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凄难宠》 第一章 【第一章 月华初照,映得满庭落雪如樱。 都城侯府内,檄羽阁的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大剌剌地走进来,扯脖子就喊:“三叔!” 无人答应。 他从屋里转了圈又走出来,站在游廊下又喊了一嗓子“三叔!” 还是无人答应。 他不耐烦地跑到庭院中央“三叔!” 这位愣头青似的年轻人名叫卫金戈,都城侯的亲侄,而他吼了半天都没吼出来的那位三叔则是都城侯的么弟,上京“恶名远播”的卫三爷卫旬。都城侯今日一回府就大发雷霆,点名要见卫旬,顺手就指了卫金戈来找人。可他都快把都城侯府邸傍翻掉了,也没找到人。 就在他打算换个地方去找人的时候,一道从天而降的粗糙男声劈得他一惊“鬼叫什么?” 卫金戈飞速地转了两圈脑袋,最终一抬头嗯,找着了。 在这寒冬腊月里,卫旬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大剌剌地横卧在假山石上,衣襟大敞,飘散的雪花晃悠悠地落在他铜鼓般的胸肌上,化作点点水渍。听到叫喊声之后他半撑起身子,俊美的脸就此出现在月光之下。他脸型方正、高鼻深目,一双眸子生得眼形狭长、眼梢微扬,犹如冰塑上划出的豁口,在月光下渗出阵阵寒气。 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的头发,半长不短,还在脑后高束起一个小小的髻,其余的碎发悉数垂至脖颈,发尾微带着卷。而在全民蓄发的西齐王朝,卫旬把自己的脑袋搞成这样的原因是,洗起来太麻烦。想当初为了这个事,都城侯卫康气得够呛,但也拿他没辙。 不过幸亏人长得好看,所以就算剃成秃子也不会丑,卫旬蓄着这个发型,不但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野性阳刚之美。 卫金戈仰头瞧着他“三叔,你这是干嘛呢?” “晒月亮。”卫旬不耐道:“喊我做什么?有屁快放。” 卫金戈挠挠头“大伯叫你过去呢。” 卫旬哼唧一声:“大哥找我做什么?” 都城侯卫康是卫旬的大哥,在他们的爹去世之后,承袭了都城侯的爵位。不过因为卫旬是他爹的老来子,与大哥相差了将近二十岁,所以现下卫康都已经将近五十,儿女成群,而二十六岁的卫旬还是孑然一身,做着这府里不老不小的三爷。 卫金戈答道:“不知道,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发什么脾气?”卫旬眉头打结“老子今天没惹他啊。” 今天是正月十五,卫康应该是刚刚从宫宴上回来,怎么,皇帝老子赏的酒不好喝?卫旬从假山上滚下,顺手扯下铺在石头上的外衫,而后身子一竖稳稳落地,肌肉纠结的双臂同时扬起,扭手将外衫一抖,转眼间就披在了身上。 外衫的衣袂高高飞起,啪的一下呼在了卫金戈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当眼前金星散去之后,却发现卫旬已经不见了。 卫旬刚穿过月洞门,就听到咯当一声脆响。 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上好的古董花瓶从房里被扔了出来,正砸在庭中央,四分五裂,紧接着便是卫康响如洪钟的大骂声“不识字怎么了?老子不识字不是照样打胜仗!” 只听到这一句,卫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今天在宫宴上,目不识丁的大哥又被同僚嘲笑了。 都城侯卫康虽说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在朝廷里却总是闹笑话,嘴里、奏折里那是白字频出,被皇上戏称为白字将军,所以时不时地就会遭到同僚的调侃,卫康算是深深地领会到了“没文化真可怕”的真谛。 可从他的个人本质与历史背景来看,想要改变目不识丁这个现状是不太可能了。因为卫家虽然满门忠烈,但几代算下来,愣是连一个能把三字经背全的人都没有。卫康如今也明白自己没办法再变成满腹经纶的书生,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子孙后代的身上。身为都城侯、身为卫家的当家人,他绝不能让卫家人子子孙孙都被嘲笑下去! 卫旬走到廊下,只见一名绯衣少女正鬼鬼祟祟地猫在窗下偷听,另一名蓝衣少女则是坐在游廊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她们俩便是卫康的女儿。 卫康与妻子陶氏共育有五个女儿,长女和次女都已经出嫁,而眼下的则是老三、老四,分别是卫金宁和卫金僖,另一个么女还在襁褓之中。 坐在廊上的卫金宁一眼瞥见卫旬“三” 卫旬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凑上前伸手轻扯住卫金僖的衣领,将她扒拉到一边。卫金僖小声地哎哟了一声,但一见是自家三叔,立刻乖乖地贴到他身边一起偷听。很快,尾随而来的卫金戈也贴了上来,叔侄几个人一起大大方方地听墙角。 房里的卫康还在骂骂咧咧“最气人的就是那个李铁根,老子驰骋沙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裹着尿布在哪里玩泥巴!” “行了,侯爷。”是卫旬的大嫂陶氏的声音。 “他有什么好神气的?不就是儿子中了进士,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卫康借着酒劲大发牢骚“还不是因为娶了才女做老婆?这有什么,大不了老子也”话音忽然中断,接着传来拳头揍上血肉的闷响声。 屋外的几个人纷纷做出不忍再听的表情来。 卫金僖对着卫旬做了个口型,又被揍了。 卫旬摇头撇嘴。 片刻之后,陶氏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侯爷醉了,妾身帮你醒醒酒。” 卫康老实了不少“谢谢夫人。”他清了清嗓子“呃,其实我说的是要给三弟娶亲的事,上次咱们不是商量着要给他也娶个才女做妻子吗,夫人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如果想要从根本上改变文盲基因的话,只能从卫旬身上下手了。 因为卫康膝下无子,只有五个女儿;而卫康的二弟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留下一个二十二岁的卫金戈,但他亦是不爱读书;最后就是他的么弟,老侯爷的老来子卫旬了。 卫老侯爷嫡出的儿子只有这三个,庶出的孩子虽然不少,但卫康还是更希望能有一个卫家的嫡孙来给卫家长长脸,杀杀那些穷酸书生的锐气,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卫旬身上。可若是想好给他这个三弟婚配,确实不是件易事,否则他也不会拖到二十六岁了还没个媳妇。 其实这些年陶氏帮他定了不少门亲事,但最后的结果总是对方退亲。 提及此事,卫康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们都城侯府也是上京首屈一指的大户,家底殷实、军功卓著就不说了,单说咱们的长相,哪一个拿出去不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三弟又是这里生得最好的,怎么就没人肯嫁呢?” 卫旬在外面听着,真想扶墙狂吐。 他这个大哥大字不识一个,但跩起来自夸的词可是滔滔不绝,真不晓得大哥这“我家人就是这么帅”的信心是从何而来的。 这时,陶氏也开口了“桥南程家的嫡女程元珠,年方十六,妾身瞧着很是不错。” 卫康闻言眼睛一亮“读书好不?” 卫旬没听到陶氏的回答,不过他猜她点了点头。 “程家世代书香,家主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正合咱们的心意。” 上京这么大,会读书的适龄女子真是一抓一大把,可身为都城侯府的少奶奶,她必须有着不高不低的家世,太低了不般配,太高了又容易有结党之嫌,所以可选择的范围就缩小了不少。 卫康一听是个从六品闲职家的女儿,心中满意“是不错。” “那妾身明日走一趟程府?” “不行!”卫旬抢在卫康开口前,一把掀开门帘闯了进去“我可不娶。”他中衣套着外衫,衣襟大敞、腰带低垂,月白绸裤之下是一双赤着的大脚。 卫康一愣,也没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就闯进来了,反而问:“为什么不娶?” 卫旬一脸桀骜“不想娶。” 仍旧猫在屋外的三个人忍不住傍卫旬竖起了大拇指,放眼全侯府,敢直接和火爆脾气的卫康直接犯横的也就只有卫旬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老侯爷的老来子呢,尤其是还在世的老夫人,更是把这个性情乖张的儿子当成了心头肉,这才养成了他“老子谁也管不得”的行为准则,所以卫康虽然爱骂他,但到底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还一心想要把自己的侯位袭给卫旬,可人家完全无意于官场,反而开设马场,做起生意来,直把卫康气得冒烟。 “二十六了还不想娶媳妇,你是不是有病!”顶着一个熊猫眼的卫康拍案而起,瞧他这不配合的模样就有气“再说了,你还没见过程家小姐,怎么就执意不想娶她了?万一她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呢?” 卫旬冷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肤浅。” 卫康作势要脱鞋砸他“你是说老子肤浅?” 卫旬切了一声“大嫂那么漂亮,你敢说你不肤浅?” 陶氏顿时笑逐颜开“三弟光着脚冷不冷?侯爷,快把鞋脱了给三弟穿上。” 卫康只是站着不动也不语。 陶氏斜他一眼“还不快脱?” 卫康十分没有尊严地将一双靴脱下来,恶狠狠地丢到卫旬面前,然后对陶氏说:“你就宠他吧!”说完气呼呼地坐回去,侧着身子不说话了。 陶氏不搭理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卫旬“三弟,娶与不娶,好歹也等先见过了再说吧?” 卫旬一听大嫂这话,唇角竟是勾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来。见?好啊,若是真的见了,恐怕那个女人就会哭着喊着也不要嫁了,毕竟想当他卫旬的老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二章 “三爷,这样行事”话音未落,一件厚重的大氅就劈头飞了过来,扑得他一个趔趄。 颂安勉强站稳,然后从松软厚实的大氅中抬起头,只见卫旬周身上下只剩一件玄色窄袖长袍,在这呵气成冰的天气中稳当当地站着。他乌发高束,以束带随意捆成小髻,碎发飘落在他线条硬朗的颊边,随意之中却显桀骜,更衬得这副皮囊是硬朗中的硬朗、狷狂中的狷狂。 颂安瞧着卫旬已经撩起衣袂塞到腰际的革带里,连忙凑过去说完下半句“三爷,这样行事不妥当吧?” “有何不妥?三爷我不偷不抢,只是去找程姑娘聊聊天,也算犯法?” 可您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可不像是去找人家姑娘聊天的啊“您这可是私闯民宅,若是被侯爷知道了” “啰嗦!”卫旬不耐地打断他“老子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心里有数。” 若不然,之前大哥为他定下的亲事又是怎么莫名其妙被推掉的?可不就是他苦口婆心地与那几位未婚妻“聊天”的结果吗。虽然他的方式、方法可能有问题,聊到最后都会把人家给吓哭,可这又怎样?反正聊过天之后,那几个女人都要死要活地不再肯嫁给他了。所以有的时候,旁门左道加上暴力政策,还是十分有用的。 这次的婚事,卫旬打算故技重施,让程元珠自己知难而退。 颂安正想着该如何劝说自家主子呢,可还没措好辞,就见卫旬已经一跃而起,自旁边的树干上借力一蹬,继而攀上那几丈高的墙头,轻飘飘地一翻便消失在了颂安的视野中。 卫旬翻入内院,弓身压腰,两指撑地,稳稳地落下,黑眸迅速地朝周遭一扫,确认无人之后他才直起腰,大剌剌地掸了掸衣袂上的残雪。 “三爷、三爷!”墙外传来颂安充满不安的低声轻唤。 卫旬隔着围墙翻了个白眼“在外面守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从围墙下走开之后,他闻到了一股梅香,循着香气走了几步之后,便瞧见了一处默林,彼时已有浅雪飘落,卫旬站在厚厚的积雪之中,暗自赞叹这程家的梅花开得可真好。 落雪如梅、暗香盈袖,说的正是眼前此景。苑内有梅树十数棵,其中有一棵尤为枝叶庞大,几乎蜿蜒了整个庭苑,冷风袭来,梅枝轻颤,花瓣如雪般纷飞,飘散在雪地里,沁血般殷红。看着这满园的美景,饶是卫旬这样的粗鲁男子,也不禁折服于眼前的美景不过他偷偷溜进程家可不是来赏梅的。 卫旬站在默林中四处张望了下,思忖着要去哪里找这位程小姐,他目光一扫,而后意外地在某处定格。在默林之外环着一方清泉,此时,一位穿着素色大氅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泉边,她的纤纤身影彷佛定格在这美景之中,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吹掉了遮住女子脸庞的兜帽,于是她的脸就这样刻进了卫旬的眸子。 女子的发上只有两件简单的发饰,配上不经意间落下来的雪花,竟是美得不染纤尘。她的侧脸纤细秀致,乌发如墨、芙颜如瓷,浑身上下似乎只有黑白两色,却唯有唇间的那一点红,如同这漫天飞扬的梅花般一般,直接飘进了人的心坎里,引起阵阵涟漪。 她没有再将兜帽戴回去,反而从袖中伸出手来,花瓣绕着雪花轻飘飘地落入女子的掌心,她指尖微动,朱唇勾出了一抹弧度,此刻,再美的景色,在佳人面前都失了颜色。 身为一位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卫旬此刻应该避开不被人发现才是,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朝她走去 这时,女子似乎起了玩心,微微踮脚想要去接一片随着雪花飘落的梅花瓣,可花瓣随着细风飘飘荡荡地向前飞去,她向前挪了几步,却不想踩在鹅卵石上的脚倏地一滑。 程元秀顿觉身子一下失衡,挥着手臂重重撞裂冰面,跌入水中,冰凉的湖水在没顶的瞬间疯狂灌入她的耳鼻,窒息的灼痛感铁网一般紧紧地包裹着她。 程元秀拚命地挣扎,模糊的视野中是透出微弱光芒的湖面,完全不懂水性的她不断扑腾着,身上的大氅却重得好像秤砣,将她往湖底拉去,窒息感与湖水灌入胸腔的痛苦感拉扯着程元秀的理智,令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无神的眸子也逐渐闭阖就在这时,湖面上又传来扑通一声响,湖中强大的水纹激醒了程元秀。 在隐约看到那个庞大的身影朝自己游来之后,她还是受不住般阖上了眼。 程元秀的黑发弥散在浅绿色的湖水中,皮肤莹白、唇瓣殷红,彷若嵌在琥珀中的人鱼妖精。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卫旬迅速地游过去将她捞入怀中,利落地扯开她颈间的丝带将大氅脱掉,然后便抱着她毫不费力地游上了岸。 卫旬将程元秀放倒在岸边,拍了拍她的脸颊“喂!” 程元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眉儿紧紧地蹙着,她的衣衫浸湿,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 卫旬又晃了晃她“没死就睁开眼啊,我还有事要忙!”他连叫了几声也不见对方转醒,稍作踌躇之后没好气地说:“真麻烦。” 卫旬用大手捏住她的脸,然后俯身贴了上去,他毫不犹豫地含住了那张被他捏得嘟起的红唇,然后鼓起了腮帮子用力地渡了几口气过去。渡气完毕之后,程元秀还是没有醒,卫旬眉头拧成个川字,又将双手交迭在她的胸口上,可当他厚实的大掌触碰到她胸前的一团柔软时,下意识地又把手收回来 不过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又把手压了上去,反正嘴都亲了,摸就摸吧!可眼前的女子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脆弱得彷佛一压就会碎,所以他又不敢使大力气,只能努力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卫旬撑直了双臂向下挤压,湿透的衣衫之下是他因为刻意压抑着力气而凸起的肌肉。 不过亲也亲了、压也压了,她还是没有醒,卫旬有些急,只好捏着她的脸准备再来一次。可当这一次他将大脸凑过去的时候,程元秀冷不丁地一动,咳出了一口水来。 卫旬被她喷了一脸水,又见她眼睫微颤,一时间便呆在那里。 程元秀缓缓睁开眼,水盈盈地黑眸望向眼前的男人,细密的水珠沿着他挺拔的鼻梁和方正的下巴滑落,那是一张充满了男性魅力的脸,深刻而端正。他的头发很短,只到脖颈处,因为沾了水而微卷,狼狈地黏在俊脸旁,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 程元秀怔了怔,他是谁? 不过很快,胸脯上传来的压力与灼热唤回了她飘散的理智,程元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俊脸,又低头看了看那只按在自己胸口上的大手,满腔的灼痛感中便贸然钻出了一股羞愤。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豁然抬头看向他。 卫旬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立刻把手缩回来“你别误会,我”话音未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登徒子!” 卫旬的侧脸当即浮现出了红印,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眼底迸出了戾气。 她竟敢打他,还骂他登徒子?从小到大,没人碰过他一根汗毛,就连大哥揍他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扔过来的东西就没有一次能砸到他。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敢对他又打又骂! 第三章 卫旬的眼神令程元秀更是害怕,忍不住想要推开他逃走,可刚有动作就被卫旬扼住了手腕。陌生男人的忽然袭击令程元秀彻底清醒了过来,也彻底乱了阵脚,他的力气好大,这个男人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话,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极度恐惧之下的程元秀脱口尖叫了出来,可在刚喊出一个音节时就被他又急急地捂住了嘴。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唔唔!”程元秀死命挣扎,自由的那只小手不断朝卫旬挠去。 他的脸被抓了好几下,情急之下,连颈间那根串着一枚鲛珠的红绳被抓掉了也没发觉。 卫旬有些恼了,扯下程元秀腰间的腰带塞到她的口中,然后又抓住了那两只不断作乱的小手,见她无法再动弹了之后才有工夫缓口气“疯女人!”他低咒了一句,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倏地耳朵一颤,听到了些动静,卫旬抬眼望去,远远地瞧见有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他咬咬后槽牙,附到程元秀耳边“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你自己游上来的。” 程元秀没太听明白,只是不断地唔唔挣扎。 卫旬怒道:“若不想名誉受损,你就听我的。真是的,怎么救了你这个蠢货!” 程元秀闻言一怔,有了片刻的安静。 卫旬叮嘱道:“有人过来了,说话时动动脑子。” 程元秀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口中的腰带被人抽走,箝制着自己双手的力道也没有了,她软倒在地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没过多久,姊妹们夸张的惊叫在旁边响起“哎呀,二姊姊这是怎么了?” 几名少女围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将她扶起来。 程元秀勉强撑起身子,又向四下看去,可是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了,那个人消失了。惊愕与恐惧散去后,她这才察觉到了刺骨的冷,忍不住整个人都打起了颤。 “小姐!”是她的婢女沛玉的声音。 沛玉从几人之间钻出,扑过来伏在程元秀的身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她只是去取蚌手炉,怎么回来小姐就这样了? 这时,围在周围的几名少女皆是用满脸看好戏的表情瞧着程元秀,其中笑得最欢的高挑少女就是程元珠,程府的嫡女。一听沛玉这话,程元珠立刻笑吟吟地说:“这你还看不出来?掉水里了呗。欸,快劝劝你主子,眼睛不好就别乱跑了。”她用帕子掩唇,倨傲地咳了咳。 “眼下可是正月,若是府里闹出了人命多晦气呀。” “说得是呢。”有人搭腔。 “依我看呀,某些人就是故意的,嫉妒都城侯的人来向咱们四妹提亲,所以闹出这许多事情来。”她口中的四妹,便就是程元珠,程元珠是程府的长房嫡女,不过却不是长女。 大房最先出生的是程元秀,不过因为她是妾侍所生,所以一直不受重视,在她的娘玉姨娘生下她两年之后,大夫人才生了嫡女程元珠,她出生之后,程元秀母女便更受冷落。 不过因为二房、三房也有子女,所以她们一个排行二,一个排行四,若论起来,程元珠本该称程元秀为庶姊。 可程元秀性格安静,本就不太受程老爷的喜欢,再加上前几年忽然患上眼疾,如今看东西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虚影,就此便也耽误了婚配之事,长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所以在家中的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除了沛玉还算忠心以外,连家仆都敢给她脸色看。 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眼疾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在她及笄之前,就已经有人上门来提亲,但大夫人给她择选的全部都是为人妾侍的亲事,程元秀知道大夫人不喜自己,也知道身为庶出,她最好的归宿也就是给人家做续弦。 可她不想这样,这些年她太清楚娘为人妾侍的心酸,所以自己绝不肯再重蹈覆辙,宁可不嫁,也绝不做妾,所以她便谎称自己眼睛看不清了,以此来规避婚事。可她的忍让和规避,却依旧换不来平静无波的生活,面对着姊妹们的冷嘲热讽,程元秀不发一语。 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那逐渐消失的恐惧感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倦与彻骨的寒冷。程元秀拉着沛玉的手,打断了她担忧的询问“我没事,扶我回、回去吧。”她的声音发颤,牙齿在止不住地打架,身上的那件大氅不见了,她只穿了一件罗裙。 冬日的湖水已经结了冰,现在湿着身子再被风一吹,真是冻得够呛。 沛玉吃力地将她扶起来“小姐,您怎么” 程元秀打断她“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无力地倚靠在沛玉的身上,并未发觉有样东西从自己的裙襬上滚了下来。 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这个“呀,那是什么?” 沾染了水渍的地面上,安静地躺着一枚金珠,在程元秀看到它之前,一双手已经将金珠捡了起来,然后交给了地位最尊的程元珠。 “这珠子看着成色极好,连我都没有呢。”她捏着金珠端详了一番,而后看向程元秀“你是从哪里得的?” 程元秀根本没见过这枚金珠,当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刚刚把珠子捡起来的少女倒是看出了几分门道“四姊你瞧,这珠子上还串着红绳,这个长度怕是被谁戴在脖子上的贴身之物,而且这红绳看起来有些旧了,应该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程元珠点头,忽然捏着红绳朝程元秀走来,她抻开红绳往程元秀的颈间贴过来,可程元秀没有力气,只是偏了头却没能闪开。 程元珠比划了一下,笑道:“和二姊姊的玉颈相比,这绳子可是太长了呢。” 她的这一声二姊姊叫得阴阳怪气,话中有话,立刻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附和道:“这莫不是哪个男人的东西吧?” 此话一出,程元秀当即抬起了头。 沛玉感觉到怀中的身躯一僵,替她说道:“五小姐,这种话可不好乱讲的。” 程元珠笑道:“我倒不知,这府里还有下人教训主子的规矩了?”她捏着红绳荡了荡,笑吟吟地走近了几步,而后忽然抬手甩了沛玉一个耳光,眼见着对方脸上的红印之后,她面露狠色“我今儿便替你的主子教教你规矩。”说话间,她又对着沛玉甩过来一个巴掌! 程元秀拼出残存的力气将沛玉一拉,在她站出去的瞬间,程元珠的手掌落下,啪的一声,程元秀被打得偏过头去。 沛玉低声尖叫:“小姐!” 程元珠先是一愣,而后下巴微扬,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来。程元秀本来是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今一侧脸颊又被打得肿起来,瞧她这副狼狈相,程元珠就觉得痛快“半瞎总归要比全瞎了好,最起码接巴掌可比瞎子接得准呢。”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程元秀按下沛玉的手“四妹,沛玉不懂事,你大人大量” 程元珠夸张地笑了笑“四妹?你也配叫我四妹?” 程元秀咬了咬银牙,再开口时说:“四小姐” 程元珠打断她“眼下你叫我什么都无用了,与其给这个丫头求情,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她抬手亮出那枚金珠“与男人私会时不慎失足落水,还有定情信物作证,呵呵,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去和爹娘解释吧,我的二姊姊。”说完轻笑一声,携着一众少女离开了。 听着她们的笑声,程元秀顿时觉得双腿一软,沛玉慌忙扶住她。 “小姐,四小姐她咱们该怎么办?” 程元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猜想那枚珠子应该是刚刚那个男人留下的,如果程元珠真的拿这件事作文章,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第四章 【第二章 当夜,都城侯府一切如常。 卫旬的房间里也是异常安静,不过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安。 颂安偷偷瞄了眼已经坐在桌边出了好一会儿神的卫旬,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他八岁就被卖入侯府伺候卫旬,至今已经十一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三爷的脸上挂了彩,那一道道的红痕,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抓出来的,所以说三爷在程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呢?难道和程家小姐没谈拢? 就在颂安胡乱揣测的时候,房门被叩响。 卫旬似乎这才回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婢女颂晴走进来,柔声道:“三爷,该沐浴了。”她是专门伺候卫旬起居的贴身侍婢。 一提到沐浴,卫旬脸色一沉,颂安猜测他肯定不想让其他人见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于是他连忙道:“今日由我来伺候三爷沐浴吧。” 颂晴秀眉一蹙,似乎有些不满“可是” 颂安凑上去扳着颂晴的肩膀将她转过去,凑到她脸旁低声说:“别问这么多,吩咐人搬热水进来,然后你便歇下吧,三爷这暂时不用你服侍了。” 说着将满头雾水的颂晴半推了出去,然后又退回到房中,轻手轻脚地阖上了门,他看了眼卫旬,对方仍默不作声地坐着。 须臾过后,颂晴吩咐着其余几个家仆陆续地搬了热水进来,直到将屏风后的大木桶灌满之后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颂晴欲言又止地停了停,结果被颂安警示性地瞧了一眼,便也不甘不愿地退下了。 房内恢复安静之后,颂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凑到卫旬的身边“三爷,现在要不要”话没问完,卫旬便站了起来,颂安连忙退开一步。 卫旬转过身,脖颈间的几道抓痕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明显“沐浴。” 在颂安的服侍下,他缓缓地坐进木桶,当热水浸过身躯时,身上的抓痕传来阵阵刺痛。 颂安替他擦洗着身体,手中的汗巾谨慎地绕开那几道红痕。 气氛实在太过冷凝,颂安绞尽脑汁地寻了个话题,试图让自家主子高兴点“三爷,那匹玉面阎王已经送来些日子了,您不打算牵出去跑几圈?”卫旬素来爱马,几年前又开办了马场,养马、驯马、赛马样样不落,如今生意做得越发红火,所以和他提这个总不会错。 卫旬阖着眼“下一季的赛马何时开始?” 颂安回道:“初步定在五月。” 卫旬点了点头,又不言语了。 说这个都不行,看来三爷心情真的很糟糕,颂安悻悻地不敢再开口。 卫旬又闷了半晌,忽而又说:“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颂安眼睛都不敢抬“喏。” 从发生那件事之后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卫旬的情绪也已经变了几番。刚刚离开程家的时候,他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只恨自己多管闲事,怎么救下了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小白眼狼,不仅不感谢他,还把他当成了采花贼,对他又打又挠,真是气煞人也!他真是很想冲进去好好地和这个小女人理论,可他又不能这样做。 首先,他是私闯民宅进去的;其次,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被一个小丫头抓得挂了彩,所以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真是倒霉。正事没办成,反而被当成了采花贼,还破了相,这要是出门被人瞧见了,不被笑死才怪。不过现在时已入夜,卫旬脑中的怒火终于烧尽,硝烟弥散开来之后,居然显现出那个女人的模样来,而且久久都不曾消失。 她静立在凉亭中,白衣红唇;她沉浸在湖水中,雪肤乌发,每一个她都美得彷若画中不染纤尘的仙子,就那样生生地走入他的眼中。 可当她醒来之后,却又变得张牙舞爪、恼羞成怒,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就像是蒙了凡尘的珍珠,少了仙气,却平添了几分明艳与生动。 不过在苏醒之前,她整个人都格外狼狈,彷佛浸泡在水中的宣纸,褶皱又潮湿,连那原本红艳艳的唇瓣都变成了青紫,再加上他刻意捏鼓了她的脸,所以当自己吻下去时,她就像颗皱巴巴的软包子所以他为什么要对一颗包子念念不忘? 这时,颂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三爷,您的鲛珠呢?” 卫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颂安的眼睛挪向他的脖子“鲛珠” 卫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察觉到那里空无一物之后不由得一惊。 鲛珠有鲛人之泪的美称,金黄色的鲛珠更是珍贵非常。这枚鲛珠对卫旬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常,他的娘向氏是标准的女中豪杰,一直随他爹征战,她怀上卫旬时已经将近四十岁,向氏本以为自己临盆之期未到,又向来身强体健,所以在大肚便便之际还和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结果没想到产期提前,就将卫旬生在了战场上。 他出生第二日,大战便随之告捷,爹认为这是卫旬给他带来的好运,所以将敌国头领颈上的本命鲛珠虏来送给了刚刚降生的卫旬,此后便对这个生于战场的老来子格外疼爱。对卫旬来说,这颗鲛珠算得上是一种荣耀,也是爹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所以他自降生到现在,从没有摘下来过。 颂安担心地说:“三爷,那鲛珠可是” 卫旬自然知道鲛珠的重要性,不禁脸色一沉,恐怕是丢在程府里了。可今日他去了程府的事又不能让人知道,所以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哎,真是头疼! 卫旬推开颂安的手,哗啦一声从桶中站起来,然后双臂压在桶边一撑便跃了出去。他伸手扯过屏风上的大汗巾,一面大剌剌地擦拭着身体,一面不着片缕地往里走“找机会溜进程府,无论如何也得把鲛珠给老子找到。” 颂安连忙道:“喏。” 程元珠将程元秀与情郎私会的情景描述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把金珠交给大夫人后,她不仅一口咬定它是程元秀与男人的定情信物,还说在她落水之后隐约也看到一个男人逃走了,所以程元秀一定是在和男人私会的时候不慎落水的,而且她又不会游泳,落水后怎么上来的呢?肯定是被那个男人救的,所以一番推敲下来,程元秀与人私订终身的事就是证据确凿的事实了。 大夫人听后大怒,但在发难之前,程元秀就病倒了。她受惊又着凉,回房后就发起了烧,病得气势汹汹,接连几日才好转。 三日之后,程元秀才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当时屋中没有人,她睁着焦距涣散的眼儿看着一处,情不自禁地开始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事,那次事发突然,加上之后程元珠捣乱,她其实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元秀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她记得那日大夫人心情很好,特意叫了千客居的流水席,还请了戏班来唱戏,而她之所以会如此庆祝,是因为都城侯府来向程元珠提亲了。 程家盯着都城侯府夫人的位置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上京的人都知道,侯爷夫人一直在为三爷卫旬寻找合适的妻子人选,所以程家一直都很积极地和侯府保持联络。 总之经过多方努力,总算让嫡女程元珠入了侯爷夫人的法眼。大家都知道侯爷一向看重自己的么弟,以后八成是要把爵位袭给卫旬的,所以眼看着自家女儿就要成为下一位侯爷夫人了,这教大夫人如何能不开心呢。 但程元秀喜欢安静,所以没听多久就离席了。她绕开人群来到了府中比较偏僻的浣花苑赏梅,结果一时贪玩失足落水。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在水中挣扎,然后隐约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游向她,等她再度醒来时,便看到了那令人羞窘万分的一幕可如今回忆起来,那一幕恐怕是个误会。 那个被自己认作是登徒子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个把她从水中救出来的人,至于他所做的那些事,她记得曾从书中读到过救溺水之人的方式,手法与他所做的事大体相似。 第五章 程元秀将眼睛闭上,略有些头痛地叹了一口气。向来安静沉稳的她,怎么会那么冲动呢?这可是她第一次打人,那种头脑发热、掌心灼痛的感觉令她记忆犹新,程元秀垂下眼,看着自己手掌的轮廓。 不过虽然他救了自己,却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送药进来的沛玉一见她坐了起来,喜道:“小姐,您醒了?” 程元秀抬头笑了笑。 沛玉连忙放下药走到床边,整了整程元秀倚在身后的枕头“晨起明明退了烧,可小姐一直未醒,奴婢还担心呢,现在醒了就好”可说到一半,沛玉的脸色又浮现出了担忧,她掩去眼底的异样,折身去桌上端药。 程元秀却已经猜出了她的担忧,她不语,等沛玉将药碗递过来之后,默然饮尽,而后在吞咽下去之后微蹙了眉。 见她如此,沛玉忍不住心头一酸,这药闻起来又酸又苦,入口之后肯定苦涩难忍,可程元秀却就那么一饮而尽。沛玉心里明白,程元秀虽然看起来温软好性、安静沉默,但骨子里是有一股执拗和骄傲的,只不过府中不如意的生活,让她彷若圆了棱角的玉石、蒙了尘的明珠。 “小姐,奴婢给您倒口茶,别苦坏了舌头。” “不碍事。”程元秀轻轻拭了拭唇“去告诉大夫人我已经醒了。” 她知道程元珠肯定已经把事情捅到大夫人那里去了,这几日自己昏睡着,大夫人也没法审问,所以全等着她病好之后一并发作呢,现下她已经好了,早晚也是要去把那件事说清楚的。思忖间,她已经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准备下床。 沛玉忙不叠地拦过来“小姐,您才醒,还是先歇歇吧,大夫人那” 程元秀将玉足探入绣鞋中“没关系,我没做过的事,大夫人总不能冤枉我。”她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程元秀觉得大夫人根本不会相信自己。 果不其然,大夫人根本不肯听她的解释,只是一味地逼问她到底奸夫是谁,程元秀百口莫辩,连带着娘玉姨娘也被大夫人训斥得面红耳赤,最终因为她始终不肯开口,所以大夫人罚她在祠堂里闭门思过。 她这一跪,便就是一天一夜,最终程元秀昏厥在了祠堂里。 程元珠本以为能凭借这件事让程元秀多吃点苦头,可没想到她跪了一天之后,这件事竟然就不了了之了。 她并不知道程元秀毕竟是程家的人,若是家里出了个与人私相授受的女儿,那么也会影响其他几位小姐的婚事,所以大夫人打算这件事就此揭过便算了。虽然她很讨厌程元秀母女,但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程元珠与卫旬的婚事,侯府虽说提了亲,但亲事还未敲定,所以必须万事小心。 可很显然,程元珠根本看不透其中的关键,她一心只想要程元秀好看,既然娘不肯管,那她就自己出手。很快,程元珠就凭借着自己在上京贵女圈的灵活人脉将程元秀与人私订终身,并以金珠为定情物的事传出去。而这件事,很快就被一直打探鲛珠下落的颂安知道了,颂安立即将这件事回禀给了卫旬。 当时他正卧在假山上晒月亮,颂安站在假山下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卫旬一听就怒了“屁话!” 颂安吓得瞬间把头低了下来。 紧接着便有一阵劲风自头顶上传来,扑得颂安下意识地闭眼,而当他再把眼睛睁开时发现低垂的视野中多了一双赤luo的大脚,随之而来的还有卫旬暴躁的咒骂“老子什么时候和她私订终身了?还定情信物?我呸!”明明是那个女人给他硬扯下去的好吗! 颂安低着头,看那双脚开始踱来踱去,须臾,大脚又站定了,颂安还没等到卫旬发话,就感觉衣领忽然被揪紧,他被迫抬起头,整个人都被卫旬给提了起来。 “那个女人是谁?” 颂安有些发愣“谁、谁?” 卫旬怒道:“谁拿了老子的鲛珠,老子就是在问谁!” 颂安颤巍巍地说:“哦、哦,她是程府的二小姐程元秀” 卫旬拢紧了拳头,程元秀!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看起来那么美,却心机颇深,想要嫁进侯府的女人有很多,他也见识到了不少的手段,却没有一个比程元秀的计谋阴狠。怎么,打算制造一个私订终身的假象,然后用舆论逼他娶她?那她也太不了解他了,若论起旁门左道,这个女人和他比还是太嫩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卫康的声音从冷不丁地从庭外传来。 卫旬还没从愤怒的思考中回神,脱口咆哮:“谁啊!”片刻后,一只黑靴嗖的一下子飞了过来,卫旬眼疾手快地将颂安举起来,那只靴子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背上,惹得颂安一阵痛吟。 “你说老子是谁?” 卫旬将颂安扔到一边,抬眼看到只穿了一只靴子的卫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 他摸摸鼻子“哦,大哥。” 卫康走近之后拾起地上的靴子穿上,骂道:“没大没小的混蛋!” 卫旬没工夫和他拌嘴,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卫康轻哼“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卫旬拆穿他“又被大嫂轰出来醒酒了吧?” 卫康脸色一变“放屁!我堂堂一家之主,当朝都城侯,怎么会被区区一个”他忽然抿住嘴,狐疑地朝后面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又转过身来,声音放低了不少,但却气势十足“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妇人轰出来?可笑!”卫康捋着胡子咳嗽了几声,继而说:“我只是路过,顺便告诉你和程家的婚事已经订好。” 卫旬又怒了“我不是说不娶的吗。” “我也没办法。”卫康立刻退开三步“娘因为你的婚事都病倒了,我只能赶快定下来让她老人家宽心。” 一提到娘,卫旬头疼地拧眉。他这个老娘,为了逼他成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十天里有八天都在装病危,虽说卫旬要真是铁心不娶的话,她也没办法,可难免又要在他耳边哭哭啼啼、念念叨叨,搞得他烦不胜烦,真是的,老娘她不是巾帼英雄吗,怎么老了以后变成这样了! 说起来,还是怪那个女人,若不是她,自己现在早就把那个程元珠给吓跑了,他真不该多管闲事救了她。 卫康本想在他发飙前闪人的,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这大晚上的,你只穿着中衣在庭里做什么呢?” 卫旬想也不想“晒月亮。” “晒月亮?”卫康的眉头拧起,不多时便松开了“你是在吸收日月之精华?这样能变得更帅?” 卫旬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卫康似乎是信了“那回头我也试试。”然后一面念念叨叨地走了。 经过大哥的这番搅和,卫旬的怒火也散去了不少,他一拢衣袂,转身往阁中走去“和爷说说这个程元秀。” 颂安忙不叠地跟上来“程元秀是程元珠的庶姊。” 卫旬顺口问:“庶姊?”他记得那个程元珠都十六了“她多大?” 颂安回“十八。” 卫旬拧眉“十八了还没嫁出去?” 这就是颂安接下来要说的了“这位程二小姐患有眼疾,所以一直没有婚配。” 卫旬又问:“瞎子?”不对啊,如果是瞎子怎么打他耳光打得那么准? 颂安说:“半瞎,听说只是看东西看不清楚,故而行动不太方便。” 卫旬冷哼了一声:“又是瞎子又是庶女,这样的身分却还不老实,妄想爬进侯府来。” 虽然听起来满可怜的,但他却对这个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其实居心叵测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但却没有像这次一样恼怒过或许是因为他对这个女人的感觉有些不同吧,前几日还对她念念不忘,今日却得知她的所作所为是如此的令人作呕,所以说越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人就越是有心计,肯定不如性格爽朗些的女人适合做老婆。 姊妹间一脉相连,那个程元珠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旬更加打定了主意不娶程家的女儿,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之后,他吩咐颂安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个程元秀的行踪,我得找机会和她好好聊一聊。” 第六章 【第三章 卫旬很快就找到了和程元秀单独“聊聊”的机会。 几日之后,因为程、卫两家的婚事敲定,所以程府的大夫人特意带着程元珠去法安寺上香还愿,感谢佛祖赐下良缘。 在出发之前,程元珠强烈要求大夫人把程元秀也带上,这令她十分地不解“好端端的,你带她做什么?也不怕别人说咱们的闲话。”如今程元秀与男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说闲话也是在说她,和咱们有何干?” “娘是怕会影响你,今日李夫人、马夫人她们可都是要去上香的。”法安寺香火鼎盛,是有钱人家爱去的地方。 “女儿的亲事不是已经敲定了吗?不会被影响的。” 大夫人似乎有些动容,亲事尘埃落定,她确实放心了不少。 程元珠继续说:“平素她总是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死人脸,女儿看不惯得很,偏要抖出她的丑事,然后再把她带到众人的目光中,当众撕下她的脸皮。”她倒是想看看,程元秀听着那些戳她脊梁骨的难听言论,还能不能那么淡定。 大夫人拗不过程元珠的请求,只得答应。 于是在那一日,程元秀随她们一同去上香,跟着大夫人母女上香、摇签,然后听她们与各位贵夫人攀谈,然后再听那些贵夫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程元秀听着那些越发不能入耳的议论,显得很镇定,反正自己无心婚配,也不大在乎名声如何,所以便随她们如何议论吧,虽然听完后心里会有不舒服,但程元秀依然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程元珠本想羞辱她,可见她还是那么眉目淡淡,就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十分窝火,可她又不能在法安寺里教训程元秀,只好烦躁地让程元秀滚远一点“好了,你别跟着我们了,看见你那张哭丧脸我就烦得紧,快点消失!”说完她撒娇似的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 大夫人点头应允“我们一个时辰后离开,若是没看到你,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程元秀点头“知道了,大娘。” 离开了大夫人母女后,程元秀打算去法安寺后院那间大夫人专用的客房的休息。平时大夫人上香过后都会来客房里吃点斋饭再走,所以她正好在这里等着她们回来。 “沛玉,我想去内间歇歇。” “内间?那可是”那可是大夫人专门用来休息的啊,若是她回来之后看到了难免又要刁难小姐。 程元秀自然也知道这些,可她不久前才落水发烧,之后又因为跪祠堂而昏倒,现下实在身体虚亏,浑身疲倦“我就躺一躺,你在外面守着,若是听到动静了立刻告诉我。” 沛玉也没再阻拦,扶着程元秀走进内间,并服侍她躺下。甫一躺下,程元秀就觉得眼皮沉沉,忍不住抬手轻掩去一个呵欠。 沛玉担心地说:“小姐好好歇一歇,奴婢就在房外守着。” 程元秀轻轻地嗯了一声,听到木门闭阖的轻微声响之后,她便轻轻地阖上了眼。就在她昏昏沉沉即将睡去的时候,房间里又传来喀哒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有脚步声传来。 程元秀立刻警惕地睁开了眼“沛玉?”大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沛玉,而是一个男人!程元秀猛地抽了一口凉气,不过在她尖叫出声之前,那个人便伸出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他宽大厚实的大手几乎遮住程元秀的大半张脸,连同鼻子也被掩住,无法呼吸的她难受地挣扎了几下。 卫旬无奈地张开指缝,露出她的鼻子,他压低声音,不耐烦地说:“不许叫。” 程元秀从他的指缝中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再一抬眼时便看清了男人的脸,并且只用了片刻就将他认了出来,是浣花苑里救她的那个人!她眼底的恐惧化作了惊讶,一时间停止了挣扎。 卫旬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些奇怪“你认出我来了?” 程元秀心一跳。 幸好卫旬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嘀咕道:“怎么可能,明明是个瞎子。”一定是被自己的威胁给吓到了,他大掌松了松“我现在要放开手,你要是敢乱叫就死定了,我可没吓唬你。” 程元秀大约猜出他是为了那枚珠子而来,当即也就没那么恐惧了,于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卫旬狐疑地把手挪开一点,见对方没有要尖叫的意思便彻底地把手放了下来。挣脱开箝制之后,程元秀立刻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与卫旬拉开了一段距离,声音微颤地问:“恩公翻墙而入,所为何事?” “你怎么知道是我?”卫旬瞪眼“你不是眼睛” 程元秀镇定地说:“小女眼睛不好,耳朵却不聋,自然识得恩公的声音。” 原来是因为这个,卫旬哼了一声,环起手臂,毫不留情地说:“别一口一个恩公的叫,我可担待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自己没救过你。”他居高临下地瞅着低眉顺首的她,不经意地瞥见那露在领口外的一截白皙脖颈,顿时觉得心神一漾。 听他如此说,程元秀更确认自己的猜测了,看来他也是听到了有关金珠的流言。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来,也难怪他会生气,所以对于他的出言不逊,程元秀依旧温言软语“有关金珠的事,是小女连累恩公了。” 听她提及鲛珠,卫旬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再没了欣赏美人的兴致。 “你倒是聪明,这么快就知道我来做什么了,不过”他声线凝聚,透出寒意“用连累这个词恐怕不妥吧?依我看,该用设计才对。” 程元秀眉心一皱“小女不明白恩公的意思。” “不明白?你偷了我的鲛珠,又传出私订终身的谣言,还有比这更明白的事吗?”卫旬冷冷地嗤笑“程小姐,就算你我脱光了睡在一起被人发现,我也不会因此就娶你。” 此言一出,程元秀顿时抬起了头,黑眸中滑过震惊。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想要嫁给他的手段吗?卫旬的话说得露骨又尖酸,气得程元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对他的那点感激也消失殆尽。 不过她气恼的表情落在卫旬的眼中却是变了味道,她一如初见时那么美,那轻咬着下唇的动作,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可水润黑眸中灼热的恼意却又提醒着卫旬这个女人绝非看起来那般柔弱,心中浮现的鄙夷不由得削减了些。 卫旬缓和了语气“如果你现在把鲛珠还给我,并保证不再随便散播谣言,那我就” 程元秀忍不住打断他“你、你”卫旬看她一眼“嗯?”看着这个双眼发红的女人,他决定大发善心听听她的解释。 可程元秀早已习惯了隐忍和退让,一时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那么浑身发抖地瞪着她,一双唇儿惨白如纸,更显得唇缝间彷佛沁了血。 卫旬瞧她快要把自己唇瓣咬破的样子,顿时也有些犹豫了,怎么她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话说得重了点?可她既然敢做,又何必怕别人来说?卫旬决定硬下心肠,不能再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程小姐,不要再和我演戏了。” 程元秀顿时觉得胸前又是一阵血气翻涌,喉头冒出血腥味,她虽然听惯了冷嘲热讽,但被一个男人如此羞辱,还是头一次! 愤怒的火种在心头燎起了大火,烧去她的伪装,露出了尖锐的棱角,盘旋在喉间的话和一口浊气一起涌出“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如此的费尽心机?我虽感激你那日施以援手,但却不能由着你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枚金珠不是我偷的,那些谣言也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卫旬被她说得一愣,他片刻后缓过神来,忍不住怒道:“你”这声音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沛玉“小姐?” 卫旬一惊,搂着程元秀滚到里侧,然后抬手一弹,床上的素色床幔便荡了下来,就在床幔刚刚将两人的身影遮住的时候,沛玉推门而入。 程元秀被卫旬用力地捂在怀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两个人都呆住了,他们的目光猛地撞在一起,卫旬清晰地看到了程元秀眼底燃烧着的愤怒,而她的眸子就像是瓷窑中烧制着的黑瓷,又黑又亮,灼热得刺痛了他的心。她的眼眸好亮,亮得不似盲人,卫旬忽然有些发怔。而程元秀则是回过神,睁大了眸子看向这个放肆的男人,芙颜上瞬间腾起红云。 “小姐,您怎么了?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沛玉的声音唤回了程元秀的理智,他们这样的姿势要是被别人瞧见,那私订终身的污名就更洗不清了。 于是程元秀缓了缓神,强作镇定道:“没关系,我才刚作恶梦惊醒,头撞到床板上了。” 沛玉拧眉“奴婢刚刚听到” 程元秀打断她“现在没事了,你出去吧。” 沛玉应了声:“喏。” 木门复而被阖上,程元秀瞬间挣扎起来,她整个人被卫旬搂着,但双脚却是自由的,于是忍不住抬脚用力一踹,羞愤至极道:“放开我!” 卫旬闷哼了一声,霎时回神,满眼的不可思议“你敢踢我!”他更加用力地搂紧她,恶狠狠地说:“上次打我、挠我的帐都还没有和你算。疯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元秀被他搂得几乎要窒息“别碰我!” 卫旬用长腿缠住她,怒极反笑“你要是真不想让我碰,为什么把婢女支走?”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故意用坚硬的胸膛去挤压着她的柔软“怎么,真打算演一出捉奸在床?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把婢女支出去?让她看到我们在一起,不正是你想要的?” 程元秀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窘得快要落泪“我没有!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 卫旬扬眉“你不知道我是谁?别装了。” 程元秀真是要委屈死了,一再被一个男人用如此露骨的语言讥讽,她觉得又丢脸又委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都这样对我?”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羞辱她、都可以指责她,她明明是以良善之心对待每个人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因为曾经误会他而心怀愧疚,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现在,他的话好像一把刀,把她的自尊悉数剥去,他轻薄的姿态令程元秀觉得很屈辱。 卫旬因为她眼中的泪而有些惊讶,不由得声音一软“你”程元秀紧咬着牙根,泪水都要蓄满了,却还硬撑着不让它落下来“我虽然身分卑微、不受重视,但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手段来逼男人娶我即便我真的着急嫁人,也不会想要嫁给你这种无耻下流的登徒子!” 第七章 无耻下流的登徒子?上一次就被程元秀骂成登徒子的卫旬今天又多了个“无耻下流”的前缀,卫旬才刚升起的那丝怜惜之情瞬间消失了“登徒子?” 身下的女人拼尽全力地挣扎、扭动,视他如食人猛兽,从未被女人如此对待的卫旬恼得顿时忘记了要和这个女人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在他燃烧着愤怒的狭长黑眸中,映出程元秀红透的小脸,还有那因挣扎而扯松的衣领下露出来的如玉雪肤。 程元秀偏着头不肯看他,红唇里不断蹦出咒骂,可她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于是又泄气又愤怒地抬眼“你”刚说出一个字,她便感觉到自己的下颔被抬起,然后卫旬的薄唇便严密地封了下来。他的吻来得猝不及防,程元秀惊得睁大了眼睛,在抗拒之前已经被他撬开了齿关。 当将她柔软润泽的双唇含入口中的时候,强烈的满足感几乎涨痛了卫旬的感官。这才是吻,和上次的救人渡气完全不同,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她的卫旬逐渐在这个吻中失去了理智,她的唇瓣柔软、津液香甜,就连她的呜咽抗议与绵软无力的反抗,都令他的心像是被猫抓挠一样痒痒的。 程元秀浑身的汗毛似乎都在那一瞬倒立了起来,她惊讶得忘记了呼吸,直到胸口感觉发胀疼痛后才回过神,一时间强烈的羞愤席卷全身。她张嘴对着卫旬的嘴咬下去,可在得手之前就感到对方忽然伸手捏着了她的下巴,程元秀的齿关被迫撑开,连丁香小舌都被卷走。她的舌头被他狠狠地吸吮着,嘴巴根本合不上,更谈不上去咬他。 程元秀故技重施,抬起脚不断地踢踹。卫旬一怒,依依不舍地从唇齿间的缠绵中抽身。 “你”她还没来得及骂人,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抱了起来,然后被推到床榻里侧的墙壁上。 程元秀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卫旬跪在她腿间,一只手捏着她的双腕,另一只手端高她的下巴,二话不说又低头亲了下去。程元秀被分开的腿动弹不得,脖子也酸了,舌头也麻了,而这种奇异的酥麻感从她的舌根逐渐弥漫全身,她被吻得连呼吸都困难,身体逐渐地酥软。 见她不再挣扎后,卫旬松开她的双手,转而搂住腰,他越吻越深,似乎想把程元秀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卫旬的吻密集又强烈,令人根本招架不住。 程元秀渐渐地忘记了要去抵抗,只是在亲吻的间隙中贪婪地呼吸与吞咽,一双小手不知何时也揪住了他的衣襟,陌生又愉悦的感觉穿梭在她的身体里,彷佛一根绳子,将她所有的神经都拴在一起,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抽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卫旬垂眸,看着两人唇间拉出的yin靡银丝,接着目光上滑,便瞧见程元秀绯红的小脸儿,还有那水润润的眸子。她眸中的焦距更散,似乎连理智都被他吻没了,此时她在细细地喘息着,脸红得彷若刚浸了水的樱桃,红嫩又水灵。 卫旬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并不是没碰过女人,但只是吻一下就激动成这样却还是第一次。 卫旬捏着她的下巴,声音粗嘎“这才是登徒子该做的事。” 程元秀逐渐地清醒过来,潮红一寸寸地从下巴漫到额头“你你怎么可以” 她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唇,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更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居然没有反抗!强烈的羞耻感像那日的湖水一样没顶袭来,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卫旬。他跌坐下去,转眼间便见程元秀爬起来朝床柱撞了过去。 这个女人竟然想要自尽!卫旬大惊,飞过去一把将她搂住,两人跌在床板上,程元秀死命地捶打他,想要从他身下逃离,但卫旬却像刚才那样压着她不肯放,两人滚到床外侧,混乱之间,他们根本没听到客房外传来的说话声。 “你想死?” 程元秀不肯说话,疯了一样地挣扎,她乱挥的手臂一把将床幔完全扯了下来,这时,内间的门被大力地推开! 当大夫人携着程元珠,还有几个贵夫人出现在内间时,床上那素色的布料正轻飘飘地落下来,迭在床上的一男一女就这样曝露在大家的目光之中,内间的门被重重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唤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程元秀和卫旬齐齐僵住,然后两个人的头一顿一顿地朝房门口转过去数目相对,大家脸色各异。 卫旬想要爬起来,但怕起来之后身下的这个女人又会去撞墙,但维持现状又十分尴尬,于是整个人都变得不高兴起来,好像被人打搅了什么好事似的。他满脸毛躁地抬起头,恶狠狠地朝门边的人吼:“看什么看?没见过拔刀相助、见义勇为啊!”话没说完,便听到程元珠狠狠地尖叫一声,然后昏厥了过去。 卫旬识字不多,但这一次却很清楚地知道“弄巧成拙”四个字怎么写了。 上次去找程元珠,不想意外地救了程元秀,结果闹出了私订终身的谣言;这次他想神鬼不觉地把鲛珠要回来,结果却被人抓到私订终身的现行,这下可好,他和程元秀的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当时只有大夫人和程元秀在场还好,她们肯定也不希望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可怎奈当时随行的还有几位贵夫人,所以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 一想起那日的事,大夫人那边也是又悔又恨,那日打发走了程元秀之后,她和女儿又随着几位贵夫人拜了拜佛,然后便邀请她们一起回客房吃吃斋饭、喝喝茶。 可刚走到客房门口,就瞧见如厕回来的沛玉忙不叠地跑过来拦着,她一见沛玉就知道程元秀那小贱人肯定在里面,于是想也不想地就和大家冲了进去,可谁曾想,推开门之后却看到的是那一幕,她未来的女婿竟和自己家的庶女就这样,卫旬和程元秀私相授受的事就此传开了。 其实一开始程元秀行事不检的事也只是在贵女、贵妇圈小范围地传传,毕竟她身分低微,也没什么人在乎,或许传个几日之后便也就淡忘了。但自打传出她私相授受的对象是都城侯府的三爷卫旬之后,这件事就真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了。 既是满城风雨,程家老爷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虽说不太看重自己这个庶女,平时明知大夫人刁难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总归这也是自己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怎么说也要回护一下,不为她,也要为了程府的面子。所以他便亲自出面找都城侯洽谈了这件事,一经协商,两家一拍即合,决定让卫旬将程家的两个女儿一起娶进门,程元珠为妻,程元秀为妾。 一次娶两个?简直要了卫旬的命,他死也不会答应“不娶,一个我都不想要,更何况是两个!” 卫康的两只靴子早已经都扔出去,气得吹胡子瞪眼“自己惹下的麻烦自己扛,谁让你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来,平时老子是怎么教你的?看上眼的女人娶进来就是了,何必去偷?真是丢人现眼,明天上朝不知道那帮老不死的又该怎么揶揄老子!” 这下可好,才子没养出来,养出个偷人家闺女的流氓! 卫旬据理力争“我没偷!” 卫康掏出袖中的鲛珠,差点甩到他脸上“这鲛珠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的?啊?” 这是程老爷登门时,特意带回来“归还”的。 卫旬语塞,一把将鲛珠扯过来。 卫康继续骂:“你没偷,这东西怎么落在别人手上的?混蛋小子,下次骗女人用点便宜东西行不行?老爹留给你的遗物都敢随便送人,狗脑子,也就是程家二闺女眼神不好才会看上你!”他气得口不择言,越骂越跑偏。 卫旬几乎要在心里骂娘了。他偷鸡摸狗?他骗女人?都是放屁!他两次都是为了救那个程元秀好吗,要不是他,她早就淹死了、撞死了。 可一想到那天的事,卫旬又觉得怪怪的,难道自己真的误会程元秀了吗?最后她竟然如此刚烈地直接往床柱上撞去,若不是自己反应快,那看起来细细的小脖子,肯定会折断,看来她不仅没有耍手段设计,反而还和一般的闺阁女流不太一样。 卫旬情不自禁地想到她那燃着怒火的明亮眸子,真想不到那看似单薄瘦弱的娇躯下面,竟有如此倔强、决绝的灵魂。 卫旬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神游唔,说起来这个女人还真是软极了,胸脯软软的、嘴唇软软的,尤其是那双润泽的唇瓣,吃起来就像块绵软香甜的点心。如果她真没有那么诡计多端的话,那娶回家做老婆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长得那么美,身段又好极了 想着想着,卫旬的脸又沉了下来,自己想娶有什么用,人家还不肯嫁呢,不知好歹的女人,娶回来也是添堵! 卫康的怒喝打断了他的神游“老子和你说话呢,你神儿跑哪去了!” 卫旬飘忽的目光瞬间回拢,忽然改口道:“过几天去趟程府,娶或不娶,我看了再说。” 卫康一愣,看?你和程家二闺女都那样那样了,还用看啊?不过一见事情有了转机,卫康自然是忙不叠地答应。 卫旬撂下话就走人了,他没好气地掀开门帘,强大的力道差点把猫在门边偷听的几个人给掀翻,卫金戈和卫金僖立刻蹲在地上假装找东西,而卫金宁则还是坐在游廊上。他没搭理他们,臭着脸扬长而去,心里盘算着索性明天大大方方地去程府,直接让程家人知难而退! 第八章 【第四章 掌掴声不断地从程府大夫人的房中传出来,响亮得令人心慌。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程元秀的唇角已经渗出了血丝,两边的脸颊都肿了起来,可她仍是一声不吭。她的娘玉姨娘跪在大夫人的脚边,泣不成声地哀求着,可对方却仍旧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跪在房中由着下人掌掴的程元秀,玉姨娘实在看不过了,爱女心切地扑上前去楼住了程元秀“大夫人,不要再打了。秀儿她知道错了,她知道了!” 大夫人冷然道:“继续打。” 婢女看了眼搂着程元秀不放的玉姨娘,又看看大夫人。 大夫人拧眉“愣着做什么?一起打,响月,你也来!” 另一个奴婢也走上前,两人对视一眼,开始一同掌掴那对可怜的母女。 听着清脆的巴掌声,大夫人冷笑“母女一脉,专会些勾引男人的下作手段,老爷心善,我却不是好惹的。怎么,以为这样就能飞上枝头?痴人说梦,说到底也不过是嫁过去做妾!”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不甘心让这个贱人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共事一夫,玉姨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碍了一辈子的眼,现如今她的女儿却又要去碍自己女儿的眼了,真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苦心孤诣地让程元珠嫁入卫府,却不料让这个程元秀捡了个便宜。 大夫人本来是死也不愿意让程元秀也嫁过去的,甚至不肯把那枚鲛珠交出去,打算一口咬定卫旬根本不是程元秀的私会对象,那日的事也是误会。可怎奈老爷偏心贱人,执意让她以大局为重,告诉她能有两个女儿嫁过去,于他家而言也是好事。大夫人拗不过程老爷,只好交出了鲛珠,让他拿着鲛珠去找卫府洽谈。 之后卫府也答应了程老爷的提议,于是程家一嫁两女的事板上钉钉。大夫人改变不了事实,只好把怨气撒在程元秀身上。 掌掴到一半,忽然有婢女来传话“大夫人,四小姐她又发脾气了。” 程元珠那日昏厥后就病了几日,知道程元秀也要嫁给卫旬之后更是将她恨之入骨,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大夫人心疼女儿,为了不让她动气伤身,就不让她来见程元秀,这才亲自动手教训。现下听她又不好了,当即道:“别打了,快扶我去瞧瞧。” 正在掌掴程元秀母女的两个婢女停了下来。 大夫人经过她们身边时,狠狠地啐了一口,而后扬长而去。 玉姨娘抱着程元秀瘫坐下来,连忙低头看了看程元秀的脸,她的双颊红肿,布满指甲划出来的伤痕,唇下的血迹更是红得触目惊心,而她的下唇也已被她咬出了血。玉姨娘心疼得心都揪紧了,搂着她忍不住轻捶几下“傻孩子,你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不出声” 程元秀鼻翼微颤,忍耐了许久的眼泪这才流下来“娘,我不求她们。” 玉姨娘哭得肝肠寸断“秀儿,是娘没用娘帮不了你”程元秀从娘怀中起身,伸出手擦了擦娘的泪,然后反手将娘拥住,即便今日受此羞辱,她却再也不会像那日一样想到自尽了。程元秀很庆幸自己那日没有死成,因为若是她死了,那娘该怎么办?娘在这府中孤苦无依,自己则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死,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要好好活着。 玉姨娘的情绪逐地冷静下来,而后问:“秀儿,你真打算要嫁过去吗?” 程元秀摇头“女儿说过,宁可不嫁,也不会为人妾侍。” 一想到卫旬那日所说的话,程元秀便更肯定自己的心意了,和嫁给一个如此看不起自己的男人相比,她宁可这一生都常伴青灯古佛。程元秀从心底就厌恶透了这个行为放浪形骸、说话尖酸刻薄的“恩公”的,所以她绝不会嫁他做妾。 而她所能想到的拒婚的法子,竟和卫旬用惯的方法如出一辙,那就是和定亲对象好好“聊聊”了。 程府花园。 程元珠狠狠地将程元秀推倒在地。 “贱人!竟敢勾引卫公子,你你怎么不去死!” 程元秀伏在地上,手心搓到小石子上,划破了血肉。 “如果不是娘拦着我,我肯定要亲手撕烂你这张狐媚子脸!” 这几日大夫人怕她见到程元秀会生气,也怕她做出出格的事,所以一直不让她见到程元秀,程元珠心中这口气一直无法纡解,如今在花圜里和她偶遇,便终于找到了机会,刚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推倒她,即便是这样还不解恨,立刻又凑上去踹了几脚。 程元秀躲闪不及,小肮挨了几脚,钻心地疼。 程元珠还想再打,却被婢女慌忙拦下来“小姐,您看!”她引着程元珠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透过园边海桐的稀疏枝干,只见都城侯一家和程家大夫人自视野中走过,等他们拐入花园,就能看到程元珠等人。 今日两家约定好要一起商讨下成亲的事宜,并且连一直没来过的卫旬也会出现,程元珠听说娘已经去门外迎接了,而花园又是他们入府的必经之路,所以她才会花枝招展地出现在这里求偶遇,可不料却先碰上了程元秀,才会一时生气忘了正事。 程元珠一慌,连忙将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她看了看花园外,又看了看瘫坐在自己眼前的程元秀,忙道:“你快给我滚!” 婢女又拉住程元珠“小姐,来不及了,快把二小姐扶起来吧。” 这时都城侯一家已然拐入了花园。 程元珠立刻装模作样地蹲下去,伸手将程元秀给扶了起来。 只顾着肚子疼的程元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愣地被她搀了起来,然后感觉到那攥着自己手臂的手用力一掐,接着便见程元珠凑过来咬牙切齿地威胁“一会别乱说话,否则我要你好看!”说完将脸挪开,又摆出了一副担忧不已的表情来“哎呀,二姐姐你没事吧?” 程元秀下意识地推开了她的手,抬眼间瞧见了朝这边走来的一行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的卫旬,卫旬今日穿了一袭黑色织锦的窄袖长袍,玄色狐毛大氅被他的宽肩架起,如此厚重的装扮却掩不住他的宽肩阔背,站在人群中仿若沉浸在寒雾中岿然不动的高山。他的身上挑不出一点鲜亮颜色,俊脸上亦是乌云密布,折刀般的浓眉紧拧,狭长黑眸中的不耐烦都要溢出来。 这还是程元秀第一次看到卫旬穿得如此正式,原本的狷狂硬朗之中,又多了一丝睥睨天下的高贵和傲慢,他还没走近,身上那黑压压的气势便涌了过来,令人的一颗心情不自禁地提了起来,程元秀终于明白了程元珠忽然态度大变的原因。 其实程元秀也知道今天卫旬会来,她出现在花园里亦是为了堵他,但她的目的却是和程元珠完全不同,她是想要找机会和他聊聊。 她摸了摸袖中的纸条,然后理理裙摆,配合地站到程元珠的身后。 待得他们走进之后,程元珠乖巧地福身行礼“侯爷大安、夫人大安。” 卫康和陶氏停下来,卫康打量了程元珠一番“这谁啊?”敢拦侯爷的路,懂不懂规矩?陶氏是见过她的,便说:“这就是程府四小姐。” 陪在一旁的大夫人忙不迭地说:“是是,这是小女元珠。” 卫康又打量了她几眼“才女?” 程元珠一听这话满心得意,但还要假惺惺地谦虚一下“略识得几个字而已。” 卫康不高兴了“略识得几个字?略识得几个字我们家迩娶你做什么?”他们几代人可都是“略识得几个字”啊。 程元珠脸色一白。 大夫人忙道:“侯爷向来直爽,珠儿你就不要在侯爷面前谦虚了。” 卫康很是不耐“到底是不是才女?” 陶氏用手在他腰际用力一掐,小声道:“闭嘴。” 卫康悻悻地闭了嘴。 大夫人又看了眼后面的程元秀,心头泛起了厌恶,并不想让卫康他们注意到她,于是走到程元珠的身边,顺势挡住了后面的程元秀“我还说一会儿叫珠儿过来陪侯爷、夫人说话呢,现在碰上了可好,便一起走吧。”说着便拱开程元秀,打算就此离开。 可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卫旬忽然开口了“刚才她怎么摔倒了?” 从走进花园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程元秀的身上,她就像上次两人刚见面时那样低眉顺首。从卫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还有一截弧度美好又纤细的玉颈,程元秀的鬓发有些乱,有几缕长发调皮地垂下,钻入了她因为跌倒而微松的领口间,透过那蜿蜒在颊边的碎发,他看到了她芙颜上刺目的红痕她被打了?卫旬情不自禁地想。 想要看得更清晰些,可无奈对方一直躲在程元珠的身后,所以在离开之前,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其实卫康和陶氏刚才也看到了她,不过并没有多留心,现在听卫旬一问,便也跟着多看了几眼,卫康忍不住问:“这又是谁?!” 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很不情愿地作了介绍“这是妾身的庶女,程元秀。” 程元秀一见提到自己了,也不得不跟着行了一礼。 卫康恍悟“啊,这就是老三上次偷”陶氏对着他的腰又是一掐,卫康顿时闭嘴了。 程元珠一见卫旬发问,虽然心慌却也不肯放过这个和他交谈的机会,她迅速地看了他一眼,被那张俊脸惹得芳心乱跳“二姐姐眼睛不好,才刚一个不小心便摔倒了。”她匀了匀气,抬头对着卫旬展颜一笑,做天真可爱状“不过幸好我扶得快,没受什么伤。” 卫旬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我看她都摔在地上了你才扶的,这还叫快?” 程元珠又吃了一鳖。 陶氏笑着打圆场“程府的风水可真是好,养出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 大夫人偷偷地横了程元秀一眼,皮笑肉不笑“是啊,只是眼睛不好,可惜了这张小脸。” 程元秀听了心中泛起冷笑,这对母女可真是句句都不忘提醒别人自己是半个瞎子,不过她本来就不想嫁给卫旬,所以反而更希望侯爷夫妇不喜欢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更好办了。她悄悄从袖中抖出纸条,然后闪到一边,打算让路让他们离开。 大夫人正好也不想让她跟着,顺势道:“侯爷,咱们” 卫旬忽然又开了腔“你不走?”他看向躲到一边去的程元秀。 程元秀心中暗骂了一句,但嘴上却说:“小女该回房喝药了。” 卫旬打破砂锅问到底“喝药?什么药啊?” 其余几个人脸色各异地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说起话来。 程元秀已经能感觉到大夫人母女那吃人的目光了,只想快把他打发走“医眼睛的。”卫旬哦了一声。 卫康已经不耐烦了“行了,娶回家之后有的是时间说话,罗嗦什么。” 第九章 卫旬没吭声,大夫人狠狠地剜了程元秀一眼,而后笑吟吟地陪着他们离开。程元秀低着头,微微侧身,在卫旬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忽然往前迈了一步,将纸条塞进他的大手,卫旬一惊,看过去时却见她已经迅速转身离去,在她旋身的瞬间,竹青色的披风摆出了一抹花来。 卫旬收拢了五指,心头莫名其妙地痒了起来,他又看了几眼之后才将头转回来,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这个女人搞什么? 浣花苑,林中“梅王”旁见。纸条上寥寥数字,就已勾得卫旬坐也坐不住了。 他本想今天给程家人来个下马威,当面锣,对面鼓地说自己不会娶他家的女儿,可程元秀的这张纸条却令他心猿意马,这女人什么意思?不是说死也不要嫁给自己吗,现在这又是干什么?切,果然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他还以为程元秀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看来自己根本没冤枉她。 而且,她不是半瞎吗?塞纸条塞得还满准卫旬将纸条绕在指尖搓来搓去。 正在和程老爷喝茶聊天的卫康朝他看了过来“老三,你要笑不笑地想什么呢?” 卫旬回神,把纸条一收,绷住脸,谁要笑不笑了!不过眼下这也是个机会,他从座上起身“我去上茅房。” 他说得粗鲁又直接,令在场的几人纷纷脸色一变。程老爷清了清嗓子继续喝茶,程元珠则是俏脸一红,一面偷笑一面抬头去看卫旬。只有卫康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对着已经出门的卫旬的背影道:“上个茅房也笑得这么春意荡漾,屎憋到脑子里去了吧你!” 程老爷猛地呛了一口茶。 卫旬成功地脱身,心想着下马威可以一会儿再给。 他循着记忆来到浣花苑,接着走进默林,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枝叶繁茂的梅王,而后果然在五人合抱粗的树干旁,看到了那抹倩影。她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软毛披风,绣着绒毛的披风下摆下面露出一截月白色的百褶裙。 程元秀并没有发现卫旬的出现,兀自看着结了层薄冰的湖面发呆,与刚才相比,她的脸颊上多了一层白绢,清风徐徐,她的脸在绢纱后若隐若现。梅树开得艳美无比,落得满地樱红,而程元秀却一身清素,更显得清丽出尘,为什么这个女人无论站在哪里,都美得像幅画呢? 卫旬大步走上前,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程元秀立刻侧身看向他,微惊之后便稳稳当当地行了一礼“卫公子。” 卫旬走近之后才看到那遮脸的白绢角落还绣了朵梅花。 他锐利的鹰眸透过白绢看到了里面隐隐的红“你的脸怎么了?” 上一次掌掴的伤还没有好,未免祸端,程元秀一直都以白绢覆面,刚刚被程元珠猛地推倒,脸上的白绢才掉了。不过程元秀并没打算和卫旬解释这些,她只想赶快把话说完,然后离这个男人远远的“小女烦请卫公子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卫旬扬眉“什么事?”切,故弄玄虚,明明就是来勾搭他的,还说什么有事相求。 程元秀匀了匀气,端端正正地又行了一个礼“卫公子,请您不要娶小女为妾。”卫旬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即一愣,不想做妾?他脑子一转,然后曲解了她的意思,语气里不禁夹杂了一丝嫌恶“难道你想做妻?程小姐,你的胃口难免太大了些。”他 真是看不透这个女人了,她到底是有心机还是没心机啊? 程元秀抬起头,黑眸中划过了一丝恼怒,因为有白绢遮着大半张脸,所以那双眸子就更显得乌黑透亮。程元秀黛眉蹙起“卫公子误会了,小女的意思是让您不要娶我。” 卫旬明白了,愣了一愣之后便起了火“你以为我很想娶你吗?”他好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刚才心里的那点得意全都成了怒火,于是刻薄的话便脱口而出“区区一个庶女,眼睛还不好,连做我的通房婢女都不够格,求我?我该求你不要再耍诡计缠着我才是!”程元秀忍着气,冷下脸道:“公子若是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卫旬被她噎住。 程元秀福福身“既如此,那小女先谢过公子不娶之恩。” 卫旬的长眸瞠起,不不娶之恩?这女人太过分了!枉他刚才在花圜时还在关心她的脸颊,关心她为什么会跌倒。 眼见着程元秀转身打算离开,卫旬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攥住她的手腕,继而猛地一扯,程元秀还来不及惊呼,娇软的身躯已经跌入他的怀中,然后被压到树干上。 他修长又粗糙的指毫不怜香惜玉地勾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力地扯下她脸上的白绢,他咬牙切齿地问,鼻息扑上程元秀的脸颊“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 程元秀退无可退,整个人都僵住了“卫公子,请您自重一点!” 卫旬一手撑在树干上,一手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说,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程元秀吃痛地皱眉“你你不是也不想娶我吗?” 卫旬怒道:“如果我想娶呢?” 程元秀被他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抬手去推他“那我也不要嫁你放开我!” 卫旬倾身往前一压,直接将她的手臂夹在两人之间,他的鹰眸几乎要喷出火来“程元秀,老子救了你两次,两次,怎么,两次的救命之恩都不能让你以身相许?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十八岁还没出阁的老姑娘吗,又是个庶出,你神气什么!” 他的话句句都戳在了程元秀的痛处,她的两臂被他压着,下巴又被迫抬起来,本来就难受至极,如今心口又被他戳了几刀,当即就红了眼圈“没错,我年纪大,眼睛不好,还是还是庶出,所以我就不该有自己的喜恶吗?就必须要任由你们的摆布?凭什么?!我就是不要嫁你做妾,就是不要!” 卫旬一见她要掉眼泪,语气一缓“做妾怎么了?有很多女人都” 程元秀截断他的话“有很多女人都巴不得去做你的妾,对不对!” 卫旬拧眉“你”程元秀继续打断他“可我不是那种女人。我娘就是妾,难道我也必须去做妾吗?”卫旬想反驳“可是” 程元秀打断了他“若是如此,那我宁可不嫁!我这一生” 卫旬真是要怒了,还让不让他说话了?一怒之下,他俯首吻住了那张滔滔不绝的小嘴,捏着她下巴的大手转而箍住她的腰,长舌霸道地在她的蜜口中攻城略地,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生了气的缘故,卫旬的欲望有些失控,长袍下的坚挺已经冒了头,硬邦邦地抵在程元秀的身上,他的呼吸粗重,真想要立刻把程元秀这块点心给吞了!程元秀被他的攻势吓到,在察觉到顶在腿间的那根东西,更是惶恐不已。 她憋了一口气分开齿关,然后用力地一咬,卫旬的眸子瞬间瞠大,闷哼一声之后立刻放开了程元秀。 他退开几步,抹了把唇,结果看到一手的血“你”还没等他发火,就见眼前寒光一闪,程元秀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把匕首来,此刻正端着匕首抵在自己的颈间,她一脸的红云似乎都烧到了眼睛里,唇间染着血,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决然之意,就仿佛这满地的梅瓣,沁血般嫣红。 卫旬心惊“又来这招?” 程元秀微微发抖“即便我身分低微,也不能任你轻薄侮辱!” 卫旬浓眉打结,盯着她手里的匕首道:“程元秀,你宁愿死也不肯嫁给我?” 程元秀深吸了一口气“是。” 卫旬抬眼看向她,脸色阴沉“如果我一定要娶呢?”其实他本无意娶她,可见她如此决绝地不肯嫁给自己,他反而非娶不可了。 程元秀握着匕首的小手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脱口道:“我为了不做人妾侍,装了三年的瞎子,所以你觉得若是你要硬娶,我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她微扬着下巴,将脖子往刃上又送了几分,隐忍许久的泪珠终是扑簌敕地落了下来。 卫旬瞠大了眼睛“你是装的?” 程元秀咬唇,尝到了一丝腥味,犹豫片刻后索性大方承认“是。” 卫旬显得很不可思议,片刻后又觉得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寺庙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怪不得她刚才那么精准地把纸条塞到他手中,怪不得她的眸子根本亮得不像盲人,原来她根本就不是瞎子,仅仅是因为不想为人妾侍,她竟然做到了这一步?饶是粗心如卫旬,也难免会揣测她到底是在程府吃了多少苦才会出此下策。 卫旬的震惊中突兀地钻出愤怒来。 程元秀没发现他的异样,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发抖,声音也低了下来“小女夙愿,还还望卫公子成全。” 卫旬看着她抖得仿若风中落叶,脸上的红晕已经悉数变成惨白,眼中的怒火化作热泪滚滚而下,整个人脆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卫旬目光沉沉地瞧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阵中的怒火越烧越旺,目光自匕首滑到她的脸上,忽而没头没尾地问:“你的脸是被人打伤的?”没等程元秀开口,他又说:“刚刚在花园,也是程元珠推倒你的?” 程元秀一愣,并没有回答,不过卫旬已经大致猜到答案了,他眉心几乎皱在了一起。 虽说他本无意娶程元秀,但对方被他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即便不娶也算是半个他的女人,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女人竟被别人如此的欺负,这教他如何能不生气。这个女人曾打他、骂他,连他都还没对她动手,何时又轮得上别人了! 卫旬咬牙切齿地说:“好!”程元秀不知道他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仍是浑身僵硬地看着他。 卫旬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娶你为妾的,你等着。”说完气势汹汹地拂袖而去。 程元秀呆了一呆,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地,她脱力般瘫坐了下来,已经冷汗涔涔的背无力地贴在树干上。 第十章 【第五章 窗外絮雪纷飞,窗内人影独坐。程元秀托腮坐在窗棂前,垂眸盯着棂上的积雪,心不在焉地用手拨弄着。 沛玉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小姐,这样开着窗容易受凉,不如我们把窗子关上吧?” 程元秀不语,算是拒绝。 沛玉叹了口气,片刻后从她身边走开,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件大氅。她轻轻地提起大氅举到程元秀的身后,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之后,才披到她的肩上。 程元秀自己拢了拢大氅“沛玉,你有没有觉得房间里闷闷的?” 沛玉眨眨眼“闷?没有啊。”开着窗怎么还会闷? 程元秀摇摇头“我觉得味道不好。” 沛玉疑惑道:“是不是今日焚的香不够?奴婢再去取一些来。” 程元秀又摇头“焚多少香都是一个味道。” 沛玉这下没办法了。 “你去浣花苑折些梅枝来吧,插在花瓶里摆着,闻起来或许还会好些。”程元秀换了只手托腮“记得摘花苞多的,这样才会多开些日子。” 沛玉领命离开,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听着房门被阖上的声音,程元秀长长地出了口气。 自从和卫旬摊牌之后,她就觉得感觉很奇怪,明明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卫旬答应不娶她为妾,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头竟会觉得空落落的,难道是因为自己曾被他轻薄的缘故吗?她被他轻薄,本该让他负责的,可却求他不要娶自己,这种事本来就很奇怪吧?所以她整个人也会变得怪怪的。 程元秀看着窗外的细雪,脑中经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他就像是一座冰山,高大又令人捉摸不透,身上的每一处都像冰石一样有棱有角、寒气肆意。可当他搂着自己的时候,却又变成了一座即将爆炸的火山,坚硬而滚烫,烙铁般的肌肉压着她时,仿佛能将她融化。 一想到那几次的接触,程元秀的脸又开始发热,她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心,挤出了一股难以言语的酸涩。 这时,本该去折梅花的沛玉又回来了,又惊又喜的声音打断了程元秀的思绪“小姐、小姐!” 程元秀拢眉“出了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沛玉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似乎是一路疾奔而来“小、小姐,出大事了!” 程元秀心不在焉地问:“什么事?” 沛玉的声音里似乎都要逸出得意来“卫公子来府上悔婚了!” 程元秀丝毫不觉得意外,心中的烦闷又多了一层。他应该是来声明不会迎娶自己为妾的吧,不过她倒是对于沛玉的惊喜态度很诧异,忍不住偏头看她一眼,奇怪道:“他来悔婚,你怎么这么开心?” 沛玉道:“卫公子决定只娶一个!” 程元秀更奇怪了“我知道啊,他要娶四妹。” 沛玉用力地摇头“不不不,他是要是要娶小姐为妻!” 程元秀霍地从窗前站了起来“什么?” 此时,程老爷的房间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程老爷和卫旬坐在主座上,大夫人反而站在程老爷的旁边,夫妇俩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一脸的敢怒而不敢言。旁边的卫旬穿了件墨蓝色的长袍,领口上的一圈狐绒裹住了他方正的下巴,他单臂架在桌案上,坐得歪歪斜斜,却是挡不住的气势沛然。卫旬一下一下地扳着指节,发出令人心颤的喀喀声。 而在主座下面,坐着哭个不停的程元珠,还有低头不语的玉姨娘。 他们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昨天卫旬还和侯爷一起来登门拜访,怎的今天一来就忽然变了脸?可是卫旬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乖张易怒,他临时改了主意也是常有的事。 但大夫人却不甘心,忍不住说:“珠儿是我们程家的长房嫡女,是我和老爷的心肝宝贝” 卫旬冷冷打断她“既是心肝宝贝,那你们就自己留着吧。” 大夫人忍下怒火“贤侄,你可不要被贱人迷了心智。”听到贱人二字,卫旬脸色一变。 大夫人继续不怕死地说:“况且咱们两家的婚事人尽皆知,你也要顾及侯府的” 卫旬忍不住拍案而起“聒噪!”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程元珠苍蝇一样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耳边,让他根本没法好好思考,于是在开口前,他恶狠狠地朝程元珠看去“再哭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装茶叶!” 程元珠硬生生地把哭声给憋了回去,吓得脸色苍白。 程老爷听他说得过分,很是不悦“贤侄,你今日大闹程府,侯爷他可” 卫旬眼风一扫“你也闭嘴。” 连续几声狮子吼,终于让屋子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站在中央满脸戾气的卫旬,谁也没胆子去招惹他。 “成亲的是我,我想娶谁就娶谁,关你们屁事?!”卫旬睨视着众人发了话“我要娶程元秀,你们只说行与不行吧。” 大夫人自然不会答应“这”卫旬直接打断她“程元秀的清誉已经被我毁了,她只能嫁我。” 可大夫人又怎么关心她的清誉呢?她这一辈子嫁不出去才好呢。 卫旬似乎看出了她的盘算,冷笑道:“若是这件事闹得难堪,你觉得程家的其他女儿还能嫁得出去吗?”他一手扯过被下人捧在手中的墨狐大氅,猛然在空中抖出一抹黑花,而后稳稳地搭于肩上“如果我娶不到程元秀,那你们的宝贝珠儿这辈子也别想再嫁人了。”在他大步离去之际,程老爷急急道:“我们答应!” 卫旬的手段全城的人都清楚,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反正都是程家的女儿,嫁哪一个都一样。而大夫人听过卫旬的威胁,也不得不消停了下来,她虽然很想让程元珠飞上枝头,但也不想因此得罪了卫旬,若是他真的用了什么手段让女儿再也嫁不出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卫旬停下脚步,唇角勾出抹笑来“十五日之后,我来娶程元秀过门。” 卫旬大闹程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卫康耳中,他立即召集了府上的全部大小,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卫旬所居的檄羽阁。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卫康一进门就破口大骂“十五天?你是要成亲,还是要拉屎,急个屁啊你。” 陶氏立刻拉住他“侯爷,时间不是重点。” 卫康一凛,忙又说:“对,重点是你怎么能只娶一个?” 卫旬正赤着膊在庭中打拳,即便是被众人围堵也依旧面不改色“娶一个怎么了?” 卫康道:“你和程家二闺女的事情闹成这样,不娶也要娶。” 卫旬瞧着话茬不对,一琢磨才知道大哥误会了,他还以为自己要娶程元珠。 陶氏在一旁说:“是啊,三弟,咱们要是不娶,难免会落人话柄。你若真是不喜欢,大不了娶回家摆着便是了。嫂嫂看着那个孩子长得倒比她妹妹还要俊一些,不过就是年岁人点,眼睛也不好,不过这种庶出的孩子都不骄矜,估计性格也” 卫旬收拢马步“我知道啊。” 卫康捏住腰间的香囊“你都知道还不娶?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被” 卫旬说:“我没说不娶。” 众人均是一愣,都有些糊涂了。 卫旬重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只娶程元秀。” 庭院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卫旬说完就走到一旁捡起自己的上衣套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大哥、大嫂自己琢磨过来。 卫康回神之后先是转过了身,一众老小立刻就围成圈。 卫金僖立刻很狗腿地表忠心“爹,有什么吩咐?” 卫康一脸认真“我记性不好,这个程元秀是姐姐,还是妹妹?” 一直安安静静的卫金宁幽幽道:“是姐姐,眼睛不好的那个。” 卫康闻言嗖地一下转过身,瞬间将腰间的香囊丢了出去“不行,不能娶她!” 卫旬倏地一抬手,将飞来的香囊稳稳接住,然后一转手,又丢给跟在卫康身后的卫戈,而后很是不高兴地问:“你刚刚说不娶也要娶。” 卫康语塞“我我的意思是” 陶氏替他说:“侯爷的意思是让你两个,起娶,但只娶程元秀的话” 卫旬看向陶氏“为什么不可以?大嫂,你不是说我不娶她会落人话柄?” 陶氏也语塞了。 这回换成卫康开口“你大嫂还说她眼睛不好呢,又是个庶出!” 卫旬不乐意了“庶出怎么了?大嫂不是说庶出的不骄矜,脾气好?” 陶氏和卫康算是被他堵得严严实实。 卫康脸色变了几变“那也不行,我让你娶个才女是要改变卫家子孙品质的,你给我找个瞎子来,万一生出一个小瞎子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卫康就直冒冷汗“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要娶就一起娶,没得商量!” 但任何事在卫旬面前,没得商量也得商量。 陶氏试图给他讲道理“三弟,咱们侯府择选儿媳向来是看品行不看门第,程元秀虽是庶出,但看起来大方得体,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只不过我听说她患上眼疾已经三年有余,谁也不知道她的病是否会影响到后代,更何况” 她看了眼卫康“侯爷日后是打算让你来承袭爵位的,你的妻子就是未来的都城侯夫人,可如果侯爷夫人是个瞎子”他大掌一挥“我可不想做什么都城侯,而且她的眼睛也没瞎。” 卫旬对做侯、做官一点兴趣都没有,倒不如好好经营他的马场,玩得开心,又能赚钱。卫康曲解了他的意思“半瞎也不行。” 卫旬懒得解释这么多“我就是想娶,管她瞎不瞎,瞎了我给她治好,罗嗦什么!”卫金僖和卫金戈纷纷满脸崇拜地看着卫旬,果然还是三叔厉害耶,居然敢和向来不讲道理的都城侯耍无赖。 卫康气得胡子都要飞了“你你”卫旬一甩脸“要嘛我只娶一个,要嘛我一个都不娶。”说完转身回房。 他这句话算是彻底地堵住了卫康的嘴,娶个瞎子,一个不娶,到底哪一个更好一点啊? 思忖间卫旬已经进了屋,临关门之前扬声道:“十五日之后,我一定要娶到程元秀。”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十一章 最后,卫家一众老小还是向卫旬妥协了。其中最没立场的就属卫老夫人,她可不像卫康那样在乎卫家的子孙是不是才子,一听自己向来对女人不上心的宝贝疮瘩终于答应了要娶妻,顿时就高兴得把什么都忘了,哪里还管什么眼睛好不好的,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也正因为卫老夫人的倒戈,所以卫康没办法,只好顺着娘的意思,紧锣密鼓地开始张罗起卫旬的婚事。 可十五天想要筹备一场婚礼也难免太赶了,怎奈卫旬已经撂了话,卫老夫人又怕他会改变主意,所以紧赶慢赶地走了五礼,最终在二月二十四这一日将程元秀迎入侯府。 那一日,侯府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街而过,引来无数人探看,端坐在轿中的程元秀透过眼前晃晃悠悠的喜帕,可以看到满目的五彩云朵和吉祥花,而在那喜帕上,还绣有葫芦万代花边,寓有多福多寿、子孙万代、繁衍不绝的美意。 程元秀被这满眼的红晃得头晕,忍不住一把将盖头掀了下来,她四下端详了一下,只见这八人而抬的喜轿两侧设有镂花格子方窗,上面贴着双喜字。 这样的富贵喜庆、这样的热闹喧嚣,每一处都在提醒着程元秀,她嫁人了。 可是她仍旧是晕淘淘的,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那日沛玉告诉她卫旬来府上提亲之后,整件事便脱离了控制,程元秀不知道卫旬到底做了什么,竟使得嫁入侯府的人忽然从程元珠变成了她。而爹和大娘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满,所以根本不打算帮她准备,可不料第三天,卫旬就派了人来帮她打点待嫁之事,还贴补了不少的嫁妆。 就连今早为她梳妆、开面的嬷嬷,都是卫旬找来的。 程元秀这时才终于明白了卫旬那一日话中的意思,我不会娶你为妾的,你等着,原来他是要娶自己为妻,原来他是让自己等着他来娶她。 程元秀垂首盯着手中的红盖头,忍不住鼻头一酸,眼底不由得沁出了泪来。 眼前的这一切,对于自小受尽冷遇的她来讲,美好得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这样好的嫁衣、这样好的首饰、这样的轿子,竟然全都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她欣喜又不安,连臀下的软垫都不敢用力去坐,生怕自己稍稍用力,这个梦就会碎,她僵硬地端坐着,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程元秀不知道卫旬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可这一刻,她宁愿相信他是出于好意。不管未来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可此时此刻,程元秀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终是嫁为人妻,而且婆家又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富贵,如此一来,娘在程府的境遇也能好了许多。所以不管卫旬出于什么目的,就为着他现在为自己做这的一切,程元秀都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这时,程元秀感觉到座下的花轿咯噔一下,落地了,她连忙抖开盖头,将自己的脸遮住。 在喜婆的搀扶下,程元秀缓缓下轿、入府、迈盆、行礼,将繁复的礼仪行毕之后,她已经被头上的凤冠压得肩酸背痛、头晕目眩,以致于在拜天地的时候竟顿觉眼矿一黑,人还未站起来便猛地向前栽去,在一片低呼声中,她重重向下坠去的身体猛地被一条手臂搂住。 程元秀感觉自己整个人腾空,被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面前的红盖头荡了一荡,隐约可见外面宾客脸上的托异神色。 程元秀被卫旬打横抱着,听见他低咒了一声“怎么这么重。” 她的脸腾地红了,不自觉地扭动了几下,结果却被他搂得更紧。卫旬也不理周围人的反应,直接抱了新娘子就往内室走,司仪见状愣了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喊道:“送、送入洞房。” 至此礼成,程元秀终于成为了卫旬的妻子。 檄羽阁内红烛高照,仿佛有满室红霞。 程元秀被卫旬一路抱进了洞房,直到**挨上床榻时心儿还在狂眺。 卫旬从喜婆手中接过喜秤,轻轻探到盖头下,接着手腕一转,艳红的盖头便轻飘飘地飞到了一边,盖头拂过凤冠,引得上面珍珠串成的流苏轻晃,恍惚了凤冠下那枚艳若桃李的玉颜。 他知道她是美的,可却不曾有一瞬像现在这般美得惊心动魄。 初见时的她美得不染纤尘,雪肤乌发,落落如仙子。而现在她就仿若落入凡间的妖精,玉肌胜雪、黛眉似墨,唇间点了花汁一般鲜艳欲滴,映着大红喜服的好颜色,将那匀净素美的小脸衬得仿佛初春的蜜桃。 程元秀轻掀眼睫,面前的珠帘轰动,点点光芒落入眼底,更显得她眼眸如星,清泓般的目光直直望入卫旬的心坎,他执着喜秤的手停在半空,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痴态。程元秀被他看得脸红,忙低下了头去。 紧接着喜婆又弓着他们共饮合誉酒、同系同心结,卫旬全程都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程元秀看,害得她始终不敢抬头。基本礼数行过之后,喜婆本想说几句吉祥话讨赏的,可是还没开口就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新郎冷冷地下了逐客令“都出去。” 喜婆一行人微有一愣。 卫旬扫去一眼,不耐道:“去找颂安支银子,要多少都行,快走。” 新郎官这么大方,喜婆她们自然也就不留在这里碍眼了,忙不迭地都退了出去,房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程元秀低着头,衣袖中的小手绞在一起,忽然,一双大手探过来勾住了她的下巴,程元秀被迫抬起头,无法闪躲地迎上那道炽热到令人脸红的目光,他在细细地打量着她,似乎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就在程元秀快要被对方的眼神烫伤的时候,卫旬终于言简意赅地丢给她两句夸奖“娇而不妖,是好看。”他的语态平静得就像在夸奖一个好看的花瓶。 不过下一刻,看似冷静的他碎不及防地将她搂过来狠狠吻住。卫旬坚硬有力的手臂卡着程元秀的腰,另一手按着她的头,修长的指轻而易举地就拆下她那套沉重又复杂的头饰,程元秀的黑发瞬间披散下来,自他指间穿过,柔滑得不可思议。 卫旬将凤冠顺手扔到了床下,传来一阵叮当脆响,程元秀头上一轻,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但很快,更沉重的力量附着在她的腰上,程元秀被卫旬搂得娇臀都脱离了床榻,整个人斜斜地倚在他的怀中。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揪住卫旬的前襟,纤弱的身体僵硬得仿若铁棍,难得顺从地任由卫旬抱着她,一双大手几乎把她新做的衣裳揉烂。 当卫旬搂着程元秀躺倒时,她忍不住开口,她的唇被他含着,说出来的话模糊不清“为、为什么娶我?”木已成舟,现在问这种问题实在无用,可在这即将把自己献出去的一刻,莫名袭来的不安感还是让程元秀问了出来。 卫旬咬着她的唇一笑“我救了你两次,自然要让你以身相许。” 唔,这样似乎就解释得通了,程元秀告诉自己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可当她真的被卫旬压进锦被中时,本能的羞耻感还是令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抗议“不、不行” 卫旬有些不耐地抬头,瞧着她泛着水光的双唇,声音粗嘎“为什么不行?”他一把撩开自己的衣袂,用更暧昧撩人的姿势压着她,宽厚有力的大手掐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些,语态中多了一丝威胁“我们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不行的?”难道都到这时候了,这个女人还要拒绝自己? 程元秀的脸几乎要红透,声音几近嗫嚅“你你不是该去前面敬酒吗?”外面还有一大堆宾客,现在可不是洞房花烛的时候。 原来是因为这个。卫旬勾唇,吻又来到她的耳畔“没关系,让他们等。” 程元秀耳根一热,瞬间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声音里都带了喘息“卫旬” 卫旬一路向下吻去,在她温暖的颈间流连,语气霸道依然“要叫相公。” 他的大手一路往下,一如刚才解下凤冠那般轻松地解开了她的喜服,一层一层,慢条斯理地剥开,程元秀就像是被裹在花瓣中的花妖,花瓣层层剥落,披散在娇软如玉的胴体旁,艳美无方。她的上身唯有一件红色肚兜蔽体,那抹红又艳又亮,就像一簇火种,直烧进了他的黑眸。 卫旬低喘,急躁地扯开自己的前襟,粗鲁地撩开,而后将壮躯用力地揉进她的身体,两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一个炽热如烙铁、一个冰凉似软玉,仿若冰与火、力与美的结合。卫旬的宽大喜袍在他们交叠的身体上绽放如花,一室的艳美仿佛生了火。 第十二章 【第六章 陌生又强烈的感觉令她不安地想要寻求帮助,可这个房间、这张床、这个男人,每一处都是那样的火热,整个洞房都像是起了火。她无助地想要逃开,却又被用力地拽回,然后任由那火焰将她吞噬 这一夜,程元秀的清白、矜持与理智,都在卫旬的热情之下变成了灰烬。 一夜的缠绵欢爱令向来少眠的卫旬难得睡过头,他平素卯时起床练拳,可今日竟是一觉睡到了辰时末才醒。 大床上一片冷清,凌乱的赤色锦被之间是浑身|赤|luo的卫旬,他只在腰际搭了条被子,被子上方好似铜鼓的胸肌随上下起伏、下方筋肉纠结的长腿左右分开。醒来之后,他先是把身子往旁边一滚,结果长臂一伸却摸了空,人呢? 卫旬不悦地睁开眼“喂” 一道轻软好听的声音立刻从房中响起“相公,你醒了?” 卫旬朝声源望去,只见坐在妆台前的程元秀半旋着身看向他。她此刻换了一件水红色流云寝裙,臂间挽着月白纱制披帛,乌发随意束起,有几缕发丝调皮地垂在脸侧。程元秀素净的小脸上未施脂粉,却仍是姿容胜雪、气质清婉,精致的眉眼之间更是添了初为人妇的别样韵致。瞧着这样的她,卫旬觉得自己就像初尝人事的毛头小子,竟又激动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掩去失态“怎么醒得这样早?”昨晚他们折腾得这样狠,她几乎是在结束的瞬间就睡了过去,怎么还有精神早起? 程元秀从妆台起身,向他走来“当然是起来伺候相公洗漱。” 卫旬的目光落到那半透寝裙下的袅娜身躯上,心不在焉地问:“你知道我何时起床?” 程元秀已经走到床边“之前相公派去程府的嬷嬷告诉过我。” 卫旬单臂撑着头,抬眼看她“你知道怎么伺候吗?” 程元秀点头“自然知”话音未落,便忽然觉得臂间的披帛猛地被人一拽。 程元秀往前一跌,纤臂被卫旬扼住,然后整个人就被他扯到大床上,狠狠压住,一阵头晕目眩过后,便看到视野中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卫旬用手指拨开她宽松的衣领,看到有嫣红如樱花瓣的吻痕在她的雪肤上绽放,他眸色一深,呼吸也乱了节奏。 “那你现在就来伺候我吧。” “那你先起来,我伺候你净脸。” “我不要净脸。”他将头埋入她的颈窝啃咬,声音粗嘎蛊惑“我要你。” “别”程元秀忍住推开他的冲动,脸仿佛抹了胭脂般红润。 卫旬却根本不理她,大手沿着她的曲线下滑,别有用心地问:“穿得这么少,不冷?”现在的程元秀几乎要羞得自燃,又怎么会冷? 卫旬的大手从衣襟的缝隙中探进去,抚上她平坦紧绷的小肮。 程元秀闪躲着缠绵在耳侧的亲吻,忍住恼意“相公我们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卫旬动作一顿,撑起身子看她咬唇忍痛的样子“你怎么了?” 她不语,水眸中浮出了浓浓的埋怨。 卫旬将手抽出来“我昨晚弄伤你了?” 程元秀低垂着眼睫,软语之中似是夹了一丝无奈的叹息“我没事。” 话虽如此,可她心底到底还是不高兴的,昨晚卫旬那么过分地折腾她,到今早已经都肿了起来,可她还要忍着疼爬起来,自己清洗了身子,然后才敢叫陪嫁而来的沛玉进来服侍。 程元秀知道自己已经嫁做人妇,这些事是她无法逃避的,更何况卫旬对她也算有恩,自己只有努力地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媳妇,才能报答侯府对自己的厚待。所以在嫁来之前,她就已经向卫旬派去的嬷嬷问清他的生活习惯,想要好好地照料卫旬的起居。 可如此不被怜惜,她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从一开始相识,卫旬对她就是想亲就亲、想摸就摸,完全不懂得尊重,不过这些话程元秀是不会说的。现在卫旬于她来讲已经不是那个登徒子了,而是自己的相公,她自小熟读女戒、女训,自然知道女子要以夫为天。 卫旬看她那样子,心口一揪,但说出口的话却是“你也太娇嫩了。” 程元秀咬唇不语,心中泛起了委屈。 卫旬利落地坐起来,伸手就要去脱她的亵裤“要不要抹点药?我看看。” 程元秀立刻慌乱起来,她怎么可能让他给那里抹药,她忙不迭地逃开他的魔爪“我真的没事!”她略显狼狈地跳下床,又退了几步之后才站定,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相”想起他刚刚说的话,程元秀硬生生地将另一个字吞回去,而后说:“时候不早了,老夫人还等着咱们呢。” 卫旬也跟着翻下床,大步走到她面前“让他们等。” 程元秀退开一步“昨天就”因为害羞,她并没有说完。 卫旬这才想到,昨天自己光顾着洞房都没有去席间敬酒,大婚之日新郎却没有露面,看来今天大哥免不了又要发脾气。 见卫旬不语,程元秀立刻扬声唤道:“沛玉,送水进来。” 陪嫁婢女沛玉和原先侍奉卫旬的颂晴依次走进内室,卫旬见有外人在场,也就没再追着去看程元秀的伤处。不过看到她从颂晴手中接过物事想要亲自伺候自己时,卫旬还是没忍心,提议让颂晴来侍奉,可程元秀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执意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并说这是她为人妻子的分内之事。卫旬没再言语,由着她低眉顺首地伺候自己洗漱、换衣。 收拾妥当之后,卫旬说:“一会儿你自己去请安吧。” 程元秀一愣“相公不去吗?”成亲的第二日,新人应该去给长辈奉茶的。 卫旬不耐道:“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去请过安。”娶媳妇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他也该干点正事,照看下马场的生意了“我中午不回来,你自己随便吃点。”他微微弯腰,由着程元秀踮脚帮自己披上大氅“要不然请安之后,留在大嫂那吃也行。” 程元秀垂着眼,轻轻地哦了一声。 卫旬直起腰,自己系带子“对了,你眼睛没坏的事,他们都不相信,我也懒得解释,所以想了个别的法子。” 程元秀一直也在担心卫家人介意自己眼疾的事,一听这话立刻抬头,无声地询问。 卫旬扫了她一眼,说:“我打算带个郎中入府,假装把你的眼睛治好。” 程元秀犹豫道:“我装了三年,若是这么快就治好了,岂不奇怪?!” 卫旬很是无所谓“那就假装治些日子,而且侯府的人脑子都不好使,好歹骗骗就行。” 程元秀点头,有些感激他的用心。当初他执意要娶自己这个“盲女”入府,肯定遭到了大家的反对,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说服家人的,若是并非自愿,那大家对她肯定心有芥蒂。如今卫旬用了这么个方法,无非也是为了让她在侯府过得好一些。 她轻声说:“谢谢。” 卫旬没回应,只道:“嗯,我走了。” 程元秀安静地将他送到门口,直到那抹身影在眼前消失才又回去。 到了睦元堂之后,这一天的认亲之路算是正式开始了。 程元秀独自一人给老夫人、卫康和陶氏请了安,卫旬没有出现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所以也就根本没预备卫旬的红包,可程元秀却总觉得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同情。其实卫旬之所以会娶她,不正是因为同情吗?她不想被同情,可却总改变不了处于劣势的处境。 见过长辈之后,她又分别见到了卫旬的几个子侄。 卫金戈、卫金宁和卫金僖自不必说,连卫旬已经出嫁的大侄女卫金匀、二侄女卫金梧也都在。 她们昨晚随着夫君来参加婚礼,特意暂住了一晚等着见程元秀一面,要知道她和卫旬的事可是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她们也都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美人,能把她们那烈马性子的三叔给驯服,还闹得非她不娶。 见了之后才知所言不虚,这位娇滴滴的三婶确实生得漂亮,虽说侯府的几个女人也个个出挑,可是却少了她那贵如初雪、不染纤尘的气质,那么精致的一个女人,仿佛水晶般一碰即碎。 卫康和陶氏是见过程元秀的,可那时她穿得素净,又略显狼狈,低眉顺首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忽略。可今日再见才发现真是人靠衣装,只是稍稍打扮了一下而已,她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仿若裹在彩绸中的明珠,玲珑又剔透,再瞧她知书达礼、听话懂事的样子,更是让人讨厌不起来,所以卫家夫妇心头对她眼疾的那丝介意,也消散了不少。 与老夫人、侯爷夫妇和一众子侄见过面后,这还并没有结束。 都城侯卫康这一脉是老侯爷的嫡出,而老侯爷的侧室与庶出孩子也都在侯府里住着,所以程元秀陪着老夫人用过午膳过后,又随陶氏去各房认亲,一路认下来之后已是将近傍晚。当她终于回到檄羽阁时,双腿间早已疼得麻木,刚一回房就差点受不住般跌坐下去,幸亏沛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而后又将程元秀扶到了软榻上歇息。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卫旬还是没有回来。 程元秀没有胃口,只让沛玉给她打水沐浴,好解一解这一身的酸乏,因为实在累极,所以她只好留下沛玉伺候,对方也就难免瞧见了她一身的红痕。沛玉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先是红了脸,而后忍不住心疼道:“小姐,姑爷他也太” 程元秀轻叹,她还能指望卫旬心疼自己吗?他肯娶自己为妻已经是莫大恩惠,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求什么其他的了。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卫旬带了一个郎中回府,他说得玄乎至极,好像对方是一个了不得的神医似的,任何疑难杂症于他来讲都不在话下。而侯府的人偏还真信他的忽悠,将那“神医”奉作上宾,眼巴巴地看着那神医给程元秀把了脉、瞧了眼,神神秘秘地捣鼓了半晌过后,说出一个她意料之中的结论。 “三奶奶瞳内有气急昏蒙,然目视尚见。”神医一捋胡须“依老夫愚见,三奶奶这是阴虚血少、竭劳心思、忧郁忿恚所致。” 卫康听得云里雾里,两眼直冒圈。 最后还是陶氏问道:“还有没有治?” 神医一笑“自然有得治。”他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卫旬,拈着胡须道:“本就不是大病,只是一直没有好好医治才会久而不愈,如今老夫给三奶奶开上几副药外敷内服,不出半月便可大好。”本来装得挺好,可最后手上力道没拿捏准,差点把假胡子给拽下来。 陶氏和卫康只顾着高兴,也没有注意。 神医也没感觉出来,拉着胡须演上了瘾“老夫行医多年,还真没有” 卫旬眼尖地瞄见他那摇摇欲坠的胡子,一步迈过去捂住神医的嘴“行了,神医,快去拟药方子吧。” “唔唔唔。” “颂安,请神医去偏阁。” 演技还没炫够的神医就这么被七手八脚地被请了出去。 程元秀本是累极了的,可瞧见这滑稽的一幕,也难免心生莞尔。 确认她眼疾无碍之后,卫康和陶氏也离开了,程元秀又忍着疲倦伺候着卫旬换衣、沐浴,沐浴饼后,卫旬去外面打了套拳,再回来时就见程元秀已经侧卧在榻上了。 她质地飘逸的绯色纱裙铺在大而闺的大床上,仿若大片红莲,程元秀的小脸陷在软枕中,在乌发红裙的衬托下更显得素白,她似已睡着,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乌青。卫旬翻手脱下外衫,赤膊爬上床,顺手将她软绵绵的身体搂入怀中。 程元秀嘤咛了一声醒来,咕哝道:“要睡了?” 卫旬的鼻子蹭着她的耳“不困。” 程元秀艰难地睁开眼“那你想要做什么?我伺候你。” “可我想做的事,你伺候不了。”喉间滚出不悦的哼哼声“早知你这么容易坏,我就不做那么狠了,这得多久才能好?” 程元秀被他说得脸红,一声不吭。 卫旬一直搂着她不肯放手,半晌过后以为她睡着了,忍不住问:“睡了?” 昏昏欲睡地程元秀强撑理智“还没。” “我听说你今天还送给大家礼物了?” 新媳入府,本该给小辈见面礼的,卫旬知道程元秀境遇艰难,所以自掏腰包帮她贴补了不少的嫁妆,而那些见面礼也该是从嫁妆中出的。可今日卫旬才回府就见卫金僖喜孜孜地向他炫耀手中的珠络,他这才知道程元秀除了见面礼之外,还给几位侄女每人都编了一串珠络,就连卫金戈,都收到了她亲手缠的剑穗。 程元秀咕哝道:“嗯”卫旬又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程元秀迷迷糊糊地说:“定亲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她在卫旬怀中蠕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声音飘忽“别人都以为我眼睛不好,刺绣、纳鞋难免会惹人生疑,所以简单地准备了点小玩意。” 卫旬问:“何必这么麻烦?” 程元秀用脸蹭了蹭软枕卫旬“多数的嫁妆都是你贴补的,我自己又囊中羞涩,送不起什么好东西,只能亲手编就,送一份心意罢了。”她越说声音越低,显然已经是在要睡不睡的边缘挣扎着,一双长睫已是虚虚地阖上了。 卫旬没有说话,似乎在琢磨什么,片刻后,他忽然说:“卫金戈那小子不爱玩剑,你送他剑穗有什么用。” 程元秀没回答,卫旬撑起身子看了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无趣地躺回来,欲望虽已消退,但心晴也没好起来,忍不住本哝了一句:“咕,花这么多银子娶的,结果连个剑穗也不给我。” 第十三章 【第七章 在“神医”的治疗之下,程元秀的眼疾“日渐好转”了,事后程元秀才知道那位“神医”是卫旬的一位好友,讹了他不少好东西才肯来演这场戏。幸好侯府上下没人识破卫旬的安排,一心认为她是因为没有得到医治才会耽误病情的,所以一家老小都对程老爷产生了偏见,觉得他苛待庶女,不给她治病。 其中尤以卫康最甚,他简直要被自己澎湃的正义感给烧死了“这个程老头也太不像话了,自己的女儿生病了,怎么还有不给治的道理?早知道你眼睛问题不严重,那我肯定不会拦着”卫康的腰际又被陶氏狠狠一掐。 陶氏笑吟吟地看向程元秀“三弟今天怎么没陪着你?” 程元秀低眉顺首地笑“他出门去了。” 成亲之后她才知道,卫旬也并不是游手好闲、整日无事的,他每日卯时起床打一套拳,然后用过早饭就出门去了,直到晚膳时分才会回来,他的生活好像充实又忙碌,而自己只是卫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程元秀觉得与妻子相比,自己更像是他的一个床伴,平时不闻不问,就只有晚上回来时才想起来她。如此被冷落,又与在程府时有什么不同的呢?唯一的不同,或许只是这里没人敢再羞辱她、打骂她吧。 陶氏瞧她低落的样子十分不忍,便说:“既然三弟不在,你就留在这用饭吧。” 程元秀对传说中的侯爷与侯夫人一直心存敬畏,成亲后的这段日子,她除了每日按时请安以外,并不敢多加亲近,生怕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自己会在他们面前丢人,所以一听这话连忙推拒“怎么敢麻烦大哥、大嫂,元秀这就告辞了。” “告什么辞,说得好像你是来串门的。” 卫康大剌剌地说:“本来就是一家子,吃顿饭有什么了。” 陶氏附和道:“是啊,一会儿我让小厨房炖些药膳给你补补眼睛。” 卫康夫妇的亲切让程元秀受宠若惊,同时又心中感动,她只是程府中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而已,从不敢想自己还能有和都城侯与侯夫人同桌而食的机会,所以用餐时就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陶氏见她谨慎妥贴,一点都没有官家小姐的样子,所以便更确定她自小受了不少委屈,她那小心的样子,就像是刚刚被收养的小野猫,让人心生怜惜,陶氏忍不住替她挟菜“看你这样瘦,多吃些。” 卫康拧眉“嫌瘦还不给她挟肉?来来来,弟媳妇,吃肘子。”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关心的程元秀顿时就红了眼眶,低头看着碗中的饭,喉头哽咽得什么都咽不下去。卫康与陶氏的年纪其实和她的爹与大娘年岁差不多,连她的生父都不重视她,可侯爷夫妇却对她如此厚待,程元秀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报,她只会读书、女红,可又觉得亲手做的东西太寒酸,生怕别人会嫌弃。 至于送给子侄们的那些小玩意那是因为她先从卫旬帮她制备的嫁妆里挑了值钱的东西送了,然后才敢送那些珠络。 饭吃到一半,卫金僖乐呵呵地掀帘而入,程元秀立刻站了起来。 陶氏奇道:“僖娘,你不是和宁娘去端王府家做客了?” 卫金僖撇了撇嘴“那些小姐们就知道吟诗作对,无趣得很,我提前溜了。”她在程元秀旁边坐下,招呼着下人添了碗筷。 卫康看了眼程元秀“坐,站起来干什么?!” 卫金僖歪头瞧了眼程元秀,甜甜一笑“三婶好。” 程元秀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也徐徐地坐了下来。 陶氏不见另个闺女,问道:“宁娘呢?” 卫金僖拿起筷子叼在嘴里“她连去都没去,窝在房里睡觉呢。” 程元秀又拘谨了起来,闷头吃饭不敢说话。坐在她旁边的卫金僖挽起袖子开始吃,不经意地露出里面套着樱红珠串的皓腕来,程元秀看到之后忍不住怔了怔,盯着那串珠络看了半天。 卫金僖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奇怪地问:“三婶,你瞧什么呢?” 她一阵尴尬“随手编的小玩意,没想到你还戴着。” 卫金僖把袖子挽得更高“这么漂亮得东西为什么不戴?”她转而看向陶氏“今天她们瞧见我这珠络,羡慕得不得了呢!”她欢喜地摆弄了一下,又看着程元秀笑“三婶手真巧,挑的颜色也好,我就喜欢红色的。” “你喜欢就好。”程元秀没想到这么寒酸的东西,侯府的小姐竟会如此喜欢,忍不住心头一热“等我眼睛好了,再给你编些其他的小玩意。” 卫金僖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那三婶的眼睛可得快点好起来,我可等着呢。” 程元秀放松了不少,也露出了笑容来。 一顿饭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吃完了,程元秀又陪着陶氏说了好半天的话才离开。 转眼间,卫旬已经与程元秀成亲一月有余。 程元秀是个很合格的妻子,即使卫旬日日早出晚归也不多问一句,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为他准备早餐,晚上不论多晚也会等他一起用饭。她总是低眉顺首、温言软语,将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一点也不像闺中的娇小姐,卫旬几乎挑不出她一点错处。 可是身为妻子的她实在太完美了,卫旬在受用的同时却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因为他印象中的程元秀不是这样的,她看似温顺妍弱,可骨子里却有火焰般炽热的自尊。 为了不为人妾侍,这个女人可以装瞎三年,可以对着自己以死相逼,卫旬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在梅树下决绝刚烈的她。那一日,程元秀的唇间染着血,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决然之意,就仿佛那满地的梅瓣,沁血般嫣红。他欣赏她的自尊,赞许她的坚持。 可现在的程元秀却像是包裹在冰层里的火种,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热度。 卫旬垂眸看着正在替自己解云扣的程元秀,一言不发。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立领寝袍,乌发以金环随意挽住,以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宽松领口下暧昧不清的沟壑阴影,他呼吸一紧,刚想俯首嗅一嗅她的体香,就见对方已经将他的长袍褪下,捧着放到一边去了。 卫旬站在内室中央,目光越过外间看向对面的暖阁,他眉头一拧,狐疑地朝暖阁走去,程元秀挂好衣服后发现卫旬走了,便也只好跟过去。 见她走进来,卫旬抬手敲了敲眼前的桌案“暖阁里什么时候多了张桌子?” 程元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轻声说:“大嫂送来让我写字的。” 卫旬又伸手拨弄了下笔架上的一排毛笔“大嫂倒是疼你。” 这一个月来,卫康与陶氏对程元秀很是疼爱,所以现在她已将他们当作父母般的存在,也当卫金僖、卫金宁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提到他们不由得连声音里都沾了三分暖意,脸上也带了些发自内心的笑容来“嗯,大哥、大嫂对我很好。” 卫旬瞧着那笑容有些刺眼,好?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活不让他娶程元秀,现在倒装起好人了。卫旬哼了一声,绕到案后坐下。 这时沛玉在门边敲了敲暖阁的门棂“小姐,该喝药了。” 卫旬抢在程元秀前面说:“端进来吧,就在这喝。” 沛玉将药碗轻轻放在桌角,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暖阁的门。 卫旬看了眼那药“这就是我找人给你开的药?” 程元秀点了点头。这便是月余前,卫旬找来的“神医”开给她的药,名义上是治眼睛的,其实不过是些补药。她把药碗端起来,刚打算喝,就被一双大手给按住了手腕,程元秀抬眸,只见卫旬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药“喝多久了?” 她想了想“一个多月。” 卫旬顺手将碗拿过来“治一个月也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告诉他们你看见了。” 程元秀没抗议,最近大家也都认为她眼睛几乎痊愈“那这一碗” 话音未落,卫旬手腕一翻,已经将碗中的褐色液体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大剌剌地一抹嘴,拧眉道:“这孙子怎么开来这么苦的药?” 程元秀贴心地说:“我让沛玉取一些梅子来。” 卫旬摆着手站起来“不用。”他对着程元秀勾勾手“你过来。” 程元秀温顺地走过去。 卫旬从笔架上取下支毛笔递给她“写几个字给我看。” 程元秀向来都对他的颐指气使毫不反抗,当即便走过去摆好镇纸,磨好墨,然后接过卫旬选中的毛笔舔了墨开始写字。程元秀虽说在程家不受重视,但毕竟也是二小姐,所以自小琴棋书画并不比别人学得少,事实上,因为勤奋努力,她在才学方面更比其他人强一些。 卫旬瞧着她,目光从笔尖一直滑到她的脸畔,她一手写字,另一手轻挽衣袖,侧脸纤细又美好,几缕发丝垂悬而下,荡在半空,卫旬就这样看着她,仿佛世界都宁静了下来。 第十四章 火笼中的银碳烧得劈啪作响,燃放在其中的香料熏得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灯盏中烛火明亮,照出了一室暖意。卫旬找不出什么文诌诌的诗句来形容此情此景,只是觉得很美,美得令人心痛,他情不自禁地靠近,然后动作徐缓地从后面搂住了她,程元秀的双臂被压住,笔尖上的墨滴落下,毁了一幅好字。 卫旬将鼻子埋进她耳侧,深深一嗅,而后满足地叹息“真香。” 程元秀觉得耳根一麻,下意识地躲开了些“相公?” 卫旬的唇又追上来腻住她的耳朵“你知不知道自己写字的时候格外好看?” 程元秀察觉到了他的欲望“相公这里是暖阁” 卫旬已然埋入她的颈间吻咬,一只大手从前襟滑入,程元秀手中的毛笔哒的一声掉落。 卫旬的另一只手沿着她曼妙地曲线游走,悄然探入到裤带之下,轻巧地将她的亵裤脱下。 她强撑理智道:“这、这不合规矩” 卫旬撩开自己的衣袍“我就是这的规矩。” 外间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喊“三婶!” 程元秀的身子骤然一僵。 紧接着是沛玉的阻挠声“僖小姐,三爷和三奶奶在暖阁写字呢。” 卫金僖稀奇地笑起来“三叔还会写字呢?我去瞧瞧” 房中的程元秀立刻扬声道:“僖、僖娘,我这就出来,你在外间等等!” 卫金僖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脆生生地道:“嗯。”卫旬在她肩头一咬“不许出去。” 程元秀难得地没有服从他,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快、快放开,让僖娘看到就糟了” 卫旬竟然没几下就缴械投降了,他重重地压在程元秀身上粗喘。 可程元秀却不给他温存的机会,拚尽了力气将他推开,差点把卫旬给推隹。 卫旬不悦地拧眉,气恼她的反抗,也气恼自己的速度,于是说:“再来。” 程元秀已经躲到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襟和发饰,完事还警告地睨了卫旬一眼“快把裤子穿上!”说完也不管卫旬的脸色,在他把她捉回去之前就逃了出去,并且谨慎地关上了暖阁的门,将满脸杀气、衣衫不整的卫旬关在房内。 卫金僖一见她出来,立刻笑起来“三婶。” 程元秀脸色绯红,仿若涂了胭脂“僖娘,怎么现在过来了?” 卫金僖的表情忽然变得委屈起来,从袖里掏出个香囊来“我不小心把香囊带子弄断了。” 程元秀拿起来看了眼。 卫金僖还在一旁咕哝道:“都挂不上了。” 程元秀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帮你缝一下就好。” 这时,暖阁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卫金僖讶异地一抬头,就将卫旬臭着脸走出来,俊脸真是黑得前所未有。 程元秀僵了背脊,不过没有去看他,只是和沛玉说:“沛玉,把我的针线盒拿来。” 卫金僖立刻就忘记卫旬了,拉着程元秀说:“三婶,你现在就要给我缝吗?!” 程元秀笑着点头,那柔和的笑容几乎点亮了她的小脸,卫旬脸色变得更难看,他都没见程元秀对自己这么笑过。 他大步走过去“你们搞什么?” 卫金僖回道:“三婶绣给我的香囊坏掉了。” 卫旬眉头打结“香囊?她眼睛不好,你让她绣什么香囊。” 卫金僖嘴一撇,指责道:“三叔,你也太不关心三婶了,你不晓得她的眼睛几乎全好了吗?” 卫旬的脑子轰的一响,她眼睛好不好老子不比你清楚,还敢教训老子,而且就算眼睛好了也不需要给你们绣什么劳什子香囊吧! 然而在他发飙之前,程元秀先一步搂住卫金僖,将她的身子扭过去,然后浅笑着说:“我今天才刚绣好了两条帕子,你拿回去和宁娘用。” 卫金僖欢喜道:“三婶,你太好啦。” 卫旬简直要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刺瞎了狗眼。 程元秀刚刚是不是在保护这个小丫头?她知不知道她是谁老婆?卫旬忍无可忍地走过去扒拉开程元秀,然后一把提起卫金僖的衣领“出去。” 卫金僖忙挣扎起来,扭动个不停“三叔、三叔,你干什么啊!我还等着三婶给我缝” 卫旬骂道:“缝个屁!老子要睡觉。” 说完打开门,掀开棉帘,毫不留情地把卫金僖给丢了出去,然后在她扑回来之前用力关上门。很快,门外就传来拍门声和卫金僖不满的抱怨“三叔,你怎么这么小气,就知道霸占着三婶不放,你还我香囊、还我帕子、还我三婶!” 卫旬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三婶是我的!” 程元秀被这一幕闹得不知所措“你你这是干什么?”她埋怨地看他一眼,然后便走上前要给卫金僖开门,可刚走到一半就被卫旬拦腰扛了起来。程元秀惊呼了一声,但又用力地捂住了嘴,生怕被卫金僖听出什么,当她被整个人扛进内室的时候,她还不忘安抚门外的卫金僖“僖娘香囊和帕子,我明天、明天一起拿给你。” 卫旬用力一拍她的屁|股“不许去!” 程元秀被打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卫旬毫不怜香惜玉地扛她回房,然后抬脚用力地踹上了门,接下来,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来补回了被卫金僖半路打断的欢爱 香囊事件之后,卫金僖有好几天都不搭理卫旬。 程元秀倒还是那样,对他相敬如宾、百依百顺,尽到了她为人妻子的本分。 事后卫旬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程元秀和他的家人相处得好,这不是好事吗?他莫名其妙地发了火,搞得好像自己很在乎程元秀似的,不过是个一时心软娶回来的女人,能在床上、床下把他伺候好就行了。所以卫旬决定,只要以后家里人不在他和程元秀行房的时候出来打扰,那他就不去干涉程元秀和他们的正常交往。 可想是一回事,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明是新婚,卫旬却觉得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憋屈。 这一日,卫旬刚骑着“玉面阎王”在外面泄愤似的跑了一圈,回府之后还没来得及走到马厩,便偶遇了卫康和卫金戈,卫旬眉角一跳,知道又躲不过大哥的一顿牢骚,他是很反对自己玩马、养马的,总骂他不务正业,让他关掉马场回来承袭爵位。 卫康一见他果然就拉下脸来“又去骑马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那一大串老生常谈,最后总是要绕回到承袭爵位这事上来,卫旬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可谁知卫康接下来却说:“有那个时间多陪陪你媳妇不好吗,就知道和马鬼混!它能给你生个孩子是怎么着?真是的,秀儿嫁给你这个混蛋真是倒霉了,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坚持己见、强烈反对,不让她进门受这个罪。” 秀儿?卫旬的青筋爆出来一根。 卫金戈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欸,大伯,你看这马,和三婶上次画的是不是有点像?”卫康看过去一眼,脸色柔和了些“嗯,确实像。” 画的马?卫旬的青筋又爆出来一根。 卫金戈来了兴致“三叔,让我骑一圈呗?” 想骑他的爱马?作梦! 可还没等卫旬拒绝,卫康就拦住了卫金戈“啧,骑什么骑?再把你三婶新做的鞋弄坏。” 卫金戈恍悟“那我不骑了。” 卫旬疑惑“什么鞋?” 卫金戈笑道:“三婶做的鞋啊,她给我和大伯一人做了一双,底子特别软。” 卫康忍不住苞着蹦跶了几下,附和道:“是很软。” 新鞋?还一人一双?卫旬的青筋爆出来都爆完了!他猛地一扔缰绳,臭着脸就往回走卫金戈喊道:“三叔,你的马。” 卫旬吼道:“你骑!”把他那双破鞋骑烂了才好! 他气势汹汹地杀回檄羽阁,想要找程元秀好好理论一下,她到底是谁的老婆?剑穗不给他缠,香囊不给他缝,新鞋也不给他纳,他花了这么多银子娶回来的媳妇,反而都便宜给了别人!可是走到一半,卫旬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找到程元秀要问什么?直接找她要剑穗、香囊和新鞋?显得他好像很在乎这些鬼东西。 迎着他走来的颂安瞧见卫旬的脸色,忍不住道:“三爷,谁惹您生气了?” 卫旬扯脖子吼:“生气?我生什么气,我才没生气!” 颂安被他的口水喷了一脸,蔫巴巴地说:“哦”他才不会为那个女人生气,花钱买回来的鞋子、香囊,哪一样不比她自己做得好?想到这,卫旬忽然心生一计。 第十五章 【第八章 入夜再回府时,卫旬带了一箱东西回来,他领人扛着东西直奔卫康的住处,可杀过去之后才知道一家人都在老夫人所居的睦元堂用晚饭,因为没寻到卫旬,便就先开席了。睦元堂格局庞大却曲折,是原来老侯爷特意为老夫人所建,老侯爷去世之后,老夫人还一直住在这里。 卫旬进门之后先是由婢女帮他脱了大氅,然后一路引着,穿过迂回的内廊往餐间走去,到餐间门外,卫旬停了下来,示意婢女不要说话,他偏头瞧了眼,便见到一幅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尊老爱幼、喜气洋洋的讨厌情景! 程元秀就坐在老夫人的旁边,周遭还围着卫康和陶氏,卫金僖、卫金宁、卫金戈也都在席上,一家子说说笑笑,就连平素对他低眉顺首、冷冷淡淡的程元秀也是笑颜逐开,她的黛眉舒展、美眸半眯,她的笑柔婉又甜软,温暖得仿佛三月春风,和面对他时的拘谨笑容截然不同,那抹笑容仿若暖流,在他的心间淌过,留下的水痕转眼间就结了冰。 餐间的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依旧热热闹闹地在聊天。 老夫人坐在主位,身着酱色团花福寿纹的宽裙,额间绕着同色抹额,一颗圆润小巧的羊脂玉嵌在抹额中央,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红光,天生的慈悲之相,笑得一团和气“秀儿,以后少做些针线活,太费眼睛。你大病初愈,还是多注意些好。” 陶氏应道:“都怪孩子们,整日缠着秀儿做这做那。” 卫金僖听罢不高兴了“祖母头上的抹额可还是三婶做的呢,还有爹爹、二哥脚上的靴子。” 卫康沉着脸“就你话多。” 卫金戈也附和“僖娘整天到处炫耀,闹得别院都知道了,今天还有人问我能不能烦请三婶也给缠个剑穗呢,我看他问时一个劲儿的往我脚上瞥,说不定还盯上我的靴子了。这帮家伙,又不是买不起,偏爱盯着咱们的。”说完瞪了瞪卫金僖“你就不能低调点?” 卫金僖嘟嘴“我什么时候炫耀啦?” 卫金宁幽幽地说:“前几天把香囊带子都给炫耀断了。” 卫金僖怒道:“都怪她们,来回抢着看,都给我扯断了。” 外面的卫旬一听提到了那天的事,立刻重重一咳,然后脸色不善地踏进餐间,餐间里热络的气氛微有一滞。 卫旬的目光先是落到了程元秀的身上,对方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程元秀便垂下了眼,脸上的笑容浅淡了几分,变得有些拘谨,卫旬的脸色顿时又暗沉了几分。老夫人没发觉卫旬脸色有异,笑眯了眼“阿旬回来了?快坐下一起吃。” 卫旬冷冰冰地说:“我吃过了。” 卫康拧眉“吃过了你还来做什么?” 卫旬咬了咬牙,强忍着怒意“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餐间的人均是一愣,他们没有听错吧?卫三爷居然给家人带礼物了耶! 卫旬拍了拍手,唤道:“搬进来。” 几个家丁鱼贯而入,抬了一个木箱进来,卫旬用脚挑开箱子盖,露出满箱的绫罗绸缎、锦衣软靴来,罗衫、暖袍、香囊、角靴、剑穗、抹额但凡能绣出来、缝出来的,这箱子里几乎都有。 卫旬微微颔首“都是天巧坊的手艺。” 天巧坊的绫罗十分受人追捧,可以说是一缎难求,可卫旬居然搬了这么一大箱子来。他冷冷地勾唇,这么多总够他们用了吧?看谁还老缠着程元秀做这做那! 卫金僖惊喜地凑过来,扒在箱子边看“三叔,你这是怎么啦,发财了吗?” 卫旬看了眼程元秀,略带挑衅地说:“随便挑。” 卫金僖随手拿了个束带出来,绕在腕上把玩“太好了。”还没等卫旬得意一会儿,就听她又惊又喜地说:“我们把这箱东西送去给别院,他们就不会也缠着三婶啦。” 卫旬无言。 卫金戈眼睛一亮“好主意。” 卫康警告道:“嗯,送完之后你们都给我低调点,别瞎显摆。” 卫金僖的想法得到了一致通过,于是卫旬好不容易搞来的一箱宝贝就被他们这么送人了,卫旬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自从眼睛痊愈之后,程元秀就变得更忙了。 因为她不只被家里的几个人缠着,连已经嫁出去的卫金匀、卫金梧都总是要来凑热闹,伙同卫金僖、卫金宁,几个女人整天拉着程元秀出去逛。 卫旬看着不顺眼,可程元秀却是乐在其中,这是她第一次尝到被人接受、被人需要、被人喜欢的滋味,卫家的人用真挚的热情融化了她心底那层谨慎、防备的冰层,让她逐渐融入了进去。 程元秀已经把卫家的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卫康与陶氏就像她的父母,几位子侄就像她的兄弟姐妹,在他们面前,她不必伪装、不必隐忍,可以坦诚地表露出最真实的自己。程元秀不只一次庆幸自己可以嫁入卫家,在这里她不再是程府那个受尽冷落的小姐, 他们喜欢她的字、喜欢她的画、喜欢她亲手绣制的东西,为了报答他们的厚待,程元秀只有尽自己所能地去为他们做衣服、鞋子。 可这一切在卫旬看来,就是赤luoluo的挑衅,他觉得这哪里是自己的媳妇,根本就是大众媳妇,程元秀对他的家人这么好,却连个剑穗也没给他缠过,狗屁的合格妻子,她完全不合格! 他才不稀罕那些东西,但是,他可以不要,程元秀却不能不给!卫旬越想越气,拳打到一半也打不下去了,就这么穿着中衣、赤着脚在庭院中踱步,反复折腾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站定,略一思忖便扬声道:“颂安。” 颂安立刻冒出来“三爷。” 卫旬说:“把我的靴子和香囊,还有剑都拿来。” 颂安应道:“喏。”走开几步又退回来“三爷,您没有香囊啊。” 卫旬斥道:“蠢货!傍我找一个来。” 颂安忙道:“喏。”说完一溜烟地消失了。 很快,他捧着黑靴、香囊和剑回来了,颂安先是将香囊和剑递上去,然后将靴子放到地上,刚打算蹲下伺候卫旬穿上,就听他道:“你这是干什么?站起来,老子不穿。” 颂安这回不明白了,不穿拿来做什么? 卫旬呶了呶嘴“把靴子摆一边去。” 颂安立刻将黑靴摆到旁边,卫旬手腕一翻,将香囊也丢到靴子旁边,然后伸手握住剑柄,猛然间拔剑出鞘,在夜空中挽出一抹漂亮的剑花,当剑身的光芒散去之后,只见笔直的宝剑指向摆在地面上的靴子和香囊,卫旬长眸一眯,手腕再转,掌下的剑顿时闪成了剑影,颂安看得傻了眼,当卫旬的手停下来的时候,剑下的靴子和香囊已经被绞烂。 颂安无语。卫旬收剑,然后把宝剑塞给颂安,大步上前拿起了地上的东西,在颂安讶异的目光中,卫旬拿着一双破靴子和一团烂布回房了。 此时,内室里残灯如豆,晃得半室明亮。 今日程元秀穿了一件黛蓝色的长裙,当卫旬大剌剌地闯进来时,脚步生风,将她层层叠叠的裙摆拂得轻晃,流云般飘逸好看。见他进来,程元秀放下了手中的刺绣“相公,打完拳了?”紧接着目光一颤,略有些惊讶地看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 “这是” “我的靴子和香囊坏了。” 程元秀被那破烂似的两样东西惊得瞠眸还真是坏得好彻底。 卫旬看了看被她放在桌上的刺绣,又看向她,硬邦邦地问:“你说怎么办?” 程元秀想了想“上次那箱东西好像还有剩” 卫旬脸一沉,直接打断她“我要你给我做。” 程元秀一愣,继而说:“哦,好。” 卫旬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垂眸看着她上前帮自己宽衣,卫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而她则是目不斜视地替他解衣扣。 “等我把要送给大嫂的手帕绣好就” 啪的一声,卫旬一把攥住了程元秀的手腕“什么?” 程元秀吓了一跳,吃痛地蹙眉“我说” 卫旬咬牙“我不要等。” 程元秀挣了挣“可我已经答应大嫂” 卫旬终于忍无可忍了,愤怒地唯哮:“程元秀,你到底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家里人!” 程元秀被他吼得缩起肩膀“我当然是嫁给你”卫旬道:“既然嫁给我,你对他们那么好做什么?” 第十六章 程元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难道她和侯府的人相处得好也不对吗?卫旬一直冷落着她,所以也不许家人对她好? 程元秀有些委屈,再加上手腕被他攥得很疼,骨子里的那些执拗也钻了出来,刺得她眼眶发热“他们对我很好,我无以为报,只能” “无以为报就不要报了!”卫旬忽然把她往怀里一拉,单臂搂住她的纤腰,夹在腋下就往床边走。 程元秀惊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被丢到了床上,虽然床上铺着厚厚的锦被,但她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才刚缓过神就见卫旬整个人都罩了上来,他伸直了手臂撑在她的身上,那居高而下的目光几乎要把程元秀冻僵“说,你还要不要对他们这么好?” 程元秀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也没耐心哄他,当即从他臂弯下转个身,想要爬走。可刚翻过身来,背后的壮躯就忽然压了下来,巨石般的重量挤出了她喉间的呻吟。 卫旬火大地按住她,一只手摸下去撩开她的长裙“还想跑?珠络、剑穗、香囊、靴子”他一样样地说:“这还不够,还绣手帕?你是绣娘吗!” 程元秀拚命挣扎“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你放开我!” 掌下的柔软已经让他的火气减弱了不少“干什么,当然是要教训你。” 他一腿压着她,一手扒下她的亵裤,对着那小屁|股不轻不重地打了几巴掌,声响清脆。在打第一下的时候,程元秀尖叫了一声,然后便将头埋在锦被中不吭声,只一个劲地发抖。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卫旬的火气也不剩什么,轻叹一声之后凑到她脸侧“你说他们对你好,我就对你不好吗?你怎么不想想怎么报答我?” 程元秀把脸一转,不理他。 卫旬拍拍她的**,见她还不说话便将她的身子又翻了过来,程元秀立刻伸手捂住了脸。卫旬将她的小手扳下来,只见她水眸晶亮,染着点点火光,似怒似嗔,瞧她忍不住露出小爪子的样子,卫旬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又变好了。 “这是干什么,不就打了屁|股几下?” 他还想打哪里?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被他扒掉裤子打了屁|股!程元秀简直要羞死了。 卫旬忍不住又俯首在她的脸蛋上咬了一口,程元秀尖叫一声,疼得泪花都泛了出来,满眼控诉地瞪着他。 卫旬觉得好像初识时的那个程元秀又回来了,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当下也忘了自己刚才到底因为什么生的气。 凝视着她的脸,卫旬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在心间弥漫、膨胀,虽然已经娶了她,可这样好像还不够,他想彻彻底底地占有她,占有她对大哥、大嫂那如沐春风的笑、 占有她对卫金僖发自内心的庇护他想让程元秀完全属于自己,从内到外。 或许是卫旬的眼神太过强烈与炽热,竟烧得程元秀脸颊发热,本来充满控诉的目光也变得闪烁起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暧昧而黏稠,这感觉太过熟悉,所以程元秀想要逃,可卫旬的眸子就像是有魔力似的,用力地牵扯着她的理智,让她无法动弹。 这一夜,满室春情旖旎,灯盏中烛火摇曳,映照出半透的床帐后那纵情缠绵的有情人。 春宵苦短,情意旖旎的一夜又这么过去了。 程元秀早早地醒来,本想立刻起身等着伺候卫旬梳洗的,可一想到他昨晚的失常,不由得停下动作多看了他几眼。她的目光仿若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缓缓滑过卫旬的折刀般粗狂的眉、鹰勾般挺拔的鼻、刀刃般狭长的眼眸,接着再往下滑,便瞧见他石塑般完美健壮的身躯。 就在程元秀出神相望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忽然翻了个身,他侧转过身,拢起被程元秀枕在身下的手臂,将她香软的身体搂入怀中“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初醒时特有的沙轻。 程元秀粉面一红,轻轻从他怀中退出来些“没什么。” 卫旬将她拉回来“好好躺着。” 程元秀嗫嚅“快卯时了。”他要起床打拳、吃饭,然后出门。 卫旬的侧脸压着她的额头“今天我不出门。继续睡。” 程元秀迟疑着说:“可我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卫旬啧了一声,不悦地说:“昨天我和你说的都忘了吗?陪我睡觉!” 程元秀没吭声,乖乖地任他搂着。 不一会儿,卫旬便又开始轻轻地打起鼾来,程元秀悄无声息地从他怀里钻了出去。一个时辰之后,檄羽阁里传出卫旬的暴喝:“程元秀!” 颂安忙不迭地跑进内室,弓腰站在床边,回禀道:“三奶奶陪夫人说话呢。” 卫旬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抵在膝上的双手攥成了拳“天天去、天天去,有什么话好说!”颂安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不敢说话。 卫旬又生气,又疑惑,昨天他说得还不清楚?怎么程元秀就这么不听话,难道是自己方法不对?卫旬承认家人对程元秀确实很好,可自己对她也不差啊,她怎么就这么差别待遇!他的眉头拧得死死的,半晌过后忽然看向颂安“你说,我对程元秀不好吗?” 一见矛头指向自己,颂安的心都哆嗦了起来“三爷自然待三奶奶极好。” 卫旬重重一叹,没再说话。 颂安一直跟着卫旬,自然也知道点他的心思,不禁壮着胆子劝慰“三奶奶亲近各位主子,自然也是为了让您宽心。” “既想让我宽心,倒不如和我亲近点。”卫旬没好气地说。 “奴才知道您疼惜三奶奶,只不过” “谁疼惜她了!没良心的小东西。”卫旬骂道,片刻之后忍不住斜了眼颂安“只不过什么?” 颂安自知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主子的心情就一直好不了,主子心情不好,他们也跟着受罪,于是忍不住不怕死地给卫旬支招“奴才觉得您心中疼惜三奶奶,但面子上却冷了一些,若是能像其他几位主子一样,那三奶奶就能明白您的心了。” 卫旬若有所思地伸手揉了揉下巴,果然正如自己所想,他的方法不对吗?不过他可没疼惜那个女人,也没打算让她明白自己的心,就是看不惯她对别人都那么好,偏偏就不爱搭理自己,明明是他的老婆,可除了在床上,他却根本抓不着人,这算什么,他找的是老婆,又不是床伴,卫旬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不过,他现在竟沦落到要和自己的家人抢老婆吗?这也太丢人了吧!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十分不屑和自己家人抢老婆的卫旬出现在了卫康的房间里。 当时的情景有些怪异,陶氏、卫金僖和卫金宁一人捧了一个绷子,正在有模有样地刺绣,而程元秀就坐在她们旁边,正在逐一辅导。卫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家的女人居然在绣花?好吧,既然都这么不正常,那他和自己家里人抢老婆的行为也就不拿奇怪了。他梗了梗脖子,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些。 陶氏见他后笑道:“三弟来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都在无声地询问他来干什么。 卫旬找了张椅子坐下“都看我干什么,来这坐坐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是好多年没见卫三爷来这“坐坐”了。 帘后的婢女立刻为卫旬奉了茶。 卫旬翘起二郎腿,拿起茶杯稳稳地喝了一口,满脸的大爷样,坐下之后他并不言语,问什么也都敷衍着哼唧,随后便也没人再搭理他,继续刺绣的刺绣、说话的说话。卫旬默不作声地喝着茶,一双长眸时不时地往程元秀身上瞥,她自打自己进屋时看了眼自己,之后便一直垂着头刺绣刺绣就这么有意思啊? 卫旬仔细地观察着程元秀,而后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 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汗湿的手心,然后不经意地揉了下眼睛。卫旬见状立刻站了起来“你揉眼睛做什么?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了?!” “嗯?”程元秀迷茫地抬起头。 “不舒服了吧。”卫旬直接走过去,满脸关心地说:“是不是眼疾复发了?” “复发?”程元秀愣了愣“我没” “一定是这样的,最近你总是揉眼睛,我让你注意点,你还不听。”说着便将程元秀拉了起来,然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宽大的手掌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先别看东西了,一会儿我请神医来给你看看。”他一手捂着她的眼,一手搂着她的肩,不顾程元秀的挣扎往外走。 程元秀满头雾水地被他搂走“我” 其他几个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卫康满头雾水“怎么还能复发啊?干脆我请御医过来吧。” 陶氏也站了起来,愧疚万分“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哎,都怪我们” 卫金僖和卫金宁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绷子。 卫旬连忙道:“不用,我来照顾她就行,你们继续。” 继续?他们怎么还有继续的心思,卫康与陶氏已把程元秀当成了一家人,如今听她可能眼疾复发,顿时心急如焚。 陶氏上前几步“三弟” 话音未落,门前帘子一起一落,卫旬已经消失了。 第十七章 【第九章 回到檄羽阁后,程元秀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卫旬一进门就将下人全部遣走。程元秀瞧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有事要说吗?” 卫旬不搭理她,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别人闯进来似的。 程元秀更奇怪了“你关门做什么?” 卫旬还是不说话,转身直接就把棉袍给脱了。 程元秀见他转眼间就脱得只剩中衣,当即变了脸色“你你要干什么?” 卫旬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 程元秀立刻站起来“现在还是白天,你”话没说完,就见卫旬在自己面前站定,抬起了两条手臂,程元秀疑惑地看着他。 卫旬微微颔首,也不看她“好好量,做得不合身我就让你好看。” 程元秀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你是要让我帮你做衣服吗?” 卫旬瞥她一眼,别别扭扭地点头“嗯。”程元秀低着头将卫旬高举的手臂给按了下来。 卫旬一怒“你不做?” 程元秀抬起眼,显得有些为难“我我不会。” 卫旬眉头一展,疑惑道:“不会?那些香囊、手帕都是怎么做的?” 程元秀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棉袍,又伺候着他穿上“我自小边爱绣点东西,可衣服 我大约知道怎么制,可却没真的做过。” 卫旬倒不介意“大约知道就行。” 程元秀见他执拗,只得说:“那改日我寻些量衣的工具来。” 卫旬听了立刻道:“一会儿我就给你弄来。” 程元秀略有些奇怪“这么急?” 卫旬把目光挪开“当然急,你看我身上这件多旧。” 程元秀看了看他身上那件九成新的袍子“可你”卫旬不自在地拂开她的手,转到一旁去系钮扣“让你做就做,罗嗦什么。” 程元秀似乎猜到了点什么,望着他的背影说:“你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不过为什么要说我眼疾复发了呢?这件事好不容易才遮过去?!”见卫旬不语,她忍不住绕到他的面前,微仰着头瞧他“相公,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卫旬立刻说:“我能有什么事。” 程元秀歪歪头,黑眸中似乎染了点笑意。他从昨天起就表现得很奇怪,再加上今天的事,程元秀也看出些蹊跷了,难道他是嫉妒自己给别人绣东西,却不给他绣吗?这个想法令她诧异,但也有些开心,看向卫旬的眼神也情不自禁地变得明媚起来。 “看什么看。”卫旬臭着脸从她面前走开“衣服不能做,那就先把我的靴子和香囊修好。” 程元秀脸上的笑意未退“烂成那样恐怕不能好了,我再帮你做一个好吗?” 卫旬唇角勾了勾,却冷着嗓子,装得勉为其难“嗯,凑合吧。” 刚才的设想令程元秀的心里好像开了花儿,昨晚被打**的那点不快也消失了。 自那日后,程元秀就正式地开始“养眼”了。 卫旬声称她倒是没有复发,只是最近太过劳累,所以眼睛不舒服。 大家都很担心程元秀,每天都要来探望,可每天都被卫旬拒于门外。卫旬就像是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似的,严禁杜绝程元秀再帮任何人刺绣、再出去乱逛,而自己也以照顾她为由暂时暂缓了马场的生意,抽出了更多的时间在家守着程元秀。 “三爷,僖小姐又来了。”内室门外传来颂安的通禀声。 卫旬眼都没抬“就说三奶奶睡着,让她回去吧。” 颂安领命而去。 正在“养病”的程元秀看了颂安的方向一眼,欲言又止地道:“相公” 卫旬到底要这么守着她守到什么时候?原先他早出晚归,程元秀觉得被冷落,可如今他天天都在眼前,她也觉得别扭。最近卫旬虽然每日也会出门,但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府中待着,而自己呢,名义上是在养病,其实是在为他赶制香囊、新靴和新衣服,可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浑身懈怠惫懒,对刺绣都没什么兴致。 卫旬敲了敲桌子“快点绣。” 程元秀轻轻一叹,忍不住道:“再这么闷在房中绣东西,我的眼睛就真要坏了。” 行啊,敢反抗了。不过卫旬就喜欢看她反抗,当即心情甚好地勾起她的下巴,凑过去对着眼睛端详片刻“水灵灵的,应该没事。”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取下了程元秀指间的绣针“一会儿再绣,免得眼睛出问题了还要怪我。”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卫旬就已经倾身将她搂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程元秀一惊,手中绣了一半的香囊也掉到地上。 卫旬搂紧她的腰,沉声说:“累了吧?我帮你松松筋骨。” 程元秀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耳根一热“不累,我再绣会。” 卫旬的大手已经开始解她的衣扣,声音喑哑“不,你累了。” 程元秀羞急地去挡他的大手“我不别、别弄了,现在还是白天啊。”可她挡住这里就护不住那里,虽然一直在抵抗,可衣衫还是一件接一件地被他脱掉了“相、相公。”转眼间就剩下肚兜和亵裤,她真是有些急了“卫旬!” 卫旬微弯腰,直接往她的胸前含去。程元秀惊呼一声,卡在她腰间的手臂一松,她的上半身往后仰了仰,整个人都好像躺在了卫旬的怀中。 卫旬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成亲一段时日了,可他对程元秀的热情竟会不减反增,他疯狂地想要占有她,这种欲望令他的心隐隐疼痛。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成亲不出半年,卫家人对程元秀的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因为介意她的眼疾,卫康强烈反对卫旬娶她为妻,可现在得知她眼睛不舒服之后,反复提出要请与自己相熟的御医来给她私下诊治。可卫旬心里明白这只是自己不让程元秀和大家亲近的小伎俩而已,所以为免被发现,他只好提前结束程元秀的“养眼期”了,反正靴子、香囊、新衣服他都有了,而且她也答应以后做什么东西都要先给他一份。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程元秀虽然刺绣手艺不错,但制衣却 程元秀有些尴尬地帮他把根本对不齐的衣襟拢好,又看了看棉袍下长短不一的衣摆“你真的要穿这件衣服出门?” 成亲时日不短,程元秀从他口中,或者卫康的咒骂声中得知卫旬开设了一个马场,她从没有多问过什么,下意识地觉得马场就是他开着玩玩的,反正堂堂的侯府三爷也不会缺钱花。可就算是玩票性质的,他穿这件等同于残次品的棉袍去马场也难免会有些丢人。卫旬却是毫不在意“这衣服怎么了?” 程元秀努力帮他拉正一高一低的衣领“还是换一件吧。” 卫旬转身朝衣镜看去一眼,道:“换什么,挺好。” 衣镜中的男子宽肩阔背、英气逼人,壮如巨石般的身躯上套着一件蓝色长袍,黑色的革带裹住健腰,缝隙间拴着一枚玉佩、一个香囊。他侧身而立,用手扯出革带,用力地踩了踩脚下的黑靴,嗯,确实软和,卫旬满意地转身“就穿这个。” 程元秀见他穿戴着自己做的东西,心头亦是暖暖的。 最近的卫旬变得可真奇怪,总逼自己给他做这做那,连寝衣、衬裤都要她亲手做。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态度明明那么强硬,程元秀却觉得心头甜甜的,不知不觉中也和他的距离拉近不少,她甚至开始觉得卫旬也是在乎自己的,若不然他也不会穿着那么难看的衣服出门。 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已推迟了一个月,若是卫旬一直待她如此,再有了身孕,那真是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虽说程元秀只想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但夫妻和顺恩爱也是每一个女子梦寐以求的,不过她向来胆小谨慎,心中想着若是下个月月信还不来,那她就请郎中来看看。 第十八章 “想什么呢?”卫旬的声音打断了程元秀的思绪。 她轻咳了几下,转开话题“我今天可能要去找一下大嫂。” 现在她要是想和大哥、大嫂他们多待一会,都是要向卫旬报备的。 一听这话,卫旬果然拉下了脸“又有什么事?” 程元秀抿唇一笑“昨天大嫂说,想让我帮着一起管家。” 卫旬愣住。大哥、大嫂竟肯让程元秀来管家?还真不拿她当外人啊。不过想想也是,偌大的侯府里,也就程元秀会读书,脑子灵光点,交给她自然强过别人。但是程元秀要是管了家,陪他的时间肯定就少了,这可不行,他不禁开始思考要用什么办法不让她接受家事。 不过程元秀接下来的话让他宽了心。 “可侯府家大业大,我又一向没什么管家之才,所以就想今天去回了大嫂。” 卫旬舒展了眉头“嗯。”程元秀继续说:“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大哥、大嫂这么信任我。”她看了眼卫旬,似乎是说给他听的“相公,他们对我很好。”她并不希望卫旬一直管制着自己与家人亲近,毕竟大哥、大嫂如此信任她、疼爱她,所以她总想做些什么来回报。 卫旬的眉又拧起来“让你管家就是对你好?” 程元秀有些无奈“也不只是这样” 卫旬轻哼:“衣服让你做,钱也让你管,根本就是拿你做苦力,就你傻呵呵的还觉得别人对你好。”他轻戳程元秀的小脑袋,十分黑心地开始说家里人的坏话“而且当初他们全都反对我娶你进门,要不是我坚持,你现在还在程府受罪。” 程元秀说:“我眼睛不好,他们有所顾虑也是应当的。” 卫旬见她向着他们说话就不爽,忍不住用力一捏她的脸“不许帮着他们说话。” 程元秀被她捏得又酸又疼,委屈地闭上了嘴。 卫旬看她这样子又生气又心疼,忍不住低头狠狠地在她的唇雏上亲了下“尽快去回了大嫂,你要是想管家,我的家来给你管。” 程元秀一怔,他的家未来不就是侯府吗? 卫旬贴着她的唇说:“等我回来。” 程元秀傻傻地点了点头。她将卫旬一路送出檄羽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去。半个时辰后,程元秀去找陶氏说话,顺便婉拒了她让自己一起管家的提议。 她离开后,陶氏脸上的笑容便浅淡了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坐在他旁边的卫康也是一脸郁色“夫人,你说外面的流言是不是” 陶氏立刻说:“既是流言,那就不可信。我让秀儿管家,就是想让外人看看咱们没有被流言影响,免得被人钻了空子。”她十分严肃地看了眼卫康“侯爷,你该不会也轻信了那些浑话吧,反正现在我只认秀儿这一个弟媳妇。” 卫康连忙澄清“夫人多心了!” 陶氏这才放了心,脸上愁云惨澹“多好的一个孩子,对三弟、咱们,对孩子们都是真心实意的好,又心灵手巧、饱读诗书,可怎么就不得安生呢?外头的流言总是揪着她不放。现在又传出她不能生育的浑话来”说这话时,她的语气也虚了下来。 他们确实很喜欢程元秀,而且侯府也不崇尚男人三妻四妾,可若是她真不能生育 夫妇俩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卫旬果然信守诺言,把自己的家交给程元秀来管了。 看着匣子中那数额庞大的现银、银票还有帐本,程元秀的眼珠都要惊得滚了出来。她虽然知道卫旬开设马场做生意,但却一直以为他是随便玩玩的,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钱!看来当初他贴补她的那些价格不菲的嫁妆,还真是出自他自己的腰包啊。 程元秀受宠若惊地将匣子推开“不我管不了。” 卫旬拧眉把匣子推回去“有什么管不了的,钱还不会花?” 程元秀忙摆手“这么多钱,我怎么能花?” 卫旬把匣子盖合上,不由分说地塞给她“我让你管,这就是你的了,罗嗦什么。” 程元秀抱着那烫手的钱匣子,局促不安“我怕我会管不好。”她连看都没看过这么多钱,更别说要来管理了。 看她吓成这样,卫旬无奈地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没关系,管没了我还能挣。”程元秀心头一颤,又是酸楚又是感动。她没有再推拒,而是把钱匣妥妥当当地放好,当晚入睡之前,她又不放心地检查了几遍。 卫旬趴在床上瞅着她,哭笑不得。 程元秀回到床边见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当即羞红了脸“我我怕丢了。”说完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卫旬一把将她搂过来,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我可把身家性命都给你了。” 程元秀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前。 卫旬勾起她的下巴,问:“这样对你算不算好?” 程元秀点点头“嗯。”卫旬勾唇“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程元秀望了他一会儿,片刻之后轻轻揽住他的脖子献上红唇。 她柔软的唇瓣颤抖着贴上他,卫旬的唇角越扬越高,最终薄唇微启,一口含住那美味的红唇,探入、吸吮,将那仿佛取之不尽的甘甜蜜津卷入口中。这个吻绵长而火辣,直吻得程元秀心儿发颤,那是一种自内向外的颤抖,情动之中掺杂着一丝不安 两个人的唇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他们的鼻尖相抵,炽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程元秀痴痴地望着他,搂着他脖子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收紧“卫旬” 近日来卫旬对她好得反常,而这种好却让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初那个恶劣的他。他贸然地闯入她的生命,恶劣、乖张又霸道,他仿佛无所不能,总是在她的周围出现,轻薄她、欺负她,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拯救了她。 程元秀无法否认自己被他吸引,他那么潇洒、那么张狂,他好像拥有一切,而且还把这一切都送给了她,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似乎都是他给的。 她不敢靠近、不敢动心,生怕自己一旦将他搂紧,这个梦就会破碎。所以自成亲以来,程元秀一直当卫旬是相公,所以小心翼翼、相敬如宾,似乎已经将当初的他自心头抹去。可此时此刻,她想轻唤他的名字,想将那个问过一次便封存在心底的问题重新问他一遍“你为什么会娶我?” 卫旬道:“自然是因为我想娶。” 程元秀凑得更近,黑眸中闪烁着期待,略有些迫切地问:“为什么想要娶我?” 为什么想要娶她?因为她当初死活都不肯嫁他,还是因为当初她很可怜?卫旬也不知道。 卫旬翻身将她压下来“想娶就是想娶,哪有这么多理由?” 程元秀的目光一黯。 卫旬伸手扯下床幔,在半透的帷幔缓缓飘下时,那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我现在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娶错人。” 床幔落下,遮住了春情无限。 近日,上京城的贵妇圈中又传出一个流言,都城侯府的三奶奶不能生育。 卫旬和程元秀两心相悦、私订终身,最后终成眷属的事早已成了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他们已经成亲小半年,程元秀不能生育的消息又让大家想起了这对已经快被遗忘的璧人。不过由于侯府着力打压,所以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得很厉害,可卫旬与程元秀虽然没得到这个消息,程家人却耳力极佳,没过多久就来登门拜访了。 这二人的出现,终究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当时程元秀正巧和陶氏在一起,双方撞了个正着。 卫康并不是很欢迎他们,一见面就臭着一张脸“你们来干什么?” 大夫人面带愧疚地笑“侯爷,您想必也听说了外面都在传秀儿不能生育她嫁入侯府半年没有所出,我们夫妇俩也心中有愧,所以特来致歉。” 听完大夫人的一番话,程元秀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不能生育?为什么她从不知道这种流言! 正座上的陶氏与卫康也是脸色一变,心说这件事终究还是没瞒住。 第十九章 程元秀仓皇地看向卫康夫妇,从表情上看出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她迅速地收回目光,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爹与大娘,爹躲开了她的目光,而大夫人却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程元秀的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双手不自禁地揪住了小肮上的衣料,看来,这次的流言铁定是大夫人他们散播出去的。 陶氏冷飕飕地说:“外面的那些浑话,我们都没信,程夫人却当真了。” 大夫人道:“事关子嗣,还是谨慎为妙。”说完她轻轻朝卫康睇去一眼,对方没表情,也没吭声。 陶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卫康侯爷向来看重子嗣,难免为此介意。 大夫人见有戏,接着说:“其实秀儿看起来身强体健的,我们也不相信会这样,但妾身也听说过,有的人把脉时也看不出不能生育,但因为体质问题却迟迟都怀不上。若是秀儿也是这种情况,耽误了侯府开枝散叶,那便就是我们程府的罪过了。” 陶氏蹙眉“那你打算如何?” 大夫人立刻道:“妾身和老爷商量过了,若是侯爷应允,那就把嫡女珠儿也嫁过来。”程元秀脸色突地一变,卫康与陶氏也是愣了愣。 大夫人又道:“反正三爷和我们珠儿当初也是有过婚约的,若是她嫁过来,既能与秀儿作伴,还能为侯府延续子嗣,岂不是两全其美?”只要程元珠嫁进来,到时候再加把劲先怀上孩子,那正妻的位子就彻底跑不掉了,大夫人心中的算盘拨得劈啪响。 房中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卫康的反应。 陶氏自然是不乐意的,可她到底是妇道人家,人前还得听卫康拿主意。程元秀垂着头,拢在袖中的小手搅在一起。 陶氏有些焦急地看着卫康“侯爷。” 对方闭着眼,似乎在运气。 大夫人巴巴地瞧着卫康,继续添油加醋“更何况秀儿患过眼疾,谁也不知这病”卫康倏尔睁眼,猛地看向大夫人“你给我闭嘴!” 侯爷震怒,大夫人惊住,然后连同程老爷一起跪了下来,连陶氏都被他吓了一跳。卫康站起来,气得胡子倒立“秀儿是我们侯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了?再说了,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位宝贝嫡女是个什么货色,妄想爬进侯府?作梦去吧你。这还只是个流言,你就把女儿带来了,要是真不能生,你是不是要直接抱个孩子来!”这一通臭骂,真是让陶氏觉得痛快极了。 程元秀也是傻住了,没想到侯爷与夫人会这么回护自己。 卫康招呼来人“来人,把这个毒妇给老子轰出去。” 将程家夫妇轰走之后,卫康才舒坦了些,坐回到位子上运气。不过虽然痛骂了程家夫妇,但卫康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程元秀到底能不能生育,只不过他也确实喜爱这个孩子,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疼,所以不想那种毒妇说话伤了她的心,可事情闹成了这样,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程元秀。 陶氏轻叹,宽慰了程元秀几句之后便让人将她送回檄羽阁休息了。大家都当程元秀是听了这种话伤心了,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担心,反而因为方才卫康夫妇的所作所为而感动不已,可程元秀也知道,大哥、大嫂虽然疼爱自己,但肯定也担心子嗣的问题。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程元秀回去没多久就又溜出了侯府,她就近找了一间医馆,然后请坐堂郎中给自己把了脉,最终确认她的确已有两个月身孕。 程元秀心中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忙不迭地想要回府告诉大哥、大嫂自己已经怀了孕,外面的那些传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急匆匆地赶回来,可房中的对话却让已经走上游廊的她停下了步子。房中的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她听到了大哥、大嫂、卫金僖、卫金宁和卫金戈的声音。 卫金僖微带怒意地说:“反正我不要别人给我做三婶,我也不要两个三婶!” 卫金戈附和“我也是。” 陶氏安抚他们“且不说还没诊出秀儿不能生育,就算诊出了,也总有治愈的方法。” 卫金宁忽地想起,道:“三叔上次找来的那个神医,不就很厉害?” 卫金僖欣喜地说:“是啊,我们齐心协力给三婶治病,就不信她生不出小娃娃。” 陶氏问道:“侯爷,你的意思呢?” 卫康的声音是难得的冷静“我的意思有什么用,这事还得看三弟。” 卫金僖立刻说:“三叔很喜欢三婶的啊,护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咱们把她抢走呢。” 卫康啧啧有声“可这小子打小就喜新厌旧。你们也瞧见了,刚开始总冷落着人家,后来又忽然对人家好了,这么反复无常,谁猜得透他的心思。如果秀儿真生不出孩子,保不齐以后他还给你找个新三婶来,你们以为每个人都能像老子这样始终如一吗?” 陶氏轻轻地啐他。 卫金戈听着都挠头了“那可怎么办啊?” 众人都静默了,似乎都被难住了。 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卫金宁忽然开了口“依我看,这事就不要告诉三叔,把他支开几天。这几天咱们好好给三婶补身体,等三叔回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三婶就能怀上了呢,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她向来少言,如今多说几句,却十分入情入理。 大家纷纷对卫金宁的意见表示了赞同。 “正好,皇上近日要秋狩,我以这个为由把三弟唬弄出去。” “爹,您可要尽快啊。” “我今天就把他眶出去,之后再向皇上请旨召他随行。” 最终,大家齐心协力帮程元秀怀孕的计划就这么敲定了。 当卫金僖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游廊拐角处露出的月白色衣角倏地消失了。 程元秀最终还是没有将怀孕的事告诉卫康夫妇。 卫康的那一番话入了她的心,让她忍不住想要知道卫旬对自己不能生育这件事的反应。她想要知道,卫旬对自己到底是不是一时新鲜,会不会就像卫康所说的那样,玩够了就厌倦了,然后再娶一位新娇娘进门。 若是放在刚成亲时,一心想要做合格妻子的程元秀是不会反对这种事。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已经将卫旬放在了心上,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他动了心。这种心,是痴心,亦是私心。她变得自私,不想和另一个女人平分自己的丈夫。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安静地等待着卫旬的反应。 而卫康也按照大家的计划,成功地将卫旬给支了出去。 彼时已是深秋,一年一度的天子秋狩开始了,都城侯卫康自然在随行的队伍中,不过这一次他打算向皇上请旨带上自己的三弟卫旬。他虽然平时我行我素,专爱和大哥对着干,但天子诏书一下,卫旬也不敢抗旨。 旨意来得又快又急,卫康连行李也不让卫旬收拾。 他当时刚刚从马场回来,刚一回来就听大哥说皇上秋狩让他随行,卫旬很是不解“年年都不召我,怎么现在忽然想到我了?” 卫康一拍他的脑袋“少揣测圣意。” 卫旬拧眉“圣旨呢?” 圣旨个屁,皇上自己也不知道你要随行呢! 卫康急躁地说:“口谕。别废话了,快走!” 皇上喜欢热闹,又一直对卫旬充满好奇,几次都提出想要见他,可卫康怕卫旬闯祸,就一直推托着,所以卫康算准了皇上不会反对让他随行,于是提前命人安排好了客栈,打算先把他诓出去住几天,等皇上真正的旨意一下,再带他去秋狩。 卫旬欸了几声“我行李还没收拾。” 卫金戈嗖的一下子出现,手里抱了个包袱“三叔,行李在这。” 卫旬脱口又说:“我身上一点钱也没有啊,等我先回去找程元秀拿点钱” 众人皆是一愣。 卫金僖眨眨眼“三叔,你的钱都在三婶那里呀?” 卫金宁眼尖地瞄了眼卫旬腰间的香囊,突然说:“这香囊像是三婶的手艺呢。” 卫旬立刻捂住了香囊。 卫金戈扫了一眼“是啊,三叔,你不是说三婶眼睛不舒服,不能绣东西了吗?” 卫旬眼见要露馅,忙怒道:“谁说是她绣的,我自己买的!” “骗人,三叔脚底下这双靴子,和爹爹、二哥的那双一模一样,还有这身衣服”卫金僖一顿,摇摇头“这衣服做得好差,一看就不是三婶做的。” 所有人都用一直诡异的眼神看着卫旬。 气氛僵持,卫旬看看自己的香囊和靴子,又看看众人。呃,他该怎么解释才好?算了,还是别解释了。卫旬忽然转身“我这就去伴驾了。” 卫康也回过神来,和陶氏交换个眼色之后,便跟了出去,两人先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卫金僖摇摇头“娘,是不是爹想多了啊?我怎么觉得三叔他被三婶制得服服贴贴?” 这下连陶氏都糊涂了。 她和侯爷也算是从小把卫旬拉扯大的,到现在他们还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底。结果这才成亲半年,他就把家当都交给了媳妇管?陶氏不禁露出抹笑容来,看来还真是侯爷想多了。 尾声 卫旬一走十天,而十天之中程元秀一天也没得安生。 卫家的女人们每天流水似的往她的房间里面送补品、送秘方,送温暖、送爱心,努力做到心理、生理两把抓,在治疗好她身体疾病的同时缓解她的心理压力,每天给她灌输“孩子总会有的”积极思想。卫金匀、卫金梧这两个已嫁为人妇的就更加大胆,直接来教导程元秀可以尽快受孕的房|中术,总是害得程元秀闹成大红脸。 程元秀明白她们的心意,所以也从不推拒,只不过为了腹中已有的孩子着想,她还是会偷偷把那些受孕的补药倒掉。 程元秀还没看透卫旬的心思,却看出了卫家人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在知道她可能不孕的情况下,也没有放弃她。 可身为一个女人,最看重的莫过于丈夫的心思,所以程元秀虽说每天在她们的陪伴下很开心,可夜半无人时也难免会胡思乱想,她这样隐瞒着怀孕的事来等待卫旬的反应,真的有意义吗?就算卫旬对她只是一时新鲜又能怎样?她难道还有反悔、反抗,或者重新选择的能力吗?若是看到了自己不愿看到的事实,那也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不知不觉,程元秀开始害怕知道卫旬的反应。 可不管她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十天转瞬而过,卫旬回府了,他是以突然袭击的形式出现的,秋狩还没有结束,卫康也还在围场伴驾,可他却提前请旨赶了回来。其实若不是卫康坚持,他恐怕回来得会更早,因为在住进客栈后没几天,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没见到圣旨,也没接到口谕,而且还住在客栈里,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秋狩该有的程序啊,再回想起临行前家人奇怪的态度,他就更纳闷了。 可他起疑没多久,圣旨就真的颁下来,卫旬来不及细问大哥缘由就去围场伴驾了。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思念程元秀,平时天天守着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可骤然一分开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晚上没人陪着睡觉,早上没人侍奉着穿衣,回房也没人等着吃饭卫旬这时才明白原来程元秀已经成为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患上相思病的卫旬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成日里蔫头耷脑,打猎时最好的成果就是猎到了一只野鸡,还是个没成年的。 见他如此,连皇上都觉得奇怪了,忍不住多次向卫康确认“卫侯,这真的是你的三弟吗?” 卫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皇上。 到了第八日的时候,正在看着香囊思念程元秀的卫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之前就觉得临行前家里人很奇怪,总像是在密谋着什么,如今想想,他们该不会是想趁他不在把程元秀给抢走吧?呃,不过他们要怎么抢呢?卫旬迅速摇摇头,不管怎么抢,有这个可能性都不行!于是他当时就待不住了,向皇上请旨要离开。 皇上对只能猎到野鸡的他也没什么兴趣,很大方地放人了。 而后卫旬日夜兼程地跑了两日,终于在第十天回到侯府。当他杀回檄羽阁的时候,卫金僖正在房里陪程元秀说话,卫旬停在廊下,抬手对着门边的婢女做了噤声的手势。 “三婶,你都喝了这么久的药了,身体有没有觉得发生了变化?” “唔,好像是变得好了些。” “真的吗?太好了。” “你今天给我送的是什么?” “这些都是抹在身上的,大姐托人从西域弄来的,今天大姐有事不能来,所以我就去她府上跑了一趟。听说这药很管用,有很多不孕的女子,抹了它马上就能怀上了呢。”卫金僖说完后脸色一变,立刻捂住了嘴,略有些惊慌地瞧着程元秀,片刻之后很小声地说:“对不起啊,三婶,我说错话了。” “没事,你说得也没错。” “三婶,你也不太担心了,三叔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 内室的门忽然被人大力地推开,卫旬大步地走进来,衣袂微扬,掠起了一股尘土味道“可我已经知道了!” 房中的两个人均是一愣,卫金僖立刻站了起来“三、三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旬阴着脸“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卫金僖结巴了起来“没、没有,我只是” 卫旬的目光扫向桌上的瓶瓶罐罐“这都是什么?” 卫金僖道:“这、这”他走上前,随手抓起来一罐,然后目光灼灼地审视着卫金僖“说!” 程元秀缓步走到卫金僖面前,挡住了卫旬的视线“相公,你别吓坏了僖娘。” 卫旬深深地看她一眼“那你来说。” 程元秀已经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于是匀了匀气,将有关自己不育的传言、程家夫妇来拜访的事都说了一遍。她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可心却悬了起来,在说完的那一瞬才重重放了下来,砸得她心口发疼,程元秀抬眼,毫不回避地看向卫旬“所以这些都是调理身体、容易坐胎的良药。” “哦。”卫旬点了点头,低眸凝视着被他用力攥着的小瓶子“我明白了。” 程元秀看着卫旬,等待着他的反应。 卫旬冷冷一笑“我的老婆不能生育,可我自己却不知道?” 卫金僖忍不住道:“我们是怕” 卫旬猛地抬头,厉声打断她“你们?有你们什么事!” 他抬手一丢,手中的瓷瓶从卫金僖的脸侧险险地飞过,吓得她惊呼了一声,不过卫旬的咆哮遮过了她的声音“谁允许你们给她灌这些汤药的?这都是什么玩意!” 他回身,将满桌的瓷瓶扫到地上,哗啦一声响,卫金僖索性吓得捂着耳朵蹲了下来,程元秀忙蹲过去搂住卫金僖。 卫旬像是真的动了气“老子不在家,你们就这么折腾老子媳妇。” 卫金僖真是要委屈死了,泪汪汪地抬眼“我” 卫旬怒道:“不许顶嘴!”他扫了眼程元秀“你别护着她。” 程元秀知道卫旬在气头上,也没有再劝,只是低声对卫金僖安抚了几句,然后扬声道:“颂安,来送僖小姐回去。” 卫金僖抽抽搭搭地随着颂安走了出去。 卫旬还没解气,刚想追上去拦住就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拉住了胳膊“相公” 卫旬火大地转过身“程元秀,你”身后的程元秀痴痴地瞧着他,一双星眸温柔得要沁出水来,卫旬一愣,火气顿时就消了三分。 程元秀没有放开他的胳膊,走近了几步“何必这么骂僖娘?她们都是为了我好。” 卫旬余气未消地瞅着她“她们就算喂你毒药,你都觉得是好的。” 程元秀仰视着他“大哥、大嫂是怕你会嫌弃我,所以才支开你,想帮我调理好身体。” 其实从刚才卫旬的暴怒之语中,她就已经听出了他的心意,可却还不敢确定,想要与他说得更明白些“我大娘他们已经盘算好要把妹妹也嫁进来,帮你开枝散叶。” 卫旬不屑地说:“谁说我会嫌弃你?少听他们放屁。” 程元秀揪紧了他的衣袖“你不介意吗?” 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不安,卫旬心神微漾,望着她说:“介不介意,我确认一下。” 程元秀一愣“确”话音未落,她的唇就被狠狠地吻住了。 卫旬一手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一手用力地环着她的腰,好像要将这几日堆积的思念一下子灌入她的口中。 当重新拥她入怀的时候,卫旬便更加清楚了,在围场时,他想她想到心痛,如今终于回来了,他的心又因为这强烈的满足感而涨疼。他真的好想她,真恨不得现在就立刻要了她,可事情还没有说清,他只好依依不舍地从这唇齿的缠绵中抽身。 卫旬松开她的舌,却仍旧贴着她的红唇说:“我确认好了。” 程元秀轻喘着“嗯?” 卫旬凝视着她的眼“我不要孩子。” 程元秀心一紧“真的吗?” 卫旬点头“卫家已经有太多的人和我抢你,我不想再多一个。” 程元秀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揉了一下,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有些狼狈地垂眼,却看到卫旬身上还穿着那件自己做的棉袍,眼泪瞬间滚了下来,滑到唇边却又被她微扬的唇角给挡了回去。程元秀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又哭又笑。 “伴驾还穿着这件衣服,不怕别人笑话吗?” 卫旬勾起她的下巴,一面吻去她的泪一面笑着说:“这么好看,谁会笑话?” 程元秀越哭越凶“哪里好看处处都对不齐” 她轻轻踮脚搂住卫旬的脖子,将满脸的泪水都蹭到他的唇上。程元秀的泪将卫旬的心都烫化了,忍不住捧住她的脸,断断续续地吻个不停“没有孩子、没有大哥、没有大嫂,也没有子侄,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好不好?”他的吻终于落到程元秀的唇上“这样你就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谁都抢不走了。” 程元秀唔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卫旬又吻上她的耳垂,搂着她往榻上走去。 两个人交缠的身躯躺倒在床榻上,卫旬将她压在怀中,哑声说:“我好想你。”他的大手探入衣襟“想这里。”接着沿着她曼妙地曲线来到小肮“想这里。”然后挑起亵裤灵巧探入“还有这里。” 程元秀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唔,别孩、孩子。” 卫旬闭着眼,埋首在她的颈肩啃咬“嗯,不要孩子。” 程元秀试图把他的大手拉出来“别、别碰到孩子” 卫旬的唇从她的颈肩往胸前划去“嗯,不碰”他动作一顿,抬起头“什么?”程元秀轻咬着红唇,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垂下眼,将卫旬的大手拉到自己的小肮上,说:“恐怕还是要多个人和你抢我了。” 卫旬愣住,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压在她小肮上的手“你的意思是” 他迅速抬眼,似乎无法相信“可是刚才刚才你还不能生育啊!”就算是卫金僖她们的药起作用了,那也不会这么快啊!他们还没开始,怎么就有孩子了? 程元秀说:“已经两个月了。” 卫旬眼睛瞠大“两个月?” 程元秀握紧他的大手,显得有些紧张“我也是流言兴起之后才知道的。” 卫旬愣住,片刻之后反应了过来“你是在试探我?” 程元秀把他的大手拉起来放在心口上“我只是想知道,我爱的人,是不是也在乎我。” 卫旬脸色微变,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程元秀紧张起来“你生气了?” 卫旬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好,闷闷地不说话。 程元秀凑上去,趴在他的肩头,可怜兮兮地说:“真的生气了?” 卫旬绷着脸,斜她一眼“你刚刚说,你爱的人” 程元秀脸一红,想从他肩头滑下去,结果却被卫旬一臂又搂了过来。卫旬把她夹在臂弯里“你爱的人是谁?” 程元秀鼓足了勇气,用那嫣红的红唇吐出两个字“是你。” 卫旬点头“用三个字来说。” 程元秀明白他是在使坏,却还是红着脸“我爱你。” 卫旬还是绷着脸“再说。” “我爱你。” 卫旬地唇抖了抖“再一次。” “我爱你。” 卫旬终于绷不住低笑了起来“继续。” “我爱你。” 卫旬侧身将她搂住“嗯,我知道了。” 程元秀不满道:“这就完了?” “没完呢。” “那你唔,别弄,会碰到孩子的” “我就是要提前会会他,告诉这个小屁孩出来之后不许缠着你。” 日光温柔,映得满庭暖意浓浓,阁内软语嘤咛,阁外却一片寂静,庭院中的假山仍旧孤零零地立在角落,可那日日卧于其上的男主人,却不再孤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