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病毒》 楔子 舞蹈系要借音乐厅?这可新奇了,他们自己不也有一个表演厅吗? 她只是经过这里,却突然被系主任叫住,要她帮忙将桌椅移到一旁,好腾出空间来,于是,她和另一个也被叫住的男同学,开始整理桌椅。 她一面收拾椅子,将它们靠墙边排好,一面思忖着舞蹈系借音乐厅的用意。 下一瞬间,手中两张椅子突然被抽走,她惊愕了下,骤然回神,眼睫一抬,看见那两张椅子落在那位男同学手中。他将椅子排放好之后,又往她的方向走来,然后一手一张椅子,一下子就将她附近的椅子,全部都收到墙角排放整齐。 她怔怔看着他的动作。 这人不说话,却默默地接手她的工作,他那认真的身影,让人有一种安心的力量。她还好奇着他,但下一秒,却见他往门口走去,她看了看已经整理好的空间,连忙出声唤住他:“欸江同学。” 见到那颀长身影明显一震,她小巧的肩也颤了下。 难道她吓着他了? 男同学沉默了几秒,缓缓回身,一双幽深的黑眸,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底,她的胸口陡地一窒,心跳莫名加骤。 “呃我、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你喊我什么?”他那张经常紧抿的嘴唇,语声竟出奇地温柔。 “啊?”她意外着他温和的声调。 “刚才,你喊我什么?”他的目光仍不离开她。 “江、江同学。”她懵懂的眼神带些困惑,仿佛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 看着她迷惑的神情,他又开口:“江同学?”他蓦地发笑,轻轻的,淡淡的,透着近乎绝望的语气。“你喊我江同学?” 江同学这称呼多么地生疏啊!但他明明记得,她喊以前他的名字时,声调是多么地悦耳甜腻 “”她睁着大眼看他。还是不理解这称呼有什么不对? 想起自己出声唤他的用意,她遂又开口:“我只是想要跟你道谢。” 他沉沉地凝注她,一语不发,片刻,倏然转身离开,留下在原地怔愣的她。 她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他就、就这样走掉啦? 她知道他是班上的转学生,个性沉默,举止斯文,气质淡雅,总是独来独往。 他学科、术科成绩都很优异,尤其琴艺更是突出。 平时他和同学们的互动并不多,也不曾与她交谈过,可是,她老是觉得他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总是有意或无意的,悄悄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眸光沉郁,似乎埋藏了许多心事,让人感觉有些悲伤在其中,每当她发现他深沉的注目时,他总会悄悄别开目光,仿佛先前的注视只是她的错觉。 关于他在班上的传言可多着,打从他上学期转进来时,就时常听见同学们在私下讨论他。 他们说他推甄上了s大却弃读,最后选择南下念d大;他们说他是d大的风云人物,才进校园不到一星期,系上所有教授老师都对他赞赏有佳;他们也说他曾拿过某届音乐大赛,高中组小提琴独奏的首奖;他们又说他最后又转来f大,一定是在d大出了什么事;他们还说他俊俏温和,气质高贵,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他们说、他们说无论正面的、负面的,同学们特别喜爱谈论他。 然而,面对这些传言,他一派云淡风轻的神态,仿佛大家说的只是另一个人。 其实,除了知道他叫江青凡外,她并不认识他,但第一次在班上见到他时,她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只是,她真的见过他吗? 若不是,刚才他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又为何介意她唤他什么? 她和他,可曾有过交集? 满心困惑的她,努力地在记忆的轨道,搜寻着有他的片段 第一章 夏茉莉的手提袋里,装了几本乐谱、一把高音直笛、一把中音直笛。 拎着提袋,她一脸若有所思,低头缓步走着。 刚刚她在系上图书室门口前,看见正在拉扯的两个人,是书齐和周丹没错吧? 她不会认错自己的男朋友和好朋友,只是她不能理解,那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她老觉得周丹时常刻意挑衅书齐?而书齐似乎也看不惯周丹?每当她问他们原因,两人的口径倒是一致,认为是她多心,她想,他们只有在这种时刻才显得特别和谐。不过,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她真的是不明白啊! 夏茉莉低着头思量着,然后,转进管弦乐练习室,一如往常走到平常惯坐的位置。她拉开椅子坐下,将提袋搁于椅脚边。 蓦地,眼角余光映入一道身影,让她有些讶然,原来自己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第一个抵达练习室的人。 她挑了冷门的直笛当作选修课,清楚记得上学期才六个人选修这门课,连教授想安排分部重奏,都显得困难重重。而今天是本学期第一次上课,她不禁好奇,究竟有多少同学跟她一样,也选修了这门课。 她将乐谱和直笛取出,摆在桌面,目光悄悄地落在左前方那道身影上。不料,那原本低首阅读的脸庞,竟抬了起来,他轻轻一侧,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接,让夏茉莉心头一震。年轻男子深邃冷静的眼里,填充着满满的忧沉,他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望穿她的灵魂深处,他的眼神带着神秘的探究,还有沉得化不开的郁愁。 凝望许久,他微微颔首,然后转回脸庞,不再看着她。 眨了下眼睫,夏茉莉霍地回过神,目光仍然落在那甚是好看的男性背影上。 他是江青凡,上学期转来班上的新同学,惯常一派斯温文儒雅,他的话不多,相当低调。关于他的传言很多,但她会记住他,却不是因为那些传言,或是他出色的琴艺和成绩,而是而是她老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他,可是,她偏偏又想不起来。 此外,他那双眼也令她印象深刻。他那双黑眸里,好像承载了许多忧伤,刚才他那样望着她时,教她忍不住要摊开手心,想从他的眼底,接下那满溢的哀愁。 “我确实考上s大,却放弃不念,反而选了d大。”此时,江青凡突然转过头来,那双沉郁的眸子,再次锁住她面容。 “咦?”夏茉莉瞠大明眸,愕然于他突如其来的一句。 “大家不是一直对于我弃s大,改读d大的事情很感兴趣?”除了那双忧沉的黑眸泛着光芒之外,他的神情倒很平静。 “嗯。”她认真的点了点头,笑容和善。“其实同学们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喔!” “我知道。”他逗留在她脸庞上的的目光,既专注又深刻。 “欸”他的眸光教她感觉不大自在。“那个啊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大概是因为你比较低调,所以同学们反而更想了解你吧!我想”她搔搔额际,笑得孩子气。 江青凡直直地看向她那漾满笑意的弯眸,一丝哀伤从他斯文净秀的脸庞滑过。 “那你呢?” “什、什么?” “你对我也有好奇吗?” 意外他会问得如此直接,夏茉莉微微一怔,但仍然态度大方的回答他:“嗯,我不否认喔,其实我对你也存着好奇心呢!” “一样好奇为什么我会放弃s大?” “不,我比较好奇的是”她停顿了下,微侧着脸蛋,审视了他半晌之后,才神情认真地对他说:“你的眼睛,为什么总是那么忧郁?” 她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一张巨网,而她却不小心闯入其中,在他浓密的睫毛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但当他眼眸微敛时,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忧郁的神情。 闻言,江青凡有十几秒钟的沉默,他的眸光紧锁住她的眼,而她眼中的平淡情绪,却让他的心微微一抽。 “如果”他淡淡垂眸。“如果有一天,你被自己最在乎的人遗忘了,你会怎么办?” “被自己最在乎的人遗忘?”她怔了一会儿。“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一切不被那个人记得。”从窗户探照进来的阳光,细碎洒落在他肩膀上,他的身体周围像打了圈光,反教那张净朗的脸庞,因而显得讳莫如深。 “不被记得?”夏茉莉声嗓微扬。 “有些人,大概注定要被某个人遗忘,彼此间的故事就此暂停,能不能继续,似乎只能靠祈祷,那种感觉是落寞的,就连空气都让人感觉孤寂,即使轻轻的一个呼息,窜入鼻腔的空气,都会在胸腔扩散成痛楚。”他声嗓持平,柔和得像是夏夜凉风,云淡风轻的态度里,却平白多了分脆弱和沧柔。 闻言,她的秀眉微蹙。她知道自己的记忆并不十分完整,为此让她常感遗憾,她想。“忘记”的人都觉得遗憾了,那么“被忘记”的人,又是怎样的伤痛呢? 江青凡不说话了,他的一双黑眸,以近似对待情人的深情,默默地凝视着她,看得她感觉心口一阵莫名的酸疼。“是你被遗忘了吗?”她迟疑了一会儿,怯怯地问出她的疑惑。 江青凡不置一词,深邃的眼瞳浮现沉郁颜色,眼底闪烁着的沉甸甸的悲伤。 她倏地咬住下唇,不再去探究他的秘密了。 “呃我不是故意探你隐私的,你可以当我没有问过,虽然你转过来已经是第二学期了,可是我和你迟迟没有交集,这样就突然问你那么私人的问题,好像真的很不妥,希望你不要介意。”她淡淡笑了笑,有着深深的歉然。 “没关系。”他轻扯唇,泛出浅浅的笑容。 她没再说话,怕又唐突了他,双方陷入沉默蓦然间,有什么画面在她脑海间匆匆掠过。 “啊!”夏茉莉直勾勾盯着他,轻嚷了嚷:“我好像、好像想起你了。” 他讶然,黑眸慢慢瞠大,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说起来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她食指搔搔额际,笑说:“我一直觉得好像在哪看过你,可是又想不起来,但是刚才我突然想起你是谁了。我在九份受伤时,是你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吧?!” 他看着她,静待下文。 “那次在医院醒来见到你时,不知道你是谁,后来家人告诉我,我才知道我发生事情时你恰好经过,还是你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我一直想要当面谢谢你呢,可是你后来再没去过医院。”她眯眸笑了笑。“没想到我们现在会成为同学。” “原来你家人是那么介绍我的”他垂目,轻轻低语。 “咦?”她狐疑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不,没什么。”斯文的脸庞,却滑过孤寂,如此鲜明。 “那严格算起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喔,我应该好好答谢你。” “只是打通电话而已,不能算什么救命恩人。”他顺着她家人的说法。 “我——” “耶?学妹,你这学期还有选修这堂啊?!嘿嘿,学姊最喜欢你了,因为只有你会那么有耐心地听学姊聊王建民咩。啊啊,我跟你讲我跟你讲,你都不知道那个洋基啊,少了人家的阿民就跟”突然出现的热情学姊,完全不在乎还有什么人在场,一见到夏茉莉,便开始疯狂地谈论起偶像。 江青凡的目光落在那张忽然侧目时他歉然一笑后,又专注于倾听学姊高谈偶像的秀气面容上,久久未曾移开。 “古典协奏曲的第二乐章,通常采用相对的调式,且节奏缓慢,它具有乐器咏叹曲的特质,而达到抒情性的极点——”讲台上,曲式分析的授课老师一面讲课,一面边在白板上写下重点。 夏茉莉垂颜,静静抄写着老师额外补充的内容。 她常觉得自己正在学习的这些课程,实在有趣又奥妙,五条线就能创造出七个高高低低的音符,然后成就一首曲。 “同学?” 笔记本上突然落下一道阴影,伴随着男性的声嗓,她愣了下,缓缓抬起脸——是那个和她有过两次交谈的江青凡。 “欸?”她淡淡笑了笑,眼神有着询问。 上学期的他,不知道是因为环境陌生还是有其它因素,他总是挑最角落的位子听课,可这学期的他,从开学到目前为止,倒颇常出现在她附近周遭的位子。 “能不能跟你借支笔?”江青凡如墨般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借笔?好啊。”她欣然应允。“你要借什么笔?铅笔还是原子笔?”拿起有着高音谱记号的黑色笔袋,她翻找着。 “原子笔,蓝色的。”他语调低哑,宛如喉间深藏着许多难启的故事般。 “蓝色的”指尖翻了翻,她愉悦地轻嚷了声:“啊,在这里。幸好我有多准备几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给你。”她递出蓝色原子笔。 “这种笔,好写吗?”他接过,轻垂的目光中淡淡刷过什么。 “好写呢,不过每个人的感觉不一样,也许你会有不同的想法喔。” “你有急着用它吗?” “不不,我自己也有一支喔!”她扬了扬握笔的右手。 “那我用完再还你?” “你留着用没关系的。” “谢谢。”他的目线停留在她脸上,语调低低的、轻轻的,有一种像是珍惜,又像是感动的情感在,而这些情绪,揉合在他常是淡漠的眼底,最后化为似含着笑意的温柔。 那样的眼神,让她像是被触动了什么般,停格了几秒后才道:“不客气。” 他转过身,她睇着他背影,有些困惑于自己方才的傻愣。她说不出那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好像自己被一道温柔的风包围着,连心都是灼暖的。 他总是忧郁冷然,时不时闪烁着如萤火虫般清冷辉芒的眼神,但因为方才那样的温柔,而让他看上去不再显得冰冷。即使那只是轻淡到让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的笑意,都能将他衬托得无比出色,像夕阳沉落的天际,忽而划过飞机经过的灯火般。她想,他那人若能时有笑容,应是更俊美 “咦?怎、怎么了吗?笔有问题?”他倏然转过面庞,让她措手不及,收不回视线的她,有丝狼狈的尴尬。 江青凡轻轻摇首。“不,这笔很好写。” “那、那”那突然又转过来是为什么? “这是玉兔牌的吧?”他指着笔杆上头那只兔子图样。 “欸?”她眨了下眼。“对,是玉兔牌的。” “现在好像买不到这个牌子的原子笔了。”指腹来回抚着那只兔子图案,像回忆着什么。 “嗯,书局都看不到这种老牌子的笔了,但是真的很好写吧?!”她眼神盈盈闪亮。“我是在网站购买的喔,直接跟玉兔公司买。” “是真的很好写。你方不方便给我网址?” “你也要买吗?”浅笑盈盈的她,倏然有些懊恼。“可是我现在没有网址耶,要回家开计算机才知道。”她突然轻讶了声,笑意蓦地堆满唇畔。“我帮你订好吗?还是你有没有msn或是电子信箱,我回家后丢网址给你?” 睇着她丰富的可爱表情,他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暖融融的。“我留msn给你。”转身从笔记本里撕了张纸条,他字迹飘逸,匆匆留了msn账号。 接过纸条,她浏览了一次,笑道:“我晚上把你加入,再丢网址给你。” 江青凡闻言,神色平静得教人看不透他心思,微瞠的深目却藏不住他极力克制的汹涌情绪。好半晌,他才哑着声嗓,低低开口:“好。” 第二章 坐在计算机屏幕前的夏茉莉,忙着keyin,那是音乐赏析课的报告。 好半晌,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扭开喇叭音量,莫扎特的钢琴曲登时从屏幕两侧喇叭轻缓流泄而出,她靠着椅背,放松地倾听完一个乐章后,忽而低首翻阅着置于桌面上的资料。她相当专注,就连喇叭传出msn联络人登入的声音也不以为意。 几分钟后,她欲将找出的数据写入报告里,长睫一抬,蓦然发现msn联络人名单上,多了一个小绿人。 那遗失的美好,你何时懂得? 昵称有些长,透露出时方似是沉郁的心情,她移动鼠标,看了对方账号——是那个她注意了两个晚上、却迟迟没上线的联络人,江青凡。 那天说好了要把网址给他,他却没上线,她开着msn,注意了两个晚上,早把他的账号背熟了。没想到不注意他时,他悄悄出现了,盯着他的账号,她不禁揣测: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气质看来淡然的他,有那样深情的昵称? 托着下颔,她就这样看着他的昵称,直到房门被敲了两声。 “茉莉,睡了吗?”郭书齐刻意压低的声嗓穿透进来。 她愣了下,旋即起身。“还没睡呢。”开了房门,对上他温暖的视线。 “忙什么?”拎着一袋食物的他,长腿一跨,走进她房里。 “报告啊。音乐赏析的报告,你不会是忘了吧?!”她扬扬秀气的眉。 “音乐赏析?”他微拢眉头,片刻恍然道:“糟,我是真忘了。音乐赏析是哪天的课?” “明天,每星期一早上的第三堂课。”她提醒他。 “明天都这么晚了,现在赶也来不及。”对于交报告,他显然不以为意;靠近她书桌,他又问:“你呢?还有多少内容没写?” “我就要好了,再加一小段内容就可以完成。”夏茉莉跟在他身后,担心地开口:“书齐,你不能时常迟交啊,你老是为了外面的乐团而忽略学校的事。” 他睨她一眼,笑了声。“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延毕。你饿不饿?我刚刚经过永和豆浆,买了冰豆浆和你爱的黑糖馒头。”他将手中袋子搁置在她书桌一角。“介意让我看一下你的报告吗?参考参考。” “你看,没关系的。”她看着他拉开椅子落坐,掌心覆上鼠标。 他发现光标落在msn窗口上。“你边写报告边聊天啊?!”抬起脸庞,他淡淡笑问。 “没有,因为我要给江青凡一个网址,才开msn的。” 他神情微微一变,迅即又恢复。“他要什么网址?” “他要买这种原子笔,市面上的书局并不好找到,我便告诉他,我都是在网站买的。”她伸手,拿起桌上一支蓝笔。 郭书齐接过那支蓝笔,看了看笔杆。“你和他很熟了?” “不熟呢,他只是向我借过笔。” “什么时候的事?” “曲式分析课的事,那天你请假去参加热门音乐大赛。” 他沉默几秒,放下笔,俊帅的脸庞透着认真。“茉莉,如果我说我很介意你和别的男生聊天,你会不会为了我而和其它男生疏远?” 夏茉莉一怔,愣愣看住他。 书齐待她极好,怎么样也不可能为难她,但为何他有这样的疑问?坦白说,她并不认为自己能为了他而不和其它异性往来,可书齐是她男朋友,她又怎能不顾虑他的感受? “书齐向来都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会突然要我不能和其它男生聊天,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迟疑了会儿,她问:“你不喜欢江青凡吗?” 讶异她如此直接的反应,他直起身子,温热的掌心抚上她面颊,充满怜惜的意味。“我没有不喜欢谁,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什么伤害。” “他真的只是借笔而已,你不要担心。我知道你疼我,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她模样认真,像是许下什么重要承诺般。 为她可爱的承诺,郭书齐轻轻笑了笑。“其实借笔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我好像真的反应过头了。你先去把东西吃一吃吧,等等报告做完,早点休息。” 她看了看那个袋子。“好,但我不能喝冰豆浆,你帮我喝吧?!” “不能喝?你向来不是都爱?” 看他挑起眉头,她迟疑了下,讷讷开口:“那是因为我这几天不能喝冰的。” “不能喝冰等!你等等,我拿去微波。”她面颊红红两抹,似是不好意思的神情让郭书齐恍然明白,他拉开袋子,拿了豆浆,退出她房间。 深深凝住他宽阔的背影,她满心感动,稍一侧目,想拿起那个黑糖馒头时,视线被计算机屏幕上msn的联络人清单缠住——他还在。 见他一直在线,却又没有动静,她考虑几秒后,坐了下来,开始敲打键盘。“你在吗?我把网址给你。” 静候了十几秒钟,对方才送出回应:“我在。” 忙找出网址,复制在对话框。“这是玉兔原子笔的网站,进入购物车就能订购你要的商品。” “谢谢。你”你?然后呢?夏茉莉看着对话窗口,静待下文,不意发现他的显示图像是张有着平台钢琴当背景的人物照。那照片主角有着一头过肩长发,不难发现是个女孩,而女孩正背对着镜头,像是在弹琴。 “你一直记着给我网址这件事吗?”喇叭传出讯息提示声,她看了看对话。 “是啊,但是你今天才上线,我还以为被你拒绝加入联络人呢。”她在这端俏皮地吐了下粉舌,玩笑地回应。 “不,不是这样,我会拒绝别人,但不会是你。这两天遇上周休,没什么使用计算机的需要。” 那句“我会拒绝别人,但不会是你。”让她心怦然一跳,但随即想起他显示图像的女孩背影,和正在帮她微波豆浆的书齐,心底那莫名冒出的异样情绪也就渐渐消失。 “其实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喔,我想你应该很忙,所以没时间上线。” “假日,我通常不忙。你你应该比较没时间。”他像是在斟酌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我?我闲闲的。假日也是练琴,和平日差不多。” “不和郭书齐约会吗?” 他的疑问让她微微讶异,但想想自己和书齐在班上从不避讳是情侣关系,他会知道书齐是她男朋友也算正常。“书齐要练团,他自己有个很棒的摇宾乐团喔。”想到什么,她又补上一句:“你今晚比较健谈呢。” “吓到你了?” 她看着对话,笑了笑。“不是吓到,是有些意外,因为你总是很低调,独来独往的。班上很多同学对你都很好奇,也许你应该让大家看见你这一面,这样和同学们的互动才会多一点。” 他没响应,而这端的她看不见他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想回答,还是找不到适当的说辞,还是他根本不在计算机前了? 好半晌,对话窗口突然出现响应文字。“一个注定要被遗忘的人,早无所谓那些入了。” 好、好悲沉的情绪啊夏茉莉看着对话栏,纤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却又清除所有文字,如此反复几次,她放弃响应了,总觉得与他尚称不上熟悉的自己,若冒然与他深谈,似有不妥。 文字无端地陷入沉默,彼此的对话窗口呈现停滞,直到她又想起了什么,十指才动了动。“啊,对了,这两天中午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 “因为要答谢你曾经救过我啊。” “只是一通电话。” “但若不是你经过叫了救护车,我不知道会在那里昏迷多久呢,所以即使是一通电话,也是很可贵的喔。”句末,她附送一个笑脸。 这次他响应的速度慢,隔了近一分钟后才给她答案。“好,就让你请一次。” 得到应允,她开心地笑出声来。“时间呢?” “你好就好,都由你决定。” 他干脆好商量的态度,让她微微一笑,正思量着适当的时间和地点时,郭书齐蓦然出现在门口。“茉莉,豆浆微波好了,要我拿进去?还是你要出来吃?” 她侧目看向门口,想了一下,笑答:“我出去吃好了。” 离开座位前,她迅速敲下一行字。“不好意思,书齐找我,我先和他去吃点东西,时间地点回来再告诉你。”附上一个搔头的动画表情。 于是,她任计算机闲置,直到再度回到座位,移动鼠标时,才发现他什么话也没留便下了线,然而,虽然他什么话也没留,却也让她莫名心酸起来。 因为,他改了昵称。 我一直在这里,只要你回首,就能看见我。 她盯着他的账号,陷入莫名心思。 那个“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可以让他那样深情却又沉郁? “嘿,你还不睡?”郭书齐的声音唤回她远飘的意绪。 她侧首,看着房门口的他。“计算机关一关就要睡了。” “可别太晚休息。我先去睡了,晚安。”他叮咛了句,转身离开。 她睇着他离开的方向,再度失神。 书齐对她真是好,有几个男人会为交往许久的女友,将豆浆微波加热? 她很喜欢书齐,偏偏,她在他身上总是感受不到,那种会让人心口怦然一跳的情思。而这几天,她竟是对那位江青凡起了莫名的探究欲,她是怎么了 那一年 瞅着对面的女孩,他压抑着惊喜。 从没想过,书齐要介绍他认识的、那位从c女转来的转学生,竟是她?! 他从小学习音乐,小提琴和钢琴最是拿手,他拿过不少大大小小音乐赛事的奖座,而那些赛事中常见的评审之一,就是她父亲——夏国正。 国二那年的一场爸琴大赛,他和她是同一组别的竞争对手,那是他头一次见到她。大概是为了避嫌,那次的赛事,夏国正仅担任颁奖嘉宾,未任评审,他在后台等待上场时,见到夏国正为她打气。 那时候的她,神色不安,双手不时拧着裙面,她垂着螓首,静静听着她父亲的叮咛。轮她上场时,主持人的介绍让他知道了她的名—— 夏茉莉。 她人如其名,小小的、秀气的、白净的、还有一些怯怜怜的,就像茉莉花,不艳,却芬芳。 她弹得不算差,不过感觉好像是很紧张,其间中断了几次。舞台上最忌演出中断,她的状况没能拿下任何奖项,而他拿走那次的优胜奖。 他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她的名、因为她的神态,也因为他似是春心动。 一见钟情吗? 好像是。 夏茉莉看了眼对面的男孩,垂落眉眼,她很努力咬住下唇,才不致泄露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 真的真的再见他了,她总算正式认识他,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爸爸是音乐界小有名气的钢琴名师,几乎所有的音乐赛事,都会邀请他担任评审,她时常跟着爸爸到那些比赛会场,一半是抱着好玩的心态,一半是观摩参赛者的技巧。 国二那年,她在爸爸鼓励下,头一次参与这样的比赛,她抱着志在参加、不在得名想法,纵然有位名师爸爸,却也不曾强迫她得有什么样出众的表现,只是要她有个上台经验,所以她才会报名那场爸琴大赛。 她没得奖,是意料之中,他拿下优胜奖,也是意料之中,因为他向来就是那么出色。她几次跟着爸爸到比赛会场时,见识过他优美的琴声、他双手高超的技巧,不知不觉地,她崇拜起他来,只是苦无机会认识他。 第三章 爸爸是那场比赛的颁奖嘉宾,奖项颁发完毕后,爸爸到后台找他,鼓励他的同时,也不忘介绍她,那时爸爸甚至还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又比上次进步了,我女儿要有你这番琴艺多好?若没有,把她嫁给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也不错。呵呵!” 当时的她听了爸爸那番话,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有着淡淡的喜悦。 她像是,心动了。 那场是她唯一参加过的比赛,也是她靠他最近的一次,即使只是看着他和爸爸说话,自己并未与他谈上任何一句话,那也足够让她欢喜许久。 她注意到他与爸爸交谈时,态度相当谦卑有礼,眼神邃亮专注,带着淡淡的笑意,相较之下,他远比同龄的男生要来得内敛稳重,又不因为得天独厚的才情而骄做。 从那时起,她常常想着他。 后来爸妈收养了书齐,书齐考上t中后,她知晓他也上t中,还是书齐同班同学时,她就决定转学考,因为只要转进t中,她就能天天见着他。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在经历一次失败后,她终于被t中录取,即将转入有他的班级,成为他的同学。 “嘿!你们两个的表情告诉我,你们之前就认识了。”郭书齐看看身旁的夏茉莉,再看看对面的江青凡。 这次茉莉终于考进t中,他决定在开学前,先介绍他在班上最好的朋友让她认识,她毕竟是转学生,让她和青凡先见过面,往后她在班上也能多个人照顾。 “不算认识,但见过。”江青凡徐徐开口。 闻言,夏茉莉先是一怔,而后缓缓扬起长睫。他竟认得她? “见过?”郭书齐眉微挑。 “曾经在一场爸琴比赛中遇过,我是参赛者,她也是。”江青凡目光悄然落在对面那张秀气的脸蛋上。“想不到你要介绍的人是她,更想不到你口中时常提起那位对你很好的夏伯父,就是夏国正老师。” 书齐的双亲是国内有名的钢琴演奏夫妻档。在他国中毕业那年的暑假,一场交通事故中,他的双亲意外身亡,无依无靠的他,被他父亲生前好友带回,他就这么一直住在他父亲生前友人家里。 前几日书齐突然约他吃饭,说是要庆祝他父亲友人的女儿转学考上t中。t中一个年级仅招收一个音乐班,能挤进t中音乐班是很了不起的事,他想那个女孩即将要成为自己的同学,遂答应书齐的邀约。 若非今日这一聚,他还真不晓得收养书齐的是夏国正。 “我也没想到你和茉莉曾经同台较量过。结果如何?茉莉这个笨蛋一定弹得很差吧?!”郭书齐大掌一探,轻捏了捏夏茉莉脸颊。 “噢,书齐——你这样捏我!很痛的!”夏茉莉圆瞠一双美目,脸颊鼓鼓地瞪着他。 “痛?”郭书齐松手,叹口气。“这就没办法了,谁要你让我花那么多心思帮你复习学科?你这次转学考上t中,我是最大功臣,让我捏几下不为过啦。” “去年没考上,那时也是你帮我复习的,你怎么不让我捏?”她鼓着腮帮子。 郭书齐侧目看她。“你没开口要求,你要说了,我会让你捏。” 夏茉莉狐疑。“你真让我捏?” “只要你开口,什么事都可以。”他一改玩笑姿态,模样认真。 “你有什么企图?”夏茉莉瞠圆眼。 郭书齐朗笑了声,又捏捏她柔嫩脸颊。“唉啊,竟然被你识破。”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她咕哝了句。 “我计算机坏了,你的借我一个晚上。”摸摸她的头,一副疼惜的姿态。 “就知道”夏茉莉噘了噘嘴。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乖喔。”揉揉她的发,把那头柔亮乌丝揉得有些乱。 夏茉莉微恼地看着他。 “你们感情还真好。”将一切看入眼底的江青凡,终于出了声。 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他心口突觉空虚。说不出那是怎番滋味,也解释不清那份无来由的情绪,只是觉得看着自己曾经留意过的女孩,现在对着另一个男性热情响应,他有种无法言说的是落寞吗? “没办法,谁要她每次一回来就成日黏着我。”郭书齐笑睨了夏茉莉一眼,那一眼,充满无限宠溺。 “才不是那样,臭美!我是为了转学考,才会麻烦你帮我复习指导一些功课的啊。”夏茉莉微恼地瞪着他,双腮红扑扑。 江青凡忽而一问:“茉莉去年也参加过转学考?” “她喔,听夏伯父说还没进c女就嚷着要转学考,连着考了两次,今年总算如愿。去年没考到,还哭得很伤心”笑了声,郭书齐又道:“茉莉其实是个爱哭鬼。” “哦?你真这么喜欢t中?”江青凡视线轻移,落在她脸上。 没想过他会与她交谈,她怔愣了下后,用力点头。“嗯。”那是因为t中有你啊。 “c女不好吗?”江青凡轻问。 “也不是,就是”她在寻找恰当的说词。“其实就只是c女离家远了点,能回来念t中就不用住校。而且,我想念音乐班,t中的音乐班素质又是最好的,如果有机会,当然是念t中。” 他沉吟了会儿。“也对,怎么说还是自己家比较温暖,现在你转学过来,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他笑了笑,又道:“那次比赛见到你时,还真没想过我们有一天会成为同学,因为那时无论怎么看你,都觉得你年纪比我小,像个妹妹,想不到我们是同届。” “我不是妹妹”她声若蚊蚋。 “嗯?”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年纪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小。”她眼珠子溜转了圈,最后落在面前餐盘上。 他畅然一笑。“你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和那时不大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很蠢吗?”郭书齐凑上两句。 “不。那时她清汤挂面,很标准的国中生模样。”他长指滑过眉骨,淡淡地笑着,神情带点回忆的暖色。 清汤挂面?“喔,你说西瓜皮我就懂了。”郭书齐昂脸朗笑。 夏茉莉轻瞪住他。书齐这样说她她会很丢脸的啊。 轻笑了声,江青凡又说:“现在好像高了一点,也清瘦了些。” 郭书齐审视一圈夏茉莉的面容,下了定论。“女大十八变听过吧?!” “嗯,确实是女大十八变。”江青凡唇角喘着温和。 夏茉莉任两个大男孩将焦点落在她身上,不说话了。她样子也许变了些,但想亲近他的心,未曾有过变动啊。 拎着几本乐谱,江青凡转进两侧都是钢琴教室的走道。 下午的课程是术科,分别是主、副修,还有一堂自习。为了配合授课老师的时段和习惯,每个学生的课堂顺序多半不一样,他已利用一堂课的时间,先在另一端的合奏教室,练习了稍待一会儿副修课扬老师将要确认的钢琴曲。 他打从考进t中开始,就是扬老师的学生,直到现在升了三年级。和扬老师相处两学年的时间下来,他时不时就让扬老师破口大骂着,说他琴艺糟、说他练习不够、说他缺乏感情天知道他每天花多少时间在练琴这件事上头。 走到最后一间的钢琴教室前,他深深呼息,然后抬手欲敲门时,自镶崁在琴房门上方的透明玻璃,看见里头的情况。那女孩是她? 举在半空中的手垂放下来,他看了看表,他的确早到了。不作声,他悄悄退至门旁,偶尔技巧性地探头,自琴房门上的玻璃看看里面的上课情况。 “好了,就到这里,你回去要好好练,下次要把四个乐章都练好。”瞥见扬老 师边交代她、边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站直身子,站在门边等候。 扬老师捧着保温钢杯开门走了出来,见着他,只淡淡说道:“你先练,我去洗手间,顺便倒水喝。” 江青凡点头,依言走进那一方小天地。 夏茉莉知道有人在等她,她没转首和对方打招呼,只是垂着眼帘,合上钢琴课本。她拉来搁在琴椅边的提袋,将课本逐一收入袋中,发丝垂落颊边,她没理会,只是抬手在脸颊上停留了会儿。 站起身子,才跨出一个步伐,她低垂的视线映入一双黑皮鞋,鞋子上头是深铁灰色裤管,这是学校的男生制服。琴房教室通常不大,尤其是钢琴占去了大半部面积,她要走出,势必要请眼前男同学让一让她。 “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抬眼,她张了一半的唇瞬间僵凝住。 怎么会——是他?他站在外面很久了吗?那么她方才被老师斥责的画面,不全都让他看了去?他会怎么看她?不认真的学生?反应不好?还是他会觉得她不适合念音乐班? 她有些懊恼。已经被老师骂得这样惨兮兮了,现在还被喜欢的男生瞧见自己的狼狈样,她多难堪啊。 心思百转千回之际,江青凡开口了:“下课了?” “欸对。”夏茉莉垂下面容,她摸了脸颊两侧泪干了。 江青凡睇着她发旋,那双眼瞳温柔如湖水。“还习惯t中吗?” “还可以。”眼睛雾蒙蒙的。从小苞着爸爸习琴,还没被这样骂过,现在整整被凶了一堂课,她觉得甚是委屈,他的出现与关心逼出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 她垂首,发丝圈围住她那张小小脸蛋,他瞧不清她表情,但她微颤的肩头,让他隐约察觉了什么。撩开她发丝欲探究竟,她愕然地抬睫,发现他的目光时又匆匆敛眼,用手背抹过脸颊。那一瞬间,他清楚瞧见她红红的眼。 微弯身,他倾近她,睇着她怏怏不乐的面容。“怎么哭了?挨扬老师骂了?” 沉默半晌,夏茉莉终于正视他,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见着她的兔子眼,他手一探,想揽她进怀安慰,却又在下一刻收回手。 他和她只是浅薄的同学关系,不能随意触碰对方,再者,若不幸被其它同学撞见,恐怕会流言满天飞。 “扬老师确实严厉了点,但她教学认真,不在课堂时间内多废话,你好好跟扬老师学习,将来受益最多的一定是你自己。”最后,他仅只拍了拍她肩头。 迟疑了会儿,她轻应了声:“嗯,谢谢。”颔首,她将装有乐谱的提袋抱在胸前,神态没了方才的伤心,倒是双腮红润了些。 方才太沉浸于委屈情绪,没察觉两人间的距离,现在心情稍平复些,才发现他就在眼前,离她极近,近到她都能感觉他的每个呼息。 “和我说话很紧张吗?”江青凡突然一问。 “呃?”她匆匆抬睫。“不、不会。”只是觉得心跳有些快,两颊热热的。 “那就是我说话太无趣了。”他耸耸肩。 夏茉莉狐疑看着他。 他笑了声。“因为你都不看我啊。还是地上有什么吸引你的宝贝?” 她赧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其实也不大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当然想看着他、想和他说话,但看着他,她怕自己对他的那分微妙情思会被他看出。 第四章 “副修是什么?”见她不大自在,江青凡转移了话题。 “长笛。” “找伴奏了吗?” 也许是受他态度影响,她将发丝勾拢到耳后,坦率迎视他。“和大家还不熟,所以不知道该找谁,也怕因为不熟而被拒绝。” “书齐呢?你没想过找他当你的伴奏?” “他钢琴弹得又不怎么样。”扁了下嘴,她小声回应。 闻言,江青凡愣了一瞬,随即朗笑出声。“也是,他在钢琴上的表现真的不特别。”这样说自己的好友好像不够意思,不过他阐述的是事实。 笑意染上她眼。“连你也这样说了,表示我没诬赖他喔。” “我知道他不爱练琴,修习钢琴不过是因为学校的规定。”沉吟了一会儿,他又道:“我帮你如何?” “啊?”她瞠目。 “我说,我来当你的伴奏,你认为呢?” “可、可以这样吗?”她雀跃,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他莞尔。“怎么不可以?” “那就就麻烦你了。”染笑的眼眸亮晶晶,她愉悦又羞涩。这是她挨了扬老师一整节骂的补偿吗?那么,不讳言的,她喜欢这样的补偿。 “我是你的伴奏,你也来帮我伴奏,好吗?”喜爱她这样的笑容,那让他觉得暖融融的,如果互为伴奏能把两人的距离缩短,那么让他换掉原来的伴奏,也无所谓。 她笑着点头之际,想起了什么。“那你原来的伴奏呢?” “学校没规定不能换伴奏。” “啊,这样可是这样好像有一点不好意思耶。”她搔了搔太阳穴。 “不会,我跟原来的伴奏说一声就好。” “喔。那”他那双温柔如一弯淡水的眼睛,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有着动人的光采轻烁。看着他的眼、他斯文的脸庞,她双颊渐漫热意,迟疑了会儿,她讷讷开口:“那我过去上长笛课了。” 他微微一笑,目送她的背影。 夏茉莉环抱着提袋,轻抿微扬的双唇,脚步愉快地走过钢琴教室,偶尔,在不经意间,她浅浅的笑声会不自觉地从抿着的唇间漾了开来。 她的世界,将为他翻转。 公车重新启动时,夏茉莉自车窗见到了方步出校门口的江青凡。 想起下午他主动提起互为对方伴奏一事,她唇畔弯出一道美丽的浅弧。再见他的那一刻起,她终于有种踏实感,而不再是只能限于回忆的捕捉。 她想亲近他,但少女初生情愫的羞涩心态,让她踌躇不前,他们之间像隔了一扇门,他在门内,她在门外。而他下午的提议,无疑是替她开启了那扇门的锁,有没有办法推门走进,她没把握,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笑得那么开心谈恋爱了哦?”坐在她身侧的郭书齐,对她眨了下眼,神情暧昧。 “咦?”夏茉莉微讶,转首看着他。 郭书齐笑得神秘。“我知道你的秘密喔。” “什、什么秘密?”心突跳。 “你我心知肚明。”又对她眨了下眼,笑容别有意涵。 “我哪、哪有什么秘密,你乱说。”她转过脸庞,心虚地看向窗外。 郭书齐凑近她耳畔。“上次借你的计算机,我不小心点到里面的某一个档案。” 闻言,夏茉莉身躯一僵,随即惊愕地转首看他。“你、你——” 歉然一笑,郭书齐一脸正色。“抱歉,我不是有意偷窥你的秘密,实在是因为你的档名让我误会里头有什么武林秘诀。你也知道我的钢琴弹得有多烂” 他口中的档名很简单——钢琴。 档案里头全是与江青凡相关的记录,包括她对他存有异样情绪的心情转折、她一定要转考进t中的原因、她期待接下来为时一年有他的高三生活等等。 她以为用“钢琴”这样的档名很安全,怎知却成为郭书齐开启那个档案的最佳理由。他看来不像真的有意探她隐私,因为他确实不爱练钢琴,若被他误认为是一个与钢琴有关的数据文件而打开它,她也只能认了。 “你全部看过了?”她垂肩,有些无奈。 “嗯,实在抱歉,档案已经开了,没有不读完的理由,人是好奇的,我也不例外。”他神态认真看着她,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我不知道你那么想转进t中是因为他。” 沉默半晌,她问:“你和他是好朋友,所以你会把你看到的都让他知道吧?” “你想让他知道吗?”郭书齐不答反问。 她一阵摇首。“不,我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他要是知道了,往后碰到时会很尴尬吧?!也许也许最后会连朋友都做不成。”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往好的方面去想,青凡他——” “书齐,我好不容易才转进t中,我不想才刚和他成为同学,就又连基本的关系都打坏。”她抬眼看他。“可不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郭书齐眉心微拢,犹豫片刻才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在感情上他属早熟,非那种不识男女情事的单纯性子,他明白暗恋一个人的美丽与苦涩。 “嗯。”用力点头,恍若这样能加深她的坚决。 “班上有几个女生也很喜欢青凡。”他不得不提醒。 “嗯,我想应该也是。”毕竟他外型那样出色、性子又温煦。 轻叹口气,他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我保密,我不说就是。” 夏茉莉笑了声。“就知道书齐对我最好。”她靠上他肩膀撒娇。 “好?可是有人就不喜欢我啊。”他睨她一眼,揶揄着。 她闻言,笑了声。“会有其它女生喜欢你,我把你留给她们。” “那么,也会有其它男生喜欢你,你也可以把机会留给他们,不一定要这么执着于青凡。”逮到机会,他劝着。 “没有办法,我喜欢他好久好久了,怎么割舍得掉?”她声音忽地转为轻细,带点淡淡愁绪。 “你才几岁,难不成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喜欢他?要是他有了对象了呢?”他看着她,以兄长的姿态。 她傻住,愣愣看着他。良久,她才讷讷说着:“那就就看他幸福啊,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幸福,也是美事一件。” “何必这样委屈?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他明白不是更好?” 她看着他,眼眸迷离。“我也想,可是他要拒绝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与其那样,不如就保持现状。” 郭书齐沉沉看住她,半晌,语重心长地开口:“为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其实是要勇敢去追求的,一味地模糊自己的存在,又怎么有进展的机会?” 她闻言,陷入沉思。 是该如书齐说的那般,要勇敢去追求,但她现在缺乏的,正是那分追求的勇气啊。 她想,她也许还不够勇敢。 毕业旅行在开学的第三个星期举行,花东之旅。 夏茉莉一身轻便,肩上斜挂着一个侧肩包,看似悠闲地站在观景亭,远眺着眼前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蓝绿色的水面,有着树丛倒影,日阳折射下,映出鲜莹的晴空,几只不同色系的小船,点缀在犹如洒上金粉的湖面。 东台湾的美丽山水魅力无穷——她该趁此难得的机会好好浏览,只是可惜,半小时前,她的身体出现让人懊恼的状况。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腹部时有时无的闷痛,正在预告着将至的月事,她粗心,出发前忘了准备相关用品,现在只能暗暗祈祷能撑过那样的痛楚。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江青凡,忽地出声。 闻声,夏茉莉吓了一跳,她侧过脸庞,忍着不适朝他笑了笑。 “我在看陈晴雯她们。”她偷偷打量起他。平对穿着学校制服的他温文尔雅,斯文得像个书生,今日休闲打扮的他,看上去还是不减俊逸风采,她想,要再过个几年,他多了点年纪和历练后,一定更迷人吧? “晴雯?”他在一艘粉红色小船上找到了陈晴雯,她坐在船尾,而执桨的是另一端的刘雅君。 “嗯。”她点头,续道: “我和她们同一组,晚上会睡同一房呢! 我很好奇我的室友是怎样的人啊。我才刚转来就碰上毕业旅行,和大家根本还不怎么熟,就要睡在一起,感觉有些紧张。”江青凡愣了下,随即微微一笑——安定她的心。 “不用紧张,晴雯是个很好的女陔,也好相处。”她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但笑得勉强,半是因为腹部不时传来那越加明显的痛意,半是因为他夸赞别的女生。 “方便留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他转移话题。 “咦?”她有些错愕。他跟她要电话? “前几天晚上,想要找你,才发现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江青凡从裤子后面的口袋翻出笔。 “我是想和你确定伴奏事宜,有电话号码,会比较好联络。” “好啊,要写在哪?”她接过他递来的原子笔。 “就手心吧。”他摊开掌心。 “这样很容易就会不见的。”她翻翻自己的背包,找到毕旅行程来。 “我写在这里好了。”翻到背面空白处,她靠着木栏,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有号码的那一角,递给他。 “你这种笔很好写。”夏茉莉又说。 他微微一笑。 “我用多年了。”她看着笔杆。 “我记得小学老师最爱用这种笔呢!蓝色的写联络薄,红色的改考卷。我没用过这种笔,因为外观看起来有点土,没想到它真好写。”他笑了声,是很愉悦的笑声。 “是很土没错,不这真的很好写。” “玉兔——”她念着笔杆上的字。 “现在的书店好像很少看到这种牌子的原子笔,就好像小时候常用的小天使铅笔一样,都比较少见了呢!” “小书局还是能看到它们的存在。”见她反复摸着笔杆,他笑道: “你要是真觉得好写,就拿去用吧!我还有。” “啊,可以吗?”她睁圆了眼,眼底漫着喜悦的光采,一闪一闪亮晶晶。 他莞尔。 “可以,拿去写吧!”她笑得春暖花开,但下一瞬,巨大的痛楚却毫不客气地在她腰腹间漫开,她无法再呑忍,抱着肚子弯下身,小脸埋进两膝间。 “茉莉?”她突如其来的状况,教江青凡愣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冷静,他弯下身,双手握住她两臂。 “不舒服吗?”她迟迟未有回应,身躯频频颤抖。 “茉莉,抬脸看我。你怎么了?”掌心微微使力,强迫她让她抬起面容,在发现她一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湿润时,他错愕万分,怀疑着自己是不是该马上送她进医院。 “我、我——”夏茉莉喘了声。 “我肚子好痛。”往常遇上这种时候,要是没有止痛药,她非得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痛个大半天,症状才会舒缓。 “肚子痛?”他忧心忡忡地审视她,简直苍白到几乎无血色,他探手抚上她满布汗水的额头。 “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我”他微凉的手心让她感到舒畅,她前倾身子,让自己更贴近他凉凉的体肤。 第五章 “你、你一你可不可以帮我找老师?”在班上——除了他和书齐外,她还没结交到任何一个可以让她无所顾虑,告知自己月事的同性朋友,偏偏他和书齐都是男性,实在难以启击——她眼前能想到的求救对象,也只有同为女性的导师。 “老师?”她突然靠近的身子,让他嗅进了她发上的清香,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抚上她的发丝。 “嗯”那阵阵痛楚一并抽走她全身气力,冷汗涔涔的她——虚弱地把脸靠上他的肩。 “老师、老师知道——怎么帮我。”双唇张合的同时,不意扫过他颈侧的肌肤,她呼出的气息落在他的锁骨,像触电似地,他微颤了下。 “好,你忍忍。”他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随即一手扶靠着她腰身,一手从她腋下环绕过,自己起身同时也将她拉起,膝一曲,他手臂绕过她腿膝——将她打横抱起——迅捷地走下观景亭。 这个农场占地广阔,果园区、动物园区、牧场、温泉区、泳池、欧式花园等,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别有风情的住宿区——其一的荷兰村住宿区内,有座大风车,一整片郁金香花海,让人犹如置身荷兰。 深夜,亳无睡意的夏茉莉走出小木屋。因为先前月事的不适,—整个下午都在休息,于是这该入睡的时候——她却精神奕奕。 站在观景阳台的她昂着脸,看向那片有着星光的深蓝夜空。月不圆,却明亮清透,没有污染的好山好水,这夜空看上去都像黑丝绒。夜风徐徐,携来花香,夜静人寂,恍若还凝在叶尖上的露水滴落下来的声音,都能被听见,赞叹着这片土地的美丽之余,她的心绪仍不由自主回到早些时候,在小木屋里听见的对话。 那时,腹痛己舒缓的她在浴室洗澡,不意听见同房的刘雅君和陈晴雯在外头的谈话。 “晴雯,你也好心一点,哪有人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到他说要换伴奏,就让他换?他有没有在意你的感受啊?还有,不过就是生理期而已,哪个女生没有?里面那个就那么娇贵,还要青凡抱着她去找班导,听说还照顾了她一整个下午——她以为她是林黛玉吗?”她甚是震愕刘雅君的说词,书齐早提过班上有几个女同学青睐于青凡,但她不知道原来陈晴雯也是帮青凡伴奏了两年,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很好吧?她这样莫名接手帮青凡伴奏的工作,是不是太过分了? 轻轻一叹,她垂下脸庞,目光轻挪的同时,她微微愣住。 这住宿区呈一个半椭圆形,全是单栋小木屋,小木屋与小木屋之间,相隔约莫五十公尺,而间隔出来的这一方小天地——便栽植着郁金香。每栋木屋前都有观景阳台,她在右方约四十五度角的观景阳台上,看见了江青凡。 江青凡也在同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他微诧,就如她,大概双方都没料到会在夜里、在观景阳台看见对方。她瞧不大清楚他的神情,隐约看见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后就见他走了过来。 “还没睡?”江青凡换了一件黑色v领短t,底下是条卡其色的麻质抽绳七分裤。他应是才洗过澡,因为黑发微微湿着,走近她时,她还闻见了沐浴乳的味道。 “睡不着,下午睡得好像有点久。”她笑笑。 “你为什么也还没睡?” “因为——”因为担心你。 “因为难得到花莲。听说这里晚上空气好,不多吸一点,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他微微一笑。 “这里看得见星星喔!”她昂脸看向夜空。 他的视线未跟随她,星星魅力不足。 “还疼吗?”落在她姣好侧颜的眸光,温柔专注。 “咦?”她愣了一下,看向他。 “你是说肚子吗?已经、已经不痛了。”她有些尴尬地摆摆手,脸颊像直线上升的温度计,没几秒钟便绯红一片。 “那就好,下午看你疼成那样。”他抱着她找到班导时——她小心翼翼地附在老师耳畔不知说了什么,然后老师要他将她抱进老师的房里。 老师随即拿了张纸钞给他,交代着。 “你去帮我问问,班上有没有女同学随身携带止痛药的,帮我要一颗。还有这一百元你拿着,去帮我买女性卫生用品,要是不好意思,就请女同学去买。”他的猜测正确。 “啊?欸,对、对啊,很痛很痛的,不过通常是前两天才会出现那样剧烈的痛,但是熬过了就好了喔!”她颊上红晕未褪,关于这样的话题仍感到别扭,她连忙转移。 “啊,对了!下午的事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她鞠躬。 “别客气。”他睇着她——忽而话题一转。 “你长得不像夏老师。”她抬睫,跌入他深沉温柔的凝视,心怦然一跳。 “好、好像是这样耶。不只是长相,我连他的好琴艺都没遗传到,真怀疑我是他抱回来的。”搔搔额际,她笑得孩子气。他的薄唇勾着淡雅的弧线,温柔的、专注的、带点疼惜的神态。 “关于演奏技巧每个人的能力不相同,没办法比较的,尽力就好。” “也是。”她轻点螓首。 “你跟我爸很熟吗?” “我跟夏老师吗?”江青凡微偏俊容,深思片刻。 “其实并不算熟,是因为我参加过许多音乐比赛,而夏老师常常是评审之一,我自是知道他这个人。”他停顿下来,像是陷入什么回忆般,沉吟了一会儿——他才又徐徐开口: “我时常得奖,有一次演出却意外失常,没拿下任何奖项,那是我头一次感受到落败的滋味,颁奖之后,夏老师特地到后台找我,他鼓励我,还口头指导我一些技巧,帮我加油打气”他轻笑了声。 “就是那次,我感受到他对每一个习乐者的尊重和提携,对他印象深刻。从那次之后,我的技巧又更进步了,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他。” “原来是这样”夏茉莉听得专注。 “后来的每场比赛,无论他是不是被邀请为评审,只要他有到场——都会到后台来找我,说几句勉励的话。”他侧过脸,嘴角蕴笑,看着她。 “就像你参赛那次,他不是评审,却也到后台来看我,你那时候还站在他身后。” “啊啊,你、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她香腮漫开两抹红,夜色下并不十分清楚——可她眼底轻烁的赧意,出卖了她惊讶又害羞的心情。 他目光放柔,徐声说道: “那是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的你小小的、安静的、看上去让人感到舒服干净。感觉得出来你很紧张不安,十指猛拧着裙面,后来到你上场的时候,主持人介绍了你的名字,我对你更是印象深刻。”停顿了下,他薄唇掀了掀后,竞开始唱起歌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他悠扬干净的声嗓,用他独有的方式诠释着中国民谣。 “听见你的名字时,就想起这首自小唱到大的民谣。”他笑了声,又说。 夏茉莉仍是沉浸在前一秒他动人的歌声中,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开口: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名字很俗气?” “俗气?”江青凡温和的嗓音微扬,似是很意外她这样的提问。 “不会,‘茉莉’这名字很让人喜欢。是你的名字,是一种花,也是一首歌,如此特别又好听的名字,怎会俗气?” “小学的时候,班上都会有几个男生老爱笑我的名字,他们说我是三八阿花,不是茉莉花。”忆起那些臭男生取笑她的样子,她秀眉皱了皱。 他笑了声。 “小男生都是这样的,喜欢一个女生时,会想办法引起她的注意。 我想那几个男生,一定很喜欢你。” “是吗?”她忽地咬住下唇,像在思量着要不要开口。片刻后,她总算有了决定。 “也有不少女生喜欢你吧?” “我?”他眉微扬。 “嗯。”她点点螓首。 “晴雯喜欢你。”这次用肯定句了。 “你听谁说的?”脸皮一热,那张俊脸晕开薄薄的红。 “你忘啦?我今晚和她们同一个房间呢!雅君和她的对话里,就提到了她喜欢你这件事。”江青凡沉默片刻,道: “晴雯帮我伴奏了两年。” “她也喜欢了你两年啊!”“欸,你这是”他不是不明白陈晴雯对他的好,班上的同学也常调侃他们,他不介意,可他却不想让她误会了什么。 “可以被一个人那么真诚地一直喜欢着,是一件很甜蜜的事呢!你没想过和她发展吗?”她手负于后,轻昂着小脸看他。夏茉莉无法否认,她这番话的确有试探的意味在。用这样看似大方、实则迂回的态度在试探他,会不会小入了点?可她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述说着另一个人如何喜爱着他,她也不怎么好受啊! “发展吗”他垂眸凝思,谨慎思素着答案。 “坦白说,目前没有想到那样的事。”他喜爱的人,并非晴雯呀! 她轻轻点头,微笑着。 “嗯,虽然我和晴雯还不怎么熟,不过感觉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喔!能和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吧!”闻言,他怔了一下后,勾唇笑笑。 “你也很好,和你在一起的男生,一定也很幸福。”夏茉莉闻言一怔,心骤跳了一下。 他突然轻噫了声,一个大步上前,把她的视界范围缩小,小到仅能容纳他。视线对上他的领口,她眨了下眼后,双眸好奇地缓缓瞠大,她发现他的锁骨与锁骨间,凹下的那一小块肌肤上头有颗小痣,感觉很性感。 他这样靠近她,连那样小小的痣她都瞧得一清二楚——她的双颊渐渐温热,她咬了咬唇——一下望望左方,—会又看看右方,两人的距离近到让她不敢抬眼,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不要动。”江青凡的手指在她发顶上停留。 “我好像有看到什么东西飞到你头发上。” “——喔。”有些愣然——和一点点自作多情的恼意。 “刚刚——明明是在这的。”他双手在她发上轻轻拨动,她被迫待在他胸口和双手环绕的那一小方天地,他的体温让她颊肤底下的细小血管,像要沸腾似的,脸好烫好烫。她应该脸红了吧? “会是什么小虫吗?”她双眼离开他性感的锁骨,勉强自己转移注意力。 “唔,大概是什么飞虫,它们对人的体温和呼吸比较敏感。”他沉稳又性感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动听,温热呼息轻落在她的发丝上,她脸上红晕迟迟难褪。 “因为你叫茉莉吗?所以这虫子都爱找你。”他低低笑了,胸腔起伏着,她长睫一抬,对上他柔煦的目光,只见他对她轻眨一了下眼,又道: “就说了你有一个很棒的名字,你看,现在连小虫都来对你‘勾勾缠’了。”她被他不标准的台语逗笑,笑得春暖花开、笑得暖融融他轻轻垂下覆着长睫毛的深邃眼睛,专注地看住她,—阵风掠过,他长指轻顺她有些乱的发丝——温暖的指腹擦过她面颊。 那轻刷过的温度让她微怔,止住笑意后,她扬睫对上他煦暖的注目。 第六章 四目相接,她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羞涩,周遭如此静寂,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强过一下,略略响着。木屋前那盏灯光投落在他的发上,他的脸庞被鹅黄的光线镶出一层柔软,薄薄的嘴角蕴含着笑意,这样的他很好看。 她多情的乌眸弯弯的,想开口问他可有喜欢的人,又怕这一提问就泄露了自己的情思,她犹豫不决时,身后门开的声音骤然响起,犹不及因首,她听见细细软软的女声。 “青凡,你还没睡?”陈晴雯有些疲累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江青凡轻噫了声。 “你怎么醒来了?”他走了过去。 “听见谈话声,出来看看。”她揉揉惺忪睡眼。 “外面风凉,你刚醒来,怎不加件外套?”他走近——声嗓低柔。 “又不冷。”陈晴雯微翘着嘴,双手勾拉住他的手臂,一副撒娇的姿态。 “这里是郊区。气温比较凉,你小心感冒。” “不会啦,我才没那么脆弱,你看你也是没穿外套啊!”她轻晃他的手。 夏茉莉睇着他的背影,视线停留在陈晴雯勾住他手臂的地方,淡淡的酸味突然在舌尖漫开。 片刻,她垂下眼眸,轻轻地叹息。 他和晴雯的感情,真的真的,很好呢! 合奏教室的左前方,两架钢琴相对排列着。 “你听听看。如果在这里做个乐句的话,会不会比较好呢?像是这样——”有力的修长手指触了白键后——开始纯熟地移动着,片刻,琴声戛然而止。 “嗯感觉很好啊!”她咬了咬唇,睇着对面那张等待答案的俊容。 江青凡叹息,拿了铅笔起身过来,笔尖在她的乐谱上某个小节线旁打了小贝。 “你怎么什么都好呢?真觉得我那样的演奏很好吗?” “真的很好嘛!”她垂下目光,看着键盘上指甲修剪得相当整齐的十指。 “茉莉——”他低低唤了她。 “——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白键,叮叮哆咚。他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你是怎么了?不喜欢这首曲子,还是不想和我练双钢琴?一音乐会、期中期末考、全国音乐大赛、学测之后的术科考试等等,他们要练的东西多得超乎她所想象。自己的指定曲、自选曲;帮别人伴奏的曲目;音乐会的节目——她的时间全用在练琴上了。 她的脸又垂低了些。 “怎么可能不想和你练习呢?”她求之不得啊! “那是不喜欢这首?” “不。”她摇摇头。好半晌,终于收回那根在键盘上敲打的手指,她十指搁在腿上,不安地拧着裙面。 “我只是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他轻讶。 “我很容易紧张啊!上一回转学考没考上,就是因为紧张而弹错好多音,这次虽然如愿,但考试那天,我也是紧张到一直一直跑厕所——”她的肩膀略沉,一副缺乏自信的样子。 “自己独奏已经很紧张了,何况现在是双钢琴耶” 江青凡微微一笑。 “双钢琴应该比较不那么紧张才是,因为台上多了一个人陪你。” “才不是那样呢!”她又摇首,跟着抬起脸,秀眉微蹙。 “因为多了你,我怕会影响你的表现,所以就更紧张了。” “原来是这样。”他指节撑在下颚,沉默了几十秒。 “如果我说,我不会受你影响,你会因此而不紧张吗?” “不会。”简洁有力的答案。 “——你还真是亳不犹豫。”他好笑地看着她,跟着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忘了是哪个老师说过的。他说,当关着门时,我们只是在练习,所以漏了一个音、音准拉不到,或是吹破了哪个音,没有人会指责我们的技巧,反正只有自己听到。这种没有观众压力的练习,往往让自己误认自己其实练得很棒了,而当身边开始有人聆听,甚至上了台之后,不安、紧张、怕出错的情绪才接踵而来。” “其实我们平常的练习,只是在练习怎么弹、怎么把音吹得扎实、怎么努力不让音准偏了,却不是在练习演出。如果每次自己一个人关在琴房练习时,想象着底下有成百成千的听众,那么你的第一个音就是正式的演出,技巧再坏、音准再不足都会有人听见,这种时候就会警惕自己,每一个音都要很谨慎、很正式。只要把每一次的练习,都当成是一场演出,紧张和不安慢慢就会消失,上台后——也能以平常心面对。明白这样的意思吗?” “真的会因为想象有很多听众在现场,而就不再紧张吗?”不是不信他,而是她无法一下子就消除那种不安感。 “对我而言,还蛮受用的。”他的嘴角噙着笑容,用眼神鼓励着她。 “你试试看?”夏茉莉瞅他一眼,兴趣缺缺。刚才练习了好几回,她老是跟不上他,其间当然也漏了几个音,她对他过意不去。这样的练习只能在下课后才有时间,她的状况不好,练习时间自是要拖长,相对他就得继续留着。她要能配合得很好——他们就能早些结束,她也不会拖了他回家时间。 “没关系。”他了然地看着她,神情温柔。 “这样好了,我做一次给你看?”闻言,她意懒的双眸倏然亮了起来,像夜空星子般灿亮。 “好啊好啊。”挪动身体,她坐到琴椅的最侧过。 江青凡略为移动身子,坐在琴椅中央——他侧目时她笑了笑,然后是一个深深的呼息。他十指摆放在琴键上,习惯性地先在a键轻触几下后——缓缓敲动起音符。 先呈现的是恬静的慢板,几十个小节后,音符突然急促起来。 从他指尖流泄的音符,每一个都鲜活清脆,琴槌敲击着琴弦的画面,是那么慑人心弦,那么慑人心魄。他就像是天生的音乐家,才华光芒难以掩饰。 她似是着了魔——只能傻傻地耵着他看。 而逐渐加快的速度,将乐曲带入快板,琴音激愤、响亮——他指尖的每个弹跳,他每个乐句的呼息,都在在散发着音乐家优雅的浪漫和美丽的愁思。 半分钟的壮丽后,乐曲又缓了速度,最后,尾声在若有似无的感叹中,轻轻结束。 那秀逸的脸、那温柔的神态、那洋溢的才情、那不刻意雕塑的气质,造就了这样的一个男子,要她如何不喜爱? 他的十指在白键上方一公分处停住,抒了口气后,缓了缓方才融进乐音当中的情绪。等那荡气回肠平复了,才侧过脸庞看她。 “你有感觉到我的紧张吗?”心醉于方才那短短的演出,夏茉莉仍收不回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痴痴迷迷。 先别论他长指下的音乐如此完美,先是他认真专注的侧颜,就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茉莉?”江青凡手指在她眼前挥动着。 “啊?”夏茉莉看了看眼前修长的指节,小脸瞬间一红。她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想来被他发现了吧? “我的脸部表情很狰狞吗,你这样看我?”他摸摸自己的脸。 许多音乐家在演奏时彻底融入感情,表情也会随音乐起伏变化,他向来容易进入曲子的情绪,但不知自己的表情是不是也很丰富? “不是,是因为你、你弹得好棒喔!”她淡淡垂眸,轻掩住眼底流动的波光。 他醉人的琴音,叮叮咚咚在她心湖荡出圈圈涟漪,舞着她浮动的心思,他俊逸的面容像暖风温煦,徐徐翻扬着她的情意。儿时的崇拜、洋溢的才情、俊秀的风情,都成了她对他的恋慕。 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喜欢他吧? “谢谢。”微微一笑,他再问一次: “你觉得我是紧张的吗?” “你镇静、从容不迫,而且觉得你是自信的。” “对,有信心也是很重要的事。”他摸摸她的头,然后将琴盖合上。 “不练了吗?你要回家了?”夏茉莉耵着他起身开始收拾乐谱的背影。 “嗯,今天先这样就好。你回去练习时,记得我刚才说的,多练几次,你也能从容不迫地上台。”他拿起书包,长长背带绕过头颈,斜背在身侧。 “你有门禁时间吗?” “门禁?”乐谱放进书包,夏茉莉错愕抬眼。 “今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有没有门禁时间,还是有不能和男生出门的规定?”他双手滑进裤袋,靠在门侧。 “只要先打电话回家报备一声,爸妈没反对的话,我都可以出门。” “那”他偏头看她。 “你拨通电话和夏老师说一声吧!顺便帮我转达,就说我会送你回家,也一道过去探望他。” “好。”关了灯,她跟上他。 他像是临对起意,她也不介意,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的邀约,她满心期待。 几个星期前,他在这条小巷底发现这家音乐书店,外在建筑并不起眼,里头却蕴藏珍宝。江青凡在一排原木书架前停下脚步,温润的眼眸细细搜寻,片刻,那双眼像映入星辉般,突然亮了起来。 “就是这个。”他语气带着欣喜,长指挑出其中一本乐刊。 “前些时候在找双钢琴曲目时,无意间发现这家音乐书店,让我在这本乐刊里发现这个。”身后的夏茉莉靠了上去,偏着头将视线落在他翻开的页面,那是一份手稿。 “这是贝多芬在1820年代中期书写的,是为他的‘大赋格乐曲’所做的双钢琴演奏版本,拍卖这手稿的专家说,这份手稿上混着黑色和褐色的墨迹,还有铅笔书写的内容,也有许多修改的字迹。”夏茉莉看了看他专注的侧脸,再看看乐刊上刊印的那份手稿。 “你喜欢贝多芬啊?”江青凡愣了下。 “也也不是这么说,应该说,看见这些贴近贝多芬的东西和报导,会觉得很兴奋,虽然这不是亲眼目睹他的手稿,不过能藉由这本乐刊见到他的字迹,也觉得满足了。上回来,身上钱不够,没办法买下这本,这次一定要带回去。你呢?看到这篇报导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侧目,不意对上她轻烁莹泽的美眸,心一跳,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她清润的脸上移转开来。 “老实说,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呢!因为这篇我看过了喔!”她神秘地笑了笑。 “看过了?”他微讶。 “嗯,爸爸有订这套乐刊,所以这一本书在他的书柜里也有呢!”她睇着他。 “你等等去我家时,再跟他借就好啊!也许他很乐意送你喔!”江青凡笑了声。 “不好意思开口要他送。” “嘿,爸爸很疼我,我跟他说一声,他会答应的,况且,他也很欣赏你啊!上回我参加比赛那次,在后台时他不是对你说过,如果能把我嫁给像你这么优秀的男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未说完的话停在舌尖。 偷偷觑了江青凡,他正直勾勾看着她,她小脸倏然涨红一片,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钻,双手急急摆动。 “那个咳,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到爸爸曾经说过的话。反正总之啊。你不要花钱买就是了。啊,我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好听的歌——我先去一楼逛逛喔!” “嗯。”他轻应了声。 第七章 抒口气,夏茉莉转身往楼梯口跑。 好真的好丢脸啊!居然把爸爸以前的玩笑话拿出来讲?就不知道人家记不记得?也许他会以为她很花痴?啊──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冲到一楼时,她一个长长的叹息后,走到唱片架前,随意浏览着,突然,一张唱片封面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拿起那张看了看封面。 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位女歌手,从出道以来的专辑,她全部没错过。她知道手中拿的这张专辑刚发行不久,因她曾在电视节目看过mv,但感觉风格和以往女歌手的歌路不大相同,于是她迟迟未能决定要不要买回珍藏。 看了看曲目,夏茉莉瞠大圆眸,有些难以置信。她耵着某首歌名,突然笑了起来茉莉花?想不到自己喜爱的歌手,也会翻唱那首民谣? “挖到什么宝?”江青凡蓦地出声。 她看向他,忘了之前的尴尬,扬扬手中的cd: “这个啊,里面有‘茉莉花’喔。” “茉莉花?”他接过那张cd。 “是旧曲新编?”笑了笑——她将视线重新移回专辑上。 “不知道耶,没有听过这首。买回家听听看,下次再告诉你好了。”说不上喜欢茉莉花这首民谣,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名,也是毕旅头一晚,他在小木屋前唱给她听的歌。 她侧首研究曲目,发丝勾拢在耳后,露出她美丽清润的侧颜。她轻垂的长睫偶尔煽动,秀气的鼻子很挺俏,唇畔绽着一抹笑——他的眸光闪了闪,想起她方才那番话。 “有男朋友了吗?”江青凡忽地问。 “咦?”“你有男朋友了吗?”他神色平静,瞧不出用意。 “没有。”她笑笑,摇摇头。 “没有?” “嗯,没有喔!你要帮我介绍?”她反问,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好像当别人问起自己有无男女朋友时,大部分人常会反问对方这样的问题,她的反应不过就和那些人一样。 他有些错愕,旋即笑答: “好啊,你的条件这么好,会有很多男生喜欢,有你这种情人,男生应该连作梦都会笑吧!”他揉揉她的发心,虽是笑着,眼神却透着淡淡忧伤。 闻言,夏茉莉微恼,恼自己似乎将情况弄得更糟糕,她一点都不需要他介绍男朋友。 “我开玩笑的。其实、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罗!”她悄悄地觑了他一眼,偷偷希望他懂她的情思,从她言谈中抽丝剥茧出什么。 他垂眸,面色沉郁几分——对她口中喜欢的人,似乎不大感兴趣,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她说的那个人,是书齐吧? “咦?”反应就这样? “嗯?”他嘴角已挂上温和的笑意。 “喔,没什么。”她微笑,摇摇头,自作多情的失望。 “我去结帐了。” “我付吧!” “这是我自己要买来听的。” “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一个晚来的恭喜,恭喜你转学考成功。”江青凡欲拿走她手中的那张专辑。 恭喜?她如此努力考进来,不就是为了他?可他居然、居然愿意帮她介绍男朋友 “不要,我不想要这样的礼物,我可以自己付钱。”从百褶裙口袋中翻出钱包,她转头就走。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很任性,可这时的她就想这样做。 恼他,也恼自己,所以,就让她小小任性一下五分钟后,她走出书局,看着自己的鞋尖走路。 他突然追了上来。 “你小心一点,虽然是小巷子,但很多骑士就是仗着小巷没什么人潮而不减速。”然后,她的手无预警地被他握在他宽大的手心里,他是那样地小心翼翼、那样地温柔。她偷偷抿唇笑了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都喜欢任性了。 “萧邦作品66,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落在台上演奏者的那双眼神,亳不掩饰她的倾慕。 “萧邦的即兴曲,以降a大调和这首升c小调最为脍炙人口,但演奏这两首作品能被称为上乘的还真不多,因为内容深奥,真正富于幻想。虽然不容易演奏,可他还是将它完成了,还弹得如此美妙青凡指尖下的音乐,真的很迷人,你说是吧?”陈晴雯转过脸,—双眼睛笑得弯弯的,满是温柔。 “呃是、是,他的演奏真的很精彩。”夏茉莉惊讶陈晴雯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台上正在进行期中考术科技巧考部分,这次采音乐会方式举行,这种对刻,除了尽可能放松紧张的心情外,谁还有兴致谈天?而陈晴雯这时居然还能这样悠闲地同她说话? “萧邦是个浪漫的人,青凡也是个很浪漫的人你看,你看,他弹琴时的神态,是不是有王子的气质呢?”陈晴雯虽压低了声嗓,仍不难听出她语气里那浓浓的爱慕。 夏茉莉的目光随着她轻轻挪移,落在台上的江青凡。舞台上方的晕黄灯光,将他右半边侧脸打得透亮柔软,发梢上跃动着光的粒子,双手和肢体随着音符起落而摆动,上身那件白衬衫与他斯文淡雅的外型十分相衬,他如同陈晴雯说的那样,有王子的气质。 “嗯,他像王子。”夏茉莉的语气里,难掩对他细密收藏的情思。 “他是我的王子喔!”陈晴雯看向她的温柔目光中,有一秒钟的犀利。 夏茉莉愣了一下。方才那短短的一秒,是她的错觉吗?而陈晴雯为何会有那样的眼神?是宣示? “之前帮他伴奏的时候,我和他时常在晚自习后又留校,我们在琴房练琴练到好晚,他会送我回家,偶尔会去吃宵夜。”陈晴雯微偏着脸。她双眼睐了睐,脸上有着情窦初开的娇艳羞涩。 “他真的很nice喔!像冬天时,他发现我的手脚冰凉,会把他身上的外套脱给我穿。我常常穿着他的外套,和他并肩牵手走回家,他的手指很修长,很有力,很温暖,我喜欢把手放进他掌心里对了对了,他的吻很温柔,还有啊,你别看他一派书生模样,他的胸膛可是很厚实的呢!被他拥在怀中很有安全感。” “真、真的吗?”夏茉莉不自在地笑了笑。他们已经牵手、拥抱,甚至是接吻了吗?原来那天她结了帐走出书局,他突然追上来牵住她的手,并不存在任何意义吗?她还为了他握住她的手心,而感觉体温悸动,现在却发现他也牵过陈晴雯的手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泡泡,前一刻才因他在舞台上的迷人风采,感到一点点的甜蜜,随后,陈晴雯这番话像根刺,将那些闪耀的七彩的泡泡“啵”地一声,全数戳破。舌尖无来由地,突然渗出苦味。 “当然啊,我和他当同学的第一天,就一直是他的伴奏呢!还有人比我这个时时刻刻与他相处的人,更了解他吗?”陈晴雯语气柔柔的,态度和善。 “虽然这学期开始,他找你合作,不过我相信还是我最了解他。”夏茉莉淡淡垂眸,未置一词。 “你呢?和他的默契培养得如何了?”陈晴雯看向她,双眸仍旧弯弯的。 “还可以,等一下他考主修时,就可以看见我们的合作了。” “那么我拭目以待罗!对了,青凡上台演奏时,习惯带条干净手帕,你有帮他准备吗?” “手帕?他没告诉我,我不知道。”夏茉莉摇摇头,撑着笑容。 “你没帮他准备?难道你不晓得他上台演奏时,会先用手帕将琴键擦拭过一次吗?”顿了顿,又说: “那刚才他弹奏前用的那条手帕,是他自己准备的喽?”夏茉莉怔了下。 “我我不知道。”她很糟糕吧!连方才他有拿出手帕擦拭琴键,她都没发现。相较之下,她对青凡的喜欢似乎比陈晴雯浅薄了。 “那你下次要记得喔!现在你是他的伴奏,一定要细心才可以。” “好。” “天气变冷或他要上台前,一定记得提醒他多做手指伸展运动,让手指有足够的热力和活动力,这样演奏小提琴时,指头才不会太僵硬。” “好。” “他啊,常常是一认真起来就忘了时间、忘了吃饭,我还是他的伴奏时,都要提醒他注意时间,然后再约他一起去吃宵夜。” “我知道了。”她其实越来越不清楚陈晴雯的用意,究竞是真怕她做得不够好,还是只想炫耀? “因为留校练习的关系,他时常没吃晚餐,所以我们才会去吃宵夜。他偶尔会因为太晚吃饭而闹胃痛,你记得的话,要提醒他别忘了带胃药。”陈晴雯将目光移转回台上的演奏者。 “好。”她真的她好像真的比不上陈晴雯了解他,夏茉莉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的失意。 “啊!我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陈晴雯笑了两声,看似心无城府的脸庞,突又睐向她。 “虽然现在你是他的伴奏,可是我对他的了解也不是一、两天,绝不是你可以比得上的,而且,我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喔!”她的眼神透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啊?什、什么?”夏茉莉的声音被淹没在忽然响起的掌声里。她看着台上演奏结束,正准备下台的身影,反复思量陈晴雯方才的一切言行。 晴雯似乎不喜欢她? 优郁温和的音符,交织得快速激烈,它悲切且热情,充满浓浓的吉普赛风味。 江青凡长身挺立,握弓的右手在稳定的速度中完美地操控,左手的拨奏华丽奔放,琴弓激情地擦过琴弦,他干净利落地奏出炫耀般的颤音后,以渐强的姿态完美收掉有力的尾音。 这是维托理奥•蒙蒂所写的“查尔达斯舞曲”也是一个月后的全国音乐大赛,小提琴独奏高中组的指定曲。江青凡将代表t中。 长抒口气,江青凡搁下肩上乐器和手中琴弓后,侧过身子。 “有没有一种很满足的成就感?”他眼眸温柔地看向他的钢琴伴奏。 犹沉浸于方才那首美妙乐音中的夏茉莉,因他的声音,终于抽离那犹如流浪者淌下寂寞眼泪的情绪,她眨了下眼,笑意将她的双眸弯成两道新月。 “很意外这次终于可以跟上你的进度了,感到很开心。” “这篇作品的难度,确实是艰涩了些。”他开始收拾乐谱、谱架等工具。 “不只艰涩,我觉得它真的真的好困难,才会常常跟不上你的节奏,所以刚刚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出错时,真让我意外。”她赧颜笑笑,目光轻掠过他的动作后,也着手整理面前的钢琴伴奏谱。 “这首曲子本来就是偏重技巧,所以一定有它困难的地方。” “嗯!”她将发丝勾拢到耳后,认真地与他谈论起心得。 “虽然真的不怎么好练,但却令人兴奋,时而温柔低语,时而热烈奔放的风格,让每个音符都紧紧扣住人心呢!” “这就是查尔达斯舞曲的特色。查尔达斯是一种民间舞蹈,乐曲有着明显的匈牙利吉普赛音乐的特点,所以相当动人。”将提琴和琴弓收进琴箱,乐谱放入书包后,他拿起一旁的制服外套。 “这首查尔达斯舞曲,是最能表现小提琴演奏技巧的曲子,也是许多小提琴手炫示超人技法的名曲。”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会是指定曲。挑这么有难度的乐曲让参赛者演奏,一定是想先看看大家的技巧吧?”夏茉莉跟着起身,将书包背挂在肩上。 “嗯,既然是比赛,技巧是一定会被要求的。”他将外套挂在手肘上,拿了书包和提琴箱。”今天时间比较晚,我们快走吧!再晚一点要是校门关了,出不去可就糟了。” “好。”她跟在他身后,步出合奏教室。 第八章 顺手熄了教室里的灯,他和她走在长廊上,两人交错的脚步声,在回声大的楼梯间,显得格外清晰。他觑了一眼身旁的她,瞧见她面露些许疲累。 “茉莉?” “嗯?” “帮我伴奏,是很累的一件事吧?又是技巧考,又是音乐大赛,还有接下来的音乐会发表,你要练的曲目那么多当我的伴奏都很辛苦。”他成绩优异、琴艺出众,时常代表学校参加大大小小的音乐赛事,比起同为音乐班的其他同学,他要练习的曲目、要承受的压力,远远大于那些同学们。他辛苦,但不否认他也喜欢这样的挑战,只是他的钢琴伴奏,就得陪着他一起辛苦了。 夏茉莉轻摇螓首。 “我还能接受喔!总是一种经验嘛!晴雯就比较辛苦,她帮你伴奏了两年呢! “你说晴雯啊——她确实是个很让人放心的伴奏。”她倏然忆起考试那日,与陈晴雯的对话。 “晴雯她——她比较细心吧?不像我粗心大意,连你上台有携带手帕的习惯都不知道,一直忘了帮你准备。”语气淡淡的,心口闷闷的。 他侧目看她,略显错愕。 “上台准备手帕是清洁键盘用的,我不知道前一个演奏者会不会留下手汗在键盘上头。手帕这种私人用品,我自己就可以准备,不好让别人为我操这个心。” “你的手帕不都是晴雯帮你准备的吗?”走出音乐教学大楼,夜风袭面,她打了个哆嗦。 “晴雯?”他顿下脚步,以不解的神情望着她。 “你听谁说的?我没让谁帮我准备过手帕。” “咦?呃是、是这样啊。”闻言,她淡淡垂落秀气柔软的眉眼,小小的喜悦萦回着。 “你和晴雯这么好,没想过让她帮你准备吗?” 他笑了声。“只是手帕而已,我自己能做的事,为什么要麻烦人家?” “人家?你用‘人家’称呼她好像不大对,毕竞她对你这么有心,你和她感情也那么好。”说不出来自己这番话究竞意欲为何,或许是想从这样的交谈中,旁敲侧击出什么吧! “你认为我和她感情好,就该让她为我准备什么吗?”江青凡一脸莫名。 “不我意思是”她偏头想了想。 “我以为她应该会帮你准备,你也会接受她为你做的。”他惊讶,俊朗的眉微扬。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牵过她的手?” 他沉眉,搜寻着生活中那些有陈晴雯身影存在的片段。 “是有牵过她的手。”顿下了,他哂笑。 “这就是让你认为,她该为我做些什么事的理由?”他记得好像是高二下学期吧?某一个晚上,他和陈晴雯练完琴后,她约了他一起吃宵夜,过街时,她没注意来车,差点被擦撞到,他出手拉住她,然后握着她的手,走到校门口斜对面那家面摊。 “嗯,因为你还吻过她,所以感觉她会为你做许多别人不能为你做的事”江青凡闻言,更觉困惑。吻?他什么时候夏茉莉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他的思绪被迫中断。 “你的外套呢?”深目扫过她白色长袖制服。 “啊!忘记拿了,应该是在合奏教室。”她转身欲回去术科大楼。 “等等。”他喊住她,先将小提琴盒搁置在脚旁,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轻轻覆上她肩膀。 “穿我的吧!明天再回去拿。 “我不冷。”他合身的外套在她身上,仍显过大,她毕竞是女孩,身形总是娇小了点。他邃亮的眼眸淡淡地扫过她全身,微微一笑。 “你穿上男生的外套,很可爱。” “欸?”夏茉莉微昂小脸。他微敛的眉宇那样温朗,深邃的眼睛被笑意点缀得足以勾魂,他的呼息钻进她肤底,煨得她全身热热麻麻,脸颊浮染桃色。 “我说你这样很可爱。”他忍不住地轻拨她被风扬乱的发丝,在长指间绕啊绕的。 她闻言,扬睫展笑,觉得自己像冰,就要融化在他煦暖的眼神下,她反复体会这样的甜蜜心情,两颊拓开迷人的嫣红色。咕噜──她肚里突然发出声响,让她尴尬不已。 江青凡怔了下,松开指间那绺柔顺。 “饿了?”她赧颜。 “好、好像耶。”啊,好丢脸、好丢脸,这种时候怎么会发生肚子叫的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惨的呢? “你一定是饿坏了,肚子叫得好大声。”他语带歉意。 “我真糟糕,让你陪我饿肚子。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去对面那家面摊好吗?还是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我想吃那——” “青凡!”突如其来的呼喊,中断了一切。 未竞的话语僵凝在唇边,夏茉莉怔怔看着江青凡身后的陈晴雯。 “晴雯?”狐疑转身,江青凡看着此时不该出现的女孩。 “你怎么在这里?”她穿着便服,应是回过家。 “我猜你一定还没吃晚餐,所以带了点东西过来。”她负于后的双手伸到他面前。 “你看,是蛋包饭,我自己做的耶!”手中有个凯蒂猫的便当袋。 “你在这个时间过来,就是为了拿这个给我?专程来一趟学校?”江青凡诧异着。 “对啊,你就要比赛了,依我对你的了解,一定又是练到晚餐没吃,你的胃又不是很好,所以我做了蛋包饭,过来学校碰碰运气啊!想不到我真幸运,你还没离开学校。”陈晴雯走近,笑得甜美。 “谢谢你,晴雯。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我可以自己找定店吃饭,反正已经习惯晚吃,不差这一次。”他突然回首看了夏茉莉一眼。 “我才和茉莉说要去对面的面摊吃面。” “你们要去面摊啊那介意我一起去吗?我把这个蛋包饭带过去,可以三个人分着吃啊,再点个炒面、炒青菜什么的,感觉就是很丰盛的一餐了。”江青凡考虑几秒,点了点头。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竞她有心,他也不能无情。何况一个女生为他下厨,又送饭过来,他如何不感动? “就一起过去好了,不过下次你别再做这种事,虽然这附近热闹,但一个女孩子在晚上出门,本来就不大安全,要是因为送饭给我,而害你出了什么事,要怎么办才好?”他叮咛着。 陈晴雯从不掩饰对他的心意。 “你担心我的安危吗?” 他愣了下。“会,我会担心。”大概猜到他的回答会造成什么影响,心中暗叫不妙,却不能否认,他确实会担忧她的安全,但那与她对他的情意无关。 “嘻”一声,陈晴雯笑了出来,他果然如她预期那样,令她雀跃不已。 “我就知道你很关心我、很在意我。”她勾住他的手臂。 “那快走吧!刚刚要进来对,警卫伯伯说要关门了,要我快点呢!”江青凡视线缓缓移动,落在手肘上那只的纤细手臂,喟叹了声后,才想回身要夏茉莉跟上时,她已先走到他眼前。 夏茉莉悄悄睇着那交缠在一块的手臂。 “你们快去吃饭吧!我要先走了。” “你要先走?去哪?”江青凡微讶。 “当然是回家啊。”夏茉莉轻轻一笑,拿下肩上那件有着他气息的外套。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吃面?”他眉心打了个浅褶。 她把外套递给他。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跟爸妈说要在外面吃晚饭,我想我还是回去吃好了,不然太晚回去,他们也会担心的。” “你可以拨通电话回去说一声,明天周休,夏老师和师回应该不会阻止。” “呃?”她咬咬唇,眼珠子转了几转。已经该应他了,现在突然反悔,她似乎找不出什么好理由,可是,她觉得有了陈晴雯在场,她应该会很尴尬,就好像是第三者那样的难堪吧! “茉莉,你突然不去了,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吗?”见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他想,她该是有什么事难以开口。 夏茉莉支吾半天,倏然想起一张男性面容。 “没有啦,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她搔搔额际。 “其实是我忘了我和书齐早有约,嘿嘿。” 江青凡怔了下,随即恢复温良神态,他端着淡淡笑容。 “——这样啊。” 偏着脸,她扬扬粉唇。“嗯,我们说好今天要去逛夜市。” “逛夜市?”他眉一轩,嘴角依旧是那样温柔的弧度。 “夜市有一摊卖药膳面的,超好吃喔!”他那样的笑容,是不是意谓着,他其实无所谓她和谁去吃饭吧?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伤感正在扩大,她心口沉沉的、痛痛的。 “那快去吧!”顿了下,他问:“还是我先陪你回家?” “咦?”夏茉莉看了看他身侧陈晴雯僵凝的神色。 “呃不用不用,书齐会来接我,你和晴雯先去吃东西,不要让她等这么久。” “书齐会来接你?” “对啊,我要先打电话给他,他会过来接我。”她翻找出手机,扬了扬。 “那你先打电话,我和晴雯陪你等他过来。”在他眼里,她只是像个妹妹吧!所以他才会这样不放心。 “嘿,真的不用,他一下子就会到了。”她摆摆手,笑容瓦解前,迅速转过身子。 “茉莉?” “放心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夏茉莉没回首,只是扬高手,挥了挥,旋即小跑步离开。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连笑都笑得僵硬,她如何还能坦率面对他? 不再理会身后的呼唤,她一路奔跑,急促喘息着,就怕身后有人追上来,看见她现在的狼狈模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全飘起雨来,细细小小的雨丝落在脸上,酸酸的感觉渗入她的心里。雨一直下着,她感觉仿佛有什么地方,就要被那些酸液填满,然后就要满溢出来了——然而,溢出来的,不是雨,是她的泪。 失恋的人大概都这么惨。 站在公车站牌前,才想起自己身上一块钱都没,她的钱包在外套口袋里,而外套在学校;更惨的是,细小雨丝打在身上,虽不至于湿透,却也让她倍感寒意,最后她还连他的外套都还他了,时间已近晚间十点,从这里走回家不是不可,只是有一段路,一到晚上时间没什么人潮,她一个女孩子经过总是不妥。 指腹滑过眼尾,拭去余泪,夏茉莉想了想,决定还是走回家。 她低垂目光,缓缓移步,不小心踩着了大雨所积成的水坑,溅起了水滴,部分水珠落下时,在水坑上漾开一圈圈波纹,像她胸口发作的痛楚,持续在扩大,却不知何时才会止息。 淡淡的优美琴声响起,很熟悉的旋律,让她往前的脚步先是顿了下,然后停了下来。轻抬小脸,侧过泪颜,她看见街道旁是一家卖家电的店家,玻璃橱窗后是一整排的电视机,共同播放着同一个画面——是她很欣赏的那位女歌手的mv。而歌曲,不正是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芽,又香又白人人夸”她靠近那片玻璃,一面看着萤幕里的画面和歌词,一面跟着唱,她想起他的歌声,想起他赞美她的名。 “你说我真好,什么都好,谁当我的情人作梦都会笑,我望着窗外的街角,看到心酸走来,幸福走掉——”她唱着唱着,又忆起书店的对话。她要真如他说的那样好,为什么他不是她的情人? 他和陈晴雯感情那么好,那她多年以来,对他投入的感情怎么办? 第九章 耵着萤幕的眼睛像花不开的时节,铺了满地落叶,她再也控制不了的眼泪,就这样扑簌簌地滑下来,在唇边粉碎,然后滴滴答答淌落,在她衣襟上汇聚。她的爱情还来不及开始,就要面临拼凑不出未来的困顿和伤心。 “你说我真好,比谁都好,有适合的人要帮我介绍,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要”倏然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泪颜,她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不适合这么放肆流泪,万一引来路人或店家的注目呢?她巧妙地侧过脸,抹去颊上湿润——却无法将心中感伤打包,低喘了一声,她敛下视线急忙离开。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看了看萤幕,是书齐,停下脚步,她接了电话。 “你在哪里?”她吸了吸鼻子,才慢呑呑回应:“在回家的路上。” “不是在逛夜市吧?” 她愣了下。“咦?”“咦什么咦?我们什么时候约好要去逛夜市,我怎么都不知道?” 夏茉莉又是一怔。“你、你——”为什么知道她对青凡撒的谎? “我什么?你会骗青凡,难道他不会打电话跟我求证吗?” “他打电话给你?”她语调扬高,鼻音听来仍是浓浓的,有些可怜。 “嗯,他说你看起来怪怪的,他不放心。你怎么了?”那端的郭书齐,语气一转,透露着他对她真切的关杯。 书齐平时爱逗她,可这种时候却不忘对她的关心,她心头一暖,又莫名心酸起来,而心这一酸,委屈再也隐忍不住。 “本来练习完后,要一起去吃东西的,可是晴雯突然出现,他该应让晴雯同行。”热气涌上,她的眼眶又湿润润了。 “我其实不喜欢见他和晴雯那样亲密,可是晴雯帮他伴奏了两年,他们感情好很正常的我不想嫉妒,却还是很难过。”悬在眼尾的温热就要抛落,她忙用指尖按抹住。 “书齐,我不应该吃这种无聊的醋,因为我和青凡什么关系也没有,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每次一见到晴雯出现在他跟前,心口就很疼”指尖掌握不住淌落的伤心液体,她又泪涟涟了。 “从第一次跟着爸爸到比赛会场见到他时,就偷偷欣赏着他,一直到现在努力转进这个班级,成为他同学我觉得自己好像无论付出再多,都无法像晴雯那样了解他,虽然自己这样不如晴雯,却那么地想要继续喜欢他,可是——”她换了站姿,却意外见到距离她几步远的颀长身影,水眸一瞠,话凝在舌尖,手机匡当一声落地。 她像被点穴,定住不动,直到男子走到她面前,弯身拾起她的手机。 “书齐吗?我找到她了,等等就送她回去。”江青凡结束通话,对她扬了扬手中那支粉红色的手机。 “你这支好像很耐摔,刚刚和书齐说话时没什么异样,应该没受损,还能继续使用。” “你——”他、他——夏茉莉眼眸未眨,思路像跳了电般,没法运转。 江青凡像是看出她的疑问。 “虽然你很努力表现出你没事,但还是感觉你不大对劲,所以你离开后,我拨了通电话给书齐。”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墨邃的眼睛缇络地看住她,温嗓变得有些低哑,而原就磁性的嗓音,此时此刻更是十足性感。 “因为书齐说你们并未相约,我就追了过来。”然后看见了她的伤心,也听见了她的委屈原来她心底的人从来就不是书齐,而是自己。 “你、你——”他的意思是,他站在那里很久了?他看见她的一举一动了?他听见她对书齐说的那些话了?她惶惶然瞪着他,退了一大步。 他看见她眼底的惊慌,停下了欲靠近她的动作。 方才听见她委屈的埋怨,他很欢喜,若这时候向她坦承,自己对她也有着蠢蠢欲动的情思,她是不是可以停止伤心,然后愉悦地投向他怀抱? “茉莉。”低低唤她,以一种很轻柔、像对待恋人的温柔声嗓。 “其实——”邃亮的黑眸一瞠,他看见她转头就跑。 愣了两秒,他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夏茉莉紊乱的思绪一厘清,她亳不迟疑地选择逃开。 他已知晓她对他的情思,今后他将怎么看她?她和他是不是连最基本的朋友都当不成了?方才她傻愣愣看着电视唱歌的画面,是不是也全入了他的眼?好难堪,当秘密再不是秘密,全教他看了去,她真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好难堪 “茉莉!”江青凡扬声喊她。 她闻声,脚下一顿,随即又狂奔了起来。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面对这样一个已知晓她情意的他,若停下脚步,她能对他说什么? 见她无任何停下的意愿,他在心底一叹,干脆跟在她身后陪她跑一段路,待逐渐远离那些商家店面后——他才又扬声喊: “茉莉,你跑多远我就追多远,我已经跟了你这么一大段路了,还在乎剩下的吗?你要就停下来,我们谈谈,要不我就干脆这样直接追到你家,反正没把话说清楚前,你今晚是摆脱不掉我了。” 那字字坚定的语气,让夏茉莉一怔,她有些错愕他那霸道的语气。他向来不都是温和淡雅的吗?何时也懂这样威胁人了? 她迟疑的态度让他逮到机会,—个大步上前,他攫住她手臂,将她拉进前头的小巷内。 手臂那突然的掣握让她一惊,待回过神时,她发现他已站在她面前。他卸下肩上的提琴背带和书包,双手握在腰处,低低吐了几口气。 “想不到你也真能跑。”他直勾勾看着她。 大概是奔跑缘故,她一张小脸红润润的,很可爱,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眸却有着戒备。视线再往上,他发现她发上有着晶莹雨珠,那雨珠映着晕黄路灯,将她的脸庞晕染得别有风情,一种不切实际的蒙胧美。 “冷吗?”他一面问,一面脱去自己外套,覆在她身上,长指将外套两侧拉紧些。 当他的外套环过她肩头时,她扬睫看他,他深沉的注视让她心一跳,口鼻吸入的尽是他爽朗的气味,她面容发烫,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那样的神情让他心疼,下一秒,他不多加考虑地将她拥进怀里。怀中那柔软的身躯如此真实,她终于在他怀里了,他满足地喟叹。 “对不起。”他微微松开她,垂下眼眸,看进她水花花的眼,很温柔地开口:“如果不是听见你和书齐的通话,我真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我。” 夏茉莉愣了几秒,难堪地挥动双手,欲挣脱他的怀抱。“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我想回家了。”她双唇微颤,眼眶蓄了新泪。 他收紧双臂,制住怀中胡乱扭动的身躯。 “茉莉,别慌。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要不是听见你们的谈话,我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心意,你也永远不会明白我对你的感情。”闭了闭跟,再度张眸对,眼底浓情化不开。“我喜欢你,茉莉。” 挥动的双手僵住,她圆睁双眸。 “啊?” 她瞠目结舌的可爱模样,让他笑出声来。 “啊?我说我喜欢你,你的反应就这样?你能不能用浪漫一点的表情回应我?” 震撼过大,夏茉莉几乎无法思考。 “你你喜欢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苦笑。 她讷讷开口:“你、你跟晴雯感情不是很好吗?” “那不代表我喜欢她。” “可是可是听说你吻过她”她轻垂眼帘,声音小小的。 他微讶。 “吻过她?”想了想,他突然噫了声,恍然道:“你指的是她生日那次吧?那次她生日,同学在班上庆生,那种对刻总会有人出来起哄,晴雯对我的心意早不是秘密,所以当有人喊着要我亲她时,几乎整个班上的同学都跟着闹起来,那种情况,我也只能亲她脸颊一下。我只是不想伤了晴雯的自尊心,她是女孩子,脸皮总是薄了点,我不能不顾及她。茉莉,你以为那样的吻能代表什么?我不敢说自己专情,但也绝非多情,最起码,我还保留我的初吻,当然,初吻是要给初态情人的现在,我郑重请求你,请你做我的情人,你说好不好?” “——啊?”夏茉莉傻愣愣的。 江青凡瞧着她的憨样,轻轻笑了声。 “很意外吗?茉莉。”他揉揉她的发,继而将她脑袋瓜压回他胸膛。 “你相不相信一见锺情?我想我对你就是如此的感情。说起来也许肤浅,毕竞那时只见过那么一次而已,要如何谈喜欢?可是那次在后台见着你时,我确实是只留意你一个人。你长得小小的、干净的,看上去很不安,你当时那种心慌的姿态,让人想靠近呵护,一直到主持人介绍你出场,知道你的名字时,真觉得你就是很适合被护在怀里,好好疼惜的。” “再见你时已是多年后,我发现自己对你仍是有着那样的悸动,所以很开心你转学过来,可是,见你和书齐互动那样亲密,误以为你对他有着男女间的情愫,因为如此,我才迟迟未向你表态。现在,知道你心里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个机会?”他停顿了一下,低嗓唤她:“茉莉,我想和你在一起,只要和你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他温柔平缓的声嗓,徐徐自胸膛穿透而来,混掺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振动着她的耳膜,嗡嗡嗡的。她在惊喜中细细体会他的话,那贴住他胸膛的颊面上,有着他暖热的体温,这样亲密的滋味又酸又甜,傕生出她的泪。 “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半晌,她闷闷的声音自他怀中传了出来。 “嗯?”他微微低头。 “绕了一大圈,才知道是这么回事,觉得被自己的想法给愚弄了。”她抬眼?对上他邃亮的黑眸,心怦然一跳,脸颊热烫烫的。 “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想起对方时,会微笑,会失望,会臆测总是患得患失的。”他的长指一采,抹去她颊面上的温泪,很温柔的姿态。 “像我误以为你喜爱的是书齐,你误会我和晴雯的交情这样小心翼翼试探、这样猜测,就是因为喜欢着对方。” 突然转换成这样的局面,让夏茉莉有些不知所措,尤其他指尖触碰上面颊的瞬间,她觉得全身都像被他的体温包围住,那样温暖恬远。 “你好糟糕喔!”她吸了下鼻子。 “唔嗯?” “晴雯喜欢你这么久的时间,你对她却没有那样的意思。” 江青凡静了几秒,苦笑了声。 “是啊!我想我是负心入了。或者该说,我是个差劲的男生,明知晴雯对我有意,我却还因为怕伤害她而迟迟没有明确的态度,让她始终抱着冀望。我承认这样确实相当糟糕,而我想,我处理感情的方式很不对,但我清楚明白,我真真切切想要在一起的人,是夏茉莉这个女生。” 他一番话,深深感动她,但想起陈晴雯,她难免有着罪恶感。 第十章 “晴雯要是知道你对她没有那样的意思,她一定很伤心,像我刚才那样的伤心。” “我没有办法阻止她的伤心,但我更不能见你难受茉莉,我知道你心疼晴雯,但你想把我让出去吗?”他看着她,不安蹙拢在眉间。 “不要!我才不要把你让给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像晴雯那样喜欢你的人,因为我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夏茉莉紧搂住他腰身。 “我其实很自私的,也可以说我小气,我没办法把你让给谁,尤其在知道你也喜欢我之后,所以对于晴雯,我也只能说抱歉了。”闻言,他幽沉的眉宇间,有一抹温柔舒展开了。 “我是一定要对不起她了。改天要有认识什么不错的朋友,再介绍给她。” “你好像很爱帮别人介绍对象?” “有吗?”他一愣。 “有啊,上次不也说了要帮我介绍?”害她当时伤心了一下下。 “上次?”他忆起,笑道:“你都那样问了,我只好那么回答。”她昂着下巴,瞠视他。 “所以你比较委曲吗?”他的脸庞在路灯鹅黄色的光束照射下,光线在他脸上分割出明亮和阴影,鲜明的对比,制造出一条美丽淡雅的线际。 江青凡低低笑了声。 “委曲的是你。以后,不让你委曲。”他保证的口吻。 睇着她娇瞠面容,他情难自己,指腹抚上了她的眉、她水润的眼,跟着滑过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微启的菱唇上头。 “我想吻你。你说好不好?”他微微低下脸,灼灼的目光反复流连她柔润的双唇,低沉微哑的声嗓,伴着温热气息,佛过她的脸,侵入她敏感的神经,肌肤底下的血流似在加快。 “——啊?”她瞠圆眼,脸颊红扑扑,两只秀气小耳逐渐漫开红泽。这样的要求,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温柔中漫着火花的黑眸,缓缓扫过那张红艳艳的容颜,他胸口涨满柔情。 “我想,我不应该这么直接问你的——”话落,他双掌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将她包围在墙面和胸膛间。 他低下头,先是在她额上轻印一吻,然后眉心、脸颊,和鼻尖,每一处都细密地落下他温热唇印,像星火燎原般,逐渐燃起了浓情。 眸光转幽沉,双掌珍爱地捧住她的脸蛋,微微侧首,吻上了她的唇瓣,用他炙热的温度,驱逐她唇上的凉意,开始了两人的首次亲密拥吻。他合上长睫,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像画家写生般,细细描绘出景色,每一笔都是那么纯粹、那般动人、那样深刻。 粉红色的轻抚,渐进成苹果青的啄吻,而后是紫金色的深入,最后在艳红色的辗转厮磨后,两人紧紧依偎着,静静享受纯白色的余韵美。 这样拥抱着,是很喜悦、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正因为得来不易,江青凡更加温柔地拥着她。他变换拥抱姿势,惊动了仍沉浸在亲吻的余韵中的她。 夏茉莉的唇角先是弯起甜蜜的弧度,而后抿了抿,语气爱娇羞涩,像是喃喃自语,又像与他分享只有他能懂的私密心情。 “原来、原来和你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啊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样贴近你你的唇也很柔软” 如此毫不掩饰的言语,倒让江青凡有些难招架,他深知她不做作的性子,却也没想到她竞是这样直接,他俊颊迈开浅薄的红,—副不知如何回应的模样。 夏茉莉瞅着他,才意识到自己言词的不修饰,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胸口,然后,偷偷笑了。 合奏教室的正前方,有架平台钢琴,夏茉莉此刻正坐在琴椅上,一双美目紧耵着面前的乐谱,专注地练习。 就算关系更进一步了,他们之间的练习,并不能因此而松懈,放学之后,依旧要在琴房渡过,没有什么约会的时间,他说只要学测和术科都考完,往后他们要怎么约会都不是问题。 为了和他在一起,她要拚命追上他,追上他,才有可能考上同一所学校──凭着这样的信念,她一定要更加认真。 方从洗手间归来的江青凡,注视着那道纤秀背影,他发现她弹琴时,长发会跟着手指的行进方向,而在背上滑动,特别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一照下,她发丝柔亮得如同黑缎般,神秘、迷人,吸引人触碰。 心随意念动,他悄声上前,站在她身后片刻,然后微微弯身,双手环过她腰,胸膛靠上她的背,他将脸庞埋入她的颈窝 感觉手中怀抱的身躯抖颤了下。他低笑出声后,深深一个呼息。 “茉莉,你好香。”他鼻端在她白皙颈项上磨蹭,嗅闻着她发上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夏茉莉十指骤停,搁在琴键上,她微恼地膛道:“你吓到我了。” “我知道,你刚刚抖了好大一下。”他又笑,仿佛很满意她的反应。 她侧过面容,睨他一跟。“慢慢发现,你原来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江青凡朗笑出声,将她身子转向他,他的姆指指腹来回抚触着她柔嫩光滑的面颊。 “那是因为你。我看你的压力不小,偶尔放松一下比较好。”指下的肌肤触感极好,他爱极了。 “压力是真的很大,谁要我找了个这么优秀的高材生,来当男朋友呢?”她小小埋怨着,却换来温暖的拥抱。 “对不起,让你辛苦了,等所有考试结束后,我带你去旅行,四处走走。”他揽她入怀,爱恋地抚着她的背。 “说好罗!不能反悔。”她昂起小脸,态度认真。 “不反悔。”他抬手,作出起誓的动作。 她拉下他的手,笑了笑。 “要再练习一次吗?” “不了,突然不想练,就不勉强自己继续。” 夏茉莉秀眉一扬。“你也会有不想练的时候?”毕竞他是如此优秀的学生。 “当然,我也是人,该有的情绪也都会有,别把我想得太完美。”他轻捏她的面颊。“我这样坦白,你是不是平衡点了?”他知道她一直努力追随他的脚步。 她点点螓首,笑弯了双眸。 “好像平衡了点。” “我可不随便让别人知道我的这一面。”他墨邃的眼眸含笑,星光点点。“我如此坦承,你是不是应该给个奖励?” 她转转眼眸。“你想要什么?” “一首歌。” “啊?” “那个晚上,你在家电行前面唱的那首歌。”他眼色转深,柔情款款。 “欸?”她香腮发热。 “你、你还记得啊?” 他缓缓点头。“全部。” “噢!”她懊恼地用双手掩面。在路边哭着对电视机唱歌,这样的事她居然做得出来,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他还不忘掉? “前两天正好在电视上看到mv,,再细想那晚你唱歌的姿态,好像更明白你那时的心情。”江青凡拉开她掩面的双手。 “虽然这歌听来有着淡淡哀伤,不过对我来说,它是一首意义非凡的歌。是你的名,也有你的感情,所以,我想再听你唱一次。” 她看着他,考虑两秒后,应允了。 他拿出手机,镜头对着她,她察觉,对他的举动讶然。 “你要录影?” “是啊。录下来,存在手机里,随对随地都能见到你、听见你的声音,把你带着走。” 他平铺直叙,却引来两朵红云逗留她的面颊。 偷偷觑着他,她心发烫。 “怎么了?”察觉她的注目,他看了看她。 她摇摇首,半晌,她像小猫小狈扑进主人怀抱般,搂住他颈项。 “青凡” “嗯?” “我真喜欢你。”他揉揉她的长发。 “我知道。”愉悦地笑了。 双手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关上水龙头,她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脸色有些惨白、眼下两圈明显的青,额际还挂着两滴汗上吐加下泻,这已经是第五次进洗手间了吧?这样下去,她能不能好好地完成今天的任务? 全国音乐大赛,一场很重要的音乐赛事,一旦他得了奖,以他优异的学科成绩来说,只要他学测考时维持一定水准,面试也无意外的话,他必能推甄上他的第一志愿s大。 他是t中推荐出去的代表,得奖不仪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学校,她虽然只是个伴奏,可却有一种身负重任的感觉。他想要拿下第一名的奖项,她想要看见他上台领奖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撑下去。 方才离开后台等候区时,还有五个参赛者,然后就是轮到他们这一组。才剩五个参赛者,再忍一下就好她一定要忍住啊! 加油喔,夏茉莉! 拍拍脸颊,她精神满满地踏出洗手间,才走了几步,一阵恶心感又窜上来。她干呕了声,急忙掩住嘴,回头直奔厕所。她蹲在马桶前,一阵酸液涌上喉咙,她连吐了几口酸水。胃已掏空,腹部又不时传来抽痛,她难受得再度冒出冷汗。 方踏入厕所的江青凡见状,一个大步上前,他蹲在她身后,单手握拢她垂散的发丝。 “茉莉,我们去医院。” “你——”夏茉莉惊愕抬眼,她抹抹濡湿的嘴角。 “你怎么跑进来了?这里是女生厕所”他应该待在后台等上场啊! “这时候谁理它是男厕还女厕。”他难得任性,看她一眼后,伸出空的那手,直接用衬杉衣袖擦去她额际的冷汗。 “看你一直没出去,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情况这样糟糕”他蹙锁端正眉宇。 “大概是太紧张的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好,不用上医院的。”她勉力笑笑。 “紧张不该是这种反应,你和我去医院。”他大掌往下扶靠在她腰侧,将她往自己身上靠揽,用力一提,他站了起来。 “不要我不要去,真的不要紧啊!”夏茉莉挣开他的怀抱,退离两步,张扬双手,表示自己状况良好。 “茉莉”睇着她苍白的面容,江青凡声嗓出奇地温柔与不舍。 “准备好久了,我一直在等这天,等待上台为你伴奏、等待我们获得全场如雷的掌声、等待得奖名单揭晓、等待你的名字被大声喊出来、等待你上台领奖、等待你推甄上s大在每一次的练习中,我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与态度,如果去了医院,你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我的等待就此落空——”她认真地注视着他。“我会觉得好失落,你一定也是吧!毕竞你是这么重视这场音乐赛事。再说啊,我还没参加过像这样全国性的比赛,让我见见大场面、让我有实际参与的经验,不要剥夺我的权利麻!” 他墨邃的眼瞳刷过心疼,眸光如秋泓。 “你在生病,先去医院比较要紧,比赛任何时候都有,明年也可以参加。” “可是明年,我们都应该是大学生了吧?那样你就没办法参加高中组别了呀,何况最重要的是推甄入学这件事,所以这次的比赛是不能放奔的。” “你的身体比较要紧,没办法上推甄也还有指考。” “我身体真的没事啊!你看看,好得很喔!”她右手在胸脯上拍了两下。 “大家都在学校等着我们抱奖杯回去,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对不对?” 江青凡定定看着她,暗暗喟叹。 第十一章 “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这样固执的人。” 她神秘一笑。 “固执才好嘛!不易变心呀!”话方落,倏然想起自己对他的那分情思,有些怅然。 “你会不会后悔把伴奏换了?如果今天来的是晴雯,你现在一定是好好坐在后台准备上场,也不用分心来找我。” 他微微一怔。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进步良多,这是让我觉得很开心的事,当然,我很放心由你担任钢琴伴奏。”他语气诚恳。 她“哈”一声,笑得开杯。 “那我们更不能放弃,—走要拿到第一名的奖杯。书齐到昨天还在取笑我呢!说我一定会出错,所以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知道我也很认真、很厉害的。嘿嘿!”梦远书城 “好,我全力以赴。”他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他动作是那样那样地温柔,心口却藏着隐忧。她的体力真能负荷? 缓缓睁眼,映入眼底的,是穿着白抱的医护人员步出病房的画面。 稍微移转目光,她看见点滴瓶就悬在上方,里头的液体流速缓慢,久久才荡落一颗透明水珠。啊,她还在医院那天的音乐大赛,他得了首奖,她真如愿看他上台领奖,却也换来昏倒被送医的下场。 小小的肠胃炎让她吃足苦头,上吐下泻、高烧、入院这两天每次一醒来,睁眼总期望看见自己的房间,可每次都失望,究竞还要待多久,才让她出院? “醒了?”刚送走医师和护士,江青凡一回身,就见她瞪着天花板发呆。 目光缓缓移至上头那张俯视她的俊容,她有些无奈的语气。 “医生有没有说我哪时能出院?” “今天再留院观察一晚,若情况稳定,明早就能出院了。”他岂会不知晓她的心思?他笑着轻捏她的面颊。 “真的?”夏茉莉双眸一瞠,扬高了细嗓,她瞳底星光灿烂,与前刻的委曲模样判若两个人。 “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吗?”她的反应果真如他意料。他有趣地看着她,像端详着心爱的小宠物。 “夏老师和师母见你这样一直睡,还颇为担心,等等该拨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放心。” “我爸妈回去了?”她知道她住院这两天,白日是爸妈轮流在这照顾她,而他会在放学后过来接替。 “嗯,刚走不久。”他勾来椅子,坐在床侧,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拨她散落颊面的发丝。 “明天我没办法来接你出院,放学后再去看你。”他们的交往得到她双亲认同,他能自由进出她家。 “好。”她舔舔唇,微侧稍恢复气色的脸庞看着他。 “我想喝水,可以吗?” “喝水啊——”江青凡抬眼,发现置物柜上的矿泉水瓶是空的,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去便利商店买,你等我。”医院其实有饮水机,只不过他遇过卫生习惯不大好的家属,想了想,还是去便利商店买好了。 “便利商店?”大概是几十个小时未曾进食的关系,一听见便利商店,她有些兴奋。 “我想吃东西,你带我一起去,可以吗?”江青凡闻言,有些为难。方才医师并未提起可以开始让她进食,可见她一脸垂涎模样,他也于心不忍。 “明天就能出院了,所以现在吃一点没关系吧?就算有什么问题,起码我还在医院,医生可以马上帮我处理。”她眼神有着渴望,像要糖吃的孩子。 他睇着眼前那张深深乞求的面容,微微一叹后,起身进入病房内的洗手间。 他再度回到病床前时,手中捧着一个盛了水的脸盆,搁在柜上后,他调高了病床,让她坐得舒适。 “既然那么想出去,就走吧。”他拧吧脸盆里的毛巾,坐上床沿。 她待在这里,除了洗手间外,就是躺在床上,她其实很闷,所以才央求他带她出去。可他却不发一语,走进洗手间,又走了出来,直到他坐在身侧,一手捧在她后脑,一手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在她脸上擦拭时,她知道他答应带她出去了。 长这么大,还没让哪个男生为她擦拭脸颊,她有些害羞。 “妈妈白天有帮我擦过了,你、你可以不用帮我做这些。”他看她一眼,目光悄落在她红红的腮畔,他猜想她应该是羞赧,才会这样婉拒他。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是你男朋友。”他动作很轻柔,毛巾抹过盾眼、抹过鼻子、抹过两颊、抹过嘴唇,他认真注视她,满意点头。 “这样看起来就有精神多了。”搁下毛巾,他又翻找出梳子,将她纠结的发丝梳开来。 他触上她头皮时,她轻颤了一下,然后微侧螓首,欲闪躲他指尖的温柔。 “头发都没洗,应该很臭很油,别摸了。” “还好。听说女人做月子时,整整一个月不能洗发,现在正好让我先体验。” 闻言,夏茉莉小脸一热。 “现在、现在说这个,好像太、太早了。” 他轻声笑笑,温热气息轻吐在她颈背上,那块肌肤旋即漫出一层美丽的樱色。 “是有点早。”将两侧垂落的发丝塞到她耳后。 “好了,可以出门了。我看我去借轮椅好了,你会比较舒服。” “不。”她移动身子,双脚落地。 “用走的就好,我体力是ok的。”他看看她,确定她无问题后,将点滴移往点滴架上,他一手推着点滴架,—手牵握着她,走出了病房。 她愣坐在地上。 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状况呢?是祸不单行?还是衰事连连?她想,她夏茉莉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时候最狼狈。 才开心地走出便利商店,一个不注意,脚去绊到点滴架,那瞬间,她整个人扑跌在地,点滴架顺势倒下,江青凡来不及扶住她,只来得及握住差点倒落在她身上的点滴架。 见她注视着手心,他弯下身。 “受伤了吗?我看看。”他握住她的手腕,移至眼前细细检视,掌心微有血丝渗出。 “擦伤了,痛不痛?” “手不痛。”她摇摇头。“可是脚很痛。” “脚?”他眉微蹙,擦起她的裤管,看了看她的腿膝。 “不是那里,是脚踝。”她指着发痛的部位。 “脚踝?那就比较麻烦了。”他手臂绕边她的腰身。 “来,起来走走看,怕是扭伤了。”她藉着他的支撑站起身子,左脚才一移动,剧痛让她嚷了声。 “好痛!”江青凡看了看她的左脚,思量片刻。 “看起来应该是扭伤了,你别走了,我背你回去。” “你背我?”她瞠大美眸,声嗓微扬。 “是啊。怕你的脚伤更严重,我背你回去比较妥当。”他拿起点滴,交给她。 “来,我拿点滴架去便利商店,麻烦店员帮我们保管,等送你回病房后,我再过来拿。”片刻,他回到她身前,把装有矿泉水和食物的袋子交到她手上。 “这个要麻烦你拿着了,还有你也要注意你的点滴。”他转过身子,微弯身躯。“上来吧。” 夏茉莉睇着他背影,思量几秒后,上前倾近他,手环过他的颈子,他双手微一使力,将她臀部往上一托,她便稳稳待在他背上了。 他往回医院的方向前进,步履稳定,路灯将他俩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对不起”她注视着地上那交叠在一块的影子。 “对不起什么?”他纳闷,她的歉意从何而来? “如果不是我任性吵着要跟你出来,现在你也不用这样背着我。” 他沉吟了会儿,不急不缓说着:“你都能忍着病痛,在音乐大赛为我撑到领奖那一刻了,我背你走一段又算什么?一个人一辈子有几次机会,可以像我这样,背着自己喜欢的人走一段路呢?难得我有这样的机会。”他笑了声。 闻言,她发怔了好一会儿,好半晌,消化了他的话后,将面颊贴上他的颈背,爱娇地喃着:“青凡,我真喜欢你”是她的错觉吗?最近,她老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不满着,可她思前想后,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竞做了什么让人不满的事? 音乐大赛前,她便感到同学们对她的态度骤变,甚至在看见她时窃窃私语着,原以为自己多心,但她住院期间,除了青凡和书齐外,没有任何同学来探视她。 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考试,抽不出时间,可她出院回到班级后,竞也没人问起她的状况,她像是顿对隐形般,不被看见,又像是被刻意漠视。 夏茉莉背着书包,手握着长笛盒,她低着头,慢慢往术科教室的方向走去。 和青凡在一起的生活倒也没什么改变,只有某个星期假日,一道去看了场电影而已。而平日在学校,虽然同学们都已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可她与他的互动并不特别,如同往常一样,只是偶尔不经意的一个神交流,她会看见他深情的凝望,而那样的眼神,让她的心口热热的。 想起马上又能见着他那双烁着温柔花火的黑眸,她不自觉地笑了笑,这带脚步也轻盈了起来,同学们奇怪的态度已暂抛脑后。 因为她是今天的值日生,必须等到所有同学离开教室后,确认门窗关好才能离开,而他已先过去合奏教室等她,她得快快赶过去才行。 绕过一排花圃,术科大楼就在眼前,那种即将见到情人的喜悦和羞涩心情,瞬间包围住她,她唇畔弯着甜甜的弧度,想要小跑步前进时,两道从术科大楼门口步出的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一怔,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避开她们时,她已跨进花圃,弯身躲左马缨丹之后。 “晴雯,不要哭了,是江青凡不懂得欣赏你。明明知道你喜欢他,却还要和那个夏茉莉在一起,你都不顾尊严地问他,是不是能考虑接受你了,而他竞然亳不迟疑就拒绝,他以为他谁啊!”刘雅君轻拍好友背心。五分钟前,她陪着晴雯去找江青凡,问问他是否愿意给晴雯一个机会,但得到的是让人遗憾的答案。 “青凡他只是、只是”陈晴雯哭得肩背一耸一耸的。 “他只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刘雅君为好友抱不平。 “夏茉莉有什么好?她钢琴弹得有你好吗?台风有你稳健吗?她搞不好连江青凡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坦白讲,我不喜欢她,黏郭书齐黏得那么紧!还不放过江青凡,搞暧昧也不是这种搞法,看了就讨厌,根本是花痴一个!” 陈晴雯看着好友不屑的神情,突然发现了什么。 “你是不是也喜欢青凡?” “呃什、什么啊,你不要乱讲!” “我本来也没发现,刚刚看你那么生气,但脸色又有一点点不大一样,我就觉得你是喜欢他的,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事而那么生气呢?” 刘雅君支吾着。“那是、那是因为、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可是你的反应真的有点夸张。” “我、我——”仍想抗辩,却语塞了。 第十二章 看着刘雅君爆红的脸,陈晴雯破涕为笑,揶揄着。 “看你的样子,也知道我说得没错,真没想到你喜欢青凡,还掩饰得那么好,连我都没看出来。” “你你、我啊那个”刘雅君睐她一眼。 “唉呀,我要赶回家练琴。” “啊!雅君,你生气了吗?”陈晴雯追上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在心里偷偷讨厌我?雅君──你等我啦!”待那两道身影走远后,夏茉莉跨了出来,有些失神地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书齐早就提醒过她,青凡的异性缘甚好,那时她不以为意,可现在真遇上了,她竞是觉得有些慌。 她的男朋友这样抢手,喜欢他的人这么多,他却情锺于她,她很是开心,那样的甜蜜和幸福感,是从他人身上获取不到的,但会不会哪一日,他发现了晴雯或是雅君,甚至是其他女生,她们比她更吸引他时,他将不再锺爱于她? 他轻轻弹奏着副旋律,是伴奏,却不可或缺。长笛低低的声音,厚实纯朴,美得很温柔,又带点淡淡哀思,像月华下,深情唱着恋歌的情场失意人。 陡地,江青凡暂停音符,修长十指离开键盘。 “茉莉,你今天怎么了?” 夏茉莉看他一眼,长笛还扺在下唇线。 “还是很糟糕吗?” “是不糟,但失了你平对的水准,刚才那一个音的音准也不够。” “音准不够吗?”她垂眸凝思几秒。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la?” “一开始已经调过音了,不是乐器的问题。”江青凡起身,走近她,他单手握拢住她一绺发丝,在长指上缠啊绕啊,细细体会那分丝滑触感,他垂眼睇着她抑郁的神色。 “身体不舒服?” 摇摇螓首,秀眉难以舒展,她呵口气,前倾身子将额头靠上他的胸口,他的体温和气息稍稍安稳了她的不安,她情难自禁地环抱住他的腰身。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累,昨晚比较晚睡,大概是睡眠不足的关系。”知道自己被讨厌,很难不去在意,只要想起有两个女同学,因她的出现而分别伤了心,她笑颜难展,即使她无意,仍是有着罪恶感,也有着淡淡的酸意和隐忧。 若自己不那么执着,硬要转来成为他同学,事情是不是就会简单一点?可是,她是这么的喜欢他,就算对光倒流,她还是会拚了命地想考进这里吧? “那么今天练到这里就好,你把东西收一收,我送你回家。”江青凡指腹探上她的眉间,揉平那蹙起的纠结。 “这样可以吗?你是因为我才特地留下来的”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也常因为我而留校练习?”他柔煦笑了笑,怜宠地摸摸她的发丝。 “收一收吧!状况不好的情况下练琴,故果只会变差而不会变好,倒不如早点回去休息,精神充裕了再来练。” “我觉得很抱歉。”她不想用睡眠不足的理由,来向他解释她的失常,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告诉他,她方才听到的那番对话。 “说什么傻话?我也会有状况不佳的时候。”他不懂她的心思,更不明白她心底的罪恶感。拍拍她的脸颊后,他催促着。“先去清长笛。”淡淡笑了笑,他转身收拾自己的琴谱。 夏茉莉侬言拿出干净纱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挪移到他身上。看着他顺长的背影,她终是难以克制地大步上前,双手从他身后,紧紧环过他腰身。她像小动物撒娇般,脸颊靠着他背心磨磨蹭蹭。 她才初识爱情的甜美,却也同时被迫面临恼人的心事,或者,在爱情世界里,本来就是快乐与痛苦并存。可她终究太年轻,尚无法体会这其中滋味,只是很单纯地想要这样拥抱他、触碰他。 “怎么啦?”未料到她的举动,江青凡微微一怔后,笑着将掌心抚上她交握在腰腹间的手指。 “只是想抱你而已。”这样的拥抱多美好,他们会一直继续下去吧? 他旋过身,揽她入怀,将脸庞埋进她发间,深深嗅闻她的气息,满足地喟叹了声。 “茉莉,我一整天都想这样抱你;看着你,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拥抱你,我忍得真难受。”最后那句话,逗得她“哈哈”笑了两声,不快暂抛脑后,她水润润的眼眸像划行在幸福海洋的小船,翘弯弯的。 “你一直忍着吗?” “那当然。看着情人在眼前走动,却不能上前拥抱,那种感觉很难受。”他抬起俊秀脸庞,淡雅眉目间,满是温柔。毕竞是初次爱恋,那种想和情人时时刻刻在一起的感觉,甚是强烈,他只是提醒着自己,要以大考为重。 她睇着他,意外他不掩饰的言辞,他总是斯文温和,很难想象这样的他,也有对情人倾吐爱语的一面。 “青凡,你说,我们之间是爱情吗?”书齐曾很认真问她,究竞是真心喜欢青凡,还是只是一时的迷恋?这个年纪的他们,真能从这当中分辨出是喜欢?是欣赏?是崇拜?还是对爱情好奇,所以想找个顺跟的人交往看看? 她有个在音乐教育界颇有名气的爸爸,打小见多了所谓的才子才女,关于欣赏与崇拜这事,她很肯定不是因为才华而喜欢上他;若论外型,青凡是突出没错,但书齐也不差,何况她和书齐同住一个屋檐下,真要认真算起来,她和书齐还比较有近水楼台的机会。 撇开这些不谈,她会常常想起他,想他在做什么?想他心情好吗?她会为了他爱用玉兔牌原子笔,而让自己也变成爱用者;她会因为他的笑容而跟着愉悦种种情绪,是她在别的男生身上不曾体验过的,于是她想,她对他是真心喜爱的。但他呢?他会不会像书齐说的那样,可能只是一对迷恋? “茉莉,你在不安什么呢?我们当然是爱情。”他轻拉她的手臂,她再度栽进他怀里。 “你对我真是一见锺情?”只凭那年钢琴大赛一面之缘,就能确定自己的心? 江青几思量半晌,笑了声。 “你还真考倒我了。其实,说一见锺情并不假,因为那时我的视线只容得下你,别的参赛者都无法让我多留意。之后,你转了进来,我发现我对你有着超出同学的关心时,心里大概有谱,见你和书齐有说有笑,我会莫名觉得心烦,我想,这就是吃醋,这些种种反应都告诉我,我喜欢你。”他将她推离一步远,温柔俯视她。 “好啦,你的疑问我都解答了,现在该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了?” 他的聪敏让她微微一愣,想了想,她摇摇螓首。 “没有。” “没有?” 犹豫了会儿,夏茉莉点头。 “我没事。” “但你看来并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她把脸埋进他胸口,深深呼吸他的呼吸这就是给人感觉如此煦暖的青凡,她才不要把自己的困扰加诸在这样的他身上,他适合暖暖的温柔,不适合蹙眉烦恼。 “听见你会吃醋,我高兴得不得了呢!” “我当然会吃醋。”他揉揉她头发,在她耳畔低语,如风呢喃。 “因为喜欢着你,便会在意你和其他异性间的互动。希望你的笑容只让我看见、希望你跟里只看得见我、希望你的欢喜悲伤,只让我知道”她微昂洁颚,两颊漫开晕红,那样甜滋滋、蜜沁沁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柔软迷人。 “我心底的人,一直一直都只有你,只有你而已。”女孩子家的羞涩神态,格外撩动他的心,他深深注视她娇软的眉目,心跳渐渐失序,薄唇在呼息渐紊中,蓦然寻到了她的双唇。他温柔吻着,细致绵密,她甜美馨香的柔软唇舌蛊惑着他,慢慢地,他加深力道,含吮住她的丁香,在缠绵热烈的亲吻中,倾尽他浓浓的情意。 热吻方歇,他的额抵着她的额,低低吐息。他垂目睇着她更为红润的嘴唇,不置一语,只是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美好。 “等等去逛一下书局,好不好?”夏茉莉先开了口,细嗓异常地沙哑。 “好啊,你想买什么?” “笔,我想买原子笔,你最爱用的那个玉兔牌的笔,因为觉得好写,最重要的是你喜欢用。”她脸颊的晕红未褪尽,又微微加深了些。 “青凡,我喜欢你,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所以和你用一样的东西,感觉会更亲密呢!” 像是绕口令的爱语,有她独有的风格,他笑弯了那双温柔的眼睛。 农历年节前后,学测和术科大考相继上场,紧跟着三、四月份,是各校面试的时间,四月底,部分同学已确定,将提前成为大一新鲜人。江青凡如愿上了s大,夏茉莉和郭书齐则同时考上f大,至于陈晴雯因表现失常,得和学测成绩稍差的刘雅君继续努力指考。 那些确定有学校念,不需再参加指考的同学们,积压许久、沉甸甸的心情一松懈下来,言行便不若以往的拘谨,但因为音乐班学生毕业前,得完成一场鲍开的个人音乐会,于是在少了升学压力的生活中,仍要密集练习主副修乐器。 这天放学后,轮值日生的夏茉莉和另一名同学洪佩如,一人一手提着垃圾桶,慢慢走向学校的垃圾场。 “你上f大啊?真好耶。”洪佩如突然开口。 “欸,对啊,不过f大是私立的,总觉得还是不够好。”夏茉莉笑说。其实她在班上的人缘并不能算好,除了因为她来到这个班级也才半年多,和同学的感情发展有限外,她想她和江青凡在一起,也影响了她的友谊。 她不是不知道,自从她和青凡在一起后,班上开始流传的那些耳语,她只是尽可能地要求自己不去在意。正因为明白自己在班上的人缘很普通,所以当洪佩如主动找她攀谈时,她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什么f大还不够好啊?它是名校耶。”洪佩如瞪大眼。 “但毕竞是私立的。” “私立有什么关系?最重要是能学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嘛f大的音乐系很有名耶,虽然没有s大那样响叮当,但也是排名前几名的好学校啊!”夏茉莉抿唇笑了笑。 “我知道f大不错,所以才决定念f大,不再参加指考了,不过啊!人都是贪心的喔!考上f大,就会想着要进s大呢!” “我看你是因为江青凡考上s大的关系吧?”洪佩如快言快语。 “咦?”江青凡三字,让她原就清丽的五官,变得更为柔软,像打上苹果光般,羞涩带些甜蜜的心情,将她两颊白皙的肌肤,染出一层漂亮的桃色。 “s大音乐系是大家的第一志愿,我也不例外。” “唉唷,干嘛害羞?大家都同学啊!谁不知道江青凡是你追来的嘛!” 闻言,她有些怔愣。 “啊?”不知怎地,她觉得洪佩如笑意盈盈的跟中,似透着漠然和鄙夷。 “哈哈,没什么啦!我是说,大家都知道你和江青凡的关系,你也不用否认你想进s大是因为他啊!”“班上的同学好像”夏茉莉思忖了会儿,续说:“好像都很关江青凡和我在一起的这件事。” 洪佩如耸耸肩。 第十三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为班上的同学都以为,他会和晴雯在一起,他们在演奏上面一直都配合得很好,外型又很搭,谁想得到江青凡是和你在一起,大家当然都会注意你们。” 夏茉莉心震荡了一下,先前那种莫名的罪恶感又冒了上来;正想说些什么时,迎面来了两位脸孔身形几乎一模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双胞胎的女同学,她们在洪佩如面前站定。 “学姊,你今天值日生哦?”女同学也是一人一手握住大垃圾桶。 “对啊。你们也轮到啊?真巧耶!” “上次我们两个轮值日生时,学姊也是,今天又和我们同一天轮值日生,超巧的啦!” 洪佩如嘿嘿笑了两声。 “这证明。咱们三人有缘啦!” “真的超有缘耶!对了,学姊,你的毕业独奏会是哪天?我们要去献花啦!” “到时候会给你们邀请卡啦!我会自己做喔!请拭目以待。” “那就说定了,—定要给我们喔!我们先走啦!”双胞胎笑着挥挥手,晃着空了的垃圾桶越过她们。 虽不认识双胞胎,夏茉莉仍是微微颔首,视线跟着紧随着双胞胎的背影。人体真是奥妙,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连声音也很相似她兴味地静瞅着。 “姊,佩如学姊旁边那个女生,我好像没见过耶!”妹妹先出了声。 “她喔?她上学期才转学考进来的,听说是青凡学长的女朋友。” “青凡学长?”妹妹甚是意外,不自觉扬高了声调。 “哦,那个女生就是从晴雯学姊身边,抢走青凡学长的那个人?” “对啦,就她咩,你没看她长得就是一副会抢人男朋友的模样?” “啊啊啊——原来青凡学长喜欢那种型的!” “学长一定有近视,才会看上那种女生。”话落,两人笑声咯咯地传开。 那样的对话,无论是有意还无心,对夏茉莉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被误解的委曲,让她蓦然发觉,自己是孤单单地站在山棱上,风一阵强过一阵,像要将她打下山谷般,摇摇欲坠。 她疑虑,下一阵风起时,她还站得住脚? 位于台湾东北部的九份,临山靠海,整个小镇座落于山坡地上,而九份最具特色的,便是那沿着山坡地形分布的街道和房舍。 走进繁华的老街,沿路尽是地道的小吃,每家店都有二、三十年的历史,其中一家民宿餐厅前,聚集了人潮,靠近一看,人潮前方正有一场室外的小型音乐会在进行。 上场的江青凡,挑的是他参加全国音乐大赛的曲目──查尔达斯舞曲,伴奏依然是夏茉莉。 这家民宿餐厅的老板是导师的好友,餐厅选在今日开幕,为了吸引人潮,还邀请老师带全班同学来做室外音乐会演出。而碍于场地的关系,钢琴无法运送过来,导师特别抱了一台电子琴让同学们使用。这种情形下,夏茉莉自然是得改用电子琴为江青凡伴奏。 当夏茉莉双手一触及键盘对,她在心底暗叫不妙。 指尖轻巧的触感,和厚实的钢琴琴键截然不同,首次接触电子琴键盘,加上是首度这样贴近人群演出,她表现失常了。一个快速音群后,她脑袋陷入空白,牢记的音符倏然间全像长了翅膝似的,高飞远走。她惶惶然瞪着键盘,不知如何是好。 江青凡毕竞身经百战,这样的场面依旧从容不迫,他即兴了一段,将旋律拉回她遗失的那段,让她重新跟上他。他的临场反应,将气氛掌握得很好,不去细听,其实也难发现伴奏的瑕疵。 而所有同学轮番上场后,节目最后高潮,是全班同学共同演出的管弦乐合奏。 直到整个室外音乐会结束,导师才让大家各自活动。 台湾有名的旅游景点甚多,九份是其一,夏茉莉很久以前就想过来走走,却迟迟未能有这样的机会,是故这次活动办在九份,她是很期待和雀跃的。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竞然表现失常,破坏了自己的心情。 “嘿,做什么苦着一张脸?”郭书齐觑见她的郁郁不乐,捏了捏她脸颊。 “我把查尔达斯搞砸了。”夏茉莉垂着眼,自责不已。 “刚刚老师在那么多人面前介绍青凡是全国音乐大赛的优胜者,我却拖累他。” “喔,你说你忘谱那段啊”他沉吟了会儿。 “老实说,不大听得出来,那一段感觉比较像是青凡的solo,演奏中出错几乎每个人都会经历,不要放心上。” “可是”你都听出来我忘谱了啊! “可是什么呢?书齐说得对。在台上,每个人多少都会出错。”收拾好乐器的江青凡走了过来,温朗的眉宇间有着柔软的谅解。 “我也曾在舞台上出这状况,那都是必经的历程,正因为错过,下次演出时,就会警惕自己要更加小心、更专注,所以有时错误也是让自己成长的力量。” 夏茉莉咬着唇,一脸愧色。 “真的、真的听不大出来我忘谱吗?” “你在怀疑青凡的即兴能力?”郭书齐来回抚着下巴。 “咦?”她微微一怔,秀气脸容倏然涨红。 “才不是这样呢!” 郭书齐朗笑两声。 “这不就是了?如果你对青凡的即兴演奏有信心,就要相信他真的将那段伴奏空白的地方,处理得很好。” 见她仍是无法释杯,江青凡微倾身,凑近她面容,笑问:“真是糟糕。原来你真怀疑我现场即兴的能力?” “不不不!”她忙摆手,深怕他真误会她。 “那就好。”露出安心的笑容,江青凡又道:“你不是很想吃九份的芋圆?” “嗯。”她用力点头。于是,他们三人一道闲步,循着穿插阡陌巷道的怀旧街道,体会着往日人文风情,体会那旧日情怀。 夏茉莉很快地被眼前的景象勾出兴致,暂忘前一刻忘谱的低落情绪。她脚步雀跃,对什么都感兴趣。稍后,他们走进那家有名的芋圆店,找到位子稍作歇息。 夏茉莉撑着下巴,视线落在前面等着芋圆的江青凡和郭书齐。她有一个她喜爱他、他也喜爱她的男朋友;她也有一个她喜欢他,他也对她极照顾、犹如兄长般的好朋友亲情、爱情、友情,她不缺乏,这样的她,是很幸福的吧? 肩膀感觉被拍了下,她回头,三对熟悉的眼睛正直视着她。 “啊,是你们。也来吃芋圆吗?听说这家很有名呢!”她微微瞠大的瞳眸,慢慢地弯出善意的弧度。 “来这里不吃芋圆,难道是来出糗的?”刘雅君讪笑了声。 “也对啦!我们不像某人大概不把出糗当一回事,脸皮厚到都忘谱了,还能这么自在地在这里等着吃芋圆。” 夏茉莉的微笑在唇边僵凝,她看着刘雅君拉来椅子,她们在她身旁坐下。 侧头看了看前面,刘雅君确定江青凡和郭书齐暂对还不会过来,接着道:“我说夏茉莉,你都不觉得丢脸吗?竞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忘谱?青凡是全国大赛第一名耶!你这样丢他的脸,算什么伴奏?人家晴雯帮他伴奏了两年,也没有出过这种状况,你凭什么还能继续为他伴奏?” “我”她看着面无表情的陈晴雯,那股罪恶感又冒了上来。 “你什么?”刘雅君抢走发言权。 “你一定在心底偷笑我们吧?笑我们学测考得不好,笑我们没你那种好狗运可以上f大。” 夏茉莉苦笑了声。 “雅君,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是吗?那前几日你和佩如轮值日生,去倒垃圾对,你怎么对佩如说的?” 抬起秀气的眉,夏茉莉困惑着。 “我说了什么?” “你是没说什么啦!只是说你觉得考上f大也没什么,你的志愿是s大,不是f大等等的。你给我感觉就是很高傲,连f大也看不上眼的嘴脸。”洪佩如应声。 “不,我不是那样的意思。”摇摇螓首,感觉很受伤。她还以为那日主动与她攀谈的洪佩如,是愿意和她交朋友的。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刘雅君下巴一昂。 “亏晴雯之前还那么有肚量,不计较你抡了她伴奏的事,她还暗示过你,江青凡是她喜爱的人,你怎么可以不顾她的感受,硬要抢走江青凡?” “谁说茉莉枪了青凡?”端着两碗芋圆靠过来的郭书齐,冷冷开口。 他一出声,刘雅君明显一愣,瞠目结舌。 “书、书、书齐” 布着寒光的眼睛,锐利扫过那三人团体。 “在青凡过来之前,通通离开,以后不要再让我知道你们找茉莉的麻烦。 “走!”搁下芋圆,他双臂交抱胸前。 瞪着走回自己位子的三人,郭书齐坐了下来。 “她们时常这样欺负你?”夏茉莉默默看向他,然后淡淡垂睫,没有回应。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吧?为什么没让我知道?”即使她不答,他也能猜得到。而就算她回答了,未必也真,她性子向来和善,不惹事端。 “你知道了又如何?大家并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她语气幽幽。 郭书齐一愣,竞是无法反驳,她说得并没错,但心念一转,他又不认同续道:“至少,在她们那样对你时,你还有我可以依赖,不至于一个人承受这些。” “书齐,我不能一直依赖你,感情这种事,总是要自己学着面对。”她垂下眼眸,心口闷闷的。 “青凡不知道吧?就算你不想依赖我,你也该让他知道这件事。感情不是单方面,他也必须和你一起面对。” “但我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很担心,我不想拿这种小事情烦他。”她抬起长睫,视线不意触及端着芋圆往这方向走来,目光温柔落在她脸上的江青凡,她心一跳,略急地前倾身子,压低声音道:“书齐,别再说这事了,他要过来了。我拜托你,这件事请不要让他知道,拜托拜托”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导师要所有同学往游览车停车场走。 因为不是校方办的活动,导师自己祖了一台游览车,一人负起所有学生的责任,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全班都得搭游览车,回到学校后再解散。 “若不是老师规定得搭游览车回去,我们倒是可以留下来看夜景。这里晚上很美,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他们沿着陡长的阶梯,缓缓拾级而下。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江青凡纳闷侧首,他看着心事重重的情人,轻唤:“茉莉?” 夏茉莉明显愣了下,飘远的思绪被召回。 “好啊!”她笑得很甜美,侧过藏不住神伤的容颜,深情专注凝视他。 “我说了什么?”因为下阶梯,他目光追随着她不断移动的面容。 “咦?”她笑得弯弯的美眸,慢慢瞠圆。 他笑叹一声。 “欸,你啊,在想什么呢?我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困扰着你?”把右手提握的小提琴盒换到左手,右手掌心旋即含握住她左手心。 那温柔细腻的举止,撼动着她,即使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她仍然能有这样深深的悸动。她眼底星光轻闪,唇畔绽出两朵笑花。 “没什么事困扰我喔!”眨动长睫,余光映入一角阴影。 第十四章 她微微侧目。身后高她几个阶梯的刘雅君。念恨的目光直射而来,她的身躯轻颤了一下,转正脸庞。自己自己在这个学校竞是这样讨人厌吗?只是因为喜欢一个男生,就必须承受这些?连学妹们也将她传言得那般难听。如果她留在c女,一定比现在快乐吧?起码她在c女的人缘是很不错的—— “你会冷?”不明就理的江青凡,掌心触了触她脸颊。 她愣了下,摇摇螓首。 “不。” “喂!江青凡。”身后的呼唤,让两人停下脚步,转过脸去。 “嗯?”江青凡微扬脸庞,注视着那位叫住他的男同学。 “你的伴奏差成这样,居然还忘谱,你还要继续让她帮你伴奏喔?”男同学指了指夏茉莉。 “忘谱是很正常的事,茉莉第一次参加这种室外的活动,难免紧张。”江青凡微微一笑。 “开幕的店家是班导的朋友耶!她弹得那么差,不等于是丢班导的脸?”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你看我们所有的节目都很顺畅,就她一个出错。” “我想那是因为——”手心突然被紧握住,江青凡顿了下,微微侧目,他看着握住他手的夏茉莉,眼神很柔煦。 “怎么了?” “不要说了,我确实是忘谱,不用再为我争辩什么。”她看了他一眼后,松开手。 “我想赶快上车了。”说罢,脚步一跨。 “等等,茉莉!”大掌一探,欲掣住她手臂,却被避开。 他看着被拒绝的掌心,微微一愣,然后长腿一迈,急着追上。 “茉莉——” 觉得很难堪的夏茉莉,只想逃开。忘谱是她的错,但她并非有意,这样的错是无法被原谅的吗?为什么每个同学遇见她一次,都得提出来一次?是不是因为大家都认为,青凡该与晴雯在一起,所以她成了众矢之的? 无视身后的呼唤,她脚步匆匆。只是她喜欢他,他喜欢她,如此简单平凡的两人世界,为什么要变成好像是整个班级的事呢?越想越觉得委曲,她美丽的眼睛逐渐浮染上一层淡淡的优伤水气,垂下热烫的眼睫,她走得急促。 江青凡追着,看见几个上阶的游客开心说笑着,未察觉那直直往下奔去的娇小身影,他再度开口欲提醒:“茉莉,小心——”扬高的语声竞是颤抖着。 然后,他看见她的身躯擦过游客之一的肩头,那游客似也受到惊吓,顿了一下后,连忙伸手欲抓住重心失衡的她时,已然来不及。 在一片惊呼声中,他左胸口猛然一抽,狠狠痛着,而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映入的是夏茉莉那纤瘦身影,滚落长长阶梯的画面。 那种感觉,不是天塌地裂的恐惧,是心口被挖掉一块血肉般,剧痛难当。 “她这叫‘心因性失忆症’。一般人在承受心理压力或是遭遇创伤对,会感觉到焦虑、恐慌、优郁等痛苦,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和事物的变迁,这种痛苦会逐渐被淡化或被遗忘,不过,迄并不代表压力和创伤就此消失了,而是人们在调适的过程中,将这些转移到潜意识里,在医学上我们称为‘潜抑’作用。” “其实这种症状的形成,也是人类的一种自我防卫功能,因为这些心理压力带给人们意识上太大的痛苦,所以经由不自觉地细密解离过程,将不愉快的事件内容从当事人的意识中抽离,而转移到潜意识里,结果发生了失忆现象。而这种失忆症的结束通常很突然,复原也很完全,且很少有复发的情况,但我无法确定她何时能复原”身着白抱的医师滔滔不绝。 江青凡西想起方才医师的解说,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被遗忘了。 “你看见了,她不记得你。”病房外,坐在他身旁的夏国正,—脸凝重。 他邃亮的黑眸少了光采,像是讶异地微微瞠大了。 “夏老师,您” “刚才医生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得很清楚。”夏国正叹了口气。 “青凡,她什么人都记得,就是忘了你呀!”心因性失忆。听闻她应是无事的消息对,他提高高的心终于归位,却在她醒来后,整个人像被从高处推落般,又错愕,又疼痛。清醒的她,认得守在病床旁的自己的双亲、认得书齐,却不知道他是谁。医师检查过后,确定生理上并无大碍,应是心理因素,于是下了个这样的结论。 忘了他她竞然忘了他?她认得任何一个人,却独独不认识他,她的潜意识里,真是将他排除在外的?当医师判断她失忆对,曾问过他们这些亲友,最近的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压力? 书齐才娓娓道出,她这些日子因他而承受的一切。 是不是和他在一起,真让她如此不快乐,所以她选择忘记他、忘记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 再张眸时,眼底血丝浮现,眉宇蹙锁。 “夏老师,很抱歉——”他声嗓异常沙哑。 “我不是要你的道歉。” “那老师的意思是?”夏国正思量了会儿,语气沉重:“青凡,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孩子,如果茉莉和你在一起可以得到幸福,我和我太太是乐观其成的。可是刚才书齐说的那些情况,我并不乐见。如果喜欢你,必须要受到其他你的爱慕者的仇视、欺侮,我想你们在一起也不会快乐,茉莉得时时担心着,是不是又要被你那些爱慕者欺压。再说,你们还年轻,是不是真的明白什么叫爱情?能不能保证要是再遇见更喜欢的对象时,是不是还能对现在这段感情专一?” 闻言,他心口像被什么猛力一撞,胸骨隐隐生疼。 “夏老师,很抱歉,没有照顾好茉莉是我的错,但是,请不要怀疑我对她的感情,也许我年纪还轻,但不表示我就无法对感情专一,我明白这不是家家酒,我也非喜新厌旧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她,我不会迟迟不敢有表示。于是,当我知道茉莉对我的心意时,我才付诸行动。”他顿了下,有些怅惘。 “老师,因为确定彼此是喜欢对方的,我才能和茉莉在一起,这是我的初衷,也是我对感情负责的方式。要是茉莉不喜爱我,我不会勉强她,当然,若我不是对她动了心,我也不会接近她老师,我不敢说我很懂爱情,但我确切明白,我想和茉莉一直在一起的心意。” “两个人在一起,是要能得到快乐、幸福的。纵然明白你有这份心,但事实摆在眼前,茉莉是因为你才承受那些压力,她要是不喜欢上你,或许现在就不会躺在病床上。” 江青凡那双墨邃的深目缓缓瞠大,眸底的光采不再。 “老师不让我和茉莉在一起?” “不是我不让你们在一起,是她忘了你,这是她的选择,所以,我想请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出现于她跟前,让她将你彻底遗忘,这样她才能重新拥有简单快乐的生活。”夏国正语重心长。 纵然再怎么欣赏眼前这个优秀的孩子,但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不得不这么做。 “可是老师也许、也许茉莉只是一时没想起我” 夏国正沉沉一叹。 “青凡,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今天就算茉莉没有忘记你,她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得到完好的照顾。现在她失去有你的记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拜托你,为了茉莉好,请你不要再来探视她。” “老师”他眉心聚出深褶,语气有几许恳求意味。 “就连来医院看看她都不能吗?”所以,从今而后,她的可爱温柔将与他形同陌路,他们之间再不能有所联系吗?光只是这样想象,他胸臆便生疼,—种撕心裂肺的疼。 夏国正沉默片刻后,—个深深的叹息。 “我这样要求你,确实很过分,但为了茉莉,我也只能这么自私要求你,就算你怨我,我还是决定这么做。” “你就答应夏老师吧。哪个为人父母的,愿意让独生女受这样的委曲?”郭书齐从病房走了出来。 “茉莉偷偷喜欢着你,喜欢到努力要追上你的脚步,好不容易成了同学,也如愿和你在一起,却又要承受其他同学的冷嘲热讽。现在,她连记忆都遗失了部分,若你们继续在一起,她还要面临什么?” 闻言,江青凡缓缓瞠大眼眸。就连就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都不赞成他和茉莉的感情了? “青凡,和茉莉断了联系,对你也好,因为”顿了顿,夏国正才为难地开口:“因为刚才在病房里,我太太已经决定把茉莉交给书齐。” 交、交给书齐? “那是什么意思?”极大的震撼中,江青凡温朗的眉宇,缓缓涌入锥心的伤痛。答案,其实昭然若揭,只是,尚抱着细微的希望。 “意思是——” 郭书齐的一字一句,犹如千斤重槌般,铿锵有力地敲打在江青凡的心上,震得他体内某一神经也几乎要震离出去。 “意思是,我和茉莉会成为情人,以后会是夫妻。” 即使已经猜到,仍是无法克制胸口那抹巨大的撕裂感。 “情人?夫妻?你爱她吗?”江青凡恒常温煦的眼眸,难得显现惧色。 “那你的爱,又给了她什么?”郭书齐毫不留情,踩中他的伤处。 是,书齐说的没错,他的爱,究竞给了茉莉什么?这样的情况,即便他不想放手,也不得不放啊!良久,他终于抬手覆住发烫的眼眶,伤痛得不能自己。 思绪从那一年拉回,他沉沉叹息。 那年,夏老师希望他们就此断了联系,他几番思量,决定放弃s大,选了远距离的c大。他离乡背井,一个人在外地求学,就盼时间的洪流能冲淡什么,偏偏,他的思念有增无减,想再见她的欲念,让他极后悔那年轻易的离开。 曾经,她是那么努力想要和他在一起,他怎能轻易放弃? 别人可以不懂他们的感情,他不能不明白她的付出,就算就算她永远想不起他,只要能站在远处看着她,他也好。 看着msn联络人清单,他目光反复流连她的昵称。在给她帐号后,他反倒害怕登入,他怕他一上线,并没有被她邀请加入,那只会平添怅然而已。而现在看着她的帐号,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他如此小心翼翼,就怕太过躁进吓坏她。 “你在吗?我把网址给你。”萤幕突然跳出一个对话视窗,江青凡愣了下。 “我在。”好半晌,确定讯息来自她,他强压下惊喜,冷静回应。 “这是玉兔原子笔的网站,进入购物车就能订购你要的商品。” “谢谢。你”明知没什么意义,他仍想试探自己在她心底的重要性。 “你一直记着给我网址这件事吗?” “是啊,但是你今天才上线,我还以为被你拒绝加入联络人呢!” 他苦笑了声,她却看不见。 “不,不是这样,我会拒绝别人,但不会是你。这两天遇上周休,没什么使用电脑的需要。” “其实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喔!我想你应该,很忙,所以没时间上线。” “假日,我通常不忙。你你应该比较没时间。”他斟酌着用词。 “我?我闲闲的。假日也是练琴,和平日差不多。” 第十五章 “不和郭书齐约会的吗?”一步一步,他从试探当中,了解她的生活。 “书齐要练团,他自己有个很棒的摇宾乐团喔!”她随即又补上一句:“你今晚比较健谈呢!” “吓到你了?” “不是吓到,是有些意外,因为你总是很低调,独来独往。班上很多同学对你都很好奇,也许你应该让大家看见你这一面,这样和同学们的互动才会多一点。” 他能想象那端的她,是用什么样的神情回应他这些话,但现在的他并不渴望谁懂他,他要的,就只有她,一直都是她。 “一个注定要被遗忘的人,早无所谓那些入了。”而她何时才记得,他们之间是无所不谈的? 她没再回复他。也许选择遗忘的人,无法明白被遗忘的伤楚。 迟迟未等到回应,他看着萤幕苦笑了声,大掌挣扎了下,还是移动了鼠标,在食指按下注销前,对话视窗陡地跳了出来。 “啊,对了,这两天中午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请吃饭?他不解地敲下:“为什么?” “因为要答谢你曾经救过我啊!”“只是一通电话。”而且是杜撰的。 “但若不是你经过叫了救护车,我不知道会在那里昏迷多久呢!所以即使是一通电话,也是很可贵的喔!”她送出的笑脸表情很可爱。 看着那表情,他想象着那端的她又是如何的神情呢? “好,就让你请一次。” “时间呢?” “你好就好,都由你决定。”以往他若答应她什么,她会开心到连大眼儿都弯成新月般,而现在她是不是也笑得眼弯弯?还以为会得到什么决定性的回应,但却是让他惆怅。 “不好意思,书齐找我,我先和他去吃点东西,时间地点回来再告诉你。”句末,她附上一个搔头的动画表情之后,便不再有新讯息传送过来。 看着自己的显示图像,她迟迟未发现照片中的人物是谁吗?还是她连自己的背影也忘了?她现在正和书齐在一起,他们感情是不是很好?他的思念沉痛,偏又开不了口,她究竞还要让他等待多久? 我一直在这里,只要你回首,就能看见我。 离线前,他改了昵称。 才走进布置呈现艺术风的复合式音乐餐厅,年轻老板便拿着menu靠了过来,热情地招呼着。 “嘿,今天怎么换了人?你家那个黏死人不偿命的阿娜答呢?” “哇──你惨了,这样说他,我回去一定打小报告。”夏茉莉状似威吓。 “唉唷——那我还真怕!”老板眯起眼,齿关不停颤动,装模作样。 她哈哈笑了两声。 “真假。” 老板耸耸肩,敛起调笑姿态,一双有神的大眼打量着她身旁的斯文男子。 “说认真的,今天怎么会这个时间来?”这餐厅晚上固定有歌手和乐团的演出,郭书齐是表演者之一,因为这层关系,夏茉莉和餐厅老板、员工自是熟识。 “中午用餐时间人多,还要赶着回去上课,这个时间来比较方便。”她抬眼搜寻一圈,只有两三桌客人在轻声交谈。她猜得没错,非要这种下午茶时间才有如此宁静的空间,若再晚些时候,节目表演又会带来另一波人潮。 “书齐还有主修课要上,所以没和我一起。这是我同学,小提琴拉得很棒喔!”她看着身侧的江青凡。 “好,就冲着是你同学,又拉得一手好琴,今天咖啡让你们免费续杯。” “真的假的?不会从书齐的钟点费扣吧?”贬着美眸,笑容俏皮。 “啊!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可以考虑考虑喔。”老板纵声大笑后,手势夸张地拍额,然后将menu递给她,转身往吧台走去。 “今天照旧吗?” “嗯,焦糖拿铁,还有水果松饼。”她应了声,走到她惯坐的那桌,微询着身后江青凡的意见。 “坐这好吗?我每次来都习惯坐这里。还是你想坐别的地方?那边有摇椅,要不要过去试试?” “就这吧。”他拉开椅子就坐,笑得很柔和。 “这是menu。真糟糕,本来说好要请你吃饭的,结果这个时间只能请你喝下午茶。”她不大好意思地吐吐舌,把menu递给他。 “不过啊,厨师的手艺很棒喔,松饼、蛋糕都很好吃,你要是不喜欢甜的,可以点鲔鱼松饼、或是烤三明治,也都很可口。”她站在他身侧,双手负于后,微弯着身躯向他介绍。 他抬眼看她,淡雅笑了笑。 “你这样子好像服务生。你和这里很熟吧?”她点点头。 “因为书齐在这里工作,我常来,你别看老板吊儿郎当的,他其实是萨克斯风高手喔,钢琴也弹得一级棒。老板很爱音乐,餐厅才有‘巴洛克’这样的名字,这里的员工也都对音乐有着热忱,而我和他们有同样的喜好,自然就熟悉了。”她移动脚步欲走到他对面的位子,不意被前头那片墙上的一幅拼图吸引。 “咦?”她提步凑上前去,探究的美目在那拼图上溜转着。 “新新,这里又缺一块了,是不是掉了?”在这之前,拼图左下角已缺了一块。 老板自吧台里探头出来,啧了两声。 “什么新新啊?难听死了。我说你真是吃多了书齐那小子的口水是吧?我叫大新,大新大新大新──”语气一转,他言归正题:“那是前天被一个客人的小孩拿走的,找时间我得再去买幅画回来换掉。” 指腹来回抚过那遗失的两小角,夏茉莉惋惜叹道:“要换掉啊真可惜,好好的一幅画呢。” “缺了角,总是不完美。”站在她身后已久的江青凡徐徐开口。他发现她目前的生活似乎很不错,朋友算是不少,同学间的相处也甚是融洽,没有摩擦不合。是不是因为现在的美好,让她不愿忆起曾经有他的那一段岁月? “是不完美,可我每次来这里时,特别爱看这拼图。”她没回首看他,只是来回抚着拼图缺角,眉心似布着淡淡迷惘。 “其实我有种大脑被外星人人侵的感觉。在九份的那次意外,我遗失了某部分的记忆,比方说我从医院醒来时,对于自己为何会在九份,又为何会滚落阶梯的记忆都没有呢,可我应该不会无端端滚下。所以有时候,我会有那些不见的记忆大概是被外星人消除了像这样子的想法喔。” 他跨步上前,站在她身侧,睇着她有些迷离的侧颜,未置一词。 “虽然只是部分的记忆,但有些事情要我爸妈或是书齐告诉我,我才知道,那样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自己记忆里的东西却不见了,还要别人来告诉我。”她笑了声,又道:“我爸妈和书齐都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我就是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是被我遗忘的,因为有些记忆断断续续的,没办法完全拼凑出来。我偶尔甚至觉得,我的人生就像这幅遗失了几小角的拼图,无法完整了。”她侧过脸容,甜美笑容中揉合着淡淡的无奈。 “如果可以,其实我也很想把那些遗忘的全找回来。”她微偏着头,思虑着,对于恢复记忆似乎有着期待。 “你想找回遗失的记忆?”他压抑着激动,克制着语气。 “当然,那也是一部分的我,如果能想起那些,是再好不过的。” “那么,倘若倘若那些记忆并不美好,你还愿意回想起来吗?” 她垂眼想了想——神态十分专注。 “要,即使那遗失的部分可能不怎么美好,但我也不想要忘掉任何一个人你说过的啊!你说有些人大概注定要被遗忘,彼此间的故事就此暂停,你还说那种感觉是落寞的,就连空气都让人感觉孤寂这段话我记得很清楚。虽然不确定,但是,你是不是因为被遗忘了,才有这样深刻的感受?你说这话时流露的哀伤,会让我觉得那个忘记你的人真糟糕,我不想成为那样糟糕的人。”她语气微显激动,一双小手在胸前紧握成拳。 江青凡温柔地看着她。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想着,如何让她回到他身边,她也是很努力想着怎么找回遗失的那段记忆。 “你不糟糕,你是个可爱的女孩。”他说。 夏茉莉微怔,粉腮蓦然漫开绯色,被他那样专注温柔的眸光看着,她心跳骤然加速,竞连呼吸也渐急。 “呃那个”她笑得尴尬,搔搔额际,支吾半天后抒了口气,才勉强压下那分异样情绪。 “莫名其妙对你说这么多,你一定觉得奇怪吧?本来是要请你吃饭的,却先让你听我说这些。”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他勾唇浅笑。 那样柔煦的声嗓和眼神,又让她心一怦跳,面颊霞色越渐深浓这是什么感觉呢?为什么自己会对他的眼神有这样的反应? “嘿,我说郭太太,你让你同学陪你罚站啊?不让他先点餐吗?”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站在两人身后问。 郭太大?江青凡闻言,身躯陡地一僵——震愕不已。 “啊!”夏茉莉回过身子,瞠恼着。 “郭太太?这样喊很难为情的。”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却不意看见江青凡木然的面庞。 他方才分明还笑着,怎么这一刻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温润的眼底在此时此分,恍若埋进了无能为力的伤楚。她怔怔看着他,舌根竞是无来由地渗出涩味。 “难为情什么?反正迟早要嫁给书齐嘛!”老板摊摊手,拉回了她的心绪。 “可是、可是唉呀,又还没真的嫁。”她不好意思地跺了下脚。 “上回听书齐说,你爸有对他提到要让你们两个先订婚的事。” “唔。”她咬咬唇,红着脸承认。 “我爸是有这样提过。” “那不就是了?订婚后就是郭太太了啦,你是在不好意思什么?” “郭太太听起来感觉很奇怪嘛”她咬住下唇,看着老板。 “我渴了耶,你还站在这里聊天?” “耶?我是好心来问问你同学要什么餐的!”老板扬声怪叫。 “我和茉莉一样,谢谢。”一旁的江青凡出了声。 老板的怪脸逗笑她。她双手搭在老板的宽肩上,转了圈,推着老板的背心往前走。 “那就是两杯焦糖拿铁,两份水果松饼。快点喔,我真的很渴!” “哎哎哎,这什么社会?员工对我这个老板没大没小我认了,连员工的女朋友也要对我颐指气使”老板语气哀凄,摇着头往吧台方向迈去。 看着老板的背影,夏茉莉哈哈笑了两声。 “你决定要和书齐结婚?”站她身侧的江青凡,突然开口。 “咦?”她侧颜,腼腆笑了笑。 “嗯,不过没这么快。” “确定要嫁给他?” “啊?”她瞠圆眼,纳闷着他为何有此一问,半晌,才思虑起这样的问题,然后认真答道:“我们交往很久了,我爸妈喜欢他,他也愿意娶我。” 他沉沉看住她。 “那么你呢?你愿意嫁他?” “嗯。”她赧颜,点点头。 第十六章 凝视她带着羞意的脸蛋,江青凡那双墨邃的眼睛刷过痛楚。为什么一段单纯的情爱要这样多磨?弯来绕去,错综复杂,不乖乖寻着平坦的直径走?一路顺畅到底不好吗?别再节外生枝不行吗?还是他曾让她受尽委曲,所以现在轮到他来承受这份苦了?原来认真爱一个人,和能否厮守终身得到幸福,是不能划上等号的? 他已淡出她的记忆,现在竟是连这浅薄的情谊都要消逝? 她若嫁了书齐,他在她心里还能是什么? 他的沉默和忧伤的凝视让她迷惑。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为何她老是在他眼底看见沉痛, 一个深沉的呼息后,他哑着声嗓,低问着:“你不再考虑吗?” 考虑?那字眼让她莫名惊慌,直直望入他伤楚的眼眸,她心一抽痛,竞无法肯定自己的心意了。 娟秀的脸蛋,被长发包围住,圈得脸儿小小的,一袭合身及膝白洋装,将她气质衬得更淡雅。夏茉莉弯身倾脸,凑近前方开着小白花的盆栽,美眸带着研究的神情——专注端详着白花。 叶色浓绿,着色好,香气浓,花蔷多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芽,又香又白人人夸 “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郭书齐轻拍她肩,低沉的声嗓总是温柔。 她直起身子,指了指盆栽。 “茉莉花,不知道是谁把盆栽放这里。”他抬眸看了看周遭。 “大概是哪位老师把它拿出来晒晒阳光吧。” 她点点头,然后想到了什么。 “刚刚,突然想起茉莉花这首歌,好怀念呢。” 郭书齐心中暗讶,冷静轻问:“哪首茉莉花?”她遗失记忆前,常哼唱它。 “小时候大家都爱唱的那首茉莉花啊,你别跟我说你没童年,不会唱。”她双手交握在腰后,偏着头笑看他。 “因为我都唱无敌铁金刚。”原来是那首茉莉花镜片后的长目荡漾着轻浅笑意,他松了口气。 看着那张俊俏的面孔,夏茉莉脑海却浮现江青凡那双忧沉的眸子。自从上回在“巴洛克”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后,她时常想起他,想他温柔专注的眼神,想他问的那句“你不再考虑吗” 他那句“你不再考虑吗”确实让她陷入迷惘。她虽常困惑自己为何对书齐没有热情,却也不曾因哪个人的话,而怀疑这对这段感情的执着,她还曾信誓旦旦地告诉书齐,她会一直喜欢他,可江青凡那一句提问,让她这些天常陷入长长的心事。 “嗯?怎么了?”长指拂掠过她颊侧的发丝,郭书齐睇着她的茫然。近日她常这样,心不在焉,一副若有所思样,像被什么事困扰着。 “你又在发呆。” “我们来接吻,好不好?”她神态认真,却蓦然冒出一句像是玩笑的话。 “你、你说笑话啊?”郭书齐一愕,像看到外星生物般瞠大长眸。 她凑近,端详他瞅然变色的俊脸──震惊,没有热情与期待。 这样的男子真是爱她的?反观自己,对于他的接近和凝望从来没有心跳异常、没有体肤发热,实在不寻常。相较于江青凡,她的感觉却强烈许多,究竞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她专注的凝视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连忙移转话题。 “不要让大新他们等太久。”今天乐团吉他手生日,约好了在巴洛克庆生。 “好。”她点点头,欲跟上他的步伐,不意,视线触及全无一物的双手,她突然轻啊了声。 “糟糕,我长笛忘了带,放在琴房。” 郭书齐顿下脚步。 “长笛?你真迷糊,我陪你回去拿。” “我自己回去拿就好,不用陪啦!”她笑笑,又道:“你在这等我,我一下下就回来喔,要等我喔。”说罢,她转身跑离。 才踏进音乐大楼,铮铮铢铢的乐音便从四面八方传来,音符一颗颗自乐谱里跳出来,缭绕整个琴房练习室。夏茉莉经过几间琴房,偶尔抬眼从琴房门上的玻璃窗探看进去,不意撞见正在练习的江青凡。 他眼睫轻垂,眉宇着墨着几道深痕,持弓的手在琴弦上磨擦出饱满音色,那样专注的姿态,莫名地教她移不开目光。上前几步,她脸庞凑近琴房的门,却忘了玻璃窗的存在,叩一声,她迷糊地让前额硬生生撞上玻璃。 抚着颠,呼痛之际,眼前那扇门霍然开启。 “呃?”她尴尬地看着江青凡。 “你”他温柔地注视她。 “很痛吗?好大一声。”半是好笑半是怜疼。 “是、是有点。”她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揉揉就好了喔,没关系的。” “下次要小心点。”他目光落在她微红的额面。“还没回家?” “忘了长笛,就折回来拿,经过这里听见你的琴声被深深吸引了,才会不小心撞到玻璃。”他闻言,墨邃的眼眸轻烁辉芒,很柔煦。 “要不要进来听?” “啊!好。”她瞠圆倏地一亮的美目,愉悦地跟随他进入。 “想听什么?”把小提琴靠上左肩,他侧目询问。 “刚刚我站在外面听到的那首。感觉它好像有点熟悉,可是隔了一扇门又听不真切。”她双手背在腰后,微昂小脸,满心期待。 江青凡愣了下,深深看了她一眼。 “查尔达斯,那是我拿到高中组全国优胜奖的曲目。”他持弓的手一推,扬起成串的柔润音珠。那音珠敲进她耳膜,似曾相识的感觉蓦然进出脑海,交握在腰后的十个指头像被唤醒似的,蠢蠢欲动着。 片刻,她轻移步伐,在一旁的钢琴前落坐,数算几个拍点后,手指在键盘上动了起来。他的琴音温柔纤细,饱含着思念的情绪,她指尖舞动着,灵敏地跟着他,她耳朵专注捕捉他的音符,一面弹着,一面听着,他的小提琴和她的钢琴声线交叠纠缠,有什么画面模糊地掠这脑海,深深触动她心弦。 蓦然抬眼,跌进他深邃如海的瞳仁里,她在他眼底望见熟悉的默契,突感到一阵伤楚的茫然。 那黑键与白键的交替、那追逐着他琴音的旋律,像早已刻划在她脑间,无须多细想,即使合上眼,仍能准确敲击出每个清脆、却听来让人心碎的声音。心碎,是心碎啊**的长睫微颤,泪珠忽从密捷间淌落,—颗一颗,静谧谧、心酸酸。 砰!她十指同时骤然敲触在键盘上,击出震耳声响,她垂落颈项,眼泪不住往下,滴淌在白键上为何会这样?为何从未和他合作过的她,能这样默契十足地跟上他?为何她会查尔达斯的钢琴伴奏,她什么时候练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强烈的反应让他心动又心痛,长弓离了弦,他缓步走近。 “怎么了?” 夏茉莉双手掩住脸,泪花沿着指间滑落。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有一种好悲伤、好悲伤的感觉”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捧着她的肩,将她转向自己。 “我该想起什么吗?”她睁着水雾雾的眼,忧伤地问。 “我只是想——” “青凡,你对她做了什么?”门忽地被打开,郭书齐面色沉沉。 “书、书齐?”夏茉莉闻声,惊诧地站起身。 他走近,抹了抹她未干的湿泪。镜片后的眼,面对她时总是温柔无害。 “我想你不过是拿个长笛,怎么拿这么久,所以过来看看。”说罢,语气一沉,他看向江青凡。 “你刚刚到底对茉莉做了什么?” 江青凡苦笑了声。 “我能对她做什么?” 对看的两人沉默片刻,郭书齐掏出车钥匙,递给一旁的夏茉莉。 “茉莉,你先去车上等我,我等等就到。” “我们我是说我跟他没什么,刚刚是”她看看神色有异的郭书齐,想解释什么。 “我知道,你快去。”他揉揉她发顶。 走了几步,她回首,担忧着。 “书齐,你不要为难他。” 郭书齐笑笑,保证的口吻。“我不会。” 待她身影逐渐淡出视线,终至消失后,他低低开口:“你回来做什么?” “我忘不了她。” “你明知道夏老师己将她交给我。” “我知道。但是,你爱她吗?没有爱情,就算结婚,能维持多久的婚姻?” “爱不爱都没关系,至少她现在过得很好,不用再担心是不是哪时候又有人要欺压她。” “要是哪日,她恢复所有的记忆——” 郭书齐打断他。“事实是,都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记得你。” “但她刚才确实是担心着我。” “那是你刻意接近,你要不接近,她有机会想起吗?上学期你回来,我不过问是因为你没去打扰她,但最近,我却发现你的行为越来越明显,你忘了你答应夏老师要和她断了联系的?” 江青凡沉默良久,才道:“我从没忘过。只是,偶尔想起茉莉为了我所做的一切,总后悔自己当年太容易就放弃。毕竞她那么努力想要和我在一起,而我为什么不能和她一样努力?有情的两人,不该在一起吗?” “你别忘了她为什么会失去部分记忆。” “正因为我没忘,才知道要更珍借她。”江青凡看着他,面庞线条柔和。 “书齐,你难道不珍借自己喜欢的人?例如,周丹。” 郭书齐闻言,身躯明显一僵。“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吗?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不敢夸口我对茉莉的情感是至死不渝,但至少在深爱她的这时候,是愿意倾尽所有的;她曾经那样爱过我,我相信对她而言,那定是一段铭心的记忆,即使现在忘了,那也是暂对性,就算”他略顿,再度开口时,语声竞沙哑了:“就算她真的再也想不起来,那也不要紧。”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好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我会重新来过,到那时,换我追求她” 在电梯门将合上之际:夏茉莉嚷了句:“不好意思,请等一下。”两扇门随即顿了下,然后往两侧滑开来,她快步走进,忙颔首道谢。 “谢谢,谢谢。”抬起脸庞,见到对方面容对,她微微诧异着,想起上回在他面前失态地流泪,她不大好意思地退了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啊,是你。” “看来我们两个要同时迟到了。”江青凡笑了笑。 她有些懊恼。“都是自己太贪睡了。” “闹钟叫了,结果按掉它又继续睡?” “咦,你怎么知道?”她脸颊漫开浅薄的红。 “因为”因为你以前也曾经这样过。“我猜的。” “真让你猜中耶。”她搔搔额际。 “书齐昨晚好像没回家,房里没人,不然他会叫醒我的。” “没回家?你没追问他行综?” “为什么要知道呢?大家都成年人了,他有绝对的自由啊!”她偏着头,想了想,又笑笑。“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女朋友会不知道男朋友去了哪里呢? 其实我也常常觉得我和他不像情人,倒比较像兄妹呢。” 江青凡不置一词,只是静静瞅着她。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笑了笑。 第十七章 “唉,跟你说这个好像很奇怪喔?啊,对了,上回在你面前失态了,莫名其妙哭得那么惨,你一定被我吓到了吧?” “不会。”他仍旧直勾勾看住她。 “嗯其实我啊,我——咦?”电梯灯管忽然闪了下,她狐疑地抬眼看。 电梯持续向上行进,片刻,震了一下后,灯光全灭,电梯也在同时间静止不动了。整个空间瞬间陷入静默,该有的惊叫声却没有出现。 江青凡先轻唤。 “茉莉?”通常女孩子遇上这种状况,应该是惊慌尖叫的。 “我、我在。”夏茉莉整个身子向下滑,蜷缩成一团。 “你还好吗?” “好、好啊。”黑压压一片,她的眼睫不住眨动着。 “怎么会好呢?你的声音听来这么不安。我想应该是停电,你不要害怕。” “我、我们我们会、会一直被困、困在这里吗?” “应该是不会,学校会派人来巡吧。”江青凡稍稍移动身躯大掌触了触,只触到冰凉一片。 “有点糟糕,什么都看不到,没办法按到紧急按扭。”随即地,他掌心用力拍打,大声喊着:“外面有人吗?有没有人?”如此反复几回,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苦笑了声:“看来,只能等待了。” “要、要等很久吗?” “看我们运气了。”他想起什么,又道:“等等,我看看手机。”拿出行动电话,在黑暗中拨出几个号码,却徒劳无功。 “好像收不到讯号你有手机吗?” 夏茉莉胡乱摸索了一番。 “赶着出门,好像没带出来。” “那真的只能等有人经过了。”他淡淡说了声,然后往地上一坐。 一室沉默,两人的呼息声清晰可闻,逐渐习惯了黑暗后,夏茉莉眨动着双眼试图在黑暗中找寻什么。好半晌,她讷讷开口:“呃,那个” “嗯?”江青凡应了声。 “没、没事,只是看不到你,确定一下你还在不在而已。” 他像是笑了声。 “怎么可能不在,你以为我会凭全消失?” “不,我只是想说突然这么安静,感觉怪怪的。” 他没应声,静了好一会儿后才问:“茉莉,你在害怕吗?” “有、有一点。”她尴尬笑笑。 “因为不知道会被困在这里多久。” “不管多久,我都在啊。”他的声音感觉变近了。 “你都在——”她无端陷入一种复杂的心思。 “可是一直被困在啊——”手腕突地被握住了。 “我找到你了。”他手掌轻握住她手腕,靠在她身边。 “你、你——”她侧目,隐约看见他发亮的瞳仁。 “一直跟你说话,听你的声音就能找到你。”他像是懂她的疑问。 “这样还怕吗?” “不怕了。”被握住的腕节有他的体温,微微发烫着,她心口暖暖的。 “一定会有人经边这里,我想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出去。”他煦暖的呼息佛动她前额的发丝,他就在身侧,如此之近,而手腕上属于他的温度,也逐渐将她不安稳的心平走定下来。 “嗯,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下啊?”明知这样不适宜,毕竞她是个有男朋友的人,然而脱序的情感仍是让她开了口。 “可以。”他语气忽而转沉。“你想靠多久都可以。” 她微微笑,轻轻将螓首向左一靠。 “谢谢。”片刻,她忽又道:“你的肩膀和你的人一样,很稳重的感觉。” 他闻言,轻轻地弯了嘴角。 “那个”她欲言又止。 “怎么?” “没、没什么。”她摇摇首,片刻,又支吾着开口:“其实是是上回的事情之后,我回家想过,有没有可能你就是我遗忘的那个人呢?这么巧,我遗失了一部分记忆,你又被遗忘,难免让我这样想,不过”她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我想应该只是凑巧啦,怎么可能会那么刚好,你就是被我遗忘的人呢?” “”他眼神微黯,没说话。 “呃”不见他反应,她微昂脸颊,即使黑暗中见不着他的神色,她仍是看着他的方向。“你、你不要介意,我没别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别紧张。”他侧首,低声道。 此一时分,她忽然没了反应,若非在黑暗中,他必能见到她怔愣的表情。 方才,他说话时,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蹭过她颜面,像是他的唇。思及此,她面颊蓦地烧灼灼,忙低首。 为什么几度与他相处对,她总是这样心跳失速,总是这样有着羞涩感,这样的感觉在书齐身上从未有过,可难理解的是,书齐是她论及婚嫁的男友,她却对另一个男子有了异样情愫,这是什么原因? 她自认非多情之人,所以即使她尚有其他追求者,她仍不动心。可偏偏,遇上这个江青凡,她却老乱了分寸。 “茉莉,其实我们——”他忽地出声,又陡顿。 “怎、怎么了?”她屏息,他那难得严肃的神态,让她对他接下去的话有着期待。 “算了,没什么。”苦笑了声,他不说话了。 告诉她他们以往的关系又如何?她仍是不记得他。她那段记忆若是不能重组拼贴,任凭他说了什么,她也未必相信。 没什么?她闻言,愣了下,然后她似乎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期待落了空。那种感觉像是他将她的心握住,提得高高的,却又突然放手,她的心瞬间跌到谷底,暂时离了位。 “你——不是还有话要说?”她声嗓极轻,试探着。他话语分明未完,为何不继续?她对他并不全无感觉——只是迟迟理不清有了书齐的自己,怎么还会对他有着不寻常的情怀。 她需要解惑,需要一个人来为她修补那些斑驳遗失的记忆,也许他正是那个人,但他为什么不说了? 江青凡睇着她水亮的眼眸,看见她眼底似是埋着期待,却又不敢肯定那究竞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反问着她:“你在意吗?” 在意什么?在意他接下去的话?还是在意他这个人?她傻傻地看住他,不明白他究竞问的是什么,只是在四眼凝望中,她仍旧点了头,无论他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她只知道,她要顺遂这一刻的真实意念──她在意。 江青凡瞠眸,沉寂许久的悸动逐渐苏醒,他的胸口徐徐盈满着温暖。她说了在意,她在意——欣喜若狂都不足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这些日子,他像迷途旅人,不小心误闯入漫天大雾的森林,他往右走,是寸步难行,他往左移,那也许是条漫长的蜿蜒小径,他曾经就要放弃。而现在,光线慢慢透进森林,或者寻着那抹微光,他能找到寻觅已久的出口他目光勾缠着她,她亦是离不开他,忽地,电梯门被拍了几下:“嘿,里面有人吗?” 夏茉莉先回神,她转过面容,对着电梯门,扬声回应着:“拜托,请救我们出去,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大门一开,有了风霜的脸孔布满惊诧。 “是你?” “老师您好。”江青凡颔首。 沉默半晌,夏国正侧过身子。 “进来吧,我正好也有事找你。”踏进客厅,夏国正随即进厨房端了两杯果汁出来。 “你坐,喝点果汁。” “我想我们想说的话题应该是一样的。”夏国正开门见山。 “这几天听书齐谈起,说你最近频频和茉莉接触,我想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你不能再来打扰她的,你不也是转到中部的学校了?为什么现在又回来?” 他深深呼息,郑重开口:“对不起,老师,我无法忘记茉莉。所以,能不能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别把她嫁给书齐,这次我会照顾好她,不会再让她受伤。” “她都忘了你了,我能给你什么机会?”他墨邃的深瞳刷过淡淡忧伤。 “就算是就算是她再也想不起我来,我仍是可以用现在这样的身分,和现在的她在一起。”这是最后仅存的打算了,他还是企盼着她忆起他。 夏国正沉吟了会儿。 “你确定现在的她愿意和你在一起?她和书齐感情很好,你又何必介入?” “她和书齐的好,真是爱情吗?老师您应该很清楚。”他语气微扬。 “我们那个年代,也是有人仪靠媒妁之言就成婚的,不也是扶持到老?” 江青凡愣了下,才淡淡道:“我想,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上真正喜爱的人。如果让他们也遇上自己喜爱的对象——” 夏国正伸手制止他继续。 “青凡,你是个优秀的人才,我很欣赏你,甚至也觉得茉莉能有你这样优秀的男朋友,是很不错的事,但是她的记忆已经受损,你又何须强求?她现在过得很好,若硬逼她忆起以往,你能保证她的选择还是你?她会比现在快乐?” “可是她对我说过,她一直都很认真在回想失去的记忆。”江青凡脸庞漫泛暗红,有些激动了。 “那是她不知道那段记忆给她的,是美好还是伤害。人类对于未知的,总是抱着一分想象,是不是?” 闻言,江青凡怔怔然。 是,老师说的没错,茉莉是因为不知道那段记忆给她的,究竞是好是坏,所以才会说出,她一直都想把记忆找回的话来,正因为不知道伤害有多深,所以现在才不在乎好坏。倘若哪日她真想起来了,她是不是也会如同现在这般,不在乎曾受过的伤害?她是不是依旧会选择他? 认真分析,他对于未来,其实没有把握。万一、万一寻回记忆的她,恨起他来呢?长指滑过蹙锁的眉宇,掌心掩住有些发烫的眼眶,他声嗓微哑,低声道:“老师,最终我还是要放弃?” 夏国正沉沉望住面前那正为女儿而苦的年轻男子。这般伟岸优秀的男孩,他是真心喜爱,只是可惜,他护女心切。 “青凡,不瞒你──前两天我和我太太讨论过,我们决定让茉莉和书齐到维也纳去完成学业,书齐那孩子同意我们的决定,至于茉莉,我太太还在劝说中,但我想依她的性子,最后是会答应的。你就就把茉莉忘了吧。” “去维也纳?”江青凡瞠大那双沉郁的深瞳。 “是,去维也纳,只有这样,你才能完全忘掉她,她也才能和现在一样,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 “而书齐居然答应?”那么周丹呢? “当然。”恒常温和的他,突然有了脾气。 “老师,书齐是因为您这几年对他的照愿,才这么尊重您的吧?但您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真心喜爱茉莉?是不是真想到维也纳去?难道老师不曾怀疑,书齐可能也有自己喜欢的女孩?” “你在胡说些什么?书齐喜欢的除了茉莉,还能有谁?我从来没听他提过,他有其他心仪的对象,也没见边他带女孩子回来,我所看到的,就是他对茉莉的呵护比你多。”晚辈近乎指责的语气,让夏国正挂不住面子,也微微动了怒。 “你回去吧,别再来了!”摆摆手,送客。 场面被自己弄僵,江青凡也懊悔不已,他起身,九十度的鞠躬后,沉着肩,颓丧地离开。 第十八章 “东西都带齐了?”夏国正站在车门边,看着背着背包在家门前停留,—脸迟疑的女儿。 “都带齐了。”夏茉莉轻应了声。 她到现在仍是想不透,为什么爸妈突然要送她出国念书,在台湾完成学业不也一样吗?她知道喝过洋墨水,在未来的职场是较吃香,可她倒也不怕毕业后的自己会没有好工作,就算进不了学校担任音乐老师,她私下收学生一样能养活自己。 爸妈说是为了她未来的生活着想,就连书齐也没反对,三票对一票,她是弱势族群,可是要她说出个留在台湾的理由,她偏又找不出来。爸爸问她,跟论及婚嫁的男友出国留学,有什么不好?她究竞犹豫着什么? 犹豫着什么昨夜,她彻底清楚,自己犹豫的原因,是因为一旦飞出台湾,将再难见到江青凡。 一整夜,她脑海里充斥的,全是他落拓的身影,和他那双忧郁的眼睛,尤其是当班导宣布,她和书齐将休学出国念书时,他看她的神情是那样哀伤和多情,就好像就好像是恋人将离他而去似的,她忘不了那样的眼神。 明知自己早有个论及婚嫁的男友,明知江青凡和她之间什么也不是,但顺遂的感情走向,反教她在意着他。眼睫眨了眨,她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远处,总期望着能见着什么身影。 “带齐了就好。你先上车,我锁门。”夏国正移步至宅前。 “喔。”慢呑呑地朝车的方向前进,她咬着唇,不舍。 “怎么了,不想离开?”早一步在车上等待的郭书齐下了车,走至她身旁。 “书齐,你真的也想去维也纳念书吗?”她迷惘地看着他。 “怎么这么问?”他长指拂开她颊侧发丝。 “茉莉!”突如其来的女嗓唤声,让两人同时怔愣了下。 郭书齐淡淡垂眸,似敛住眼底的什么情绪。夏茉莉视线越过他的肩线,看着他身后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诧异中难掩惊喜。 “你、你们——” “茉莉,我们来送你啊,你现在出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周丹奔了过来,紧拥住夏茉莉,她声嗓带着浓浓哭音。 “我跟自己说,来送你时一定不能哭,那样就不像我周丹,而且越哭会越舍不得吧?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泪腺,只要一想到不能见到你,心就很痛。”她靠在夏茉莉肩上,哀哀哭了起来。 “周丹,就算我人在国外,我们还是朋友,可以写信、通电话,也可以寄照片啊。”夏茉莉微笑着,轻拍好友背心,视线不意触及江青凡那双沉郁的眼眸时,心抽了下,那轻跷的嘴角逐渐弭平了弧度。 “那不一样。你知道我就一个人,只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你走了,我又回到一个人,那会好孤单好孤单好孤单。”身侧那男人始终不发一言,真狠,周丹心痛难当,抱住夏茉莉的双手紧了紧。 “周丹”夏茉莉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周丹,肩膀上渗入的热泪也烫着了她眼,眼眶渐漫雾气,鼻腔发热。 “别哭了,你这样害我也很想哭,我只是去念书而已啊”将自宅门锁上好,夏国正走了过来,他拍了拍女儿的肩。“爸爸先去车上等你们,话说完了就上车。”走开前,他看了江青凡一眼。 伏在好友肩头的周丹仍啜泣着,像被主人抛弃的宠物般,可怜兮兮的,迟迟不作声的郭书齐蹙锁着浓眉,柔沉劝慰道:“茉莉,别哭了,再哭下去会赶不上班机的。”顿了下,又声开口:“我先上车。” 周丹一僵,抬起泪湿的脸蛋,默默凝视那转身上车的背影,黯然神伤。 夏茉莉愕然于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出声唤着:“周丹?” 周丹抹掉泪,若无其事回眸看她,淡淡笑着:“青凡也有话想对你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你真的要保重喔。”她笑着,上前再给了她一个拥抱后,她转身离开。 夏茉莉直耵着好友突然离去的背影,甚是纳闷着,片刻,她眨了下泪睫,目光轻挪,缓缓移至那气质淡雅、静默一旁的男子,而那男子同样望着她。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她上了飞机,他很可能将永远见不着她。不甘呐!为什么他要这样将喜爱的女子,让给另一名心根本不在她身上的男子? 赌一赌吧!就算让夏老师臭骂一顿狠打一顿,他都该赌一赌。他们的故事,不该这样被暂停,甚至是终止。 “同学一场,想了想,还是来送你。”江青凡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手提纸袋。 “喔,谢、谢谢。”夏茉莉揩掉眼泪,笑了一笑。 “准备了个小礼物送你,希望你会喜欢。”他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 “啊?”接过东西,她睁圆了跟,讶异开口:“礼物?” “嗯,是mp4,路上无聊可以看看影片。”他双手滑入裤袋,垂眸深深凝视她。 “我以前拍过一段影片,我一直很喜欢那影片的内容,想让你看看。” 他拍的影片?夏茉莉怔怔然,不解地看着他,欲开口说出疑问时,前头的车子鸣了一声喇叭。夏国正从驾驶座探出头来。 “好了,再不上车会来不及。” “知道了。”夏茉莉应了声。 “快去吧,一路顺风。”江青凡微微一笑,邃亮黑眸多情又不舍。 “我”总有千言万语欲诉的感觉,偏偏什么也说不出口,咬咬唇,她颓然叹口气。 “谢谢你的礼物,我一定会珍借它。 “那么,再再见了。”转过身,迈开脚步前又回首凝望他她舍不得他,但又如何? 江青凡又笑,一阵风携来凉意,扬乱了他额前浏海,也渐凉了他的心。他看着她,看似潇洒地挥挥手,直至她和郭书齐同时上车但愿,她来得及看见。 挂上耳机,按了播放键。 从画面看得出,影片的背景是在教室,—个长发女孩坐在平台钢琴前,而那背影、那背影她想起来了,那次msn,他的显示图片就是这背影。 车子缓缓前进,她回首从车窗看出去,他身影变好小,就要看不见了耳机里的声音让她一怔,她回过脸,看着萤幕。 “今天应某观众要求,要唱首情歌给他听,我难得自弹自唱喔,希望那位某观众会喜欢。嗯咳,请注意,我要开始唱罗──”虽然女孩始终背对镜头,虽然收音效果不怎么好,破坏了原来的音质,但她听得出来,那是自己的声音——是自己的声音引心骤跳,呼息渐紊,身体里有什么点西就要冲出般,蠢蠢欲动着,她双目瞠大,紧耵着画面。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芽你说我真好,比谁都好”看着影片,她莫名陷入一种哀伤的情绪,好半晌,她忽然开口,跟着影片中的女孩唱着:“有适合的人要帮我介绍,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轻合上眼,湿泪藏于长睫中。 她想起来那个飘着细雨的夜晚,自己站在街边唱这歌时有多心酸、多委曲;她还想起来这影片是他们刚开始在一起,一次留校练习时,他突然开口说想听她再唱一次的,然后他拿了手机拍下它女孩自弹自唱结束,影片像是被剪接过似的,画面随即映入江青凡的脸,他深深凝望,沉郁的黑眸多情且珍爱,其中辉芒像夜空银河。 “茉莉,记得刚才那段影片吗?认出了你是影片中那女孩吗?” “茉莉——如果这样还没法让你想起我来,你,能不能为我停留些时候,一直到你找回有我的记忆时?就算那时的你,不愿再和我一起,那也没关系,我只要你想起我,想起我啊!”“茉莉,我们的故事才开始不久,你怎么可以突然喊暂停?这样的你,太狡猾了,让我一个人这样苦苦思念着你”“茉莉,你是在考验我,还是惩罚我?要到什么时候你才愿意想起我?” “茉莉,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旅行?茉莉,是你开口要求我不能反悔的,怎么现在我能带你去旅行了,你却不愿记起我?” “茉莉,不是说过时时见到我,就能让你很快乐?但为什么,你现在的眼里没有我?” “茉莉,请你,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就忘了我” “茉莉,不要忘了我” “茉莉” “茉莉茉莉”影片中的他,时而多情低喃,时而深情呼唤。 他的字字句句,像石子,—颗颗投落在她的记忆洪流,激出一道道水花,翻扬出她埋在记忆底层的那些遗忘的过去。瞬间,遗失的记忆像泄洪般,汹涌不绝,顷刻间全数奔流回她脑海。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忘了他?他是她一直崇拜迷恋的对象,她怎么能这样忘了他原来她对他的那分熟悉感,是因为她对他本就有情;原来她惯用的原子笔,也是他的习惯。她对他的情思早已是根深柢固,最后怎么会是她忘了他? “我不要去维也纳!”她双手紧握着mp4,倏地大喊。 “你胡说些什么?”夏国正从后照镜中看了后座的她一眼,仍旧平稳地握着方向盘。 她扯掉耳机,拍打着驾驶座椅背。 “爸,停车,我不要去维也纳。” “茉莉,你是怎么了?都说好了又突然这样反悔?”副驾驶座的母亲回过头来问道。 “我不要去!停车!”她嚷着,蓦然间,已泪湿满面。 “爸,快停车啊!”回过头,看着飞逝而过的街景,这里离家有几公里了吧? “茉莉,怎么了?”一旁的郭书齐倾近她身,轻握住她双手。 “书齐,你真的喜欢我吗?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的喜欢我吗?你真的想和我去维也纳吗?”她哭着问。 郭书齐一怔。看着眼前这张泪颜,周丹的泪容霍地交叠而上,他心一抽痛。 “书齐,我想起来了,我全部想起来了。”她泪涟涟。 “你——”他愕然。 “爸,你停车,我要青凡,不要去维也纳!爸——”她试着打开车门,却发现中控锁控制住了,她转而拍打着车窗,急且伤心,泪不停。 “什么青凡,你到底在说什么?”夏国正硬装不知情。 “爸,拜托你停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爸——”她拍着椅背。 想起江青凡那双沉郁的多情黑眸,她心痛难当啊! “书齐,你跟我爸说,说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书齐,你说,你快说啊!”见父亲没有停车的打算,她转向郭书齐求援。“这样子的我们,是要怎么一起去维也纳?要怎么瞒骗自己的心意,勉强和对方在一起?”她紧握他的手臂,神情无措。郭书齐沉沉望住她,未置一词,像是陷入沉思,又像挣扎着什么。 “爸,拜托你、拜托你、拜托你!”她哭喊着,身躯颤抖,不知道还够能相信谁。 “书齐,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泪涟涟啊泪涟涟,她哭到抽噎起来,手心捂住面颊。 “你明明也也不、不爱我你不爱我啊。”求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人愿意让她留在台湾。她要留下来啊! “书齐,你应该、应该有喜欢的人吧?如果有,她现在一定和我一样,躲在某个角落哭得很伤心很伤心”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只求让她留下,别要她飞出台湾这片有江青凡存在的天空。 终章 陡地,郭书齐掀动嘴唇,他压抑的嗓音像是一种救赎。 “老师,如果我坦承告诉你,我爱的人并不是茉莉,也并不是真的愿意去维也纳,你能不能停车?” 不知道究竞跑了多远,她只知道要追上他。 夏茉莉一下车,旋即回头拚命跑着,只要一直跑着,就能追到他吧?她这么告诉自己。她没去计算她穿越了几个路口,转了几个街角,她只是喘着气,—直一直往前拚命跑着,直到在家门前,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双手摆在裤袋里,头微昂,似在看着楼上,那是她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的身影时,她的眼眶突地聚起一股热气,迷雾了她的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攀在她眼眶,随时都要掉出似的。 像是心电感应,那看着二楼窗台的硕长背影,在此际缓缓转过身来。江青凡在看见她的面容时,怔了怔。 “你说我狡猾,其实真正狡猾的人是你。你说你被遗忘,却不说遗忘你的那个人就是我,让我一方面心疼着你,一方面又觉得对书齐愧疚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对书齐没有特别的感觉,却对你有着异常的情绪,一度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见异思迁?就连爸爸说要送我去维也纳念书时,我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想着如果真的去了维也纳,自己就很难再见到你,所以犹豫好久才答应出国念书。 刚刚上车后,我从车窗看着你,直到看不见为止,我是这样想把你的身影记在心里面,也努力回想着那段失去的记忆,你却不让我知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我心里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吗?我们约定好的不算数了吗?” 江青凡闻言,那双沉郁的眼慢慢透出什么,渐渐地,瞳仁变得好邃亮,他低哑着嗓子,多情地唤着她:“茉莉”她全都想起来了?想起他了? “你不是说我很好?那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把你忘记的我,跟着另一个男人离开?你应该把我留下来的呀,你应该把我留下的”她泪流满面,像控诉,又像撒娇。 “你要真让我跟别的男人走了,以后他不能忍受一个月无法洗头的我时,我该怎么办?我脚要是又扭伤了,谁来背我?” “茉莉,不要哭。”他眉目温朗,柔软语气揉合着心疼。 “我也不想哭,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就上了飞机,我就就”失而复得,是喜悦,却也心痛。 “茉莉” “我要过去了。”她胡乱揩去颊上湿泪,突兀地说。 “去哪?” “过去你那里,然后拖住你。”她指着他,继续说:“你要准备好,因为我会拖得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 听懂她意思,他张开双臂,笑了笑。 “你可以过来了。” “我真的真的会用力喔。”话方落,纤瘦身影已奔至他面前,双手紧紧牢抱住他的腰。 “其实我真正想跟你说的是对不起,我最不想忘记的人,就是你”她一张小脸埋在他胸前,那熟悉的体温和他的气息让她满足。暌违已久的拥抱啊! “没关系,我记取了教训,下次你要再忘记我,我会痴缠着你,缠到你不想起我都难。”他一手环过她腰,一手轻抚她发丝,很小心的、很温柔的。 “我不会再忘记你了,要是真那么不幸,又把你忘记,请你一定、一定要纠缠着我,不能放开我不能放开喔。”她在他胸口磨磨蹭蹭,笑着说,却又泪流不止。 “不放开。”他轻吻她发丝,允诺着。 “就算是老了,也请你要牵着我的手,—起散步喔?” “好。” “请你和我一起听音乐会、一起清奏、一起吃饭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好。” “还有,你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考输我?我刚刚沿路边跑边想,你是让我的吧?你不希望我重复以前所承受的压力,所以故意让我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好。”低柔允诺。 “哇塞!好浪漫捏,我家那个老头都不会这样。”不知何时起,几个邻居大婶围聚一块,看着他们,欣羡着。 “咦?”夏茉莉抬脸,微微一侧,发现邻居们停留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时,惊诧了下,忙转回面容,再度埋进他的胸膛。 “我们这样,好、好丢脸喔。”她面颊发烫,心口却又甜腻腻的。 “丢脸吗?”他柔煦地笑了笑,不介意那些目光。“没关系,有我陪你。” 有我陪你她闻言,唇角绽笑,蜜沁沁的。 原来,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丢脸,都会是幸福的。 尾声 这里的店家,都有二、三十年的历史,每个店家的屋宇紧紧相连,使得本就不宽的街道,看起来更是窄小。 小小的街道,商家林立,艺品店、小吃店、杂货店、餐厅、旅馆等等,加上络绎不绝的游客,不愧是台湾的热门景点之一。 上次来时,没能将九份这个地方走透透,这次,只有她和他,她定是要和他一起看看这曾经走过风光、历经箫条、又再度繁荣的怀旧地方。 她看着手腕上的温热大掌,笑得很甜,他从一开始就紧握她的手,不曾放过,像是怕她再有意外似的,那让她感觉是被重视的。若是走到较拥挤的地方,他会用自己挺拔的身躯将她护在他身后,一种不着痕迹的温柔和体贴,却是隽永甜美。 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张望,看见什么新奇物品便靠过去,几度丢下男人的大手,下一刻又被那修长指节温柔握住,无论她往哪钻,他总是有办法寻到她。这样的男人,就算曾经让她那么疼楚过,她还是无法不喜爱。 男人突然转过脸看着她,很专注的。 “唉?怎么了?”他那双幽深的黑眸,常是这样温柔地看着她,而每当他这样看她,她仍旧免不了一阵心慌意乱,耳后热辣一片。 将她从头到尾细细审视一番后,江青凡令着笑意,徐徐开口:“你今天穿这样很漂亮,但是少了一样东西。”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锁骨上。 “这里有个什么东西来装饰的话,会更出色。”他温热的指腹轻滑过她锁骨肌肤,带来酥麻感,她香腮爬上羞意。 “买个项链给你。”他牵握住她,带她走进一家艺术小店。里头的商品琳琅满目,杯子、盘子、陶艺、琉璃项链等,都可爱漂亮得让人爱不释手。 “这个好吗?”他看中了一个淡紫色琉璃坠的链子。 “看项链吗?”老板娘靠了过来。 “这组是‘千千结’,象征两个人的情感如同千万个结纠缠在一起,永远不分别。这个买给女朋友最棒了,漂亮又特别,喜欢的话算你便宜一点。”老板娘强力推荐自家商品。 江青凡看了看夏茉莉,柔声询问:“这个你喜欢吗?还是你自己挑一个?” “就这个。”她笑了笑。老板娘都说了是千千结嘛,那她就要这一个,和他一直纠缠在一起。 “麻烦一下。”他把东西交给老板娘后,看着她:“我去结帐,你再逛逛。” 她笑着点头,然后一双美目随意张望的同时,突然觑见对面商家的招脾,好奇心促着她移动脚步。 那是一家木屐店。可真是稀奇的东西,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木屐,也没看过整间都是木屐的店面呢。 她异常兴奋,走入店里,看见喜欢的就坐着试穿起来,踩上地板喀喀作响,她乐在其中。抬头一望,满是小木屐吊饰,非常可爱,她爱不释手,每个都摸了又模后,挑了两个手机吊饰,也不忘带了木屐。 啊,付了钱才猛然想起她把男人遗忘了。快步穿过人群,奔向对面店家,绕转了一圈,没寻着他,她翻了翻皮包,发现手机没带出门,她有些懊恼。思量片刻,她却是笑了笑,不再去寻他了。 江青凡接过装有项链的纸袋后,一回身,视线里却没有她身影。他狐疑地将店面走过一圈,确认没有他想找的面容时,他拿出手机,按了她的号码。 竟是没有开机?他心一慌,大步走出店家。 她方向感不大好,不知道会走到哪儿去了?出老街了吗? 还是也在找他?会不会又像上回那样他骤然想起,就是因为这个地点,让他们错过这么多日子,他心一抽,要他如何能再禁得起另一次的意外? 他找得慌,走得急,眼神却没放边任何一张面容和任何一道身影。蓦地,他止住步伐了,目光停驻在前方的芋圆老店。 那让他心神骤乱的女人就站在店门前,低首看着什么,—会儿又用鞋尖去踢地面,一派悠闲。 他缓步走近。看着她。而同一时间,她似乎也察觉了他,抬起脸来。 四目相望,她盈盈浅笑,他却一语不发。 察觉他的异样,她止住笑意,在瞧见了他眼底不掩饰的惶恐后,她扬笑,手指指着身后的店家。 “这次,我没有忘记你喔,你看,上回我们和书齐就是在这家店吃到好吃芋圆的。” 他深深凝视她,半晌,他开了口,语声低哑中藏着轻颤:“你手机没开机。” “噢,我忘了带出门。”她笑得无辜。 他深深呼息,像压抑着什么,柔沉说道:“你走去哪儿了?” 他那惊住的眼神,那克制情绪的神态,让她眼圈莫名发烫,红了眼眶。他在担心她出意外吗?他害怕他找不到她吗?思及此,她顾不得身侧来来去去的游客,一步上前,狠狠往他怀里钻。 “青凡,我不会再忘记你。”她拿着塑胶提袋的双手紧环住他清瘦的腰身,撒娇地细声嚷嚷:“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你都会找到我的,所以我站在这里等待,等你找到我,然后带我走。”她抬脸看他,笑中有着泪花闪动。 “你看,你真的找到我了。” “还有,我买了木屐喔。”她松开他的腰,低首拉开塑胶提袋,翻出一双鞋。 “以后,我就穿着木屐,喀喀喀的,你要想不听到我的脚步声都很难呢,这样就不怕找不到我。”她展现了她为她自己买的日式传统高跟夹脚木屐,鞋带还是大红色的。 “还有这双。”她收起大红木屐,翻出另一双松木制男用木屐。 “这双叫‘男子汉’,好勇猛的名字耶,是要买给你的。我的是红色,你的是绿色,红吱吱配青色,果真绝配呢,走出去真的很臭屁喔。” 耵着那双看起来有些好笑的深绿色男用复古垫高木屐,再看着她稚气的笑颜,他忍俊不住,朗笑出声,他服了她的想象力。 笑意渐歇,他蓦地揽她入怀,在她耳畔柔声低语:“穿什么鞋都好,你只要记得,要永远走在我身边。”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淡淡笑开,接着,他在她耳畔低声吟唱起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让我来将你摘下他如愿以偿,摘得了怀中这朵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