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能狂即少年》 第1章 坑你算你倒霉 “当当当当……”两面挂着红绸的铜锣敲得山响。敲锣的精壮男子也身披红绸、头顶红花,满脸的喜气洋洋。 他们每敲一气就停下来叫一气:“列位乡亲父老!今儿是我们会友镖局在天津府设分号的大日子,同行们赏脸,十二家镖局联合给小号办个亮镖会。欢迎界内的同行、道上的朋友、四邻的街坊!是朋友的都赏脸来我们会友镖局坐坐,您不白来,您不白坐,我们好吃好喝招待着!会友会友,咱会的就是天下朋友!大家伙都来啊!当当当……” 这两个敲锣的过去之后是舞龙舞狮的队列,后面跟着吹鼓手、唢呐手,沿着天津城大街小巷走了个遍,闹腾的整个天津卫红红火火。 此刻会友镖局里面也是人声鼎沸,镖头张德茂忙的脚不沾地,穿花蝴蝶一般和来宾打着招呼。 “成二爷!您老也赏脸来了,快里面请!我给列位介绍一下,介是双龙镖局的成二爷,道上有名的尖挂子!”,“秦老英雄,您可算来了,我正合计着要是请不动您老,会友镖局可就栽了大面儿了!”,“哎呦!胡大人!小号竟然能惊动您,真是太给面子了,甭说了,快请上座,你老的好我都记下了,这辈子忘不了!”…… 他一口天津话十分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本地人,其实张德茂祖籍山西,但他走南闯北多年,什么地方的话都能学几句。 看着重要的客人差不多到齐了,他进厅堂来到东主霍震霆身边,弯下身轻声问:“东家,是时候了,是不是现在宣布亮镖会开始?” 霍震霆点了点头,张德茂连忙出门一声招呼,顿时鞭炮齐鸣,锣鼓震天,镖局新新的青石地面上,厚厚堆了一层鞭炮炸开的红纸皮。 这个霍震霆虽然是镖局的东主,自己却不会武功,也不熟悉业内行规之类,所以一众事体都由张德茂出头,他只管出钱。 院子正中是高高搭好的戏台子,戏子都装扮好在两边站着,镖头张德茂在十几个镖师并二十几个小伙计的陪同下来到戏台边。他们不用梯子,功夫还没到家的小伙计就两个搭一个,精精神神的翻到台上,功夫好的镖师自己在台边借力,两个起落来到台上,最后张德茂自己纵身一跃上了台。这些人精神抖擞,排好架势齐齐向着四方作了个罗圈揖,顿时换来一片掌声。 张德茂见做足气氛,开口:“十二家镖局的镖主、各位捧场的朋友!小号今日开张,承蒙大家抬爱,给办了这么个亮镖会。我张德茂没别的,在各位尖挂子面前献献丑,给大家练一趟拳脚,若是有绿林的尖挂子朋友上来切磋一下,张某欢迎,若是没有就当张某博得大家一笑,当酬劳大家今天捧场!” 看热闹的人已经挤满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向里面张望着,一个面皮白净的少年用折扇遮着脸站在人群里,他个子矮,什么也看不见,听见声音不由好奇的问:“什么叫……尖挂子?”身边男子低声道:“就是大家都承认的高手。” 少年大喜:“真的?和你比怎么样?” 男子微微一笑:“我不认识他,不知道。” 戏台上的张德茂已经摆了个朝天一柱香的起手式,又使了个仙人指路,紧跟着走行门,迈过步,开始打起拳来,四周叫好声此起彼伏,声音震天。 “好——!”少年也跟着大声叫起来,眼角一溜,却发现身边男子心不在焉。“喂。”他用胳膊肘撞撞男子,一指台上张德茂:“他功夫好不好?” “好。”那男子淡淡的笑笑。 “不对啊,好你怎么笑的像嘲笑似的,肯定没你好,是不是?是不是?” 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少年眼珠一转,突然跳起来高叫:“喂!那个尖挂子,张德茂!这里也有尖挂子,说你功夫不怎么样,全是花拳绣腿——想要找你比试比试!”在扇子下面,两颗大龅牙呲出嘴外,兴奋的烁烁发光。 身边男子却早就防着这手,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少年没发觉,犹自高声呼叫:“张德茂,你有胆没胆?和他过过招?”叫的台上台下,无数双眼睛一起向他看来,那少年唯恐天下不乱,自是洋洋得意,摇头晃脑,扇子轻扬,一副做作的名士派头。 张德茂在台上大惊,镖局开张第一天办亮镖会,名义上是伸量武功,震慑强盗,所以打的旗号是欢迎大家上来比试。实际上这天一定是遍邀高手,还有必须的官府后台、也就是镖局称之为‘大门槛’的挂着官职的人到场,从来没听说过强盗会在亮镖会这天真上来和坐馆人比武。开业当天闹事,这在镖局业内是很严重的挑战,没有深仇大恨断不会如此。 他惊异的向下看,却见声音来自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人,离得远了看不清长相,只看见扇子挡着的半边脸。但这人身材纤细,骨骼文秀,分明是女扮男装,实在看不出像是个练家子。但是看她洋洋得意,又分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见张德茂看自己,下巴高高一扬,骄傲的像开了屏的孔雀,模样十分欠揍。 张德茂惊疑不定,一时间摸不着底细。 他身后一个镖师忍不住叫起来:“师傅,这小子这么不给面子,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张德茂心道,江湖上最不好惹的是什么人?书生、女子、僧道!她不肯露面,难道是成名的高手?还是先等等,于是摇头道:“江湖有言道,‘不是金刚钉,不钉铁皮松。’当着怎么多高手还敢叫号,定然不好招呼,阿龙不要轻举妄动。” 那龅牙见张德茂一直向看来看去,不耐烦起来,叫道:“怎么样啊?你敢不敢和他比试?是不是尖挂子,动了手才知道,你自己个练来练去,我不如上天桥上看去了!” “休要嚣张!”阿龙大怒,就要扑上。张德茂赶紧拦住:“阿龙阿龙,干咱们镖师这行不能总讲动手,江湖有言道‘且忍三分平安是金’。 “天桥把式,光说不练!哄!”看热闹的见有更大的热闹可看,一起起哄:“打啊!亮镖会不打,介还亮个屁!悄没声地开张得了!”,“爷让你保只臭袜子,丢了不用陪!”天津卫的卫嘴子有名的毒,遇上把式好,喝彩声毫不吝啬,叫背过气去的也有。遇上丢份的,刻薄话也能把人活活顶死。 阿龙道:“师父!亮镖会就是要让人认识我们镖局这面旗,要是不打,咱亮镖会就砸了!你看着办吧。” 张德茂无法,心想:江湖有言道:‘打铁还需自身硬’,霍震霆不会武功,他上下巴结这么久,眼看天津号的总镖头非他莫属,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挺住。于是他走前两步,大伙见他肯出来迎战,一起热烈的鼓掌起来。 张德茂对着少年一拱手:“合字道上的朋友,线上的?开山的?张某招子不亮,还烦递上门槛子,认了合字,架十字上啃!” 这是江湖行话,又叫唇典,意思是:“道上的朋友,是路过的还是专程来的?请教一下姓名,认识了就是朋友,请你拿起筷子吃顿饭。” 那少年哪里听得懂这些,只当是挑战的意思,叫道:“对!上啃,你来和他比试比试,看谁上谁下?” 张德茂一皱眉,竟是个新上跳板的(意思是刚出道,不懂规矩),只好试探着伸量了,既然对方听不懂,也不再用唇典,道:“镖局吃的就是朋友的饭,穿的就是朋友的衣,合字道上的,没有朋友就没有我们,既然朋友有心切磋一二、张某不敢不奉陪,但今天是小号的好日子,我们点到即止如何?不要伤了朋友的和气!” 龅牙见终于挑起事端,好生高兴:“好的好的,会手下留情,伤了你也没用,你放心。” 张德茂一皱眉,这人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心中也有几分火气了,沉声道:“这位小英雄,你要赐教就上来吧!” “不是我,是他要和你比试!”那少年得意回头一指,大惊失色,只见身边全是兴趣盎然看着她的脸,没一个认识的,男子早不知去向。 “大哥?秦大哥?”她四下望不着人,顿时慌了。再回头台上张德茂跟着她手指到处看:“是哪位英雄要赐教?” “是……是、是……”少年左右张望,也不见同伴的影子,脸色都变了,半点高手的样子也没有。 张德茂这才放下心来,不免为刚才的小心谨慎感到后悔,今天是所有人都盯着的出头日子,既然这是个软柿子,有心借她立立威。于是冷笑叫两个徒弟:“阿龙阿虎,小兄弟害羞,你们把他请上来吧!”两个大汉答应一声,跳下台来向那少年逼近。 “不是我要比武!真不是我,他、他刚才还在……我……”少年见台上诸镖师凶神恶煞的靠过来,不禁后退,龅牙微微打颤,拿着扇子的手也轻轻发抖。心道:“难道今天要吃亏?秦大哥,不是吧,这个时候不管我了?”身边看热闹见她手指哆哆嗦嗦四周乱指,连忙叫:“不是我不是我”纷纷闪躲。 “到底在哪?你不是耍我吧。”阿龙大喝,目露凶光。 “当、当然不是!在……”少年一挺胸膛,眼光四下飘忽,希望能突然见到同伴,但是前后看了好几圈了,哪有男子踪影?忽见圈外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青年正试图往门口挤,看他表情比别人更多了十二分兴奋,喜悦从眉毛眼睛直往外跑,堵都堵不住。看热闹的人虽多,谁也没他这么大高兴劲。 少年眼珠一转,高声喝道:“在那!” “就是他!他要和张德茂比武!就是他!张德茂!敢不敢迎战?”手指摇摇指向圈外,定在年轻人身上。心道:“谁让你那么喜欢看热闹,见了热闹跟见了亲妈那么高兴,自己也热闹热闹吧。” 第2章 有些事是解释不了的 顺着她手指,人们一起回望,左右闪开,给那青年让了一条路出来。那青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人让开路,四面拱手道:“谢谢,谢谢,借过借过!”陪着笑往里走。 阿龙几大步冲过来,喝道:“就是你小子要找我们张镖头?” “是啊是啊。”青年陪笑道:“我找会友镖局。”他看了看高兴道:“台上那位是张镖头吗?行,找张镖头也行。” “也行?”张德茂今天净是遇上气人的,面上冷下来:“这么说张某还承这位英雄赏脸了?张某今天事情虽然多,说不得也要会会这位英雄了。”青年见他语气不善,不禁一愣,随即赔笑道:“张镖头有事您忙,我找哪个镖头都行。我想打听……” 阿龙勃然大怒:“好小子!你一个人,就想踢了我们会友镖局的馆,哪个上你都不含糊是吧?” “踢馆?没有啊。”青年一脸愕然:“我本来要去北京找会友镖局,刚到天津就听说开了分号,我一高兴我就……” “呸!”阿龙狠狠啐了他一口:“还想踢我们总号,你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青年愕然:“我姓霍!”随即醒悟:“不是……这位兄台,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我不是踢馆,我只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人试试身手是吧?”阿龙走上前,用手指一下下笃着他的胸口道:“别人不用了,你先找我吧!” 青年赔笑退后一步,露出一嘴白牙:“大哥,我不找你,你看我都不认识你,我找霍震霆。本想要到北京才能见着,碰巧我一到天津,就听说新号开张,他那么好武,我想他一定在里面。” “嘢喝?我不够分量,要找大主是不?瞎了你的狗眼!霍爷是你能轻易见着的吗?” 张德茂上前冷冷一哼:“这位少侠,别人还罢了,霍爷不会武功,谁不知道我们东家不是武林中人,好什么武?你想伸量来找我,张某一定奉陪!” 青年施礼道:“你真的误会了,我知道你们东家不会武,他只是喜欢,霍震霆是我爹,我五年没见着他了,只想进去见见!” “呦呦呦,霍东家是你爹,你怎么不说天山张真人是你师父?你说不定能吓死我啊!”阿龙在一旁怪叫。 青年喜道:“张真人的确是我师傅,这位大哥你知道啊,那我可以进去了吧?”说罢兴冲冲的往里就走。 此言一出,四下大哗。“好小子,你也欺人太甚!”阿龙说着对着青年腿弯就是狠狠一脚。青年腿后着风,想也没想,脚下一个闪步,随即轻轻一勾。‘噗通!’阿龙结结实实趴在地上,啃了一嘴黑泥。 青年连忙回身:“哎呀对不住大哥,我经常被我师傅偷袭,我一时没动脑子顺腿我就……”他这话听着更损,没动脑子都能踢个正准,那不是说对付阿龙根本不用动脑子? 那青年已经弯腰伸手想把阿龙扶起来,张德茂另一个徒弟阿虎已经大喝一声扑了过去,一个‘虎探手’袭向青年后腰。青年回身一张手,阿虎拳头就像对准了一般自己送进他手中,被他扣个正着。 ‘啊——’阿虎凄厉无比的惨叫一声,青年赶紧松手,天地良心,他还没使劲呢!平时比这用力十倍,师傅还总阴阳怪气的说‘是我没给你吃饭啊,还是你得了孩儿痨手脚麻痹啊?’这人拳头也太不经捏了。 他抱拳道:“对不住,我知道我应该闪避的,但在下只是想拦住你说清楚,不想动手,所以就想着先拉住再说,唉……谁知不小心伤了这位大哥的手,我真不是有心的。下次你偷袭我一定光闪开,绝不碰你。” 他语气越诚恳,众镖师听了越觉得讽刺。五六个镖师学徒一起愤怒的扑了上去,青年果然一诺千金,绝不还手,脚步微错,轻轻巧巧就全闪避过去了。 阿虎叫道:“师傅,这点子扎手!您上吧。” 张德茂心中暗道:‘果然是老话说的对,没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我就说敢在亮镖会撒野的一定是硬手!’,他张镖头功夫虽然算不上顶尖,那眼力可不是假的,这青年一动手,他就知道肯定不敌,这、这……江湖之上,没听过这么一号少侠英雄啊! 但是不动手显然不行,他急速想着怎么才能不丢脸的主意。一瞄场子,看到练功用的石磙子,心中暗喜,苦练二十年的大力金刚掌这回可用上了,他将身一跃跳上石磙,喝道:“都住手!” 镖师们都停了下来,张德茂道:“少侠,上道都是朋友,俗话说响卦走高,海游天下,交点之地,让与兄弟如何?”他的意思是,你武功高强,是吃遍天下的人,脚尖这一点地方,让给我吧!这已经是软话了。 青年无奈的说:“你说什么?我知道是唇典,可是我听不懂。我师傅说只有傻子才那么说话,打死也不让我学,我真听不懂。” 张德茂脸色转绿,噎的说不出话来。青年又道:“我就是来找霍震霆的,我叫霍怀玉,你让我进去吧!见了他你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 张德茂吸了一口气:“老弟,端人家的饭碗保人家的平安,你一定要找我东家,我也只能对不住了!”说着下了石磙,拿好架势吐气开声。‘嘿!’足有三百斤的石磙就被他双手举起,道:“接着这个,玩两下,我就让你进去!”手一送,石磙对着青年砸了过去。 这一手换来如雷的喝彩声,四下看客喝彩是因为他举起一个那么大的石头,里面识货的人喝彩是因为他举着三百斤的石头还能说出话来,不怕泄了气,这份功夫可就不一般了。 青年大喜:“接着就让我进去?”石磙子迎面打来,青年原地站着,动也没动,手一伸就接住了,就和接个红薯没分别。然后抓着石磙上前几步,喜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张德茂如同见了鬼,他胳膊都没弯曲卸力,就这么手指一扣就抓住了。双龙镖局的尖挂子成二爷本来打算替朋友出出头,一见这份功夫立即心里打鼓:“他会友镖局是会友镖局,我双龙镖局是双龙镖局,他亮镖亮不响丢他的脸,别连我的生意一道毁了。” 青年已经拿着石磙喜气洋洋走到张德茂面前,却见张德茂脸色不对,迟疑问道:“我……可以进去吗?能借过吗?” 只见所有人都用惊愕又带着悲愤的表情看着他,青年有点发毛,突然想起刚才张德茂说的是,‘接着这个,耍两下,就让他进去。他道:“啊,对了,我忘了耍两下,对不住对不住!” 拿着石磙相了相,没耍过这玩意,不知道怎么耍。眼见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青年将石磙往天上一扔,右手一托,石磙凌空翻了无数个跟头,随即被他扔来扔去的玩了几下。 青年自己觉得此举好傻,如同耍猴一般。心道:师傅说人心狡猾,只有我是个呆瓜,这些人不是耍我玩呢吧?拿眼一看,却见众人个个眼睛瞪的拳头大,又不像有什么轻蔑玩弄之意,但他也有自尊心,不想再这么耍猴般给别人看了。不待石磙落地,使出一个蛰龙出渊,手腕先缩后扬,砰的一声击在石磙之上。足有三百斤的石磙被他送出一丈开外,端端落在原地,分毫不差! 他问:“这样行不行?要还是不让我进去,我也不勉强,就请你们霍东家出来吧,他见了我就认识了。”声音已经有点不悦了。 人群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都看傻了,好半天才醒悟过来“好!练得好!”震天的喝彩声响成一片。那个惹祸的龅牙目瞪口呆,喃喃道:“我的天啊!随手一指,还是个绝顶高手,我认人也太准了吧?”她随即就兴奋的眼睛贼亮,扯着嗓子高叫:“对!教训教训他!尖挂子!尖挂子!哈哈……” 青年耐着性子又问:“能不能让我进去,不行就麻烦大哥给我通传一声,让霍东家出来也行!我等着。” 阿龙悲愤起来:“打不过你也要打,人都有主,你要伤我东家,杀了我阿龙再讲!大伙一起上吧!”十几个镖师一起亮出兵刃,冲了过去。 青年闪避不停,道:“你们说什么呢,霍震霆是我爹,我是他儿子霍怀玉!我跟着师傅学艺,五年都没回家了,我要见见我爹!我说的还不明白吗?”可惜人人争着上来和他拼命,谁也不听他说话。 一个镖师扑猛了,被他闪开立足不稳,撞上戏台子的柱子,他懵头懵脑的用手中单刀一划拉,戏台斜边支柱被他一刀两断,轰隆一声砸了下来。上面的戏子们放声尖叫,平素精于练习,此刻许多戏子叫声不免用上了高腔,一波三折,连绵不绝,加上戏台倒塌带出的尘土硝烟,漫天飞舞,台下刀光剑影、上下翻飞,真真好一场大戏。 请来的客人中也有许多好手,这回可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了,纷纷上前助阵,那青年竟然仍能不还手,只靠身法前后闪避,人数虽多,一时却不能近他身前半步。 天津卫的爷们就是不怕事,里面都亮了白刃了,外面看热闹的仍不见减少,中间要是有哪个人使出好看的招式,轰然叫好声仍然毫不吝啬的响起。 “好啊!好!”人群中那个龅牙双眼放光,将手拢在嘴上大声叫。手腕突然一紧,让人一把握住,顿时全身没了力气,被拖着走了好几步,她回身一见,喜道:“秦大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来,我们看看热闹。” “走!”手上突然传来一股热流,龅牙脚底如同有人推着她一般,不由自主跟着男子就走了。 “哎哎哎,别拉我啊,我还没看够呢,多精彩!”她把手拢在嘴上叫:“喂!我说的尖挂子回来了,在这呢!你们打完那个再过来和我这个……”刚高声一叫,男子对她的恶习了如指掌,内劲一送,她喉咙一热也说不出话来。憋得脸色通红,一直走出人群也使不出丝毫坏水。院子里打的正热闹,也没有人拦住她。 第3章 我的名字就叫翻天 “哎哎哎,轻点……你弄疼我了!走什么走,你不在我都没走,现在你回来了,我还怕什么?”龅牙一直被拖到街道拐角,叫了起来。 男子低声道:“别惹事了,我不是那个年轻人的对手!” 龅牙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随即笑道:“不可能!他拿那个石头是挺重,可是我见你拿过更大的啊,秦清河大哥,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显摆,可也不用太谦虚吧。” “舞石头不算什么,他最后将石头送出去那一招叫蛰龙出渊,东昆仑张真人的绝技,天下间也没几个人是这年轻人的对手!何况他身后还有张真人撑着,这个人不能惹,走吧。” “哎哎哎,你放手。”她眼睛更亮:“天下间真没几个是这人对手?” 秦清河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龅牙指着他笑道:“你看你,你看你,我就知道你谦虚,天下间没有人是我大哥秦清河的对手,那才是真!我认识你,还怕他做什么!” 秦清河瞥了她一眼:“他就算不会武功也不能惹,你知道这年轻人的爹是谁吗?” 龅牙笑得腰都弯了:“是霍震霆,他自己说的,还一个劲叫‘我真是来找我爹的!不是踢馆,真是来找我爹的!’那些镖师根本不信,玩命就打,把我笑的,呵呵呵哈……”她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你信?” 龅牙道:“我当然信啊,要说是找儿子去了那可能是骂人,说是去找爹啊,谁没事乱认老爹,这人看着是傻了点,可也不至于自己爹都不认识吧!哈哈哈哈。” 她指指秦清河道:“不过秦大哥,这些镖师傻是傻了点,但是勇敢啊,明知道打不过也敢拼命上,你就虚伪了,明明打得过,偏说自己不是对手!” 秦清河淡淡一笑,懒得再和她说话。 “看看,不说话了吧,你明明就是能打过,肯定能打过!秦大哥,认识你这么久,遇到多大的事你顶多动动手指头,怎么才能让我看看你的真功夫啊?我想啊,那个霍木木的师傅、叫东昆仑的张真人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 “别胡说!”秦清河脸色沉下来。 “不说不说,我知道,我们秦大哥谦虚,什么天下第一的称呼,让给张老头算了!” 秦清河拿她无可奈何,往前就走。龅牙几步跟上,一会又来了精神:“秦大哥,你说也奇怪了,霍震霆自己不会武功,他儿子武功怎么那么高?真是他生的还是捡的?呵呵哈哈!” 秦清河脸色沉下来:“田小姐!你爱开玩笑、爱和那些市井之徒取乐,我知道你只是听着好玩学的,不见得有恶意。不过话分好坏,一般玩笑可以开,说人家儿子是捡的,那可就阴损了,下次这类话不要出口!” 秦清河一叫她田小姐,就是生气了,龅牙只好懒懒答应一声,趁着秦清河转头冲他作了个鬼脸。 “还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一个镖局的东家你当然不在乎,但霍震霆还是北六省最大的商家,你穿的衣服吃的米、骑得马还有你爹营中的战船,都是他家卖出来的。他的钱多的你想不到,应天府霍家十八家钱庄同时开业,霍震霆都嫌麻烦没去。他生性好武,这个会友镖局只是他的爱好而已,所以亲自来了,你就因此小看他?田小姐,你爹虽然是水师提督,见了他也会客客气气的,你来搅他的场子,还不够分量!” 龅牙认识秦清河日子不少了,第一次被这样骂,闷着头不做声。 “今天到此为止,你现在就回家去!” 龅牙撅起嘴道:“凶什么凶!武功高什么了不起啊?切!”却也知道武功高的确了不起,没有他自己也不敢满街溜达,只好悻悻然往家走。 秦清河一直把她送到水师提督府大门前,龅牙小心的问:“秦大哥!什么时候还来和我玩?” 秦清河挥挥手:“一个月一次,说好的,还有最后一次。” “喂!秦大哥,真的只有最后一次了?你是不是算错了?我记得明明还有三五七次……好好,是我算错,一次一次!但是今天才半天,只能算半次,秦大哥你别赖账啊。……喂,还有一次半!一次半!秦清河你听见了没有?不是一次是一次半哪!喂——”不管她叫什么,秦清河恍若未闻,径直转身走了,连一下头也没回。 龅牙对着他的背影连喊带叫,看着劲头十足,笑容却落寞下来,一直拐过巷子再看不见秦清河了她还呆呆的站着。 家人试探着叫她:“小姐,进去吗?” “当然进去了,不然我上哪吃饭?这还用问?”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笑容,高高兴兴进门了。 水师提督府中热闹堪比今天的亮镖会,夫人是正白旗出身,虽然嫁了汉人,但旗人姑奶奶的脾气还在,正扯着嗓子对提督田大人吼叫。 “小七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姑娘家天天出去外面闯祸,你这当爹的也不管管?你还给她找了那么个护卫,叫什么秦清河的,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直接从墙外面翻进来,带着小七就蹭塄从墙上越出去了,我在后面大声骂,他理都不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贱男人!” “哎呀夫人!秦清河是一代大侠,不是护卫!那是小七自己交的朋友,不是我找的,我还没有面子请动人家呢!” “那你是死人哪,你是当爹的,你说不行他能死皮赖脸缠着人家姑娘?哦,他是大侠,你手下那么多士兵都是吃干饭的?一个不行就多上几个!他一来就给我打,看他还敢不敢来不来****我们提督府的小姐!” “小七救过他一命,秦大侠答应了每个月带着她出去玩一次,一共一年,最开始秦清河就和我明白说了,我已经答应了。有他护着好歹小七不会有危险,他们这些江湖人说话就算话,你以为他愿意陪着你家女儿胡闹啊?” “什么?是你答应的?你答应一个男人陪你女儿出去玩?你就不怕坏了小七的名声?” 田大人无奈的道:“我也没办法,我六个儿子,到老了才有小七这一个宝贝女儿,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她年纪也不小了,秦清河是小七自己选的,好歹她顺心。你也知道,咱小七的相貌……门当户对的也看不上她!” “那也怪你!”夫人道:“孩子还没生呢,你就给起了个贱名,叫田凡,说什么不求富贵,平凡是福。她可不就长的平凡了,就是你给咒的!” 田大人急了:“你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知道啊,长得难看也就罢了,那脾气——啊,就那脾气!她什么田凡,要把名字反过来,叫翻天!上个月打了巡抚的儿子,上上个月和什么江洋大盗一起喝了顿酒!还有她不敢闯的祸吗?唉,也就这个秦清河,既能压得住她、也能护得了她,这样咱能放心。” 他把袖子一摆,清清嗓子道:“老夫宦海浮沉几十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我是当爹的,我说的算。” “呸!”田夫人照脸吐了他一脸吐沫:“我还是当娘的呢,我说了才算!脾气怎么了?堂堂二品水师提督的千金,有点脾气怎么了?就算不攀做官的,好歹也要有钱的,秦清河?下辈子他也别想!我家小七别说有两颗龅牙,就是满嘴的牙都龅出嘴外面,比现在难看一百倍,他秦清河也配不上!” 正说着身后突然响起声音:“秦大哥配不上什么?娘,你在说什么呢?” 提督夫妇回头见是田凡,立即齐齐换上笑脸,田夫人慌忙道:“没、没什么,我没说什么。” 田凡奇道:“我明明一进门就听见秦清河,还有什么龅牙,什么难看……啊?娘,你是不是说我难看啊?” “不不不……”田大人赶紧上前,笑的脸上开出一朵大花:“我小七怎么会难看?多好看啊,你看你这虎牙,那可真是可爱极了!爹一看就喜欢,你娘就爱胡说八道,咱不理她!” 田夫人瞪了丈夫一眼,却也赶着上前拉住田凡的手笑道:“这次这么早就回来了?看这一头汗,玩归玩,累着了怎么办?快去换件衣服,喝点甜汤。厨下有新鲜的水晶小河虾,我这就去叫张妈挑了泥肠,晚上娘亲自下厨给你包苏州小包子吃!” “虎牙?”田凡犹自疑惑:“虎牙不是长在两边的吗?长在前面的也是虎牙?”,人已经被妈妈推着去喝汤了。 第4章 我有好爸爸好师傅,怎么说我不是好人 她惹了祸转眼就不管,别人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再说会友镖局此刻已经打成一片,院子里的霍怀玉被众人围攻,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只靠闪避已经有些应付不来,还手又坏了自己说的话,颇有些左右支拙。 他连还手都不还,别人却个个都要和他玩命。霍怀玉又躲几下终于急了,也不见他屈膝矮身,就那么凭空一跃,拔起一人多高,随即脚尖一点站在一根高高木头上。 那本来是戏台的桩子,戏台倒了就剩下它孤零零立在地上,霍怀玉往上一站,居高临下,衣襟带风,显得十分潇洒。 张德茂暗暗叫苦,今儿的亮镖会算是亮砸了,让对头这么耀武扬威没人能治,谁还信你们镖局能保镖不失啊!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辛苦大半辈子,眼看就要出头,总镖头的位置就要坐上了,半路上竟****这么一杠子,如今镖局能不能开下去还两说,更别提自己的前程了。 他这般欲哭无泪,那对头却在桩子上四下望着叫起来:“爹!我是怀玉!爹!你在不在?”门外那些闲汉也不知道是胆子太大,还是平时俏皮话说多了顺了口,立时好几个人一起接口:“嗳,爹在这呢!” 霍怀玉脸色顿时如同猪肝,他脾气再好也不可能不生气了,沉声道:“霍震霆!你在不在里面?霍震霆!你不在我可走了!” 说也奇怪,他这次没有叫喊,声音也不大,可是无论远近,人人都听着好像是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清清楚楚,三进院子里歇着的霍震霆猛地站起,奇道:“我怎么好像听见怀玉的声音了?不是这小子离家久,我太想他了吧?” 霍怀玉又叫:“霍震霆,你不出来我走了啊!” “你肯走?”张德茂觉出不对了:“难道你真的是……”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只见东家胖胖的身子硬挤过来,气喘吁吁,却也喜笑颜开,看都没看他,径直对着上面叫:“怀玉!怀玉!儿子,真的是你!” 霍怀玉从桩子上跳下来,被他爹一把搂进肥嘟嘟的怀里,使劲拥抱。霍怀玉被摇的左摇右晃,无奈的道:“爹啊,你在后面干什么呢,外面这么大动静都没听见?” “我闻着硝石的味就反胃,这放这么多鞭炮,我一闻我就……在后堂歇歇。”霍震霆圆滚滚的胖脸笑的一团和气:“声音听是听见了,我还以为练把式呢。” 霍怀玉瞪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出来看?你不是最好热闹嘛?有把式不看?” 霍震霆不好意思的道:“都知道,亮镖会没有真把式,做做样子,我就没出来……呵呵……呵呵……” “呵呵……”霍怀玉冲他爹一呲牙,随即白了一眼。由此可见,这父子俩感情很好。 “霍东家,您老走宝了!今儿练的可全是真把式!”威远镖局的秦老爷子兴高采烈的道:“少东家,多亏你是自己人,就你介身手,要真是拦路的饿虎,我们这些老骨头可就全完了,满北边地界全算上,没一家镖局挡得住你!” 成二爷对张德茂抱拳道:“还以为来了大对头,我应付不了,只当这回会友镖局不行了,我就想吧,张兄看得起我才让我来,我就把老命赔上也就对得起朋友了,没想到,原来是贵镖局的少东家!有少东家在,会友镖局想不兴旺都难啊!” 顿时贺喜声响成一片,七嘴八舌都是赞誉。只有张德茂脸色不大好,悻悻然出了人群。几个徒弟跟出来,阿龙小声道:“师傅,这个是少东家?真厉害!我看东家一定把总镖头的位置给儿子坐了!” 张德茂心中更不是滋味,哼了一声:“武功好很了不起吗?干镖局又不是八十万禁军教头,靠的是经验!经验!江湖有言道:江湖有三好,路顺人谦经验老。他没一点路数,又能逞能……” 阿龙小声嘀咕:“人挺谦的。” 张德茂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孩子,逞能也罢了,关键还是没有经验!别的不说,东西两条腿,南北一条线,这三十多条镖路他走过几条啊?他小子还嫩的很呢!” “师傅……师傅……”阿虎使劲使眼色,张德茂哼了一声:“你怕他是少东家啊?他也就是仗着会找爹!会投胎!”他尖着嗓子学霍怀玉的声音:“爹啊,你在哪儿,爹啊!我是你可怜的儿子……”话音卡在喉咙里,霍震霆拉着儿子已经走到他面前。张德茂迅速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东家好!少东家好!少东家你可真厉害,可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真英雄了,呵呵……呵呵……” “过奖过奖!怀玉啊,你来我给你介绍。”霍震霆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张德茂刚才说什么一样,笑眯眯拉着儿子过来:“这个是我们的大镖头,天津号上下都靠他帮你爹张罗,是个厉害人啊。这个我小儿子怀玉!东昆仑张真人的徒弟!怀玉啊,叫叔叔!” 霍怀玉赔笑:“叔叔,刚才对不住,我没办法。”霍震霆也笑着凑过来,大商人却长了一脸忠厚相,霍怀玉比他爹瘦的多,刚才看着一点不像,两张脸这么并排对着一笑立马像极了,父子俩连笑起来脸上哪里起皱都一摸一样。 张德茂赶忙道:“少东家,不敢当不敢当!刚才都是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原谅。少东家武功盖世,一定不会和我们粗人计较的。”霍怀玉赶紧和他对着说不敢不敢,客气的表情肌发酸。 张德茂顺着杆子,好话说了无数,仍然意犹未尽的竖着大拇指:“我佩服的人不多,不愧是东昆仑的弟子,少东家可真是让人服了,好身手啊!” 一句话提醒了霍震霆,他奇道:“怀玉!你小子怎么回来了?当初张真人不是说只许他不要你,不许我心疼往回要儿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你太笨,师父不要你了?” “我师父是这么说的:‘小子!你这身手嘛,马马虎虎轻易也死不了了,就是跟我在山上一直呆着,脑子越来越笨,说是你的师傅我都丢人,给我滚下山去找人学学说话。’” 霍震霆喜道:“哎呦儿子,你师父那眼界多高啊,他的意思就是我儿子学成了!呵呵呵,大喜事啊!拜师的时候我说你踏实能吃苦,肯定错不了,张真人还不信,非让我捐出两百万两善款赈灾才收你,后来怎么样?哼哼,一年不到,你师父喝多酒和人说,他可真找着个好徒弟了!那模样比娶了媳妇还高兴。你爹我不是把你扔给他就不管了,我一直留意着呢,回头就有人和我说了。” 霍怀玉见了爹爹毕竟十分高兴,何况他为人厚道,刚刚一点小不快早就丢到脑后了。他是霍震霆的公子,又武功如此高强,上上下下的来宾都来给他敬酒,可惜他酒量比武功相差甚远,一会儿就喝的大醉。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天气转暖,蚊虫多了起来。张德茂在院子里晒太阳,阿龙拿了一把蒲扇给他赶蚊子,一边说:“师傅,这都一个月了,东家怎么还没说总镖头是谁做?” 张德茂不自在起来,道:“有些事……这个也不必明说,是吧,你看现在上上下下是谁在打理啊?这个月出了三趟镖,我派谁不都干净利索的去了吗?怎么,有人不服我吗?连东家都信得过我,他把儿子留下来做个最普通的趟子手,还指名说我教导教导,教他业内行规,这不是信任吗?东家说了,打骂无妨!一切有师傅我给你们顶着,以后你们几个见了他有事也尽管吩咐!不用太客气!” 正说着霍怀玉穿着一身粗布短打,一手拎着一张极大的大理石八仙桌、另一条胳膊上串了四把红木太师椅,东西太多,挤得他螃蟹一样走了过来。见了张德茂忙上前打招呼:“叔叔!” “少东家!”张德茂早换了一副笑脸,忙着站起迎了上来:“你看你怎么净干这些粗活,我知道你力气大,不过我们会友镖局是大镖局,趟子手有好几十个,你吩咐别人去做就行了,天热,快过来歇歇。” 怀玉笑道:“没事!在天山,粗活细活都是我一个人做,我师傅懒着呢,我都习惯了!爹说我不能惯着自己,叔叔,什么时候我能走镖啊?” 张德茂心道:“走镖?你走镖当然不会出事,走成几次之后还有我混的余地吗?”脸上却笑的更甜蜜了:“少东家,按照镖局的规矩呢,趟子手要在镖局至少三年,还得师傅试过身手才能有资格走镖。当然,你的身手就不用试了,三年呢……也肯定不用这么长时间,你是东家嘛!但是一个月就让你走镖我不好和其他镖师交代……” 他试探着看霍怀玉的脸色:“不过……你要是一定想去……一年……啊,要不半年,你是东家嘛,大家也应该能理解!叔叔一定帮你做成这件事!特别出色的镖师还是有通融的,少东家,你再等等,有机会我可以和大家说,是有客人指名让你去,生意很大,你不去人家不答应,我不得不派你提前走镖,其他镖局也有这种先例,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闲话了,呵呵……少东家,你看这样行吗……” 霍怀玉神色失望,霍震霆把他一个人留在天津,临走时还笑眯眯的说:“你师父不就是想让你学机灵点吗?你留在张镖头这一阵子,时候到了爹来接你。好在你小子不怕吃苦、也不怕吃亏!他说什么你就听着就行,保你人情世故一遭学齐!你爹身边都是大人物,要不就是没时间和你玩虚活,要玩就玩死你!这些小玩意他们教不了!你还是和张镖头学最合适,放心,他一定会用心教导你地!” 霍怀玉郁闷的想,一个月了,张德茂对他客气的不得了,但是什么也没教给他。整天除了练功就是吃饭,干点杂活还是他自己找的,比在天山还无聊!他就盼着走镖,天南地北走一走,才能遇上新鲜事。但是张德茂这样说,他也不好太特殊,只好闷闷的道:“那……不用了,坏了规矩不好,半年就半年吧。” 张德茂又好言哄了几句,霍怀玉闷闷的出去干活了。 下午时分,阿虎从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老远就叫:“师傅!大生意啊!水师提督府请我们保一支镖去扬州,一百万两啊!” “哇!”阿龙跳起来:“百抽五,这一次我们的镖青就有五万两!发财了!” 阿虎叫起来:“不是五万两,是十五万!十五万!客人说了,平安送到扬州知府衙门,立即就给我们十五万!” “哇!”无数镖师趟子手围过来,一起大叫起来。无论哪个镖局接这么一支镖,三年都不用干活了。一个镖师犹豫:“水师提督自己有人,用得着请镖局吗?” 阿虎白了他一眼:“水师都是官兵,就不许当官的有私事?你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咱们是来历不明不保、不义之财不保、隐瞒仇家不保。人家堂堂正正拿着水师提督府的押票过来的,一样忌讳没犯!镖局拿钱做事,其他话说得着吗?”他转回身:“师傅,就是有点啰嗦,接不接!” 张德茂激动的站起来:“废话,当然接!十五万哪!伺候的官爷高兴,说不定给镖局搭上一条大门槛,以后走镖也更方便!无论条件多苛刻也要接下!” 阿虎道:“条件不算苛刻,就是指名让少东家走镖,大概是听说了咱亮镖会上少东家风光劲,其余什么也没说。” 张德茂笑容僵住了:“这……人家毕竟是东家,指使他不太好,我们有很多好手,你没和客人说吗?” 阿虎丝毫没有察觉师傅的心意,道:“说了,不过客人一口咬定,就要少镖头,东家怎么了,自己家的买卖,更应该出点力!” “对啊!”众镖师一起应是,张德茂骑虎难下,只得答应。早有人跑去后院告诉霍怀玉。霍怀玉激动的双眼放光,原来还是爹爹看的准,张德茂上午刚说,下午就兑现诺言,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办到,他心中十分感激。 眼见满院子都是人,张德茂徇私的事情当然不好明说,他只能冲过来拉着张德茂的手热切的说:“叔叔!你真好!谢谢你谢谢你!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我一定好好走镖!” 回身又冲着大伙四面抱拳:“各位叔叔、大哥!我一定认真做事!谢谢大家给我机会!” 大家齐声说:“少东家多礼了,不敢不敢!”张德茂也跟着:“哈哈!哈哈!”干笑几声。皮动肉不动,笑的很不容易。 第5章 遇上你是我最深的…… 当晚子时,水师提督府中大家好梦正酣。秦清河一脸怒气翻墙而入,轻车熟路来到小姐的绣楼前,沉声喝道:“田凡,你出来,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 田凡披上一件外衣探出头来,笑道:“秦大哥,你不是说最后一次,再不见我了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看我了?是不是舍不得?” 秦清河不理她的调侃,仍道:“田凡,是不是你拿了?” 田凡眼珠骨碌碌转,笑道:“呀,你丢了东西?秦大侠武功盖世,谁能在你身上偷东西,不可能吧?我可不信,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这么熟,你喜欢什么直接说!”她脸色微微一红,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小气。” “田凡,下午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酒?” “杏花村汾酒啊,秦大哥,是你找的喝酒地方啊!我就说最后一次,不如喝酒告别吧,你还夸我转性,本来打算我会大大的闯祸,给你一个大麻烦。谁知我很乖,你昨天不是挺高兴吗,一杯一杯,自己喝了不少。啊我知道了,你把自己灌醉了!酒量一般就不要喝那么多嘛。” “我是问你最后一杯酒,你倒的那杯,给我喝了什么?” 田凡笑嘻嘻的道:“干嘛这么问,难道我倒的格外好喝?” “田凡!”秦清河暴喝一声,气得脸都青了。绣楼上的丫头婆子早就被吵醒,他这样大叫,水师提督府陆续亮起灯光,更多人醒了。 提督夫人一个激灵坐起来,叫道:“又是那个贱男人,天不亮就来找小七!他的声音我一听就能听得出来!” 田大人劝道:“你别管,睡吧,小七自己会处理,你管了她也不 第6章 说大话的时候一定要左右看 田凡在秦清河背上屏住呼吸,慢慢的俯下去,用自己热呼呼的脸颊缓缓靠近秦清河,就在碰上他脸颊的一瞬间,秦清河突然向前一跃,田凡闪的脑袋向后仰了一下,立即知道被他发觉了,干笑:“你看我……差点睡着了。” 秦清河淡淡的道:“这里睡着了不好,还是打起精神吧。” “嘿嘿,打起精神打起精神!我揉揉眼睛……你看我醒了我醒了!不信你看我的眼睛瞪得有多大?你回头看我一眼嘛!就看一眼嘛!……好了好了,不看算了,好好看路!看路!”过了一会儿,龅牙又把脸颊悄悄凑过来,离秦清河后颈还有半寸远的地方停住了,虚虚作了个贴的动作,感受着秦清河皮肤上的温度,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秦清河脚步突然滞了一下,如果田凡能看见他的脸,就会发现那上面的温柔眷恋之情,浓的月光也会沉醉其中。 然而温柔神色慢慢敛去,秦清河牙关紧咬,硬硬的道:“田凡,你到家了!去穿好鞋,我们去会友镖局,打完霍怀玉,我们就分别吧!”说罢将田凡放了下来。 田凡手一哆嗦,转眼却笑了出来:“你看你看!说的多有把握,让你和霍木木过招肯定是便宜你了。秦大哥你狡猾了,一直说的霍木木好像多厉害,害我以为这次能看见你使出点真功夫,结果肯定又是动动手指头就把那小子打发了!哎呀,我笨死了,武功好不好看就应该能看得出来嘛,秦大哥你长得就骨骼清奇,霍木木那张脸就跟被木匠刨子推过一样四四方方,一看就带着个笨样,怎么可能打得过你呢?” 她跺着脚道:“不行,秦大哥你太无赖了,要不你别去找霍木木,还是去找他师傅张老头,或许还能多打几下。” “田凡!”秦清河有些着急:“张真人武功已入化境,是真正的深不可测。而且听说此人脾气古怪,吃不得亏,你小心说话,莫给自己惹下祸事!” 田凡嬉皮笑脸的道:“你怕我吃亏?算你有良心!你不用怕,天山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张真人耳朵就是比猪还长,他也听不见。” 秦清河看着她张狂的样子,一急之下恨不能将自己行走江湖近二十年的经验一一告知,免得她日后受挫。话到嘴边突然打住,猛然想起田凡根本不会武功,也不是什么江湖中人,她是堂堂水师提督的千金,有什么可能会和自己一样敲山拜码头、一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日后她和官场子弟闺中密友提起张真人的名字,那些少爷小姐们也不会知道她说的是谁。这些自己用命换回来的江湖经验教给她,难道她能用得上吗? 秦清河嘴里不知为什么都是苦涩的味道,他轻轻叹道:“算了,田凡,你和我本来过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估计你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江湖人,是我太紧张了,你说的对,你不用把这些放在心上。” 月光在田凡年轻的露珠一般的脸上幻出柔光,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道:“田凡,今日之后我们就分别了。你是官府家的千金小姐,我知道你这辈子一定会事事如意……但是如果……如果你今后遇到什么人欺负你,只要大哥还活着,我都会帮你。” 田凡愣了一下,随即喜的叫起来:“秦大哥!你说真的?” 秦清河心中警钟大响,立即道:“喂,你听清楚!我是说有人欺负你我帮你,你欺负别人我不管啊!” 田凡凑到他跟前端详他的脸:“秦大哥?你关心我?” 秦清河给她看的不自在,后退一步皱起眉头。 田凡跟过去看,高兴的眼睛贼亮,指着他笑:“诶诶,脸好像红了啊秦大哥……你关心我就直接说嘛,我不会不好意思的!还有什么话……接着说接着说。”直到秦清河冷冷瞪了她一眼:“回去穿鞋!废话那么多!” 过了好一会田凡才出来,换了一身漂亮衣服,天已经亮了,田凡在晨曦中娇娇俏俏的站着,用一把小扇子遮住嘴巴,眼睛弯弯,正冲他微笑。 秦清河眼前一亮,田凡除了牙齿长得实在抱歉以外,脸上半截还是挺受看的。他们已经相处经年,秦清河又何尝不流连?然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收回目光,淡淡的道:“好了吗?我们走吧。” 田凡笑眯眯的道:“走吧,我请你吃会副楼的点心!” 秦清河道:“不用了,还是快去会友镖局把事情了结了的好。” 田凡斜了他一眼:“你就那么想打霍木木啊?” 秦清河皱眉:“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田凡又白了他一眼:“我打他干什么?走吧,陪我吃点心。” 秦清河呆立,随即醒悟:“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没见过你这么啰嗦的大侠!”田凡脸色微红:“看你还懂得关心我的份上,我不用你和霍木木打架了!” 秦清河咬着牙道:“我替霍怀玉祖宗十八代谢谢你!” “噗哧!”田凡笑出声来。 随即转转眼睛,道:“你看我说对了吧!你要是没把握打赢他,那就应该是替你自己祖宗十八代谢谢我啦!你分明就是有把握!” 她纽股糖一般缠过来:一叠声叫:“秦大哥——!秦大哥——!认识你这么久,看你出手这么多次,可我始终不知道你武功到底有多高,你好好和我说,你比霍怀玉强多少?说嘛,说嘛!我都不用你和他打了,说说总行吧?” 秦清河甩开她几次又被她缠上来,于是没好气的道:“好好好,我天下第一,霍怀玉不堪一击,我打霍怀玉,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你满意了吧?”田凡很满意,笑了起来。 谁知这时,秦清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声音不大,却如同凑在他耳朵上响起一般。 “谁!”秦清河心脏骤然收紧,猛然抬头,极尽目力四下望去,街上只有清早挑担的小贩和少数行人,大家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一个人看上去不对。 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们两个往前走,我在街角小巷子里等。”秦清河冷汗潺潺而下,行走江湖以来,从没有遇到这样的高手。 田凡莫名其妙的推了推他:“秦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清河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道:“田凡,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一点小事要处理,回头一定去找你!” 田凡毫不犹豫的大摇其头:“开玩笑,我才不回家呢,你的小事一定不小,我要跟着去看热闹!” “好。”秦清河微笑:“那你回去带些钱,我有用处。大哥身上没钱,你是知道的,我在这里等你。”田凡一声欢呼,一溜烟跑了出去。 秦清河看着她跑远了才放下心来,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街角走去。却不知田凡一转过弯即刻停下脚步,暗笑:“秦大哥,你想甩了我?这等招数我十岁就不玩了!”她用扇子遮住半边脸,悄悄的潜了回来。只是不敢靠近,远远的缀着。 第7章 外功的最高境界是——乐队伴奏 秦清河到街角,进了左边一条小巷。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就站在巷子口瞪着他,目光不善。他犹豫一下走上前去微微躬身:“老爷子,是不是你唤晚辈来?” 白胡子老头一瞪眼:“你聋啊,我说让你们两个一起过来,两个!两个!你识不识数?” 秦清河一愣,此人面色晶莹如玉,目光内敛如水,一望可知必是平生未见之高手。江湖中宗师级别的人他也见过几个,个个都自重身份,沉稳平和,似这般脾气的可当真少见。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老头又喝道:“看什么看?去叫那个丑丫头一起过来!” 秦清河沉声道:“我的朋友不是武林中人,前辈有话和我说好了!” “和你说?你小子口气不小啊,你刚刚说打我徒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对吧?” 秦清河大骇:“你是张真人?” “是啊,我就是承你大恩把什么天下第一名头让出来的张老头,老夫谢谢你了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动你的手指头替我管教徒弟?” “前辈,你误会了。”秦清河觉得冷汗直冒:“晚辈并无此意。” 张真人冷笑一声:“我还没老的耳聋呢,我听的清清楚楚!你秦清河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敢说不敢认?” 秦清河苦笑:“是晚辈失言,但我只是和朋友说笑,她不是江湖中人,不懂深浅。晚辈怎敢小看张真人的高徒?” 张真人冷冷的看着他:“秦大侠别谦虚了,老头子无能,教不好能让秦大侠看得上眼的徒弟,只好我亲自动手,领教一下秦大侠的高招了。” 秦清河脸色转红,他双手按住自己膝盖,深深弯下腰去,道:“前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晚辈并非有意冒犯,前辈若是不能见谅,晚辈甘愿受罚!”身子足足躬下,半晌没有直起。 张真人脸色稍晴,秦清河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样礼下于人,已经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何况他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秦清河,于是哼了一声:“何必这么客气?江湖规矩江湖办,我们比划几下,你输了再说软话不迟。” 秦清河低着头道:“晚辈尚有自知之明,绝不是前辈的对手,无需比试。何况此事全是我的错,前辈有什么责罚,晚辈自当承受。” 张真人轻轻一哼:“秦大侠也是道上的,江湖规矩还用我教你?” “是!”秦清河道:“晚辈不该胡言乱语,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邀请南北两道的朋友,摆宴席正式和贵师徒致歉!请前辈大人有大量,莫和晚辈计较。” “倒还懂事。”张真人不咸不淡的点点头:“那我就记下了,你走吧。”头也不回的道:“小丫头,你过来,剩下的帐咱俩算!” 田凡期期艾艾走了进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上下打量张真人,好奇远远多过害怕。秦清河却吓出一身冷汗,他面对张真人这样的高手,已经把全副精力都集中起来,竟没有发现田凡在附近。 见田凡尚未走进小巷,他猛然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道:“前辈,你和田凡要说什么?” 张真人眼睛一翻:“管你屁事,滚你的吧!” 秦清河丝毫不让,沉声道:“她不是江湖中人,前辈有话,还是对我说吧。” “凭什么和你说?”老头哼了一声道:“我耳朵就是比猪还长!她说什么我都听见了,你叫那个小丫头自己过来!” 秦清河反而踏前一步:“我代她向前辈道歉。” 张真人道:“她说我那么多坏话,道歉有屁用!老头子有没有本事,总得让她看看!”说罢衣袖无风自动。田凡在一旁正看热闹,忽然身子一轻,好似平地拌了一跤,一个大步向前跨来,全身气血上涌,人未离地,感觉却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她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秦清河徒然插在她面前,她微微一晃,便停住了,感觉上已经飞上九霄,看看脚下却丝毫未动。田凡竟然一点不觉得害怕,惊奇之余更觉新鲜,兴奋的道:“秦大哥,这就是高明的武功吧?是这个……老头子使出来的吗?你们谁赢了?” 秦清河顾不得回答她的话,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径直对张真人道:“前辈一定要追究,那么让我替她领教前辈高招。” 张真人怒气上扬:“你要替人接我的梁子?小子,你先掂掂自己的分量!滚开!” 秦清河默然不答,双目直直盯着他,毫不退让。 对峙一会儿,张真人沉下脸,声音也阴沉起来:“秦大侠这是一定不给面子了?” 秦清河缓缓退后一步,一字一字道:“请前辈赐教!” 张真人点点头:“好,你过来!我就站在这,退后一步就算我输!”秦清河毫不客气的点点头,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势均力敌是想也别想了。面对张真人,怎么也不算丢人。 他也不废话。微微一施礼,就势脚步向旁边一踏,身体微弓,屈膝,并手成刀,戳向张真人腰侧。既然已经决定要打,面对张真人,自然不能留手,抢得片刻先机也是好的。招式用到一半骤然加劲,指风带出裂帛一般的脆响。 张真人不由暗暗点头,千金难买一声响,能有这个声音,表明秦清河的八卦游身掌已经练到化柔为刚的最高境界,他也不能托大硬挨一下。 张真人脚步不动,曲膝斜身,在空中划出了一个轻微的曲线,两根手指准确的搭在秦清河肩膀上。秦清河被一搭上,立刻觉得自己身体重心不稳,脚步好像喝醉酒似的一下就踩歪了。他心中一凛,急忙蹲腰沉马,稳住了身体,随即一个大周流身法,卸开了张真人搭在肩膀上的手指头。 “小子,你怎地不用内功?”张真人一搭他的肩膀,发觉他气守丹田,没有丝毫外泄在四肢身体上,于是奇怪的问。 秦清河道:“前辈脚下不动,晚辈不用内劲,才算公平!” 张真人冷笑一声:“二十年来,老夫和人动手,那些人不是缩手缩脚,就是阴险毒辣、无所不用。用的着你和我讲公平?不用看不起我老头子,放手来吧!” 秦清河摇摇头:“我当然不会看不起张真人,但我也要看的起自己!” 说罢一手弯肘成枪扎张真人的胸膛,另一手臂如蛇探出,倏然一下,直袭中路,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用的仍然是纯粹的外劲。 他抛开所有的精妙招式不用,每一下都是天桥上跑江湖卖艺人常见的把式。当然出手和那些花架子不可同日而语。 “看你公平多久!”张真人眼睛骤然射出两道精光,双臂再翻,如布裹物,正是缠丝劲。用的兜裹之力,又搭上了秦清河的肩膀,随即内劲催送,比刚刚那一下搭手不知大了几倍,惊涛骇浪一般向秦清河扑去。 谁知触手硬如精铁,秦清河肩头发出一声大响,如同一声惊雷,竟将张真人蕴满内力的手掌弹了出去。 “好个雷音!”张真人忍不住赞了一句,这声音不是秦清河喊出来的,而是行功运劲时身体自然发出,脆响已经是外功到了巅峰时的表现,而雷音则是由外至内的特征。有句话叫做拳怕少壮,张真人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是外功明劲却不可避免的随着年龄衰退,这样的雷音他是打不出来了。 当然,打不出雷音和打不过秦清河是完全两个概念,内功练到张真人这个层次,外功已经只是媒介,他不可能泄了功让别人的明劲结结实实砸在身上。同样,别看秦清河一直用外功和他周旋,但张真人确信,若是他有机会把内劲打入秦清河的身体,秦清河也不会不用内功抵御。 然而秦清河的外功当真到了大成境界,竟然斗了三十多招张真人仍然找不到击倒他的机会。 张真人越发来了兴趣,足足有十年没遇上这样的对手了,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牢牢盯着秦清河双手,心中猜测着秦清河下一招会用什么。 这其实是低手过招才会出现的情况。武功高手和人对敌根本不用盯着人的手脚,敌人手脚未动之前,他就可以从对手肩膀腰胯等的运动看出对方要出什么招数。再高明一点的可以从眼神和重心变化上‘看’出对方要出什么招式,提前出招封锁。 张真人则早已突破了这个层次,他可以通过对手血脉的流转甚至气流的变化感受对手的招式,所以精妙繁杂的招数在他面前通通用处不大。但秦清河这最基本的几下却当真妙到巅峰,他一招一式并不快,却事先毫无征兆,他要出拳,就非得拳出来才看得出他准备打哪里。他要变招,也只能变了招之后才知道。单只这点,张真人就知道此人并没有说大话,自己的徒弟确实还差些火候。 张真人紧紧盯着他的手,谁知秦清河毫无常理,手脚不动,却一个太极推背,合身撞向他的胸前膻中要穴。这样的大动作实乃迫不得已,他根本不用指望能战胜张真人,只要让他退后一步便能保住田凡。而让人退后一步的法子,最可靠莫过于迎头一撞,街头打架时常可以看到这一招。 张真人吃了一惊,两个如许高手对敌竟然越来越像街头打架,偏偏秦清河这一撞如同山岳临身,刚猛无比,气随身走,带出猛虎一般的啸声,威势惊人! 虎豹雷音!这和内功练到一定程度主动发出的啸声不同,完全是肌肉骨骼内脏自己发出的声音。无论少林武当青城昆仑,能发出虎豹雷音都是外功的最高境界!张真人也无法硬抗这样的刚猛之气,眼看老头就要被这如同出山猛虎一般的年轻人撞倒在地。他叹息一声,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想多看这年轻人耍两下,可惜可惜。 不想躲就只能破,他腰胯微动,仿佛要躲开,但却借着屈膝之势猛然弹起,手指骤然上扬,又一次搭上秦清河肩膀,这是和前面霍怀玉使出的蛰龙出渊同样号称昆仑三绝的一招‘困龙探爪’。蛰龙困龙,都取逆境重生之意,威势自然惊人。秦清河只觉得这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猛然爆发出充塞天地的气势,肩膀一下就被拿住了。 这一次却不再是缠、推等柔劲,张真人将真气凝成一线,骤然发出,直冲秦清河内腑。料想秦清河必然用内功抵御。然而他东昆仑的独特内劲,却是先人一步打进对手体内,号称破甲锥,对方用起内劲的一瞬间就可直达丹田,让敌人气息一窒。以他和秦清河的差距,一窒已经完全可以决定胜负了。 秦清河陡然感觉肩膀毛孔一紧一缩,其中仿佛蕴藏有千万锋利的钢针,微微的上刺,一起一伏,含而不发。便立刻明白,这个老人内功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了,若不立即反击,他内劲一吐,自己肩膀立即便要碎裂。 谁知秦清河突然就地旋身,手腕一转,肩头骤然内缩,成圆,猛一环绕,将本来要透体而入的内劲轻轻化解,竟然立刻就脱离了张真人的一抓。 随后他倒踩金钟,脚下好似真的踏上了金属,发出当当当的声音,一连退了九步,卸去体内真气,稳住身形,凝视着对方。 外功破内功!张真人几乎想赞叹出声,到了这个时候,秦清河竟然还能不用内劲!这绝不是他没有内劲可用,如果单单靠外功练到这个地步,他现在的身子一定粗壮变形,肌肉虬结,绝不可能像现在一样身形匀称。 这个小子,竟然当真和自己公平比试!不能用内功比不能动吃的亏还大,算起来还是他占了晚辈的便宜。 田凡瞪大了眼睛,她看不懂别的,只发现了秦清河动用真功夫一个最大的特点——声音!他身上接连不断发出怪声,一会像打铁一会像打雷,都是人体不应该能发出来的。 这算好还是坏?她不明白,于是看两个人的脸色,只见秦清河凝重如山,张真人却面露惊奇,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不禁急道:“喂!谁的武功高一些?秦大哥,你赢了没有?” 比试到现在,应该算未分输赢,秦清河摇摇头,田凡顿时大急。 张真人呵呵笑起来:“好家伙,外功练到如此境界,你年纪也不算大,当真不容易!我不动脚步,你就不动内力,咱们各让一步。你既然能用外力化解我的内功,我要还是站着不追,再比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说罢走前几步。 田凡指着他的脚叫道:“你说了你动一步就算输!你输了你输了!” 张真人摆摆手,笑呵呵的道:“刚才动手那是替我徒弟比试,输了就输了!这小子没说大话!真打起来,我那傻徒弟也不是对手,什么摆宴席道歉,通通不必了!真要摆宴席说出道歉的话,老头子还没脸听你的!算啦,看来老头子也托大了,就把自己徒弟当个宝,小看了天下间的少年英雄,回去还得打磨打磨那小子!” 秦清河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前辈,那她可以走了吗?” 张真人翻了一眼道:“我不是说了吗,刚才是替徒弟和你比试,你的事算完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骂我那么久,岂能说算就算?不能便宜了她!” 秦清河脸一沉,重新凝气,喝道:“田凡,你走!” 张真人怒道:“你聋啊!我说她不能走!” 秦清河唰的拉开架势,挡在田凡面前,喝道:“田凡,走!” 张真人脸色骤然涨红:“好哇!你是消遣老夫来着!” 田凡摇头:“我不走,秦大哥,你是不是打不过他?那我更不能走了!” “马上走!否则我今生与你永不相见!” 田凡闻听,泪花在眼中直转,跺着脚道:“我不我不我不!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 张真人哼了一声:“别在这唧唧歪歪了,她走什么走?你赢了我不成?你要没赢,我和她的帐就还要算!” 秦清河沉声道:“以后你永远别找她,请前辈全力施为!她的帐,你来和我算!” 这是替人接下生死的意思,江湖上无比郑重的承诺。空气顿时静下来,半晌张真人才开口,语气加重:“秦清河,你想清楚!她不会武功,我最多给她点教训,不会打死她,但是你可就不一定了!” “前辈请!”秦清河再不多话,手指上扬,施了一个江湖上晚辈请教的专门礼节,凝立不动。 第8章 谁说武功很高等于为人很好?你找他算账去吧 张真人气得脸色青红不定,打不打?还像刚才那样脚步不动?胜不过秦清河。放开了动手?江湖上难免会说他为老不尊。 张真人的脾气比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名声更大,哪里受得了一点闲气?他大步踏上,每走一步,气势就增强一分!秦清河岿然不动,身体却密密麻麻发出炸裂的细微声响,如同放了一串小鞭炮。 来到近前两步,张真人一声断喝:“我也只用外功,就算见了阎王老子,你也不要说我以大欺小!” 说罢五指蜷曲,猛然一抓,他也用起了纯粹的外劲。在一抓的同时,另一手也如影随形的攻击过来。五指平伸,微微隆起,又似蛇头,又似鹤啄,交替变化着两种拳形。他外功比不上秦清河的刚猛,却可以凭借经验胜过一筹。 只见他手指所有关节随着变招发出丝丝的声音,虽然声不大,却一声声清晰可闻。这也是脆劲的一种,寸骨截拳,表明他的外功一样到了巅峰境界。 这一刻,张真人就宛如一只巨大的雄鹰,凌空扑抓向一只小鸡,除了手指的丝丝声,肩臂之间又徒然发出撕裂一匹粗布般的脆响。秦清河不敢怠慢,拳头贴中线斜冲而起。四周的劲风一炸,虎豹雷音又响起,宛若凭空打了个惊雷,吹得张真人的身体衣服呼啦啦向后涌起,两人拳脚相加,斗在一处。 两个人这一动手,如同开了个水陆道场,鼓乐齐鸣,铙钹大作,当真千奇百怪,什么声音都有。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田凡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人发出来的。 那是当然,江湖上还没有一个外功明劲练到脆响雷音的高手不会内功的。不用说别的,就是会友镖局上至镖头,下至一个小徒弟,多少都会一点内功。和人比试,必然是内外一起用,内劲在体内流转,会抵消筋骨自然发出的声音,最多衣襟带风,不会像这样叮叮当当。 至于街头卖艺和打群架的混混,确实不会内功,但是离脆劲的层次还差的很远,想出个声音就只有靠嘴巴喊了。别说田凡这样一般的人民群众,就是江湖高手,听过这声的也没有多少。 两人斗了许久仍然未分胜负,张真人不得不为自己的急脾气付出代价,他没有耐心选好一个合适的战斗地点,就地开赛了。刚才是清晨,他又躲在一个小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来看,可打了一会天色渐亮,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何况他们这里一会脆响一会雷鸣,就像敲锣打鼓一般,谁听见了不好奇过来看看? 巷子口很快围了一圈人,好些人惊奇的问:“介是嘛玩意?咋还带响?” 另外一个接口:“真哏,打架还带着乐器!哎三哥你快过来搭搭眼,我看半天楞没看出来介两位乐器藏哪了?” 还有人说:“真打还是卖艺呢?年岁差这么多,为嘛打架啊?” 有人接口:“我看是真打,要卖艺得扯个宽敞的地方,憋个巷子里看的人少,收不着钱!” 有人反驳:“真打?打这么半天一个挂彩的都没有,一看就是虚把式!你们不明白了吧,介是口技!口技懂不懂,拿人嘴学声音,学嘛像嘛!” 张真人战一个后辈久战不下,心里本就憋着气,听了周围人说话更是心烦,喝道:“秦清河,我们换个地方再打!” 秦清河叫道:“你放过她,我就和你走!” “不行!” “那就在这解决!江湖规矩,你走出去就算承认她的梁子了结了,日后不得为难!” “放屁!”张真人勃然大怒,左手一提,提手拳便荡开了对方并指横戳,同时右手手腕一旋转,脚踏中宫,强行切入,向着秦清河的胸前尽力掏去。这招形意拳很普通的招式‘虎出崖’在他手中猛烈之极,气随意动,竟然超出自身水平发挥,胸腔内发出猛虎般的啸声。年过五十之后再也不能发出的虎豹雷音今天重现。 凡赞成是口技表演的人都齐齐喝彩:“像!真像老虎叫!” 张真人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又没法子和这些人分辨,只得把一腔怒气都发在秦清河身上,又一记虎爪带着虎啸声狠狠抓过去。然而筋骨爆发力必然随着年龄增长衰退,这是无法逆转的自然规律。张真人逞强不用内功带动肢体,使出这个虎爪之后上盘用劲太猛,重心竟然微微一晃。脚下虽然没有移动分毫,重心却偏差了少许,秦清河胸口骤然内缩,堪堪躲过。张真人劲力外泄,‘嗤’的一声,将秦清河衣襟撕下一条来。 他们打斗这么久,劲力都控制的极好,没有一丝一毫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否则凭他们两个的力气,这个小巷子现在恐怕已经拆了。什么样的石板砖墙能受得了脆响雷音一击?可是他们尽管自己身上响个不停,周围却一点也没有破坏,墙上连个灰渣子都没有打下来,也没有两拳相交的砰砰声。两个人都受不了真挨对方一下,怎么会让拳头打实了?都是一见路数被封锁变立即变招,所以让看热闹的人觉得更像把式。 但是张真人此次收劲却差了一点,发在没用的布料上,气机便没有那么圆转如意了。秦清河岂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飞扑过来,拳出如电,抢身钻进,虎劈、鹰爪、猴跃、蛇钻、龙腾、马踏,形意拳刚猛的招式接连使出。 形意拳多半都是从动物的动作中演化而来,借的就是猛兽这股声势,一招一式使出来都仿佛百兽奔腾一般。巷子里面顿时劲风呜呜做响,大风如箭,刮得连看热闹人的衣服都猎猎抖动。 张真人一招滞百招消,顿时处于下风,不得以用了一招抢攻的招式‘千叶手’,此招一出,手臂颤动,就好像是寺庙里面大钟敲响过后的余音,嗡……嗡……嗡……一波一波,带着弹性的颤音。一下借着另一下荡出去的劲道落在对手身上,嗤嗤声接连响起,秦清河的衣服被他接连抓破。 围观群众惊叹:“原来是真打啊!衣服都撕了!” 田凡哪里能想到衣服破了反而是占据先机的表现,只道秦大哥不是对手,即将落败,这老头如此凶恶,一旦秦大哥落败,他们两个还有好果子吃吗?她大急之下豁出去了,叫道:“非礼啊!快来人啊!这老头要非礼我!” 四周顿时大哗:“我说为嘛打架,原来是介事!”。 “个老头子那么大年纪了,还挺****!”。 “喂我说老头,你介不是作孽吗?还有王法没有?” 张真人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对着田凡窜过来:“你说什么?”秦清河飞身跃起,一掌拍向他的后腰,口中道:“前辈,她的梁子了了,行不行?” 张真人被他拦住,回身一拳击出,秦清河躲过,又斗一招。 圈外风言风语,越发难听。田凡扯着嗓子喊:“非礼啊!这老头要非礼民女!快点来人啊!” 张真人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他暴跳如雷,几次想冲出圈外让田凡闭嘴,秦清河哪里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紧紧缠上,不让他分身,边打边不停的问:“前辈,她的事完了,行不行?”,“就此了结,再不追究,行不行?”,“放不放过她?” 此处的混乱惊扰了一队巡街的捕快,有人分开众人往里挤,问:“嘛事?嘛事?嘛人喊非礼?” 田凡一指张真人:“就是那个老头!走在路上突然拦住我,我同伴怎么好言强求他也不肯放过我,各位大哥快抓他!” 一个捕快把锁链子喽啰的哗哗响,道:“好哇,老东西,胆子不小啊,敢来天津卫撒野!” 秦清河飞身闪过一抓,问:“放不放过她?”张真人气血上涌,一张脸通红,大吼一声,飞身上了墙,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几个起落就踪影不见,当真捷若飞鸟。 那捕快目瞪口呆,手中铁链咣当掉在自己脚上,秦清河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手拉过田凡,脚尖一点‘噌’也窜到房顶,完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第二起瞬间失踪案件。 人民群众顿时炸了锅,纷纷热心给捕快描述整个打斗事件的经过,特别是关于当事人相貌,七嘴八舌夸张变形之下,张真人和秦清河在天津府的档案里都多了无数个相貌截然不同的画像。 且说田凡在城外河滩僻静的地方落了地,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秦大哥,我们没事了吧?” 秦清河定了定神,道:“没事了!依张真人的身份,今天放过你,以后就不能再找你的麻烦了,你以后说话真的要小心!要不是今天他自恃身份,硬是不用内力和我对抗,我实在无能保你!” “那我后来说非礼之类,是不是和他结了仇了?” “惹他生气是一定的,结仇还算不上,这种话他不会出去和人说,也不好为这个和你寻仇,放心吧,你没事了!” “那你呢?” 他笑笑:“我就更没事了,张真人是宗师,武功远远高于我,他为比武没有占上风和我结梁子,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的笑声扼杀在嗓子里,背心突然一热,被一根手指点中,排山倒海般的凶猛内力随即透体而入,昆仑三绝中威力最大的一招‘狂龙冲天’! 这股内劲从秦清河背心走向手指末端,交手三阴经,一路冲向手三阳经,又从手指末端走向头面部,交足三阳经;紧接着从足三阳经从头面部走向足趾末端,交足三阴经;足三阴经从足趾走向腹、胸腔,交手三阴经。就这样整整“阴阳相贯,如环无端”的在全身流走了一遍,竟然将表皮经脉全部封死!秦清河全身无力,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指着身前的人挣扎道:“张真人,枉你是武林泰斗,竟然偷袭我!你就不怕坏了你的名声吗?” 张真人看着他倒在地上,心里巨爽无比。笑眯眯的道:“那你去和人说啊,说我偷袭你,看谁会相信?” 张真人这一招蓄势已久,恰恰在秦清河长途跋涉之后卸去内力那个当口发出,立时建功。他若全力施为,天下间能和他正面对敌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像这般暗中偷袭了!打死秦清河他也想不到张真人会偷袭他,所以他栽的不冤枉。 秦清河咬着牙:“您是武林泰斗,天下第一,竟也作出此等事来,真让晚辈心寒!” 张真人撇撇嘴:“你心寒算个屁!这丫头刚刚说我非礼,你替我老头子说句公道话了吗?被我偷袭也只能算你学艺不精。难不成你那么大的黑锅压在我头上,我偷袭你一下都不行?红口白牙,开始还他娘的和我说公平?你说你自己公平吗?” 秦清河语塞,心中一横,道:“既然是我得罪了前辈,我就在这里,前辈尽可出气,但是请你放过田凡,她年少无知,又是不会武功的女子,我们江湖恩怨,与她无关。” “不,你要伤秦大哥,就连我一起杀了!”田凡尖叫起来。 随即连吵带骂,毕竟是她娘生的,口才也很是了得,张真人被她骂了十多句楞没插上嘴,气得白胡子乱抖,秦清河急着叫她:“田凡,别说了!和你无关!” 田凡一声冷笑:“我今天就守着秦大哥,有本事你也杀了我,但是张老头你给我听着,我是当朝二品水师提督的女儿,你要是杀了我,保证你没有好日子过,你武功再高,迟早给人缉拿归案,一刀砍掉你的臭头!” “先闭上你的臭嘴!”张真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和她对骂。随即吸一口气,使劲摩挲自己胸口:“不生气!不生气!不要和个死丫头生气!” 好容易平下这口气,他转向秦清河咬着牙道:“亏你受得了她!我今天留着她,这辈子有你好受的!”此言一出,田凡唰的红了脸,一时间接不下话来。 秦清河也是好生不自在,问:“那你想怎么样?” “放心,我言出必行,她的梁子刚才了结了,我就不会再为难她,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输了就是输了!算我老头子没能耐,但我还有徒弟,师傅的场子徒弟找,也合道上的规矩,你就和我徒弟比试一场吧!” 秦清河眼望自己身体,道:“前辈就让我这样和令徒比试?” 张真人道:“秦大侠,我只封了你身体四肢的主经脉,你的手指头还是能动的!不信你动一下试试,不影响发力!反正你也说了,打我徒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你秦大侠武功高绝,完全吃得起这亏!哈哈哈哈”说到这里,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稍稍缓解,张真人胸中才觉的爽快了,哈哈大笑。 “前辈,你分明是欺人!” 张真人撇嘴,露出一点****无赖相:“那随便你了,大话也不是我说的。反正你要能赢了我徒弟,我就给你解开经脉,否则你就这么呆着吧!我看这个丑丫头肯定愿意照顾你。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就去会友镖局找我徒弟比试,我一点也不着急!哈哈哈哈。”说罢飞身一跃,笑声为止,人已经踪影全无。 第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有多远跑多远 秦清河苦笑不已,田凡赶上前将他扶起,问:“秦大哥,你怎么样?” 秦清河手臂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张真人的手法当真神奇,他听都没有听过还有这么一门闭人经脉的功法。 试着运转气脉周流全身,平时气息通过哪里,哪里就会有如热水流动,可如今明明气脉通畅,偏偏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好似流过一截木头一般,只有到达手指时突然恢复知觉。张真人此言倒是非虚,手指还和他平时一样运用灵活。 秦清河让田凡捡了一块石头递到自己手上,手指轻弹,石子飞出,深深嵌进一颗大树,功力丝毫也没有受损。他人也借着一弹之力翻身坐起,但两腿僵硬,毫无知觉。 田凡望着他:“秦大哥,现在怎么办?你要去找霍木木比武吗?” 秦清河摇摇头:“那绝对不可能,我现在肯定不是霍怀玉的对手!去送死吗?” 田凡低头道:“对不起,秦大哥,都是我不好!我给你惹祸了!” 秦清河微笑着安慰她:“没事的,我找个安静地方,试试冲开经脉,过两三个月,说不定就能通了。” 田凡仍然一脸愁容:“张真人武功那么高,你万一冲不开呢?” 秦清河道:“人的经脉闭合超过三个月就会死了,我想张真人本意没打算要我的命,否则刚才尽可下手。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们怎么说也讨不了好去。要是真冲不开,时候快到了我就去求他。三个月过去,再加上看我快死了,再大的脾气他应该会消了吧?最多刻薄几句,争个面子,不会见死不救,你不用担心。” 田凡这才转忧为喜,看了一眼秦清河,突然红晕上脸,道:“你现在动也动不了,看你还说不说分手不分手的话!老老实实和我回家吧,三个月……我会照顾你的。” 秦清河心里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尴尬的道:“这……不太方便,我自己能行,如过你能拨出一间柴房让我暂住,我就很是感激……” “继续客气啊——”田凡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不用我照顾,要不要我娘照顾?骂死你!” 秦清河头皮一阵发麻,要田夫人照顾?他宁可回去面对张真人了。只好红着脸道:“那大哥就麻烦你了,我们如同亲兄妹一般,大哥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田凡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答应道:“好,大哥本来就不用客气。最初我认识你的时候,不就已经照顾了你一个月吗?”她笑的非常灿烂,连两颗突出嘴外的牙齿看着都柔和起来。 秦清河也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习惯了,只觉得她非但一点也不难看,简直移不开眼睛。不由想起自己初到天津,无意染病,又遇强敌,倒在陋巷。要不是这个官家小姐带着一大堆士兵护院出来游玩惊退了敌人,自己已经性命不保。 记得当时田凡从轿子里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眼睛兴奋的贼亮贼亮,开口就道:“这么多人打你一个,你是武林高手!对不对?” 秦清河眼前一花,那对硕大的龅牙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男人的天性,看见这么多人保护着的千金小姐,幻想中一定是个美人。难得这位胆子大的小姐从车里下来向他走来,虽然伤口中的是烈性迷药,他也一直挣扎着等穿着嫩黄色裙子的小姐来到面前,想看一眼这位小姐的样貌,现在秦清河觉得自己其实不用坚持的这么辛苦,早点晕过去不损失什么。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护院拦田凡,说:“小姐小心,此人来历不明,不要靠近。” 田凡道:“你看他脸多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见了我脸红的呢!见了女人就不好意思,怎么会是坏人呢?不要多心啦!” 秦清河很想说自己脸红是因为生病了高烧,绝不是害羞,可惜终究还是麻药发作,昏了过去。 此后他在田府修养了近一个月,秦清河受人恩惠,加上已经看过第一眼,有了心理准备,田凡再来找他,他都能将这个小姐当成相貌正常的姑娘看待,没流露出丝毫惊讶失望之色。他却不知道自己最初的平常眼神给田凡的触动有多大。 人的相貌也就是个最初印象,相处久了的人多半不会在乎对方的相貌,田凡天真率直,没有架子,秦清河从心里觉得她长的一天比一天看着顺眼,如今再不觉得龅牙有什么难看,倒是看着满街人的嘴,反觉得少了点什么一般,没有个性。 他温柔又带着点伤痛的想:田凡连他的审美观都改变了,以后让他怎么办? 看着他眼中少见的温柔神色,田凡也不由想起以前的时光,她微笑道:“秦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中了麻药,头两天也是像这样动弹不得,我……我还亲手喂你吃过药呢。” “对,滚烫的药,也不用勺,直接就用碗灌我嘴里了。”秦清河笑道:“我还以为落入敌手了呢!” 田凡脸色通红,捶了他一拳,道:“我娘喂我吃药都是这样,让我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不苦!我……我哪里知道她每次都是吹凉了才端上来的。你还笑我,我不是立刻给你塞进去一块冰糖了吗。” 秦清河挨了这一下粉拳,自然不觉得疼,心中也如同塞进了一块冰糖似的甜蜜。 田凡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但如同田夫人所说,他一个朝不保夕的江湖人,不但无钱无势,还真没准哪一天会死于非命。他清楚的知道配不上水师提督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想害她,却绝对不后悔认识她。田凡在他生命中划过闪亮的一笔,够他一生回味快乐,他愿意躲在一旁,独自去慢慢回味。 田凡感受着他的情绪,难得的害羞起来,道:“我……我去雇一辆车,你、你等着我。”说罢红着脸跑了。 秦清河在河滩边等田凡边试图活动身子,但这次却还不如中了麻药,丝毫动弹不得。他想了想,在地上扣起一些泥土碎石,手指一动,两粒小石头同时打中自己的环跳穴,双腿一曲,果然跳起来了。他松了一口气,又打手肘软筋,一直端着的手也放下来了。秦清河从僵尸模样变成僵硬站立,手指反复弹出石子击打环跳和足三里,开始还掌握不好摔了几下,慢慢就熟练起来,双腿交替一曲一直,一步步拖泥带水的‘走’了起来。 这模样虽然可笑,毕竟略略能动,手中石子快用完了,他就再一次刺激双腿让自己坐在地上捡石头,然后再从地上双腿一弹而起,硬邦邦的‘走’。好在此处僻静,不然一定吓人不轻。 这样走当然快不了,似这般走上堤坝只等了片刻,田凡就雇了马车回来接他了,还买了一身绸缎华服和扇坠香包之类的小挂件。秦清河一直穿着粗布衣裳,田凡觉得依秦大哥的相貌,只要换上好衣服,便是世家公子也比不了他俊朗。但是秦清河不肯花她的钱,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心愿得偿。 秦清河身上的衣服被张真人撕的东一片西一片,便让田凡帮他换上新衣,腰间系上那些零碎玩意,他不是狷介之人,和田凡的情义也不在这点玩意上。她高兴,就当玩玩罢了。 看他上马车的古怪样子,田凡忍不住笑起来,她钻进车子,对车夫说:“水师提督府。”然后笑眯眯的打量着穿着一新的秦清河,道:“秦大哥,你真好看!”随即加了一句:“就是这胳膊腿硬的,像个木头娃娃一样,第一次见你,手脚软绵绵,像个面条娃娃,我怎么越看你越好玩,哈哈哈哈。” 秦清河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田凡又道:“真的!秦大哥,当初看你的样子,根本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鼎鼎大名的高手,军中的陈教头认出你,他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我就想一个手脚软趴趴的人,怎么让军中总教头都恭恭敬敬的呢?” 秦清河哼了一声道:“我手软脚软那是中了麻药!算起来我不能动已经是第三次了,一次是认识你那次,一次是现在,还有就是昨天栽在你手上。以后你遇到练家子,可以和他说,秦清河在你手上都过不了一招!够威风了,不用四下去惹事了。” 田凡伸伸舌头:“秦大哥,你别生气嘛,说起这个我还奇怪呢,陈师傅信誓旦旦说中了这迷药的人要睡足两天两夜,我还特意给你在客栈要了个上房,你下午吃了迷药,怎么晚上就醒了?你不是也有仇家吗?怎么直接就来找我,没怀疑别人?” 秦清河瞪了她一眼,道:“从那次遇袭后我对麻药迷香之类加了无数小心,专门练过逼出迷药的内劲。何况从那以后,任何人靠近我我都会暗中用犀角测试。”他示意田凡自己看:“这个东西我用药泡过,遇到麻药迷香一类的东西就会变成蓝色。” 他忍不住又瞪了田凡一眼:“昨天除了你别人靠近我我都警觉,谁想到你会给我下药?何况我身上的东西不见了,以前你想看我不让你碰,你还发了一顿脾气,除了你谁也不会在意这个东西,我还能不知道谁干的吗?” 田凡开始还怪不好意思的听着,但是听到‘东西’两个字骤然跳起:“哎呀,秦大哥,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东西了!” 秦清河脸上变色,他也才想起那个东西,赶紧道:“田凡,东西放哪了?赶紧给我,这可不是开玩笑。” 田凡看着他干笑:“呵呵……呵呵……秦大哥,这个……不好意思,我……我想看你和霍木木打架,怕你不答应,所以……我……我把那个东西……托保了。” 秦清河身子一僵:“田……田凡,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的东西在会友镖局?” “是……”田凡看着他的脸色,心虚道:“我家你那么熟,藏在我家一定让你找到!我也没办法嘛……” 秦清河脸色都绿了,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挣扎道:“但是……镖局不是当铺,他们不负责保管物品。” 田凡缩缩头:“秦大哥,对不起啦,我根本没想到你能答应我和霍木木打架,还以为你怎么也不会听我的话了。那我就指望你那么在乎这个东西,送去会友镖局运走的话,你肯定要劫镖,那……那就能打起来了。” 秦清河什么话也不来不及说,直接对车夫叫道:“快!会友镖局!” 车夫愕然:“刚才小姐说水师提督府……” “会友镖局!会友镖局!”秦清河大喊起来。车夫吓了一跳,连声道好,勒住马匹转向会友镖局方向而去。 第10章 要命的东西,真的能要命! 田凡见秦清河双眼瞪的老大,劝道:“秦大哥你不用那么担心,我开的保价是一百万两,那个掌柜的当时脸色都变了,我保证他们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不会弄丢你的东西!” “托保?你把我的东西托保给谁?保到什么地方?” 田凡小心的道:“扬州知府是我爹的学生,我随口说保到扬州知府衙门,给知府夫人。就是随便说个地方而已,秦大哥,我想你会劫镖的嘛,运去什么地方无所谓了。” “田凡!”秦清河心里一丁点温柔丢到九霄云外,他一声断喝:“你赶紧给我拿回来!这个东西万万不能被别人看到!你赶紧去!” “你干什么这么凶!”田凡吓了一跳,又觉委屈,道:“我没给别人看,装在袋子里眼看着掌柜封进铁桶里我画了押才走的,没有人看你的宝贝!”撅着嘴道:“不过我自己就看过了,你想怎么样?” 秦清河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镖局的规矩是不问红货,遇到这种客人不愿意透露底细的,镖局都不会主动过问客人要保的是什么。掌柜的会当着客人的面将货物用特制的铁罐封了,让客人在封口画押确定没错就算接下这个活计了。送到地方之后只管验标记没错就可以交货。客人说值多少钱就是值多少钱,镖局按照客人说的价码收镖青,其他一概不管。 镖局讲究的是说到做到,就算客人送来的是一滩屎,只要到地方封印没动,镖青照付,封印动了,镖银照赔。这么做为的是避免嫌疑,镖局上下人等都手不碰货,封口印记没动,客人就不能说自己的货被镖师换了。田凡已经花押,镖局人是不会打开看的,同时他们也就不承担货物真假的责任。 但是田凡这个玩笑开的大了,秦清河怒气上扬,他沉声道:“田凡,你立即去把东西给我拿回来!你自己看过就罢了,但是绝对不许你对别人说!否则别怪大哥真的和你翻脸,不顾我们的情分!” 田凡笑起来:“秦大哥,你又来了!你怎么一装正经就像我爹一样,每次我娘一口口水都能正好吐在他鼻梁上,我一想起来我就……哈哈哈哈。”笑了一会变成干笑,秦清河冷冷的看着她,那脸色绝对不是‘装正经’了。 田凡终于不悦,撅起嘴:“干什么摆脸色给我看,不过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罢了,我没见过吗?也值得发这么大的火?丢了我陪你,我还赔得起!”她上下搂了秦清河一眼:“秦大哥,没想到你这么看中钱!” “银票?这么说你打开看了?”秦清河等她说完了才开口。 “是,我看了。”田凡撇撇嘴:“一颗铁胆能那么轻飘飘的吗?我爹有一对玉石的拿在手里玩,比你这个还重的多呢!再说你这个中间有条缝,一看就是拼的,我还以为你在铁胆里藏了什么宝贝呢?撬开一看,切!不过是一张银票。后面还写了什么江苏华亭县小王山北,秦大哥,我真得和你说一下,你那字写得难看死了,我四岁就比你写的强!” 她真的全看了,秦清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田凡,那上面的字不是我写的,这张银票也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田凡撇嘴:“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一直贴身藏着这玩意,不是你的你干嘛放在自己身上?难道是你偷的?那你怎么不花?银票不花它就是一张纸,你这叫不会活,这吝啬鬼性格最好改改。”她说着说着突然来了精神:“对了秦大哥,你没和我说你做过江洋大盗啊,这银票真的是偷的吗?还偷什么了快给我讲讲!” “田凡,你听我说。”秦清河伸手制止了她漫无边际的联想,很严肃的看着田凡,直到把田凡看的收起嬉皮笑脸,他才缓缓道:“五年前,山东大灾。县令裴源不忍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于是私开官仓济民,被判了满门抄斩!他死的时候全城百姓哭声震天。” 田凡被他的严肃感染,同时这个话题也阴风阵阵,她结结巴巴的道:“你……干嘛突然说这个。我们不是正说银票吗,你转移话题这么突然……我有点不习惯。” 秦清河不理她,继续道:“裴源不能明目张胆的把粮食发给灾民,于是私下联系了当地最大的米商,他先将库中粮食偷运到粮商家中,以那个粮商的名义发放。粮商答应各地新米买齐之后立即运到官仓,在查库官员到来前补足数目。裴源希望通过这样既能救助灾民,又能瞒住朝廷。为此裴源将自己祖产变卖,换成银钱给粮商买粮,而那个粮商也终于被他感动,愿意与他共同承担,最后将一部分钱又还给他了。他们的举动至少救活了十万灾民!” “那就好那就好,一个县令能有多少钱,倾家荡产以后日子怎么过嘛,还好这个米商有点良心。”田凡不知道他为什么此刻要说这些,但秦清河第一次给她讲故事,又这么坚持,于是立即大声附和。 秦清河看了她一眼:“可惜……裴源在运粮食的时候被一个江湖人物发现,那个江湖人物见大灾之年,官府偷偷摸摸把粮食运去米商家,米商还给他钱,就顺理成章的以为是官商勾结,不顾灾民死活……”秦清河叹了一口气:“你娘说的没错,江湖人不值得依靠。他只是一个过路人,什么情况也不清楚,眼睛看到整个过程就以为自己了解了,他将那个米商给杀了。” “啊?”田凡惊叫了一声。 “米商死了,裴源怒极将事情经过一说,那个江湖人当然追悔莫及。他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就代替米商去买米,但是他只是个武夫,根本没有生意人的路数,用几倍的价钱也买不回十分之一的米,眼看查库的日子就快到了,那个江湖人急的要死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二百万两银子,买到足够的粮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送钱的人——就是霍震霆!因为他想让自己的幼子拜天山张真人为师,这是张真人给他开的条件!” 秦清河轻叹一声:“虽然一年以后,裴源私开官仓的消息还是被他的政敌得知捅了出去,害的裴源满门抄斩,那个江湖人也因为胁从裴源一同获罪。但颗粒无收的大灾之年,一省百姓都鲜有饿死的,这在历朝都少见,他们毕竟做了天大的好事,所以那个江湖人法外开恩,没有判死刑,而是监禁十年。” 田凡也轻轻叹了一声:“幸好幸好,只可惜了裴源大人……秦大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骤然睁大了眼睛:“那个莽撞的江湖人……不会就是你吧?” “不是我。”秦清河赶紧摇头,田凡松了一口气,秦清河接着道:“那个江湖人入狱之前,我有事路过山东,碰巧见了他一面。他认出我,说了很多恭敬话,最后交给我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他做了亏心事,是准备好死的,托我一听到他被处死的消息,就把银票交给裴源的家眷。” “裴源的家眷?”田凡奇道:“不是满门抄斩了吗?哪里还有家眷?” 秦清河道:“裴源的妻儿被那个江湖人藏了起来,官府没有找到。那个江湖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一万两银子估计不是正路得来,不是偷的就是抢的。裴源夫人不肯要这不义之财,那个江湖人就想等他死了,裴夫人一定不忍心拒绝一个死人的心意,不要也会要了。” 田凡听得入了神,连连点头:“是啊,裴夫人就是自己不花,随便用这钱做点善事,也算解了那个江湖人的心愿了。” 突然她一转念:“秦大哥,你刚才说那个江湖人被判监禁十年……那他不就是没死?” 秦清河点点头。 “那张银票……” 秦清河指指自己的胸口:“昨天以前,还一直在我身上!现在……被你送去托保了。” 田凡有些尴尬:“我怎么能知道这个!”又有些好奇:“那个什么江苏华亭县小王山北……是什么意思?” 秦清河咬着牙道:“地名!是裴源家眷的地址。遇到我时,情形已经万分紧急,那个江湖人就把裴夫人藏匿的地址写在银票后面了。”他表情僵硬:“裴源的妻儿是朝廷通缉要犯,抓到就会立即斩首,你把她们的地址送去扬州知府衙门,扬州正好就在江苏,近的很!悬赏也刚好是十五万,够你给镖青了!” 田凡吓得跳了起来:“秦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没有这个意思我当然知道,可是一般人看到这个地址也就罢了,但你送去的是衙门!我问你,如果你是巡抚夫人,突然接到镖局送来一个说是值一百万两银子的一万两银票,你查不查那上面的地址?” 田凡结结巴巴的道:“说不定她会以为是玩笑。” “水师提督府专程送来的玩笑?” 田凡哭丧着脸:“秦大哥,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玩意,明明就是一张银票而已……我、我……”她跳起来反咬一口:“我说都怪你,就是怪你!你答应人家办事,还不赶紧给人送去,你放你身上一年干嘛?你整天和我瞎玩,你有事你怎么不去办事!你早点给人家送去我偷什么?” “这张银票已经在我身上五年了,没认识你之前我也一直放着。我没看上面的地址,那个江湖朋友让我发誓不要让任何人看,只有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我才可以拿出来看!反正他活着,就算给了裴夫人裴夫人也不会要。所以我没看那地址,是你今天说了我才知道的!” 田凡急道:“不让你看你就真不看,这就是你们江湖人的一诺千金?分明是愚蠢啊!” 秦清河摇摇头:“你不会明白的,他既然信得过我,我答应了当然要做到!” “那你就不会动动脑子,放个有地址的多危险,既然那个江湖朋友没死,他自己记得地址啊!等将来你再问他一遍不就行了,你应该把这张烧了!等他出狱后另外还一万两银票给他!” 秦清河气得已经没气了:“如果我有那么多钱,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田凡傻了,急道:“那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先别急。”秦清河沉住气想了想,道:“你昨晚托保,,保的数额又这么大,现在才是上午,我想镖局一定会仔细筹划了才上路!现在东西应该还在会友镖局。你拿着押票去要回来,不保了,赔他们些违约银子无妨。” 田凡神色无比尴尬:“秦大哥……我……我没有押票。” “什么?”秦清河大惊:“怎么会没有押票,你保这么大的数额,那是凭据啊,镖局不可能不给你押票的!” “给……是给了,但是我怕你在我身上一找出来就知道东西被我送去会友镖局,你也说了,拿着这个赔几两银子就能把东西拿回来,那还能打起来吗?”她低着头道:“所以我拿到花押就烧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下闯了大祸,低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没有花押,镖局当然不会将镖主说了值一百万两的东西给人,就算东西是田凡亲自送来的也不行。万一是套子,前脚拿了东西走,后脚又有一个人拿着押票要东西,让镖局怎么赔?托保的时候掌柜的已经明确和田凡说了这个规矩,所以别在这上头想了。 田凡哭道:“我让我爹出兵,硬抢回来,行不行?秦大哥,我求我爹,他会答应我的。” 秦清河此刻却安静了下来,摇头道:“不行,惊动官府,裴源家眷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田凡哭道:“我不让我爹说!他说我就死给他看!呜呜呜~~~~~” 秦清河道:“那你就是把你爹害了,他在天子脚下为官,身边不会没有耳目。知情不报,与钦犯同罪。这件事,我们不能让你爹知道!” 田凡嚎啕大哭起来:“秦大哥,怎么办?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裴夫人母子的。” 沉默片刻,秦清河手指碰了碰她,声音很温柔:“别哭了,我受人所托,即便没了性命,也绝对不会让裴夫人出事!你放心!” “秦大哥!”田凡哭的更厉害了:“什么你没了性命,你要干什么?” 秦清河叹道:“劫镖!田凡我看你可以去算命了,刚说我是江洋大盗,我就真要做江洋大盗了。” “呜呜呜……不!你都这样了,动也不能动,怎么能和霍木木打架?”田凡哭道:“我还特意让霍木木去保,你刚才还说这样和霍木木动手就是找死,我不想让你死!呜呜呜……” “不能打,可以偷。田凡,你送我去会友镖局,这样说……” 田凡耳朵凑近,听完后抬起头,小心的问:“这样……能行吗?” 她睫毛上都是细细碎碎的泪珠,少见的可怜相。秦清河一心想安慰她,于是温声道:“我有十足把握,放心吧,你还信不过大哥吗?” 田凡顿时破涕为笑,一声欢呼:“太好了,我们这就去会友镖局!” 她这一声欢呼,秦清河叫了一声苦,忙道:“事情不大,我自己去办行了,和你无关,你不能跟着!听清楚没有?” 田凡笑眯眯的看着他,拖长声音道:“听清楚了——” 第11章 镖不喊沧州,为什么尼? 一日之后,会友镖局的镖车正式上路,一共出动了十五个镖师,八个伙计,带头的是会友镖局天津分号代理总镖头张德茂。 像会友这样财大气粗的大镖局,总镖头多半只是坐镇,少有亲自走镖的。张德茂一直以总镖头自居,本不愿意轻易降了身份。但是更不愿意镖局开张以来最大的功劳落在霍怀玉头上,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走这一趟镖。霍怀玉仍然作为趟子手跟着一起走,美其名曰是要沿途指点他各种规矩。霍怀玉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当真以为这前辈对他照顾,兴奋的干劲十足,早早就准备好草镖等着了。 所谓草镖就是骗人的玩意。值钱的红货很容易吸引强盗注意,镖局一般都会用一些不值钱的笨重货物装在镖车上掩人耳目,假装自己保的是这些玩意,就是所谓的草镖了。 好多故事里都有镖师自恃武功高,化妆成商贩士子模样暗带红货,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到了地头。但这几乎不可能,首先镖局的达官爷自有一种气质,就算逛个天桥都很容易被老百姓认出来,有了什么纠纷就会请达官爷评理,更不用说经常和镖局打交道的绿林道上的朋友了。你是保镖的还是老百姓,闻闻味儿就能认出来,保镖的化妆出来,不是等于明着告诉别人自己有大买卖吗?要是这样被抢了,回头都没办法托关系找场子。 加上镖局走镖,靠的主要是交际人脉,并不是功夫,所以镖头们多半广交天下朋友,认识他们的人越多越好,到哪里都是熟面孔,你还画个屁的妆?如果是霍怀玉这生面孔一个人走镖,那倒是可以试试故事里的办法。但那也最多能用一次两次,镖师稍微做长一点时间,就不可能没有人认识了。 镖路并不是江湖,镖师也不是行走天下的大侠,说到底是靠自身武艺找生活的力气人,去学侠客的潇洒风流,谁给饭吃?草镖上路,才是镖行百年来总结出最安全的办法。 因为这次会友镖局出动的镖师比较多,东西太不值钱了看着假,于是这次草镖张德茂也下了点本钱,用的是上好的松江棉布和药材,都是占地方的东西,前后装了六辆大车,插着会友镖局的旗帜,一路喊着‘合吾’前行。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霍怀玉一路推着镖车行走,心情很是愉快。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红货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他心中甚至期待有人劫镖,那么像想象中一样大展身手,或者认识仗义疏财江湖朋友,和江湖流传的故事一样。 “合吾一声天下走,月半镖车平安回!会友镖局向合字道上的朋友借路!”霍怀玉依照张德茂的吩咐,每到树林边或者道路的转角处都大声喊着镖号。 张德茂在马车里伸出头叫他:“少东家,你不用那么卖力喊,没有什么情况,隔半个时辰喊一次就行了,叫别人推车,你上车歇歇吧。” 霍怀玉摇着手,满脸笑容:“不用,叔叔,我推行了,我一点也不累!”由于兴奋,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合吾一声天下走,会友镖局借路啊!” 霍震霆喜欢武功,从小就让自己的孩子们学武,依照他的财力势力眼力,请来的师傅都有相当水准。不过学武毕竟是辛苦事,需要极度专心刻苦,霍震霆并不勉强,不想学就算了,他那么多子女中,只有这个小儿子一直坚持下来,终成大器。但同时也只有这个小儿子头脑简单,没见过什么世面,当趟子手推车喊镖都能高兴的不得了。 张德茂满面堆笑恭维两句,坐回车中,心道:“傻子!仗着会投胎,要不你就是一个傻子!”又在心里补充一句:“哼,就算会投胎,还是傻子!”却见这傻子和一起推车的趟子手有说有笑,连许多骑马的镖师也乐意和他说话,一个月的时间,会友镖局上下人等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个少东家,个个和他亲密,张德茂心里更不舒服,摸出旱烟枪,一旁的徒弟阿龙立即给他装烟点上。 张德茂抽完一袋烟,看看天色,打发徒弟到后面的车子前请示:“天不早了,咱们要紧赶一程,好能赶上在前面的客栈歇了,少爷意下如何?” 马车帘子一挑,田凡露出脸来,道:“少爷说,镖头看着办就成,只要保住人货不失,辛苦些不妨。” 那镖师道:“小人晓得了!那就请少爷坐稳了,一会跑的快,可能有点颠簸。”车里面的‘少爷’秦清河面无表情,自从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跟着镖车一起走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押票,镖是拿不回来了,硬抢?以他现在的僵尸模样,成功几率可想而知。秦清河想来想去,也只有镖主随货这一个办法了。 人货同行也是镖行能认可的规矩。商人们托镖之后经常要跟着一起到地头,直接做买卖,这样就人货同行了。也有货镖和客镖是两拨人的,因为同路,镖局乐得走一趟收两份钱,也就带着。 尤其是值钱的红货,很多人都是要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才能放心的。价值过十万的镖货,十次里有七八次都有客人跟着。所以镖车客货同行的有的是,多一辆马车也并不碍眼,有时候还能起到障眼法的作用,让人觉得是因为镖货油水不足,镖局才多接客镖赚路费的。 所以尽管托镖的时候没有说好,但田凡作为镖主的身份要跟着,看着这一个瘫子一个小女孩,会友镖局也就答应了。谁能想到镖主随货的目的是要找机会劫自己的镖呢? 秦清河本想自己一个人跟来,但是镖是田凡托保的,镖局的人不可能承认他是货主,只好让田凡给他作证,跟他一起去交涉跟镖的事情。虽然秦清河反复声明,只是自己去不能带着田凡,田凡答应的倒是挺痛快,但是看她眼睛咕噜噜乱转,秦清河就知道希望不大。果然,田凡提出的是两个人一起去,她瞎话张口就来,他成了提督家三公子,田凡是公子的贴身丫头,要跟着照顾公子。 她的理由是年龄自己和她三哥年龄相仿,不会穿帮。天下间年龄差不多的人得有多少,只靠这个就不会穿帮?他秦清河一介草莽,身上除了田凡刚给他卖的新衣服,哪里有一点官府少爷的气质?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秦清河又不能拆她的台,会友镖局掌柜的叫他少爷,他只好含糊答应,尽量态度倨傲,希望少说话少犯错。 镖车预备上路的时间就在明日,秦清河无可奈何的看着田凡兴致勃勃的张罗两人行囊。 马车被她包下一天,秦清河被迫坐在车里跟着她满街闲逛。田凡好像出外游玩一般,买了好些衣服杂物,打了两个不小的包袱扔进车里让他抱着。又特地给秦清河做了一条结实的长带子,一端缝进去一块尖石头,扔出去还能扯回来,这样他就不必不停的在地上捡石头了。买完东西她还去雇了一辆舒服的马车,又回提督府挑了两匹健壮听话的马套在车上,里里外外忙的一头大汗,钱花完了中间又回家拿了一次才罢。 田凡和秦清河一起出去的次数很多,田大人见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只当她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做,心里替她高兴。他有意撮合二人,随她进进出出的折腾,不但没拦着,还帮着女儿瞒着夫人。 且说次日清早,田凡特地找父母说今儿要秦清河陪她去城外寺庙上香,估计回来要晚一些,晚饭不在家吃了。又哄他说定然替爹娘求个平安符回来,哄的老爹喜笑颜开。田凡的娘虽然看不上秦清河,却半点也不舍的数落自己姑娘一句,田凡一撅嘴她就心疼,也只能答应,叮嘱了几句,又赶着往田凡手中塞些香雪饼之类的药,防她贪玩,路上暑热。田凡一一答应,留封信在枕头底下,离家出走去也。 要是田家老爷夫人事先知道女儿这次不是在天津城内玩玩便罢,而是要跟着镖局几十个男子在外面呆一两个月,估计会双双昏过去。等天色大黑还不见田凡回来,田夫人终于不放心找到书信,田凡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早走了没影。等田大人顺着各种线索查到女儿是跟着镖局一起走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且说镖车走了两日后,路边的大叶子杨树渐渐变成大片大片的枣树,地势也逐渐开阔,原来快到河北沧州地界了。枣树虽然矮小,但树干弯曲遒劲,黝黑似铁,和笔直钻天的杨树比起来,另有一番味道,霍怀玉看的津津有味。 “合吾一声天下走,会友镖局借路!”一连叫了两天,他兴奋劲仍然没有过去,虽说不再一声接一声叫的烦人,但这个小子脑子里好似有一部准确的钟,半个时辰一到,他即刻喊一次,分毫不差。每次都是他中气十足的叫完,其余推车的趟子手的声音才陆续响起。 好似回音一般的‘借路……借路……’声中,镖车正式进入沧州地界。 官道贯穿南北,路一直是直的,在路边立一块石碑就算划分州府了。石碑是旧物,长满青苔,‘沧州’两个隶书字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来。张德茂吩咐大家停下,将镖车上的旗帜拿下,车头徽记盖上蓝布,趟子手身上绣有会友镖局标志的褡裢也取下来。 霍怀玉放下包袱,奇怪的问道:“这是干什么?” 阿虎伸头过来,道:“少东家,‘镖不喊沧州’这是道上的规矩。” “什么叫‘镖不喊沧州?’” “因为成兴镖局在沧州啊!那可是镖行的祖宗。成兴镖局李家定的规矩,几十年上下了,南来北往的镖车,不管是黑道白道,也不管是水运路行,只要是车到沧州、船过沧州,必须扯下镖旗,悄然而过,不得喊镖号。” “为什么啊?”霍怀玉瞪大了眼睛。 “立规矩呗!让江湖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号!”阿龙凑过来,道:“成兴镖局总镖头李冠铭定下来的,开始大伙也不听,全让他打服了!有一个外地镖局不晓事,通过沧州,高声喊镖,没落镖旗,一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走到沧州南城门,被李冠铭骑马追上,李冠铭双手抓住城门,把烈马用双腿夹起,马被悬在空中咴儿咴儿乱叫,却动弹不得。镖客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只好解下镖旗,李冠铭才让他们过去。从此镖不喊沧州就叫响了。无论你有多大的名头,多好的身手,只要在沧州喊镖叫板,保管你栽个大跟头,丢尽脸面。 “你那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另一个镖师道:“少东家,双龙镖局你知道吧?也是咱北地的大局子。就是三年前的事,双龙镖局有镖船过红孩口,不知道是不是疏忽,镖旗不落,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就在这运河沿上玩耍踢毽子,见了一个飞毽向河心踢去,隔着六七丈远,那轻飘飘的鸡毛毽子咔吧一声就击落了镖旗啊!” 他的话引来一阵唏嘘惊叹,一个叫陈二的趟子手问道:“少东家,你的身手,能不能隔着六七丈远用毽子射落镖旗?” 霍怀玉想了想:“我没踢过毽子,但是毽子底下有铜钱,我能隔着三十丈用铜钱打柳树,旗杆没有树枝粗,我想我能射落镖旗。” “哇!”好些个小伙计一起惊叹,少东家这人长就一副不会说谎的样子,他说能射断,谁听了都信。有好事的就说:“不如我们也把镖旗插上吧,有少东家在,怕他作甚?” 张德茂后面咳嗽一声:“江湖有言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沧州,人人习武,个个练拳,好手当真的多不胜数,有人不要以为自己出身好,功夫高,就是天下第一了。还差着火候呢,你们知道沧州有多少宗师?出过多少大事?别说沧州这样天下闻名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山小河也要谨慎,江湖有言道:‘小心走遍天下,莽撞寸步难行!’” 说罢,张德茂还是有意无意的朝霍怀玉冷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可以找到机会讽刺他一句。可惜霍少爷心眼实诚,这明显带着刺的话他也没听出来,反而兴高采烈的问张德茂:“叔叔,沧州出过什么大事?和我讲讲好不好?” 张德茂有点欺负傻子的感觉,自己觉得没味,脸上却仍然带着笑,道:“少东家想听故事,等以后闲了我给你说,现在大伙都累了,先歇歇吧。”转身吩咐:“下了镖旗原地歇半个时辰,吃些干粮再赶路,天色不早了,今儿我们在沧州过夜。” 众人答应着,拿出干粮水囊,三三两两的坐在路边歇息。张德茂懒得讲,年纪轻些的趟子手却很有倾诉****,他们就着刚才的兴头,围着霍怀玉七嘴八舌讲起沧州故事来,内容都是某某镖局过沧州的时候没下镖旗或者喊了镖号,最终吃了亏的故事。 沧州出了很多相传百年的武林世家,在江湖中地位卓著,所以关于沧州的故事也很多,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口口相传,现在趟子手们讲述出来的故事都是加了很多想象的,一个个千奇百怪,估计真的很少假的极多。 尤其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大家更喜欢听那些看上去不像高手的人突然震惊四座的故事。于是那些给了冒犯沧州人教训的都是毫不起眼的老婆婆、书生、乞丐之类人物。霍怀玉这位真正的高手,由于长的相当结实、没练过武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一定是年富力强,反而不符合会他们心目中的高手形象。 而且趟子手们都知道少东家是个绝顶高手,为了让他震惊,更是下足了吹牛的功夫,把个初入江湖的霍怀玉听的目瞪口呆,不时发出惊叹。他痴心好武,心中不由对故事里被神化了的沧州武功颇为向往。 第12章 那喊了能怎么样尼? 镖队停下不走已经有一会了,田凡坐不住,跳下马车走了过来,问:“少爷让问,你们怎么不走了?” 霍怀玉抢着答:“镖不喊沧州!这是江湖规矩!我们在下镖旗呢。” “什么不……喊沧州?”小丫头惊奇的张开嘴,露出一对龅牙。 “镖不喊沧州!”霍怀玉兴致勃勃的卖弄他刚刚得到的江湖知识:“成兴镖局是镖行的祖宗,就在沧州,听说几十年前……” 其余镖师伙计看着霍怀玉和田凡说话,全撇撇嘴走开了一点。 一个伙计道:“少东家脾气也太好了,这小丫头长得不像人样,偏偏自己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整天对着咱们人五人六的吆喝,少东家还理她!” 另一个伙计道:“小声点,人家是官府家的丫头,你没听说宰相家奴七品官吗?提督公子的贴身丫头,也算个有身份的了吧,人家自然看不起咱力气行,脾气大点也应该。” “可就奇怪了!提督公子是什么身份?要什么美人没有,身边伺候的人,怎么放了这么个德行的?” 那伙计小声道:“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客人要来跟镖的时候我刚好在柜台,就听了一耳朵,车子里面那个少爷这么多天不露面不是摆谱,他是个瘫子!身份虽然高贵,可惜是个废人,大概在家里也是不得宠的,轮不到他挑拣佣人。这丫头长得虽然丑,但是识文断字,和人说话都是她交涉,出得了场面,也就将就了。” “瘫子?”伙计惊道:“怪不得车也不下!瘫子不好生在家养着,和我们镖局去扬州干什么?就是再不放心他家的宝贝,遇上饿虎,他还能有什么用不成?” 先前那个伙计道:“那可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事了!这么大的镖,镖主不放心要跟着来,天下镖局都没有拦着不让的规矩,何况他们主仆两个还加了一万两银子的肉镖,我们就顺道连人带货一起保了,好生伺候着到了扬州,银子到手就得了!” 另一个伙计嘬着牙花子惊叹:“你说怎么有人那么有钱!保红货,十五万两!保自己,又是一万!走了这趟镖里外十六万!要是能分几百两给我,我就不干了,回乡下买田去!” “说的好像钱已经到手了似的,镖青多责任也大!红货谁不惦记?万一失手,我们镖局上下就全等着砸锅卖铁吧!” 那伙计朝霍怀玉一努嘴,小声道:“要光是张镖头,真悬!有少东家,老子不操心!” 大家顺着他看看霍怀玉,都不由自主点点头。 霍怀玉丝毫没有众望所归的优越感,犹自在和田凡兴致勃勃的八卦:“三年前,双龙镖局有镖船过红孩口,没下镖旗,叫一个小女孩用毽子……”这两人一个是初出江湖、很傻很淳朴;一个是精力旺盛、天性要惹祸,都带着旁人没有的兴奋劲,倒也谈得来。 田凡带着故事回到车里,得意的和秦清河一一重述,不免夸大了许多,十几岁的小女孩变成五六岁,六七丈的距离成了五十丈,也不管整个河道有没有五十丈宽。这些事秦清河早就听过,只给她个耳朵,随她怎么胡吹去,自己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有田凡在,劫了镖怎么走也是个问题,秦清河思前想后,所以跟了三天迟迟下不了手。此刻耳朵里嗡嗡嗡嗡,全是田凡道听途说的故事。大概镖不喊沧州这件事情对于田凡来说太帅了,李冠铭立即打败秦清河成为她新的偶像,要不是老爷子早已作古,估计田凡非让他找李冠铭比试一下才甘心。 镖不喊沧州?秦清河脑子突然一动,打断田凡:“你确定东西在霍怀玉身上?” 田凡一愣,道:“我指名让他带,没错的!”没有押票就不能把东西要回来自己带着,要不可省了多少麻烦!可叹当初自己还指了个武艺最高的,要是找个普通镖师,那多好。田凡因为心虚,立即老实了不少。 秦清河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 当晚镖车在沧州熟悉的客栈住宿,夜里照例是镖师轮值。霍怀玉人虽然谦和,但是轮值这样的活镖局人是不敢让少东家做的。霍怀玉也不知道这个规矩,白天一直推着最重的一辆镖车,也有些疲劳了,张德茂希望别的趟子手嫉妒,给他定的是单房,自己反倒和镖师们挤二人间三人间去了。霍怀玉从生下来没缺过钱,这单房在他眼中还颇为简陋,压根没有注意别人的房间不如自己,径自睡觉去了。 睡至半夜,客栈里却传出极响亮的一声镖号:“合吾一声天下走,会友镖局借路啊!”声音和自己一摸一样! 霍怀玉猛然翻身坐起,心道:“我说梦话了?” 谁知立即又听到一声:“道上的朋友让让,会友镖局借路啊!”仍然和自己的声音一摸一样! 霍怀玉已经完全清醒,他吃惊的摸摸自己的嘴巴,确实不是自己喊的! 好几个会友定下的房间里都亮起了灯火,片刻就有很多人来到他房门前敲门,镖局走镖讲究的是晚上和衣而卧,不脱衣服,所以遇到变故反应极快。 霍怀玉却不知道这个规矩,他是脱了衣服睡的,等穿好衣服开门,张德茂也来了,他笑眯眯的道:“少东家,我知道你身手好,不会怕了沧州的朋友,但是道上规矩就是规矩,成兴镖局好歹是咱镖行的老祖宗,少东家能不能卖点面子给他们?” 霍怀玉道:“叔叔,不是我喊的!” 张德茂打着哈哈,道:“少东家年纪小,一时忘了也不要紧。咱们不喊了行不行?” 霍怀玉好生委屈:“真不是我喊的!” 张德茂又笑了一下,挥手道:“行了,少东家说不是就不是,大伙都回去吧。”指着两个镖师:“你们过来干什么?不是让你们在院子里守着镖车吗?”那两个镖师知道镖车里只是不值钱的草镖,怎么会专心看守?听到声音就来了,被张德茂一叫,只得返回院子里喝风。 霍怀玉无奈躺回床上,过了一会,刚迷迷糊糊有些困意。“会友镖局和朋友借路啊!”又是一声镖号响起。他一下窜了起来,听声音就在左近,却很飘忽,不能确定是什么地方发出来的。片刻诸房间灯火又起,重新汇集在他门口,有些人开始嘟囔些不中听的话了。 张德茂又来敲门:“少东家!我知道你不服气,等镖走完了,叔叔引荐你去拜会沧州武林世家如何?凭你师傅的名气,他们定然不会小看少东家。但是镖号关系咱们会友镖局的体面,给叔叔个面子,别喊了行不行?” “我没喊,我真没喊!” 张德茂打了个哈哈:“少东家的声音大伙都识得……算了算了,少东家说他没喊,整个镖局都是少东家的,他有数的!凭少东家这样的身手,想扬名立万也是应该,我们走吧。” 霍怀玉瘪着嘴,分辨不清,只好看着大伙不满的看他,嘟嘟囔囔的走了。 这一次他可不睡了,竖着耳朵听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果然又是一声镖号叫起来。霍怀玉确定绝对不是自己说梦话,他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嘴呢。 耳听得有镖师大声发牢骚:“想扬名自己找上门去,一会儿一句,还让不让人睡觉?” 张德茂声音已经十分不悦,道:“少东家,你执意如此,那有了麻烦,你要自己负责!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回头呵斥其他镖师:“都睡觉!少东家再说什么也不许出声,他自己有数,用不着咱们会友镖局去管!” 霍怀玉心中委屈极了,他盘起腿来五心朝天捏了个静字诀,眼鼻喉舌身等感觉都收归体内,只留下听觉,顿时耳力涨了几倍不止,方圆三十丈风吹草动都听的一清二楚。这是天山独特的内功心法,练功时静心用的,将五识的能力归于一处,可以大大提高那一处的灵敏度,一般瞎子的听力都会比较好,也是这个道理。 凝神静听了半个时辰,客栈里众人磨牙放屁打呼噜、院子里马打响鼻、起夜的人在马桶里撒尿,诸如此类的声音如同就在脑袋边响起一般,偏偏再也没有听到一声镖号声。 就在霍怀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客栈门外渐次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多,足有百八十人,而且个个落地轻捷,显然都是有武功在身的江湖客。声音来到门前停下,掌柜的显然已经出去招呼了,只听一人沉声道:“在下三和门马云中,前来拜会会友镖局的朋友。” 客栈内顿时喧哗起来,张德茂急着催促大伙起身的声音传来。霍怀玉放下双腿,如今根本用不着他提高听力,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马云中停了片刻又道:“你们叫了一夜的镖号,催的这么急,如今沧州的朋友都连夜来了,怎么反而不见会友英雄露面?” 霍怀玉走出房门,叫了声叔叔,张德茂狠狠瞪了他一眼,急着往外走来不及和他说话,只见张德茂人还没有出门,已经满脸堆笑,抱着拳头迎上去叫道:“马大侠大驾光临,真是不胜荣幸!原该我们拜会各位英雄才是,真是失礼失礼!” 霍怀玉心中也知道不是好事,多半还是冲着镖号来的,张德茂瞪他,还是认定这是他惹得麻烦。眼看十个镖师都急匆匆跟着张德茂出去了,大部分人路过他都埋怨的看一眼,尽管不是自己喊的,霍怀玉还是被大家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他犹豫不绝的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出去。 第13章 人多了不起啊?我就是没喊! 此刻会友镖局投宿的这间小客栈真是热闹非凡,只见熙熙攘攘,围了足有百十个人,门口围不下,一直排到巷子外面。已经是深夜了,客栈掌柜大概将所有的灯都拿出来了,和伙计们高高低低的举着照亮。 马云中上前一步,道:“会友英雄好足的中气,整个沧州城都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各位远来是客,我们这些做主人的也不敢让诸位失望。在下只好连夜将沧州同行都招来,如今我们也差不多来齐了,请镖头划下道来吧,单对单还是一起来?要怎么伸量?” 镖头张德茂站在门口,不住向四方作揖,口称:“不敢不敢!敝号绝对没有伸量沧州同行的意思!咱们一入沧州,即刻下了镖旗,遮了徽记,那是依足道上规矩做的,没敢有丝毫怠慢,各位同道误会了!” 一个沧州武师道:“镖不喊沧州,镖头不会说自己不知道这个规矩吧?你叫了一夜的镖号,口口声声让我们这些人给会友镖局让路,有什么误会?” 张德茂拼力解释道:“不是不是,喊镖号的我们镖局的少东家,他年轻人要面子,这可和我们整个镖局无关。” 有人啐道:“你们少东家要面子,我们就不要面子了吗?要是叫你们在沧州喊了镖号,我们一声都不敢吭,老祖宗的脸可就叫我们这些人丢尽了!少废话,抄家伙吧!老规矩,打得过我们,就借你这个路,要不然你家镖车哪里来哪里回,不要从我们沧州过!” 张德茂道:“各位!各位!请给在下一个薄面,我们镖局讨生活不容易,全靠朋友关照才挣出饭钱。还没进贵地,我们就把镖旗下了,徽记也掩了,这个是我这镖头能做主的。但是嘴长在人身上,憋不住喊一嗓子我就没办法了。各位不信可以问我的伴当,今夜我曾全力劝阻少东家,但他不听!东家做事我们出力气的人不敢管,可也不应该连累到我们是不?我们少东家有名有姓,姓霍叫霍怀玉!各位尽可以找他,这趟镖还望让我们平安过去,在下在这里谢过各位朋友了!” 一个镖师忍不住小声说:“镖头,这不是把少东家卖了吗?” 张德茂一瞪眼睛:“那要怎么样?他自己惹的祸,他不抗你来抗?江湖有言道:‘路宽好跑马,树大好遮风。’他师傅是张真人,用你替他担心?” 那镖师低头不说话了,沧州的武林同道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要和他们争面子那真是一件无休无止的事情,一个打不过就另外一个上,现在打不过就日后上,就算追上十年八年、就算需要走遍天下拜师学艺,沧州人也一定要把这个面子争回来。他即没有霍怀玉那样的本事,也没有人家那样的背景,还是老实呆着吧。 三和门的马云中算是沧州武行的头面人物,他伸手阻止众人,道:“会友镖局打沧州路过也不是第一次了,按说都是朋友,大家伙也莫伤了和气。既然镖头这么说了,那贵镖局哪一位喊了镖号,镖头就把他请出来伸量一下吧,规矩是前辈定下的,后辈也不是不能改,只要您在满沧州地界没有遇到敌手,以后想喊什么都随你!” 张德茂苦笑道:“不瞒各位,我们少东家是少爷出身,他虽然和在下一起出这趟镖,那也只是东家让带着他游玩一下的意思,少东家的事,我真做不了主。” 不管心里多希望霍怀玉倒霉,命令他出去和沧州武师对打的胆子张德茂还是没有的,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伤了,霍震霆和张昆仑,他得罪的起哪一个?这件事要他自己决定才行,张德茂也不能担这个责任。 “岂有此理!你说什么我们就要信什么?真要是个什么少东家喊的,你找出来给我看看啊,惹了事之后一句你做不了主就算完了?红口白牙,你倒推的干净!全像你这样,我们沧州人的脸都不用要了!” “对!少废话,你说是谁叫的号,就让谁出来,否则我们听到的就是你们会友的镖号,要找就找你们会友镖局。” 张德茂心道,这场仗输了霍怀玉丢面子,赢了霍怀玉得罪人,总之都是不错的。于是叫过跟来的镖师,道:“各位朋友既然这样说,那就去东院请少东家出来吧,都客气点,他不是咱会友的人,要不要出来可要由着人家自己。” 几个镖师答应一声回身进了客栈,只见霍怀玉就在院子里呆呆站着,几个人连忙围上去,年纪略大的镖师陈德上前道:“少东家,你……你都听到了?” 霍怀玉茫然点点头,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并不是难受外面人要与他为敌,而是听见了张德茂说他不是会友的人,霍怀玉自幼习武,又在渺无人烟的天山一住五年,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会友镖局这一个多月交的朋友比他以前所有认识人加起来还多。渴求同伴的少年十分依恋这种归属感,此时张德茂竟然说他不是会友的人,这个打击对他非常之大。 “唉!”陈德跺脚:“少东家,你刚才也真是有点淘气,为什么非得喊镖号不可,这下糟了,不打是过不去了!你无论如何也出去伸量一下吧。”看霍怀玉一副要哭的模样,他不禁心软,道:“少东家,你也别担心,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也就是挣个面子,点到为止,不会伤人的!” “镖号不是我喊的!真不是我喊的!”霍怀玉委屈的真想哭,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哭是很丢人的事情,只好拼命忍住。 “对!”陈德道:“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承认,要不然就让人抓到把柄了!” 趟子手陈二是他的侄子,颇有些年轻气盛,他撇嘴道:“怕什么,一群人围着我们耀武扬威,好像要吃人似的,也不见得是少东家的对手,英雄狗熊,试过才知道!少东家我支持你!咱就是喊了,怎样?” 陈德打了他一下:“臭小子,你别在这儿添乱了!”看着霍怀玉,声音放柔和下来:“少东家,你也别怪镖头,我们都是靠力气吃饭的粗人,和你不一样。断了路就断了镖局上下百十口子的口粮啊。” “嗯,我不怪。”霍怀玉吸吸鼻子,挺起胸道:“陈叔叔,你说吧,我该做什么?不过要要告诉他们,镖号真的不是我喊的!” 陈德点头道:“这个一定要咬定!我们得站住理!他们心里信不信就再说了。一会儿你去和外面的人伸量伸量吧,能在沧州开门立派的都是高手,胜了更好,不能胜也不要紧,顶多我们绕道不走沧州罢了,少东家,你自己千万小心点!” 陈二撇嘴:“这次绕道我们以后怎么办?次次都绕?三十多条镖路里一多半都要打沧州路过,干脆关门别走了!少东家,依我说你甭想那么多,打服了他们就结了。”陈德怒瞪了侄子一眼:“你有本事你出去打,现在有危险的不是你,你就怎么痛快怎么说。” 霍怀玉道:“陈叔别担心,我一定会小心的,我都听明白了,打胜了外面的人,我们就没事了。” 陈德点头道:“你功夫那么好,按理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也就是白担心。镖头让你出头还有一层意思,咱们理亏在先,这事轻了不好重了也不好,这事要我们担真是担不下,一是打不过,二是面子小,你就不一样了。今儿你要是胜了,日后请你师傅出面调停一下,天大的事也不要紧。那时候咱会友镖局才算真把这事揭过去了。” “行,陈叔,我出去了!”霍怀玉重重点头,陈德加了一句:“一定要咬死了,你没喊镖号啊!咱们得站住了理!” “嗯!”霍怀玉大声答应,几个大步出了客栈,走到人群面前,对着马云中开口就道:“镖号不是我喊的!”。 第14章 打死我也不说我喊了 马云中吓了一跳,道:“你是谁?” 霍怀玉道:“我就是霍怀玉,但是镖号不是我喊的!” 沧州诸人面面相觑,会友镖局的少东家明面挑衅,他们还以为是多么嚣张跋扈的少爷呢,却见霍怀玉穿着也颇为朴素,长相也颇为老实,年纪横看竖看不过十七八岁。再看他眼圈微红,分明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本来心中想好一见到这小子就给他个厉害尝尝的,这时却互相看看,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张德茂已经一个箭步上来,叫道:“少东家,我三番五次的劝你,你还是要喊镖号,现在出了事,你要承担!” 霍怀玉道:“好!陈叔叔已经和我说了,只要把这些人全胜过咱们镖局就没事了。”鉴于白天趟子手们对沧州神功的极力吹嘘,霍怀玉心里并没有底,但还是说:“我会尽力的!” 可怜的霍怀玉,他真是不太会说话。沧州诸人不免心中有气,有沧州剑之称的江海潮终于忍不住了,他冷笑一声,道:“少东家好大的口气,怪不得镖号叫的那么响亮!” “我没喊镖号!”霍怀玉大声道:“你们都听错了,那不是我喊的!” “好,你把我们这些人全胜过,你说什么都行!”江海潮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如你就先试试胜过在下吧。”马云中暗自点点头,江海潮在众人中武艺算得上五名之内,由他来打头阵很合适。既能试探出对方的底细,也不坠了沧州英雄的名头,万一不敌,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江海潮对着霍怀玉做了个请的手势,霍怀玉还了一礼,架势拉开,接下来就应该是开战了,谁知霍怀玉突然又回头向张德茂问道:“叔叔,直接就打吗?我要不要手下留情、点到即止?” 张德茂跺脚心道,本来是想暗中嘱咐他留手的,这么当面一叫,他要再说留手,那可就换成他得罪沧州群雄了。他四下一看,全是杀气腾腾的目光,就等着看他怎么说了。只好一甩手,喝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还管得了你?” 霍怀玉追问:“叔叔,你的意思让我不用留手?伤了他们不会给我们镖局惹麻烦吗?” 张德茂心道: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摆着手道:“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便你自己!别来问我!” “那到底是留手还是不留手啊?” 江海潮喝道:“让我告诉你,你不用留手,尽管出尽全力,在下准备领教你的高招!”说罢摘下佩剑,对着霍怀玉比了一下。心里恶意徒生,打定主意要给这少年一个大教训。 他冷笑着踏上一步,扬起剑鞘,道:“请吧!少东家用什么兵器?” 霍怀玉见江海潮这一步踏的轻盈灵动,肩头随着步子一颤一闪,就知道他是一个剑术高手。他脚下立即一弹,羽箭一样飞扑了出去,眨眼就到了江海潮面前,一手探出抓向江海潮的手腕,另一手兜在小腹,斜运劲由下向上撩向江海潮的剑柄,这时才开口道:“我专门练过很长时间的徒手对白刃,我用手就行了!” 他的武功是以拳脚为主,张真人怕他日后遇上使用兵器的高手吃亏,在空手入白刃上下过大功夫训练他,他用手比用兵刃更有把握,并不是对江海潮的轻视。 霍怀玉脑筋实在不太灵光,但对别人的恶意还是好意非常敏感,婴儿见到一个人就能感觉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靠的就是这种赤子之心,江海潮对他的恶念让他立时紧张起来。加上张真人的脾气并不是那种能忍事的,每次都是让徒弟抢先机主动进攻,甚至不惜经常偷袭来训练徒弟的反应速度。此刻见江海潮一步踏出,暗合剑招,他立即按照平时习惯了的方法出手抢攻起来,出手就是狠招。 江海潮虽然一直防着他,但是他这样说打就打吃了一惊,这一惊还没吃完另一惊就接踵而至,霍怀玉一扑之势竟然刚猛的无法想象,江海潮只觉得耳朵里嗡了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对方的影子也同时到了面前。 “他真要空手敌我的剑?”江海潮被这样气势逼的呼吸都要停滞了,竟然有了一丝慌乱。心中暗道不好,他连忙转身斜踏一步,身体好像陀螺转了个半圈,反而抢到霍怀玉侧面,右手握住剑柄往上一抽,就想拔出剑来,扳回劣势。 霍怀玉一爪抓空,立即将身体一缩,又是一爪抓向了江海潮拔剑的手腕。同时另外一手从身体侧线击出,呼的一声,凌厉的拳风离江海潮面门不过寸许,他可是依足了江海潮吩咐,没有丝毫留手。 这一下更是快如闪电,江海潮亡魂皆冒,哪里还顾得上好看不好看?脚下猛然后退,上盘也整个向后弯折了一下。 霍怀玉进身,一手兜向江海潮额头。另一只手又进,目标还是江海潮拿着剑的手腕。 江海潮只见一只手在面前急速扩大,手腕同时也感到一阵劲风。他心道:“这哪里是空手入白刃?分明是不让我有机会拔剑!有本事你让我把剑拔出来你再入个试试!”但是他成名已久,霍怀玉看着比他小了二十岁!这话让? 第15章 脑子不好的前提是有脑子 霍怀玉一个人站在客栈门口,顿时觉得天地悠悠,孤独难耐,眼眶红了又红,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 忽听一个晴朗的声音道:“喂,打赢的人是你啊,你怎么哭了?” 霍怀玉见田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看着自己。低头忍住眼泪道:“我没喊镖号。” 田凡噗哧一笑:“原来是没说够啊,要不你追上去拉回来几个,打完了再和他们说。”她用脚尖踢着地面,道:“真是的,来了百八十个人,才打完三个就都走了,我还没看够呢!” 霍怀玉心情实在糟糕,低头回了客栈,不再和田凡说话。 田凡无法,只得回去自己的住处,秦清河斜了她一眼,问:“如何?” 田凡吐了一口气:“秦大哥,这个霍木木当真厉害,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不是对手,怎么办?” “这我知道。”秦清河的道:“不过他现在也已经耗去了不少体力,我去引开他,你趁机到他房间找东西。东西丢了大概镖局的人只会认为是沧州哪一个暗中高手所为,为了找回面子,这种官司一时撕扯不清,黑锅就互相背吧。”他心中轻轻一叹,自觉这件事做的不够光明磊落,但是他要光明磊落了,裴源妻儿脑袋也就落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再说霍怀玉心里空落落的,回到房间也不想睡觉,只是呆呆坐着。 忽然一声‘合吾一声天下走,会友镖……’的声音响起,仍然和他的声音一摸一样。 “又来了!”霍怀玉怒不可遏,猛然跳起,冲出了一步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噗通一声就地坐下去,捏着静字诀全力聆听,瞬间进入五识归一的状态,眼鼻喉舌都成了摆设,只留下耳朵全力仔细捕捉声音的源头。仗着霍怀玉心智坚定,便是张昆仑也不能像他这么快五识归一。 “……局借路啊!”后半段声音清晰的落入耳朵,霍怀玉终于在如同旋风一般的飘忽声线中确定了东北方向。他一提气,悄无声息的潜入夜色中,咬牙切齿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靠近。霍少爷活到十七岁,还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东北方是四间上房,镖局走镖一路留宿都是有相熟的地方,多半不会选择太大的客栈,以免人多手杂。这家客栈好点的房间就只有这四间,秦清河和田凡就要了其中两间,另外两间没人住,应该没有什么外人,可声音明明就是从这附近发出来的。 霍怀玉心中一紧,莫不是歹人打这位少爷的主意?这一个月来他和伙计们整日混在一起,江湖典故听了不少,虽然一般情况下道上的朋友劫镖只针对货物,但是也有凶猛的饿虎连人也不放过的。抓了客人向家中索要财物,镖局的脸一样丢尽了。 想到这按耐不住,向着上房扑了过去。 眼看扑到门口,墙角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一掠几近十丈,夜色中真如一只苍鹰般气势迫人。十丈之后渐渐势竭下落,黑影手中突然抛出一条细细的黑线,在树上一搭,人又借力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又是一下十丈,身形没有丝毫改变。夜里也看不清是绳子还是带子,但是应该就是这类软东西。 “小贼休走!”霍怀玉运足一口丹田气,飞身追赶,他没有任何花俏,就是两腿如飞,甩开大步,但是他一步足有寻常人七八步的距离,也如同草间滑行一般迅捷。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飞速在沧州城中大街小巷掠过。轻身功夫相差不多,谁也甩不掉谁。 到了城门,黑影在高处一掠而过,霍怀玉人在地面,却丝毫也没有停顿,好似没有遇到阻碍般踏上城墙,把垂直的城墙当平地那样步步踩踏,走了上去。到了最高处他脚尖一点,下去的势头如同瀑布飞溅,竟然瞬间追上了三丈左右,两人相距已经不足七丈。 师傅教过他,七丈已经是可以交手的距离了,霍怀玉伸手入怀,摸出几枚铜钱,身形猛然向前一扑,手中铜钱打了出去,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奔黑影的头部后心等要害。在这些铜钱飞出之后,却有两枚毫无声音的跟着飞出去,对准黑影的双腿。 天山的暗器手法阴阳箭,并不是一定要羽箭射出的。 黑影奔跑中身影并不灵活,整个身体大旋才避过前面的‘明箭’,这一停顿又被霍怀玉追上两丈。紧接着后面两枚‘暗箭’如霍怀玉所料,双双击中黑影腿部。黑影显然是吃痛,身体呆滞了一下,霍怀玉打出暗器之后已经蓄满势头飞掠,黑影接连两次耽搁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此刻二人相距已不足三丈。 霍怀玉一声长啸,一个猛扑到了近前。左手探出,抓向黑影背心。如果是白天,就能看出他这只手瞬间变成铁青色,他将破甲锥内力灌注在手上,此时这只手已经不啻利刃,依着霍怀玉的本性,要不是憋着满腔怒气,不会出手如此狠辣。 黑影连忙闪避,却似乎慢了一拍,只来得及转过半个身子。霍怀玉双手闪电般伸出,一个擒拿就捉住了对方的两只手腕,反身向后折了过来,顺势猛然拉扯!只听一连串的咔咔声,霍怀玉知道自己一扯之下,对方的手腕、手肘、牵连到肩膀,三个大关节全部脱臼。 任何人手臂三个主关节脱臼,痛且不用说,手必然是不能用了。霍怀玉心中刚刚一喜,哪里知道自己手臂一震,一条软带毒蛇一般缠在他手上,就势一扬一抛。 霍怀玉以为得手心下放松,此刻前力已竭,后力未继。顿时失去了重心,飞起老高,被通的一声抛进护城河里。 这一招和他把马云中扔到屋顶上的一招一样利索,所谓风水轮流转,刚刚风光无限的霍少爷顿时一身河水,两脚烂泥。 再看对方手中带子仍然和来时一样在树上借力,几下的走远了。霍怀玉吃惊的长大了嘴巴,那黑影两手软软的垂着,确实是脱臼了,却不知为何仍然能发力? 等他上了岸,黑影早已经踪影不见。天色已经有点微明,再不赶快城门就开了,他这个样子怕是要被盘问。霍怀玉只得停止收索,一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往回走,肚子里全是闷气。 还没进客栈门,就听见张德茂中气十足的大喝声:“都给我出去找!沧州人生地不熟,他能去哪?岂有此理,出风头的时候一马当先,现在给镖局惹了麻烦,他倒一走了之了!” 陈德的声音劝道:“镖头,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们自己去准备吧。” 张德茂叫道:“我们去有什么用?马云中聂本良是你打的吗?赔礼正主不到,还有没有一点诚意?” 陈德道:“少东家年纪小,你让他给沧州人赔礼,他一时面子上抹不开,也是有的。” “抹不开面子?”张德茂冷笑:“他面子金贵就不要来镖局。回家做他的少爷去!咱们镖行是讲规矩的地方,受不了规矩就请便!你们都听着,半个时辰之内要是少东家不回来,我们就联名给东家,请他另外找地方安置儿子,少东家做不了咱镖行的人!” “这……”阿龙有些犹豫,陈德一推他,低声道:“别说了,快叫人大街小巷四处去找!” 众人刚出门,就见霍怀玉正就在门口,呆呆站着,全身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陈德一声惊呼,上前拉住他:“少东家,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颇为关切,霍怀玉低下头道:“我见到那个喊镖号的人了,我就追下去和他交手……”他声音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德解释,只好简单的道:“那人武功怪异,我不小心被他扔进护城河里了。” “你见到喊镖号的人?不是你自己……” 霍怀玉猛然抬头,眼泪夺眶而出:“不是我喊的!我没喊!”声音委屈以及。陈德有些心软,哄他:“好吧,不是你喊的。” “不是你喊的?”张德茂走出来冷笑一声:“那我就奇怪了,哪一位朋友这么卖力为会友镖局,为你少东家扬名立万?” “他那是不怀好意,想给我们会友镖局惹麻烦!” 张德茂哼了一声:“连少东家也知道是给我们会友镖局惹麻烦啊?难得难得,你和沧州武师比试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这个?你昨夜只要少出一点风头,现在我们也不用耽搁日子,上门赔礼!” 霍怀玉低下头,半晌才道:“叔叔,对不起,我去赔礼。” “喂!你真要去赔礼啊?你明明没有说谎,我看见你追着一个黑影出去了!”田凡越众而出,走到霍怀玉身边。 “你看见?”霍怀玉奇怪的看着田凡。 田凡目光闪烁一下,随即挺起腰板,道:“是啊,我看见了,我没睡着,趴着窗子看热闹,就看见你奔着我们上房跑过来,正想和你打招呼,你追着树上一个黑影一晃就不见了。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对不对?” “对,我听到声音是从你和少爷住的上房方向传来的,担心有人对你家少爷不利,我就追过去了!你……你相不相信镖号不是我喊的?” 田凡一笑:“我完全相信,镖号肯定不是你喊的!” 她回身道:“张镖头,你这个人有点不仗义,我一路走过来,看见你们少东家可没少干一点活!你把他当伙计用就应该把他当伙计关照,现在不过就出了这么点事,你这个镖头不替他担一点?他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你要他赔礼?你妒忌他功夫比你好,他没面子你才高兴是不是?” 张德茂脸色不悦:“姑娘,你只是我们的雇主,会友镖局的家事,不用你做主!” 田凡哼了一声:“本姑娘就是看不惯,你这是摆明了欺负人!少东家,你不用去,我给你作证!” 霍怀玉却轻轻摇摇头:“叔叔让我去,一定是有道理,我还是去吧。” 田凡惊讶的回头:“你真要去赔礼啊?” 霍怀玉点头:“叔叔是老江湖了,一路上他也教会我很多东西,他应该是为我好。” “为你好?”田凡气急败坏:“你傻啊,他那是耍你呢!” “不是的,叔叔教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让我去赔礼,我应该去的。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会友镖局的人,打伤了人,我确实做的不对。” “那是张镖头逼你打的,是他们先冤枉你,你不得以才动手的!你不是这么快就忘了吧?你还不顾安危半夜去追敌,弄成现在这样,你哪里做的不对?” “我是保镖的,当然要出力气啊!” “人家不当你是会友镖局的人,巴不得你快滚呢!” “可是……可是我现在是会友镖局的人啊。”他转向张德茂:“叔叔,我知道我一定是做的不对,你让我去赔礼,我去。” 在田凡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霍怀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我脑子不好,想不明白那么多事情,只能觉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田凡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许久憋出一句天津话:“介怨不上您老,脑子不好的前提是有脑子!” 第16章 让我们来玩暧昧 田凡毫不顾忌的数落,张德茂已经有些尴尬,不知怎么,霍怀玉的回答让他更尴尬,他干干的咳嗽了一声,挤出个笑容道:“少东家,也不是叔叔逼你,这些都是你迟早要经历的,江湖啊,可不是想象中那么风光,该松口的时候就松口。江湖有言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叔叔也是一番好心,你需要历练嘛。这个……回去之后,你可别乱说啊。” 霍怀玉重重点头:“嗯!” 田凡轻轻一笑,“张镖头,江湖还有没有言道,遇低踹、逢高拜,傻子不踩白不踩?”也不等张德茂回答,转身对霍怀玉道:“现在天色还早,你衣服湿成这样也不能去,脱下来我帮你洗洗!” 这好像不是一般交情会做的事情,镖局年轻的伙计都露出奇怪的表情,张德茂冷哼了一声:“姑娘说的冠冕堂皇,原来这心思也分不出是公是私,你不是我们镖局的人,我是管不着你,但不知你家少爷可许你这么亲近我们少东家吗?” 田凡道:“他是我家少爷,又不是我妈,不像镖头你管的那么宽,我给谁洗个衣服自己还能做主!” 她转向霍怀玉道:“快点,湿衣服穿这么长时间,你不难受啊?” “这……叔叔……” 田凡白了一眼,道:“叔叔什么叔叔,你总不能穿着湿衣服去道歉吧?放心!你叔叔德高望重、爱护幼小、英俊潇洒、好的一塌糊涂,总不会换一身干衣服的时候都容不下。你着急换了衣服就走你的,衣服给我,我帮你洗干净再给你!” 霍怀玉十分不好意思,连声道:“不用了,我自己洗!” 田凡越发坚持,伸手过来拉他的衣服,道:“你怎么这么啰嗦,不是说江湖人都是爽快人吗?是不是你是镖局东家,看不起我这个小丫头,觉得我不配洗你的衣服?” 霍怀玉哪里说的过她,求助似的四下看,见张德茂脸色犹自气得红一阵白一阵,其他人看着他似笑非笑,没有人准备给他出个主意。田凡在一旁步步紧逼,霍怀玉只好回房脱下湿衣服,田凡在屋外催的急不可耐,他连穿上干衣服的空也没有,只得随手将衣服卷在一起从门缝里递了出来。 看着一只素手将自己的湿衣服一把拿走了,霍怀玉关上门,打开包袱想找一件干衣服换上,却发现衣服被重新叠过了,不过叠的不好,甚至还不如霍怀玉自己叠的整齐。仔细闻闻,衣服上还有一点淡淡的香味,好像就是田凡手上的味道,再看房间好多地方都有动过的痕迹。 霍怀玉不由呆住了,拎着衣服不知道该不该穿。田凡刚才帮他说话,现在帮他洗衣服,好像还在夜里进了他的房间。一个女孩子这般回护,难道她对自己……虽然和她挺说的来的,但是这点他可没有想过,要不要明天和她说说,免得误会?可是该怎么开口?这、这也不好说啊!少东家愁眉苦脸的坐在床上,却也有点虚荣在心中窃喜。 先不管霍怀玉独坐房中自作多情,且说田凡衣服到手后,抱着走过屋子拐角就扔在地上,自己蹲在旁边一件件的翻检起来。她哪里是好心要给霍怀玉洗衣服?自己的衣服她也没洗过一件呢。 霍怀玉的鼻子挺灵,他的衣服确实是田凡叠的。秦清河将他引走后,田凡立即进了他的房间仔细翻过,包袱里的衣服也一件件打开找过,但是并没有发现东西,料想只能是被他随身携带。秦清河无力与他正面对敌,本想着只能另寻良机了,但田凡见霍怀玉从身上直往下淌水突然灵机一动,死缠烂打非得要给霍怀玉洗衣服,终于将衣服拿到手了。她自言自语的道:“这不就拿到了吗?让那么个傻小子相信,容易的很!” 霍怀玉在房中顿时打了一个喷嚏。 田凡将一件衣服摊在地上,起劲的里里外外摸了起来,外衣没有扔在一边,又拿过中衣一寸寸仔细的摸,耳听有人迟疑的问:“你……找什么?”田凡吓了一跳,猛地跳起,见霍怀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俯身看着她。 “没、没找!我什么也没找!”她瞪着霍怀玉,开始还心虚气短,最后一句话已经理直气壮。 “那你……这是……”霍怀玉指着地上散落的衣服,倒被她瞪的有些心虚,小声道:“我看见你一直在摸……” 田凡手忙脚乱的把扔了一地的衣服抓回来,“我我我……量!对!我不是摸,我量!量尺寸!你辛苦了,我想缝一件新衣服送给你!所以用量一下尺寸。没有尺,我那是用手量!” “量?可你也没量,光一道一道衣缝摸……” 田凡一把推开他:“你会缝衣服吗?不懂就别装懂,衣服就是要这样量的!” 霍怀玉低声道:“我会缝衣服。” 田凡干噎了一下,随即脖子挺的更直,大声道:“你就算会,用的也是老办法。现在做衣服都是这样,就这么量才能量的仔细,作出来的衣服穿着才舒服!你就等着穿新衣服吧!” 她多年来编瞎话的经验总结出一点,越是心虚越是要直视对方的眼睛。霍怀玉在她狠狠的瞪视下果然败下阵来,结结巴巴的道:“不用麻烦了,我……衣服挺多的,不缺衣服穿,真的!” “你别啰嗦,不用和我客气!”田凡十分豪爽的一摆手,抱着衣服走了。 天光大亮,田凡一个晚上没睡觉,眼睛熬的红红的,愁眉苦脸对比这手中两件衣服,一件是霍怀玉脱下来的,另一件是出发前她给秦清河买的替换衣服,已经在前襟上袖子上各剪掉一大块,剪痕歪歪扭扭,眼看这件衣服是毁了。 田凡哪里会缝什么衣服,只是大话说出去了不好收回,于是想用秦清河的衣服修改一下。这些衣服都是她在天津最好的成衣店买来的,应该比霍怀玉自己缝的好吧?秦清河身材和霍怀玉差的不多,就是个子高一点儿,田凡想着略微修改她应该能胜任,动了剪子才发现裁缝也没那么好当,此刻缝的咬牙切齿,头昏目眩。 秦清河‘走’过来,劝道:“先歇歇吧,会友镖局今天出去要少说也要拜五六个门子,天黑以前回不来。” “唉!我还不知道多久能做好呢?霍木木回来以前,一定得给他才行。都怪我,怎么就冲口而出要给他做衣服呢?当时我还挺得意,觉得自己想的挺快,现在可倒霉了!”她发狠似的一边用力拉着线一边道:“说他傻他也不傻,我催的那么急他也晓得先把东西拿出来才给我湿衣服,看来还是不大相信我,我得想办法让他信任我才行。” 秦清河默然片刻,轻轻道:“我来做吧。” “算了吧,你手臂脱臼刚接上,何况你胳膊动不了,也不见得比我强。”田凡扭扭脖子,道:“秦大哥,你也一夜没睡,先休息吧,霍木木都会缝,我就不信我缝不好一件衣服!” 秦清河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她全神贯注给霍怀玉做衣服,心中百味陈杂,突然眼底一热,他赶紧低下头,过一会情绪平复,他轻轻道:“那大哥先回去了。” “嗯,你休息吧!”田凡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仍旧和针线奋战。秦清河又呆呆的看了一会,用一角包了石头的带子敲打自己穴位,慢慢的‘走’了出去。那么大的动静,田凡始终没有抬头望一下。 第17章 继续暧昧 直到黄昏时分霍怀玉才跟着张德茂回来,个个都露出疲惫之态。道歉是道过了,但那些人并没有给霍怀玉好脸色看,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先放下礼物,有个说法,以后才好调停。 霍怀玉心情不好,低着头闷闷的走进来,田凡早拿着新衣服迎上来,笑眯眯的道:“受气了?活该!你自己愿意去的!衣服给你做好了,进屋去穿上看看合适不?” 院子里留守的镖师伙计都围过来,田凡并不在意,仍然催促霍怀玉进屋试衣服。一院子年轻些的趟子手都用****的眼神看着他们,有人就低声笑出来。霍怀玉面红耳赤,推着田凡的手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 田凡推了几下推不过,怒道:“我缝了一整天,你敢说不要?” 霍怀玉这人小事上向来没什么主意,田凡一发怒,他就习惯性的妥协了。红着脸跟着田凡进屋。田凡一双眼狠狠的盯着他换了外衣,那个封筒她是亲眼见了的,少说也有胳膊粗细,她在霍怀玉身上打量着,合计什么地方能藏的下这么大小的东西。看了半天也只有怀里袖口腰间几处有可能罢了。 田凡暗暗打算,怎么才能有机会找找看?要不咬牙再给他做一件****?转念一想恐怕不行,****不比外衣,就是做了他换衣服也不会让自己看,只有另作打算了。 霍怀玉被她这么盯着穿上新衣,简直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质料上好丝绸如同生出了无数小针,让他全身都不自在。况且田凡做的这件长衫也太有个性,除了肩膀领口没有动过的地方还正常外,只见前襟高后襟低,左手长右手短,针脚忽大忽小,包边忽紧忽松。也亏了田凡,竟然能让一件衣服前后左右没有一个地方是对称的! 田凡皱着眉头看了一会,不满道:“喂!你站直一点,好好的衣服穿叫你穿的七扭八歪的!” 等霍怀玉哭丧着脸穿着这件衣服出来,几个趟子手一起笑了起来。陈二嬉皮笑脸的道:“少东家,恭喜你啊。”霍怀玉脸顿时红了,三两下脱下衣服,争辩道:“没有……我没有……” 陈二拉长声音笑道:“你肯定没有,但是人家姑娘有啊——少东家好福气,第一次走镖就有艳福,哈哈哈哈!” 另一个趟子手也笑道:“艳福?长成那样也能叫艳福?陈二,这艳福给你要不要?” 陈二摇头:“我可消受不起,睡半夜万一不小心睁眼,还以为见了鬼了!那还不得吓死我啊?有道是艺高人才胆大,所以人家找的是咱少东家,没找我,哈哈哈哈!” 有人笑道:“对付这个,大概少东家武艺还是不够,你看咱少东家吓的脸都白了!少东家,保命要紧,不然你快跑吧!” “你、你们别这样。”霍怀玉结结巴巴的道:“田姑娘长得虽然……,但是人挺好的,背后这样说她不、不应该。” “不会吧!”陈二夸张的瞪大了眼睛:“少东家,你真看上她了?” “没、没有!”霍怀玉急道。 “那不就结了,别说你这样的本领家世,就是单单你这相貌人品,那丑丫头也是高攀不上,不自量力!少东家,你别担心,我去和她说明白,让她去河边照照自己长啥样。” “可是……可是……” 陈德上前道:“少东家,别理这些兔崽子胡闹,不过二子说的也对,你还是好生和人家姑娘说明白了,这事拖延下去,对你也没好处。外人知道的说她不自量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仗势欺人。” 霍怀玉红着脸点点头,在陈德的催促中磨磨蹭蹭来到田凡房前,鼓了半天勇气才敲敲门。 “少东家,你找我?”田凡开门见是他,有些好奇,打量他一下道:“你怎么又穿上这件旧的,我给你做的衣服呢?” 那新衣服真是能穿的吗?霍怀玉无言以对。田凡笑道:“是不是不舍得穿?没看出来,你家道丰厚,竟然还挺节俭,新衣服也不舍的穿。” 霍怀玉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田凡道:“对了,你找我有事吗?”霍怀玉吭吭哧哧的道:“是有点事。” “进屋说吧!”田凡很干脆的一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邀请他进屋。她越热情霍怀玉越心虚,连声道:“不用了,天色不早,我还是站在门外就行了,省的人说闲话。” 田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天还没黑呢,况且少爷就住在隔壁。”说着伸手一拉,霍怀玉不由自主进了门。不敢抬头,眼睛只盯着地面看,这一看还真看出点东西,他发现自己的衣服根本没洗,就在地上扔着,上面多了个脚印,应该是用脚踢过去的。 田凡顺着他的眼光一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几下将衣服捡起来,道:“这个……我赶着做新衣服,还没来得及洗,明儿洗干净了给你,你先穿新衣服吧!” 霍怀玉连忙推脱说自己洗得了,客气几句后田凡又不耐烦起来,喝道:“做什么婆婆妈妈的,我们也算认识了,给你洗几件衣服姑娘乐意,我能把你的衣服吃了不成?” 霍怀玉有些受不了她这脾气,想着自己来的目的,唯唯诺诺半晌,才道:“……田姑娘,我今年刚十七岁,年纪还小……” 田凡嗯了一声,道:“十七不小了,我还差几个月才十七岁,你比我大。” “不不不。”霍怀玉急了:“……我觉得自己还挺小。” “你不是吧?”田凡皱眉看了他一眼,奇道:“都这么大的个子了,你觉得自己还小?男子十五弱冠,怎么说你也是大人了。” 霍怀玉声音减低,直如蚊子哼哼:“年纪虽然有十七岁,但是我一向住在天山,很少和人走动,我人又笨些,所以……我心里还觉得自己挺小的。” “巴巴的到我这里说这些干什么?你小我也没有糖给你吃。”田凡有些不耐烦,不知道这霍木木是吃错什么药了,来和她说什么大大小小。 “我是说……我觉得自己还没到成家的年龄,不想这么早成家!”霍怀玉脸涨得通红,这几句话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勇气了。 “哦,男子先立业后成家,你这样想也是对的,那就过几年再说呗。”田凡学着爹爹的语气敷衍他一句,转眼想到秦清河已经三十的年纪,不禁有些牙齿痒痒的,怎地不见他着急?脸上不由带出一些幽怨之色。 这好像是说明白了的意思,霍怀玉先松了一口气,转眼看见田凡眉眼之间深深的幽怨,这一下吓得心儿狂跳,他是再没能耐说了,慌忙起身,道:“田姑娘,天色不早,我我我先回去了。”转身跑出房门。 几个伙计都在院子里假装收拾镖车马匹,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听热闹,见霍怀玉慌慌张张的往外跑,陈二忍不住笑起来。 “等等。”田凡追出门外,她沉浸在自己的幽怨中,本来没有搭理霍怀玉的心思,但是想到秦清河的大事,只得打起精神来。想到这她心里着急,霍怀玉看着挺傻,怎么就这么警觉呢?像这样偷偷摸摸的慢慢接近,不知到了扬州有没有机会找到东西!难得霍怀玉主动找她说话,好歹敷衍几句,搞好关系才方便下手。 霍怀玉心跳吓得漏了一拍,慌忙道:“天色不早,有事明天再说吧。” 田凡走到他面前,心道:霍木木特地换上这套衣服,是不是东西现在就在这件衣服里?想到这眼睛恨不得伸进他衣服里看个究竟。霍怀玉退后一步,叫道:“田姑娘,我还是先回去吧。”天不热,可他头上却开始冒汗了。 田凡越看他越不像有什么心机的样子,真不甘心屡次搜索这么个人还一无所获,她一咬牙决定冒险一试,道:“少东家,你等会儿再走,少爷说东西放在你身上本来是稳妥的,不过这一天功夫,你又是和人打斗又是外出办事,总让人有些担心,就怕你万一不小心掉下来弄丢了。不如这样吧,你过来给我比比尺寸,我缝个带子绑在你腰上就不会掉了。” 把东西绑在他腰上听着虽然更不好拿,但那是对普通人,对于这样的高手来说,绑不绑带子区别不大,一根布条一扯就能断。她甚至可以在带子上做些手脚,只要找到机会,就算自己也能拽下来。总好过根本不知道东西在哪里,这么到处搜索。 田凡说着上前预备用手臂测量霍怀玉的腰围,霍怀玉面如土色,心道,不是吧,这样你还来? 他连连后退,田凡不耐烦的道:“站稳点,你这样我怎么量?” “不用量了。”霍怀玉哆哆嗦嗦道:“我我我,东、东西不在我身上。” 田凡愣住:“不在你身上?” “不在、不在我身上,我不用带子,你你你别量了。” “你经常出去,放房间里多不安全,还是……” “也也也不在我房间,我我我压根就没碰过,叔叔没告诉我放在什么地方。” “什么?”田凡大急,一步来到霍怀玉面前:“我不是指名要你保管吗?” 霍怀玉退后一步:“我……叔叔说我江湖经验不足,放我这里不稳当,他他他另外找人带着东西……” “你?”田凡气急败坏的看着他。表情变换几次,瞪眼呲牙,好似准备破口大骂,嘴都张开了却吸口气又都憋回去了。 她笑眯眯霍怀玉都害怕,这一凶相毕露就更吓人了,霍怀玉脸色惨白,只会说一句话了:“不用量了……我真不用……我不缺衣服不缺带子什么也不缺……真不用量了……” 田凡一口气噎住了,狠狠的一跺脚回房,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又砰的一声打开,几件脏衣服天女散花一样扔了出来,喝道:“衣服你自己洗去吧!” 会友镖局上下面面相觑,霍怀玉灰头土脸的捡起衣服,求助似的四下看看,不知道这算什么结果,陈二道:“少东家,你怕啥?你又没占她什么便宜,随她闹去!这相貌脾气,啧啧啧,我看她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这个观点大家普遍赞成,包括老成持重的陈德,也觉得没有少东家什么事了。留在这里毕竟尴尬,大伙借着各种各样的藉口走开去,都离东院上房远远的。 第18章 让我们来玩暗算 田凡在房中气得半死,折腾了这么久,她这辈子第一件衣服也做了,秦清河手臂也脱臼了,最后她还豁出去撒泼了,谁知道这傻子根本没带东西。什么江湖经验不足,放在他那里不妥当,分明是张德茂不愿意看他立功出风头!这傻子像个面团,随人怎么揉搓,他只要略有点脾气,一个镖头敢这么欺负他吗?也就不会累的她大小姐前功尽弃,白白辛苦。 田凡嘴里死木头、大白痴不停的骂起来。全然不想自己只要略省点事,哪来的这次麻烦。 秦清河已经听了许久,这几日田凡嘴里没提过别人,连睡觉也要叫声霍木木。他一颗心仿佛被扔到九霄云外,飘飘摇摇没个着落,自己当然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这种事情难道不早有心理准备吗?为什么现在只觉满嘴都是苦味儿。 他轻轻开口:“田凡,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还用说!”田凡狠狠握了一下拳头,道:“我们拿不着东西,本姑娘白白费了这么多功夫!都怪那个该死的木头!” “其实东西不在他身上,不是更好吗?”秦清河道。 “对啊!”田凡愣了一下突然高兴起来:“可不是吗,我怎么忘了,我们想来想去,不就是想着怎么才能在霍木木手里把东西拿出来吗?在别人身上我们才不怕!抢了就是!” 她又想了想:“不过,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能挨个地方搜一下了。秦大哥,我们先搜镖车吧,镖车晚上停在院子里,一直就那两个人看着,容易下手一点。” 秦清河摇头:“你看张德茂晚上睡的那么踏实,就知道东西一定不在镖车上。这个不用搜了,我们还是在人身上打主意吧。”他眉头紧锁,像张德茂那样的老镖师都油的很,找几个信得过的镖师,一日换一个人都有可能,这个难度可就大了。 田凡想想也对,皱眉道:“那就比较麻烦了,谁也不能让我们搜啊?除非你把他打倒了搜,可你要真打,霍木木也不会眼看着,动起手来又打不过他……”她烦躁的一跺脚:“最讨厌就是他了,怎么不滚得远远的?唉!东西虽然不再他身上,关键的人还是他,看来还得再他身上多下点功夫!好在我们也算熟了,我再想办法和他接近接近。”她抬起头安慰秦清河:“你也别急了,还有一小半路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着下手的机会。” “咦?秦大哥你发什么呆,听没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秦清河轻轻回答,田凡没有注意到他慢慢低下头。 出乎田凡的预料,不用她找,机会就自己送上门来。第二日镖车上路,霍怀玉配合的很,田凡只是用眼睛看了他一眼,还没找机会和他接近,霍怀玉就如同被火烧了屁股一般跳起来,慌慌张张的道:“叔叔,我我我去前面开路!”说罢推着镖车夺路狂奔,田凡大奇,在车里探出身子,叫:“喂!霍……” 霍怀玉假装没听见,一口气跑到队伍最前面,当真滚得远远的。 田凡看着他只剩一个小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坐回车中,会友镖局众人皆是忍不住想笑的表情,可是等田凡目光过去,却无一例外,个个转头向别处,都装作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个人和她目光对视。 霍怀玉一路前行,他已经离田凡的马车远远的,况且中间有许多镖车隔着,田凡应该已经看不见他,但他仍觉心虚,一路缩着脖子闷头走。霍怀玉一直走到中午绝没有回头后望一次,等队伍后面传来喧哗声,他还是头也不敢回一下。 身边匆匆赶上一人,叫住他道:“少东家,你怎么走那么快,镖头叫你,出事了!” 霍怀玉这才停住脚步,打听之下大惊失色,原来就在他开路猛跑这一上午的时间里,镖师李刚不见了! 他们现在正走的路是通向长松岭的驿道,蜿蜒崎岖,两边多是茂密的从林。因为道路窄小,只能容一车通行,队伍便拉的有些长了。 类似这种地方正是劫匪毛贼出没之地,虽然是大白天,张德茂仍然小心谨慎,自己骑上李刚的马,将马车给了李刚,吩咐他殿后策应。 殿后的人一般不骑马,因为骑马除非倒骑,否则观察后路不方便。李刚便坐在张德茂的敞篷小马车上,背对镖队,随时观察身后情况,防止饿虎从后面扑来。 李刚一向心细,张德茂对他很放心,有他殿后、自己居中策应,加上前面开路的是武功高强的霍怀玉,按理已经万无一失。谁知等趟子手两个时辰一次的巡查,才发现只有马拉着车悠闲的行走,李刚却已经踪影不见。他背对着众人,又隔着一辆马车,谁也说不出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李刚身手固然不算多好,但是极为细心,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的人,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失踪,连示警的响箭也未发出,纵观江湖,也数不出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一下大伙惊做一团,阿龙叫道:“师傅,我回去找找吧。” 陈德道:“不行,点子能放倒李刚,你要撞上了岂不是死路一条?不能去不能去!”阿龙想想也对,道:“那就让少东家去,他一定没事的。” 霍怀玉答应一声,正要动身,张德茂却一把拦住他:“不行不行,点子的目标没有是李刚的道理,一定是镖车,你去了,正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能去不能去!” “那怎么办?”霍怀玉眼睁睁的看着张德茂,希望他有个主意。 张德茂心道:‘江湖有言道:若要精、听一听,站的远,看得清!’ 他反复权衡,觉得还是看着镖车危险性大。如果是饿虎搞的鬼,劫走李刚下面的目标就应该是镖车,留下来免不了一场恶斗。如果是李刚自己的仇家,悄悄劫走他应该是怕了自己这边人多,那么报了仇之后也就不应再伤人,以免节外生枝,李刚虽不会安全,但去寻李刚应该是安全的。 于是他清清嗓子道:“此事危险的紧,还是我亲自去找李刚,少东家,你留下照看镖车和田少爷,万万不能有失!”又指着一个武艺出众的镖师道:“张元,你和我一起去!” 众人答应,原地站住,都将兵刃亮了起来,把秦清河的马车和几辆镖车团团围住,镖车里虽然只是草镖,却怠慢不得,否则很容易被饿虎识破,连下次用草镖掩货这一招的时候都危险了,所以不到最后关头,这草镖也是不能放弃的。 在说张德茂和张元策马沿路回头搜索,小半个时辰过去,驿道上仍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不见,李刚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张德茂见路边有一棵极大的大树,对张元说:“你上去看看。”张元轻功出众,依言站起,手往马鞍上一拍,身形拔起,几下借力就上了树顶。他放眼四望,一片茫茫林海,远处自己的镖队在树林中显得小小的,还围在一起等着,除了他们再也没有人迹。 “镖头!什么人也没有啊!”他在树上叫道。 张德茂在树下用江湖切口喊了几遍:“是合吾道上的哪位相家?在下招子不亮,簧点可清,今日会友镖局路过,可否照相?杵头不大,开牙开牙。”大意是问搞鬼的是谁?我张德茂虽说不认识你,却是个识时务的,要是你肯露面,虽然我们没有多少银子,也会分你些一起花。 他这里喊了半天,除了山谷回音,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不由心中暗想,会不会是专门来扬名立万的?若是这样也好,恭维两句认个合字,还能多个朋友。 然而张德茂也算老江湖了,竟然看不出劫走李刚用的是什么手法,当然也更叫不出点子的名字,可叫他如何恭维?江湖有言道:‘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自己连对方的路数都看不出,这要算很不给人面子了,这该如何是好?想到这急得他唉声叹气。 张元从树上下来,道:“镖头,没有什么不对啊?不像是有饿虎的样子。” 张德茂道:“江湖有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能无声无息劫走李刚,怎么会不是架梁子的?” 张元摇摇头:“我在树上那么久,一个人毛也没看见,我就不信什么人能跑的这么快。依我看实在不像敌人,会不会是李刚自己不小心掉下山谷了?” 张德茂一直在幻想着强大的敌人,却没想过这个可能,听了之后越想越觉得没错。这一路上线上占山的饿虎他都多少心中有数,打得过李刚的当然有,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发不出信号就失踪的,大概真是山路颠簸,他反坐车上,不小心掉下去了。 这一想顿时放下心来,于是回去叫所有人都来沿途找,只留下老成持重的陈德一个守着秦清河的马车。不过张德茂毕竟是老江湖,为人谨慎,他让大伙不能太过分散,彼此保持一定距离,最近一批人不能离镖车太远,务必吆喝一声,立即能听到救援才行。 众人因怀疑李刚掉下山,便着意往山坡下面看,果然在一个陡峭的拐角看到李刚,他就在山路下面斜坡横生出来的树杈上,脸朝下伏着一动不动。这个拐角刚好被路边石块挡住视线,不探头下去看不见,所以刚刚张德茂二人没有发现他。 众人大喜之下将李刚七手八脚的拉上来平放在地上,见他昏迷不醒,霍怀玉正准备检查一下他受了什么伤,忽然听远处田凡长声惊叫,好像遇上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张元叫了声:“不好,客镖出事!我们快回去!” 霍怀玉也顾不得李刚,施展轻功快速往回赶,虽然没那个意思,但田凡对于他来说是个朋友,他绝不愿意她出事。他脚程快,不一会就来到马车前,见车帘掀开,田凡和秦清河都好端端坐在车里,身上也没见血迹,他心中放下一半。问田凡:“怎么了怎么了?” 田凡尖叫:“他不见了!你们的镖师,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谁不见了?”霍怀玉慌忙的问,转眼就明白这里只有客镖在,不见的是陈德。陈德一向对他很好,这下霍怀玉也大为着急,四下寻找起来。 不过这个却很好找,就在离马车不远的树上,霍怀玉见到陈德衣衫一角。他跃上树将陈德抱下来,陈德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霍怀玉心里怦怦乱跳,上下检查一遍,原来只是被点了穴,没什么大碍。解开穴道后陈德即刻苏醒,只是身子还有些发软,霍怀玉扶着他帮他慢慢活血,这么一耽搁大家也都赶回来了。 张德茂询问田凡,田凡才开口,说是陈德让她坐在车里不要动,她就趴着车窗盯着外面树林。因为其他人都去找李刚了,偌大的树林子里只剩他们三个人,田凡承认自己有点害怕,就隔着车门不停和陈德说话,开始陈德还和她对答,可是后来她再问就没声音了。 田凡见问了好几句话他也不答,就打开车门看看,谁知车前空空荡荡,陈德踪影不见,她本就害怕,自然便尖叫起来。 这时候陈德也回过气来,开始的时候说的和田凡一样,自己正在全神贯注的戒备,并没有人近身,却忽然背心一痛就倒下了,他有些后怕,道:“惭愧!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全然不知,少东家说是从树上找到我的,我可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陈德背心一点淡淡的红痕,不像手指形状,倒像小石子之类,应该是远处袭击,符合他说的没有人近身的话。按说收拾了陈德的目的当然是镖车,但是镖车却并没有动过的痕迹,大概是田凡一发现陈德不见就大声尖叫,镖局人离得不远,赶回来及时,点子也就不方便下手了。 张德茂问霍怀玉:“少东家,你最先回来的,有没有发现点子的踪迹?”,霍怀玉摇摇头,张德茂让大伙停在这里,就是因为此处地势相对空旷,周围几十张方圆他都看得见,如果有异常,他一定会发现。 从田凡尖叫到霍怀玉赶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应该不够一个人躲藏的,只有可能是田凡与陈德问答之时下手的了。田凡却说她几句话听不见陈德回答就拉开了车门,中间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这人能将陈德暗算了再毫无声息的拖到树上,身手也是利落的惊人了。 大家互相看看,自问自己是办不到的,心里都有点发毛。这时张元护着李刚也回来了,他已经清醒,全身并没有什么伤损。原来遭遇和陈德一样,不是失足掉下,也是说自己正全身戒备,突然被点了穴道,至于为什么会到了峭壁的小树上却全然不知。 只不过李刚多了一点发现,因他心思细密,在自己包袱打结的地方抹了一点点黄土,醒了之后发现黄土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搜过。经他一说,陈德也发现怀里东西略有些位置不对,好似也被人动过了。 李刚对张德茂道:“镖头,点子搜我,又没丢什么,怕是冲着咱们镖货来的。他怎地不动镖车只是搜人?莫不是消息泄露,点子知道咱这趟有身上能藏的好玩意?” 镖局带红货,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家都紧张起来。张德茂四下看看,道:“不管怎么说,再耽搁下去天色就不早了,晚上总是要比白天危险,我们还是先到镇里再做打算!”说罢,高声吩咐镖队道:“张元开路,少东家押后,大伙快马加鞭直奔镇上,沿路不可停留,大家也不要分散。” 大家都知道此番不妙,应声动身出发。因为在驿道上耽搁了快两个时辰,到镇上已经是下午了,见天黑前赶不及去计划歇宿的地方。张德茂吩咐就地住宿,少走些路不要紧,莫要贪黑。 长松岭镇是个小地方,只有一间客栈,就叫“长松客栈”。镖局规矩,不熟悉的客栈是不能住的,好在张德茂以前在北京会友镖局之时没少经过此地,与老板算是故交。 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事故,到了客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张德茂又拉住老板问了半天,听他咬实客栈里没有什么不对的客人才略放下心来。 张德茂吩咐大家不许单独行动,夜里也不分开订房,都是几人挤在一处,每房留一个人值夜不睡,连霍怀玉也没给他住单间。 张德茂又亲去劝说‘少爷’委屈一下,不要住上房,免得离得远了难以照应。秦清河也没发少爷脾气,痛快答应下来,张德茂把他的房间安排在中间,左右都是会友的镖师围着。草镖也没放松,平时是两人值夜的,今晚安排了四个,特地让身手较好的张元带头。 他们二十七人集中住在几间房内,却包下整个西跨院,其他房间宁可空着也不让老板安排外客,避免闲杂人等出现。光这一晚住宿就破费了六十多两银子,加上人吃马嚼、杂七杂八,张德茂可谓大出血了。直到一切都安排妥,看不出什么纰漏了,已经月上中天,张德茂自己才勉强歇下。 第19章 继续暗算 1 这一晚镖局众人真睡着了的不多,别说每屋里守夜的一直站在门后窗根溜溜站了一宿,就是不值夜镖师们人虽然躺在床上,却不敢睡着,上烛子、亮青子(点着灯,抽出兵刃),抱着家伙戒备了一整夜。谁知一夜严密戒备下来,却是安然无事,无惊无扰,什么也没有发生。第二日清晨,镖师们从房间出来,个个腰酸背痛,容颜憔悴。 我们看武侠故事,那些大侠江湖客没有什么人为生计发愁,对大侠的要求只是功夫好。只要身手过硬,他们就可以除暴安良、纵马饮酒、抱打不平、快意恩仇,凭着自己的本性放肆的活着,如果真是这样,武侠世界里的人生大概是最理想的人生。 实际上只有霍怀玉那样家世才有可能享受这样的人生,对大多数人来说,习武也只是一种谋生手段,终归是为了吃饭。如果不想去偷去抢,就只能出力气了,从会友镖局镖师们这一夜的辛苦就可见一斑。 张德茂见天已经微微现出鱼肚白色,眼看就要亮了,这才松了口气,田凡从房中出来,小心的四下看看,问:“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事没事。”张德茂赶紧道:“姑娘请放心。江湖有言道:不怕没手艺,就怕人大意。昨晚加了小心,点子就不敢胡来了。这都走了大半程路了,从现在到扬州也就十来天,在下就是拼着不睡觉,也会保你们人货平安。” 田凡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昨晚我一直担心,觉都没睡踏实。”张德茂又安慰了几句,伸头招呼守镖车值夜的镖师:“张元,带着大伙回来歇歇吧,今儿还要赶路!” 晨曦薄雾中,依稀只见张元等四人还是呆呆坐着。张德茂又叫两声:“张元、张元,听见没有?回来了!”几个趟子手也齐声唤道:“张镖师!” 张元依然不动。张德茂心中一凛,忙道:“不对!少东家,你快去看看!” 霍怀玉纵身飞起,向张元扑去。只见四人全被点了穴道,全身湿漉漉的沾满露水,显然坐了很久了。 刚刚说点子只敢找落单的人下手,眼看就有四个人同时着道,大伙都是脸色大变,对点子的身手不免重新估计。 这四人也和李刚陈德一样,被点了穴而已,显然点子并没有伤人的意思,但是四人衣襟敞开,怀里东西都扔了出来,显然是被搜过了。这四人脸朝里围成一圈坐着,彼此的间距都是算好了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至少两个同伴并面朝的方向,完全没有视觉死角,按说没有理由出事啊。 救醒之后四人都说并没有看到人靠近,只觉背心一痛就人事不知,张德茂连忙检查一番镖车,并没有发现异常。李刚面色灰败,道:“镖头!点子肯定是冲着红货来的了,怎么办?” 张德茂脸色也很不好看,四面抱拳道:“是哪一位朋友手下留情,您既然没有伤了我们的人,那就是朋友了!会友上下承您的心意!货物要是在下的,我绝不迟疑,立即双手奉上!可惜这是客人的东西,我们可就做不了主了。您要是缺些银钱,多少说个数,会友镖局能拿得出,砸锅卖铁也给你!朋友放我们过去可好?” 他高声叫了几遍,四周寂静,没有半点回应。霍怀玉忽然道:“叔叔,不用喊了,我刚刚仔细听了,周围三十丈没有旁人,大概早就走远了!” “听?”张德茂迟疑的问道:“你能听出来那么远的动静?” 霍怀玉点点头:“只要静下心来,我师傅就算提着气从大门进,我都能听见,他说这份听力我已经练习的青出于蓝,比他还强呢。” 对张真人的判断,没有人会有怀疑。张德茂看着他,煞白的脸有了一点血色,大伙也想起来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个高手在,顿时都放心不少。 陈二道:“我的妈呀,我都吓傻了,怎么忘了少东家还在。我还说连张元师傅都能一下放倒,点子怎么不干脆过来把我们都收拾了。看来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们有他惹不起的高手在。少东家,我决定了,从今天起绝不离开你三步远!” 张德茂中气也足了,大声道:“大伙不要慌!夜里看不清,不容易防备也是有的!都回去准备包袱,吃了早饭出发!好在点子不敢伤人,离扬州也不远了,我们警醒些,拼着少睡觉,一定要把东西平安送到!” 众人答应,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去了,张德茂刚要进门,突然西边厢房内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叫:“二弟!二弟你在哪?我二弟不见了!我二弟不见了!”是镖师周进的声音,他和弟弟周潜住在一间房。 众人皆已变色,张德茂这才想到刚刚大家都出来,好似没有看到周潜,他狠狠瞪了霍怀玉一眼,意思是你刚刚不说没有外人吗?这是怎么回事? 霍怀玉也是一脸惊异,他十分确定,周围呼吸声都是熟悉的,周围三十丈范围没有外人! 霍怀玉伸出手来,示意大家不要乱动。他纵身跃到房顶,捏静字诀盘膝坐下,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睁开眼睛,道:“周潜师傅的呼吸从床下传来,气息通畅,他应该没事!” 张德茂一脚把门踢开,周进已经听到霍怀玉的话,探头往床下一看,弟弟果然在下面,将他拉出,他更狼狈,只穿了一条渎裤,身上衣服都被人趴下来扔在一边,自然是搜了个遍了! 周潜被点的是睡穴,此刻还有点昏头昏脑,说自己听见外面热闹,本来是想和哥哥一起出去的,不过他有烟瘾,就让哥哥先走,他回包袱里抓点烟叶,手刚摸进包袱就倒下了。 李刚指着地上的衣服道:“大家看,我和陈德师傅被点了穴,点子还做的隐秘,现在就这么毫不掩饰了。把衣服扯下来抖落当然比在身上慢慢摸省时间,这是不是说点子的时间越来越紧迫?我刚刚进屋的时候摸了一把衣服,还带着点热乎劲,肯定是刚脱下来的,我猜点子一定就在周围没有走远。” 众人听了都暗自点头,张德茂吩咐又将客栈附近几间屋子彻底检查一番,床都翻过来,所有的柜子家具全搬开,地面和墙壁全都一寸寸仔细敲,看有没有暗格,一通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却仍然毫无发现。 张元闷闷的道:“我走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上这么怪的事。被人摸到眼皮子底下了也看不着对手的影子,硬叫人这么一个个放倒了,衣衫还带着热气,点子能飞了不成?” 霍怀玉张张嘴,像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张元年纪大些,平时性子也直,见状道:“少东家,你有话就说!好好的后生家,怎么和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说完还小声嘀咕一句:“明明是个能人,偏长了个熊样!” 霍怀玉脸色一红,道:“我……我想说刚才我在房顶上听、听了又听……周围三十丈实在没有外人,想叫大伙别搜了。” 一个镖师不耐烦道:“你刚才也说没有人,那周潜是怎么回事?听错一次就能听错两次,不稀奇。” 霍怀玉脸色更红,道:“刚才也没有听错,实在是真的没有外人……”李刚仔细,走过来道:“少东家,你真的能肯定?会不会是点子藏的好,你没听清?” 霍怀玉摇摇头:“不关藏的好不好的事,只要他心还跳,血脉还流,我就能听出来。” 陈德道:“少东家这么说,我倒是信了,刚才他不是一下就说出周潜在床下吗?再说我们认识少东家也有些日子了,他什么时候吹过自己功夫好?这个时候夸大又有什么用处?”他拍着霍怀玉的肩膀道:“少东家,要不你再听听?” 霍怀玉答应一声,立即盘膝坐下,五识瞬间归一,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道:“真的没有外人,就我们二十五个人,还有田少爷他们两个,再就是院子里的马了。” 他脸色红了一下,就有一点他没说,他发现田凡在那少爷的房间里,田凡小声说了句:“这些人不知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东西到底……”那少爷打断她,说:“东西交给镖局,就要信任他们,你别管了,来,我教你写字……”后面悉悉索索,有纸张笔墨的声音,两人就不说话了,只是田凡血脉突然流的快了一些,好似很激动。 第20章 继续暗算 2 霍怀玉觉得这场景好似有点****,因日前田凡和他的事情闹得镖局上下无人不知,他要特地和大家说田凡在少爷房里学写字,好像有点吃醋的意思,怕又引得大家嘲笑,所以避过不谈。 且说房内田凡听秦清河要‘教’她写字,不禁愕然,只见秦清河在纸上写道:“小心,霍怀玉在听我们说话。” 田凡瞪大了眼睛,正待惊叫,立即醒悟,两手齐上,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生生把那声‘什么!’给吞了回去,这就是霍怀玉听到她血脉突然加快的时候了。 秦清河又写道:“早就听说东昆仑有这么一门奇异的功夫,本想没有几十年的浸淫,人的耳力绝不可能那么厉害。但是霍怀玉还这么年轻,看来这门功夫和内力无关,应该另有什么练习的窍门。”他笔尖在纸上点两下,又写道:“霍怀玉弱冠少年,身手如此扎实,又有名师在旁指点,他将来在武学上的成就必在我之上!”写罢看了田凡一眼,好似有很多感慨。 田凡却不关心霍怀玉将来的武学成就,霍木木现在的武学成就,就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用不着更进一步。 她提笔写道:“怎么办?已经搜了七个人了,东西还是没找到,本来想着张德茂叫张元一起走,东西应该在张元身上,结果也没有。到底张德茂会把东西让谁带?会不会他骗霍木木那傻小子说什么自己目标太大,其实还是自己放着呢?” 秦清河写道:“也有可能,我要找机会搜搜他,只是张德茂一直和霍怀玉在一起,很难下手,他颇为奸猾,这么一折腾恐怕更不会离开霍怀玉身边了。” 他眉头紧皱,拿着毛笔在纸上不停的点,迟疑写道:“我们虽然搜过这七人,也难保张德茂不再把东西放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十分麻烦,最好有机会同时搜一下这些人,那才稳当!” 田凡写道:“大哥,要是没有霍木木,你有没有把握同时制住这么多人?” 秦清河凝神想了想,写道:“打是一定能打得过的,但他们毕竟人数多,遇袭之后若是四面跑,我不能全数拦住,跑了一个也麻烦。” 田凡眼前一亮,写道:“我有主意了!给他们找个跑不了的地方!” 田凡的机灵聪明和她闯祸的本事一样深为秦清河敬佩,听她说有主意,秦清河不禁凑过头来,两人笔下如飞,紧张的商量着办法。 且说霍怀玉听了又听,恨不得拿自己脑袋保证周围三十丈内绝对没有外人,会友镖局众人这才停下来不再搜索。这门谛听的功夫着实耗神,霍怀玉神情委顿,累得要命,大家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已经尽了力了,肯定没有偷懒。 张元泄气道:“贼直娘,点子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李刚道:“也不见得走远了,东西没到手,我觉得点子不会就这么罢手,很可能继续跟着我们。少东家能听三十丈外,点子可能轻功极好,能瞬息间在三十丈距离来去自如。” “三十丈来去自如?还瞬息间?那点子想收拾我们岂不是易如反掌?”一个镖师脸色都白了,鸟也不能这么利落吧? 李刚摇摇头:“我猜想此人也有可能是借助了什么机关暗器才能瞬间走出三十丈远。即便什么也没借助,点子轻功真有那么好,却不见得他其他功夫也好,不然点子就不会和我们这么客气了。要是能不让他近我们三十丈就能警觉,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经过他这么一分析,大家心里又有了一点底气,李刚说的对,轻功好不见得什么武功都好,就像李刚自己在会友镖局中少见的聪明细致,但是功夫身手可就很一般了。 “三十丈……”张德茂头疼起来,那也是一个不小的范围了,从这里去扬州,直一些的官道已经不多,大多数都是像长松岭驿道那样曲曲折折的土路,一路上不知拐多少个弯,三十丈都视野开阔的地方没几处。 众人全都噤声,眼望带头的张德茂,然而张德茂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道:“大伙只有小心些了,都回去收拾行李,趁着天亮多赶些路吧。” 镖师们也只得答应下来,回房整理物品,张德茂刚回房片刻,房门一开,趟子手陈二探进头来,道:“镖头,东屋田少爷叫你过去一下,有事商量。” 张德茂有些不耐烦,心道:这关口,又有什么事非得要我过去了?但他却不愿意得罪有钱人家的少爷,应了一声:“我马上到!”交代同屋的伙计帮他整理物品,自己整整衣服,进了东边秦清河的房间。 他去了很久才回来,大伙都收拾好东西在院子里准备出发了,张元忍不住道:“镖头,听陈二说那少爷找你,有什么事去了这么久? “不过是害怕自个有危险,问我能不能保护他,他没见过这些,我着实哄了半天,所以耽搁了些时候。”张德茂语气一转:“我跟他保证,后面不会再有什么事,让他放心,张某不才,怎么也不会让咱会友镖局的名头坠了!”说罢高深莫测的微笑一下。 大家面面相觑,李刚小心的道:“镖头,这里到扬州山高林密,点子又神出鬼没,很难保证不会再出事,镖头和少爷说声,定能保他人货平安也就够了。要保证不再出事,恐怕……” “想让点子没有机会出手也不难,我倒想出了一个主意。”张德茂下巴扬起,淡淡的道:“陆路山高林密,水路呢?” 他见许多人露出思索的表情,心情大好,吩咐道:“张元,你去河边雇一艘船,咱们走水路。河面上无遮无挡,点子不大可能靠近我们三十丈不被发现。” 李刚喜道:“对啊,在船上我们大家都集中在一起,压根不可能分开,点子就是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偷袭了谁不被大伙发现的!即便给他乘船靠近也不妨,船上地方就那么大,他上了我们的船想走可就难了!镖头这个主意妙!” 众镖师压抑了许久的脸上都露出笑容,走水路确实是不错的主意,天津也通水路,出镖之前大伙也好好考虑走水路还是走陆路的问题。水陆各有优缺点,陆路要住宿要喂马,费用高些;水路可以在船上睡,省钱又舒服,但是绕了远,走水路到扬州要比陆路慢上十天半月。因为身手好的几个镖师都不识水性,而且这趟镖镖青高达十六万两,没有省钱的必要,最终张德茂决定走陆路了。但那是当时的情况,现在什么也没有躲开这个难缠的点子更要紧。 李刚说的没错,河面开阔,虽然不止有一艘船,但彼此都会留有安全距离,极少看见两船相距小于三十丈的时候,跟踪肯定没有陆路方便。退一步说,即便点子很狡猾,还是想办法跟来摸上他们的船,但是船上就那么点地方,难道会友镖局这么多人还发现不了吗?再退一步说,即便给点子找到机会动手,那也最多又放倒一个人,难道他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搜身不成?何况动了手之后他往什么地方跑?无论两边岸上还是前后的其他船上,中间都隔着毫无遮拦的河面,镖局的人又不是瞎子,一顿暗青子就能让他掉进河里喂了鱼。 众人想到这都纷纷赞成,只有陈德还有些犹豫,他迟疑道:“可是,我们出镖的时候是预备走陆路,没有备镖船,就算现在要临时租一艘,花钱不说,我们一共二十七个人,六辆镖车两架马车,还有十几匹马,上哪去找一艘够我们用的大船?” 张德茂颇为气派的一挥手,道:“已经被点子盯上,遮掩也没用。草镖就不要了,长松客栈的掌柜和我很熟,可以托他就地发卖,赔不了钱!从这里去扬州都通着水路,马匹和马车也不用了,只是我们二十几个人,寻一艘大点的渡船就够了,应该不难办!” 大家齐声答应,看他的目光多了一点敬畏,这就是老江湖的长处,随处都有认识人,换了霍怀玉这种初出道的菜鸟,草镖和车马只能扔了,肯定找不着人替他慢慢卖。并且霍怀玉怕也想不到临时改走水路的主意。 张德茂得意洋洋的看着众人目光中的敬意,隐瞒了坐船走实际上是客镖家少爷和他提出来的,更不知道是田凡专门设计了坑他用的。 被他们放弃的东西自然不必搜了,这就减少了一大半的工作量,剩下都是人随身带着的一点东西,况且船上他们还怎么个四散跑法?如今就剩下支开霍怀玉这一件事了。 第21章 船上好风光,坑你没商量 要说中国历史上名声最坏的皇帝,隋炀帝一定能排名前五,不过呢,他开凿的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却当真给隋唐宋元明等等后世子孙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船在广阔的河面上行驶十几日,一直无风无浪,无惊无险。进入江浙一带,河面上的风似乎都是软的,两岸绿柳依依,天蓝水碧,加上莺啼蝶舞,风光柔美的让会友镖局这些走镖的粗人也迷醉。眼看扬州就快到了,大伙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因为要的急,他们没雇着太合适的船,只雇到一艘中等偏小的半客船。这艘船前尖后方,尖头镶了生铁,破水容易,速度比一般的两头方的船要快了不少。但是前头做成尖的,当然会浪费一点地方,所以船舱里只有三间勉强能转过身来的小单间,客镖主仆和镖头张德茂各占一间,其他人就只能在甲板下大仓里挤着了。 这艘船惯跑长路,也和他们镖局一样人货都带,底下的大仓兼备住人装货两种功能。大概上一次装了咸鱼,臭味弥漫不散,加上地方又窄小,只熏得人头昏脑涨,无处躲藏。所以每到白天,一众镖师伙计都会出来甲板上透气看风景,不到深夜谁也不回去,二十几人把甲板站的满满的。好在镖局里也没有吃不了苦的金贵人,这么多天熬下来,大伙还是站在甲板上有说有笑,也没有人生病。 天色擦黑,船渐渐驶入一处平缓的水面,运河在这里打了一个弯,水面宽了,水位就低了不少,船行的速度也慢下来。 好似憋了一路的热闹突然集中爆发出来一样,只拐了一个弯,各种声音就充斥整个河面,许多船只变戏法一样多了出来,懒懒的停在河中不动,大小船只挤挤挨挨,人人脸上都露出喜气。 此处地名叫淮口,是水路上私下里一个很有名的货物集散地,凡船到这多半都要歇息一晚再走。 说私下里有名,是因为淮口本是一个很普通的河岸,能形成今天这种热闹局面全靠前方八十里外的水师关卡。 朝廷在河面上设置关卡,自然是为了收税。对于商人来说,却是交的越少越好。于是淮口的货场就自发形成了。从北边运货过来的人放下些货再过关卡,从南边来的船过了关卡再装货,自然能省下不少钱,八十里在水路上大概就是半天的功夫,货物买卖互换在淮口进行最方便不过。八十里外的关卡已经是买通了的,税兵对此心照不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然,这也只能小打小闹,大宗的货物还是要在原产地运输更划算。不过,即便是运大宗货物的大型货船,也有不少会在淮口停一下,补充食水杂物,贪这里东西便宜。水手们在船上漂了一个月,也愿意上岸上逛逛玩玩。 于是各种行业就在淮口应运而生,都知道明天这些人就会拍拍屁股走路,大家做的是一次性买卖,所以推销货物更拼尽全力,杀价更干脆利落,买卖做的如同打仗,透出杀伐决断的气势来。虽然不能比大城市繁华,这种独特的买卖方式却让淮口现出一种别样的味道。 河面上到处能看见有小船在装卸货物,岸上嘈嘈杂杂,摆摊卖货,竟然热闹非凡,同村镇的集市没什么区别。更有许多挂着红灯笼的竹蓬小艇贴着岸边不远来回穿梭,小艇上打扮花枝招展的妇人冲江中货船乱抛媚眼,有回应的就谈好价钱,接到艇上,她们是做什么的连霍怀玉看了都能明白。 见这艘小船上满满的站了二十几条汉子,好些挂着红灯笼的小艇都划了过来,操着软糯语言的妇人冲船上不停招手,镖局出身的人自然精壮,个个身姿魁梧,也不像一般水手那样脏臭,实在是不错的目标,这些流莺更卖力的招呼生意。 这里不是****秦淮河,沦落到沿河找水手做生意的也不会是高档货色,围上来的女人离近了看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如果是在天津街上遇到了,估计都要吓一跳,绝不会有什么色心。但是对于出镖在外,已经一个月没闻见女人味的小伙子们,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年轻些的趟子手们已经开始和女人不三不四的调笑起来。行镖的规矩大家都明白,真正去嫖妓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过过嘴瘾,这些人也不明说不行,只是用言语不停挑动着,逗的那些小艇更贴近过来,言谈之间已经说的颇为露骨。 霍怀玉也站在甲板上听着,虽然不是****他,但他的脸远比小艇上的流莺还红,只觉得没处躲藏。紧挨着他身边的陈二却一点不害羞,他伸手接住一个半老徐娘扔过来的手绢,把那绣着金线的大红帕子捧在鼻子上深深一嗅,大叫:“好香!好姐姐,你熏得什么香?告诉我行不行?” 手绢上劣质香味浓的要命,霍怀玉在他身边还差点被熏一个跟头,不由躲开了一步。那老妓笑的咯咯乱颤,脸上白粉扑簌簌下雨一般掉下来,她用极娇嗲的声音冲着陈二道:“想知道就跟着姐姐来,还有更香给你呢!”顺便向旁边的霍怀玉抛了个大大的媚眼:“小伙子!你脸红什么?你也想闻姐姐的香味?那你就过来呀——”说着捏着兰花指一招。 霍怀玉只觉唰的一下头发都竖起来了,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用了,我不想闻香味。” 他的回答让****和镖师们一起哄笑起来,还有人正经回答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可笑,霍怀玉脸色更加红的通透,一个眼睛小的似有若无、鼻子却大的藐视四邻的****笑道:“不想闻香味儿,那想不想吃香味?” 霍怀玉狼狈不堪,连连摇头,众****一起大笑,咯咯咯嘻嘻嘻之声混在一起,都道:“这小伙子莫不是个雏?”有人就互相打趣:“接了雏鸟可是能好运气三年,要不你倒贴一点钱,买个吉利吧!”更多的人冲他抛过媚眼来。 一片哄笑中,霍怀玉结结巴巴的道:“镖、镖头吩咐,我们不能离船的。” 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先前扔手绢的老妓迟疑问:“你们是走镖的达官?不是运货的?” 霍怀玉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我们是走镖的,你们围着也没用,去和别人做生意吧。”陈二不满的叫了声:“少东家!就是不做她们的生意,说会话也好,这些人势力的很,你这么一说破,她们就走了。” 霍怀玉小声道:“陈二哥,她们也都不容易,我就想着,咱们不能做她们的生意,就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了……” 陈二悻悻的一跺脚:“你心好,人家可未必领情。” 果然,他话音未落,那老妓骤然变了脸色,张开骂道:“毛都没张齐的小王八蛋,耍你娘来着!走镖的怎么不着说,害老娘白白和你磨蹭,黑心烂肚肠的臭王八蛋,让你头顶生个脓疮,烂透你的下水!”刚刚娇嗲的声音完全不在,吐沫星子从一张血盆大口里不住喷出,越骂越是恶毒无比,霍怀玉觉得比起这****来,田凡脾气一点也不大,简直可以算温柔可亲之极了。 镖局的趟子手当然是帮着自己人,听不过去了就和****们对骂两句,结果趟子手们与这些河妓动嘴就和与霍怀玉动手一样,完全不是对手,气急了威胁这些女人小心拳头,久经风尘的****们都不怕这个,换来是一顿更恶毒的谩骂,终于把这些会友英雄们骂的灰头土脸逃回船舱,再也不敢出来才罢。 显然是听见了外面的故事,船主和几个伙计与他们打招呼下船的时候都憋着一脸笑。船要在淮口停一个晚上,他们要顺便上岸去采购食水。 这是昨天就和张德茂商量好的,因前面歇过很多次了,张德茂并不介意,点头答应了。 会友镖局人多,为了腾出地方来给人住,船上带的食物清水就很少,加上吃饭的人又多,最多两日就要靠岸采买补充一次。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镖局众人加上船主伙计就是三十几口,一顿不吃饭也不行。 第一次靠岸时大家还紧张的很,想着点子如果没有放弃,一直跟来的话,就会趁着船靠岸的当口出手了,但是一番紧张下来,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几次之后也就放松警惕了。随后这么多天的船程观察下来,并没有人跟着他们,虽然张德茂仍然要求有人守夜戒备,不过大家都认为点子应该是见他们坐船,没机会出手,所以放弃了,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淮口虽然名气不小,却只是一段普通的河岸,没有码头。会友镖局包的是跑远途的船,虽然只有中等大小,却也没办法在岸边水太浅的地方停靠,只能和许多大船一样停在江心近岸处。不过这难不倒精明的生意人,早有撑着竹筏的村民在一边预备着了,见到船主一打招呼,立即笑容满面的划了过来。 田凡从船舱里出来,叫道:“我也去我也去!” 陈二道:“他们是要在岸上过夜的,你去干什么?” 田凡道:“在水上晃了半个月,我现在看什么都是晃的,实在受不了了,一定得上岸走走!岸上那么热闹,我去看看有什么稀罕东西。” 陈德劝她道:“岸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粗劣货物,姑娘是大地方出来的人,看不上眼这些的。再说岸上人多手杂的,也不安全!” “不安全怕什么,不是有你们镖局的人在嘛!”说罢转身向着霍怀玉,笑眯眯的道:“你陪我去行不行?就一会儿,你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趟子手们都看着霍怀玉大有深意的笑,霍怀玉脸色立即又红了,忙道:“我不去!叔叔说要是走水路的话,人不离船是第一规矩!” 田凡一愣,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在淮口动手是她和秦清河商量好久才做出的决定,如今扬州近在咫尺,岂容有失?她用自己能发出来的最温柔的声音道:“少东家,你就陪着我去一下吧!我坐船坐的是在难受死了,再不让我上岸走走,我一定会生病的!我们一路走过来,都那么熟了。我可是拿你当朋友看,就让你陪我走走也不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着上前抓住霍怀玉的手臂。 她如果用正常的方式说话,霍怀玉也还不至于这么心虚,此刻他被田凡手一碰,就像碰到烈火一般,猛然后退,闪开她的手,不住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我……我困了,我睡觉去了。”说着转身就跑,直接跑回大仓,一头扎进被子里,连头都盖住了。 霍怀玉的反应大出田凡预料,会友镖局上下人等就是霍怀玉和她关系最好,她原想自己要下船,霍怀玉一定会相陪,谁料他竟然拒绝的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她还待上前争取,船主却接口道:“没坐惯船的人乍做这么久的船,也难怪姑娘不舒服,不如姑娘跟着我们一起下去走走吧,淮口的夜市热闹的很,保管让姑娘高兴。我专程派两个伙计跟着姑娘,虽说我们的伙计不像镖局里的达官爷会功夫,好在淮口是集市,人多的很,料想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一定把姑娘伺候的安全周到,姑娘若高兴了,随便打赏一点银子就行。”说罢眼望田凡,笑的一脸谄媚。这十几天的船程,田凡几次打赏,出手阔绰,船主只当这又是一次领赏的好机会,极力争取起来。 “啊?”田凡没料到这个结果,支支吾吾道:“你们不是要在岸上住一夜吗?我……我就想玩一会就回来,不方便吧。” 船主巴结的笑道:“没事,姑娘只管玩,倦了就让伙计先送你上船,头半夜都一直有筏子的。” 筏子已经在船边等了一会了,筏老大忍不住催促:“哪位要上岸?” 船主做出虚扶的手势,道:“姑娘先上吧。” 原本计划是田凡引霍怀玉下船,秦清河趁机下手的,如今突然遭遇这个变故,田凡若一定不肯去,又怕被人怀疑。只得勉强跟着船主一起上了筏子,慢慢向岸边驶去。船舱中的秦清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田凡上岸,毫无办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