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身却失心》 序 叶晴以第一次写小说的心情来写医身却失心的故事,时间回到很久很久以前,-有朝代、不对历史负责,只想写出一篇爱到深无怨尤的故事出来。 记得以前看过一段勺子,它写说:- 有占有,-有追求,爱就是爱,像不断涌出来的泉水,甘冽清澈,爱流向-有爱的地方。 如奶娘和楚芸娘的关系、楚芸娘和楚花雨的关系,暧昧不明却深刻感人;尹王妃对霍修治的爱,最后终于也放手让他飞去。 故事中的霍修治和尹翠凤人在情中,却不在爱里。 古有七出的规范,这七出是无子、yin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和恶疾,妇人犯了任何一条,丈夫都有权写一张休书给你(古时候的女人实在命苦,要现代这个社会,谁要休谁还有得研究哩)。 而霍修治为尹翠凤安排的路,无异是仁慈的,难怪尹翠凤最后要跟他说声谢。 最后,一对爱侣意外重逢,虽然岁月会改变人的气质和外表,但曾经刻骨铭心相爱且从-忘怀彼此的两人,凭任何时刻相遇,心中深藏的怀念立时变成激情的火焰,唯怕绽放的烟花不够绚丽、不够明亮。霍修治为楚花雨舍弃至高的皇位、离开是是非非的宫廷是为了爱她,也让自己逍遥自在地吟着“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不正和楚花雨柔情的“花满堵,酒满瓯,万倾波中得自由”互相呼应吗? 爱情,真是受到深处无怨尤,各位看倌您觉得呢? 楔子 师父说:“我们注定不会得到幸福的。” 为什么?师父不再多说,她知道,再多问也是枉然。从小到大,只要师父不说的事,任她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的。 她是师父的女儿,但师父自她小时就不允许她叫她娘,别说不曾见过父亲的面,甚至连他姓啥名谁也是个谜。小时候,偶尔看到别的小孩被父亲抱在手上疼惜,让她心生羡慕,但当她好奇地间起父亲时,师父那美丽温柔的脸庞总是突然变天,霎时阴晦得教人难过。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好奇,因为多问只会让师父多难过,也忘了小娃儿必须有父有母才可能诞生。 楚花雨无父无母,只有养她长大、教她医术的师父。 身为王室一员,他有挥擢不完的特权和财富,还有围绕在身旁-平日敌我不分的朋友。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为什么会敌友不分?因为,利害当前的时候,谁又猜得透别人的心思和忠诚? 比如说,当他在皇上面前比武,文武夺魁,赢得绕骑营督统之职时,过度高兴的皇上竟然露口风说“有意”立他为储君。不过就“有意”而已,各有立场的皇亲国戚加上各派群臣人马,有喜有怒,当场在皇上面前激辩起来。 霍修治,皇上亲弟忠义王的嫡子,自此得经常挺起胸膛回应来自不同方向忽热忽冷的凝视。 第一章 “花雨,快啊!”邻家童孀的儿子童富匆匆跑上后山,大气还来不及喘完,一看到楚花雨便慌张地往村里的方向指。 楚花雨正专心采着可用来治皮肤病和打算拿来做药的黄精,被童富慌张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上拿着小锄,茫然站起来。 “富哥,出了什么事啊?” “你家门口站了好多人,我娘说那群人来势汹汹说不定是仇家来寻仇的,叫我赶快带你找个地方躲一躲。”老实的童富照着他娘的话重复一遍。 楚花雨拧着柳眉、竖着耳听清楚了。这童婶真奇怪,就算师父有难,她怎可能一个人躲起来而丢下师父不管呢? “我师父怎会有仇家?富哥,我赶着回去,那些东西麻烦帮我收一收。”楚花雨急忙跨上驴背,拉上兜帽,拉紧疆绳便催促驴儿快跑。 “小心啊!”童富呆望着渐远的白色背影,看到她颠了一下,不管走远的她是否听到,仍忍不住提着心,高叫小心。 楚花雨赶着老驴下山,正聚在一起看热闹、说是非的街坊邻居见她回来了,个个大惊小敝上前拦住她,忙向她通风报信,七嘴八舌说那辆-见过的大车里躺个有钱人,好象突然得了病,听说送进城里怕延误救治,所以半路上听人说村子里有位楚大夫,他的管家和家丁们就把他送了过来。 楚花雨看停在她家门口的大马车边都站着壮汉,还有一个大胡子在她家大门口前用力跺着脚,状似恼急。 “我师父呢?”楚花雨最关心的人当然是她的师父。 马上就有人回说:“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我们刚才看到楚大夫气呼呼从车上下来,马车前后都有壮汉守着,任谁一靠过去他们就横眉竖眼,大声吆喝着将人赶走。花雨啊,你快回去,打听清楚他们是打哪儿来的,明儿好告诉婶婶嫂子们。”小地方就是这么有人情味,不过若想保有一点隐私可就很难了。 楚花雨-有回答,她牵着驴快步往家里走,在离自家门口十步远的地方被那位长得像张飞的大胡子挡住:不只他,守在马车四周的人更是将她当坏人一样,横眉竖目瞪着。 嗯,状况果然和父老乡亲姐妹们观察的完全一致。楚花雨拉着驴子的疆绳,硬着头皮想要绕过大胡子。 “姑娘,请留步。”说话这人长相粗-,粗嘎的声音也大得吓人,连她的驴子都吓得不听她的话直往后瞪。楚花两用力拽住缰绳,娇声安抚驴子。 “嘘,嘘嘘——老驴,别怕,这是我们家啊。别怕,别怕。”楚花雨安抚驴子,其实也在安抚自己。 他家小王爷遭人暗算,伤势垂危,幸好听说前面童家村就有位楚大夫,张忠和文明等急急护着主子来寻医,却因为找不到“真大夫”替他主子疗伤而着急。这时,张忠听到小姑娘的话大喜,忙上前替她拉住驴子。 “姑娘,这是你家?”张忠问。 楚花雨看他-怎么费力,扯了几下就把她家那头老笨驴子拉了回来,但要进去的路还是给这粗汉挡着了。 “嗯。”楚花雨沉下脸,伸长脖子担心地往大门内看。 “小姑娘,里面那大娘脾气坏透,你快去找你爹回来救人,我会重重赏你。” 找我爹救人?这些人大胆得令人莫名其妙。楚花雨双眉紧蹙在一起说:“那大娘就是附近十几个村庄都信任的楚大夫!” “啥?你们看女大夫?”一时张忠的大眼凸得更大。 “医术高明,收费便宜。如果你们刚才地这么跟我师父要求,那我奉劝你们还是趁早进城,城里有家回春堂,但我好心先跟你说了,那位男大夫医术不怎么地,收费却是不便宜。” “就怕我家大人等不得呀!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不能请姑娘进去替我求求你娘?”对方搓着双掌,一脸忠诚的样子。 先是找爹,现在又要她去求娘,他刚才都没用心听她说话吗?楚花雨不太乐意地说道:“楚大夫是我师父。她做事一向很有原则,既然被你们气走,她是不会再出来了,或许你家大人受的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要是知道受伤的人是小王爷,应该就不会怪张忠了,看惯御医的小王爷当然无法信任她们这种学不会天花乱坠的妇道人家。 “姑娘——”张忠急着伸手拉住楚花雨。“我家大人受伤,失血严重,此刻正生命危急啊”怎一个壮汉说着说着,眼眶竟突然红了起来?善良的楚花雨垂下眼睫不去看他的脸,但心下却开始觉得不忍。 马车里突然传出气弱游丝的叫声—— “张忠” “来了!”听到叫声,那粗汉马上大声回应。原来这莽汉叫张忠。 那叫声实在太像快断气了,因此楚花雨侧隐之心和好奇之心大起。她说:“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你”张忠犹豫着。 “还磨蹭什么?难道你不想救你家大人?”楚花雨杏眸不满地一瞪,自老驴身上解下她上山采药时必带的急救药袋。“好歹我学医十年,袋子里正好也有各种药材。” 张忠一听,决定拿小王爷和他的命来赌,他一把拉住楚花雨的手腕快步走到马车,大手往上一提,楚花雨就被他轻易地推上马车。 马车里还有另一个人,适巧地接住了狼狈栽进来的楚花雨,免得她跌跌撞撞踩到了他家奄奄一息的小王爷。 文明尖着嗓问:“张忠!谁教你推个大姑娘上来?” 楚花雨循着声音看去,这个人和外面那个叫张忠的完全不相像,是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声音也不如洪钟,但这样意外出现接住她,着实再度将她吓到。但她马上发现另一样更恐怖的事——她的鞋正踩在一堆满是鲜血的衣服上。 “啊——”楚花雨小声尖叫,同时提起小脚急忙跳开,正巧撞向弯腰站在她后面的张忠。幸好,张忠身体壮硕,马步一蹲马上变成镇邪的石敢当,不然她可能就直接翻滚出车外了。 “姑娘,这位就是我家大人,你快救他。”耿直的张忠说完便不多废话,他跪在昏迷的公子旁边,刚好把楚花雨需要的光线给挡住了。 “张忠,你稍微让一下。” 楚花雨看到伤患之后比较镇静了,待张忠挪开身体让光线进来之后,她大着胆子掀开伤患已经被割破的衣服。 大人不是该留些胡子、有点年纪吗?但眼前所见分明是年轻男人的身体这想法一窜进楚花雨意识里,她的眼睛即刻往上寻找长在这副躯体上的头颅以便证实。 果然是个年轻男子。虽然她自小就跟着师父习医,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家,要是遇上年轻伤患,师父也会要她暂时回避。楚花雨脸红心燥地移开视线看向外面。这时,闭着眼的伤患呻吟一声,楚花雨忙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审视着他可怕的伤口。 一枝箭由他背后贯穿左肩,再往下两-就中了心脏。箭翎已被折断,闪着寒芒的尖锐箭头却只在前胸露出一半。楚花雨摇头倒抽一口冷气。 “快把帘子全掀开,尽量让光透进来。” 文明和张忠见她脸色不对,迅速依言卷起每个帘子。两人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错。楚花雨一脸凝重,低喃说道:“箭上有毒。这周围的肤色都变了。” 张忠和文明跪在小王爷旁边看,连着两声大大的抽气声之后,张忠和文明悄悄抹着泪问:“来得及救吗?” 听到连番的对话,紧闭着眼的霍修冶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一双大大的黑瞳,如深潭一般沉静地看着他。 霍修治一时以为他的灵魂出窍升天,芙容仙女来接引他了;视线轻轻一移,他也看到自他十岁时就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张忠红着眼,还有皇上派来保护他的文明紧蹙着八字眉,两人都忙着擦泪。 看来他真的永离人间了既然离开人间,那他不就永远摆脱了张忠和文明那两张丑脸了吗?霍修治眼睛转回来,怔怔看着面前清丽绝伦的仙子。 要不是那带路仙女突然压挤他的伤处,痛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牙咧嘴,他可能不会开口问说:“我还-死?” “目前还。”楚花雨笑道。一边说,一边倒出她药袋里的伤药。这位公子好气魄,伤势如此严重,却-听到他“哼啊”半声。 “你是谁?”霍修治声音干哑,紧皱着眉问。 楚花雨回答:“大夫。” 这里怎么回事,怎连个象样的大夫都-有?霍修治突然把她推开:“我不要女子医治我!” 楚花雨看他宁可痛苦,却不肯给女子医治,未免太歧视女子了。楚花雨娇容一沉,威胁道:“想救你家公子只有一个法子,你们一拳将他打昏,好让我取箭、吸毒、止血。要救就快点,别忘了他的箭上有毒。” “张忠,你来。” “不,文明,公子比较听你的话,你来。” “嘿,现在不是互相礼让的时候。”楚花雨拾起药袋,作势站起来。“难怪师父不想救他。” 文明眼快,一把拉住楚花雨。“等等,姑娘,-要做啥?” “下去啊!你们还是快点把他送回家吧。”楚花雨推开文明粗鲁的手,冷瞥一眼宁死也不给女大夫医冶的臭男人。“因为等你们决定好由谁来将他打昏,他也差不多成为阎王爷的座上宾了。” “要是-救不了我家公子——” “死马当活马医,我想张大爷推我上来就是这个意思。”楚花雨小嘴往上一撇,顽强地瞪着文明。 文明皱着眉看向眼睛又红了的张忠。张忠大头用力往下。“我是有这个想法。你不敢下手,我来。” “张忠,你敢!”半死的霍修治耳朵还灵敏得很,他虎目一瞪,瞪着高扬手臂的张忠。 “公子,文明得罪了。”霍修治-有防备到的文明一记铁拳往他门面上挥过去,霍修治应声不再反抗。 “打得好。”楚花雨轻哼一声,先拿小剪往昏迷的人身上剪下大块衣料,叠好放在他的肩下。接着换上尖锐小刀。 “我要先割开前面的皮肤,你们一人将他压住,一人由他背后把箭推出。记得要快,得在他醒过来之前弄好,他才不会觉得很痛。” 楚花雨有条不紊地分派他们任务,当箭被拔出那一刻,很不喜欢见血的楚花雨,利落地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覆上另一叠衣料。 “姑娘,不是要压紧伤口,防他失血过多吗?”血流光了也会死人的。 楚花雨摇头,看血流已缓,就把盖在伤口上的布取下拿给张忠和文明看。 “黑紫色!”文明望着张忠说。 “一定要先让毒血流净,否则伤处将永远溃烂,无法愈合,那会让他痛不欲生的。”张忠和文明听完后,只觉得背脊发凉,不敢再对楚花雨的常识多做揣测和怀疑。 接着就是要将毒液完全吸尽,楚花雨先自腰间拿出她香香的手帕盖住霍修冶腋下,这步骤是防着她救人时,不被臭男人的汗臭先给熏毙了。她喝了口解毒虫熬的药酒,然后趴下来,自霍修治的伤口尽力吸吮出毒血。 好恶心!楚花雨憋着气,含着满口的腥血趴到车缘上用力吐出,紧接着在伤口处淋上解毒药酒。 “雨儿。”楚芸娘站在马车外叫着。她手上拿着药钵,里面有捣好的伤药。“毒血吸干净了,就把伤口清干净,这药再敷在他的伤口上。”原来楚芸娘不是不救人,是忙着在里面配药、捣药。 “是。”楚花雨双手接过师父的药钵。楚芸娘说完转身又进去了。 第二章 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的颜色,楚花雨打开布巾包着的针线,将霍修治前后伤口各缝了六七针。人皮当布料在缝,张忠和文明两人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楚花雨打好线结,重重嘘了口气说道:“你家大人已经敷上家师的独门伤药,好好照顾他,记得别让他发烧,伤口也不能碰到水。” 不管怎样,公子看起来是比刚才好了很多,但奉命保护霍小王爷的文明太明了朝庭里的派系斗争和动辄得咎的利害关系,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提出“小人”的要求。 “姑娘,不瞒你说我家大人年纪虽轻,其实是位很重要的人物,如果把昏迷的他送回去,我和张忠这两颗脑袋不保不要紧,我们实不忍心守在外面的弟兄跟着受牵累,能不能麻烦姑娘让我们在此多待一下,确定公子醒过来再走?” 这位叫文明的说了一大串就是不信任人嘛,楚花雨露出浅淡的笑容,指着沾血的长裙讽刺回问:“那我可不可以进去换身衣服再回来?” 文明深深一揖,尴尬笑道:“文明多谢姑娘。” “我受不起。” 楚花雨后脚才踩进她家大门,文明马上派两个人去守住楚家后门。张忠不满文明的小人之心。“文明,那姑娘才救了小王爷,你就急着将她得罪。” “张忠,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像我这样小心翼翼提防着,小王爷还不是被暗箭所伤?我们不知道谋害小王爷的人是谁、躲在哪里、会不会潜进里面逼迫或是杀掉她们师徒。” 张忠看着受苦的心王爷,哑口无语。保护小王爷简单,但这种耍阴险、用脑袋的事,他就-这个奸宦行了。文明是皇帝老爷派来保护他的小王爷的,反正,这会儿全听老狐狸的就是。张忠说:“你陪着小王爷,我到车外守着。” 受伤的这位小王爷,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忠义王的爱子。皇上无子,在侄辈之中最疼爱的就是这位文武兼备、相貌英挺的侄儿,所以也不吝将跟了他多年的宦官文明派给霍小王爷。 文明懊恼着,当初不该让小王爷和他的堂兄弟和表兄弟来此狩猎。为了避免招摇,这回狩猎小王爷只带了十来个随从,而其他的王爷,跟班护卫随从少说都有五十人以上,人数之多之杂可想而知,想借这枝箭找出潜藏在暗处的敌人,难啊!文明放下沾着小王爷的血的箭头,重重叹了口气。 “文明,看不出谁把我当猎物猎杀吗?把箭留下,我一定要揪出幕后主谋。”霍修治突然开口。 “小王爷,您醒了!”文明跳到小王爷身边。小王爷脸色虽仍苍白,不过,吐纳已不像之前浅促,小姑娘医术果然高明。 “小王爷”张忠听到车上有动静,立刻靠过来看,黝黑的大脸上竟然有着一条感性的泪痕。 “张忠,把汗擦一擦。”霍修治不看张忠擦泪。中箭落马之时,要不是张忠不顾自己性命上前抢救,危急之际紧抱着他跑往树林子里躲,否则当时他-给随后补上的箭射死,恐怕也曾被一群乱马给踩死了。 等张忠“正常”了,霍修治看着车顶,再度忖想着是谁立意要结束他这条尊贵的小命“-想到皇上的一句笑语,就替我树立不少死敌。” “有些人为了想当皇帝,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心里早不存一丝亲情、伦理、忠义了。”张忠唾道。 文明叹道:“有时候连神仙都想坐拥天下,何况区区凡人?就是因为龙座只有一张,当今贤智皇上才会担心皇室和群臣为了争皇位而挫伤国体,他更担心两种人成为未来的君主。” “昏庸无能和黯武穷兵之人都不配坐上大位。我诚心希望当今皇上为国保重龙体。”霍修治-有半点矫作地说道。 “小王爷,要是皇上立您为储君,文明是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文明点头称赞:“给我时间,我会帮着您揪出这个坏蛋。” “最好如此,否则我可会记住你今天打我这拳。”霍修治露出笑容,然后轻轻变动躺了太久的姿势。 一阵香气和腋下那条小手绢吸引住他的目光。他皱着眉把手绢抓在手里,随着手绢飘动,小小马车里泛满淡淡花香味。 张忠最清楚小王爷不喜欢女性用的香粉之类的味道,急忙解释道:“小王爷,这是刚才那姑娘的,我拿去还给她。” 要你鸡婆。霍修治嘴一抿,眼-抬,手收紧,-让张忠把他手上香香的手绢给拿走。 文明那一拳并-让他昏迷很久,所以他知道方才那姑娘是如何救他的,他记得她身上散发出自然花香的味道;更记得她小嘴努力将他身上上毒血吸吮出来时伤处的刺痛。大家都专注在他的伤口上,-有注意他有时后也会皱紧双眉,忍下疼痛。 “我想见她。” 文明看见小王爷暗黑的黑眸露极少见的温柔。“是,奴才立刻叫张忠去请。” 张忠再度踏进楚大夫家的门,态度比起之前更加恭敬有礼。他跟板着脸的楚芸娘说他家大人要当面向救命恩人致谢。 这个鲁汉子的大人她是见过了,长得修长俊帅、眉宇间透着天生的富真气,这种男人,若他有心,骗死全天下女子的感情一点也不费事。楚芸娘拧着眉,坚定地摇头。 “乡下地方用的是普通草药,既然你家大人已经醒了,到我们县城的路还要赶上半天,你们该趁早送他进城换更好的伤药才是。请转告你家大人,不必再费时见我徒儿了。” 张忠对小王爷是“死忠”的忠,小王爷交代的事他非要完成不可。“楚大夫,大人交代的事很简单,恕张忠一定要带姑娘去见我家大人。” “你真固执。”楚芸娘和老实和善的村民相处惯了,所以对霸气又粗鲁的外地人直呼讨厌,她不悦地站起来说:“你们公子见过我徒儿之后就请赶快离开。” 楚花雨换过干净的衣服,正蹲在后院里煎药,这药当然是要给躺在车子里面的人喝的。不管怎么说,既然救人,总要把人救活为原则,她对受伤的动物也是一样。这时楚芸娘进来叫她,说马车里那个死不了的男人要见她。 “雨儿,街坊们聚在角落窃窃私语,让我头痛。救了他的命,还叫人守着我们家前后门,着实过分。你快点去将他们打发走。”楚芸娘说。 “师父,我这就去说。”楚花雨端起刚煎好的药。 “雨儿。”楚芸娘又突然将楚花雨叫住。“快去快回。” “嗯。”楚花雨恭顺地笑一笑,转身往外走。 张忠站在廊下探头,看到她马上憨厚她咧着嘴笑。楚花雨随着张忠走到马车旁,将冒烟的药碗递给文明。 “姑娘,我家大人怎又昏睡过去?”在文明央求下,楚花雨只好撩起长裙,在张忠扶助下上了马车。 她认真地探向沉睡的男人,详端他的面庞,才发现这人长相俊逸非凡、英气逼人,不像那些她自小看到大的邻居叔伯兄弟们,她心口陡然急促地跳了起来,脸一燥,急忙想要下车。 “姑娘,我家大人——”张忠被她唐突的动作吓的,以为他家小王爷-救了。 “他-事。”楚花雨尽量不让她的声音发抖。“这药趁热喝,效果较好。把他叫起来,喝下药,你们好早点离开。” “在下姓霍,还-谢过姑娘相救之恩。”霍修治突然出声,把心虚的楚花雨吓得急忙回头。而霍修治则因看到一对盼兮美目而呆楞数秒。 文明保持沉默,张忠却心直口快,傻呼呼问道:“文明,小王爷怎么又突然不说话了?” 小王爷!楚花雨闻言回头凝望多话的张忠,而张忠则被小王爷锐利的眼神瞪得矮掉半截。呃叫都叫了,要杀要剐也得等小王爷回去,慢慢恢复力气之后再说。 张忠索性摊开双手说实话:“我家大人其实是忠义王府的霍小王爷。” “楚花雨冒犯小王爷,请小王爷恕罪。”小老百姓见到皇亲贵族都要下跪回话的,楚花雨急忙低垂螓首,端庄地跪好。 楚花雨,这名字诗情画意,好听。霍修治压住伤口,勉强抬起上半身。“楚姑娘不用多礼。”文明跪到旁边扶着小王爷。霍修治说:“张忠,还不快请楚姑娘坐下。”这笔帐回去一定要算。 “谢小王爷。”楚花雨小声关照道:“小王爷的伤口尽量不要用力,我会准备些药让张忠——”楚花雨顿了一下改口。“让张大人带回去,如小心看顾,五六天后伤口就会完全接合,到那时记得以干净的剪刀将我所缝的线剪开挑出。” 霍修治看着张忠和文明叹了口气说:“我身边的人都粗手粗脚,教他们敷药剪线,恐怕会先将我的臂膀剪断。” 张忠那双手像熊掌,小王爷说他是名副其实,但怎会连他也说进去?文明眼珠子一转,大致明白刚才天雷勾动地火,小王爷的魂给人家勾去了。 文明随即接口说:“楚姑娘若是肯到王府照顾我们小王爷,则我等感激不尽。”文明软中带硬,他看小王爷-有阻止,胆子就变大了,无视楚花雨摇着头。“张忠,你去跟楚大夫说楚姑娘要随我们到忠义王府照顾小王爷,等小王爷痊愈了,我们再亲送楚姑娘回来。” 人家脑筋就是转得快,所以每次好人都是他文明当,恶人就他张忠做。谁会答应让大姑娘跟着一群陌生人走?要是楚大夫不答应,他是不是一拳把楚大夫打昏了?啧! “我-说要跟你们去。”药钵里还有药,楚花雨将药钵塞给文明,一边低头收拾她的药袋,一边催促病人说:“你赶快将药喝下,别教我和师父白熬了。好了,让我下车。” 一向讨厌皇亲国威欺压百姓的小王爷,这会儿听话地皱着眉喝下药汤。 要不要让路?大个儿张忠犹豫地看着文明,文明轻轻摇头。 张忠只好说:“楚姑娘,小王爷的命是你救的,你就帮帮忙,好人一次做到底,人情定小王爷欠你的,要是他日小王爷当了皇上,你就连本带利跟他要回来好了。” 张忠胡嚼的一番话,听得立场不同的三人同时都皱起了眉头。不过此时,霍修治却突然昏了过去。 “小王爷!” “姑娘,我家小王爷又怎么了?” 楚花雨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将手放在小王爷的额头上。“很烫!” 小王爷时昏时醒令人担心,文明决定还是尽快将小王爷送回京城让御医医治。“张忠,别耽误时间,快去说。” “喔。”张忠应了一声,马上跳下马车去找楚大夫。文明按着拔出利剑割断系着竹帘的绳子,竹帘应声滑下。一切变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楚花雨黑瞳充满惊愕地从挡住她视线的竹帘转向狰狞的文明。 文明说:“楚姑娘,-先坐下。只要小王爷好起来,我马上送你回来。” “我不,你们都是坏人!”楚花雨吓得不顾一切要下车。 “楚姑娘,得罪了。”文明不否认他坏,不过他也只为了小王爷才当坏人。文明手掌一伸,狠心往楚花雨纤细的后颈切下,楚花雨立刻昏倒在小王爷旁边,文明对外喊道:“外面听令,即速回京。” “喳。”整齐的吼声几乎令四周震动,让那些不曾见过皇家威武的围观者吓得不敢动弹。话声方歇,整队人马已经跑动。 健壮的马儿疾行知风,而心软的张忠拦住楚芸娘,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便上马追向马车。 楚芸娘摇头,眼里擒着泪,跌跌撞撞走回家里,在邻人靠过来之前关上大门。 第三章 一行忠心的队伍只想快点将霍修治送回王府,他们日夜急赶,而善良的楚花雨因不忍看伤者痛苦,自然负起照顾小王爷的责任。 孤月隐去,晨星暗淡,京城在望。张忠一鼓作气,抢先跑到城下叫嚷,守城门的队长认得他,开了小门出来。 “张副将,开城门的时刻未到,您为啥事这般急呼呼的?” 张忠跃下他的宝贝骏马,大掌压住值班队长的肩膀低语:“这事不能张扬,饶骑营大将军霍小王爷受伤,必须快点进城医治,我先行,马车随后就到。” “喔!”那队长反应很快,马上回头扬手下令:“快将城门打开。” “谢了。我还得赶去忠义王府禀报。”张忠说完跨上马。“改天再找你喝两杯。” 厚重的城门打开时,载着霍修治的马车一刻也-慢下地奔往忠义王府,骏马脚下的铁蹄快捷地踩过坚硬的石板路上,铿锵动魄的撞击声压下楚花雨急促的心跳声。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京城。 马车终于慢了下来,接着人声沸腾。楚花雨才发觉马车停下不动时,垂盖一天一夜的帘子即刻被人掀开,撑进数盏大灯笼。突然射进的光线让楚花雨下意识侧过脸,举手轻掩着倦容,在半眯着眼的状况下,被文明带进王府里,然后文明又将她交给一名婢女带到客房安顿。 坐了很久,-有人过来理她。心想,忠义王府待客好冷落,不然就是小王爷的狗腿“文明”忘了他掳了一位无辜的女孩。 楚花雨不安地环视这陌生的房间,看到舒适的大床只有羡慕,不敢靠过去躺下歇着。从来-坐过这么久的马车,要是在家里,师父会替她准备一益加了盐的热水,让她浸泡个半个时辰,然后带着舒适的暖意躺进被窝里。 师父想着,楚花雨水眸又蒙胧了。 她累了,趴在桌上睡着,午餐有人送来,然后整个下午又是只有她一个人面对四壁。 楚花雨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看,王府果然气派,她所站的地方左右都是同样的房间,只要脚一踩出去,等下怕回不到这间房了。楚花雨叹了口气,关上门,坐在窗下呆望着外面的花园,直到天暗了。 有人进来点灯,接着又送来晚餐,楚花雨稍微宽心,这至少证实有人还记得她的存在。 只是这位送餐和点灯的姐姐,她叫秋桂,虽然她嘴上说她是婢女,但人家可是衣饰讲究、全身珠翠玉环的,头一摆动,头上的珠翠马上叮叮当当响起;身上抹得香喷喷的,味浓得有点呛人,而且瞧人的眼神和不经意就往下一撇的嘴角,让楚花雨明白人家可不是很情愿“服侍”一位从乡下来的村姑。 不,她才不是被服侍,她是被关起来了。如果有好心人肯带她出去 “姐姐,请留步。”楚花雨等秋桂放下食盒,向她露出最可爱的笑容,唤住正要转身离开的脚步。 “小姐,有事?”秋桂的声音冷得听不出半分热情。 楚花雨也不-嗦。“我想请问小王爷他——” 秋桂看她一眼就打断她的话。“不知道。” 楚花雨脸上仍保持笑容。“那可否带我去见张忠张大人?”张忠比文明憨厚善良,楚花雨想见张忠,求他让她回去。 “王府人多规矩多,不是你要见哪位大人就能见到他们的,得先跟上面管事的总管禀明了,才准儿的。” “那劳顿姐姐替我禀告文明好吗?” 小王爷受伤,文大人哪有空见她呀!秋桂嘴角往后微扯,似笑又似不屑。“都掌灯了,明天我要是能见到文大人再替你转达。” 那要是-见到呢?她不就一辈子要被关在王府里了? 楚花雨忍气问道:“姐姐,那你可否帮我,带我从小门出去?” 秋桂惊讶道:“你想离开王府?不行!你是王府的客人,要是不见了,我怎么跟文大人交代?” 客人!她怎直觉自己比犯人还不如? “那我想要一盆热水,有吗?”脾气向来温和的楚花而被秋桂的态度惹恼,她眉尖微蹙,语气生硬,双眸直视那欺客的婢女。 “我马上去准备。”秋桂有点意外,退却一步答应。 原来要拉下脸生气才管用,楚花雨轻摇螓首。再想,她什么人都见不到,也不知道小王爷烧退了-,实在教人着急,楚花雨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声。 秋桂很快提来一桶热水,她等秋桂出去后,上前将门栓紧,用那盆热水擦身兼热敷酸痛的肩膀,然后放下芙蓉帐,慢慢躺到床上,忽睡忽醒,辗转不安过完在王府的第一天。 第二天早上,当秋桂端着洗脸水进来时,她已经倚着窗枯坐许久了。 “姐姐,谢谢你。”楚花雨等水盆放好,站起来道谢。被谢的人楞了一下。 楚花雨的多礼和一身朴素令秋桂耿耿于怀,她怀疑这穷酸村姑根本不是王府客人,因为和王府往来的夫人小姐们,是不曾向她们这种低下的人说谢的。她白痴脑袋一转,自作聪明地认定文大人昨儿早为小王爷急昏了头,把半路上临时买来服侍小王爷的婢女当王府客人,不然她怎会被冷落在此?- 错,就是这样。 秋桂又恢复昨天楚花雨生气之前的态度,她冷淡她笑了笑,心里直计较她这位先进王府的人竟然要伺候一个新婢女,这亏吃得可大了,得想个法子把她整回来。 楚花雨不知秋桂眼睛转呀转的在想什么,她陪着笑脸小心提醒:“姐姐记得替我告诉文大人,说我急着见他。”- 想到那秋桂听了她的话马上变了脸色,手敲着桌子说:“就让我来教教你王府的规矩吧!你不能说“想见”文大人,你应该在这里等文大人有空“召见”你,懂吗?真是不知分寸的乡下人。” 说完,她扶着发髻,扭过**就走。 “无礼的奴婢,你是这样对待小王爷的客人?”楚花雨倏地看到一贵妇出现,她一身锦服,珠翠樱略细带点缀得华贵无比,一脸的威仪,令人望而生畏。 那声音并不大,但楚花雨却看到态度一口高傲的秋桂吓得脸色惨变“咚”一声,像折倒的树跪伏在地上。“王妃饶命,奴婢知错。” 尹王妃甩动衣袖不理,站在她后面的另一位贵妇手一挥,就有人来把犯错的秋桂拉下去。楚花雨只见秋桂频频拭泪,并不晓得她要被带去哪里。 原本尹王妃是不可能亲自到此来的,但受伤的儿子不只昏睡时口中直梦呓着“雨儿”连醒来时也说要见雨儿。雨儿是谁?她忧心地拧紧眉头问文明。经文明禀告,才知她宝贝儿子的命是被楚花雨所救,人正住在客房。一个姑娘家竟会这种大胆的医术,连御医都点头夸巧,这倒教她讶异了。 治儿的命是这位姑娘抢回来的,她当然要来替儿子道谢,-想到,竟让她亲眼见到府里婢女对贵客无礼。那婢女被带下去后,尹王妃一扫刚才惩罚下人的威严,目光重新放在楚花雨身上。 见了王妃还不下跪,有人暗示地经咳一声。 聪慧的楚花雨赶快下跪,必恭必敬地印行大礼。“民女楚花雨见过王妃。” “免礼,扶楚姑娘起来。”立刻有人上前扶楚花雨起来。 “谢王妃。”楚花雨趁起来时偷瞥王妃一眼,却被王妃瞧个正着,楚花雨尴尬地红了脸,-想到王妃只是淡淡她笑了笑。 楚花雨觉得王妃一笑,端庄严肃的脸柔和许多,但王妃的双眸虽然多了一丝温和,却又有着令人不敢逾矩的疏远。 尹王妃柔声说:“治儿已经-有危险了,正吵着要见你。”小王爷-有危险,太好了,楚花雨只露出灿然笑容,静立一旁等着王妃说话。楚花雨天真烂漫的笑容让尹王妃也笑了。“文明把你救治儿的情形跟王爷和我说了,我会重重赏赐你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楚花雨纤手同时放在腰侧,弯下身子向王妃说道:“一切都是民女该做的,民女不敢妄求王妃赏赐。” 尹王妃点头站了起来。“跟我去见治儿吧。”- 有喧哗的队伍,只传出珠玉轻碰的叮当声,王府大得无法想象,楚花雨静静跟在王妃后面走过似乎-有尽头的长廊。想到就要见到小王爷,不知怎地,她心情觉得轻松,而王府里令人惊叹的华美房舍和花园池塘,她都无心去?础? 终于到了。守在门口的张忠先见过王妃,然后大嘴开心咧开,粗硬的胡子便往外扩张:“楚姑娘。” “张大人。”楚花雨也见了礼。 张忠声音洪量:“叫我张忠就好。小王爷在等着咧,快进去吧。” 楚花雨点头,纤手优雅轻撩长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比她家大好几倍的房间。房里以翠玉锦屏分开前厅和卧室,厅里正坐着几位服饰华丽的年轻女子,见到王妃立刻簇拥上前,这也让楚花雨有机会偷睨京城的千金小姐。 她们年龄和她相仿,穿着打扮颇有唐风,梳着一口高耸的宫髻,插着金银珠翠打造的花鸟凤蝶形状的簪钗梳昆,贴花细、点鸟唇,胸前挂着樱络,肩上搭着轻薄的纱萝并盘绕于双臂之间,炫丽得令楚花雨有眼花撩乱之感。 原来京城里的小姐都是做如此打扮,难怪秋桂会一脸嫌弃兼不屑地看她。楚花雨面带微笑,尽量闪到边边站着。 一朵茶花是不适合混在牡丹花堆里的,楚花雨才站一下,又开始觉得和秋桂同样轻侮的眼神正疑惑地转向她,幸好这时文明自翠玉锦屏后面出来。 “楚小姐,快进来,小王爷正等着见你。” 这里的人似乎都喜欢无礼地打量人,楚花雨笑了笑算是招呼过了,腼腆地赶快随文明进去。 绕过人高的锦屏,才能走进小王爷的卧房。他的卧房一样很大,正中有一组贵重的乌沉香桌椅,靠墙的床顶垂下水绿色的帏帐当然是上等的锦绒,镶边绣着如意。楚花雨随着如意往下看,绣着百子图的丝被下正睁着一对黝黑有神的眼睛,静静地打量她。 又出现一个在惦她分量的人了。楚花雨心想。 看到楚花雨,霍修治立刻觉得眼前一亮,仿佛一阵和风推走蔽月的轻云,让他顿感全身舒畅。他默声不动看个够,将她款款走来、明眸好奇张望的生动表情全纳入眼底。 他人看起来很有精神,楚花雨心里欣喜,娇客浮上笑意,正要下跪见礼时,霍修治行动快捷地自床上跃下,用-受伤的手将楚花雨托起。 霍修治暗黑的眸子紧紧看着楚花雨。“你我见面不必行这种生分的礼数。” 是命令吗?他的声音低哑充满磁性,柔和中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傲慢,楚花雨缓缓抬起眼睫,接受小王爷给她的笑容。 这两天,她有多担心他啊! “伤口还会痛吗?” “给你看。”霍修治说着就褪下上衣,大方地向楚花雨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 楚花雨双颊忽然飞上两抹红霞,扭怩地调开脸去。那时他时醒时昏,她只在他睡着时才替他换药,现在病人神采奕奕坐在她面前,眼睛又睁得宛如杯口,教她怎好意思靠过去看。 霍修治过了一会儿才会意,黝黑的双眸忍不住泛满笑意。这伤口曾被她的香唇亲吮过、被她用针线缝补过、被她换过药,她看了、摸了不下数十回,怎这时却不好意思了?霍修治催促道:“大夫,不看,我衣服不能穿回去。” 第四章 秋意薄凉,快看快让他穿好服。楚花雨用力深吸口气,小手微抖地解开霍修治身上的绷带,然后满意地将绷带重新绑好。 冰凉的指尖在缠回绷带时碰触到他的皮肤,透进他的心房,霍修治心跳急促,忍下想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的冲动。 霍修治抬起眼温柔地看楚花雨专心在他胸前绑个结。“御医说,只有女人会想到用针线缝合伤口,不过他们也同意你很聪明。” “是我师父教我的。御医有说你为什么昏睡吗?”好了。楚花雨退后一步,替霍修治将衣服穿好。 霍修治笑了。“因为我喝了很重的昏睡药。” “原来。”楚花雨恍然大悟。“师父一定是想到马车晃动会撞到你的伤口,所以让你睡着才不会觉得疼痛。小王爷,你有御医看护,我该回去了。” 霍修冶听到楚花雨说要回去,笑容自脸上隐去。“雨儿,多待几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带你游览整个京城。” “可是我” “文明,雨儿是我的上宾,你懂得怎么做吧?我要休息了。”霍修治突然对一直杵在门口的木头人说话。他的声音透着不可驳逆的威严。 楚花雨愕然地看着不一样的他,心乱如麻地抗议:“我是被你们“抓”上车的,行李就是身上这脏衣裙,他们说你醒了就放我回去的。” 霍修治回首。黑眸摄人地看着急红眼眶的楚花雨:“听话,先跟文明去。文明,雨儿需要的衣服物品不用我来操心吧?” 文明尴尬回道:“小的会办妥。” 楚花雨不知被他的温柔还是他的男子气概给迷惑了,她放弃抗议,跺脚转身先走出小王爷的卧房。 幸好文明刚才逮个空到王妃旁边说了几句话,王妃突然扶着头说身体不适。王妃站起来,其余的人也不敢坐着,只是拖着很不情愿的脚步扶着王妃回她所住的乞巧园,所以,楚花雨走出屏风时,客厅已经无人,不然她会被那些充满敌意的注视剥得体无完肤。 文明追到楚花雨旁边。“楚小姐,我跟小王爷这么多年,不曾看到他对哪家千金动心过。” 文明竟有脸笑,楚花雨生气地不看他。“那又怎样?难道不管对错,你们小王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文明伸手拉回乱走的楚花雨。“楚小姐,忠义王府既深又广,你别走迷路了。等过几天你再跟小王爷商量回去的事吧。” 该如何跟她讲,成为忠义王霍小王爷的上宾,是多少王室千金、高官显爵之女求之而不得的机遇?甚至有人想塞红包叫他安排咧!楚花雨这傻女孩,不知成为小王爷的夫人或侍妾,荣华富贵马上跟着她来吗?到时她和她师父可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文明又有什么好处?不过得到一句对小王爷忠心的美名而已,她不谢他这个大媒人,反而还怪起他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了。 “不回去,我师父会着急。”楚花雨一副楚楚可怜地看着文明。 “你放心住下,我会派人替你送信给你师父。” “你不骗我?” 文明苦笑发誓。“文明-坏得那么透。” 小王爷的客房当然比一般客房更舒适隐密,推开窗,就看到一座精致的庭园冰榭,池塘里种满了荷,可惜秋天已至,只剩下几朵残荷无力地摇曳。楚花雨无暇细看,因为,此时文明正带领一班有捧着托盘的、有抬着沉重箱子的婢女进来,她们分别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梳妆台上、桌子上和地上,然后一一敛礼告退。 楚花雨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梳妆怡上那盘价值不菲的珠翠手饰,她清澈的瞳睁看不到一丝喜悦,甚至鼻息急促,一脸严肃地盯着文明。 文明突然扭捏地摇着高瘦的身体说:“楚姑娘,你别再看我了,文明-有这些珠宝华服好看。” 楚花雨快要受不了这位心里只有小王爷的宦官。拧着眉问:“文大人,请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送的。” “太贵重了,花雨可受不起。” “你自已跟小王爷说去,我还有事要办。” “文公公” 文明听到楚花雨求援的叫声,无奈地调转回来:“又怎么啦?” 宦官看外表也是男人,真难以敌齿,楚花雨吞吞吐吐:“我好几天能不能替我弄些热水,我要” 文明手往胸前一挥。“哎呀!一忙都忘了,等下就来。我先走了。”- 一会儿,一位圆脸婢女领着四位做粗活的下人提着热水进来,她先笑眯眼向楚花雨见礼:“锦儿见过小姐。” 然后等她们将热水倒在屏风后的大木桶里,又催她们退下。 楚花雨已经被王府里的婢女比较得-啥信心,不过,这位姐姐看似较好相处,楚花雨谢谢她,静候着等她出去。 不过,锦儿竟上前去关上门,然后又转了回来,用笑圆的脸说:“锦儿替小姐宽襩uo逶 !?br /> 什么?楚花雨一听双眸张得好大。自她六岁以后,洗澡的事她从来不假他人之手。楚花雨抱紧双臂,小小的头颅左右摇着:“不用了,我不习惯。” 锦儿一听,笑脸忽然变成欲哭的表情。“小姐,管事的张奶奶说,今天起锦儿就是您的贴身婢女,什么事都要替你做。如果你不要锦儿,那锦儿又要回去做种花草的粗活了。” 难怪她不像那些局傲的王府婢女。楚花雨安慰锦儿:“锦儿姐姐,你可以留下来,但是我自己洗惯了,-坐下歇息就好。” 小姐人美、对下人又好,锦儿转悲为喜,腼腆地擦掉悬在眼眶的泪水。“小姐,那-就自己洗。这里东西放得到处都是,锦儿替你把它们整理整理。” “随你。”楚花雨笑了笑。不给事做锦儿会哭,就让她有事情做吧,而且那些东西她也不想去动它。 楚花雨走到屏风后面,手伸到大浴桶里试试温度,然后笑着解下衣服,修长的身形很快-入水里。锦儿这时问道:“小姐,水够不够热?” “嗯。”好奢侈喔!泡在这么大桶的热水里。 楚花雨拿起锦儿放在旁边的皂膏闻了闻又放下,她家中自己做的都只放松树的香脂和玫瑰水,这里是放进什么,好难闻。楚花雨只在手上抹上一点点,就把它放回去,开始“沉浸”在沐浴的快乐中。 忙碌的锦儿听到屏风后传来泼水声和轻轻哼唱的声音,眼睛笑眯了。“小姐,你是不是很喜欢洗澡?” “啊?”屏风后的征楞很快传出笑意。“嗯,是啊。洗澡可以去掉一天的疲劳,又可美容,谁不喜欢洗澡?要是水里能再加一把盐就更好了。” “小姐,洗澡水还要拿来喝吗?” 楚花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不能喝了,但是现在如果有一把盐放进温水里,可以帮我把体内不好的毒素给排除掉,达到消除疲劳酸痛的效果。前天颠了一天一夜的马车,颤得我骨头差点散掉。” “啊,我忘了她们说你是大夫。女子能当大夫,一定要聪明得不得了,你真是了不得。”锦儿佩服地点头。她已经伶俐地将一切整理好,并把给楚花雨穿的衣服放在床上,要戴的放在梳妆台上。“你等一等,我马上去找盐来。” 盐还要用找的?楚花雨不想麻烦锦儿,再说有热水她就该满足得偷笑了。“锦儿,不用了——”怎-声响了?楚花雨再喊:“锦儿?锦儿?动作真快!” 锦儿心想她很快就可以回来,只轻轻把门带上。王爷府里戒备森严,何况这里又是属于小王爷的林园,未经许可,谁敢乱闯。 但楚花雨并不知道,她闭上眼轻轻哼着歌,这时,虚掩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原来是躺不住的霍修冶来关心楚花雨住得是否舒适、用的是否足够。房里无人,霍修治正想转身,耳里忽然听到轻轻柔柔的哼唱声,令人心情舒畅。霍修治只犹豫了一下,双脚便跨进门槛里,循着声来到屏风外。 外面突然刮了一阵风,风吹进敞开的门,也渗进了屏风四同,楚花雨愉快地提高声音:“锦儿,你找到盐了?” 霍修治没有回答,楚花雨觉得怪怪,想要起来穿上她的衣服,但回头才发现她刚才脱下的衣服不见了。原来锦儿拿到桶子里等明天一早要洗。 这下可好,楚花雨降低声音再问一次:“锦儿,是你吗?” “是我。”霍修治声音低沉地开口。 在这种时刻听到只几步远的屏风外有男人的声音,她简直快尖叫昏倒了,楚花雨骇然地缩紧身体,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突然寂静得教人担心,霍修治向屏风走近几步。“雨儿,雨儿,你怎不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进去看了。” “不许过来!”楚花雨急急喊出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 这辈子还-有人用过这种口气命令他、阻止他。不过,霍修治暂时很有风度地停在原地,-有为她的无礼生气,只是唇色眼底都泛起促狭的笑意。 “雨儿,你在做什么?嗯?”不回答,霍修治就以指尖敲击屏风。 “洗澡。”楚花雨此时声若蚊-,和刚才急于阻止人时的嘶喊简直判若两人,而且一张红透的脸比水还热。 “喔,怎不唱歌了?”霍修治轻松地问。 “唱不出来。”楚花雨咬牙说。 “可惜,很好听哪!”霍修治一脸惋惜。 “锦儿呢?” “锦儿是谁?” “她说它是张奶奶派来陪我的。” 霍修治摇头。“-有看到。” 楚花雨小声央求:“小王爷,你可不可以出去?” “这里是我家,-有人敢这样命令我。” “你”身在别人家屋檐下的“木桶里”她能怎么办?楚花雨赶快再拉拉长发,确定它盖住了全身。“拜托你出去一下。” 霍修治好象-听懂她的话,突然困惑地问道:“锦儿去找什么盐?” “盐当然是摆在地上防蚂蚁小虫的。”楚花雨不想把话题绕回洗澡水上,就随便胡说。 不擅说谎的人最好不要骗人,霍修治好想探头进去看她的小脸蛋变红了。霍修治声音佯装生气:“房里竟然有虫蚁,我马上教人把负责的人找来责骂。” 楚花雨心里恨死他了。“不用了,房里-有虫蚁,很干净。” “你为什么不出来?要不要我拿衣服给你,替你擦干长发?”霍修治黑瞳闪闪发亮,想象她会说好。 楚花雨声音不觉又变得异常尖锐:“不用了!” 霍修治微皱起英挺的剑眉,多少女人听到他刚刚这些话会感动得哭了,-想到这位能让他心情浮动的楚花雨拒绝得倒挺快,挺伤人心的。 “奇怪,门怎么开着的”锦儿自言自语道,骤然看到静立于屏风前高大的男人背影,她吓掉手上的盐,正要放声尖叫有贼时 霍修治面无表情转身,黝森的黑瞳瞪着粗心的婢女,不悦责骂:“门-关好,又把小姐一个人留在房里,你们这班奴才以为在王府里就可以粗心大意了吗?” 锦儿吓得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口。 “小小王爷恕罪。”锦儿哆嗦着。 楚花雨听到“咚”地一声,猜是锦儿急得下跪求饶,秋桂泪水汪汪的可怜样她还记得,锦儿也不想回去做种花的粗活。楚花雨心软不忍,赶快插嘴: “小王爷,请你不要怪锦儿,是我临时想要用盐洗澡,她想趁水还热着,急着替我去拿来才忘了关门。” “幸好有小姐替-求情。锦儿,小心谨慎服侍小姐,要是再发生类似情形,小王定饶不了你。” “锦儿明白!锦儿谨记!谢小王爷、谢小姐!”锦儿分别叩头。 霍修治又转向屏风说话:“王妃明天已时在乞巧园办赏花会,我会过来带你。我回去了。” 楚花雨沉默无语,接着听到锦儿大声说送小王爷,然后是锦儿关上门的声音,楚花雨放心缓吐长气时,脸上同时泌出甜蜜的笑意。小王爷若非君子,一扇屏风怎抵挡得住他的双脚?但他并-有趁机逾越屏风。他是顶天立地的君子。 第五章 楚花雨看着锦儿手上极其鲜艳的衣裙摇头,她站起来走到衣箱前挑选,这一大箱五彩缤纷、手工精细的衣服看得她眼花撩乱,她挑了几件浅色素的衣裙交给锦儿,然后把衣箱盖上。 “其它那些衣服和桌上的头钗珠翠就不用去动它了。” 锦儿摇头坚持。“小姐,别说今天是王妃宴客,就算平常日子,王府的夫人小姐贴身婢女们哪个不是衣锦绣、饰珠玉的?今天穿得太朴素怕人会说我们对王妃不敬哩。” 锦儿说得-错,王府里的夫人小姐们满身珠翠的富足感她见识过的,想是锦儿怕别人嫌她寒素,楚花雨只好依了她的要求,低头往手饰盒里看,挑了几样镶着珍珠的簪钗梳昆交给锦儿。 锦儿笑了。“小姐,您先换衣服,锦儿先收拾一下就来替你梳头。” 待锦儿收拾好时,楚花雨已经换好衣裙,正拿着梳子慢慢梳着她长至膝盖的头发。锦儿羡慕地接过她的梳子,撩起一把柔软乌亮的秀发,手巧地盘上楚花雨的头顶做繁复的变化。忙了半天,最后用楚花雨挑的珠钗固定,然后退后几步,欣赏她的杰作。 “小姐,-真是丽质天生,不管什么衣裳、什么饰物,只要是穿在你身上、簪在你发上的都好看。再把这只珍珠凤钗插上就好。” 光是穿衣梳头就约莫用掉一个时辰,难怪王府里需要那么多婢女。 楚花雨笑着放下镜子,伸手摸摸头上的高髻,向锦儿笑道:“当贵族千金真辛苦,天天顶着这么重的头,还能做什么事啊?” 锦儿噗哧而笑。“当然啥事都不做喽,这样我们这些穷人叫才有活做啊。” 今早文明把楚花雨的百宝药袋子送过来,楚花雨从里面找出半盒小瓶,用手指沾了沾擦在手腕和耳朵后。 锦儿用力吸吸鼻子,惊奇说道:“好香,好好闻。” “玫瑰香油,也可以治头痛和紧张,来,你也擦擦看。”楚花雨笑着替锦儿抹了几下,然后将瓶子放在镜盒的小抽屉里。“随时可以拿去用。” 锦儿红着脸摸着耳朵。“小姐,你真好,都-把我当下人看待。” “是你一直要叫我小姐,我宁愿你把我当妹妹看。”楚花雨笑着走到窗下,看着外面的花园。“锦儿,平常时,我可以到花园去吗?” 锦儿一边擦掉感动的泪水,一边诧异说道:“小姐是小王爷的客人,当然可以到花园去。” “唉,我倒觉得我比较像犯人。”楚花雨郁闷地和锦儿开个玩笑。 “谁说你像犯人?”刚好走到客房窗外的霍修治听到楚花雨无意的话,一对剑眉不经意地拧在一起。 他遭暗算的消息传进宫里,皇上当然大为震怒,霍修治一大早和父亲进宫面圣,并且逞强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套剑法,-想回到府里,伤口开始一阵阵刺痛,但他大意地换下朝服就直接来找楚花雨。 楚花雨听到他不满的声音,然后他的身影自窗口闪过,楚花雨转身面向着门等他进来。 霍修治一进门刚看到楚花雨时,深遂的黑瞳倏地发出闪耀的星芒,紧接着,他抿着嘴不语,身体往椅上坐下,楚花雨走到他面前察言观色。他绷着脸,但看那样子绝对不是在跟谁生气,楚大夫判断那是忍着伤口疼痛的表情。 “让我看你的伤口。”楚花雨看着他的眼,声音轻柔。 霍修治很听话地将上衣褪下右肩,楚花雨心疼地低呼一声,柳眉忍不住随着她所见紧拧在一起。 “哎呀,怎么会流这么多血?锦儿,快把我的药袋拿过来。”锦儿听到小姐喊声,便很快拿了过来,并且站在旁边帮忙。 霍修治看到楚花雨看到沾血的绷带时娇容愕然、明睁泛雾。他胸口一窒,满意楚花雨的关心。 自古英雄豪杰也偶有稚气天真的时刻,尤其在他所喜欢的女人面前。霍修治很勇猛地说:“不要紧,刚才在皇上面前稍微动了一下,大概伤口被拉开了。” 为了安皇上的心,他和禁军副督统表哥霍帘,在殿前比划了几下,-想到说好点到为止的过招会变成全力进攻,以致他的伤口雪上加霜被重击一拳,不过霍帘随即被他的连环扣锁住咽喉,在皇上面前丢尽了脸。 霍修冶当下不动声色,心里却反复思索着,当他和霍帘正面相视时,霍帘那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眼神,还有槌打他时唇边的那抹快意冷笑。回府后他立刻派给文明和张忠一项任务。 对于他的满不在乎,楚花雨双眸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但看在霍修治眼里却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楚花雨解开他的绷带,动作轻柔,重新替他敷药,然后交代:“你要记得,到伤口好以前不要拿重物、不得练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霍修治心有所悟,伤也不觉得痛,只含笑看着她每个动作,享受她为他敷药包扎和她身上的香味,待楚花雨替他将衣服拉上时,他有些失望地撤回含情的眸光,改用另一种不耐的眼神屏退要替他整理外袍的锦儿。 楚花雨装作-有看到锦儿猛然住手的有趣动作,轻抿着唇忍着不笑,继续替小王爷将衣服整理好。 霍修治在楚花雨将手放下时,一脸悻然地看着窗外说:“不能拿重物、不能练功,恐怕也不能到花园赏花了。” “-那么严重。” “那我们就一起去乞巧园吧。”霍修治笑了,用-受伤的手拉住楚花雨的柔美,两人一起往外走。 楚花雨初时红着脸想将手抽回,后来就忙着追上他的步伐,过不久,心思被沿途的奇花珍草给吸引去,霍修治发现地放缓了脚步,竟然配合着缩小步伐。 一牵上她的柔夷他就舍不得放开,因为她的手柔软温暖。他就这样牵着楚花雨的手走进王妃、夫人和小姐们等着的乞巧园里。 今天的聚会是尹王妃特地为了她的亲侄女尹翠凤安排的,当她的治儿牵着楚花雨的手进来时,尹王妃看到她的劲敌梁夫人变了脸色,急急又换了表情把她姐姐的女儿吕忆秋推向治儿。 一位王爷当然拥有许多妻妾,但只能有一位王妃。她是王妃,乞巧园里的大小事皆由她作主管理,但她心里明白,明着,大家都尊重王妃;背地,争宠生事,尤以梁夫人为甚。梁夫人倚仗年轻,五年前又“托天之幸”为男丁单薄的王室生下另一位小王爷,所谓母凭子贵,生下儿子修文之后,她的行事作风就更大胆起来了。 梁夫人在传闻皇上有意遴选治儿为太子时,她就说修文顽皮,吵着要吕忆秋表姐来陪他读书,很快地梁夫人就将正值花样年华的吕忆秋接进王府住。梁夫人的心机她不是不明白,不就是想叫吕忆秋接近治儿,想来个亲上加亲,好巩固自身的地位吗?- 错,梁夫人是如此想的。数年前,太子坠马惨死,是小王爷进宫伴着皇上皇后,才减少他们的哀恸。皇上对小王爷的宠爱和信任朝野皆知,将来当然会排除反对势力,立小王爷为太子,她当然要抢先一步让小王爷喜欢上吕忆秋。 而尹主妃虽然早巳经是母以子贵,地位稳固,但尹王妃也想得非常长远,皇上要是敕立她的治儿为储君,那太子妃就是未来的国后、后宫之主,所以太子妃最好是当朝左相的千金——她亲弟弟的女儿,所以她也把侄女尹翠风接来做伴。 今天,尹翠凤和吕忆秋为了小王爷打扮得雍容华贵,两人见面时,互相拉着手,和悦地礼赞对方,但暗地里免不了比较一番。当然她们身边的大小婢女也不含糊,争相斗艳,硬是把园里盛开的秋菊和幽兰给比了下去。 楚花雨在众目睽睽之下,羞红了脸挣开小王爷的手,尹翠凤和吕忆秋呆立着,看着他们的手慢慢分开。 霍修治笑着走向静候的尹王妃。“孩儿见过母亲。” 尹王妃满脸笑意,拉着儿子的手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治儿,皇上为何事宣你进宫?” “皇上关心孩儿,给孩儿十天不用上朝。”霍修冶回禀母亲,说完他转头向其他人打招呼:“梁夫人好,表妹们好。” 梁夫人笑眯眯说好。尹翠凤和吕忆秋则眼波流转,一左一右,亲昵大方拉着霍修治的手。“修哥好。” 不知怎地,楚花雨看到他们三人熟稔的样子,心里突然有她不属于此地的感叹,她踏前一步,双手叠放腰侧。 “楚花雨见过王妃、梁夫人。”小巧的下巴贴到胸前,待王妃说过免礼之后,才抬起螓首,正式向第二次见面的二位小姐见礼。“二位小姐好。” “楚小姐好。” 接下来,在王妃带领下,他们走上柳堤拱桥,坐在赏荷的一爽凉亭里,楚花雨拘谨地坐在王妃旁边,她和霍修治当然被尹、吕两人有意隔开。大小婢女端着捧盒轮流上下,端出来的料理样样精致,教楚花雨这个乡下来的女孩开了眼界。 不过楚花雨读过书、识得字,跟着师父学医,虽是乡下姑娘,难得在王妃面前举止自然,应答也较骄蛮的千金小姐有内容。 霍修治悄悄比较三女之不同,若说尹、吕两位是虚华娇贵的牡丹,那雨儿就是花枝强健青翠、白里无瑕的茶花,可以清赏、可以触摸。 尹翠凤和吕忆秋微皱着精心描绘的黛眉,心里明白这位不简单的乡下女孩才是她们的劲敌,两人互视一眼,心里竟然达成一项共识——放下彼此成见,联手将楚花雨赶出王府。 - 公事烦心的霍修治来找楚花雨,楚花雨再提回家之事。霍修治剑眉一竖,反问她,他的伤全好了吗? 意思是她还不能回家。 楚花雨赌气转身跨出房门走进花园,一阵风吹来,扑鼻的桂花香让她心情稍微转好。小王爷的花园里正桂花盛开着,楚花雨可惜它掉了满地,就问跟出来的锦儿要几条布巾,好铺在桂花树下。 “小姐,你要做桂花糕的话,厨子那里应该有很多” “我不是做桂花糕,我做桂花香膏送。”楚花雨不意抬起眼睛,又看到翠绿的松树和数大丛香艳的玫瑰。好多上等的材料,她决定把他花园里的花朵全部终结,让恩将仇报的霍修治明白她生气时多可怕。 楚花雨改口说:“锦儿,我做玫瑰香膏让你整天香喷喷的。你先把干净的桂花收集起来,我去摘些花。” 楚花雨进房找剪刀和篮子,看到站到廊下的霍修治停下来说:“闲得慌,可不可以剪一些花?” “当然可以。” “要是我多剪一些,你会心疼吗?”楚花雨走了一步,忽然轻快地旋身回来问霍修治。 霍修治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灿烂如花的笑颜。“只要你喜欢,我绝对不心疼。喜欢什么花,我去帮你。” “谢谢,我们去剪玫瑰。” 霍修治-想到楚花雨将所有绽放的玫瑰剪下,枝上只留嫩绿的花苞,怪的是她又将玫瑰花的头一一折断丢进篮子里。 霍修治小心问道:“雨儿,你在生气?” 看到霍修治一脸怪怪表惰,楚花雨想笑。她撇着气,脸故意绷得又紧又冷。“很像。我还要几大枝连叶的松枝。”- 想到霍修治竟不多话,走向百年以上的松树,只要手构得到的枝干不管粗细,遇上他就断,负责花园的仆人慌张地跑过来,不知道他照顾好几十年才长得好看的松树们犯了哪条滔天大罪。 第六章 霍修治左胸微痛,看到仆人来正好叫他帮忙做点事,他沉着声说:“捡一捡,跟着我走。”霍修治来到楚花雨面前。“那些够吗?不够我叫人架梯子锯。” 楚花雨看到仆人一脸欲哭无泪,弯腰再捡如小山的松枝,赶快摇首说:“够了,太多了!” 霍修治点头,手不经意压着受伤的地方。 楚花雨看到了,愧疚地挽起装满玫瑰花的篮子。“对不起,害你伤口又痛了。” “气消了-?”霍修治睨着她笑了。 楚花雨点头。 “这样的花怎么拿来插在瓶里?” “不插瓶,我用它做香油、香膏。” “香油?”霍修治突然搂住楚花雨的腰肢,硬将她拉往身上靠,然后低下头凑向楚花雨纤细的颈窝吸闻。 意外亲昵的举动骇得楚花雨心脏漏跳,呼吸不顺,全身起战栗,盛满玫瑰的篮子掉落地面,一双柔美贴住泛红的脸颊,她忙缩着白玉般的脖子。 而不管她怎么躲闪,终究逃不出他强健的双臂和恶作剧的鼻子。霍修治将她作弄够了,才放松双手,不过却不舍得完全放开。 他笑着说:“原来你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就是香油。” 在纯朴山村长大的楚花雨被霍修治逗闹得含羞带躁,双颊红得如三月桃花,黑瞳如山涧的清池,清楚地映出霍修治俊帅促狭的脸庞。 “早知道你这么坏,就不救你了。”楚花雨看着霍修治低语,双眸渐渐蒙上水雾,娇躯却依着霍修治的意思贴向他的怀里。 “-想到我因祸得福。告诉我,像你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会当女大夫的?还有,你替多少人医治过这里?”霍修治说着,双臂忍不住收紧。 楚花雨隔着衣服,轻轻摸着他的伤处。“只你一位。师父将我抚养长大,她是受人尊敬的女大夫,我也自然而然学会她的医术。” 霍修治听到只有一位,满意她笑了。“香油也是师父教的?” “嗯。师父有一天看到园子里的花说,让那些芳香美丽的花掉到土里变成了泥,好可惜。后来我们就开始摘花,先是泡在洗澡水里,后来又想出方法把它做成香油,-想到做香油的收入竟不比看病的收入少。” “-的父母呢?” 父母?楚花雨抬起水样的黑眸,正好迎上霍修治那深遽令人悸动的凝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推开霍修治,蹲下来捡拾掉落篮外的玫瑰。 这时,锦儿匆匆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禀小王爷、小姐,尹小姐和吕小姐来找小姐。” 楚花雨一听尹、吕二位小姐找她,匆匆把手上的玫瑰丢进篮子里,提起篮子快步往她的屋子走。引颈张望的尹翠凤和吕忆秋,还有尹翠凤的贴身婢女珍珠,看霍修治和楚花雨先后从玫瑰丛里走出来,心情都同样很不是味道。小王爷什么时候喜欢花了?什么时候变成跟在女人后面跑的男人了? 珍珠在小姐们耳边嘀咕:“看来那位楚大夫除了医术,还精通媚惑之术呢。看小王爷被她迷的。” “修哥真会看上这种乡下女子吗?”尹翠凤问吕忆秋和她的贴身丫鬓。 “听说民间的女子不遵礼法、放浪成性,现在亲眼看到,我不得不信。”吕忆秋恨恨看着远处走来的楚花雨。 珍珠插嘴:“吕小姐说得-错,农家女进了王府竟然当起小姐,看她的样子多可笑,竟然卷起袖子、梳着平民的发型,全身又弄得脏兮兮的,这种女子却把我们自视甚高的小王爷迷得团团转,真是不要脸。二位小姐出身名门,千万别输给她了。” 当时贵族妇女衣袖都是又宽又长的,只有平民和下人才穿窄袖的衣服,便于做事。 珍珠心中雪亮明白,她家小姐和小王爷一定会依父母之命成婚,她心中一直暗恋着小王爷,若小姐嫁给小王爷,那么她也会跟着小姐嫁进王府,等时机成熟,小姐定会答应让她做妾服侍小王爷的,所以她当然不希望小王爷身边出现太多讨厌的女子。 吕忆秋说:“珍珠,你点子多,我们都听你的。” 心机不输梁夫人的吕忆秋想坐收渔翁之利。点子由珍珠出,珍珠的主子是尹翠凤,尹翠凤的至亲姑妈是尹王妃,要是珍珠点子失败,惹得修哥生气,最后终有尹王妃顶着,怪不到她和梁姨娘身上。妙哉! “好。她来了。”珍珠敌视地标了楚花雨一眼。“天啊!难怪我们看不到玫瑰花,都在她的篮子里了。” “雨儿妹妹,你跟这些花有仇啊,怎好端端地把它们的头都弄了下来?”吕忆秋看着一篮子无枝的玫瑰和一大捆松枝摇头。头一摇晃,满头珠翠就轻轻相撞,声音叮叮当当,很能吸引别人注意。 楚花雨笑道:“对不起,雨儿不知二位姐姐来访,怠慢二位姐姐了。这些花和松叶松树皮统统用来做香油的。” “做香油?雨儿妹妹,你身上抹的香油连王妃都说好闻,原来是自己做的。”尹翠凤用力吸一下鼻说。 “这么能干的姑娘,家乡一定有年轻的男子朝思慕想等着你回去吧,我说的对不对?”吕忆秋笑道。 是有人央王媒婆上门提亲过,不擅说谎的楚花雨腼腆地看着地面。她的默认,竟然让霍修治变了脸色。 吕忆秋得意地拍拍小手。“-想到我一说就中。雨儿妹妹,告诉我们,你那位意中人长什么样子,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 重要时刻要先联手对付外敌,外敌除去再来慢慢内斗。珍珠向她家小姐使个眼色,尹翠凤点头,也加入三姑六婆行列。 尹翠凤说:“忆秋妹妹说的都不对,-瞧雨儿妹妹长得如此标致,又是女大夫,一般乡村野夫是配不上她的,对方必定是英俊倜傥、斯文俊雅、满腹文章的读书人才是,怎样,我说的对不对?” “我”楚花雨才说一个字就被珍珠打断。 珍珠拍手笑道:“看,楚小姐害躁了。一定是被我家小姐说中了。不过珍珠想请楚小姐教我做香油,以后好讨我家小姐和王妃欢心。” “姐姐,-家珍珠真忠心啊。”吕忆秋掩着嘴笑道。 尹翠凤眯着眼,点头笑了。“是啊!-有珍珠,我是什么事都不会了。” 霍修治被排拒在女人的话题之外,甚至被挤到外围,他摇头说:“雨儿让给你们,我先回去了。” 霍修治嘴唇一扬,潇洒转身便走。难得不用进宫、不用操兵,就利用这时间去陪母亲说说话,尽尽为人子的孝道。 就是要分开你们。尹翠凤和吕忆秋笑得欢喜,表面上三个人成了好朋友,而不懂贵族豪门斗争的楚花雨,成了尹翠凤和吕忆秋斗出忠义王府的对手。 “楚小姐,快教我怎么把这些花呀树的变成香油。”珍珠说似无意地经扯楚花雨衣袖,让她不得不回过脸来,无法和小王爷眉目传情。 “嗯。我会趁鲜将它们揉一揉,然后泡在山茶油里密封一段时间,用茶油最好。不过,一般的菜籽油也可以用。” “茶油啊正巧,乞巧园里的茶树上面结了许多茶籽,大家一起去采回来叫工人榨成新鲜茶油。”珍珠开心说道。 “不好吧,那茶树是王妃”一直默听的锦儿这时才小声说话。 珍珠眼睛瞪大了。“锦儿,你刚才-听说用茶油最好吗?我们总不能舍茶油不用,让王妃用次等的菜籽油吧?” “可是” 珍珠打断锦儿:“放心,我家小姐是王妃的亲侄女,吕小姐是梁夫人的亲外甥女,乞巧园就如她们家一样。你别扫了小姐们的兴致。” 去摘王妃的茶树,珍珠够狠的。吕忆秋和尹翠凤互相窃笑。吕忆秋说:“妹妹,我们不会分可摘和不可摘的茶籽,最好还是你来教我们吧。” 楚花雨被她们表面的热忱折腾得好累,她不好意思拒绝新交的朋友,只好点头答应。“锦儿,你用桶水先将玫瑰泡一下,然后马上捞起来放在阴凉的地方吹干,桂花也一样,其余的等我回来再做。” 楚花雨傻傻地教人摘茶籽,别说尹、吕二位小姐是千金之躯,就连珍珠都细皮嫩手的,哪做得了这种粗活,-摘下几粒就娇喊手痛要回去擦药,一下走得不见人影。 尹王妃正愉快地和儿子说话,她亲手拿了一块点心给霍修治。“你说它甜而不腻、酥而不油,再多吃几块。” “谢谢母亲。”霍修治笑着接过。这时,尹王妃忽然抬头顺着窗外看去。 霍修治听到母亲突然重重吸了口气,回头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他也一脸意外。雨儿不是和表妹们在一起,怎会摘花摘到乞巧园来? 霍修治看看母亲又看向茶园里不知被看的楚花雨,他赶快扶着激动的母亲说:“母亲,看在她是儿子救命恩人的分上,不生气,我马上去叫她停止。” 茶树本不稀奇,只是那数百棵茶树是她当初嫁给王爷时,和王爷亲手栽种的,不只有特殊感情,并且每年所产的新茶,都还送进皇宫让皇上和皇后品尝。 王妃扬了扬眉,忍下气说:“把她带回去。” “是,孩儿告退。” 就在霍修治走近楚花雨的同时,尹翠凤、珍珠和吕忆秋三人来到王妃旁边。三人看到好不容易被她们分开的霍修治和楚花雨又站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可想而知,瞬间变得僵硬难看。 尹翠凤恨道:“姑妈,楚花雨真是胡来,我们都说不行了,她还跑到您的茶园里乱摘。” “王妃、小姐,珍珠还看到她把小王爷花园那些百年老松给毁了。” “楚花雨实在太骄纵无礼了。忆秋听说过王妃放了不少心思在这片茶园上,府里大小都不敢将它们当成普通的茶树。” “要不是治儿说情,我本来是要把她叫过来责备的。”王妃往下看到她俊伟的儿子又和楚花雨牵着手,冷哼一声,不想去看,转身大步离开窗口。“乡下女孩,欠缺家教,等治儿伤口的线取下来,就叫冶儿送点银子遣她回去。你们,跟我到花厅吃些点心吧。” 能叫王妃讨厌楚花雨,计画算是成功一半,尹翠凤、珍珠和吕忆秋背着王妃互相得意地窃笑。 锦儿看到楚花雨平安无事和小王爷一齐回来,放心嘘了口气,等送走小王爷后,谨慎拉着楚花雨远离窗户说话。 “锦儿,你的表情好恐怖。”楚花雨说道。 “小姐,从你跟着尹小姐、吕小姐和珍珠姐姐出去,我这颗心就一直悬着,直到你回来才放下呀。王妃的茶园,-王妃约允许是谁都不许碰的。” 楚花雨说:“回来的路上,小王爷跟我说过了。只是我不明白,二位小姐和珍珠为什么要害我去惹王妃不高兴?” “这还不明显吗?不就是要让王妃讨厌你。”锦儿气忿极了。 “我并-有得罪她们啊!”锦儿看着楚花雨一脸无辜,只好说得更明白一点:“小姐,尹小姐叫王妃姑妈,吕小姐叫梁夫人姨娘,她们的情形就像王妃和梁夫人一样,表面不吵,相敬如宾,私底下,谁都不喜欢谁,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一股和气?那叫见鬼!” 为了报答楚花雨待她如姐妹,锦儿开始一件件爆出主子们的矛盾。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会这样?” “虽是一家人,可-有一条心,她们是为了小王爷而勾心斗角。”锦儿把她们下人见在眼里、交换的情报告诉单纯的楚花雨。“她们都想嫁给小王爷,如果被小王爷选为王妃,将来就可能成为皇后了。” “皇后?” “对啊,听说当今皇上要立我们家小王爷为储君。王爷和文大人、张大人他们怀疑小王爷这次中箭,便是另一位王爷派杀手谋杀我们小王爷的。”锦儿接着讲述可怕的宫廷秘密,她愈说愈小声。“为了皇上还-颁布的圣旨,小王爷每天都要担心有人来暗算他。真划不来。” 楚花雨张大双眼,愈听愈心慌。 第七章 珍珠说她是替王妃送两瓶上好的茶油来给楚小姐。 楚花雨笑了笑收下了。“珍珠姐姐,请替我谢谢王妃。” 但任务完成的珍珠并-有回去复命的意思,她有兴趣地看楚花雨和锦儿揉花团,心里却不屑想着,要香油找京里最有名的香油补买就得了,谁时兴自己-事找二来做。当然,她主要的目地是留下来“聊东聊西”好聊出“疙瘩”来。 “王妃说,楚小姐需要什么就叫锦儿找总管,不要到处破坏花园。锦儿要是觉得见总管不容易,来找我也成,我跟着小姐,每天都会见到总管,总管看我家小姐的面子,自然是不敢得罪我。” 楚花雨宁静地凝视珍珠让人心头觉得沉重的笑脸,珍珠不是热心,是在明示她和锦儿身分卑下。而提议去摘王妃的茶籽的人是她,现在她竟然一派与她无干的轻松。 锦儿背着珍珠大做鬼脸,让楚花雨忍不住莞尔一笑,便说:“谢谢珍珠姐姐关心,我记住了。” “别见外。唉!才认识个朋友,-想到过几天又要分手了。”珍珠叹气。 楚花雨低着头把各种揉和的材料放进干净的瓷瓮里,慢慢倒满茶油,盖紧盖子,动作既优雅又缓慢,似故意将珍珠的话当做-有听到。但锦儿已经等不及焦急问道:“珍珠姐姐,-的意思是” 珍珠不高兴地指正锦儿:“是王妃的意思。王妃说等楚小姐把小王爷伤口的缝线拿掉后,就要送她回家。”珍珠跟锦儿说完后,再面向楚花雨又重重数了口气:“楚小姐,都怪我不该乱开玩笑,当时我家小姐虽然想替你说情,但她从来-见过王妃如此戾厉的神色,吓得求情的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就算是至亲侄女,她也不敢惹王妃生气。楚小姐,都怪我不好,才会害得王妃讨厌你。” 楚花雨心地本就善良单纯,她相信珍珠和尹小姐的好意。“珍珠姐姐,请替我谢谢尹小姐。做香油的材料要新鲜,刚才从乞巧园回来就忙到现在,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珍珠观察到楚花雨坚强的笑容下有微弱的失意,这才满意地站起来,笑着将双手贴在腰侧,膝盖轻快点了一下说:“那我不打扰了。明儿我和小姐要跟着王妃去护国寺还愿,后天再来看楚小姐做香油。” 楚花雨点头笑了笑,等珍珠走了,闷了一肚子气的锦儿朝她背后唾道:“哼!黄鼠狼怎会安好心眼。” “锦儿,得罪她们,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锦儿明白楚花雨的用心,她红着双眼感动地说:“小姐,小王爷对你一往情深,你不要相信珍珠说的话。” 楚花雨走到镜盒前,蒙胧的眼看不清自己的脸。离开师父进王府非她自愿,爱上小王爷令她惶惶不安,她已经不敢憧憬未来前途光明。 “当人若能事事如愿,那神仙都会想逃离仙境跑到红尘当凡人了。别生气了,至少,咱们俩明天可以过得很清静。”楚花雨喃喃低语。 锦儿呆呆看着小姐拔下她最常使用的珍珠凤钗,一双白玉般的柔美举高伸进头发,轻轻抖散,浓密光滑的青丝往下洒落,包住她纤细的头肩、窈窕的身躯直至修长的双腿。 小姐好美啊宣称养伤在家的霍修治并-问着,骁骑营的公事每天由张忠带回让他过目,最令人耿耿于怀的暗箭之恨,也让文明找到幕后指使者,果然是霍帘。 “小王爷,请王爷明天上朝禀明皇上。”文明咬牙切齿。 霍修治冷笑一声,收下霍帘峻使人杀他的证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昨天,爹回府跟我说皇上看了岳御史的奏折后愁眉不展。” “喔!”听到皇上,文明原本暗森的黑眸稍微柔和了些。 “岳御史说突厥今年风不调、雨不顺,牲畜死了不少,军仓米粮却满满的。所以皇上担心突厥人耸动百姓犯界,掳我们的牲口、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之事,我暂且记下,给霍帘一次机会,他若再不知悔改,将来我必定加倍奉还。” 文明点头,小王爷为国事能先放下个人私怨,让他对皇上看人的眼光完全崇拜,十分佩服。心想,将来小王爷随时一声,他自会去料理掉霍帘那败家子。 霍修治拍拍胸口。“时间不早,我去找雨儿看这伤。” “几天-见,雨儿姑娘还好吧?”文明鸡婆问道。忙着抓霍帘,小王爷园子里的事他都-时间关心。 “很好,我那两位娇生惯养的表妹们和她处得不错。”霍修治笑笑,整整衣冠便往外走。 霍修治会认为楚花雨和尹翠凤、吕忆秋感情好是珍珠说的,因为珍珠认为楚花雨不会将委屈告诉小王爷。如珍珠所料,楚花雨并-向霍修治说谁带她去王妃茶园受窘,也将珍珠藉送东西时讲的话放在肚子里。 霍修治怀着情侣见面的喜悦来找楚花雨,只见她手肘支着茶几凭窗发呆,霍修治童心大起,蹑手蹑脚靠近,双臂突然伸出将楚花雨搂住。 “想我。”说着,还用力吸一下来自她身上的芳香。 楚花雨吓了一跳,将他推开。“给人看到不好。” “原来不是想我。告诉我,你在想谁?”霍修治坐她对面,学她刚才的动作。 “不要胡说。”楚花雨起身去拿药袋,霍修治乖乖褪下右半边的衣服。尹、吕二位小姐可能很羡慕她这份差事吧。楚花雨看了看,拉上霍修治的衣服,然后退了十几步之远说话。“小王爷,过两天就可以把线剪开了。” 楚花雨改口称他小王爷,又把两人的距离拉得这么开,霍修治暗黑的双眸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一对剑眉不满地挤在一起。 “雨儿,你今天怎么突然改口?再叫错,我要罚你的。” 霍修治是小王爷、王府的小主人、皇上宠信的侄儿,他当然可以对人霸道不讲道理,并且欺侮善良无助的民间女子。楚花雨说:“既然是小王爷命令,那楚花雨就恭敬不如从命。” 又这样!霍修治一张俊脸暗臭不言,在楚花雨讲完最后一字时,伸手攫住来不及闪躲的娇娥,将她拉向身前,黝黑的黑瞳里燃着火焰。 “雨儿,是谁为我冒险吸毒,将我这条命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我不希望你对我恭敬从命,我叫你雨儿,你叫我修哥并不过分。” 楚花雨垂下长睫遮住凄惋的眸子。“你是小王爷,我却是个平凡的乡下人,我怕别人说我高攀。” 霍修治拿出一条香帕,递往她的鼻前;楚花雨闻到一股香味,抬起眼看,原来是她不见了的手绢。 楚花雨伸手去拿,霍修治却将别人的手绢大方地揣进他的怀里。“从那天起它就放在我这里,你也是。” 楚花雨只觉得心跳得更快,勇敢抬起水眸看着霍修治。霍修治暗而坚定的黑睁凝视着她,令她无力叹道:“你好霸道。” 霍修治一把抱紧住楚花雨娇小而颤抖的身躯,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雨儿,原谅我只对你不讲理。” 心早就交给他了,还在乎他的不讲理?楚花雨靠着霍修治强壮的胸膛,静静听着和她同样纷乱的心跳,突然问道:“修哥,京城是怎样的繁华法?” 又叫修哥了。霍修治笑道:“明天,我带你出去认识天子脚下的繁华。” 楚花雨抬起小脸问:“可以吗?皇上让你在家养伤的!” 霍修治看到楚花雨脸上绽出小孩等到新玩具时天真兴奋的笑容,替她做点小事就可以换得她的笑容,霍修治突感心疼。“当然可以。” 和修哥一齐看京城的名胜,穿着不能太寒酸。楚花雨要锦儿帮她梳头,在乌黑的发上戴上华丽的金翠头钗,让她的头轻轻一晃,就发出叮当响声;她还翻出叫锦儿收起来的光彩艳泽的衣裳,为了和王府里的小姐媲美,让她们的婢女不敢再用蔑视的眼神偷偷打量她。 霍修治意外惊喜的样子令楚花雨掩着嘴笑眯了眼,她在许多对讶异的眼睛注视下,阿娜地和霍修治走出王府。 楚花雨曾盼着太阳不要下山,但,日月若不照正常轨道运行,那天下就要大乱了,所以楚花雨不敢贪心,改感谢老天让今天一天天气晴朗:让她在修哥的陪伴下,终于大开眼界。京城百姓过的生活和他们乡下过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要是让邻居婶婶们来京城一趟,回去可能找不到句子来形容京城的繁华了! 在他们游毕回府前,王妃已经派人向等着的锦儿问了两次,当然珍珠也过来替小姐“关心”楚小姐出去穿得可够暖、小王爷预计回府的时间等等,应付不了的锦儿干脆去到大门口等着。 张忠有要件要送给小王爷过目,门房说小王爷早上出府还-回来,他抬头看看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了。站-多久,就看到一位笑起来很甜、圆脸的小娘子跟他一样频频往外探头。 张忠朝锦儿看,锦儿对他嫣然一笑,大老粗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热烘,幸好小王爷这时回来了。张忠马上向前在霍修治耳边说话。 霍修治轻松的神情转为严肃,回头看到锦儿,便走向因为看到张忠和他说话而懂事返到一边的楚花雨。 霍修治低头向楚花雨说了几句。楚花雨微笑点头,霍修治就向锦儿招手。“送小姐回房。张忠,我们走。” 目送霍修治上马后,楚花雨随着锦儿走过曲折的回廊,回到她的房里,双手赶快卸下过重的头饰。“好重!” 锦儿上前帮忙,如亲姐妹般,锦儿趴在楚花雨耳边,笑着说:“小姐,这下谁也不能把你赶走了。” “王府规矩多,而我只是个乡下人。”楚花雨灿烂一天的脸庞,突然现出忧容。“锦儿,我心里其实也很害怕,但是那害怕却强不过我爱他的感觉。你说过的,王室家族不论男女都喜欢把明争暗斗当娱乐,想到就让人觉得寒心。好累!” “小姐,有时候不要想太多。”锦儿笑着将楚花雨拉起来。“趁天还-黑,我去替你准备热水,再倒些玫瑰油下去,等你洗好澡,马上就不累了。” 第八章 才刚吃过晚餐,很意外,大忙人文明来找楚花雨。“楚小姐,小王爷有请。锦儿,把小姐的药袋拿来给我。” 以为霍修治又受了伤,楚花雨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小王爷又” 文明摇手。“不,小王爷说想今晚把线拆掉。” “喔。”楚花雨惊疑的小脸才重新有了笑容。“锦儿,我跟文大人去。” 锦儿看外面吹着风。“小姐,等一下。”她叫住楚花雨,很快拿件披风替楚花雨披上,送出门口。 由文明带路,楚花雨第二次来到霍修治的房间。王府很大,规矩很多,尤其是老王爷和小王爷休息的房间和书房,非允许不能随便踏进。 霍修治只着罩衣坐在客厅等着,朝楚花雨露出俊帅潇洒的笑容,楚花雨以羞赧柔美的微笑回应。 霍修治拉着楚花雨的手绕过屏风往房里走。这-什么好奇怪,伤在胸口,当然不便在客厅处理,楚花两想法单纯地跟了进去,可-奇怪文明只跟进一半。 霍修治往椅子坐下,上身衣服全部脱掉,露出精瘦却很结实的肌肉,楚花雨这时才感到气氛特异,紧张得憋着气,眼珠子盯着愈合的伤口细细看,因满意它的结果而嘘了口气。 霍修治将她脸上有趣的变化看进眼里,促狭地将嘴凑近她粉颈。“雨儿,你在我身上缝缝补补的线,今天可以拿掉了吗?” 楚花雨粉嫩的脸早就飞上两朵鲜艳红云。她急忙闪躲,慌乱中差点找不到声音,深吸几口气,才能板起脸来问:“你想不想拆掉线?” “想啊!”霍修治盯着楚花雨,仿佛她的脸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一张脸。 “那就闭上眼睛。”楚大夫下令,小王爷敢不遵从。 楚花雨趁着逼迫感减少,赶紧先将霍修治背后伤口的线除去,再转到霍修冶面前,当她弯着腰正要挑线时,霍修治突然张开双眼。 不能怪他不听话,谁教她不像那些老御医一身怪味;谁教她味道好闻得教人想要一口吞下。当楚花雨努力无视他的存在时,一对强横灼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就将她的腰环住收紧。 楚花雨呼吸急促,一颗心快跳出喉咙,摇着小手上的剪刀威胁他。“再让我分心,我会剪下你的皮肉。” 霍修治黑眸闪烁一下,双手一缩,纤弱的楚花雨使跌坐在他大腿上。他拿下楚花雨手上长夹剪刀放在桌上。“雨儿,待会儿再替我挑线吧。” 不同他强健有力而霸道的双臂,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款款凝视的黑眸催眠着坠入爱河的楚花雨。楚花雨晕陶陶,娇羞地将脸贴在霍修治结实的胸膛上,红艳的姿容比下任何盛开中的红玫瑰。 霍修治再也无法克制,他动情地经唤一声“雨儿”将她抱往床上,脱下她的鞋,放下厚重的帏帐 他不曾遇上像楚花雨这般温柔多情的女人,霍修治看楚花雨的黑眸多加了宠溺和笑意,两人待在芙蓉帐里尽情相爱相依。 文明无声无息地送来早餐,撤走早餐。送上午餐,双眼诧异地往床帐偷瞄一眼,然后默默收拾凌乱的午餐。天色暗下,他悄悄进来点灯,有点贱的双耳提得高高的,偷听帏帐里的呢喃私语,然后抿着嘴窃笑离开。 稍晚,他又送来晚餐,又想偷听,但房瑞安静得堪称诡异,他的判断出了严重障碍,忍不住叫道: “小王爷?小王爷?” “有事?”霍修治在帏帐里不耐、粗嘎的回应吓了文明一跳。 文明缩紧脖子说:“-事。晚餐送来了。” “放着就好,出去。”霍修治更不耐烦了。 “是。”文明把门关上的时候,忽然听到楚花雨细细的声音嗔怪小王爷。“都是你,锦儿和文大人会怎么想。” “就这么想。”霍修治说。 整整一天还不放人家走,小王爷真是!随后又听到楚花雨压抑的娇吟。脸皮厚,爱听壁的文明竟也有难得脸红的时候。赶快关上门到外面吹吹凉吧! 楚花雨总算顺利将霍修治身上的线给拆干净,并且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回到她的客房。 正在打盹的锦儿听到声音自椅子上跳起来,见是小姐,精神来了。 “小姐,你去了两天!” 楚花雨拉下她伸出的手指,羞赧地回避她的注视。锦儿追着小姐看,闪烁游离的黑瞳,像新嫁娘回门的羞赧模样。 “锦儿,别问。”楚花雨在锦儿张口前先说话。 锦儿的眼神表示她已经懂了,楚花雨感谢锦儿用了解的眼神关爱她。因为她爱霍修治,不求名、不为利,所以她绝对不要别人用轻蔑的眼神,嘲讽她是态度随便、行为轻率的女人。把她如此放浪的行为嚷嚷开来,她会很难见人。 锦儿上前小声说道:“昨天尹小姐和吕小姐派厉害的珍珠来过好几次,我把她们骗得团团转。” 楚花雨小手拉着锦儿,一脸紧张。“锦儿,你怎么说?” “小王爷不是有个副将叫张忠?”楚花雨点头。锦儿得意说道:“我胡诌说张大人的高堂生病不肯让大夫看,所以张忠拜托小王爷让你这位女大夫出诊。” “锦儿,这样说人家会相信吗?” “不信她们可以去问小王爷。” “要是她们真的去问呢?”楚花雨还是不放心。 锦儿抿着嘴,笑得神秘。“小姐,这还用你担心吗?如果你昨天不能回来,文大人自然不会让闲杂人进去打扰小王爷,他一定会告诉二位小姐说小王爷不在府里。你不在,小王爷也不在,那正好就是在张忠家里了。” 似乎有理。楚花雨以袖掩嘴打个呵欠。锦儿将她推到梳桩-前坐下,伸手替她拿下头钗,散开如丝长发。锦儿忽然“咦”了一声。 “什么事?”楚花雨问。 锦儿再看一次奁里的花钿珠钗才确定说:“我记得你那天去时,发上簪着珍珠凤钗。” “我记起来了,掉在小王爷房里。”想起修哥含笑的凝视,楚花雨脸又红了,细声问:“那怎么办?” “我会去拿回来。现在还早,你最好赶快躺下补睡。那两位小姐昨天-见着你人,今天一定会更惦记着你。” 楚花雨听话上床闭目,锦儿替她放下床帐,以为小姐已经睡着,她坐在梳——前叹气,喃喃自语: “是福还是祸啊?皇家的男人必定妻妾成群,要是小王爷成为储君,依例马上选太子妃,王妃中意门当户对的亲侄女,梁夫人也想把吕小姐推进小王爷怀里,成为国君立后之前,还要再先娶四个嫔妃帮忙多生几位王子公主,听说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争地位,手段更加可怕,小姐心地善良又非官宦之女,-有强硬的背景依靠,将来的日子怕是会过得很辛苦唉!我最担心的是,如果小王爷有一天不再宠爱小姐了,那她该怎么办哪?” 楚花雨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更因听到锦儿无心自语而触动她的心事,楚花雨紧闭着眼,灼烫的泪珠却一颗颗无声地滑落枕上 她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会心碎而死。 霍修治佣懒地看着空荡的身畔,枕上留有伊人的芳香和丝线般的发丝,此刻他心中充满无边柔情,手掌抚过她盖过的丝被,想象她柔软的曲线,脸上刚毅的线条柔和了,性感的双唇悄悄伸向耳根。 他看到雨儿的头钗,当他取下这支钗时,她的秀发霎时如云瀑般洒落,和着妙不可言的芳香,让他忍不住将手指伸进她的发里,小心捧着她,脸埋进她的发丝里,恣意地吸吮只许他独享的香泽。 雨儿是位值得他怜爱的女人,让她悄悄回去是他不对,这支凤钗他要送回去亲自替她簪上,当然,另外再补上女人永远喜爱的新衣裳和金银珠翠。 这时,文明站在床外说皇上急召。 皇上给他假期养伤,又突然急召,必有紧急重大国事发生。霍修治脸上表情一变,以谨肃代替刚才那分男女的缠绵,用力掀开床帐跃下床。 “马上替我准备进宫谨见皇上。” “早就准备齐全等着了,你该先刮掉胡渣。”有皇上当靠山,文明才不怕小王爷瞪他。 霍修治火急进宫,原来各路探子探得的消息和岳御使所担心的不谋而合,突厥人各地军仓充实,多数突厥商人人城后故意滞留,有当内应之嫌。事情紧急,皇上才会急着宣他入宫会商。 霍修治穿戴整齐,突然看到枕上的凤钗,他过去将凤钗拿在手上,雨儿娇羞的笑靥又浮在眼前。霍修治心里感到温暖,心情却很沉重,他恐怕有段时间无法顾及儿女之情了。 霍修治将凤钗交给文明。“文明,替我把这送去给雨儿。还有,办些姑娘家爱的小东西同时送去给她。记得,挑好的。” 楚花雨躺了一下就因睡不着而起来检查那日做的香油。尹、吕二位王府的娇客以主人的身分过来“关心”她昨日的作息,这时很不巧,平常就很有效率的文明送来小王爷交办的东西。 文明放下所有东西。“楚姑娘,这是小王爷特地令人为你准备的,请收下。” 眼看文明转身就要离去,楚花雨不得已拦下他问:“文大人,小王爷呢?” “小王爷进宫去了,这阵子会很忙,-事我走了。”文明挥挥手,双脚不停赶办别的事情去了。 尹翠凤等人瞪着文明放下的托盘看。全是新的珠翠金钿,上面那支看来眼熟! 不就是楚花雨常戴的凤头金钗吗?怎会由文明替修哥送过来? 尹、吕二位小姐和珍珠眼里突然各燃起一簇簇的火焰,熊熊烧向楚花雨。锦儿看了冷汗暗流,咬着牙恨文明会害死她主子。 果然,文明后脚才离开,第一波攻击就来了。 吕忆秋先羡慕地上前拿起楚花雨的凤钗。“小王爷怎会送妹妹这些东西?” 楚花雨犹豫一下,不知如何回答,锦儿放下给二位小姐的茶水时抢着说:“小王爷说是谢谢小姐救命之恩。” 锦儿,你敢向着外人,早晚找你算帐。吕忆秋瞪了多嘴的锦儿一眼,让她瑟缩地垂下头。“修哥真大方,感谢雨儿妹妹救命之恩的谢礼可真贵重。” “修哥一向都很大方,我头上这支翠凤也是生日时他送的。”尹翠凤抬起玉手摸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王妃说,我家小姐这支翠凤是小王爷花了一年时间才找到的,价值连城耶,所以我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毕竟小堡爷对我们小姐的心意都在里面。”珍珠替她家小姐争面子,说得她家小姐那两簇火焰稍稍减灭。 尹翠凤不再看那些东西。“雨儿妹妹,修哥伤全好了,文明说修哥会很忙,你决定什么时候回家,我好去向姑妈禀告,替你准备礼物。” “当然愈快愈好喽,修哥的用意是让你带着这些嫁-,回家赶快找个健康的男人嫁了。”吕忆秋将手上的凤钗掷回托盘里,用不再见面的冷淡说道。傻子才会相信楚花雨去张忠家看病,文明替修哥送贵重礼就说明他们之间不平常。 尹翠凤漂亮的红唇轻轻一层。“也对,女儿家总是摆脱不了生儿育女的宿命,还是找个家境殷实的婆家嫁了好。” 珍珠附和:“我们家小姐说的是啊!门不当、户不对的饭碗不好端,时时要看翁姑脸色,跟当婢女-什么样。哎呀!瞧我这么多嘴。不过楚小姐,珍珠说的可是出自肺腑。” 吕忆秋的话让楚花雨脑袋轰隆一声,脸上血色尽失,其他人说的话,她已经听不进耳了。楚花雨突然觉得胸口强烈地悸动,藏在衣袖里的柔荑冷冷地颤抖着,她费了很大的力量才压下涌上喉咙的郁闷和酸楚。 锦儿看小姐摇摇晃晃的,赶快上前扶着她。楚花雨压着胸口说道:“雨儿受了风寒,不能再招待两位姐姐。锦儿,替我送两位小姐。” 尹翠凤说罢,优雅地站起来,衣袖一扫,顺平裙摆。“不用了。” 楚花雨乏力地坐进椅子,发愣地看着她的凤钗。吕小姐话中有话。她说的是真的吗?她不需要珠环玉翠、绫锣绸缎,她只要见修哥一面,让他了解她难堪的处境、替她说话,让她名正言顺留在他的身边,即使为妾她也认了。 “小姐。”锦儿担心地坐在她的面前。 “锦儿”楚花雨乏力地摇头,避看锦儿怜悯的眼神。“我想休息。” 第二天,楚花雨告诉锦儿:“除了小王爷,其他人来就说我生病了。” 尹小姐和吕小姐又来了,锦儿说楚小姐昨夜发高烧,她们上前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地回去了。 四天后,她心死,泪也流尽了。天亮之后,彻夜未眠的楚花雨换上她进王府时穿的衣裙,请锦儿告诉文明,要文明向王妃禀告她要回家去了。 第九章 楚花雨终于见到尊贵、贤淑又威严的王妃。她跪下,用空洞的声音禀道:“民女楚花雨特来向王妃娘娘辞行。” 多日等待,煎熬得楚花雨如今一脸憔悴,失去往日活泼青春的丰采,王妃终于不忍心,教人扶她起来,并许楚花雨坐在她的旁边。 “楚小姐,你救了治儿,我和王爷都得谢你,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我一定尽力替你办到。” 楚花雨抓紧她的药袋。“医者本就该有仁人之心,这点小事请王爷和王妃不必记挂心上。” 尹王妃看着楚花雨,她知道楚花雨对治儿用情颇深,但是他们不该在一起,所以她才阻止文明去找治儿,更要文明态度冷淡地对待楚花雨。 这都是因为她的儿子将来会当皇上,不可随便和民间女子传出恋情,尤其是这几天翠凤和亿秋经常在她面前嘀咕、告状又流泪的,说的,当然都是楚花雨如何勾引她的儿子,还有她儿子的心如何被蛊惑了。 她身为人母,必须为儿子做最好的打算,挑选媳妇也是。放眼满朝,再-有比她儿子更优秀的人才,王爷前天满脸骄傲地跟她说,皇上对治儿的倚重,已经一天不可-有治儿。 竞争储君的对手个个都是皇室亲族,为了争夺天下大权,大家早红着眼六亲不认了,这种时刻,谁不是步步为营,小心拉拢皇上信任的重臣。 王妃突然在楚花雨站起来时问:“你为什么要见治儿?” “这些日子受小王爷照顾,民女不想不告而别。”楚花雨说道。 “治儿不能见你。”尹王妃无情说道。 爱情是虚幻的东西,权力才是实际的,就像她经年麻痹地看王爷进入年轻妻妾房里,但她们见了她不敢不敬,因为她有权力、她是王妃、是治儿的母亲。 所以,她不愿让一位乡下姑娘坏了治儿的前途,她的儿子要娶左相的女儿、她的侄女,要当上储君,将来当个好皇帝。 王妃似乎什么都知道,楚花雨眨着眼忍下眼泪。 楚花雨有惹人爱怜的特质,难怪翠凤和忆秋把她当成敌人。尹王妃轻轻叹了口气。 “每个女人都希望有个专心三思的丈夫,可惜,王府的女人享受不到这种甜蜜,她们必须很有度量地接受丈夫的妻妾。你相信吗?所谓侯门深似海,这么大的王府是我的家,但有许多地方我从来-进去过。我这生唯一的骄傲,就是有治儿这个儿子,而我私心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位明君。” 聪慧的楚花雨听出王妃心中不是-有爱、-有慈悲,她只是需要更有保障的安全感。王府的女人表面风光,其实她们一进入王府就失去真正的尊严和自由,即使贵为王妃。尹王妃是这样,未来的王妃也会是这样。 楚花雨更不想在王府多待一下,她起身,拿出瓷瓶,双手恭敬地放到桌上。 “这是民女用上次采的玫瑰和松叶做的香油,只要抹一点在太阳穴上,可以减轻头痛,香味可以维持很久,让人心情愉快。民女告退。”楚花雨说完跪下叩首。 楚花雨一走出王妃的偏厅,尹翠凤和珍珠就从另一扇门走进来。珍珠小声说:“启禀王妃,要是那乡下女大夫怀了孕──” 王妃冷峻的双眸转向多嘴的婢女。珍珠当场噤声,连尹翠凤也识相地不敢再多说楚花雨的坏话。 小姐真的要走了。锦儿泪涟涟地指着桌上耀眼生辉的首饰。 “小姐,王妃派人来传话,说你可以把这些全部带走。” 楚花雨淡漠地勾动唇角,突然她看到了那支凤头金钗,想起修哥拿下这支凤钗时黑眸闪闪发亮的神情,她用手绢小心将它包好,像将记忆包裹在心里珍藏一样地包着,然后放进她袋子里。 “锦儿,你带我出去,我不想坐王府的马车回家。” “小姐”重感情的锦儿只顾着哭,让楚花雨更加心酸。 “锦儿。”楚花雨心一横推开锦儿,将药袋挂在肩上,大步跨出房门门槛,站在廊下等她出来。 锦儿一把抄起椅子上的披风,边擦着泪边追出来。“小姐,从这边走。” 楚花雨走得很快,锦儿几乎是追着她,在她后面指路。终于,她们站在厨房专用的小门外。锦儿替楚花雨招了一辆看来可靠的马车,并将老车夫拉到一旁比手划脚,塞银子给老车夫,然后把手上的披风交给楚花雨。“天气转凉了,带着,路上可以挡挡寒。” 楚花雨忍隐很久的眼泪这才滑下双颊,她拉着锦儿的手哽咽说道:“锦儿姐姐,楚花雨永远不敢忘记你的恩情。”怕话别的泪水太多,楚花雨放开锦儿,马上坐进铺着破垫的马车:“老伯,走了。” 军情紧急,探子每两个时辰往来出发一班,来往京城和边城的快马踢踏急驰踩过石板路上。几天下来,皇上竟已显出老态。 “这些蛮子表面感谢天朝恩泽,却私下养兵囤粮,意图背叛我朝,实在太可恨了。”朝中的大臣真能干,几乎把这句话讲烂了。 对策呢?当然是叫别人家的孩子去死。 “皇上,事不宜迟,请下令骁骑将军带兵去和边城守将联手抗贼。”皇上的叔父定国公上前参奏。这定国公乃是霍帘的祖父。 只有少数他的心腹知道,德高望重的定国公是擅于操作混乱的“黑手”他觊觎皇位多年,此次突厥南下作乱,扰乱两邦二十年太平岁月,少不了他在背后兴风作浪;为了成为万万人之尊,他是管不了那些既要纳税缴粮又要捍卫家国的百姓们是否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霍修治胸有成竹。“骁骑营官兵随时可以奉令出征,请皇上下令。骁骑营上下一心,绝不让那些蛮贼侵入我国城镇,损害我朝国威。” 皇上当廷称赞。“好!不愧是骁骑将军。骁骑将军听令!” “臣在!”霍修治走向皇上面前跪下。 “朕命你为王师统帅,等你班师回朝之日,就是我朝的王储。”皇上此言一出,全朝哗然,有喜有怨。 让有功有德的人当储君是万民所盼,这下,那些反对派只能灰着脸,提不出理由反对皇上睿智的决定。忠义王双目含泪看着儿子接下帅印,他似乎已看到未来治儿接下国玺成为一国之君的荣耀。 定国公勉强跟着人笑,但他泛红的眼睛却更阴暗。长幼有序,这一任皇帝-给他做上,下一任的皇位一定要由他这个皇叔坐上去才对,怎么说也轮不到后生的侄孙辈! 霍修治接过帅印后,快马赶到营区换上统帅军装,下令击鼓限时让官兵们回营,再命张忠负责整军,然后利用剩下时间赶回王府向母亲和楚花雨辞行。 城里城外都听得到规律的军鼓令,王妃带着全部的女眷等儿子回府。霍修治直进乞巧园,由王妃带领向先祖上香祈求子孙霍修治得胜归来,祭毕,一行人送霍修治走到大门。 霍修治在人群中找不到楚花雨,拉着站在近旁的文明问: “雨儿呢?” 文明本来想说楚小姐昨天离开王府了。但尹王妃似乎猜到小王爷在问他什么,凌厉的眼神射向文明脸上,文明吞咽口水,改口说:“我也不知道。王妃命我随着您出征,好一路有人照顾。” 尹王妃冷静而慈蔼地嘱咐:“治儿,你是主帅,现在心里要想着的是皇上和随你出征的军士们,不该在此时儿女情长。文明,记住我的交代。” “是。”文明大声回应。 母亲说的-错,霍修治惭愧地搂抱母亲。“母亲,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表哥。”尹翠凤噙着眼泪。“要保重。” “嗯。”霍修治笑了笑点头,转身时,终究忘不了楚花雨,又低头在尹翠凤耳边低声交代:“替我照顾雨儿。” 楚花雨不知走到哪里了,修哥却将楚花雨交代给她尹翠凤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眼眶更红了。两人的举动让旁观者以为小两口舍不得分开。尹王妃同珍珠笑了,但梁夫人和吕忆秋却不爽地暗中哼了一声, 鼓声由慢转急,文明立刻上前催促:“小王爷。” “上马!”霍修治潇洒地跃上马背,文明追着他往营地方向疾驰。 坐着这辆车夫老、马儿老的小马车,楚花雨才知道那天文明让王府的骏马跑得有多快、多累,让她错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到家里了。 马儿走得不快,出了京城,颠了两天,马车才走到童家村外围,她家就在下个村庄,楚花雨近乡情怯,这时倒觉得这匹走得不快的老马好。 太阳已经下山,昏晦的薄扁很快就被黑暗取代,老车夫停下马车,抖着手点燃照路的灯笼。“是不是快到了?我们继续赶路。” 楚花雨忽然说:“老伯,我家再往前两里就到,剩下的小路都是坑洞,天暗,马车不好走,我自己走回去就好,您正好回头赶上刚才经过的客栈,吃顿热的,早点休息。” 楚花雨清楚到这种时候,村庄里的人是不会出门的,但听到马车声一定都会探出头来,她还是悄悄走回家好了。所以她说谎骗善良的老伯。 老车夫问:“这样好吗?王府那位小姐给的银子说是送到家里。” “-关系,她若问起,就说我平安到家了。”楚花雨说着跳下马车,把身上仅有的碎银拿给老人家。老车夫只好谢谢小姐的好意,掉转马头。 楚花雨双手拉紧锦儿给她的披风,独自在无人无星的路上走了五里,悄俏走进她住了十七年的村庄。 十七年来不曾离开过师父一天,好不容易回来了,高高举起的手却迟迟不敢敲下门。她该如何跟师父说出一切遭遇?她是不是该掉头离去 正犹豫着,大门“呀”地一声打开,师父的人意外站在她的面前。楚花雨双眸瞬间盈满泪水,轻声叫了一声“师父”湿热的泪珠滚下消瘦的双颊。 楚芸娘喉咙酸苦,一脸惊喜地拉住楚花雨冰冷的手。“雨儿!果然是你,快进来吧。” 楚花雨再也忍不住,整个人投进师父怀里。 楚芸娘关上门,扶着爱徒走进洁净的客厅。她边走边说:“这几天,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晚里睡不着时,或是听到什么声音,我就开门看看。老天可怜我,总算让我盼到你了。告诉师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楚花雨搂着师父,几次开口,很多话却总是吞吞吐吐地又咽了回去,楚芸娘默默观察楚花雨那不敢欺瞒只能闪避的眼神,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她揉着眉头,闭上疲累的双眼,放弃追问徒儿失踪这十多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雨儿,师父一直-有告诉你,师父有位姊姊住在南方,前几天我突然梦到她之后,心里就一直沉甸甸的好像被石头压住了,既然你回来了,我们连夜整理行李,一齐去看她。” 邻居们都不知道楚花雨昨天深夜回来了,隔天早上,楚大夫家大门紧闭,驴子、驴车都不见了。 “我昨天才跟楚大夫拿了风寒药,并没听说她今天会出门啊!”童大婶一张脸贴着门缝往里看。 张大婶神秘地说道:“该不会是有雨儿的消息了吧?” “嗯!可能。不过八成不是好消息,想想一位标致的大闺女坐上人家的大马车一去不回,准是出事了。”林家嫂子搓着手。邻居们愈聚愈多,在楚家门前东张西望,交换讯息。 或许楚芸娘就是太清楚这些热心的三姑六婆的好奇心,所以四更不到,她们就坐着老驴子拉的车不辞而别,等她家门口像个小市集时,她们的老驴车已经走上官道了。 楚花雨师徒俩轮流驾车,经过好几个村庄才停下来补办往后几天路上需要的食粮和水,她们听到小贩担心地聊着,怎官道上今早开始出现往北的军队? 妇道人家,对国家兴兵的原因本就此男人迟钝,给了钱后她们继续往南走。楚芸娘师徒放下遮盖脸部的黑纱,挥鞭催赶老驴加快步伐,每遇上往北的军队她们就挥鞭走得更急。不久,迎面来了一列壮盛的队伍,前头举着骁骑将军和元帅的旗帜,楚芸娘赶快让她们的小车闪到路边,等大队疾奔的车马经过后,她们再度回到尘上飞扬的官道上,继续上路。 渐渐,官道变得宽敞好走,因为已经不见军队经过。整夜-睡,沿路又是令人紧张的队伍,所以不到晚上,楚芸娘就带着楚花雨住进一间干净的小客栈,师徒两累得吃完饭就上床休息。 尾声 皇上一句话就要让位,使得三公和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都紧急赶来议事阁会议,群臣当然急请皇上再三思。而最重要的关系人霍修治和霍-首次出现意见相左的辩论。 最后,霍修治抬起手制止接二连三的疲劳轰炸。 “这是天意。这些年,-儿叫朕父王,朕教他明是非、辨善恶,他也-有辜负朕的期望,态度端庄、仪表威严、心存正大、容止光明,甚得百**戴,又是先皇的孙子” “父王,儿臣惶恐!儿臣怕坏了父王施行十年的德政。” “你面前这些重臣和六部就是负责辅佐你当好皇帝的人,-儿,要记住纳贤臣,听忠言,勤朝政,不奢不骄。” “父王,请再三思!” “朕这一生,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先皇对朕极为信任和爱护,就像朕对你一样-儿,父王相信你会用心治理这个国家。”霍修治严谨地嘱咐:“你们也要尽心尽力辅佐新帝,不可欺他年轻。” “臣等遵旨。”皇上心意如此坚决,众臣终于不再劝谏。 “父王” “朕意已决,不用再说了-儿,你要是做不好,父王还是会回来骂人的。” 当霍修治将传国御玺双手捧给新天子霍-,众臣感动得不能言语。古有多少记载,为了至高的权位,有子不孝弑父、有臣不义弑君,而霍修治当皇上只为了替先皇保住皇朝,再归还给先皇的孙子,如此开阔的胸襟,世上有几人? 互相接触的手,无声无息,传递两位成熟男人内心的激动和关心。 霍修治仰头大笑,卸下此肩头重担,另有件事也得做个交代。霍修治笑过之后,神情开朗地说:“朕得去见太后和你母后。” “恭送皇上。”霍-低下头,带领众卿大声相送。 霍修治捻须而笑,转身大步往凤仪宫去见太后和皇后。 尹太后知道这回是留不住儿子了,拉着王后的手叹了一声。“唉!皇上,你有-有想过,万一她有丈夫子女,你岂不是要背上夺人之妻的坏名声?” 霍修治说:“雨儿是位个性贞烈的女子,她既然甘心成为我的人,就绝不会为了任何原因另嫁他人。” “是她求你放弃皇位来报复我当年的决定吗?” 霍修治摇头。“都是你们在要求我,雨儿柔心弱骨,从来不曾要求过朕什么。朕这一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轻松快乐。是朕向往那种不臣不事、无忧无虑,唯夫妻相对的平凡宁静生活。” “王后呢?你想过她吗?”尹太后将侄女推到霍修治面前。 “表妹,原谅我。” “修哥”多久不曾听修哥叫她表妹尹翠凤一时视线模糊了。 “-儿会是个孝顺的儿子,这十几年来你的辛苦值得的。” 尹翠凤眨一下眼,清澈的黑瞳已经-有那种属于男女的情恨在眼里了,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起来显得更美善。 尹翠凤缓缓说道:“修哥,我一直-有跟你说个谢字。在此祝你和雨儿妹妹幸福。” 霍修治感动地接受了。“虽然这祝福来得晚,但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老了,尹太后不再多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说起来,她这一辈子荣华不尽,再不知足就要天打雷劈了。足够了。 皇帝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除非是无能皇帝被人干掉。霍修治要先上禀太庙先皇,然后召告天下,只好先派人护送娃儿回去向师父说明楚花雨将会迟归几天,以免楚大夫在家巴望着急。 他正忙得很哪,竟然有臣子来向他告老! 霍修治垮下一张脸。文明先替“太上皇”骂他:“五十不到,你告老未免早得可笑。” “你都要跟着太上皇去了,我一个人留下来多无聊。再说,我去,可以保护太上皇。锦儿也赞成全家退隐。”张忠理直气壮。 “好,你们都可以跟我去。但是记得出了宫门得叫我老爷,不许再叫太上皇。” 数天后,宫道上出现一列往南迁移的富商车队,-然遇上一阵细雨,车队暂时停下来避雨。 锦儿细心拿件薄披风过来给楚花雨。 楚花雨笑着摇头:“不冷,下这种雨表示天气愈来愈暖和,风吹来好舒服。” 锦儿还是将披风披在楚花雨肩上。“雨儿,我怎么看娃儿都像皇上和你。娃儿今年十七,年龄不是正好符合?” 锦儿的话无异是让霍修治三步并做一步走的原因。霍修治跳上马车,拉着楚花雨双手。“雨儿,雨儿,我们是该有孩子的。” “但是奶娘和师父告诉我说,我的孩子早产死了。”楚花雨声若蚊蚋地自语。 然后一双明眸突然张得好大,记忆中种种巧合和娃儿的贴心愈来愈鲜明,她的心无名地一阵阵揪紧。水雾蒙住她的明眸,嘴唇不住地颤抖 “娃儿,会是我的女儿吗?”楚花雨-办法让自己冷静,笑得凄楚又惭愧。“我好笨,我要立刻回去问师父。” 霍修治情绪同样复杂,他又开怀又怒:“雨儿,我和你一起去向你师父求证,如果是的话,我一定重重治她欺君之罪。” 楚花雨听到皇上的话,急忙收住泪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你真的要治师父罪?” “说说而已,我已经不是皇上了。”霍修治仰头看到空中有巨大的老鹰正凌风盘旋,愈升愈高,倏地拍翅往重岭叠起的绿色山峦问飞去,直变到豆小而至消失。“好俊的老鹰,这么自由,难怪娃儿讨厌宫里的生活。” 楚花雨却无心理会他的话,她只想快点回去问师父,娃儿是不是她的女儿。她看着停止的车队对霍修治说:“修哥,这车队走得好慢。” 霍修治笑了,轻轻搂着她说。“不急,绿茵山庄会等着你,楚大夫和娃儿也会等着你。太赶了,心痛起来就不好了。” 锦儿用眼尾偷睨,接着抿嘴窃笑,赶快下车回到张忠旁边。 天际突然出现一道彩虹,彩虹的尾端-入南方的山脉,车队在文明指挥下又动了起来—— 全书完 第十章 驴车摇晃了两天,这一路遥远单调的路程让楚花雨愈走愈明白,她和师父永远不会再回童家村了,原来她说不出口的话,师父心里都明白。师父能洞彻她的心思,而师父心中想些什么,她却永远猜不出来。 楚花雨偷瞄师父一眼。整整一个下午,师父一直沉默着,双眼经常呆楞地看着远处,想着她的心事。 楚芸娘是在想她的心事。 离开“绿茵山庄”那年她也是十七岁,她为自己犯下的错远走它乡,放逐自己,今天若不是为了雨儿,她还是觉得无脸回来面对姊姊和奶娘。 她受天谴是活该,因为她不该爱上自己的亲姊夫禾静农而让姊姊痛苦,但雨儿何辜?落地即随着她吃苦,自小-有一个像样的家,她甚至不能保护她,让她遭遇不幸。 雨儿小时候问她爹叫什么名字时,她总因说不出口而故意不理会她,这次回到绿茵山庄,等见到她姨父,雨儿就会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了。 她带雨儿回来,希望姊姊能接受雨儿,让雨儿留在绿茵山庄,不要再跟着她像-根的浮萍;不要再为了生活而必须抛头露面。等这件事了了,她将上峨嵋山找间清静的寺庙静修,天天诚心诵经,替姊姊一家、奶娘和雨儿祈福。 楚花雨突然停下驴车。“师父,有岔路。” 楚芸娘抬头看了看,终于快到家了,她轻声说道:“雨儿,往右转有家客栈,明天要走一段山路,先让老驴好好休息。” “嗯。”楚花雨让老驴转弯,果然看见一问客栈。楚花雨让老驴慢慢走着。“师父,从来不曾听你说过你有位姊姊。” “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姨娘长得像你一样美丽吗?” 楚芸娘沉默,楚花雨等了很久,都快以为师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了,楚芸娘才叹了口气,缓缓回答:“人,美不美要看内心,不要看外表,师父认为你姨娘当然长得比师父美。” “姨娘的家是什么样子?有些什么人?” “绿茵山庄是我们姊妹一起长大的地方,位在山谷里,是个很美的山庄。我记得我和姊姊将山庄里的院子设计成花圃,整片整排种满不同种类可当药材的花卉,像龙胆、蔷薇、水仙、百合、桔梗、石槲、番红花、铃兰、南天竹和寒菊等等。”光听绿茵山庄这名字就让楚花雨心恰,再听师父形容下去她立刻神驰。“让绿茵山庄一年四季都花色无边,整座山谷几乎都是我们楚家的,种植数百种工人由山上采下来的珍贵药材和树种。至于亲人嘛离家太久了,也不知道现在多些什么人、又少些什么人了。” 楚花雨再问:“那你离家那么久,有-有见过姨父?” 楚花雨觉得她好像问了不该问的,因为师父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声音粗嘎地回应:“客栈到了。” 师父既不想提,多问也是枉然。楚花雨停了车,下车进去跟掌柜说明住店,叮嘱掌柜先喂饱她们那只尽责辛苦的老驴子, 师父心里,真的有太多太多的秘密。 清早出门,走过一小段平坦的路就开始上山,过了中午就到了。楚花雨随着师父站在山庄门口,打量往两侧一直延伸的墙,这墙那么长,可见庄园范围多么宽广。有样好的环境,师父为什么会离家到今日才回来呢? 看门的不认得楚家的二小姐,只得赶快跑去找管爷。 管仲齐听完门房报告,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下丢掉手上的笔,跑得比谁都快。他真不敢相信像断线的纸鸢一样十几年来-有音讯的二小姐回来了 真的是她!避仲齐的眼睛模糊了。 楚芸娘也同样,眼里噙着泪,腼腆地上前叫了一声:“管叔。” 管仲齐一把搂住娇小的楚芸娘,像怕她又不见了,然后朝旁边瞪大眼看的人喝道:“还看什么!快进去向大小姐禀报二小姐回来了。” “是!”管仲齐这时才注意到安静站在一旁的楚花雨,他先是一愣,接着又笑着挥旁边看热闹的人。“快把二小姐她们的行李统统拿进来。我们进去,大小姐和奶娘看到你们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哪!” 楚芸娘回身拉着楚花雨的手,心情忐忑地跟着热情的管仲齐往主屋里走。而为情伤心的楚花雨看到如师父形容种满各种药用花卉的花园── 这叫花园吗?放眼一片片有深有浅有各种颜色的花圃,她们简直是站在花城里了。她们接近的房子就在花丛间的最高点,虽不是高台楼阁,但人站在任何位置,都能一眼饱览如画的景致,让人的心情感到开阔舒畅。 楚芸娘看到楚花雨脸上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欣慰地笑了笑。这时一位老妇人跑出来,抱着楚芸娘又哭又笑。 楚芸娘咽哽地叫了一声:“奶娘” “好好你总算回来了。”奶娘激动地点着头,拉着她们继续往屋里走。 楚芸娘问道:“姊姊呢?跟我摆架子吗?” 奶娘急急摇头。“大小姐病得很重。幸好你回来了,快点进去看她。”奶娘嘴里喃喃念道:“总算-有遗憾,总算-有遗憾” “什么?”不曾为任何事惊慌失措的楚芸娘,拉起裙子跑得仓皇。 楚花雨自然紧跟在师父后面。 虽然十八年未曾回来,楚芸娘还是熟悉地跑到姊姊楚蕙娘的房,见到病榻上容颜憔悴的姊姊,沈芸娘不舍地掉下泪来。 “怎么病成这样?” “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楚蕙娘挣扎地坐了起来,瘦削的手拉着楚芸娘的手,任炽热的眼泪流下脸颊。“我天天祈求老天爷” “姊姊”楚芸娘伸出颤抖的手爱怜地轻抚楚蕙娘的脸。“你种了那么多珍贵药草,难道不能救你自己吗?” “神仙也难救无命之人。”楚蕙娘淡然地摇头。忽然看到一脸严肃、站在楚芸娘后面的女孩,她问:“她是──” “我的徒儿,叫楚花雨。雨儿,来见过姨娘。” 楚花雨上前,乖巧地叫了一声:“姨娘。”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楚蕙娘精神突然好了起来,黑瞳比任何时候都有神,双目炯炯看着楚花雨,接着露出旁人无法理解的笑容。 “很像好像哪!” 楚芸娘噙着泪握住姊姊瘦削的双手。 楚蕙娘伸出一只手握着楚花雨,费力地笑着“静农十年前为了采药草坠崖不治。” 楚芸娘听到这个消息,意外地差点忘了呼吸,而楚蕙娘眼瞳仍舍不得离开楚花雨。 连奶娘都点头,只有楚花雨一句也听不懂。 楚蕙娘用力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芸娘,我一直很遗憾-为我们楚家生下一男半女,如今你带雨儿回来了。真好,我可以放心了” 楚蕙娘手渐渐放松,眼皮也无力地垂下 楚芸娘上前抱着她瘦弱的身体。“姊姊!提起精神,我-答应,你不许走。听到-有,听到-有!” 楚蕙娘嘴巴动了动,楚芸娘赶快将耳朵贴近她。 “芸娘,对不起。原谅我”楚蕙娘闭上眼睛,渐冷的手自楚芸娘手上垂下,脸上最后的表情是,嘴角有一抹安慰的笑容。 “姊姊,楚蕙娘──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撒手不管?你怎么可以把一切都丢给我来承担?”楚芸娘摇着刚断气的姊姊痛哭。 “呜大小姐”奶娘放声号眺大哭。 “姨娘” 办过楚蕙娘的丧事后,楚芸娘在管理绿茵山庄之前先翻过帐册。她愈看眉头拧得愈紧,然后将帐册拿给楚花雨──山庄将来的继承人看。虽然外有管叔、内有奶娘,但绿茵山庄这几年入不敷出,楚芸娘把管叔和奶娘叫来问。 管仲齐说:“大小姐禁不起人家要求,只要来求工作的她都收,像贾、钟、程三家说是从祖父那代就为楚家工作,每一家十几口,加上来投靠的叔婶姨舅哥嫂侄甥,造成每月领钱的人很多,但做的事比他们说的话要少。” 奶娘也说:“唉!只要是人,都会比较,会做事、多做事的往往会抗议,人多声势大的就欺侮人少的,尤其大小姐一病下,仲齐说的话有些人甚至都不听了,山庄就像个撒钱窟,也不知能维持多久。二小姐,你从小脑筋就灵活,快想个法子救我们山庄吧。” 楚芸娘默默听完管叔和奶娘的话,突然她想知道楚花雨有-有管理的能力,便问:“雨儿,你说该怎么办?” 楚花雨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再一页页翻过帐册,她听到师父的询问时才说道:“师父,先从开源节流做起。让工人苟且懒散的原因是,肯做事和不肯做事的人能领同样的钱,我想我们要订定新的规则。收入不理想的药材区,不如改种。我发现城里的女人很喜欢品质好的香油,香膏,我们可以种香花做成香油香膏卖给城里的大胭脂商铺。” “二小姐,你有位不得了的副手!”管仲齐佩服地拈须笑道。 楚芸娘和楚花雨会心一笑。楚芸娘说:“雨儿,就照你说的办理。但要做之前,记得要多和管叔商量。” “是。” 日子在适应新环境和忙碌中过了三个月,绿茵山庄的新制度在过年前顺利改革完成:改作的坡地先让它空着,等着来年春天种下玫瑰和茶树,楚花雨成为人人口中的“雨儿小姐” 虽然一切都很顺利,但楚花雨的私人烦恼随着加厚的衣裳愈加沉重──她怀孕了。楚花雨几度提起勇气想要告诉师父,每次都觉得难以启齿,只好又把梗在喉间的话给吞入肚腹内。 幸好楚芸娘发现楚花雨近日常皱着眉,脸色苍白捣着胸口默默发呆,她借着和楚花雨说话的同时,忽然手指搭上她脉搏,不久双眉就牢牢地聚拢。 楚花雨羞愧地不敢抬头看师父的脸。 “雨儿,你早就知道了?”楚芸娘问。 师父的叹息声让楚花雨胸口紧窒,她红了眼,轻轻点头。“师父,我求您,让我抚养这个孩子。” 她最是清楚-有丈夫的女人带着孩子,人前人后要忍受多少的嘲笑;父不详的孩子,地位不如孤儿,这个从小-爹的傻孩子,难道忘了自己身受的苦吗?楚芸娘支在桌上的手托着她沉重的头。 就在楚芸娘回神要把压在楚花雨脉上的手缩回来时,她一对黑眸忽然变得严肃无比。把过楚花雨右手的脉,又将她左手拉过来把脉,然后刚才还-抚平的眉峰再度紧紧蹙拢。 雨儿什么时候得到心病的?楚芸娘噙着泪,踉跄地走到窗前。 师父很少惊慌失措的,楚花雨随着跟上。“师父!” 楚芸娘转头看着花样年华,却命运多乖的女儿。她恨过去诅咒楚家的人;她恨忌恨楚家的女人过得幸福的人 楚花雨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关心地看着她。 她亏欠雨儿太多了楚芸娘吸口气,决定从这一刻起尽量宠她这个命苦的女儿。雨儿想怎样,就全由着她吧,她这个当娘的只要尽全力保护她,让她开心就好。 楚芸娘伸手爱怜地抚过楚花雨尖削的小脸。“雨儿,师父答应你。你得吃胖些,将来小孩才会长得好。” “师父”楚花雨感激地将脸贴在师父的颈肩说:“希望是个女儿,让她将来好好孝顺师父。” 第十一章 霍修治指挥大军赶到边城,驻营之后按兵不动,只用小队队伍替牧户、农户们巡守,队长们换班时都会来向他报告情形。 数天后,张忠耐不住问道:“元帅,天寒地冻,为何不向突厥宣战,早日打胜,好早日带领众弟兄回家?” 霍修治告诉性急的张忠:“兵书六韬上说,密查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意思是说行动之前先做好情报工作,观察敌人动向弱点,并出其不意攻击之。张忠,我们不只要打赢突厥,弟兄们的性命更是珍贵。” 文明看着桌上的地图,上面有些红色记号,有些更改。他摇摇手指:“我懂了。小王爷,你不只在安定我方百姓的心,并由他们口中了解此地地形,只要双方二交战起来,我方必定稳操胜算,而且伤亡减至最少。” “-错。我还要了解他们运送军粮的路线,每次有多少人马、哪里是困死他们最好的地方、张忠,你和文明多挑几位能干的部下晚上到我画上红点的地方察查,有牧民说几天前看到突厥人在此驻留。小心陷阱。” “我们马上去找人。”张忠、文明虎虎生风地走出帅帐。 接着帐外士兵报说岳御史及守城将军求见,霍修治赶快定出帐外将他们请了进去。密商许久,他获得更多情报,然后送走两位面带笑容的客人。 第二天,霍修治的突击队烧了突厥的后援补给。一周后,将剽悍的突厥大军逼入寒风刺骨的河谷间。 因为事前计画周详,所以霍修治的军士战马损失极少。 无粮果腹、无衣遮寒的突厥人在大军包围二十天之后投降。 捷报传回朝廷,皇上欣喜万分,当着满朝文武百宫的面笑得呛到。 军队尚未班师回朝,好消息就传遍全国,即使绿茵山庄位在南方偏僻的山上,仍有药商上来买药时,兴奋得和管事工人们聊起来。 打败突厥是天大的好消息,所以话一起头,正在庭园翻土施肥的工人,难抑心中对英雄的崇拜和期待国家久安太平的兴奋,边做事边聊天,情绪非常高昂。 “此次出征部队以骁骑营为主,元帅就是忠义王的儿子霍小王爷,听说皇上这次说要立霍小王爷为太子,朝廷上再也-人敢反对半声。” “那当然!要是我也在朝上,一定拿着龙头拐去敲反对霍小王爷当太子的奸臣,打得他杠上开花,哈”“哟,你在朝上还拿着龙头拐耶!哪,这支竹耙子先借你这秃子,让大伙瞧你怎么个打奸臣。”大家说说笑笑,不过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说话的声音靠近楚花雨的窗户,让对庄外消息已经不再关心的她,因听到“忠义王的儿子霍小王爷”而心脏重重揪痛了一下。 原来那天在官道上错身,开往北方的军队就是修哥的部队对他的感情-有消失,只是永远存在心里,所以楚花雨忍不住停住脚步,拉长耳朵。 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说:“我们离京城实在太远了,所以啊什么消息都是最后才知道的。霍小王爷班师回朝那天,整个京城热闹得几乎要沸腾起来了,听说皇上早禀过太庙了,在霍小王爷交还帅印之后,马上颁布了圣旨,霍小王爷早已经成为我朝的太子了。” “真的啊!”有数人赞叹道。 楚花雨手贴在隆起的肚子上,缓缓坐下。修哥果然如了王爷和王妃的意,成为储君她继续听下去。 “不只这样,皇上已经选定左相的千金尹翠凤为太子圮,等大吉之日择定,就让他们拜堂完婚。” “哈,我们这里消息来得慢,等下回张掌柜来时,说不定他会说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拜堂完婚,要当父亲了。” “唉!名字同样有个凤,人家当太子妃,我却在这里拔草。命苦喔!”楚花雨听到装模作样的叹气声间杂多人的笑闹声。 有人笑骂道:“人家是真龙配真凤,亲上加亲,门当户对。你这只叫喜凤的,有空也不拿面镜子照照,黑得像只呱呱叫的乌鸦,能蹲在这里陪我们拔草,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该偷笑啦。” 喜凤大笑:“王大嫂嘴巴长毒疮,口气好毒哪。” 听得王大嫂的话,像是就在说她似,楚花雨发现她的手抖得厉害,她双手压向发痛的胸口,正好奶娘进来,被她苍白伤心的神色吓了一跳。 奶娘赶紧放下手上养气补血的炖品,将楚花雨扶回床上,嘴上唠叨地念着:“雨儿,你怎么又起床了?你这样不听话,二小姐是会担心的。” 比起正常孕妇八个月的肚子,楚花雨的肚子小了点,楚芸娘和奶娘都很为她担心。不过也正好因为肚子小,冬天穿着宽厚的衣服,又特意遮掩,-有人看出她是孕妇。在春天接近尾声时,楚芸娘开始担心地跟人说楚花雨体质纤弱,天候变化差异大,她就生病了,等调养好身子才肯让她出来帮忙。 楚花雨明白师父的用心,师父是要让她避开旁人的闲言是非和诧异的眼光。但独处的时候,她手上会握着凤钗流泪,流到泪水干涸。 楚花雨拧着眉柔声说:“想下床走走,-想到心口突然痛了几下。” “年纪轻轻就得这种心病,二小姐和我实在担心你这种身体怎适合养育小孩。”奶娘心疼地摸摸楚花雨的脸。 “真对不起,让您和师父为我操心了。”苍白的脸显得她瞳眸越发黑亮。 “傻孩子,说这什么话?快趁热把鸡汤喝了。”奶娘嘟起皱皱的嘴吹着鸡汤。然后端给楚花雨,直看着她完全喝下才笑开了嘴。“真乖,奶娘再去煎你的药,不许再下床了。” “奶娘,您就放心去煎药吧。”楚芸娘笑着走进楚花雨房里。 等奶娘端着空碗出去,楚芸娘才坐在楚花雨床上,拉着她的手说:“听说他五月十五大婚。” “师父,今天是算了。”楚花雨愁怨地摇头。 “今天是四月二十二。雨儿,你还想见他吗?” 楚花雨的手伸进枕下握紧她的凤钗,想到那些她认识的女人为了夺权争宠,锦衣华服之下的冷血令她心寒。侯门深似海,只怕见面之后再也无法回来,楚花雨决然地摇头。 楚芸娘狠下心,用严厉的口吻告诉一脸凄怆的楚花雨。“那就忘了,忘了一切不该记起的。师父不想再看到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楚花雨抬起脸看着师父。如果孩子的命运注定和她相同,她就该学师父,坚强定自己选择的人生。 楚花雨眼里泛着泪光,努力笑道:“师父,我不会再让您担心了。” “那就好。”楚芸娘双手抱抱楚花雨。“为了孩子和师父,你定要坚强起来。师父还有事,你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锣鼓喧天,霍修治自左相府迎娶尹翠凤。 忠义王府几天前贺客就开始临门,礼物也不断地往里面送,忙煞所有的人。 太子婚后就要搬进东宫,梁夫人面笑心妒地帮着满脸笑意的王妃。老天爷很不公平,为什么尹家的女人不用争、不用夺,就什么荣耀都落到她们身上,而她就得用心计较才能得到一席安稳?她能依靠的儿子还小,将来有-有出息只有天知道,目前唯有巴结尹王妃,说动她答应让忆秋进东宫服侍当今太子,算是回报娘家对她的支持了。 霍修治一回府当然找过楚花雨。客房里空荡荡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叫文明问,文明出去了半天回来欲语又止,他很恨文明吞吞吐吐,槌死他也说不清楚的态度,后来总算弄清要答案得去找王妃娘娘问。 尹王妃-想到她的儿子、当今太子、讨伐突厥的大元帅、即将娶她侄女的治儿,心里竟眷念一位身分低下的民女,这消息要是传到外面,岂不是要让霍、尹两府变成朝臣笑柄。 为了让霍修治对楚花雨死心,尹王妃当场沉下脸来,厉声说楚花雨水性杨花又当众忤逆她,所以被她赶出王府。 怎么可能!霍修治精锐的黑眸无言询问围绕着王妃身旁的人。 王妃都这么说了,谁敢大胆悖逆她的意思?于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纷纷点头。 尤其梁夫人更站出来说:“太子殿下,受委屈的人是你的母亲、我的姐姐哪!我看那楚花雨是辜负了你对她的用心了。在外野惯了的丫头怎么教都是颗顽石,妖娆媚众,目无长上的样子教人见了就恼。” 府里上下都明白,梁夫人虽然表面上尊王妃为姐姐,但私底下却事事拿来和王妃比较,所以,要她出面大声替她的王妃姐姐抱不平是很难得的。因此梁夫人的话,令孝顺母亲的霍修治心里非常不悦,绝情地认为楚花雨被母亲赶出王府是因她不遵守礼法。 霍修治大婚之时,浩浩荡荡的队伍踩响京城的石路,京城老百姓争相挤在大道上观看迎亲队伍和太子妃的嫁。 就在同时,怀孕不到九个月的楚花雨开始阵痛,到了深夜产下一名女婴。楚芸娘和奶娘眼里含着泪,脸色晦暗地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楚花雨;而不足月的女婴除了无力地猫叫一声,似乎连蹬蹬手脚的力气都。 “可怜的娃儿我们养得活她吗?”奶娘双手因哭泣而颤抖,她将小猴似的婴儿包进温暖的毯子里,然后站近昏迷在床榻上的楚花雨。“还有雨儿,这么年轻”奶娘用力吸吸鼻子,声音模糊。 楚芸娘怔怔看着形销骨立的女儿。 老天爷!为什么逼她做这种选择?雨儿,请原谅她为人娘亲的自私 楚花雨拼了命才生下这个-爹的孩子,楚芸娘心里却只想救活女儿。 抱过孙女,楚芸娘伸手轻轻抚摸她额头上的红色小胎记。即使冰冷的手放在她紫红的额上,她也-有一丝反应,楚芸娘喉咙紧锁着。 “奶娘,赶快把她送走。” “二小姐,这娃儿根本活不下来,还是让雨儿看她最后一眼吧。” 楚芸娘痛苦地说道:“奶娘,雨儿见了她怕会伤心得想跟她一起去了。”楚芸娘狠下心来:“孩子,你要是有福气,就早点重新投胎。不是奶奶狠心,是你娘这一生太苦了。奶娘──” 她真恨诅咒楚家的人。奶娘将婴儿塞进披风下。 “好吧,那我带小娃儿去阿信家。”阿信是奶娘的养子。 楚芸娘咬紧牙,不回答奶娘。 楚花雨沉重的眼睫闪动一下,最后又力竭地睡了,等她再醒过来时,已是十个时辰之后了。 当她睁开眼时,最开心感动的当然就是楚芸娘,楚芸娘先端产后补身的药汤过来喂她。楚花雨敷衍地喝了几口,一双眸子却四处寻找着──她的孩子。 最后她忍不住问:“师父,是男孩还是女孩?” 楚芸娘先将碗放回桌上,然后难抑悲伤地告诉楚花雨:“雨儿,孩子不足月,生下来不久就死了。” 楚花雨难以置信地摇头看着师父。 她的孩子,来不及见上一面的孩子楚花雨的眼神渐渐焕散,心痛不止地昏回枕上。 仆人们听说可怜的雨儿小姐犯了心绞痛下不了床,经过她窗外都自动噤口蹑足。 楚芸娘看护着病恹恹的女儿时常会失神想着她无缘的孙女。 奶娘回家后,只差她的养子阿信来说她病了,等病好些再回庄园。楚芸娘猜想奶娘心软怕看到雨儿难过的脸孔,所以才暂时逃避不想回来。 阿信家离绿茵山庄甚远,楚芸娘要照顾楚花雨,又要管理山庄,一时挪不出时间去看奶娘,只好准备一些上好补品,交给阿信带回去给奶娘。 “阿信,好好照顾你娘,等她好了,再送她回来。” 第十二章 那天夜里,奶娘怀里抱着连哭都-力气的小女娃,走了大半夜的路,看到去赶早集的马车,她和农家商量让她顺搭一程,于是奶娘和蔬菜挤在一起,一路摇晃到市集,再雇车坐到她养子家。这娃儿一路-有声音,令奶娘很不放心翻开包住她的披风看了好几次- 先捎信回来叫人去接,又是早上抵达,当然令儿子和媳妇感到意外。 奶娘进门坐下来说:“别急,我只是和二小姐吵架气回家罢了。你们该意外的是我在路上捡到一个小娃儿。” 什么?阿信和他妻子瞪大眼蹲在娘亲的两侧,看着娘抱出来献宝的娃儿,四只眼睛充满惊疑和怜悯。 “娘,难怪人家丢掉不要,像养不活的样子。”阿信摇着头小声讲。 善良孝顺的媳妇摇摇丈夫手臂。“就算小猫小狈受伤,娘见了都会去救,何况是个小婴儿。养养看吧。” “我抱她进去了。好媳妇,替娘找些尿布和弄些奶来。”奶娘拍拍媳妇的手交代,然后抱着小娃儿进到她的房里。 那孩子是几次差点被阎罗王给招回去,幸好有奶娘和她媳妇牢牢捉着不放手,阎王-辙才将她给放弃了。婆媳俩日夜照顾,生命迹象微弱的小娃儿竟然也给她们养出了几两肉。 婴儿的啼声神奇地由细微渐渐清晰,换尿布时手会握着拳头蹬脚,虽然那双眼老是紧闭着,但奶娘已经眉飞色舞地告诉媳妇,这娃儿长大一定很漂亮。她很想亲自告诉二小姐这好消息,但她舍不得离开“娃儿” 这么一丁点大、教人怜爱的孩子,当然就叫娃儿。 三十天,小娃儿满月了。虽然比一般孩子瘦小,但她到底是活下来了。奶娘天天宝贝地抱着被她救回来的娃儿,为了照顾娃儿,过去这里酸、那里痛的毛病竟然都奇异地消失了,那些老迈迟缓的动作竟也愈来愈灵活。 孝顺的媳妇打趣说她娘做好事,大半夜里捡了一个可怜的弃婴回来当宝贝,老天爷心里感动,所以保佑她娘身体愈来愈健康。 楚花雨也曾想放弃生命和她的孩子一起死去,但师父不肯罢手,每天用最好的药细心调养她的身体;夜里,披衣下床来看她数次,为了她愁眉不展,身体日渐清瘦。楚花雨终于忍不住抱着师父大哭出声。 “孩子大声哭吧,哭出来就好。”师父抱着她的头说。 一直以来,师父不许她叫她娘,她以为她的娘不爱她,原来不是,原来师父对她的爱比谁都多,师父只是不擅于用言语表达她对女儿的爱罢了。大哭之后,楚花雨决心走出这段不能回头的伤悲,早日恢复精神,帮忙她的娘亲将绿茵山庄经营下去。 下了决心之后,楚花雨体力日渐恢复,不久,就能下床看帐、着手管理山庄了。 一日,楚芸娘忽然叹了口气。 楚花雨自帐册中抬头:“师父,您又为什么事烦心?” “还不是奶娘,上个月叫阿信来说她病了,这么久了,竟然不回来,也不托人捎个信给我。唉,也不知她到底好点了没?” “师父,那您就该去看她呀。替我问候奶娘,说我也很想她老人家。” 楚芸娘宽慰地看着楚花雨。“我真的可以出门?” 楚花雨浅浅一笑。“当然可以。师父尽管放心去看奶娘吧。” “那我明天一早出发。我会快去快回。你啊!精神体力才好那么一点点,别太逞强,知道吗?” “师父,三天来,这句话你已经讲过不下六十遍了。”楚花雨笑纹加深。 “会顽皮了。”楚芸娘别过脸,偷偷拭掉她脆弱的眼泪。 “娘,快点出来,二小姐来看您了。” 在房里哄小孩的奶娘听到媳妇的喊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房门拉着楚芸娘的手。“到我房里来。” “出了啥事了?”奶娘精神好得很,哪像有病。楚芸娘来不及放下手上的礼物,经过她媳妇旁边时,统统推给她的媳妇。 “二小姐,我娘要跟你献宝。”奶娘的媳妇故作神秘。 献什么宝?楚芸娘被失常的奶娘拉进房里。 奶娘身体先挡在床前说:“等下别太意外。” “奶娘,你是吃了千年人参,还是万年雪灵芝啦?看你老人家身体如此健朗,我已经很感意外了。” “保证天下-有其它事能比得上这一件,绝对教你意外惊喜。”奶娘身体慢慢移动,神秘地笑开缺了几颗牙的嘴。 奶娘说得-错。楚芸娘捣着嘴,双腿突然乏力地坐在床上── “奶娘,这娃儿是”楚芸娘屏住呼吸,伸手掀开盖住婴儿额头的褓巾。 “这小不点”奶娘将胖胖的身躯移上她的床榻,骄傲地看着她的宝贝。“很努力、很努力地活下来了。雨儿身体好些-?” 楚芸娘点头,双眼舍不得离开皱着眉的小娃娃。“当初以为她活不了,怕雨儿看到会伤心而死。奶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娃儿这条命真的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亏我那好媳妇帮忙照顾。我们好几次部以为娃儿完了,-想到她都会在我们绝望时,轻轻地动动手脚向我们打气。二小姐,你看娃儿额头正中这颗红痣长得多漂亮,眉心长着红痣的人必定是有福气的,我相信她可以改变楚家的命运。” “我怎么跟雨儿说?”楚芸娘合不拢嘴,轻手轻脚将那褓巾盖回小婴儿的额上。 “她会怪我当初狠心。” 奶娘看着楚芸娘的目光十分地柔和慈爱,就好像楚芸娘心痛地看着病榻上的楚花雨一样。 奶娘的手温暖地扶着楚芸娘下垂的肩膀。“哪个当娘的不是先替自己的女儿着想?雨儿生下这娃儿之后母女俩都奄奄一息,要不是我们分别尽力,恐怕早就失去她们两人了-有人知道娃儿是雨儿生的,我们就照以前的计画,等娃儿再大一些,安排她回到雨儿身边,当然不需要让雨儿知道娃儿是她生的。” 这样好。楚芸娘同意。“你都叫她娃儿?” “嗯,小不点娃儿。”奶娘笑了。 “小不点娃儿。”楚芸娘笑着随奶娘叫一遍,-然她想起来:“奶娘,如果你-跟我回家去,雨儿会下来找你。” “还不行,你跟她说我要趁老骨头还走得动时去峨嵋山还愿,愿还了就回去,不可以让她怀疑你的话。” “奶娘,你以前骗过我吗?”楚芸娘一双澄澈的瞳眸倏地变得有些模糊。 老妇人怔愣地看着娃儿,然后摇头。 一年后。 楚花雨在谷里的山涧边找冬虫夏草,突然听到一阵哇呀呀不清不楚的娃言娃语,她站起身子四周看了看,-见半个大人身影。又听到小娃娃的声音,这回她循着声走到灌木丛间。 楚花雨倏地吸口气,因为一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小娃儿正朝她走来,胖胖的小手互抓,张着黑白分明、天真无邪的眼睛和她对看。 楚花雨赶快伸长脖子左看右看,放声大叫:“这是谁家的宝宝?” 但都-有回应。 小娃娃努力站好。朝她笑了笑,让楚花雨情不自禁地蹲到小娃儿面前,笑着向小娃儿伸出她的手;小娃儿竟不畏生地朝她走来,走进她伸展开来等待着的双臂之间,楚花雨心疼地将小娃儿搂紧。 “不怕,姐姐带你去找你爹娘。” 小娃儿不懂什么叫危险,要是掉到山涧,或给毒虫野狗咬到了那还得了,楚花雨笑着抱起小娃儿,心里不断责怪哪家不负责任的父母把孩子丢在山里。 “卜卜。”小娃儿只会叫婆婆,卜卜就是婆婆。 “好,乖乖。”楚花雨忍不住亲亲小娃儿红扑扑的脸颊。“卜卜是什么?有人在附近吗?” 一阵风吹来,覆在小娃儿额上的刘海被风吹散露出她粉嫩的额头,楚花雨瞥到她额上好像有血,一阵心疼,急忙拨开小娃儿的头发看个清楚。原来是一颗红艳如宝石的痣,楚花雨这才放心地拨回小娃儿的头发。 “附近有人吗?”楚花雨抱着小娃儿边绕边喊。 “卜卜。”小娃儿拉着楚花雨的头发眯起眼对她笑。 又是卜卜。楚花雨低头抵着小娃儿说:“等下找到你爹娘,姐姐一定要骂他们,怎么可以把你乱丢,对不对?卜卜。” 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不可能是山魅丢掉的,她的家人再不出面来要,别怪她捡到失物,拒绝送回。 “卜卜。”小娃儿适时可爱地“卜”了回来,让楚花雨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是一年来她真正自心里发出来的笑声。自从在师父悉心照顾下恢复健康,她脸上的笑容总是轻轻淡淡的;是为了安慰关心她的人而笑,所有的喜乐都触不到她的心底。 绿茵山庄有位大美女的风声随着春风传出,到了夏天,上门来求亲的人少说也有五家,但都被楚花雨一口回绝。她拒绝的理由很直接,也颇令人尴尬──她不喜欢男人。 她不喜欢男人?这种理由简直是离经叛道了,风声一散布出去,自然也就-有人再上门自讨无趣了。 楚芸娘了解,楚花雨是楚家的女人,楚家的女人很执着曾经有过的爱,她的母亲,她楚芸娘是如此,女儿楚花雨也是,所以她-有立场劝说楚花雨放宽心去接受别人。她能给与她的,就是支持她的一切,并且让她真正快乐起来。 所以,可爱的娃儿才会在刚过周岁时,便被奶娘用心良苦地“丢弃”在楚花雨常去散步的山涧旁。 喊到喉干、走到脚酸,小娃儿可能肚子饿了,因为她开始哭了。 不管了,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先抱回家再说。楚花雨边走边哄着怀里不再直喊卜卜的娃儿。 她快步走进山庄大门,看见师父正在和管叔、工头说话,她等不及大叫── “师父!你看,我在山涧边捡到一个娃儿。”楚花雨小姐失常的大声叫嚷,让许多人好奇地停下工作看她。 楚花雨双颊露出兴奋的酡红,将抱在手上脸颊上还带着泪渍的娃娃面向师父和管叔他们。 楚芸娘装出很意外的表情:“捡的?她的爹娘亲人呢?” “我喊破了喉咙都-人应声,后来不知这小娃儿肚子饿了还是怎样,开始哭个不停,我只好先抱她回来。” 小娃儿眼里含着泪,小嘴又开始发出卜卜。楚芸娘认真地看着小娃娃。 “大概肚子饿了,叫厨房快点熬肉粥。雨儿──”楚芸娘又叫住开步走的人。“小娃儿也有可能是口渴了,先泡蜜茶喂她吧。” “喔。”楚花雨定了两步又急忙转身:“师父,这娃儿如果是被亲人故意丢弃的,我们来养她好吗?” 楚芸娘点头:“这娃儿模样挺俊的,如果她父母不来要,我是不反对。” “谢谢师父。”楚花雨轻快地转身。 母女天性。楚芸娘在楚花雨抱着娃儿回身往厨房跑时,看到了楚花雨儿脸上灿烂夺目的笑容。她回头,面无啥表情地跟管叔和工头说:“回去替我问村里人谁家丢失小孩,如果-有,那我明天就请你们当公证,我要收养她。我先跟进去看看。” 到处问了,-有人家丢了孩子,大家推测是外地人经过时,故意把娃儿丢在绿茵山庄附近。幸好及时遇上好心的雨儿小姐,不然这小娃儿-摔下山涧,怕也会冻死在山上。 捡到娃儿三天后,说去峨嵋山还愿的奶娘总算归来。老人家皱着眉头,双手抱着放在膝上说卜卜的娃儿,嘴上叨念: “小娃娃晚上最难带,雨儿这副身体要应付她,我看了就担心,还好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你们忙的时候,小娃儿就由奶娘帮你带。” 带小孩真不简单,几个晚上都睡不好的楚花雨如释重负,抱回娃娃笑道:“谢谢奶娘。” 奶娘和楚芸娘彼此交换笑容。“甭谢了。看你们师徒开心,奶娘就开心。想好了,娃儿要叫什么名字吗?” “雨儿说就叫平安,小名娃儿。” 第十三章 大婚三年,尹翠凤却一直-有传出喜讯,尹翠凤承受好大的压力,因为皇上日渐衰老,霍修治随时都能袭位,立后之前新皇依例要选定妃嫔。 所以不只她急、公婆急,娘家父母更急。为了产子,她请太医为她调养诊治,吃遍受孕偏方,任何可笑的办法她都不惜去试,可惜老天都相应不理。 一天,尹翠凤忽然嗯心干呕,等顺过气时,她黑瞳忽然闪亮起来,要珍珠快传太医人宫。结果太医看诊后说是染了伤风,开了一方治风寒的药便要告退。 珍珠拦住太医再问一次:“太医,确定只是风寒?” 老太医肯定地说:“-错。这药两碗水煎七分,两日三服,两天后太子妃当可痊愈。老臣告退了。” 尹翠凤又失望了。听说乡下女人怀孩子像母猪怀猪仔一样容易,太医都说她身体很好很好?为什么连受孕都这么困难? 尹翠凤掉下眼泪,抓起药方丢到地上。“-有一帖药有效,我不要吃了。” 珍珠替主子出气,拉开金嗓子便冲着太医的背影乱啼:“这种医术还叫太医,随便走方郎中都北他们强。” “好可笑,我突然想起楚花雨来,说不定她那种乡下医术会高明些。”尹翠凤苦涩地说道。 珍珠赶快压低声音:“小姐,记得千万别在殿下面前提起她,别忘了,她是被我们轰走的。” 霍修治刚好回宫,遇上老御医便停下和他寒喧几句,所以他和老御医都听到珍珠放肆的评批,双方如何尴尬可想而知。老御医很有修养地笑笑,摆摆手往前走。霍修治曾耳闻珍珠仗着尹翠凤在东宫既跋扈又嚣张,-想到今日被他亲眼目睹,令他气血往脑门直冲。 珠帘因霍修治过度用力扫动而哗啦哗啦颤动着,尹翠凤抬头,因看到霍修治皱着剑眉、黝黑的眸子露出炯炯寒光看着她而脸色转白。 “殿下!”珍珠更是心虚?亟兄? “珍珠,你开口骂的是皇上的老友,你替翠凤丢尽东宫的脸。” 尹翠凤眼泪已经悬至腮下,霍修治头一次对她生这么大的气,她怕他会赶自小服侍她的珍珠出宫,于是跪下替珍珠求情。 “修哥,珍珠自幼即和我相伴,求你不要送她回去。我答应你,今后会严格约束她的。” 霍修治回身,凌厉的黑眸游走过尹翠凤的睑。“你身为太子妃,该好好反省如何治下和待人处事的态度。” “殿下,珍珠让您和小姐蒙羞,珍珠知错了,珍珠愿意接受重罚,恳请殿下息怒。”珍珠流泪叩头。 “我和张忠要出宫打猎,三天回来。”心软的霍修治长袖一甩,转身大步走出寝宫。 霍修治一走,尹翠凤委屈地趴在珍珠的肩上痛哭。“都怪这肚子不争气啊!”“小姐,快重新把-化好,换副较华丽的金钿。” 尹翠凤将珍珠推开:“我-有心情。” “小姐,-有也要有,你多久-去拜见婆婆和夫人了?殿下说三天才回宫,趁这几天你正好回去见夫人,再由夫人陪你回去探望婆婆,顺便多住一天。”珍珠一直是-主见的尹翠凤的动力来源。 许久-有这样痛快地策马追逐,享受风驰的快感,文明和张忠痛快地大声呼喝。 霍修治在吆喝奔腾时,眼前却重映一幕幕当年中箭落马时种种的惊险,想着失神,他的爱驹“——”踩到石子使他差点摔下,霍修治熟练地侧弯身体取得平衡,左胸不意撞到握缰的拳头,有点儿痛。他在马背上坐直身体,空出右手随便往胸口揉揉。这一揉,却想起了那一双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温柔明眸 不知雨儿过得可好? 夜晚,霍修治和文明、张忠聚在帐前烤野猪,当大伙的目光都聚集在令人垂涎、香气四溢的猪肉上时,霍修治突然开口: “四年前我在此遭人暗算重伤,你们把我送到哪个村庄去了?” 擅于察言观色的文明嗅到不好的预兆,他曲肘暗顶了顶憨汉张忠,自己则抢着回答:“不记得了。那时是性命交关的紧急时刻,把你送上马车后就不择路地快奔,接下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谁会记得。” 霍修治眼睛犀利得很,张忠被顶得手上的酒拨洒出来,他会看不到吗? 霍修治喝下一口酒,露出森白的牙。“好酒。张忠,文明干嘛顶你?” “他叫我不要讲话。” 霍修治冷眼瞪着向张忠暗暗摇头的文明。“张忠,我问你话,你敢不老实说吗?” “不敢。”张忠喝完剩下半杯的酒。 “文明说他不记得了。你还记得吗?”霍修治替张忠和自己倒满酒杯。 “记得。” 张忠一说。文明马上气弱地垂下头。 霍修治慵懒地笑了笑。他从来-怀疑过文明和张忠对他的忠诚,只是两人个性大不相同,文明做事总是想太多,小心眼外加带个奸巧,适合当宫耍诈挖情报;张忠呢,只要他说一,张忠心里就-有二,憨厚耿直、孔武有力,是个外貌配不上他内涵的正人君子。 霍修治说道:“明天一早带我去那个地方。” “殿下”不要出来惹事。文明苦着睑叫道。 霍修治回头警告文明:“你住口。明天要是找不到救我命的恩人,我就认定你有通风报信和我作对之嫌。” “就算跟天借胆,文明也不敢跟殿下作对。”顺了小王爷的心,就违逆王妃的意。奴才难当,两面不是人,可怜啊! 霍修治笑哼一声:“我觉得你有事怕我知道。” 文明一手挥冷汗、一手发誓。“太子殿下,自从皇上令我跟随你那天起,我文明对霍家的忠心,日月星辰可以做证。” 霍修治冷笑。“这可伟大了,日月星辰恒挂天帐,问了也不会回答,而且霍家的主子算算不少,原来你是仗着背后很多人为你撑腰,所以暗欺于我。” “我哪敢呀!不管做什么事,文明一定守着心中这个铁则,就是绝对不让殿下吃亏。”文明急着表白他的处事原则。 张忠不顾多年情谊,大声取笑文明:“你这个大奸宦,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张忠,我们同生共死,你不拉我一把,还推我下水!” “拜托,别再肉麻兮兮,刚才喝下的好酒会让我吐出来。”张忠笑着将酒瓶晃到文明面前,替他倒满杯子。 “你这个不用脑的臭汉子。”有麻烦王妃是来找他,而不是去找张忠。文明生气地扭过身子。 “你们怎么每次都吵得莫名其妙?喝酒!”霍修治举杯撞去。 小村庄仍像以前一样,同样有爱看热闹却胆小的村民站在远处观看。霍修治对一副生-的门锁皱眉,面色凝重地叫文明找个人过来问。 文明顺利拉到一个胆子大的过来向霍修治复命。“这个人要代表说话。” “我们都记得他。”红脸的汉子气忿地直指着张忠的鼻,他正是当年要楚花雨快快躲起来的童富。“几年前他带人掳走雨儿,害楚大夫跟着失踪-想到你们这群坏蛋还敢再来!” 其实当年躲在车里指使人的是奸宦文明。张忠一脸臭臭地被骂,文明却满脸诧异地追问:“楚大夫失踪?难道楚花雨-有回来吗?” 霍修治剑眉微扬,目光默默扫视文明。 “回来?村子就这么大,回来我们会不知道吗?楚大夫不见了也很可怜,大伙推测楚大夫是去找雨儿。那年我们和突厥交战,路上不太平,连邻近村庄找楚大夫看过病的人都流泪说凶多吉少,恐怕楚大夫和雨儿两人已经死在它乡外地了。 都是你这个坏蛋,还她们的命来!”童富愈说愈生气,不自量力地揪住张忠衣领。看来他对楚花雨仍未忘情。 张忠反手一擒,童富被他轻松揪起,双脚离地乱蹬。“张忠,别伤他。” 霍修治提醒张忠后面无表情,转身上马,拉紧马缰正要催马开快跑时,童富的娘街上前来将儿子拉到她的背后。她说:“很奇怪哩!后来有一位很标致、很神秘的大姑娘在前村找雨儿。” “娘,以前怎-听你说过?”童富拉着她娘问。 霍修治闻言,一个动作,——立刻站定。 “要过年,忙,就忘了啊。”儿子老大不小了,童婶其实是不想让儿子痴等失去下落的楚花雨,所以才不提的。 霍修治向文明点点头,马缰一紧,——扬起蹄子向前奔跑,张忠立即上马紧跟着保护,只剩文明留下问话。 文明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塞给童婶。“大婶,您说那位神秘的姑娘长得什么样?” 文明回到打猎营地后,先小心教人把张忠找来问。 “张忠,殿下心情如何?” “不太好。替——擦干了汗之后,吩咐喂水,背着手说他在帐里恭候阁下大驾。” “果然很不好!”文明只觉头皮发麻,轻扯张忠衣角。“一齐进去。万一的话,要记得替我求饶。” “奸宦,最好实话实说,殿下何等聪明,别在他面前要小聪明。”张忠是讲义气的,边走边对文明交代。 进了帐,文明咧着嘴呵呵笑。 霍修治才不会跟他一般傻笑,他黑眸一眯:“还要让我等多久?” 文明自动跪下。“殿下。” “我不曾当你是奴才,起来回话。”霍修治这句话让文明心脏跳回原位。霍修治看文明站好了,笑容也比较自然了,突然对着和他差不多高的文明吼道:“老老实实地说!张忠,把你的刀子抽出来等着,只要他敢对本太子说半句谎话或有所隐瞒,你就在他身上随便捅一刀。” “殿下,这──”张忠的黑睑再白顶多也只能变成灰色。 “我不只是殿下,也是骁骑营统师,不听我今者,军令制裁!” “是。”张忠“唰”一声抽出宝刀。殿下盛怒之下他怎敢包庇,只能猛使眼色要奸宦自求多福。 文明垂着头,缩着胸肩,把七上八下的心脏紧紧夹在胸腔里。“殿下,据那位大婶所形容的,那个神秘女应该是珍珠。” “好。往前推,雨儿有做出礼法不容的事吗?” “-有。” “是谁逼走她的?” “很多人,殿下也有分。”文明叹口气。扯进来的人愈多愈好,犯案的人多,主审宫面临的压力就愈大。 “文明!”文明是活得不耐烦了?张忠瞪大虎目,低声吼他。 “殿下,请听奴才说详细。”文明赶紧接下去讲:“你匆匆进宫之后,太子妃、吕小姐她们就开始和楚小姐敌对,楚小姐孤立无援,立场尴尬,就叫锦儿来找我,说要见你一面。” “那你怎么-来传话?”霍修治忍着快发作的脾气。 文明抬眼偷睨殿下一眼,吓得赶快将后段补全:“奴才-那个胆。是王妃制止奴才传话。王妃跟奴才晓以大义,总之就是说楚小姐身分不适合殿下您。楚小姐枯等几天不见回应”文明想起楚花雨伤心等待的样子,不忍地红了眼眶。“失望之下说要回去。回去前,她去向王妃辞行,至于王妃跟她说些什么,奴才就不知道了。” 难怪张忠敢瞒他!霍修治再问:“由谁送她回来?送到哪里?” “我问过锦儿,-想到锦儿竟然生气吼说,我们王府的人-良心,让楚小姐一个人回家,分明故意想要害她死在外地。” “文明,原来是我们害死雨儿的。”霍修治吼着抢过张忠的刀,白晃晃的刀芒自文明眼前闪过,吓得文明双脚一软,立刻矮了半截。 出征前,他心里唯一记挂的就是雨儿,他特地交代母亲和翠凤要照顾雨儿。人被她们逼走了,母亲和翠凤竟还能无事般地点头;最可恨的是,他凯旋归来之后,她们竟刻意侮辱雨儿,说她轻浮忤逆! 霍修治心疼楚花雨所受的委屈,心痛母亲对他的爱如此表面,他丢下刀子说道:“真不敢相信,我最亲最信任的人竟然如此待我!回去!” 第十四章 雨儿是生是死,他一定要查个清楚! 霍修治直接回忠义王府,头一位点名要找的人就是锦儿。锦儿不晓得她犯什么错,匆匆洗净油污的双手,随着领路的人低头走向不许她踏进的厅堂。 锦儿几年前因楚花雨而得罪尹、吕二位小姐,先被珍珠诬陷说她偷窃,害她被管事嬷嬷毒打一顿,之后便被派到厨房做粗活了。虽然她大字识得不多,但也明白一件事理“人在做,天在看”!人啊,做事但凭良心。楚花雨心地善良,待她如姐妹,为了楚花雨被派来厨房,她不怨叹,反而高兴餐餐都吃得饱肚饱肚地。 难怪大厅地板要擦得那么干净,原来是给人跪的;厨房油腻腻的,就少了这层麻烦。乐观的锦儿跪下叩头的同时,偷瞥了眼座上的太子殿下,心里想小王爷当了太子殿下就是不一样,脸变得方方正正,以前就很俊帅了,现在更多加了气派严肃;但是坐在另一边的王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霍修治将大厅里每个人细微的动作都看进眼里。母亲不悦地更换坐姿:翠凤轻咳一声,显得有些不安;站在翠凤后面的珍珠则用力地瞪着锦儿,让锦儿安分地低头看着地面,贴在大腿上的手不安地摩擦裙子。 霍修治放柔声音说:“锦儿,站起来回话。” “锦儿遵命。” 看锦儿蓬头垢面的样子,霍修治先问:“你被派在哪里工作?派去多久了?” “在厨房做粗活儿,快四年了。” 霍修治想了一下,说道:“今天起你跟我回东宫,负责打扫我的书房。” 锦儿太意外了这莫非雨儿小姐已经变成仙女,在天上庇佑她了? 文明点醒发愣的人:“还不快点叩谢殿下。” 锦儿赶紧跪下叩头:“锦儿叩谢太子殿下。” “治儿,皇宫和府里有无数体面的婢女,你又何必找个做粗活的笨丫头进宫呢?”尹王妃不满地说道。 “有损我这个东宫太子的颜面是不是?这点母亲可以放心,现在整个王朝有谁敢嘲笑我呢?” “那也犯不着挑她。”尹翠凤小声嘟嚷。 “为什么锦儿不行?难道你们怕她在你们背后说些不该说的话吗?” “我们什么都不怕她说。”尹翠凤挺了挺背脊说。 “那很好。我现在就当着你们的面问了。锦儿,你服侍过楚小姐,告诉我们,她的品性如何?你起来老实回话。” 锦儿一听,便红了双眼,她实在替痴情的楚花雨抱不平,不管上面坐的人有多“大尊”她大声回答太子殿下,也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楚小姐待人平和、温文有礼,不贪分外之物,就连要回家时衣服都换回她原来的;她还身无分文,连雇车的银子都-有” “说谎!她明明是花银子坐马车回去的。”珍珠说完才发现四周太安静了。“我我是说我有看到她坐马车走的。” “那是送菜老伯的老马车,是我把省下来的积蓄统统给他,拜托他送这一趟的。殿下,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开,送菜老伯虽然老迈,但他认得路、也能作伴;马车虽然破旧,也总比让小姐一步步走回去要快。我发誓,那些钱真的是我一点一点省下来的,我绝对-有偷珍珠的钱!” 霍修治听锦儿说完,黑眸凌厉地看向一副噤颤的珍珠。 “有人曾经看到你在童家村附近找人,找到了你要找的人-?”珍珠摇头。霍修治再问:“人都被你们逼走了,为何还要找她?” 珍珠声音细如蚊蚋。“想知道她有-有怀孕这么做,我全都是为了我家小姐。” “为了我?”尹翠凤低呼一声,转过头去看珍珠。“可我也被你蒙在鼓里,你不是跟我说要回去看你娘的病吗?” 霍修治问:“如果被你证实雨儿怀了我的孩子,你想怎样?” “派人看着,等生下后,抱回来养。” 霍修治那张脸加倍冷峻。“你找到人-?” “-有。我问过的人都说她-回去,都说她已经不在人间。殿下” 谅珍珠不敢说谎,问题是谁给她权利派人去看着雨儿?霍修治看向他一睑冷肃的母亲,突然冷笑。“尹家的婢女太放肆了!文明,将珍珠拉出去掌嘴。” “小姐救命!王妃娘娘!殿下饶命──”珍珠都点过名了,但却-有一个人敢动嘴,替她说情。 因为,太子殿下骂的是“尹家”的婢女放肆,连殿下的亲娘尹王妃都很严重地被骂进去了。尹王妃脸色变了几变,不理求救声;而尹翠凤第一次见识到霍修治发脾气,只敢缩在椅子里看着珍珠惨白着脸、流着泪被文明拉出去修理。 正为楚花雨的遭遇感叹的锦儿不是圣人,看到靠山稳当,不可一世的珍珠也有哭叫讨饶的时候忍不住想大声叫好。但,打狗要看主人,想笑伯得罪王妃和太子妃,她只好努力憋着-多久,珍珠捣着红肿的脸,哭红了眼进来。 文明下手真重。尹王妃实在忍不住了:“治儿,你这是要给为娘的难堪么?” “我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因为你们,带着误会和怨恨离我而去,你们对我无情,今后我也只有以无情二字回报!” 霍修治的话,字字铿锵、句句如刀,似在狠狠切割母子、夫妻的情分,让尹王妃当场愣住,开始后悔她过度的千涉。 而尹翠凤更是听了他的话而痛哭。 霍修治冷然地看了母亲一眼,希望她从此得到教训。“回宫!” 殿下走得好快。锦儿追上时喘着气说:“殿下,奴婢该死。” 霍修治不语,拱起两道剑眉等着锦儿往下说。 锦儿鼓起勇气:“我一直隐瞒一件事,小姐只带走那支曾经遗落在你房里的珍珠凤钗。” 锦儿这话,让霍修治的胸口更是一阵揪痛,他抿着双唇,看着双手凄然苦笑。 这双手,拔起雨儿发上的凤钗任乌亮的长发如瀑而泻,插进她柔软的秀发里,然后看长发自他指间滑落;这双手,也无数次捧起雨儿芙容般娇羞的容颜痴看,至今他都还能感受到那曾经留在指间,玫瑰花的芬芳 如今,无尽相惜都成过往云烟,他只能猜想凤钗伴着它的主人永眠在无人知道的异乡。他可怜又孤单的雨儿。 又三年后,皇帝驾崩,霍修治即位,年号元毅。 元毅元年,新帝去冗就简,对弛滞的朝政做了若干改革,定国公和其孙霍帘表面向新帝臣服,背地里和对新帝与新法不满的老臣走得很近,并怂恿曾被霍修治打败的突厥趁此纷乱之际兴兵南下。 接获边城紧急快报,霍帘往殿心一站,自告奋勇,愿为先锋带兵攻打突厥。霍修治以为霍帘这几年来谦和友善,是有悔过之意,他愿意给他立功的机会,当廷宣布霍帘为一路元帅、张忠为副帅,携兵出征。 霍修治对霍帘原本是寄予厚望,-想到连续接获的消息是我军节节战败、军粮被焚,大军退守五十里。 大军退守,那边城不是随时陷入危机?龙颜震怒,当廷决定御驾亲征。霍修治命他的父亲忠义王和五位重臣组成辅国院代管朝政,留下少部骁骑营精兵和禁卫军守护京城安危,其余骁骑营精兵和他押着补给的粮食火速赶去救援。 行前,文明向皇上要求:“皇上,让奴才去照顾你。” 霍修治拍拍文明的肩膀摇头:“替我留在宫廷里留意着。” 皇上不让他跟,文明一脸欲哭的表情。 霍修治忍不住瞪他一眼:“你还像个男人吗?” “文明本来就不是男人” 霍修治无意刺伤文明的心,他明白告诉文明:“文明,你-看到某些反对派的老臣天天想扯新皇帝的后腿吗?我在外打战,好让他们无事可做,你则留在宫中当我的耳目,朝廷和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替我留意着,等我带着凯旋的大军回朝时,要让那些无知的老臣看到真正的老虎发威。懂吗?” “是。文明懂了。”他一定竭尽心力特别留意某些人。 皇上御驾亲征,大大鼓舞士气。但就算霍修治运筹帷幄、士气也非常旺畅,但为何五十里的疆域数天失去,要回来竟花了两个月?折损的兵将人数让霍修治脸上失去笑容。更教人无法理解的是 为什么打得辛苦的战役都是他骁骑营的队伍?为此骁骑营的将士不是被处罚,就是被霍帘嘲笑得七孔生烟。 他纳闷,同为战友,理该互相鼓励,哪有落阱下石之理? 接着,战事陷于胶着,霍修治断定他的周围必定出了内奸。 霍修治不动声色,休战一天,一早即走遍营区为士气低迷的将士们打气。中午,霍修治和霍帘聚集两营将军们开会,重新商讨作战计画。 会中霍帘忽然说:“臣弟有个激励士气的想法,但说出来又怕冒渎皇上。” 霍修治说:“无妨,说来听听。” “臣弟大胆说了。至今我方久战无功,士气低迷,臣想若由皇上领兵冲阵,挟皇上之英勇必能折退进犯的突厥,激励我方将士战志。” “你叫皇上当先锋?-这条道理!”张忠首先跳出来大声反对。 霍修治反倒平和。他冷静地说:“只要能打胜战,我无所谓。战事拖愈久,民生就愈凋蔽,国库也会日渐虚空,这是国家和百姓的不幸。就由我带着骁骑营先攻,你则乘胜追击。”霍修治指着摊开的地图分配攻击路线和突击隘口。“就这样,今天给将士们休息,明天寅时前进,卯时攻击。” “半夜前进,攻其不备,再加上分兵追击,果然是好计谋。我这就去准备。”霍帘带着部将告退。霍修治要进攻了,他得赶紧送出消息。 霍修治向张忠使个眼色,张忠会意,立刻派亲兵盯着进出霍帘营帐的人。俄顷,霍帘的副将由霍帘帐中出来,多疑地左顾右盼,然后自怀里抽出一封信交给一名骑队的队长。 张忠接-报告,说目标出营了,马上带一小队人马追上代霍帘送信之人,搜出霍帘写给突厥统帅的书信,信里写着他们最新的攻击计画,还有一封定国公向对方太后问候的信函。 张忠激动得差点拿自己的脑袋撞地上的石头。“可恨!通敌之人竟然是一路元帅!难怪我们死伤惨重,他是存心要让我们统统埋在这片草原当肥料啊。” 奸细先被痛扁出气,张忠一伙逼问进入敌营的通关密语,然后将另一封假情报奉送给敌方统帅。 通敌信交回霍修治手上,只见他咬紧牙关,飒飒寒芒盯着手上的通敌证物,极怒地握紧拳头重击案桌,以致放在桌上的茶水跳出杯外。 “可恶!可恨!为了想要当皇帝,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和同胞!” “皇上,请为我们冤死异地的弟兄们讨回公道!”张忠和诸位将军全红了眼眶,同声向霍修治请求。 “骁骑营的弟兄都是我的兄弟手足、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今天之前所受的委屈,明天我们连本带利要回来!”霍修治看到大伙脸上都有和他一样的决心,不知不觉将右手贴在左胸上。“为了我朝往后的安稳,我不能再仁慈了。照原定计画攻击,但是这里和这里要改变计画” 当霍修治声调平平地说着话时,张忠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窜逼全身,因为,皇上那双冷酷的黑眸不是他自幼认识的小王爷。 他们痛痛快快击溃突厥大军,突厌元帅慌张退逃,张忠捉下一脸错愕的霍帘,将他押到因他背叛而惨死异乡的同袍军冢前,在义愤填膺的将上面前公开他们祖孙的通敌书信。 喊杀之声让霍帘吓软了双腿,霍修治当场下令将霍帘斩首。当人头落地之时“老天有眼”的呼声响彻云霄,霍帘的党羽纷纷跪地求饶。 霍修治令人将斩下的人头放进木箱,无头的尸身跪在坟前向永远不能回家团聚的袍泽谢罪,漫天飒飒风扬中,似有不甘心的亡魂在游定呐喊,为这荒芜的草原增添几许诡异和阴森。 趁着斗志高昂,霍修治上马大喊:“立刻整队,彻底歼灭敌人!” 战场上你杀我伐,残忍得令人闻到交战的嘶喊声就全身颤抖。霍修治在这一役中,利用旺盛的士气,砍下突厌元帅的脑袋。 不管敌我,不论胜败,这片曾经青翠、适合放牧的草原,因为战争成为许多壮士的墓冢,埋着永远回不了家的父兄、丈夫、儿子和情人 伤痛的,总是女人居多。 第十五章 再次凯旋回京,夹道的民众眼睛看着队伍在找寻他们的亲人。找到的,惊叫欢呼;找不到的,伤心啜泣。霍修治的脸上一直-有半分笑容,队伍整齐踩过街道直走向紫阳殿,沉重的足音让人惊惶不安,感觉战事尚未平息。 飘着骁骑营和征北大军旗帜的队伍浩浩荡荡立在宫殿四周。 军队为何整齐排列在紫阳殿的广场?出来迎接皇上的皇室家族和文武百宫低声讨论。 霍修治令跪迎的文武百官起来,然后跃下马背,直接走向定国公。 定国公-有看到他的孙子,脸上顿时失去血色,一身老骨头忽然都直不起来,更别说站了。 “皇上。”定国公卖老,伸出手,盼霍修治亲手扶他。 “哼!”霍修治阴鸷深沉地站定在老迈的定国公面前,重重哼一声。 张忠命人将放着霍帘首级的木盒和他们通敌的书信放在定国公面前。 霍修治尚未进殿议事,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责斥他祖孙二人的通敌罪状,削去他世袭的爵位,-收其家产,全家老小必入天牢待审。 定国公老泪纵横,就为了他对皇位痴迷不悟,到头来却祸及家人。他高声嘶喊孙儿的名字,忽然“碰”一声,将头撞向地面,了断他贪婪自私的一生。 总算结束了。霍修治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往紫阳殿进去,满朝官员对皇上此举面面相觑,并忙着跟上。 当霍修治和一干将军走进紫阳殿时,集中在广场上的军士们整齐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些之前不服他的臣子开始畏惧他的无情和权威,元毅时代真正来临。 尹翠凤自珍珠被掌嘴之后,算是得到教训,也渐渐接受她无法生育子女的事实,彻悟了世事难得十全,像她贵为皇后,但不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楚花雨掳获皇上的心,却无法待在皇上身边;有些嫔圮虽然替皇上生下公主,却得不到皇上的爱。 皇上率大军回朝,在殿外上演的下马威早就传进宫内,皇后率领嫔妃立在凤仪宫外相迎。 多亏姑妈疼她,在皇上登位之前请忠义王点醒皇上,让她亲自抚养先皇的幼孙霍。霍-虽非嫡出,但聪颖可爱,母亲染病而亡,唯一舅舅就是刚正爱国的岳御史。忠义王一提出此议,霍修治马上答应。尹翠凤是聪明人,她将十岁的霍-视如己出、爱护有加,又每天上佛堂虔诚诵经,祈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安泰,因此得到一个“贤德”虚名。 幸好有霍-当桥梁拉近她和皇上的距离,因为皇上很喜欢他,一有闲暇即亲自教他功课,还要霍-叫他父皇、叫她母后。 皇上进来了,尹翠凤喜道:“臣妾等恭迎皇上。” “叩见父皇。” “都平身。”霍修治放下严肃的面孔,笑着定到霍-和两位小女儿面前,拍拍他们的头顶。“-儿长高不少。” 霍-笑了,仰头看着他崇敬的父皇。但是平常受尽呵护的金枝玉叶看到父皇战袍上刚沾到的血渍,吓得哭着纷往自己母亲怀里闪躲。让她们的母亲只能尴尬地哄骗,其中一位就是昭仪吕亿秋。 “皇上,卒苦了。臣妾替皇上先把战袍换下,再宣公主们过来玩。”尹皇后面带笑容上前说道。 霍修治点头。“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众人依序退下。 尹翠凤替霍修治解下沉重的战袍时,看到他这次的伤口,失声大叫:“文明,快宣太医进来!” “是。” “文明。”霍修治将文明唤住。“一点小伤,毋须大惊小敝。怎样?” 文明看到皇上询问的眼色,提着嗓,笑着说:“皇上洪福,天下太平。” “这道伤口明明好长,你们一个说勿大惊小敝,一个说皇上洪福,我实在不懂你们。文明,小心伺候皇上沐浴,我出去了。”尹翠凤浅笑着,捧着皇上换下的战袍交给珍珠仔细清洗。 珍珠默默接过溅血的战袍,皇后叹了口气。 “过去,我一直相信修哥是英雄,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皇帝,我-有看错。但是当他穿着这件沾血的战袍谈笑自如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忽然畏惧他。珍珠,他愈来愈不一样了。” 珍珠笑了笑。自她被当时的殿下处罚后,她已经不敢再存非分之想,皇后天天诵经拜佛,她在旁边服侍着,仗势欺人的个性收敛掉了,并且尽量不在皇上面前出现。 元毅十年,天下太平,国库丰盈,民生富庶。 霍修治是老百姓口中的好皇帝。 这几年来,皇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扮成平民,带着张忠和文明混到市街听老百姓高谈阔论。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他政绩,可比在御书房看大臣用文字堆砌的奏章来得快又真实;老百姓背后夸皇帝就是简单的一句“好皇帝”可-像奏折里面写的内容,全是肉麻无趣的逢迎文字,但老百姓骂起皇帝来可也句句辛辣,奏折看了十几年,老百姓说的话,那些大臣们打死也不敢拿来用。 潺潺溪流声来自层林灌木茂密的枝叶下,鲜花盛开的原野,有农人在耕作、童子在牧羊,一只小松鼠,捧着一颗比它的嘴大上几倍的松实,撑起后腿,张着黑豆般的眼睛好奇看着一位活泼的十七岁美少女跋足狂奔。 在大伙带笑的注视下,娃儿奔进绿茵山庄的厨房,熟练地从灶上端出保温着的药,双脚平稳迅速走进书房。她一进去,什么也不管便抽走楚花雨手上的笔,合上她的帐册。 “姐姐,别累着,趁热先把这碗药喝了。” “娃儿,你管姐姐管得太凶了。”楚花雨忙着找另外一枝笔,不理一旁监督的少女。 娃儿合上她的薄子,鼓起腮帮子说:“看你喝下我才离开。听话,快喝。” “好会管我,到底谁是姐姐?”楚花雨笑着伸手轻捏娃儿的粉嫩脸颊。 “你啊!所以我才要照顾你。”娃儿撒娇地搂住楚花雨的肩膀。“而且我也习惯照顾你了。不吃药,我去告诉师父。”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被楚花雨捡到、小嘴里只会卜卜的娃儿,现在已经成长为十七岁的花样少女,娇俏动人、天真活泼,早成为绿茵山庄的宝贝。楚芸娘让娃儿叫楚花雨姐姐、叫她师父。奶娘则在五年前,于睡梦中去世。 绿茵山庄在楚芸娘和楚花雨努力经营之下,格局已经超过先代,不只药材商,连京城的香粉铺都指定来这儿采买香油、香膏原料。 而娃儿自懂事起就抢着要照顾温柔又漂亮的姐姐,尤其秋冬和冬春季节交替之时,姐姐最容易犯心疼,而负责煎药,按时逼姐姐喝药的人就是她了。 楚花雨皱着眉把药喝下,娃儿马上端上一杯微甜的桂花茶让她漱口。 楚芸娘进来,看到娃儿挨着楚花雨有说有笑,桌上还放着空药碗,她心里再度感谢奶娘把娃儿救了回来。 楚花雨看到师父回来,上前拉着她的手说:“师父,您回来了。” “嗯。”楚芸娘笑着坐下,娃儿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师父,喝茶。”说完,赶紧双手抓着耳垂,让楚芸娘师徒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楚花雨轻拧着眉向娃儿笑道:“又烫到手了,让姐姐看看。” “都这么大了,个性还像条泥鳅,叫师父如何放心让你跟姐姐出远门。” “要出远门?”娃儿睁大了眼睛,脸颊因兴奋而浮上两朵健康的红云。 “光听到出远门就高兴成这个样子,真的让她去了,恐伯会乐不思蜀,我还得花心思把她骗回来。”楚花雨双眼瞟着娃儿,故意说这些话。 “我就是太少出去见世面才会像个乡巴老呀!师父,姐姐出门不能-我跟着,我要盯着她吃药,还负责保护她耶。” “保护我啊?”楚花雨笑着摇头。“师父,您要我去哪里?” “京香堂故意拖欠我们一年的货款,把帐结清,往后不跟他们往来了。” “好啊,京香堂在京城里,我长这么大还-去过京城耶。”娃儿跳起来,比谁都高兴。 楚芸娘笑睑变成严谨的交代:“雨儿,办好事就快点回来、娃儿,别吵你姐姐留在京城里玩,知道吗?” “喔!是的。”先答应师父再说。娃儿抓着一撮头发在小指上绕。京城该不是都住着怪物猛兽吧,不然为何师父以前都不让她们上京城?要不是管叔年纪大了,她大概到嫁人都-机会上京城逛大街开眼界吧。 娃儿掀起帘子东张西望,她不曾看过这么多漂亮高大的房子。 走过这么宽整的道路,车儿一点都不颠耶,真是舒服极了!还有,怎会有这么多的人在做各式买卖?天子脚下,果真样样不同凡响呢! “姐姐,你以前来过京城吗?” 这话触痛了楚花雨内心的伤痛,时间真能让人忘记过去吗?怕是不见得。 楚花雨很快回答:“-有。” “那你怎都-兴趣看?真的好热闹耶!”娃儿一直被外面的景物吸引。 “每个大城市都一样,-啥好看的。你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觉得所见的样样都稀奇。”楚花雨轻轻淡淡地说。 又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了。娃儿就是要逗笑姐姐:“人多得像河里的鱼群哪。姐,看哪,那些大姑娘和大婶们打扮得像过年一样。哇,好富丽堂皇的头哦!两支横长出去的角撞到轿门了。” 楚花雨探头往外看,哪有横长出去的角?是人家千金大小姐头上夸张得过分的发簪。楚花雨笑着将娃儿的头拉进来。“说话别得罪了人。” “喔。姐姐,京香堂到了。”娃儿将嘴附在楚花雨耳边小声说:“有更多横长出去的角互相撞来撞去,一定都是来买香油香膏的。京香堂生意这么好,分明故意想赖咱们债嘛。” 楚花雨也有相同感觉,她改变进城就直接到京香堂收款的主意,吩咐车夫先到客栈。马车停在京城最大的客栈门口,楚花雨将包袱挂在手上。“娃儿,下车去看个够吧。还有,别直盯着人瞧,她们-一个比你美丽的。” “嗯,我也看不到一个胜过姐姐的。”娃儿收回视线,抓着另一个包袱随着楚花雨下车。 两人走进客栈,立刻吸引不少眼光,楚花雨沉着脸带着娃儿走向掌柜,订了上房,写了一封信请小二遣人送信给京香堂说明她申时要去会账,然后教人送饭上楼,边吃边想要如何教有心赖债的京香堂不哕嗦地付钱。 吃过饭,娃儿马上递上药丸,楚花雨皱着眉吞下时,忽然有了主意。 到了申时,这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准时出现在京香堂。 京香堂老爷脸胖胖的、眼小小的,两年前死了夫人后,心里直悬念着楚花雨的倩影,去年,六十岁的他向楚庄主提起,-想到被楚芸娘给回绝了,所以他故意拖欠款项。如今看到绿茵山庄派两位小姐来收款,开始不怀好意地笑了。 “楚小姐,请到内厅坐。” 娃儿讨厌他尖嘴贼头的笑脸。“不用了,我和姐姐事情多了,-时间到里面坐。何老爷,贵店生意真好。” “哎呀,小本生意,薄利多销而已。”何老爷摇头。 楚花雨嘴角往上一牵,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已经送过信来,想必何老爷都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了。京城从来-有这几年来得热闹繁荣,二位楚小姐远道而来,说什么都要留下来让何某招待几天才行。” 楚花雨避开令人不快的注视,拿出一盒混合她吃的药丸的香膏放在手上。“何老爷真客气,这是我们新做出来抹头发的香膏,里面加了人参等各种珍贵药材,抹上去后,头发能由白变黑。” “-错,我姐姐的头发就是长年抹这盒香膏的,瞧,一根白发都-有,又黑又柔又亮。何老爷,你闻闻看,人参味是不是很重?”娃儿扭开盒子,将黑色的香膏拿给何老爷闻。 老婆可以慢慢等,做生意赚钱可是一瞬间的,何老爷闭上眼,想象闻到的是楚花雨的秀发。“嗯,果然有人参味。” “你正好有很多白头发,我替你抹一些。”娃儿挖了一些糊上何老爷的白发。 “您去照照镜子,才抹上就变了颜色。连续抹上一个月,您的白发就会统统变成黑发,起码可以年轻二十岁呢。” 何老爷拿面镜子左看右看,果真白色变成灰色,他心动万分。“今年的产量,我全都买了。” “何老爷果然识货。”娃儿竖起大拇指说:“保证又会让您赚大钱。” 但是,楚花雨却带着歉意的笑容说:“对不起,家师交代,盛香堂-欠我们银子,所以会先考虑跟盛香堂合作。” “哇!”娃儿一脸惋惜,立刻将她的大拇指包进手心里。“给盛香堂赚到了,光这个发膏,王老爷要是说少赚的话,一年至少也能买进一栋房子了。” 好赚的生意怎可以让别人拿去?何老爷马上拿出银票放到桌上。“京香堂什么时候欠钱了?是你们绿茵山庄不缺银子,晚来收款。回去跟楚庄主说,这笔发膏的生意只能跟京香堂做。” 楚花雨看了一下,拿了就站起来。“回去我会跟家师说受何老爷盛情款待,谢谢何老爷。” “是啦,谢谢何老爷。”娃儿随着楚花雨走出京香堂。“姐姐,那何老爷看起来好讨厌,我不喜欢跟他做生意。” 车马杂沓,楚花雨拉着娃儿的手说:“往后就算他捧着黄澄澄的金子到绿茵山庄来,我们都不跟他做生意。前面有好几间布庄,咱们进去挑些衣料吧。” 第十六章 霍修治听说这家客栈换了南方来的名厨,生意好得不得了,所以就来试试口味。一进去,果然人声沸腾,见多识广的掌柜看到富商打扮却嗅不到一丝市侩气的霍修治,认定其身分不凡,立刻殷勤地上前招呼。“爷,这张大桌行吗?”掌柜笑问。 常客们都知道,这张大桌订有底价,是特别留给富商或大官用的,当然-人敢随便乱坐;而坐上大桌的人,自然就成为食客们注意羡慕的焦点。 霍修治点一下头。文明马上说:“可以。好酒、好菜尽量上来,别让我家老爷等久了。” “是。”掌柜的笑着,大声往厨房呼喝去了。 “上菜了。”跑堂的一吆喝,大家说话的声音变小,眼睛全往大桌瞧过来。顷刻之间,桌上已经先摆满十道精致昂贵的菜肴。 掌柜亲自一道一道介绍,霍修治开心地叫跑堂将桌上菜肴分装成几小碟,送给别桌的客人享用。 大家吃得正香,张忠发现跑堂收走他的辣酱碟,不辣可就什么都不好吃了,张忠忽然站起来叫住跑堂,因而粗心撞到了人。 虽然张忠现在是皇上身旁的一品武将,不过撞到人一定得道歉。张忠回过身,正要开口时,突然像哑掉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楚花雨抬起眼来,不是很舒服的心口突然揪了一下,她别过睑,扶着娃儿的肩说:“我们上楼。” 掌柜赶过来缓颊。“楚小姐,您们回来了。对不起,这位客倌不是有意的。” “楚”张忠以为眼花了,经掌柜证实,他想叫出名字却又急得口吃。 “杵!你才别杵在这儿。”娃儿黛眉已经竖起来了。“怎么京城里的老男人都特别色!”四周不知不觉静肃许多。 文明发现皇上举箸不动,便转头随着皇上炯炯发亮的目光看去。 张忠愣得不会回话;楚花雨向掌柜点点头,扶着娃儿袅袅上楼。 霍修治低喃。“雨儿!” 张忠等楚花雨她们上楼不见了,大手将掌柜扯过来问:“被我撞到那女客人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住多久了?” “她叫楚花雨,是绿茵山庄来的小姐,午前才到达的、爷,快放手。”掌柜被张忠揪得差点断气。 张忠冲到霍修治面前── “皇”他急道,霍修治轻咳一声,张忠赶快改口:“老爷子,您听到了-有?锦儿一定不会相信的!” 霍修治说:“文明,把客栈全包下来。” 掌柜听到,摇晃着胖胖的双手说:“老爷,这这不行啊!”“老爷开金口了,不行也得行。”文明摊开一千两银票给掌柜看。“这是租金。”再拿出一千两银票出来。“这让你赔给客人。除了楚小姐,全部都遣走。” 张忠横着脸、瞪大牛眼,粗着嗓说:“不够可以再说!” “够够够,这够包下十天了。”掌柜拿着银票偷瞥撒银子的贵客,躬身退了几步,回到柜-后马上抬起双手招回大小伙计,不一会儿,不论是住宿的,还是吃饭的客人都开心拿着客栈补偿的银子一个个离开。 突然,娃儿从楼上咚咚跑下来。 “掌柜的,跟你借个炉子煎药。”这时她发现很多人提着包袱从房里出来,她犹豫地踩下最后一层楼梯问:“怎地大家都要走?” 掌柜回道:“那位大爷包下整间客栈。” 包下客栈,那她们要住哪里去?娃儿冲下来。“不行,我才要跟你借炉煎药。先跟你说喔,除非我姐姐好了,否则我们不走!” “放心,那位大爷-要你们走。”掌柜一脸好心地告知。 “为什么?”娃儿问,回头瞥视静坐一旁的三张脸。 掌柜耸肩。有钱大爷心里想些什么谁知道,说不定是看上她们二位姑娘了。 娃儿不爽地看着掌柜-昧的眼神,决定还是快上楼去和姐姐商量。她转身,轻快地奔回楼上。 不一会儿,楚花雨偎着娃儿的肩慢慢走下楼。 楚花雨将银子放在柜-上,然后靠着娃儿说:“掌柜的,麻烦替我们准备马车。还有房里那件包袱替我们拿下来。” “楚小姐,你们不用走啊!那位爷-说不给你们住。” “我姐姐说你这家店有问题。”娃儿抱着楚花雨的腰。“我们要换客栈。” 霍修治上前规劝:“我看她人不舒服的样子,果然生病了,刚才实在太吵,我才包下这整间客栈想让她安静休息。” 楚花雨听到这声音,身体僵直,一张秀丽的脸倏地失去血色,让娃儿紧张地将她抱得更紧。“姐姐,还是听他的?” 楚花雨坚持摇头。 “雨儿”霍修治心痛地叫苦。 本以为佳人早就香消玉殡,-想到今日在此重逢,藏在心里多年的相思,尽化做深情款款的轻呼。往事已矣,楚花雨用力闭上明眸,排拒那对勾人的眼神和声音再度将她摧毁,她焦急地拉着娃儿。“娃儿,我们快走。” “嗯。”“娃儿小姐,等一等。”霍修治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这样离去,就上前横阻在她们面前。 “娃儿就是娃儿,叫娃儿小姐你不奇怪啊?让开啦!”娃儿抱着楚花雨,不耐烦地顶撞当今皇上,胆子之大,让忠心站在旁边观看,对皇上感情之事关心却使不上力的文明和张忠变了脸色。 霍修治心急,-耐心跟小辈斗嘴,陡地动手将娃儿推开,双手抱住身体往下滑的楚花雨,心疼手上人儿的轻盈和苍白。“掌柜,带我到最好的房间。” “是。爷,跟我来。”掌柜跑上楼领路。 霍修治迈开大步走上楼梯,娃儿赶快追上,拉着他的衣角。“你抢人!我去报官抓你。” “娃儿!”霍修治脸一沉,声音冷峻,犀利的黑眸进出威严不可冒犯的气势,吓得娃儿赶快住口放手。“你刚才不是要借炉子煎药?跟我上去,把药拿出来交给文明就好。” 他虽然凶了点,但不像坏人! 先救姐姐再说。 娃儿停下来从手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包药,文明马上上前接过,转身跟跑堂到厨房煎药去。娃儿先不管楼下的事,她跋足追上野蛮不讲道理的大叔。 进了房,霍修治轻轻将楚花雨放下床,楚花雨感觉好一点了,逞强想要起身,却又被他轻轻压下。 他顺手替她拉上被子,手压着被子两侧看着她的脸;楚花雨双眸迅速模糊,紧抿着颤抖的双唇。霍修治见到楚花雨泫然欲泣、凄楚的模样,失去很久的温柔又驻进他的心里。 “雨儿,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见面,恍如隔世,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不要这样。” 如此温柔的请求,他内宫的后妃听到了,怕不感动得流泪,可惜宫廷中的每一件婚姻,都是为着稳定政权而结,要是对哪一方好,哪一方的气焰就高涨起来,这种结合政治和利益的婚姻,一开始就很难付出真感情。 “相见不如不见,放过我吧!”楚花雨漾着水雾的明眸遇上霍修治那对忧伤温柔的黑眸时,刻意闭上。 他们讲的话好难懂!姐姐很少离开山庄,她又是姐姐的跟屁虫,压根就从来不曾见过这号人物。奇怪,为何姐姐看到他就流下眼泪?娃儿不明原因,见楚花雨流泪又生气了。 “这位大叔,你能不能别粗手粗脚压着棉被,你想谋杀我姐姐啊!”她的话配合她的动作,小巧的双手将“皇帝爷”的龙手霹啪拍开。 冒犯皇上是要砍头的,楚花雨并-忘记他的身分,赶快睁开惶恐的眼睛。“娃儿,要有礼貌。” 娃儿理直气壮说:“我生气这位大叔把你弄哭。姐姐,现在还痛得厉害吗?” 楚花雨轻轻点头。 娃儿马上说:“我下去看药煎好了-有。这位大叔,我警告你喔,你别想欺侮我姐姐,我刚才在你手上擦了独门毒粉。”娃儿踏出房门时又把头伸进来警告。“我会马上回来。” 听了娃儿的话,楚花雨唇边忍不住露出笑意。 霍修治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他傻看那朵笑,直到那朵笑自她脸上逸去,他才装傻问说:“她真的在我手上擦了毒粉?” 想起娃儿的古灵精怪,楚花雨眼里又有笑意。虽然不舒服,但她仍撑着手坐起来替娃儿求情:“皇上,她不知道您的身分,请您恕罪。” 霍修治听到楚花雨叫他声“皇上”心生不悦,重重说道:“皇上有什么用?在你眼里不如一个娃儿。” 龙颜真的生气了,楚花雨急忙说:“娃儿从小就跟着我,习惯照顾我,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霍修治逼问。 “如果皇上能念一点旧情,民女恳请皇上饶恕娃儿,她天真烂漫,绝对无心冒犯龙颜。” “念旧情!是谁左一句皇上、右一句皇上,故意将过去撇得清楚干净的?” 是谁自纯朴的村庄掳走她,又偷走她的心,更让她为了不能保有他的孩子而自责,十几年来,独自黯然伤心?楚花雨瞳眸又模糊起来。 霍修治马上改口,一边替她擦泪一边轻柔说道:“不过,看她天真烂漫,又不遗余力保护你的样子,朕很感动,怎会怪她。” 楚花雨说:“多谢皇上。” “雨儿,你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叫我修哥?”霍修治露出期待。他对她从来不曾忘情。 以前,分开他们的是身分;现在,身分更加悬殊,更不该重逢。楚花雨用微笑对抗上天的恶作剧。“皇上,您该自称朕。听说您是位好皇上,民女替您高兴、替万民高兴。” 她还是那么善良。霍修治摇头摸着她苍白的脸说:“在你面前,我就是我,不是朕、不是皇上。我曾经去童家村找过你,村人说你和楚大夫都不在人世了。” “可惜天违人愿。”楚花雨说着,突然皱着眉用力吸口气。 霍修治受不了楚花雨脸上痛苦的表情,觉得那痛是痛在他的身上。“雨儿,你哪里痛?我立刻派文明去找御医。” 楚花雨拉住霍修治的手,看着他摇头,勉强露出微笑。“心痛,-法医。” “心痛?多久了?”霍修治吓得将她搂进怀里,浓眉忍不住纠结在一起。 多久了?何必去记它。 “张忠。”霍修治对着门外大声呼喝。 “臣在。”守在门外保护万岁爷安全的张忠立刻推开门进去。 在臣子面前这样不雅,楚花雨欲要挣开霍修治强壮的胸膛坐正,不料霍修治手臂稍一使力,她又落回他的怀里。 张忠眼神温柔地看着被抱在皇上怀里,一生可以说是被文明害惨的楚花雨。当年,中毒箭差点丧命,失去意识的小王爷是不会抢人的,撮合皇上和楚花雨、分开他们的,都是文明这不男不女的愚忠宦官。 这时,娃儿端着药边跑边嚷:“药来了。让开,让开。” 文明跟在她后面。 娃儿看到那大叔抱着她姐姐,先愣了一下,随即将汤药端到楚花雨嘴边。“姐姐,我吹凉了,快喝下。” 楚花雨很听话,蹙着眉大口喝下,娃儿掏出手绢轻擦她的嘴角,马上又端上另外一碗。 “号称京城第一大的客栈,他们桂花酿-我们亲手酿的香,将就喝一点,嘴里才不苦。” 娃儿又说。楚花雨听话喝了两口。 霍修治趁娃儿将药碗放到桌上时低声跟楚花雨说:“她真能干。” “谢谢夸奖。”娃儿听到赞美,却-好睑色地走回来。“男女授受不亲,你再不放开我姐姐,本姑娘就不帮你解毒了。” 给皇上施毒?张忠“唰”地一声,钢刀已然拔在手上。 “大胆贼子!”文明也扑上前抓住脸色吓白的娃儿。 楚花雨一急,脱口而出:“修哥,叫他们别吓娃儿。” 就为了这魂萦梦回的一声,霍修治马上下令叫停:“听到-有?张忠,把刀收起来。文明,放开娃儿。” “皇上,她说下毒”张忠瞠大虎目。 “皇上?你们是唱戏的啊,想唬我!”娃儿双眸也瞪得挺圆挺大。“皇上可能逛大街,随便就给我这生平第一次上京的路人看到的吗?” “娃儿,少说话。”楚花雨轻声制止娃儿,不过被霍修治抱着的她,发现他胸膛上下震动着。他在笑。 霍修治说:“-错,一眼就被你看穿。娃儿,如果我决心不放开你姐姐,你怎么办?” “我就报官来抓你!就不信天子脚下-有王法,我告到皇帝老爷家去!” 霍修治仰头哈哈大笑。“好厉害。好吧,我可以放开你姐姐,但你们要到我家作客。” “我不答应。”楚花雨断然拒绝。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她都不想再走进那深红的大门一步。 霍修治的笑声突然停止,两道浓眉不觉并拢。从他自战场回来那天,在紫阳殿前大义灭亲,刮过那些爱唱反调的老臣的胡子之后,就-有人胆敢跟他说不。 “你不答应,我就把娃儿抓走。” “你”楚花雨第一次发现霍修治任性,捣着心口气得不说话。 第十七章 局面变得很僵,文明和张忠执行自霍修治当上皇上后,所下最烂的命令──要是楚花雨和娃儿硬要走出他们站的那扇门,就把她们抓到刑部关起来。 有请不来客人,便将客人关起来的道理吗? “张忠,想想办法。”文明向张忠咬耳朵。 “文明,平常办法都是你想的,而且,当年促成和拆离你都插了一脚,如果要关,应该先关你。”张忠咬耳朵的功夫很不高明,刚好让都在生气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拆离是王妃的意思,我有什么办法?我能不听王妃的话吗?”文明的声音也稍微放大一些。 “说的也是。唉!这要站到什么时候?你那张嘴巴里面不是长着一块莲花舌,过去说说话。”张忠一推,就将文明推到坐在椅子上的皇上,和坐在床上的楚花雨中间。 “呃皇上,夜深了,这样坐着不是办法。”文明干笑。 霍修治瞪了文明一眼说:“文明,你替朕告诉雨儿,说朕一定要带她回去,皇宫里多的是御医和珍贵药材,朕要治好她。” “楚小姐,皇上”文明转身传话。 楚花雨白了文明一眼:“文大人,替民女谢谢皇上好意,绿茵山庄有各种药材,不必用到皇宫里的。” “皇上,楚小姐” 文明拱手弯腰,同上句一样只讲了五个字就被嫌多切断。霍修治说:“叫她不要任性。” “叫他让我回家去。” 娃儿脸上那对慧黠的瞳眸来回停在大叔和姐姐脸上,她俏悄靠向张忠。“那位大叔是真皇上的话,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 张忠双臂在胸前交叉。“老情人吵架,很多话还-说完。” 姐姐竟然和皇上是老情人?娃儿倒是从小到现在头一回听说。 “既然他们关系好,那我要出去叫小二端两碗面上来。晚餐还-吃咧。”娃儿要打破不能踏出房门的规定。 张忠将娃儿拦下,一脸歉意说着:“小小姐,张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请让我保住这颗脑袋。我叫人上来,要什么跟他说就行。” “算了。” 老婆孩子文明想到一个人。“楚小姐,你还记得锦儿吗?” 楚花雨抬起头来说:“锦儿?我当然记得她。” “张夫人当年为你吃尽苦头,你不想见她吗?”文明说道。 “张夫人?”楚花雨莫名其妙看着文明。 张忠以为他站得远楚花雨会听不到,便大声向她说:“锦儿是我妻子。” 婢女成为将军夫人,楚花雨当然替锦儿好高兴。想起锦儿对她的有情有义,楚花雨表情软化了,张忠不得不佩服文明的反应。张忠说:“大家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了,如果让她看到你,她一定会开心得又哭又笑。” 张忠向来耿直,不会像文明那样会诓骗人。楚花雨说:“张大人,我方便见锦儿吗?不,应该说张夫人。你是老实人,锦儿嫁给你,我替她高兴。” “多谢。我立刻派人去叫她过来。”张忠笑得嘴巴开开的,一脸硬胡子活像刺猬贴在他嘴上。 楚花雨虽露出微笑点头,但霍修治发现她纤弱的身体突然紧绷,放在胸口上的手也握成拳头,显然喝下的药还-发挥药效。霍修治立即上前抱住楚花雨,不容任何人反驳地下令: “张忠,叫锦儿立刻进宫。文明,你立刻回宫招太医在我寝宫等着。” “遵旨。”皇上一脸慌张,文明哪敢怠慢,立刻跑出去安排。 楚花雨双唇开启想要说话,霍修治摇头,情意浓浓地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哑着声心疼地恳求:“雨儿,乖,听话。” 温热的泪水迅速盈满楚花雨的眼眶,她别过脸藏进他的胸膛,不让他看到不中用的眼泪,双手却将霍修治抱住。 霍修治仰头舒口气,将楚花雨打横抱着,快步往楼下走。 娃儿追着出去。张忠对着急的小姑娘说:“你放心,皇上不会伤害你姐姐的。皇上的手有毒吗?” “-有。” “会骑马吗?”张忠用少见的温柔问道,忘了他的形象是粗犷剽悍。 “会。”娃儿看到楚花雨已经和皇上共乘一骑定了。 张忠帮娃儿上马。“紧跟着皇上一起进宫。” 霍修治怕楚花雨难受,所以速度不快,娃儿紧紧随着,而他们前后似乎有神秘的人开道或断后,看大叔的派头愈来愈“伟大”她真是误打误骂了皇帝爷了。 这下稳惨死了!- ,也说不定不会死。看皇帝爷不太敢对她姐姐生气,说不定会饶了她这条小命,顶多关她个五年六年。 不过姐姐又怎会认识皇帝爷这种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呢?从来也-听婆婆、师父,或姐姐提过啊! 喔,懂了。娃儿骑得很不专心,却也不担心会出意外。 这八成就是她们故意隐瞒她的秘密。从小她就知道婆婆师父和姐姐心里都有秘密,但是她们的嘴巴都像石头一样,不想说的事她怎么问都问不出个东西来。 文明在殿外候着,皇上一靠近,他立刻上前拉住。霍修治一跃下马,回身双掌圈住楚花雨纤腰,抱她下马背。 楚花雨手扶着霍修治的胸颈,自她小嘴里呼出的热气无心地呵向霍修治的脸颈,她双脚还未着地,霍修治就决定不让她走路,双臂倏地一伸,楚花雨又横躺在他铁臂之中,然后他快步走进御医等着的寝殿。 皇帝大步快走,大小臣子焉敢走小碎步看风景,只见一行人在平常肃静的内宫制造起不小的噪音,直到楚花雨躺在精刻着九条飞龙盘升上天的龙床上,身上盖着金黄色锦被,一切才恢复正常的肃静。 文明谨慎,同时找来两位老御医为楚花雨看诊。御医任职皇家数十年,头一同看到皇上乱了分寸的模样,他们白眉白须的脸上竟然藏不住讶异。 楚花雨心里清楚明白,她是因为意外和修哥重逢,心情无法平稳,这跟随多年的老毛病才会一时压不下来。结果,御医说的和她想的相差无几,御医向皇上禀告说病人需要安静,充足休息,少受刺激。 御医才退下,就有宫人用食盒端来菜肴。文明说:“文明刚才在客栈听到小小姐还-用晚膳,就先叫御膳房马上做了几样。” “对,你们一定都饿着,娃儿,坐下来吃。雨儿,你躺着,我来喂你。” “雨儿不敢。”楚花雨坚持下床。霍修治和娃儿上前一人一边扶着。楚花雨牵着娃儿的手。“娃儿叫楚平安,叫她小小姐她会不自在。”楚花雨对娃儿温柔地笑了笑。“娃儿,姐姐陪你吃些。” 娃儿安心地点头。霍修治也坐下来,一家人第一次围着桌子吃饭,只可惜,两人都不知道娃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锦儿听了张忠说的话之后,匆匆赶进宫来,异姓姐妹相见,恍如隔世,忍不住又要相拥而泣,霍修治急得命张忠将他妻子拉开。 霍修治说:“御医说雨儿需要静养,明天朕看她的情况如何再宣你进宫。” 被命令躺在床上的楚花雨无奈地笑了。 “皇上,请恕锦儿斗胆。谁来照顾楚小姐?”皇上这等痴情样,怕不传到其它宫院去了,锦儿担心内宫斗争,其规模和阴残要比王府可怕数倍。 “我自已照顾。”霍修治说。他不会再让雨儿孤单一人待在陌生的地方。 楚花雨感谢霍修治的心意,她摇头说:“修哥,你是皇上,不可” “是啊!皇上要日理万机,还是由文明我来”凡大人物背后都必有几只狗腿。 “文明,你现在就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吗?”害他和楚花雨白白分开十七年,想起前债,霍修治就恨得咬牙。 文明才要说,上次他的主子还是小王爷,现在他的靠山是皇上,就算是太后他也不怕了,但他的话还未出口,锦儿的担心就来了。 就见皇后被吕亿秋缠来向皇上请安了。 皇后是一国之母、后宫之首,霍修治就是不悦,也不能阻止病人向皇后行大礼。羸弱的楚花雨拜见过皇后后,霍修治亲自扶她起来,令吵皇后来皇上寝殿的吕忆秋恨得眼露敌意,银牙暗咬。 原来是楚花雨!尹翠凤惊叹岁月不曾在楚花雨脸上留下痕迹,素雅的娇容仍像十几年前一样美丽动人,唯一不同的是,过往的稚气变成一股成熟婉约的韵味,教人看了想再多看一眼,难怪皇上的眼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脸上。 尹翠凤看到皇上展现不曾对别人显露的温柔之后,心下终于了然,原来皇上的心还是温的,只可惜后宫这些明争暗斗,比强势、比心机、比年轻、比美貌的妃子无缘感受到而已。 尹翠凤上前拉住楚花雨的手,展露楚花雨不曾在她脸上见过的亲切和笑容。 “花雨妹妹,能再见面真好。听说你身子不好,本宫就不打扰你了。文明,要小心伺候楚小姐。”文明答是。尹翠凤站起来,向皇上躬身:“臣妾告退。” “嗯,都回去吧。”霍修治按着楚花雨的肩,不让她动。 “臣妾告退。”吕忆秋看皇上生气,更不敢逗留,不很情愿地跟着皇后告退,但心里着实很怨恨正宫娘娘-用;离开时,连站立一旁的娃儿都被瞪了。 娃儿算是开了眼界,呆瞪着被脑袋上的头发弄得炫丽繁重的几个女人,心里有无数的惊叹,纳闷她们的脖子好硬啊,真不知那是怎么撑上去的。所以当然被那有恨无处消的女人瞪得很惨。 霍修治赶走了皇后她们,继续赶走其他人:“你们也下去。” “娃儿留下来。”楚花雨拉住因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而太过安静的娃儿。 “她叫娃儿,长得真美。”锦儿已经注意娃儿很久了。“几岁了?” “十七。娃儿,叫锦儿姐姐。” 锦儿一愣,也有些失望。这孩子眉宇神韵和雨儿小姐有点相似,雨儿小姐当年要是怀孕,生下的孩子年龄应该也是十七。雨儿怎么要她叫她锦儿姐姐呢? “锦儿姐姐。”娃儿甜甜地笑着。 “真乖。”嗯,娃儿天真烂漫,不如从她口中套问雨儿小姐这十几年如何生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锦儿也会耍心机,只是,她不是用来害人。“雨儿,宫规一大堆,动不动就要照规矩,我想让娃儿住到我家来,既然来到京城,不玩玩看看也可惜。” 楚花雨看到娃儿对她露出深深的笑意,她无限宠溺地笑了。“娃儿,想玩就跟着锦儿姐姐去吧。” 娃儿点头,但她也小声对她说:“姐姐,师父在家等我们。” 楚花雨温和地笑道:“我知道,我们后天就回去。” 不管对她无微不至的人是皇上还是修哥,楚花雨的心在悸动酸楚之余,心灵还是透彻明白的;过去她就不属于他的世界,将来她更不可能走进这座堂皇的宫城。娃儿和她一样,她们有她们的世界;她们的世界不分阶级、无拘无束,充满自由,是每个人都能快乐畅笑的天地。 “那我跟锦儿姐姐去喽。” 楚花雨笑了笑,放开娃儿的手。 第十八章 看着楚花雨如白玉般沉静的睡脸,霍修治对她说后天要离开的话耿耿于怀。 他贵为皇帝,想留住一个人很容易,但他怕她会因此而怨恨他。 好不容易死里重逢,难道就这样让雨儿自他面前走开? 霍修治轻轻拉起她散在枕侧的秀发。楚花雨这时翻了个身,手上的秀发被她带雨张开双眼,乌溜的黑瞳由华丽的床柱看看到一对带笑的黑眸。原来是他,不是小黑。 “你不该这样的。”楚花雨将皇上推开,羞红脸嗔怪皇上。 “小黑是谁?”霍修冶看着她的脸,心里嫉妒,表面笑着问道。问出来了,他要派张忠带人将小黑捉起来,五马分尸。 “娃儿养的山羊。”喔!霍修治放心笑了。那他派张忠带人将它捉来,杀了做成香喷喷的烤全羊。 楚花雨看着霍修治的胡子,倏地粲然一笑。 “把皇帝和山羊联想在一起是要杀头的。”霍修治佯装不悦地恐吓楚花雨。其实看到她的笑容就够了。“现在舒服些了吗?” “嗯,是老毛病了,吃过药再睡这一觉,好多了。”自她得了这种娇贵的病,师父就很用心为她调养,过去她不曾这样痛得厉害,今天一定是心情太过激动才会如此。楚花雨问:“现在几更了?” 嗯,雨儿的脸色确比回宫之时红润了些。霍修治声音低柔地向她催眠:“三更刚过,再睡吧。” 霍修治说完脱掉鞋子上床,将惊愕得张着嘴的楚花雨拉进他坚强的手臂,紧紧搂住,然后替两人盖上锦被。“闭上眼睛,睡吧。” 除了搂着她,他真的很君子地闭上了眼。挣也挣不脱,他像过去那么霸道,楚花雨调匀气息,看着他的脸抗议:“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会习惯的。” 楚花雨忽然极小声问道:“违抗皇上会被处死吗?” 霍修治睁开了眼睑,黑亮凌厉的眼睛看着楚花雨巴掌大的精致脸蛋,表情像下圣旨般的凝重:“违抗丈夫罪不致死,但女人的天命就是听从丈夫的话。” 丈夫吗?楚花雨柳眉逐渐拧紧,凝视霍修治的黑瞳逐渐模糊,忍不住为她无缘看到父亲的孩子伤心掉泪。 热烫的泪水滚滚流下,令霍修治心凉。为什么雨儿就是无法了解,他也是受害者呢?霍修治浓眉纠结,不情不愿地松开环住她的手。 但楚花雨却反身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哀哀切切地哭了好久,哭湿了他胸前的衣服、哭得他心疼。 好不容易等她哭够了,霍修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吻掉她长睫上的泪水,再将她哀愁的容颜紧紧揉进心里。 楚花雨似猫一样地,头偎在主人身上磨蹭一下之后,用宽大的衣袖盖住罢才被她弄湿的那片衣服上面。 “我还是要回去的。” “我不许,我要让你想起我们是恩爱夫妻。”霍修治抱着楚花雨翻身,低头吻住她的香唇,不让她抗议。 楚花雨被沉重的身体压住,紧接着绵密的热吻令她几乎无法喘息。刻意关闭偃息的感情如火山复活,楚花雨闭紧双眸,抱着霍修治的柔荑,紧紧陷入那结实的肩背。 今天,众卿们特别罗嗦,霍修治烦躁地听完他们奏禀,然后叫文明收下奏折,宣布下朝。他烦躁的原因是,楚花雨不肯改变主意。他可以将不听话的满朝文武判罪入狱,唯独雨儿不行,他该拿她怎么办? 霍-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受皇上和皇后影响,他拥有果断和仁慈的心,也非常孝顺。看到父皇心神不宁,霍-关心,就追上去问道:“父王为何事烦躁?” 霍修治叹口气,看着活似他年轻时一般才气傲人、英俊岸伟的养子。“-儿,如果父王说不想当皇上了,你会意外吗?” “当然!”霍-脸色大变。“大臣和举国的百姓们都说父王是位好皇上,儿臣恳求父王,万万不可有这种想法。” “-儿,父王问你,如何当个仁君?” 霍-不假思索便说:“心里时时刻刻记挂黎民苍生。” 答的好!霍修治哈哈大笑,对霍-点头说:“父王已经不配当仁君了,”说完,他往寝殿走去。 霍-楞在回廊,刚好遇上张忠和文明抱着奏折走来,他们都是父王最信任的人,霍-决定上前追问。 “文明、张大人,我父王说话为何怪怪的?”他小声重复和父王刚才的对话。 看来皇上是决定不爱江山爱美人了。文明说:“跟去看,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不爱说话的张忠点头;霍-满脸纳闷地跟着他们走。 霍修治回到他的寝殿后找不到楚花雨。 雨儿呢?宫里戒备森严,她不可能出宫去了,他转身问站在门口的宫娥:“楚小姐呢?” “回禀皇上,吕娘娘说带她到花园走走。” “不妙!”霍修治忽然听到背后说不妙的声音,他猛然回头,锦儿赶快带领娃儿向皇上行礼。“锦儿叩见皇上。” “娃儿叩见皇上。”娃儿学锦儿的动作。 “免礼。锦儿,刚才是你说不妙的?” “皇上,据臣所知,吕娘娘不喜欢雨儿,以前”锦儿故意顿住,不再往下说明。 霍修治黑眸眯起,遮住眼底的寒芒。他挥动手臂大声说道:“都跟我来!” 后宫嫔妃们叹皇上的心是铁做的,但楚花雨一出现就像烈焰一样,将那颗无情的铁熔化了。她要浇熄那烈焰,她要让那块铁重新凝固。 皇后-有生育,要不是替人养儿子保住后座,可能早被请到冷宫退休了。经过多年历练,宫里的现实和残酷、权力斗争,吕忆秋更酷爱权势。只要楚花雨不出现,她还是有机会当上一国之后、六宫之首的。 吕忆秋带着楚花雨来到花亭。 花亭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壶酒一壶水和六碟精致小点。吕忆秋看着眼下各色名花,有感而发说:“有些花看起来柔美娇妍,但其根茎却足以毒死人。” 楚花雨说:“娘娘,有些花其根茎虽然有毒,但如使用得当的话,还是可以用来救人性命的。” “妹妹曾经救过皇上一命,你这女大夫说的话当然是错不了的。”吕忆秋笑着替楚花雨斟酒。 楚花雨连忙伸手阻止。“娘娘,原谅花雨不能喝酒。” “那就喝茶。”吕亿秋不在意,改换另外一壶倒满两人的杯子。吕忆秋双眸瞟向楚花雨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侧金盏花可以当强心剂,但其根茎毒性很强,服下它会因心脏麻痹而亡。你看到-有?那些长在墙角、树下,看来起不起眼的杂草就是侧金盏花。” 楚花雨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尤其吕忆秋身旁两位高大的宫娥,表情像牛头马面,令人觉得有一股阴森的风迎面吹来。楚花雨握紧拳头站起来。 “谢谢娘娘招待,家妹可能正和锦儿在等花雨。花雨先告退了。” 吕忆秋身旁那两位宫女忽然一左一右将楚花雨挟持住。吕忆秋一脸好意,笑道:“这些都是我特地为妹妹准备的,-想到妹妹不赏脸,一口也-吃。” “娘娘,请不要逼人。” 吕忆秋看楚花雨开始惊慌,露出狰狞的诡笑。 “我是为你好啊!得了心痛病,不是吗?好也好不了了,我是帮助你早日脱离痛苦啊!”吕忆秋将手上的杯子欺近楚花雨的嘴。“喝下去吧,我替你准备很多,我会流着泪说你突然病发死了。你死了,皇上当然会很伤心,不过那也-办法,我会温柔安慰皇上的。” 吕忆秋太投入杀人的乐趣,-注意到她的心腹宫娥已经战栗着垂下两手,而她身后有十几对不敢置信的眼睛看着。 “要喝你自己喝!”霍修治极为冷酷的声音自吕忆秋头上灌下,下一刻,霍修治连同她拿杯子的手一起握住,反转过来凑近吕忆秋嘴边。 吕忆秋惊惶地弄翻了杯子,脸上掉落豆大的眼泪,她跪下来:“皇上饶命。” 两位宫娥也面色惨白,赶快走到吕忆秋身后跪下,浑身颤抖。 娃儿和锦儿上前扶住楚花雨,娃儿生气说道:“太过分,太可怕了!姐姐,皇宫-什么稀罕,我们还是快点回绿茵山庄!” 霍-颇为意外地看着宫里的两位陌生人,刚才说话的少女,一双瞳眸清澈无邪,嗔怒又忧惧的表情似将皇宫看成监牢,将在场的每个人当成一般人;而他的父王,震怒之后,那对原本冷厉的黑眸瞬间转为极致的温柔,毫不保留停在那一脸疲惫的美妇身上。 “文明”霍-轻扯文明。 文明叹口气,小声说:“皇上这生就只爱过她。” “那,那位小姐是”霍劫盯着娃儿一直看。 文明报告说:“娃儿是楚小姐的师妹。” “不。锦儿怀疑。锦儿说娃儿的眼睛像楚小姐,鼻子和嘴巴比较像皇上。你算算几年了,娃儿刚好十七岁。”张忠说出昨晚锦儿对他说的。 那不就是长公王?如果张忠想吓人,那他是成功了,文明后退了好几步。 “等下我得去跟娃儿,下去跟”文明吞了一口口水。“要服心脏药来吃。臭张忠,你说的是真的吗?” “锦儿比较细心,虽然娃儿说她是弃婴,但锦儿怀疑其中必有内情。”张忠抓着胡子说。 吕忆秋早失去刚才的阴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皇上,请看在庆安公主年幼的分上饶了我吧,皇上” “我担心公主以后像你一样心地歹毒狭隘,公主今后交由皇后教养。”霍修治一脚将她踢开。“你只配得到一条白绫!” “皇上”吕忆秋还-上吊就已经一脸死白。 “皇上,恳请您饶吕娘娘一死。”此话一出,每个人都看着楚花雨,尤其吕忆秋更是一脸惭愧。 “雨儿!她想逼你服下毒药!”霍修治说。 “皇上,你想过-有,父杀母,庆安公主将情何以堪?”楚花雨深吸口气,靠在娃儿身上说:“上有苍穹,留余庆,积阴功。” “说得好。” “太后!” 皇后伴着太后来了,大家又庄敬谨严地轮流叩首见礼,这些跪下、起立的动作,简直让娃儿觉得烦不胜烦。 “太后”一直跪在地上的吕忆秋边哭边用力叩头。 尹太后手上的龙头拐重重敲打地面,痛心责备:“我都听说了!你贵为贵圮,一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可惜你不知满足现状,竟耍阴要人性命,如今落得母女分离,可怨不得人。皇上,吕妃深有侮意,楚小姐也替她求情了,就送入冷宫严加看管,庆安公主迁居凤仪宫由皇后教养。” “文明,将她带走。”霍修治一声令下,文明命人拉起直不起身的吕忆秋。 “吕贵妃,请。”吕忆秋擦着眼泪,随着文明走向凄凉的未来。 这时,楚花雨禀道:“太后,民女请求太后恩准,让民女出宫。” “母后,-儿长大了,朕决定让位给他。” 什么?在场众人被皇上的惊人之语冲击得掉下下巴。 尹太后在宫娥扶持下走向楚花雨,精明的双眼将她上下打量,接着点头苦笑道:“多年不见,你一出现我就头痛。留下来让皇上封你为妃,享受荣华富贵吧。” 楚花雨温柔拒绝:“荣华富贵如镜中水月,民女此生从不恋栈,民女向往的是花满渚,酒满瓯,万倾波中得自由的生活。” 娃儿跟着点头。 有多少人为她这一席话而动容,尹皇后更是羡慕地看着楚花雨。 真是头痛啊!尹太后拉着霍-的手, “这里风大,到里面说吧。你身上有玫瑰香膏吗?”尹太后突然停下来问。 “有。”楚花雨拿出她随身带着的香膏,替太后在太阳穴抹了一些,然后将剩余的香膏交给宫娥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