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的你》 楔子 大门半掩。 她一回家就知道出事了。 扔下肩膀背着的,手里拎着的装满生活用品的袋子,她看也不看乱成一团的屋里,三步并作两步走,把地板踩得咚咚响,直奔房间。 她经过的地方也一片凌乱,纸扇门是开着的,房间里,所有的物品衣物散落一地,一片狼藉,看起来被翻搅得很彻底。 全没了,她的平板计算机和一堆数据都不翼而飞了。 这不是普通闯空门的小偷。 看着被翻箱倒柜的房间,她双腿发软“糟了被发现了吗?”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她只觉得全身麻凉惊悚,得用力的抓住办臂才不致发颤。 她要是被带走了,那下场不,她想也不敢想,而且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里不能住了吗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不怕、不怕你不要怕,冷静下来,你可以的,不会有事的。”她慌乱的自我安慰,不自觉的咬起手指甲,但是忧心恐惧全都表现在脸上,手心和背脊都是冷汗,再也支撑不住的软脚倒在地上。 看着周遭的混乱,再想到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是,她用力的抹掉快要掉出眼眶的泪。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害怕的时候,她不可以坐在这里等那些人再找上门,她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看到她的样子。 只是,她能到哪里去? 然而这些都是其次了,反正她必须先离开这里。 掏出腰包里的手机,苍白的手指颤抖的按下快捷键,那是她手机里唯一的一组号码,用来救命的电话号码。 “喂,是你怎么不是越洋电话?你在台湾?没通知就跑来突袭检查吗?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可是过得很好。” 她呼吸沉重,因为太过紧张,开了口,声音却出不来。 “你几时来的?也不知会一声,人在机场吗?不会是要我去接机吧?”男人的声音带着不经意的笑,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他会顶着一样。 “你在高雄对吧?那到台中要多久?我要你帮忙,你多久可以赶到可不可以越快越好?” “你人在台中?什么时候的事?声音怎么抖成这样?”男人问,但马上意识到拥有这电话号码的人,不是那种平常没事会打来哈啦的人,他们已经好几年不见,这期间偶尔是在msn上面聊个几句,有时候会在脸书上面碰个头,但也仅止于这样。笑意褪得一乾二净,他声音严肃了起来“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比较快。” “不,这里不安全,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码头吗?我在那里等你。” “知道了,等我一小时,最多慢个十分钟,我尽量赶,你自己小心。”没有继续追问她为什么人在台中,他简单扼要交代几个字,然后结束了电话。 她把贴满水钻的手机放回自己的腰包里,一跃而起冲出房间,奔向客厅外面的回廊。回廊尽头有个小阳台,打开纸拉门,种满梅树的矮墙旁边只有一台老旧、看似报废的洗衣机。 她踩过荒烟蔓草的小径,踏上只剩下三只脚的小板凳,掀开洗衣机盖,弯下长度不足的身体,用小办膊构着下面的东西。构啊惫的,从洗衣槽里捞出一个鼓鼓的背包,里面装着她的护照,还有一迭美金、台币大钞成捆的现金。 如今的她身分敏感,别说簿子里的钱没办法动,只要跟银行有往来纪录,行踪就有曝光之虞,甚至连手机,也有可能因为刚刚那通电话被追踪定位看起来,这支手机也不能用了。 讨厌!这支手机是她最喜欢的说。 这些东西原来都只是预防,想不到,真用到了。 她拉开背包拉链,确定护照、重要的证件都在,再把一迭迭现金一古脑的往里塞,然后拉上拉链把背包甩上肩膀,冲出外婆家门。 第一章 【第一章 雨,是突然下下来的那种,一点预兆也没有。 开车的上班族是无所谓,了不起雨刷刷得勤快一点、油门踩重一点,淋不到雨,坏就坏在机车骑士和行人,一碰到雨天,只有喊倒霉的分。 她运气不好,雨落下的时候,正走在完全没有遮蔽物的巷子,等意识到自己有变成落汤鸡的可能,又进而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时,薄薄的连身帽已经湿了一大半。 雨把她困在窄小的遮雨棚下,她躲得仓卒,其实也没什么遮蔽效果,站定才发现小小的屋檐下连转身都有困难。 她没有徒劳无功的去掸衣服上的水渍,只是低头看着因为奔跑、此刻还不断被地上溅起的泥水打湿的布鞋和裤管,只好更往里缩。 希望不要脏得太彻底,为了换洗还要找旅馆,麻烦。 劈哩啪啦的雨不停往下倒,天黑沉沉的。 站久了,实在也无聊,她麻木的目光透过帽檐看见一块原木板架子,不怎么显眼的立在小路的一旁,架子有些斑驳了,镂着‘一方绿田咖啡’几个字。 咖啡啊,带着热腾腾的香气,可以抚慰心灵,提神醒脑的好东西。 她有多久不曾好好坐下来喝杯咖啡了? 停留一下,不要紧的吧 这么大的雨看起来一时半刻是不会停的,等放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而且,只是喝杯咖啡,她不需要把自己绷得那么紧对吧?何况摸摸扁扁的肚子,她也很久没吃东西了。 既然答案都是肯定的,她把帽子更往下拉,盖住头脸,一头钻进了雨中。 雨下得有点久,水气很重,四周景物迷离,隐约只看得见一条小径。 踩着水花,跳过水洼,几步路,一间三角形玻璃帷幕的房子就在眼前,她没时间细看,急速的奔上阶梯,就在抵达本垒的时候,万分不幸的撞进正开了门出来的男人手中。 没错,一只大手掌。 一只男人的手,指节修长洁白,指甲干净圆润。 男人一手握着放开的门把,一手抵着她的帽子,不,应该是头。 他力道不大,就刚刚好挡住她的来势,要是纪已凉动作再快一点,就会直直的撞进他的怀里了。 “小心点,小朋友。”他说。 首先落入纪已凉眼底的是一双休闲鞋,延伸而上的是裹着质料很好的卡其色休闲裤的长腿,深色皮带加上线条流畅的腰身和宽阔的胸膛,再往上延伸,她赫然倒吸了一口气好高大威猛的人。 她猛然往后退。 动作加上他的手势,让她头上的帽子滑了下来,一张稚嫩却精致如洋娃娃的小脸就这样露了出来。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十岁出头,肌肤娇嫩柔软,一双眼睛乌黑圆润,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水晶。 小小年纪,五官已经这么深具潜力,假以时日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实在很令人期待。 比较让人不敢恭维的是她那头短发,东翘西翘,参差不齐的像狗啃过一样,破坏了整个画面。 小孩这种生物,在他印象里,就是那种又吵又跳,动不动就尖叫发泄情绪,难以沟通的人类。 男人对小孩从来没好感。 “我不是小朋友,我不小了。”她的眼神极其防备。 对于不小心曝了光的脸她有点不高兴,连忙把帽子恢复原状,巴不得把整张脸都盖住。 夏颉对她的抗议不以为意,没当回事。 现代孩子的通病,讨厌被当成小表,他能理解。 不过她的长相实在很讨喜,雪白可爱就算了,说起话来声音娇憨稚气,尤其故意绷着的脸也让人莫名喜欢。 “你不小了?短手短脚,还是矮冬瓜一个,怎么看都是个小表。” 这是人身攻击,可纪已凉看着自己细小的手和个子,心里一阵气馁。 “那么以我这个‘小表’的眼光来看,你不就是个‘大叔’了?” “大叔”两字她加重语气,不轻不重的反击回去。 “大叔?我有这么老?”他呛咳了下。 居然被一个小女生消遣了。 夏颉脸黑了半边,他也才三十一,大好年纪居然被嫌老? 他表情僵硬的偷捏了把自己称得上是强壮的肌肉--对一个年纪小上他一大截,甚至给她冷眼她可能也看不懂的小女生,他眼角抽搐、嘴角抽搐她完全不明白男人也是有罩门不能踩的譬如年纪就说这种年龄的小表最讨人厌了! 纪已凉懒得理会一脸看起来大受打击的男人。 凭良心说,他并没有这么不堪,以她看男人的眼光来说,他不难看,也不老,清爽的短发梳理得很有型,五官虽然冷峭,却拥有宽广的额头和一双具有穿透力的深邃双眼,棱峰分明的眉,鼻梁带鹰勾显得有些凶恶,薄薄弧线优美的嘴唇,身上的穿着简单,却难掩其独特的气质。 他是枚帅哥。 只是帅哥耀眼归耀眼,显然被她的话给噎住了。 果然啊,就算是男人也很在意年龄的。 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人,耸耸肩,步伐越过石化的男人,推开铃铛轻响的木格子绿门,迳自进去了。 她是来喝咖啡的,这才是她的目的。 “欢迎光临。” 门铃轻响,穿着一身雪白衬衫、外搭黑色深背心制服的服务生小胡,漾起花美男的笑容招呼客人,不过当他看见进来的人是个孩子,而且确定就只有她一个人,笑容的闪烁程度顿时少掉了那么一咪咪。 咖啡店什么客人都有,情人夫妻、携家带眷的,年纪大小不论,可是这种年龄层的小客人,真不常见。 尽管不常见,来者是客,他敬业的拿着玻璃水杯和menu趋前招呼。纪已凉环顾了下整个咖啡店,环境出乎她意料的宽阔,不管梁柱还是桌椅都是实心的木料,设置多样化。露天眺望台、轻松悠闲的室内空间,延伸出去的外面显然还有不少景致,只是此时大雨从玻璃帷幕斜屋顶形成雨帘披泻下来,遮去了一切。 放眼看去,室内的客人居然坐了八分满,生意看起来很热络,服务生们来来去去,脚步轻盈,清一色的制服,也不多看客人一眼,显然训练得很好。 她爬上靠柜台的高脚椅,虽然因为腿不够长,必须靠着双手辅助才能坐上去,却一点也不见尴尬困窘,脸色一派坦然。 这些日子,她已经很能面对这种状况了。 “小朋友,你要不要换个位置坐?大哥哥告诉你,那边的位置比较舒适喔。”小胡无法确定那平板的小身材,和藏在帽子下的小脸是男是女,很笼统的把纪已凉归类成小朋友。 “小朋友”三字无性别,男女通用。 高脚椅的高度并不适合小朋友,通常是为了想喝点调酒还有想聊天的客人设的,而且,也少有小孩一进门就往这里坐。 “我要坐这里。”她很有主见,肚子饿的状况下也懒得再去纠正别人的称呼。这里的视野最好,只要有人进门,第一眼就可以看见,要是有不对劲,她可以马上想办法。 “小朋友,你一个人吗?爸妈呢?”胡恩威浓眉大眼,长相俊朗,一向很受客人欢迎,咖啡店没有严格规定不可以和客人搭讪,但是绝大部分他们很少去管客人的私事。 因为是个孩子,他就多问了句。 她从menu上抬头。“咖啡店什么时候改成十八限,要父母陪同才能消费?就我一个人不行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们这里是老少咸宜,最受欢迎的普遍级。”谈吐很犀利呢,可惜就是口气不太好,但那弯弯眉毛、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他马上被萌翻,这是谁家的孩子?太可爱了。 囧就囧在他的幽默人家不捧场,纪已凉阖上menu。“给我一杯黑咖啡再来一份店长推荐套餐,快点,我很饿。” “请稍待,马上就来。”恢复了该有的专业,小胡拿着点单回到了柜台后面。 第二章 在胡恩威招呼纪已凉的时候,夏颉已经从外面回来,正在料理一盆草莓,去蒂、摆盘,再从冷冻库里拿出冰淇淋挖了两匙,放上两支卷心饼、淋上炼乳,手势利落,非常专业。 把点单夹进柜子下方的夹缝,胡恩威下意识的就叫“boos” “唔?”夏颉眉头一竖,轻哼了声。 胡恩威头皮一麻,马上扇自己的嘴“是店长。” “下次再犯,就回去换人来。”声音不见起伏,只是凝着脸。 “店长,您这大腕不在,我一个人回去又能做什么?何况我劳碌命,没事做会全身不舒服,会起疹子、会发痒,没我在身边,您换人使唤也不习惯对不对?”胡恩威哀号,一脸谄媚,双手合十。 “啰唆,客人要什么?”世界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就是这家伙的保证。 “一杯黑咖啡,一份店长推荐套餐。”一方绿田不只有咖啡、景致,也附带供应简餐。 “还不快吩咐厨房出餐。” “嗄?是。”胡恩威的优点不多,最大强项就是看老板脸色办事,一听老大口气稍霁,一溜烟就钻进厨房去了。 不到十分钟,纪已凉要的东西送了上来。 一份儿童餐和一杯热鲜奶巧克力。 “这是什么?” 儿童餐,薯条鸡块烧肉汉堡,甜腻的巧克力,她从来不吃这些,他们把她当什么了? “你要的餐点。”夏颉面不改色的说。 “你送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个。”她拒绝这种垃圾食物。 “不要耍脾气,小孩子喝咖啡会长不大。”他大手一伸,顺势把她拎了起来,好像拎着一只喵喵叫的幼猫。 身体突然腾空,纪已凉大惊,尖叫挣扎。 “你要做什么?” 她的叫声引人注目,室内瞬间一片死寂。 各自手上都有事的服务生瞠大了眼,却没有人有动作,每个人只是把耳朵竖得高高的。 他们店长从来不做无谓的事。 “个子都没有柜台高,怎么吃东西?” “要要你管!”他以为她愿意矮冬瓜一个吗? 夏颉很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向她的臀部。 “安静!你吵到别人了!” 纪已凉错愕得说不出话来,完全傻眼,接着,一张小脸就像被踩烂的牛西红柿,整个爆红到快滴出水来。 这男人居然居然敢打她**他以为他是谁? 她的自尊大受打击。 她、她她一把年纪了,怎么都想不到**还会有挨打的一天。 夏颉把她放在靠窗的位置上,转身去把餐盘拿过来。 她瞪着他,乌溜溜的眼瞳冒着两把火,双手捂着被打过的**。 不是很痛--真要说是一点都不痛,可那是种强烈存在的耻辱,好丢人,众目睽睽,她的脸都丢光了。 从小,她就是会读书的那种孩子,尤其物理成绩更是出类拔萃,二十五岁就拿到物理和人类细胞工程学双博士学位,并由母校聘回学校成了教授,后来更被全美最大的飞鱼制药厂给网啰,专精于反物质元素和基因研究,两种看似极端的发表论文和研究报告深获药厂重视。 如果依照这种步骤,她应该可以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甚至可以专心超越自我,追求梦想要不是实验室没来由的停电,导致正反物质的力场出现超过她预计的冲击,激光撞坏了机器,正反物质的光束悉数反射到她身上,等备用电重新启动,她已经变了个人 她挥去又笼罩的阴霾,这不是重点,她要说的是她这辈子接受过的只有夸奖和赞美,无论挨打还是斥骂、给脸色,都是从来没有的事。 可现在却荒谬的、活生生的发生了。 “你你你你你打我?我要报警!”她结巴了,因为太过震惊,还咬了舌头。 她懊恼的捂着嘴。 除却研究实验发生变故后的种种事件,包括从美国躲回台湾,以为可以平静下来,哪知道那些人神通广大,害她连外婆留下来的房子也回不去,到处流浪,担惊受怕这是让她最难接受的事情,现在还要多上一桩吗? 他用一种看笨蛋的眼光瞪她,她的表情几乎让他失笑。“报警喔?请便,要报家暴还是虐童? 这附近的管区我还满熟的,要我请他过来吗?” “你这是挂勾!”她指控。 “你知道的事情还真多,不过,不实指控叫诬陷,是会去吃牢饭的喔,牢里可是什么人都有。” “你威胁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 她气虚了,交手两次,一胜一负,她衡量了下,换了个说法。“我拒绝这种垃圾食物,你不知道吃了这种东西人会变笨吗?” 无论家暴还是虐童,都是说不通的,他要是把她交出去,一切就完蛋了。她躲都来不及了,怎么能跟警察打交道? “你可以选择不吃,但钱还是要付,因为浪费食物是很要不得的行为,而且,我们店里的所有食材都是有机作物,汉堡皮是由合作的产地运送过来的小麦一贯作业制造而成,结球莴苣是来自云林县麦寮乡的台湾生菜村,西红柿来自宜兰茂盛有机农场,薯条原料马铃薯来自北美华盛顿州,肉馅是放山的猪、鸡,吃的是剩饭还有掺杂灵芝的有机饲料你还要我说得更详细吗?我们咖啡店的食材完全要求素材严选,不管原料来自哪里,一定是新鲜卫生。” “你知不知道这叫老王卖瓜?”他明明听见她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还故意这么说,她从来没想过会花钱找气受,要不是外面还下着大雨,她才不要留在这里受气。 “对不起,我不姓王。” 她垂头丧气的撕开西红柿酱包。“最好你做出来的食物有你说的这么好吃,要不然你开的就是黑店,而且你还是这家店里头最毒的黑心商品。” “你要是敢把酱料喷上我的衣服,你就死定了!”他冷冷的说道,完全不理会她的指控。 这男人精明得像鬼一样。 “我有那么幼稚吗?”她嘟囔。 “你这年纪幼稚是正常的。” “你这是报复我对不对?” 她的动作果然收敛了,只是气得牙痒痒的咬着薯条,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很明显把薯条当作某人狠咬泄愤,完全没发现自己表现的孩子气。 “有吗?”看来她真的不笨,反应灵敏,一点就通。 她蹙眉,这是报复,报复她刚刚叫他大叔。 一肚子黑水的臭男人!她讨厌他! 喝凉水都塞牙缝,可恶的雨天,倒霉的她。 可是咦,咀嚼中的薯条在嘴里散发出一种薯类的特别香气,她又咬了一口汉堡,很有层次感的味道,好好吃喔。 “你可以走了,我要吃什么会自己叫。”她吃得急,嘴里都是东西。 她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身边有人。 “你到底饿了多久?”赶他走?这个不识好歹的小表! 虽然不会自诩在女人堆里有多么吃得开,吹牛皮说自己是万人迷,可是他的行情从来不差,一向只有女人对他有意思,怎料他难得主动,却被人家赶苍蝇似的驱逐,还是个完全不明白他好处的小表头,心里很难平衡。 “我忘了。”她口齿不清,几大口吃掉了汉堡,舔舔指头的酱汁,眼睛扫瞄着点单。“我还想吃这个、那个” 卖瓜的人不能向客人说“你别吃太多我的瓜,会拉肚子还是吃撑了”夏颉只是狐疑的觉得,她一个孩子吃得下刚刚叫的那么多餐点吗?可看她一脸眼巴巴的,又吃得那么香,尽管不是很赞成,他还是叫人把餐点送过来。 纪已凉满心愉悦的大吃特吃。 要说变成小孩身材以后唯一的好处是什么? 就是爱怎么吃都可以,完全不用担心身材会走样。 只是,她这样算是自暴自弃,又或者是拿吃发泄心理累积的压力? 暂时不管那么多了,这里的东西样样好吃,吃了再说。 第三章 【第二章 “今年的前三季,公司交出11%的漂亮成绩,周年庆应该要乘胜追击,除了往年买千送百的基本配备之外,我主张要再祭出服饰、化妆品满三千送三百的吸引客人招数” “不,虽然说这三季的成绩亮眼,今年逆势成长,超出同期同业的水准许多,但是毕竟市场景气低迷,物价狂飙、百业萧条,放慢脚步保住现有的高毛利,稳扎稳打才是上策。” 这是百货龙头“凡亚时尚购物中心”周年庆筹备前夕的最后一次高层会议,所有一级主管都列席,鹰派和鸽派意见相左,争得面红耳赤,气氛一度僵持不下。 坐在主位上的夏颉听了半天,心中早有主意,他做事不拖泥带水,一等两派人马提出意见,高阶主管报告整合过的利弊,他很快给了指示。 “2012年的凡百不仅要冲刺三百亿的营业额,预计十三年第四季开始,信义二馆、天母店、花莲新馆、台中购物中心都将陆续开张,在景气普遍低迷的情况下,公司同仁仍在今年一到八月交出了逆势成长11%的成绩,所以在各家百货成长数字都不景气的情况下,我主战,我们要乘胜追击,让敌人刮目相看,让同业服气。” 他是决策者,喜怒不形于色,难以捉摸。 平时的他并不严厉,但也没什么亲切感,他要求公私分明,谁没有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却想得到他的认同,那么很抱歉,胃药自备,还要有随时被人刮一层油,甚至卷铺盖走路的准备。 这里是凡亚大楼的会议室,凡亚百货是“夏财团”关系企业的一环,六十六层楼高,取六六大顺的谐音,占地宽阔,位在信义区最精华的地段,也是台北最新时尚及餐饮的地标。 对夏颉来说,凡亚百货是家业。 他的父亲夏立杰作风偏美式,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小孩有多少能力,就爬多高。五年前他把这个眼光精准、极具商业头脑的二房长子放到凡亚,负责整个亚洲区的百货管理,夏颉也没有太让他失望,凡经手的企业在整合下每一年都有出人意表的表现,外界佳评如潮,也让自己在父亲眼中地位节节高升。 可真要夏颉说,他并不在乎父亲的眼光和对待,那早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了。 现在的他,只要回家能看见母亲的笑容,过往的辛苦都可以不算数。 二十五岁的他被空降到凡亚,说好听是平空拿到一份价值不菲的产业,实际上凡亚问题多如牛毛,内部斗争凶狠,外戚把权,一堆长老完全没有把他这个决策者放在眼里。 即便从小就和其他的兄弟一起接受量身打造的帝王课程,真正遇到四面豺狼环伺,台面上小动作不断,台面下各自角力,对新手的他来说,压力还是非比寻常,他战战兢兢、日夜不眠不休,五年了,每天睡眠不超过三个小时,公司才照着他的意思上了轨道。 长久的隐忍造就了铁石心肠。 他的冷峭其来有自。 “别高兴得太早了,周年庆要全面开战,战争才要开始,大家有得辛苦。但是辛苦一定会有收获,而想要多少收获,就得付出多少努力,这是公司的宗旨,所以,一切都看你们的表现了,现在,都下去做事吧。”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糖,是他对下属常用的伎俩。 想要部属的向心力,糖果鞭子少不了。 离开会议室,外面是一条笔直的走廊通往电梯,疾步跟在他身后的郑秘书很快按了按键,电梯门很快关上。 “接下来还有哪些行程?” 看见老板正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郑秘书清了清喉咙,无须借助任何行事历,倒背如流“一个小时后是北京上海的三面视讯会议,预算决议的卷宗已经在您桌子上;下午新竹店改装开幕,您要去剪彩;晚上和mm百货的张董有约,已经在日式料理亭的包厢订了位置;另外,亚东证券、香港控股公司都来电,请总裁回电。明天您要搭早班的高铁南下,一年一度的关系企业联谊会将在花莲百来饭店举行” 身为凡亚时尚购物中心的总裁,夏颉的行程向来紧凑。 他颔首表示知道了。 “总裁中午还是叫福胜殿的便当吗?” 电梯上了六十六楼,门一开夏颉率先走出去,秘书赶紧跟上。 “去叫研发部的经理过来,叫他把上次的企划书带来,另外告诉他,他的部门要裁撤五个人,冗员太多,叫他自己看着办。便当今天就不用了,我中午要出去一趟。”他淡淡地吩咐,经过半开放式的秘书办公区域,然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要他说,他这总裁并没比员工特别,每天上班下班,除了免去打卡这道手续,做牛做马的结果,没有应酬、出差的日子照样吃的是便当,并无特别。 回到办公室,研发部的经理也很快叩门进来,送来夏颉需要的资料,接着他便埋首于源源不绝的公文、电话回复 时间流逝,等他回过神,一个早上已经过去。 用脑过度,他按了按太阳穴,穿上外套,嘱咐了留守办公室的小助理,到地下室取车,离开了公司。 城市的街景变换得很快,无关季节变化。 常常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层出不穷的时尚流行广告,和开开关关、店家来来去去的店面。 城市中,人为的因素很容易取代了街景的容貌。 夏颉稳定的操控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 为了公务方便,他一向习惯司机开车,节省下来的时间他可以处理公务,或者让自己小憩一下。 当他想自己开车的时候,就表示他需要一小段放风的时间。 他不急着去吃饭,转弯,过了十字路口,车速平稳的驶过每一条街。 突然,舒展的眉微不可察的拧了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呆呆地坐在锻造铁椅上,屈着腿、下巴顶在膝盖上,像一只无助的小猫,满眼都是迷茫。 他的心颤了下。 是错觉吗? 但对方那萝莉身材和萌样很教人难忘。 他举棋不定的继续把车子往前开,开着、开着却在到达下一个路口的时候,骤然回转。 也不过几分钟时间,那个小东西不见了。 他停在路边,忽然觉得自己好笑。 不过就一个小孩,一个去他店里用过餐的客人,他却还刻意回头找,到底在做什么? 是了,是她那不符合年龄的表情和谈吐,令他混乱又迷惑。 也是因为这点和别人不一样,让他惦记了吧。 头顶在方向盘上重重撞了一下,惩罚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他怎么会那么蠢? 挥去浓浓的荒谬和自我唾弃,他重新发动车子,不过就那一刹那,眼角余光瞅见一抹晶亮在那张椅子下面闪了闪。 那是一条小小的海豚银饰。 他看过那玩意,那是一整条纯银的饰品,就挂在那小孩的背包上。 他推门下车,弯腰捡起那饰品,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仔细听,人行道后面的巷子里传出了重物翻倒的声响,甚至有叫声。 他把小饰品往裤袋一放,人钻进了巷子。 “你放我下来唔唔救命啊抢劫杀人失火了--快来人--” 纪已凉摔倒在翻覆的大型垃圾桶上面,顾不得腰痛得快断掉,双脚不停的往两个饱含恶意的流浪汉踢踹、大叫。 “嘿嘿,小妹妹,乖乖听话啊,叔叔会疼你的,动手动脚就不可爱喽。”猥亵的笑声、污秽的眼神、龌龊的言语、一整排黄牙,教人恶心透顶。 “跟大叔走,完事后给你钱花,要是不听话,可就有苦头吃喔。”另一个邋遢的男人迫不及待的摸上她洁白的脚踝。 纪已凉继续放声尖叫,又连续踹了好几脚,不料这举动更引得两人色心大发。 两人对视一眼,努嘴使眼色,嘿嘿笑的包抄了过来,一个扭了她的胳臂坐上她的身体,一个扑了上去,臭嘴就往她的小嘴凑。 她作呕欲死,拚命扭动,可恨对方是男人,体力又悬殊--明明这里距离车水马龙的大街才不到几公尺的距离,为什么没有半个人探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好倒霉啊! 这两个混蛋趁她刚刚发呆的时候,一个捂了她的嘴,一个抱住她的脚,两人合伙把她拖进死巷,因为措手不及,她的防狼喷雾器根本没机会拿出来,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这两个王八蛋加垃圾嫌她的烦恼不够多、处境不够凄惨吗? 可是,她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身体一轻,重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一个倒栽葱摔了出去,撞上墙壁。 另外一个也没有比较好,跌出去的同时还抱着**唉唉叫。 “你”她睁大眼,眼眶蓄泪。 “跑得动吗?” 她飞快点头。 夏颉把她拉起来,打算往外跑。 哪知道纪已凉爬起来的同时,脸色变了变,她的脚踝好死不死的扭到了。 “你受伤了?”他很快察觉,心里把那两个对她意图不轨的人渣骂了个遍,不过,他也想骂她。 “我不要紧。”她可以忍。 “小孩子不要那么倔强,痛就痛,该哭就哭,可以依赖人的时候就赖给别人,逞什么强?” 明明痛得脸都白了,眼泪也挂在眼眶上要掉不掉的,一张小小的脸上都是惊惶,她却说不要紧? 他说不出来自己心里的感觉是什么,想狠狠训她一顿的冲动,在看见她那张又脏又白的脸蛋时顿时烟消云散。 她咬着唇。“别把我当小孩,我说过我不小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骂她,看他脸色阴晦,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她的申诉又被夏颉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小心!”她的人落在他有力的双手里,眼角余光却看见那两个坏人在吃了苦头后,随便拎了地上的砖块和棍棒就冲过来,眼光凶狠的朝着坏他们好事的他打过来。 夏颉第一时间把她搂入怀里,伸出胳臂挡去了朝他挥动过来的棍棒,接着一记重拳狠狠挥在那流浪汉脸上,棍棒没能打到他,但是他额头硬生生的挨了一记砖头。 纪已凉呆住,看着一条蜿蜒的血痕沿着他的额头滑了下来。 他完全不在乎,把她往外推,低吼“快跑!”转身挡住又扑过来的两人,三人扭打成一团。 第四章 昏暗的巷子,抡起的木棍和叫嚣声,还有肉体沉重的撞击声,此起彼落。 亲眼看见现实中的暴力,使她心惊肉跳。 那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只凭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在保护她,令她眼泪冲上眼眶,她埋头往外冲,掏出腰包里的口哨,凄厉的吹着。 她的动作和哨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见她小女孩狼狈的样子,见义勇为的路人打电话叫警察的叫警察,自认为拳头很硬的进去救人,一瞬间小巷子涌进了许多人。 两个起色心的流浪汉下场可想而知,凄惨情况可比猪头,其实拿猪头来比还侮辱了猪很可能他们爸妈见了,也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夏颉趁乱把纪已凉带出了巷子,那两个吃米粮不知道米饭可贵,当人不知道脸皮要紧的不要脸东西,自然会有人把他们扭送去警局。 “我的车子在前面。”他说。 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她,跟了几步又停下来。 夏颉很大男人的催促。“跟上啊!”看着他衣衫凌乱的,她抿着唇跟上。 他帮了大忙,没道理才从狼口逃生她就跟人家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阳关道和独木桥不同方向,再见不联络--太不近人情了。 “为什么不等警察来?” “不方便。”凡亚总裁打架的新闻要是见报,后续麻烦别说一堆,会有一阵子他都别想获得安宁了。 他不需要打知名度,不需要给嗜血的狗仔新闻,增加见报率。 夏颉有些笨拙的掏出遥控器打开车门,他的指节疼痛,因为挥拳的关系,应该是脱臼了。 “你不方便开车吧,我来。”她作势要接下他的车钥匙。 他沉默,眼神复杂的盯着她。 纪已凉从未见过他这么奇怪的眼神,不由得呆了下,不过她立刻想到自己这模样说会开车,姑且不说这年记的她哪来的驾照,哪个大人敢把命拿来给小孩玩? 她全身的破绽。 “你就忘掉我刚刚说了什么,你也知道刚才太过惊吓,语无伦次是正常的。”她想尽办法把话圆回来。 “不是被吓疯了就好。” 上了车,两人一路维持着鸦雀无声的状态,回到夏颉位在公司附近的房子。 诡异的是,下车后的她居然一步都走不动了。 慌乱过去,才开始后怕,她这是迟钝,还是其实以为自己够坚强? 谁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僵在那里,就停滞了那么一下,他立刻就发现。“怎么,现在才知道怕?” 他刚刚还以为身为被害者的她也冷静过头了,现在的她正常得多,这才是她现在这年纪该有的反应。 “等我一下下就好了。”这人精,这样也能察觉。 “别动。”他低斥。 就算她已经尽力掩饰了,他仍看出她的沉重和疲惫。 她早熟又有主见,独立的不像小孩,到底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什么?而且,那种感觉只要她存在就挥之不去。 他不喜欢这种挥之不去的错觉,那会让他引以为傲的情绪备受干扰,他必须努力去忽视,才能把理智找回来。 他非常非常的不喜欢。 “你这是做什么”纪已凉嚷嚷,他居然把她当成沙包似的扛了起来好丢脸,丢脸丢到北极圈去了。 她的**又挨了他一下打“你就是要让我变成对小女生下手的变态大叔是不是?叫什么叫?。 要我在这里跟你耗到什么时候?我的时间你买不起的!” 他没有恋童癖,他的时间宝贵,绝对不要浪费在这里。 “我不是沙包我的胃不舒服” 那声音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迫使纪已凉在猛然倒头栽后,除了眼冒金星,除了淑女尊贵的臀部又再度遭受耻辱的同一个巴掌突袭外,她在心中极尽所能的把他上下祖宗八代都问候过一遍,却也只能很可悲的无力申诉她的胃被顶着,这样会吐啦。 夏颉听见了。 他把她往下移,她的眼睛不必再和地板相看两相厌,和她平视的是他深邃如黑海的眸子。 “这样呢?” 她呆了好一下子,点头,安静了。 他,好像不如想象中的难沟通 他是有钱人,第一次在咖啡店一见面就不对盘,她并没有多加注意。再见面,他的品味从身上的穿戴就能窥见一二,再看看住所,这种地方绝对不是一般财力的人能住进来的。 他的公寓,她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哇! 很大的房子,很惊人的衣帽间,很大的卧室,很大的分离式浴室,客厅装潢走北欧线条的简约风,无论家具摆设只有蓝和铁灰两个冷色系。衣帽间的西装鞋子领带在柜子抽屉里归类得好好的,卧室还放着一张大桌子,电脑文件也很可观,可见他睡觉时也不忘要办公,精神可嘉。 晃来晃去的参观了别人家的屋子,再看看他那面无表情的脸,纪已凉只能说什么人住什么样的房子。 像她,就会在自己家里放很多拼布软垫、蕾丝窗帘,到处都是绿色植物。 她想起自己在纽约公寓的房子,那些肉肉的仙人掌和她好不容易种活的攀藤丝瓜,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大概也都死光光了可是,她忽然想到一方绿田那间咖啡店的风格,那温暖的绿和舒服的原木,充满质感的杯子、餐盘,那布置如果也是出自于他的手笔,这个人一定有很严重的人格矛盾分裂。 那到底,他的个性偏向哪方面多一点? 看着软趴趴瘫在沙发上的纪已凉,忍着她一进门就像大王巡视领土的将房子各处都看过一遍,夏颉冷眼的拉开领带,口气又回到一贯的疏离。“今天不是例假日,你为什么在街上游荡?跷课了?” “我不用去学校,我在家自学。”如今暑假过了,寒假又还没到,她只有这么个理由可以搪塞。 会在家自学的人约莫分成两类,一种是和社会格格不入的中辍生,一种是家里有计划培育的天才。 她属于哪一种? 哪一种都不像。 “满嘴谎话!”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又何必问?” “你来路不明,我可不想到时候要背负拐带孩童的罪名。我不管你在家自学还是去学校上课,你这年纪了,出门不带脑子吗?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没有长辈告诉你现在的坏人都是临时起意的,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你一落单,对你有企图心的坏人怎么不会盯上你?” 这小表真不可爱,恨得他牙痒痒的。他的牙齿向来健康,却接二连三被她气到磨损严重。 她像块好吃的糖,去到哪都散发着诱惑力。 “我的长相碍到你喔”她很没眼色的小声回了嘴,也不确定他听到了没有 她确定他听见了,因为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意味深长。她低着头,委屈的对戳着手指,心里想的却是 终于要爆发了吗? 还挺能忍的。 她以为在车上就会捱骂了。 “都你那张脸惹的祸还敢顶嘴” “那么生气,看我不顺眼,去找我妈算帐好了。”这是遗传,难道要她把dna换了,重新去投胎吗? 夏颉噎到。“你家住哪?给我你家中的电话,我叫人来把你接回去。” 鸡同鸭讲,鸡怒了。 她摇头。“不必麻烦,我自己会走。” “如果你一直这么不干脆、答非所问,了不起我麻烦一点,叫人去查,我不相信有什么是我想知道却查不到的。” 她僵了僵,虽然不是很清楚这男人的来历,但是开那么一家漂亮的店,开的是一辆进口好车,拥有这间精华地段的高级公寓,加加减减一看,他身家不简单,恶势力应该也有那么一些,要是真的扯到警察那里去,那么她的底就会见光了。 见光的结果,她不敢想。 基于安全考虑,她应该要吐实的,心里拔河得厉害,可嘴巴还是不饶人。“你听不懂人话啊? 我没有爸妈,他们都不在了,你到底要叫我去哪里生一对父母给你?” 本来每天都看得见的人,却在一次公路上的连环大追撞里,就这样失去了。 她记得那天妈妈目送她上班,还叮咛着她车子要开慢一点,晚上要准时回来吃饭,住在宾州的阿姨会来作客,妈要去买阿姨爱吃的菜 她哪想得到,她从那天就成了孤女。 她忍了很久的痛,到今天,还不能释怀。 他沉默了。 “你住哪?没有监护人了吗?” 她的表情痛苦隐忍,又一副倔强到死也不要人家同情的模样,听在他耳里、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其实是一只被丢弃的小动物。 他的心一拧,流过了什么。 “我都几岁了,需要什么监护人?我还巴不得没人管,不用人照顾,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睡到几点都没人念,自由得很。” 他能不能不要那么啰唆?她又不是他的孩子,打破砂锅还问到底呢。 “最后一个问题。” 家里没大人可是她这样一个人在街上乱晃,也不是办法。 “你真的很啰唆欸,大叔。” “我没那么老,不准叫我大叔,下次再不听话,我把你的耳朵拧下来。”刚刚软了的心肠当作自作多情,这小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 “谁叫你一直叫我小表小表的,我有名有姓!” “你叫什么?” “纪已凉,已经的已,天凉的凉。” “好,纪已凉,你哪来的钱?” “你知道我有钱?你翻我的背包?”她警觉起来,已经半搭上的眼皮整个瞠开来了。 “你还敢说!”他弹了下她的额头,还满用力的。“你不知道财不露白?那天你在咖啡店付帐的时候,一整个背包的钱就那样摊在阳光下,谁看了不会眼红?真是笨到教人生气。” 又捱骂了,她这辈子的纪录都破在这男人身上。她摸着被弹的额头,小脸闪过一丝晦涩。 他是她的冤亲债主吗? “那是我逃亡的经费” “嗯?再说一遍。”他目光转为精烁。 “我是说那些钱,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遗产。”她急转弯,面不改色的扯谎。“我不相信银行,也不相信那些亲戚,要不带着走,早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哪有我的分?” “要把钱收好,别带着到处乱跑知道吗?”他蹙眉,她对社会环境偏激的不信任,这个孩子举止行为早熟也就算了,现在多的是这种小大人的小表,但是她又身怀鉅款,根本是危险的、移动的不定时炸弹。 “钱带在身上,要花比较方便。” 对她来说,没有固定落脚处,也不敢有落脚处的她,被那些混蛋逼得只能以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活下去,他以为她愿意吗? 第五章 【第三章 “我不喜欢小表。”夏颉忽然说。 纪已凉没好气的回嘴“我也讨厌自以为是的男人。” “难得我们两人的意见有一致的时候。”他调侃。 “我是实话实说。”他都不知道什么叫转弯了,她一个心里受创的“小孩”何必去顾虑大人的感受。“也许你比较想听的是‘对不起,我在这里伤害了你的耳朵眼睛’、‘我罪该万死’之类的肥皂台词?” “你”他的脸不只黑了一半,想打她一顿的心都有了。 他讲一句、她应一句也就算了等等,这是幼幼班的吵架版本吗? 他凛然醒悟。 他一个大人,竟然跟一个孩子针锋相对个没完,而且他们的对话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就是“幼稚”毫无建设性可言。 好像自从遇见她,他的心灵年纪也跟着退化了,惨的是一退八千里远,几乎撤退到山海关去了。 半晌。 “你这里有医药箱吗?你的脸和指节一直在流血欸。”她说。 唇角的渗血是止住了,他还真能忍痛,进门到现在只顾着管她。 “不用你管。”夏颉很大爷的用指头一挥“你臭死了,去洗澡。” 他必须好好想想要把她安置到哪里去,然而把所有的儿福社会机构想了一遍,感觉上都没有适合她的,他为什么会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麻烦?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叫你去就去,这不是选择题。” “我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你的可以借我吗?”看着身上皱巴巴又汗臭、已经好几天没换的衣服,她飞快跳下沙发。 他看起来是个爱干净的人,自己都赖在他一尘不染的沙发上半天了,他居然忍得住。 “你也只能暂时先穿我的了。” 纪已凉耸耸肩,进浴室去了。 她衣服脱到一半,外面传来夏颉的声音“你到底几岁了?”他手里握着话筒,正准备叫百货部门的人送衣服过来。 他实在不会看人,她完全搅混了他对小表的认知。 “你不知道小姐的年龄不可以随便问吗?” 他瞪眼,好一下才发现自己瞪的是浴室的雾面玻璃。 “你要是想光溜溜的出门我不介意。” “不是说衣服要借我,现在又叫我光溜溜出门奸险小人,我二十九啦。” “大概十二、三岁左右。”他头痛的对着话筒随便掰了个年纪,另外又吩咐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没多久,浴室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我把换洗衣服放在门外,你等一下自己拿去换。”他进房间把自己年轻时穿的衣服、短裤找出来。 水声停了下。“知道了谢谢。” 趁这时间,他找出家中的医药箱,简单的把自己整理了下,优碘擦在伤处痛得他龇牙咧嘴,心里把那两个混蛋咒了一遍。 纪已凉这一进一出的澡洗了将近四十分钟,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久违的澡,连指甲缝都刷得干干净净,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打开门缝,果然看见整齐叠在地上的衣物。 她迅速伸出手来把东西拿到手上,又关上门。 等她穿戴整齐出来,夏颉已经处理过自己的伤口,这才有空去看手机里十几通的未接电话。 午休时间早就过了,去吃饭的boos却一去不回来,连通知会的电话也没有,手机里都是胡恩威的夺命连环call。 夏颉傍这位特助回电,告诉他自己下午不进公司了,所有的事让他看着办,要不就都往后挪,等他回去再处理。 “还有,明天在花莲百来饭店举行关系企业联谊会,请陈总经理代替我出席。” 放下电话,楼下管理员打了通室内电话进来,说有人送东西过来给他。 他吩咐让人直接上来。 稍后门铃响,他开门,是百货部门的副理亲自带着下面的人送东西过来。 “就摆着吧,麻烦你了。” “能替夏先生服务是我们的荣幸。”副理不愧是受过高素质训练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看见夏颉鼻青脸肿的俊脸有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很快恢复正常,遣人放下十几个纸袋,什么都没多问就走了。 “呃?你在那里做什么?”关上门,夏颉看见已经从浴室出来,却没到客厅来,站在浴室墙角的纪已凉。 “替你做人咩。”她振振有词。 “凭你这副德行,就算躺在我床上被整个公司的人都撞见,也不会有人能说什么。”这小表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若金屋藏娇要藏的是这个“娇”媒体的焦点也不会在这个小不点,是能生出她来的那个“妈”吧。 撇开这些五四三的想法,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过大,衣服裤子都折了好几折,湿润的软发贴在颈际,样子可爱纯真的叫夏颉暂时忘记她是一个很难搞的小孩。 “自己把头发擦一擦,感冒了我不负责。”随手捡了条毛巾丢给她,他什么时候成了老妈子的啊? 纪已凉乖乖的擦拭头发。 “这些是什么?”她努了努嘴,看着桌上还有沙发上一字排开的纸袋,数过去足足有十几袋,标签出自一家十分有名百货公司的专柜。 “衣服,给你的。” 好大的手笔。她瞄他一眼,毛巾就这样留在头上,接着动手去把纸袋里的纸盒子都拿出来,再把一套套衣服摊出来后,她的脸绿了。 “你叫我穿这个?”因为压抑,她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很适合你啊。” 下半身的各式长裤、裙子是正常版,可上半身呢? 蜜蜂金龟子兔子熊猫乳牛企鹅绵羊玩偶装,甚至还有草莓、橘子,这是什么恶趣味? “我看你喜欢连身帽,特别叫人送这些过来,应该很适合你的气质。” 她并没有特别喜欢连身帽好不好!那是为了避人耳目什么气质?这叫没眼光! “没有稍微正常人穿的衣物吗?”她很无力。 “这些就是。” 这叫睁眼说瞎话啦!她气死了! 无视那堆质料很赞、样式可爱到爆的连帽外套,因为她发现跟这男人说理完全不通,有的是给自己找气受。 为了不让自己吐血,她改变话题“我饿了,你这里有吃的吗?” “你会下厨吗?” “会,泡面,你厨艺也不行吗?” “我会煮咖啡。”她盖在头上的毛巾掉了,一头半干的头发被她随便的揉成爆炸头。 按照sop(标准作业流程),不是应该把头发擦干,用梳子梳整,才能见人吗? “算了,我们半斤八两。”她一时不察,忘记这男人开了一家卖有简餐的咖啡店,说不会下厨,是唬她的。 “不如叫外卖吧,吃pizza,你要什么口味?”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在外面和两个流浪汉缠斗,一身脏臭回来,澡也没得洗,还有体力下厨弄饭给这个祸首吃。 “海陆大拼盘套餐,买一送一,还要可乐和bbq烤鸡腿。” “你吃得了那么多?”这是敲竹杠吗? 不是,她那个小肚子的确装得下这么多。 他没忘记那天在咖啡店,她整整吃了三个大汉堡套餐、两份香蕉船,最后为了怕她闹肚子,他改给她一个香蕉船、一杯热鲜奶红茶还加上胡恩威那个没眼色的,免费请她的一大盒鸡块。 “你管我!” 真不可爱的小表! 第六章 等待外送的时候,他去把本来已经收回抽屉里的医药箱再拿出来。 “过来,你的伤口要上药。” 今天他认了,老妈子就老妈子,反正明天一定要找到可以安置她的地方,把这颗烫手芋头扔出去。 他没有当奶爸的嗜好。 小脸蛋上有擦伤,膝盖和手肘也破皮,夏颉一边给她擦上药膏,一边给她贴ok绷,动作小心翼翼。 纪已凉谨慎的拉着下摆,把两条腿缩起来怕走光,却发现人家根本对她的短白腿没兴趣,一心仔细的替她抹药。她心里实在不无感动,不管怎么说,他救自己在先,又带她回家,于情于理,自己要跟他道谢的。 “你看看自己吧,你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她语气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总是要礼尚往来的。 他的外表伤势看起来就让人替他肉痛,尤其光线下格外怵目惊心,他却只是随便擦了碘酒,这种随性对待自己,对她却用嘴细细的吹着上了药的伤口,就怕她喊痛的模样,让她泛起一种很久很久没有了的被疼爱的感觉,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幽幽的酸了起来。 由于替她吹伤口,他嘴角抽搐了下,因为疼,微眯起眼。“长那么大,第一次挨打,算是新鲜体验。” 还新鲜呢,这男人骄傲得很哪。 “把你拖下水,我很抱歉谢谢你救了我。”她轻轻说,声音像拂过水面的春风,然后悄悄打了个哈欠。 “没事。”处理好她的伤,确定没有缺漏,他揉揉她的发,触感好得不可思议,令他不由得留恋了一下子。 “这头发是你自己剪的吧?” “嗯。”“为什么?” “为什么啊”她的声音有点迷糊了。“这样那些人就认不出我来了” “什么人?” “什么人啊”她的脸歪倒在沙发的扶手上,蹭来蹭去的寻找着舒适的角度。“我好困。” 她很多天都没睡好了,这里让她安心,倦意就来了。 “你说什么人你的意思是说有谁在追你?”他一点就通,眉蹙了起来。 她像倦极了的小猫,恍恍惚惚的朝着他笑了下,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又打了个哈欠,然后眼皮一阖,睡着了。 夏颉发现自己一腔纠结的心弦被幽微的扯动了,她一些不经意的举动、她那无依的模样,就宛如迷路的小狈找到家,可爱得惹人怜。 他蹲下来看着,这么小的她,身长不到沙发的长度,眼下,是深深的疲倦。 她今天也累了吧 纪已凉这一睡不只错过午饭,连着晚饭直到第二天早上,夏颉要进公司之前把她摇醒,她才起了床。 她的床,自然还是那张沙发,一翻身,就摔了个难看。 这一摔,某颗茧扭啊扭的,从扭成麻花的被子挣出半个头,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呆呆的坐在长毛地毯上,又不动了。 夏颉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清醒了,其实没有。 他父亲有三个妻子,正房、二房、三房,可是在正房眼中,所谓的二房三房,不过是外面的情妇罢了。 他是二房情妇的孩子。 他母亲只有他一个孩子,虽然和同侪一起读书,却不是手足,又因为和那个名义上他称为父亲的人分开住,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和兄弟姊妹生活的经验。 他就这样看着纪已凉呆呆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离开半步,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明明胡子刮到一半,自己半个下巴还裹着刮胡膏。 她一脸惺忪,眼半眯半睁,长翘的睫毛下眼神带着点迷蒙,半梦半醒,粉颊有着自然的嫣红,宛如天使。 视线转到她那颗头,他皱了皱眉头。 那发型,因为她睡姿太差,已经变成一粒爆掉的高丽菜。 她这年纪应该是最爱漂亮的年龄吧,却舍得把自己的头发绞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她老是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在室内也不肯轻易拿下掩蔽,不是她的容貌不能见人,是是她不想被某些人看见,那么,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一个孩子为什么要过得这么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的? 太奇怪了? 她身上带着大笔的金钱,她说那是逃亡用的。 逃亡? 他突然不愿继续想下去了,她身上的谜团太多。 “唔”半梦半醒,有人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我五分钟后要出门,你最好赶快把自己整理干净,逾时不候。”穿着皮制室内拖鞋的脚踢了踢被子,他回到浴室把胡碴刮干净、冲洗,注视领带有没有系好,然后走出浴室。 客厅里的纪已凉是起来了,人坐在沙发上,表情却还是一脸迷糊,被子牵牵拖拖的一大半掉在地上。 这让他想起书上说,会把自己卷成麻花,那样的睡姿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这话,是有那么点道理,昨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恶梦和呓语不断,小小的眉头打了重重的折子。 他的房间和客厅其实有着良好的隔音设备,他假如把门关上,也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一个人睡客厅说实话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偏偏他该死的心软,把门开了一条缝。 这变成了他昨夜一晚不能睡的原因。 每每被吵醒,他也老实不客气的拍醒她,醒过来的她总是一脸懵懂和歉疚,可是一躺回去,没多久又一再循环。 不能骂又不能打,也叫不醒,他第次懊悔自己把她带回来,这叫自作孽--直到他把手指递给她。 这实在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没想到她就这样紧紧握住,梦呓了几句后,没松开,安静的睡着了。 她睡了,可苦了他。 他歪斜着身体,在沙发旁边枕了一晚,一早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得差点飙脏话。 看着这睡着时像天使、醒时张牙舞爪的小表,他叹了口气,没吭声,认命打开冰箱的冷冻库,拿出制冰盒回到浴室全部倒进洗手槽,再放水,接着把毛巾放进去,拧半干。 回到客厅,他直接把毛巾往她脸上盖去。 “哇靠嘶好冰。”她终于跳了起来,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 毛巾掉到地上了。 “醒了吧?”他冷飕飕的说。 “你这是干什么?”她像蟋蟀般乱跳。 “你要感谢我没有用冰块直接从你的脖子灌进去。” “我醒了。” 见识了他的终极手段,看他西装笔挺,一副已经要出门的模样,再看看自己,她立刻恢复她年纪该有的利落和干练,伸出两根小手指“等我一下,两分钟就好。”她动作飞快的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进浴室。 浴室里有他替她备好的牙刷毛巾牙膏,这些微末的东西看起来不怎样,但是让纪已凉觉得这个男人并没有他嘴巴里讲的那么不近人情。 他救了她,让她在他的屋子里睡了一觉,甚至她身上的被子,应该也是她睡着后他拿来的,甚至给她准备了盥洗用具。他大可不必做这些,可是他都做了。 夏颉还没有对时,她就出来了。 她的所有物就一个背包,背上去就可以走人,可是在面对那一桌子还摊着的连帽外套时,她啃了下指甲。 都怪她睡得太沉,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也没洗,她现在身穿的是他二十出头时的旧衣服,穿这样出去不能见人的,但要她再把脏衣服拿回来穿恶,她打死也不要。 眼睛在一堆衣服间飘来飘去,没错,每件质料都是好的,手工细致的教人爱不释手,可是这种衣服穿出门,她会后悔到死。 很好,可不穿的话,她大门一步都出不去。 在后悔之前,她万分不情愿的挑了一件看起来比较“正常”不那么可爱的兔子钮扣式连身帽,赴死般的套了上去。 “不喜欢,你大可以不要穿。”夏颉很坏心的笑。 看她挣扎的脸其实是很有趣的,不过一套上玩偶装的她,一下变成一颗圆滚滚的球,因为头上的帽子是毛茸茸的,再加上毛茸茸的衣服,她只剩下一双大眼露在外面。 纪已凉绷着脸“你很恶劣,知道我没有换洗衣服还叫我不要穿。” 只要百货公司开门,她就自己去买一套正常版的外套来穿。 “我觉得这里的每一件都很适合你。”夏颉笑翻了,神情却不见任何波动。原来他只是觉得这些服饰很适合她,不料,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他忽然觉得一早心情无比的好呢。 第七章 【第四章 “总而言之谢谢你,下一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就可以了。”纪已凉客套的道谢,准备下车,人家肯无条件收留她一晚就够了。 “你要去哪里?”夏颉看着前方,脸色看不出喜怒。 “我下车后再边走边想。”她也没打算瞒他,因为她真的只能这么做。 “你如果有去处,我就让你走,要不然,社会局、少年家园,你可以选一个。如果都不想去,就暂时先跟着我吧,先说好,只是暂时。”有些事好像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他就是没办法把她扔回街上。 她没有马上答应,低下头,扯了下安全带。 “我没有恋童癖,也不喜欢小表,让你跟着我,只因为我还不清楚要把你送到哪里去。” 她还是不吭声。 夏颉也不逼她。 “我考虑一下。”她脸上没什么喜悦表情,又开始啃指甲。 “从这里到公司大概十五分钟,扣掉你浪费的三分钟,你还有十二分钟可以慢慢想。” 像这种不合理、和一般小孩不会有的对话,他们认识之后层出不穷。 她的脸蛋布满沉郁,回应是一种很大人的思考,会说那样的话,会有那种的表情,他已经看过了又看,还是很难接受。 你想想看,明明有张甜甜嫩嫩小小脸庞的孩子却摆着严肃的表情,很缺乏威严也很奇怪,但凭良心说夏颉也觉得她很可爱,尤其脸颊蓬蓬软软的,手感很好,他喜欢,非常喜欢。 --喜欢到可以让她暂时在他的房子里住下来。 “先说好,我不去什么少年家园。”纪已凉心里清楚她的情况没有几个正常人能接受,当然她也不可能说破。 “唔。”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怕麻烦的现代人,肯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就已经是万幸,更何况是把人留在身边。 他肯这么说,她很感激。 每天活在戒慎恐惧和不安的日子,滋味很不好受,什么时候是尽头、什么时候事情可以有一个结果?她不知道。 她不敢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不敢和谁做朋友,她只能不停的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无论精神或肉体,什么时候会被逼到极限,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可以在一个地方住下来,就算只有几天,暂时的,也是好的。 她想念家的滋味。 距离凡亚还有半条街的时候,纪已凉拉了下夏颉的袖子,告诉他说:“我住几天就走。” 他看着自己的袖角那圆润带粉的小指头,感觉上,她并没有在一个地方逗留下去的打算。 他记得昨天她也这么说过,的确,刚刚她就准备要离开。 不是那种欲拒还迎的,不是扮可怜的。 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他几乎快要没办法用看待孩子的眼光去看待她了。 “那今天你就跟着我进公司,公司和家里头不一样,有点闷、有点无聊,忍一天,可以吗?” “我会自己打发时间的,你不用担心我。”这难不倒她,以前的她二十四小时待在研发实验室,公司嘛,虽然体制不同,她对自己找事做的信心倒是满满的。 夏颉已经没办法去猜测会从她嘴里听见什么了,他闭了下眼,方向盘一转,把车子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夏颉和纪已凉一同进了公司。 当他从专用电梯上楼,经过秘书室时,他瘀青的嘴角和眼皮下的贴布莫不引起抽气声,再看见今天的他身后多了条一小尾巴,众人下巴都掉了一地。 没有人有胆子去问总裁为什么脸上挂彩,却对纪已凉赞不绝口。 办公室少有孩子这种生物,更何况他们也没看过哪个孩子像她一样闪亮亮、粉嫩到翻的。 她的出现无疑在极有规律的办公室投下一颗震撼弹。 “哪来的孩子啊?好可爱。” “是啊是啊,怎么会那么漂亮,虽然说鸡窝狗窝的都比不上自己窝里的好,凭良心说,这孩子长得真的是好。” “对啊,你看她穿这外套就像漫画里的洋娃娃,害我也想买一件给我家的小表穿穿看了。” 长长的兔耳朵,毛茸茸的一身白,就连见惯大风大浪的资深秘书都忘记专业和严肃,想知道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女生究竟是哪来的? “那样式看起来是我们自家专柜的品牌不是?”有人眼尖的说。 “是总裁的女儿吗?”小秘书斗胆的问。 “我们总裁才多少年纪,生不出那么大的孩子,感觉上比较像叔侄。”问题是,根据她所知道的,他们这位总裁出身虽然复杂,家里却清一色都是男人,没有姊妹。 “想不到他一向冷冰冰的,看起来不好亲近,居然会喜欢小孩。”小秘书眼冒粉红色爱心。 “这叫人不可貌相。”英俊又出色,个性稳重,即使偶尔摆着冰块脸,依然无损他的独特。 胡恩威从一群叽叽喳喳的人中走出来,弯腰看着纪已凉,认出她来了。 “小妹妹,还认得大哥哥吗?我们有见过喔。” 他手痒的很想去捏她水灵灵的脸颊,不过人是老大带来的,他有点不敢造次。 “记得。”她点头。他阳光又爽朗,笑起来形象更加分不少,相当精于交际的人,很容易让人记得。 “因为我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帅哥对吧?”他把食指和拇指伸往下巴,比了个帅气的姿势。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老板在哪,我是他的下属,当然也在哪里喽。” “也就是说,饭碗在哪,你就跟到哪的意思吗?” “为什么听起来,我像个饭桶?”他笑不出来了。 纪已凉嘻嘻笑,改向其他人打招呼。“各位姊姊们好。” 她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很吸睛了,这一笑开,整个秘书室的老老少少都围了上来。 夏颉无视一向井然有序的秘书室变成菜市场,见她被员工们簇拥在中央,那股受欢迎的样子,令他心里不知道打翻了什么醋似的嘀咕。 什么啊!笑起来也太可爱了,往后得叫她少笑一点。 “恩威,你今天就负责带她,找点事情给她做,另外,她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吃早餐,叫人去买。” “没问题,我最喜欢小孩了。”只是胡恩威凑上前“老板你也太没良心了,那么可爱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她饿到现在?” “她一睡就睡到早上,你叫我怎么办?”他没好脸色的说。 “她睡在老板家”胡恩威发现新大陆,压抑的声音忍不住提高好几个分贝。 夏颉马上发现自己失言“别啰唆了,行不行?” “那老板,你怎么又遇上她的?” “叫你别啰唆了,还问!” 说着,他走进办公室,把门带上。 胡恩威摸摸差点吃了闭门羹的鼻子,他哪里啰唆了?只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瞧老板一副懊恼自厌的神情,眼眶下有隐隐的黑眼圈,看起来大概不是太好的事情,他还是惦惦比较好。 他吃瘪的包子脸在回来面对纪已凉时,马上换成可亲的大哥哥--“小妹妹,要不要去楼下的美食街和百货楼层逛逛?不是大哥哥自夸,我们地下一二楼的美食街,只要你想得到的,什么都有喔。” “好。”和夏颉搭电梯上楼的时候,她有注意到这幢大楼自十五层楼以下都是购物中心。 于是,胡恩威带着纪已凉开心的逛购物广场去了。 他把夏颉不要让她无聊的命令,执行得十分彻底,一路竭尽所能的介绍整个百货部门的各种百货,并且把夏颉这几年如何辛苦的在竞争激烈的百货业中杀出一条血路,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纪已凉起初并没有认真听讲,只是随便浏览着精致多元的橱窗和专柜,不过他一提到有关夏颉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一字不漏的都听进去。 原来,夏颉并不是坐享其成的人,他也是一路奋斗过来的。 表面上看着别人成功的人,通常很容易忽视对方的努力和打拚,成功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难怪,她身边这个男人在说到夏颉的时候,眼里都是崇拜的神采。 她以为,白手起家非常值得敬佩,坐享其成也没什么不对,人家有那个命,但是,让一个病入膏肓的公司起死回生,变成全台湾的新地标,业绩蒸蒸日上,那就不是非常人了。 她对夏颉的观感,有了很进一步的改观。 撇开对夏颉的想法,她人逛着冷气四溢的大楼,心里有别的想法。 “大哥哥,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机密文件那么多,一台电脑借我用,可以吗?”她也不愿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毕竟是年近三十的剩女,让她想小表也小表不起来,可是向现实妥协是人类最大的优点,哪怕她的实际年纪应该比胡恩威还大,还是得入境随俗,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叫人家“哥哥” “那有什么问题?等一下回去,我找一台没用的电脑给你。”他也知道现在的孩子一天没电脑根本活不下去,她想要电脑打怪玩游戏是吧?那有什么问题! “你们的网路牢不牢靠?ip位置要是随便泄露出去,可是很麻烦的。”她不着痕迹的问着。 希望是她想太多了,她不要他的公司蹚进她的浑水里。 胡恩威喷笑。“小妹妹,你又不是骇客,紧张这个做什么?公司的机密资料不是我们想看就能看见的,要是这么容易,公司就不用花大钱请那些骇客级的工程师替我们保密了啊。” “这样啊。” 是她太大惊小敝了,她其实用不着这么战战兢兢的对吧?这么大一家公司,要是没有完美的防范,如何在商界和人竞争?而且她也不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想上去看一点她想知道的资料罢了。 “你怎么懂这么多?”胡恩威对这个小妹妹真是满意,闪啊闪的眼睛眨啊眨的,偶尔发个小呆,真是可爱得要命。 “我喜欢电影,所以看了很多。”这是基本的电脑常识好不好,随便哪个小孩都知道。 胡恩威想的却是这么小的孩子脑子里怎么记得住这些专有名词呢?现在的小孩真的很了不起。 纪已凉打定主意后,很快逛了一圈,买了想要的东西,一点也不流连,拉着胡恩威上楼去了。 第八章 很快,几个小时流水般的过去。 夏颉以为像纪已凉这种年龄的孩子肯定是坐不住的,不过根据胡恩威三不五时的报告,她没有到处趴趴走,也没给秘书室的人制造什么问题,逛过购物部门后,给了她一台电脑,她就守着电脑,等他忙过一轮才发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着了?”看着桌上的评估案件,夏颉听完了胡恩威的流水帐,不经意的问。 “她睡着的样子太可爱了,简直像小苹果,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那睡脸百看不厌欸,轻戳她的脸还睡嘟着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太萌了,萌得从来没有过结婚念头的他有了念头。 “你得先有对象结婚才行。”夏颉看了下腕上的表,都快中午了,他挑起一边眉毛。“她不舒服吗?怎么一直睡?” “应该不会,我摸她脸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异常,温度很正常啊。” “你偷摸她?” 胡恩威来不及捂住自己的大嘴巴,看着浑身寒气迸发的主子,连忙灭火“我抗议,总裁把我形容得好像色|狼,我只是好奇而已,想看她的脸是不是摸起来比水蜜桃还要嫩?” 夏颉这下两道眉毛都挑起来了。 他不高兴。 他除了不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不喜欢有人碰她。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种变态的嗜好。” “冤枉啊大人,一开始,我是好奇想去问问她在看些什么,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完再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那睡觉的表情也实在像嫩豆腐,所以我才给她戳戳看,我真的就只戳了那么一下,什么都没有。”澄清澄清,赶紧澄清,以免尸骨无存。 “下次不要再有那种行为,不然,我不敢保证你的手指头还能完好无缺的留着。”水蜜桃、嫩豆腐夏颉一脸黑线,为什么不说她像一块诱人的糖,人见人爱? 可是,他哪来的火气? 身为公司的决策者,他有做不完的决定,如此忙碌,最需要的就是不断冷静分析决断的大脑,可是只要攸关到她,所有的冷静就化为乌有? 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被这么小的孩子影响,随便动气,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女伴,心理肉体都出现迫切需要的讯号了吗? 照理说身为被冰冷射线集中在身上的受害者,胡恩威应该夺门而出才对,但他跟在夏颉的身边实在太久,练出一皮天下无难事的厚脸皮,小心的把双手藏在背后。 “总裁息怒小的只有一点不明白。” “怎么说?” 他话锋一转“现在的孩子都像她那么聪明吗?” 夏颉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表情。 “我去业务部拿资料的时候,经过小可爱旁边,竟然发现她在看一些很专门的网页。” 密密麻麻专业的专有名词和数据,最夸张的是整张网页都是外文。 虽然她飞快的关掉那个网页,佯装没事,可是他用他分期付款才买没多久的跑车发誓,他看得一清二楚,很多专业名词他还看不懂呢。 “你眼花了。” “是吗?”他搔头。 “还有更奇怪的”瞄着自家总裁的脸色,他内心os:老大,你的眉头皱成那样,实在不像没事欸。 夏颉放下手里的事情“说。” “总裁认识小可爱的姊姊还是妈妈吗?她买了几件大人的女性衣服,尤其逛女性内在美部门的时候,要不是我叫她,她差点不想走了。”不只女性内衣部门,去到卖鞋子的门市,她看着高跟鞋的眼光就好像在看爱人。 “”“小的想知道总裁跟小可爱到底是什么关系?”胡恩威趁机挖点八卦,秘书室的大家可是眼巴巴的等着他能不能挖到什么独家,没办法,上班生涯真的很需要八卦滋润的。 “我跟她是什么关系啊--”夏颉的声音很轻,尾音拉得有点长。 “是啊、是啊。” “那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他露出冷冷的浅浅笑容,这家伙皮在痒了。 这笑容震慑了胡恩威,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居然想干涉总裁的私领域他连忙肃立。 “小的是总裁的下属,小的报告完毕,小的出去了。”他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夏颉靠回椅背,半晌无语,也没有回到堆积如山的工作上。 暂时把她留下来,说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沉淀下来再细想,这才发现困难重重。 先不要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带孩子生活了,这就是一个大问题。 他不可能每天带着她上下班,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她的生活,他该死的更不知道怎么去和那种年纪的孩子相处。 他一直处在迷惑里。 她的谜团多如麻,他明明知道,却还是想把她留下来。 好像自从遇见她,他就没有正常过。 更离谱的是,像现在放下工作发呆,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那个小孩,他真的不正常了。 --他不能让自己再这样下去。 既然无心工作,他拿起挂在椅背的外套,离开办公室。 门外,秘书室的人都专心在自己的分内事中,有的也只是讨论公事的声音,一直等到夏颉的身影出现在秘书办公区的走道中央,众人才幡然醒了过来。 “总”他的出现让全部的声音顷刻消音。 他示意众人不必理他,迳自走到纪已凉前面。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没注意一室所有人的眼光全是跟着他走的,他停在哪,众人眼光也停在哪。 纪已凉还在睡。 就算他到来,倒也没有干扰到她什么,兔子帽半覆着脸蛋,乱翘的头发有几绺跑出了帽沿,卷翘的睫毛有时会微微的颤着,嫣红的小嘴唇倒是闭得紧紧的,像是在烦恼着什么。 他本来想摇醒她的,只是理智又再度背叛他,他把外套搁在手上,一手抱起了她。 她的身体出乎意外的沉。 是因为放心的入睡了吗? 他不意外的听到四周细细的抽气声。 纪已凉起初有点要醒的迹象,夏颉见状也想只要她睁眼,就把她放下来,可是她动了动,感受到温暖的泉源和舒适的位置,脸颊便往他的胸膛蹭去,这一蹭,蹭掉了帽子,露出一张洁白无瑕又泛着粉红的小脸蛋。 夏颉拿这样的纪已凉没辙。 不只是没辙,完全是愣住了。 他的一颗心悸动不已。 他是怎么离开办公大楼的?只记得自己是凭着多年训练的本能走。 还有,他完全忽略了秘书室那堆精英忙着捡拾掉了下巴的声音 没有三申五令,没有但书规范,推开一扇房门“喏,你的房间。”纪已凉就在夏颉的家住下来了。 当晚,夏颉下厨煮饭。 “我可以帮忙。” 她没有那种坐着等饭吃的习惯,也想看看他煮了什么。 他越过她的头去拿锅子“去那边坐着,一下就好了。” 悬殊的身高只会变成绊手绊脚的障碍物,他没说,可是纪已凉看着自己不起眼的身材,即便想去递个汤匙还是拿个盘子也的确不方便,只能对他的长手长脚投以羡慕又嫉妒的瞪眼。 这个世界真的是为高个子的人存在的,不公平! 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状? 原来的她虽然没有一七的身高,穿上高跟鞋,还是很能唬人的。 她懒洋洋的回到餐桌上趴着。 穿着家居服的夏颉利落的清洗食材,然后将清洗干净的食材切块,依序放进煮沸的锅子里炖煮。 在这过程里,纪已凉一双眼睛不受控制的跟在他身上。 她喜欢他的体格,穿着西装的他,气质斐然,换上便服的他则多了一分养眼。他的肩膀很宽,相较之下,往下收的腰相对显细,不夸张的肌肉,一旦有了动作,立刻出现埋藏在皮肤底下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 他的手也是,比例修长,手背看不见筋骨,却可以让人感受到它是一双男人的手。 她不得不承认,他阳刚,却不会流于粗犷,斯文,看起来又不显懦弱,个头又高,是看过的男人中最符合她要求、最好看的男人了。 “怎么了?”夏颉问。所有的东西都下锅了,汤沸着,炒锅的糖醋在等收汁,只要起锅就能开饭,而那个无所事事的纪已凉却一直拿她黑亮的眼珠盯着他看,看得他都开始不自在了起来。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好看?” 这样的男人,加上事业有成,女朋友应该一箩筐吧? “要我说谢谢吗?” 他不是很在意外表,相貌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他在意的是人的能力和力量,不过还是很高兴她能欣赏他的长相。 “不客气。” “过来拿餐具,如果你想帮忙的话” “就来!”她跳下椅子,很高兴自己有被用得着的地方。 两人就吃了同居后的第一餐。 第九章 【第五章 在外面流浪的这半年,纪已凉的心从来不曾这么安稳过,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虽然不是自己的,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她不再是一个人。 这房子里有两个人的影子,有光有热的气味,收拾得不算整齐的杂志刊物,搁在椅被上的衣物,一盆干燥花,就是那么真实。 直到这一刻,她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临睡前,她在客厅的角落刻了痕迹,短短的一条线,要是不注意,并不容易发现这被破坏的一条杠。 “这是什么意思?”夏颉发现了,但没有责骂。 “这是我住在这里的头一天。” “所以今天是第一天?” “嗯,今晚过去,到了明天就是第二天,我在想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写上一个正字?” “也许你可以试试看,反正这面墙壁不算小。”她的希望真小,一个正字也不过五天,她认为五天后他就会把她赶出去了吗? 一开始不让人靠近、难相处的她,即使住下来了,心里还是不确定能住多久吧?这孩子担心的是这个吗? 纪已凉把夏颉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 墙壁很大的意思是随便她怎么涂鸦都行吗?或者是她可以一划一竖的一直画下去,上千、上万然后无数的数字,直到墙壁不够用吗? 她没想到夏颉会这么说,他是在用这方式给她保证吗? 他其实不必的,他对她一点义务也没有,她并不是他的什么人。 可是,为什么有股热流从心里头翻涌出来,让她想哭? 她呆呆的进了房间。 或许是身体的负荷早已经到了极限,一旦精神和身体双重松懈下来,纪已凉发起了高烧,而且这烧退了又反复升起。 “已凉,你得去医院。”是他的声音。 “我不要。”她说,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你在发烧,烧退了又烧,这样不行的。”脑袋要是烧坏了 “我不能去我不能别送我去医院。”她哑着嗓子,神智不清的,一只手却死死的扳着床头,生怕被带走。 “给我一个理由。” 看着她因为高烧而不正常晕红的脸、睁不开的眼睛,还有那么坚持的手,他想听听她的理由再做决定。 “我会被送进实验室我不想被解剖我不是白老鼠不是妖怪”她口中吐出来的都是热气,艰难的吐实。“我不需要医生,只是小靶冒,我没那么弱,我的免疫系统很强,很快就会痊愈的。”她对植物和医学也都懂一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让她睡就好了,很快很快就会好了。 “我不会让谁在你身上动刀的。”他蹙眉,明明都快要昏厥去了,她却强硬的抓着他的胳臂,要他给承诺。 实验室?为什么? 算了,现在那不是重点,医生是一定要看的。 “做人说话要算话说话不算数是小狈。” “我就这么没信用?”实在很想打她**,这么看不起他。“你给我差不多一点,生病的人要安分躺着,别当自己是只毛毛虫。”蜷缩着就不必给医生看了吗?这也太鸵鸟了。 “不能叫医生--”她坚持。 呼了好几口重重的气以后,大概是累极了,她慢慢的闭上倦极了的眼,眉头却还打着折。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夏颉看着她眼睫下的黑影,动手把她眉头的小折抹平。 触手可及的她的肌肤仍烫,他指腹停留在她的眉处,然后手掌捧住她的颊,他的眼黑如凝墨。 昏睡中的她少了那种坚强姿态,更惹人心疼,明明这么弱小,却那么坚强,这样的她,让夏颉心动不已。 心动过后,他猛然醒过来,自己居然对一个孩子心动他缺少滋润,已经严重到来者不拒的状况了吗? 醒悟过来了,也不管时间点对不对,他抓起手机,叫人。 迷迷糊糊中,纪已凉一直知道有人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拭流了汗的背和胸、手脚,为她换冰枕,还有一只冰凉的手总是捂着她疼痛的喉咙,有时是手心,有时是手背,为她缓解喉咙的疼痛。 她看不到的,是夏颉把冰箱里所有的冰块倒进盆子里,然后装上半盆的水,只要手上的温度转暖,他立刻放进盆子里,冷却,再拿出来,搁在她额头上,就这样反复,一直到他叫的人来了。 连打招呼寒暄的时间也省了,一露脸,梁凡就被夏颉拉进了纪已凉的房间。 “喂,你的手怎么那么冷,又红成那样,我先给你看看是怎么回事?”梁凡可没见过这么性急的老友,穿着薄薄衬衫的胳臂被老友一握,冷气穿透过来,害他打了个寒颤。 “我没事,叫你来,要看的是她。” “好可爱的洋娃娃。”梁凡双眼发光。 “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赶紧看病。” 唷,怎么看起来像带小鸡的母鸡?梁凡心里嘀咕着,人已经被压进了椅子。 这时,夏颉的手机响了。 “你看病,我去接个电话。” 梁凡挥挥手,已经进入身为医者的状态。 夏颉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离开纪已凉的房间讲电话去了。 片刻,他刚把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梁凡也出来了。 “她的情况怎样?”放下手机,夏颉就问。 “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欸欸别瞪我,针打了,只是这孩子的身体有点奇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一时又说不上来。” “庸医。” “我是庸医干嘛半夜把我从床上挖起来?我好好的觉不睡,出诊还没有车马费,我干嘛那么冤?”不爽了,他的病人多到从医院大门排到恒春又绕一圈回来,这个家伙居然骂他庸医不过也只有这家伙敢指着他的鼻子糗他,等等“你倒是说说看,你去哪里给人家拐的孩子? 还是在外面跟哪个女人生的?交代一下,免得我回去胡思乱想。” 交情太老的朋友,夏颉的根柢梁凡最清楚,夏颉从来都是独善其身的人,读书时没听过他跟哪个女孩走得比较近,这几年成了机械工作狂,绯闻更是片叶不沾身,这次半夜把自己call来,却是为了替一个坚持不肯去医院的孩子看病,对他这样一个收敛了所有心思,完全不外放的人,带一个孩子在身边,不像他的作风。 “你爱怎么想,是你家的事。”叫他来出诊,他倒是像来叙旧的,啰唆。 “口风很紧喔?”其中必有缘故。 “信不信随你,她是我一个远亲的孩子,暂时住我这里。” “夏颉啊夏颉,我们今天才认识吗?用这种理由糊弄我?我们从你穿**到现在认识多久了?别人我不敢说,你是最讨厌小孩了,把一个这种年纪的孩子放在你这里,我觉得可能性绝对低于你请缨去突尼希亚盖百货大楼。” “我叫你来不是给我没完没了的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要知道她到底哪里出问题?”这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重点重点! “压力大、感冒。”有人要翻脸了。 “压力大?大到把身体压垮?”感冒他能理解,但是压力? 她之前不善的态度,小兽般防备的姿态,那种把自己逼得像是走在没有安全网的高空钢索一样的她,他忽然了解了。 但是为什么? “你不要小看现代疾病,很多都是来自各式各样的压力。” “我知道了,谢谢你跑这一趟,改天请你喝酒。” “还有”大医师欲言又止,仔细斟酌。 夏颉瞅着他,等他说下去。 “她的脉搏、心跳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孩子的心跳要比大人快,每分钟的心跳数健康成人心律为60至100分,女性稍快,十几岁的孩子心跳数大概在每分钟110左右,她的心跳数却远远超过这些“不过也有可能我的听诊器该换了也说不定,又或者,你最好送她去我的医院做一次彻底检查,如何?” 他有未竟之言,就是这孩子不是正常人,但是看在夏颉维护她的样子,他怕自己要是孟浪说了出来,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先暂时这样,也许等她人健康了,我会带她去做有系统的检查。” “医院的医生我都熟,要我先替她挂号与约门诊吗?” “不必。” 他就知道。 “我不能问问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能。” “夏颉,你这样会更让我往暧昧那方面去想。” “那是你家的事,不过你要是敢在脑子里放一些不干不净的,朋友就不用做了。” 梁凡以和夏颉三十年的友谊发誓,他这老朋友真的有问题了,问题看起来还很严重。 从小到大都是健康宝宝的纪已凉,不生病则矣,一生病,等完全摆脱病魔,已经不知道几天过去了。 她总归出一个结论,就是人不要小看感冒细菌病毒。 身体不听话,苦了自己也累了别人,譬如现在坐在她的床边,等着喂她吃药的夏颉。 他肯定没怎么睡好,眼睛里都是红丝,纪已凉心里十分愧疚。 她也不想表现得那么没用,一来就找他麻烦,是人都会不高兴吧。 但是他的脸色一如往常。 “这是最后一包药,吃完,梁医生说就不必再去拿药了。”他晃了晃空药包,知道纪已凉吃药就像要她的命一样,不拿出证据来,很难说服她。 她不吃拐哄骗那套,很实事求是。 大人才会这样的吧。 “我已经好了,可不可以不要吃?”她笑,小手攀着他的胳臂,带着撒娇神色轻轻摇晃,希望管用。 这药苦得没天理,他却每一次都要亲眼盯着她吃下去,没落过一顿,还要看她喝了水,才会走开。 法官也没这么一板一眼好不好。 “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 显然,她的装嫩不管用。 她不知道对夏颉来说,退让是有条件的,对她身体有益的,他可以有限度的让一让她,像吃药这种事,完全免谈。 既然装嫩无用,纪已凉只好认命的吞了药丸。 “又不是叫你吃毒药,你做这表情是要给谁看啊?” 此时的她,脸色虽然不若前几天苍白,模样反而显现出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会让人想亲亲她、抱抱她,把她的小脑袋压在自己怀里,好好疼惜安慰。 “没有同理心。”她嘀咕。 “那这样呢?”看她皱成肉包的脸,夏颉倾身摸摸她的头。 没想到他会有这动作,她呆了一下,耳根子不知道为什么悄悄红了。 微微害羞的她,脸蛋难以掩饰的漾出一股只有女子会有的淡淡风情,这让夏颉生出一股冲动,差点吻了下去。 太好了!他现在已经不只扭曲,而是整个变态了。 第十章 “我想出去透透气,可以吗?”看见他的眼光愣愣地看着自己,纪已凉完全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一心只想出去透透气。 夏颉不让她下床的理由很多,最常用的就是“医生说”三个字,不许下床、不许碰冷水、不许吹风、不许出门、不许这个、严禁那个,闷了好多天,他为什么不严禁她不要发霉? 最可怜的是她发现自己这一病,自主的掌控权很理所当然的旁落了。 想出个门放风一下,也要牢头点头。 这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看她一眼,声音无法自制的带点哑。“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外面不行对吧?” 她不敢抱太大希望,眼角余光却发现他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样紧紧的盯着,带着热度,她感觉每一寸被他看过的肌肤都像是被火给吻过一样。 纪已凉瑟缩了下,鸡皮疙瘩泛起一片颤栗。 这一定是错觉。 她不应该有这种错觉的,他应该是觉得她不知死活,恨不得把她吞下肚子拆成七八块吧。 她很用力的敲了敲脑袋,都怪她自己。 谁教藏在这个小身躯的她,心里可是个熟透了的女人,他那放电的眼神会让她的小心肝有了粉红色想法,并不为过。 对对对,就是这样。 男人长太帅,是一种罪恶。 “也不是不可以”夏颉慢吞吞的说道。 “啊你是说” 纪已凉好不容易从自己的粉红色泡泡里反应过来,因为太过兴奋,声音居然分岔了。 夏颉莞尔。 真是个孩子,听到能出门居然高兴成这个样子。 他将纪已凉有些下滑的衣领往里拉,确定不会有二度感冒的风险,又拿来绵羊玩偶外套为她穿上去,接着将她抄进怀抱,抱起来往外走。 毛茸茸的她,简直萌到夏颉的一颗心又要被她雷倒。 “我买了正常的外套,我要穿那件”纪已凉囧了,她不是玩具啊。 一门心思放在再也不要穿这种动物服装出门的她,忽略了自己偎在人家怀抱的更大危机。 直到走出房门,她才慢半拍的挪动了下娇躯。“我可以自己来”这样太亲密了 他眼神出奇的淡定。“别乱动。” 纪已凉不敢再动,由下看见了他坚毅的下巴,顺着颈子到喉结,胸口衣服半敞,随着仰头和低头的动作,脖颈和锁骨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处处彰显出力与美,这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纯粹男人的怀抱。 “等一下、等一下,你放我下来。我不出门了,我待在家里就好--”这副德行出去,能见人吗?她又不是瘸了还是腰闪了。 她还要做人啦! “身体稍微可以了,人就欠扁了。”他是这么好差遣的人吗? 看他露出的森森白齿,她把原来想说出口的话全部吞回去,在这之前,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是上天下地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她的脑子被烧坏了。 “有什么好害羞的?”别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转的是什么念头,两人毕竟几番交手,他就是知道。 “谁谁谁害羞啦?”她抬起脸来维护自己仅剩无几的自尊。 他笑。“就当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她傻傻的看着他,眼光被吸引住,这么笑的他真的很迷人。 她恍惚的有些厉害了,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载了出去。 纪已凉没想到夏颉带她出门,目的地却是一个陌生地方。 那是一间美丽的房子,幽幽的矗立在花与树中央。 镂花锻造铁门打开,小径迂回,各式各样的陶器散置在白色小雏菊的四周,一串串的邓伯花从花架上,宛如天然瀑布般的垂挂了下来,淡淡的芬芳,让人神清气爽。 再近一点,几个男人合抱的瓮里,有几株盛开的牡丹莲,叶子绿油油的,花朵比纪已凉的脸还要大。 斜顶的两楼小洋房,寂静无声。 一个星期中,总有那么一天,夏颉会从市区回来看看独居的母亲,陪她吃顿饭、看看电视、聊聊天,尽量让她开心。 纪已凉没料到,房子里住着的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栗子色的头发中分成很多小鄙绾在脑后,蓬蓬的,以一把淡紫爱丽丝花簪固定,那修长的颈子、柔和的五官,一点点岁月的痕迹在眼角,却完全无损她的风华。 纪已凉看得大眼眨也不眨。 原来,夏颉的容貌,有一大半遗传自妈妈。 “哪来这么漂亮的孩子?快点过来我看看!” 看见缩在夏颉背后的纪已凉探出一个绵羊头来,绵羊头下面的小脸有双看起来就很聪明的大眼,因儿子回来正露出笑脸的妇人不禁出声。 夏颉把她推出来,双手搁在她的细肩上。“叫人啊。” “妈妈。”这是夏颉的妈妈吧?被蛊惑了的她连叫错了称呼都没发现。 不过站在她身边的夏颉可没错过,他呛了下,一时间,心里闪过很错综复杂的情绪。 美丽妇人噗哧的笑了出来,拉过纪已凉的手放在手心,真是软呼呼的小手,小脸也是,她又捏又摸,吃够了嫩豆腐,才声音柔软轻缓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我叫纪已凉,纪律的纪,天色已凉的后面两个字,我妈妈都叫我小凉。” 近近的看,夏母发现这孩子的皮肤更加白皙,唇红齿白,她没看过哪家的孩子像这样又白又嫩的,真是可爱得太犯规了。 “小凉啊,好名字。”她转向儿子,有点兴师问罪。“你去哪里偷来的小人?为什么我以前都没见过?” “我的朋友你都嫌吵,我哪敢带来见你。这小表只是暂时住在我那里,还有,最重要的,你儿子没有诱拐儿童的癖好,好不好?” 一向嗜静的母亲就连邻居都少有往来,附近邻家也不是没有和纪已凉同年纪的孩子,她更是多看一眼都不会,和他事业往来的人,他要是没有提及,她也不感兴趣,这次把纪已凉带回来,看起来是蒙对了。 夏母看他一眼,全副精神又回到纪已凉身上。 “这孩子真讨人喜欢,你爸妈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去把你讨过来陪我这老人家?” 这女孩让人没办法设防,到底夏颉哪来这样一个可人儿的? “阿姨不老,我刚刚还以为阿姨是从图画里面走出来的仙女咧。”纪已凉眨眨眼,翘起嘴角,天真的嗔道。 方才进门,屋里是黑的,窗帘遮得严密,夏颉的妈妈就独自坐在黑暗里,纤细又瘦弱的身躯带着憔悴和一种寂寥的苍白。 她看了很不忍,想到自己的妈妈,靠近后又发现夏母脾气温和,一点也不难相处。 能让这么寂寞的夏母看起来开心一点点,就算一下下也好,她不介意卖萌。 “好甜的小嘴,不像某个人”夏母意有所指。 至于被唾弃的那个人,只觉得很冤。 媒人抛过墙也没这么势利啊,妈 一老一少相见欢,根本是一见钟情,夏母拉着纪已凉的小手一直没放,纪已凉干脆把小身板蹭到她身上,逗得夏母笑出了鱼尾纹。 这是夏颉头一次回家被冷落,但他被冷落的很高兴。 夏颉没有见自己的母亲这样笑过,他一直知道母亲是孤寂的。 他不在的日子,她会捏陶,会种花,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总是一脸神往的望着窗外无垠的天空。 他知道她在思念那个人。 那个人,他所谓的父亲。 一种朦胧无法言语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说不清自己对那个人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和母亲住在这间屋里。 屋是父亲买的,生活费是父亲给的,他和母亲的生活一直不虞匮乏。 但是精神上,那个父亲不许他们母子越雷池一步,这一步是“夏立杰的家庭”那个有着他正妻和儿女的家庭。 父亲不曾主动来见母亲,也不曾主动表示要见他这个儿子,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透过律师而来。 他没有办法去问母亲,为什么要爱上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守着一份没有希望的感情?不能问、不敢问,一问,母亲就会泪流成河。 十岁那年,那个他必须称作父亲的人想到他了,一通电话,他被带到了那个不曾踏足的家里,经过几番测试,说要把他培植成左臂右膀,他没有选择的离开,母亲失去了生活重心,是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母亲活着的生活重心。 他曾经问过母亲,只要她不愿意,他可以不要回那个人的身边,他也不屑继承对方的任何事业。 母亲却摇摇头,露出一种他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哀伤笑容,要他好好在另外那个家庭待下去,好好学习,然后发挥自己的才能。 那些模糊到他已经记不起来的学习过程,那些加班加班再加班,一天只有几个小时睡眠挣扎往上爬的过程,母与子,只能在同一座城市的星空下遥遥相望的无奈,刻镂成今日的他。 这些年,他美其名是连锁百货购物中心的总裁了,也试着很努力抽空回来看她,可是,他心里知道,这些远远不够。 他永远没有办法代替那个人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第十一章 【第六章 夏颉拿起挂在门边把手的围裙。“我去煮饭。” “阿颉的菜煮得很好吃喔。”当妈的不吝啬推销自己儿子的好手艺。 “尤其是咖哩。”纪已凉道。 “这我好像没吃过你是说他下厨弄饭菜给你吃?” “嗯啊,我前几天生病,胃口不好,夏颉哥哥为了哄我吃饭,特别弄的啦。”叫哥哥,好别扭。 “想不到我们家夏颉会讨女孩子欢心了呢?我以为他只肯为我这老太婆下厨,没有一个女孩能打动他的心,不过你怎么病了?难怪小脸蛋看起来还有点没元气呢。”微微的惊讶在夏母脸上闪过,儿子居然转性了,是因为她手里握着、怀里抱着的这女孩子吗? “才不是,他一直唠叨我很难养、龟毛又机车,每次我不吃药就威胁要把我扔回街上去,您看他有多坏。”她靠近了夏母一点,软馥的身躯不停的磨来蹭去。 夏母笑弯了腰“唠叨啰唆,你这样说会让夏母以为你说的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是我们家阿颉。” 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清楚他是什么个性,小时候的他开朗快乐,眼睛里经常藏着无数星星对她笑,却因为一直躲在悲伤里的她,乐观热情的他逐渐也变成了冷冰冰的成人,就算她后来发现了,他却已经回不去了。 纪已凉吐吐舌头“阿姨,我建议我们两个联手把他压倒,把他剥开看看他是不是外星人来蒙混成您的儿子,好不好?” 夏母怔了下,低落的情绪一下不见了。“哇,阿颉,你看看这个孩子说的是什么?怎么会那么可爱?” “要我说,她是孙猴子翻天,妈,你这是助纣为虐。”夏颉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兼磨刀霍霍的声响。 “他在吃醋欸。”夏母伸手捋捋纪已凉耳边滑落的散发。“这孩子比较有人味。” 夏颉在厨房里听见,只能无言望着八分满冰箱。 这房子里很久没有那么多声音了,原来只要多了一个人,好像整个房子都活了起来。 也不对,多出来的那个人还必须是那个小可爱才有办法 他一心好几用的搬弄食材,也把母亲吃剩的菜一起拿出来。 “夏颉夏颉,今天吃咖哩好吗?”纪已凉掀开拼布帘子,很干脆的走进来。 “我正在看冰箱里有没有材料。” 她跑到冰箱前,钻过他胳臂,审视冰箱里的东西。 冰箱的灯光笼罩着两个人,夏颉一只手握着门把,眼睛看着的却是纪已凉的颈子和优美的轮廓,眼里有种莫名的东西在闪动。 夏母跟着进来,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景象。 “冰箱好凉快。”纪已凉毫无所觉的说。 “你别来乱。” “哪有,我是来帮忙的,分点事情给我做啦。”她弯下腰,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东西。 “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冰箱这么冷,你不知道自己的感冒才好一点吗?回去要是又发烧了,换我剥你的皮!”他很干脆的把挡住他视线的障碍物拎开,不理在那里跳脚的她。 “夏颉夏颉” 过了半晌,他从冰箱拿了一瓶橙汁,塞进她手中。 “退冰十分钟以后才可以喝。” 夏母看着流理台上的咖哩材料,没想到自家个性冷淡的儿子,竟会这么听一个孩子的话,还会拿饮料哄女孩子。 好吧,虽然这女孩跟她认知的那种女孩年龄上有段差距,但,儿子肯带回来,还对人家这么体贴,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上前把纪已凉带开。 “你看我们家阿颉怎样?不是夏母老王卖瓜,他真的是个好孩子,虽然年纪跟你比起来有点大,五年计划应该是可以的吧?” 纪已凉一口橙汁刚入口,差点喷出来。 “妈,你在说什么?已凉只是个孩子。”夏颉听闻,菜刀抖了抖差点把指头卸下来。 夏母才不管要暴走的儿子,搂着纪已凉的小肩膀,朝着她眨眼。 “你考虑、考虑,我带你去看有趣的东西,我有很多阿颉小时候的照片喔,很多很多喔。” “哦。”她傻傻的回应,她想看。 “这是什么?” 要上楼的时候,纪已凉发现楼梯下面柱子有好几道铅笔痕迹,上面随着年龄不同,有不同的数字,还有快要模糊了的字。 她凑近看。 那一划划,从满月开始,往上写着一岁生日,九月二十九,再往上,是小颉六岁又二个月的身高,再往上一点,是小颉七岁又一个月入小学当天的身高到了十岁,空白一片。 “为什么到这里就没有了?”十岁。 夏母笑一笑,笑到一半,眼中浮起泪花。“那一年,他回他爸爸身边去了,回来后就不再让我给他量身高,说他已经是大人,不兴这个了。” “阿姨,您一定很疼他。” 夏母透过帘子看了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夏颉,摇摇头。 “我不是个尽责的母亲,你一定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厨艺吧?说起来很惭愧,都是为了我。” 夏颉为什么会下厨,因为小时候他必须煮饭给妈妈吃,不然妈妈不会吃饭,也会忘了他还空着肚子。 “他知道饭菜只要是他煮的,我就会吃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好几次。他小时候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后来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 人生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些年长了年纪,也才发现自己眼睛里看着的人心里没有她,当她的眼睛专注的看着那个人的时候,却忽略了身边更重要的人。 纪已凉的心满满都是对夏颉的心疼。 吃过饭和水果,夏颉牵着妈妈的手去散步,纪已凉故意落在后面,看着花团锦簇的花园中,一对母子聊天说笑,夏颉甚至会动手为母亲拔除冒出头的白发,然后跟她伸手讨一块钱。 “我们说好的,拔一根白头发一元。” “别拔了,再拔下去,就变光头了。” “我下次买染发剂回来,现在流行金黄色。” “那我不成了妖怪?” “哪会!我会帮你染得漂漂亮亮的,走出去,男人都会回过头来看你。” “越说越离谱了” 说着,夏颉也不忘回过头来看看纪已凉有没有跟上,招招手要她别磨蹭,赶紧过来。 纪已凉不明白自己的眼光为什么没办法离开他,看着他因为惯性自我保护的无表情面孔在看着母亲时,多了抹的细致温柔,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他让她很心动。 前天比昨天,昨天比今天,她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上这个叫做夏颉的男人。 她想要这样的男人,想要这样一个外表疏冷如冰,心底却柔软如水的男人。 一天,很快过去了。 “夏母再见。” “有空再来玩。”夏母真心实意的,又舍不得的说。 “好啊,等我一下,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一下子,就一下子。”纪已凉忽然说,接着就冲出玄关,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她又想到什么了?”夏颉不解。 “这么有趣的孩子,你的生活不会无聊了吧?” “妈,我很忙的,从来不会无聊。” “人又不是赚钱工具,偶尔停下来想想别的吧,想想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妈,你替那人做了那么多事,为我也做得够多,可以了。” “妈,我过得很好。”他的父亲不是好话题“每天忙那个小表,托她的福,我都快要忘记公司的长相了。” “这样很好。” “哪里好?带她去公司,公司里的同仁几乎都想把她拐回去,一个小表这么会收买人你也喜欢她对吧?话又说回来,说出去一下,这附近她又不熟,能上哪去?” “要不去看看吧。” 夏母不知道这是今天以来第几次看见超多表情的儿子,也不过几分钟,嘴巴里说没什么,人却紧张的坐立不安。 儿子啊,说没什么,好像好像很难说服别人唷。 夏颉作势要出去,吱呀一声,纪已凉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双手掖着,不知道在背后藏了什么。 “我回来了。” “背后是什么?”他问,他可是有着火眼金睛。 “啧!”眼睛那么利做什么?她瞪他一眼,面向夏母。“我来拜访您,什么礼物都没带,我想夏母喜欢花,所以这些送给您。”她有点害羞的呈上一束小小的花。 “哇,送我的?”夏母露出惊喜的神色。 几朵小雏菊、几朵波斯菊、茉莉花叶,用野草绑起来作成一束很有野趣的花束。 “嗯。”纪已凉很确定的点头。 夏母接过她送的花束,神情温柔的像如水的夜。 “我无聊种了那么多花,我那呆儿子从来不会想摘一朵来送我,果然,女儿才是妈妈贴心的宝贝。” “我只是借花献佛,希望夏母不要怪我没经过允许,摘了你的花当谢礼。”嘿嘿,她有点不好意思。 “你下次一定还要再来,夏母等着你。” “一定--” “妈,我才是你儿子好不好,不要那么难依难舍的,你要是想见她打个电话给我就是了。” 夏颉发话了,十八相送吗?不用这样吧。 “我要是把她留下来,你会哭。” “妈!”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第十二章 挥别夏母,路上,纪已凉淡淡的说了句“有妈妈真好。” 夏颉一听伸长了手摸摸她的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要不,我分你一半,我妈也可以是你妈妈。” “我看你今天都快打翻醋坛子了。” 她其实很感动,不会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妈妈分给别人的,他的“大方”啊,真的教人不知道怎么说他了。 “看得出来我妈也很喜欢你,她很少对一个人这么表示亲近的,还把我的陈年糗事都抖给你听了,我能不心酸吗?一次就把我卖得这么彻底。” “谁说的,我还没能看到你的照片呢。”她整个扼腕。 “我已经把它藏起来了。” “小气!” “不许看就对了。” “谁理你啊,下次我和夏母一起去找,只要你把相簿放在家里,就不可能找不到。”内神通外鬼,所向无敌。 纪已凉得意满满笑倒在他腿上,夏颉本来想出言阻止的,但是,看着她那么开心的脸蛋,肌肤透着红润的白,小嘴也红滟艳、水嫩嫩的,他只是握紧方向盘,专心开车,双唇却勾起了再温柔不过的笑容。 他喜欢她这样的笑,这是第一次她笑得毫不设防、纯真美丽,他很喜欢、很喜欢 就这样,车子一路平稳的回到夏颉位在城市中央的公寓。 停好车,搭电梯,他们进了公寓大门。 要进自己的房间之前,纪已凉站在门口,有点别扭的说:“对不起谢谢你。” 夏颉一头雾水。 对不起,给你制造不少麻烦。 谢谢你,谢谢你在我生病时的照顾。 这些话,有些迟,希望你不会介意。 另外“我今天过得很开心。”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那么,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下? 崭新的一天。 凡亚办公大楼,茶水间里。 “总裁进办公室了没?”有人在问。 “还没。”负责当报马仔的人尚未得到任何最新消息。 “小胡不是说总裁今天会进来?” “是啊,总裁好几天没上班,听说是小可爱生病了,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呢。”没办法,总裁夫人的位置空缺太久,一有个风吹草动,无论合不合情理的都可以先拿来作一下文章。 “你们说小可爱真不是总裁的私生女?” “要说她这年纪,那总裁不是十八岁就当爸爸了?” “现在的男人都很早秋。” “嘘嘘这种话这里说说就好,老板最讨厌流言八卦,要是传进老大的耳朵,我们就都别混了。” 小秘书掩嘴,瞟了眼四周。“那现在赌盘到哪里了?” “大家都在观望,赌总裁会带小已凉进办公室的机率有多高,比数是十七比二十一,不上不下。” “那你赌哪边?” “要我说嘛--”小秘书还没说完,话就被人腰斩。 “喂,你们还聊上班了!”从茶水间经过的同事好心提点,这几个也太不像话了,聊八卦聊到连上班时间到了都不知道。 公司获利惊人,给薪大方,员工的年终奖金也很教同业眼红,要是因为这种小事被炒,一点也划不来。 众人赶快做鸟兽散。 此时,夏颉已经分秒不差的进了办公室。 “那我出去喽。”背着双肩背包、又跟着来上班的纪已凉看见办公桌上那一叠小山高的文件,有那么点心虚,那叠小山的形成,她得负一大半责任,而且是完全帮不上忙的,她摸摸鼻子,很识趣的就要往外走。 “你放心,我会把这里当自己家的。”她一副不必他操心的模样道。 她又不是没来过公司,上次她很认真的逛过一遍,就连逃生门在哪,问她也可以,所以完全不需要人带。 “需要什么,跟小胡讲,郑秘书也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对夏颉来说并不算什么,往常国外出差回来后也经常如此,更何况这几天他该交代的事项、无法往后拖延的会议也都以视讯解决了,这些不能诉诸于他手的,他会想办法消化。 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一大一小的同居生活没有夏颉想象中的难过,纪已凉出乎意外的独立。 她不是那种非要问一万个为什么逼疯大人的小孩,她聪明爱干净,自我管理能力很强,日常家居生活根本不需要人照料,最可贵的是她会分摊家事。 谁有空谁扫地,谁有空谁洗碗,很多杂务根本落不到他头上。 常常,他专心于自己的事,她就在一旁看书。 那天,空气中流泄的是一首韩文歌,感觉上男歌手年纪还小,唱不出歌词里那么深的感情,但是音色漂亮,声音充满情绪,倒也不错听。 不用问也知道,继他书柜的书沦陷,他的音乐掌控权也易主了。 他瞄了那个半天都没来烦他的小表一眼,她正盘据在沙发上,沉浸在一本叫贝纳德的堕落的书里面。 那是一本探讨医护人员在道德和贪婪之间摆荡,黑暗多过光明,医学悬疑犯罪故事的书。 对孩子来说,有点不够正面。 他踱过去。 “你要不要换一本柯南还是三毛猫福尔摩斯的推理看?柯南漫画跟文字版我都有,我可以借你,不收费。” 目光有点舍不得的离开书本,她温吞的说:“推理我只看克莉丝蒂。” “那个除圣经以外,全球狂销二十余亿册,畅销纪录仍然无人出其右的克莉丝蒂推理小说?” “嗯啊,你知道?”她终于有兴趣,翻身坐起来。“要知道全球人口数的三分之一--几乎每三人之中,就有一人读过克莉丝蒂的推理小说,她很强吧?” 对她,他已经没办法更惊讶了。 一个孩子涉猎之广,那种觉得和自己同住的其实只是个外表幼齿躯壳、内在与大人无异的感觉,又像海啸再度席卷了他。 她在他身上制造的不只有海啸,还有土石流。 老实说,夏颉觉得他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后来他把头抵到墙上,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逼疯自己,最重要的是不要再去研究她的年纪和行为。 她说过,她是天才。 天才这种生物,他承认他没研究,很不熟悉。 所以天才做事,也不在常理里。 既然这样,平常心就好对对对,平常心,要淡定 回过神,他重新抬头,那个让他头痛、以为自己扭曲变态又起色心的小家伙早就出去了。他摇摇头,脱下西装外套,还是开工吧。 走出夏颉办公室的纪已凉,笑咪咪的和秘书室的人都打过招呼,很快又被团团围住了。 看着大小“姊姊们”对她的关心,和一个个塞给她点心和小礼物的人,手酸之余,心里错综复杂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可不可以别一个个都来捏她的脸,她不是面包蛋糕啊。 “我说你们啊,想要小孩就自己赶快找个男人去生,别觊觎我们家的小已凉,你们都把她的小脸捏红了知不知道?”像顾着小鸡的母鸡,胡恩威以驱逐舰的姿态出现,把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纪已凉救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有人抗议。 “来,小可爱,叫一声干爸。” 纪已凉噎住,她真的叫不出来。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哪时认了干爹的?不过为了逃离这么多毛毛手的魔掌,她掐住自己的手,忍住鸡皮疙瘩,扮笑脸,然后干干的喊着“干爸。” 这下,胡恩威可笑开花了。 他一副“瞧吧”的神情,孔雀尾巴翘得老高。 众人散去,他笑嘻嘻的向纪已凉邀功。“我的女儿这么多人喜欢,我是不是这时候就要开始替你存嫁妆啊?” 纪已凉白了他一眼。 胡恩威也不觉受伤,拿出他最心爱的iphone“里面有app喔,好玩的东西很多,今天就借你吧。”新买不久的车是大老婆,新入手不久的iphone是娇滴滴的情妇,老婆情妇左拥右抱,而女儿是上一辈子的情人啊,人生夫复何求?他的人生完满了! “咦,那些东西是不要了的吗?”见一叠叠了很高的书刊杂志很随意的摆在走道上,她问。 最上面的一本写着凡亚年刊,封面是凡亚大楼的空拍照。 “嗯,那是二九年的旧年刊了,这些东西处理的部门很快会来搬走的。” 年刊啊“我看看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 于是,回到座位的纪已凉放下背包,还有那些别人送的早点礼物,开始研究起那本对任何人来说都索然无味的杂志。 只见她从头到尾翻过一遍,然后跳下椅子,问胡恩威要了一把美工刀,也不知道她割下什么,只见小小一块,笑嘻嘻的看了眼以后,很珍惜的放进钱包里头了。 她刚刚才把钱包收起来,一道公鸭嗓很不是时候的在安静的办公室制造出噪音来--“喂,那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已凉慢吞吞的抬头,看见站在型走道前端的一个少年。 他一脸意气风发,身边跟着一群人,有老人也有穿着凡亚制服的年轻人,还有从头到尾黑压压的保镳。 好大的派头,不是对她说话吧?不关她的事。 她又把头低下去做自己的事。 “你好大的胆子,本少爷跟你讲话,你听见了没?” 答答答的脚步由远而近,停在她旁边。 她不耐烦的用眼尾瞄他。 那些人没有跟过来,站得远远的,可是,整个秘书室的人都往这里看。 很臭屁的少年因为不被重视,少见的耐心站着,但是嘴角眼眉看得出来正在压抑着要爆发的火山。 第十三章 【第七章 “你是谁?” 纪已凉不喜欢这种无形的压力,很不爽的开了金口。 少年错愕了下,微张开嘴,那样子看起来有点蠢,很显然,他受到打击,而且很拚命的在调适中。 “我们见过,在白妈妈家的花园。”他一字一句,很咬牙切齿的说。 白?她想了一下。 看得出来她这一想,少年又要变脸了。 不过,纪已凉总算想起来这个人了。 白,应该是夏颉妈妈的姓氏。 那天她在夏母花园里摘花的时候,见过他。 也就是因为他乱七八糟的问东问西,害她摘几朵花却花了不少时间。 他一副天神降临的高贵样子找她讲话,她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可是她对那种“我跟你讲话是看得起你”、趾高气扬的人最是反感,更别说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我忘了,没事不要来吵我,谢谢。” 很好,纪已凉一说完,真的听见了磨牙声。 “忘了?”天之骄子哪承受得起冷淡和冷眼,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他的黑洞魅力居然对她起不了作用?这一下他无措了。“你要知道我跟你讲话是看得起你,你你你”幸好年纪小,他不怕有脑中风还是突然爆血管之虞,也算可喜可贺。 两个看似金童玉女的青春少年男女,一瞬间火花四溅,互比眼大眼小。 没有人去阻止两人吵嘴,因为那个画面在别人看起来就是小俩口吵嘴,画面看起来太登对,拌嘴也是一种情趣,看得全部的人都走进情境里,比当事者还要入戏了。 “发生了什么事?”久候合作厂商不到的夏颉听见郑秘书报告,赶紧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夏老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徐老板主动打招呼。“哪里哪里。” “小犬说看见认识的女孩,过去打个招呼,那小子眼睛长在头顶上,难得对人这么低声下气,我看着看着就看到忘记和你约的时间了,下次到我的招待所来,我请客。” “客气了,你怎么带了令公子来了?”夏颉自然也看见了正在讲话的那两个人,见那少年想去拉纪已凉的手,却被她狠狠打了一手背的吃瘪表情,心里倏地冒起了一股无明火。 “孩子大了,让他来见习他的金库他老爸我是怎么谈生意的,以后才不会伸手要钱要得那么自然。”嘴上谦虚着,其实心里是大大的满意,自家出产的优良产品,天生是生意料子,带着来见见识面,也算是替他铺路。 “徐老板已经在栽培接班人了。”嘴里应酬着眼前的合作案主,眼睛却无法控制的盯着原来绷着脸,不知因那少年说了什么却突然笑开的纪已凉。 夏颉的脸整个阴沉了。 “我老了,不像小老弟青年才俊,不赶快培养接班人怎么可以。” 夏颉充耳不闻。 “小老弟呃,夏总裁?”徐老板忽地看见他一脸凶恶,矮壮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 “呃,那到里面谈吧。”夏颉比了个请的手势。 被自己横生的醋意淹没,也被自己强烈的情绪骇到,慌绪起落的转折着,他必须用尽力气才能克制着不要冲向前去宣示自己的身份,告诉那个少年她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谁也别想觊觎--但是一想到这里,他整颗心从沸腾到冰凉--他对纪已凉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了吗? 不,这不对,这不可以的。 要继续这么冰火五重天下去,他真的会疯掉 徐老板没看见夏颉花花绿绿的脸色变换,指指身边的人。“去把少爷叫过来见人。” 他带来的秘书赶紧去请人。 夏颉捏着的拳头已经是青筋尽迸。 看得出来那少年是很不情愿的,但最后还是走过来。 夏颉僵硬的领先进了办公室。 秘书室终于恢复一贯的宁静。 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关上,纪已凉马上收拾她的家当,准备溜之大吉。 她可不想和那种青春过剩、荷尔蒙过多的少年有什么进一步。 那种完全听不懂人家所谓的拒绝是什么,总是自恋的以为女人的拒绝玩的是欲拒还迎,要她说,他根本是脑子破洞了。 女人说不的时候就是不! “胡大哥,你跟夏颉不,夏先生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欸--小凉,这不是刚来?你要去哪里?你走了,我没办法向总裁交代啊?”小胡哀怨的余音还回荡着,人早溜得不见踪影了。 “当!”地电梯门打开,纪已凉走出凡亚大楼,才堪堪松了一口气,肩膀忽然被人重拍了一下。 她“吓”地跳了老远,全部的神经都拉紧了。 “是我。” 对方说的是流利的英文,低醇好听的声音,带着那么点玩世不恭。 肩背侧背包,棕黄发丝扎成一把小马尾,雷朋大墨镜遮去了男人大半的脸,粉色窄版衬衫、浅咖啡色休闲裤、一双不穿袜子的牛皮厚底休闲鞋,走休闲风的都会雅痞男人。 他把墨镜往下拉,露出一对一双一单的眼睛。 “orino!”纪已凉认出眼前的男人,声音居然有点颤抖,那是一种看到久违的朋友,甚至更亲近一点的人才会泄露的感情。 “看到你这种表情,好像没有把我忘得太彻底,这让我的小心肝稍微觉得安慰了一点,不过,我方才差点不敢过来认人,你这样子也太可爱了。” 他们的交情要追溯的话,可是一本厚厚的帐。 “怎么听起来像闺门怨妇?婚姻生活不幸福喔”她啧啧调侃,又忍不住掀了自己的帽子。 “你以为我喜欢喔。” 是老朋友,心情放松了许多,去到哪里都得装小,她也很累好不好。 他弹了下她的额头,这种高度上的差距真是顺手。“看起来不像苦中作乐,离开我以后碰见什么好事了?” “哪有?喂,这是对姊姊该有的态度吗?”她捂着额,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欠揍。 “已凉妹妹,我的年纪比你大好不好。” “记性不好、连自己有个情人的事情都忘光光的人,却把年纪记得那么清楚,这算什么?男人的自尊?” 多年前,他曾经为飞鱼药厂为第三国军方研发的清洗记忆药物充当人体实验,后遗症就是损失了一段人事物的记忆,之后因为药物作用拥有了读心术,让药厂的研究团队获悉,以不法手段把他捉回药厂,准备针对他继续更深入的研究。 那种研究极其不人道,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在他计划逃亡的时候,她帮了一把,这才结下了缘分。 “我可以让你看我的身份证。” “呿,你拐人家女儿要上教堂的时候才需要身份证好不好。” “这个不劳你操心,倒是担心你头发就白了很多根。” “我给你买染发剂。”她嘿嘿笑。 “我手痒,好想打你屁|股怎么办?”他的表情担心又温柔。 纪已凉飞快的捂住自己**,以免遭殃。 “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快递到台北,你挥挥手就给我搞失踪?我一路飙车,罚款多到手软,结果咧,连想要讨债的对象都没有,你这个无情的家伙!”她的样子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也骂不下去了。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意外发生后,她不敢继续留在美国,匆匆打包,连夜买了机票回来,她以为藏身在外婆家不会有人知道,谁知道行踪还是曝露了,走投无路之下,逼得她只能联络唯一在台湾的orino,逃到台北来。 “拖累?哼,你拖累我的地方还会少吗?” “言璀璨,你生气起来很可怕你知道吗?”她改成中文,不想用外语跟他吵架。 忽然被直呼了中文名字,orino愣了一下。 说的也是,他的确太激动了。冷静了一下,他口气缓和了些。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不让我保护你?发生那样的意外,让你恢复成大人那种事情我或许办不到,可是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只要你住在我那里,无论住多久都没有问题,为什么不要?自己在外面流浪,担惊受怕,会比较好吗?” 这女人,为什么不会让自己软弱一点、让朋友多帮她一点?他是男人,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也只是平凡人,但是天生有负责保护女人的责任。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而且我有地方住,不是无处可去。”她从以前就知道他是一个好男人,只不过,人家早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现在修成正果,身份已经是已婚男人了。 “有落脚处了?哪里?给我地址电话。” “orino,你和以前不一样,你有家庭了,你们好不容易重逢,过几天平凡的好日子吧,我的事很麻烦的。” “你继续替我找借口吧。”他完全不领情。“等一下离开之后还要继续逃?又要让我找不到?” “你明明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不要再咄咄逼人了。”无论她联络了谁,都代表着会给对方带来麻烦,她不能冒这个险。 orino简直无言,两只铁一样的手掌握住她的肩头“你这个死脑筋的笨蛋!”这女人,从以前决定要救他就一直贯彻到底,现在她拿这样的个性对自己,一次劝不动,两次劝不动 “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第十四章 “你这是做什么?把你的手拿开!”惊喝声蓦然响起。 撇下徐东河下楼来追人的夏颉,一出旋转门就看见陌生的男人对着纪已凉动手动脚,眼中的暴戾几乎快迸出来。 他要把那个胆敢把手放在她肩上的男人打成熊猫眼! orino长手轻轻一拉,把纪已凉拉到自己背后。 看着这充满占有欲的拉扯,夏颉除了火冒三丈,简直有杀人的冲动了。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狮与狮的对峙。 空气凝结。 纪已凉试着要从orino的背后出来,却被一再制止。 她好想叹气跳脚。 orino看过形形色色的人,看人的眼力他向来不差,这个西装笔挺、不露声色中藏着富贵的男人他有印象。 “夏颉夏总裁。” “你知道我?” “敝姓言,言璀璨。” “言先生,你对我们家已凉想做什么呢?”他露出商场上的职业笑容,很假很假,却很可怕。 我们家啊很令人玩味的形容词喔。 言璀璨挑了挑眉毛,出声了--“纪已凉小姐,你什么时候被人贴了标签,有归属权了?”言璀璨不再把人掖在身后,让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的纪已凉走出来。 纪已凉白了他一眼。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她有点心虚的走到夏颉面前。 “我不是叫你在办公室待着,为什么乱跑?”包公开始审乌盆,她就是那个没办法喊冤的盆子。 “我出来透透气也不行喔” “你不知道自己是麻烦带原者吗?出来透气?”他阴森森的想,出来透气,蛤?招惹完一个小只的,现在换一个男人,看起来他真要改行去当清洁队员了,要不然哪扫得完她身边的苍蝇。 虽然只有短短两句话的互动,却让言璀璨看傻了眼。 纪已凉的表情很妙,那位夏总裁的表情也不遑多让。 根据他这个已婚男人的经验谈嗯嗯,这一对,大有可为啊“言璀璨是我朋友欸,给我留点面子啦”她去拉他袖子,小小声的。 夏颉看了她小巧浑圆的小指头还有小脸上委屈的模样,气势就灭了。 “你那委屈的脸是要给谁看?这么不听话,气死我了!”他气自己就是没办法对她生气,兵败如山倒。 这时有个轻软如棉花的声音出现了“言。”一个穿着连身软裙的女子迎风走了过来。 言璀璨二话不说迎了上去,接过那女子手中的东西,细细说了些话,看得出来两人感情甚笃。 那女子有张美人胚子的脸,肌肤柔嫩得像牛奶,浅浅的笑容挂在唇边,像一朵摇曳绽放的花,偎在言璀璨身边,郎才女貌。 那么让人舒服的女人,纪已凉看到嘴巴都忘记要阖起来。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她个性里比较迟钝的一面,她很少去嫉妒别人的容貌还是家世背景,漂亮的男人女人看过就是看过了,只觉得基因这东西果然很重要,别人耀武扬威的炫富,她也不太当一回事,她一样吃得饱、穿得暖。 她其实不知道这是她个性里非常珍贵的一面,这种优游自在造就了人人都喜欢亲近她的气质,不过,她反正是一无所知就是了。 “把嘴巴闭起来,太难看了。”夏颉以拇指和食指做了个阖拢的姿势。 “你是不是男人?看到美女不会流口水喔?” 他严厉的瞪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小表一眼。 纪已凉缩了缩脖子。 “orino是我的朋友。” “什么朋友?”他的声音很僵硬。 “朋友就朋友,反正一时也说不清”她和言璀璨的关系,不是三两句能解释的,虽然她也很想说,却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夏颉的眼眯了起来,神情阴森像大雨前的天气。 纪已凉没来得及琢磨他的神情,言璀璨去而复返。 “小凉,我要走了。” “这么快?” “你可以照顾自己吧?”言璀璨还是不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要幸福喔。”她眼弯弯的笑,真心实意的希望。 “这还用得着你说?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说。”他掏出一支手机“手机里我装了反追踪器,上次来不及给你,用它来联络我,知道吗?” “谢了,不过要是镶钻的就好了。”她也的确需要这个。 言璀璨很假装没听见纪已凉后面这句子。 “夏总裁,‘我们家’小凉就拜托你了。”这男人对纪已凉的保护欲很明显,明显到完全不掩饰的地步,把她交给这人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我的人不用你担心。”夏颉主动伸出手,展现气度。 言璀璨也伸出大手。 共识在无形中形成了。 至于两个女人,远远对看着相视一笑,倒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一个不是人来熟的人,一个有苦难言,也只能这样笑一笑当作打过招呼了。 好一会儿后--“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人都不见了。”夏颉又想翻醋桶了。 “要你管!” “算了,我送你回去。”没有亲眼见她到家,他不放心。 “我自己会搭公车,而且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他冷冰冰的瞪了她一眼。 嘿嘿嘿嘿嘿嘿“你不是还要上班?不用专程送,我不喜欢太麻烦别人。” 她可不可以去报警这是胁迫? “不麻烦。”他磨着牙。“真的不麻烦,我答应了那位言先生,我就要做到。”她也不想想这是为了谁,为了她,他眼尾的鱼尾纹都跑出来了。 纪已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有这种男人?就连瞪人,那双黑如深潭加上双眼皮的眼睛也那么好看 晚上的气氛很不好。 应该说,夏颉送纪已凉回家以后,气氛就一直僵凝到晚上。 他没有继续追问她是怎么认识言璀璨的,只说他还有公事要办,把自己关进房间,直到晚饭时间才又出来。 接着没吃几口饭,洗碗的时候打破了一整套花色里的一只碗。 今天的夏颉很反常。 看人眼色这点能力,纪已凉是有的,所以她也谨小慎微的尽量不让自己在他眼前晃荡。 当夏颉再度把自己关回房间后,她慢慢的走到他那扇白底黑边的门前,杵在那里。 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是,她有什么立场去问他这种事?也许他的心情欠佳有一大半是因为她也说不定 人与人之间其实是有着鸿沟的,当其中一个人拒绝沟通还是吐露的时候,另外一个只能去猜。 然而,猜心这种事,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就在她猜破头准备也回自己的房间时,门开了。 “厚!”她告诉自己千万、千万不要脸红,很丢脸欸。 “这个给你。”看见纪已凉一脸傻傻的站在他房门口,夏颉也有点惊讶,惊讶过后开口了,声音里有一种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 就是这种无力的感觉,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到底把她当成什么看待? 见他手里拎着两个袋子,她只能乖乖接住,没问里面是什么,因为他又把门关上了。 她慢吞吞的回到自己卧房,坐在床沿上,打开了他给的礼物。 一套阿嘉莎.克莉丝蒂的克莉丝蒂推理全集,一双孔雀蓝、锻面材质的高跟鞋之帝--manoloblahnik。 这双鞋有着超细高跟,漂亮到不行。 克莉丝蒂推理全集她可以理解,可是这双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梦幻逸品,她记得只在凡亚时尚购物中心的女鞋专柜上看过,价钱高得令人咋舌,而且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再说了,她现在这种小身板,距离可以穿上高跟鞋去约会的二十九岁足足还要等上十七年,正常的十七年过去,这双鞋也该腐烂褪色退流行了。 也许在他眼里,她只是个想长高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孩子,买给她,只是想满足她的虚荣心? 但是他为什么知道她喜欢这双鞋? 当纪已凉对着放在床上的高跟鞋发呆的时候,隔着墙的夏颉其实心里更纠结。 他知道自己宠她,克莉丝蒂推理全集也就算了,可那双鞋子算什么? 就因为听到胡恩威提及她去逛楼层的时候对这双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他就亲自去把它买了来? 他真的太超过了,这样的鞋,她起码还要二十岁才穿得上,他却一时鬼迷心窍,想着长大时的她穿上这双鞋子,再配上及膝小洋装会有多好看 他站在落地窗内,心神不宁的看着满家灯火的夜景,神情苦恼。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心情每天往返天堂和地狱之间,只要看见纪已凉和任何一个男人说话,无论年纪长的、年纪小的,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吞下了无数的枪炮弹,他没办法忍受别的男人把眼光放在她身上,就连一根小指头被别人碰了,他都想把对方的手拗下来。 他恨不得把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这样的他,不是变态是什么? 他不只有病、扭曲、变态,而且还是一个萝莉控叔。 对她的感情无法前进,无法后退,他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神情晦暗僵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一寸寸被森凉的月色浸透。 第十五章 【第八章 夏日饭店六楼餐厅。 餐厅的质感很好,小从一张餐巾纸,大到走路无声的服务人员,十层楼高度铺泄下来的人工瀑布形成美丽的水帘,水势聚成潭,再度分流,流进了一块水域,客人踩着强化玻璃铺设的地板用餐,就如同在水中央吃饭一样诗意。 这样的造景,加上其他用心的摆设,即使吃上一顿饭的费用昂贵到令人发指,客人却是络绎不绝,生意好到令同业非常的眼红。 不是用餐时间,客人却有八分满。 女方指定要来这里用餐,夏颉也就订了座位,来赴约了。 女方显然也很满意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在这种地方,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不是吗? 精心打扮的外表,人也很主动,女子给人一种誓在必得的味道。 “夏先生不像是需要相亲的人,为什么会来这样的饭局?”放下刀叉,优雅的用餐巾擦了擦不见沾了什么东西的嘴唇,她问。 “那么李小姐又为什么来?”夏颉维持着该有的风度,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心不在焉。 “自然是找个好对象。”她对他很满意。 “那我会是李小姐认为的好对象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夏先生看见的是我的外表,我看见的也是夏先生的帅气,总要给我们互相认识的机会,才能更进一步,我才能告诉你我的答案。”她展现出想进一步交往的意思。 这男人话不多,带着在上位者若即若离的冷淡,但是该展现的风度一样不少,她看得出来那些流畅的动作不是临时排练出来的,那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教养。 更吸引人的是他全身的行头,昂贵的三件式手工西装、皮鞋,粗略估价五、六十万跑不掉,更不消说他手腕上的表,那可是全球限量在卖的金表,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这男人,从外貌到谈吐乃至于气质,都是一等一的。 这不是一只大金龟是什么? 夏颉微微笑,没带多少真心的--这样的相亲宴,他一坐下就后悔了,勉强待着,却越来越觉得索然无味。 婉拒的话正在舌尖上,一股清脆的声音就从安静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爸比” 音量实在太响了,就好像怕人家不知道她似的。 夏颉一听见这已经熟悉到不行的声音,下意识的就和许多人同时把眼光投掷过去。 他没注意到自己看见那道影子的时候脸上的喜色。 一道圆滚滚的身影就朝着他飞奔过来,也不管他是不是接得住,咚一声的投进他的怀抱。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坐在夏颉面前的女子张大了嘴,一下子居然没阖拢。 他被火车头般的纪已凉撞得差点内伤。 “爸比。”纪已凉昂起头,笑得天真无邪,手脚缠抱上来,在他身上放肆的揉过来又揉过去。 夏颉像吞了一只蟑螂,长腿压制住她毛毛虫般的身体,压低声音捏住她的粉颊。“你叫我什么?” “爸比好坏喔,丢下我不管跑来约会,爸比不要小凉了吗?”眼泪在她眼眶滚了一圈就掉下来。 夏颉所有的冷静自持都不见了。“我不是安排你去上课,你怎么会在这里?”就算知道她是假哭,手指还是自有意识抹去她的眼泪。 “小胡哥哥带我来的。” 不用她指,他也看见一脸拿她没办法,不知道在走哪门子悲情路线的胡恩威。 “你结婚小孩这么大了?”惊吓过度的女方终于发出声音。 “她不是” “阿姨好。”纪已凉转身,干脆就把夏颉的大腿当椅子坐,两条短腿晃啊晃的,笑得灿烂无比,一派天真。 女子的脸色很难看。 夏颉的脸色也很精彩。 他没想到纪已凉会玩这么一出戏,来破坏他相亲。 可想而知,这又是那个嘴巴不牢的小胡说溜了嘴。 “小朋友,你会不会认错爸比了?” “爸比我认得,妈咪我也认得,不过阿姨,你是谁?小凉没见过你欸。” “妈咪?”倒吸了一口气,女子颤巍巍的起身,显然气到不行,精致的妆容龟裂。“夏先生,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夏颉实在很想把纪已凉抓来狠打一顿**,但是他还是维持着该有的风度。“今天是我失礼,抱歉了。” 女子没想到夏颉会连一个婉转的解释也没有,她愤怒的瞪着他,随手把自己面前的那杯冰水往他泼去。 瞬间,夏颉用手护住纪已凉,自己却被浇得一头一脸。 女子沉默了片刻“砰”地放下杯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纪已凉识相的滑下他的大腿,小媳妇似的站着。 闯祸了 “总裁”这时胡恩威也过来了,飞快的抽出许多面纸要给自家老板。 夏颉谁都没看,掏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水渍,目光透过睫毛缝,深深看了她一眼。 “破坏我的相亲会得到什么处罚,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纪已凉惊异的看着夏颉,却只能从他脸上看见一片不能称之为表情的表情。 “回去以后,在家里反省一天,不许出门。” 她觉得脖子发凉,看起来她惹恼大魔王了。 “当我是钟摆吗?叫我摆左边就摆左边,叫我反省就要反省,我又没做错什么!” 纪已凉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踢了一脚被上锁的门,结果自讨苦吃的抱着脚拚命的揉搓。 而且他凭什么资格啊?又不是她的监护人。再说了,她一个大女人却要被毫无自尊心的关在房间里面壁反省,他以为他是谁但是,他为什么突然答应人家去相亲? 也对,他的条件好,不管外在还是内在--外在就不用说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承认他不管第一眼还是无论继续下去的第几眼,都会教人看得目不转睛,是个教女人怦然心动的男人。 至于内在,她不管别人有没有看到他的优点,她是看见了他有多好,有多教人心动--无论是为她打跑坏人时的勇敢,自己受了伤却优先照顾她的他;还是嘴巴威胁着要把她送到社福中心,却一次也没有执行的他;或是逼迫她要剪头发,然后在她的脖子间系了一圈从中挖空的报纸,怕碎发沾上衣物,小心翼翼给她修发,接着自己沾得一头一脑她的碎发,然后直打喷嚏的他;细声细气陪着母亲说笑,轻柔替母亲捏肩的他;还有给她买了高跟鞋的他。 那么多、那么多的他,他那么好,那么好的男人只有女人追着跑的分,需要相什么亲? 这段日子的一切像跑马灯跑过她的脑海,她只觉得一颗心被酸楚涨痛塞得满满的,无法挤出言语。 但是但是,他再好也是他家的事,她凭什么去破坏他的相亲宴? 就因为一时冲动吗? 那个女子跟他很速配的,气质好、身材窈窕,谈吐脸蛋都好像天生应该站在他身边的人,可她还是不顾一切的去搞破坏。 她说不出来“请你比我爱他,带他走吧”这种场面话。 以前,她不敢想太深,也不敢想太明白,现在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是的,她不想把夏颉让给别人。 她喜欢夏颉,喜欢到不想把他让给谁。 就算与再匹配的女人也不可以! 她自私吧? 是的,她没有为他的幸福打算,只想一个劲的不许任何女人接近他。 但是,再看看自己的小指头、五短身板,这样的自己她连最基本让夏颉喜欢的条件都没有,凭什么他会爱她? 这认知重创了她,她只觉得心一时狂跳如擂鼓。她用力的喘气,捂着胸口,想让这心悸快快过去,哪晓得心跳不只完全失序,更是狂暴剧烈发了疯,跳得她眼前发黑,全身痉挛,四肢抽搐,冷汗直流,浑身无一处不痛,那痛让人怎么也站不住,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便摔在地上了。 不好! 她这是发病吗? 半年来一点动静也没有,到底是为什么说痛就痛了? 喀吱喀吱作响的骨头,冷汗像河流一样浸湿了她全部的衣裤,想抓住什么东西来止痛,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早就不受控制。牙关极力的摩擦,仿佛只能听见血管一根根爆裂的声音,她死掐着掌心,掐出了血都不自知。 她再也忍受不住,狂喊了出声--“啊--”好痛、好痛,全身好像要被拆散了的痛啊接着,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孩子般的身体以一种拉长还有膨胀的速度改变着,衣服发出可怕的撕裂声,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从一个十几岁的儿童身体一寸寸变成大人了。 后来,她疲倦到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听见不正常声响闯进来的夏颉看见的,就是这景象。 他无法形容亲眼目睹应该是纪已凉的房间里出现一个女人的感觉。 那个被他勒令要反省的家伙呢? 房间凌乱,蜷缩在地上的女子却动也不动,她四肢匀称、体态婀娜,一双长腿白皙如雪的曝露在空气里,脚趾又白又嫩,小而白的指甲像半透明的粉色贝壳,残留少少布料、微微遮住胸前两点的胸部不大,却也浑圆性感,更遑论她一大片的美背和弹圆润的臀部了。 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冲进了某个地方,浑身都要为之沸腾了。 按下海啸灾难般的冲动,他冲向前抓起床上的被子,单膝跪地的把人扶起来,裹了个结实。 他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肩头,但是触手处都是冰凉,眉头才蹙,就看见了一张被乱发盖住一小半、苍白的脸。 “你已凉?”他不确定的喃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第十六章 房间瑞安静的离奇。 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拨开她的散发,从一开始挟带着怒气的力道,随着脸蛋益发清晰,手指轻了,也慢了。 一张完整的脸蛋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成人版的,纪已凉的脸。 小孩版的她已经漂亮得不像话,大人版的她除了五官轮廓拉长了一点,眼眉鼻唇更加精致,细腻的脸庞好像光线都软化在她的肌肤上,能掐出水来了。 他按捺住心跳,从被子里挖出她的右手,右手心里有一粒小小的红痣。 小孩版的纪已凉手上也有那么一颗红色的痣。 他说不出话了。 她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她的眼也比小时的她拉长了些,变成了美丽的杏眼,但是那黑润的大眼在微微的茫然过去后,又乍然对上夏颉那双墨黑的眼眸,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和疑问,表情很不可置信。 纪已凉发现自己整个靠在他身上,又倏然一惊,想撤退,哪知道身上的被子也跟着往下滑 “啊”她一下把自己缩成虾子,赶紧遮住青光,不只耳垂红了一片,小脸也染上了浓浓的红晕。 她的动作又勾得夏颉想起,他刚刚进门时看见的青光一瞬,那幅美景,怎么也挥之不去。 “纪已凉?” “怎么?” “你真的是纪已凉?” “不是、我不是!对不起,我马上就走!”怎么能承认?她怎么解释自己这副样子? “你是。” “我不是!”“真的不是?” “确定!” “那你走吧。”他好整以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呐呐说:“借我一件衣服吧。” 为什么她老是在跟他借衣服啊? “不借。” “为什么?”她努力的拉扯被子想站起来,样子看起来却滑稽得要人命。 “我干嘛借小偷衣服?” “我不是小偷!”她急了。 她知道他性子的,当他说不的时候,那就是不容质疑的不了。 “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会在我家?” 一个以保全森严出名的社区,一个没有指纹密码进不来的屋子,她能有什么好解释的? “先借我衣服穿啦--”这个恶魔党,他分明已经知道她是谁了,还作弄她! 怒! “那你可得要给我好好的解释了。” “要喝点什么吗?” “除了牛奶什么都好。” 夏颉莞尔,看起来她真不喜欢牛奶,也被他的牛奶政策给搞得苦不堪言吧。 “你真的是纪已凉?” 几分钟后,已经换上长衫的纪已凉窝在她最爱的长沙发上,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臂弯中,表情苦恼。 突然恢复原来的自己,是身体里的荷尔蒙改变,还是意识里拚命想长大的执念造成的?要是有实验室就好了,她可以抽血看看身体细胞的数据有没有变化,做细胞切片检查,又或者看看是不是因为内分泌刺激了体内荷尔蒙激素的增加才导致的变化,这样,才能找出她身体忽大忽小的原因。 这种逆生长和还原、形貌突变的原因,到底问题出在哪里?然后那个男人能理解吗? 一杯玫瑰花草茶放到了她面前,夏颉手里也端着一杯咖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我在等你的说法。” 看着那双教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的眼睛,她把腿放下。 面对两条修长结实的腿,宽大的长衫缝隙里面的风景一览无遗。 夏颉心情错综复杂的像团理不清的毛球,还有更多狂喜和震撼同时冲击着他。 “你在看哪里?”一团软垫砸了过来。 他一掌接住那软垫,看见她已经另外拿了其他的垫子遮住自己不慎外泄的风光。 “你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很好看。”他略带回味的说。 纪已凉又羞又怒,她没忘记自己醒过来时全身赤luo的样子。 “你相不相信我会挖了你的眼睛” “我这是称赞,你有一副很动人的身材。” 纪已凉简直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气也不是,因为他说的是赞美,笑也不是,身子被看光光了,真的会得内伤。 “心情有没有放松一点了?那么,回到正题吧?”他一直在看着她,注意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动作,她那脸上的苦恼愁烦那么显而易见,即使心里对她的疑问多得可以叠座山了,却也舍不得见她那像小狈似无依的仓皇模样。 他的贴心纪已凉感受到了。 看着没有对她喊打喊杀,没有把她当妖怪的男人,也许她是可以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他听的。 “你听过反物质这东西吗?” 他点头,不是他专业里面的名词,但是他知道这东西。 “这东西通常出现在科幻故事里,它在科幻故事里通常有种功能,一种是用来跟物质互相撞击,产生巨大能量,进而作为宇宙飞船的引擎及原料,或是做成毁灭性武器,另外一种是用来开启并稳定虫洞,进而达成远距离星际旅行还是时光旅行的目的,对很多人而言,它是一种假想形式。” 她停下来看了夏颉一眼,发现他听得很专注。 “不过对我们来说,它不是科幻虚构出来的东西,它存在着,爱因斯坦也在他的相对论里预言过反物质的存在。” “你是做科学研究的?”难怪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有许多人没有的那种成熟和凛然的自信,那样的眼和气质果然不是一个孩子会有的。 “我在学校主修反物质元素和基因研究这两种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研究”她停滞了下“后来被飞鱼药厂给网啰,成为制药的研究员。” “那可不是一家寻常生物制药公司。” 她瞅了他一眼,看起来他对这块领域不是一无所知。 “我不打断你,你继续说。”他笑了笑,鼓励她。 “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存在的都是物质,反物质非常稀少,在科技高度发展下,人工生成反物质就变成了很迫切需要的一个趋势。” “人工生成的反物质不会就是你研究出来的结果吧?” “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是一组全世界精英组成的团队发明出来的。”她不骄傲也不客气。 “那么人工生成的反物质和你变成小孩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谈到物质架构,所谓的物质架构就是我们常常在说的dna基础密码,只要利用这组密码,就可以用单纯的能量复制密码,还原出任何物质的原貌,利用人工反物质和基因改变基因,只要这个计划成功,人类就可以做到不老不死,也就是长生不老。” “不老不死,这是所有富人的愿望”越有钱的人越舍不得手中的权和利,要是能永远不老不死,财富和享受就可以永远拥有,秦始皇是这样,时代翻了又翻,人的欲望其实并没有改变多少。“这里面应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吧?” “嗯,人工光束中,辐射值太高,对人体非常有害我们设想过任何有害的方式,却没料到会因为停电造成的仪器失误,我成了受害者,我的身体发生细胞异变。” “明明知道有害,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的去做实验?” “我们没有放弃的理由。”她苦笑。 只要是实验都不可能无害,如果研究的基础都建筑在对自己无害的理由上,科技不可能日新月异,医学不可能一日千里。 “我不解的是,实验到底哪里出了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我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她又道。 是因为激光素的辐射值太高,直接照射在人体上产生的细胞活化太过,导致她身体矮化还童? 又因为不安定的基因经过这些日子已经开始稳定,辐射被人体自然的代谢掉了,她才回复正常? 她很混乱,要证明这些,还得有更进一步的实验,她必须把握时间,也就是说她不能继续坐在这里,她要去找言璀璨,他那里有设备完全的实验室,她可以借来用。 她有好多的事要做。 “我不期望你能理解,但是事情就这样。”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夏颉,她摊手。 “理解是有点难度但是,这种事情,我相信你不是会说谎的人。”她突然低落下来的模样和刚刚侃侃而谈的自信完全是两个人,但是都一样牵引着他的心。 “谢谢。”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维持多久?能一直保持下去吗?”他试探着问。 “我不能给你很肯定的回答。”因为那答案她也没有 “既然这样,你也别再苦恼,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是会解决的。”他揉揉她的头,一下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那个年纪小他一大截的小已凉了。 四目相对,纪已凉眼眶不禁微微发热。 事情发生那么久,他是除了言璀璨以外第一个安慰鼓励她的人。 “谢谢你让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 “你突然这样我很不习惯,我比较喜欢没大没小、很会讹诈我的那个纪已凉。”认识至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谢谢”的人,变成大人后,短短时间就已经道了两次谢,他真的不习惯啦。 “谁讹诈你了?把我说得好像诈骗集团,还是最可恶的那种。”她横眉竖目起来,腮帮子气鼓鼓的。 夏颉笑得青光明媚,没想到长大后的她做起这表情来一样迷人可爱,他的心微醺。“这样才是我认识的你嘛。” 她也笑开,沉闷厚重的气氛终于都散了。 “那我走了。”迟疑了下,她还是说了。 当孩子的她可以厚着脸皮在这里混吃混喝,现在,她已经失去理由继续赖在这里,毕竟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可是她真的舍得吗?舍得离开这个让她心灵可以休息的地方?舍得给她身心安顿,让她觉得无比安心的男人? 她承认自己百般舍不得,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不舍到心都要痛了可是舍不得又怎样? 想开一点,人生不就在不断的相遇和离别中度过? 只要硬下心肠就好了。 第十七章 【第九章 纪已凉准备去收拾东西。 “别走!”夏颉拉住她的手腕。“不要走!” 她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腕。 他的手很热,手很大,这一握,圈住了她的手腕还游刃有余。 他有好几秒钟没动静--“我很高兴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那么喜欢你还以为自己有病,原来不是的。”他是喜出望外的,他没病,人没扭曲,也不是变态,只是爱上她了。 那种心路历程,只有他自己明白个中的曲折和酸甜苦辣。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脑袋一片空白,怎么、怎么突然说到这里来了? “我并不是那么勇敢的人,没办法一直厚着脸皮说我有多么喜欢你,只是笨蛋的细菌太旺盛、被传染了,所以已经离不开了。”那他的眼在光线中亮得会扎人,低醇的嗓音动人心弦。 “谁是笨蛋?”她不依了,心湖的涟漪乱了。 “谁来对号入座就是谁喽。” 纪已凉静静的凝视着他。 “就算我不是个正常的人也没关系吗?” “你也看到我母亲的爱情路走得并不顺遂,她爱的人是个有了家庭的人,那个人除了我母亲,甚至还有别人。她为了那个人,蹉跎了一生的青春,我从小看着忧郁的母亲孤独的背影,发誓我再也不要像他们那样,那些痴痴恋恋、爱与不爱,什么一片痴心,不如给狗算了,我不相信永远。可是,我遇到了你,我想要你,我不敢说我是多好的男人,不过,我愿意为你挡风遮雨,做到我身为男人应该做的一切,所以,不管是小孩版的纪已凉还是现在这样的你,我都不想放弃,我都要你呢?” 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挺直的背微微发颤着,几乎快要不能自己。 “你呢?你要不要我?” 她抬起一双泪眼,语不成声“你讲话要算话。” 他把她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我会一直爱着你,只要你不丢弃我,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纪已凉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她不但能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呼吸,甚至听见了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心跳声。 夏颉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腰,把她抬起,让她两只脚踩在他的脚板上,低头,唇覆上了他梦寐已久的樱唇。 他轻轻的碰着,她的唇那么软,软得他克制不住在辗转亲吻之后撬开了她的口,给她一个极尽温柔却又煽情的亲吻。 她的心头发颤,从发梢到脚趾,然后她踮起脚尖,回应他。 感觉到她的回应,夏颉欣喜若狂,更加加深了吸吮。 彼此的体温透过衣物传到各自的身上,烫得吓人。 两人的唇交缠得难分难舍,天知道要离开她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天知道他多么想就这样把她拥为己有“我想要你我们能不能” “不能,我还没准备好。”她企图平息紊乱的心跳,但是脸还是烫得不想见人了。 他夸张的叹了口气,唇却离开熨在她的颈子,双臂依旧搂着她,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呼吸急促的想离开他,他却不肯。 “没有多余的福利,就让我多抱一会儿,过过干瘾也好。” “你真是的!” 她那无可奈何的表情把夏颉逗笑了。“现在不可以,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我们新婚的那一晚?” 她刚刚褪了点的红潮又回来了,还更红,而且血液直冲脑门。 夏颉看着她的无措,心融化得一塌糊涂,为了避免她再害羞下去跑去躲起来,他牵着她,把她带到装饰柜的那面墙壁,慎重的在好几个正字旁边重新画上一条线。 “为什么要重新画上新的?”她不明白,很快乐的发挥发问精神。 “我不是说过这面墙壁不算小?随便你要怎么涂鸦都可以?” “嗯。”他说过。所以她也幻想过可以一天一划的一直画下去,上千、上万然后无数的正字,直到墙壁都不够用。 “这是我们恋爱的第一天,我们的一辈子会长到这堵墙壁都不够用,不过不用担心,一堵墙壁不够用,我们家的厨房卧室,只要你想到的地方都可以画,反正房子很大不用怕。” “你胡说八道!这样能看吗?人家会以为是鬼画符。”是有这样宠人的吗? “鬼画符就鬼画符,你喜欢就好了。”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那么,你答应留下来了?” 她点头。 “其实”他的眼眸幽深“我刚刚想过,你若是坚持要走,我就带着钱包跟你走。” “为什么只带钱包?” “帮你付帐。” “我自己有钱。”她不领情。 “帮你打跑登徒子。” “你想太多了。” “欸,看起来我一无是处呢。”他看不出真假的叹了好大一口气。 “不要再演,再演就不像了。” “看我怎么修理你!”他伸出两根食指意图往她的胳肢窝搔痒去。 “哇,大魔王露出真面目了!” “给我取绰号蛤?你完蛋了!” 恋爱中的男女,第一次约会尤其慎重,即使只是看一场电影。 影片放映的时候,虽然两人隔着座位,夏颉始终握着纪已凉的手,散场了,从电影院出来,他还是不放,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男女。 穿着那双孔雀蓝高跟鞋,纪已凉的嘴角始终挂着掩也掩不住的微笑。 她都二十九岁了,不是没有和男人交往过。 以前,她一心放在研究上,一旦专心,常常就忘记约会时间,一次两次,那些人明白自己对她的吸引力远远比不过那些单调的实验,也只能放弃。 那时的失去,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无心。 “今天的你真漂亮。” 漫步在午后的街头,夏颉不吝的夸奖,穿上这双鞋的她一如想象中的美丽。 “今天的你也很帅。”她羞涩的笑了下,不忘赞美回去。 两人又是相对一笑。 夏颉情不自禁在她唇上偷了个吻。 纪已凉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没有注意到闹区人潮聚集的圈圈中,有个少年被另外一群同年纪的人拥簇着,他在那里面就像一个王。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可是少年在不经意中看到了夏颉。 少年排开人群走过来。 “夏大哥。” “徐烨。” “你好。” “跟朋友一起来玩?” “夏大哥来约会,那已凉呢?她在家吗?” “她”眼角余光看见了正在假装到处看东西的那个纪已凉“本尊”他只能钝钝的应了声虚词。 “我可以去找她玩吗?上次我跟她要电话,她居然不肯给我,如今我想联络她刚好又碰到大哥,你可以把她的手机号码给我吧?”徐烨显然不是个习惯低声下气的人,要别人的电话号码要得很僵硬。 自从和纪已凉在凡亚大楼碰过面以后,一直苦无机会再见,意外在大街上碰见夏颉,这联络方式他是一定要要到的。 “交朋友是小凉的自由,我要是擅自给别人,她会不高兴的,你还是自己跟她要吧。”夏颉不由得庆幸徐烨的眼光看也不看纪已凉,要不然依照那种相似度,一定会让他看出破绽的。 他们在对话的时候,纪已凉很识相的装聋作哑,催眠自己徐烨只是路人,不要对他投注任何目光,虽然好吧,现在这模样的她,应会被他认出来。 突然,一柄冷冰冰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腰。 她一凛,那是一把枪。 有道声音靠近了她,冷酷冰冷。“找个理由走开。” 她只迟疑了那么一下,腰际就被狠狠的顶了一下。“别做蠢事,乖乖跟我走就没事。” 她两腿虚软发抖,但是她知道很多事情终得她自己去面对,对方有枪,她不能张扬。 “夏颉,我去一下化妆室。”她指了指对街的百货大楼。 “嗯,等一下我过去找你。” 她点头。 徐烨本来被打断话题,心情很是不爽,他斜斜的睇了纪已凉一眼,一怔后,表情变了。 “夏大哥,她” “我的女友,等她回来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他看得出来徐烨对纪已凉的好感,但是,就算喜欢也没用,他不会把她让给谁的。 “她跟已凉长得好像”徐烨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只是她不是说要去找化妆室,怎么从巷子口进去了? 别说徐烨,夏颉也发现不对,有那么几个鬼祟的黑衣人也跟着进了那条巷子。 他没空再理会徐烨,拔腿追了过去。 “已凉、已凉纪已凉--” 徐烨被夏颉的呼喊声给钉在那里,一时间懵了。 原来被他撇在一旁的朋友又围拢过来。 “阿烨,你的人面真广,那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和普通人很不一样呢。” “对啊对啊,就连身边的女朋友也漂亮到不行” 徐烨什么都没听进去,一拧头,也追着刚刚夏颉跑过去的路线而去。 “阿烨怎么跑了?” “肯定是有好玩的,我们也跟过去。” 看见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少年们呼啸着,一窝蜂跟了过去。 第十八章 巷子里。 “你就乖乖的跟我们走吧,玩躲猫猫的时间结束了。”三把亮晃晃的枪全指着纪已凉,口气听起来很客气,那些要人命的枪口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你真会躲,不过,今天还是落在我们弟兄手里了。别动喔,你知道的,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高个子的黑衣人嘿嘿笑,笑得人头皮发麻。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纪已凉把背靠在墙上,强自镇定的面对。 “这是明知故问嘛,想私藏研究成果,你也不想想自己有几颗脑袋,居然和所长作对?真是不想活了。”另一个身材略胖的黑衣人阴恻恻的说。 “跟她啰唆那么多做什么?带回去交差才是正事,小心夜长梦多,我们追了她七个月,从美国到处跑又到台湾,小心又让她跑了。” 第三个矮个子的黑衣人听完马上给了高个子的那人一拐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语声才落,夏颉的声音和人同时出现。 他狂怒暴喝“你们这些人想对她做什么” 略胖那个二话不说,举起手中装上消音器的ak74u,扣扳机,子弹从弹道冲了出去。 纪已凉放声尖叫,死命的朝着夏颉跑过去。 “shit!是谁让你扣扳机的?”不知道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的斥骂声,在混乱里显得非常不真实。 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夏颉中枪了,血流如注。 后面追来的徐烨和那群少年团亲眼目睹,全傻在那。 徐烨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报警。 这下事情闹大了,三个男人眼看不对,互打眼色后,匆忙离去了。 纪已凉跪在倒地的夏颉身边,撑着血晕的头,掌心紧紧压住他中弹的胸口。 “你不会有事的”她脸白如纸。 那热热的血涌过她的掌心、淹过她的手指,她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了 “嗯,我不会有事的。”他薄薄好看的嘴唇已经失去颜色,却还安慰她,嘴角试图想凝起一个笑容,精神却开始涣散了。 打完电话的徐烨走过来怔怔看着泪眼的纪已凉,他有种错觉,只是那么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遥不可及,永远也走不到她身边--等待是一件漫长又痛苦的事情。 夏颉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纪已凉一个都没见过的夏家人,放下手边的事情都赶来了。 “喝点这个。” 有人递过来一个纸杯。 她反应迟钝的收回看着手术室的眼,闻到咖啡的香味,这才真正见到杯子的形状。 她摇摇头,她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喝不下。 “你这样不行,恐怕等不到老三,就倒下去了。”夏老四不赞同。 看她眼巴巴的看着手术室的门,像个木偶,好几个小时了,别说起来走动,连眨一下眼睛也没有。 几个大男人在一开始得知枪击是因为她而起的时候,的确心生过埋怨,但是看她不吃不喝的样子,就看不下去了。 纪已凉接下了纸杯,轻声道谢,却也只有这样,她的眼睛又回到了那道门。 可是夏老四没放弃。 “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哥哥们几个说好了轮流在这里看着,会有人顾着夏颉的,一有消息,马上会通知你,对了我叫夏柊,我小夏颉一岁,是家里的老么。” 她对他说的丝毫没有兴趣,她只希望夏颉平安无事,就算要拿她的命去换都没关系。 “为了不要让白姨担心,我们商量后说好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夏颉现在的情况,她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她麻木的点头,什么都没说,也没哭,但那表情却比任何哭脸都还要来得悲伤。 夏柊欲言又止,最后明白自己说不动她,对着散坐在其他地方的哥哥们摇了摇头,坐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加入等待的行列。 医院的冷气很强,如刀割的等待,一分一秒好像冻结在空气中,时间变得巨大又沉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主刀的梁凡出来了。 纪已凉起身起得太急,差点跌跤,但是很快站稳。 “身上的子弹取出来了,幸好位置偏了几厘米,没有射中心脏他还年轻,体力可以,好好休息,会好的。” 她听完,连声对着梁凡说谢,对上天无法形容的感激,她的夏颉还在 她其实是很害怕的,要强忍着不安和恐惧,拚命叫自己不可以表现出来,现在听到梁凡的话,就像死刑犯被判了缓刑,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脚。 众人的神色也由凝重转为如释重负。 “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是要留在加护病房观察四十八小时。”梁凡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眼睛在纪已凉的脸上逗留了一下,她非常的眼熟啊。 “可以进去看他吗?”难得露面的夏老大说。 “暂时不要,先让人回去整理一些盥洗还是换洗衣服之类的这消息暂时不要让伯父和白姨知道吧。” “这个我们知道,谢谢你,梁大哥。”夏柊欣喜的道谢。 “我还有别的刀要忙。”梁凡向众人点点头,走了。 梁凡走后,几个人大致商量了一阵,准备分头去办事。 “你们会好好照顾他?他会好好的吧?”纪已凉出声了。 她,很想留在他身边。 她也一直以为他们的时间还很多。 可是,她的存在让周围的人变得不幸,她害了他。 夏潮用刀子般的眼神打量她,神色幽黯难测,自然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是夏柊跳出来替他两个兄长回答“那是自然。” 她在这个对她比较没有抱着敌意的男人身上看见了诚恳,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的心碎得四分五裂,那伤裂在深处,没人看见的地方。 她和他就到此为止了吧 “纪小姐,你要去哪?” 她对着夏柊笑了笑,虽然脸色还是那么苍白,眼眶却干干净净的一滴泪也无,那模样清丽得教人别不开眼。“去我该去的地方。” 她要回研究所去,她自己的事情得自己去面对。 她空凉幽寂的眸子教夏柊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他看着两个兄长,就连他们家一向最事不关己的夏潮也蹙起了眉头。 “就这样放她走吗?老三要是醒了问起来怎么说?”有人跳脚了。 “腿长在她身上,去哪是她的自由。” “这女孩很不一样。”夏老大飘出了不淡不咸的这么一句。 三天后,已经移到vip病房的夏颉醒了。 人一清醒,开口叫的是纪已凉的名字。 没有人敢在这节骨眼上告诉他人已经走了,编了一套说词,他听完,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激动的情绪不见,静默了。 弄不懂他的心思,看他闭着眼,看似又要沉沉入睡“顾好他。”夏老大吩咐了二十四小时的两个看护,便出去了。 谁知道夏老大一走出病房,夏颉一伸手就拔掉手腕的点滴针头、呼吸器,所有箝制他行动的医疗仪器。 他的大肆破坏举动吓坏了看护“夏先生,不可以啊,请不要这样”仪器哔哔哔的叫个不停,其中一个看护反应比较敏捷,转身就出去找刚刚出门去的夏家大哥。 拔完身上的累赘,夏颉还想翻身起来,但是刚开完刀的伤处被大力的牵扯,传来剧痛,透过纱布、甚至布料,渗出血来了。 他倒回去,挣扎着重新又爬起来。 年轻的看护已经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夏颉,你疯了,这是想做什么?”让看护追回来的夏老大大声怒斥夏颉的荒唐。 夏颉白着唇、绷着脸,什么也不说,撑过了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捂着胸,他可以感觉得到伤口撕裂了。 他不在乎,他要去把纪已凉找回来。 “给我躺回去!也不看看现在的你是什么德行,不用出病房就会倒的!”夏老大几乎想动手打晕这个不听话的老三了。 “我要去把她找回来,她一定是回美国去了。” “既然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什么好怕找不到的?天底的女人还少啊?走了就走了,你给我回来!”人被子弹打了,差点要没命,心里却挂着无情的女人做什么? “她会死她会死!”夏颉嘶吼,挣扎着要出去。 他知道纪已凉抛下这样的他,回研究所去了。 那个傻瓜! 明明知道这一回去会有什么等着她,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 “你神智不清,去叫医生来打针!”夏老大也不跟他理论了,吼着看护。 既然讲不通,打一针让他冷静下来比较快。 夏颉青着脸,用尽全部的力量给了夏老大一记饱拳。 有理说不清,他也没那时间解释,不让他出去,就只好打趴他了。 因为冷不防,夏老大下巴挨了夏颉一拳,然而趁他歪倒的时候,那个他眼中的混蛋弟弟已经夺门而出。 “混蛋!看你一条命都快没了,打人还这么有力,王八蛋啊你,你真的想让身上的血流光光吗?早知道叫医生多给你扎几针,让你多睡几天好了,真气死我了!” 夏颉这一拳对身材粗壮的夏老大来说就像给蚊子叮了那么一下,但是地上的滴血他看得出来夏颉的伤势因为这番撕扯更加严重了。 他只是不想对一个病人动粗,不代表他没办法。 夏颉没走完医院的长廊,就因为体力不支倒地了。 夏老大赶去扶的时候,看见了因为痛楚紧闭双眼的夏颉扯着他的胳臂,冷汗浸透衣衫,牙齿格格发颤。“大哥让我走求你”他从来没叫过他大哥。 夏家大哥的脸色复杂难懂,看着话都说不清楚,只剩一口气却一心惦念着那个女孩的弟弟,他替夏颉擦去一头的冷汗,开口了--“我会替你把她找回来的。” 承诺如金。 夏老大让闻讯赶来的医生和护士紧急把已经快厥过去的夏颉送进开刀房。 可想而知,这一折腾,夏颉谤本还没有开始痊愈的伤势又严重了许多,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月起不来。 --但是也从那个时候起,夏颉再不会笑,也不怎么说话了 第十九章 【第十章 因为夏颉,一年到头,经常各忙各的夏家人终于在不是特定日子的这一天,到齐了。 夏家的大家长带着娇妻出国去,一家之主不在的情况下,并不影响小一辈的聚会,以夏老大为首的三巨头会议还是如期召开。 “大家都知道老四发生的事,我们家的孩子从来只有自己欺负自己,绝不任别人欺负的。” 好大的口气,却点出了夏氏家人表面上看似一盘散沙,但是视情况需要,很快会团结成一股力量。 为什么上一代的人都喜欢多子多孙?就算时到如今,为什么还是千方百计的扩展家族势力? 就是为了危难时刻,大家伸手就能扶起来,而不是孤立无援。 家族力量的巨大,有亲情做坚强的后盾,无论在这中间有多少事情发生,到底是一家人,遇到事情的时候又团结了。 夏氏的家训就是“家族才是唯一财富” 如今夏立杰不在家,家里出事也不能乱,因为他答应了夏颉。 “要通知爸妈吗?”夏柊的语气平和。 “我想不必,他们这几年感情好不容易看起来融洽了一点,让他们好好出去玩个开心吧。” 换言之就是不要因为夏颉的事情又让两位老人家起摩擦。 “看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你的意思不也是这样?” “老二,你呢?”夏老大没有回应老三,却转过头来问了老二。 夏潮是那种非要到紧要关头才肯出一点力的主义者,大多时间他总是让自己旁观,就算发生夏颉被枪击的事情,他还是一直游刃有余的处理公务,在医院间往返,丝毫不乱。 “女人真是种很恐怖的生物,随随便便就把男人整得要死要活。”他瞅了眼正等着他回应的夏老大,如是说。 他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要跟女人这种生物打交道的,如果非到不得已,也要有多远就闪多远。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碰见喜欢的女人,要是遇见了,我不信你不会一头栽下去。”已经名草有主的夏柊极力反驳。 夏潮嗤之以鼻。 “怎么,你要是不想出手也不勉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愿意的就出一分力,不愿意的也不勉强。 他也不管两个弟弟吵嘴,兄弟吵吵嘴、打打架,以后感情会更好。 “我没意见。”夏潮淡淡的说道。 “把我家搞得鸡犬不宁,还让夏颉挨了子弹,如果要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大一点吧。”夏老大看起来就是个好好先生,但是不发狠则矣,发起狠来,一定会让对方屁滚尿流。 夏潮总算笑了笑,有了点反应。 他们都不是嗜血的人,但是闷着头挨打对他们来说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说,我听着。” “你们觉得要扳倒一家大制药厂还有它背后的势力要花多少时间?当然,我们是文明人,为了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总是要先从谈判开始的,要是谈判破裂,不幸撕破脸,那结果你们有心里准备吗?” “大哥不是说人的胳臂要往内弯,碰上有事的时候就要枪口一致对外?这样才叫做家人?” “看起来是要赌上双方的财力和权力加上恶势力了。”夏潮冷笑。这世间,不就这两样东西在做人?在拚输赢?“我们四个人的产业、人脉加上老爸的后备金,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嗄,老爸的养老金你也敢打它主意?”夏柊就知道只要夏潮点头,这事情就会往不可预测的地方去了。 “老三也是他的儿子,当老子的出点力也是应该的,钱这种东西不灵活运用就跟死水一样,他还得感谢我也许会替他大赚一笔回来。”夏潮皮笑肉不笑的说。 “那就这么说定,老二,你去想办法把飞鱼的上市股票全部买进来,随便你用哪个公司的名义,接下来你的并购财团就尽量去撬他的底,如果可以趁机把对方搞垮是最好。老四,你去查飞鱼制药这十年的帐,越大的财团,金钱的漏洞越大,另外,还有制药的漏洞别忘了,医疗药品多得是纠纷,再来,我知道你认识关飞天,你跟他说,迫不得已的时候,会需要他们出一趟任务救人。” 两人点头,表示收到。 “老大,那国内那些媒体新闻和警方”夏柊问。 “徐老说他会负责,他的儿子也牵涉在内,为了徐烨的前途,我相信他会很认真处理这些事情的。” 大事底定,三巨头会议已到尾声,两人出门分头去办事了。 大又宽阔的大屋只剩下夏老大一个。 他起来伸了个大懒腰。 也是到了他该起来动一动,走一趟飞鱼的时候了。 他得去跟他们要个人--一向在制药生物界称霸的飞鱼制药最高层,从来没有想过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天气还是晴好,早餐依旧吃得丰盛奢华,旗下公司犹如金鸡母的钱滚着钱,一如往常的每一天,享受着属于他的荣华富贵,居然就出事了。 事情是每天都有的,大大小小,端看他要不要处理,有没有警觉心。 坐在上面位置久的人,太平日子过多了,通常很容易失去警戒心,也很自以为是的认为,除非天塌下来,撼动根本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飞鱼制药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直到世纪末日。 蝴蝶效应就是这么出现的。 起先呢,只是一通国税局来查帐的电话。 国税局,查就查吧,他哪年不是花了大把银子,上上下下的去打点了?查税,不就走个过场。 很不幸,这次来查帐的人是前所未有的严格,他慌了。 接着,多年和第三国合作制造非法药品的事件曝光了,这种事是除贩卖军火、贩卖情报、通敌的最严重事端了,最上游的研究所、实验室被勒令停摆,重要的关系人全进了牢笼,中游出货工厂也被贴上了封存的条子,仓库里的货物等于作废了。 让人头痛的还不只有这些。 公司股票在攀到最高点的时候被人内神通外鬼的买光,又在一夕之间,全数被抛售,成了壁纸。 公司股票重挫,不到二十四小时,消息传出,已经是人尽皆知,公司股东为了自保,纷纷拿手上的持股换已经不多的现金,很快掏空了药厂。 敌人来袭,无声无息,事前甚至连一点迹象也没有,飞鱼却像骨牌的连锁效应,摇摇欲坠了。 高层哪会知道,夏家三兄弟每个都忙得要死,谁有空陪他慢慢消磨?再来,人命关天,纪已凉生死不明,不快刀斩乱麻还真不行。 被人恶整成这样,那位老人家总算还知道要去追问自己的公司究竟得罪了何方神鬼? 夏老大,等的就是这个。 两人会面,后来谈了什么、谁让步、谁要了什么?个中迂回曲折,只有当事者心里清楚。 一个半月后,三人风尘仆仆的回到台湾,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三兄弟会同时放下手边的工作,离开那么久,又同时回来。 海峡的彼端,有些事告一段落了,不过,事情还未完。 第二十章 这三个一生中没有这么歹命过的男人只得到一个晚上的休息,翌日,重新投入自己已经堆积如山的工作中。 有那么一段时间,夏氏王朝的主子们都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忙得经常神隐,影响所至,连带管理的子公司员工们曾经创下一个月没回过家、没睡过自己床的纪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期间,所幸的是夏颉出院,返家休养了。 夏母也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没错,她心里有千万的疑问,可是在看见夏颉不哭不笑不讲话的脸以后,她没有问跟在儿子身边的小女孩为什么不见了,儿子为什么会中枪,只是系起围裙,下厨给夏颉炖菜煮饭,负起当母亲该负的责任,照顾自己的儿子。 她隐隐约约的知道他失去了什么,她能给的只有表面上的安慰,她给不了痛在心里的安抚。 她的孩子瘦了一大圈。 她也很痛。 “阿颉,很好的天气呢,我们到花园去晒晒太阳好不好?”夏母说道。外面晴空万里,到处绿油油的。 “嗯,帮我拿外套,我想一个人去外面走走。”他不忍拒绝,应了好。 “可是你的身体?不用妈妈陪吗?” “散散步不碍事的。” “好吧,别走远了。”她为他披上外套,一直送到门前。 他慢吞吞的走进了风中。 过去的甜蜜太深刻,要多久才能忘记? 眼前浮起了她第一次走向自己的样子,一只浑身都是刺的刺猬。 一想到她,感觉还那么清楚,就好像她还在自己的怀抱里。 想到这里,夏颉对着风中低语“如果你在该有多好”他想她,可是每次只要想到她,那整个要被淹没的巨大哀伤,就会令他无法呼吸。 原来、原来思念是这么疼痛的事,没有她的日子,漫长的没有尽头,如果,她现在在他身边,该有多好,两人牵着手、乘着风,一起散步不,不一定是散步,看书听音乐、斗嘴,甚至,他挨着捏着他的手指玩,都胜过形只影单的自己。 可是,从前已经过去,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了。 眼泪突然就这样涌了出来。 她好不好?人,在哪? 他没有意识自己走过哪里,回过神来,人已站在公车站牌下。 公车来过又走了,他只是手插着裤袋,站在那里,看着许多人从公车上下来,又换了一批人上去,来来去去,重复着慢慢的,恍惚听见了什么。 一旁的男孩戴着耳机正在听音乐,音乐声很大,人也很随性的跟着摇晃。 那音浪,听着耳熟。 他听过这首韩文歌,曾经有这么一个夜,他和纪已凉一起听过。 “我爱过的名字”纪已凉曾经这么告诉过他这歌的歌名。 他说他不喜欢那歌,曾经喜欢,曾经爱过,那样的爱情已经是曾经。 他爱纪已凉的名字,不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她的名字都不会是明日黄花的曾经。 纪已凉纪已凉纪已凉纪已凉纪已凉纪已凉他深爱的这名字的主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对街,公车从他眼前驶过。 是他眼花吗? 他看见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她没有看见他,迳自从街的那头沿着人行道笔直的往前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身如雷击,开始追了过去。 她在街的那边,他在这边,他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 果然,他也不过闪过两辆车,街的那边已经失去她的踪影。 他发狂的跑了起来,奔过一条十字路口,却不得不停在红绿灯前,那小绿人慢得他心急如焚,也不等灯转绿,他发了疯的往前跑。 他截住她了。 “咦?”她从洋伞下扬起眼。 他们愣愣凝视着,空气仿佛消失了,时间也静止了。 他嘴唇蠕动,不敢开口,害怕一开口,她会不见。 “哈,我见过你。”纪已凉笑开了一张美丽的脸。 夏颉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跳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纪已凉把洋伞递给他,他傻傻的接着,就这样撑着,看着她打开自己的侧背包,拿出一个小钱包,打开,朝向他。 “这是你对吧?” 小钱包里有一张夏颉不算很新的照片,小小的、黑白的,是她某年某月从凡亚年刊上偷偷割下来的,她总是随身携带,想到了就掏出来看一看,那种满足无法形容。 “是,是我,你”她什么时候拿到的照片啊? “我叫纪已凉,夏大哥说我就算不用说我的名字,你也会认得我,不过,我也应该是认识你的,因为虽然每天只能看你的照片,我就是觉得你是我很爱的人,要不然我怎么会百看不厌呢?” “大哥果然把你带回来了,我好高兴”他抛掉洋伞,嘴角微翘,一把将她抱进空虚已久的怀抱里。她说百看不厌呢。 “欸,”她用双掌抵着他的胸膛。“等一下啦,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听完再决定要不要我。” “你说,我听着。”无论她要说什么,他这辈子都不打算放开她。 “你要先放开我。” “不要,我要这样听。” 她又推了一下,在推不开他强势的怀抱下,只能盯着他身上的扣子道:“我吃了某种清洗记忆的药物。” 夏颉的胸膛振动了,他给两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惊疑的看着她如同星星的眼睛。 “我介入太深,要研究所的人放我回来其实有一定的困难度,虽然后来夏大哥来帮了我很大的一个忙,但是我知道往后就算飞鱼不再找我麻烦,也会有其他的生技公司想要我脑子里的东西,与其留着后患,不如清除了的好。”她想回到他的身边。想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还记得我。” 她可爱的头歪了一下。“我想,我一定很爱你。” 夏颉重新把她搂进怀里,想就这样抱着永远不要放,下巴顶着她的发,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把他整个淹没了。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所以?” “你只能跟着我走了,我们一起把你不小心忘记的那些再找回来。” “听起来很有把握?”这人一直这么臭屁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为失去的,以为曾经的你,如今你和我, 全书完 欲知言璀璨和曹微希如何再续前缘、相守一生,请看花园系列别再惊动爱情 欲知夏家老么夏柊的宠妻故事,请看花园系列爱妻走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