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里那小伙儿》 第1章 序 智贤在睡意朦胧中隐约听到敲门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虽然已被吵醒,但实在是不愿意爬起来。因为她觉得不会有人这么早来敲自己房间的门。她继续赖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感觉有人破门而入。 来者不善,凶巴巴地喊道:“起来!” 智贤吓得魂飞魄散,没等眼睛做出反应,先动了口,“什么啊?!” “我说,让你起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智贤好不容易抬起头,向着房门看去,发现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人。 “谁啊你是?!” “叫你起来吃早饭!” “什么?” “叫你吃个早饭还这么费劲,重复多少遍你才满意?” 男人吼完,摔门就走了。 “到底是谁啊,一大早发什么疯。” 智贤气得额头直冒烟,坐起来看空荡荡的房间,顿时才想起来,这儿不是首尔的家,而是堂祖父的家。 “唉,都睡糊涂了,忘了自己在爷爷家呢。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横。” 智贤摸着黑开了门,天才蒙蒙亮。才一会儿的工夫,对她大吼大叫的男人就不见了。到底是哪个道上的,天还没亮,就闯进闺房,懂不懂规矩啊。这还嫌不够,竟然对人大呼小叫的,简直是疯子。 智贤走出房门,穿上尖头高跟鞋,经过走廊走进里屋。没看到爷爷,却看到厨房里亮着灯。智贤探头往里看,发现一个男人正在厨房摆着饭桌。 “你是哪位啊?” 听到声音,那个男人把脸侧过来瞥了一眼智贤。他的表情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充满蔑视和嘲讽,表示他根本就是看智贤不顺眼。 “我是金大爷葡萄园的管理员。” “你在爷爷的葡萄园干活?” “没错。” “你凭什么闯进我的房间?凭什么一大早叫我起来?凭什么无缘无故跟我发火?” 窝了一肚子火的智贤一下子吐出了一大堆排比句,但是显然并没有震慑到这个男人。 “你先掏掏耳屎,年纪轻轻的,怎么耳背啊?” “你说什么?!” “叫你半天都叫起不来,你这样能种什么地?又喊又敲门的,都叫不醒你,你真厉害。” 男人边说边咂舌,以表示发自肺腑的轻蔑,这让智贤气急败坏。 “你管我种地还是卖地,关你什么事?” “我估计你就是冲着这块地来的。金老爷子要把地留给你,你还真恬不知耻地跑来了。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资格?什么资格?” “你觉得有资格继承这个葡萄园吗?” “喂!” 智贤把两手往腰上一叉,呈现威武的母夜叉之仪态。 “这可是我和爷爷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什么世道了?阿猫阿狗都管起我的事来了,一个打工的也敢瞎掺和。” 腰叉过了,话也说出去了,可智贤却有说不出的心虚。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内心柔弱、容易受伤的女孩儿。 可这个男的绝对是心理****之辈,听到智贤的“怒吼”,竟然嗤之以鼻。 “去洗洗脸吧。一个女孩子,邋邋遢遢的,连手都不洗就来吃饭,也不知道脏。” 他满脸的不满意,嘴里一边嘟囔一边盛汤。 智贤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连忙溜出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从包里翻出了粉盒,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考察”了一番。她恨不得把粉盒摔到地上,要不然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昨晚爷爷去孟爷爷家,智贤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来金川之前,智贤在首尔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非常用心地上了妆,还贴了假睫毛,最后重重地擦上了睫毛膏。都是睡觉惹的祸,一夜间,她成了熊猫,假睫毛也掉了半截,看上去非常恐怖。昨天精心擦过的口红也没了踪影。发型更是富有个性,乍一看根本就是一个疯婆娘。 “丢死人了。” 智贤索性拿掉了剩下的半截假睫毛,往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洁面乳,用力地卸妆,似乎也在努力地卸掉刚才的耻辱。 这才完成第一步,用完洁面乳,还要用洗面奶清洗。智贤冲出房间,直奔水池。 “糟糕,忘带洗面奶了。” 水池边上,只有“超强酸性”的肥皂,这可是破坏女人皮肤的主力军。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没带洗面奶,也不能不洗脸,只好先将就着用。智贤决心尽快去买一支洗面奶。 她洗完脸,擦了护肤品,回到厨房,发现那个男人已经吃完早饭,开始收拾餐桌。他吃饭肯定不是用嚼的,而是吞下去的。 只见他依然蛮横地对智贤说:“你要是饿,就自己弄吧。” 智贤也不甘示弱,高声答道:“我才不吃呢,我要喝咖啡。” 智贤把抽屉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咖啡,只听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声:“这里没咖啡。” “没有咖啡?” “就没人喝。喝那玩意儿,我和金老爷子晚上都睡不着。” 智贤心里想:“真是土包子。” 智贤撇着嘴,满心的不满。 男人站到水槽前,开始洗碗。 “我说……我爷爷呢?” “金老爷子和村里的人去泡温泉了。” “什么?泡温泉?” 智贤暴跳如雷。爷爷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好了,只要来金川,第二天这块地就归她的吗?!他居然去泡温泉了? 说起来,这一系列的“事件”都因爷爷半夜打来的电话而起。爷爷居然说,要把三万坪的葡萄园让智贤来继承!这天大的消息惊动了智贤全家。 第2章 “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听不懂了。不是说了,要把我的葡萄园给你女儿继承嘛。” 炯万听到堂叔的话,被震住了。难道他老糊涂了?他怎么可能把葡萄园给智贤?他几乎记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跟堂叔联系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可堂叔却突然说要把葡萄园给智贤继承,这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 “您真要把葡萄园给智贤继承?” “你耳朵背啊?要我说多少次?” 堂叔的脾气向来都这样暴躁。连炯万的父亲都再三叮嘱,最好离堂叔远远的。不只是他的父亲,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个亲戚愿意和他打交道。 一直到过了花甲,堂叔的脾气似乎略有改善。 可年轻时候的堂叔的脾气是远近出了名的。甚至有人说,他的臭脾气是因为他母亲在怀他的时候,吃太多的狗肉补身子,遭了报应。因为臭名远扬,周边村子的姑娘们没人肯嫁他,堂叔也无心娶媳妇,一直是流浪江湖,隔几年才回一次家。而每次回来,都会把整个村子闹个底朝天。村里的人对他是又恨又怕,谁也不敢招惹他。 一直到堂叔的母亲去世,父亲病危,他才肯回家安顿下来。那时堂叔已年过四十了。当时大家都猜测,只要他父亲一去世,他就会变卖家产,远走高飞。可没料到,从那以后,三十年如一日,他竟精心管理着这个葡萄园。 炯万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还和堂叔有些来往。最起码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可自从父亲去世,就几乎断了联系。四年前,他接到小堂婶去世的消息,去了一趟金川,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堂叔。这么算来,已经有四年没见面了。可堂叔突然来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说,要把葡萄园给智贤继承,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我的意思是,您怎么想到要让我家智贤继承葡萄园呢?” “我嫂子去世的时候,智贤也来了吧?” “是,我带她去的。” “她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了。” “没成家吧?” “还早呢。” “早什么早啊,现在不赶紧找婆家,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个年头跟以前不一样了,女孩儿都不急着结婚。” “不管怎么样,上次我看她,文文静静的,还很贤惠。” 听到堂叔的一番话,炯万差点儿喷出来。文文静静的,还很贤惠?现在全家拿这个丫头没办法呢。好不容易供她读大学,毕业了,却找不着工作,连续两年获得“无业游民”的光荣称号。她还很要面子,死都不肯打零工。她非常坚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在家吃闲饭,也不要在小公司当小职员。 她在家闲着,也不肯干家务活。做什么都马马虎虎的,洗个碗都能闹个天下大乱,不是把盘子打碎,就是洗涤液冲不干净,反正是永远不让人省心的。让她切点水果吧,就切手指;让她煮点儿饭吧,就煮不熟。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的****都不会洗。说出去,都怕外人笑话。 “她上着班吗?” “嗯,上着呢。” 智贤的无业游民生活,即将迎来第三个年头,炯万实在是没法把这样的实情说出口,就以“上班”敷衍堂叔的提问。 “单位好吗?” 你要给就给,问这么多问题干什么。 “单位好吗?”嗬,不能再好了。管吃管住,还任她整天腻在床上。无聊时,可以玩儿电脑;出门时,给零花钱。要什么有什么,世界上哪有比这个更好的单位? “工资高吗?” “工资嘛,也够她花了。有时候也会给我们,贴补家用。” “还挺孝顺的嘛。那让她来种地,估计不肯吧。” “啊?种地?” 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怕吃苦,别说是娇滴滴的女孩儿了,连男孩儿都提种地色变呢。难道堂叔要把葡萄园给智贤,就是要智贤种地?一切疑问迎刃而解了。就说嘛,天下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是我一生的心血啊,不可能说给就给的。至少也应该在这边干一两年,扎扎实实种地,我才会放心地把葡萄园交给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了智贤?因为如果给其他人,没等我闭目,他们就会把葡萄园卖个精光。” 炯万心里想:“还好意思说是一生的心血呢。顶多是半辈子。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到处瞎混?” “那倒是,不过智贤……” 葡萄园面积是多少来着?别看堂叔年轻时放荡不羁、无所事事,后来可以说是痛改前非,把葡萄园管理得井井有条。他这个葡萄园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听说现在金川大半个地盘都归堂叔所有。如果把它卖了,得值多少钱? 这是一笔绝对不能放弃的遗产。 如果智贤知道是要去种地的,打死她都不会去。可就算是想破脑袋,也要想出办法让她去。 “你让智贤来一趟吧,我亲自跟她说说。如果智贤不肯,那我就当生前做点好事,把葡萄园捐给国家吧。” 捐给国家?葡萄园也可以捐吗?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好,我让她去。” “知道地址吧?” “知道。” “好了。” “以防万一,您再说一下地址……” 没等炯万说完,堂叔就把电话挂断了。看来这是遗传,因为炯万的父亲也曾经是这样。 “什么事啊?” 听到炯万说什么葡萄园,炯万的妻子就不禁好奇起来。 “是堂叔。” “哪个堂叔?” “活在世的不就一位嘛。” “那个臭脾气的堂叔?” “不知道老人家是不是糊涂了,竟然要把葡萄园给智贤继承。” “他要把葡萄园怎么样?给智贤?”妻子一下子坐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不过是有条件的。智贤得去金川种地,至少一两年。” “种地?”妻子马上沮丧起来。 “智贤不管怎么样是个闺女,怎么种地啊?” “说的也是啊。” “老人家是不是闲得没事,寻咱们开心呢?”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说,如果给了别人,怕他们把葡萄园卖掉。想找个不会卖掉葡萄园的人,就想到了咱家的智贤。” “他看好智贤哪一点了?” “小堂婶去世的时候,我不是带智贤一起去的吗?那次好像给堂叔留下了好印象。” “哎呦,天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妻子突然大笑起来。 “笑什么?” “老公,你忘了?那个时候,智贤正好长智齿,疼得什么也吃不下,只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估计堂叔看她那个样子,以为真的很文静呢。” “是吗?” “不过,让智贤去种地,她铁定是死都不肯的。” “葡萄园可大着呢。半个金川都是堂叔的。” “把它卖了,能值多少钱?” “肯定是一大笔钱。反正他说最多就是两年嘛。如果智贤不肯种地,他会把葡萄园捐给国家。” “捐给国家?葡萄园也可以捐吗?” “我猜他是想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什么嘛,一大早打什么见鬼的电话,让人大喜大悲。”妻子恨不得自己去种地。她突然站起来,奔向智贤的房间。 “起来,快给我起来!” “怎么了嘛?!妈!” “赶快给我起来!” 智贤还没睁开眼睛呢,妈妈硬是把她晃醒,然后把她揪起来。 “妈,你又怎么了?” “看你整天无所事事,好吃懒做,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到底是怎么了嘛?我又怎么气着您老人家啦?” “你给我赶快滚金川去!” “去金川?” “对,我让你去金川。” “我去金川做什么?” 智贤刚要躺下,妈妈却没有就此罢休,揪起智贤的耳朵,说:“我让你去金川,你听见没?!” 妈妈的怒吼声荡漾在整个家——母亲是多么的伟大啊。 智贤迫于无奈,穿着她那尖头高跟鞋来到金川。而村里的路,不比城里,穿着高跟鞋,自然是摇摇晃晃的。智贤一手提着手提包,一手拉着旅行箱,在这个乡下土路上,举步维艰。她平时都是窝在家里,很少出门,自然也没什么机会穿高跟鞋。今天好不容易穿上,想臭美一下,却发现实在是不舒服。 好不容易出一次远门,智贤当然要显示一下首尔小姐的时尚风范。碎花雪纺裙和亮片上衣非常抢眼,还配上短款开衫,的确是走在时尚前端的女孩儿。而十厘米的高跟鞋,几乎要了智贤的命——臭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爷爷家到底在哪里?!什么破地方,路都这么难走。” 智贤一脸的茫然。她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完全不知所措。 谁说大韩民国国土面积小?看金川这个穷乡僻壤,就够大的嘛。 “还要走多久啊?!” 智贤擦擦额头上的汗,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啊。” 妈妈再三叮嘱过,不管爷爷说什么,不许说“不”。 “我怎么可能种地啊?” “谁让你种地了?只要你把那块地弄到你名义之下,不是有我和你爸吗?还怕没人给你种地?你知道那个葡萄园值多少钱吗?如果你说你不种地,爷爷就要把它捐给国家。你敢说一句‘不’给我试试!死丫头!” “那你就让他捐啊。” 妈妈攥紧拳头对智贤吼:“你脑子有毛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况。你爸他那个窝囊废,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买这个小破房子,都花了26年。咱家现在除了这个房子,什么都没有,你还敢在这儿说大话!我嫁到你们家,享过一天福没有?你要是有良心,就说句话!” 妈妈又说起了智贤最怕的那一套。 “我的那些同学,小时候都穷得叮当响,个个都都羡慕我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现在她们麻雀变凤凰,都当上了老板太太,送孩子去留学,孩子也争气,一会儿说是考上了这个名牌大学,一会儿又说进了那个研究所的,个个给妈妈争光。你可倒好,闲饭吃得倍香儿倍香儿的,你好意思吗?你有脸,我可没脸去什么同学聚会了。” 今天妈妈的牢骚又升级了。 “去同学聚会,眼看着人家穿的是名牌,戴的是珠宝,我算哪根葱!你看看这个珍珠戒指,我这把年纪了,竟然是假的,好意思戴出去吗?还是结婚20周年的时候,你爸腆着脸送的。我这寒碜的,根本就抬不起头。不止这些,我出门又是地铁,又是公交的,倒来倒去,都快倒出病来了。其他的同学可全都开着高档汽车。你知道淑尔那个小贱人,她看到我这个戒指,就忍不出笑出来,当场把她手上的戒指摘下来,说要送我。这哪里是送,明明是施舍嘛。我真是恨不得掐死她!炯万,你说说,我嫁到你们家,有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妈妈的矛头终于转向了爸爸。 爸爸几乎抬不起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两件西服,不也穿了十年嘛……” “那你当初分遗产的时候,你怎么没争那块地?如果当时你争点儿气,咱们现在也不至于挤在这么小的房子里,你也不至于沦落到两件西服穿十年的境地啊。” “你……怎么又说到这个话题上来啊?” “我小时候,整个村子的地,基本上都是我家的,谁都没想到我会这么苦命,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 “过去的荣华提它有啥用?” 爸爸显然是说错了话,火上浇油了。妈妈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 “人分三六九等,现在咱们就属于最底层。人家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现在有机会让咱们往高处走了,你怎么就不知好歹?还说什么不能种地。你吃饱撑的,还是脑子进水了?” “妈,我……” “我什么我?你什么也不用说,现在就给我收拾行李,去金川!” 妈妈的战略由劝说转为恐吓。 “你要是敢不去,我就跳楼,死给你看!” “你怎么说话的啊,动不动就说死。晦不晦气?!再说了,咱家是一楼,你跳下去,根本就死不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当时不就是因为凑不了1500万韩元,才买了一楼的房子。要不然能住上八、九层呢。” 妈妈的情绪越来越激昂,已经到了失去控制的地步。 “你什么都不用说,马上乖乖地给我去金川!爷爷说要把葡萄园给你继承,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不管爷爷说什么,你先答应。种地,干苦力,有我撑着。” 智贤实在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就这样来到了金川。可她怎么也不甘心当个村姑啊。让她种地?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路又破又远,智贤已经疲惫不堪。其实,路也没有那么破,只是智贤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走土路,实在是不理智。智贤走着走着,脚痛难耐,开始跛起脚来。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拖拉机的声音。 “喂,停一下。”智贤挥着手,大声叫住那辆拖拉机,把写着地址的字条拿给拖拉机上的男人看,“请问到这里应该怎么走啊?” 那个男人看到纸,脸唰地一下地沉下来,上下打量着智贤。他皮肤黑黑的,是个典型的农民。 智贤看到他这副表情,心里不禁想:“摆什么臭脸!” “走到头,再往左拐,看到蓝色大门就是了。” “哦,好的,那谢谢了。” 智贤话音未落,男人就骑着拖拉机走掉了。 “他就不能载我一程?” 智贤只好拖着行李再次上路。 智贤按照那个男人所说,走到头,再左拐,走了好长一段路,的确是看到了一个人家,可大门的颜色,怎么看都不是蓝色的。看起来至少有十年没刷过油漆了。掉了色不说,还处处生锈,无法相信它曾经是蓝色。幸好门柱上还保留一丁点儿的蓝色,否则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所谓的“蓝色大门”。 大门半开着,貌似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爷爷!” 智贤才跨进大门一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只狗,向着智贤飞奔过来。 “妈呀。” 智贤被吓得魂飞魄散,把手里的包丢在地上。 这时,她突然听见一个富有震慑力的喊声。 “滚,死狗崽儿!” 两只狗听到喊声,立刻退后。而仿佛仍然有些不舍得,两只狗在智贤周边打了几次转,才离开。 而智贤仍然原地不动地站着,吓得不敢动弹。智贤看到那边一个老爷爷坐在过厅木板上,抽着烟。尽管已经多年没见,智贤的印象里堂祖父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他和智贤的祖父,外表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但气质却有几分相似。 那个老爷爷问起智贤:“你是谁?” 看来这个老爷爷身子骨硬朗得很,声音铿锵有力。 “那个,我……来找堂祖父。” “哦,你就是智贤?” “是,爷爷,我是智贤。” “快进来吧。” 他果然是堂祖父。 “是,爷爷。” 智贤看起来余惊未了,叹了一口气,再提上手提包,往里屋走去。 “你是走着来的?” “是。” “怎么没打车呢?” “打了,是在村口下的。” “你告诉司机这里的地址,一般都会送到家门口。” “是吗?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爷爷。” “你还认得我不?” “认得,爷爷。” “那就行了。” 乍一听,以为爷爷在生气,因为他说话的口气总是那么的横。智贤刚到金川,是不可能惹爷爷生气的。可爷爷的表情和口气,都有一股怒气冲冲的感觉,怪让人心惊胆战的。 智贤到爷爷家,才过了五分钟,就开始后悔了。看到严肃的爷爷,不管妈妈怎么逼、怎么求,都是不该来的。智贤一脸的懊恼,肠子都悔青了。 爷爷从过厅木板上下来,打开右侧的房门,说道:“你用这个房间,我叫人都收拾过了。” “好的,爷爷。” 智贤打开房门一看,无语了。 房间倒是挺大,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别说是家具,连被褥都没有。既然什么都没有,要这么大的房间做什么? “被褥,晚上叫人给你送来。” “好的。爷爷,我先整理一下行李。” “好。” 智贤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再轻轻地关上门,然后就非常无奈地一屁股坐到地炕上。 “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智贤看到墙壁和地板都旧得泛黄。特别是炕上都有些烧焦的痕迹,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真的是‘收拾’过了的。” 原来“收拾”意味着“空出房间”。 “唉,憋得快要吐血了。” 智贤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刚刚向那个坐在拖拉机上的男人问路时,智贤就有些憋不住,后来被家里的狗吓到,都忘了上厕所。 “对,先尿尿要紧。” 智贤理了理衣服,整理一下头发,自言自语道:“要文静,要贤惠。” 以前,智贤因智齿痛而被爷爷误认为是贤惠、文静的姑娘,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当她的“淑女”。 智贤很小心地开门,走出来。 坐在过厅木板的爷爷问道:“去哪儿?” “洗手间。” “茅厕在那儿。” 沿着爷爷的手指一看,居然是用红砖随便堆砌的“茅厕”。茅厕和这家大门有得一拼,怎么看怎么脏,估计也有十年没有刷过漆了。 “爷爷,里屋没有洗手间吗?” 智贤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控制住面部肌肉,生怕让爷爷看出自己对茅厕的极大不满。 “听说你要来,我是想到,里屋应该有一个厕所,打算叫人来修一个呢。” “那现在里屋没有洗手间咯?” “不用担心,我叫人把茅厕也收拾了。” 茅厕也收拾了?难道茅厕里面也什么都没有?会不会连马桶都没有吧?! 第3章 想着想着,智贤心里忐忑不安。看着这茅厕的外观,里面到底会离谱到什么程度?想到这里,智贤不禁打了个寒战。 茅厕左边有一个狗窝,不,这不是“窝”,而是平榻,是够两只狗趴着的平榻。上面拴着智贤进门时飞奔出来“迎接”的两只狗。 当智贤走近茅厕,两只狗竟然跟她套近乎,摇着尾巴,表示友好。而智贤却一点心情都没有,任它们尾巴怎么摇,智贤全然无动于衷,而且用眼神告诫它们,“请勿靠近!” 茅厕的右边是有顶棚的仓库,仓库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到里面停着一辆拖拉机。 “臭死了。” 还没进茅厕呢,就如此臭气熏天。智贤稍微侧了一下脸。 堂祖父喃喃道:“对,就是那儿。” 智贤毕恭毕敬地回答:“哦,知道了。” 她再把头转过来,尽情地皱着眉,屏住呼吸,打开了茅厕的门。 “真要命!” 一打开门,粪便的臭味几乎让人窒息。天啊。 智贤动用脸部所有的肌肉,要切断一切渠道,坚决要防止通过嘴和鼻子吸气,否则一定会被熏死。下了好大的决心,智贤才敢走进茅厕。而当她蹲下来时,才发现,这不是她所熟悉的“抽水式马桶”,而是“掏粪式马桶”。智贤下定决心,千万不要往下看。可这个环境,这个设施,这个臭味,实在是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这下面,会有……什么呢?别看智贤憋了三个小时,尿起来只用了十秒钟。她绝对不想在里面多待一秒,于是便争分夺秒地跑了出来。 爷爷一脸天真地问:“茅厕收拾得还不错吧?” 不知道爷爷是故意气她,还是真心的。 “啊?哦,还好。” 智贤硬是挤出了微笑。 “那个……我说爷爷。” “怎么了?” “我想出去转转,行吗?” “转什么转,乡下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我来的时候,这边环境真的不错,很悠闲。” 智贤撒谎都不打草稿,什么环境好,什么悠闲,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行,去吧。” 智贤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拿着手提包,走出家门一路小跑,离得足够远了,才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妈!” 妈妈一接电话,就听到智贤发狂。 “我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到了?” “那个茅厕,真是恶心死我了。” “茅厕怎么了?” “就是农村的那种茅厕,掏粪式的,不是咱家那种马桶啦。又脏又吓人!” “可是爷爷说要在里屋造一个新的呢。” “他正‘打算’,还没找人呢。” “你先忍忍吧,不是说要找人修建一个嘛。” “天黑了怎么办?万一我掉进去,死了怎么办?”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会掉下去?” “我就是怕嘛,我就是烦嘛。好恶心,好恶心!我受不了了,妈!” “你受不了,也得受着。别跟我废话。” “妈,请你不要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哇?” “要不要给你买个尿盆?” “尿盆?你让我在房间里尿尿啊? “你不是说晚上去茅厕害怕嘛,就用这个呗。” “妈!” “反正你得给我忍着。爷爷不是要给你修一个厕所嘛。” “我不行了,我扛不了了。爷爷说房间‘收拾’过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空出房间的意思,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跟你爸,刚结婚那会儿,只有衣柜和小抽屉,不也过得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地方大,宽敞,这不正如了你的心愿嘛。” “妈!” “别叫妈了。我看你啊,就是被我惯坏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到此为止。我跟你爸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上大学,你可倒好,毕业以后还好意思吃家里的闲饭。我看你啊,活该!” “你是我亲妈吗?” “少啰嗦,你再哼哼唧唧的,我就挂了。” “妈,我错了。我找工作,妈,行吗?” “你说这话,说了两年了,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这次是真的,我一定找工作!妈,妈!喂,喂!” 妈妈把电话挂掉了,智贤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天啊!” 这不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情况嘛。 到了晚饭时间,智贤看爷爷为她盛的米饭,大吃一惊。好大的一个碗,爷爷用大大的饭勺,把米饭压得狠狠的,而且把饭堆得像一座小丘陵,高高的,让人看着就觉得撑得慌。智贤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吃得了呢? “爷爷,这个太多了。” “年轻人,多吃点儿。” “不不,实在是太多了。” 智贤拿着饭碗站了起来。 “不准剩饭。” 爷爷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智贤也不敢再说什么了,直接坐下来低头吃饭。餐桌上有汤,有蔬菜,还有烤鱼,伙食明显比首尔家里的好。智贤本以为农村人吃饭,都是不太讲究的,有一两个小菜对付对付就了事了,今天才发现,原来乡下的餐桌是如此的丰盛。于是智贤津津有味地吃起晚饭。 “这个汤是爷爷煮的吗?” “是啊。” “真好吃,爷爷。” “好吃吗?多吃点儿。” “好。” “你有对象没?” “没有。” 智贤摇着头,想起了圭镇和泰晤。那是两个不折不扣的浑蛋。 “你们单位没有看上你的小伙子?” “没有。” 智贤心里想:“是没有单位,爷爷。” “你这次来,怎么跟单位说的?” “请假了。” “请了几天假?” “十五天。” “那过十五天,你就回首尔去?” “这个我还不知道。爸爸说爷爷有事找我,也没告诉我是什么事,所以,我也不能那么轻易就辞职啊……” 智贤本来就不善于撒谎,现在要编出个单位,实在是不容易。 “要不,你就来金川种地吧。” “种地?” 智贤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傻笑起来。 “笑什么?不想种地?” “也不是不想,只是怕我做不好。说实话,我从来没种过地。可我不能冲着爷爷的葡萄园说大话,现在一口答应爷爷,到时候如果做不好,不是会让爷爷失望嘛……” “真是好姑娘。” 智贤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种地的,要不是妈妈逼着,她怎么也不会来金川,可也不能对爷爷说实话,就绕了点弯。没料到,爷爷又把那番话听成了一番肺腑之言。 “所以我才要把葡萄园留给你啊。我知道我不该在你面前这样说,其他的侄孙,那都是一群浑蛋。说话根本就不讲礼貌。年纪轻轻的,就想着不劳而获,以后肯定败家。不想种地,还贪什么葡萄园?好意思跟我要!” “哦……” 智贤听得心惊胆战。因为自己跟爷爷说的那些“浑蛋”,其实没什么两样。 “最起码要在葡萄园踏踏实实地干上几年啊。你说是不是?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是,是啊……” 智贤好不容易控制住欲哭无泪的表情。 心里暗暗想着,“这一劫,看来是逃不掉了。” “多吃点儿,你要种地,吃这么一点儿,肯定是不行的。” “好……” 因为菜好吃,智贤今天吃得很多。一大碗米饭,还剩一半,可智贤已经快撑死了。再吃一口,估计就会出人命了。可是爷爷说了,不许剩饭,智贤硬是往嘴里塞进了一口饭,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爷爷……” “怎么了?” “我真的吃不下了……” “饱了?” “是。” “那就别吃了,别吃出病来。” 本以为爷爷会大发雷霆,没想到爷爷这么好说话。早知道是这样,就不会硬撑了。 “累了一天,早点儿回房歇着吧。” “没事,我去洗碗吧。” “别,你回房去吧。” “没事儿,我来洗。” 智贤把碗端到洗涤槽。以为乡下根本不会有洗涤槽,没想到爷爷家里还有煤气灶。当然,微波炉是没有的。 人生地不熟的,智贤难免有些笨手笨脚,但既然爷爷已经认定智贤是个贤惠的姑娘,智贤就是装,也得装出贤惠的样子。她从冰箱拿出保鲜盒,把剩菜夹到里面。爷爷把智贤吃剩的饭倒入电饭锅。 “爷爷,今晚我剩的饭,明天早上,我来吃。” “好。” 智贤认认真真地擦着饭桌,爷爷看着“贤惠”的智贤,笑得很慈祥。 “这儿不比城里,有很多不方便吧?” “也没有什么不方便。这儿环境好,安静,挺好的。” 言不由衷,有些心虚。这里的确是安静,可智贤从来不稀罕安静。 “如果有奶奶,你生活起来,应该方便一些,只可惜,爷爷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智贤微笑着回答:“我真的觉得挺好的,没什么不方便。” “明天去葡萄园转转,看看怎么种地。” “好。” “以后这都是你的了,得好好瞧瞧。” “是,只怕我做得不够好呢。” “城里人没种过地,刚开始会辛苦一些,不过学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是。” 爷爷居然用“有意思”来形容种地,智贤无语了。 要不是妈妈逼得厉害,智贤差点就说出:“才不要种地,我不种地,您要把葡萄园捐给国家?您爱捐谁就捐谁。” 可只要想到妈妈,智贤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说不出口啊。 “几十年来,这个葡萄园就是我全部的心血。现在我老了,实在是干不动了。在葡萄园溜达一圈就累得要命。本来是想把葡萄园卖出去,享享清福。不过,卖了葡萄园的钱,直到我死,花都花不完,觉得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是父母留下的遗产,卖了也舍不得。我要是有儿女,也不愁,可偏偏没有。我说我要把葡萄园给你,还有人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呢。” 听着爷爷的一番话,智贤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妈妈也说过几次“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了”这句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葡萄园给你吗?” “我不知道。” 其实智贤一直很好奇,爷爷为什么要把葡萄园给她。因为爷爷是堂祖父,算是远亲。 “我有两个弟弟,五个侄子。可他们没有一个是像样的。过年过节,从来没见过他们跟我问一次好。可你爸爸就不一样,他每次来就嘘寒问暖的,还送酒给我喝,就他心眼儿好。” “是吗?” 从来没听爸爸提起过,他送爷爷酒的事情。爷爷居然一直记着,念念不忘。想必爷爷的日子,一直以来是很寂寞,很孤独的。 “你小时候很乖啊,跟爷爷撒娇,小嘴儿可甜了。还有我嫂子去世的时候,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里面,记得跑过来跟我问个好的,只有你。别的小兔崽子们,哪里知道什么礼数,看到我这个当长辈的,也不知道问个好。哼,兔崽子们!” 从侄子到侄孙,没有几个人当爷爷是家人,爷爷一直把这些记在心里。智贤想,其实爷爷的内心是很细腻的,很容易受伤,顿时有一种恻隐之心涌上来。 “你就是要卖葡萄园,也得亲自种个两年,再转手。” “好。不过,您确定真的要给我?” “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叫你来。” “哦。” 智贤不知该喜还是悲,勉强挤出微笑来。爷爷要把这么大的葡萄园给她,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可让她种两年的地,也的确是要她的命。 “那你来洗碗?” “哦,好。我来洗。” “那我到前面孟老头家坐坐。” “好的。” 虽然不知道那位孟爷爷是谁,不过爷爷要出门,智贤有些喜出望外。因为她原本很担心,洗碗的时候,爷爷会盯着她。 “我哪里是种地的料……不管了,反正爸妈说了,只要葡萄园归我,地就由他们来种。” 智贤把饭桌收起来立在一边,开始洗碗。小小的厨房,智贤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橡胶手套。看来爷爷洗碗时,从来不用手套。 智贤嘟囔道:“这样会伤手啊。” 不知道爷爷家的这个洗碗刷,已经用了多少年,它已经失去“洗碗刷”的模样,破破烂烂的。智贤满腹的埋怨,爸爸妈妈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到这样的鬼地方!智贤挤出洗碗液,搓出泡沫,使劲洗起碗来。 还好,饭碗和汤碗都是不锈钢的,不怕碎。可有些盘子是瓷的,智贤轻拿轻放,生怕自己不小心把盘子打碎。 “明天就买一副橡胶手套去。” 智贤的洗碗任务成功完成,没有打碎任何东西,心里非常安慰。智贤走出厨房,坐在过厅木板上,望着天上的月亮,一边感叹着乡下的月亮格外皎洁。 “不像首尔,到处是霓虹灯,村里的夜晚好暗,好安静。” 智贤本来是想等爷爷回来后,说声晚安的,可左等右等,爷爷还是不回来。智贤想,听到门声再出去也不迟,就回到房间去了。走进房,她发现一床被褥和枕头。爷爷真是神出鬼没啊,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呢?智贤不禁微笑起来,好温馨。 “有一床被褥,这个房间也不是那么空荡荡的了。” 智贤铺好被褥躺下来,还觉得肚子很饱。 “好饱啊。” 村里的夜,静悄悄的。智贤轻轻地揉着肚子,好像只有她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叫,连院子里的两只小狗也睡着了。智贤心里想,这个房子也太安静了。 “难道爷爷都不嫌无聊?怎么连个电视都没有呢?!” 智贤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智贤在睡意朦胧中,隐约听到敲门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虽然已被吵醒,但实在是舍不得爬起来。因为她觉得不会有人这么早来敲自己房间的门,于是智贤继续辗转反侧。这时,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来者不善,凶巴巴地喊道:“起来!” “谁啊?!” “叫你吃个早饭还这么费劲,重复多少遍你才满意。” 他发完飙,摔门就走。谁能解释解释这是什么状况? 爷爷把智贤叫来,说是要把葡萄园给她。而现在又只留下智贤和这个陌生的男人,爷爷跑去泡温泉了。 而这个蛮横粗鲁的男人到底是何方人士,如此无礼!他吃的是熊心豹子胆,闯进闺房,态度傲慢,说话伤人。而且说起大道理,又是一套一套的,可恶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他不就是打工的吗?智贤就是想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把手往腰上一叉,显显威风。可谁知,被他数落,去洗把脸!都是臭美惹的祸,让智贤在他面前无地自容。智贤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爷爷的去处,没料到,爷爷竟然去泡温泉了?! 大老爷们泡什么温泉啊?温泉不是那些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们的最爱吗?再说,这三伏天,坐在家里就汗流浃背,还去温泉受什么罪?爷爷去温泉倒也罢了,可爷爷怎么舍得让智贤和这个无礼的家伙同在一个屋檐下? “天气这么热,还去温泉啊?” 智贤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才五点半。智贤以为是自己眼花,再确认了一下,居然真的是凌晨五点半!她这又不是来受军训的,他五点就来叫人起床,还理直气壮。岂有此理! “爷爷去温泉,是本来就计划好的吗?” “对。” “可是我没听爷爷提起过,而且,爷爷说好今天要带我去看葡萄园的。” “我带你去就行了。” 智贤不禁皱着眉头问道:“你带我去?” 智贤气不打一处来。他看智贤这么不顺眼,跟他去葡萄园,肯定会受气。 男人洗完碗,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厨房。 “爷爷不在家,干吗这么早叫我?爷爷竟然就这样走掉,让我跟这个家伙去葡萄园。有没有搞错啊。” 智贤嘟囔着走出厨房,看到男人蹲着抚摸两只狗。智贤敢打赌,这两只狗肯定是从来没洗过澡的。这个男人一定是昏了头,还敢摸它们,难道他不怕死?小狗们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甚至仰卧着,露出肚皮,跟这个男人真是绝配。 智贤回到房间,给家里打电话。 妈妈在睡梦中接了电话。 “温泉?” “爷爷昨天根本就没说过,他要去温泉。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他还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这也太过分了。” “估计是去洗澡了。” “不是澡堂,是温泉。” “温泉也能搓澡啊。” “妈!” 智贤气得快晕过去了,妈妈却优哉游哉的。 “几点了?” “现在才5点40,妈,你知道吗?有个黑黑的男人,5点就把我叫醒了。” 智贤生怕外面的男人听到,压低了声音。 “黑黑的男人?什么男人?” “谁知道。估计就是在爷爷葡萄园干活的那个吧。不管了,我要回首尔。” 妈妈尖叫道:“你敢!” “爷爷都不在家,太别扭了。” “爷爷在不在家,跟你有什么关系?除非爷爷把葡萄园完完全全地给你了,否则你休想回家!” 智贤和妈妈一大早喊来喊去,都把爸爸吵醒了。智贤隐约地听到,爸爸在电话那头说,让妈妈轻一点声。 “爷爷说没说把葡萄园给你?” “爷爷说,给。不过我必须得种地……” “这不得了吗?你给我乖乖地待在那儿。” “妈,你让你闺女待在这么个鬼地方,不心疼啊?没有负罪感吗?” “死丫头!我把你卖去干苦力了,还是逼着你嫁给野人了?哪来的负罪感?!狗屁犯罪感!你上大街,随便逮个人问问,你种两年地,那么大的葡萄园就归你,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换了别人,都巴不得呢,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跟我哭哭啼啼!” 智贤都快哭了,几乎是向妈妈哀求。 “妈……” 可妈妈已经铁了心,二话不说,把电话挂掉了。 “妈,妈!哎呦,我这是什么命啊。” 智贤失望至极,一屁股坐下来。 突然,房门被推开。 智贤吓一大跳,看着站在门边的男人。 “你又干吗?” “带你去葡萄园。” “现在?” 太阳刚刚才升起来,现在去什么葡萄园啊? “今天有得忙了,抓紧点儿时间。” 男人坐上拖拉机,催着智贤。 第4章 智贤愣住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可男人丝毫没有被动摇,启动拖拉机,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接着,男人从拖拉机跳下来,把大门打开,好让拖拉机开出去。 智贤才想起来,他就是她问过路的那个男人。昨天他就是一脸的不满意,上下打量智贤。他居然就住在这里,都没有让智贤上拖拉机,简直是丧心病狂。 “葡萄园在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嘛。你快进去准备吧。” 智贤没好气地回答:“知道了。” 然后狠狠地摔了门。 “一大早去什么见鬼的葡萄园啊?!” 智贤气呼呼地把手机和钱包装入手提包,匆匆忙忙地走出房间。 看来那个男人是个急性子,智贤才进去了那么一会儿,他已经把拖拉机开到大门外了。男人看到智贤的一身行头,一脸的藐视,藏都藏不住。 “你就穿成这样去葡萄园啊?” “我穿成什么样啊?” “咱这是去葡萄园,不是去咖啡厅!” “我知道,不就是葡萄园嘛。” “你穿这个尖鞋、裙子去?” “尖鞋?!” 智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高跟鞋。 智贤自言自语道:“不愧是土包子,连高跟鞋也不会说。” “你换一双。” “我就这一双。” 男人也自言自语道:“不可理喻!没有裤子吗?” “没有。” 裤子嘛,倒是有一条睡裤,可总不能穿着睡裤出门吧。 “上车吗?” “你去关上大门。” 男人说得很不客气,智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去关门。 “现在可以上车了吗?” “上吧。” 智贤好不容易“爬”上了拖拉机,坐到男人的旁边。 男人没有停留片刻,立即出发。一出发,裙子就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智贤只好用两手紧捂着裙子。 这一路上,男人竟然没有说一句话。智贤料想,他们两个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可一想到这个男人是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出门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到了葡萄园,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男人停好拖拉机,跳下车,智贤也随着下车。 “从这儿到那儿,是金老爷子的葡萄园。” 沿着男人的手指,这么一比量,这个葡萄园真的是很大。智贤暗暗想:“肯定很值钱啊。” “跟我来吧。” 男人领路,智贤在后面跟着。 走进葡萄园,一阵甜甜的气味扑鼻而来。紧接着就看到,亮晶晶的葡萄像黑珍珠般透射出诱人的色彩。葡萄大串大串地从叶子缝里垂了下来,晶莹剔透,像是用水晶和玉石雕刻出来的,又活像颗颗巨大的紫色珍珠,水灵灵的。 “你看好,长这么大的,大概十天后摘。” 男人指着一串长得很饱满的葡萄。 “看起来很好吃。” “那还用说。” “葡萄园真的好大啊。” 智贤看着葡萄园,不禁感叹。 心想:“这到底是多少平方米啊?” 智贤心里打着算盘,把这块地卖了,到底能拿到多少钱?想到这里,智贤不由得傻笑出来,甚至高兴得有些走火入魔,看葡萄藤上一串串的葡萄,仿佛看到了葡萄藤上挂着一串串的钱。 可奇怪的是,每个葡萄藤上,都拴着几个石子儿。 “为什么拴上这些石子儿?” “是为了防止葡萄藤长得太高。否则,到时候摘葡萄,会很辛苦。不过有些葡萄藤,即使给它拴上石子儿,照样噌噌地长。” “哦,拴都拴不住。” 听着智贤天真的话,男人不禁扑哧地笑了。 智贤闻着葡萄香,慢悠悠地迈着步。而男人叫住了智贤。 “该开工了。” “开什么工?” 刚才智贤做的所有美梦,一下子就被他的这句话彻底打破。 “咱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看热闹的。” “我昨天刚到,今天就开始干活儿啊?” “你不就是来干活儿的吗?” 这个臭男人肯定是吃了枪药,否则他说的每句话,不可能都这么不中听。智贤再次把双手往腰上一叉,瞪着他,说:“爷爷说了,先让我来瞧一瞧这葡萄园。我才从首尔过来的,而且昨天,爷爷只叫我来这边转转,没让我下地干活。” “我不管金老爷子是怎么跟你说的,反正他跟我说的是,让我从今儿起教你怎么干活。” “什么?” 智贤心里想:“一来就让我干活?” 智贤又气又无奈。好,干活是吧?我认了。可他这个粗鲁的态度,我是没法忍下去了。 “行,干活就干活!可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爷爷让你教我干活,你就好好教嘛,干吗对我发神经啊?!凶巴巴的,神气什么啊你?!” 听到智贤提高嗓门,男人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智贤。 “你来葡萄园干活,连条裤子都不带,你到底想怎么样?” “喂,你怎么回事啊?听不懂人话吗?我不是来干活的。” “我不叫‘喂’,我叫张泽基,以后请你别叫我‘喂’!” 智贤心里想,真是名如其人啊,土死了。 “好!张u001f、泽、基、先生!” 智贤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出来。 “反正我这次来,不是来学种地的,是先来考察情况的。爷爷说要把这片葡萄园给我,所以我就来看看,这个葡萄园到底长什么样。明白了吗?” “金老爷子不是提了条件吗?如果你不亲自种两年地,继承的事儿免谈吗?” 智贤着实吓了一跳。这个张泽基到底和爷爷是什么关系,怎么什么都知道? “反正,爷爷没说要从今天开始干活。” “大小姐,你知道金老爷子为什么让我教你干活吗?就是为了确定,你有没有资质管好这个葡萄园。如果你不是这块料,趁早就打消继承的念头。你以为我爱教你干活啊?以为我巴不得接这个苦差事?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知道吗?!” 泽基几句就把话说开了,也算是说穿了智贤的心事。姑娘家经不住这一番直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老头这么认死理儿,这么诡计多端。爷爷虽然已经挑明,这个葡萄园不能白给,是有条件的,要智贤种两年的地,可智贤如何都没想到,爷爷竟然派了一个专门监视她的家伙。 “你要是觉得种地这个条件能接受,那就别那么多废话,乖乖学干活吧。” 说完,泽基把一副棉手套扔给智贤。 “活儿多着呢,没时间这样耗着。” 智贤咽不下这口气,差点说出“我不干了”,可如果让妈妈知道了,那她就死定了,还是收敛一点脾气为妙。 智贤在心里叹息道:“我的命好苦啊。” “别磨磨蹭蹭的。” “我知道了。”智贤也没好气地回答。 可泽基根本都不屑于转身看一眼。智贤只好气呼呼地戴上手套。唉,认栽吧。 智贤看着泽基的背影,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手套狠狠地摔到他的后脑勺上。暗暗想:“你等着吧,只要这个葡萄园过户到我这儿来,第一件事儿就是炒你鱿鱼,一天都不会耽误。” “你看清楚,摘下熟到这个程度的葡萄,然后用纸这样包起来。” 泽基选了一串长得很好的葡萄,示范给智贤看。 智贤看着一大片的葡萄,顿时觉得非常茫然。 “这里所有的葡萄都要这样做?” “这要干上几天呢,今天肯定是做不完了。一会儿,村里的阿姨们也会来帮忙。” “幸好有人帮忙。” 泽基把包葡萄的纸递给智贤,看到挂在智贤手腕上的手提包,便问:“你要拿着那个干活?” “那还能怎么样?” “放地上呗。” “万一有人偷走怎么办?” “谁稀罕啊?这儿没小偷。” 口气非常严厉,好像大人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说完他转身就走掉了。 智贤狠狠地瞪着泽基的后脑勺。又想了想,确实不能拿着包摘葡萄,于是把包放到地上,干起活来。 “熟成这样的,可以摘吗?” 泽基看了一下智贤选中的葡萄,点了一下头。 “你可一定要看好再摘,别糟蹋了。” “我才不会糟蹋呢。” 所谓礼尚往来嘛,他没好气,智贤的回答自然也不会好听。 “不就是这么包一下嘛。” 智贤觉得第一次摘葡萄,自己做得相当不错,正在得意呢,这时,不小心手一滑,那串葡萄掉地上了。 智贤吓了一大跳,有些惊慌失措,向泽基那边转头看过去,发现泽基正在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一不小心就掉了……” 泽基走过来,把掉到地上的葡萄捡起来,然后把包在外面的纸拿掉了。 “现在咱们摘的葡萄,是要拿到首尔的大商场里去卖的,是最甜的品种。” 泽基虽然没有怒斥,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生气了。 “尝尝。” 泽基把葡萄拿到智贤面前,智贤就揪下一粒,一尝,果然很甜。智贤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甜、这么好吃的葡萄呢。 “真好吃啊。” 听到智贤毫无忌讳地感叹,泽基的脸又沉下来了。 “你把利润最大的商品弄坏了,想怎么样啊?!” 就说嘛,他不可能不发火的。 “就这样马马虎虎,不上心,还能干什么活?” 智贤埋怨道:“人家不是才学嘛。哪有人刚生下来就会摘葡萄的?你这么凶巴巴的,害得我紧张,才会出错嘛。” “你注意一点,不要三心二意。” 智贤气得要死,却也没有再辩解下去,决定用行动证明她是能行的。 “我这一辈子,哪里摘过葡萄啊。谁一生下来就会摘葡萄?跩什么跩?” 智贤嘟嘟囔囔地拿起包装纸。 智贤是个要强的姑娘,不想再出错,非常小心翼翼地包葡萄。可这样一来,速度就跟不上了。泽基包三串时,智贤顶多就包上一串。这会儿泽基又看不惯智贤干活不麻利了。 “你快点儿啊。” “我不是正在努力干着吗?” 智贤生气地回答后,仰望着葡萄藤。恐怕是够不着了。刚到葡萄园的时候,泽基说过,有些葡萄藤是给它拴上石子儿,也照样长得很高,看来这个就是那类“不听话”的葡萄藤。 “那个,我够不着……” “你不会用梯子吗?”泽基指着边上的梯子说道。 智贤自言自语道:“死人啊,就不能给搬一下。” 智贤头上快冒出烟了,但还是忍气吞声地把梯子搬过来,小心地爬上去。因为穿着高跟鞋,难免有些站不稳,但很快就找到平衡了。 “也许应该带一双运动鞋来。” 其实智贤老早就后悔。干地里的活,穿高跟鞋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尖尖的鞋跟,踩在土上,动不动就陷进去,让人站都站不稳。这样干了几个小时,脚踝也开始发酸了。智贤真想把鞋脱掉,干脆光着脚,可又觉得不大妥当。 智贤好不容易完成了在梯子上的工作,要下地,结果身子一倾斜,一下子连梯子一起倒在地上。 “哎呦!” 智贤疼得要命。 听到智贤的尖叫声,泽基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把头扭回去,好像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场面。 “妈呀,疼死我了。” 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可最让智贤难过的不是身体上的痛楚,而是让泽基看到自己出丑。她好歹是个姑娘家,让人家看到这样的笑话,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智贤挣扎了一会儿,想要起身,这才发现,裙子被掀得乱七八糟,连****都露出来了。 “丢死人了。” 智贤使出全身的力量,把裙子弄好,就赶快爬起来。智贤浑身都是伤,不是这里破了,就是那里青了,一副狼狈的样子。 “疼死我了,丢死人了。” 智贤转过身,揉着胳膊。 不知何时,泽基来到了智贤的身旁,抓住智贤的手腕拉过去,说:“来,我看看。” “你放手!” 泽基抓着智贤的手,智贤试图挣脱,但他没有松开,仔细地看着智贤胳膊上的伤口。 “抹点儿唾沫吧。” 人家疼得要死。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这么轻松。 泽基若无其事地走开,继续干活。智贤气呼呼地往伤口抹了一点唾沫。 接着就是劳动,劳动,劳动。智贤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可泽基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意思。智贤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酸不痛。一直仰着头摘葡萄,不累才叫怪呢。而泽基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像个机器一样,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而太阳也丝毫都不饶人,晒得智贤脸上红彤彤、火辣辣的。 “没来得及擦防晒霜,又没戴帽子,晒死我了。” 智贤只好用手遮住脸,尽量保护皮肤。这时,她看到远处几个大婶,正朝着葡萄园走来。 “来了?” 泽基笑脸迎人。真是难得啊,智贤第一次看到泽基笑。难道他只对我才这么凶巴巴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那些大婶们个个全副武装,上身穿着长袖上衣,下身是五颜六色的肥腿裤,头上戴着草编大沿帽,上面还盖着一张毛巾。 “你来一下。” 泽基叫智贤过去,要把她介绍给大婶们。 “她是金老爷子的孙女儿。” “哦,原来这姑娘就是金老爷子常说的那个孙女儿啊。”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昨天刚到。” “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金老爷子啊。” “他们可是远亲呢。幸好不像,姑娘家像他就麻烦了,怎么嫁人啊。” “这里是给咱葡萄园帮忙的大婶们。” “大婶们好!” 智贤向大婶们问了好,大婶们一边笑着应着,一边用眼睛把智贤从上到下仔细扫了一遭,让智贤觉得很不舒服。 “不是来学干活的吗?怎么穿成这样?!” “人家是首尔姑娘啊。” “就算是城里来的,这像什么话呀。你看看,小裙子短的,裤衩都快露出来了。再看看那鞋……” 第5章 智贤来金川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好容易出趟远门儿,难免要臭美一下。可惜智贤的一番“精心打扮”,在农村大婶们的眼里,却得了个“不得体”、“没礼貌”的穿着。其实裙子也没有那么短,这样的一身打扮,在首尔是很时髦、很受推崇的,不承想到了金川,却成了让智贤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那我们就从那边开始摘了。” “好,那就辛苦各位啦。” 大婶们要开工,从智贤身边走过去,眼睛却一直盯着智贤的短裙子。 “看来今天又是个大热天啊。这才几月份,热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中午得回屋里待一会儿。” 大婶们走了之后,泽基看智贤一脸的沮丧,怪可怜的,就叫她来一下。智贤也没说二话,乖乖地跟着他走。 泽基让智贤上拖拉机,智贤依然很沮丧,有气无力地爬上拖拉机。智贤一坐下,就把那双见鬼的高跟鞋脱掉。泽基看智贤手里的高跟鞋,没再说什么,启动拖拉机回家去。 智贤耷拉着脸,坐在过厅木板上。泽基走进房间,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条裤子走出来。 “穿上吧。” “这是谁的呀?” “我的。” 智贤很想说“谁稀罕穿你的裤子”,可想想自己的窘相,只好忍下了。 “你住那个房间?” “嗯。” 泽基的回答总是很简短。智贤心里想:“他住这儿,昨天怎么没看见?突然冒出这么个人……” 智贤接过泽基的裤子,走进房间,随便找了一件t恤配着穿上。可实在是穿不出去啊。裤腿长,腰肥,简直像个小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怎么穿啊。” “穿好没?” “等一下。” 听到泽基的声音,智贤吓了一大跳,赶忙套上t恤。不料裤子又滑下去了。智贤把裤子提上来,攥紧裤腰,打开了房门。 “这也太肥了,穿不了。” “你用这个绑上。” 泽基扔一条尼龙绳给智贤。 “你让我用这个当腰带啊?” “裤腿嘛,挽起来就行了。” “这怎么能绑……” 智贤刚要抗议,泽基索性把门关上了。 “什么人啊。” 智贤气急败坏,可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好拿起尼龙绳,绑上裤腰,挽起裤腿,走出来。她发现房门口放着一双雨靴。 “穿上吧。” “又不下雨,穿什么雨靴啊?” “只有这靴子了。” “这也太……好吧,我穿,行了吧。” 智贤只好认了,乖乖地穿上。可雨靴也很大,走起路来,脚在鞋里晃来晃去。好歹比穿高跟鞋舒服一些,智贤也只能忍了。 “快走吧。因为你,这来来回回地跑,浪费了多少时间。” 瞧他是说话呢还是放屁呢,智贤恨不得把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给拔掉。智贤刚要爬上拖拉机,肚子却不争气,咕噜咕噜叫起来了。这偏偏又让泽基听到了,便问:“饿了?” “不饿!” 智贤嘴上依然硬着。 “那出发了啊。” 泽基把拖拉机开回葡萄园。 智贤偷偷地看了一下手表。肚子饿得要命,却不想让泽基看穿。其实在首尔的时候,早上也就是喝杯咖啡,根本不吃早餐。可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干重体力活,体力消耗大,智贤饿得发晕了。以为快到中午了呢,谁知这才九点。 智贤暗想:“才九点?完了,怎么熬到中午啊。” 就算十二点开饭,还要等三个小时呢,智贤叹了口气。这个时间本应该是在被窝里畅游梦境的点儿啊。 从走进葡萄园到午饭时间,智贤算是体验到了“人间地狱”的滋味儿了。她不过只摘了十串葡萄,然后用纸包了几下,就把她给饿昏了。 “唉,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饿过呢。” 在葡萄园干活,对智贤来说,不仅是身体累,关键是心累。大婶们和泽基都看她不顺眼,所以无论做点什么,都要看人家的脸色,处处赔小心。怕人家说自己手笨,怕人家说自己偷懒……肚子饿了,碍于面子,也不甘心承认。想到这些,智贤差点儿哭出来。这时,智贤眼前伸过来一串葡萄。智贤转头看,是泽基给的。 “吃吧。” “不是要卖到首尔大商店的吗?” “我可不想看到你饿昏。” “你才会饿昏呢。” 智贤刚要反驳,泽基把葡萄放到智贤手里就走开了。 照智贤的脾气,这把葡萄早该被扔到泽基的后脑勺上去,可现在却不能。大丈夫能屈能伸,智贤一不做二不休,开始吃起葡萄来。在饥饿面前,自尊心变得很渺小。 “太好吃了。” 可能是因为饿得厉害,智贤觉得,这比刚来时吃的那串葡萄还要甜。一转眼间,智贤把一串葡萄吃个精光。吃完才觉得,终于有力气干活了。 因为智贤在葡萄园学干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自然没什么干劲儿,速度也很慢。可泽基就在边上看着,智贤也不敢撒手不干。智贤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日子难熬极了。总算盼到中午了,泽基和大婶们也放下手里的活,要吃饭去。 “大婶,吃完饭,睡会儿午觉再回来吧。” “好啊。” 泽基跟着大婶们走出葡萄园,却没有叫智贤。智贤心里愤愤不平,一个人嘟囔着走出葡萄园,没想到那群大婶们已经上了拖拉机坐好了。 智贤暗自嘀咕:“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大婶怎么都在这儿?” 泽基看到智贤走出来,喊着:“快上来啊。” 看来他是要送这些大婶们。对我凶巴巴的,在大婶们面前却装得像个天使。哼! “姑娘,今年多大了?” 从智贤上了拖拉机那一刻开始,大婶们轮流提问,几乎要来一个户口调查。 “二十六。” “哎呦,这么大了。该成家了吧?” “还没想过呢。”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啊。” “看你长得挺标致的,有没有对象啊?” “对象?” 智贤想,如果说没有,太伤自尊了;如果说有呢,智贤又实在不善于撒谎,只好微笑着想搪塞一下。 “看你笑的,肯定是有啊。” “当然啦。都二十六了,能没有吗?” 智贤什么都没说,大婶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硬是给智贤弄出个对象来。 “在公司上班呢?” “对……” 智贤最怕别人问起她工作的事儿。 “能拿多少钱啊?” 这些大婶们说话真是没有丝毫的忌讳啊。她们素昧平生,就好意思这样问人家的收入?可如果智贤老老实实说出真相,这些大婶岂不是会更看不起她? “在首尔上班的人,怎么会肯到农村来种地呢?” “金老爷子也真是的,把葡萄园给一个姑娘家。” “金老爷子的侄孙子们,好像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不是吗?我也见过,一点儿礼貌都不懂。看见大人问个好都不知道。” “他那个大侄孙,是不是开咖啡厅的?听说那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里面还有小姐呢。” “那个不是大侄孙,那是老爷子弟弟家的儿子。你还说呢,听说这小子脾气坏得不得了,成天喝酒闹事。” “弟弟家的儿子又是谁啊?我听说老爷子大侄孙是卖饮水机的。就是那个净化自来水的机器。” “是吗?” “反正啊,他们都是一路货色,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要不然,金老爷子怎么会选一个女孩儿来继承葡萄园啊?” “那还不如给泽基呢,真不明白金老爷子想什么。” 大婶们七嘴八舌,让智贤听得稀里糊涂的。农村确实和城里不一样,连智贤这个亲戚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些大婶们却了如指掌。不管怎么说,智贤看出来了,这些大婶看不惯爷爷把葡萄园给智贤。 “这不得把咱们泽基累坏了啊。” “谁说不是呢。刚才看她干活那个熊样,一看就不是种地的料。” “别胡说啊,说不定以后会当泽基的媳妇儿呢。” “什么媳妇儿,你让红儿听到,她不得气晕了。” “红儿为什么会气晕?红儿和泽基相好啊?喂,泽基啊,你跟红儿好了?” 泽基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智贤撇撇嘴,心里想:“红儿又是谁啊,看他笑的,一定是喜欢人家。” “红儿和泽基一看就是天生一对儿啊。” 听到这里,智贤非常好奇,红儿到底为何许人也? 大婶们的嘴,这一路没停歇过一分钟。大婶们一一下车后,拖拉机上只剩下智贤和泽基。突然变得很静,觉得有些尴尬。看大婶们在的时候,泽基笑得挺甜的,现在又板起脸孔来了。看来他真的是非常讨厌智贤。智贤虽然也看不惯他,可不管怎么样,今后还要相处一段日子,这样彼此僵着也不是事儿。 智贤回到家,动作变得非常麻利,蹲在水池边洗完手,飞奔到厨房,打开煤气灶,热起辣白菜汤,从冰箱拿出小菜,开始摆餐桌。智贤这辈子从没这么饿过,只是闻一闻热汤的飘香,肚里的馋虫就大闹五脏庙了。 智贤盛着米饭,泽基走进了厨房,智贤故意装作没看到,没做任何反应。不料泽基把速溶咖啡丢到饭桶旁边。 智贤心里想:“我不喝速溶咖啡啊。” 但是智贤很清楚,如果把这个想法说出口,肯定是连这个速溶咖啡都没得喝了。 泽基依然没有说一句话,摆着碗筷,再把热好的辣白菜汤放到餐桌上。智贤把米饭递给他,他就默默地吃起来。 “哪来的咖啡啊?” “我记得家里好像有,找了一下,就找到了。” “谢谢你。” 智贤道谢,泽基却没有说声“不客气”,默默无语。 智贤撇撇嘴,瞪了他一眼,开始吃饭。她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一顿饭。虽然只有一些青菜和汤,可让智贤吃得津津有味的。她的吃相几乎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泽基拿起大大的水壶,给智贤倒了满满的一杯水。 “谢谢。” 智贤嘴里塞满了食物,毕恭毕敬地道了谢,可泽基依然没有回答。 智贤喝着泽基倒好的水,突然想到,和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起吃饭,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儿见外。别看智贤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她很认生。只要有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消化不良,折腾好几天。而且抗压能力也不强,这样一个姑娘家,竟然在泽基面前狼吞虎咽,实在是难得。也许是一场体力劳动所害,让智贤饿昏了头,无暇去认生了。 泽基很快吃掉了智贤盛的一碗饭,又去盛一碗,这次把米饭压得更狠,几乎盛下了第一碗的两倍。惊人的是,他把这第二碗也吃了个精光。 智贤心里想:“这个人太能吃了啊。” 人的胃容得下这么多东西吗?可人家泽基表情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默地吃饭。 “再吃点儿吧。” “不了,我饱了。” “下午还要干活儿,你吃这么点儿,肯定是要饿的。” “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智贤站起来,把碗端到洗涤槽,再把小菜放回冰箱里。而泽基若无其事地开始洗碗。 “喂,我来洗吧。” “你去喝你的咖啡。” 泽基说话总是这样凶巴巴的。其实泽基的意思是“你甭管洗碗,你喜欢喝咖啡,就慢慢喝吧”。可口气太生硬,智贤听得很不是滋味。 智贤心里想:“本来挺感激的,让他这么一说,只想过去揍他一拳。” 智贤一边瞪着泽基洗碗的背影,一边找水壶。 “没有小一点儿的水壶吗?” “小的都让金老爷子烫酒用了,染上酒味儿了。你还是用这个吧。” 泽基给智贤找了一个小锅。 智贤用小锅接了一点水,再把锅放到煤气灶上。 “你是怕晚上睡不着,不喝咖啡的吧?” “是。” 智贤暗暗想:“就知道你这么土。” 智贤烧着水。旁边站着这么个男人,什么都不说,觉得有些尴尬,智贤就赶快找出一些话题来。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大后天。” 泽基可以称得上是洗碗专家。不戴手套,都不怕碗滑下来,毫不费力地洗着碗。智贤仔细看了他的手,是一双很大很粗的手。 智贤想:“一看就是干苦力的命。” 泽基胳膊很粗,但整体来看,算是比较削瘦的。身高大概有1米78,穿的衣服都比较旧,好像就是干活的时候才穿的。 “水开了。” “啊?哦。” 智贤赶忙收起偷看的眼神,冲起咖啡。咖啡的香味弥散开来,微笑不由得浮现在智贤的脸上。 泽基洗完碗,对智贤说:“先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太热,没法下地。” 智贤拿着咖啡走出厨房时,泽基已经不见了。艳阳高照,两只狗也显得无精打采。 智贤坐在过厅木板上,一口一口品着咖啡,觉得速溶咖啡味道也不错。喝完咖啡,吹着微风,肚子饱饱的,顿时一阵睡意袭来,智贤躺下来,享受这一瞬间的愉悦。智贤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很甜。 “醒醒!” 智贤听到泽基叫醒她的声音,一睁眼就看到了泽基手拿大沿帽,盯着智贤。 “天啊,我睡着了。” 智贤多么想再睡一会儿,可泽基才不会那么好心。智贤好不容易支起来,泽基向她伸出了手里的那顶帽子。 “戴上吧。” 一看就是让人戴过八百万次的旧帽子,看起来脏兮兮的,而且土得要命,设计根本就没有任何时尚感。智贤看着直叹气。 “有没有别的帽子?”这句话几乎冒出嗓子眼,可智贤还是忍住了。不管是谁戴过的,那都是人家的一片好意,而且上午干活的时候,智贤看那些大婶们都戴着这样的大沿帽,不怕晒,非常羡慕。就不要图嘴上的一时之快了,乖乖地收下为好。 “走吧。” “好。” 智贤手里拿着那顶实在不招人喜欢的帽子,爬上了拖拉机。 又是一个辛苦而漫长的下午,干完活,回到家时,智贤已经精疲力竭,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了。于是就简单洗洗,想直接睡觉。可馋虫不饶人,饭还是要吃的。智贤坐在饭桌前,几乎打着瞌睡,吃完了泽基做好的饭。吃完饭,智贤都没有耽误片刻,直接飞回房间,壮烈趴下,睡得跟死人一样。第二天早晨,5点整,泽基又来叫智贤起床。这家伙,怎么这么准时啊,就不能晚点儿! 第6章 天气闷热,酷暑难耐,智贤深夜难眠,辗转反侧。这才七月份,天气竟然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黏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夜里还算好的,白天在葡萄园干活,简直要了智贤的命。 这哪里是管理葡萄园啊,和做苦力有什么不同? 除了吃午饭的时间,智贤只能埋头苦干,不停地包那些见鬼的葡萄们,连一点儿休息时间都没有。而且摘葡萄是要一直仰着脖子的,保持这个姿势,智贤觉得脖子都要断掉了。更可怕的是,智贤只要稍微蹲下来,想喘口气,就会让泽基痛斥一顿,说她偷懒,说她耍滑头。什么难听,就说什么。浑身酸痛,咬咬牙,也能忍一忍。最让智贤受不了的是,流了一天的汗,晚上还不能痛痛快快冲澡。如果是在首尔,谁的脸色都不用看,直接冲进浴室,洗洗就行了。可爷爷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浴室,只能在水池边儿上,拿着毛巾简单擦擦身子。 “估计都睡了吧。” 智贤觉得至少应该用湿毛巾擦擦身子。她怕吵醒其他人,就非常小心地打开房门,向外面望去。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智贤拿着毛巾走出来,往泽基的房间看了一下,黑乎乎的,已经熄灯了。 智贤从房间走出来,家里的小狗被吵醒了,要向智贤这边走来。 “给我回去,睡觉去。去去去!” 智贤尽量压低声音,几乎威胁着小狗。看来它们还不算太笨,听懂了智贤的话,原路返回,趴下来。 智贤走到水池边,不敢把水龙头开得太大,只拧了一半,用盆接着水,然后把毛巾浸湿,再把毛巾伸进衣服里面,仔细擦拭黏糊糊的身体。 “爷爷说好要在房间里给我盖个能洗澡的洗手间的,怎么能就这样去温泉玩儿了呢?!” 智贤嘟囔着掀起裙子,要用湿毛巾擦一下大腿内侧。不料,泽基突然打开房门,走出来。智贤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下裙摆。泽基似乎没怎么睡醒,皱着眉头问:“你干吗?” “我想洗洗。” 泽基没说什么,穿上鞋子,穿过院子,把门关好。 智贤都没有看到大门原来是开着的。其实,自从智贤来到爷爷家,好像从来没关着大门睡过觉。 “给你热点儿水啊?” “不用了,我擦擦就行。” “给你开灯,要不太暗了。” “你没睡啊?以为你睡着了呢。” 泽基依然没说什么,就回房间去了。 显然是智贤吵醒了他。以为泽基会怪罪下来,没想到他的脾气还不算太坏。智贤把身体擦好,还洗了头,才回到房间里,这下可以清清爽爽地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去葡萄园的路上,智贤问泽基,村子里是否有澡堂。泽基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没有!”这意味着,今后只能靠毛巾擦身子过日子了。可更糟糕的是,爷爷从温泉回来之后,连这个“擦身体”都没法继续下去了。上了年纪的人,最讨厌浪费,爷爷觉得智贤天天这样擦身子,是浪费水,是造孽。有天晚上,爷爷发现智贤在水池边擦着身子,智贤被训得体无完肤。 “洗把脸就行了,还浑身都擦。家都给你败了,还天天洗头。你家开美发店啊。” 吓得智贤直哆嗦,看来以后洗漱都要看脸色了。 本来说是要给葡萄园的,结果现在连用点儿水都要遭人数落,智贤心里那个凄凉,那个委屈。智贤给妈妈打电话,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诉苦,却不见一点效果,妈妈丝毫都没有被动摇。 本以为爷爷回来以后,智贤的日子会好过一点,至少爷爷不会让她做那么多苦力活吧?结果,情况反而更糟糕,爷爷不但没有阻止泽基对智贤的管制,也没有丝毫的心疼,还不让智贤用水。这个深渊,是越陷越深了。 智贤本来是想,等爷爷回来,就一一状告泽基的罪过。可爷爷回来时,已经是深夜,爷爷说要早点睡觉,就没来得及告。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智贤做好一切准备,在脑海里想清楚,都要告哪些罪状呢?不经意间却听到爷爷和泽基两人的对话。 “你看她人品怎么样?肯学吗?” “挺肯学的。虽然还有点笨手笨脚,但很努力。” “首尔姑娘,滑不滑头?偷不偷懒?” “她倒是实心眼儿,不偷懒。” “你看怎么样?如果我把葡萄园给她,她会不会一下就给卖掉?” “这我看未必。” 看泽基平时说话凶巴巴的,没想到竟然会包庇智贤。本以为他会说智贤根本就不是种地的料,不上进,只知道偷懒,一门心思盼着继承的事儿——看不出小子蛮厚道的。 不过,如此一来,智贤只能改变路线了。既然人家说智贤是“不耍滑头,不偷懒”的姑娘,她也总不能跟爷爷说,他态度恶劣、说话不礼貌、为人不怎么样等等的话吧?如果这么说,爷爷肯定会觉得智贤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仔细想想,自己也不是三岁小孩子,向爷爷告状,好像也不太体面。说出一肚子的委屈或者不满,爷爷可能就要问了,“你不是来学种地的吗?”那智贤确实也无言以答。其实智贤和爷爷确实也是有点非亲非故,爷爷肯把葡萄园给她,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智贤如果再挑什么毛病,的确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爷爷回来以后,智贤以为,泽基至少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批评她了,可人家却没有一点收敛,该骂就骂,该批就批,丝毫不客气。爷爷也很过分,明明看到泽基训斥智贤,就当没看见,没听见。岂有此理! 智贤和大婶们刚包好要卖到首尔的葡萄,泽基叫智贤过来一下。 “干吗?” “你跟我来。” 智贤跟着泽基走出了葡萄园,看到停着的一辆卡车。智贤来到金川,也有十天了,可早晚都是坐拖拉机,没见过这个卡车。 “要去哪儿?” “去市内。” 说着,泽基上了车。 “去市内?” 等智贤上车,泽基就出发了。 “去市内做什么?” “去集市。” “集市?” 泽基带智贤去了集市,智贤好久没有看到葡萄园外面的风景了,有些喜出望外。可泽基好像已经想好了要买的东西,根本不让智贤好好逛一逛,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智贤拼命地跟上泽基的步伐,根本来不及看这个集市到底卖些什么。 “今天咱没时间逛,下次再带你来逛。” 看到智贤很想转转的样子,泽基泼了一盆冷水过来。 “下次真的还会带我来吗?” “每五天就有一次,下次好好逛逛吧。” 智贤很好奇,泽基十万火急地来这里,到底想买些什么。不料泽基在一个鞋摊前停住了脚步。 “选一双运动鞋吧。” 智贤惊诧。这么难看的鞋是给人穿的吗? “你脚多大?” “36!” 泽基看了几双,最后选定一双,放到地上,让智贤试一下。这双鞋根本谈不上什么设计,更不要提什么美感了,就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智贤虽然一点都看不上这双鞋,但心里想,总不能一直穿着那双雨靴吧。只好乖乖地试穿。一试,确实比雨靴轻得多了。 “怎么样?” “挺轻的。” “那就好。这多少钱?” “15000韩元。” “13000吧。” “那不行,赔钱。14000吧。” 可泽基只掏出13000韩元,递给卖鞋的。 “都说了不行的啊。” “祝你生意红火啊。” 泽基拿起智贤脱下的雨靴,走掉了。智贤一个人站在鞋摊前,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儿,就跟着泽基走了。智贤回头看了一下卖鞋的,他竟然笑嘻嘻地把钱塞进腰囊里。不可思议! 接着,泽基来到了衣服摊。 “买两条裤子吧。” 说来可笑,智贤到现在还穿着泽基的裤子呢。其实,智贤从泽基那里借了两条裤子。第一天的那个穿脏了,要换洗,可智贤除了睡裤以外,根本就没带什么裤子。只好厚着脸,又跟泽基借了一条。可这下,泽基就没裤子可换洗了。 “你买两条,然后把我的还给我。” “可是,好难看呢。” “没时间跟你耗着,你快点儿选。” 泽基一直在催,害得智贤根本没法好好挑。智贤发现这个摊子上卖的裤子,款式都整齐划一,都是大婶们干活时才穿的那种碎花底灯笼裤。 “你真要我穿这个啊。” 泽基没有回答她,随便拿起摊上的一条裤子,便问:“这个多少钱?” 小贩回答:“5000韩元。” 这个比刚才卖鞋的还狠,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非常跩。 “他做买卖怎么是这副德行啊?” 泽基反而很惊诧地看着智贤,好像不能理解智贤挑剔小贩的态度。 如果在首尔,这么做生意,肯定是要关门大吉的。可在这个穷乡僻壤,智贤反倒成了挑剔的客人,太奇怪了。 泽基随意拿起两条裤子,连问都没问一下智贤的意见,就付了账。奇怪的是,泽基都没有讲价。 “走吧。” “这种裤子,怎么穿得出去啊?!” “你嫌这些裤子是便宜货?” “不是,可这都是那些大婶大娘穿的。” “你下地里干活,臭什么美?穿着舒坦就行了。” 智贤的抗议,根本没用。 智贤气呼呼的,心里想:“我才不穿呢。” 泽基根本不在乎智贤生气与否,面无表情地走进一家小超市。 智贤也赶紧跟上,因为有几件东西是非买不可的。智贤选了洗碗用的橡胶手套和洗碗刷,本来想买一支洗面奶,可怎么找也没有找到,只好选了一个香皂。走到收银台,发现泽基已经开始付账了。 “这些也要。” 智贤把手套、洗碗刷和香皂递过去,而泽基让她把手套和洗碗刷放回去。 “橡胶手套是一定要买的,洗碗刷也是……” “我买了,你放回去吧。” “你买了?” 看收银台上,的确有橡胶手套和洗碗刷,而且还有洗发精和护发素。虽然不是智贤用的牌子,不过有得用,就不错了。 其实前几天,智贤向泽基发牢骚说:“家里怎么连洗发精、护发素都没有啊?” “因为金老爷子一直只用肥皂洗头。” 智贤无语了。肥皂也不是不能用来洗头,只不过智贤已经习惯了用洗发精和护发素,用肥皂洗完,头发实在是梳不开。没想到,泽基还挺细心,竟然记着智贤说过的话,主动买洗发精和护发素。不过,智贤很好奇,泽基是怎么知道她想要买橡胶手套和洗碗刷的?她从来没提及过啊? 智贤把东西放回去后,走出超市,上了车。这时,泽基递给她一根冰棍。 “吃吧。” 智贤接过冰棍,忘掉了何为矜持,立刻扒开塑料,就兴高采烈地吃起来。 泽基也一边开车,一边吃起冰棍。他也不知道舔一舔,只是大口大口地咬,没吃几口,冰棍就没了。 回到家,泽基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厨房后,就向智贤要裤子。 “裤子?” “你赶快脱下来,还我裤子。换上这个。” 他把刚才买下来的灯笼裤递给智贤。 “我不想穿这个。” “你爱穿不穿。反正你得还我裤子。” “我有洗好的一条,那个先给你。我身上的这条,你再让我穿几天吧。” “两个都还我。马上!”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就是想要智贤难看,非得让她穿上这个难看得要死的裤子。 智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下子把他手里的灯笼裤抢过来。回到房间,摔着门。 “不就是两条破裤子嘛,横什么?还就还,我还真就不稀罕你的破裤子呢。” 智贤嘟嘟囔囔地解开绑着裤腰的尼龙绳,把裤子脱掉。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灯笼裤吗?穿就穿,谁怕谁! “哎呦妈呀,这么难看,怎么穿啊?” 细细一看,这灯笼裤,难看得离谱。 “又不是在家里穿,这个要穿出去,真是丢人现眼。” 智贤还在犹豫该怎么办呢,从外面传来泽基的声音,又是在催她快一点。 智贤没好气地回答:“知道啦。”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总不能光着腚出去吧?智贤穿上裤子,自己打量了一番,碎花底的灯笼裤,这不是村姑的招牌服饰嘛。根本显不出身材,颜色又土得要死。智贤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 “你快出来啊。” 智贤也忍无可忍,冲出门把裤子丢给他,说:“给你!” 泽基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智贤的灯笼裤。 “你看什么看?”智贤气急败坏地问。 可泽基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泽基走出大门,让智贤也快点出来。智贤根本没心情去干活,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跟着上卡车。 智贤默默想:“不行,这个裤子不能继续穿下去。我得给妈妈打电话,让她给我寄来像样的运动服什么的。” 智贤觉得与其回首尔,不如让妈妈寄衣服来得快。想到如果妈妈寄衣服给她,用不了几天,就不用穿这个该死的灯笼裤了,智贤的心情有些好转。不过,今天还是要穿着这个走进葡萄园。那些大婶们肯定会笑话她的,想到这里,智贤再一次郁闷起来。 到了葡萄园,其实谁也没有注意到智贤的裤子。智贤却注意到了一个年轻的姑娘。那个姑娘见到泽基,笑脸迎人,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的,叫得很是亲热。 “泽基哥。” “哦,红儿来了。” 听到泽基叫那个姑娘,叫得如此亲热,智贤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刚来。” “都挺好的?” “是啊是啊。” 红儿几乎贴在泽基旁边,都没有正眼看一下智贤,就走进了葡萄园。 智贤盯着这两个人的背影,看了半天。智贤感觉怪怪的。就算心情不好,活儿还是要干的。看到大婶们围成一圈忙活包装,智贤也坐了下来。 “去集市了?” “哦,是。” “买裤子了?” “是。” “又凉快,又舒服吧?” “嗯,挺好的。” 口是心非。可总不能说,死都不想穿啊。 大婶们干活的时候,嘴也从不停歇。 “你看看红儿,一见到泽基,笑得嘴都合不拢。” “你说,他们是不是该领证了?” “好像红儿家里也很看好泽基呢。” “不过啊,我觉得泽基没看上红儿。” “哪有,我看泽基也挺喜欢她的。” 听着大婶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智贤大致可以猜出,那个红儿和泽基的关系非同小可。 智贤想:“看他那副熊样,还有女朋友?” 很奇怪,智贤心里,好像有个醋坛子被打翻。 这个土包子,有女朋友关智贤什么事?智贤为什么觉得不高兴?她自己也说不清。泽基对智贤,态度一贯是很凶的,这样的人竟然也能交到女朋友?智贤说不清楚她内心的感受,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并不是觉得“这个女孩儿没长眼睛,看上这么个土包子”,也没有看不起她眼光低。只是,心里感觉乱糟糟的。 难道是怨他?可为什么要怨他呢?智贤和泽基之间又没有发生过任何感情,跑出一个女朋友,根本就不关智贤的事。可不知为什么,智贤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涌上心头。 智贤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可能是喜欢上了泽基。因为泽基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风度没风度,要幽默没幽默,说实在的,根本就不是智贤喜欢的那种男人。再说了,智贤跟泽基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之事,可现在智贤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智贤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这么一分析,更是搞不清自己了,总之就是不痛快。 泽基和红儿走进葡萄园,已经有好一阵了,谁知道他们在里面搞一些什么名堂。智贤正在气头上,看到两个人走出来,而且那个红儿,脸通红通红的,羞答答地嫣然一笑。小小年纪,如此****。智贤看到这一幕,气得耳根子都发红了。 可这时偏偏有人煽风点火,一位大婶说:“泽基啊,人家红儿是因为想你,才提早从首尔回来的呢。” 红儿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说:“不是啦。” “红儿去一趟首尔回来,更漂亮了。” “你看看,人家红儿白白净净的,那么水灵,谁把她娶进门,就是他的福气。” 智贤听大婶们夸红儿漂亮,更是火冒三丈。心里想:“去趟首尔就漂亮了?那我在首尔住了26年,岂不是可以去选美了?” 智贤心里很不服气,不过不得不承认,红儿是相当漂亮可爱的,一点都不土。智贤不知不觉地拿自己和红儿做比较,可越比较越自卑,好像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和她媲美的地方。更让智贤气愤的是,没有一个人把红儿正式地介绍给她,不管是泽基,还是大婶们,好像当智贤不存在一样,这让智贤觉得很气愤。红儿好像也根本不把智贤放在眼里。 一整天,智贤都无精打采的,满脑子想的都是红儿和泽基。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候,智贤刚要爬上拖拉机,发现泽基旁边的座位被红儿占了。这不是挑衅是什么?这不是宣战是什么?智贤气得冒火,可也不想让人家说她小气,只好把一肚子的气先咽下去,跟大婶们挤到后座。 第7章 “红儿,认识一下,这是金老爷子的孙女儿。” 泽基这才把智贤介绍给红儿。 他现在算是想起来了?! “你好。” 红儿羞答答地向智贤打招呼。她微笑起来,好像一股暖风吹来,好温馨。而这股“暖风”,更惹火了智贤。 “你好。” 智贤也勉强挤出微笑。 两个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红儿眼里只有泽基,一路上,红儿眼睛都没眨几下,直勾勾地盯着泽基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黑不溜秋的傻大个儿嘛。 智贤和大婶们坐在一起,按理来说,应该是能衬托出智贤的年轻与美貌的,可乍一看,几乎辨别不出哪一个是智贤。因为都穿着差不多的碎花灯笼裤,都戴着大沿帽。智贤绝对不是看不起村里的女孩儿,但没想到自己来到这儿才不过十余日,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村姑”,想到这里,智贤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想当年,智贤在大学里,论姿色,也是小有名气的呢。 其实,名气倒是谈不上。智贤没有那种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没有魔鬼般的身材,但身高适中,身材也适中,算是相当标致的。而且智贤是个比较时尚的女孩儿,流行的衣服和饰品,都不会错过。虽然也算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能唱好每首流行歌曲。说不上是才女,也应该算是个时尚女郎。智贤差就差在运气上,没有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她自认为,作为一个首尔女孩儿,该具备的素质,都具备了。而如果让同学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他们会怎么说呢? 智贤因为性格大方、豪爽,身边的朋友总是成群结队的,而且也交过两个男朋友。 交过两个男朋友? 想到自己曾经交往过的男朋友,智贤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智贤瞪着泽基和红儿的背影,心里想:“想当年,谁没交过男朋友啊?不就是谈恋爱吗?神气什么?真是笑死人了。” 智贤交过的两个男朋友,其中一个叫圭镇。这家伙为人轻浮,说话出尔反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浑蛋。圭镇在去服兵役(韩国成年男性都有服兵役的义务,为期22个月)之前,要智贤发毒誓,说绝对不会趁他去服兵役离开他。他倒好,自己先变心了。 圭镇是花言巧语的高手,在服兵役之前,说了一堆甜言蜜语来迷惑智贤。比如“我一点儿都不怕去军队吃苦,只怕我耐不住对你的思念”啦,“两年太长了,不敢要求你等我,但我真的只有你”啦,“我每天都会抱着你的照片入睡,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啦,简直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智贤被他的糖衣炮弹轰击得头昏眼花的,认定这就是真正的爱情。 可谁知道,圭镇狼心狗肺,居然自己先变了卦。刚开始智贤觉得很难接受,因为军队里几乎都是男的,圭镇哪来的能耐结识新女朋友?后来经调查才知道,原来圭镇这个贱男人在军队都没有安分,竟然给所有他认识的女孩儿都写了信。起初,他的目的也不全是拈花惹草,只是觉得在部队里,收到很多女孩儿的来信是一件很让人骄傲的事情,所以就乱发信件,希望提高自己在部队的地位。 智贤对他是百依百顺、用心良苦,只要有时间,就大老远地跑到江原道去看他。后来他又被安排到荒山野岭,智贤想去看他也去不成了。圭镇还是个吹牛大王,说他们部队在荒郊野外,是过去“6.25韩战(即:朝鲜战争)”的战场,地下埋着很多具尸体。据说,当时因为没有好好处理这些尸体,到现在空气里还含着这些尸体的骨灰成分,这些骨灰成分如果进到伤口,就会发炎。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圭镇是这样跟智贤说的。那时,圭镇还特地把袜子脱掉,给智贤看他磨破的后脚跟,装可怜。 圭镇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可偏偏有战斗力特别强的女孩儿,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怕的是麻烦,硬是去那个不毛之地看望他。这个女孩儿的名字叫英智。英智是圭镇的大学同学,也是智贤的同学,三个人彼此都认识。其实英智肯去看圭镇,绝对不是出于爱慕之意,而她就是个老好人,只要有人找她帮忙,她从来都不会说“不”。 有一次,圭镇给智贤写信,要智贤来看看他。可恰逢期中考试,智贤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可这位活雷锋英智小姐,就奋不顾身来到了圭镇所在的荒山野岭。可问题出在,圭镇的领导,以为英智是圭镇的女朋友,觉得人家女朋友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放了圭镇一天假,让他好好“陪”女朋友。这一陪,就坏了事情。刚开始,英智和圭镇只是喝了杯咖啡,聊聊天,坐一坐。而这一小坐,换了地方,到旅馆去“深谈”,青春男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还喝了点儿小酒,两个人就“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 在这里面,谁的罪过最大?是好心放圭镇一天假的领导?还是不顾山水迢迢去看望“好朋友”的英智?还是看到奋不顾身看望自己的女孩儿就情不自禁的圭镇?当然,现在来谈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说圭镇可恶,还有一件事情,到现在还让智贤恨得咬牙切齿。圭镇在入队的前一天,对智贤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不要变心,以此为借口,竟然要求智贤给他吃定心丸。而这所谓的定心丸就是要求智贤陪他过夜。 “如果你爱我,你应该把你的全部给我。”给你个头! “你给我吃颗定心丸,我才会放心呢。”放心你个头! 现在想来,圭镇实在是厚颜无耻的贱人。 其实那天,圭镇几乎把智贤拉到旅馆门口了。可正好恰逢智贤大姨妈大驾光临,圭镇也只好“知难而退”。 话说回来,如果圭镇和英智两个人都守住了秘密,以后彼此都不相往来的话,也许智贤就不会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而问题的严重性在于,他们的这种肉体上的关系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隔几个月反复发生。这样一来,英智自然会向自己的闺蜜透露一些,圭镇也会向自己的哥们儿说几句,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智贤也知道了这件事。 起初,智贤知道这个消息后,暴跳如雷。给圭镇写了咒他祖宗八代的信,也毅然决然地向英智宣布绝交。但智贤本来就不是心狠的姑娘,一收到圭镇的求饶信,心就软下来了。圭镇一口咬定,他和英智之间完全是属于理性失去控制,而且把所有的错误全都往英智身上推。加上圭镇又发毒誓,说自己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智贤就彻底被说服了。 可是在此之后,智贤和圭镇之间就一直问题不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智贤已经无法再信任圭镇的任何甜言蜜语了。很久以来,两个人藕断丝连,直到智贤认识了另外一个男孩儿,他们之间的故事才画上句号。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圭镇这个倒霉鬼了呢?第二个男朋友的故事,请听下回分解吧。 大婶们陆陆续续下了车,也到了红儿该下车的时候。红儿下车前,小声对泽基说:“来我家吃饭吧。” 别看红儿说得很小声,可逃不过智贤的顺风耳。 而更可气的是,泽基竟然说:“我得先送金老爷子的孙女回家。” 这时,红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下智贤,她的意思好像是,让智贤在这儿下车,走着回家。可智贤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一点都没有被红儿那渴望的眼神所屈服。无奈,红儿也只好认了。 不过智贤又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当电灯泡。 “我走回家好了。” 这下红儿乐得,眼睛都闪闪发亮。 可泽基发话了,说:“不,我送你回家。” “没事儿,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智贤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还对两个人微笑。这样的伪装到底是做给谁看的呢? “你别下车,我送你。” 泽基很坚定。既然人家要给台阶下,那就依着吧。而且智贤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沾沾自喜,因为泽基好像更在乎她。 “我如果有时间就去。” “一定要来哦。” “看看吧,看有没有时间。” 泽基说得不清不楚,红儿的脸色就暗了下来,好像很失望。智贤有些不忍心看红儿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直到拖拉机开得很远了,才对泽基说:“其实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反正我还要回去给金老爷子做饭。” “让我来就行啊。” 泽基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地开拖拉机。 “刚才那个女孩儿,名字叫红儿?” “她叫姜南红。” “哦,南红啊。” 智贤心里想:“名字够土的。” “到家以后,你直接去南红家好了,饭我来做。” 回到家,智贤去洗漱,泽基就准备晚饭。 “金老头在吗?” 智贤在水池边洗漱,有一位老爷爷走进家门。 “你是谁啊?” “我是金老爷子的孙女儿。” “哦,是那个堂孙女。” “是。” “金老头呢?” “您等一下,我去叫。爷爷!” 走出来的不是爷爷,而是泽基。 “您来了。老爷子好像出去了。” “哦,泽基啊。等金老头回来,把这个给他。” 老爷爷把酒瓶递给智贤。 “你跟他说,现在酿得正好,让他喝上一杯睡觉,肯定舒坦。” “好。” “吃饭没?” “正要吃呢。” “行,你们吃吧。” “好,您慢走。” 老爷爷走了,泽基要走回厨房。 “你不去红儿家吗?” “我把晚饭做好之后再去吧。” “让我来,我洗好了。你赶紧去吧。” 智贤似乎为泽基与红儿的两人世界煞费苦心,可泽基却不怎么领情,什么都不说,直接回厨房去。泽基没有立刻往红儿家跑,这让智贤乐得合不拢嘴,只是不露声色地高兴。智贤用毛巾擦擦脸,看看刚才老爷爷送来的酒瓶,里面好像漂浮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难道是什么果子?” 智贤贴近酒瓶,再仔细看,哎呦妈呀,智贤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把酒瓶扔出去,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智贤一尖叫,吓到了家里的小狗,开始猛叫。狗叫声把厨房里的泽基给引出来了。 酒瓶被智贤摔碎了,里面那个漂浮着的东西就掉了一地,智贤看着,更是大声嘶叫。 “你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 泽基急忙跑出来。智贤看到他,一下子抱住泽基的脖子,继续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智贤的尖叫声在整栋房子回荡。 泽基被智贤搂住脖子,他竟然索性把智贤抱起来,在过厅木板放下来之后,再去把溅了一地的酒和玻璃渣子扫起来,也把智贤吓得半死的那个东西扫干净了。 智贤不敢往地上看,直接蹿到厨房里不肯出来。 等泽基收拾完残局后,回到厨房,发现智贤还在那里呕吐。泽基轻轻地拍智贤的后背,再给她倒了一杯水。 可智贤恶心得什么都喝不下,用手示意,让泽基把水杯拿走。 “你喝点儿水吧。” “不喝不喝。” 智贤吐得满脸都是口水和泪水。 “酒瓶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是刚生下来的田鼠崽儿。” “什么?田鼠?什么?” 智贤听到后,又开始呕吐。 “据说泡酒的时候放几只田鼠,酿几天来喝,有助于关节炎。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老人们好像比较信这种说法,偶尔就泡酒喝……” 泽基说着说着,看智贤的模样,禁不住笑了。 “竟然喝那种玩意儿……” 说完,智贤便昏过去了。 智贤醒来后,一想到田鼠,就觉得反胃,开始干呕。这时,智贤听到泽基和爷爷在外面的对话。 “什么?弄洒了?” 一听爷爷的声音就知道,他非常失望。 “好像把她吓坏了,都昏过去了呢。” 泽基好像觉得这个情况很好笑。 “田鼠有什么可怕的,这多可惜。” 听到这里,智贤又忍不住吐了。 “朴爷爷好心送过来的,万一您说弄洒了,该心疼了,您就说喝了吧。” “行。真想不明白,田鼠有什么可怕?大惊小怪。” “让奶奶知道,她也不会高兴的呀。” 智贤想:“奶奶又是谁?” “好,知道了。早点儿休息吧。” “好的,晚安。” 听到爷爷回房,智贤躺在房间里,感到一阵头痛。她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怎么了?” “醒着呢?” “嗯。” “好,知道了。” 然后他就走掉了。 智贤想:“什么人啊?问人家醒了没就走掉?唉呦,头好痛啊。” 智贤皱着眉头,头疼得睡不着觉,辗转反侧。 “该死的,怎么这个时候想尿尿呢?” 智贤坐起来,实在是懒得出去。 爷爷说好要在里屋建一个厕所,过了多久了,还没消息呢。爷爷从温泉回来,已经好些天了,可一点要修厕所的动静都没有。智贤自从来到金川之后,最怕的就是上厕所了。 智贤以为,家里的茅厕,只要过些时日,就能习惯。可已经过了好多天,智贤还是没法习惯,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习惯这脏兮兮的茅厕。智贤怕起夜,尽量克制喝水。可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 智贤打开房门,看外面黑黑的,还下着雨,有些吓人。她突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妈呀,吓死我了。” “吃饭吧。” 泽基端来小饭桌。 “吃饭?” “你刚才不是没吃上饭嘛。” “我不想吃。” “不吃,会饿的。” 泽基转身要走,智贤把他叫住了。 “怎么了?” “我说,下雨了。” “下雨怎么了?” “我知道,这样很荒唐,可是……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厕所啊?” 泽基听到智贤的话,看了一眼茅厕,再看看智贤,他表情很怪异,好像很不能理解。大姑娘怎么好意思让小伙子陪着去厕所。 “因为茅厕太吓人了。爷爷说好要在里屋修一个厕所的,可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今天又下着雨,万一闹鬼……” “你就说我家爷爷吃田鼠,谁家的鬼敢来闹事?!” “你这是开玩笑吗?” 泽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就快出来吧。” 智贤立刻走出房门,穿上泽基给她买的鞋。智贤紧跟在泽基身后,等泽基打开茅厕的门和灯。 “进去吧。” “那个……” “又怎么了?” “那个,你千万别走开啊……” 智贤几乎不敢抬头,非常低声下气。 泽基回答得很爽快,“好。” 智贤走进茅厕,努力尽快“办完事”,攥紧裤腰,蹲着。听着外面的雨声,加上茅厕里面有些阴森森的,就更加害怕了。智贤觉得外面好像没有一点动静,难道泽基走掉了? 智贤心里想:“我都求他别走,难道已经走了?” 智贤越害怕,就越尿不出来。 “哎,你在外边吗?” “在。” “你可千万别走啊。” “知道了。你瞄准了,别尿到外边。” “放心吧,我蹲着尿,不会瞄不准的。” 这时,泽基突然唱起歌来。 “不知道我为什么心跳,不知道我为什么脸红,只要看到你,我的心里荡起涟漪……” 是一首智贤从来没听过的歌。 听着泽基的歌声,智贤不再害怕了。“办完事”走出茅厕,泽基依然在茅厕前,淋着雨唱歌。 “我说得糊里糊涂,你笑得春暖花开……” 泽基看到智贤出来,就不再唱了。唱得还不赖,不算是五音不全,也没有跑调。 “谢谢你。” “去吃饭吧。” “哎,泽基……”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泽基”,泽基听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智贤再次确认爷爷的房间熄灯了后,就压低声音,对泽基说:“你能不能帮我跟爷爷说句话啊……” “什么话?” “就是在里屋修一个厕所的事儿。我怕我说,爷爷肯定不依我的。” “知道了。” “还有,厕所里面不要光修一个马桶,再弄一个小浴室,行吗?好让我洗洗澡。” 泽基看了一眼智贤。 “我不是挑毛病,就是想洗洗澡。” “好,知道了。” “那就麻烦你了。” “行。” 智贤微笑,以表谢意。回到房间,再看看泽基为她准备的饭桌,心里暖暖的。 “他发脾气的时候,那么凶,竟然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智贤有些美滋滋的,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泽基做好的饭。 第二天早晨,没等泽基来叫,智贤主动起床,实在是难得。其实自从来到爷爷家,智贤顶多就是做做饭,菜都是泽基来烧的。而且烧得相当好。不知是因为经常做,锻炼出来的手艺,还是有这样的天分,反正是他随便做点什么,都很可口。 看在昨天泽基特地给智贤端来饭菜还陪着自己去茅厕的分上,智贤决心也要为泽基做一点事情。于是智贤走进厨房,开始准备煮大酱汤。 智贤准备好大酱,切好角瓜、土豆、蘑菇和豆腐,放进锅里,用小火煮起来。一边还做起米饭。煮了一会儿大酱汤,智贤舀一勺尝了一下,咦?不对劲儿啊。 “难道水放多了?大酱放少了?” 智贤觉得汤有点儿淡,与其加盐,不如再放点儿大酱吧。可味道越调越坏,智贤一时不知所措。犹豫了一小会儿,决定再放点儿水吧。可这样一来,这大酱汤有点儿不像大酱汤了。 智贤用的也是泽基用的大酱啊,味道怎么这么大? 智贤反复加水与加盐,这样加来加去,她的味觉好像已经麻痹了。 第8章 “行了。”智贤自认为这味道已经相当不错。 这时泽基走进来,看到智贤做饭,一脸的惊诧。 智贤得意扬扬地说:“汤煮好了,饭也做好了,你来摆碗筷就行了。” “大酱汤,闻起来好香啊。” 一会儿,爷爷也来了。三个人围在餐桌前,共进早餐。智贤打开汤锅锅盖,顿时,爷爷和泽基的表情有一点不对劲。两人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大酱汤,表情更不对劲儿了。 爷爷问:“你这是熬水呢,还是熬汤呢?” 智贤回答:“哦,其实因人而异。可以说这是一种多功能食品,既能当大酱汤,也能当大酱水。” 看看泽基的表情,憋足了劲儿,忍住不笑出声音来。 爷爷无语了。默默看了一会儿这“多功能食品”,爷爷就说:“拿几根大葱来吧。” 爷爷就着饭吃了几根大葱,就走开了。 智贤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又做错了,就问泽基:“很难吃吗?” “哪能不好吃啊?是多功能食品呢。” “你取笑我?!” 智贤狠狠地瞪视泽基。 泽基实在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也离开了厨房。 智贤自言自语道:“有那么难吃吗?” 自己也尝了一口,立刻喷了出来。 “刚才还觉得能吃下……要不给小狗好了。” 智贤把米饭倒在汤里,拌好之后,就拿给小狗吃。 谁知道小狗尝了一口,就转身走掉了。 “什么嘛,哪有小狗挑食的道理。” 这时,泽基走过来,对小狗说:“来吧,是多功能食品呢,多吃点儿。” 泽基又开始逗智贤。 早晨“是汤是水”的争论过后,智贤和泽基一如既往地去葡萄园干活。 昨天智贤还觉得,泽基是个体贴温柔的好人,今天却又当起了魔鬼教练。 每当智贤干得正起劲儿的时候,泽基就会来泼冷水。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啊?这个不能摘,没到时候。跟你说了,这是要给首尔的百货商店供货的。” “我看熟得正好啊……” “你没长眼睛啊?这里面不是根本没熟吗?起码还要放三四天的,让你给摘光了。笨死了!” 看看他这口气,智贤又没长火眼金睛,怎么知道里面的葡萄粒没熟? 泽基几乎是步步跟着智贤,指责她的一举一动。智贤觉得很丢脸,很多时候都有想哭出来的感觉。可智贤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在这个魔鬼张泽基面前掉一滴眼泪!但她还是没法调整心态,一直闷闷不乐。 每当泽基百般挑刺的时候,智贤就垂头丧气的,什么干劲儿都没有了。谁爱管破葡萄园?谁稀罕破农村?这一刻,智贤只想到回首尔。但是,如果智贤现在放弃,不是让泽基更看不起她?智贤咬紧牙关,决心要坚持下去。 这个死泽基,非要选一个其他大婶都在旁边的时候来骂,让智贤抬不起头做人。 一上午的“批斗”闹得智贤一点心情都没有,连饭都没心思吃。智贤就走到葡萄园外面,想一个人静一静,散散心。 “你怎么不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泽基走到智贤的身边。 智贤没有理他,就往葡萄园里面走去。 “你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 智贤拉长了脸,说:“我不想看到你,别跟着我。” “说你两句,你就生气啊?你要是做得好,我才懒得说你呢。” 智贤听着更来气,转身对泽基吼:“要你管啊?!管我干得好不好,管我爱不爱干,都不关你的事!” “你要继承葡萄园,现在这个水平哪能行?我不说你,能行吗?” “闭嘴,你这个屌丝。” 说完,智贤也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看泽基的表情,好像是非常生气。 智贤只想逃避目前的情形,就加快脚步溜掉了。 “怎么突然说出‘屌丝’来?唉……” 智贤非常后悔。 “本来我也不想骂人的,不过一个土包子,他怎么会知道屌丝这样的新词儿。不管啦。” 等智贤回来时,看到泽基和大婶们在干活儿。智贤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本以为泽基会变本加厉地挖苦智贤,没想到,这一下午,尽管智贤做错几件事情,泽基都没有怎么批评她。 干完活,泽基改变一贯的作风,没有直接回家。 “你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听他的口气,好像不是那么生气。 智贤非常心虚,想:“应该道个歉吧?” 智贤偷偷地看了一下泽基的脸色。 “那个,刚才那句话,我不该说,我道歉……” “什么话?” “就是那句‘屌丝’,其实我也不是真心的,就是那么脱口而出……” 虽然智贤觉得他不会知道这样的新词儿,但如果不道歉,智贤心里会过意不去。 “不用道歉了,我没那么囧。” 智贤吓了一大跳。 “汗!” 以为他不会知道新词儿,没想到还知道“囧”! 泽基在一家门口停了拖拉机,下车后就走进去,而且让智贤也跟着。 “奶奶,我来了。” “哦,来了?” 一位看起来很慈祥的奶奶出来相迎。 “她就是金老爷子的孙女儿。” “唉呀,真漂亮。” “您好,奶奶。” 奶奶指着平榻上装好辣白菜的保鲜盒,说:“那个,你带回去吃吧。” “谢谢奶奶。” “吃完了,别忘了把盒子再拿过来。” “是。” “旁边的那个竹筐也带走吧,是一些小菜、煎鱼和烤饼。今天是我老伴儿的祭日,就做了点儿吃的。” “是吗?谢谢奶奶。我们每次都吃得好香呢。” “赶紧回家吃晚饭去吧。” “好。” 泽基拿好东西,向奶奶鞠了个躬,走出来。 智贤爬上拖拉机,问道:“你还知道新词儿?难道你也上网啊?” “你以为农村人不上网啊?” “只是有点没想到。” “村里的人也都上网,只是平时比较忙,不常上而已。” 智贤看着身边的辣白菜保鲜盒,说:“一定很好吃。那位奶奶一直给咱家做辣白菜吗?” “是。” “奶奶好大方啊。” 智贤掀起竹筐上盖着的布,问:“这个煎鱼,我可以尝一下吗?” “吃吧。” “真好吃。” “好吃吗?” “可能是饿的,馋死我了。你要不要来一条?” “来吧。” 智贤赶紧用手夹了一条鱼,送进泽基的嘴里。 回到家里,用奶奶给的辣白菜和煎鱼、小菜,准备了晚餐,爷爷也吃得很高兴。可吃到一半,出事儿了。 “这个小菜和煎鱼是智贤做的吗?” “不,都是奶奶送的。好像今天是奶奶老伴儿的祭日,奶奶特地做的呢。爷爷,是不是很好吃?” “什么?” 爷爷突然怒吼,把智贤吓得魂飞魄散。 “老伴儿的祭日?还特地做了好吃的?” 爷爷气得几乎要掀饭桌了,可智贤实在是摸不透,他到底气什么?! “人家老伴儿的祭日,你把这些菜要来做什么?晦不晦气?!” 智贤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爷爷也放下筷子不吃了,直接走人。 “我快疯掉了。” 智贤也放下了筷子,没心情吃下去了。 “我又做错什么了?” 泽基回答道:“你没做错什么,继续吃你的。” “这种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白天在葡萄园受你的气,晚上回家接着受爷爷的气。我做错了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 智贤要起来回房间,泽基抓住智贤的胳膊,不让她走。 “金老爷子不是跟你发火,你坐下,吃饭吧。” “现在这个心情,吃了,肯定也消化不良。不好意思,碗我也洗不了了。我先回房去了。” 智贤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智贤越想越气。她什么都没做错,爷爷凭什么对她大呼小叫的? “怪不得打一辈子的光棍呢。” 就算如泽基所说,爷爷不是冲智贤发的脾气,哪有这样乱发脾气的? “睡了吗?” 泽基在房门外叫智贤。 “要睡呢。” “可以打开房门吗?我开门了。” 他自问自答,便开了门。 “吃点儿葡萄再睡吧。” “不吃。” 智贤的气,今晚是消不了了。 “跟你说了,金老爷子不是跟你发火的。” “就算不是,也不能那样吧。” “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得理解。” “谁没脾气啊?可也不能乱发脾气。我不管,我先睡了,帮我把门关上。” “好吧。” 泽基关上了门,智贤就闭上了眼睛。心想,明天下一场大雨就好了。 第二天早晨,手机闹钟响起,智贤本能地坐了起来。 其实来到金川的第四天,发生过一件事,让智贤耿耿于怀。那天早晨,依然是泽基来叫醒智贤。可是把智贤训得差点哭了出来。 “都几天了?还让我来叫你起床?你就不能主动点儿,自己起来吗?” 智贤还没怎么睡醒呢,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回击他,只好咽下这口气。 “你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还得让我天天做饭给你吃,惯你毛病啊?!你来这儿学种地,学不好,你不觉得至少应该做做家务活儿,做做饭,弥补一下吗?” 智贤被泽基说得一无是处,非常伤自尊。可气就气在,他句句在理,没法反驳。自从那天以后,智贤就尽量自己起床,而且起床后立刻跑去厨房,即使不太会做家务活,也尽量去做。自此,泽基再也没有拿起床这件事说过智贤。 智贤叠好被,看着外面下雨。 “还真让我给说着了,下雨,今天不会下地干活了吧?” 智贤刚要走出房间,发现小狗坐在房门前。小狗看到智贤就开始摇尾巴。 “你干吗,死狗!” 小狗依然摇着尾巴。 “我不喜欢你,你不用对我下功夫了。” 智贤刚要穿上鞋,发现鞋旁边有一团毛。 “这是什么啊?” 天还蒙蒙亮,看不清楚这团毛到底是什么,于是智贤用手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毛啊,好柔软啊。” 智贤好奇地捋捋毛,看到某种动物的头部在一端,智贤暴跳如雷,把这团毛扔出去,就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事啊。” 智贤的尖叫,把爷爷和泽基都吵醒了,两个人都光着脚跑到院子来。 “什么啊?什么事情啊?” “怎么了?” “那个……那个……” 智贤几乎昏过去了,指着那团毛,吓得浑身打哆嗦。 泽基捡起那团毛,看了一下,就赶紧扔进垃圾箱里。 “那是什么?” “是兔子的皮毛。” 原来“某种”动物就是兔子。 “死狗把那个叼到我房间门口来了。” 爷爷说:“看来是有人吃了兔肉啊。” 泽基应和道:“是啊。估计是有人吃了兔子,把这皮毛丢到外边去,就被咱家小狗捡过来了。” “连死狗崽子都欺负我,这个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爷爷踹了一脚小狗,没说什么,就回房间去了。 “这死狗,它知道我不喜欢它,它就是叼这个来吓唬我,报复我的。” 泽基回答,说:“它不是要报复你,是想讨好你,才给你叼来的。” “什么?” “小狗是把兔子的皮毛当作礼物,给你送来的。” “谁说的?” “一猜你就没养过狗,狗是不会害自家人的。它就是想接近你。” 听泽基这么一分析,智贤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小狗。 “它想讨好我,那就叼个兔毛大衣什么的,叼什么兔子皮毛来吓唬人啊……” 智贤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就慢悠悠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看今天早上该煮什么汤。这时,泽基也走进了厨房。 智贤若无其事地问道:“煮什么汤?” 一副好像只要泽基说出来什么,都能做出来的架势。 “我已经把海带泡好了,就差煮成海带汤了。” “我来煮。” “还是我来煮吧。营养品什么的就别再吃了。” “知道了,那你煮吧。不过今天是有谁过生日吗?” “不是的,是我家老爷子喜欢喝海带汤。” “我爷爷也很喜欢喝海带汤。虽然是堂兄弟,饮食习惯还是很相似呢。不过一大早就喝海带汤吗?” “嗯,是的。” “把昨天从奶奶家拿回来的菜和煎饼拿出来吃行吗?” “最好别。还是新拌些凉菜吧。” “那你教教我怎样拌。” 听到智贤这样说,泽基一脸不屑地看着她,像是在说:“为什么女人还要男人来教怎样拌菜?” “不是担心弄不好嘛。” 泽基扑哧一声笑了,把水摆好后,转身拿出了些菠菜。 “这些菠菜是从哪里来的?” “村子里种的呗。各家各户都分着吃呢。” “可真是善良淳朴。” “农村人的淳朴当然是没得说。”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可择的,泽基还是熟练地把菠菜择好,放进了煮开的水里。 “看到了吧?等到锅底咕嘟咕嘟地冒气泡,就得捞起来了。菠菜可千万不能过火,知道了吧?” “这我倒是知道,不过问题在于我从没亲手做过。” 泽基把煮过的菠菜捞出来,用凉水冲了冲,又把水倒掉,盛进了备用的碗里,再放入盐、蒜蓉和芝麻盐香油拌了拌,又拿出了一个佐料瓶,撒上了些智贤从没见过的粉末。 “是味精吗?” “是家里自制的佐料,是那个给了泡菜的奶奶做的。这粉末是用鳀鱼、木耳、虾皮和其他许多种材料做成的。” “在首尔的时候用的一直都是买来的味精。” “在这里偶尔也会用,不过既然奶奶做了这个,就不用味精了。” 泽基把用手拌好的菠菜放到智贤面前,让她尝一尝。 “好吃。”果然味道不错。 泽基把野菜装在盘子里,智贤则把菠菜端上了桌。 “看你这样子是因为讨厌爷爷,所以要把昨天剩下的奶奶给的菜都摆上去。” 泽基一听便扑哧笑出了声。 “泽基,你去叫爷爷过来吧,我可不愿意被他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 “好吧。” 看见与泽基一起走进厨房的爷爷的表情,智贤不由自主地叹了口长气。笑着生活的人生都是转瞬即逝,他怎么能是这样一副狠毒的样子。 智贤想告诉他说笑一笑十年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说为好,不然又要白白挨骂了。 爷爷的表情与昨晚一样,依旧恶狠狠的。智贤和他一起吃完早饭,又刷了碗,一出门便发现雨比先前下得更大了。 “今天还能干活吗?” “不能干了,下着雨呢。” 智贤暗暗庆幸着,看着窗外飘落的雨点。这时爷爷却出来了。 “您要去哪里?” “去趟田里,一会儿就回。” 爷爷拿出了雨伞,欢快地摇晃着,给了扑上来的小狗儿一一踢了一脚后便出去了。 “这天下着雨呢,去地里做什么?” “应该就是去看一眼吧。”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智贤高兴得不得了,巴不得天天都下雨呢。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进屋子里,靠在了叠好的被子上。 想趁这个机会补补觉,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这里又没有书或者电视,有些无聊。智贤一直以来十分讨厌干活,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却感到有些空虚了。 “反正爷爷也不在,要不就干脆去他屋子里面看一会电视?” 智贤沏了一杯咖啡,决定先去爷爷的屋子里面看一看。一出去,却看见了正给小狗们喂食的泽基。 “让它们别再吃瓷器壳了。” “知道了。” “爷爷会马上就回来吗?有些无聊了,想去看看电视。” “老爷子那屋的电视坏了,去我那里看吧。” “你的屋子里有电视?” “嗯。” “原来只有我的屋里没有。” 智贤从房间里出来,沏好咖啡后向外面走去,泽基已经把他的房门打开了。 “进去看吧。”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 泽基的房间就在爷爷的对面。泽基先进了屋,智贤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泽基的房间十分敞亮,里面并没有摆放很多家具,只有一个旧衣柜和一张书桌,以及桌上摆放着的电脑和三斗橱上摆着的电视机。不过这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一面墙边堆得满满的书了。能看出来他是爱书的人。不过这书也太多了吧? 泽基把电视打开,画面上便出现了正在放映的早间电视剧。智贤背对着门,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待泽基出了房间,智贤便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即使对这从来没看过的电视剧的内容丝毫不知。 没一会儿,电视剧结束了,智贤便用膝盖撑着地,爬到电视机前想换个台,却在这时听见窗外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哥哥?哥哥没在家吗?” 智贤身形一顿,转过了头。 “哥哥?” “怎么回事?” 紧接着便透过玻璃门看见了从厨房里出来的泽基。 “知道下雨天你不用去干活,所以就来了。” 这声音主人准是那个叫红儿的女人。 “怎么一大清早地就上别人家里来?” 泽基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快九点了。 “哦,不是大清早了。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过来?” 智贤突然又冒起了坏心眼。 “怎么了?” “想叫你一起吃午饭。” “午饭?” “老爷子呢?” “在地里。” “你不用非得给老爷子做饭吧?这不是还有孙女在吗?” 听到红儿这样说,智贤噘起了嘴,冲着红儿暗自翻了个白眼。 “妈妈做了面片汤,让我叫你过去一起吃。” “是吗?” “过来吃午饭吧,一起吃……” 对着泽基笑得像一朵花似的红儿,与站在泽基的房门后的智贤四目相对,立刻就拉下脸来了。 “早!”智贤抢在前面打了招呼。 红儿也只得问了好,表情却依旧不好看。 “那里不是哥哥的房间吗?”红儿有些不满地向泽基问道。 “她说想看电视,所以就让她进去了。” “爷爷的房间里不也有电视吗?”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女人为什么在哥哥的房间里,这太不合适!” 智贤虽知红儿作何意,却仍旧装作不懂的样子笑着。 “老爷子那屋的电视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