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行》 第一章才不露相 明窗净几琴榻壁剑。 这是一间和谐、恬静、一尘不染的书房。 房中陈列着满架图书占玩玉器,一尊约三尺的碧玉占瓶,瓶耳缺了一角瓶中参差不齐地插着几卷画轴。 窗外两株银杏和一丛盛开的芍药。 “嗡嗡嗡”一只蜜蜂匆匆地从敞开的窗口飞了进来,绕了两个圈子重又匆匆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临窗的书案前,静静得孤独地呆坐着一位蓝衣儒衫少年手中托着一枝黄澄澄长约五寸,粗通拇指的东西,眉端微蹙似有无限心事。 因这东西,是他师父“终南绝剑”朱宗武留下的惟一遗物-一鱼肠金镖。 师徒如父子他想起师父在遗书上写下的一段:“一为师当年遭人禁铟自问脱身不易,突然黑暗中光华一闪,飞来这枚‘鱼肠金镖绕身一匝拂开了几处穴道” 这封遗书想是终南绝剑朱宗武在临死之前早就写好但究竟遭何人禁锢,遗书中却只字未提,接下去写道:“那发射鱼肠金镖之人,能以一枚金镖用回旋手法,拂开为师九处重穴,必是位绝世高人,对当年人事自是了如指掌,你自找着那位高人为师十载沉冤,不难昭雪” 蓝衣少年想到此时,不禁黯然一叹,自言自语道:师傅他老人家,在世已三年,如今该是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沉冤-一。门外似有脚步声,蓝衣少年微微一怔朗声吟了起来:“洛阳女儿对门民才可容颜十万余。”迅速地将那枚鱼肠金镖笼入袖中反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唐诗念着:“良人勒乘玉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只见帘外人影一晃,娇声道“公子茶。”袅袅婷婷走进来一个红衣丫环。 她说小不小已有十六七岁生得眉目如口画嫩脸匀红虽然身红在布裙,却俺不住她那嫣然风范,如花颜色。 这红衣女手中托着一只漆盘放着细瓷盖碗小心翼翼地将那盖碗端放在书案上目光四下一转道“公子” 她一声:“公子”忽然住口不言。 蓝衣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道“小秋有什么事?” 红衣女摆唇牵动,欲言又止终于摇了摇头头道:“没有什么。”顿了一顿又道:“公子晚饭送到书房来吗?” “不必了。”蓝衣少年道他目注书本似是聚精会神仿佛对那首“洛阳女儿行”偏爱极深接着高声吟道“画阁十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红衣女抿嘴一笑转身而行。 小秋!蓝衣少年忽然道红衣女子转过身来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蓝衣少年沉吟了下道:“小秋你当真是姓白?” 红衣女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公子你如觉得小婢姓白不好那就改姓红吧。” “红?”蓝衣少年明朗大笑道:“可惜百家姓上没有姓红的,哦哦,近朱者赤小秋你就改姓朱吧。” 红衣女微微一惊低声道:“公子隔墙有耳”转身向门外走去。她打湘帘出了书房转弯抹角走上一条碎石小径。 这是片广阔的林园曲径通幽花木央道红白的花朵点缀在青松翠柏之间一眼望去,红得鲜红白得雪白信手摘了一朵山茶眷在发鬓之上。 “啊嘿,小秋儿,好标致啊”左面林中突然闪出驼背老头双手一张拦住叫道:“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来,亲一个,亲一个。” 红衣女抬头一看,原来是管园的胡老爹,暂时小嘴一嘟,笑骂道:“不,骚驼子。”驼背老头裂嘴一笑露出两颗黄板牙道:“快啊,亲一个亲一个”红衣女脸色一沉,道:“驼鬼,你疯疯癫癫小心被公子听去了。” 驼背老头两眼眯成一缝笑道:“公子?哈哈,公子只会念洛阳女儿对门居,哈哈、才可容颜十五余太小点啦,不解风情。”口沫横飞一步一步逼了近来。 红衣女眼看势头不对,退了两步沉声叱道:“站住你这死驼子把我小秋儿当何等之人?” 驼背老头睡了眨眼皮道:“嘿嘿嘿嘿,不错凭小秋儿姑娘准是有点来头可惜凤凰变乌鸦,在这余提督府” 红衣女一惊,厉声叱道:“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嘿嘿嘿嘿。”驼背老头纵一大笑。 突然回头一声喝道:“谁?” “我大呆子。”随着话声,假山石后转出个青在短褂,头上发乱如草肩头荷着一把铁锄的赤脚大汉。 那大汉满脸黄泥两只裤腿卷至膝弯,呆头呆脑地露出一脸傻笑道:“胡老爹你好秋姐你好。”驼背老头鼻孔一哼,道:“好个屁你这呆瓜,不去假山洞里挺死跑来这里作甚?” 大呆子道:“小的奉老夫人之命,在园子里栽花。”栽花?驼背老头干咳了一声不屑地道:“不错呀,凭你傻小子,连割草都不会,倒会栽花了。嘿嘿”大呆子一本正经地道:“啊。”忽然裂嘴一笑望了望小秋儿又望了望驼背老头,道:“胡老爹小得正要请教,一枝牡丹花,应该栽在哪里?” “一枝牡丹花”驼背老又怔!一怔似是恍然大悟。 他眯缝着的一只老花眼,此刻突然暴睁,满脸惊奇之色上下打量了大呆了一阵大笑说道:“哈哈,栽在牛粪上。”大笑声中举手拍了用自己的秃顶表示那是牛粪。 红衣女柳眉飞竖但却声不响。她虽聪明透顶早就发觉了这个管园的胡老爹鬼鬼祟祟,显然是化装易容混在余提督的府中,却万没料到一个平素毫不起眼,以知刘刘草打打杂的人傻瓜今天也露了本相,而这两个看来又非同路之人。 只听驼背老头道:“大呆子嘿嘿嘿嘿”大呆子傻笑道:“胡老爹你老人家”驼背老头冷笑一声道:“有道是螳螂捕蝉雀在后,嘿嘿嘿嘿,老夫半生打雁,反雁啄瞎了眼睛,阁下”突然身子一抖,探臂如电,直向大呆了肩头抓到。 此刻他身手灵快腰干挺直,竟是半点驼。 大呆子惊叫一声:“哎哟,胡老爹,你老人家下手好毒。”身躯晃,跌跌撞撞,阻路滑出七步。 驼背老头一抓落空,愕了愕冷笑道:“哼哼!醉仙步罗汉十八跌阁下是罗浮第几剑?” 大呆子哈哈关道:“铁碑手子午神抓名兄莫非是,莫非是” “住口!”驼背老头大喝一声。红衣少女眼露校芒,笔直瞪射着驼背老头口中念道:“铁碑手?子午神抓?”突然柳眉倏扬探手襟底,扣住了枚“龙鳞短剑”厉声道:“你们你们是谁?” 驼背老头脸色一变,道:“你,你,想干什么?” 这时——碎石小径上响起沙沙步履声,只见那蓝衣少年,背负双手一路吟哦而来:“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一”忽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哦,胡老爹这个园子你管得真好看啊,花是花,草是草。”目光一转,接道:“一路春风满园锦绣。” 驼背老头躬身道:“公子过奖了,小老头头儿,唉,唉!”蓝衣少年道:“待我禀知家母重重有赏。” 红衣女翠眉一挑,忽然接口道:“公子赏他一口棺材!” 蓝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寒舍耕读传家先父在世之日,虽然官至提督,但待下极宽,从无疾言厉色家母更是仁慈敦厚,胡老爹,你好好干吧,百年之后自是少不了一口上好的棺木赏你了!” 原来这位蓝衣少年,乃是余提督的独生爱子名叫余天平,今年一十九岁。 他虽读书,学的却不是治世经典终日吟哦,无非诗词歌赋之类,而且性情恬淡,从没作过什么功名前程的打算。 日影西倾一阵风来,吹得满园摇树摆落叶片片。 驼背老头躬身道:“启禀公子小老头要去西园打扫打扫,收拾落叶。” 蓝衣少年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回头向小秋儿和大呆子摆了摆手向前行去。 蓝衣飘飘,吟声又起:“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吟声高亢,词意豪迈完全不像一个文弱书生。 晚风拂着银杏一丛芍药吐露出淡淡得清香。室门虚掩,公子尚未回转。 墙角下矮树丛中,忽然闪出一个高大人影,秃头鹰鼻,蓄着撮山羊胡子,正是管园的胡老爹。他目光四下一转,俯身抬起一颗小石子窗口投去。 叮的一响,不知击在什么东西上半晌没有动静。 胡老爹暗暗得意突然长身穿窗而入。 他四周打量一眼,疾忙探手忙中掏出一个大红拜帖平平整整放在书案之上。 他身手矫捷放好拜贴身了一弹,重又跳窗而出。 忽见人影晃随着一声娇叱:“站住你偷偷摸摸干什么。” 一柄鳞龙软剑自已抵住胡老爹的咽喉,她正是小秋儿。“你你你”胡老爹惊慌失措道,忽听朗朗一声大笑,蓝衣公子余大中从窗口探出半身,含笑挥手道;“秋儿让他去吧。” 小秋星目转动撤回手中铁剑。 胡老爹满脸尴尬之色道:“启禀公子,小老头儿辞工了。” 余天平微微一笑道:“哦,另有高就吧。” 胡老爹抓了抓头,突然双目一亮道:“公子小老头儿走了。” 余大平道:“好吧,去前面账房里领三两银子。”眉眼耸动,忽然叫道:“大呆了备车。” 大呆子从左面墙角转了出来道:“公子要去哪里?” 余大平道:“城外百花亭。” 一抹残阳照着洛阳高耸的城垣车辚辚,马萧萧车尘滚滚一辆双套敞车出了南门。 大呆了高踞在车辕上,抡鞭时喝意气飞扬。余平端坐车上挺直的鼻梁配着一双深港的眼神炯炯有光,但此刻眉端紧锁,潇潇中带着几分忧伤之色,忽然叫道:“汪大哥原来这个大呆子,正是罗浮山七剑之一的汪剑志,他为人豪放侠踪满天下。” 三年前漫游洛阳结识,余天平居然二人结为兄弟。 至于他扮成呆子在众提督府刈草打杂。全是为了监视那个驼背老头。 此时他一甩手中长鞭回头说道:“余兄弟,改变了主意吗?” “不不。”忽然余天平叹了口气,道:“小弟今晚践约算是踏入江湖了。” 汪剑志面色凝重苦笑了一下道:“一入江湖,杀动重重。余兄弟一介贵公了,以一人之力挡中原九派之众”余天平眉头一皱截住话头道:“那驼背老鬼是九派之人?” 汪剑志摇头道:“他受人所使是不是九派之人,这很难说。” 余大中突然双目一睁,道:“汪大哥以为九派掌门人,当真是死于家师之手?” 汪剑志苦笑了笑道:“当年之众目昭昭天下皆知。” 佘天平语声微变道:“家师素行仁义,磊落光明,如要计算九派掌门人,何必出此下策?小弟怀疑当年啸月山庄的一把火烧的甚怪!” 汪剑志道:“余兄弟认为怪在何处?” “九派掌门俱仅是一派宗师,武功造诣各成一家,当年啸月山已久不是铜墙铁壁纵是半夜之间,突然起火,难道以九派宗师之能意无一人生还”余天平说。 汪剑志微微一笑,道:“原来余兄弟不知,听说那晚起火之前,九派掌门人早已中了暗算酒菜之中被人放了蚀骨丹,是以火起之后”“那是谁做的手脚?”余天平眉峰一耸道。 汪剑志尴尬一笑道:“这、这”对于这位余兄弟,他似有不便明言之苦。 “都说是我师傅干的是不是?”余天平沉声道。 “正是,九派之人众口一词。”汪剑志点了点头。 “师之敌,却于沿途暗设桩卡茶楼酒肆全都布下眼线,茶中盅、酒中下毒家师虽身怀绝艺,总想尽力解释,不忍出手伤人。于是一夕数惊”余天平长长叹息一声。 他愈说愈是激动顿了一顿,接道:“这种长期的困扰,使家师身心俱疲终于八年前太行山一役,家师在九派门人围攻之下负伤一十三处”“令师怎样来到府上?”汪剑志插口道。“家师阔气止血,逃到荒野,那年适逢先父辞宦归隐车仗过路救回了洛阳,他老人家不谈江湖之事先父也不追问于是改名换姓。在舍下隐藏了五年之久,直到三年前,旧伤复发终于,唉!”余天平神色一黯道。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一声长叹掉下了滴清泪。 “这么说来余兄弟对于当年啸月山庄一段过节,还是事后方知?”汪剑志道。 “家师临死之时,留下了一封万言遗书。”余天平道。 “好长的遗书。可曾提到当年火焚大派掌门,究竟何人主谋?”汪剑志道。 “不曾提起,但蛛丝马迹倒有甚多线索可寻。”他顿了下道。 “汪大哥,你可知道当年几派掌门人聚会终南,到底为了什么?” “听说令师终南绝剑一身武功,当年声威远播,九派掌门远赴关外,原有邀请令师主盟中原之意。” “这就是了。果如汪大哥所说。家师要作中原武林盟主,只要轻轻一点头。哪有害死九派掌门人之理?” “对了纵然无意作中原武林盟主” “是以十三载沉冤,小弟要为师门昭雪!”他忽然之间,激起了无比豪情双瞳之中,光采奕奕前后两个时辰不到,和他刚才在书房中那种恂恂儒雅的神态判若两人。 暮雾蒙蒙,夜色渐起余天平目光转动四下望了一眼道:“汪大哥,你快点走吧。” “怎么,你真要撵我?” “小弟为了师门荣辱,必须洗刷沉冤查出当年客死九派掌门人的元凶祸首,汪大哥无端卷入漩涡,委实太不合算。因此小弟之意”“免得愚兄惹火烧身是不是?” “这个,这”汪剑志耸肩大笑道:“你汪大哥一身是胆岂是怕事之人?”忽然目光一抬道:“啊是谁来了。”沉沉夜色中西北角上划起一条淡淡的人影身法轻灵奇快,余大平吃了一惊道:“哦,是小秋儿,她”“不错,是她是她,她暗中跟来了?”江剑志说。 “余兄弟,她当真是你师父的女儿?” “当年九派门人,血洗啸月山庄,家师满门罹难,却失踪了一个刚满七岁的女儿,去年小秋地来到舍下,小弟就感到好生奇怪此女。” 忽听一阵马嘶之声从四北角上遥遥传来打断了余天平未尽之言。 “哪里来的马叫?” “快去看看。” 上弦月像少女的眉毛,冷冷清清照着一座六角凉亭。这便是“百花亭” 百花亭空有其名,触目荒凉不见个片花瓣,绕亭四周,倒有几株高大的白杨,萧萧临风,显得凄清欲绝。 凉亭中空荡无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但刚才一阵马嘶之声分明从这里响起。 余天平和汪剑志双双拼肩飞驰到达凉亭前五丈远近同时一顿身形,缓下疾奔之势,余天平作了个手势轻声道:“汪大哥且慢。”语音甫落前面突然响起粗豪的声及道:“来的可是余公子?” 凉亭阶台上,忽然闪出个虬髯如戟,身披锦袍的魁梧大汉,胯下腰刀一把,斜斜的月光,照在那大汉脸上两撮眉如帚,面似炭金相貌极为威猛。 “不错在下正是余天平。” “这位是谁?”锦施大汉用手一指,笔直指着汪剑志道。 “大呆子,余公子的仆人。”江剑志沉声道。 锦袍大汉上下打量了呆子一眼,大有惺惺相惜之意道:“哦,原来是公子的贵介。” “你是何人?” 锦施大汉道:“在下和阁下一样,此间主人之仆。平时专司喂马驾车、看门侍候主人起居,客人来了端茶、奉烟、倒洗脚水” 这样一个威风凛凛衣着豪华的大汉竟然身为奴仆,作这种常人不屑一为之事,缓缓道来,毫无半点愧作之色。 “你家主人是您”余天平不觉微微一笑问道。 “咱家主人奉柬相邀公子应约而来,难道不知咱家主人是谁?”锦袍大汉道。 “帖上写的是‘潇湘阁主’。” 锦施大汉道:“这就是了”忽然,亭子中碧光一闪,亮起四盏纱灯,四名白衣少女每人手提纱灯一盏轻盈缓步而出,其中一个少女问道:“客人来了吗?” 锦泡大汉道:“来了。”双手一拱:“公子请。” 一座荒郊凉亭居然响着如此神秘,不但余天平初出江湖,罕见罕闻,纵是汪剑志名列罗浮七剑之一,见多识广,此刻也是满心玄雾,不禁同时一呆。 “未奉上命,贵介暂访止步。”只听那锦袍汉道。 “我好歹要见见这个主人。”余天平心想。当下故意提高了嗓音道:“大呆子,你等一等。”说完跨步向亭中走去。 锦施大汉当门而立此刻身了一侧,背着月光站在左首。 余大平跨步登上阶台暗暗拐聚了七成真力,目光炯炯从锦施大汉脸上一扫而过,突然发现那张炭金似的脸孔,死板板地没有半分表情,当下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此人戴着一副假面具!” 他自信只用一伸手便可将那副假面具抓了下来。但他忍住了想先弄清楚这个锦施大汉口中的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他估计自己出江湖,必定会遭到几派之人地纠缠这锦袍大汉的主人,莫非就是几派之人? 那么是属于儿派中的何派?‘少林?“青城”’峨嵋?‘武当“ 今天平心念晴转不觉显出犹豫之色。他深海此行盂浪不该深夜之间来到这座荒凉的百花亭访晤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物。但既然来了岂能胆小怕事“ 忽然汪剑志宏亮的语音,遥遥传了过来,道:“客人到门,主人却深坐堂上这么大的架子公子不必多此一举了。”他似是看出了此间形诡异出言提醒余天平。 锦袍大汉哈哈一笑道:“贵介太多心了咱家主人身罹奇疾不良下行还请公子原谅。 “你家主人生的何病? “咱家卞人并无恶意,公子不必害怕。 余天平剑眉一耸道:“哪个怕”“举步向亭中走去。 四个手提纱灯的少女眼看余天中走来一齐险衽施礼四女白衣胜雪各俱风韵。 十个窈窕多姿。 其中一个道:“婢了领路。”四女同时举起手中纱灯转身而行。 亭子后面杂草丛生高与人齐一条境蜒的黄泥小径,不知通往何处。 余天平紧随四女身后,弯弯转转行约百余步穿过离岛野草,忽闻水声淙淙前面横亘首一条小河余天平放眼望士,河宽丈河崖之下系着一只无人小舟。 四女缓步而行直到河岸之下为首的那少女伸手解开船缆,高举起手中纱灯,娇声道;‘公子清上。“ 上船?“”这船平稳得很,公子莫怕。那少少女道。 你们要载我前往何处“‘余天平道。 我家主人此刻正在对岸,敬候公子人驾“那少女伸手指了一指道。 余大平藉着蒙蒙月色凝目望去,遥遥可见对面调岸之上,茅屋三楹,绕着丛丛修竹,门前旷场之上,石碾、草堆,似是个农家,不由问道:你家主人清贴之上分明约我至百花亭为何临时变卦,换了地方? 那少女启唇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目前洛阳城郊九派高手云集,我家主人怕漏了风声,所以“ 走漏了风声。余天乎瞪目道。 那少女道:“是啊,走漏了风声于公子不利。 余天平道:“这就怪了,纵有众多武林高手,云集洛阳,与我余某何干? 他口里说得轻松,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心想;‘莫非那些云集洛阳的各派高手当真是为我余天平而来?’那少女星目眨动绽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公子有道是斩目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些人虽然自夸名门正派却是心毒手辣得很! 余天平心头一震,忖道:“这丫头气定神闲举止不浮显然身怀上乘武功,而且言语伶俐,甚多机变。‘当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当年终南山一笔血债,九派之人时时怀恨在心,如今业已查明公子确为终南门人、那少女又道。 余大平截住话头道‘:姑娘贵姓? 那少女道:小婢春桃。又指着另外三个少女,-一介绍道:“这是夏荷‘,这是’秋菊这是冬梅。” 哦,果然四季名花余天平目光一扫,含笑赞道。 婢子等贱名不登大雅,公子作得取笑。“春桃垂首一笑道。 哪里,哪里,四位姑娘,貌如娇花名符其实。余某怎敢取划余天平沉吟i一下,忽然问道:你们主人和余某素昧平生这潇湘阁主‘之名在下也从未听过,今晚忽蒙宠召,不知所为何事“ “有机密奉告。春桃星目转动,低声道。 ‘有何机密?余天平问道。 春桃含笑说道:机密之事,婢子哪里知道反正我家主人就在对岸公子快清渡河。 她一手挑着纱灯,一手拉住船缆。 余天平满腹疑云,心想:“同随她们前去看看。” 他艺高人胆大虽已觉出四婢各怀武功,而且不是等闲身手,莫看这三间茅屋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尾中陈设竟是豪华无比一上红缎覆壁,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毡短几上燃着一只巨烛烛光闪闪,照着一张激花绣榻榻上和衣躺着一位美貌少妇。 那美妇娇慵困倦向有病容,背后垫着两个绣花枕头。 但她那黄黄的脸色肿起的眼泡似乎丝毫不损其美,反而在一头柔和的秀发和一双弯弯柳眉下显出千种娇媚,无限风韵。她本是多愁多病身也是倾城倾国貌,肿起的眼泡下还有一双汪汪的马眸。 余天平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呆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虽出身富贵之家平时家教极严从未近过女色,家中虽然有的是丫环仆归,却从未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 只听那白发老叹道:公子,进去呀。轻轻在背后推了一掌。 余大平神思不定一个不防被推得踉跄跨出三步。 他大吃一惊,忖道;要是她暗算于我,这一下岂不完了?浑身冷汗一淋,赶忙敛摄心神。 只听榻回上娇喘了一声道:相公请坐。原来他连跨三步已到了绣榻之前。 女人有甚可怕?他暗中叹了咬牙,壮起胆,目光四一只见身旁正好有张靠背软椅就大模大样坐了下来。 榻上那美妇人眼角撩道:峨妾严潇湘,痫疾在身,一直缠绵病榻,不能起身为礼相公莫怪。 哪里,哪里、、余天平讷讷道。他大胆进入这栋茅屋原想打破谜团本有很多话要问,但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 相公可知贱妾相邀之意“病美人严潇湘道。 ‘夫人莫非就是’潇湘阁主?“” 不错,我病榻无聊耽于词章杜撰了这个‘潇湘阁主之名附庸风雅,倒数公子见笑了。严潇湘嫣然笑道。 余天平心想:“倒是一才才女。他不由生山一种怜措之心。 严潇湘披着一件绿绫短褛,内村粉红紧身马甲显得甚是匀称出色忽然柳眉微蹩呻吟了一卜一阵急咳起来。 突然布帘起处,秋菊,冬梅,鱼畏而入。 秋菊端着一盏香茗,冬梅双手捧着一只白玉盘恭道走至榻前。 严潇湘伸手揭开盒捡了一颗药扎,纳人口中又接过秋菊手中的香茗仰脸啜了一口服下药丸星目微阖道“我以药当饭,相公莫笑。 余天平暗忖;这女人真是由怜的很。“微微一皱眉头道:夫人生的何病?” 严潇湘服下一颗药丸似是大见好转,叹声道:“我此病,与生俱来大下名医束手就是那些自夸妙手回音的当代名医非但看不好我的病连病源也查不出来。” 她娓娓逍来,似有无限感伤。 哦?“余天平一怔。 严潇湘缓缓睁开双目道:一病缠身真是了无生趣多少花晨月夕唉——她一声幽幽的叹重又阖上双目。 长长的睫毛配着端正挺直的鼻梁一张樱桃小口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贝齿不妖不艳,但却另有一种动人的风韵。 余天平目光微抬,连忙垂下头去心想:有此才情,正如林黛玉,难怪多愁善感而目号‘潇湘阁主这真是名副其实得严潇和微启朱唇,道:“贱妾今年二一有六,,相公贵庚,” 在下十九。“ 严潇湘蜡黄的俏脸上,忽然涌起一层红晕道:要是戏妾迟生七年岂不与相公同庚? 余大平微微一怔、心想。她这话什么意思“‘他抬头一看秋菊冬梅早已退出室外,病榻上的严潇湘半阖星眸正瞧着自己。 灯影摇红,照着红色的帐幕,红色的绫被这情景醉人如酒。 忽听远远传来几声犬吠之声,划破了静夜的沉寂。 余天平忽然心头一凛,忖道:“她折简相邀,难道是为了促膝谈心眉头一扬,霍地站了起来道:”夫人“ 严潇湘微微一笑道:相公,什么事?“ “大人宠召、不知有何见教?‘严潇湘缓缓扬起素手,理了理鬓边的乱发,道:相公,坐下谈呀。’‘大人如别无他事在下要告辞了”余天平大声说道。 告辞“布带一掀,那白发老妪突然出现、一顿手中龙头拐两道冷铁如电的眼神,笔直射了过来。 你干什么?‘余天平吃了一惊,沉声问道。本能地一伸手抓住剑把。 只听严潇湘格格一笑,道:老婆子,你发了疯吗?微微一顿接道:“莽莽撞得,也不把话说清楚点。惹得余相公生气快去! 最后两个字,语声突然一沉。 那白发老妪对这位病美人,似是十分畏惧双目中凶光一敛,道:是,夫人。 疾退了两步隐去身形。 余天平受此一惊顿时起了戒心,忖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这病女人看来弱不禁风,似是甚有权威。”“他如此一想,愈想念疑,顿觉这分明是家农舍,农人哪里去了?而上茅茨其外绮罗其中,委实太不相称。 只听病榻上的严潇湘道“相公你在想什么?” ‘夫人珍重,在下想不奉陪了。余天平暗中提真气登时右手按住剑把,左掌虚提,跨步向室外走去。 相公且慢。严潇湘突然挣扎而起道。 “怎么?”余天平一顿身子回头问道。 严潇湘手扶榻沿道:目前中原九派高手,纷纷赶来洛阳相公孤身一剑纵有霸土勇余天平心头一震截住话头道:这个与我何干? 严潇湘微微一笑,道:十年前啸月山庄一笔血债,九派之人,耿耿不能忘怀,自从终南绝利朱宗武失踪之后八年来侦骑四出搜遍了五岳三山,最近忽然获得风声,证实朱宗武业已死去但却有个嫡传门人“不错” 那么相公的确是终南传人了“ ‘是又怎么? 贱妾之意相公今日处境外智不宜斗力。“ ‘愿闻高论。’令师去世之时,可曾有封遗书“ 不错。 ‘贱妾可否求借一观“ 恕难从命。 他天资颖悟,聪明过人用刚才初进茅屋无暇多想此刻略冷静蓦觉这个缠绵病榻的女人,甚多诡异之处。 只听严潇湘叹了一口气道:“相公对抗儿派之人莫非已有良策? 就凭这三尺铁剑。余大平手握剑把,昂然说道。 严潇湘微微一笑道:“相公此言可称得上豪气如云了。顿了一顿接道:相公肯和贱妾合作谅那九派之人不敢正面为敌。‘余天平暗忖:”好大的口气。眉头一扬道:不劳费心。“ 相公如此倔强,只恐、严潇湘道。 忽听一阵喝叱之声,遥遥传来打断了严潇湘未完之言。 佘天平耳聪目明听出那声音正是汪剑志,不由心头沉刷“的一声,寒光闪起,一柄三尺铁剑早已掣到手中。 正待翻身闯出室外目光一抬,只见那白发老妪手横龙头铁拐当门而立。 老婆婆,你想阻挡在下吗?余大平面色一寒问道。 白发老妪不言不动,瞪着两道森冷的目光。余天平怒从心头起手中长剑坚喝道:看你一把年纪了想剑下染血不成? 突然数进一步剑尖微微一震挟着一股清啸之声笔直刺了过主。 只听得严潇湘道:啊,好一招‘画龙点睛’。 余天平冷笑一声,道;夫人,你看走眼了这分明‘瞒天过海。“ 剑尖一偏,左手疾穿而出突然飞起一掌在击对方右肩。 这一掌蓄势而发,去势刚猛,嘭嘭有声。 白发老妪被他长剑一引手中龙头拐猛往上撩万没料到斜利里突然飞来一掌竟被震得身了一晃,退了两步。 余天平就势一纵身形,穿出室外自向门外闯去。陡听一声娇叱:公子留步。 “ 随着话声,四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交义一封挡住大门。 正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等四婢。 余天平大喝一声:挡我者死!一剑扫去。 五剑相接叮叮当当响起一片金铁长鸣之声余天平只觉虎口一麻心头大感骇然。 交手一个他已试出四婢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墓地脑后生风,白发老妪呼的一拐兜头打到。 这一拐来势劲疾,余天平要想回身招架已是不及,迫得他脚步一滑,横跨了两步。 拐重如山,只听‘砰“的一声击得泥土飞溅,现出斗大一个圆坑。余天平百忙中瞥了一眼不禁背脊冒起一股凉意。 就在此时,严潇湘缓缓出现室门口,只见她斜倚门柱,有气无力地道:相公啊,何必跟下人一般见识“” 她缓缓道来,轻淡描写语调柔和,微露笑意,但此时此刻,听在余天平耳里好比重重挨了一击,陡地双且一睁道:哼青蛇口里箭黄蜂尾上针“相公别说了多难听啊。啊后两句未完严潇湘忽然格格一笑。仿佛风摆扬柳,摇摇曳曳走了过来。 余大平眉峰一竖,横剑喝道:“站住! 严潇湘抿嘴一笑道:相公你要杀我?“口里说着说着,又走近了”两步。 余天平眼见她那种娇柔之状摇摇欲倒委实不忍出于但又不敢丝毫大意让她逼近过来当下冷哼一声一剑刺了过去。 他委实看不出这病女人有什么奇功异能,长剑缓缓递出只想吓她一跳,并未存心伤人。 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严潇湘眼波一掠道:哎哟你当真举袖一拂一股柔劲涌出,硬生生把余天平手中的长剑逼得向左一偏,同时罗袖口中暗暗吐指十天平只觉浑身一麻已被点中穴道登时双膝发软斜身倒了下去。 “相公得罪了。严潇湘轻轻一笑。 余天不穴道被制,口尚能言心知此时纵是破门大骂也无济于事冷冷道:“你待怎样? “贱妾别无他意只想求借令师那封遗书一观。” 不要白打工意了。 他口中如此说话,心中不禁疑云如缕实是猜想不透这病女人费了这大的手脚,要他师父的一封遗书何用? “相公多想一想吧。严潇湘神秘一笑,突然语声一沉问道:车备好了吗?” 门外春桃应声道:“启禀夫人早已齐备。‘快扶相公上车。’严潇湘道。 一辆豪华的马车蜀锦为篷,美玉为饰四匹高头位马,黄金作勒涂以纹彩车辕上插着一面青龙牙旗。驷马惊嘶,车轮转动驰向荒野。 御车之人工是那个虹髯锦袍大汉,四婢握剑开道白发老妪于掣龙头铁拐紧随车后而行。 严潇湖端坐车中,身畔斜倚着被点了人道的余天平。 余天平突然心中一动扬声叫道:赶车的我那人呆子呢“ 锦袍大汉哈哈一笑道:何不说你那汪大哥。 不错,我那汪大哥呢?余天平道。 给老子宰了。锦施大汉扬鞭大笑道。 今天中心头大震喝道:放屁,我那汪大哥罗浮七剑之一,凭你一凭你这一条守门狗!他急不择言,终于骂出门来。 给老子打跑了。锦袍大汉昂然道。 余天平料不到他有此一言,心头微微一宽,冷冷道:你是什么东四,敢说打跑我汪大哥?“ 锦袍大汉哈哈一笑道:“老子略施小计将他骗走了,行不行? 他言词闪烁一再让步,并不坚持己见倒使得余大平无可奈的暗忖:刚才分明听得汪大哥地喝叱出声,不知他去了哪里? 忽听严潇湘道:“严大光,以后对相公说话,不准这般无礼。她语声甚是严厉原来那锦袍大汉,名叫严大光。 锦施大汉诺诺连连声道:“是是是小的知道了。他身躯高大魁伟自称小的,实是滑稽得很。 严潇湘缓缓转过睑来,看了余天平一眼道:相公,这些下人们出言粗鲁,最好不要和他们吵嘴。“余天中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她。 车身簸动驰行甚速远处荒村晨鸡已唱。 突然一阵腥风刮过夹杂着两声巨吼四匹拉车健马同时一声惊嘶,战战兢兢停了下来其中一匹四腿发软登时倒了下去。 走在前面的春桃忽然一声惊呼“老虎两只老虎。 夜暗中仿佛四盏明灯般闪着四只凶眼果然是头卷毛黑虎。 两虎硕大人比,毗牙到嘴形象极是可怖。两点之中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躯高人,全身黑衣,站在两虎之间仿佛半截铁塔。 锦施大汉严大光跳下庄辕,向那黑人人双手抱拳道:尊驾莫非伏虎太保? 不错。黑衣人年岁不大,看上上顶多二十五岁只见他头上乱发如草生得满脸横肉,似是经年生长荒野此时冷冷道。 尊驾看到这面青龙牙旗了吗?严大光回手一指道。 看到了。伏虎太保道。 ‘尊驾夤夜阻路不知是何用心“ 你是什么人?伏虎方保沉声道。 ‘驾车的仆人。严大光道。 配说话。伏虎太保厉声道。 尊驾要是没有这两头卷毛畜生,严大光并不怕你。严大光嘿嘿一声冷笑道。 车中藏有什么人。伏虎太保突然用于一指道。 红楼主人的宝眷。严大光道我要搜一搜。“伏虎太保说完人步行了过来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同时一声娇叱,四炳银光闪闪的长剑倏扬而起。 “你敢乱闯先尝尝‘红楼四婢’的搏剑阵。春桃冷冷喝道。 四婢各就各位,一边两个银剑交叉森寒凛凛果是不同凡响。 伏虎太保左右看了一眼,冷笑道;‘你们不怕老虎吃人吗? 女人天生胆小,怕蛇,怕老鼠,怕些希奇古怪的东西。一听老虎、四婢几乎忘了各怀一身武功,同时向那两头狰狞可怖的黑毛巨虎打量了一眼登时脸色齐握剑的手禁不住索索抖颤起来。 伏虎太保大步闯过笔直瞧着严大光,道:你不怕我? 严大光于按刀把,说:武林中虽盛传你伏虎太保之名,但这点名头不过仗着几头卷毛畜生得来至于你的真实武功,好像小曾有人提起。‘你想试试吗“伏虎大保道。 不试也不行了。严大光道。 好!“伏虎太保兜胸一拳击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力沉劲猛,一拳击出,石破天惊。 严大光虽是早已有备却没料到对方一个好‘字出唇,紧接着一股劲疾大比的拳风业已排山倒海而来。 严大光虽然屈居下人一身武功颇不寻常。 只见他身子一仰背脊几乎贴到地面,让开一股凌厉刚劲的拳风个滑胸腹而过紧接着身子一翻凌空跃起八尺,臂如电,直向伏虎太保接头抓下他五根指头之上,赫然多了五枚黄铜指套。 黄铜闪光,在黑暗中仍然清晰可见伏虎太保目光一抡叱道‘哼子午神抓。 “身子一摇斜刺里飘出九尺。 突然伸手一抄,抖出一根长约五尺的奇形软鞭那鞭通体乌黑,鞭消上带着一个用牙形的倒钩。 伏虎太保掣鞭在手,猛喝一声揉身而进道:目吃我一记‘伏虎神鞭!鞭头一扬,斜肩挥了过来。 严大光一抓落空,方自一呆,忽觉呼啸盈耳,破空飞来鞭如灵蛇业已卷到前面。他心头一凛滑步疾闪,已是晚了一步。 这一鞭正中肩头,一卷一带那鞭头上的月牙钩连皮带内划出了一道深及半才的肉槽,登时血染锦衣连退数步。 忽然,车帘掀起一角严潇湘牵帘幕冷冷喝道“伏虎太保你欺人太甚! 伏虎太保且光一抬,道:“原来是红楼五大人。 ‘我随身携带并大财宝,你想打劫什么“严潇湘道。 伏虎太保呆了一呆问道:“打劫” ‘你夤夜剪径出手伤人,如非打劫还为什么“严潇湘道。 伏虎太保道;我搜查一个人。 严游湘道:“是男人还是女人”“ 伏虎太保道‘一十小伙子、“ 严潇湘格格一笑道:哟你说我严潇湘偷野汉子?“ 亲手一扬将那幅描金车帘整个掀了起来脸色一变,道:你搜,你搜,要是搜不出人来我严潇湘也不是惹的。“ 伏虎太保放眼看去不禁咦了一声。 车厢里除了严潇湘果然没有别人。他呆了半晌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 没有野汉子吧。严潇湘冷笑一声道。 “这个、这个、你、你、想错了”伏虎太保道。 ‘一点不错,你不是要搜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吗?“严潇湘道。 是是是那年轻小伙了乃是“ 严潇湘柳眉一竖道:有道是捉奸捉双我严潇湘虽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也是有夫之妇你凭白污人名节今天得还个公道来。“ 轻轻一纵下车缓缓走了过来。 严潇湘,你休得撒赖。“伏虎太保~怔道_”没有别的你得替我披红挂彩洗刷清白“ 伏虎太保浓眉一皱,道:“久闻你病昭君严潇湘之名嘿嘿一果然是好泼辣的货儿、、”眼看势头不对,转身就走。 不行,不行,别跑别跑一严潇湘叫道。 伏虎太保撮唇一啸,接着只听两声巨吼,一人二虎仿佛一阵狂风般滚滚而去眨眼之间,消失在茫茫深夜中。 哼!银样锻枪头。‘严潇湘抿嘴一笑道。 五夫人,千里迢迢恐怕劫杀尚多。“那白发老妪蹒跚地走了过来,道。 严潇湘缓缓转过脸来,道:“你是说九派之人‘”老婢正是此意。白发老妪道。 严潇湘脸色微微一变道:九派之人如草芥凭我病昭君严潇湘、突然语声一沉,道:“你若害怕何不回家去享清福。” 老婢、、老婢不敢偷懒。白发老妪身子一颤,道。 严潇湘翠眉连耸回顾了严大光一眼沉声道:走!娇躯一晃人已登上车厢。 严大光已扎好伤口敷上了金创止痛药,此刻又去扶起那匹倒下的健马,手执长鞭,攀上车辕。 四轮转动,夜暗中又响起了磷磷车声。 严潇湘放下车帘,揭开座下锦垫,原来这辆车是特制的锦垫卜面,还有一个央层,正好容得一个人倦伏其中。 他扶起余天平素手一挥,解开了哑穴,柔声道:情非得已,相公莫怪。 宰割任便何必多说。余天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相公言重了。严潇湘道。 “本是如此还用客气作甚?余天平冷冷道。 相公如此口气显得贱妾当成了仇人?严潇湘道。 ‘此女笑里藏对当真厉害得很。“余天平暗忖。他此时心乱如”麻实在不愿多费唇舌,冷笑道;’我很感激你。“缓缓闭上双且。 只听严潇湘轻轻笑道;那也不用感激贱妾只想跟相公合作唉、唉、、令师那封遗书相公放在何处? 余大平闭目道:“多此一问。 严潇湘叹了一口气道:令师那封遗书之上定是对当年火焚啸月山庄之事记载甚详,可曾提到那纵火之人究竟是谁?“ 余天平心中一动忖道:她如何问起此事?张口欲言话到唇边终于忍住硬给咽了下去。 他已识透此女心机分明在借题引诱自己。 严潇湘咳了一声道;贱妾如能看到令师那封遗书之上写的什么“ 余天平摇了摇头表示答复。 严潇湘星眸转动道:江湖上险诈百出相公对戏妾之言,自是难以轻信唉、路遥知马力川久见人心“ 余大平紧锁眉头似是一言不发。 严潇湘轻轻叹了一声道:相公才气纵横如能洗刷令师十三载沉冤,不难重振终南门派傲视江湖为武林中放一异彩。 她能言善道,字字句句,都在设法打动别人的心坎。 余天平听她聒聒不休委实无法忍耐张目问道:纵然我余天平如愿以偿重振终南声威于你有何好处?“ 严潇湘先是怔接着娇笑道:“”贱妾与和公一见投缘士为知已者死、“ 余大平剑眉一耸截口说道;好一个一见投缘你点我穴道囚禁车中、、“突然心中一动问道:红楼主人是谁?” 严潇湘错愕一,柔声道:你都听到了?“ 不错,那个什么伏虎太保的话,字字句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是红楼主人的第五妾、“余平道严潇湘娇躯震动突然之间星目中失去了那种温柔和光彩代之而起的是一抹闪动的杀机。同时那焦黄而又俏丽的脸上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她毕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俏脸之上先是焦黄青渐渐青色隐去啊角上泛起了一诡谲的笑意。 半晌,她的幽一叹道:是啊贱妾是个薄命之人。“ 余天平满腔怒火显然没有察觉刚才顷俄之间已鬼间关上打了一转冷笑一声说边:你如何薄命?“”为人之妾出怎不薄命严深湘叹道。 “我看来你是个大有福气之人高在驷马穿绫挂缎还有一批健仆美婢,任你呼来喝去。余天平冷冷道。 严潇湘柳眉一皱道:相公你哪里知道身外的荣华怎抵得贱妾内心的沉痛,唉、、一入侯门深似海啊。“ “红楼主人难道是位候爷?余大平道。 “不不,是个生意人。 那定是有钱。“ “钱自是有但一身铜臭,贱妾生不逢辰,嫁了这等之人、” 不错,你错人了。“ 要是能像相公,文采风流知书达礼,那就、、“ “你应该嫁个绿林强盗!” 相公,你此话怎讲?严潇湘怔了一怔道。 “夫唱妇随帮他绑票呀。”余大平冷冷道。 他穴遭受制,任人绑架实是气愤不过加之严潇湘柔言蜜语,尽是连篇鬼话更使他听得心烦意乱无比难受。 他几次暗中运气,想解开穴道总是难以如愿、暗暗咬牙,道;这鬼女人点穴的手法当真有独到之处。“ 严潇湘被余天平言语一顶也自沉默起来。 她想了一想心知用柔情饵对付余大平这种刚强之人并‘非上策沉吟之间,正在暗暗盘算。 她刚尽心机,为的是当年终南派掌门人、终南绝剑朱宗武的一封遗书,可想而知那封遗书的重要。也许事关红楼主人她只是奉命而来。 车辆急转,马蹄翻飞,黎明时分驰过一处山林路口。 忽听那车辕上的严大光恭声说道:“启禀夫人马儿要用点草料了。 严潇湘沉声道:“好,停下来。 严大光勒缰绳,驷马嘶叫一声,登时停下车辕拔出腰中那柄弯形厚脊钢刀开始在路旁割草料。 他动作熟练似是经常割草喂马。刀快手快片刻之间,已割下了大大堆。 就在此刻在而林中缓缓走出两个人来。 那是一个穷和尚和一个跛脚乞丐。 和尚形貌猥亵面作古铜之色穿着一件千疮百孔的百衲袄手中托着只钵。 那乞丐更是满脸油污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柱着一根拐杖那拐杖乌黑沉沉似是颇有份量。 两人走出林外,跛脚丐忽然惊咦一声,道:哦,好一辆漂亮的马车,定是有钱人家。 不错待我和尚化个缘去。 “和尚兄,你走眼啦,越是有钱人家,越是悭吝,宁可花天酒地快活逍遥决不施舍一文。‘你又不是有钱人,如何知道? “我叫化子要了辈子的饭,什么事我没见过在这些有钱人面前,不但讨不到半碗残羹冷饭反而要看那些豪奴的脸色。 你说了半天,原来是说你要饭的事我和尚又另当别论,和尚佛门弟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呀。 和尚兄你如不信,准有钉子碰的。‘我就不信。手托铜钵,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低头割草的严大光,对一借一丐的话,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眼看那和尚陡地身子一直,横刀喝道:“站住!” 跛脚丐哈哈一笑,道:“我说吧和尚的佛面挨了嘴巴啦” 穷和尚装作没有听见面向着严大光,稽首道:阿弥陀佛我尚化个缘也不成吗? 严大光吼道:不成不成,我家主人与和尚无缘。 穷和尚求道“你且通报一声如何?” 严大光厉声道;我看不必了我家主人的脾气,我严大光向清楚得很,你这秃驴罗罗嗦嗦打的什么主意“ 穷和尚眨了眨眼皮道:嗨!真被那臭要饭地说着了。缘没化成反要看这豪奴的脸色。 严大光双眼一瞪厉声吼道:狗秃驴,你说什么?一紧手中钢刀,便待发作。 忽然,那白发老妪从车后转出来了中龙头铁拐一指笔直指着穷和尚道:“小济癫,你还认得老身吗?” 他在主人而前自称“老婢”此刻猛升三级,称起“老身来了。 原来这穷和尚正是小济癫是位玩世不恭喝酒吃肉不守佛门规戒到处云游挂单没有庙宇的和尚。 此刻——这位小济癫嘻嘻一笑道:不错,和尚认得你,你是大名鼎鼎的丈青 白发老妪冷哼一声道:这么说你是三癫小沙弥了。 小济癫大笑道:对对对这是五十年前的称呼如今你该是上奶奶了、顿了一顿接着:一丈奶奶你的生孙子娶了媳妇吗?“ 一丈奶奶一顿手中铁拐道:“不用你管!” 小济癫笑吟吟地道:“一丈奶奶寿享遐龄,儿孙绕膝定必享尽间清福,这大清早,莫非出来散散步呼吸点新鲜空气?” 一丈奶奶脸色一沉道:“小济癫,你少来奚落老身,老身既然作了也不怕人见笑老身现在红楼五大人手下为婢” 小济癫故作一惊道:有这等事多少工钱一月?“ 车帘忽然一动,传出严潇湘冰冷的声音道:一千银子你于不干? 小济癫尚未答话踱脚丐一颠簸如飞走了过来道:“我于我干车中的严潇涂湘冷笑道;不必抢生意红楼五大人有的银子两且成色十足,只要和尚答应了两个人我都雇下。” 小济癫道:“不过我和尚只会念经。” 跛脚丐接看扮个鬼脸道:叫化子只会吃饭。“ 严潇湘阴森森一声冷笑道:“也好念经的替五夫人超度手下亡魂要饭的吗哼哼!充看门狗!” 跛脚丐裂嘴一笑指了指严大光道“你是只看门狗吧?” 严大光虽然回身降志、作了五夫人手下的仆人凭他一身武功当年料也不是等闲之辈如何忍受得如此奚落当下大喝一声道:“臭要饭的看老子刀劈你两半!刀光一闪接头十以。 跛脚丐人笑道:哈哈、狗仗人势。“单足点地举杖一封。 他那拐杖原是纯钢所制,乌黑沉沉刀杖相接、只听当的一声。 严大光被震退了两步蓦地左腕一翻掌发如风拍向跛脚丐肩并要穴_跛脚丐断的是条左腿此刻右腿旋人如车轮轻轻地避开了对方一掌登时舞动手中钢杖施展一轮急攻。但见杖影纵横急起忽落片刻之间攻出一十九杖。 严大光的一身武功和柄特制的厚脊钢刀接下这一十九杖原该游刃有余,只他伤在伏虎太保一记“伏虎神鞭”之下虽经药止血伤口未合,运刀使掌之间因之大受影响在拐杖影下、登时弄得险象环生。 跛脚丐似末存心伤敌,每到紧要关头杖头故意一偏并不施展杀手。 纵是如此严大光仍是难以扳回主动。 跛脚丐忽然轻轻一笑道:喂,你的铁解手‘怎不施展,原来叫化子别有用心抡杖紧逼,要他施展绝招。 严大光闻言身子一震疾退了两步。 他施展了一招子午神抓被伏虎太保叫了出来,此刻这踱脚叫化,又点明要他施展“铁碑于” 显然,他虽罩着一副假面人家早已从出了他的本相。 “铁脚手”、子午神抓想必甚有来义。 忽然一丈奶奶厉声叫道:“小济癫你来找岔的吗? 小济癫笑道:岂敢,岂敢和尚慈悲为怀怕见血腥“ 一丈奶奶沉声道“那你来作什么? 小济癫道:“打听一个人。” 一丈奶奶喝了一声道:打听什么人‘小济癫微微一长道:丈奶奶既是仆俾身份自是不能作主和尚想和贵上说话。 此言一出,一丈奶奶鸡皮老脸之上,登时起了层红晕气得萧萧白发一抖厉喝道:“小济癫你敢” 手中龙头铁据刚刚抡起只听车中的严潇湘道:和尚过来说话。“ 一丈奶奶呆了一呆。举在半空的龙头铁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济癫口当没事,摇摇摆摆走了两步望着掀开半面车帘的严潇湘立掌当胸道:女檀樾,贫僧稽首了。他宝相庄严神态肃穆,和刚才那种游戏疯癫的举动大相径庭严潇湘哑然一笑道:“小济癫有何见教?” 小济癫正色道“和尚心血来潮想管桩闲事要是出言不当。女檀樾莫怪。 严潇湘道:好说,好说贱妾不看憎面看佛面。“ 小济癫道:如是和尚料得不错女膻樾车中有位余公子“ 严潇湘微微一笑道:“大师料事如神。”她瞒了伏虎太保一次此刻似是改变了主意不再隐瞒。 小济癫道:女檀樾可知这位余公子的底细“” 严潇湘道:自是知道,他是余提督的独生爱子名叫余天平今年一十九世居洛阳长于诗词能歌善赋倚马成文“下不和尚不是这个意思”小济癫连忙摇头道“小济癫是哪个意思?”严潇湘道。 “这位余公子虽然官门之后,文采风流但他却是当年关外终南绝剑大侠宗武的嫡传弟子终南派传人。小济癫说。 有这等事?贱妾倒是不知?“严潇湘哦了一声道 “和尚想求女檀樾允准,见见这位余公子” “如果余公子确为终南一派传人应该是中原武林公敌小济癫想要见他莫非不怀好意‘”严潇湘道。 “贫憎并无恶意。”小济癫道。 想一睹余公子的风采吗‘“严潇湘问道。 “当年啸月山庄段公案闹得中原鼎沸武林大敌,朱大侠毁家亡命其中颇多可疑之处这十三年来和尚踏破铁鞋、、” “你查出了什么?”严潇湘突然截住话头道“这个、、这个、”小济癫道。 他似是还有话要说又似小愿出口严潇湘脸色一变道“小济癫别这个那个我看是不用见了。” 跛脚丐忽然叫道:女主人无端挟持佘公子不知是何用心他人已然在车中,却不言又不语想必是被你弄了手脚‘“ 严潇湘先是突然口中射山两道森冷的厉芒打从跛脚丐脸上转了一转冷冷地道 你就是江湖上盛传的独脚神丐“ 跛脚丐道:“正是” 严潇湘道;你叫花三迁‘跛脚丐道“不错。 严潇湘格格一阵大笑道:“我就不信一个疯癫和尚,一个跛脚叫化,就凭两块料敢管我‘病昭君严潇湘的闲事,严大光” 严大光正在低头喂马吃草,一听呼喝连忙站了起来。 严潇湘沉声道:开车!目光转向四婢蓦又接道:“谁敢阻拦车驾,就格杀勿论!” 独脚神丐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哈哈、车驾?哈哈、车驾?和尚兄要饭的跑了半辈子江湖今天开眼界啦遇皇上娘娘“ 严潇湘厉声叱道:花三迁你信口开河,休得后悔! 独脚丐扮了一个鬼脸道:娘娘有旨老叫化了至死不悔“ 严潇湘一咬银牙道:“好!”此时严大光早已登车辕,四婢仗剑开道一支青紧护车后,驯马长嘶车轮始缓缓滚动。 小济癫忽然扬声说道:“女檀樾意孤行只恐前途多阻。”“不劳费心。严潇湘冷笑一声说完随手放下车帘。 宿雾渐收晴空中衬着片片鳞云。 镶着金边五色绚烂,千紫奂彩,转眼间捧山一轮红日。 枝头露滴在玲珑晓日映照下,眼望去,珠光点点。 辘辘车声渐渐远去杳不可间。 独脚丐皱眉头道:“和尚兄,打退堂鼓吗” “慢慢来吧。” 出家人涵养功夫真好你刚才好像并不生气。 “我和尚高攀一点和丈奶奶称得上半斤八两你这穷要饭的自称抵得过‘红楼四婢吗? 不知道。“我和尚还是第次听到要饭的穷要面子。 “真小知道既未交手怎么知道?独脚丐搔着头皮道。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和尚不信你要饭的眼睛里掺了砂子看不出四婢神仪外莹英华内蕴” 好了好了就算我要饭地打下过红楼四婢“而且还有个严大光” 还有一个臭女人。 “你既然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 又怎样忍忍气‘“小济癫道独脚神丐双目一睁道你和尚念经礼佛敲破木鱼坐在盐缸里也可挨上三个月我叫化子可不行生成副火爆性子就是不能忍气。 小济癫道:“不还有不能忍的” “什么。 不能没有饭吃“ “不错要饭的不能没有饭吃你他尚还未成佛妯照样吃饭照样拉屎。” “不不照样喝酒照样吃肉” 废话一堆。 小济癫大可奈何地笑了笑道:要饭的我们来干什么?“ “要叫化子背讲遍吗?” 不待小济癫搭腔便自念上“受那老鬼之托救护那姓余的娃儿并问他师父终南绝剑朱家武是否留下遗言,还有一枚鱼肠金镖” 小济癫突然叫道:住口!。 “嘻嘻来小及咐我都听到了”在山林中忽然飘来一个清圆的语声仿佛黄莺出谷悦耳动听,一增一丐同时吃了一惊掉头望去。 但见拂草分花缓缓走出个神清气爽面知冠玉约模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双手抱拳道:两位请了。“ 独脚丐哼了一声,道:你听到厂什么?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要小生讲一遍吗‘登是背讲起来:“受那老鬼之托救护那个姓余的娃儿,并问他师父终南绝剑朱宗武是否留下遗言还有一枚鱼肠金镖” 小济癫面似寒铁一语不发。 独脚丐双瞳之中闪起一抹杀机,用着传音之法道:和尚,看来只好杀人灭口 干了他吧?“ 小济癫也照样用传音之法道:不可造次待和尚问他一问。“ 跨步走上前去道小檀樾想必身怀武艺? 白衣少年展唇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道:两位眼里又没渗砂,难道看不出小生神仪外莹英华内蕴“ 独脚神丐历声道:“要饭地瞧不出来。 白衣少年道:“何妨试试” 独脚仰丐大喝声道:正有此意。手起一杖迎面挥去。 白衣少年卓立原地,身子一摇,轻轻避开一杖。 独脚神丐杖扫空,不禁呆了一呆。突然欺进一步一紧手中铁仗叫道“好哇!要饭的果然看走眼了。手起处杖势绵绵,眨眼之间攻出一十三招。 杖法重重罡风四卷一根铁杖顿时幻起了千百根杖影。 重重杖幕下不见人身只见一条晃动的白影仍然停在原地仿佛风雨中一残荷叶。 忽然纵声人笑起来道:好杖法小生领教了。“只见白影一飘,人已脱出杖幕,站在九尺开外。 独脚神丐一收杖势油泥的脸上顿时而出一片惶骇之色。 小济癫愈见凝重,稽着说道:“小檀樾如此巧妙身法当世罕见和尚第一次开了眼界。”这等奇妙身法,和尚虽不及亲见曾有耳闻小济癫道。 “济癫博闻!白衣少年道。 如是和尚所见不差小檀樾这种旷山无伦地闪避之法乃是武林中失传已久产维摩九式幻影身法九九八十一变幻无穷。 白衣少年怔了一怔。 小济癫继续说道:据和尚所知那位创此维摩九式幻影身法的前辈高人,业已不在人世个知小檀樾“ 白衣少年突然一惊道:哎哟小生要赶那车子去了。‘“ 独脚神丐道;赶什么车子“” 白衣少年神秘一笑道:小生要去领笔重赏,说那姓余的身回有枚‘鱼肠金镖“ 身影晃动说去就去衣袂飘飘已起在五丈之外。 小济癫猛吃一惊道:你独脚神丐大叫一声:“追” 第二章钟离夫人 车声辘辘,马声聿聿。顺着一条蜿蜒的官道,向西急驰。 官道两侧,左面种杨,右面种槐,时维五月,柳碧如油,一眼望去,无尽无休,行走其中,人面皆绿。 忽然,右面林中“喳喳”两声,惊起几只飞鸟。 奔在最前的春桃微微一怔,回头说道:“启禀夫人,情形有些不对。” “那里不对了?”车中的严潇湘道。 “右面林中,恐怕有伏。” “纵然十面埋伏,我也不怕,照常行车。”严潇湘沉声道。 一言甫毕,柳林中忽哨一声,钻出七个道装人物,一个个神清气爽,青袍佩剑.为首之人,蓄着五绺长须。 这七个道人,显然都是一流好手,身法灵快,步履矫健,眨眼之间,已在车前布成了犄角之势。 严大光-看势头不对,一勒马缰,车马自停。 “哦,好大势派!”严潇湘掀开车帘一角,目光一扫道。 “夫人,可识得贫道兄弟?”当面而立的一个长须道人,沉声道。 “-看就知,青城七子。”严潇湘淡淡地道。 “不错,贫道神风子。” 原来当代青城一派,除了掌门人木元道长,第二代中又出了几个后起之秀,便是这“神风子”“逍遥子” “玉尘子”“归元子”“浮云子”“飘萍子”“一阳子” 只听严潇湘冷冷一哼道:“不必通姓报名了,我记不得许多。” 神风子碰了一个软钉子,面色甚是难看道:“夫人当真是眼高过顶。” 七子之中,以“一阳子”年纪最小,脾气最为暴躁,当下刷的一声,拔出肩头长剑,扬声叫道:“大师兄 ,还和她讲什么客气?” 严潇湘星目-抡,笔直瞪着一阳子,冷冷道:“你的意思,是先打上一场?” 站在一阳子身旁的飘萍子抢着接道:“如果你肯交出余提督的公子,那就不用打了。” “何不说终南绝剑朱宗武的门人。”严潇湘道。 “都是一样。”飘萍子道。 严潇湘星目一阵眨动道:“那不一样了。” 顿了一顿,接道:“余提督的公子,与你们青城一派,无冤无仇,河水不犯井水,如是终南一派传人,你 们就要斩草除根,是也不是?” 飘萍子尚未答言,神风子哈哈一笑道:“夫人之言,说得太过份了” “难道我说错了?”严潇湘道。 神风子道:“夫人没有说错,十年前啸月山庄一笔血债,中原九派,至今难忘,对终南一派,势须斩草陈 根,永绝后患。” “牛鼻子道人,你到底什么意思?”严潇湘双目一睁道。 神风子正色说道:“贫道之意,终南绝剑朱宗武既然死了,仇恨已消,这位余公子,乃是无辜之人,贫道等,只想废他一身武功,成为平常之人,照样去作他的贵公子。” “这是九派的公意吗”严潇湘道。 “不,此乃本派之意。”神风子道。 严潇湘道:“木元老道,到底是慈悲为怀,可惜还有八派”一言未了,格格一笑道:“可笑呀可笑,好一个恶毒念头,余公子学武不易,你们废他一身武功,不等于杀了他吗?”忽又纵声大笑起来。 “夫人,这没有什么好笑的。”神风子脸色一沉道。 “我爱笑就笑。”严潇湘道- 阳子哼了一声道:“你如要哭,就放声大哭,如丧考妣。” 这位一阳子,只有十四五岁,生得剑眉朗目,英挺俊逸,在七子中,不但排序最小,而且甚得掌门人木元道长宠爱,所以最不能忍。 严潇湘目光一转,怒挟霜刃道:“小牛鼻子,在潇湘阁主面前,你得小心一点!” “道爷皈依三清,不问休咎,我叫你小心一点!”-阳子说完,一紧手中长剑,怒目而视。 “很好!”严潇湘银牙一咬,翠眉连耸几耸,沉声道:“严大光驾车启行,四婢开道!” 严大光应了-声,猛勒缰绳,四婢各占了-个马首。 神风子立在马前九尺,冷冷说道:“夫人执意如此,那就没有商量的了?” 唰!唰!唰!青城七子,-齐掣剑在手,场中形势,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商量自是有的,怕死地滚!”严潇湘嘿嘿冷笑,笑毕。车轮开始转动,一丈奶奶一声不响,手擎龙头拐,紧随车后而行。 一阳子大喝-声:“想走!没有这般容易。”人随剑起,凌空-跃直取车辕上的严大光。 他首起发动,登时七子之中,随着便有四子出手,玉尘子、浮云子,分敌马前四婢,凌云子、飘萍子攻向车后的一丈奶奶。 只有神风子、逍遥子,掣剑而立,暂时没有动手。 忽然严大光大喝-声:“你欺负我吗?”立即反手一鞭打去。 那根长达七尺的马鞭,是用三股牛筋绞成,粗逾拇指,他一鞭挥出,力沉劲猛,硬生生将一阳子刺来的剑势,一震而开。 一阳子悬空一个翻身,落向-侧。马前春桃领先,和夏荷敌住了玉尘子,她百忙中向掣剑而立的神风子、逍遥子望了一眼,冷笑道:“两个牛鼻子,贼眼溜溜,何不一齐加入,尝尝‘红楼四婢’的厉害?”口中说话,剑走轻灵.一招“有凤来仪”反攻玉尘子左胁。 剑花错落,剑雨缤纷,场中只看到剑光人影,耳中只听到虎虎剑风,车行渐渐加速,所有剑光人影,一齐随着车轮滚动。 四婢分敌二子,暂时旗鼓相当。一丈奶奶一根龙头铁拐,却是十分火辣,浮云子、飘萍子两柄长剑,只有招架之功。 好在一丈奶奶不能远离车后,勉强拉成平局,一阳子一击不中,大是气恼,倏地足一登,直掠起一丈五六,凌空一变势,头下脚上,剑挟锐啸之声,扑向严大光。 他在七子之中,以轻功见长,一起-落,利落无比。 严大光怒喝道:“好牛鼻子,你一再放不过我。”右腕一翻,凌空打出一掌。 此人虽充仆役,一身武功,不在青城七子之下,一掌挥出,掌风凌厉,一阳子下扑之势,为之一缓。 马奔车行,时机稍纵即逝,一阳子势头一缓,车行已过两尺,下扑之势,失了准头。但他毕竟身手矫健,落下之时,左手一撩,抓到了车辕上的短栏,同时右手剑光-闪,横划而出。 青城剑术,本来无此一招,但运剑之道,因敌制宜,此刻他一剑划出,倒是火辣异常,直取严大光两处要害。 忽听严潇湘冷冷哼了-声道:“好不识相!”从帘隙中挥出一掌。 素手如玉,看来无甚力道。但柔能克刚,一阳子身躯一震,登时飞弹而起,斜斜地跌出-丈,撞在路侧-株老树根上。 神风子、逍遥子见状神色大变,急急奔了过来。逍遥子急忙扶起一阳子道:“师弟”- 阳子喷了一口鲜血道:“快给小弟一颗‘保元丹’。” 逍遥子探手取出一只白玉小瓶,拔开瓶塞,倾了一颗,投在一阳子口中,回头向神风子道:“七师弟由我照顾,师兄快去主持大局。” 神风子道:“有劳师弟了。”转身奔去。 车行已过数丈,神风子奔到车前,不禁满怀怒火,眉腾杀气,抡剑指着那波动的绣金车帘,厉声道:“夫人,你出手好毒!” 车中严潇湘冷笑一声道:“如不见风转舵,毒的还在后头。” 忽听“吭当”声,一丈奶奶奋起一拐,震飞了浮云子手中长剑。 玉尘子一个失神,春桃揉身而上,一招“帘卷西风”掠顶而过,一个油光滑亮的道髻,竟被齐根削去,发丝纷纷,随风飘逝。 青城七子,尚未遇上正主,业已两败-伤。神风子再也忍耐不住,手中长剑一竖,直冲过去。只听春桃冷哼一声道:“你干什么?” 神风子一声不响,长剑-挥,卷起一片乌光,斜肩扫去。 他这一剑,尽了九成功力,去势猛烈无比,长剑啸空而过,全是一片阳刚之气。 那知春桃身如灵蛇,身子一晃,早已避开袭来剑势,手中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忽从腕底翻过,快如疾电,直取神风子下盘。 神风子一剑挥出,已然门户大开,冷不防春桃一剑,来得如此辛辣诡异,迫得收招不及,疾退了三步,怒声喝道:“好轻薄的手法.这叫什么招式?” 春桃轻轻一笑道:“叶底偷桃。” 神风子脸孔一红,说不出话来。 春桃抿嘴一笑道:“你觉得难听是不是?好吧,风雅-点,来一招‘断袖分香’。” 银剑挥动,-晃而至,唰!唰!唰!一连攻出九剑。 剑势绵绵笼罩了丈余方圆,神风子一招之差,顿时失了主动,只觉处处受制,不禁大感骇然。忽然腕骨-麻,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吭当-声,长剑落地。 春桃就势一剑,兜胸刺了过来,叫道:“牛鼻子,归天吧。” 眼看剑到血崩,忽听左面林中传来一声清叱:“打。” 春桃哎哟一声,随着一声打,手中银剑一偏,也自掉落地上。 众人齐是一呆,掉头望去。只见柳林之中,缓缓走出个白衣少年,冷冷说道:“好不要脸!” 端坐车中的严潇湘怔了一怔.喝道:“你骂哪个?” “不必问了,反正作了亏心之事。自己心里有数,趁人不备,用米粒打穴”白衣少年道。 严潇湘两道柳叶翠眉一耸,怒喝道:“胡说八道!” 白衣少年道:“你骂哪个?” 严潇湘沉声道:“假如我是骂你。” “不必假如了,你就是骂我,我也不会生气,因为我可以骂你,我骂人的本领天下无双,世间少有。我会骂得你狗血淋头!”白衣少年说完哈哈-笑。 突然来了这样一个白衣少年,不但口齿清晰,而词锋如刀,青城七子不禁大感奇异,各自手掣长剑.远远而立。 严蒲湘气得脸色-变,厉声道:“你会骂人,我会杀人!” “你如杀得了我,我也不会骂你了。” 严潇湘杏目圆睁道:“你不相信?” 白衣少年叉手而立,昂然笑道:“你不敢走下这辆宝贝车子。” 严潇湘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真实本领有限,全靠这辆车子,这辆车子是特制的,里面装有机关暗器,藏有许多利箭强弩,喂毒银针,迷魂香粉” “住口!”严潇湘大喝一声。 青城七子打量了那辆豪华的马车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白衣少年朗朗大笑道:“怕我说下去吗?” 严潇湘一向逞口舌之利,词锋咄咄逼人,此刻却遇上了一个劲敌,禁不住双瞳之中喷出火焰,毒恶地瞪着那白衣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如果你想报复,那就记清楚了,小的性‘贾’,不是真假的假,而是贾宝玉的贾,是羽毛未丰的‘羽’,侠客的‘侠’。” 严潇湘道:“好古怪名字,必是假的。” 白衣少年大笑道:“那就验明正身好了。” 严潇湘猛咬银牙,沉声道:“好,贾羽侠,我一定杀你。”素手一挥,喝道:“严大光,开车!” 青城七子齐声叫道:“你想走吗?” 严潇湘端坐车中,扶住一个金色把手,冷笑道:“我爱走就走。”纤手一按,车厢两侧,嘭嘭几声,突然冒出四股浓烟,眨眼之间弥漫全场。 白衣少年大叫道:“诸位快闪。”身子-晃,飞向路侧。 青城七子,各展身形,跃出浓烟范围,立在风头之处。回头一看,只听辚辚车声,萧萧马鸣,拖着一条浓烟尾巴,疾驰而去,暮色己垂,眨眼间消失在夜暗里。 月上柳梢头,柳林下,青城七子席地而坐,贾羽侠坐在一株老树根上。 青城七子的一阳子经过一阵调息,又有其余六子分别替他运送真气,疗治伤势,此刻已大见好转。 忽然,柳林外闯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气急败坏,一把扭住贾羽侠道:“我捉到你了。” 贾羽侠任他扭住,只是笑而不言,登时惊动了场中七子,神风子抬头-看,忙道:“哦,独脚丐兄,你为何要捉这位贾老弟?” 原来这突然闯进柳林的人.正是独脚神丐和小济癫。只听独脚神丐道:“他他姓贾?” “这就怪了,丐兄既不知他姓甚名谁.为何捉他?”神风子眉头一皱道。 独脚神丐道:“难道道长认得他?” 神风子道:“虽然初会,但这位贾老弟,刚才却帮了咱们一个忙”遂把刚才之事,大约说了一遍。 独脚神丐道:“这就怪了。” 他相信了神风子的话,贾羽伙没有向严潇湘告密,泄露那枚“鱼肠金镖”的事。但他虽放开了手,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神,仍然瞪着贾羽侠问道:“你”贾羽侠低声道:“在下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小济癫道:“你这玩笑开的不小,害得和尚白跑了五十里。” 贾羽侠道:“凭两位前辈的武功造诣,五十里算得什么?” 独脚神丐道:“哼!脚生在你身上吗?” “话说回来,在下并没有叫两位白跑五十里。”贾羽侠道。 “不错,是和尚自己要跑的。”小济癫道。 “虽是自己要跑的,但”独脚神丐不服地说了一半。那枚鱼肠金镖,似是一个极大的隐秘,他目光四转,终于住口不言。 只听神风子咳了一声道:“跛丐癫僧,素有侠名,贫道等一向敬重,今天说话,为何吞吞吐吐?”这位青城七子之首,城府深沉,他察言观色,早已料到一僧一癫,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白衣少年之间,定是有种隐秘不愿告人之事。 独脚神丐方自一呆,贾羽侠忽然按口道:“只怪在下出言不慎,说出了一桩秘密,害得这两位前辈” 神风子急急问道:“什么秘密?” 贾羽侠道:“在下说溜了嘴,把当年丐仙的-根‘逍遥杖’,落在红楼主人手中的事泄漏了出来”他信口胡诌,只求掩饰了事。 小济癫暗暗叫了-声“阿弥陀佛”心头上落下了一块石头。独脚神丐却信以为真,双目一亮道:“你如何知道?” 贾羽侠道;“是位无名老人说的。” 独脚神丐道:“那位无名老人是谁?” 贾羽侠暗暗发急,忖道:“我信口开河,原是替你掩饰,你倒步步紧逼起来?”当下微微一笑道:“他既无名无姓,在下怎知是谁?”顿了-顿,接道:“在下如知道他是谁,早就说了,何必害得两位白跑五十里。” 他这个谎,扯得并不太圆,原只想瞒过青城七子,以为一丐一僧.自是心理有数,却步料独脚神丐对那根“逍遥杖”发生了无比兴趣,盘根究底起来。 原来贾羽侠口中的丐仙,乃是百年前,武林中一位奇人,约在他八十岁时西游天山,从此一去不返,武林传说,丐仙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要诀,全都记载在那根“逍遥杖”上,独脚神丐身为丐帮中人,自不免闻言心动。 神风子疑信参半,也不追问。 忽听逍遥子道:“师兄,此次发现余提督的公子,为终南一派传人的事,乃是黄山派首先获得风声,黄山齐大侠传柬各派,赶赴洛阳,为何他自己落后?” 神风子道:“齐大侠决非失信之人,谅是山遥水远,舟车不便”- 言未了,忽听林外传来-声桀桀大笑道:“齐子玉不是来了吗?” 随着话声,大步走进一位青袍黄冠,肩背三只金轮,年约四十开外,满面红光的中年人物。他正是当代黄山派掌门人,金轮大侠齐子玉。在他身后,紧随着四男一女。 这四男一女以东西南北排序。称为四巨霸。南霸裴元绍,北霸柳十风,东霸李宗一,西霸魏云衣。那女的约莫十八九岁,劲装窄袖,外罩大红披风,是齐子玉的女儿莲花一凤齐素素。 齐子玉步入林中,顾盼自豪道:“诸位早来一步,听说那姓余的小子,已被红楼主人一个小妾挟持而去,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贫道等刚才业已见过-阵。”神风子道。 “莫非已将那姓余的小子夺下来?”齐子玉道。 神风子道:“未曾。” 齐子玉沉声道:“这就怪了。”目光四下一转,接道:“诸位既然遇上,何必手下留情?纵然刀光剑影之下,难以夺得活口,就将那小子一剑了账,也可勾了十三年前终南山一笔血债。” 神风子尴尬地摇了摇头道:“只因那红楼小妾甚为厉害,贫道等无能,只好任她扬长而去。” 齐子玉双目一睁道:“有这等事?要是齐某早到一步,那就好了,定叫那红楼小贱人,试试齐某的‘金轮神技’!” 此人趾高气扬,大有不可一世之概。场中青城七子,俱皆面有愧色,默不作声 小济癫闭目盘膝,对齐子玉之言,充耳未闻。独脚神丐低首沉吟,正在想着落入红楼主人手中的那根“逍遥杖” 坐在老树根的贾羽侠,忽然轻轻一笑,道:“齐大侠如果要显露‘金轮神技’,有的是机会啊。” 齐子玉怔一怔,掉头喝道:“你是何人?” 贾羽侠道:“在下贾羽侠。” 齐子玉道:“何人门下?” “在下初出江湖,无门无派。” “小小年纪,好没规矩,这地方有你说的话吗?” “因为齐大侠说话,无人接腔,在下一时嘴痒,凑凑热闹,如是齐大侠见怪,在下再不说话就是。” 贾羽侠“哼”了-声,别过脸去。 齐素素嫣然一笑道:“爹也是,人家说说话,有什么要紧。”星眸转动,上下打量了贾羽侠两眼.素脸微微-红。 只听神风子道:“贾老弟,你的意思是” 贾羽侠故意一皱眉头道:“可惜在下不能说话。” 神风子看了金轮大伙齐子玉一眼,不知如何措词。 齐素素抿嘴一笑道:“你说吧,我爹又没真的怪你。” “既是如此,在下就斗胆了。”贾羽侠道。 缓缓站直身子,整了整衣襟,接道:“在下之意,那红楼小妾,车诒马乏,今晚决不会连宵赶路,齐大侠如确信‘金轮神技’百不失-,何不追她一程?” 齐子玉脸色一变道:“齐某凭这二只金轮,闯荡大江南北,丧命轮下游魂,不知凡几,如今算来,尚无一次失手。” “这就好了,那红楼小妾,命该合休,定是齐大侠轮下之鬼!”贾羽侠道。 神风子也觉齐子玉言语夸大,目中无人,他因自持身份,不便出言讥讽,听了贾羽侠之言,正合心意忙道:“贾老弟确知那红楼小妾,此去末远?” “据在下所知,红楼主人富甲天下,广置宅第,前面不远,就有-处别府,红楼小妾,今晚必在那别府之中安身。”贾羽侠道。 齐子玉沉声道:“此去有多少路程?” 贾羽侠用手一指道:“这片杨林,延展三十余里,那座别府,就在前面杨林之中。”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那就立刻动身、齐大侠以黄山派掌门人之尊,主持大局,贫道等共附骥尾。”神风子道。 齐子玉哈哈一笑道:“兄弟何敢当此,但既承诸位推举,那就义不容辞了。”顿了一顿,朗朗接道:“此乃中原九大门派之事,并非黄山派-己之私,尚望诸位戮力同心。” 神风子拱手道:“贫道等愿供驱策。” 齐子玉神采飞扬,回头目注贾羽侠,冷冷说道:“如果你所言不实.齐某不能饶你!” 齐素素一顿纤足道:“爹,你老是吓唬人家。” “生死有命,不劳姑娘挂心。”贾羽侠微微-笑,忽然心中一动,转向一直皱眉头,正在低首沉思的独脚神丐,低声道:“老前辈,你想见见那位无名老人吗?” 独脚神丐霍地抬起头来,双目一亮道:“在哪里?在哪里?”武林之中,贪名之心,胜于贪利,当年丐仙的一根“逍遥杖”实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 只听贾羽侠道:“在下带路。”黄山派的齐子玉和青城七子,显然也不欢迎外人在场,贾羽侠藉口要走,齐子玉并不加以阻拦,倒是莲花一凤齐素素,眉梢眼角之间,颇有几分黯然之色。 贾羽侠只当末见,向青城七子挥了挥手,便和跛丐癫僧举步向林外走去。 四面垂杨,绕着一道黑色高墙。高墙之内,琼楼飞宇,气派甚是宏伟。一条朱漆回廊,弯弯曲曲,通向一座暖阁。暖阁之中,灯光尚明,红楼五夫人严潇湘车马劳顿,正白卧拥绫被,闭目养神。 梆!梆!院落深沉,传来更鼓二响。严潇湘突然一惊,沉声喝道:“谁?” 迅疾探手枕边,素腕一扬,波的一声,-枚玉钗业已穿窗而出。 只听窗外低声道:“小生贾羽侠。” 暖阁里烛影一摇,多了一个白衣少年,两指钳着一枚玉钗,顺手放在一具红木梳妆台上。 严潇湘早已站在榻前,手中握着一柄长约七尺的晶莹匕首,她虽心机深沉,此时此刻,却也掩不住满脸惊惶之色。手中匕首一扬道:“你”“我并无动手之意。” “纵然动手,我也不会怕你。” “口说无凭,先谈正事吧。” “什么正事?” “你劫持余公子,就是为了他师父终南绝剑朱宗武的一封遗书?” 严潇湘脸色-变道:“你你如何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正在查究。” “查究什么?” “查究你想获得那封遗书的真正理由。” “查出来了吗?” “我仔细一想,不必查了,终南掌门人的一封遗书,与红楼主人何干?除非红楼主人当年作下了亏心之事,深恐终南掌门人在遗书中抖了出来,所以才派出你五夫人,劫持余公子,企图毁书灭迹。” “你真聪明得很!” “过奖了。” “聪明有限。” “陈此之外,好像别无理由。” “为何没有?假如红楼主人,觉得当年九派掌门人死因有疑,终南绝剑朱宗武沉冤莫白,想从他遗书之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追出当年元凶祸首之人。” “这倒是慈悲为怀了。” “你不相信?” “为了替朱大侠洗刷沉冤,你劫他惟一门人,纵然你字字句句出自肺腑,怎能叫人心服?” “谁说劫持?我只是劝他交出那封遗书。” “他永远交不出来了。” “怎么?” “他那封遗书,早就被人偷了。” “偷了?是谁偷了?” “我。”贾羽侠缓缓伸出-根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严潇湘美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森冷的厉芒,笔直盯在贾羽侠脸上道:“不论你这话是真是假,姓贾的,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这算什么,小小-座红楼别府,又不是龙潭虎穴,而且你红楼五夫人严潇湘,目的只在-封遗书,难道想吃了我?” “这么说来,那余公子的-封遗书.当真是被你偷了?” “姓贾的初出江湖,还想扬名立万,大有作为-番,如何肯说假话?”缓缓探手怀中,掏出-个羊皮封套,扬了-扬道:“你瞧!” 严潇湘先是一呆,接着格格一笑道:“你有什么条件?” “放出那位余公子,在东面三里山神庙,人货两交。” 严潇湘目光转动,嘴角之上,忽然泛起一丝诡谲的笑意,冷冷说道:“姓贾的,可惜你不该把这封遗书带在身上。” “你想抢吗?” 严潇湘突然一紧手中短匕道:“你猜对了。”蓦地欺进一步,左手寒芒乍闪,当胸划出,右手疾探,抓向贾羽侠手中的那个羊皮封套。 “啊,明火打劫。”贾羽侠嘻嘻-笑道。身子一晃.早已闪到严潇湘身后。 严潇湘娇躯一转,短匕发旋,仿佛灵蛇吐芯,眨眼之间,攻出七招、招招火辣,厉声道:“丢下遗书,我便饶你!” 贾羽侠左闪右避笑道:“我如讨饶,就不来了。”蓦的身形一分,施展“维摩九式幻影身法”但听衣袂猎猎,满阁尽是人影,忽然飞起-脚,踢向严潇湘右腕脉门。 严潇湘自称病昭君,对敌之时,却是矫健无比,百病若失。她眼看贾羽侠人影乍分,心知遇上了劲敌,就在贾羽侠一脚踢出之时,她柳腰一挫,人已倒飘七尺,紧贴墙壁而立。 忽然一片喝叱之声,遥遥传来,前院中亮起数十支火把。 贾羽侠身如鬼魅,骤分乍合,笑道:“青城七子,黄山齐子玉来了。” “土鸡瓦狗,来了又待怎样?” “你无法对付我了。” “姓贾的,你小看了这座红楼别府。” 贾羽侠眨了眨眼皮道:“不错,这座红楼别府中,除了‘红楼四婢’、严大光,还有二十四名护院之人,全是二流好手。” “你查得也清楚啊。” “我算得很清楚,青城七子,分敌二十四名护院之人,黄山齐子玉独斗严大光,他门下‘四巨霸’应付‘红楼四婢’,跛丐癫僧,合搏一丈奶奶,还乘下一个莲花齐素素,到处纵火!” “你算得好,我严潇湘就闲着吗?” “对了,我贾羽侠也不能袖手旁观,免得你五夫人闲得手痒。” “你帮他们?” “姓贾的墙头之草,随风而倒,如果你五夫人肯答应那个条件,又当别论。” 前院人声鼎沸,火光中传来兵刃相接之声,严潇湘目射凶焰,笔直瞪着贾羽侠,突然银牙一咬道:“好,姓贾的,明天正午,山神庙里换人。” “既然如此,姓贾的就和五夫人合作一次。” “但我迟早必定杀你!”严潇湘冷笑道。 “这很难说,也许你五夫人不幸落在我贾羽侠手里,哈哈但我决不杀你。”贾羽侠大笑,身子-晃,穿窗而出。 黑暗笼罩四野,三更时分,忽然下起一阵大雨,寂寞的山岗下,矗立着-座孤零零的破庙,淅沥的雨声,敲打着颓垣破壁,尘封的神案前,烧着一堆火。 独脚神丐和小济癫相对而坐,面向着火,贾羽侠高踞在神案上,目光转动,忽然问道:“雨夜无聊,闲着也是闲着,两位可以说说了,到底是受了何人之托,要救那位余提督的公子?” 小济癫张口欲言,独脚神丐连忙道:“不行,还没到时候呢!逢人且说三分话,要饭地还没弄清楚你的底细。” “在下是余公子的同窗好友。” “哼!你已经骗过要饭的一次了,什么逍遥杖啊,无名老人啊,满口胡诌,连篇鬼话,谁能信得过你?” “等到明天正午,红楼五夫人送来了余公子之后,两位想必信得过在下了?” “信你一半。”独脚神丐道。 “一半?为何一半?” “你骗了一次,一次没骗,这不是一半吗?”独脚神丐道。 贾羽侠哑然一笑道:“对对对”忽然跳下神案,附耳贴地,轻声道:“来了五匹马。” “好尖的耳朵,和尚只听出来了一群马。”小济癫道。 “快弄灭火种.两位先躲一躲。”贾羽侠道。 独脚神丐道:“是来抓要饭的吗?” 贾羽侠道:“这个吗,在下不知。” “既然不是来抓要饭的,要饭的为何要躲?”独脚神丐道。 “这很难说,要饭的偷鸡摸狗,难免犯下差错。总之不会来抓和尚就是。”小济癫道。 他寂然枯坐,言来一本正经,雨声,蹄声清晰可闻。 “两位不躲,在下先躲一躲。”贾羽侠道。 身形一长,人已登上神龛,藏在一尊高大的神像背后。只听一声马嘶,啼声止于门外。 虚掩的庙门,拍的一声打了开来,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哦,里面有人。” 一个尖嗓子接道:“可是三个人?” “不只有两个。” “两个?为何只有两个?刚才说话的,分明是三个。” 藏在神像后而的贾羽侠,闻言不禁一怔,忖道:“这家伙好灵,莫非练成了‘通天耳’?”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道:“就是两个,一个光和尚,一个穷叫化。” “本座说的三个就是三个,本座为何不说两个?为何不说四个?如果少了一个,那准是个胆小鬼,躲起来了。”尖嗓子叫道。 “要不要搜上一遍?”那沙哑的声音道。 “搜,为何要搜?我们不过歇歇雨,你想多管闲事是不是?”尖嗓子说完,问道:“马拴好了?” 外面三个同时应道:“拴好了。” 只听履声杂沓,走进五个全身黑衣之人。 五个人不但全身黑衣黑履,找不出半点杂色,就连五个脑袋瓜子.也用黑布裹起,只在正面留下两个洞孔,露出五双灼灼有光的眼神。 走在最前的-个身材瘦小,空着双手,正是那个尖嗓子。后面四个身高体大,每人提着-柄吴钩剑。 那四柄剑似是特制的,乌黑沉沉,又长又宽,剑尖上那个倒钩,在火光照耀下,蓝洋洋一闪一闪,眼望显淬毒之物。 瘦个子步履沉稳,走上大殿,-声不响,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四个高个子只好跟着坐下。五个人全是-身水湿,坐在左面的那高个子似是忍耐不住,目光一扫跛丐癫僧,忽然说道:“喂,烤火的,也让咱们烤烤吧。” “烤火?”独脚神丐眼珠一转,故意点了点头道:“那容易,那容易” 那高个子闻言大喜,连忙站起来。 独脚神丐语声一沉,冷冷地道:“要想烤火,自己烧一堆吧。” “自己烧,哪里有柴?”高个子呆了一呆道。 “对了,没有柴,就烧不成火,只好挨冻了。”独脚神丐道。 高个子勃然大怒,紧了下手中吴钩剑。他蒙头盖脸,只留个小圆洞,目光中杀机闪动,但却迟迟没有出手。 显然,他并非害怕跛丐癫僧,只因未奉上命,不敢妄生事端。 那瘦小身材的黑衣人,突然一声尖叫道:“没有柴?为何没有柴?”跳起来用手-指道:“将那神像劈了!” 他虽身材瘦小,-言一动,似是甚有权威。刚才那高个子闻言,立即应道“是。” 另外三个黑衣高大之人,也自同时抡剑而起。 藏在神像背后的贾羽侠不禁一怔,忖道:“这家伙找我的麻烦来了。” 他心知藏身不住!朗朗-声大笑,闪身站了出来道:“神像劈不得!神像劈不得!” 那瘦小的黑衣人目光一抡道:“你是何人?为何藏藏躲躲?” “谁个藏藏躲躲?本人身体困倦,在神像之后,睡了一觉而已。” 那瘦小黑衣人嘿嘿冷笑道:“你醒了多久?”“这就怪了,在下睡觉之事与尊驾何干?” 黑衣人呆了呆道:“不错,不错,本座不管你睡觉之事。” 贾羽侠道:“这就对了。” 黑衣人道:“不对不对.刚才本座听得清清楚楚,这庙中共有三个人地说话之声,其中一个就是你。” 贾羽侠道:“是又怎样?” 黑衣人冷笑道:“你又睡觉,你又说话,想是说梦话吧?” 贾羽侠眉头一扬道:“尊驾满口本座本座,究竟是何等之人?”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这个” 贾羽侠道:“不必这个那个,尊驾遮头盖脸,自己不能见人,反说别人藏藏躲躲?” 站在左首的那高个子,突然叫道:“好小子,你敢顶撞咱们侯爷来了?”一抡手中吴钩剑,便想动手。 瘦小黑衣人凶晴一闪,厉声叱道:“多管闲事!”反手一掌挥去。 拍的一声,击在左肩,那高个子闷声不响,连退数步。 骤雨已止,云破月出,庙外传来沙沙履声。履声清晰可闻,破庙殿上所有之人,齐向门外望去。 只见一个中年文土,手搀着-位貌胜娇花的红衣少妇,款步走了进来。 那中年文土衣着华贵,双目炯炯有神。两人相偎而行,状甚亲呢。中年文土抬头瞥了一眼,忽然低声道: “云卿,这里人多,我们上别处去吧。” “不”红衣少妇柳腰一扭道:“我们不能永远偷偷摸摸呀。” “云卿,我”中午文土道。 “我不管。” 中年文士道:“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能暗里偷情,不能叫别人知道。”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道;“云卿,你想错了。”重又抬起头来,目光一扫,道:“老实说,这里全是-班俗物,我呆不下去。” 红衣少妇微微-笑,匀红的嫩脸上,露出两个酒涡道:“说的也是,不过,我要烤火。”轻移莲步,直向殿上走来。 中年文士拗不过那红衣少妇,叹了口气道:“好好,就依你吧。”紧随红衣少妇身后行了过来。 红衣少妇扭头一笑道:“我依你多少次了,这一次,你还应该依我了。” 中年文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云卿,烤火就烤火,不许生事啊。”说话之间,两人已到殿上。 她一身炭样的红,在熊熊火光照映下,真是红光透明,如一团烧着的明炭,刺眼生花。 小济癫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独脚神丐低声道:“和尚,你认识她?” 小济癫道:“难道你不认识她?” 独脚神丐鼻孔一哼,不再言语。 红衣少妇笑吟吟地走了过来道:“好冷哟,借光,借光。”顺手找了一个破蒲团,在火堆旁蹲了下来。 小济癫眼观鼻,鼻观心。独脚神丐不言不动,两眼瞧着火。 贾羽侠不禁暗暗诧异,忖道:“这就怪了,刚才那黑衣大汉想要烤火,被叫化子冷言冷语讽刺了一顿,为何这女人来烤火,他一声不响?难道她生得漂亮?”他心里想着,不由向那红衣少妇多看了几眼。 红衣少妇忽然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小伙子,你瞧我干什么?” 这一笑,媚眼乜斜,醉人如酒,不能说倾国倾城,也可说是令人神魂倾倒,尤其是男人。 “你不瞧我,怎知我在瞧你?”贾羽侠怔了-怔道。 红衣少妇笑道:“是呀!我瞧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莫非你也喜欢我?” 自古男欢女爱,多半是幽期密约,此女在众人之前,说出如此话来! 贾羽侠呆了呆,任他-向口齿伶俐,此时此刻,遇上这样问题,却也难于应付。 “怎么的?不好意思是不是?”红衣少妇口角一晒。 贾羽侠打量了那中年文十一眼,但见他面如冠玉,神清气爽.此刻既无愤怒之色,也无欢欣之容,当下微微-笑道:“已经有人欢喜你啦。” 钉衣少妇格格一笑道:“哦,原来如此,你是怕他吃醋。” 只听那中年文士道:“云卿,你这是何苦?” 红衣少妇扭头笑道:“怎么?你真地吃醋了?” 中年文士苦笑了笑道:“云卿,你你又犯了老毛病。” “是呀!我就见不得小白脸。”红衣少妇格格笑道。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道:“自从十年之前,我勘破世情,和你高蹈远隐,双宿双飞,无牵无挂,称得上神仙眷属,想不到你又淌下浑水” “如今神仙思凡啦。”红衣少妇截口笑道。 中年文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好好,云卿,你既执意如此,那就” 红衣少妇连忙接道:“我情不自禁呀!” 中年文士被她这一说,眉头一皱,不再言语。 此时,那五个黑衣蒙面之人,早已退回原地,背倚墙而坐,但五个人十只眼睛,一齐投注在红衣少妇身上。 红衣少妇只当末见,目光一转,转向贾羽侠道:“小伙子,你怎不讲话?” 贾羽侠暗忖:“这女人虽然艳如桃李,但眉梢眼角,看不出半点邪荡之气,她如此挑拨于找,究竟是何用心?”当下眉头一扬道:“你要我说什么?” 红衣少妇道:“随便你呀。” 贾羽侠道:“鄙人口舌笨拙,语言无味。” 红衣少妇格格-笑,啐道:“小笨瓜,只要你真心真意,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见怪的。” 贾羽侠笑道:“多谢美意。” 红衣少妇道:“小笨瓜,你要是真心欢喜我,我打算送你-件东西。” 贾羽侠道:“什么东西?” “等闲的东西,我怎拿得出手,那自然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至宝。”红衣少妇道。 贾羽侠道:“哦,莫非和氏之璧,夜光之珠?” 红衣少妇格格道:“小笨瓜,和氏之璧,夜光明珠,不过一种玩物,算得什么至宝?” 贾羽侠微微道:“自古奇珍异宝,只有和氏之璧,价值连城,你送我,又是什么名贵稀有之物,称得上‘至宝’二字?” 红衣少妇嫣然一笑道:“你这小笨瓜,那和氏之璧,虽然玉中之英,当年秦昭王曾许赵国以十五城易壁,但那不过一种骗局,秦昭王并没真心舍得割下一十五城,换取那块玩玉,而我送你的这件东西,却是宝中之宝。” 贾羽侠道:“当真如此?” 红衣少妇道:“谁还骗你不成?”贾羽侠道:“你说了半天,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红衣少妇一字一顿道:“一枚‘鱼肠金镖’。” 此言一出。 那个黑衣瘦小之人,仿佛触电般突然站了起来。 贾羽侠也不禁啊了一声。 跛丐癫僧,同时怔了一怔。 只有那中年文士,漠然无动于衷。 “你紧张什么?”红衣少妇突然掉过脸来,面向着那黑衣瘦小之人道。 那黑衣道:“我我!你说谁?” 红衣少妇道;“我就说你。” “哼!胡说八道,谁个紧张了?”黑衣人沉声道。缓缓坐了下去。 “不错,你很沉得住气。”红衣少妇格格大笑道。 两人对答之间,贾羽侠不禁暗暗寻思,忖道:“那枚‘鱼肠金镖’,分明是余公子所有,怎会落在她的手里?莫非她另有一枚?” 鱼肠金镖有了两枚,那何奇之有?就纵然天下无双,仅有一枚,那又奇在哪里?宝于何处? 贾羽侠委实不解,小小一枚“鱼肠金镖”竟然是宝中之宝。 只听那红衣少妇道:“小笨瓜,你在想什么?” 贾羽侠眉峰一耸道:“你口口声声叫我小笨瓜,我到底笨在何处?” 红衣少妇格格一笑道:“哦,小聪明。” 贾羽侠道:“聪明也说不上,我倒有一事请教。” 红衣少妇道:“太客气了,请说。” “区区一枚‘鱼肠金镖’纵是纯金打成,能值几何?你且说说,到底有何奇异之处?”贾羽侠道。 红衣少妇口角含笑道:“我不知道。” 贾羽侠愕了一愕道:“你不知道?” 红衣少妇道:“我只知道为了一枚‘鱼肠金镖’,这十二年之中,有人踏破铁鞋,寻遍了三山五岳,甚至苦刑逼供,害死了不少人命.如非那枚‘鱼肠金镖’是一件奇珍异宝,他又何苦呢?” 贾羽侠说道:“你说的是谁?” 红衣少妇用手一指,笔直指着那个黑衣瘦小之人道:“就是他!” “我?”那瘦小黑衣人愤然站了起来道:“哼!你找本座的麻烦是不是?” “我说的实话呀!难道你这十年之中,仆仆风尘,是为了游山玩水?”红衣少妇道。 “本座高兴如此。”那黑衣人道。 红衣少妇眉眼一笑道:“你高兴的事倒是不少,你一高兴,别人遭殃,在东海之滨,你逼死苦心渔子,在玉门关外,你连下杀手.掌毙剑拐双雄” “胡说!胡说!”黑衣人尖声大叫道。 “还有一次,你路过太华山下,将一个无知妇女,分尸八块”红权少妇继续说道。 黑衣人怒不可遏,跳起来叫道:“嘿嘿,刚才你爱上了小白脸.此刻又来寻本座的开心!” 红衣少妇笑吟吟地道:“我也爱上了你。” 黑衣人鼻孔一哼,不再接腔。 那中年文士忽然咳了一声道:“云卿,火烤够了,该走啦。” “哦,又来吃醋了。” “南山的麦子快要熟了,东篱下的那几畦菜圃,正待下种,还有你那匹没有织的布”看他衣着华贵,谈的却是农家之事,敢情还是男耕女织。 贾羽侠不禁暗暗诧异,忖道:“看来此人倒真是位隐逸之士,只是这位女的” 他委实猜想不透,这女的究竟是何等身份刚才她一进庙门,言语中便已露出,和这中年文士并非正式夫妻,那么,她是另有丈夫呢?还是-个未婚人? 在这中年文士的口中,又好像他们同居已久,难道这位隐逸高士,还有宋玉东墙的邪行? 贾羽侠正自大惑不解,小济癫突然双掌合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夫人” 红衣少妇目光一转道:“哦!和尚开金口了,什么事?” “夫人还识得贫僧吗?”小济癫道。 红衣少妇道:“不认识。” 小济癫道:“夫人健忘得很。” 红衣少妇微微-笑道;“我和佛门中人,素来没有交往,当年只认识一个疯和尚” 小济癫道:“那就是贫僧。” 红衣少妇道:“当真吗?你为何变得一本正经?是谁治好了你的疯病?你还喝酒吗?吃不吃肉?” 小济癫苦笑了笑,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正感不知从何答起。 独脚神丐连忙接道:“他酒喝的不多,只是意思意思,上好的白干,一坛足够,吃肉吗,也是尝尝而已,半条猪已很勉强。” 红衣少妇不禁噗嗤一笑道:“要是你穷叫化,一条猪大概只乘骨头了?” “那看是红烧?还是清炖?”独脚神丐道。 红衣少妇道:“这个有何不同?” 独脚神丐道:“当然不同,要是清炖,连汤带水,一条猪自是足足有余,如果红烧的话”忽然舐了舐舌头道:“糟糕!” 红衣少妇道:“什么事?” 独脚丐扮了个鬼脸道:“要饭的有种毛病,一提好吃的,喉咙就发痒。” 红衣少妇道:“哦。” 只听“咕咚”一声,独脚神丐咽了一口口水,皱眉道:“唉,刚才还是好好的,夫人一来,偏偏提起吃肉喝酒之事。” 红衣少妇道:“哦。” 独脚神丐又咽了-口口水,苦着脸道:“这怎么办?” 红衣少妇忽然格格大笑起来道:“穷叫化,别转弯抹角了,我请客。” 独脚神丐陡地双目一亮道:“啊,到哪里?到哪里?” “左面杨林之中,新开了家酒店,南烧北炒,一应俱全。” 小济癫忽然接腔道:“阿弥陀佛,夫人请客,和尚敬陪末座。” 红衣少妇微微一笑道:“那不用说了,自是有你一份。”目光-转,转向贾羽侠道:“你也去吧!” 贾羽侠道:“我”他想到和红楼五夫人严潇湘之约,不禁迟疑起来。 红衣少妇神秘一笑道:“你要等人是不是?” 贾羽侠怔了-怔道:“正是。” 红衣少妇悄声道:“不用等了。” 贾羽侠愕然道:“你的意思是” 红衣少妇口角一晒道:“我的意思是你白等了,凭你这点小聪明,如何瞒得过她?小笨瓜!” 贾羽侠大吃-惊道:“你你你如何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少之又少,除非当年啸月山庄火焚九派掌门之事,至今十三载,尚是一桩疑案。”红衣少妇笑道。 提起当年啸月山庄之事,贾羽侠不禁心头一沉。他此时虽未弄清楚这位红衣少妇的底细,但眼看跛丐癫僧对她的神态,已知此女准是有些来头。如果严潇湘当真不来践约,那将如何? 他不禁暗暗着急起来,当下眉头一扬道:“我去找她。”说去就去。 红衣少妇忙叫道:“慢点,慢点” 贾羽侠道:“什么事?” 红衣少妇道:“你去哪里?” 贾羽侠道:“去找那个红楼小贱人!” 红衣少妇道:“你知道到哪里去找?” 贾羽侠道:“正西五里,有座‘红楼别府’,那红楼小妾,就在别府中安身。” 红衣少妇笑道:“恐怕此时,已在百里之外了。” 贾羽侠猛地-怔道:“什么?她走了?” 红衣少妇道:“天也快亮了,正南三里杨林之中,有家‘凤凰居’,菜肴可口,不如先去吃杯早酒。” 贾羽侠道:“我” 红衣少妇笑道:“急也没有用呀!还有那枚‘鱼肠金镖’,你不要了吗?” 独脚神丐叫道:“去去去,贾老弟?为何不去?又不用花钱。” 站起身,当先走下殿阶。 红衣少妇忽然回头,向那中年文土笑了笑道:“怎么?你好象很不愿意?” 中年文士道:“我?你何必问我?” 红衣少妇低声道:“你生气了吧?” 中年文士哑然一笑道:“小云,我只担心那南山的麦子快要黄了,瓜菜还没下种,大白小白无人照顾,只怕越来越野了。” 红衣少妇柔声道:“你就不担心我?” 中年文士道:“你?你怎么了?” 红衣少妇道:“我静极思动,耐不住隐居的寂寞,你看我,人比黄花瘦啊。” 中年文士莞尔一笑道:“好好,你爱热闹,就热闹一次吧,但下不为例。” “夫人,要饭的吃不消了,喉咙里越来越痒了。”独脚神丐怪叫道。 “和尚也是,三个月不知肉味了。”小济癫摸了摸肚皮,接道。 红衣少妇笑吟吟地站了起来道:“好好,走吧。” 独脚神丐道:“对,快走。” 红衣少妇突然一伸手,搀住了贾羽侠,娇笑道:“我们真是一对儿呀!” 贾羽侠怔了一怔,想待挣脱开去,犹豫了-下,仍然任她搀着。 于是,跛丐癫僧走在最前,红衣少妇和贾羽侠行在中间,中年文士儒衫飘飘,落在最后,相率出了庙门。 五个黑衣蒙面之人,仍然背靠墙壁而坐,一动不动,仿佛五尊木偶。 贾羽侠跨出庙门,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寥落的星星在鱼白色的太空中眨着眼睛,已是黎明时分了。一条笔直官道,通过一片杨林。 杨林中果然有家新开的酒店,白布酒招,写着三个浓墨大字“凤凰居” 这家荒村野店,谈不上美仑美奂,但编竹为墙,覆以茅茨,却别有一番雅致。 店中甚是宽敞,摆了七八张白木桌子,一位青衣少女,举止端丽,淡妆素抹,眉如新月,正自当炉卖酒。 跑堂的却是一个老婆婆,和-个老头子。 此刻虽然朝暾初上,辰光绝早,店中座位,却已满了八成。 而这些绝早便来吃酒的,既非豪商巨贾.更非过路的贩夫走卒,但见-个个带刀佩剑,全都是江湖豪客,武林奇士。 其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青城七子,黄山齐子玉,全部赫然俱在。 青城七子垂首而坐,喝着闷酒。 齐子玉面色甚是难看,端起桌上巨觥,一饮而尽,沉声道:“诸位.昨晚一仗,委实非战之罪。” “哦。”坐在左首的一个劲装疾服大汉应声道:“莫非那红楼小妾,使了什么诡计?” 齐子玉道:“柳兄不知,那红楼小妾,狡猾得很?” 原来那疾服劲装大汉,名叫柳庄,绰号“黑衣盂尝”使一对龙虎双圜,乃是当今华山掌门人。此人刚直好客,结交满天下,闻言问道:“那红楼小妾,使了什么狡猾?” 齐子玉眼珠一转道:“柳兄,女人吗,全部是些九尾狐狸,还有不狡猾的吗?”他这显然是一种推托之词,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莲花一凤齐素素,忽然小嘴一嘟道:“爹,你这话太不对了.难道女人就没有好的?” 齐子玉啊一声道:“素素,爹又没有说你。”蓦又干笑了-声,接道:“哈哈齐家的女儿.当然与众小同。” 只听东首席上,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齐大侠,咱们姊妹,大概是狐狸精了。” 齐子玉猛吃一惊,掉头望去。只见东首一张白木桌上,正坐着三个妙龄少女。 三女年纪相若,装束一样,同是一身天蓝劲装,外罩玄衣披风,正是衡山派掌门人铁观音李吟风门下“潇三燕” 坐在上首的是金燕子魏无双。 左首打横的是银燕子高红玉。 右首的是玉燕子杨一枝。 三女俱以轻功见长,所以有“燕子”之号,又以品貌出众,驰名江湖,刚才发话的,正是金燕子魏无双。 齐子玉目光一接,知是自己出言不慎.得罪了人,忙道:“本座失言了,三位姑娘莫怪?” 金燕子魏无双冷冷地道:“齐大侠一派掌门之尊,对付不了一个红楼小妾,却把一腔怒火,出到咱们女人头上来了。” 她一针见血,揭开齐子玉的疮疤,齐子玉脸色一变,怒道:“好哇,衡山门下,竟敢目无尊长!” 目光一转,不见铁观音李吟风,沉声道:“你师父没来?” “我师父到九疑山采药去了,莫非齐大侠想责打咱们一顿?”魏无双此言一出,齐子玉不禁怒火腾眉,脸色铁青。 但他失言在前,此时如果真的出手,以大压小,岂不被人耻笑?正自不好下台,他门下四霸天之一的南霸天裴元绍,突然提剑而起,喝道:“姓魏的丫头,你好利的嘴!” 魏无双斜睨厂一眼道:“你待怎样?” 裴元绍厉声道:“老子割你的舌头!” 魏无双冷笑道:“你过来割呀。” 裴元绍沉声道:“老子就过来。” 手中长剑一竖,跨步走了过去,金燕子魏无双端坐不动,暗暗探手襟底,扣住三支“飞燕镖”忽听一声喝道:“住手!”声如洪钟,震得屋顶尘沙,纷纷而落。 众人愕然惊顾,只见那发声喝止之人,年纪已在五十开外.面如满月,须发如漆,乃是点苍派掌门人,美髯公欧阳午。 南霸天裴元绍一惊之下,嘿然止步。 金燕子魏无双道:“欧阳伯伯,这不能怪我呀。” 欧阳午暂时不理她,手拂胸前美髯,目光一转,转向金轮大侠齐子玉道:“齐兄” 齐子玉道:“欧阳兄有何见教?” 欧阳午沉声道:“我等此来,原是想勾却十三年前终南山一笔血债,实不忍见同室操戈,血染这家荒村酒店。” 华山掌门人黑衣孟尝柳庄,连忙接腔道:“对对对,欧阳兄金玉之言,柳某亦有同感。” 齐子玉虽然自知理亏,对刚才裴元绍的鲁莽之举,未加阻止,但他为人一向刚强好胜,闭言冷笑一声道: “两位兄台之意,莫非在责备齐某?” 美髯公欧阳午脸色微微一沉,没有接腔。黑衣孟尝柳庄,一向为人和蔼,连忙说道:“哪里,哪里,齐兄言重了,我等之意” 齐子玉道:“什么意思?” 柳庄道:“我等当前之意,是如何去追赶那个红楼小妾。” 齐子玉道:“她驷马如飞,只怕追不上了。” 柳庄沉吟了一下,忽然又道:“那红楼小妾劫持余姓小子而去,到底为了什么?” 齐子玉道:“这个” 柳庄目光一转道:“所以,我们要研究一下,她的真正意图,然后” 齐子玉连忙道:“对对对,应该研究一下!” 一向不曾说话的神风子忽然抬起头来道:“贫道倒是打听到一头风声,不知对是不对?” 黑衣盂尝柳庄道:“哦,请说,请说。” 神风子道:“听说是为了一封遗书。” 黑衣盂尝柳庄微微一愕道:“一封遗书?” “听说是朱宗武临死之时,留下的一封万言遗书。”神风子道。 黑衣盂尝柳庄似是一怔道:“哦,万言遗书?”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忽然说道:“一封遗书长达万言,那定是记载了许多事情。” 点苍派掌门人欧阳午道:“柳兄之意,莫非是想弄到那封遗书?” 黑衣孟尝柳庄道:“正是。” 齐子玉眉头一皱道:“有道是血债血还,我们只要将那姓余的小子擒住,一刀两断,了却十三年之恨,要那封遗书何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终南绝剑朱宗武临死之言,倒是值得看看。”黑衣孟尝柳庄道。 齐子玉道:“齐某不解,那有什么好看的?” 黑衣孟尝柳庄道:“他临死之言,自是没有虚假。” 齐子玉两道浓眉一翦道:“怪了,贵掌门人之意,难道怀疑当年啸月山庄一把火,那老匹夫并非主凶?” 黑衣孟尝柳庄苦笑了笑道:“柳某并无此意,只觉得缺少铁证。” 齐子玉厉声道:“铁证如山!” 黑衣孟尝柳庄苦笑了笑道:“九派先掌门人无辜死难,无怪齐兄如此悲愤填膺了。” 美髯公欧阳午忽然目光一转道:“神风道兄” 神风子连忙离席而起道:“贫道在此。” 美髯公欧阳午道:“道兄不须多礼.那朱宗武留下了一封万言遗书之事,道兄从哪里听来?” 神风子道:“是一个白衣少年说的。” 美髯公道:“白衣少年?他叫什么名字?” 神风子道:“贾羽侠。” 美髯公道:“他怎知道朱宗武临死之时,留下一封万言遗书?” 神风子怔了怔道:“这个” 只听齐子玉鼻孔一哼道:“那小子胡扯之言,怎能轻信?” 黑衣孟尝柳庄道:“齐兄也见过他吗?” 齐子玉道:“-个浮滑少年。” 莲花一凤齐素素忽然柳眉一皱,低声道:“爹,你总是背里说人。” 齐子玉掉头怒道:“素素,你今天怎么了,老是和爹过不去?” 他对这惟一的女儿,本来十分宠爱,不料刚才就为齐素素一句话,惹起一场风波,碰了“潇湘三燕”一个钉子,是似余怒尚在。 齐素素疾忙抬头,忽见贾羽侠,随同跛丐癫僧,另外还有一男-女,鱼贯走了进来,不由得芳心中一阵惊喜,粉脸上涌出一层红晕。 贾羽侠向青城七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向齐子玉抱拳一礼道:“齐大侠” 齐子玉脸皮一绷道:“什么事?” 贾羽侠道:“齐大侠可曾追上那个红楼小妾?” 齐子玉怒道:“追上了。” “那红楼小妾现在何处?莫非业已香消玉殒?”贾羽侠道。 齐子玉面如寒铁,气得五绺长髯一抖,正待发作。 莲花一凤齐素素截口接道:“逃了。” 贾羽侠口角一哂道:“这就怪事,既然追上了,为何让她逃了,齐大伙的‘金轮神技’” 莲花-凤齐素素蓦地叫道:“贾公子” 贾羽侠-怔,打断了未完之言。他抬头一看,只见齐素素一双美目之中.似有泪珠闪动,充满了乞求之色,当下微微一笑,忖道:“好啦,我就看你的面子吧。” “小伙子,一大清早何必跟人家斗嘴,快来喝杯热酒吧。”忽听那红衣少妇叫道。 贾羽侠回头一看,只见红衣少妇和那中年文土,以及跛丐癫僧等四人,早已坐了一桌,当下挥手说道:“你们请吧,在下从来不饮早酒。” 红衣少妇眉眼一笑道:“是呀,从来就爱揭人家的疮疤。”言语之中显然带着一种讽刺之意。 面孔铁青的齐子玉,闻言之下,不禁七窍生烟,霍地站了起来,叱道:“你是谁?” 红衣少妇口角带笑,斜睨了齐子玉一眼道:“我就是谁。谁就是我。” 贾羽侠不禁哑然一笑,心道:“我就是谁,谁就是我,绝妙好辞。” 只听齐子玉鼻孔一哼,厉声叫道:“好哇!你敢戏弄齐某?” 蓦地探手肩头,但见光华一闪,手中握住一只金轮。 所有在座之人,自从听了神风子之言,只注意到一个白衣少年,此刻形势突然一变,不禁齐齐掉头,向那红衣少妇望去。 黑衣孟尝柳庄目光一接,股上神情,顿时显出一片诧讶之色。 忽然双手抱拳道:“夫人莫非复姓钟离?” “钟离”二字,和一身红衣连贯起来,所有座中之人,不禁齐是一呆。 只见红衣少归点头一笑道:“你猜得不错。” 愤怒中的金轮大侠齐子玉,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红娘子钟离云姬”不由得背脊上冒起一股凉意,十成的怒火,顿时灭了八成。 但他手握金轮,一时怎好下台?蓦的两道浓眉一翦道:“你当真是钟离云姬?” 红衣少妇道:“我不像吗?” 齐子玉道:“你还如此年轻?” 提起红娘子钟离云姬,二十年前便已出道江湖,当时她一身奇诡绝伦的武功,被传得出神入化,但大多数的武林人物,却只闻其名末见其人。 她像一阵狂风般掠过原野,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没多几年,便销声匿迹了。 据说她红鸾星动,嫁了一位武林奇人。 从此名山胜水,夫唱妇随再也没人见过她的行踪,听过她的事迹: 她在武林中留下的一些恩恩怨怨,随着岁月悠悠也渐渐被人遗忘。 那知,就在人们把她忘了的时候,她又突然出现。而且绿鬓朱颜风华依旧。 照说,她应该已愈不惑之年,怎还是个花信年华的少妇?所以齐子玉如此一问,黑衣盂尝柳庄,也感到好生奇怪。奇怪虽是奇怪,但他可打赌,眼前这位正在低斟浅酌的红衣少妇,半点没有掺假,千真万确,正是当年在中原武林喧腾-时的红娘子钟离云姬。要不然,他怎会一眼就认了出来? 因为他当年曾亲见其人,对这绰约多姿的倩影.留下了一种不可磨灭的印象: 此刻,那红衣少妇三杯下肚,红晕上颊,更增加了几分风韵,只见她星目一斜道:“我当真很年轻吗?” 齐子玉道:“你顶多二十四五?” 红衣少妇微微-笑道:“是呀,我吃过长生不老之药。” 齐子玉-听,禁不住纵声大笑起来道:“哈哈长生不老之药?哈哈长生不老药?莫非当年秦始皇” 红衣少妇突然语声一沉道:“齐子玉!” 齐子玉怔了一怔道:“怎么?” 红衣少妇道:“你笑什么?” 齐子玉大声说道:“好笑得很!” 他似已确定对方假冒,登时心胆一壮,仰天一阵大笑,接道:“哈哈若不是我齐子玉一言说破,你定是装做到底了?” 红衣少妇口角-哂道:“哦,原来如此。” 齐子玉沉声道:“正是如此。” 贾羽侠到底年轻识浅,压根儿不知当年红娘子钟离云姬的事迹,听得两人争论之言,存着一种好奇之心,袖手旁观。 跛丐癫僧,却只顾喝酒吃肉。那中年文土则是正襟危坐,一派漠然无动于衷的神态,他面前虽然摆着一副杯筷,但却从未动过。 青城七子席位在西,潇湘三凤席位在东,远远瞧着热闹。 倒是黑衣孟尝柳庄和美髯公欧阳午,两人紧皱眉头,暗暗担着一分心事。 忽听那红衣少妇格格一笑道:“要是那钟离云姬真的在此,量你不敢趾高气扬了。” 齐子玉冷笑一声道:“齐某不才,乃是一派掌门人.纵然钟离云姬在此,岂敢对齐某不敬?” “武林无贵贱,强者称尊,钟离云姬未必把你这位掌门人放在眼里。” “哼!钟离云姬算得什么,当年不过怀她三分姿色,闯出了点小小名头,我齐子玉” 红衣少妇沉声道:“齐子玉怎样?” “我齐子玉就凭这三只金轮,闯荡大江南北” 贾羽侠忽然嗤的一声笑道:“金轮神技,百不失一!” 齐子玉一言未毕,被贾羽侠接了下去,一时之间,不禁老羞成怒,蓦的一摆手中金轮,厉声叱道:“小畜牲,你想试试吗?” 猛的跨进一步,便有立刻动手之意。黑衣孟尝柳庄见状,连忙叫道:“齐兄不可造次!” 齐子玉声色俱厉,扭头道:“他自己找死,怎能怪得齐某?” 黑衣盂尝柳庄苦笑了笑,走过来低声道:“我等此来,目的在追查那终南传人下落,齐兄暂且忍耐,不可旁生枝节。” 齐子玉道:“柳兄之意是” 黑衣孟尝柳庄道:“我”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道:“酒足饭饱,我们也该走了。” “小伙子过来!”忽听那红衣少妇叫道。 这一声“小伙子”分明叫的贾羽侠。 贾羽侠目光一抬道:“什么事?” 红衣少妇道:“他们要走啦。” 贾羽侠微微一笑道:“我也要走啦。” 红衣少妇道:“对,我们也走。” 贾羽伙眉头一皱道:“在下另有要事。” 红衣少妇轩眉-扬道:“想走单吗?难道那枚‘鱼肠金镖’” 忽然脸色一沉,纤手示处,一双白瓷酒杯,直向门外飞去。这突然的举动,引得所有在座之人,齐是一怔。数十道炯炯有神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朝向门外望去。 但门外空荡荡地,不见半条人影,一只白瓷酒杯,象是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齐子玉嘿嘿一声冷笑道:“变的什么戏法啊,想骗”一语未毕,忽听后面纸窗外“哎哟”一声。接着“卜通”一响,似是有人栽倒。 众人大惊,黑衣孟尝柳庄先叫了出来:“啊!回旋手法,百步打穴” 原来红衣少妇的那只白瓷酒杯,虽是从前门飞出,但她酒杯出手,运用了-种巧妙的回旋劲力,竟然绕至一匝,打中了潜伏在后窗之外的人。而这种运用回旋劲力,百步打穴的奇绝武功,正是当年钟离云姬,独步武林的暗器手法。 所有座中之人,不禁惊讶迭起。 齐子玉面色俱灰,黯然无语。 红衣少妇缓缓站起身来,面向着贾羽伙,指着那窗户道:“小伙子,将他抓进来。” 贾羽侠道:“哦”他口里应了-声,人却末动,而且满脸惊讶之色,呆呆地瞧着红衣少妇,心想:“怪事,这种回旋手法,乃是我师门绝技她怎会的?” 红衣少妇道:“小伙子,你瞧着我干吗?难道我脸上有花?” 贾羽侠道:“你你你”红衣少妇道:“我我我怎么?我叫你把那家伙抓了进来。” 贾羽侠心下十分不愿。但忽然心中一动道:“好的。” 当下他转身运掌.轻轻拍开窗门,接着两足一蹬,人已越窗而出。目光接处,不禁惊叫出声:“啊”原来那个被-只白瓷酒杯打中了穴道的,赫然是个黑衣蒙面之人。 那人斜斜地倒在墙脚下,从那幅蒙面黑布上的两个小圆孔中,瞪着一只凶眼,仿佛一对铜铃。显然,他穴道被制,心中甚是恼怒。 他身畔不远,撇下一柄特制的吴钩剑,在晓日映照下,剑尖暗蓝闪光。 贾羽侠心知此人,正是昨夜在那山神庙里避雨的五个蒙面人之一,当下微微一笑道:“请你进去。”他探臂-抄,抓住那人腰带,轻轻一把提了起来。 那人虽是身躯高大,贾羽侠提在手中,并无半点吃力之感。当下丹田提气,一纵身形,带着那黑衣蒙面人穿窗而入,随手掷在地下,身形灵快利落。所有在座之人,俱都屏息静气,目光一接,不禁为之-呆。 黑衣孟尝柳庄向红衣少妇抱拳道:“夫人,此人是谁?” 红衣少妇道:“不知道。” 黑衣孟尝柳庄跨上一步,向那蒙面人道:“朋友,你到底是谁?为何蒙头盖脸?” 那蒙面人穴道被制,口尚能言,厉声道:“你是谁?” 黑衣孟尝柳庄道:“华山派掌门人柳庄。” 蒙面人鼻孔一哼道:“嘿嘿,一派掌门人。”眼珠一翻,接道:“你们打算把我怎样?” 美髯公欧阳午突然离席而起道;“祸福无门,看你肯不肯说实话。” 蒙面人大声道:“你又是谁?” 美髯公冷笑一声道:“阁下放明白点。” 蒙面人突然一声粲粲怪笑道:“对了,老子变成了阶下囚。” “阁下只要照直说来,我们并不难为于你。”黑衣孟尝柳庄道。 蒙面人纵声大笑,声如夜枭道:“哈哈不难为我?哈哈要审问我?哈哈照直说来?说什么?” “先报姓名,后叙帮派,再说来此干甚?”美髯公欧阳午道。 蒙面人冷哼道:“问得好多?” 黑衣孟尝柳庄道:“阁下的意思是” 蒙面人道:“报个姓名罢了。” 蹩了半天的金轮大侠齐子玉,委实蹩不住了,突然一拍桌子.叱道:“兔崽子,谁跟你讲斤论两?” 蒙面人目光一抡道:“哦,是你?” 齐子玉冷冷地道:“你认得本座?” 蒙面人道:“认得你背上三只轮子。” 齐子玉昂然道:“那你是认得本座了。” 蒙面人道:“在江南一带,你小有名气,勉强够得上二流角色。” 齐子玉大喝一声道:“兔崽子,你敢奚落本座?” 蒙面人道:“你凶什么?” 齐子玉怒道:“本座要你招供。” 大步走了过来闪电伸手,直向那幅蒙面黑布抓去。 只听得那中年文士道:“慢点!”但齐子玉出手如风,业已抓到那幅蒙面黑布之上。 陡觉指尖一麻,登时五根指头木然如僵,他大吃-惊缩手不及,叫道:“有毒!有毒!”连退了三步。 莲花一凤齐素素风一般扑了过来,叫道:“爹”他门下四徒,东南西北四霸天,也不禁惊慌失措,齐是一呆。 只听那蒙面人嘿嘿冷笑道:“老子够本了。” 齐子玉只觉一阵麻木之感,迅速上移,片刻之间,已经麻到了肘节,不禁心头一跳,厉声道:“兔兔崽子,你你说什么?” 蒙面人凶睛一闪道:“我说你死定了,半个时辰之内,便见阎王。” 齐素素大惊失色,指着那蒙面人道:“你你你胡说!” 蒙面人道:“女娃儿,快嫁人吧,你爹靠不住了。” 南霸天裴元绍刷的一声,拨剑在手,叫道:“我先宰了你!”倏地跨前一步,抡剑下劈!电光石火之间。 美髯公欧阳午厉声道:“不可鲁莽!”遥遥拍出一掌-股掌风,震得裴元绍剑势一偏,失了准头。 裴元绍呆了一呆,掉头问道:“欧阳掌门人,这是何意?” 美髯公冷冷道:“天下剧毒,必有解毒之药,你师父的性命,当真不要了?”一语惊醒梦中人。 齐素素首先叫道:“快,师兄,他定有解药。”登时黄山四霸天,一齐蜂拥而上,围住那蒙面人。 “兔崽子,快拿解药来!” “拿出解药来,就饶了你!” “不拿出解药来,看小爷把你分尸八块!” “快说,解药藏在哪里?”只听你一言,我一语,气势汹汹,口沫横飞。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要解药吗?有有有,快拿只碗来?” 南霸天裴元绍道:“碗?为什么要碗?” 蒙面人阴阴-声冷笑道:“老子要撒尿!” 裴元绍怔了一怔道:“你在胡说什么?” 蒙面人道:“你不是要解药吗?喝了老子的小便一碗,剧毒立解。” 四霸天齐声叫了起来道:“你当真是不想活了。”顿时四剑齐举。 黑衣孟尝柳庄沉声道:“你们想杀他吗,他此刻正是想死。” 裴元绍愕了一愕道:“他想死?他为什么想死?” 黑衣孟尝柳庄先不答话,排开四霸天,向那蒙面人道:“朋友,我说的对不对?” 蒙面人道:“你说的?嘿嘿”黑衣盂尝柳庄道:“想死也不简单的。” 蒙面人道:“你待怎样?” 黑衣孟尝柳庄沉声道:“朋友,你尝过错骨分筋的滋味吗?” 蒙面人似是吃了-惊,双目中凶光一闪,像死鱼的眼睛.笔直蹬着黑衣盂尝柳庄。 显然,他早知错骨分筋的滋味.十分难受。 第三章壮士断臂 金轮大侠齐子玉,跌坐在一张靠椅上,额头直冒汗珠,只觉剧毒循着血液上行,麻过了肘节。低头一看,五指全已发黑。他心知那幅黑布之上,定是奇毒无比,如果让它麻过了肩胛,剧毒攻心,哪里还有命在?只听黑衣盂尝大喝一声道:“朋友,你再倔强,就怪不得本座了。” 蒙面人冷哼一声道:“姓柳的,你是一派掌门人,此时此刻,尽可使尽威风,不过” 黑衣孟尝柳庄道:“不过什么?” 蒙面人冷冷道:“嘿嘿三年之内,中原九派,烟飞灰灭!”蒙面人此言一出,登时满座震惊。 这蒙面人本就带着几分神秘,他出口之言,自是言必有因。 座中九派之人,已有五派在此,并且有三派掌门之尊,谁不关心自己本派的荣辱盛衰? 只有跛丐癫憎,依然从容饮酒,嘻笑吃肉。 红衣少妇口角含笑,笑而不言。 中年文士此刻神情稍异,眉宇之间,隐隐流出一种悲天悯人之色。 贾羽侠则是暗暗诧异,心想怪事,这家伙分明是昨晚那五个蒙面人之一,这批人如此行踪诡异,到底有何图谋? “朋友,你这般危言耸听,到底是何用心?”只听黑衣盂尝柳庄道。 蒙面人道:“不必多问!” 黑衣孟尝柳庄沉声道:“中原武林,九派四堡一楼,除了红楼主人,故装神秘,九派四堡之人,俱都肝胆相照,如何烟飞灰灭?朋友既然说了,最好说个清楚。” 蒙面人冷哼道:“你害怕了?” 黑衣孟尝柳庄怒道:“朋友,你这是自找苦吃。”突然骈指如戟,点向蒙面人五阴绝脉。 忽听齐素素叫道:“柳叔叔,且慢。” 黑衣孟尝出指如风,点出虽快,收势也快,听得齐素素一声且慢,就在堪堪点中那蒙面人五阴要害时,陡地手腕-沉,掉头道:“齐姑娘,什么事?” 黑衣孟尝柳庄吃了-惊,仔细望去,只见金轮大侠齐子玉,此刻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身子微微抖动。 他脸色苍白,顶门上冒着热气。显然他正在行功运气,抵抗剧毒的侵袭,神色甚是痛苦。 黑衣盂尝柳庄暗暗叫苦,忖道:“看来他真地难以撑持半个时辰了。” 齐素素泪珠滚滚道:“柳叔叔,快问他要解药啊?” 只听那蒙面人嘿嘿-笑道:“准备棺材吧!” 黑衣孟尝柳庄神色一历道:“朋友,你当真没有解药?” 蒙面人冷笑道:“老子没使用毒镖毒箭,哪里来的解药?”言下之意,我没犯人,是人犯我,蒙面黑布上浸有剧毒,不过防身之用。 奇怪的是他脸上蒙着-块浸有剧毒的黑布,为何自己不会中毒? 一听解药无望,莲花一凤齐素素,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黄山四霸,也不禁个个神色大变。 齐素素父女情深,愈哭愈哀,座中青城七子“潇湘三燕”以及点苍、华山派门下之人,俱都大受感动,-时之间,个个面有戚容。 就在此时,齐子玉突然双目一张道:“素素,你哭什么,纵然没有解药,爹也不会死的。”霍地长身而起道:“取剑来!” 目光一扫,抓过南霸天裴元绍手中长剑。 他-条右臂,业已不能动弹,左手握剑,须发怒张,一脸悲愤之色,猛地前跨四步。 座中各派之人,脸上的戚然之容,顿时化成了一片惊奇之色。 蒙面人嘿嘿冷笑道:“齐子玉,你要杀我?”齐子玉不答,猛又前跨-步,长剑缓缓扬起。 蒙面人纵声大笑道:“看来老子死定了,哈哈死在你这种二流角色手里。”此人似是求死之心已切,他想故意激怒齐子玉,赶快下手。 黑衣孟尝柳庄暗暗着急,心想此人一死,他刚才口中之言,便再也问不出来。他深沉多智,心知蒙面人刚才随口说出的“中原九派,烟飞灰灭”不是一句玩笑之言。但他又不好反对齐子玉杀人泄愤。 当下眉头一皱道:“齐兄,此人尚有大用。” 齐子玉头也不转道:“我知道。” 突然厉叫-声,喝道:“狗崽子,看剑!”剑光一闪,森寒凛凛,众人知道剑到血崩,必然人头滚瓜,那知裂帛一声.剑尖扫过,仅把那幅蒙面黑布,划了一道缝口。 只听齐子玉厉声叫道:“狗崽子,齐某至多不要一条臂膀,岂能便宜叫你死了?” 剑尖一挑,将那幅蒙面黑布整个掀了开来,露出一张丑怪已极的脸孔。但见疏疏黄黄的-字眉下,嵌着一双三角眼睛,鼻头如拳,配着-张厚又阔的嘴唇。这份长相,本就过分难看,偏偏又在鼻梁处交叉划了一道十字纹,刀纹深及三分,上面划到眉角,下面横贯脸颊,一直划齐耳根,利刀划过之处,肌肉全已翻转。众人目光一接,不禁惊啊出声。 那人破口大骂道:“操你妈的八辈子祖宗!” 不知他是专骂齐子玉,还是连所有在座的人,-齐骂了在内。 忽然血光-闪,齐素素尖叫一声:“爹你”原来齐子玉回手一剑,竟将自己的一条右臂,齐肩卸了下来,他明知剧毒攻心,难免-死,竟来一个壮士断臂,自废了一条臂膀。 刚才在座之人,对他的骄狂之态,颇有几分不满,此刻,不由得肃然起敬。 黄山四霸天登时手忙脚乱,取出金创止痛药,各人撕下了-片袍角,先敷药止血,然后替他包扎起来。 齐子玉紧咬牙关,一声不响。突又盘膝坐了下去,双目-闭,行功止血。 黑衣盂尝柳庄满脸悲戚之色,指着那丑汉道:“朋友,如今解药不要了,你且说说,到底何人有此图谋,想要覆灭中原九派?” 那丑汉道:“你真的要盘根问底?” 黑衣盂尝柳庄道:“华山一派,为中原九派之一,本座忝为华山派掌门人,既然关系本门之事,柳某岂能不问?” “好,我告诉你,那个想要覆灭中原九派的人,近在眼前。”那丑汉道。 黑衣盂尝柳庄急急问道:“是谁?” 那丑汉双目直瞪,半晌说道:“我。” 黑衣盂尝柳庄大喝一声道:“朋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骈指如风,连点了那丑汉三处要害大穴。忽又化指为掌,轻轻拍了三下。 只见那丑汉突然脸色大变,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两颗眼球直向上翻,鼻头扭曲,脸颊上起了一阵痉挛,想是十分痛苦。但他紧咬牙关,竟哼也不哼。 黑衣盂尝柳庄道:“好哇,本座就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两指一骈,又连点了那丑汉七处要害。那丑汉全身一震,似是再也熬不住了,登时杀猪般叫了起来。 黑衣盂尝柳庄微微动容道:“朋友,柳某情非得已,你就快说吧。” “好好,老子老子老子委实吃不消了。”那丑汉叫道。 美髯公欧阳午厉声道:“柳掌门人仁慈为怀,你还敢口出脏言?要是换了本座,活活剥下你的人皮!” 只听那丑汉哀叫道:“我我我说。” 黑衣盂尝柳庄道:“快说。” 那丑汉道:“你你先” 黑衣盂尝柳庄道:“先解开你的穴道是不是?好”举袖-拂,一股和风拂过,穴道顿解。 丑汉喘了一口气道:“你们自夸名门正派,手段好毒!” “朋友如肯照直说来,柳某愿以客礼相待。”黑友盂尝柳庄道。 丑汉眨了眨眼皮,犹豫-下,眉头-皱道:“是红楼主人派我来的!” “红楼主人?”所有座中之人,不禁同声惊讶。 柳庄突然道:“本座不信!” 那丑汉愕了-愕道:“你为何不信?” 柳庄道:“你见过红楼主人?” 丑汉怔了一怔道:“我我自是见过,但红楼主人化身千亿” 美髯公大喝一声道:“住嘴!” 丑汉目光一转道:“怎么?” 美髯公厉声道:“那红楼主人虽然行踪诡秘,正邪难分,想他岂敢和中原九派为难?你乱掉花枪,想是苦头还没吃够!” 柳庄接着眉峰一耸,怒道:“朋友,柳某再次出手,决不轻饶了。”骈指又待点出。 “慢点。”丑汉人死都不怕,就受不了这份活罪,刚才凶芒毕射的双目中,现出了畏缩之色,低声道:“我有-事相求。” 黑衣孟尝柳庄道:“你说吧。” “我说出之后,你赐我一剑毕命” “那为什么?”柳庄愕了下问。 丑汉巴巴结结的道:“这个这个” 美髯公欧阳午突然说道:“本座答应你。” 伸手在身旁侍应的点苍弟子手中取过了一柄长剑。 丑汉道:“多谢你。” 黑衣孟尝柳庄心下不忍道:“朋友,好死不如恶活,你你”丑汉嘿嘿一声冷笑道:“柳掌门人,少说废话。”一阵悲凉苦笑,接道:“真是生有时,死有地,老子” 美髯公抡剑而立道:“朋友,不必多耗时间了。” 丑汉笑声一顿道:“好,老子说。”眼珠转动,欲言又止,显然,他心中有着极端的矛盾,猛咬钢牙道:“老子说的,是个极大的秘密,纵然你们知道了,唉” 座中所有之人,俱皆屏息静气,隐隐听到落地尘沙之声。 贾羽侠暗暗诧异.忖道:“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迟迟不说?” 丑汉道:“据我所知,你们中原九派,也算不得什么名门正派,不过” 美髯公欧阳午怒道:“你扯到哪里去了?” 丑汉道:“你要我说什么?” 美髯公大声道:“说你受何人主使,什么帮派,什么人大胆狂言,想和中原九派作对?” 丑汉冷笑道:“嘿嘿,原来你只想知道这些?” 美髯公沉声道:“已经够了。” 丑汉道:“好好”本来十分难看的嘴脸,此刻变成了十五分难看,惨烈-笑道:“你的剑利不利?” 美髯公冷冷道:“你放心,纵是-柄钝剑,在本座手里,准你一剑穿心,毫无痛苦。” 丑汉道:“很好。”顿了一顿,口齿启动,目光中露出绝望之色。 柳庄道:“朋友,你”丑汉忽然显得激动起来道:“别催了.老子就说,老子是” “你敢?”蓦听一声娇叱,打来一支银鳞短梭。 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丑汉的咽喉要害,丑汉两眼一翻,登时翘了辨子。变起仓卒,满座大惊,齐向那支短梭来路望去。 目光一接,立刻有人叫道:“是她是她”赫然竟是那个当炉卖酒的青衣少女。 这事谁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在座之人,不禁目瞪口呆,连那红衣少妇,也不禁微微一愕。 本来显得文静端庄,弱不禁风的青衣少女,此刻眉端含杀,冷笑一声道:“是我又怎么样?” “宰了!”一个点苍门下弟子,抡剑大叫。 青衣女翠眉-耸道:“你来!”探手炉边,抓起两枚形如鸡卵的黑色弹丸- 直正襟危坐的中年文士,此刻忽然站了起来,低声道:“小云,咱们走吧,这女娃儿要用火攻了。”-言甫毕,青衣女纤手一扬,扔出两枚黑色弹丸。 但听拍拍两声,冒起两团浓烟。 黑衣孟尝柳庄,美髯公欧阳午,这才同时一声大叫:“快,捉住她,捉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浓烟起处,见风生火,登时浓烟弥漫,火光熊熊而起。 美髯公欧阳午,气得哇哇人叫,和黑衣孟尝柳庄冒烟突火,寻找那青衣少女。 但浓烟起处,如在五里雾中,早已不辨人影,青衣女和那个跑堂的老头子,掌柜的老婆婆,全已踪迹杳然。 霎时之间,四壁全已着火,但听一片片剥剥之声。众人眼看不对,纷纷冒烟突火而出。 断了一臂的金轮大侠齐子玉,则由四个门徒,和女儿素素簇拥着出了后窗,只有贾羽侠,抢在众人之先。 他觉得事不关巳,就在青衣少女扔出两枚黑色弹丸之时,他-纵身形,便已出了屋外。那知就在他身形一落,忽然脑后一股衣带飘风之声,跟踪而到。 贾羽侠霍地转身,几乎和那凌空飞来之人,撞了一个满怀;举目-看,正是那青衣少女。他尚未发言,那青衣少女便已嫣然一笑道:“你好快。” 贾羽侠微微一愕道:“你也不慢。” 青衣女突然一伸手,搀住贾羽侠道:“快走,我们谈谈。” 贾羽侠艺高胆大,任她一把搀住.心想:“谈谈就谈谈,我未必怕你。” 四面都是杨林,一片葱绿,两人手搀着手,直向一片浓绿之处奔去。 小桥流水,别有桃源。 青权女斜倚栏杆,辗然一笑道:“喂,你怎不说话?” 贾羽侠微微一笑道:“是你要跟我谈谈,应该你说。” 青衣女问道:“哦,你叫什么名字?” 贾羽侠道:“白面书生。” 青衣女嗤嗤一笑道:“撒谎!” “我真的姓名,名叫贾羽侠,至于‘白面书生’”“是你的外号?” “对对对你呢?” “我?我叫沈天骄。” “哦,好名字,好名字,天之骄女。” “你是干什么的?” “我吗?游山玩水,偶然到此。” “不会。” “怎么?” “我不相信。” “是真的,我是洛阳白公子。” “哦,洛阳有位余公子,你认得吗?” “莫非余天平?” “就是他。” “那是我表兄。” “哦,那真巧,听说你表兄落难了呀。” 贾羽侠暗想:“我-路追踪而来,莫非全已落入这丫头的眼里?她言语之间,分明在试探于找。”当下故意一皱眉头道:“是啊,落在红楼五夫人潇湘阁主手里。” “你担心吗?” “表亲至戚,自是替他难过。” 沈天骄星目转动,忽然格格一笑。 贾羽侠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 “笑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还是好的,我想骂你,表亲至戚,你漠不关心,居然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贾羽侠呆了一呆,-时竟不知如何措词。他一向词锋如刀,连红楼五夫人潇湘阁主都败在他唇枪舌剑之下,今天却遇上了对手。 “你想救他出来吗?”只听沈天骄微微一笑道。 “你说呢?” “你问我,我问谁?” “你多此一问,余公子是我表兄,我自是愿他无灾无难。” “但如今便正是灾难当头。” “是啊,我要尽力而为。” “你尽了什么力?为了什么?事不关己.在那酒店里瞧热闹?” “那酒店是沈姑娘开的?” “是呀。” “沈姑娘开这酒店,无非想博些蝇头微利,如今一把火” “蚀了老本。” “别人开店,亏本之事,乃是万不得已,沈姑娘开店,好像故意亏本?” “是呀,亏本其次,说不定还吃上官司。” “吃上官司?此话怎讲?” “因为我飞镖伤人,放火烧屋,既救了人,又放了火呀。” 贾羽侠不禁哑然一笑,当下眉头一扬道:“对了,你飞镖伤人,杀人灭口,不许那黑衣蒙面人说出一桩重大的隐情,到底是何用心?” “你这个人呀。”沈天骄眉眼一笑。 “怎么?” “正事不办,专管闲事。” 贾羽侠知道她生性爽直,话不留口,那知到了紧要关键之时,她又岔了开去,登时眉头一皱道:“我有什么正事?” “你表哥命在旦夕。” 贾羽侠心头一跳,但故作镇静道:“生死有命,那是无可奈何之事。” “如果你肯求我” “求你?” 沈天骄点头道:“我存心帮你一个大忙。” 贾羽侠不禁暗暗称奇,心想你能帮我什么忙?莫非笑了笑问:“你是红楼的人?” “你想到那里去了。” “哦,你怎么帮我的忙?” “你打算到红楼去吗?” “正有此意。” 沈天骄探手衫底,取出一枚长约两寸的金佛手道:“你将这个带去,见了红楼五夫人,就说这是我的意思” 贾羽侠微微-愕道:“你的意思?” 沈天骄神秘一笑道:“我告诉你,我跟她有点交情呀。” “就凭一点点交情,岂能令那刁钻泼辣的潇湘阁主放余天平一马?” 沈天骄神色之间,充满自信,似乎红楼五夫人严潇湘,非卖这点交情不可。 贾羽侠猜不透此女是何来历,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微微一笑,接过那枚金佛手,瞧也没瞧,便随手揣入怀中。显然,他只是姑妄信之。 “贾兄,你救出了令表哥之后,怎样谢我?”忽听沈天骄道。 “谢你?只要你这枚金佛手果然灵验,我定然特地去一趟苏州,选购上等的胭脂花粉” “我不要。” “那么,就买珠花首饰?” “谁要你谢?我是说你表哥他怎么谢我?”沈天骄笑着问。 “哦”美如冠玉的贾羽侠,俊俏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表情,表情中带着-点炉意道:“为何要他谢你?” “难道不对吗?” “要他谢你什么?” “听说他有一枚‘鱼肠金镖’””啊,原来你”“怎么呀?贾兄。” “你想得怪好!”沈天骄星目转动,眉眼一笑道:“你何必如此紧张,莫非那枚‘鱼肠金镖’,现在你的身上?” “不错。”其实那枚鱼肠金镖,怎会在他的身上?但此时此刻,他竟承认了。 他想弄个清楚明白,许多人都在追查那枚“鱼肠金镖”为了什么? 只听得沈天骄道:“让我瞧瞧好不好?” “有什么好瞧的?” “不能瞧吗?那我要抢了。”出手如风,直向贾羽侠左腕脉门扣到。 这一抓之势,又狠又推,使的竟是一招“拿云手” 贾羽侠动也不动,任她一把抓着,突然左手一扬,一招“手挥五弦”当胸拍去。 沈天骄啊了一声,双足一登,凌空倒飞而起,身形美妙,矫若游龙。半空中纤腰一折。轻飘飘落在一丈开外,缓缓抬起手来,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星目一阵眨动道:“这枚‘鱼肠金镖’,当真在你身上?” “自然,我表哥之物,一向由我保管。” “只要你承认,我不怕你飞天上去。” “你待怎样?” 沈天骄冷哼道:“有你瞧的。”举手-挥,四面浓荫之中,突然闪出四个黑衣蒙面之人。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正是昨夜在那山神庙中躲雨的尖嗓子。 贾羽侠目光四转,心里早已明白了一半。敢情这位明眸多姿、嫩脸匀红的青衣女郎,竟然是这些黑衣蒙面之人一夥。而且把自己引诱到此,早有预谋。 “郡主,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只听那瘦小黑衣人尖声叫道。 “死活我全不管,我只要那枚‘鱼肠金镖’!” “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座为了这枚鱼”瘦小黑衣人点头道。 “侯爷!”沈天骄突然语声一沉道。 瘦小黑衣人微微一怔道:“郡主,什么事?” 莫看此人身材瘦小如猿,原来竟是一位侯爷,难怪他口口声声,自称“本座”气概颇是不凡。 一位侯爷,一位郡主、似是还有几分敬畏。只见沈天骄星目一转道:“侯爷对付此人,千万不可大意。” 黑衣侯爷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大步走了过来。 沈天骄秀眉一耸,沉声道:“正是如此,你如小看于他,准会上当!”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和贾羽侠仅仅接了一招,便已测知对方不是省油之灯,特地提醒这位黑衣侯爷。 黑衣侯爷蒙头盖脸,看不出他的神色表情,但在语言之中,知他仍有轻敌之心,但听他扬声道:“郡主放心,没有活的,准有死的。”蓦的一声叫道:“小子,看拳!”口说“看拳”拳势已发,拳风刚猛,嘭嘭有声,照定贾羽侠兜胸打到。 贾羽侠渊停岳峙,突然身子一侧,让开一抡劲疾拳风.平滑胸腹而过,陡地右腕-抬,直骈五指,掌缘向下,一招“五丁开山”齐肩下切! 一掌劈下,斜带风声。黑衣侯爷怪叫一声道:“妙,妙极了!”双肩一晃,横掠两尺。 沈天骄冷冷一哼道:“妙什么?” “郡主说对了,这小子不可小觑。”侯爷道。身子一摇,动如飘风,登时拳掌兼施,展开一轮急攻。 他右手握拳,左手为掌,只听拳风虎虎掌影蔽天,晃眼之间,打出九拳,攻出-十三掌。 贾羽侠左闪右避,并不还击,默察对方拳路掌法,暗想:此人拳功掌势,俱皆不弱,只是步法零乱。 一念末了,黑衣侯爷忽然厉叫一声,双拳齐发。拳法-变,十成功力中,突然增加了五成。贾羽侠微微一愕。心想:他原来留了一手;双足一登,身形凌空飘起,滚滚拳风,平滑脚底而过。半空中拧腰甩腿,身子一旋,斜飞而落。 黑衣侯爷掌掌虚发,拳拳落空,不由打得性起,哗啦一声,腰间抖出一根九节飞鞭。 贾羽侠放眼望去,但见那鞭通体乌黑,节节带刺,刺尖之上,隐现暗蓝,显系淬有剧毒,不禁微微一凛。 “小子,你认得本座这条鞭吗?”只听黑衣侯爷厉声道。 “狗尾鞭!” “放屁,本座这条鞭,名叫阎王老子鞭,见鞭飞魂!”话声甫落,飞鞭盘空一转,揉身进步,-招“鬼哭神嚎”斜肩砸了过来,口中道:“中了本座一鞭,便是九百九十个窟窿。”莫看他身材瘦小,一鞭挥落,力沉劲猛。 贾羽侠吃了一惊,暗道:“好家伙!”迫得身子一摇登时展开“维摩九式幻影身法”滑步闪到右侧。 突然单掌一竖,一招“目送飞鸿”拍向黑衣侯爷左肩。 这一掌又快又急,震得黑衣侯爷身子一晃,腾!腾!腾!斜跌三步。 “侯爷,还妙不妙?”沈天骄冷笑道。 黑衣侯爷气得哇哇大叫,双眼-闪一闪,从那幅蒙面黑布的两个圆孔之中,几乎喷出火来。他自知料敌错误,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居然身怀上乘武功。他蓦的手腕一扬一带。哗啦响处,展开-路鞭法! 这条鞭,他自称“阎王老子鞭”鞭势-起,招招火辣,但见鞭如灵蛇,倏东倏西,忽起忽落,鞭风卷过,尘土飞扬而起,硬生生将贾羽侠罩在重重鞭影之下。 贾羽侠虽然艺高胆大.也不禁暗生凛骇,当下身子一摇,施展开“维摩九式幻影身法”人如穿花蝴蝶,在劲疾鞭风下,缓缓游走。说也奇怪,分明一鞭正着,他身子一斜,便已避了开去。忽然探手怀中,取出一柄七寸短匕。那短匕光华夺目,辉眼生花,贾羽侠握在手中,顿时寒光飞迸,隐隐作龙叶之声。 沈天骄见状,不禁神色微微一变。 黑衣侯爷也觉那短匕光华太甚,可能是斩金削玉的利器,但他此刻怒火飞腾之下,哪管得许多。反而一提丹田真气,一鞭紧似一鞭。 说时迟,那时快,贾羽侠突然一声清叱,短匕飞扬,直向鞭头挥去、“叮”的一声.黑衣侯爷手中的一根九节飞鞭,登时断了三节。 黑衣侯爷大吃一惊,握着六节断鞭,一时之间,不禁呆若木鸡。 沈天骄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不必得意。” “这就怪了,是你计算于我,我又不曾惹你。” “将那枚金佛手还来!” “不还。” “你为何不还?莫非你想撒赖?”缓缓行了过来。 “你想枪我的‘鱼肠金镖’,我就留下你的金佛手,叫你偷鸡不得蚀把米。” “嘿嘿未必见得。”她突然加快脚步。 “你想干什么?站住!” “我想”蓦的纤手一扬,打出一蓬红色粉雾。 贾羽侠目光一触,心知是迷香药粉之类,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闭住呼吸。 那知已是晚了一步,似是吸进了半口,只觉一阵奇香沁脑,暗叫道:“不好。”登时便觉天旋地转,浑身四肢,似是没有骨头,软绵绵起来。 只听沈天骄道:“倒也,倒也”贾羽侠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无法把持,登时身子一斜,一跤栽倒地上。 沈天骄回顾了黑衣侯爷一眼道:“侯爷,白逞英雄?这不是省事多了吗?” 黑衣侯爷道:“是是。” 沈天骄道:“挟他走!” 不知过了多久。 贾羽侠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一接.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此时此刻,她首先发现自己,只穿俩-件亵衣,躺在一张软绵绵的绣榻之上,一头秀发,斜拖枕畔,举目-看,明窗净几,一尘不染,却是一间精舍。 她一惊之下,便待翻身坐起,那知仍是身软如绵,莫想移动分毫。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沙沙履声,接着湘帘一掀,走进来一位白衣秀士,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啊了-声道:“娘子,你醒啦!” 贾羽侠心头一跳,不敢正视; 只听那白衣秀士道:“娘子,我们已经是大喜了,何必还羞答答的呢?” 贾羽侠心中一动,忖道:“这声音好熟。”登时睁目望去。四目对视下,贾羽侠冷哼道:“你你,原来是你。” 原来这位白衣秀士竟是沈天骄,她穿起贾羽侠的那件雪白儒衫,居然风流倜傥,变成了一位翩翩佳公子。 此刻,她眉眼-笑道:“看起来真是阴阳-张纸,世事如棋局,一夜之间,乾坤倒转,嘻嘻你贾公子呀,变成贾娘子,我沈天骄”她话未说完,早已忍俊不禁,一阵格格大笑起来。 贾羽侠躺在绣榻上动弹不得,被她一阵嘲笑,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晕。 沈天骄更形得意道:“喂!你到底是谁?” 贾羽侠道:“我呀,朱小秋。” 原来竟然是她?余提督府中的-个小丫头。 沈天骄道:“你你是” 朱小秋道:“我在余提督府充当一名小婢,侍候余公子。” “如此说来,那余提督府真是藏龙卧虎,凭你一身武功,在余提督府只能充当一名小婢,他家的老管家,准是一位武林盟主了?” “休得胡扯!” “余提督世代书香,并不讲求武功。” “哦这就怪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提督本是一位武官。” “怪的是你!” “是我?” “不错,就是你,论人品,你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论武功,你够得上-流身手.而你却甘心情愿.在提督府充当一名小婢。” “你在审问我是不是?” “你自甘为婢,混在那余提督府,定必有所图谋,你纵然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为了那枚‘鱼肠金镖’!” “你猜对了。” “你到手了没有?” “不曾到手。” “我不相信,那枚‘鱼肠金镖’,业已不在那位余公子身上,不是被你骗去了,还有谁?” 朱小秋心中暗想:“怪了,她怎知不在余公子身上?看来她和红楼五夫人严潇湘” “你在想什么?”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如果你肯答应,我们便携手合作。” “合作什么?” “如果你肯答应,自有你的好处,不过,我想先知道你的身份来历,师承何人?” “我想先知道你的身分来历。” “此时此刻,你最好别闹别扭。” “你待怎样?” “你既落在我的手里,宰割由我,我先打你一百鞭,然后” “郡主。”忽听门外有人叫道。 “什么事?” “点苍派的黑煞手” “叫他等着。” 朱小秋暗忖:奇怪了,她与点苍派也有勾结?一时间,觉得此女委实神秘莫测,-举一动,透着无比蹊跷?思忖之间,忽然沉沉睡去。 沈天骄不知何时走了,待她醒来之时,天色业已入夜,她试了-试,身子木然如僵,仍然无法转动,不禁心中大感焦急,目光一抬,几乎吓了一跳。只见卧榻之旁,无声无息站着一个青衣女人。 当时脱口叫道:“你你是谁?”那知她只是嘴唇动了动,并没叫出声来。 这一下,她不禁吓得呆了,暗想:“糟了,难道我变成了哑巴?”用尽平生之力,仍然没有半丝声音。她银牙一咬,不觉流下泪来。凭她一身武功,竟然落到这种地步,不禁怒,气,急,恨得牙儿痒痒。 只见那青衣人忽然俯下身子,将她连被裹了起来,轻轻一挟,转身越窗而出。 她虽被一床被裹住,头颈仍然露在被外,仰面一看,只见星斗满天,耳畔风声呼呼。原来那青衣人出得户外,便已行云流水般,直向正北奔去。 朱小秋目光一扫,只觉两侧树影倒流,而自己也有一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不禁心下骇然,暗忖:“此人飞行绝尘,好俊的轻功?” 刚才在那精舍之中,一片昏暗,她无法辨清青衣人的面貌,此刻淡淡星光下,却又被人倒挟着,只能看见青衣人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禁满头云雾,忖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如果存心救我,何必点我的哑穴?如果她千念万转,只觉一片茫然。 那青衣人不但身法奇快,而且轻功提踪之术,已到了凭虚御风的境界。 半个时辰不到,业已飞越了好几重山岭。 青衣人忽然一顿身形,缓下疾奔之势。朱小秋目光四下-转。借着淡淡星光望去,隐隐可见佳木苍翠,繁花如锦,竹楼数椽,紧畔山崖而建,竹楼之中,隐隐有灯光射出。 青衣人顿了一顿,直向那竹楼走去。 竹楼之下,种花绕篱,柴扉虚掩,朱小秋目光-扫,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柴扉之外两头黑虎硕大无比,一边蹲着一个,仿佛那些王侯府第门前的一对石狮子。 青衣人推门而入,扬声道:“云卿”这一声“云卿”出口,朱小秋立刻心中大白,暗叫道:“哦!原来是她?” 忽然楼上竹帘-掀,背着灯光,袅袅婷婷走出-个人来,那人一身红衣如火,正是董小钗。她手扶栏杆,笑脸吟吟道:“她怎么啦?” 青衣人跨步登上竹楼道:“中了那小妞儿-记‘化骨毒针’!” 救走朱小秋的青衣人,正是自称高蹈远隐达十年之久,一心挂记着他南山麦子和东篱上几亩畦田的中年文士。 朱小秋穴道一解,立刻道:“承蒙相救,但大德不言报,只好”“只好跟我们当小丫头了。”董小钗随后走了进来,接口道。 朱小秋想到当日和他两人在那山神庙里相遇,自己乃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此刻形迹已露,变成一个娇娇弱女,不禁-阵羞赧之感,掩上心头,脸孔一红道:“谢谢夫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董小钗微微一笑,问道。 朱小秋道:“夫人姓董。” 董小钗笑道:“不错,我就是董小钗,但我当年授业师门的时候,却叫朱小钗。” 朱小秋愕然一惊,睁眼道“你你你你是董师姊?” 董小钗缓缓走了过来道:“小师妹,你是姓朱?” “小妹血仇如海,所以”朱小秋皱眉道。 董小钗接口道:“我都知道了。”俯下身子,伸手抚着朱小秋的秀发,轻声道:“小师妹,师父她老人家,对我的事,还在生气吗?” “这这个,小妹不知。”朱小秋怔了-怔。 董小钗苦笑了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但最惹师父她老人家生气的,便是师姊我当年剑劈北荒五毒,犯了师门大忌。” 朱小秋愕然道:“杀错了吗?” 董小钗道:“北荒五毒为患北方,荼毒千里,死有余辜,虽食其肉寝其皮,也不为过,那会错了。” 朱小秋道:“那为什么?” 董小钗眉头一皱道:“师姊我力斗五毒之时,用错了一招剑法。” 朱小秋大惑不解道:“董师姊,小妹不懂。” 董小钗道:“那北荒五毒,虽然作恶多端,但每个人俱都身怀绝技,尤其五人联手,更是风雨不透,无懈可击,师姊我苦斗了七天七夜;眼看无法取胜” 朱小秋道:“哦”董小钗继续说道:“在当时情势下,如果师姊我除不了北荒五毒,不但一世英名付之流水,而且自己深入北地荒漠,势难逃过五毒毒手。” “结果呢?”朱小秋听得津津有味,竟忘了自己剧毒未解,身软如绵道。 董小钗缓了一口气,接道:“当时师姊我筋疲力尽,-急之下,使出了一招‘绝门灭户’!” “绝门灭户?这是什么剑法?” “这一招剑法,载在屠王宝录,剑势一起,只见阴风惨惨,人头滚瓜,北荒五毒,就在师姊我这一招之下,血染黄沙!” 朱小秋道:“啊”董小钗叙完这段故事,忽然叹了气道:“就为这招剑法,师父她老人家大发雷霆,唉” 朱小秋讶然问道:“董师姊,小妹仍然不大明白,莫非那屠王宝录,并非师门之学?” 董小钗点头道:“正是,那是百多年前一位邪道魔头‘血手屠王’公孙害的一册遗著。” “哦,那师姊你”“那时师姊我年轻好奇,无意中得到那册遗著” “那册遗著,现在何处?” “莫非小师妹你,也想瞧瞧吗?” “不不,我只问问。” “那册遗著,留之不祥,师姊我已经” “已经烧了?” “烧了岂不可惜?” “那” “师姊我将它” 忽听那中年文土道:“云卿”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声云卿,打断了董小钗未完之言。 “萧郎,什么事?” 中年文士道:“这化骨毒针之毒,奇毒无比,虽然发作缓慢,但-经发作之后” 董小钗哦了一声道:“这怎么办?” 中年文士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除非弄到那小妞儿的独门解药。” 董小钗沉吟了一下道:“邢小东西心毒手黑,眼高于顶,好言相求,她必不肯,那只有”语声-顿,忽然道:“萧郎” 中年文士道:“你的意思是” 董小钗道:“这化骨毒针之毒,何时发作?” 中年文士道:“如果超过一十二个时辰,全身溃烂,化为浓血!” 朱小秋-闻此言,不禁心头一跳,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喑咬银牙道:“鬼丫头,笑里臧刀,好辣的手段,我与你无冤无仇,竟然下此毒手!” 只听董小钗柔声道;“萧郎,想想别的法子吧” 中年文士道:“别的法子?” “是啊,譬如说唉” “我不懂你的意思。” “萧郎,我们十年夫妻了,如今我这小师妹” “云卿,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求她?” “是啊。” “这个,这个” 朱小秋叫道:“董师姊,不必去求那丫头了,我宁愿死。” 董小钗道:“你以为我们求谁?” “不是求那姓沈的丫头吗?” “姓沈的丫头?哼哼!我们怎会求她?”董小钗道。顿了一顿,解释道:“离此不远,有座翠屏山.山上住着一位百草夫人,她餐风饮露,善疗百毒” “这化骨毒针之毒,在常人看,虽然剧毒无比,在她来说,恐怕只算得癣疥小事了。”中年文士点头道。“萧郎.你既知她对这种癣疥之毒,定能着手回春,为何不去求她一求?”董小钗道。中年文土道:“我” 董小钗媚目一转道:“萧郎,我知道了,你怕她纠缠你。” 中年文士脸上微微一红道:“小云,你还提这些作甚?” 他有时叫她云卿,有时又叫她小云,显得十分亲热。 而董小钗,却口口声声叫他萧郎。 中年文士看来已近四十,这个“郎”字,可能还是十年以前的称呼。朱小秋暗忖:“那天在山神庙里相遇之时,这位师姊一些疯言疯语,看来都是故意装做的。” 董小钗道:“为何不提,当年她对于你,不是情意绵绵吗?” 中年文士苦笑道:“小云,这十年来我们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你何必还吃这些飞醋?” 董小钗笑道:“谁吃醋了.我不是叫你去吗?” “小云,你何必逼我?其实,你并不要我去的。”中年文土摇了摇头道。 “我我我自己去,她要不肯,我便放火烧山,毁了她的丹房炉鼎,叫她一辈子烧不成丹,炼不成药。” 中年文士皱眉道:“这是何苦,她又不惹你?” 董小钗道:“难道我就不能惹她?” 中年文士道:“这个这个小云,我想起一个主意来。” 董小钗道:“什么主意?” 中年文士道:“叫小黑去一趟。” 董小钗微微一愕道:“叫他去?他干得好事?哼!上次叫他去拦住那红楼贱婢,仅仅一个照面,便被那贱婢骗了。” 中年文士道:“这又不同了。” 董小钗道:“有何不同?” 中年文土道:“小云,你听我的,叫小黑子送个请帖去,我们两个人具名。” 董小钗道:“两个人具名?” 中年文土道:“你不具名,她如何肯来?” 董小钗显得甚是不愿,沉吟了一下,道:“要不是为了我这小师妹,哼!好吧。” 中午文土立刻取过文房四宝,写了一封请帖。上面写着“百草夫人妆次”下面具名是“萧圣,董小钗敬邀。”萧郎果然姓萧,单名一个“圣”字。他将请帖写好,立刻扬声叫道:“小黑子” 竹楼下应了一声,走上来一个黑衣壮汉。 那壮汉头上乱发如草,肌肉怒茁,一对铜铃似的眼睛,骨碌碌直转。躺在床上的朱小秋目光一接,几乎啊呀出声。 原来她-路追踪那辆豪华的马车而来,中途上曾遇见过此人,正是“伏虎太保” 凭这位伏虎太保,当日严大光一见之下便能呼出他的名号,就是那位红楼五夫人对他也并不陌生,足见他在武林中,颇有几分名气。 谁知他竟是这位隐逸之土的下人!此刻,伏虎太保走上楼来,躬身道:“先生有何吩咐?” 他不称“主人”不叫“老师”而口称“先生”那份恭谨之态,却不在对待“主人”“老师”之下。 萧圣点了点头道:“你去趟翠屏山,立刻就去。” 伏虎太保问道:“去去作什么?” 萧圣道:“你拿这封请帖去见百草夫人,就说我们这里有位病人,不不,说清楚点,就说她中了一枚‘化骨毒针’!” “带着大吉小吉去,她如推三阻四,就给她点颜色看看。”董小钗接口说道。 原来大吉小吉,乃是那两头卷毛黑虎;伏虎太保苦笑了笑,躬身而退,转身走下竹楼,神秘地扮了一个鬼脸。 他走出柴扉,撮唇一啸,两虎一跃而起。各发出一声巨吼,登时一人两虎,滚滚向南而去。 竹楼的董小钗微微一笑道:“萧郎,你在担心吧?” 萧郎道:“替谁担心?” “还有谁,当然是那位女华陀百草夫人呀!” “云卿爱说笑,我担什么心?” “不怕老虎吃了她吗?” “云卿,好好照看你的小师妹吧!我取颗‘混元丹’来,你替她服下再说。”萧圣话完,转身下楼。 红楼五夫人严潇湘,那晚在红楼别府挡了分轮大侠齐子玉等一阵之后,心知沿途受阻,如果任由中原九派会齐,胜败之局,委实末可预料。严潇湘虽然极为自负,却不敢低估了九派之人。因此,她挟持余太平,连宵赶程,四马一车,急急向西奔驰,这天酉牌时分,到了王屋山下。 红日西沉,车殆马顿,严潇湘掀开车帘,四下望了一眼道:“严大光,前面可有宿处?” 严大光抡鞭一指道:“启禀夫人,前面缕升的不是炊烟吗?” 远远望去,苍茫中山林一侧,果然升起一缕炊烟,缭绕林头树梢,隐隐现出飞檐一角。 严潇湘道:“那是一座庙宇。” 有座庙宇歇脚,总比餐风饮露的好,严大光鞭头一扬,驷马如风,车轮急转,片刻之间,到了地头。果然是座庙宇,虚掩庙门里,射出熊熊火光,春桃、夏荷,当先推门而人。目光-转,只见大殿之上,烧着一堆火,火堆上架着两只烤得油腻腻的山鸡,香喷喷弥漫了整座殿宇。 火堆旁坐着一个头上乱发如草,满脸油污的瘦个子,只见他撕下一只鸡腿,正自狼吞虎咽,旁若无人。 春桃跨上殿阶,仔细打量了那瘦个子一眼,叫道:“喂!” 那瘦个子冷冷瞥了春桃一眼,忽然裂嘴-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狠狠地咬了-口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春桃道:“你是谁?” 瘦个子翻了翻白眼,指手划脚哇哇直叫。 春桃哦了一声道:“你是哑吧吗?” 夏荷点头道:“对了,一定是个哑吧。” “十个哑吧九个聋,此人准是又聋又哑。”春桃眉头一皱道:“快呀,去告诉夫人。”两人转身而出.行至车前。 春桃恭声道:“启禀夫人,庙里有个哑吧。” 严潇湘道:“哑吧?当真是个哑吧?” 春桃道:“他不会说话。” 严潇湘星目霎动三转向余天平道:“相公,此地无客店,只好委曲相公,在这荒山古庙中,暂宿一宵,相公休得见怪呀。” “荒山古庙何妨,纵是刀山剑树,我余天平也只好受了。”余天平沉声道。 “相公少年英雄.才有如此豪气”严潇湘微微一笑。忽然叹了口气道:“唉恨不相逢未嫁时” 余天平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严潇湘转向秋菊、冬梅二婢道:“来,快将相公扶了进去,小心侍候。” 这果然是座没有和尚的破庙,几尊神像泥金剥落,蛛网尘封,神案前倒有几个破蒲团。 秋菊、冬梅目光四转,便将余天平扶在-个破蒲团上,背倚神案而坐。 严潇湘缓缓走了进来,身后紧随着一丈奶奶,春桃和夏荷。 她走上大殿,向那瘦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冷笑道:“你当真是个哑吧?” 瘦子两眼如猫,瞧着她傻笑了笑。严萧湘眼球一转道:“你要是故意装聋作哑,那就休怪” 一言未毕,忽听“拍嗒!拍嗒!”大殿飞檐-角掉下两片檐瓦。 一丈奶奶大喝一声:“什么人?” 莫看她年届八十,白发如银,一身功力,却未因她年岁老迈,灭去分毫,只见她话声未落,一顿手中龙头铁拐,借力腾身,凌空飞起一丈五六。忽听檐头上冷笑一声道:“不知羞耻的老东西,滚下去吧!” 哗啦一声,-桶冷水,淋头倒了下来。一丈奶奶身形悬空,闪避不及,只觉全身一凉,淋了一个落鸡汤,登时十成功力减了七成,身子一晃,卜通落下实地。 变起仓皇,严潇湘神色一变,回顾严大光道:“快去护住车子。” 严大光应了一声“是”抡刀飞奔而去。 严潇湘脑际灵光一闪,便已想到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准是有人想拦劫余天平,当下银牙暗咬,直向倚在神案前的余天平冲去。 四婢抡长剑,紧随左右。 倚在神案前的余天平,此刻面色忽转红润,眼看严潇湘奔近,突然一跃而起,说时迟,那时快,右腕一抡,立掌如山,一招“直叩天门”直向严潇湘打到。 那怕严潇湘沉隐机智,也不禁大感骇然,失声叫道:“你你你你能自解穴道?”身子一晃,让开-股凌厉掌风。 忽见神案下钻出一个人来道:“是我解开的,怎么样?”赫然是罗浮七侠之一的汪剑志。 严潇湘凤目一抡道:“哼!你”只听那坐在火堆旁的瘦子哈哈-笑道:“别吵了。”探手掏出一枚黑色弹丸,投入火中“劈拍”一声,顿时冒起一片浓烟,霎时之间,弥漫了整座殿宇,浓烟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浓烟中响起一声粲粲大笑:“罗浮七侠,全数在此,识相的走吧。”笑声一落,只听一片衣带飘风之声,飕!飕!飕!业已越墙而去。 严潇湘气极大叫道:“追!” 二个追字出口,人已腾身而起!矢矫游龙,跟踪出了墙外。 她手下“红楼四婢”和那一身水湿的一丈奶奶,也自紧握龙头铁拐,飞踪而去。 只见紧畔车辕而立.手制厚脊钢刀的严大光,忽然用手一指道:“启禀夫人,逃向那边去了。” “你为何不追?” “夫人有命,叫小地护车,因此小的不敢远离。” “放屁!”蓦又柳眉飞竖,银牙一咬,叫道:“快追,今晚要追不回那姓余的小子,小心你的狗头!” “是是夫人。”严大光抡手中钢刀,当先奔去。 登时人影联翻而起,直向正北追去。 星光下,破落的庙门外,清清冷冷,只遗剩一辆豪华的马车。 四匹拖车的健马没了主人,寂寞地摇着尾巴。 忽然,八只马耳同时扬起,虚掩的庙门缓缓而开,走出两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是余天平,紧随余天平身后的,却是汪剑志。 “余兄弟,你身体怎样?” “有劳汪大哥,小弟还好。” “你被那红楼贱妇-路闭住穴道,难免大伤元气,因此愚兄和罗浮兄弟,使了这个‘调虎离山’计,借她这辆马车一用。”话完,腾身跳上车,扬鞭笑道:“快上车吧。” “小弟哪里敢当。”缓缓登上车厢。 “有什么不敢当的,愚兄替你驾车,也不止这一次了。”当下一勒缰,驷马长嘶一声,向南驰去。 车辘辘,马聿聿,划破了静夜的沉寂。 片刻之间,奔出了十里之程。 余天平忽然叫道:“汪大哥,停车吧。” 汪剑志一勒马缰,回头道:“有什么事?” 余天平剑眉耸动道:“汪大哥勒马狂奔,打算前往何处?” 汪剑志道:“先找一个歇息之地。” 余天平道:“不,到红楼去。” “你要去红楼?去作什么?” “小弟要去问问那红楼主人,这严潇湘贱人如此对付于我,可是受了他的指使?” “这还有问吗?” “若是如此,小弟誓不罢休” “余天平,有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何必急在一时?” “不不,小弟非急于-时之恨。” “那为什么?” “小弟和那红楼主人无冤无仇,他派遣一个门下小妾,设计诱劫于我,不惜和中原九派为敌,其中必有隐情。” “有何隐情?” “那严潇湘贱人虽已表明,要求借观家师那封遗书”话到此时,忽然一顿,接道:“那封遗书,和那枚‘鱼肠金镖’” “不劳兄弟操心,那遗书和金镖,愚兄业已藏在一个极为隐秘之处,那是在” “汪大哥” 汪剑志愕了道:“什么事?”目光转动,陡地左腕一扬,-枚“飞蝗石子”直奔右侧矮树林中打去。 只听矮树林中粲粲一声怪笑,飞射起-条人影,凌空一折,向西疾窜而去,逝如飞鸟。 汪剑志大喝-声,猛提了口丹田真气,从车辕上飞踪而起,便待跟踪进去。 “且慢!”余天平忙叫道。 汪剑志人在半空,倏地一拧腰,甩腿,身子-旋,仿佛一只大苍鹰,落在道旁道:“怎么?” “汪大哥,你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吗?” “端的好生奇怪,那人似是蒙面盖脸,只留上两只眼腈。” “那眼腈好生厉害。” “好生厉害?此话怎讲?” “小弟有此感觉,那人的一只眼睛,仿佛两柄利刃。” “哦!”“汪大哥,策马向西,我们到红楼去。” “中原武林,九派四堡一楼,九派四堡,虽然良莠不齐,但表面上却是满口仁义,惟有这-楼,一向神秘莫测,余兄弟还是考虑-下吧。” “小弟已经考虑过了。” “有此必要吗?” “先师十载冤仇,说不定汪大哥,先师那封遗书中,确曾提到过红楼主人” “愚兄虽代你收藏那封遗书,却是不曾过目。” “汪人哥看看何妨。” “那遗书中当真提到了红楼主人?” “虽曾提到,却只说当年啸月山庄事发之前,红楼主人曾在关外出现。” “就凭这一点吗?” “十年之后,他又来计算于我,并且指明为了那封遗书” “那封遗书与他何关?” “此中便是蹊跷。” “好,愚兄陪你-行。”探手怀中,掏出一只黑色圆筒。 汪剑志手握圆筒,拇指一接,只听崩簧一声,射出一物,凌空直上。 余天平正感奇怪,忽听半空中“拍”的一声.火花四射,五彩缤纷,不禁愕然道:“汪大哥,这是什么?” “这是咱们罗浮七兄弟的独有信号。” “汪大哥为何发此信号?” “此去红楼,步步凶险,愚兄想邀众兄弟同行。” “这样小弟如何敢当?” “众兄弟久居罗浮,也过腻了,此去红楼,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走!” “一路之上,愚兄自会留下记号,罗浮诸兄弟见了,必会跟踪而至。” “这辆马车不要了?” “依愚兄之见,余兄弟如果怀疑那红楼主人,可能为当年谋害九派掌门人的主要疑凶,则此番前去,明查不如暗访。” “对对对,大哥金玉之言。” “若是如此,则应秘密行藏,岂可高车驷马,招摇而去?何况这辆豪华座车,乃是红楼五夫人所有,沿途之中,难免有红楼主人派出的明桩暗卡,若乘此车而去,岂非自投罗网?” 余天平道:“是是是,大哥高见。” 两人商谈了一阵,于是弃车而行,直奔正西。 由于刚才受了蒙面人一次意外惊扰,汪剑志更是提高警觉,一路奔行,故意选择山僻小径。道路崎岖,两人都展开轻功飞踪之术,逢林穿林,遇涧越涧,半个时辰不到,已越过了两重山岭。 汪剑志-身武功,在罗浮七侠中虽然名列第三,此刻也不禁大有吃力之感,奔了十里之程,额角上已是微微沁汗。他回顾了一眼,只见余天平面色平静,衣袂飘飘,仿佛行云流水,不禁讶然问道:“余兄弟,几天不见,该刮目相看呀。” “汪大哥,什么事?” “你没有看见吗,愚兄已经冒汗啦。” “不敢相瞒大哥,小弟被那红楼贱妇囚禁车里,这七天中,自恨无法脱身,于是我” “有什么奇迹?” “倒也不算奇迹,先师在世之时,曾授小弟一种‘大千心法’,小弟鲁钝,一直无法领会其中妙谛,谁知就在这七天之中,恍然大悟。” “有这等事?” “小弟被那红楼贱妇掳劫之初,不禁百念萦回,怒火飞迸,但仔细-想,惟有自解穴道,直到第二天,才能渐渐摒除杂念,抱元守” “余兄弟,你瞒得愚兄好苦也。” “是什么事,怎敢相瞒大哥?” “原来是你自解穴道,愚兄还以为” “不不,那贱妇的点穴手法,颇有独到之处,小弟虽已彻悟‘大干心法’,一般丹田真气,仍难冲过‘生死玄关’,要不是大哥藏身神案之下,暗里助我一臂之力” “纵然愚兄不来助你,脱身也非难事了,是不是?” “至少还需要一十二个时辰。” “这就对了。” 两人说话之间,无形中缓下了疾奔之势,余天平忽然问道:“汪大哥,小弟只知‘红楼’在终南山中,但终南山,东西八百余里,那‘红楼’到底在于何处?” “听说在太华峰下。” “汪大哥到过终南吗?” “愚兄浪迹四海,就是不曾到过终南。” “那只好到了终南再说。” 于是两人继续赶程,汪剑志一路捡些石头,或者树枝草根,点缀摆成记号,黎明时分,出了王屋山。 汪剑志纵目望去,只见远处绿荫丛中,隐现红墙一角,不由用手-指道:“余兄弟,有个歇脚之处了。” “这是哪里?” “中原武林,九派四堡一楼,这便是四堡中的‘九龙堡’。” “九龙堡?” “余兄弟只管放心,这九龙堡主‘一字剑’管亥,倒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和愚兄极是要好。” “小弟觉得多-事,不如少一事,宁可绕道而行。” “这有什么,当年和令先师结仇的乃是中原九派,四堡之人,谁来多管闲事?” “汪大哥定要去九龙堡歇脚吗?” “既是余兄弟不愿,那便算了,愚兄之意,除了顺道一访故人之外,并想打听-下‘红楼’的消息。” “九龙堡主会知道‘红楼’的消息?” “九龙堡管堡主四海纳交,疏财好客,一向耳目灵活,而且此地又逼近终南,他纵然不知‘红楼’的详细内情,至少可以指点一下咱们前往终南太华峰的捷径。” “既是如此,小弟奉陪一行。” “余兄弟如此小心谨慎,倒是件好事,那就改个名字吧。” “这为什么?” “兄弟虽初出江湖,但中原九派之人千里追寻,这‘余天平’三字.恐怕已变得十分响亮了。” “难道九龙堡也知道了?” “这等大事,如何不知。” “大丈夫生有时,死有地,惟恐姓名不扬,何必换名改姓?” “对!好兄弟。”抡臂叫道:“走!” 两人身形一起,片刻之间,已到那浓荫之处。 余天平抬头一看,只见房屋栉比,绕着一道红色高墙,甚是气派,庄门横额三个大金字“九龙堡”但却重门深锁,两扇黑漆庄门,紧紧闭住,静悄悄地不见半个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汪剑忐讶然道。跨步走上前去,伸手一击门上兽环。“铛”的一声,半晌没有回音。 院落深沉,只有檐头铁马,随风叮咚。汪剑志脸色微微-变,暗中叫道:“怪了。”擎起那粗逾婴儿手臂的兽环,一阵乱敲起来:“当!当!当!” 院中有沙沙履声,两扇庄院大门,呀然开了一缝,伸出一个虬髯如戟的脑袋,两只铜铃般的眼睛骨碌一转,厉声道:“什么事?” 汪剑志道:“罗浮汪剑志,拜会管堡主。” 虬髯汉上下打量了汪剑志道:“等一等。”砰的一声,关起庄门。 汪剑志不禁呆了一呆。 余天平怒道:“此人好生无礼。” 汪剑志苦笑了一下道:“这也难怪,你我连宵奔驰,衣衫不整,这些庄汉们懂得什么,看在一字剑管亥面上吧!” 余天平道:“此人不像普通庄汉。” 汪剑志道:“怎么?” 余天平道:“此人双目开阖,炯炯有神,两太阳穴凸起甚高,像是练过上乘武功。” 汪剑志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九龙堡中,那有不会武功的人?” 余天平眉头一皱道:“汪大哥.并非小弟多疑,这九龙堡中,好像有点蹊跷。” 汪剑志微微一愕道:“有点蹊跷?贤弟看出哪里不对了?” “小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偌大一所庄院,青天白日,关门闭户,鸡犬不闻,还有刚才那个虬髯汉子”余天平道。 汪剑志道:“这个”一言未了,两扇黑漆庄门呀然大开,那虬髯汉侧身让在右首道:“有请。” 汪剑志不禁暗自诧异,心道:“-字剑管亥,一向豪气如云,折节下交,怎的忽然端起架子来了,听我汪剑志到来,也不出迎?”不禁疑云大起,掉头向那虬髯汉子望去。 虬髯汉欠身道:“主人偶染小恙,汪大侠请。” 汪剑志心中-朗道:“哦,原来如此,贵主人生的什么病?” 虬髯汉道:“饮食不调。” 汪剑志暗道:“这算什么病?一字剑管亥一身武功,会因饮食不调生起病来?”回头向余天平看了一眼,算是招呼,跨步向院中走去。 虬髯汉连忙道:“小人带路。”抢步走在前面。 余天平疑念难消,暗提真气,紧随汪剑志身后而行。 他自被红楼五夫人诱劫,那柄随身长剑,不知遗失何处,此刻却是手无寸铁,好在这七天之中,他忽然灵机开朗,悟彻了“大千心法”内功修为,仿佛骤增一倍。 有道是艺高胆大,虽然疑念丛生,却也不惧。 第四章铁面韦陀 九龙堡,在建筑上,的确花费了一番心血。 只见一路青砖铺地,院中凿池引水,遍植奇花异草,墙高数仞,墙头之上,密布龙爪大钉。远远看去,长廊相望,全是一人合抱的朱红大柱。 汪剑志和余天平随着虬髯汉子,穿过了两条长廊,才到大厅之上,余天平抬头一看,正面竖着一方高约丈二的紫檀屏风,屏风之上,浮雕着九条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必想:“这定是九龙堡的标记。”两人进入大厅,虬髯汉连忙肃客入座,然后欠身而退,转入屏风之后去了。 余天平向汪剑志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这么大一所庄院,-路不见半个人影,一人生病,鸦雀无声。” “果然有点奇怪。”汪剑志一言甫毕,只见那虬髯汉疾步奔出道:“夫人见客。”汪剑志和余天平方自一愕,忽听环佩丁当,四个青衣婢女,簇拥着一位中年美妇,从那屏风之后,缓缓转了出来。 汪剑志和一字剑管亥,虽然相交不薄,肝胆相照,却-直未曾登堂拜嫂,委实不认得这位夫人,怔了一怔,连忙站起身来。 “汪叔叔不必客气了。”管夫人点头一笑道。 这位夫人生性和霭,一声“汪叔叔”叫得好不亲热。 汪剑志暗暗诧异,忖道:“真是惭愧啊,我和一字剑管亥交了这多年朋友,竟然不知他有一位如此贤淑美丽的夫人?” 只见管夫人目光一转,忽然转向余天平道:“这位是谁?” “在下余天平。” 汪剑志连忙接道:“这位拜弟,乃是洛阳人氏,他令尊官拜提督。” “哦,原来是位贵公子。”管夫人眉眼一笑道。移步坐了主位,道:“献茶。” 屏风后应声走出一个青衣婢女,手中托着一只漆盘,捧出两盏香茗。汪剑志接过饮了两口,放在近旁短几上。 余天平早怀疑窦,接过茶盏,仔细打量了-下,觉得茶色并无异样,而且清香扑鼻,果然好茶,也自举杯就唇.啜了一口。 汪剑志道:“听说管兄欠安,现在好些了吗?” “一点小病罢了。”管夫人道。 “如果方便,汪某想见管兄一面,一来拜候请安,二来还有点小事请教。”汪剑志道。 管夫人道:“哦,当真不巧的很,拙夫刚才服过汤药,这时正好睡着了,叔叔风尘劳顿,不如暂时歇息。”管夫人不待汪剑志答话,便回头吩咐刚才那奉茶的青衣婢女道:“秀子,快服侍两位大爷,到左院客房休息。 那婢女应声道:“是。” 汪剑志和余天平两人,本就-夜未曾闹眼,此时确有几分困惫之感,当下便随了那青衣女婢穿门越户,进入左院。 号称九派四堡之一的“九龙堡”果然气派非凡,这院客房共有十六间精舍,分作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房舍绕以丛丛修竹,所有床帐用具,无不件件精美,应有尽有。 那青衣女秀子,把汪剑志领入了“天”字号,却将余天平领入了“黄”字号。 汪剑志因为没见到-字剑管亥,不免心头届怏怏,倒也不疑有他。 余天平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吃了红楼五夫人严潇湘-个大亏之后.处处提高了警惕之心。 此时,他进入了“黄”字号,立刻叫住那青衣婢女,问道:“你叫秀子吗?” 秀子道:“是,大爷。” 余天平目光一抬,这才发现这青衣女柳眉星目.嫩脸匀红,俏生生,至少有九分姿色,当下道:“你们堡主生的是什么病?” “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腰酸背痛罢了。” “不对吧,那个虬髯汉子说饮食不调。” “这个吗,婢子不大清楚,也许是饮食不调吧。” “你在这‘九龙堡’多久了?” “婢子从小就在这里。” “这大一所庄院,怎么没有男的?” “大爷记错了吧,刚才那个应门的胡子,不是男的吗?”秀子说完嗤噗一笑道。 “男的?就那一个男的?” 秀子眼波一转道:“他们都在后院种花。” 余天平满腹疑云,双目炯炯,笔直瞪着秀子,问道:“你会武功吧?” “学了几招花拳绣腿。”秀子嫣然-笑。 余天平虽然初出江湖,谈不到什么经验阅历,但他直觉得这个站在面前的青衣女,神色狡黠,而自己对于这“九龙堡”也陌生得很,再想盘诂一番,又不知从哪里问起,当下苦笑了一下,挥手道:“你去吧!” “婢子就在门外侍候,大爷有事,就请呼唤一声。”秀子道。 余天平点头道:“知道了。” 秀子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余天平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眼,突然之间,只觉一股浓重的睡意袭了上来。 他打了一个呵欠,感到眼皮直往下垂。 一夜奔驰,竟然困顿不堪了。 他走向榻旁,正待倒头便睡,忽然心中一动,忖道:“不对,凭我余天平一身武功,至少已有七成火候,纵然三天三夜不睡”一念未了,只觉头重如锤,大有片刻难支之感。同时神思昏乱,心中虽存警惕,思想却无法集中,-时背倚床头木档,不觉沉沉睡去。 门外,似有轻轻的脚步声。余天平虽在沉睡之中,但一丝灵智不眠,那轻轻的脚步声,使他忽然一惊而醒。说醒并末全醒,仍在神思恍惚之中,但念头一闪,陡然想到了“大千心法” 终南绝剑朱宗武,当年崛起关外,声威远播,并且引起了中原九派掌门人的极大注意,自是武功赫赫,震撼了中原武林,他传下来的这门“大千心法”可以想像,必是一门玄奥之学。 是以余天平心境一动,睡意便消。蓦的有所警惕。暗道:“莫非那茶中有诈?”他虽初出江湖,却也听了不少江湖间的鬼蜮伎俩,最平常的便是茶中下毒。 因此,他在大厅之上接过那杯茶时,便已小心注意。但那杯茶,并无丝毫异样。 显然,茶中无毒,但饮过之后,却叫人昏昏欲睡。 余天平心头一凛,愈是觉得这座“九龙堡”中、不但诡异莫测,而且步步凶机。 他正待睁目坐起,忽听轻轻咳了一声道:“大爷” 那是秀子的声音,余天平不答,故意阖起双眼,发出均匀的鼾鼻,装着沉睡如醉的样子。 秀子推门而入,身后紧随着一个魁梧大汉,手掣厚背钢刀,赫然竟是严大光。 只听秀子笑道:“你看,睡得像条死猪。” “不对,好像是假装。”严大光环目双睁,低声道。 “这狗头好厉害的眼睛。”余天平心里-呆,暗忖:方待一跳而起,忽然警觉,暗叫道:“不对,这狗头在试探于我。”一念及此,真气暗提,仍然不言不动。 “假装?你去喝杯‘千日醉’,装装试试。”秀子格格一笑道。 “当真能醉千日吗?”严大光道。 “我没试过,这是五夫人秘藏灵药,你去问她吧。”秀子笑着说。 余天平心头一震,暗忖:“这贱妇当真厉害,难道她先来了九龙堡?” 只听严大光道:“你叫咱去问五夫人?咱去找骂吗?咱只担心这‘千日醉’不灵。” “哦,你怕对付不了他。”秀子笑道。 严大光道:“你说这小子吗?” “他是当年终南绝剑的高足,有道是名师出高徒,武功定是不凡。”秀子道。 严大光冷笑道:“凭这小子,哼哼,记得咱在他家余提督府一混二年,他口口声声叫我胡老爹,他那几手,咱严大光知道得-清二楚。” 余天平暗叫一声:“这狗头,果然是他,那时他混在我家管园,我虽早已起疑,但却把他当成九派之人,谁知他竟是红楼中派出的狗腿。” “难道他武功不行?”秀子道。 “纨绔公子,花拳绣腿,哪有什么真功夫。”严大光鼻孔一哼道。 “既然如此,何必费这么大的手脚?”秀子不信道。”这小子虽然不济,那姓汪的却是罗浮七侠之一。” “你看走眼啦,那姓汪的不过徒有虚名,此人才是-个劲敌,不但不如你说的花拳绣腿,而且极为精细”秀子摇头道。 严大光愕然道:“精细什么?” 秀子道:“他精细极了,我递给他那杯渗有‘千日醉’的香茗之时,他看了又看” 严大光鼻孔一哼,道“精细个屁,还不是喝了。”跨步走过来。 余天平虽然紧闭双目,却能听声辨位,心知严大光走近,突然双目-睁,喝道:“狗头!”蓦地飞起一脚。 这一脚蓄势而发,又快又准,直向严大光握刀的右手腕脉踢去。 严大光空有-身武功,此时此刻,却作梦也没想到余天平果然是在假装,这一脚被踢个正着,-柄厚脊钢刀“当”的-声,落在地。 余天平就势一跳而起,右手握拳,一招“直叩天门”迎面打去。 出拳,起脚.腾身,只是眨眼间事,脚起拳发,一晃而到。 严大光钢刀脱手,方自一呆,紧接着左颊之上,已挨了重重一击,直打得他眼前火星直冒,踉跄退了五步;秀子尖叫一声,冲门而出。 余天平俯身抬起地上钢刀,抡刀一指严大光,喝道:“快说,我那汪大哥呢?” 严大光鼻青眼肿,嘿嘿一声冷笑道:“占见阎王了。” 余天平大喝-声:“放屁!”揉身而进,一刀劈去。 严大光身子-闪,早已出了门外。余天平怒喝一声,跟踪追出。 抬头一看,迎面站着四个黑衣大汉,各掣钢刀一把。忽然人影分,四柄钢刀,倏然卷到。余天平身子一晃,右手钢刀一起,敌住右侧两个黑衣大汉,左手五指如刃,劈出一招“铜山西倾”掌发如山,斜带风声,左面一个黑衣大汉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忽听飕!飕!飕!三点寒星,迎面打到。 余天平心头-凛,刀光一卷,打落了两枚暗器,其中一枚,飞掠耳根而过。 只听“叮”的一声,颤巍巍钉在背后木门上,原来是-枚喂毒钢梭。 余天平怒从心头起,掉目望去,左面转角之处,人影一闪而逝,竟是那青衣女秀子。 当下轮刀如飞,拳打掌劈,挫退了另外三个黑衣大汉,一纵身形,直向那转角之处追去。口叫道:“鬼丫头,你敢暗算于我?” 前面遥遥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道:“你来。” 余天平忽然心中一动,忖道:“我追她作甚?还不快寻找汪大哥。” 他猛一挫腰,缓下疾奔之势。抡目打量,自己停身之地,乃是“月”字号的馆舍之前。 按照这座客房的编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共一十六间,那汪剑志住的“天”字号,若按顺序,应该是在第-间,余天平掉转身躯,回身寻去。 只听墙角弯处,传来秀子的声音道:“大爷,你找汪大哥吗?” 余天平猛地回头,只见秀子俏生生地站在那墙角处,玉面生春,口角含笑。 余天平厉声道:“是。” 秀子微微一笑道:“不在那‘天’字号啦。” 余天平剑眉一耸道:“在哪里?” 秀子道:“大爷要婢子领路吗?”语言神色,竟是十分恭谨。 余天平喑忖:“这鬼丫头分明诱我上当。”当下冷笑一声道:“等一等。” 他口中说着,人已疾步奔到那间“天”字号的客房之前,但见门户大开,果然没有汪剑志的影子,房中没有半点缠斗过的痕迹。 显然,汪剑志是在沉睡之中,被人架走了。 秀子道:“大爷,你还不信婢子的话吗?婢子是片好心呀。” 余天平暗道:“这鬼丫头口蜜腹剑,倒很像严潇湘贱人。”鼻孔一哼道:“好,你带我去。” 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大爷莫非怀疑小婢不存好心?”秀子微微一笑。 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余天平不禁一怔,冷冷道:“你是潇湘阁主手下?” “大爷料事如神。”秀子点头笑道。 余天平愤然道:“她在这里吗?” “谁?”秀子道。 余天平道:“严潇湘。” 秀子摇头道:“不在。” 余天平沉声道:“她当真不在?” 秀子微微一笑道:“大爷不必生疑,阁主的确不曾到此,她只是飞鸽传书,命婢子等款待两位大爷。” “好款待,用上了‘千日醉’!”余天平道。 “大爷,其实阁主并非恶意呀。”秀子笑道。 “少说废话了;我那汪大哥究竟在何处?”余天平怒道。 他此时一心挂记着汪剑志,委实不顾多费唇舌。秀子神秘一笑道:“大爷不必担心,那汪大爷这时”话到此处,忽然住口不言,玉颊飞红,忸怩作态起来。 余天平沉声道:“为何不说?” 秀子媚目转动道:“大爷去瞧瞧吧。” 余天平暗忖道:“鬼丫头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当下大声道:“去就去,余某正要领教你们的奸谋诡计。” “大爷真是多心的很。”秀子道。 余天平大步走了过来,厉声道:“走!如果有半点不对,看我一刀把你劈成两半!” 秀子啊哟-声道:“大爷,你说的好怕人啊。”她一声惊啊.但却脸带笑容,好像丝毫没把余天平这句威胁之言,放在心上,转身向一条石砌甬道走去。 余天平手提钢刀,紧随而行,穿过一条窄长的甬道,忽然天光一朗。 余天平放眼望去,只见繁花如海,姹紫嫣红,嫩绿丛中,撑出飞檐一角。 只听秀子道:“大爷,到了。” 笔直地向那座浓荫四绕的画阁走去。余天平抬头-看,只看楼阁相连,广厦百间.不禁暗叫道:“这九龙堡好大的气派?” 他虽生长洛阳名都,出身于富贵之家,像九龙堡这种非凡的气派,却也甚少见过的。 由此想到这九龙堡的主人“一字剑”管亥,应该不是泛泛无能之辈。那么,这一方雄主,当真是偶染小恙?不对,九龙堡中,居然有红楼潇湘阁主的手下,难道说“一字剑”管亥,已与她勾结一气?这婢女秀子说,红楼五夫人并未到此,只是用飞鸽传书,但在那“黄”字号客房中,偏偏又出现了严大光。严大光既然到此,何用飞鸽传书?余天平原是聪明绝顶之人,不禁愈想愈觉可疑,突然心头一凛,暗叫道:“是了,莫非‘一字剑’管亥,遭了她们的毒手?”方自牙根一咬.忽又转念道:“不不,刚才分明见到了管夫人,若是她丈夫被人所害,她岂能从容见客,当着汪大哥也毫无表示之理?”他脑中电转,不知不觉已紧随秀子身后穿堂入室,来到了一座紧闭的铁门之外。 铁门上,密密麻麻,钉满了铜钱大小的梅花钉。秀子嘴唇翕动,似是在默默念数,突然伸手,拇指按在一个钉头上。 轧轧两声,那扇铁门,缓缓移了开来。 余天平怔了-怔,这才回过头来,目光一抡,沉声问道:“这是何处?” 秀子带着余天平走进铁门,笑了笑说:“大爷笔直行去,再转一个弯,便可见到汪大爷了。” 余天平向那扇密布着梅花大钉的铁门看了一眼,剑眉一耸,厉声道:“胡说,我汪大哥为何在此?” 秀子嫣然一笑道:“通过这条笔直的甬道,再转-个弯,便是‘醉仙宫’,那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大爷切莫多疑。” 余天平冷哼道:“当真吗?” “婢子如有半句虚言.大爷尽可一刀,将婢子劈成两半。” 余天平目光一转,突然左手一伸扣住秀子的右腕腕脉,厉声道:“好,只要你不怕!” “碎了。” “什么碎了?” “大爷出手好重,婢子的骨头碎了。” “骨头?”余天平紧扣脉门的五指微微一松,接道:“走,如有半点不对,你的骨头便成粉了。” 秀子星目转动,轻声道:“如若婢子句句是实,大爷如何赏我?” “赏你?” “大爷应该赏罚分明呀。”秀子道。 “你这丫头,刚才连发三支喂毒钢棱,想来暗算于我,还敢求赏?” “哟,大爷好小气。” “余某不惯说笑,你再敢噜苏,我就赏你-刀。”余天平脸色一沉道。手中钢刀倏扬而起。秀子全无惧色,反而嗤嗤一笑道:“大爷要是杀了小婢,这迷阁之中,恐怕寸步难行?” 余天平突然一怔道:“迷阁?” 秀子缓缓说道:“这一片房屋,新建不久,号称‘迷阁’,大爷要是杀了小婢,莫说找不到汪大爷,只好呆在这‘迷阁’之中” 余天平大叫一声:“住口!”目光四转,只见门户重重,四面八方,全是同样的门户,业已不知从何处而来。方自一呆之时,顿觉五指一滑,秀子身形闪动,窜入了左侧一扇门中。 “你敢!”余天平大喝一声。跟踪追去。目光接处重门叠户,早已不见了秀子的人影。 忽然传来一声格格大笑道:“大爷,婢子没有骗你,那汪大爷当真是在这‘迷阁’之中。”大笑之声,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 余天平心中怒火一腾,咬牙暗道:“这里总共不过百十间房屋.不信就困得住我?” 原来他在未进这座“迷阁”之前,曾经打量过这座“迷阁”的外貌,除了一片鳞沿栉比的房屋之外,委实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纵有巧妙,也不外一些同样的门户,如能认准一个方向,闯出这座“迷阁”那又何难?打定主意,遏下了心头之火。他仔细盘算一下,跨步向左侧一扇门中走去。然后折转向右,再又向左。在他认为左转-次,右转一次,才可以始终保持一个方位,闯出这座“迷阁” 那知他顺利通过了六七重门户之后,目光瞥处,左面石墙陡立,竟然没有门户。左面既无门户,那只好向右转了。但如此一来,岂不成了绕圈子。 目光接处,左面仍然没有门户,要想继续前闯势非再向右转,余天平愕了一愕,忽然掉转手中刀柄,在右面墙壁上一阵敲打。 他细辨刀柄击在墙壁上的声音,审出墙壁甚是坚厚,要想破壁而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早先打定的主意,看来是行不通了。他眉头一皱,跨步再向右转,进入另外一间石室; 目光掠处,只见一个蓝衣劲装大汉,背倚墙壁而坐,低垂着头,身旁平放着一柄锯齿剑,余天平微微一讶,暗道:“此人是谁?为何坐在这里?我刚才敲打墙壁之声,他难道没有听见?”故意重重咳了一声。那人仍然双手抱头,一动不动。余太平暗道:“莫非是个聋子?” 看他一身衣着,而且随身带有兵刃,显然乃是武林中人,一个聋子,岂能行走江湖?余天平心中大奇,终于问道:“尊驾为何坐在这里?” 那人动了一动,缓缓抬起头来,脸色又黄又瘦,双目无神,有气无力地道:“你有干粮吗?” “干粮?”余天平愕了一愕道。 那人点了点头。 “没有。”余天平道。 那人满脸失望之色,重又垂下头去。 余天平暗道:“难道他是饿成这个样子?” 只见那人重又抬起头来,舐了舐枯干的嘴唇:“可有水?” “水?”余天平摇摇头道:“也没有。” 那人叹了-口气,声音微弱,像蚊子哼了一哼,懊丧地垂下头去。 余天平心中一动,忖道:“看此模样,必是饿了很久,莫非也是被人诱入‘谜阁’,无法脱身?” 当下苦笑了-下,问道:“尊驾到底是谁?为何被困在这‘谜阁’之中?” 既无干粮,也没有水,那人似是不愿白耗精神,懒得说话,也懒得抬头了。 余天平继续问:“尊驾何必丧气,谅这区区一座‘迷阁’,不过匠人之巧思,纵然千门百户,也只能惑人耳目,哪里困得住人?” 那人似是为他言词所动,蓦又抬起头来道:“你说这‘迷阁’困不住人?” 余天平点头道:“是,在下觉得这座‘迷阁’,毫无稀奇之处。” “你懂得‘先天易数’?学过‘奇门遁甲’吗?”那人道。 “不会。”余天平道。 “等死吧。” “尊驾难道是在等死?”余天平吃了-惊道。 “我在这座‘迷阁’之中,挨了九十八天,阁下能活上十天,就算运气了。”那人道。 “尊驾既然在这座‘迷阁’之中,挨了九十八天,在下为何只能活上十天?” “这个不同了。” “有何不同?” “鄙人进入这座‘迷阁’之时,还带了一点干粮饮水,那时因自知无法脱困,只好尽量俭省,将一天所需之粮,分作十天食用,直到三天之前,才吃完了最后一口干粮” “哦!”“你既无干粮,又没带着饮水,自问能支持十天吗?” “如此说来,尊驾在这‘迷阁’之中,当真是呆了九十八天?” “再过两天就是一百天了。” “尊驾困守于此,也不是办法啊。” “你有办法?” “我?” “你是初出江湖吧?” “不错,在下离家不久。” “看你骨格清朗,倒是一个可造之材,可惜你初出江湖,便死在这座‘迷阁’之内。” “听尊驾的口气,好像在下除了一死之外,别无生路!” “生路?那当然有。” “那便是投降。” “投降?投降谁?” “这座‘九龙堡’的堡主,原是一字剑管亥,最近好像换了主人,你若不想就死,要忍辱偷生,管他投降给谁?”那言下之意,也不知操纵‘九龙堡’的究竟何人。 “尊驾为何不降?” “老子何等之人,岂肯屈身降志?”那人忽然声音变得大了。 余天平呆了-呆,不由肃然起敬道:“尊驾到底是谁?” 那人目光一转,看了看平地上的那柄锯齿剑道:“你不识得这件兵刃?” “这是一柄锯齿剑。” “什么锯齿剑,这叫降魔杵,‘铁面韦陀’白天铎便是我。” “哦,原来是白大侠,在下失敬了。” 其实,他并不知铁面书陀白天铎是谁,也从没听过这号人物,只觉这汉子铁铮铮,宁愿饿死,却不投降,不禁打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敬慕之情。 “你想好了吗?”只听白天铎道。 “想什么?” “你若怕死偷生,决定投降,只要扔下手中兵刃,大叫三声,自然有人前来接引。” “尊驾未免小看在下了.在下虽然初出江湖.却不是怕死之人。” “当真?” “在下虽不怕死,却也不肯白白送死,像尊驾-样,等到干粮饮水用完,束手待毙。” “嘿嘿你怎知道我白天铎是束手待毙?” “尊驾似是毫无斗志,只是等死。” “你在等什么?” “在下在下” “和我铁面韦陀白天铎-样,照样在这‘迷阁’之中等死,稍有不同的,是我白天铎在这座‘迷阁’之中呆了九十八天,而你刚来不久,尚没受够忍饿挨饿的滋味,所有这九十八天之中,我白天铎在这座‘迷阁’之中,也遇上不少英雄好汉,当初宁死不辱,慷慨激昂,好壮烈啊,等到后来渐渐泄气,终于” “怎么了?” “互相残杀一阵之后,一个个变成了龟孙子,投降啦。” “为何要互相残杀?” “什么也不为,为了一点干粮罢了。” “为了一点干粮,便互相火并吗?” “你以为不会吗?要不是还有条投降的路可走,便人吃人啦。” “人吃人?那不成了野兽?” “人就是野兽,到了饥饿难忍的时候,比野兽还要凶残,你以为比野兽好些吗?” “这个这个”余天平忽然心中-动,接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什么事?” “不知尊驾可曾见到,今天有个被诱入这‘迷阁’之人。” “谁?” “他叫汪剑志,乃是罗浮七侠之一。” “这座‘迷阁’之中,千门交错,要想碰上一个人,那是很不容易的事。” “尊驾如能继续支持一天半日,在下定能救你出险。”余天平此言出口,其实心中并无把握。因此忙又接道:“若是在下果然遭遇不幸,死在这‘迷阁’之中,那便罢了。” “你决不投降?”白天铎似是大受感动问道。 “生死有命,为何投降,在下幸而脱出围困,定要毁灭这座‘迷阁’!” “不错,你这番壮志唉”白天铎言未尽意,但可以听得出来,虽然甚为赞赏余天平的凌云豪气,却不能尽信他的才智,出得去这座‘迷阁’,是以幽幽一声叹息。 “尊驾暂且忍耐一下,在下走了。”余天平眉头-轩道。 “你去哪里?” “在下漫无目的,闯一闯看。” “你想活捉一个守门人?” “是。” “要他领路?” “正是此意。” 白天铎惨然一笑,不置可否。 “尊驾之意,觉得行不通吗?” “我在这‘迷阁”之中,呆了九十八天,这一点,难道不曾想到?只可惜” “怎么?” “这‘迷阁’之中,虽有把守之人,但一个个武功不弱,而且我暗彼明,要想活捉,那是很不容易的事。” “在下想碰碰运气。” “好,你要碰碰运气的话”白天铎语声-顿,缓缓抬起那只枯瘦如柴的手,颤巍巍地指着石壁一角道:“你先看看。” 余天平微微一愕,不知叫他去看什么。 走近几步,这才发现那石壁之上,用剑尖划了许多横线,每道横线,只有两寸长短,仔细一数,共是一百六十三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在下知道了,这是记号。” “不错,这是记号,我在这座‘迷阁”之中,闯来闯去,寻求脱身之法,凡是通过一间石屋,便留下一个记号。” “通过这间石室,共-百六十三次。” “不错,这是最少的一间了。” “看来他当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已是精疲力尽” “你应该明白了,这座古怪的‘迷阁’,好像四无通路,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地,终于唉” 余天平心知他所言不虚,被困九十八天,完全是在这座‘迷阁’之中绕圈子,绕来绕去,万念皆灰,准备在这里坐以待死。当下暗暗筹思,转过身来道:“在下此去,若是在-十二个时辰之中.不来救援尊驾,那便是没命了。”原来他此刻便已饥肠辘辘,身边又无半点干粮饮水,如再熬一十二个时辰,不能闯出这座‘迷阁’,那还有什么活命之望,同时,他猛然想起,昨宵奔驰一夜,今晨来到九龙堡时,那位在大厅相见的管夫人,只叫奉茶,却不款待酒饭。而且她对汪剑志,一口一声‘汪叔叔’,叫得那般亲热,居然吝惜一饭,看来已是定好了的计谋。那么,那位管夫人,也就大有疑问了。想到此时,便又问白天铎道:“尊驾可知九龙堡的管堡主,如今人在何处?” 白天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余天平道:“在下倒是看过管夫人。” 白天铎愕然道:“管夫人?一字管亥几时娶过妻子?” “难道尊驾知道管堡主未曾娶妻?” “-字剑管亥,原是练的童子功,他若娶妻,岂会少了白天铎一杯喜酒?” “对了,对了,那女人” “什么女人!”白天铎声音又嘶又哑,细得只能听到。 原来他刚才和余天平一阵对话,又损耗了甚多精神,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了。 余天平自是看得出来,眉头一皱道:“尊驾善自保重,在下一言驷马,决来相救。” 他心知此刻寸阴如金,同时更怕白天铎多耗精力,话完,闪身右转,穿入另外-间石室。 自听了白天铎一番话,他已改变了主意,任它千门百户,见门就闯。 片刻之间,他已穿行数十间石室。 但他并非漫无目的,奔行之时,已自暗暗留心,查看石壁之上,白天铎所留下的记号。 余天平本就耳聪目明,自彻悟“大千心法”之后,一双神眼,更是锐利已极,目光一扫而过,便已将那所有石壁上的记号,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记号有多有少,更多的竟有六七百道横线。 余天平不禁暗叫-声:“这铁面韦陀白天铎真是多此一举.留下这么多记号作甚?” 思念之间,又穿行了六七间石室。 他目光瞥处,这石室之中,竟然不见一道横线,根本没有白天铎留下的记号。 余天平心中一喜道:“好了。”真气一沉,登时顿下身形。 原来他听了白天铎的话,便已打定主意,寻找这没有记号的石室,没有记号,便是白天铎不曾到过的地方,便不会再去兜白天铎兜过的那个老圈子了。如此一来,说不定另有发现。 同时,他还记得白天铎曾说,如果你要投降,只要大叫三声,抛下手中兵刃,自会有人接引。果然如此,暗中定有监视之人。但那监视之人,藏身何处? 他目光四转,石室之中,空荡荡的,并无半点可疑之处,石壁平整,他看不见一个孔洞。 余天平暗暗诧异,心想:“我若大叫三声,是否真的有人前来接引?”但他如何肯叫出“投降”二字,身形一晃,向左面石室飘去。又一连穿行七八间石室,果然没有白天铎留下的记号,抬头一看.正面赫然是一扇铁门。 门扉紧闭,门上布满着梅花大钉。余天平仔细打量一阵,发现这扇铁门,和刚才在那青衣小婢引导下,所见的那扇铁门,完全一模一样。虽然形式一样,但并不是那扇铁门,因为门上梅花钉的部位和先前所见的那扇铁门微有不同。那些铁钉,密密麻麻,所不同的仅是其中三五颗,位置稍有偏差,余天平目光锐利,记性极强,一眼便已看了出来。虽然不是同一扇铁门,铁门之内,必有几分蹊跷。 他记得那青衣婢子秀子,是用拇指,按住其中-颗铁钉,那门便会自动移了开来。当下暗忖:“我何不照样施为?”主意打定,一抡手中钢刀,刀尖一指,直向其中一颗铁钉之上点去。 只听“呛”的一声,铁门之上,突然现出五个杯口大小的圆洞,飕!飕1飕!射出五枚柳叶飞刀,来势劲疾,飞旋而到。 余天平大吃一惊,蓦地躬身一跃,足尖点处,人已腾身而起,让开五柄飞刀,平滑脚底而过。半空中身子一翻,掠落石室一侧。 凝目望去,五柄飞刀,形如梅花,钉在对面石壁之上,刀叶暗蓝生光,显以淬有剧毒。余天平暗叫一声道:“好险!” 目光一转,转向那扇铁门,只见那刚刚射出五柄柳叶飞刀的洞孔,业已关闭。竟是天衣无缝,看不出半点痕迹。 余天平眉头一皱,忖道:“这扇铁门既然暗藏机关,自必是这座‘迷阁’的关键,我既然到了这里,若不弄开这扇铁门,只有和铁面韦陀白天铎一样,束手待毙,莫想再有重睹天日之时了。” 他原是聪明绝顶之人,心知这扇铁门之上密布的梅花钉,可能只有一颗,是启开这扇铁门的暗扭。只是怎样从众多的梅花钉中,去找出其中一颗? 但所有梅花铁钉,式样大小,全是一模一样,要想找出其他特别的一颗,那是何等困难之事。余天平目光炯炯,瞧着那扇铁门,暗道:“这一门之隔,可能是两个世界,如今只好乱闯乱撞了。” 手中钢刀一抡,又向一颗梅花铁钉点去。一点即收,快似疾电。接着身形一纵,人已腾起九尺。他吃过-次亏,以为钢刀一点,定然按动机扭,铁门之上,必有什么厉害的暗器射出。 那知这一点之下,竟是无声无息,原来这颗梅花铁钉,竟是毫无作用。 余天平飘身而落,心想:“对了,这许多铁钉,怎会颗颗都有机关”一念未了,铁门上砰的一声,伸出两把撩钩。一左一右伸出,快逾电掣,两钩突然一合。余天平大吃一惊,间不容发之际,蓦的身子一伏,全身紧贴地面,总算他心灵身巧,两把撩钩互相一撞“当”的一声,又收了回去。 这扇铁门上的机关暗器,当真有些古怪,刚才那五柄柳叶飞刀,是一触即发,而这两把撩钩,却是停了一停,趁人不防之际,突然电掣而出。一触即发的固然厉害,叫人措手不及。这停了一停.突然电掣而出的乃是-种诡计,叫人以为没事了,警觉已懈之时,攻其无备。 余天平吁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双目炯炯,瞪着那扇铁门。 几百颗铁钉,几百种暗器,委实叫人防不胜防。 他沉吟半晌,自言自语道:“难道我退了回去?” 他一想退了回去,联想到白天铎那种奄奄一息的神情,不禁心头一凉,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蓦然双目一睁,大声道:“生死有命,我余天平岂是贪生畏死之辈?”腾身退后了三步,扔下手中钢刀,突然双掌-错。 他猛提了一口丹田真气,凝聚十成功力,大喝-声,连跨三步,照定那扇铁门,狂拍而出。 他禀赋深厚,自幼勤习苦练,两臂神力,与日俱增,尤其彻悟“大千心法”之后,一身功力,更是突飞猛进,此刻又在孤注一掷之下,当然非同小可。 只听“砰”的-声,一震之威,石破天惊,那铁门上的所有梅花铁钉,一齐隐落,接着呛的-声,铁门大开,各种暗器飞蝗而出。 原来,他双掌拍出一股罡风狂飕,触动了铁门的暗扭,同时也触发了所有机关暗器。 余天平虽存有拼命之心,而这拼命之心,则是基于求生之念,眼看一掌震开了铁门,登时求生之念更炽。 耳听暗器破空之声,猛又退了三步,双掌连环拍出。他初显身手,业已审出自己的掌力雄厚无比,此刻运掌如飞,自信足可震落所有袭来的暗器,何况此时铁门已开,那些从铁门上飞射而出的暗器,只是交叉斜射,飕!飕!飕!一片呼啸之声盈耳。 余天平双掌连挥,眨眼之间,拍出一十五掌。 响声已绝,满地全是暗器。余天平低头一看,咋舌不已。 所有暗器,应有尽有,梅花针,五毒箭,穿心指,蛇头刃,虎尾钻,七巧梭,子母追魂,阎王要命钩,样样俱全。还有许多奇形怪样的暗器,无法认出名目。 余天平捏了一把冷汗,缓缓抬起头来。 他目光接触,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铁门之内,赫然站着一尊高约丈二,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两颗獠牙,双目如钩,射出惨惨绿光,形像狰狞已极的神像。 余天平暗叫一声道:“这弄的什么鬼?” 他定了定神,心胆方壮,忖道:“我既撞开了这扇铁门,难道还怕了一尊土木偶像?”拾起地上钢刀,跨步向前走去。 “站住!”那神像厉声道。 余天平吃了-惊,停住身形,暗道:“怪了,神像还能说话?”凝目向那神像望去。 只听那神像道:“我且问你。”话虽从那神像传出,但那神像的一张血盆大口,却是动也没动。 口既未动,音从何来? 余天平暗道:“这分明是有人在作怪。”当下眉头一轩,大声道: “你问什么?”语声高亢,作金石之声,如果是人,此人必是上乘身手。 “问你是谁?” “我便是我。” “休得故装神秘,余某既然到此,岂畏刀山油镬?” “真有你的。”那神像哈哈一笑道。 “你还不出来吗?” “本座就在这里。” “好笑的很!” “好笑?好笑什么?” “藏头露尾,扮鬼装神,岂不可笑?” “你猜猜本座是谁?” “无名小卒。” “哼哼!无名小儿,看来你是当真不知本座是谁了,本座自出江湖,便是这副模样,只怪你乳臭未干,孤陋寡闻。” “你自出江湖多久了?” “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五年。” “你就凭这副形像,行走江湖?” “怎么?这副形像不能行走江湖,难道行走江湖的尽是白面书生?” 余天平目光炯炯,从头到脚,打量了那神像一眼道:“既然行走江湖,必然颇有名头?” “巨灵神金不害!” 余天平暗道:“这就奇了,莫非江湖果然有这号人物?” “你还不信?”一条又粗又长的右臂,忽然抬了起来,手中赫然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开山巨斧。 余天平大吃一惊,不禁倒退了三步。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明一尊土木偶像,居然能扬臂举斧?但一惊之后,忽然大悟。 就在那神像的手臂刚刚抬起之时,他好像听得“轧轧”两响,那是机轮转动的声音。 霎时之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必是那发话之人,藏在这尊巨大的神像腹中,暗里操纵机轮。果然如此,那何惧之有?就算这尊神像制作巧妙,操纵自如,这般庞然大物,自是十分笨拙,岂能巧踪轻灵,随机应变? 想到此时,心胆为之一壮!蓦的眉头一轩,叫道:“金不害!” “好小子,你的胆子不小,竟敢直呼本座之名?” “你是什么‘本座’?” “不必多问!” “你可是把守此门?” “你想过去吗?且吃本座一斧!”但听一阵轧轧之声,神像腰干一弯,-斧劈下。巨斧沉重,带起一股风声;劈落之势,竟是十分迅速。 余天平原以为那巨斧只是唬人,此刻才知居然能够应敌,连忙肩头一晃,横跨三步“砰”的一响,巨斧劈落,砸碎两块石砖,火花四溅。 突然,那神像巨斧一抡,横里斩了过来。变招奇快,大出意想之外。 余天平心头一震,暗叫道:“好哇!”双足一登,腾身飘起三尺,堪堪避过一斧。蓦的悬空作势,大喝一声,照定那神像抡刀下劈。 这柄厚脊钢刀,原是严大光的,不但分量沉重,且是钝钢所制,极是锋利。钢刀一晃而到,劈个正着。 只听“当”的一声,余天平只觉手腕一麻,钢刀飞弹而起,几乎脱手,当下骇然-凛,飘落实地。 巨灵神金不害嘿嘿冷笑道:“你小子不识相,本座一身铁布衫横练,又习过金钟罩、童子功,岂畏刀剑?” “放屁,这神像分明是钢铁所铸,那有什么功力?金不害,你说整整闯了三十五年江湖?” “不错。” “但你却没有见过世面。” “本座过的桥,比你小子走的路多。” “但你一直在躲躲藏藏,不露本来面目,借着-尊神像唬人。” 他这句话,故意点穿金不害口说阅历江湖数十年,始终凭藉着一尊神像。 这尊狞狰的神象,不但先声夺人,令人一见之下,便有几分恐怖之感,而且几招斧法,也利落非凡,普通江湖三脚猫武功,要想从容招架,谅也不易。虽然神像机关灵活,要非藏身神像腹里之人,对敌经验丰富,熟中生巧,在转动机钮之时,才能得心应手。 只听巨灵神金不害鼻孔一哼道:“你想见见本座的真面目吗?” “就怕你见不得人?” “放屁,放屁,本座为何不能见人?” “那很好啊。”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本座不想见你!” 余天平心中一动,忖道:“此人中气充沛,声音宏亮,武功不弱,他藏身神像之里,莫非另有隐情?”当下哈哈一笑道:“我猜对了。” “猜对了什么?” “你果是见不得人,而且不甘寂寞,所以才利用这尊狞恶的神像,掩饰你的本来面目,过一过行道江湖的瘾。”他这些话,只是忖度之词,还不知对是不对。 巨灵神金不害突然怒发如雷,厉声叱道:“狗小子,本座把你劈成两半!”说劈就劈,只见那神像手臂一扬,猛然一斧,兜头劈了下来。 余天平刚才业已招架两斧,知道这神像全身上下都有机钮控制,斧力如山,难以刀砍,当下身形一矮,不退反攻,从神像的手臂之下,穿了过去。忽然心中一动,弃刀于地。他心灵身巧,迅速退了七步,蓦的大喝一声,开声吐气,凝聚十成功力,双掌并发,照定那神像狂拍而出。掌势初发,罡风顿起,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但听得砰然一声响震,急风四射,那神像腾!腾!腾!一连退了三步。接着又摇晃了几下,才维持不倒。余天平一击得势,心胆更豪,叫道:“巨灵神金不害,你还是出来吧。” “狗小子,你少得意。”一言未了,神像一对铜铃似的眼,忽然变成血红,巨口一张,喷出一股白烟。 余天平吃了一惊,暗叫道:“这烟中定有古怪。” 说时迟,来时快,他自知无法抗拒下五门的毒烟迷粉,心头一急,双掌连环拍出。他掌发如风,竟将那神像狂喷而出的白烟,逼向反面飘去。 片刻间,白烟喷尽。 余天平惊心甫定,怒火上升,喝道:“金不害,你还有什么本领?” 巨灵神金不害忽然转圜道:“本座想起一事,此刻让你过这一关,直闯‘醉仙宫’!” “什么,你让我?”说完双掌一错,十成功力中陡增二成,并力疾拍而出。 “狗小子,得势之下,还要逞强!” 又是一声砰然大震,那神像连退七步,接着“轧轧”几声巨响,那神像突然向下一沉。 那神像高约丈余,向下一沉,忽然不见。 余天平愕了一愕,双掌虚提,纵步赶了过去。 目光接触处,只见一块厚达尺余,三尺见方的石板,缓缓阖了起来。敢情这座“迷阁”之中,机关如林。 余天平错愕了一阵,忖道:“这座‘九龙堡’,到底是落入了何人之手?难道是那严潇湘贱人?”他猜想不透,严潇湘挟制于他,是为了一封遗书,占据“九龙堡”为了何事?铁面韦陀白天铎说,九龙堡主管亥下落不明“九龙堡”中,好像已经改朝换代了,难道如今的“九龙堡”中,全是红楼主人的属下,这巨灵神金不害又是何人?红楼主人的属下,竟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人物?九派之人,都说红楼主人故装神秘,看来不假,莫非他有称霸武林之心。余天平脑中电转,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也不敢遽下断言,只觉得严大光既然在这“九龙堡”中现身,这“九龙堡”中的事,自然与红楼主人大有关连。 他怔怔想了一阵,忽然道:“我还呆在这里作甚?”拾起那柄厚脊钢刀,跨步向前走去。 这是一条狭长的石砌甬道,甬道长约数百步.俨然一线,一路行去,不免提心吊胆。那知大出意外,竟是畅行无阻,片刻间,走到了甬道尽头。向左转一个弯,接着便是一级级的石阶。 余天平凝神静气耳听四面,眼观八方,随时在准备着意外而来的突袭。他一气走完了九十六级石阶,眼前突然开朗,只觉清风送香,百花丛中,矗立着一座红楼,红楼中传来管弦之声。 余天平愕了一愕,暗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听力特强,只觉那红楼中管弦杂奏,还夹着男女嘻笑之声。 忽然一阵娇声传来,风送入耳,隐隐是: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只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余天平呆了一呆,心想:“怪了,如此清歌妙唱,这是何人在此作乐?”他自进入九龙堡,只觉一片阴气沉沉,步步凶机,遍地杀伐,此刻,忽然变了一个世界,就是任何人到此,也不免瞠目结舌。 余天平凝目四望,一张俊脸上,满是惊奇之色。 半晌回过来,忽然哦了一声道:“对了,这是‘醉仙宫’。” 因为两次有人提起,一次是那个引导他闯入“迷阁”的青衣婢女秀子,一个便是巨灵神金不害。 两人都曾说过“醉仙宫”但这“醉仙宫”又是何人所居? 巨灵神金不害,并说让他直闯醉仙宫。难道这“醉仙宫”也是一道关卡?为何没有守关之人?而且耳中只听嘻笑阵阵,娇歌盈耳,眼前只见奇花异卉,画栋红楼,不像是厮杀的战场。 余天平沉吟有顷,心忖:“既然到此,何不前去看看?”心念一起,他早已移动脚步。 余天平穿花而行,直向那红楼走去。 红楼四周,白石为阶,一条红毡,笔直伸向楼下一座拱形圆门之内。 余天平人虽到此,仍然提着十分戒心。当下真气一提,遍布全身,迈步跨进那拱形圆门。抡目四扫,只见金碧辉煌,雕龙抱柱,笙歌管弦之声,正是起自楼上。但如此豪华之地,却不见半个人影。 余天平仔细打量了一阵,不禁暗暗诧异,方待举步登楼,忽然之间,箫管齐停。 接着,香风一飘,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官人。” 余天平愕了一愕,目光瞥处,只见一个艳装女子,已到自己身旁。 那女子的云发蓬松,双瞳翦水,眉如新月,虽然是七分打扮,倒有九分姿色。 余天平沉声道:“你是谁?” 那女的欠身行了一礼道:“贱妾柳如是。” “这是何处?” “醉仙宫。” “这个我早知道了。” 柳如是体态妖娇,眉目之间,隐隐带有儿分荡气,抿嘴一笑道:“官人请上楼呀。” “上楼?楼上是些什么人?” “客人。” 余天平心中一动问道:“有个姓汪的吗?” 柳如是道:“此地客人甚多,贱妾不知那位姓汪的,而且”微微一顿接道:“官人先休息一下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当下举步上楼。流目四顾,只见两排都是房舍,紧紧关闭着。紧闭的房舍中,隐隐传出女人淫荡的笑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之声。他眉头一皱,暗道:“这分明是座烟花院啊!”他呆了一呆,缓步向房里走去。 目光一扫,只见这座小小的香闺之中,布置极为华丽,一角红幔低垂,似是通往卧房。 柳如是捧过一盏香茗,笑道:“官人用茶。” “不必客气了。” “这是‘如意茶’,官人趁热喝了吧。”柳如是妙目盈盈一笑道。 “如意茶?何事如意?” “官人,你在装傻”柳如是忽然挨了过来,腻声道:“官人,喝了吧,奴家陪你上床。” “慢点。”举手格开柳如是道:“我且问你。” “你问什么?” “有个姓汪的客人,他在哪里?” “你老问一个姓汪的作什么?”柳如是神情如醉,半闭着星眸,道。 “他是我朋友。” “你先陪我。” “此女好无廉耻。”余天平心念一转,知道此时此刻,千万不可动气。 “你来。”柳如是伸手揭开红幔一角,一路杨柳俏步,进入内室。 “来作什么?” 帐幕中传来柳如是娇慵的声音道:“你来,我告诉你。” 此女看来,手无缚鸡之力,怕她作甚?余天平缓步踱了进去。目光接处,不由心头一跳。原来转眼之间,那柳如是已脱去外衣,仅剩兜肚亵裤,横陈在-张绣榻之上,青丝斜拖,双峰隐现,余天平虽非好色之徒,却是血气方刚之年,此景入目,登时血脉贲张,只觉-股热气,打从小腹下升了起来。脱口叫道:“你你你”柳如是媚眼如丝忽然一跃而起,张臂扑了过来,抱着余天平的脖子道:“官人,我不放你。” “这这”“当”的一声,一柄厚脊钢刀脱手而落,掉在地下花砖之上。余天平吃了一惊,宛如当头棒喝,神智全复,大叫一声:“滚开!”举手推去。 他一怒出手,不觉用出了九成功力。 柳如是“哎哟”-声,倒飞而起,笔直撞向石墙一角。只听一声惨叫,登时脑浆并裂,血溅飞花,一缕幽魂,向鬼门关报到去了。 余天平怔了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虽练成了一身上乘武功,这杀人之事,却是破题儿第一遭,心下不禁微微一慌。尤其杀的又是一个女的,有道是男不和女斗,他心中除了一阵慌乱之外,还感到一种深深的歉意。 忽然“砰!砰!砰!”一阵急剧地敲门之声。原来柳如是把余天平引入室里之后,已顺手将那扇木门拴上了。”砰!砰!砰!”“开门!开门!” 敲门之声愈来愈急,夹着几声吼叫。余天平猛吃了一惊,他心知是柳如是临死时一声惨叫,引动了这座“醉仙宫”的守卫之人,如非刀头喋血,怎能冲围而出?当下真气暗提,手中钢刀一横,跨步向室门走去。 耳听人声鼎沸“砰”的一声,木门被人一脚踢开。 两个青衣大汉并肩而入,一个使斧,正好和余天平正面相遇。 使斧地大喝一声,一招“左右逢源”当头劈了过来。 使刀地刀光一闪“独劈华山”呼的一刀,横里斩到。 余天平斜肩一闪,避开正面一斧,手中钢刀一旋,向横里砍去。 两刀相撞,金声大震,那大汉哎哟一声,虎口迸裂,钢刀落地,跄踉退了五步。 余天平一招得势,登时左掌一提,紧护胸前,右手钢刀如飞,直向门前闯去。 抬头一看,迎面站着四个大汉,齐声断喝,同时跨了一步,一排刀光,猝然卷到。 四人招式-样,动作一致,刀光如雪,虎虎生风。 余天平心头一震,暗叫道:“好家伙!”猛一挫腰,疾退了两步。他闪退虽快,出手更快,一招“扫穴犁庭”横划而出。 刀至血崩,惨叫两声,斩落两条手臂。 忽然脑后生凉,金风掠耳而到。余天平大喝-声,突然一个“黄龙转身”刀化“回风舞柳”猝然挥去。“当”的一声,一震而开。 余天平凝目打量,不由叫道:“管夫人,是你?” 原来面前站定之人,竟是他今晨进入九龙堡,在大厅上所见到的管夫人。 此刻,管夫人面罩寒霜,手中提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身后四婢,手中各掣宝剑。只听管夫人道:“是我怎样?” “你并非管夫人,听说九龙堡主‘一字剑”管亥,至今中馈乏人。”余天平道。 “是谁告诉你的?”假管夫人问道。 “铁面韦陀白天铎。” “他还没死?” “他不会死的。” “为什么?”假管夫人沉声道。 余天平故作神秘道:“这不能告诉你。” “你呢?” “我?” “你降是不降?” “降谁?” “此刻降我。” 余天平当下眼球一转道:“之后呢?” 假管夫人眼神犀利,忽然冷笑-声道:“你眼珠直转,在打什么主意?” “你要余某投降,所凭什么?” “你自问闯得出‘九龙堡”吗?” “你以为余某只想逃生?” “你想怎样?”假管夫人不懂他话中之意,愕了一愕,问道。 “一字剑管亥现在何处?是死是生?” “你自身难保,还想多管闲事?”假管夫人鼻孔一哼道。 “这闲事余某管定了,不过”余天平沉声一顿。 “我那汪大哥现在何处?” “你问的可是汪剑志?” “正是他。” “他投降了。” “我汪大哥磊落光明,顶天立地之人,岂肯投降于你?” “未必见得。” “他决不投降。” “他是个好色之徒。”假管夫人鄙笑一声。 “休要胡说,我汪大哥是个铁汉,那有好色之理?” “你不信?” “我不相信!” “好,我让你看看。” 余天平呆了一呆,心想:“难道我那汪大哥当真。不不,这女人又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身在虎穴不禁迟疑了-下。 “对了,眼不见为净,你还是不要去吧。”假管夫人回头道。 “你在胡说八道。” “你骂谁?” “罗浮汪剑志,侠名满天下,岂会贪淫好色?你纵然舌粲莲花谁能信你?” “江湖中尽多伪善为恶之人,满口仁义,心如蛇蝎甚至” “我汪大哥不是这等之人。” “当然,汪剑志总算是条汉子,不偷,不抢,就是”她微微一笑接道:“就是见不得女人。” “住口!”余天平怒叫道。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走吧!如果你所言不实”话到此时,顿了一顿,心想:“这女人我反正不能饶她。” “要赌个东道吗?”假管夫人口角微哂道。口中说话,已自在四婢左右簇拥之下,向前行去。 赌个什么东道?余天平不愿多言,紧随而行。 这栋红楼房舍极广,转弯抹角,通过了一条走廊,忽然眼前形势突变,现出一座月洞门。 假管夫人就在门前停了下来道:“汪剑志就在里面。” 余天平抬头一看,只见那月洞门上,横额三个泥金字:“度春轩。” “你不进去吗?”余天平怔了一怔道。 “我进去作什么?那汪剑志”她的意思是汪剑志见不得女人,却故意顿了一顿。 “迎儿,领这位余公子进去。” 迎儿是她四个侍婢之一,闻言粉颊之上,顿时飞起两朵红晕,低首道:“是,夫人。”她虽装模作样,眼角眉梢,春意盎然。 其余三婢,颇有几分妒色,只听假管夫人道:“去啊。” 迎儿飘了余天平一眼道:“公子请。” 余天平冷哼一声,紧了紧手中厚脊钢刀道:“领路吧。” 当下迎儿在前,余天平随后,进了那座月洞门。 拂柳分花,沿着一条碎石小径走去。 站在月洞门外的假管夫人,望着迎儿和余天平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之中,神秘-笑,悄悄地也进了“度春轩。” 这座度春轩范围也自不小,迎儿领着余天平曲曲转转,来到几幢精舍之前。 迎儿忽然顿住身形,回头嫣然一笑。 “在哪里?”余天平沉声道。 迎儿妙目一转道:“哦,公子好凶!” “休得废话,我那汪大哥究竟在何处?” “就在东首那间。”迎儿用手一指。 这一排六七间精舍,那东首-间,也有三个泥金大字的横额“留香居” “是这留香居吗?” “是。” 余天平眉峰一耸,心想:“汪大哥喝了那杯‘千日醉’之后,想必人已昏迷,他怎样来到这幢‘留香居’?哼!都是那女人安排的诡计。”当下道:“你们那个夫人是谁?” “公子不找汪大爷?” “我问你那个冒充管夫人的是谁?” “小婢不知。”迎儿星目眨动了一下说道。 余天平脸色一变问道:“你当真不知?” “夫人姓洪。” “姓洪?”余天平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她与红楼主人有何渊源?” “你不必胡猜乱想了。”迎儿扭动腰肢,直向那留香居走去。蓦又回头一笑道:“来呀!” 余天平暗忖:“莫非汪大哥当真在此?哼哼!此中必有蹊跷。 他虽想向迎儿继续追问假管夫人的底细,却也急急想打破汪剑志是否确在这座“醉仙宫”中的谜团,是以迎儿一叫,他便跨步跟了过去。 迎儿眼珠转动道:“公子爷家有娇妻吗?” 她突然有此-问,余天平不禁一呆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公子爷念过‘关关睢鸠’吗?”迎儿格格一笑说道。 余天平暗骂道:“你这小妖精竟敢挑逗于我?难道不知刚才死了一个柳如是?” 蓦的脸色-沉道:“休得废话!” “怎么?” “领路!” 迎儿举手推门道:“请呀。” 这是个香艳已极,荒淫无比的地方。 一间大敞厅之中,铺着寸厚的红毡,四壁重帷深垂,四盏八角琉璃灯,蒙以粉红轻纱,柔光幽淡,醉人如酒!虽然此刻还是白昼,这大厅之中,好像夜夜春宵,春色无边。幽光之下,十几个半棵美人,浓装艳抹,一个个柔发拂肩,艳态丰盈,柳腰如蛇,春意透酥胸,春色横眉黛,夹杂淫歌浪笑,热情如火。 突然,乐声悠扬而起。 众女和声起舞,媚眼乱抛,乐声转入靡靡,众女扭腰摆臀,星目乜斜,作出各种极淫荡之状。 此时,帏幕一动,突然冲出四大汉,瞪着八只血红的眼睛。其中三个,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吼,笔直冲了过来。众女故意尖叫一声,登时莺燕乱飞。 三条大汉,宛如虎入羊群,目光中暴露出野兽般的饥饿,攫取猎物。 片刻之间,各人攫得了一个。 那站在大厅-角的大汉,额头青筋暴露,身躯直颤,舐了舐舌头,大步冲了过来。仅仅跨了两步,忽又停住。只见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死劲地揪,喉咙中发出一种含混不清的荷荷之声。 显然,他在强自压制着情欲的泛滥。但他抵不住脂粉的浓香。和勾人的媚眼,以及那种入耳心荡,欢乐的呻吟之声。 他一咬牙,猛又前冲了-步。 忽听大喝一声:“汪大哥。”冲进一个人来。 原来,那大汉正是汪剑志,大喝一声,直冲进来的却是余天平。 假管夫人自以为“那有猫儿不爱腥”故意要把余天平领来这座“留香居”叫他看看这幕活春宫,准会自入牢笼。 那知余天平生成的铁汉,自彻悟“大千心法”之后,更是心有所本,虽然不像佛家拈花微笑,勘破色空,至少可以心猿可羁,意马不驰。 因此,他虽看到了这大厅的一切,却没有被这种无边的春色所动。反而引起了他一种强烈的愤怒。 这分明是一种陷阱,一入牢笼,身败名裂,好狠毒的狡计。 此刻,他持刀冲入,笔直冲向汪剑志,汪剑志似是神智已失,怔地望着他。 余天平叫道:“汪大哥,你怎么啦?” 汪剑志怔了半天,结结巴巴道:“我我你你”余天平仔细打量了汪剑志一眼,只见他头上乱发如草,好像疯子一般,双目火红,却没有半点神光,显然神智不大清楚。灵智如蔽,兽性自是滋长。 总算他平素为人侠心义胆,在这天人交战之时,一点灵光并未全泯,使他能悬崖勒马。 尽管他遏制了一下勃发的兽性,如果余天平不适时而到,那他半辈子英名侠誉,从此水流花谢,葬送在这“九龙堡”的“留香居”中了。 余天平眼看他神色有异,又叫道:“汪大哥,你你不大舒服吧?” 汪剑志呆呆望着余天平,半晌道:“我我你你”“汪大哥,我是余天平。” “哦你你你”余天平暗暗着急,心想:“他这模样,莫非中了什么左道旁门的邪法不成?”就在此刻,一个半裸美人忽然挨了过来,手中素娟一杨,发出一股淡淡幽香。 余天平自进入这座“留香居”早已提神戒备,一丝幽香入鼻,立刻觉出不对,登时闭住呼吸,左手一挥,一掌劈了过去。他眼见汪剑志被人整治得这般模样,不由得一腔怒火,早已到了八成,此刻那半裸美人,竟又使放鬼计,存心暗算于他,登时他剑眉一竖,八成怒火中猛增二成,一掌劈出,刚猛无伦! 只听“砰”的一声,那手持素娟的半裸美人,被震得倒飞而起,撞在一根朱漆大柱之上,半声未哼,业已魂归地府。一人溅血,众女齐惊。登时大厅之中,人影乱窜,响起一片尖叫之声。 蓦听一声娇叱道:“姓余的小子,你好大的胆,竟敢在这‘醉仙宫’中一再杀人?”人随话到,手中银剑一闪,一招“龙光射斗”笔直刺了过来。 余天平扭头一看,正是那假管夫人,登时怒溢眉宇,厉声叫道:“你这妖妇” 她虽然那一剑来势凌厉,挟着一股轻啸破空之声,余天平并不避让,手中钢刀一旋,提聚了八成真力,迎着刺来剑势挥去。刀剑相接,金铁齐鸣,震得满厅之中,嗡嗡作响,历久不绝。 假管夫人香肩一晃,退后了两步。 余天平脚步一滑,也挫后了三尺。 假管夫人嘿嘿冷笑一声道:“杀人偿命,你知不知道?” 余天平沉声道:“诛恶务尽,那有偿命之理。” 他目光一扫,只见汪剑志双眼发直,对眼前的变化,仍是一片茫然。突然银光飞旋,一柄银剑,怒挟寒霜,朵朵银花,缤纷而落。 余天平练的是剑,对于刀法,虽也略知一二,运用起来,总觉难以得心应手。 假管夫人连声娇叱,剑光大盛,片刻之间,已攻出五剑。 这五剑一晃而到,招招火辣。 余天平只觉寒风拂面,剑气袭人,被她一路剑法,迫得险象环生,连退了三步。 “姓余的小子,你只有这点能耐吗?何必口出狂言?”假管夫人冷笑-声。剑不停挥,一剑紧接一剑。 她分明占了上风,故意出口讽刺。 余天平闻言之下,不禁气冲牛斗。他明知自己不惯使刀,用这柄厚脊钢刀,反而觉得碍手碍脚,蓦的大声-喝,掷刀于地,双掌一错,不退反进,呼的劈出一掌。 假管夫人万没料到他在手忙脚乱之下,忽然之间,弃刀使掌,-股凌厉掌风,正好击中她肩头。震得她身子-斜,踉跄退了三步。 第五章天山一残 余天平一掌得势,并不跟踪进击,猛的双肩一晃,斜飘七尺,骈指如戟,连点了汪剑志三处穴道。 忽然左臂一探,将汪剑志拦腰挟起,直向门外闯去。原来他暗察情势,明知这座“九龙堡”中必有甚多高手,那金甲神王灵官就是—例,凭自己一人之力,恋战何益。而且,自己又没有称手的兵刃。只是抛不下汪剑志,无法扬长而去。 此刻,一掌迫退了假管夫人,心知寸阴如金,不可多留,挟起汪剑志,便向外闯。 只听假管夫人怒叱道:“你想逃吗?”她闪身一飘,截住去路! 余天平两眼冒火,大喝—声,—掌劈去,掌力雄厚无比,嘭嘭有声,假管夫人不敢硬接,侧身横跨半步,让开一股劲疾掌风,横掠胸腹而过,突然银剑一引,震开三朵剑花,迎面刺来。 余天平一掌劈出,只见对方侧身移步,方待就势冲出,忽然银光刺眼,耀目生花,不禁吃了一惊。 这只是—眨眼工夫,突然双目一闭,一个“游龙步”斜移两尺。 接着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这一脚,乃是终南朱家的不传之秘.叫“回生脚”原是—种转败为胜的奇招妙式,余天平虽获真传,当初并没把这一招看成怎生了得。单单这样一脚,奇在那里?妙在何处?想不到就在这危机一发之时,竟然派上了用场。 原来,方才刹那之间,他右手掌势已出,倏然难以收回,左手又挟住了汪剑志,当时银光耀目,眼花撩乱,心中一动,认为只有一招“回生脚”恰到好处。出敌不意,果然一脚奏效。 也亏他闭目发招,方位距离,把捏得十分准确,一脚正好踢中对方的腕脉。 只听假管夫人“哎哟”一声,登时人向后仰,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业已脱手飞出。 余天平,就在假管夫人哎哟出声,骤然睁目之际,说时迟,那时快,探臂一撩,业已抓住剑柄。一剑在手,心雄万丈,舌绽春雷一声喝断:“狗妖妇,看剑!” 口叫“看剑”登时揉身而进,刷!刷!刷!攻出三剑。虽然剑法精熟,可惜左臂挟着汪剑志,剑势开阖,不免威力大减。 假管夫人长剑脱手,早已心知不好,此刻眼见余天平捞住剑把,一连刷刷三剑攻来,当下就势向后猛仰。她心灵身巧,在剑光笼罩之下,双足一弹,化为“鲤跃龙门”飘出一丈。 她站定身,脸色大变,双瞳中寒光一闪,指着余天平尖声叫道“该死的小子,你当真不想活了?” “余某今天饶你!”掉头向门外闯去。 “你走得了?”假管夫人嘿嘿冷笑道。 余天平闯出门外,长长吁了一口气,一径奔出那道月洞门。 忽见红楼之上,钟声大作,迎面奔来四个黑衣蒙面人。 余天平抬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虽然这些黑衣蒙面之人。早已出现江湖,他却不曾见过。 那曾经女扮男装,化名贾羽侠的朱小秋,以及九派中的黄山、华山、青城、点苍、南岳等五派之人,均曾和这些黑衣蒙面之人相遇,并且,黄山掌门,金轮大侠齐子玉,因而毁了一条左臂。 这些事发生不久,而余天平却被那红楼五夫人严潇湘,囚禁在那驷马香车之中,谁料到“九龙堡”中竟也有这等人物出现。 四个黑衣蒙面人,一人一柄吴钩剑,片刻之间,已奔到面前。 突然人影一分,四剑齐举,左右前后,环攻而到。 剑风呼呼,分击合搏,来势凌厉已极。 余天平心头一凛,猛然丹田提气,手中银剑一撩,哗啦啦一声响亮,荡开了右侧和正面的两柄吴钩剑,闪电转身,一招“秋风扫叶”划出一道银弧。 但见剑光打闪,寒光飘衣,两个黑衣蒙面人吃了—惊,连忙沉腕收招,各自跃退五尺。 余天平微微一怔,万万没料到,一剑出手,竟有如此威力。 显然,这柄长剑,银光耀眼,不是普通凡剑。 忽听阴阴一声冷笑,一支喂毒钢镖,呼啸生风,破空而到。 飕!飕!又是两支,三支钢镖,一支在前,两支在后,成品字形打了过来。 余天平大喝一声,震剑生花,一柄长剑,顿时幻起了千百条剑影。 当!当!当!一团银色光圈中,爆起三朵火花,三支喂毒钢镖一震而开,落在五尺远近。 余天平收剑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四个黑衣蒙面人,睁着八只铜铃般的眼睛,眈眈虎视一声不响。 余天平剑眉一耸,厉声叫道:“你们怎不开腔?难道都是哑吧?” 四个黑衣蒙面人仍然不响,忽然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四剑齐发,一晃而到。 他们招法一变,剑光霍霍,登时剑影漫天,重重叠叠,把余天平困在核心之内。 余天平只觉剑风寒气袭人,左臂挟着汪剑志,已有孤掌难鸣感觉.猛一咬牙,手中长剑—挥,一招“鲁班挥斧”向左面一个蒙面人劈去,银光倒卷,雷奔电闪而出。 “吭”的一声,两剑相接,那蒙面人身躯一斜,被震退了三步。 余天平就势—纵身形,冲出包围,身形连闪,认准一个方位奔去。 忽听流水声响,抬头一看,只见假山亭立,凿石引水,架着一座小桥。 余天平真气一沉,缓下疾奔之势,四下打量了一眼,暗道:“想不到九龙堡中,范围如此辽阔,我是否应该过桥?” 低头一看,只见汪剑志睁着双目,仿佛一条死鱼的眼睛,虽是被点了穴道,显然神志未复,不禁暗暗叫苦。 四面奇花异卉,有的高与人齐,挡住了视线。耳中只听履声大作,有人追到。 “那小子哪里去了?”是假管夫人的声音。 “谅他插翅难飞。”—个男人的嚎叫。 “这边去找。” “注意,大家一齐动手,只要死的。”又是假管夫人的声音。 “这狗贱妇,我与你何冤何仇?”余天平咬牙恨道。只听履声人声,直向假山这边奔来。 余天平大吃一惊,心想:“糟了,我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还有汪大哥。”流目四顾,假山右侧,有个石洞,一时情急,身形一矮,便向那假山石洞中—头钻去。 刚好伏下身子,人声履声,已到假山右侧,只听一个尖嗓子叫道:“莫非过桥去了!” “对了,过桥找去。”人声履声.一齐拥过了那道小桥。 余天平伏在石洞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忖:“此地难以久存,如果汪大哥”他定了定神,当下便把汪剑志缓缓放了下来。石洞不知有多深,杂草遮蔽了洞口,风吹草动,摇晃着透入—缕淡淡幽光。 余天平低头看看汪剑志,不禁犹豫起来。他想解开汪剑志的穴道,又怕解了穴道之后,汪剑志神志昏迷之下,突然发起疯来,那如何是好?他紧皱眉头,一时拿不定主意。 耳听人声嘈杂,忽然传出一种呜呜之声。余天平暗道:“不行,我得冒险一试了。” —座假山石洞之内,岂是藏身之所?他放下长剑,右手一扬,便待向汪剑志身上被他点闭的三处穴道拂去。哪知举掌未落,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慢点!” 这声音来得蹊跷,冷得出奇,短短两个字,仿佛从冰窖里吹来的一股冷风。 余天平大吃一惊,黑黝黝地,不辨人形,只见一对炯炯如炬的眼睛。 余天平本能地—伸手抓住剑把道:“你你你”“胆小鬼!” 余天平宝剑在握,心胆渐壮,道:“你是谁?为何躲在这石洞之内?” “你是谁?为何也躲在这石洞之内?” “你是干什么的?” “你是干什么的?” “尊驾藏身这石洞之内,在下不便过问,但在下之事,尊驾最好”“最好怎样?”那人截住话头道。 “在下之意,河水不犯井水。” “你是河水还是井水?” 余天平料不到他竟有如此一问,心想:“河水大,井水小,此时此刻,犯不着节外生枝。”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就算井水好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好好”突然语声一沉道:“你为何犯我?” “在下何时犯了尊驾?” “老夫老早占了这座石洞,住的舒舒服服,你为何钻了进来?” 这样一座阴黯潮湿的石洞,居然说住得舒舒服服,余天平不禁暗暗好笑道:“在下情不得已。” “情不得已?” “快滚?”那人声音哄亮,一声大叫,震得石洞嗡嗡作响。 余天平吃了一惊,心想:“他如此叫喊,分明是存心捣乱。”当下一皱眉头道:“在下想和尊驾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这座石洞,在下也无意久呆,暂时借用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对了,在下只借用一个时辰。”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这座洞府,是老夫的了?” 小小一座石洞,称起洞府来了。 余天平怕他一叫喊,那些黑衣蒙面之人闻声而至,连忙见风转舵道:“是是是,这座洞府,原是尊驾所有。” “既是老夫所有,老夫自有主权。” “对对对,尊驾是有主权。”: “既然老夫有了主权,借与不借,就在老夫一言了。” “糟了,我上了他的当。”余天平微微一愕,心想。 话已出唇,一时无法反悔道:“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 “尊驾是不借了?” “老夫没说。” “莫非尊驾肯借了?” “老夫有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老夫说一不二,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尊驾既有条件,何妨说了出来,在下才可考虑,此刻在下一无所知,考虑什么?” “老夫决不会叫你跳河上吊。” “话说如此,尊驾没说出那个条件之先,在下怎可贸然答应?也许在下力不从心,误了尊驾之事。”余天平眉头一皱道。 “不会不会,老夫这个条件,轻而易举。” “尊驾不说出那个条件,在下难以从命!” “那就快滚!” 余天平暗咬钢牙,心想:“我不过暂时在这石洞避避风头,你竟敢作威作福,要不是为了汪大哥,哼哼!我未必怕你!” 只听那人大喝一声:“你还不快滚,想要老夫变了主意吗?” 余天平怒从心头起,一紧手中长剑道:“你变了主意怎么样?” “什么?你还敢顶嘴?老夫主意一变,便把你活劈掌下!”话声甫落,只听“砰”的一声,一掌击在石壁之上。但见火星四射,石雨飞溅,一掌之威,令人惊心动魄,心摇神战! 就凭这—掌,要是劈向人身,若非钢筋铁骨,哪里还有命在? 余天平心头一沉,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但他虽暗生凛骇,禁不住怒火愈炽,大声喝道:“这区区一座假山石洞,未见得便是尊驾所有,自恃功力,未免逼人太甚!” “你已承认了老夫的主权,为何不是老丈所有?” “纵是尊驾所有,在下不过因这位朋友偶染小病,暂时借此歇脚,并无占有之心。” “歇脚,哼哼!穷要面子。” “怎么?” “你分明是被人家逼急了,钻进这石洞来要求老夫的庇护,何处不可歇脚?偏偏来打扰老夫?” “不错,在下已经说过,只是暂时借此藏身,至于说要求尊驾的庇护” “老夫说错了吗?”那人顿了一顿,又道:“只看老夫愿不愿意,如果你肯答应老夫那个条件,老夫不但庇护你,任何人不得动你一根汗毛,并且”倏地又改口道:“这个被人点闭了穴道的是什么人?” “罗浮七剑之一,汪剑志。” “听你的口气,这姓汪的好像有点名头是不是?” “当然,他仗义结交,侠名满天下,提起罗浮汪剑志谁个不知?” “哦!为何老夫不知?” 余天平鼻孔—哼暗道:“你又不是什么顶顶大名的人物,敢轻视我汪大哥?”当下眉峰一耸道:“也许你少在江湖上走动。” “嘿嘿老夫孤陋寡闻是不是?” “也许。” “姓汪的既然如此了得,为何落得这般下场,被人点闭了穴道?” “那是因为”余天平原想照实说出,忽然觉得不对,顿了一顿道:“他误中鬼计。” “好—个侠名满天下,误中鬼计,老夫藉藉无名,却从来不中鬼计。” 余天平怔了一怔,—时无话可答。 只听那人道:“这个鬼计中的不小,只怕—命呜呼。” 余天平吃了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他命犯桃花,饮下了一种非常要命的药水,名叫‘淫羊露’,十二个时辰,内热攻心,周身肤裂而死。” “有救吗?” “有。” “那那” “其实简单的很,快去弄个女人来。” “女人?” “对了,弄个漂亮的女人来,然后解开他的穴道,让他两个睡上一觉,—次大欲得偿之后,保管” “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 “罗浮汪剑志何等之人,岂能作出这种禽兽之行?这个办法绝对不行!” “那就等死吧。”那人突然语声一沉道:“滚出去死,别污了老夫的洞府!” 余天平暗暗咬牙,心想,难道汪大哥当真没有救了?”不觉一阵黯然,落下了两滴眼泪。 “老夫心肠如铁,哭有什么用?”那人冷冷地说。 好厉害的眼睛,在这种幽黯的石洞之中,居然一眼便发觉余天平掉下了两滴眼泪。 余天平沉声道:“谁管你的心肠!” “你不是想哭软老夫的心肠吗?”那人哈哈—笑。 “你的心肠会软?” “怎么不会!只看你”顿了一顿道:“唉” “假如在下相求?”余天平他忽然觉得这个奇怪的人物许多做作,可能治得好汪剑志,因此语气—变。 只听那人道:“何必假如?” 余天平道:“可是要在下答应你的条件?” “你真聪明得很。” “在下闻弦歌而知雅意。” “你是答应了吗?” “尊驾只说—个条件,一直不肯说出那个条件为何?在下岂能轻诺?” “不错,但老夫这个条件,关系极大,老夫说了之后你若不肯答应,岂不泄漏了老夫的秘密?”那人似是沉吟了—下.缓缓说道。 “这个尊驾只管放心,出尊驾之口,入在下之耳,在下纵然不肯,决不轻言一字。” “老夫作事,从来就不拖泥带水!”那人突然语声一沉道。 “那” “你既要逼老夫说出条件,老夫说了之后,你要是不肯答应,或是支支吾吾” “怎样?” “老夫要杀人灭口!” “这人性情古怪,说得出口,做得出手,我孤身—人,可以不必怕他,但如今汪大哥身上有毒。”为了汪剑志,他多了许多顾虑。 那人冷冷道:“你要老夫说出来吗?” “这个这个”他只想拖延时刻,拖到天色入夜,挟了汪剑志,冲出九龙堡。 汪剑志服下了什么“淫羊露”的事,余天平却无可奈何。 此时,洞外似有脚步声响。 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老前辈。”语声甚熟正是假管夫人。 余天平大吃一惊,探手挟起汪剑志,一紧手中长剑,连忙掠向石洞一侧,双目炯炯,向洞外望去。心中暗忖。 “她在叫谁?”思念未了,只听藏在石洞一角的那怪人道:“什么事。” “有个姓余的小子,可是藏在老前辈的洞府?”洞外假管夫人道。她居然也称洞府,可见这怪人在这假山石洞中,已非一朝一夕了。 余天平暗叫道:“敢情他们早就认识了?”心头一颤,不禁暗暗自危起来。 “没有。”他正在担心,只听洞角那怪人道。 洞外假管夫人道:“我分明听得有人说话。” 那人道:“那是老夫闲着无事,自言自语。” “我分明听得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就是那姓余的小子”假管夫人道。 “那准是你耳朵有了毛病。”那人冷哼道。 “什么?”假管夫人突然冷笑一声道:“老前辈如此说话,岂能骗过三岁小儿,莫非想庇护于他?” “庇护谁?”那人道。 “那姓余的小子。”假管夫人道。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老夫没有意见。”那人冷冷地道。 “如此说来,老前辈倒是墙头之草,随风而倒,不知老前辈和这余小子有何渊源?竟不惜和我们翻脸?” “你想翻脸吗?” “老前辈休得自恃武功,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帮”假管夫人似是自知失言,倏然住口。 “你在唬吓老夫?” 假管夫人也自冷哼道:“老前辈今天不交出那姓余的小子,恐怕” 那人嘿嘿冷笑道:“你想对付老夫是不是?” 假管夫人口口声声老前辈,此刻突然一改称呼,尖声叫道:“老鬼,我好意借给你这座假山石洞,让你闭关静修,你居然闹起窝里反来了?”语声一顿,叫道:“使暗青子!” 她左右之人,谅是不少,一声叫喊,登时飕飕连声,十几枚暗器,直向洞中打去。 石洞逼窄,方圆不过两丈,委实没有闪避余地,十几枚暗器攒集,—齐打向洞中,叫人防不胜防。 余天平心头一震,陡听拍拍两掌,两股罡风,直向洞口卷去。 罡风排山涌出,激荡成气,卷起一阵狂飚,硬生生将所有打向洞中的十几枚暗器,一齐震飞。 余天平目击骇然,暗道:“好厉害的掌力!” 只听洞外假管夫人怒声叫道:“好呀!你这老鬼当真要庇护于他?”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不错!” 假管夫人厉声道:“你存心和咱们作对?” “作对就作对,难道老夫不敢?” “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 “那根‘龙头杖”你不想要了?” “要要要”那怪人突然叫道。顿了顿道:“你可是在骗老夫?” “骗你作什么?你只要把那姓余的小子交了出来,保管你得到那根‘龙头杖’” “好好不过”只听那怪人道。 余天平吃了一惊,暗道:糟了,这家伙果然墙头之草,随风而倒,手中长剑一紧,真气暗提。 那怪人道:“那‘龙头杖’现在何处?” “你先交出那小子,我自然少不了那根‘龙头杖’。” 那怪人冷冷地道:“不行,老夫要人货两交。” 假管夫人道:“哎呀,凭你‘天山一残’还怕我跑了不成?” “天山一残?这名字”余天平猛吃一惊,暗道。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一事。原来他师父终南绝剑朱宗武,在那封万言遗书之上,曾记下了几位当世奇人,其中一个,便是“天山一残” 那一段文字记载,是这样写的:“天山紫盖峰下,弥勒池畔,住着一位奇人,四肢不全,自号‘天山一残’,性情怪异,武功通玄,乃是当年丐仙弟子”余天平方自心念转动。 只听天山一残突然哈哈一笑道:“自然,老夫还怕你跑了不成?你跑到天边,老夫追到天边,你变了鬼,老夫追到地府!”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你既然不怕我跑掉,就先交出那小子,然后,我给你那根‘龙头杖’。” “不行。”天山一残冷笑道。 “为何不行?” “老夫说过,人货两交,谁跟我讲斤断两?” 余天平暗自皱眉,心想:我和汪大哥变成货物了,被人用作交换,只望这贱女人没有‘龙头杖’方好。谁知一念未了,只听那假管夫人忽然道:“好,我就答应你。”顿了一顿,似是在吩咐手下道:“快去将那‘龙头杖’取来。” 余天平心头一震,他原先还有几分勇气,打算事情弄僵之后.自己一剑在手,尚可作困兽之斗,此刻已知道洞中怪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天山一残”不由心冷了半截。“天山一残”被他师父称为当代奇人,凭他之能,岂是人家的对手?又想,眼前情势,留在洞中反不如出去一拼的好,当下左臂挟紧汪剑志,右手紧握剑把真气一提,正待冲出洞去。 忽然,耳边响起天山一残冰冷的语音道:“想溜?” “这是你的洞府,既不肯留人,我不走干什么?” 天山一残冷冷道:“早叫你走你不走,现在没有叫你走你要走,你当老夫这洞府是茶楼酒馆,任人来去?” 余天平暗想,若候假管夫人取来龙头杖,那时岂不变成腹背受敌,何必与这怪人斗口,耽搁时候,就在“天山一残”说话之际,他足下一顿,向洞口冲去。 余天平停身之处,距洞口只有三丈。虽然臂间挟着一个大汉,但以他如今的功力,自是一跃即至。 那知就在他将要跃出洞口,身形尚未落地之时,蓦地腰间一紧,一股巨大的劲力将他硬生生地拉回洞去。 余天平身不由主地向后倒退腰间那股大力卸去,身形已落在山洞深处。 回身一看,面前坐着一个鹑衣百结,清癯瘦小,白发如银,双眼炯炯,只有一条腿的老人。 此时,他才看清这位武林奇人的真面目,他眼角瞥处,又见“天山—残”身旁有根长长烂草绳,他明白适才就是用这东西把自己卷了回来。 他心中暗忖,自己左臂还挟着一个汪剑志,二人的身体重量,再加上向前的冲力,这股劲力岂同小可。 “天山一残”用根烂草绳就轻易地把二人卷了回来,这份武功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余天平天生傲骨,虽然震骇“天山一残”这份绝世的武功,但对他蛮不讲理的行动,仍旧十分恼怒,沉声道:“你算是什么武林前辈?” “什么前辈后辈,我说过我是前辈了吗?” “仗势欺人。” “江湖上本来就是强者为先。” “不明是非不可理喻!” “谁说武林中有是非了?有理可讲了?” “我余天平一剑在手,头可断,血可流,誓不受辱。” “原来你名叫余天平。” “名叫余天平又怎么样?” “天山一残”并不以为忤,微笑道:“看样子你与老夫年轻时候一样,还有几分傲气你师父是谁?” “我何必告诉你。” “你怕老夫看不出来?” 来字甫落长袖向外一甩,对余天平胸前大穴,拂了过来。 余天平知道这尺许破袖,蕴有内家真力,无异百练精钢,怎敢怠慢,身形疾飘,斜掠三尺,手中长剑—招“鲁班挥斧”划出一道银弧,顺着衣袖而下,对“天山一残”门面削去。 “天山—残”等余天平长剑堪堪削到,头部一偏.闪过剑尖,倏地收回长袖“嗯”了一声道:“你是朱宗武的徒弟?” 余天平长剑递空,立即收招,他见“天山一残”一招就试出自己师门来历,不由暗中佩服这个江湖奇人武功之渊博与眼光之锐利,但胸中气愤未消,冷冷地道:“是又怎样?” 转念一想,看样子这个怪人认识恩师,如果他们有交情,说不定他会反过来帮助自己,忙道:“前辈认识我恩师?” 隔了半晌,天山一残冷冷道:“不认识!” “那么前辈怎会一眼就看出我恩师的剑式?” “我何必告诉你。” 余天平被他抵得哑口无言,气也不是,哭也不是。 忽然洞外又响起假管夫人的声音道:“老前辈老前辈” “龙头杖拿来了?” “拿来了,是我送进来?还是老前辈” “快进来!” 余天平退了两步,提聚内力,持剑挺立,决心一拼。 假管夫人缓缓走进洞来,右手握着一根黑黝黝的龙头杖,手执杖尾,杖头对准“天山一残”“天山一残”一见龙头杖,大喜过望,并未察出眼前异状。 余天平冷眼旁观,心中霍地一动,忖道:“哪有这样拿拐杖的?”正在思忖,假管夫人道:“老前辈”话声中,夹着“嗤”“嗤”两响。 余天平眼角瞥见,龙口中射出两颗胡桃大小黑色的圆球,落在天山一残脚下。 假管夫人又将龙头杖对天山一残一抛,身形疾闪,迅速退出洞去。 余天平知道假管夫人是个阴险毒辣的妇人,这两颗黑色的圆球之内定然藏有毒气或是迷香。心想“天山一残”虽然武功通玄,究竟是残废的人,不能行动,如任此物爆开,岂不要遭了她的毒手。 思念电转之时,已经放下汪剑志与手中长剑,屏住呼吸,双手向那两颗黑色圆球抓去。 余天平侠义为怀,只知救人,不知有己,他的原意是想把两颗圆球丢出洞外,免得危害“天山一残。” 却没有料到天山一残是何等人物,怎会中了假管夫人的道儿。 余天平双手堪堪要抓到两颗圆球,忽听天山一残喝道:“小子,那是‘霹雳天雷’,抓不得!” 蓦地—— 左右肩窝上穴道同时被暗器打中,身子一麻,仆倒地下。 接着—阵柔和的劲力从身侧拂过,那两颗“霹雳天雷”与龙头拐杖像是被人托着一样,轻飘飘地飞出洞外。 这一连串的事情,说来缓慢,其实快得像电光石火一般。 余天平虽然被人点中麻穴,身躯不能动弹,但耳目同常人一样,只见洞外红光连闪,夹着“轰”“轰”“轰”“轰”几声惊天动地的巨震。 震声过后响起一片“哎哟”“哎哟”之声,像是有不少人受了重伤。 余天平暗想,假管夫人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不料龙头杖内还留有炸药,如果只将两颗“霹雳天雷”丢出洞外,岂不恰好中了她的计中之计。 “天山一残”顺手剥下洞壁上一片苔藓,捏成碎块,对余天平身上打去。 余天平只觉身上被些小铁块打中,微微一痛,穴道顿时解开。 余天平立起身来,俯首一看,衣服上粘着些苔藓的碎屑,才知道天山一残替自己解穴点穴就用的是这种又轻又软的东西。 他暗想,他推送龙头拐杖及“霹雳天雷”出洞与以苔藓点穴打穴的武功,在当今武林中可算得是绝无仪有的了。 余天平明白先前激于义愤,乘一时血气之勇,几乎造成杀身大祸。 他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待谢过“天山一残”只听天山一残厉叱道:“贱妇,你好大的胆,竟敢暗算老夫。” 半晌。 洞外传来假管夫人的声音道:“老鬼,你欺人太甚身居客位竟干涉起主人家的事情来了!”话音断断续续,显然身上也负了伤。 “老夫若不看在老怪份上,今天就剥了你的皮。”天山一残道。 “我家帮主回来,少不得要问你讨回公道,老鬼,你”假管夫人狠狠道。 气愤头上,忘记了还有余天平这个外人在场,把“帮主”两个字滑出口来,尚不觉得。 “你不要用老怪来唬人,别人怕他。老夫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天山一残道。 “别冒大气了,实话告诉你吧!龙头杖如今就在他的手中,龙头杖的武学,你能比得上?”假管夫人道。 “龙头杖是老夫师门至宝,谁想存心掠夺,谁就是活腻了!”天山一残厉声道,顿了—顿,又道:“还不快滚,惹得老夫性起,马上就劈了你?” 假管夫人似对“天山一残”存有畏惧之心,闻言当真吩咐手下人退去。 临行,还尖声叫道:“老鬼,你等着瞧吧!” 余天平听洞外人声寂静,搭讪道:“在下鲁莽,险使前辈遭遇不测。” “天山一残”端详了余天平一阵,忽然狠声道:“鲁莽!鲁莽!鲁莽个屁!”反手一掌,拍向石壁,只见石壁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余天平不解“天山一残”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只见“天山一残”怒发如狂地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前世与老夫有仇?今生来报复?” “这话是从何说起” “你闯进老夫的洞府,搅扰了老夫的清修,还则罢了,竟妄想要救老夫的性命,你真把老夫害苦了。”天山一残说时以掌击地,拍得石地“轰隆”“轰隆”直响。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暴怒之态不像假装,不像是开玩笑,暗忖:想救他的命,怎会把他害苦了?口中分辩道:“是前辈救了在下的命,在下哪里救了前辈了?” 天山一残愈加愤怒,喝道:“臭小子,你当老夫有眼无珠,看不出来吗?小子,你为什么要起这个念头谋害老夫?” 余天平忖道:“莫非这个老儿疯了?在胡言乱语。”口中应道:“就算在下有心要救前辈,也不能说是谋害前辈呀!” 天山一残戟指骂道:“小子你招认了!你招认有心要救老夫了。”指头几乎要点到余天平的额头。 “是的!在下承认确有此心。”余天平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你不知道要救老夫的命就是害了老夫的命吧!” 余天平懒得再说,闻声不响。 天山一残追问道:“你知不知道?” 余天平不耐烦地说:“正要请教。” 天山一残“哼”了一声道:“老夫一生,任性行事,不分善恶,不理毁誉,一切全凭自己高兴,有仇必报,有恨必雪,虽万里之遥,也要追踪前往,虽微末小怨,也不放过”语音一顿,半晌才接着说道:“至于这‘恩’字吗?自恩师仙逝之后,世间只有老夫的仇人,再也没有恩人了,老夫知道。—来自己无求于人,二来性情怪异,别人无法接近老夫,更谈不上施恩于我,三来世道人心,险恶无比,哪里还有好心人愿施恩于人呢?” 余天平听他全是偏激之言,不由皱起眉头。 天山一残不理余天平反应如何,接着说道:“所以老夫暗中立下誓言,万一有人有恩于我,我必加倍相报,小子!你今天想救老夫一命,那老夫岂不是要用两条命来报答你,小子,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你岂不是害苦了老夫吗?” 余天平从他的话意才懂得这个奇妙老人的意思,心想,这个孤僻的老人,一定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只因受了刺激,才会流入偏激,当下和声和气地道:“今天的事,在下虽想救援前辈,但实际上还是前辈救了在下,比较—下,前辈施于在下的恩惠要重得多,说起来” “怎么样?” “说起来,应该报恩的还是在下。” “臭小子!什么你重我重的,想做与已做是一样的,你想救我没有救我,与我已经救了你,没有什么不同”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怒火不熄,听他说到此处,忙插口道:“既这样,两下扯平,各不相欠,前辈再不用耿耿于心了。” 天山一残怒火又向上冲,喝道:“胡说!你配和我比?我是我,你是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曾立下过誓,你又没有这样做过,怎么能扯平?”顿了—顿,又道:“你存心逼我违誓吗?”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愈说愈气,说的理由似通非通,有心劝解,又怕他骂个不休,只好不再开口。 天山一残见余天平不再作声,以为他在赌气,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指着汪剑志道:“小子!你不想救他了?” 余天平舍死亡生,就为了要救汪剑志,闻言忙道:“求前辈妙手回春。” 天山一残霍地立起,伸手来抱汪剑志。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是个残废,忙道:“不敢劳驾前辈。” “又来了,又来可怜我了,你害我害得不够吗?”天山一残骂道。 余天平急忙收手,退立一旁。 天山一残白了余天平—眼,双手托起汪剑志,向山洞里面走去。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虽然只有一条腿,手下还托着一个人,但单足纵跳竟比双足之人还要迅捷。 他眨眨眼,已经跳下去几十丈远,连忙追了上去。这个山洞十分深邃,不知究竟有多长,二人曲曲折折直走了有一盏热茶时分还不见到底。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性情怪异,喜怒无常,怎肯再找钉子碰,所以—路之上绝不开口询问。 山洞虽然深而且长,但每隔半里远近,便有小小缺口,可以透进些微天光,所以洞中情形,仍可隐隐约约地看得出来,又走了一阵,才看到面前有座丈许方圆大小的水潭。水色黑暗,宛如墨汁.目力无法察出潭水的深浅。 水潭两边及潭后俱是突兀的岩石,山洞到此显然已是尽头。 “天山一残”立即将汪剑志穴道解开,三把两把又将他的衣服脱去,把他赤身露体的浸在潭水之中。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不至于有歹意,所以任他行事。 任剑志穴道虽被解开,人却仍在昏迷状态,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余天平才知道“天山一残”说得不假,这“淫羊露”的药力确是霸道无伦,不由恨透假管夫人,心下横过一抹杀机。 天山—残坐在潭边,一手抓着汪剑志头发,不时将汪剑志的头浸在水中,直待汪剑志“咕噜”“咕噜”喝够了水,又把他提了上来。 半晌,天山一残扭头说道:“这座水潭是万载寒潭,潭水直通地心,是老夫发现的,世上还没有人知道,就连老怪与那贱妇都不清楚,你不能说出去,否则断了老夫的清修之路,老夫不会饶你”“那老怪和那贱妇究竟是谁?”余天平心中一动,插口问道。 天山一残摇了摇头,不理会余天平问话,只是说:“潭水含纯阴极寒之性,老夫一生练的是三阳神功,禀性至刚至阳,近年功力更上一层,非在此修练不可,不然阳刚之气太盛,不能调和,必至走火入魔” 余天平关心至友,一面倾听,一面凝目望着汪剑志,天山一残取笑道:“这位汪大侠命带桃花,竟不走桃花运,却来麻烦我老人家!” “前辈是利用这万载寒潭的潭水来祛除我汪大哥体内的热毒吗?” “不错!‘淫羊露’是极霸道的淫方,含有剧烈无比的毒性,你们这般自命侠义之流,既说那种最简便的办法是禽兽之行,只好让他泡泡冷水了”天山一残点头笑道。抬头一看,余天平焦急满面之色,接着说道:“你不用急,这潭水阴寒之性恰好克治他体内的亢阳毒性,泡足一个时辰以后,毒性完全散发开,再点他周身穴道,毒性自会从周身毛孔中排了出来,那时就安然无事了。” “前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要‘恩’呀、‘德’呀放在嘴上,令人作呕,小子你也不要闲着。”天山一残一手探入怀中,摸索半晌,取山颗色作朱红,上面蒙着一层污垢,桂圆大小,又像丸药,又像果子的东西,递给余天平道:“吞下去!” “吞下去?”余天平伸手接过,不料这颗表面污秽的东西,竟有扑鼻的清香,迟迟地问道。 “怕脏?怕有毒?”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不明白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途?” “小子,你把手放在水里试试。” 余天平依言把手放进潭内,刚插入水中,又闪电一般收了回来.如遇蛇蝎,惊得向后退了几步,—面搓揉着刚才放进水中的那只手,一面叫道:“冷!冷!冷.!比冰还冷百倍!” “冷!你还要下去呢!” “下水去?” “你不顾你朋友的命了?” “我下水去救他的命?” 天山一残“嗯”了一声道:“下水去替他推宫过穴”他眼睛—翻,望着余天平道:“难道你想老夫下去?” “当然是我去。”余天平说着,一面脱衣解带。 “慢着,先吞下那颗东西,它具有热性,可以抵御潭水的酷寒,不然,白白送掉你这条小命。” 余天平毫不迟疑地把那朱红药丸放进口内,不料那颗东西不需吞咽,入口即化,立即变成一股津液顺着喉咙,一直滑进腹中。 片刻之间,一股强大的热力自丹田向四肢百骸迅速散发,顿时周身热胀难当。余天平嘶声道:“热!热!热!热死了!”一面把衣服脱了个干净。 天山一残,胸有成竹,任他叫唤。 余天平试过潭水寒冷彻骨,越过“天山一残”要跳下去解热。 天山一残用臂一拦,道:“药力尚未行开,现在跳下去,立刻会冻僵。” 余天平那能冲得过去,—会儿,双目如火炬,一张俊脸像是洒遍了鲜血,全身上下的皮肤红成了紫色,五脏六腑像有滚油在煎烤一般。 他三番两次要冲过去,又不是天山一残的对手,皆被他钢闸一般的手臂拦住。 余天平火热攻心,烦躁难当,直急得用双手向洞壁上乱抓,那坚如精钢的山壁石洞,被他抓得石屑纷飞。 足足等够了一个时辰,余天平唇焦舌裂,气喘如牛,虽然灵明未失,但已被折腾得失了人形。 “天山一残”看在眼里,心知火候已到,叫道:“小子,跳下去,照老夫的话做。” 余天平如奉纶音,一跃入水“咕噜”“咕噜”先牛饮了十几口潭水解渴。 顿时觉得四肢百骸,体内体外,火热胀痛全消,清凉舒适无比。 奇怪的是潭水凉得恰到好处,并不像一个时辰以前那样凛冽难当,更对“天山一残”增加了几分崇敬之心。 天山一残叫道:“别耽搁了,快替汪剑志施功!” 余天平游到汪剑志身旁,运指如飞,对汪剑忘周身大穴依次点去。 因为,天山—残抓着汪剑志头发,顺着余天平所点部位,将汪剑志身躯翻来覆去,二人配合得宜,所以施功极为迅速。 不到一盏热茶时分,施功完竣。 此时.汪剑志才恢复了神志。 “天山—残”把汪剑志提出水面,余天平接着上岸,二人揩抹干净,着好衣衫。 余天平见汪剑志遭受重伤,理应元气大伤,但目下反而神采飞扬,精神充沛,心下不由替至友高兴,更佩服“天山一残”深通医理及万载寒潭潭水的妙用。当下替汪剑志与天山一残引见过了,并将经过情形向汪剑志说了一遍。 汪剑志向“天山—残”躬身行礼道:“大德不敢言谢,晚辈有生之年皆前辈所赐,此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用谢我,要谢,谢余小子。”天山—残侧身避过。 “前辈何必客气”余天平陪笑。“老夫一共欠你两条命,现都还清了。”天山—残笑着。用手一指汪剑志道:“救他一条命,还了你一半欠帐,他不谢你,谢哪一个?”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又在歪缠,只好苦笑。天山一残又说道:“老夫藏有一枚‘千年朱果’” “‘千年朱果’。”余天平,汪剑志不约而同的说道。 “你们竟然也知道‘千年朱果’,这‘千年朱果’功能延年益寿,增长功力,是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东西,但老夫年近百岁,武功又已至极限,这种宝物对老夫已无大用,老夫用它使别人凭添十年的功力,等于再造人家一条性命,以自己没有用的东西,还了一条命的债务,不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吗?”天山一残问道。 “刚才前辈命我吞下的就是那武林至宝‘千年朱果’吗?”余天平惊讶得跳了起来。 “不错!”天山一残道。 “闻说‘千年朱果’产在穷阴极寒之地;只听到有人说起,却没有听说有人见过,这样的稀世之宝前辈竟赐给了余兄弟”汪剑志道。转面对余天平道:“恭喜兄弟,贺喜兄弟!” “老夫在天山之阴,守候了二十年才寻到了它,可惜时间上对老夫已经太迟,原以为没有用了,想不到它今天替老夫还了命债,老夫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天山一残笑道。 余天平环顾了一下先前他用手抓过的洞壁,壁上被自己抓得狼藉不堪,深度几达一尺,而自己的手指却夷然无伤,这份功力比没有“千年朱果”以前,增长几乎有一倍之多,此恩此德,如何报达。想到此处,不由感激得流下泪来。 余天平不明白这个武林异人与自己萍水相逢,何故表面上装疯卖傻而暗中却成全了自己?一时之间,不知怎么说才好。 “小子,你不说话,莫非两条命债还不能算完吗?”天山—残微笑道。 “完了,完了,前辈不欠晚辈的了”余天平顺着天山一残的话,顿了一顿,缓缓道:“可是晚辈却欠了前辈的了。” “你也不欠我的,”天山一残叫道。双手连挥,大声道:“我们大家不欠,你们还赖在老夫洞府里作什么?滚!滚!快滚!” “前辈不是还有件事要差遣晚辈吗?”余天平道。 “什么事?”天山一残道。 “条件!”余天平道。 天山一残“哦”了一声,半晌才黯然道:“没有!没有!没有条件了!有事老夫自会料理。”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不肯说出,知道问也无益,改口说道:“前辈为了晚辈弟兄,开罪了那贱妇和她那一帮子人” 天山一残道:“这般人敢拿老夫怎样?倒是你们两人出了洞后,要小心了。” 余天平知道九龙堡中隐藏着武林中极大的秘密,同时这里的势力与红楼也有关连。“天山一残”分明认识假管夫人及她所说的“帮主”问“天山一残”本是极好的办法,无奈他不肯说,再问也是白费。 余天平知道该走了,看了汪剑志一眼,对天山一残说道:“晚辈江湖事了,一定再来拜谒前辈,前辈虽然武功通玄,但身居虎穴,尚望多多珍重。” “臭小子,年纪青青,劳劳叨叨没有个完,滚!快滚”天山一残骂声一顿,想了一想道:“老夫在此间不会久留,你也不必再来了,有缘在江湖上自会相见。”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口中在骂,面上却带着笑容,知道这个怪人确是个至情至理至性的人,不由生山一阵依恋之情。他拾起长剑与汪剑志向天山一残拜别过了,并肩向洞外走去。 二人边走边回头来看看“天山一残”天山一残也在挥手示意。 二人走出洞口,只见洞口已经炸塌,洞门外到处都是碎石,花木狼藉一地,却无人影。 汪剑志道:“人呢?” “他们怕天山一残前辈,不敢留在附近,但一定在远处遥遥监视。”余天平说完,提聚一下真力,自觉内力充沛,比以前大不相同,接着道:“汪大哥,等下恐怕还有血战,你的身体无碍吗?” “愚兄自觉比以前还要好些。” “‘霹雳天雷’的威力,确实惊人。”余天平低头看了看地下的碎石道。 汪剑志喃喃念道:“‘霹雳天雷’‘霹雳天雷’” 余天平道:“汪大哥,你怎么啦?” 汗剑志道:“‘霹雳天雷’几个字似乎听人说起过,只是一时想它不起。”他抓耳挠腮在苦苦思索,余天平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忽然汪剑志以拳击掌道:“是了,想起来了,听恩帅说过‘霹雳天雷’是天龙门的独门火器”话声倏顿,拍着后脑道:“不对!” “什么不对!” “江湖上有人用‘霹雳天雷’是三十年前的事,同时天龙门又远在藏边,他们已有很久没有到中原来了,只怕这个不是‘霹雳天雷’吧!” 余天平道:“这是天山一残前辈说的,不会有错。” “对!武林中事波谲云诡,难以定论,说不定天龙门又暗暗到中原来了。” “这还不容易,擒下那冒充管夫人的贱妇,不就明白了吗?” 汪剑志遭她暗害,一世侠名几乎付诸流水,一听到她,不由钢牙紧咬,切齿骂道:“这个贱妇用下流无耻的手段,害得愚兄几乎作不得人,若不杀她,气愤难消,余兄弟,走!” “且慢!” “怎么?” “先去救铁面书陀金天铎,再迟怕来不及了。” “铁面韦陀金天铎,是个铁中铮铮的汉子,值得去救他一救。” “金天铎若还没有饿死,那贱妇听我提起过,恐怕也不会放过他,快去。” “去”字才出口,已向前奔出了三四步。 汪剑志连忙赶了过去。才奔出不数十丈远,蓦听到一声娇叱,道:“生有时,死有地,你们两个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天山一残”那个老鬼不庇护你们了。”话声中,路旁花木丛中闪出几个人,拦住去路。 假管夫人,右手提剑,左臂手巾缠着,挂在颈上。 她身后有六个黑衣蒙面汉子,一字排开,手中一齐拿着三尺长短手臂粗细朱红色的铁筒。 余天平与汪剑志一见假管夫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汪剑志厉声道:“贱妇!今天非把你剖腹挖心,看看你心肝究竟什么做的?”他右臂一伸,对余天平道:“兄弟!剑!” 余天平将长剑递经汪剑志,低声道:“且慢!”眼角向左右一扫。 汪剑志四下一望,只见十数丈外又闪出二三十个黑衣蒙面汉子,各人手上都拿着一具朱红色的圆筒。 这些黑衣蒙面汉子分占据着二人左右及身后方位,停身之处大半是凉亭或假山上,取的是居高临下的形势。 假管夫人闪身退到六个黑衣蒙面汉子后面,这六个人刚好拦在二人前面,手中的朱红圆筒也一齐指着二人。 假管夫人娇笑道:“汪叔叔对于武林掌故倒还知道得不少,竟然晓得江湖绝迹已久的‘霹雳天雷’的来历” 二人不料所说的话竟被假管夫人偷听去了。 假管夫人见二人不答,倏地面罩寒霜,冷冷地道:“你们既知道‘霹雳天雷’的秘密,还想走吗?你们是愿束手被擒?还是要在‘霹雳天雷’之下化为飞灰?” “那些黑衣蒙面汉子手中拿的就是‘霹雳天雷’?”余天平低声道。 汪剑志压低声音道:“愚兄也没有见过,但这贱妇的话想必不假。” 假管夫人阴阴笑道:“你们不信吗?” 她对身前一个黑衣汉子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试一发让他们见识见识!” 那汉子大声道:“尊命!”扬起手上圆筒对十余丈外无人之处射去。 只听“嗤”地一响,一枚黑色圆球落在那块空地之上,红光闪处“轰”一声大地震,沙石四射,尘土飞扬。 良久,良久,尘沙散尽,地面留下一个尺许方圆的大坑。 “看清楚了吧,还要我费事吗?”假管夫人得意地笑。 “擒贼擒王,小弟先去拿下那贱妇。”余天平低声道。 “那贱妇躲在别人后面。”汪剑志道。 “此地距贱妇所立之处不远,小弟自问尚能欺近她身旁,只是兄弟一动,说不定‘霹雳天雷’会密集射来,大哥怎办?”余天平道。 “愚兄并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不过兄弟如果得手,一定要把贱妇劈死掌下。”汪剑志压低声音,言语之中,充满悲愤豪壮之情。 “兄弟仔细想过,只要闪躲得法,并压低身形,此物不一定躲不过。”余天平道。 汪剑志想了一想道:“你移动时,大部分‘霹雳天雷’一定追踪向你发射,即使对付愚兄,也只是少数,那时愚兄用铁板桥功夫,平贴地面闪让,此物炸时,碎片及沙石向四边高处乱射,侥幸能避得过也不一定。” 假管夫人胜算在握,并没有把二人放在心上,见二人喁喁细语,更加得意,微笑道:“只要你们知机,诚心投顺本帮,倒不一定要杀你们,别再商量了。” 余天平将四下形势打量清楚,眼角瞥见,左边五六丈外一株大树下及右手五丈以上一座假山顶均站得有人,假山与大树之间有根悬挂路灯的木柱,高有两丈,此柱位置在二人与假管夫人之间,柱下却没有人。 他抬头一看,夕阳早已西沉,此时暮霭初笼,天色已开始昏暗: “贱妇!你死了这条心吧!”余天平计较已定,叱骂声中,身形疾闪,向假山顶上扑去,百忙中,眼角瞥见汪剑志果然以静制动,仍然持剑挺立,并未移动。 假管夫人不料余天平在三十多具“霹雳天雷”环伺之下,尚敢一拼,—见余天平扑向假山,恨声叫道:“放!” “放”字一落三十多具“霹雳天雷”齐地对假山石上射去。 余天平来势捷如电闪,扑近假山顶上之时,那黑衣蒙面汉子方才惊觉,已来不及施放“霹雳天雷”迫得将施放“霹雳天雷”的铁制圆筒,对余天平头上砸去。 余天平见状,右掌迎向砸下来的铁筒,足正趋势在假山上用力一蹬,就在那铁筒一震而飞之际,身形又仰天疾射向悬灯的木柱。 余天平身形甫离假山,三十多颗“霹雳天雷”一齐射到,但见红光闪耀,夹着一连串震天巨响,一刹时沙石尘士弥漫天空。 余天平左臂捞住木柱,一个翻身,已经立在柱顶,趁尘土蔽空之际,又轻轻跃向大树,立即躲在浓枝密叶之中。 大树脚下原来站着一个黑衣蒙面汉子,纷乱之际竟已经有人到了自己的顶上。 —盏热茶时分过去,烟尘渐渐散去,那座假山已经炸平,站在假山顶上那个黑衣蒙面汉子也已尸骨无存。 一个黑衣蒙面汉子见余天平不见,一齐喊了起来,假管夫人四下一望,当真失了余天平的踪迹,越过手下,亲自查看。 余天平看得清楚,就在假管夫人走近木柱之时,足下一顿.向假管夫人扑去。 假管夫人武功虽不弱,但人声纷乱,—时耳目稍欠灵敏,竟被余天平扑近身旁,方才察觉。 她眼角瞥处,只见余天平像只大鸟一般凌空扑到,来势劲疾,带起一股呼啸风声,手中长剑忙对余天平头顶疾劈下去。 余天平自从悟解“大干心法”冲破“生死玄关”之后.武功已是大进,又得“天山一残”钟爱,赐以罕世奇珍千年朱果,如今功力岂是等闲。 他见假管夫人长剑宛如匹练—般搂头劈来,疾地吸了一口真气,腰间一挺,右足点向左足,身形突又上升二尺。 他身形腾起,立即改成头下脚上,右掌幻成千重掌影,凌空劈下,口中暴喝道:“贱妇,拿命来!”人随声至,宛如流星陨石般疾冲下来。 假管夫人一剑劈空,对方人影已杳,只听头顶响起焦雷般暴喝,眼光瞥处,又见一片掌影弥天,不由心胆皆寒,正待闪让。 余天平见状,心中一动,半空中化掌为抓,劈手夺过假管夫人手中长剑,身形一翻,恢复头上脚下之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长剑—挺.剑尖顶在假管夫人背心,叱道:“贱妇,命你那些手下撤走!” 假管夫人道:“你发什么横?大不了大家一齐炸死?” 汪剑志见余天平得手,连忙飞奔过来。 余天平忽见那些黑衣蒙面汉子仍旧四面围住,丝毫不乱,看出这般人久经训练,不可轻视,不由心中一凛。 “汪剑志不管那么多,先劈了你,免得在世间害人。”汪剑志恨声道。 他长剑高高举起。假管夫人撇嘴道:“你敢?” 余天平抓住汪剑志手臂道:“慢着!”余天平手上略微加力,剑尖在假管夫人背心一顶,剑尖刺破皮肉,顺着剑尖流下血来。 假管夫人痛得娇叫—声道:“姓余的小子,你真干?”四围黑衣蒙面汉子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向前跨了几步。 余天平抡目—扫道:“想活就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假管夫人素袖一挥,顿时静了下来。 余天平沉声道:“要余某放你不难,你得先把迷阁中的铁面韦陀金天铎放出来!” 汪剑志说道:“兄弟” 余天平正色道:“汪大哥,贱妇与金天铎两条命谁重?”汪剑志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假管夫人道;“真的?” 余天平凛然道:“大丈夫,一言如白染皂!”一个字一个字像钉锤敲在铁板上一样。假管夫人这样狡诈无耻的女人,一时也被他的英风正气镇慑住。 半晌,假管夫人扭头笑道:“三个换—个,你不觉得太便宜吗?” “兄弟!何必同这贱妇唠叨”汪剑志愤然道。 “换不换?快说!”余天平望了汪剑志—眼,剑尖又轻轻向前一送。 “换换换”假管夫人又痛得尖叫。顿了—下,恨声道:“今天我认栽就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你们休要再碰到我的手里。” 余天平沉声道:“派一个人来!” 假管夫人伸手一指,来了一个黑衣蒙面汉子。 假管夫人道:“去迷阁领金天铎来。” 黑衣蒙面汉子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余天平道:“慢着!我汪大哥一齐去!” 假管夫人道:“为什么?” 余天平道:“把金大侠交给汪大哥!”陡地想起一事,又说道:“去迷阁以前去拿点食物。” 说到食物,余天平不觉得怎么,汪剑志腹中却“咕噜”一响,原来二人已经一天一夜粒米未尽了。 余天平追问假管夫人道:“怎么样?” 假管夫人恨声道:“依你就是!”余天平望着汪剑志道:“金大侠如果已经被他们弄死了,你”说到“你字”伸了一个指头,汪剑志明白是要他放罗浮门的信号,只放一响,点了点头。 “你先出堡去等我,如果金大侠还活着,你就带着他出堡去,再”余天平接着说。 话音倏顿,伸出两个指头,意思是要汪剑志放两响信号。 汪剑志自然会意,亢声道:“兄弟!你自己呢?你太小看愚兄了!” 余天平道:“小弟一条命有她抵着,安如泰山,汪大哥!你还信不过我?” 汪剑志没奈何地冷哼了一声。 余天平大声道:“半个时辰以内,如果没有汪大哥的消息,休怪我自食前言。” 假管夫人急道:“你叫他走了,哪里来的消息。” 余天平道:“汪大哥如不与险,我自会知道,更不会冤屈你,只要你不弄手脚。” 假管夫人又吩咐那黑衣蒙面汉子一阵。 —会儿,黑衣蒙面汉子与汪剑志的身影,一先一后消失在夜色里。 良久,良久,一钩残月升上了天空,余天平、假管夫人一群手下焦急地僵持着等候消息。 忽然远远有人叫道:“王妃!王妃!王妃!”声音刚劲,中气充沛,显然此人是个内家绝顶高手。 余天平觉得假管夫人身躯微微一震。 心中陡地一动,忖道:“莫非这个贱妇就是王妃?” 凭她这样能是王妃吗? 王妃怎会这样凶狡无耻呢? 如果她就是王妃,是当今什么王爷的妃子呢? 也未听汪大哥说起此间有什么王爷啊? 九龙堡是武林人物的地方,怎会有王妃呢? 还有,王妃是何等尊荣,何等高贵,怎么会任人大呼小叫地叫唤? 即使她容人叫唤,那么唤她的人又该是什么身份呢?这一连串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 出声叫唤那人来得好快,余天平思忖未完,已见一个身穿黄色僧袍,披着大红袈裟,躯体魁伟,浓眼虬髯,面色如铁,手执练子锤的喇嘛飞临场中。 他计算这虬髯喇嘛第一声呼叫“王妃”之处,当在里许之外,第三声“王妃”出口,身形已到面前,这分轻功端的在武林中罕见。 虬髯喇嘛环目—扫,问假管夫人道:“王妃!你怎么啦?”话声—顿,唤道:“这混小子吃了熊心豹胆了。” 假管夫人道:“铁禅师” 忽觉背心一凉,知道是余天平长剑加了一分力道,倏然住口。 余天平忖道:“果然这九龙堡中藏有武林绝大的秘密,这贱妇不但真是个王妃,并且与藏边武林还有牵连。思忖之际,口中却说道:“中原武林的事,用不着你这边荒野和尚来问。” 那个叫铁禅师的虬髯喇嘛狞笑道:“什么中原屁原,佛爷不管,佛爷只要你这混小子的命。” 说话声中,狄锹飚般欺近身来“哗拉拉”暴响,手中链子锤丈余长短拇指粗细的链子抖得毕直,菜碗大小的锤头越过假夫人头顶,像生有眼睛似的,弯过来对余天平顶门击下。 余天平见铁喇嘛凶眼闪闪,早已凝聚真力,全神戒备,一见他说打就打,左手疾点假管夫人的晕穴,闪电般抓住她的衣领向后掠退。 余天平初生之牛不畏虎,百忙中还要试试铁禅帅的功力,右手长剑一招“举火烧天”锤剑相接“呛”地一响,锤头竟被点开了去。 余天平只觉手臂一震.虎口发热,不由凛骇,铁禅师的功力深厚。 铁掸师虽然狂傲凶暴,目中无人,—见这个中原无藉藉之名的江湖后辈竟能用轻兵刃点开他势若千钧的锤头也不由一怔。 铁禅师只微微一怔,立即招化“龙游四海”链子锤疾缩疾伸,怪蟒一般地向余天平腰间缠来。 余天平怎肯让链子锤缠住,疾向后一仰,足下一顿,一式铁板桥,身躯平贴地面,向后平射五尺。 链子锤带着劲风声,间不容发地自余天平面前掠过,余天平倏地立起,忖道:“带着这个贱妇动手,受她拖累,久了必败无疑。” 正在思忖,蓦地有股劲风自身后涌到。 眼角回瞥,原来有条身影自身后树上扑了下来,他那手中兵刃已向腰砸到。 余天平电疾回身,提起假背夫人向来人甩去,足下一顿,跃向来人原先藏身的那株大树。 两条身影在空中交错而过。 百忙中余天平瞥见来人又是一个穿着黄色僧袍,披着红色袈裟,手执禅杖,身躯瘦小干枯的喇嘛。 余天平一跃上了树顶,就在此刻,九龙堡外上空先后爆出两团五彩缤纷的火花。 他心知汪剑志已经得手,此时人质已失,敌方又来两个顶尖高手,恋战下去,必定讨不了好。 恰好西北角上,林木苍苍,尽是浓枝密叶,立即一跃下树,一缕轻烟般驰去。等到身后“轰”“轰”炸响,余天平已经驰进林中。 余天平藉着树木掩护,对正西北方向,—路轻登巧踪,驰出了九龙堡。 一出堡外,立即绕向东南方汪剑志放信号之处驰去。 一路之上无人追赶,也未发现桩卡。盏茶时分,已经驰到地头,却无汪剑志的人影,喑忖道:“约好在此见面,他一定会等我,莫非又被那贱妇领人来抓回去了?” 愈疑愈像,心下更是焦急,正待再闯进九龙堡去,忽听山道上有脚步声响,原来有个人影走了过来。 余天平迎上去一看,原来是个中年樵子,背上背着一捆干柴.腰间插着一柄板斧,低着头,慢慢地走着。 樵子走近身旁.忽然低声道:“余兄弟,那贱妇已派出不少人出来寻找,你绕路去正南方十里外,有座破败的土地庙,愚兄再察看一下,随后就到。” 余天平向中年樵子面上一看,原来是罗浮七侠中的第二侠石英改扮,当下点了点头,没有作声。依照石英所说方向驰去。 一路上荒僻寂静,没有人家。 寻到地头,果然有座破庙,立即闪身进去。 约莫候了有半个时辰,石英走了进来,肩上已没有干柴,手上多了一个纸包和一把空的剑鞘。 石英把纸包和剑鞘递给余天平道:“兄弟!先吃了再说!”余天平双手接过,躬身行礼道:“连累二哥奔波,小弟实在不安,汪大哥与金大侠呢?” “自家兄弟,还说什么见外的话,你饿了先吃吧!愚兄慢慢告诉你。”石英还礼道。 余天平见石英面色如常,心中稍定,打开纸包一看,原来是四个馒头一只油鸡,他虽然服了“千年朱果”以后并不觉得十分饥饿.但石英一番盛意难却,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石英面露笑容道:“我们老三因为那般东西认得他,所以要我在约定的地方等候,他护送铁面韦陀金天铎回幢关原籍去了。” 余天平皱眉头道:“金大侠怎么了?” 石英道:“金大侠被困百日,精血两亏,非半载将养,难以复原,此间无人照顾,自是回乡的好。” 余天平道:“当今武林,肖小横行,此人风骨嶙峋,与我辈心意相同,倒是一个朋友。” 石英点点头道:“金天铎临行之时,曾说此次死里逃生,实出意外,对你的才智胆识更是钦敬不已,今后愿以余生为中原武林尽一份心力,以报相救之恩。” “是汪大哥救他,小弟怎敢居功。”余天平道。歇了一会,又道:“二哥可知道九龙堡一字剑管亥的下落?” “九龙堡外只有少数山民,他们与九龙堡平日并不往来,少数识得管堡主的,只知半年未见到他了。”石英道。 余天平将进堡以后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接着道:“那个名叫铁禅师的西藏喇嘛曾叫假管夫人是王妃,她是什么王的妃子?” 石英摇头道:“不知道。” 余天平道:“她无意中露出什么‘本帮’,天山一残前辈口中的老怪,好像就是她说的‘帮主’,她是什么帮?那老怪‘帮主’又是何人?” 石英将目前武林中发生的事说了—遍道:“这些疑团,目前还无法解开,不过就此可以推测,他们正在成立一个帮派,而这个帮派与很久不履中原的藏边天龙门有关” “他们与红楼也有勾结。” “听说红楼主人孤傲绝伦,恐怕不会与天龙门或是什么帮派有勾结吧?” “事实俱在,不容不信。” “愚兄仍然以为此事有些蹊跷,目前一时难明,日后慢慢访查就是。” “访查”二字,余天平不由精神一震,放下吃剩下的馒头油鸡,道:“小弟这就去红楼一遭。” “老三走了,我们还有六个人,待愚兄通知他们,与你同去。” “二哥盛意,小弟由衷感激,只是汪大哥说过,去红楼明查不如暗访,暗访自不宜人多,还是小弟一人去吧!” 余天平与汪剑志相交在先,汪剑志虽在罗浮七剑中排名第三,但余天平喊他大哥喊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 石英听汪剑志说过余天平如今武功大进,功力不在九派掌门之下,心想与他一路,反而是连累了他,当下不再坚持,探手怀中,掏出一只罗浮门用的信号筒道:“兄弟先行前往,愚兄等在左近照应,如有危险,我们立即赶来救应。” 并将其他联络暗号一并说明。余天平知道罗浮七侠俱是血性中人,若再推辞,便是不敬,双手接过黑色圆筒,收在怀中,把夺来的长剑插进剑鞘,悬在腰下,辞别上道。 余天平一夜奔驰,抵达终南山太华峰下时,天空已泛出鱼肚白色,他为了隐蔽形迹,找了一处密林憩息。时光易过转眼太阳西下,月上东山。 余天平踏着月色向太华峰驰去。 红楼在武林中虽然享有响当当的盛名,但红楼主人崖岸自高,与人少有往来,所以,太华峰顶这座美仑美奂,富丽堂皇,名叫“红楼”的庄院,江湖上人只闻其名,却很少有人来过。 余天平来到峰脚,远远看见峰上有座绿瓦红墙,檐牙交错的庄院,心中一凛,这就是神秘莫测,使自己卷入江湖是非的“红楼” 第六章红楼之谜 当下他解下长剑,背在背后,避开山道,从树丛中掩上峰去。 驰上峰顶,纵目四眺,才知红楼气派之雄,范围之广,不亚于皇宫内院,庄院内巨厦连云,精舍齐布,太华峰顶一片平原,约莫有十五六里方围,而红楼竟占了—大半地方。 四野静悄悄地,红楼虽然灯烛辉煌,却没有喧闹之声。 余天平不敢大意,翻腕撤下肩后长剑,一掩蔽身形,轻登巧踪,欺近红楼围墙。 红楼果然讲究,这十数里方围的围墙,一列用的是磨盘大小,朱砂颜色的方砖筑成,围墙厚有二尺,高达两丈。 余天平由下硕处,轻轻跃上墙头,正待跳进庄去,陡的脚下一软,顿时四处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所幸余天平跃上墙头之时,提住一口真气未散,落足也极轻,心下明白这墙头上有了蹊跷,立即松足,跃下地面,掠到围墙对面一处黑暗地方藏匿身形。 片刻间,两个中年汉子飞奔而来,二人皆携有兵刃,看去武功皆有根底。 二人在余天平翻进来那处墙头仔细察看了一阵,又在这巡查了—遍,一无所获。 一个手执三节棍的汉子道:“奇怪,什么都没有。” 另一个拿刀的汉子道:“怕是机关失灵了吧。”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不会!这围墙是波斯巧匠精心设计的,名叫‘落魂墙’,墙边虽是真砖,墙头却铺的是软板,人一踏上,触动了机关消息,不但发出声响,并且有铁箍冒了出来,将双足箍住,主人命人试过多次,万试万灵,怎么会有错。” 拿刀那汉子不信道:“踏上墙头时,足下用力轻些,墙中机关也许”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除非武功高绝的人,落足之时比狸猫还轻,否则” “嘿嘿”—阵冷笑。躲在近处的余天平,心中一震,这红楼的围墙都有机关,看起来庄内定还有不少恶毒布置。 余天平生性外和内方,愈是难做的事,愈要做成,何况这红楼五夫人—再设计暗算,非查明这原因不可,当下反下定决心,任他如何艰险,也要闯进去,理个明白。 拿刀那汉子道:“那么定是狸猫了.山野中松鼠多的是,走吧!”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如今是五夫人当家,她比不得别的夫人好说话,出了错脑袋搬家,我还要查一遍。” 说罢,当真又仔细地查了一遍,二人才走了。 余天平候二人去远,四下端详了一阵,发现藏身之处,是片竹林,竹林甚是繁密,占地很广,远远看去,林外灯光掩映。 当下决定,为了隐蔽形迹,就由竹林中穿过去较好。 走了顿饭时分,始终在竹林中穿不出去,先前所见的灯光,仍然在原来的方向,仍然保持原来相隔那么远近。 又试了一次,才陡的惊觉,这片竹林竟是竹阵。 余天平焦急之余,忽然想到一个办法,立即腾身跃起,站在竹林顶上,就由竹梢之上,向有灯光方向走去,果然被他误打误撞的出了竹阵。 回头一看竹林中烟雾迷蒙,忖道:“怪不得先前那两个人看不见我。” 余天平能轻易地脱出竹阵,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其实,他服下了千年朱果之后眼神已经超越常人,如果是别人,早被林中幻象迷昏了头,看不出周围景色,更无法跃上竹梢,自是陷在阵中不能脱身。 余天平出得阵来,一面震惊红楼布置得宛如铜墙铁壁,一面钦佩红楼主人才华卓绝。 竹林之外是一道大河,看上去它将红楼分别为内外。 屋宇楼阁,亭台花榭全在河那边,想必是内庄。 河这边只有竹林围墙,并无屋宇,应该算是外庄。 大河团团绕着内庄,河面足足有二十丈宽广,一眼望去,过河的木桥已经吊起,别无通路可到内庄。 余天平有心要抓一个庄内的人逼问,又恐泄漏了行藏,自忖二十丈河面难以飞越,只好削了—根竹杆,预备甩在河中,好借力跃过河去。 他看好形势。原来丢下河去的那根竹杆,就在眨眨眼的功夫之内,已没入水中。 “竹子与木头一般,怎么会沉?”余天平讶然忖道。 又在近处找到—块手掌大小的木块,轻轻丢了下去,凝目注视着。 这一注视,使余天平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木块下水以后,立即融化得无影无踪。 “鹅毛不浮的弱水也没有它霸道,这是什么水,连竹木都能化掉,人掉下去岂不是尸骨无存吗?”余天平忖道。 良久,余天平方想到另外一个办法过河。 他将长剑插回鞘中,择了一株又高又大,长在河边的竹子.面对内庄,双手抓着竹杆,往后用力地拉。 那根竹杆被他拉成了弓形,陡然劲力一卸,竹秆疾地弹了起来,只见余天平身形像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内庄。 余天平双足点地,立即抽出长剑,抡目四顾,察看动静,所幸动作迅速轻灵,未惊动红楼的人。 放眼看去,到处是楼台亭阁,荷池回廊,一派风光,真个赛似神仙府,人间帝王家。 心想。这红楼主人端的会享受,哪里像刀头舐血、剑底惊魂的武林人物? 但他既然一心享受,何必要在武林中兴风作浪? 心念疾转,脚下却不停着,为了隐蔽身形,正朝灯光稀暗之处弛去。 余天平极目无法打量红楼全部形势,只好走到哪里算哪里。 但见西北角上屋宇较少,沿河有排较为低矮一些的房子,灯光明灭,有丫环使女进进出出,似是庄内下人所居之地。 距这排房子约有半里之遥,有座颇为精致的绿竹小楼.背倚大河。 其余三面遍植杨柳,柔枝垂飘,显得这座小楼是闹中取静,它离那连云大厦很远,更显得它是孤零零的。余天平沿着河边朝小楼掩去。 忽然,身后有“咻”“咻”之声攸地回身一看;只见两匹小牛般大小的狞猛恶犬,疾如闪电般扑了过来。 余天平虽然出身世家,但恩师见多识广,暇时恩师时常对他述说天下奇禽异兽,故而目下一见这两只恶犬,便知道这是藏边异种“獒犬” 这种“獒犬”不但身高力大,牙尖爪利,而且爪间蕴有奇毒,中人立死。 两只“獒犬”似是久经训练,哑无声息地,一只扑向余天平头面,一只奔向余天平胸前。 余天平杀机立起,腾身凌空,长剑一招“百转金轮”舞成一轮银色光圈,对两只“獒犬”疾迎上去。 两只“獒犬”虽然匹猛,怎避得开余天平神剑招式,只见—片剑光血雨起处,两只“獒犬”一声未吭,就被长剑拦腰斩成四段。 余天平就草上抹干了沾在长剑上的血迹,提起四段犬尸,轻轻放下河去。四段犬尸与竹杆木块—样,立即被河水化掉。 幸而两只“獒犬”并末吼叫,余天平下手又快,所以没有惊动红楼的人。 余天平丢掉犬尸,立即掩到楼旁树边,四下一望,像似没有守卫的人。小楼楼窗进出光亮,余天平攀上树顶,恰巧树顶高窗齐。余天平藏在树叶丛中,对窗内看去,只见房中收拾得窗明椅净,一尘不染。 正中悬着一幅观音大士绣像,像前供桌两边各放着一座紫铜烛台,烛台上插着点燃蜡烛当中有座紫铜香炉,烛光摇晃,香烟袅绕。一个五旬以上的妇人面对窗户坐着,低垂着头,念着经卷。 余天平觉得在此处查看不出什么,正要离去。忽听楼内有步履声响,门帘一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丫环走了进来,行礼道:“启禀大夫人!二夫人来了。” 余天平心中一动,原来这个老妇就是红楼大夫人,怎的这位红楼的女主人却住在僻处—隅的小楼上? 思忖未完,只听红楼大夫人道:“快请,快请进来!”说着,立起身来向门口迎去。 红楼大夫人刚刚走到门口,—个身材削瘦,衣饰朴素的中年美妇已经掀开帘子道:“大姐,久未到绿竹楼来看你了。” “原来这是红楼二夫人。”余天平忖道。 红楼大二两位夫人落坐以后,丫环奉上茶来,又退了出去。红楼二夫人候丫环走了,低声道:“刚才我从下人房屋前面经过,听说落魂墙发出声响,巡夜的人赶去查又没有发现什么。” 红楼大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的红楼比深宫内院还要关防得严密,自从那狐狸精来了之后” 说时右手五指伸开,余天平明白她指的是红楼五夫人。 只听红楼大夫人接着说道:“就撮弄着他做这做那,说是要防范不开眼的江湖人物” 余天平自然知道,红楼大夫人所说的“他”就是红楼主人。 “如今外庄有了落魂墙,迷踪林,还有断魂涧,像个铁桶似的,谁还进得来?再说武林中人很少与红楼来往,请人家来,人家还不一定来,你防个什么?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主儿,对那狐狸精百依百顺,恐怕不完全是宠爱,说不定自己也有机密怕别人知道。”红楼大夫人又说道。 红楼二夫人点点头道:“大姊说的是,不过你我都是打入冷宫的人,随他们怎么搞,我们也管不着”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他们整天如临大敌似的,真叫人受不了,尤其那断魂涧,我一见就怕,走路都要离它远些。 话音倏止,柳眉紧皱,压低声音道:“说真的,我还不知道,那断魂涧的水究竟是什么水呀?有那么厉害?见铁化铁,遇铜化铜。” 红楼大夫人“哼”了一声道:“还不是那狐狸精弄来的,说是在西藏罗布泊湖旁边,有种融金草,这种草出产极少,不易发现,尤其罗布泊有鬼湖之称,时常改变位置,所以更难采集,她说融金草的花有强烈的消蚀之性,可以融化万物,只是不能融化天蚕丝与泥土,她亲自采集了数十朵融金草,丢在护庄河里,并且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断魂涧,我想,早晚要断了她自己的魂。” 忽然,远远传来“梆梆梆”三响,原来已经三更了。先前那个送茶来的小丫环自门外伸头进来道:“启禀二夫人,今天落魂墙上有了誓兆,五夫人会不会开启内庄禁制?二夫人要不要回去?” 红楼大夫人叱道:“我跟二夫人许久未见,正要谈谈,你又来唠唠叨叨,这内庄禁制,已有很久未曾开启,今天有什么了不起的事” 红楼二夫人道:“大姊!她也是—番好意,不要怪她,那内庄禁制一开,若是不小心遇上,就是枉死城中的新鬼,不过我听说五夫人交代,她说今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不必开了。” 丫环缩头去,悄悄走了。余天平听得心中一惊,怪不得过了断魂涧后没有发现明桩暗卡,先还以为红楼内庄没有什么戒备,如今才从她们口中听出另有杀着。 听红楼大夫人道:“这狐狸精作威作福,好像她是红楼的太上皇一样,真看不惯。” 红楼二夫人道:“听说他叫狐狸精带人去办一件事,找一个什么姓余的,结果没有办好,他还狠狠数落了她一顿。 红楼大夫人道:“活该!活该!”余天平至此才知严潇湘掳劫他,是受红楼主人的指使。 半晌,红楼大夫人道:“他在庄中?” 红楼二夫人道;“清晨出庄去了。” 红楼大夫人道:“去哪里?” 红楼二夫人愤然道:“除了狐狸精,谁知道。” 红楼大夫人道:“你最近碰到过狐狸精没有?” 红楼二夫人道:“谁耐烦去看她装做西子捧心的狐媚相,再者.她那潇湘馆就在红楼旁边,去潇湘馆必会见到他,我更懒得看他那付鬼样子。” 接着二人又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余天平不愿再听,—跃下树。 他看出红楼大二两夫人与丫环虽然身怀武功,但功力均不太高。就在绿竹楼旁选择了一株最高的柳树,腾身跃上树顶。 立身之处距地已有三丈。加之此处地势较高,所以全庄景物可以—览无遗。 庄院正有座巍峨高耸的高楼,面窗墙壁,粱柱屋瓦,全是红色.在月色下气象万千,他知道这就是名震武林的红楼了。 红楼之西,有座大厦,西边种着有数百株枫树,目下正是枫叶红时,只见一片火海似的,心想此处定是严潇湘那贱妇的潇湘馆。 庄门建筑得甚是雄伟,在正南方向。适才进庄地点,是正北方向,应该是庄院背面。其余西南,东南,东北各方均有房舍.富丽堂皇虽稍逊于红楼,却也不俗,想是庄中其他人等所居之地。 余天平将全庄形势打量清楚,忖道:“红楼二夫人说过今夜内庄院禁制不开,而红楼主人又不在红楼?岂不是天赐良机吗?” 他轻轻跃下树来,朝潇湘馆驰去。 庄内虽是有人来往,但余天平如今功力岂是等闲,他闪让掩蔽得又恰到好处,所以红楼上下人等迄末发现有人掩进庄来: 余天平趋着一片浮云掩住月亮,大地陡然—暗之际,—跃上了潇湘馆楼顶,又狸猫一般,翻身伏在屋檐之上。 只见到处都有灯光,窗内人影幢幢,却不知严潇湘住在哪一间? 正在无计可出,忽然见红楼四婢中的春桃双手捧着一个茶盘,盘中放着一个盖碗,走进潇湘馆来。 余天平居高临下,看得清切。 隔了一会,听见春桃在最西的一间屋子里说道:“启禀夫人,莲子羹来了。” 又听见严潇湘有气无力地说道:“放在一旁。” 余天平心中一喜,抓着屋檐.慢慢地移了过去。隔着西纱窗帘,向内一望,果然那红楼五夫人自命为潇湘馆主的严潇湘斜躺在绣榻之上。 严谦湘的绣房与红楼大夫人的佛堂景象大不相同。 只见她房中陈设得华丽绝伦,宛如天宫一般。 余天平看见严潇湘,不由怒火中烧,一掌震飞窗户,跳了进去。 榻前的春桃惊叫出声。榻上的严潇湘见是余天平,缓缓地坐了起来,微笑道:“原来是余相公,春桃!还不去拿茶来。” 春桃“嗯”了一声,正待离去。余天平长剑一指,沉声喝道:“站住!动一动,休怪余某长剑无情。” 严潇湘坐在榻上末动道:“余相公不喝,就算了吧”星眸一移到余天平面上,微笑道:“相公夤夜造访,必有要事,愿闻其详”玉手指着榻前锦凳道:“请坐!” 余天平叱道:“不要假惺惺了,余某今晚有句话问你,若是实话实说,还则罢了,否则要你染血在三尺青锋之下。” 严潇湘微笑不退道:“相公远来是客,贱妾不能失了礼数,既是相公不要茶也不坐,那么相公请问啊!贱妾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天平道:“先师遗书与红楼主人有何关连?要你千里奔波,劫掳余某。” 严潇湘道:“相公言重了,红楼主人觉得当年九派掌门死得可疑,尊师沉冤莫白,想看看遗书,以便追出祸首元凶。” 余天平叱道:“一派胡言,你说不说实话”长剑一挥,削下大理石做的梳妆台的一角,接着道:“再虚言搪塞,看你项上人头有没石头硬?” 严潇湘诡笑道:“相公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贱妾告诉你就是” “来!扶我起来说话。” 春桃应声走到榻前,牵住严潇湘左手。 严潇湘左手一翻,抓住春桃手肘,右手向榻上枕头用力按了下去。 蓦的,绣榻一翻,顿时不见了严潇湘与春桃的身影。 远远传来严潇湘的娇笑声,并说道:“余相公必竟不凡,竟能闯到红楼内庄中来,可惜你今晚是老鼠给猫拜年,来得去不得了” 严潇湘与春桃自榻上借机关翻板脱身以后,余天平懊悔自己把事情弄糟,如果当时不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礼数,执住严潇湘手腕,也不至于让她逃出手法。 暗想,如今自己无异处身于虎穴龙潭之中,若不快走就无法走了。 思维电闪,足下一顿,凌空穿窗而出,半空中一个翻身,轻轻落在地面。 人在半空中之时,还听到严潇湘娇声叫道:“余相公你还想走吗?” 余天平双足点地,立即向正北方向绝尘飞驰,尚幸全庄形势已经打量清楚,不用费时找路。 余天平如今功力大进,瞬息之间,已经驰到断魂涧旁。 余天平五行有救,恰巧涧上吊桥挂在靠内庄这—边。 吊桥边有一处明卡,正有两个中年汉子站在桥边,一见余天平飞奔过来,并且不是红楼的人,齐地抽出兵刃,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余天平叱道:“挡路者死!” 人随声至,长剑一招“秋风扫叶”对二人腰间疾削过去。 两个中年汉子料不到来人武功这样了得,剑招疾如奔雷掣电,齐地一惊,皆向后挫退了两步。 余天平倏地收回长剑,凌空一跃,反手—挑,向悬挂吊桥的绳索削去。 “哗啦啦”一阵机械声响,吊桥徐徐落了下来。 两个中年汉子见来人放下吊桥,想到庄中规律森严,走了奸细那还有命?想到这里,硬着头皮,又扑了上来。 一个手执铜棍的,距余天平较近,见余天平身形凌空,以为有机可乘,喝道:“躺下!” 举棍对余天平双脚砸去。 余天平提住一口真气末散,身形仍在空中,—见铜棍砸到,足尖就势在棍头上一点道:“不见得!” 身形复腾起,向吊桥中央纵去。 使棍的汉子只觉—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自棍上传来,哪里还拿得住桩“蹬”“蹬”“噔”向后倒退,把身后持判官笔的汉子撞倒,二人齐滚到地下。 二人抬头看时,就在眨眨眼之间,余天平已经掠过桥去,不由急得大叫。 余天平过得桥来,迎面又是竹林,毫不迟疑地又跃上迷踪林顶上,百忙中四下扫了一眼,才知断魂涧环绕着内庄,而迷踪林又围着断魂涧,迷踪林之外才是落魂墙,一层一层的陷阱,防范得实在是严密极了。 展望之时,蓦的光线一暗,扭头看时,红楼内庄灯火全灭,上空弥漫着一片云雾,像有一张大网在笼罩着。 不由暗自庆幸脱身得早,脚下越发加快。 瞬息之间越过迷踪林,又跃过落魂墙,这次是凌空跃过,再也不敢在墙头歇足。 一直飞驰到太华峰下,才舒了一口大气。 暗访红楼,无功而还,余天平不知下一个步骤,应该怎样? 天空月华正浓,四野寂静无声。余天平心中思潮澎湃,脚下却信足所之,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时光迅快,走着走着,天空已露出曙色。 余天平从迷惘中惊觉,才知已经走了半夜。向前一看,是个小小村庄。农户起身得早,已有些人荷锄下田去了。 余天平走到村口,看见一家门前悬着酒帘,但此时店门紧闭。 心想,此时无处可去,不如在此憩歇一会,举手叩门。 半晌,半晌,店门开处,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年青汉子披着衣衫伸出头来,见余天平气宇轩昂,肩背长剑,不由一怔道:“公子!饮酒吗?” “正要饮酒,只是来得太早,惊吵了!”余天平点点头道。 店小二一面穿衣,一个打开店门,欠身道:“公子说哪里话来,小人接还接不到呢?”心中却暗道:“喝早酒也没有这么早的。” 余天平举步跨了进去,店小二抢先抹净桌凳,打开四边窗户。 余天平见这乡村酒店虽是简陋,到也收拾得十分洁净,就择了一个临窗座位坐了。 店小二去后面厨下生起火,支好锅,又出来问道:“公子要些什么菜下酒?” 余天平正在瞑目内视,运气调息,闻言睁眼道:“来一斤汾酒,菜任凭你配?” 店小二回身又到后面去了,门口有人叫道:“兄弟!我打听到你已经闯出来了,却想不到在这里,叫愚兄好找!” 余天平一看,原来是罗浮第二侠石英,他仍然樵夫打扮。 石英坐下以后,余天平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店小二捧着托盅,盘中放着三碟菜肴,一锡壶酒,一双筷子,一个酒杯,端了出来,见座中多了个石英,又是一怔,暗忖道:“怎么又来了一个喝早酒的?”店小二年纪轻轻,江湖上的事情倒知道得不少,见二人分明是武林中人,自是不敢多问,又去拿了—副杯筷出来。 余天平自服过千年朱果这种罕世奇珍后,已较常人能耐饥饿,本来并不想进食,一见店小二端来的是一碟山鸡片,一碟果子里炒青辣椒,一碟鹿肉,全是野味,香气扑鼻,加上浓烈的酒香,不由食指大动,与石英。 忽然,一阵急骤的步履声响,又进来—个獐头鼠目尖耳猴腮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穿着打扮,虽然不坏,只是沾着不少油渍。 那人只望了余天平、石英一眼,急急向厨里钻了进去。 只听店小二压低声音道:“姜爷,你早!” “早!早个屁!昨天晚上栽了。”那姓姜的汉子道。 余天平心中一动,注意听着。店小二低低说道:“姜爷又去宋寡妇家了?” 那姓姜的中年汉子道:“她家场面大,赌得过隐,可惜老子手风不顺,昨晚输了一百多两银子。” 余天平哑然失笑,原来是多心了。 店小二“哎哟”一声道:“这么多。” 姓姜地道:“输再多,老子咀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欠了宋寡妇那十五两是阎王债,非还不可。” 店小二没有作声。 姓姜地道:“小陈,去替我张罗—十五两银子” 店小二惊叫道:“姜爷”立即又压低低声音道:“姜爷!小人这破店也值不了—两银子,上两次十两银子,是东扯西拉借来的” 姓姜地大声道:“有地方借,再去借不就得啦。” 店小二苦声道:“上一次借的,还没有还人家” 姓姜地怒声道:“小陈,你挖苦老子没有还你?” 店小二忙道:“哪里,哪里,小人孝敬姜爷是应该的,怎敢说没有良心的话要姜爷还,小人是说自己没有还人家。” “拍”的一响,似乎是姓姜的在拍桌子。姓姜的厉声道:“老子不管,今天是要定了。” 店小二苦笑道:“姜爷!小人家中三条命也不值十五两银子?求求姜爷开恩,先在别的地方挪借一下,小人生意赚了,就叫人给姜爷送去。” 姓姜地骂道:“没良心的小子,老子去报功说不定还不止十五两银子赏号,你怪不得老子心狠手辣了。”接着,—阵“劈历拉拍”打破木门声,夹着店小二与一个女子地哀求声。 余天平、石英齐地立起身来。 忽然那个姓姜的汉子抱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像一阵狂风似地自后面冲了出来。 店小二在身后拉着姓姜的衣角,哀求道:“姜爷开恩!姜爷开恩!” 店小二的身后有个少妇,虽是乡村打扮,但一头黄发,碧眼高鼻,不像中原人。她见余天平、石英在座,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是退回去好,还是追好,显见她平素是躲在后房,不见生人。 余天平身形一闪,挡住门口。 姓姜地倏然止住脚步,对余天平打量了—眼道:“尊驾是过路人,不知事情真相,少管为妙。” 余天平向他怀中一望,原来抱的是个无腿无臂的怪人。 这无腿无臂的怪人,虬髯绕颊,发黄眼碧与那村妇一样。 余天平俊眼一瞪道:“路不平,众人踩,天下事,天下人管,在下今天管定了。” 姓姜地瞥了余天平肩后长剑一眼道:“尊驾肩背铁剑,当然是江湖上的朋友”语音一顿,撇撇嘴唇,大声道:“你对踩踩脚四海皆颤五岳齐动的红楼,谅必有个耳闻,红楼的事你也伸手吗?” 余天平—听“红楼”二字就有气,但眼前的事真相未明不宜发作,心中一动,顿时换过一付笑脸,欠欠身.惶恐地说道:“在下冒失,原来老兄是红楼的人,失敬!失敬!请问上姓高名?” 姓姜的以为红楼二字镇慑住这个年青人,面有得意之色,扬着脸道:“好说!好说!在下姜钟,是执掌生杀大权,管辖红楼全部事务五夫人的小厨大师傅。”长长的头衔,—口气报出。 余天平陪笑道:“刚才姜兄与店小二在后面争论,在下没有听清,莫非是他欠姜兄债务未清吗?” 庙小二嘴皮微动,石英出手如风点了他的哑穴。 姜钟未留意到身后,想了一想道:“嗯!正是,正是!这小子名叫陈端,原来是我的下手,前年欠了我十五两银子,如今他下工已经半年多了,索讨几次,没有得还,还则罢了,今日还口出怨言,所以所以” 余天平对他怀中无腿无臂的怪人瞥了—眼。那人双眼圆睁,虬髯轩动,却不作声。 姜钟鼻目一转,诡笑道:“他是陈端的岳丈,我把他带回家去,陈端这小子虽坏,对长辈却极孝顺,这样一来,不怕他不筹钱来赎人。” 余天平探手怀中取出一定金子,约莫有二两光景,放在姜钟手上道:“陈端整治得一手好菜,在下正等着尝,这二两金子,是在下付他的菜钱,他算清结了姜兄的旧帐,姜兄给在下一个薄面,把人还他吧!” 那时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银子,二两金子是一个很大数目,姜钟一怔,忖道:“天下有这样的傻鸟吗?用二十两银子替一个不相识的人还债?” 无意间,又瞥见余天平肩后的长剑,暗想道:“是了!他为了我是红楼的人,所以来结交我。”口中却道:“哪有这个道理?我与尊驾素昧平生,怎能收这金子?尊驾怎么称呼?” 余天平胡乱报了一个名字道:“天下武林,一脉同源,姜兄不要客气了,且来小饮一杯。” 姜钟心想,把人抱走无非是装腔作势,唬唬陈端的,真要把人送去红楼出首,事隔半年,五夫人若是追究何以不早来报告,岂不是变成无功反而有过;眼前这两个人虽然来历不明,但他们敢惹红楼的人吗,用他的银子还不是白用,也许这银子就是老天叫他送来给我去翻本的。想到此处,急于要去再赌,回身把无臂无腿的人向陈瑞怀中一塞道:“便宜你这小子!”又对余天平道:“如此多谢了,不过我目前还有点急事,需要料理,尊驾多饮几杯,在下去去就回。”说罢自余天平身侧钻出门去,一溜烟走了。 余天平候他去远,望了石英一眼,石英解开陈端哑穴,跟踪姜钟去了。 陈端抱着无臂无腿的人,与那村妇一齐跑回后屋。 片晌,陈端又跑出来,在余天平桌前,跪了下去,哽咽地道:“公子宏恩,小人此生是难报的了。” 余天平伸手扶起他来道:“姜钟为什么要勒索你?” 陈端立起身,慑嚅了半晌。余天平道:“我姓余名天平,刚才樵夫打扮的是罗浮石二侠,我们与红楼水火不容,你实说无妨。” 陈端不放心地道:“姜钟如果回红楼报告,是小人害了余公子了。” 余天平道:“石二侠跟踪去了,他不会让姜钟回转红楼。”斟了一杯酒,递给陈端,命他坐下。 陈端直着喉咙把酒灌了下去,定了一定神四下望了—眼,才低低地道:“小人原来在红楼五夫人小厨房打杂,是姜钟的下手,半年前为了救小人的岳父,逃到此间” 余天平心想,你要逃也该逃远一点,问道:“此地距红楼多远?” 陈端道:“此地名叫‘百家村’,距红楼有六十余里。” 余天平才知自己半夜之间,已经走了这么远路。 陈端见余天平没有再问,接着问道:“小人就在此间开个酒店糊口,隔了半个月,小人的妻子又追了来.她感小人救她老父之恩,委身下嫁,谁知她当初去红楼找人之时,姜钟已经留意,悄悄地跟踪追来,发现小人的岳父在此,小人苦苦哀求,他才肯不去出首,只是他每隔十天半月,就来需索,小人原本积蓄一点川资,以备远走高飞,但全被他要去了,还不够,又向别人挪借,所幸村人知道小人的苦情,时常周济,今天实在因为小人无颜再向邻人启齿,同时邻人也不见得如何富裕,要借也不一定借得到,所以激怒了姜钟,幸遇公子相救” 余天平道:“你岳父与妻子不是中土之人吧?” 陈端道:“他们是波斯国人。” 余天平蓦的想起昨晚在落魂墙边那个拿三节棍的汉子曾经说经过波斯巧匠的事,忙道:“红楼的落魂墙是你岳父设计的?” 陈端惊讶地道:“公子也知道?” 余天平点了点头。陈端愤然道:“不仅落魂墙,红楼内庄外庄的机关消息大半是小人的岳父精心设计的,谁知心血耗尽,事成之后,那红楼主人自食前言,不但以前允诺过的重金赏格不给,并因为怕他泄露秘密,竟禁止返国。” 余天平道:“你岳父怎会无臂无腿?” 陈端切齿骂道:“小人的岳父不服,扬言要毁了他自装的机关,触怒了红楼主人,斩断四肢,丢在空柴房中,小人见了不忍,暗暗把他偷运出来。” 余天平暗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愁红楼经昨晚一闹,以后防范更严,一定危险万分,如今遇到原设计之人,岂不方便多了,口中说道:“你岳父叫什么名字?” 陈端道:“小人的岳父名叫普达,小人的妻子叫玛莎。” 余天平道:“我与红楼主人有深仇大恨,正愁红楼机关重重,难以下手,想与你岳父谈谈。” 陈端摇摇头道:“不行了!” 余天平道:“此话怎讲?” 陈端道:“小人的岳父四肢被斩了之后,立即昏死,醒来急怒攻心,就此疯了。”余天平也废然一叹。 “兄弟为何长吁短叹!”随着话声,石英走了进来。陈端起身让座。 余天平把刚才的话告诉了石英,又问道:“石二哥怎发落那厮。” 石英道:“那厮虽然可恶,却罪不致死,愚兄点了他的昏穴,放在一处山洞之中,再与兄弟商议如何发落?” 余天平道:“百家村离红楼太近,陈端一家不宜再在此地居住,小弟想打发他们远走高飞,普达目前虽然神智不清,如有高明医生,能治好他的疯病,对我们很有帮助。” 石英想了一想道:“铁面韦陀金天铎家住潼关,路程不远,愚兄亲自送他一家前往暂居,如何?” 余天平大喜道:“石二哥辛苦一趟,自是最好,那姜钟也顺便带去,过了百里之后,乘黑夜将他耳目蒙住,再解开穴道,吊在大树之上,天明之后会有人解救,他虽无死罪,但活罪是不可免的。” 陈端在一旁听到,自然欢喜万分。 石英将余天平给姜钟的金子交给陈端,命他料理私事并购买马匹及车辆。 不久,陈端将各事办妥。 石英捡些石块放在路边,留下与罗浮师兄弟联络暗号,并将陈端一家安置在车后,盖好车篷,亲自在前面驾车。 余天平要送石英—程,上车坐在石英身侧,马车立即启行。 经过藏匿姜钟的山洞,石英把他弄了下来,然后取道直奔潼关。 驾车的马,脚力不弱,申牌时分,已经距太华峰很远了。 马车正绕着一座树木葱茏的大山旁边疚行,忽然—个身躯高大,乱发蓬头,穿着黑衣的大汉狂奔过来。 “闪开!闪开!”只听黑衣大汉远远就叫道。 黑衣大汉奔驰之势,宛如风驰电掣,山道至此又分外狭窄,想让也无从闪让。 石英又不是老于驾车的人,正在无计可施之时,黑衣大汉已经奔到面前。 眼见人车就要相撞之际,只见黑衣大汉,足下—顿,凌空跃起二丈,口中大叫道:“你这车子怎么驾的?想撞死人吗?” 双足落地,头也不回,向山上驰去。余天平见这半截塔也似的汉子,性情莽撞得够瞧,轻功也高得够瞧,问道:“石二哥认得此人吗?” 石英摇摇头道:“愚兄在岭南时间长,在中原时间短,不识此人,但此人武功了得,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余天平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声音很熟,在哪里听过?”当下说道:“石二哥!小弟有话要问他,不远送了。”等不及石英答话,一跃下车,急忙去追那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轻功委实不弱,就在这眨眨眼功夫,已经飞驰出去有三十丈远近。 所幸余天平如今功力大进,就这样,赶了有半柱香时分,相距仍有二十一二丈远。 怪的是黑衣大汉明知后面有人追赶,却不回头问一声,像是赶到哪里去救火一样。 余天平无奈,只好叫道:“尊驾停停好吗?” 黑衣大汉叫道:“我有急事,你有话不会跑到前面来说吗?” 余天平无法,只好脚下加劲,半晌,又赶上了一些,二人仍隔着有十四五丈。 余天平暗忖道:“虽然赶上他只是迟早问题,但不知他去哪里,岂不是多跑冤枉路?口中叫道:“尊驾是伏虎太保吧?” 原来那日伏虎太保拦截红楼车马之时,余天平被红楼五夫人严潇湘点了哑穴,藏在车座夹层之下,他当时口不能言,眼不得见,但耳朵却未闲着,如今记起伏虎太保的声音来了。 “不错。”黑衣大汉叫道:“仍旧头也不回地向前飞驰,也不反问余天平是何人。余天平又赶上了两丈,叫道:“在下余天平,尊驾” 伏虎太保叫道:“你是洛阳余公子?” 余天平叫道:“正是在下。” 伏虎太保听说他是余天平,不但不停,反而加劲向前狂驰了—阵,距离又拉远了三丈。 余天平被伏虎太保这行动,弄得一头玄雾,提足真力,脚下加功,宛如一缕轻烟似的,疾追上去,赶到只差五六丈远近。 伏虎太保自知不敌,脚下放缓道:“余公子轻功端的了得。” 余天平立即赶到与伏虎太保并肩,忖道:“原来他是与我较量轻功来了。”侧脸问道:“尊驾那日拦截红楼五夫人,是为了”说到此处,倏然顿住,因为他不知那日伏虎太保拦截之事,对自己是善意抑是恶意。 伏虎太保一脸横肉,微微露出笑容道:“我奉了先生之命去救公子,可恨被那贱人骗了,回去以后,先生说了我才明白。” 他这一笑,使人觉得反而是不笑的好,余天平道:“尊驾的先生何故要救在下?” 伏虎太保道:“公子问我家先生好吗?”余天平不知伏虎太保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隔了一会,余天平道:“尊驾的先生上姓高名能见告吗?” 伏虎太保想了—想道:“公子是问我家先生吧?” 余天平暗想,他的主人想必是个退出江湖的隐士,连姓名都不愿让人知道,所以他不敢说。 余天平连碰了两个软钉子,自是不好再问。 良久,余天平见伏虎太保在山道上一味狂驰,毫无住足之意,忖道:“问又问不出来,我—味跟着他傻跑干什么?”口中搭讪道:“尊驾去何处?” 伏虎太保道:“公子去哪里?” 余天平被他问得脸上一红,半晌才道:“在下本想打听点事情.无奈尊驾不肯住足,又不肯讲,既然不便,就此告辞” 伏虎太保道:“便!便!在下办完了事便引公子去见我家先生。” 此时二人已经驰到山顶。伏虎太保止住脚步,向下一指道:“就在下边,近得很,办完事立刻引公子去。”说完又向下驰去。 余天平一面与他并肩而驰,一面向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下边是块谷地。 谷地四围全是高峰,谷中奇花异草,嫣红黛绿,鹅黄姹紫,绚丽已极,远远望去,像片花海似的。余天平如今目光极为锐利,看出这片花海只有—半是完整的,另外一半像是遭到破坏。 余天平道:“此山何名?” 伏虎太保道:“翠屏山”用手指向谷中道:“这是回春谷。” 余天平觉出谷中气候温暖如春,与峰顶山风凛烈,黄叶飞舞的深秋况味大不相同。 心中忖道:“天地间不可解之事甚多,回春谷能以四季如春,花开不谢,想必是仗着造化神奇之力。” 余天平问道:“尊驾办事,在下同去方便吗?” 伏虎太保道:“方便!方便!回春谷主女华陀百草夫人还不错,只是只是” 余天平听到“女华陀”三字,心中一喜,不由连想到九龙堡中的迷香与千日醉,及普达的疯病。治好普达的疯病对于查防红楼固然有莫大的便利,而找到迷香与千日醉等克制药物,也是很重要的事。 余天平与汪剑志九龙堡脱困之后,就未再见面,对石英虽然谈到迷香与千日醉,石英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地方有这种克制的药物,九龙堡中这股邪恶势力似乎困住了不少江湖人物,如果能找到克制药物,对消灭这股邪恶势力有很大的帮助“女华陀”自是精通药物,能找到她岂不是天缘凑巧。心中暗忖,口中却搭讪道:“只是什么?” “只是醋劲大了一点。”伏虎太保神秘地笑了一笑道。 余天平心想这是男女间情爱纠缠,他生性正直,不愿追问为什么吃醋。隔了—会,余天平问道:“请她去看病吗?” 伏虎太保“哼”了一声道:“她才不肯去呢!上次拿了先生和和和”.“和”了好一会,还没有和下去。 余天平好奇地望着他,伏虎太保没奈何地接着说道:“和夫人的请帖,请她去治病!她说如今普天之下只有先生一个人请得动她,这张请帖既然是两个人具名,算是请动了她一半,人不能分开一半去应约,那么带药回去好了。” 余天平并没有注意伏虎太保为什么“和”了半天才说出夫人来,问道:“有药不也一样?” 伏虎太保摇摇头。 余天平道:“为什么?” 伏虎太保道:“她只给了一半药量。” 余天平道:“为什么?” 伏虎太保道:“她只给药也是看在我家先生份上,如今请帖上有两个名,只有一个人的面子有用,所以只发一半药。” 余天平道:“一半药恐怕治不好病吧?” 伏虎太保道:“是啊!夫人的师妹服下后,命算保住了,但全身疲软,四肢无力,站都站不起来,病只算好了一半。” 余天平道:“天下之大,多的是名医,何必一定要找这位平日有嫌怨的人?” 伏虎太保道:“夫人的师妹中了人家的‘化骨毒针’,天下只有百草夫人—人能治,你忘记她外号叫‘女华陀’吗?” 二人脚程迅快,此时已经驰到谷底,但见回春谷中,繁花似锦,异草如云,可惜只有一半完整,另外一半,花木狼藉,零乱地散满地上。 紧畔山边有几间茅屋,也倒塌了一半。 伏虎太保说道:“我家先生二次命我要药,百草夫人不肯,被我家夫人知道,一怒之下找到回春谷来,恰好百草夫人出谷去了,我家夫人气无可出,就将谷中的奇花异草和丹房炉鼎,拔地拔了,毁地毁了。” 余天平明白这是他们两女一男之间有情仇爱怨,所以闹成这样,说道:“百草夫人不给你家夫人一半面子,所以她毁了—半花草房屋。” 伏虎太保道:“我家夫人正是这么说的,还是公子懂得女人的心思。” 伏虎太保望着那些连根拔起的花草,又道:“百草夫人回谷以后,怒发如狂,找到幽篁小筑去报复,被我家先生赔尽小心劝了回来,可是我家夫人又醋火冲天,大发娇嗔,她说若不是为了小师妹病体末复,早就不告而去了,我家先生又把好话说了千千万万,才勉强把夫人平息下来,命我赶忙来求百草夫人给药”话声一顿,半晌才叹一口长气道:“要我去闯刀山剑海,我绝不会皱皱眉头,可是要我伏虎太保低三下四地向女人哀求,真难死我了,真难死我了。” 余天平随口问道:“你家夫人的师妹与人家有什么血海深仇?人家要用‘化骨毒针’对付她。” 伏虎太保道:“我家夫人的小师妹叫朱小秋” 说到“朱小秋”三字,余天平好像头顶响起一片焦雷,暗忖道:“她很可能是恩师的遗孤,此行她怎么来了?显然是为了追踪与救护我而来的,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怎样对得起恩师在天之灵。” 他正在焦急,只听有人冷冷地插口道:“你是跑腿的人,有什么难的?” 一个秀雅清丽的绿衣女子自花木丛中站了起来。 伏虎太保行礼道:“夫人” 余天平见这绿衣女子就是二十年前已经名震江湖的女华陀百草夫人,正待行礼。 百草夫人已经说道:“阁下” 余天平拱手道:“在下余天平,朱小秋是是”心想,说是婢女或说是恩师之女皆不妥当,又不能捏造一个关系。 百草夫人见他期期艾艾说不下去,微笑道:“不是尊夫人?” 余天平忙道:“不是!不是!”百草夫人道:“我明白了。” 余天平不知她明白了什么。 百草夫人朝余天平腰间长剑瞥了一眼道:“江湖风传,天下武林皆欲得公子而甘心,公子怎能脱身到回春谷来要药?” 余天平见隐身幽谷的百草夫人也知道自己的事,可见已轰传武林,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了,不由心下一懔,心中朗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余天平自知以一人之力,当九派四堡一楼之众,无异以卵击石,其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者,实因先师沉冤未白,为人徒者,难以缄默耳。” 百草夫人柳眉微扬,意似赞许。 余天平听说百草夫人早年行道江湖时,虽然貌若春花,对人却冷若冰霜,看她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没有厌恶之意,趁势说道:“朱小秋之伤,请夫人成全,余天平感同身受。” 百草夫人道:“此间站着说话,殊非待客之道,请到厅中献茶。” 说着引二人进了茅屋正中厅房。 余天平见右边丹房已经倒塌,炉鼎也裂成片片,左边房屋尚还好。 正中厅房也未遭破坏,虽是山居,却收拾得窗明几净,甚是雅洁,中间有张楠木桌子,桌上有个古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黑色的蔷薇,隐隐散发着幽香。 桌子两旁各放着一张楠木靠背椅,左右两侧也各放着两张楠木靠背椅,两张椅子中间放着一张楠木大脚大理石面的茶几。 正中悬着华陀的真迹百禽图。 余天平与伏虎太保坐在左侧上下首,百草夫人坐在右侧下首相陪。 小婢献过了茶,百草夫人正色道:“十年前我看破世情,隐居幽谷,决心不再替人治病,以免牵涉江湖是非,所幸此谷未被发觉,除一二知心好友,偶而驾临外,可说是与世隔绝,故今日歉难从命,尚请鉴谅。” 余天平一生不会仰面求人,今日为了朱小秋才低三下四,殊不知仍然碰了一个钉子,但百草夫人说得委婉,又发作不得。 半晌,才缓缓道:“夫人既决心不替人治病,何以日前又给一半药量?” 百草夫人被余天平顶得哑口无言,隔了一会,幽幽地说道:“我不是说我有一二知心友好吗,人生在世,任他性情怪异孤僻,谁又没有—二知心好友,对知心好友岂能不视作例外?” 余天平明白百草夫人口中所说的好友,指的是伏虎太保的先生,接口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去请夫人的知心好友亲来,想必夫人” 百草夫人朱唇—撇,恨恨地道:“世事如棋,难以自料,我那昔日好友,今日已翻脸成仇,公子不必徒劳往返,另请高明吧。” 伏虎太保急得一双大手不住揉搓,听到此处,哀求道:“求夫人看在我家先生份上” 百草夫人黛眉双剔道:“不要说了,当初若不看在你家先生份上,给了一半药,回春谷也不会给那泼妇捣个稀烂,如今还要我看在他的份上,我就该让人作贱的吗?同你实说了吧,如想要药,除非日从西起。”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再无商量可能,余天平忖道:“今日是白跑一趟,朱小秋的药没有希望,普达的疯病,克制迷香与千日醉的药物更不必提了。”口中却搭讪着道:“当世神医,除了夫人还有哪一位?” 百草夫人道:“我浪得虚名,怎能当神医二字,世间较我高明者,何止恒河沙数,到处都是。” 余天平又碰了一个软钉子,又气又急,正待拉伏虎太保离去。 伏虎太保抓住自己头发,叫道:“我怎么办?” 百草夫人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回去实话实说不就行了。” 伏虎太保道:“不是!”百草夫人道:“不是什么?” 伏虎太保道:“先生要我向你哀求,夫人”话音一顿,似乎有什么顾忌。 百草夫人道:“什么夫人,她也配称夫人,是泼妇,那泼妇怎么说?” 伏虎太保心—横道:“泼夫人命我硬要。” 百草夫人道:“你想动武?” 伏虎太保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百草夫人道:“好!好!一个是软求,一个是硬要。” “哈”“哈”“哈”她一阵狂笑。 余天平听得出笑声中满含辛酸意味,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百草夫人半晌才止住笑声道:“你就依那泼妇的话,试试能不能硬要。”说着走到桌子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顺手在花瓶中拈出一枝黑蔷薇,指向伏虎太保道:“我坐着不动,手拿这花,你如果能将花毁坏,就算我输了,我会指点你一条明路怎样治疗朱小秋,如果你办不到,恕我不留客了。” 说到后面那句逐客的话,已经面罩秋霜。 余天平见那朵黑蔷薇,连花带干只有尺许长短,百草夫人用拇指与食指拈着花干尾端,怒放的花瓣有—两瓣颤巍巍地轻晃,生像就要掉下来似的。 伏虎太保大喜道:“这话是夫人自己说的?” 百草夫人道:“是我说的。” 伏虎太保道:“夫人莫怪我放肆。” 百草夫人道:“谁怪你了。” 伏虎太保站了起来,半截铁塔似的身躯,在短小的厅中越发显得高大。 伏虎太保知道百草夫人与自己的先生及夫人同是二十年前已经成名的武林高人,武功虽然各有千秋,但功力却在伯仲之间,虽然心喜百草夫人所提出的办法容易办到,但也不敢轻视这朵小小的黑蔷薇。 当下提聚内力,一步步走向百草夫人坐处。 伏虎太保脚步沉重如山,厅内门窗墙壁都在震动。 伏虎太保在百草夫人身前一步停住,伸开蒲扇大小的右掌,缓缓向花朵抓去。 百草夫人面含微笑,把拈着的花朵向伏虎太保掌心迎来。 伏虎太保手掌离花朵尚有寸许,陡的觉出有股劲力包着花朵,这股劲力强劲无伦,使手掌再也压不下去。 遇到这种武林高人,伏虎太保早知不是敌手,但他自己也是成名人物,总觉得连手指都够不上花朵,实在难以下台。 蓦地长吸了—口气,提足了全身真力,贯力五指,向下猛抓。 无奈武功一道,除非有奇缘奇遇,否则决不能幸致,所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伏虎太保的手掌仍旧无法挺进半分。 良久,百草夫人道:“你能有这样的功力,已经不易,换个方法,试试能不能折下我一片花瓣。” 伏虎太保只觉笼罩在花朵上那股劲气忽然卸去,忙将食中拇三指拿住一片摇摇欲坠只有一丝丝连着的花瓣,暗忖道:“他用内力维持那一丝相连的花瓣不断,自比先前难得多,我再拉不下来今后还闯荡什么江湖?”思忖之际,三指已经用上了十二分真力,往后猛拉。 煞是作怪,花瓣只有一丝相连,平时稍稍有点风,就会吹掉下来,此时伏虎太保三指的拉力,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偏就拉不动花瓣分毫。 伏虎太保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对百草夫人虽然不能不服,却总觉得不甘心。 足足有一盏热茶时分,伏虎太保黑脸泛上猪肝颜色,额上微微见汗。 百草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无法硬要了,再加一个也枉然。” 余天平忖道:我又没有碍着你,把我扯上作什么?口中说道:“莫非夫人要在下也插上那一脚?” 百草夫人的原意是指再加一个伏虎太保也不行,听余天平一说,知道他把话听错了,但她怎肯解释,当下笑笑道:“如果公子有此雅兴,也未尝不可。” 余天平剑眉一扬道:“请夫人指教。” 走到伏虎太保身后,伸出右掌按在他背心大穴之下,运起功来。 伏虎太保只觉一股强烈刚猛的劲力,自背心上源源不绝地涌来,刚才真力将竭,全身像虚脱一般的现象立即消除,顿时内力弥沛,精神奕奕。 百草夫人早就看出余天平年纪轻轻,功力并不低,却不料高得出乎她想像之外.只觉得伏虎太保拉花瓣之力,顿时强了数倍。 百草夫人看去虽是二十岁,实际年龄已逾中年,她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岂同等闲,当下也不敢大意,凝神屏虑,将内力自花干尾端输了上去,护住那一丝相连的花瓣。 两股强劲无比的大力相拼之下,竟然功力悉敌,一时成了胶着状态。陡地“哗啦啦”一响,百草夫人站了起来。 原来百草夫人所坐的那张坚固的靠背椅,已经碎成片片。 白草夫人缓缓收劲力。余天平立即收回放在伏虎太保背上的手掌,伏虎太保也撤去内力。 百草夫人手指一松,那枝黑蔷薇立即变成粉屑。 百草夫人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公子名师高徒,毕竟不凡,你们胜了,这给你们。”她交给他们一束药草说道。 余天平对于百草夫人的磊落胸襟由衷敬佩,欠身道:“一则是二对一,二则是坐椅欠坚实,夫人哪里败了?” “去吧!”百草夫人挥了下手。 “夫人!这药草是” “回去以人血一杯化开让她服用。” “夫人” “别再多言,快去!”百草夫人已有点厌烦,再度挥手示意。 余天平朝伏虎太保望了一眼,打了—个转身对百草夫人说:“谢谢夫人!” 他说完掉身就走。 可是,他们刚走至门口却听百草夫人低吼一声:“等下!” “夫人尚有何吩咐?” “别夫人,夫人了。”百草夫人说。 “是!”“你把这药草带回,要用一杯未曾阴阳调和而且需是相克的鲜血,方可调配。”百草夫人说完朝余天平望了—眼,接着道:“若是以你的血给她服下,当便助她康复!” “啊!”余天平怔了声道:“如此,便以在下的血就是。” “公子,我想问—句话未知可否?” “夫人请说!” “公子,朱小秋是令师何人?” “这”“谁?”百草夫人在余天平尚未出口之时,突然,觉得一条黑影从“回春谷”门口掠过,她吼了声,人已离地追了出去。 余天平望了下伏虎太保道:“我们也追下去!” 当他们追出去时,百草夫人业已掉头回来,她脸露怏色道:“你们快走!” “夫人.你”“你们已引人前来骚扰我清净的回春谷,快去吧!”百草夫人说完,掉头就走。 余天平望了她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中后,拔起脚一个纵身已到了谷外。 当他与伏虎太保朝着“幽篁小筑”奔回时,一路上觉得有点蹊跷,似乎有人在那草堆经过一阵搏斗的样子。 最怪的是,伏虎太保一路走,一路嗅着,突然,他叫了声。 “公子,快走!” “干嘛?” “先生似乎追敌人去了。” “你怎么知道。” “地面有信号。” “信号?什么信号?” “一种只有我可以闻到的信号味道。” “哦!”余天平一愕,顿时把脚一提,拔身奔去。 果然,当他来到“幽篁小筑”门口时,里面似已被人毁去篱巴,他不禁一怔奔了进去。 但是,哪里有什么人,整个茅舍空荡荡地。余天平呆住了。 此刻,伏虎太保回身呼啸一声,想把他的大吉小吉召来。 可是,它们不见了。这下他望着余天平一眼道:“我们找它们去!” 伏虎太保说完,长发—甩,人已飘身去了。余天平也尾随而去。 第七章罗浮七剑 余天平同伏虎太保回到“幽篁小筑”只见木花凌乱,气氛有点不对。 余天平与伏虎太保飞身扑上小楼,但已不见了朱小秋。 伏虎太保口发啸声,也没听到回音,慌道:“大吉小吉也不见了。” 余天平问:“大吉小吉是谁?” 伏虎太保苦笑道:“我的哼哈二将。” 余天平忖道:“是两只老虎。”余天平把眉一皱:“朱小秋固无抵抗之力,但来人胆敢找到萧圣与董小钗隐居之处,并且能制住两只老虎,必定是大有来历之人,你”伏虎太保并没有听他说话,却张着两个朝天的大鼻孔,四下猛嗅。 余天平明白他外号“伏虎太保”久驯老虎,自然闻得出老虎的气味。 伏虎太保一面嗅,一面下楼,越过竹篱,向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余天平眼尖,已经看见远远大树之下有两堆黑黑东西。 二人赶过去一看,果然倒卧着两只巨大的卷毛黑虎。 伏虎太保又气又急。 余天平伏身-探,尚有鼻息,显然并没死。 余天平心中-动,想起九龙堡那般邪魔江湖下三赖的行径,忙道:“大吉小吉恐怕是被迷药迷住了,去弄桶水来试试。” 伏虎太保对于余天平的武功与学识甚是钦佩,应了-声,飞身跑下山去。 不一会,他提了两大桶水飞奔上来。 余天平命他将冷水泼在大吉小吉头上,果然大吉小吉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站了起来。 大吉小吉用头在伏虎太保身上挨挨擦擦。 伏虎太保对大吉小吉咕噜了一阵,大吉小吉摇着癞龙似的大尾巴,争着舐余天平的手脚。 余天平摸摸大吉小吉的头,领着大吉小吉到朱小秋卧处嗅了一阵道:“去找!” 大吉小吉果然善解人意,低吼-声,-面嗅着,一面向前飞奔。 伏虎太保顺便带了伏虎神鞭,围在腰间,与余天平随后赶去。 约有一柱香时分,二人两虎已经翻越了两座山头。 走近一处古木参天,枝浓叶密的山顶。 大吉小吉忽然站住不动。 余天平知道事有蹊跷,拍拍大吉小吉的头顶,要它们伏在林外。 忙与伏虎太保轻轻掩进林去。 走进林中约有里许,余天平耳力灵敏,听出有了声息,怕被人发现形迹,示意伏虎太保远远躲在一株合抱大树之后。 他一人向前掩去,走了有数十丈光景,听见有人说道:“郡主!这里离‘幽篁小筑’不远,萧圣与董小钗不是省油灯。恐不太妥当。”嗓音异常尖锐。 余天平立即藏好身形。 只听一个少女声音说道:“侯爷当年你那份豪气哪里去了?萧圣与董小钗不过在中原武林浪得虚名,有什么了不起,何况这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谁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余天平借着透进林内的月光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女席地而坐,她面前地下放着一个少女。 地下的少女是用被褥裹着,正是朱小秋,此时她躺在地上不声不响,似是被人点了穴道。 青衣少女的四围坐着四个黑衣蒙面汉子,与青衣少女面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材甚是瘦小,只听他尖着嗓子说道:“郡主说的是,本座在中原武林中虽是响当当的角色,但比起人家来还差得远,这样一看,中原武学实在稀疏,萧圣与董小钗又算得了什么。” 此人虽是侯爷,口称本座,对青衣少女还是恭敬得很。 余天平心想,这青衣少女面目娟秀,分明是中土之人,瘦小黑衣蒙面汉子话中也自承是中原人氏,何以二人一齐轻视中原武学? 那么他们所推崇的又是哪国的武学呢? 还有他俩一个是侯爷,一个是郡主,加上九龙堡中假管夫人是王妃,武林一时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多贵人? “郡主!不过为这小妞得罪萧圣与董小钗值得吗?”瘦小黑衣蒙面汉子说。 口风中,对萧圣与董小钗仍然存有畏惧之心。 “比起来,追查‘鱼肠金镖’的下落事大,得罪萧圣与董小钗事小”青衣少女道。 “这小妞狡猾得很,恐怕问不出什么?”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 青衣少女嘿嘿一阵冷笑,道:“休说是她,就是铁打金刚,钢铸罗汉,我也要逼出她的口供。”语音一顿,沉吟道:“就怕她当真不知道。” 隔了片刻—— 青衣少女又道:“侯爷!那汪剑志的下落查明了吗?” “据说汪剑志带铁面韦陀金天铎逃出九龙堡后,就失去了下落,但本座已查出金天铎家住潼关,汪剑志一直护送他回家也说不定,本座想亲自去查看-下。”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 余天平心内一惊,他地惊:第一是这瘦小黑衣蒙面汉子的确精明,竟想到这一着。 第二是由瘦小黑衣蒙面汉子话中听出,九龙堡的势力与眼前这些人也有关连,真不知这批邪魔势力大到什么程度。 青衣少女道:“我在此歇足,为的就是这件事。”顿了一顿,沉声道:“侯爷,你那日在王屋山中亲耳听见汪剑志向余天平说的是吗?”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不错!汪剑志说过,朱宗武那封遗书和‘鱼肠金镖’已被他藏起来了。” 余天平向他那炯如利刃的眼睛看去,果然就是在王屋山中偷听自己与汪剑志说话的那人。 青衣少女道:“朱宗武的遗书我不管,那‘鱼肠金镖’非找到不可,侯爷!我们分头行事,就在此地分手,你领人去潼关吧。”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立起身来道:“本座就这么走了。” “侯爷!你找到汪剑志后,怎么办?”青衣少女沉声道。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本座怎敢擅专,自然将汪剑志带回来.由郡主亲自发落。”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瘦小黑衣蒙面汉子率领手下离去。 余天平想现身拦住五人,又恐彼众我寡,但不如此,他们分成两起,就分身无术了。 想请伏虎太保助一臂之力,但初次相交,不便启齿。 正在两难之际,只听林外大吉小吉连声吼叫,心想必是它们发现了瘦小黑衣蒙面汉子和他的手下。 他扭头看时,伏虎太保已经不在原处。 此时,青衣少女也听到虎吼,立起身来。 余天平不敢再事耽搁,足下一顿,向青衣少女疾扑过去,人在半空,暴喝道:“看掌。” 随声劈出劲疾罡风对青衣少女涌去。 青衣少女正在凝神注意虎吼方向,不料有人来自身侧,见状娇躯向后掠退一丈,避开激厉的掌风。 余天平双足点地,立即抄起朱小秋挟在左臂。 青衣少女见来人不是萧圣与董小钗,而是个潇洒俊逸的少年书生,嫣然笑道:“八成是洛阳余公子到了,是不是?” 余天平正色道:“不错,在下正是余天平” 他俊眼逼使着青衣少女,故意地问道:“姑娘芳名叫郡主?” 青衣少女道:“你都听到了”她嗤嗤一笑,又道:“公子读过百家姓吗?百家姓上那有姓郡的,我叫田玉芳。” 余天平道:“田玉芳?你为了‘鱼肠金镖’,掳劫我的小秋,是你的意思?还是另有主谋,快讲!” 田玉芳朱唇微撇道:“你的小秋?小秋是你什么人呀?” 要紧的话不说,却说那不要紧的话,不知是有意岔开正事,还是她对“我的小秋”四字特别觉得反感。 余天平大声道:“不要歪缠!你说不说?” 田玉芳娇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余天平道:“用化骨毒针对付小秋的是你?”说时,俯首看了一看朱小秋。 只见她星眸紧闭,鼻息沉沉,似是被人点了睡穴。 田玉芳一股酸意,冲上门顶,大声道:“是我,怎么样?”大袖-扬,打出一蓬红色粉雾。 余天平虽然初涉江湖,但自百花亭中了红楼五夫人暗算以后.又连番遭遇劫难,短短时日内已增进了不少阅历。 他与田玉芳对话之时,早已留心,田玉芳素袖刚扬起,他已屏住呼吸,抢到上风。 百忙中右掌一翻,当胸劈出,一蓬红雾慢慢散去。 余天平剑眉双剔,厉声道:“年纪轻轻,就如此心狠手辣,不是化骨毒针.便是毒香” 田玉芳笑道:“浪闯江湖还能心慈手软?你怕杀人流血,何不在洛阳提督府中做你的公子哥儿,何必肩背长剑到江湖上来?” 余天平料定田玉芳邪念已深,侠义人土的忠恕之道,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楚的,改口问道:“你是当今皇上的妹妹吗?” “当今皇上”田玉芳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他算得了什么?” 余天平见她对当今皇上露出不屑之色,料定她与朝廷无关.不是真的金枝玉叶,但因她没有否认是郡主,追问道:“你是郡主,但不知是哪一家的郡主?九龙堡中哪个王妃,你总认识吧?” 田玉芳冷冷地道:“你不觉得问得太多吗?江湖上的事知道得越多,小命越难保,你不知道吗?” 余天平知道田玉芳机智狡猾,想在她口中问出什么,实在不易,但心仍不死,喝道:“为什么你们要千方百计,用尽手段,找寻我的‘鱼肠金镖’?” “你的‘鱼肠金镖’?”田玉芳嘿嘿冷笑道:“你是明智?还是故问?” 余天平被她顶得无词以对。 本来,他恩师遗书上对“鱼肠金镖”之事留有记载,但遗书上只说如能找到那位用回旋手法施放鱼肠金镖的高人,他的沉冤就可昭雪,却没有说这枚鱼肠金镖有什么别的用途。 如今听这田玉芳口气,想必这“鱼肠金镖”本身还包含着什么其他秘密,或牵涉到什么宝藏之类的事情,否则决不会引起这么多人兴师动众来夺取! 余天平在洛阳之时,那枚长约五寸,粗逾拇指,弯弯曲曲,黄澄澄的鱼肠金镖,日夕在手,也没有发觉它有什么奇怪? 它奇在哪里? 宝在何处? 他固然不知,但田玉芳用尽手段想弄到它却是事实。 如今田玉芳就在眼前,不过,想叫她亲口说出是不可能的了。 他心想,能否制得住田玉芳虽难预料,但今晚遇到她确是一个追问的良机。 无奈朱小秋急待解救,再者挟着朱小秋动手过招实在不便。 同时他急于知道伏虎太保那边的情形,此事只好稍缓一时了。计较已定,正色道:“今晚是初次遇上,我放你一马,如果不知后悔,再见余某就没有这么客气了。”说罢,回身就走。 “果然是个公子哥儿。”田玉芳格格地笑道。笑得花枝乱颤。 余天平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田玉芳半晌才止住笑声道:“我说你是个不通世事的公子哥儿。” 余天平仍旧不懂,问道:“我怎的不通世事了?” 田玉芳道:“你说我是什么人?” 余天平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晓得你缺少-股高贵气质,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 “不是郡主是什么?”田玉芳道。 “一个流入邪道的江湖少女。” “这不全对,我是一个江湖少女。”她星眸注定余天平面上,且道:“至于‘邪道’二字,我不承认,天下事成则王败则寇,这点你应该懂。” 余天平哪有心情与她理论这些,追问道:“我怎的不通世事?” “你不是说我是一个江湖少女吗?” “是我说过,这与不通世事有什么关连?快说!” “江湖上的事,强者为先,我辛辛苦苦弄来朱小秋,你说带走便带走,岂不是不通世事”她语声一顿,诡笑道:“还有,鱼肠金镖在不在你身上?我也得搜一搜。” “你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早说要打不得了吗?”余天平恍然道。 “月白风清,如此良宵,说打说杀,太煞风景,就算我陪公子活动活动手脚吧。”田玉芳笑道。 “吧”字一落,她身形如闪电,出手如风,疾向余天平左臂抓到。 这一抓势,又快又狠,若是任她抓中臂,则臂中所挟朱小秋必然掉下,如果让开左臂,她可以改抓为掌,击伤朱小秋。 余天平与她对话之时,早已凝神戒备,一见她手掌抓来,倏地身躯-转,-式“翠云出岫”右掌如刀般朝田玉芳手肘切去。 田玉芳见状,右手忽然自下面翻了上来,疾扣余天平右肘脉门。 余天平见田玉芳变招捷如闪电,不由赞道:“好招法。” 他右掌刹住下劈之势,骈起食中二指,对准她右手脉腕迎去。 二人近身搏斗这几招,说时慢,其实快得如电光石火。 田玉芳见余天平武功高出想像之外,脱口说道:“看不出你倒真有两手。” 说话声中,已经迅疾收回掌势,掠出丈外。 田玉芳若无其事地,缓缓理着两鬓散乱了的秀发。 余天平忖道:“这样打打停停,要纠缠到何时呢?”口中大声道.“你不是要打吗?怎么又住手了?” 田玉芳星眸转动娇声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那只在头上缓缓理着头发的右手,蓦的放了下来。 就在手臂放下之时,袖口中射出一蓬蓝汪汪的光幕。余天平见那颜色,就知道有毒不能用手触摸,疾撒下肩后长剑,舞成一团光圈,护住全身。 一阵轻微声响过处,眼角瞥见,地下散落一片细如牛毛的钢针。 余天平厉声道:“这就是‘化骨毒针’?” “你倒知道得不少。”田玉芳道。 余天平将朱小秋轻轻地放在一株树后,长剑指着田玉芳,道:“余某本无杀人之心,可是看你今晚的行动,杀了你不啻为江湖除一大害,亮兵刃吧?” “余公子!你气量真小,怎么玩玩就生气啦?”田玉芳星眸闪动,娇笑道。 余天平面罩寒霜,圆睁着双眼瞪视着她。忽然,林外传来虎吼之声,吼声越来越近。 田玉芳花容立变。 余天平急于知道伏虎太保那边的事,不愿与田玉芳久缠,喝道:“你自己不亮兵刃,怪不得余某。” 话声-落,腾身而起,唰唰嘲,连攻三剑。半空中像有万点银星,对田玉芳头顶洒下。 田玉芳只见剑气弥天,剑光尚未及体,业已遍体皆寒,立即娇躯一仰,平贴地面、双足猛顿,凌空倒射而出。 身形凌空之际,左袖中抖出-枚黑色弹丸。 余天平见她用“金鲤倒穿波”身法倒纵出去,正待变化招式跟纵追扑,眼角瞥见地下有枚黑色弹丸。 立即扭腰一折,斜飞丈外朱小秋躺卧之处。 双足点地,立即抄起朱小秋藏身树后。 身形尚未藏好,听到“轰”的一声地上冒起一股浓烟。 浓烟见风即燃,顿时火光熊熊。 浓烟中不辨人影,只听田玉芳笑道:“余公子,我这‘圣火神烟’的滋味如何?”说话声音却已渐渐远去。 绕过浓烟烈火之处,四下一看,田玉芳踪迹杳然。 余天平无暇再理会火势,挟着朱小秋,穿出林外,只见伏虎太保迎面跑来,后面跟着大吉小吉。 “怎么啦?”余天平迎了上去道:“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伏虎太保摇摇头道。 余天平不信道:“真的没有?” 伏虎太保说出一番话来,余天平听了不由气结。 原来,二人走进树林之后,余天平命他躲得远远的,他不但未见到林内这伙人面目,就连说话也听不清。 一直到大吉小吉在林外吼叫,才赶出林外。 只见大吉小吉-前-后纵吼叫,拦住四个黑衣蒙面汉子,不让他们过去。 伏虎太保随萧圣住在幽篁小筑内,甚少外出,对目前江湖上的事很少知道,自然不晓得这些黑衣蒙面的人是什么人。 伏虎太保撮唇一啸,喝住大吉小吉。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汉子喝道:“你为何纵虎” “行凶”两个字尚未出口。 一个身形瘦小的黑衣蒙面议子尖着嗓子喝道:“住口!” 突然大步而出,站在三个黑衣蒙面汉子前面,和声和气地道:“这两只老虎是尊驾的吧?” “是的。”伙虎太保见此人态度和气道。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拱手道:“那尊驾是名震江湖的‘伏虎太保’吧?” 伏虎太堡还礼道:“不敢,正是在下,尊驾上姓高名?”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在下吴耻仁,江湖末学后进”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适才与三弟兄从此路过,被它们拦住去路,在下知道这种灵兽-定是武林高人所畜养的,故而一再忍让,没没”接着“嘿”“嘿”笑声。 伏虎太保被他左一声“灵兽”右-声“武林高人”捧得心花怒放,轻飘飘地像站在云端里一样,咧着大嘴笑道:“各位蒙头盖脸,这两个畜生觉得碍眼”他“哦”了-声问道:“当真的,阁下何以蒙头盖脸?” “在下脸上长疮嗯!脸上长疮”瘦小黑衣蒙面汉子怔了一怔道。 “长疮要把脸蒙着?”伏虎太保喃喃自语道。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流脓淌水,太不雅观” “还有,怕传染别人。” 伏虎太保向后连退了好几步。陡地想起-件事道:“他们三位也是” “是我传染的。”瘦小黑衣蒙面汉子忙道。接着还向伏虎太保立处跨近了一步。 伏虎太保又退了一步,想了一想道:“你们与林中那一伙人是一路的吧?” “哪一伙人?在哪个林中?我们”瘦小黑衣蒙面汉子讶然道。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伏虎太保问道。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去找医生!” 伏虎太保想起“女华陀”、“啊”了-声道:“去找医生看疮?” “正是!正是!”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道。 伏虎太保歉然道:“耽搁各位延医,抱歉得很!请!请!” 他手臂-扬。四个黑衣蒙面汉子应了一声,-齐自伏虎太保身侧走过。 大吉小吉吼叫连声,又扑了过来。 伏虎太保-面抓住大吉小吉的头皮,一面喝阻。 伏虎太保说完经过,又道:“那些人虽然打扮怪些,对人却是顶和气地,不像是歹人”顿了一顿,向余天平臂中的朱小秋望了一眼道:“余公子!你真有一手,在哪里找到她的?” 余天平听得满肚子是火,转念一想,他就是那种没有心眼的人,事情已过,怪他有何益处? 同时,认真说来,这事又不是他的事,怎好怪他。 当下一面走着一面简略地将林中前后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伏虎太保气得直打自己耳光,骂道:“怪不得大吉小吉不放他们走,我还不如畜生。” 余天平-路上反而劝慰伏虎太保。 说话之际,已经回到幽篁小筑: 萧圣与童小钗还没有回来。 余天平将朱小秋放在软床上,解开她的穴道。 朱小秋悠悠醒转,睁眼看见余天平,又惊父喜,失声叫道:“公子!”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余天平按住朱小秋肩头,柔声道:“你先躺着,有话等会再说。” 他回身出房,向伏虎太保要过文房四宝,把黑衣蒙面人要到潼关铁面韦陀金天铎家去找汪剑志的事,写了一封书信。 飞身驰到“幽篁小筑”约有十数里外的附近,取出罗浮信号,射了一发。 他又捡些石块,堆起连络暗记,把书信放在石块下。 他匆匆赶回“幽篁小筑”取过一个茶杯,用剑尖在自己手臂上刺破一个口,放了-杯鲜血端着,回到朱小秋房里来。 余天平把茶杯送到朱小秋唇边道:“喝下去。病体就可复原。” 朱小秋星眸扫过余天平卷起袖子的手臂,又向茶杯里望去,骇然地道:“公子,这是你的血啊!武吉告诉我说只要一小酒杯,你放了这么多。” 武吉是“伏虎太保”的名字,余天平知道武吉已把事情告诉她了,当下握住朱小秋的素手,细声道:“百草夫人药方上虽说是一酒杯就够,我想多点对你总是好的。” 朱小秋感激得热泪盈眶,泪眼模糊地把一酒杯血喝了下去, 朱小秋自枕头取出一方绣帕,扎在余天平臂上出血之处.哽咽道:“公子恩德,秋儿粉身难报。” 余天平不由眼眶一红,泣道:“事到如今,你还瞒着我?恩师七载培育之恩,你不辞辛劳千里奔波,出生入死,这番维护之德,愚兄何尝不是粉身难报。” 朱小秋抽泣了半晌,才止住了哭声,改口道:“小妹肩负血海深仇,不得不如此。” 余天平改口道:“秋妹!我早就奇怪你的面貌与恩师一样,你艺名应该是朱小秋吧!” “是的,这是先父取的名字”朱小秋道。语音一顿,隔了半晌.恨声道:“当年九大门派血洗啸月山庄,我家大小三十余口全遭杀害,小妹那时只七岁,被先母藏在马厩草中,逃脱此难,事后一见家中尸横遍地,只有痛哭,不知如何是好!幸恩师路过,将小妹带回山去,传授武功”她说到此处黛眉一皱道:“余哥,我好热” 余天平知道藏在自己血液内“千年朱果”的药力已经在朱小秋体内行开,立即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余天平请“伏虎太保”武吉进房道:“她已服过我的血液,照百草夫人所说药方,必须静养-昼夜,才能还原,我急忙赶奔潼关,不能在此守护。” 伏虎太保武吉拍着胸脯道:“-错不会再错,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如果有人砸下她一根汗毛,武吉用斗大的头颅赔你。” 余天平道:“言重了。” 他在楼下,接过伏虎太保武吉给他预备的干粮,一面食用,一面上路。 他走出“幽篁小筑”天色已经大明。 余天平为了在官道上不便施展轻功,所以专找那荒山僻野之处行走。 余天平心急汪剑志的安危,一路之上.只休息了-柱香时分,其余时间,皆是施展轻功,在脚下打发过去。 在山野间固然可以施展轻功飞驰,但究竟绕了不少冤枉路。 等到看见名震中原雄伟高大的潼关时,已经落日衔山了。 铁面韦陀金天铎在豫陕边区极有侠名,金家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家寨在潼关南,华山山脚下,依山而建,寨内有十几户人家,余天平赶到距金家寨还有二三里之时,远远便见寨内火光烛天,人声鼎沸。 余天平心胆俱裂,暗忖道:“一步来迟,这不是终生之恨吗?” 他顾不得惊世骇俗,脚下加功,身形宛如流星划空般飞纵过去。 眨眼间,已经赶到。四处-望,心下稍安。 只见寨屋处有五个人分作两起厮杀。 一起是汪剑志夺自假管夫人那柄长剑,与田玉芳称他侯爷那个瘦小黑衣蒙面汉子杀作一团。 一起是石英抵住两个黑衣蒙面汉子,一柄长剑挡住一对判官笔与一把锯齿刀。 三个黑衣蒙面汉子功力均高,看样子石英与汪剑志似乎在竭力撑持。 还有一个黑衣蒙面汉子一手持剑一手持着火把在杀人放火。 地下躺着三个村汉,血流遍体,面目模糊,死状惨不忍睹。 持剑黑衣蒙面汉于又劈翻另一个中年汉子,正用火把烧一间屋子的大门。 余天平杀机横胸,暴喝道:“贼子,看剑!” 他“剑”字一落,登时疾扑而至,-招“长虹贯日”直刺对方后背。 持剑黑衣蒙面汉子正在得意,忽然听到背后喝叱,倏的回身,来人长剑已经刺到。 急忙斜掠两步,长剑向来人兵刃削去。 余天平招式不变,身形一转,猿臂疾伸,抓住对方持剑手腕,右手长剑直刺过去。 持剑黑衣蒙面汉子一声惨嚎过处,余天平的长剑已从他的前胸穿到后背。 余天平踢倒持剑黑衣蒙面汉子,抽出长剑,血也不擦.大声道:“石二哥!分-个给我。”他足下一顿,身形凌空拔起。 人随声到,一招“满天星斗”长剑舞成剑幕,向那双手执判官双笔的黑衣蒙面汉子,接头罩去。 那手执判官笔黑衣蒙面汉子疾地回身,右手笔迎向长剑,左手笔点向余天平胸前大穴。 余天平身在半空,变招“班门弄斧”长剑划出一道银弧向对方双笔硬削过去。 “当”“当”两响,两枝判官笔已被震飞。 手执判官双笔黑衣蒙面汉子只觉双手虎口崩裂,不由心中一寒,疾地斜掠丈外。 余天平双足甫落,又疾扑过去,喝道:“贼子!你还想走吗?” 喝声中.凝聚八成真力的左掌猛劈而出。 这手执判官双笔黑衣蒙面汉子迫不得已挥掌一接。 双掌相接“砰”地一声大震。 余天平俊面飞红,手执判官双笔黑衣蒙面汉子被震飞丈外,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血顺着蒙面布流向胸前,眼见已到阎王殿报到了。 汪剑志见余天平三招二式就料理了两个贼人,精神大震道:“好兄弟!” 石英叫道:“兄弟,这个也让你,愚兄进去看看金大侠。” 余天平杀得性起道:“遵命。” 他闪身一飘,截住手执锯齿刀那人。 手执锯齿刀那黑衣蒙面汉子见余天平这等神威,心胆皆寒,脱口道:“侯爷!”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厉声道:“你知道临阵脱逃是什么刑罚吗?” 余天平见拿锯齿刀黑衣蒙面汉子怯惧之状,哂然道:“既是贪生畏死,就不该为虎作伥,今天饶你一条性命,若不悔改,下次让余某遇上,休怪我斩尽杀绝” 他长剑一挑,挑开持锯齿刀那黑衣蒙面汉子那块黑布,露出一张浓眉暴目,黑黑胖胖的脸孔。 汪剑志叫道:“是你?” 黑胖脸孔翻身向寨外逃去。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趁汪剑志说话分神之际,手中飞鞭鞭头对汪剑志头顶罩了下来。 汪剑志疾地滑步,右闪三尺。 瘦小黑衣蒙面汉子,陡地回身向后一扬。 只听“啪”地一响,冒起一团浓烟。顿时弥漫了四方。 一会,远远的地方又传来一声惨嚎。 二人绕过浓烟之处,四下一望,已经不见瘦小黑衣蒙面汉子的踪迹。 他赶出寨外一看,那黑胖脸孔汉子倒在地下,头顶被打得像只烂柿子。 汪剑志指着那人尸体道:“他们四个贼人来时,金大侠刚巧在寨外闲步,一言不合,与他们动起手。” 余天平插口道:“汪大哥认得他?” 汪剑志道:“他是点苍派掌门人美髯公欧阳午的师弟,名叫严化,外号黑煞手,与愚兄有一面之缘。” 余天平惊奇道:“点苍也是名门正派,怎么有人参加贼人一党?” 汪剑志忿然道:“各门正派又怎样?越是名门正派,不肖的门人越多。” 罗浮门僻处岭南,派小人少,汪剑志这话自是有点气愤意味,但也是实情。 余天平改口道:“金大侠怎样了?” 汪剑志道:“他不合妄用真力,接了严化一掌,受了内伤,幸愚兄与石二哥领人赶到,寨上人冒死将他抢救回寨,我们快去看看。” 忽然—— 又有几条身影飞奔向金家寨来。 汪剑志喝道:“什么人。” 暗影中有人叫道:“是三弟吗?” 汪剑志大声道:“正是小弟,你是大哥?” 话声未毕,已有五个人奔到面前,满面风尘,似乎是赶了不少路。 余天平忖道:“是罗浮七剑中的另外五位?” 原来,余天平只认识罗浮七剑中的老二石英与老三汪剑志,至于老大“灌园叟”黄济,老四李弓,老五徐一鸣,老六“王擎天”老七“南海龙王”孟萍波,虽然彼此神交已久,却未谋面。 汪剑志道:“大哥怎么赶到此地来了。” 一个年约五旬,身穿儒衫,貌相清逸,黑胡飘拂胸前的文士道:“愚兄看见信号赶去,找到余天平公子的留书”面向余天平道:“阁下是余贤弟吧?愚兄黄济,脚程太慢,是否来迟了?” 余天平躬身行礼道:“小弟余天平,见过大哥,为我一人之事,劳累罗浮各位兄长,山遥水远,千里奔波,心下实在难安。”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灌园叟”黄济还礼道:“贤弟说哪里话来,仗义扶危是我辈份内之事,何况老三又与贤弟义结金兰,再客套便是小看我罗浮兄弟了”扬手招李弓等五人上前道:“愚兄替你们引见一下。” 余天平一面行礼,一面打量各人。 只见老四李弓一身劲装,身材瘦小,双眼炯炯,面黑如铁。 老五徐一鸣也是穿着劲装,狮鼻阔口,体格壮伟。 老六王擎天庄稼打扮,身体高大。 老七南海龙王孟萍波,面皮白净,约有二十三四岁。 余天平忖道:“他外号南海龙王,想必是水中功夫了得。” 汪剑志候各人寒喧已毕,引大家进寨。 此时寨中火烧之处已经救熄,尸首也抬过一边。 余天平直到此时,方有暇打量金家寨情形,但见金家寨占地虽不广阔,屋宇仅只数十幢,但井然有序,甚足整洁。 看样子,寨内仅只金氏一族聚居,并无外人。 到了最后-幢,穿过院落便是一连三间的房屋,中间是广大的客厅,右面是金天铎的卧房,左边一间绣帘低垂,显然是女眷居处。 汪剑志领路迳进了金天铎的卧房。 房内已经上了灯,只见铁面韦陀斜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石英坐在床前椅子上。 金天铎见了众人,挣扎着要坐起来,石英按住他,大家一起落座,并替众人引见过了。 金天铎道:“诸位义薄云天,千里应援,金家寨存殆均感。” 灌园叟黄济道:“我兄弟一步来迟,以至贵寨惨遭劫难,仁兄也” 金天铎朗声笑道:“兄弟癣疥之役,算不了什么。”他虽强身撑持,但内行人由笑声中一听便知他真气枯竭,内伤甚重。 余天平将女华陀百草夫人指点他刺血为朱小秋疗伤,及朱小秋就是他恩师遗孤之事,向众人说了一遍,又道:“金大侠内力枯竭较朱小秋之散去功力,就病情而言,前者更易为力,在下” 金天铎知道余天平是要刺血为他疗伤,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摇手道:“九龙堡再生之德,已经无以为报,请公子不要再增添金天铎的罪孽。” 罗浮七侠都没有作声,因为放血虽然不多,但功力多少要受点影响,如果劝金天铎接受放血,无异于慷他人之慨,假使劝余天平不要放血,又显然违背侠义道的精神。 余天平朗声道:“当今武林魔长道消,金大伙是我辈中人,在下此举就小处看,是为了金大侠一人,就大局而言,却是为正派人士增长一份力量,金大侠何须固执?” 罗浮七侠中之老大“灌园叟”黄济已逾中年,见多识广,听余天平侃侃言来,不由而然地起了崇敬之心,暗想,他虽年轻,但气度、胸襟、武功已是一派武林宗师风范。 金天铎道:“不是金天铎不知好歹,实是不能再领厚恩,如再提此事,就自绝于公子之前。”话声落处,-阵风似的,抢进一个人来。 余天平只觉眼前一亮,膝前跪着一个长发披肩,秀丽绝伦,穿着紫衫,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余天平大窘,连忙站了起来,避到一旁,不知是扶那紫衣少女起来的好,还是不扶的好? 金天铎点头道:“眉儿!正该向余公子叩谢。” 紫衣少女道:“小女子金少眉,叩谢公子。” “救金天铎出险也是江湖上常有的事,他父女一谢再谢,这样拘谨,哪里还像武林中人?”余天平忖道,心下转念,口中却说道:“在下怎敢当姑娘如此大礼。” 金少眉拜罢,站了起来道:“我这一拜不是为了公子救家父脱险” “眉儿!不要胡说八道!”金天铎着急道。 “拜的是公子有刺血救家父之心。”金少眉接着道。 金天铎大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少眉道:“前者济弱扶危,是侠,一般侠土都可以做得到,后者舍己救人,是义举,非真仁人,真义士办不到。” 众人想不到金少眉竟把“侠”“义”二字分开,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金天铎连声笑骂道:“放肆!放肆”又对众人拱手道:“内子过世得早,在下疏于管教!见笑!见笑!” 金少眉道:“至于刺血之事,家父生性固执,言出必行,请公子屈从。” 金天铎道:“今日金家寨群英齐集,堪称盛会,眉儿!还不快去整酒治筵,款待佳宾,一直在这里唠叨个没完。” 余天平满腹经纶,平日口舌便捷,今日遇到金少眉,却相形见绌。 不多时金少眉进来邀客入座。 但见客厅内灯烛辉煌,厅中放了三桌筵席,那筵席虽非山珍海味,却也整治得非常丰盛。 金天铎因伤不能入席,嘱金少眉相陪。 那时,男女之防固严,但江湖儿女不同凡俗,自然略脱得多: 酒筵前,又谈起金天铎的伤势。 黄济道:“去找女华陀如何?” 余天平摇头道:“一来她性情孤僻,二来情场失意,三来花木被毁,恐怕” 汪剑志道:“第一第二,你我皆无能为力,至于第三么,包在我们大哥身上。” 余天平道:“黄大哥有办法吗?” 黄济笑笑没作声。 汪剑志道:“你忘了我大哥外号灌园叟吗?” 原来黄济性情恬淡,一生除练武外,只爱栽花种草,所以博得“灌园叟”的外号。 汪剑志又道:“除非花草已经烧成了灰,我大哥便无法可想,不然总能弄得它活。” 黄济笑道:“三弟不要取笑,为了要女华陀替金大侠治病,愚兄当尽力而为。” 金少眉自然赞成此举,并进去与金天铎说了。 余天平又将过去经过告诉众人,并说道:“普达的疯病正愁无法可想,不妨同去试试。” 众人议定,休憩一晚,明晨上路。 散席后,众人去看那贼人的真面目。 金家寨上的人将三具黑衣人尸体放置在寨外野地,候令埋葬。 黑煞手严化的尸体与另两具尸体一字排开。余天平伸手去揭另两具尸体的蒙面黑布。 “动不得!”汪剑志叫道,一把抓住余天平手臂,又道:“听说黄山派掌门人齐子玉就这样着了他们的道。” 当下把黄山派掌门人齐子玉手触蒙面黑布,中了剧毒,只好自断-臂的前因后果说了-遍,并料定那名叫贾羽侠的白衣少年就是朱小秋。 其实,汪剑志听来的事,朱小秋却是亲自经历,只因余天平与她匆匆一晤,立即分手,无暇谈及。听到董小钗曾用酒杯以回旋手法百步打穴,余天平不由一惊,悔恨仓促中未向朱小秋询问。 汪剑志捡起一根树枝挑开两具尸身的蒙面黑布。 众人仔细打量了一阵,全不认识,不过,怪的是其中竟有一个僧人。 回到金天铎房中,余天平又问及九龙堡堡主管亥的下落,及九龙堡中究竟困住哪些武林人物,金天铎也不知道。 又谈起假管夫人、田玉芳、黑衣侯爷,及两个藏边喇嘛的事,各人皆不甚了了。 一时大家感慨中原各门派良莠不齐,来日劫难不知要惨烈到什么程度。 一直谈到三更时分,金少眉因各人明日一早便要启程,预备好歇宿之处后,来催众人就寝。 余天平才想起回春谷在金家寨西南,而幽篁小筑却在金家寨西北,自己必须先回幽篁小筑看朱小秋伤势是否痊愈,并因董小钗曾用回旋手法百步打穴,须查明她是不是恩师遗书上所提到的绝世高人,所以不能与众人同行,当下将心意委婉说出。 黄济道:“那么我们兵分二路。” 余天平明白黄济是一番好意,怕他人单势孤,感激地说道:“金大侠与普达两人行动不便,车行又缓,保护人手越多越好,小弟虽是单身,但可战可走,反而方便。” 众人知道余天平能耐,同时他所说也是实话,所以并不坚持,决定任余天平独自去幽篁小筑。 临睡前余天平悄悄问过汪剑志藏匿鱼肠金镖之处。 余天平又告诉汪剑志,如果女华陀百草夫人情绪转好,可趁机提出请她配制克制迷香与千日醉的药物。 汪剑志恨恨道:“那日愚兄饮下掺有千日醉的茶后进了‘天’字号客房,便沉沉睡去,-直到那贼妇将我弄醒制住,才知道着了道儿,她劝我说出令师万言遗书及鱼肠金镖的下落,愚兄硬软不吃,只说不知,才激怒了她,竟逼我饮下淫羊露” 牙齿咬得“格支”“格支”的响,点点头道:“除了淫羊露有了治法以外,那迷香及千日醉也十分霸道,愚兄将尽力相求女华陀配制克制之药。” 余天平叹道:“恩师所遗万言遗书及鱼肠金镖成了天下武林争逐的目标,但是”话一顿,似在想些什么。 汪剑志道:“但是什么?” 余天平道:“但是他们所争的又不尽相同。” 汪剑志道:“你说说看。” 余天平道:“红楼所要的只是恩师的遗书。” 汪剑志道:“九派四堡呢?” 余天平道:“除了想将小弟置之死地外,也要遗书。” 汪剑志道:“田玉芳呢?” 余天平道:“她只要鱼肠金镖。” 汪剑志道:“九龙堡那贱妇却是两者都要。” 余天平道:“是的,这是什么原因?” 汪剑志道:“谁知道?” 这是江湖上的大阴谋,二人皆想不出原因,只好暂时不谈,约定余天平看过朱小秋后赶到回春谷会晤。 次日黎明众人皆齐集寨前。罗浮七侠七人七马,金氏父女与普达、玛莎、陈端同乘一辆有篷的大车。 金少眉牵了一匹白马,将缰绳交给余天平。 余天平道:“在下过潼关折向西北,尽是祟山峻岭,乘马反而不便。” 金少眉道:“去看朱姑娘,便急成这个样子,公子轻功虽俊,也不能不顾自身的劳累呀。” 余天平怕再推,会引来她更多的话,只好说道:“多谢姑娘。” 他解下长剑,背在背后,接过丝绦,翻身上马。 金少眉道:“回程山多,骑马确实不便,而公子又不愿走官道,我倒想起一条捷径来了。” 余天平道:“愿闻其详。” 金少眉道:“官道之北有一条小道,较山路平坦得多,而且可以省掉几十里路程” 金天铎自车中伸出头来道:“你要余公子走‘九曲羊肠’过去吗?” 金少眉道:“是的,那条路近多了。” 金天铎道:“不行。” 金少眉、余天平道:“为什么?” 金天铎道:“‘九曲羊肠’长有三十里,宽只丈许,两边峭壁高达千丈,形势险峻。” 金少眉朱唇微撇道:“险又怎么样?” 金天铎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 余天平含笑道:“纵然有人在此设下伏兵,在下一剑单骑,亦无所惧。” 金天铎道:“还是慎重些好。” 金少眉笑道:“爹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走路都怕了,生像女儿要害余公子似的。”这话引得众人一齐笑了。 金大铎年逾五旬,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溺爱惯了,她性情不免有些骄纵,当下金天铎只好陪着大家笑笑。 一声珍重,策马分道扬镳。 金少眉坐在车内,从窗口向外凝视。她见余天平-分手便策马狂驰,心里不由有些酸溜溜地,半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金天铎老于世故,女儿的心思有什么不懂得的,只是不便说破。 陈端在前座赶车,玛莎扶着普达,都没有作声,只有蹄声得得,车声辚辚。 余天平一路疾驰,不到正午时分,已经赶了将近百里路途。 抬头一看,一座巍峨高耸的大山横亘在前途。 山上尽是奇峰怪石,古木参天。 脚下这条小道,婉蜒曲折地通到山脚,山脚处树大叶茂.远远看不出有进口之处。 他暗忖:“‘九曲羊肠’的进口处恐怕要跑到面前才看得到呢!” 勒丝缰,白马向前驰去。 果然奔至山脚才看见“九曲羊肠”进口。但见两边峭壁耸立入云,中间一条阴湿崎岖的小道,宽只丈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正在打量,跨下白马蓦地仰头一声。 “唏聿聿”地长嘶。 长嘶未完,树林中忽然传来另一匹马的嘶声。余天平忖道:“一路行来,还没有碰见一个人,路上有个伴总是好的。”口中大声道:“林内哪位在?” 树林内枝叶一阵“希聿花拉”乱响,钻出-个身形纠小的紫衣少女来。 余天平脱口叫道:“金姑娘!” 原来这紫衣少女正是铁面韦陀金天铎的独生爱女金少眉。 金少眉牵着缰,背后跟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 余天平忖道:“-路上我未曾驻足,她怎会赶到我的前头,莫非是个面貌相同的人?”口中说道:“你”金少眉似乎知道余天平的心思,笑道:“一来我世居此间,地形熟悉,走的全是捷径,二来这匹黑马神骏异常,所以超到你前面来了。” 余天平剑眉微皱道:“姑娘追来,那边有了事吗?” 金少眉道:“那边倒没有事,是怕公子有事。” 余天平道:“我有什么事?” 金少眉说:“‘九曲羊肠’虽然有埋伏也难不到公子,可是敌人将进出口-堵,再用火攻,公子武功再高只怕” 余天平道:“姑娘来劝我改道?” 金少眉道:“正是。” 余天平朗声道:“余天平仗三尺剑,不知畏惧为何物,姑娘美意,在下心领,请回吧!” 金少眉道:“我不回去了。” 余天平道:“令尊” 金少眉道:“我爹爹叫我来的。” 余天平道:“令尊行动不便” 金少眉道:“我爹爹有汪剑志汪三叔照应,这匹黑马原先是他骑的。” 余天平忖道:“我与金大侠所走方向正是-南一北,如今已过半日,金少眉坐骑脚程再快,也赶不上了,同时任她一个少女单身行走,如有意外,将来如何向金天铎交代?”沉吟半晌道:“姑娘,我们走官道吧。” 金少眉道:“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怕吗?” 余天平道:“我倒不怕,只是担心你。” 金少眉道:“担心我什么?” 余天平道:“与你同行,万-有个三长两短” 金少眉道:“我自幼跟随爹爹学了几手寨家把式,杀敌不足,自保想必有余,不用你担心。” 金少眉的话有些气愤意味,余天平自然明白,但他想-天赶到幽篁小筑,如果真从官道走,势必赶不到,只好说道:“好吧!姑娘小心了。” 金少眉翻身上马,余天平在前,金少眉在后,走进“九曲羊肠”东口。 这条狭谷真个不负“九曲羊肠”之名,曲曲弯弯,岂止九曲,谷道宽处虽有两丈,狭处则仅五六尺,真比羊肠粗不了多少。 所幸马行尚无困难,不过若是西端来了马匹,则非在谷中宽处相错不可。 走了有半个时辰,计算行程,约莫已经到了“九曲羊肠”中途。 余天平道:“出了西口,还有多少路程?” 金少眉道:“顶多两个时辰的路程,我告诉你这条捷径不错吧!”话声甫落,忽然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抬头一看,顶上透进一线天光之处,有许多黑点子向下掉来。 这些黑点子怕有千百斤,一齐在两边峭壁上碰来碰去发出洪大的响声。 这些黑点子来势好快,像陨星-般地降落,眨眼之间,已经看清是磨盘大小的石块。 “轰隆”“轰隆”地声响也越来愈大,几乎震耳欲聋。 “不好!”余天平叫道。身形一长.立在马背,足下一顿,凌空回身,向金少眉纵去。口中道:“不要怕!” “怕!”字甫落,左臂夹起金少眉,右足一点黑马马背,又跃起三丈,向来路纵去。 百忙中,瞥见靠右手峭壁有根臂粗细的山藤,右手速一伸,紧抓山藤,又甩出一二十丈。 余天平身形尚未落地,大地像擂鼓一样震天响,他双足点地,掠出去十余丈远。 扭头看时,原来停留之处,已被大石塞满,大石堆砌得有十几丈高,两匹坐骑已经无影无踪,想已被砸死在乱石堆中。 尘沙蔽空,山摇地动之势,仍在有增无减。 余天平心中闪过一念,放下金少眉,抓住她手臂,往来路急弛。 金少眉几曾见过这样惊天动地的阵仗,已经没有主意,任余天平拉着她飞跑。 二人跑出不到半里,前面又传来“轰隆”“轰隆”之声,余天平明白人家是有心堵死峡谷。 衡量情形,已经冲不过去,拉着金少眉掠退,选择峭壁一处凹处躲着。 金少眉半晌才定过神来,不得意地道:“公子!我害了你了!” 余天平柔声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是我连累了你。” 此时“轰隆”“轰隆”之声又大起来了。 金少眉大声道:“你怕不怕死?” 余天平大声道:“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但义之所生,虽死犹生,所以古往今来,侠肝义胆之人,焉能轻言生死,洒热血,就是为了这个‘义’字。” 金少眉含笑道:“我不管‘义’不‘义’,能同你-路死,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对成仁取义的大道理并不关心,但甘心陪余天平一死。这话当然含有无限情爱的意味。 余天平听得混身一震,比上面砸下来的千百石块还要使他吃惊.不知怎么说是好。说话之间,来路也被大石堵上。 顿饭时分过去,声响渐止。 余天平伸头一看,东西两端的大石都堆得有四五十丈高。 蓦地,峭壁顶端有人娇声说道:“余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峭壁顶端谷底足有千丈,说话声音听去如同在对面-样,显然此人功力不浅。 余天平-听声音便知是田玉芳,厉声道:“可惜前日长剑不利.没有把你劈剑下。” 说话之时,抬头一看,果然是田玉芳。 只见她悄立峰头,山风吹动她衣袂,像是天山仙女凌空飞舞一般。 余天平忖道:“想不到这样娇俏艳丽的少女,竟有毒如蛇蝎的心肠。” 目光左右一扫,但见左右峭壁顶端还有三十几个黑衣蒙面汉子。 田玉芳娇笑道:“说得这么血淋淋的干什么?静山翠谷如画,我们谈谈好吗?” 余天平一面打量四周形势,一面说道:“正邪不两立,没有什么可谈的。” 田玉芳道:“你自认是正人君子,我看并不是。” 余天平道:“你说我是哪一种人?” 田玉芳道:“醇酒妇人,花花公子一个。” 余天平叱道:“胡说。” 田玉芳道:“我才不胡说呢?离开朱小秋不到两天,身边又换了一位了。” 她自然不知道朱小秋原本姓朱。金少眉想回敬几句,又忍住了。 余天平对于田玉芳说他是那一种人,他并不在意,但听到“朱小秋”三字,不由心里-惊.怕伏虎太保看护不周,又出了事了,脱口道:“你把她怎么了?” 田玉芳笑道:“看你急的”顿了一顿,又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挂着她,回程一定抄近路,所以在此恭候大驾。” 余天平所关心的是朱小秋的安危,田玉芳却避开不谈。余天平暗忖:“怪不得-路上没有碰见别人。” 不由深悔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惊觉出情势不对。口中说道:“你有什么事,直截了当地说,我懒得听你的废话。” 田玉芳笑道:“直截了当地说,还是那句老话。” 余天平道:“鱼肠金镖?” 田玉芳笑得格格的道:“算你聪明,汪剑志交给你了吧?”笑声倏止,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金,谅你单人独剑,也无法保得住这样的重宝,你若是知机献上,我不但放你一条生路,还有你的好处。” 余天平忖道:“鱼肠金镖无疑是件武林至宝,田玉芳这些邪魔势必得之而甘心,今后不但要尽速查明它究竟宝在何处?并且不能假手他人,以免连累无辜。”口中说道:“这还不容易,杀了余某,‘鱼肠金镖’就是你的。”暗暗在峭壁上折了一小节枯枝,托在掌上,还有意地扬了一扬。 田玉芳站在高处,相距很远,自是看不准确道:“你还愁姑娘今天杀不了你?” 余天平道:“余某死在你手上,只怪自己无能,无话可说,你若是为了‘鱼肠金镖’再乱找别人晦气,余某誓必杀尽你们这些邪魔。” 峭壁顶端又响起一个尖锐的嗓音道:“余小子,你胆敢杀死本座三名黑铁卫,今天就是你抵命之日,还发的什么横?” 余天平知道发话那人就是那个身形瘦小,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 他从九龙堡起至目前为止,接连碰到这批人物,现在才知他们叫黑铁卫。 余天平道:“余某只杀了两个,点苍派黑煞手严化却是你自己下的手,不要扯在余某的账上。”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住口”恨声一吼:“动手!”似是下手施放什么东西。 余天平把金少眉手臂抓住,准备闪避。 田五芳喝道:“且慢!” 话音压低,余天平运起恩师所授“天耳通”功夫,听她说话。 只听田玉芳说道:“侯爷!你不是说三名黑铁卫都是余天平杀的吗?怎么他说是两名?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也压低声音道:“郡主!休听那小子胡言乱语。” 田玉芳道:“余天平虽是我们的敌人,但此人性情耿直,他的话不会错的,到底实情如何?实说出来,我或者能替你担代担代,不然”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本座三名黑铁卫那日确实死在他手上,本座迟了一步,赶去时,已不见那小子与汪剑志的踪迹。” 这谎话显然说得不圆。田玉芳忽然大声道:“余公子”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插口道:“郡主!” 田玉芳道:“侯爷要干涉我的事吗?”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本座不敢。” 田玉芳接着说道:“余公子!你敢不敢说?我那三名黑铁卫是怎么死在你手下的?” 余天平知道田玉芳没有发觉他已经把他们的说话听去了。 故意用激将计激他说出实情,其实不用她激也会说的。 他心中早已想通,如果能引起他们内部起了争端,说不定可找出求生的机会。 当下将金家寨的情形说了-遍,最后又道:“他不准手下临阵退缩,但自己跑得比谁都快。” 只听田玉芳“哼”了一声,压低声音:“本朝共有-百零八名黑铁卫,天罡三十六名,地煞七十二名,你所统率的三十六名,虽在地煞数内,但也是中原武林佼佼的人物,并且是朝手亲自考察的,你一功末立,已经死了四名黑铁卫,竟连严化的身份都让别人知道了,你遇事计划不周,怯惧退缩,事后又巧言搪塞,期图卸责,他日朝里怪罪起来,连我也有不是,侯爷!你怎么说?” 只听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嚅嚅地说:“郡主,那” 似乎想辩解有一名黑铁卫是小的杀死灭口的,又似乎想顶撞她自己也没有把朱小秋保住而让余天平夺了回去。 歇了一会,没有声响。 他显然考虑了一下,仍旧不敢顶撞,只听他和声和气地道:“老夫虽有逐鹿江湖之志无奈岁月不居,毕竟老人,望姑娘逾格成全。” “本座”变成“老夫”、“郡主”改称“姑娘”显见二人另外还有私人关系。 田玉芳道:“本朝刑法之严,你是知道的,如今你的事,全被余天平抖露出来,在场的人个个知道,瞒是瞒不住的。”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望姑娘念及昔日之情” 田玉芳插口道:“顾念昔日之情,如今只有一法。”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忙道:“什么法子?” 田玉芳道:“立功补过。” 手向谷下一指。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大喜道:“本座盏茶时分,便取来‘鱼肠金镖’回报。” 田玉芳道:“如何取法?”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那还不容易,用‘霹雳天雷’炸死那小子与小妞儿,不就拿到了。” 田玉芳道:“不行!我要活口。”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为什么?” 田玉芳道:“有很多事要问他。” 余天平想了一想,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她要问的。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而汉子道:“那小子武功不弱,生擒恐怕不易。” “侯爷不想立功了?”田玉芳道,语意咄咄逼人, “好!”隔了好一会,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才道。 余天平听他们自称“本朝”“朝廷”及由武林高手充当的黑铁卫竟有一百零八人之多,明白这干邪魔组织庞大,势力甚强,如不及早消灭,必贻武林大患。 正在担忧,只见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与另外七个黑衣蒙面汉子已被人用长绳自峭壁顶端吊了下来: 八人被吊到峡谷东西两端,离地有四五十丈高的乱石堆上。 八人分成两起,东西两端各是四人,一齐手执施放“霹雳天雷”的朱红圆筒对着余天平,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道:“识相的,献上‘鱼肠金镖’,本座饶你一死。” 余天平已经凭“天耳通”功夫,听到他与田玉芳的谈话.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在生擒,本可趁他们不敢放手施为,设法冲上乱石堆去,但敌方对金少眉并没有顾虑,万-被敌人所伤,将来对金天铎如何交代?一面沉吟,一面四下打量。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狞笑道:“瓮中之鳖,网中之鱼,还有什么想头?”笑声尖厉刺耳,如同狼嗥。 余天平道:“余某只要三寸气在,你就休想拿到‘鱼肠金镖’。”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厉声道:“想死还不容易。”手掌一扬。“拍”的一响面前丈余之处,冒起一团浓烟,顿时弥漫了峡谷。 这种火器,田玉芳称之为“圣火神烟”就因为它炸开之后,首先冒出浓烟,如果地下有草木枝叶可燃之物,便立即起火。 田玉芳初遇余天平时就曾使用此物逃生,那时是在树林之中,所以立即引起大火。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在金家寨前也使用过一次,那次寨前一坦平场,泥土地上无可燃之物,所以只冒烟而无火。这次是第三次使用,所幸峡谷中只有少许藤叶苔藓,引不起大火。 但这阵浓烟也够余天平与金少眉受的,因为谷中无风,浓烟很难消散。 二人无处躲避,只好用袖子蒙住嘴和鼻子。还是被薰得眼泪横流,咳嗽不已。 余天平忖道:“这样下去怎能忍受。”无意之间,脚底踩到一块石子。触动灵机,拾了十几块石子放在左手,暴喝道:“看打!” 他运集真力,贯充右臂,向站在东西端石堆上的黑衣蒙面汉子打去。 武林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小小石子在余天平手中与钢铁的暗器并无二样。 只听“嗤”“嗤”“嗤”一阵破空之声自浓烟中响起,东西两端石堆上立即传来惊叫呼痛之声。 原来,那些黑衣蒙面汉子料想不到余天平尚有还手之力,大意之下,竟有五个人被他打伤,几乎站立不住,翻下石堆。 余天平施袭得手,精神大振,连忙捡拾石子,继续向两端打去。 金少眉也忙着帮他捡拾石子,供他之用。 那被称侯爷的黑衣蒙面汉子因为不能制余天平于死地,一时无计可施,只好一面闪避,一面又甩下一枚“圣火神烟” 这些黑衣蒙面汉子也因为奉命要留下余天平活口,不能施放“霹雳天雷”可是站在石堆顶上,又不易闪避石子,一个个被打得叫苦不迭。 第八章乾坤一剑 一阵乌乱,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这晚不仅没有月亮,连星星也藏在乌云里,大地一片黑暗。黑暗中,双方都只好停手。 金少眉吐了一口长气,靠在峭壁一处凹进之处坐了下来。 余天平看出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少女,虽然身怀武功,却无江湖历练。 “怕吗?”余天平坐在她身旁柔声道。 “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金少眉说完她螓首低垂,口角含笑。 余天平虽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但听得出口风中有浓烈的爱意。 想了一想,不知怎么接口才好,随口问道:“饿吗?” “我倒忘了。” 她伸手解下背在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份干粮递给余天平。 余天平接了过来,借着暗暗的天光一看,原来是一块大饼和几块干牛肉。 余天平一面咀嚼,一面忖道:“恩师沉冤未洗,武林妖氛未靖,岂是我谈儿女私情的时候。朱小秋对我恩义均深,如果接受了金少眉之爱,又置朱小秋与何地?” 金少眉见余天平半晌没有作声,笑道:“你锦衣玉食惯了,这粗糙之物吃得下吗?” “我自涉江湖之时起,就曾自誓,恩师之沉冤一日未雪,我一日不退出江湖,这食物好歹是小事,不算什么!”余天平道。 当下就将所经历的事告诉金少眉。 金少眉听得神驰意往,虽然说的是过去的事,但她仍然为余天平得意的事兴高采烈,为余天平遭遇危难而担心忧虑。谈了半晌,余天平又道:“他们为了要留活口,所以留下你我一命,明日恐怕难讲了。” “我不该拖累你了,你明天一个人闯出去吧!我知道,你一个人是闯得出去的”金少眉顿了顿接道:“请你转告我爹爹,恕我这不孝女儿不能侍奉他了。” 她语音有些哽咽,似在强忍着不哭出来。 “你我一路出去。” “你的责任重大,比不得我这个女流之辈。” “不要说了,再说你便是拿余天平当作不义之人”他站了起来,又道:“你在此处等着,我查看一下,趁今晚天色昏暗,设法脱困。” 金少眉唯唯应了。 余天平悄悄去东西两端窥探,只见石堆上人影憧憧,杀出重围,并非没有可能,但带着金少眉,安全堪虑。 思忖再三,无计可施,又悄悄退了回来。 “我听到顶上有声音。” “峡谷顶上有人,怎么没有声音。” “不是峡谷顶上,是山壁中。” “你今日惊吓过份,神情恍惚” “你自己听!” 她一跃而起,把余天平推向山壁。 余天平凝神一听,果然山壁之内,有一阵欷欷簌簌的轻轻声响。 用手轻叩,声音坚实,山壁内不像有空洞。 余天平忖道:“欷簌之声确是出自山壁之内,其中必有古怪,于其困死谷中,何不找它一找,看有没脱困之机。” 他思忖既定,又在先前叩过之处的左右上下细细敲打—遍。 又用壁虎功紧贴在山壁上向上找去。 忽然发觉,愈向上爬,那欷簌的声响愈听得清晰。找到线索,更易着手,余天平一面继续向上轻敲,—面凝神细听。 爬到离地面有二十余丈光景,声响更形清晰,手指叩处,山壁竟有空洞回声。 他翻腕撤下肩后长剑,用力插进山壁。 左手握住剑柄,支住身躯,右掌贴住山壁,凝聚内力,贯充右臂,向内推去。 谁知山壁竟不着力,右掌用力过大,心内一惊,几乎掉下岩去。 原来右掌推处,竟现出尺许方围—个小圆洞。 余天平顺手抽出长剑,翻身钻进石洞,回身—看,适才所推的只是一块薄薄的石门。 一进石洞,欷簌之声大起。 石洞狭窄,爬行了五六丈后,渐觉宽广了些,陡地,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余天平忖道:“怪不得有欷簌声,原来此地藏有怪物。”立即屏住呼吸,凝神注视。 欷簌之声越来越大,忽见两粒桂圆大小的绿光,疾如闪电般迎面飞来。 余天平目光锐利,借这两粒绿光看去,竟看出来的是一条粗逾人臂,长有丈许,黑色的大蛇。 大蛇周身长着鳞甲,行走之时,鳞甲完全张开,擦在石上,发出欷簌声响,蛇头有菜碗大小,红芯乱吐,那两粒绿光就是它两只眼睛。 大蛇眨眨眼就到面前,只顿了顿,就对余天平飞快射来。 余天平长剑疾起疾落,对大蛇颈上七寸处劈去。 大蛇倏地让过颈部,将头迎向剑锋。 余天平忖道:“打蛇要打七寸,此蛇知道闪让,定是通灵之物。”脱口道:“看你的头有多硬?”手上用了七分真力,长剑硬劈下去。 长剑与蛇头相撞,大蛇似乎觉痛,疾后退数丈。 余天平虎口—热,不由—惊。适才含蕴真力的一剑,足可开山裂石,怎么奈何这蛇头不得?莫非大蛇全身刀枪不入? 余天平这一剑激起大蛇凶狞之性,疾退疾进,又凌空射来。余天平长剑又搂头劈下。 大蛇似知余天平长剑厉害,闪开长剑,向余天平肩头咬来。 余天平—剑劈空,只觉—股腥臭之气,扑鼻欲呕,一张阔大的蛇嘴就在面前,立即左掌猛按地面,飞身疾退丈外。 大蛇一扑占了优势,得理更不让人,又电疾射到。 在这狭窄的山洞内,余天平术纵通神,也无法施展。 余天平忖道:“再退就没有路了。” 左腕一翻,劈出一掌,一股劲疾罡风对大蛇涌去。大蛇身形只顿了一顿,又涌身上来。 原来,大蛇身躯细长,头又坚逾精钢,余天平掌风虽然凌厉,却无奈它何。 余天平陡的脑中灵光一闪,长剑改劈为刺,朝闪发绿光的眼睛刺去。 大蛇蛇头连番闪让,余天平长剑如影随形,剑尖始终不离它两只绿眼,大蛇知难得趁,又退了回去。 一人一蛇就这样僵持着。 足足过了有—盏热茶时分,余天平忽又想出一计,顺手拾了一粒小石子,对大蛇头顶弹去。 “啪”的一声,打在大蛇头上,它虽不太痛,但凶野之性又被激了起来。向余天平射来。 余天平左腕一翻,扬掌作势。 大蛇身形滞了一滞,见手掌劈出并无掌风、又凌空飞到。 余天平左掌在前,右掌执剑在后,左掌迎着大蛇虚晃。 大蛇张开血盆大口,疾咬余天平左手。 余天平看蛇口离手不及一寸,电疾收回左手,右手剑出如风,对张开的大口直射进去。 他这一剑运集了九成真力,从大蛇喉咙中直射进去。—直突到尾部。 “拍”的一响,大蛇摔在地上,痛得不住翻滚,尼巴拍打得洞壁山响。 好一会,大蛇才晃了晃死去了。 余天平见长剑没在大蛇腹中暗忖:“用这条大蛇的皮制成一套衣服,岂非刀枪不入吗?” 忽又忖道:“蛇皮既然刀枪不入,寻常刀剪怎能剪得动它,岂不是成了废物?” 他杀死大蛇之后,余天平觉得山洞愈向内去愈觉宽,料想它可能有另外的出路。 他思忖至此,又想起在洞外的金少眉,忙又爬出山洞,落到谷底。 他将洞内情形告诉金少眉,二人又用壁虎功爬了上去,所幸山洞离地不远,金少眉还没困难。 进洞之后,余天平顺手关好石门,领先向洞内爬去。 金少眉功力稍差.只觉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余天平不时回身关照。 曲曲折折爬了顿茶时分,洞中已较宽广得多,余天平拉着金少眉立起身来。 “奇怪?”余天平忽然道。 “什么?”金少眉道。 “你不觉得渐渐有了光亮吗?”余天平指着前面道。 “是呀!”金少眉睁眼一看道。 “你进洞以后,—直是闭着眼睛的吗?”余天平奇道。 “是的,睁着两眼,面前是一片漆黑,我索性把眼睛闭上了。”金少眉顿了下接道: “同你在一起,一切都由你,我还睁眼干什么?” 不知是有心吐露衷曲,还是无心开玩笑,总之这番话又充满了柔情蜜意。 余天平没有说什么,领先向前行去。 果然山洞愈内愈宽广,也愈直,不像进来之时那样狭窄弯曲。 奇的是愈走愈亮,像山腹中有盏明灯似的。 走了一会,山洞可容二人并肩而行。 金少眉赶上一步,牵着余天平的手。 余天平侧脸看了她—眼,任她牵着。 “咦!”金少眉惊呼道。 余天平侧脸一看,也不由一惊,低喝道:“禁声!” 原来前面十数丈外,是间宽广约有数丈的石屋。 石屋当中坐着—位身穿杏黄道袍,貌相清逸,黑须黑髯的道人。 黄袍道人坐在一具似乎石头做的蒲团之上,膝前放着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 黄袍道人双眼紧闭,似在入定。 石屋顶上悬着一颗鹅蛋大小的白色大珠,大珠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照耀得洞内像白昼一样。 金少眉方知先前发现的光亮,是由这颗大珠射出来的,女孩子本性对珠宝之类就很喜爱,她又岂能例外,脱口说道:“好大的明珠!” “不要说话。”余天平轻轻碰了金少眉一下.低声道。 他以为误入人家修真的洞府,已是不该,再惊吵人家行功,更不可恕。 余天平直立在原地,准备等候黄袍道人行功完毕,再说明来意。 金少眉见余天平没有讲话,也不敢作声。 他俩不言不动地站立了竟有一个时辰,黄袍道人端坐如故。 “行功也没有这么长久的。”金少眉再也按捺不住,轻轻道。 “嗯!”余天平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应道。 “你问他一下,也不为失礼嘛。”金少眉道。 余天平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距黄袍道人尚有二丈之处,拱手朗声道:“在下余天平,与金少眉误入洞府,扰及道长清修,敬请恕谅。” 黄袍道人不理不睬。隔了一会,余天平又说了一遍。 黄袍道人仍然不答。 “这道人好生无礼。”金少眉愤愤道。 余天平凝目细看黄袍道人面部,退回到金少眉身侧,低声道:“他已经死了。” “死人?”金少眉吓得她紧抓了余天平的手臂,紧靠余天平的身躯,半晌才说道:“你怎么知道?” “他脸上皮肉僵直像木,还有那掩口黑髯动都没有动—下,显然已经停止了呼吸。”余天平道。 “我们怎么办?”金少眉道。 “退回到洞口,暂时不要出洞,天亮后再见机行事。” 他眼角瞥处,忽见那黄袍道人手中,微微露着一点纸角。 全少眉虽是江湖世家,究竟是妙龄少女,对眼前这种阴森气氛,实在心寒,急道:“走哇!” “你看他手上。” “怕是封信吧?” 余天平忖道:“此人定是一位前辈武林人物,隐居在这山腹之中,如非清修,即系避仇,若属后者,必有许多未了心愿,何妨替他办一办,否则又不知那一年才会有人误打误撞地走进来?”他思忖之际,已上前将黄袍道人手中那张纸角抽了出来,果然是封遗书。 但见纸上写着:“余道号玄真子,外号乾坤一剑,无门无派,独来独往,嫉恶如仇,杀人如麻。 “贞观三年,‘天竺三恶’、‘漠北双怪’、‘崆峒一毒’、‘东海三凶’、‘岭南一奇’等十人邀余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在六盘山作生死一搏。 “此战为正邪双方之决战,中原名门大派,畏惧邪魔势力,非但不愿插手,且不敢与闻此事,余忝属侠义道中人,既以降魔卫道为己志,自不肯贪生畏死,贻万世之羞。” 余天平望了黄袍道人一眼,脱口赞道:“前辈真是好男儿,好”“你看信嘛!”金少眉道。 余天平又把眼光移到纸上,只见上面接着写道:“是夜月朗风清,江山如洗,余单身一剑,与海内外邪魔激战于六盘山绝顶插天峰上。 “血战八月十五日亥时起,至十八日寅时止三昼夜间,十一人不眠不休,作殊死斗,余剑劈‘天竺三恶’、‘岭南一奇’、掌震‘漠北双怪’及‘东海三凶’之二,是时余已遍体创伤,真力将竭,而敌方尚有‘东海三凶’之老大,及‘崆峒一毒’二人虽亦重伤,仍环伺在侧,同时六盘山脚尚有彼等数百门人团团围住。” “真人间丈夫。”余天平热泪盈眶赞道。 金少眉也被这遗书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二人又接着看了下去。上面写道:“余本拟血战至死,以全令誉,但一念及中原武林正气荡然,余若轻生,此辈将更猖狂,中原武林人土死无唯类矣! “思忖再三,余决心留此有用之身,乃趁天色昏暗,潜离插天峰,自荒谷中走出六盘山,赶到此间。 “此洞系余俗家老友修辟,修辟未竣,业已撒手尘寰,余本拟再加整修作长久之计,讵料逃至此间时,内力再也无法提聚,自知真元丧尽即将长辞人世。 “余求仁得仁,了无遗憾,所不甘心者,四十年来行道江湖,至今尚无衣钵传人,亦未绘制乾坤剑谱,仰可留之后世。 “想系余—生杀孽太重,应遭恶报,此时竟有铁鳞飞蛟来袭.此蛟外皮虽然坚逾精钢,刀剑无伤,在余平日自不足为害,无奈目下命如游丝,难以相抗,只好勉力用乾坤剑与之周旋,尚幸此蛟通灵,知余持为前古神兵,不敢相犯,余得趁机将事迹留示后人。 “后世有人能进此洞,与余自是有缘,余之乾坤剑遂赠与来人。望能善体余心,继承余志,为中原武林尽心尽力,否则余当化为厉鬼,追索来人之魂魄。 “余遗体之后,有小洞可通山北,惟路程较去‘九曲羊肠’洞口稍远,来人自何道出洞均可。 “如铁鳞飞蛟未犯遗体,来人出洞后即紧闭洞门,并守秘勿使第二人知道,以免余泉下不安也!” 二人看完了长长的一封信,一齐对乾坤一剑降魔卫道的侠肝义胆,及独斗十邪的盖世神功,敬佩得五体投地,齐地俯首下拜。 “玄真子前辈仙去多少年了?”金少眉道。 “贞观是唐朝唐太宗年号”曲指算了一下,又道:“到现在有一千多年了。” “怎么他面目如生,连衣衫都未损坏?” 余天平心中—动,用手摸了玄真子坐下那只石蒲团一下,独手微温,恍然道:“万年温玉!” “万年温玉是什么?” “我恩师说过,万年温玉产自极地,功能保温防腐,所以玄真子遗体能够不坏。” 他伸手捡起乾坤剑,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轻轻向外—抽。 只觉珠光为之一暗,剑光耀目,寒气袭人。 余天平摘下—根头发,横在剑峰之上,轻轻—吹,断成两截。 果然,是柄吹毛立断,斩金截玉的前古神兵。 余天平默祷道:“晚辈必以前辈所赐利剑,济弱扶危,伸张正义,为中原武林造福,如若口不应心,昊天不佑。” 他默祷完毕,将背上空剑鞘解下,换上新得的乾坤剑。 金少眉道:“那条大蛇那条铁鳞飞蛟怎么办?它腹中还有你一柄剑。” “蚊皮尚有大用.以后再说吧!” 二人自玄真子身侧绕过,果然遗体之后有个石门。 余天平打开石门,拉着金少眉走了出去,又将石门关好,顿时漆黑一片。 二人摸索着向前走去,渐渐觉得有些光亮。 他们走了有—柱香时分,看出前面有光亮进入。 紧走几步,果然有个洞口,上面长满了藤萝与小树。 自藤萝树木丛中望了出去,天色已经大明,原来二人在洞内已经折腾了一夜。 金少眉心急,抢在前面,就要钻出洞去。 “慢着”余天平一拉金少眉手臂道:“你听!”他耳力敏锐,已经听到声响又道。 金少眉挨近洞口,凝神细听,果然有人在低声说话。 “随我来!”余天平轻轻拨开枝叶及藤萝,低声道。 他钻出洞去。金少眉学余天平的样,也悄悄地爬了出来。 余天平四下一望,半里之外站着两个黑衣蒙面汉子,距离二人七八丈外,中间隔着那条深有千丈的峡谷,在此山南边又有两个黑衣蒙面汉子。 四人一齐低头向谷下望着,余天平心想,定是田玉芳发现自己与金少眉失踪,领人下谷查看去了。 距洞不远之处,有片松林,林内系着几十匹马.余天平低声道:“你到松林内去,候我解决了那四个人之后,便把马放掉,让他们走路回去。” 金少眉年纪轻轻,对于作弄人自然有趣,面现喜色,低低地说道:“留下两匹。” “对!我们自己用。” “特别是田玉芳的那匹我要留下。” “为什么?” “气气她!” “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气她?” “她害你受了半天一夜的罪,你要报复,” “才不是呢!为了她对你留情。” “乱说,她想要我的命还来不及” “坏就坏在她不想要你的命,否则几十枚‘霹雳天雷’打下峡谷,你还有命?” “要留活口,不见得就是有了情意。” “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意我比你清楚。” 余天平暗想:“如今她竟吃起田玉芳的干醋,态度是越来越露骨了。” 金少眉见余天平沉吟不语道:“你不高兴吗?” 余天平忖道:“在这生死一发的时候,你还有闲心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口中却忙应道:“依你!依你!” 金少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悄悄地向松林掩去。 余天平却未忙着离开,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山形地势,再仔细辨明了洞口所朝的方向。 原来他怕下次来时找不到洞口,退后几步再看时,果然洞口掩蔽得好,怎么也看不出那里有个山洞。 记住洞口方位以后,他自草丛中向那四个黑衣蒙面汉子立处悄悄掩去。 他走到一块大石之后,这块大石距离最近两个黑衣蒙面汉子只有七八丈远近,他们竟未发觉后面来了敌人。只听一个身躯矮肥的黑衣蒙面汉子轻声道:“郡主下去有半个时辰了,看样子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旁边一个身材适中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是啊!那小子还带着一个妞儿,怎么凭空都不见了?莫非他会土遁?会飞?” 他语言—顿,压低了声音道:“这小子真是本朝所遇到唯一棘手的家伙。” 身形矮肥黑衣蒙面汉子道:“恐怕是趁黑夜从两端堵住的地方溜出去的。” 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道:“你听!郡主在骂侯爷,她骂守在两端的人都是死人。” 果然,田玉芳的嗓音自谷下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余天平不耐烦再听下去,在地下拾起两粒小石子,身形一长,跃上大石顶上。 他口中低喝道:“照打!” “打”字甫出,左掌两粒小石子分对隔得较远在山南边的两个黑衣蒙面汉子穴道打去。 石子出手,足下一顿,疾对在山北边的那身材适中与身躯矮肥两个黑衣蒙面汉子立处扑去,身形凌空之际,肩后乾坤剑已撤在右手。 四个黑衣蒙面汉子都在低头望着,想不到会有人掩上峰来。 他们闻声一看,竟是失去踪迹的余天平,一齐都呆住了。 山南边两个黑衣蒙面汉子尚未撤出兵刃,两粒小石子已经破空飞来,正打在他们的穴道上,一齐翻身倒地。 身材适中与身躯矮肥两个黑衣蒙面汉子刚刚扭转身躯,余天平已如大雁一般凌空飞到。 二人立处就在峡谷边缘,退无可退,身材适中那人离余天平最近,已来不及撤出兵刃,顺手就将放射“霹雳天雷”的朱红圆筒对余天平搂头砸去。 身躯矮肥那人站在身材适中的肩后,百忙中—按卡簧,一颗“霹雳天雷”“嗤”地一声对余天平射去。 余天平自九龙堡起,会过不少黑衣蒙面汉子,知道他们武功的深浅,虽不敢自恃,却也没有把这四个人放在眼中,所顾忌的,只是他们手中所掳的“霹雳天雷”尤其山南边那两个人距离较远,而且山北与山南之间,还隔着一条宽逾七八丈深有千丈的深谷! 峡谷下锐上峰,谷底宽只丈余,顶上却宽有七八丈,这点距离固难不到余天平,但恐收拾隔得较近两人之时,在峡谷对面的人趁机发射“霹雳天雷”所以余大平一上来就先制住那两个人。 余天平瞥见那颗“霹雳天雷”已经射到,疾地一打千丈,坠落在地下,身形微俯,右手乾坤剑横着挡住砸下来的朱红圆筒,左手骈起食中二指,闪电一般点向那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右肩穴道。 “霹雳天雷”堪堪自余天平头顶掠过,落在十余丈外,爆出“轰”的一声大震。 震声中,那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手中朱红圆筒已被乾坤剑震飞,落在—旁,同时浑身一麻,又被余天平点中穴道,斜身倒了下去。 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此时相距余天平不到五尺,此人凶悍不畏死,明知余天平轻功甚高,闪让迅捷“霹雳天雷”难以奏效,仍然猛按卡簧,将最后一颗“霹雳天雷”对余天平射去。 余天平点倒那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之时,目光已注定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右手,就在他拇指下压之际,疾地吸了一口真气,身形凌空拔起。 那颗“霹雳天雷”又堪堪自余天平脚下飞过,落在十余丈外爆炸。 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甩掉朱红圆筒,飞快地自肩后抽出—把大刀,狞喝道:“小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立即刀光如雪,势若奔雷掣电,横斩余天平双足。 余天平身在半空,—口真气未散,双足猛缩,大刀危机—发地自脚底擦过。 大刀甫自脚底擦过,余天平不等对方换招变式,左足疾伸,踢向刀背,腰身一拧,右手乾坤剑一招“秋风落叶”横削对方头面。 身形矮肥黑衣蒙面汉子一刀削空,只觉虎口—热,大刀已脱手飞去,同时眼前银光暴闪,寒气森森,敌人长剑已夹着隐隐风雷之声削到,一时心胆俱裂,不自觉地向后疾退。 他忘了立身之处正在峡谷边缘,双脚踏空,大惊叫道:“不好!”身躯已仰掉下岩去。 这一着,余天平也没有想到,他双足落地,左手急抓,已慢了一步。 自余天平现身到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掉下岩去,这一段经过,说时缓慢,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忽然,传来一阵“布聿聿”马匹的声叫与杂乱的蹄声。 余天平知道是金少眉依言把马匹驱散了。 余天平站在峡谷边缘向下望去,只见田玉芳与那些黑衣蒙面汉子都在谷下,一齐仰头上望。 只听田玉芳大声问道:“谁乱放‘霹雳天雷’?” 语音忽然变成惊异,又道:“谁掉下来丁?上面怎么了?” “田玉芳!”余天平探头向外,叫道。 “是你?”田玉芳惊叫道。 “拍”的一声巨响,那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此时才跌落谷底。 谷下人一阵惊呼。“不错,你想不到吧?”余天平道。 田玉芳看了那黑衣蒙面汉子一眼哂然道:“正人君子的手段也这么毒辣?” “除恶务尽,多杀恶人不算毒辣”余天平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个人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还有三个呢?”田玉芳道。 “被我点了穴道,你放心,余某只是说说,并不是好杀成性的人。”余天平道。 忽见谷底那些黑衣蒙面汉子有—部分向东西两端散开,似乎是想从两端出口出去再翻上山来。 余天平回身拿起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所用的那个朱红圆筒,向下比着道:“如果乱动,休怪余某就用你们的‘霹雳天雷’炸你们。” 那些黑衣蒙面汉子自是知道“霹雳天雷”的威力.果然一齐停住不动。 余天平趁机端详了一下朱红圆筒,外壳铁制,漆上朱红颜色,卡簧装于尾端,筒内机关,十分精巧,每具内有黑色圆球两颗。 正在端详,田玉芳又叫道:“我问你一句话,你敢不敢说?” 余天平口中说道:“正邪不同道,水火不相容,你我处于敌对之间,不该说就不说,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你先问问看。” “你怎样脱身的?”田玉芳道。 “你不觉得问得太多吗?”余天平道。 这句话是二人初见面,田玉芳说过的。 田玉芳格格笑道:“你很会学”面色一正道:“如今主客易势,生杀之权操在你手,你预备拿我怎样?” 余天平道:“你昨日未杀余某,余某今日也放你一条生路。” 田玉芳才知昨晚说的话被他听去了。 她心下在想,上面尚有六枚“霹雳天雷”虽无法将自己与属下全部炸死,至少也有一半要受到伤害,知道余天平的话不算夸大。 口中说道:“错过今朝,下次遇上,田玉芳又是你的对头,你不后悔?” 余天平道:“余某说过便算。” 只听金少眉在身后说道:“这种凶狠狡诈的女子杀之也不为过。” 余天平道:“不要说了”俯首对峡谷下,大声道:“田姑娘,以你的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正邪之别,有所取舍,若不悔改,下次遇上,余某就没有这么大量了。” 未等田玉芳说话,又对—些黑衣蒙面汉子道:“诸君都是昂头七尺的大丈夫,中原武林出类拔萃的人,何苦追随邪魔外道,蒙头盖脸,生像见不得人似的,不但使祖先蒙羞,也糟踏了自己的一身艺业” 只听峡谷下鸦雀无声又道:“余某言尽于此,听也在你们,不听也在你们。”说完,抽身后退。 只听田玉芳叫道:“余公子!余公子!” 余天平没有理会。 金少眉道:“解了那三个人的穴道,问一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余天平尚未答话,只听田玉芳高声吟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余天平一怔,暗忖:“这不是唐朝孟郊所作的“游子吟”吗?她怎么忽然念起诗来了? 又回到峡谷边缘道:“田姑娘!此时此地你竟有雅兴吟诗?” 田玉芳道:“怎么?吟诗有一定的时候与地点吗?” 余天平道:“哪里!哪里!”想了一想,又道:“我只是奇怪” 田玉芳插口道:“我是有感而吟。” 余天平道:“令堂” 田玉芳插口道:“田玉芳父母双亡,形影孤单。” 余天平心中一跳道:“那姑娘有什么感触?” 田玉芳道:“你不觉得问得太多吗?” 又是那句话顶了回来。 余天平忖道:“定是洛阳家中有了变故,她打听到我家中尚有慈母,在众人之前不便明言,借吟诗点醒于我。” 想到此处,心下狂跳道:“田姑娘!我明白了,后会有期。”他回身就跑。 金少眉后面跟着。跑到松林之内,果然只剩下两匹白马,其中一匹玉勒金鞍,神骏异常,定是田玉芳的坐骑。 余天平心急如焚,无心理会这些,忙将朱红圆筒用绳索系好背在背上道:“我不去幽篁小筑了。” “去哪里?”金少眉问道。 “回洛阳!” “何事如此慌张。” “可能家中有事方才她吟诗可能就是为我母亲而吟!” “这妖女的话能信吗?”金少眉道。 “除了‘鱼肠金镖’之外,她与我别无仇恨,她的话谅必不假。” “洛阳在东,要走回头路,朱姑娘处你不去了?” “我想请姑娘去趟幽篁小筑带个口信,然后再到回春谷去会汪大哥他们一起,可以吗?” 金少眉娇嗔道:“我知道,你是有心避开我。” “你千万不要误会,这两处必须给他们—个消息,而我又无分身之术。” 金少眉仍然嘟着嘴道:“怕我武功差,连累了你。” “你把话说反了,我是怕连累了你”忍着心中忧急,和声道:“如今我成了众矢之的,与我接近的人早晚会受我的连累,再者,一入江湖,终身江湖,恩怨纠缠,永无了时,我为姑娘着想,能够不涉足江湖,还是不涉足江湖的好。” “话倒是不错,可惜说得太迟了。” “怎么迟了?” “第一,家父九龙堡被囚百日之恨,为人女者,岂能不雪?第二,家父是武林中人,我能避免不牵涉江湖是非吗?第三,田玉芳与这些黑衣蒙面汉子不会不知我的来历,他们亲眼目睹我们在一起,我今后能置身事外吗?” 她言之也能成理,一时余天平也想不出话来驳她。 金少眉牵着两马,将那匹玉勒金鞍的马的丝缰递给余天平道:“依你就是,田玉芳他们快上来了,走吧!洛阳兄!” 翻身上马,向西驰去。驰行之际,眼睛却向后看看。 余天平候她人马身影被远远的山峦隔断,才腾身上马,扭转马头,向东疾驰。 田玉芳这匹马果然神骏,两个时辰不到,已经过了潼关。 过了潼关,沿着官道,绝尘飞却,只觉官道两旁树木房舍一拔一拨地向后倒去。中午时分,太阳还挂得老高,余天平已经赶了近五百里路程。 洛阳,高大巍峨的城垣已经远远在望了。余天平关心慈母安危,恨不得一步赶到家中,他对田玉芳的暗示,深信不疑,只是想不出对头是谁? 田玉芳既肯暗示,自然不是她的一党,那又是谁呢?思忖之际,已经驰近西关,人烟渐密,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余天平不敢纵马急驰,缓缓行去。 行到关前,忽然斜地里闪出五个少年男女,拦在马前。 余天平勒住丝缰一看,四个男的一律蓝衫带剑,—个女的劲装窄袖,大红披风。 余天千翻身下马,拱手道:“各位” 四个蓝衫少年跨前一步,一字排开,神态倨傲,也不还礼。 右边为首一人,大大咧咧地插口道:“你是余天平?” 余天平忍着气道:“不错,正是在下,各位上姓高名?”为首一人冷哼一声道:“你浪闯的是什么江湖?” 余天平陡地想起,汪剑志谈黄山掌门齐子玉自断一臂之事时,曾提起过他们,忙道: “原来是黄山四霸天四少侠与齐姑娘,在下初涉江湖,孤陋寡闻,休怪!休怪!” 为首一人正是黄山四霸天之首南霸天裴元绍,他见余天平知道他们,不由面有得色道: “这是小事,裴某兄弟可以不计较,但你师父朱宗武谋害九派掌门这笔血债,今天却要偿还了。” 齐素素道:“师兄!这事由爹爹他们去料理吧!” 裴元绍道:“师妹哪里知道,这是一桩轰动武林的大事,我们抢先料理了,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他语气之中,根本没有把余天平放在眼下。 因为余天平闹九龙堡,夜探红楼,回春谷比试内力,金家寨救友,这些事迹并未传扬开来,否则四霸天的态度就不会这样了。 西关是通街大道,行人众多,此时四周已围着好几层人,在看热闹。 余天平道:“此处人多,换个地方如何?” 裴元绍道:“少爷正要朱宗武老匹夫的事传扬天下” 余天平厉声道:“住口,若再口出不逊,辱及先师,余某长剑立取你首级。” 余天平俊目圆睁,威而有神。 裴元绍虽然狂妄,一时也被余天平神威镇慑住了。忽然,人丛中有人叫道:“那不是余公子吗?” 又有人叫道:“是啊!是余提督的公子嘛。” 原来余天平年少英俊,文采风流,虽是官宦之后,却平易近人,所以在洛阳甚有声名,很多人认识他。 余天平四下扫了一眼,正色道:“各位乡亲,你们俱是有家有业的人,听余天平良言相劝,这武林中人寻仇报复的事不看也罢。” 众人都是善良民,对于江湖上凶杀的事自然害怕,闻言陆续散去,少许不怕事的还在远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地窥看,认得余天平的人都很惊异余公子怎么会是武林中人? 余天平道:“黄山四霸天能代表九派吗?” 他看出眼前这几个黄山门下是些狂妄自大的角色,值不得与他们客套,所以口气也变了些。 裴元绍仰头向天道:“四霸天虽然不能代表九派,但把你擒下交由九派发落总可以吧。” 余天平把马系在道旁树下,屹立道中道:“余某在此,哪一位来拿人?” 裴元绍见余天平神色镇静,也不敢大意,向北霸天柳十风,东霸天李宗一,西霸天魏云衣扫了一眼,三人一齐点头。 齐素素道:“师兄不要” 裴元绍道:“师妹不要多管闲事。”说话之时,裴元绍身形一飘,站在南方,柳十风等分站北、东、西三方。 四人将余天平围在中央。 余天平哂笑道:“四霸天偌大名头,也倚多为胜?” 裴元绍一怔道:“黄山四霸天与人动手,向来是一齐上,即令敌人是千军万马,我们也是四人四剑。” 余天平气极反笑道:“怪不得中原武林一片乌烟瘴气,原来名门大派的子弟也这样恬不知耻。” 魏云衣年少气盛“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恨声道:“魏少侠先割掉你的舌头。” “刷”“刷”“刷”裴元绍等三人一齐执剑在手。 余天平暗忖道:“既无法善罢甘休,就必须迅速慑服他们,免得以后无休无了。”口中朗声道:“请发招。” 裴元绍道:“你亮兵刃吧!” “用得着的时候,我自然会拿出来。”余天平道。 魏云衣怒喝道:“你自己找死,怪不得魏少侠。” 他长剑抖出一片剑花.直刺过来。 余天平不知四霸天的功力深浅,总以为名门子弟总有几分艺业,口出大言,只是要激近他们的真火而心躁气浮,不料魏云衣这一剑华而不实,才知高估了他们。 余天平见四人联手,知道他们要排四象剑阵,其要诀为:“生生不息,互相呼应。”余天平胸有成竹,等魏云衣长剑堪堪递到胸前,身形迅疾一转,左手扣住魏云衣脉门,右手夺过他手中长剑。 长剑到手,裴元绍等三剑已经刺到,余天平以毒攻毒,就用魏云衣的长剑横扫过去。 一连串“呛啷啷”之声过处,裴元绍等三人也变成赤手空拳,四人木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余天平见状,心下反而不忍,和声道:“得罪了。” 他拇食二指,捏住剑尖,将长剑递还魏云衣。 魏云衣羞怒交并,杀机盈胸,紧握剑柄,运集十成真力,悄无声息地对余天平刺来。余天平剑眉双剔,冷哼了一声。二指加了四成内力。 “呛啷”“呛啷”不断声响,—柄百炼精钢长剑断成十数截,掉在青石板道上。 余天平面罩寒霜,叱道:“阁下的行径还算得是正派门下吗?” 魏云衣的面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切齿道:“尊驾不如杀了我们四兄弟,否则今日盛情,必定加倍相报。” 余天平朗声道:“余某随时候教。” 裴元绍道:“用不着猖狂,有胆子就不该躲躲藏藏,你怎么不敢去邙山?” 余天平心中一动,忖道:“我四处奔跑,是受情势所迫,他却以为我是在躲避,这倒不用管他,但他提到邙山,莫非那里又有什么阴谋?” 余天平故意大咧咧地道:“邙山又怎么?能吞吃了我余天平不成?” 魏云依冷冷地道:“九派掌门齐集邙山,恭候大驾,能不能吞吃了你?阁下比我们明白。” 余天平心下—惊,面上却未露惊骇神色,仰脸向天道:“余某若是不高兴去呢?” 裴元绍狞笑道:“早知道你不敢去,不过现在由不得你了。” 余天平道:“脚长在我身上,去不去由我自己高兴。” 裴元绍狂笑道:“除非仍然高兴连老娘都不要了。” 余天平心中狂跳,面上装作不信道:“家母如今安居家中纳福,谁信你胡言。” 四霸天一齐大笑。 魏云衣大笑道:“纳福?” 笑了一阵,才接口道:“早纳到邙山去了。” 余天平得到田玉芳暗示有人对他慈母不利之后,他虽想不出是谁干的,但心中总有点疑惑是红楼五夫人,却万万料不到是九大门派。 余天平悲愤满腔,气得浑身抖战。 半晌,才定过神来“刷”的一声,乾坤剑已经拿在手中,恨声道:“现在我用得着它了。” 前古神兵果然不同凡俗,但见光芒闪耀,寒气袭人,四人齐地退了—步。 余天平双目暴射熠熠精光,依序自裴元绍、李宗一、柳十风、魏云衣面上瞪视了一阵,厉声道:“九大门派明面标榜正义,骨子里夕事做尽,坏事做绝,我恩师一门血债未完,如今又找到余天平头上来了.今天你与我实话实说,不必余天平杀尽九派之人,就从此时开始了。” 剑尖直指裴元绍咽喉。 裴元绍慑于余天平神威,狂傲之性尽消,怔立当地,面色如土。 他不知是说好,还是不说的好。若是在余天平威逼之下说了,以后怎么见人?如果不说,目下就是生死关头。 裴元绍想了一想,正待开口,齐素素忽然走上前来道:“余公子,我告诉你好吗?” 余天平收回乾坤剑,还在鞘中,拱手道:“有劳姑娘。” 齐素素道:“九大门派为了十三年前终南山那笔血债,一直在追踪公子,后来听说公子已被罗浮七侠在红楼五夫人手中救出,但自此踪迹全无” 余天平忍不住说道:“在下另有事务羁身,并非如令师所说畏惧九大门派躲躲藏藏。” 齐素素道:“我虽是女流,也看得出,公子不是畏首畏尾的人。” 裴元绍四人虽然没有作声,但眼光中流露着不服神色。 齐素素没有理会,接着说道:“九派之人无计可施,只好扬言幽困令堂,逼使公子露面,谁知就在九派之人聚集尊府之际,昨夜竟有人将令堂救走” 余天平一颗心又悬到嗓子里,急急道:“谁?” 齐素素道:“朱小秋。”余天平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道:“咦?” 他暗暗纳闷,朱小秋怎会赶到自己前面来?体伤好了没有?她从哪里得来的信息? 齐素素见余天平没有说话,补充一句道:“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妖怪朱小秋姑娘。”虽是一句讥讽的话,说来却满含幽怨。 她将朱小秋视作心上人,那知心上人竟是个女的,其失望可知。 余天平却不知道她何故又恢复了女装?口中说道:“后来呢?” 齐素素道:“她与令堂走后不久,就被人发觉了,追了下去.一直追到邙山,九派之人路径不熟,忽然失去了她们的踪迹,九派之人就将邙山团团围住,按户搜查。” “查着了没有?” “截至今日中午尚无下落。” “请问姑娘,九派之人如果搜到家母与朱姑娘,你认为会怎样处置?” “九大门派本无加害令堂之心,但朱小秋一来,搅扰了原定计划,群情激奋,今后如何,实难预料。” “姑娘坦诚相告,在下受惠良多,盛情容后图报” 他目光一转,对裴元绍等四人道:“在下千里奔波,出生入死.为的是恩师十三载沉冤,自信终有召雪之日,盼各位今后勿以耳代目,轻听人言,信口雌黄,今日过招,在下容或出手过重,但实在是情非得已,各位愿否相谅,只好任凭各位了。” 显然他是为了齐素素才对四霸天客气,说罢,一抱拳,翻身便走。 齐素素叫道:“公子。” 余天平道:“姑娘还有吩咐。” “你去哪里?” “邙山。” “此去邙山必无幸理,公子纵有霸王之勇,也难当九派人多势众,还望三思。” “恩师冤情,不能不辩,老母安危,岂容坐视,纵然邙山有刀山剑海,也不能退却不前。 姑娘好意,在下衷心感激。”说罢,牵马便走。 余天平走进西关,将坐骑存在一个相识民家后,出了北关向邙山驰去。 洛阳,是有名古城,九朝在此建都,北郊邙山是历代帝王埋骨之所。 邙山北向,一座依山面水的庄院,四围全是墓田,庄主钟斗明自号“墓园逸士”庄名就叫做“邙山鬼庄” 余提督生前与“墓园逸士”钟斗明是莫逆之交,余天平与朱小秋都知道此事,齐素素一提到朱小秋走向邙山,余天平立刻想到可能是去了“邙山鬼庄”余天平挂念慈母,恨不得一步赶到“邙山鬼庄” 他尚未到山脚,远远便见到三三两两的武林中僧、道、尼、俗的江湖之人。 证实齐素素所言不虚,心下更形焦急。 余天平仗着地形熟悉,又有岩石、林木.基地掩蔽身形,翻过山头,赶到“邙山鬼庄”九派之人竟未发觉。 余天平自庄后进去,直奔大厅。 “墓园逸士”钟斗明夫妇与余夫人正在大厅,余夫人面上显露着焦急神色,钟斗明不住劝解。 余天平蓦地现身,三人不由又惊又喜。 余天平向钟斗明夫妇行过了礼,一步抢到余夫人身前跪了下来,哽咽道:“孩儿不孝,害娘担惊受怕了。” 余夫人抚着爱子面颊,霭然地道:“你瘦多了,为娘有钟伯伯与朱姑娘陪着,什么都不怕” “朱姑娘的事,娘知道?”余太平道。 余夫人道:“她瞒得我们好紧,一直到昨夜救我出来,才告诉我,这孩子既是你师父之女.身世又孤苦伶仃,你要善待她。” 余天平唯唯应了,又仰望着余夫人面孔道:“娘受苦了。” 余夫人抚着余天平头发说道:“你父生前常说:‘勿计后果如何,但问此事当不当作。’如今你不仅为你师父洗雪十三载沉冤,同时你个人已与中原武林命运息息相关.为娘老了,不要为我打算,男子汉,大丈夫,要作堂堂正正的人,轰轰烈烈的事。” 钟斗明是个愤世嫉俗,看透人生,宁可与鬼为邻,不愿与人交往,心存出世之念的老人,所以自号“墓园逸士” 他刘余夫人这番鼓励爱儿的话,与母子二人面临生死关头的这份镇静功夫,也不免由衷敬佩,撅着花白的长须,笑道:“贤母声口.毕竟不同。” 余天平道:“朱姑娘呢?” “九派之人已找到此地,她正在护庄河前与他们理论。”余夫人道。 “这是孩儿的事,不能由她担当。”余天平道。 他霍地立起.转自走出大厅。 余夫人高声道:“平儿!勿坠家声!勿忘父训。”她忍着两行珠泪未掉下来。 “平儿知道,娘自己保重。”余天平道。 余天平走出庄外,只见白衣胜雪、娇美如花的朱小秋持剑挺立在护庄河的木桥上,面对着百余武林人物。 护庄河宽逾三四十丈,只有这条宽仅数尺的木桥,朱小秋站立桥中,百余武林中人除非闯翻了她,否则无法冲进“邙山鬼庄” 百余武林人物之前,一字排开,站着九个高矮不一,服饰不同的人,正是当今九大门派掌门人。 右第一,是个穿着灰色僧袍,面色红润,须髯如银的老和尚,乃是“少林”派掌门人— —大觉禅师。 第二人,身穿天蓝色道袍,貌相清癯,黑须飘拂胸前,正是“武当”掌教——离尘子。 第三人,是个身形纤小,眉目清秀的中年比丘,乃是“峨嵋”派掌门——四明师太。 第四人,身形瘦长,穿着青色道袍,须发花白,正是“青城”掌教——木元道长。 第五人,一袭玄色道袍,鹰鼻鹞眼,面色惨白,乃是“崆峒”掌门——白骨真人。 第六人,面如满月,须发如漆,正是“点苍”派掌门人“美髯公”欧阳午。 第七人,是个身穿绿衫,面色姣好的中年美妇,乃是“衡山”派掌门人——“铁观音” 李吟风。 第八人,是个玄服劲装大汉,乃是“华山”派掌门——“黑衣孟尝”柳庄。 末首第—人青袍黄绦,缺了一臂,正是“黄山”掌门——“金轮大侠”齐子玉。 余天平与这九个人皆末见过面,但平日听汪剑志谈起过他们的相貌与人品,所以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余天平甫一现身,朱小秋适巧背对着他,尚未发觉,九派中人有些已经看见,只因不识,正在指手划脚地谈论。 余天平叫道:“秋妹!我来了。” 话声中,几个起落,已经纵到朱小秋身旁。 朱小秋大喜叫道:“天平哥i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 九派中人已听到二人对话,知道是正主儿到了,一齐鼓噪起来。 余天平插口道:“有话等会儿再谈。” 向前走了几步,站立桥头,距九派掌门只有五六丈远近。 余天平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九门派百余人众,毫无怯意,目光左右扫视了一遍道: “在下余天平,闻说各位劫持家母,意在使在下出面,如今特地赶来,不知有何教诲?” 后面九派门下,又一齐鼓噪起来,有些喊杀,有些喊打。 九派掌门在窃窃私议,黄山掌门齐子玉越众而出,恨声道:“余小子!朱宗武老匹夫的血债,今日与你作个了断。” 他因断臂之事,是为了找余天平而起,心中恨余天平入骨。 余天平俊眼圆睁,面罩秋霜,厉叱道:“齐大侠,口不择言,不怕失了你一派掌门人的身份?” 不知怎的,齐子玉这类狂傲的人,被余天平凛凛神威镇慑住,隔了一会,才怒声道: “废话少讲,九大门派今日要你血债血还。” 余天平朗声道:“先师欠九大门派什么血债?” 齐子玉吼道:“事到如今,还在装袭作哑,九派掌门人死在朱宗武之手,你是他唯一的传人,他死了该由你抵命。” “我先要他抵命。”朱小秋喝道。 她已娇躯疾闪而前。 余天平出手如风,抓住她手臂拖了回来,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余天平俊眼瞪视着齐子玉道:“先师害死九派掌门是谁说的?” “尽人皆知,天下人皆这么说。”齐子玉怪笑道。 “谁亲眼目睹?谁可作证。”余天平朗声道。 “九派门人亲眼目睹,皆可作证。”齐子玉大声道。 “亲眼目睹到什么?”余天平道。 齐子玉道:“要你死而无怨,我把朱宗武的罪行抖露出来,啸月山庄本是朱宗武的宅第,当年九派掌门被接待在庄内吟风楼上,九派门人却被以人数过多为辞,安排在庄外歇宿,半夜之间,一把大火,把吟风楼烧成平地,十人之中只有朱宗武一人生还,九派门下亲眼目睹到这些,余天平!这够不够?” “九派门下见到那把大火,也见到先师一人生还,可是谁又见到先师放火呢?”余天平道。 “在朱宗武家里,不是朱宗武放的又是谁放的。”齐子玉道。 “这就是在下走遍天涯海角要追查的目标,九大门派不此之图,一味怪罪先师!”余天平道。 “朱宗武生前,他自己都没有分辩,你今日当着天下群豪巧言搪塞。”齐子玉道。 “先师也不知道是谁放的火,他能像你一样信口雌簧乱指一个人吗?”余天平道。 朱小秋忍不住叫道:“九派掌门俱是一派宗师,小小的吟风楼又无铜墙铁壁,火烧之时,他们腿上长得有脚,不会跑吗?” “你是什么人?一会儿男装,一会儿又女装。”齐子玉道。 朱小秋泪流满面,切齿叫道:“我就是九派门人血洗啸月山庄,唯一漏网的遗孤朱小秋,今日要索还血债的应该是我。” 她声音凄厉,九派之人,个个心中一凛。 齐子玉是见识过朱小秋武功的人,不由自主在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九派散在邙山各处的人已闻讯赶到,人头攒动,一眼望去,没有四百,也有三百。 “秋妹,稍安勿躁。”余天平低声道。 他目光注定齐子玉道:“朱姑娘的话,你听见没?” 齐子玉道:“朱宗武事先在酒菜之中放了‘软骨丹’,九派掌门中了暗算,跑得掉吗?” 余天平道:“谁看见先师在酒菜之中做了手脚?你亲眼目睹?” 齐子玉道:“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朱宗武要做手脚,会让别人看见?” 显然说不出有谁看见朱宗武在酒菜中放了“软骨丹”气势也比先前软弱得多。 余天平悲声道:“原来九大门派指证先师是凶手,全凭想像,不求实证,先师丧家亡命,真乃千古奇冤” 他目光一瞅,注定“少林”掌门人大觉禅师面上,拱手道:“武林中人皆推崇大师德高望重,在下有一事当面请教。” 大觉禅师对余天平无惧无畏的精神早已暗中折服,闻言稽首还礼道:“余少侠请讲。” “当年九派掌门齐下终南,走访先师,到底为了什么?”余天平道。 “邀请令师主盟中原武林。”大觉禅师道。 “练武之人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余天平道。 “天下第一,武林盟主。”大觉禅师道。 大觉禅师虽是空门高僧,究竟也是武林中人,练武的人谁不是这个心愿?他又如何能例外,所以脱口而出。 “这就是了,天下第一人名号既已在握,还害死九派掌门作甚。”余天平道。 这个大觉禅师一怔道:“武当”掌教离尘子忽然插口道:“余少侠!若是令师无意允当中原武林盟主呢?” “道长问得好,先师若是无意主盟,只须摇一摇头,那有害此九派掌门之理?”余天平道。 离尘子“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忽然“崆峒”掌门白骨真人阴恻恻地笑道:“照你这么一说,朱宗武倒成了仁人义士,九大门派数千之众反成了不明是非的小人了。”他口气带有煽动意味。 “如今真像未明,余某无法肯定谁是君子?谁是小人?道长不必另生枝节,或暗示人众,余某不是贪生畏死的人。”余天平道。 华山掌门“黑衣孟尝”柳庄道:“听说令师临终之际,留下一封信万言遗书,何不取出一观。” “先师确有一封遗书,可惜不在手边”余天平道。 “朱宗武的遗书不看也罢。”“点苍”掌门欧阳午道。 他这话等于是说:朱宗武既是此案真凶,他的话也信得吗? 余天平不理欧阳午说些什么,他接着说道:“不过先师却自承是受害之人,遗命在下为他洗雪沉冤。” 忽然,白骨真人冷冷道:“今日这么多人,是来看朱宗武的徒弟舌战群雄吗?” “看”字与“舌”字说得特别响亮,显然是在提醒大家早些动手。 余天平与九派当今掌门一番舌战之后,在他们口风与面上精神中,察觉出九派意见并不一致。 “少林”、“武当”、“华山”三派态度持重,于已有利。 “峨嵋”、“青城”、“衡山”三派掌门,至今尚未开口似在察看风色,见机而行。 “黄山”、“崆峒”、“点苍”三派显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余天平目光注定白骨道人道:“余某今日并末打算全身而退,就请真人划道,余某无不接着。” 白骨真人本想挑起群杀,或是别人出头,料不到余天平头一下就指定了他,任他心机如何高明,此时此地也不能缄默不应。 他脸上杀气涌现,冷笑道:“只有朱宗武这老匹夫才能调教出你这种不知尊卑长幼的徒弟!” 他纵身扑来,劈出—掌。 余天平有心在众人之前显示武功,又恨白骨真人口出恶声,一言不发,迎上前去,运集了十成真力,还了一掌。 “拍”的一声大震,掌风刮得四围枝叶乱舞,沙石纷飞。 余天平身形一晃,俊面微红.白骨真人鬓发散乱,向后退了半步。 九大门派齐声惊呼。朱小秋黛眉飞扬,面有喜色。 白骨真人自背上取下一根粗逾儿臂,长有三尺,上面全是倒钩,白惨惨颜色,似棒非棒的兵刃。 余天平见那兵刃颜色,知道上面蕴有奇毒,不敢大意,翻腕撒下肩后乾坤剑。 只听一声“呛啷啷”龙吟细细之声过处.光华四射,日色为之一暗。 众人又是—声惊呼。白骨真人数十年性命交修十成内力被一掌挫败,才知面前这个武林无籍籍之名的少年,竟有雄浑的内力与精湛的武功。 他为了挽回颜面,想用悉心精制,蕴有尸毒的哭丧棒取胜,谁知竟引出敌人的利器,这一下又是弄巧成拙。 白骨真人想了一想,又将哭丧棒扎回背上,一面冷笑道:“仗持兵刃胜人,算不得英雄好汉,道爷就赤手空拳教训你。” 朱小秋脱口骂道:“不要脸!” 余天平喝止,已经慢了一步,她已经骂了出口。 “皮厚。”人丛中有人轻声骂道。 白骨真人面色如常,生像没有听到一样。 “少林”大觉禅师、“武当”离尘子、“华山”柳庄、“峨嵋”四明师太、“青城”木元道长一齐羞惭得低下头去。 “真人不用兵刃,余某也空拳奉陪。”余天平朗声道。 他回手将乾坤剑插向肩后。 白骨真人凶睛乱转,趁余天平右手还剑入鞘之际,疾掠而至。出手抓向余天平右手脉门。 “真不要脸!”人丛中有人低喝道。 余天平闪身避开。 白骨真人跟踪进到,改抓为掌,当胸劈来。 他闪避之际,已经还剑入鞘,见白骨真人掌势凌厉,而且自腕骨以下全是白惨惨之色,鼻端立即刺入一股腥臭之气。 显然他掌上又蕴有剧毒,心下一凛,不愿硬接硬架,右掌如刀,斜斜地切向白骨真人手肘。 白骨真人右手一收,左掌劈出,仍用抢攻手法。 二人近身搏斗,都是以快打快,一个是武林新秀,一个是一派宗师,招式快得像电闪一般,转眼之间,就是四五十招。 白骨真人不由焦躁起来,运集功力将尸毒之毒之气逼至右掌,左掌虚晃,引得余天平右掌攻来,然后右掌疾收,右掌击向余天平胸前。 余天平料出对方心意,屏住呼吸,身形疾侧,让过掌势,左足疾踢白骨真人右腿穴道。 白骨真人贪功心切,疏忽了下盘,等到发觉余天平这疾如电光石火的一脚,为时已晚。 他究竟是一派掌门,武功非同等闲.知道自己右腿穴道若让余天平踢中,右腿就算残废了,百忙之中,竟避开了穴道位置。 只听“砰”的—声,白骨真人已经跌出丈外。 “好!”朱小秋娇叫道。 人丛中也有人在喝采。 “余某收招不及,真人海涵。”余天平面色如常道。 崆峒门人连忙赶了过去,白骨真人末等身躯落地,右手—按地面.已经站起,双手推开来搀扶的门人,切齿骂道:“小贼,你今日如能侥幸不死,下次遇上,道爷—定本利奉还。” 他说罢也不向其他八派掌门打招呼,领着门下排开众人迳自去了。 余天平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齐子玉抡目一扫旁边七派掌门,厉声道:“瞧这小子耀武扬威的劲儿,简直没有把中原九派看在眼里,我这一条膀子的先上。” 他话声中,已走了出来。 齐子玉亲眼看见余天平挫败白骨真人,知道对方年纪虽轻,功力却不在当今每—位掌门人之下,一个人断难收拾得他! 他特别说他是一条膀子,分明是激另外七个掌门一齐出手。 忽然,点苍掌门欧阳午喝道:“除恶就是行善,不用讲什么江湖过节,我也算一份。” 大步走出。 余天平见状,知道今日断难幸免,他对自身安危并不在意,所不放心只有老母—人,走到朱小秋身侧道:“愚兄今日若有不测,家母要烦劳你了。” 朱小秋想—同出手,还未开口。 齐子玉已经叫道:“九大门派今日要你余天平一命,连朱小秋都可以暂时放过,你放心,与你老娘无关。” 余天平蓦地回身,大声道:“此话当真?” 齐子玉道:“齐某何等身份,岂能骗你。” 大觉禅师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他声音震得耳鼓生痛。全场顿时寂静下来。 大觉禅师侧脸离尘子道:“道友!一之为甚,岂要再乎?” “贫道亦有同感。” 大觉禅师高声道:“余少侠!武当少林两派以信誉保证,今后九派与贤师徒之争,决不涉及老夫人。” 此次,九派齐集洛阳,是由齐子玉传柬,齐子玉柬中只说追索余天平,各派到了洛阳以后,才知他为了逼使余天平现身,竟不择手段劫持了余夫人。 九派掌门多半数认为此举太失礼面,尤以开宗立派已有千百年之久的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愧疚更甚。 无奈事关全体,不便明言,如今齐子玉自己提了一个头,少林武当当然趁机表明心意。 少林武当两派开了口,华山、峨嵋、青城、衡山、点苍也随声附和。 余天平暗忖道:“九派之中终于还有几个稍微能辨善恶是非的人。” 他口中说道:“余天平谨此致谢。” 大觉禅师愧然道:“余少侠言重了。” “交代完了没有?”欧阳午大声道。 他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像是催余天平动手,也像是对少林大觉禅师的言语感到不耐烦。 说罢,伸手入袍内取出一条状之物,迎风一晃,登时坚挺,原来是缅铁所铸的软剑。 余天平心里有数,明白欧阳午的功力比白骨真人高出不少。 齐子玉自背上撤下一只金轮,执在左手道:“速亮兵刃,还有什么拖的?” 他自右臂断去以后,原先双手合使三只金轮的招式已无法运用,只好改使单轮。 余天平知道他二人自恃身份.不肯先行发招,心中哂然忖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如果真的自恃身份,就不该以二对一了。”翻腕撤下乾坤剑,大声道:“得罪了!” 他乾坤剑划出—道精芒四射的银弧,对欧阳午削去。 欧阳午看出余天平手中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势未到,森森剑气已经袭来.立即避过剑峰,横剑贴向乾坤剑脊。 两剑一贴,欧阳午运集全身真力,贯达剑身,吸住乾坤剑。 余天平虎口一热,乾坤剑几乎脱手,连忙翻手加力,向软剑震去。 余天平究竟缺乏临敌经验,未看出这是欧阳午与齐子玉所安排的陷阱。只听“呼”的声响,奔到耳际,原来齐子玉那只金轮已经挥舞过来。 顿时,情势已变。 第九章无影毒魔 欧阳午软剑生像铸在余天平乾坤剑上样。 余天平一时竟震不开软剑,眼角瞥处,齐子玉那只金轮已经砸到肩后。 余天平心下一横,拼着左手受伤,倏地回身向金轮抓去。 就在这危机—发之际。 忽然听到“飕、飕、飕”三声轻响,三声响过,齐子玉那只金轮被打飞在—旁,身躯木立不动。 乾坤剑上吸力同时一卸,扭头一看,欧阳午那柄软剑掉在地下,人也僵立原处。 变生仓促,—时全场鸦雀无声。? 余天平距离二人最近,凝目一看,齐子玉肩后与欧阳午左肩各钉着一截寸许长短的枯枝,金轮之旁也有一截细枯枝。 显然两截枯枝分打欧阳午与齐子玉的麻穴,一截砸飞齐子玉的金轮。 少林等六个掌门与点苍黄山两派门下一齐赶了过来。 众人看清以后,不约而同向枯枝射来方向看去,但见那边是块高有八九丈的峭壁。 这时,红日虽已西垂,仍能看得真切,峭壁光滑如镜,岩下岩上不仅没有花草树木,连藤萝都没有一根,更没有人的踪影。 峭壁右边是“邙山鬼庄”的护庄河,也没有藏身之处。如有异动,不会没有人知道。 峭壁对面几棵枯树,但已枯死,枝叶全无,只有粗大干枯的树干耸立在夕阳之下,哪里有人? 忽见绿光闪处,以轻功驰誉武林的衡山派掌门人铁观音李吟风业已扑向峭壁。 众人—齐睁大了眼睛望着。 李吟风几个起落已经纵到岩上。 良久,良久,李吟风又疾驰回来。 峨嵋、青城、武当、华山四派掌门一齐迎上前去。 大觉禅师低声问道:“看见什么没有?” 李吟风黛眉紧皱,摇了摇头。 此时,齐子玉与欧阳午已被人解开穴道,?二人凶威尽敛,盛气全消,讪讪地站在后面,觉得很不是意思。 八派掌门皆是武林中人,自然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明白是有绝世高人在暗中相助余天平,而且这人功力高得出奇。 余天平思潮电转,也想不出这绝世高人是谁? 八派掌门聚在一块低声商议。 有几个人主张今日必须除去余天平,并说,若不如此,遗祸无穷。 但另外多数人却说,这个隐身暗处相助余天平的高人,功力举动不可测,我们连他藏身之处都查不出.如何与他相抗,纵能杀死余天平,八派之人伤亡必定惨重,今日必须停手。 最后商妥由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大觉禅师决定行止。 大觉禅师想了一会,走了过来,对余天平道:“老衲以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少侠意下如何?” 余天平道:“今日之事本非在下引起,大师说如何便如何!” 大觉禅师忽然道:“令师遗言要少侠洗雪沉冤,少侠着手没有?” 这个有道高僧显然将余天平今日所说的话想过一遍,所以不像别人一样咬定朱宗武是真凶。 余天平道:“在下千里奔波,迄无宁日,就为的此事。” 大觉禅师道:“如果查出令师确系真凶,少侠又待如何?” 余天平慨然道:“在下对九派之人自有交代。” 大觉禅师紧钉一句道:“少侠胸怀磊落,这话老衲自然深信,但此事已拖延十三载” 余天平明白大觉禅师是要他说出一个期限,插口道:“三年为限,三年后此日,邙山再见,如期前有所得,在下亲赴宝刹拜谒。” 大觉禅师道:“少侠快人快语,就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内,九派对少侠不存敌意。” 余天平望了朱小秋一眼道:“如果查出另有真凶,先师一门血债,又该如何?” 大觉禅师想了一想:“九派之人对少侠与朱姑娘也有交代。” 声音提高,显然是说给其他门派掌门人听的。 九派门人除崆峒掌门白骨真人已先走了之外,其余八派也相继离去。 余天平同朱小秋返回,邙山鬼庄,见过余夫人,告知方才在庄外同九大门派舌战手搏经过。 钟斗明捻须笑道:“贤侄实有一代武林盟主之慨,惜当今武林所谓名门正派只是沽名钓誉之辈。” 余天平道:“老伯快人快语,日后小侄尚望老伯多予照拂家母。” “哪里!老朽同令尊昔日情谊手足,今日即使粉身,亦将相报!” “谢伯父!” “贤侄背上这支神器,可否借老朽一观?” 余天平将乾坤剑解下,双手捧着递给“墓园逸土” 墓园逸士把剑看了一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唉!这把剑当年出现江湖正如今天是道消魔长,一般所谓名门正派人物,个个也都明哲保身,不敢对抗魔道,幸亏这柄神器主人玄真子—剑抵敌,最后” “伯父,知道这柄剑的来历?” “早年我曾听家师说过,今天贤侄有缘得到此剑,应不辜当年此剑主人之志。” “伯父放心,我当继他玄真子老人家之志,荡平当前魔道,为武林一伸正义!” 余天平豪气十足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又把在洞里如何巧遇乾坤剑经过说了一遍。 余夫人点了一下头道:“平儿,谢过伯父,咱们回家。” 于是,余天平同朱小秋谢过“墓园逸土”后,便离开返家。 余夫人由朱小秋护着先行返回。余天平为了要查探方才助他一臂暗中之人,便另行上路。 他走出邙山巧逢萧圣与董小钗,方知,适才暗助他的就是他和她,便当面致谢过,便一道邀他们来余舍。 当余天平同萧圣和小钗三人来到余府门口,听得府内杀声震天,他暗忖:“不好!”便对萧圣说:“恐怕有人前来寻隙。”他说完拔身就走。 果然,五人挡在门口。 余天平认得其中—人就是被其挫败的“崆峒”掌门白骨真人,其余四人尚未见过,他先礼后兵,走上前去,抱拳说道:“五位前来舍下,未知有何见教?” “哼!少跟我来这套!”白骨真人语声一顿,手中长棒一挥,只见两边屋顶跃下十数人来。 余天平对那十数人打量下,再看看“白骨真人”身后四人,问道:“你们真的要同我— 战?” “不错,小子进招吧!”白骨真人说完,手中长棒已迎面刺去。 余天平闪过一棒“乾坤剑”迎去,那白骨真人知道此剑利害,不敢硬接,手里棒子虚晃一招,避过一剑。 此时,白骨真人身后四人已同吼一声,联手攻了上来。 余天平横剑当胸,问道:“你们是那路人物?” “天山四杰!”其中一人持长剑的说。 “哦,方家贤仲同‘崆峒’联成一气?”萧圣问道。 “你是何人?”那持长剑的问道。 余天平冷冷地说:“他就是儒侠萧圣!” 白骨真人在旁吼了声道:“管他萧圣、笛魔,上!”他“上”字刚一完,那方家四兄弟已同他联手攻上了。 余天平见天山四杰并非恶人,只是受了白骨真人欺骗,所以仅仅施出一半功夫来,方家四兄弟二人合战余天平只三招,便使二人武器脱手。 同时,萧圣亦把白骨真人点倒在地。 老三方久明捡起长剑递还方久心,向老四方久恩使了一个眼色,双双走出几步。 方久文一扬判官笔,对余天平道:“方家兄弟再用刀笔合使招数领教绝艺” 方久明大喝一声:“回来!” 方久文、方久恩扭头回望。 方久明道:“你们自问能在余少侠剑下走得几招?大哥的丑丢得还不够吗?” 余天平拱手道:“方兄言重了,在下不过仗着兵刃锐利。” 方久文、方久恩垂头叹气走了回来。 方久明对余天平道:“方久明再笨,也看得出余少侠手下已经留情。” 显然他已看出余天平是有意不削断他们兵刃。 余天平怕方久明难堪,改口道:“在下一时失手,望方昆仲见谅!” 方久明叹了一口气道:“方家兄弟愚昧无知,轻信人言,对不起少侠,容我兄弟告退?” 余天平道:“不打不相识,在下极愿相交方兄弟这样血性朋友,如无要务,多盘桓几日如何?” 方久明长吁了一口道:“盛情心领了,江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上终有重见之日,方久明就此别过。” 四人微一抱拳,回身便走。 余天平请石英代为相送天山四杰出门。 候五人去后,提过白骨真人,解开他的穴道。 片晌,白骨真人缓缓张开双目,四下扫了一眼,大惊失色,跃起身来。 白骨真人不料血脉初畅,双腿麻木尚未复原,又一跤跌坐在地。 自骨真人把昏迷之前的事想了一遍,明白这次寻仇是无望了。 他未等别人开口,先凶腈—瞪道:“余天平!你想把道爷怎样.快说!” 余天平道:“你率众夤夜闯入余某家中,预备怎样?” 白骨真人—探身后哭丧棒还在,狞声道:“血洗你全家!” 朱小秋按捺不住,—跃而出。 董小钗正在她身旁,一把抓住朱小秋手膀。 余天平道:“余某与你并无—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白骨真人道:“住口!还说无仇无恨,道爷一报师门之仇,二报邛山之恨。” 余天平道:“关于师门仇恨,九大门派已经约好,真相未明之前,三年之内暂不与余某为敌,至于邙山之事,江湖上动手过招何日无之,怎能为一招之失,就杀人全家?” 白骨真人道:“道爷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大觉老秃驴怎能做崆峒派的主?” 他对于因泄私愤便要杀人全家一节,撇开不谈。 朱小秋道:“这种凶狡无耻之徒,留他作甚?” 白骨真人霍地立起,狞声道:“你待怎样?” 朱小秋娇叱道:“宰你”正要出手,余天平一拦道:“秋妹!不要急!” 朱小秋道:“天平哥!对这种人不能过于仁慈。” 余天平点了点头,又向白骨真人道:“大觉禅师不能作崆峒派的主,谁能作主?” 白骨真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天平道:“直接了当地说,你听命于谁?是不是东土王厉恨,天?” 白骨真人神色陡变道:“道爷也是中原武林一派宗主,今日虽落你手,也不能任你信口胡说” 余天平道:“那你为什么要追查鱼肠金镖?” “你怎么知道?”陡地想起,原来是他埋伏在余夫人上房暗处,打中自己的穴道,改口道:“鱼肠金镖与东土王是两回事” 余天平道:“普天之下只有天龙武国这干邪魔在找鱼肠金镖,你若不是东土王一党,怎么会追查此物?”顿了一顿,嘿嘿冷笑道:“只怕你今晚报私仇事小,追查鱼肠金镖事大,余某说错了没有?” 白骨真人心肠一横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忽然,白骨真人取下背在背上的那根哭丧棒。 余天平那日在邙山见过这根哭丧棒,并不把它放在心上。 只见白骨真人右手拿着哭丧棒,左手在哭丧棒口处一抽,又抽出一根赤红的圆棒,原来这根哭丧棒竟是空心的。 白骨真人将红白两棒,分执两手,白棒对准余天平,红棒对着朱小秋站立之处道:“道爷这根白棒叫哭丧棒,棒身涂有尸毒,棒内藏有毒雾,沾身即死” 余天平那日见他畏惧乾坤剑不敢使用,不知怎的他今晚又取了出来?哂然道:“早就瞻仰过了。” 白骨真人狞笑道:“那日道爷没有在棒内装上毒雾,所以便宜了你。” 余天平淡淡地道:“这根红棒又有什么花样?” 白骨真人得意地道:“红棒叫做灵火棒,棒身也有剧毒,棒内藏有毒火毒粉,其毒更剧,若将气味吸入脏腋,无药可救。” 余天平道:“你有何打算?” 白骨真人道:“凭着这两根宝棒,道爷今晚稳扣胜算,生杀之权现在我手,不过道爷不为已甚,就用你们七条命,换道爷的安全与崆峒派二十一个门人的平安,你换是不换?” 余天平暗中一算,崆峒派门下固然是二十一个,只是漏了天山四杰,哂笑道:“助拳的朋友不要了?” 白骨真人怔了一怔,恨声道:“这四个比牛还蠢的东西,谁知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道爷不管他们”语音一顿,改口道:“换不换?快说,道爷不耐烦等。” 余天平笑道:“你有把握置我们七人于死地,还换个什么?” 白骨真人恨声道:“小子!这是你逼道爷下手”话声未完。 “噗”地一声轻响,红棒果然喷出长长的火焰。 火光才冒,鼻端已嗅到—丝淡淡腥臭。立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萧圣,冷哼一声,手掌扬处,两块石子脱手打去。 石块才出手,红影一闪,董小钗也疾闪而出。 “拍”“拍”两响,白骨真人的哭丧棒与灵火棒一起掉在地上。 董小钗身形疾逾飘风,白骨真人两棒刚刚被打脱手,手腕一紧,又被她扣住脉门。 董小钗左手抓住白骨真人,右手一扬素袖,挥出一阵劲疾罡风,把灵火棒喷出的毒火毒粉卷向无人之处。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右手回拍白骨真人背后命门大穴,左手—抖,白骨真人已跌出丈外。 白骨真人连声惨嘎,接着四肢扭曲,不住抖战。 余天平知道董小钗已废去他一身武功,练武之人若是武功被废,比死还要难过,叹了一口气道:“太狠了!” 董小钗道:“太狠?你看!”手指着毒火毒粉卷去方向。 余天平一看,毒火毒粉所经之处的一大片花木立时枯死,不由吐了一下舌头。 朱小秋道:“早先他既有这个可持仗,还同天平哥讨价还价作什么?” 董小钗道:“这贼道凶睛乱转,早就认出我们,放着我们在,他有必胜把握吗?” 白骨真人抖了—阵,挣扎着站起身来,切齿道:“红娘子!好毒的心肠!你等着好了,道爷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董小钗道:“快滚.惹得我火起,你就不用走了。” 白骨真人顾不得门下的生死,也没有拾起哭丧棒,就步履蹒珊地独自走了。余天平使了一个眼色,孟萍波抢先一步,领他从后门出去。朱小秋道:“这是什么毒?这样霸道?” 董小钗道:“无影之毒。” 余天平道:“无影之毒?” 二十年前。 江湖上出了一个大魔头,心狠手辣,武功虽然平平,却擅长用毒,手法之奇,令人防不胜防,黑白两道丧生在他手底者不知凡几,他本名叫做公孙不害,江湖上却称他无影毒魔。 余天平初涉江湖,一切不懂,听小钗这一说,他点了下头。 朱小秋插口道:“怪不得刚才的毒粉看不见。” 董小钗道:“这还是较轻的一种,据说最厉害的不但无色,而且无味,使人中毒之时毫无所觉,后来不知怎的,无影毒魔公孙不害忽然绝迹江湖,刚才我见白骨真人哭丧棒口露出一圈红色,想起公孙不害当年使用的红白双毒棒” 余天平道:“莫非白骨真人与无影毒魔有关联?” 董小钗道:“无影之毒是无影毒魔独门毒物,他与公孙不害定有关联。” 朱小秋道:“天平哥,还说你狠呢。” 余天平道:“空门中有句话:‘佛门广大,无不可渡化之人。’愚兄因为他是一派宗师,而且一身修为不易,希望他能悔改回头” 董小钗道:“好一个菩萨心肠,对这干邪魔不用霹雳手段,只怕今后麻烦还要多呢。” 余天平对董小钗的话并不同意,可是没有说出来。 朱小秋道:“是啊!余伯母已经受了两次惊吓,非杀这干邪魔不可。” 余天平笑道:“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朱小秋一怔道:“为什么?” 余天平道:“我有两位神仙一样的姐姐” 朱小秋恍然道:“对了!那个不开眼的贼人敢再来家中生事?” 董小钗忖道:“我怎能长住你家中呢?”口中却不便说出,只笑了笑。 片晌。朱小秋忽然问余天平道:“你怎么想到白骨真人是东土王的一党?” 余天平道:“我一半是疑心,一半是诈,不料竟让我诈出来了。” 朱小秋道:“天龙武国如今已挑明了,何以白骨真人仍然畏首畏尾不敢直认呢?” 余天平道:“说不定东土王布署的力量有明有暗,而崆峒一门正是暗的。”与回春谷,但小钗姐姐上半年,百草姐姐下半年,要在寒舍陪伴家母” 朱小秋插口道:“萧大哥可以在每个地方住上半年。” 余天平道:“家母更欢迎萧大哥常来寒舍盘桓。” 萧圣笑得口都闭不拢来,连声道:“应当!应当!” 罗浮五剑连声向三人道贺。 余夫人道:“据说贤侄交游甚广,这喜帖必须早日发出” 萧圣道:“小侄十年之前,就已看破世情,如非小钗” 眼睛一瞬董小钗,又道:“静极思动,耐不住隐居的寂寞,要找热闹,小侄也不会谷覆江湖,所以不必再惊动旁人,好在已由伯母主婚,再求罗浮七侠中任何一位作证,有媒有证的婚事,也不算草率了。” 余夫人看了董小钗与百草夫人一眼,见她们没有说话,就依照萧圣的意思。 次日正是黄道吉日,席上就决定在明天成婚。 百草夫人知道普达是余天平查探红楼重要的关键,所以席散之后就替普达施行针炙之法。 一日易过,第二日婚期转眼即到。 萧圣等三人不愿张扬,余府大门外并未张灯结彩。 清晨起来,余天平与朱小秋忙着指挥下人,布置二人洞房及大厅。 忽然,余仁兴冲冲提着一个朱漆的提盒进来。 余天平看那提盒虽是木制朱漆,却极精美,也很大,上下共有五层,第一层盒盖上还漆着一个大红双喜字,分明是送礼地来了,余天平忖道:“他三人喜事,并未惊动外人,也曾严瞩下人不得向外宣扬,谁会知道?” 口中道:“谁送的礼?” 余仁道:“不知道,送礼的人就在门房。” 余天平打开盒盖—看,只见盒中放着两张红纸帖子。 余天平看到,不禁一怔, 原来第一张帖子正是东土王请百草夫人参加华山大会的请帖。 第二张却是厉恨天的,礼单上面写着: 萧圣先生 小钗夫人?花烛之喜 百草夫人 明珠二百粒 贺仪金花八对 玉如意两柄 珊瑚四对 天龙武国东土王厉恨天敬贺 朱小秋也看到了礼单与请帖,忙将提盒下层逐层打丌一看。 果然第二层放着龙眼大小,晶光夺目的明珠二百粒。 第三层赤金打的金花八对。 第四层是两柄长有尺许的玉如意。 第五层是长有二尺色如火红的南海奇珍,珊瑚四对。 这四色礼物,虽非价值连城之物,也算是极珍贵的了。 厉恨天与萧圣及二女素昧平生,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 余天平道:“快请送礼人来。” 余仁转身下去,良久,良久,又跑了回来道:“奇怪?走了。” 余天平皱眉道:“为什么不找人款待他?” 余仁道:“老奴上来回话之时,曾嘱余富款待他在门房稍候,不料他说要小解,就此一去不回。” 余天平知道责怪余仁是于事无补,想了一想道:“送礼人是怎样的打扮?” 余仁道:“下人打扮,似乎是大户人家差遣来的。” 余天平挥手余仁退下去。 朱小秋道:“东土王明知我们与他道路不同,送这份礼来作什么?” 余天平道:“愚兄想的不是这个。” 朱小秋道:“你想什么?” 余天平道:“厉恨天怎么知道百草姐姐在我家中?怎么知道萧大哥与小钗、百草二位姐姐今日成婚?” 朱小秋道:“这个?” 余天平道:“百草姐姐隐居回春谷已有十年,早绝江湖.武林中人认识她的恐亦不多,而自回春谷至洛阳途中,我曾细心注意,也未遇到形迹可疑之人,到家中后,百草姐姐又未出门一步,东土王怎会知道她在我家中?” 朱小秋道:“莫非白骨真人” 余天平摇头道:“白骨真人并未与百草姐姐照面,直到现在,恐怕还以为是我打了他的昏穴”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大哥与两位姐姐成婚的事,昨日中午才作决定,今日这么早,东土王就派人送礼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朱小秋道:“府中下人会不会” 余天平道:“旧有下人,你比我还清楚,不会有差错,新来三人又非武林中人,再者愚兄曾经严诫他们不得宣泄府中之事,我想不会有问题。” 朱小秋道:“这样说来,你是怀疑我们这些人中间有内奸了?” 余天平道:“萧大哥与二位姐姐俱是一代奇人,自不应疑,罗浮七剑皆是热血男儿,陈端翁媳三人劫后余生,抵家中后,足不出户,也不该疑,可是事实明摆着必有内奸” 长叹了—声道:“你叫愚兄怎样说才好?” 朱小秋沉吟了半晌,劝道:“凡事只怕蒙在鼓里不知道,如今你我心里已经有数,以后遇事留心,必能找出这个奸人。” 余天平想了,也只好如此,当下与朱小秋带了东土王的贺礼去找萧圣三人,说明此事。 余天平虽未说出他的想法,但萧圣等三人是何等人物,岂有不疑心之理,只是他们碍于余天平,不便说破。 当下百草夫人淡淡地说道:“他俩有缘份,我怎能例外,这样一来,我是名正言顺地赴会了。” 萧圣道:“厉恨天究竟是什么人?竟妄想用财帛笼络起我们来了。” 余天平道:“这些礼物如何处置?” 萧圣道:“华山会上还他。” 董小钗道:“谁耐烦带来带去.把它变卖成银子,发放灾民也就是了。” 各人皆认为这个方法痛快。 谈不多时,下人又上来请示事宜,把谈话打断。 当日,大排喜筵,由余夫人主婚,罗浮七侠的石二侠石英做个现成媒人,嫔相披红唱礼,三位新人打扮登堂,依照常规行礼,成就了百年姻眷。 婚后生活,甚是美满,董小钗与百草真正彻悟前非,不但情海无波,反而时常推让。 百草婚后次日便忙着替普达针炙,并请孟萍波去回春谷各取些药草,以便配制克制“千日醉”与迷香的药物。 —天,董小钗房中,只有萧圣和董小钗,余天平、朱小秋四人在闲谈。 朱小秋忽然想起一事道:“师姐!鱼肠金镖虽在天平哥之手,但他至今仍不知此物究竟何用?那日在破庙中,曾听师姐谈起此事,好像知道得很多似的。” 董小钗道:“我那天是逗你们的,我也知道得有限.还是听恩师说的,她说世间知道鱼肠金镖的人不多,而知道鱼肠金镖用途的人更少。” 余天平急忙道:“苦师太可知道鱼肠金镖的用途?” 董小钗道:“她说世间有座藏有武林秘芨与宝刀宝叉的宝库,这鱼肠金镖就是开启宝库的钥匙”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道:“当年恩师严嘱不得轻易泄露,以免引起武林风波,不想此物落在天平弟手上。” 事关重大,董小钗并末追问余天平,如今是否收在身上。 其实鱼肠金镖与万言遗书已被汪剑志放在王屋中那座破庙内,那日汪剑志与罗浮弟兄搭救余天平之时,他怕与红楼五夫人等激战之际会失去重宝,所以将那两样东西藏在神案下青石板底。 朱小秋道:“那座宝库在哪里?” 董小钗道:“恩师也不知道。” 朱小秋道:“世间知道鱼肠金镖用途的人是哪些人?” 董小钗道:“恩师并没有说。” 朱小秋道:“田玉芳这般人都在追查,想必知道?” 余天平道:“以我料想,假管夫人、田玉芳、白骨真人、黑衣蒙面侯爷这般人不过是奉命行事,恐怕不但不晓得有哪些人知道鱼肠金镖,就连有什么用途,他们也不知道。” 朱小秋道:“那黑衣蒙面侯爷究竟是谁?师姐对他好像知道得很多。” 董小钗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过这批黑衣蒙面人很早就已出现江湖,只是当初人数不多,而且是专为找寻鱼肠金镖的。” 朱小秋道:“你怎么知道?” 董小钗道:“师姐在深山,心在江湖,小黑子告诉我的。” 朱小秋望了余天平一眼,对萧圣道:“萧大哥!我中了化骨毒针那天,听你与师姐谈起田玉芳的事,想必知道她的底细?” 萧圣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田玉芳也是正派人物的后人,她父亲就是当年名震三湘七泽的潇湘渔隐沈沧波,母亲名叫柏青青,外号白衣龙女,在滇黔湘鄂一带,提起这位侠女,至今还有人知道!” 朱小秋性急,插口道:“那她怎么会流入邪道?” 萧圣道:“在田玉芳三岁之时,哀牢三君与黔灵三怪到洞庭寻仇,她父母双双战死,群凶将她家大小十余口堵在庄中,然后放了一把大火,将全庄烧成白地,她家中全部葬身火窟!” 朱小秋叹道:“想不到田玉芳的身世与我一样的悲惨。” 余天平问萧圣道:“后来呢?” 萧圣道:“群凶寻仇之际,有个邪道魔头就在一旁冷眼旁观,此人就是金粉帮帮主李痕田,金粉帮主对群凶凶杀残暴视若无睹,独对田玉芳起了爱怜之心,他自群凶手中要过田玉芳,那时金粉帮势力如日中天,群凶也不敢惹他,他将田玉芳带回帮中,亲授武艺!”顿了一顿,长叹一声,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田玉芳虽然武功传了金粉帮主的衣钵,也学到金粉帮主的毒辣凶残,后来中原武林人士因为金粉帮主不但为非作歹,并且凶淫尤耻,坏了不少妇女名节,大家联合起来消灭了金粉帮,金粉帮主虽然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只好一人逃走,就此不知去向,田玉芳当时年幼,未遭劫数,不料她长大以后,却渐渐不安份,与邪魔勾结,当起什么郡主来了。” 朱小秋道:“萧大哥怎的知道这般详细?” 董小钗道:“你萧大哥未归隐前,也是—个惹事的主儿,江湖上事很少不知道的。” 朱小秋道:“既是萧大哥见多识广,可知道武林中谁藏得有‘奔雷剑式绝世三招’吗?” “我也不太清楚”萧圣面色一正,接着又道:“这几日我看令贤弟三招奔雷剑法,他禀赋超人,如今已得神髓.以愚兄看,已有七成火候了。” 余天平道:“这全是大哥指点之功。” 原来萧圣抵达余府的那一晚,余天平已开始请萧圣指点他练功。 萧圣不但加以点拨,并还亲自喂招,所以余天平进境极速,目前三招奔雷剑法当真有七成火候了。 百草不愧有女华陀之名,普达的疯病在她的针炙疗治之下,已渐渐的痊愈了。 有天,余天平行到普达房中,只见普达靠在榻中,神态安闲,分明疯病已经痊愈。 普达四肢俱无,无法闲动,一见余天平,便对陈端、玛莎叫道:“快抱我下榻叩谢公子。” 余天平连忙抢前一步,拦住二人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我还有事求教老先生呢!” 普达道:“公子厚思,普达一家三口,今生无以为报,如有所询,普达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天平直截了当地道:“听说红楼内庄外庄的机关消息,大半是老先生设计的。” 普达道:“不错!” 余天平道:“老先生真是天生奇才,巧夺造化之功,将红楼布置得如铜墙铁壁,我日前往探,几乎” 普达长叹了一声道:“惭愧!惭愧!普达助纣为虐,罪不容诛,四肢俱残的报应还算是好的呢。” 余天平劝道:“老先生并非江湖上人,不知道江湖之事,怪不得老先生。” 普达道:“我已将红楼外庄内庄的机关消息,命玛莎绘制了一份草图,只要是我设计的,图上都有,公子可以用做参考。” 他说完,命玛莎在枕头下取了出来,递给余天平。 余天平看了一遍道:“红楼外庄的落魂墙是老先生设计的?” 普达道:“不错!迷踪林则是红楼主人亲自布置的,断魂涧是红楼五夫人督工挖掘的。” 余天平指着图上断魂涧附近的地方道:“怎么断魂涧旁还有一圈篱笆?” 普达道:“绕着断魂涧有一圈丧魂篱,是我设计的。” 余天平道:“丧魂篱?” 普达道:“是的,这丧魂篱的篱却不是竹子做的,而是一根根,长有五丈,粗逾拇指,揉合缅铁编成,顶端锐如枪尖。” 余天平道:“那晚我过了迷踪林,在断魂涧旁停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看见什么丧魂篱呀?” 普达道:“这丧魂篱平时隐在土中,禁制一开,立即矗立起来,将断魂涧团团围住。” 余天平道:“为什么叫丧魂篱呢?” 普达道:“这篱上涂有沾身即死的剧毒,所以称之为丧魂篱,来人若是有武功,能越过钢篱,也无法抵抗剧毒!” 余天平道:“侥幸未沾剧毒,掉下断魂涧也是死数。” 普达不由眉飞色舞地道:“对了。” 这位异国巧匠,虽然身遭惨祸,但提起他精心所制的手艺,也不由引起喜悦之情。 余天平道:“那晚我机缘凑巧,曾偷听到红楼大夫人与二夫人对话,她们只谈到落魂墙、迷踪林、断魂涧,却没有提起丧魂篱,这是什么缘故?” 普达恨声道:“红楼主人与红楼五夫人生性猜疑,他们做的事,谁能知道。” 余天平看着图上道:“内庄呢?” 普达道:“内庄的‘天罗地网’与‘旋乾转坤’及机关总掣全是我设计的。” 余天平道:“何谓‘天罗地网’?” 普达道:“天罗是一张罩在内庄顶上的大网,网绳是用极细极细的缅铁揉合人发生丝织的,刀剑难断,张了起来,真个鸟雀难飞。” 余天平道:“怪不得那日出庄时,只见内庄之上弥漫着一层云雾,尚幸早走一步,否则已经栽在严潇湘那贱人手上了。那地网呢?” 普达道:“地网是铺在内庄地下一尺,厚有八寸的—层石板,此石产自祁连山绝巅,坚逾精钢,寻常刀剑剁它,只见刀剑卷口,石上连痕印都不留一点!” 余天平道:“内庄有五六里方围,地下全铺着石板?” 普达道:“红楼主人富可敌国,这工程虽然浩大,在他眼里却不算什么.他为的是防备敌人挖地道脱身。” 余天平道:“防范如此之严,必有不可告人之事,老先生!什么叫‘旋乾转坤’?” 普达道:“红楼内庄虽然屋宏连云,但机关一开所有建筑都会移动位置,使敌人摸不到脱身之路。” 余天平看着草图道:“机关的总掣在红楼最高一层?” 普达道:“是的,红楼虽只有四层,但高达十余丈,屋瓦之上涂着金漆,漆内掺有一种极润极滑的油脂,纵然武功高强,在瓦上行动亦极不易,为的是防范敌人自屋外攻入。” 余天平道:“总掣是全庄机关消息的枢纽?” 普达道:“总掣只是支配内庄,开关一开,内庄的机关消息全动,不说是人,就连蝼蚁都难逃脱。” 余天平道:“好在如今已知道总掣所在。” 普达道:“公子且慢高兴,红楼主人及红楼五夫人都是奸狡万分的角色,他们在我设计的总掣附近,必定另外设有歹毒的东西。” 余天平陡的想起一事道:“那外庄丧魂篱的开关在哪里?” 普达道:“所以我说他们奸狡,丧魂篱是我设计的.但开关在哪里却不让我知道。” 余天平想了一想道:“那么进庄以后,抓一个人带路,想必没有什么用?” 普达道:“没有用,庄内之人各有职司,顶多知道他自己所管的一点点秘密,全般情形只有红楼主人与五夫人晓得。” 余天平沉吟了半晌,又道:“红楼主人如此严防,究竟为了什么?老先生知不知道?” 普达摇头道:“不知道。” 余天平喃喃自语道:“莫非他有仇家,怕人寻仇报复。” 普达道:“有没有仇家,我不知道,但我在庄内多时,从未见有外人来过。” 余天平道:“那么,定是藏得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普达想了一想道:“嗯,有点道理,机关总掣建成之后,除了红楼主人与红楼五夫人外,旁人一概不准进去,那里如非藏有宝物,定藏有不可告人之物。” 谈了一阵,只是料想,难下定论,余天平见普达疯病初愈,谈话太多,已露疲态,连忙将草图收在怀中道:“老先生安心静养,一候痊愈,当派人送老先生回国,今后生活之需,包在我身上。” 普达切齿道:“红楼不灭,普达誓不回国。” 余天平有了草图,遂决心再探红楼,所以不放心的是家中老母,但朱小秋定要与余天平同行,只好拜托萧圣与二位义姐。 萧圣等三人在新婚期中,自然不便说走,而百草药未配成,也走不成,当下慨允下来。 次日余天平拜别了余夫人及萧圣夫妇三人,再找罗浮五剑,一个不在,户中有封汪剑志留书,大意说知道余天平探红楼,他们自忖功力不济,怕帮不上忙,反而连累余天平,所以与罗浮兄弟先期去红楼潜伏,如有差遣,只须发出信号,他们就会赶来。 余天平叹道:“罗浮兄弟都是至情至性的人。” 余天平背起乾坤剑及霹雳天雷与朱小秋三度离家。 他为了实践前言.必须去约少林掌门大觉禅师及武当掌教离尘子。 朱小秋本不愿去这些仇人的地方,但为了余天平已经应允,便也不再说什么。 嵩山少林寺在洛阳东南,只有百余里路程。 武当派的重地武当山又在嵩山之南,相距不到五百里。 余天平同朱小秋议定先上嵩山,再去武当山,二人未骑马,徒步出了南关,朝东南方向行去。 百余里程路在这一对男女英侠脚下,真不算什么,两个时辰不到,已到嵩山脚下。 嵩山脚下的少林僧人,见到余天平与朱小秋,连忙飞奔上山,赶去通报去了。 二人才到半山,便见到丛林之中有一片巍峨广阔,绿瓦黄墙的寺院,知道这便是千百年来执武林牛耳的少林古刹了。 远远望见,少林掌教大觉禅师已经站在庙门前候着。 二人连忙紧行几步,大觉禅师也迎了过来,见礼寒喧过了,大觉禅师陪着进入庙中。 进了禅房,落坐以后,余天平述明来意,并告诉大觉禅师,已有红楼的草图。 大觉禅师连忙交代了庙中事务,与余天平、朱小秋向武当山而去。 一路上,朱小秋很少说话,少林禅师面色也极其沉重。 余天平问道:“大师可有天龙武国的请帖?” 大觉禅师道:“怎么没有,中原门派个个都有,老衲所忧虑的,一来是天龙武国的实力强大,二来” “来”字以后,没有再说下去。 余天平见他欲言又止,不便追问。 半晌,大觉禅师才吞吞吐吐地道:“老衲德薄能鲜,贻师门之羞。” 余天平道:“此话怎讲?” 大觉禅师又叹了一口气道:“本寺监院大慧师弟,及六个二代弟子背叛少林,投向天龙武国,老衲意欲清理门户,又恐力有未逮,如放任不理,不仪无以服众,且受其他门派耻笑。” 余天平道:“贵派人数众多,难免有一二不肖弟子,大师不必过于焦虑,只要中原武林能齐心合力,清除邪魔,其余的事.自可迎刃而解。” 大觉禅师道:“少侠是终南派一传人.想必也有请帖。” 余天平据实说了,并说萧圣、董小钗、百草也有请帖。 大觉禅师宣了一声佛号道:“有这些隐世奇人插手,合该中原武林有救。” 余天平道:“大师先别高兴,天龙武国主动邀约他们三人,想必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足见天龙武功定有出类拔萃能以压服中原武林的人,红楼事了,我们要先行商议对策。” 大觉禅师道:“少侠思虑周详,老衲自愧不如。” 余天平道:“大师谬赞了,总之对付这干邪魔,自己先要勿骄勿馁,才能立得住脚。” 余天平与大觉禅师且谈且行,路上到也不觉寂寞。 第二日,三人走到均县,虽然相距武当山不远,但天色已晚,商议了一下,决定次日再上山。 三人就在均县内找到一处清雅的客栈,客栈僻处城南,后院房屋紧接城墙,甚少行人.越发显得幽静。 余天平要了后院—连三间的屋子,余天平在中间一间,少林禅师与朱小秋一左一右。 连日奔波劳累,晚饭后不久,三人齐自回房歇息。 余天平练过剑,运功调息了—阵,便倒在床上睡了。 朦胧之中,鼻端有股异香扑来,余天平极为机警,立刻屏住呼吸,但迟了一步。 连忙运功,想将这股邪香驱出体外,不料一时之间,真力竟难提聚,只觉周身疲软,四肢无力。 不久,腰间一紧,已被人横抱了起来。 余天平知道已经中了人家的暗算,索性紧闭双目,装作昏迷,勉力提聚一点残余真力,逼住邪香,不让它在体内漫延。 那人抱着自己穿窗而出。一跃上了城墙,又复飘身而下。 双目未睁,耳朵却未闲着,从衣袂飘空之声判断,另外还有一人。 那人功力很高,抱着自己纵跃城墙,如履平地。 下得城墙,驰行了有顿饭时分,只听背后有人高声念道:“阿弥陀佛!” 余天平听得出这正是大觉禅师的声音。 蓦的想起朱小秋,不知怎么样了? 他思忖之际,只听大觉禅师道:“二位施主要三思而行。” 那人停住脚步,扭转身躯,沉声道:“大师,你知道了?” 余天平心中一震,这口音好熟,眼睛眯成一线望去,发觉抱着自己的竟是黄山派掌门人金轮大侠齐子玉,乾坤剑也背在他的背上。 他向左右一瞄,右面是座黑黝黝的池潭,左边站着一人,正是点苍派掌门人美髯公欧阳午。 欧阳午挟着朱小秋,朱小秋一动也不动,想必与自己一样,着了道儿。 只听大觉禅师说道:“贫僧听得隔壁响动,赶出来看,你们正跳下城墙,自背影上已看出是二位施主,一嗅留下的残余气味,竟是鸡鸣五鼓返魂香。” 语声一顿,因为江湖上使用鸡鸣返魂香都是下三滥毛贼干的,如今齐子玉、欧阳午都是堂堂掌门,也用这个,叫大觉禅师怎么说得下去。 欧阳午脸上一红,齐子玉两眼圆睁道:“不错.这是下五门的玩意儿.但为了报仇管不了许多,有道是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四字虽然用得不当,但他却说得很响,可见齐子玉恨透余天平,只顾报仇,已不计较其他了。 大觉禅师长叹道:“二位施主有何等身份,此事若传之江湖,二位施主将何以堪?” 齐子玉双目闪射凶光道:“老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此地除了你,还会有什么人说出去?齐某因为你是同道,没有动你,那知你反来多事,莫非” 欧阳午质问道:“老和尚,中原九派个个与这一双男女仇深恨大,难道你与他们无仇?” 大觉禅师道:“不错!贫僧与他们也有仇,但寻仇报复也要顾住门派声誉,不能阴谋暗算,同时邙山会上贫僧已代表九派与他有了三年之约,九派更不自毁诺言!” 齐子玉道:“老和尚,你讨好他们为的什么?” 大觉禅师道:“施主错了,贫僧忝为一派掌门,无求于这两个年轻人,何须讨好他们,还有,天龙武国所约的华山之会,显然要逼使中原武林臣服,如今正是中原武林将私怨拦置一旁先御外悔的时候了。” 齐子玉道:“老和尚,你休要唠叨个没完,先解决了九派私仇,再御外敌,有什么两样?” 大觉禅师知道二人仇火正炽,难以理喻,但又不便翻验,忍着气,和声道:“二位施主听贫僧良言相劝,将他们送了回去,贫僧决不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 齐子玉将余天平朝下一放,抽出他的乾坤剑,狞笑道:“老和尚,你用泄露今晚之事,作为要挟,齐某到不能放你走了,来!来!来!齐某领教少林绝学。” 他明知大觉禅师赤手空拳,自己仍竟然取出兵刃。 余天平见事态越来越急,但齐子玉所用的返魂香较一般江湖上人所配的更为霸道,也许是加了什么药物,以致几次运聚真力,竟觉难以凝集,不由又愤又怒。 欧阳午见齐子玉随手把余天平放在地下道:“齐兄!这小子花样很多,不能大意。” 齐子玉狞笑道:“放心!放心!返魂香内我加了金刚散,就算他没有昏迷过去,全身真气被金刚散药力散掉,提不起来,也是枉然。” 余天平恍然大悟,原来,要紧的是金刚散使真力不能提聚。 灵机一动,连忙摒除杂念,抱元守一,暗中用恩师所授大千心法,行功去毒提气。 不久,只觉丹田之中,升起一股真气,知道大千心法业已奏效,立即运起这股真气,在周身行走了—遍,觉出毒尽气盈,才缓缓睁开眼来。 场中情势,不由入目心惊,齐子玉与大觉禅师激战正酣,虽然欧阳午挟着朱小秋站在一旁并未插手,但大觉禅师情势却十分危险。 原来,大觉禅师的武功虽稍胜齐子玉一筹,但苦的是如今赤手空拳,而对方手中拿的又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目下他只靠雄浑的掌力,遏阻对方的攻势,但招招劈出的掌风,耗损真力过多,时辰一长,必败无疑。 大觉禅师面色血红,一面挥拳,一面腾挪跳跃,闪避剑势,情势甚是狼狈。 齐子玉一面舞剑,?一面骄笑道:“老和尚,这是你自己提醒我的,如果你证果归西,今晚的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欧阳午也在一旁纵声狂笑。 大觉禅师白眉一挑道:“纵然贫僧身归劫数,施主也难逃公道。” 不顾齐子玉频频刺来的剑尖,一声大吼,右手捏拳呼地打出。 原来大觉禅师存了与敌偕亡的决心,拼着中剑,打出少林镇山绝学最耗真力的达摩神拳。 齐子玉身为一派宗师,自是识货,同时已操胜算,更不愿与大觉禅师硬拼,身形疾闪疾退,让过拳风。 只听“嚓嚓”—声,丈余外一株松树碗口精细的树干,断成两截。 齐子玉阴笑道:“达摩神拳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打不了几拳!” 余天平霍地站起,欧阳午相距甚近,失声叫道:“咦!” “咦”了一声,便无下文。余天平急于为大觉禅师解围,没有理会。 齐子玉与大觉禅师也听到欧阳午这声惊呼侧脸一看。 余天平竟走了过来。 大觉禅师大喜道:“余少侠!” 齐子玉脱口叫道:“有鬼?” 余天平走到了齐子玉身前五尺之处,对大觉禅师道:“大师小歇,待在下来收拾这匹夫!” 余天平幼承庭训,知书识礼,甚少骂人,目下气极,才出口不逊。 齐子玉凶睛乱转,见欧阳午怔立当地,一语不发道:“你是我老搭档了,快来!” 意思是说在邙山他俩也是双战余天平。 只听有人答道:“来了!”声音娇嫩,并不像欧阳午说话。 “了”字甫落,欧阳午臂间挟着的朱小秋双足落地,右于拿着鳞龙软剑,来到当场娇叱道:“来杀你这无耻的狗头。” 欧阳午仍然木立不动,也不吭气。 场中三人无分敌我,一齐被眼前的事,惊得呆了。 眼睁睁地看着朱小秋。 隔了一会,余天平才道:“你用什么法子逼出那股邪香?” 朱小秋笑道:“我发觉得早,屏住呼吸,根本就没有吸进他那鬼香,等到现在才出手,为的是看看这两个狗头,还有什么花样?” 余天平道:“欧阳午怎么啦?” 朱小秋道:“他暗算我,我也暗算他,点了他的昏穴,不能动。” 余天平忖道:“他这一着棋,下得真险,若是我无法转醒,或是大觉禅师未追来,她双拳难敌四手,后果岂堪设想。”遂忖道:“大觉禅师危急.你何以不早些出手解救?是了,你对九派中人,无论是谁,都在痛恨,不愿相救。” “天平哥!同这狗头不要讲什么江湖名节,我们也来搭档一下。”朱小秋话声一顿,将欧阳午的软剑抛了过来。 齐子玉被她左一声狗头,右一声狗头,骂得怒火高腾。 这两个少年男女,实在高深莫测,精心特制的迷香,竟制不住他们,同时二人一左一右的将他夹在中间,所以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朱小秋抛给余天平的软剑刚从头顶飞过,余天平眼睛向上望着。 齐子玉他认为机不可失,左手乾坤剑其速如风地对余天平前胸刺去。 余太平右手抬起,不待接剑。 齐子玉长剑已经刺到,疾地左掌向下劈出一股厉掌风,同时双足一顿“呼”地一声,身形斜斜拔起,右手仍向软剑抓去。 齐子玉一剑刺空,立即变招,长剑盘空一匝,来削余天平双腿。 朱小秋为恐齐子玉伤了余天平,心下一横,当真以二打一,娇叱道:“狗头,看剑。” 鳞龙软剑电光石火一般直点齐子玉背后大穴。 齐子玉虽有利剑在手,无奈只剩独臂,见状顾不得再伤余天平,回剑便削朱小秋的兵刃。 朱小秋知道乾坤剑的利害,怎肯让它削到,迅即向后掠退五尺。 余天平在齐子玉回剑之时,已软剑陡然坚挺,刘齐子玉搂头劈去。 齐子玉见朱小秋娇躯闪退,而虎口剑风已由后传来,只好回身横剑疾挡。 余天平暗想,今日之战与邙山之战完全一样,都是畏惧对方兵刃。 想到此次,灵机—动,内家真力贯注软剑剑尖,立即上半截剑身弯曲成弧形,向乾坤剑脊贴去。两剑一接宛如磁石一般,黏了起来。 齐子玉只觉剑身—重,有股极为绵密的“黏”劲一带,几乎连剑身也让其带偏。 他心中一震,向后退了—步,猛力夺剑,口中喝道:“撒手!” 朱小秋看得真切,银牙一咬,鳞龙软剑对齐子玉肩头疾劈下去。 齐子玉正在夺剑,猛觉左臂齐臂处一阵创痛。 余天平觉出齐子玉的力劲陡然卸去,立刻也将内力收回。 忽见红光崩现,乾坤剑已落在地下,剑旁竟横着一条手臂,才知齐子玉的左臂,已被朱小秋斩了下来。 刚刚心中叹息了一声,但见齐子玉双睛瞪得滚圆,不顾断臂处鲜血狂喷,厉吼道:“贱婢好狠!” 脚尖一挑,乾坤剑及断臂一齐向不远处那座池潭飞去。 朱小秋听他辱骂,切齿叫道:“你们杀我一家大小就算不狠?” 抡剑劈向齐子玉头顶。 余天平顾不得去抓乾坤剑及断臂,身形一闪,拦住朱小秋道:“秋妹!饶他一命算了。” 齐子玉踢出乾坤剑及断臂,向后便倒。 大觉禅师一声长叹,飞奔过来,接住了齐子玉摇摇欲倒的身躯,忙探手怀中,取出少林治伤玉膏丹丸。 先用止血膏涂在断臂处,再将三粒回生丹放在齐子玉口中,又把僧袍撕下一幅将断处包扎好了。 少林疔伤药物,毕竟不凡,齐子玉醒了过来,见自己躺在大觉禅师怀中。 挣扎着站起,一看断臂,又看大觉禅师一眼,冷冷道:“齐子玉并不承情。” 大觉禅帅默默无语。 齐子玉钢牙紧咬道:“余天平,你杀了我吧!” 余天平道:“依你今晚所作所为,杀之也不为过,但余某宁愿放了你,谁是谁非?你痛定思痛,不妨仔细想想。” 齐子玉恨声道:“今生除了想杀你二人之外,没有什么可想,放了我,你悔之无及。” 余天平毅然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你去吧!” 朱小秋叱道:“我可没有答应饶你,若再强充好汉,我就先报灭门血仇了。 第十章武当求援 齐子玉望了朱小秋一眼,顿了顿足,拔腿便去。 朱小秋道:“你还有一位朋友呢?” 齐子玉瞪了欧阳午一眼,冷哼了—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小秋正待与欧阳午解开穴道,余天平已抢先一步将他弄醒。 欧阳午打量了一下场中情势,问大觉禅师道:“齐掌门人呢?” 大觉禅师尚未作声,余天平道:“断他一臂,任他去了。” 欧阳午道:“年纪轻轻,好毒的心肠,说得倒轻松,再断他一臂,岂不成了无臂之人,你杀了他还好得多。” 朱小秋道:“他丢下你不顾,你还替他不平。” 欧阳午道:“余天平,你怎样打发我?” 余天平道:“大觉禅师说过,如今正是中原武林将私怨搁置一旁先御外侮的时候,在下幸而未遭二位毒手,也不深究了。” 欧阳午高声道:“欧阳午是轰轰烈烈的大丈夫,宁愿血溅五步,不受人怜,何况如今功力仍在,胜负尚可未料,最好就此一了师门血债,—对—或你们二人齐上,悉听尊便。” 余天平看出欧阳午的胸襟气宇都胜齐子玉一筹,不由添了—分好感道:“在此外敌当前,能为中原武林保存一分实力便是—分,在下今日不愿与你相拼。” 说着,捏着软剑剑尖,递了过去。 欧阳午伸手接住,将软剑扎在腰间,大踏步走去,想是去赶齐子玉追问情由去了。 余天平想把点苍派黑煞手严化已者投效邪派,在金家寨被他们自己杀死一事告诉欧阳午,几乎说出口来,一转念,此时羞怒交并,还是不说的好。 欧阳午后走,三人走到潭边,预备打捞乾坤剑。 但见池潭约有三四十丈方围,潭水作黑绿色,水面泛出许多小的漩涡与水泡。 朱小秋手快,早已伸入水中,只听她一声惊叫道:“啊!”忙不迭地甩着手。 余天平与大觉禅师也蹲在潭边,齐道:“什么?” 朱小秋皱眉道:“好烫!”? 余天平与大觉禅师不信,伸手试了一试,也慌忙缩回手来。 原来这潭水比炼得翻滚的沸油还要烫,余天平向大觉禅师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觉禅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余天平道:“热如滚油,如何下去捞剑?” 大觉禅师道:“先找个本地人问问,再作道理。” 朱小秋道:“有理。” 她拔足便向城内奔去。 大觉禅师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这是朱小秋第一次与大觉禅师说话。 朱小秋将灭门血仇日夜挂在心中,对九派之人恨如切骨,如非尊重余天平意见,决不会与九派之人来往。 两天来,朱小秋未与大觉禅师说过一句话,如今想是看出大觉禅师为人端方正派与其他门派的人不同,才接他的腔。 余天平看在眼里,没有作声。 约莫有半个时辰,朱小秋拉着客栈里的胖子掌柜飞奔而来。 胖子掌柜跑得气喘如牛,到了潭边,喘作一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余天平候胖子掌柜喘息已定,告过了罪,才含笑说道:“这潭水怎么像沸油一样?” 胖子掌柜心中虽然不满,但看出眼前三人都是江湖上人,怎敢得罪,忙道:“这就是大大有名的火龙潭”一看三人面上现出茫然之色,接着道:“自本地有人以来,这火龙潭水就是这样。” 余天平道:“可知道深浅!” 胖子掌柜道:“这火龙潭恐怕是没有底的。” 朱小秋道:“海虽深也有底,天下哪有没底的池潭。” 胖子掌柜道:“你不信就算了,据说有一年,有一般好事的人用—捆长逾百丈的绳索,捆了一块大石头,吊了下去,绳索用尽,也没有到底。” 朱小秋道:“真的?” 胖子掌柜面带不悦地道:“半夜三更拉了小的来,自然有急事,小的怎会向姑娘说笑,哦!你们为了什么?是不是有东西掉下去了?” 余天平承认有东西掉下去了,却没有说是乾坤剑。 胖子掌柜识相也不追问。 朱小秋看了潭水一眼道:“这潭水真像滚油,上面还翻泡泡儿。” 胖子掌柜笑道:“不错,这也有人试过,有次把只小猪洗剥净了,吊了下去,不消片刻,小猪便熟了” 朱小秋皱眉道:“那么人吊下去,岂不成了熟人了?” 余天平“噗嗤”一笑。 原来朱小秋无意中说出“熟人”二字,余天平听她说得有趣,不禁失笑。 胖子掌柜接着说道:“不过水面上的水泡与漩涡,却不是沸油翻泡泡儿,而是这潭水有巨大的旋力,你看!” 随手捡了一根树枝,丢下潭去,只见树枝一旋,立刻不见。 朱小秋顿足道:“这怎么办?” 大觉禅师插口道:“掌柜的,没事了,咱们先回去吧!” 生姜还是老的辣,大觉禅师怕胖子掌柜听出原委说了出来,所以约他离开。 二人去后,朱小秋道:“我从来没有听说有这怎一个火龙潭,掌柜的不会说谎吧?” 余天平道:“不会!我想起恩师从前也提起过,有一个由火山口形成的深潭,不想就在这里。” 朱小秋道:“这么一说,无法打捞了?” 余天平皱眉道:“很难!很难!就算打捞的人精通水性,他能抗拒酷热吗?” 朱小秋道:“红楼之中有些机关消息,要靠这柄前古神兵去破坏,这样一来增加了不少困难。” 余天平满面羞愧道:“这倒在其次,愚兄所愧恨的是如何对得起玄真子前辈在天之灵,为了我—时疏忽,使前辈英侠心愿成空,愚兄之罪,真万死莫赎了。” 朱小秋恨声道:“看样子齐子玉这狗头对乾坤剑有势在必得之心,拿不走便踢下潭去,使大家都没有。” 余天平道:“不管齐子玉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事先知道这个火龙潭就是了。” 朱小秋道:“捞不成就不要了?” 余天平道:“罗浮七剑的七侠盂萍波,外号四海龙王,想必水中功夫了得,愚兄先与他谈谈再说。” 朱小秋道:“罗浮弟兄已经到了终南山,若是你走了,齐子玉这狗头又回来命人打捞,怎么办?” 余天平劝慰道:“谅齐子玉也找不到这种人手,即会找到,捞了起来,我再设法从他手中夺回来,岂不反而方便些么” 朱小秋黛眉紧皱,比他还要焦急,他不由心中不忍,拍了拍她的香肩道:“快四更了,回去吧!” 朱小秋无奈,只好点点头,与余天平踏月回城。她在途中想起—事道:“你也没有吸进那股邪香?” 余天平把用大千心法的事告诉了她。 回到客栈,大觉禅师已在院中候着,老和尚因为与余天平、朱小秋目前的交情仍在敌友难分之际,余天平与朱小秋不说,他自然不便深问。 次日起来,三人仍照原定计划赶奔武当山。 武当山是道教圣地,山势高峻,自山脚至山岭约有二十里。 山脚有解剑池,过去武林中人来访武当山时,为了尊重武当派在武林中的地位,就在池边,解下兵刃登山,如今已相沿成习。 自山脚登山,行有十里,在半山之中,有—大片宏伟辉煌的道观,此地就是武当派的重地。 三人刚到解剑池边,便见树后走出四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人。 —个黑髯道人,行礼道:“贫道一清,恭迎少林掌门大觉禅师,余少侠及朱姑娘。” 三人连忙还礼。 余天平道:“道长在何处见过在下?” 叫一清的黑髯道人道:“那日邙山会上,贫道有幸得瞻丰采。”他说罢低低地吩咐身旁一个道人,先赶上去禀告掌门人。 那道人飞奔去了。 余天平低声道:“秋妹!解剑。” 他顺手解下霹雳天雷,朱小秋依言解下鳞龙软剑,正待挂在树上。 一清道人道:“掌门人早经领下法论,余少侠与朱姑娘不同他人,免了这条规矩。” 二人觉得武当派客气得有点过份,但人家总是一番敬意,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又将兵刃扎好。 一清含笑道:“贫道先行领路。” 他说毕,领着三人自一条两旁全是苍松翠柏,中间青石铺砌的石级山道,拾级升阶,缓缓走上山去。 走不多时,但见半山腰间,黄瓦红墙,檐牙交错,隐现在一片松林之中。 两旁松涛起伏,竹叶萧萧,只闻鸟语,不闻人声,回首万里山河,尽收眼底,只见河川如带,阡陌屋宇如棋,令人俗虑全消。 余天平不由喃喃吟道:“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邱。” 这两句诗正是唐人韩同登山访仙游观,所题七律的最后两句。 所谓“丹邱”是指海外神仙所居之地,诗的意思是说:“我们到了这里已很满意,何必要往别处去寻世外境界。因为人间也有神仙之地呀。” 大觉禅师就在余天平肩右,听得真切,一怔道:“怎么少侠也有出世之想?” 余天平道:“入世不忘出世,这样才不会被物欲名利的人世蒙蔽了本来灵智。” 大觉禅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少侠俱有慧眼,老衲枉自修行—甲子,仍不及少侠万一,中原武林非由少侠这样大智慧的人来主盘不可。” 余天平忙道:“在下信口胡说,大师不要认真。” 说话时,山径上已传来步履声响,抬头—看,有十几个道人正匆匆跑下山来。 当先一个穿着天蓝道袍,黑髯飘飞,正是武当掌教离尘子。 离尘子一见三人,连忙紧赶几步,行礼道:“贫道接驾来迟,三位海涵。” 三人连忙还礼,离尘子便陪同三人至武当重地三清宫! 在客厅寒暄数语之后。 离尘子便问道:“大师与少侠可曾收到东土王的请帖?” 二人据实说了。 离尘子沉声道:“东土王辱我武当太甚。” 大觉禅师道:“此话怎讲?” 离尘子恨声道:“他竟命本门叛徒送请帖来!” 朱小秋插口道:“那岂不是掌门人清理门户的好机会吗?” 她对诸大门派积恨在心,不由自主地语带讥讽。 离尘子岂有不懂她心意之理,只好故作不懂道:“恰巧那日贫道不在山上,本门事务由师弟水道人处理,他顾念同门一场,不忍心将其擒下,贫道回山后虽将水道人严予处分,可是这门户之羞” 忽然一个十四五岁的道僮掀帘进来,稽首道:“启禀掌门师尊!师叔祖要亲自下山来看余少侠” 余天平一惊,插口道:“是紫阳前辈吗?” 离尘子道:“正是师叔。” 余天平肃然道:“前辈怕已年登耄耋了吧?” 离尘子道:“师叔如今八秩晋一。” 原来紫阳道长:为武当百年来第—奇才,一甲子前便已名震武林,但他成名虽早,退隐也速,五十岁后便不在江湖上走动,余天平曾听恩师说过,是以知道这位前辈英侠。 余天平忙道:“前辈清修之所在何处?” 离尘子道:“金顶殿。” 余天平霍地站起道:“怎敢劳动前辈仙驾,在下理当上山拜谒,就烦这位小师兄引路如何?” 离尘子道:“既是少侠多礼,贫道带路。”余天平又约了大觉禅师与朱小秋,随着离尘子,同去金顶。 上山道,仰首望去,只见孤峰之上,矗立着一座光华闪耀,高大雄伟,气象庄严的殿堂。 十里山道,在四人脚下不算什么,不多久便到了金顶。 一进殿门,余天平四下一看,不但梁柱门窗都是黄铜所铸,就连桌椅香炉烛台及什物无一不是铜制。 走过大殿,走到—处静室门外,只见门上悬着一幅铜丝编制的门帘。 离尘子隔着门帘正待禀报; 只听室内有人高声说道:“贫道不良于行,余少侠、大觉禅师、朱姑娘请进。”语音苍劲嘹亮,哪里像八十老人。 四人掀帘,鱼贯而入,只见静室内别无陈设,—个铜制的蒲团之上,盘膝坐着一个须发如霜,面色红润,精神矍烁,身穿黄色道袍的老道人。 余天平知道这就是武当的老祖宗紫阳道长了。 离尘子代四人引见过了,然后对着紫阳道长席地坐下。 紫阳道长圆睁着炯如闪电的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余天平半晌,才赞道:“百年难遇的奇才,朱宗武大侠的眼力” 余天平道:“前辈谬赞” 紫阳道长不理余天平说些什么,接着说道:“无论资质、禀赋、骨格,俱为当世第—,怪不得在邙山之下,独折九派。” 余天平对后面这两句话,不知老道人是什么想法,不便措辞,只好暂时不作声。 片响 紫阳道长又道:“数十年,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名门正派每况愈下,莠多良少,魑魅魍魉横行无忌”他又打量了朱小秋—眼,道:“所幸物极必反,武林新秀应劫而生,合该群邪授着,道长魔消。” 这位老道人越说越高兴,索性盘问起余天平来。 他所问的不仅武学—门,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及三教九流,诸子百家。 余天平文武兼备,论文幼承余提督庭训,谈武是接受一代奇侠终南绝剑朱宗武的衣钵,怎会让紫阳道长问倒。 老道人白眉轩动,纵声大笑,大觉禅师与离尘子齐齐叹服。 紫阳道长笑声一停叹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天龙武国如无充分准备,决不会传来天下,其并吞天下武林之心,尽人皆知,少侠虽然年轻,但天资聪明才兼文武,为了中原武林,要多尽心力才好,可惜贫道衰颓残年,不能追附骥尾了。” 话中意思,简直是要余天平充当中原武林盟主。余天平毅然道:“前辈褒奖,晚辈愧不敢当,至于卫道平魔,无庸前辈教诲,晚辈自当竭尽心力”顿了一顿,皱眉道:“不过,这天龙武国究竟是什么来路,前辈经多见广,谅必知道。” 紫阳道长道:“贫道自练功走火入魔后,多年不曾下山,武林中事不甚熟悉,不过这天龙武国的来历,我倒是知道” 白眉—皱,似在回忆往事—— 三十年前,西藏武林出了一位旷古绝今的盖世奇才,名叫天龙。 天龙是西藏拉萨城东百里之处甘丹寺的喇嘛。 甘丹寺喇嘛与中原少林寺僧侣一样,个个习武,寺内喇嘛逾万,高人辈出。 这天龙喇嘛不但武功高不可测,而且深通机关消息,行兵布阵之学,他凭借武功智慧,压伏了全寺喇嘛,将甘丹寺改名为天龙寺。 又创立了天龙门,将西藏武林不分僧俗全归并在他势力之下。 可惜天龙喇嘛野心太大,西藏一隅不能满足他的盖世雄图,于是初步窥伺中原。 初期来的,只是其先遣人员,已将中原武林闹得手忙脚乱。 怪的是;天龙喇嘛正待大举进袭时,他本人忽然神秘失踪,所以中原武林中人,还有一部分人不知此事。 想不到三十年后,他又卷土重来。 余天平道:“天龙武帝就是天龙喇嘛吗?” 紫阳道长道:“当年他只三十余岁,如今亦不过六十出头,一定是他。” 余天平道:“这东土王厉恨天又是何人?” 紫阳道长道:“就名字看,显然是中原之人,但未听说过中原武林有这么一个人。” 余天平自背上解下霹雳天雷,双于捧给紫阳道长道:“前辈可识此物?” 紫阳道长看了一阵道:“这是天龙门的火器,据说也是天龙喇嘛设计制作的,少侠哪里弄来?”随手还给余天平。: 余天平一面背好霹雳天雷,—面将九龙堡假管夫人及田玉芳与一些黑衣蒙面人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紫阳道长道:“这些黑衣蒙面人必是天龙武国网罗的中原武林人物,原先为了隐藏身份,所以蒙头盖脸,如今准备齐全,自不必再掩饰行为了。” 余天平道:“所以最近看不到这些黑衣蒙面人了。” 紫阳道长道:“天龙武国既已约定华山之会,他的爪牙在会期前,可能不会出现。” 谈了半晌,紫阳道长始终没有提到武当叛徒,余天平知道老道人自尊心极强,显然不愿在外人面前自揭短处,余天平当然也不提。 除了火道人这件事外,紫阳道长也没有重提九派与终南派的仇怨,这是老道人善于处事。 三人上山,不觉半日,紫阳道长就在金顶正殿以丰盛素斋款待,老道人还亲自作陪,这是武当派少有的事。 席散,离尘子略收拾便随着三人下山,取道西北往终南山而去。 那日四人走到陕边商南县境。距县城尚有三四十里路程。 将近黄昏,四人正在行中,忽然路边柳树后,鱼贯走出三个妙龄少女来。 三女同是天蓝劲装,外罩玄色披风。 朱小秋化装为贾羽侠在凤凰居酒楼时曾见三女,她们正是衡山派门下潇湘三燕。 前面那长挑身材的是金燕子魏无双。 中间一个杏眼桃腮是银燕子高红玉。 后面一个生得小巧玲珑,是玉燕子杨一枝。 三女走到路中,一字排开。 金燕子魏无双行礼道:“衡山门下魏无双与师妹高红玉、杨一枝,拜见二位掌门人及余少侠与朱姑娘。” 四人一齐还礼,大觉禅师道:“姑娘有事吗?” 魏无双娇笑道:“有点小事,要与余少侠商量商量。” 余天平一怔道:“姑娘找我?” 魏无双“嗯”了一声道:“正是。” 余天平被她说得一头雾水道:“请姑娘吩咐。” 魏无双道:“少侠在邙山显露神功,咱们姊妹敬佩得很,有心领教—下无奈人多,轮不到咱们出手,所以今日候在此地,请少侠指点—二。” 余天平向大觉禅师及离尘子望了一眼,二人苦笑了笑,没有作声。 本来大觉禅师及离尘子以尊长地位可以说两句话,无奈衡山掌门是出名的护短,同时月前中原九派又处于分崩离折的状态,说出来她们不听,反而下不了台。 余天平陪笑道:“衡山派的武功驰誉中原,在下这两下庄稼把式怎敢献丑。” 魏无双长眉一挑道:“少侠这么说是不肯赐教?” 余天平笑容不变道:“在下说的实话,姑娘见谅。” 魏无双嘴唇一撇道:“那日在邙山,少侠当着九派数百人,神威凛凛,怎么今天对着咱们几个女流之辈,反而畏首畏尾了呢?” 余天平道:“姑娘既如此说,在下只好舍命陪君子,但现下尚有急事,另订日期如何?” 魏无双道:“拣日不如撞日.何况少侠武功精湛,三招两式便打发了咱们,用不着多少时候。” 余天平本心不愿与她们三人动手,无奈被挤兑得无路可走,闻言剑眉一扬道:“姑娘执意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请姑娘划道吧。” 魏无双扭头问高红玉、杨一枝道:“咱们向余少侠领教什么?” 高红玉、杨一枝齐声道:“既是请余少侠指教,该听余少侠的吩咐呀。” 魏无双回头,笑道:“不错,正该请余少侠示下。” 余天平暗忖:听说衡山派以轻功见长,她三人定是想在轻功上显露一下,却不肯说出口,反要我先行提出,她们胜了,更显得有面子,如果败了,推说是我拣了出题的便宜,不过不用轻功比划.这三个丫头死也不服。当下故意地沉吟了半晌,才道:“在下领教—下姑娘的轻功好吗?” 魏无双面露喜色,也不询问高红玉、杨一枝的意见,忙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少侠为什么专提比试轻功呢?” 余天平暗骂道:“圣人说的不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得了便宜还卖乖。”口中却道: “较量内功,耗时费力,比试拳脚,太似粗野,动用兵刃,又恐一时失手,所以在下提出较量轻功。” “好!但如何比法呢?”魏无双道。 余天平道:“在下已经占了几个项目的便宜,这出题无论如何是姑娘的事了。” 魏无双想也不想,脱口道:“好!咱们三人拦在路上,少侠如果能越过咱们三人,而不碰到咱们,就算胜了。” 余天平道:“如果在下侥幸不败呢?” 按照江湖规矩,她们无缘无故寻事,如果负了,是要对她们的无礼的举动负责的。 魏无双一怔,忙又笑道:“那咱们不是受到少侠的指教了吗?” 对她们的无理举动,推得一干二净。 余天平笑道:“那么得罪了。” 长长地吸了一口真气,腾身拔起三丈,方待自魏无双顶上飞过: 只听魏无双娇喝道:“好!”“好”字声中,娇躯已在半空,正挡住余天平去路,口脂香味令人欲醉。 余天平凌空横跨一步,预备自魏无双右侧过去。 忽然杨一枝娇喝道:“慢着。”喝声中,杨一枝小巧玲珑的娇躯对准余天平撞来,人还未到一股粉香已经袭至。 余天平怎敢让她撞到,提住一口真气,右足一点,左足又复升高—丈,想从二女顶上越过。 身形刚刚提升到离地四丈,蓝影一闪,高红玉又凌空挡住去路。 余天平一口真气未散,儒衫大袖双双向下一拂,身形陡地又拔起一丈。 魏无双、杨一枝、高红玉轻功虽俊,究竟功力相差,此时三人,真气已散,先后下地来。 余天平见三女已落下地去,索性给她们看看颜色,竟将五丈空荡荡的高空,当做阶梯一样,一步步走了下来。 三女目瞪口呆,大觉禅师及离尘子暗暗佩服。 就在余天平离地还有五尺时,魏无双黛眉双剔,娇躯疾掠,对余天平冲去。 余天平万想不到魏无双有这么一招,眼角瞥处,蓝影已疾射而来: 此时余天平真气将散。身形再也无法拔起,情急智生陡然双拳一左一右对地面猛劈下去。 “嘭”“嘭”两响,余天平身形又回升二尺。 他身形刚刚升起,蓝影已疾如流星般自身下射过,只离余天平身躯不到半寸。 余天平缓缓落地,如一片枯叶,不带一丝声息。 魏无双直射出二丈以外“蹬”“蹬”“蹬”连刹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余天平朗声道:“姑娘!能交卷?” 魏无双粉面一红道:“少侠身法,宛如天外神龙,咱们姊妹是心服口服了。” 余天平道:“姑娘夸奖。” 魏无双道:“咱们姊妹将随师同去华山,届时再瞻仰少侠的绝艺神功。” 余天平道:“同是炎黄子孙,到时在下定与贤师徒合力共歼顽寇的。” 魏无双与二女返身驰去。 离尘子道:“少侠轻功直可冠绝中原,听师叔谈起,有人说天龙喇嘛的天龙身法也是世间—绝,如今有少侠在,天龙喇嘛无法独步宇内了。” 余天平道:“道长过奖,在下不慕虚名,但求能将邪魔势力驱出中原。” 余天平不知道天龙喇嘛的轻功到底如何,但了解自己如在一月以前,实难通过三女这场考试。 不过说时满面是诚挚之色。 离尘子本是佩服余天平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精湛的功夫,随口扬誉一下。余天平这么一说,他倒不由有些愧然。 三女去后,四人继续上道。 那日走到终南山境,余天平取出黑色圆筒,向天放了一发。 不到一个时辰,石英、汪剑志、李弓、徐一鸣、孟萍波,先后赶来。 余天平替罗浮弟兄与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引见过了,便将火龙潭失剑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南海龙王孟萍波说道:“南海什么危险的地方小弟都去过,潭水深邃与水底有旋,我并不放在眼里;只是潭水沸腾如滚油,不能下去如何是好?” 汪剑志皱眉道:“华山会期已近,余兄弟少了乾坤剑,如同少了—条臂膀,那怎么行。” 石英恨声道:“齐子玉将乾坤剑踢下潭去,必有深意,要从速派人守护才是。” 离尘子今日才知此事道:“各位休要焦急,本派库中存着一件有头盔的水靠,是前代祖师爷在天山一处深壑内斩的铁麟蛟皮所制,这件水靠不但能御刀剑,并且不畏水火,定可不惧潭水酷热,待贫道修封书信取来,交由孟七侠穿了下潭也就是了。” 余天平猛然想起了“九曲羊肠”山洞中的铁麟神蛟,可惜那只蛟较小,蛟皮不够作一套水靠。 余天平本心不想领受武当派的恩惠,无奈华山会期已近,抵御外侮之事大于私仇,只好从权了。 孟萍波道:“有了铁麟蛟皮水靠就好办了。” 余天平对离尘子道:“为了在下之事,动用贵派镇山之宝,如何敢当” 离尘子道:“中原武林正派人土目下休戚相关,祸福与共,少侠不必客气。” 余天平想不到这件为难的事迎刃而解,当下计议了一阵,决定石英与李弓去武当山取水靠。汪剑志与徐一鸣、孟萍波先去火龙潭等候,并防齐子玉前来盗剑。 商议之时,离尘子已去山民家中借了纸笔,写好了信。 罗浮五剑与四人互道珍重,匆匆上道。 余天平候罗浮五剑去后,看了—下日色,约莫是午牌时分。 余天平道:“请问大师与道长,此去红楼,是明查还是暗访?” 大觉禅师道:“少侠以为明查怎么样?” 余天平道:“明查是明着叫阵,激红楼主人说出实情,不过没有真凭实据,他若是不认,却没奈他何。” 大觉禅师道:“暗访呢?” 余天平道:“暗访较易查出实情,但以二位掌门的身份地位,又不宜如此。” 大觉禅师对余天平道:“这是小节,老衲以为应以大局为重。”说毕对离尘子看了一眼,离尘子点了点头。 余天平道:“大师与道长深明大义,在下实深敬佩”想了一想,又道:“既是暗访,自以黑夜为宜,由此去太华峰只需—个时辰,如今天色还早,不如觅一僻静之处,稍作休憩,日落后前去。” 三人同意,当下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丛林,四人席地而坐,运功调息。 时光易逝,转眼一钩残月高挂苍穹,余天平二度此来,老马识途,领先向太华峰驰去。 驰到太华峰西侧,距红楼外庄落魂墙尚有半里远近。余天平停住身形,悄悄道:“在下上次由北方进去,这次改由正西入庄。” 大觉禅师低声道:“咱们四人走在一起?” 余天平道:“在下熟悉路径,进庄时以同道为宜,但要分成两组,两组相隔二三十丈,既可减少目标,又可互相照应,进庄后如需分开,再行决定。” 当下分配余天平与离尘子一组,朱小秋与大觉禅师—组: 因为余天平知道,自大觉禅师在火龙潭仗义激斗齐子玉那天起,朱小秋对老和尚的敌意减了不少,所以这样分配。 余天平领先向落魂墙驰去,离尘子就紧随在余天平肩后。 二人一先一后驰到距落魂墙尚有十丈之处,余天平只听到脚下“喀嚓”一声轻响,低喝道:“不好!”疾地握住离尘子右臂,向后掠退。忽听身前身后又是一阵“嚓”“嚓”暴响。 心知已中了埋伏的机关,来不及撤退,陡然刹住身形。 四下一看,就在这眨眼之间,前后左右地下冒起一排钢栏,将二人困住。 钢栏有十丈方圆,钢条有拇指粗细,密如蛛网,高有三丈,四围自下而上斜向中央汇集,如同一柄大伞罩住二人。 离尘子正待去拉钢条,余天平一拦道:“小心”轻轻道:“红楼的机关消息上,大半涂有剧毒,最好不要碰它。” 朱小秋与大觉禅师忙赶到栏外。 朱小秋急道:“怎么啦?” 余天平皱眉道:“想不到红楼主人又在墙外增添了机关。” 离尘子探手怀中取出一杯长约五六寸的匕首,褪去皮鞘道:“贫道这柄螭龙匕也是武当一宝,能以斩金断玉,今日正好用上。” 三人一看,异光隐蕴,寒气袭人,果然是柄宝刃。 忽然,远远传来急骤步履之声。余天平急道:“道长且慢动手”又对栏外道:“大师与秋妹先退回去隐蔽起来,看我的手势行事,若只有两三个人,务必一举擒下,如果人数过多,应当痛下杀手。总之不能任他们逃脱报信。” 朱小秋与大觉禅师刚刚退到十余丈外大石后藏好,红楼的人已经驰到。 余天平一看,正是那日在落魂墙内碰到的两个中年汉子,一个拿刀,一个拿三节棒。 拿刀那汉子望着余天平与离尘子狞声道:“你们的狗胆真不小,竟敢来犯红楼。” 拿三节棍那汉子狞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哈哈!老子们的仇可以报了!” 拿刀那汉子道:“上次来的就是他们?”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怎么不是,春桃姑娘说是一个身穿紫衫名叫余天平的书生,不正是他吗?不过这道土倒是第一回来。” 拿刀那汉子道:“这小子害咱们挨五夫人—顿毒打” 拿三节棍那汉子恨声道:“老子今天也打他一顿,出出这口恶气。” 说着,当真走近钢栏,正待伸手去抓。 拿刀那汉子一拦道:“你想死吗?这小子是何等身手?被他抓到还了得,若不是被勾魂笼罩着,咱们还能站在这儿?” 余天平才知道这新设的机关叫勾魂笼。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对了!快去禀报五夫人!”回身要走。 余天平见状,手臂—扬。 朱小秋与大觉禅师双双飞扑而到,点了二人的麻穴,提到勾魂笼前。 余天平沉声道:“打开!” 二人被点了麻穴,不能转动但耳朵能听,嘴可说话,拿三节棍那汉子苦声道:“启禀公子小的不知道这勾魂笼的开关在哪里?” 朱小秋低喝道:“你不想活了?”扬掌就要劈下。 拿三节棍那汉子哀求道:“姑娘饶命,小的说的是实话,打死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余天平道:“钢条上有毒吗?” 拿刀那汉子道:“没有!没有!勾魂笼才完工,还没有来得及涂上毒” 话未说完,离尘子拿起螭龙匕首便剁。 螭龙匕首果然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刃,拇指般粗细的钢条,在螭龙匕之下,如同豆腐一样,只剁了五六下,便剁了—个大缺口。 二人相继从缺口中钻了出来。 余天平道:“落魂墙外共有多少座勾魂笼?”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共有一百二十八座,是五夫人命人赶工做的。” 余天平道:“墙内有多少座?”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墙内没有。” 余天平道:“落魂墙绕着红楼外庄,有十几里路长,勾魂笼只有一百二十八座,那么落魂墙外不是到处都有勾魂笼?”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公子圣明,要隔五六丈或一二十丈方有一座。” 余天平道:“如何辨认有或没有?”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有岩石树木之处没有机关,勾魂笼消息全装在浮土之下。” 余天平故意问道:“红楼还有哪些机关?” 拿三节棍那汉子道:“小的二人原是照管落魂墙北墙,公子进庄闹过一阵以后,咱俩被改派照管西墙外的三十二座勾魂笼,其余的事全不知道。” 拿刀那汉子道:“是的,咱俩知道的事情,他全说了,公子请开恩。” 朱小秋冷冷道:“你们要是不说实话” 顺手捡起一块鹅卵石,手掌一合,石粉自指缝间流了出来,五指一摊,掌中还有一小堆石粉,刚巧一阵风过将石粉吹得无影无踪。 红楼这两个手下看得目瞪口呆。 朱小秋接着道:“休怪咱们心狠手辣。” 拿三节棍那汉子急道:“咱们有几个脑袋,敢骗公子和姑娘。” 余天平道:“如果说的是实话,就饶了你们,不过现在却不能放你们走。” 他点了二人的昏穴,将二人拖到草丛之中藏好。 余天平藏好二人,将三节棍递给大觉禅师,自己拿着大刀道:“虽不称手,总比没有好些。” 余天平和离尘子依着拿三节棍那汉子说的,顺着岩石的地方,向落魂墙走去,一直走到墙下果然没有什么埋伏。 余天平一扬手,朱小秋与大觉禅师一直顺着二人走过的路跑到墙下。 余天平对三人道:“落魂墙的毛病在墙顶,上面铺着软板,只一踏上,便触动消息有铁箍冒了出来,将双足箍住,同时发出声响,惊动看守的人。好在厚只二尺,高仅两丈,咱们纵身跃过不踏墙顶就是了。 俊目一瞥,离尘子已腾身而起,余天平足下一顿,亦拔起三丈。 身形凌空,余天平向下一看,大惊道:“不好”又见离尘子正在身前,相距已逾五尺,手掌已够不到身躯。 灵机一动,左掌劈出一股掌风,对离尘子背后涌出。 劈出一掌,就势向后掠退,轻飘飘地落回墙外,落地之前看见离尘子已借着自己的掌风之力,安然越过墙去。 朱小秋与大觉禅师正在注意四下的动静,见余天平又退了回来。 大觉禅师道:“有什么不妥吗?” 余天平道:“红楼主人把落魂墙加宽了,匆匆一瞥,估计足有三丈,唯恐大师与秋妹不知,特来知会一声。” 朱小秋道:“武当掌教真人呢?” 余天平道:“我怕他真力未曾提足,仓促之间易生闪失,用掌风托了他一把。” 大觉禅师道:“有劳少侠关注。” 长长地吸了一口真气,身形斜斜拔起,余天平与朱小秋跟踵而上,三人一齐飞进墙内。 落地之后,忽见离尘子右手拿着螭龙匕,左手中指断去半截,鲜血滴滴而下,不由一怔。 大觉禅师道:“道友怎么负伤了?” 离尘子收好螭龙匕,一面在断处上药,一面愧然说道:“贫道不慎。手指误触墙上砖石,不料上面也有剧毒,索性砍了免得毒气上行:” 大觉禅师帮着替他包扎。 余天平歉然道:“在下顾虑未周,害了道长。” 离尘子道:“少侠说哪里话来,红楼更改布置,谁又能事先察知,不过,自此以后,咱们要步步小心了。” 不一会,便将创口包扎妥当。 各人四下打量,只见三丈以外就是一片茂密竹林,余天平知道是迷踪林,当下把上次穿越迷踪林的情形告诉三人。 离尘子对于太极、两仪、三打、四象、五行、八卦、九宫等平日多曾钻研,闻言含笑道: “不必自树顶跃越,待贫道试试走阵中过去。” 说时仔细打量了一下,领先走进林去。 余天平知道玄门中人不少深通奇门遁甲之土,毫不考虑地与朱小秋及大觉禅师随在离尘子身后,鱼贯进阵。 进阵之后,离尘子领着三人转了足有顿饭时分,还没有找到出阵之路。 离尘子一连试了好几种阵法,只是走不出阵,但见烟雾重重,—片迷蒙,到处都有巨竹挡路。转得离尘子火起拔起螭龙匕,向巨竹砍去。 余天平恐怕巨竹倒地时发出声响,惊动了红楼的人,连忙拦住道:“慢着!” 原来余天平早就看清出阵之路,只是碍于离尘子的面子,不好说出。 离尘子缩回手来,两眼向上瞪视着。 原来,他也被幻象迷昏了眼神,只听见声音却看不见。 余天平回头一看,朱小秋与大觉禅师皆不在身后,忙道:“道长在此等候一下,在下去找他们。” 离尘子茫然点头。 余天平连忙回头找寻,朱小秋与大觉禅师已不在一处,但二人因看不出出路,又不敢高声喊叫,都怔立当地不动,余天平不费什么事就找到了。 这次,余天平命朱小秋牵着大觉禅师,自己牵着朱小秋,走到离尘子等候之处。 余天平又嘱大觉禅师牵着离尘子,不一会,顺利地走出林来。 离尘子回头—看,竹林边还是竹林,并没有烟雾,众人俱忖道:“怎么在阵中就不同呢?” 离尘子面上通红,赫然道:“贫道献丑了。” 大觉禅师微笑道:“少侠是真人不露相。”语气之中,认为余天平既然精通阵法,就不该客套。 余天平着急地道:“彼此相交虽然不久,但在下的为人,大师谅已知道,在下何时说过谎来?”面色—怔,又道:“在下确实不懂奇门遁甲。” 离尘子道:“令师朱大侠—代奇人”底下“不会不通阵法”六个字忍住了未说。 余天平知道离尘子心意,肃然道:“先师与在下相处只有短短五年时光,传授武功尚嫌短促,自无时间再授奇门之学。” 离尘子点点头道:“红楼主人不愧是一代枭雄,这竹阵虽按八卦方位排列,但阵中却加有幻象幻影,迷人神智” 余天平道:“红楼中人称它为迷踪林。” 离尘子道:“对了!这应该叫做迷踪八卦竹阵。” 大觉禅师道:“少侠不通阵法,怎么又不受幻影所惑?” 余天平想了一想道:“在下曾蒙—位前辈异人赐给—枚‘千年朱果’,不知有没有关系?”语声一顿又道:“不过,上次在下也看不出出阵路径,怎的这次又看得出了?” 离尘子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千年朱果’是罕世奇珍,服下之后,神凝气足,定力特强,眼神已与常人不同,所以阵法陷不住你:” 朱小秋道:“上次你刚服下‘千年朱果’便到此地,药力尚未行开,所以看不见出阵之路,对不对?” 大觉禅师道:“嗯!有理!有理!” 余天平想想三人的话的确有道理,便没有再说下去。余天平指着林前一条大河道:“这就是遇铁化铁,逢钢化钢,能融化万物的断魂涧,据说在迷踪林与断魂涧之间,土中还藏有—道丧魂篱,咱们尚未惊动红楼中人,禁制未开,所以并没有冒出来。” 朱小秋道:“咱们快些走过去吧!免得又多费手脚。” 话声未完,忽然—阵极轻极细的“嘘”“嘘”之声。? 余天平低声道:“小心。” 三人—齐提足真气,严密戒备。 “嘘嘘”之声,越来越大。 朱小秋眼尖,失声道:“你们看” 她一把抓住余天平手臂。 只觉右前方有两点红光,此刻正急速地迎面而来。 淡淡的月光下,依稀看得出是个高有三尺,宽约六尺,长有两丈的怪物。一阵腥风扑来,那怪物已到四人身前—丈之处,忽然停—下身来。 四人这才看出,原来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怪蝎。 这蝎头大如面盆,作三角形,双眼红如火炬,阔口广腮,红芯乱吐,颈长二尺,有碗口粗细,躯体扁肥,有八尺长短,粗逾水桶,四足矮短,但粗而有力,这来势捷逾奔马一般,可以看得出来。尾巴长有—丈,像—条懒龙似地在身后移动着。 “金眼毒蝎!”大觉禅师失声道。 余天平没有理会大觉禅师,低声道:“你们后退” 说话之时,把朱小秋推向身后,自己反向前跨了一步。 金眼毒蝎见余天平上前,陡地身躯宛如脱弦之箭一般,向余天平射来。 余天平向左一闪,一刀飞快地对蝎颈斩了下去。 金眼毒蝎来势虽疾,余天平刀势更疾,只听到“拍”的一声,原来是金眼毒蝎被余天平一刀砍跌在地。 金眼毒蝎身形沾地,居然如旋风一个扭身,尾巴如巨蟒扫了过来。 离尘子看出金眼毒蝎皮粗肉厚,忙拿出螭龙匕抓在手中。 余天平足下顿处,向空一拔,让过金眼毒蝎的长尾,运足十成真力的—掌,又对金眼毒蝎的头顶猛劈下去: 金眼毒蝎头顶刚刚昂起,被余天平含蕴强大内力的一掌掌风击中,好比受到巨锤锤下,头顶又“砰”地一声摔在地下。 只听毒蝎“吱”的一声怪叫,但又—昂首显然没有损伤。 就在毒蝎昂首之时,离尘子叫道:“接着!”螭龙匕丢了过来。 金眼毒蝎尾部一转,对离尘子扫去;离尘子腾身闪过。 金眼毒蝎头顶一伏,贴地对余天平射来。 余天平拔起半空,就势在空中接着螭龙匕,将宝刃当作暗器,抖手对毒蝎头顶射去。 金眼毒蝎虽已通灵,究竟仍是虫类,只当又是什么普通东西,奈何它那坚逾精钢的头顶不得,所以大刺刺地未闪—下。 只听“噗嗤”一响,螭龙匕自毒蝎头顶直插进去,将毒蝎钉在地下。 一股鲜血像箭—样的直喷上来,奇腥扑鼻,令人作呕。 金眼毒蝎剧痛攻心,难以忍受,无奈头顶被螭龙匕钉住不能转动,只痛得它将庞大的躯体与尾部不住在地上翻滚拍打。 好半晌,毒蝎才僵死不动。 不知是此地距内庄较远?还是红楼中人料不到又有人敢冲了进来。 这—阵折腾,竟没有人来查看。 余天平伸手就去拔那柄深陷在金眼毒蝎头顶内的螭龙匕。 大觉禅师低喝道:“使不得!” 大觉禅师—把抓住余天平手肘道:“此物剧毒无伦,不论碰到什么地方,都会中毒。” 说着用三节棍尖慢慢地把螭龙匕自头顶内剔了出来。 三人一看,三节棍原本亮光闪闪,如今尖端其黑如墨不由吐舌不止。 余天平撕下儒衫—角,将螭龙匕擦拭净了,才还给离尘子。 离尘子叹道:“如非少侠神勇盖世,换一个人真还奈何这恶物不得。” 大觉禅师道:“据说此物产于气候极热极干,在西域名叫羌的地方,如今已将绝种,不知红楼主人怎么弄来的?” 余天平催促道:“趁丧魂篱还没有升起,快些过去。”四人一齐跑到断魂涧旁。 大觉禅师将信将疑,将三节棍插进水中半截试了一试。 提起来时,三节棍前半截已被化掉,只剩下尺许长一截镔铁棍了。 三人不由暗暗心惊,大觉禅师顺手把半截铁棍丢进河中。 朱小秋自预先准备好的背囊内,取出—捆长绳交给余天平。 长绳长二十余丈,两端各有一根尺许长短上锐下丰,尾端并有倒钩的铁棍。 余天平真力微凝,看准对岸一块地方,将一根铁棍脱手打去。 铁棍连着长绳,箭也似的射向对岸“嗒”的一声,已经插入对岸土中。 余天平拉了—拉,果然铁棍在对岸插得很深,当下将长绳绷得笔直,又把剩下的一根铁棍深深插在自己脚旁土中。? 轻易地就架妥一道绳桥,在普通人而言,想借这根绳索过河,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在这些武林高人眼中,有—点可以借力之处,便足够了。? 余天平使了—个眼色,朱小秋便领先自绳索上走了过去。 朱小秋过去之后,作了一个手势,离尘子接着走过河去。 大觉禅师看了余天平一眼,走上绳索。 大觉禅师走了有七八丈远近,忽见对岸有两匹小牛大小的东西疾扑向朱小秋与离尘子身后。 朱小秋与离尘子面对大河,背朝内庄,还没有发觉危险。 老和尚心下着急,又不便大声喊叫,忙“嘘”了—声又指指二人身后。 不料一时大意,顾了对面忘了下面,脚底—滑身躯侧倒,眼看就要滑下河去。 朱小秋与离尘子看得清楚,想来救援,无奈后面那东西“咻”“咻”扑到。 余天平见状,足下猛顿,身形平着河面,像箭一样地直射过去。就在危机—发之际,抓住大觉禅师的大袖把老和尚侧倒的身躯扶正了。 大觉禅师得到助力,平安地走过绳桥。 余天平只顾救人,未及提气,便猛冲而至,又在河面上空硬生生一顿,拉老和尚一把,此时已成了—下坠之势,但距绳索太远,踏它不到,眼看要掉下河去。 朱小秋与离尘子一面与扑来的东西动手,一面瞥着河上,不由双双惊叫出声。 余天平究竟是名师之徒,临危不乱,抱着死里求生之念,全身一弓,大袖向后猛挥身形一长竟窜前七丈,未等势尽,大袖再挥身形又—弓再长,头前脚后,宛如大雁—般飞过河来。 他落地之时,竟比大觉禅师还快了一步。 余天平落地,便提刀奔过去帮助朱小秋与离尘子收拾那两个东西: 那两个东西正是余天平以前杀过的獒犬,眨眼之间,便被三人砍掉。 大觉禅师将绳索铁棍收起交还朱小秋。离尘子道:“若非亲自目睹,贫道真不相信有这种轻身功夫。” 他这话确是由衷之言。 大觉禅师歉然道:“险些连累少侠。” 余天平道:“同舟共济,理所当然,大师何必不安。”说着将两只獒犬尸体轻轻抛进河中,转眼犬尸无踪无影。 “到此已经进入红楼内庄范围,内庄的机关消息只听人说过,却未亲身经历,据说更是严密,开启机关的总掣在红楼最高一层”余天平道。 “咱们就先去红楼最高一层。”大觉禅师道。 “必要时,先毁总掣,免得又要对付人,又要防备机关。”离尘子道;“在下正是这个主意,所以携带霹雳天雷,必要时预备将它炸了,免得留下害人。”余天平说着解了下来,拿在左手。 三人抬头望了望那座坐落正中巍峨高耸,红光闪烁的高楼。 “总掣在第四层楼中,咱们是自屋内进去?还是从屋外上去?”朱小秋道。 “一二三楼内情形不明,还是从外进去的好,不过屋瓦润滑如油,极易失足”余天平道。 他趁机提醒三人注意。 朱小秋道:“咱们小心一点,这点东西还难咱们不住。” 余天平知道朱小秋也是借此关照二位掌门人,忙接口道:“对了!咱们是暗中查访,能不犯险便不必犯险” 他说话未完,只听有人冷冷说道:“鬼鬼祟祟的,我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毛贼,原来是余公子领人来了。” 顺着声音看去,花木丛中闪出两个人来,前面是个手执龙头铁拐的白发老妪,后面是威风凛凛,穿着锦袍的大汉。 余天平与朱小秋—看,原来是—丈奶奶与冒充胡老爹的严大光。 一丈奶奶与武当少林两位掌门俱是武林成名人物,彼此自是认识。 少林武当掌门却不认识这魁伟大汉是什么人。 大觉禅师与离尘子以掌门人之尊,竟夤夜闯入私人宅第,纵然有理,也成了无理,只好来个闷声大吉。 严大光笑道:“原来小秋儿就是朱宗武的女儿” 朱小秋叱道:“狗头!这里有你这奴才说话的吗?” 严大光眼睛眯成—线道:“哈哈!不当丫头才几天?爬上了高枝便认不得人吗?” “住口!”余天平面寒如冰,沉声道。 “收起你那做主子的嘴脸,严大光不是你的奴才”严大光嘴唇一撇道。 一丈奶奶双目凶光暴射,厉声道:“他们胆敢闯入红楼,又杀金眼毒蝎,罪该万死,你还在与他们斗口,不去禀告主人与五夫人?” 显然她还不知道有两名壮丁被余天平做了手脚。 严大光虽然凶狠,对—丈奶奶却不敢怎样,狠狠道:“老子等下要你好看:”他狠狠地盯了余天平一眼,回身便走。 余天平不知他们所说的话,一丈奶奶与严大光听到多少? 严大光一去,引来红楼主人或是红楼五夫人,此行的心愿又成空了。 当下他左手一伸,将“霹雳天雷”递给朱小秋,低声道:“你与大师依计行事,这里由我与武当掌门真人料理:” 蓦地,腾身而起,越过一丈奶奶,身在半空,便对严大光喝道:“你还想走吗?” 严大光倏地回身,狞声道:“来得好!老子早想斗斗你。” 余天平双足落地,屹立如山,强大的真气立即冲入右臂之中,大刀—翻,硬迎上去。 两柄大刀硬碰之下,发出“呛啷”一声巨响。 严大光“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执刀右手虎口崩裂,厚背钢刀脱手飞去。 严大光想不到余天平有这样深厚的内力,不由又惊又骇。 余天平大刀一扬道:“狗头!你不狠了?” 严大光凶野之性,又被激起,顾不得右手鲜血淋漓,向怀中一探。 右手自怀中抽出来时,五根指头之上多了五枚光亮的黄铜指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严大光身形电疾扑到余天平身前,探臂如风直向余天平头顶抓下。 余天平恨透这凶野狠毒的奴才,有心狠狠给他一顿教训,直等严大光钢爪离头顶不及五寸。右手大刀刀尖对他掌心迎了上去,左手疾若电闪,抓向严光大的门面。 严大光—见刀尖迎来,迅疾缩手,忽觉面上一凉,一副假面目已被余天平抹了下来。 余天平抡目一看,只见他一脸横肉,狮鼻暴目,两道浓眉如帚,右边一道眉毛边斜划着一条疤痕,颔下虬髯与两鬓都已花白。 原来严大光是个半老头子。 “你是”大觉禅师脱口道。 大觉禅师不觉一愕道:“你是开路鬼鲍旭?” “不错!”严大光答道。 原来“开路鬼”鲍旭当年无恶不作,凭着子午神抓与铁碑手两般不俗的武力,伤了不少黑白两道中人,后来九大门派派出高手擒他,却不知他的去向。想不到他投入红楼,蒙起面来,改名严大光,并屈身降志,充作仆役。 余天平见大觉禅师与朱小秋还在观战道:“大师!你们还不走?” 朱小秋同大觉禅师抽身便去: 一丈奶奶抡拐一拦道:“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没那么容易?” “贫道来领教领教。”离尘子道。 余天平见离尘子持着螭龙匕,与一丈奶奶那根龙头铁拐,两股兵刃长短实在相差得太远。 他顺手将大刀递了过去道:“道长对付着用—用。” 离尘子道:“你呢?” 他一见一丈奶奶与朱小秋已经动上了手,连忙闪身过去抡刀接下了一丈奶奶砸下来的钢拐。 余天平见朱小秋与大觉禅师已经离去,心中—动,身形疾飘,俯身去抓开路神鲍旭的厚背钢刀。 开路神鲍旭被人识破本来面目,又惊又恼,怔了半晌,一见余天平去抓厚背钢刀,才惊觉过来杀机顿起,疾扑而至,对余天平抓来。 余天平刚拿住钢刀,便听到身后风响,眼角瞥见鲍旭暗袭,足下微顿,向右斜闪二尺。 鲍旭抓势不变,手臂斜移二尺,真力猛运,五枚光亮的黄铜指套,当作暗器成梅花形对余天平后脑射去; 这是开路神鲍旭成名的绝技,当年丧生在他这追魂夺命的一招之下者,有不少成名人物: 如今余天平又是背向着他,而且相距又近,所以五只又尖又利的钢套打出之后,开路神鲍旭嘴角上已浮出一丝狞笑。 余天平身形疾闪,听见脑后“嗤”“嗤”连声,眼角已经瞥见射来之物,心中杀机大炽。 他右足横跨一步,腰间一折,翻过身来,五只钢套—齐自耳旁擦了过去。未容鲍旭看清真像,身形如飘风一般卷了回来,反手一刀,向鲍旭右肩斩去。 鲍旭右臂抓势未变,对方已如鬼魅般欺近身来,刀光如雪,卷向肩头,不由心胆俱裂,本能地向后掠退一步。 余天平斩他的右肩这一招本是虚招,鲍旭退时,他如影随形地跟踪追到,大刀倏地改向他右手手肘削去。 鲍旭的功力怎能和武功日进千里的余天平相比,还未看清刀势。只觉手肘处一阵剧痛攻心。 他定神一看,右手已掉在地下,肘部断处,鲜血狂喷,切齿道:“我与你拼了。” 声未落人已纵身扑来,宛如市井无赖,那有武林中人应有的骨气: 余天平叱道:“来得好!余某今日杀你也不算过份。”大刀高举,作势对他头顶劈去。 鲍旭当真被镇住,足下一停。 余天平沉声道:“还不快些包扎,鲜血流尽,你想活都不成了。” 鲍旭怨毒地盯了余天平一眼,用左手撕下衣襟,迅快包扎起来。 余天平侧脸一看,离尘子与一丈奶奶正斗到酣处。 一丈奶奶内力雄浑,一根龙头铁拐,舞得风声霍霍。 武当剑术名震天下,离尘子是武当一派掌门,其剑术自有精深造诣,可惜这次离山之时,他见余天平与少林掌门都是赤手空拳,所以也不携带长剑,大刀原来走的是外门路数,但离尘子将剑上造诣贯注刀上,所以使将起来,完全成了内家的上乘刀法。他使刀自比用剑差些,但使将起来,仍然刀风如巨浪般汹涌起伏。 一时之间,二人战成了一个平手。 此时此地,本该迅速了结此战,余天平有心插手,又恐离尘子不快。 正在迟疑,半空中有人说道:“哦!原来是余相公与武当掌门真人,怎么?同下人们闹起来了” 抬头一看,红楼五夫人严潇湘站在数十丈外一幢屋上,还是那弱不胜依的模样。 那身后站着四个少女,正是红楼四婢春桃、夏荷、秋菊、冬梅。 严潇湘道:“咦!严大光的手断了,哦!是相公砍的,嗯,这些下人不懂礼数,也该责罚一下,哎!不过太重了—点,相公!你说是不是?” “开路神鲍旭当年烧杀淫掳,无所不为,以正派自居的红楼连这类人也包庇。实在令人齿冷,余某断他一手,还算是轻的呢。”余天平道。 她罗衫飞扬,轻飘飘地落下地来,红楼四婢也随着跃下。 严潇湘走到余天平前丈外之处,扭头对一丈奶奶叱道:“你敢对武当掌教真人无礼?还不与我住手。” 一丈奶奶扬拐震歪了离尘子的大刀,向后掠退三步,躬身道:“老婢遵命不过 不过” 离尘子只好收手,听严潇湘指出名讳,不便再装袭作哑,搭讪道:“五夫人可好?” 红楼五夫人严潇湘外号“潇湘阁主”江湖上谁都知道。 严潇湘柳眉微蹙道:“好多了!多谢掌教真人挂念”她侧脸问—丈奶奶道:“不过什么?” “他们杀了金眼毒蝎”一丈奶奶道。 “我知道。”严潇湘道。 “少林掌门人和朱小秋逃走了。”一丈奶奶接着道。 “今晚到的贵客还真不少,朱小秋就是化装贾羽侠那妞儿吧?”严潇湘面色一变道,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什么?” 一丈奶奶道:“他们夜闯红楼,杀宝伤人,简直不把咱们看在眼里。” 余天平心中稍宽,知道一丈奶奶还没有听到他计划去查红楼总掣重地的事。 严潇湘道:“住口!不要多嘴得罪贵客,相公会说明原因的,还不退后一步”扭头一看,开路神鲍旭还直挺挺站在那里,沉声喝道:“没用的东西,下去。” “是!夫人!”鲍旭转身去了。 严潇湘叹了一口气道:“相公,贱妾什么事情又得罪你了?又来找我出气了。” 余天平道:“废话少说,还是那句老话,先师遗书与红楼主人有何关连?快讲?” 严潇湘叹道:“贱妾说的,相公总是不信,但九派之人当初何尝不在拦截相公,追索遗书,怎么你们就成了朋友?他们的话你就信了?” 余天平道:“余天平不是三尺童子,可不可信?自能分辨得出来。” 严潇湘道:“相公莫非忘了?杀害令师一家大小的并不是红楼的人啊。” 离尘子听她意存挑拨,忙道:“九派已与余少侠约定,如果查出杀害九派掌门的真凶不是朱宗武大侠,九派之人对余少侠与朱姑娘自有交代,不劳五夫人费心。” 严潇湘格格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贱妾倒成了多事了。” 余天平道:“余天平一日不查明此事,一日不罢手” 余天平俊目瞪着严潇湘面上道:“红楼与武林甚少往来,武林中人根本不到红楼来,你与红楼主人设下重重埋伏,将红楼布置得像铁桶似的,所为何来?”? “这是红楼的家务事,相公也要管吗?” “你休要虚言搪塞,事情出于常理之外,令人不能无疑,也不能不管。” “所以相公又来了。” “嗯!正是这样,余天平不把红楼的重重埋伏放在眼里,随时会来。” 严潇湘星目中闪动着杀机道:“相公查出了什么?” 余天平道:“总有一天会查出来的。” 严潇湘扭头问春桃道:“你去看看严大光怎么了。” 春桃应了一声,飞身便去。? 余天平心中一震,暗忖道:“原来她借着和我说话,拖延时间,却示意鲍旭通知人搜捕朱小秋与大觉禅师去了。”口中喝道:“站住!” 春桃停身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余天平道:“余某还要领教一下你们四人联手的剑式。” 春桃道:“婢子怎敢与公子动手” 严潇湘星目一闪道:“相公不要你走,你便不要去吧!去陪相公玩玩。” 她想,谅朱小秋与大觉禅师两人也闹不出什么大的花样来。 余天平这番指明与红楼四婢动手,主要的是留住春桃不让她去报信。 因为春桃不比鲍旭,鲍旭虽然凶狰,但心机上却差得远了。 春桃躬身道:“婢子遵命。”? 她“刷”地拔剑出鞘。夏荷、秋菊、冬梅一齐走了出来,掣剑在手。 红楼四婢分站东、南、西、北四角,将余天平围在中间。 余天平忖道:“这不就是黄山四霸天用过的四象剑阵吗?” 春桃站在东方道:“公子,得罪了!”? “了”字甫出,四剑齐地削来,剑身贯注内家真力,锋刃剑出呜呜疾啸之声。 第十一章白衣蛇君 此刻,潇湘馆主严潇湘柔荑一举,倏地火光四起,一阵脚步杂沓声,由花丛中走出八九名手持火把的青衫汉子,分四角站立,各高举火把,火苗高张,照耀如似白昼。 四周落针可闻,静寂无声。 搏战未起,杀气已然弥涌。 四婢迅速按桩蹑位,长剑斜伸,已将余天平圈在剑阵中。 余天平掠眼望去,不禁剑眉一蹙,已然看出四婢所列剑阵极似黄山四霸用过的四象阵,此刻却不容他多想。 余天平虽不畏惧四象剑阵,但也不敢托大,况且此次与大觉禅师、离尘子、朱小秋前来红楼,本属暗探性质,现在匿藏既已败露,而大觉禅师与朱小秋又不知去向,现在潇湘馆主严潇湘又虎视在侧,而此女心智毒辣皆皆高人一等,于是,不敢再心有旁顾,立即把关怀朱小秋和大觉禅师之心收敛起来,凝神渊定,双目精芒四射,已把四婢罩在眼下。 四婢自知余天平今非昔比,要想但凭四人之力就把他拦在这里,她们根本就没作此想。 婢随主久,多少心灵默契早已想通,尤其四婢之首春桃,心智狡诈不下于严潇湘,严潇湘声要她们姐妹四人陪余天平玩玩,春桃鬼精灵似的已领会其中含意。? 严潇湘的意思是要四婢缠住余天平,以便那边由鲍旭调集的高手,能生擒活捉住朱小秋与大觉禅师。 四婢懂,余天平更懂。 此刻,站伫在阵东方的春桃,笑眯眯—声轻喝:“公子,得罪了。” 话出身动另外三婢各自定唇—声娇叱,四剑动作划一,银芒乍?闪,四道寒光已由四个不同方位削向余天平; 春桃剑出如电,看去似是刺向余天平的心愈大穴,其实剑蕴多种变化,煞着留后。 夏荷似乎对余天平毫无留情,—出手剑尖就贯入内力,一抖飘出两个剑花,罩上余天平后胸“至阳”“三阳”大穴,虚实令人难分。 秋菊、冬梅二人两柄剑又不同了,仅是各自扬臂一划,两柄剑缓慢的刺来,一取左肋,一刺右胯。 二婢剑式虽慢,但没能瞒住余天平锐利的双眼,当二婢一出剑,已然看出四剑中这两剑的剑势蕴藏煞着最多,变化也最多。 余天平以一个贵衿公子涉身师门恩怨,本来是毫无江湖经验的他,最近数日屡屡涉险,已然深切了解江湖强食弱肉诡诈无比,因之,他行事对敌早已不再那么憨直。 只见他对左右秋菊、冬梅两支剑,视若无睹,身形一拧,旋了一个弧形大转,双手紧接着拍出了一掌,掌风飚凛,势如千斤。 春桃、夏荷剑势为之—缓,仅仅是略略一顿,两柄剑仍旧挟带着令人触肌砭骨的寒气,不慢反而更快,不刺反而各自抡剑斜斜劈了过去。 余天平冷眼一瞟,暗自—声冷哼,忖道:“滑丫头,你们当我没瞧出这斜劈两剑是干什么的?哼!等着瞧吧!” 思忖未了,那原本看似平淡无奇而又剑势缓慢的秋菊、冬梅两支剑,就在此刻,骤然内力倏聚,剑势出手如电,挟着两道寒光,一刺后背,一取前胸,猛扑余天平。 余天平迭忙脚踏中宫,突地身形一矮,四柄长剑已交错擦着头顶而过。 四婢一剑刺空,不由一愣,没想到余天平会如此刁滑。 余天平不愧是终南绝剑朱宗武衣钵传人,一身武功不同凡响,脚尖沾地,猛然向前一直窜扑向秋菊。 窜势疾速如电光石火,秋菊可就大惊失色,她并非畏惧余天平舍弃三婢单单全力扑向自己,因为,余天平此时是哈腰塌身人已矮了一截,全力扑过来的部位,在秋菊看来,恰巧是自己小腹,那能不让她大惊失色。 一声娇叱,秋菊吸腹拧腰倒退一尺,手中剑仍然平伸,未曾来得及换招变式。 —声长笑出自余天平口中,右手已将秋菊长剑夺下,朝上一翻,腾空拔起一丈五六高下,再次一声朗朗长笑,鹞身疾翻,头下脚上,长剑一招“挟山超海”满天剑芒如雨罩上春桃、夏荷、冬梅。 三婢为形势所逼,不敢硬接,身形各自向侧跃退。 余天平电泻落地,倏忽之间已然抢攻出三招六剑,招招狠辣,剑剑指向三婢必救大穴,的确是玄诡出人意外。 四婢四剑缺一,四象阵已不成阵法,个个只感招架不易,连连倒退,手中空有兵刃,因先机已失,竟自施展不开。 陡地,一丈奶奶暴喝一声:“接住!”夺自—名大汉手中剑,朝秋菊抛了过去。 秋菊一剑在握,如虎添翼,拧腰垫步,晃剑扑攻上去。 四剑补齐,四婢的四剑阵瞬间又已列成。 微风啸林,白扬枝叶瑟瑟摇晃,刮起尘土飞扬弥空,火把焰苗乍熄乍亮,四周肃杀气氛更浓。 余天平早已停剑不攻,风吹衣袂腊腊作响,人却停渊峙立,目光四射。 蓦地,四道银芒带着锐啸劲风,由四下扑来,四婢已发动阵式,各自振腕刺劈三剑。 余天平忒地佩服四婢功力剑术不弱,不禁赞道:“好招!”右手剑挥去一招“分波逐浪”千层剑波虚实各半,猛挑春桃、夏荷、冬梅刺来的三剑。 左臂横用,倏地掌出肘下,趁势五指飞攫而出,指风锐啸,飞攫秋菊执剑右手腕脉。 真所谓“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秋菊真算是怕了余天平,眼见他掌势奇诡莫测硬是会由肘下倒翻而出,又来夺自己兵刃,不禁心弦大骇,慌忙缩腕收剑,无形中身躯已移挪半步。 说起来,还是余天平心地忠厚,不愿乱杀无辜,不然四婢多少都会带点伤。 四婢可不领这个情,—见余天平脱出阵外,四人娇哼一声,振剑就待再次扑上。 “回来!”严潇湘脆声喝道。 “余公子对你们算是怜香惜玉手下留情了,你们别不知好歹了。” 四婢俊脸一红,收剑回到严潇湘身后一站。 余天平冷然朝严潇湘一哂道:“四位姑娘的四剑阵,也不过尔尔。” 天空厚厚彤云将一轮明月遮去,穹上似被罩上—层浓烟重雾。 严潇湘腥红小嘴一撇,娇声却寒意地道:“相公莫要欢喜得太早,红楼重地难道仅是些无能之辈?” “哈哈!”余天平朗朗一笑,决定今夜给她闹个大的,于是说道:“红楼崛起江湖,本就神秘鬼祟,现在竟布下重重埋伏机关,显而易见必有所图,当然,光靠埋伏机关也是不行,必然是豢养高手,夫人,何必转弯抹角说话,何不请出一见。” “好!”严潇湘口出一声好字,柔荑朝空一挥: 突然,一声厉啸起自花丛背后,一道惊天长虹从空疾落,站在相距余天平丈二之外。 此人年约五旬,身形如竹,面色惨白,稀发淡眉,眼成一线,开合之间射出慑人的精芒,身穿一袭淡白长衫,任风吹拂,翻飞飘舞瑟瑟出声,一声不吭,那里一站,令人触目不寒而栗。 余天平在惊天长虹从空而降之际,已疾逾飘风斜跃出七尺,此时,抬眼望过去,不由吓了一跳,背脊冒凉,暗忖道:“亏得此处人多,要是在荒郊黑夜单独碰上,不把他当成僵尸才怪。” 思忖至此,却不屑地扭头朝严潇湘道:“就是他?”意思就是这人也算高手? 余天平早已瞧出这个面色惨白的老者形象邪门得很,不是个好路数,故意拿言语挤他、激他,使他未动手气先浮。 果然,话犹未了,面色惨白的老者,白衣微飘,已晃身闪近五尺: 两只原已眯缝的眼睛突地一睁,寒光如焰,向余天平冷哼一声,道:“汝年纪不大,说话却如此大言不惭。” 余天平一见老者趋前向自己说话,丝毫不敢大意,凝视了他一眼,才问道:“你是谁?” 老者突然仰天一声暴笑,笑音暗蓄阴寒劲力,长笑不已。 余天平仍然峙立未动,双目紧紧盯在老者身上,暗自运起师门“大千心法”将心脉护住,不让阴劲入侵,对笑声充耳不闻。 离尘子在老者初笑之时,尚不感觉怎样,随之觉出笑声含藏阴寒暗劲,寒气已透体而入,迭忙运功抵御,身上寒气才逐渐逼出,但冷汗已沁满额角。 笑声突然停止,老者目睹余天平依然卓立未见丝毫异状,淡眉—蹙道:“果然有点门道。” 余天平早在这面色惨白的老者,一上来就用长笑阴劲伤人,心头已感微火,此时哪还忍得住,绽舌大声喝道:“说!你是谁?” 笑声停止后,老者仍旧面白如纸,叫人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此时,见余天平问他,却吐语如冰地道:“别问了。” 余天平剑眉挑了挑道:“为什么?” 老者平淡淡地道:“来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已是将死的人,还问老夫是谁,又有何用?” 话里之间,认为余天平已是他掌下亡魂,刀下待宰羔羊。 这下,余天平不气中得气,照老者说话语气看来,余天平已把他认定是黑道巨孽武林魔星,决心等下搏战一起,非诛斩此獠不可。 杀机既然心涌,暗暗将功力提聚至十成,布满全身,人也跨前一步,冷声道:“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你我尚未搏战,你就先心蕴杀念,照此看来,你必已两手血腥,杀人无数,对不?” “哈哈!”老者突然一声破云裂帛大笑,笑停道:“算叫你猜对了。”话落掌出,一式“两仪四象”分攻而出的是快捷绝伦,连个招呼都不打。 掌影纷纷,劲风如潮,攻向余天平胸腹四处重穴。 余天平心神微凛,只觉老者招式辛辣火候纯青,不禁赞道:“好招!就是太毒辣一点了。”不退反进,挺胸迎了上去。 此举,大出搏斗常规,老者生平大小搏战余次,胜负皆有,就没碰见个在自己这招“两仪四象”攻去之时,不急躲反而挺进的,因之不禁一愣,掌势跟着一缓。 高手相搏,一丝空隙都不可暴露,不然,必定会乾坤倒转而千钧一发。 此刻,老者就犯了大忌,上了余天平的大当。 果然,余天平得礼不让,吸腹刹步,手中剑却用了一招极其平常的一式“蟒蛇吐芯”直取老者双腕。 老者并非庸碌之辈,出招收拳都是快捷如电,几乎是一气呵成,功夫是臻至化境,立即又挥掌攻上。 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余天平全身致命的要害重穴,而且叫人难以忖测出下一招攻向何处部位。 余天平天生异禀,加上终南绝剑朱宗武耳提面命的教诲,已尽得乃师真传,此时,已然奇招迭起,剑芒更盛,与老者打在一起。 两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见凶辣,劲风逼旋,草木四偃,尘飞石走。 蓦地,一声凄厉长啸起自搏斗圈内,白影连闪,老者已晃跃出战圈。 他形象异常狰狞怕人,白色的长衫无风自飘,再往地上看去,只见一截白色断襟落在尘埃。 老者一抖袖,手中已多了一条六尺略长的蛇头软鞭,一振腕,蛇头软鞭变作毒蛇出洞,笔直地飞点余天平的面门。 此鞭非铁非铜,乃河蛟之筋所扭成,专破罡气横练,一经戳破,蛇首内毒液渗入循血攻心,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治。 蛇头软鞭就那么绝,只有毒液,而没解药。 此鞭甫自一出,离尘子落眼可就想起一个人来了,不由想起三十年前。黑道上曾出现一个煞星,善用一条蛇头毒鞭,搏斗中专门破人气功横练,而且伤之无救,此人姓名不详,因他喜穿白衣,被人戏称谓“白衣蛇君” 离尘子愈揣摸愈觉得这老者是“白衣蛇君”敌忾相投,不禁为余天平担心起来。于是对余天平高声喊道:“此人是‘白衣蛇君’,手中蛇头毒鞭内藏毒液,专破气功横练,中人无救,余少侠,请多加小心。” 余天平感激地回道:“多谢掌门人。”手中剑紧了紧,仍然快攻不休。 白衣蛇君嘿嘿一声狞笑道:“老杂毛,你说得太晚了。” 一鞭在手,白衣蛇君雄风再起,仍然将余天平视作囊中之物,骄狂之态一时表露无遗。 但他忘了刚才被余天平一剑削落一块前襟衣角之事。 白衣蛇君一身邪门绝学确非虚有其名,蛇鞭一引,鞭势展开,只见寒飚排空如潮,芒雨如飞瀑迤逦,鞭势所及,强风啸耳如雷: 此时,潇湘阁主严潇湘与一干手下,早已远离十丈之外,显而易见,都对白衣蛇君蛇头鞭内的毒药有所畏惧,沾惹不得。 余天平自被离尘子提醒这个老者就是白衣蛇君,就一直双目把白衣蛇君手中的蛇鞭盯牢。 此时,余天平剑眉猛剔,朗朗发出—声冷笑,左手疾快拍出一掌,暗劲突涌撞向白衣蛇君前胸部,右腕疾振,长剑洒出一片剑幕,带着锐啸急风,将攻来的蛇头毒鞭磕荡三尺高。 两人出招虽有先后,余天平长剑却迅快捷伦,白衣蛇君蛇头毒鞭一震而被荡开,胸腹门户等于大开,一见余天平掌奔如电,掌未到劲风已先到,心头不禁一凛,迭忙垫足侧跃三步。 月隐天暗,火把高焰亮辉四彻,只见白衣蛇君脸色更加苍白,双目凶芒溜溜乱窜,头上几根稀疏长发,此时已根根竖立如猬,形态狰狞得异常怕人。 显然,余天平的武功之强出乎白衣蛇君想像之外,久战不能克敌之下已动肝火,此时显然在寻思煞着,准备—招搏杀余天平。 余天平何尝不是,但他气平神凝如渊,站立不动,完全采取静字诀,敌动我动,敌不动我静待其变,心中却早已想妥要用“奔雷剑式绝世三招”克敌致胜,必要时剑诛白衣蛇君。 白衣蛇君杀机毒念泛起时,一声枭笑长啸,身随鞭走,快迅如风地挥出三大绝招之— “千蛇扫林”蛇头已然幻出数百点蓝芒,凌厉无比的把余天平罩在鞭影之下。 余天平冷笑一声,挥剑出招就是一式奔雷剑式“雷鸣风雨来”剑乍扬起已雷飚如电,势如江河,滔滔不绝,只听一阵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剑尖与蛇头互碰之声不绝于耳,蓦地,剑光突破蛇头幻起的蓝芒雨点直叩白衣蛇君心愈大穴。 雷飚乍起,白衣蛇君早已心头狂震不已,身形一仰倒跃而回。 人虽退回,凶光仍然未减半毫,大声喝道:“说!奔雷三式何人所授?” 余天平早已瞧出,奔雷剑式果然能克制白衣蛇君,闻言,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冷哂一声道:“凭你不配问!” 白衣蛇君怎肯窝下这口鸟气,暴喝一声道:“将你擒下,不怕你不说:”欺身电扑,掌、鞭同出。 掌风刚烈如撼山摇海,鞭招蓝芒电奔,招式奇诡难测,两股不同力道扑上余天平要害重穴,看样子,白衣蛇君想要一招之下把余天平制于死地不可。 余天平剑眉一剔,长剑一引,剑式展开,欺身迎上,只见雷飚排空如潮,芒雨飞瀑迤逦,剑演“雷鸣风雨来”、“日落星沉”、“乾坤俱定”;剑势所及,四处林木枝叶纷纷离枝,远远望去,尽是尘土弥漫,强风砭骨,雷鸣啸耳,根本无人看得清楚两人之战是如何接招出招: 潇湘馆主严潇湘和一丈奶奶,早已触目色变,倏地各自心中突萌不详之兆,感觉白衣蛇君恐怕要凶多吉少。 离尘子虽然身为武当派掌门,却也未曾见过如此激烈拼斗,他心里有—千个希望余天平旗开得胜,不然,自己今天就别想生离红楼,因之,老道双手掌心早已沁出淋淋冷汗。 此时,场中已然起了巨大变化。 严潇湘悚惊色变,就待高声喊回白衣蛇君,可惜已迟。 只听一声闷哼——白影连晃,白衣蛇君已跃出战圈之外。 日衣蛇君眼吐毒芒,紧紧瞅着余天平,杀机仍然弥漫,凶焰并没因之稍敛,狠声道: “说!奔雷剑式只有三招,不错,确是老夫毒鞭招式克星,但老夫早已思出破解之术,因之,老夫对这三招剑式并不畏惧,可是,你这第四招第五招又是哪里学来的?” 一听,余天平心中暗暗好笑,自己把“雷雨交加”、“雷劈电闪”反招施用,而老贼却误认为是第四招第五招,因之,他并不点破,却微笑地道:“你别光自顾的说话,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蛇头之毒中者无救,你不是不知道” “啊!”一言提醒白衣蛇君,脸色悚然大变,此时那敢再耍嘴皮,—丢手中蛇鞭,他真算得上心狠手辣,只见他钢牙—咬,右掌—挥“咔嚓”一声,血光飞洒四溅,—掌把条左臂硬生生削断落于尘埃: 此刻,只见余天平身形一动,疾如流星一掠而出,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哼,余天平已手提蛇头毒鞭倒纵而回。 四婢身影急疾欺步抢出,仍然晚了—步。 白衣蛇君半条断臂早已把半边雪白衣衫染红,这时的他,脸色苍白如纸,一个身体早已颓萎不堪,两眼业已黯然无光。 此时,四婢已动手替他将伤口包扎起来。 白衣蛇君凶焰尽失,气喘如牛,却狠声对余天平道:“你好狠毒废我功力,老夫只要仍存三分气在此仇没齿难忘。” 余天平朗朗一笑,回道:“我本想诛斩你于剑下,姑念你年已半百,就凭你所用蛇头毒鞭,光有毒液而没有解药这点来说,戳破你的气穴,废除你的武功,已经太便宜你了。” 白衣蛇君狠毒地瞪了余天平几眼,转身脚步蹒跚地朝后走去,身影消失于夜色里。 严潇湘目睹余天平几日不见武功精进宛如天人,心中不禁凛骇,暗忖道:“好小子,那里偷学来的不传之秘,胆敢在红楼狂妄施为。”脚下却莲步挨挪,往前走了几步,嫣然一笑道:“相公年纪轻轻的,忒地如此心狠手辣。” 余天平淡淡一笑道:“善恶之分,只在方寸一念,白衣蛇君行恶多年,死在他蛇头毒鞭之下的英雄豪杰不知已有多少,他可曾替他人想过?” 严潇湘不禁语塞,随之冶艳一笑道:“唇枪舌战,徒然伤了和气,这笔帐暂且记下,容后再算。” 余天平早已心感不耐,时已过久,怎的不见朱小秋和大觉禅师到来,暗忖:“难道两人已中机关埋伏,遭获被擒不成?”但又—想,大觉禅师乃少林寺掌门人,武功自是不会太弱,小秋功力更是已得师父衣钵,说起来,应该不会一下子两个都被擒获。 他在沉默不语,严潇湘双剪瞳子却疾疾溜漩,似乎眨刹时间已看透余天平的心意,忽地樱唇迸出一串银铃般笑声道:“那位朱姑娘和老和尚,早已中伏被擒,不必多梦想了。”语音自然,煞有介事。 余天平缺少江湖历练,闻言一惊,果然沉不住气,悚声问道:“夫人又没离开,怎会知道?” 察颜观色,严潇湘已了然于胸,阴谲地笑笑道:“红楼各人皆有专司,事无大小莫不向我禀报,实告诉你吧!朱小秋和大觉和尚,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已不幸触及丧魂篱” “什么?”余天平惊呼出声道:“他二人已触毒?” “啊!”这下换上严潇湘心悸不已,想不通余天平怎会知道丧魂篱上涂了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天平心中太关心师妹朱小秋了,才致有灵台不明一时想歪了,但离尘子负担比较轻。 这时,离尘子晃身掠过去,站在余天平身旁,低声对他道:“余少侠,千万不能心生旁魔,红楼机关消息,临来之时,普达已详解清楚,大觉禅师和朱姑娘不会中伏的。” —语提醒灵台蒙尘人,余天平感激地对离尘子道:“多谢道长。”立即神采焕发,不再愁脸蹙眉。 严潇湘不由疑心起来,对老道一声叱喝道:“老道,你乱说些什么?” “无量寿佛!”离尘子口念一声佛号,正颜端色道:“老道把自己所见告诉余少侠。” “告诉什么?” “告诉余少侠,大觉禅师和朱姑娘根本是安全无恙。” “你怎么知道——” 严潇湘突觉失口,迭忙刹住,但离尘子早已看出,也已听出她不打自招,被自己猜对了。? 离尘子笑道:“虚实夫人自己心里明白。” 严潇湘一时语塞,可是,就是想不明白开路神鲍旭,怎会一去没有消息传来。 示意四婢之首春桃一眼,春桃颔首表示知道,晃身掠起一丈,欲待扑往后边看看。 她快,余天平比她更快,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至,左手蛇头毒鞭一挥,蓝芒闪处,春桃硬生生被挡了回来。 春桃俊腮泛怒,微愠道:“公子,这是干什么?” “你去哪里?” “后面。” “去作什么?” “看看。” “看什么?” “咦!”春桃故作轻松地一撇嘴,道:“公子你不觉得管闲事管到红楼来了,是大错特错?” 余天平微微笑笑道:“红楼机关重重,不啻龙潭虎穴,我尚且可以来去自由,姑娘此番去后面哈哈!我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哼!我偏要去。” 春桃刁滑如狐,晃身一动,人不往正面闯,却斜斜扑向余天平左侧,去势迅伦,完全亮出一副要硬闯的架势出来。 缺德就在春桃不亮剑出鞘,她算定了余天平身为终南绝剑的传人,决不会用剑或鞭杀害她。 果然,余天平就在春桃垫步扑来时,左手蛇头毒鞭,振腕挥出数点蓝星,将春桃去路阻断。 但是,春桃去势不歇,似是没有看见余天平已挥抡起一片鞭幕,硬是步势不停往鞭影上闯来,大有置死而后生的气概。 白衣蛇君这条蛇头毒鞭,中者无救,春桃不是不知,但却硬生生扑闯而来,余天平连想的时间都来不及,眼见春桃要碰上鞭影,不由自主地缩腕收鞭,飞起一腿踢了过去。 这一腿,如果真要踢中,春桃非得骨折重伤不可,但是,春桃去势不但不歇反而速度更快,她!凭仗些什么,胆敢如此。 蓦然,三声娇叱起自余天平的背后,三婢也够狠辣,起步跃身扬剑,扑至近前,这才吐气出声,分明要剑创余天平。 余天平尚未回转路来,三剑已绕旋空中盘龙而下。 离尘子手中宝匕一领,飞身向三婢扑了过去。 “回去!” 一声沉喝,乌光乍起,一丈奶奶抢步把离尘子拦住,龙头拐杖舞动之下,一连攻出三招六杖。 离尘子被逼,连连退六大步,才稳住,宝匕幻起一片刀影寒光,与一丈奶奶战在一起。 三剑临头,余天平怎敢托大,急忙舍春桃而横跨两步。 春桃刁钻油滑,一声娇笑如铃,从余天平身旁擦身而过,身形连晃,杳隐于月色中。 旋腰、转身、出剑、扬鞭一气呵成,三婢三剑虽利也不敢轻攫余天平的剑锋,况且蛇头毒鞭挟着一片蓝汪汪快捷攻了过来,各自急急一缩剑,暴退一丈。 紧接着夜色中传出两声娇呼:“哎呀!” “哎呀!” 待余天平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刹步,微笑注视着。 潇湘阁主严潇湘身旁那四个蒙面状汉,各自一振手中兵刃,欲待抢身扑去。 严潇湘一声断喝道:“回来!” 四壮汉应声而退。 严潇湘,此时已不复有刚才靥浮春莲的轻松模样,黛眉杀气隐显,剪水瞳眸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原来三婢中其中二婢,夏荷与冬梅缩剑跃退过远,落脚处是在一丛花园之前。 陡地,一条娇小的影子长身由花丛窜了出来,快如隼鹰攫兔,凑巧夏荷与冬梅又是并排背向花丛站立,曲指飞弹,已点中二婢麻穴,左手疾伸快逾清风,一把攫住夏荷腕脉,一柄长剑抵住冬梅后背至阳穴。 娇小影子的快捷无比,眨眨眼已将二婢制住。 秋菊惊觉抢救已迟,相距丈远,干急地瞪着眼。 夏荷、冬梅,当背劲风乍涌,惊觉立生,不禁大骇,就待回身应变,人已落入来者手中。 此时,严潇湘靥浮秋霜地,对那娇小人影说道:“朱小秋,你这是找死!” 朱小秋不怒反声发出一串银铃娇笑道:“只怕未必。” 严潇湘,问道:“少林老和尚呢?” “阿弥陀佛”一声宏亮佛号,大觉禅师缓缓由花丛后踱了出来。 原来朱小秋和大觉禅师在余天平离尘子之后,自越墙而入,四人分成两组,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二丈,向内走去,红楼院内花径甬道错综交叉,朱小秋与老和尚,一步走错可就走到岔路上去,再找余天平和老道已然不见。 二人正在不知如何才能找到余天平和老道之时,蓦地,一声破空之声响自庭院西隅一角,二人迭忙晃闪入花丛背后。 转瞬,一条人影从空飞落,现出开路神鲍旭,目中威棱四射,东瞧西望似在寻人。 开路神鲍旭四下不见动静,心中异常惊异,自言自语道:“明明看见有两条人影在此晃动,怎会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呢?” 倏地,一阵花摇枝动,一条高大的人影窜自花丛背后,电光石火般由鲍旭面前一擦而过,往前奔去。 鲍旭早已借着月光,把前奔之人看清楚,喝道:“大胆的和尚,往哪里走。”拔腿就追。 老和尚前奔之势陡地一刹,翻鹞倒转射回,来势奇猛,两只宽大的袍袖,挟着暗劲风啸,硬如铁板般疾打鲍旭面门。 鲍旭虽说艺高人胆大,但也不敢硬接老和尚飞来的袍袖。 塌腰、拧身,鲍旭刹住前奔之势,就待横跃躲避,那知老和尚陡地收招剑式,站在两丈开外朝着自己眯眯地笑。 鲍旭不禁一愣,尚未明白过来,老和尚这是干什么,突然腰眼一麻昏了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殿后,老和尚故意现身引敌,鲍旭不明就里猛然紧追,朱小秋轻功本就超卓,此时如附骨之蛆,扑向鲍旭背后。 本来以开路神鲍旭的功夫而言,也绝不会背后跟着一个人还不知道,实因刚才被余天平挑落蒙面黑巾,一口窝囊气把心智给蒙住,才让朱小秋偷袭得手。 大觉和尚以少林掌教之称,本来不甚赞成朱小秋偷袭之举,可是—想,四人身犯险境,为了自保,实在不能再顾虑些许小节,这才长身现形诱敌。 朱小秋一把挟起鲍旭,纵身一个起落,将鲍旭藏在一棵树后,一招手道:“大师,请随我来。”跃身一起,如似夜鸟投林,朝刚才鲍旭来路扑去。 老和尚双袖一摆,振空而起,紧追在朱小秋背后,投身于夜色中朱小秋和大觉禅师误打误撞,来至在余天平与四婢搏战之处。 两人发现暗处人影憧憧,立即想到这些黑影必是潇湘阁主埋伏的高手。于是,二人立即就地隐于一簇花丛之后,以防奇变。 严潇湘不怒而威,冷然道:“放开她们。” 朱小秋,回道:“夫人,你这是跟谁说话?” 严潇湘道:“你。” 朱小秋小嘴一撇道:“夫人,可得弄明白,我朱小秋可不是你们红楼下人,任你叱喝唤去。” 严潇湘冷哼一声道:“朱小秋,你也得放明白—点,此处可是红楼。” 朱小秋道:“别拿这个吓唬人,我不怕!” 严潇湘道:“我不跟你唇枪舌剑,你放人不放人?” 朱小秋似乎是豁上了,只听她说道:“不放。” 严潇湘似乎怒极,皓腕陡地高高一举。 “刷刷”之声不绝,已由四面八方飞身涌出二三十名彪形大汉,看样子,平素训练有素,瞬间已完成包围圈,将余天平、朱小秋、大觉禅师、离尘道人囚在核心。 个个刀出鞘剑亮式,大有只等女主人一声令下,就攻了上去的架势。 四人仍然毫不畏惧,尤其余天平深知这位小师妹刁钻鬼灵得很,她将二婢制住必有其用意。 果然,朱小秋轻松地道:“叫他们攻上来呀!” 严潇湘道:“你当我不敢?” 朱小秋陡地粉靥一寒道:“敢,谁说你不敢,好像谁说我不敢杀了她们两人一样。” 严潇湘与四婢感情深厚,而且四婢又是她得力的好臂膀、心腹人,如今两婢落入朱小秋之手,几次想下令手下蜂拥而上,可是,又投鼠忌器。 严潇湘心内虽然焦急异常,脸靥上却毫无异态外露,想了想,道:“好吧,朱姑娘,你说要怎样?” 朱小秋刁钻鬼灵,不答反而问道:“夫人,你说我该怎样?” 严潇湘恨得牙根痒,暗道:“丫头,别一时得意上了天,除了今天还有明天,哪天要是你落到我的手,非把你挫骨扬灰不可。” 心在思忖,口中却道:“朱姑娘必有条件,你就说出来吧?” 朱小秋道:“夫人睿智聪慧,果然一猜就着。” 严潇湘不耐地道:“你说吧!” 朱小秋面色凝肃道:“放我等离去,不得阻拦。” 严潇湘略一思忖,回道:“行,我答应。” 朱小秋道:“一言为定。” 严潇湘道:“驷马难追。” 朱小秋道:“那么——夫人下令让道开门吧!” 严潇湘道:“慢点,先放开她们两个。”手指夏荷、冬梅说。 朱小秋咯咯一阵娇笑,笑停道:“夫人,你这不是痴人说梦。” 严潇湘闻言一愣道:“此话怎讲?” 朱小秋道:“人,我放了,夫人,如果毁了前诺,我等岂不是变成与虎谋皮了吗?” 严潇湘的心计,一语被朱小秋揭穿,不禁把她切齿衔心的恨上了。幽幽一叹,似乎无可奈何地道:“姑娘,难道要把她们两人带走?” 朱小秋答道:“不错。” “哼!”严潇湘冷哼一声,仰脸望天,不再言语。 此时,穹上如银月华已穿透厚厚彤云,月影如钱,铺地成锦。 虎视眈眈在四周的红楼一众高手,迅速移动,片刻时分已将包围圈缩小。 此时,余天平心如鹿撞,眼见搏战难免,立即提聚功力准备搏敌。 老和尚、老道又何尝不如此,二人跟余天平同一心理,觉得目前红楼埋伏的高手倾巢而出,真要打起来,自己这方面四人功力再高,也难以挡得住群殴,况且,此处到处都是机关消息,一个不慎,说不定阴沟里会翻了船。 可是,朱小秋却不同了,面色不改,对四周—众高手渐次往前移来,毫无所惧,仍然如玉树临风般站立二婢背后。 陡地,朱小秋柳眉倒竖,剪水眸子寒光四射,握着夏荷冬梅腕脉的手暗中运力一紧。 只听夏荷一声痛呼喊叫“哎唷!”额上香汗冷珠滚滚而下。 此时夜深,空气凝结,夏荷突然一声哎唷痛呼,声脆凄厉,音曳远长,严潇湘哪会没听到。 严潇湘几曾受过这种挫折和要挟,银牙咬得咯咯响,将朱小秋切骨的恨上,瞳眸精芒一扫,沉声喝道:“都给停下:” 往前移动的一干红楼高手,闻言立即停住脚。 潇湘阁主严潇湘,靥泛怒色地道:“朱小秋,别欺人太甚。你当我不敢强行将你留下?” 朱小秋回道:“信,我怎敢不信?” 严潇湘道:“那么,你就放人离去。” 朱小秋嘴一撇道:“夫人心里明白,我等四人既敢闯进红楼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严潇湘道:“放开她们二人,我这就下令大开栅门。” 朱小秋,问道:“夫人,不派人强行拦截?” 严潇湘星眸一阵疾迅溜漩,毅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算数。” 朱小秋道:“好,我信夫人就是,夫人下令让路开门吧。” 严潇湘道:“怎么,你还要把她们两人带走?” 朱小秋嘻地一声笑了,亏得她在这节骨上能笑得出来。 严潇湘被她如此一笑,弄得不由一愣,心知这个丫头必定又要玩什么鬼花样。 朱小秋凤目双眼一阵扇合,又道:“夫人猜得对,两位姑娘,我要她们护送我们安全走出红楼。” 严潇湘一身鹅黄色织罗衫裙无风自抖,气得靥色发青,几次三番想下令手下全力搏杀四人,但是一念起四婢追随自己日久,情同姐妹,如果搏战一起,夏荷冬梅必不可身免,因之,使他有投鼠忌器进退维谷之感。 思维飞漩,获得一计,于是一狠声道:“朱小秋你记住,错开今天。我非生擒你,将你挫骨扬灰难解心头之恨。” 朱小秋淡然道:“我朱小秋尚未将你五夫人看在眼里,我们哪里碰上哪里算,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呢!” 严潇湘一张俊脸蛋上杀气倏隐倏显,大有不再顾己出手一拼之意,当她目光—接触夏荷冬梅两张悚色不安的面孔时,又强自将—口恶气忍了下来。 瞳眸恨芒如网,狠狠罩住朱小秋道:“朱小秋,你胆敢伤了她们姐妹一根毫毛,我严潇湘天涯追踪也得将你生擒活捉抽筋剥皮。” 朱小秋年纪虽轻,却深懂练武之人深忌气浮意冲,尤其大敌当前,更须凝神敛气,气浮不得。 她对潇湘阁主狠声辣语,好像无动于衷似的,冷嫣一笑道:“夫人大可放心,两位姑娘不久即可释回,我保证决不伤她们皮毛。” 严潇湘不再徒费唇舌,大声喝道:“开门。” 绕圈如蚁的红楼一干高手“刷”地一声左右一分闪出一条路来。 红楼外门适时敞开。 余天平纵身一跃落在朱小秋身边,出手如电一把攫住冬梅腕脉,低声道:“委屈姑娘了。” “哼!”冬梅哼了一声,头一偏,根本就不理睬。 余天平淡淡一笑,转首扬声对严潇湘道:“望夫人不要妄动派人跟踪,两位姑娘,在下自会尊约放她们回来。”话声一顿,喝声:“走!”率先挟起冬梅跃身而起,扑向那已经敞开的大门。 朱小秋挟起夏荷,身如箭射向门外投去。 大觉禅师肥大的袍袖一甩,灰影冲天而起,紧追于后,掠向门外。 离尘子更不怠慢,一声无量寿佛,玄衣道袍瑟瑟声中,头也不回,飞身蹑后而去。 蓦地,红楼内火把倏然熄去,四条人影拔身二丈高,各自身形一拧,宛如云龙掉首,由左侧逾墙而出,身形晃了晃,杳隐于夜色中。 余天平、朱小秋、大觉禅师、离尘子脚不停步,—口气奔出三十里,来至一片黑乌乌树林前。 四人停下来。 余天平对夏荷冬梅道:“两位姑娘冰洁聪慧,却投身污泥,实令在下为姑娘们惋惜,善恶在于一念,在下这就替姑娘解开穴道,今后为敌为友,全在姑娘们了。” 说着,飞指向夏荷冬梅身上连点数指,二婢穴道一解,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余天平等四人,已扑进那片黑林隐去。 二婢略一活动筋骨,让腕脉畅通,夏荷冷哼一声,纵身就待扑进树林,冬梅疾快一把将她拉住。 夏荷柳眉早已倒竖,不由偏头拿眼一瞪冬梅道:“梅妹,你拉我干吗?” 冬梅一声长叹道:“荷姐怎不想想,我姐妹四人联手尚不是余天平一人之敌,如今加上刁钻的鬼丫头和功力深厚的老和尚与老道,我俩如果跟踪而去,无异是飞蛾扑灯。” 夏荷脾气比较暴躁,仍不以为然道:“难道这口恶气就从此算了不成?” 冬梅心机工巧不下于其主潇湘阁主和四婢之首春桃,此时听夏荷问她,恨恨道:“长线放纸鸢,来日方长,凭红楼高手如云,谅那姓朱的丫头早晚非得落在我姐妹手中不可,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解心头之恨。” 夏荷此时已不再有刚才那股冲动,问道:“以你之见,我俩该当如何?” 冬梅道:“立即回转红楼,不能让夫人久候心忧。” 夏荷点头道:“好,走!” 走字才出口,蓦地破空之声飕飕响起,四条人影从天而降。 夏荷、冬梅立变迅快,倏地转身,功力提足而迎上来者。 落地的是四个黑衣黑裤黑纱蒙面人,身形甫落,其中一个跨前—步,拱手道:“两位姑娘受惊了。”声音苍劲,显见功力不凡。 原来是派出接援之人,夏荷、冬梅松去功力,谢声道:“有劳四位。” 那人黑纱后的瞳眸,四下一扫,又问道:“姓余的四个呢?” 夏荷—指黑林,回道:“朝那边逃去。” “追!” 那人一声低喝“追”四个蒙面人各自飘身而起,身法灵敏如同四只夜鸟投林,一闪扑进黑松林。 援军一到,夏荷、冬梅胆气一壮,那股被朱小秋折辱的恨意又兜上心头,互望一眼,二人联袂电射跟在四蒙面人身后钻入那片黑黝如墨的树林。 须臾,林中人影连晃,闪出余天平一行四人,脚下未停,踏着月色朝南飞驰而去。 四人一阵疾奔奔跑出三十里,来至在一道三叉路口,大觉禅师和离尘子忽然停下脚来。 大觉禅师寿眉一蹙道:“没臆料到红楼设备如此严密,机关消息如此厉害,照此看来红楼主人必是巨恶大孽,不然,不会把一座红楼里外都布置上埋伏。” 余天平接口道:“草莽江湖,滔滔武林,兹后必成多事之秋。” 离尘子道:“少侠睿智聪慧,必有所见?” 余天平道:“道长夸奖了,想那红楼崛兴江湖,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可是红楼主人藏首隐尾,江湖中又有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老道与老和尚一听余天平这样一说,各自不由自觉惭愧,觉得凭自己数十年江湖经验和崇高的掌门人地位,怎么没能想到这一点上去。? 大觉禅师叹息道:“如此看来,红楼主人豢养如此多黑道高手,其藏奸蓄意,不用人去猜,必然另有阴谋。” 离尘子道:“如今云开—线,我等此次进入红楼腹地虽没能找出机关总掣所在,但此行不无所获,” 余天平道:“道长说的也是,如此看来红楼虽布置有机关消息,可也并非铜墙铁壁,” 话—顿,又道:“红楼之秘,渐露曙光,距揭破其神秘外衣,尚有—段极艰巨的日子够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大觉禅师双掌合十,口念—声佛号道:“少侠,我等在此暂别,老衲这就转回嵩山少林。” 余天平道:“大师之意——” 大觉禅师寿眉一剔道:“老衲回山尽起少林精锐,非把红楼主人挖出来不可,天龙武国东土王向中原武林挑明了,老衲也得早作准备。” 离尘子也道:“贫道心意与大师相同,少侠、朱姑娘,来日江湖上相见吧!” 人随声起,大觉禅师和离尘子身形穿空腾飞,疾如流星掠出十余丈外,晃了晃杳逝于夜色中、 久未开口说话的朱小秋突地—哼道:“这就是自鸣不凡的九大门派一贯作风,作事畏头畏尾的。” 余天平不便多说,明白这位小师妹对九大门派联手毁家之恨难以忘怀。 朱小秋道:“现在我们到哪里去?” 余天平答道:“先回家中—趟,把此行经过跟萧圣与董师姐研究一下,再定行止。” 朱小秋道:“你先回去吧,我留此监视严潇湘。” 余天平急道:“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你孤单一个人,势单力薄,此刻周围百里皆是红楼势利范围,一个行藏败露,你会吃亏的。” 朱小秋看看余天平急成这副样子,心里不由一甜,娇嫣的投给他一个媚眼,笑声道: “放心吧!我会昼伏夜出,尽量掩饰行藏,仅是暗中监视他们也就是了,又不是明仗对阵。” 余天平拗不过她,知道再说也是徒然,于是嘱咐道:“千万不可强自逞强,如果发现只能暗中监视,我不久即可赶回来。” 朱小秋“嗯”了一声,点下头道:“刚才我们释放二婢的那片松林,我的行止随时都会在那里留下暗记!你来了不妨先到那里找找看。” 于是,两人相互道了珍重再见就分了手。 这日晌午,乌云密布,须臾,大雨倾盆而下。 不远处一座山峦,秀峰插天,广袤远波十里,山顶丛生合抱古木,蔽空绿翠,阴暗森深,不见天日,山麓旁有一百户人家的村落,居民历代农耕猎狩为生。 大雨中,村外忽然来了五匹快马蹄声如雷,水花四溅。 村口,一家卖茶小店,低檐房屋,三面敞畅,疏疏落落摆着四五张白木桌子,一个穿着蓝色大褂,满面皱纹老头,蹲在土阶上望着大雨在发愁,心说:“完哩!这场雨—来,别想会有客人上门。” 突然似为奔雷蹄声惊醒,昏花老眼望向窗外。 五骑风掣电驰而来,一霎眼即至,啊哈一声,五骑紊然不动,人影纷纷翻下马来,现出肩头兵刃,个个玄衣劲装面带风霜之色。 马匹就在店外木桩上栓好,快步走近茶店,各人把衣服上的雨水掸了掸。 原来此人是罗浮五剑,五人坐下,老头已颤巍巍走了过来。 二剑石英朝老头笑笑道:“雨下得好大,老人家可有酒?” 老头连声应道:“有!有!” 石英道:“好酒五斤,有什么配酒的菜肴尽管拿来。” 老头子又应了一声“是”才步履微艰地朝里间而去。 突闻一个炸音迸起:“二哥也真是,一路急赶,要不是这场雨,恐怕连歇脚都不会。” 说话的是七剑中的老五徐一鸣。 石英道:“事有缓急,天有不测风云,你我能早点把东西交给余兄弟,也可以放心了。” 汪剑志接口道:“二哥所虑也对,以兄弟推测黄山齐子玉断臂之恨决不会就此算完,我等火龙潭捞起乾坤剑时,说不定齐子玉已派人隐于一旁睹觑。” 石英道:“三弟所虑与我尽同,为兄之意,不能不防齐子玉一点。” 忽然后窗外飘起恻恻冷笑随风入屋内道:“齐子玉算什么东西,妄想夺剑,他配?” 罗浮五剑倏地脸色一变,南海龙王孟萍波反应最快,身形急跃扑向后窗。 他身形甫一沾地,蓦地两扇窗户为一股狂风嘭然掀开,风势强劲无比,撞得孟萍波身躯倒飞了开去。 孟萍波不禁大惊,只觉那猛劲的风力掺有巧劲,使他无法施展千斤坠沉住身形,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飞。 嘭的一声,摔落在地,显然摔得不轻,孟萍波脏腑震动,双目一阵金星乱窜。 另外四剑动作亦不慢,四条身影疾跃窗侧,往外偷觑,只见十丈之外一株矮树旁屹立着—个魅影,僵立不动。 石英回望七弟孟萍波一眼,见他已立了起来,谅无大碍,纵身跃出窗外向那魅影扑去。 汪剑志、李弓、徐一鸣紧跟在石英背后电射掠了过去。 就在四剑纵出窗外一刹那,茶店那个土老头手托食盘从里间颠巍巍走了出。 “大爷,酒菜来了。” 老头说着就把食盘中的竹叶青,血酿豆腐,红烧兽肉脯往桌子上摆。 孟萍波刚才被窗子撞的那一下还真不轻,觉得胸部隐隐作痛,知道已受内伤,不过,不太严重罢了。 四位兄长越窗而出扑向那黑影,他是看到的,这时,心不旁顾的纵身就向窗外跃去,想赶去看看何方神圣胆敢在罗浮七剑眼皮底下如此猖狂。 身形甫起,尚未纵近窗口,突觉一缕劲风袭体,不禁大惊失色,顿身插腰欲待应变,倏觉胁下一麻,在心神未失之一刹那,已然看清那个土老头身形奇快地闪了过来,随之自己就失去知觉,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土老头疾迅电光石火伸手抓向孟萍波的肩头,乾坤剑一到手,拧身一个鹞子倒翻掠出门外,身形在大雨中穿空而杳。 当四剑疾若流星扑到那株矮树前一看,神色各自大变,原来那只是一件黑色长衫吊挂在树上,四人暗喊一声“不好” 四人个个捷愈飞鸟,凌空一翻,似风吹落叶般又射回屋内。 石英一眼就瞧见孟萍波倒卧在地上,肩头上的乾坤剑亦已不见。 俯身细细察看,扬手为孟萍波解开昏穴,孟萍波挺身一跃而起。喝道:“好老头,胆敢暗算你七太爷。” 突然,看见四位兄长面色沉重回到身旁,不由伸手摸向肩头。 石英道:“不用摸哩,乾坤剑已经丢了。” 孟萍波道:“是那土老头暗算小弟,将乾坤剑夺去。” 石英等闻听不由个个神色颓丧,望望门外的大雨,自知就是去追,大雨中亦不能留下痕迹可寻。 罗浮五剑与余天平分手后,去到武当借着铁鳞蛟皮水靠,由南海龙王孟萍波穿着跳下火龙潭,尽半日之功才将被黄山齐子玉踢下潭去的乾坤剑摸到捞起。 五剑知道齐子玉绝不会甘心,若是知道乾坤剑已被捞起,必会率众前来抢夺。 五剑虽然并不惧怕齐子玉,但觉得自己弟兄既然受了余天平之托,剑已捞起,就得赶紧给他送去,以免夜长梦多。 这才一路往红楼这方向奔来,希望能在路上碰到余天平,谁知阴差阳错好好的天气会突然变坏,下起大雨来,五剑这才避雨避到这间山村小店里来,乾坤剑才被人巧布诡计抢去。 五剑望雨兴愁,心乱如麻,正在不知该当如何着手追查盗剑之人是谁的时候。 陡然,门外送入一个悸人心神的森冷笑声道:“罗浮山明水秀,七剑不在家乡纳福,甘愿助余天平小狗跟九大门派作对,老夫看你们都是活腻了。” 五剑大吃一惊,跃身而起,石英倏地一挥手,五人又坐了下来。 石英蓄力以备,沉声对门外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又大言不惭。” 陡地,门外粲粲狂笑倏起,笑声宏烈刺耳,扩回雨空。 狂笑声中,齐子玉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跟进齐素素与黄山四霸。 五剑一见齐子玉双臂完整如初,不禁就是一愣,盯目再看,这才看清楚齐子玉露在两袖外的所谓手是两支精如铁臂的钢钩。 石英已经站了起来,蓄力戒备道:“齐大侠不觉得笑得太过分了点?” 齐子玉道:“老夫笑你们罗浮七剑欺人太甚无比之愚,老夫以一条手臂换来的乾坤剑,谁也别想拿去。” 石英闻言心思飞旋,暗忖:乾坤剑既然已失,就对齐老儿明说,看他又能怎样? 于是,石英道:“不错,乾坤剑是由石某兄弟几个由火龙潭中捞出,可惜,齐大侠晚来一步,不然石某倒是可以双手奉上。” 齐子玉沉声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你把乾坤剑藏在何处?”语气嚣张,步步逼人。 汪剑志早感不耐齐子玉凶焰威逼之态,—推椅子站了起来冷冷道:“齐大侠乃一派掌门人,怎可说话如此逼人?” 齐子玉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道:“老夫还是那句老话,老夫用—只手臂换来的乾坤剑,谁也别想拿去。” 汪剑志冷哂一声道:“如此说来,乾坤剑非齐大侠莫属了?” 齐子玉答道:“不错,你等最好将乾坤剑交给老夫,免得伤了和气。” 汪剑志又待驳他几句,石英举手制止道:“乾坤剑确实在片刻之前被人窃去,齐大侠若是不信,你来看,说着手指指窗远处那株矮树上的黑衫。” 齐子玉眉宇一蹙,问道:“那是谁?”雨丝如网,远远望去,他把黑衫看成是一个人。 石英道:“不是谁,是一件黑色长衫。” 齐子玉眉宇又是一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英道:“有人用调虎离山之计,用长衫挂树引我弟兄前往,乘机把乾坤剑盗去。” 说这话时,石英可就留了三分没说,罗浮七剑在江湖上亦是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居然被人暗算将剑夺去,连何方神圣都不知道,真要照实说,要是传诼江湖,人可就丢大了。 齐子玉猴猾成精,怎会被石英三言两语一说就信了呢,于是,发出—声刺耳笑声道: “此剑当时贵兄弟何人所携?” 孟萍波接口道:“就在孟某肩头上。” 齐子玉突然粲粲怪笑出口,笑声倏停,钢钩一伸道:“拿来!” 石英道:“什么?” “乾坤剑!” “宝剑已失,齐大侠你这不是欺人太甚?” “算是逼你好了,老夫乾坤剑是要定了。” 另外三剑霍地立了起来,石英冷笑道:“罗浮七剑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一再相忍,不过,因为乾坤剑已失,不愿与你结仇而已,现在你一再相逼,无端寻衅,你就划下道儿来好了。” 齐子玉脸上煞气大盛,冷哼一声,飘身而退,—挥手喝道:“上!” 四霸早已跃跃欲试,闻令腾身一纵,个个自找对象,拳掌圈挥而出,潜劲如潮罩袭罗浮四剑。 汪剑志、李弓、徐一鸣、孟萍波,个个展开独门奇学,挥掌迎了上去。 四霸武功已尽得黄山不传之秘,功力自是不同凡响。只见他们拳掌猛回,交错攻出,与四剑战在一起。 石英早已怒发如猬,肩头一晃,银光绕屋生辉,意动身动,剑光吐芯如芒袭上齐子玉胸前大穴。 齐子玉嘿嘿一声狞笑道:“老夫就抓抓你长剑试试。”右手—式“飞星逐月”抓出。 一击出手,含蕴着无数精奥变化,最令石英吃惊的,觉得齐老儿钩爪抓来带着一股强劲吸力,自己进招递出的剑似乎已失了准头,自动地朝钩爪上飞去。 石英悚然色变,连去想怎么一回事都没来得及去想急忙缩腕收剑,暴退五尺。 尚未明白齐老儿钩爪怎会产生巨大吸力之时,齐素素娇叱一声,身形疾如奔弩,长剑攻出一招“风劲四惊”洒下漫空寒星,涌袭罩上石英。 这本为黄山独门镇山剑法中一记绝招,由齐素素手中展出,果然不同凡响。 罗浮七剑既然被称为“剑”可想而知个个皆是使剑高手。 石英被齐素素猝袭一惊,青虹寒星已然绕顶而至,错步一闪,长剑跟着递出,只见精芒滚转,银星寒飞,与齐素素战在一起。 那边酣战不休的四霸四剑,双方拳脚交错,掌影缤飞如絮,打得难分难解。 陡地,八条银龙盘空绕梁而起,四霸、四剑各自己拔剑在手,打的更是激烈。 四霸中的一霸,忽然发出一声长啸,搏战的四霸各自虚攻一剑,暴退五尺,迅捷交错一阵游走已布列成四象剑阵,将罗浮四剑囚在核心。? 四霸剑阵布成,亦就迅如电光石火扬剑发动阵式威力,剑剑如天河倒泻,威力绝伦。 汪剑志等人脸色一惊,亦各自勃然大怒,快剑展开,迅即出招应敌,剑剑寒光袭人,暗劲嘭啸刺耳。 四象剑阵生生相克,加之四霸功力深厚,自是施用起来比刚才各自为攻单打独战顺手应心得多了。 罗浮四剑反击后,三十招一下来,几乎被逼得手忙脚乱,可亦险象百出,但迅即部分一变,四人背脊相互倚贴,数招过去,立即又将劣势稳住。 此时,屋外大雨滂沱,哗哗落个不停。 齐子玉一对精芒进射的瞳眸溜溜乱旋,可已瞧出四剑囚在剑阵中打得碍手碍脚,心中不由毒念萌起,暗忖道:“罗浮七剑是余天平生死之交,今后自己向余天平寻仇,七剑必然是一大阻力,不如就此将彼等诛杀除之。” 意念方起,心意已决,忙旋身探臂用钩手抓出一支银牙小箭。 箭簇泛出蓝光,分明蕴有剧毒,箭身细长如柳枝,此剑乃是齐子玉两手断去后,无法再使用金轮,为弥补本身之短而设计制造的暗器,霸道无比,中者无救。 齐子玉毒念已起,那还顾得江湖规矩,闷声不响,身如弩射闪入阵中。 右臂钢钩乌芒一挥,挟着—股冷寒暗劲直打汪剑志的前胸。 汪剑志急敏地跨步一个旋转,避开这个冷寒暗劲,长剑一抡,银光倏吐削向齐子玉递来的假右臂。 齐子玉嘿然—声,不退不避,反而疾捷无比的—条右臂迎上汪剑志削来的长剑。 此举大出汪剑志意料之外,但是出剑时功力已经贯足,再收剑已是不及,虽然觉出齐老儿挥臂迎来,必然有毒招蕴藏,可就没料到他这只以钩代手的钢钩会发生强劲吸力。 当汪剑志发觉不对劲时,手中剑似要离手脱飞—般,锵的一声,长剑已被钢钩吸住。? 悚然色变,迭忙运劲撤剑,但剑已被吸住,就在此时,突觉脑后风生,寒气已然逼体,忙旋首回顾,只见一支长剑如蟒蛇吐芯直向自己后脑劈来,大惊失色,迭忙松手弃剑纵跃而起,斜飘一步以避剑锋。 可惜,起步已迟,一声闷哼,汪剑志右臂膀已被来剑诡疾无论,削掉一大片皮肉,鲜血冒出,虽没伤筋动骨,但一条右臂已不能灵活使用。 此时,剑削汪剑志的一霸,剑势仍然泼辣异常,剑剑皆罩上汪剑志周身要害。 汪剑志臂伤痛得攻心,额上已见汗珠,但仍强自忍住疼痛,脚下腾挪移躲,左掌出招仍然毫不退让。 南海龙王孟萍波眄目一看,发现汪剑志危机四起,手中剑一紧,一连两招快剑将一霸逼退两步,旋身回剑,—招“玄鸟划沙”扬起一股冷锋寒飚,剑芒直取那攻向汪剑志的一霸。 齐子玉适时闷声不响抖手将那以狼牙小箭打向孟萍波。 两人相距甚近,孟萍波作梦亦没想到齐子玉以—派掌门身份会如此诡谲奸诈,当发现狼牙小箭射来时,想躲避自是不及,但仍是—拧身形将腹部要害避开,噗地一声,狼牙小箭射入左肋。 孟萍波闷声一哼,一连倒退三步,才稳住脚,但亦觉出周身麻痒四肢不听使唤。? 面色狞厉,恨声对齐子玉道:“齐老儿,你施用毒箭” 话声未完,齐子玉晃身欺近,钢钩迅无伦比地已经打中孟萍波前胸。 孟萍波一声惨厉嗥叫,张口喷出—道血箭,倒飞—丈开外,砰地摔倒地上死去。? 另外三剑—见老七死去,个个眼红,愤怒填胸,李弓、徐一鸣大喝一声,舍弃三霸,扑身挟起两道剑光罩向齐子玉。 二人去势如电,剑势如奔雷电驰,剑未到剑气已冰凛袭人。 齐子玉冷嘿一声,双臂一扬,两只钢钩硬去抓击来的两只长剑。 只听“咔嚓”两声脆响,剑折人愣。 接着响起两声闷哼,李弓、徐一鸣已被齐子玉双双击中,倒飞—丈摔去阵外,身受中伤伏地不起。 齐子玉哈哈一声枭笑,笑停,对四霸道:“去帮助素素解决那个小子。”? 四霸晃身扑向石英。 齐子玉嘿嘿冷笑不已,面上杀气弥漫,一步一步逼上赤手空拳的汪剑志。 汪剑志心神一凛,自知无可身免,将功力提至十成,暗蓄掌力于左手,准备一招搏敌。? 石英本来与齐素素交手略见上风,现在四霸突然飞身加入,压力大增,几招下来,已经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丛生。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杀机泛涌。 忽听一声轻微冷笑传来,只见一条迅捷无伦的黑影穿门而入,似落叶般沾地无声。? 此人身穿一袭破烂儒衫,气度不凡,像是—个落拓书生。 此人一进屋,就嘿嘿冷笑不已。? 齐子玉看清来人是个落拓书生,不禁心头气起,冷言叱道:“江湖凶杀,刀剑无眼,你跑进来干什么?” 落拓书生道:“齐大侠—派之尊享誉中原,原来仍不脱肖小行为暗放冷箭。”? 齐子玉一听,面色大变,心如击鼓,暗自说道:“此人决不能使其生离此地,暗施毒箭之事,要是被他传出江湖,齐某今后还能做人吗?” 思忖至此,尚未想妥以何计诛敌之时,那落拓书生又说话了:“乾坤剑已被在下取去,罗浮七剑已成网中之鱼,在下亦要带走,齐大侠可有什么意见?” 齐子玉老奸巨滑不答落拓书生的问话,反而问他道:“你是谁?”? 落拓书生道:“天龙武国,文相亨里斯。” 齐子玉眉头一蹙,喝声“走”弹足飞起,弹门而出,投向雨中杳去。 齐素素与四霸,早在亨里斯进来已经停止攻势,此刻一听爹爹师父喊走,个个急步掠出室外而杳。 亨里斯突地晃身如电欺身石英身前,就凭这份超卓的疾迅的身法,加上齐子玉六人不战而退,石英明白自己绝非敌手。 就在亨里斯扑过来的一刹那,石英扬声对汪剑志,喊道:“老三快走嗯!”只觉眼前人影一花,没看清亨里斯如何出手,石英身上已连中三指,穴道被封昏了过去。 汪剑志早已看出这个自称天龙国文相亨里斯,武功高深莫测,待石英叫他快走,已然猜出石英心意。 双臂猛震,一个倒翻跃出后窗,去势如浮光掠影投入雨帘中失去: 亨里斯再追已是不及,却扬声道:“告诉萧圣、董小钗夫妇,在下在哀牢山候驾。” 汪剑志一路狂奔不停,数日后,回到余天平的家,适余天平探楼回来。 于是,萧圣、董小钗、余天平联袂奔向哀牢山。 这日,日落西山,暮霭四合,晚霞绚酡,大地朦胧如烟。 哀牢山遥遥在望。 奇峰峻岭,郁林蓊翳,延绵五百里。 时近黄昏,旷野肃寂无人,山脚静谧似水。 远远的大道上,飘然如飞疾奔而来两个淡淡人影,披风浴沐晚霞,只见二淡影渐渐行近。 来者萧圣与余天平。 疾驰的人影来至山脚下,倏地身形刹住。 萧圣目中电芒倏吐,回光一扫山坡树林,低哼一声。 余天平淡淡一笑,面上萧杀之气漾浮。 两人将一路奔波,沾在衣衫上的灰尘掸了掸,举步登上那条上山的羊肠小道。 突然,刷地一声衣袂带风声,小道上已飘身落下一个赤面四旬的汉子。 萧圣与余天平猛一抬头,倏地吓了一跳。 并不是两人乍见有人显身将路阻断,而是被这人长像吓了一跳,实因面前这人生相太突出了。 只见此人,长发披肩,赤褐脸膛,但那张脸却使人触目几疑是灵官庙的灵官,一双开缝如线的小眼,开合之间却精芒灼灼,挺鼻如勾,阔嘴,招风耳,但是五官部位居然挤在一块。 此人突然显身跨脚硬将上山羊肠小路阻断,却默言不发,那副神态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架势。 萧圣眉宇一蹙,心知此人必是天龙武国的,但不予以点破。 余天平冷漠地将此人打量一番道:“朋友,阻断我等去路,可有什么赐教?” 那人吐字涩涩地道:“没有。” 似乎“没有”二字,在他说来都感到太多或费力。 “那么,朋友请让开路。” “不行。” “为什么?” 那人不再接腔,却两眼吐芒如霜刃般凝注着萧圣、余天平。 一看不能善了,余天平望向萧圣。 萧圣早在余天平与此人对答时,思维飞旋,把武林中可能有或听人说过的何人生相如此突出想了一遍,但就是想不起武林上有此一人。 此时,萧圣已经确定此人必是藏边人士,不用说是天龙武国里的人物。 由此一推断,断定此人必是奉命阻挡自己等上山的暗伏。 萧圣倏一接触余天平投来的眼光,微一点头,示意不妨诛杀之。 余天平朝萧圣淡然一笑,仰天一声大笑,对那人道:“朋友是谁,我等猜也猜得出,闪开。”? 挥掌一拍递过去一掌,掌势狂飚飘涌,暗劲啸锐刺耳。 那人飘步七尺,往腰中探,蓝芒划空飘曳,手中多了一支乌漆短拐,拐头呈八角勾刃,一招“投苇断江”横切余天平击来的右掌。 忽然间,萧圣目睹乌毒短拐,倏然记起一人,此人十多年前崛起川边小金川,以手中乌毒短拐横霸川甘一带,姓邬名广勒,绰号飞天鹞子,出身来历无人知晓,却心狠手辣,淫掳无恶不作,后来被峨嵋青城两派联手追逐围杀,被其突围逸去,十多年来不知所终。 邬广勒罪恶擢发不指胜数,没想到他会投匿天龙帝国。 萧圣立生诛杀此獠之心,于是喊声道:“天平弟,诛杀此獠,他是飞天鹞子邬广勒,乃淫恶之徒。” “好!”一声好字甫出,余天平伸出的掌势不变,反而腕力一拧,迎扣削来的短拐。 邬广勒心头大喜,亦来个招式不变,暗劲突增,手中短拐去势加快,疾如电火划向余天平那只右手。 “你上当了!”余天平嘻然一笑,倏地右手—缩,身形疾疾一个半旋,肩头银光一闪,龙吟过去,锵地一声,短拐已变成半拐了。 邬广勒兵刃被余天平一剑削断。自是一愣。 所谓高手过招,一丝一毫大意旁心不得,只见余天平左掌,电光石火般疾捷地已经印上邬广勒前胸心愈穴。 邬广勒庞大的身躯,翻飞而出,一声惨嗥,带着一道血箭,叭哒一声被击落尘埃。 “你你不公平偷自出剑”话未完,头一歪,心脉五脏已被击碎而亡。 余天平脸—红,黯然一叹,自疚手段不光明。 萧圣道:“此人该杀,天平弟不必难过,走!” 两人拔身而起,朝山上奔去。 第十二章旗鼓相当 余天平与萧圣转过哀牢山脚时,果然看见一大片堂皇巍峨的庄院。 才走两步,道旁闪出四个黑衣大汉,大声道:“站住。” 萧圣、余天平充耳不闻,大步向前走去。 两个黑衣大汉怒喝道:“听见没有?你们想死?” 萧圣叱道:“谁想死?” “谁想死”三个字如惊天霹雳,震得道旁树叶簌簌直落。两个黑衣大汉忙不迭的蹬在地下,捂住双耳。 原来萧圣恼他们豪奴嘴脸,仗势欺人,存心给他们一点教训,话音中蕴有内家罡气,两人耳鼓险些被震破。 他们才知道有高人到了。当下换过—副笑容,闪过—旁道:“两位有什么事?” 萧圣道:“找莫良!” 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向庄门行去。 两个黑衣大汉拔足飞奔,向庄门口四个黑衣大汉匆匆说了几句,疾奔进去。 萧圣、余天平走到庄门外停住。仰面向天,负手而立。 庄门口四个黑衣大汉,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不多久,—个身形瘦小的黑衣老人领着八个黑衣大汉飞奔而来。? 黑衣人抱拳道:“原来是萧大侠与余公子” 余天平一听口音便知他是会过几次蒙面黑衣侯爷,沉声道:“你是莫良?” 莫良道:“本座正是莫良,二位有何见教?” 萧圣脸色一沉道:“此地就是东土王厉恨天的庄院?”? 莫良神色一变道:“萧大侠既已说破?本座再不承认,显得太小气了,这里正是厉王爷的别府,二位请进待茶。”侧身肃容。 萧圣不料信口一诈,他竟说出实情,面色不变,又道:“萧某与我余贤弟在中原武林也不是低三下四之人,不值得你家王爷出迎吗?” 莫良道:“抱歉得很,厉王爷外出未归。” 萧圣道:“阁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爷,王府之事你作不得主?” 莫良道:“这要看二位来谈的是大事还是小事。”显然大事作不得主。 萧圣道:“我们来谈的正是大事,那么来得不巧了。” 莫良道:“二位改日与我家王爷面谈也好。” 萧圣道:“我们不改日子。” 莫良一怔道:“二位必须与我家王爷面谈,但他不在府中,而二位又不改日,请教如何谈法?” 萧圣道:“如果东土王在家,我们先文谈,文谈不行就武谈。” 莫良道:“厉王爷确实不在家。” 萧圣道:“既不在家,我们无人可谈,只有武谈一途,总之日子不改,谈定了。” 莫良道:“这么说,萧大侠与余公子要动武?” 萧圣道:“正是。” 莫良被挤兑得无路可走,无可奈何地说道:“本座虽知二位武功了得,但二位执意要动武,本座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忽然,有人说道:“放肆!” 声音落处,自大门内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虽然穿着破烂的儒衫,但气度不凡,正是汪剑志所说的落拓书生。 落拓书生拱手道:“萧大侠与余少侠享誉中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缘一晤,幸何如之。”? 眼尖扫过余天平肩后的乾坤剑。 二人不愿失礼,拱手还礼,萧圣道:“阁下并末外出?” 落拓书生道:“在下不是东王。” 萧圣—怔道:“那么,阁下是谁?” 落拓书生笑道:“识英雄,重英雄,在下识得二位,二位似乎也该知道在下,请进内待茶,如二位真个不知道贱名,等会再奉告如何?” 萧圣被他说得无话可答,改口道:“阁下既不是东土王,那咱们别客套了。” 萧圣一再挤兑他们动手,主要目的是吸引东王手下的注意力,让董小钗与朱小秋暗中好行事: 尤其落拓书生现身之后,激起萧圣万丈豪情,想与他见个高低。 落拓书生并不动怒,含笑道:“可是东王府的事,在下可以作主。” 显然萧圣与莫良的对话,他已在门后听去了。 萧圣道:“那么先文谈罗?” 落拓书生道:“正该先礼后兵,彼此俱是斯文一派,事未说清,就先动手,岂不太俗?” 侧身肃容道:“请!” 萧圣昂然无惧,与落拓书生并肩而行,余天平走在萧圣肩后。 大门之内是条宽坦的石径,两旁亭阁回廊,曲池假山,甚是气派。 二人是何等眼力,看得出到处是明桩暗卡,显然戒备严密: 但二人并不为董小钗与朱小秋担心,因为知道她们的武功与机智,不会出错。 东王府真个宽广,走了许多路径,才进了一座宏伟富丽的客厅内。 客厅内灯光明亮,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 三人分宾主坐下。 落拓书生高声道:“献茶。” 自有人应着去了。 二人看他那气派及支使人的神情,显然就是此间主人,但他又自承不是,二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萧圣单刀直入地道:“余贤弟有件向武当派借来的铁鳞蛟皮水靠,及罗浮三侠石英、李弓、徐一鸣三人俱在此间,萧某与余贤弟特来讨取。” 落拓书生失惊地问立在厅外的莫良道:“莫良!有这等事?” 莫良走进厅中,躬身道:“启禀启禀”? 落拓书生喝道:“说实话。” 莫良道:“是的。” 此时一个黑衣大汉用一个茶盘,托着三碗盖碗茶进来,在三人身旁茶几上各放一碗,又退了下去。 落拓书生道:“既有此事,我对萧大侠与余少侠自有交代,二位远来不易,请先饮茶。” 萧圣听他说得好听,不便显示太小家子气。 三人揭开碗盖,萧某心中一怔,落拓书生面上也是一惊。 原来余天平碗内是盏香茗,萧圣与落拓书生碗内竟是碗水银。 落拓书生道:“该死的奴才,你昏了头?拿什么来敬客?” 捧起茶碗一看,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什么?我先尝尝看。” 说完,直着脖子灌了下去。 水银是流质,重量比任何金属都重,俗语云:“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落拓书生喝了下去,假使不能提聚内力将水银逼在一处,它就会在脏腑内到处乱窜,结果脏腑崩裂而死。 萧圣含笑道:“萧某也献献丑” 他也举杯一饮而尽,又点点头道:“萧圣知道阁下是谁了。” 落拓书生道:“萧大侠当真知道贱名吗?” 二人腹中俱有脏腑崩裂的水银,最要紧是运集内力逼住不使散开,开口说话自然影响提气,稍一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落拓书生知道萧圣此时说话,暗含着较量之意。 所以萧圣一句话说了九个字,他也说了十个字。 萧圣道:“书剑双绝,文武二相,是天龙武国的两根擎天玉柱,萧某岂有不知之理。” 落拓书生笑道:“萧大侠不愧是中原武林顶尖人物,这眼皮子之杂,就先令人佩服。” 萧圣道:“文相亨里斯也是藏边武林盖世的高人呀!” 原来,这落拓书生就是“天龙国”文相亨里斯。 亨里斯嘴唇一张“呼”地一声,一团深灰色的水银夺口而出,将砖墙打穿,留下一个碗口大小圆洞。 萧圣头向后一仰,也“呼”地一响,两条水银柱自鼻孔中射了出来,穿墙而过,打了两个铜钱大小的圆洞,恰在亨里斯那个大圆洞之上,相距只有两三分。 亨里斯被萧圣这一来,他不禁一愣道:“好!”“彼此,彼此!” “太谦虚了。”亨里斯道。 萧圣淡淡地一笑说:“夸奖!” 亨里斯大笑道:“中原武学名不虚传。” 萧圣朗声道:“藏边武学确实高明。” 显然这次较量功力,二人不分上下。 “换茶来!”亨里斯大声道。 不一会,那个黑衣汉子又用茶盘托了两碗盖碗茶进来,将两只空碗撤了下去。 亨里斯道:“亨里斯还要领教。” 左手揭开碗盖,右手对茶碗内虚空一抓,一碗碧绿滚烫的茶汁混着茶叶,变成一团圆球,右掌一翻一推,这团茶球向墙上那个圆洞射去。 这种“虚空吸引”及推送茶汁圆球所需的功力,比先前更难。 先前还可以借口中一喷或鼻中一哼之力。如今是毫无凭借。 “上好的一碗碧螺春岂不可惜了。”萧圣虚空对茶球抓去。 那团茶球立即停在空中不动。 按理说,亨里斯用推力比较萧圣用吸力要占便宜,但是萧圣距离墙较近,他却沾了距离近的光,所以二人算是扯个直,谁也不吃亏。 可是这种情势只能维持片刻,因为茶球与萧圣及亨里斯三者之间是个鼎足之势。 但是,那团茶球一半受到推力,结果分成两半,一半自圆洞中飞射出去,另一半被萧圣虚空吸了回来。 萧圣吸回一半茶球,轻轻地送到亨里斯的茶碗内,一滴也没有溅出,微笑道:“糟蹋了半碗。” 二人皆明白,彼此的功力是半斤八两,如果一定要分胜负,必须打上几千招,才看得出来。 亨里斯暗忖:“天龙武国入踞中原,亟需延揽人才,此人是中原武林罕有的高手,笼络他一人胜似庸材千万,何苦与他硬拼,伤了和气。” 他一念及此,对莫良大声道:“快去请罗浮三侠,并把铁鳞蛟皮水靠带来,面交萧大侠与余少侠” 亨里斯剑眉一扬,厉声道:“以后如果再自恃有功,在外胡作非为,看本相能不能宰你。” 余天平看他装得真像,一如火龙潭之事没有他的份似的,不由心中暗暗好笑。 莫良应声去了,不一会捧着铁鳞蛟皮水靠头盔,引着罗浮三侠石英、徐一鸣、李弓进来。 余天平待向莫良叫阵,杀他替孟萍波报仇,仔细一想,时地不宜,一来在对方重地之中,敌众我寡,杀了莫良,可能引起事端;二来罗浮三侠精神萎顿,创伤遍体,不宜再留,便向萧圣施了一个眼色。 萧圣站起拱手道:“亨相盛情,萧某心领,华山会商,再图良晤。” 亨里斯不依道:“萧大侠与余少侠远道而来,应尽东道之谊,罗浮三侠受属下冒犯,理该郑重赔罪,各位岂能不扰水酒一杯便走。” 萧圣微笑道:“中原西藏虽有轸轸之分,但武学却同出一源,尤其亨相风华气宇令人心折,萧某正该多亲多近,无奈目下格于情势,彼此均有不便,如果华山会后,武林清平无事,萧某必来叨扰,平原十日之聚,恐还嫌少呢?” 亨里斯剑眉飞扬,大笑道:“萧大侠快人快语,亨里斯恭敬不如从命。” 他虽有心笼络萧圣,却也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还有,他的名字及职位并未向外公开,亦曾严禁属下在华山会前不得泄露,萧圣如何知道?必须从速查明,所以不再坚留。 萧圣等人告辞而去,亨里斯率众直送至大门外,拱手别过。 萧圣等人过了孟家楼,刚走到一边是松林,一边是旷野的小道上,忽然一道白光向余天平射来。 余天平伸手一抄,原来是张白纸。 只听松林中有个稚嫩的嗓音,低低说道:“前行五里,备有马车,弟子怕露行迹,不远送了。”正是来时见过的小叫化。 余天平扭头一看,来路上草丛中果然有人影疾闪,忙即道:“你们再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先得估量着有几个脑袋。” 萧圣顺手抓了一把松针,反手一甩。 只听数声惨嚎,草丛中闪出三条人影,抱头鼠窜而去。 二人就着淡淡的月光一看,纸上用眉笔写着数行小字:“书奉萧郎平弟,探得天龙武国对家师有不利之图,已与秋妹兼程北上。 “据闻九龙堡东王妃亦将率人窥探洛阳动静,君等亟宜与罗浮三侠赶回,以免惊动高堂。 “田玉芳已被幽禁,伊人对余天平一往情深,我等本拟助其脱困,惟渠不愿。 “渠称:东王目前对渠不至于过份为难,如就此判难,反而引起事端,知关锦注,特此奉闻。 “临行匆匆,不尽欲言。” 下款署着一个“红”字。 正是董小钗外号的第一个字。 众人前行五里,道上果然有辆双马篷车缓缓行着。 一个衣衫破烂的车把式,一跃而下,横过五人身前,头也不回,迳向松林内跑去。 一面跑,一面匆匆说道:“光化分舵敬备马车一辆,供各位前辈代步,请恕弟子不能亲自执鞭。”车把式说完,身形已没入林中。 光化县又名老河口,是湖北省边境有名的小路码头,孟家楼正是光化县所辖。 余天平候罗浮三侠上车后,与萧圣坐在车前,亲自执鞭。 余天平道:“萧大哥,你怎么忽然想起亨里斯的名字来了。” 萧圣含笑道:“小钗听田姑娘说的,她隐身厅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告诉我。” 余天平道:“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云姊姊?” 萧圣道:“以苦师太的功力,只要天龙武国不用阴谋暗算,是奈何不了她的,还有,她最恨男人,我们赶去找没趣吗?” 余天平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东王妃率人窥探家中,九龙堡必定空虚,小弟趁机拜望天山一残前辈,顺便查探逍遥杖下落。” 萧圣道:“好,家中有愚兄与百草夫人及罗浮兄弟,万无一失,你单人匹马,要多加小心。” 余天平将铁鳞蛟皮水靠递给萧圣道:“石二哥伤愈后,请他跑一趟武当。” 他跳下车,别过萧圣,投西而去。 他记得九龙堡西北角上是片树林,就从西北角纵进堡去,驰入林中。 不多久,已穿过树林,来到那日与管夫人及她手下激斗的地方。 正待出林,忽听有人说道:“你又灌黄汤了,让王妃知道够你受的。”? 余天平脚步一缩,伸头一看,原来有两个黑衣汉子背对着树林坐着,手中还拿着个酒葫芦。 肥汉喝完了一大口酒,咂咂嘴唇道:“怕什么?” 瘦汉子道:“她有令不准巡夜之时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手段之毒”说到“她手段之毒”时,声音微变,流露出心中的畏惧。 肥汉插口道:“她与铜禅师、铁禅师去洛阳了。” 瘦汉子道:“她虽不在,还有藏边来的那些人,他们最瞧不起中原的人,被他们碰上了,一定在王妃面前搬弄是非。” 肥汉长叹道:“我好悔也,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中原武林说我们是叛贼,而天龙武国又视我们如路人。” 瘦汉子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只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挨下去了。” 余天平明白这两个黑衣汉子是中原之人,如今已生悔意,正想现身出去,开导他们改邪归正,转念一想,目前天龙国气焰正高,二人若是不听自己的话,岂非弄巧成拙。 只听肥汉恨声道:“最可恨是铜铁禅师,他俩的武功好似是世间第一,不拿咱们当人看待。”? 瘦汉道:“这两个喇嘛确实骄狂得可恼,不过就武功而论,武帝驾前金银铜铁四个护国禅师个个不弱,虽较文武二相稍逊一筹,但在中原道上已是数一数二的了。” 余天平暗暗庆幸,方才没有现身出去,因为二人对天龙国诸人的武功,推崇得很。? 二人口中的四个禅师,余天平已会过二个。 一个是铁禅师,一个是不知名身形瘦小干枯的那一个,并且交过手。 当下他暗忖:“你们说得天下少有,地下无双,其实我会过两个不过尔尔,有机会狠狠斗他们一下,免得他们以为中原武林无人。” 此时瘦汉拉起肥汉,一路走了。 余天平知道萧圣与百草夫人的能耐,听出到家中去的只是这么三个人,所以并不担心。 他见二人已经去远,连忙向天山一残栖身之山洞驰去。 凭借花木假山掩蔽,一直欺近洞口,始终未被人察觉。 洞口炸塌处已经修补好了,余天平悄悄地走了进去。洞中虽然黑暗,还难不倒余天平这对夜眼,但走到原来天山一残打坐之处,却不见他的踪迹。 余天平甚是关心这位行径怪异,面冷心热的残废老人,不知他是走了,还是遭到意外? 他心中甚是焦急,脚步越走越快,约莫距离万载寒潭还有数十丈时,蓦地有个冷冷的声音道:“滚出去!” 虽然山洞曲折看不见人,但余天平听出是天山一残的声音,大喜道:“前辈!晚辈余天平前来拜谒。” 那冰冷的声音道:“滚出去!” 余天平一怔,忖道:“他怎么连我也不见了?” 半晌,那冰冷的声音道:“臭小子,你还不滚?” 果然是天山一残,因为“臭小子”三字,正是上次天山一残对他的称呼。“晚辈特地来探前辈,前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余天平道。 天山一残道:“臭小子!你就是唠唠叨叨讨厌。” 余天平听他口气不再坚持道:“晚辈进来了。”? 抬足向内走去。 天山—残喝道:“慢点。”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性情怪癖,不敢违拗,连忙住足道:“前辈有何吩咐?” 天山一残道:“你一定要见老夫?” 余天平道:“前辈恩同再造,晚辈来探望,只是一片孺慕之心,不应该吗?” 天山一残道:“又来了,恩呀恩的,老夫最怕听这个字”顿了一下道:“好!但老夫要试试你功夫长进了没有?如果没有长进,你还是滚吧!”? 余天平奇道:“前辈如何试法?” 天山一残道:“尝尝老夫的漫天花雨。” 话声一停,余天平眼前黄光闪耀,一蓬黄色飞针,罩向身来。 余天平两只大袖上下翻飞,虽拂开了一半飞针,但还有不少钉在双袖及衣衫下摆之上。 凝神一看,天山一残用回旋手法,绕过曲折山洞打来的竟不是飞针,而是草绳的屑末。 因为天山一残的功力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换过一个人,余天平自不会拂不开。 天山一残道:“功力虽有进境,仍嫌不足。” 余天平道:“晚辈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在前辈手下” 天山一残道:“臭小子!没志气!用‘地动山摇’一招,老夫就奈何你不得了。” 余天平大惊道:“原来”. “来”字才出口,一大蓬黄色草屑又向全身罩来。 这次草屑比前次多出两倍都不止,劲力比前次更强,如果让它射中,至少是皮破血流。 精芒一现,乾坤剑已经出鞘,只见银虹如匹练般在余天平身前身后暴闪,无数草屑俱被扫落地下。 天山一残哈哈大笑道:“老夫老眼不花。” 余天平感激得眼眶含泪,半晌才道:“原来九派之围是前辈解的,奔雷三式是前辈赐的。” 天山一残道:“古剑用古剑招,才能尽展威力。” 余天平道:“前辈深恩厚德,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了。” 天山一残道:“又恩起来了”顿了一下,又道:“老夫见九派数百人围住你们二人,愤恨如今练武的人品格低下,一气之下,才送给你们,老夫用不着的东西给你,算个什么了不起的事。” 余天平明白天山一残的性情,知道多言无益,改口道:“前辈幽居山洞”? 天山—残忙道:“洞府。” 余天平心下失笑,口中说道:“哦!洞府,前辈幽居洞府,怎会知道晚辈在祁山有难?” 天山一残道:“老夫头上有耳朵,腿上有脚,还有什么稀罕。”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不肯细说,改口道:“晚辈进来了。” 天山一残叹了—口气道:“你硬要进来,老夫也没有办法,可是不准取笑老夫。” 余天平纳闷道:“取笑?” 还剑于鞘,举步走向内去。 走到万载寒潭,才看见天山一残坐在潭边,背靠着山壁。 余天平躬身下拜道:“前辈安好!”天山一残道:“能吃能喝,有什么不好。”? 余天平拜毕立起,眼光掠过天山一残两肩,大惊叫道:“前辈,您怎么了?” 原来天山一残左右肩胛各穿着一根粗逾拇指的绳索,绳索一直穿进山壁之中。 绳索是铁灰色,洞中昏暗,非欺近看不出来。 天山一残道:“老夫自祁山回来,不小心中了那贱妇无色无味的迷香,醒来已被困在这山壁之上” 余天平道:“前辈甘心任这区区绳索捆着?”说着,伸出手去。 天山一残哂然道:“区区绳索?” 余天平双手一扯,绳索毫发无伤,再用十成真力试了一试,并未扯断,又向外拉,预备把绳索自山壁拉出来,仍旧无效。 如今余天平两膀怕不有千百斤力,心中纳闷,怎的扯不断这绳索? 天山一残笑骂道:“臭小子!老夫不如你?扯得断老夫不早扯了?” 余天平道:“这是什么怪东西?” 天山一残道:“这是天蚕丝编的,水火不侵.刀剑难断。” 余天平听他说到“刀剑难断”蓦地想起肩后乾坤剑来道:“晚辈这柄剑无坚不摧” 说时扬剑向天蚕丝斩去。 天山一残道:“住手!”? 余天平一怔道:“为什么?” 天山一残道:“你又来了,你害老夫还害得不够吗?” 余天平才知他那救他就是害他的奇怪想法又来了。 余天平想了一下道:“晚辈上次与前辈是两不相欠,对不?” 天山一残点头道:“不错,谁也不欠谁的。” 余天平道:“前辈在祁山救我,并赐我奔雷三式,晚辈岂不是欠了前辈的吗?” 天山一残道:“你欠我的算了。” 余天平学天山一残的口说道:“那么前辈是存心谋害我了?” 天山一残失笑道:“好!好!说不过你,真是前世冤孽。” 余天平挥剑斩去,果然前古神兵不同凡俗,天蚕丝应声立断,忙又斩一剑,另一根也断了。 余天平拉开天山一残衣衫,只见他两肩下烂了两个窟窿,浓血长流。 余天平不顾污秽,撕下衣袖,替他擦拭干净,涂上疗伤药膏,再包扎起来。 天山一残虽未作声,但炯炯双眼却都在注意余天平面上表情。 天山一残伸展了一下双臂道:“如今老夫欠你的了。” 余天平奇道:“不是一次抵一次两不相欠吗?” 天山一残道:“老夫说过,我报恩是加倍的,如今又欠你的,你存心害我,有什么好说。” 余天平学着他口气说道:“你欠我的算了。” 天山一残怒喝道:“放屁!你能比我?” 余天平苦笑道:“那怎么办?” 天山一残道:“老夫将逍遥杖上的武学传授与你。” 余天平又惊又喜,无暇细想天山一残是如何知道逍遥杖上武学的,但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他是终南派的传人怎能习丐仙的技艺,忙道:“晚辈不是丐帮门下” 天山一残道:“不妨事,老夫也不是丐帮中人,与你纵有传艺之实,也不能有师徒名份” 天山一残话声一停,似在回忆往事,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恩师与我也是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恩师二字只是我自己叫的,他的想法高人一等,他认为收徒传艺光大武学,应为整个武林设想,不应限于门派,只要所传之人心性忠诚,资质超人,虽获得他的艺业而非他的门下,他一样地欣喜,一样地乐于传授,当年他是丐帮之主,而我又不肯投身丐帮,所以是有实而无名。” 余天平回想到那日紫岩谈到天山一残,果然未说他是丐帮中人。 只听天山一残又道:“恩师晚年结庐在天山紫盖峰下,弥勒池畔,将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要决全记在逍遥杖上,恩师仙逝之日,我适因事外出未归,后来收殓遗体时发现逍遥杖已失去,近来听说落在此间,老夫追踪到此,一来借寒潭之水练三阳神功,二来找寻逍遥杖下落。” 余天平道:“那贱妇不是说逍遥杖在她家帮主手中吗?” 天山一残道:“信那贱妇胡说,直到她将我捆起逼问,以说出逍遥杖下落为释放条件,我才明白她也不知道逍遥杖在何处。” 余天平道:“前辈被人捆起来后,反到知道它的下落了。” 天山一残笑叱道:“臭小子!你敢取笑老夫,你怎么知道?” 余天平道:“前辈如果不知道,何以传授晚辈?” 天山一残道:“老夫静中参悟,此地名叫万载寒潭,而龙头杖恰巧是万载寒铁所制,一定是一位悲天悯人的有心人,连想及此,又怕恩师的武学流入歹人手中,乃趁恩师仙去,将它偷走丢在潭中,以为潭水酷寒无比,无人可以下潭,此实可无虞了。” 天山一残要余天平下潭捞起逍遥杖,催促道:“臭小子!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一个人服过‘千年朱果’,不畏潭水酷寒,还迟疑什么?” 余天平不忍心拂逆这位恩人的意思,当真脱了衣服,跳下潭去。 他水性本有根底,下水以后,头下脚上,直向潭心钻去。 万载寒潭深邃无比,所幸愈向下愈窄,不需四下捞摸,多耗时间。 余天平潜到三四十丈时,仍无所获,正待回升水面,忽然手指碰到一样东西。 顺势两边一摸,竟然是根棍子,横架在潭中两边山壁之上。 余天平不管它是不是逍遥杖,提着回升水面。 刚到水面,正用左手擦抹脸上水珠,只觉右手一轻,手中棍子已被天山一残掌力吸去。 余天平一跃上岸,穿好衣服。 只见天山一残独脚跪倒,双手捧着一根黑黝黝的龙头拐杖,口中喃喃祝祷道:“恩师在天之灵不远,弟子为了不使恩师神功淹没,今日要代师传艺了。” 余天平候天山一残拜毕坐好,双膝跪下道:“师父” 朱宗武对于门下投师再习武功,并不禁止,只不准背叛师门。 天山一残正色道:“老夫只受你一礼,至于师徒名份,以后再也休提,仍旧称我前辈好了。”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性情,拜毕站起,改口道:“就遵前辈吩咐。” 天山一残捧着龙头杖,下下上上仔细地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缓缓道:“杖上所载的字迹虽然不多,但全是恩师的武功精要,老夫以五日时光传授与你,只要你能领悟,保证你的内力、剑法、掌法、轻功均可较目下增长不止一倍,以后如能持之以恒,勤修苦练,自然还有进境” 话声一顿,凛然道:“杖上还有四个字,必须谨记。”将龙头杖递了过来。 余天平双手捧过一看,杖上镌的是些练功的要诀,余天平目下对于这种深奥的武学尚难领略,自然对于那些文字不能悟解,心想如无天山一残这样高明的人指点,纵然得到逍遥杖也是枉然。 铁杖正中镌着四个龙眼大小的篆字:“仁者无敌。” 余天平明白这是丐仙的一番苦心,深恐后人倚仗他的盖世武功胡作非为,特提警句规劝,忙躬身道:“晚辈异日如恃神功作恶,必遭雷殛。”? 天山一残凝聚真力在杖上一抹,杖上字迹立被抹平。? 手臂一扬“嚓”地一响,逍遥杖逼直地向潭中插去。? “前辈”余天平叫道。 天山一残道:“神物至宝,能福人亦能祸人,老夫这样做,是怕它为武林带来劫运” 脸色一沉,冷冷道:“老夫风烛残年,旦夕可死,以后只有你—人知道此事,切记不可对旁人泄漏—字。”? 余天平唯唯应了。? 自此,天山一残就将丐仙的神功要诀传授余天平。? 遇有人送饮来时,天山一残仍将天蚕丝绳捆好,余天平就躲在潭水之内,幸未被人发现。? 转眼之间,过去四日。? 第五日晚间,天山一残命余天平在他身前盘膝坐着。 余天平以为又是传授什么内功心法,依言坐好,只觉天山一残将一只手按在顶门之上,余天平觉得有点不对,正待询问,蓦地一股热流自顶门上向体内冲来。? 这股热流来得太快,余天平立即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余天平悠悠醒来,想起前辈,急向身后看去,只见天山一残气息奄奄,倚在壁上。? 余天平名师之徒,自是知道各种增添功力之法,大惊失声道:“前辈用醍醐灌顶大法?” 天山一残喘息道:“嗯!老夫原本还不服老,这几日以神功授你之时,亦曾自行演练,才知衰颓之年,果然无法再有进境,顿觉活着了无意义”? 余天平道:“前辈不愿再练武功,也该随晚辈回去安享天年?” 天山一残不理余天平说些什么,又说道:“老夫庸碌一生,虽无恶迹,却无善行,近年深感愧怍,今日忽然想起,将功力转注于你,你我已成一体,岂非你去行侠仗义,就与老夫亲手所作一般吗?” 到此,几乎说不下去,哪里还像一位绝世高人。 余天平将手按在天山一残背上,预备将己身内力输了过去。 天山一残奋起余力,怒声道:“你敢?” 余天平只好收手,抱着天山一残,只听他问道:“臭小子,老夫的话对吗?” 余天平痛泪盈眶,哽咽着道:“对!对!可是前辈太苦了。” 天山一残看着余天平,挣扎说道:“虽只短短五日时光,但你天资聪明,恩师的神功你已经领悟十之六或,再加上我的功力,如今你已是武林中罕有的高手,望你好自为之” 余天平泣不成声,天山一残用颤抖的手替他擦干眼泪,微笑道:“老夫死后,你将遗体丢在潭中” 余天平道:“那怎么可以?” 天山一残断断续续地道:“你用不听话报答老夫吗?” 余天平凛然道:“晚辈不敢。” 俯首一看,天山一残眼中神光已散,嘴唇虽在蠕动,已经没有声音了。 不一会,天山一残两眼合拢,含笑长逝。 余天平跪在天山一残遗体之前,哭泣了足有一个时辰。 忽听,洞外有人说道:“老鬼哭起来了。”又有一个声音道:“不,不像老鬼的声音,去看看。” 余天平擦干眼泪,抱着遗体轻轻沉入潭中。 蓦地想起,如被那贱妇手下发现,一定会惊扰天山一残的遗体,使他泉下不安。 忖思之际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天平贴着洞壁凹处站着。 不—会,两个黑衣大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余天平候他们走近,一闪而去,疾点二人昏穴,顺手抓住二人衣领,拖至洞外草丛中放着。? 翻身回洞,抽出乾坤剑,右剑左掌,将万载寒潭顶上及两侧洞壁一阵狂剁猛劈。? 余天平在这五日之内,获得丐仙的神功绝艺,及天山—残用醍醐灌顶之法增注功力,如今功力岂同小可。 但见火星四溅,断石纷飞,洞壁纷纷塌了下来。不到一柱香功夫,万载寒潭已被山石填满。 余天平又向万载寒潭拜了一拜,含泪出洞。 他知道那两个黑衣大汉,两个时辰以后穴道会自解,所以没有再去理会他们,迳从原路出了九龙堡。 出九龙堡之后,余天平一面赶路,一面寻思逍遥杖之事,天山一残所说实在难以置信,其中定有别情,无奈人已死无法对证。 还有,天山一残与恩师必然认识,这次会面,本想细问,只因忙于练功,又错过机会。 另外有些与假管夫人及天龙国有关的事,也忘了问,不由有些懊恼。 回程,余天平为了两件遗物,先向王屋山驰去。 当日正午时分,余天平赶到王屋山那座破庙,依着汪剑志所说,在那神案下青石板底,取出鱼肠金镖与万言遗书。 余天平看见神案前的破蒲团,那日罗浮七侠相救自己,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罗浮七侠,死的死,伤的伤,不由心下惨然。 正在神思昏昏之际,陡地有人厉声喝道:“混小子,滚出来!” 喝声刚劲,震得梁柱上尘埃簌簌直落,显见是个内家绝顶高手。 喝声入耳,余天平便觉得甚是熟悉,心神一敛,左掌虚握,右掌护胸,大步走出庙门。 抬头一看,庙外林前站着一个身穿黄色僧袍,披着大红袈裟,身躯魁伟,浓眉虬髯,面色如铁的喇嘛。 余天平沉声道:“是你!” 正是在九龙堡会过的铁禅师。 忽觉林内有轻微声息,余天平面寒如冰地道:“还有三个人为何不一起出来?” 如今余天平功力非同小可,当真能听到虫行蚁走之声。 铁禅师冷冷一声道:“混小子,你的功力长进了。” 声音未完,林中已鱼贯走出三个同样衣着的喇嘛。 第一个,身躯胖大,肤色橙黄,手提一根金黄色禅杖。 第二个,身形高大,如同半截宝塔似的,肤色却极白,拿着一根银色禅杖。 第三个,瘦小干枯,拖着一根风磨禅杖,正是上次在空中对过—招的那个喇嘛。他们走到余天平身右,四人一字排开。 高大黄胖喇嘛瞪视了余天平一眼道:“原来混小子把鱼肠金镖,藏在这鬼不生蛋的地方。” 余天平指着高大黄胖喇嘛,手指自左至右逐次一点道:“你们是金银铜铁四个喇嘛?” 高大黄胖喇嘛鼻中冷哼一声道:“佛爷们是武帝驾前金银铜铁四位护国禅师,你敢对佛爷们不敬,想必是活腻了。” 他正是四个护国禅师之首金禅师。铁禅师暴吼道:“与他噜嗦什么,宰了算了。” 四个喇嘛显然以他性情最躁,说着就要扑过来。 金喇嘛禅杖—横道:“慢着”手指着余天平道:“乖乖把东西拿来,佛爷饶你不死。” 余天平故意道:“你们要什么?” 金禅师道:“你还在佛爷面前装糊涂,朱宗武的遗书与鱼肠金镖拿来。” 余天平忍着气道:“天龙武国要我恩师的遗书何用?” 铁禅师怒吼道:“鬼知道有什么用?要你拿来就拿来。” 余天平道:“鱼肠金镖有什么用?” 金禅师道:“你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吗?”显然他也不知道鱼肠金镖藏在何处? 铁禅师怒不可遏,吼道:“你这混小子废话真多,待佛爷先超度你,免得唠叨个没完。” 镔铁禅杖,当头砸下。 在九龙堡时他用链子锤,这次改用禅杖。 余天平知他内力雄浑,心想:如今功力大进,只不知程度如何,何不用他来试一试手。 翻腕抽出身后长剑,对禅杖架去。 余天平存心想试内力,所以用剑背迎向禅杖,铁禅师当真是个莽汉,看得出余天平迎上来的长剑是柄宝器,仍然不理,禅杖一直硬砸下去。 剑杖相接,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巨震。乾坤剑颤动不已,龙吟细细之声,历久不绝。余天平屹立如山,稳稳不动,剑眉飞扬,口角含笑。 铁禅师挫退一步,方才站稳,黑如锅底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晕。 铁禅师恨声道:“只有一月不见,你这小子竟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佛爷偏不信这个邪。” 话声未完,凝足十二成真力的一杖又直砸下来。 余天平一招试出自己功力的深浅,懒得与这个莽汉多缠,眼见铁禅杖夹着厉啸之声,砸到离头顶不及三寸,身躯疾掠尺许,让过杖势,手中长剑电光石火一般,对禅杖疾拍下去。 余天平不愿倚伏宝剑硬削人家兵刃,所以这次仍然是横拍而非直削。 铁禅师一见余天平用时闪让,正待变招,改直砸为横扫,无奈对头剑招疾如闪电,—剑已拍中杖杆。 只觉所持禅杖好像被巨雷劈中,虎口剧痛,再也拿不住。 “呛啷啷”掉在庙前青石板地上。 余天平道:“还要不要遗书与鱼肠金镖?” 身躯高大得像半截宝塔似的银禅师,用脚尖挑起禅杖,踢向铁禅师道:“用的是巧劲,有什么了不起。” 他人大声音也大,话声如闪电一般。 瘦小干枯的铜禅师看了一眼。 金禅师微一颔首,四个喇嘛身形闪动,立即将余天平围在中间。 余天平泰然自若,长剑一晃道:“你们还等什么?” 金禅师两目注定乾坤剑,哂笑道:“听说中原武学不高明,那知是仗着兵刃锐利。” 余天平冷哼一声道:“人称藏边武学不俗,原来是倚靠人多” 俊目一扫铁禅师道:“余某如果仗着兵刃锐利,他那禅杖早成几截了。” 铜禅师大声道:“斗口无益,干脆手下见高低。” 四个喇嘛位列护国禅师,其功力之高可以想见。 不料以四敌一,仍然收拾不了眼前之人。不由个个心中纳闷,他年纪轻轻,从哪里学来这身超凡入圣的武功? 忖思未完,人家绝招又来,四个喇嘛不但未曾见过,就连听也没有听过。 慌不迭的一齐抽身掠退,那知仍然慢了一步。 银、铜、铁,三个禅师只觉禅杖一轻,三个头大的杖头,已经飞向十数丈外的花草之中。 金禅师不愧为四个禅师之首,究竟艺高一筹,就这样,杖头也被削去半分。 四人齐地变颜变色。 铁禅师虎吼一声,甩掉半截禅杖,反手向天灵盖拍去。 金禅师等惊呼尚未出口,紫影已闪向铁禅师立处。 紫影左手扣住铁禅师右手脉门,右手长剑迎向金禅师禅杖。 只听一声“呛啷啷”脆响,金禅师那柄纯金揉合精钢的禅杖杖头,又被削断掉在青石板上。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电光石火—刹那功夫。 原来铁禅师性情暴躁刚烈,自觉以四敌一,仍然败北,除自尽以外,无路可走,所以预备一掌解脱自己。 余天平对铁禅师这种刚直性情,颇为赏识,抢在金禅师等三人之先,出手相救。 谁知反遭金禅师的误会,他只好反手一剑,削断他的杖头。 如今事态极其明显,金、银、铜,三个喇嘛好生羞愧,齐地头垂胸臆。 铁禅师夺回手臂,恨声道:“佛爷不能胜,还不能死吗?” 余天平道:“胜败兵家常事,谁能保终生不败,如果一败就轻生,武林中人能有几个人不死?” 金禅师道:“佛爷们虽败,却不输口,还是那句老话,兵刃不如人,败得不服。” 余天平道:“易地而处,假使你是余某人,你在孤身对敌四个绝世高手之时,你能不用己身之长剑以自保吗?” 他俊目一扫场中四人,又道:“你若能做得到,也不会四人连手齐上了。” 铁禅师对金禅师大声道:“不要说了,兵刃固然不如人,单打独斗,武功也不如人。” 环眼瞪视着余天平道:“混小子!你预备怎样?” 打了败仗,性命操在人家手中,还口口声声叫人混小子。 余天平毫不在意,含笑道:“余天平无意难为你们,只想问你句话。” 铁禅师怒吼道:“佛爷头可断,血可流,你想逼供,办不到。” 余天平道:“余某问了,你们高兴说就说,不高兴说就不说,如何?” 铁禅师道:“这还可以将就” 金禅师插口道:“你问吧!” 他怕铁禅师口没遮拦,连忙接过口去。 余天平道:“你们要余某恩师的遗书何用?” 金禅师道:“咱们奉命行事,真的不知,信不信由你。” 余天平道:“鱼肠金镖呢?” 金禅师道:“听你口气,你都不知道用途,咱们怎么知道?” 余天平看这几个喇嘛,虽然凶狠,却不是奸狡—类的人,说的话想必可信。 余天平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余某到此地来了?” 金禅师想了一想:“这个不能说。” 余天平早知天龙武国到处都有眼线,问一句不过试一试,果然金禅师不肯说。 余天平改口问道:“铁禅师你与铜禅师到我家中去过?” 铁禅师大奇道:“你也知道。” 余天平“嗯”了一声道:“一路去的还有谁?” 铁禅师道:“东王妃,你认识的。” 余天平明白东王妃就是假管夫人。 余天平道:“东王究竟系何人?” “他”铁禅师道。 金禅师插口道:“你日后自然知道,何必急在一时?” 余天平又问铁禅师道:“余某不在家中” 铁禅师大声道:“想不到暮气沉沉的中原武林,还有三两个出色的人物,而这些人都在你家中” 余天平道:“他们把你们挡回来了。” 铁禅师恨声道:“混小子!你休要得意,天龙国以泰山压卵之势,进军中原,凭你们几块料纵然是三头六臂,也难以挽回大局。” 话中之意,显然他们是铩羽而归。 金禅师不耐道:“够了吧?” 余天平道:“各位请吧!华山会上再见。” 铁禅师哂然道:“华山?” 金禅师冷哼了一声。铁禅师连忙住口。 余天平没有主意,挥了挥手。 四个喇嘛无精打彩地拾起杖头走了。 余天平在洞中五日,又得天山一残传授丐仙绝艺,又增注功力,功力大进,已非昔日可比。就取道赶回洛阳。 归途上,余天平驰往王屋山那座破庙,依汪剑志所说,在神案下青石板底,取出鱼肠金镖与万言遗书。赶回家中,正巧汪剑志站在大门外。 汪剑志见到余天平,什么都没有问,劈头—句话便说道:“天龙国将华山之会改了地点。” 余天平一怔,抓着汪剑志的手道:“为什么?” 汪剑志道:“不知道。” 余天平道:“改在何处?” 汪剑志道:“终南山太华峰顶。” 余天平道:“真的?” 汪剑志点了点头。 余天干道:“那不是红楼吗?” 汪剑志道:“是呀!”? 余天平道:“金大东与天龙国会连手?” 汪剑志道:“多半是的,新的请帖在萧大哥那里,你自去看。” 余天平如飞地跑向上房,匆匆向母亲请过了安,奔向萧圣住处而来。 萧圣与百草夫人正在房中闲坐。 余天平问道:“有云姊姊信息没有?” 原来余天平与萧圣分手之时,曾约定托丐帮注意董小钗与朱小秋行踪并协助。 萧圣笑道:“看你急成这样?怕是问秋妹吧?” 余天平与萧圣虽有姻亲关系,但平日余天平总视萧圣为师,萧圣取笑,他只尴尬地笑了笑。 百草夫人接口道:“此去兴安岭室韦山迢遥万里,有信息也没有这么快。” 萧圣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余天平。 余天平怔道:“大哥怎么啦?” 萧圣道:“兄弟!接我一掌。” 霍地立起,单掌一挥,从空拍来。 萧圣功力岂是等闲,余天平只觉一天都是掌影。 余天平飘身闪退,忙道:“小弟不敢!” 试想厅堂中有多大地方,尤其到处都有桌椅家具,拌手拌脚。但余天平终于闪避过了。 萧圣道:“不敢也要你敢”扭头向百草夫人示意:“上” 百草夫人看出萧圣心意,娇喝道:“兄弟,你只会躲?” 纵身扑来,双掌翻飞,拍向余天平周身穴道。 事出余天平意外,也不容他有思考机会。 余天平急叫道:“萧大哥,百草姊姊!你们” 身形左闪右避,只是不肯还手。 一时厅堂之上,三条人影如穿花蝴蝶似的,飞闪纵跃,肉眼无法分得清那条身影是谁。 萧圣、百草夫人俱是武林中绝顶高手,二人连手,世上恐没有几人能闪避得开,就这样余天平仍旧支持了一盏茶时分,才被二人逼在屋角。 萧圣笑道:“看你往哪里躲?” 一掌拍到,余天平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大声道:“小弟冒犯了。”一掌迎来。 双掌相接“拍”地一声暴响,掌风激荡得厅内陈设及茶壶、茶碗、古玩、字画,四散纷飞,跌在地下,响成一片。 汪剑志、石英、徐一鸣、李弓已赶到厅外,一齐惊怔得说不出话来。 萧圣一笑收手道:“二人齐上,才能逼你出手,兄弟!你比愚兄只高不低,短短几天,你从哪里学来这身惊世骇俗的功夫?” 余天平才知萧圣是想试自己,忙道:“小弟待会禀告大哥。” 高声叫人来收拾地下打坏的东西,并献上茶来。 众人落坐以后,余天平先问过石英、徐一鸣、李弓的伤势,知道三人已经痊愈,心中稍安。 又问萧圣道:“大哥自何处看出小弟功夫有了长进?” 萧圣大笑道:“愚兄阅人多矣,你那一双眼睛,瞒不了我的。” 余天平道:“小弟蒙天山一残前辈传授绝艺,并用醍醐灌顶大法增注功力” 萧圣插口道:“那末他死了?” 余天平珠泪盈眶点点头道:“小弟身受他如此大恩,他却连个师徒名份都不许有。” 萧圣道:“天山一残功力虽高,但其武功路数,愚兄亦有个耳闻,就适才兄弟展露的功夫看来,他传授你的似乎在他自己的功夫之上,这真是一件奇事?” 余天平暗暗敬佩萧圣的眼力,一切像他亲眼目睹似的。 在坐之人与他皆有生死的交情,无奈天山一残告诫他,不准说出丐仙与逍遥杖之事,想了一想道:“大哥说得对,天山一残前辈授于小弟的,的确比他自己的功夫要高,无奈他告诫小弟不要说出” 众人皆知余天平去九龙堡有两个目的,除了探望天山一残外,就是查逍遥杖的下落,余天平说到此处,众人联想一下,俱恍然明白。 萧圣插口道:“兄弟不要说了” 扫了众人一眼道:“此人除罗浮六位弟兄及朱姑娘与我夫妇三人外,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此事轻则为余兄弟招致无穷无尽的是非,重则为武林带来劫难。” 众人心里有数,一齐点头。 余天平当下将几日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众人俱感叹不已。 隔了一会,余天平道:“大哥,天龙国更改地址的请帖给我看看。” 萧圣道:“我几乎忘了。” 顺手自抽屉内取出三张与上次一样洒金烫字的红纸请帖,递给余天平。 余天平一看,—张是他的,一张是给萧圣夫妇的,另外一张是给罗浮六侠的;上次罗浮六侠并无请帖,这次多了一份,可见天龙国对罗浮门看法有了改变。 只见上面写着: 书奉终南派余天平少侠,原定华山之会,以天龙武帝亲莅,华山胜棋亭地处荒野,有渎圣驾,改在终南山太华峰天龙武学行宫举行,敬此奉闻。 天龙国东王厉恨天顿首百拜 余天平道:“谁送来的?” 萧圣道:“一个无名小卒,不像火道人那样猖狂。” 余天平道:“红楼成了天龙武帝行宫,金大东与天龙国连手了” 汪剑志道:“金大东开罪了九派,陷于四面楚歌之境,投效天龙国是很可能的事” 余天平沉吟了一阵道:“不会,所谓‘精钢宁折不为钩’,金大东那种性情,小弟明白,他不会屈身天龙国。” 萧圣想了一想道:“有理,如果金大东屈身降志投效天龙国,天龙国正该大肆宣扬,或委以重任,怎会提也不提一下。” 百草夫人道:“这么说,金大东目下不是陷于危境,生死难明了。” 余天平道:“嗯!如果所料不差,而金大东还在人世,小弟想救他一救。” 汪剑志道:“救金大东?” 余天平道:“洗雪恩师沉冤,惟一之关键在金大东,此人不受威逼,不如动之以恩义。” 萧圣赞道:“高明!高明!愚兄陪你去。” 余天平知道萧圣不放心自己涉险,感激地道:“多谢大哥,可是家中呢?” 萧圣道:“家中有这么多人,还有云紫岩与丐帮就在邻近,担心什么?尤其你新近挫败他们四个护国禅师,谅必不会再惹事” 百草夫人笑道:“上次东王妃与两个喇嘛连洛阳城都进不了,被我们在城外打发回去了。” 余天平道:“小弟要约少林武当掌门同去。” 百草夫人道:“为什么?” 余天平道:“如果金大东说了什么,他们不在场,九派之人如何肯信?” 百草夫人道:“不妥。” 余天平道:“哪里不妥了?” 百草夫人道:“这次你们去红楼,是明攻还是暗取?” 余天平、萧圣道:“自然是暗中行事。” 百草夫人道:“大觉禅师与离尘子虽是一派掌门,武功却不太高,带上他们两人,你们多个拖累。” 第十三章三探红楼 余天平想起上次离尘子伤指,及大觉禅师险些掉下断魂涧之事,不由点了点头。 “我送水靠去武当,离尘子谈起红楼凶险情形,犹有余悸,不带他们去的好。”石英道。 “如果金大东说了什么,小弟与萧大哥向人转述,九派之人恐怕不信吧?”余天平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来问你,如果金大东被他们害死了呢?”百草夫人笑道。 “对了,死无对证,带他们去也无用。”余天平道。 “如果金大东武功被废或是受了暗算,我们顺手把他救了出来。”萧圣道。 “同属中原武林同道,正该如此,救他出来以后再与九派对质也是一样。”余天平道。 忽然,百草夫人樱唇一撇,面上升起一股哂笑神情。 余天平道:“百草姊,小弟又有哪里不对了?” 百草夫人道:“红楼虽然凶险,以你的身手自可履险如夷,姊姊可以放心得下,只有一点”话声一顿,缩住不说。 余天平被他说得一头玄雾,忙道:“那一点百草不放心?” 百草夫人道:“你头巾气太重了。” 余天平恍然明白她指的是第一次余天平探红楼,已闯入严潇湘房中,为了顾忌男女授受不亲礼数,没有捉住严潇湘手腕,被她借机关翻扳脱身逃走之事。 余天平苦笑道:“小弟改过就是。” 百草夫人道:“严潇湘与天龙国入踞红楼可能有关连,这贱妇集阴毒、狡诈、凶狠、狐媚于一身,兄弟小心,不要再上她的当了。” 余天平肃然道:“多谢百草姊姊,小弟记下了。” 然后余天平与萧圣计议了一下,为了避过天龙国眼线,决定此行夜间赶路,白天休息。 此时天色甚早,余天平与汪剑志去后园看普达父女监督工匠制造飞雷。 普达虽然不能画绘,但口授后由他爱女玛莎代笔也是一样。 所请工匠俱是两月期限,已约定期前不准外出,所以制造飞雷之事,不会宣泄出去。 再去上房陪了母亲一会,又去罗浮四侠所住的那幢楼房小坐了一阵,天色已黑,遂与萧圣匆匆上道。 那日三更时分,余天平与萧圣到了终南山太华峰顶南侧。 二人借着道旁浓枝密叶掩蔽,回北门看去。 只见雄伟高大的庄门上,已经装上一方金碧辉煌的木匾。 木匾长有三丈,宽达五尺,朱漆金字,上写着:“天龙武帝行宫” 庄门上悬着八盏红缎宫灯,灯影下.黑衣带刀侍卫来往巡逻。二人对望了一眼。 余天平低声道:“从何处进去?” 萧圣道:“侧边。” 余天平道:“内中地势辽阔,先从何处下手?” 萧圣道:“先找严潇湘。” 余天平道:“不错,抓住她就好办了。” 二人两缕轻烟一般,闪至距大门约有百余丈外的墙角下。 余天平一望,左右无人,身形一拔,领先越过落魂墙去。 萧圣腾身而起,跟着飞过。 三丈宽的落魂墙,自然拦不住二人,但飞过墙头之时,却发现墙头有一道淡淡的黄光,向上照射。 二人以为是墙头上涂了什么发光的黄漆,当时并未细想。? 红楼主人建筑红楼时,是将红楼分为内外二庄,外庄围绕着内庄,设有一道道恶毒的陷阱与机关,诸如落魂墙、迷踪林、丧魂篱、断魂涧,上两次余天平自北面进庄时,大半领教过了。 如今二人是从南面大门附近进庄,但除了自大门有条大路通内庄。也就是前次严潇湘送余天平与朱小秋及少林武当掌门出庄的那条路以外,其余地方的布置与北面完全一样。 所以二人脚一落地,便见到迎面是片繁茂的竹林。 余天平轻车熟路,毫不迟疑,领先入林?不—会二人轻易地穿过了迷踪林。 萧圣口中虽未言语,心下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兄弟是一代武林奇才。 一出竹林,萧圣心中忽生警兆,脱口道:“不好!”余天平低低道:“什么?” 萧圣轻声道:“北面的落魂墙与你我刚才越过的那道墙有没有不同之处。”? 余天平答道:“没有。”? “那黄光呢?”萧圣问道。 “黄光?”余天平怔了一下。 “嗯!那黄光定是一种报警的装置,我们的行迹已经泄露了。”萧圣道。 余天平半信半疑地道:“何以见得?” 萧圣道:“你两度进出红楼!如入无人之地,他们明白,纵再将落魂墙加宽加高,也难不住一些武林高手,所以加上这种装置,愚兄也是刚才想起,西藏有些巧匠,能安装—种名叫‘借光传讯’的机关。” 余天平道:“什么‘借光传讯’?” 萧圣道:“这种机关极其精巧,称得上是巧夺天工,机关开放之后,发射一道光线,只要有人或有物穿过光线,便会有警讯传至总机关处。” 余天平道:“难不成就此罢手,退出去?” 萧圣道:“入宝山怎能空手而回”长眉一扬道:“再者,让那些喇嘛知道,岂不看低了中原武林的人吗。” 余天平故意地道:“往前走是一步险似一步了。”? 萧圣道:“那是自然,所以说胆要大,但心也要细,兄弟!胆大心细,能走遍天下,闯!” 余天平—生从不知什么叫“怕”表示退缩之意,只是耽心萧圣。 他认为自己是个刚出道的角色,纵有闪失,算不了什么大事,可是萧圣却不同,他是中原武林有数的高人,数十年的声威,得来不易,岂能轻易折损。 既然萧圣这么说,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下与萧圣并肩向前走去。 一直走到断魂涧旁,没有碰到人,丧魂篱也没有升上来。 余天平今非昔比,这次与萧圣渡过断魂涧,并未假借绳索或竹杆等外力,轻易地飞身过了。 过了断魂涧,踏上内庄地面,仍然没有动静。 萧圣暗忖道:“莫非是我多虑了。” 余天平一看,到处灯火辉煌,却没有声响,也未见人影。 他皱眉道:“大哥!静得奇怪!” 话声未完,脚下一空,所踩石板路突然向下沉去。 二人知道不好,立即向上一纵。 二人身形刚刚腾空,眼前一暗,一大块黑黝黝的东西带着呼啸劲风压了下来;二人只好刹住往上升之势,抬手护住头顶,—打千斤坠,复向下沉。 一刹那,脚下石板静止不动,头顶上那块黑黝黝的东西只发出“蓬”的一声震响,并没有压下来。 萧圣取出火折子一晃,这才看清,已经陷身在一条长长的暗道内。 暗道高有八尺,宽达丈余,脚下是块大青石铺砌的,也就是原来的路面。两侧也是青石砌的,石质与脚下的一样,顶上却是厚厚的钢板。 暗道甚长,通得很远,应该可以通达内庄各处,想不到这条石板路就是一个大的陷阱。 余天平抽出乾坤剑道:“大哥!普达没有提到这条路,定是新建的。” 萧圣道:“西藏也有巧匠,天龙国多的是人力,这不是什么难事!” 忽然,—阵急骤的脚步声响传来。 萧圣“呼”的—声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 一会儿,有人说道:“有几个人?” 那副有气无力的嗓音,正是红楼五夫人病昭君严潇湘。 有个嘶哑的男子声音道:“两个。” 严潇湘道:“是什么人?” 一个宏亮的男子声音道:“这两个人身法疾若鬼魅,看不出他们的面目,由武功判断,显然是顶尖的高手。” 半晌,严潇湘大声道:“哦!余相公到了。” 余天平正待喝骂。 萧圣已用手肘碰了余天于一下,轻轻道:“她看不见我们。” 严潇湘娇笑道:“余相公人间奇男,烈烈丈夫,也藏头露尾,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吗?” 余天平明知她是诈语,但忍不下这口气,大声叱道:“谁耐烦与你这贱妇废话?” 严潇湘道:“唷!火气好大。” 余天平道:“火气,余某早晚宰掉你!” 严潇湘格格笑道:“宰我?相公!你忘记你在哪里了。” 余天平一扬乾坤剑,厉声道:“凭你这几块破铜烂铁,就能制得住余某?” 就待向头顶上的钢板削去。 萧圣忙伸手将剑接了过去。 严潇湘道:“早知道你有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可是别小看了这些钢板,你那柄剑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它,就算削得动,我劝你还是不削的好”说到此处,声音一停。 半晌,她听余天平没有答腔,又道:“这些钢板是夹层的,一按机扭,毒水便喷了出来,你若想死,削坏钢板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嘭”“嘭”两响,又落下两块钢板,将身前身后通路隔住。 余天平用手—摸,如今前后可以进退之地,只剩下两三丈了。 萧圣蹲在地下,摸那石板的缝隙。 余天平道:“作什么?” 萧圣道:“她的话不假,钢板削不得,我在下面设法,你与她说话,拖延时间。” 严潇湘道:“我对相公一直并无恶意,无奈相公始终不谅,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算又救了你一次了。” 余天平道:“你预备怎样处置我?” 严潇湘忽然改口道:“与相公一起的是何高人?” 余天平道:“你知道余某就够了,管他是哪一位。” 严潇湘道:“天龙武帝礼贤下土,求才若渴,贱妾是怕失了礼数,既然相公不肯说,可不能怪我了?” 余天平冷笑道:“这铁笼子就是天龙武帝的招贤馆吗?” 严潇湘道:“擒虎容易纵虎难,我不能不小心些。只要相公回心转意归顺本朝,贱妾自会请相公出来。” 余天平改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严潇湘道:“相公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红楼五夫人吗?” 余天平冷哼一声道:“红楼已经变成天龙武帝行宫,还提什么红楼,你在天龙武国是什么身份?” 严潇湘没有回音,似在考虑什么。半晌,才听到她说道:“你已跑不掉,同你实说也无妨,我是天龙武帝的女弟子,蒙圣上亲传武功” 余天平道:“那你是西藏人?” 严潇湘道:“我本来不是中原人氏。” 余天平道:“天龙武帝派你到红楼来卧底” 严潇湘插口道:“不错,但相公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余天平道:“你帮助金大东把红楼布置得龙潭虎穴一般,原来是为了天龙国啊!”严潇湘道:“金大东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他藏有九派掌门的兵刃,也怕人家知道呀。” 余天平道:“有一件事,你若肯告诉我,今后不论余某与你为敌为友,都会感激你”严潇湘道:“你问吧!” 余天平道:“金大东是不是谋害九派掌门的真凶?” 严潇湘道:“不是!”余天平道:“真的不是?” 严潇湘恨声道:“我虽然为他断送了大好青春,恨透了他,却不愿冤枉他。” 余天平道:“那么他命你不远千里去掳劫我们,所为何求?” 严潇湘道:“他想知道令师有没有指说他是凶手。” 余天平道:“他既未谋害九派掌门,又何必担心先师指说。” 严潇湘道:“他也想知道谁是真凶。” 余天平道:“此话怎讲?” 严潇湘道:“当年他听说令师与九派掌门聚会终南,他随后赶去,预备暗中看看热闹,不料到达啸月庄之时,吟凤楼已经起火,他闯进楼中—看四下无人,只有九派掌门的几件兵刃放在墙角,他顺手带了回来,这些年来,他—直想知道谁是真凶。” 余天平道:“此话当真?” 严潇湘道:“你如不信,可以问他:” 余天平道:“他如今在哪里?” 严潇湘道:“他违逆武帝圣旨,不肯归顺本朝,已被监禁。” 余天平道:“你与他夫妻数载,他对你百般宠信,你忍心坐视不救?” 严潇湘冷冷地道:“我与他夫妻—场,只是做戏,并无情感,何况纵有夫妻之情,也是私事,不比天龙国统一天下是民族大义,我不能因私而废公。” 余天平为之语塞。 严潇湘道:“相公问够了吧?” 余天平凝目一看,萧圣已用剑撬开身侧—方石板,挖了过去。 地道内虽是黑暗,但余天平如今功力岂是等闲,剑上微光闪射,在他已如明灯一般。已看出萧圣所挖的坑洞,已距地面不远。 余天平道:“多谢相告,余天平必有一报。” 严潇湘道:“相公归顺本朝,贱妾就是奇功一件,这比用什么报答我都好。” 余天平道:“如要余某降顺,除非日从西起,” 严潇湘道:“为什么?” 余天平道:“你这妇人尚知民旅大义,难道余某七尺须眉不如你吗?” 严潇湘道:“这么说,贱妾只好得罪了。” 话声未了,只听有个声音问道:“潇湘,是什么人?” 声音雄壮,中气充沛,已往未曾听过,就此人对严潇湘说话口气推想,他身份不低。 严潇湘道:“两个,一个叫余天平,终南派朱宗武的弟子” 那人插口道:“是那一个一再与本朝捣蛋的年轻人?” 严潇湘道:“是的。” 那人道:“另外一个是谁?” 严潇湘道:“余天平不肯说。” 那人道:“敢闯武帝行宫,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忽然提高了声音,改口道:“不过,进了忘魂路,准死不得活,他们降了吗?” 余天平才知道这条石板路变成的暗道叫做忘魂路,当真名符其实。 严潇湘道:“不肯降。” 那人厉声道:“那你还等什么?”? 严潇湘道:“是,这就动手。”? 余天平一步跨进萧圣挖好的土坑,回手放好石板。 片晌,传来“嘶”“嘶”之声,一阵恶臭扑向鼻端,显然严潇湘已经开动机关,喷射毒水进来了。 虽然隔了一层石板,毒水一时还渗透不过来,但那恶臭气味令人头昏目眩,无法忍受。 余天平正感难耐,忽然“嘭”地一声断响,眼前立刻一亮。 原来萧圣已将地面打穿,挺剑纵了上去。外面传出一片惊讶之声。 余天平身形一长,跟着跃出土坑,抡目一扫,只见面前高高矮矮站着八个人。 除严潇湘外,有六个黑衣大汉,手中提着宫灯,还有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袭黄色儒衫,但神情气宇却不像文人。 黄衫人身躯伟岸,狮鼻阔口,浓眉如帚,一双环眼,精光四射,神情不怒而威。 黄衫人与严潇湘站在中间,六个黑衣大汉分站两旁,他见萧圣和余天平冲出洞来,瞪视了严潇湘—眼。 严潇湘忙低下头去。黄衫人打量了萧圣一眼,冷冷道:“怪不得这机关无用,原来是高人到了,阁下是萧圣大侠吧?” 他看都不看余天平一眼,萧圣暗暗惊佩,天龙国中对中原武林人物了如指掌,可是面上神情毫不显露,淡淡地道:“不错,在下正是萧圣,尊驾是” 黄衫人傲然插口道:“本我虽初履中土,却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阁下是真不认识,还是有心轻视?” 萧圣见他衣衫颜色与文相亨里斯—样,同时气度威严与众不同,恍然明白,面色不变地道:“听尊驾口气,在下倒想起一个人来了,莫非尊驾就是书剑双绝文武二相中的武相?” 黄衫人口角微露笑意道:“不错,阁下果然有眼力,本相哈未里,听亨相说,阁下武学精湛,何不顺天应人,归顺本朝?” 萧圣插口道:“亨相就不会说这种话,看起来,文武二相虽并称双绝,但见识上,文相似乎要高一筹。” 哈未里浓眉一挑道:“本相不计你乱闯行宫之罪,好言相劝,你却来羞辱” 萧圣大声道:“如果尊驾是萧圣,可肯屈身降志?” 哈未里环眼猛睁,沉声道:“本朝入据中原对中原武林群豪,只留下两条路,一条是顺我者生,一条是逆我者死,阁下既然选择后者,本相不动手都不成了” 扭头向身侧一个黑衣大汉喝道:“取剑来!” 那黑衣大汉应声而去,不—会飞奔而至,将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捧给哈未里。 哈未里向前跨出两步,右手抽出长剑,左手顺势将剑鞘丢给黑衣大汉道:“阁下还等什么?能闯过本相这一关,私闯行宫之罪一笔勾销。” 萧圣正待上前,余天平突然抢先一步道:“小弟是无名小卒,这一阵该由无名小卒出手。”这句话明虽贬低自己,实则骂哈未里是无名小卒,不配与萧圣动手。 他恼恨哈未里目中无人,自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其实哈未里也有他的为难之处,他早知余天平曾经单身挫败金银铜铁四个护国禅师,他扪心自问,自己功力虽然高于四个喇嘛中任何一人,但以一敌四是否能得手,实难预料? 这样一比,余天平的功力决不逊于自己,如果与余天平动手,胜了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并显不出什么,但败了不仅本身颜面无存,就连天龙国的威风也扫尽了。 所以他有意不理余天平,不料余天平明着叫阵,而且话带讥讽,自然不能再不理会。 他浓眉一皱,故意回头向严潇湘道:“他就是余天平?” 严潇湘应声道:“是的。” 哈未里道:“你说他在金大东手中只能走过三十招?” 严潇湘心思灵巧,知道哈未里心意,是在激得余天平怒火高腾,动手时会心躁气浮。 她妙目一转,哂笑道:“金大东虽是相爷手下败将,修理收拾他却不费什么事,上次金佛掌只施展了一招,他就禁受不起了。” 余天平初时震怒,但一见严潇湘眉飞色舞之状,陡地想起百草夫人的话,怒火立平。 哈未里一面与严潇湘说话,一面瞥视余天平。 初时见他玉面飞霜,俊眉双剔,暗喜计策已经奏效,后来见他脸色渐渐平静,不由暗惊这敌人不好对付。 余天平侧脸向萧圣道:“听说此人用剑号称一绝,小弟不信,要试他一试,反正小弟是无名小卒,败了无伤大雅,大哥,你说可好?” 哈未里不由心下一凛。 萧圣知道余天平也是故意激哈未里动怒,微笑着压低声音道:“哈未里既有剑绝之称,剑上必有惊人功夫,你要小心了。”将乾坤剑递了过去。 余天平执剑,大步走出,在哈未里面前一丈之处站定。 直到此时,哈未里与余天平并未交谈。哈未里淡淡一笑道:“能胜本朝四位护国禅师联手合击,还算无名小卒吗?” 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 余天平道:“我还以为尊驾不屑与我说话呢?” 哈未里不理余天平说些什么道:“不过,你也是仗着利器,才能得手。” 还是金禅师说的那句老话。 余天平懒得与他理论,哂然道:“你这柄长剑分明也是神物,如今总不能再说余某占便宜了吧?” 哈未里道:“不错,本相这柄掣电剑也是数百年前之物”顿了一顿,改口道:“你我如何较量?是不死不休呢?还是有个限度呢?” 余天平朗声道:“悉听尊便。” 哈未里想了一想道:“百招之数如何?” 余天平道:“奉陪。” 哈未里道:“如果你败了呢?” 余天平暗想,哈未里与亨里斯齐名,其功力顶多与亨里斯相若,百招之数,自应接得下来。 口中应道:“余某任凭宰杀。” 哈未里由衷地赞道:“是条汉子。” 余天平道:“如果余某侥幸胜过一招半式呢?” 哈未里笑道:“今晚私闯行宫之事,武帝驾前由本相担代。” 余天平道:“你不觉得太便宜吗?” 哈未里道:“以你之见?” 余天平道:“金大东交给余某带走。” 哈未里想了一想,道:“一言为定,但你为了救一个敌人,以性命作赌注,值得吗?” 余天平道:“因为金大东也是黄帝子孙。” 哈未里知道多言无益,喝道:“进招!” 余天平吸了一口真气,一剑平平刺去。 他不敢丝毫大意,这一剑,既轻灵,又稳镖,虽然疾如电闪,但却是六分收劲,用意在试探对方的虚实。 哈未里号称剑绝,自然明白余天平心意,冷冷一笑,理也不理。 果然不待招式递老,一抽手又将长剑收回。 哈未里双睛如电,看准时机,一声冷哼,紫电剑搂头削下。 他不愧有剑绝之名,这一剑,重如山岳,疾如流星,但见光华暴闪,只听剑风呼呼。“呛啷啷”一阵震天价金铁长鸣,震得旁边的耳鼓生痛。 六个黑衣大汉功力稍差,掩住耳朵,不敢再听。 原来二人所用的功力都是十成,而两般兵刃又是罕有神器,所以碰撞声响,这等惊天动地。 二人连忙查看自己的兵刃,看清丝毫无损,这才放下了心。 二人面色如常,只是一齐矮了三寸。 原来二人的脚一齐陷进地下了。 余天平倒不觉怎样,哈未里却十分惊骇。 原来在西藏武林中,除天龙喇嘛的深浅无人知道外,哈未里的神力是无敌的。 如今显然是个半斤八两的局面,哈未里初入中原就遇上这么—个对手,而且又是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叫他怎能不惊?怎能不骇? 一瞬间,惊骇化为羞怒,哈未里浓眉剔处,大声道:“看不出你真有两下子。”反手一剑削来。 余天平见紫电剑划出一道银弧闪电般刺向胸前,他却不躲不闪,抡剑斜挑上去。 哈未里心中暗喜,剑峰刚及余天平胸前,内力疾吐,剑尖前寒芒顿时暴涨三分。 余天平候剑尖削到,微—吸气,胸腹内陷,不料剑尖前寒芒暴涨,眼见难逃这一剑之危。 所幸他处变不惊,在生死一发之际,暮地掠退尺许,避过了狠毒一剑。? 哈未里狂笑道:“不过” “如此”两个字尚未出口,情势又有了变化。 原来余天平疾退疾进,退时捷若流星,进时迅如闪电,长剑原式不变,斜挑上去时,也加了八成内力,剑尖上寒芒也加长了三分。 哈未里忙不迭地横掠三尺,才闪过这致命的一击。 “你也有限。”余天平冷冷道。 原来哈未里一剑在余天平儒衫胸前部分,划了寸许长一道口子,而余天平一剑也削去了哈未里一角衣衫下摆。 这一回合,显然又扯了个直,谁也不赢。 哈未里再也不敢有分毫大意,剑走中锋,一时剑风大震,虎虎生威。 余天平也定下心神,以快打快,迎击上去。 上乘剑术讲究的心神合一,以意御剑,二人心神一敛,剑上的威力又不同。 一个是中原武林第一奇才,具有丐仙的一身绝艺,一个是西藏剑中魁首,漫淫剑术已有数十年,这番激斗,已达令人惊怖之境。 但见剑剑生威,招招奇绝,轻灵处犹如蝴蝶翻飞,狠辣处好比雷轰电劈。 转眼之间,已过去数十招。 萧圣虽知余天平如今的功力,但担心他的临敌经验,见他始终不用奔雷三式,心下不解,但此时此地不能开口,只好目不转睛注视着。 此时,天龙武国手下,闻声赶来观战的约有一二百人,四面团团围住。 又斗了—阵,萧圣大声道:“九十七招了。” 他的意思是可以用奔雷三式了。二人刷地一分。 哈未里杀得性起,大声道:“余少侠,还剩三招,我们拼拼内力如何?” 这是他首次称呼余天平为少侠。 识英雄,重英雄,虽是敌人,也是一样。 哈未里不愧是个光明磊落,胸襟开阔的汉子,这番酣战,不由他不对余天平另眼相看。 余天平朗声道:“但凭哈相吩咐。” 他也不失礼数,改了称呼。哈未里道:“余少侠请。” 第一招上他是抡剑下劈,而余天平是翻腕相迎。 他在形势上似乎占点便宜,所以这一招他让余天平先下手。 余天平明白哈未里心意道:“恭敬不如从命。” 含蕴十成内家真力的一剑,硬劈下来。 哈未里双足钉立,剑光一闪,硬架上去。 “呛啷啷”一阵金铁长鸣之声过后,余天平道:“哈相请。” 他又让哈未里先下手。? 剑光响罢,四围的人只有少数未掩住耳朵。 众人向场中一看,哈未里与余天平皆矮了半截。 二人四条腿一齐陷在地下。泥土快齐膝盖之处。 哈未里拔足而起,慨然道:“哈未里败了。” 余天平一跃上来,讶然道:“在下哪里胜了?” 萧圣道:“哈未里错了,正该是平手。” 哈未里道:“萧大侠不要说了,本相这大年纪与余少侠战成平手,还算不败吗?” 扭头向严潇湘道:“去将金大东带来!” 严潇湘迟疑地道:“圣上” 哈未里道:“圣上处有本相回禀,快去!” 严潇湘心怀不满地道:“是。”回身去了。 隔了半晌,两个黑衣大汉抬着一副软床,软床上躺着的,正是面色灰白,不省人事的红楼主人金大东。 严潇湘跟在软床后面,神情诡异。 软床放在余天平脚下。 余天平一探金大东鼻息,知道尚未死去。 哈未里道:“本相虽敬重二人,深愿相交,无奈格于情势,尤其擅闯行宫,触犯本朝大忌,二位从速带着金大东去吧!” 二人四下扫了一眼,只见天龙国的人,个个面带愤怒之色,知道哈未里所说不假。 俗语云:众怒难犯,二人纵有绝世身手,带着一个红楼主人总是不便,同时如今再行动手,哈未里面上须不好看。 余天平插剑归鞘,抱起金大东。 哈未里对一个黑衣大汉道:“送萧大侠、余少侠出宫:” 萧圣、余天平向哈未里一抱拳。 余天平道:“盛情心领。”随着在黑衣大汉之后,穿出人丛。 黑衣大汉直送萧圣等至大门外,路上并无人拦阻。 自大门至太华峰脚一段路,碰到不少黑衣汉子与黄袍喇嘛,一个个挺胸突肚,旁若无人。 到了太华峰脚,天已大亮,余天平将金大东放在草地之上,细察伤势。 只见他鼻息沉沉,似乎没有什么事,但面色灰白,昏睡不醒,又显然是中了暗算。 萧圣虽略通歧黄,也看不出什么来。 余天平只好又捧起金大东来赶路。 一路上除了天龙国的手下外,看不见别人,余天平想雇一辆马车来载运金大东,却都找不到。 直走了三四十里,才出了天龙国势力范围。 雇了一辆篷车,赶回洛阳。 到了家中,余天平看过老母,便将金大东安顿在萧圣客厅之中。? 因为普达与金大东有仇,而他们从不到萧圣房中来。 百草夫人、汪剑志等闻讯赶到。 萧圣一述经过,众人欢喜余天平武功突飞猛进,并佩服哈未里是条汉子。百草夫人仔细诊视金大东一遍,皱眉道:“下手的人好毒。” 余天平道:“外表没有什么嘛!” 百草夫人道:“那人首先震伤了金大东的内腑,趁他昏迷之际,又捏断了他的手足筋脉” 余天平插口道:“筋脉断了,手足会垂下来,怎么看不出来呢?” 百草夫人道:“那人狠就狠在这里,只捏断他一半筋脉,只要金大东—动,筋脉立刻断裂。” 余天平道:“怎么又昏迷不醒呢?” 百草夫人道:“那人又在金大东身上下了毒。” 萧圣道:“什么毒,这样厉害?治得人不死不活?” 百草夫人道:“你很健忘呀?” 萧圣讶然道:“我忘了什么?” 百草夫人道:“朱姑娘中了田玉芳的化骨毒针,引起了我们三人生死之斗,这么大的事,你就忘了?” 萧圣一拍后脑道:“不错,田玉芳也是天龙国的人,她们用的毒一样,如果超” 他说到此处,喃喃道:“不对,这种毒超过十二个时辰,会全身溃烂化为浓血,但他已过了两天了。” 百草夫人道:“这种毒确能如此,但那人也许是恨透了金大东,不要他死,只要终生受罪,仅仅用了二成药量,若不是深通医理的人,看不出来,如不医治,不出旬日,金大东一身功力散尽,变成废人。” 萧圣道:“武林中人武功被废,比死还要难受,那人用心端的毒辣。” 余天平道:“我明白了。” 百草夫人道:“明白什么?” 余天平道:“定是金大东与哈未里动手,被哈未里震伤内腑,严潇湘又趁他失去知觉之际,捏断手足筋脉。” 萧圣道:“对了,那化骨之毒定是哈未里命她带金大东时下的。” 余天平道:“她满心不愿,怎奈拗不过哈未里。” 萧圣道:“当时我们没有注意,否则要哈未里改派人去,金大东少受点罪。” 余天平道:“如今只好请百草姊姊多费心了。” 百草夫人道:“疗治内伤与解毒不难,难就难在他那断了筋脉。” 余天干道:“接续筋脉需用何药?” 百草夫人道:“千年续断” 话声倏顿,想了一想,叹道:“可惜此物是世间珍品,一时之间,哪里去找?而金大东断处如不立即续接,以后筋脉萎缩,纵有大罗金丹,也无能为力了。” 余天平道:“千年朱果如何?” 百草夫人失笑道:“千年朱果自然更好,但它较千年续断更为稀罕,你吃过一粒,便当它是泛泛之物吗?” 余天平一笑,没有作声。 百草夫人回房去取药,余天平随在百草夫人身后走出。一会儿,百草夫人捧了一碗药汁来。 汪剑志带着百草夫人撬开金大东牙关,将药汁灌了下去。 百草夫人不愧有女华陀之称,只一柱香功夫,金大东接连呕出有半盆又黑又腥的臭水,面色也好转了不少。 只是人还在昏迷状态。 余天平走了进来,将一杯茶递给百草夫人。 百草夫人接过一看,失声道:“天啊!你又放血了。” 余天平点点头道:“是的,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百草夫人指着金大东,问余天平道:“为了他?” 余天平道:“不该吗?”? 百草夫人道:“就算他不是你的敌人,至少也不算友人,你值得吗?” 余天平道:“大敌当前,凡我炎黄子孙皆应捐除私怨,团结一心,共御外侮” 他顿了一顿,指着金大东道:“金大东也是炎黄后裔,他怎么想,我不在乎,小弟只是尽其在我。” 百草夫人还要分说。 萧圣道:“不要说了,余兄弟的心胸非常人所能及。”? 百草夫人只好再嘱汪剑志将那杯鲜血喂给金大东喝了。 不到一盏热茶时分,金大东睁开眼睛,四下扫了一遍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圣排开众人走上前去道:“在下萧圣,金兄” 金大东道:“在下原来是萧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挣扎着要坐起来。萧圣连忙按着不让他起来道:“金兄尺关筋脉已断,刚服过药,不宜行动。” 当下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金大东静静听完道:“萧兄不辞辛劳,千里应援,百草夫人妙手回春,得庆重生,金大东又感又愧。” 萧圣、百草夫人齐道:“区区小事,何劳挂齿。” 金大东因身躯不能转动,将头抬起,向余天平点了—点道:“余少侠不念旧恶,甘冒艰险,慨赐鲜血,金某余年皆少侠所赐,但望以后能有机缘,效犬马之劳,以报大恩。” 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其言也衷,其情也惨。 余天平不安地搓着手道:“金大侠言重了,份属武林同道,在下也只是略尽本份罢了。” 百草夫人道:“金大侠安心静养,旬日之后,包可复原,不仅功力不受损害,且略有增进。” 金大东长叹道:“金大东纵然不死,又有何益?” 喉音一哑,竟说不下去。 半晌,他两粒晶莹的泪珠,不自禁地从眼眶流出,顺着两腮流了下来,哽咽着说道: “可恨严潇湘那贱妇,引狼入室,胁迫我归降天龙国,我不肯背弃民族大义,天龙国人就在哈未里战败我之后,将红楼上下一百余口,悉数惨杀,丢进断魂涧中,连她那贴身侍女红楼四婢也不免力战身亡。”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难怪红楼主人掉泪。 余天平道:“怪不得那晚没有见到红楼的人。” 萧圣道:“严潇湘本是藏边人,她是在红楼卧底的。” 金大东恨道:“我知道,可惜知道的太迟了。” 片响,切齿道:“金大东若不能手刃贱妇,杀尽窃据红楼那批邪魔,誓不为人。” 余天平劝道:“如今对付天龙国,是整个中原武林的事,不是一门—派的私务,金大侠就在舍下安心静养,好在会期不远,中原武林与天龙国必定要分个生死存亡的。” 金大东想了一想道:“公仇私恨,一次清结也好”说到此处,忽然放口道:“我与哈未里激斗一日一夜,最后因为担心家人等,心神略分,中了哈未里一掌,听余少侠与哈未里斗满百招,竟是个不败之局。” 他话中之意,似不信有此事。 也难怪他不信,半月以前,他与余天平交过手,知道余天平的底细。余天平只好将天山一残增驻功力的事说了出来,只未提丐仙部分。 金大东叹道:“也只有余少侠这样宅心忠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福降。” 叙谈至此,余天平命人安排酒宴为金大东接风。酒席放金大东床前,两个专门侍候金大东的小僮扶他坐起。金大东多日未进饮食,不能放怀饮啖,席间只是意思意思。 席间谈起九派掌门遇害之事,这次金大东说了实话,不想竟与严潇湘说的相同。 汪剑志也提到制造飞雷快要完工之事,无意中道出普达的名字。 金大东忙问所以。 余天平只好据实说出。 金大东长叹道:“数十年来,金大东积下如山罪孽,难免有灭门之祸” 半响,又道:“不过,大错已经铸成,普达手足无法再续,烦各位转告,希望普达不念旧恶,他翁婿三人一生所需由金某负责。” 汪剑志道:“金大侠放心,在下与普达朝夕过从,私交不恶,暇时当委婉进言。” 金大东先谢谢了。 云中客道:“司马天戈。” 余天平道:“陆地神仙司马前辈?” 云中客道:“不错?” 余天平道:“司马前辈隐居在大兴安岭室韦山?” 云中客道:“我那宝贝师侄独脚神丐告诉我,说司马天戈隐居在呼伦池畔,呼伦池与室韦山相距不远。我不信天龙国劳师动众,只为了苦师太一个人?” 余天平点头道:“有理,不过天龙国的人怎么知道司马前辈的住处?” 余天平记得曾对三癫大师独脚神丐说,要去采访司马天戈,二人不肯透露老人住处的事。 云中客道:“这有什么稀罕,老叫化子的住处,只有我那宝贝师侄一人知道,但天龙国这些魔腮子不是照样把请帖送到了吗?” 余天平道:“嗯!天龙国想把这般耆宿元老—网打尽。” 萧圣道:“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赶去。”? 云中客道:“老叫化也算一份。” 石英、李弓、徐一鸣齐道:“我们也去。” 余天平道:“云大哥跟石二哥等肯去,更好!”“唇亡齿寒的道理,老叫化也懂得,收拾完了他们,就轮到我们了,只不过” 余天平道:“不过什么?” 云中客道:“这些魔腮子出关已近半月,老叫化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众人明白他的意思。 一会儿,云中客改口道:“多说徒乱人意,争取时间要紧。” 余天平道:“我家中几匹坐骑,脚力不弱” 萧圣道:“但如今关外冰雪载途,乘马反而不便:” 云中客道:“不妨事,出关后改乘雪橇,比马还快。” 坐中大都是老江湖,知道关外冬日是以雪橇代步,雪橇用犬或鹿拖拉,捷如风驰电掣。 商量妥定,余天平辞别高堂,托百草夫人及汪剑志照看家中。又托汪剑志妥为照应金大东。 六人六骑匆匆起程,为了掩饰行藏,六人化了装乘黑夜上道。离洛阳前,云中客又匆匆交代了丐帮洛阳分舵主火眼麒麟曾骞一番。 六人在孟津渡黄河,经汤阴、邯郸、北京,直奔古北口。 丐帮密云分舵已得洛阳分舵飞鸽传书,在古北口关前备妥了两辆雪橇。 六人抵达古北口,立即弃马改乘雪橇。 出了长城,景象一变,大地山河,积雪皑皑,白茫茫一片。 每辆雪橇,由十二匹威猛雄健像小马一般的大犬拖拉,在雪上飞驰,真个又轻又快。 出关以后,大众议定先去大兴安岭。 大兴安岭是条高大蜿蜒的山脉,室韦山是主峰,高有数千尺。一近山区,六人在山民家寄存了雪橇,恢复了本来面目,徒步登山。 虽然到处都是积雪坚冰,但六人都有一身上乘轻功,自不放在眼下。 六人皆不知苦师太隐居之处,大地一片雪白,什么也看不出。 正感困恼之际,余天平对一座高耸人云的山峰一指道:“云大哥,你看!”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尖锐的峰顶上,有些黑点子在蠕动。 云中客点头道:“不错,那些魔腮子穿的是黑衣。” 话声未完,大家脚下加力,一齐赶去。 快到峰上,余天平才看见近峰顶一处凹入的山岩下,有一座尼庵。 尼庵是山石所建,又小又陋,苦师太在此苦修,真是名符其实的“苦”了。? 尼庵之前,有片广约数十丈的平地,这片平地三方面临千尺的悬岩。 平地之上,有三四十个人。 当中有两个人坐有冰雪之上,—个是身躯瘦小,面目清秀的灰衣女尼,另—个是躯体魁伟,貌相威猛,穿着龙袍的老者。 二人四掌相并,正在比拼内力。 瘦小老尼之后有五个人,除了董小钗、朱小秋、三癫大师和独脚神丐之外,还有一个身穿青衫白须,白眉秃顶的老人。? 秃顶老人与一僧一丐神情萎顿地坐在地下。龙袍老者之后约有三十个人。 这么多人,余天平只认得一个白骨真人。 白骨真人之左是一个面目阴沉的黑袍老人。 黑袍老人左面是一个面相奸邪穿着龙袍的老人。白骨真人与黑袍老人,及面相奸邪龙袍老人等三人,距貌相威猛龙袍老者较近。 其余二十九个黑衣大汉,则站在三人之后丈外之处。 朱小秋—见余天平,喜极大叫道:“天平哥!你来了。” 陡地想起,旁边有这么多人,不由羞得低下头去。 余天平摆了一摆手示意。 董小钗向萧圣点了一点头忙又凝神注意场中比拼情形。 山道狭窄,只能鱼贯而行,云中客走在前面,萧圣第二,余天平第三,石英等走在最后。 两个黑衣大汉,身形疾闪,拦在登峰路口。 其中一个大汉厉叱道:“站住!” 云中客充耳不闻,昂然拾级而登。 二人二左一右,出手抓向云中客胸前。云中客一声冷哼。 冷哼声中,双袖向外一拂, “咔勒”一声,二人手腕同时折断,袖风逼得二人向后直退。 出手又快又狠,可能云中客嫉恶如仇之心,愈老愈坚。 六人趁机跃上峰顶。 面目阴沉黑袍老人越众而出。向云中客走来,阴笑道:“原来是云老帮主,久违了” 一面拱手作礼。 朱小秋道:“小心他用毒,他就是无影毒魔” 话声中,云中客已翻腕一掌当胸劈去。 无影毒魔公孙不害功力不高,怎敢硬接云中客的掌力,忙不迭地闪身让开。 云中客笑道:“朱姑娘,这魔头的花样我清楚,只要隔他远些就没事了。” 公孙不害老脸一红,骂道:“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老夫奈何你不得吗?”又走向前来。 面相奸邪龙袍老人,大声道:“公孙兄,退下。”? 公孙不害立即退后。 面相奸邪龙袍老人走了出来道:“本爵厉恨天,蒙天龙武帝封为东王,掌管中原武林,欢迎各位武林同道,参观本朝如何对付不肯听命的人。” 余天平凝目一望,他龙袍上绣有七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生像是个真的王爷。? 可惜他那相貌配不上他那身衣着,有点望之不似人君的感慨。 第十四章苦行师太 萧圣大笑道:“我以为东王是哪一个了不起的角色,原来是为人所不耻的金粉帮主” 余天平插口道:“李痕田?” 萧圣道:“不错,他就是凶淫无耻,坏人名节的金粉帮主李痕田。” 云中客哂笑道:“原来他就是李痕田。” 话音一顿,喃喃念道:“李痕田,厉恨天厉恨天,李痕田,嗯!音同字不同” 忽然放声大笑,半晌才道:“可惜名字易改,面貌难变,他改名换姓,大概也觉得当年的事见不得人。” 李痕田老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恨声道:“如此说来,今天这个梁子,你们是架定的了?” 云中客笑道:“岂但伸手架梁?” 李痕田傲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凭你们六个人又能怎样?你先看看中原第一高人如何?” 他这话确实不假,苦师太的功力深不可测,虽没有同人较量过,武林中人都暗中以为她可能成中原第一人。 众人向场中一望,只见灰衣老尼面色惨白,周身不住抖战。 武林中人谁都知道这是内力损耗过巨的现象。 再看貌相威猛的龙袍老者,脸上血红,这么冷的天,滴水即成冰,而他竟然大汗淋漓,不仅头面,连龙袍都湿透了。 显然他并没有占到便宜,也快油干灯尽了。 余天平侧脸问朱小秋道:“苦前辈与他拚了多久了?” 朱小秋竖着四个指头道:“快四整天了。” 东王李痕田哂笑道:“四整天?包你用不着四整天,她马上就要完蛋了”嘴角一撇道:“中原第一高人不过尔尔,可见中原武林人物全是些酒囊饭袋。” 听他说话的口气,生像他是外国人似的。 余天平厉叱道:“丧心病狂,认贼作父,连祖先都忘了” 指着相貌威猛龙袍老者又道:“你这主子,自号称尊,其实也不过尔尔,苦师太若有不测,他也活不成,这分明是个两败俱伤的局,你得意些什么?” 李痕田大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收拾司马老鬼和老尼姑,何须陛下亲临。” 余天平忙问道:“他是何人?” 李痕田道:“陛下的师弟纳罕,本朝的一字并肩王” 余天平仔细一看,果然他穿的龙袍之上只有八条龙。 原来皇室服饰,皇帝龙袍之上应绣九条金龙,天龙喇嘛既然称孤道寡,自不会少绣一条。 余天平不由心中一惊,暗忖道:“天龙喇嘛的师弟竟能与中原第一高手战成平手,若是他本人亲临中原,岂不是无人可敌吗?” 忖思至此,豪气陡生,希望先能与纳罕一拼。 无奈纳罕与苦师太拼斗正酣,若想将苦师太替换下来,不要说在武林中有这么崇高地位的苦师太,即令是个普通江湖上人,他也会宁愿人亡,不愿名死。 余天平寻思无计,游目四顾,只见岩上积雪达三四十丈,峰顶更厚,几乎不下百丈。 灵光一闪,心中已有了主意,不理李痕田唠叨些什么,趁众不在注意时,袖中暗暗发出一掌,对岩上积雪劈去。 口中并惊叫道:“不好!雪崩!雪崩了” 关外苦寒,冬日崇山峻岭之区,积雪甚厚,高逾百丈,不是为奇,这种积雪稍受外力影响,便会崩塌。? 行旅之人不慎遇上,便会连人带畜一齐葬身在积雪之下,所以关外人畏惧雪崩甚于虎狼。 这些武林人物虽有一身武功,但对大自然的威力还是畏惧的。 岩上松脆的积雪,被余天平的掌风一推,向众人面前站立的广场上倾倒下来。? 众人发声喊,一齐掠到岩下。 纳罕与苦师太双双撤回内力,也闪到尼庵门口。 积雪在广场上顿了一顿,又向山下倾泻下去。 半晌,谷底才传来骇人的回声。 好一会,声音才静止下来。 这场人为的雪崩已化了纳罕与苦师太拼斗之局。 众人都未发觉是余天平捣的鬼。 隔了一会。 “师太!你我还有未了之局呢。”纳罕道。 “当然要拼个明白。”苦师太傲然道。 董小钗接口道:“当初议定,如果家师落败,苦行庵与呼伦池两处的人任凭宰杀,假使王输了,天龙国永远不得冒犯关外,同时还答应替司马前辈等三人解毒” 纳罕烦躁地道:“不错,本蕃说过这话,君子一言,如白染皂,谁也不会反悔,你又提它作甚?”“如果无法分出胜负呢?”董小钗道。 纳罕道:“怎会分不出胜负?” 余天平抓住插口机会,大声道:“阁下在西藏,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的这等糊涂?你与苦前辈分明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你会不明白?” 纳罕道:“你是何人?” 余天平怒叱道:“汉人学得胡儿语,反对胡语骂汉人,无耻之尤,住口!” 李痕田被纳罕正气所慑,当真住口不言。 余天平对纳罕道:“余某双名天平,终南派传人,曾经孤身挫退你天龙国四个护国禅师,单剑恶斗有剑绝之称的武相哈未里,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说时仰脸向天,装作趾高气昂之状。 纳罕不由气往上冲,沉声道:“你向本蕃挑战?” 余天平道:“不错。” 朱小秋失声道:“你?” 她不知道,这半个月之间,余天平的功力已增进至惊世骇俗的程度,她以半个月之前的余天平来和纳罕衡量,怎能不惊? 董小钗却知余天平言不轻发,发必有因,所以没有作声。 苦师太插口道:“余天平!此时此地你大包大搅,不觉得有些轻视我老尼吗?” 他口气咄咄逼人,声音寒冷如冰,可见苦师太姜桂之性,愈老愈辛辣。 余天平见已料到苦师太不甘缄默,躬身行礼道:“晚辈插手正是为了尊重前辈” 苦师太并不还礼,冷冷笑:“这样也尊重我?” 余天平肃然道:“凭前辈在中原武林的身份地位,即令天龙喇嘛亲来较量,尚嫌冒渎,像纳罕这种人下之人,岂不污了前辈的手脚,有事弟子服其劳;此人正该由晚辈来打发。” 苦师太道:“弟子?老尼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虽然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面色已经和气多了。 纳罕怒喝道:“余天平,你欺人太甚,我们怎么较量?” 余天平暗喜计划成功,面色却不变道:“内功,轻功,剑招,掌法,悉听尊便,不过不是现在。” 纳罕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再羞辱本蕃,以为本蕃杀不死你吗?” 余天平道:“余某兼程赶来,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不该休息半日吗?” 公孙不害忽然插口道:“王爷,就让这小子多活半日吧!” 公孙不害这样奸猾的人,自然明白纳罕拼了四天内力已竭,目下实在不宜再战,难得余天平这傻蛋自行开口,当然要趁机下台,连忙应允,他怕纳罕自恃勇力不肯,所以抢先答应。 纳罕心里却不这样想,他明白余天平藉故休息半日,其实是为了使他完全恢复体力,以便在公平状态之下较量,不由他不对眼前这个年轻敌手的胸襟肃然起敬。 他与公孙不害对事看法的不同,就可以分出君子与小人了。 纳罕何尝看不出余天平有精湛的武功,也不敢夸大,当下正色道:“你的心意,本蕃明白,四个时辰后再来领教。” 纳罕说完,领着天龙国的人退到广场之上。 东王李痕田命人扫清积雪,支起西藏牧人所用牛毛帐蓬。 苦师太望了众人一眼,长叹了一声,延请众人进庵。 众人心里明白苦师太叹气的原因,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让男人们踏入她的禁地。 朱小秋与徐一鸣、李弓分别挟着秃顶老人、三癫大师、独脚神丐向庵内走去。 进庵之时,余天平抬头一望。 只见庵门上有块石质匾额,上面用指力刻划着“苦行庵”三个大字。 庵内一排三间房子,当中是佛堂,莲座上是观音大士全身。 右边是苦师太的静室,左边是厨房,有个老年齐婆住在厨房内。 苦行庵一时到了这么多男人,真还难以容纳。 除石英与朱小秋在庵门口警戒外,余下的只好一齐挤在佛堂内。 齐婆献过茶,众人略—寒喧后,苦师太也不休息,先查看秃顶老人的伤势。 余天平见三人虽然面不改常态,却昏睡不醒,不禁剑眉紧皱道:“前辈!他们中了什么毒?” 苦师太道:“谁知道,公孙不害这魔头的毒不下千百种,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毒,有解药也不能下啊。” 余天平急道:“那是非用公孙不害自己的解药不可?” 苦师太道:“不错。” 余天平顿足道:“晚辈不该让他们休息半日,时辰越长,越对三个中毒的人不利,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万死莫赎了。” 苦师太霭然道:“你不必自艾自伤,武林中人原该有这份磊落胸襟,纳罕都受你的感动,司马老人他们如果知道,也不会怨你的。 那白眉白须秃顶老人,果然就是司马天戈。 隔一会,苦师太又道:“你自信能胜纳罕吗?” 余天平道:“晚辈怎敢如此狂妄,只不过晚辈一遇上天龙国的人,便会激起满腔斗志,全力以赴,至少也要拼个两败俱伤。” 萧圣以为苦师太不放心余天平与纳罕之约,当下把天山一残增注功力之事拼哈未里的事说了—遍。 苦师太笑道:“你以为我糊涂吗,我早看出,他双瞳内蕴藏宝光,分明内家功力已臻绝顶之境,才让他与纳罕一搏的。” 余天平道:“前辈夸奖了,晚辈激于义愤,不自量力,尚望前辈恕谅。” 叙谈至此,齐婆端上素斋,大家饱餐一顿,饭后,余天平请苦师太休息,大敌当前,苦师太不敢大意,当下转静室去了。 余天平一路有雪橇代步并不疲累,趁机问董小钗别后情形。 董小钗道:“离开孟家楼后,我与小师妹日夜不停地赶,那日赶到离此不远的呼伦池畔,才发现纳罕他们的行踪,追去一看,公孙不害、李痕田正要杀死三人,我一打量形势,如果此时与他们冲突,彼众我寡,只好用话激纳罕与家师较量” 萧圣低声道:“她老人家已经原谅你了?” 他仍在关心,当年董小钗用血手屠王公孙不害遗著屠王宝篆上一招“绝门灭亡”杀尽南荒五残,苦师太大发雷霆将董小钗逐出师门那档子事。 董小钗微笑道:“她老人家想通了,说除恶即是行善。” 余天平心中一动道:“无影毒魔名叫公孙不害,与血手屠王公孙害只差—个字,他们是一家吗?” 董小钗道:“公孙不害正是公孙害的后人,不过他不知道屠王宝篆被我得到,并且埋在幽篁小筑楼底下了。” 萧圣道:“你用话激纳罕,他就肯了吗?” 董小钗道:“看样子纳罕不像公孙不害那样奸狡,他想了一下便依了,他说:‘两桩事并做一起解决也好。’我与小师妹就带着司马前辈三人到苦行庵来,纳罕他们隔了几天才到,—来便与她老人家约定,一直拼到现在。” 她说完,又皱眉道:“奇怪的是,那几天他们哪里去了?” 萧圣恍然道:“怪不得丐帮密云分舵派出关来的弟子一个也没有回去,纳罕他们那几天定是搜杀丐帮弟子去了。” 接着将丐帮密云分舵派遣弟子出关的事说了一遍。 董小钗叹道:“我害了他们了。” 此时,李弓、徐一鸣出去换回朱小秋,石英进来吃饭,先向余天平问明了别后经过。? 董小钗看了朱小秋一眼,问余天平道:“弟弟!田玉芳对你一往情深,你打算怎样?” 她生性爽直,想到便说:此时此地,尤其当着朱小秋的面,余天平实在难以回答。恰好,苦师太走了过来道:“时辰到了罢?” 她无意中替余天平解了围。 余天平向窗外望去,只见金鸟西坠,玉兔东升,心下一算,已满四个时辰,忙道:“到了。” 众人一齐走出庵外,只把司马天戈等三人留在庵中。 余天平四下一看,天色虽晚,但天上明月,地上冰雪,照映得犹如白昼一般。 广场上牛毛帐蓬已经拆去,纳罕等人正在等候。 纳罕见余天平等已经出来,率领着天龙国—干人迎了上去。 双方走到相距约十丈距离,一齐停止,纳罕道:“本蕃功力已复,余少侠出题吧!” 称呼改了,口气也和平多了。 同时说得十分坦率。 余天平不由对他增加了—份好感道:“纳王远来是客,理该听纳王吩咐。” 称呼口气也很和平。? 纳罕笑道:“这场比试,是由少侠所提,应由少侠出题。” 他两人一反先前的唇枪舌箭,竟然客套起来。 东王李痕田阴笑道:“你们两位推来推去,推到何时,我来出个题目可好?” 纳罕皱眉道:“不好吧!” 李痕田道:“倒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余少侠怕不怕?”显然他在用话相激。 余天平眉毛一扬道:“余某—生从不知什么叫怕,你出题吧!” 李痕田瞥了纳罕—眼,见他面上并无表情,说道:“我出题之前,有一句话必须问明” 干咳了一声,又道:“纳王爷与苦师太之争被少侠搅散,他们二位当初的约定是否不算了?” 苦师太大声道:“谁说不算?” 用手一指余天平道:“他如果败了,苦行庵及呼伦池七条人命听凭宰割” 云中客扬声插口道:“再加上老叫化、萧圣、石英、李弓、徐一鸣五个人头;可是纳王输了呢?” 云中客虽末目睹余天平显露功力,但他是何等眼光,早看出余天平内功不在修为有数十年的苦师太之下。 李痕田道:“当然遵守原议。” 云中客大笑道:“金粉帮主好精的算盘。” 李痕田狞声道:“精什么?” 云中客道:“我们加了五个人头,你们的赌注不嫌轻了一点吗?” 李痕田道:“以你之意?” 云中客道:“至少你与公孙不害、白骨真人三个人头也要凑凑数。” 李痕田道:“那”? “怎么可以”四个字尚未出口,纳罕已大声道:“理当如此。” 李痕田身躯一震,显然他没有料到有这样的结果,怔立半响没有作声。余天平催李痕田道:“别发怔了,出题吧!” 李痕田定过神来,冷哼一声道:“岩下有两根长短精细相同的冰棍,你们看见没有?” 众人向下一望,果然悬岩凸出之处的下端,有两根长短两丈精逾饭碗,上丰下锐的冰棍。 两根冰棍相距约有十丈,是岩上雪水下流冻结而成的,北方冬日,屋檐下常有这类冰棍,只是室韦山位于极北之地特别寒冷,所以凝结的冰棍特别粗长。 两根冰棍挂在悬岩之下,下面就是深有千丈的绝岩,谷底白茫茫地,全是坚冰积雪,什么也看不见。? 众人心里明白,只要是凡人,任凭他武功再高,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余天平瞥了纳罕一眼,见他一脸茫然之色,显见他也不知李痕田耍弄什么花样。 余天平眼光又移到李痕田面上,冷冷道:“看见了,怎么样?” 李痕田诡笑道:“你与纳王爷各用一根冰棍,以手握住冰棍尖端,凌空挂着,不准抓住岩石,各凭内力将冰棍融掉,冰棍先化掉的人占胜。” 云中客道:“你干脆叫他们跳岩算了,还比个屁。” 李痕田道:“你是什么意思?” 云中客道:“内力融冰,他二人当然办得到,可是冰棍融掉以后呢?” 李痕田道:“一手融冰,—手内力透过冰棍吸住山岩,行不行?” 云中客道:“老叫化没这个本事,你自问行吗?” 李痕田道:“我也不行,但并不是你我上场,要你操的那门子心?话又说回来,出题目在我,文章做不做在他们。” 这个题目,李痕田也是才想出来的,他见对方凭空增加了六个人,自忖今日之局胜负难料,尤其余天平自称独斗四喇嘛,硬拚武相,其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如将他先行除掉,岂不多增一分胜算。 他知道,纳罕的功力仅次于天龙武帝,是天龙国的第二高手,余天平功力再深,究竟只有这一点点年纪,尤其是耐力、长劲,定不是纳罕之敌。 所以他才想出这毒辣的主意,他心想余天平一定不会答应,那知思忖之际,余天平声道: “纳王!我们试试李痕田这绝主意如何?” 众人一听,不由大惊,云中客先与李痕田争论。 也是藉机提醒余天平,那知他仍然要做这个题目,如今再急,也不便拦阻了。 朱小秋芳心更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好劝止他呢? “少侠有此雅兴,本蕃理当奉陪。”纳罕道。 “慢来!慢来!余少侠既说我这主意出的绝,定是心有不满,如果有个闪失,又怪我这出题的人不好,不如算了吧!”李痕田面含诡笑,摇手道。 余天平懒得理会李痕田,向纳罕道:“纳王请!”? 纳罕道:“少侠请!” 二人并肩向岩边行去。 大家紧张地跟在二人后面。 余天平自岩边轻轻跃下,凌空翻身,右手抓住岩边,左手握住其滑如油的冰棍中间。 他知道冰棍虽然冻得坚美,但决禁不起百余斤身躯的重量,当下左手内力疾吐,贯注岩石,他所用的是柔和的吸力,不但使冰棍紧吸岩石,并且使冰棍本身不致折裂。 左手内力吐出紧吸岩石后,右手自岩边放开,握住冰棍尖端,对纳罕道:“在下准备好了。” 在十丈外的纳罕也同余天平—样,—手握住冰棍中间,—手握住冰棍尖端,含笑道: “你我一同施功。”? 当下二人—齐功贯双臂,施起功来。 不一会,发出“吱吱”声响,冰棍腾腾地冒出水蒸气。 两根冰棍就在二人内力催动之下,愈融愈短。 二人右手施功,左手不断前移,一盏茶时分,两根冰棍融得只剩三寸,岩上的人情不自禁地喝起采来。 只有苦师太等少数几个人没有作声: 多数的人不知道这正是二人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 因为李痕田出的题目太绝,不准他们的手触及岩石,如今冰棍融得只剩三寸,—齐融光,手上就没有了可抓之物,如果留下一点点不融,又交不了卷。? 二人同一心意,预备在冰棍化尽那—刹那,立即撤回吸力,翻上岩去。 喝彩声中,两根冰棍同是融化,二人腰间叠刀,身形一翻,脚上头下,倒翻上岩来。 忽然,喝采声中,爆出几声惊叫。 只见纳罕双脚尚未踩定岩石,又甩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射向纳罕手掌附近。 纳罕顺手抓住那道白光,将要下坠的身躯,方能稳住。 原来纳罕尚未踩到岩头。 双方突然离开岩石,正是毫无凭藉,无处着力之时,眼看就要坠下绝谷。 那边余天平手脚虽忙,眼睛却没有闲着,就在危机—发之际,抽出肩后乾坤剑,反手甩出,插进纳罕身后岩石之内。 剑身没入岩石半截,剑柄恰在纳罕身旁,纳罕顺手抓住,只顿了—下,又抽出长剑,纵上岩来。 纳罕见余天平站在岩边,连忙手执剑尖,将剑柄朝向余天平递了过来,口中说道:“纳罕与少侠处于敌对地位,再生之德,难以相报。惟有终生不与少侠为敌,了尽心意。” 余天平正色道:“君子不乘人之危。在下不过是尽了做人的本份,如果在下—时失手,我知纳王也会如此的。” 接过长剑插入鞘中。 纳罕大声道:“纳罕败了。” 余天平朗声道:“你我同时融尽冰棍,理应算是平手。” 纳罕道:“纳罕若无少侠这柄长剑,已经粉身碎骨,还能不认败吗?” 余天平道:“纳王先与苦师太拚了四日四夜,真力耗尽,故有此失” 顿了一顿,正色道:“认真说来,虽是同时融尽冰棍,但在下内力毫无伤损,要占便宜得多,不说在下输了,已是纳王大量了。” 纳罕道:“纳罕已经休息半日” 余天平道:“余天平决不承认你输了。” 纳罕扭头向公孙不害道:“公孙兄!拿解药来” 余天平插口道:“你在履行赌约?” 纳罕想了一想,含笑道:“就算与你赌约无关,纳罕冲着少侠面上,替他们三人解毒总可以吧?” 这样一说,余天平自是无话可讲。 公孙不害缓缓地自怀中取出—个白玉小瓶,倒出三颗绿色药丸在掌中。 又缓缓地走了出来,将药丸递给纳罕,面色如常,看不出异状。 纳罕道:“每人一颗?” 公孙不害含笑点了点头。 纳罕将三颗药丸递给余天平。 余天平不敢怠慢,飞身跑进苦行庵,云中客跟了进来。 余天平正待将药丸喂三人服下。 云中客道:“兄弟!靠得住吗?” 余天平道:“小弟早就想到了,公孙不害虽不可信,但经过纳罕的手便不同了”? 云中客道:“嗯!公孙不害敢与中原武林为敌,却不敢得罪天龙国。” 余天平先撬开司马天戈嘴巴,喂了他—颗药丸,接着又喂三癫大师与独脚神丐。 注视着三人,静待他们醒转,忽二人呼吸越来越急,尤其面色转变令人惊怖。 原来,三人自中毒后,面色始终未变,如今竟然泛出灰色,而且颜色愈来愈浓,一僧一丐的功力较差,不一会已经成了黑色。 余天平大惊道:“不好”云中客道:“上了公孙不害的当。” 出手如电,连点三人周身大穴,防止他们毒气归心。 在他点穴之时,余天平已经跑出佛堂。 余天平跑到庵外时,只见纳罕一般人仍在原地,但公孙不害却靠近下山路口,立处在纳罕之后,距余天平较远。 余天平叱道:“公孙不害,你虽是邪魔外道,究竟也算一派宗主,怎么这样无耻?” 公孙不害没有作声。 纳罕忙问道:“余少侠!他怎么样?”? 余天平愤然道:“他那三颗药丸分明又是毒药,如今三人面上已经成了黑色” 纳罕转过身来,沉声道:“拿真的解药来!” 公孙不害道:“老夫一生从不救人,只下毒,不解毒,没有解药。” 纳罕厉声道:“公孙不害,藏边武林讲究真刀真枪,以力服人,最恨暗中捣鬼,你敢假本蕃之手害人,又敢违抗本蕃之命,中原武林能够容你,天龙国却容你不得” 扭头向白骨真人道:“你是他的引荐人,快与我拿下,还要本蕃亲自动手吗?” 白骨真人搓着手,陪笑劝道:“公孙前辈也是为了王爷才这样做,既然王爷不喜欢,待贫道劝他取出解药也就是了。” 纳罕厉声道:“你也违背本蕃的命令吗?” 白骨真人眼珠乱转,想是他畏惧公孙不害,但又不敢得罪纳罕,一时拿不定主意。 纳罕对隔得较近的四个黑衣大汉喝道:“先把公孙不害抓住!” 四个黑衣大汉并肩向公孙不害走去。 公孙不害恨声道:“化外之人,终于难共大事。” 四个大汉走到公孙不害身前两丈之外。 “刷”地一声,一齐抽出长剑。 公孙不害大咧咧,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待四人走近到只距一丈之处,大袖忽地一挥,并没有看见公孙不害袖中挥出什么,但见四个黑衣大汉立即向后倒去。 四人倒地之后,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公孙不害狞声道:“老夫—心为了你们,你们却不领老夫的情,怪不得老夫下毒手了,还有吗?来啊?来尝尝老夫的手段” 眼睛一瞪白骨真人,冷冷道:“你怎么样?还死心塌地跟着这些喇嘛吗?” 白纳罕命人去抓公孙不害,余天平与苦师太便不再开口,袖手旁观,因为公孙不害如今成了天龙国叛徒,处置叛徒是别人的私事,不宜过问。 只见白骨真人两个起落,已经纵到公孙不害身旁。 纳罕浓眉双剔,气哼哼地走了过去。公孙不害一拉白骨真人,同后退了三步,一面后退,一面用大袖向地面挥拂。 只见他大袖拂过之处,冰雪立即变成绿色,一瞬间,雪地上冒出淡淡的烟雾。 他们退了三步,已经过了下山路口,这块绿色雪地上的绿雾,构成一道烟幕,正好挡住下山之路。 而下山之路只有一条,其余三边都是悬岩深谷,无路可通。 纳罕不理会公孙不害做些什么,提足真气,贯达周身,大步向前走去。 就在纳罕快要踏到绿色雪地之时,陡地李痕田惊叫道:“纳王!不能过去” 话声中,闪电般飞扑过来,抓住纳罕手臂。 纳罕切齿道:“本蕃如不能生擒两个叛贼,誓不生还。” 公孙不害嘴唇一撇道:“就凭你?老夫这‘绿云瘴’集天下万毒:你如果活得不耐烦,就闯闯看”顿了—顿,扬手道:“老夫失陪了” 一拉白骨真人,向山下走去。 李痕田本来不满意纳罕对公孙不害的处置,所以—直不作声,可是到了纳罕要硬闯‘绿云瘴’时,他却不能不阻止了。 因为纳罕是天龙武帝的师弟,如果有个三长二短,他怎么回覆天龙武帝? 他见纳罕有不信之意,忙道:“他说得不假,是不能闯” 他面上挤出一抹笑容,轻轻道:“纳王爷!你何必为了外人生这么大的气。” 他不敢直接怨怪纳罕对自己的人厉害,却婉劝纳罕不要生气。投靠异国之人对主子是不敢有丝毫大意的。 纳罕瞪了李痕田一眼道:“天龙国治下分东土与西土,西土辖境只有藏新青康数地,而东土却包括了整个中原,大于西土多多,可见圣上对于李王爷倚仗之重,期望之殷,怎么你也说出这种话来,本朝立国之始,无论对己对敌,必需重信守,否则何以号召天下英豪来归?。”? 纳罕长篇大论地数落李痕田时,公孙不害与白骨真人已下去数十级,相距路口已有二十余丈。 余天平却焦躁起来,暗想道:“如任公孙不害逃掉,司马老人岂不无救了。” 他忖思至此,上前插口道:“纳王!待在下试一试。” 纳罕不明白余天平要试什么,却礼貌地让开了去路。 余天平打量了挡住去路的‘绿云瘴’一眼。 只见雾幕宽有三丈,高达十一二丈,心中已有计较。 “余少侠!你试什么?”纳罕道,话声未完。 余天平却足下一顿,已如苍鹰一般,向空中射去。 余天平直拔至十五六丈高空,罡风吹得他儒衫飘飞宛如神仙—般。? 广场上人无分敌我,谁也没有见过这等轻功,不禁爆出轰雷般一声好来。? 余天平提住一口真气,向前平平跨出八九步,直将虚无飘渺的高空当作康庄大道一般。 余天平如今正在下山路口的上空,他趁着一口真气未散,一面下楼梯般冉冉走了下来,一面撤出肩后长剑。 纳罕、云中客、苦师太、萧圣、董小钗、李痕田等看得出神,余天平先后所用的三式身法:第一式叫做“苍鹰入云”第二式名为“凌空御虚”第三式是“梯云步” 这正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轻功。? 公孙不害与白骨真人惊怔得停下脚步。? 一眨眼,余天平已到了公孙不害与白骨真人头顶三丈之处,只见他腰间一折,倏地变成头下脚上,右手执剑,左手虚握,直冲下来。? 公孙不害与白骨真人直到此时才惊觉过来。公孙不害忙不迭地大袖双挥,迎着余天平来势,揭出两篷淡绿色的烟雾。 白骨真人大袖一翻,露出一根绿棒,喷出长长的绿火,向余天平射去。 原来 白骨真人那日在余府后园被董小钗废掉武功,又失去哭丧棒与灵火棒,逃回去后遂向天龙武帝哭诉。 天龙武帝初入中原,为了笼络人心,以绝世武功花费三日三夜功夫,打通白骨真人穴道,恢复了他的武功。 白骨真人紧记着椎心泣血的大恨,在洞庭湖中君山找到隐居的无影毒魔公孙不害,窜掇老魔出山,老魔野心不死,竟听从他的话,并将新近制成最是厉害的绿云棒相赠。 白骨真人现用的就是绿云棒,此棒较哭丧、灵火二棒短小,但毒雾却大于二棒,如果吸入毒雾香味或被烟雾沾身,立即全身化为浓血,无药可救。 余天平身形宛如陨星般落下时,已看清二人动作,连忙屏住气息,右手乾坤剑舞成一团剑幕护住全身,左掌劈出一股劲疾无俦掌风对绿雾绿火涌去。 绿雾绿火怎禁得起强劲的罡风,—接之下,立即倒卷回来。 这简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孙不害与白骨真人一生以毒火毒雾喷人,几曾被人烧喷过,今日遇上余天平,也是他们劫数当头,合该命尽。 二人见毒雾毒火倒卷回来,知道此物沾染不得,慌忙退避。 无奈山径一旁是陡峻的峭壁,一旁是深有千丈的绝谷,除了前行或后退之外,无处闪让。 山径狭窄,不能并行,下山之时,公孙不害在前,白骨真人在后,事情紧急,公孙不害向山下跑去,白骨真人倒退上来。 也是二人命该如此,怎么也躲不过余天平的剑掌。 一阵血雨腥风,夹着两声惨嚎,白骨真人身首异处,尸身倒在山径之上,一颗六阳魁首被长剑削断,掉下深谷去了。 公孙不害仓皇驰下山之际,背后涌来一阵罡风夹着毒火毒雾,只觉背心一麻,脚下一步踏空,一个身子顺着山径滚了下去。 余天平不料白骨真人与公孙不害这等不济,双足点地之时,双眼一瞥无头尸身,猛想起丐仙的警语,心中不禁升起—股愧疚之感。 心有所思,脚下却未停着,忙又去追公孙不害。 公孙不害身躯在山道上翻滚,一直滚完三百多级山径才停住。 余天平见公孙不害衣衫破碎,遍体创伤,双目紧闭,喝道:“拿解药来!” 公孙不害不但不答,连动也没有动一下。余天平哂笑道:“你也是成了名的人,也装死耍无赖吗?” 他以为凭公孙不害的功力,这几百尺山道碰擦之伤,决要不了命。 又等了一会,余天平俯身细看,公孙不害鼻息全无,才知他已气绝。 只听苦师太合什叹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玩火者死于火,弄毒者死于毒。” 余天平抬头—看,苦师太、云中客、纳罕、李痕田、萧圣、董小钗、朱小秋等已到了面前。石英等人和一些黑衣汉子尚在峰上,许是要等绿云瘴被山风吹尽才能下来。 余天平方知公孙不害死在他自己的毒火毒雾之下。 纳罕皱眉道:“如今他死了,解药也完了。” 云中客道:“搜他身上看。” 余天平正要伸手。? 云中客道:“不能用手,此人用毒成名,不可不防。” 取过余天平长剑,挑开公孙不害衣襟及内衣寻找,果然内衣口袋内掉下两个白玉小瓶。? 小瓶上都有标签,—个写着“回天丸”一个写着“断魂散” 云中客捡起两个小瓶,从那个标有“回天丸”的小瓶倒出几颗药丸;这几颗颜色碧绿的药丸倒了出来,立刻散发出一阵幽香。 余天平不由—怔道:“这不是刚才他给司马前辈他们的药丸吗?” 纳罕浓眉紧皱道:“是啊!原先那三颗倒出来时,也有一阵幽香。” 云中客道:“如果是毒药,怎么取上这样好听的名字?” 余天平想了—想,自云中客手中取过那标签令人胆寒的小瓶,也倒出几颗药丸在掌上。? 几颗药丸—滚出来,立即发出一阵恶臭,人人为之掩鼻,余天平正想连瓶带药一齐摔下山去,陡地心中一动,拈起—颗,用舌舐了舔。? 只觉舌尖上有股又苦又涩的味道。余天平暗忖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口中却说道: “这是解药。”? 云中客道:“怎见得?” 余天平道:“公孙不害故弄玄虚,将标签反过来贴,同时也将药丸气味颠倒来配,使别人不察,上他的当。” 云中客摇头道:“不对!他怎么料到他会暴尸荒野,任人来翻他的口袋?”? 余天平道:“他哪里料到有这样的下场,老魔不是说他一生从不救人吗,我猜想,—定是预备情势难却的时候,拿来应付—下,就像刚才纳王要他拿出解药时一样” 说到此处,想起佛堂内三人不能再耽搁了,急忙改口道:“司马前辈他们没有解药也是死,何不用这臭药试试。”说毕,如飞一般驰上峰尖。 众人又尾随着跑了上去。余天平赶到佛堂,司马天戈三人全身已经黑得像炭一般,忙解了三人穴道,撬开牙关,一人喂了一颗。 这药丸喂了下去,果然有了转机,三人身上黑色渐渐转淡。 约莫有一顿饭时分,三人口中狂喷又腥又臭,其黑如墨的黑水。 黑水吐尽,三人身上及脸面黑色才完全退去。 又隔了好—会,三人先后吁出—口长气,醒了过来。 云中客知道他们受创甚重,自怀中取出几颗培元固本的丹丸发给三人服下,并嘱闭目调息。众人悄悄离开佛堂,只留下齐婆打扫地下。 走出庵外,只见纳罕与李痕田看着倒在地下的四个黑衣大汉,束手无策。有些黑衣大汉正在峰下掩埋公孙不害与白骨真人的尸体。 余天平看在眼里,对于纳罕对人的忠厚又增加一分好感。余天平将那标有“断魂散”的小瓶,递给纳罕道:“在下料得不错,这瓶内果然是解药。” 纳罕接了过来,一面命人喂那四个黑衣大汉服药,—面叹道.“公孙不害所用之毒,以最后一次的绿色瘴毒为最厉害,也就是它要了他的命,真是作法自毙。” 余天平道:“公孙不害与白骨真人虽是中土之人,但已投效天龙国,在下今日擅自出手,实因事急,尚请纳王爷鉴谅。” 纳罕笑道:“余少侠哪里话来,天龙国所用之人良莠不齐,事后纳罕轻功不济,又不能亲自除奸,反劳少侠手脚,纳罕殊感歉然。” 纳罕说着无心,李痕田听者有心,只见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隔了一会,纳罕又道:“余少侠的轻功,使纳罕开了眼界,不过我知道,那三式轻功早已失传,即使令师尊朱大侠亦不擅,不知少侠从哪里学来?” 余天平在逼不得已情形之下展露了丐仙的绝艺,事后料到苦师太、云中客等—定会问,却想不到竟是纳罕先开口了。目光一瞥,苦师太、云中客等就在身后,心想趁此婉拒了纳罕,免得他们以后再问。? 当下尴尬地笑道:“天龙国与中原武林虽然势同水火,不能两全,但在下对于纳王爷的坦荡胸怀与侠义肝胆仍深钦佩,承蒙下问,本应掬诚相告,无奈在下曾经应允过人,纵系至亲骨肉亦不得泄露,方命之处,尚请纳王爷恕宥。” 纳罕豪迈地笑道:“哪里!哪里!纳罕多口”顿了一顿,又道:“纳罕此次出关,损兵折将,—事无成,实愧对圣上,加之为了实践终身不与少侠为敌之诺言,决心入关后,即遄返藏边隐居,不再出世,但纳罕平生,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而此次少侠对我有救命之恩,纳罕再四思量,如不清还,将留终生隐痛,希望少侠能赐我补偿之机,以了心愿。” 余天平道:“在下早已说过,侠义道中人应该如此,在下也不过是尽了本份,纳王何必一提再提。” 纳罕却坚持原意。余天平陡地想起田玉芳仍幽禁在东土王别府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事相烦。” 纳罕大喜道:“什么事?” 余天平道:“此事很难,因为纳王爷作不了主。” 纳罕急道:“谁能作主?” 余天平道:“东土王。” 纳王望了李痕田一眼道:“李王爷与我是至交,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余少侠快讲。” 余天平道:“请东土王还他义女田玉芳的自由,任她自己的意志做人。” 纳罕问李痕田道:“是被圣上收为郡主的田玉芳吗?” 李痕田当下将田玉芳的身世说了一遍,与从前萧圣说的完全—样。 纳罕道:“请李兄赐我一薄面。” 李痕田为难地道:“详情此时不便奉告:” 纳罕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一切由本蕃担当,李兄但讲无妨。” 半晌,李痕田才皱眉说道:“纳王交待,本应遵命,但圣上命她在余少侠身上追出鱼肠金镖,她一再不能完成任务。还有,文相亨里斯在罗浮七侠手中取过来的乾坤剑,又被她送还余少侠,延误圣命与私通敌人两罪并发,是圣旨囚禁,我也无可奈何。” 这些都是天龙国隐密之事,可见他是被纳罕所逼,才说出来的。 纳罕毅然道:“少侠放心,此事包在纳罕身上,终南大会之前,呐罕一定奏明圣上,保证田玉芳得以自由。” 余天平道:“潇湘渔隐沈沧波,白衣龙女柏青青二位前辈在天之灵,亦当感激纳王爷深仁厚德,在下先行谢过。” 纳罕道:“余少侠也是豪爽人物,何必客套”话声—顿,长大地叹了一口气道: “纳罕好恨!” 余天平一怔道:“纳王爷恨什么?” 纳罕道:“纳罕一恨限于情势不能与你相交,二恨相逢太晚又太短暂。” 说罢,向众人拱手作别。余天平、苦师太等一齐还礼,大家皆料不到一桩血雨腥风的大事化于无形。 云中客想提出丐帮密云分舵众弟子之事质问纳罕,又觉在此和悦的气氛中实在不当,终于忍住了。 萧圣本想告诉李痕田,他送来的婚礼,预备在终南大会时退还,也因碍于纳罕面子,忍住未说。 那四个大汉业已醒转,有人搀扶着向山下走去。天龙国一行人走了约有半里多路。 余天平忽然心中一动,高叫道:“纳王爷请转!” 纳罕应了一声,命大队继续前行,单身跑了上来。 余天平迎了下来,眼看大家相距已远,才肃然道:“在下有一事相询,纳王爷认为可以相告,便烦告知,否则便作罢论。” 纳罕见余天平说得郑重,笑道:“纳罕视少侠为平生惟一知己,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问罢。” 余天平道:“天龙帝接连派东土王妃、田玉芳、阎王鞭莫良、白骨真人、金银铜铁四位禅师追索鱼肠金镖想必知道鱼肠金镖的用途?” 纳罕大奇道:“鱼肠金镖在你身上,你会不知道用途?” 余天平掷剑救了纳罕一命,纳罕感愧万分,—场生死搏斗和气终场。余天平不明了天龙国为何要追索他的鱼肠金镖,以此询问纳罕,鱼肠究有何用?纳罕对余天平身怀鱼肠金镖而不知用途,大为奇怪。? 余天平道:“虽听说过,但那些人说得不详细,也未必确实。”? 纳罕道:“我听圣上说过,鱼肠金镖是开启一座山洞的钥匙”? 余天平插口道:“山洞?不是宝库?不是藏有武林秘芨与宝刀宝刃的宝库吗?” 纳罕道:“他只说是山洞,未说别的。” 余天平道:“那座山洞在什么地方?” 纳罕道:“他不肯说。” 余天平道:“那么他知道在什么地方罗?” 纳罕道:“他想必知道,有天,我见他与白骨真人说鱼肠金镖的事,我一时好奇,问他山洞在什么地方,他却不肯说。” 余天平道:“这就怪。” 纳罕道:“怎么?” 余天平道:“武帝所说的与别人说的不尽相同。” 当下将董小钗那日述说苦师太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纳罕歉然道:“圣上性情很执拗,他不肯说,再问也是枉然,此事纳罕实无能为力。” 余天平道:“纳王爷毋须不安,今日之言,在下已受惠良多:” 他这话确属实情,鱼肠金镖是洗雪他恩师沉冤的惟一线索,无奈无人详知它的底细,就连中原第一高人苦师太也不清楚。 如今听纳罕一说,似乎天龙喇嘛知道得很多,也似乎他与此事有关连。 否则不会派遣这么多人来追索,更不必对他的师弟隐瞒。 纳罕见余天平没有别事,二度告辞,下山去了。 余天平回到峰上,众人已进入苦行庵。 他到了佛堂,便先向苦师太道:“前辈知不知道以鱼肠金镖为钥匙的那座宝库在何处?” 苦师太不答反问道:“鱼肠金镖在你身上?” 余天平道:“是的。” 苦师太皱眉道:“你”余天平明白苦师太心意,正色道:“晚辈生性淡泊,并无窥宝物之心,只是此物包括先师十载沉冤,不得不查根究底。” 苦师太这才说出实情,但内容与那日董小钗所说相同。 最后这位空门侠隐又道:“这些情形是我一位方外老友吴不晓告诉我的,他遍历宇内名山大川,武林中事他鲜有不知者,可惜他年前已作古,无法对证了。” 余天平十分懊丧,苦师太这条线索,也只到此为止。 苦师太道:“正是为了此事。”? 当下将纳罕所告说了。 苦师太沉吟了半晌道:“天龙喇嘛确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终南会上,不妨激他一激,他如肯说出来,追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话声一顿,扭头望见司马天戈等三人已经睁开眼睛,忙道:“司马老人人老心不老,人在世外,心在人间,所以又号陆地神仙,江湖上事他罕有不知者,你不妨请教请教他。” 司马天戈苦笑道:“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惭愧,老朽知道也是死鬼吴不晓说的。” 这百年人瑞司马天戈也不知道,余天平还有什么说的。 余天平与三人寒暄过了,又对陆地神仙司马天戈说过:“日前承蒙前辈关心,派三癫大师与申大侠援救小侄,感激之至。” 司马天戈道:“可惜他们两个丢人现眼,没有把事办好。” 三癫大师与独脚神丐尴尬地笑了笑,当着司马天戈的面,他们也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 司马天戈又道:“岂但他们,老朽又何尝不丢人现眼,此次若非贤侄来救,司马天戈,已是枉死城中的新鬼了。” 苦师太将余天平苦拚纳罕之事告诉了司马天戈,又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我都老了,不中用了,若非他仗义救纳罕,化干戈为玉帛,今日还不知是怎样收场呢!” 这位空门侠隐目睹余天平的神功,也不由感慨万端。 余天平肃然道:“二位前辈谬赞了,终南之会事关中原武林之存亡绝续,尚求二位前辈出山主持大局。” 司马天戈道:“天龙国既不放过我,我只好凑凑热闹了。” 苦师太道:“天龙喇嘛欺人太甚,我也非去不可,不过中原武林主盟之人,却不能由我们这些老弱残兵充任,应该找—个年富力强,精强干练而武功又精湛的人。” 她虽未明言,但所指之人已呼之欲出。云中客道:“老夫认为余天平老弟最合资格。” 余天平大急道:“小弟是何等之人,怎敢当此重任?云大哥取笑了。” 苦师太与司马天戈齐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云老帮主所云十分恰当。” 他二人口中说话,心内却在嘀咕,怎么余天平称云中客为大哥呢? 余天平忙道:“中原武林德高望重之土,比比皆是,余天平年青识浅,决不敢僭越。” 萧圣见余天平又急又窘,忙道:“好在少林大觉禅师约期已近,我们到嵩山会齐各派掌门后再议如何?” 苦师太等皆无异议,众人又叙谈些别的事情,直至深夜。 次日清晨,苦师太交代齐婆一番,与司马天戈随众人进关。 众人如期赶到嵩山,只见道上来来往往俱是各大门派门下,人数确实不少,但皆系庸碌之辈,不由想起,近年各大门派衰败不振,实由于缺乏杰出之士。 武林中的事比风传播还快,余天平在关外杀白骨真人与公孙不害,胜一字并肩王纳罕的事,江湖上人几乎无人不知。 余天平走在路上,不少人向他注视,不少人向他作礼,几乎忘了他旁边还有苦师太、司马天戈、云中客、萧圣、董小钗这些盖世的高人。 余天平不论识与不识,一一答礼,毫无骄矜得意之色。才到山脚,便见到汪剑志自半山飞奔下来。 余天平替汪剑志延见过众人以后,便道:“汪大哥,你早就来了?” 汪剑志道:“愚兄到此不久,百草夫人见会期将届,而你尚未到洛阳,算准你是因路程遥远来不及回来,定必迳直到嵩山来赴会。” 余天平道:“百草姊姊来了没有?” 汪剑志道:“家中有这么多的事,还有伯母大人需人奉侍,她怎么抽得开身?” 余天平轻轻道:“飞雷怎么样了?” 汪剑志低声道:“已经制成二百具,经普达改良后,方向可以事先定好,愚兄试过,五里之内百发百中。”? 余天平道:“辛苦大哥了。那红楼主人呢?”? 汪剑志道:“百草夫人对红楼主人说:‘杀害九派掌门的真凶一日未获,九派之人一日不会忘记你金大东曾经暗藏九派掌门兵刃,—日不会对你释去嫌疑,你虽不畏惧他们,但如今当前大敌是天龙国,中原武林切不可在此时引起内乱,所以你不去为宜。’金大东认为她的话很对,同时他自己也不愿来。” 说话之间,已近半山,只见少林寺中—大群人赶了出来。 远远看出这群人正是当今武林各派宗主及一些山林逸隐。 计有少林掌教大觉禅师,武当掌教离尘子,峨嵋掌门四明师太,青城掌门木元道长,衡山掌门铁观音李吟凤,华山掌门黑衣孟尝柳庄,漠北狂堡主麦一坤,东海滨连云堡主李异,丐帮现任帮主林锦州,另外一些隐迹多年的武林前辈。 就江湖上最负盛誉的九派四堡一楼来说,只除了崆峒掌门美髯公欧阳午及红楼主人金大东未到,九龙堡主一字剑管亥失踪外,完全到齐了。 这些人余天平有见过的,有不认识的。 司马天戈与苦师太领着众人迎将上去。 中原武林精英差不多都到了。 大家—番介绍,一阵寒暄,但最受人注目和推重的仍是余天平:? 少林方丈延请众人主持,径走正殿上落座,各派门下就在殿外相侯。 老和尚以地主身份将召开会议详细报告给众人知道。 大觉禅师的报告,归纳起来,重要的共有四点: 第一点:终南大会只有一月之期,中原武林仍然群龙无首,必须先决定领导之人。 第二点:如何对付天龙国,大会中必须商定,以免临时仓皇失措。 第三点:九派掌门遭害,金大东有重大嫌疑,但红楼已沦于敌手,他本人寄居余府如何处置,应请公决。 第四点:九龙堡仍陷有不少江湖同道,是否应在终南大会之前营救,亦请公决。 报告完了,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众人明白,大觉禅师将推举领导之人列为第一点,是想会议有人主持,以免各说各的,谈不出一个头绪来。 武当掌教首先起立,朗声道:“贫道愿拥戴终南派余天平少侠为中原武林盟主,其理由有三:第一就胆识而言,天龙侵中原以来,敢与天龙国为敌者,几乎只有余少侠一人” 话声—顿,眼光扫过在座群豪,他见众人个个注意在听,接着道:“第二,就武功而言,余少侠独挫金、银、铜、铁四个禅师,酣战武相哈未里折服一字并肩王纳罕,掌震无影毒魔公孙不害,中原武林还没有第二人能做得到。第三,就气度而言,九龙堡救铁面韦陀金天铎大侠,还有罗浮七剑中的老三汪剑志,以及太华峰不计旧怨救红楼主人,大兴安岭救助苦师太与司马天戈两位前辈,苦行庵前飞剑救纳罕,这种胸襟非常人所能及”话尚未完,众人已经欢呼起来。 余天平急忙站起,大声道:“在下年轻识浅,如由在下来执牛耳,不仅遗羞武林,而且让天龙喇嘛知道,也要笑中原武林做事形同儿戏,求诸君以大局为重,另选贤能。” 大觉禅师离余天平最近,用手按他坐下,大声问众人道:“诸君有不同意离尘子道友意见的吗?” 一连问了三遍,无人作声,大觉禅师道:“众望所归,少侠再要推辞便是看我等不起了。” 余天平正要开口,司马天戈已抢先站了起来道:“武林无长幼,达者为先,如不是贤侄这身艺业,老朽尸骨早寒,老朽今年百岁缺—,年龄不能说不大,可惜光凭年岁却挡不住公孙不害的毒雾啊!”司马老人这番亦庄亦谐的话,说得群众大笑起来。 苦师太接着立起道:“江湖无是非,强者为尊,司马老儿说得不错,你就不必再谦了。”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原来有一部份人当真认为余天平年龄太轻,不甚允当,但听到司马天戈与苦师太这两位前辈奇人都这样说,一颗心也就踏实了,跟着呐喊起来。 欢呼之声响彻云霄,清静的少林古刹,千百年来从未这样热闹过。 余天平望望身旁的朱小秋,朱小秋两只大眼睛里,满含泪水,她是喜极而泣了。 朱小秋含泪点了点头。 余天平又向萧圣、董小钗、汪剑志望去,三人一齐点了点头。 汪剑志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眼眶中湿润润的,这位铁铮铮的硬汉,也为生死与共的盟弟,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了。 余天平缓缓地站了起来,满面凝重之色道:“承蒙各位前辈与各位朋友错爱,在下不能不免为其难,不过先师与九大门派之事尚未清了,这盟主一席目前还不能接受,在下只能应允在终南大会上负统筹全局之责。 众人犹待不依,大觉禅师插口道:“余少侠既如此说,足证他心地光明,我们就依了他吧。” 说着向廊下的小沙弥施了一个眼色,小沙弥轻轻叫了一声,立即有一个中年和尚抱了一个绿色的玉盘走了进来: 盘中满满地盛着一盘清水,大觉禅帅在小沙弥手上取过一柄小刀,捞起衣袖,用刀尖在手肘上刺了—下,鲜血洒到绿玉盘中。 大觉禅师沥过血,肃然道:“少林主持大觉,仅代表少林两个僧众,歃血为盟,从今日起,愿听余少侠驱策,如有三心二意,神天不佑。” 在座群豪,逐一刺血,也逐一宣誓。小沙弥又分发在座各人,一人一个酒杯,群豪各用酒杯在盘内盛了一杯血水,—饮而尽。 近百年来,—盘散沙般的中原武林,到现在为止,才有—个团结的局面。饮完血水以后,众人才安静下来,并请余天平说话。 余天平道:“关于大觉禅师刚才所提第二点如何应付天龙国之事,在下希望各位交在下处理,不必商讨,因为人多口杂,万一泄露出去,甚是危险,总之在下对天龙国的各种火器及机关消息均甚熟悉,各位尽可安心。” 大觉禅师及离尘子知道余天平的能耐,领先同意,众人见二位掌门如此,自是无话可说。 余天平谈到第三点,又道:“金大东前云九派掌门是他所杀,以在下判断,像一时气愤之言,在下认为另有真凶,虽然真凶做得隐密,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下已疑及—人,但尚无真凭实据,不敢妄言,各位相信,在下定可将真凶找了出来,否则在下对九大门派之人必有交代。” 他疑心而未说出的真凶就是天龙帝,他细想过,何以别人说是宝库而天龙帝独独说是山洞呢?何以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山洞的地点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宇内武林人物中,只有天龙武帝的武功,能—举杀死九位掌门,而不落—点痕迹。 九派之人见余天平说得这样斩钉截铁,而他们本身又束手无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第四点,营救九龙堡中人之事,大家意见不能一致,有人主张立即前往,有人认为会期前不宜轻动,反正九龙堡中人的性命与中原武林息息相关,终南大会如能胜了天龙武帝,九龙堡之事也迎刃而解了。最后决定,候终南大会后再说。 余天平又提出各门派叛徒处理的问题,各派意见又不—致,有的主张从严,有的认为宜予从宽,余天平折衷双方的意见,决定被胁不究,甘心投靠异族者惩罚。 其余有关赴会之注意事项也有安排,会议完毕,大觉禅师大排素席待群豪。 酒席宴前,群豪一一向余天平敬酒,衡山派女弟子魏无双、高红玉、杨一枝也来道贺,余天平仍如往常一样,谦虚有礼,毫无自满之色。 欢聚了一日,各人分途回去,余天平等回转洛阳。 余天平因终南大会之期只有一月,邀苦师太、司马天戈、三癫大师、独脚神丐同去洛阳,司马天戈三人自是肯了,苦师太自经此变,性情改了很多,也欣然同意。 一行人走到距离洛阳还有十里之遥,忽然道旁凉亭内有个苗条的青色身影闪向亭后树丛中。 董小钗距凉亭较近,看得真切,叫道:“你”“你”字甫出,一朵红云似的,飞扑树丛,不多久,董小钗自树丛中牵出一个青衣少女,老远便叫道:“弟弟,田姑娘要走呢。”? 原来那青衣少女正是东土王李痕田的义女田玉芳。朱小秋跑了过去道:“田姐姐!你为什么要躲开?” 她知道田玉芳的身世与她一样,观感就为之一变,第二次在孟家楼因为见面时便谈得很投缘了。 众人一齐迎了过去,余天平道:“田姑娘” 田玉芳螓首一低道:“我我自惭形秽。” 后面那四个字,轻得像蚊子哼—样,苦师太上前握住田玉芳的手道:“田姑娘!你认得我吗?” 田玉芳妙目注定苦师太面上,肃然道:“你老人家是苦前辈。”说毕,拜了下去。 苦师太连忙扶起,扬声大笑道:“好眼力!姑娘兰心慧质,我见尤怜。”? 又替田玉芳引见了司马天戈等人,又接着道:“姑娘原是我道中人,如今觉悟了过来,正该引以为荣,还自卑什么?” 司马天戈也在一旁劝解,田玉芳的情绪才渐渐安定下来。 余天平道:“田姑娘!天龙帝还你自由了?” 田玉芳道:“蒙公子说项,我倒是自由了,但纳罕王爷却受了连累:”? 余天平道:“为什么?” 田玉芳道:“纳王爷回来以后,将关外之行经过禀告武帝,武帝对于纳王爷损兵折将,未能达成使命,都还不十分生气,最使武帝震怒的是应允少侠还我自由” 余天平插口道:“他既已震怒,怎肯让你自由?” 田玉芳道:“武帝说,如此重大之事,纳罕竟然擅自应允,实在罪无可恕,应受重惩,但这是本朝的私事,为了本朝的信誉,明知他错,也要做到,所以武帝还是放了我了。” 余天平道:“如此说来,天龙喇嘛还有几分正气,他怎样惩罚纳罕?” 田玉芳道:“削去王位,降三级,改封昏庸侯,逐回藏边,罚在天龙寺面壁—年,静中思过。” 余天平叹道:“我害了纳罕了。” 苦师太道:“不然,我看得出来,纳罕生性恬淡,并不热中功名利禄,罚他回藏静修,在他还是求之不得哩。” 余天平道:“话虽如此说,但晚辈总不免耿耿于心。” 田玉芳道:“受罚的还不止纳王爷一个哩。” 余天平道:“还有谁?” 田玉芳道:“武相哈未里,武帝怪他不该放了金大东,狠狠地申斥了一顿,命他带罪立功。”又对余天平一笑道:“武帝恨你恨之入骨,誓言终南会上,必定亲手杀你。” 余天平豪迈地笑道:“大丈夫只要死得其时,死得其所,死又何惧?终南会上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 立谈多时,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而观。 余天平一看势头不对,忙邀约田玉芳去洛阳,田玉芳本来不肯,禁不起朱小秋与董小钗一再撺掇,只好肯了。 回洛阳后,余天平将公私事务交由萧圣、董小钗、百草夫人料理,自己加紧演练丐仙神功,以备终南会上与天龙武帝一较高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只离终南大会之期尚有五日。 嵩山会上,余天平曾通知中原武派,届时各自前往。如今会期已近,而洛阳距终南路又不近,行期不能再事拖延。 第十五章龙争虎斗 当天,余天平安排好公私事务,家中托田玉芳照顾。 参加终南大会群侠,开会议决,分做两批出发。 第—批是:余天平。 有中原第一人之称的“苦行师太” “终南绝剑”朱宗武的惟一遗孤朱小秋。 “陆地神仙”司马天戈。 丐帮上代帮主“水月先生”云中客。 水月先生的师侄“独脚神丐” 三癫大师。 百草夫人。 董小钗。 萧圣。 伏虎太保。 以及“红楼主人”金大东等。 共是十余人,人数不多,但,俱是中原武林精英。 且其中如苦行师太、司马天戈、水月先生等人,更是隐遁多年的武林前辈异人,久已不在江湖露面,此次为了影响整个中原武林安危的“终南太华峰武林大会”重新再度出山。 第二批由现任丐帮掌门林锦州率领,丐帮弟子二百余名,以及从“回春谷”赶来的黄济与王擎天等八人同行。 另外,由罗浮七剑中的石英、汪剑志、李弓、徐一鸣等人助阵。 第一批清晨动身。 第二批因携带了大批“飞雷”须避过“天龙国”手下明桩暗卡的耳目,迟至当晚三更出发。? 余天平曾三度上下太华峰,对附近的山形地势,早已了然于心;他知道有座无名的山峰高出太华峰,对太华峰可取俯瞰之势。 于是,他画了个简略的地形图,对林锦州与汪剑志等人详加指示,并规定以火箭为讯号,依时采取行动。? —切分配停当,第—批先上路。 第二批黑夜上道。绕路而行,为的是按照余天平指示,藉着黑夜的掩护,悄悄爬上那座无名的山峰。 终于,这个轰动整个武林的大日子到了。 终南山太华峰,平日荒寂的山道上顿时热闹起来,络绎不绝赶上山的人,俱是携刀带剑的武林人物。 余天平一行等十余人,在旭日初升时,赶到了太华峰顶。 峰上到处张灯结采,搭了牌楼,像办喜事一样。 正面雄伟高大的门楼上,吊着八盏宫灯,原来悬挂着“天龙武帝行宫”的横匾之下,扯起一幅宽有五尺长有三尺的红绸横招。 大红横招上用金线绣着十二个大字:“天龙武功统—中原武林大会” 好大的口气!? 余天平不由冷哼了一声。 就连修养已到炉火纯青地步的苦行师太、司马天戈、水月先生,等几位老一辈的武林隐士,面上也现出不愉之色。 因为像这么蛮横的口气,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好像中原武林没有一个强者,就任着他们“天龙国”予取予求,统一管制了。 众人心中一边气愤着,一边迈步走进高大门楼,并举目四处打量: 只见峰顶一片平坦的山坡处,用人工开辟了—片足有三、四十亩大的广场,广场上一齐新铺了黄沙。 光看这气派,可见这号称“天龙武国”的神秘集团,野心勃勃,动员了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 广场正中央,搭着一座高有三丈的擂台。 擂台顶的四周,插着各色各样的旗帜,迎风招展: 搭建擂台的木材又粗又大,刀斧锯痕犹新,显然是刚在山上砍伐来的: 但,已经漆了闪闪发光的金漆,看来气派豪华而威武。 台前有两长排太师椅,上边铺了高贵丝绒红垫,每排有百数十张之多,一南—北面对面放着: 余天平等人顺着那排椅子望过去—— 只见:少林掌门大觉禅师。 武当掌门离尘子。 峨嵋掌门四明师太。 青城掌门木元道长。 衡山掌门“铁观音”李吟风。 华山派掌门人“黑衣孟尝”柳庄。 漠北狂堡主麦一坤。 东海滨连云堡主李异等等。 与会之人,可以说俱是各门各派宗主,及—些武林名宿与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各派门下弟子,站立在掌门人坐椅之后,为数几近千人。 对面那排椅子却空着,显然“天龙武国”的人还没有出场。 余天平—行人,一面与各派掌门点头招呼叙话,—面清查与会人数。 除了点苍派掌门“美髯公”欧阳午以外,上月参加嵩山少林之会的人,全都到齐了。 铁面韦陀金天铎与女儿金少眉也在座中。 父女俩因余天平今非昔比,要主掌武林大计,所以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只远远含笑看着。 余天平自救了金天铎,因钦佩其骨气,特别与之有好感,且对金少眉也有—种异样情愫,如今多日未见,自是惦念故人近况,正待上前问候—— 忽然,空中有个苍劲嘹亮的声音喊着:“东土王驾到!” 紧跟着数棒锣响。 “当!当!”金音震耳声中,巍峨红楼的正门大开,高大铁索吊桥也随之放下,两行排列整齐的“黑铁卫”个个黑巾蒙面,胁下佩挂着长剑,鱼贯而出。 两个—对,步伐沉着中带着杀气,尤其他们俱以黑巾蒙面,看来更是谲诡中透出一种神秘气氛,沁人心肺。 偌大一片广场中,立时静得落针可闻,只有“黑铁卫”沙!沙!地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场内群雄,一齐举目望去—— 黑铁卫足有二百多名,之后,是十六名手提花篮的宫装少女。 再后边,是十六名提着炉香的宫装少女。 这三十二名宫装少女,俱是青春妙龄,都在十七、十八岁之间,八个穿红衣,八个穿绿衣,八个穿蓝衣,八个穿黄衣。个个螓首蛾眉,云鬓雾鬟,生得非常美丽,随后是四名锦袍佩刀大汉。 四名锦袍大汉后边,才是一乘由八人抬着的大轿。 轿上垂缨缤纷,杏黄轿披上刺绣着七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从轿窗向内望,隐隐看到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穿团龙马褂,面白微须的肥胖中年人。 想必那就是“东土王”厉恨天了。 群雄看到厉恨天这个气派,不由个个脸上现出鄙夷的神情。 尤其嫉恶如仇的余天平,更是不由冷哼出声;因为大家现在已经知道厉恨天的身份,他不过是—个为人不耻的“金粉帮主”因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被武林侠义道人追剿,在中原不能立足,潜逃边疆荒外: 没想到他与藏边“天龙国”搭上线,被“天龙武帝”封为“东土王”仗着异族势力,重入中土。妄想统—中原武林,做武林霸主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奸”令人恶心的野心阴谋份子。 难怪当有正义感的中原武林群雄,看到他要现出鄙夷不肖的神情了: 事实上,他也不叫厉恨天,他本来的姓名是李痕田(厉恨天,音同宇不同),或许他本人也感觉到自己过去在“金粉帮主”时代的名声太臭了,故此才改变了名字? 否则,就是他愤世的偏激心理,以为中原武林欺侮他,而改为“厉恨天”的吧? 总之,他个人的心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别人弄不清楚。但,他仗着异族势力撑腰,妄想征服中原武林、尤异引狼入室,出卖民族利益,却是无论如何难以被人瞧得起的。 可是,也有一些眼光短浅,认识不清,或因贪慕虚荣,崇拜权力的人,看到厉恨天如此气派排场,竟然流露出钦慕的神色: 真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了 众人心思电转中,只见“东土王”厉恨天之后,又有两乘轿子,由一群黄衣喇嘛拥护着,那两乘轿子虽然没有绣上金龙,但落缨流苏,金壁辉煌,似是比“东土王”坐的龙轿更加豪华。 而且看那两乘轿子,殿在最后,显然身份仍在“东土王”之上。 前边一乘轿子内,乘坐的是一个落拓书生,一袭布衣,但气派不凡。 最后一乘轿子,上边乘坐的是—个身着黄衫的老者、绕腮钢须,相貌非常威猛。 这两个人,余天平都会过,正是“天龙国”的文武二相,书剑双绝、文相亨里斯与武相哈未里。 文武二相的身份仍高在“东土王”之上,可见做—个“傀儡王”也不是那么容易。 文武二相的轿前,维护着金、银、铜、铁四名大喇嘛。 不久“东土王”厉恨天,与文武二相相继下轿,坐在对面一排空着的椅子上。 “东土王”居中,文武二相坐在他两侧,依次排下去是金、银、铜、铁四大喇嘛与数名“黑铁卫”的头目。 身着红、绿、蓝、黄四色彩衣的三十二名宫装少女,却分站在四周。 手提的香炉内香烟缥渺,顺风传来,隐隐嗅到—股异香。 花篮内的鲜花,也在播散着芬芳。 萧圣心中—动,悄悄拉了余天平袖子—下,低声道:“这些少女的香炉与花蓝,显得蹊跷,要多加注意!” “嗯!” 余天平刚点了—下头,坐在萧圣身旁的百草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妖魔小技,何足挂齿!” 说着,探手怀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打开瓶盖,倒出一些小如米粒的银色药丸,每人分给两粒,要众人含在嘴里,同时说明:“这是我练制多年而成的‘解毒丹’,含在嘴里,随津液溶化,百毒不侵。” 余天平将两粒银色药丸含在嘴里,果然入口芳香。问道:“还有吗?” 百草夫人道:“还不需吃多,有两粒足够” “不是我要。”余天平说。 “我想分配给各门各派一些,以免他们上当!” 百草夫人扫了一眼近千人的各门各派弟子。面露难色:“恐怕没有那么多!” 萧圣插言道:“只要给各派掌门,主要的人服下一些就够了。” “这倒可以。” 百草夫人说着,将药丸倒出—些,叫伏虎太保给各派掌门人分别送去 就在此时“东土王”发话了,他坐在椅上,冲着余天平等人一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洛阳余大侠及中原各位武林同道请了。” 余天平涉足江湖以来,因年仅弱冠,—直被人称作少侠“东土王”厉恨天却独称余天平为大侠,可见他已晓得余天平在中原武林中的地位了。 华山掌门人“黑衣孟尝”柳庄,快人快语,不等余天平答言,即吭声道:“谁跟你是武林同道?李痕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变的,哼!你当年身为‘金粉帮主’,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如今你仗外来势力,又妄想——” “嘿嘿!”厉恨天—声奸笑,打断柳庄。不愠不火地说:“姓柳的,先别大言狂吠!武林无道义,强者为尊,当年本王被你们联合起来,以多为胜,赶出中原。今天本王就是要报那—箭之仇,废话少说!武林大会是凭手底下见高低,光斗嘴没有用,有种的不妨你先放马出来,看看你这华山派掌门,究竟有多大本领?” “难道还怕你不成!” 黑衣孟尝柳庄,说着就要腾身而起—— “师父。”华山首座大弟子杨梦樵,却拦阻黑衣孟尝柳庄。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您老人家休息一下,待弟子先上第—阵。” 柳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说:“你要小心了!” “弟子知道!” 杨梦樵说话之问,呛啷一声,撤出背上长剑,飞身—跃,轻飘飘落入场中,看来轻身功夫不弱。 杨梦樵绰号人称“入云龙”在华山习武,出师献艺时,曾只身飞上落雁峰,不但轻功见长,剑术也有八九成造诣,在华山派门下,堪称佼佼者,且具有继承掌门人的身份。 否则,在“终南武林大会”这么大的场合,他也不敢当先上第一阵。 不过,黑衣孟尝柳庄知道,今日的武林大会,非同小可,与会的俱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何况“天龙武国”隐藏吞并中原武林的野心,到会的当然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如今自己门下大弟子当先出场,一个应付不好,就是血溅当场,所以他心头分外沉重。 就算他本人出场,也不—定有必胜的把握,可是,他话已经出口,就不能说了不算。 其实杨梦樵自己心中也明白,在今日的场合,当先出阵,委实凶多吉少。但,他是华山派首座弟子,不能让师父上第一阵冒险,就算明知是死,他也要挺身而出,这就是武林中最宝贵的—个“义”字——“只见一义,不见生死的”道理。 杨梦樵挺立当场,左手握剑把,右手在剑柄上—搭,朗声说道:“在下华山弟子杨梦樵,敬请厉帮主赐教!”?- 先礼后兵,措辞相当客气。 但骨子里却很硬,当面向“东土王”厉恨天挑战,不失名门弟子风范。 “嘿嘿!”厉恨天阴森冷笑,残忍的目光四下一扫。 突地一声厉吼:“小子少狂,待本侯爷送你上西天!” 紧跟着“嗖!”的一声,一名黑衣蒙面人跃入场中。 黑衣蒙面人跃入场中,撩开衣襟“秃鲁鲁”从襟底撤出一条乌黑长鞭,在阳光照射下,隐隐泛现出蓝光,显然鞭上蕴有巨毒。 坐在余天平身边的朱小秋,暗中拉了余天平衣襟一下。低声说:“此自称‘侯爷’的黑衣蒙面人,就是‘霸王鞭’莫良!” 余天平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知道。 朱小秋又道:“他的鞭上有毒!” 余天平再次沉重地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表示意见、武林人物最重视令誉,此时明知“霸王鞭”莫良鞭上蕴有巨毒,也无法上前把“入云龙” 杨梦樵替换下来,因为那等于说杨梦樵无能,那比杀死他还更令他难堪。 因此,虽明知杨梦樵遇有凶险,在未分出胜负之前,大家也只好瞪眼看着。 华山掌门柳庄更是为爱徒担心,双目睁的滚圆,—瞬不瞬地向场中望着 场中的杨梦樵紧张中不失礼数,向着霸王鞭莫良—拱手,说道:“请问尊姓大名?” “到阎王老子面前再去问吧!” 霸王鞭莫良话出招到,长鞭一抖“毒蛇吐芯”乌黑长鞭挂起一缕劲风,向杨梦樵胸前点到。 “来得好!”杨梦樵陡喝一声,跨步偏身,躯过鞭头;就势左手剑交右手,—式“拦江截斗”剑走轻灵,向莫良斜肩夹背劈去。 莫良长鞭出手,耀眼一片白芒,剑锋已削至身前,身形向后一仰,长鞭采“枯树盘根”就收回长鞭之际,猛向杨梦樵双足缠去。 杨梦樵跃身三尺,剑光打闪,向莫良顶上削去。 莫良再次躲过,二人快攻快打,晃眼之间十数个照面过去了。 坐在两排椅子上的人,一齐注目向场中望去。 只见剑光鞭影绞成一团,二人棋逢对手,一时难分胜负。 但激战中的杨梦樵却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本来以他的剑术造诣,与莫良的长鞭比起来,稳站上风,可是,打着打着,他突然感到头昏目眩,双眼发黑,有内力不继现象。 这不是练武之人应该有的现象,杨梦樵暗中吃惊,动手之间,不由留神四下查看。 蓦地他明白了,鼻端袭来阵阵幽香,而这香气的来源,却是场外三十二名宫装少女,手中所提的花篮与香炉。 三十二名宫装少女,分穿红、绿、蓝、黄四色彩衣,把手中提的花篮与香炉不住晃动。 而且她们是站上风头上,炉香氲氤与花香阵阵,不断地随风播送: 缕缕的青烟,淡淡的花香,也就不时传入杨梦樵鼻中。 杨梦樵此时已明白自己的头昏目眩,与那炉烟花香有关,正想腾身跳出圈外,予以喝破。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杨梦樵心神略分,头脑昏眩之际,霸王鞭莫良抓住机会,手中鞭一紧,搂头盖顶,向杨梦樵头上砸去。 杨梦樵本想腾身躲闪,可是—阵昏眩,真气竟然提聚不起来。 脚下一滞,乌黑鞭头已挟着劲风砸向头顶。 百忙中,杨梦樵举剑力迎。 “当!”地一声,纯钢鞭头击在宝剑上,杨梦樵虎口—热,长剑脱手飞去。 杨梦樵中毒已深,长剑被震脱,双眼神光散乱,身躯摇摇欲倒 两旁观战之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当然,中原群雄那边的人是吃惊;“天龙武国”那方面的人却是得意。 就在惊呼声中,好狠心的霸王鞭莫良,比武已经获胜,仍不住手,鞭头藉长剑一震之势收回,鞭尾却已“毒蛇出洞”招式,向着杨梦樵面头点去。 杨梦樵此时目光散乱,根本已看不清眼前事物,坚逾精钢的鞭尾正好击在他的面门上。 “卟”地—声,鲜血崩溅,杨梦樵一张颇有英俊的面孔,被击碎成一只烂蕃茄,尸体仰面跌倒: “哗——” 场内一乱 “哈哈哈哈”霸王鞭莫良发出—声得意长笑。狂叫道:“还有哪一个出来领死?” “贼子休狂!” “还我哥哥的命来!” 两声娇叱,跟着两条纤细人影飞射入场中。 飞射入场中的两条纤细人影,是衡山派女弟子魏无双与杨—枝: 杨一枝是杨梦樵的胞妹,兄妹二人分投于不同门派拜师习武,但情感极好。 魏无双是杨梦樵的未婚妻,而且二人的婚事,也是由杨一枝促合成的。 一个是同胞兄妹,一个是未婚夫妻,所以杨梦樵惨死在霸王鞭莫良鞭下,二女情急,不约而同的飞扑入场中。 飞入场中之后,二话不答,二女两柄宝剑,犹如二龙取水,分进合击,齐向霸王鞭莫良刺去。 二女因为是同师学艺,素常在—起练武习惯了,所以虽然未打招呼,不约而同扑至,招式配合得也恰到好处。 一剑刺向莫良右边门面,—剑刺向莫良左肋,而且二女是恨极出招,剑出如练,端的是迅快凌厉无比。 霸王鞭莫良人前露了脸,一鞭打死杨梦樵,正在洋洋得意,突见二女扑到,招未至,森森剑气已侵入肌肤,不由吃了—惊! 急忙晃脸躲过刺向面门的一剑,再想挥鞭出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魏无双的一只长剑,已然破肤贯革.刺人他的左肋。 “哇———” 莫良一声惨哼,伸手去抓。 他倒是抓住剑刃了,但,魏无双痛心未婚夫惨死,早已红了眼。真力贯注之下,从莫良的手内,把一支长剑直刺入他腹内大半截。 突然,脑后金刃劈风—— 魏无双知道有人暗袭,抬腿一脚,将莫良蹬倒五六步出去,趁势挥剑后撩。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因为她若伤了身后暗袭之人,她自己也要受伤——甚至毙命。 可是,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未婚夫的惨死,使她痛不欲生——本来他们预定终南大会之后就要结婚的——因此,她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暗袭之人却不愿与她玩命,身形一撤,兵器下砸“当”地一声,金音震耳。 “金燕子”魏无双虎口发热,半边身子发麻,长剑几乎脱手,暗惊来人好大臂力,急忙飞身掠出丈外。 扭头—看,原来是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高大喇嘛。 那高大喇嘛生得虬须绕颔,面如钢底,手执两只巨大铜钹,像貌非常威猛。 再一看,师妹“玉燕子”杨一枝,已经与另外一个手执烂银棍的黄衣喇嘛打了起来。 霸王鞭莫良用手捂着肚子,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却已被“天龙武国”的人救了回去。 “金燕子”魏无双银牙暗咬,探手镖囊,取出两只“飞燕金镖”抖手向霸王鞭莫良打去。 她是恨透了霸王鞭莫良,将她的未婚夫杀死,所以誓将霸王鞭莫良置于死地。 霸王鞭莫良被两名黑衣蒙面人架着往回走,不防金燕子魏无双再施杀手,卟!卟!声中,两枚飞燕金镖—齐钉在莫良后心要害。 莫良连中三处重伤,身躯一挺,立即死去。 这是他作恶多端的报应。但,魏无双此举,却激怒了手拿双钹的黄衣喇嘛。 只见他“哇呀呀!”一声怪叫,厉吼道:“好狠毒的妖妇,竟向受伤之人下毒手,今天佛爷不杀你,誓不为人!” 厉吼声中,飞身扑至,两只巨大铜钹,挟着破空锐啸,向魏无双头砍下。 魏无双见铜钹来势甚猛,不敢硬接,晃身急躲。 按说魏无双本以轻功见长,躲过铜钹,应毫无困难,但,她真气提聚之下,竟感到双眼发黑,四肢无力,踉跄数步,险些栽倒。 黄衣喇嘛的两只铜钹,已挟着劲风砍下,险险乎将魏无双劈做两半。 可是,黄衣喇嘛招式飞快,一招砍空,紧跟着右手铜钹“白鹤展翅”向着魏无双拦腰斩来。 魏无双此时再想躲,可就无能为力了,头昏目眩之中,挥剑去架。 “嗖!”的一声,铜钹荡起,—道光轮,将魏无双,一只右臂连着宝剑,一齐削下。 鲜血横喷,魏无双粉脸惨白,娇躯摇摇欲倒 黄衣喇嘛右手铜钹将魏无双右臂削断,紧跟着,左手铜钹又跟踪砍至,向魏无双粉颈上削去。 看样子,黄衣喇嘛也是决心将魏无双置之死地。 眼看魏无双一颗粉白的螓首就要应刃而飞—— 就在这同时,与另一黄衣喇嘛动着手的杨—枝,已然被烂银棍扫中酥胸,仰身后退,樱口张处,喷出—股血箭—— “住手!” “打” 二女双双负伤,华山派与衡山派弟子,暴叱厉喝,—下子扑上来六七名。 并有的人未到,暗器先出手,数点寒光,分射向两个黄衣喇嘛面门,以极救魏、杨二女。 两名黄衣喇嘛挥兵器将暗器磕飞,接着与六七名华山、衡山弟子打了起来。 但,六七名华山、衡山1弟子,仍不是两名黄衣喇嘛的对手,两三个照面,即有数人负伤挂彩。 同时“天龙武功”方面,又有两名黄衣喇嘛上前助阵。 四名黄衣喇嘛合起手来,勇不可挡。 其中除了使铜钹与烂银棍的两名之外,另外两名,一个使镔铁禅杖,一个使独脚铜人。 但是力大沉重的兵器,中原武林出阵的几名弟子,手中刀剑,根本不敢与之相碰。 虽然又有一些中原武林门下弟子,上阵助战,仍然抵挡不住四名黄衣喇嘛的凌厉攻势。 余天平已认出这四名勇猛的黄衣喇嘛,乃是“天龙武国”武帝驾前的金、银、铜铁四护国禅师,武功高强,一般人绝不是其对手,随挺身而起,就要出手—— 但,坐在他身边的萧圣却把他按住。 “余老弟。”萧圣说:“现在‘天龙武帝’尚未露面,你要保存实力,准备应付为首的‘天龙武帝’,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余天平义愤填膺,俊目一扫场中激斗的中原武林门下弟子,死伤惨重,不由热血沸腾。说道:“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各门各派弟子,任人残杀!”“这个,由愚兄应付!” 萧圣说罢,舌绽春雷,一声大喝:“住手!” 萧圣这一声大喝,隐然贯注了内家“狮子吼”的功力,犹如春雷迸发,震得数丈之外树木纷纷落叶,悬挂在门楼上的红色布招,无风自抖,众人耳鼓嗡鸣。 果然,萧圣这一声大喝,发生了效力,激斗场中的人纷纷停手,跃退数步,向这边望来。 萧圣一袭布衣,丝毫不带烟火气的一个书生,稳步向前。 四名黄衣喇嘛,手横兵刃,八只利剑似的目光注视着萧圣。 “吠!刚才穷叫的是你吗?” 金禅师独脚铜人一摆,显然还有点不相信刚才那一声隐含佛门“狮子吼”功力的大喝,是出于一介书生的萧圣之口。 萧圣微微—笑。不置可否地拱拱手:“想必四位就是‘天龙国’的护国禅师了?” 铜禅师双钹一震。很不友善地道:“正是你家佛爷!” “佛门弟子有好生之德。”萧圣仍然不愠不火地说。 “恐怕不会是像阁下这般好勇狠斗,残忍嗜杀之人吧?” “小子,休要在口舌上称能。” 铁禅师手横镔铁禅杖,接口道:“有本领跟你佛爷大战三百合。” 萧圣用手一指:“就凭你们四个人吗?”说话神情,显然露出不屑神色。 “宰你小子。”铁禅师吼道:“本佛爷一人就足够。” “我看最好是你们四个人一齐上。” “凭你也配?” 铁禅师怒吼一声,挥起镔铁禅杖就要动手。 “且慢!”萧圣一举手,阻止他:“如果你一个人动手,保险你走不了一招,就要失败。” “你说什么?”铁禅师铜铃眼瞪得有鸭蛋大。 “我说你不出一招,就要失败。”萧圣是成心气他。 “小子休狂,接招!” 铁禅师怒极,镔铁禅杖如泰山压顶般向萧圣头上砸来。 萧圣微微一笑,卓立当场纹丝未动。 眼看八十余斤重的铁禅师杖如风雷进发,就要砸在萧圣头上。 不要说敌方之人,就连余天平等人,也不知萧圣弄的什么玄虚?对方杖重力沉的招式打到,既不躲闪,也不还招,那不要说被禅杖砸上,就是被强劲杖风招中,也要非死即伤。 中原群雄不由为萧圣捏了一把冷汗。 百草夫人与董小钗更是紧张得站了起来 铁禅师更是得意,以为萧圣一付文弱书生的样子,可能根本没有多大武功,只是大言炎炎,看到自己镔铁禅杖砸下,势威力猛,早已吓傻了,是以不知躲闪。因此,他手中更加了几分力道,狠命地砸下去。 眼睁睁看着铁镔禅杖砸在萧圣头顶,萧圣这才微微一晃身,跟着施出“吸”字诀,用一只手掌,轻轻把铁禅杖接住。 铁禅师猛力往回收杖。 谁知竟如晴蜓撼柱子,纹丝不动。 仿佛镔铁禅杖在萧圣手掌上生根了一般。 铁禅师一张蟹壳脸胀得通红,更加足了力道,往回夺去。 蓦地,萧圣手掌一吐劲。 铁禅师力量用空,蹬!蹬!蹬!往后退了六七步,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也许是屁股骨跌痛了,痛的他直咧嘴。 萧圣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不出一招,你就要失败。” 铜禅师伸手把师弟拉了起来,望着萧圣愕然道:“小子,你是否会施用魔术?” “哈哈哈哈”萧圣仰天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铜禅师瞪眼怒喝。 “我笑你们‘天龙国’就凭这些角色,还想争霸中原,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萧圣负手望天,—派不屑神色。 “小子休狂。”银禅师一摆烂银棍,怒吼道:“你敢接佛爷四人联手合击?” “本人早已说过,最好你们四人一齐上!” 金、银、铜、铁四禅师,互相施了个眼色,挥舞手中兵刀,脚步游走,刹时把萧圣包围在核心。 同时“东土王”厉恨天哪里也打出暗号,三十二名宫装少女,手提花篮香炉,在暗中向前步步欺近。 并把手中花篮炉香加速摆动,香烟缭绕,花香浓郁,随风飘入场中。 场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萧圣四周望了眼“哈哈!”一笑,用于指了指先前搏斗负伤的各门派弟子说:“如凭真打实斗,你们‘天龙国’不一定能伤得了那些人。” “大言不惭!”金禅师沉下脸色说:“今天你们中原武林所有在场之人,—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太华峰!” “你以为你们的迷药是万能吗?” “什么迷药?”铁禅师装傻。 萧圣指了—下那些宫装少女:“那炉烟与花香是什么?” “废话少说。”金禅师独脚金人一摆。喝道:“上!先收夺了他再说!” 银禅师首先发难,抡起烂银棍拦腰横扫。 同时,铁禅师的镔铁禅杖,也向萧圣搂头盖顶打来。 萧圣用“引”字诀,手掌贴上烂银棍,向着铁禅师的镔铁禅杖迎去。 “当!”金音震耳,烂银棍击在镔铁禅杖上,把银、铁二禅师虎口震裂,差点兵器脱手。 紧跟着,铜禅师的双铜钹,与金禅师的独脚金人也先后砸到。 萧圣依然用“引”字诀,把独脚金人向双铜钹上撞去。 “叮!当!”两声,独脚金人击在双铜钹上。 金禅师功力雄厚,且独脚金人比铜钹更重,立把两只铜钹震飞。 铜禅师虎口出血,扎着两只手,痛得“哇!哇!”怪叫。 这更激怒了金禅师,见独脚金人,不但未伤着萧圣,反把师弟铜禅师的双铜钹震飞,不由怒眶皆裂,须眉戟张,一式“倒打金钟”独脚金人挂起破空锐啸,向着萧圣左肩砸去。 同时,银禅师与铁禅师,一个烂银棍,一个镔铁禅杖,也先后向萧圣打到。 “来得好!”萧圣陡喝一声,身形电旋,不知怎么一来,金禅师的独脚金人,又与铁禅师的镔铁禅杖撞在一起。 而银禅师的烂银棍,也击在金禅师的独脚金人上。 “当!”“当!”如打铁的声音,不断响起。 萧圣气定神间,在三件重兵器围攻之下,从从容容,根本连出招也不曾,只使他们自己的兵器,互相击撞。 三五个照面下来,金、银、铜、铁四禅师,已是狼狈不堪,半数兵器已经脱手,二人虎口被震裂出血。 萧圣表面看来岁数不大,其实二三十年以前已是享誉武林的绝顶高手,十数年前在“回春谷”退隐,已很少在江湖露面,更少与人动手,艺业当然是高出一般人之上。 其实,金、银、铜、铁四喇嘛,身为“天龙国”护国禅师,武功也很高,只是他四人修养比不上萧圣,又加上在藏边骄傲惯了,目空一切,被萧圣三言两语一激,先自暴怒如雷,动了肝火,蒙蔽了心智,只一味猛攻猛打,被萧圣“借力吸引”使他们自己打自己,而大上其当: 如冷静应付,萧圣以一敌四,也不见得那么轻易就能讨了好去: 金、银、铜、铁四禅师,却是当局者迷,未了解这个道理,吃亏上当之后,仍不认输,且个个怒火如狂,仍然围着萧圣拚命攻打。 萧圣却一味游斗,既不还招,也不出手,只用“吸”字诀和“引”字诀,使金、银、铜、铁四禅师,自己打自己。 这样时间长了,金、银、铜、铁四禅师就算真是铜打铁铸之人,也非要累垮不可。 双方面观战之人,都看出了这一情势。 金、银、铜、铁四禅师的失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突然—声清叫:“四位禅师暂且停下,由本相来会会高人!” 声出人到,—条灰色人影,如灰鹤横空,轻飘飘飞落场中。 金、银、铜、铁四禅师处晃一招,身跃出圈外: 影定人现,只见一个落拓书生,向着萧圣一抱拳,说道:“阁下‘佛门般若’功力,借力吸引,以敌手兵器攻击敌手,的确高明之至!” “雕虫小技,有污清目。”萧圣也—拱手。客气说:“承蒙谬奖,愧不敢当,谢过!谢过!” 在一旁为夫婿掠阵的董小钗,听到二人对答,不由莞尔一笑。掉头对百草夫人说:“听吧,书呆子碰到书呆子,二人掉起文来了。” “正是!”百萆夫人也笑了,抿了抿嘴说:“—股酸气冲天。” 其实,萧圣的掉文,明着是客气,暗中却是讥讽,不过,他也在暗中吃惊,因为面前这落拓书生,竟然认出他施用的武功是“佛门般若”功夫。 这落拓书生,乃是“天龙国”有名的“书绝”文相亨里斯.对萧圣明谦暗讽之言,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不过,他的修养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毫不动气,仍然拱着手。礼貌地说: “如果本相双眼不昏的话,阁下想必是二三十年前享名武林的‘圣手书生’萧圣,萧大先生?” “好说,好说。”萧圣感到一股大力,如山涌来,知道他是暗中跟自己角力。随也接连拱手说:“想必阁下就是号称‘书绝’,‘天龙国’的文相亨里斯了。” “文相”亨里斯暗劲施出,感到一股更大的力道向自己涌来,心中暗凛萧圣武功高强。 但,他却猛地把劲力一卸,改用“吸”字诀,嘴中却客气地说:“本相初莅中原,琐务缠身,未曾登府拜望,尚祈恕罪!” “不敢当,不敢当!”萧圣突然感到对方劲力一卸,紧跟着—股绝大吸力,险些把自己吸了过去,急忙把握心神,也暗中施出“吸”字诀,与对方对抗。同时,抱拳客气:“草舍蜗居,怎敢劳文相大驾。”? “实在失礼得很!”文相亨里斯‘吸’字诀未占到便宜,又改用‘崩”字决,想把萧圣崩倒,使萧圣当场出丑。? 但,萧圣‘般若功力’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地步,感到对方‘崩’字诀施出,立即一拱手,也把暗劲崩去。同时嘴中客气说:“彼此,彼此!”? 两股暗劲半空相遇,因为这次都是用的“崩”力,只听“啵!”的—声巨震,犹如一个大的气爆突然的爆炸了,余力四射,激荡成数股小旋风,向两侧疾卷出去。? 先头众人只看到二人互相客气,不住拱手,还不知二人已在暗中较量上内家真力,此时,看到气爆涌出,才知二人在客气之中,已经动手过招。 只见二人交飞发举,却稳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不过,二人的鞋子均已开了绽,双足人土有两三寸深。 显然二人功力悉敌,谁也未能胜过谁。 文相亨里斯一竖大指。赞道:“圣手书生,果然名不虚传!” 萧圣也竖起大指道:“文相书绝,也非浪得虚名之辈!” 就在此时,一道黄影,从“天龙国”一排座椅上飞掠而起,如一缕轻烟般,一晃而至。 影定人现,才看出那是一个黄衫老者。 黄衫老者赤红脸,两道扫帚眉斜飞入鬓,颔下虬须如猬,双眼精光四射,相貌威猛中透出一股沁人的杀气! 这黄衫老者一出,两旁观战之人,不由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并有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原来这黄衫老者,正是有“剑绝”之称的“天龙国”武相哈未里。 武相哈末里跟文相亨里斯又截然不同,大咧咧地傲不为礼。朗声说道:“文相一场内功较量,不分胜败,本相愿以剑术领教!” 说话之间,挥手胁下“呛!”地一声龙吟,撤出了掣电剑。 武相哈未里以剑术着称,号称“剑绝”掣电剑又是前古神兵,剑一出鞘,立感寒光射人,加上他那威猛相貌,与充满杀气的威风,真可不斩而寒敌胆。 董小钗与百草夫人,恐怕丈夫有失,双双掠身跃至场内,分站在“圣手书生”萧圣左右。 “嘿嘿!”武相哈未里右手横剑当胸,左手一拂袍袖,向董小钗与百草夫人喝道:“退下!”本相向来不与妇人小子动手过招!” “哼!”百草夫人冷哼一声,樱唇微撇,未曾答话,董小钗比较泼辣,且疯言疯语惯了,闻言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妇人养的?” “咄!”武相哈末里,双眼一瞪。叱道:“割去你的舌头!” “有种的就来动手好了!”董小钗傲然不惧。 武相哈未里—双帚眉无风自动,双眼更是如利箭一样,紧盯在董小钗脸上 “秋妹。”座上的余天平向朱小秋一伸手。说:“把乾坤剑拿来!” 朱小秋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斗斗这‘剑绝’。” “不!”朱小秋说:“天龙武帝还未露面,平哥,你要保存实力” “不行。”余天平道:“剑绝武相手中的掣电剑,是上古神兵,别的兵器无法与之对抗,何况萧大哥与董姐姐和百草夫人又是徒手” “小兄弟,不必急。”坐在一旁的水月先生站了起来。说道:“待老朽去挡他一阵。” 水月先生、云中客,乃丐帮上代掌门人,久已退隐,身份极高,且年纪已在百龄以上,余天平不愿让老人家冒险,正想阻拦,但,云中客却已如行云流水般走了出去。 “老前辈!”余天平急叫:“乾坤剑,借给您” “免了。”? 水月先生摆了摆手,头也未回地走入场中,先向萧圣一抱拳。说道:“贤伉俪暂且退下休息,容老朽会会这位化外高人。” 说着,在场中一站,对武相哈未里道:“进招吧,老叫化要看看你剑术上到底多大造诣,竟敢自称剑绝。” 云中客,年轻时游戏风尘,性最诙谐,而且也最看不惯一些骄傲得目空—切的武林豪客,因此又恢复了他的恢谐天性。? “本相剑下不死无名之卒”武相哈未里剑尖一指云中客,喝道:“报上你的名来受死!” “赶巧了。”云中客道:“老朽正好是无名小卒。” “你想找死。” “未必,找死的也许是你。” “亮兵器吧!” “老朽从来未拿过兵器。” 武相哈未里气得须眉皆炸。吼道:“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何必多言,有本领进招吧。” “气死我也!”武相哈末里,长剑一抖,就要出招—— “且慢!” 云中客却举手阻止,回头对萧圣夫妻三人一拱手。说道:“请三位退远一点好吧,否则,溅一身猪血不太吉利。” “老前辈多劳。”萧圣一拱手,向两位妻子—摆脸,含笑而退。 云中客这才转回头来,对武相哈未里说:“红脸小子,你可以动手了。” 武相哈未里,在“天龙国”身份何等尊崇,除了“天龙武帝”之外,地位仍在“东士王” 之上,何曾受过这等调侃,早已怒极,闻言再不答话,掣电剑—式“毒蛇吐信”向着云中客迎面罩来。 常言道:“行家—伸手,便知有没有。”武相哈未里不愧人称“剑绝”普普通通一式剑招,由他施展出来,情势便完全两样。 尤其他手中掣电剑乃上古神兵,在他真力贯注之下,剑芒吞吐.竟幻起斗大剑花,隐含无数剑尖,向着云中客咽喉及前胸数大要害刺去,简直不知何者是实,何者是虚? 剑芒未到,先感到森森剑气,砭骨刺肌,虽未达到“以气御剑”的地步,但也非同小可。 云中客不由心中一凛,当时也不敢大意,真气凝聚之下,施出“鬼飘风”身法,肩不摇,脚未动,身躯却随着剑风飘退三尺。 剑绝武相哈未里一剑刺空,正待抽剑换招,没想到宝剑收回,云中客身躯竟以附骨之阻般,跟着抽剑之势,直欺过来。 倒把武相哈未里吓了一跳,急忙一横剑把“拦江截斗”向着云中客拦腰斩去。 宝剑递出,云中客身躯又自然飘退,仅差那么一点点,剑刃未能沾到云中客衣边。 可是,武相哈未里待再想抽招换式之际,云中客的身躯,又如影随形地直欺过来。 武相哈未里一时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急忙又把第三招施出。 话休絮叨,每次宝剑招出,云中客的身形都能随剑风而进退。但,却始终未出招还击。 三五个照面一过,武相哈未里被急出一头冷汗来。 因为这是从他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怪事情。 他浸淫剑术四十余年,自信剑术高超,眼空四海,怎么面前这糟老头,看来其貌不扬,连兵器也未拿,还手也未还手,就把他忙了个手忙脚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岂不知这正是“鬼飘风”身法的神秘处,身如飘絮,遇风则飘,略沾即进,何况水月先生修为在一个甲子以上,轻功是其所长,故此才人称“云中客” 武相哈未里不知就里,情急之下,全力施为,把一柄掣电剑舞成一片剑山,剑芒吞吐,剑气弥空,剑刃破风发出“嘶!嘶!”锐啸。 但,硬是连云中客的衣边都未沾到。? 而云中客则始终未曾出招攻击。? 时间一久,武相哈未里感觉出不对劲来了,因为照这样打下去,固然自己不致输招,但累也可以把自己累死了。? 于是,他倏然收住剑势,跃退一丈开外,横剑当胸,一指云中客,喝道:“吠!老匹夫,你这是什么打法?”? 云中客展颜一笑。说道:“怎么,你连这是什么打法都不知道吗?” “哼!”武相哈未里是气得鼻子里冒冷气:“你为什么不还手。” “嘿嘿!这叫‘斗狗熊’,人吗,怎么能跟狗熊还手?” “老匹夫,你当真找死——” 武相哈未里怒极之下,挺剑直刺“浪里斩蛟”“北海擒龙”“乌龙斗海”接连三大杀招,电旋而出。 可是,云中客身形就如柳絮随风般,尽管武相哈未里剑招再快,却连他的衣边也沾不到。 武相哈未里气冲牛斗,却又无法可施,无奈再次跃出圈外,剑尖一指云中客。说:“难道中原武林就没有一个像样的角色吗?” “嘿嘿!”云中客微微一笑:“老朽是中原武林最差劲的一个,但你连老朽也胜不了,还值得高手出面吗?” “武相!”这时,坐在座位上的东王厉恨天发话了。他对武相哈未里道:“请你回到座位,本王有话交代。” “哼!”武相哈未里本来怒气填膺,但想了想,又无计可施,随冷哼了—声就坡而下,怒视了云中客—眼,大踏步往回走去。 “余大侠!”东王厉恨天向余天平—拱手。说道:“像这样毫无章法的打下去,恐怕没有什么结果,我们应该订下—个规则,不知余大侠意下如何?” 余天平不由暗笑,武林大会是“天龙国”具名召开的,此时他反而向自己要规则。智珠一转,朗声说道:“规则是应该订立,但不知阁下能否做得了‘天龙国’的主?” 这话问得很厉害,因东王厉恨天本是个傀儡,被人委派,一切由幕后的“天龙武帝”指使,他根本无法做重大决定。 但厉恨天不愧老奸巨滑,他反问余天平:“中原武林,余天平能做主吗?” “当然。”余天平答得很爽快,因为在武林大会之前,少林掌门已经约集中原群雄在少林寺开会议决,公推余天平为中原武林新盟主,所以他毫不考虑地答道:“中原武林由本人代表,—切条件当然由本人做主,可不知阁下是否说了话,也能算数?” “好!”东王厉恨天避重就轻地道:“那本王就把规则提出来,请余大侠过目。” 说着,他回顾左右,喝道:“准备!” “喳!” 数十名黑铁卫轰然应了一声,跑到广场一角,把一只硕大无比的巨大石狮子抬了过来。 绳索,杠子,数十名黑铁卫扛抬着那巨大石狮,仍有举步维艰之感。 “吭啃!吭唷!” 数十名黑铁卫—路呼喝着,将巨大石狮抬至广场中央放下,抽杠解索,向两旁退下。 人都走光了,死伤者被抬走,广场中央只胜石狮子,才更显其巨大。 光是石狮子就有—人多高,广可三围,连下边的石座,怕有数千斤之重。 “嘿嘿!”东王厉恨天一声奸笑,冲着余天平说:“我天龙国的武士,将这只万斤重的石狮高举过顶,绕场三匝,假如中原武林无人能够照样做到,就算你们输了,这是第—场。” “还有第二场吧?” “第—场比赛完了,再说第二场。” “一共比赛几场?” “三场定输赢。” “好吧!”余天平点头道:“本人代表中原武林,接受你的挑战” “天平哥!”朱小秋急忙拦阻:“小心上他的当” “阿弥陀佛!”少林掌门宣了一声佛号。面上神情凝重地说:“余少侠,此贼狡猾奸诈,不可轻易接受他的挑战,最低限度,也要他把话说明,大家再详加计议” 离尘子也插口道:“大觉禅师说得对,余少侠,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二位掌门人请放心吧!”余天平有点不快。因为会前在少林寺已经决议,九大门派公推他为武林新盟主,如今对敌之时,再说出这样的话,纵不能说是干扰他的职权,显然也有些不信任的意思。于是,余天平成心提高声音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本人既然答应了他的挑战,便决不更改;” “了不起!”东王厉恨天竖起大拇指。明赞实僵地道:“余大侠真乃信人!” 说罢。也提高嗓门,大声喊道:“天龙国第—勇士出场!” “喳!” 随着—声暴吼。从一群黄衣喇嘛中走出—名高大喇嘛。 那喇嘛身高八尺,腰大十围,头如麦斗,眼似铜铃,彪壮得有点骇人。 他—摇三摆地走入场中,把身上的黄色袈裟脱去,露出—身虬筋盘结的肌肉,显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大力士。 他先活动了—下手脚,走近巨大石狮面前,骑马蹲当站好,鼓腹纳气,双手抓住石狮底座,吐气开声:“嘿!” 缓缓将一只将近万斤之重的巨大石狮高高举起。 然后围场转了三匝,回到原地,又轻而易举地将巨大石狮放下。 面不变色,气不涌出,好像没有那么回事似的。 天龙国方面的人大声喝采,欢欣鼓噪。 九大门派之人,却不由个个翘舌不下,几乎吓傻了,半天做声不得。 这不是一般武林比得了的,这除了要有天生神力,还要平时经过苦练才行。 因为那巨大石狮太重了,常练武之人,都是讲究技巧招式,这么重的石狮子,根本无法举起。东王厉恨天却洋洋得意地笑道:“余大侠,该轮到你们了。” 说完,又哈哈一笑;“我不相信中原武林有此能人,依本王看,这第—场比赛,余大侠还是认输了吧!” “未必!” 余天平推座而起—— “且慢!” 萧圣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兄弟,你不能轻易出马。” “可是——” 余天平指了指那巨大石狮,意思是说:中原武林与会群雄,虽然武功高手来的不少,但恐怕无人能举起那么重的巨大石狮。 事实上,连余天平自己也没有多大把握,不过,他因为巧服千年朱果,修习大千心法,又蒙山洞怪人“天山一残”灌注百年以上内家真力,自感内力充沛,条件比其他人优厚,使他有信心出面一试。 再就是,他乃此次终南大会的中原武林负责人,且东土王挑战,比赛也是他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在此种情况下,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以余天平的个性来说,他也不愿逃避推拖。 但,萧圣却紧拉住他不放,面色沉重地说:“兄弟,你一定要保存实力,准备应付天龙武帝”? 说着,他回头叫伏虎太保:“小黑子!” “在!”伏虎太保马上站立起来。恭敬地道:“大先生有什么吩咐?” “你能不能举得起那只石狮子?” 伏虎太保望了一眼场中那尊巨大石狮,面有难色,但他却毅然地道:“我愿意去试一试!” “不行!”余天平道:“这不能试,要有把握才行,如果举不起来,这第一场比赛就算我们输了。而后边两场,还不知有什么更凶险的杀招。我看,还是由我去——” “不!”萧圣道:“小黑子天生神力,能生裂虎豹,我又教他正宗心法,相信他一定可以举得起:”说着,对伏虎太保道:“那你就准备出场,去把那石狮子举起,你一定办得到的!” “是!”伏虎太保一抱拳,当即把上身衣服脱下,紧了一下腰中皮挺带,举步向场中走去—— “小黑子,等一下!”百草夫人忽然叫住伏虎太保,从怀中掏出只小玉瓶,倒出一粒朱红药丸,塞入伏虎太保手心,说道:“把它吞下!” 伏虎太保点了点头,把药丸纳入口中,咯嘣!嘣咯!一阵咀嚼“蜾”地一声咽下肚去,立即大踏步走向场中. 伏虎太保走到石狮跟前,先静立调息了—下,然后运集周身功力,按照喇嘛大力士的样子,骑马蹲当,双手抓住石狮底座。 他只感到—股热流从丹田升起,贯注四肢百骸,内力陡增,他明白是百草夫人给他服下的朱红药丸发生了效力,不由增加了几分信心 这时,全场之人鸦雀无声,一齐注视着伏虎太保。 中原群雄这场,尤其是余天平与萧圣二人,更加紧张—— “嘿!” 就在众人聚精会神注视之下,伏虎太保—声大吼,将—只巨大石狮缓缓举起。 “哗——” 中原群雄立即欢呼鼓掌,大叫:“好啊!” 伏虎太保在热烈欢呼声中,举着巨大石狮,围场三匝。 此时,那三十二名宫装少女,似是围上前去看热闹,并把手中花篮、炉香,不住晃动。 香烟缭绕,花香阵阵,飘向围场游走的伏虎太保身边。 但,伏虎太保丝毫未受影响。 东王厉恨天见伏虎太保不惧花香炉烟,阴恨的目光向旁边看了一眼,立即有一名喇嘛走了开去 那边萧圣放心地—笑,对余天平说:“看到吗?他们歹毒的诡计,先叫我们的人举起石狮,再利用迷药暗算,所幸伏虎太保先已服下百草夫人的解毒丹,否则,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恶” 余天平正听着萧圣说话,忽见日光下—条极细的银线射向举着石狮绕场游走的伏虎太保后心。 如果不是余天平目力超过常人,几乎无法看见。 余天平又惊又怒,打招呼或向别人乞援都来不及了,而且他身上素常又不带暗器,情急之下,他把坐椅扶手上镶嵌的大理石捏碎—块,抖手向着那条极细的银线打去。 那—块碎石,在余天平真力贯注之下,竟发出破空锐啸。 此时,中原群雄才发现了异状,不由惊讶出声:“啊”就在众人惊讶声中,余天平投出的碎石块,已与那条极细的银线半空相遇: “叮!” —声脆响,爆炸出一蓬银芒。 不知有谁惊喊:“化骨毒针!” 伏虎太保也以惊觉。 但,就这略一分神,真气一泻,巨大石狮犹如泰山压顶向下压来。 伏虎太保感到支持不住了,只好毕集周身真力,双手向外一推,把那巨大石狮飞掷出丈外,砸进地下半截。 伏虎太保巨大石狮是勉强掷出去了,但他自己也因用力过巨,嗓口一甜“哇——”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躯摇摇欲倒 萧圣、百草夫人不约而同,飞身掠至,将伏虎太保扶住。萧圣关切地问道:“小黑子,你怎么回事,负伤了呜?” 伏虎太保黝黑面孔变成了灰白色,嘴角血迹殷然,闭紧嘴唇摇了摇头,未能答出话来。 “不要紧!”百草夫人略为替伏虎太保把了一下脉,说道:“他只是因用力过巨,伤了内腑。” 说着,取出疗伤药给伏虎太保服了,对丈夫说:“先把他扶回去再说吧。” 萧圣扶了伏虎太保往回走去 东土王厉恨天却站起来哈哈—阵大笑,对余天平道:“余大侠,不用说,这第—场比赛是你们输了。” “哼!”余天平没想到此人如此无耻,暗算的阴谋已被揭穿,他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冷哼了一声说:“包括那暗算吗?” “暗算是另外一回事。”厉恨天厚颜无耻地说:“你们选出的人,举不动石狮子却是事实,连绕—圈都未能走完” “不要脸!”董小钗气得呼地站起来,脱口骂到:“如果不是你们暗算,我们的人不会分心,照样能绕场三圈。” “夫人,你先坐下。”余天平劝阻董小钗,转对厉恨天道:“阁下号称东土王,以阁下的王位之尊,对这暗算之事,你作何交代!” “这并不是本王的意思。” “不管谁的意思,只要阁下有个圆满答覆;” 东上王厉恨天回顾左右,假意冒火,拍着椅子扶手吼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哼!本来这场比赛是我们赢了,你们竟敢乱来,去给我拿下!” “喳!” 十九名黑衣铁卫,提刀制剑,装脸作势地四处搜查: 不久,终于被捉来一个黑衣蒙面人,被两名黑衣铁卫强按着跪在东土王厉恨天面前。禀道:“行刺之人抓到了。” 东土王厉恨天一声喝问,喝道:“擅敢扰乱比赛,拉去砍了!” “喳!” 黑衣铁卫哄然应了—声,把那黑衣蒙面人拉到广场中央,黑衣蒙面人一路挣扎,大叫: “冤枉!我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要杀我?” 可是,两名黑铁卫不由分说,由—人扭住胳膊,另一人抡刀砍下。 刀崩血现,人头落地,东土王厉恨天手一挥,喝道:“把尸体拉下去掩埋!” “喳!” 两名黑铁卫把尸体拖走了。 “余大侠。”厉恨天对余天平阴恻侧地笑道:“本王已处置了行使暗刺之人,余大侠该没有话说了吧?” “好!”余天平道:“第一场比赛,中原武林认输!”? “余兄弟,这——”萧圣想拦阻,但已来不及了。 “阿弥陀佛!”少林寺掌门高僧宣了—声佛号说:“余施主答应的太鲁莽了。” “真是!真是!”武当掌门直搓手,懊丧地说:“这是怎么可以随便答应?” “二位掌门不必担忧!”余天平豪气干云地说:“一切由在下担当就是!”但,少林、武当及另外数位掌门人脸上却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云中客道:“诸位掌门不要多言,你们既然公推余少侠为负责人,大家就要一切由余少侠作主,不能政出多门,徒增纷乱。” “老叫化说的不错。”陆地神仙司马天戈道:“我们不管天塌下来,都应该由余少侠作主,我们全力支持,这样才能意志集中,不致使力量分散” 几人才说至这里,东土王厉恨天已向余天平叫阵道:“余大侠,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第二场比赛了吧?” “请!” 余天平暗下决心,这第二场比赛,非赢不可。 “好!”东王厉恨天拍子拍手掌,说道:“准备!” “喳!”? 黑衣铁卫轰然应命。? 不久,抬来—只巨大火炉,里边燃烧着熊熊烈火,放在广场中心,并附有一个大风箱,有两名壮汉拉着,风助火势,燃烧更旺。 随之,一群黄衣喇嘛队列里,走出—个瘦小枯干的喇嘛。 这瘦小枯干喇嘛,刚好跟方才举起石狮的大力土喇嘛成了强列的对比,大力土喇嘛身高八尺,腰围十围,比常人最少高出半截; 这瘦小枯干喇嘛,却身高不足三尺,周身黑如墨炭,骨瘦如柴,看来像个十岁不到的儿童,没有常人—半高。 但,他在下颔却蓄了一撮小山羊胡,头顶也已微秃,年龄最少有四五十岁了,显然是个侏儒。 他到了火炉旁边,把上身衣服脱光,连鞋袜常袜子也脱去,赤裸裸的上身只穿了一条皮质短裤,乌黑油亮,不知什么料子做成。 他像魔术师—样,先把手掌、脚掌给人看了,表示他没有玩什么花样,然后把一只手伸进熊熊炉火中去。 跟着,两手交替伸入火中,先时快,后来慢,最后竟把双手同时放入烈火中,并抓起烧得通红的火炭把玩,—边嘴中尖声怪叫着。 随后,他跃起来,一脚踏在火炉中,在火上跳来跳去,同样嘴中发着尖叫怪嚷,显出甚为得意的样子。 最后,他竟然全身站入烈火之中,足有—杯茶的时间,然后才跃身跳出。 跳出时,周身冒着烟,须眉都燃起了火,侏儒喇嘛用手抚灭须眉上的火星,双手高举,尖吭高呼,似是夸耀他的胜利。 中原群雄不由傻眼了。 这根本就不是武功,只能说是魔法——或是一种邪术。 武功再强,也只能把火焰逼退,却无法置身,被烈火焚烧。 除非是大罗神仙——凡人没有谁敢站在烈火中。 看来这第二场比赛,中原武林不认输也不行了 第十六章晴天霹雳 除非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谁能在火中呆上盏茶工夫?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对方这个侏儒又如何办到的? 中原侠道这边面面相觑,即使是几位绝世高人也不禁微微皱眉,神色肃穆。这并非说他们就办不到,而是目前不便出头。 只有余天平冷冷一哂道:“传闻中有所谓炼魂灼魄大法,但上述大法可呆在烈火中半个时辰之上,这小丑投机取巧,岂能难倒中原武林?” 说着站了起来。 “且慢!” 众人望去,阻止的人竟是红楼主人金大东。 余天平道:“金楼主有何见教?” 金大东肃然道:“虽说西域喇嘛多奇能异士之辈,看此人的轻功及眼神,并非功参造化之奇土,恐怕有诈!” “陆地神仙”司马天戈道:“老朽也有同感。” 金大东道:“吾人常见江湖卖药之辈,吞焰吐火,而能口唇不伤,该辈对武功仅懂皮毛,哪能谈得其他?据说是口腔及唇上涂有一种药物而能防灼。” “对对!老鬼说得不错。”“水月先生”道:“这个我也听说过,只是这种雕虫小技当时也未放在心上,因而不屑学它。” 这时“独脚神丐”向九大门派望去,一个个噤若寒蝉。 数十年来,武林九大门派式微,武学既不能推陈出新,也无特立独行,机智过人之辈。 所以在这场面上很少能派上用场。 因此这种场面,九大门派掌门虽想尽绵薄,可惜是心余力绌,而且个个面有愧色。 中原侠道这边气氛肃然,落针可闻。 但东土王厉恨天,却发出一串狂笑道:“余天平,尔等若无此等人才,也不必打鸭子上架,公开当众宣布这第二场比试也输了就成!” 余天平忍无可忍正要出场—— 倏地,在“水月先生”下手的丐帮人物中,突然蹦出一个人物来。 众人心头一亮,毕竟有人出头了。 既敢出头,这人自忖必能不畏烈火。 但众人心头才畅,当看清了这个上身赤裸,却穿了一条仅及膝上的破短青裤骨瘦如柴的叫化时,不禁心头一沉。 因为除了丐帮中人,其他帮派无人认识。 即是丐帮中人,恐怕也未必人人识得此无名小卒。 此人也是既瘦且黑,蹦出人丛向余天平深深一揖说:“启禀余少侠,丐帮无名小卒‘要不饱’常穷,愿意以身试火。” 余天平道:“常兄请三思,熊熊烈焰,不可儿戏” 他的目光掠过“水月先生”及“独脚神丐”二人脸上,都没有表情,只有“百草夫人” 向他眨眨眼微微点头。 余天平心想“百草夫人”又有什么花样?这丐帮的人物从未见过,谅不是身份超然之辈,为何 这工夫那“要不饱”常穷兜头一揖道:“余少侠不必为在下担心,在下绰号‘要不饱’,半生饥寒,生不如死,有道是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小叫化能于此等场面之下,虽死犹生” 此人奔到巨炉旁,那东土王十分惊怒。 他们更无法想像丐帮中一个小辈竟然挺身而出。 那原先入火的干瘪喇嘛正要上前询问,那三十左右的瘦叫化已大叫一声道:“活着受罪,不如死了好!厉恨天,我死之后,你要多烧冥纸,常供三牲——”说着跳入炉内不见。 这一手真正是生孩子不叫孩子子——吓(下)人哪。 双方一片哗然。 然后是千百双眼睛瞪着熊熊炉火一瞬不瞬。 谁也不愿失去了千载难逢的眼福。 其实就连中原侠道这边,也大多数惊异万分。 因为此人死了事小,正如此人所说,死了反而因而扬名,可是已经输了一场,如再输一场,即使第三场赢了也没有用了。 尽管余天平信任“百草夫人”却仍然心情沉重。 因而对方更是一头雾水,为何余天平一脸忧色,丐帮前辈高人面色木然,大多数人,惶惑不安,仅“百草夫人”神色泰然呢? 当然,对方尚未注意到“百草夫人”此时此刻也无暇注意。 当这“要不饱”人炉已超过了盏茶工夫时,对方以为人已烧死,中原侠道这边多数人也以为凶多吉少了。 然而,稍有心机的人都会想到,人如果烧死了必然冒出黄烟,散发出人肉气味,但迄今还没有这现象。 倏地,火炉中人影一冒,一个乌黑的人窜出,脸已被烟薰黑,头发也烧焦了不少,还冒着青烟。 然而,这个常穷出炉之后,奔向中原侠道这边,似无异状。因而爆起了如雷的喝采声及掌声。 对方似乎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常穷奔回进入林中帐篷内“百草夫人”、“苦行师太”、“水月先生”及“三癫大师” 等赶了来。 眼见这个丐帮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化子自破裤中取出了一件千年蛟皮靠,其实它是水火不侵的。 “这水靠穿在常穷身上,只是把上衣及裤管宿回至短裤内,身上却由“百草夫人”为他事先摸了防火药物。”独脚丐向诸高人禀告。 “百草夫人”说:“各位前辈鉴谅,我事先没有说明,也是因为时间来不及。” 独脚神丐道:“常穷是弟子的记名弟子,带艺入门,来自海南荒岛,因该地酷热,自幼练就超人耐热功夫,且自抱奋勇入炉” “混帐!”“水月先生”道:“即使如此,也该向为师打个招呼。” “弟子无状!”神丐对常穷道:“你感觉如何?” “弟子受伤太重,已告不治” 众高人大惊,苦行师太道:“小施主这是何苦?老衲当时曾劝过你”“各位有所不知。”苦行师太又道:“由于常穷见无人能入火应考,立刻来找老身,自称身罹绝症,反正寿命不过半年至一年,不如让他一试,当时我曾严拒。” 神丐道:“后来百草夫人找到弟子,说明常穷已患骨科绝症,最多再活一年,求弟子成全他为中原武林尽点力,而且声泪俱下,弟子只好作主擅自答应” “陆地神仙”司马天戈道:“百草夫人,小叫化真的无救了吗?” 百草夫人黯然点头道:“常少侠求仁得仁,死得重于泰山,最难得的是,他赤身入火,身上虽由我为他涂了防火药物,毕竟是血肉之躯,在入火后才自内裤中把蛟皮靠拉上,套住头脸及下肢,而出火时又要再脱下上部及下肢之蛟靠塞入短裤内,这一段时间之火燎,除非身有邪术者,势必受伤,而他出炉后明明灼势极重,却能咬牙支持回帐,使中原侠道赢得这一仗” 由于常穷由坐而倒卧,已奄奄一息,众高人同时含泪,目送他含笑而去。 帐中充塞着愁云惨雾,无比的悲壮。 只有苦行师太连倾数声佛号道:“小施主大慈大悲,大义参天,神明佑之,必然身登极乐,施主们不必戚戚,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这时余天平道:“我方丐帮少侠不负众望,依照规定入火,时间且超过贵方甚多,在场众先辈都可作证。本场为我中原胜。” 厉恨天阴声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要饭,那有这等功力,分明是骇人的障眼法。嘿嘿!余少侠愿意再把那位小叫化请出来让吾人见见吗?” 余天平正要答应“水月先生”连忙示意不可。 余天平心知已受重伤道:“无礼取闹,不值一哂!厉恨天,第三场呢?” 此刻是酉时末,峰上灯火却不甚明亮。 一钩新月在天空云隙中飞驰,这光亮也许还比峰上的灯火亮,些,火炉已被人抬走。 “现在,由国王陛下钦差大臣呼拉齐和余少侠比试一场。” 余天平道:“在下志在你们的国王,对其他人手不感兴趣。” 厉恨天道:“国王陛下曾特诏宣示,天龙武国的职位,以文武二相为高,以武功而言,除陛下之外,首推钦差呼拉齐!” 余天平看看萧圣等人,众人茫然都无表示。 于是他立即离座。 但此刻最少有五七人离座要取而代之。 其中有红楼主人金大东。? 此人屡承援手疗疾,且不念旧恶,决心尽力以报知遇。只是他也知道,敢向余天平叫阵的,自己未必能成。 但这些人全被阻拦下来。 余天平已如行云流水来到场中。 而对方的所谓钦差呼拉齐,竟也是二十多岁的人。 只是此人白布包头,身着异服,双耳有环奇大。 分明是来自天竺国的高手,双手交叉于胸前。 “这位就是钦差呼拉齐吗?” 对方晤晤啦啦说了些听不懂的话,且态度十分傲慢。 双方的言语既是不通,只好手下见真章了。 二人缓缓绕行,目不旁视,足有两盏茶工夫。 几乎同时,二人由分而合相距两三步遥相比划了一下。 接着二人急忙闪退。 “轰隆”一声,二人的无形罡流—接,螺旋型的无俦暗劲在地上砸了半尺多深的大坑,宽五尺有余。 有人竟惊叫起来。 峰上旗招猎猎作响,松涛阵阵。 除此之外,真正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二人又游走了三匝,突然各自原地拔起三丈六七之高,在月色之下,有如仰观猛隼博斗,巨鹫扑击。 两人在空中来了个“朝天瞪”一叠腰,由分而合。这是生死关头,也是胜败强弱的斗头。但是,他们没有出手。 双方都巧妙地伸缩了五七脚。 呼拉齐双脚全部蹬空。 但余天平的最后一脚点在呼拉齐的胯骨上。 呼拉齐的身子加速下落。 余天平的身子再次在高空来了个“孽龙翻身”然后以“寒塘鹤渡”变为“平沙落雁” 向峰头斜落。 就在这时苦行师太等人突然叫声“大胆”! 刹那间多人离座弹起。 可是他们距场中央最少还有二三十丈,时已太迟。 当余天平离地还有一丈二三时,突然一件惊心动魄的景象,映入眼帘之中,他深信看到的不是幻象。 他明明看到,他的恩师坐在对方文武二相身后的椅上。 就在这瞬间,他五内翻腾,心身俱颤。 这些年来坚毅不拔的信心终于动摇了。 这怎能怪白道武林,九大门派十目所视,十手所指? 他又如何自圆其说师父是绝对清白超然的? 精神分散,真气不聚,就在这时,突见厉恨天挥挥手,三面突然射来十余道绿色小球在峰上“波波”爆开。 十余小球的浓烟大致分为七色。 红橙黄绿青蓝紫。把整个峰头弥漫。 峰上大乱,非但白道这边知道余天平为对方心目中的主要对头,必欲去之而甘心,就连对方,似也大乱了。 只闻朱小秋扑向七彩烟雾中凄厉无比地呼叫着道:“天平哥天平哥你怎么啦? 天平哥” 其实余天平此刻已离开了峰顶,早在峰下数百丈之外了,挟他奔行的人边奔边以蚁语传音道:“天平,天平为师十数年隐匿生活苦不堪言,满腹苦衷,只有对你言讲 以前诸多顾虑现在为师已经想通了” 余天平并非被七彩浓烟所迷,只是被人以最最歹毒的失魂粉所制,身体不能动,但视觉及听觉还在。 “为师如不佯作死亡将连累太多的人尤其是你们余家所以为师出此下策 实非得已” 余天平隐隐觉得,挟他的人身后还有几人同行,但不知是什么人。他仅知在他身子将落时,发现恩师在对方人丛中的首位上,心胆碎裂,五内如焚时,厉恨天扬手挥了一下。 难道恩师会和厉恨天这种人同流合污? 现在太华峰上却展开了殊死的混战。 本来萧圣夫妻主张暂退,找寻余天平要紧。 同意这见解的也不在少数。 然而,对方却缠住了他们,无法脱身。 因为对方的东土王厉恨天已不见了。 当然,中原白道这边也有几人神秘失踪,一时却无人注意。现在由苦行师太对文相,司马天戈对武相。“水月先生”对付金、银、铜、铁四大喇嘛。其余的高手,加上丐帮的二百余弟子加入混战。 峰上喊声震天,烟尘滚滚。苦师太对文相,已占上风。 司马天戈对武相还是平手之局。 “水月先生”对金、银、铜、铁四喇嘛仍然游刃有余。 可是萧圣夫妇却分头奔下峰去找人。 九大门派的少林掌门大觉禅师,峨嵋四明师太,武当的离尘子等都在率同门下力拚。可惜他们的实力有限,助力太少。 但其余如青城木元道长及青城七子、华山派掌门柳庄及其门下却未在场。当然,此刻也无人注意。 双方势均力敌,鏖战至半夜,突然文相亨里斯以佛门的“天龙潜唱”绝顶内功大喝一声,四山回应,历久不住。 功力弱的人只好停止双手掩耳不迭。 “各位暂时住手,听本相一言!” 伏虎太保是个头脑简单的粗人,大骂道:“入你姐!是不是支持不住了?想喘口气休息一下?没关系,你们不妨躺下挺尸,让你们睡上半夜,照样能叫你们伸腿瞪眼,停止呼吸——” 这时苦行师太挥手制止,伏虎太保道:“阿弥陀佛,文相有话请讲。” 亨里斯道:“今日之会,变生肘腋,横生枝节,贵方余少侠失踪,必然怀疑是敝方弄鬼,其实敝方的东土王厉恨天也告失踪,在下以为应该先弄清一件事实,再拚不迟!” “水月先生”道:“余少侠身子末落,即有人以七彩烟幕弹施袭,鬼蜮伎俩,令人齿冷,把人劫走却又假惺惺作态——” “云先生差矣!在下忝为文相,对部下情况甚熟,绝对无人敢出此下流手段,唯厉恨天初降本国,心性卑鄙,甚不可靠,谅系此人预谋劫掠余少侠的——” 苦行师太道:“亨里斯大侠真的不知是何人阴谋劫人吗?” “在下愿发重誓,绝对不会用此手段。” “红楼主人”金大东道:“怎能证明不是你们的国王下令叫厉恨天如此做的?” 亨里斯怫然道:“在下说过,即使是国王下诏,在下也无不与闻。金楼主不可侮辱本国太上至尊。” 苦行师太道:“亨里斯大侠喝令停止,有何善后妙计?” 亨里斯道:“本国进入中原,本想以艺服人,号令武林,未想到变生肘腋,况且,本国虽与贵方敌对,但在下与余少侠却十分投契,余少侠突然失踪,本国不便乘人之危,如贵方不反对,武会延期一月,下月此时仍然在此举行。 苦行师太看看众人,大家一致点头同意。 撇下太华峰的中原侠道人物,由几位绝世高人带头,分为四组,第一组是苦行师太率武当派搜向北方。第二组为“水月先生”他带的自然是帮中人,还有少林的人搜向南方,第三组是“陆地神仙”司马天戈,带峨嵋派向东,第四组是“三癫大师”带萧圣夫妇及衡山派“铁观音”李吟凤,漠北狂堡麦一坤及东海连云堡主李异等往西。 余天平被挟持着奔行了大半夜。 天亮前来到一处深山中的一处别墅。 白墙绿瓦,垂柳如丝,院内荷池清可见底,游鱼可数,水草浮沉,楼台亭榭,令人赏心悦目。 余天平在此住下,自有人小心侍候他沐浴更衣。 而陪他进早餐的人,竟是黄山派掌门齐子玉之女齐素素。此女本就长得不恶,此刻媚态横生,曲意逢迎道:“余大哥,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你要好好用饭,待会我侍候你寝去。” 此女本对贾羽侠(即朱小秋)有意,以后发现竟是个西贝货,恨恨不已。 至于她为何会在此处?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姑娘你不是黄山齐掌门人的掌珠吗?” “是啊!这不会辱没余少侠的身份吧?” 秋波荡漾,酥胸急剧起伏。 似乎她这个施饵的人已经有点把持不住了。 其实余天平也淡忘了一切。 以他的功力,和那奇妙无才的“大千心法”是任何迷幻药都不能入侵的,他为什么忘了太华峰上的武会?为什么会忘了自己被人劫来?又为何忘了已故的恩师会救他来此? 总之,他现在似已变成一个没有历史的人了。 卧室内的风光是十分旖旎动人的。 床上是锦衾绣褥,绛帐金钩。 床前放着两双男女人的鞋子。 齐素素解除了仅有的绣花粉红肚兜的带子,酥胸如雪,新剥鸡头,颤巍巍地有如重重肉浪向他压来。 他似乎正中下怀。软玉温香抱个满怀;露滴牡丹开。 那白缎子似的肌肤,软腻得有如海绵似的胴体,一经紧密地接触,立即像中雷殛,骨节全酥。 宇宙瞬间浓缩到芥子大小了。 意识也局限于眼前的温柔乡中。 齐素素并非浪蝶淫娃,只因她的时运不济,加上父亲的立场不明,善恶难分,决定了女儿的命运。 对付武功已致化境心如止手的高手,最有用的办法恐怕仍不外乎女色了吧?齐素素已被利用。 如果他的恩师仍然活着,为何会让他如此荒唐? 结果是娇啼婉转,落红片片。 因为齐素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处子。 事毕之后,余天平出现在卧室附近。 有个仆人模样的人扯了他一下道:“余大侠,请跟我来” “你你好面熟你是什么人?” “余大侠,你就是知道也别就说出来,快点” 他们来到一个藏酒的地窖内。 刚开了门,就被浓烈的陈年佳酿陶醉了! 这人闭上门道:“余大侠想想看,咱们见过不止一次呀!” 余天平苦思不得,摇头憨笑。 “余大侠,在下是青城七子中的‘一阳子’” “噢!对了” “余大侠,你还记不记得不久之前在太华峰的事?” “太华峰?不错,有点记得”“余大侠想想,在那里做了些什么事?” “好像很多人在较技,对,是在较技。” “余大侠,你知道是谁把你弄到这里来的?” “当然是恩师了!” “一阳子”非常注意他的眼神,知道此刻多谈无益,他喟然道:“余大侠,中原武林面临一场浩劫,而救此浩劫的人,将来非你莫属,只是目前为了弄清一件大秘密大阴谋,还不便揭穿,所以” “所以怎么样?” “余大侠,你喜欢齐素素吗?” “不太喜欢。” “你会娶她吗?” “不会。” “你愿意和她同床共枕吗?” 余天平目光中拼发出炽烈的火焰说:“我有点想。”这才是人性真实的一面,不虚不假。 “余大侠,你不是很喜欢朱小秋吗?” “对对!她在哪里?” “余大侠,你对田玉芳姑娘呢?” “田玉芳也不错。” “以她们二人比之齐素素呢?” “当然是朱、田二位好得多。她们在何处?” “余大侠,你现在被人施以‘迷魂’奇药,又施以迷魂大法,前事尽忘,余大侠,他们想以殊色拴住你,希望你说出所学的奇学奥秘。因为这背后操纵的人知你学了一些绝世奇学,本来他们另有图谋,现在他们除了那图谋之外,又加了偷你的绝学—项。” “偷我的武功?” “不错。” “武功不是财宝物品,如何能偷?” “余大侠,这就是他们的阴谋奇绝之处了,你可知道我是出家之人,而且,一直是童身,但刚才却破了身,也破了师门的大戒吗?” “破身破戒?” “不错”“一阳子”练的是十三道横练的童子功,绝对不能近女色,但是,他为了保持余天平这个武林未来盟主的尊严,他自己牺牲了。 “一阳子你哭了?” “一阳子”是出家人,但苦修近二十余年,一直跟着青城派掌门木元道长,不要说和女人睡觉,连女人的手也未碰过。 如今他已是空门中的叛徒了。 空门中的七戒,色戒名列第一。 可是“一阳子”的犯戒却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情代替别人。毁掉了二十年的修为与成就。 更重要的也许是自尊与人格的伤害。 “我为什么不哭?我犯的是道家第一大戒,我替你挡了一劫,而且还要不断地代替你挡下去。” “代替我?” “余大侠,你的武功到了这等境界,已不必规避男女之事,但你是武林未来的领袖人物,必须树立崇高、正直与无比圣洁的形象,才能人人慑服,四海共仰。只要有一次” “一次什么?” “一阳子”眼见这么一位奇才,已变得浑浑噩噩,不由悲极,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按理余天平是不该被他打中的。 但是,他现在丝毫不加提防。 “大千心法”只要意念一动,就会主动自卫。 “你你为什么打我?” “记住!你是提督的独子,也是终南派一代宗师的传人,你有一身奇冤大仇未雪,你要自重,随时保持警觉” 这个耳光突然打得他窍门微开“大千心法”闪电似地进入脑海,灵智稍启,前事一闪而过。 他记起了,师门血仇奇冤。 他也想起了太华峰的比武。 当然,他也记起了含情脉脉的师门惟一后代朱小秋和那改邪归正的邪派郡主田玉芳来。 “大千心法”一旦灵智显现,而他又能及时收摄心神,八风不动,玄灵不泄,英华内蕴。 往事一件件映上心头,不由大惊。 “余大侠,你”“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那太好了!余天平,这样我的牺牲就没有白费了。” “咱们马上揭穿这件事,把那阴谋者揪出来。” “不,余大侠,你要忍耐。” “为什么?” “你大概相信那劫你来此的人不会是令师了吧?” “当然,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家师。”? “交谈过吗?” “他挟我离开太华峰时,一路上曾用‘蚁语传音’说过话,说是昔年的事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信吗?” “我不大相信,但当时神志不清,前事淡忘,却是相信的。”余天平道:“道友为何在此?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一言难尽,此刻时间有限,不能久呆,我必须把最重要的事告诉余大侠,咱们共同遵守,反之则前功尽弃,而陷入万劫不复境地了!” “一阳子道友的师门莫非” “余大侠,这件事心照不宣,反正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么说来,这幕后主使人和天龙帝国是有关连的了?” “我想必有关连。” “我猜想,在下被劫来此,不外以下三个原因,一是在下近来功力大进,对方无绝对致胜把握。其次,由于在下近来又学过绝世奇人的不传之秘,这幕后之人想” 这时窗外传来了脚步声,谈话只好暂停。 停了一会“一阳子”泫然道:“在下破戒救人,牺牲小我,志在全武林同道,希望余大侠忍耐一时,万勿露出破绽,在下知道余大侠情有所专,绝不会接纳齐素素姑娘,因而代为——” “道友破戒成全在下,等于武林同道的大恩人,请受余某一拜”“一阳子”立刻扶住了他,二人相对唏嘘。 “这主使人要大侠接近女色,不知用意何在?” “目前还不知道,相信诡计会层出不穷。” “余大侠,在下已经破戒,如再有色劫,在下必当以无用之身代之,但请勿以淫徒视之,吾愿足矣” “道兄言重,在下身受大恩,不敢言报,哪能是非黑白不分。这儿情况,请道兄有以教我。” “一阳子”道:“一时难以说清,总之,余大侠是被他们蛊惑之人,应该前事恍惚淡忘,要时时注意装傻扮挠就成了。” 余天平道:“你我配合好,万万不可露出马脚来。” “正好,好在我对此处较熟,可随时暗示大侠。” “水月先生”率领丐帮数百子弟及少林往南。 为了搜索面扩大,又分成三组。 第一小组由“水月先生”带二十名三代弟子同行。 第二小组由“独脚丐仙”带第二代的长老同行。 第三组由丐帮这一代掌门林锦州带一部分弟子会同少林掌门大觉禅师和十余名大弟子同行。 这第三组搜索的方向是西南。? 大约是一更左右,来到一个山坳处,大觉道:“林施主有没有听到妇女悲嚎之声?” 林锦州侧耳一听果然在阵阵松涛声中夹有女人的哭声。 林锦州道:“大师,也许附近有人家正在办丧事吧?” “阿弥陀佛!”大觉道:“林施主,老衲忽然感到心神不宁,不知施主你”林锦州道:“在下也心惊肉跳,心慌意乱,不知为什么?” 大觉道:“老衲一生中曾有过两次这种现象,第一次是上代掌门赴终南之会而被烧死于啸月山庄中之前。”大觉道:“林施主,不是老衲多心,恐怕非吉兆。” 林锦州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师,咱们管是不管?” “林施主,咱们有重责在身,理应不管,但若非有人办丧事而是妇女被欺负,吾人则会内疚神明。” “这样吧!就由在下率领敝派门下前去看看。” 这时阵阵山风传来,那悲戚之声更大了。 好像还不仅是三五个妇女。 “施主,反正吾等不便再分散,还是一起去吧!” 众人循声奔入山坳,声音来自一片稀疏的松林之中。 果然是很多妇女正在哀悲,如丧考妣。 当大觉和林锦州率众入林,发现三辆篷车俱毁,拉车的牲口也被击毙在地上,相信是良家妇女遇上了歹人。 “请问姑娘们为何在此哀号?” 有些女人又呈惊惧之色,道:“天杀的,你们难道还没有糟踢够,又要回来” 林锦州道:“各位误会了!吾等是丐帮及少林寺的人,前来搜索敌踪,听到哭泣之声,不能不管才前来询问。” 原来这八九个女人有的已达中年,有的还只有十七八岁,俱是衣衫华丽,且都具姿色,只是衣衫不整。 过来人一看也就心照不宣,她们都被玷污了。 这是劫色又劫财的武林败类所为。 大觉禅师朗颂佛号道:“施主们可知那些歹人的来历?” 有个中年美妇道:“歹人十余个,乘马路过此处,先是见财起意,继而劫色,可怜吾等九人无人幸免,车夫则被他们掳走了。” “不。”另一女人道:“骡夫一人已被杀死,另一人失踪。” 林锦州有点犯疑道:“请问诸位要往何处?为何只有女眷而无男人随行?” “这位有所不知,只因我等要到四十里外去进香,吾等家人前导,走到岔路去了,双方失去了联络。” 这时忽然黑暗的林中走来一人道:“夫人小姐们,小的已经追上主人,他们一会即赶回来。只可恨我那同伴骡夫被杀,二十年的总角之交,就此分手,怎不叫人” 这人说到未了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人停在二十余步之外,哽咽道:“老王生前最爱听我吹的笙。老王你英灵不远,且听我为你奏上一曲”说着就吹了起来。 此人一旦吹奏起来,大觉和林锦州立感浮躁不安。 至于门下弟子,那尴尬之状就甭提了。 这些女人大者三十五六,正是盛年。小者年方二九,皆有姿色,加之衣礼不整,或坐或卧,媚态撩人。这些定力不够的年轻人已是丑态毕露了。 大觉沉喝一声道:“这是何方靡靡邪乐?还不停止?” 忽闻一个妇人道:“大师,这叫‘意马心猿笙’,不要说二位掌门,就是你们上一代正仙来此也是白搭。” 林锦州只感丹田处一股热流正在骚动上冲。 一种最原始的本能开始亢奋了。 而那些女人各自作出了一些撩人心魄的眉态。甚至还发出了嗲声,此刻虽非春夜,却似野猫叫春。 这笙音越吹越缠绵。这无形中使人想起闺中遗妇及青楼妓女的呼唤。这些人都不能成家,但并不表示他们一生中未接近过女人。 大觉和林锦州急忙坐地收慑心神,喃喃念着本门心法或经文。但他们的部下可就显了原形啦! 由于那些女人是来者不拒的,就在这篷车中,草地上,展开了一场真正的“肉搏”随着笙音,如火如荼进行着。 大觉和林锦州心中清楚,但为了自保,已无余力兼顾部下,这不是自私,而是为了本门的荣誉。掌门人是绝对不能走错一步的。 出家人并非没有欲念。而是不断地受到抑制而已。 叫化子也并非能逃出“食、色”的人性之外,更不是肚子老填不饱而缺乏饱暖思淫欲的冲动,他们和出家人一样,平常要不断地压抑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因此,一旦有了发泄的对象,有如洪水决堤之不可收拾,较之常人更不可遏止,更加穷凶恶极。 笙还在吹着,而且越来越急。 笙音急,在进行“肉搏”的年轻人也形同疯狂。 他们有无穷的体力。 那些受过特殊“采战”训练的女人,更是百战不疲。 她们被养育了三五年,学的是炉鼎“栽接”之术,美其名曰“黄帝素女大法”采阳补阴,像“老干接嫩枝”似的植物学原理相似,实行“采战” 可悲的场面一直继续了将近一个更次。更可怖的场面出现了。 “水月先生”率领的丐帮弟子,以及第三组“三癫大师”率领的萧圣夫妇、衡山派掌门李吟凤,漠北狂堡麦一坤及东海连云堡主之弟李奇等同时来到。 而吹笙的人已不知去向,妇女们齐声悲号呼救。 “水月先生”虽游戏风尘,却是嫉淫如仇的。 “三癫大师”素日也甚随和,然而,眼前的事触目惊心,就让他们的修为涵养都有了火候也忍耐不住。 于是一声沉喝,两拨的年轻人扑上,把那些正在不断地需索的少林弟子、丐帮第三代年轻人通个提到一边。 当“独脚丐仙”和漠北狂堡堡主麦一坤二人扑向还在打坐的大觉及林锦州时,萧圣大叫“且慢!” 麦一坤忿然道:“身为掌门,纵容部下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还厚颜苟活,留他们何用?” “麦堡主,这件事吾等只看到了片断,不知事情发生经过,万一造成遗憾,可能造成亲痛仇快的不幸!” “萧大侠请指教!”麦一坤性情十分刚烈。 萧圣道:“第一,少林与丐帮都是门规森严的正大门派,为何发生集体强暴事件?而掌门人却在一边打坐?其次,如系少林及丐帮的小辈用强逼奸,难道就无一人反抗?为何在吾等到了林边时,她们才开始喊叫?” “水月先生”道:“萧圣,不论怎么说?做出这等事罪无可逭。” “不不,前辈务必三思。”萧圣道:“当我们距此尚有一段距离时,即听到笙声” 衡山派掌门李吟凤道:“不错,在下对音律不算外行,却从未听到这等怪音。” 连云堡堡主之弟李奇也道:“是啊!不知为什么?乍听笙音心潮翻涌,十分不安。” “就这就是了!”萧圣道:“所以在下以为,这件事的发生极可能是预谋” 一个中年美妇悲声道:“这位先生的话怎能让人信服我们被暴徒玷污各位既是暴徒同伙的人就该主持正义严惩淫徒,怎能巧言令色,推卸责任天哪!这是什么世界? 以前常听谈到少林、丐帮说是什么武林正大门派戒律严谨—丝不苟今夜一见” 这工夫那些少林和丐帮的年轻徒众已逐渐恢复了神智,刚才的行为是绝对不正常的,这是多么可怕的兽行?有的人掩面悲嘶,有的在发愣。 像这种事他们就是作梦也未想到。 他们赶紧理好衣衫,少林的大弟子和丐帮的资深徒众不约而同地向“水月先生”及大觉禅师跪下。 他们也不约而同地道:“晚辈罪该万死,万万死!但在自绝之前,晚辈要把此事发生的蹊跷始末先行报告” 这工夫所有犯戒的人都跪下了。 就连在一边打坐的大觉和林锦州也向“水月先生”跪下。 林锦州接着道:“弟子等和少林同道行经山坳,听到哭声,本不想多客闲事,但终因哭声极哀,就进入林中” “水月先生”重重地哼一声。 林锦州颤声道:“总之,弟子无能,未能及时阻止一场奇耻大辱,玷辱师门,百身莫赎”他详说了当时的一切。 “水月先生”厉声道:“你等已为掌门人,经验不谓不足,当时第一要务就该把那吹笙者击毙,不幸完全在那淫魔的音律上,只要笙音停止,以少林及丐帮律下之严,断然不会发生此事,林锦州,你身为丐帮这一代掌门,你作何交代?” 林锦州再拜而止,仰天悲呼道:“丐帮犯戒弟子听着,吾等遭此魔劫,虽是身不由己,素日养性修心总是不够,为洗本门清白,吾等死有余辜——” 说完“啦”地一声,已自碎天灵而亡。 大觉在一片惊呼声中悲念佛号道:“水月施主,老衲无能,未能及时拯门人于兽行之前,也无能解白道武林之淫名于后,也绝无苟活之理,希望先生代告本门护法师弟大了禅师,即日起为少林第十七代掌门人——” 萧圣要阻止已是不及。 大觉伸手在左胸处一放,已自碎灵台而绝。 接着一阵“啦啦”之声,少林及丐帮徒众个个视死如归,不一会,凡是犯罪之人全部血溅林中。 “水月先生”木然兀立,他何尝不知这是阴谋?却又不能不忍痛眼看着他们自绝,现在他已是泪流满面了。 就在这时,林外传来了奔腾声。 有人道:“就是这儿夫人小姐们应该就在这儿歇脚的。” 不一会,憧憧人影入林,那些妇人登时悲从中来。 “怎么回事?”有人大声吆呼着。 这工夫有人燃起了松油火把。 接着惊呼声在林中沸腾了。一位中年美妇悲声说了一切。 但其中一位是这么说的:“少林及丐帮纵徒奸淫,我们九人无—身免,后来又来了几个门派的同道,他们私下一咬耳根,决定要他们的犯戒劣徒自绝,然后要动手杀我们灭口——” “贱妇住口!”麦一坤盛怒正要出手。 “水月先生”挥手止住道:“来人请赐告大名。” “你是什么人?” “老朽‘水月先生’” “那好!”为首之人长得十分威猛,但白道这边的人却都未曾谋面。此人道:“听说你是丐帮的太上帮主,老鬼,你得有个交代。” “水月先生”冷冷地道:“你没有名字吗?” “在下无名小卒,说了恐怕也无人知道。” 李奇为人粗犷道:“弄你格妈妈不开花!你是无名小卒,也不能没有名字呀!” “你是什么东西?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呢?是几流货色?” “你家李爷是东海连云堡主的——” “呸!小小的连云堡主,给我提鞋也嫌指头粗。” “妈妈的!你给我提鞋我还嫌你笨手笨脚啦——”李奇突然冲出,明是扑向此人,却中途变向伸手去抓那个说话的中年妇人。 他的动作够快也出人意料。 然而,那妇人居然不是个庸手。 李奇身为一堡之主的弟弟一抓落空,林中极暗,几支松油火把闪闪烁烁也不大亮,不知这妇人是如何飞起了一脚。 李奇哼了一声,抱臂而退。 这妇人淫笑着跟上,似想生擒李奇。 那知红影一闪,这妇人急退向上封架。 原来是董小钗自大树上射下。 中年妇人身手了得,和董小钗比起来还差一点,加之董小钗又是踞高临下,如电射到。 中年美妇一格落空。她的发髻被揪住一抖,竟被丢了过来,萧圣伸手接住,顺手点了穴道丢在一边。 对方有十三四个人之多,似要扑上来。 但那为首的威猛中年人伸手挡住道:“不忙!这笔帐总要算清楚的。” “对!”麦一坤道:“你他妈的不知在那个妓女户中找了些破鞋来,又找了个会魔法的吹鼓手,把些小伙子勾引得心头火起,这一套鬼划符并不新鲜,这些年轻人只是上了你们的当,并非他们心术不正。你说吧!晕数十条人命怎么交代?” 原来丐帮的两百多子弟,分了—大半到苦行师太那边去了,以免这一组人手太多而过份招摇惹眼。 那威猛之人道:“自诩正大门派,而律下不严,作出这等下流事来,居然归咎对方,且出言不逊,水月先生,你怎么说?” “水月先生”道:“你始终不说出姓名,叫老夫如何称呼?” “在下司马狂风。” 就连“水月先生”这辈份的人都末听说过这号人物。 如果说此人是近来才崛起武林的,萧圣等人也该知道。当然,名字不过是人的符号,而嘴又是两片皮,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麦一坤吐了口唾沫道:“妈拉个巴子!你八成是天龙武国的人。” 司马狂风道:“水月先生,你们的人犯了淫行,自绝并不能了事,你的辈份最高,你说句话让我们听听顺不顺耳?” 李奇道:“妈妈的!不顺耳又如何?” “水月先生”沉声道:“事已至此,曲直自有公论,老夫愿听听你的意见。” 司马狂风道:“听说你老鬼为当世中原硕果仅存的高手,司马等人不才,愿接你十招,如果我输了,今夜之事从此不谈。” 李奇道:“妈妈的,你还能赢?” “水月先生”道:“如老夫和你打成平手,就算老夫输了——” “慢着!”“三癫大师”道:“水月先生”这件事由我出头较好。” 司马狂风道:“你又是什么人?” 麦一坤道:“他是你的老祖宗三癫大师,快过来磕头吧!” 司马狂风道:“你自问能行吗?” 衡山派掌门“铁观音”李吟凤道:“三癫大师也是宇内奇人之一,狂徒休得轻慢!” “好!”司马狂风道:“三癫大师,如果你能接我五招,今夜之事一笔勾销,我带着部下马上走人。要是你输个—招半式呢?” “三癫”可是涵养修为极具火候的人,也不由怫然变色道:“尔是何方狂徒?竟不知敬老尊贤?” “快说!你要是输了呢?” “三癫大师”道:“如果我输了,当场自行兵解。” 萧圣道:“大师何必与这化外之民认真?” “三癫大师”道:“我看出此人狂傲不驯,目无余子,但必有所依恃。” 萧圣道:“大师何不让晚辈接他五招?” “三癫大师”道:“萧先生,请恕我直言,此人虽狂,却非不知深浅之辈。你先退下,告诉其他各位,小心对方的阴谋暗算。” “是,大师。” 既然如此“水月先生”也不便争着出头了。 因为对方已把他们二人分了等级,硬把“三癫大师”降矮了一截。这当然是一种激将法,故意使他发怒。 “三癫大师”立刻收慑了心神道:“司马狂风,你要怎么比?” 司马狂风道:“让你说好了!反正你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 李奇粗声道:“司马狂风,看你这份德性和言行,必是北京八大胡同里干大茶壶出身的,要不怎么会带着一群半掩门和卖大炕的娘们在这林中批发零售” 麦一坤哈哈大笑。 萧氏夫妇相视苦笑。 但这些粗话却未引起“水月先生”的斥责,因为他老人家也动了真火,所以根本未加制止。 因为现场上还血淋淋地倒卧了数十具尸体哪。 “三癫大师”道:“就以徒手相搏五招如何?” “好极了!三癫,我比你年轻,就让你先出手吧!” “三癫”知道他的用心道:“那就不必再客套了——”大袖一甩,—招三式自罡风中挥出了一片掌影。而掌影又像朵朵梅花。 此刻风已停,万簌俱寂。 但是,司马狂风闪开这一招,突见方圆数十步之内,松针纷纷洒落。这种深奥的玄功,众人无不咋舌。 然而“水月先生”一看司马狂风的身法,神色就更严肃了。因为对方的身法乍看却是平淡无奇的。 要是真正平淡无奇,又如何能避过“三癫大师”的这一招三式呢? “三癫大师”连攻四招时,连萧圣夫妇也看出不好了。 但未分胜负又不便出头。 “三癫,这最后一招该看我的了——”语音未落,人已拔起三丈五六,竟没入高大松树枝桠之中。 这这一手又算什么? 但是,众人正在作如是之想时,突闻—阵“沙沙”声来自树顶,只见一团密密麻麻的松针,像空中集密飞翔的千万只燕雀或蜜蜂,呈螺旋型向“三癫”罩下。 “三癫”吐气开声,大袖交拂。 尽管他的护身罡气有一甲子的修为。 尽管他在交拂中还隐藏着煞招或退路。 但是,司马狂风真是人如其名,就像狂风来自天际,在螺旋型的松针中洞穿而下。接着“水月先生”大叫“小心!” 松针在对方的“盘古旋”心法之下,遇软即软,遇硬更硬。突破“三癫”的罡气,刺破他的衣衫,某些穴道别未被制,但在松针刺戳之下,蓄足的内力散了一半。 就在这刹那间,一道人箭射至。 “三癫”自知不敌,为了踏着这条血路的后来者着想,他在瞬间作了决定。把他的内力作了一番调整。 司马狂风掌劲一接实“三癫”的内力似乎不济而收敛向后疾退。但在司马狂风略一收敛,正要收手时“三癫”的内力突然微吐。? 司马狂风知道“三癫”用了点心机。再次加劲而还没有加足时“三癫”的真正内功心法为“梅花三弄”也就是刚才的阵仗,正好也是减劲之际。 双方都用了全力,只是司马狂风慢了一步,加劲较晚,只闻“嘭”然大震,林内地上败叶泥尘激射狂溅。 方圆数十丈内令人无法张目,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 “三癫”身子侧射回来“水月先生”接住。 司马狂风喷出一口血箭,退了三大步。 “水月”“三癫”七窍流血道:“此人内力玄奥,千万不可轻视——”说毕断气。 “三癫大师”是何等身份?居然栽在一个无名人物手中,但这无名人物却有真凭实学,尽管取巧,却也巧得不太离谱。 “水月先生”抚尸道:“三癫,老夫这两手不知道成不成,但为你复仇之心绝不改变”说着就要出头,但被萧圣挡住。 “前辈,这还用不着您!” “萧圣,你未免太托大了吧?” “前辈,你听我说!” “闪开!你难道自以为比‘三癫’的资格还老吗?” “当然并非如此,”他以蚁语传音道:“对方不是光明正大之辈,只宜计巧,不必力拚!” “水月先生”早知萧圣机敏过人,而且博闻强记,十分渊博,在大场面上能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是一号人物。 “你真的成吗?小子?这可是性命交关的事。”? “前辈放心!” 董小钗扯了他一下道:“书呆子,你知不知道你比‘三癫大师’矮几辈?” “小钗,大师们讲的是身份,一丝不苟,这就吃亏。” “你”“我用的是机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书呆子,我不放心!咱们联手。” “你错了!小钗,有你更不妥。” “怎么?我就那么蹩脚,变成了你的累赘了?” “不,你不会使诈,这是诈对诈的局面,只能唱独脚戏。” “书呆子,这个人不是等闲之辈。” “当然,要不他怎敢向‘水月先生’挑战?” 萧圣自然也知道,如果双方实力悬殊,即使用诈也讨不了好去,但是,他在一边看过“三癫”墨守成规,非战之罪。 司马狂风不耐地道:“水月先生,你到底是敢不敢亮相?如果认输,只要当众宣布非我敌手,从此退出武林,永不问世事即可!” “放屁!”麦一坤道:“水月前辈岂能和你这种下三滥的大茶壶动手?” 萧圣这时已缓步来到场中道:“萧某不才,愿接司马大侠五招。” “你?” “不错!” “最多三招!” 萧圣的火候挺够,笑道:“三招就三招,如果尊驾以为一招即可打发在下,改为一招亦为不可!总之,主随客便,尊听尊意。” 司马狂风大笑道:“痛快!痛快!没想到在下够狂,还有比在下更狂之人!” 李奇道:“妈妈的!人家萧先生狂是正人君子之狂,你是个吃软饭的家伙,专在这些烂货裙裾之下喝洗x水的料子” 董小钗连连摇头,这李奇简直粗得过火。 司马狂风却不理他而在打量萧圣。 人的气度不是装出来的。 孔子“三朝记”“少闲篇”云:尧取人以状;舜取人以色;文王取人以度,可见古圣贤取人之状、色及度,都是初步审查一个人的内在的有效方法。 而气度之是否稳沉,此时此刻即可见端倪。 司马狂风听到萧圣叫“水月”及“三癫”为前辈,然而,看他的气度却又不输“三癫大师”真有点估不透。 “姓萧的,黄泉路上无老少,你要再酌量一下。” “已经酌量过了。” “你难道不怕死?” 萧圣道:“尊驾说的是一招对不?” “当然,对付你一招都多了!” “很好,尊驾这等超然身份,我倒不便让你先出招了。” “那是自然,你先出招。” “水月先生”知道萧圣拿话扣住了对方。 然而,只有一招,就算先发招那又如何? 司马狂风就那么外八字脚一站,真正是不丁不八,看来十足外行,当然,萧圣却不那么想。 只一招就必须有九成把握才能出手。 萧圣就那么平平实实,攻出了一式“二郎担山” 这可以说是最最普通的招式,就算北京天桥卖大力丸或拔毒膏的江湖人物,也能把这一式做得像模像样。 司马狂风此刻该狂笑才对,但不。 他如果狂笑,那就不是司马狂风了。 而司马狂风也来了一式更土的庄稼把式“叶底偷桃” 这式子就是左臂上格,右手穿臂下而出, 但是,后面骤变,萧圣这一招共有五式。 司马狂风像一片败叶在狂风中飞舞。 因为萧圣绝招尽出,在这剩下的四式之中使用了粘、吸、引、吐、震、骨、实等字。 而其中尤以“实”字诀诡谲莫测,在滑出退缩之下,突然变缩为伸,变弱为强,变守为攻。 萧圣所学博杂而又深奥。 然而,司马狂风要不是多少有点轻视,这局面是胜算极大的,待他发觉轻估了对方,已时不我予,有如石火电光,—掌已扫在他的左肋上。 当然,以司马狂风功力,也绝不会没有点缀头。 他的一抓,他差点把萧圣的左肩卸了下来。 两人退了一步,司马狂风心有未甘,冒着左肋的奇痛瞬间扫出一十三腿,而萧圣在跳闪中也还了一十五腿。 “可以了!萧圣退下!”“水月先生”开腔了。 他不能不佩服这小辈的心机。 这绝不是下三滥的诈招,而是心智和武学的相互运用。 兵法云:战术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又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萧圣抱拳道:“司马大侠承让。” 事实上这是平手之局。 可是以“三癫大师”的败亡来说,即使萧圣能有平手之局,司马狂风已经是面上无光了。 这时麦一坤道:“李奇,你逛过八大胡同没有?” “有有!著名的‘清吟小班’我都光顾过啦!” “李奇,你说这家伙的嘴脸像不像清吟小班中的乌gui头和大茶壶张三?” 李奇眯着眼打量道:“妈妈的,妙哇!横看竖看这杂碎就是那个大茶壶——” 这时站在司马狂风身后的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怒吼着扑了过来,这边的“铁观音”李吟风迎了上去。 二人在空中闪电交换了一掌两腿。 都被对方踢中了一脚,翻了回来。 司马狂风道:“水月先生,你我之战改日举行如何?” 麦一坤道:“妈拉格巴子!你们的烂货害死了这么多的人,还想拍屁股一走了之吗?” 司马狂风道:“如果你们还不死心,我倒有个余兴节目。” 李奇道:“是不是又要打出你的王牌,搬出这些臭鱼烂虾来臭我们?” 突然,一声狞笑来自侧面林深之处。 接着,传来了靡靡笙音。 显然,这次高手如云,不会那么容易上当,这吹笙的人尽了全力吹奏,而且曲子也和上次不同。 麦、李二堡主不久前被袭受伤未愈。首先感到心情焦躁不安,而董小钗和李吟风二人却向那吹笙之人扑去。 那知这种淫声对过来人更具威力。 也就是说,尚未接触过异性的人,受其影响较轻,已婚或有过,男女关系的人立受感染。 二人捂起双耳仍然无法忍受,只好坐下运功。 这边的人当中,只有“水月先生”不在乎。 而对方那么多的人难道都是绝世高手吗?为何一点也不受干扰?倒是耐人寻味的。 而“水月先生”为了保护这边的人又不敢离开,只有萧圣带伤去支援董小钗和李吟凤两个女人。 他知道二女入林已久,而笙音仍然传来,必已受制。 果然,他看到二女背贴背坐地运功抵抗。 而吹笙之人却已在向她们缓缓移近。 萧圣也在尽力忍耐那笙音的腐蚀魔力,绕到此人身后,然后凌空下击。 此人并非未觉,而是不能中辍,就在危急关头,突然扭头面向后上空急吹,萧圣已堪堪得手,但被笙音一震,力道已失去了三成。 吹笙的扫出一腿,他也拍中了对方—掌。 笙音嘎然中断。 司马狂风正要发动猛攻,乍见对方像是自冬眠苏醒过来,挥挥手率众退出林外走了。 董小钗一跃而起,去扶住萧圣。 众人纷纷赶来“水月先生”道:“老夫不能离开现场,以免对方施袭,所以萧圣的功劳太大了!嗨!古人说得没错: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老前辈,晚辈只是玩了些花草,不登大雅。” “水月先生”道:“现在我们要研究—下,死者如何处理?” 李吟风道:“以少林来说,掌门人死于此处,绝不愿就地入土。” “不错。”萧圣道:“但时值初秋,天气溽暑未消,遗体不能久置。” “水月先生”道:“现在要是仅一二具尸体,我们可以带走,而数十具之多,必须就地先行埋葬,以后再行移葬。” 为了尊重少林大觉禅师,决定携尸下山,在镇上买棺装殓,即日运往少林,其余的弟子就地掩埋留记。 数十具尸体,光是掘坑就很费时,直弄到第二天巳时才算统通竣事,且在每人墓前以木片或大石作碑记,刻上各死者的名字。 第十七章棺中妹 朱小秋自太华峰上追下山之后,一无所获。 但是,她绝不气馁。 为了亡父,她要救师兄。 为了武林她更不能妥协。 她以为以她的轻功及时效,立即追下去应该看到劫人的人,但她什么也没看到。一个女孩子到此地步,着实堪哀。 这一夜为了赶路过了宿头,只好在山野中草寮迁就一宿了。 这是庄稼快收成时看山者避风雨之所。 这儿有个竹编的床,还辅了稻草及破席。 这夜月明风清,朱小秋躺在破席上百感交集。 她长了这么大何尝吃过这种苦头? 更可怕的是,余师兄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只是以朱小秋推断,这弄鬼之人以红楼的病昭君成份居多,红楼除了主人金大东外已被天龙武国所收买,怎敢干扰武会?这就费猜了。 因而,她搜索追寻的方向是红楼。 就在她自怨自艾很久,即将朦胧欲睡时,远处有异声。 那是多人合抬重物的“吭哈”之声。 这儿距官道很远,估计抬重物之人不下七八个。为什么走这荒径小路?而且似乎越来越近呢? 朱小秋出了草寮向来路上望去,果然是七八个壮汉,合抬了一口棺木向这边走来,好像必经此处。 深更半夜抬棺材?意欲何往? 朱小秋在草寮附近乱草内藏了起来。 棺木果然到了草寮前放了下来。壮汉们囔嚷着要把棺木送往少林寺。 看来这都是一些干粗活的人,而不是武林中人,他们在草寮内外睡下。 朱小秋直犯嘀咕,这口棺材要抬往嵩山少林寺,里面装的是什么人?看这棺木,绝不会是长老或护法以上的人物。 而下面的弟子死在数百里外,恐怕也不会雇人运回少林寺而就地埋葬。但长老以上高僧也不会用这等薄棺呀。 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不一会就睡着了。 朱小秋真想不通,少林的人死了,该由少林弟子亲自护送到少林才对,怎会委托普通百姓? 就在这时“唰”地—声,草寮之后出现了两个人影,越过草寮落在棺旁,竟是青城的身法。 草寮高一丈三四,这二人自两丈高空越过,作抛物线状落下,这一跃也足有四五丈的距离。 在青城派来说,即是掌门人木元道长也未必能办得到。 而来人却又不是木元道长。今夜月色颇佳,二人眼部之下扎有黑巾。 二人打个手式,一人进入草寮,一人在外,运指如风,点了这些人的睡穴,然后,那人把草寮中的几个大汉拖了出来。 二人相视“嘿嘿”阴笑,高身材的道:“师兄,三日醉不知灵不灵?”? “灵得很,同道很多人试过。” “如果不灵,把她憋死了未免可惜。” 矮的道:“我在棺上作了手脚,有很多处透气。” “师兄,我们想她想了很久,好歹熬到她背叛了帝王,咱哥们吃她个三鲜也就不负什么刑责了。” “那是当然,要是过去,身为郡主,咱们” 高的道:“以郡主来说,被咱哥们弄了!真是有点暴殄天物,于心不忍啦!” “哼!抱着尼姑念经——说人话不作人事。”师兄说:“动手吧!不要把棺盖弄坏了引起这些死猪们的疑心。” 朱小秋大惊。 因为这二人的口音很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二人在棺材的前后端一站,各抓住前后棺盖“嘿”地一声,棺材揭开了,忙不迭地向棺内望去。 那个自称师弟的“咽嘟”一声吞了口唾沫。 师兄道:“这丫头真是人间绝色,师弟,你看师兄想出这个废物利用的办法妙不妙?” “妙,太妙了!当咱们发现大觉装棺要运往少林寺之后,正好遇上了这个尤物,略施手法制住了她,掉换了大觉的尸体,而施三日醉把她放入棺中,却让这些废物抬着,因为反正咱们正要去少林寺,正是废物利用嘛。” 朱小秋一颗心差点自口腔中跳出来。 她哪里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她自然更不知道大觉是怎么死的了? 朱小秋吃惊的是,她终于听出了这二人的口音,竟是青城派木元道长门下的“青城七子” 中的“逍遥子”和“浮云子” 这是因为他们带有四川口音,其他五子都是外省人。 似乎棺内不是大觉禅师的尸体,而是一个女的 这工夫“肖遥子”赞叹道:“天下绝色,人间尤物,终有一天我得到了她”说着探身入棺抱出了一个少女,娇躯柔软不像死人。 朱小秋不由暗暗切齿,这就是正大门派吗?青城虽不如少林及武当出名,也是道家胜地,怎么会有这等败类? 如果今夜不是凑巧夜宿于此,这不幸岂能幸免? 在月光下,朱小秋看不出被抱的少女是谁? 她却看出身材窈窕修长,衣着华丽。 “师兄,你先来;要师弟为你把风吗?” “我先来那是当然,至于把不把风那倒无所谓。” “那好极啦,师弟可以在一边” “不可以,我在销魂时讨厌别人在一边观看。” “那么,我还是在外了望吧” 朱小秋简直想不通,为何短短一段时间这些人的轻功都进步很多了?现在她决定,不管这少女是甚么人?即使是天龙武国的人,她也要管。 因为这是禽兽行为。 她绝不能使“逍遥子”碰那少女—下。 甚至于她也不能让她被剥光了衣衫。 这时“浮云子”走向屋后,似乎欲火难熬,想自草寮已放下的窗子缝中偷看一下,他贴近找缝隙。 朱小秋疾射而至。 “浮云子”要不是心旌摇摇,即使朱小秋身手了得,轻功过人,出其不意,得手也非易事。 可是“浮云子”这刻魂儿都飞了。 因为“逍遥子”正在脱这少女的下衣。 似乎迫不及待连上衣也来不及剥了。 尤其是一个出家人,此刻露出这副嘴脸,分外令人痛恨与恶心。有人说: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释伽的罪人;那么道士呢?是不是老庄的罪人? 朱小秋的一指点中“浮云子”的要穴时,他已回头。 只是晚了一步而已,也足见他们精进得太多了。 也许是他们早已有此身手,和中原白道在一起时却佯装技艺平平而深藏不露。装傻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浮云子”的身子倒下,被朱小秋接住,以免发出声音。 当她出现在草寮门口时,她有点震颤。 那景像使她羞怒,这淫贼已经要上了。 但是“逍遥子”毕竟是大师兄,年纪、武功都比“浮云子”高,已发现了朱小秋,他发出了一声惊噫。 也许是朱小秋的冷艳使他感到意外的惊喜。 当然,也可能是他知道朱小秋的厉害: 因为他此刻下衣已退下一腿,此刻动手,无暇整衣,必然碍手碍脚。要不,他是不在乎朱小秋的。 “狗贼!” “朱小秋,你迟了一步!” “狗贼!这话怎么说?” “你走近一步,我就毙了她。” 朱小秋骇然,这种淫徒作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这位姑娘可是田玉芳?” “正是,朱小秋,田玉芳本是天龙武国的人,现在虽已叛离,毕竟和你还谈不上交情,我想她很久,俗语说:君子成人之美。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呸!淫道,亏你还是出家人!” “朱小秋,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你想逞英雄,那就是害她而不是救她,再说,她在天龙武国,也许接触过男人,有了一次又何差一二次?” “逍遥子!你马上滚,我放你一条生路。” “嘿”“逍遥子”道:“我现在是欲罢不能。你要死的田玉芳还是活的?” “逍遥子,我告诉你,你刚才说对了!我和田玉芳谈不上交情.只是遇上了不能不管,你要是杀了她也不是我的错,但是你这条狗命” “逍遥子”阴笑道:“朱小秋,别人怕你们终南派,大概你知道,现在我们青城派根本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吧?” “逍遥子,你们刚才的轻功我见识过,也不过如此。” “那只是皮毛,真正动手就会后悔。” “逍遥子,我要出手了!” “朱小秋,你可要酌量点,如果估计错了!呆会躺在这儿的就是你了!” 朱小秋缓缓走近道:“外面还有你的师弟,如就此放手,我连他也放了!” “逍遥子”眼珠一转道:“朱姑娘,你真能放过我们师兄弟?” “当然!希望你们改头换面,重新作人。” “朱姑娘,贫道玷辱师门承姑娘不念旧恶决定重新作人,还望朱姑娘代为守密,以维师门清誉” “放心吧!我既然决定饶了你们,就说话算数。”她退到门外—边道:“逍遥子,你去吧!” “逍遥子”匆匆整好了衣服,走出草寮时,朱小秋是个聪明的姑娘,也在外闯荡了好几年,江湖险诈窍门她懂得不少。 她发现“逍遥子”眼神中有诡谲之色—闪而没。 要是让他解了“浮云子”的穴道,以二对—的话,那岂不是授人以柄? “逍遥子,你的算盘打得很精。” “朱姑娘你”“我不会上当的,淫贼,你自卫吧!” “朱姑娘,说的话马上就不算了?” “淫贼,像你这种人格扫地之辈,那有什么诚意?一旦让你解了‘浮云子’的穴道,以二对一” “逍遥子”知道罩不住了,阴笑道:“朱小秋,道爷明告诉你,早在很久之前就想玩你,只苦没有机会,现在我就让你试试道爷的手段” “张飞片马”并非奇招,但“逍遥子”施出威力惊人。 朱小秋心惊不已,闪了开去。 “逍遥子”再次攻上时,朱小秋以卓绝的轻功辅以终南绝招把对方逼退。 “朱小秋,你的命运已定。” “淫贼别吹”朱小秋全力施为“逍遥子”也拚命还击,一个小巧,一个刚猛,朱小秋瞬间攻出三掌七腿零九拳。 “逍遥子”虽有点吃力,却也化解开去。 朱小秋十分庆幸,要是刚才没有及时揭开他的阴谋,那后果真是太可怖了,而刚才,他应该施袭的。 对付一个淫贼,实在不必讲什么身份。 朱小秋有信心收拾这个空门败类,但绝非三五十招内可以办到的,她相信青城派可能已附敌了。 “逍遥子”毕竟差些,不如朱小秋自幼在武学世家长大,底子深厚“逍遥子”是半途学了别派奇学的。 当“逍遥子”逐渐不支时,忽然附近传来了步履声。 这时二人都暗暗焦急。 要是对方的人,那就要认命了。 可是谁也不能罢手。 现在,草寮后出现了十来个人,为首者四十左右,十分威猛,而“逍遥子”一见就高兴得叫了起来:“司马巡按,快来救我”? 这威猛之人正是司马狂风,是天龙武国的“巡按”之一,武功了得,要不是“水月先生” 在,昨夜的情况就不同了;当然,功劳最大的还是萧圣。 他们不是跟踪大觉的棺木而来,纯属凑巧。 “你是什么人?” “司马巡按,贫道‘逍遥子’,是青城门下。” “好个青城派!”朱小秋道:“原来已变节附敌了!” 司马狂风道:“这是怎么回事?” 部下道:“报告巡按,草寮内有一个半裸少女,正是叛离的郡主田玉芳,草寮后一个被制的道人,正是他的师弟‘浮云子’。” “这么说:你是想玷污田玉芳了?又如何遇上朱姑娘的?” “逍遥子”只好说了一切;这工夫—个分神,被朱小秋—脚踹在腰上连退五七步才以“寒鸡步”拿稳桩。 “逍遥子”还要再上,司马狂风厉声道:“初降天龙国就犯大错,来人哪!” “有!” “拿下!” “是”两个汉子一左—右扑上“逍遥子”还真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司马狂风的厉害,却嚷嚷道:“巡按大人,贫道逮住田玉芳不过是为天龙武国略尽绵薄,这种叛逆玩玩又有何妨呢?” “无耻!” 两个部下揪住了“逍遥子”这贼道十分不服道:“司马巡按。本武国不也有个‘非非歌舞团’和‘非非吹鼓手’吗?这和贫道的行为有什么不同?” 司马狂风道:“掌嘴!” “啪啪”声不绝于耳,一口气掴了六个耳光。 司马狂风道:“你个人的卑鄙行为,纯为满足个人私欲,本朝的‘非非歌舞班’以及‘非非吹鼓手’固然也是蛊惑别人的意志,却是为了国家大众,岂可同日而语?说,朱小秋是如何遇上的?而田玉芳怎会也在这儿?” “逍遥子”不说也不成了,因为一边还有个朱小秋。 于是他说了大觉禅师装棺而雇平民运回少林,正好他们师兄弟遇上了田玉芳合力擒住,以三日醉迷倒,取出大觉尸体。放入田玉芳,准备今夜享用” “享用了之后呢?” “看情况,继续每夜把这些脚夫点穴而取乐,反正任务也是前往少林公干,正好利用这些脚夫。” 司马狂风道:“去少林有何公干?” “这这反正是公干,不便泄密!” “掌嘴!” 又是六个大耳光“逍遥子”三鲜未吃成,却被掴得满口鲜血。司马狂风道:“再不说另加十二个耳光!” “说说启禀巡按,青城派和少林早有怨仇,只是碍于少林声势强大,而且同道普遍敬仰该派” 司马狂风道:“少林武学稀松,但声誉之隆却凌驾另外八大门派之上。” “是的,正因为如此,过去对他们莫可奈何,如今青城派承天龙武国栽培,武技精进,决定报仇雪恨!” “混帐!这是谁的命令?” “是家师木元道长的命令。” “大觉禅师已死,少林已不堪一击,你们逞人之危,妨害武国令誉至巨,理应带回治罪” 这工夫朱小秋已趁机闪入草寮内,把三粒药丸纳入田玉芳口中吞下,且为她弄好了衣衫。 朱小秋知道,田玉芳似乎对余天平颇有情意。 而田玉芳不论姿色和武功,也都和她不相上下。 现在救田玉芳,就等于救她的情敌。 可是正人君子就不会计较这些。 三日醉不难解,就在司马狂风问部下朱小秋为何不见时,田玉芳早已醒了过来,道: “你不是朱小姐?” “田姑娘,你就叫我朱小秋好了!” “朱姑娘,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言难尽,现在无暇细说,必须连手突围。” “怎么我们被包围了?” “你认识司马狂风吗?” “当然,此人是天龙武国的巡按,功力奇高。” “他带人来此,而你也差被青城七子中的‘逍遥子’和‘浮云子’玷污了!” “什么?”她隐隐想起和他们动手被制的事,面色大变,几乎要哭出来。 “田姑娘,不必紧张,你并没有被玷污,是我救了你。” “朱姐姐、请受小妹—拜” “不要这样,你的体力恢复了没有?” “大致可以了!” “走!我们自后窗溜吧!再迟就末不及了!” 朱小秋推开后窗,只见七八个司马狂风的部下站在窗外,回头望去,司马狂风却站在门外。 朱小秋低声说:“田姑娘,冲——” 二人冲出窗外,联手合击势不可当。 然而,司马狂风的部下,几乎任何—个都和九大门派中的一流高手差不多。二人想突出重围谈何容易? 但对方却也吃尽了苦头。 这些部下被击退又再扑上,被砸倒再爬起来! 这时三个被击倒,两个受了伤,另外几个被击退,二人要逃走,司马狂风负手迎面拦住道:“二位姑娘走不了的!” “未必——” 二人一眨眼,一左一右,一个挫身,一个腾起,瞬间各攻出七拳九掌一十九腿。方围三五丈之内罡风暴卷,土石横飞。司马狂风的部下掩面而退。 但是,司马狂风只退了一步,身形疾转,眨眼间换了二十—个不同方位,攻出三十余掌。 两女只感觉身子像陷入了稠浓的胶液中,行动维艰。 只是两女必须全力以赴。 她们都有理由不能落入对方手中。 她们的身手都在九大门派掌门人之上,联手之一,加上武功路数不同,威力陡增,只见泥尘弥漫中人影如热锅中的爆豆,此起彼落,腾射不已。 然而,她们仅仅支持了八十五六招。 当她们各击了司马狂风—掌时,几乎同时,各被司马狂风扣住了一穴,立感半身麻痹动弹不得。 “哈!”司马狂风大笑道:“二位姑娘也不必担心,本巡按绝不是‘逍遥子’和‘浮云子’之辈可比,人格保证绝不动二位一根汗毛。” 朱小秋道:“你要带我们去何处?” “所去之处不太远,对二位来说也是一件大喜之事。” “胡说!”朱小秋道:“我们已落你手,杀剐由你,但只要是人,就不会作出禽兽行为,除非他自己否定自己是人。” “本巡按刚说过,人格保证。” “那么我们何喜之有?” 司马狂风道:“到了地头二位自然相信本巡按所言不虚了!” 司马狂风道:“‘逍遥子’。” “属下在!” “你把少林掌门人大觉禅师的遗体放在何处?” “启禀巡按大人,就在八十里外的磨石镇外西边山林中的岩石缝之中。” “好,现在派出两人去把尸体尽快运来,留两人在此守候,我们走后,这些脚夫可以先为他们解开穴道,待尸体运回时再点了他们的穴道把尸体装棺。”司马狂风道:“这是怕这些脚夫猜忌,他们醒来问及你们的身份,就说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然后要他们如期把尸体送回少林,不得有误。” “是!”司马狂风道:“大觉禅师素为武林敬仰,不得轻慢他的遗体,有人敢明知故犯,定不宽贷” 朱小秋冷笑道:“真会卖弄人情。” 田玉芳低声道:“天龙武国也有些人品高尚的人,如文相就是一例,这司马狂风为人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拨由“陆地神仙”司马天戈率峨嵋派的人向东,这天雷雨不停,只好投宿野店了。 这小店在野外渡口上。 店家是一老一中年人,和—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店内竹制桌椅只有五七张,而且“吱吱格格”摇摇欲坠。 小店后面有三四间茅屋,就算是客栈了。 四明师太师徒占两间“陆地神仙”司马天戈占—间,半夜,四明师太在门外道:“司马前辈有没有看出蹊跷之处?” “当然!”他也以蚁语传音道:“那两个人一老一中年像是武林中的熟人。” “是的,前辈,只是化装易容过而已。” 司马天戈道:“且看他们有什么花样?” “前辈,老的似是点苍掌门美髯公欧阳午。” “嗯!不错,只是美髯剪去,且染成花白色。” “中年人似是九龙堡堡主—字剑管亥!” “正是。” “前辈,说他们心怀叵测,应不是过份形容吧?” “当然!”司马天戈道:“他们不参加太华峰的武会,却隐在此处开小店,说什么也不会叫人相信,只是他们是不是在等我们,那就要看他们的行动了!” “前辈,先下手为强,也许他们见您来了,正待奥援。” “不忙,四明,今夜一定有戏看。” “前辈是说他们不是为我们而在此鹄候的?” “很难说,也许我们还不够份量吧?” 四明道:“以他们二人的过去,会变节通敌吗?” 司马天戈道:“谁会谁不会?人心隔肚皮,好在公道自在人心,迟早都会公之于世的。 四明,有人来了!” 四明师太侧耳没听到声音,却立即回房。 停了—会,果然听到了牲口喷气声。 这工夫四明才听到门外司马天戈以蚁语传音道:“四明,走吧!” “前辈,那哪里去?” “这小店只有一个小伙计了!” 四明不能不信,也十分惭愧,身为掌门,比了这位前辈还差一大截子呢,她立即叫起“大力女神”高花,到前面—看,果然只有一个傻小子在沉睡。 牲口两匹还在,人却不见了。 四明见司马天戈凝神听了一会,然后指指小店左后侧的山谷,三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林木苍郁的谷中。 不久,他们听到了极低微的谈话声。 原来谷深约三五十丈,谷心有个极大的山洞。 洞中有七八个人之多,点苍掌门欧阳午及九龙堡堡主一字剑管亥自然在内,另外几个看不清是什么人? 这七八个人坐在洞壁左侧,另外一位年约五旬的人坐在右侧,此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宝蓝长衫,背插长剑,五绺长髯格外显得此人清奇而飘逸。 “朕初履中原,人地生疏,一切还要各卿同心协力襄助,才能使武国厚植国基,开万世之太平” “陛下洪福齐天,人助天助,臣等不敢藏拙。” “朕也知道卿等都是中原领袖人物,所以也抱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原则,而予以重用。 至于朕本人,自十余年前离开中原,已未再和中原人物来往,难免猜忌纷纭,甚至谣言四起!” “陛下大仁大智,谣言止于智者,于陛下何伤?” 这时司马天戈和四明师太是藏身在洞口对面密林之中,以他们的目力,不要说才三四十步,即使再远些,只要认识,也能看出是谁? 现在他们心身同时巨震而有如沉落无底深潭。 他们都敢肯定,这自称陛下的人,正是失踪十余年的一代大侠啸月山庄庄主“终南绝剑” 朱宗武。 谁会相信这是事实? 谁会相信朱宗武居然是天龙武国的君主? 由于天龙武国的上级高手出现极多,几乎全是西域人,这天龙武国国王,自然也是西藏来的了。 可是眼前的事实谁能否认?主子却是中原人。 司马天戈和朱宗武无深交,却也见过三五次之多。 至于四明师太,十余年前也离开师门下山历练,见过“终南绝剑”朱宗武两次,自然印象深刻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惊奇而痛苦的眼色继续倾听。 这时点苍掌门美髯公欧阳午道:“启禀陛下,以小臣愚见,此渡头荒凉偏僻,极少客商来往,实无着专人驻守之必要。” “欧阳卿有所不知,本朝初履中原,尚有很多帮派听信流言,视我朝为异端而奔走联络,企图抗拒,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可稍有懈怠!” “是!”一字剑管亥道:“启禀陛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管卿但说无妨,朕即位后,决定树立新形象,凡有益于本国之铮言,绝不讳疾忌医。” “是!”管亥道: “由此次太华峰之武会看来,尽管陛下哲嗣还未出场,却因前此炫露过奇技,显然已被中原武林推为盟主,领导反抗本国” “不错,的确有此趋势。” 管亥道:“据说余天平之武功,不全是陛下所传,尚有他家绝学不传之秘,以陛下武技之精博,当能” “朕已注意,而且已在处理此事之中。” 另—人道:“不知是何人于武会中劫走了余天平?” “此事已交几位巡按尽快查访中,相信不久即可有下落。” 管亥道:“启禀陛下,据传本国派出公干武士,有些良莠不齐,劫掠奸淫,无所不为,此事若不断然灭绝,对本国国策之推行将倍加困难。” “管卿此言甚善,已着文相等人研究惩顽章程,不久即将实施,届时即使杀一儆一百也在所不惜。” 另一人道:“陛下可否示知,武会是否还要举行?” “此事稍后视情况而定,如果对方没有殿下余天平领导,就算有几个老一辈的人如苦行师太及‘水月先生’等支撑,也成不了大事,不过,苦行师太及水月先生等人,寡人已另有应付之策” “是” 朱宗武道:“卿等还有没有疑问之处?” “没有了!陛下。” “朕此番微服出巡,文、武二相极为反对,主要是怕朕遭遇不测,想朕这些年来苦研,武功已臻化境,他们是多余担心,朕以为只有微服出巡,才知武林同道疾苦,而后再设法一一改善,造福同道 “是!”? “那么朕走了,希望尔等不必远送,各就岗位,不得舛误本职份内之事!有事立即上达天庭。” “遵旨,臣等恭送毕下”众人都跪了下去。 这时洞外的司马天戈及四明师太已交换了眼色,决定暗暗小心跟踪,看看朱宗武在何处藏身? 甚至于司马天戈还想当面质问他为何变节? 他要问的话可多了:为何当年故作死亡?当年啸月山庄—场大火,九派掌门失踪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成立天龙武国其用心何在?然而,他们眼见朱宗武站起,由那七八人陪着向洞内走去。显然,这个大山洞内端必然另有出口。 司马天戈和四明师太,立即悄步退出,绕向洞后。 然而,他们不敢太贴近,所以绕的圈子很大。 正因为绕的圈子太大,到了一出口,早就不见了朱宗武和那五六个侍从,司马天戈道: “四明,你和令徒先回野店,我要追追看。” 四明师太道:“由小徒先回野店,老衲要和长辈—起去追。” “也好,咱们这就起程!” 四明打发“女大力神”高花回野店,二人立即全力追了下去,以二人的脚程,全力施为一个时辰就奔出六七十多里。 但是,他们没有追上。 二人决定分开来追,说定,—个向东北,—个向西北,各追出三四十里,如仍无所见,即自行回野店。 四明师太的功力和武当掌门的离尘子差不多。 她施展开来才奔行了二十里,已感不支。 因她和司马天戈已奔行了六七十里。 当她坐在荒径旁岩石上休息时,突然身后传来了冷冷而熟悉的口音,四明立即寒意陡生。 “四明师太,尔等在跟踪寡人吗?” “不错。”四明站起转过身来。 朱宗武在下弦月光下,就站在她的七八步之外。 空山寂寂,又是深夜,她居然没有听到一点动静,不禁有一丝怯意打心底升起。就凭这点,自己差得太多了。 “四明师太,你打算何时归顺本国?” “永不!” “四明师太,中原武林,一统在即,你如此固执,于事何补?” “朱宗武,你真是‘终南绝剑’朱宗武吗?” “林中有第二个朱宗武吗?” “朱宗武,昔年啸月山庄一场大火是你放的?” “当然不是。” “九大门派掌门人真的烧死了?” “有的烧死,有的幸运而身免而又失踪。” “哪几位迄今还活着?为何不敢见人?” “如青城、华山、点苍等上代掌门即没有死,他们这些年的苦练,已非尔等所能望其项背。” 四明师太道:“那场火是何人放的?” “迄今不知。” “试问一些掌门人被烧死,为何他们的兵刃都告失踪?” 朱宗武道:“此事当时朕也未注意,稍后找寻也无下落,所以这仍是一件悬案。寡人还要继续调查。” “朱宗武,老衲以为你这一面之词太不可靠,你不敢面对九大门派的下一代掌门,说明昔年的悬案?” “时机尚未成熟。”朱宗武道:“那会节外生枝,徒生干扰。” “朱宗武,司马天戈前辈也在追你,你有苦衷何不面对司马前辈倾诉?”四明师太喟然道:“你知道自己的失踪在武林中造成多大震憾吗?” “当然知道,四明,不可对寡人如此称呼!”“朱宗武,你非但是一位武技高绝的人,也是一位国学底子深厚的人,你该知道邪不侵正的道理。”四明道:“快点解散这邪恶帮派吧!” “四明,中原九大门派乌烟瘴气,积习太深,有点徒具虚名,不知上进,有些挑着名门正派招牌,却干些邪门外道勾当,寡人有鉴于此,才决心自创天地,重整月明风清的武林大统” “我看你是一派胡言,必然是中毒已深!” “四明,寡人警告你,再对朕不敬,立予严惩、” “朱宗武,你的徒儿也不要了吗?” “当然要。” “他在太华峰失踪,以你目前的人手之众,势力之大,要找一个失踪的徒儿不难,为何不找?” “谁说不找,恐怕已经找到了!” “朱宗武,余天平如果良知还未丧失,他还会认你这个师父吗?” “四明,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所能想像的,去吧!寡人目前还不强迫你归顺,下次遇上那就不同了” 朱宗武转身欲行,四明已扑了上去。 这一手多多少少有点取巧。 因为四明师太,深知自己和对手相差太悬殊了。 先不说这些年的精进,即使十余年前的朱宗武,她也接不下他二十招。 可是遇上了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出手。 四明师太既是施袭,自然全力以赴,不怕对方反震。 哪知她还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相差太多了。 朱宗武几乎没有回身,仅仅半侧身子甩出一袖。 朱宗武也仅用了三成力道,四明师太已被震出—丈开外,硬把一口鲜血咽了下去,这当然是为了面子。 而朱宗武却如行云流水般地,带着放肆的笑声消失在夜色之中,那笑声好像冻在苍穹中。 四明羞忿交集“哇”地一声,终于又吐了一口鲜血。 技不如人是十分悲哀的,尤其是一派之尊。 司马天戈自知追不上了,正要回身。 林中传来了出声不大,但字字清晰,有如对面讲话似的声音,而且一听就知道正是刚才山洞中那个朱宗武的口音道:“司马大侠留步” 司马天戈心头一惊道:“什么人?” “寡人。” “朱宗武,你在武林中称孤道寡,也不知耻吗?” “司马大侠,对你的渎亵,朕暂不计较” 司马天戈见对方未出来,他走了过去。 不错,林中洒落稀疏的月光叶影,月光也筛落在朱宗武那非凡的仪表上,一点不错,这正是朱宗武。 司马天戈慨然道:“朱大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改过自新永不嫌晚” “司马大侠,识时务者为俊杰。”朱宗武道。 “依你看,目前的武林还能持续多久?” “朱大侠,难道邪不侵正这句话你也不信了?” “谁正谁邪?司马大侠可曾三思?” “朱宗武,你说九大门派及中原武林其他帮派是邪,有什么证据?光凭你信口诬栽其谁能信?” 朱宗武哂然道:“司马大侠真要听?” “当然!” 朱宗武道:“十年前黄河水灾,百姓涂炭可有此事?” “不错!” “那次水灾百年难见,连淮河流域的排教都能全力救溺,当时的少林并未出动人手救人,也未出钱粮赈济,算不算是缺失?” “这”“其次。”朱宗武道:“黄山派齐子玉门下弟子姜虎在巢湖附近一夜之间连续奸杀五名妇女,该派似乎并未严加追缉。” “这件事有过耳闻。” “丐帮弟子良莠不齐,有的不能安贫乐道,时有劫掠传闻,这些该不是寡人编造的吧?” “朱宗武,人非圣贤,熟能无过?并非正大门派中人就能永不犯错,而你异想天开称孤道寡,居心叵测,就不曾内疚神明吗?” “夏虫不可语冰!司马天戈,朕对于执迷不悟之辈,必须严惩,但也赐予改过自新之契机。” “你要教训老夫?” “司马天戈,你大概还以为自己十分了得吧?文死谏,武死战。古语诚不可欺。现在你就出手吧!” 司马天戈道:“你出手吧!老夫的辈份可能还比你高出一辈。” 朱宗武道:“稻草堆虽高,却压不死老鼠。司马天戈,你已经不入流了!世上任何事要出人头地,必须日新月异,精益求精,你依老卖老,蹉跎了大好光阴,可叹哪!可悲!” 司马天戈道:“朱宗武,你执迷不悟,必遭果报,老夫这就要教训于你,逮你归案向九大门派作个交代。” “哈”朱宗武道:“司马天戈,像你们这些老不死,实在百无一用,九大门派还把你们当作了宝,说起来真是荒天下之大唐。” “朱宗武你自卫保命吧!” “孤家何等身份,焉能以大欺小?”朱宗武道:“司马天戈,寡人先让你三招!” 司马天戈像“水月先生”一样,可以说是当世硕果仅存的武林耆宿,比任何一派的掌门都大一两辈。” 这话在朱宗武也许是脱口而出,司马天戈却以为是蓄意侮蔑,但他毕竟是历经百战的人物,立刻收慑心神道:“朱宗武,老夫就先出手也无所谓,看招” 双腕一搅,看似在施擒拿,却自他掌上发出“呼呼”风声,一出手就是他的“雷霆七式” 中的第一式。 朱宗武只是挥挥手,地上砂石回旋而起,在空中打转。 司马天戈这第一式已被化于无形。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何况天龙武国的人物已在太华峰上出现过,像文、武二相的武功已超出九大门派掌门人甚远。 这自立为王的“终南绝剑”自在想像之中。 司马天戈一试之下,再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心了。 而辈份高低,的确也不是重要关键。 司马天戈提劲七成,双手擎天掌心向上,这是“雷霆七式”中的第四式,他已放弃了第二、三式。 然后翻腕作虚空搓揉状。 像是掌心有个很大的元气球体要把它搓圆。 接着推了出去。 这次朱宗武也许不愿硬碰,竟闪了开去。 司马天戈信心大增,再次如法泡制,提足了九成内劲,向双掌心呵了一口罡气,连人带掌扑上。 朱宗武这次没有退。 只见他面红如巽血,艳如渥丹,大袖中的白皙大手终于露了出来,瞬间变成赤红之色。 甚至还氤氲着红色淡淡的血雾,且有霹雳声。 两人四掌就在眨眼间挥舞伸缩了二三十下,由这四手上射出的罡气之柱向四下劲射,地面上草石横飞,—丈外一株碗口粗的柳树“卟喳”一声一折为二。 就连七八丈外的树木也像在狂风中摇曳。 转眼折了二三十手,朱宗武收手入袖,回身欲去。 但司马天戈以沉重的步伐向后退了两大步,而且咳嗽起来,尽管没有内伤出血,已是五内翻腾。地上三个足印足有三寸多深。 司马天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固然为自己数十年的英名而难过,更悲伤的是,事实摆在眼前,能击败朱宗武的人绝无仅有。 也许某人还有其可能,尚有一线希望,但已失踪,那就是朱宗武的谪传弟子且迭获奇缘的余天平。 朱宗武已回身离去道:“司马天戈,不必难过,寡人也不是以普通招式接下你的‘雷霆七式’的四五式的。好在我们不久都是自家人了!” 司马天戈并不因这句话而减轻痛苦。 超然的身份,无数的敬仰的眼神和颂词,这会儿都变成了无比尖锐的针刺,使他心痛如割,微微颤抖。 “朱宗武,你刚才用了几成内力?” “六成。”朱宗武道:“司马天戈,该是你深思熟虑的时候了,能明哲保身,你随时都有机会,可以带罪立功!” 司马天戈一字一字地道:“作梦!” “记住!司马天戈,只要你除去‘水月先生’,寡人即以内廷首席供奉爵位赐予,绝不失言!” “呸!不知廉耻的伪君子,算我瞎了眼。” 当司马天戈返回野店时,四明也刚回来。 欧阳午和管亥似乎并未注意他们是否离开?这有点不寻常,四明师太和司马天戈在店后林中交换双方所见所闻。 “司马前辈,晚辈不敌,甚至败得好惨!” 她说了一切经过,她以为已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司马天戈喟然道:“四明,老夫和你的遭遇也差不多。” “怎么?连前辈也” 司马天戈也没隐瞒,全部说了道:“依老夫估计,只有老夫和‘水月先生’联手,才能除去此人,或者也只有余天平才能独自接下此人,然而,要他们师徒拚命,恐不可能!” 四明道:“前辈,晚辈昔年只见过朱宗武两次,印象虽深刻,但事隔十余年,不敢说眼睛不出毛病” “依老夫看来,此人正是‘终南绝剑’朱宗武。” “前辈,关于昔年啸月山庄中发生的事,他有没有交代?” “语焉不详。” 四明忿然道:“像这种举世共仰的一代大侠都会变节,到底什么人才可靠?什么人才能信赖?实在莫适莫从了。” 司马天戈道:“四明,不必灰心!我们仍要记住邪不侵正的道理。任何一次魔道消长,最初都是正不胜邪的。” “前辈,在我们离去之前,似应除去欧阳午及管亥两个败类。” “不错,但先别急,咱们必须先行恢复体力再说。”于是二人各自回房打坐调息及疗伤。 当然“女大力神”高花还在梦见周公,鼾声大作哩。 曙色已现时,二人已行功完毕。 然而到前面一看,哪还有人,欧阳午和管亥早已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傻小子,还问欧阳午和管亥哪里去了呢? “前辈,也许他们发现了您在这儿,自知不敌。” “四明,在昨夜之前说这话还有可信,现在我的看法是完全不同了。” “前辈以为” “老夫以为朱宗武的出现,以及欧阳午和管亥等在此开野店,都是为了我们。” “前辈,如果是为了等我们,如今双方对立,水火不容,昨夜朱宗武要杀晚辈应该是举手之劳吧?” “表面看来的确如此。”司马天戈道:“也许他是想以怀柔手段分化中原武林,而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达到中原武林一统的局面。” 四明道:“在目前也只有这么去想了。” 司马狂风带着二女到达那秘密别墅时,木元道长率一干下人出迎,当然,那些人包括木元在内,都是俗家打扮: “巡按大人辛苦了!快请进去待茶。” 司马狂风指着篷车中道:“车中是朱小秋和田玉芳二姑娘,已被施行了‘摄魂大法’,前事大多淡忘,和余天平相似,可以使他们相处,勾起往日情怀而乐不思蜀。” “是司马巡按。”木元道长道:“司马大人不进来休息—两天?” “如今皇命在身,尚有很多任务待办,就此别过,希望道长要约束部下,暂勿招摇。” 司马狂风道:“还有一事切切牢记,任何其他人不可染指朱、田二女。” “这是当然!” “哼”司马狂风冷冷地道:“当然的事往往因执行不当,藐视王命而不当然,另一篷车内有两个人,已被本巡按废了他们的武功。” 木元道长唯唯走进另一篷车处探头—看,面色大变,讷讷道:“司马大人,‘逍遥子’和‘浮云子’犯了何律?” 司马狂风道:“我的侍从将留下二三人协助你照料本别墅,他们会告诉你,而且你那两个劣徒也会自由的!” “是的,大人。” 司马狂风交木元道长一封信带着—部份人走后,篷车内走出了朱、田二女,她们真的已被施行了“摄魂大法”身在匪巢竟无怯意,还指指点点,迭称景色优美不已。 “田姐,这是啥地方?” 田玉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此住下倒也不错。” 朱小秋茫然道:“这儿的人,为什么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谁来?” 田玉芳道:“武林中人似曾相识的很多,不足为怪。倒是刚才在车中听到司马巡按和木元道长之名,似乎极熟,却也想不起来了。” 这工夫“逍遥子”及“浮云子”被提到三间精舍内,这是木元道长住的地方,这儿还有他的部下,如“玉尘子”“归元子”“飘萍子”等。 当然,救余天平的“一阳子”也在,他们都是家丁打扮,而此别业在外人看来,也只是一个大户人家而已。 另外,司马狂风留下的三个部下也在。 “逍遥子”及“浮云子”被废了武功,等于得了一场大病似的,蜷伏瘫痪在地上,状至可怜。 木元道长道:“你们两个做得好事!” “逍遥子”悲声道:“师父救命,劣徒武功若是就此废掉,生不如死。” “尔等真有志气的话,早就该自绝了!” “师父救命,徒儿一时糊涂,请师父看在授艺十五年份上,劣徒永远不忘恩师大德”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两人互视一眼,由于有司马狂风的部下在一边,而这三人的身手也都比他们高出太多,甚至于连已尝到甜头、武功精进不少的木元道长也非敌手,所以不敢胡扯。 由“浮云子”及“逍遥子”互相补充说明了。 “该死的东西,真是死有余辜!” 本来木元道长派他们去少林,以目前少林大觉禅师已死,群龙无首的情况之下发动奇袭,必然溃不成军。 最低限度,也能使毫无所备的少林大伤元气。 那么木元也就报了一箭之仇了。 可是用人不当,被这两个淫徒把大好的机会糟塌了。 “恩师饶命!” “你们两个东西坏我大事,本该处死,为师看在尔等过去尚有些苦劳份上,即日起禁闭一年,逐出门墙。” “不,恩师,以恩师目前的功力,可以使徒儿恢复功力。” “尔等真是作梦。”木元道长道:“不要说为师初学天龙武国的武学,火候尚差,即使有此功力,也不敢自找麻烦了!” “徒儿发誓,若功力恢复,从此革心洗面,如有不实,愿死时尸骨不全” 木元道人心想,天龙武国的人也并非个个正大光明,初入中原,对中原事物样样感到新奇,尤其对中原妇女着迷,逼奸之事时有所闻 可是他不敢说出来。 他以为救了二徒,也等于增加自己一点实力,未来如何,谁也不敢逆料,他冷冷地道: “先押下去再说。” 二徒被押走,木元对司马狂风的部下道:“不知三位在朝内身居何职?” “锦衣卫。” “真是失敬了!三位请马上沐浴更衣,让贫道为三位接风”三位锦衣卫立被请去沐浴。 木元道长正要去见二女“一阳子”迎了上来道:“师父可是要去见朱、田二女?” “正是。” “师父要如何处置她们?” “这噢!对了!司马大人留下—封信,想必有所暗示”立即取出信来仔细看了— 遍。 “师父,信上怎么说的?”“一阳子”正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木元道长道:“朝廷的意思是设法使余天平在此乐不思蜀,所以把他以前颇中意的二女送来,让他们随心听欲,如能因此使二女怀孕生子自然更好”“—阳子”心头一沉,这事对余天平太严重了,如果不那么做,事情又会弄糟。“一阳子”急出了一身大汗。 余天平是个君子。 他虽喜欢二女,却不会在二女已失去心智时占有她们。 然而,如果坚不占有,必被看出破绽,知他记忆未失,心智明朗,已恢复了正常状态,那还得了? “—阳子”道:“恩师,不知陛下这么做的用意是” 木元四下看看,低声道:“陛下就是昔年‘终南大侠’朱宗武,这已不是秘密,而且为师也进谒了一次,想想看,他和余天平是师徒,知徒莫若师,如果余天平在正常状态之下,知师即为天龙武国之君,必然大义灭亲吧?” “是的,恩师。” “所以他们想出此法,先使余天平失去记忆,再弄来他素日最喜欢的二女,也以‘摄魂大法’使她们前事淡忘,却又使她们略记以前爱慕余天平之事,使他们接近而成为夫妻。” 木元道人续道:“一旦有了孩子,即使有—天他们都恢复了神智,知道了师父即为武国之君主,也可能” “恩师,您以为这办法绝对灵光吗?” “一阳子,你管得太多了!” “恩师,弟子是为您着想。” “此话怎讲?” “恩师奉诏在此主持看守余天平及二女之事,万—有一天出了漏子,恩师责任重大” “为师并非不知,但王命难违,一阳子,你有何妙计?” 这七子之中“一阳子”为人最聪明,木元颇为宠爱,一向言听计从。所以这儿的事“一阳子”十分清楚,有些秘密木元也会先告诉他。 “恩师,你老人家一定看得出来,余天平极受重视” “不错,”木元道人道:“甚至武会半途而废,虎头蛇尾,也是为了他!” “恩师必然知道为何武会中止了?”? “当然,却也不能完全明了。‘一阳子’,你知道吗?” “启禀恩师,弟子愚钝,也不敢说知道,弟子猜想的说出来请恩师斟酌” “恩!” “第一,武国之君既为昔年的‘终南绝剑’,师徒近似父子,武国自然要尽量争取余天平的依归。” “当然。” “其次,余天平武技艺事大进,连文、武二相都可能不是敌手,身为武国之君,不能让自己的徒儿砍杀自己的部下,也不希望自己的部下伤了自己的传人。” “不错。” “恩师,还有一点也许最重要。” “那是什么?” “一阳子”道:“据说余天平除终南派的武功之外,另遇奇缘,功力猛进,天龙武国对别派武功精粹最感兴趣,凡发现有不俗之技艺,必定千方百计———” 木元示意小心,四下望望,道:“以后说话要特别注意。” “是的,恩师。”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吗?” “恩师,依弟子愚见,这师徒之间的关系” 木元道长又示意噤声,可是又不舍得不听道:“怎么说?” “这是弟子愚见,不知恩师以为然否?他们师徒之情感绝不会太好,反之,也不会利用‘摄魂大法’了” “嗯!还有呢?” “把二女接来,使余天平乐不思蜀,在此终老之打算,似乎也想套取他的” “这”木元不说,内心也暗暗点头道:“这么说他们师徒间的关系” 师徒二人交谈到此为止,即使所谈的这些要是被人听到,也立有杀身之祸,因为大家都知道,锦衣卫中有个“处决班”专司狙杀或灭口之责。 话题一收“一阳子”道:“恩师照上司命令行事,要如何处置二女?” 木元道人道:“上级似要她们贴身侍候余天平,为师只好成全。” “恩师,虽说这是上级的命令,但也要小心从事,须知余天平及二女虽已前事淡忘了,毕竟也不是白痴,健忘程度无法拿捏到恰到好处,因而撮合必须有技巧。” “依你之见?” “恩师可否责交徒儿办理?弟子未入师门之前,曾是个在女堆中长大的男人,颇知少年男女心态——” “好,很好!我的意思,以及上面的用心,你都大致明白了!一切交给你去办,且要随时向为师报告。” “弟子遵命!”“一阳子”道:“至于本别墅的警戒责任” “那不须你操心!锦衣卫负责安全,他们个个武艺出众,有的甚至擅使火器以及用毒,不怕他们跑了” “是的,恩师” “一阳子”不过是探听虚实,也就不便多问了。 这儿有个很幽美的花园。 这里假山水榭,曲廊回阁,不啻人间仙境。 加之如花美眷终日陪侍左右,不是饮酒行令,就是谈谈武林掌故,真正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现在,夕阳如火,鸦吵阵阵,在这水榭之中,余天平和二女正在小酌,两个小婢围着小心侍候着。 余天平道:“秋妹,你是何时来此的?怎知小兄在此?” 朱小秋道:“小妹也记不清是怎么来的?反正小妹正在找你。” “那田姑娘呢?” 田玉芳道:“我好像是和秋姐一起来的。” 看看二女,余天平深知她们二人已被蛊惑,当然,她们还不能自行解除这种精神上的桎梏。 像余天平自己,由于“大千心法”加上迭获奇缘,以及千年朱果的功效,使他在短期内增进了三十年的功力。 最重要的是他打通了任督二脉。 由于此脉的打通,他已进入了另—种境界,那就是已通晓了第六识(即今称的第六感),再进—步为七识八识,而后就是佛家六大神通了,如“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 及“他心通”等等。“他心通”即能知别人心中想的事。 像禅宗六祖慧能以及达摩等等,都具备了这些神通,得道者并不主动争取这些神通,却是不求自来。 可是余天平不能说破。 他知道自己身系武林命脉。一个应付不当,武林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而此刻的“一阳子”在水榭外拉铃求见。 原来他刚见到一个心腹,也是青城中弟子,身份低于七子,同是有心人,常外出走动,在外面听到风声即报告“一阳子” 小婢在曲桥内端道:“一阳子,你有什么事?” “在下有事要面禀余大侠。” “等着,我问问看。” 小婢一问,余天平特别出来见他。 因为在水榭内说话不便。“一阳子”道:“余大侠,有件事您必须往大处着眼。” “什么事?” “上面要你终老此处,成家立业” “你的看法呢?” “暂时虚与委蛇。即使二女缠你,大侠也要假事真办,反正她们未失去记忆前早已中意余大侠了!” “不可!”余天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余大侠,您要是不这么做,很可能露出马脚来。” “不会的。只要你不生贰心。” “余大侠,即使我不生异心也是一样。必要时他们会在饮食中放些亢性药,如果不为所动,他们就知道有人告诉你秘密,也就是有了内贼,要不,他们也会猜到你的记忆恢复,那将前功尽弃。” “你要我扮演—个淫徒?” “余大侠,那要看您是否真正喜欢二女了?” “当然,但这不可同日而语。” “余大侠,一时权宜,也是牺牲小我,我以为余大侠不会食古不化的,另外我要报告您一件不好的消息。” “什么事?” “我有个心腹刚自外边回来,听到了武林传言。” “是关于我的?” “是的,传说中言之凿凿,几乎无人不知,说是余大侠在太华峰上失踪是临时变节” “胡说!余某岂是那种出尔反尔之人?”他忿怒了。 “您当然不是,可是谣言其来有耳,说你是被天龙武国国君劫走的,这话大多人相信。” “为什么?” “因为以大侠的武功,当今之世,也只有他才能办到!” “这”余天平道:“天龙武国国君又是谁?外面一定也有传言了?” “余大侠要沉住气。” “放心!我不是毛毛燥燥的人” “余大侠,据传天龙武国国君即令师‘终南绝剑’朱宗武!” 出乎意料地,余天平没有发怒。 因为他被劫走时,挟他之人已暗示自己为朱宗武。只是当时余天平还不敢相信那事实而已。 “余大侠不信?” “一阳子,你信?” “我的心腹所听到的这类消息,都来自中原九大门派中人之口,他们有很多人见过令师朱宗武,而且以天龙武国国君姿态出现。” “谁见过?” “如峨嵋派掌门四明师太以及‘陆地神仙’司马天戈等等:”“一阳子”喟然摇头道: “据说就连司马天戈还和朱宗武动过手而落败,四明且被击成重伤。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余天平不出声,内心却痛苦极了。 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吗? 如果天龙武国国君不是化外高手,试问在中原尚活着的高手,还有谁能和“终南绝剑” 相颉颃。 “余大侠,在下全是为你,为了你们师徒及整个武林着想,现在您非委曲一下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阳子”续道:“试问,余大侠如坚守清白,拒绝二女,势必引起此处监视者的疑心,必将功败垂成,到那时,余大侠以为保持男女间的君子风度重要抑是保护整个武林不至倾覆败亡重要?” 余天平忿然道:“看来我非照你的心意去作不可了?” “余大侠似乎忘了你自己关系全武林的安危” “你是说他们非要我和她们可要?” “可能如此。” 余天平面色木然,掉头就走道:“谢谢你的关照。知道了!” “余大侠,一切都是为了你”当朱小秋先行退席返屋之后,余天平偷偷看到二婢之一在他们的酒中作了手脚。当然,这必是媚药。? 是不是“淫羊露”不得而知,反正必是此类邪药。 余天平真想杀了这两个婢女。 但“一阳子”言犹在耳,况且“一阳子”为了成全别人而牺牲了数十的修为而破色戒,自己怎可蛮干? 他终于佯作不知,因为以他的功力,即使吃下了这类亢性药物也奈他不得,而田玉芳不久就不对了。 “余大哥”美目流盼,燃起了炽烈的火苗。 “田姑娘” “我好闷,你呢?” “我我也一样”余天平不能不配合作表演。 “余大哥你喜欢我我吗?” 她开始有点酥胸起伏,吁吁微喘了。 桃腮酡红美眸中流露着饥渴之色,娇躯不安地扭捏着,望着余天平“吃吃”媚笑,他知道这是药力使然,田玉芳不是轻佻的女人。 “玉芳我” 他抿抿焦干的嘴唇道:“我当然喜欢你了” “余大哥,还记得李后主那一阙词‘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吗?余大哥” 田玉芳本就艳如桃李,而十分端庄,如今美眸睇睐,秋波荡漾,娇靥越来越红,樱唇微张,真是万种风流,荡人心魄。 正是所谓“玉梅花下遇文臣,不曾真个也销魂”啊! 所以要说余天平丝毫不动心,那绝非持平之论。 “我四十不动心”是亚圣孟子的境界。 但也要到了四十岁才能作到。这和孔圣人的“四十而不惑”是相同的,他们也都要到了四十才能心如止水。 余天平才二十多一点,要求他超过神圣怎么可能? 何况,这种事逼于情势又非演戏不可?反正,今生今世他要负责就是了。 余天平道:“本是淮南旧鸡犬,不随仙去留人间。玉芳,人生几何?让让我们再干一杯如何?” “余大哥古人说:濯足溪流,再次入水已非前流。人生苦短韶光不再”她站起道:“余大哥来呀” 二婢互视一眼,抿嘴笑着带上水榭之门而去: 余天平极不愿在这情况之下占有她, 他认为这等于乘人之危。 然而,如果她是清醒的,告诉她这么做和救整个武林有关,她会吝啬这美人关吗?也说不定她会庆幸“花径未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呢。 为了怕人在暗中监视,他只好将计就计。 这水榭不但构造巧,而且占地也大。 像套房还有内间,自然也有床榻之属了。 —个淑女尽管在欲火煎熬之下,却仍然和随便的女人不同,她的双颊已嫣红如火,娇躯因欲火的燎炙而颤栗。 “玉芳我们都不要后悔” “不会的!余大哥即是马上死了我也” “玉芳这只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的提早” 暮色早已加深。 但水榭内还未掌灯,在较暗的水榭内间榻上,已横陈着—个白如莹玉,形似葫芦,肉香四溢的胴体 第十八章我为卿狂 自有了这肌肤之亲之后,余天平对田玉芳自然是更体贴了。他是正常的,当然重视这一夜夫妻。 可是这儿是虎穴。 此刻木元道人和“一阳子”正在精舍内密谈:“一阳子,你不以为余天平的情况并不如想像中” “恩师是说他健忘得不太厉害?” “不错。” “恩师,也许这是陛下的意思。” “嗯!你仍然要小心观察,随时报告。” “是的。” “二女的表现似乎比余天平好多了。” “恩师,这也可能是施行‘摄魂大法’的司马巡按不敢使他受惑太深,相信施行此法也有造成永远痴呆之可能。” “不错,据说因为各人体能不同,深浅要好好拿捏。” 事后“一阳子”在极为秘密之处见到余天平。 余天平内疚未已,仍在恨他。 “余大侠,我知道您是君子,仍然记恨于我。” “在下已不配恨你!” “余大侠千万别自责,即使千秋万世,也无人不敬仰你的睿智与勇气的。”“—阳子” 道:“这是救人,而不是好色。” “一阳子,你可能又有话要告诉我?” “是的,据家师表示,对您的表现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 “似乎与二位姑娘比起来,您太理智了些。” “我的糊涂难道还不够?” “人生在世,有时难得糊涂。”“—阳子”道:“大侠—定知道,‘宁武子邦有道则智,无道则愚;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这个故事吧?” “当然!” “余大侠,咱们已经把戏搬上台了,就要把它演好,对不对?” “我知道,你又有馊主意了!” “余大侠,务请记住!从现在开始,越放荡越好,愈失常愈佳。总要记住,你是一个失去了历史的人哪!” “失去历史的人又如何?” “你虽然失去了历史,由于您本性仁厚,当然不会太离谱,但必和正常有很大的出入。” “一阳子”道:“此传说您和田姑娘已有肌肤之亲,也和齐素素有过,尽管那是有人取代的,但齐素素和别人不知道。” “和齐素素也要作表面功夫给别人看?” “是的,一定要这样,要不齐素素会闹事,别人也会起疑。” “‘一阳子’,我感觉十分别扭。” “余大侠,即使别扭也要应付,要不就会功亏—篑。” “喂?”齐素素探进头来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没有什么”“一阳子”扯了余天平—下走了。 “天平哥,你好像有了朱、田二女就把我忘了。” “那怎么会呢?” “哥人家燕尔新婚都是形影不离,我要” 余天平烦透了,却不能敷衍。 “哥走嘛!”腻着他要去那个。 本来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这情况不足为怪,有很多少年夫妻在新婚一月内整天除了吃饭之外,就是做那个了。 齐素素拉他回卧室。 这工夫才不过入夜晚铲稍后时刻,余天平见“一阳子”遥遥向他打手势,就跟她进房去了。 当然“一阳子”在黑暗的屋内取代了他。 余天平很担心,这事一旦事机不密,会全盘皆输的。 深夜,田玉芳要陪他小酌,木元道人突然出现了。 “余少侠,打扰您了” 余天平为了配合自己浑浑噩噩,不知天高地厚的身份,在内间斥呵道:“外面是什么人?” “贫道木元。” “木元,有什么事?” “余少侠,有位至尊至崇的人物要见你。” “谁?” “少侠一去便知。” “我现在无暇见客,一切明天再谈。” “余少侠,如果是天龙武国君子要见你呢?” “就是玉皇大帝要见我也要明天。” 木元道:“少侠,是令师要见你,请速往水榭相见。” 说完就走了。 余天平尽管表面上无所谓,内心却大为惊恐。 见了师父该说什么? 师父是不是已经变节附敌之人? 要不?昔年那件悬案为何不出头向九大门派说明? 他来到水榭附近。 这才发现水榭内外隐隐约约有些锦衣卫的人埋伏着。 以这情况看来,师父不是变节还能作何解释? 他故作镇定,大摇大摆地往小桥上走,外边的锦衣卫打手势,小桥中央及内部的依例放行。 当他进入水榭时,为首的挥挥手,全部退到小桥之外。 水榭内外间有门,此刻门未闭,却挂着竹帘。 余天平正要进入,忽闻内间有人道:“天平,你就坐在外间,咱们师徒叙叙旧吧!” “是是”余天平尽量表现自己的迟钝懵懂。 他极目望去,内间有蜡烛,但不甚明亮。 双方隔着一道竹帘,余天平仔细望去,这人的确就是恩师。世上有这么酷肖的人?不可能啊。 至于口音,似乎有点改变。然而阔别已十余年了呀! 十余年人事沧桑,连自己都变了很多,别人也会变的。 “天平,为师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不错。” “有些事暂时不便告诉你,有些则可!” “师尊为何变节?” “为师作武国之君,旨在报仇,这不是变节。” “仇人是谁?” “九大门派之人,你大概还不知道,九大门派中良莠不齐,有些人心怀叵测,比匪徒还可恨。” “这话我信,请问仇家是那—门派?” “现在还没查清,早说无益。” “师尊可以谈谈是什么仇恨吗?” “为师失踪这么多年,所为何来?” “弟子正想知道” 朱宗武道:“为师在啸月山庄被害,幸被高人所救,但也因火灼伤重,数年疗养才愈,但也获得机缘。” 余天平道:“昔年九大门派掌门无一幸免,事后且发现兵刃都告失踪,可谓疑案中的疑案,这件事恩师弄清了没有?” “此事必有蹊跷,一旦查明,即可大白于天下。”朱宗武似在十分注视他道:“天平,你还记得一些昔年的往事吗?” “弟子约略记住,但又十分模糊。” “可是你居然还记得昔年啸月山庄发生的事?” “嗯!大概是的,你知道为什么要你在此隐居吗?” “弟子不知。” “嗨!天平,你在太华峰上已中了剧毒” “弟子中了毒?为什么我还没有感觉?” “天下至毒,是无色无味暂时也无感觉的。如有感觉,岂不会趁早治疗了?而等到有所觉察就太迟了,这才是天下至毒。” “师尊怎知弟子中毒?” “世上各门派之事,鲜有为师不知之事。” 余天平还真有点担心了道:“弟子中了何毒?” “绝子断孙软骨香!” “这弟子从未听说过。” “听说过的人不多。三个月之后,你将变成一个浑身软骨,不能行走,也不能坐起来,只能终身躺在床上的人,甚至也不能举起手来。” 余天平大惊道:“师父,这毒没有解药?” “世上任何毒都可解,只是为师奔波迄今,还没有找到施毒之人,自然还没有要到解药。” “弟子自信未与他人结下深仇大恨” “当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名高招妒,你的身手太高又如此年轻,二十年后,将全是你的天下,所以有人必须置你于死地,甚至” “甚至什么?” “那毒药不是叫‘绝子断孙软骨香’吗?” “是的。” “大约一个半月之后,你会开始失去了传宗接代的本能,然后慢慢由四肢开始瘫痪了。” “一个半月?” “不错,也许还会稍稍提早些,因此”朱宗武喟然长叹,目蕴泪光道:“为师没有把握在—个半月之内找到解药,只有稍作安排,设法为余家留几条根,以续香烟了” 这真是入耳惊心的消息。如果是真的,—个人数着日子苟活还有什么意思? “师父,害我的人到底是谁?” “初步了解,可能是武当派的人。” “师父,这怎么可能?不要说武当派的掌门,即使是上—代的掌门,也未必是您的敌手”? “对,可是当时为师不在太华峰,赶到时对方得了手已经离去,为了救你为师无暇进入,依为师推测,可能是上—代武当掌门的师兄弟所为。” 武当派是九大门派中的名门正派,他们会用‘绝子断孙软骨香”毒雾,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余天平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反正事已至此,如果是真的,急也没用,设若是假的,自己可继续演戏,反之就会露出马脚了。 余天平淡然道:“师父,徒儿在此和三女相处,心愿已足无论如何?她们三人 总会为余家留下香火的。” “不错,不过这毕竟是下下之策?” “恩师难道反对弟子和她们结合?” “那当然不是,师父如反对,也就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了!” “师父已确定昔年袭击师父及九大门派掌门的人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师兄弟了?” “也许和九大门派中很多派中的人都有关连。” “师父是同意弟子和二女结合?” 余天平颠三倒四,说话重复,已看在朱宗武眼中。 “为师说过,这是下下之策,为防万一,要为余家留后。” “可是家母绝不会答应弟子连娶三房的。” 朱宗武道:“一正两偏,也无不可,好在这是不得已的办法。” “只怕九大门派中人未必谅解。” “吾人处世,只要自问仰俯无愧,何必计较别人的看法?”朱宗武道:“为师近日将为你们举行简单的完婚仪式。” “师父作了天龙武国君主,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团结武林,共谋昔年阴谋害人缉查任务,以确保武林的万世太平,一旦查出,为师立即宣布退位。” “师父若是遇见九大门派掌门人如何应付?” “好言劝其归顺,原则上对他们的反目暂不计较。”朱宗武道:“天平,咱们师徒相聚的日子多得很,为师不能久留此处,你要记住,在解药未到手之前,一定要多和三女接近,以便早获麟儿。” “弟子谨尊师命” 隔帘中见朱宗武两袖交挥即失去踪影。 每夜子午之交,锦衣卫首领,必然召集木元道长的门下一二人到别墅左侧密林中传授武功。这是由于不便全部前去而疏忽了这儿的戒备。 今夜是“玉尘子”前去,由木元陪着。 林中十分黑暗,只是在他们这些高手看来,视物并不困难,这时木元道长道:“有件事想和大人商量一下。” “请说。” “孽徒‘逍遥子’及‘浮云子’被司马巡按废了武功,以贫道猜想,大人若肯成全,必定有法可想。” 锦衣卫首领道:“木元道长,此事在下不便擅专。” “大人客气,孽徒已经深深悔改,若蒙赐予恢复武功,贫道师徒感戴终生,永远为武国效力。” 首领道:“让在下斟酌一下再说吧,现在开始练武。” “玉尘子”练习,那首领予以指点。 有个神秘人物在附近窥伺,但都未发觉,秋月凉爽宜人,月色极佳,朱小秋毕竟是“终南绝剑”传人,虽失去记忆,有时却又隐隐记起片断往事,又无法连贯起来。? 今夜,她睡前又是灵光一现,想起了片段往事。由于思绪无法继续,决定去找余天平。 “天平哥天平哥,睡了吗?” 余天平刚刚回来道:“小秋妹,你有什么事?” 余天平想起师父为了余家香火,竟把自己的独生女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而言谈间竟末提及。这固然值得感佩。但另一方面也是使人疑窦的事。 他开了门,朱小秋的清丽容颜在淡淡月色之下,真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群玉下凡“睡不着嘛!想和你聊聊。” “也好,要不要泡点茶?” “来了”一个小婢灵巧地端来了茶点道:“姑娘需索,小婢不敢怠慢,因为主人叮嘱过,尤其对朱姑娘更要好好侍候着。” “好。”余天平道:“你去休息吧,不需要什么!” 小婢这才退到外院去了。 “天平哥,我刚才想起了一些事,自信发生过,再想又记不起来了,也许你能帮我想想。” “你想起了什么事?” “好像不久之前我们在什么峰上和邪派之人比武,而你似乎被人劫走了。”她偏头想了一会道:“天平哥,有没有这么回事儿?” 余天平很想告诉她的确有这回事,但是,须防隔墙有耳。他道:“小秋妹,前几天我也有这种想法,后来苦思不得,也许并没有发生这么一件事的。” “天平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们的新房。” “新房?哟!天平哥,你变得开通啦!” 余天平道:“小秋,男女人成年了,总是会变的,对不对?” “也许。天平哥,齐素素和你在一起,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没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喜欢在一起谈谈。” “田姑娘呢?” “小秋,你介意玉芳姑娘接近我吗?” 她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天平哥,也许她是我惟一不太计较的女人了!” “谢谢你,小秋” 朱小秋捏了块点心纳入口中,也端起茶杯。余天平心焦如焚,正要大声阻止。 他相信深夜小秋来此,坐下不到盏茶工夫,小婢就送来了茶点,这茶点之中是绝对靠不住的,田玉芳的事就是前车之鉴。然而,隔墙有耳,他一阻止就露出了马脚。 “小秋反正我今生非娶你不可小秋为了我的安全为了武林的万千条生命也只好逆来顺受了”他内心这样想着,可不敢说出来。 朱小秋喝了那茶水,余天平暗暗观察动静。果然不到两盏茶工夫,她的眼神变了。 欲,被视为毒蛇猛兽,是因为它不能有效控制。 像朱小秋这种有武学深厚根基之人,照样不免。 因为欲连圣人也不免,所以告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人只要没有重大病症,本就具备了性欲的本能,哪能再抗拒增加的亢性药物? 她秋波流转,媚态横生。她虽是欲火中烧,毕竟是淑女,含羞带笑,欲语还休,尽管她酥胸急剧起伏,喉舌焦燥,一股热力在小腹下骚动,但她还在强忍着。 一个淑女的本性就是这样。她在尽力扑救这熊熊之火。 余天平暗暗观察,心中吃惊不已,当然也同情怜悯不已。 “天平哥” “秋妹” 她樱唇微启,呼出的气都是炙人的,扭着手指,不安地望着他,道:“天平哥 我” “秋妹有什么事自管对我说” “天平哥不来啦”她又羞涩地垂下头去。 “秋妹你愿意嫁我吗?” 她大力地点点头。 她开始大力扯着自己的汗巾,且用牙咬着。一个淑女的最大耐力已到了极限。 他不能再坐视了,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道:“秋妹来” 他拉她离开座位,她有点痉挛似地半瘫在他的怀中。一个处子的、沁人心脾的幽香和肉香,使这个清醒的人也开始陶醉了。 古人的名词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 拥着这个素日连拉拉手都会被拒的小师妹,不由百感交集,恩师会把自己的独生爱女交给他随便处置吗? 这一刻又岂仅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境界?又岂仅是“软玉温香抱满怀”所能形容?为了不使人窥伺,他放下了窗帷,也闭上了房门。 “天平哥我要死了” “秋妹一切由我负责” “天平哥我好羞也好怕” “秋妹,上自帝王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只要尚能人道,人人不免,何怕之有?又何羞之有?” 朱小秋瑟索的宽衣解带。在余天平来说,这是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她的胴体在黑暗中有如黑色天鹅绒上放了一具白玉浮雕,她的胴体凸浮有致,双峰虽非怒耸,细腰隆臀,却当之无愧。 这也是女人练武所必有之现象。她修长的玉腿,瘦不露骨,肌肤均匀而润滑。 她蜷着胴体,媚眼惺忪,眼看他伸出了抖动的手时,床下却伸出了另一只手,扯了他的衣襟一下,余天平猛然吃一惊,几乎要下煞手。 当他看清是谁时,微微一愕,他的手被塞了一个小纸包,而且床下的人向他作了个不难懂的手势,然后这人又缩回了床下。 当然,这人并非登徒子想在下面欣赏风雨声。他是为了解他们之围。他总以为,余天平和田玉芳则可,但和朱小秋之间,最好在真正的洞房花烛之夜。 余天平把那一颗药丸往她口中放去,在她喉头一点“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然后他说:“秋妹十载相思,今宵终于如愿以偿了。” 朱小秋则在喘着,事实上他们只是拥抱住,只用思维去契合,去交欢,而不是身体的真正交媾。这是君子的方式,以造成觊觎偷听者的错觉,当朱小秋的欲火逐渐熄退时,她说: “天平哥我” “不要紧,这只是我们的小登科提早办了” “天平哥我们不该” “秋妹,只要我们此心不渝,又何必计较提早与否呢?” “可是刚才,到底有没有?” 可见一个处子的外行,虽说她此刻不太正常,但能感到欲火的燎烤,自然也该感到某事有否发生过?而她却不能确定有没有做那件事? “当然有,秋妹,你已经是我的爱妻了。” 温存一阵之后,他先下床,开了门,床下之人溜了出去。他当然是“一阳子”了,为了不使他们草率行事,送来解欲之药。 当然,也就是“淫羊露”的解药。待她穿好衣服,亲自送她回房。 回来躺在床上不能不想,设若他真的中了“绝子断孙软骨香”的剧毒,而必于一两个月之内失去了生殖能力,这对小秋是福是祸呢? 在他来说,以为自己行将变成一个废人,保持小秋的清白,使她不至变成小寡妇,这么做是对的; 然而小秋会怎么想?也许她甘愿和他作数次或数十次真正的夫妻而为他留下后代也绝不后悔,男女间的至情至性,本就是永不后悔的行为呀! 这工夫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屋内无灯,余天平一看就知道是“一阳子”他在余天平耳边耳语说:“余少侠,事后我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作了一次好人不是?” “你的本意是至善的。” “可是朱姑娘如果知道这是一件行将水到渠成而被我破坏的事时,她对我会感激还是痛恨?” “一阳子,至少目前我是感激你的。” “为什么?” “今天我见过家师” “真的是令师吗?” “我一直不以为是真的,也不希望是真的。但是,只怕不可能是假的,因为隔帘相望,不会走眼。” “隔着一道竹帘?” “是的。” “为什么要隔帘?你不以为多此一举?” “当然,这很可疑,而且嗓音上也有点出入。”余天平道:“家师是河南人,但今天听到的口音却带点轻微江浙口音,这是我企疑的原因之一,另外,以家师的身份而言,不论任何理由,他不会当上天龙武国之君主。” “那么,你以为他是假的了?”? 余天平道:“我实在困惑极了!‘一阳子’我的方寸已乱,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一阳子”道:“余少侠,你困惑,我更伤脑筋,我几乎穷于应付了。” “这话怎么说?” “我已破戒,当然也就不在乎了,可是齐素素需索无度,有时一天一次。” “怎么会那样?” “一阳子”道:“所以我在怀疑,是不是一项阴谋?” “什么阴谋?”? “对方想以这方式把你吸干” 余天平道:“一阳子,此刻他们要宰掉我很简单呀!” “因而我又在怀疑,令师是不是真的是天龙武国的君主?” “这会假吗?” “一阳子”道:“假是不会,但也可能他不是最后决策的人物,说不定上面还有更高的指挥者,和令师的意见相反。” “这”余天平摇摇头道:“一阳子,你想得太多了,再说,那是不是家师?我仍然存疑。” “但愿不是,余少侠,你有何打算?” “我希望立刻离开这儿,但又希望深入了解这天龙武国的秘密,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也是这么想,更希望弄清那是不是令师?余大侠,假如还有机会见他,你要设法暗暗通知朱姑娘,他们是父女,必能认出真伪来。” “一阳子,我当时竟未想到这一点;” “也许还有第二次机会,甚至你可以要求相见。” “此计甚妙,届时你要设法安排小秋先藏在他可见我的地方偷偷窥视,以辨真伪呀!” “当然,余大侠,我还要提醒你,除非你能设法对朱姑娘说明上次是假的,要不,就必须经常和她在一起。” “怎么说?” “你想想看,已有了—次肌肤之亲,那会立刻冷了下来。” “这你的确想得周到,可是她现在还” “我以为你们既是同门,你可以协助她脱离‘摄魂大法’的桎梏,只有这样你才能带她安全离去,也有个极好的帮手。” “一阳子,我决定照你的办法去做” 由于朱宗武接见过余天平,这儿的人对他已不太监视。 但他和田玉芳及朱小秋的真假夫妻关系,却是越来越热了。田玉芳自不必多说,柔情似水,几乎夜夜春宵! 就是朱小秋也以为自己和他有了夫妻之实,所以见他和齐素素一接近就把他唤走。而且田玉芳和她—条心。 这使齐素素醋劲大发,两只狗不会分配骨头。 这和两个女人不愿共事一夫的道理差不多,这一天事情终于不可避免地弄砸了。 齐素素叫厨房做了四道可口小菜邀余天平小酌于她的住处,也许是春情勃发,在这初秋之夜,竞仅穿了绛色亵衣。 齐素素姿色不恶,只是比朱、田二女稍差些而已。 而齐素素本也不算冶荡,但她自幼长大的环境,以及齐子玉刚愎自用,倒行逆施的家教薰陶,在个性上就容易污染了。 自破身之后和“一阳子”的很多次“双方对花枪”已尝到了个中甜头,反正整天无所事事,非常重视这个,酒喝了一半,她的亵衣斜襟松开,那软腻腻、颤巍巍的酥胸,以及深邃的乳沟已隐隐可见了。 余天平心中打鼓,不禁冒汗。而恰巧这工夫“一阳子”奉派外出有事未归。 余天平心想,这要是硬拉死扯非留下睡觉不可,以什么理由拒绝?意念未毕,果然她开了腔道:“余郎,干了这杯就别喝了,也该提早上床啦!” “素素,今天我感觉不大舒服” “哟和田玉芳在一起时就好端端地” “真的,今天不知为什么?头痛,还有点泻肚。”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会要了你的命!”她媚眼乱飞地道:“你呀!哪一次不是横冲直撞,像疯虎狂狮一样。” “可是今夜不成,这样吧,明天晚上一定”他站起来想走,她揪住了他,一个挣扎,一个强拉。 这简直有点像是北京八大胡同的三等下处,在街上见人就死拉活扯一样。 就在这不可开交时,突闻“一阳子”在院中道:“余大侠在吗?” “在在” “一阳子”道:“您交代的事已办成了,你来放心大胆吃吧!” 齐素素道:“余郎,吃什么呀?” 余天平知道这是“一阳子”的暗语,暗示他尽管答应,待会他会来取代他。 余天平讷讷道:“这这是这样的我极爱吃附近镇上的蟹黄包子,‘一阳子’有事公出,顺便给我带了些来,这样吧,你先在床上等我,我吃了包子马上就来。” “真的呀!可不要骗我。” “那怎么会?我何时骗过你来?” 余天平见到了“一阳子”道:“好险!” “余少侠,这样下去的确危险。” “幸亏你及时回来,还编了一套谎言。” “余少侠,你也害得我好苦。” “是的,这全是我连累了你。” “那倒不是,我是说,自破色戒以后,我已不克自拔,可见红尘滚滚,一般凡夫俗子总以为比高处不胜寒好得多。”“—阳子”惭颜道:“没想到这些年的修为抵不住一个女人的温柔” “一阳子,其实如果无缘修道,还俗也好。” “恐怕也只有如此,但未来命运如何?犹末可” “放心!一阳子,只要我余天平三寸气在,绝不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 “谢谢余少侠,我要去了!”他讷讷说:“老实说,我现在不全是为了少侠去做挡箭牌,而是每天巴望天黑,余少侠,我” “不必自责,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自我和田姑娘有一次之后,也经常想入非非,这就是人性,不足为奇。” “余少侠,我去了” “小心点,一阳子,可别被他揭穿。” “不会的,我已有我自己的风格,在那事进行中,绝不开口,所谓:三句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一阳子”来到齐素素的小院外偷偷望去,上房果然没亮灯。 为了不使她觉察,不敢叫门,越墙而入。推开房门,隐隐看到床上有人躺在帐中。 “一阳子”戒色这么多年,已是三十七八了,—旦开戒,的确有如洪水决堤之不可收拾,一进屋心就跳起来。 他觉得古人把“这个”和“饮食”相比,真是至理名言。当他坐在床边正要脱衣,且伸手摸去时,寒芒打闪“搜”地一声,一刀扫了过来。 以“一阳子”目前的功力来说,齐素素如何能伤得了他?但是,人在心神不属时本能的反应就迟钝了。只是他毕竟不是泛泛之辈。 况且在他的心底深处终究还是有一点戒心的。急切一式“急流涌退”不慢不快,仍然“刷”地一声,胸衣被切开,且划破了皮肤,人已退出了三步。 “妖道‘一阳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一阳子”回身要走。 “站住!” “一阳子”不理,此刻还是先脱身要紧。 “你再动一下,我就狂喊强奸。” “一阳子”骇然打住道:“齐姑娘,你如果大喊,大家都完。” “你少来唬我。” “齐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而她此刻也不去想这些。 “这儿是龙潭虎穴。”“一阳子”走近低声道:“你和田、朱二女以及余天平都已中了‘摄魂大法’,前事尽忘,反而把这里当作温柔乡了。”? “你扯淡!” “齐姑娘,我说的是千真万确,这儿是天龙武国的一个秘密联络站,家师木元道长和几个师兄已经附敌,只有我不愿背叛白道武林,才替余少侠来背这黑锅” 这些话如何能说动心智被迷惑的齐素素呢? 她冷冷地道:“妖道,你就是说破了嘴,我也不会相信,你你还我的清白来吧!” “一阳子”此刻真正是湿手插在面缸里,走吧!不是办法,而且也跑不掉,不走的话,她一嚷就会来人。? “齐姑娘,我承认和你有夫妇之实,这是不得已。但,我向你保证,我马上还俗,和你白头偕老。” “呸!也不尿泡尿照一照,你也配?” “齐姑娘,就算我不配吧,反正生米已做成了熟饭啦!” “所以我要你还我清白!” “这这怎么个还法?” “有两个办法,一是你自绝当场,一是让余天平来找我。”齐素素道:“我告你,今天余天平在此,你在屋中和他交谈,驴唇不对马嘴,我就犯了疑心,加之他又推三阻四,诡称这里痛那里痛地,哼!结果你和余天平在屋中密谈我都听到啦!” “齐姑娘,你想想看,一旦宣扬开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贼道,我不想嫁给一们半老的男人,我早就对余天平中意了。” “你想想看,余少侠要是对你有意思,他会同意要我为他挡一挡你这个肉屏风吗?我看算了吧!” “贼道,拿命来” 齐素素就穿着亵衣扑下床来。 “一阳子”心想,我本想就此还俗和你做个百年夫妻,你却根本末把我放在心上。为了余少侠和整个武林,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齐素素见他蓄势已待,已知他动了杀机。 这女人也不单纯,她知道自己不一定成,而对方也许会杀她灭口,所以狠攻一招,却是虚张声势。 “一阳子”闪电扫出三掌,她却向门外窜去。 “一阳子”心想,好狡诈的刁妇,让你脱身,我和余少侠的身份必然暴露,因为余天平要他代替和齐素素鬼混,即证明余天平没有被蛊惑而是清醒的。 “一阳子”这才狠下于心,力贯双掌欺身而上。 齐素素才奔到外间,一手堪堪拍到她的背心,突然有人冷声道:“要灭口可已晚啦” “一阳子”在这瞬间曾考虑过,如收手,一切秘密之泄,他和余天平就有麻烦。在余天平来说,他要脱身易如反掌,但朱、田二女呢?所以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这一掌非但不收反而暗加两成内力疾拍,来个死无对症。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未能如意,也可以说是来人看穿了他的动机,动作比他快了一步。 只见那人挥挥手,一股暗劲把他的手震了开去。 齐素素死里逃生却还懵然不知,嚷嚷道:“救人哪!贼道强奸啊!救人哪” “不要穷吆呼!”那人沉声道:“来人哪!” “嗖嗖嗖”三个锦衣卫的兄弟越墙而入道:“统领有何吩咐?” 锦衣卫首领道:“把齐素素和‘一阳子’带到大厅中来,我要亲自审问。” “一阳子”知道木元道人也无法回避他,此刻最紧要的是使余天平知道,及早携二女逃离此处,即使他现在想逃都来不及了,他们被押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而齐素素仍然是穿着亵衣,酥胸半裸。 首领道:“把木元道长请来。” “是” 这工夫一个人站在大厅外“一阳子”向他眨眨眼,这人立刻会意,未见余天平,而他还正在熟睡呢。 “不好了,余少侠,师兄‘一阳子’出了纰漏。” “什么纰漏?” “被齐素素认出而闹翻,现在都在大厅中,锦衣卫头目正要审问,师兄似乎是要您速带二位姑娘离此。” 余天平道:“一阳子为我破戒,名败身裂,我怎能一走了之?” “余大侠,师兄绝不怪你,他破了戒已看穿一切,死而无憾!” “胡说,他的破戒不是受色欲引诱,而是伟大的牺牲。这样吧,我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办到?” “大侠请吩咐。” “你能不能把朱、田二姑娘送到外面,也就是十里外的柳树构镇上。记住不要住客栈,可以在镇上一座送子娘娘小庙中暂避,最迟天亮我会赶去。” “余大侠,我一定能办到。” “如果你们在未出此宅时遇上了险阻,请大叫我的名字三声,我会赶去帮助你们的。” “一切遵办,余大侠,只怕二位姑娘不信我的话而不愿跟我走。” “你先去找朱姑娘,再和她同去找田姑娘。” 此刻大厅中有木元道长及归元子等门人。另有锦衣卫首领及四个部下。? 大厅之外,还有不属于锦衣卫的天龙武国的武士。 “齐素素,你不是余大侠的人吗?为什么深更半夜和出家人在一房中不清不浑地,要说实话。” 齐素素道:“我爹是一派之尊,都不敢对我这样说话,你是什么人?” “本人是天龙武国锦衣卫小头领,负责此处的安全。” “是这样的,我本是和余天平有缘,双方都有意结合,没想到这妖道混水摸鱼想冒充余少侠。”首领看看木元道人,对“一阳子”道:“可有此事?” “一阳子”道:“不错!” “你你这个败类”木元道人盛怒之下,就要上去揍人,可是首领大声喝止道: “木元道长且慢!” “大人,这种空门孽徒,还留他何用?” “此事要弄清楚。”首领道:“齐素素、上面的意思却想成全你,和余少侠白首偕老,先在此成婚,你和余少侠可有夫妻之实?” “这”齐素素道:“我想是有的,只是今夜这贼道想去冒充。” “不!”“一阳子”道:“余少余对朱、田二女极有好感,却对齐姑娘毫无意思,但上面似乎安排他们乌合乱交,而他绝对不愿,于是贫道自告奋勇取代了他。” 首领道:“一阳子!你身为出家人,甘愿下流破戒,你的动机是什么?” “一阳子”道:“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饮食男女’岂能例外?我是耐不住长久的节欲而破戒,这就是我的动机。” 木元道人气得直喘道:“狗东西,本门的人都被你丢光了,还不自绝谢罪。” “一阳子”道:“如果齐姑娘回心转意,愿和我白首偕老,我为什么要死?佛、道二教教义中常见x?x‘愿文’字样,含意至为明显,出世入世,出家在家,弃俗还俗,皆遵守一个‘愿’字,绝无勉强之意,也没有一个出家之人因勉强而能得道飞升的。” “巧辩!”木元道:“大人,这孽徒交贫道以门规处死如何?” 首领冷冷地道:“木元道长,事情恐怕还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吧?” 木元道人道:“大人,门规不严,贫道事了之后会向上面请罪.但贫道对这孽徒知之甚稔,他只是被色欲所惑” “木元道长,你还是先在一边看着吧!”首领道:“一阳子,你说余少侠对齐姑娘没有意思,而你却不嫌,取代了余少侠一共有多少次了?” “—阳子”道:“在下没有统计过,大概在十来次到二十次之间吧?” “这么说从第一次开始,一直都是你了?” “不错。” “齐姑娘怎么认不出是你?” “入室前灭灯,在黑暗中作那事谁会分别有没有弄错了人?”“一阳子”道:“除非我和余少余的身材有极大不同,比喻说—个太胖一个太瘦。” “嗯!”首领对齐素素道:“齐素素,是不是每次都要熄灯?” “是是的。”? “你们在作那事时也没有谈过话?” “没有,他总是不出声。” 部下们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首领脸一沉道:“一阳子,你可知道为什么余少侠不喜欢齐姑娘吗?” “我想是胃口缺乏吧。” “为什么会没有胃口,你应该知道的。因为来此的外人,都被施过‘摄魂大法’,前事全都淡忘。”首领道:“既然一个人忘了自己的历史,但人性本能未失,就不会有什么挑剔和取舍,齐姑娘的姿色不差,他为何会不喜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首领厉声道:“是不是余少侠记忆已复,和正常人—样了?” “不会的。”“一阳子”道:“除了本朝中的绝顶高手,还没有人能自破此大法的。” 首领冷笑道:“你知道余少侠的身手有多高吗?就连本王朝的文、武相都非其敌手,自解大法,非无可能。” 首领又道:“木元道长,请派人去把余少侠请来。” 木元道:“还是贫道亲自去清吧!” 木元到余天平处扑了空。 原来他不放心二女跟清风道人往外闯,要亲自护送他们出去。但在后门内遇上了两个武士和一个锦衣卫的拦截。 “快走,我会处理这儿的一切。” 那锦衣卫道:“二位缠住余少侠,我要截住他们三人 但是,这锦衣卫才动,余天平就先缠住了他,还有两个武士,以三对—,要想撤出一人都办不到。 “余少侠,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背叛本朝?” “正因为知道你们的鬼划符,才要这么做的。” “余少侠,也许不久的将来要称你一声殿下了!” “胡说!”余天平很厌恶这句话。盛怒之下竟施出了“奔雷三式”中的一式。这是天山一残所传的不世绝学; 这锦衣卫身手固然了得,却挡不住这种绝学。“格崩”一声,胸骨全塌,带着一蓬血雨飞了出去。 两个武土就更差了。在余天平铁杵似的腿阵伸缩了十一次之多后,两声惨嗥“嗷” 人已滚出三丈之外。 木元道人怵目惊心。 他简直没法想像,如果他没有获得天龙武国的奇学之前,到底能接余天平几招? “余少侠,大人请你去谈话。” 这时两武土之一在花丛中呻吟道:“木元道长快去追你的门下清风道人和朱、田二二位姑娘他们从后门逃走了” 木元正要召人来,余天平道:“木元,让他们去吧,你要做你的贰臣大佬,那是你的事,你的门下作了正确的抉择,你又何必多事。” “余少侠,不久你将是本朝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人物了!你为什么如此想不开?” 木元道长长啸一声,分明这是召人的暗号。余天平不必再客气了,意念一动,木元的左手脉门差点被扣住,快得几乎使他失去了信心。? 凡是投靠天龙武国的人,掌门人所得到的武功自然要比部下的高些。木元道长比过去精进很多,所以他相当自负。 只是刚刚见过余天平的身手,立刻就收敛了那份骄气。 木元道人无论如何不甘像二武士一样被打倒,—出手就是天龙武国的精粹武学。 刹那间,余天平感觉四面八方,身前身后,上上下下都是一片片的腿阵掌浪,那种带着金铜声的罡劲,撕裂着每一寸的空间,形成令人窒息的狂焰。 余天平的衣衫都像饱帆满篷似地胀起而“猎猎”作响。只要有瞬间的疏忽,身上每一处都会连中数掌或数脚。 泥尘像蕈状向上空暴卷舒展,余天平也自心惊不已。 这就难怪,连“陆地神仙”司马天戈也不是假师父朱宗武的敌手了,更难怪天龙武国目空一切,要一统武林了。 余天平冷哂着,在眨眼间,身子忽弓忽蜷,倏隐倏现,十七个方位八个不同角度于瞬间完成。 两人身上的罡飚相接,发出连珠的爆响声。木元只感全身百骸的骨节已被压裂。双足移动处足印深两三寸,泥尘飞扬。 甚至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木架,在狂风中即将倒塌。一股液体似已涌到了胸口及喉头了。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要把余天平绊在这儿。他也想到了为何太华峰武会半途而废呢? 只闻余天平“嘿”地一声,牢牢地揪住了木元的左肘,木元被抡甩起来,已失去了挣扎的力量。应该说他已失去了这种勇气。 人箭射出,木元的身子在青石砌成的墙上造成骨碎肉靡之声,像不太熟的柿子饼贴在墙上又掉落地上。几乎在此同时,人影未到,喝声已至。? “啾啾”声中夹杂着清脆的小铃声。 “勾魂驼铃!” 余天平终于想出了这锦衣卫小头目的身份了。他是西北荒漠高手“勾魂驼铃”萨木易。 正因为这驼铃高速进行有“啾啾”声,也有“叮叮”声,能分散敌人心神,轻功差的高手常栽在他的手中。此暗器专打穴道,一旦中的能嵌住不掉。 由于刚才和木元道人力拚,泥尘氤氲尚未落定,而这十八枚“勾魂驼铃”已到了身边四周,余天平的身子在瞬间以扁、侧、扭、圆等型态在驼铃中穿掠。 为什么不以深厚无俦的内力震出驼铃呢?那是因为昔年听师父说过“勾魂驼铃”遇阻力就会转变了,如果十八枚都不规则地转弯,如何应付? 十八枚驼铃全部落空。 萨木易已站在五步之外道:“余少侠,高明。” “彼此,彼此!” “余少侠,你是聪明人,与师门为敌,必然贻笑天下。” “那是在下的事。” “余少侠,俗语说:一掌独拍,虽疾无声” “即使无声,也要试试看,总不能任凭宰割。” 萨木易道:“少侠言重了,在天龙武国,何人敢动少侠一根毛?余少侠,死的合该命短,一切不计,只要少侠” “萨木易,你自卫吧!” “余少侠!”萨木易漠然道:“不要自恃武功了得就目空一切。‘登峰造极’那句话只是鼓励人向上的,世上并没有登峰造极的事。” “这道理天龙武国更该知道!”余天平道:“中原武林本来安然无事,是谁挑起的杀伐动乱?” 这工夫其余的一个锦衣卫和八九个武士已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但由于未死的两个武土还在悲号,已死的木元和那锦衣卫死状至惨,这些包围的人不免胆怯。 “余天平,萨某只是不愿不教而诛,可别以为怕你。” 余天平以为反正非放手一拚不可。迟了人手越来越多,再说也不放心二女和清风道人。 “那好!这就试试你的胆子吧” 这次攻击一出手就不留情。因为萨木易在大漠也是从不留活口的杀手。 可是这锦衣卫小首领和其他部下不同,动手就是抢攻,他不全靠驼铃取胜“铁沙指” 更是一绝。这是久住沙漠中的人较易练的一门武功。 指风震耳,在余天平前、侧身上五七个大穴附近划动,而另外七八人也没闲着,形成一道人篱。余天平的身手像猛收急跳的弹簧,而且能在半空扭曲转弯,有如激流中逆水婉蜒穿游的刀鱼。 萨木易黄澄澄的眸子已被血丝布满,他恨极也狂极,在天龙武国比他高的人也不太多,在中原武林还没遇上敌手。 所以他嗓中发出呜咽声,有如饿狼在雪地中急食尸体时的护食声。 的确,萨木易和他的部下们就像一群饿狼一样,有几个只攻不守,想以小换大,但是— — 这场血拚已到了端倪,奇巧的两脚自不可思议的角度上踹到。两个武士先垫了底,嗷 嘶声在夜空中震抖,身子已不知飞向了何地。 萨木易悲啸声中“铁沙手”黄沙无垠”一招四式,乍看指影重叠,即使余天平真的生了翅膀也要在身上留下几个窖窿,而且,还有三个武土只攻不守贴了上来。 另外的,也都以他们最长见的招式,使出吃奶力气扑上。即使是一堵墙,一块生铁也会被这无俦压力挤扁。 “刷——”声中,余天平的衣衫已被萨木易的指劲划破了两处,然而人影明幻不定,就在这一刹,余天平双掌—搓,雷声隐隐发自掌心。 一鹤冲天,掌力下按,这正是“奔雷十三式”第二式和师门武功的配合,下面的人如置身惊涛骇浪之中,地壳震动,砂石爆溅激射。 一声闷哼,萨木易连退五步坐在地上。其余部下连惨呼都未发出声来,尸体四下飞出,他们已被无俦奇劲震死,五脏靡烂,连呻吟都来不及了。 应该说他们死得最痛快。萨木易挣扎着想起来,但没有成功。 当余天平走近时,萨木易道:“余天平,你的结局会比我更惨” “你看不到我的结局,我却先看到你的” 萨木易兜心一拳,自绝了帐。 而青城七子中的余下三子“玉尘子”“归元子”及“飘萍子”等出现时“一阳子”悲呼着近来道:“师兄算了不要说你们就连师父和锦衣卫首领都不成师兄们,我们一起走吧!” 三子见现场上血肉模糊,已凉了半截。 余天平道:“你等是否觉悟?那是你们的事,只要不强自出头找死,余某也不为已甚。 一阳子,我们走!” 二人出了别墅“一阳子”垂头丧气道:“余少侠,我对不起师门” “一阳子,那叫着咎由自取,你用不着内疚!” “话虽如此,师父毕竟是间接死在我的手中。如果我没有和你一条心,他怎么会有这种下场?” “一阳子,忘了这件事吧,这不是你的错。” “嗨尽管如此,我今生的心情永不会开朗的。” 余天平道:“为人处世必须拿得起放得下才行。一阳子,从今以后你已是一个还俗的普通人,你没有对不起谁?甚至于你作了一件对武林极有贡献的大事。” “一阳子”还是不乐道:“余大侠,我本要带齐素素一起走,没想到这女人死心眼,她说男人死光了也不考虑我。” “一阳子,她有一天会回头的,她总不能否定你们的真正夫妻关系吧?这女人被齐子玉宠坏了!” “余大侠,看来天龙武国之主并非令师了?” “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一阳子”道:“你想想看,天龙武国的武功,似乎都是传自其君主,职位高的武功高,职位低的身手低,余大侠,你和他们很多高手动过手,可有‘终南绝剑’的武功路数?” “没有!果然有道理。”余天平道:“可见那人不是家师,然而,世上真有这种酷肖的人吗?” “两个人完全一样,那自然不可能:但相像是有的,况且你们师徒毕竟阔别了十余年之久呀!” 余天平想不通,他仍以为那样的酷肖就不可能是假的。二人加速疾行,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柳树沟。 不久来到“送子娘娘”小庙外,这小庙是没有庙祝及会首看庙的。年久失修,大门早已不见了。“小秋玉芳清风”余天平低呼着进入荒草没胫的院中。但是,突闻声声冷哼,只见小殿中走出数人,为首的竟是苦行师太。 苦行师太被称为中原第一高手。她的身后还有武当的离尘子及丐帮一部份年轻人,另外就是已被制住无法出声的二女及清风子。 余天平一看这情况,也就猜个八九了,道:“苦行师太您好,晚辈有礼” 苦行师太木然地道:“你们中南派已自绝于中原武林,这称呼老衲不接受!” 余天平道:“大师这话从何说起?” “好一个浮滑诡诈之徒,你们师徒狼狈为奸,有目共睹,还敢瞪着眼说谎。”离尘子道: “余天平,天龙武国之主是不是朱宗武?” “这”余天平道:“晚辈对此事也只是存疑,却自信先师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大胆!”苦行师太沉声道:“据水月先生及司马天戈两位施主飞鸽传书云:朱宗武即天龙武国之国君,且司马施主还和他动过手,也受了伤。” 余天平道:“晚辈深信这其中另有蹊跷,家师一生光明正大,仰俯无愧。至于晚辈,在太华峰上只是受人暗算” 苦行师太道:“受何人暗算?” “是”余天平真是心焦如焚,他又不是善于说谎的人,自己的师父劫走了他,这话怎么说?岂不是越描越黑? 但是,不说反而更会引起误会道:“前辈,这正是晚辈绝不敢相信之处,劫走晚辈之人,正是一个外表看来极像家师之人” 离尘子冷笑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叛徒,有你这种见异思迁,首鼠两端的恶徒,也就难怪会有朱宗武那种” “妖道住口!”余天平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离尘子”大声道:“好一个狂妄的小辈,幸亏天龙武国还没有君临天下,号令中原武林,果真有那一天,那还得了?” 这口气分明充满了挑拨意味。 余天平—字一字地道:“中原武林永不会被邪魔外道所统御.那是因为还有些不像你‘离尘子’这么头脑简单的人物。” “小辈放肆”“离尘子”人随声至,带着啸声砸出一拳,但余天平仅招招手“离尘子”的右臂已无法抬起,连退五七步,才被苦行师太扫袖以暗劲托住。? 这种差距,就连苦行师太都不禁暗暗皱眉。 余天平道:“苦行师太千万别听信谣言,至于那貌似家师的人自称家师,想必是蓄意破坏中原武林团结,要我们自相残杀 “满口胡言,谁会相信?”“离尘子”道:“根据司马天戈前辈亲身经验,那人正是昔年的‘终南绝剑’朱宗武,没有人可以冒充。” “一阳子”道:“前辈要知道,对方既然想要冒充朱大侠,自然要找个极为相似的人,如果轻易会被看出破绽,他们还能玩什么花样?又能骗得了谁?”? “你这个道家败类!”“离尘子”轻蔑地道:“你们青城派已面见颜附敌,卖友求荣,这里哪有你这种人说话的份儿?”? “一阳子”道:“晚辈承认,本掌门人率众附敌,愧对青城派列祖列宗。但是,晚辈尚能及时觉醒,和余大侠在匪巢中大干了—场” “一阳子,你且住口。”苦行师太道:“余天平,在那匪窝中,你乐不思蜀,和三个少女鬼混,你有何话说?” 余天平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在太华峰上即中了对方‘摄魂大法’,前事尽忘” “离尘子”大声道:“苦行前辈,你相信他的一派胡言吗?一个人前事尽忘,也会纵情声色吗?” 余天平道:“那是因为对方说我已中了他们的‘断子绝孙软骨香’,此香至毒,一月之后即失去生殖能力,三月以后四肢瘫痪” “哈”“离尘子”狂笑道:“苦行前辈,此子满口胡言,这‘绝子断孙软骨香’和你在那儿纵情声色的荒唐事有何关连?” 余天平道:“昨夜那假冒家师主人召见晚辈,说是‘绝子断孙软骨香’一个月内不能生殖,他为晚辈着想,一方面去找解药,另一方面设法为余家接续香烟” “噢!原来如此。” 但“离尘子”嘿嘿冷笑不已道:“试问是什么人能在太华峰头对你施行‘绝子断孙软骨香’呀?” 余天平道:“那人道很可能是九大门派中的武当上代掌门人的师兄弟” “找死!”“离尘子”一声断喝,和一些丐帮弟子就要来一次群殴,然而苦行师太招手阻止道:“小辈信口开河,可曾考虑后果?” “一阳子”大声道:“事情不问清楚就以为别人说谎,这么说,我们说真话没人相信,要是说谎可能有人会信了?可真是忠言逆耳呀!” 三个丐帮大弟子突然向“一阳子”扑去。 余天平明明看到却不阻止,似乎苦行师太也看到了,大家心照不宣,各有各的想法。余天平是放心,苦行师太是不闻不问以试深浅。 当然“一阳子”也知道这情况,待立丐帮弟子扑上,就那么挥手伸腿,两个耳光打退两个,另一个被“一阳子”踢了个劲斗。 “离尘子”刚才本想出手在“一阳子”身上找回点面子,现在不由暗暗庆幸没有出手,九大门派各派的路数大致知道一点,一看就知道施展的不是青城派的工夫。 这下子“离尘子”又有了藉口道:“前辈,您看,这妖道用的不是青城派的武学。” 苦行师太道:“一阳子,这可是天龙武国的武功?” “正是,前辈。” “你还敢狡赖没有投靠天龙武国吗?” “一阳子”道:“老前辈,您太过迂了!晚辈刚刚说过,家师率众归附了天龙武国,晚辈也没例外,所以学了他们的武功,但遇上了余少侠之后,立即觉醒而和他共谋逃出虎穴” “前辈,别信这败类的话。”“离尘子”道:“天龙武国所以能一鸣惊人,声势浩大,主要是暗中进行分化中原武林,挑拨谋反,武林某些帮派见风转舵,为敌所用,这两个小辈正是如此,不可不防。” 余天平道:“道长不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自己人成见太深,无端造成不必要之倾轧与分裂!” 苦行师太道:“余天平,你道已中‘摄魂大法’,前事尽忘,但老衲看来却并非如此,你怎么说?” 余天平道:“师门‘大千心法’玄妙无方,加上另外获得奇缘,所以受惑情形较轻,偶尔灵机一现会想到前事,晚辈以深厚之内功解除了‘摄魂大法’” “哼!”苦行师太以为一句“大千心法玄妙无穷”有点抬高终南门的身价,像这种门派之见,再高的辈份和功力也是难免的。 “离尘子”冷笑道:“年纪轻轻就会吹嘘,朱小秋和你同门,为何她不能自解‘摄魂大法’?”? “一阳子”道:“你的耳朵到底是有没有毛病?余少侠说过,他除了本门武功之外,连获奇缘,且吃过‘千年朱果’,朱姑娘自然不能和他比了!” “那好!”苦行师太道:“照你的口气,你的功力已相当可观,你可愿接老衲三掌?” 余天平道:“晚辈不敢。” “不必谦虚,你近来功力大进,谅也不是误传的。” “是啊!”“离尘子”道:“你是不是信口胡吹,—试便知。” 余天平冷笑道:“离尘子前辈似乎唯恐天下不乱,你到底居心何在?难道岌岌可危的中原武林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离尘子”道:“正因为中原武林大难临头,才不得不小心,以免被那些明保刘备暗保曹操的人所愚弄。” “一阳子”“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苦行师太挥挥手道:“余天平,准备了!” “前辈,这会使亲者痛仇者快的。” “余天平,老衲不是一意孤行之人,如此做正是提防发生亲痛仇快的事,你接招吧” 只见她缓缓地抬手、翻腕、侧掌而推出。 那知余天平根本没有还手的准备,苦行师太已能作到收发由心的境界,急忙收回四成内功,因她刚才是用了六成力道的。可是只有两成力道在她说来已是非同小可了。 尤其是对一个根本无意抵挡的人。只见狂焰卷地而起,砂飞石走,连地上蔓草都拔了起来,由散而聚的无俦暗劲和余天平的身子一接,他的“大干心法”本能地产生了护身罡气。 “轰隆”一声,惊呼四起,围观者纷纷暴退不迭。 余天平退了三大步,地上每个足印都有五寸多深。而苦行师太也退了一大步,足上的多耳麻履鞋帮和鞋底已有多处绽了线。苦行师太的足印也有三寸多深。在别人来说,还不能确定体会这—拚的危机,苦行师太清楚,因为对方没有出招,只以罡气护身。 严格地说,两人应该是未分胜负。 苦行师太冷冷地道:“余天平,你的功力深厚,这一点并未说谎,可是你的护身罡气非终南六心法” “晚辈说过,尚另有奇缘遇合。” “什么奇缘遇合?” 余天平道:“前辈务请鉴谅,成全晚辈的奇人再三交待,不可泄密,以免引起那位前辈的后辈门人的误会。” “离尘子”道:“苦行前辈,这又是余天平的遁辞,恐怕他的护身罡气是天龙武国的武功心法。他可以唬唬晚辈等人,却未必能朦蔽苦行前辈。” “一阳子”道:“以前总以为武当派自张真人发扬光大以来,人才辈出,倍受同道尊敬,掌门人必是心地光明,—言九鼎之人,那知你心胸狭窄、偏激、卑鄙无耻,我真替你害羞!” “离尘子”向丐帮几个大弟子一眨眼,同时扑向“一阳子”四对一的局面“离尘子” 以为包赢不输。 那知“一阳子”豁出去了,全力施为,不较内力,身形一幻,犹如虎扑豹窜,惊虹闪电,不过八九个照面“拍拍拍”三声,丐帮三个弟子摔出“离尘子”较上了劲,接实了“一阳子”一掌。 武当的掌劲被称为“棉里藏针”可见是柔中有刚,刚中有柔的,但“一阳子”用的是武林绝学,也可以说是武林各派之长的集锦武功。 只见“离尘子”四周旋起一个泥柱,把他裹在螺旋泥尘之中,然后“吭”地一声“离尘子”摇晃着退了五六步。 “一阳子”也连退了三大步。 苦行师太道:“余天平,中原武林同道,都在找你,今日被老衲遇上,只好把你带回交给同道议处了。” 余天平道:“晚辈并未犯罪,苦行前辈却把晚辈当作了犯人,未免有失公允,令人不平。” 苦行师太道:“余天平,你的一面之词,未必可信,暂时委曲你数日,老衲绝对保证在证明你确是清白之前无人敢侵犯你。” 余天平道:“晚辈还有十万火急之事待办,不能任人摆布。” “反了!反了”“离尘子”大声道:“苦行师太何不把他拿下。”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奔了进来。先是对苦行师太等人愕了一下,立即奔向余天平道: “余大哥,你想遗弃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一阳子”拦道:“齐姑娘,不要再缠余大侠了,他有朱、田二位姑娘,从未对你有过意思,过去的一切,我‘一阳子’负全责!” “滚,作梦!”齐素素想去抓余天平“—阳子”挡住道:“我俗家名字叫孙坚,素素,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好了!” “看看苦行前辈。”“离尘子”道:“设若他们不是乱七八糟,黄山派掌门齐子玉之女为何和他们都有纠葛?” 苦行师太道:“姑娘可是齐子玉的掌珠?” “不错。” “你找余天平何事?” “他是我的丈夫,可是他却想遗弃我。” 余天平道:“前辈请勿信此女之言,在魔窟中因此女心智不明,而武国主事人又想以女色蛊惑于我,就以齐姑娘为饵,但晚辈该时已用‘大千心法’恢复了记忆,绝不接受此女,但如不接受,那儿主事之人必知晚辈已恢复了记忆,就在这时,‘一阳子’甘愿牺牲自己,暗暗代替了晚辈” 苦行师太厉声道:“伤德败行,莫此为甚,余天平,仅凭这件事来说,老衲非把你交给中原武林处置不可。” “前辈,晚辈句句实话,如一味相强,晚辈也不是任人摆弄之辈。” “嘿”苦行师太冷笑道:“好好!老衲本不想和你计较,你自恃武功了得,非逼老衲出手不可,尚幸有许多人在场作证,非老衲以大欺小。” “一阳子”在余天平耳边低声道:“待会我施袭劫走朱、田二姑娘,你接这老鬼几招,咱们还是溜吧,如果再有人来,就走不成了。” 余天平不是怕事的人,甚至于也不忌惮苦行师太,只是抓破了脸以后不好相见,再说,他目前要找个地方助二人恢复记忆,更要尽快去找到那个假朱宗武算帐。 这后者对他更为重要,师门尊严不容被侮蔑。 余天平躬身道:“如果前辈为了成全晚辈,考验晚辈,晚辈诚惶诚恐,勉为其难而接受教诲” “那就小心了” 余天平开了个门户,正是终南门的路数。然后,他向“一阳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余天平,你出手吧!” “晚辈遵命”“童子拜佛”一招三式攻上,这也是先礼后兵,以下对上的礼让打法。 苦行师太是当今硕果仅存人物。她的修为涵养已有相当火候。 然而,学武之人好强争胜之心仍然不免,刚才她和余天平打了个平手之局,论身份算她败了,因而这次动手,她有了计较。这也是因为她已摸清了余天平的份量,绝不敢大意了。 即使是最伟大的人的尊严,也往往是要别人捐出尊严培养出来的。这和“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略似。 苦行师太衣角都没动一下,已换了两个方位。但把余天平的攻势一破,陡然间就是锐不可当的攻击,修为一甲子以上的“两仪罡”挟着一招“拈花微笑”猛烈的狂焰彻地而起。刹那间狂风大作,双方先天罡气相接形成的暴风,造成无俦的漩涡和尘浪。 就在这档口“一阳子”在烟尘弥漫之中射向二女之处,因为她们被放在围观的人们身后。 这场面百年难得一见,无人愿失去这机会,而现在,在惊天动地一击之后,那些人连眼也不眨—下,看看是不是余天平先倒下,甚至于有些人已准备鼓掌喝采了。 所以身后地上的二女,以及早已悄悄移到很远处的“一阳子”已不被人注意了。 一击之后,余天平反守为攻,两人衣衫发出刺耳的“猎猎”声,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劲道和那收发由心的内力,直看得一边身份较高的人如痴似醉。 当二十招已过时,苦行师太似已略占上风。 “离尘子”道:“各位请注意,苦行师太要得手了” 就在这时,双方忽然由急攻快守而慢了下来。 二人各自挽臂翻腕,气定神凝地推出了—掌,只有“离尘子”知道,这是生死成败的一搏。 “呼嗤”一声,两人推出的无俦内力一接,各呈现螺旋型震回,这两股反震的力道几乎比他们发出的还大,最重要的是发出的力道可以控制,反震回来的无法控制。 只闻“卜卜”声中还挟着“刷刷”声,砂飞石射,数丈方圆内无法张目。 烟尘还在飞旋,视线逐渐清晰时,突然“离尘子”惊呼起来,接着就是一片惊呼声。原来余天平和苦行师太的衣衫在无俦狂焰中被撕裂成缕缕片片,随风飘荡。 而且,二人的脸上及眉发上,落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尘,有如刚从地下钻出来似的。 很久之后,苦行师太道:“余天平,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今日你我须分出高下。” “前辈可否听晚辈一句肺腑之言?” “说。” “妖气未戟,内讧未艾,尤其前辈居领导中原武林地位,不必意气用事?何不把精神放在” 就在这时,有人嚷了起来道:“不好了,两位姑娘不见了,—阳子也不见啦”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余天平一式“鹰滚隼翻”绝顶轻功身法,已到了小庙之外,这一掠就是十来丈之远,他和“一阳子”早有默契,出庙后,向东疾奔,后面的人追出自然会发现他。然后他再转向南。 第十九章兔死狗烹 “一阳子”孙坚挟着二女往北,奔出二十来里,实在喘不过气来,只好进入林中放下二女休息。过了一段时间,红楼主人金大东来到。孙坚乞求金大东道:“前辈能否偏劳把二位姑娘的穴道解开?” “不要我多事,余天平来了” 果然余天平进入林内,兜头一揖道:“原来金前辈在此,真是幸替。” 金大东道:“如果我来迟一步,那就不幸会啦!” 接着孙坚说了遭遇的一切。 余天平道:“多谢金前辈及时援手,前辈可否告知,到目前为止,到底有多少中原武林人物投靠了天龙武国?” 金大东道:“已知者有木元道人、柳庄、欧阳午、管亥和‘水月先生”云中客。也许还有,却是高度机密。” 金大东又道:“你知道像云中客这种人物为何会变节吗?” “不是受到利诱就是威胁。” 金大东道:“据说天龙武国君主答应逊位后即由云中客坐上金交椅,统御天龙武国。” “原来如此,那么金前辈是否知道天龙武国之君到底是什么人?” “近来盛传就是令师‘终南绝剑’朱宗武,可是我总以为无此可能,只是我还没有见过。” “听说司马天戈及四明师太见过。” 金大东道:“余少侠见过吗?” “金前辈,晚辈在不远处的别墅中隔帘见过一次,问及当年啸月山庄中事,语焉不详。” “这就怪了,师徒十余年不见,为何要隔帘而谈?”金大东道:“你以为那真是朱宗武吗?” “前辈,口音不大对,但面貌极相似。如果当时能让师妹朱小秋看一下,那就可以确定真伪了。” “不错。现在你可以先把两位姑娘的穴道解开了。余少侠,你此去何处?”? “晚辈要先设法为她们解除‘摄魂大法’,然后要尽一切可能找到这个假朱宗武,为家师洗刷污点,还我终南派的清白。” “你要找他,可往西南方,好像是在怒山之中。” “谢谢前辈,另有一事请问前辈可听说过有人使用‘绝子断孙软香’的?中了此香之毒,一月后失去生殖能力,两月后逐渐瘫痪” “我没听说过,我以为必是那个冒牌朱宗武信口开河吓你的。”金大东道:“也只有那么说,你才会死心塌地和几个姑娘在那儿安居而乐不思蜀。” 金大东走后“一阳子”和余天平先埋了严潇湘、柳庄和清风的尸体,还为严潇湘立了碑记。 然后解了二女的穴道。但是,穴道解了,二女的“摄魂大法”未解。 “一阳子”道:“余少侠,要找个隐秘之处为二位姑娘解开‘摄魂大法’。” “孙坚,你可有什么熟悉之处?” 孙坚想了—下道:“离此数十里之遥有一小道观,只有一个聋哑老道,在那儿住上十天半月无妨。”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三清观。 朱小秋较易恢复,田玉芳比较难。这小道观也等于是小三口的新房了。 仲秋节刚过,天气燠热。小观房间又小,晚上余天平要为田玉芳行功,就来到观外松林之中。 这儿幽静而凉爽。 田玉芳已为少妇之身,在此行功,衣服穿得极薄,行功已毕时,田玉芳出了一身大汗道: “天平哥,我想我已经复原啦!” “真的?说说过去的事。” 田玉芳说了过去当郡主的一切,果然记忆完全恢复,却羞答答地道:“天平哥,在那别墅中你是怎么占有我的?” “那时候不作戏会受到怀疑。我要是受到怀疑被严密监视,今天我们就不会在这儿了” “天平哥想不到我们夫妻第—夜是那么草率完成的”她依偎在他的怀中了。 “玉芳,只要你给了我,在哪里也是—样!” “那你和小秋姐姐呢?” “玉芳,坦白告诉你,我还没有和小秋” “你说谎!” “真的,我和她的关系不同,师门中只此一女,我不便过份草率,玉芳,你不会怀疑我厚彼薄此吗?” “天平哥,我不会妒嫉小秋姐姐,事实上,小秋姐姐能容纳我,我已经感激终生了。” 二人坐在树下紧紧搂抱,他的习惯动作是满把握住那颤巍巍的挺拔双峰,爱不释手呢。 但是此刻,小观中却出现了一个天龙武国的人物。 朱小秋正在打坐,忽闻院中宿鸟惊飞,立知有警,还以为是余天平和田玉芳回来了呢。 “什么人?” “朱姑娘,是我。” “你又是司马狂风?!” “对!朱姑娘,在礼貌上你最好称一声司马巡按。” “司马狂风,我们今天可以拚一下了。” “朱姑娘,你是什么身份?在下怎敢和你动手?” “我是什么身份?” “你是公主。我要接你回庙去见陛下。” “少在这儿胡扯。” “姑娘不信,可以到门外看看,有一乘人抬大轿在那儿候驾。” “司马狂风,如果那人真是家父,他该主动来找我,让我当面看看是不是他。” “公主太不敬了,你的父王怎么会假?” “司马狂风,是否要我动手你才会滚?” “希望公主不要使在下以小犯上” 朱小秋知道难了,主动扑上且剑已在手。 剑招是终南谪传,加上“维摩九式的影身法”司马狂风一代高手,三五十招却也奈何她不得。 “公主,这会使卑职获罪,快住手吧!” 朱小秋以剑应付一个空手的人,三十招之内一点也没占到上风,不禁浮躁起来,想想余天平的身手,他要是在此,必能给这种人一个下马威。 一旦浮躁就会分神。 司马狂风身经百战,那会失此良机,招式一紧,还不到六十招,就撞中了她的右肘,长剑脱手。 此人的行动真有如一阵狂风,眨眼间已制住了朱小秋,弄上大轿如飞而去。 在松林中,情况也很糟,司马天戈本来只带了峨嵋派的四明师太和“女大力神”及丐帮部份人手等赶来。由于第四组的主脑“三癫大师”已死,如萧圣夫妇、衡山派掌门“铁观音” 李吟凤、漠北狂堡麦一坤等都由司马天戈率领了,居然在此巧遇。 另外还有邙山鬼庄“墓园逸士”钟斗明也来了。 “陆地神仙”司马天戈道:“余天平,跟老夫走吧,相信是非曲直,中原武林必定还你的公道。” 余天平道:“司马前辈,晚辈已知武林中谣诼纷起,都以为天龙武国国君即是家师,其实谣言止于智者,只要略一思考,就该知道那想法是那么幼稚了。” 司天天戈道:“老夫曾亲自和他动过手,不怕在场知情人见笑,老夫仍非其敌手还受了点伤,难道这会是假的吗?” 孙坚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如果那人真是余少侠之师,召见余少侠又何必隔帘相见,而且问及昔年啸月山庄之事,大多语焉不详,这又是为何?” 萧圣道:“司马前辈,此事以常情研判,确有很多可疑之处,切莫在完全弄清之前中了敌人离间之计。” 四明师太冷冷地道:“萧大侠这话是何意思?” 萧圣道:“可疑之点甚多,不可不察。第一,对方为何在武会进行到一半时劫走余少侠? 必须知其原因,想必是由于余少侠的武功奇高,出乎对方之想像,不愿硬碰而损兵折将。第二,如果那人真是朱宗武前辈,为何在余少侠已中‘摄魂大法’时才召见他?” 四明师太吃过那人的苦头,内伤才—愈,恨之入骨道:“萧大侠贤伉俪如怕得罪人可以退出。” 萧圣道:“这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师太三思!” “怎么?是老衲的涵养不如萧施主,在故意刁难余天平了?” “墓园逸士”道:“二位莫要争吵,这事只宜和平处理,不宜用强。”他向余天平道: “余少侠可愿随吾等到金陵—行?” “钟前辈有何见教?” “中原武林欲在金陵集会商讨对付天龙武国之事,届时将很多人参加,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余天平冷笑道:“晚辈以为,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了解敌人,如何去确定那天龙武国国君是不是家师?而不是在自己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很难使人相信,这不是挟嫌公报私仇?” 四明师太厉声道:“什么叫公报私仇?” “一阳子”冷笑道:“老尼姑,这么多的人,只有你一个人穷咋唬,动起手来却又不抗折腾,真正是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 四明师太的涵养本就不好,自被那假朱宗武击伤,就恨透了终南门的人,当下大怒一跃而至。但两人接了—掌,竟是旗鼓相当。 “一阳子”道:“依我老孙看,中原武林当务之急首应自清自律,把一些心怀叵测的内贼揪出来才谈得上攘外御敌。” 四明师太切齿道:“谁是内贼?” “一阳子”道:“内贼嘛!不怕你见笑,本派掌门木元道长即其一.其次是黑衣孟尝柳庄,当然还有欧阳午及‘一字剑’管亥!” 众人议论纷纷,四明师太厉声道:“还有哪些内贼,你说!” “一阳子”道:“四明师太,我说出来非但不会有人相信,可能会引起在场某派门下的盛怒,因为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墓园逸土”钟斗明道:“你自称老孙,目无尊长,却又称是什么木元道长的门下” “—阳子”道:“在下俗名孙坚,本是木元道长门下,道号‘一阳子’,由于师门变节附敌,在下决定从此还俗,仍用俗家本名,有何不可?” 墓园逸士道:“你如果真的知道另外有人已经附敌,就该说出来,让大家知道,及早注意提防。” 孙坚道:“如果有人脸上挂不住而起哄呢?” “有司马前辈及吾人负责。” 孙坚看看余天平道:“他就是‘水月先生’云中客” 此言一出,丐帮上代帮主“独脚神丐”—声怒吼已扑向孙坚。余天平知道,孙坚未必能接下。 余天平挺身而出。 他不平的是,终南派蒙冤,其他门派却硬是认为那就是朱宗武,不容分辨,而丐帮的人涉嫌,立即动武,连理由及经过都没有问。 因此,余天平诚心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人影交射,劲风如刀,绝对没有超过十五招,独脚神丐竟被揪住一肘甩了回去。 独脚神丐差点哭出来,因为属下有数十人在场,丐帮上代掌门人竟不能在一个年轻人手下走过十五招。 林中大约有半盏茶工夫的沉寂,落针可闻。 但约有五七个丐帮大弟子同声大吼一声:“上!” 真正是一呼百诺,五七十人潮涌而上。 孙坚一边迎敌一边大叫:“反了,这是名门正派的行径吗?呸!别丢人现眼啦!” 当然,田玉芳也没闲着,下手且不留情,因为这工夫四明师太师徒也出了手。 甚至于铁观音李吟凤,漠北狂堡堡主麦一坤等也跟着凑热闹。 而跛丐居然也以多胜少再次出了手。 萧圣夫妇大声吆呼制止,但没有用。 至于司马天戈,他固然不主张如此火爆,可是人非圣贤,一般人就是活到一百岁,还是没有涵养的。 他栽在那个朱宗武手中,认为—世英名已被断送。 所以仅仅作作样子阻止,并未出面干与。 现在余、田、孙三人面向外,以鼎足而立之势联手出击,第一批丐帮弟子像人浪一般涌上,又像人浪似的退了回去。 四明师太师徒出声时,孙坚道:“对这老尼可别客气,她和我差不多,非但五蕴未空,六根也未清净,妄动无名,是非不分。” 余天平也正想杀鸡镇猴,以便整顿中原武林的纪律。 所以对四明师徒已有了计较,表面上不理她们,她们攻来即格架开去,不把她们当一道菜。 这使她们更加怒恼,攻势更烈。 余天平见时机已到,突然伸手,就在拳阵腿林中揪住了“大力女神”高花,然后一抖一甩,高花是个高头大马的女人,竟实实地砸中了四明师太。 这当然也用了点心机。因为四明师太既来不及闪避,也不忍大力推出自己的弟子,眼睁睁地两个人摔出七八步滚成一团。 萧圣大声道:“司马前辈,快下令,不能自相残杀了!” 司马天戈也许知道,就算他阻止也未必有用。 上百的人浪一拨一拨地涌上然后又被无俦的罡气挡回,三个人被围了五六层,其中还有人用兵刃,只是用兵刃的人一定先倒下。 一时之间杀声震野,鬼哭狼嗥,尤其在独脚神丐击中了孙坚一掌后,被田玉芳蹴了一脚而坐地不起,丐帮弟子更加疯狂攻击,倒下的也愈来愈多了。李吟凤、麦一坤等也都受了伤。 四明师太狠声道:“萧大侠,贤伉俪居然袖手旁观,中原武林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墓园逸士”道:“我也是袖手旁观者,试问,如果这种滥仗可以打,司马前辈为何一直不动手?” 这工夫余天平低声道:“小秋在道观内应该听到这儿的杀喊声,而她却无动静,只听有变,咱们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了!” 孙坚道:“我们二人先走,你来断后!” “不错,你们二人快走”余天平撤出好久不用的名剑,一式“旋风落叶”只有五七件兵刃脱手飞出。 这也是他手下留情,要不恐怕会有三两只手脱离那几个人的身子,就在这时,田、孙二人—式“燕子穿帘”掠出人丛。 有人追去,余天平疾射而至迎面挡住: 首当其冲的是跛丐、四明师太和麦一坤。 这三人一个是上代掌门,两个是现代掌门,为了身份,不遗余力地绝招尽出。 尤其都亮出了兵刃。跛丐是伸缩竹杖,以天山之颠的铁节竹制成,缩回只一尺多长,拉出即有四尺左右。 四明用剑;麦一坤用拐。 三人以跛丐主攻,竹杖“嗡嗡”震耳,颤出一团团的仗花,前身数十大穴皆被罩在竹杖之下。 四明在后面出剑。 麦一坤为人粗直,不像四明阴险,在正面俟机进攻,此人只是以为,以一堡之主,难道不如一个二十来岁出师不久的毛头小伙子? 余天平不想久战,清啸一声,身剑合一突然幻影闪烁,其快如闪电惊雷,挑、击、拍,一气呵成。 首先挑飞了四明的长剑,且手腕流血。 其次是击断了跛丐的铁节竹杖,共断成七节。 至于麦一坤被余天平的剑身拍在左肩上,栽出五步之远,如改拍为砍,一半身子早就分开了。 在此同时,人已拔起作抛物线型越墙而去。 林内只有松涛声,此刻听来都有如千百人在呜咽。 有人还在大叫“追人!”司马天戈挥挥手道:“不必了,此子居心仁厚,谅所言可信,此刻保持中原武林一分实力,将来双方硬碰时就多了一份实力。” 余天平以最快速度赶回小道观。 田、孙二人正在和那聋哑老道比手划脚,还用纸笔写了些字,余天平一想道:“小秋落入了天龙武国之手。” 田玉芳大惊道:“天平哥,怎见得是天龙武国之人?” “第一,老道表示双方动过手,小秋不敌。其次,老道所形容的身材及相貌,那人似乎是司马狂风。” 田玉芳道:“对了,果然是他。” “而且她是被用八抬轿子抬走的,方向是西北。” 余天平道:“孙坚,这位老道长的话是否可靠?” 孙坚道:“这个请放心,他不会说谎。” “走!果真没错,以轿子的脚程,不出二十里就可以追上。而且分三路往北,以免漏掉!” 他们刚离开,司马天戈一行人也到了。 但追问聋哑老道,他随便往南指指,这一行人就上了大当。现在余天平等人分三路往北,不过是为了彼此照应,这三路各相距约半里,可以遥遥看到。 果然,他们追出了十七八里,田玉芳有所发现。一乘八抬轿子停在大树的荫影之下休息。 然而,当三人突然潜自轿旁,抽冷撩起轿衣时,不由大呼上当,轿中竟是一个白发老姬。 “快!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再分三路往北。” 本来一般人会以为这次上当后,往东或往西较为可靠,可是根据判断,往北的成份较大。 三人又追了三十来里,终于没有白费力气。 正好看到一乘八抬轿子进入一个树木荫蔽的庄院之内。可见对方也用了点心计,分散三人的注意力。三人坐下来,分食点干粮。孙坚道:“这儿必是天龙武国的巢穴之一。” 田玉芳道:“当然,可是我以前并未来过。天平哥,咱们马上动手,就来一次拂晓攻击。 他们自以为已甩掉了我们,绝未想到我们会来得如此之快。” 余天平道:“这想法也对,可是也很可能正是对方的陷阱,要我们进入涉险。” 孙坚道:“余少侠,我以为越迟对方越会加紧戒备。” “既然二位都以马上动手为有利,就让我先进去看看。有机可乘,我会马上救人,如有险阻,我会以‘天龙禅唱’告警,你们再进去。”余天平道:“设若我既未告警,也未在— 个时辰内出来,二位千万别进去,先退回那小道观去暂避。” 田玉芳道:“天平哥,你要我们舍你而不管?” “不是,即使我入陷,迟早也有把握脱险,一旦都陷进去了,我就无法顾到你们,千万别意气用事。” 说毕就以山石及树木为掩护接近庄院,以“蝎子倒爬墙”的奇功贴墙进入庄内。这儿并不太大,大约仅是两个四合院那么大。 这儿是个马厩,有五六匹马,其中一匹白马十分神骏。一个老人跛着一足,—臂的袖子悬虚,正在马槽中添加草料。 余天平伏在马厩对面的马车后望去,正好这残了—腿及失去一臂的老人转过身来,余天平吓了一跳。 这人太可怖了。眇了一目,上唇裂开,鼻梁全塌,好像只剩下一个鼻尖,下颚骨缺了一块。 所以上下牙床全暴露出来,额角还有些肉柱。 这人要不是头发全白,由于动作并不显得老迈,是很难估计他的年龄的,这显然是个马夫。 余天平心想,在此作马夫,面孔又是如此狰狞,以前必也不是好人,可能是在一次血搏中弄得面目全非。 他正要离开这儿,这丑老人忽然指着一匹马道:“马儿马儿这儿不能乱闯,可要特别小心哪” 余天平心头一动,看见老人,并未注意他,知道是自己多心,立即向后边掠去。 只闻那老人又道:“小马啊!这儿是汤锅可没有伯乐呀” 这工夫余天平又进入了外院的月亮门,丑老人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总觉得这丑老人有点古怪。 这儿是个幽静的院子,种了些花木,不知住了何人?既然朱小秋已被弄来此地,应不会是在这寂静的院落之中吧? 于是他逐院去找,发觉这儿的人手并不多。 终于他在中央的院中听到了人声。当他刚潜入这院中时,正屋内传来了笙声。笙他是见过的,也听过别人吹奏,却从未听到这种曲调。 明明是笙,却又能吹出喇叭声、笛声、萧声甚至于双管声。因为这吹笙的人已站在正屋石阶上。 余天平掩藏在桂花丛后向正屋望去,正好能看到十来个只穿了透明罗纱缕的女人在舞蹈着。 而为首的一个女人,却是个三十五六的美妇。 以她为主组成了一个有训练的舞蹈阵式,随着那奇妙的笙曲婆娑起舞,而这舞姿也和笙调同样的奇特。 这可能就是天龙武国传统中的“非非吹鼓手”和“非非歌舞班”了,她们在这儿干什么? 余天平此念一起,立即吃了一惊,因为他想到了原因,这可能是专门来对付他的。现在,在靡靡之音及奇异舞蹈之下,他已略生绮念了。 “小秋在不在此处呢?如不在,我该马上到别处去找”这时突然听到暗间内传来小秋的娇呼道:“天平哥天平哥来呀我呀我闷死” 他已确定这是小秋的声音,也能确定小秋的所谓“闷死了”不是呼吸不畅而是烦闷之意。 也可能就是这靡靡之音及艳舞使她有了反应。 余天平也不多加考虑,对这邪恶的吹、舞者更不必稍有怜悯之心,身子如箭射出时,剑已在手。 他的造诣深远,功力深厚,换了一般人,听了这一会的魔音和邪舞,即使末受蛊惑,功力也大打折扣了。 可是他不同,剑光闪烁中,吹笙者的六阳魁首已在血雨中飞出,而尸身尚未倒下,人已射入屋中,两个荡女撩起的粉腿在寒芒下离开了她们的身子。 由于这些邪魔外道在那树林中蛊惑了数十人,而使他们自绝,其中有少林的大觉禅师及丐帮当代掌门林锦州的引咎自裁,余天平就不想留一活口。 剑光闪烁中已倒下三个,其余的不知自何处拔出了蓝深深的匕首,显然他们用的兵刃也淬了剧毒。 因而,余天平更不会再生不忍和怜悯之情,寒芒卷动,粉臂、玉腿,甚至还有丰腴、高耸的乳房,也在惨嗥声中在血雨中飞泻。 在最后一个倒下时,他已射人内间。 这儿并没有朱小秋的影子,却见司马狂风站在那儿,双手中握着乌亮的跨虎拦。 因为司马狂风遇上了真正的硬手道:“余少侠,这就是你的家,还剑入鞘,陛下立刻为你和朱姑娘办理成婚盛典,成为武林百年罕见大事。” “司马狂风,我要你改邪归正,带罪立功!” 司马狂风笑笑道:“余少侠,你如果知道中原武林人心向背,已不可为,以及一些身份极高的人都已来归时,也许你会考虑!” “说说看,都有那些人转了方向?” “木元、欧阳午、管亥及柳庄”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这有什么稀奇,还有水月老要饭的对不对?软骨头天生就是软骨头!” “当然还有。” “谁?” “司马狂风以为,反正他再也脱不出天龙武国的掌心,说了有利无害道:“我们那一家子,在中原武林中算—号人物吧?” “你是说‘陆地神仙”司马天戈?” “怎么?少侠不信?” “司马狂风,你说谎!”余天平冷笑道:“司马前辈和四明师太,还和你们的头子动过手,且都受过伤,你说别人还可以相信,只有他们” 司马狂风道:“你想想看,要不是他们早已是本朝的中坚份子,暗中呼应了,我们的陛下焉能留司马天戈的活口?” “那可能是想藉他们之口,向中原武林代你们传播谣言,来证明‘终南绝剑’变节,公然与白道为敌,以使整个中原武林合力对付余某一人。” 司马狂风道:“错了,如果要借他们之口传播此事,四明师太已可担挡此任,若司马天戈不是我们的人,实在没有必要留他的活口而日后和自己作对吧!” 余天平心想,昨夜独脚丐等以多欺小围攻我们三人,司马天戈只作作样子劝阻而未力加喝止,确有可疑之处。 余天平道:“司马狂风,我还是不信,现在我给你一条生路去走,只要你马上把朱姑娘交我带走。” “哈”司马狂风大笑道:“余少侠,陛下是不会再让你走的了”剑与跨虎拦一接,双方都暗暗佩服对方的臂力。 余天平身如陀螺,剑芒圈、旋、划、挑、切、戳、点!在十七个奇妙的角度和空隙中,一口气攻出三十三剑。 司马狂风也不含糊,身如狂湍急流中的梭鱼,升、沉、跃、转,一双跨虎拦银芒裹着一个人球,在三十三剑中攻了五十一拦。 剑气罡墙如泰山压顶,水银泻地似的跨虎拦劲浪,狂焰般地撕裂着两人的衣衫。 四十五招过去,剑气更盛,一抹轻蔑之意浮现于余天平的嘴角上时,寒芒如天际流星划过,司马狂风只轻哼了一声,退到墙角处。 这一剑由左颊斜斜向下而至右胸,直划到右肋骨稍处,衣衫撕开,皮肉绽裂。瞬间,那一道长达三尺长的口子,像潮水似地涌出了血水。 “司马狂风死而无憾愿少主万岁陛下万岁”声音已弱了下去,而嘎然中断。 此人真的是忠心耿耿了。 余天平找遍了这院落所有的房间,正要到另院落去,一个人大咧咧地站在院中央道: “少主不要过份” 余天平道:“你是何人?” “卑职一字并肩王纳罕!” 余天平暗吃一惊,就连苦行师太也和此人苦战数昼夜,尚未分出胜负,此人又非司马狂风可比了。 “纳罕,挡我者死,把朱姑娘交给我。” “只要少主人放下剑,立刻为少主人办一次盛大喜事。” “找死”余天平不再浪费时间“剑及履及”攻势开始就是终南派的七绝招之一。 剑气“嘶嘶”朵朵海碗大的剑花漫天洒落。纳罕本是赤拳,但立感剑势雷霆万钧,第二招才出,就像天地倒置旋转,身体有如压在榨油机之下一样,每一寸肌肤都负担了万钧的压力。 纳罕的身手仅次于国君,虽吃惊而不慌张,展开“璇玑步法”虽闪过了这第二招,但“刷”地一声,肩衣被挑了个洞。 尽管未伤及皮肉,已算落了下风,好在他未亮兵刃,算是平手之局,现在他已撤出了乌金鳄尾鞭。 鞭长七尺,乌金打造可硬可软,纳罕抖腕“叭叭叭”挽起三个鞭花。像千百条出洞的毒蛇,卷起一串串乌黑闪亮的光环。 余天平冷峻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剑气罡风流动,有如城墙倒塌,剑花鞭、环互相排压,环豪花、花破环,无俦狂焰向外暴射,整个屋子摇摇欲倒。 两人已告半疯狂状态,一个要负责师妹的安全,维护武林的正义,一个要为武林君主效死。 死亡已不再威胁他们了,即使对方是灯火而自己是飞蛾,也义无反顾地向前猛扑焚身。 他们的全身百骸像木架上放了千斤大石而不堪无俦罡劲的负荷,发出“格巴格巴”之声,鞭剑接实火星进射,震耳欲裂。 他们的面孔都已失去了原型。 当他们作最后一击时,剑鞘纠缠各自用力收回,二人在高速接近时,以左手闪电交换了七掌零三膝。 就在这近身肉搏,瞬间会杀身溅血的场面之下,余天平沉喝一声“去”身子疾转,剑尖划了个半弧 纳罕没吭一声,腰上衣衫上下分开,出现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皮肉翻开。就在这时,人影交泻,一由前门射人,另一个来自后窗外。 一个是文相亨里斯,一个是武相哈未里。 这二人任何一个都和纳罕相差极微,加上纳罕虽受伤而未失去攻击力,以三对一,折腾了十来招,另一个人自内间扬出一蓬红雾。 余天平这才摇摇倒下。 文相亨里斯怒道:“厉恨天,谁叫你多事?” “亨里斯,你怎可对本王如此讲话?” 文相和余天平惺惺相惜;即使武相也不喜欢厉恨天这种手段。 二人同声道:“你这个王又能当多久?” 说毕文相亨里斯挟起余天平出了这个院落。 但厉恨天跟到另一大院中道:“把人交与本王。” 亨里斯道:“为什么?” “本王奉陛下之命,全权处理余天平这个人。” “你要杀他?” “哼!谁现在杀了他谁就会先死!”他出了诏书。文相亨里斯只有乖乖地把人交他,武相也没哼声。 厉恨天接过余天平,文相道:“你要如何处置他?” “这是在下的事,本王只知道奉诏行事” 余天平被放入酷寒的地牢中了。 这地牢放满了五尺见方的大冰魄,时值初秋哪来的冰块?古人冬季储冰于地窖中,夏季饮用。在富豪之家并不稀奇。 余天平被用蛟筋捆绑于铁梁上,双腿却放于冰块中,由于他吸进了厉恨天的毒粉,无法提气运功御寒,三天后双腿已受严重风寒而不能动了。 这天晚上,地牢铁门打开,厉恨天带着朱小秋走了进来。他发现朱小秋眼神呆滞,八成也中了毒物。 “厉恨天,你不是人,你不该折腾—个少女。” “余天平,只要你归顺本朝,你的腿还能复原!” “作梦!”余天平切齿道:“既然你们诡称你们的国君即是家师,而朱小秋即为家师之女,俗语说虎毒不食子,他要是还有人性,会如此残害自己的女儿吗?显然是一派胡言,不攻自破。” 厉恨天道:“余天平,如你不从,你的双手三天后也会抬不起来,奇寒侵入骨髓,就算找遍天下名医也将束手。” 余天平厉声道:“不必枉费心机,正邪不能两立,你把我杀了吧!” 厉恨天又把他的双臂插入寒冰碎屑中闭门而去。三天后,他的双臂奇痛欲裂,果然已无法抬起了。 而外面的田玉芳和孙坚却急得团团转了。依孙坚要冲入救人,死活不论,可是田玉芳道: “孙大哥,天平哥非但武功盖世,机智也绝不输人,他既已入陷,证明内中必有高手或机关,咱们进去被擒无济于事,还不如分两路去求救兵。” “田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原武林罔顾道义,而且互相猜忌,余少侠艺高招妒,说不定他们听说余少侠入陷还会高兴呢!” “高兴倒不至于,只不过中原武林有些不稳份子混迹其中;专作挑拨离间勾当而已。” 田玉芳道:“尽管如此,我们还要去做才对。” 孙坚道:“我们去找谁?” “你去找司马天戈前辈那一组。至于萧圣伉俪和余天平私交极厚,不会不管。我去找苦行师太那一拨人。” 孙坚道:“那老尼姑更不通情理,老而不死是为贼,她也未必肯管。” “我们总要试试对不?”田玉芳道:“而且事不宜迟,愈快愈好。” 两人计议妥当之后,孙坚先走了,田玉芳等到天黑却潜入庄院之内。她决心和心上人及小秋姐姐共存亡。只是由于孙坚的武功差了些,而且总要留一个人在外面通知萧圣等人援手,所以骗了孙坚。田玉芳未想到这庄院中竟有那么多的高手。 结果还没找到朱小秋和余天平就被武相生擒。余天平已被弄出地牢了,因为他已经四肢瘫痪了,这次是真的,而不是上次那样只是唬他而已。 他发现朱、田二女在他的屋中来来去去,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人生最大的痛苦恐怕是莫过于此了。 余天平受制,重要人物变节,一统中原武林,当真是在指顾之间了。可悲的是,余天平此刻心智清楚,就是无法提劲运功,四肢也不能动。 这天晚上似乎在庆祝什么节日,豁拳行令,大声不绝于耳,即使在院中看守他的两个人也在“哥两好”“宝一对”的呼叫声中喝上了。 白发高堂正在倚门倚闾;师门血债,深沉海底,清偿无期,师门惟一的掌珠落入匪手,命运堪虑。而他自己却已变成废人了 由于上次假装中了“摄魂大法”未恢复而逃脱,他相信这次不会再有机会了,尤其厉恨天的邪魔外道太多,中了他的毒就得认命。 外面“宝一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好像舌头打结,口含着浆糊。就在这时,后窗“忽嗒”一声开了一缝,一个影子像一片败叶落在床前。 在这瞬间,余天平还以为在作梦呢。 当他下意识地看清了时,不由大吃一惊了。床前站的人竟是那个缺臂跛足,眇了一目,鼻梁全塌,看来只有个鼻尖,上下唇翻裂,颚骨缺了一块,额角还有许多肉柱的老马夫。 “你”余天平话还是不能说的。 “要问我是谁?对不对?” 这人真是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不错。不过你一定是个有心人。” “对了!照理说,我本该是你的仇人,现在就不同了。” “为什么不同?” “因为我们是一条线上的,我也是被那个朱宗武害过的人。” “家师害过你?” “你以为这天龙武国的主子是你的师傅吗?” “当然不是。前辈,你也知道他在冒充家师?” 丑老人狰狞地道:“在目前来说,恐怕老夫是世界上惟一知道昔年啸月山庄发生的惨祸和诡谋的人了!” “前辈,晚辈万死也无怒言,但清你主持公道,揭穿此獠的阴谋公诸武林,还终南山之清白,也好使中原武林同仇敌忾,扫灭妖气。” “小子,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 “为什么?前辈是指天龙武国武功盖世?” “那也未必,而是有些人晚节不坚,为了各派的利益腼颜事敌”老人捏着三粒药丸道:“张口。” “前辈,这是什么药?” “毒药!这药中有鳄鱼胆、鹤顶红及砒霜,够不够毒?” “够。前辈,只要师门没怨得雪,晚辈就算七窍流血而亡也绝无半句怨言”他闭目张开了嘴。只感觉药一入口,丑老人在他结喉上一弹,立即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记住!小子,一时三刻之后,却会感到万蚁噬心之苦,你要好好利用你们终南派的‘大千心法’,估计运功三个周天,你就可以动了。” 余天平道:“前辈可否则赐告大名?” “告诉你必会吓你一大跳,要是不告诉你,你也会惦记不忘,那就告诉你吧!我就是昔年的‘鬼手华扁’白寒斋” “啊”余天平自然听师父说过,昔年中原武林有个名医“鬼手华扁”白寒斋,非但能治疑难百症,甚至还会剖腹疗疾,甚至还会以手术改亦别人的容貌。 “鬼手华扁”也就是不输华陀、赛过扁鹊之意。 余天平愕了半天,讷讷道:“前辈怎会落得这般景况?” “这就是秘密了,也是你们师门的沉冤的关键,以及中原武林九大掌门人失踪,兵刃不见的关键所在了。”白寒斋道:“现在无暇说这些。记住,就算你利用我的祛毒药除了体内毒性,行动驱出了体内的阴寒而复原之后,还不要妄动。这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白寒斋道:“这是中原武林最后一次反击机会,全靠你来发动,一旦弄砸了,那就永无指望了” 说毕,人影已自后窗走了。 余天平万分激动,两眼泪水滚下两腮。 这是兴奋之泪,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中原武林不该覆亡。可是“鬼手华扁”怎么会是师门的仇人呢? 现在他已开始隐隐感到体内蠕动,不久就是酸痛了。 时间过去,渐渐有了虫蚁噬嚼之苦,他试运真气,已经缓缓运行,不由大喜。 此刻,厉恨天、文武二相等人的庆祝余天平入陷酒宴已近尾声,文、武二相对这厉恨天本就不服,及早退席。 “来人!”厉恨天吆呼着。 “东土王有何吩咐?” “去把田玉芳给我带来。” “是” 不久,部下带来了失魂落魄的田玉芳。 部下退出,厉恨天揽住她的纤腰道:“当你还是郡主,本王就已对你倾心了,目前你是叛逆,本王留为己用,也不会有什么纰漏,来,你也喝几杯,然后陪本王侍寝去” 田玉芳木然地喝了一杯酒,厉恨天本是个色魔,也就是以前的金粉帮主李痕田,荒淫无度。 三杯酒下肚之后,厉恨天欲念已动,手就不老实起来,田玉芳已是少妇之身,略显丰腴,耸胸隆臀,使这色魔心痒难煞。 他抱起田玉芳自大厅侧门走出,准备回到他自己的院落去。文相迎面而来,冷冷地道: “东土王,身体要紧,部下看到了以后无法带人。” 厉恨天道:“以本王的身份,三妻四妾不足为奇。” “但田玉芳身份不同,她虽犯法,过去却也是郡主之身份,在未受国法裁制之前,东土王最好别动她。” 厉恨天道:“文相不必多余操心,一切由本王负责。” 说毕回到他的院落去了。 现在,田玉芳躺在厉恨天的床上,这色魔来不及闭门了,反正在这儿也无人敢擅自进院。 那手已自她的玉腿上向紧要部位移近,眼球上满布血丝。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左肩上。 厉恨天刹那间一腔欲火立刻惊飞,散失殆尽。 “是哪一位呀?” 他知道,能来到他的身后而使他毫无所觉,绝不是低三下四的货色,所以来硬的太危险。 “不错,你是” “身为王爷,对天龙武国的事一定很清楚了。” “那也不一定。嘿嘿不一定” “最低限度知道天龙武国最上层的权利分配情况吧?” “最上层当然就是国君了,还有什么权利分配?” “国君是谁?注意,我要你停止呼吸却易如反掌。” “请问尊驾是?” “你如果合作,不久就会知道本人是谁了?” “好吧!国君是‘霹雳手’翁天鸣。” “不错,还有位太上皇对吗?” “这尊驾似乎比本王还要清楚,何必问我”猝然侧身,五指一弹,指甲中射出五道紫雾。 但是,当他看到背后之人的面孔时不由大惊。而这时背后的人随他转动,又在他的身后,一手仍搭在他的肩上。 “你你不是本庄院的老马夫吗?” “不错。” “你必是一位高人在此卧底” “本来咱们应该是自家人,可惜你们的主子想落井下石而使老夫落得面目全非,老夫自那时起,誓报此仇。” “莫非你是‘鬼手华扁’白寒斋前辈”趁他分神挫身前冲,侧身踢出狠毒的一脚。 但白寒斋对此人太熟了,一手按住厉恨天的肩胛,另一手向他的喉头抓去 当第二天监视朱、田二女的部下发现她们已失踪时,立刻报告了文、武二相。他们二人对厉恨天这老妖十分厌恶。 文相立刻想到厉恨天昨夜抱着田玉芳回院的事。二人到那院落发现了厉恨天的尸体了。 当然,他们还没有搜到朱、田二女,但余天平却还瘫痪在床上。 武相哈未里道:“余天平,是什么人杀了厉恨天救走了二女的?” 余天平冷冷地道:“但愿是我干的。她们不见了?那太好了” “余天平,事到如今,你还不觉悟吗?” 余天平道:“到底谁该觉悟,你从未想过?” 哈未里一掌掴去,文相去拉他,叫他别打一个不能动的人: 可是他这一带却害了哈未里,床上的余天平有如一根压紧的弹簧,闪电似地蹦了起来。 他身在半空,作了一脚的攻击而命中三脚,哈未里的胸骨塌下,外肾破裂,余天平穿出窗外,文相还在发愣。 他极同情余天平,这也可能是他没有拦截的原因吧?或者还有其他理由呢? 太华峰上仍和上次一样,正面大门上吊着八盏大宫灯,四周巨大的松油火把足有三百余个。那“天龙武国统一中原武林大会”的红绸横招仍在夜风中“卜”作响。 中原这边,除了近来死的人以外,还和上次一样。只是另外多了两个人,一是孙坚,另一个是个极丑的马夫。 当然,谁也不认识这个不起眼的丑老人。余、孙、朱、田四人例外。还有两个例外是萧圣夫妇。 天龙武国方面近来损折大将不少,宣布武会开始的是文相亨里斯。而出乎意料的是余天平第一个挑战,挑战的对象竟是天龙武国的武帝。 此言—出,双方即为之—震,除了火炬声及旗飘声,落针可闻。 突然,天龙武国那边鼓声响起,有人高喊:“武帝陛下莅场” 但天龙武国这边一个个东张西望,却无人出场。 忽闻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对方既叫武帝出场,何不立刻出场?” 这时另一人道:“寡人以为对方是向本朝太上皇叫阵。” 余天平心想,果然上面还有个太上皇,大声道:“在下要武帝出场一决高下之后再说。” 就在这时天龙国的帐篷中行云流水地走出一人。中原武林这边一阵哗然,有人大叫道: “这不是朱宗武是谁?” 武国国君抱拳微笑道:“朕正是‘终南绝剑’朱宗武,各位久违了!今夜朕的门人向朕挑战,也不能怪他,他是受了少数异端份子的蛊惑!” 余天平厉声道:“你明明是假的,不必逞口舌之利!” 这工夫朱小秋也在这边大声道:“天平哥,这不是家父,他骗不了我,你尽管放心搏杀!”“贼子,你侮辱了终南门的清誉,必是残害家师及中原九大门派的罪魁祸首,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是昔年甚少在江湖上走动的大魔头‘霹雳手’翁天鸣”说着一声龙吟剑,人已扑上。 中原武林这边乍听天龙武帝竟是失踪十余之久的“霹雳手”翁天鸣,议论纷纷,有人说不像,有的说绝错不了。 似乎翁天鸣也知道这场搏斗非同小可,撩衣撤出一件奇门兵刃,长二尺二三,柄粗如鸭卵,前端有一佛手,黄澄澄的似是磨钢打造“霹雳手”之名即因此兵刃而来。 “当当当!”接实之下,余天平的右臂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不由暗吃一惊,急忙先展开了“天山一残”的绝技缠斗,不再硬碰,而对方似也不想硬接,原来翁天鸣也吃不消了。 钢佛手上发出了“嗡嗡”声,幻成千百只手罩向余天平;余天平的剑“嘶嘶”声中,剑尖上还带起一缕白气,这剑气非已进化境之人不可能有,看得两边的高手不禁色变了。 烈火在余天平胸中燃烧,十余年的仇恨,就可以在今夜的对决中摆平了。自那庄院脱险出来之后“鬼手华扁”把耗了三十年在天山上酷候,结果终于未能完全成功得到的三滴千年参果液给他喝了,他的功力等于又增加了二十年。 这千年人参果开花结成到落蒂,只有半年的时间,所以白寒斋苦候了三十年,还差一点完全白等呢!若是千年参果适时摘下收藏起来,或立刻服下去,可抵两甲子的功力呢! 所以这场搏杀叫着“草秸打狼,两下害怕。”都被对方的神力震得半边麻痹欲裂,几乎抬不起手来。 一百招之后,他们的兵刃上已不带声音,只有白气及蓝色氤氲气丝。在松油火把的光芒照射下,白线及蓝线不断地在一起搅缠。 他们都是绝顶高手,三百招的力搏是抵普通高手力拚—天一夜,翁天鸣大汗淋漓,衣衫已沾在身上,散乱的发丝也沾在脸上,他开始体会到力有未逮的滋味,而对方的剑气却像是取之不尽,而且当他看到了一个面目极丑,缺了一臂又跛了一腿的老人站在中原武林这边时,他的勇气已开始消蚀了。 “叮叮叮!”剑及佛手接实之下,钢佛手荡开了,门户微敞,剑如游龙,剑花洒落,余天平努力睁着已经被汗水迷住了的双眼“嗤嗤嗤!”在翁天鸣身上挑了三剑。 翁天鸣退了十一二步,终于以佛手柱地站住,衣衫破裂,摇晃不已。就在这时,天龙武国的文相亨里斯突然指挥三百余部下,包括锦衣卫,三十七天罡及七十二地煞,把中原武林这边团团包围了。中原武林这边除了余天平及萧圣伉俪等人外,都相顾失色。准备群殴鏖战。 但余天平挥手制止了道:“各位前辈,天龙武国真正君主乃太上皇南海居土孙无忌前辈,因受“霹雳手”翁天鸣的威胁而进军中原,所以这次由中间人暗中接洽联络,决定共同携手除去此贼。同时也趁机清除中原武林的内贼” 这时中原武林这边面面相觑,似乎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谁是内贼?但是“水月先生”和“司马天戈”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首先是“水月先生”运功自断心脉而死,接着是司马天戈、四明等人,至于管亥及欧阳午则在对方人丛中自碎天灵而死。 现在那个丑得可怖的“鬼手华扁”白寒斋才一跛一跛地走到双方场中央,作了罗圈揖凄然道:“在下白寒斋,人称‘鬼手华扁’” 峰上一片哗然! “白某昔年虽是犯了无心之过,却也死有余辜。”白寒斋道:“昔年九大门派掌门到终南啸月山庄聚会,事实上朱大侠已中了翁天鸣的暗算而亡了。接待主人并非朱大侠,翁天鸣必须冒充朱大侠在啸月山庄接待九大门派掌门人。早在数月之前,就以家母作人质,要白某为他整容易型,此贼本来酷肖朱大侠,经白某为他整容之后,果然无人可以认出,而该时朱大侠的掌珠及弟子既小又不在身边,所以翁天鸣放了一把怪火烧死了九大门派掌门人,却在事后发现他们的兵刃全部失踪,原来另有其人趁火打劫取走了兵刃,锁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石库内,那是因为兵刃上都刻了各种不同的绝技各五招。而这劫兵刃的人正是一位白道侠士神偷罗昌,他把那石库钥匙“鱼肠金镖”及朱大侠的遗书送给朱大侠的弟子余天平后,不知所终,大概不久也遭了毒手。” 白寒斋续道:“白某为他整容成功之后,知他必杀在下灭口,立即救了家母逃亡,结果被此贼推落绝崖之下。家母不治,白某死里逃生却已面目全非了”峰上多人被其感动,一片悲泣声。 “但白某痊愈之后,下决心要杀此贼,一面暗暗观察余少侠的作为,一边暗访天龙武国的动向,仍在那庄院中当了一名马夫卧底,因天龙武国绝顶高手常常来此。不久,老夫与文相亨里斯取得联络,有了默契,知道太上皇南海居士孙无忌是被挟持胁迫,而天龙武国高手,大多和翁天鸣非一条心,现在就请孙居士出场相见”? 孙无忌七十多岁,一头银发,含泪对在场之人道:“在下南海居士孙无忌,由于不谙武功的秘密被此贼察知而被他控制,因而我的部下只好暂时听他的,像文武二相及纳罕等高手皆是。现在,孙某把那石库地图交给九大门派,请余少侠交出鱼肠金镖,各派可自去开启那石库,取回各派掌门人的兵刃,研究那上面的五招绝技。据说那是九派掌门人共同发现的一册秘芨昃天录上的绝学,把四十九招绝技分成两份,而翁天鸣也正因觊觎这四十九招武功而动了邪念,但他白忙了一场,下场也不过如此” 这时“霹雳手”翁天鸣已因伤重,绝望而不支倒下,却仍无丝毫悔改之意,狂笑喷血而死。 这时朱、田二女都奔入场中站在余天平身边,接受以萧圣伉俪为首诸人的道贺,峰上一片欢呼声达于十里外。 原来“水月先生”、司马天戈等绝顶高人并非刚刚叛离中原武林,而是昔年啸月山庄中害人的帮凶。试想,以当年“霹雳手”翁天鸣的身手独自对付九大门派掌门人并无绝对把握,怎敢唱独脚戏? 只不过“水月先生”等人作内应极为隐秘,事实上他们都以为以天龙武国的实力加上这些白道高人的内应,颠覆中原武林易如反掌,所以不须明日张胆地向白道下手。 他们绝对未想到“鬼手华扁”未死,还在他们的窝巢中卧底,这可能就是“邪不胜正”的驻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