈环境,然后暗自肯定,这间广播站做得像录音棚似的,挺高大上。
不过更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坐着正在调音的人。
“黎荀?你怎么在这?”
“穆翀燚有事,替他过来。”黎荀有些意外,解释说。
余岁悠长地“喔”了声,然后扬了扬手里的稿子:“是巧合让我们相遇,同为替补选手上场。”
“……”
“开玩笑的,虽然我是新手播音,但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开口。不过我感觉我除了能吱个声,其他也做不了什么。”
第83章
余岁看着眼前复杂的设备,谨慎地把稿子放在指定位置,尽量避免触碰。
“……不用你做什么,按照稿子念就行。”黎荀说。
余岁眯眼:“行,那就开始吧!”
一曲轻快悠扬的音乐环绕在学校各处。
乐曲进入尾声,正题开始。
“大家好,欢迎收听本期的广播,我是……”
楼下,收获颇丰的曹方和乔明洋两人刚从小卖部出来,就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曹方:“嘿,这不余岁吗?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入选广播站了?”
乔明洋:“他们不是都不想参加广播站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奇怪。”
……
“我差点念成路苑的名字了……还好我反应快,不然这一次就是演出事故了。”
余岁趁着音乐间隙,飞快地吐槽。
说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谁知道他念错一个字,会被主任老师们批成什么样。
刚送出去一口气,黎荀就点了点他面前的稿子,提醒他该往下顺了。
余岁心领神会,吸了口气立即跟上:“下面要和同学们一起分享的是新型流感的相关知识以及预防措施……”
“感染者有可能在出现症状前感染其他人,感染后一般在一周、或一周多后发现……”
……
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终于结束。
余岁瘫在椅子上,他想过这篇关于流感的稿子可能篇幅会比较长,毕竟手里的纸质稿有足足两页。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费唾沫,除了中途会停下来插播一段广告似的音乐,声音几乎没停止过。
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广播室内有些干燥,余岁舔了下嘴唇,感觉都起皮了。
他起身去接水。
“甲型流感主要对抵抗力弱的人威胁较大,在人群密集或封闭的环境中更容易发生感染。”
“微
量病毒可能留存在桌面、电话、水杯等其他平面上,再透过手、眼、鼻、口的接触来传播。”
“因此尽量不要身体接触,包括握手、亲吻、共餐等。”
余岁接完水回来,黎荀已经在进行收尾。
喝了两口润润喉,他把纸杯放在桌上,听黎荀念的什么关节疼痛、乏力、咽喉肿……
要不是知道自己刚才吃了一整只炸鸡,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感染上流感了。
“今天的播音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
黎荀说完最后一句,将广播关闭。
“喝——”
嗓子差点劈了。
余岁咳了两下,视线落在自己手机上,头也不抬指着面前两个纸杯说:“喝水吗……咳咳。”
黎荀“嗯”了下。
温水过喉,带走不适。
他正把水杯放下,就见余岁这会儿抬起了头,直愣愣盯着那只一次性纸杯。
“你刚拿的是前面那只,还是后面那只?”余岁问。
这问题有点像:“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那把银斧头呢”
黎荀:“前面的,怎么?”
“哦……没什么,那是我喝过的。”
结合方才的广播内容,余岁斟酌开口:“咱们好像通过口腔接触传播了。”
黎荀:“……”
第37章
不知道是大家的心理作用,还是流感真的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自从周一广播站宣传过后,学生们纷纷开始感冒咳嗽,淌鼻涕水。
余岁当天回去就被压着喝了包感冒冲剂,之后几天又泡维生素泡腾片,在黎荀的监督下,病毒似乎没有大驾光临。
周五,雨。
十月的天气跟他妈秋女士的情绪变化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昨天还见了太阳,今天就下起了雨,让人措手不及。
“天气预报写的明明是多云,有风。”曹方看着窗外的天气说,“这是多云的样?闹呢。”
“我感觉我穿一件外套都有点少,裤腿空荡荡的,应该穿件秋裤。”
寝室里温度高,余岁没法感知室外的温度,但看着滴滴答答的雨珠飞过阳台栏杆,打着窗台的时候,他问:“这么冷吗?”
“不是一班的冷,而是二班的冷。”曹方牙齿打颤,从缝隙里挤出这句话。
“黎荀怎么还没起?”
平时应该第一个起床洗漱的黎荀,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曹方能醒过来完全是因为闹钟响了。
所以他问了一嘴。
“嗯?”余岁从上铺探出一个脑袋。
下铺的人睡得似乎有些沉,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黎荀恍若不觉,平躺着,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微乱。
不是夏季的炎热,额角碎发却被汗淹湿。
察觉到不对劲,余岁吊着脖子,轻声问:“你醒着吗?”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他看到黎荀嘴唇动了动。
“醒了。”
声音粗粝得像是有砂砾摩擦着嗓子。
余岁皱了皱眉,踩着梯子从床上爬下去,还没等他发问,曹方就先咋咋呼呼地过来:“我去,学神你嗓子咋变电音了,你说声宝娟看看?”
黎荀:“……”
默了默,他没搭腔曹方的话,只想问句几点了。
但是话音到嘴边,一只带着稍许凉意的爪子就已经“啪”地贴上自己脑门。
第84章
余岁几乎是三步并两步跳着从木质楼梯上下来的,还好有个楼梯在,不然他极有可能直接抓着栏杆从上面翻下去。
黎荀看着他蹙眉,表情严峻得像个老中医似的,手心贴着摸摸,手背贴着探探。
到最后说了句:“嗯……摸不出来,是我手不够冰,没有对比?”
曹方跃跃欲试:“我来我来,我刚从阳台收了衣服进来,这会儿绝对够冰!”
黎荀:“……”
他还是自己起来量体温吧。
余岁看到他准备掀被子的动作,快速将人压了回去,给他把被子盖了个严实。
一脸严肃道:“你干嘛?我还没测完呢。”
“拿体温计。”黎荀无奈了。
一群人用最原始的办法在这里瞎捉摸。
“我去拿,”余岁刚直起身,“在哪来着?”
“左边抽屉。”
直到余岁翻箱倒柜,掏出一个细长的玻璃管子。
曹方震惊:“水银体温计啊?为什么不用电子的,那玩意滴一下就行。”
余岁看他像看傻子:“学校发的,能用就不错了。”
用前洗一洗甩一甩,余岁这点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然而他一套作法般魔性地东甩西甩,操作完却顿住了。
黎荀偏头咳了两下,问他:“怎么了?”
“应该测哪儿?口腔?腋下?还是……”
“……”
要不是看余岁现在的表情认真、坚定得像是要入党,黎荀大概率会怀疑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口腔就行。”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不是被高烧折腾死就是被这个笨蛋蠢死。
“哦。”
温度测上,余岁就开始赶人:“快四十分了,你还不走?”
“我走什么?咱们这会儿有难同当啊!”曹方义正言辞。
余岁一眼看穿他:“……你想逃早自习吧。”
曹方反问:“你不想吗?”
余岁心道他就算想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余岁:“有难同当是吧,你先去给我俩请个假,我就当你是真兄弟。”
曹方噎了一下。
余岁又说:“洛蕊今天当值。”
曹方不噎了,准备对镜梳妆了。
等曹方走之后,余岁拿出体温计细细观摩。
然后发出一声赞叹:“哇哦。”
“哥,这回你有点神了。”
余岁把体温计转了个面。
“39度。”
黎荀半睁开眼,眼前雾蒙蒙,眼睛都有些酸涩,他迟疑了一瞬,在想39度这个数字的准确性。
余岁:“要不要现在做套题,看看知识被烧干净了没?”
黎荀:“……高于41度才会有可能变成傻子。”
余岁:“哇哦——”
黎荀撑着手坐起来:“别哇哦了,去把口罩戴上,阳台门打开,然后去上课。”
“要传染的话早就传染上了,现在戴也没用了吧,”余岁说,“你这样还能去上课?”
“……是你去。”而且他哪样了?
“你先别管我了,躺下!”余岁找了块毛巾,浸透冷水后拧了下,“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医务室拿药?”
作为病患家属,眼下余岁有点无从下手。
要知道,平时绝大多数时间生病的都是他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在家接受父母的嘘寒、在学校接受朋友们的问暖。
现在让他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高中生照顾另一个高中生……不得不说,是具有挑战性的。
“你敷着,我马上回来!”
“……”
人跑得飞快,压根拦不住。
一早上的医务室格外热闹。
他跟前还有三个人排着队,听着症状描述都是因为流感引起的感冒咳嗽。
对于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余岁格外认真严谨。
在校医务室把女老师问烦了后,他这才揣着两个小袋子走人。
药的计量大概是按照一周,每一天分次装好的,他掂量着估计一个袋子里两三颗,看不出是品名,但他记得黎荀没有过敏史,所以没事。
等拐到宿舍楼的时候,余岁又突地想起他们两个都还没吃早饭,于是绕回到食堂,但只打包了一份清淡的粥。
自己倒是拿了不少,花卷、豆浆、茶叶蛋……
可以用丰盛两个字来形容。
以至于回到寝室,黎荀忍不住发问:“这么多?”
余岁拿出两份打包盒,张罗着几乎摆了一整张桌子。
“老师说要清淡点,”余岁腼腆道,“这些是我的。”
说完,他打开其中一盒的盖子,即将满溢的汤汤水水让他放慢了步调,手上端着打包盒,他用脚勾着椅子腿拖过来当桌子使。
“给,勺。”
“……纯白粥。”默了几秒,黎荀哑着嗓子,疑问都变成了肯定。
余岁摇头回答:“啊不是。”
紧接着黎荀看着他从小袋里掏出一小碟“小料”。
“我特意问阿姨要了白砂糖,这样起码不是单纯的白粥,而是甜粥了。”余岁说。
大概意思是,跟吃火锅蘸酱一个道理。
“哦对了,还有这个。”余岁放下筷子,翻翻左边口袋,“当当!降温贴!食堂阿姨说这样退烧快。”
直觉告诉他不是单纯的降温贴。
第85章
果然,黎荀定睛一看。
宝宝专用物理降温。
还带蓝色的花纹。
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在报复。
黎荀:“……”
是很记仇,他头疼地想。
……
余岁只请了一节早自习,等广播响起大课间音乐的时候,他就回去上课了。
临走前又是给人贴降温贴,又是把他上铺的被子一块拖下来,捂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到底是要降温还是升温。
中午,余岁收到来自他妈妈秋女士的消息,问他俩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两人住宿以来的第一个周末,但看眼下的情况,挪窝有点困难。
索性余岁就跟他妈说这周作业多,下周再回。
即将到饭点,他干脆问问某位病患。
余岁:[中午吃什么?]
余岁:【猫猫探头.jpg】
上高中前,余岁聊天里不会出现这种猫猫狗狗的表情包,那会儿还处于中二时期,整天喊打喊杀的。
真上了高中,才发现这群重点中学的学生们是真强,经常5g冲浪就算了,考试还能做到回回不掉名次。
表情包都是班里女生自制,截的之前校庆他的照片。
黎荀回得并不快,可能是药效正发挥着作用,在睡觉。
等余岁走到食堂,黎荀才回。
一般情况下,余岁猜他可能会说“随便”“都行”,然而他拿出手机看,黎荀说的是:[不要白粥]
莫名能想到黎荀身残志坚地边咳嗽边打字……
好搞笑。
“同学吃什么?同学?”
阿姨戴着透明口罩,在窗口里笑得和蔼可亲。
乔明洋见他低着脑袋,提醒余岁说:“小鱼,到你了。”
推了他两下没推动,他歪着脑袋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曹方接上:“笑得像朵花一样。”
“……”
手机息屏,余岁敛了笑,收了表情,严肃道:“我笑了吗?”
“你笑了。”曹方一根手指戳着他面颊凹陷的那块软肉,说。
余岁眉头拧起,撇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瞎了。”
“我给人带个饭,一会儿午休不回去了。”
“哦。”
等余岁走了,曹方盯着他的背影嘟囔:“就带个饭这么乐呵?”
乔明洋:“你不懂。”
曹方两掌一拍:“他逃了早自习还想逃午自习?!”
乔明洋:“……”
-
周五整体放学早,曹方一到放学时间就顺走速写本,回家过周末。
一伙人都朝着校外跑,只有余岁朝着反方向行进。
宿舍楼道里上上下下不断有人走过,吵吵闹闹的,但510挺安静。
请假一天的日子说无聊倒也不是特别无聊,主要是有人间隔不断地骚扰。
像是怕他在宿舍里突然噶了……
午觉睡了有四个多小时,醒来太阳已经落山,黎荀又测了一次体温,已经降到37.7,不出意外晚上就能完全退下去。
“叩叩。”
敲门声响。
黎荀:“进。”
又是一声“叩叩”。
黎荀摘了耳机,走到门边,压下门把手。
门口没人。
他正要转身时,旁边跳出一个人影。
“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试卷大礼包,另外附赠两套预习题。”
脚下残余的夕阳逐渐消散,余岁站在门口,朝黎荀眨眨眼:“记得给我五星好评哦~”
黎荀垂眼看着他手里的试卷,眼神没落实在他身上一秒:“嗯,你可以走了。”
“诶,你这样过河拆桥不好吧。”余岁挤开门缝进去。
黎荀没想阻止他,平淡地问:“谁家外卖员能进屋子?”
余岁理不直气也壮:“你家。”
“晚上有炒饭,但鉴于你刚才的行为,我决定——”
作为病人,黎荀真的非常没有自觉,偷摸下床就算了,发着烧还不忘刷单词。
很显然,余岁并不反思自己。
“我道歉。”黎荀马上道,“屋子您想进就进。”
嘴上这么说,表情却丝毫没有半分愧疚的样子。
余岁楞了下,噗嗤笑出声。
他是真没想到黎荀会认错,而且认错那么快。
“好吧,我勉为其难分你一点。”
余岁满意地冲他绽放一个标准的微笑,眼角弯弯,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没什么攻击性。
黎荀和他对视半晌。
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两口。
……
夕阳正式没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
原本按照余岁的放假准则来说,周五晚上是他放松享乐的时间,但在黎荀病着还要刷试卷的渲染下……
余岁坦然且舒心地在他面前打开了播客,开始陶冶情操。
黎荀:“……”
灵异恐怖主题的播客。
“小美打开那间,突地,灯灭了。屋里一片漆黑……”
主持人是个男生,嗓音缓而低沉,时不时在剧情转折的地方停顿下来,制造悬念,挺有代入感。
余岁背靠床沿边的楼梯坐着,吃着零食,正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当手机里的主持人说完这句话,寝室里灯也“啪”得一下灭了。
第86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猝不及防的转变,眼睛还没适应黑暗。
余岁将剩下的豆干塞进嘴里,心大地问:“今天这么早就熄灯了吗?”
黎荀叹了口气:“是停电。”
余岁脑袋里蹦出来第一句就是:“还好我已经洗完澡了。”
黎荀难得觉得他胆子大:“……”
“我看看外哎——”
余岁本身是想过去阳台把窗帘拉开,看一下对面的寝室灯是不是亮着,还是就他们这栋楼断了电。
结果忘了自己另类的坐姿,让椅子腿给绊了一脚。
“啪嗒——”
手机掉落在地。
人没掉。
……
长久缄默无言。
两人的姿势很奇妙。
余岁这会儿坐在楼梯的第四个台阶上,曲着一条腿,膝盖抵在黎荀腰侧,另一条腿卡在对方双腿之间。
有点像在玩摔跤,你锁我、我锁你的动作。
唯一不对的是黎荀的手在他腰际。
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脑子有点钝,余岁慢慢吞吞地开口:“你捏到我痒痒肉了。”
“……”
静了好几秒,黎荀松开手:“站稳。”
余岁含糊地应了一声。
刚想捡起手机打光,但在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打手电的念头就这么被他掐了。
宿舍里只有充电不足而微微闪烁的台灯光。
暖黄的颜色,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偌大的空间里没人说话,以至于他们能听见楼道里学生们匆匆的脚步声。
余岁在这个时候也在自我怀疑。
黎荀是不是也能听到自己那没办法掌控的躁动。
宿管阿姨拿着大喇叭在喊:“停电了!大家不要惊慌!注意上下楼梯安全!不要跑跳!”
停电抢修的时间有点长,并且他从曹方口中得知,周五、周六两天晚上是自由的,不会熄灯。
折腾一番,已经近十点半。
黎荀刚退烧,没有冲澡,只是擦了一下身子,避免复烧。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仍旧没来电。
原本坐在椅子上听鬼故事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窝上了床。
呼吸异常安稳平静。
旁边的手机还亮着光,音频的进度条还在持续前进,大概刚睡着不久。
放轻脚步声过去,黎荀将他的手指松了松,关了声音,息了屏。
“晚安。”
-
凌晨两点。
睡在上铺的余岁翻来覆去,他被一场逼真又烧心的梦境所侵蚀,逃不开避不掉,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薄被被他踹至一旁,单薄的夏季睡衣遮挡不住疯长的悸动。
沉重的呼吸在浸湿的汗水中发狂。
他猛地惊醒。
意识到不对劲后,余岁脑袋里轰得一下起了火,躁得人面红耳赤,连呼吸都在发颤。
卧……槽?
……
黑夜中“咔哒”一声,卫生间门被关上。
极其细微的响动。
黎荀缓缓睁开眼。
第38章
宿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热了起来。
“滴滴”两声。
很快,温度被人调成了26度。
余岁蜷缩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耳机里传来队友的责问:“辅助会不会玩啊?站前面来挡伤害啊!打的什么玩意!”
人物死亡的音效回荡在右耳,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随即关了游戏软件,指尖在企鹅图标上犹豫不决。
两天。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
因为那场虚无缥缈的梦,他两个晚上都没睡好。
旖旎的场景久久挥散不去。
最终导致他……眼下一片黑青。
余岁抓耳挠腮地想,干脆回家躲两天算了,但又转念,觉得不能放任一个病人孤零零地呆在寝室。
于是事出有因,他只能选择装病了。
但他和黎荀两人总归是处于同一空间,一对视,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记忆,就争先恐后地希望突破大脑冲出去;偶尔的指尖相触更是让一贯神经大条的小余同学“唰”地就红了耳朵……
尴尬得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
红点又跳动了一下。
余岁点开,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黎荀没头没尾地跟他说有炒饭。
五分钟前,余岁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表示没有胃口去食堂吃饭。
可面对炒饭……
称病两天,和真正的病人一块清淡饮食,余岁终于忍不了,妥协了。
余岁:[好吧,那给我带一份]
黎荀几乎是秒回:[嗯,其他的呢?]
余岁想了想,敲下“炸鸡”两个字又删掉:[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黎荀:[好]
就像是一场迟到很久的重感冒,让身体所有程序陷入整修,但潜意识里依旧迟钝地维持着原有的状态。
余岁自暴自弃地卷起被子,直到有人推开门。
“没人?难道我今天来太早了?”
曹方嘀嘀咕咕走进来,室内门窗紧闭,阳台窗帘严丝合缝,一丝光亮都没有。
直到他转了个身,看到他对面的床铺上坐着一个人。
“卧槽!!!”
第87章
冷白的手机光由下至上,射线似的打在余岁脸上,明暗交织,异常诡谲。
“哎、哎?余岁……?”曹方拍着胸脯,“吓死我了,你在宿舍怎么不吱声啊……”
余岁:“吱。”
曹方:“……”
帘子被拉开,屋里顿时有了光亮。
“你这是周末没回去还是刚来就躺着了?”曹方放下书包,问,“学神呢?你俩没一块过来?”
余岁没回答他,身子朝枕头方向歪倒,最后整个人侧身躺着,目光呆滞。
“我病了。”他喃喃自语,“病得很严重……”
室内有点热,曹方脱了长袖外套,转过头:“病了?你被黎荀传染了?”
余岁顿了一下,抖了抖唇:“他比我正常。”
“啊?”曹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总觉得意有所指。
“我上周借你的白颜料,喏,这次我买了巨大一包!”美术班作业量不小,曹方时常忘记把颜料带回寝室,余岁干脆买了大盒。
“哦,你放那吧。”
过了会儿,余岁突地问:“你有没有学习资料?”
“学习资料?哪一科的?”曹方疑惑,“你要学习资料干啥,直接找黎——”
“他没有。”
曹方还在纳闷都找学神了,那肯定直接问题啊,还要什么资料!
然而还没开口,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表情带着一丝错愕:“……你该不会说的是那种学习资料吧?”
“就是你想的那种。”余岁点点头,指着阳台上挂着的一条黄色内裤,一本正经道,“带点你幸运色的那种。”
他认为是青春期来得太迟,欲望堆积已久,才会随机抓着一个人就往梦里塞。
黎荀就是这个幸运儿。
他幸……
曹方哽了又哽,一张脸憋得通红。
一直到余岁不耐烦地催促他:“有没有?”
曹方一咬牙:“我打包发你!”
余岁想了想,起身下床:“传输太慢了,你电脑直接借我吧。”
这时,宿舍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秒,黎荀颀长的身影出现,背着光,手里拎着两份打包餐盒。
门内,余岁和曹方仍旧保持着引人遐想的姿势。
一人坐在书桌前,另一人撑着右手,呈现一种教人做题的动作。
里面没开灯,黎荀进门的脚步顿了一下。
曹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余岁站起身,一脸轻描淡写地关掉网盘,说:“算了你还是传给我吧。”
曹方心道,这么淡定?
呃,不对。
他震惊地望向余岁:“……”
您还要啊?!
他还是低估了某人的学习态度。
但曹方没看见的是,余岁同手同脚像个机器人般离开的背影。
-
余岁这次没有在床上解决他的晚饭。
晚自习他照例逃去画室解决了周末两天的作业,铃声一响直接杀回宿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完澡。
一到熄灯时间,他便飞奔进被窝。
之前听程谭说过,不仅是大学,甚至有的人初中就开始看,还有邀请兄弟一块看的……
所以这应该很正常。
余岁尽量放平呼吸,点开【新人必看】文件夹,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学习,他脊背都紧绷着。
半小时后。
余岁皱着眉关掉视频,翻出曹方的聊天框。
曹方还没画完今天的速写,听到“滴滴”两声,他单手抄起旁边床铺上的手机。
余岁:[怎么都是……异性?]
曹方:[不是异性还能是什么]
停顿两秒,曹方突地瞪大眼睛:[你想看人*%……???]
余岁:[……]
曹方等了一会儿,看到聊天框头顶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正狐疑余岁在写什么小作文时,他又看到余岁说:[就是,有没有男的]
曹方怀疑他眼睛出问题了。
男的。
是他想的那种男……
曹方这次是真的方了,从开学第一次见到余岁的时候,他分明就是一只纯洁的小白团子,谁能想到居然玩这么花???
不觉得辣眼睛吗……
曹方哆哆嗦嗦,又朝黎荀投去一个鬼鬼祟祟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
黎荀要知道他给人传授这种“学习资料”的话……
他之后在这个寝室可怎么活啊!
那头,余岁又发来一条:[有没有?]
曹方:[……]
曹方:[…………]
曹方头皮发麻,试探性地说:[我给你找找?]
余岁:[2382……]
余岁:[好友验证的答案是……]
曹方:[给我五分钟]
聊天结束。
曹方一口气吐到一半,就看见黎荀从他旁边走过,他连忙拖着椅子换了个方向,背对阳台。
面上装得有模有样,画笔在手上就没见停下过,没有一丝破绽。
“那个角度影响我发挥了。”
黎荀:“……”
从刚才起消息提示音就接连不断,时不时还要看他两眼。
黎荀没多深究,他淡淡回以一个视线,转头看向另一边。
上铺上猫着身子的人大概不知道薄被掩盖不住身体曲线,同时也掩盖不住手机散发的冷白光源。
第88章
余岁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人目光就落在他背后,也听不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盯着屏幕里的两个模糊身影,蹙着眉。
……但凡换个座机拍也不至于这么糊吧?
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学习资料,说是小视频,但实际上有很长一段都在进行……科普。
至少是余岁从没接触过的东西。
他看得格外认真。
直到木质床板被敲了两下,低沉的嗓音出现在余岁右侧耳朵里。
“睡觉。”
余岁一个激灵,猛地关了小视频,从床上坐起来。
黎荀刚吹完头发从洗手间出来,身上还带着氤氲的水雾气,以及和他相同气味的沐浴露,似有若无的橙花味刺激着余岁的脑部神经。
四目相对。
昏暗的灯光下,却能看见他深邃的眸色,又黑又浓,像极了没有星月的天穹。
余岁呼吸一滞,莫名动了动喉结。
完蛋。
他真的不正常。
……
要是那天的事情是早上发生的,余岁还有可能说服自己——
啊,这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哪个男生早上没点情况?
有才是对的,没有就得上医院瞧瞧了……
诸如此类。
但很显然,这些情况对余岁来说并不适用。
他不仅是大半夜,还卷了个人进自己的梦。
最离谱的是,这个人是他下铺的好兄弟。
很刑。
剪不断理还乱,余岁心里乱糟糟。
深夜一点,万籁俱寂。
秉持着“遇事不决,度娘来解”的哲学真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再次失眠的余岁认真且严肃地开始搜索关键词……
当然他这次知道得调暗亮度。
应该搜索什么来着?
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度娘非常懂,一下出现“16种性取向,你了解多少?”等其他百科网站。
余岁:“……”
他不了解,谢谢。
——【性取向测试图】
余岁眼尖地看到这一条,词条后面附带着“国际权威”“专业百分百”。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
宿舍区的网速并不尽如人意,但他异常有耐心地等待圆圈转动。
下一秒,链接跳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图。
【第一题:洗澡过程中发现自己被偷看的女生a和男生b中,请选择你认为比较好看的那一个】
什么鬼。
一个身材肥胖的女人和一个体格强壮还有八块腹肌的男人,那肯定选b啊!
【第二题:熟睡中的女生a和男生b,请选择你认为比较吸引你的那一个】
……这?
还是选b吧。
【第三题……】
一共就三道题。
但余岁从认真答题到怀疑测试题的权威性只用了两秒。
答完最后一道题,他点了提交。
页面闪烁一下,最后出现测试结果——
全a:禽.兽、变.态
两a一b:变.态
两b一a:疑gay
全b:纯gay
全选b的余岁:“……”
去他丫的专业!
去他丫的权威!
花了五分钟,测了个寂寞,余岁气笑。
叉掉页面的同时却突地看见新消息推送。
是年级群,有人艾特全体人员。
一般情况下余岁只会当做两眼一瞎,瞅不见。
但今天,半夜,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然后看到一条链接。
[那些年我在一中磕过的cp,真实可查……]
-事先声明!这是来自磕糖女孩的疯狂记录!绝对真人真事!!!
-再次声明以下并不是故事!我太激动了sorry!
-起因是我的两位学长,咱们简称他们为……
看到这里,页面忽地变成了404。
这条链接被撤回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分钟,但余岁敏锐地发现了楼主文字中,匿名人物的代称:小鱼和大梨。
以及……一个叫【炒饭最好吃!】的论坛。
顺藤摸瓜似的,余岁摸到了这条帖子。
-这两位学长是从幼稚园开始就形影不离!两人不仅是朋友还是邻居!
-据可靠消息,小鱼初中成绩并不好,但高中却考进了一中!这说明什么家人们?
-让楼主缓一下,一下磕上头了……咳咳。
1l:懂,竹马竹马,见过家长。
2l:懂,为爱逆袭,浪子回头。
余岁:?
这你们就懂了?
他浪哪门子头?
-军训的时候,他俩暗搓搓地发糖就不说了,关键是中途有个插足两人感情的黑皮体育生!当时都告白了!
1l:其实……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2l:楼上别讲,楼主继续讲。
-那人大梨能同意吗?当即就宣誓主权了好吧,相加联系方式都被拒了。
-而且听说那人拿了同款情侣钥匙圈献殷勤,被打回原形了……
余岁:??
那人是要找他告白的??
本人怎么不知道??
……
看这条帖子有点像看小说。
不得不说,有点入迷。
还有点他们说的那种,小说照进现实的感觉。
第89章
余岁继续往下翻。
-最近!他们一块儿住校了!家人们,请问这和结婚有区别吗?
1l:我手头紧,随五百不能再多了。
2l:好好好!我整个666!
……
20l:这也算是看着老婆结芬,没什么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那我就随十箱套吧。
21l:楼上大气!
22l:楼上大气!
余岁:???
风评被害!!!
-
早间的教室乱哄哄。
花了一晚上时间将帖子翻了底,余岁拖着疲软的身子,如同行尸走肉般走进教室。
“你才来啊?这都上完一节课——”
见人一来就趴下,曹方不由得担忧:“你没事吧?”
余岁想说他有事,特别是心理,创伤极大。
曹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今天早上余岁没跟着一起上课,这会儿他把事情一股脑说了个透彻。
从如何制造巧合开始,再到不经意间送温暖。
余岁听得耳根子发麻。
最后开始剖白:“哎,多亏你昨天给我的企鹅号,要不然我——”
余岁打断他:“洛蕊?”
“你俩这是拉进度条了吗?”
“靠!我倒是也想啊!”曹方叹了口气,“能偶遇一下就不错了,其他就……随缘呗。”
教室里各种嘈杂的声音交错在一块。
余岁忽然停下笔,转头问:“你什么开始……知道自己喜欢她的?”
第39章
空气里静默好几秒。
“那是一个噼里啪啦下着大雨的秋天,就跟现在的天气如出一辙,啊悲秋,啊伤秋——”
曹方瞬间化身当代文学作家。
悲情文学。
余岁扯了扯嘴角:“说重点。”
“来龙去脉的不用铺垫啊?直接进入会不会太突兀了?”
“……”
于是整整十分钟,他都在听曹方叙述如何遇到在雨天忘记带伞的洛蕊,自己又是如何偷偷放了一把伞在她教室门口balabala……
如果能五倍速播放,那就是四个字,一见钟情。
听到最后,余岁有点走神,没忍住掐了他的话:“所以你是觉得她长得好看?”
“好看啊,那肯定好看。短头发就很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曹方自顾自说着,“反正她能找我聊天我就挺高兴,要是睡前能收到消息,那做梦都会笑醒。”
余岁顿了一下,抓住重点:“你也会梦到她?”
“会啊。”曹方坦然。
余岁忙不迭问:“你梦到什么了?”
“我想想……”
曹方还真开始认真思考,一拍大腿:“梦到她……跟我牵手!”
余岁:“……”
余岁:“就这样?”
“不然呢,”曹方突地一脸“原来你是这样的余岁”看着他,“卧槽你梦到谁了?你是不是也暗恋唔唔——”
余岁一把捂住他的嘴。
听着曹方那些没用的分析,余岁脑袋里更加浑浊。
什么暗恋不暗恋的……
他那顶多是憋的。
余岁再次点开昨天那条没看完的帖子。
愤愤地敲字。
-
下午五点。
乔明洋猫在教室一角,手机忽然震动了,他拿出来看,发现是群聊管理员收到通知的提示。
——【用户‘鱼鱼不吃梨’申请加入群聊】
乔明洋眼睛一亮,放下漫画。
点击验证通过。
……
余岁卷着一堆小零食从小卖部出来。
心思却不在吃东西上。
一分钟摸出手机看了八百遍。
“嗡”一声。
他快速摸出手机看了眼。
垃圾短信。
正要放回去时,手机再次贴着口袋震动,余岁看到消息却停下了脚步。
——【您已成为本群第789只鲤鱼,快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他快速滑动手指。
群验证通过了。
下面有一群人在说“欢迎”“恭喜第789位发现新大陆”“太太糊涂啊”……
余岁:“……”看不太懂。
但是有什么比加入自己的cp群更让人云里雾里的事呢。
关键这个群居然能有七百多号人……
细思极恐。
一路低着头看手机,心不在焉地走路就容易撞上人。
实验过两次,这次他撞上的正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黎荀。
额前被撞得一痛。
余岁抬头,脑袋一片空白。
对上黎荀的视线,余岁潜意识里就想躲避。
但是为了不露出破绽,他索性直直盯着人看。
效果确实显著,黎荀自觉心里发怵:“……”
“怎么了?”
盯了两秒,只见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对准黎荀两颊……
戳——
指尖微凉的触感传来,黎荀拧眉:“?”
过了两秒,余岁一本正经地评判:“你还是不笑比较好看点。”
黎荀失笑:“……什么?”
“没什么,保持沉默。”将脑袋里的一些废料推出去,余岁眨了眨眼,没头没尾地说。
“我去上晚自习了,八八六。”
“……”
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余岁就脚底抹油,跑了。
第90章
黎荀抬头看了眼走廊外,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最终还是没拿出来。
晚间七点,自习准时开始。
近十一月的天气变幻莫测,昼夜温差加剧。
天边两道惊雷打醒昏昏欲睡的一众学生,再刮起一阵妖风,雷阵雨毫无预兆地就这么来了。
“鱼啊,你带伞了吗?”看着窗户外嚣张嗡鸣的滚雷,曹方问。
余岁摇摇头:“没带。”
“我带伞了,但是吧……”曹方一脸纠结。
他只带了一把,还想给洛蕊的来着。
“……”感情你还是个恋爱脑!
余岁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先生大义!”曹方假模假样作辑。
余岁:“……”
他就说说,你来真的?
雨势噼里啪啦,天边像撕裂了一条口子似的,一盆子水“哗”地倾倒下来,不带一点怜香惜玉的情感,摧残着屋顶、窗户。
“我感觉下的不是雨,而是硫酸。走廊都快被水淹了,一出去啊,咱们就跟下饺子似的。”有人幽默地开玩笑,引得班级一阵哄堂大笑。
大家纷纷关起了门窗,生怕再晚一秒,就真成了一锅饺子。
九点。
从画室收拾东西,余岁坐在窗边想着现在冲去小卖部买伞的可能性、以及直接冒雨回寝室的可能性、又或者是雨停的可能性,三者哪个更大。
雷阵雨一阵比一阵大,他怀疑这压根就是场暴雨,永不停歇的暴雨。
画室里人走了大半。
听着淅淅沥沥的背景音,余岁又坐了五分钟,手机忽地“叮”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
黎荀:[在画室等我]
黎荀也太了解他了,不仅知道他在画室,还知道他没带伞。
哇,好贴心……
默默叹了口气,余岁心虚地撕下美纹胶,磨磨蹭蹭背起包,起身往空中走廊走过去。
他承认最近是在躲着黎荀,毕竟他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处十多年,说是两人形影不离,但实际上他很明白自己更像是依赖,只要有黎荀在的地方,他可以挑食不吃胡萝卜,可以考砸躲父母的挨骂跑黎荀家,可以不带过敏药……
也可以下雨天不打伞。
余岁沉默地垂眸,他们是一块长大的啊。
某些东西即将呼之欲出,却因为身体主导者自身不想,不愿,而压抑回去。
雨珠顺着风闯进两侧空荡荡的走廊,一滴两滴轻抚似的拍打在余岁一侧脸颊,他抬手擦了擦,眼前视野里映入一双黑色板鞋。
心口蹙地一紧。
“不是让你在画室等吗?”
黎荀走来的脚步有些急,声音里多带了两分喘,走廊里只有中间段亮着一盏灯,面前人一半脸陷在阴影里,显得不那么高兴。
余岁撇撇嘴,不说话。
黎荀脚步顿了一下,暗叹一气,似妥协似迁就地又迈出去两步。
偏了偏身子,靠近栏杆撑起伞。
走廊过去就是楼梯。
但余岁从没感觉这条道这么长过,好像平时只要十步就能走到对面那栋楼,今天却要二十步。
两人缄默地下了楼,楼底下站着零星几个躲雨的男生女生,似乎在纠结如何才能优雅,潇洒地走进雨幕。
侧边时不时有学韩剧男女主,用手举着校服和身边人同频脚踏水塘的情景。
余岁从头至尾低着脑袋,仿若有心事。
黎荀正要再次撑起伞,却被余岁突地叫停:“我鞋带掉了,你帮我拿一下画板。”
他忍这个鞋带很久了!
从下楼的时候就一直绊他!
还未说完,旁边的人已经蹲下身。
脚背一紧。
鞋带……被打了个死结。
余岁:“……”
不是,一般都系蝴蝶结吧?
“这样我明天怎么穿进去……”
“松点松点。”
“太长了!走路会绊到!”
余岁仗势指手画脚。
半分钟后,黎荀起身问:“可以了?”
余岁偷偷瞄他一眼,摸了摸鼻子道:“还行吧,一般。”
“记得给五星好评。”黎荀平淡道。
“两边都大小不一致,你居然好意思要五星好评?”余岁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顶多三星,不能再多了。”
两人像幼稚的小学生,吵完架不超一天就能和好如初。
“你饿吗?”余岁问。
黎荀刚想说“不”,余岁自动默认:“你饿,我们去食堂搜刮一下,看看还能从阿姨手上捞点什么。”
“……”
-
或许是今天这场让人毫无防备的暴雨,平时下了课那帮学弟学妹们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一窝蜂涌现。
今天却只有寥寥几个人,有躲雨、有到点还要腻歪一下不想回宿舍的小情侣……
反正没有几个在干饭。
从食堂出来已经将近九点半,胃里满满当当,余岁餍足地舔舔嘴唇。
虽然吃饱了,但是他顺手又从阿姨那边捡了包冰激凌味的酸奶走。
吸管戳开封口,余岁吸了两下,酸奶浓郁的滋味在口腔中快速融化,比寡淡的纯牛奶好喝。
“好像不下了?”走出一段路,余岁说。
第91章
在食堂就感觉雨势小了,这会儿他伸手感知了一下,确实没有再落雨下来。
“嗯。”
下雨天天色总是悄无声息就暗了下来,密集的雨点子让眼前总是雾蒙蒙。
连通教学楼的小道亮着路灯,但穿过宿舍楼前曲曲绕绕的小桥,浅黄灯光便一段黑一段亮,后面那段路几乎整体陷入了幽暗。
笼罩头顶的伞被收起,余岁视野一下变清晰,突地,他隐约能看见远处站着两个并肩的身影,驻足在无光的路灯旁,一打一闹。
还有极低的说话声。
这一路段是男女宿舍的中间值,谈恋爱幽会的最佳地段,甚至沿河的那一圈设置了地灯,在有情人眼里这跟暧昧的氛围灯没什么两样。
下雨天还要约会吗?
余岁没有窥探人隐私的癖好,这个问题也自然不会有人来解答。
原本并没有什么,余岁悄悄瞥了两眼便没再看,但是呼啦啦的风一刮,树梢都抖了三抖,掉下来一堆带着水渍的落叶。
其中就有几片精准地落在他后脖颈。
“嘶,水滴进去了……”余岁捏着领口衣角。
黎荀停下脚步:“哪?”
“后面,是不是有叶子掉我帽子里了?”
因为冷,余岁今天外套底下穿的是一件奶白色的卫衣,本身皮肤就白,现在一低头,细长的后脖暴露在黎荀眼皮底下,毫无章法地直直跳入眸中。
喉结下意识滚动。
在这一刻他知道,有人于循规蹈矩的生活中,被时间推着长成了少年人的模样。
也知道,他那一份别样的情感是所有题中,唯一一张交不出满意答卷的试题。
“拿掉了吗?”
发现身后人迟迟没有动作,余岁歪着头看他。
黎荀移开视线,拿走粘在帽檐上的落叶。
“拿掉了。”
余岁动了动,然而眼神刚往上抬,就看到小桥边,两个身影距离路灯近了点,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被拉近。
一个个子矮一些,垫着脚。
另一个高个,顺势低头。
余岁僵直着身子。
黎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两个……”男生?
停顿几秒,余岁怔怔看向黎荀,没说下去。
黎荀显然接收到了他的脑电波。
“你看到了吗?”余岁又朝那边投去一个视线,舔了一下唇边的酸奶,问。
黎荀低低“嗯”了声,脚尖顿了顿,步伐加快。
“马上熄灯了。”没说别的,他只催促道。
余岁懵懵地被他带着持续往前走,脑子里却重复播放刚才的画面。
亲、好像亲了……
一瞬间,余岁脸躁红的程度比看学习资料都管用。
第40章
回到寝室的时候,曹方已经在洗漱。
“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看见黎荀半边淋透的肩膀,他又问了句:“嚯,雨这么大?”
“耽搁了。”黎荀难得回答一句。
但也只是回了前一个问题。
“啊哦,那你们赶紧洗澡吧,我感觉这个热水器有点受天气影响,没太阳就不是很热。”
曹方说着说着,余岁已经走到床铺前脱了鞋。
半边校服被雨淋湿,即使湿衣服黏着皮肤,他也不想换,不想动弹,不想洗澡。
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也许醒来就能忘却这些荒诞的事情。
但不行。
黎荀从后面抓住他的卫衣帽子,把人拦下:“先洗澡,把湿衣服换掉。”
余岁似乎检索了这句话很久,半晌吐出一个字:“哦。”
“他这是咋了?下个雨把魂搞丢了?”看到魂不守舍的余岁,曹方察觉到不对劲,等余岁走进浴室,他小声地问黎荀。
黎荀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曹方有点心梗:“……”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搞。
从洗漱间吹完头发出来,余岁飘飘乎乎地爬上床铺,将脑袋闷进枕芯。
直到呼吸艰难,这才翻过身。
瞪着纯白的天花板放空好半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点了把火,从头烧到脚,脸颊烫得如同刚从烤箱里取出来一样。
“咚咚咚”的心跳声汹涌到快要蹦出左心室,如果不是曹方在寝室里高歌,他怕是不能再呆在这个房间里。
得出去透透气才行。
……
从洗衣房拿完衣服回来,刚熄灯半个钟。
黎荀推门进宿舍的时候,里面很安静。
偶尔能听到曹方在手机上打字发出的“哒哒哒”声。
对面床铺的人似乎已经睡下很久,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过去的棕黑脑袋,以及清浅且均匀的呼吸音。
他转身走向阳台。
雨已经停了好一会儿没再下。
刚洗过的衣服透着一股洗衣液的清香,冷风裹挟着洗衣液钻进鼻腔,令人无比清醒。
晾晒完两人的校服后,黎荀兀自背对着门板站了会儿。
月色如水,又清又冷。
十二点。
没有高中生不熬夜,这句话贯彻着曹方两年的学习生涯。
刚看完一本热血沸腾的科幻小说,曹方正起身准备睡前放个水。
结果脚摸黑碰到拖鞋边,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带着冷意的黑影,背着月光从窗帘后边出现。
第92章
卧槽!!!
国粹差点脱口而出,曹方紧紧抓着一旁的楼梯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子,直到他看清黑夜里那个人影的模样。
“哎我去!是你啊黎哥,你站那吓——”
视线再次掠过上铺,躺着的人从始至终没变换过姿势,像是熟睡又像是没睡。
黎荀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我一跳。”曹方心有余悸,但还是噤了声,用气音说。
室内外温差极大。
看到黎荀连外套也没披上一件,站在阳台边,曹方把后面问询的话吞了回去,感觉此刻的学神浑身上下都透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
黑色睡衣显得整个人愈发冷,不仅仅是触感上的冷……
大半夜的,这是在干啥?
慢性自杀?
曹方表示不能理解他们学霸的世界,蹑手蹑脚放完水回去,被子一盖,又沉沉进入梦乡。
-
这座城市的天气像是极其不稳定的磁场实验。
今天雨,明天雪,后天晴。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余岁这一觉睡得可谓是这几天以来最黑沉、香甜的一觉。
主要还是梦里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在撩拨他的心思。
难得在闹钟声响前起床,余岁舒适地伸展了一下手臂,神清气爽。
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黎荀忙碌的背影,曹方惊讶:“黎哥你今天也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果然,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差距!
“你说我要是晚上一点睡,早上也能六点起,那清北岂不是任我挑选?”
余岁听着他每天早上的“忏悔”,给面地敷衍:“是是是,对对对。”
然后就看见曹方痛心疾首自己浪费时间的同时,又非常倔强地插上耳机,一边打开听书一边刷牙洗漱。
余岁:“……我还是奉劝你别学。”
因为只会猝死。
慢慢吞吞挪着步伐往洗漱台走,余岁打着哈欠问:“你一点睡的啊?”
小臂被人碰了一下,犹如鸿毛轻轻在他心间上挠了一下。
黎荀微滞一下,抬眼,双方视线在镜面中接触,惶然像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平行世界。
好似平常。
对方眼里带着名为困倦的水雾气,头顶的一撮毛还翘着。
黎荀没说什么,但余岁已经默认他肯定是被某一道极度变.态的数学或者物理题拖了进度。
对他的异样感毫无察觉,甚至一边挤着牙膏一边小声哼哼了起来:“一点睡,六点起,阎王爷夸我好身体……”
黎荀:“……”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曹方是真的话多,和他住了快小一月,余岁觉得某人没把他踹出寝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睡了个好觉,余岁难得好心情地回一句:“看见什么?”
“神他妈一大早,楼下就有小情侣在那边唧唧歪歪还打啵!”曹方站在阳台,边收昨天晾晒的衣服,边叨叨,“楼层太高也很苦恼,什么都能看见……”
“我恨这些没有边界感的小情侣!”
闻言,余岁脑袋里突然“叮”地一声。
前天晚上的梦境、昨天晚上的树林……像是被恶魔召唤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
怪不得,他就感觉总是像忘了点什么事一样……
木木地对上镜中黎荀的视线,余岁慌不择路地移开眼睛,同时吐了嘴里的牙膏水,转身道:“我、我肚子疼!我要上厕所不用等我你们先走!”
“砰——”
背后的门被重重关上。
“……”
曹方仍然在状况外:“他又咋了?怎么好端端的肚子疼?我奶说早上醒来肚子疼的话可能是肠胃功能紊乱,长此以往会胃溃疡的。”
“……”
“被你吓的。”偏头看了眼紧闭的门,黎荀平淡地说。
曹方:“???”
都能大胆放肆地在宿舍看小视频,这点……也能被吓到?
-
“你没事儿吧?”
课间,曹方见余岁回到教室,等他一坐下便问。
即将入冬,教室里通常门窗紧闭,不大透气。
班级前边,几位男生你追我赶,吵闹。
班级后边,又有几位男生你侬我侬,心烦。
余岁感觉胸口的大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遗忘的梦境如昨晚势态凶猛的暴雨,卷土重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平常男生们吵吵闹闹,你坐我腿上,我搭你肩上,这种直男行为放在高中生这里非常稀松平常。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眼睛已经脏了,无论看什么都像在看动作大片……
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
那还不如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要出去就能碰上黎荀,偶尔是在水房接水、偶尔是拿着卷子去办公室……
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他索性跑远些,去对面美术楼找间无人的厕所隔间呆着。
“可能是昨天吃坏肚子了。”余岁含糊两句。
“哦,那你要不要泡个冲剂什么的,太严重容易那个什么……”曹方递给他一个眼神。
每节下课都去厕所。
第93章
真没问题??
余岁:“……不用。”他又没有真的拉肚子。
余岁座位靠近窗户,只能小小地打开窗户一条缝,隐秘地朝外吐出一口气。
期中考试已过,新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大大小小的测试依旧像气象台预测的飓风似的,即使打着弯也要朝他们席卷来。
物理老师在台上苦口婆心念叨公式的重要性,余岁没什么心思听,不止因为他心里隐秘不可说的事,还因为他放在桌肚里的手机一直在亮。
挨到放学,他才拿出手机来看。
不是来自朋友们的消息,也不是垃圾短信,而是论坛的消息。
那篇关于他和黎荀的帖子每周都会更新。
他就像是在追一本连载小说。
说实话,当时的余岁看到论坛的那一瞬间非常不可置信。
以至于他甚至加了群,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越看越不可置信……
要不是知道他自己就是小鱼本人,他都差点也信了。
所以那天,在论坛一众cp粉头大军的分析中,他回了条反对观点。
……于是不负众望地被怼了。
-[?楼上没事吧?你家朋友会吃你剩下的饭?你家朋友会替你随身携带过敏药?你家朋友会因为两个明明相同的钥匙圈,却因为被其他人碰过而换一个新的?]
-[如果是路人可以理解,如果是黑粉,请左上方叉叉,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的id]
-[反正关羽和张飞不这样……]
余岁:……
他确实有点心虚。
小卖部外。
叼着关东煮,余岁还在据理力争。
他身边是不是有间谍?这群人是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细节的???
乔明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小鱼,你手机是要爆炸了吗?”
“一直在响。”
余岁:“……”
话音刚落,只听乔明洋的手机也开始不断嗡鸣。
鱼鱼不吃梨回复了您的评论。
-[有没有可能他们就只是单纯的好朋友呢?]
-[两个人看起来就是直男啊]
下面也有人在说——
-[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们两人最近是不是出问题了?]
-[该说不说,两人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黏了吧,这两天晚自习下课,鱼都是跟同学一块回去的,早上也是梨先去上课。]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感觉两人快要决裂了?]
这层楼越叠越高,直到大家都在跟风+1,乔明洋心神一紧,立刻严肃回复——
纯情男高180:[图片.jpg]x10
纯情男高180:[本人就在隔壁班级,经常能看到小鱼倒水经过,还时不时给人塞糖,送水果,根本没有感情冷淡期]
紧随其后的是鱼鱼不吃梨:[决裂?]
鱼鱼不吃梨:[你家决裂还住一个寝室?你家决裂还一起去食堂吃饭?你家决裂还用对方送的钥匙圈?]
聊到最后,余岁成功倒戈,把自己归入了敌方战营的麾下,甚至忘了应该反驳他们那段本来就不存在的关系。
这边余岁手指刚轻点发送,那边乔明洋的手机便“叮”一声。
那边乔明洋刚准备把人踢出群聊,这边余岁就收到通知信息。
“你怎么也这么多消息?”
看帖把自己看生气,余岁嚼着最后两颗鱼丸,余光瞥见乔明洋一脸正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字。
宛若键盘侠。
“有些人往上冲浪,口不择言的,太过分了。”乔明洋头也不抬,愤愤地说。
然而说完,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不对劲。
乔明洋迟钝了好半会儿,这会儿试探性地关了震动和铃声。
但余岁比他更直截了当。
最后一次发送消息,他眼疾手快夺过他的手机。
看了一眼屏幕。
又看了一眼乔明洋。
余岁面无表情:“你是纯情男高?”
他又问:“180?”
乔明洋:“……”
不好,这是正主!
第41章
十分钟后。
被正主抓包的cp群管理员乔某,诚恳地花了二十大洋又买了两杯关东煮赔罪。
“说吧,这个论坛什么时候建的?”
余岁双手抱胸,审讯犯人的姿态问他。
乔明洋有些心虚地和余岁对视一眼,小声说:“不是我创建的。”
余岁毫不犹豫换了个说法:“行,你什么时候混成管理员的?”
乔明洋:“……”
“也就刚开学那会儿?”乔明洋摸摸鼻子,试探性地翘起尾音。
“……”
余岁抓狂:“那不就是军训的时候!”
“算、算是吧。”乔明洋打着哈哈,没说自己初中就知道他俩的事。
“不过其他人不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群里的姐妹也都会保密的,”他带点羞涩地说,“我们只是暗戳戳地磕一下而已。”
余岁:“……”
七百多号人……保密?
重新加入群聊后,余岁逐渐接受帖子无法删除的事实,冷不丁问:“所以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
乔明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抬起脑袋狐疑地看他:“啊?”
“不是吗?”乔明洋被他问得有点茫然,他分明记得从初三开始两人就……
第94章
似是回想起什么,余岁耳尖倏然通红,大声反驳:“当然不是!”
乔明洋被这一声吼惊了一跳,还没从震惊中抽出神思,就听余岁咳了两声又道:“确实没有在……谈恋爱……”他越说声音越小,跟蚊子叫似的嗡嗡嗡。
“但就是——”余岁止住了话音,像是在斟酌。
停顿良久,他泄气般低头,说:“我好像弯了。”
弯了?
乔明洋仍旧迷惑地望向他,电光火石之间,他骤然瞪大眼睛。
弯了??
现在弯了?!
说不清是欢喜还是震惊,乔明洋此刻心情复杂。
他磕了将近三年的cp,在这个时候有一方突然反驳说他们不是一对,而是普通的朋友。
失落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结果又说只是他单方面暗恋。
像坐过山车似的,设定程序轰隆隆地响应启动,兴奋的情绪刚堆积起来时告诉他设备出现了问题,需要下车等候修整,然而安全带还没解开,车就突然冲了出去。
跌宕起伏。
千回百转。
风云突变。
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半天,乔明洋才重新组织起语言:“小鱼,你、你确定吗?”
真的不是被帖子里的内容带跑偏了?
乔明洋沉默几秒,担忧又挂虑。
余岁缓缓垂下眸,碎发遮挡了眼里的情绪。
确定吗?
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
是迟来的懵懂青春期,还是依赖过度,亦或者是生理性引发的假性萌动。
余岁拿不准。
在这之前,他的认知里只有异性互补。
同性在他们这座城镇的概率太小,小到他那天在小桥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心里想的是违背道德的错误行为。
想的是黎荀看到后会有什么想法,想的是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当初那场梦,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住在同一间宿舍,而不是就此疏远……
于是他开始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一切不过只是因为他们是幼时的玩伴,是顶好的朋友,所谓喜欢只是友情。
只要冷静一段时间,就能回到原先那种简单纯粹的状态。
将近一周的时间,他的确冷静了,却也想明白了。
他既不想失去彼此间珍贵的友谊,但也不想失去黎荀。
不用所谓的学习资料,也不用查什么心动的依据。
他确定以及肯定,他就是喜欢黎荀。
“嗯,我确定。”
-
下午有周测。
铃声打响后,学生们纷纷往教学楼走去。
刚刚受到极大冲击的乔明洋、以及刚刚开窍不超过一个小时的余岁只能先放下各自的问题,回去上课。
一下午在题海畅游,等到放学的时候,走廊里一群人在雀跃。
“卧槽,是不是开始放饭了!”曹方看这架势,拉起余岁也往外跑。
“……?”
还没从方才的数学题中缓过神来,余岁腿已经先动了起来。
然而等两人不管不顾,顺着人流狂奔一段路后,却依稀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着往体育场方向跑去的一波人,半路被拐来的乔明洋一脸不知所措:“我们要去体育馆吃饭吗?”
余岁捏着饭卡,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曹方进行复读:“我们要去体育馆吃饭吗?”
曹方:“……”
草!这帮人!不是去抢饭的跑这么快干什么!
“这不是食堂也在附近嘛,咱们可以打包一份饭,顺便过来看个比赛什么的。”
余岁:“呵。”
乔明洋:“唉。”
曹方:“……”
体育场大概是真有赛事,但余岁没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几人正想往回走,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呼唤——
“余岁!”
“余竹竿!”
“这里这里!”
他丫的,敢这么光明正大喊他的除了程谭还能有谁?
余岁转过头,不甘示弱:“哟,程大力。”
程谭看上去大约是刚结束,球衣已经被汗洇湿。
随意地撩起衣角擦了擦汗,他走过去勾余岁肩膀:“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考试呢,没看手机。”余岁嫌弃地一巴掌撇开他的手,“男男授受不亲,离我远点。”
一身臭汗。
“……”
程谭心说几周不见,余岁对他的态度真是越来越差了!
余岁没功夫猜他的心理活动,扫视了一圈场地,却意外发现旁边还有个熟面孔,宁钊。
宁钊倒是不意外能看到余岁,甚至穿了件限量版球衣。
“友谊赛?”余岁收了视线,问。
“怎么可能,”程谭嗤笑一声,“生死局。”
他们约的是四节比赛,现在只剩下最后一节。
余岁瞄了一眼,积分器上显示上方24:27,下方2:2。
平分。
看来是要加时。
“之前就看这公子哥不爽,北湖那场地我们都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干脆就约的一中咯。”程谭说,“最后一把,要输了面子挂不住不说,赌注……估计还有得丢脸。”
余岁听了一耳朵,没什么兴趣,只点点头。
两队此刻正各自休整,调整状态。
第95章
哪知,刚从厕所出来,就因为一个高个子男生不小心撞到了矮个男生而吵得不可开交,少年人都是个顶个的暴脾气,沉不住气就容易上头动手。
“你他妈故意的是吧?”
“我看你他妈才是故意的!”
被撞的男生手臂一条,想来就是方才被哪处的铁丝网勾到了皮肤。
宁钊蹙了蹙眉,带着人过去拉开胶着谁也不肯先撒手的两人:“行了,这是外校的场地,要打回去打。”
“这样还能打?换个人上场吧要不。”
“他们就是想借机闹事吧。”
有人窃窃私语。
程谭“啧”了一声:“确实要换个人。”
突地想到什么似的,他扭头看向余岁。
余岁被盯得毛骨悚然:“……”
程谭幽幽开口:“咱们是好兄弟吧,是好兄弟就两肋插——”
“从现在开始,我宣布我们决裂了。”余岁面无表情打断他。
“从现在开始,我宣布你是我这辈子最铁的哥们。”程谭笑嘻嘻接上。
余岁:“……”
很想给他一拳。
不止程谭看他,宁钊也在盯他。
或许是因为看过帖子,余岁有些先入为主,总觉得他的眼神确实……挺狂热。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对方屁.股后面有根尾巴,发动机似的摇得飞起。
“既然是生死局……”余岁顿了顿。
“玩点刺激的吧。”
……
中心商城,底楼。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余岁穿过大街小巷,结果发现所谓的刺激,就是商场的一个射击比赛。
旁边还站着一堆跃跃欲试的大妈大爷,仿佛对奖品势在必得。
“这就是……刺激的?”
余岁尝试着举了两下那把□□,无辜脸:“都玩上枪了,不刺激吗?”
宁钊:“……”
曹方盯着眼前的火红牌子嘴角抽搐。
——【一等奖:负离子吹风机】
不止是曹方觉得离谱,被忽悠来的黎荀更是无言。
察觉到黎荀飘过来的视线,余岁很贴心地解释:“这不是我吹风机坏了嘛,宿舍里的吹风机又不好用,功率小,我每次拿他吹头发还炸毛。”
黎荀:“……”
曹方:“???”
说实话,曹方很想现场问一句,他们家难道很困难吗?困难到买不起一个吹风机?
只有乔明洋在一旁若有所思。
“怎么比?”宁钊对于余岁作出的决定显然没有意见,颇有兴趣地问,“这样要重新制定规则吧?”
余岁想了想:“你们之前的赌注是什么?”
“输了上台,当众跳女团舞。”
余岁瞪大眼睛:“……”
这么狠?!
请问他现在能退场吗?
“咳咳……”
佯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余岁道:“这样吧,我赢了你请所有人吃饭,你赢了……”
趁着余岁卡壳的间隙,宁钊忙不得接道:“我赢了请你吃饭!”
程谭地铁老人看手机:“什么玩意?他脑子没事吧?”
曹方同样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区别?”
只有乔明洋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心道这个人果然是想对小鱼图谋不轨!帖子说得一点没错!
余岁动了动唇。
“和你一样,一个小赌注。”像是怕人不答应,宁钊补充道。
无论输赢,奖品一定是归余岁所有。
他只要那一个赌注即可。
余岁:“可以。”
宁钊几人已经开始研究规则。
这时,衣角被人拽了拽,黎荀目光转过来。
就见余岁悄声跟他说:“你想不想凭自己的实力赢得一个吹风机?”
没等黎荀开口,他又自顾自说:“我觉得你想,毕竟是不花钱的吹风机,买的话很贵的。”
黎荀:“……”
为什么说得他好像很抠。
“你也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对吧?”
“。”
“其实,吹风机是次要的,”余岁悄悄咪咪附耳,“那个人,军训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心黑得很,他肯定不是单纯地想请我吃饭!”
余岁说得信誓旦旦,黎荀气笑:“知道还答应?”
“都是他框我。”余岁伸手指向程谭。
程谭:“?”
程谭:“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余岁说:“好吧没关系,我也没有那么想要那个吹风机。”
余岁又说:“就是有一点点想要而已。”
余岁比手势,继续说:“大概就是这么一点点。”
黎荀:“……”
乔明洋默默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小鱼,你比我想象中的茶多了……哦不,应该说是艺高人胆大。
游戏规则很简单,10枪内中8个气球即可。
宁钊刚领悟到□□的开枪诀窍,转头想教余岁,却发现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另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怔怔转头。
余岁眨巴眨巴眼睛,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我没说是我比啊。”
宁钊:“……”
警惕地瞪着左侧的人,宁钊咬牙切齿:“也行。”
在他们之前,大妈们正在努力瞄准,余岁惊觉大妈们的努力程度不亚于他坚持不懈地刮彩票,期望叠加幸运值,中一次大奖。
第96章
等轮到他们,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两人同一时间点开始,枪响声也不约而同出现。
一、二、三、四、五……
在连续击中五个气球后,宁钊明显放松了许多,换了个轻松的姿势架枪。
五中三,只要不手抖,大概率稳了。
想到这,宁钊就压不住兴奋的劲。
但有句话叫“后来者居上”,黎荀两枪反超他。
余岁视线从一而终,始终不偏不倚,落在穿同款校服的男生身上。
有点帅。
“砰——”
又一枪。
但是这一枪,黎荀空了。
宁钊和他瞄准的是同一个气球,抢先他一步击破一颗水蓝色。
“好像还剩下最后两枪?”周遭聚集的人愈发多,不知谁说了声。
余岁没想到玩个射击游戏都能那么紧张,由于距离近,声音就在耳边,听上去确实刺激。
最后一枪,响声过。
结束。
十发中九。
其中一个还是因为被人抢了先才打空。
宁钊脸色异常难看。
余岁表情却很丰富:“!!!”
曹方震惊:“我擦……”
程谭甚至开始怀疑自家队友:“不是请的托吧?”
“小伙紫有点东西,四练过的吧?”主办方在笑,但是不是诚心笑,余岁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知道自己白嫖了一台新机子!
“高兴了?”看着人毫不客气地拿走那台吹风机,黎荀无奈问。
余岁眼睛亮亮,眼尾都染着笑,掩饰不住的欢喜像是要满溢出眸子。
他侧头说:“高兴!”
纯粹地喜欢手里的东西,情绪显得很简单。
“高兴就好。”
视线与之相触,男生嗓音里浅含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吵闹的街市里,依旧显得格外清晰。
-
拿了崭新吹风机的余岁风光满面,几人往回走,乔明洋有心事似的落在他们身后,思来想去还是掏出手机,点开聊天框。
乔明洋:[小鱼,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乔明洋:[你要不……试探他一下?]
余岁脚步停了一下,余光朝侧边投去一个视线,然后拿出手机敲敲打打。
余岁:[怎么试探?]
第42章
“余岁!”
“余——小——岁——”
曹方嘀嘀咕咕:“怎么睡这么死,快醒一醒!”
“……别晃我,我一会儿吐你身上了。”大巴车晃晃悠悠,余岁脑袋里的浆糊也晃晃悠悠。
“卧槽,你可别!”曹方一听立即进入防御状态。
窗外景色持续倒退,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进车内,将整个空间划分成暗与明两个区域。
穿过一个隧道,眼前便通亮起来,视野开阔。
余岁半醒半醒:“我们这是……到了?”
“这不已经出江城了嘛,下高速了都。”曹方指了指窗外,说。
已经是十二月中旬,高二上半学期学校期望赶在学生们进入高三前组织一次研学。
时间不长,只有三天,但相当于是给他们放了个小假。
“研学等同于旅游啊,”曹方振奋感慨,“三天三夜,三更半夜~”
余岁:“……”
三更半夜还发癫,他会揍得人喊妈妈,从此让他知道什么叫上帝在他眼前遮住了帘。
今天算是研学第一天,上午出发,临近中午才到,中途只经过了一个休息站。
不过他全程在梦乡里寻周公,连下车都懒。
余岁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早知道就应该带上u枕,大巴车上的座椅真是狗都嫌……
看他异常不适,曹方贴心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你还好吧?看你睡一路了,晕车药没效果?”说话间,伸手递过去两颗小东西。
余岁掀了掀眼皮,视线瞟过去:“话梅?”
确实能改善晕车的不适感。
“朋友,你可真贴心。”含了一颗在嘴里,余岁含糊不清地说。
曹方听乐了,理直气壮接受他的夸赞:“虽然这句话说得也不错,但这是黎哥拿过来的。”
余岁楞了楞,话梅偏酸,刺激着他口腔内的唾液腺分泌。
感觉好受了些,他又慢悠悠道:“哇,那他好爱我。”
曹方:“???”
虽然但是,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哪哪都不对劲呢?
……
研学第一站是博物馆。
下午的时间很充裕,并且此行不止一中一个学校,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近十多个班级兵分两路,由两名讲解员带领有序进入场馆。
从古代饮食文化讲到服饰文化,再从钱币讲到瓷器……
行程很丰富,余岁却心不在焉。
看着走在最前方举着红牌的黎荀,余岁头一次怨恨两人不是同班同学。
中间一行行一列列,七八个班级,仿佛像隔着一条银河。
压根连人衣服都摸不到,更遑论试探。
好不容易等到吃晚饭可以自由活动,结果三言两语的时间,他们伟大的黎班长又被班主任叫去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曹方不知道从哪买回来两根糖葫芦,为了照顾晕车的病人,特意选的山楂,自己倒是冰糖草莓。
第97章
从博物馆出去,一行人又坐上大巴车颠簸了半个钟,终于到了最终落脚点。
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两天,学校没显得特别抠门,但也不算大气。
很普通的连锁酒店。
“有四人的,有三人的,还有两人的……”
学校大抵是为了节约经费,就是没有单人的。
公立学校的弊端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已经开始分配房间,曹方看着群里的通知,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说:“唉,竟然是男生一层,女生一层。”
余岁语气凉凉:“不然呢,你还想串寝?”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曹方愤愤,“我就是想,这个时候刷好感度是很有必要的。”
好感度……
余岁若有所思。
“咱们怎么说,挤一挤睡大床房还是寂寞点。”
余岁面无表情:“两人。”
要让他和别人挤一张床,那还不如睡单人小床。
曹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过了会儿拿回来一张房卡。
“双人间就剩下最后一间了,还好哥眼疾手快,抢到就是赚到!”
看余岁没多大反应,曹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昨晚没睡饱啊,今天老发呆。”
老发呆的原因。
自然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去试探黎荀,试探……他对自己的喜欢,不是朋友间的喜欢,而是对彼此有欲.望的喜欢。
毕竟从乔明洋的视角下、从论坛帖子的分析来看,条条框框都指向他们两情相悦,是隐秘的恋人关系。
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的味道让余岁瞬间清醒。
不行啊。
得用什么法子换到一间房。
-
睡得迷迷糊糊的曹方是被一阵又一阵的晃动,生生晃醒的。
要不是有人在他耳边叨叨,他差点以为是地震。
“曹方。”
“你死了啊?”
“这才几点,你睡什么觉。赶紧起来,夜生活开始了!”
曹方迷蒙地被他从被子里拉起来,看了眼左侧幽幽冒光的时钟,十二点。
他懵逼:“……”
不是,他在车上就是说说而已,怎么有人还当真啊!
曹方:“我好累,我好困,我睡——”
“不准睡!”余岁两根手指放在曹方眼皮上,一扒拉,迫使人睁开眼睛。
曹方眼睛“瞪”溜圆:“……”
余岁开始在群里召唤:[@所有人朋友们睡了没?]
余岁:[这种年纪你们是怎么睡得着的?]
余岁:[想体验惊心动魄吗?想体验心潮澎湃吗?扣1让小余带你领略]
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程谭:[11111……]
余岁:[你扣你自己的脚趾吧]
程谭:[???]
乔明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扣了个1。
余岁:[307房间,等我!]
307房间?
刚刷完题,准备关灯躺平的穆翀燚:……
那不就是他和黎荀住的那间?
正想着,门外“叩叩”两声。
穆翀燚开了门,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五个人,不多不少,刚刚好!”余岁径直往里走,跟自己家似的。
穆翀燚:“……”
擦,压根就是把他俩也算上了!
曹方打着哈欠,为不扫兴,他强行灌了两口东方树叶:“我们玩什么?”
刚从浴室出来的黎荀:“?”
洗个澡的时间,怎么冒出这么多人?
余岁目光望着他,棕褐色的瞳珠清澈无辜,边洗牌边说:“抽鬼牌怎么样?”
如果是普通的斗地主,队友和地主都是分散的,时间短且面对黎荀和穆翀燚两位脑玩家,他能赢的概率不大,但凭运气……
那就不一定了。
个人玩家,指不定谁先赢。
“不……”
黎荀“不”字刚落地,余岁便自顾自发牌,显然——
不玩也得玩。
第一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鬼牌并不知道在谁手里,十分钟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局。
“我没牌了!”曹方是第一个结束的。
紧随其后的是乔明洋。
眼下,僵直不下的是余岁和穆翀燚,以及黎荀三人。
“你确定要选这张?”余岁紧皱眉头。
穆翀燚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动了下手,换到旁边那张牌。
结果余岁又问了一遍一模一样的问题:“你确定要选这张?”
“……”草,这样他就不确定了啊!
半小时后。
“……算我输了行了吧。”穆翀燚欲哭无泪,“你让我睡觉吧……”
余岁登时眼睛一亮:“愿赌服输,不能耍赖啊!”
穆翀燚眼皮抽抽,总觉得他是有备而来:“……你说。”
“我们换个房间,你睡我那里。”
余岁拍拍身下的床铺,喜滋滋开口:“我睡这里。”
曹方:“?”
“你就这样抛弃我了?”曹方牙呲欲裂。
余岁笑容显得人畜无害:“是的。”
“……就这样?”穆翀燚无言以对,拖着他们大半夜玩什么聚会游戏,就是为了换个房间?!
“行,我走。”
话落,几乎是立刻被赶了出去的几人盯着紧闭的大门,相顾无言。
第98章
穆翀燚:“……”好歹扔件睡衣出来啊!
乔明洋握着手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他错了,错得离谱。
小鱼,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手段了得啊!!
……
门内,时间太晚,纵容余岁玩了一场无厘头的游戏,这会儿已经熄了灯。
但入睡需要一点时间,余岁横躺侧躺,总觉得酒店里的床哪哪不舒服。
尝试闭眼五分钟后,余岁翻了个身。
和学校宿舍不一样,平时上下床的结构他必须探头出去才能看到睡在下铺的人,现在只要一个转身,就能看到。
“你睡了吗?”余岁小声问。
黑暗里,视觉减弱,听觉的存在就愈发强烈。
静等了几秒,等到他几乎要再翻个身继续瞪天花板,才听到有人说:“睡了。”
“睡了为什么还能回答问题?”
黎荀不回答了。
但是某人并不善罢甘休。
“你带眼罩了吗?”
余岁又平躺回去,视线落在头顶幽幽发亮的光圈上:“这个灯条亮得我睡不着。”
空气里又静了会儿。
随后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余岁发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掀开被子,走到行李箱前开始翻找。
“你真是个好人耶。”
开始发莫名其妙的好人卡。
黎荀:“。”
知道有些人入睡快,但不知道入睡能这样快。
等找到眼罩,黎荀一转头,发现方才还在嘀嘀咕咕碎碎念的人,此刻呼吸已经渐入平稳。
“……”
亮得睡不着?
“余岁。”
没人答应。
床头的灯条像是酒店特有的氛围灯,没法熄灭。
黎荀放轻脚步走过去,稍顿了两秒,终是将臂弯伸至他的脑袋下。
纯黑色的眼罩使得眼前暗得更暗,一丝光都休想漏进。
视野下的人似乎睡得很沉,无论怎么折腾依旧没有复苏的迹象,黎荀将目光定格在熟睡的男生脸上,沉了沉心思。
他其实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余岁有些反常。
不同于骨子里的叛逆,白日里的余岁从指尖到脚尖都写满了——
紧绷,焦躁,踌躇。
突然疏远,突然平常,又突然……黏人。
至少这个词放在今晚执意要赢得扑克牌游戏胜利的余岁身上,格外合适。
过了不知多久,总之眼前除了黑看不到其他色彩的余岁,听不到也看不到眼前身影何时离开的。
-
试探大计还未来得及实践,时间已经悄悄来到第二天。
摘了眼罩,被闹钟叫醒的余岁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许久后,才接受自己错过了昨晚黑灯瞎火、孤男寡男,大好机会的事实。
等等。
眼罩?
余岁伸手揉了两下眼睛,眸光聚焦,确定不是错觉。
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不是黎荀给他戴上的话,那只能是鬼了。
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嘛。
余岁暗自窃喜。
蹭得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的时候,黎荀已经在洗漱。
“我们几点集合?”哈欠声一个接着一个,余岁圾拉着拖鞋走过去,和黎荀平行站在镜子前。
“八点。”
余岁“哦”了声,拿出自己带来的牙刷开始接水刷牙,心情异常美好地哼歌。
黎荀好笑地看他一眼。
这么高兴?
干湿分离的洗漱间里,只有时不时出现的水流以及刷毛清洁牙齿的声音。
余岁盯着镜子,偶尔瞥一眼旁边的人。
感觉确实有点不一样。
虽然这个场景从前出现过无数次,在家、在学校……
但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只觉得今天是特别的。
捕捉到有意无意的探查目光,黎荀神色不惊,只在临出门前提醒道:“降温了,换一件外套。”
“我觉得不冷。”余岁蹙了蹙眉,难得不用穿校服,他特地选了几件看上去非常有风度,但就是没有温度的衣服。
不然臃肿得看上去像只企鹅……那可太丑了。
“……”黎荀看着他没说话。
转身打开阳台门。
阴冷的风“唰啦”一下闯进来,前一秒还在嘴硬的余岁切切实实打了个颤。
“……”僵持一分钟,余岁撇撇嘴,“好吧。”
他总是没有一点原则就妥协。
余岁背上包到楼下集合点的时候,八点刚过一分钟,很准时。
等了挺久,曹方才下楼。
整个人疲惫得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
“你昨天晚上偷偷开小灶去了啊?俩黑眼圈再不接着就要掉下来了。”余岁一本正经调侃。
曹方幽怨地看他一眼,说:“我决定在今天和余岁绝交,谁有异议——”
余岁本人举手:“我有异议。”
“——拖出去砍了。”
“重色轻友,不,厚此薄彼。小余同学你不是人!”曹方怒火中烧。
余岁挑眉,这么说也没问题,黎荀确实担得起“色”字。
但为抚平友人脆弱的心灵,他拍拍曹方肩膀:“别生气,来,吃颗薄荷糖压压惊。”、
“哪来的薄荷糖?”
“黎荀的。”
曹方面无表情:“……我现在听不得这两个字,ptsd了都。”
第99章
“嗯嗯的。”余岁贴心地模糊了音。
曹方:“……”
……
旅行,啊不,研学的第二天和他想的一般无二。
很枯燥。
上午打卡完各个名人的故居、领略千年古城的风采、接受洗涤与教育后,下午,浩浩荡荡一群人朝着兰大进发。
兰城大学,简称“兰大”。
人文底蕴深厚,科学研究领先,是远近闻名的一所重点大学。
兰大面积非常可观,光是从进门走到教学楼就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宿舍楼隐秘在最远处的角落,一条细长的河流区分男女宿舍,和一中的建筑设计理念就像双胞胎似的。
带队的是学校的几位老师,十个班级分成三个队伍,河流分支似的流向不同的专业楼。
“一年后就要分道扬镳了,唉。”曹方边走边感叹,“鱼啊,我能跟你要个保证吗?”
“什么保证?”余岁皱了皱眉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曹方笑嘻嘻:“就是……你能不跟我报同一所学校吗?”
“或者你到时候报哪几所学校,跟我知会一声,咱们要是学校避不开,那就避免选同一专业,这样还能少点竞争力……”他一个劲在旁边喋喋不休,苦恼自己的未来大学生涯。
余岁:“……”
这是他能说不报就不报的吗!
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参观,带领老师们讲解完后便通知他们可以自行走动,感受名校的同时也可以提前思考今后的发展。
徒步挺久,曹方犯了懒不太想动,找了处阴凉地手一甩,表示他可以在这里等候余岁归来。
结果刚一屁.股坐下,就看到远处女生小组队正朝文理楼方向走去。
曹方登时站起身:“我觉得我休息好了。”
“……”余岁对他这个恋爱脑无语了。
艺术院是单独的一栋楼,坐落在一片茂密的树丛间,背后就是那条人工河。
其他无论文科还是理科,能选择的专业非常多,但同样的,分数线更高。
两人走了一段路,余岁却没有打算继续去二楼观摩,而是准备掉头去另一边。
心有灵犀似的,黎荀也不在他应处的位置。
余岁从底楼的一众花花绿绿的油画中抽离,转过头就看见某个并不学艺的好学生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你终于要弃文从艺啦?”余岁扬了扬眉峰,小跑过去。
“被我发现了。”
黎荀淡声应:“被你发现了。”
“学我?”
“学你。”
两个人幼稚地你一言我一语。
余岁真是无语了。
“你怎么没去看你那……理科,比如金融啊,电子工程,还有什么来着?我看看……”随意捡了放在门口展示架上的学生手册,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黎荀看他似乎挺认真,便也从中抽出一本来。
良久,他问:“你想考吗?艺术。”
语气自然如常,好似真的只是纯粹的询问。
“应用物理学,生物工程,海洋科学……”
余岁原本一个人小声地在那边念念叨叨,听到他的问题后,“啪”一下合上册子,摇头晃脑地总结:“对我来说都是天文学。”
黎荀:“……”
就不应该对他抱有幻想。
但学艺的特殊,报考的局限性自然更大。
例如以上念的那些,都不能出现在他未来高考填志愿的考虑范围内,除非他弃艺从文或从理。
盯着手册的字出神许久,余岁才偏过头说:“当然想啊,这可是兰大。”
“而且食堂看上去很好吃,如果打饭阿姨不手抖的话,我将来肯定经常不想回家。”
黎荀失笑:“思考这么久,就在想这个?”
余岁点点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考虑得挺长远。”黎荀语焉不详。
“那你想考吗?”
同样话,余岁反问黎荀。
黎荀也同样幽幽道:“这可是兰大。”
余岁噗嗤笑了声,复读机似的:“对耶,兰大。”
兰大的艺术系也是很出名的。
所以他当然想考,前提是能考上的话。
余岁在心里补上一句。
观察着黎荀的表情,余岁又私心地加了一句。
他还希望是两个人一块站在这。
感觉有点沉重是怎么回事。
明明还有一年多。
于是余岁岔开话题:“晚上可以自由活动,吃完晚饭我们去玩密室逃脱吧?”
“密室逃脱?”
“对,乔乔说那家店离酒店不远,在游乐场旁边。”余岁划着屏幕,“反正晚上很无聊,就去玩玩呗。”
黎荀仿若是在思考什么。
余岁在他面前站定,神色严肃:“没有拒绝的选项。”
黎荀话里平添了几分无奈:“……没说拒绝。”
“行不准反悔啊,那我就说……”余岁边敲字边磨蹭地集合点走,“加上……我们两个。”
大计准备实施前,当然得先把人拐过去。
余岁看着页面上“中式”“微恐”等关键词,走出自信的步伐。
-
由于学校没有限制学生们的晚间时间,只是他们有门禁,十点查房。
第100章
“一场大约两到三个小时就能结束,等前面的人全部出来后你们就可以进去了。”
“注意脚下安全,最好不要携带物品进去,以免丢失。”
工作人员尽责地给他们一一讲解。
“那我们进去吧?”真人版的密室逃脱,余岁还没玩过,在这一群人里,他胆子算是比较大的,一般情况下鬼啊怪的,吓不到他。
曹方:“再等会儿,还缺人呢。”
余岁:“?”
他预约的这间密室需要至少五个人,所以穆翀燚也被他拉来凑数,余岁环视一圈,五个人不多不少刚刚好。
“缺谁?还有人要来?”他问。
曹方笑得有些腼腆:“咱们不是人数少嘛,我就邀请了几位女生跟我们一块。”
看他痴迷的样,余岁心里有了定数:“……洛蕊。”
“和她的好闺蜜,”曹方说,“她问还有谁,我就如实说了呗。”
余岁看看他,又偏头瞟了眼黎荀:“……”
嗯,他第一次看一个人这么不顺眼。
“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
话音刚落,唯一的女主角姗姗来迟。
洛蕊第二次致歉:“一开始没找到这家店,不好意思。”
曹方忙不迭道:“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上一场还没结束,我们还得等。”
这时,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可以进去了。
洛蕊视线第三次瞟过来,余岁神色依旧平静。
“全程会有真人npc出现,单双线任务将会随机安排。”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这边就可以抽取身份卡了。”
女士优先,洛蕊和另一位女生先抽取。
余岁和黎荀第二顺位。
抽完卡,余岁凑过去看:“你的是什么?”
黎荀手里的卡片赫然写着:“医生。”
“嗷,我是秘书。”
余岁突然陷入沉思:“秘书……”
他们虽然没有换装,但身份卡上显示的余岁拿到的是女性角色。
秉持着真人游戏需要演绎,余岁抬起手,又轻又柔地将掌心贴近黎荀的手臂,顺势往下滑动。
“黎医生需要秘书吗?”余岁眨眼。
很清纯的眼神。
很勾人。
黎荀:“……”
第43章
“医生不需要秘书。”
“你就当是私人医院的医生。”余岁继续眨巴眨巴眼睛。
黎荀彻底沉默了:“……”
“余岁,你什么身份?洛蕊是幸存者,我是工程师。我听说这里面有几张卡都是要做单线任务的,特刺激!”曹方先前就看过这本名为《无人生还》的密室简介,兴致高昂。
“我是黎医生的秘书,你可以叫我……”余岁唇瓣轻贴身份牌,“mr.鱼。”
黎荀:“。”
曹方:“?”什么玩意?
穆翀燚:“……”玩真花。
乔明洋海豹式鼓掌:“!”好雅兴啊。
几人戴上眼罩,确定好站位,呈一字型队列,采用后一人手搭在前一人肩膀的方式依次有序进入。
工作人员一拉开帘子,他们就察觉到了屋内的黑与想象中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黑咕隆咚的,时不时有阴风拂过,耳边诡谲逼真的音效让人瞬间汗毛竖立。
两位女生在队伍末尾,原本余岁是准备打头阵,但中途黎荀拉住他的卫衣帽子,示意让他站在自己前面。
本也想提醒他的乔明洋登时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皱起眉头。
进入密室前乔明洋给余岁发过消息,告诉他千万要记得,不能因为专注游戏而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然而感受到余岁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般雀跃,乔明洋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小鱼到底看没看啊……
没人在第一位,成为领队的大好表现机会就落到了曹方肩上,重担压下,在场还有心仪的女嘉宾,他必然跪着也得上。
于是此刻,站位便成了曹方第一,余岁第二,其后的是黎荀,乔明洋,两位女生,最后是穆翀燚垫底。
等全员进入后,眼罩便可以摘下。
场景是在一所废弃的医院,随处可见的老旧医药设备、档案、以及墙面莫名出现的猩红暗号等……
一行人穿越第一道大门后,身后铁栅栏“砰”地一声——
被关上了。
并且上了锁。
“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洛蕊咽了咽口水,和另一位女生手勾着手,“……危险吧?”
曹方立马站出来安抚两位女生的情绪,“不会”二字即将脱口而出时,身后披头散发、穿着白裙、双眼血红的女鬼便伸出魔爪,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朝他们奔跑而来。
“卧、卧槽!大家快跑啊!!”
余岁压根来不及说话,曹方已经抄起不知道谁的手,爆发惨叫的同时夺命狂奔。
楞在原地的一众人眼瞧着曹方和女鬼姐姐手拉手,打得火热……
余岁好心地在后面提醒他:“你抓错人啦!”
曹方僵硬着脖子扭头,女鬼姐姐正在朝他微笑。
梅开二度。
“……草啊!!!”
七人脚尖挤着脚尖,慌不择路地闪进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间房。
明显还未能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乔明洋只能顺手抓住旁边穆翀燚的胳膊,以寻求一些安全感。
第101章
等数了数十个呼吸后,他颤着唇问:“小鱼,你选的这个恐怖指数几星啊?”
“五星啊。”余岁神色如常,仿佛一切如常,找到房间内灯的开关后,他淡然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寻找线索。
乔明洋:“!!”
五星……
满级就是五星啊!
“怎么了?”余岁分出神思,压低声音问,“不是你说让我挑恐怖的嘛,说越恐怖越能激发对方男友力,产生肾上腺素,从而自然而然就能看出他对你的态度。”
“……”
他明明说了选微恐级别就可以了,三星都已经能把人吓得满世界乱窜,五星得惊悚成什么样啊……
满是血腥与诡异叫声的房间内,胆子只有小拇指那么丁点儿大的乔明洋表示欲哭无泪。
五星到底是个什么级别。
等游戏进行到中段的时候,几人就见分晓了。
带着“刺啦刺啦”的喇叭声在头顶响起,这是提示有两位幸运儿需要做单人任务。
一位是穆冲燚,另一位,正是余岁。
余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所谓非酋,不过如此。
曹方拍拍友人肩膀,沉重地说了句:“加油bro,无论何时,我与你同在。”
余岁:“那你替我去。”
曹方:“还是不了,我的队友们需要我。”
队友们表示——
“不需要。”
“不需要。”
曹方:“……”
黎荀蹙眉看任务卡,余岁笑得花枝乱颤,不忘安慰:“没关系,你等我。”
“咳咳。”乔明洋突然咳了两下。
余岁立刻接收到信号,一本正经地攥住黎荀袖口:“其实……我好怕。”
黎荀看他:“……?”
乔明洋:“。”
小鱼,你太明显了……
“好吧,我先去做任务。”余岁摊摊手。
单线任务说白了就是独自前往一间房间,拿重要线索的时不时会出现吓人的“东西”出现。
余岁只身揣着两根类似荧光棒的东西,摸黑穿越过道,这一段路倒是没有遇到特别的事件,只有在快要拿到道具的时候才突然冒出一个骷髅头吓人。
一路顺畅无阻地进入一间狭小的房间。
余岁环顾四周,他面前的镜子大概就是触发恐怖场景的机关。
好吧,这也太简单了。
“五星就这样啊……”
余岁嘀嘀咕咕,借着一点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他过去捡起方才女鬼姐姐掉落在地上的假头。
揣摩了一阵后,带着稍许恶趣味的余岁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
让他来给这场游戏增加一点惊悚元素吧!
……
另一边,穆翀燚已经回到最开始的房间。
没有被选中完成单线任务的一群人,却不是绝对安全的,经过方才出现手持电击棒的病患,一行人便四散跑开。
这会儿过道中只剩下乔明洋和穆翀燚。
拐过一个转角后,便看见了洛蕊以及黎荀。
“黎、黎黎……”乔明洋拍拍胸脯,心脏突突狂跳。
女鬼姐姐的阴影太深刻,一紧张他就开始语无伦次。
黎了半天没黎出一个所以然,黎荀“嗯”了声打断他。
“小鱼还没有出来吗?”看见黎荀后面的洛蕊,乔明洋问。
黎荀停顿一下,说:“没有。”
“这里房间太多,应该是分散了。”穆翀燚看了眼墙上的地图。
找到大部队后,洛蕊也松了一口气。
但她到底是个女孩,依旧忍不住抖着声音,本能驱使他靠近黎荀:“我们下一步先去哪?”
“先找钥匙吧。”穆翀燚推了下眼镜,看向手中的线索卡。
话落的瞬时,黎荀已经抬起脚,准备前往下一个房间。
明显不受庇护,洛蕊楞了一下,四周黑漆漆,她忙不迭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危险总是悄无声息地靠近。
听到远处传来电击棒“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后,几人又加快了脚步。
“哎唷我去!”
为躲避怪物,曹方带领着另外一个女生跑进下一间房。
几人这才团聚。
“总算找到组织了,吓死我了。”曹方舒了口气。
只是因为过于着急,进来前,曹方并没有看见头顶的“停尸间”三字。
“诶,小鱼呢?他还没做完任务啊?”
“你们也没见到他吗?”乔明洋滞了一下,“好奇怪啊……”
“我去,你不知道那个女鬼,好像看上我了一样,跟了我们一路,吓都吓死了。”曹方心有余悸,拿着蜡烛小心谨慎地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后,几人终于发现这是停尸房。
房间里有些杂乱,但空荡。
只是有一个“人”,端正地坐着。
“那是真人吗……”洛蕊缩在后方问。
“假的吧,应该是个摆件什么的。”
然而没等曹方缓过神,就见旁边的“假人”突然缓缓地、慢慢地站起身。
接着转过来,杂乱乌黑的头发下,压根看不清遮挡着的是正脸还是后脑勺。
“这是什——”
话音未落,骨碌碌……
假人的头掉落下来,在木质地板上滚了两圈,来到曹方脚边。
第102章
随后,只听“假人”开口说话了:“我的头呢……”
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尖锐。
角落,黎荀拿线索的手停了,看向那位假人。
由于衣服挡着,某位尽职尽责的npc也看不清,但表演要进行到底:“我的头呢……”
“我的头呢!谁看见我的头了!!”
“我的头呢!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头!”
贴脸开大。
“啊啊啊啊!!!”曹方率先变身尖叫鸡,夺门而出。
余岁在心里偷笑,胆子也太小了,他一点一点挪着脚步,一只腿上似乎还缠着绷带,一瘸一拐的准备随机抓下一个幸运儿。
“头,我的头呢……”
“谁看见我的头了……”
“我看见了。”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黎荀抓住他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随后拉下他的帽檐,用手托着他的下巴。
四目相对,他看着余岁,面不改色,启唇:“头。”
空气流速似乎变慢了。
视野在这一瞬间变得开阔,两人对视,缄默许久。
“……”
门口,刚想准备逃跑的乔明洋睚眦欲裂。
我的鱼!!!
你为什么单独出去做了个任务,就打入npc内部了啊!
-
被乔明洋拉到无人的小角落里教育一番后,余岁学乖了。
这下无论多高难度的解谜问题、多繁琐的开箱操作,他一概不碰不听不知道,问就是“我不会”,再问就是“我害怕”。
“小鱼,你看一下这——”
余岁面不改色心不跳,像个复读机,揣着手:“我不看我不看,我害怕我害怕,我不会什么都不会。”
曹方:“?”
刚才不是你三下五除二就解开谜题的?
他们大约是卡在了这间房间,停尸房还是原先的停尸房,只是上了锁,进来了便没有出去的路。
找了半天没找到出去的门,心理已经从平静转变为了焦急。
黎荀无计可施,温声道:“你刚刚拿到的线索,拿出来看看。”
“在我口袋里。”余岁正面转向他,宛如断手,“前面卫衣的口袋。”
封闭的密室里温度不低,余岁在进来前就把羽绒服脱在休息室里,眼下,单薄的卫衣里空无一物。
黎荀目光落在他身上,余岁就表示很无辜,他冷。
黎荀:“……”
良久,他最终上前两步,伸手过去。
“你俩干啥呢?”艰难地打开面前宝箱,曹方一转头就看到角落里呈现依偎姿势的两人。
黎荀淡声:“找线索。”
曹方脑袋里大大的问号。
找线索,要两人贴着找?
拿到线索卡,黎荀没搭理曹方疑惑的神情。
室内仍旧昏暗,黎荀示意余岁:“打一下光。”
身后的人半晌没有动作,黎荀偏过头,就听余岁嘀嘀咕咕。
“捏到我肚皮了。”
余岁声音低低的,与其说是在和他对话,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
黎荀难得回敬了他一句:“吃太多。”
晚饭吃太多,所以鼓起来,不怪他能捏到。
等待的时间过长,女生们有点顶不住了:“到底怎么出去,这里好像没有线索啊……”
指了指七张空位,穆翀燚道:“应该是让我们躺上去。”
“那行,就随便躺呗。”
曹方率先躺平,一行人看着没事也跟着效仿。
脚下的木板被打开,一条通道展现在众人眼前,速度很快,“唰”一下,身体失重感伴随着耳边尖锐混杂的男音女音,几秒时间便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除了黑还是黑。
除了静还是静。
余岁知道他应该是落地了,也和队友们再次分散了。
“黎荀?”
“黎医生?”
不会又是他一个人的任务吧。
但这次显然不是。
“嗯。”不知道在何处传来一声回应。
余岁勾了下唇角:“你在啊?”
还是“嗯”的一声。
余岁随意地看向四周,有点家徒四壁的风格。
“太黑了,我看不见。”他说。
余岁确实没说谎,这里没有蜡烛照明,他们两人连手电都没有。
全身上下只有手上套着一圈荧光棒,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余岁一个踉跄便跌了过去。
借着蓝色荧光棒的幽光,黎荀稳当地拽住他的衣服,避免他和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
他提醒:“当心脚下。”
“太黑了。”余岁又重复一遍。
然后右手顺势往下,摸索到细长的指骨,他大胆地牵住,毫不犹豫。
“这样有安全感,不容易丢。”余岁说。
大约又回忆起乔明洋嘱咐他的话,他又义正言辞道:“我害怕。”
没感觉到你害怕,黎荀想。
察觉到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黎荀也只是停顿了下,没有甩开,任由他握着,随后稍稍放慢找寻光亮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前进。
在找到出去的门……也可以说是洞之后,外面的过道变得狭窄。
后方无路,他们只能往前走。
过分昏暗又逼仄的羊肠小道,头顶忽明忽暗的红色灯光,耳畔萦绕不间断的怪异音效……
第103章
这样的环境,余岁脑袋里却突地生出暧昧二字。
独处的空间,容易产生情愫。
这句话牢牢刻在余岁心里,于是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指尖穿插进缝隙。
指纹带着些粗粝的触感,先是小拇指、再是无名指。
时刻注意跟前人的反应,余岁低着头,控制把握着进度。
接着是中指、最后是……
“嘿,你们在这啊!”
关键时刻,第三者出现。
“我感觉我走过来,跟穿越到平行世界似的,别说人影,鬼影都没见着。”曹方也是一路挪着步伐过来的,看见他们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余岁幽幽转头:“……我们噶了,现在也是鬼。”
曹方:?
为什么这么黑,他都能看到余岁在瞪他?
错觉吧……
“这是要做什么?”曹方看向余岁另一只手里类似眼球,且正在冒绿光的物品,问。
刚问完,曹方又两手一拍:“哦!是要装到那扇门的缺口上是吧!”
黎荀:“是。”
只不过眼前的这扇门挺高,以余岁的视角,他得仰着脑袋看。
伸手是够不着那块缺口的,他们都一样。
“我觉得……应该是要两个人齐心协力。”
余岁偏头对黎荀说:“你抱——”我上去?
话音未落,只听曹方又发挥着他机智的小脑瓜。
“害,早说啊,”曹方福至心灵,“来来来,跟我来。我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有个扶梯,原来是这个用处!”
曹方被自己聪明到了:“妙啊妙啊!”
“扶……”扶你个头啊!
接下来,余岁面无表情地上去装了机关,再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门启动,最后面无表情地“逃”出密室……
“啪——”
灯亮了。
结束了。
听着工作人员复盘,乔明洋兴冲冲地过来问:“最后怎么样?试探成功了吗?”
余岁小脸冻得像冰块,咬牙切齿地说:“没有。”
“啊?没有独处的时间吗?”乔明洋懵了。
有,独处了五分钟。
还没有上厕所的时间多。
“别提了。”余岁冷声,“呵,荒谬。”
明天就该回去了。
乔明洋纠结地想,这下怎么办,光是这些,根本看不出黎荀对余岁的态度,更甚的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一方虽凛冽得犹如冬日寒冰,但对另一方可谓是有求必应。
余岁从前嚣张跋扈惯了,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做出点反常的举动或许只会被认为是“好玩”“有意思”……
乔明洋心中警铃大作。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先知道他们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黎班对恋爱的观点。
换句话说,要先了解,黎荀有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以及对同性这个群体的看法。
-
“看法?”
晚上,夜话开始。
“好像没什么看法。”余岁摸着下巴,回答乔明洋的问题,“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乔明洋楞了两秒:“他知道?”
“知道……的吧,”余岁原本笃定,但话说出口便有些犹豫。
三言两句概括那晚的奇遇,余岁又说:“我感觉我当时的反应,可能比他还大点?”
可能大得不是一点点,那些天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邦邦揍了两拳。
“那应该好办多了吧。”乔明洋喃喃自语。
余岁坐在乔明洋床铺上,这会儿另一个室友还没回来,他态度认
真地求学:“所以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
赶在查寝前回到自己的房间,余岁先瘫了会儿,让黎荀先洗澡。
他这会儿还在复盘和乔明洋的对话。
说来,黎荀从小到大被表白的次数很多,其中不乏有校花、别人眼中的女神,头发长的短的、化妆的素颜的、温柔的直率的……
但最后都被通通拒之门外,无一例外。
要说反应……
确实没见他有过什么反应,指不定连小视频都没看过。
虽然余岁自己也就看过那一次,还有点辣眼睛。
或许他刚刚应该说“我们一块洗”,然后观察一下黎荀有没有正常的生理现象?
……可能会被人团成一团塞进行李箱,然后丢到门外去。
总不能是无性恋?
难不成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性冷淡?
哇,那还真是一个恐怖的事情。
余岁兀自思索着。
明天就要返程,黎荀冲完澡,此刻正在收拾行李,背对着,却能感受到那股黏人的视线一直不离不弃。
甚至下移了。
“咔哒”两声脆响,行李箱被合上。
黎荀转过头,就看到余岁一脸肃穆地盯着他的裤子,沉吟不语。
“……”
衣服上有花?还是有字?
“还不洗澡?”将睡衣扔过去,黎荀问。
余岁蓦地回神:“洗啊,我洗!”
还是一言不合就扔衣服,余岁扯过椅背上的浴巾缓步走进浴室,然而刚迈进去,就又探出一个脑袋。
“我们一会儿看一部电影吧,”余岁直勾勾地盯着他,“现在才九点半,十点查完寝。”
第104章
他甚至找好了理由:“看场电影刚好可以助眠,转移密室逃脱带来的恐怖阴影。”
“你觉得怎么样?”余岁尽可能保持平静,问他。
沉默片刻,黎荀问:“看什么?”
“看……”片名脱口而出的前一秒,余岁紧急刹车。
现在告诉他的话,那搜一下岂不是就知道是什么了?!
“我一会儿出来选!”
关门声紧随其后,然而不出一秒,余岁再一次伸出头,重重叮嘱:“让我选啊!”
“……”
余岁保证这是他洗过最快的一次,几乎是囫囵让水在身上过了一遍,然后便匆匆擦干,穿上衣服后迫不及待地出去挑电影。
酒店设施还算良心,起码有台电视。
余岁搜索乔明洋刚才推荐给他电影,快速投屏到电视上,甚至为了氛围,他特意关了灯。
眼下,只剩下昨夜床头的条型灯。
地上铺了块绒毯,两人干脆就这样坐下,背靠着床沿。
影片刚开始很一切正常,就是男性有点多,几乎没女生出现。
这里特指和青春期的主角同龄的女生。
播放至半小时,黎荀便扭头看向余岁:“这是什么类型?”
“我不知道啊,我看某书说它评分很高才选的。”
“没看简介,讲的什么?”
“应该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励志片。”
问,就是装傻充愣。
余岁将这一招表演到极致。
“……”
澄澈的眼眸无辜且迷茫地看着他,黎荀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继续看吧。”
直到画面从教室转至浴室,主角开始暗戳戳告白,余岁才佯装恍然大悟:“所以这是同性,恋爱,的故事啊。”
他咬着重点。
黎荀“嗯”了声,神色如常。
余岁:?
这都没有波动?哦不过也是……毕竟他们俩见过真人亲嘴。
那确实对电影里的“假戏”没多大感触。
“你觉得……”余岁莫名紧张。
黎荀偏过头,等着他说话。
良久,余岁衔接上问题:“……这部电影好看吗?”
声音掉在毯子上,接着电影里便传来一些无法用言语诉说的声响。
真要说,那就是挺干柴烈火,挺敢拍也挺敢播。
“从美学角度,导演很专业。”避开某些不可描述的东西,黎荀捡着话说。
“哦。”余岁感觉自己耳尖开始熟了,“我也觉得。”
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开口。
斑驳陆离的光效照在黎荀脸上,倒是平添了两分柔和,这是余岁第108次偷瞄得出的结论。
除此之外,他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余岁心情有点凌乱,房间里只有电视声,确实有点助眠的效果。
发现身旁的人打了两个哈欠后,黎荀淡声问:“困了?”
“没困,我没困。”差点闭上眼睛了,余岁心道。
黎荀无奈:“……困了就去睡。”
眼看他即将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准备关电视,余岁立马阻止:“我还没问观影感想呢!”
“写影评送豆子,攒满之后可以换免费的饮品的。”
余岁对于胡编乱造异常得心应手,反正随口说的,黎荀还能去查?
真去查,他就说自己记错了,可能是外卖软件才有的活动。
“问。”
黎荀现在觉得自己毕生的耐心,大概都贡献给他了。
“就是,同性,”余岁吞咽了一下口水,“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蜷缩了一下手指,他察觉到自己心跳正在加速。
“没什么看法。”黎荀说。
余岁疑惑:“一点也没有?”
见他非要问出点什么,黎荀敛眸,吐字:“正常。”
正常……
余岁吊着的一口气霎时吐出去。
然而几乎是下意识,问题不过脑地冲口而出:“你不觉得恶心什么的吗?”
倏忽之间,周遭寂静得让人恐惧。
黎荀蹙地心跳漏了一拍,脊背紧绷。
一向神经大条的余岁显然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以至于,他目光光明磊落,直愣愣地看向对方。
半晌,黎荀对上他的视线,面色冷了下来,他问:“你觉得恶心?”
第44章
余岁瞪圆了眼睛:“怎么会!”
他恨不得自己就是gay!
哦不对,他好像就是。
余岁抓耳挠腮,摸了摸耳垂,又抓了抓发尾,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我是说……”
他要怎么说?
他应该表明身份,坦白他的立场?
还是应该继续掩埋,装自己是电线杆似的笔直?
好像怎么做都是错误的。
就比如今天实在不应该看这场电影。
所有酸涩的青春类影片都在劝诫观众千万别暗恋,暗恋看似是一个人的事,但实际牵扯进来的却是两人,更甚是朋友间生出的那点异样情感,这才是最致命的。
一旦将自己的心思坦诚布公,宣之于众,恐是连最后的体面都剩不下。
十多年的情谊毁于一旦,他是会愧疚的!
正陷入沉思中的余岁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黎荀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第105章
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尽量压下心底翻涌难控的情绪,紧紧盯着余岁,像是在等人作出回答。
是与否的抉择,选“否”皆大欢喜,选“是”……
那就是万劫不复。
“关了,睡觉。”起身关掉电视,黎荀说。
如果可以,他希望再自欺欺人一段时间。
余岁:“?”
聊天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睡觉了?!
不对劲。
从撞破两个男生接吻后的那一天开始,黎荀既没有表现得很反常,也没有跟他复而提起过。
虽然知道黎荀平日里就是个寡淡如水的性子,但一遇上此类问题,他就觉得黎荀……
黎荀似乎也在躲着什么。
就像自己当初避他那样。
如蛇蝎。
如毒药。
余岁心下一咯噔,脑袋里突地闪过一个词,他怔怔开口:“你该不会是……”
他颤抖着下巴,倒吸一口凉气后试探性地说:“恐同?”
黎荀脚步停了。
“……”
黎荀转头望向他,余岁也正在看着自己。
室内针落可闻,寂静的氛围持续数十秒。
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但余岁总觉得他好像很无语。
然后见看见黎荀自然地掀开被子,没有准备理睬他的意思。
“你别睡,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余岁蹭地从床上坐起身,长腿一迈,仿佛跨越的不是床铺而是100米栏杆。
跳下床,他趴在黎荀床沿边,双指一撑,试图让他的眼皮睁开。
被强行开机的黎荀:“……”
“同性虽然说不普遍但起码我们学校就有一对,我觉得和普通的小情侣也没什么区别,你不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余岁皱着眉,试图通过和他讲道理的方式,将他的理念摆正。
“你真的恐同吗?”
“……”
“有没有办法调理一下,比如喝中药什么的。”
“?”
黎荀觉得好笑,也挺想知道他这些奇奇怪怪的理念到底是从哪看到的。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余岁还想继续强制性地给人灌输大道理。
就在他即将开口前,黎荀睁眼,捂住他的嘴。
“不恐,去睡觉。”
余岁:“唔唔唔!”
说不了话了!
“……”黎荀松了松。
余岁将信将疑:“真的?”
那些个网络专家还说gay可以靠喝中药变成直男呢……虽然这种话骗骗小孩子还成,他都快成年了,鬼才信。
“假不了。”感受到唇瓣贴着掌心摩擦,黎荀头疼地说。
余岁挑挑眉峰:“好吧,信你一回。”
黎荀失笑。
得到满意的回答,余岁心情好多了,这才磨磨蹭蹭躺回自己的小床,戴上黑色的眼罩,黑暗再次降临。
他打了个哈欠,困意总是悄悄袭来,余岁缓缓阖上眼,嘴巴却还在蠕动。
“喜欢就是喜欢,我觉得不能拿性别来衡量。”睡前意识不清的最后一句,声音很轻。
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道另外一人是否已经陷入梦境,空气里传来一声“嗯”,大抵是认同。
同一间房。
有人一枕黑甜,有人久悬不决。
-
翌日,早间九点。
大巴车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候,研学三日说快也快,他们今天就得返程。
“如果研学的时间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我能不能申请穿个书,”曹方感叹,“无限研学!多酷啊!”
余岁无语凝噎:“……小说看多了你。”
一行人有序集合,放置行李。
从刚才开始,口袋里的手机便一直在震动,奈何有教导主任还有各班班主任在,没人敢放肆。
等上了车,余岁警惕地瞥了眼旁边酣睡的曹方,这才放心地切换软件。
乔明洋:[他真这么说?]
乔明洋:[那他是能接受,还是不能接受哇,我快被绕晕古七了……]
余岁:[可是他确实没有特别抵触]
余岁:【小鱼觉得太难辣.jpg】
余岁:[要不我给他发个小破文过去,让他先有个心里准备?]
乔明洋:[……]
真的不会被打吗?乔明洋合理怀疑。
乔明洋:【双手合十.jpg】
乔明洋:[建议你别这么做]
……
大巴车晃了一阵,总算抵达休息站。
曹方睡意朦胧:“到……到休息站了?不行了,我得去厕所一趟。”
“小鱼你去吗?”
余岁难捱地喘口气,说:“我透透气。”
“哦哦好。”知道余岁晕车,曹方也没说什么。
休息站像一个交通枢纽中心,有挺长一条美食街,不过持续晕车的余岁暂时没胃口吃油腻辛辣的路边摊。
曹方去找厕所,他就在外边晃荡一圈。
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余岁舒心不少,但胃里还是难受,所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单独包装的话梅。
将话梅含进嘴里的瞬间,他突地小声“嘶”了一声。
舌尖似乎碰到了一点凸起,余岁不怕死地又舔了一下。
嘶!
……还挺痛的。
因为不像女生那样出门会携带小圆镜,时不时整理一下着装。
第107章
圣诞节刚过去不久,店里火红热烈的氛围还未散去,正逢周末,人流量猛然上涨,一对又一对小情侣走过,卿卿我我,亲密无间。
感受到好友的怒意,乔明洋放下手里正在转动的搞怪地球仪,转过头。
“啊?”怎么又变成直男了?
“为什么这么说呀?”乔明洋忍不住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明明前一天还看到两人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今天就像要决裂了一般。
其实他还想说:你看上去比黎荀直多了。
但他不敢,毕竟余岁也是刚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为男生……或者说为黎荀,算是个新晋、业务还不熟练的小gay。
余岁冷笑:“没有,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做数学题的臭直男。”
……
时间倒回到昨天晚上。
昨天是周五,刚研学回来的一群人仍处于游神的状态。
天气从下午开始就转了阴,晚自习结束后,余岁没有接着在画室逗留,原本放学最积极的曹方却说让他就先和黎荀回寝室。
余岁想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回到寝室后,余岁打开没关闭的网页。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求助网友——
【我是吉吉国王!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了该怎么办?这种情况我到底应不应该告白?】
【头顶去芋泥去奶茶的芋泥啵啵奶茶,求大佬指点迷津!直男被掰弯的成功几率有几成?】
此类云云。
以求证他这种情况到底还有没有救。
指尖划过一页又一页,直到余岁看到这条——
【强吻室友后,我和室友在一起了……】
余岁一个鲤鱼打挺。
我超!这么刺激!
……让他来品鉴一下。
当然,帖子还得躲着人看。
但太过明显的遮挡动作,是个人都能发觉异样,大抵只有余岁自己认为他藏匿得如鱼得水。
“热水——”
以至于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冒出来,余岁一句国粹差点脱口而出。
稳了稳心神,他佯装镇定地收起手机,看向黎荀:“什么?热水怎么了?”
“……”
立即息屏的手机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但黎荀不是喜好窥探人隐私的性子,他没多问,只说:“热水还有,可以洗澡了。”
“哦,哦哦,我去洗。”
心乱如麻,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在黎荀面前看帖子,余岁只好暂时放下未有结果的告白之事,抄起衣服先去洗澡。
而余岁前脚走进浴室,后脚他的手机响了。
余岁以为是他妈秋女士的来电,毕竟前一分钟他才刚发消息说他这周末不回家。
所以,一门之隔,余岁理所当然地朝门外喊:“是我妈吗?你帮我回一下!”
浴室里,余岁的声音混杂着淅淅沥沥的水声,让人听不真切:“就说我明天晚上回去。”
黎荀确实帮他回了,但不是电话,是消息弹窗。
没有备注,只有一个昵称为“n”。
顿了一下黎荀才摁下语音条,半晌,他说:“不是。”
因为语音条里是宁钊的声音,他说:“周六你有空吗?我们可以去商场——”
……
“宁钊?他怎么有你的企鹅号呀?”
自打赢了吹风机那天起,他的好友验证就一直响个不停。
“n”这个昵称原本很大众,余岁也没往是宁钊身上想,但宁大少爷倒是挺光明磊落,自爆家门,验证消息上就写——我是宁钊。
“谁知道,肯定是被人泄露了。”余岁第一个就想到程谭,但上次见他俩不对付那样……大概率不是。
见余岁断了话音,乔明洋有些急切地问,像在听故事:“然后呢?”
“然后,”余岁面无表情,“我当然是冲出去把语音条掐了。”
“……”
乔明洋又实实在在地梗了一下,半晌挤出三个字:“掐得好。”
但他想问:“那你出去的时候穿衣服了吗?”
“?”
余岁顿了一下,音量猝尔拔高:“我当然穿了!”
“哦哦,穿了好穿了好。”
“这是个意外。总之不重要,”余岁摆摆手,“重要的是,我都买完电影票了,他居然拒绝我!还找这么拙劣的借口拒绝我!”
经历过上次密室,余岁吸取了教训,这次选择的影片不是那种不可描述的爱情片,而是鬼片,港式作死类鬼片。
乔明洋“啊”了一声,搅和了一下手里的奶茶,问他:“什么借口?”
“他说他要准备竞赛。”
余岁一脸“你听听这是人说出来的话”的表情。
乔明洋又“啊”了一声。
余岁:“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吸了一口奶茶,乔明洋非常认真:“嗯嗯你说!”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确实是要参加竞赛了,”奶茶入喉,甜度超标,乔明洋大脑又复而转动起来。“比如之前是初赛,现在是复赛?”
余岁:“……”
余岁沉默:“有这事?”
乔明洋也沉默了:“……”
他忘了余岁压根没参加过竞赛,没兴趣更别提关注竞赛内容了……
余岁微叹,接着放出一条炸裂的消息:“我本来是想今天过来挑跨年礼物……表白的。”
第108章
再过一个礼拜,就是跨年夜了。
乔明洋:“表、表白?!”
平地一声惊雷。
乔明洋被他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地球仪。
价格398……
还好没摔。
余岁对手指:“就是有个计划而已,我总不能一直——”
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干脆自暴自弃,小声嗫喏道:“试探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嘛。”
“……”乔明洋只觉自己快神经衰弱了。
他从初中开始就“博览群书”,上知热门人气霸王榜,下知冷门沧海遗珠……
当然这里的群书分别指漫画书和小说。
乔明洋咽了咽口水,试图消化他这句话:“那现在怎么办?你打算怎么表白?”
“还没想好。”余岁老老实实回答。
乔明洋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为什么只过了一个晚上,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只能说如果黎荀真是直男,那要想掰弯,简直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唉。”
不过……
乔明洋兴奋地指着书店门口的立牌:“算了算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一会儿去——”
直不直男的问题先放一边!
他现在好想去书店里看新出的漫画!
然而话音未落,只听余岁结了账,反手将礼盒塞进自己包里,说:“我回去了。”
诶?
乔明洋笑容凝固。
“这么早你就回去了吗?”
余岁一本正经:“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准备竞赛。”
“……”
乔明洋表示:他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恋爱脑qaq!
-
黎荀确实在准备竞赛。
时间刚过两点,他也刚从学校回到家。
余岁回到家,但没有真的回到家,而是驾轻熟路地打开黎荀家的门。
这么多年,他就没有一次是直接回自己家的,特别是考砸挨骂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对门宛如他的避风港,
卷着屋外的冷气奔进屋里,余岁在开放式书房看到了人。
于是黎荀一抬眼,就结结实实看到窗上贴着一张脸。
余岁:盯……
黎荀:“……?”
有时候确实不懂他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挺诡异。
“你一直在做数学竞赛题?”余岁将信将疑。
黎荀实诚地答:“没有。”
余岁心道,看看!看看!他就知道!
“是物理竞赛题。”
“……”
有窗户的原因,开放式书房隔音还算不错。
余岁打开面前的隔断窗,虽然旁边就是门,但说不上是为了耍酷还是锻炼臂力,他直接撑着翻了过去。
不寻常的进屋方式,黎荀瞥他一眼:“去看电影了?”
似是不经意又自然的问询。
余岁脚步顿了顿,旋即有模有样开始描述:“对啊,这部电影可好看了,悬疑音效制造得跟真的似的,坐在旁边的小情侣吱哇乱叫一看就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他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说:“还吃了超级好吃的椰子冻和烤鱼,本来不想这么早回来的,但怕你孤单。”
“小余同学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然而下一秒,两张完好、未检录的电影票像是叛逆似的,也跟着从口袋里跑出去,最后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余岁却觉得震耳欲聋。
……那是打脸的声音。
“是吗。”看着躺在地上的纸,黎荀淡然道。
“……”
“怕我孤单。”
“……”
见黎荀嘴唇又动了动,余岁眼疾手快,微笑着把地上的票捡起来,贴住他的两瓣唇:“嘴如果不需要,可以捐给那些有需要的人。”
黎荀:“……”
“快做你的竞赛题,我现在是监工。”做题是吧,今天他就非得看着人做题!
两个小时后,睡了香甜一觉的余岁惬意地从榻榻米上坐起身。
已经是吃饭的点,秋女士开始催他们。
上一秒发出消息,下一秒门口就出现,秋高霏惊呆:“这么快,你俩坐飞机来的啊?”
余岁:“坐黎总的私人飞机来的。”
秋高霏:“厉害。”
黎荀:“……”
难得余远山在家吃晚饭,饭桌上,秋高霏问两人:“跨年有什么安排没有?”
余岁异常警惕:“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能干什么,你们小年轻不都要记录新的一年,数倒计时什么的,”秋高霏非常懂,“我们肯定是过二人世界啊。”
“……”余岁被这俩夫妻彻底折服了。
啃着可乐鸡翅,余岁傲娇:“那我肯定也有,跨年谁还呆在家里。”
“小荀呢?”
余岁刚要说“他肯定跟我一起”,就听黎荀冷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嗯,有。”
嗯?什么东西?
余岁皱了皱眉:“你也有?”
秋高霏好奇地问一嘴:“今年你俩不一起啊?”
“说得好像连体婴一样。”
余岁咕哝一声,接着大声说:“我也是要有自己生活的!”
黎荀:“……”
什么时候没有自己生活了?
第109章
说完,余岁扔下一句“我吃饱了”便兀自回了房间。
黎荀吃过晚饭也没逗留。
留下两夫妻疑惑:
秋高霏:“这是怎么了?吵架啊?”
余远山:“拌嘴吧,孩子大了难免会意见不合……”
……
另一边,刚拿到全新x系列漫画,正准备跨年夜美滋滋宅家追漫的乔明洋,手机响了又响,讯息一条接着一条满世界乱窜。
“……”
这噼里啪啦的风格,除了余岁没有别人。
乔明洋重重地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果然——
余岁:[黎荀这个臭直男!]
余岁:[不就是跨年夜!]
余岁:[乔乔!出来泡温泉!!!]
三个感叹号。
有多么气愤,不言而喻。
乔明洋:[……]
随便吧,摆烂了,习惯就……
呜呜习惯不了,他的漫画书qaq!
-
跨年夜如约而至。
白天还在思考黎荀到底有什么事,到底要不要问他晚上出门,结果发现黎荀早就跑没影了。
竟然没跟他通气,也没告诉他去哪!
余岁宛若被背刺,愤愤地给同行的其他二人发了个消息,告诉他们今晚他请客,不嗨不归!
既然如此,他也不管了!
于是程谭到温泉旅馆的时候,余岁和乔明洋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咱们现在就进去?”
环视一圈,程谭问:“黎荀呢?他不来?”
黎……
只见余岁幽幽转过脑袋:“罚款,五十。”
程谭双目瞪圆:“?”
好端端的为什么罚款?
乔明洋提醒他:“今天你还是不要提这两个字比较好哦。”
“啥意思,哪两个字,黎荀?”程谭摸不着头脑。
余岁:“一百。”
程谭:“???”
三人一前一后进去,余岁选的这家店面积很大,楼上楼下一共三层,分别有换衣区、男汤女汤、露天浴场以及各种游玩休息室,是个放松舒心的好去处。
趁着余岁去拿饮料的时间,程谭偷摸着,凑过去小声问乔明洋:“什么情况?他跟黎荀咋了,十多年了终于变成死对头了?”
那可太好了!
原本就看黎荀不顺眼,现在总算把人给熬死了!
程谭按耐不住兴奋地心情,正想着,谁知乔明洋笑眯眯,伸手说:“一百五了,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程谭:“???”
妈的,你俩抢钱?
虽说现在才两点,但是知道汤池馆里有自助,几人都是空着肚子前来。
这会儿就开始干饭。
“你是没吃过饭吗?拿这么多,我们就三个人。”看着面前摆满一整张桌子的菜,余岁嘴角抽搐。
“你不懂,我们训练得时刻保持体脂,”程谭夹了一筷子锅包肉,幸福得差点流泪,缓了好半会儿才深沉地说,“前段时间太放肆,导致我腹肌都快消失了……”
余岁不合时宜地插嘴:“你还有腹肌?”
程谭:“……”
草,他可是体育生!
一只爪子伸过来,余岁登时进入警备状态:“你干什么?!”
程谭抓着他的手,势必要找回自己的场子:“证明我的实力,来来来你摸。”
“不摸!滚!”余岁满脸写着抗拒。
乔明洋在一旁看戏。
两人吵吵闹闹,压根没注意到身后饱含震惊的宁钊。
“余岁?”
余岁一只手被迫压在人肚皮上,听到声音后回头看他。
宁钊睚眦欲裂,颤着唇:“你俩……你俩……什么关系?”
余岁:?
什么玩意?
“我是他爹。”余岁隆重介绍,“他是我儿。”
他淡淡地睨过去:“你说我俩什么关系?”
宁钊:“害,原来是父子。”
吓得他还以为是在处对象呢,小心脏遭不住……
程谭:“?”
不是,你丫真信?
乔明洋托腮看向远方。
唉,好想宅家呜呜……
……
简单在温泉旅馆内吃了顿自助,几人去池子里泡了会儿后又辗转进了桑拿房。
从桑拿房出来再次看到宁钊,余岁皱眉问:“你跟踪我?”
“什么?”宁钊连连摆手,“不是!我没有跟踪你!”
“这是我舅舅的店,今天人多,我过来给他看店。”他边解释边庆幸,还好今晚他没听那些个狐朋狗友的话出去鬼混,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巧……
余岁瞥他一眼,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宁钊:“真的!你们想玩什么,我做东。”
“我当真了啊!游戏厅走起!”程谭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只能说是不打不相识,本就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人在经历几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后,程谭和他开启了双人游戏模式。
“光玩这些是不是有点没劲,要不咱们来点刺激的?”中途,余岁打断两人。
宁钊:“……”
他还没忘当时余岁说的那句刺激的……
……结果是和大爷大妈争吹风机。
宁钊扯扯嘴角:“所以是……下棋?”
余岁“嗯哼”一声,轻飘飘地将视线移过去,笑得灿烂:“来跟我下五子棋。”
第110章
宁钊:“……”有种果然如此的错觉。
宁大少爷……
宁大少爷不自觉吞咽了一大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余岁的笑容里看到了“老奸巨猾”四个字。
尤其像一只狡黠、奸诈又漂亮的狐狸。
有诈。
但是宁大少爷就吃激将法这一套。
“来、来就来!”宁钊袖子一撸,“玩几把?我要是赢了呢?”
“赢了再说,”余岁大言不惭,“至于玩几把……你赢了就停呗。”
宁钊:“?”
好大的口气!
半小时过后,宁钊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桌上的酒瓶空了两瓶,小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宁钊打了个酒嗝。
“还来吗?”看向即将连成一条线的五个黑子,余岁问。
要知道,他五子棋的实力可不是盖的。
看到宁钊不断被吃的棋子,余岁不免想到自己之前被黎荀血虐的日子,好强的余岁一直输一直玩,犟种似的非要赢过人家,谁来劝都不好使……
忽然汹涌的回忆让余岁下棋的手蹙地停顿了一下。
怎么又是黎荀。
别想别想别想!
“算了,换一个玩。”没等半梦半醒,正发楞的宁钊回答,余岁就替他作出了决定。
他给自己开了一罐鸡尾酒。
果酒下肚,没压下心底的情绪,反而让大脑陷入了纠结的漩涡。
酒精一杯接着一杯。
游戏一局接着一局。
这下胃里撑饱了,脑袋里也撑饱了。
旁边两人的暴躁音还在持续:
“芜湖!双杀!”
“冲冲冲!左边左边!”
“喝!继续喝!别养鱼!”
……
“嗝……”
游玩过后就是一整个精疲力竭。
热闹过去只剩下安静,单独的休息室内,程谭躺在地上,动一下就觉得天旋地转。
这比跑三千都累,程谭如是想着。
但还有人在坚持:“输了没……输了就……嗝喝。”
一声要强的宁钊当即爬起来:“我没输!”
“再来……最后……一把,我肯定能赢!”
场上唯一一个没参与,所以清醒着的人欲哭无泪。
乔明洋:“咱们今天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没关系!旁边就是我舅舅开的酒店!”宁钊一听,直接大手一挥,仿佛自己就是老板。
“你舅……”程谭竖起大拇指,“是这个。”
“厉害了你的舅。”余岁也由衷佩服。
宁钊挠挠头:“嘿嘿。”
“哦差点忘了,今天是跨年夜,我要拍照留念!”程谭突然举起手机,晃晃悠悠站起身,然后跳舞似的转了一圈。
“你傻啊,这是视频。”余岁看着即将怼到自己的脸上的相机,一巴掌拍过去。
然后某个嚣张地说自己有八块腹肌的壮汉一个没站稳,又倒地了。
目睹一切的乔明洋:“……我们还是回去吧?”
-
乔明洋觉得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今天就不该答应余岁来泡温泉……
不对,他就不应该告诉余岁让他去试探黎荀。
这下试探没试出个结果,罪倒是遭了不少。
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拨打这一通电话,直到看到程谭醉意上头,走路摔倒四仰八叉的时候……
嗯,他不犹豫了。
就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抬动三个醉鬼啊!
但偏生某个正处于失恋中的人这个时候还在捣乱:“乔乔,你的手怎么这么——”
“——长?”
乔明洋:“……”
嗯……怎么说呢。
小鱼你摸的是我的脚。
“你都不知道,他上幼儿园第一天就把女生弄哭了。上学收的情书当草稿纸用就算了……巧克力礼盒居然只留下铁盒当盆栽,好友列表里的人都不超过三十个……”
“每次她们问我要企鹅号,我给的都是老班的……”
乔明洋看得心酸:“……小鱼。”
余岁喝得醉醺醺,并撂下狠话:“他要不是直男,我跟他姓!”
……
结果刚还在喋喋不休地指控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某个男生,下一秒却蹙地收了声,平静道:“我要去洗手间。”
乔明洋怔怔地看着余岁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准备推门出去:“……”
好演技,压根看不出来是真哭还是假哭啊宝。
当然,如果不是发现余岁左脚绊右脚,差点给自己绊倒的时候……
“小鱼,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乔明洋担忧地皱了皱眉:“……好吧,那你当心啊。”
目送余岁出去的同时,乔明洋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了。
程谭还在旁边嘀嘀咕咕:“发朋友圈……怎么点赞的人这么少!”
他晃了晃一旁睡死的宁钊:“快起来给我点赞!”
乔明洋:“……”
还是打电话搬救兵吧……
就在乔明洋即将拨通电话的时候,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看到熟悉的来电显示人名,乔明洋只觉自己身上蓦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111章
夜,黑沉。
接起电话,乔明洋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喂?”
黎荀带着稍许寒意的嗓音,开门见山:“你们在哪?”
乔明洋楞了一下,连忙告诉他地址:“我们在、在新泉路1788号……”
一分钟后,电话被挂断。
乔明洋抓着手机,不安的情绪在此时达到顶峰。
他闭了闭眼睛。
小鱼。
这回咱们要完了啊。
第46章
黎家老宅。
跨年夜红火的气氛一直从餐桌延续至庭院。
黎老爷子和黎老太太身子骨都硬朗,今天算是家庭小聚,晚饭过后,小辈们在庭院里打打闹闹玩仙女棒,他们就在客厅里看看电视,唠唠家常。
见黎荀挂断电话从北阳台进屋,黎明源问他:“怎么了?谁的电话?”
黎荀稍顿,没隐瞒:“姨妈。”
话落,黎明源也微微楞了一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翟倩也就是黎荀母亲住院的事情,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症,但已经走上了化疗这条道路……想来情况不太乐观。
“你想去看望她的话——”那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就算……
黎荀淡声:“不用了。”
“……”
黎老太太在这时拍了拍电视,嘀嘀咕咕:“这电视机怎么又坏了,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
看到黎荀转身走过去,黎明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手机刚搁下,屏幕却又亮了,黎荀调试完电视又过去看,只是群消息。
“我要小猫!”
“我要小熊!”
“那我也要小熊!”
新年礼物堆了一堆放在桌边,等着大人拆开。
难缠的小朋友们在黎荀脚边绕圈圈,以至于每走一步都要暂停一下。
几个小屁孩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跟着他。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看脸,看他长得好看。
小孩子的喜欢总是纯粹直白的。
院外烧烤正在进行中,黎明源看他一眼,将他从中解救出来:“洒点孜然吧,黎荀你去拿调料瓶过来。”
“崽崽今天不过来啊?”
黎荀:“嗯。”
上午去学校回来就发现人已经溜出去了,大概是又躲哪玩去了,八九不离十。
往常跨年的烧烤环节必定有余岁,也可以说是哪里有生蚝哪里就有他,只是生冷的东西想多尝几口就会被另一个人拦下。
今年,或者说是今天,没有一丝动静。
倒是让黎荀有些出乎意料,尤为不习惯。
头顶群消息还在眼皮底下蹦跶。
似乎是程谭在召集人点赞,像在宣传某家店的活动,点赞数超过多少多少,以此达到薅羊毛的目的。
黎荀没兴趣,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看他们的聊天记录上,然而就在退出聊天框时,视频自动预览——
程谭的大头率先占满整个屏幕,后边两个醉酒的人坐姿散漫,吵闹的情况不亚于黎荀身边这几个争抢娃娃的五六岁小孩。
……
院子内的屋顶上挂着一排小灯。
黎荀站在灯光底下,昏黄的光影为他冷硬的五官增添了两分柔和。
烤肉的香味顺着鹅软石小道飘进别家小院,小孩子的心思瞬间被美食吸引,心心念念的各种娃娃礼盒被暂时搁置。
室外热热闹闹,只有一人在阳台逗留。
光线忽明忽暗,黎荀下颌紧绷着,眸色如墨色般深邃,再次挂断电话,他却没有回到庭院,反而一言不发朝门口方向走去。
“哥哥去哪?”
一道稚嫩的声音让他停驻脚步。
穿着洋娃娃小裙子的女孩仰着头看他。
黎荀偏过头,没表情的时候眼神有点冷。
盯着攥着他衣角的小手,换了鞋,他缓缓蹲下身,良久开口道:“去抓娃娃。”
-
嗡,嗡……
黎荀:【未接来电】
一条条望过去,几乎都是未接来电。
但手机主人暂时没空看,也并没有带着这块板砖一起去洗手间。
滴答滴答——
时间持续不停地往前走。
暖风呼啦呼啦往脸上吹,舒适惬意的空间内,宁钊却猛地惊醒,瞪着眼睛半晌,他问:“余岁呢?”
三人睡得横七竖八,程谭就在宁钊脚边,被他这么一蹬,吃痛地喊了一声:“我去你吃菠菜了啊力道这么大……”
“他不是、去上厕所了嘛,”程谭揉了揉肩膀,“还没回来?”
乔明洋喝得并不多,但在温暖的房间里,他也有点昏昏欲睡。
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恍恍惚惚,他也突然醒了,紧接着第一时间看了看房间,没有第四个人的身影。又转而去看时间,还差一刻钟就是新的一年了。
疑问不断盘旋——
余岁呢?还没有回来吗?
黎荀呢?还没有到吗?
“我去找找他。”睡了将近小半小时的乔明洋抿了抿唇,当机立断站起身。
剩下两个眼神并不清明,但执意要跟去的人:“我也去!”
二层的洗手间就在走廊尽头,不难找到。
这个时间点,将近午夜,在旅馆里留宿的人不多,只有是白天的一半。
走到门口,乔明洋试探性地喊了声:“小鱼!你在吗?”
第112章
宁钊也跟着喊:“小鱼!你——”
程谭皱眉打断他:“小鱼也是你叫的?”
宁钊哽了哽:“……”
行,他忍!
恰逢此时,最里间的门板传来些许响动。
乔明洋走过去,敲了两下门:“小鱼?你是不是在里面?”
又没了动静。
几人对视一眼。
宁钊蹙了蹙眉:“我来。”
半分钟后,宁钊破门而入。
只见里间的大哥睡眼朦胧,抓着裤子惊恐地盯着他们,颤颤巍巍:“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乔明洋:“……不好意思!”
闹了个笑话,乔明洋叹了口气:“好像不在这里。”
程谭:“会不会是人太多,去一楼上厕所了?”
……
余岁的确在一楼。
但不在厕所里。
室内有些干燥,原本他是想去完洗手间,到一楼休息室擦点乳液身体霜之类的东西,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
摇摇晃晃地沿着指示标志往前走,结果……越走越偏。
盯着眼前偌大的露天汤池,余岁眼睛里满是茫然。
直到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气入体,他才准备原路返回。
至少要先找到电梯。
大抵是因为汤池还在冒着热气,余岁越走愈发觉得脑袋发晕,也不能保证脚下的路是直线,这样便导致他非常容易撞上路人。
比如现在。
余岁径直地往人身上跌去,而路人并不恼怒,反而好心地撑住他的胳膊,以免他一个不小心摔了。
“对不——”
余岁抬头,喉头的道歉还未完全说出口,视线就先直直撞进对方的冷眸之中。
夜晚静谧,路过的人也很少。
缄默许久,余岁慢慢吞吞组织语言说:“我们是不是好像在哪见过?”
“你长得好像我一个朋友。”
经典的搭讪开场白。
黎荀:“……”
黎荀扶着他站稳,旋即瞥了眼,问他:“喝了多少?”
“果酒、鸡尾酒……”余岁掰手指数,“也就三瓶。”
说完,余岁就听到非常轻的一声冷笑。
余岁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叉腰语气凶狠道:“你嘲笑我?看你这个小身板肯定喝不了多少。”
“小身板。”黎荀嚼着字。
也不知道时不时分辨出了眼前人是谁,余岁不管三七二十一,甚至上手戳了戳面前人的胸口,继而肯定地点点头:“小身板。”
黎荀:“……”
真是醉到不知今夕何夕了。
“走了。”
“走去哪?”
“回家。”
闻言没走两步,余岁就又蓦地停下了步伐,似是而非地低着头站在原地思考良久。
黎荀耐心地等待他的动作,垂落的眉眼漆黑而平静。
下一秒,只听余岁坚定道:“不回。”
黎荀沉了沉声:“……为什么?”
“因为马上十二点了。”
室内灯光并不耀眼,相反地与昏暗的星空有异曲同工之妙。
还没等黎荀明白不回家和十二点之间的潜在联系时,某只醉鬼又开始发言:“我还没有许新年愿望呢。”声音里还有着说不出的兴奋与雀跃。
见人不说话,余岁眨眨眼,仰头看向他:“你怎么不问我要许什么?”
不知道他要向谁许愿望,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许愿,可四目相对,黎荀察觉到对方眼里满是欢喜雀跃。
如同方才在庭院里缠着他不肯离开的小朋友,那样坦诚、直率。
就好像。
……在看一个特别喜爱的物品。
思及此,黎荀心头蓦地跳了一下,滞了两秒,才顺着他的话音往下说:“许什么?”
或许是灯光暗,又或许是水雾气遮挡,这一瞬间,黎荀总感觉他那双漂亮而柔软的眼睛里多了点难过。
但只有余岁自己知道,现在,他眼中倒映的是陪伴他十二年,即将走过第十三个年头的少年人。
还有。
是他喜欢的人的模样。
“许愿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许愿学业有成,金榜题名。”
“最后许愿……”
余岁垂眸,眼角盛着笑。
许愿新的一年,黎荀可以喜欢我一点点。
十二点的钟声伴随着欢呼声一同响起。
烟火于头顶绽放,绚烂的光辉将二人包围。
微凉的吻裹挟着甜腻的蜜桃酒精味猝尔印上唇间,黎荀脑中几乎一片空白,指尖倏然收紧。
满室的火花爆裂声,噗通跳动无法压抑的心跳声……
无法宣之于口的暗恋,如今就像轻易可破的泡沫。
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场景就这样言之不预地呈现在自己面前,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
数篇回忆仿佛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回放。
青春期的余岁叛逆又张扬,从小学喊打喊杀中二到初中,但除了幼儿园,之后唯一一次把人打到鼻青脸肿是对方造谣他是孤儿。
怕黑怕打雷,怕孤单怕寂寞的从来也不是余岁,但他会半夜抱着枕头和他窝在一块,说自己胆子比蚂蚁还小。
以为他喜欢乐高,于是生日礼物雷打不动地送了三年。
第113章
不知何时,他的世界被一个人占满了……
只是一个浅尝即止的吻,但黎荀扣住少年微颤的手,低头又吻了下去。
湿热的呼吸声交织,缠绕。
笨拙而青涩。
所以。
那也是他放在心尖,怕磕了碰了,喜欢了很久的宝贝。
……
一片雾蒙蒙中,人影绰绰。
楼梯口。
宁钊揉了揉眼睛,脚步踉跄,嘴唇颤抖:“他们……”
程谭嘴唇更加颤抖:“他、他们居然……”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醉了。
如果清醒着,那他……
他怎么会看见他们那位沉默寡言的冷脸哥把人摁在墙上亲啊!!!
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
还是他疯了!!!
第47章
程谭发誓这是他酒醒得最快的一次。
比初中参加ktv聚会那会儿第一次喝酒,晚上回去被他爸妈进行男女混合双打时,醒得更快。
不知道是脑子还是身体反应更迅速,在看到黎荀背着人往他们这边走来的时候,程谭异常识趣地让出了一条走道,然后又异常贴心地帮人背包、打车、换……
黎荀轻飘飘地朝他投去一个视线。
程谭悻悻收回手,摸了摸鼻子退出男士换衣间。
……换衣服不能是他了。
总之他只知道最后走出门的时候,是同手同脚,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一定是蠢得要死的。
趁着两位当事人不在,程谭一个滑铲溜出换衣间,抓住门外的乔明洋就开始叽里咕噜:“卧槽!黎荀……黎荀他……”
显然孩子被吓得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程谭口水咽了又咽,半晌才抖着声音说:“他竟然是gay?!”
乔明洋:“……”
合着你思考了半天就想出这个答案?
除了真直男程谭的三观被震碎以外,这边还有一个悲痛欲绝几乎神魂出窍的宁大少爷:“他们……在谈恋爱。”
宁钊不知道从哪又顺来了一瓶鸡尾酒,吨吨吨开始灌。
“他们是真的在谈恋爱……”这一句话重复了八百遍。
乔明洋刚开始还认真地在回答他说“是的”“他们总算是谈恋爱了”,到最后发现人早就醉得魔怔了,抱着手里的酒瓶子骨碌碌滚到一旁,压根拦都拦不住。
乔明洋地铁老人看手机:“……”
不过这是他舅的店,那倒是没问题,总不会流落街头。
可事实证明,就算是他舅有几百家温泉旅馆也没用,呃……这个倒是不好说。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却不能使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哦不对,黎家也蛮有钱的,乔明洋默默叹了口气,帖子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喜欢这东西还真是一个高深莫测、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等会儿,我知道了!”程谭还在一旁义愤填膺,“他是不是早就盯上小鱼了,从什么时候——”
乔明洋比他俩平静多了:“不是,是你家小鱼先动的手。”
程谭:“?”
宁钊:“??”
乔明洋:“我比你俩先看到的,确实是——”
程谭脑壳甩的像拨浪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关键是宁钊还能接上:“不理不理骂你自己!”
程谭继续:“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乔明洋:“……”
……
午夜十二点半。
烟火还在释放它的光芒,街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虽说今天是跨年夜,但他们目前处于市里的繁华地段,只能说一眼望过去,全是人。
车都进不来,更别说想打车回家了。
余岁此刻套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外面又披着件纯白羽绒服,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靠在黎荀肩上全程闭眼,呼呼睡大觉。
如此冷冽的天气,竟然还能睡得着?!
一回想起俩人刚才卿卿我我的惊人场面,程谭禁不住抖了抖身子,全身跟通电了似的……有点麻木。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单,程谭搓了搓冻僵的手,斟酌着试探说:“要不我们就住酒——”
黎荀:“回家。”
“……回家,回家,各回各家各找各——”
程谭呛了一下,愣生生地转了话头:“——爹。”
“叫谁爹?”听到这话的余岁醒了,但也只是醒了一下。
他偏了下脑袋,正好能欣赏到比他命还长的下颚线,接着点了点头,好似很满意的样子。饱了眼福后额头再次撞上硬挺的肩膀,又睡过去了。
程谭:“……”
踏马的。
怎么醒的点掐这么准呢?
车流围堵,水泄不通,走到路口他们才勉强找到一辆空车。
“我们挤一挤,师傅先去中心大街414号——”
砰。
后座一大一小两人已经坐了进去,顺带关上了门。
“?”
反应过来的程谭怒目圆瞪:“他们一个小区,他们住一块,他图谋唔唔!”
乔明洋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捂住人的嘴拽着人胳膊把人拽走。
“去哪啊帅哥?”司机似乎也被跨年夜的热情浸染,上车便问。
余岁小腿一扑腾:“帅哥?哪里有帅哥?”
黎荀:“……”
第114章
“这是喝醉了啊,”司机揶揄,“你旁边就有一个帅哥。”
余岁定定看了两眼:“那确实。”
“大叔你很有眼光。”
“不过大叔你看上的话,不行。”余岁打了个酒嗝,“这是我家的。”
说罢,不自觉地,余岁又倾身靠过去了些,像拦住外来车辆的小区保安一般,横出一只手。
圈地盘的行为。
这是我家的。
黎荀顿了顿,承认自己会被这句话蛊惑,却也知道余岁张扬的个性,平日里都口无遮拦,更何况现在这人脑子已经像老式电视机一般,出现彩虹条了。
抓住作妖的几根手指头,黎荀压了压旖旎的心思,同司机大叔报了个地址:“到南山苑。”
司机大叔爽朗地笑了两声。
车程约莫半个小时,路程还算愉快,没堵车,只是……某只醉鬼晕得快呕了。
大叔倒是没说“吐车上两百”,在即将抵达小区的前两百米,余岁叫停,嚷嚷着难受。
“成,那我就不拐进去了,你们自己慢点啊。”司机说着,从后视镜瞟了两人一眼。
再次感叹一句:“兄弟感情真好啊。”
谁料,这句倒是引得一人不满。
余岁认真且坚定:“我们不是兄弟!”
“我们是……”脑袋突然卡壳了。
“暂时是朋友吧?”余岁眼神不太能聚焦,同样的,意识也不算清明。
所以当他说完这句,便偏头去看旁边的黎荀,好似在寻求一个认可的答案。
“是吗。”
黎荀扬眉不作答,反问他,顺便打开车门让人下车。
“什么时候不是朋友?”
这句话有点歧义,比如晃晃悠悠跨出虚浮一步的余岁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什么时候才能不是朋友,和什么时候不是朋友,表达的意思截然不同。
“不知道。”所以他愁眉苦脸地、实诚地说。
两旁路段的樟树树梢上挂满了缤纷的圆灯,犹如满天星,熠熠生辉。
这时候的余岁又不想吐了,但他压不住雀跃的心情,径直从车上跳了下去,脚后跟平稳落地的同事顺带“嘿咻”一句,接着夸赞自己:“小余选手跳远满分!”
“满分。”边付车钱边得看着人,黎荀饱含无奈。
“站好。”
“站得非常好。”
有回应,黎荀转头,却看到一个靠在电线杆旁边,但双臂紧贴自己胯部的“军人”。
行,勉勉强强算是站好的。
特色小黄出租逐渐没入夜色中,
黎荀问他:“自己能走吧?”
余岁乖巧地点点头:“可以。”
黎荀半信半疑,只觉自己像操劳的老父亲。
余岁确实可以自己走,只不过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迈步。
“方向反了……”
“我要过新年!”
“……”
艰难地连哄带骗就差上手段强行把人绑了,几乎是折腾到下半夜,黎荀才将难缠的醉鬼塞进被窝。
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要蒙蒙亮了。
床头小夜灯逐渐暗下。
余岁安静的时候并不多见,即使是平躺闭着眼,那也不安分。
“明天还记得么?”黎荀垂着眼睫。
醉鬼一人侵占满整张一米八的大床,几乎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睡得黑甜,自然不会回应他。
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替人捻好被角,黎荀道了声晚安,轻轻关上门出去。
-
早间十点。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洋洋洒洒落到还在睡梦中的人脸上。
要问为什么是脸上而不是脚上……
睡姿一向不太好的小余同学,经历一晚上的翻滚,成功地将自己的脚丫子枕在了枕头上,脑袋现在呈现悬空的状态。
要是再不醒,他的脖子可能就要落枕了。
宿醉过后的余岁缓缓掀开眼皮,入目第一眼是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精致的吊灯。
第二眼,熟悉的黑白灰色调,性冷淡风卧室。
眼珠转了又转,他得出一个结论:
嗯,还在梦里。
阖上眼十秒钟。
唰。
余岁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超!不对!
他好像没在温泉旅馆里过夜!
“咔哒。”
没管腿上莫名其妙的酸痛,也没管嗡嗡作响的脑瓜,余岁噔噔噔三步并两步,压下门把手打开门。
客厅里空旷得有些寂寥。
环顾四周一圈,他喃喃自语:“我梦游了?游到黎荀家里来了?!”
一屁股坐上沙发,余岁愤愤地捶了捶大腿,痛斥自己丝毫沉不住气,表现得也太明显了,而且还把人小窝霸占了……
等会儿,他睡在黎荀房间,那黎荀人呢?
在老宅没回来?
那他现在溜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还来得及。
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
我超!身上这件不是他的卫衣!!
余岁啊余岁,你居然还翻别人的衣柜,这种行为太可耻了!
低头盯了两秒,余岁稍稍出神,方才还处于反省状态中,下一秒,他拎着领口——
然而恰逢此时,“滴滴”两声,玄关门开启。
第116章
余岁看向脚边,玻璃杯的碎碴子。
“别用手捡。”黎荀的声音有点凶。
余岁直腰出神许久。
“怎么了?”见他一张脸顷刻煞白,黎荀拧眉。
现在轮到余岁颤唇:“你昨天……”
“去温泉旅馆了?”
话落,黎荀滞住,垂睫看他。
余岁吞了吞口水。
“记起来了?”黎荀语气平淡,好似只是餐桌上的例行问候。
余岁沉默地点了点头:“记……记起来了。”
黎荀又问:“记起什么了?”
余岁:“……”这很难说。
他表现得很镇定,那是因为他只有七秒钟的记忆里,只有一小段,他垫脚去碰对方嘴唇的画面。
说实话,他只记得自己强势地把人亲了。
如果他后面没睡过去的话,大抵就是恶人先告状,控诉黎荀是不要脸的大变.态了。
而且那个吻很轻,说是吻,倒不形容成指腹不小心擦过唇齿,柔柔、软软的触感。
令人面红耳赤的情景历历在目,醉鬼余岁什么都记不起,却清晰地记得靠近黎荀时呼吸声交织的那点暧昧……还有唇上的触感。
软的。
热的。
咳咳,回神了。
所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叉腰大放厥词:“不就是亲你一下,怎么了?”
所以他又叉腰,肆言无忌:“又不是没亲过!”幼儿园的时候。
所以他更加有底气,音量突升:“我、今天周几?我要去上课,不跟你说了……”
黎荀问:“一下?”
被耍流.氓的人没有愠怒,反而出奇平和。
闻言,余岁再次震惊了:“难道……很多下?”
“……”黎荀确定了他压根没有记忆,或者说是只记得一点类似碎玻璃式的片段。
“很多下……那我好像也没吃亏。”余岁胆大不怕死地又小声嗫喏。
“……”黎荀差点气笑。
手还放在汽水罐上,但余岁现在手抖到压根拿不稳东西,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严谨点就是远离黎荀,越远越好。
然而冰箱门还未关上,余岁刚侧过身,只见一双有力的手阻止他关门的动作,骨节分明长指撑在侧边。
居高临下的视觉让余岁心脏跳动愈发剧烈,尤其这种带着审视的眼神……
面前的五官正在放大,很近,甚至有更近的趋势。
黎荀就这样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直觉告诉他,现在情况不妙,可有时候脑子比腿快得多。
以至于偏向于告白的一段话从喉间挤出去的那一瞬间,余岁闭着眼睛,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
“虽然我亲你有错在先但是……”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你喜欢你行了吧!”
室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
说出来了!
哇,好像挺轻松的?
但是,似乎,好像,没有动静?
余岁试探性开口:“你要不就当被狗啃了一口?”
黎荀:“……”挺会比喻。
“余岁。”
“到。”
“你察觉不到吗?”
“察觉……”什么?
薄唇覆盖薄唇,极浅却又明显的感触,附带的是似有若无般的呼吸。
余岁登时睁大眼睛:“!”
尾音被人含了进去,大约是和昨天一式一样的触感。
但是比昨天更加真实。
脑袋不晕。
所以向来神经大条的余岁当下察觉到了。
余岁:“察觉到了……”
黎荀扬眉。
余岁怔怔:“察觉到你亲我。”
黎荀:“……”是,不错。
余岁呼吸不大顺畅,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爱情片都没看过几部,现在倒好,直接让他进入恋爱阶段,对象还是个男生。
钝重的心跳声持续不间断地响彻耳畔,余岁舔了舔微润的嘴唇。
冲击力有点大。
所以……
所以!
“你也——”
……
不合时宜的铃声在这一秒响起。
余岁蹙了蹙眉,摁断了电话。
两秒钟后,铃声再次来袭,像是不打扰两位温存便不罢休似的。
饶是黎荀也无奈:“……接吧。”
倒扣在桌面的手机被翻了个身。
程、大、力。
余岁面无表情接起电话:“你很会打啊?”
第48章
阳台上,电话被接起。
程谭一上来问题像炸弹一般,扔出一个又一个:“他在你旁边没?你在哪呢?四肢健全否?”
余岁:“……”
“请问这位姓程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余岁一句都不想回。
他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咬牙切齿,骨鲠在喉。
“你俩到底谈没谈?”程谭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个。
他压根不信乔明洋说的,好好的一个钢筋直男怎么说弯就弯了呢?还是悄无声息地弯了。
程谭越想越觉得奇怪,绝逼是有人在旁边撺掇!不然他怎么没弯,偏偏是余岁弯了呢?!
妈的,从幼稚园开始就知道,黎荀不是个好东西。
瞥了眼正在处理那一堆碎渣的黎荀,余岁气打不到一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音:“没谈,好得很,怎么?”
第117章
程谭:“……草。”
他吹了一晚上冷风,想了又想,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他俩,都是谈恋爱,和男的谈还是和女的谈……都一样!
但现在……现在告诉他没谈?!
电话那头,程谭呲目欲裂:“没谈上你俩就亲嘴?!”
他向来把国粹当口头禅:“草!是不是他强迫你?!你放心,哥们肯定站在你这边——”
余岁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骂人:“你有病吧。”
“还没谈上那就还来得及,你……”
程谭突然无言,活了十九将近二十年,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余岁。
“你不是最爱打电动了吗,”程谭苦口婆心,“咱出来打会儿游戏吧,我新买的卡带,还有游戏机,你要啥我都有……”
“……别真谈上了。”说到最后,他声音小得像蚂蚁。
余岁扯了扯嘴角,要不是你破坏,他现在早谈上了。
他面无表情:“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诶、诶!别挂——”
不好意思,已经挂了。
手机息屏,余岁从阳台走回客厅。
黎荀已经将碎玻璃扔进垃圾篓,地面整洁如初。
压下的怦然心动在这一秒似乎又有了复苏的迹象,他们刚刚……
余岁心如擂鼓。
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他意料,比如这会儿他双唇才分开,闹死人的铃声又来了。
不合时宜的电话。
余岁:“……”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非常不耐烦地,他说:“你到底要——”
但是电话那头是他亲爱的母亲:“余小岁你长本事了,夜不归宿是吧,人呢?”
“……”
夜不归宿的余小岁沉默了。
倒吸一口气后,他嗫喏:“……我在黎荀家。”
……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快说呀。”
“泥块缩唔唔……”
玄关门应声开启,黎荀淡着一副表情捂住余岁絮絮叨叨、不断嘀咕的嘴,不问清楚不罢休。
被黎荀宛如拎小鸡一般提着帽子,余岁不满地戳他胳肢窝:“泥放开窝——”
话落,突然地,余岁察觉到黎荀松了手,接着又听到他说:“秋姨。”
“!”
一刹那。
余岁站直了。
余岁也住嘴了。
然后余岁转头了。
但眼前,哪里有什么秋姨的影子,他家大门闭得紧紧,严丝合缝,一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后知后觉被人耍,余岁愤怒地将脑袋扭回去,然而随之面对的是同款紧闭的漆门。
“……”太过分了!
余岁嘟囔一句:“明明就是喜欢,锯嘴葫芦,切!”
“切!切!”大约是觉得不过瘾,他又幼稚地朝那扇门切了两声,“不管你了,我走了!”
实际上,余岁完全可以用指纹解锁,就像从前每一次偷偷溜进来一样。
但他没有。
也幸好没有。
门内。
黎荀一手撑着玄关柜,似是借力,难捱地吐出一口浊气。
草。
-
新年第一天的阳光很明媚。
一路上到处都是红红火火的氛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灯笼高挂,每一串都预示着吉祥与希望。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余岁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是元旦啊。
今天得回奶奶家啊。
今天还得吃饺子啊。
但以上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今天差点就抓到黎荀了!
他还有好多问题还没问清楚呢。
比如黎荀是什么时候弯的?
再比如黎荀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再再比如黎荀为什么这么淡定,只有他像只煮熟的虾?
“啧”一声,余岁盯着一点响声都没有的板砖,愤愤捶了两下座椅。
“崽崽今天很不高兴啊?”秋高霏从后视镜望他,“昨天没玩尽兴?”
余岁煞有其事地说:“秋女士你今天一点也不漂亮了。”
被莫名点名的秋女士失笑:“什么?”
“谁招你惹你了。”
“不高兴”三个字就差写到余岁脸上了,他道:“我昨天都没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
“怎么?我打扰你了?”秋高霏眯眼看他。
余岁点点头:“打扰我追剧了,主角马上就表白了。”
秋高霏:“……”
真是被他折服了。
余岁已经很久没回过奶奶家了,上一次还是中秋节的时候,主要他学业也挺繁忙。
奶奶家靠近海边,风挺大。
余岁一下车就裹紧自己的小棉袄,进了屋倒是好多了。
各七大姑八大姨已经开始帮着擀饺子皮了,他们小辈什么都不会只能端着果盘到客厅里罚站,当然余岁纯粹是站着消化消化,一坐下就容易被小屁孩们缠上。
这个那个的,他实在遭不住。
但他显然是小瞧了这帮小家伙的执行力。
在被大人们从厨房赶出去,并告诉他们“让哥哥陪你们玩的时候”,余岁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想跑去阳台顺便上个锁……
可已经晚了。
绑着麻花辫,穿着泡泡裙的小可爱已经“哒哒哒”跑过来,拽他裤腿。
第118章
……失算了,刚才就应该躲厕所去。
余岁站着就是因为可以避免和他们对视。
现在他不得不蹲下身子了。
“哥哥贴。”小姑娘拿着比她个子还高出一截的春联,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直直注视着他。
贴春联啊。
余岁了然,这点小事他没拒绝。
但他伸手去接的时候,小姑娘却没舍得放手。
小孩的力气与成年人的劲相较起来,简直天悬地隔,犹如绵羊与雄狮。
她不放手,余岁也不敢太用力:“不是要贴吗?”
小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能听懂但不会表达,指了指自己又指手里的春联:“贴。”
余岁尝试理解,可能意思是她来贴?
……行吧。
“来,哥哥抱你,然后你贴可以吧?”余岁束手无策,只能顺着她。
小姑娘眼睛亮了,看来没猜错。
老式的双开门很高,即使余岁举起小朋友,也只能够贴到左右两侧的上下联,中间横额实在够呛。
索性余岁扯了张椅子过来,他站上椅子,总能贴了吧。
刚还把成年人比喻成雄狮,这会儿余岁只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他一个拿画笔的显然没有练体育的那么……强壮。
看着小姑娘贴完,塑料袋里还剩下几张,余岁抱他下来。
但一个不小心——
“嘶……”
什么东西割到他手指了。
“贴好了吧?放你下去。”余岁没在意,他甩了甩酸软的手臂,看着新换上的对联满意地点点头,确实喜庆多了。
晚餐时间来临,水饺已经摆上餐桌正中央。
余岁对着水饺左拍右拍,恨不得全方位来个展示,跟什么稀罕宝贝似的。
黎荀这个人,聪明的小余同学已经看破,也分析得非常透彻。
纯粹就是闷骚。
并且这会儿肯定在看手机,每次还装高冷就回一个“嗯”,虽然是在吐槽,但这时候如果有心人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就能看见余岁正抿唇在笑。
往对话框里又丢过去几张照片,余岁才放下手机,准备品尝今年第一口饺子。
就在这时,穿泡泡裙的小姑娘又挪着步子过来了。
她伸拳头,示意余岁也伸手。
余岁照做,轻如鸿毛的一张创口贴掉进掌心。
蓦地,他突然想起一句:再不去医院看看,伤口就要结痂了。
随之又是一重,是一颗牛奶糖。
“谢谢你啊。”余岁边笑,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小姑娘跑开了。
于是稍顿了一下,余岁将卡通创口贴收了起来,紧接着他又掏出手机对着自己的伤口一顿猛拍,再次点开始终位于顶部的聊天框。
然后“咻”地一声。
发送成功。
……
同时间,不同地点。
黎荀也在黎家老宅被昨日的那群小孩围攻,只是相对于昨天,今天的他更加心不在焉。
客厅里热热闹闹,夜幕已经降临。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又一下。
抛开某人愤愤控诉他的发言不谈,剩下的几乎可以说是分享日常,很琐碎的事情,有搞笑的小品片段、有温馨地喂流浪狗、也有同款水饺。
黎荀浅淡地勾了勾唇角,往上翻,一字不漏地看完。
翻到最新的一条,时间是两秒钟之前。
余岁:[我腿瘸了]
配图是一张蹲在马路牙子旁的可怜自拍照。
黎荀准备点燃仙女棒的手滞了一下。
余岁又说:[今年是我本命年吗?又是割破手又是平地摔]
余岁:[我好倒霉啊]
“……”
余岁:[没人来接我]
“……”
黎荀被他拙劣的演技逗笑了。
-
“瘸腿”的骗子正此刻坐在便利店里,一口关东煮,一口热柠檬茶,美滋美味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便利店对面有一个非常大的钟楼。
时钟转得非常慢,但秒钟转得飞快,上一秒还在左半圈,下一秒就到了右半圈。
左半球右半球的,有点像在坐飞机。
他没傻到真在路边蹲着,小可怜似的等人过来,相反,他还给自己买了几串关东煮。
还有热气腾腾的照烧脆骨丸。
直到一个电话进来,余岁这才如梦初醒,从玻璃橱窗往外看,高瘦、颀长的身影掠过一个又一个路灯,忽明忽暗。
行走在接头的路人不少,但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对方。
主角光环有点厉害,他差点被闪瞎。
临出门前不忘擦了擦嘴边的油,余岁坐到距离他最近的石墩子上,朝远处招手:“我在这!”
等黎荀走到他跟前,钟楼上的时钟也就转了半圈。
余岁:“脚崴了,痛痛的。”
简直一位活脱的变脸大师。
黎荀目光朝下,顺势弯腰下蹲:“鞋脱了我看看。”
余岁挺乖巧挺听话地左脚脚尖踩右脚脚后跟,脱鞋不用手的好方法。
半小时前,他刚从奶奶家出来,是真的平地……踉跄了一下,虽说没有和大地母亲相亲相爱地贴贴,但脚切实地扭到了一点。
“在奶奶家,跑出来做什么。”黎荀看他一眼,分明是责备,但语气却没有一点严苛。
第119章
适时,路过两位漂亮的小姐姐——
“不好意思,请问去海边是这个方向吗?”
“我们想去看烟花秀,结果导航好像有点问题。”
余岁给她们指路:“对,这里右转直走。”
“好的,谢谢。”
“海边有烟花秀,”余岁转移话题有一手,“都到这了,我们也浅浅去凑个热闹吧!”
“你如果愿意背我一下的话,小余同学会很感激。”
“……”
黎荀无奈地旋转脚尖。
余岁嘿咻倾身上去,毛绒脑袋挨着毛绒脑袋。
很短一段路,两人心照不宣地缄默,只有脚步声以及路人偶尔出现的欢笑。
安静仅安静一小会儿。
余岁本身就不是安静的个性,所以他灵感很突然地冒出来,拍拍前面人的肩膀:“我问你一个脑筋急转弯怎么样?”
黎荀偏了偏头,用气音回应他:“嗯?”
“你知道新年大扫除,像洗衣服、洗窗户、洗……”余岁趴在他背上,黎荀耐心地听他说,“反正就是这种家务清洗工作,一定要让男的来做。”
说完,又寂静了。
余岁晃晃腿:“你快问我为什么啊!”
黎荀顺着他:“为什么。”
“因为恭喜发财!”
黎荀顿了顿:“……”
公洗发财。
“所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余岁弯眼,伸手。
“……”
黎荀失笑:“就为了红包?”
余岁拧眉,怨怨道:“跨年礼物你还没给我呢,想耍赖吗?”
说话的间隙,两人已经走到海边。
虽然这里像个小公园似的,但进去不需要买票,沿路还有小摊贩兜售夜宵。
烤肉啊、汽水啊、生蚝啊……
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让人馋得口水直流。
黎荀没反驳,只说:“总不能带在身上。”
看到美食,余岁就有点走不动道,偏生给他“代步”的这位波澜不惊,直挺挺就往前走。
于是余岁挣扎了一下,干脆利落地跳下去。
“腿不瘸了?”黎荀看他生龙活虎,问。
余岁胡诌的能力又来:“我带的治愈。”某个游戏里的技能。
黎荀淡然朝他投去眼神。
余岁表示他关了蓝牙,接收不到信号。
海边大概是有活动,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乐队在演唱,宛转悠扬的歌声伴随着余岁从东边走到西边,甚至看到了几个“艺术装置”——
余岁边嚼嘴里的鱿鱼须,边指着那座美人鱼问:“这个叫什么?”
“美人鱼。”
“不是,我是说这个艺术造型的学名。”
“沙雕。”黎荀尤为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两个字。
余岁心里笑翻天,面上却佯装惊呼:“震惊,堂堂年级第一的学神,在外居然不顾形象出口成脏!可叹可叹。”
黎荀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脸。
再过去就更加热闹,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就像刚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小情侣。
余岁脑袋里冒出想法的时候,脚步突地在一家卖挂件的小摊前停驻。
余岁从万花丛中挑出一个三只眼睛,全身绿色的大眼怪,然后举起来放在黎荀脸颊旁,对比半晌,他胡说八道:“长得好像,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黎荀伸手过去,试图蒙蔽他的视线,“不是。”
“你别挡我!”
“老板,多少钱?”余岁问,“我找到它的家人了。”
老板笑眯眯地答:“三十一个。”
有点贵,余岁看着巴掌大小的小挂件,纠结了一下。
“这个其实还有情侣款的。”老板开始加大马力,说着又从一堆色彩纷呈的小东西中摸索出一个红仔。
一个单只眼睛的红毛怪。
红配绿……
老板您是会配的。
“两个打八折哦。”老板一甩手,诱惑从口出。
余岁当机立断:“我要了!”
末了,余岁似是想到什么。
眨巴眨巴眼睛,他把问题抛给身边人:“我们是情侣吗?”
第49章
“滴——”
“致富宝到账,四十八元。”
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响。
黎荀收起手机。
“兄弟款也是可以的嘛,两位长这么帅,肯定是一家的。”钱款到账,老板瞬间乐开花。
要是放在前一个月,余岁会嬉笑着附和老板说,他们肯定是一家的!
但今非昔比,余岁异常严肃地反驳老板:“不,我们才不是兄弟。”
老板笑颜绽放,一个劲应声:“好好好。来,给你们包了礼盒,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看着的确是情侣包装,黎荀礼貌地回了一句,旋即准备离开小摊。
一红一绿,连礼盒都是两种颜色,还真是情侣款?
余岁把小红小绿一股脑全塞进黎荀口袋里,不依不饶地,边拽他边问:“我们是情侣吗?”
“你还没回答呢!”余岁释放双脚,缠着他脖子,试图让眼前的人停下脚步,“我们到底是不是情侣哇?”
对于余岁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背上,黎荀额角青筋直跳:“好好走路。”
黎荀觉得他此刻不是在海边,而是在夏季的教室,旁边有只叽叽喳喳不停鸣叫的知了。
第120章
“那你说一句你喜欢我。”余岁表示自己很好说话,一点也没有蛮横不讲理。
黎荀一字不改:“你喜欢我。”
余岁瞪大眼珠:“不是!我喜欢你!”
黎荀:“嗯。”
“……”余岁愠色,他不黏了,环抱着双臂自顾自往前走,拉开距离。
黎荀没辙地跟过去,无奈道:“是情侣。”
余岁不吃这套了:“这句已经过期了。”
“我续费。”
“你td了,不给续。”
“加钱。”
“……”
插科打诨一小段,他们距离海边驻唱的乐队更近一步,歌声也更清晰,仿佛有一种对方就在自己耳边弹奏的错觉。
乐队换了首外语歌曲继续在演唱,余岁涉猎不够深,没听过,但是旋律很治愈。
-“the shadows in my home,belong to you”
-“家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l distanced myself”
-“我让自己远离”
沿海的城市璀璨灯光、穹顶星光、焰火,无数灯光交织。
黑夜如白昼,道路通明,内心充盈。
-“silence in my head,is all l want”
-“我想要让这份爱沉默下去”
-“l just really need some body”
-“我真的需要有一个人陪伴”
余岁突然问:“这首叫什么?”
黎荀沉声:“need somebody.”
“你真知道?”余岁哗然。
黎荀作势要打开听歌识曲。
有点直男,一定是第一次谈恋爱的缘故,余岁原谅他了。
“好吧,那奖励你一颗奶糖咯。”余岁从口袋里摸出小小一粒。
他嘟囔:“本来是我的报酬呢。”
“那还给我?”黎荀没接。
余岁雀跃:“没办法噜,谁让我喜欢你。”
黎荀楞了一下。
旁边小朋友正举着仙女棒挥舞,吱哇喊叫,掩饰不住的喜悦。
余岁两颗小虎牙乐呵往外冒,弯弯的眼睫里,黎荀看到了名为磊落的光亮。
纯稚、澈底。
没有一丝杂质。
也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
漫天焰火齐齐冲至星空,在黑夜开出一朵又一朵瑰丽的花。
火光映衬,半明半暗。
巨响在耳畔轰鸣般爆炸,间距越来越小。
“我也喜欢你。”
“阿嚏——”
浪漫烘托到顶点,余岁却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但是他听到了。
黎荀捞起他的帽子。
余岁傲娇地躲开,决定赢回面子,掰回一城:“不信。”
黎荀偏头捏他鼻子:“不信?”
“勉强吧。”余岁从喉间发声。
严严实实盖住某人裸.露在外冻红的耳朵,黎荀没再闹他:“差不多了,回去吧。”
“那你呢,怎么回家?”余岁怪自己这一声破坏气氛的喷嚏,揉了揉鼻尖问。
黎荀动了动唇,正要说话,指尖带着凉意的触感袭来。
余岁牵住他几根手指,说:“别回去了。”
“跟我走吧。”
烟火似乎能窥探人心,叫嚣着盛开。
是黑夜,但有人像小太阳,明媚灿亮。
黎荀蜷了蜷手指,已经要回握了。
“十点多,公交车停运了。打车很贵的,我们还是学生,”只听余岁异常认真地给他分析,“省点钱。”
“……”黎荀哑然,是学生,但还不至于穷到这种境地。
“走吧,徒步回家。”黎荀配合地顺着他的话,“为了省钱。”
“为了省钱!”
藏在袖口里的手被人放进口袋,体温交换体温,余岁本身就容易冰凉的手很快又热起来,小暖炉一样,感觉很奇妙。、
他们朝着回家的路进发。
半途,余岁问:“你会打牌吗?”
黎荀:“会一点。”
“我今天下午跟他们一帮人斗地主,竟然没一局是赢的!”
“白白输了我二十块。”
“你说我手气是不是太背了?”
……
余岁絮絮叨叨说着白天的见闻,黎荀多数时间充当一个可靠的聆听者,偶尔会应两声。
夜色深沉。
回到奶奶家已经是十点。
如果不是他妈已经开始催促他回家的话,他可以在外面继续游荡到凌晨。
屋里一片静谧。
客厅里没亮灯,但他知道长辈们一向睡得很早,并且睡眠浅容易醒,所以余岁干脆摸黑进去。
奶奶家实际是有客房的,也有黎荀之前来时穿过的拖鞋,但今天不知为何,客房门紧闭,玄关的鞋架上多了两双小码童鞋。
余岁压着声音:“完了,你的房间被人霸占了。”
“嗯。”黎荀正在换鞋。
“没关系,男朋友将就一下分你一半床怎么样?”第一天上任,余岁一点没有羞赧的心理,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邀请你进来参观一下我的房间。”
黎荀重复了一遍:“男朋友。”
“总不能是女朋友?我又不是女孩子。”
“崽崽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呢?也不开灯……”
话落的间隙,吊顶瞬间照亮整间客厅,秋高霏站在二楼楼梯口,看清玄关口熟悉的人影,怔然喊了声:“小荀?”
第121章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余岁心头一跳。
黎荀礼貌问候:“秋姨。”
秋高霏“诶”一声,旋即斜眼睨自家叛逆的儿子:“这就是你出去了三个多小时买的充电器?”
余岁:“……”
黎荀扬扬眉峰也望向他。
“哈哈。”余岁干笑两声,正想着如何解释。
他亲爱的母亲已经替他找好理由了:“又拽着人跑出去玩?赶紧去洗漱。”
秋高霏问:“小荀还是睡客房?”
“客房不是有人睡吗?小外甥?”余岁疑惑。
“他们太闹腾了,睡下又哭,刚打电话让爸妈接走,”秋高霏顺势看向鞋柜,“鞋都没拿呢。”
“客房东西都在,打扫过,干净的。”
黎荀颔首:“嗯。”
“好吧。”余岁撇撇嘴,不大乐意。
逮着两人叮嘱几句,秋女士也回了房间,老式住宅空间大,几个房间分散开东西南北都有。
余岁不常住,真要说起来,他这间某种意义上也是客房。
两人到哪都是“邻居”。
在门口分开,等进了房间就是属于余岁的独处时间。
先前乔明洋还在问他进展,他现在得先回复一下最新状态……
余岁:[开玩笑,我是谁]
余岁:【拿下.jpg】
乔明洋:【猫猫觉得很赞.jpg】
乔明洋:[不过程谭好像不是很能接受的亚子,他有跟你说什么不?]
余岁退出聊天框看了眼孤零零的小黑屋。
由于程谭坚持不懈地给他输送信息,各种帖子、各种凄凄惨惨的失恋、各种不做人,打算洗脑他。
于是最终,他成功入选余岁的黑名单首位。
说曹操曹操就到,余岁给乔明洋回了句:[别管他,已经癫狂了]
然后才点开新消息。
程谭:【分享链接】
程谭:[诶?我出来了?]
程谭:[快看上面这条,贴主写得巨真实!!!]
余岁打眼一瞧——
【本人男,扒一扒我那有女朋友也有男朋友的老公】
余岁:“……”
这贴主有点东西。
都这样了,不分等着过年吗?!
余岁没准备回程谭,打算晾着他,放下手机正准备去洗澡,余光便瞥到一旁折叠整齐的浴巾。
两条?
余岁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抄起拖鞋往隔壁跑。
然而“叩叩”两下门,没人开。
那就不能怪他直闯了。
与此同时,视频录制开始。
淅淅沥沥的水声穿透木门传进耳朵。
余岁拿着浴巾敲敲浴室门:“有人在家吗?”
过于突然,以至于里面水声似乎都断了一下。
余岁接着道:“田螺先生送浴巾。”
“……”
水声彻底停了。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余岁说,“浴巾放在门口噜~”
等了会儿,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好。”
完成,点击发送。
余岁挑挑眉,哼着歌坐到一旁。
黎荀推开门出来,发现余岁还在房间,以为他有其他事,便问:“怎么了?”
手机从这一秒开始便持续不断地嗡鸣,余岁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聊天框肯定在被人轰炸——
程谭:[……………………]
程谭:[啊啊啊啊啊!!!]
程谭:[你们才刚在一起一天啊!!!]
程谭:[余!!!岁!!!]
“没啊。”将手机关机,余岁抬头。
“啊不对,”他又说,“还是有的。”
“手机借我一下下。”
黎荀顿了顿,没拒绝,递给他。
余岁重复之前的动作,顺便又多加了一道工序。
做完一切,他朝人无辜摊手:“有人打扰我们睡觉,我帮你把他拉黑。”
黎荀:“……”
第50章
“现在可以睡觉了。”
两个手机彻底静了音被人无情丢在一旁,白日里晒过的被子散发着一股阳光暖呼呼的气味。
余岁兀自躺下,舒适地吁出一口气。
黎荀看着再次被霸占的床位,一时不知这到底是谁的房间。
可能都不是,只是客房。
所以两边哪都一样。
浴室里氤氲的水雾气四处弥漫,空气中顿时混杂着白苔与雪松的木质调香气。
清冷与干净的结合,给人距离感。
而余岁身上则是浓郁的石榴芬芳,一下就将冷性压了回去,悠然的花果气味萦绕鼻腔,满室皆是温暖的味道,舒适感拉满。
刚冲过澡,余岁头发还沾着水,领口洇湿一块。
某人仿若无知无觉,甚至大大咧咧张着手臂,划拉又划拉,拖鞋散落床尾,翘着脚晃荡。
动作拉扯便容易将一些东西曝露在人眼皮底下。
比如凹陷的锁骨。
黎荀瞥他一眼,对于余岁的惬意躺平,他只说了句:“把头发吹干。”
余岁眨巴眨巴眼睛问:“吹风机呢?”
黎荀垂眸,视线移过去:“问我。”
余岁点头:“问你。”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散着雪松香的浴巾将余岁整个脑袋圈围,还不等他有反抗的动作,对方就跟摸面团似的来回搓揉。
第122章
紧接着热风落在湿润的毛发上,头发很快变得蓬松。
浴巾撤下,搁在余岁脖颈间,滴滴答答往下淌的水珠这会儿倒是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了。
吹风机呼啦呼啦工作的间隙,余岁突然仰头问:“今天晚上会下雨吗?”
小功率的低频运作声并不会干扰到说话声,黎荀听到了:“不会。”
新年的第二天,老天爷就算再不开眼也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但我总觉得会下雨,天气看上去就昏昏暗暗的。”
余岁说着又补了一句:“而且可能会打雷。”
“要不我们挤一挤吧,雷声可响了。”
“……”
黎荀心说他已经接连两晚没睡好了。
所以听到余岁问他能不能留宿的时候,黎荀选择沉默地将人连同被褥一块带出房门。
“诶诶诶,我被打包了?”整个人腾空,余岁惊呼一声,“等会儿,闷住我鼻子了!”
被人箍着腰,余岁挣扎着动了几下,最后“落地”的时候,被子被扯出去。
余岁成功不用自己腿回房间。
但这并不是小余同学最终的目的!
视野重新明晰,小余同学被无情丢下,只听黎荀面无表情道:“睡吧。”
余岁:“……”
试问,谁家十七八岁,正直青春少年、血气方刚的男高中生,确认关系的第一个晚上能睡着觉?
反正宿醉醒了,上头的脑子还没清醒的小余同学睡不着。
所以等门口传来关门声,余岁直楞楞瞪着天花板发呆好半会儿,紧接着一个翻身捞起旁边的手机。
铃声响了一阵子,但不是无人接通的状态。
直到“嗡”一声震动。
电话被接通,但是对面没说话。
余岁:“你睡了吗?”
电话那头一贯沉默。
良久,确认余岁大约是没什么事情,单纯地没心思睡觉而已。
黎荀道:“睡了。”
“哦,”余岁喃喃道,“那我也睡了。”
黎荀:“挂……”
余岁又猝不及防开口:“你就把我放在旁边,我保证不说话。”
他抱着只小冬瓜抱枕,笑问:“好吗好吗?”
“……”
手机里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的是一声轻响。
余岁猜测是金属碰撞床头柜的声音。
“我现在在你旁边了吗?”余岁忍不住笑,换了个姿势问。
黎荀没说在或者不在,只催促他:“睡觉。”
窸窸窣窣一阵声音后。
余岁说:“躺下了,闭眼了,在睡了。”
嗓音也困倦了。
“但是你还没跟我说晚安,”声音突然又变清晰,“走之前也没有。”
“……”
又是一阵安静,半晌,对面似乎叹了口气,裹挟着气音,不知道是在对谁表示无奈。
“晚安。”
隔着电话,余岁却仿佛他就在自己耳边道安。
酥麻麻的。
有点过于让人心动了呢。
“你也晚安,男朋友。”
-
一夜好眠。
第二天,余岁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捞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手机。
摁了两下还是黑屏。
余岁蹙地反应过来,他昨天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数据线接上的后几秒,勉强开了机。
不用想,昨天的通话早就断了,记录留在187分钟上。
余岁抿了抿唇,抑制不住地勾着嘴角。
谈恋爱原来是这种感觉。
啊啊啊啊……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余岁想的校园恋爱是偷偷摸摸背着家长老师,包括但不限于亲亲、抱抱、做点什么涩涩的事情。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元旦刚过的第二天、在恋爱本该如胶似漆的第二天……
会一大早被人拎起来,回学校写作业。
至于作业为什么非得回去写,当然是想牵手的时候有人敲门,想抱的时候还有人敲门——
不过这次不是他亲爱的母亲,也不是闹腾的小不点外甥。
而是来自长辈的关爱。
于是余岁欲哭无泪地端着第二碗水果捞:“奶奶我们真的吃不下了……”
奶奶的爱。
有点沉重。
他好痛苦。
于是午后,温暖的宿舍。
余岁梦游似的掏出自己的空白卷,草稿纸一堆,被要求在晚自习前补齐元旦假期所有作业。
这合理吗?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辅导老师??
余岁不明白。
一中的作业量可谓是令人退避三舍,闻声丧胆。
愣神被抓了个现行,黎荀瞥他一眼,抬手敲敲桌子,提醒他:“还有三分钟。”
小测验题一道接着一道,黎荀给他定了时间,一小时一张卷子,中间休息一刻钟。
人性化但又没有那么人性化。
“……”余岁倔强地瞪他。
黎荀又幽幽道:“两分四十七秒。”
“……”余岁骂两声,继续埋头做题。
到点收卷,批改。
低头盯着面前全是红叉的物理卷,余岁面如菜色。
他倏然摔笔,有感而发:“这个恋爱我不想谈了。”
第123章
黎荀视若无睹:“选择题二十道错十道,正确率过低。”
余岁:“……”
“坐过来。”
桌椅距离很窄,而在余岁被拉过去的霎时,距离更窄。
室内打着空调,两人各自穿着昨天那件简单的长袖,肩膀挨着肩膀,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在耳畔吵吵闹闹。
整个人窝着。
“这样能学了吗?”身后的人问他。
“也……不是不行。”余岁硬着头皮说,“……就学一会儿。”
黎荀“嗯”一声。
余岁后背靠着黎荀,很乖巧地,安分地坐着,一个挺有安全感的姿势。
继而又过半小时。
“我写完了。”余岁搁下笔,说。
黎荀颔首,算是听见了。
见人没有半点反应,余岁皱了皱眉,干脆转了个身侧坐,同时拔高音量又重复一遍:“我写完了!”
黎荀:“……没聋。”
“按时做完的,”余岁将闹钟怼他眼前,“没有一点奖励吗?”
“什么奖励。”
余岁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芋泥啵啵奶茶不要芋泥不要奶茶……”就要啵啵。
恰逢此时,门口传来曹方一贯的大嗓门。
“诶,门没锁,你们这么早就——”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因为曹方开了门,看到黏黏腻腻的一幕。
就像班级里打打闹闹的男生似的,一人挨着一人,非得两人坐到一块才行。
听到动静,余岁扭头“啧”了声,脑中闪过想要雇杀手的念头。
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曹方一起住。
早知道就不应该住宿!
曹方怔然,退出门槛,他抬头看了眼门上的号码,是501寝室没错。
再看向两人,他揉了揉眼睛满脸写着“大白天的干什么呢”,问:“你俩这是……”
曹方茫然,扫了眼宿舍四把椅子:“……椅子不够坐?”
黎荀:“……”
站起身,余岁又冷笑一声:“呵。”
曹方:……
怎么回事,他脑袋怎么凉飕飕呢?
“……我去倒个热水?”气场过于强大,曹方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先撤一会儿再说。
余岁满意他的审时度势。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唇角“啵”的一声也应声响起。
黎荀抬眸看余岁坦荡的眼神,一时哑然:“……”
偷亲得逞,余岁眼睛立马笑了。
但与其说这是一个吻,倒不如说是撞。
力道大得令黎荀怀疑人生。
“你真是……”
黎荀刚想开口,就看见方才还大着胆子偷亲他的人,这会儿耷拉着眼皮,一副遭人欺负了的模样。
“我们以后要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吗?”余岁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荀蹙了蹙眉,正想安慰:“不想住宿的话,我们……”
只听余岁又道:“好刺激啊。”
黎荀:“……”
然后还要问他:“你觉得呢?”
黎荀:“……”
“再不写题,明天上课会更刺激。”黎荀拍了下他的脑门,面不改色淡然道。
余岁叉腰气势汹汹:“我写完了的!”
黎荀看他压在底下的剩余卷子:“只有一科写完了。”
余岁:“你刚不是说就学一会儿——”
黎荀突然攥住他的手。
手心热热的。
“……这次是真的在学最后一会儿。”
“嗯。”
半小时又半小时,永远没有最后。
到后面晚自习之前确实达到了目标,男朋友带着他搞定作业。
事后,余岁才会反省。
呜呜自制力太差了怎么办?
-
周一,考试。
元旦上来就是测验,老师们美名其曰是要检测他们放假成果。
三天假期,从周测里一眼就能看出哪位同学懈怠了,哪位同学悄悄卷了。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
余岁伸展着自己酸软的手臂,说道:“总算考完了,等寒假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补补觉。”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曹方转过头,“余小岁,你想先听哪个?”
余岁从来都喜欢把好吃的留到最后吃,所以他说:“坏消息吧。”
“我们会提前放寒假,一月底不到就放,二月中旬开学。”
“这不挺好?”
只见曹方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来回摇晃,神神秘秘地说:“nonono,咱们提前放的原因就是,学校组织去外地写生,为期两周,春节过了就得去。”
“写生回来刚好开学,你就说惨不惨吧……”
余岁压根没听清他后边说的什么,讷讷开口:“写生?去哪?”
虽然知道每一届都会组织去外地写生,一般都会在高三之前,但没想到学校会利用高二寒假的碎片时间。
曹方思忖了一下:“不知道,还没定,听上一届的学长说是去庐县。”
邻座男生听了一耳朵,也凑过来问:“能带手机不?伙食咋样?”
“听说还行,但不知道吃不吃得惯,大锅菜那种。”曹方摆摆手,“手机?在大山里,信号都不一定有,就算给你十台手机都没用……”
余岁没心思管吃什么菜,有没有信号。
第124章
他这才刚谈上恋爱一周不到,就要面临异地恋的风险了?
爱情考验来的也太快了!
“那好消息呢?”余岁复而问。
他现在只想知道,能不能把家属捎上?
曹方:“好消息就是其他班级也得上课!学校这点还是很公平公正的,毕竟不能只有咱们过苦日子啊!”
余岁:“……”
好了,想法泡汤了。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啊!
得知这一噩耗,余岁一下午都没什么精神,提不起劲。
晚自习结束时,夜色早已降下帷幕。
走出画室,黎荀已经在长廊等他。
只是回去的路上余岁显得比往常沉默多了,黎荀察觉到异样时,余岁差点额头负伤。
黎荀拎住他的帽檐,强行将人转了个方向,以免他的脑袋和柱子来个紧密接触。
“怎么了?心不在焉。”
本身就不太聪明,撞上了怕是要将知识点撞散。
“唉……”这是余岁第一百零八次叹气。
“……?”
黎荀问他:“叹什么气。”
余岁幽怨地看他一眼:“寒假没了,我们得去外地写生。”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黎荀平静道:“有所耳闻。”
余岁愤愤:“两周呢。”
黎荀开始嘱咐他:“多备点药,记得带厚衣服,在外面不要乱跑……”
听到这,余岁眼神更加幽怨。
“四道普。”余岁打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黎荀扬了扬眉,表示洗耳恭听。
只听余岁冷不丁道:“回来你还爱我吗?”
黎荀:“……”
第51章
期末考成绩在一月头出炉,一学期的学习成果好坏便有了定论。
二月中旬,期待已久的压岁钱环节一过,距离写生的日子就近了。
下旬,早春季节。
天气还是凉,羽绒服还得穿。
“该迟到了。”
窗外阳光一寸寸漫进寝室,黎荀进门的时候,上铺被子弓起一块,钻在里面的人显然还在梦里躲着。
“余岁。”
被点名,鸵鸟似的猫成一团的人稍稍动了两下。
“醒了就起来,”黎荀瞥他一眼,转而看向大大咧咧摊开的箱子,“行李就这一个?”
十九号。
就是今天了,异地恋开始的日子。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余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慢慢吞吞翻身。
虚弱地开口:“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
听见背后声音,黎荀蹙了蹙眉心,转头。
余岁说着从被窝里露出一个脑袋,看着黎荀,他甚至装模作样地掩唇咳嗽了两声:“你摸摸我额头,是不是很凉,咳咳。”
黎荀伸手去探,复而道:“没有。”
余岁坚持:“你刚从外面回来,肯定感觉不到。”
“我先请个假,你一会儿再摸摸,肯定很凉。”
如此说着,余岁已经准备给班主任打电话。
黎荀:“……”
从小学开始就只盯着生病的羊毛薅,借口也不知道换一个。
“早餐要凉了。”黎荀语调无奈。
猝不及防嘴里被塞进一个花卷,余岁懵懵地嚼了两下,眼睛瞬间亮了。
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葱香,软糯。
但是……
余岁口齿不清地表示:“窝还没刷牙。”
“吃了刷也一样,”黎荀淡然,“最后都会咽下去。”
好像是这个道理,晚上也是吃过饭等到睡前才刷牙。
余岁又就着黎荀的手咬了一口。
好吃是好吃,但就是哪里不太对。
他手机刚才还在手里的!
哪去了?!
……
由于怕一大早赶不及集合,余岁昨晚就在爸妈的催促下,和黎荀两人回了学校。
此刻看见远处停着两三辆大巴车,余岁一张小脸皱皱巴巴,满是不高兴。
同样郁闷的还有曹方。
望着远处的教学楼,曹方触景生情:“两周见不到洛蕊,唉……”
旁边的兄弟同样:“两周异地恋,唉……”
“兄弟你也——”
曹方刚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正想安慰旁边的大兄弟,谁知道看见的是余岁:“……”
余岁突然拿出胸前挂着的一只黑色相机,对着教学楼方向一顿猛拍。
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所以他问:“你也……暗恋谁?”
“暗恋?”余岁喉间挤出一声骄傲的气音,“小爷我这张脸,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汽车见了爆胎……”
“想追谁谁不沦陷啊。”
下一秒,刚走到教室门口的黎荀,便发现手环持续闪烁,呈现蓝色的光。
黎荀:“……”
不过,这一边,余岁却没有收到回馈。
他严重怀疑店家是不是在诈骗他,明明说两个手环是连通的,一方拍拍另一方就能立马感应到震动。
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不是坏掉了!
余岁皱眉又猛摁了两下,等了两秒钟还是没什么反响,他愤愤拉下袖口。
下次一定要个质量好点的!
第125章
会亮的!会震的!
曹方还在一遍回味,后知后觉一句“卧槽”:“你来真的啊?!”
“谁啊谁啊?我认识吗?长得好看吗?”
三个问题,余岁就捡着一个答:“好看啊。”
曹方来了兴致:“有照片没,我看看!”
余岁看了眼照片:“不行,只能我看。”
曹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小子藏得够好的啊!连我都不知道!”
“我好像拍到你女神了。”
“!”
曹方差点蹦起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让我——”
“不行。”余岁护着胸前的相机,稀罕得像祖上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曹方:“……?”
什么不行,相机也不让碰???
余岁突然开始贱兮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对象送的。”
曹方:“?”
hello?请问这里有人问了吗?
余岁还在砂仁猪心:“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没有收到对象送的新年礼物吧?”
曹方:“……”
余岁继续歪嘴输出:“啊,忘了你没有对象。”
曹方:“…………”
-
上了大巴车,余岁就消停多了。
毕竟他对象这会儿开始上课了,他要开始晕车了。
睡了一觉起来,余岁发现黎荀一个多小时给自己发了消息。
上一条是余岁说:[我要出发了!]
下一条是黎荀说:[好。]
隔了一会儿,黎荀又说:[晕车药在书包最侧边。]
但是这会儿余岁已经头一歪,睡了。
所以现在,余岁回他:[小余同学是十七,不是七岁]
余岁发了一张小猫拖行李箱的表情包:【没关系,我寄几可以的.jpg】
发完,他再次撩开袖口看了眼手环。
睡着的这段时间好像也没震动过,果然是坏了,算了,就当手串戴着玩吧。
余岁摸了两下书包上的小挂件,叹气。
车辆又晃晃荡荡一个多小时。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背靠大山的村落,山峰奇特,云海壮观,被誉为隐秘在世界角落的一处“世外桃源”。
越接近目的地,余岁越是有精神。
不排除早就吃过晕车药,又睡饱的缘故。
白墙黑瓦,清泉流水。
区别于闹市,这里给人以安静祥和,山水景色优美,确实是写生以及摄影的好去处,感受大自然神奇和美丽。
携带摄影设备的小余同学现在就开始练习。
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就拍。
拍完就往黎荀的聊天框里扔。
只不过对方暂时没回,应该是还在上课。
曹方看他好一会儿了,睁眼就开始玩手机,一点没有晕车的感觉。
他疑惑:“你给谁发消息呢?”
余岁坦然:“黎荀啊。”
曹方更加疑惑了:“你不先你对象报平安,给学神发啥啊?”
余岁眯了眯眼睛,忽地笑了一下,古怪地说了句:“你猜。”
“我猜?我猜啥?”曹方大直男,完全不知道那些个,超乎他这个年纪男生应该知晓的东西。
比如从大巴车上走下来的两位女生,手里拿着一本书,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地爆鸣。
曹方将眼神递过去,书的封皮是……三字经???
看三字经也能尖叫?
不知道的还以为看到帅哥了呢……
小插曲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村落的方向行走。
将近十五分钟的跋涉,带队的老师总算说了句:“到了,就是这里。”
一众学生才松了口气。
要放在平时,一刻钟的路程他们就算是跑,七八分钟也就跑到了。
可这边脚下全是青石板路,一会儿往上坡爬,一会儿在石子路上磨……
忒费劲。
余岁撑着手喘气的同时,庆幸自己早上听了黎荀的劝,穿的是双轻便的运动鞋,而不是次次磨脚的板鞋。
要不他腿早没了。
穿过一座座古建筑,终于抵达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四合院。
男生和女生宿舍面对面,女生在二楼,男生在三楼,底楼是作为厨房,吃饭休息的地,中间空着好大一个院子,中心种着一颗枣树。
房间是自愿分配制度,但一间房里得住五六个人,比军训那会儿还多。
余岁看了眼住宿环境,有点像八零年代的那种家属院,里面是铁架子搭成的上下铺,窗户也焊着类似防盗的铁格栅,古早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还算干净,只不过被褥不似酒店旅馆那样的统一纯白四件套,而是偏向民宿,各种花色的都有。
“你们有信号不?刚才我在吃饭的地方还能发消息,一到宿舍就跟中了信号屏蔽器的毒一样。”
同宿舍的男生晃了晃手机,甚至将手伸到窗户边上。
“就两格,窗边三格。”
另一男生总结:“打游戏够呛。”
从早上颠簸到下午,几人累得不轻。
余岁没纠结太多,干脆就坐到离门边最近的下铺,打算先睡一觉养养精神。
等到晚上吃完晚饭,几人才回到宿舍准备开始整理行李箱。
然而等余岁开锁,掀起行李箱盖——
原本塞得满满不留一丝缝隙的箱子,此刻……也确实塞满了,但塞的都是换洗的衣服,各种药品、日用品分类整齐,甚至有蚊虫叮咬液。
第126章
余岁:“……我怀疑有小偷。”
“什么?小偷?!”曹方登时肃穆,“哪里……不对,偷了什么?我好像没丢东西。”
余岁神色灰冷地垂眸盯着箱子,旋即在一众人眼皮底下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开始敲字,仿佛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在宣泄他的情绪。
余岁:[我的零食呢!]
余岁:【大砍刀.jpg】
余岁:[我真的生气了!]
余岁几乎颤抖地翻了翻行李箱,缓缓吸气,再缓缓吐气。
他的零食大礼包,现在……
居然只剩下一包火!腿!肠!
黎荀:[少吃点零食。]
黎荀:[会胃疼。]
黎荀:[乖。]
静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寝室里,一群人眼睁睁看着余岁表情从愤怒转为平静。
几人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和对象吵架?
这么快就被哄好了?
盯着手机好一会儿,余岁小声哼了一下:“少吃就少吃。”
转而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
大致能猜到八九不离十,曹方:……
恋爱使人修心养性。
第52章
事实证明,黎荀将他的零食换成蚊虫叮咬液和厚衣服是正确的。
也不知道冬季是哪来的蚊虫,还是说是爬虫。
第一晚,余岁的胳膊就成功“负伤”,红肿的蚊子块东一个西一个,瘙痒得他大半夜爬起来擦驱虫液,又换了四件套,才勉强躺下。
这里的房间与房间的隔音也并不算太好,不乏有其他学校来写生的学生,亦或者是旅行团。
即使他们宿舍五人没有打呼噜磨牙的情况,可他能听见隔壁同学或翻身或说话声,尤其折磨人的还是打呼。
实在是太吵了。
但翻来覆去没陷入深度睡眠也可能和他下午补觉有关系,本想着有手机还能打会儿游戏消磨时间,但眼下没联网的情况,只有消消乐能供他耍乐了。
好无聊,好想回学校,好想回他的小宿舍瘫着。
还有点想他男朋友,就一点点,拇指盖大小。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分离,就算之前奶奶家还在乡下的时候,也会每天通视频电话……
难道黎荀就没有半分不舍吗?!
余岁把玩着腕上的手环,将脑袋埋进被窝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天花板玩干瞪眼到将近后半夜,他才昏昏沉沉睡下。
-
翌日。
天清气朗,碧空如洗。
早餐时间,底楼一堆人闹哄哄挤在大食堂,一张张塑料板凳绕着圆桌,场面活像是准备搂席。
余岁进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先占个座。
“诶,让让了啊!当心洒衣服上!”
曹方端着满满一餐盆粥啊包子的,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朝他们走去。
余岁见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又转身回去,狐疑地问他:“你不坐下吃啊?”
是谁大半夜叫嚣着要偷渡外卖的?
哦,这里叫不动外卖,叫了可能得自己腿去村子外边拿。
是谁大早上嚷嚷着喊饿死,穿着拖鞋就跑来饭厅的?
曹方转头,摆手解释:“这是一份,还有呢。”
“一份?”同寝的男生王励拍手咂舌,“海量啊海量。”
“……”
余岁嘴角抽抽,同样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面前比他脸盘子还大的饭盆。
一顿早餐吃到扶墙,短暂的休息过后,上午的时间将贡献给风景色彩。
出了宿舍,信号倒是有了,但并没有满格,不过发消息是没问题。
余岁还是在拿消消乐当酒余茶后的休憩。
“又玩消消乐,你才三百多关啊?”曹方看他玩一路,也拿出手机来,得意道,“我都五百多关了。”
王励:“我七百多了好吗?”
张明:“别叫,我马上破千。”
余岁:“……”
几人不约而同:“唉。”
“你说咱们宿舍是有结界吗?为什么一进屋就没信号呢?”
“不是进屋没信号,而是靠近宿舍就没信号。”
“我想住信号塔下面……”
牢骚发发,聊天的间隙背着画板走过狭窄的小巷,道路便开阔起来,一行人踩着青石板小径,最终在一条小溪前停驻。
远望过去,建筑角角落落到处都挂着红灯笼,白日里看上去倒没什么,只是……
“你说这像不像鬼片拍摄现场?”旁边男生正打算给女同学们讲鬼故事。
“乡村老尸,诡摇铃……”
“红灯笼唰地变成白灯笼!”
“这边又是山又是树林的,到时候鬼打墙,压根出不去。”
此时一阵阴风吹拂,女生门没说什么,倒是曹方猛地推他一把:“卧槽,你滚一边去!这还没天黑呢!”
“哈哈!别吧,你胆这么小吗?”
“滚滚滚。”
曹方连说了好几个滚,那位男生推推眼镜,能感觉到大家着实无聊,所以便提议:“不过说真的,咱们晚上要不玩点啥?”
既然发问,那就必定有人举手:“我带牌了,有人想打牌不?来我们寝室啊。”
女生:“我们又不能串男生寝室。”
另一女生:“要不整个聚餐?”
第128章
……
“这个太容易过了。换一个,你有我没有,有人玩过没?”
“肯定都玩过,就算没玩过也听说过,”曹方表示自己没在怕的,“直接来!”
“行!每人五次机会啊,不准撒谎,都自觉点啊!”
所以就从曹方开始:“我有六根脚趾。”
“……”在场一众人沉默了。
余岁:“你什么?”
王励:“什么脚趾?”
张明:“六根什么?”
所有人都乖乖弯了手指。
接下去,一个短发女生说:“我体重从没超过100斤。”
“卧槽,这个绝对是针对我们男生了!”
但是旁边的王励弯了手指。
曹方看向他:“你没超过100斤?”
王励:“……你瞧不起我们小个子?”
曹方闭麦了:“抱歉!”
所以余岁又弯了手指。
接下去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什么“谈过三个男朋友”“有痔疮”……为了赢也是不惜一切代价爆料。
“来来来,最后一个。”王励说,“那个什么,我早上喝了整整一盆胡辣汤。”
“多少有点看不起我们大胃王了。”
“你这,是个男人谁没喝完啊!”
余岁不吱声:“……”
最后一根手指也没了。
曹方:“哦哟,是余岁。”
余岁:“是的,我的经历着实没有你们炸裂。”
王励:“笑死。”
“所以惩罚就……”王励顿了一下,“画一个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十分钟速写。”
余岁:“……你就是看见我带了速写本吧!”
王励“嘿嘿”一笑:“当然是想看看咱们美术组第一的实力了!”
余岁冷笑一声,但既然是惩罚,他当然是奉陪到底。
十分钟挺紧张,特别还是想象中的人物,形体甚至没有参照图。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却见最后一分钟的时候,余岁掏出相机,对着速写本拍了一张。
旋即又掏出手机,看着像是发给谁了。
“好了吧好了吧?十分钟到了!”曹方迫不及待开始催促。
余岁消息前脚刚发出去:[送你了,免费的,别人想让我画我都不给]
后脚手机嗡了一声。
黎荀:[很好看。]
又嗡了一声。
黎荀:[真大方,小余老师。]
小余老师笑了。
看了眼时间,他打了个哈欠:“差不多了。”
该回宿舍了。
曹方从昨天就开始猜余岁对象到底是哪位,盘查了两天也没盘出个下落,本以为会在今天揭露一切答案,谁知道……
余岁开始收拾东西。
曹方懵逼地看着他:“怎么……”
“不是说画吗?我画好了。”
余岁合上速写本,眯眯眼笑得狡黠:“但没说要给大家看呢。”
曹方:……
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一次被耍,王励:???
还能这样?!
-
“嘿!突然出现!”
时间不早,小聚餐告一段落后,浩浩荡荡一行人就往宿舍方向走。
只不过余岁落在最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掉队了。
这个时候,就是打电话的好时机。
余岁向来想做就做,打的还是视频电话。
响了稍微有半分钟,接通。
镜头里,余岁穿着件白色的羽绒服。
屏幕对面,有点黑,余岁猜是已经熄灯了,只有台灯散着微弱的光。
并且对方应该是随手把手机搁在了桌上,随之响起的是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窸窸窣窣,很细微的响动。
“你刚刚才洗完澡吗?”余岁问他。
黎荀“嗯”了声,声音有点空旷。
余岁却长长地“啊”了声:“你在浴室里……接我的电话吗?”
话音落地,余岁感觉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停滞了。
很快,黎荀道:“手机在书桌。”
意思是没把手机带进去。
余岁“哦”了声,但黎荀有种下一秒他就会说出惊掉人下巴的话。
虽说余岁确实是想说的。
想说他该不会现在没穿衣服吧?
但有小东西闯进余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里有只猫,啊,是两只。”余岁翻转了一下镜头,“你看得到吗?”
“大橘和……小橘!”余岁用手指了指那大坨胖胖,又指指小坨胖胖,觉得他们日常伙食一定不错,这么多人投喂。
小橘猫很温顺,很亲近人类似的朝镜头“喵呜”一声。
但黎荀却蹙眉,仿若砒.霜:“别摸。”
“我知道我知道,我离它们远远的。”余岁说着,把火腿肠掰成小小份,放在旁边让小猫自己过来。
镜头又转了一圈回来,明显是在巷道小吃街旁,黎荀就问:“怎么还不回去?”
“报告,正在走回去的路上。”余岁说,“但是我们宿舍的信号超级差,一到晚上,手机就只能当板砖使了。”
“不过……”
只听“嘟”一声。
电话断了。
余岁面无表情:“……”
他是乌鸦嘴吗?说什么来什么。
余岁:[断了……好像是我离宿舍近了就会断]
第129章
余岁:【哭哭.jpg】
贴着掌心有震动声。
他又解锁屏幕查看,信息却还停留在他的表情包。
余岁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在手机里给他玩鬼打墙?
余岁一向胆子大,不觉得是灵异事件:[你发消息了吧?]
余岁:[明明通知栏提示有消息,但我一打开聊天框就没了]
余岁真的怒了:[它绝对是吞消息!破网!]
更奇怪的是,他现在能秒发消息,却收不到消息。
突然地,纯白袖口里隐隐透着点红光,间隔十秒,又震了一下。
余岁后知后觉感觉到微微地电流触动了,手环每隔一段时间便亮一下。
他停下脚步,盯着看了两眼。
啊。
原来没坏呢。
一路信号灯似的保持常亮,余岁已经走到宿舍楼了。
然而拐进走廊时,却见一位大兄弟坐在楼梯口,戴着耳机,似乎也在打电话。
“我c……”
大兄弟也惊了一跳,手机一个滑溜磕在冰冷的台阶上。
与此同时,余岁眼尖地看到了网页上的标题——
睡美人。
嗯……
童话故事。
余岁脚步稍稍放慢,和这位半夜哄对象睡觉的兄弟碰了一个眼神后,他再次淡然拿出手机:[我刚听了鬼故事,现在睡不着了]
他想了想,又说:[想听你念三国演义]
“你可算回来了,一转头发现你人不见了,差点还以为你丢了呢。”曹方见他推门后说。
“你丢了我都不一定丢。”余岁说,“你们洗过澡了?那我去了。”
曹方哈欠连天,敷衍道:“行行行,你可神了。”
等余岁冲过澡出来,手机似乎又自己修好了。
收到黎荀的消息时已经是将近十二点。
黎荀:[音频]
音频?
金鱼脑的余岁完全忘了刚才他要求了什么事。
等吹干头发,他才一拍大腿。
不会真是三国演义吧……
余岁点开音频文件,顺手下载。
不过这次他猜错了,录音里不是三国演义,也不是其他名著。
念的是外语,大约是一篇报纸文章。
流畅,自然,清晰。
低沉的嗓音。
一听就困。
余岁躺到床上,戴上耳机。
心跳不争气地偷偷跃动。
虽然但是……
相机,手环,音频。
黎荀他好像在用自己的方式喜欢他呢。
嘻。
第53章
由于有人日日换着法子念“睡前读物”,余岁的睡眠质量提升了不少。
天天夜里被督促睡觉,就像有人撵着走,两周时间一晃而过。
早间七点半。
楼道里、各宿舍里叮呤咣啷,动静颇大。
“快起来了余岁!”其中嗓门最大的还属曹方,“回家了回家了敲锣打鼓回家了!”
余岁挠了挠脸,没醒。
“地震了!海啸了!泥石流了!”
回应他的仍旧是平稳呼吸声。
曹方:“……”
昨天明明都是十一点睡的,怎么有的人雷打不动?
余岁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曹方不知道的是他耳朵里塞着两个耳机。
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在睡梦中安详地嘎……
叫醒服务持续了得有十分钟,曹方实在没忍住晃了晃他的床铺,可人没晃醒,倒是将速写本晃了下来。
擦?大晚上还在卷?
所以压根不是十一点睡,而是趁着他们睡觉卷速写?
曹方吐出一句“可恶”,捡起速写本翻开,他倒是要看看余岁背着他练了多少——
只有一页纸有下笔的痕迹。
其他全是空白。
“?”
曹方大大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这不黎荀吗?这么冷的表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王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他拿胳膊肘戳戳曹方:“是不?我告诉你我眼神可好了,之前还有人在咱们学校小桥边约会,哪班的谁谁谁……”
王励开了话匣就犹如滚滚长江流水,滔滔不绝,扯着曹方的袖子开始唠嗑,也是个话密的小年轻。
只不过曹方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速写本,压根没听进去几个字。
是黎荀不错,下面还有日期。
二月二十,周二。
曹方掰手指头数日子……卧槽!那他妈不就是小聚餐那天?
“啪”一声轻响,速写本被合起来。
曹方瞪圆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荒诞无稽、骇人听闻……
王励:“咋了?发什么呆呢?”
曹方:“余岁是……”
王励:“啥?余岁?他还没醒呢?”
曹方只觉如鲠在喉,僵硬着脖颈扭过头,视线落在沉睡中的余岁脸上。
卧槽……
余岁是……gay?
卧槽!黎荀也是gay?!
曹方颤抖着双手。
往事仿佛摁下播放键的磁带,一点点浮现在他脑海,强迫他回忆。
莫名其妙一起住宿,莫名其妙跟他要资源,看小视频还要求男男,莫名其妙有对象还不告诉他是谁……
草!
余岁你俩骗得我好苦!
第130章
曹方睚眦欲裂,一手撑住旁边的床铺栏杆,差一点腿软跌坐在地。
栏杆又晃了两晃,被扰清梦,余岁不满地翻了个身,结果睁眼就看见曹方那张皱皱巴巴的脸在他面前:“……”
余岁“啧”了一声:“……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刚想伸爪把他脸推远,就见曹方唰地蹦出两米远,捂着嘴惊恐,仿若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余岁:“?”
一大早发病了?
曹方有时候就是挺奇奇怪怪的,可能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吧,习惯就好。
余岁没管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了。
为期两周的写生生活结束,他们今天就可以返程。
手机连着充电宝,眼下电量是满的。
余岁暂停循环到第八段的音频条,起身下床洗漱,这个时候,屏幕亮了。
异地恋的早安文学,今天也没有迟到。
黎荀还附带天气预测功能:[今天可能有雨。]
余岁看了眼外边,云层时不时飘动,遮蔽日光,顶多算阴天。
坏天气没影响心情,他依旧欢欣雀跃地问早,然后告诉黎荀:[有雨也阻挡不了我回家!]
余岁边刷牙边笑:[大艺术家要回乡探亲啦!准备好迎接我吧!]
黎荀:[好。]
目睹一切的曹方:“……”
这笑容,这潋滟的神情……
草!他们501除了他,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直的!
-
集合迟到是常态,但早餐却必不可少。
黎荀预报的有雨,大抵是指他这里有雨。
刚从底楼大食堂里叼了两只包子啃得津津有味,余岁抬头就看见乌云慢慢在往他们脸上飘,阳光逐渐斜了方向,从脚尖开始一点一点消失,最后满视野只剩下阴沉。
绵绵细雨,雨幕朦胧。
远望,山林间云雾缭绕,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雾,盘桓于巍峨陡峭的峰顶之上。
“咔嚓。”
相机定格,余岁满意地瞧着自己初出茅庐的摄影作品,哪哪都满意。
最后一天的行程也很丰富,首先他们需要拍一张大合照。
和艺术节类似的活动大合照。
其实这么多天,充当摄影师的老师持续在抓拍。
但最后得到的并非夸赞,而是——
“老师!这张拍得也太丑了!”
“老师!我眼睛都没睁开!”
“你比我的好。我的脸都是黑的啊!老师!!!”
最后那位同学吼得尤为用力,甚至最前排的队伍都能听到,连颈部动脉都在暗自发劲。
上了车,余岁也看到了大合照。
“我去,余岁你要不出道吧。”王励看着惨不忍睹的照片,却连连惊叹,“就这死亡镜头,死亡角度,还是广角拍摄……我脸都变形了!”
“说真的,你学美术真屈才了,你这张脸……不得迷死一群人啊!”
余岁王婆卖瓜,一点不收敛,点点头:“不得迷死死死……一群人。”
曹方:“……”
别人不清楚,但有一人真要被迷死。
……
细雨如牛毛,无声拍打着玻璃窗。
教室里很安静。
直到下课铃声打响。
学校食堂。
“好羡慕他们能出去,为什么只有我们要学习!”
“虽然住宿条件看上去一般般,但是学习……我的精神已经破破烂烂了呢。”
“……”
乔明洋也叹息:“连续考试两天了,好麻木。余岁他们怎么还没到呀……”
他的特产,他的纪念品,还在遥远的巴士上颠颠簸簸唉。
少了余岁,就连某个论坛也冷清了许多——
-楼主:[两周没吃到饭了,手里的奶茶已经不香了]
-1l:[算了,看一下鱼鱼的写生限定美照,解解馋吧]
-2l:[可以(看我转手卖给大梨)]
-3l:[牛逼(给我发点,已私信)]
……
-200l:[真行(净赚50)]
-201l:[想磕(p双人合照,多一倍)]
-202l:[201兄,大义!]
-203l:[201兄,大义!]
乔明洋:?
还能这样?
嗅到商机,乔明洋瞬间将手机相册全部打开,双手捧上:“一张五块,两张八块,三张十块!”
他诚恳道:“我这里比他们都便宜。”
“致富宝到账……”
乔明洋眼睛一亮:!
日、日进斗金!
发财啦哈哈!
穆翀燚:“……”
-
大巴车从哪里来就回哪里。
弯弯绕绕,九曲回旋。
下午五点整,一行人抵达学校。
天色渐暗。
“这一觉睡得我累死了,车上又闷又颠。”
“总算回来了,江城的空气质量虽然没有村里好,但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诶对了,今天没有晚自习吧?”
“你过昏头了吧,明天周末!”有人嘲笑他。
“草!差点忘了!那还等什么,直接可以回家了呀!”
一群人哄散。
余岁下车拿了行李,时隔两周再踏入校园,让他有一种魂归故里的错觉……路边摊的臭豆腐都是香的!
第131章
他是真的有点饿了。
也是真的有点馋路边的……煎饼果子。
臭豆腐天敌!这辈子都不会碰的!
然而此时,曹方阻挡了他的去路。
阻挡他干饭的道路,那真真是不可饶恕。
“……你今天吃错药了?”余岁忍无可忍偏头。
从上车开始就欲言又止,一路上盯着他就算了,下车了还不让他走!
没完了还!
曹方深深地凝视他:“问你个事。”
余岁双手环胸,颔首示意,洗耳恭听。
“你跟……”
“我跟?”
曹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破罐子破摔问个清楚,一旁两位男生突然推着一块可移动大白板,反向朝着他走来。
背后撞到人,男生立马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看到这有人。”
曹方噎了又噎:“……”
什么意思,他一米八的大个,你说没看到就没看到?!
“哦你们是刚写生回来的吧!”男生似是突地记起什么,停下脚步。
余岁:“对。”
“这是什么?”余岁转到白板正面,掀起遮挡的塑料布看了一眼。
密密麻麻的人名,密密麻麻的学校名。
“就是写自己名字,和理想的院校,”男生说,“这不高三了嘛,有点动力。”
余岁长长地“啊”一声:“有笔吗?”
“有。”男生递给他,顺便也给曹方一只笔。
另一个男生干脆摘了那层为了防雨而套上的透明布,说:“板子就放在这里吧,我们先走了。”
曹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哪还有落笔的地方啊……”
这帮人,趁着他们美术组出去写生,竟然霸占了整块板!
余岁同样地环视一圈,不过他很快锁定,不起眼的角落最下方,熟悉的姓名笔迹。
黎荀是倾斜45度角,侧着签的名,呈现一个三角形区域。
余岁托着下巴思忖两秒,旋即粘人精似的,将自己的名字挤进“兰城大学”下方。
他的名字笔画很少也很好写,所以向来爱草体,每次都连笔,可这次他却签得异常郑重,一笔一划,将三角形成功填满,一点空间都不浪费。
写完,然后。
把名字……圈起来!
余岁放下笔,歪着脑袋看,不太笔直的线将两个名字连同学校一块围在中间。
唔。
好像一个爱心。
余岁:【图片】
刚发出去,手机便“叮”地轻响,黎荀:[看到了。]
似是有感抬头,只见深色伞面下,暖光将其身形勾勒,颀长挺拔,黎荀薄而细长的丹凤眼垂敛着,眼底却非阴雨般沉,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缱绻。
“黎荀!”
隔着雨幕,余岁朝教学楼方向喊了一声。
“你……”黎荀无奈看着已经抢先一步跑至自己跟前的人,“跑什么,伞呢?”
余岁指尖朝上,对准头顶上方:“这里。”
黎荀不咸不淡:“箱子也不要了。”
余岁恍然大悟:“哦!差点忘了!”
余岁又想跑出伞下,被人拉了回去。
黎荀:“我去拿。”
余岁官方地揣手手:“谢谢你。”
黎荀“嗯”应下,但回来就朝他伸手:“小费。”
余岁假装掏口袋,接着……
掏出来一颗心!
手指比心。
黎荀弯了眼尾,捏住他的手指。
“我们会考上同一所学校的对吧!”
“会的。”
“这就回去刷题!”
“先去吃饭。”
“我想吃……”
……
后方,曹方站在雨棚下,看着合打一把伞的两个身影,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算了。
孩子大了,要单飞了,管不住啊,让他俩去吧。
直到某一日的清晨。
曹方才发现他这话说早了。
春季衣裳褪去,炎炎夏日,空调“嘶嘶”不间断地运作。
从阳台收完衣服,曹方一转头就看到有个穿着黑色睡衣,头发睡得像鸟窝的高三学子,站在镜子前。
……凑过去对着他们学神的脸嘬了一口。
玛德!
余小岁!
一次就算了,这他娘的第几次他都数不清了!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最过分的是还有声儿!
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们单身狗?!
“这个寝室容不下我了,我要走,别拦我!”曹方一副悲痛欲绝,犹如八点档肥皂剧里永远不对付的婆媳,以及两头为难的窝囊废丈夫。
余岁浅浅思考一下,斟酌着启唇:“那还是要拦一下的。”
曹方欣喜地转头:“我就知道小鱼你肯定不是那种重色轻——”
余岁:“我们要退宿啦!”
余岁又说:“你放心,以后寝室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
余岁还说:“唔,说不定会新来两个……啊也可能是三个好兄弟。”
甚至拍拍他肩膀,贴心道:“宿舍用品我们就不带走了,台灯啊挂钩啊衣架啊什么的……总之,你们好好相处。”
曹方笑容凝滞。
草!
谁来管管小情侣!救救单身狗!
第54章
第132章
——“我们会考进同一所学校的对吧?”
考前的余岁总会这么问,以寻求一些贫瘠的安全感。
高考休假的那一周,是余岁失眠最严重的时候,一整夜,亢奋又疲软,像精神失常。
但他反而没有去缠着黎荀,而是倔强地将做题当成唯一的麻绳。
于是黎荀只能强迫手段,把人塞进被窝,箍着。
余岁躺下就心悸,手脚发麻,睡不着就只能闲聊,天南地北地聊。
一中作为重点学校,保送名额极其珍贵,黎荀却没有接受,原因是觉得太容易得来的没有挑战性。
余岁很无语地表示不信,于是黎荀又告诉他是因为有奖学金的缘故,金额还不小,并且高考状元这个名头听上去挺响亮……
余岁认为他压根就是在唬自己,但确实成功转移了余岁的注意力。
他开始畅想暑期旅行去哪个国家,暂时忘掉那些令人头昏脑涨的函数题……
直至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一切焦虑才得以消散,犹如冰雪融化。
……
九月的天气依旧炎热。
大地晒得像被炽烤过,一脚踩上去,连橡胶鞋底都快被烧透。
上午十点。
校门口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从车上打着没睡醒的哈欠下来,余岁揉了揉迷茫的眼睛,一眼就看到志愿者们举着鲜艳的红旗、牌匾。
热烈迎新。
“化学系的报道在这边!……学弟,我看你面生啊。”一位烫着卷的男生拿着喇叭破嗓子似的喊,很是热情洋溢,“你是新生吧?”
余岁没否认自己是新生,但是:“我不是化学系的。”
我男朋友才是,他在心里补充一句,拿起一旁的手册翻看。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替别人喊呢,”这位约莫是学长,他说,“艺术系的吧,看你脖子上挂着个相机……”
“哇你还有三个耳洞?”
余岁心想这是个自来熟的学长,还是个社牛。
不过他没在意对方大张旗鼓地打量自己的耳朵,倒是有其他人先替天行道,拍掉卷毛学长因好奇而伸出的手。
“你收着点,”旁边刚带完一批人回来的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温和说,“不好意思。艺术系的比较远,我带你过去吧。”
人生路不熟,有个好心人带路能省很多事,余岁没拒绝别人的好意。
虽说已经来过一次,但如今真到了报道的前一秒,余岁却反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幻觉的遐想。
恍若大梦一场。
或许可以归结为开学焦虑。
从来都有黎荀陪在他身边,今年却没有。
“要是嫌带着行李箱来回跑麻烦的话,可以先去宿舍楼,之后再报道。”
鸭舌帽学长长相清秀,处处透着“良好的教养”“柔和的脾性”,和余岁相差天壤。
他建议道,正要帮余岁拎:“你就一个箱子吗……”
“我自己来。”
余岁张口就道:“我有洁癖。”
学长似是楞了一下,没强求,也算是给他们志愿者减轻负担了。
“发色挺好看的,很吸睛。”于是他只说。
少年眉眼精致,肤白,一双深棕漂亮的眼睛深邃,戴着副黑框眼镜却仍旧能看出是对水汪的大眼。
简单的纯色短袖、牛仔裤、斜挎包,手边戴着根编织绳。
单看着装打扮,只会觉得这是哪家青涩纯稚的乖乖孩,只身前来报名。
然而乖乖孩……
顶着一头树莓红,单边耳骨链连着耳垂,脖颈间是头戴式耳机,相机下的面孔满脸桀骜。
到哪都吸睛。
余岁点点头,不以为然:“高考后的放飞自我,新生就爱折腾。”
秋女士临走前就这么说。
至于黎荀嘛……他当然是属于不知情那一挂。
可以说是余岁的报复,对于此时远在国外的黎荀的报复。
即使不是扔下他一个人跑出去玩。
走出一段路,报道处的标识就在抬眼可见的位置。
“风格独特,容易被人记住。”
学长偏头看他,笑笑:“这里出来右拐就可以看到男生宿舍楼,相较于女生楼比较破。”
“下午很多社团招新,有兴趣可以过来看看。”
余岁浅淡地勾勾唇角道谢,头也不回走进满是新生的体育馆。
边走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一阵噼里啪啦地敲——
余岁:[你再不回来,你男朋友就要被人撬走了]
余岁:【掏出四十米大砍刀.jpg】
-
兰城大学作为老牌重点大学,建校时间悠久,校区大,宿舍楼也大。
和高中住宿差不多,四人寝,独立卫浴,这点余岁早就知道。
但是——
六层楼居然没有电梯?!
扛着箱子吭哧吭哧爬上六楼,余岁找到610寝,发现已经有人在里面整理东西了。
最靠近门边的哥们已经收拾完行李,正悠闲地打游戏。
见人进门,他第一时间是愣住,然后木木地眨了下眼才问:“你是……余岁?”
嚯,这长相。
嚯,这头发。
总结下来就是:不好惹。
余岁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见其他三人陆续从床帘里、阳台外、卫生间里抻长脖子,望过去。
第133章
“你到了,咱们601就算是齐了!”一个肉乎乎的可爱脸,嚼着手边的薯片振奋道。
余岁看着整整齐齐一宿舍人,莫名噎了一阵。
……所以,现在中午报道也算晚点了吗?
“先自我介绍吧,我是鲁凡凡,”还是那位肉乎乎的男生,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喊我胖胖我也没意见,之前的同学也都这么叫我。”
“胖胖。”余岁点了点头,觉得挺适合他。
胖胖隔壁床的是钱松,高壮,是个黑皮,一人提着两桶水走进来,朝他露出大白牙。
小腿肌肉看上去就是练体育的。
杨希是他邻床的男生,也就是刚才问他是不是余岁的那位,比钱松瘦点,矮点,是兰城本地人。
等余岁介绍完自己,他就憋不住问:“你真不是哪家的练习生?”
余岁床铺靠近阳台,他随意地将东西往桌上扔,然后开玩笑似的拍拍他肩膀:“虽然但是,别有压力。”
很明显让人压力更大了。
杨希笑着说了声“靠”。
他们宿舍没有艺术系的,经过余岁了解,连同专业的也没有。
花了点功夫认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出去吃饭不?”胖胖提议,他肚子已经叫了将近半小时了,那点薯片早已被他消灭殆尽,压根不够塞牙缝的。
杨希摘耳机:“行啊。”
钱松也举手:“我也有点饿了。”
熟络了一下,几人便先出门解决温饱。
兰城大学的食堂阿姨手果然不抖,余岁在来前就调研似的研究了一圈,比如北食堂口味偏甜,适合南方人,西食堂口味偏重,适合北方人。
他们一行人先打卡北食堂。
只不过端着餐盘刚坐下没两分钟,就有学姐带着二维码过来让余岁扫,说是问卷调查,余岁礼貌地扫了一个,确实是问卷。
但第二次来的学姐却不是了,直接问他要联系方式。
“看来之后在外边我得跟你站远些,这才开学第一天,之后还得了。”杨希叹气。
埋头干饭的胖胖并没有只顾吃饭,却也处于状况外:“学姐不是来问卷调查的吗?”
“多吃点,胖胖,长身体。”余岁夹了一只鸡腿进他碗里。
胖胖两眼放光芒:“谢谢你,余岁!我宣布你就是我在兰城大学的第一个好朋友!”
余岁“嗯嗯嗯”过去,杨希简直要被他俩笑死。
紧接着是第三位学姐……
在三人的注视下,余岁本也没想着隐瞒,于是朝学姐绽放笑容:“学姐我有对象了。”
学姐失望地“啊”了一声,走了。
这下轮到杨希震惊,但震惊的同时又觉得一切合理,毕竟人长得那叫一个天菜级别……
“你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不?跟你一样也是学画画的?”
余岁对于“女朋友”一词稍有抗议,但由于是第一次面见舍友们,他还不知道几人对同性的接受程度。
虽然从小叛逆到大的余岁才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
“不是,他是……化学系的。”
“理科女啊?”杨希又切实地震撼了一下,“厉害厉害!”
钱松也:“厉害厉害!”
胖胖虽然不知道怎么个事,但也:“厉害厉害!”
余岁笑着抖肩,反正这会儿人不在,随他造谣咯。
吃完饭,几人把该办的东西办了,需要冲钱的水卡校园卡冲了,偌大的校园等着他们之后空闲了逛。
当然不乏私心,他想和男朋友一块儿逛。
想了一年多。
吃饱喝足一回寝室,余岁就跑去了阳台,单手抠墙皮,单手接电话。
一打就是半小时。
寝室其余三人在商量下午去凑凑热闹,报名社团之类的。
杨希刚推开阳台门一角,想问问余岁去不去,就听到外面的人软糯的声音,卷着热风直冲他耳朵袭来——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到,今天都有四个人打算撬你墙角了!”
“报道都不来,你是不是在耍大牌!”
“可是我会想你啊……”
杨希眼睛瞪得像铜铃,心里突突直打鼓。
不会吧?
那么狂野的一个人,谈恋爱是这样……娇羞?
这么……卑微?
这么有反差?!
那对方不得长成天仙那样式的啊?!
杨希虎躯一震,半晌又叹息。
爱情啊……唉。
……
电话实际上只接了十分钟左右。
虽说他们现在是重点大学的学子,但男生们的娱乐项目无非就那么几项,电竞最普遍。
对加分社团没多少兴趣,索性休息式地瘫着玩了一下午游戏。
直到晚上,熄灯前。
“曹方说他和洛蕊也谈了,人不在兰城,却天天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场景依旧是阳台,余岁抱怨似的说:“我快烦死了!”
“是吗。”
黎荀说:“把他拉黑。”
余岁挑眉:“你学会了我的招。”
黎荀:“学会了。”
余岁笑两声。
但听他的声音似乎很倦怠,于是问:“你见到伯母了吗?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黎荀“嗯”了声:“不算差。”
“你这边好亮,我这边好黑。”
第134章
“是看不清。”
“……”
莫名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过两秒。
余岁喏喏,不紧不慢:“那你,明天能到吗?”
“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
呼吸声缓了几拍,声音似乎更近了。
“差不多已经到了。”听筒裹挟着风声,呼啦呼啦往耳畔里钻。
小阳台没有封窗,余岁突地怔了怔,撑着手往下看。
黑夜里,粗略一扫,却一眼就看到站在暖色光下的人,路灯将影子拖长再拖长。
几近躁动地,转过身,余岁蹭地拉开阳台门,把一旁正在摸黑打电子的杨希吓了一跳:“余岁?”
钱松听到声,打游戏的间隙也偏头看他:“咋、咋突然开始穿衣服了?有事啊?”
“我出去会儿!”最后的声音随着沉重的关门声一块隐没。
第55章
外面有点风,但迎面吹来,还是闷热。
时隔一个多月看到的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那张脸,相似却又感觉陌生,似乎不再青涩,可能身高又高了点……处处牵动着余岁的脑神经。
黎荀想来是刚到,手边还提着一只黑色的箱子,如果不是亮着屏幕的手机,整个人大约就像是隐匿在夜色中一般。
神秘感拉满。
余岁忍不住扬起唇角,从楼道里飞奔出来,他就这么跑了过去。
如果这时候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上半身是挺正常的一件短袖t恤,而下半身却是睡裤。
一条纯黑睡裤穿了n年,任谁想都会觉得他实在节俭。
“好啊你黎荀,不回我消息结果自己偷偷摸摸溜回来了!”
人差点跳上身,黎荀只能弃行李箱而转而托住余岁的脊背。
这就导致黎荀入目先看到的是一头放荡不羁的红。
发丝蹭过肩颈,轻微的痒。
惯性使然,他稍后退了两步,借力让跟前的人站稳,转而道:“头发,长了。”
余岁抬起脑袋,愤然:“一个月了能不长吗!”
又两只手揪他的头发:“你也长,这么长。”
不挂在黎荀身上的时候,余岁就恰巧站在灯光下,更清晰的五官展现在眼前。
要素过多,黎荀一时不知道先从哪处开始问起:“还染了。”
所以只能依旧是从最鲜艳的脑瓜子。
余岁伸手撩了下刘海:“为了开学特地染的,预示我未来一年红红火火。”
于是黎荀就注意到了眼镜:“没有镜片?”
余岁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就是装饰。”
黎荀纯笑,抬了抬手。
指腹刚触到他耳垂,就听余岁抵抗道:“你别碰我耳朵,我刚打的耳洞!”
黎荀果真顿了顿,没去动他那枚桥梁似的铁链子:“一次打六个?”
“那倒没有。”小余同学不骄傲,“四个而已。”
黎荀问:“什么时候。”
“一个礼拜前。”余岁回忆了一下,他当时是只打算染头发的,结果理发店隔壁就是穿孔纹身,抱着好奇的心态,就打了。
“纹身。”黎荀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余岁:“那更没有了。”
虽说黎荀眼眸依旧寡淡如水,但余岁还是从他眼里读出了“怀疑”二字。
“小余同学从不骗人。”余岁说,“你要看吗?”
他作势要撩起衣服下摆。
然后被人抓住手腕。
黎荀嗓音降了调,不知是在对谁无奈:“信了。”
余岁还没说完,得意地低哼一声又道:“耳骨钉是后来打的。”
穿骨,比穿耳垂上的肉要痛一点,那几天耳洞发炎还只能平躺着睡觉,侧着压到后第二天简直就是杀猪现场。
“你胆子很大。”黎荀评价。
余岁眨巴大眼:“小余同学胆子一向很大,你不知道吗?”
比如眼下,他挣开了对方禁锢自己的手,反过来将手指探进黎荀的指缝,扣住。
黎荀敛眸看了眼,没阻止他放肆的动作:“现在知道了。”
他们还站在宿舍大门口,杵着跟两根电线杆似的。
余岁看向被人冷落的箱子,问:“你现在要回去整理宿舍吗?”
刚过九点半。
来来往往的人依旧不少。
黎荀正准备开口。
“葵花点穴手!”余岁突然,“嘿,你现在动不了了哦。”
“……”
两人从刚才到现在就站在原地,压根没动过一步。
这时,手机也突然“叮”了声。
追根溯源,来自一个群聊,下午新创建的宿舍群。
杨希:[宿管阿姨刚来查寝,我问了一嘴,男寝十一点关门@余岁]
胖胖:[小鱼你是在吃宵夜吗,我推荐西食堂的麻辣烫哦]
宿舍里。
杨希疑惑地看向胖胖:“我们今天不是去的北食堂吗?你怎么知道西食堂的好吃啊?”
胖胖“嘿嘿”一笑:“我下午饿了嘛,你们都在睡觉,我就自己过去了。”
“是真的很好吃哦!”胖胖表示很赞。
杨希:“……”
胖胖,果真名不虚传。
所以……
余岁:“我们去买个宵夜吧,刚好我舍友在说。”
“你饿了?”
第135章
“有一点点。”
余岁想着:“西食堂的麻辣烫,应该可以做成清汤吧?”
然而等他一回头,黎荀还站着,没挪动一步。
“你还不走啊?”
黎荀视线飘过去:“给我解开。”
余岁噗嗤一声笑。
他蹦哒过去:“解开了!”
-
麻辣烫确实吃到了。
排了长龙后,勉勉强强赶在食堂关门前吃上的。
只不过——
“为什么……清汤麻辣烫里面还有……”花椒啊?!
余岁“斯哈斯哈”等黎荀拿着冰牛奶过来,猛吸了两口才活过来。
“饮食习惯不一样,”黎荀解释,“慢点,没人抢。”
冰冰凉凉的牛奶入喉,当下便缓解了口腔中的麻麻赖赖的辣感,透明玻璃瓶上还冒着丝丝冷意,像夏天空调制冷系统一样,沁人心脾。
“还素很辣……”余岁伸出舌头试图散散味,舌尖透着嫣红。
一旁两位女生人手一只甜筒路过。
余岁眼睛快瞪直了:“冰激凌冰激凌。我觉得我现在要麻痹一下味觉。”
“这样容易肠胃炎。”黎荀蹙了蹙眉。
“那我就舔两下,剩下的你吃。”
“……”
余岁:“我想要巧克力的……要不还是双旋吧,香草也行。”
黎荀失笑:“舔两下?”
余岁支吾:“嗯……也可能是三下?”
黎荀捏他脸。
拿着双旋冰激凌,等出了食堂,已经到了即将关门的点,送对象回寝室文化逐渐扩大队伍。
“我也送你回去!”余岁像个学人精一样复制粘贴别人的话,嘴角还有残余的雪糕沫。
黎荀:“送我?”
余岁点头:“送你。”
黎荀秉持礼尚往来:“然后我再送你回来。”
余岁也和和气气:“那我再再送你过去。”
话落,余岁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压了一下,扭头就听黎荀说:“送不走了还。”
“送不走,你把我带走吧。”余岁拿手指头勾他。
“行,”黎荀颔首,淡声道,“套个麻袋,塞进箱子。”
余岁乐了,正要开口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诶对,箱子呢?”
黎荀转了视线:“还在。”
环顾一圈看到宿舍门口孤单的行李箱,余岁感叹:“大学生素质就是高,这都没人偷。”
男生和女生宿舍楼中间隔着一条人工河,两人往里走了一段路。
“到了!目的达成。”
看向他的宿舍楼,余岁嗫喏:“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有十分钟了。”黎荀偏头,“再送你回去?”
“不用……”
余岁说着,仅见邻边楼底下,一男生边抠花坛上的花草叶子,边旁若无人地打电话:“嗯嗯,宝贝我到了,我会想你的……”
余岁若无其事:“宝贝我也会唔唔……”
黎荀已经知道他的套路了,在对方口出狂言前先制止。
于是虎口就得到了一个不算明显的牙印。
“小狗?”黎荀闷哼。
余岁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你才小狗,你……”
不准备跟他循环扯皮,余岁道:“我走了!”
“等一下。”
余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搂进怀里。
“干嘛。”掌心抵着黎荀胸口,他表现得像被强迫的良家妇男。
“这么久没见,你不打算亲我一下再走吗?”
很低的笑声,几乎窜着跳进余岁耳朵,他一抬头,便撞进眼前人的眼睛里。
路灯下人影绰绰,昏黄的暗光将发丝都渡上一层金边。
良辰美景好时光,这个时候做点什么都不会觉得过分,但过分的是余岁嘴里还有没吃完的冰激凌,没等他咽下去,唇上覆盖的触感清晰传来。
住在最里边的宿舍楼有利也有弊,弊的是距离大门远,早八得少睡十分钟,但利就利在太远以至于没什么人,两路边树枝繁密茂盛,把人挡得严严实实。
亲了也就亲了。
就算在闪光灯下也无所谓。
于是黎荀唇瓣压下来的时候,是有些陌生的,但也仅限在那一秒,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轻点了一下又复而贴上,酥麻感更甚。
余岁率先感觉到的就是嘴巴里有很多种味道。
巧克力味,香草味。
乱七八糟的味道。
他们躲在楼与楼之间的夹缝,恍然让余岁以为是高中,器材室里,狭小的空间,缱绻的呼吸。
整个人都在发烫。
手也不知道放在何处,大概是抓着黎荀的袖口。
余岁下意识想稍稍退后,却让面前的人更有机可乘,舌尖撬开牙关,托着后脑勺的手愈加用力。
半晌。
余岁感觉自己差点喘不上气,接吻到缺氧这种事情……当是拍电视剧呢?
好,整段垮掉。
倚在黎荀肩头缓气,余岁才想起来应该推开他,于是他假模假样地左看看右看看,捂嘴佯装惊讶:“这可是男生宿舍诶。”
手指尖缠绕着发丝,黎荀扬眉,重复:“嗯,男生宿舍。”
好像没什么不妥。
“你被我传染了吗,”余岁呼出口气,点他,“胆子也不小。”
第136章
“还是说你其实背着我去国外进修了。”
“进修什么?”
余岁中肯地说:“语言的艺术。”
黎荀:“……”
余岁又说:“你以前不这样的。”
黎荀皮不笑肉也不笑:“回去吧,乖。”
-
回去后,余岁就被逮着问“做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啊”,乱七八糟的。
中间还穿插着胖胖的声音,问他有没有去吃那家麻辣烫,是不是超级好吃。
余岁一连说了好几串“吃了”:“超级好吃,令人流连。”
“还给你们带了点夜宵。”余岁窸窸窣窣从纸袋里拿出东西。
胖胖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但是没挺起来。
挣扎中他艰难道:“你人真好,小鱼。我们明天、去小超市,我找到一个芝士口味的薯片……”
“我草,咱们学校超市还有卖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杨希眼尖地,一下发现了他手里的铁盒,“进口的!”
余岁心说当然不是,这是男朋友带回来的礼物!
但所谓有福同享,余岁并不吝啬于分享。
当然这盒本身就是给舍友们的,他的那份才不会这么正大光明地摆出来。
得好好藏起来。
杨希:“破费了破费了。”
钱松:“老板大气老板大气。”
胖胖:“好吃……”
余岁赶在刷牙前往嘴里塞了一颗,很浓郁的巧克力味,比方才的冰激凌更加苦一点点。
这么一想,他感觉嘴巴里的味道还有残留……
啊,好晕。
大学里没有熄灯的规定,但第一天,大家都收敛着,十二点就漆黑一片。
“我女朋友给我打电话,我尽量小声一点,不好意思啊。”钱松双手合十,带着歉意道。
“你也有女朋友啊?”游戏音效还充斥在寝室,杨希掀开帘子,“感情就我没有!”
余岁刚洗漱出来:“没关系,胖胖也没有。”
杨希动动手指:“不不不,请打开你面前的柜子。”
余岁打开了,一柜子都是零食。
像开了家宿舍超市。
杨希说:“这里面都是他的老婆。”
余岁“哇”了声,竖起大拇指:“大佬。”
胖胖从床上露出一个脑袋,“嘿嘿”两声。
钱松在煲电话粥,其余人也没打算现在就睡,索性男寝夜话开始。
直到挂了电话,钱松又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毕竟接下去晚上可能还会吵他们睡觉。
杨希这才说:“你俩异地恋,感情挺好。”
钱松腼腆一笑:“刚谈上没多久。”
余岁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手机里还有曹方天天洛蕊长洛蕊短地骚扰他,吵架了找他、甜蜜了找他、旅游攻略找他……都快产生ptsd了。
杨希又问:“那余岁你跟你对象也是高中同学吧,你女朋友晚上不会也……”
问到一半,杨希猛地想起来,他们下午就在打电话了。
好像是余岁更黏对方一点?
杨希又是“啧啧”两下,开始思考余岁的女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人那么死心塌地……
这个问题在刚开学的第二周得到了解答。
今天周五,按理下午上完课,他们就可以回家过周末。
但610寝室依旧整整齐齐,没少一个人。
原因就是有关社团的事。
为了早早凑够学分,几人随意选了个听上去就划水的推理社。
经过一周的实验,这个社团的确划水。
余岁就去过一次,和舍友们轮流分工合作,轮流替人签到。
杨希看着群里的通知:“谁知道还有团建活动……唉,这周又回不了家了。”
“你家不是在本地吗?你可以当天来回。”钱松提了个不成熟的建议,被杨希骂了两句。
余岁蹙眉,他对这类活动真心没有兴趣:“没规定一定要去吧?”
杨希叹了口气,群里已经有不少人报名。
他说:“加学分,还能充社会实践……”
实践两字还没说完,就见余岁已经在群里扣了“1”。
杨希:“……”好快的手。
……
团建就这么定下,时间是周六,地点就在兰城的一个露营基地,只不过似乎在山上。
位置有点偏僻,所以一行十多人统一在校门口集合,包了一辆小车去。
周六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
余岁昨天看了眼通知,得知他们还有早上看日出的活动,那就得过夜了。
午后,四人抵达校门口时,大部分人已经坐在车上闲聊。
天气炎热,余岁穿的是短袖短裤,只背着一个包,放洗漱用品足够了,以及出行必备的相机,装酷的耳机。
一顿操作下来,和开学那天的穿搭有异曲同工之妙。
生人勿近。
“小鱼别拍了,快上车,晚了就没位置啦!”车里乌泱泱全是人,杨希上车后回头喊他。
余岁移开镜头,看了眼,胖胖和钱松坐在一块:“好像已经没二人座了。”
杨希:“那只能分开坐了。”
“诶这不学弟吗,来来来,前面有空位!”这个声音余岁听过一遍,有一丝浅薄的印象。
“嗯,这里还有位置。”另一道声音也跟着从余岁背后传来。
第137章
车头,最前边的双人座,一人站了起来,温和地指了指他旁边的空位。
一个社长一个副社长。
余岁礼貌道:“学长。”
只是打了声招呼,余岁没准备坐,但往后走的时候,杨希却已经坐下了。
杨希茫然看他:“诶前面没位置了吗?”
“……有。”余岁非常无奈。
如果早知道这位,开学好心领他去报到处的学长是他们推理社的社长,以及旁边那位喋喋不休的话痨是副社长……
余岁还是会来,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已经满员,他只能坐下。
副社长彭宇坐在他们后面,他视线朝余岁背后绕,依旧自来熟地问:“你只带了小包啊?”
余岁压着声线:“嗯。”
“说来,咱们开学一共四次社团,没见你来过。”彭宇趴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看他,“别误会,我们社团确实水,不过想玩剧本杀啊或者棋类有你感兴趣的吗?我们下次可以一块玩。”
“来过一次。”社长叫廖宪,这话是他替人说。
彭宇又倏地扭头,“哦哟”一句:“你咋知道,这么清楚啊。”
“我有眼睛。”廖宪将后头人的脑袋摁回去,“开车了,你坐好。”
余岁没打算听他俩表演二人转,他先和黎荀汇报一下已经出发的事。
由于课程不同,上课地点也不在一块,余岁和黎荀平时很难能碰上,更别提一起吃饭。
简直就像是在两个校区,晚上才能幽会。
这一度让他其他几个室友怀疑,他是不是背着他们偷偷去画室卷学习了,毕竟重点学校的课业冗杂到让大家伙悲凉地想回高三休息。
手机叮了一下,黎荀回了:[玩得开心。]
余岁想也不想:[?]
余岁:[你这话听着有点阴阳怪气]
黎荀:[是。]
黎荀:[男朋友把我鸽了,不能阴阳怪气?]
余岁又想笑了:[我没有!是你先说实验室有事的!]
还想甩锅?余岁心底轻哼。
黎荀:[只有上午有。]
余岁有点心虚,但胡搅蛮缠:[那谁知道]
廖宪注意到余岁从上车就在玩手机,他问了句:“看你刚吃晕车药,玩手机会容易头疼。”
“还好。”余岁说。
廖宪没再多问,见他穿得单薄,只提醒道:“晚点山上可能会有点冷。”
余岁头也没抬,顺势又戴上耳机:“没关系,我抗冻。”
他滞了下,但很快勾唇道:“好。”
一路无言。
玩了会儿手机又睡了半小时后。
目的地到了。
营地挺偏僻,他们需要先坐缆车,晃晃荡荡二十多分钟后,风景已经被余岁收录进相机,一片大草坪覆盖,像野餐似的。
场地闹哄哄,租了好几个小阳伞,围炉煮茶一样。
人多,于是原本的小团体融合成了大团体。
距离落日还有段距离,彭宇扯着嗓子说明这里的游玩项目,还有酒水饮料,晚上还可以进行火锅、烤肉等……
必不可少的项目是——
“嘿嘿,真心话大冒险!”彭宇兴致盎然。
一群人面无表吐槽:
“哇,土掉渣。”
“能不能有点新意,每次都真心话大冒险,咱们是推理社不是情感社诶,副社长。”
副社长表示很难做:“那你们说,想玩什么!”
让他们做决策,那还是:“真心话大冒险挺好的,真的。”
彭宇:“草,我真服你们了。”
“我可先说好,这抽卡的事情跟个人运气有关,而且是卡牌类型,”彭宇拿出一摞卡片放在桌上,洗牌似的打散,“好牌坏牌都跟我没关系啊。”
“谁怕谁,玩!”
“玩!不行就让社长顶!”
“社长会帮我们的吧?的吧的吧?”
廖宪无奈:“这么多人。”
一群人搬着椅子围坐一圈。
余岁和舍友们抱团,秉持着“来都来了就玩玩吧”的心态,游戏开始。
先拿数字炸弹热场。
彭宇:“来吧,就先从……余岁你红毛真的太显眼包了,就你吧,一百以内啊。”
余岁:“……”
“今天几号?17吧。”余岁随口报。
彭宇笑得直不起腰:“噗哈哈哈……”
余岁知道这把没了。
他无语:“真的是17?”
“真,比黄金还真。”彭宇把纸片递给他看,“你不知道报数字这种事最忌讳问今天的日期吗,就像老师抽学号一样,每次都先问‘今天几号’是一样的道理……”
余岁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学校按照成绩排名,他永远排出31以外。
“笑得我肚子疼……廖宪你把卡拿来吧。”彭宇差点飚出眼泪。
余岁先观察了两眼廖宪手里那叠卡牌。
“都一样,随便抽。”廖宪唇角弯弯。
“这真心话和大冒险混在一个池子里啊?那完全不知道抽中的是什么啊。”杨希诧异道。
余岁手落下去,刚触到牌面,就听廖宪问:“就这张?”
这一瞬,余岁怀疑他看过牌。
余岁面不改色,指尖捻了一下,将卡牌推出:“就这张。”
“好。”廖宪说,“我念?”
第138章
余岁表示:“可以。”
廖宪读卡牌:“给通讯录第三位朋友打电话,问他……”
还没念完,廖宪就先拧了眉。
“咋了,继续念啊!”彭宇戳他胳膊。
余岁顺势接过:“我看。”
“问他能不能包养我。”
“我去,有点劲爆!万一我联系人第一的是我爸妈咋整?”
“那肯定放弃了啊,接受惩罚呗。吃芥末惩罚哦~”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余岁稍稍扬眉,没说放弃。
廖宪看到他拿出手机的动作,下意识伸手准备制止。
但余岁微微往后仰,屏幕大大咧咧展现在大家视野范围内:“愿赌服输。”
通讯录是按照备注的字母顺序往下排,然而现在新功能是,多了星标朋友,第三个正好是——
“l?这是谁?”杨希问。
一旁男生说:“这个头像好眼熟,有点像……黎荀?”
女生沸腾:“化学系那位?”
“卧槽?黎荀?”杨希先是震惊:“你们居然有好友?等等,好朋友?”
余岁没否认,但心道,不止是这样呢。
几人嘀嘀咕咕的瞬时,余岁已经拨去了电话。
嘟了十秒,电话通了。
开场白总要有,所以余岁在一行人惊讶“黎荀真的接了”的状态下,以唠嗑的形式切入:“你在干嘛?”
他这边很安静,但对方的环境音很嘈杂,听上去像是走在路上,旁边时不时有闪现而过的说话声。
“刚从实验室回去。”黎荀认真回答,似乎没察觉到有任何的异样,“怎么了?”
有女生小小声:“听说黎荀挺冷一个人啊?”
旁边女生附耳:“之前有人搭讪来着,结果你猜怎么?他说自己不玩企鹅也不玩卫星。”
男生也八卦:“那玩什么?”
女生:“邮箱。”
杨希也震撼了:“邮……”
分明是微风拂面的好时节,但杨希却蓦地感觉自己汗流浃背。
余岁嗓音有点冷:“哦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件事。”
扩音对面顿了顿,然后“嗯”了声。
停顿一下,余岁看了眼牌,随后很平静,十分淡定地收回视线。
其他人就没那么从容了,特别是杨希在他旁边扯袖子。
只不过余岁没有一丝犹豫。
清了清嗓子,他说:“你可以包养我吗?”
“……”
突然没了声音。
空气里静默了很久。
众人都在忐忑,有女孩子觉得第一把玩得太大了,朝廖宪做口型,让余岁直接告诉对方他们在玩游戏就算了。
廖宪也知分寸,但他正要开口。
半晌,黎荀说:“不想玩纯爱了?”
彭宇笑容僵在脸上:“?”
他缓缓转头看向余岁。
什么情况,你俩真在玩……什么bt的游戏???
余岁吸了口果汁,这会儿真心实意地说:“不想了。”
“你就说行不行吧,快点的。”甚至还催人家。
钱松:“……”
钱松嘴巴能塞下一整个灯泡,给余岁比大拇指。
这是真牛逼。
把话甩人脸上了。
随后就听黎荀笑声有点低:“男朋友要求还挺多。”
“……?”
在场不光是彭宇眼睛瞪得溜圆,廖宪也蹙起眉。
胖胖却抓了把瓜子开始磕,神采奕奕地听他们聊。
杨希唇角抽搐:“什么……意思?”
明明每个字拆开都认识,但合上,他怎么听不懂了啊啊啊!
余岁无辜摊手,指指电话上面的名字,神色未改半分:“就是你想的那样。”
“男朋友。”
不好意思,当众出了个柜。
不过他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呢。
第56章
“原来余岁……有男朋友啊哈哈。”彭宇干笑两声。
余岁抬眼看向他,顺便露出一个极其标准的微笑。
彭宇笑容僵住,只和他视线碰了一秒,旋即犹如被烫到一般,虎躯一震,抄起桌上的矿泉水便猛猛灌。
要不都说余岁看上去不好惹呢,玩得起,又酷飒,在这样一大帮人面前公开出柜。
彭宇瞬间总结出六个字:不是省油的灯!
大冒险算是结束了。
第一轮游戏告一段落,然而没几人的心思在这,都低着头抠手的抠手,挠头的挠头。
余岁和对面说了声“一会儿再打给你”之后,电话挂断了。
廖宪蹙着眉,陷入沉思。
坐在余岁旁边的女生还举着摄像头在拍视频,不知道是记录生活还是记录糗事。
话音坠地,女生连忙关掉摄像,忙不迭道:“呃,就,那个什么,我们不会歧视同性……的,你放心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
但好像说不说出去都一样?
已经公开了……
不过好像有点好磕!
她戳了戳邻座正在手机上敲字的另一位女生,本想悄咪咪跟她说小说有素材了,结果偏头就看到她这位友人已经在群里激动分享,甚至写完了一篇小短文。
至于内容是什么……耐人寻味。
“没关系。”余岁毫不在意,“就这么宣传我。”
最好把他俩谈恋爱的事情抖上高校论坛,好让那些莺莺燕燕识趣点,保持距离。
第139章
尽管如此想,但余岁并没有搞得人尽皆知的打算,虽说他从大学开始就没想过藏着掖着,高三其实也不太想,但是高三被人举报早恋的话那才是真的鸡飞狗跳。
在宿舍关上门是甜蜜的小情侣,跨出宿舍门就是两肋插刀的好哥们。
忍了一年。
哑巴吃黄连似的。
不过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还挺……刺激的?
偷偷摸摸谈恋爱什么的。
场上虽然大多数都是理工科或者是文科的男生女生们,几乎没见着和他同专业的艺术系小伙伴,也就鲜少有人了解“同性恋”这个词。
在这个异性恋称王称霸的时代,更是见都没见到过。
尤其像杨希和钱松这样,宛如电线杆的直男。
钱松本身就有女朋友,在他想象中,余岁的女朋友一定是像他女朋友一样,眼睛大大、头发长长、声音甜甜,可爱又粘人……
当然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类似的风格,如果是理科女,那可能就是短发、干练、清冷御姐。
再怎么都不可能是个身高一八五朝上,眼神冷得像北方的冬天,呼啦呼啦的风宛如一把把刀子,径直往他脸上剐。
别说是性格,性别都沾不上边!
草……
这尼玛合理吗?
余岁不知道他的室友现在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胖胖的接受程度倒是高,磕完瓜子吃起薯片,嘴里压根没停下过。
只是在听到他对象是黎荀的时候,胖胖稍显惊讶,然后慢慢吞吞“啊”了声:“我知道,是大神!”
炭火突地作响,“啪”地一声,将几人游离的心绪拉了回来。
“烧、烧烤好了,要不咱们边吃边玩?”有人提议。
大家一致认同。
只不过经过余岁胆大恐怖如斯的一轮后,后面大家该接受芥末的绝不冒险爆自己的猛料。
余岁听到最后只觉得没意思,挨着胖胖坐下吃起烧烤。
孜然味很香,但是余岁觉得食如嚼蜡。
为了混这一两分学分,他还真是付出了不少呢。
杨希和钱松两人站在烧烤架旁,一副大声密谋的样子,余岁一下便抓到他们的眼睛。
在飘的眼睛。
“咳咳……”杨希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抓起一串烤得焦黄的鸡翅,正准备啃上一口压压惊,就看见余岁朝着他们走过来。
“你们要过夜的吧?”余岁觉得他俩想问不敢问的表情实在是搞笑,“我打算先回去了。”
杨希手里的鸡翅放也不是,吃也不是:“啊?啊啊?”
他慌了神:“不是,怎么好端端地要走了,我们没有那个什么……”
“就是被吓到了,钱松被吓到了,自己缓缓就行。”杨希欲哭无泪,“还、还是好兄弟!”
试问谁敢跟高考状元的男朋友住一个寝室啊!
这不得把他们刀死……
等会儿。
余岁还在他们面前换过衣服来着,黎荀能忍?
余岁拍拍杨希肩膀:“别瞎想,我只是睡不惯外面的床,打算回家而已。”
“哦,哦这样。”杨希有点木楞。
廖宪正巧在旁边当烤串师傅。
闻言,他洒调味料的手顿了下,问:“今天晚上有星星,不看了再走吗?”
“比起看星星,我还是更喜欢看人。”余岁很快接道。
廖宪滞了下,说:“好吧,我送你下去?”
余岁拒绝:“不用了。”
“打车可能还要往前走一段路,”廖宪又说,“到了说一声。”
余岁没应声,只道:“走了。”
杨希在后边操心:“注意安全啊!”
……
缆车下山很快,几乎是余岁拍了几张风景照的间隙,脚就落了地。
走出去的时候他又顺便拍了张圆月,还特悲春伤秋似的,给这张照片配了个“月下,一人,独孤,冷”的文案。
发了朋友圈。
于是很久没活跃在他眼皮底下的程谭首当其冲,抢得首评:[一人?呵,我不信]
余岁回他:[滚]
相较之下,乔明洋和曹方才是正常评论,夸月色。
但后台,乔明洋的消息弹了出来。
乔明洋在他隔壁市的海大,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由于黎荀出国去见他母亲,他们几个就一直在一块疯玩,一直到大学,才开学两周就仿佛两年没见。
他问余岁:[咋了小鱼,你们吵架啦?]
余岁:[那倒没有]
乔明洋又问:[单纯发癫?]
余岁承认:[单纯发癫]
乔明洋:【不愧是你.jpg】
乔明洋看他朋友圈定位还在兰城:[不过你这周末没有回家吗?]
从兰城坐高铁回去不过就一个半小时时间,但其实余岁两周都没回家,第一周的周末在干什么呢……
啊,周六好像和黎荀去看野生动物了。
哦,周日又去看了海洋动物。
简明扼要,只有充实二字。
不过余岁向来不说实话:[花前月下,当然是有要紧事要干]
谁知道乔明洋突然暴起,给他发了一串感叹号:[!!!!]
乔明洋:[哥!我的鱼哥!]
乔明洋:[我罪过,我打扰了,我先退下了]
余岁:[?]
乔明洋嘴上说着退下,实际上还在聊天框里蹦跶:[就……我还是要说一下,尽量别选学校附近的小宾馆]
第140章
余岁生锈的脑子慢慢重启了。
乔明洋:[不太干净,可能还有摄像头嗷]
虽然知道乔明洋在说一些成年人的话题,但余岁这就不太懂了:[摄像头?学校还抓这个?]
乔明洋:[……是房间里的啦]
余岁回他六个点:[……]
后知后觉:[……哦]
聊天的间隙,他已经打了车,往学校开。
今天晚上的风有点大,也确实同廖宪所说,晚间的温度开始降下来了。
余岁依旧倔强地开着车窗,迎面吹来的丝丝凉意让困意消散了些许,欣赏了一段璀璨绚烂的城市夜景,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点开联系人界面,先前被中断的电话重新拨过去。
还是嘟了半分钟左右,电话通,不过这次是视频。
看见周遭昏暗的环境,以及听到出租车特有的电台声,黎荀问他:“在车上?”
余岁调整了下角度,把镜头摆正,“嗯哼”一句:“因为男朋友说我鸽他,所以我得回去哄一下,避免到时候生气跟我耍小脾气。”
黎荀大约是在宿舍,余岁戴着耳机,此起彼伏的祖安人友好招呼声愈发清晰。
然而随着推拉门开的声音响起,下一秒舍友的招呼声被风声吞没。
嘈杂的声音消散,安静很多。
黎荀低浅的笑声穿透听筒,气音落实到余岁耳朵:“耍脾气?”
“是啊,玩得开心。”余岁偷笑一秒,下一瞬敛了表情,“有的人不是这样说的吗?难道我记错了?”
黎荀无奈:“没有。”
“同学,这边附近在修路,我就不开进去了,”司机突地打断,“前面路口拐弯就是兰城大学。”
车辆难进,于是余岁就在这下了车。
学校周边的路灯似乎年久失修似的,在余岁路过的时候亮起,又在他走过的时候熄灭。
颇像楼道里的声控灯。
余岁一路报备“我下车了”“我到十字路口了”“学校就在眼前了”,像是另一种倒数时间的方式。
不过五分钟的距离。
走到这条路尽头的岔路口,他就看到想看到的人了。
黎荀站在斑马线对面,现在是红灯,车流量很少,偶尔才有那么两三辆大卡车磨磨蹭蹭驶过,遮挡视线。
通话时间还在继续跳动。
余岁心里痒痒的:“宿舍到学校不是要十分钟吗,你怎么就到了!”
红灯跳转绿灯。
“开了急速。”黎荀话落的那一刹,余岁已经站到他跟前。
余岁眼睛弯弯,被他这句逗得想笑:“你还知道急速?”
“你寝室的人居然在你面前玩游戏,还骂人,我都听到了,”余岁眼底染着笑意,凑上去看黎荀的眼睛,“你好像没那么不近人情了嘛。”
余岁骄傲脸:“功劳肯定在我!”
黎荀配合他:“功劳在你。”
灯如月,月如灯,都在两人头顶,亮着光。
余岁奇怪:“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黎荀“嗯”了声,视线略微下移,到了余岁唇角。
“哪里?”余岁竖起黑屏的手机。
左照照右照照依旧没看清,余岁直起身,朝黎荀迈步,且仰头:“那你帮我擦擦。”
盯着人看了两秒,黎荀伸出两根手指捻了一下,触感是软的,和他想象中一样。
“现在没了。”黎荀说。
余岁立刻反应过来:“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故意说我唇角有东西吧!”
“是啊。”黎荀坦然。
“好吧,那我勉强亲亲你。”余岁说着,但却没动作,他目光擦过黎荀侧脸,朝他身后飘。
“有只狗。”
眼前,他发现一只土黄土黄的小狗,尾巴正甩浆似的旋转,蹬着腿跑来,在他裤腿边上嗅了又嗅。
黎荀顺势瞥了眼:“学长闻着味就来了。”
余岁偏过头:“什么味?”
黎荀说:“烧烤味。”
余岁摸下巴思忖:“我觉得是醋味。”
黎荀:“……”
学校附近的路边摊不少,余岁一下就看中了十里飘香的烤肠,红彤彤的烤肠一根又一根躺在烤架上,转啊转啊,像晒日光浴似的,滋滋冒油。
余岁口水差点流下来,当即就照顾老板的生意,要了两根。
小黄狗还在他脚边晃悠,余岁和它对视一眼,偏头又跟老板说:“老板再加两根。”
然后指指身后的黎荀:“他付钱。”
余岁眨眨眼:“说好你养我的。”
老板此刻的笑容和高三时候,在海边卖情侣款挂件的老板一样灿烂:“好嘞,一共十二。致富宝扫这里,卫星扫那个二维码。”
付钱工具人:“……”
拿到膨胀后变得胖胖宽宽的烤肠,余岁没有厚此薄彼,两根给“学长”,两根给自己,黎荀一般不吃。
恰逢此时,手机“叮叮”两下又两下。
以为是群消息,余岁便拿出手机看。
红点不止宿舍群,还有廖宪十分钟前的消息,问他有打到车吗?
余岁那会儿压根没看到,后来更不可能看见了。
而群聊里,杨希在剖白,余岁干脆扔了个大红包进去。
于是聊天框里又一窝蜂地炸开了锅,有说祝福他们99,又说到时候要坐主桌的……乱哄哄一团。
第141章
余岁少年老成模样地叹了口气,接着把下巴扬高,然后举起手机:“咱们的关系可能瞒不住了。”
然而,消息又叮地进来了。
廖宪:[今天的事不会传出去的,如果你想的话]
黎荀正正好好将这句话看完,收回视线,淡然:“是吗。”
余岁皱眉:“他还挺乐于助人。”
不过余岁一点也不需要。
“看起来还能再瞒一段时间。”黎荀又说。
把手机调成静音,随后余岁蹲下身子继续给学长投喂零食,顺便胆大地摸摸学长的脑袋,煞有其事地说:“大黄你喜欢醋吗?这里好大的味道。”
有人没话说:“。”
一人一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零食。
岁月静好。
如果不是余岁站起身的时候忽地“嘶”了一声的话。
“腿、腿麻了……”余岁龇牙咧嘴。
“……”
黎荀换了只手提纸袋,伸手过去:“哪只——”
话说一半。
作弄成功,余岁将整个人重心压上去:“骗你的。”
一种叫做旖旎的氛围霎时如满杯的水般漫了出来,小径两旁的树上缠绕着的彩灯也在这一时刻被点亮,很难不怀疑是人工手动操作。
但有时就是这么巧合。
人影拉长,余岁这时候想要跑那铁定是来不及的,腰上覆着的手不同意。
作威作福的余岁本人也不同意。
他把下巴搁在黎荀肩上,手也不安分地环上去。
黎荀身上挺暖和,有刚洗过澡,沐浴露的气味。
“就这样拖我回去吧。”脑袋埋进人脖颈,很享受地,他说。
鼻尖似有若无的呼气声,似有若无蹭过黎荀颈动脉,悉数洒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黎荀搁在他腰际的手紧了。
呼吸也沉了。
余岁还真就这样,趴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他的背。
许久,黎荀看他心思涣散,问:“想什么?”
“想你带身份证了吗?”余岁看向远处亮着灯的公寓楼。
黎荀脚尖稍停:“没带,怎么了?”
“想回去?”
余岁摇摇头。
退开一些距离,他仰了一下脑袋,忽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做一下?”
黎荀突然安静。
像是怕他不懂,余岁又补充一句:“不纯爱的那种。”
第57章
室外风声喧嚣。
除了偶尔结伴走过的男女学生看到他俩,会惊叹一句好伟大的两张脸,剩下的声音就是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烤肠小摊。
黎荀嗓子有些干涩:“……什么?”
余岁就这么仰着脑袋,一双澄澈的杏眼坦荡荡地望着他,好似刚才的问题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过就他这个脑子,再复杂又能复杂到哪去?
譬如你要问为什么,他可能会平铺直叙地告诉你: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啊。
甚至反问你:两情相悦也不可以吗?
这样直白,饶是黎荀也招架不了。
果然,余岁就是这样直接:“你不想吗?难道对我没有欲望?”
首先没有欲望这点就不大成立。
搂搂抱抱难免会碰到点不可描述的东西,这没法避免,黎荀也不是神仙,只是冷惯了,可以做到任何事都波澜不惊,平和应对。
实际光是触碰,就已经令人难以克制了。
更别提顶风作案的人,邀请似的想让他破戒。
他好歹是血气方刚的男大。
不过余岁哪能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脱光了站在黎荀眼前,都不一定能成功如愿。
所以余岁开始思索,接着努努嘴,挑挑眉,摆姿势:“要这样?”
然后又抬抬下巴:“还是这样?”
最后拍大腿:“我知道了,肯定是场景问题。这里不适合调情。”
黎荀看他搔首弄姿:“。”
要说江城人民是以朴素含蓄,和蔼友善出名,那么余岁一定是那白纸上的一点朱红,例外之中的例外。
再归根溯源,祖上一定不是纯正的江城人。
即将十月的天,说冷根本冷不到哪去,但黎荀就是觉得自己的脖颈被阴风吹得有些僵硬。
像得了风湿的老头老太。
他们这位高考状元,不论是数学还是物理,不论是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小问,还是填空,还是,他都可以从容解答。
但就是对余岁没辙。
就在余岁手即将触到黎荀喉结的时候,吃人嘴短的大黄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
很及时。
于是在沉默的第五秒,余岁摊手:“好吧,其实我也没带。”
“没有身份证,黑旅馆可能会要求加五十块钱,”余岁郑重其事,“说不定半夜还会偷偷报警,过来排查我们是不是嫌疑犯什么的。”
余岁自己给自己解释:“所以还得回学校。”
说完他又给摇尾巴的大黄看那空空如也的纸袋:“好了,大黄,没有第四根烤肠了。”
黎荀第二次失语:“……”
第三次也很快,到宿舍楼下,该是各回各寝、各找各床,但余岁这个黏人的劲,比麦芽糖都正宗。
在表示“楼梯黑黑”“他怕怕”,要求男朋友给他送到寝室门口之后,爬了三层楼,他又开口撩拨人家了:“今晚只有我一个人耶。”
第142章
“你不觉得宿舍楼里有点太空旷了吗?上下楼都没一个人,接水的都没有。”黎荀在他前面开辟道路,余岁在后边攥着他垂下的几根手指,晃来晃去。
闻言,黎荀说:“不觉得。”
“校园怪谈你没看过吗?一般都是留宿的那个人,会突然进入异世界。”
“没有。”
场面一贯缄默,余岁接着也不说话了,并且松了手,闹别扭似的不牵了。
这倒是让黎荀不适应了。
生气了?
黎荀想转头,余岁却突地站住,嗓音里含着些许紧张:“坏了,你该不会是性冷淡?”
黎荀被他带得脚步一滞,偏过头:“?”
就听余岁嘀咕:“这怎么治,看医生会好吗?”
黎荀真的要被他气笑。
余岁:“虽然我也不是……”
下一瞬,黎荀忽地朝他逼近。
“……不能接受柏拉图。”余岁补齐前一句,只不过声音愈发小,听上去有些底气不足。
六楼已经是最高,黢黑的楼道,余岁下意识抬脚后跟,往后退了一步。
后面就是墙,也没路可退。
呼吸声就在耳畔。
“谁告诉你的?”
学校没在男生宿舍下功夫,楼里是声控灯,声音消散的后两秒,头顶的暖光顺势熄灭。
整片区域陷入黑暗,只有月色充当照明工具。
半边阴影落下,余岁心跳骤然加速,吞咽了一下口水。
哇,壁咚。
好撩。
“大概是我自己猜的?”
余岁说着,从后绕来的一只手掌已经扣住了他的后脑,下颚被迫扬起,眼睛与之对视。
“猜的”这两个字还没说完,唇瓣上的触感首先不容忽视。
接着是突如其来的痛意。
像是种惩罚,黎荀啃咬似的在下唇上留下痕迹。
“你咬——”
闷哼声溢出又被咽下。
滚烫的呼吸在唇边缠绕,落下的吻很乱,却又不是毫无章法,辗转轻碾,时重时轻。
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凶戾的吻,贪婪地汲取口腔里的一切。
脑袋晕乎,余岁眼睛也有些雾蒙蒙,鸦羽般细密的睫毛微颤,细长的眼尾上翘,眼角洇着红。
他睁开眼睛偷瞥了一眼,大学时期的黎荀似乎身量又高了,发色还是同眉眼一样黑沉,五官仍旧冷淡锋利。
比之前会亲很多。
在这个瞬间,余岁自己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度。
能亲成这样的,大概率和性冷淡沾不上边。
余岁木木地想。
-
翌日清晨。
天空露出鱼肚白。
余岁睡得迷迷糊糊,直到一通电话大张旗鼓地打了进来,他才醒。
“喂……”
他几乎是摸索着点接通,然后将脑袋贴过去,凑到手机听筒上。
“几点了还没起来?你这一个大学上得够滋润啊,懒懒散散的。”
震耳欲聋的音。
是他许久未见的妈。
“不,我高中也这样懒散。”
秋女士对他的辩解嗤之以鼻:“怎么?要我给你颁个奖?”
余岁眼皮撩起一条窄缝,眯着眸子看清现在正给他打电话的是谁。
“那倒不用,”余岁懒洋洋,没骨头似的躺着,“但是秋女士,我下午一点的票,现在才十一点。”
窗外阳光明艳,风清气朗,温度正适宜。
时间还够,余岁点开扩音,准备应付完他妈再睡个回笼觉。
秋高霏:“你答应我的啊,今天要跟我去——”
听到这,余岁这才想起来,今天正好是国庆。
“我知道我知道,见你的老闺蜜,”他翻了个身,卷起被子,“但我觉得吧,你们这商业聚会,我去不合适啊,我一个籍籍无名,泛泛小辈……”
秋高霏立刻打断他的故作深沉:“诶,你别给我来这套,你小兰阿姨小时候还给你买过平安锁呢。”
余岁打了个哈欠:“后来被你拿去打金耳环了吗不是。”
“……”秋高霏噎住,“总之,这么多年没见,你必须去。”
余岁闭上眼却没了困意,他伸了伸懒腰,最后还是依他妈:“我晚上之前肯定能到,放心昂。”
赶在他妈吱吱呀呀说一堆教训他的话之前,余岁给挂了电话。
仰面长叹一口气,他即刻起床。
返乡刻不容缓呐。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这会儿平躺在过道中央,孤单单地度过了一晚上。
余岁本身意识就还不清明,还在纳闷他的行李箱什么时候长了手自己塞了衣服进去,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昨天晚上黎荀收拾的。
因为他懒,也因为亲亲之后要有点缓冲,私心地再多留人一会儿。
就是留宿很难。
除了黎荀本人觉得宿舍的窄床可能承担不了两人成年男人的体重,剩下的困难来自他关心急切的室友们。
手机五分钟就叮一次,问黎荀大半夜是不是背着他们谈恋爱了,也有说是去图书馆或者实验室卷了。
一群操碎了心的大老爷们。
于是余岁满脸仇恨地盯着那只总是发出震动声的破板砖,以及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另外还有两周就能叫人“荀哥”的一群舍友!
第143章
“唰——”
余岁打开水龙头,朝自己脸上扑水,将所有事情冲刷掉。
洗漱完毕,他换了件衣服,出去的时候顺便把过道里占地的行李箱收起来。
远望过去,同类的衣物被收录在一块,零散的物品用收纳袋装着,袜子等小物件卷起来,见缝插针地塞在边侧,一切井井有条。
余岁啧啧两声感叹。
真整洁。
他在十一点四十七分整理完所有,黎荀在十一点四十八分传来消息。
问他起床了没。
余岁摁住语音条:“起来了捏,我的哥~”
一口一个哥的喊,余岁大概不知道黎荀要回自己寝室的第二个原因,是觉得他太吵了。
所以余岁发过去的时候,已经猜到,不出意外的话,黎荀会回他一个句号。
确实没有意外。
黎荀开始说正事:[下来吃饭。]
余岁说好嘟我的哥。
黎荀有点儿麻木。
这还是余岁开学以来第一次回家,他下楼的时候,顺便把行李箱拖了下去。
“未来四年,该不会一直要这么搬东西吧?”余岁喘着气,“我住六楼诶。”
抱怨声还没落地,响亮的喷嚏就先跑了出来:“阿嚏——”
按理说十月份的天气,没有理由冷到容易伤风感冒吧?
黎荀从容接过行李,从台阶上下来,稳当放在宿舍楼底。
大学生只会偷外卖,不会偷沉重的行李箱。
黎荀偏头问:“冷?”
“谁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了,”余岁揉了揉鼻尖,“肯定是这样。”
走出男生宿舍楼只需要两三步,近得离谱。
正逢假期,这个点走在校园里都看不到多少人,偶尔有拿外卖的。
可能有一半都被他碰上了。
特别是余岁今天就收到杨希转发的论坛帖子,关联到他和黎荀。
越来越多的目光有意无意飘过来,女同胞们噪声盖过他们俩的说话声——
“卧槽,今日份小情侣甜蜜牵手路透!”
“我嘞个豆,见着真人了,这是什么模特走秀现场吗?”
“好好好,我就说国庆不回家能吃到饭吧……”
两人之间仿佛有行走的隐形摄像机架着,怼在他俩跟前拍。
“火了,哥。”小余同学顶着一头火红,却眨巴眨巴眼睛看他,脸上写着几个大字——“不关我的事”
虽然是从他嘴里泄露出去的,但他是真心话大冒险的受害者,遭人胁迫不得已。
让他接受芥末惩罚,那更丢脸。
黎荀:“……”
在食堂吃过简单的一餐,又在秋女士的催促下,两人在校门口打了辆车,直奔动车站点。
到了站点那就是数以万计的人头,稠人广众。
顺着人潮下楼,除了像他们这样“漂泊在外”的学子,另外还有社畜打工人、出门游玩的老爷老太……
接踵比肩。
余岁边走边把要参加资本主义的聚餐之事,夸大其实地跟黎荀说了好一通,最后可怜巴巴地得出结论:“晚上不能跟你一块吃饭了。”
黎荀道“好”。
自动扶梯最后一节台阶隐没,黎荀提醒他又伸出手:“看脚下,下扶梯了。”
“哦哦。”余岁把手递过去。
过了会儿,他突然温顺:“要不把你捎上,我们一块去吧。”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黎荀平静地掀眼皮:“怎么捎?”
“套麻袋塞行李箱?”
“可以吗?”余岁马上接道,“我记得家里有个大点的,28寸的。”
上下扫了两眼,余岁摸着下巴左右思忖:“还是32寸?”
检票a区域人满为患,最靠近机检口的位置更是熙来攘往。
正好旁边有人离开,位置空缺。
黎荀面无表情把人摁到座位上:“不可以。”
余岁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心里总有那么多问题,他正要问,就看见一位长相粗犷的大哥戴着墨镜,看他一眼,然后在对面的空位坐下。
“那位哥是刚当完群演回去吗?”余岁凑到黎荀耳畔,悄声说。
黎荀稍稍站过去两步,挡了些视线:“不觉得是黑吃黑富豪了?”
余岁:“谁家黑.道大哥出行的交通工具是动车啊?”
“你幼儿园那会儿都有司机了。”余岁又翻老本。
黎荀:“?”
余岁表示自己掌握着很多黑料:“还弄哭同学。”
黎荀:“。”
真是挺大一口锅。
“没弄哭你就行。”黎荀拧开一瓶矿泉水。
余岁长长地“啊”一声,啜了口水,再递回去,脸皮厚厚地抬头:“那你要不弄哭我?”
黎荀:“……?”
口嗨,余岁最在行:“小余同学泪腺不是很发达,一般情况下哭不出来。”
“煽情一点的话说不定行,你要不给我写封情书,或者更刺激点——”
于是黎荀捏住他脸,阻止人继续在公共场合大放厥词。
在黎荀怀疑人生的时候,余岁想了想,又复而点点头,一秒回到刚才的频道,觉得黎荀说的有道理:“不过也有可能,体验平民生活。”
“富豪大哥。”
黎荀不动声色:“谁都是哥?”
第144章
余岁眸光动了动,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你想我叫别的?”
检票口人满为患,电子屏开始滚动播报。
黎荀一本正经推起两个行李箱:“走吧。”
余岁才不相信他那么面无波澜,就像刚才那位大哥,人前人后多有反差啊。
余岁勾起嘴角,小跑两步上去搂男朋友,贴着他一个劲没脸没皮:“黎黎?荀荀?”
黎荀大约是不想听见的:“。”
他们走得很慢,动车很快抵达。
国庆第一天,乌泱泱一片全是人,黎荀没有空缺的手牵他,却也难不倒余岁,自己拽着他胳膊。
等上了车,很巧的是又碰上刚才那位粗犷的大哥。
不过下一秒就细腻了,变脸似的,朝远处走来的高挑女子扬起笑容:“老婆,我来我来,你找座位坐。”
黑黢黢的胡子上扬,每一根看着都像要跳舞。
“老婆奴啊,大哥有前途。”余岁感叹一句。
而后,他幽幽侧过头。
黎荀对上他的视线,心中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余岁笑得有些诡异:“老婆,我来帮你放行李!”
黎荀:“……”
-
轰隆声划过铁路,动车在一个多小时后抵达江城。
落地就有种归属感。
两人直接回了家,到家门口后分道扬镳,黎荀去老宅,余岁去餐厅。
秋高霏已经给他发了地址,就在之前的他念的高中,一中附近。
餐厅高雅明亮,中心钢琴声宛转悠扬,弦歌不绝。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余岁走进包厢,一推开门,冷热交替打得余岁一个措手不及。
室内冷气很足,甚至有点阴冷。
“小岁都长这么高了,你给我看照片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小兰阿姨全名陈兰,和秋高霏算是真
正意义上的青梅,发小。
望着余岁,陈兰第一时间就是感叹:“时间过得还真快,一眨眼,孩子都变成大人了。”
秋高霏笑着:“可不是吗。”
推门而入,视野一下变开阔,入目首先是日式原木系风格的环境,再是六人座大圆桌,菜品陆续呈上。
余岁拧巴着盯着他妈,眼神里仿若在询问,又乱七八糟给了什么年代的照片?不能是开裆裤时期的吧?
那他还活不活了!
“兰姨。”余岁礼貌地扬起笑,打招呼。
他是真不太喜欢应付长辈们的饭局,但又没法推脱。
还好只是家宴,余岁并不显得局促,这种餐厅里的食物大抵只有装饰上颇有亮点,餐盘上就芝麻粒大小的牛肉粒,塞牙缝都困难。
余岁边掏手机看外卖边在心底暗暗吐槽。
攀谈闲聊进行到一半,包厢们再次被打开。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人未见声先出,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散漫。
余岁跟着其他人一块转头。
嚯。
一个耳钉打得比他还多,头发比他还鲜艳的短发女孩。
还是狼尾。
中性风,打扮得挺帅。
坐姿……也很豪迈。
不止是余岁玩味打量,秋高霏也陷入震惊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记得这姑娘小时候乖巧可爱惹人爱,不闯祸听话声甜甜来着?
怎么会歪了?!
秋高霏切实地沉默了。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等出了餐厅,余岁坐上他爸妈的车,秋高霏这才转过头,似是纠结地开口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余岁头也没抬:“谁?”
秋高霏:“你兰姨的女儿。”
余岁:“哦,挺好。”
秋高霏一眼就看出他在敷衍,一顿饭就盯着手机,不是在聊天就是打游戏。
“其实吧,我跟你兰姨很早之前就有约定,要是一男一女……以后就让两人相处看看,之后买房都买在一块,”秋高霏坦白了说,“要不是他们家做生意去了外省,估计娃娃亲很早就定下了。”
“娃什么?!”余岁蹭地坐直身子。
满脸写着不可思议:“都什么年代了,包办婚姻早就和恐龙一块灭绝了好吗!”
“而且我才大一诶,大一!说真的,您是不是觉得您儿子没人要?”
秋高霏“啧”了一声,仿佛他是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
余岁立马懂:“……”
他妈这是真的嫌弃他,也是真觉得他没人要。
“那你就单着吧,谁管你。”秋高霏说着,咬了口余远山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哈密瓜。
饭后甜点。
余岁切实无语:“……”
什么意思!他也是有对象的好吧?居然秀恩爱到他面前来了。
虽然在家的时候,这对夫妻也没少展现恩爱。
秋高霏坐回去,和主驾上正在系安全带的余远山说:“诶,可能确实没这个缘分,俩都是挺闹腾的性子。”
“……”余岁无语凝噎,“啊对对对。”
“我其实觉得黎荀跟她还挺配的,两人都挺优秀的,性子一冷一热,说不定能……”
“啊d……”
止住脱口而出的话音,余岁差点没蹦上天:“不能!”
什么情况,踢皮球呢?
他这边失败就让另一个上,合着怎么都是拆散是吧!
第145章
“又没让你去,你不能什么?”秋高霏疑惑扭头。
那他丫是他男朋友!不阻止就出大事了!
“爸,妈,有件事,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了。”余岁突然严肃。
自家儿子侃然正色的样子,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两夫妻也楞了下:“……你说。”
正直学校路段,堵车。
表示愤怒的喇叭声无处释放,车窗外的马路杀手们只得拿嗓子吼。
接着红灯跳转。
余岁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喜欢黎荀,我暗恋他。”
“你们懂吧?”
第58章
接连的红灯,拥堵的街道,令车内空气霎时紧缺。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了柜,余岁脱口而出的时候并不紧张,但现在,他心快蹦出胸腔了。
说不慌那一定是装的。
青春时期的余岁就没跟家里人聊过关于性取向的问题,早恋没有,心动对象更没有。
在江城这一小地方,老一辈人怕是压根没听到过同性恋是一个什么物种,更遑论见过。
要是讲给以前村里的老爷老太们,他们会骂骂咧咧地说:男生和男生在一起,那肯定是不正常,小时候缺爱,长大才会得这种毛病。
余岁不知道他爸妈思想前不前卫,开不开放,如果好说话,那就万事大吉。
不好说话……
那他只能慢慢磨了,毕竟大学还有三年时间,读完还有研究生,黎荀说不定得博士才行,估计都快三十了,肯定要开始催谈恋爱催结婚,到时候不行也得行了。
就。
磨呗。
一时半晌没人说话,车里寂静得诡异。
俄顷,第一个发表意见的人开口了。
秋高霏平静地问:“今晚上吃什么?蒜香排骨怎么样?”
余远山很快接了话茬:“再炒个时蔬,这个季节的菠菜挺不错的,美容养颜,抗衰老。”
毫无波澜。
但又有点像暴雨前的宁静。
余岁:“?”
他刚刚是有说话的吧?
还是没搭理余岁,秋高霏又问:“行,家里酱油快没了吧,要不现在去趟超市?”
秉持着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余远山打了转向灯:“好,前面就有商场。”
两人自顾自聊家常,充耳不闻似的。
余岁:“……”
合着都听不到他说话了是吧?
车辆还真在路口转了弯,不过几分钟,附近的商场近在眼前。
余岁不知道他俩到底是装聋还是作哑:“爸!妈!你们有没有听见我刚说的!”
“听见了,”秋高霏说,“去买瓶酱油,另外老陈醋也带一瓶,哦对还有……”
余岁就听到他妈报了一连串的菜名、调味料、汤底料……
余岁:“……”
他无言以对打开车门,谁知道双脚还没站稳,他亲爱的爸爸已经开着车一溜烟跑没影了。
留下他一个人吸了一嘴车尾气。
余岁:“……”
好像被赶出家门了。
不确定,再看看。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
余岁拿出来,就看见他妈给他发消息说:[你不想交朋友也没人逼你,吃饭耷拉个脸一直玩手机就算了,现在居然拿黎荀出来当靶子了!你当我傻的啊?]
他妈非常不屑:[还暗恋,还喜欢,有本事你俩谈一个我看看]
余岁:?
不好意思,已经谈上了。
虽然但是,他是认真的啊!
余岁:[……我没开玩笑]
过了好一会儿。
秋高霏:[黎荀是吧,你自己去跟你黎叔说,他要是把你腿打断也是你活该]
余岁:“……?”
秋高霏:[刚说的东西没买齐,你就别踏进这个家门!]
他妈似乎是气得不行:[高考结束就反了天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余岁:“。”
-
“事情就是这样。”
ktv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连绵。
余岁开了一罐汽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复而打了个小嗝。
原本国庆回来,好久没见面的几人就打算小聚,
乔明洋目瞪口呆,讷讷地给他竖起大拇指:“你好勇敢,小鱼。”
余岁仰头瘫倒在沙发上。
他是勇敢了,然后,勇敢的结果是现在无家可归。
“当你转身离开以后~”
“我站在原地没有走~”
余岁:“……”
他丫的唱那么难听!他丫的谁点的这么悲情的歌!
程谭正沉浸在曼妙的歌曲中:“流着泪说分手,我不愿……”
余岁额角青筋狂跳:“别唱了!”
“……让你走。”程谭倔强地把这句词唱完。
曹方放下手机,拍拍他肩膀,安慰似的。
“出柜这种事情,一开始他们肯定接受不了,正常。”曹方说,“你俩刚在一起那会儿,才真叫给我吓一跳,我直了这么多年……”
“……当然现在也是直的。反正当时大半夜看到你俩抱在一块,我都快昏过去了。”
程谭还没从音乐被掐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就听了半句话:“什么出轨?!谁出轨了?”
“余岁你出轨了?!”程谭震天骇地,麦克风还在他嘴边,这一开口,估计连门口送果盘的工作人员都听见了。
第147章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黎荀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于是,玄关门再一次“滴滴”开启,黎荀看到那双熟悉的运动鞋,松了口气。
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只露出一个毛绒的脑袋,枕头底下枕着的大概是件外套,手里抱着的才是靠枕,绒毯早已掉落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静声过大,睡梦中的人醒了。
不能说是完全醒了,倒像是梦中呓语,余岁哼哼唧唧的翻身,眼下脸庞正对电视,也正对黎荀。
没顾得上换鞋,黎荀便走过去,弯腰捡起毯子,看向他:“怎么在这睡着了?”
“你怎么才回来……”余岁半眯眼睫,脑袋昏沉,视野模糊能见度低,但却能从声音里辨别,这不是别人,是黎荀。
甚至没由来的,就是有点想依赖黎荀。
黎荀嗓音也跟着变轻:“不舒服?”
余岁迷迷瞪瞪,口齿不清:“不叔父。”
黎荀短暂地蹙了蹙眉,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冰……”余岁闭着眼,胡乱拍了下他的手。
攥着余岁滚烫地手指,黎荀沉了沉心思。
在发烧,温度可能不低。
黎荀松开手,转头准备去电视机柜下拿体温计,某个生病不自知的人却开始捣乱,拽着他的手指,这会儿又不觉得冰了,抓着明显不是自己的手背径直往脑袋底下塞。
黎荀扯一下手指,他嘴里就叽里咕噜发出抗议。
听不懂讲的是哪国语言。
黎荀只能好脾气,耐性子地一点点抽手,还得安抚病人的情绪,同时也要看着躺在沙发边缘,岌岌可危的上半身滚落地面的情形。
体温计快速发出“滴”一声,上面的数字很晃眼。
38.7度。
黎荀将趴着的人翻了个面,让他仰躺。
“头疼。”余岁被连带着晃了两下,眉头突地拧巴起。
“头疼?”黎荀放□□温计,蹲下身,“太阳穴?”
余岁摇摇头又点点头,现在又不是单纯地头疼了,浑身上下都疼。
骨头缝里的酸痛。
“你给我按一下。”余岁扯住他衣摆,嗓音里不知觉地透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黎荀离开的脚步滞了一下:“等一会儿,乖点。”
撕开退烧贴,他道:“躺下。”
余岁躺下了,比指腹更凉的东西贴上额间,激得他一抖。
但眼皮太沉重,还是睁不开。
每做完一个步骤,都像是短促地在封印余岁一般。
退烧贴比
却很快被体温浸染,凉意褪去,病患便开始不满意地动来动去。
好在黎荀赶得及时,日常规整摆放的物品让他寻找起来毫不费力。
只是照顾活灵活现的鱼,要比找东西繁复多了。
这会儿又开始嫌弃风油精的气味。
“太臭了!”刺鼻的味道让余岁挣扎着捏起鼻子,皱着一张脸,写满了抗拒二字。
“……”
又过五分钟。
空气里那股又辣又呛的味道久久消散不去,以至于黎荀换汤不换药拿着清凉油过来的时候,余岁还是很抵触。
“是清凉油。”黎荀嗓子变得粗粝,犹如砂石摩擦,他解释说。
像是密钥解锁,余岁两手一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黎荀无奈,屈起食指,在他太阳穴凹陷位置上按照顺时针来回转动。
吃了药,一直到凌晨,持续闹腾的人彻底是没了精神,困倦涌上心头,头一倒真给人表演了一个沾枕头就睡。
安静了。
颈部靠着沙发背,黎荀充当人肉靠枕,缓缓阖上眼小憩。
早间七点。
黎明源着急忙慌从老宅赶回来,他手边现在缺一份文件,原本想让前一晚已经回去的黎荀找一下,结果黎荀也玩上了失踪,电话一个都不接。
黎明源进屋,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边换鞋边疑惑:“小荀?这么早就起来了?有没有看到消息,我刚……”
话音未落,黎明源就着窗帘外渗透进来的那点光线,看清了枕在他腿上的余岁。
不只是黎明源楞住,黎荀也顿了一下,可交叠相握的两双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崽崽?”黎明源不由得放缓脚步,“怎么了这是?”
黎荀揉了揉眉心,回道:“发烧。”
声音里有些许疲惫。
“去医院了吗?烧到多少度?退烧药吃了没?”黎明源虽说感到奇怪,但这会儿重心倾倒在双颊绯红的余岁身上。
“刚吃,看看情况。”黎荀说道。
两人还是保持着,有心人眼里的暧昧姿势。
黎明源静了两秒,说:“……让崽崽去房间睡吧。小荀你……过来一下。”
黎荀不意外,甚至过于平静地点了点头。
书房里。
明灿的阳光逐渐由落地窗漫进室内,日光将人照得暖洋洋。
黎荀和黎明源除了性格,这两年已经成人的黎荀身形也愈发与之相似,可以说他们父子俩板着脸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黎荀挺拔颀长的站姿,
黎明源先是问:“昨天晚上就烧起来了?”
“嗯。”黎荀一向寡言,“退了点。”
黎明源也“嗯”一声。
之后,却是长久的缄默。
第148章
处于同一空间的二人却只能听到各自微弱的呼吸声。
黎明源心中是有疑问的。
十多年,从小看着他俩长大,作为父亲,黎明源是知道的,这种情谊本身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而不可置否的是,因为有余岁,黎荀确实改变了很多,方方面面。
但正是因为长久的相处,两人或许分不清,有关爱情和陪伴。
就像友人之间也存在嫉妒。
黎明源略微一迟疑,斟酌再三,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跟……崽崽,是怎么回事?”
第59章
黎荀颔首:“是您想的那样。”
“我们在一起了。”
黎明源迎上黎荀坦然的目光,终于意识到什么。
他有些目瞪心骇,商人的敏锐,即使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但这话从黎荀口中说出,依旧令他震惊。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俨然没有退路,黎明源甚至在想,是不是单亲家庭的原因而让孩子缺少关爱,又或者是童年时期的不快,遭使创伤对其影响颇大。
可父子俩四目相对,黎明源却惊觉也许并不完全是。
是啊,他儿子从小到大都称得上优秀,他几乎很少操心,无论是学校还是生活……现在,对面站着的,也是一个有着成熟思维的成年人。
打火机“啪”地发出一声轻响,偌大的书房里,异常清晰。
窗户微翕,丝丝缕缕的烟雾顺着风飘向远方。
黎明源闭了闭眼睛,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或是其他,只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毕竟在他们国家同婚政策还未通过,未来的很多年也许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难题。
对此,黎荀早已有准备,表示国内可以签意定,再不济国外也能领证。
结婚证不过就是一张纸,而不是束缚余岁的枷锁。
做父母的,无非就是希望孩子幸福快乐,其他重要吗?
黎明源稍稍叹了口气。
说来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坐下来,和儿子平心和气地聊天。
交流少得屈指可数。
“开弓没有回头箭。”黎明源说,“你秋姨他们什么态度?”
高中下半学期,余岁也和他商量过,如何在父母面前“优雅出柜”,答案就是必须上了大学之后再慢慢给双方父母灌输,不喜欢女生的思想。
顺风使舵,徐徐图之。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人直爽的脾性,压根没办法瞒得了。
“不清楚。”黎荀老实回答,眸子里一片漠然,看着他爹。
黎明源:“……”
真会闷声干大事,把人儿子拐了,留他收拾烂摊子。
黎明源脑袋隐隐作痛,比连轴转出差更加头疼,想最后叮嘱人两句,蓦地听到一声巨响。
两人怔怔,视线碰撞的瞬间,黎荀率先变了脸色。
类似重物落地。
但更像是整个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
另一边,秋高霏和余远山也在头疼。
明明是让余岁好好反省,结果他倒好,真跑到外面夜不归宿,电话也不接一个。
余远山看妻子又气又急,温了杯红糖水,试探性温:“要不要去找找?”比如对面,那个所谓暗恋对象的家里。
这句余远山压在心里,明着捏捏秋高霏肩膀,安慰她。
“不用管,让他去,这小子还能去哪,肯定在黎荀那边呼呼睡大觉。”秋高霏气愤捶桌。
出柜的事情还没下文,余远山思忖了两下说:“崽崽他应该不是说着玩玩的。”
秋高霏一记眼刀撇过去。
“但我们肯定要杜绝这种关系,黎荀多好一个孩子,学业有成,品学兼优,一表人才,将来肯定大有作——”
秋高霏“啧”了声,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是说我们小岁配不上他?”
余远山诚惶诚恐:“……?”
他似乎没有这么说过吧?
此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余远山站在她身后,偏头看了眼桌上的来电显示,旋即皱了下眉,停下手里的动作,道:“小荀的电话。”
秋高霏也狐疑,但作为感性的女人,她现在不想接到关于他俩的任何一通电话。
看到黎荀的名字,她都要产生ptsd了!
于是最后还是余远山接了,挂断电话后,秋高霏问他说了什么,脸色这么差,总不能是私奔跑了吧?
余远山擦了一下额头莫须有的冷汗:“崽崽现在在医院。”
秋高霏站起身:“在医院?”
“怎么好端端地上医院了?”
余远山点点头,停顿了一下,又说:“可能真是被打断腿了。”
秋高霏:“……”
-
市医院三楼。
正逢假期,可医院里的人流量不减反增,似乎商量好了似的,都在同一时间段就诊。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余岁突然间昏倒,给两父子惊了一跳,几乎是第一时间开车送去了医院,一刻钟的路程硬生生缩成八分钟。
挂着盐水,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充斥在消毒水气味之中的余岁,发怔地盯着白晃晃的天花板,以及……
旁边还有时不时问他现在几点的老爷爷。
“爷爷,我没带手机。”余岁第五次回答老爷爷说。
“哦哦,七点啊。”爷爷自顾自嘀咕,“七点的天就这么亮。”
第149章
余岁:“……”
黎荀拿着诊单付完费用,回来就看见余岁直愣愣盯着床边的扶手,于是他解释道:“床位不够,暂时先用临时的应付。”
余岁突地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在手腕上系一条腕带?”
黎荀:“嗯?”
“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你生了什么病的腕带。”
余岁眼神多少带着点怨恨:“刚刚还有人问我是不是病人,家属的话不能躺在这里。”
黎荀:“……”
黎荀:“你不用戴。”
“我觉得浅色可能更好看一点,比如粉色。”余岁兀自摸着下巴琢磨。
黎荀沉默了一息,给他科普:“……那是新生儿专属。”
余岁没觉得有什么不行,甚至弯弯眼笑说:“确实应该粉嫩嫩的。”
黎荀无奈。
这一边,余远山和秋高霏匆匆赶到,原本两人是波澜不惊,单纯认为这是余岁的把戏,然而电梯抵达三楼,只见一旁医护人员推着医疗器材匆匆掠过。
接着就有人开始八卦——
“现在的小年轻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这么不珍惜。”
“还口口声声要跳楼,寻死觅活的,啧……”
秋高霏登时慌了神:“他们刚说什么?”
余远山先稳住她的情绪:“别着急,小年轻那么多,肯定不是单指一个人。”
谁料,这时候又有人感叹一句:“才刚十九岁,正是读大学的年纪啊……”
秋高霏:“???”
就差报身份证了!
两人这下惊慌又急切,寻到病房号后,颤抖着手问门口的医生还有没有救。
实习护士被人扯着衣袖,吓得后退两步,看她声泪俱下:“他还那么年轻……”
啊?
里面的患者不就是吃了颗布洛芬,结果引起不良反应胃疼吗?
护士:“?”
护士:“……只是肠胃炎而已,没有生命危险的……如果好好治疗的话?”
秋高霏一顿,面无表情抬头:“肠什么?”
“肠胃炎……”实习护士弱弱开口。
秋高霏:“什么胃炎?”
余远山:“……”
秋高霏:“谁肠胃炎?”
随后,病房门被推开。
不愧是市医院,隔音效果真挺好。
外面无论多么吵闹,里面都能岁月静好,享受服务的享受服务,断手的断手,喂粥的喂粥……
?
没手还是没脚?
吃东西还让别人喂,怎么没让他嚼两下再吐出来呢?这多好咽?
余远山拦住即将爆发的妻子,将门重新关上。
办了住院手续的黎明源回来,目睹一切:“……”
一分钟后。
余远山独自进病房,单人间很宽敞,光线也很好,阳光径直打在纯白的被单上,虽说全屋整洁素净,但房间整体是压抑的,毕竟没人喜欢住院。
如果无视躺着的人是余岁的话。
卧病在床的人脸上桀骜不驯,谁也不服,打着吊针还在玩游戏的样……
完全没有病人的自觉。
“余叔。”
余远山颔首:“嗯。”
黎荀打了声招呼,便放下粥碗,自觉出去,给两人留了空间。
余远山走过去,余岁先前惨白的嘴唇已经逐渐有了血色,抛开正在输液的左手不谈,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神。
他坐下,余岁分出神思瞟了一眼,却一言不发。
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余远山:“……”
差点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虚惊一场过后,余远山没好气地坐下:“怎么?一句话不说,你这是不认你爸了?”
“我现在是离家出走的状态。”余岁说得冠冕堂皇。
余远山:“?”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被赶出家门的吧?
手机发出“人物已死亡”的音效,余岁玩腻了,这下能好好说话了。
“你老婆呢?”余岁问。
“……”
好好说话?不存在的。
余远山气笑:“被气走了。”
余岁了然于心,扬扬眉毛:“肯定不是我气的。”
“虽然不得不承认,我脾气是有点差。”余岁说,“所以有人包容我稀烂的缺点,那不就相当于天使降临?”
护士在这个时候进来换吊瓶。
余岁耸肩:“黑衣天使也是天使。”
余远山:“……”
白衣天使说还有最后一瓶就走了。
“所以,我昨天说的,不是推辞你们的借口,也不是头昏脑热。”
余岁眸光明亮:“我是认真的,爸。”
余远山楞了一下。
他了解自家儿子,就像初二那年莫名其妙的酒后乱言,却收了所有的漫画书,开始认真学习,一年时间足以逆袭。
也像高三报名美术训练营,送换洗衣物过去的时候,满脸都是碳灰,裤脚边还有干涸的颜料,整个人花猫似的,眼睛里却是神采奕奕。
一时间,一切都变得清晰,余远山心里有数。
“你……”
正要开口,只见余岁幽幽望着他爸,幽幽开口:“爸,你不帮我的话,我就告诉妈你的私房钱都藏在酒瓶里。”
嚯,学会威胁人了。
余远山吹胡子瞪眼:“你别胡说!我明明藏在副驾驶脚垫下面还有你妈买来吃灰的美容仪里!”
第150章
都没停顿。
看来记得很牢啊。
余岁挑眉:“喔~”
余远山:“……”
坏了,中计了!
……
输了一上午液,大约中午,余岁烧退了,但肠胃依然隐隐绞痛。
前一天晚上才坦白,后一天就进了医院。
任谁看都像是在挑衅。
他亲爱的母亲大概会这样认为。
余岁半卧在床,第n次看见她朝自己投来冷漠的眼刀。
自秋高霏到场后,气氛便急剧直下,原本冷色调的房间变得更加阴冷,十月下雪似的冷。
而生着病的余岁压根看不见黎荀,别说是说两句话了,衣角都见不着半分。
“我想喝水,还有点饿,靠枕不舒服,手也冷。”余岁开始耍泼打滚。
秋高霏洞悉一切,冷哼一声:“让你爸去买,买水路上顺便买饭,其他的买完回来再说。”
余远山:“……”
合理怀疑是在压榨他。
连续使招都没成功,余岁给他爸使眼色。
余远山接收到信号,先是装模做样咳了两声,眼观鼻鼻观心:“小荀留下也没什么——”
“不是商议下一季度的新货吗?”秋高霏睨他一眼,“还不去?”
余远山立马调转态度:“去,现在就去。”
余岁:“……”
余岁无语地看着他爸就这样妥协地转过身,拉开门,干净利落地出去了。
余远山刚关上门,就见黎明源同样把黎荀支开。
“……”
相顾无言。
不知为何,两人莫名都有些心虚。
谁也没谈工作相关的事情,什么商议,都是借口。
两个中年男人一同站在吸烟点,心境竟然格外相似。
黎明源忧愁,余远山更忧愁。
既然他儿子对黎荀有心思,那黎荀是什么看法……
余远山头脑风暴了一番,打算先从黎荀身上问起,比如“有没有恋爱的想法”,再比如“他喜欢什么样的对象”,最后再问“他对同性恋这个群体的态度是什么”。
余远山猛吸最后一口烟,正要熄灭,一旁黎明源比他早了一步,甚至如出一辙地战术性咳嗽,接着便听他说:“咳……那个,老余啊。”
“前两天我听到公司小年轻聊天,就他们现在说性别不止男女两种,还说国外认定了97种性别。”黎明源讲说,好似只是闲聊,攀谈,“同性和同性也能结婚,你说是不是有点超出认知了……啊。”
余远山眼皮一跳,应和着:“是、是吧,挺多的。”
“就老余你觉得吧……同性恋这个群体啊,他……”黎明源斟酌着开口,“你对这个群体,是什么看法?”
余远山:“……”
余远山:“???”
余远山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
什、什么?!
问错对象了吧?问他?!
第60章
在医院住了两天,没有复烧的情况出现后,余岁领了一堆药就回家静养了。
以为出了院就能自由些?
不,他妈盯他跟盯犯人似的。
只要活动区域超过客厅的距离,就能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
背后冒汗。
有点像古代结婚,婚前两人不得碰面似的,还得偷偷溜出去私会。
逮到一次就算了,两次三次之后,不耐烦的倒是余岁。
于是提前了三四天,两人连夜跑回学校,秋女士这下想抓人都得先跨个省,而正如余岁先前计划的那般,他的大学生涯还有三年时间,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
一个字,磨,让他爹一块磨。
总有铁杵磨成针的日子。
但回到学校就能自由了?
不,学校里盯他俩的人可不比在家少。
比如晚上回到宿舍,开门看到三双钛合金眼,死死盯住自己。
杨希:“我们就是。”
钱松:“比较好奇。”
胖胖:“好奇好奇。”
余岁:“……”
余岁冷漠脸:“别好奇,我是个有家室的人。”
“好好好,行行行。”舍友们表示习惯就好。
“。”
余岁走进去,顺便把手里的夜宵分了分。
杨希立马端正态度:“哇,嫂子太客气了。”
钱松也跟着:“好,嫂子人好。”
胖胖已经塞了满嘴,含糊不清了:“嗯嗯嗯……”
还有多出的一道声音,来自钱松的女朋友:“草!磕疯了!”
洗过澡躺在床上,余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所以有些事情总归是不方便。
接下来的日子,几个室友突然发现,余岁开始忙起来了。
每天早早就出门,有一天早上五点多,杨希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刚从网吧回来就看到余岁背着包,在整理地上堆成小山的画纸。
杨希“嚯”了一声,以为他现在就准备出门。
谁知道余岁凉凉道:“我刚从画室回来。”
顿了一下,他又说:“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每天十一点就睡了。”
杨希简直不要太震惊。
连续很多天都在熬大夜,不只是寝室里的人担忧他会不会猝死,英年早逝,还有找不到人的那位化学系大佬,最后上门看到床帘里睡得安详的人……
第151章
“……”杨希表示这不能怪他,这还能瞒得住?
余岁想过大学不会比高中轻松,但没想到会脚不沾地地忙,甚至有一天晚上为了赶画稿,翻窗进教室。
并且这一年他还接了不少私稿,算是兼职,赚到的数目还不小。
黎荀对于他突然之间的忙碌并没有过多地阻拦,只是得盯着人吃饭,然而肠胃炎依旧再次来袭,又一次挂水。于是余岁黏糊又亲昵地和他保证之后一定好好吃饭,惯用的撒娇方式,百试不厌。
大抵是养了个祖宗,黎荀冷着脸看他。
强行恢复余岁的正常作息以及饮食,这天两人从画室出去,余岁突然拉住黎荀说,他想单独开一张银行卡,定期存钱进去,这张卡还必须交由黎荀保管。
黎荀问他为什么,余岁只含糊说:“我想存钱啊。”
好,黎荀同意了。
时间流逝一定如冷空气一般,毫不讲理地突袭,一场秋雨洋洋洒洒落下,薄外套已经不够抵御风寒,路上行人早已换上大棉袄。
十一月,早间七点钟的一通电话,黎荀被余岁拉着去了中介处,带着那张银行卡。
卡里是未来小家的“启动资金”。
余岁眼眸弯弯,看着他说:“我们出去住吧。”
黎荀楞了两下,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他说好,我们出去住。
看中的房子离学校很近,一室一厅,有书房,宽敞的卫生间,还自带小花园阳台,最主要的是房租也合理。
毕竟余岁现在还是离家出走的状态,一砖一瓦都要花钱。
余岁当即就兴奋地表示这就是他心仪的小屋!
但后面,租房的过程并不是特别顺利,房东虽然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但很多时候,奶奶对不知道有些设备已经老化……
每每都需要黎荀充当空调师傅,下水道修理工,灯泡维修师……
不过这间小屋有个优点,就是隔音效果还不错,并且是一梯两户,隔壁没住人,有点什么响动,外人听不见。
不像在学校,亲亲还要看看旁边有没有人。
多少有点克制。
再过分一点的事情……小余同学牢记朋友的叮嘱,别说小宾馆,酒店都没去。
说保守吧,在家的余岁又挺主动,还喜欢在黎荀敲键盘的时候捣乱。
几次三番,只听先是“咔哒”一声,笔记本金属盖上下磕碰,发出轻微的响动。
再是“刺啦”的椅子挪动。
再再“啊”一声,余岁被扔到一个称得上软乎的地方。
“我新买的床垫子!”
还没有骨架,只有一张床垫子……的床。
黎荀“嗯”一声,冠冕堂皇地说:“试一下好不好用。”
“……”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余岁很好哄也很难抗拒……如此诱惑的躯体。
-
进入大二,两人翻倍地忙课业、忙实验、忙画稿。
余岁的舍友……现在应该说是前舍友,已经习惯他不在自己专业课教室,而是跑到他们化学系去“旁听”。
虽然蹭课的时候余岁总是戴着帽子,和黎荀坐在最后一排,即使他染回了黑发,却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
余岁知道,是因为化学课实在无趣,黑板上一串又一串的化学公式唤起了他高中时对理科的阴影,所以现在,他点开了论坛,两眼冒光。
新大陆。
甚至还有难以描述的同人文,带颜色的那种。
大约是出自中文系女生手笔,别说,像小说似的,有剧情有涩涩。
余岁自己磕得津津有味。
一晃大三,春节热闹时期。
本是新的一年,隔了两三周才回家一趟的余岁,这次总算是放假回家探望了一下父母。
就是他妈依旧对他不冷不热。
余远山表示他已经极力劝说,马上就有松动的迹象了。
余岁少年老成地拍拍他爹的肩膀,并说他报名了写生,春节过完就出发。
又自信满满地说,等他回来之后,他妈肯定已经接纳黎荀了。
余远山:“……”
说得像新媳妇过门似的。
秋女士当然不是要当恶毒婆婆。
但谁能知道,她想了三年多、观察了三年多,正要松口的时候,却突地发现俩人早就在一起了,大学第一年就在一起了!
先斩后奏,甚至跟他爹一块瞒着她。
秋女士怒火中烧,偏生余岁这会儿远在山区,想拨个电话骂过去都不行,没信号啊。
这已经不是余岁第一次出远门,也不是黎荀第一次给他收拾行李。
余岁撒手不管,他自己不担心,大大咧咧地表示缺什么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然后对男朋友的帮助他心安理得。
等进山区后打开行李箱,余岁才发现他男朋友真是细心到了有强迫症的程度。
行李箱里的内容拢共可以分成三部分,生活、娱乐以及不可缺的药。三大部分每一小部分都贴着标签。
——“喷雾最好随身携带。肠胃炎忌生冷辛辣。”
——“照顾好自己。”
——“禁止摸其他带毛发的动物。”
余岁看到这笑出声。
给某个看上去占有欲很强的人发消息:[什么叫带毛发的动物?]
信号一直在跳,持续两格,偶尔破天荒三格,还好他下载了很多电影,空闲可以消磨时间。
第152章
余岁在十分钟后才收到信息。
黎荀:[猫。]
黎荀:[陌生人。]
余岁偷偷笑:[我尽量摸完褪下一层皮之后再回来]
消息还在转,余岁翻了两下自己的收藏夹,猛地发现里面多了很多条录音。
一条比一条长,可能是黎荀觉得传输太慢,所以干脆拿他的手机录。
余岁恍然大悟,就说这人温存之后总是背着他在阳台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什么,原来是在念睡前读物啊。
他勾了勾唇角,出门,到外边空旷的地方。
余岁:[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并且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不会背着我偷偷哭吧?]
这会儿有信号了。
轮到黎荀复制粘贴他的话:[怎么办?]
余岁:[忍一下吧,现在不能摸摸你的毛发]
余岁:【抱紧寄几的小被子.jpg】
黎荀只说:[等你回来。]
日子很枯燥,有时候也很有趣。
值得一提的是——
入住新家后的某一天,余岁就发现卡里多了一万多,他立马去质问男朋友,结果男朋友告诉他那是“旅游资金”,高考完欠他的旅行。
现在这张卡上的数目已经超出当年太多太多。
在遥远的山区,消息难以接收的地方,余岁最常收到的并不是来自男朋友的电话,而是金钱入账的短信。
每个月,固定的时间段,打钱。
直男的思维,余岁既想笑又欢喜。
……
一眨眼,冬去春来。
雪花在指缝间消融,景色由皑皑白雪变为绿意嫣然,仿佛是瞬间的事情。
三月,是个多雨的季节。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在一阵轰鸣声中,飞机落了地,等脚尖再次触到祖国的大地,余岁第一时间是先将手机开机,随后就有许多条消息挨个弹了出来。
只不过没有一条是来自黎荀的,余岁并不生气,反而窃喜。
他先点开乔明洋的信息:[他现在还在江城,我们在办party!qaq]
余岁:[好!拖住!我已经下飞机了!]
他和乔明洋对上信息,急匆匆地拉着行李箱打了辆车,半小时后,成功抵达公寓。
三年来,他们没换过租房的地方,马上迎来毕业季,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
住了很久的屋子也是会产生感情的。
余岁掏钥匙进门,和他预想的分厘不差,屋里漆黑一片,没人在家。
开了灯,他才发现墙面上的日历本还停留在二十五号。
但今天已经是三月二十七。
男朋友的生日。
他今天就是偷偷溜回来,准备惊喜的!
余岁暗戳戳偷乐,撕下日历上旧的一页,先将行李箱拖进卧室藏起来,重新回到客厅布置气球和花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有滚轮的痕迹,还有沾着雨水脚印子。
“……”余岁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潦草的卷毛,粗糙的摸下巴沉思,他可能需要洗个澡。
现在是晚间七点,外面淅淅沥沥还在下着小雨,天色暗得极快。
余岁不敢耽误一分一秒,擦了地上的痕迹后连忙冲进浴室,准备先冲个澡,再出来接着布置。
听乔明洋说黎荀是六点半的动车票,那么最迟八点也就到了。
不行,他得抓紧时间了。
人生有些时候总是不如愿,比如余岁刚冲掉身上的泡沫,头顶的白炽灯毫无声响地“啪”,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面对突发状况,余岁倒是没那么惊慌,镇定地擦干,随意套了件黎荀的毛衣,宽宽松松正好遮住臀部。
但令他惊慌的事在下一瞬发生。
玄关门“咔嗒”一声,客厅灯亮起,速度快到余岁几乎来不及往回跑。
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原地。
黎荀脚步停滞,喉头干涩:“余岁?”
“你、不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余岁讶异,有些语无伦次。
接着,他就看到桌上持续在震动的手机,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人没拦住。
……早知道就把手机也带进浴室了!
特别久没见,余岁终于知道大一刚开学那会儿为什么分别后再见,黎荀先是注意到头发了。余岁第一反应也是,他的头发似乎长了很多,其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不是说明天吗?”黎荀只楞了一下,忽地像是意识到什么,“骗我?”
“我什么时候缺席过你生日!”余岁傲娇叉腰说,“但你现在就到了,我还没布置完呢。”
蛋糕和礼物倒是摆在桌上了,但是蜡烛还没插上去。
“先把衣服穿上,着凉容易感冒。”黎荀扯过浴巾先给他披上。
“拖鞋呢?怎么不穿?”
余岁凶巴巴地“哎呀”一句打断他:“久别重逢诶,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下一瞬,黎荀察觉到自己身上重量加剧。
“我好想你。”埋进黎荀脖间猛吸了一口,食髓知味,余岁情不自禁哼唧两声。
黎荀稳当托住他:“我知道。”
余岁眯眼捏他喉结。
黎荀闷笑后说:“我也想你。”
眼下,是独属于余岁和黎荀的静谧时刻。
余岁拍拍他背,让他放自己下去:“快快,我要先把蜡烛插上。”
第153章
黎荀把他放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我来。”
余岁拒绝:“不行,我来!”
点上蜡烛,余岁振奋地像是自己过生日。
“关灯!起码要有点氛围感。”
“好。”
黎荀起身关了灯,整个空间顿时陷入黑暗,但因有蜡烛散发着光芒,环境立刻变得温馨。
余岁那本身带着点棕的发色在暖光灯下显得更加柔软。
每年都过的生日很平凡,但每年都是同一个人陪伴在身边,平凡也是种奢侈。
黎荀眼底缱绻地看着他认真地点蜡烛,唱生日歌。
仪式的最后一步,余岁说:“好了,你有什么生日愿望现在就可以说啦!”
他坦荡荡:“趁我现在还清醒着。”看了眼时间:“过了十二点就不作数了啊。”
黎荀无奈,但也没说要许什么愿:“这么苛刻。”
“当然了,一年一次的点蜡烛日岂是你想过能过的,”余岁说,“而且还有我给你过。”
余岁啧啧两下:“珍惜吧。”
黎荀笑:“很珍惜。”
余岁思忖:“不过……”
黎荀:“嗯?”
余岁左揉揉右搓搓黎荀的头发,像在撸小狗,过了半晌,他突发奇想:“你能不能撒娇地说?一下下,小小的,我感受一下。”
黎荀不懂他的脑回路:“?”
黎荀再三确认:“我生日。”
要提要求应该也是他吧?
余岁点点头,小鹿眼睛亮亮。
“……”
很好。
“快点,我听听嘛。”
紧接着只听一向稳重的理科男说:“今天做吗崽崽?”
“啊?啊!”
余岁表示大吃一惊:“你现在都会这样说了!”
黎荀平静地掀起眼皮,像是在说“有何不可”。
余岁“哇”地感叹一声,然后再“嚯”地感叹一声,再然后捏他:“你好可爱呀,老婆。”
黎荀面无表情捂住他嘴:“我不可爱。”
余岁:“唔唔唔。”
黎荀松开,他又:“老婆,可——”
他这张嘴还是堵住比较好。
视线交接的那一秒,余岁表示他也不想心动的,可是对方喊他崽崽诶。
这谁顶得住。
于是余岁稍稍仰起下巴,迎合他的动作,一切记忆都如潮水般涌现,陌生又熟悉。
再次回过神来,眼前景色已变换。
“蛋糕还没吃。”余岁惊呼。
黎荀脚尖微顿:“饿了?”
犹如箭在弦上,余岁慢慢吞吞扭过头,胳膊环上他的脖颈:“好吧,我觉得你先吃我比较好。”
黎荀笑了。
夜幕星空,呼吸交错。
在余岁神魂游离脑外的那一刻,黎荀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握。
他轻轻吻了下沉睡中的爱人,柔声:“愿望已经全都实现了。”
“自你出现那天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