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的家务事(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夫妻俩又回到了廊房,过了一会儿,负责看守天坛的太监将茶水送了上来。 冬昀觉得有必要再次表达自己的想法,让丈夫更加明白。 “这段日子我心里真的很挣扎,也相当犹豫到底该不该告诉相公,与其隐瞒,我相信相公更希望夫妻之间能够彼此坦诚”她停顿了下。“所以那天我才会决定说出来。” 听妻子说得如此诚心诚意,雷天羿脸上紧绷的线条渐渐舒缓,所有疑虑也都一一化解。 若连自己都不相信她,还有谁会相信呢? 而他确实也太过武断,只因自己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就认定妻子是在胡言乱语,这不就等于是说她疯了一样?也难怪她会伤心。 雷天羿决定好好面对,因为对象是她,他愿意相信。 “难道相公不是这么想?”冬昀反问。 这次,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当然也是这么想。” “那么相公是真的相信了?” “我相信。”雷天羿的语气里多了坚定。 冬昀顿时笑逐颜开。 就在这时,容子骥已将其它杂事暂且放下,赶到了廊房。 “坐。”雷天羿沈声道。 谢座之后,容子骥想开口询问国公夫人,却又担心国公爷的反应。 冬昀朝对方笑了笑,示意无妨,接下来便说出对方最想知道的消息。“我看到了。” “夫人看到什么?”容子骥正色问。 “在说之前,我要先声明一点,那就是我只把看到的画面说出来,至于是不是监正大人想要听的,便不是我能决定的。”她遇过不少个案,以为灵媒就该无所不知,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后还反过来指责她,甚至不肯付钱。 容子骥拱起双手。“夫人请说。” “我看到皇宫失火,妃嫔和宫女们相拥而泣还有好多人被杀血流成河”冬昀想到方才连结到的画面,不禁全身发冷。“因为有人起兵造反那人带着一支军队攻进来尖叫声四起” 这番话让雷天羿的脸色也变了。 他绝对相信妻子不会在这种天大的事上头胡乱捏造。 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是自己没有见识,才会认为她脑袋不清、胡言乱语,他真是太愚蠢了。 “那么皇上呢?”雷天羿问道。 冬昀偏头看着丈夫,从丈夫的表情更加确信他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这让她好想扑上去抱住他,不过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皇上。” “那么再请问夫人,可有看到是谁造反?”容子骥表情凝肃地问。 “我没有看到是谁,只看到一个字” 在座的两个男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她。 “六。”冬昀吐出一个数字。 雷天羿俊脸一凛。“是指六皇子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把看到的画面说出来。”冬昀老实地回道。 容子骥又问:“夫人还有看到其它的吗?” “没有。”她一脸抱歉。“我只知道会发生叛变,却无法看到它何时发生,以及最后的结局如何。” “多谢夫人,这样就够了。”这也算是很大的收获。 冬昀心想能帮的都帮了,接下来就没她的事了。“相公,咱们回去吧。” “对了!受家岳之托,有封信要交给国公爷”说着,容子骥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家岳还再三叮咛,绝不能让人知道。” 雷天羿先是疑惑,这才想到他的岳父就是大理寺司直程淮,便伸手接过。想必对方十分信任这个女婿,才会托他送信。 “多谢!”希望会是个好消息。“另外,还望你保守秘密,不要让皇上知道是由贱内口中得知六皇子可能造反的事。” 容子骥明白雷天羿的顾虑,自然答应。 于是夫妻俩又坐上轿舆,返回国公府。 待他们回到府邸已是子时,将婢女打发后就准备上床就寝。 冬昀见丈夫看完信后就把信烧了,不禁有些好奇。“是什么信?” 雷天羿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之前托人寻找生母被藏匿起来的地点,应该是有消息了,对方没有写在信上,只约了见面的日子和地点,不过要出府一趟不容易,那个女人必定会起疑。” 冬昀灵机一动。“那就编个不会让她起疑的理由,比如说——” 听完妻子的建议,雷天羿颔首。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 接着夫妻俩又讨论了一番,这才上床休息。 然而冬昀却怎么也睡不着,或许是“看到”的画面还停留在脑海中,冲击太大,虽然疲倦,却没有丝毫睡意。 “要是六皇子真的造反,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我没有看到结局,但是已经看到死伤惨重,万一” 历史上有太多父子或兄弟为了争夺皇位而自相残杀的血淋淋例子,不只百姓受苦,王公贵族也会被扯进其中,到时被迫选边站可就麻烦了。 雷天羿的嗓音里透着安抚的意味。“就算真的造反,也未必就会成功,其它藩王更不会袖手旁观,何况咱们已经事先知道,也可以加以防范。” “相公真的相信我了?”冬昀再次确认。 他也不想骗她。“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只不过” 冬昀紧张地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回换雷天羿试着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为何会是你?” 她苦笑了下。“我也想这么问,却不知该去问谁。” 为何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前世活了三十年,冬昀每天都这么问,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更没有老师为她解答。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六皇子造反的事。” “那么我该担心什么?”她听出弦外之音。 雷天羿静默片刻,决定告诉妻子。 “全都让你说中了,那个女人果真野心勃勃,竟然垂涎皇太后的位置”接着他将对方企图在遗诏上动手脚,好让自己坐上龙椅的阴谋说出来。“我也只能假意服从,答应照她的计划去做,并提出条件,让昭儿跟咱们一块儿生活。” 冬昀旋即翻身坐起。 “我就知道其中一定有鬼,你竟然还瞒着我!” “就算告诉你,也只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他也跟着坐起身。 冬昀气得往他的臂膀捶了一下。“我可以帮你分摊烦恼,多一个人可以商量,总比没有好。” 他也知道妻子说的没错,只不过他的身边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可以依赖,也没有人可以替他分担痛苦,凡事都是自己承受,他已经习惯了。 “以后有事不准再瞒着我!”冬昀警告。 透过昏暗的光线,雷天拜深深看着她。“你也一样。” 冬昀有些心虚。“呃好。” 自己确实还瞒着他一件事,也就是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到底该不该说出来呢? 过了两天,长公主派婢女前来传话,要冬昀过去陪她说话解闷。 冬昀想不透她们婆媳之间有什么话题可以聊,显然这只是长公主的借口,但她又不能不去,只得把儿子交给杨氏。 “我跟你一起去。”雷天羿担心那个女人又会为难妻子。 冬昀摇了摇头。“我可以应付,不要担心。” “小心点。”他低声嘱咐。 丈夫的关心让她心窝一甜,知道有人如此在乎自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美好到忍不住想哭。 “嗯。”冬昀瞬间充满了勇气。 于是,她带着春兰和桂花前往正院,一路上设想着各种状况,不过面对一个心灵扭曲、病态的女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只能见招拆招。 当主仆三人被迎进寝房,就见长公主斜坐在椅上,百般无聊地把玩着手上的玉镯子,等待着她们到来。 “见过婆母。”冬昀上前见礼。 长公主扬了扬手。“坐。” “是。”她挑了张比较远的椅子落坐。 “坐那么远,是怕本宫吃了你吗?”长公主笑谑。 冬昀装得唯唯诺诺。“媳妇没有这个意思。”说着,她便往前移动,这次坐在较近的位子上。 “你们都下去。” 听见长公主开口,春兰和桂花屈了下膝后便转身出去了。 接着长公主将目光定在冬昀身上。“身子都调养好了?” “是。”冬昀垂下眸子。“谢婆母关心。” 她想到还未成形就流掉的孩子,就算早就注定会失去,还是免不了对这个女人生出怨憎之意,她没有那么好的修为,可以完全不怪对方。 “幸好你还年轻,如今羿儿也搬回潇湘院了,往后想要再生几个孩子,不怕没有机会。”长公主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不过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多注意,都已经有孕在身,你这个当娘的居然毫不知情,这出了事要怪谁?那孩子也是本宫的孙子,本宫光是想到就觉得心疼。” “媳妇知错。”冬昀磨着牙道。 长公主宽容地笑了笑。“知错就好,下回别再犯了。” “是。”绝对不会!冬昀在心里对自己发誓。 第二章 “对了” 听到婆母还有话要说,冬昀连忙收拾好情绪,专心凝听。 “听说中秋节那天晚上,祭月仪式结束之后,你们还留在天坛和凤翔侯也就是现任的钦天监监正说了很久的话,都说了些什么?”长公主无非是担心他们夫妻跟容子骥串通起来对付自己,这两天总是坐立不安,所以才打算从媳妇口中套出话来。 冬昀心脏漏跳半拍,看来不只这座国公府,就连皇宫、天坛都有她的眼线,若是矢口否认,反而会显得欲盖弥彰。“婆母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没有事情可以瞒得了本宫。”她这句话的意思是警告冬昀不要以为可以骗得了自己。 “不敢隐瞒婆母,媳妇只是再次谢谢他为昭儿卜了一个中吉卦,顺便讨教一些趋吉避凶的方法,并请他为死去的孩子作一场法事,让她能早日投胎”冬昀用手巾抹了下没有泪水的眼角。“相公原本是想请高僧到府里来,但又担心婆母反对,只好拜托监正大人帮忙。” 长公主佯叹了口气。“在你们眼里,本宫就这么不通情理吗?天下父母心,确实应该请个高僧来超渡。” “监正大人最后也答应帮忙。就只是说了这些。”希望能唬得过去。 长公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是。” “没再说别的?”她又问。 冬昀故作不解。“别的?婆母指的是” “没说别的就好”长公主沈吟了下。“看来是本宫多心了。” 闻言,冬昀悄悄吁了口气,庆幸骗过去了。 长公主朝她招了下手。“坐到本宫身边来。” “是”冬昀应得有些不情愿。 她坐到长公主身边的椅子上,对方把手伸过来,牵起她的右手,让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一直以来,咱们婆媳处得不是很好,尤其之前不让你见昭儿,肯定让你积了满肚子的苦水,才会跑去投水自尽”她用另一只手轻拍着冬昀的手背。“后来你又失去孩子,更是无法原谅本宫。” “媳妇很感谢婆母,愿意让昭儿跟咱们一起住。”见对方的态度突然改变,反而更觉可怕。 长公主心口不一地道:“孩子还是跟着母亲最好,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了。”冬昀点头如捣蒜。 “何况昭儿又很黏你,你也不想再跟他分开吧?”她笑中带着算计。 这是在威胁她吗?冬昀不禁又急又气,却又不能当场发作。“是,婆母,请不要把昭儿从媳妇身边抢走。” 见冬昀低声下气的请求,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再想到春兰所言,他们夫妻的感情可以说与日俱增,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有说有笑,那是她不曾拥有过的,还真是令人羡慕又嫉妒到骨子里去。 她光是想象就无法忍受,恨不得毁掉一切。 “那么你就乖乖听话,”丈夫和儿子,就看她要选择哪一个。“只要照本宫的话去做,你永远都可以跟昭儿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从你这个亲娘的怀中夺走。” 冬昀怔愕地看着她。“婆母的意思是” “帮本宫盯着羿儿的一举一动,不管他跟你说过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本宫。”她早就该利用这个媳妇了。 没想到对方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冬昀不禁忿忿不平,可是就像相公所言,她不能硬碰硬,只能虚与委蛇。 “可是”她假装犹豫。 长公主冷冷地问:“你想再跟昭儿分开?” “当然不想!”冬均急道。 “那么该怎么做,你应该懂了。”长公主收起脸上的笑意,就像一条毒蛇般紧盯着冬昀,并朝她吐信。 冬昀垂下螓首。“媳妇明白。” “羿儿有跟你说过有关自己的事吗?”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冬昀,想确定这个儿子有没有把秘密说出来。 “自己的事?婆母指的是什么?”冬昀继续装蒜,跟前世的生母生活了三十年,这算是小意思。 看媳妇似乎真的一无所知,根据以往的经验,她也不像是会演戏的人,便打住话题。“没什么。” “只要媳妇照做,就可以一直把昭儿留在身边?” 长公主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那是当然了,本宫也不想拆散你们母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婆媳往后可要好好相处。”对女人来说,儿子是最大的依靠,当然会想要留在身边。 “媳妇明白了。” 待冬昀告退,踏出厅门,心情不禁沈甸甸的。 “夫人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又挨长公主的骂了?”春兰靠过来表达关切。“这种事别放在心上,否则是跟自己过不去。” “嗯。”冬昀心不在焉地附和。 桂花用难听的话来掩饰真心。“夫人可别想不开,又给咱们添麻烦。” “夫人已经够难过了,你就少说两句。”春兰至今尚未察觉桂花的转变,跟往常一样一搭一唱。 冬昀又“嗯”了一声,根本没在听。 若不照做,昭儿一定又会被抢走。这段日子和昭儿建立起来的母子感情,让冬昀不敢想象失去儿子的心情,可若真的照做,相公是绝不会原谅她的。 如果她和相公事先说好,演戏给对方看呢? 不行,府里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要一个不慎,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若让长公主知道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一怒之下,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不能冒这个险。 冬昀不禁回想长公主方才说话的口气,似乎不把自己当作威胁,才会打算利用她,那么她不妨来个将计就计。 只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到底要怎么个将计就计法,冬昀心里没有个谱,着实有些头痛。 回到潇湘院,雷天羿让所有的人都退下。 “她找你去做什么?” 冬昀还是决定先不要说。“婆母只是问我身子调养得如何,要我以后多加注意。不过也怨我连自己有喜了都不知道,还说这事不能怪她,她也很心疼。” 雷天羿听了,不禁哼了声。“还有呢?” “她还说咱们往后要生几个孩子都没问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冬昀撷取其中一段说给他听。“就只说了这些。” 雷天羿没有一丝怀疑。“她没有为难你就好。” 冬昀不禁为自己的欺骗,在心里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八月底,早晚已经有些凉意。这天早上,雷天羿命人备妥两顶便轿,说要陪同妻子到庙里上香,祈求菩萨保佑死去的孩子能够投胎到好人家,这样他们夫妻才能真正安心。 由于两人不想惊扰百姓,除了轿夫,夫妻俩没有带上太多的奴仆,只有阿保、春兰和桂花随行。 待他们来到观音寺,住持亲自出来迎接,领着夫妻俩进去上香,其它人则全留在外头等候。 夫妻俩上过香,又被安排到内殿听佛法,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便转往厢房抄写佛经,以表示虔诚之意。 “我很快就回来。”程淮委托凤翔侯转交的那封信上头,写着今天见面的时辰和地点,所以雷天羿才会假藉上香之名出府一趟。 冬昀连连点头。“我已经交代过庙方的人,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都不要进来,好让咱们专心抄写佛经。你出去时也要小心点。” “嗯。”雷天羿迅速开门离去。 接下来的时间,冬昀便一个人留在厢房内,好掩护丈夫的行动。 约莫过了两刻钟,春兰跑来敲门。 “夫人,奴婢送茶来了。” 冬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来到门边,故意压低嗓音骂道:“不是要你们都别来打扰的吗?相公不要生气,我马上叫她走” 春兰站在外头,把耳朵紧贴在门上,就是想确定夫妻俩都在屋内。 “还不快走!”冬昀自导自演地斥道。 “是”春兰只能摸了摸鼻子离开。 听到脚步声走远了,冬昀这才喘了口大气。真的快紧张死了。 “快点回来”她来回踱着步子,根本无法专心抄写佛经,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待,就怕下次会挡不住。 喀!突然,门上传来了轻叩声响。 她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谁?” “是我。”雷天羿的嗓音悄悄响起。 冬昀赶紧开门。“相公” 雷天羿迅速闪入屋内,又往外窥看了两眼,这才把门关上。 “没有被人发现吧?”冬昀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很小心地避开庙方的人,加上今天香客也不多,所以没有遇到任何突发状况,一切都很顺利。“应该没有。” “没有就好。”她的心脏都快停了。“对方怎么说?” “程淮说这些年来我的生母都被监禁在昌州府集集县,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到达时,里头的人已经离开,下落不明。目前他托人在暗中盯着,若是有人回来,会立刻通知我。”那个女人之前允诺会把人接过来,好让他们母子再见上一面,现在他只希望生母真的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 闻言,冬昀很替他高兴。“至少可以证明人还活着。” “嗯。”他这次一定要把生母救出来! 既然事情办完了,夫妻俩便收拾好东西,向住持告辞。 第三章 翌日,午时刚过,冬昀拍哄着硬要她抱才肯睡的儿子,自己跟着打起呵欠,眼皮也越来越重。 “夫人。”桂花突然唤道。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 桂花凑近她耳边。“长公主派人来请你过去。” 冬昀原本还有些睡意惺忪的脑袋赫然整个清醒,看了婢女一眼,下意识问道:“爷呢?” “奴婢也不清楚,要奴婢去找爷吗?” 冬昀摇了下头,毕竟长公主是指名要她过去。“你把昭儿抱去给杨氏。” “还是跟爷说一声,免得像上回一样”桂花提醒。 冬昀想了下,这才点头。“那你跑一趟玉华堂,如果找到爷,就跟他说一声。” “是。” 才说到这儿,就见春兰推门进来,桂花连忙面无表情地抱过小世子,经过春兰身边时对她道:“长公主请夫人过去一趟,我要把小世子抱去给奶娘,你跟着夫人去就好。” 春兰一听,可不敢再磨磨蹭蹭。“长公主最不喜欢等人了,夫人,咱们还是快走吧,免得她不高兴。” “嗯。”冬昀将马面裙上的总褶抚顺,藉以调整心情,然后才走出房门。 长公主又找她去做什么? 该不会怀疑他们昨天到观音寺上香是另有目的? 如果长公主真的问起,她又该如何回答? 若是将计就计,假装照她的话去做,然后想办法赢得对方的信任,说不定能改变她的心态,放下心中的怨恨,和相公达成和解,这么一来,相公的双手就不必染上鲜血,成为弑母凶手。 不过她会不会想得太天真、太简单了?这可不是电视剧,会照着剧本来演,何况要是让相公知道,他会不会以为她背叛他? 不,相公已经相信她真的有特殊能力,一定也会相信她之所以这么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来到正院,冬昀走进厅内,就跟那天一样,长公主只把她留下来,便要春兰退下,旋即脸上堆满了笑意,热络地招呼。“坐下来说话。” 冬昀道了声谢,忐忑不安地落坐。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本宫说?”长公主意有所指地问。 “媳妇不明白。” 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那天你可是亲口答应本宫,会把羿儿跟你说的话、做了些什么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宫,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媳妇没忘。”冬昀心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婆母真的起疑了。 “那么你就说说看,你们昨天真的只是到观音寺去上香,没有别的目的?”长公主一脸似笑非笑。 冬昀心想自己没时间再犹豫下去了。“上香只不过是借口。” “本宫就知道一定有别的目的。”长公主冷笑一声,毕竟养了那个孽种二十多年,她当然了解他的个性。“说吧!你们还做了什么?” 冬昀斟酌着说出口的话。“在抄写佛经时,相公曾经偷偷离开观音寺半个时辰左右,说是要出去见一个人。” “他有说要去见谁吗?” 这一点当然不能照实说了。“相公他” “住口!” 熟悉的男性低咆让冬昀心脏蓦地紧缩了下,随即一道高大身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相公!”冬昀惊愕地站了起来,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 雷天羿脸色铁青,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 “你可是亲耳听到她说的话了。”长公主乐不可支地在旁边看戏。 雷天羿瞪着妻子,就算杀了自己,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冬昀不禁骂自己又笨又蠢,竟然会掉进对方设好的陷阱,原来那个女人的用意不是要利用她来监视丈夫,而是要更直接的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相公,你听我解释——”冬昀奔上前。 “我都亲耳听到了,还会是假的吗?”雷天羿恶狠狠地瞪着妻子。他以为可以信任、依赖她,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冬昀朝丈夫伸出手,却被他避开了。 “不要碰我!”雷天羿咬牙切齿地喝道。 “相——” 不等妻子说完,雷天羿已经拂袖而去。 长公主掩唇大笑。“呵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就连一旁的两个老宫女也跟着主子一起笑了。 “什么叫做夫妻?”长公主笑到眼角泛泪。“依本宫看来,朝对方吼叫、猜忌、怀疑,彼此憎恨恨到想要杀了对方,这才叫做真正的夫妻!哈哈哈——别想在本宫面前恩恩爱爱、一家和乐!” 这种变态又黑暗的想法,果然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冬昀真心替她感到悲哀。 “婆母是故意把相公找来,要他躲在一旁偷听的?” 长公主拭着湿润的眼角。“这样他才能亲耳听见自己的妻子是如何背叛他,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可以信任的人本宫这么做有何不对?” 那个贱女人生的孽种没有资格过得比自己幸福,她可不会让他有一天好日子过,她绝对不允许! “为何要做得这么绝?为何要这样伤害相公?他不是婆母的亲生儿子吗?难道婆母没听过“虎毒不食子”这么做婆母能得到什么好处?”冬昀倒要听听看她会如何自圆其说! 长公主被激到差点脱口而出,说出那个孽种根本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就因为他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是本宫把他养到这么大,本宫要他生,他才能生;要他死,他就得死!他的性命、妻儿以及人生都掌握在本宫手上,一切都得听本宫的!” “看到相公痛苦,婆母就高兴了?” 她笑不可抑。“本宫当然高兴了!” “这么做只能拥有短暂的满足,却无法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冬昀语重心长地道。“婆母不要一错再错了!” “你说本宫错了?”长公主表情变得阴沉,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谁敢说本宫错了?本宫没有错!” 冬昀盯着她,没有说话。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忿忿地问。 “婆母其实心里很苦”身为灵媒,冬昀曾经发过誓要利用这份天赋来帮助别人,就算面对的是讨厌的人,甚至是仇人也不例外。“只有放过自己,才能真正得到解脱,也只有修好这门功课,来世才不会又重演这一世的悲剧。” 长公主和两个老宫女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笑了起来。“你们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吗?” 两个老宫女一面笑,一面摇头。“奴婢听不懂。” “本宫乐在其中,一点都不觉得苦。”长公主依然执迷不悟。 闻言,冬昀只能叹气。就算她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婆母这么做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幸福?本宫早就不稀罕那种东西了!你也别以为装出好媳妇的样子,本宫就会相信你、接纳你,”她走到冬昀面前,睥睨着她。“你若想要把儿子留在身边,就得听本宫的,否则本宫随时可以把你逐出大门,让你再也见不到昭儿。” 冬昀气到握紧拳头,却不能拿她怎么样。 “那天他偷偷去见什么人?”长公主可没忘了这件事。 不过冬昀根本没打算说出来。“相公没说。” 长公主瞪着她片刻,好确定她没在说谎。“下去吧!” 冬昀走出屋外,春兰见她神色不对,忙不迭地问—— “夫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方才爷怎么会气冲冲地从里头出来?” 此刻的冬昀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婢女说话,她匆匆忙忙赶回潇湘院,却没有找到丈夫。 他只会去一个地方她马上转往玉华堂,却见垂花门紧闭。 “开门!开门!”她使劲敲门,却无人来应门。 “相公,我知道你在里面!相公!” 敲了半天,阿保的声音才从门内响起。 “夫人,爷说他不见任何人。” 冬昀使劲扯开嗓门,好让对方能听得清楚。“我有事要当面跟他解释——相公!” 阿保语气为难。“夫人就算喊破喉咙,爷也听不到,夫人别白费力气了。” “相公要相信我!”原来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还很脆弱,禁不起半点挑拨,她真的好后悔,都怪她自作聪明,才会弄巧成拙。“相公!” “夫人还是请回吧。”阿保隔着门劝道。 冬昀也不管丈夫听不听得见,朝里头大吼—— “我还以为相公已经可以完全信任我了,想不到这么简单就推翻我之前所有的努力,连听我解释都不愿意其实你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对不对?如果真的认为我背叛你,就当着我的面,看是要打我还是骂我都随便你”垂花门的另外一边依旧没有回音。 “你听到没有?”她槌门嚷道。 过了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想不到辛辛苦苦绕了一大圈,他们的关系又回到最初,真是太讽刺了 不过她是不会放弃的。 她会跟他耗下去,直到他肯听她的解释为止。 春兰在旁边说着安慰的话。“夫人别伤心,就算有天大的误会,早晚都是会解开的,爷不会真的不理夫人的” “不要再假装忠心了!”冬昀已经忍耐得够久了。 “呃?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春兰干笑。 冬昀怒视着眼前的婢女。“装得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夫人冤枉!奴婢真的对夫人忠心耿耿,绝不是装出来的,夫人千万要相信奴婢”春兰顿时惊慌失措。 冬昀不说话,只是紧盯着春兰。 “夫人不、不相信奴婢?”春兰有些害怕她的眼神,忍不住冒冷汗。 “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话,不要只想着去讨好长公主,急着跟她邀功,到时一个不小心,连小命都会不保。”她在很早以前就“看到”这个婢女的死亡,只是没机会说出来,直到此刻,才终于提出忠告。 春兰挤出一抹笑。“奴婢真的不明白夫人在说些什么” “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说完,冬昀便转身回潇湘院。 “原来夫人早就在怀疑我了”春兰心惊不已。“刚才那番话,应该只是在吓唬人,不要当真不会有事的” 这座国公府就数长公主最大,她的话就像圣旨,聪明人都懂得要讨好谁,这都是为了活命! 第四章 【第二章 冬昀和雷天羿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但是她绝不会任由所有努力都化为泡影。 她天天去玉华堂找人,可那扇垂花门就是不开,连应声的人也没有,让她一个人在外头叫到喉咙都哑了。 已经过了五天,如果没有快点把误会解开,心结只会更深。 尽管心急如焚,冬昀也只能怪自己笨,把事情想得太容易,她根本就不是这位长公主的对手,对方可是在尔虞我诈、腥风血雨的后宫之中长大,最擅长的就是宫斗,她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到了第六天下午,雷天羿主动现身了。 他来到潇湘院,才跨进房门,就要婢女们都出去。 两个婢女带上门离开,只有春兰半路又踅回来,贴在门上偷听。 “我真的没有背叛相公,永远都不会你一定要相信我”冬昀一再表明心迹,希望丈夫明白。 雷天羿目光毫无波澜。“相信你?然后让你再背叛我一次?” “婆母说如果我没有把你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她就要把昭儿从我身边带走,所以我才——” “所以为了昭儿,你随时可以背叛我,只要有人拿他来要挟你,你就会马上变节?”雷天羿目光一沈,打断她的话。 冬昀气得直跳脚。“当然不是!”“你可以事先跟我商量',可是你却一个字也没说,刻意隐瞒,”雷天羿扣住她的手腕。“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信任吗?原来你口口声声说会站在我这一边,全都是假的!你骗我!” “我只是以为假装顺从婆母的命令,就可以争取到她的信任,再一步一步接近她,然后试着去开导她,说不定就能解开她心里那道死结”不管是为了他们母子转想,还是为了昭儿的将来,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他抽紧下颚。“那个女人若是可以放下过去,我也不会痛苦这么多年” “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冬昀吼回去。 “她恨我!伤害我就是她最大的乐趣!”他从齿缝中迸出话来。“我是她的驸马背叛她的证据,只要看到我,她就会想到自己无法生育,导致丈夫去外头找别的女人,如果是你,你受得了吗?” 躲在外头偷听的春兰连忙捂住嘴巴,免得发出声音,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天大的秘密。 冬昀登时语塞。 “而你却为了帮她,选择背叛我!”这才是雷天羿无法原谅的。 冬昀用另一只拳头,往丈夫胸口捶了下去。“我没有!我只是把能说的告诉她,其它不能说的,我一个字也没说!” 雷天羿嗓音一冷。“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差别了!我想要得到她的信任,这样就能设法化解你们之间的恩怨,不要再互相仇视,只是没想到她会”她只能说对方棋高一着。 他心都寒了。“没想到她会让我亲眼见到你的背叛,真是讽刺。” “不是!绝对不是背叛!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进去?!”冬昀已经气到眼泪都掉下来了。 “不要想用眼泪来骗我,我不会上当的!”他转身就要走。 冬昀一把拉住他。“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放手!” “我不放!相公——” 雷天羿用力甩开她的手,见妻子跌坐在地,他没有伸手去扶,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在外头偷听的春兰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雷天羿!你这个混蛋!” 冬昀真的气到哭了,她所做的一切全都不是为了自己,为何要被人这么误解? 上天又为何要让她在锦娘的身上重生?如果没有这些事,她也不用受这种委屈 春兰偷偷往屋里窥了一眼,见夫人坐在地上哭得好伤心,看来这对夫妻真的失和了,她心中暗喜,只想快点将这件事禀告给长公主。 很快地,春兰来到了正院。 “发生什么事了?”长公主见到她,挑了下眉头。 “呃”春兰看了下其它人。 “都下去吧。”长公主扬了下手,让婢女们全都退下,只留下那两个老宫女。 “现在可以说了吧?” 春兰笑吟吟地回道:“爷方才到潇湘院去,跟夫人吵得可凶呢,就是不肯听夫人解释,始终认为夫人背叛自己” “这是意料中的事。”长公主哼笑。“还有呢?” 春兰刻意压低音量。“爷还说长公主恨他,只因为长公主不能生育,老国公爷才会在外头跟别的女女人生” 说到这儿,春兰终于注意到长公主的脸色变了,心头一惊。 “你都知道了?”长公主目光阴沉地问。 春兰连忙跪下,指天为誓。“奴婢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 长公主不禁笑了,里头却是掺了毒。“本宫当然相信你。” “奴婢对长公主忠心耿耿!” “死人才是最忠心的。”倏地,长公主唇畔的笑弧消失。 春兰脸色一白,想要起身,却是两腿发软,站也站不起来,一名老宫女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两手抓着绸带的两端,往她脖子上套了一圈,接着目光一狠,用力勒紧。 “唔嗯”春兰两手紧紧扣住套在脖子上的绸带,拚命挣扎。 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话,不要只想着去讨好长公主,急着跟她邀功,到时一个不小心,连小命都会不保 直到此刻,她耳边又响起那天夫人说过的话,不禁后悔。 “唔”她猛踢着双脚,看着长公主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倒在地上的自己,觉得好不甘心,她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为何会落到这种下场? 春兰的意识愈来愈模糊,眼睛也看不清楚,最后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见春兰的双脚不再踢动,老宫女才将绸带松开。 长公主瞅了下两只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婢女,面无表情地说道:“抬出去!” “是。”两个老宫女合力将尸体搬走。 于是春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府里的奴仆们对这种事也见怪不怪,谁也不敢多问。 直到隔天早上,冬昀才发现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看到春兰的影子,不禁有些奇怪地问桂花。 “她是生病还是怎么了?” 桂花淡淡地回道:“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什么意思?”她疑惑地看着婢女。 “春兰多半是不在了。”桂花私下问过其它婢女,大家都三缄其口,还要她别多问,也就明白了。 “不在了?”当冬昀意会过来,不禁发出一声惊喘。“难道春兰死了?是被长公主给我明明警告过她,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虽然不喜欢春兰,可是想到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还是觉得难过,甚至毛骨悚然,枉死在这座府里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 “夫人可不要多事。”长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分,杀几个奴才或婢女算什么,也没人敢治她的罪。 冬昀哪有碰过这种可怕的事,一个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把另一个人给杀了。“我知道往后长公主要你做什么就照做,不必顾虑我。” 桂花没好气地回道:“那是当然,奴婢可不想死。” 听她这么说,冬昀反而笑了,她还是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 冬昀随便扒了两口饭菜,又去了玉华堂。 “开门!阿保!”她唤着小厮,希望对方代为传话。“快点开门!” 隔着一扇门,哑巴门房远眺了下书房的方向,没有爷的同意,他还是不能替夫人开门,只能当作没听见。 冬昀喊到喉咙都干了,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回去吧。”冬昀沮丧地说。 桂花觑了下她失落的表情。“看爷昨天的样子,就知道爷还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是等过几天再说吧。” “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人家随便挑拨一下,他就信了?”冬昀口中低喃。 “那么这应该是我的错,我应该好好检讨才对。” 待冬昀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潇湘院,就看到长公主身旁的两个老宫女正在里头等她,心口一跳,连忙冲上前去。 “你们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来带走昭儿的吧?”谁敢抢走她的儿子,她一定会跟对方拚命! 其中一个老宫女哼了哼。“咱们是奉长公主之命,专程来请夫人过去一趟。” “我该说的都说了——”话还没说完,冬均就被她们左右架住。“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点放手!我自己会走!” 另一个老宫女撇了撇嘴角,她们只会听一个人的命令。“走吧,夫人!” 于是冬昀就这么被拖走了。 看着这一幕,桂花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算跑去跟爷求救,爷还在生夫人的气,恐怕不会像上回那样赶着去救夫人。 她只能两手合十,请死去的娘亲保佑夫人平安。 第五章 没多久,冬昀被带到正院,直接被拖进长公主的寝房,接着两个老宫女动作粗鲁地一推,她便摔倒在地。 “总算来了!本宫可是等了好久。”长公主口气不善。 “找媳妇来有”冬昀还没有站稳,又被两个老宫女按住肩头,让她不得不又跪回地上。 “婆母?”冬昀满脸错愕地看着对方。该不会又要用家法了?她又是哪里惹到这位长公主了? “你都知道了?”长公主口气里透着阴冷。 冬昀不懂。“知道什么?” “知道羿儿不是本宫亲生的儿子,本宫根本无法生育”见冬昀想要否认,她冷冷一笑。“不要想骗本宫,春兰偷听到你们夫妻的对话,都跟本宫说了,原来你早就知道,居然还敢装蒜,本宫竟然被你给骗了。” 事到如今,冬昀也只好承认。“是,媳妇都知道了。” “很好!”长公主发出森冷的笑声。“看来你们夫妻之前的感情真的很好,他才会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你,除了你那个相公,也只有本宫的两个宫女知道,其他知道的人都不能让他们活着。” 冬昀终于知道春兰为何会被杀了。 “婆母要用什么理由杀我?再怎么说,媳妇好歹也是定国公夫人,一个朝廷命妇突然就这么死了,一定会引起怀疑,还有媳妇的娘家,更不可能毫不关心” 冬昀真的怕了,她明白对方真的做得出来。 长公主用长长的指甲在她的脸颊上轻划着,感受到冬昀的颤抖,涂抹着胭脂的唇角扬得更高。 “本宫当然不会立刻杀了你,而会先让你的身子慢慢变得虚弱,看起来就像是生病了,最后自然的死去,没有人会怀疑。你也别奢望这座府里有人会救你,包括你的相公。你的背叛已经让他心寒,他根本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真是有够歹毒!冬昀瞪视着她。“因为公爹背叛了你,所以你也要相公尝到遭人背叛的滋味你也会像逼死公爹那样,要相公自己服毒自尽吗?” “你”长公主脸色骤变。“是谁告诉你的?!” 冬昀这才发觉她说的时机不对,决定把“看到”的真相暂时吞回去,免得太过刺激对方,被当场灭口。 “这只是我乱猜的,公爹不可能丢下还在襁褓中的相公选择自我了断,所以我才猜测公爹或许是被逼的。”希望这么说能够搪塞过去。 “本宫逼死驸马,不就成了寡妇,又有何好处?”长公主眼底迸射出来的杀机稍稍敛去了些。“这种事可不能随便乱猜。” “媳妇发誓不会把相公不是婆母亲生儿子的这个秘密说出去” 长公主嗤笑了声。“本宫不相信任何人。” “求婆母再让媳妇见昭儿最后一面。”冬昀也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把她带下去!”长公主不理会她的要求,朝两个老宫女使了个眼色。 冬昀被人从地上架了起来,只能奋力挣扎。“你不要一错再错” 长公主露出残酷的笑意。“本宫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两个老宫女把冬昀拖进小跨院,关在其中一间厢房,还把门窗都钉死了,让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不会有人送吃的来,夫人就在里头慢慢等死吧!” “夫人还是省点力气吧!” 冬昀把手都拍到红了、麻了,叫到声音也哑了,还是没有人过来。 “何冬昀,你要冷静先休息一下,不然体力消耗太多,不是先渴死,就是饿死”她喃喃自语。“穿越故事中的女主角,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 除了相公,不会有别人,但他还会像上回那样来救她吗? 他真的会来吗? “会的,相公会来的”冬昀如此坚信着。 一定会来的 夜晚来临,房内一片漆黑,连蜡烛都没有。 冬昀蜷缩在床上,似睡似醒,饿到肚子不停咕噜咕噜叫,渴到嘴唇发干,不禁用舌头舔了舔。 “还没有给昭儿喂奶没关系,有杨氏在,不会饿着他的快睡吧” 她强迫自己睡着,才不会感到饥饿。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晌午过后,阿保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听到夫人在门外的叫喊声,疑惑都这个时辰,夫人早该来了才对。 “夫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来?”阿保自问。 站在他身边的哑巴门房也很纳闷,夫人很有毅力和决心,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不会这么快就放弃才对。 “难道夫人不想跟爷和好了?”阿保问着哑巴门房。 哑巴门房只是摇了摇头。 阿保转身回到书房,见爷正坐在书案后头看书。 “夫人今天没来。”他一方面畏惧长公主的权威,可一方面又希望爷和夫人快点和好,真的很为难。 说完,他见爷不发一语,只好闭上嘴巴。 过了片刻,他见爷手上的书连一页都没有翻动,可见心思不在上头,于是又大着胆子问:“要不要奴才去问问看?” 雷天羿寒声吐出两个字。“不必!” 看来爷真的要和夫人僵持下去阿保只好又把嘴巴闭上。 又过了一天,阿保问哑巴门房。 “夫人还是没来?” 哑巴门房朝他比手画脚,表示回答。 “你是说要我跑一趟潇湘院?”见对方用力点头,他有些迟疑。“万一这事传到长公主耳里,我可是死路一条” 他家中还有爹娘要奉养,不能就这么死了。 对于阿保的顾虑,哑巴门房也能理解,又比手画脚了一番。 “要我劝爷去找夫人?爷不会听我的” 哑巴门房催着阿保。 阿保搔了搔脑袋,虽然表面上不得不听命于长公主,实则心向着爷,总希望能帮上一点忙。“只要别让长公主知道,我就试试看。” 于是,阿保又再去劝了一次。 “夫人今天还是没来。” 雷天羿两手背在身后,站在檐廊下,两道眉头不自觉锁紧,感情和理智展开拉锯战。 经过这么多天,那股遭受背叛的狂怒情绪也逐渐平息下来,他开始思索,也开始说服自己。妻子是不想失去昭儿才不得不那么做,也是为了他,才会想去化解那个女人心中的怨妒和恨意,不是蓄意要背叛他。 只是他听到妻子真的打算把他私下跟程淮见面的事说出来,那一刹那,他的心就被恐惧的手掌给抓住,想到原来她也跟其它人一样不值得信任,随时都会出卖他,就什么解释也听不进去,只想着要保护自己不被伤害。 他真的无法原谅她所做的选择吗? 他不相信妻子,不就正好让那个女人称心如意? “爷还是去看看夫人”阿保清了清喉咙,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说不定夫人是出事了,才会来不了。” 说着,他偷觑了下爷的表情,发现似乎有了一丝波动,便再接再厉。“而且爷也该去看看小世子。” “那我去看看昭儿。”这个理由够充分了。 “小世子一定很想念爷。”阿保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雷天羿大步流星地踏出玉华堂,想着待会儿见到了妻子,就再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然后要她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 这么一想,他的脚步又加快了。 他来到潇湘院,几个婢女见到他都躲躲闪闪,他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来到寝房,却没看见妻子的踪影,以为妻子在昭儿房里,马上又往外走。 “爷?”桂花看到他,眼眶差点红了。 “夫人在昭儿房里吗?”他一面问,一面越过婢女。 “夫人已经足足不见两天了”她心想肯定凶多吉少了。 雷天羿顿住脚步,回头瞪着桂花。“不见两天?她上哪儿去了?” 桂花先看了下四周,嗓音微哽。“夫人自从去了长公主那儿就再没回来过了,奴婢也不敢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闻言,雷天羿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他太了解那个女人的手段,府里的奴仆会突然消失不见,大都是惹她不高兴,被暗中处理掉。 他旋即像是疯了似的,拔足狂奔。 两天了已经过了两天 为何他不能早点原谅她?为何他不肯相信她? 不!她不会有事的!她还活着!她一定在等着他去救她! 雷天羿冲进正院,不顾婢女的阻止,直接闯入。 长公主见他不经通报就冲了进来,板起脸喝斥:“本宫是怎么教你的?!居然敢这么无礼?!” “她在哪里?”雷天羿大吼。“本宫不知道你在问谁。” 他急吼吼地问“我的妻子呢?你把她怎么了?!” “原来是在问她,本宫又能把她怎么了?”长公主哼道。 雷天羿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再问一次,我的妻子在哪里?你要是敢伤她一根寒毛,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担心她?”她一脸嘲讽。“她可是背叛你的人。” “背不背叛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必外人来操心”雷天羿不会再中了她的挑拨。 长公主脸色含怒。“她背叛你,你就不该原谅她!” “就像你不原谅爹,一辈子记恨在心一样吗?”他语带嘲弄。 “没错!”长公主也不反驳。“凡是背叛之人,都不能原谅!” “你错了!” “本宫不会错的!”为何一个个都说她错了?: “比起恨,我宁愿选择原谅。”雷天羿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怒红的面容。“她是我的妻子,我应该信任她,相信她这么做必定是情非得已。” “你怎么能信任她?她背叛过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雷天羿决定这次绝对不再受她的影响。“我相信不会再有第二次。” “为什么?”长公主咬着牙问。 他深吸了口气。“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是昭儿的亲娘,是我唯一钟爱的女人,无论犯了什么过错,我都愿意原谅她,也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这才是所谓的夫妻,你一辈子都不会懂的。”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长公主五官扭曲,将几上的茶壶、杯子全都扫落在地。“你应该气她、恨她,永远不该原谅她才对!” 第六章 “她在哪里?我的妻子在哪里?”雷天羿大吼。长公主笑了,令人看了头皮发麻。“她死了!” “你”他及时忍住才没有冲上前去掐住她的脖子。这个女人太精于算计,不可能像对待奴仆一样这么草率的就把人给杀了,一个国公夫人就这么消失,甚至死去,朝廷一定会觉得奇怪。“你说谎!她在哪里?” “哼!本宫不是说她死了吗?” 雷天羿逼至她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将恫吓的话语从口中吐出来—— “她若真的死了,休想我会帮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坐上皇太后的位置,你就把这个心愿带到阴曹地府去吧” 她恨得牙痒痒。“你的翅膀硬了?竟敢反过来威胁本宫?!” “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就算再软弱的男人,也会变得强大。”雷天羿瞪着她,嘲弄地说。“这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感情!” 长公主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当年她逼驸马做出选择,如果要那个贱女人活命的话,除非他自己服下毒药,否则就回到她身边来,她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那个孽种当成亲生儿子来养育,没想到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宁可犠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对方。 不可原谅 她是何等尊贵的身分,在她的驸马心中,竟然比不上区区一个低贱民女,真是太可恨了! 今天他的儿子也说出同样的话,为了喜欢的女人,居然敢跟她作对,果然是亲父子,都是同一副德行! 她绝对要想办法扳回一城。“你不在乎生母的性命了?” 其实雷天羿内心也不是没有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但他想通了,自己只有一个人,无法同时救生母和妻儿的性命,他必须做出取舍。 “她若真有个不测,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救不了她,将来到了阴曹地府,我自然会去跟她请罪。” 眼看他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长公主疯了似的大叫着。 “长公主息怒!”两个老宫女连忙上前安抚。 “她在哪里?”雷天羿咬紧牙根问道。 长公主要自己先吞下这口气。“要怪就怪你,本宫不是没有警告过你,结果你还是把那个秘密告诉她” 他嘶声大吼。“她在哪里?” “就关在小跨院。”长公主目送他夺门而出的身影,转怒为笑。“也不过饿个两天,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雷天羿十万火急的奔进小跨院,一间一间的找,口中不停喊着,直到发现其中一间厢房的门窗都被钉死,连忙拍打门扉。 “娘子!娘子!” 见屋内迟迟没有回应,他赶紧找来一把斧头,总算破门而入。 “娘子!”他才冲进屋内,就看到妻子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心脏不禁跟着紧缩。“娘子” 冬昀已经整整两天没有饮水,此时的她意识不清,非常虚弱,连有人翻动自己的身子都没有感觉。 雷天羿打横抱起妻子奔出小跨院,沿路叫着管事,要他立刻去把太医找过来,管事不敢作主,先去请示过长公主,得到允许才敢派人去请。 这回被请来问诊的不是徐太医,而是另一位姓张的太医,张太医光用目视就可以看出事态严重,马上施针、用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这位定国公夫人的脉象稳定下来,也吓出一身冷汗。 “请国公爷放心,夫人已经没事了。”他抹着额上的汗说。 雷天羿不敢大意。“你确定真的没事?” “是,除了该服的汤药外,还可以在温水中加一点盐喂夫人喝下,对身子会很有帮助,等到夫人清醒之后,吃些清淡的食物,体力就会慢慢恢复了。”说完,张太医便拱手告辞。 雷天羿坐在床沿,握着妻子的手,自责不已。 整个晚上,他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着妻子喝汤药,又不时让她喝些加了盐的温水,片刻不敢离去。 翌日,钦天监的一名阴阳生送来监正亲自写的平安符,他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此事,不过还是相当感激。 他将符咒放在香囊内,挂在床头,希望能保佑妻子快点清醒。 冬昀发现自己灵魂出窍了。 因为她回到前世的家不,这里不算是个家,充其量只能说是居住的地方,难道她已经死了? 想到昏迷之前,她被关在小跨院,又渴又饿,又等不到相公来救她,就这么死了,不禁笑了出来。有谁跟她一样幸运,一生中死过两次? 这时,冬昀看到坐在客厅的母亲。 “你这个不孝女,怎么可以丢下妈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何母坐在女儿喜欢的那张藤椅上,一面抽烟,一面望着天花板,不停地数落。“你叫妈下半辈子要依靠谁?谁来赚钱养我?” 就算死了,母亲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她早就预料到母亲会是这种态度,所以并不意外。 “妈,你自己要保重。”冬的叹道。 谁知她才转头要走,就听到一声鸣咽。 “阿昀你回来你快回来”何母肩头颤抖。 “妈?”冬昀错愕地看着母亲的泪水,很意外母亲的反应。 “是妈错了妈不该那样对你,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快回来”何母泣不成声地喃道。“妈保证会好好疼你不会再打你了” 冬昀听了不禁落下泪来,走到母亲跟前,想要触碰对方,手掌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摸不到。 “妈也想对你好,可是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忍不住拿你出气妈真的知道错了”她越哭越大声。“阿昀你回来好不好?” “妈,我在这里”冬昀跪下来道。 何母哭到不能自已,连夹在指间的烟头都烧到手了也没感觉。“阿昀你要原谅妈你要原谅妈” “我原谅你了,妈” 她们母女终于等到和解的这一天。 “妈”泪水从冬昀的眼角滑了下来。 桂花惊喜地叫道:“夫人!夫人!” “娘子!”雷天羿将哭着要找娘的昭儿交给杨氏,趋前察看。“娘子!” 冬昀的意识被叫唤声拉了回来,她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下。“我要喝水” 雷天羿连忙扶妻子坐起身,接过婢女递来的加了些盐的温水,一口一口喂她喝下。“慢慢喝” “好咸”喝到第三口,冬昀蹙起眉心,发出咕嚷。 他又喂了一口。“因为里头放了盐,是太医吩咐要这么喝的。” 冬昀吃力地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混乱。“我在哪里?” “当然是在潇湘院,”雷天羿抚着她的脸。“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对他来说,这三天真是度日如年。 她又浑浑噩噩地问:“我没死?” “你要是死了,我会亲手杀了那个女人。”他恶声恶气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冬昀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死,她又回到这个叫做大丰王朝的世界,回来当她的国公夫人 “不能杀她,绝对不可以”她这么努力无非就是为了避免悲剧发生。 “呜呜”昭儿在一旁朝母亲伸出两只小手。 “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能抱小世子。”杨氏忙道。 雷天羿努了努下巴。“先把他抱出去。” “是。”杨氏抱着哭红双眼的小世子离开。 “昭儿在哭,让我抱一下”冬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 他悻悻然地回道:“你先顾好自己再说。” “相公来救我了不是吗?”她牵动了下唇角,露出浅浅的笑靥。“否则我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要是再晚一天,你就真的没命了。”雷天羿怒气未消,不过责备自己的成分居多。 冬昀听他又气又恼的口吻中夹杂着浓浓的不舍和忧惧,顿觉自己吃的这些苦头也算值了。“婆母怎么肯放过我?” 他口气泛冷。“因为我威胁她,她不得不放。” “她一定气坏了,说不定以后会变本加厉”对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来说,肯定无法忍受。 “我不再怕她了。”雷天羿从小就畏惧那个女人,只能在她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可是往后不一样了。 冬昀抬头,看到他眼底的决心。 “相公不再生我的气了?” “不气了。”他回答得很干脆。 她眼圈一热。“我真的不是要背叛你”“我知道。”雷天羿这才明白之前自己说相信她,其实内心深处始终在等着她的背叛,这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就因为自己的软弱和无能,最后却害苦了心爱的女人。 “我只想找到一个让你们能够和解的方式,不要再憎恨彼此。”就像她和前世的生母,愿意去原谏对方,同时了解对方并不是不爱自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好母亲罢了。 雷天羿逸出低哼。“我可以体会你的用心,但恐怕最后还是白费了。”那个女人一辈子都不会自我反省。 此时,桂花将熬好的粥端进房来,雷天羿接过碗,一口一口吹凉,然后喂妻子吃下。 冬昀也确实饿坏了,顾不得烫,很快就把整碗粥吃完。 “还要吗?”雷天羿问。 冬昀摇了下头,觉得有些累了,眼皮渐渐合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相公,不过你一定又会说我现在脑袋不清楚才会胡言乱语” “那就别说了。”他将空碗递给桂花。 “可我觉得夫妻之间还是不要有秘密,所以才想向相公坦白”她可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 雷天羿不发一语。 “相公?”她快睡着了。 妻子既然有这个心,他就姑且听听看。“你说吧。” “其实我不是锦娘不是你原本的妻子”冬昀要趁睡着之前说出来。“她在投水自尽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雷天羿听了直皱眉头,这分明就是胡言乱语,教自己如何相信?“好了,这事等你睡饱,身子也好些再说。”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真的不是她”她才平躺下来,意识也跟着散去,连自己又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雷天羿帮她盖好被子,并没有真的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只想到这阵子真的太折腾她了,希望妻子的身子能够早日康复。 第七章 【第三章 在冬昀休养期间,长公主那一头也很安静。 虽然这份安静令人忐忑不安,她还是由衷的希望可以维持久一点,毕竟这种“家务事”再多来几次,她真的会无法负荷。 经过十多日的调养,身边又有丈夫和儿子陪伴,冬昀恢复的速度很快,不只可以到处走动,气色也变好了。 “今天外头有些凉意,还是回屋里去吧。”雷天羿对一早就嚷着要到外头透气的妻子说。 冬昀颔了下首,又偷觑了下丈夫的神情。她没有忘记那一天她曾经透露过自己并非锦娘的事,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夫妻俩回到房内,她靠坐在美人榻上,让儿子在旁边玩,眼看屋内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正是个好机会。 “相公” “什么事?”雷天羿将陀螺拿给儿子。 “那天”她吞吐了下。“那天我说自己不是锦娘,相公信不信?” 雷天羿定定地看着妻子,虽然明白她不会胡言乱语,但这实在太匪夷所思,必须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能说服得了他。“你若不是锦娘,又会是谁呢?” “我是——” 就在这当口,冬昀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便闭上了嘴巴。 接着有人在外头敲门。 “进来。”雷天羿扬声。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奴才,神情有些慌张。 “爷,皇上皇上来了。”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异的表情。 “你说皇上来了?”雷天羿眉头蹙紧。 “皇上是微服出宫,身边只带了几个人。”奴才又说。 冬昀开口催促。“相公还是快去看看。” “嗯。”皇上出宫是何等大事,定是不想让人知道。 雷天羿来到大厅,见皇上心情很好,和长公主有说有笑,兄妹之间的感情可见一斑。 “微臣参见皇上”他快步上前,就要行礼跪拜。 皇上捻着胡子笑道:“朕今日是微服出巡,就不用多礼了。” “是,皇上。”雷天羿站直身子。 “朕上回来这儿的时候,凤阳才刚嫁过来没几天,朕那时特地来找妹婿喝两杯,这是朕第二次踏进这座定国公府,似乎没什么改变。”皇上笑睇着御妹。 长公主一脸笑吟吟。“已经住习惯了,除了每年定期的修缮之外,也不需要做太大的改变。” “妹婿也走了好多年,当年朕若知道他承受不起外人的闲言闲语,说他是靠裙带关系才得到定国公这个爵位,最后还服毒自尽,一定会阻止这门亲事的。”失去一个人才,是朝廷和百姓的不幸。 长公主面露哀戚之色。“臣妹也没想到驸马会想不开,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他的异状。”她当然不能让皇兄和外头的人知道驸马真正的死因,才会捏造这个理由,果然成功瞒了过去。 立在一旁的雷天羿却在心中冷笑。谎言说久了,自然就像真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包括皇上在内,却不知过世的父亲是在多么灰心和沮丧的状况之下,抛下自己,喝下毒药。 皇上安慰道:“唉!儿子才刚出生不久,他竟然狠得下心,可见心意已决,谁也帮不上忙,你也别怪自己。” “是。”长公主用手巾拭了下眼角。 皇上看了外甥一眼,清了下嗓子,决定言归正传。“今天朕会微服出巡,是有事要找天弈。” 长公主目光闪了下。“皇兄找羿儿有什么事?” “皇上尽管吩咐。”雷天羿拱手回道。 皇上一面起身,一面说“朕要单独跟你谈一谈。” “就连臣妹也不能听吗?到底是什么事,让皇兄不得不亲自出宫一趟?或许臣妹可以帮忙拿个主意?”长公主态度积极。 “自然是朝廷的事,你只是个妇道人家,就不要过问太多。”兄妹感情再好,不该说的还是不能说。 长公主顿时有些难堪。 “跟朕到外头走走。” “是。”雷天羿恭敬地应道。 见他们往外走,长公主只能事后再查问个清楚。 另一头,雷天羿亦步亦趋跟在皇上身后,随行的太监和侍卫则是落后一段距离,让两人能够单独说上几句话。 终于,皇上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表情肃穆地道“容爱卿都跟朕说了,元旭有可能造反。” 雷天羿心中不免一阵惊恐,他明明特地嘱咐过,不要让皇上知道妻子可以“看到”的事,万一传扬出去,恐会引起祸端。 “中秋节那天,祭月仪式结束后,容爱卿说他又特地请了朕的贵人,也就是你那个媳妇协助,重新卜了一卦,这回顺利推算出朕的血光之灾。祸起西南,而西南方是元旭的封地,有可能是起了异心” 听皇上这样说,雷天羿才暗暗松了口气。 “朕实在不愿相信元旭会造反,况且到目前为止,都完全没有密折呈上来,可容爱卿的阴阳术数又从未出错过,这该怎么说?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延平府的官员从上到下都被收买,连王府属官也是,但无凭无据的,光靠卦象结果恐怕无法令人信服,别说德妃不会承认,她娘家的人说不定还会借机生事。”皇上攒着灰眉说道。 雷天羿很快意会过来。“皇上是要臣去找出证据?” 皇上又继续往前走。“没错,并且不能让元旭起疑,毕竟堂堂定国公不可能无缘无故离京,只身前往延平府。” “臣倒是有一个想法。”雷天羿灵机一动。 “什么想法?” 雷天羿拱起双手。“皇上忘了臣的岳父就在延平府担任藩台,臣妻的娘家就在那儿,不如臣就以探亲之名,带着妻儿回去,好让老人家开心,六皇子应该不至于会起疑心才是。” “朕还真的忘了。”皇上大喜过望。“那朕就允你带着妻儿回延平府探亲,暗中找出元旭造反的证据,若他真是清白的,朕也可以安心。” “臣遵旨。” 待皇上回宫,雷天羿马上被召到正院。 “皇上只是交办了件事,要孩儿尽速前往延平府。而作为掩护,避免引起当地官员的疑虑,孩儿必须假藉探亲之名,带着妻儿一同回娘家。”说完,雷天羿等着看她的反应。 长公主的脸色果然变了。“不行!昭儿必须留下来!” “带着妻儿回娘家探亲,好让岳父看看从没见过的外孙,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更是皇上亲口允的。”她别想把昭儿留在身边当人质。 “你”长公主咬着牙。 雷天羿不疾不徐地启唇。“皇上交办的是大事,可不能出错,若是不信,可以进宫当面问皇上。” “好,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本宫也只能遵命。”长公主口中这么说,脸色还是不大好看。“算一算日子,你那个生母应该在前来京城的路上,本宫答应过让你们母子见上一面,就会说话算话。” 雷天羿瞪视着长公主,并没有忘记还有个人质在她手上。 长公主就不信他真的会全然不顾生母的死活。“偏偏你又要去延平府,看来这场母子相会得再等一等。” “等孩儿办完事,自然就会回来。”看来她是怕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跑了,坏了她多年的计划。 长公主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那就好。” 待雷天弈走后,她用力挥开老宫女呈上来的点心,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气到说不出话来。明明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事情不再照着自己的意思去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天爷为何总是要跟她作对? 等到雷天羿回到潇湘院,也同样把这件事告诉妻子。 冬昀一脸惊愕。“回娘家探亲?” 这下惨了!婆家的家务事都快应付不了,现在又加上娘家,她一个人都不认识,肯定会穿帮。 “只有用这个借口,才不会引起六皇子的怀疑,皇上也已经允了。”雷天羿对妻子的反应有些纳闷。“我以为你会高兴。” 她干笑两声。“我当然高兴,高兴到想哭。” “皇上的意思是让咱们尽快启程,早日查出六皇子是否真的打算造反,幸好延平府离京城不算太远,你和昭儿也不会太辛苦。”他看着妻子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又问。“怎么了?” “婆母也答应了?”冬昀决定先把烦恼丢在一边。 雷天羿冷笑一声。“就算是她也无法违抗皇上的旨意,不过她还是担心咱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又拿生母来要挟我。” “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又能去哪里呢?”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他涩笑了下。“我倒真想这么做,定国公这个爵位根本不是属于我的,我也不想要,可又不能不管生母。” 冬昀靠在他的肩头。“一定会有办法的。” 当她和前世的生母和解之后,也变得更有自信,不想就这么放弃。 “你就这么肯定?”在失去腹中的胎儿,又被折腾到半死不活之后,妻子还能这么有信心,让雷天羿也跟着乐观起来。“莫非又看到什么?” “这次什么也没有看到。”这个时候就很希望有人剧透,可以早点知道结局在演些什么。 他俊脸一整。“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六皇子造反的证据,让皇上安心。” “嗯。”看来她也只好去面对“娘家”的人了。 第八章 三天后,雷天羿带着妻儿准备出发前往延平府。 皇上特地拨了八名身手不凡的宫中侍卫乔装打扮成随从的样子跟在他们身边,除了保护,也任凭差遣。 长公主自然不放心,指派了阿保、桂花以及两名婢女跟着伺候,冬昀不但没有拒绝,还亲自到正院跟她道谢。 “婆母放心,媳妇绝不会把那个秘密说出去的。”冬昀还是希望能够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坐下来好好沟通。 “你不会用那个秘密反过来威胁本宫?”长公主冷着脸问。 冬昀口气真诚。“媳妇不会做出那种事,那只会让婆母和相公之间的关系更紧张,彼此更不信任。” “信任能值多少银子?”她嘲讽。 “那是用银子也买不到的。”冬昀认真回道。 她哼了哼。“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相公是婆母的亲生骨肉,婆母还狠得下心这样逼迫、威吓他吗?”明知对方完全听不进去,冬昀仍然提出劝告。“其实只要能对他好一些,相公会回报得更多,总比这样剑拔弩张来得好”长公主觉得可笑。“如果他是本宫的亲生骨肉,更应该听本宫的话,因为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孩子不是父母的工具,也不是棋子,不是让你用来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要这个心态没有改变,她就注定跟子女无缘。“婆母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一世为何会无法生育?为何胞宫不好,无论喝再多的药都没用?”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长公主脸孔扭曲地吼道。“这是老天爷故意在跟本宫作对!” 冬昀直接点出原因,就只差没有说出自己是个灵媒。 “婆母今生要修的功课就是如何做好母亲这个角色,要是没有修好,来世一样不会有子女,就算有也会夭折” “住口!”长公主气急败坏地斥道。“你是在诅咒本宫?” “当然不是,只是希望婆母理解,今生遭遇到的痛苦都是前世累积” “你是说本宫前世不是个好母亲,所以老天爷才会让本宫无法生育?”长公主气得全身发抖。“你好大的胆子!” 两个老宫女也同仇敌忾。 “放肆!” “还不快点闭嘴!” 冬昀叹了口气,看来谈不下去了。“希望婆母在咱们去延平府的这段日子,好好想一想媳妇刚刚说的那些话,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该说的都说完了,希望等他们回京,对方能够想通。冬均福身告退之后,还是能听到屋子里传来愤怒的吼叫以及摔碎东西的声响。 冬昀只能摇头叹气。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儿子跟着丈夫启程前往延平府。 延平府距离京城只有十多天的路程,不只交通方便,加上气候温和,盛产小麦、水稻等农作物,即便是冬天也甚少下雪,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原本这里该由五皇子受封,只因他自出生起就是个病秧子,太医们个个断言命不久矣,皇上心生怜惜,希望他能够离自己近些,而这里也是最适合让病人调养身体的所在,不过在萧德妃和其娘家的庞大势力暗中运作之下,最后成了六皇子的封地,也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不小的疙瘩。 由于马匹相当珍贵,大多为朝廷和皇上所用,王公贵族家中顶多只有分到一至两匹,所以雷天弄一家决定乘坐驴车,虽然速度稍慢了些,但因有妇孺随行,顾及到安全,也不急着赶路。 三辆驴车走在官道上,这也是一家三口初次远离那座形同监牢的国公府,就像是放出笼的鸟儿,可以尽情飞翔。 昭儿大概是最开心的一个,总是睁大双眼,好奇地打量沿途的景致,兴奋地咿咿呀呀,让冬昀都快抱不住了。 “让我来。”雷天羿看不下去,从妻子手上接过儿子。 她也没有意见,把昭儿交给他爹。 见妻子这一路上心事重重,就算问了也不说,雷天羿不禁头疼。“你不说出来你在烦恼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 冬昀瞟了他一眼。“说了也没用,你又不信。” 她一想到要面对锦娘的家人,紧张到连觉都睡不好。 “你是指你不是锦娘这件事?”他皱起眉问。 “我真的不是她!”冬昀很坚持。 雷天羿瞅着妻子片刻,试着去理解她的话。“我相信你说的话,那么,你并不是生下昭儿的锦娘,只是长得一模一样” “昭儿当然是我生的,应该说是这副身体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只是躯壳是锦娘没错,里头却是我”冬昀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皱起眉头。“意思是你们是同一个人?那么为何又说你不是锦娘?” 冬昀抱着头大叫。“啊啊啊——”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雷天羿也被搞胡涂了。 她比手画脚。“呃就是该怎么说呢” “好了,你就慢慢想,大家应该都累了,今晚就在这儿跟百姓借宿一晚。”他一方面想要去相信,但另一方面又无法理解,真的很为难。 冬昀无力地趴在软垫上,决定等理出头绪再来跟他谈。 在雷天羿的命令下,三辆驴车就停在一处村庄内,虽然再往前走就是延平府境内,不过他还是决定今晚先在此地休息。 这座村庄叫做盘山村,村民们大多以种植柿子为生,一路上都可以看到成排的柿子树,可惜柿子外皮皆呈青色,尚未成熟。 待驴车停妥,几个侍卫便四处打听可以借宿的地方,可面对外来的客人,村民们纷纷走避。 “呜呜哇”想要睡觉的昭儿趴在母亲胸前哭得好可怜。 冬昀一面帮儿子拍背,一面安抚。“昭儿乖,不要哭” 婴孩宏亮的哭声让村民们的心防有些松动,毕竟他们骨子里本就纯朴善良,过了片刻,终于有人开门,接着其它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由于柿子还没有开始采收,几间用茅草搭盖的仓库都还空着,只有堆放了些杂物,村民们便答应让一行人住上一晚。 阿保又给了村民不少银子,要他们帮忙准备一些吃食。 “他们说村子穷,不是多好的菜色,请爷和夫人凑合凑合” 冬昀并不在意。“没关系,有什么就吃什么。” 而桂花则是把一些丢弃在角落的干稻草铺在地上,上头再覆上几条被子,又摆上几个软垫,好让主子们歇息。 原本哭着要睡觉的昭儿突然变得很有精神,迈开小脚,摇摇晃晃地到处探险,对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 过了一会儿,满头白发的李妇端了两盘柿子饼进来。 “咱们村子里什么没有,就是柿子最多,想吃多少都有。” 昭儿摇摇晃晃地走近,伸出小手。“呀呀” “小娃儿也想吃吗?”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李妇就想到孙子小时候的模样,眼眶不禁一热,便掰了一小块给昭儿。 冬昀代儿子道了声谢,又朝眼前的李妇看了几眼。“咱们只是路过,明天一早就走,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夫人客气了。”光看她身边有婢女、丫鬟,外头还有好几个仆从,加上丈夫给人的感觉更是非富即贵,就算再没见过世面,她也看得出对方来头不小。 冬昀主动表达友善之意。“请问怎么称呼?” “我过世的丈夫姓李,就叫我李婆婆好了。”李妇回道。 “那么李婆婆在担心什么?你的孙子吗?”她一直接收到的讯息是这么告诉她的。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李妇脸色一变,不敢多言,转身就往外走。“等一下煮好饭菜,会有人送过来。” 冬昀也不在意,转身跟桂花说:“把这些柿子饼分给大家吃。” 桂花应了一声,旋即就把柿子饼端走。 “好不好吃?”冬昀问着儿子。 昭儿点了点小脑袋,已经啃到满手都是口水。 过了快半个时辰,雷天羿回来了。“如果累了就躺下来歇会儿,等吃食送来再叫醒你。” 她正在哄儿子睡觉。“我不累。” “这座村子有些奇怪,只有老人、妇人和小孩,对外人有种不寻常的警戒感,也不愿和人攀谈。”雷天羿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这股气氛,似乎藏着什么秘密怕被人知道。 “对陌生人有防心也是应该的。”冬昀道。 雷天弄只能提醒自己要多加留意。 又过了片刻,热腾腾的饭菜端来了。对村民们来说,这些白米饭平常可吃不起,都是要拿去卖的,但因为人家付了不少银子,这才舍得煮。 “咱们都吃得很简单,还请夫人不要嫌弃。”李妇困窘地说。 跟着李妇进来的王氏已经大腹便便,她将端在手上的一锅汤搁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咱们宰了一只鸡给爷和夫人吃” 冬昀道了一声谢,然后望向对方的肚皮,实在大得吓人,好像随时都会临盆。 “是不是快生了?” “呃应该是快生了,因为咱们村子里没有大夫,所以”王氏不禁愁眉苦脸。“要是到时生不出来” 她看了看王氏。“不要担心,孩子会很平安的出生,而且是个健壮的儿子。” “可是大家都说肚子圆圆的,生出来的会是女儿。”王氏抚着肚皮,虽然丈夫说生儿子或女儿都好,可她还是希望是个儿子。 “不,会是个儿子,”冬昀肯定地说。 不只王氏呆住了,连李妇也一样。 “相信我。”冬昀笑了笑。 王氏愣怔地点了点头,说也奇怪,原本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也跟着消失了。 等他们用过膳,其它的侍卫、奴仆也跟着填饱肚子,天色已经暗了,大家都累坏了,分别睡在其它几间仓库,侍卫们则轮流休息,负责保护国公爷一家人的安全。 不过雷天羿并没有睡得很熟,不时会起来察看。 第九章 就在子时刚过没多久,一间民宅内传来王氏的叫喊,其它人忙进忙出的,不到一个时辰,婴儿哭声大响。 “是个儿子!真的是个儿子!”李妇不敢置信地叫道。 “我有儿子了!”王氏喜极而泣。 李妇连忙跟前来帮忙的几位妇人说“真的让那位夫人给说中了她说会是个儿子,就真的是儿子,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投胎的,才会一眼就看出来,比大夫还要厉害” 这件喜事一直到了天亮,才传到冬昀耳里。 “夫人说得真准,真的是儿子,而且还是个壮小子。”都过了一个晚上,李妇还是很激动。 冬昀也很高兴,让桂花包了一个红包给王氏刚出生的儿子。 这时,包括李妇在内的好几个老人,两眼闪着异光,争先恐后地走近,顿时让雷天羿全身紧绷。 “你们想做什么?”他喝斥。 两名侍卫也挡住那些人,不让他们靠近。 突然,李妇和那些老人跪了下来。“夫人一定是仙女下凡投胎的,才知道会生儿子” 这下可让冬昀脸上滑下三条黑线,虽然她在前世确实被称为仙姑,但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由得看向丈夫。 雷天羿横她一眼,彷佛在说“你看吧”他就是担心会有这种麻烦。 “我只是碰巧猜中,真的不是什么仙女投胎”她只是想安对方的心,才会透露接收到的讯息,没想到大家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咱们知道夫人不能承认,免得泄漏天机。”李妇和其它老人都深信不疑。 “不过我们想请夫人帮个忙” 她叹了口气。“要我帮什么忙?” “村子里的一些年轻人都到外地工作,每隔两、三个月才回来一趟,还交代咱们不能跟外人提起,就算问他们去做了些什么,也都不肯说”李妇用力吸了吸气。“我的孙子也一样,每次都会带回十几两银子” 冬昀有些不解。“如果只是工作,为何要这么神秘兮兮的?” “他们就是不肯说,只说对方出的银子比留在村子里种柿子来得高,就连邻近几个村子的男人也去了,虽然他们要咱们不必担心,可是总觉得怪怪的”他们不求富有,只求一家人能守在一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冬昀问。 其中一个老人老泪纵横地说:“大概两年多前,我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也跟着去了,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们这次已经快半年没有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另一个老人用袖口抹着泪水道。 李妇接着又说:“夫人看得出我在担心孙子,一定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还请夫人指点迷津” 其它人也跟着又跪又拜。 “我”冬昀一脸尴尬,只好要他们先起来。 待李妇等人起身,十几双眼睛巴望着,冬昀看了半天,并没有接收到任何相关讯息,只能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想他们目前应该没事,很快就会回来了,不要太过担心。”希望这么说能暂时抚慰他们的不安。 众人立刻转忧为喜。 “太好了!” “既然夫人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 “咱们总算可以放心了” 有些人赶紧出去告诉外头的村民,顿时笑声此起彼落,口中说着“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雷天羿瞥了妻子一眼,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出面阻止,幸好这里只是个小村子,应该不至于传扬出去。 除“桂花之外,这次同行的婢女、阿保,以及那些宫中侍卫都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冬昀,心想夫人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雷天羿趁着这当口,吩咐下人尽快准备好驴车,赶紧离开此地,免得事态更加诡异。 很快的,冬昀抱着儿子坐上驴车,一行人告别盘山村的村民,速速启程,前往延平府。 两个多时辰后,三辆驴车沿着官道进入延平府境内,最先来到同华县。 冬昀快坐不住了,已经习惯快速又便捷的现代化交通工具,如今不管是乘坐马车还是驴车,这种用牛步前进的方式真的会让人抓狂。 “停!停!”她注意到贴在路旁的告示,上头写着大大的“悬赏”二字,不禁感到好奇。 负责驾车的侍卫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让驴子停下来,接着冬昀跳下驴车,走到告示前看个仔细。 雷天羿也跟了过来。“这有什么好看的?” “官府正在抓这个数度闯入民宅、抢钱杀人的强盗,还悬赏五十两,不过这张图只露出一双眼睛,鼻子和嘴巴都被黑布蒙住,谁认得出来?”古时候抓犯人没办法用dna和指纹来比对,很难帮死者讨回公道。 雷天羿不想多生事端,拉着妻子回到驴车上。“走吧。” 于是,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这时午时已经过了一半,恰好经过一间茶楼,雷天羿便决定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走。 茶楼的掌柜眼睛可尖了,看到有贵客上门,连忙主动出来招呼,还不忘大声吆喝,要里头的伙计赶紧出来伺候。 “各位里面请!里面请!” 一行人走进茶楼,被安排在左边的位置,其它客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私下猜测着他们的身分。 雷天羿用冰冷的眼神先扫视店内一圈,等那些客人都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才让妻子落坐。 “敢问爷要吃些什么?”掌柜搓着双手问。 雷天羿要了几壶茶,点心则是有什么就端什么上来,这可让掌柜和伙计们笑得合不拢嘴,立刻让厨房张罗。 冬昀先要来一杯水喂儿子,而昭儿似乎真的渴了,两、三下就把水喝光,还吵着要再喝。 “要不要奴婢来喂?”桂花问。 冬昀摇头婉拒。“我来就好,你去跟大家一起坐着。” 桂花只好到隔壁桌坐下,心想夫人体恤奴才和婢女,很多事都自己来,连爷也顺着她的意,让大家跟着一起吃吃喝喝。虽然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但等到回京之后,可就让长公主找到借口,只要随便安个破坏规矩、纵容下人的罪名,不知又会怎么折腾夫人。 “你说夫人到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 “还是真的是仙女投胎,一眼就看出人家会生儿子?” 两个随行的婢女凑过来,悄悄跟桂花打探。 “什么仙女投胎?当然是碰巧猜中!”她佯哼。 其中一个婢女半信半疑。“可是你也看到夫人对那些村民说话的样子” “夫人是为了安慰他们才这么说,是骗他们的。”桂花板着脸说。 “真的是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 她们实在摸不着头绪,幸好点心在这时送上桌,成功转移了两个婢女的注意力,不再去想这件事。 就在大家用膳之际,一名年纪约莫四十的落腮胡男走了进来,他身穿短褐,看起来就像个庄稼汉。 落腮胡男踏进店内,一双略显凶恶的双眼警觉地观察了下四周,最后往角落的座位走去。 冬昀才抬起头就看到他,两眼再也移不开。 落腮胡男坐定后,便跟伙计要了一壶茶和两样点心,然后尽可能地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静静等待茶点送上桌。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冬昀还是紧盯着那个落聴胡男不放,连雷天羿都发现她的异状。 “娘子?”看妻子这副样子,该不会又“看到”了什么? 冬昀恍若未闻,慢慢起身,先将怀中的儿子交给隔壁桌的桂花,才朝对方走去。 落腮胡男瞥见有个年轻漂亮的小熬人走了过来,原本不以为意,谁知对方却在他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他看。 “干什么?”他被看得很不爽。 雷天羿跟了过来,要将妻子拉回他们的座位,不过冬昀不肯走,只是瞬也不瞬地瞪着对方。 那名落腮胡男被瞪得火气也大了,口气粗鲁地威吓。“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怕了!” 这下连侍卫们也起身,快步来到夫妻俩身边。 店内的其它人全都望了过来,就连掌柜和伙计也来关心,不明自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些人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杀了他们?就只是为了银子吗?!”冬昀怒不可遏地质问。“你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多害怕吗?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不!你当然不是人,你根本没有人性” 这番话可把落腮胡男给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自认不可能被人认出来,才敢在大白天出现,想说填饱肚子后再去变卖从邻县抢来的金饰。 冬昀大声怒斥。“你这个强盗把钱抢走就算了,居然还杀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到底怎么下得了手?难道你就不怕有报应,下辈子投胎当畜牲,轮到自己被杀吗?” “你找死!”落腮胡男恼羞成怒,拔出贴在小腿上的匕首刺向她。 见状,雷天羿马上揽着妻子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刀锋,几个侍卫则是一拥而上,将落腮胡男制伏。 “啊!”落腮胡男大吼大叫,店内的客人全都躲到另一头,议论纷纷。 “快去报官!”雷天羿喝道。 伙计这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唯唯诺诺地奔了出去。 “我什么也没做!”落腮胡男抵死否认。 冬昀红着眼眶,泪水在眼中打转。“那些被你杀掉的人,他们做了鬼,还是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就算这一世死了,下一世也不会放过你”“你这个疯女人!”落腮胡男龇牙咧嘴地吼道。 沉天羿沈下俊脸,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又往他的胸口、腹部踹了几下,疼得对方唉唉叫。“绑起来!” 于是掌柜的找来绳子,让侍卫将人五花大绑。 “放开我!”落腮胡男不断挣扎。 雷天羿见妻子不断流泪,低声安慰。“别哭了。” 冬昀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我在哭,是他们是那些被杀的人在哭”只不过他们透过自己来表达悲伤和不甘的心情。 “先坐下来再说。”他搀着妻子回座。 桂花抱着小世子,瞅着另外两个婢女,见她们一脸惊疑不定,暗自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瞒得住。 约莫过了两刻,两名衙役来了,趾高气扬地问着众人。 “到底怎么回事?” “是谁要报官?” 落腮胡男大声喊冤。“两位差爷快救救小的!小的是被冤枉的!” “为何绑着他?”其中一个衙役问。 冬昀上前一步,指着被五花大绑的落腮胡男,当场指认。“他就是外面告示上的那个强盗。” 两名衙役大惊。“你说什么?!” “冤枉啊!差爷,这个疯婆子根本是胡言乱语——” 冬昀打断落腮胡男的话。“你们可以搜身,他身上的东西就是抢来的。” 一听,两名衙役立刻搜他的身,果然找到一些旧金饰。 “这些是哪儿来的?” 落腮胡男支吾其词。“当然是小的小的爹娘留下的” 另一名衙役问:“有谁可以作证?” “呃这小的爹娘都不在了,当然无法作证”他不免心虚。 “小的不敢骗差爷” “哼!到底是不是,跟咱们回衙门去再说!”两名衙役把落腮胡男从地上拉起来。“还有你们也一起来!” 雷天羿淡淡启唇。“查案子是你们衙门的事,咱们吃完东西还要赶路,没空跟你们走一趟。” “官府办案,你敢不从?!”衙役有眼无珠,耍起官威。 阿保斥喝。“这两位是定国公和国公夫人,不得无礼!” “咦?”这下可把两名衙役给吓得脸色都白了,想不到对方是王公贵族,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只见他们二话不说,抓着犯人赶紧告辞。 “总算替那些人做了点事”冬昀破涕为笑。“肚子快饿死了,大家快坐下来吃吧。” 见始作俑者像是没事人一样,回到位子上大啖美食,众人心中却都留下一团疑问—— 这位国公夫人到底如何得知那个落腮胡男就是衙门正在缉捕的强盗? 第十章 【第四章 伙计重新沏了几壶热茶送到雷天弈一行人的桌子上,又把还没上桌的点心端上,摆了满满一桌。 “国公爷和夫人还需要什么就尽管开口,小店一定马上为两位准备。”掌柜得知夫妻俩的身分,更加殷勤地招呼。雷天羿抿着嘴角。“这些就够了,下去吧。” “是、是。”掌柜不敢再打搅,连忙退开。 感觉到丈夫的情绪不佳,冬昀小心翼翼地问:“相公不高兴?” “没有。”雷天羿闷闷地回道。 不过她大概猜得出原因,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无凭无据一口咬定对方就是杀人劫财的强盗,恐怕很难敷衍搪塞过去。 “我不再说就是了。”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 闻言,雷天羿在心里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太迟,他也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变了很多,若是在以前,他绝对会强硬要求妻子不能再犯,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 “不是饿了?快吃吧” 冬昀只好低头吃着点心,没有留意到周遭的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包括随行的奴仆。 一行人休息够了,也付了帐,正打算离开茶楼,却见一顶官轿匆匆忙忙地赶来,里头的人一下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下官同华县知县高尚见过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下官有失远迎,尚请见谅”高知县见到雷天羿夫妻就和衙役形容的一模一样,心知肯定没错,想着该如何拍对方的马屁。 雷天羿冷冷地瞟了对方一眼。“咱们夫妻此趟来到延平府,主要是探亲,不想惊扰地方父母官。” “国公爷和夫人难得来一趟延平府,不如今晚由下官作东,设宴款待——” 不等对方说完,雷天羿一口回绝。“不必了,好好办你的案子,让死者得以瞑目。” 话说完后,一行人便离开茶楼,继续赶路,让高知县一脸扼腕,这时又猛地想起定国公不就是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外甥,感叹这回没能攀上这层关系真是太可惜了。 另一头,雷天羿等人顺利离开同华县,前往目的地蓟县,不过在茶楼耽误了个多时辰,眼看太阳就要下山,附近又没有地方可以借宿,众人只好找一处地方,生起几个火堆,直接睡在驴车上。 此时已经夜深,冬昀将儿子哄睡了,正烦恼着明天到“娘家”该如何应付一堆不认识的亲人。“看来就算是灵媒也没用” “你说什么?”雷天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见丈夫回到驴车上,冬昀往内侧挪了挪,把被子分一半出来。 “今晚忍耐一下,明天就到蓟县了。”他担心妻子睡得不舒服。 “你打算怎么打听六皇子的事?总不能直接上门问他是不是想造反?”冬昀靠在他的肩头上问。 雷天羿沈吟了下。“若六皇子有造反的迹象,岳父身为藩台应该会有所耳闻,只是我不能问得太过直接,以免消息泄漏出去。” “说得也是。”冬昀点头认同。 “再说王府内还有其它属官,若六皇子真的心怀不轨,不可能瞒得过去,除非” 冬昀意会过来。“除非属官都被收买,或者他们本就拥护六皇子。” “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必须谨慎再谨慎才行。”他明白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打草惊蛇。 冬昀没想到除了家务事之外,还得烦恼国家大事。 “睡吧!”雷天羿拢了拢被子说。 冬昀闭上眼,赶快休息才有精神应付明天的事。 隔天一早,众人啃完手边的干粮便出发了。 一个时辰后,三辆驴车驶进了蓟县官庄镇。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冬昀叹了好大一口气,让偎在怀中的昭儿也不由得仰起小脑袋,困惑地看着母亲,似乎在问:“娘怎么了?” “爷,何府就在前头!”阿保的声音传来。 冬昀探出头,见阿保就跟在他们的驴车旁。“快到了吗?” “是,夫人。”阿保回道。 “这么快?”冬昀又把头缩回去。 雷天羿瞅了下面露惊惶的妻子,想到她说自己不是锦娘,看来确实不假,否则何必坐立不安?但此等诡异之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这应该不是凡夫俗子就能办到的。 “你不想见到娘家的亲人?” “能不用见到最好。”冬昀也实话实说。 雷天羿看着妻子,试着从她的表情中寻找答案。 “我知道相公仍半信半疑,但我还是希望相公能告诉我,锦娘的娘家有些什么人,至少透露一点点也好。”冬昀不知道除了相公之外,自己还能问谁。 “我只知道你上头有个兄长,已经娶了妻室,生母则已经过世”对于妻子的请求,雷天羿无法拒绝,才说到这里,驴车就停了下来。 “爷,已经到了。”阿保的声音再度传来。 雷天羿不得不打住话题。“敲门!” “是。”阿保上前去敲何府的大门,门房得知定国公一家人到了,连忙敞开大门迎接。 雷天羿下了车,把手伸向妻子。 “昭儿给你。”冬昀把儿子先塞进丈夫怀中,自己跳下车。 何府的奴仆全都出来迎接,这可是出嫁的大姑娘头一次回娘家,之前就连信都不曾捎回来过,所以大家都很期待见到她和姑爷。 “国公爷和夫人总算是到了,咱们还在担心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何管事笑叹。 “只是被一些小事耽搁了。”雷天羿简单地带过。 何管事比了下手势。“请!” “呼”冬昀吐出一口长气,真怕心脏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雷天羿睇了下她僵硬的表情。“进去吧。” “不进去也不行。”她苦笑。 于是夫妻俩带着儿子踏进何府大门。这是一座三进式的府第,朝廷允许四品以上官员携家带眷上任,并且拨下宅子供其全家居住,不过也言明除了修缮之外,不得擅自改建。 很快地,冬昀看到前面的人群中,站着几位穿着体面的人,心想应该就是锦娘的亲人了。 “见过国公爷和夫人!” 只见一男两女率众上前福身见礼,年纪看来都不到三十,男子外表斯文,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另外两名女子则是作已婚妇人的打扮,身边还有几个小孩子,冬昀兀自揣测着他们的身分。 雷天羿口气还是淡淡的,就算是岳父家的人,还是习惯保持距离。“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多谢国公爷。”何守文代表众人表达欢迎之意。“自从收到信之后,咱们可是日也盼、夜也盼,就是希望可以早点见到面。” 他转向冬昀。“妹妹看来气色不错,不过似乎瘦了些,这一路上颠簸,真是辛苦你了。” “呃,还好。”这个男人就是锦娘的哥哥?两人确实长得有点像。 接着一名年轻妇人开口了,她看了下雷天羿怀中的小娃儿,然后问向冬昀。 “这就是昭儿吗?” “是。”冬昀在心中猜测这位年轻妇人的身分。 “怎么?”对方似乎也注意到她生疏的表情,心想自己和元配所出的女儿算是从很早以前就认识,对方出嫁还不到三年,不至于会对自己如此陌生。“我是二娘,不认得我了吗?” 冬昀旋即一脸错愕。原来锦娘的生母过世之后,父亲又迎娶继室,居然还这么年轻,看起来只大上自己六、七岁。“我、我当然认得二娘” 雷天羿一直观察着妻子的反应,他现在可以完全确定她不认得娘家的亲人,看来她真的不是锦娘——不是自己当初娶进门的妻子、昭儿的亲娘。 那么她究竟是谁?又是如何变成锦娘的? “妹妹一定是太累了。”另一名年轻妇人沈氏开口打圆场。 何守文看到妹妹同样怔怔地望着妻子,似乎也不认得,不禁关心地问:“她是大嫂,妹妹该不会也忘了?” “我怎么会忘了呢?”冬昀干笑。 何守文这才仔细打量从小看到大的亲妹妹,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总觉得眼神和表情跟记忆中的不大一样。“妹妹真的没事?” 冬昀清了下嗓子。“我很好,真的。” 这句话让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怀疑。 见状,雷天羿暂时抛下心中的疑惑,启唇说道:“前一阵子发生了很多事,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因此偶尔会犯胡涂。” 闻言,冬昀惊喜地看着丈夫,知道他真的相信她了。 二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相公,有话以后慢慢再聊,还是先让他们到客房歇息吧。”沈氏道。 何守文这才赶紧让何管事带着他们到准备好的客房内,连此趟随行的仆从也都安顿妥当。 一阵忙碌过后,何府的婢女端着热茶进屋。 “你们也不用伺候了,先下去吧。”冬昀让桂花她们跟着何府的婢女退下。 第十一章 门一关上,除了在床上玩耍、小嘴咿咿呀呀个没完的昭儿之外,夫妻俩都没有开口说话。 雷天羿面对着窗外,两手背在身后,想着该如何开口。 过了半晌,冬昀憋不住了。“你不问吗?” 他转过身来。“好,你是谁?” “我跟锦娘一样姓何,我叫何冬昀,在一次意外中遭人误杀而死,大概是老天爷认为我命不该绝,就让我”她想了想,突然大嚷出声。“对对对!就是“借用”!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呢?老天爷让我借用这副身体重新活过来,我就变成定国公夫人了这样你明白了吗?” 雷天羿先是皱起眉头,接着又放松,似乎有些懂了。“那么锦娘呢?” 冬昀叹了口气。“锦娘那天投水自尽,已经溺死了,所以我才有办法借用她的身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去地府报到,也不要变成别人,不只平白无故多了个丈夫,还有个儿子,甚至管起别人的家务事。” “难怪你跟锦娘的性子有极大的出入。”不只会对他拳打脚踢,还会骂他混蛋,当时真的让他呆住了。 她苦笑了下。“我跟锦娘不同,可没有她那么好欺负。” “你”一旦完全接受她真的不是锦娘本人,雷天羿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还要想一想该如何和眼前的女子相处。 “还有我说了谎,其实原本的我就可以看到别人的前世今生,就算借用锦娘这副身子活过来,还是能接收到那些讯息,只是我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解释这种不合常理的状况,才会骗你”她可是什么都招了,只希望重新获得信任。 “你可以生气,甚至骂我都没关系。” 雷天羿深深望着她半晌,虽然这么说对昭儿真正的生母很不公平,但不可否认的,他欣喜在心。 她若没有来到他身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今日的他是否仍旧会是一个人,既寂寞又痛苦? 他无法否认自己为这个女人心动,甚至庆幸她来到自己身边。 “你后悔吗?”雷天羿喉头发紧。 冬昀不解。“后悔什么?” “后悔遇上我,还吃了这么多苦头。”他屏息。 她连考虑都没有。“当然不会,我很高兴能遇到你还有昭儿。但我不得不说,刚开始我对你真的很不满,都气到忍不住打人了。” 雷天羿咳了一声,接着跟着笑了。 “我不后悔遇上你们父子,这是真心话,还有”冬昀情生意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雷天羿吐出一口气,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还有什么?” “我也不后悔爱上你。”冬昀仰头看着他,随着时间一天天累积,她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心意,对他已经不只有喜欢而已。 “你爱我?”这么露骨的表白——不光只是心里想着,而是直接诉诸言语,是雷天羿想都没有想过的。 冬昀颔了下首。“我想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做昭儿的亲娘可以吗?” 这次换她屏住呼吸了。 “当然”他的喉头噎了下。“当然可以。” 冬昀这才转忧为喜,笑了开来。 “既然来了,就不准离开!”雷天羿抱住她,加重手上的力道,让冬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听到没有?” “好!”她也张臂回抱住他。 雷天羿低头吻上她的唇,即便之前吻过好几次,都比不上这次来得有感觉,令人心旌摇曳,得到的回报也是无比热情。 两人的唇舌缠绕着,相濡以沫,分也分不清直到一声稚嫩的孩童笑声传来,他们才想到房里还有儿子。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看向儿子,就见昭儿先是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然后冲着父母咧开小嘴,笑得好开心。 “昭儿在这儿”冬昀推了推他。 雷天羿面露惋惜。“等晚一点再说。”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不认得娘家的人,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冬昀最担心的还是如何度过这一关。 对于这一点,雷天羿倒认为是小事一桩,这次也该轮到他来帮助妻子度过这道难关。“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于是,他主动去找大舅子喝两杯。 “小产?”听见妹婿的话,何守文不免讶然。 “没错,也因为这次小产,让她受到很大的打击,脑子时不时就犯胡涂,有时会不认得一些人,也忘了以前的事”雷天羿长叹一声。“是我没有把她照顾好,才会发生这种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的身子调养得如何了?”何守文接受了他的说法。 雷天羿脸色一整。“身子倒是没问题,就是伤心过度,得靠时间来冲淡一切,若是一时想不起过去的事,或是不认得什么人,也请不要太责怪她。” “我怎么会责怪她呢?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我的亲妹妹。”他只会心疼。 “往后就有劳国公爷多多照顾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看来是过关了。 何守文沈吟了下。“不过这件事还是得让家父知道。” “那是当然。”雷天羿举杯。 何守文也举起酒杯。“是我敬国公爷才对。” 后来何守文把这件事告诉妻子,沈氏身边的婢女又说给其它人听,最后何府上下都对大姑娘小产的事抱以同情。 当天稍晚,何藩台散衙回府后,就从长子口中听说女儿小产的事,对女儿目前的状况有了个底,不至于太过惊讶。 “锦娘,真是苦了你了。”他对着女儿说道。 冬昀有些迟疑地唤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呃爹!” “你娘生前也曾经小产过,不过后来又有了你,也就慢慢淡忘那份伤痛,相信你也会这样。既然孩子跟你没有缘分,你就要想开一点,先把身子调养好,孩子自然会再来的。”何藩台由衷地希望这番话可以安慰女儿的丧子之痛。 冬昀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关爱之情,原来这就是父爱吗? 前世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生父,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更别说体会过所谓的父爱,此刻不禁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冬昀眼眶泛红。 一旁的雷天羿听了也为之动容。 何藩台笑呵呵地看着被女婿抱着的小娃儿。“这就是昭儿?长得真好,一看就很有福气。” “昭儿,这是外祖父。”雷天羿对儿子说。 只见昭儿伸长小手,摸了摸外祖父下巴上的胡子,笑得好兴奋,也惹得何藩台哈哈大笑。 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女婿和女儿,何府摆了一桌宴席,连何守文夫妻生的一儿两女也坐在桌边,二娘则让快三岁的儿子坐在身边,冬昀则把昭儿抱在大腿上。这是个团圆宴,在座的全是自家人,众人也就没有太拘束。 而对雷天羿来说,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知道一家人就该是这样,不禁敞开心胸,也拉近与何家人的距离。 “我敬岳父一杯!”他朝何藩台举杯。 何藩台笑不拢嘴,自然是一干而尽。 席间,翁婿俩不时地说着话,何守文偶尔也会插上几句。 而男人聊着他们的事,女人也不遑多让。 “多吃一点!”二娘招呼道。 冬昀扬起唇角。“好。” “妹妹确实太瘦了,真的要多吃一点。”沈氏这个大嫂对她也很关心。“昭儿还在吃奶吧?” 冬昀点了点头。“现在大多是我自己亲喂。” 沈氏有些意外。“这可不容易,我还以为国公府的规矩很多,尤其是你那个婆母,恐怕不好应付。” 长公主可是金枝玉叶,传闻说她很挑剔,又不好相处,可以想见小泵的处境有多艰难。 “嗯。”冬昀尴尬地点头,也不便说太多。 听到妻子这番言论,何守文低斥。“国公爷在这儿,别乱说话!” “是。”沈氏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在座的三个孩子看到爹不高兴了,连忙低着头吃饭,就怕自己也挨骂。 冬昀想代为说两句好话,毕竟对方也是出于关心,却见兄长先瞪了大嫂一眼,目光跟着掠过二娘,两人的目光才接触,又迅速分开,冷不防的,她接收到了不该出现的讯息。 她居然“看到”兄长身上的能量不是和大嫂相连,而是和二娘连在一起,这通常都是外遇的表现,让她惊愕到差点拿不住筷子。 何守文朝妹婿拱手。“贱内无心之言,还请见谅!” “这都是事实,锦娘确实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雷天羿没有隐瞒。“不过我一定会保护她的。” 何藩台频频点头。“那就好!”宴席结束之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在想什么?”注意到冬昀有些心不在焉,雷天羿随口问道。 冬昀决定再观察一下,不要太快就下定论。“我是在想锦娘的爹真是个好父亲,应该也是个好官吧?” “听说是如此,不过慎重起见,还是要眼见为凭。”雷天羿一面脱下外袍,一面回道。 她思索了下。“锦娘的爹” “要直接叫爹才对。”他纠正。 “我知道,在人前自然会这么叫。”冬昀思索了下。“他身为藩台,对延平府的事应该也是最了解的,咱们也许可以请他帮忙。” “你是指六皇子的事吗?”见妻子点头,雷天羿在床沿坐下,神色严肃。“虽说藩王不得和封地上的官员私下来往,但既然已事先得知六皇子会造反,想必不只王府内的属官,还必须得到外头的协助,在没有完全确认之前,还是不要说出咱们这趟来到延平府的真正目的,即便是岳父也一样。” “这么说也对。”冬昀心头一凉,但愿锦娘的家人没有牵扯进去。 雷天羿突然将她揽入怀中。“先别去想这些事” “那要想什么?”她望着丈夫眼中的热情,笑问。 “只要想我!”他可不想错过两人独处的机会。 冬昀喷笑一声。“好”“不准离开我和昭儿。”雷天羿知道她的来历如此离奇,难以预料,不禁开始害怕她又会突然消失。 冬昀鼻头微酸。“嗯。”“我不能失去你”他嗄哑地道,这也是他的表白。 “我不会离开你和昭儿的,绝对不会!”冬昀主动凑上唇说。 雷天羿加深这个吻,投入全部的感情。 就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之际,冬昀又接收到跟之前同样的讯息了。 她面露忧色,轻轻推开他。 “怎么了?”雷天羿微喘。 冬昀看着他,忧心忡忡。“我又看到你杀了婆母” “我跟你保证,绝不会杀了她。”现在的他不再怀着满腔恨意和绝望,只想着如何才能跟身边这个女人白头偕老。 “你要说话算话。”冬昀嗔着他身上的味道。“这不是为了婆母,而是为了相公,不要因此赔上自己的人生。” 雷天羿心中的愤恨终于得到了抒解。“我知道。” “一定可以改变她的。”她偎在丈夫胸前说。 虽然雷天羿不像妻子那么乐观,但也没有泼妻子冷水。 “我会想出办法的。”为了他们父子,冬昀非想出来不可。 第十二章 第二天,冬昀将昭儿交给了丈夫,主动去找二娘。 “康儿!”她看见异母弟弟,跟他打了声招呼。康儿很害羞,叫了一声“大姊”后就跑出去玩了。 “坐。”二娘笑着招呼。冬昀坐下后,先细细打量这位二娘的容貌,是属于小家碧玉、贤妻良母型。 “我不大记得以前的事,要是问得太过冒失,二娘可不要生气。” 二娘笑了笑。“我不会生气的,你尽管问。” “二娘怎么会嫁给我爹的?”冬昀觉得奇怪,因为两人的年纪相差太多了。 二娘愣了愣,然后笑了。“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爹和我爹算是旧识,你大哥十岁那年便拜在我爹门下,之后他考上举人,我爹还高兴得哭了。后来我爹过世之后,你爹便派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才嫁给我爹的?”冬昀追问。 二娘垂下眸子,算是默认。 “你过得幸福吗?” “因为大姊”二娘婉转地回道。“就是你娘也过世好多年,你爹身边总要有人照顾,虽然他觉得太委屈我,原本有意认我做养女,是我自己说愿意嫁给他当续弦,而他也真的待我很好。” 冬昀心想老夫少妻能够相处得好,已经算幸运了。 “所以二娘跟我大哥从小就认识了?” 二娘目光有些闪躲。“嗯。”“我大哥他他跟你之间”事情太过敏感,要是戳破窗纸,又不小心让其它人知道,可就难以收拾。 “我跟你大哥就像亲兄妹一样,虽然现在在名分上他得叫我一声二娘,但这份情谊还是不会变的。”二娘急切地说道。 “我不是在指责二娘”冬昀连忙澄清。“那我大哥呢?他对你又是抱持什么样的心态?” 二娘笑得有些像是苦涩,抑或是尴尬,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无论他心里怎么想,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这个意思是”看来是大哥那边的问题比较大。 “我还有康儿,他是我最大的依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她并不想破坏现在拥有的一切。 见二娘一脸知足又认命,冬昀也就在此打住。 看来她有必要知道大哥的想法其实她可以不用去管娘家的家务事,但是既然接收到讯息,就不能当作没看到,总要试着挽救。 于是她决定去找何守文,不过没想到大嫂倒先找上了自己。 沈氏拉着小泵来到房里。“妹妹难得回来一趟,只怕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回娘家作客,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又没人能听我说” “是不是大哥对你不好?”冬昀安抚道。“我去说说他!” “他没有对我不好,只不过”她也说不上来。 “只不过什么?” “我老觉得他跟二娘之间该怎么说呢?就是时常眉来眼去的已经被我抓到好几次,又听说他们从小就认识,心里更不安” 冬昀一脸打趣样。“原来大嫂是在吃醋。” “哪是什么吃醋”沈氏扬手轻轻打了下小泵。“只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在,又不能问你大哥,他准会生气的。” “大哥当然会生气了,铁定会骂大嫂是无中生有。”她一脸正色。“而且攸关二娘的名节,弄得不好会逼死人的。” 沈氏叹了口气。“这我知道,所以才会偷偷跟你说。” “二娘和我大哥从小认识,两人像亲兄妹一样,也就比较不避讳,没想到会让大嫂误会。”冬昀见她还没完全释怀,索性又说:“不然我去问大哥!” “别!妹妹千万别问!”沈氏焦急地阻止。“我相信就是了。” 为了安她的心,冬昀又说:“我会稍微暗示大哥,虽然行得正坐得直,还是得避嫌一下,免得外人说些闲言闲语。” “那就有劳妹妹了。”沈氏终于可以消去心中的疙瘩。“妹妹这次能回娘家来,真是太好了。” “我也没想到还能回娘家来住,就跟作梦一样。”锦娘的家人都这么好,真是令人羡慕。 沈氏拉着小泵的手。“妹妹可要多住几天。” “那是当然了。”没有找出六皇子造反的证据,想走还不行。 第三天,一张来自兴王府的帖子送到了何府。 雷天羿看着它,好半天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皇子怎么会知道咱们到延平府来了?”冬昀困惑地问。 他放下帖子。“这就要问他了,六皇子邀请咱们夫妻到王府坐坐,你觉得去还是不去?”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她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也是这么想。”雷天羿也赞同。“我和六皇子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只是宫里的皇子太多,留下的印象不深。” 冬昀点头如捣蒜。“那更应该见上一面了。” “那就后天吧。”他托何家的奴仆将回帖送到兴王府。 冬昀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了口。“相公,有办法推荐大哥到外地去当官吗?” “办法是有,不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他拜托你的?”雷天羿攒起眉峰,只要有能力,他是不介意出点力。 “不是”冬昀只好把大哥和二娘的事告诉他。“我想还是让他们分开最好,免得每天见面,心里难受,也可以趁悲剧还没发生之前阻止。” 雷天羿眉头舒缓了些。“让我想一想。” “多谢相公。”她露出笑脸。 其实他受到不小的感动。“他们虽然不是你真正的亲人,不过你依然很关心他们。”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如果真的帮不上忙也没办法。”她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样就够了。”他拥着妻子说。 叩叩! 听见敲门声,夫妻俩面露警觉,不再说下去。 “进来吧!”冬昀扬声。 推门进来的是珠儿,是这回随行的婢女之一。“回爷和夫人,同华县的高知县求见,何府的管事要奴婢前来请示。” 两人不禁相觑一眼。 会是什么事? 于是夫妻俩来到大厅,就见何守文正在里头招呼高知县。 高知县像是溺水的人捞到浮板,扑倒在两人跟前,只差没有抱住雷天羿的大腿。“国公爷和夫人救命啊”“究竟怎么回事?”冬昀率先开口。 他用袖口抹泪。“那天经由夫人的协助,抓到那名叫吴刚的男人,可是他坚决否认自己就是连续闯入几户民宅、杀人抢劫的强盗,还在大堂上喊冤。原本下官还冀望侥幸活下来的人可以当面指认凶手,谁知偏偏就这么凑巧,因为家人全都死光了,那人一时想不开,也跟着上吊自尽” 冬昀一脸愕然。“然后呢?你就把人放了?” “下官当然不敢放,百姓们把衙门团团包围住,非要将吴刚判死罪不可,但又没有人证,就算有那些旧金饰,也无人可以证明为死者所有,下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高知县当真哭了起来。 冬昀见对方哭成这样,可以想见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雷天羿冷冷启唇。“你身为知县,就该明察秋毫、勿枉勿纵,让凶手早日伏法、百姓安心。” “国公爷说得是,只不过下官真的想不出其它法子,才特来请教夫人,有何证据可以证明吴刚就是该名强盗。”他一面抹泪一面说道。 “呃这”冬昀愣住了,这教她怎么说才好? “妹妹当时到底是如何认出来的?”何守文方才也听高知县说起这一段经过,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冬昀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来。 “娘子是认出他的眼睛和画像上那名强盗的眼睛很像,才会上前试探对方,没想到那犯人作贼心虚,想要拿匕首杀人灭口,”雷天羿口气不疾不徐,自然让人信服。“是不是这样?” “对、对。”冬昀用力点头。 高知县发出抽噎声。“光凭这一点,真的很难将对方定罪” “等一下!”冬昀低喊一声,目光跟着上扬,旁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那儿只有一根横梁,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凶器是柴刀对不对?”她突然冒出一句话。 高知县怔愣了下。“夫人怎么知道?” “我当然是在路上听到百姓们聊起这桩案子的事可有找到凶器?”她偷偷捏了把冷汗。 “还没有,吴刚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在他的住处也没有找到”高知县呜咽。“没有物证就拿他无可奈何” 冬昀又往上方看了一会儿,表情有些烦躁,眉心跟着蹙拢,接着开口娇斥。 “你们不要吵了!一个一个慢慢说,不然我听不清楚。” 所有的人都瞪着她。 “咳咳。”雷天羿用力清了下嗓子。 冬昀这才注意到何守文和在场的奴仆都用怪异的眼神瞪着自己。 高知县不禁怀疑眼前这位定国公夫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个他应该有个相好的女人,凶器可能就在对方身上。”冬昀和那些被杀的死者取得连结,它们一个个抢着发言,她好不容易才听懂它们在说些什么。 “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不只是高知县,连何守文也瞪着妹妹看,他从来不晓得妹妹还有这等推演案情的本事。 冬昀只好假咳一声。“当然是猜的,像那种男人只要有钱,一定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肯定也少不了女色,只要找到跟他相好的女人,就能找到柴刀,而且对方一定也知道吴刚干了些什么好事,这么一来,人证、物证不就都有了?” “敢问夫人,要上哪儿去找?”高知县听了觉得颇为有理,原本以为这位国公夫人脑子不大正常,正在后悔大老远跑来请教,不过这会儿见她又说得有条有理,看来跟常人无异,令人费解。 冬昀当然不能说了,否则怎么样都解释不过去。“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闻言,高知县就像泄了气似的垮坐在椅子上,连他的“师爷”都想不出对策来,看来真的无计可施了。 “这该如何是好?” 闻言,冬昀其实很想朝他大吼,自己又不是很拿手推理方面的事,也不确定能不能想出法子来。 冷不防的,一个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告示。 “那个知县大人不妨在街上张贴告示,只要相关人等肯出面投案,将凶器交出来,便既往不咎。否则抓到之后,一律与吴刚同罪,相信那个女人一定会马上现身的。” 卨知县不禁张口结舌,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还不快回去?”冬昀火气有点大。 “是是,下官回去就办。”他这才惊醒过来,急急忙忙地告辞。 何守文不禁张口结舌。“妹妹怎么会懂得这些事?” “我是因为平日没事就会看章回小说,看多了自然就懂得多,而且嫁人生子之后,头脑变得比以前聪明多了,说不定以后可以帮忙破案。”冬昀只好胡扯一通。“相公也这么觉得吧?” 雷天羿则是清了清嗓子,免得笑出来。“确实如此。” “不过官府缉凶办案是何等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要随便插手。”何守文见妹夫都这么说,便也信以为真。 “是,大哥。”她吁了口气,还好蒙混过去了。 夫妻俩相视一眼,只能苦笑。 第十三章 【第五章 这趟出门拜访六皇子,冬昀慎重地换上一套靛青色的袄裙,外头再罩了件茜色披风,头饰也选择较端庄的款式,以免显得失礼。 “昭儿就拜托二娘了。”她将儿子交给对方。 二娘伸手将昭儿抱过去。“有康儿陪他玩,就不会吵着要找娘了。” 这时雷天羿走了进来。“都准备好了吗?” 冬昀颔了下首。“准备好了。” 于是夫妻俩坐上何家人准备的两顶便轿,在随从的护送下前往兴王府。虽然兴王府也位于蓟县,不过是在隔壁的出头岭镇,得走上一个多时辰。 便轿来到兴王府前,直接从重明门进入,一路来到后殿。 待冬昀下轿,不禁像个土包子进城一样,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景物,她书念得不多,无法用那些优美的词汇来形容它的壮观宏伟,只能说叹为观止,只怕不输给皇宫。 雷天羿身为定国公,又是长公主的独子、皇上的亲外甥,王府属官自然全都出来迎接。 一名中年仆从领着夫妻俩来到一间厅堂,一旁的婢女立刻奉上茶水。“请两位稍候,殿下很快就过来。” 夫妻俩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茶。 冬昀正在猜想六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没有留意到刚才那名中年仆从正偷偷地打量自己。 见冬昀搁下杯子,中年仆从连忙把头垂得低低的。 就在此时,六皇子走了进来,双方终于打了照面。 “见过兴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见到六皇子,正式的礼节自然不能少。 元旭哈哈一笑。“咱们是表兄弟,不必这么见外,坐下来说话。” “是。”夫妻俩这才落坐。 冬昀细细打量眼前身穿常服的六皇子,只见他唇上蓄着两撇短胡,身高比丈夫略矮一些,相貌也称得上英俊,唇角挂着笑意,跟传闻中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样子沾不上边,不过这反而让人觉得更可怕。 “幸好王府里的长史正好有事去了一趟承宣布政使司,听里头的官员提起定国公偕同夫人回娘家探亲的事,这才随口告诉本藩一声,否则真的就错过了。咱们表兄弟在京里时还不曾说过话,既然到延平府来了,本藩总要尽尽地主之谊。”彷佛乡冲雷天羿夫妻在想什么,六皇子这番话正好解开他们心中的疑惑,说得是合情合理,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雷天羿淡淡一笑。“承蒙殿下看得起,只是咱们夫妻此番前来探亲,并不打算惊动任何人。” “本藩可不是任何人。”他极力拉近两人的关系。“不过怎么会突然决定回娘家探亲呢?有什么原因吗?” 雷天羿听出弦外之音,看来六皇子也很警觉,想从自己口中打探虚实。“不瞒殿下,前阵子贱内不小心小产,虽然身子调养好了,却因打击太大,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实在令人担心” 为了配合丈夫的说辞,冬昀低垂螓首,佯装出伤怀的神情。 “因此我才会带她回娘家探望亲人,也是让她出来散散心,希望能令她心情好转。”雷天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听完,元旭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真是夫妻情深,令人羡慕。孩子还会再有,表弟媳也不要过于挂怀。”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冬昀说的,然而冬昀只是直直地盯着六皇子看,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元旭似乎有些困惑,不由得看向雷天羿。 “娘子?”雷天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冬昀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想什么想到都出神了,连殿下跟你说话都没听到?”雷天羿用眼神暗示她不要当对方的面说出“看到”了什么。 冬昀自然明白丈夫的意思,她也不会真的笨到当着六皇子的面说出来。虽然两人真正成为夫妻没有多久,却还是培养出了默契。“我只是在想怎么都没有见到王妃娘娘,又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闻言,元旭眼神往旁边飘了下。“王妃原本也想见见表弟媳,可惜正好身子微恙,此刻人在后寝宫歇着。” “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前去拜见王妃娘娘?大家都是女人,或许说上几句话,心里会好过一些,身子也会快点好起来。” “这”元旭略显迟疑。 冬昀看着六皇子,彷佛要看穿对方的真面目。“有什么不便之处吗?或者不想让人知道?” 哼!谤本是心里有鬼!她在心里骂道。 雷天羿知晓事情轻重,攒起眉心,似真似假地低斥。“娘子,既然王妃娘娘身子微恙,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殿下?”不是冬昀不想配合,而是她接收到对方灵魂传来的求救讯息,让她不得不坚持。 “王妃应该也很高兴见到你,本藩这就命人带你前往后寝宫。”元旭目光闪了闪,没想到这个女人外表看来纤细温婉,骨子里却很固执。不过就算见了又能怎样?在他的封地上,他就是皇帝。 语毕,他命婢女带着冬昀前往后寝宫,又让奴才准备了一壶酒,好跟雷天羿聊上几句,也乘机拉拢。 冬昀乘坐王府内的软轿到了兴王妃居住的后寝宫,在等待通报时,依旧陆续接收到对方的灵魂在跟自己求救。 她有些沈不住气,只能来回踱着步子。 “夫人怎么了?”跟在旁边的桂花以为她想要小解。“要上茅房吗?” 冬昀摇头,没有说话。 等了大半天之后,终于有人来请她进去。 冬昀咽了下口水,被王府的婢女领到了王妃的床前,一看到对方刻意用妆粉掩饰脸上鼻青脸肿的惨状,便知道发生什么事。 站在冬昀身后的桂花也倒抽一口凉气。 当灵媒这么多年,冬昀碰到最多的个案就是受到家暴的女人前来求助,询问她们的前世今生,她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上恐怖情人,有的还不止一次,接二连三认识的几个男人都有这种倾向。 “锦娘参见娘娘。”冬昀上前见礼。 兴王妃靠坐在床上,笑得勉强。“不用多礼。” “娘娘,你——” 冬昀话都还没说完,兴王妃就急着解释。“我这是半夜起来没有看清楚,不小心摔了一跤,才会这么狼狈。” 女人就是傻,还在帮男人找借口。冬昀替对方深深感到不值。 她上前一步,先在床沿坐下,接着握住对方瘦弱的手。“娘娘受委屈了。” 这句话让大上她好几岁的兴王妃顿时红了眼眶,唇瓣微微颤抖,就连一旁伺候的婢女也不禁掩面而泣,气氛顿时变得心酸。 “我想跟娘娘单独说几句话” 冬昀示意桂花到外头等,而兴王妃的婢女也在主子的同意下跟着出去。 待门关上,冬昀不禁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兴王妃。“娘娘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只要我可以帮得上忙,都会尽力去做。” 兴王妃抽噎了声。“这种事就算说了也没用,娘家更使不上力除非殿下休了我,否则只能认命” 冬昀可以“看到”兴王妃的某个前世也是同样嫁了个会对老婆暴力相向的丈夫等一等,那个丈夫不就是今生的六皇子吗?原来兜了一圈,两人还是又遇上了,同样的悲剧再度重演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娘娘。”冬昀紧握着兴王妃的手,希望能把勇气分给她。 这一番善意提醒又让兴王妃的泪水夺眶而出,虽然两人是初次见面,可不知怎么,她就是觉得能够信任她。 “虽然救不了自己,但是至少能救得了娘家的亲人”这也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反抗,绝不能让那个男人如愿,万一失败,连自己的爹娘都会被拖累,那么她就太不孝了。 “救娘家的亲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冬昀困惑地问。 “其实” 兴王妃才要说明,就听到外头传来奴才的嚷嚷—— “定国公夫人呢?” “我家夫人在里头和娘娘说话。”桂花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那名奴才接着道:“殿下要设宴款待定国公夫妇,特意命小的来请定国公夫人过去。定国公夫人,殿下有请!” 兴王妃马上露出畏惧之色,眼看没有时间让她把话说清楚,便将冬昀拉近一些,凑到她耳边说道:“你若想帮我,就到别山村去看看。” 冬昀再次确认。“别山村?” “对。”兴王妃郑重地提醒。“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别让殿下发现。” 冬昀用力点头,这才起身出去。 “催什么催?”她板起脸孔训斥那名奴才。“我正在安慰你们娘娘,有必要这么急吗?” 六皇子铁定是担心兴王妃说出被家暴的事,哼!既然敢做,还怕人知道?比人渣还不如! 没想到这位定国公夫人居然会骂人,奴才不敢再嚣张,马上陪着笑脸。“小的不敢,是因为殿下有令,小的才会这么着急。” “哼!”冬昀懒得理他。 于是她又回到后殿,只见那儿已经摆了一桌酒席。 “已经去看过娘娘了?”雷天羿深深看了妻子一眼,见她两眼冒出凶光,只怕事情不单纯。 她深吸了口气。“娘娘说她摔了一跤,休养个几天就没事了。”她之所以没有当场揭穿,也是为了保护兴王妃,免得六皇子以为王妃多嘴,到时又让她挨一顿揍。 “本藩方才不是也说了,她只是身子微恙,没什么大碍。” 冬昀见六皇子说得理直气壮,让她好想当场赏他一个耳光,不禁怒气腾腾地瞪着他。 这下可让元旭极为不悦,从来没人胆敢这么瞪他。 “娘娘没事就好。”雷天羿在桌下按住妻子的拳头,要她别动怒。 冬昀有些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才抬起眼,就发现六皇子身后那名中年仆从一直紧盯着自己,不免感到疑惑,于是多看了两眼,赫然发现对方身上的能量和一般人略有不同,心口不禁打了个突 莫非他也有某种特殊能力? 她忍不住想要看个仔细,对方似乎有所警觉,马上在六皇子耳边说了几句话,接着便退出厅外。 一直到宴席结束,乘轿离开兴王府,冬昀都没有再见到此人,也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和她一样有着特殊能力。 回到何府,夫妻俩进了客房,她这才将兴王妃脸上的惨状说出来。 “我真的气到快吐血了!”想到自己前世就是因为家暴事故才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怒火不禁烧得更旺。 雷天羿在椅子上坐下。“难道是娘娘病得不轻?” “不是病了,而是被打!”她义愤填膺地嚷道。“会对自己的王妃动手,代表他根本不是个男人,要是再让他当上皇帝,就要轮到天下的百姓倒霉了。” 雷天羿一脸错愕。“是娘娘这么告诉你的吗?” “她也不能多说,可是我光看娘娘脸上深深浅浅的瘀青,连脖子上都有被掐过的痕迹,还不包括其它看不到的地方,就知道这绝不是摔跤那么简单。”冬昀必须来回走动才能让怒气平息。 “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雷天羿可以理解她的愤慨和不平,但是遇上这种家务事,外人也插不了手。 等到怒气稍解,冬昀这才想到兴王妃交代的事。“对了,娘娘偷偷告诉我,要咱们走一趟别山村。” “去别山村做什么?”他狐疑地问。 她摇头。“娘娘来不及说,只是这么交代,还说别让六皇子发现。她会这么说一定有她的用意在,既然如此,咱们就抽空走一趟。” 雷天羿倒是没有意见。 “对了,六皇子跟你聊了些什么?”冬昀倒了杯热茶给他,退退酒气,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他啜了一口茶水。“自然是套交情、拉关系。” “在外人眼中,相公是长公主的独子,也是皇上的亲外甥,只要你站在他那一边,就多几分胜算。” “他肯定是打算到时来个里应外合,更能万无一失。”雷天羿早就看穿对方心里的盘算,可惜没兴趣蹚这个浑水。 冬昀哼了哼。“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不过你方才说的别山村,又是位在何处?”他将话题拉回。 冬昀愣住,这才想到忘了问兴王妃,不过只要在延平府就好办了。“我想何府的管事应该知道。” “那就找他来问问,然后尽快走一趟。”虽然不清楚别山村里有什么,但既然都来到延平府,自然要到处走走看看,等到回京之后,再把所见所闻一一禀明皇上。 第十四章 翌日,夫妻俩假藉游览之名,一大早便乘坐驴车出门,身边除了负责驾车的随从,还带了桂花和阿保,其它人则留在何府。 别山村位于蓟县的下窝头镇,得走上两个时辰,加上他们对环境不熟悉,因此决定早一点出发。 他们在午时来到下窝头镇,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接着来到一间客店,夫妻俩各自换上普通百姓的穿着,雷天羿一身短褐,冬昀则是粗布袄裙,头上再包着一块布,手上抱着细软,看起来就像是从外地来的寻常夫妻。 冬昀打量面前的高大男人,虽然他身上没有流着皇家血脉,但是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生活起居、吃穿用度都是一般人家比不上的,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贵气。 “相公穿上这身衣裳,怎么看都不像是干粗活或下过田的庄稼汉。”她打趣说道。 “你也一样,一点都不像个村妇。”他也笑着回敬。 她低头看着自己,噗哧一笑。“确实不像。” “总之咱们小心一点。”因为不确定会碰上什么事,才会决定乔装打扮,这么一来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他们让阿保和桂花穿上自己的衣裳,再让他们坐上驴车,假装继续游玩。也许这么做是过于谨慎了些,但一想到面对的是城府极深的六皇子,就不得不防。 才走出客店,冬昀便瑟缩了下身子。 雷天羿摸了摸妻子的脸颊。“冷吗?要不要再多加件披风?” 感觉到丈夫手掌传来的热度,她不再感到寒冷。“穿上披风就不像村妇了,没关系,动一动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 夫妻俩用徒步的方式前往别山村,再循着路人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往目的地前进,没过多久,两人就都走到汗流浃背。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雷天羿发现越走越荒凉,像这样的穷乡僻壤,又会有什么事让兴王妃非要他们走一趟不可? 冬昀掏出手巾,帮丈夫和自己擦汗。“还没到吗?” “找个人问问好了不用擦了。”雷天羿开口制止,接着蹲在路旁,伸手抓了些泥土,往自己脸上和短褐上抹了几下。 冬昀赫然懂了。“我也要!” 雷天羿也在妻子脸上抹了两下。“好了。” “这样应该像个村妇了。”冬昀又把丈夫手掌上剩下的泥土沾一些过来,涂在布裙上头。 见妻子一点都不介意弄脏衣裙,还笑得这么开心,雷天羿唇角也跟着上扬。 “走吧!”他很高兴走这一趟路。 冬昀笑意更深。“你说咱们像不像一对寻常夫妻?” “咱们本来就是夫妻。”他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 冬昀看到丈夫笑了,原本笼罩在俊脸上怎么也褪不去的阴郁之色也淡了,这比什么事都要来得开心。 “相公知道我的意思,就算没有锦衣玉食,只有粗茶淡饭,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就是幸福。” 雷天羿喉头微哽,这句话也是他想说的。 此时有个老人家正好路过,便为他们指引方向。 “从这条小路再走进去,就是别山村了。”老人家指着前方的路。“你们去那儿做什么?” 冬昀先跟对方道了谢才道:“咱们是打外地来投靠远房亲戚的,只知道他们住在别山村,才想来碰碰运气。” “那你们的运气可真不好,要找的远房亲戚恐怕早就不住在这儿了。”老人家的话让夫妻俩一阵错愕。 “这话怎么说?”冬昀连忙问道。 老人家就住在隔壁村,对这里的情况最是了解。“现在住在别山村里头的都不是原本的村民,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神秘得很,要是外人进入村子,马上就会被赶出去,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村子。”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色,心想其中肯定有问题。 “没人去报官吗?”雷天羿皱起眉问。 老人家叹了口气。“咱们每天下田干活,勉强可以糊口,哪有空上衙门报官,那得走上多久,你们还是别去的好。” “谢谢老人家。”冬昀鞠了个躬说。 待老人家走远了,他们才又继续上路。 夫妻俩走进别山村,只见一间又一间的茅草屋林立,再往前走,田里也没有人耕作,任由杂草丛生。 他们又走上几步路,听到好几户人家里传出铿铿锵锵的金属撞击声,此起彼落,透着几分诡谲。 这是打铁声? 雷天羿不由得沈思。 “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冷不防的,有个男人冒出来挡住去路。 雷天羿先将妻子护在身后,佯装慌张失措地朝对方拱了拱手。“咱们是打外地来投靠亲戚的,亲戚就住在这个村子,对方姓”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什么亲戚,快走快走!”不等他把话说完,男人马上挥手赶人。 他回头看了下妻子。“那么可否给我一杯水,让我家娘子喝?她身子不大好,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真的累坏了” 冬昀旋即用力咳了几声,还用手轻拍着胸口。 “少啰嗦!” 见状,冬昀呜咽了声,接着蹲在地上,偏偏挤不出眼泪,只能蒙住脸蛋,开始假哭。“相公我真的走不动了咳咳”“娘子,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雷天羿也演起戏来。 但男人才不管这么多,又要开口赶人,这时一名青年走了过来。 “齐叔,让我来好了!” 那名叫齐叔的男人这才悻悻然地走开。 “要不要紧?”雷天羿伸手将妻子扶起。 “我又渴又累”冬昀虚弱地回道。 “两位请跟我来吧。”跟刚才的男人相比,青年的态度和气多了。 夫妻俩来到一间茅草屋,屋内只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具。 “这儿是我住的地方”青年倒了杯水给冬昀。 冬昀感激地接过去,坐了下来。“多谢咳咳”“这儿还有几块柿子饼,对咳嗽很有帮助。”青年毫不吝啬地说。 她拿起一块柿子饼。“你真是个好人。” 青年好心提醒。“休息够了就赶快离开这儿吧,村子里的人全都搬走了,已经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了。” “好,咱们休息够了就走。”冬昀打算先敷衍过去,再另外想办法。才咬了一口柿子饼,不禁笑出声来。“这个柿子饼让我想起咱们在盘山村吃到的” “你们去过盘山村?”青年两眼发光,脱口问道。 见青年的口气明显和盘山村有着渊源,冬昀停下动作,随口问对方。“是啊,你在那儿有认识的人?” 青年表情微僵。“没、没有。” “我跟相公在那儿遇到不少好人,其中有个李婆婆更是好心,把自己做的柿子饼拿给咱们吃。”见青年的神色透出几分孺慕思念之情,冬昀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眼前的青年该不会是盘山村的人搞不好就是那位李婆婆的孙子?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试探地继续说道:“不过这位李婆婆也真是可怜,天天都在等孙子回家,担心他会不会出事。” 青年微张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 “相公,既然咱们要找的人已经不住在这儿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冬昀佯装愁眉苦脸地问着丈夫。 雷天羿也装作满脸沮丧。“只能找找看其它落脚的地方了。” “不如回盘山村去好了,那儿的村民都很亲切,一定愿意帮助咱们的。” 他见妻子使了个眼色,便点了点头。“好,就听你的。” “你们真的要去盘山村?”青年呐呐地问。 “没错,那里的村民一定肯收留咱们夫妻。”冬昀偷偷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们” “什么事?你尽管说。”她期待地看着对方。 青年犹豫了下,又把话吞回去。“不,还是算了。” 冬昀不禁像泄了气的皮球,但又不能直接问他是不是李婆婆的孙子,加上她连喝了两杯水,竟突然想上厕所。“请问茅房在哪儿?” 青年比了下后方。“就在后头。” “相公,我去去就来。”她跟丈夫说了一声就往后走。 古代的茅房都设在外头,环境卫生让人不敢领教,偏偏她又不能不上。就在解决了生理需求之后,她听到外头传来对话声。 “如何?数量够不够?” “藩台大人说还不够,得再多打上三百支箭头” “还要那么多?” 藩台大人? 冬昀心口猛地一跳。 “他说这是殿下要求的,只能照办了。” 殿下? 这里是六皇子兴王的封地,殿下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冬昀没想到会亲耳听到这些情报,而他们说的藩台大人,难不成是锦娘的爹? 不可能,锦娘的爹是个好人,绝不会造反的! 可她转念又想,对她来说是个好人,对别人而言未必就是。 “不要再抱怨了,得赶在期限内做好,不然会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 莫非是造反的日子? 冬昀连忙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到后续。 可两人的声音却随着脚步声走远,已经听不见了。 冬昀从茅房里冲出来,还差点被臭晕,接着急急忙忙地回到屋内。“相公,咱们也该走了,还得赶路呢。” 雷天羿跟着她走出屋子,又跟青年道了谢,这才往村口走去。 第十五章 “我打算等天色暗了,再偷偷潜进来”他对冬昀说,却见妻子表情恍惚。 “娘子?娘子!” 冬昀这才回过神来。“呃?嗯”“在想什么?” 冬昀一路拉着他,直到出了村子,才说出方才听到的事情。 “延平府的藩台大人就只有这么一个,锦娘的爹该不会真的站在六皇子那一边,打算造反吧?”她心急如焚地问。 他脸色一整。“你确定没有听错?” “当然确定,就只隔着一扇破门,听得一清二楚。”冬昀方寸大乱,她真的不希望锦娘的家人卷进这桩皇位之争当中。 雷天羿回头看着村子的方向,脸色一沈。“原来这里是六皇子用来打造兵器的地方,难怪会一直听到打铁声,朝廷不容许藩王私造兵器,这可是重罪。” “刚刚招呼咱们的那个年轻人说不定真的是李婆婆的孙子,那些盘山村的村民说他们到外地工作,没想到会在这里。”该说是巧合还是托了兴王妃的福,否则他们根本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六皇子肯定四处招兵买马,先是欺骗那些无知又贫穷的村民,只要加以训练,便能组成一支军队,现在又发现他们私造兵器,果然存着造反之心。”他必须尽快回报朝廷,将此事告诉皇上。 冬昀咬牙切齿“利用百姓组成军队,根本是要他们去送死” 望着眼前的重重山峦,雷天羿不禁怀疑里头大有文章,或许那些村民就藏匿在深山中,看来他有必要深入敌营彻查一番。 “要是锦娘的爹真的涉入其中,那会怎么样?”冬昀最担心的还是何府的人。 “若六皇子造反不成,相关人等自然是满门抄斩。”雷天羿凝重地回道。 “满满门抄斩?!”这可不是古装戏里头才会出现的台词,而是真实会发生的事。“不行!我一定要阻止!” “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张!”他安抚。“回去之后先探探岳父的口风,否则一个不慎,惊动了六皇子,到时不只连证据都没有,只怕也不会让咱们活着离开延平府。” 冬昀听得心惊肉跳。“我知道了。” “咱们先回镇上去,等到入夜之后,我再潜进来调查,不过看这情况,得待上几天才行。”雷天羿说。 “会不会有危险?”冬昀忧虑地看着丈夫,万一被抓到,又被对方知道他的身分,说不定会被杀。 雷天羿不想让妻子担心。“我会小心的。” 于是,当天晚上,他带着少许干粮,独自一人来到别山村,找到机会成功潜进村子里,偷偷带走两把私下打造的兵器好用来当作证物,只可惜无法把人一并带走,万一有人失踪,反而会引起骚动。 接着他又攀上周围几座山头展开调查,果然发现好几处地方都驻扎着可疑的百姓,于是他画下地图,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吃些野果止饥,困了便找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休息,餐风露宿了五天,这才下山。 天快亮时,雷天羿一身狼狈、满身泥泞的回到镇上的客店,让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睡不好的冬昀喜极而泣,马上扑到丈夫身上大哭一场,见丈夫的下巴都冒出胡渣,才想到要伺候他梳洗更衣。 忙完一阵后,还来不及说上话,冬昀往床上一倒就昏睡过去了。 雷天羿轻轻抚着妻子满是倦意的睡脸,心窝却是暖的。有个人在身边支持自己,等待他的归来,他要的人生也不过就是如此。 “我真的很感谢老天爷让你来到这儿来到我的身边”他曾经绝望过、放弃过,是附在妻子身上的这个女人让自己重新燃起勇气,想要夺回原本该有的人生,更想要跟命运搏一搏。 他也跟躺了下来,一下子便进入黑甜乡。 夫妻俩就这么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店小二前来敲门才起身,雷天羿便对妻子说起这几天调查的经过。 待用过早饭后,他们便启程返回何府。 “这一趟大有收获,还真是多亏了兴王妃。”冬昀有感而发地道。 雷天羿沈吟了下。“别山村附近的山里到了半夜也是灯火通明,还有大批的百姓到处走动,身上个个带着兵器,只可惜我不能再靠近,否则会被对方发现,但这也足以证明那儿是训练军队的所在。” 冬昀一脸忧心忡忡。“要是锦娘的爹也参与其中,那么其它的官员” “不只如此,恐怕就连负责监督藩王言行的王府属官也早就是一丘之貉,六皇子能有如此大的能耐,多半是仗着萧德妃及其娘家在朝中的势力,咱们下万不可小看他。”他接下妻子未出口的话。 闻言,冬昀只能叹气。 “现在只希望岳父能够悬崖勒马,否则何府上下难逃一死。”这是雷天羿唯一能帮昭儿的亲娘所做的事。 驴车驶进了官庄镇,夫妻俩才踏进何府,就听桂花说大嫂和大哥闹不愉快,大嫂还嚷着要自杀,连忙换了一套袄裙赶过去关心。 来到大哥夫妇居住的地方,就见沈氏在房里哭哭啼啼,冬昀搞不清楚状况,挨在大嫂身边问—— “你和大哥究竟为了什么事吵架?” 沈氏吸了吸气。“你大哥他为了二娘的事凶我。” “为了二娘的什么事?”冬昀又再问得仔细些。 “还不就是二娘受了一点风寒,正在闹头疼,他就急着过去探望,我开口阻止他,要他避避嫌,你大哥就不高兴了”沈氏委屈地道。 冬昀不禁在心中轻叹。在大哥心中,二娘果然还是占着很重要的位置。 “我大哥呢?” “应该还在二娘那儿。”沈氏擦着眼泪说。 冬昀便充当起了和事老。“大嫂先别想太多,免得传到爹耳里,父子之间有了心结就不好了。” “我也是这么担心,但是你大哥”沈氏越说越难过。“他就是不明白我的苦心,居然还凶我。” “我这就去跟大哥谈一谈,也许没有大嫂想的那么严重,先别往坏的地方想。”冬昀不得已只好插手管定这件家务事。 这么一说,总算止住了沈氏的泪水。 冬昀知道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再拖下去,否则这个家就真的毁了。 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总算等到何守文回来。 “我有事要跟大哥谈。” 何守文沉下脸,相当不高兴。“是不是你大嫂跑去跟你告状了?” “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冬昀认真说道。 见妹妹态度坚持,何守文愣了一下,便带着她到书房。“我只是去问问大夫二娘的风寒严不严重,如此而已。” 她瞥了大哥一眼,坐下来劈头就问:“大哥还喜欢着二娘?” “你”何守文脸色不由得泛红,没想到向来含蓄的妹妹会问这种事,况且“喜欢”两个字更不是能随意说出口的。“你在胡说些什么?” 看着他的表情,冬昀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儿没有外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大哥和二娘从小就认识,情分自然和别人不同,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难道你连爹都不顾了吗?” 何守文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我真的只把她当二娘。” “是不是只有大哥心里明白。”冬昀话也说得很白。 何守文怔怔地看着妹妹。“你真的变得很多,说话的口气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连眼神也是。” “我还是我,并没有任何改变。”她只能轻描淡写地带过。“大哥若真的把她当成二娘看待,就要懂得避嫌,有事还是让大嫂过去,万一连爹也误会了,你这不是间接害了二娘吗?” 他顿时词穷。 “如果大哥当初喜欢过二娘,为何不娶她呢?”冬昀问得直接。 “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只把她当成妹妹,等到发觉并非如此时,却已经太迟了。”他握紧放在大腿上的手掌。 冬昀很想翻白眼。“既然知道太迟了,现在又能挽回什么?” “我只是情不自禁。”何守文在妹妹的逼问下,呐呐地回道。 她横睨一眼。“情不自禁还真是个好借口,为了这四个字,这个家就算被毁了也无所谓吗?” 何守文张口欲言,但又无从辩驳。 “大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生已经无法再回头,而且那原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你现在要珍惜的是抓在手上的幸福,不要连它都失去了。”冬昀语重心长地劝告。 何守文望着妹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真的是锦娘?”他忍不住这么问。 冬昀把问题丢回去。“我如果不是锦娘又会是谁?” “这”是吗,明明是妹妹没错,可是锦娘从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个遵循传统礼教的女子。 “大哥,只有放手才能保全这个家的完整,不要去扰乱二娘的生活,她有她的人生要过,那不是你能介入的。”她都说这么多了,只盼对方能听进去。“不要因为一己之私,把她给毁了。” 何守文眉头深锁。“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只是做起来很难?”感情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事,自从爱上雷天弈,她也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何守文一脸苦涩。 “大哥现在要烦恼的不是这些儿女情长,而是这个家的存亡。”冬昀可不是故意要吓唬他。 “这个家的存亡?”何守文着实吓了一跳。“这话怎么说?” 她沈吟了下。“还是等爹回来后再来谈这件事。” “跟爹有关吗?”何守文的反应倒是很快。 “大哥为何会这么问?” “外头总是有一些流言,说爹和兴王走得近,我也曾经问过爹,不过他矢口否认。”所以他才相信是有人恶意中伤。 “兹事体大,还是让我相公来问个清楚。”冬昀只希望真的没有这回事。 何守文也认为这样最好。“那就交给国公爷了。” 雷天羿夫妻等到了傍晚,却听到管事禀报,老爷因为有公务在身,今晚不回府了,他们只好再等一天。 到了隔天早上,冬昀又抽空去探望大嫂,见她心情好多了,这才知道昨晚大哥已经亲口向她赔罪。 沈氏亲热地拉着她。“这回真的要多谢妹妹。”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她客气地回道。 “你大哥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才愿意原谅他。”沈氏笑吟吟地说。 她点了点头。“那就好。” 见他们夫妻和好,这桩家务事总算解决了。 第十六章 【第六章 这天,何藩台散衙后回到府里,才换下官服,长子、女儿和女婿便来找他,不免有些疑惑,偕同几人一起来到花厅。 “到底是什么事?”见三个晚辈一脸肃穆,他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冬昀和丈夫对视一眼。“我和相公这几天出门,其实并非像跟爹说的,想要到处游玩散心,而是去了别山村。”之所以故意提到“别山村”就是想看看锦娘的爹会不会露出心虚的表情。 听到“别山村”三个字,何藩台只有错愕和不解。“我记得那儿不过是个小村子,什么也没有,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见他反应自然,不像是在作假,倒让雷天羿夫妻有些意外。 “岳父真的不明白咱们到别山村做什么?”若不是心机太重,懂得隐藏内心的想法,便是真的无辜。雷天羿紧盯着对方,企图揭开真伪。 何藩台愣了愣。“我是真的不明白。” 何守文也想知道原因。“国公爷有话不妨直说。” “外头传闻爹和六皇子来往密切,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冬昀也不再迂回,劈头就问。 “绝无此事!”何藩台一听,马上翻脸。“朝廷有令,藩王不得与封地上的官员交往,为父岂会明知故犯?” 冬昀见他不像在说谎,看向坐在身旁的丈夫。 “好,那我就直说了。”雷天羿厉色质问。“我怀疑岳父和六皇子连手,私下训练军队、打造兵器,意图造反!” 这话一出,何藩台当场气得拍桌而起。 “胡说!我对皇上忠心不二,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宁可一死,也绝不会造反!” 就连何守文也脸色发白。“爹绝不可能会造反的!” “爹,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你真的确定没有?”冬昀不得不再次确认。 何藩台一脸痛心。“连你也认为爹会造反?” “我当然相信爹不会这么做,可我亲耳听到对方提到藩台大人,难道延平府还有其它藩台?”她把声音放轻,好让何藩台不再感觉到威胁,说不定就会说出真话。 何藩台先是惊愕,随即愤怒不已。 “这是有人假冒我的名义!为父可以对天发誓,绝不会拿何府上下二十几口人的性命开玩笑!包不可能背叛皇上,否则死无全尸!” 见岳父气到脸红脖子粗,还发下毒誓,雷天弈这才脸色稍霁。“此趟出京,虽说是携着妻儿回娘家探亲,实际上是皇上接到密报,说六皇子有造反之心,特命咱们夫妻前来寻找证据。” 何藩台父子听得都傻住了。 雷天羿旋即拿出在别山村取得的两把私造兵器。“这就是证物。” “六皇子打算造反?这这是真的吗?”何藩台简直惊呆了。 何守文又问:“妹妹方才说听到有人提到“藩台大人”对方究竟是谁?” 于是冬昀便把到别山村的经过叙述一遍。 “兴王妃托我和相公亲自走一趟别山村,显然早就得知六皇子有意造反一事,若不加以阻止,等到起兵,就连她的娘家也会受到拖累。”她看着父兄。“而在别山村打造兵器的村民都相信是听从“藩台大人”之命爹再仔细想一想,有谁会假冒藩台的名义?” 何藩台跌坐回椅子上,努力苦思。 “爹,这可是攸关全家人的性命,若皇上真以为咱们要造反,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何守文光是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就全身发冷。 何藩台瞪了长子一眼。“这件事的严重性,为父可比你还要清楚,不只满门抄斩,更有可能株连九族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岳父先冷静下来,能够这么做的,必定是身边最信任的人,才会至今都没有察觉。”雷天羿点醒他。 这番话让何藩台有如醍醐灌顶。 “身边最信任的人也就只有左右参政,不过他们跟了我好几年,向来办事认真,应该不可能” 雷天羿沈吟了下。“或许是六皇子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事成之后更有高官厚禄等着他们,很难有人会不心动。” “简直不可饶恕!”何藩台拍桌斥道。“明天定要好好责问他们!” 一想到有可能被亲信谨陷、背叛,他巴不得马上将两人抓来问个清楚。 “万万不可!”雷天羿连忙出声制止。“一旦惊动到六皇子反而不利,说不定会逼得他提早出兵。” 冬昀马上点头如捣蒜。“爹就跟往常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做好该做的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你们说得对”何藩台真的被怒气冲昏头了。“我从未想过可能会被身边的人陷害,而且居然都没有察觉我真的太信任他们了,若不是你们告诉我,恐怕咱们全家将大祸临头。” 冬昀总算露出笑意。“知道爹是无辜的,真是太好了。” 何藩台悻悻然地哼道:“为父一生清白,可不想晚节不保。” “只要把话说开了就好。”何守文也捏了一把冷汗。 雷天羿又正色嘱咐。“接下来岳父要做的就是暗中搜集证据,千万别太过急躁,免得让对方起疑。” 何藩台深吸了口气,这才点头。 “另外再找几个真正信得过的人,混进隔壁村子里,好就近监视别山村的动静”雷天羿又道出心中拟好的计划。 接下来众人又讨论了片刻,夫妻俩才回到客房,接着雷天羿马上写了一道密折,连同证物和地图让随行的一名侍卫立即送回京城,交给皇上。 雷天羿和妻子讨论后,决定再住蚌七、八日就启程回京,至于后续的调查就交给岳父处理,等到时机成熟,皇上自会作出定夺。 谁知就在五天后,蓟县的知县突然来到何府,说有要事想求见定国公夫人,让冬昀一头雾水。 丈夫这几天都在承宣布政使司内走动,表面上看来是受何藩台之邀,和其它官员闲话家常,再喝个两杯,毕竟这儿不是在京城,没那么多严格的规矩,实际上是想要多多了解左右参政,或许可以从他们口中打探出什么。 这样一来,她只好在兄长的陪同之下,接见对方。 “见过夫人!”丁知县拱手见礼。 冬昀瞅着对方,见对方年纪将近五十,有着一双泡泡眼,唇上和下巴都蓄着胡子,不只脸形,身材也属于瘦长型,让身上的官服显得松垮垮的。 “大人不用多礼,请坐。” 入座后,丁知县陪着笑脸。“打从知道国公爷和夫人来到蓟县,下官一直想要亲自前来拜见,可惜公务繁忙,迟迟未能如愿,直到今天才——” “客套话就免了。”冬昀已经对此人的印象打了折扣。 他尴尬一笑。“是、是。” “到底有什么事?”冬昀不客气地问。 丁知县清了下嗓子。“下官听说夫人帮同华县破了一桩连续抢劫杀人案的凶手,还成功让凶手伏首认罪,不知可有此事?” “原来已经认罪了”这阵子真的太忙了,她根本忘了这件案子。面对丁知县的问题,冬昀表情镇定。“那不过是碰巧罢了。” “真的是碰巧吗?”他搓着双手,讨好地笑了笑。“下官听说夫人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一口咬定对方就是官府正在缉捕的强盗,这可要有几分真本事,所以特来请教。” 又是听说?冬昀一脸狐疑。“你是听谁说的?” “当、当然是听外头那些百姓说的,不到几天的光景,这件事就已经从同华县传到咱们蓟县来了,都说夫人彷佛亲眼见到那名强盗杀人似的,指着对方的鼻子开骂,就连死者当中有小孩子的事也知道,甚至还亲自教高知县如何让犯人伏首认罪,就像是得到菩萨指点” 冬昀心想果然不行,随意插手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我已经说了只是碰巧,至于小孩子的事,那是在路上听到百姓聊起这桩案子才知道,信不信由你。” “传闻不可尽信,舍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是大人抬举了。”何守文越听越离谱。 “夫人既然坚持说是碰巧,还说是从百姓那儿听到的,下官当然不敢不信。” 闻言,丁知县陪着笑脸附和,但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人如果只是要说这些,那就请回吧。”这位知县说话拐弯抹角的,让她听得不是很顺耳,还是早点打发为妥。 第十七章 丁知县为官多年,自然懂得看人脸色说话,见国公夫人脸上不快,马上露出愁云惨雾的表情。“下官今日之所以前来,当然是有要事求教,只因为这阵子县内也发生一桩命案,至今尚未破案,才特地前来跟夫人请益。” “大人找错人了,等到家父散衙回来,大人可以去请教他。”冬昀提醒自己不要再插手了,否则传闻会越来越夸张。 丁知县连忙起身,打躬作揖。“下官真的想听听夫人的意见,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冬昀不予理会。 “事关人命,妹妹不妨先听听大人怎么说。”倒是何守文开口了,虽然不信神助之说,但妹妹若对案情有不同的见解,可以帮助破案,何乐而不为? 有他这句话,丁知县马上抓住机会。 “大约在五天前,县内发生一宗媳妇杀死婆母的命案,凶手是她的二媳妇,因为这个当婆母的平日苛待二媳妇,又常在外人面前嫌弃她,她才会怀恨在心,谁知下官将她收押之后,隔壁邻居也跑来认罪,说人是他杀的”想到“那个人”传话过来,要他找个借口探探这位国公夫人的口风,他也只能照办,正巧最近在办这件案子,希望可以派上用场。“夫人可知真凶到底是谁?” 冬昀没有接收到任何讯息。“我不知道。” 丁知县又照着“那个人”的指示问道“夫人能否施展一下能力,请示一下菩萨,看看祂说了些什么?” 直到这时,冬昀才警觉到这位丁知县似乎想要从她这里探听些什么。 “什么菩萨?我也只见过庙里头的菩萨,要是大人真想知道是谁杀的,等我明天去掷茭之后再告诉你好了。” “这”丁知县有些失望。“那么夫人如何看待这件案子?” “我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真的帮不上忙。”她直截了当地回绝。 丁知县沈下脸。“夫人是不肯帮吧?” 要是惹“那个人”生气,将来对方若真的坐上大位,他可以想象得出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冬昀冷着脸问道。 丁知县马上又陪起笑脸。“下官只是认为夫人太偏心了,只肯帮同华县破案,却不肯帮蓟县的百姓申冤。” 何守文听了觉得刺耳,立刻开口维护自家妹妹。“大人此言差矣,身为父母官,岂可把责任推给旁人?何况还是推给一介妇人?” “看来我跟大人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冬昀实在不喜欢这位知县大人的态度,何况她心里也觉得事有蹊跷。 “呃下官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失言,还请国公夫人见谅。”丁知县一脸局促不安,想到奉“那个人”之命前来打听,若没能把事情办好,交代不过去,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国公夫人嘴巴比蚌壳还紧,什么都不肯透露,眼下气氛又闹僵了,更是坐不住,旋即起身告辞。 “咱们这位知县大人是怎么回事?”连何守文都觉得莫名其妙。 冬昀也觉得诡异,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天稍晚,雷天羿回来之后,她便将此事叙述给他听。 见丈夫一语不发,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确实可疑,这位知县的目的似乎不是想尽快破案,而是在你身上咱们还是早点回京吧。” 冬昀似乎嗅到一丝不寻常。“为什么?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有那种一般人没有的特殊能力欸?” 她猛地想起那天在兴王府见到的中年仆从,万一对方跟自己是同一类人,会不会也能看出她跟别人与众不同? 雷天羿皱起眉头。“你想到什么了?” 冬昀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听完之后,雷天羿的表情凝重。“你确定?” 冬昀垮下脸“我不确定。” 这下雷天羿不禁开始担心了。“若真的有人可以看出你拥有常人没有的能力,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惹祸上身?”这也太夸张了。 见妻子还不明白严重性,雷天羿索性把话说白了。 “若是六皇子知道你看得到前世今生,甚至还能看到尚未发生的事,问你谁会是下一任皇帝,或者问下一任皇帝是不是他,你该如何回答?” “下一任皇帝?”这个问题让冬昀想起每次选举一到,就会有不少政治人物慕名而来,无非就是想问他们会不会当选,要不就是谁最有希望当选下一届的总统,总是让她哭笑不得。“嗯”看着妻子往右上角望去,表情认真,雷天羿一颗心顿时提到喉咙口,心想莫非她真能“看到”下一任的皇帝? 最后,冬昀把目光调回丈夫身上,见他表情异常严肃,不禁喷笑。“我什么也没“看到”” 雷天羿顿时松了口气,嘴角也放松了些。 “我也不是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有句俗话说天机不可泄漏,就是这个道理。”她打趣地道。 他捏了捏妻子的小手。“那就好。” “不过明明可以帮对方,却又不能说出口,我会良心不安。”要是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倘若看得到,她就要伸出援手。 闻言,雷天羿轻叹了声。“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如果相公真的不希望我这么做” “罢了。”他打断她,不想让妻子陷入两难。“我相信好心会有好报,你所做的事,老天爷都会看到。” 雷天羿只要妻子开心,不后悔跟了自己就好。 原来自己是如此在乎这个女人,为了她,连男人的自尊、丈夫的颜面都可以放下。 冬昀靠在丈夫的肩头上,甜甜地笑着。 他们夫妻终于可以互相理解、体谅,更贴近彼此的心。 两人又在何府住了两天,把该办的事都办妥了,打算明天就返回京城。 “真希望妹妹再多住几天。”沈氏拉着小泵的手说。 冬昀笑了笑。“我也想再多住一阵子,不过就怕婆母不高兴。” “这么说也是。”有个强势又尊贵的婆母,当媳妇的只能忍耐。 冬昀趁着要离开前,好心劝道:“大嫂也别吃二娘的醋,主动去关心她和康儿,这样大哥也会认为你心胸宽大,会对你更好。” 以前冬昀根本不懂什么叫家人,也不明白家人的重要性,直到遇见这些人之后,她才得到学习的机会,是他们帮助自己修完这门功课。 “我知道。” “相公也答应会透过一些关系,看能不能帮大哥安插一个官位,毕竟他是举人,可以为朝廷效力,若是派到外地上任,就不用留在这个家。”为了让大嫂宽心,冬昀又说道。 “真的吗?那真是要谢谢妹妹了。”这么一来,她就不用担心丈夫和二娘之间旧情难了了。“我就等待你们的好消息了。” “不过这件事先别告诉大哥。”冬昀又开口叮咛。 “我会保守秘密的。”沈氏眉开眼笑地回道。 这对姑嫂聊得正开心,何府的婢女进来回报,并递上兴王妃派人送来的帖子,邀请冬昀到王府作客。 “我都差点忘了,前几天王妃娘娘派了婢女前来,可惜你跟国公爷出门不在。这次王妃娘娘又送来了帖子,可不能不去。”沈氏说道。 冬昀也想趁这个机会亲口跟兴王妃辞行、道谢。 雷天羿得知之后,只好决定晚一天再启程回京。 兴王妃的帖子只邀请妻子一人,他自是不便跟去,但又不放心,于是除了婢女之外,他又另外指派三名随从同行,这三位随从都是宫中侍卫,功夫一流,必要时也能出手保护妻子。 “若见到六皇子,可得忍住,别太冲动。”他谨慎叮嘱。 冬昀也知晓自己脾气不好,只能让桂花在必要时用力捏自己一把,免得真的惹祸上身。 第二天早上,冬昀再度前往兴王府。 这次她直接被迎进后寝宫,一见到兴王妃,立刻上前行礼。 兴王妃脸上的瘀青消去不少,也未见到新的伤痕,不过眉眼之间似乎透着几分忐忑。“免礼,坐吧。” “多谢娘娘。”冬昀落坐,见兴王妃不时偷觑身边的婢女们,不由得多看两眼,确实比她上回来时多出好几个人,不禁庆幸她在国公府混了好几个月,马上就能猜到原因。 “你跟定国公打算在延平府待多久?”兴王妃问。 冬昀微微一哂。“回娘娘,明天就走。” “明天?”兴王妃脸上透着不舍,好不容易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真正关心她,谁知这么快就要分开。“你们难得来一趟,怎么不多住些时日?” 冬昀面有难色地笑了笑。“出嫁的女儿也不便在娘家待太久,何况婆母还在京里今天也是顺便来跟娘娘辞行。” “这么说也对,那”兴王妃张口欲言,可又顾忌在身边监视的婢女。 “娘娘上回推荐的好去处,我已经跟相公去游览了一番,果然有趣。”冬昀使了个眼色,暗示道 兴王妃先是愣怔了下,旋即会意过来,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真是太好了,我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回京之后,可不要忘了我。” “我绝不会忘记娘娘的这份心意。”冬昀一面说着,一面悄悄地点了点头,直到兴王妃明白,也跟着颔了下首。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也是听王府里的长史说的”兴王妃口气顿时变得期期艾艾。“他说现在外头传言,你在同华县抓、抓到一名强盗据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就知道对方是官府要抓的犯人还口口声声说那些被杀的人就算做了鬼,也会一辈子跟着他说得活灵活现,煞有介事” 第十八章 冬昀已经有些忘记当天说过什么话,只是没想到那些传闻连兴王妃都已经听说了,这也散播得太快了。 “是不是真有真有这么回事?”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做,可若不照那个人的话去做,到时又要受皮肉痛。 闻言,冬昀只好四两拨千斤。“那是因为我认人的本事还不错,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跟告示上头的画像真的很像,就过去试探一下,没想到对方作贼心虚,马上露了馅,就这么抓到了。” 兴王妃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歪打正着,还真吓了一跳。”冬昀把同样的话又搬出来说了一遍。“否则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本事抓强盗?” “说得也是。”兴王妃当真信了。 该问的都问了,这么一来,她应该就不会再挨打了。 这时,六皇子刚好推门进来,兴王妃脸色顿时发白,慌慌张张地起身见礼,冬昀很不想给六皇子好脸色看,不过最后还是屈膝福身,接着她注意到之前见过的中年仆从就跟在对方身后,突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你们在聊些什么?”元旭明知故问。 闻言,兴王妃结结巴巴地回道:“定国公夫人说说明天就要回京,我正打算多留她几天” 元旭跟着落坐,脸上笑得亲切。“走这么远一趟路来,其实不必急着回去还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非走不可?” “倒也不算是急事,只是担心婆母不高兴,才会决定早一点回京。”冬昀硬挤出笑容回道。 他呵呵一笑。“本藩这个皇姑母向来脾气大,确实有这个可能。她老人家可好?回去之后代本藩问候她一声。” 冬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 “前几天忘了跟定国公说,若是有机会见到皇上,也代咱们夫妻向皇上请安。”元旭笑意晏晏。 “是。”冬昀回道。 “对了,本藩这几天听到一些传闻,觉得很有意思。”元旭两眼牢牢盯着冬昀不放。想到自己特地派了丁知县前往何府探探她的口风,却没有成功,这丁知县还真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回殿下,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不能相信。”冬昀僵硬地笑了笑,已经猜到六皇子所说的传闻是什么。 元旭笑睇了眼。“传闻当然不可信,不过万才!” “奴才在。”叫万才的中年仆从恭谨回道。 “你说说看!”他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是。”朝主子拱了下手,万才这才往下说。“奴才打出生起就有个本事,只要梦到的事就会应验。” 这件事除了殿下,王府里的人都不知道。 原来这就是对方的特殊能力。冬昀心口一跳,庆幸脸上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在定国公夫人还未到延平府之前,奴才便已经梦到了,只不过当时还不知是何身分,直到那天定国公带着国公夫人前来王府,跟奴才在梦里见到的长相一模一样,这才明白过来。”他可是靠着这个本事才能跟在兴王身边吃香喝辣,就连那些眼高于顶的王府属官都不敢得罪自己。 冬昀故作惊讶。“还有这种事?” 记得她在前世时,也曾想要去接触其它灵媒或有类似特殊能力的同伴,希望能交流一下,然而总会碰到一些阻碍,最后只好自己一个人摸索,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没错,万才确实有这个本事。”元旭想起母妃好不容易利用“百鬼夜行”作祟,让京城百姓陷入不安,再让钦天监监副徐长规假藉天意,让父皇召他回京,本想顺势出兵,好逼父皇退位,万才却作了个梦,梦到他们无功而返,因此决定按兵不动。 而最后果然就如他所料,连京城都还没有踏进去一步,他就接到圣旨,要他即刻返回封地。 从此他对万才的能力深信不疑。 万才依旧紧盯着冬昀。“奴才梦到定国公夫人全身上下发出光芒,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层,而云层上头坐了尊菩萨,正在向你传达一些事” “真是越说越荒谬!”冬昀听得是心惊肉跳。 她终于记起曾经有一次和前世的母亲大吵一架,她大吼着不要再当灵媒,打算无视自己的特殊能力,做个普通人,跟其它女人一样结婚生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可当天晚上她正要上床睡觉时,就“看到”菩萨现身,要她好好在人间修行,等缘分到了自会得到想要的东西,然而当她问祂要等到何时,菩萨却只是笑而不答此刻她总算恍然大悟。 “奴才确实作了这个梦,可见定国公夫人不是凡夫俗子,还能知晓天意。”他可是非常相信自己的本事。 冬昀噗嗤一笑,希望能够蒙混过去。“除了国公夫人这个封号,我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哪能知晓天意,殿下还是找个大夫来帮他瞧瞧比较好。” “殿下,奴才所言千真万确!”万才急道。 “本藩自然相信你说的话。”元旭似乎想要将冬昀看穿。“你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那名强盗,是不是菩萨告诉你的?” 那天听了万才的话,他马上派人出去打听,才知晓同华县那件案子之所以能破案,全是这个女人的功劳,里头肯定藏着不欲人知的秘密。 她佯装一脸无奈。“当然不是” “别想骗本藩!”为了成就大事,他必须要知道上天会选谁当皇帝。“你一定知道将来谁会坐上皇位!” “这种事也只有皇上才会知道”冬昀下意识挺直背脊,没想到六皇子真的问了。“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元旭见她表情出现一丝动摇,便从椅子上站起身,这也让场面顿时陷入紧张。“你一定知道是谁,只是不肯告诉本藩!快说!” “既然这个人可以梦到,殿下不妨直接问他。”冬昀指着中年仆从。 万才一脸惶恐。“奴才唯独这件事梦不到” “你一定知道!”元旭大声嘶吼。到底还要等多久? 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坐上那张龙椅? 父王若是传给其它兄弟,我绝对不服! 皇位是我的!是我的! 他在心中呐喊。 冬昀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只是个普通妇人,没有那种通天的本事” 见她就是不肯承认,元旭扑过去。“快说!” 冬昀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及时躲开。 桂花连忙护住主子,朝已经听到一愣一愣的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要她们快出去求救,让随行的侍卫赶紧过来。 “殿、殿下”兴王妃也吓白了脸。 万才也慌了,万一定国公夫妻回到京城之后,随口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只怕很难收拾。“殿下冷静!” 幸好在这当口,一名奴才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定国公亲自前来接他的夫人回去,已经在后殿等待。 “梦终究只是个梦,殿下千万不要当真”听到丈夫来了,冬昀撑起有些发软的膝盖,开口告辞。 没想到才走出房门没几步,她就听到屋内传来清脆有力的巴掌声,接着是女子的呜咽声。 冬昀立即回头,就要冲进去。 “夫人,不可以!”桂花急忙拉住她。 “可是”她有些于心不忍。 桂花死也不敢放手。“夫人忘了爷是怎么交代的?” 一听,冬昀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清醒了。 “夫人就算再有本事,也救不了娘娘的,眼下还是先救自己吧。”桂花不得已,只好凑到她耳边道。 冬昀一脸挫败地低喃。“我也知道救不了,可是” “爷还在等着,咱们走吧。”桂花赶紧拖着她离开。 冬昀和丈夫会合之后,整个人都瘫在他身上。“相公怎么来了?” 雷天羿见妻子脸色苍白,也知道真的出事了。 “你走了之后,我总感觉到眼皮在跳,心头也很不安,所以就来了出了什么事?”他并非迷信之人,可事关妻子,加上他从她身上见识到这个世上真的无奇不有,也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回去再说。”冬昀有气无力地回道。 待雷天羿得知六皇子身边有个同样具有特殊能力的仆从,当下决定不等到明天一早,也婉拒了何家人为他们夫妻饯别的提议,立刻启程回京,以免夜长梦多。 三辆驴车很快地往回京路上走,连片刻都不敢停歇,且还不走官道,专走小路,就算六皇子事后派人追来,也不容易赶上。 直到离开蓟县,夫妻俩才稍微松了口气。 冬昀坐在驴车上,拍哄着趴在胸前睡觉的儿子,庆幸这次真的是有惊无险。 “还好六皇子没有证据,否则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没有离开延平府之前,还是不要说得太早。”雷天羿沈吟。 她马上紧张起来。“相公的意思是他不会就这么死心?” “六皇子显然对皇位十分执着,肯定会用尽镑种手段,还是不能大意。”他已经吩咐那几个随行的宫中侍卫小心防范。 “我看他的眼神和表情,真的是想当皇帝想疯了”冬昀摇了摇头。“权势的诱惑真的太大,更别说成为一国之君。” 雷天羿冷笑一声。“如今有了物证,只等岳父搜集更多的证据,就算萧德妃再有能耐、娘家的势力再大,也无法袒护下去。” “最可怜的还是兴王妃。”冬昀只遗憾自己帮不了对方。 雷天羿摸了摸妻子的发髻,他也爱莫能助。“躺下来睡一会儿吧。” “嗯。”冬昀躺在儿子身边,脑子还是乱糟糟的,睡得不是很安稳。 直到一行人离开延平府,危机才算解除,只是京城还有更大的难关在等着他们 第十九章 【第七章 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 天气严寒,但雷天羿的表情更冷,因为又要面对最不想见到的人。 冬昀不是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可他们一家三口无法抛下一切,从此隐姓埋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陪在他身边。 三辆驴车驶进国公府的侧门,府里的奴仆连忙过来请安、伺候,把车上的行李都搬回潇湘院。 夫妻俩先回房洗去一身的疲惫,又换了套衣裳,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这才前往正院请安。 “相公终于可以见到生母了,应该高兴才对。”冬昀对他笑道。 闻言,雷天羿紧绷的脸部线条这才放松了些。“高兴是高兴,不过又怕那个女人会故意刁难,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和她见上一面。” 冬昀只能鼓励他,给他信心。“不要马上就往坏处想,咱们都乖乖回来了,我相信她不会不让你们见面的。” 有了妻子的保证,雷天羿这才兴起期待的心情,脚步也轻快多了,夫妻俩来到正院,经过通报,这才踏进厅堂。 长公主端坐在主位上,随着他们前往延平府的两个婢女也在里头,似乎在向她禀告一些事,那两个婢女发现冬昀正在看她们,不禁心虚地垂下头,赶紧退到角落。 虽然冬昀早就猜到她们是长公主派到自己身边的眼线,不过前脚才刚进门,后脚就来打小报告,还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孩儿回来了。”雷天羿上前见礼,冬昀也跟着上前福了下身。 长公主笑容很淡。“一路辛苦了,昭儿呢?” 冬昀忙道:“昭儿睡了,等他醒来媳妇再带他过来请安。” “嗯。”长公主两眼直往她身上打量,想到方才两个婢女说得绘声绘影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可以确定她们不敢欺骗自己,必定是有所本,心里也就更纳闷这个媳妇何时有这等本事。“亲家都还好吧?” 冬昀严阵以待。“是,一切都很好,多谢婆母关心。” “敢问母亲,孩儿想见的人呢?”雷天羿面无表情地问。 “本宫自然是先把她安排在别处,不用担心,就在京里,只等你们回来,”长公主冷冷一笑。“难道你还怕本宫出尔反尔吗?” 他半垂目光,隐忍地回道:“孩儿不敢。” 长公主一脸讽笑。“不要心急,这两天就可以见到面了。” “多谢母亲。”他抽紧下颚回道。 “本宫方才倒是听到你们这一趟去延平府的路上发生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像是光看一眼就说人家会生儿子,结果被那些无知村民说成是仙女下凡,还帮官府抓到强盗,甚至连六皇子都相信菩萨会藉由你的口来传达天意,想知道谁会当上皇帝,真是越说越玄了。”长公主可是压根儿不相信。 “那些只不过是凑巧”雷天羿张口驳斥,才说到这儿,袖子突然被拉扯了下,不禁狐疑地看着身旁的妻子。 冬昀朝他摇了摇头,要丈夫先别说话。 “婆母信是不信?”她望向口气满是讥刺的长公主。 她哼笑一声。“自然不信,就算菩萨要找个凡人来传达天意,也该挑个得道高僧或是造桥铺路的大善人,而不是你。” “婆母说得是。”冬昀也觉得很有道理。 长公主喝了口参茶,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要是老天爷当真选上了你,本宫倒也想问问看到底谁会是下一任皇帝。” “媳妇不知下一任皇帝是谁” 听到冬昀这么说,长公主逸出一声冷笑,早就知道她没这个本事。 “不过媳妇却知道婆母的前世曾经是后宫的妃嫔之一,还生下一位皇子,可惜在三岁那年出痘死了。”冬昀道出接收到的讯息。 她认真想过了,要化解对方心中的执念,还是得把前世今生说明白,才能解开这个结。 雷天羿俊脸倏变。“娘子!” “没关系。”她决定遵循自己的想法,而且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时候似乎已经到了。 当事人显然觉得很可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冬昀直直地盯着长公主,其实是看着对方的灵魂。 “你渴望母凭子贵,能够成为皇后,甚至当上皇太后,可惜事与愿违,亲生儿子死了,失去一辈子的依靠,更得不到宠爱,最终孤独而死。对于前世得不到的东西,今生也就更加执着你该学的是如何放下,不要再折磨自己,不要再抓着那些虚幻” “住口!”长公主大声喝斥,明知她是在胡说八道,但每一句都像针般扎在自己的心口上。 在场的人除了雷天羿之外,全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冬昀,好像她脸上多了个鼻子。 冬昀定定地瞅着她。“婆母难道没想过为何胞宫会不好?那是因为你最在乎的是权势,而非身为女人的自己,子女不过是枚棋子,这些都会反映在用来孕育孩子的脏器上头” “不要再说了!”长公主将茶杯摔在地上。 冬昀告诉自己要镇定。“你不听不行” “住口!住口!” 长公主愤怒地要扑上去甩冬昀耳光,雷天羿见状,眼捷手快地将妻子拉开。 “你本宫看你是疯了,才会满口前世今生!”她张牙舞爪地瞪着冬昀。 “来人!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雷天羿立刻把妻子护在身后。“谁敢动她?!” 长公主尖声嚷:“你就由着她胡言乱语吗?:” “她没有胡言乱语,是真的可以看到。”既然妻子决定这么做,他只好舍命陪娘子。“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在场的奴仆听国公爷这么说,立刻引发不小的骚动。 “真的?呵呵。”长公主笑声泛冷。“有什么证据?” 冬昀偏头想了想。“婆母既然是皇室中人,应该可以查到族谱,不过媳妇不确定当时的封号,只“看到”是后宫的妃嫔,看穿着打扮也还是大丰王朝的时候,年代应该不会太久远,或者也可以查查唯一的亲生儿子是不是在三岁那年因为出痘而夭折。” 听她说得言之凿凿,长公主脸色有些发白。“你别以为本宫会相信,到底是谁教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冬昀愿意一遍一遍地说给对方听,但也要对方能够接受才行。 “媳妇只是希望能化解婆母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因为这一世婆母依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这份痛苦还会延续到下一世” 长公主高声斥喝:“你凭什么说本宫得不到?!” 因为你会死在相公手中!可惜这句话冬昀不能说出口。 “我就是知道。”她说得很肯定。 “本宫不相信你说的话!”长公主气坏了,大声嘶吼,身边的两个老宫女连忙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主子。 雷天羿实在看不下去,对妻子说道:“你已经尽力,也做得够多了,真的够了!还是放弃吧!” “我以为婆母这次可以听得进去。”冬昀苦笑回道。 他两眼酸涩,神情透着疲惫,而他相信妻子也是一样。“咱们走了那么多天的路,也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冬昀看着被扶到椅子上坐下的长公主。“婆母不妨亲自去求证,便知道媳妇所说的都是真话。” “滚!”她咬着牙喝道。 “走吧”雷天弈拉着妻子离开。 过没多久,发生在厅里的一切便传遍这座国公府,奴仆们对于夫人居然可以看到别人的前世今生,不禁议论纷纷。 冬昀睡了一天一夜,其间还是有起来亲自喂昭儿。虽然杨氏还留在府里,夜里都是她在照料,不过昭儿越来越大,老爱黏着母亲,她只好辛苦一点。 喂完之后,她倒头又继续睡,直到傍晚终于被饿醒。 “夫人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桂花轻声斥责,反正夫人也不在意自己这种不逊的态度。 冬昀吞下口中的面条,又喝了几口汤,直到汤碗见底,这才有空说话。 “昭儿呢?” 桂花倒了杯茶让她漱口。“在爷那儿。” “长公主之后有说什么吗?”她几乎睡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长公主进宫了。” 冬昀怔了怔,旋即露出喜色。“你说进宫?她真的进宫了?” “今天一早就进宫去了。”桂花很确定地说。 “太好了!”只要能证明自己所说的事是真的,长公主说不定就会改变想法。 “好什么好?”桂花一脸没好气。“夫人就这么不顾后果地说出来,也不怕长公主恼羞成怒,又把你关起来或是赶出去?” 她笑叹一声。“我无法忽视自己所看到的,也做了该做的事,剩下的就看上天的安排。” 闻言,桂花叹了口气。“这可就苦了奴婢,已经有好几个人偷偷来问,希望夫人能指点迷津。他们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否则为何今生要为奴为婢,这么苦命。” “只要多做善事、心存善念便会有福报,你可以这么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冬昀无法帮到每一个人,但是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不要想着去害人,一定可以扭转命运。 话才说完,雷天羿就抱着昭儿进房了。“你娘醒了。” 昭儿马上伸出小手讨抱。“娘” 这一声“娘”是他们在回京的路上,儿子突然叫出口的,让冬昀当场哭得唏哩哗啦,也让雷天羿有些吃味,他要儿子叫“爹”儿子怎么也不肯。 桂花收拾好桌上的东西,退了出去。 “听说婆母进宫去了?”冬昀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雷天羿把昭儿交给妻子。“就算证明你所言不假,又真的能改变她吗?”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冬昀固执地说。 雷天羿叹气。“好了,先不说这个,皇上方才派人来传口谕,要我即刻进宫,多半是跟六皇子造反的事有关。” “那你快去吧。”冬昀道。 “我很快就回来。”那个女人不在府里,他不用担心有人会对妻子不利。 雷天羿换了衣裳后便出门了,而冬昀睡饱了,养足了精神,就在房里逗儿子玩。 “不要推我夫人都已经这么说了你们这些人烦不烦?”这时,桂花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到屋内。“去去!不要聚在这儿!” 她抱起儿子走出内房。“在吵什么?” 桂花烦不胜烦,连忙推门进来。“外头那些人一直要夫人帮他们算命” “算命?”冬昀脸上滑下三条黑线,看着半敞的房门外围了一群人,全都是府里的奴仆,有男也有女。“你们搞错了,我不会算命。” 奴仆们个个局促不安,但还是巴望着夫人能够为他们解惑。 “奴才们听说夫人可以看得到前世今生,所以想来问一些事” “求夫人帮帮奴婢!” “求夫人帮忙!” 冬昀看了桂花一眼,桂花也瞪了回去,表情像是在说“你看吧!” “看是可以帮你们看,不过不是免钱的,一次二十个铜钱,要的人先来跟桂花登记,再安排时间。”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若是不收钱,总会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冬昀自认收费低廉,这些钱还可以用来做善事。 奴仆们欣喜若狂,马上一拥而上,缠着桂花,想要抢头香。 “夫人这是在给奴婢找麻烦!”桂花抗议。 “谁教我能依靠的婢女只有你。”冬昀笑嘻嘻地回道。 这句话让桂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夫人别害死奴婢就好。” 冬昀哈哈大笑。“不会的!不会的!” 第二十章 当天傍晚,雷天羿才从宫里回来,得知妻子居然做起生意,嘴角不由得抽搐,非常无言。 他会不会太纵容她了?雷天拜不禁这么问自己。不过妻子也是抱着助人的心态,并不是坏事,若天意如此,他也只好认了。 当晚,夫妻俩关起门来说话。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六皇子?”冬昀问。 雷天羿吹熄烛火,钻进被子里。“现在还在等岳父将更多的证据呈上来,好让萧德妃等人无话可说,虽不至于将六皇子处死,却有可能眨为庶人。而左右参政胆敢假藉藩台的名义私造兵器,恐怕也是六皇子所授意,六皇子大概是想万一事迹败露,就推到岳父身上,说是岳父自作主张。尽管岳父是被栽赃陷害,但没有事先察觉下属的叛离之心,也是难辞其咎,若能将功赎罪,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说得是。”冬昀很高兴救了何府一家人。 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又继续说:“这次我的生母来到京里,绝不能再让那个女人把她带走。” 虽然知道之前她都把人藏在昌州府集集县,可难保不会更改地点,到时不知还能否再见得到面。 冬昀倏地睁开眼,撑起上半身,看着躺在身旁的丈夫。 “你打算怎么做?” 他听得出妻子语气中的焦虑。“我答应过你不会杀她就不会杀她,只能跟她交涉,想办法把生母留在府里,让我能尽孝道。” “是该这么做。”她吐出口气,又躺下来。 雷天羿冷冷地瞪着帐顶,心里却想着万一那个女人不肯答应,他只好使用武力,先救下生母把她带走,再到皇上面前请罪,将一切全盘托出,唯有如此,才能夺回自己的人生。 “娘子?”他轻声唤。身旁的妻子没有回应,显然是睡着了。 看来只有这么做了!雷天羿当下便作出了决定。 三天之后,长公主回府了,府中上下噤若寒蝉。 雷天羿夫妻依照规矩前去请安,谁知长公主却以身子不适为由,将他们拒于门外。 “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冬昀问着眼前的老宫女。 这名老宫女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意味不明。“长公主只是老毛病犯了,已经喝过药,不碍事。” “那么咱们明天再来。”说着,冬昀转身就要跟在丈夫后头准备离去。 “夫人究竟是如何知道别人的前世是什么样的人?”老宫女连忙开口,显然老早就想问了。 “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她知道每个人对这种事都很好奇。 “那奴婢的也能看得出来?”老宫女问得别扭,一想到之前是怎么对待她的,就有些难以启齿。 冬昀瞅了下老宫女,一视同仁地回道:“问一次二十个铜钱,先去跟桂花登记,排好时间再说,其它人也是这样。” “呃”老宫女想到还要给钱,自然舍不得。 冬昀扭头就走,懒得多说。 老宫女一脸无趣地撇了撇唇,回到房里,来到床前站定。“回长公主,奴婢已经将他们夫妻打发走了。” 长公主侧卧在床,气色显得不大好,听到这句话,嘴角抿得更紧。 “长公主?” 她一脸不耐。“本宫听到了。” “是。”老宫女赶紧闭上嘴巴。 长公主想到这次进宫,原本想要当面跟皇兄打听密诏一事,问他何时拟好,可不知怎么,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宗人府的官员找来,就只为了看玉牒一眼。 尤其这事还得禀明皇上,她只好用“从来没见过,想要看一看”的借口,这才顺利将玉牒拿到手。 真的不该看的! 长公主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宛如鬼使神差般,一下子就翻到孝章皇帝也就是皇爷爷的后妃当中,真的有个贤妃吴氏曾经生下一子,但孩子在三岁时就因为出痘而夭折。看到的那一刹那,她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却不知怎么突然就掉了下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对!她之所以掉泪,只不过是因为想到吴贤妃的心情,她失去了亲生儿子,而自己则是生不出儿子,才会感同身受。 没错,她绝不能上当,肯定是那女人碰巧猜中罢了! 她再也躺不住,坐起身来,还是不愿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对了!说不定她是事先跟凤翔侯串通好了如今凤翔侯可是皇兄面前的大红人,执掌钦天监,整个皇朝的运势都掌握在他手中,想看玉牒还不容易?想必是他把这件事私下告诉他们夫妻俩铁定是这样没错” 她早就看出凤翔侯这个人不好应付,果然是个祸害! “本宫可不是那么好吓唬的。”她必须拿回主导权,这座府里的人都得顺从自己,别想骑到她头上来。 对了!也该准备接下来的母子相会,一定又是一场令人热泪盈眶的戏码,这回绝对要让他们夫妻都匍匐在自己脚边,乖乖地任由她摆布! 长公主逸出一声冷笑。 她将老宫女唤到身前,要她出府一趟,为明天的事做好准备 一早,虽未下雪,不过已经冷得令人直打哆嗦。 雷天羿来到玉华堂整理东西,他已经好一阵子没踏进这儿,也不许奴仆进来打扫,书房里都布满了灰尘。 阿保帮忙擦拭桌椅,一桶水很快就脏了,又出去换干净的水进来。 哑巴门房站在门口,看着在书架前忙碌的国公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事?”雷天羿发现他,出声问道。 哑巴门房蓦地惊醒过来,接着开始比手划脚,意思像是在说有人要见他。 “是夫人派来的吗?” 哑巴门房摇头,两手不停挥动。 雷天羿俊脸一沈。“那么是长公主?” 哑巴门房用力点头。 “让她进来。”他皱起眉道。 奉命前来的婢女踏进书房。她刚才去了趟潇湘院,听说爷不在那儿,便到玉华堂来。 “奴婢奉长公主之命,请爷过去一趟。” 他的眉头皱成川字。“什么事?” “长公主说爷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雷天羿顿时停下手边的动作。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知道了。” 直到脚步声离去,他才转身走到书案后头,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绝不会用上它。 他旋即将匕首插在左方的腰带上,再用罩在外头的披风挡着。接着他走出玉华堂,来到潇湘院。 冬昀已经得知消息,正在等他,一见丈夫来了,立刻迎上前。“相公。” 雷天羿眼眶发热。“终于可以让你见到我的生母了。” 冬昀握住丈夫的手,可以感受到他情绪上的激动。 雷天羿始终很自责,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让生母的性命受到威胁。“我不再是个孩子,可以保护她,不再让她受苦。” “我相信她不会怪你的。”冬昀笑道。 他轻轻一哂,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将匕首的事告诉妻子。“走吧。” 冬昀将昭儿交给杨氏,跟着丈夫前往正院。 夫妻俩顶着寒风来到正院,穿过担廊,才跨进厅堂,立刻就有两名婢女把身后的门扇关上,然后在门外看守,不让其它人靠近。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一眼就看到站在长公主左侧的妇人。只见妇人五官平凡,打扮朴拙,就像邻家大娘,不过神情透着浓浓的忧愁和沧桑,虽然才四十多岁,两鬓已然出现缕缕银丝。 厅内除了两个老宫女,不见其它婢女,这也是当然的,毕竟陈氏的真实身分不能泄漏出去。 长公主搁下手上的红枣桂圆茶,欣赏着双方的表情。“本宫可是说话算话,让你们母子见面了。” 雷天羿望着眼前的生母,上次两人见面时他才五岁,母子俩也只相处了几天,可他还是强迫自己要记住她的模样,只因不能忘,也不该忘。 所以他天天想,想了一遍又一遍,就怕不记得了。 分离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又见到面,生母除了老了些、憔悴了些,五官轮廓跟当年没两样,才能让他一眼就认出来。 他试了两次,才找到声音。“娘!” 陈氏眼底迅速盈满泪水。“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孩儿早就长大了。”雷天羿哑声道。 “真的长大了”陈氏上前两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露出释怀的浅笑。 “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了” 雷天羿喉头微哽。“孩儿当然可以保护自己,倒是娘的头发都白了,是孩儿的错,才会让娘吃了这么多的苦” 才说到这儿,陈氏突然“哇”的一声,扑倒在他跟前,高声哭喊—— “其、其实奴、奴婢叫做英姑,并不是小少爷的亲娘是长公主要奴婢这么做,否、否则她说会让你挨饿,还会打你,让你没有好日子过”忍耐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说出真相。 这番突如其来的招认让长公主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给本宫闭嘴!”竟敢坏她的好事?! “当年小少爷才五岁,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奴婢只好照长公主的吩咐,假冒姨娘,好让小少爷听话,乖乖受她摆布”英姑泪如雨下地嚷着。“奴婢是为了保护小少爷不得不欺骗你”雷天羿全身发冷,脸色更是苍白到了极点。 “你不是不是我的生母?” 英姑泣不成声。“奴婢不是” “本宫叫你闭嘴!”长公主一脚将她踢开。 冬昀霎时也呆住了,紧张地望着丈夫。 “那么我真正的生母呢?”雷天羿眼眶发红,布满血丝,怒瞪着长公主。“她在哪里?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他殷殷盼望着再次见到生母的这一天,如今知道当年见到的这名妇人根本不是生下自己的亲娘,他简直快疯了! 第二十一章 “姨娘她——” 英姑正开口要说,却被长公主尖声打断。“你不想活了吗?” “是,奴婢早就不想活了,早该到阴曹地府去伺候姨娘了”英姑自认已经尽了最后的责任,也对得起主子,不必再受这个女人的威胁了。 雷天羿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嘴唇颤抖。“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冬昀一阵错愕。 “当年长公主派人来带走姨娘和小少爷,姨娘知道一旦进了国公府,长公主绝对不会让她活命,如此一来,便再也看不到小少爷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所以当奴婢发现半路上正好有个机会,就叫姨娘快逃”英姑声泪俱下,回忆着往事。 “结果被押送咱们的奴才发现了,他们就追了上去” 他颤声问:“然后呢?” “然后听那几个奴才说姨娘自知逃不过就就跳河了”英姑一面哭泣,一面槌胸。“都是奴婢的错才会让姨娘死在冷冰冰的河里” 长公主咬牙切齿,没有让那个贱女人死在自己面前,至今还是很不甘心。“那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可不是本宫逼的!” “不是你,那又是谁逼的?”雷天弈目管尽裂,嗓音又轻又冷。“这么多年来,你让我以为生母还活着,所以在你面前只能一味地忍气吞声,也不敢反抗,活得那么窝囊,没想到她早就死了” 想到这些年来,他的隐忍就像是笑话般,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当中,害怕这个女人会做出伤害生母的事,结果他从头到尾都被玩弄在她的掌心中却不自知。 他盛满怒火的眼瞳中迸射出杀气 早该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只害死自己的生母,连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死在她手上,若不报这个仇,不只愧为人子,更愧为人父。 这一刻,他脑中只想着报仇! “她大可跪在本宫面前,求本宫原谅,或许本宫还会饶她一死,是她自己要跳河,怨不得谁。”到了这个节骨眼,长公主依然不认为自己错了。 雷天羿将手伸进披风内,紧紧握住插在腰间的匕首。“若不是你,她又何必跳河?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岂能不报” 说到这儿,他倏地抽出匕首,接着低吼一声,朝她扑过去。 长公主顿时瞪大双眼,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雷天羿举起匕首,正要往对方身上刺下去时,冬昀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腕,失声大叫—— “你不能杀她!” 她一直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她一定不能让它成真,非阻止不可! 雷天羿表情一震,沈痛吼道:“放手!” “你答应过我不会杀她的!”冬昀使出吃奶的力气紧抓住丈夫的手腕,只差一点点,匕首就会真的刺进去。 “我不杀她,又怎能告慰生母在天之灵?!”雷天羿嘶吼。“长公主!”直到这时,两个老宫女才反应过来,扑到主子身上,但两人心里怕得要死,担心连自己都会送命。 长公主狼狈地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直发着抖。 “相公的生母没有死,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她没有死!”冬昀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丈夫冷静下来。 “她都跳进河里”雷天羿以为妻子只是在安慰他。 冬昀快要抓不住他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她真的没死” 长公主在恐惧渐褪之后,怒气跟着上升。“本宫好歹把你养到这么大,你竟敢恩将仇报” 这番话再度点燃雷天羿满腔的怒火。“你有把我当人看吗?我不过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一个人偶,任由你耍着玩” 瞅着国公爷发狂的样子,两个老宫女顾不得秘密外泄,旋即扯开嗓门,大声朝外头呼救。“来人!快来人!” 在门外看守的两个婢女闻声,马上推门进来察看,瞥见里头的情景,只是惊恐地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爷发疯了!” “爷要杀长公主!” 闻言,两个婢女吓了一跳,赶忙出去求救。 “那又如何?”长公主不改她傲慢的口气。“本宫让你活到这么大,还帮你娶妻生子,你就该好好报答!” 雷天羿大吼一声,用力挣开妻子,再度举高匕首。 两个老宫女吓坏了,只能用身子护住主子。 “相公!”冬昀抱住丈夫,大声哭喊。 雷天羿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听着妻子的哭声,怎么也下不了手。 “你敢杀本宫?!”长公主虽然害怕,嘴里仍不忘威吓。 冬昀不禁朝她怒喝。“闭嘴!” 长公主惊愕地怒视冬昀。“你”冬昀真的受够这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长公主,难道她以为自己可以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玩弄别人的人生吗? “我是在救你的命,给我闭嘴!” “放肆!”老宫女齐声喝斥。 她也朝两个老宫女吼回去。“你们也给我闭嘴!” 两个老宫女当真闭上嘴巴。 “相公”冬昀抬头看着丈夫,泪眼汪汪地劝阻。“我和昭儿都不能失去你,就当是为了咱们” 雷天羿仰头大吼,那声音听了令人鼻酸。 接着,他手掌一松,匕首跟着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铿锵声响。他坐倒在地,双肩抖动,发出悲凉的哀鸣。 就在这一刹那,冬昀两眼圆睁,接收到了讯息。 “相公”她陡地抓住丈夫的手腕,跟着泪流满面。 妻子的反应让雷天羿下意识仰起头看她。 冬昀真的好心疼,好想抱住他。“我“看到”了” 就在这当口,几个护院和奴才冲了进来,见到所有人都坐倒在地,旋即怔住,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快把爷抓起来!”一名老宫女叫道。 冬昀转头朝护院和奴才低喝:“谁都不准过来!” 他们不敢靠近,只能在旁边静观其变。 待长公主一口气喘上来,想到如今失去最有利的人质,已经无法再控制他们夫妻了不!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来人!去把昭儿抱过来!”只要那个小畜生在自己手上就赢了! 雷天羿脸色大变,抓起地上的匕首,将它抵在对方的喉间,咬牙切齿地嘶叫。 “你敢动我的儿子,我真的会杀了你!”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人纷纷大喊—— “爷!” “快放开长公主!” “够了!”冬昀一面流泪,一面大叫。 不过长公主显然不这么认为,口气里带着胁迫。“只要本宫下令,你们一家三口都别想离开这座国公府,别想脱离本宫的掌握” 冬昀又气又恼地瞪视着长公主,事到如今,她还不肯悔悟,看来她不得不说了。“婆母可知你和相公在前世是什么关系吗?” “哼!你以为拿前世今生这一套出来,本宫就会上当吗?”长公主发出冷笑。 “就算真的有个吴贤妃,她生的皇子也确实在三岁那年死于出痘,那又如何?一定是凤翔侯告诉你的” “不是!”冬昀真的会气死。 “一定是!”长公主坚决认定。“何况你要如何证明本宫的前世就是吴贤妃?这世上又有谁会记得自己的前世?” “跟她说这些没用!”雷天羿深吸了口气,当机立断。“你去把昭儿抱来,咱们立刻离开这儿就烦劳长公主送咱们一程了。” 两个老宫女不禁惊呼。“长公主!” 长公主畏缩了下,感觉到冰凉的金属就抵在自己的咽喉,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划破喉咙。但她身上流的可是尊贵的皇家血脉,绝不会跟敌人低头。 她抬起下巴,睥睨着他。“若是本宫拒绝,你真的要杀了本宫?” 雷天羿嗓音森冷。“最好不要逼我动手!” “相公先把刀子拿开拜托!”冬昀紧盯着丈夫手上的匕首,开口哀求。 雷天羿咬了咬牙,才勉强移开两寸。 冬昀这才接着道:“你跟相公这一世不该剑拔弩张,把对方当成仇人,互相敌视!” 长公主恨恨地道:“这就要怪他偏投胎到那个贱女人的肚子里!” “如果不这么做,你们又如何再结母子缘分?”冬昀大吼。“你你在胡说什么?”长公主不敢置信地问。 雷天羿也呆若木鸡,不明白妻子这句话的意思。 “相公的前世是你的亲生儿子,就是那个才三岁便因为出痘而死的皇子”冬昀轻轻诉说,也忍不住流泪。 “他死后,看到你天天以泪洗面,夜夜哭泣呐喊,让他无法安心去投胎转世,所以他就跟菩萨祈求,要再回来当你的儿子,偏偏你又无法生育,只好藉由他的生母来到这个世上,为了和你再结母子缘分没想到你却因此仇视他、苛待他,让他痛不欲生” 长公主瞠大双眼,尖声嚷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只是你不记得了”冬昀终于明白当初为何无法从丈夫身上“看到”任何东西,也无法接触他的灵魂,因为他太痛苦了。 “这些年来你若是肯接纳他、真心待他,相公会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会视你如生母,奉养你到百年,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住口!快给本宫住口!”长公主嘴里吼着,眼泪却一直往下掉,怎么也停不下来。“为何会哭了呢?这眼泪是怎么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术?停!快停下来!” 冬昀一脸凄然。“不是你在哭,而是你的灵魂在哭,她认出自己的儿子了”从前世到今生,被疯狂的执念蒙蔽了双眼,直到此刻,总算可以看个清楚。 “全是你在胡言乱语,不是真的!不是!”长公主抽出手巾抹着双眼,不许泪水再流下来。“快帮帮本宫” 两个老宫女连忙扶起主子,也抽出自己的手巾帮忙抹泪。 雷天羿同样不敢置信,他和这个女人前世是亲生母子怎么可能?可是他相信妻子的能力,妻子一定是真的“看到”了。 可惜前世归前世,今生的他们,注定只能当仇人! 第二十二章 【第八章 冬昀看着长公主,见她泪水越掉越多,就算抹了也没用,最后直接用袖口来擦,把脸上的妆粉和胭脂都弄糊了。 “你又可知道昭儿是谁来投胎的?” 长公主笑得凄厉。“呵呵,不管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相信” “是谁?”开口的是雷天羿。 冬昀先看了丈夫一眼,又望向一脸狼狈的长公主。“昭儿始终不肯让你抱,即便已经慢慢淡忘前世的爱恨情仇,他还是打从心底拒绝你你们曾是夫妻,本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公主踉跄一退,面白如纸。“不不可能” “他是公爹来投胎的。”冬昀说出答案。 “不”长公主一脸惊恐,想起驸马临死前含恨的眼神,不由得全身发冷。 “不可能!不会是他!” 冬昀口气认真。“我很肯定。” “他投胎到昭儿身上,是来找本宫报仇的是不是?”长公主想到自己故意不告诉驸马那个贱女人已经跳河须命的事,还要他作出选择,逼得他服毒自尽,整个人顿时像是坠进冰窖中。 “难怪他会如此讨厌本宫他一定是来找本宫报仇的明明犯错的是他,不是本宫本宫有什么错?”她喃喃自语。 雷天羿愣住了。“昭儿真的是爹?” “是,昭儿之前不哭也不笑,就是因为他还记得前世的事,才会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这种情况相当少见,幸好也没有维持太久。经过一番开导,他已经慢慢淡忘,等到再懂事些,就会完全不记得了。”冬昀可不希望前世的爱恨情仇影响到儿子今生的人格发展。 “驸马,你不能怪本宫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先背叛本宫的”长公主满脸惊惧。 两个老宫女见她喃喃自语,有些担心。 冷不防的,昭儿的哭声在门外响起。“呜哇娘” “喝!”长公主倏地倒抽一口凉气。 众人回过头,就见杨氏抱着哇哇大哭的昭儿进来,见到厅外围了一大群人,加上屋内诡异的状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小世子哭着要找夫人” 冬昀连忙上前将儿子抱过来。“昭儿乖,不哭,娘在这儿。” “呜呜”昭儿抱住母亲的脖子,大眼噙着满满的泪水,突然,他伸出小手指着长公主,鼓起圆嘟嘟的面颊,小嘴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就算已经渐渐遗忘前世的恩怨,但还是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女人。 不知是不是心虚,长公主立刻吓得躲在老宫女身后,彷佛看到她的驸马正在面前指责自己。 “不是本宫的错是你先对不起本宫的”她大声嚷着。 “长公主!”两个老宫女发现主子不大对劲。 长公主心神恍惚,低喃道:“是她自己跳河的不是本宫逼的本宫只是想要你回来你只要回到本宫身边就好了” “婆母?”冬昀想要上前查看。 见到昭儿靠近,长公主更是大受刺激,失声叫道:“不要过来!驸马你不要来找本宫本宫心里也好苦啊你知不知道,本宫只不过希望你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只有本宫一个可你为何要背叛本宫?” 说完,长公主按着心口,似乎喘不过气,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两个老宫女发出惊呼,急忙扶住主子。 “长公主可不能有事”其中一个老宫女掐着主子的人中穴。 众人立刻围过来查看,可惜长公主依旧没有苏醒。 冬昀睇着面无表情的丈夫,见他没有任何动作,有些无奈地启唇。“相公,还是救人要紧。” 雷天羿先深吸了口气,接着扬声下令。“来人!快去请太医!” 听到长公主晕倒的消息,管事张皇失措地派人去请太医。 众人直到此刻才惊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什么天大的秘密。原来爷并不是长公主的亲生骨肉,原来小世子是老国公爷来投胎的,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纠葛,从前世一直缠绕到今生。 今生的因缘,有可能是前世的延续 前世欠下的债,今生要还 真是太不可思议,也太玄了 每个人心中都受到很大的震撼。 之后几个婢女合力将长公主抬回寝房,小心伺候着,就怕有个万一。 “昭儿乖,娘有事,让奶娘抱。”冬昀又将儿子交给杨氏。 而雷天羿则是伸出大掌,摸了摸儿子的头,知道他是过世的父亲投胎的,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爹是放心不下我吗?” 冬昀偏头想了想。“是,也不是,只能说因缘未了,不管是跟你还是跟婆母不过昭儿现在只是咱们的儿子。” 雷天羿颔首。“我也是这么想。”他不希望儿子记得那些痛苦的事,能有一个单纯的人生。 “对了,”冬昀来到忠心耿耿的老婢女面前。“你叫英姑是不是?” “是”英姑回道。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她衷心地说。 “这是奴婢该做的”英姑用袖口拭着泪水。 冬昀看了丈夫一眼,然后邀请对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跟咱们住在一起,婆母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 “真、真的吗?”英姑有些不大确定地看了下雷天羿。“奴婢骗了小少爷这么多年,小少爷真的不生气?” 雷天羿表情放柔了些。“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我又怎会生气?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跟我说一说有关生母的事。” 英姑顿时又哭又笑。“好当然好”于是,冬昀拜托杨氏先把昭儿和英姑带回潇湘院,接着和丈夫来到正院,一起等待太医到来。 徐太医听闻长公主晕倒,匆匆地赶到国公府。 见太医谨慎地把过脉后,冬昀才问:“严不严重?” “长公主这是气血亏损,导致心神虚弱,风邪乘虚而入,下官先开帖药让长公主服下,再看情况调整”徐太医起身回话,又看了面前的夫妻一眼。“敢问国公爷和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公主虽然胞宫虚寒,加上这几年下来又出现一些心疾的毛病,但还不至于严重到昏倒,看来这是受到打击或刺激所引起的。 闻言,雷天羿冷冷一瞥。“徐太医可知当年我生母跳河一事?”他是帮凶之一,不可能不知道。 徐太医先是愣怔,接着目光黯然。“你全都知道了?” 当初他无法阻止长公主的行径,也知自己就跟凶手没两样。 “哼!”雷天羿不齿地哼道。 看着国公爷鄙夷的目光,徐太医无法为自己当年的沉默辩驳。一步错步步错,再后悔也无法改变事实。 “长公主心高气傲,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无法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民女,才会采取如此极端的做法”他还是忍不住为喜欢的女子说情。 “直到今日,你还在替她说话?!”雷天羿愤恨地喝道。 冬昀轻碰了下丈夫的手臂。“相公,既然所有的事都揭开了,不急着在这时算帐,先让徐太医回去抓药,让婆母尽快喝下,其它的慢慢再说。” 他闷闷地偏头,不再说话。 “那就有劳徐太医了。”冬昀道。 徐太医只能怅然离去。 在长公主昏迷不醒的这段日子,府里不能一日无主,尽管雷天羿的身世已然传遍整座国公府,但只要他还顶着定国公的封号,便是这座国公府的主人,只是奴仆们私下还是议论纷纷,不知接下来会如何演变。 皇上听闻御妹卧病在床,便命所有太医定用最好的药材医治,务必要让御妹早日恢复健康,要不是他正在为六皇子造反的事烦心,非得亲自走一趟不可。 昏迷了将近十天,长公主终于幽幽醒转,让一干伺候的婢女如释重负,两个老宫女更是眼泪溃堤。 “本宫这是怎么了?”长公主被搀扶坐起,虚弱地问。 老宫女哽声回道:“长公主晕倒了,皇上命几个太医轮流前来诊脉,徐太医更是来过好几次” “晕倒?”长公主表情一震,全都想起来了,连忙左顾右盼,脸上带着几分畏怯。“驸马驸马在不在这儿?” 另一个老宫女回道:“长公主,驸马早就死了。” “本宫是说昭儿,你们别让他进来”虽然昭儿只是个小娃娃,但她一想到他是驸马投胎来的,不免心惊胆颤。“本宫不想看到他” 两个老宫女忙不迭地答应,好安抚主子。 这时婢女把汤药端进房来,交给其中一个老宫女。 长公主目光有些涣散,喝了两口汤药,嘴里不由得低喃—— “前世那个孽种和本宫是亲生母子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们说她是不是故意在欺骗本宫?一定是假的对不对?”她极力想要寻求认同。 对于这件事,两个老宫女也是半信半疑,不过为了让主子安心养病,只好顺着她的心意,说着她爱听的话。 “奴婢也不信她可以看到前世今生,肯定是胡审的。”其中一个老宫女哼了哼。 “是啊,长公主还是顾好身子要紧,别信她说的那些鬼话”另一个老宫女则把药吹凉,又喂主子喝了一口。“他们夫妻一定是想破坏长公主的大计,才会联手演这场戏,还真的把所有人都骗倒了。” 闻言,长公主不由得点了点头。“没错,肯定是假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本宫真的差点信了,还好没有上当” 她把汤药喝完,又躺了下来,两眼怔怔地望着床顶,还是挥不去驸马那双盛满怨愤的眼神。 “是你自己要喝下那碗毒药,可不是本宫逼你喝的,怨不得本宫”这么多年来,驸马不曾入过她的梦,她在安心之余,又不禁心生埋怨。就连他的魂魄都不想见到自己,难道他就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驸马,你只要对本宫说一句好话,对本宫笑一笑,本宫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你为何就是不肯,宁可把温柔给其它女人? 驸马,是你先伤透本宫的心 第二十三章 冬昀得知长公主清醒的消息,硬拉着丈夫前来探望。 “本宫不想看到他们!叫他们走!” 长公主不住地喘气,情绪激动,好不容易才挤出两句话。 她绝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这副病弱的模样,尤其是这对夫妻,他们一定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是。”前来禀报的婢女怯怯地回道。 “还要告诉他们本宫还没输”怎么能认输呢?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尊,如果连它都失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婢女福了个身后便出去了。 夫妻俩听到婢女的传话,表情各异。 雷天羿嗤笑一声,看着妻子。“你的苦心全都白费了,说得再多,她还是听不进去,也不会改变。” “我也不奢望她的心态会马上改变,咱们要有点耐心,一步一步来,让她好好想清楚。”冬昀没有太过沮丧,她会努力到长公主接受为止。 他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带你们母子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容易,可是你要怎么跟皇上说?”冬昀问。 这个问题让雷天羿俊脸一整。“当然是据实禀告。” 冬昀横他一眼。“你认为皇上会袒护谁?若他要相公忍耐,别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好保住长公主的面子,依旧当你的定国公,还会比以前更重用你,让你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该怎么办?” “荣华富贵就不必了”他悻悻然地回道,想到皇上疼爱这个同胞所生的御妹是人尽皆知,确实有可能这么做。 冬昀挽着丈夫的手,沿着曲廊,慢慢走回潇湘院。 “就算咱们要偷偷地逃离京城,也得有个目标,事先打点好才行,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携家带眷。”冬昀特别强调最后四个字。 “确实不能让你和昭儿跟着受苦。”雷天羿不得不认同。 “不只是昭儿”冬昀嗔笑。 他纳闷地问:“还有谁?英姑吗?她当然也跟着咱们一起。” “不是她。”她笑着摇头。 “你就直说吧。”雷天羿猜不出来。 冬昀拉着丈夫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肮上。“还有这个!” 当他意识到这代表什么意思时,猛地停下脚步,张口结舌地瞪着妻子。“你是说真的有了?” “就是有一种感觉,而且月事已经晚了好多天,应该是有了。”经历过一次教训后,冬昀特别注意身体的变化。 雷天羿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高兴的意思?”她逗着丈夫。 雷天羿眼圈红了红。“当然高兴,我马上让人去请大夫若真的有孕在身,的确不能莽撞行事。” “你当不当定国公、能不能享受荣华富贵,这些我都不在乎,大不了我再来摆摊做生意,自称仙姑,帮人看前世今生,相信日子还是过得下去。”万不得已,冬昀也不排斥重操旧业,当起灵媒。 闻言,雷天羿脸上滑下三条黑线。“如果让你抛头露面,那我还算是男人吗?当然是我来养你们母子。” 可一旦成为平民百姓,他该如何养活妻儿?仔细一想,他发现自己还真是没用,要做生意也得有本钱,他的俸禄都在那个女人手上,何况这俸禄他拿得名不正言不顺,那么靠这双手,他又能做什么呢? 见丈夫突然不说话,表情凝重,还望着手掌发愣,冬昀猜想他大概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老百姓的日子都要靠自己打拚而来,不是他们这些总是等着朝廷发下俸禄,过惯好日子的王公贵族想象得出来的。 冬昀笑睨。“相公打算怎么养?” “这事还是从长计议,总会想出办法来。”雷天羿定下心,慎重地回道。 她憋着笑。“说得没错。” 两个时辰后,请来的大夫确定国公夫人真的有喜了,因为才一个多月,又听说夫人曾经小产过,自然不敢马虎,交代她要好好安胎。 很快地,这桩喜事便传到长公主耳中。 “前不久才小产,如今又有了身孕,彷佛得到上天的宠爱,为何本宫的运气就没有她这么好呢?”长公主心情有些复杂,不禁怨恨起老天爷待她这般不公平,难道真是她上辈子做了坏事,这辈子才会有这种报应? “有了身孕正好,只要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捏在手中,还怕爷不继续听从长公主的摆布?”老宫女在她耳边献计。 长公主愣了下,当下犹豫了。 她在犹豫什么呢? 若是以往,她早就想到该怎么做了,可这会儿却迟疑不定,莫非她的决心真的动摇了?不,他是那个贱女人所生的孽种,是驸马背叛自己的证据,绝不能让他好过,否则心头这股恨意何时才会消去? 可是长公主表情茫然,就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倏地,她耳畔响起冬昀的话—— 看到你天天以泪洗面,夜夜哭泣呐喊,让他无法安心去投胎转世,所以他就跟菩萨析求,要再回来当你的儿子,偏偏你又无法生育,只好藉由他的生母来到这个世上,为了和你再结母子缘分 你若是肯接纳他、真心待他,相公会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会视你如生母,奉养你到百年,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是本宫的错吗? 本宫真的做错了吗? 长公主倏地翻身坐起,屈起两手的指节,用力敲着脑袋,想要打掉这个不该有的想法。 不!本宫怎么会错呢? “长公主!”两个老宫女连忙上前制止。 她呐呐地道:“本宫不会错的本宫不会错的” “那是当然了!” “长公主怎么会错呢?” 两个老宫女开口安抚,又伺候主子躺好,替她盖好被子。 “你”长公主拉住其中一个老宫女。“你说本宫该怎么做才好?” 她们不禁相觑一眼,主子可从来没问过别人的意见,尤其还是身分低下的奴仆,看来长公主真的病得不轻。 “长公主先别想这些事了,等病好了再说。”她们也只能这么回答。 长公主松开手,终于闭上眼皮,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她作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一脸满足,只要有了他,自己的地位就稳固了,不会让皇后专美于前,将来谁当上皇太后还不一定,可不过才眨眼的工夫,她却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无论她如何呼喊,儿子就是不肯睁开眼,更再听不到他唤自己一声“母妃” 梦,来了又走 接着她坠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睡梦中,只见泪水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一道人影来到虚掩的垂花门前,看门的婆子因为天气太冷,早就躲在屋里,于是来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往里头走。 他穿过桥廊,小心避开正好经过的婢女,藏在怀中的匕首已经被体温熨贴到发热,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愈是接近目的地,那人影就愈是小心。 “本宫不吃了,全撤下去吧。”休养了几天,长公主的精神恢复不少,脑子清醒多了,也可以起身走动了。 “长公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老宫女问道。 “是啊,他们夫妻只怕以后不会再听长公主的话,甚至会想办法离开这座府第,离开京城。”另一个老宫女道。 经她提醒,长公主心想确实有可能。“绝不能让他们走。” 怎能把她丢在这儿呢?国公府这么大,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在里头,空荡荡的不行!他们不能离开! “他们要是真的走了,长公主多年的愿望也就无法实现,那多可惜。”两个老宫女连番上阵游说,只盼能让主子打起精神。 她口中低喃。“对,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长公主打算怎么做?” “让本宫想一想。”长公主揉着太阳穴说道。 两名老宫女跟着颔首,其中一个端着主子只吃了几口的饭菜,先退出房外。 留在房内的老宫女则是倒了杯热茶给主子,这时却听到外头传来碗盘摔破的声响,便一脸狐疑地出去察看。 还没走到门口,她就被闪进屋内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待看清对方,记得好像是看守玉华堂的门房,似乎还是个哑巴,旋即斥喝。“放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随便闯进来——” 才说到这儿,老宫女头部就遭到一记重击,顿时昏倒在地。 坐在内房的长公主先是听到老宫女的叫嚷,接着就没了声响,觉得奇怪,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哑巴门房无声无息地进了内房。 长公主惊愕地看着他,随即板起脸孔。“大胆刁奴!没有本宫的召唤,是谁准许你进来的?还不快滚!” 哑巴门房抽出藏在怀中的匕首,眼底透着浓浓的杀意,一步步走上前。 长公主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想做什么?来人!来人!” 哑巴门房握牢手中的匕首,一个箭步,刀身直直插进她的左腹,动作快狠准。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好久。 “唔”长公主两眼圆睁,瞪着哑巴门房。 他将匕首拔出来,冷冷地看着长公主倒下。 被打昏的老宫女发出疼痛的呻吟,待她苏醒过来,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伤口,看到手上沾了血迹,叫出声来。 “对了人呢?”那个哑巴呢? 老宫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左顾右盼,没看到人,走进内房,却见到长公主双眼紧闭、满身是血地倒在血泊当中,顿时失声大叫。“长公主!” 她满脸惊惧地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凶手,连忙往外逃,才跨出门坎,便见到有人倒在门外,当下也不敢蹲下来检查还有没有气,只管嚷道—— “快来人!救命啊——来人!长公主被杀了!快去找爷!” 叫了半天,终于有婢女听到了,大惊失色地奔往潇湘院求救。 当雷天羿夫妻看见婢女没头没脑地冲进来,口中嚷着“长公主被杀了”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冬昀着急地确认。“你再说一遍?” “长公主被杀了”婢女大口喘着气。 “被谁杀的?”她惊疑不定地问。 婢女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还有气吗?请太医了吗?”冬昀又问。 早已吓呆的婢女依旧对她摇头。 “相公,咱们快过去看看”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冬昀只好拉着丈夫赶过去。“怎么会这样呢?” 她之前数度“看到”长公主死在丈夫手中,可是后来已经被自己成功制止了,照理说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意外才对。 雷天羿见妻子走得急,小心搀着她,就怕有个闪失。“走慢一点” “我知道。”她本能地用手心护着腹部。 听见那个女人被杀,雷天羿以为自己应该高兴,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就这么死了,从此以后他不必再饱受她的威胁,也可以夺回自己的人生,真正得到自由 可是此刻他却笑不出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二十四章 夫妻俩匆忙赶到,见管事和奴仆们因为不方便进去,都在外头等候,便赶紧跨进门坎,却听到女子的哭声,心口往下一沈。 两人走进内院,就见地上是一片刺眼的红,两个老宫女分别拿着布按在长公主的左腹,希望能堵住伤口,不让鲜血继续流淌。 “婆母!”冬昀马上蹲下来,确定鼻下有无气息。“去请太医了吗?” 两个老宫女一面哭泣,一面点头。 雷天羿没有上前,他的目光从奄奄一息的长公主脸上移到呆立在旁的“凶手”身上,已然认出对方就是看守玉华堂的哑巴门房,只见他手上握着沾满鲜血的匕首,脸色平静,既错愕又不解。 “为什么?” 他记得这位哑巴门房在府里待了很多年,在他还年幼时就已经在身边,管事都唤他老谢,但因为他不会说话,大家都习惯叫他哑巴,也因为安静不碎嘴,又很尽责,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个女人才会让他一直留在府里,要他担任玉华堂的门房。 他纳闷这样一个奴才为何有胆子犯下这种罪行?难道就不怕死吗?或者该问他究竟和这个女人有何深仇大恨? “为什么要这么做?”雷天羿又问了一次。 老谢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像是完成了毕生最后一件事,吐出了口气,蠕动了下嘴唇,居然开口说话了。 “奴才终于报仇了”他的咽喉曾经受过伤,因此声音粗嗄难听,每个字都必须费些力气才能发出声音。 雷天羿着实愣住了。“你不是哑巴?” 这时冬昀见到长公主眉头紧皱,似乎挣扎着要醒来,出声叫道:“婆母,太医马上就来了,要撑下去” 长公主逸出痛苦的呻吟,掀开沉重的眼皮,先看了她一眼,接着望向站在三尺外的雷天羿。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费力地朝他抬起右手。 不过雷天羿没有上前,依旧站在原地。 “相公”冬昀拉着丈夫的手过来握住长公主的手。 他被动地握着,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向来是个好孩子本宫心里一直都知道正因为如此才更加的恨恨你为何不是本宫亲生的”说到这儿,长公主已经流下两行泪水,声音愈来愈虚弱。 雷天羿原本想要开口讽刺,但最后还是闭上了,眼前这种情况,再去翻旧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本宫多希望咱们是亲生亲生母子”她终于承认自己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孩子应该要来当自己的儿子才对,应该是她怀胎十月、痛得死去活来,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亲骨肉。“如果你是本宫的亲生儿子该有多好”见主子目光涣散,两名老宫女不断低头啜泣。 “原谅本宫真的不该那样对你真的做错”吐出最后一个字,长公主便咽了气。 他看着本来握在掌中的手缓缓垂下,明明是那么的恨,恨到想要亲手了结这个女人的性命,可是听到这番话,他的胸口却像是被什么给堵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不禁大为恼怒。 “这些话为何不早点说?为何非要在临死之前才来请求我的原谅?不准死!傍我张开眼睛!”雷天羿朝她叫道。 折磨自己这么多年,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我还没有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你!”雷天羿咬牙切齿地吼着。 两个老宫女趴在主子身上哭喊—— “长公主她已经走了” “爷就原谅长公主” 徐太医匆促赶来,却是晚了一步,待他把过了脉,顿时神情呆滞,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长公主,你可曾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是否愿意选择另一条路? 徐太医望着心爱女子依旧美丽的容颜,在心里这么问道,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冬昀默默地伸出手,将长公主睁得半开的眼皮轻轻合上。 “你刚刚说是为了报仇?”雷天羿站起身,两眼瞪着连逃都不逃的老谢,非要对方给个理由不可。 老谢哑着声音回答。“奴才是为了替老主子报仇” 他瞳孔一缩。“你是说替我爹报仇?” “老主子当年是被这个女人给逼死的,那天奴才躲在门外偷看,这个女人竟然拿了碗毒药给老主子,还威胁他,如果要姨娘活命,就把毒药喝下老主子为了保护姨娘,真的把它喝了”老谢眼热鼻酸,吃力地吐出每个字。 “后来奴才听说姨娘早就跳河死了,老主子真的死得太不值得了奴才这条命是老主子救的,他不嫌弃奴才身分卑微,收留奴才这么多年来,奴才一直在等待机会,等着亲手替老主子报仇这两天奴才知道夫人又有喜了,明白这个女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必须尽快除掉”所以他才会动手。 雷天羿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我爹不是自己想不开才服毒的?” “老主子没有那么懦弱,都是被这个女人逼的”老谢忿忿地道。 “呵呵”原来这才是真相,爹并没有抛下他,选择自我了断是为了挽救生母的性命。“一直以来,我都误会爹了” 一旁的冬昀跟着接腔。“可是你也不该杀了她,这么一来,你也活不了” “只要能为老主子报仇,奴才死不足惜”话才说着,老谢举起匕首,往脖子上一抹,干净利落。 冬昀想阻止,却已经太迟了。 回过神来的徐太医连忙上前查看,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但他把过脉之后,摇了摇头。 雷天羿将妻子揽在胸前,担心她看到这么惊悚的画面会动了胎气。 此刻,房内除了两名老宫女的哭声,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只因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由于徐太医还得将长公主的死讯禀告给皇上,便起身告辞,当他转身之后,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 长公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痛代价,接下来也该轮到自己,他必须好好赎罪。 片刻之后,雷天羿才把在外头的管事叫进来,交办他妥善处理后续事宜还有老谢的丧事,毕竟他的初衷不过是想为死去的父亲报仇。 “你逼死我的亲生父母,用我妻儿的性命来威胁我,要我如何原谅你?” 他找不到可以化解这段恩怨的理由,更说服不了自己原谅这个女人。 冬昀听到他这么说,心中悲凄,看来要让丈夫原谅长公主,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但她会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希望等他们下辈子相遇,不要再有遗憾发生。 御书房 皇上终于忍痛下旨,将私造兵器、暗中训练军队、意图造反的六皇子贬为庶民,并即刻与兴王妃一同押解回京,又将萧德妃降为宫人,打入冷宫,其娘家人也一并获罪。如今从徐太医口中得知御妹的死讯,无疑又是一大打击,便立即将雷天羿夫妻召进宫来询问细节。 “若不是已经自刎,朕非亲手砍了那个奴才的脑袋不可!”皇上龙颜大怒。“朕要知道原因!” 雷天羿跪在地上,伏身禀明,将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世、长公主当年如何逼死生母,以及老谢刺杀背后的真正原因全盘托出,仅仅保留长公主生前最大的野心。 如今人都死了,自然不可能实现,何况这也是为了皇上着想,他怕说出来太伤皇上的心。 听完,皇上往后靠在椅背上,表情怔然,过了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而雷天羿夫妻俩就伏跪在案前,不敢起身。 “凤阳向来心高气傲,自尊心强,可是朕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等这等”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御妹、唯一的同胞手足,他真不知该如何责怪她才好。“唉!也许就是这样的性子才会害了她。” 皇上又叹了好长一口气,接着望向定国公夫妻。“你们都起来吧!” 冬昀没有移动,她知道丈夫还有话要说。 “微臣还有一事禀奏”雷天羿再度启唇。 皇上捏了捏眉心,身边的老太监立刻奉上参茶。“说吧!” “微臣的生母只不过是先父的妾室,微臣并非长公主所出,没有资格袭爵,恳请皇上收回爵位和俸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和妻子尚未商量出未来该如何走下去,但若此刻不提这事,以后就更难开口了,所以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闻言,皇上愣怔了下,心想确实如此,可雷天羿是个人才,朝廷还需要他,岂能就这么放他走?再说普天之下可找不到几个人愿意将荣华富贵双手奉还的,因此更显难得。 “爱卿并未犯错,朕若是收回爵位和俸禄,要如何向天下人解释?何况这回元旭的事,你可谓尽心尽力,立下大功,也就更没有理由”沈吟片刻,皇上才又往下道。“凭你的资质和能力,往后重用你的地方还很多,不如就由世袭罔替,改成降等袭爵。” “启禀皇上”雷天羿还有话要说,他并不恋栈名禄和地位,只想一家人过着平淡的日子,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愿望。 “定国公还不快谢恩?”老太监笑吟吟地催促。 看来是推不掉了。雷天羿只好伏身跪拜。“谢皇上恩典!” “谢皇上恩典。”冬昀跟着叹气,看来他们是当不了平民百姓了,不过她也不会太过意外,毕竟皇上要是就这么收回丈夫的爵位和俸禄,难保有心人会有诸多揣测,万一长公主所做的丑事传扬出去,对皇室的名声也不大好。 皇上满意地颔首。“凤阳的丧事,朕也会交办下去,务必让她走得风风光光,至于她的死因就说是旧疾复发。” 最后一句话可以明显听出警告意味,让雷天羿心头倏地一凛。 “微臣遵旨。” 待夫妻俩退出御书房,不禁交换了个苦笑。 “既然皇上信任你,还想要重用你,也算是好事。”当今圣上是个明君,眼光看得远,不会拘泥在血缘上头。 他笑得很淡。“其实皇上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维护长公主的名声,不想让人知道我并非长公主亲生,更不希望有人知道她是被杀致死。” 冬昀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不让冷风灌入。 “会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换作你我也一样。不过相公也别太妄自菲薄,你是真的有能力,也是能做大事的人,我相信皇上的脑子比谁都还要清醒。” “多谢娘子夸奖。”雷天羿拱手一揖。 她笑了一声,接着正色道:“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送婆母最后一程,前世的恩恩怨怨并不是人死了就到此为止,相公心中的这股恨意也会化成执念延续到下辈子,这更不是我乐见的。” 雷天羿当然明白妻子的苦心。“我现在真的还无法原谅她” “我知道,这是相公这一世要修的功课。”冬昀重新展露笑靥。“我会一直陪着相公,咱们一起面对。” 他的心不由得变软,也变温热了。 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原谅吧 不过那也是因为有妻子陪伴,让他内心的伤口慢慢愈合,当整颗心被爱填满,恨自然就会慢慢减少 尾声 六个月后 此时已是夏天,冬昀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坐在外头乘凉。 “娘,我要跟弟弟玩”昭儿摸着母亲的肚子说。 她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拂去儿子额上的汗水。男孩子好动,没有一刻静得下来,加上她现在肚子愈来愈大,已不能跟在儿子后头跑。“不是弟弟,是妹妹。” 昭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妹妹?” “对,是妹妹,上回因为娘太不小心了,妹妹才不得不离开,不过菩萨又把她还给娘,以后昭儿是哥哥,要对妹妹好知道吗?”冬昀温柔地嘱咐。 昭儿用力点了点小脑袋。“知道。” “你们在聊什么?”刚进宫一趟的雷天羿还没回房更衣就先看到他们,直接走过来,顺手抱起儿子。 “娘要我对妹妹好。”昭儿口齿清晰地说道。 雷天羿不免惊讶。“这胎是女儿?” “是上回那个孩子,那一次是注定好了,非走不可,没想到她跟咱们的缘分这么深,又回来当咱们的女儿。”她赶紧跟丈夫分享才刚接收到的讯息。 雷天羿眼眶热热的,忘不了当时椎心刺骨的痛,如今得知孩子回来了,那份遗憾顿时得到补偿。“那真是太好了”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遗憾。 冬昀见他眼带愁绪,似乎有心事。“在想什么?” “既然你说我的生母还在人世,为何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来找过我?而我又该上哪儿去找她?” “我也不清楚。”冬昀接收不到任何讯息。“不过只要她还活着,总有一天,你们母子一定能相聚的。” 雷天羿颔了下首,既然妻子这么说,那他就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那一天来临。 他抱着儿子坐下,感受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温暖,这份温暖是如此得来不易。 冬昀将螓首靠在丈夫身上,被暖融融的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 “对了,凤翔侯说他的夫人想要亲自登门拜访,当面跟你道谢,因为有你的忠告,才能让她平安生下一子。” 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妻子的回应,雷天羿低头一看,嘴角不禁上扬,连忙示意坐在大腿上的儿子不要吵到娘和妹妹。 昭儿用力点头,在爹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下子就睡着了。 他瞥了妻子多了几分圆润的脸庞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儿子可爱的小脸,再次体会到名利富贵只是过眼烟云,唯有家人才是无价的。 此时的国公府外头—— 母子三人身上都背着细软,慢慢走在大街上,居中的妇人虽是布裙荆钗,却不减她秀丽的面容。 “娘累不累?”十三岁的二儿子关心地问。 宛娘对他笑了笑。“娘不累。” “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总算到京城了,爹一定等得很心急。”十五岁的大儿子扶着母亲,刻意放慢脚步。 她笑叹一声。“你们的爹好不容易在这儿找了份工匠的活,还租了间屋子,就捎信要咱们过来,如今终于可以一家团圆了。” 两个儿子相视一笑,知道娘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咱们是不是迷路了?”宛娘发现两旁都是一些豪门大院,不像是平常百姓住的地方,有些局促不安地问。 大儿子也发现了。“我到前头去问问,娘先在这儿等。” “不用了,咱们一起过去” 母子三人经过一座气派非凡的府第,光是高耸的红色大门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宛娘不经意瞥见大门上头挂了块匾额,上头写着“定国公府”顿时就好像有几千几百根针扎进自己的脑袋,痛得她直冒冷汗。 这么多年来,她忘记所有的事,唯一记得的是她识字。 “娘怎么了?” “娘!” 两个儿子紧张地将母亲扶到路旁休息。 “我的头”宛娘脑中突然出现许许多多的影像,最近经常发生这种状况,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黑暗中破茧而出。 其实她应该不是叫宛娘,只是当她被人从河里救起来的那一刻,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忘记了,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住在何处,忘记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幸好救了她的恩人收留她,她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经过三年,她还是找不回失去的记忆,反而感受到恩人善良、老实的一面,两人日久生情,最后结为夫妻,虽然日子不好过,却甘之如饴。 然而最近她时常头痛,好像快要想起什么 不期然的,原本只是模糊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 宛娘看到有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正在跟她说话,接着对方伸出手掌,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腹部,原来她正怀着孩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在心里叫道。 孩子? 我还有其它的孩子吗? 谁来告诉我? 两个儿子焦急地唤着母亲,但母亲似乎没有听见。 宛娘伸长了手,想要抓住幻影中的男人。 “唔”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想起来了。 快点想起来!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着。 直到头痛的症状消失,宛娘深深地喘了口气。最后还是没能想起来,她不禁有些怅然若失。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她可以确信不是自己的丈夫,难道真的跟自己的过去有关? 她又把手心贴在腹部上,拚命地想,还是没有结果。 “娘没事吧?” “娘是肚子疼吗?” 见儿子们脸上布满焦灼,她露出安抚的笑靥。“娘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咱们快走吧,你们的爹还在等着呢” 兄弟俩搀着母亲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宛娘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朝定国公府看了一眼,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娘?”大儿子困惑地唤道。 宛娘甩了甩头,再度举步。 也许有一天她会找回失去的记忆,到了那时,说不定就能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了 全书完 编注: 九皇子元礼和徐敏的爱情故事请看橘子说1104、二05、1110天下第一香上、下、终。 七皇子元镇和赵晴的爱情故事请看橘子说1182、1183妃常美好上+下。 容子骥和程瑜的爱情故事请看橘子说1205、1206续弦心计上+下。 后记梅贝儿 我有个在当灵疗师的朋友。 其实在认识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有这种特殊能力,因为平常见面的机会不多,都是讲电话,曾经有两次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我的身体出状况了,要少喝咖啡,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已的身体,我都当作是关心,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直到因为子宫肌瘤开刀,她才说早就“看到”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我。 很多人都以为她是灵媒,毕竟一般人对灵媒这个名词比较熟悉,其实正确的说法是灵疗师,不过也给了我灵感,有了国公夫人的家务事这个故事。 我开完刀之后,便开始接受灵疗,朋友还透露过世的母亲放心不下,有去医院陪伴我,让我当场泪崩,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待在病房,一点都不孤单。 接着朋友才告诉我,我的子宫之所以会出状况,是因为前世出生在中东国家,她“看到”我身上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而且还是有钱男人的小老婆之一,除了是男人的附属品,还遭到家暴之类的不平等待遇,让我心中充满了怨恨,发誓下辈子要靠自己,绝不再仰赖男人过日子。 当我投胎到这一世,真的只能靠自已,父母感情不和,家庭经济环境也不好,等到双亲过世,弟弟妹妹年纪都已不小,却很不成熟,还要我来照顾,更不可能让我依靠,朋友便说因为我前世发了那种愿,这一世才会出生在这种家庭,而且因为讨厌当女人,忽略健康,最后在女人最重要的生殖系统上出了问题,所以要我开始学习重视和疼惜自己的身体,多爱自己一点。 还记得去做第三次灵疗时,谈到已经过世的母亲(朋友还说母亲在某个前世曾经是我的女儿),以及当时还住在赡养院的父亲(父亲在前世也和我有关系,不过请容我保留),随口聊到万一父亲过世,为了方便每年清明节祭拜,打算把骨灰和牌位跟母亲放在一起,才这么说,朋友马上脸色一变,大声说:“你妈说不要!” 原来母亲的灵魂跟她做了连结,要她代为傅达,生前已经受够父亲的气,死后想要一个人住,也比较清静,这才想起母亲生前确实提过这件事,我居然忘了,结果下次再去做灵疗时,朋友说母亲从早到晚一直缠着她,要她一定要再提醒我,绝不要跟父亲放在同一个地方,我自然满口答应,母亲才放朋友一马。 等到父亲过世之后,正好又去做灵疗,因为担心烧的衣服、准备的东西太少,在那个世界会不够用,才这么说,朋友就连结上了,父亲要她转达不用再烧给他,还有他最放心不下两个儿子,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朋友也看得到阿飘,有一次傍晚她出门买东西,经过一户人家门口,就这么碰上了,阿飘拜托她跟这户人家转达一些话,但朋友担心被对方当成神经病,迟迟不肯答应,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阿飘的请求,上前按了门铃。 这种特殊能力让她吃了很多苦头,又找不到老师可以请教,只能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其实她不想当灵疗师,只想做个普通人,可就是有股力量非要她做不可。 因为编编看了稿子,说女主角的能力好多,于是决定写这篇后记和大家分享,很多内容算是亲身经验去改编的,但有的也是为了剧情需要,稍稍夸大,只是想让故事更好看,希望大家都会喜欢。 对于新书有任何意见,也欢迎到粉丝团来告诉我,下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