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 一力降十会 第1节 ?  ?本书名称: 一力降十会 本书作者: 经年未醒 本书简介: 骆乔一岁时,软乎乎的小手一挥被扫到的丫鬟半边脸肿,软绵绵小脚在床榻上一蹬一窟窿,她爹惊呼:“不愧是我儿,天生神力,肖我。” 遂取名——铁牛。 骆乔五岁时,北方恶邻突然来犯,在村堡外玩耍的骆乔来不及和小伙伴们回去躲好,眼见就要死于敌虏的屠刀之下,骆乔神力大发,举起大石头砸向来犯之敌,一石一个壮大人。 自此一战成名,得边州使君大力赞扬。 骆乔八岁时,跟随娘亲回去京城成国公府拜见祖父祖母,成国公府的堂兄弟姐妹们笑她是边州来的土包子,组队要来找她麻烦,却看到她一拳打穿一块厚厚的石板。 堂兄弟姐妹们:“……” 惹不起惹不起,撤了。 十五岁那年,北方恶邻集结三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可以显见会是场恶战。爹爹披挂上阵,娘亲愁眉不展,骆乔让弟弟守好娘亲,她一枪一马偷偷跟上,在战事最焦灼时杀出—— 从此,开启了她南征北战、异姓封王的一生。 vip强推奖章 骆乔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天生神力,五岁时:在村堡玩耍的骆乔被偷袭的东魏士兵逼到绝境,怕得大哭,一石一个东魏兵,得“小神童”之美誉。时值乱世,四国鼎立:诸侯纷争,北方恶兰头来业驾集结三十万大军来势这汹,十五岁的骆乔一枪一在战事最焦灼时杀出,从此她南征北战,助国君一统中原:平定乱世,开启了一段女子为将、异姓称王传奇。 本文通过主角骆乔和她的伙伴们的成长:去看一段乱世中的英雄、奸佞、百姓,感怀乱世中民生不易,向往安定和平的盛世。基调轻松,文笔幽默,人物鲜活有趣,读着乐趣无穷。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 入v公告:5月25号周三(明天)入v,日万,请小伙伴们支持正版哦,么么哒~ =====预收《女帝之盛世》====== 吴桐从未想过穿越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穿越后她幻想过很多玛丽苏的未来,这些未来里从没有一种是她以女子之身在古代位及人臣。 元始二年。 吴桐迁广州知州,统领广州政军二权,在皇帝王妡的支持下大刀阔斧搞基建。放海禁,允海贸,十五丈长的福船在广州港扬帆起航,让广州与扬、益二州齐名,岭南不再是噩梦流放地。 她是大猗朝的建设者,也是见证者。 她见证着给事中闵廷章在王妡的支持下开启了猗太.祖初年的官改和税改,大批尸位素餐的官员落马,惨烈二字不足以概括全部。 她见证着定国公沈挚在王妡的支持下三次瓜分猃戎,火炮声响彻草原,为大猗将醍醐河丰美草场收入囊中,跑马不再发愁,威武二字不足以概括全部。 她仰望着站在顶峰的帝王,猗太.祖王妡,在位四十年,内修文德,外治武备,以农为本,轻徭薄赋,重视商贸,复兴文教,鼓励创造,开明开放的治国理念,不拘男女的选才政策,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她很荣幸参与见证了这个繁华盛世。 第1章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宋国都城建康京,温软靡靡。淮水上画舫如梭,岸边浣纱女们言笑晏晏。长干里,俊朗的郎君手摇折扇,步履轻盈,安安闲闲走过,结伴而行的娇俏女郎嬉笑着一块儿进了一家饰行,出来时各有收获。 地处江南,物产丰富,建康京的气质与宋国皇族相得益彰,膏梁锦绣,纸醉金迷。 乍一看,仿佛盛世景象。 皇城往东出建春门,走建春大街过了青溪,便是许多宋国皇族高门落府的几大里坊,安乐巷安乐里西南一座六进宅子,是成国公府。 成国公的爵位是开国武帝封的,世袭罔替,到如今的成国公骆广之已经是第三代。 传闻初代成国公随武帝灭南楚、后燕等国时,搜刮了楚、燕的皇宫,家中的金银珠宝能堆成小山。 这传闻不知真假,不过成国公府屋顶上的琉璃瓦都比别人家的要精致是不争的事实,其府中如何豪奢可见一斑。 “母亲,非是我要苛待妯娌,前年大嫂说雁娘年岁渐长该有自己的院子,可咱们府里就这么大地方,住了这么多人,动哪里都不合适,实在没办法我才把四叔的院子给改了。” “二娣,说话要凭良心,那院子你是为我雁娘改的?你分明是为了你家珺娘和珮娘改的。那院子你们二房占了大半,我的雁娘和三房的茹娘芷娘挤在一起住都住不开。现在四娣带乔娘回来没地儿可住,你倒是怪上我了,你要不要脸!” “大嫂,前年是不是你说雁娘要学着掌家,得有自己的院子。那家中那么多女郎,总不能只顾着雁娘,不管其他人吧。再说了,四叔一家去了兖州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也不在父亲母亲跟前敬孝……母亲,当初这事我请示过您,您也是同意的呀。” “二娣,你这是又怪到母亲头上了?” “大嫂!此等诛心之言怎可轻易出口,你是在挖我的心。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生计都得我操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大嫂你清清闲闲却还说这种话,我……我……” “你既然觉得苦,就放手让别人做啊!” “我就知道大嫂对我掌家一直有意见。但大哥去了好些年,大嫂还掌着府里中馈,别人会怎么看咱们家,这高门士族岂能没规没矩,咱们家的脸可还往哪儿搁。” “姜氏你……” “够了!!!”成国公夫人胡元玉猛地将手边茶盏扫到地上,瓷片碎裂的脆响让两个儿媳噤若寒蝉。 从进门就垂着头装不在的三房胡氏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看起来像是恨不能挖条地道逃走。 “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没规没矩!”胡元玉指指大房的姚氏,又指指二房的姜氏,皱眉说:“那院子改了就改了,总归老四家的出了正月便要回兖州,就让她们母女二人住嘉宾院吧。” 嘉宾院是成国公府的客院,落在前堂不说,里头还住了几个骆广之请来的门客。 让四房母女住那儿?成国公府还没有分家就让庶房回京住客院,这就是高门士族的规矩? 然胡元玉一锤定音,三个儿媳不能也不敢反对,持中馈的二房姜氏还高呼“母亲英明”,反正别叫她担这个苛待妯娌的名声就行。 大房姚氏也熄火,她只是反感小人得志的二房罢了,二房赞成的她就会反对,若非她的夫君意外坠马身故,这成国公府世子怎么也轮不到二房。 三房子是庶出,嫁进来的胡氏是主母胡元玉娘家的庶出女,性格懦弱,在府中对着仆妇都不敢大声说话,又怎会对四房被苛待去住客院发表意见。 事情定了下来,姜氏出了婆母住的如意院就叫人去收拾嘉宾院的厢房。 姚氏嫌恶地斜了姜氏一眼,回自己住的静尘堂。 跟着姚氏陪嫁来的喜翠低声说:“真让四房娘子回来住客院?这事儿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呐。” 姚莹撇着嘴角说:“好不好听,总归旁人也说不着我头上来。说也只会说成国公夫人苛待庶子,成国公世子夫人不睦妯娌,我算什么。” 喜翠扶着姚莹,小心迈过门槛。 “外人看着这成国公府光鲜亮丽,内里早就烂透了。”姚莹的嘴角拉成一个刻薄的弧度,轻哼:“当初二房卷入挪用建行宫银子的案子,府里为了把他捞出来都快卖宅子了,这成国公府还能维持如今的模样,那都是叫四房娶了吴兴盐商林家的女儿。他们倒好,用着林家每年孝敬来的大笔银子,还要苛待林家的女儿,真是恶心透了。” “大娘子,林家说到底只是个下九流的商贾人家。”喜翠道,别说高门士族看不上商贾,就是平头良民也看不上。 姚莹拂开前头的叶子落没了的树枝,扬起下巴,嫌恶之情尽显:“所以才说这成国公府烂透了。为了银子,什么香的臭的都不管了,连商贾之女也娶进门来,还算什么高门士族,脸面都不要了。” 回到了静尘堂,喜翠叫侍女端来暖汤,好叫姚莹暖暖身子,往炭盆里添了几块上好的银霜炭,边忙活边与姚莹说话凑趣:“奴婢听闻,四房的七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女郎,天生神力,千钧之鼎都能举起来,听起来好生夸张,也不知真假。” “传闻嘛,总是会越传越离谱,听说力气大倒是真的。”姚莹情绪淡淡,对四房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不过,乔娘那孩子才四五岁就敢杀人,胆子也是很大。” “才四五岁就杀人?”喜翠惊呼。 姚莹微一颔首,看喜翠满脸好奇,便说了:“我也是听了一嘴公公跟门客张先生说话。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东魏一股流民犯兖州,那孩子在外头玩耍,被一小伙流民撞上,用石头把那伙流民都砸死了。东魏说是流民,实际上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因这事,那孩子在陛下跟前都是挂了名的。” 喜翠道:“那七姑娘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姚莹语气淡淡:“是福是祸谁能就此定论。” 喜翠从九岁上就伺候姚莹,听这语气就明白她又是为大爷早逝而郁郁。 成国公府与平国公府联姻,成国公世子娶了平国公的嫡长女,十里红妆出嫁一时为建康京的美谈,当年多少人羡慕姚莹,现在又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姚莹这个曾经的成国公世子夫人。 喜翠想安慰姚莹,可是再多的话语在如今这般糟糕境况下都是苍白无力的。 “阿娘。”伴随着清脆的呼唤声,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小跑着进来,在姚莹面前转了一圈,“阿娘,舅母送我的头花,好看吗?” 姚莹的注意力被女儿转移,神情不再郁郁,喜翠松了一口气,凑趣地夸骆鸣雁:“咱们大姑娘灵气,戴什么都好看。” 骆鸣雁笑得花儿似的。 “又去你外祖家讹东西去了,不像话。”姚莹极宠自己这唯一的孩子,语气嗔怪,却没多少指责之意。 “是舅母给我的,怎么就是我讹的,阿娘这话我可不爱听。”骆鸣雁娇俏地跺了跺脚。 “你呀。”姚莹一副拿女儿没办法的样子,虚点了点,就不再说什么了。 骆鸣雁走到姚莹身边坐下,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说:“阿娘,我今天听书表哥说,四房的七妹妹力大如牛,长得也像头牛,是真的吗?哪有人会长得像头牛呀?!” “别听姚书胡说八道,哪有人会长得像头牛。”姚莹不悦,很看不上娘家那些个庶出的兄弟子侄,“你同你载表哥、清表姐一道耍便可,少搭理那些不知所谓的。” “哦。”骆鸣雁闷闷应了一声,可她觉得书表哥比载表哥有趣多了,载表哥就只会说教。 姚莹不想看女儿不高兴,便道:“再过得两日,你四婶就该到了,到时你自己看看,你七妹妹是不是长得像头牛。” “嗯。”骆鸣雁又高兴了起来,“七妹妹的乳名叫铁牛,我觉得她肯定也长得像头牛,要不四叔怎会给她取这么个乳名。我还没见过长得像牛的女郎哩,等七妹妹来了我可得好生看看。” “你呀,再过得两年就该嫁人了,还这长不大的模样,以后被婆家嫌弃了可怎么是好。”姚莹说着忧虑的话,心里并不如何忧虑,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好。 骆鸣雁很有自信:“阿娘不用担心,等我嫁人了就长大了,我可是成国公府长房嫡长女,没人敢嫌弃我。” “你呀。” 母女二人亲亲热热说话,喜翠放下心,便去府里大厨房去叫些点心送来。 从大厨房出来,她就看到二房管事侍女春雨领着几个小厮从西角门进来,每个小厮手上都提了些零碎的东西。 “哟,什么东西需要你春雨亲自去采买。”喜翠拦在了春雨面前,瞟了小厮手上的东西,“瞧着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们二房什么时候简朴起来了,不是你们的风格啊。” “我们二房的事,用不着你们大房操心。”春雨翻了个白眼,“哪儿能跟你们大房的穷奢极侈比,你们大房娘子那日子过得,比宫里的娘娘还豪奢,这满建康上下,谁比得过你们大房娘子啊。” 喜翠也翻了个白眼:“笑话,我刚才去大厨房,灶上炖的金丝燕可是你们二房娘子要吃的,这府里除了夫人,就你们二房天天要吃金丝燕,我们大房想吃还得自己出银子。你们二房买这些糙物,假模假式地给谁看,当别人都没眼睛呢。” “喜翠姐姐,这些是为嘉宾院采买的。”一个看着十二三的小厮忽然插话,被春雨瞪了一眼。 喜翠一愣,嘉宾院里住着的几个门客往常有东西也是叫前院采买,绝不会安排后院的办,乱了规矩可是会被人耻笑的。 如今嘉宾院需要叫后院采买的,只有即将回京拜见舅姑的四房娘子。 喜翠看着小厮手上提着的糙物,对二房不耻。 “春雨,不是我说你,你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了,也有些脸面,该劝的还是要多劝劝二房娘子,没得让府里被外人看笑话。”喜翠啧啧两声:“四爷虽说是庶出,可他是六品昭武校尉,是靠实打实的军功升上去的。四房难得回京,你们二房就这么苛待人,四爷知道了怕是不会高兴。” 春雨黑着脸呛声:“我们二房办事,用得着你们大房指手画脚么。这府里的事该怎么办,总归是世子夫人做主,大房娘子看着就好。” “世子夫人做主?”喜翠呵呵一声:“你们二房不把大房放在眼里便罢了,现在连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这府里什么时候儿媳能越过婆母去了。” “你……”春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色厉内荏道:“在说四房,你扯什么夫人,这府里自然是国公爷和夫人最尊贵。” 一力降十会 第2节 喜翠笑了:“行,你要说四房,那我可就好好跟你说说。四房娘子娘家每年送来的节礼没有十万两银子也有九万九,你们就给四房用这些杂役都不用的玩意儿,这说出去可是丢咱们府里的脸。二房娘子也忒小气了些。” “你——” 喜翠捂着嘴呵呵一笑,欣赏完春雨的气急败坏,扭着腰走了。 二房做事不地道,可就别怪旁人上眼药。 第2章 建康京的冬天比兖州要暖一些,雪也没有兖州的大,小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落在地上瞬间不见踪影,只有湿漉泞泥的路面。 马车在排队等着进城,骆乔扒着车窗往外看,小脑袋东转转西转转,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特别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楚鸿扶着她,防止她太兴奋把自己摔出车外。 “阿娘,这就是建康京呀!好多人哇!和东平郡好不一样!”骆乔可劲儿地往车窗外探,“建康京的城门比东平郡要高好多哇!” 林楚鸿用力把女儿拖回来一些:“毕竟是京城,东平郡是边塞,自然没法比。你小心些,别摔出去了。” “摔出去了不怕,我一个鹞子翻身,保证站得稳稳的。”骆乔说是这样说,人却听话地坐回了车里,跟林楚鸿比划,“阿娘,我跟大舅家的镖师学了一招,嘿,嘿,嘿,这样,可一招制敌……” 嘭——哗啦…… 敌人能不能一招制住尚未可知,马车里摆点心茶汤的小几被她一掌劈得稀碎倒是真的。 骆乔:“……” 林楚鸿:“……” 骆乔眨巴大眼睛看母亲:“……” 林楚鸿和善微笑看女儿:“……” 这个…… 看着被碎尸万段的小几,骆乔缓缓地尴尬地收回爪子,挠挠脸颊:“这个……失手,嗯,失手……” “失手?”林楚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阿娘……”骆乔一声哀嚎,抱住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耍赖:“真的是失手哇,你信我嘛你信我嘛。你不要扣我的月钱,我没钱,我好穷。” 林楚鸿说:“我怎么记得你大舅二舅三舅都给了你好大一个荷囊,鼓鼓的,里面装了什么呀?还有你三个舅母也给了你不少环佩珠花,还有你的表哥表姐们……” “我赔,我赔。”骆乔急急说,以免母亲把她的家底全掀出来。 被女儿鼓囊囊的包子脸逗笑,林楚鸿轻捏了一下,“好了,这次就不要你赔了。” 骆乔天生神力,千钧之鼎抛着玩儿那都是小意思,在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家里她能碰到的家具基本上是一天一换,骆衡休沐在家里赖个床,她爬过去找爹爹玩儿,软乎乎的小手一拍,就把床柱子拍断,把她爹给埋在了床帐下面。 照她这种拆家的速度,得亏她娘是大盐商之女,什么都不多,就银子多,否则他们家别说家徒四壁,怕是不出一年连遮身的瓦都没了。 可就算银子满坑满谷随便花,总不能控制自己的力气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这神力,林楚鸿想抱一下女儿都不能。 在骆乔稍稍懂事了一些后,骆衡给她找了武师傅,教她习武控制自己的力气,还定下了规矩——她打碎家具就扣她月钱赔。 就是这个规矩! 骆乔就没见过自己的月钱!! 她的月钱已经透支到十八岁了!!! “谢谢阿娘,阿娘最好。”听到不要赔钱,骆乔顿时笑开了花。 那张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几是黄花梨的,要赔的话,她的月钱该要透支到十九岁了。 什么? 她从几个舅舅家里得了许多好东西? 那是她的私房,她攒一点私房容易么! 马车缓缓朝城门驶去,他们走的是西边的西篱门,从这门进可以直达城西的永平里廛市,是建康京普通百姓采买的地方,也是建康京最热闹之地,因此西篱门进出城门的人很多,排了很长的队伍。 骆乔新鲜劲儿过了后,就有些犯困,小脑袋一点一点,嘟囔着好慢。 “让开——让开——别挡路——” 忽然,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呵斥声,还有鞭子的破风声,骆乔一个激灵清醒,林楚鸿来不及出声,她就好奇地巴着车窗往外看。 只见骑马奔驰的几个人穿着皂色吏服,中间一人身后背着信筒,前后左右几人为他开路,是驿吏。 “让开——” 前方开路的驿吏挥鞭,挑着箩筐没躲得及的汉子被他一鞭子抽翻在地。 临近城门前,驿吏手举虎形令牌,高喊:“荆州急报!!” 城门卒立刻赶开了出入城门的百姓,把路让出来给驿吏,几人不减速直入城门。 “荆州急报?”骆乔探着头看了许久,等再看不到驿吏的身影才转头问母亲:“难道是齐国进攻南浦了?齐国若要攻荆州,走水路攻南浦是最好的选择,巴渠地势险要,又有江都督镇守。” 林楚鸿摇摇头,叫骆乔收收心,看快要进城门了,嘱咐道:“待会儿到了府里,要乖一点儿,知道吗?” 骆乔拍着胸脯保证:“阿娘放心,我最乖了。” 林楚鸿摸摸女儿的小脑袋。 她不是不放心女儿,是不放心成国公府。 只在新婚的时候在成国公府里住了三个月,就给林楚鸿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马车从西边往东边走,车外的喧嚣不再吸引骆乔,她看得出母亲对成国公府郑重的态度,乖巧坐着,不让母亲担心。 到了安乐里成国公府,驾车的力士上前去叩门,骆乔从马车里出来,控制着力气轻巧跳下马车,以免踩坏了地上铺的石板,然后转身去扶母亲下车。 “姑娘,让我来就好。”林楚鸿身边伺候的墨琴墨画快步从后面的马车过来,比骆乔快一步地扶住了林楚鸿。 “你人小个矮,哪儿用得着你。”林楚鸿笑道。 骆乔很不服气,挺直了站:“我明明很高,比骄骄高一大截,也比小武高。” 林楚鸿说:“骄骄比你小三岁,小武那是还没长起来。” 骆乔哼唧:“那我也高。” 门前那头力士叩了门,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门房探出头来问话。 “是四房娘子和七姑娘。”力士边说边递上名帖。 门房接过,说了句“等着”,把门啪地关上,将一行人关在外头。 力士过来跟林楚鸿回话,林楚鸿摇头说无妨,等等便是。 这一等就等了好大一会儿,侧门打开,刚才的门房出来,不咸不淡道:“娘子和姑娘请进,夫人盼着你们回来,早就在如意院等着了。” 骆乔听着这门房的话觉得刺耳,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有劳。”林楚鸿轻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领着女儿从侧门进府。 墨画紧着两步走到门房跟前,塞了个荷囊到他手里,笑着问:“不知足下如何称呼?我们娘子多年不曾回京,对府里的情形是两眼一抹黑,还请足下提点一二,感激不尽。” 门房掂了掂手里的荷囊,满意其重量,心说不愧是盐商之女,出手比府里的郎君娘子可大方得多,脸上也挂上了几分真心的笑容,说:“不敢当,旁人唤我一声陈满,姐姐怎么称呼?” “当不得陈哥一声姐姐,我夫家也姓陈,陈哥可唤我一声陈崇峻家的,真是缘分呐。”墨画跟门房陈满攀交情,不多时就将府里大致的情形打听得七七八八。 墨琴伺候着林楚鸿母女二人跟陈满叫来的仆妇往如意院走,去给夫人请安。 墨书领着一部分仆役去安顿行李,墨棋则去安排送去各处的土仪。 两百来人有条不紊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看得陈满目瞪口呆,又啧啧称奇。 嘿,别说,四房娘子虽是商贾女出身,这气势这治家瞧着比世子夫人不差什么。 到了如意院,仆妇掀帘,林楚鸿牵了一下骆乔的手又放开,这才迈过门槛。 正屋里,成国公夫人胡元玉,大房娘子姚莹,二房娘子姜云梦,三房娘子胡悦次第坐着,三房的儿女们在各自的母亲身后,齐齐注视着门口。 容貌秀美的年轻妇人领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儿走进来。衣裳虽素,但看得出来是一匹一两金的散花锦。头上仅簪了一两朵素白簪花,花朵是用东珠攒的,一朵快抵上别人一头珠翠了。 看着这样的林楚鸿,姚莹垂下了眼眸,姜云梦撇了撇嘴把目光转向胡元玉处,胡悦还是木讷的透明人模样。 “儿媳林氏,拜见母亲,母亲福寿安康。”林楚鸿走到近前,朝胡元玉拜下。 “不用多礼。”胡元玉叫起林楚鸿,看向骆乔,态度和蔼地说:“这就是乔娘了吧。” 骆乔有个乳名叫铁牛,她爹给取的,但胡元玉叫不出这么粗鲁的乳名,尤其是乳名的主人还是个白嫩可爱的小姑娘。 “正是。”林楚鸿轻推骆乔一下。 骆乔上前两步,朝胡元玉跪下,弯腰拜道:“孙女骆乔拜见祖母,祖母福寿安康。” 胡元玉笑得很慈和,正要道好,叫骆乔起身,却听姜云梦忽然说话:“哟,这孩子怕是在兖州玩野了,也不好好学学规矩。这第一次拜见祖母连头都不磕下去,真不知是谁教的规矩。” 胡元玉脸上笑容淡了几分,轻飘飘扫了姜云梦一眼,有些不满。 姚莹撩起眼皮嘲讽地瞟姜云梦,扫过站着的林楚鸿和跪着的骆乔,又垂下眸子。 大房的骆鸣雁好奇地睁大眼看骆乔,二房的几个孩子挤眉弄眼嘲笑,三房的孩子与他们的母亲胡悦一样像透明人。 林楚鸿眉眼微敛,二房这个下马威可不太高明,为难孩子真是够出息。 她知道姜云梦看不上她商贾女出身,可她怎么都是成国公府三书六礼为骆衡聘进门的,就算骆衡是府里的庶子,他们一家却也不能让姜云梦随意作践。 “二……” “孙女骆乔拜见祖母,祖母福寿安康。”骆乔拔高的声音盖过了林楚鸿,也打断了她的话。 林楚鸿低头看去,骆乔弯腰伏地,咚一声,额头结结实实磕在了地砖上。 “啊……” 旋即姜云梦一声惊叫,捂着自己右边的脸颊。 胡元玉不悦,斥问:“怎么了?” 姜云梦含着泪松开手,就见捂脸的帕子上一道浅淡血迹,脸上一道血痕。 “呀,这是怎么了,脸怎么毁了?”姚莹假惺惺地关心妯娌。 众人看着姜云梦受伤的右脸,低头看直起腰的骆乔。 她面前那块被她额头磕过的地砖四分五裂,稀碎。 一力降十会 第3节 迸出的碎片好巧不巧划过了姜云梦的脸。 众人:“……” 第3章 无论是被额头磕得稀碎的地砖,还是世子夫人被飞溅的地砖碎片划破脸,都有点儿……不,是过于离谱了。 “啊啊啊啊啊……” 姜云梦惊声尖叫,高喊快叫郎中来。 胡元玉蹙眉,可姜云梦脸上一道血痕,还跪在地上的骆乔额头磕红,她压下心底的不悦,吩咐:“去请张郎中,扶你们娘子去花厅,把脸上的血清洗一下。” 姜云梦一听自己脸上有血,更加抓狂,甩开过来搀扶的春雨的手,朝林楚鸿冲去,一副要手撕她的狰狞模样。 骆乔见状,一骨碌爬起来,挡在了母亲面前。 骆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骆乔一只手掌竖在身前,姜云梦硬生生刹住脚步,表情惊恐,仿佛骆乔的手不是手,是杀人的弯刀。 以前只听闻四房生的七姑娘天生神力,襁褓之中“咬走”了十几个乳娘,实在没办法只能小心地用勺子喂羊奶,软乎乎的小手轻轻一挥,伺候的侍女脸被扇肿人被扇晕,将养好及天才恢复过来。 但人们总会下意识觉得传闻就是会被夸大,七姑娘力气或许大,天生神力就太过夸张了。 今日,成国公府众人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一比一还原传播。 “林氏!”姜云梦不想在四房面前气弱了,隔空开撕林楚鸿。 “二伯母想要说什么?”骆乔截了姜云梦的话,她比林楚鸿要矮一个头,人不高,护着母亲的气势却十足十,“可以跟我说。” 开玩笑,她可是东平小霸王,打遍东平郡无敌手,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铁牛大王的母亲。 “你你你……谁教你的规矩,这么跟长辈说话!”姜云梦气得舌头打结,指着骆乔,却不敢靠近了。 “建康京什么规矩我不知道啦,在我们东平郡,规矩就是以拳头说话。”骆乔挥了挥拳头,“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话音未落,就一拳捶在旁边的香几上,香几立马四分五裂。 屋中安静一片,众人鼓着眼睛看躺在地上稀碎的香几:“……” 二房围过来声援母亲的郎君女郎们齐刷刷退了一步,就怕那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不死也半残。 骆乔哎呀一声,一脸假兮兮的吃惊,很不好意思地对胡元玉道:“祖母,孙女不是故意的,失手了,孙女赔。” 林楚鸿把骆乔拉到了身后,对胡元玉福了一福,“是儿媳没教好乔娘,她自小长在东平郡,跟着几个武师傅习武,野惯了,请母亲责罚。” 姚莹笑着对胡元玉道:“母亲,我倒是瞧着乔娘这孩子率真可爱得紧,小小年纪知道护着母亲,打坏了东西知道赔,我觉得四娣把乔娘教得很好。倒是二娣,非要与一个孩子过不去,孩子还小,她难道还小?” “大嫂,你什么意思?”姜云梦立刻把矛头对准姚莹。 “乔娘知道自己力气大,没敢磕坏了祖母的地砖,多懂事的孩子。偏有人要挑理,处处彰显她高人一等的身份,偷鸡不成蚀把米。”姚莹捂着嘴角笑,“二娣与其在这里跟个孩子计较,快些叫郎中用些药,省得留了疤,毁了容。” 不说不痛,一说,姜云梦觉得自己的脸奇痛无比,仿佛立刻就要毁容,其他都顾不上了,脸要紧。 姜云梦吃瘪,姚莹就高兴,看骆乔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慈爱,连带看林楚鸿都顺眼一些,等骆乔给她见礼时,大方地给出了另外准备的累金丝蝴蝶簪。 二房的孩子都跟着母亲走了,没了那一大家子,骆乔认亲戚认得非常快,与三房的八姑娘骆芷互相见礼后,就乖巧跟在母亲身后。 这时,墨琴拿出一份礼单,林楚鸿接过呈给胡元玉,道:“四郎驻守边塞,多年不能回京,每每感慨父亲母亲对他的教养之恩,悔不能在父母跟前敬孝,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孝心,就只能备些土仪孝敬父亲母亲。儿媳笑话他,这建康京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就他愣头愣脑满东平寻摸。” 胡元玉打开礼单,起头就是一对羊脂白玉如意,各种金银玉器、名贵香料、绫罗绸缎密密列在礼单上面,还有金裸银锭等,这份礼单之豪华,可不是林楚鸿口中“东平寻摸的土仪”。 “你们夫妻的孝心,我和你们父亲都是知道的。”胡元玉满意地合上礼单,对林楚鸿的态度和蔼了几分,“老四驻守兖州拒东魏,这些年来也算是战功赫赫,国公爷说起他来从来都只有满意的。你们夫妻日子和美,就不枉我和你们父亲的教养了。” 姚莹在旁边看着,即使没瞧见礼单里的内容,也明白四房孝敬得婆母很满意,暗自撇了撇嘴——商贾女果真是财大气粗,一份礼单就能讨了婆母欢心。 林楚鸿福了一福,又拿出一份礼单,说道:“因家中治丧,兄长几人不好走动,这次无法来建康京拜见国公爷和您,兄长们托儿媳转达他们的歉意,待除服之后,再登门拜见。” “你娘家父亲意外身故,国公爷听闻甚是惋惜,派了骆上去吴兴帮忙治丧,回来报说亲家公走得还算安详。”胡元玉唏嘘,接过礼单,“你们为人子女得节哀,以免亲家公走得也不安心。” 林楚鸿福了福:“谨遵母亲教诲。” 她与骆衡新婚三个月,骆衡就自请投了兖州刺史席豫麾下从军,一去近十年未归,这次是去吴兴奔丧,然后才往成国公府来。 否则过家门而不入,太失礼了,也让人挑理。 胡元玉说完场面话,打开礼单一看,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姚莹在胡元玉手底下讨生活十几年,尤其是在骆文去世之后,她只能加倍讨好胡元玉以求她们母女二人在成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好些,她可太了解胡元玉了,看她眼睛睁大鼻翼微微翕张,就知道礼单里的内容惊到了她,当然,是满意的惊。 姚莹不由得好奇吴兴林家给了多大的礼才能让眼高于顶的胡元玉这般作态。 这张礼单不同于之前那张列得密密麻麻,只有很简单的三行字——林卷纹银十万两,林裕纹银十万两,林橘纹银十万两。 林楚鸿有兄长三人,父亲去世后,三兄弟按照父亲生前的嘱咐分了家,老大管了镖局,老二管了盐场,老三管了船运,这仨是吴兴林家生意的大头,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意,就随便分吧分吧。 如今世道不太平,今天西魏跟东魏打,明天宋国跟齐国打,后天又冒出来一小股势力想要称王称霸。林家的生意遍及四国,所谓树大招风,这不,十年前就招来了觊觎他们家银子的成国公。 与成国公府结亲也并非全无好处,虽然每年几万两几万两的白银送去,但在宋国境内无人敢动他们林家的生意。毕竟成国公视林家为自己的钱袋子,谁动成国公府的钱袋子就得小心被成国公报复。 可成国公府山河日下已是不争的事实,林家要保全根基就只能分散风险,还有什么比兄弟闹掰分家更能分散林家的呢? 林楚鸿知道父亲的决定,哭得不能自已:“是我连累了家中。” “胡说什么!”大哥林卷扶起妹妹,“没有谁连累了谁,我们是一家人。” 二哥林裕和三个林橘点头:“只要你与妹夫日子和和美美,比什么都重要。” 林卷对妹妹说道:“好在妹夫争气,你与他好好过,不只是父亲,我们也看得出他是个有出息的,今后你们夫妻二人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哥哥们开口。父亲不在了,但哥哥永远是你哥哥。” 这次林楚鸿回成国公府,三兄弟一人出十万两银子,便是给成国公府释出信号——吴兴林家已经分家,今后的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两,还是现银运来,难怪四房回府的阵仗那么大,几十辆大车,两三百号人跟着,力士往府里搬东西都搬了将近一个时辰。 林楚鸿没大肆宣扬却也没嘱咐要瞒着,姚莹随便叫人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吴兴林家果然有钱,三十万现银,听说府里的库房都堆满了。”喜翠跟姚莹说打听来的消息,嘴里啧啧有声,惊叹又羡慕。 姚莹语带不屑地说:“商贾人家若没钱,府里也不会巴巴地去同人结亲。” 喜翠低头为姚莹置办香灰,不敢言说国公府的对错,香灰置好后将香炉呈到姚莹面前。 “这四房呐,风光也就是一时。”姚莹夹起烧好的瑞炭置入香灰孔洞中,“兄弟哪能跟父亲比,林家这分了家,每房兄弟今后怕是只顾着自己,这妹妹哪里还顾得过来。别看现在给得多,待到明年,林家兄弟只消一句‘服斩衰’,不送节礼了,这府里还能挑他们理不成?没了林家的节礼,你瞧着吧,我那婆母定然不会给四房好脸色看。” 姚莹将一小块乳香置于银叶上,用手缓缓扇了扇,带着清新柑橘的香气驱散了冬日的沉闷,让姚莹很满意。 “可是,林家若不送节礼了,一时半会儿尚可,时间长了咱们府里的日子怕是……”喜翠看了姚莹一眼,小声说:“不太好过。” 姚莹扇香的手一顿,片刻后,意兴阑珊地把香炉放下。 “你说得对。” 喜翠一惊,立刻请罪:“奴婢……” “不怪你。”姚莹摆摆手,讥讽一笑:“摊上一个败家子,谁家的日子会好过。” 成国公世子骆武,本事不大,心比天高,娶了个妻子不擅经营,排场却要比谁都大,他们夫妻也是绝配了。 “没想到,偌大一个国公府,最后竟是靠着庶出的四房撑着。”姚莹满眼都是厌倦,“要不是为了雁娘,我是真不想在这府里磋磨了。” 第4章 入了夜,成国公骆广之从饮宴中抽身。 安郡王的夜宴从来千篇一律,美酒,佳人,荒唐放荡,骆广之这几年越来越不喜安郡王的做派。 荆州告急,他还有心思荒.淫,嘁! “公爷,到了。” 驾车的力士在外唤道,假寐的骆广之睁开眼推开车门出去,小厮已经把车凳放好,管家骆上带着伺候的侍女仆从在门边等着。 “不必,没饮酒。”骆广之挥开仆从,问骆上:“夫人歇息没有?” 骆上道:“夫人在如意院等您,今儿个四房娘子带着七姑娘到了。”他将骆衡的礼单和林家送来三十万两现银的事一一说了。 “林家送来三十万两现银?”骆广之脚步一顿,转向如意院。 “正是。”骆上道:“跟着四房娘子,一道送来的,都送入库中了。” 骆广之微哂:“林雄是个人才,可惜他的三个儿子都没养好,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骆上附和两句。 人都走了,骆广之也不想过多言论逝者,区区一介商贾并不值得他多费心思量,背着手大步朝如意院走去。 如意院里灯火通明,胡元玉还未洗漱,端坐在正厅等骆广之回来。 “老四家的今儿个回来了。”胡元玉等骆广之坐下,端了茶盏给他。 “回来便回来了。”骆广之不甚在意。儿子回来需要他训导一番,儿媳回来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也值得胡氏专门把他叫来说? “骆上和你说了林家送来了三十万两现银吧。”胡元玉道。 骆广之慢慢啜茶颔首。 “林家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跟咱们家划清界限?”胡元玉讥讽地撇了撇嘴角,“林家三兄弟没一个肖其父,得罪了咱们家,他们在国中的生意就不怕做不下去?” 一开始胡元玉看到三十万两着实在心里泛上喜意,有了这三十万两,正好可趁着年节时分走走礼,为二儿在朝上疏通疏通,好尽快升到五品。 有了钱,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然而之后管事来报,林家送来的三十万两现银已经悉数清点入库。 胡元玉这才惊觉不对劲儿。 以往林家每年都送来不少财物,但不是一次性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各种节礼送来金玉绫罗香料等等,讲究的是一个细水长流,联络两家的感情。 吴兴林家的确家大业大,可三兄弟一分家,再大的家业也摊薄了,每家还拿出十万两现银,他们是不想继续做生意了,还是不想跟成国公府继续来往了? “钱送来了,你就收着。”骆广之放下茶盏,不耐烦道:“林雄死了,四儿媳与她的娘家兄弟到底隔着一层,咱们与林家的关系算是淡了。这样也好,省得朝中总有人嚼舌根。” 胡元玉不甘心,她同意让个商贾女进门,不就是为了那……什么,否则她何必受外头那些闲话。可骆广之决定了,她也没办法,压下心底因不甘产生的怨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明儿一早小七来请安,你好好同她说说话。” 骆广之更加不耐烦了:“一个丫头片子,你教些规矩就行了。” 一力降十会 第4节 “公爷!”胡元玉提高了音量,“小七可是在陛下跟前都挂过名的。” 骆广之一默,他倒是忘了这件事。 “谁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提过一嘴的人。”骆广之强道。 胡元玉忍着没有翻白眼:“陛下还记不记得是一回事儿,公爷你对小七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骆衡得席豫赏识,公爷焉知席豫不会在席司徒跟前提及骆衡和小七?” “知道了,知道了。明日我教导小七几句。你先歇息吧。”骆广之暴躁了,放下茶盏,起身大步往外走。 “公爷,你……” 胡元玉话没说完,骆广之背影都看不到了。 没多久,一名仆妇进来。 “说吧,公爷去了哪个屋里?” “水姬那儿。” “又是水氏这个狐媚子!”胡元玉的冷静面具瞬间皲裂,挥手把刚才骆广之喝过的茶盏扫飞,恨道:“一个妓院出来的腌臜货,就他不嫌脏臭,当个宝了!” 仆妇垂着头,不敢看正在盛怒当中打砸掀桌的胡元玉,更不敢劝。 胡元玉发泄一通爽了后,叫人进来收拾满地狼藉。 - 翌日,天才蒙蒙亮,嘉宾院东厢房就有了动静,两个半大的丫鬟端着水盆进去,不多时,骆乔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连襟短打从屋里出来。 晚上下了一点儿雪,地上浅浅盖了一层白,骆乔哈了口气活动活动手脚,开始每天的晨课。 兖州入冬后,频频有东魏“流民”的影子,在林家报丧的人到的前一日,东魏“流民”洗劫了东平郡无盐县一个村落。频频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挑衅,席使君不能忍,当即点兵点将,骆衡为先锋军幢主,誓要狠狠给东魏“流民”一个教训。 林楚鸿忽闻噩耗,来不及告诉已经开拔的骆衡就匆匆收拾行李,请骆乔的武师傅弓高帮忙照看家中,尤其是生病的小儿子骆意,跟着她陪嫁一路从吴兴到建康再到东平的于妈妈也留在东平郡家中照看幼子,带着骆乔星夜兼程赶往吴兴。 没有师傅在旁监督,骆乔虽然很乖地早起晨练,却放飞自我,根本不按师傅布置的功课来,想练什么就练什么。 她和母亲走得匆忙,最喜欢的银枪都没来得及带,但这难不倒她。 她在嘉宾院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对成国公府人生地不熟也不好叫人去备,就掰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去了上头的竹叶当长.枪使。 跟在后头的两个半大丫鬟忙前忙后帮她削竹叶,低声问:“姑娘,咱们把公府的竹子拔了,不会有事吧?” 虽只一日,她们已经充分了解了成国公府的风格,那是和东平郡骆府大相径庭的。 “一根竹子而已……”骆乔原本不在意,可说着说着就想起昨天进府拜见祖母和晚间接风宴时的情境,语气逐渐不确定了:“应该没……事儿吧?” 两个丫鬟眨着眼,骆乔也眨着眼,三人面面相觑都有犹豫,手下削竹叶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变慢。 这么大个国公府,不至于计较一根竹子……吧? “不管了,大不了花钱买下这根竹子。”骆乔话说得很是财大气粗,她虽然月钱透支到十八岁了,但初次拜见舅舅们得了不少见面礼,她现在有钱。 抛了抛手里的竹子,重量比她的银枪轻了许多,聊胜于无吧。 先来一套霸王枪,大开大合的招式,即使是一根竹子,她也舞得虎虎生风。 最后下腰一个抡圆,枪尖……竹梢一转,直指对面,破风之声骤停。 对面的月亮门处,一名中年儒士啪啪鼓掌:“小姑娘,好身手。” 骆乔没有收回竹子,依旧指着:“你是谁?” 儒士奉手一礼:“在下张九鼎。” 祖父的门客? 骆乔站直了,竹子夹在胳膊底下依旧指着张九鼎,问道:“你不知道这里住的是女眷?” 成国公府不讲究,将内宅女眷安排在前堂客院,如此怠慢,林楚鸿心里不是不气,可顶多住上两个月,她不想节外生枝,便就忍了。 忍归忍,却绝不是能容忍前堂外男过来冒犯。 她铁牛大王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废物点心,惹火了,成国公府都能给你拆了。 张九鼎含笑说道:“昨日听闻公爷府上四房的七姑娘回京拜见祖父母,想必就是姑娘了。听闻七姑娘天生神力,不过五岁幼龄就独自打退了东魏一队人马,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呐。” “所以,你是来看稀奇的?”骆乔绷着婴儿肥的小脸,清脆的嗓音压低,神色不善。 从记事开始,来看她稀奇的人就络绎不绝,她还在席使君跟前表演过单手扛小鼎甩着玩儿,席使君当场作了一篇《扛鼎赋》,阿娘说给她听,是席使君夸她聪明勇武巾帼不让须眉,这可把她得意坏了,昂着下巴叉着腰,就差飞上天与日肩并肩。 后来教她读书的谌夫子偷偷告诉她,那《扛鼎赋》只有开头几句是在夸她,后面几大段都是借她在引申席使君自己的志向和气魄,并不值得她与日肩并肩。 咳咳,扯远了。 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自我性了,骆乔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被人围观无所谓,甚至对此是感到极度厌恶的。 她就是平平无奇铁牛大王,比同龄人稍微高一点,比大多数人可爱一点,比所有人力气大一……大太多,并没有多特别。 所以,有什么好看的!!! 骆乔的神色愈发危险,大有一言不合就一拳把人从建康京打飞到长安京的架势,张九鼎见状赶忙道:“在下佩服姑娘小小年纪临危不惧。七姑娘想必不知道吧,陛下都夸赞过你的神勇。” 嗯? 是吗? 她的神勇已经上达天听了吗? 那她又可以与日肩并肩了吗? “咳咳,陛下是怎么夸赞我的,你说来听听。”骆乔终于收起竹竿。 张九鼎只是听成国公说了一句此事,对骆广之来说,庶子的女儿并不值得他多费心,又怎么会详细跟门客描述。 可这难不倒张九鼎,一个总角孩童别人会怎么夸,小孩子喜欢听什么样的夸赞,不过就那么几句话而已。 骆乔听完所谓的陛下夸赞,还是绷着婴儿肥小脸,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张九鼎诧异,这小孩儿反应不对啊,怎么没有一点儿高兴? “不走是想叫我打你走吗?”骆乔竹竿一指,威风凛凛,“在女眷住的院子前探头探脑,图谋不轨,是想叫我打死你?” 骆乔一个箭步上去,两手抓着竹竿往前一送,张九鼎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哼!” 骆乔收了竹竿单手用力一跺,竹竿入地两尺深。 “姑娘威武。” “姑娘霸气。” 俩丫鬟啪啪啪为骆乔鼓掌。 骆乔道:“含光,宵练,以后那人要是敢靠近,就给我打出十丈远。” 俩丫鬟点头。 骆乔很严肃地教比自己还大一两岁的丫鬟:“你们要记得,以后遇到这种花言巧语、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男人,一定要远离,他不是想骗你的钱就是想骗你的色。” “姑娘在浑说什么呢?”墨琴带着仆妇提了洗漱用品路过,听到骆乔小小一个人儿说大人话不由失笑,“让娘子听见,定又要训你的。” “琴姨。刚才祖父的门客在外头呢,被我赶跑了。”骆乔很自豪,“他看我年纪小,就糊弄我。陛下怎么夸的我,岂是他一介公府门客能知道的。此人如此花言巧语,定然图谋不轨。” 墨琴嘴角的笑意微微敛去一些,对成国公府的做派更加一肚子怒火。 还高门士族呢,这么不讲究的高门士族,放眼四国……当然也不是成国公府独一份。 第5章 骆广之在水姬的温柔乡里徜徉了小半宿,安郡王府上的舞姬虽然身姿柔软、腰似杨柳,勾人得很,两相比较,骆广之却还是觉得他的水姬更销魂,小半宿的花样玩儿下来,让骆广之舒爽得整个人都飞升了。 因此,第二天骆广之起晚了,仆役在门外把他从睡梦中唤醒时,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官拜太仆寺卿,下头有两位少卿具体视事,平日点个卯就没有什么事了,有时不去点卯也无人敢说什么。 今天他就决定不去点卯了,抱着怀里的暖玉温香想再做点非正人君子所为,被门外的仆役一声急似一声的唤又打断,气得破口大骂。 仆役慌慌张张跪下,求饶道:“公爷恕罪,公爷恕罪,是夫人请您过去。夫人说,您既不上值,便早些过去见见七姑娘。” “催什么催,催什么催,催命啊!”骆广之想到昨天答应的事情,嘴里骂骂咧咧,终究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了,吩咐伺候洗漱更衣。 “公~爷~”一双玉臂从后头抱住坐在床边的骆广之,衣衫凌乱半遮半露的美艳妇人趴在骆广之身后,在他耳边轻轻呵气,“您昨夜答应妾,今日陪妾去长干里游船的,您这就走了呀?” 骆广之把身上的手扒拉下去,起身抬起手叫侍女伺候穿衣,不耐道:“大冷天的去游船,你脑子坏掉了?老实待着,爷今日有事。” “您昨夜可是答应得好好的。”水姬撒娇。 回答她的,是骆广之往外走的背影。 水姬气得打了一下床, “嘶……”只把自己的手打痛了。 男人在床上答应的事情,大多时候可别当真。 “过来。”骆广之走了,水姬把侍女叫来,问:“昨天四房的人回府,这事儿怎么没一个人告诉我?” 侍女迟疑地道:“是夫人吩咐的,说是……说是……” “姬妾算不得正经人,不许出去丢人现眼是吧。”水姬帮她把话说了,胡元玉会说什么话,水姬可太知道了 侍女垂着头不出声。 水姬慢条斯理地把身上凌乱的里衣脱掉,叫侍女去被褥里把自己的肚兜翻出来,喟叹道:“胡元玉自己就是个笑话,却总觉得旁人是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侍女伺候她更衣,不敢回应她的话。 水姬受宠,行事张扬,连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他们这些伺候的却更夹紧尾巴做人。水姬犯了错,有公爷护着,他们犯了错,水姬并不会护着他们。 “走吧,咱们也去瞧瞧四房那位天生神力的七姑娘。”水姬洗漱好穿戴妥当,就要去看热闹。 如意院里的确很热闹,哭声叫声怒吼声,声声入耳。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骆广之就被吵得头晕眼花,只想消失当场。 哭的主力是二房的幼子骆崇礼,叫的是二房其他六个孩子,怒吼的那必须是姜云梦。 原因嘛…… 说起来好笑。 一力降十会 第5节 昨日姜云梦脸被划伤,郎中看过之后开了药,叫她连敷两个月方可不留疤。 两个月! 也就是说元节她都得敷药,那叫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她质疑郎中是个庸医,得了郎中一句“娘子若不信在下,大可不必用在下的药,在下可保证,放眼全建康,没有谁的药能比在下的更不留疤”,她气得脸痛,把郎中骂得狗血淋头赶了出去又摔了一只花瓶才解了气。 之后…… 还是老老实实用了郎中留下的药。 母亲被伤了脸,二房的孩子们那必须不能忍——主要是嫡出的骆崇绚、骆鸣珺和骆鸣珮不能忍——三人叫上庶出的骆崇皤、骆珍、骆琇,还有三房的骆肃、骆茹、骆芷,一起去给边州来的土包子一点儿教训。 大房的骆鸣雁是从来不屑跟他们一道耍的,三房的不敢反抗在府中横行的二房兄姐。 二房嫡出的幼子骆崇礼才三岁,调皮捣蛋狗也嫌,绚、珺、珮三人原本不想带他,他非要自己跟上来。 一群人很有气势地杀去嘉宾院,正好赶在骆乔把张九鼎轰走,扔掉竹竿徒手练力量那会儿。 弓师傅给骆乔安排的课程是: 先练力量——举铁举石; 再练招式——刀枪剑戟; 最后练精细巧劲儿——夹豆腐雕豆腐,诸如此类。 骆乔放飞自我,把早课的顺序改了,正扎马步举着一方精铁上下上下,听到外头细细一阵脚步声,眨了眨眼,把精铁一丢,拍拍手,好整以暇地等在院门处。 二房三房一群人过来,按照计划是要气势汹汹地冲进院内,却不料在院门就迎头撞上骆乔,生生刹住了脚步。 就,气势被煞掉了一半。 二房庶子骆崇皤站出来,指着骆乔:“兖、兖州来的土包子。” 他其实不想出头的,可大哥骆崇绚自持身份是断不会出头,他这个庶弟必须贴心。 昨日骆乔一拳捶碎香几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害怕极了,怕骆乔也把他捶得稀碎。 可他更怕大哥骆崇绚排挤孤立他。 他是庶子,天生就矮了一头。 “土包子说的是我?”骆乔指着自己。 “不、不是你还有谁!”骆崇皤色厉内荏道:“兖州土包子,听明白了,这府里……” “来来来,别站在外头说话,进来说。”骆乔招手,退开几步,叫这群人进院子里来。 骆崇皤手还指着骆乔,脚却抬不起来,瞪着院门仿佛里面是龙潭虎穴。 骆崇绚暗骂一声废物,率先进去。 骆鸣珺和骆鸣珮跟在兄长身后,一人乜了骆崇皤一眼。 骆崇礼蹦蹦跳跳走在两个姐姐左右,边走边喊:“土包子,土包子……” 二房庶出的两个姑娘和三房的人无声跟着进去。 骆崇皤脸如火烧,缩在最后蹭进了院门。 待所有人进来,含光、宵练嘭地把院门关上,众人一惊! “骆乔,你要做什么?”骆崇绚大声问道。 骆乔婴儿肥的小脸咧出一个可爱又和善的笑容:“别紧张,只是叫你们好生瞧瞧‘兖州的土包子’……” 她边说边走到院中一块不规整的装饰用的石板后头,屈指弹了一下石板,然后膝盖微曲,右手握拳,一拳—— “你们说的土包子是这样的土包子吗?” 半掌厚的石板被打了个对穿,骆乔的半截小臂穿到那头,朝骆崇绚等人勾了勾手指。 众堂兄弟姐妹们:“……” 惹不起惹不起,撤了撤了。 骆崇皤是最先跑的,他怕自己变成那块石板。 三房的人看有人跑,立刻跟上。 然而这院门可不是城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没有这等好事。 含光、宵练守在院门前,一人拿着一根棍,二女当关,万夫莫开。 “骆乔,你想干什么?”骆鸣珺尖声呵斥:“你要敢伤我们分毫,祖母不会放过你的!” 骆乔把手从洞里抽出来,把石板从地上拔出,抛飞老高,又轻松接住,边抛边笑:“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一起来玩儿嘛。” “你你你你你……”骆崇绚不住后退,“你别过来!” 那你叫我不要过去,那我肯定是会过去的。 骆乔抛着石板慢慢朝骆崇绚走去,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一起来玩儿嘛,你们建康京的贵公子难道都玩不起的?” 骆崇绚腿都软了,眼珠盯着石板上下上下,就怕石板砸自己头上。 被吓傻的骆崇礼终于反应过来,“哇……”一声大哭。 “哇哇哇……阿娘阿娘……哇啊啊嗷嗷……” 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骆乔捧着石板惊呆,这小子胖得跟个肉球似的,哭声竟如此之大,简直能震落天边的大雁。 难不成哭的声音和身材成正比? 唔,这样的话……难怪骄骄两三岁的时候哭起来声音小小的,只包着泪看人。 不过人跟人真的很不同,骄骄哭就很让人心疼,肉球哭就很让人想打。 “吵、死、了!”骆乔把石板丢开,东平小霸王浑身恶霸之气。 骆崇礼哭声一顿,看了骆乔一眼,然后仰头:“哇哇哇……阿娘我怕……哇哇嗷嗷……” 他哭得这么惨,连带着年纪比较小的三房八姑娘骆芷也忍不住哭了。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惊动林楚鸿,她来不及问侍女就急急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奈地嗔了女儿一眼,叫含光和宵练把院门打开。 院门一开,一群要给“边州土包子”一点儿教训的京城男女公子飞快跑出去,骆鸣珺还不甘心,指着骆乔,叫嚣:“你等着,你欺辱兄姐,我这就叫祖母来评评理。” 嘿呀,放你一马,你还来劲儿了。 骆乔走上前一步,骆鸣珺吓得跑飞快,一骑绝尘。 之后,骆广之去到如意院,看到的就是大房幸灾乐祸,二房吵吵闹闹,三房唯唯诺诺,四房老神在在。 吵得他头疼。 尤其是小孙子,哭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哄都哄不了,还在地上打滚喊“打死她,打死她”。 骆乔还拱火:“祖父明鉴,是他们说要来给我这个‘兖州土包子’一点儿教训。无缘无故就要被教训,当时孙女害怕极了,就打碎了个石板想吓唬一下他们以退敌。就只是打碎了一个石板,绝对没有打爆任何一个人的脑袋。真的。” 骆广之:“……” 凶残! 太凶残了! 第6章 边州长大的孩子少有不经历战乱的,不是他们太凶残,而是世道太凶残。 汉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路诸侯竞相逐鹿中原,经历两百多年的战乱,各方政权建立又消亡,有的甚至只有短短十年,及至八十多年前,彭城郡出现一天降猛男,就是宋国开国武帝闻信。 灭陈汉、南楚、西楚、后燕等国,灭汪鼎、尚若、伏云、司马丘等诸侯,使南方有了百余年未出现的大一统局面,后定都建康,国号称“宋”。 可惜继任者一点儿也不猛,好大喜功,听信奸佞,瞎指挥西征还是蜗居一隅的齐国,丢了益、黔、锦、充州,把蜀地和大半个黔中都拱手让给了齐国。之后不吸取教训,还要北伐,被东西二魏联手暴捶,又丢了豫州给东魏,洛州给西魏。 武帝都能被气活。 没多久,这位就暴毙宫中,继位的是他的兄弟,再之后就是今上。 宋国这几十年日子还算平稳,作为与东魏、西魏、齐国都接壤的南边大国,边州时常摩擦倒未再失一城。 战争最苦者,百姓也。 两百多年的战乱,民生凋敝,稼穑荒芜,也就这几十年日子才稍微好了一点儿。 可边州的孩子感受不到京城的繁华。 别人在曲水流畅,他们在挥动耒耜; 别人在吟诗作赋,他们在骑马射箭。 四战之地——兖州。 地方不大,夹在诸大州之间,上通冀州、下接徐州,左邻豫州、右挨青州,堪称诸州的十字路口。兖州夹在黄河、济水、淮河、泗水之间,北有泰山之雄,西有蒙山之险,再远还有太行山,兖州基本就卡在太行山与泰山之间,两山夹一谷。 谁控制了兖州,就扼住了交通的咽喉,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尤其是在宋国丢了豫州之后,兖州成了北拒东魏的重要关隘,也是战争频发的城池。 骆乔五岁那年,东平郡里出了奸细,暗中为东魏军队引路,偷袭郡里。骆乔正跟小伙伴们在村堡外头玩耍,一群四五六七岁的小豆丁四处疯跑,差点儿就跑到了东魏人的马蹄下面。 偷袭村堡的一队东魏军进村就杀就抢,事后很久很久,骆乔再回想当时的情形,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害怕了,应该是害怕的。 当时她带着小伙伴们一路逃,逃到了村里准备修地堡的石堆上,已经无路可逃了。 面对围上来的东魏兵,嬉笑着看他们挣扎嚎哭的东魏兵,骆乔哭着举起一个大石头朝离她最近的东魏兵砸过去。 百来斤的石头被个五岁小豆丁高举过头,东魏兵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就觉得过于离谱。 嘭! 一个东魏兵被砸倒,石头正中他的头,红的白的淌了一地。 东魏兵:“……” 嘭! 又一个东魏兵被砸倒,和上一个的死法如出一辙。 一力降十会 第6节 这是什么小怪物! 同袍的死激起了东魏兵的凶性,他们叫嚣着往石堆上冲。 小伙伴都在自己身后,她死了阿爹阿娘会伤心欲绝,她还要等骄骄长大一点教他习武的。 骆乔哭得厉害,搬石头的速度却快出了残影。 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潜力是寻常难见的,就看骆乔一石一个东魏兵,一边哭一边砸,准头神了。 死了两个同袍,东魏兵被激发凶性,死了二十个同袍,他们的凶性逐渐被恐惧淹没。 这是什么小怪物!!!!! 有一个扛不住逃跑了,就像打开了某个机关,其余人也跟着一起跑了。 情势瞬间逆转,变成了东魏兵在前头跑,骆乔举着石头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后面追。 听到消息赶来的村老和健妇或拿刀枪或拿锄棍,一起把剩下二十多个东魏兵的性命永远留在了村堡。 才五岁的孩子第一次面对死亡——一半是被自己砸死的——吓得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林楚鸿着急上火,骆衡却带着她去了伤兵营帐,让她直面战争的残酷。 “阿爹投军,最开始是想挣一份前途,让你阿娘过上舒坦日子。阿爹到了兖州之后,最开始也害怕的,害怕打仗,害怕死,受了伤能叫唤大半天。可是害怕没用,我们得杀敌,杀死一切来犯之敌,我们得护着兖州的百姓,让他们有安稳日子可以过。”骆衡蹲下来,双手扶着女儿小小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阿爹打仗,不仅仅是为了军功,更是希望有许许多多像铁牛一样的孩子能无忧无虑地在村堡外玩耍。” 终结乱世,重享太平,是这中原大地上多少人的心愿。 可惜武帝死得太早了,若能再给他二十年,或许真能结束这两百多年的战乱,天下一统。 “我的铁牛非常棒,不仅救了自己和朋友,还杀敌立功了,席使君都夸你,叫阿爹带你去鲁郡见他。”骆衡把女儿好一顿夸,变着花样夸,总算让小孩儿眼中的恐惧消退。 惊惧不安的铁牛宝宝不见了,威武霸气的铁牛大王横行东平郡,就是在鲁郡席使君府上也敢横着走。 嗯,现在横到建康京成国公府里来了。 “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打爆那些东魏人的头的吗?”骆乔对骆崇绚等人笑。 骆崇绚一群人拼命摇头:不,我们不想。 “跟你们说哦,我举起一个这……么大的石头,”骆乔两只手画了个大圆,“把东魏人的脑袋砸得稀碎,你们见过西瓜吧,他们的头就像掉在地上的西瓜一样。” 骆崇绚一群人要哭了,齐齐望向骆广之:祖父,救我们,叫骆乔别再说了。 “哎哟,脑浆子都流了一地,那血哦……” “骆乔!”骆广之终于忍不住,打断骆乔的话,再让她说下去,他以后都不敢吃西瓜了。 骆乔乖巧应:“祖父,您叫我有什么事?” “你这般吓唬你的兄弟姐妹,孝悌二字怎么学的?”骆广之诘问。 姜云梦立刻挺直了腰杆,朝林楚鸿发难:“听听这孩子说的什么,还退敌,她这是把她的兄弟姐妹都当成敌人吗?四娣,你不在京中侍奉舅姑,连孩子都教不好?” 林楚鸿针锋相对:“二嫂这话我可是不能认。且不说当初我跟着夫君前往兖州是父亲亲口同意的,就说这教养之事,二嫂怕是没有资格指点我。二房七个孩子一大早过来,不拜见婶母,反倒是七个人围着乔娘一个若人骂,这就是二嫂的教养?” 骆乔用力点头:“对对对,他们骂我是边州来的土包子。哇,这就是建康京贵公子的孝悌,我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祖父,实不相瞒,我们兖州对建康来的人从来都客客气气的,我们只有对东魏人才会打爆他们的狗头。” 说话之间,很“不小心地”一掌劈裂了姜云梦身旁的香几。 香几咔嚓一声,裂成两半,缓缓倒下。 骆崇绚一群人:!!! “哇……”骆崇礼好不容易小了一点儿的哭声再度音量暴涨。 身边的香几裂了,心爱的幼子又哭了,姜云梦暴怒,喊着要罚骆乔,又大骂林楚鸿。 林楚鸿不卑不亢,见招拆招,面对姜云梦没有半点儿弱势,把姜云梦怼的舌头打结。姚莹趁机刺上几句,姜云梦气得胸闷,脸上敷的药布竟吧嗒掉了。 “啊……”姜云梦看着地上的药布,简直要疯,慌忙捂着脸冲出去,不料与来看热闹的水姬撞了个正着。 “唉哟~”水姬摔在地上,满头珠钗都乱了,正想发个脾气就看到姜云梦脸上的伤,“哟,脸真伤了呀,能好吗?会不会留疤?世子喜爱好颜色,你这脸上留了疤会不会见弃于他?” 没错,水姬最爱做的事情,一是看胡元玉笑话,二是扇阴风点鬼火。 姜云梦又是一声惨叫,爬起来跑了,她要赶快去敷药,她不要留疤。 骆广之再度被吵得头晕眼花,狠狠瞪了骆乔一眼。 骆乔一脸无辜:“失手,真的是失手。不过,建康京果然真如传闻里那么热闹。” 骆广之揉了揉额穴,这事说来说去,怪不到骆乔头上,几个长在他眼皮底下的孙辈是个什么德行他岂能不知,都是被老二媳妇给宠坏了。 “行了,都给我闭嘴!”骆广之一声吼,如意院正厅终于安静下来了,骆崇礼也不敢哭了,憋着一抽一抽。 “此事,你们都有错。兄弟姐妹当友爱,可你们做了什么?!”这就是要各打五十大板了。 骆广之指着骆崇皤:“你七堂妹才从兖州回来,你不仅不照顾她初来乍到,还骂她是、是什么……” “土包子。”骆乔贴心帮忙补充。 骆广之一哽,接下去的话到嘴边竟忘了。 “祖父莫怪皤堂兄,虽只见过一面,我倒是看得出皤堂兄是个没什么胆气儿的,若无人领着,他怕是不敢去嘉宾院,骂我土包子的时候都磕磕巴巴舌头打结。” 骆乔一句话横扫一大片,把骆广之偏心、骆崇绚敢做不敢当、骆崇皤胆小怕事全部扫翻。 骆广之又不是纯粹的傻子,岂会不知这事是骆崇绚牵头,他对嫡长孙就是偏心,所有人知道,可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骆乔。 二房的人接二连三在骆乔这里吃瘪,骆鸣雁看这个堂妹可是太顺眼了,也趁机刺祖父心窝子:“就是,从小到大,祖父都偏心绚哥,小时候好多次,明明是绚哥的错,祖父却罚我抄《孝经》。祖父曾对我阿娘说,爱之适足以害之,祖父怎不对二婶说?祖父这般偏心绚哥,就不怕他将来闯下大祸?”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骆鸣珺站出来指着骆鸣雁,“从小你就看我们不顺眼,诬陷我们就算了,竟然还质疑祖父。” 骆鸣雁打掉骆鸣珺指着自己的手:“我说错了吗?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的事好了。皤弟敢去找乔妹的麻烦,不就是你们起的头,还叫上了三房的一起。现在倒打一耙,指责乔妹吓你们,骆鸣珺,你要不要脸。哦,我忘了,你们二房的人是一脉相承的喜欢倒打一耙。” “你胡说,你、你……” “词穷了吧,理亏了吧,赶快无理取闹啊,你不是最会无理取闹了,我等着看呢。” “骆鸣雁,你少在这里装贴心长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平国公府里说骆乔长得像头牛,肯定奇丑无比,眼凸嘴长。” “你还在外面说过骆乔是土包子,别说玩儿飞花令,肯定连投壶都不会玩儿。” “你说骆乔一身蛮力,肯定像色目人一样臭烘烘类猴。” “你说骆乔没见过世面,估计建康京的城门都找不到,蠢笨似猪。” “你说……” “你说……” 雁、珺吵起来,互相揭发,作为她们口中一会儿像牛一会儿是土包子一会儿类猴一会儿似猪的主角,骆乔的小脸渐渐没了表情。 林楚鸿气得不行,他们四房不在京中,大房二房的就这样编排他们,真是会恶心人。 姚莹很尴尬,呵斥了几声骆鸣雁,可后者沉浸在吵架的激情当中压根儿没听到,她今日定要将骆鸣珺按在地上摩擦。 骆广之则看着胡元玉,虽然没有说话,表情却在说“你就是这样教导孙女的”。 胡元玉心梗,孙女自然有其母亲教导,关她什么事。可水姬在旁边看笑话,她不得不拿出当家主母的态度来,猛地把茶盏砸在地上,喝道:“够了!” 雁、珺二人顿时噤声,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面色惨白。 “你看看你们,哪里像士族贵女,跟街边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雁、珺立刻跪下:“孙女再不敢了。” 骆广之叹了一口气,对骆乔说:“小七,祖父定会责罚你大姐、二姐。” “您打算怎么罚?还有他们去嘉宾院找茬骂我土包子,难道不罚?”骆乔不给祖父含混过去的机会。 “让他们给你道歉,然后罚抄《孝经》。”骆广之语带警告:“毕竟是一家人。” 林楚鸿刺了骆广之一句:“父亲说得没错,毕竟是一家人,可没有这般欺辱自家人的。” 骆广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四儿媳竟敢顶嘴,岂有此理。 骆乔幽幽道:“我又不是他们的爹娘,抄《孝经》给我道歉算怎么回事儿啊。” 骆广之:“……” 这死孩子怎么说话的! 这四房翅膀硬了,一个两个全是刺头儿! 第7章 夜深了,骆鸣珺住的琼玖苑还亮着灯火,侍女过来轻声请她安歇,见她不回应,又说了一遍。 骆鸣珺就爆发了:“你是死人吗,没看到我正忙!不赶着绣完,谁知道四房那个死丫头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骂着骂着就把自己骂哭了。 “呜呜呜……”把绣棚一扫,趴在绣案上,埋头哭起来。 侍女束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才入府不到一个月,因为身家清白相貌中上被安排到琼玖苑伺候,对二姑娘的脾气也耳闻过一些,直面却是第一次。 琼玖苑的一等侍女雪兰过来,叫新来的下去,她在旁轻声劝慰骆鸣珺。 骆鸣珺心里一肚子的委屈,被雪兰一劝,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边哭边骂:“兖州的土包子心思委实歹毒,竟想出这等法子磋磨我,我不会放过她的。三日后就是晋王府的赏雪宴,歹毒的土包子竟叫我三日之内绣出一幅《孙子兵法》,我哪里绣得出来,绣出来手也肿了,我还怎么去晋王府赏雪啊……呜呜呜……” 骆广之说罚抄《孝经》,骆乔一句话把他怼得胸闷,带着怒气地冲出一句“那你说怎么罚”。 所有人都没想到,骆乔竟能想出这么损的主意——男的石雕,女的手绣,《太公六韬》。 厅中除了林楚鸿和骆乔,其他人都是眼前一黑。 《太公六韬》,全书六卷六十篇,两万来字,叫他们石雕/手绣出来? 是骆乔疯了,还是他们的耳朵病了? “既是向我道歉,那当然得以我喜欢的方式。”骆乔轻蔑地看着骆崇绚,“还是你们建康京的人都玩不起,敢做不敢当。” 骆崇绚被这么一刺激,当场就应下来。可雁、珺、珮等人不想应,不想被大哥代表,负隅顽抗。 姚莹也向林楚鸿施压,话里藏针地威胁林楚鸿。 林楚鸿自然是支持女儿的,把姚莹的话都挡了回去,反过来暗示骆鸣雁的婚事威胁姚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看你穿鞋的怕不怕吧。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骆乔同意将《太公六韬》改成《孙子兵法》,但必须是他们亲自雕亲自绣,否则…… 否则怎么她没说,但参考《太公六韬》,恐怕没有最损只有更损。 一力降十会 第7节 骆鸣珺绣了一天,才绣到“兵者诡道也”,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到三日后不能去晋王府赏雪,不能见到晋王世子,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骆鸣珺这还算好的,骆崇绚才是真的惨。 因为之前被激,答应得太快,骆乔说什么都不肯改,就要他雕《太公六韬》。 石雕啊,才雕了一行“文王将田史编布卜曰”,他的手上就已经被刻刀划伤三次,骆崇绚杀人的心都有了。 堂兄弟姐妹们都被弄去做手工,就连三岁的骆崇礼都没有被放过——字还没认全抄《孙子兵法》,两遍。 世界清静了。 骆乔愉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叫墨琴等人不用动手,她轻轻松把比她人还高出一截的一大摞礼盒搬上马车。 “别把衣服弄脏了,到别人府上失礼。”林楚鸿嘱咐道。 胡元玉站在马车前,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对林楚鸿远没有一开始的和善,刻薄道:“下人们都是死的吗,让主子自己搬东西,如此偷懒,哪个牙行调教出来的!” 墨琴等人一凛,夫人这明显是要借机发难她们娘子,她们立刻动了起来。 是她们的错,她们大意了,建康京不是东平郡,阿郎娘子和善,姑娘哥儿体恤,不是她们能放松的借口。 “祖母。”骆乔从马车后面探出头来,笑着说:“我力气大,搬东西快。” 胡元玉依旧耷拉着眉眼:“这不是下人偷懒的借口。” 骆乔单手提起一个超大的礼盒放上马车,边说:“我去席使君府上做客,听席使君教席臻,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自己做,我觉得席使君说得很对。” 胡元玉脸瞬间就黑了,席豫不说是席司徒的儿子,就代皇帝牧守兖州多年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她能说席豫说得不对?! 没想到骆乔才总角之龄心眼竟这么多。 前几天把府里闹得鸡犬不宁,今天又拿席豫来堵她的话。 胡元玉斜眼睨着林楚鸿,眼中的嫌恶之色已是不加掩饰了。不愧是商贾之女,自己心眼多,教出来的孩子心眼也多。 这股恶意林楚鸿哪能感受不到,她没有动,既不训斥侍女仆从,也不叫女儿停手。 如何治家,如何育儿,她有她的方法。 “铁牛,动作快些,别让席家老封君等久了,失礼。”林楚鸿柔声嘱咐女儿。 听到这话,胡元玉脸色更加不好了。 别看骆家是世袭罔替的公爵,骆广之这个成国公在权倾朝野的司徒席荣面前,连根葱都不算。 席荣在宋国权力大到什么程度呢,就差加九锡了。 要知道武帝发迹之前投身陈汉飞捷军,一路打仗从小兵升上来,掌兵权,拜三公,封宋王,加九锡,最后灭陈汉。 同在建康京,骆广之想去席荣府上拜见都没有门可以进,那是成国公府高攀不上的人家,没想到竟让一个被他们放弃了的庶子攀上了。 想到自己竟是沾了庶子的光才能去席司徒府上拜访,胡元玉心情就很不好。 但她又不能不去,也不想不去。 不能不去,是因为四房儿媳久不在建康,她怕她闹出什么笑话丢了成国公府的脸。 不想不去,那可是席司徒府上啊,谁不想去?就问谁不想去?席司徒的嫡长孙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一家好儿郎百家求,若是雁娘能嫁到席家去…… “好了,祖母,阿娘,咱们出发吧。”骆乔爬上马车,从含光手里接过一只两个巴掌大做工十分精美的鎏金锦盒抱着,坐在林楚鸿身边。 “你这拿的是什么?”林楚鸿问。 骆乔笑嘻嘻说:“是我悄悄藏起来的席臻的手稿,我拿去给他曾祖母看。” 胡元玉眉眼微微一动,问道:“乔娘与席豫家的公子都很熟?” 骆乔说:“与席臻是好兄弟,席大哥席二哥嫌弃我们这些小子幼稚,不跟我们玩儿。” 林楚鸿听话辨意,立刻就明白胡元玉什么打算,她转头理了理女儿头上的丫髻,道:“待会儿到了席司徒府上可不能口无遮拦,这里不是东平郡,知道吗?” 骆乔眨眨眼,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何忽然对自己说重话,但总有母亲的道理,她乖巧点头:“阿娘放心,我最乖了。” 胡元玉也立刻明白了四房儿媳的话中有话,一口老血就哽到了喉咙口。 像什么话,像什么话,做儿媳的竟敢含沙射影婆母,商贾女果真没有规矩! 席荣的府邸也在青溪往东这一块,占了安兴里半个里坊的面积,从成国公府出发,只需一刻钟的样子就可以到。 到了席府大门前,力士前去叫门:“成国公夫人,兖州昭武校尉骆衡娘子林氏携姑娘骆乔拜见。” 席府的门房先听到成国公夫人,眉毛抬得老高,再听到骆校尉家人,放下了眉毛,脸上有了笑容,接过名帖,道:“原来是贵客临门,快请进,快请进。”说着就叫了人开中门,礼遇至际。 成国公府三人走近,门房笑着对林楚鸿道:“老夫人听说林娘子带着乔姑娘回京,就想邀您过府一叙呢,老夫人说二爷的家书总提起乔姑娘,早就想见见了。今日一看,不愧是骆校尉的女儿,一表人才。” “你过奖了。”林楚鸿笑着道。 骆乔挺胸抬头——没错,我就是一表人才,这位阿叔,你很有眼光嘛。 门房再跟胡元玉见礼,将三人请进门,门内早有嬷嬷等着给她们引路。 嬷嬷得了吩咐,对林楚鸿母女十分客气,对成国公夫人面子上不失礼便可。 权势就是这样,任你名头叫得再好听,没有实权在手,照样被人看不上。 胡元玉暗恼席府的下人狗眼看人低,也恨林楚鸿竟然用骆衡的名义递拜帖,而不是成国公府。 得知林楚鸿母女二人要去席府做客,成国公府又闹了一阵。 席府啊,席司徒府上,谁不想去。 姚莹当即就想带着骆鸣雁跟四房一道去,姜云梦自己脸伤了不能出门,也想叫骆乔带着珺、珮两个堂姐去,三房倒是一如既往不凑热闹。 骆乔祭出《孙子兵法》大法,只问一句她们绣完了? 雁、珺、珮三人第一次站在同一战线上,死也不想沾骆乔的光。姚莹怎么跟女儿说席司徒的嫡长孙要议亲了,席大公子芝兰玉树,席大公子年纪轻轻就已是中书舍人前途无量,骆鸣雁都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把姚莹气得不行。 点着女儿的额头骂:“你是木头脑袋吗?你要是能嫁给席大公子,你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全建康都会羡慕你。” 骆鸣雁道:“席大公子有阿娘你说的那么好,怎么可能轮得到女儿,我听书表哥说了,好多人都看上了席大公子。” 姚莹简直要被女儿气昏,可女儿就是犟,她也无可奈何。 最后只胡元玉一道来了。 成国公府不想放弃席家这么好的金龟婿,不是席大公子也行,席家还有好几位公子呢。 第8章 席司徒母亲王老封君今年七十高寿,身子骨还算硬朗,人很爱笑,看着是慈祥的老太太。 在骆乔进来行礼后,就把她叫到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连连对儿媳龙灵阳和长孙媳申屠锦夸道:“瞧瞧这孩子,长得真好,有灵气。” “母亲的眼光一向好,我瞅着这孩子是个有福之人。”龙灵阳拉住骆乔的另一只手,不同一般总角小儿略感粗糙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翻开骆乔的手心一看。 多年习武,骆乔双手握兵器的地方已经磨出了茧,远看白皙漂亮,握着就能感觉出来。 “哟,这孩子的手……”龙灵阳轻拍骆乔的手,一脸心疼,“听老二说你两岁多就开始习武,才那么点儿大呢,真是不容易。” 席豫写信回家说这话,是委婉提醒自家母亲别把他送到母亲身边敬孝的幼子给宠成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小废物,特意提了骆校尉的女儿才两岁就开始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不懈怠,要幼子看齐。 王老封君听儿媳这么一说,也细细看了骆乔的手,也是一脸心疼:“才两岁多就让你习武,你爹娘也真是狠得下心。” 胡元玉听到这话顿时紧张起来,王老封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老祖宗,我力气大,习武可以控制我的力气,要不然我家迟早要叫我拆得只剩四方柱子,阿爹阿娘还有弟弟和我就没地方住了。”王老封君和龙灵阳分坐罗汉床两边,中间隔着一个桌几,骆乔就站在桌几前面,被两人拉着手,离金鸡独立就差抬起一条腿了。 一屋子人大多都被骆乔逗笑了,王老封君连连道:“好好好,是个孝顺孩子。”然后叫身边伺候的老嬷嬷把东西拿过来。 没一会儿,老嬷嬷回来,身后跟着一名力士捧着一把通体呈暗蓝色的长弓。 “灵宝弓!”一位年纪与骆乔相仿的席家姑娘惊呼一声,旋即见母亲申屠锦投过来严厉的目光,害怕地垂下了头。 骆乔立刻回头去看,目光灼灼。 灵宝弓是汉末名将陈石用过的弓,陈石阵亡后这把弓就不知去向,武帝反陈汉时从宫中搜刮了大量珍宝,这把弓就在其中,那些珍宝一部分被武帝赏赐功臣,席徽得了灵宝弓和其他一些珍奇。 传闻陈石臂力过人,能开三石之弓,勇武非常。这把灵宝弓证实了这个传闻。 席徽武将出身,身高逾八尺,拳头如钵大,武艺精湛,战功赫赫,能拉开这把暗蓝色的神弓,但想用在战场上却是不行。 “这把弓放在府中许多年了,当年老太爷说,这弓还没遇上它的知音。”王老封君放开骆乔的手,叫力士靠近些,轻轻抚了抚暗蓝色的弓身,“老太爷一直叫人好生保养,就连临终前都不忘此事呢。” 老太太眼中现出怀念的神色,喃喃:“他呀,一辈子不服输,没想到输给了一把弓,总说自己再年轻十几二十岁,定能拉开此弓。” 众人都没有出声,不去打断老太太怀念故人。 “豫儿说你天生神力,”老太太从回忆里出来,指着灵宝弓对骆乔说:“来来,叫老祖宗瞧瞧,你能不能拉得开这弓,拉开了,这弓就是你的。” 席家人上到龙灵阳下到七岁的席五姑娘皆大吃一惊,老太太要将这神弓送人? “拉不开呢?”骆乔双眼歘亮,一步走到力士面前,看着神弓移不开眼。 老太太笑道:“拉不开呀,那准你三不五时来瞧上一眼这弓,等你什么时候能拉开了,就能带走。” 胡元玉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席家的老封君这么看重骆乔? 不对,一个总角小儿,还是个丫头,就算力大无穷,又有什么值得席家看重的。席家看重的怕是她那个庶子骆衡。 她的那个庶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那我肯定不能辜负老祖宗的期望。”骆乔笑容乖巧,从力士手里拿起灵宝弓,双脚微分,左手持弓,身体向前微倾,右手三指扣弦,略一用力,将神弓拉至满月。 暗蓝的弓身弯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弧度,弓渊沉稳,弓弰雪亮锋利。 席家的女眷们看着厅中弯弓的女孩儿,都忍不住脸上的震惊之色。 这么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总角孩童竟然这么大力气,轻而易举就拉开了灵宝弓。这弓席荣拉过,席瞮拉过,虽可开弦,却因弓太重需要极大的力气,反而失了准头。 是,她们是听说过骆乔天生神力、五岁杀敌,可总觉得小孩子力气再大能比大人还大,传闻过于夸张了。从这孩子进门她们就在打量,除了比同龄的孩子高一些,真看不出身负神力,值得席豫几次在家书中提及。 骆乔控弦,慢慢将暗蓝色的神弓回位。 “好弓。”骆乔看向王老封君,忍不住想再试试这把神弓,“老祖宗,我射几箭给您瞧瞧,我射箭很准的,百步穿杨。” 她这一副“我可太牛了”的小模样把老太太逗得直笑:“好好好,咱们就去瞧瞧你的百步穿杨。”说着吩咐叫府中校场准备一下。 很快,仆役来回话,校场已经准备好了,申屠锦立刻起身过去扶起老太太,老太太对众人道:“一起去瞧瞧吧。” 席家的校场甚少有女眷过来,今日可是真热闹了,行帐内燕语莺声,行帐外留下来伺候的两名武师傅目光炯炯看着站在场中央引弓的小姑娘,只一眼他们就认出了小姑娘手里的是神弓灵宝。 一力降十会 第8节 骆乔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搭箭,弯弓。 咻—— 羽箭离弦飞出,正中百步之外的箭靶红心。 仆妇小跑进行帐内,将此告知王老封君,老太太连声说好,把林楚鸿叫到身边来说话。 骆乔接着射出三箭,箭箭紧挨着前一箭射入靶心。 “好!” 校场边缘忽然想起一个喝彩声,骆乔持弓的手放下,手还抓着灵宝弓不放,转头看去。 那里站着一名约莫年届弱冠的青年,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青年走过来,远远对骆乔笑了一下,走到行帐外头,奉手行礼:“给老祖宗请安。” “阿瞮回来了啊,今日倒是回得早。”王老封君说道。 青年,就是席荣的嫡长孙席瞮,未及弱冠就官居五品,还是皇帝近臣中书舍人。也是建康京各高门士族眼中的金龟婿。 席瞮道:“荆州之急已解,江都督用计如神,陛下开心便罢了朝,孙儿无事在身便先下值。” 骆乔抱着弓走过来,席瞮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位想必就是骆校尉之女,天生神力的骆乔骆姑娘吧。” “席大公子好。”骆乔抱拳。 席瞮挑眉:“骆姑娘识得在下?” 骆乔道:“我听席臻说起过你。” 听是堂弟说过,席瞮便不再多问,又向祖母和母亲请了安,对胡元玉和林楚鸿问好行了礼。 骆乔看着席瞮礼仪周全地一路问候到最小的妹妹,举手投足萧萧肃肃,堪称士族礼仪教科书,想起席臻跟自己说过的话——【你要是去了我祖父家里,绝对能第一眼就认出我那位大堂兄,我真是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他更能端着更能装的人了。】 然后席臻就被大哥席颂以“你才几岁就这辈子”为开头教育了,连带骆乔也被席大哥教育了一番。 席大哥教育起弟弟妹妹来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席臻骆乔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挤在一起,希望有天降神兵来解救他们。 可惜没有天降神兵,只有偷偷嘲笑他们的席二哥席烈。 因为这,骆乔把席臻口中能装很端的席大公子记住了。 今日一见……席臻说得很对。 席瞮回府就去向老祖宗请安,得知府中女眷都在校场,就过来了,正好瞧见骆乔手持灵宝弓箭箭正中靶心,就喝了一声彩。 得知老祖宗要将灵宝弓赠与骆乔,席瞮诧异了一瞬,旋即笑着道:“听闻骆校尉战场神勇无匹,战无不胜,虎父无犬子,世间也就只有骆姑娘可匹配此等绝世神弓。” 瞧瞧席大公子这说话的艺术,席臻真该过来好好跟他大堂兄学一学。 听听席臻以前怎么说的——【我祖父家里有一把绝世神弓,灵宝弓知道吧,没人能用。不过铁牛你肯定能,就你这徒手打虎搏熊的力气,全天下估计也就只有你能用得了那把弓了。等我下次再去建康,我就跟祖父要来送给你。】 听听,听听,同样的意思,席大公子的话就没有席臻那么欠。 席臻还没来建康,骆乔倒是先一步来建康了,还得到了这把绝世神弓。嗯,等回了兖州,就带席小臻去打虎搏熊去。 “过奖,过奖。席大公子皑如远山雪、皎如天边月,闻名不如见面。” 跟好人学好人,跟着老虎学咬人。 面对礼仪教科书席瞮,骆乔不自觉就也端了起来,就是还抱着弓不撒手,见礼都要握着不让仆从帮忙拿。 席瞮笑了一声,再跟王老封君说了几句话,就告退了。 他一走,心理活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胡元玉就去跟龙灵阳套近乎,不动声色地打听起席瞮的婚事来。 自打席瞮要议亲的风声传出后,来打听的人就络绎不绝,龙灵阳已经习惯了,胡元玉不会是最后一个,遂随便周旋了几句。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胡元玉还想再问,行帐外却匆匆赶来一名席府仆役,打断了她。 “老夫人,老爷想见见骆姑娘,想请骆姑娘移步清宁堂。” 席司徒要见骆乔? 第9章 清宁堂是席荣专用来接待外客的院子,取的是《道德经》里“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最重要的是这段话的最后一句——“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足可窥得席荣心志一二。 成国公府六进的宅子不算小了,席府比之还更大,从校场到清宁堂走了足足一刻钟,骆乔才跟在仆役的身后迈进清宁堂的前院,等着人通传。 “骆姑娘,老爷请你进去。”仆役通报后,引手请骆乔进去。 骆乔点点头,先是瞅了门里一眼,才小心地迈开步伐。 她听席臻说起过自己的祖父不止一次,他的祖父被他形容得非常可怕,可以生吃小孩儿的那种,给骆小乔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小阴影。 这清宁堂的正厅没有点灯,窗户也没开,就算是大白天,从外往里瞧黑洞洞的。 就,很像话本里吃人妖怪的老巢。 骆乔胆子大,胆子小的还怎么纵横东平郡,对,她不怕…… 都怪席臻! 骆乔小心地迈过门槛,一迈过去没有急着往里走,先机警地左右看,立刻就在右边书案处看到一位身量颀高身材壮硕的紫衣中年男子。 “昭武校尉兖州定豫军先锋军幢主骆衡之女,骆乔,拜见席司徒。”骆乔加紧走了几步,站在房中央奉手行礼。 “不必多礼。” 席荣声音浑厚,却绝不是席臻说的“声如响雷”,骆乔在心里把小伙伴腹诽了一通,抬起头看向席荣,威武强悍的气势立刻扑面而来。 比起拨弄宋国风云的权臣,席荣看起来更像是位常年征战的武将,霸气十足,不怒自威。 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身形半点儿不佝偻,粗壮的手臂看起来打十个不费劲儿。 他低头看着书案,像是在品鉴一幅画,接着眉头蹙成了个“川”字,在不满着什么,看起来就有一种要把作画之人叫过来揍一顿的样子。 总之,很凶很猛,很符合席小臻“可以生吃小孩”的形容。 “丫头,看出来什么没有?”席荣抬起头,目光如电,看着骆乔。 有些好奇,这孩子看起来平平无奇,肉乎乎的小脸甚至比起他的几个孙女儿模样还要可爱一点儿,完全看不出天赋异禀,身负神力。 “席臻没有骗我。”骆乔说:“他说他祖父特别威武,是他见过的最威武霸气的人。” “哈哈哈。”席荣大笑,“小丫头挺会说话,那小子真是这么说?你没帮他春秋一下吧?” 骆乔跟着笑,很仗义地不拆小伙伴的台。 “走吧。”席荣将桌上的画卷起来拿上,朝骆乔招招手,领着她走清宁堂的后院走。 一到后院,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院中央的凉亭。 无他,黑烟滚滚而已。 黑烟旁边,是支了个小胡床坐着的席大公子,三刻钟前在校场还是风度翩翩的席大公子现在脸上左一道黑灰右一道黑灰,被黑烟呛得咳嗽不止。 看起来特别的惨哈哈哈哈哈哈。 骆乔在心里爆笑,回去定要跟席臻分享此事。 “火还没生好?你这是在升狼烟吗?这要是行军打仗,你这算不算给敌人通风报信?”席荣站在上风处,十分嫌弃自己的长孙,“你就这速度,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吃到红羊?” 席瞮苦着脸说:“祖父,我是文官。” 席荣叫仆役拿两个小胡床来,给了骆乔一个,大马金刀地坐下,继续嫌弃:“什么文官武将的,我就不爱听这个。就算你是文官,若是叫你去监军,你不还是得去行军打仗。以后少拿‘文官’来跟我说。” “是,祖父。”席瞮继续跟黑烟搏斗。 “先用火折子点木屑,把柴架高一点,下面空着,你这压得严严实实没烟就有鬼了。”席荣把席瞮指挥得团团转,火没升起来,黑烟还更大了,席大公子的脸也更黑了。 “哈哈。”骆乔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席荣转头看她:“很好笑?” 骆乔老实点头。 “好笑就对了。”席荣瞪着长孙。 席瞮苦笑,继续生火。 外人只道他席瞮是席司徒嫡长孙,备受看重。谁又知道,祖父其实并不喜他。不是不喜他这个孙子,而是不喜他与人清谈。 席瞮知道祖父对建康京清淡玄言、浮艳绮靡一向不喜。可是他人在宋国官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丫头,会生火吗?”席荣问骆乔。 “会。”骆乔点头。 “去把火生了,把羊支上。”席荣指挥骆乔,“等那小子的火,咱们今天怕是得饿肚子。” 骆乔应了声,直奔凉亭,从席瞮手里接过火折子。 “有劳骆姑娘了。”终于不用生火了,席瞮又变回礼仪教科书,即使一脸黑也风度翩翩。 骆乔三两下把火点上,火起来了,黑烟没了,席司徒终于愿意移步凉亭。 仆役将处理好的羊羔和香料端上来,骆乔刚扎好烤架,顺手就把羊羔拿起架上去,动作娴熟,一看就没少烤红羊吃过。 席荣看长孙一身脏兮兮的,叫他先去更衣了再过来。 凉亭里,一老一小一起烤羊,席荣问起骆乔在兖州的生活。 “席臻那小子还像小时候那样四处闯祸,被他爹罚扎马步?” “没有啊,席臻不闯祸,我们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听说你们把一支东魏来的商队闹得天翻地覆,被县令告到席豫那里,这还不是闯祸?” “才不是,我们怀疑那支商队里有几个人是细作,獾儿和金刚奴拍着胸脯保证,看得真真的,有几人特别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商队。” “所以你们就大闹商队?结果呢?” “不知道啊,廖县令告了我们的状,席使君亲自接手了这事。我们也没有闹,就是偷偷放走了他们要卖的奴隶而已,是那些奴隶闹的。” 席荣哈哈大笑:“合着那些奴隶闹的,不能算你们身上,是吧。” “对。”骆乔重重点头。 一力降十会 第9节 席瞮梳洗好换了身衣裳过来,看到的就是他祖父与骆乔这一老一小相聊甚欢,他祖父的表情甚至算得上慈祥。 我眼坏掉了? 祖父会慈祥? 席瞮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祖父。” 席瞮走进凉亭,骆乔已经在羊羔上撒香料,她撒香料的姿势非常豪迈,十两纹银一斤的安息茴香被她撒得像是不要钱一样,大把的安息茴香撒下,霸道的香味立刻就出来了,勾得人食指大动。 “丫头,下次不许这样撒,香料是让你这样烤羊吃的吗?”席司徒心疼他的香料。 “您太不会吃了,烤羊就得放安息茴香,这样才香。”骆乔用片肉的小刀切下一小块已经烤得焦香的羊肉放在碟子里,端给席荣,“您尝尝,保证让您吃得停不下来。” 席荣那筷子夹起来送进嘴里,油脂烤进肉里,外焦里嫩,磨成末的胡椒茱萸为羊肉提供了辣味,安息茴香被火一烤,这红羊,太香了。 “好吃吧。”骆乔也给自己切了一块,一口吃下,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席荣一块吃完,自己动手再切了一块,“你这丫头倒是会吃,安息茴香敢这么大把大把放。倒是我差点儿忘了,你外祖家底殷实。” 骆乔摇头:“不,是您家里安息茴香多,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筐安息茴香,我家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要是您叫人拿个一小袋来,我也是不敢这么放。” 一老一小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没空搭理旁边站着的席瞮,席瞮只好自己找位置拿了个小胡床坐下,手快要摸到小几上的片肉刀时,被他祖父横了一眼。 “来得倒是巧,红羊熟了,你就来了。” 席瞮只好将手收回来,再站起来朝祖父奉手行礼:“祖父,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他洗漱更衣的时间的确有些长,可是这是礼节,当外人面不可失礼呀。 “坐下吧。”席荣指了指小胡床。 席瞮再坐下,又要去拿片肉刀,却被席荣叫住,“拿错了,拿旁边那个。” 席瞮手一顿,移过去拿起那一筒卷起来的纸,展开来。 是他画的荆州舆图,图上用线条标示了前些日子荆州告急齐国攻南浦的进攻线路。 “祖父?”席瞮不解。 “你觉得你画对了?”席荣斜睨过去。 席瞮低头再看自己画的图,怎么都没发现哪里画错了。牒报上怎么说的,他就怎么画出来了,究竟哪里不对? 骆乔好奇地探头过去看,发现是舆图,立刻收回了目光,可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总忍不住想去看。 席荣见骆乔眼睛一瞟一瞟的,问道:“小丫头,看得懂舆图。” “看得懂。”骆乔用力点头,“阿爹教过我看舆图。” “骆衡啊,是个将帅之才。”就是可惜出身错了人家,骆广之竟能歹竹出好笋也是稀奇了。 席荣见骆乔还在瞟,便问:“想看?” “可以看吗?”骆乔乖巧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期待。 舆图乃机密,寻常是看不到的,骆乔知道,所以没被允许她就努力不去偷看。 席荣示意席瞮把图拿给骆乔。 “这是我画的。”席瞮边递给骆乔边解释:“7饿群依五而尔期无耳把 以前些日子齐国攻南浦,荆州告急,江都督早有预料,于水路包抄灭了齐国三千人。” “这代表齐国的进攻线路吗?”骆乔指着图上一条往上一条往下的两根线问席瞮。 “是的。”席瞮点头。 “呃……”骆乔迟疑。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席荣瞅了眼长孙。 席瞮脸上烧得慌,他真画错了? 骆乔指着舆图上标示江州的一个小点,说:“我阿爹跟我说过,齐国江州新来了个司马,是齐国薛太后的侄子,与江州刺史孙衍有旧怨,他一到江州就多方针对孙衍。” 骆乔从火堆边上挑出一根炭化的木棍,把舆图铺在地上,画了一条略微曲折的线从江州连到南浦。 “薛肇要针对孙衍,肯定是先从兵权入手。阿爹说,齐国薛太后把持朝政,四处安插亲信,就是为了控制住兵权。如果薛肇和孙衍相争,江州的兵权肯定不稳,这时候打荆州实在太不明智了,荆州易守难攻,咱们的江都督也不是吃素的,这不,就瓮中捉鳖灭了齐国三千人。” “听说齐国来犯号称是十万大军,可江都督只灭了三千,我觉得齐国来的顶多一万人,不可能再多。想攻荆州,十万人都嫌少,一万人实在不够看,不可能兵分两路。”骆乔用木棍点了点席瞮画的两条线,“这两条进攻线路肯定有一条是虚的。” 席瞮一愣,牒报上说齐国打着孙字旗兵分两路进攻。 骆乔扔掉木棍,仰脸看着席荣,问道:“我阿爹说,孙衍为人稳重,不善冒险,席司徒,是这样吗?” 席荣颔首:“守成尚可,锐气不足。” “那这一次定然不是孙衍下令攻打南浦,是薛肇。”骆乔很肯定地说。 席瞮看着一个总角孩童对荆州战局侃侃而谈,不免觉得有些趣味儿,遂问:“你人不在荆州,怎么就这么肯定是薛肇下的令。” 他一问完,席荣就叹了一口气。 席瞮一脸懵逼:自己说错了什么,祖父为什么要叹气? 第10章 席荣偶尔会想,他教儿孙的方法究竟是哪里不对,怎么教出来的儿子和孙子一个比一个不像他? 他对长子长孙倾注了极大心力,长子席矩被教养成正直得过头。也不说正直不好,可他自己算不得什么正直之辈,怎么长子就直得犹如铁棍,宁折不弯? 长孙席瞮又是另外一种,好诗书,喜清谈,文藻华丽,谈吐风雅,这些都不为席荣所喜。 无论外面多少人追捧席瞮,无论席瞮如何诗成引建康纸贵,在席荣这里,都是空谈者误国。 偏偏建康不少高门士族就喜欢谈玄,喜欢浮靡。宋国安定了几十年,这些人越发颓唐。 究竟自己教孩子的方法是哪里不对呢?像老二席豫他管得少,反倒是性格类他。 “祖父?”席瞮有些忐忑地唤道。 长孙在军事上就是不开窍,他能怎么办? “孙衍驻守江州三年,三年间从未冒进,突然调兵号称十万进攻南浦,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席荣拿了根木棍点了点江州梁山到荆州南浦之间的那条陆路,“这是孙衍为了补救做的障眼法。” 江州原来叫忠州,被宋国那位庙号谥号都没上的第二任皇帝败给了齐国,才改了名。 江州往南浦有两条路,一条是梁山的陆路,一条是武宁的水路,孙衍在这两处都布置了兵力,若是全速行军的话,梁山比武宁离南浦要近,的确是可以后发先至以惑敌。 席荣叫仆役拿张纸过来,用烧黑的木棍在纸上简单画了荆州江州地形图,给席瞮和骆乔讲这次的南浦之战。 齐国号称十万大军压境荆州,时值荆州巴东郡与南浦换防,南浦换上的大多是今年招募的新兵,都督江公武还因私事离开巴东郡前往江陵,让薛肇以为有机可趁。 薛肇刚到江州落脚未稳,一来急着想建功,二来想必也是得了薛太后的吩咐,私自调动武宁一万守军,且阵前斩杀了问他要军令和虎符的武宁守将。孙衍得到消息时,武宁军已经开拔,他只来得及调两千梁山守军急行军做佯攻以掩护,他自己亲往召回薛肇。 “江都督因私事前往江陵为什么齐国的人会知道?”骆乔问。照理说,守将离开应当严密封锁消息,以防敌人趁虚而入。 席荣目带欣赏:“还有要问的吗?”又看了一眼长孙。 席瞮立刻正襟危坐。 “为什么南浦都是新兵?为什么齐国又知道?为什么薛肇一定会出兵?为什么薛肇一定会调武宁军走水路?”骆乔一口气问完。这中间但凡有一点差错,南浦之战的结果恐怕都不是现在这个了。 席荣给骆乔解释:“江公武是极难得的将帅之才。有他镇守荆州,我才能放心,齐国越不过荆州。” 江公武,字子止,出身冯翊郡,自幼家贫,在宋国这个“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官场,能牧一州者,他是第一人。 他为席荣一手提拔,是席荣的死忠拥趸。 席瞮于军事上一知半解,然要说到军事以外的——比如无间风云、他国秘辛什么的——他可就不困了。 “江都督高明,算无遗策。”席瞮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崇拜,“完美地利用了薛肇和孙衍的不合,也深谙薛太后急于弄权、薛肇想尽快掌握江州兵权的心理。薛肇此人,眼高于顶,听说仗着薛太后的势,在成都京横行无忌,听闻他想强抢孙衍妹做妾,逼得孙衍妹削发明志,两人结下难解之仇。薛太后明知两人仇怨,却还安排薛肇到江州,恐怕已对孙衍不满了。” 席荣凶神恶煞:“你既知道,为什么图还能画错,为什么会以为江州两路大军皆不虚?” “牒报上是这样写的。”席瞮小声辩驳:“孙儿是被荆州的牒报误导了。” 席荣恨铁不成钢,想说长孙几句,但看还有个骆乔在,人前不教子,便给席瞮留点面子。 骆乔对朝中复杂的关系网并不清楚,直接问:“荆州的牒报为什么要写梁山和武宁两路进攻南浦,这不算是谎报战功吗?” 席荣和席瞮皆沉默。 江公武是席荣的死忠拥趸,牧荆州多年从未出过差错,为什么这一次的牒报会出问题,谎报军功,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荆州牒报送到建康的第一时间,席荣就发现其中的问题,皇帝因南浦大胜而高兴得罢了朝,席荣就将此事先摁下了。 然而他在第一时间就将荆州官梳理了一遍,每个人背后的关系网也被他梳理出来,最后,一个名字赫然跃于眼前——太子,闻端。 “红羊都烤糊了,快些吃,别浪费我的安息茴香。”席荣指挥骆乔去片肉,南浦之战的话就此按下不提。 骆乔没有得到答案,歪了歪头却没有追问,拿起刀刷刷刷刷片起肉来,每一片羊肉大小均匀厚薄适中。 “骆姑娘刀工了得。”席瞮终于吃到了巨香的烤红羊,大满足。 “那是。”骆乔毫不谦虚,“我可以在豆腐上雕《太公六韬》呢,片个羊,小意思。” “哟,这么厉害。”席荣笑起来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凶猛。 席瞮优雅地吃着羊肉,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 他没有看错,祖父真的对骆家小丫头格外和善。 为什么啊? 因为她力气大? 因为她会烤羊? 不,祖父定然不会因为一口吃的就对一个人另眼相待,何况这吃的都是他们家的。 “古有庖丁解牛,今有骆乔解羊。”骆乔收刀,羊羔差不多只剩一个骨架了。 席矩从大理寺下值回来,先是听说家中来了女客,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他正要去给祖母请安的脚一顿,转向了父亲的书房。 “大爷,老爷在清宁堂。”仆从提醒他。 席矩微讶:“今日有客?”他记得今日没有拜帖,应该无人来府中拜访父亲。 仆从道:“是骆校尉之女,大郎君也在。” 席矩点头叫仆从退下,他脚步再一转,往清宁堂走。 骆衡此人他知道,是名猛将,算是二弟的左膀右臂,若非庶子出身,成国公不想庶子压嫡子一头,在朝中多方阻滞,凭他的军功早就可以升五品都尉,何至于在六品上多年。 一力降十会 第10节 席矩不耻骆广之的种种作为,庶子强,未必不是嫡子的助力,为了不成器的嫡子处处打压庶子,家族迟早败落。 让席矩诧异的是,父亲竟在清宁堂见骆衡那个天生神力的闺女。 父亲看重骆衡他能理解,可是骆衡的闺女,一个总角之龄的小丫头,也被父亲看重? 让席矩不止诧异的还在后头—— 进了清宁堂,正厅没有见到人。到了后院,凉亭里一老一少一小坐着小胡床围着火堆吃肉,有说有笑,火堆上架着一副骨头架子,他父亲甚是和蔼,跟一少一小说起当年镇守襄州之事,即使坐在矮墩墩的小胡床上依旧英姿勃发。 席矩站在垂花门听着父亲回忆当年,没有过去打断。 元嘉元年春,今上登基才短短四个月,席荣那会儿也才而立之年,往襄州任刺史,州治襄阳。时东西二魏合兵,在西魏中军大将军赫连登的号令之下,挥其控弦之士四十万,向宋国北方疆域入侵,分四路南下,宋国遭遇了一场艰难的恶战。 襄州谷城县一度失守,襄阳非常艰难才守住,挡住二魏南侵的脚步,才能有后来的反攻,将二魏彻底赶出宋国地界儿。 “襄阳告急,隋州亦有魏兵紧逼,按兵不敢救。那时候我们从谷城且战且退,为魏骑所冲,散又复聚,四面抗拒,到了襄阳,不能再退了,否则岂非放开国门叫魏獠长驱直入?” “然后呢?敌人来势汹汹,就算襄阳墙高瓮深,只坚守不出也不是退敌良策。” “这还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来教?” “大父,您看不起小丫头啊,我还以为您跟别人不一样呢。” “别打岔,我刚说到哪儿来着?” “祖父,到了襄阳,不能再退。” “好了,你们别打岔啊。” 骆乔乖巧坐好,两只小手整整齐齐放在膝盖上。 席瞮也听得入了神,祖父在家中甚少说起年轻时征战之事。祖父镇守襄州那会儿,他才刚出生没多久,只知道祖父从襄州回京后,就升了兵部尚书,三年后为尚书令,再三年就是三公之一的司徒,掌宋国军政大权,权倾朝野。 “到了襄阳,不能再退,我们守城两月有余,敌人虽未能攻陷,城中却越来越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别敌人没攻进来,咱们自己乱了阵脚。那时,我与诸将商量了许久,冒险定下出城迎敌反攻之策。” “点尽了当时最壮硕勇猛的士兵,不成功便成仁。我亲自率兵出城迎敌,鏖战斗转二日,昼夜凡十四战,五兵咸尽,士卒以拳击之,手皆骨见,杀敌万计,方虏气稍夺,溃败而去,襄阳之危得解。” 席荣并不擅长讲故事,可他平铺直叙的短短几句话,也足以让后人窥见当初襄阳城外惨烈的战场。 席瞮眉头紧蹙,眼中浮现悲悯之色。 “襄阳之危得解,可是谷城县呢?二魏不是侵陷了谷城县吗?”骆乔着急追问。 席荣笑着说道:“这就要说到当初的中军大将潘老将军定下的八路反攻之策了。” “是什么?是什么?”席荣虽然不擅长讲故事,但听众骆乔捧场啊。 这时,一名仆役进来,看到站在垂花门处的席矩,立刻躬身行礼。 “大爷。” “什么事?” “是老夫人那边来人,请骆姑娘过去说话。” 席矩颔首,踱向凉亭,朝席荣行礼,道:“父亲,祖母使人来唤骆家丫头。” 骆乔站起来奉手向席矩行礼,虽然故事只听了一半让她抓心挠腮,可席家的老祖宗唤人她也不能失礼,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对席荣说:“大父,您以后有空了差人告诉我一声,我让我阿娘下拜帖,定要我和说完潘老将军的八路反攻之策。我、我要出了正月才回兖州。” “好好好。”席荣答应。 “那您要记得呐,我是什么时候都有空的,您别忘了啊。”骆乔还不放心席司徒的记忆力了。 席荣吹胡子瞪眼:“我是那等健忘之人吗?” 席瞮抿嘴偷笑,被父亲席矩扫了一眼,立刻翩然俊雅。 骆乔小脸皱成了包子,喃喃自语:“我听说有些人老了之后,记忆大不如前,经常转头就忘事儿,唉……” 引路的仆役根本不敢听—— 骆姑娘,求您住嘴,这是我能听的东西吗? 第11章 晚间,席家所有人都在老太太这里用晚饭,吃完了陪着老太太说话,彩衣娱亲。 说着说着,便又提起了儿女们的婚事。 “为了大郎的婚事,咱们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龙灵阳对席荣道:“今儿个成国公夫人一直在打听大郎的婚事,你要是定了人家,就早些过了礼,我也清净几日。” “不着急。”席荣喝着茶,慢悠悠说:“大郎还未及冠。” 申屠锦道:“祖母、父亲、母亲,昨日我进宫谒见皇后,她也提了大郎的婚事,虽未明说,确是想叫大郎尚大公主。” 席荣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问儿媳:“确定皇后想把大公主嫁进咱们家?” “皇后说,大公主与大郎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是难得的缘分。”申屠锦垂下眸子,遮掩住所有的情绪。就幼时见过几次,就是“青梅竹马”,那她儿子可与太多人青梅竹马了。 席荣嗤笑了一声,态度尽显了。 申屠锦得了公爹的态度,松了一口气,惹得席矩看了她一眼。 “大哥要娶大公主吗?”年纪最小的席五姑娘看不明白大人们的眉眼官司,真心实意地为大哥担忧:“不要啊,大公主好刁蛮的,大哥肯定会被欺负的。” 席瞮笑道:“放心,没人能欺负得了大哥的。” “哦。”席五姑娘点点头,可还是担忧,再次强调:“我不想大公主做大嫂,她好刁蛮的。” “小五!”申屠锦警告地唤了一声,没有妹妹讨论哥哥婚事的。 席五姑娘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来来来,小五,到祖父这里来。”席荣对席五姑娘招手。 大概是白日见了骆乔,他忽然对总角小儿感兴趣起来,这不巧了么,他的小孙女和骆乔年纪相仿。 席五姑娘怯怯地走到席荣跟前,仰头唤:“祖父。” “小五不喜欢大公主吗?”席荣问。 席五姑娘先回头看了一眼申屠锦,见嫡母没有很严厉的样子,才对祖父点点头:“小五不喜欢,她欺负姚姐姐,还笑二皇子是瘸子。” “小五!不得胡说!”申屠锦轻喝。 席五姑娘一抖,缩着肩膀脖子,瞬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老太太最看不得女孩儿哭,把席五姑娘拉到自己身边,给塞了个冬天难得的甜果子,哄了两句,又对席矩道:“你们呀,也别太严厉了,孩子一个个都被你们养得跟你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席矩申屠锦连忙称是。 老太太又道:“在自己家里说几句便说了,再说,小五也没说错,那大公主啊,我是瞧不上。你们说说,同是皇后所出,太子礼贤下士,大公主却刁蛮任性,这是个什么道理。” “太子礼贤下士。”席荣哂了一句。 “怎么,我说得不对?”老太太扬声。 “母亲您说得都对。”席荣给老太太递茶。 老太太看着满屋的儿孙,心中满足,对席荣和龙灵阳说道:“大郎的婚事你们也别四处挑挑拣拣,是想把全建康的女郎都挑个遍吗,你们挑多了,别人就该挑我们的理了。” “母亲说得是。”龙灵阳应道:“我总想着得给大郎选个贴心人才是,都挑花眼了。” 席荣还是说:“不急,大郎还不及弱冠。” 作为要成婚的当事人,席瞮倒是很无所谓。娶谁,什么时候娶,反正也轮不到他自己做主,家中怎么定,他就怎么做呗。 - 席瞮的婚事牵动着建康京许多高门士族和闺阁少女。 成国公府如意院里,胡元玉也在跟骆广之说席瞮的婚事。 “今儿个听龙夫人的话音,席大公子的婚事还没有定下,你说,咱们家雁娘……” “你还是别想了。”骆广之比胡元玉有自知之明,“席家是什么人家,席大公子是什么人物,那是公主都能尚得的,能看上雁娘?” 胡元玉其实也觉得不可能,又问:“那珺娘呢?” 骆广之一盆冷水泼下:“你去做梦吧,梦里什么都可以。” “……”胡元玉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公爷,你什么意思!不管是雁娘还是珺娘,那可都是我们成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怎么就配不得席家了,那席家也没个爵位不是。” 骆广之震惊:“你有没有脑子?你这话没在外面说过吧?” 胡元玉睁圆眼睛瞪了骆广之好一会儿,突然泄气:“没有。”她又不是真没有脑子,这说出去就得罪了席家,他们成国公府还要不要在建康立足了。 “没有就好。”骆广之就怕妻子口无遮拦,不放心叮嘱:“席家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胡元玉没好气儿地说:“这我能不知道!” 骆广之把玩着一柄白玉如意,就是林楚鸿送的一对其中之一,乜了一眼妻子:“你知道就好。” 胡元玉暗生闷气,却也不敢跟骆广之吵,每次她一吵骆广之就去水姬那贱人的屋里,吵闹不是凭白把人往外赶。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拍了一下骆广之,说:“小七得了席家的青眼,等她再去席家做客,让她带着雁娘、珺娘一块儿去,叫龙夫人和申屠娘子见见人,你觉得怎么样?” “你叫小七带着两个姐姐去做客,是担心咱们家不够别人笑话的?”骆广之实在是佩服妻子不同寻常的脑子,“要带就全带,要不就别带。再者,你与其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不如等过几日寿昌长公主的寿辰,带着家中的女郎都去。寿昌长公主寿辰,席家的女眷肯定会去。” 胡元玉撇嘴:“那天怕是全建康的女郎都去了,咱们家雁娘和珺娘在其中又有什么显眼的,能不能让席家人看见还是个问题。” 骆广之道:“那你叫她们全程跟着小七,小七够显眼了吧。” 胡元玉:“……”就怕小七太显眼。 非常显眼的骆七姑娘此时正以恶霸的姿势把在嘉宾院外探头探脑的骆鸣珮咚在墙上。 “你、你干嘛?”骆鸣珮腿肚子打颤,有点儿后悔自己一个人来,骆乔好凶。 “你干嘛才是。”骆乔长得高,八岁比十一岁的骆鸣珮还高些,加上恶霸的气势,这么一咚,就很凶猛。 用最萌的脸,做最猛的事,就是她铁牛大王。 “你在院子外鬼鬼祟祟干嘛?” “我哪有鬼鬼祟祟!”骆鸣珮是不认的,“这是我家,我哪里去不得!” “那行,你继续鬼鬼祟祟吧。”骆乔收回手,转身回去。 她是察觉院子外头有动静,心说该不会又是那个张九鼎吧,他要是还敢来窥视,她就一拳把他送走。 她轻巧地窜出院子,在墙边把人抓住,没想到竟然是骆鸣珮。 一力降十会 第11节 “等、等一下,你不准走。”骆鸣珮叫住骆乔。 骆乔停下来,转回去,两步走到骆鸣珮面前,道:“你命令我?” “不、不是。”骆鸣珮退了一步,她有点儿怕骆乔,局促道:“我有事想问你。” “问吧。”骆乔把双手背在身后,全身放松。 骆乔轻松随意的模样,让骆鸣珮也跟着不那么紧张了,她低着头十指绞着,踌躇不定,骆乔也不催她。 “你、你今日去席府,有没有、有没有……见到席大公子?”终于问出来了,骆鸣珮反倒不紧张了,抬头直勾勾看着骆乔。 “见到了。”骆乔点头。 “他……他……怎么样?”骆鸣珮问。 什么怎么样? 不怎么样。 骆乔先是皱起秀气的小眉毛,旋即想到什么舒展开来,嘿嘿一笑,一步走过去搭着骆鸣珮的肩膀,“春心萌动慕少艾是不是,眼光不错,席大公子确实长得好。” “不是的,不是的,”骆鸣珮慌忙辩解,“我没有,我只是……” 看着骆乔明显不信的表情,她摁下心中慌乱,小声说:“小时候我随母亲去宫中饮宴,大公主欺我,是席大公子帮我解得围。我是感激他。” 骆乔点头:“好吧,你是感激他,不是倾慕他。” 骆鸣珮急了,大声道:“你别胡说八道,会、会损我闺、闺誉的!” “我……” “骆乔,你想对珮娘做什么?!” 一声厉喝打断了骆乔的话,紧接着好几人大步走过来,为首的骆崇绚指着骆乔:“你想干什么!你放开珮娘!” 骆鸣珺站在骆崇绚身后,冲骆乔说:“七妹妹,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们这些建康的姐妹,也不能胡说八道坏五妹妹的闺誉吧。” 骆乔脸上没了表情,搭着骆鸣珮肩膀的手也放下了,斜睨骆鸣珮:“你们这是在钓鱼?” “不是,骆乔你误会了。”骆鸣珮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对骆崇绚解释:“大哥,是我来找骆乔问点儿事,骆乔没有对我怎么样,你们误会了。” 骆崇绚不听,对骆鸣珮说:“你别怕,她敢欺负你,你就说出来,大哥在这里。” “珮娘,你过来。”骆鸣珺叫骆鸣珮,“别怕,谅骆乔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二姐,没有,骆乔没……” “过来!”骆鸣珺喝道。 骆鸣珮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骆乔,终究还是慢慢走到了兄姐身边。 骆崇绚指着骆乔,凶狠道:“你要是再敢欺负珮娘,我就叫你好看!” 骆乔一个箭步过去,快得都没叫骆崇绚看清楚,就感觉脖领一紧,脚悬空。 “啊啊啊啊啊……”看清楚自己的处境,骆崇绚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骆乔抓着他的衣襟,单手把他举起来。 四肢无着的状况把他吓得面如土色,一直挣扎一直叫。 “你要给我好看,是吗?”骆乔晃了晃举着的人的手,仰头冲骆崇绚笑,“这样好看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骆崇绚叫得更惨。 林楚鸿站在院门处,又好气又好笑,摆摆手,转身回去屋里。 “娘子,您不管这事吗?”墨书问道。 “铁牛行事有分寸的,不会伤了那几个孩子。”林楚鸿说道:“铁牛不会随便欺负人,定然是那几个孩子惹了她。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解决。” “可二房要是去跟夫人告状……”墨书很肯定二房会去告状。 “铁牛也不会随便让人欺负的。”林楚鸿对女儿很放心,“等二嫂闹了,我们再去。” 第12章 孩子间的冲突,应该要让孩子们自己解决。 长辈不分青红皂白就介入干涉,可能会让这场冲突由小变大,越来越无法收场。 林楚鸿教导两个孩子,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依赖别人,不要随便欺负人,也别叫人欺负了去。 两个孩子在外头玩耍惹得别人找上门来告状,林楚鸿从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就一味责怪自己的孩子,而是了解清楚了前因后果,无论是谁的错,都会追究个清楚明白。对方还敢无理闹三分,那不好意思,林楚鸿也不是吃素的。 而骆衡对两个孩子全然是无脑护——什么?我家孩子欺负你家孩子?你怎么不找找自身的原因,那么多孩子,为什么我家孩子就欺负你家的,是不是你家孩子欠揍?你别跟我啰啰嗦嗦没完,不然连你也揍! 骆乔骆意姐弟俩没有长歪,多亏了有位正直明理的娘。 “你快把我大哥放下,要不我就去叫祖父祖母来,家法伺候你!!!”骆鸣珺的嗓门本身就很细,这么一尖叫,简直就是魔音穿脑。 骆鸣珺一边叫,一边叫身边伺候的丫鬟去搬救兵,丫鬟立刻跑得比兔子还快,动静还大,骆乔看到,呵呵一声嘲笑。 骆乔一向认为自己是个讲理的人,不会去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别人,更不会动不动就去告状,“你等着,我要你好看”和“你等着,我叫我爹娘要你好看”是有本质区别的,无能的人才会依靠别人为自己出头,她有仇都当场报了,以理服人不行,就以力服人。 - “能用阴谋解决的事情,尽量不要用钱解决;能用钱解决的,尽量不要用拳头;能用拳头解决的,尽量不要用权力。”小三岁的弟弟骆意如此跟姐姐骆乔宣贯他的想法。 “骄骄,你看着白白嫩嫩糯米团子似的,原来是个芝麻馅儿的。”骆乔轻轻戳了一下弟弟白嫩的小脸,“我就不同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皆徒劳。”简而言之,就是以力服人。 她说着,哈一声,一掌把一块大石头削平了顶。 “手疼吗?”骆意问姐姐。 骆乔点头,疼的。 她天生神力,身体发肤跟普通人没区别,也会受伤也会痛。 骆意小大人地说:“你看,明明你可以用刀,为什么要用手呢?” 骆乔沉思,很有道理啊,不愧是她弟弟,三岁能文,过目不忘,聪明绝顶。 “骄骄,我知道你为什么体弱了。”骆乔爱怜地轻手轻脚摸弟弟的小脑袋,生怕自己的神力把自家芝麻馅儿的糯米团子碰坏了,“都拿去换脑子了。” 骆意:“……” 骆乔明白弟弟的意思,有些事情,完全不用自己卯着劲儿去解决,完全可以借力打力。 - “行,去叫祖父祖母,赶快去,你要不去,我都看不起你。”骆乔举着骆崇绚大步往如意院走。 骆鸣珺等人没料到骆乔这么个举动,尖叫着跟上。 “啊啊啊啊啊……”骆崇绚惨叫。 “骆乔,你把我大哥放下!”骆鸣珺尖叫。 “都是误会,别闹了,都是误会。”骆鸣珮哭叫。 骆乔把人放下了吗? 没有。 她甚至右手举累了,将骆崇绚在空中一抛,换到左手来举着。 这一抛一接,很有接头杂耍的风采,谁看了不说一句艺高人胆大,非常值得被打赏几个铜板。 哦,骆崇绚不会说,他只会:“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抛的那一下,他人都快昏过去了。 骆崇绚从来没觉得自己家这么大过,从嘉宾院到如意院感觉好远好远,走了好久好久,他嗓子都快哑了。 “七姑娘?” 如意院伺候的仆妇先是看到骆乔,正奇怪这么晚了七姑娘来做什么,紧接着就看到骆乔高举的左手和她手上的……人?! “大郎!” 仆妇们差点儿被这情景吓得一跟头,都不用骆乔说话,立刻就有人跑进去告诉骆广之和胡元玉。 骆广之今晚终于没有去水姬那儿宿,也没有去其他姬妾那里,胡元玉面上不显,心里很满意,时间还不太晚就招呼着骆广之歇息。 谁知,两人才到了卧室,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完,一个仆妇就屁滚尿流地冲进来打断了他们。 “公爷,夫人,不好了,七姑娘把大郎举了过来!” 举了过来是怎么过来? “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骆广之皱眉。 “就是,就是,七姑娘举着大郎过来,一只手把大郎举起来!” 骆广之立刻整理外裳出了卧室,胡元玉也黑着脸,叫侍女进来给她梳头。 四房的小兔崽子才回来几天,家中就接二连三地闹,没个消停,真是商贾女教出的孩子! 正厅的尖叫声大得都传到卧室里来了,胡元玉用力将木梳拍在妆案上,叱骂:“骆乔究竟在闹什么?!” 同时,骆广之也在问:“小七,你这是闹什么?快把你大哥放下!” 骆鸣珺见到祖父,顿觉靠山到了,哭喊着:“祖父,你要给我们做主啊,骆乔欺人太甚。” 骆崇绚也在喊:“祖父救我,骆乔她要杀我!” “小七!”骆广之喝道。 “在呢。”骆乔冲着骆广之笑,“祖父叫我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杀大堂兄是吧,是这样杀吗?” 骆乔举着骆崇绚,曲臂伸直,曲臂伸直,上下上下,就跟她平日晨课举铁一样,一只手举了二十下,空中一抛,另一只手稳稳接住,继续来二十下。 骆崇绚就变成:“骆乔你死啊啊啊……放开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祖父……爹……娘……救命……饶了我呜呜呜……” 骆武和姜云梦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他们的儿子在空中被甩来甩去,姜云梦一声尖叫,如意院正厅更吵了。 骆广之揉着额头,后悔今天宿在如意院,要是去了水姬屋里或者其他姬妾屋里,也不至于被吵得头晕眼花。 墨琴一直盯着这事,知道二房去了如意院,叫上棋书画三人立刻伺候林楚鸿赶去。 他们家的娘子姑娘,可不能被人欺负去了。 一力降十会 第12节 姜云梦一看到林楚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扑过去就要掐林楚鸿。 墨琴、墨书立刻挡在林楚鸿面前,学了些拳脚功夫的墨棋迎上前,三两下把姜云梦的手扭到身后去,嘴皮子最利索的墨画立刻输出:“世子夫人失心疯了么,什么仇什么怨就冲我们娘子扑上来,国公府世子的正头娘子,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妇,突然变得癫狂,是因为掌家的压力太大了吗?还是因为世子又纳了为美娇娘而心生妒忌?无论是压力太大还是心生妒忌,世子夫人都别勉强自己,瞧瞧,这把自己逼到癫狂,得不偿失呐!” 听说有热闹看的姚莹赶过来就看到这热闹非常的画面,笑盈盈对姜云梦说:“对呀,二娣,得不偿失,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脸养好才是。” 在墨棋手里使劲儿挣扎的姜云梦下意识朝骆武看去,就见骆武的目光扫过她敷着药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高门贵妇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姜云梦痛哭出声,边骂骆武没良心。 这好端端火烧到自己身上,骆武当然不肯认,和姜云梦“你说谁没良心”“你没良心”“你才没良心”“我没良心,明明是你没良心”地吵了起来。 胡元玉梳好头出来,看到这混乱一团,火冒三丈。 “都给我闭嘴!”她大喝。 然而没人理她。 骆乔依旧甩着骆崇绚玩儿。 骆鸣珺依旧离骆乔五步远骂她。 骆鸣珮依旧磕磕巴巴喊误会。 二房其他孩子依旧鹌鹑似的缩在一起。 骆武和姜云梦依旧在吵架。 姚莹和林楚鸿依旧在看戏。 骆广之……捂着额头眼不见为净。 “反了天了你们,一个个都想去跪祠堂是吗?”胡元玉把一只花瓶重重摔在地上。 这声脆响,终于让正厅安静了。 胡元玉胸口剧烈起伏,喷火的双眼乜过厅中每一个人,走到主位,骆广之右边。 “还是夫人有办法。”骆广之把手放下,看着胡元玉说了这么一句话,表情淡淡,看起来并不是在赞扬的意思。 胡元玉坐下的动作一顿,朝骆广之看去,后者已经没有在看她了,她不动声色地坐下,缄口,将问话的事交给骆广之。 骆广之心气儿顺了,正准备开口训斥,岂料骆乔环视了厅中一圈,抢先一步说道:“怎么不见三伯父和三伯母,还有三伯父家的兄弟姐妹?” “你找你三伯父他们做什么?”骆广之被抢了话,到嘴的训斥说不出来,脸拉得老长。 骆乔把手上的骆崇绚一扔,精准投放在右侧的一张圈椅里,拍拍手,在骆崇绚的惊叫声中说道:“我以为这是你们的传统,以多欺少,仗势欺人。三伯父他们不来,感觉人少了些。” “放肆!”胡元玉猛地一拍案几,“在场都是你的长辈、兄姐,谁教得你这样说话的,半点教养也无。”她骂骆乔,目光却是投向林楚鸿。 林楚鸿绷紧了心弦,跨过门槛进了正厅,把挡在了女儿身前,先福了一福,随后站得笔直:“父亲、母亲息怒。乔娘不说千好万好,懂事却是不争的。孩子们起了冲突,总是有原因的,不如先问问他们因何事起了争执,孰对孰错,该罚谁,怎么罚,相信父亲母亲心里都有一杆秤。” “还能是什么原因,你这女儿仗着自己有点力气,凶蛮霸道,都是你教得好。”姜云梦进来,挤了林楚鸿一下,走到面如金纸的长子身边,心疼不已。 林楚鸿道:“我与乔娘住在府中外院二门东南的嘉宾院,珺娘住在内院东北的琼玖苑,与嘉宾院隔着几道门,这大夜里,我家乔娘如何能凶到珺娘。” 言下之意是你们过来找茬,被教训了反倒恶人先告状。 “是骆乔先欺负珮娘的。”骆鸣珺说道:“我们是去帮珮娘。” 林楚鸿微微一笑:“那珺娘,你告诉四婶,你怎么知道乔娘欺负了珮娘,谁告诉你珮娘在嘉宾院?” 骆鸣珺下意识地看向了骆崇绚。 林楚鸿也看过去,问道:“大郎,你又是怎么知道珮娘在嘉宾院,还知道乔娘在欺负珮娘,谁告诉你的?” 本就被骆乔甩来甩去玩儿得面如金纸的骆崇绚听到问话,脸更加蜡黄,磕巴了两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得知如意院有热闹瞧,骆鸣雁悄悄跟着母亲身后一道来,这时候忍不出跳出来“捶”骆崇绚两下:“四婶,我告诉你。骆乔要绚哥刻《太公六韬》赔罪,绚哥怀恨在心,不止一次说过要给骆乔好看的话。他叫人盯着嘉宾院呢,要不怎么去得那么快。” “骆鸣雁,这里有你什么事啊!”骆鸣珺气疯了,怎么哪哪儿都有这个贱人。 “你们做贼心虚了吧。”骆鸣雁嗤笑:“说什么骆乔凶蛮霸道,我看这府里,真正凶蛮霸道的是绚哥才对。绚哥,骆乔是你堂妹,不是你的仇人,再说你刻《太公六韬》是你自己答应的,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祖父都说你错了,你还不认错吗?怎么,就你高贵?” 这下,厅中大部分视线都投到了骆崇绚身上,骆崇绚羞愤难当,干脆装死,抓着姜云梦的手气若游丝道:“娘,我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云梦大心痛,连着唤骆武:“你快过来啊,你看看你儿子,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骆武自然看重自己的嫡长子,他本是不屑与妇孺争论的,但欺负他嫡长子,他可不答应。 “四娣……” 骆乔从母亲身后出来,拦在骆武面前,“二伯父想要说什么,可以跟我说。” “你……”骆武猛地后退了一步,骆乔把他儿子当沙袋甩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你个没教养的丫头,长辈说话,岂是你能插嘴的。” “我以为,骆家的没教养,是遗传呢。”骆乔看着骆广之,“祖父,侄子叫人监视婶婶,这就是骆家的教养?” 骆广之脸黑如墨。 骆乔一一看过厅中之人,最后落在骆武身上,道:“这和我想象中的建康京一点儿也不一样。” 第13章 骆乔想象中的建康京是什么样子的,骆乔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 她希望这里歌舞升平、富足安逸。可这里的人太过安逸了,又对比得常年战乱的兖州太惨。 若一国之京城都不能平安喜乐,那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若一国之京城太过平安喜乐了,这个国家又还有救吗? 不管什么样,归总不能是成国公府这个样的。 偏心的祖父,算计的祖母,搅事的大伯母,好色的二伯,蠢坏的二伯母,冷漠的三伯,可怜的三伯母,还有一群闹闹哄哄个没完的堂兄弟姐妹。 才几日的功夫,骆乔就觉得自己好像过了几年一样,烦死了! “骆鸣珮过来找我问些事情,我们就说了几句话,骆崇绚就领着一群人冲过来,指着我就说我在欺负骆鸣珮,怎么,在这个府里,我是不能跟诸位说话的吗?”骆乔抱臂看着骆广之,大有他敢偏一点点心,她今天就要把这成国公府给拆了的架势。 “珮娘跟你有什么话说,你少狡辩了。我们可都看见了,你摁着珮娘的肩膀。”骆鸣珺道。 骆乔不耐烦道:“我跟她有没有话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她关系好,勾肩搭背,你嫉妒啊,在这里颠倒黑白,可能得你。” 骆鸣珺说不过骆乔,立刻把矛头指向骆鸣珮:“你来说,你跑去跟她说什么了,你跟她能有什么说的!” 骆鸣珮十指紧绞着,无助地看向骆乔,她去找骆乔问外男的事情,说出来定然会被母亲责罚,被骂不知廉耻的。 骆鸣珺一看,就觉得肯定是骆乔威胁了骆鸣珮,让骆鸣珮不敢说实话,她顿时来劲儿了,指着骆乔:“好哇,你还说你没欺负珮娘,不然她怎么不敢说。” “你是她娘吗?她什么都得跟你说不成?你也没有什么都跟你娘说吧?!”骆乔小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越来越明显,没好气儿道:“你一天到晚一张嘴叭叭叭的,就你会说话是吧,你要这么会说你怎么不去跟东魏谈判,让他们把豫州还回来!” 骆鸣珺犹如一只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瞪着眼扇着翅膀却发不出声音,难受死了。 一场孩子间的争吵,突然就被拔高到国战的高度,就……很噎人。 厅中一半人都快被骆乔噎死了。 林楚鸿暗笑,骆衡常在家中念叨十年之内定要把豫州给夺回来,两个孩子听得多了,也常把夺回豫州挂在嘴边。 她上前一步,握着骆乔的肩膀,把女儿拢在身旁,对骆广之道:“父亲,此间事孰对孰错您心里有杆秤。旁的我也不多说,只我回京这些日子瞧着,大郎已是舞象之年,没去国子监读书,也没有门荫选官,男子成日在脂粉堆里打转,是没什么出息的。” 骆广之盯着林楚鸿,面色沉沉。 他如何没有听出林楚鸿的言外之意,用大郎暗喻骆武,实则是在为骆衡抱不平。 他为了不让庶子压嫡子一头,暗中跟兵部吏部的打了招呼,阻扰骆衡升五品。 骆武是他成国公府世子,是成国公这个爵位的继承人,绝不能让庶子骑在头上,要怪,就怪骆衡命不好,没从正妻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吧。 骆广之听懂了,姜云梦没听懂,指着林楚鸿骂:“我的儿子,用得着你一个粗鄙的商贾女管教!” 此言一出,就连骆广之都倏然变了脸。 府中为了银子聘吴兴林家的女儿为妇,这事本就是不太好听的。他们虽然看不上林氏,私底下如何说她商贾女,却绝不会在明面上说,更不会当面说。 林楚鸿是成国公府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聘回来的四儿骆衡的正妻,是上了族谱的,骂林楚鸿,就是打成国公府的脸。 再说了,为什么要聘林氏,还不是因为骆武这个败家子。 姚莹捂着嘴走开几步,怕姜云梦的蠢会传染给她。 厅中安静片刻,姜云梦被骆武恶狠狠剐了一眼,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圆这个场,骆武看向别处也不帮她。 忽然,骆乔动了。 只见她一把将骆鸣珺抓过来,在骆鸣珺的尖叫声中卡着她的下颌,对姜云梦说:“骆鸣珺这身衣裳,我没看错的话,是我阿娘送的散花锦做的吧。还有这璎珞项圈,也是我阿娘送的吧。” 姜云梦浑身颤抖不止,表情几度精彩变幻,最后定格成一个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的表情。 “你干嘛,你住手,骆乔你这个疯子,娘,娘……”骆鸣珺在骆乔手底下挣扎痛哭。 姜云梦脚一动,林楚鸿就看着她,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僵在了原地。 骆乔扯掉了骆鸣珺脖子上的璎珞项圈,把人推开。 她看着主位,双手把璎珞项圈折了一下,又折一下,慢慢捏成一个小团,摊开在手上。 众人莫名就觉得好像自己也被捏成团了,就很难受。 骆乔把小团扔在了地上,那小团她还捏得挺圆,骨碌碌一路滚到骆广之脚边才停下来。 骆广之心知此事定然要给四房一个交代,不能含混过去,否则就是真叫四房与府中离心。打压庶子是一回事,庶子能干能为府中助力却是要紧的。 “老二家的,跪下。”骆广之大喝一声。 姜云梦看向骆武,想让他帮着说话,当着孩子的面、大房四房的面,叫她跪下,是将她的脸和世子的脸都踩脚底下了啊。 骆武心念微动,夫妻一体,妻子没脸,他这个丈夫还有什么脸面。 “父亲,回去后我定会好好管教姜氏的。”骆武说道:“这也夜深了,父亲母亲还是早些安置,别劳累了才好。” “老二你……” “祖父。”骆乔握住林楚鸿的手,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打断了骆广之的话,“祖父祖母要安置,我们就不打扰了。” 林楚鸿回握住女儿的手,被女儿带着转身,无视胡元玉带着威胁的不满眼神。 骆乔转身时,一脚踢出,把骆崇绚坐的椅子腿踹断,骆崇绚“啊”一声连人带椅子摔地上,骆乔牵着母亲的手,叫上琴棋书画四位姨,潇洒离去。 骆广之的脸色精彩极了,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给儿子留面子,指着他大骂:“蠢货,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一力降十会 第13节 骆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错了,一脸懵。。 骆广之看他这蠢而不自知的样子更来气,甩袖离开如意院。 胡元玉一看本来要宿在这里的骆广之走了,也火冒三丈,把大房二房全都赶了出去,一个人独自生闷气——这家里一个两个都跟她作对! - “阿娘,你不要生气。”回嘉宾院的路上,骆乔握着母亲的手,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地走,说出的话却凶残得很不符合可爱的样子,“我把骆崇绚抓来吊起当沙袋打,你不要气坏了自己。” “阿娘不气。”林楚鸿笑着说:“你要沙袋,叫人给你做一个,二房大郎可经不起你一拳。” “就他那小身板,我一拳能打死十个。”骆乔嘿一声挥拳,破风之声骤响骤停。 林楚鸿夸:“我们家铁牛最厉害。” “那是。”骆乔骄傲挺胸。 片刻后,骆乔又说:“阿娘,我们真的要出了正月才能回兖州啊?” “想家了?不喜欢建康吗?”林楚鸿问。 骆乔点点头,又摇摇头:“想家,想阿爹还有骄骄。成国公府好吵哦,还好骄骄没有来,骄骄可受不得吵。阿爹这会儿应该打赢东魏那帮狗鼠货了。也不是不喜欢建康,席大父我就很喜欢,他还答应了要给我讲完襄州反攻战呢,我得听完了再回家。” 林楚鸿摸摸女儿的脑袋,十年过去了,成国公府是一点儿也没变,不,变了,越变越糟糕。 “明日阿娘带你去长干里转转,听说那里有许多别处难见的新鲜东西。” “阿娘,您以前没去过长干里吗?” “阿娘嫁给你阿爹,三个月就跟着你阿爹去了兖州,都没好好看过建康呢。” “那明日我们一起看,回家了,我跟骄骄说。” 骆乔的小圆脸终于不是气鼓鼓的样子了,林楚鸿摸摸她的脸,道:“早些去睡。” “阿娘。”骆乔抱住母亲,撒娇:“我最喜欢阿娘了。” 林楚鸿心被熨帖成软软一团,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生下来那会儿还没个枕头大的小姑娘,现在长得已经到自己下颌了,时间过得真快。 骆乔不是个腻歪的性子,短暂地撒了个娇,就放开了母亲,跟着琴姨回房睡觉。 床铺已经用汤婆子暖好,骆乔洗漱好,换了寝衣爬上床,墨琴给她盖好被子,正要去熄灯,却被骆乔一把抓住。 “琴姨。”骆乔小声问:“我阿娘是不是在成国公府受过很多委屈?” 墨琴沉默了片刻,摸摸骆乔的小脑袋,轻声道:“娘子是明媒正娶嫁给阿郎的。” 骆乔看着墨琴。 “快睡吧。”墨琴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阿郎上进,与娘子夫妻恩爱,娘子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又是要等我长大才知道的事情。”骆乔哼唧,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我都已经攒了好多要等长大才知道的问题了,我觉得我已经很大了,已经配知道了。” 墨琴失笑,吹熄了烛火,轻声道:“已经很大的大姑娘,快些睡吧,担心明日早课起不来。” 骆乔哼哼两声,闭眼睡觉了,一会儿呼吸就轻了。 墨琴轻轻关上门,随后去到林楚鸿的卧室,林楚鸿正在灯下写信,她将骆乔临睡前的话说与林楚鸿听。 “姑娘向来贴心孝顺。”墨书放下墨条,将灯烛再拨亮一点。 林楚鸿笑了笑,眼中毫无阴翳之色,显是没有被如意院的闹剧影响到,她写好两张拜帖,交给进来的墨画,吩咐:“明日将这帖子拿去给大嫂,这拜帖送去平国公府。” 墨画接过拜帖。 “娘子要去拜访大房娘子娘家?”墨书诧异问道。 林楚鸿道:“大嫂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咱们去见一见。季平不能总被压在六品,若二伯一辈子在六品上,难不成咱们也得一辈子在六品上?既然是亲戚,走动走动,是理所当然。” 骆广之的态度这几日她看得明明白白,气愤之余又觉得真是丝毫不出自己的预料。 她既然来了京城,总要做些事的,成不成再说,能恶心一下骆广之也好,没得心偏得没边儿了。 第14章 姚莹早上醒来有些迷糊不想动,昨晚二房作了把大的,她太开心,睡得晚了。 “喜翠。”她懒懒唤人,“去跟如意院说一下,说我昨儿受了惊,身子不爽利,今日就不去给婆母请安了。” 胡元玉规矩定得严,要儿媳晨昏定省,日日不辍。骆文还在时,姚莹那是世妇典范,规行矩步,就算是最严格的教习嬷嬷来挑刺,都挑不出来。 后来骆文出了意外,姚莹守了寡,被姜云梦强逼着交出中馈,讽刺她谁叫她没有为骆文生个儿子,胡元玉没有为她说一句话,姚莹寒了心,性格也变得有些古怪。 那些狗屁规矩,她再不想守了,乐意去请安就去,不乐意了谁敢逼她,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叫世人看看成国公府是如何逼死为他们儿子守节的节妇的。 平国公府虽然因为二皇子伤了腿没了往日风光,但为外嫁女撑腰还是不成问题的,成国公府也不敢太过分,对姚莹的无礼和各种搅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娘子,如意院那边一早叫人来传话,说是夫人郁结于心,今日竟起不得身了,便免了请安。”喜翠进来,先没有把床帐勾起。 “她哪里是叫免了请安,是叫我们去给她侍疾呢。”姚莹讽道。 “娘子?”喜翠问。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姚莹忽然觉得不迷糊很想动了,“扶我起来。” 喜翠勾起床帐,将姚莹扶起来在床边坐着,又叫侍女们进来伺候。 “都有谁去侍疾了?”姚莹问。 “三房娘子去了。”喜翠道。 “我就知道有她。”姚莹撇撇嘴,“二房的没去?” 喜翠说:“二房那头昨晚回到院子里就吵起来了,世子把二房娘子给打了,打得都出不了门,这满府都传遍了。” “哈哈。”姚莹觉得昨日的快乐延续到了今日,犹如炎炎夏日喝到一杯冰饮子,从头到脚都舒爽。 她把擦完脸的巾子扔到盆里,忽然想起来:“四房的呢?” 喜翠道:“四房娘子一早就带着七姑娘出门去了,奴婢打听了一下,是带着七姑娘去长干里耍去了。” 姚莹坐在妆案前,看着铜镜里不再鲜妍的自己,轻轻抚了抚眼角,叹道:“这府里人人都瞧不上四房娶了个商贾女,最后,反倒是林氏的命最好。” 正在为她梳头的喜翠手一顿,笑着说:“娘子这话不对,区区商贾女怎么能娘子您这样的高门贵女相提并论。” “你没嫁人,你不晓得。”姚莹道:“这嫁人呐,就是女子第二次投胎,好坏全赖嫁的那个人。” 喜翠将姚莹的长发绾成堕马髻,没有接话,她原本是要嫁人的,要不是…… “人人都道我与骆文是一对璧人,可谁知骆文偏是个短命的,留我一人在这府里受尽磋磨。”姚莹边为自己簪上一支素淡的珠花,边说:“人人都笑林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贾女,可你瞧瞧,四叔是个心疼人的,当年被公爹抽鞭子跪祠堂也要将林氏一同带去兖州,没让她受那老货的磋磨。四叔也是个上进的,这些年战功赫赫,要不是公爹阻扰,林氏恐怕已诰命在身了。” 姚莹对镜顾影自怜,自己才三十出头,却觉得一颗心已年过半百,这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娘子,四房来人。”门外,一名侍女打断了姚莹的顾影自怜。 “四房来人?”姚莹诧异地放下抚着鬓发的手,起身:“去瞧瞧,四房能有什么事。” 正厅,墨画手上拿着一张洒金柔云笺写成的帖子,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捧了个不小的锦盒,见到姚莹过来,二人福了一福:“见过大房娘子。这是我们娘子一点心意,我们娘子道,与大房娘子多年未见,当年您的回护之恩她一直铭记于心,刚回京诸事繁杂,心有余而力不逮,还请大房娘子原谅则个。” 喜翠接过帖子和锦盒,帖子递给姚莹,锦盒自己捧着。 姚莹打开帖子,是林楚鸿邀请她们母女明日去素影园赏梅。 “你家娘子这是明日要坐席?”姚莹问。 墨画说道:“大房娘子说笑了,我们娘子在建康认得几个人呀,席面做出来可不好看。是七姑娘听说素影园的梅花这会儿开得正好,便想去瞧瞧,又道昨日大姐姐帮她说了话,心里感激,就想邀请大姑娘一道去赏梅。这不是七姑娘前几日让大姑娘绣那《孙子兵法》,担心大姑娘还气这事儿呢,脸皮薄,不好意思来,便央着我们娘子下帖子。” 姚莹示意喜翠把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头面,正适合骆鸣雁这样快及笄的小姑娘戴,灵动娇俏,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看得出,这一套可不便宜。 四房都把台阶搭好了,姚莹心想,自己再端着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便顺势下了台:“小七是个好孩子,倒是我那姑娘,被我娇惯得太过了,打外面听了些不着调的话就乱学,也不想想,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这不挑拨她们姐妹亲情么。” “就是呢。”墨画附和道:“大姑娘知书达理,我们娘子还说,想跟您学学,怎么才能把闺女教得娴静一点儿呢。” 姚莹笑容真心了几分,道:“你回去跟你们娘子说,明日辰时正,咱们在阍室等着。” 墨画应道,再福了一福,和小丫鬟一道离开了静尘轩。 她们离开后,喜翠问:“四房这是只请了咱们大房?二房三房呢?” “二房昨儿给了林氏那么大个没脸,你是没瞧见,骆乔那丫头简直要杀人一样,别说我了,我看着公爹都在发憷。今日林氏若觍着脸讨好二房,我就真看不起她了。”姚莹叫喜翠把那头面拿过来,细细看了,“至于三房,他们重要么?” 喜翠有些不解:“这四房与咱们也不亲近,怎么就单请咱们去游园?” 姚莹思忖了片刻,想到昨晚林楚鸿讽刺骆武的话,顿时明白了林楚鸿的来意,那这一套昂贵的首饰她就收得毫无压力了。 “往日不亲近,今后也可以亲近起来。”姚莹笑着道:“她是为了四叔,四叔在六品上不是许多年了么。” 喜翠恍然大悟:“娘家老爷是吏部侍郎,四房娘子是冲着这。” 姚莹叹:“四叔娶了个好妻,林氏嫁了个好夫婿,这才叫天作之合。我当年算什么天作之合。” 喜翠不敢答。 这套头面实在是精致,又不过分张扬,过几日寿昌长公主的寿辰,姚莹正愁女儿没有新的头面戴出去,林楚鸿就送了来。 “去把大姑娘叫来。”姚莹吩咐道。 好一会儿,骆鸣雁才过来,没精打采地问:“娘,您叫我做什么?我正在绣那鬼《孙子兵法》呢。” 原本她是不想绣了,骆乔要是问,她就耍赖,骆乔总不能拿刀逼着她绣吧。可昨晚看过骆乔团璎珞比团废纸还轻松,她不敢耍赖了,今天一早起来就在绣。 只是…… 那《孙子兵法》的字怎么就那么多,她才绣到“故杀敌者怒也”,这什么时候能绣完啊! 她都好几天没去外祖家玩了,书表哥上次说了要给她带话本的! “看看,你四婶刚差人送来的。”姚莹把锦盒放到女儿怀里。 骆鸣雁定睛一看,睁大了眼,惊叹:“好漂亮呀,是给我的吗?娘,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这种娇俏的颜色,难道娘还能戴得。”姚莹笑道。 “哇!”骆鸣雁开心极了,对母亲笑:“四婶眼光真好。” 姚莹道:“正好,过些日子寿昌长公主寿辰,你就戴这一套,叫所有人都瞧瞧咱们建康最灵气的姑娘。娘也好好给你物色个好婆家。” 骆鸣雁脸上的笑顿时透出几分不自在来,娇嗔道:“哎呀,娘,您在说什么呀。” “害羞呢?”姚莹笑道:“姑娘长大,就得嫁人,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一力降十会 第14节 骆鸣雁抱着锦盒,埋头不语。 “对了,明日你四婶做东,去素影园赏梅,你记着,要与骆乔好生相处,那些什么牛啊猪的怪话可不准再说了,知道吗?”姚莹叮嘱道。 骆鸣雁扁着嘴说:“又不是我不好相处,是骆乔,她好凶。” “那是你们惹了她。”姚莹点点女儿的额头,“你想想,你被说牛啊猪啊的,你高兴吗?你们没惹她的时候,她凶吗?” “那她也不爱搭理我们啊。”骆鸣雁嘴扁得更厉害,“是四叔给她取名铁牛,又不是我。” 姚莹下了点力气,把骆鸣雁的头点得直往后仰:“总之,明日与你四婶赏梅,你好生跟骆乔相处,你是长姐,知道吗?” “知、道、啦!”骆鸣雁低头拨弄锦盒里的首饰,一下想起来问:“娘,明日赏梅就咱们和四婶她们,没旁人了?” 姚莹点头。 骆鸣雁一下子又高兴起来:“那四婶只送了首饰给我,没给骆鸣珺她们,是吧?” “昨日都那样了,你四婶还怎么可能送首饰给二房的。”姚莹无奈:“你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了,都快嫁人的人了,别还成天傻乐。” “娘~”骆鸣雁抱着盒子在母亲身边蹭。 姚莹轻拍着女儿:“好了好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骆鸣雁撒娇:“我就是娘的孩子嘛,一辈子都是。” “好好好,一辈子都是娘的好孩子。”姚莹笑着,也就只有看到女儿贴心,她才会觉得在成国公府熬日子不是没有回报的。 第15章 铺着厚厚大毛垫子的青壁马车里,骆乔与骆鸣雁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临出门去素影园前,姚莹一句“让她们姐妹一辆马车,亲近亲近,咱们俩也好说话些”,就造成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骆乔到还好,尴尬归尴尬,却也没有不自在,优哉游哉地从马车的暗屉里拿果子出来吃。 骆鸣雁就很不自在了,一会儿整衣袖,一会儿摸头发,眼睛看车顶看车壁看车里铺的大毛褥子,就是不敢看骆乔。 “你吃不吃?” “啊?什么?” 骆乔突然说话,骆鸣雁猛一颤,看起来被结结实实吓到了。 骆乔差点儿就要翻白眼了,这要是她在兖州的小伙伴,她铁牛大王早就展示绝对的力量,教育他们不要矫情。 “果子,吃不吃?”骆乔指了指小几。 “啊,好。”骆鸣雁点点头,双手拿起一个果子来小小咬了一口,咬一口看一眼骆乔,再咬一口再看一眼骆乔。 昨日从长干里回去,林楚鸿就跟骆乔说过今日与大房母女一道赏梅之事,并且跟骆乔解释了为什么要与大房一道赏梅。 “阿娘放心,只要骆鸣雁不再惹我,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再说不也罚了么。”骆乔不是个记仇的性格,她有仇都当场报,报完就翻篇,反正是不会让自己闷一肚子火的。 至于骆鸣雁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骆乔就不管不着了。 她又不是银子,也不能叫每个人都喜欢她。再说也有那不喜欢银子的,席使君府上的门客玉先生不就常把“视金钱如粪土”挂在嘴边。 “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我又不是看一眼就会伤眼睛。”被骆鸣雁这么一眼一眼地觑,骆乔觉得自己的拳头快控制不住,要硬了。 “啊。”骆鸣雁放下果子,局促地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孙子兵法》我已经绣完《作战》了。” 骆乔睁圆了眼睛看骆鸣雁,要是她没有会意错,骆鸣雁是在示好求和? “哦,那你再接再厉。”骆乔难得也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她和小伙伴们吵架,吵完了就自然而然和好了,很少会有这样婉转求和的流程。 在兖州,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都是爽朗豪放的姑娘和皮糙肉厚的小子,从没有建康这种细腻娇柔的款式。 骆鸣雁以为骆乔这么干巴巴一句是在拿乔,还想为难她,就有点儿不爽。可想到昨日母亲再三叮嘱自己要和骆乔好好相处,她…… - “要跟骆乔好好相处,别耍小性子,骆乔比你小了五岁,你是大姐,有什么事让着她,知道吗?” 骆鸣雁真的要烦死了,又在说,都几遍了,“娘,您都说几遍了,怎么就要我让她,她那么厉害,谁让谁啊,您再这样,我明天不去素影园了。” “我这样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姚莹皱起眉,神情严厉了起来,“我都是在为你今后打算。” 骆鸣雁喊道:“我今后怎么了,我今后跟骆乔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跟她没关系!”姚莹一拍桌几,“今后你嫁人了,在婆家受到了委屈,你的娘家谁给你撑腰?你难道想指望二房那些废物吗?” 骆鸣雁更大声喊:“那也不用骆乔撑腰啊,让她一拳打死我婆家的人吗?” 姚莹低吼:“是要四房的人给你撑腰!” 骆鸣雁愣住。 姚莹深吸了一口气,把女儿拉到身边来,轻轻拍着她的手,放缓了语气,掰开揉碎了讲道理:“这女人嫁人了,婆家再好,可你终究是个外姓人,你在婆家的腰杆是靠你娘家人给撑起来的。” “我也不说旁人。雁儿,你看看娘,若是没有你外祖、你舅舅,娘在这府里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难熬。可就算如此,二皇子摔了腿落了残疾,再无缘皇位,你外祖家失势,你那二婶就联着你祖母夺了娘手里的钥匙和兑牌,我们娘俩想要点儿什么还得看你二婶的脸色。” “雁儿,你没个亲兄弟,就只能靠着堂兄弟。你自己想想,二房的,三房的,哪个靠得住。” “只有四房了。你四叔战功赫赫,现在是被你祖父压着,但你祖父老了不行了,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你四叔绝不止于此。再说,就看你四婶将骆乔养得大大方方,想来四房的小子将来也是个好的。” “雁儿,娘就只你一个,不会害你,听娘的,啊。” - 骆鸣雁将母亲的话听进去了,她想了一个晚上,可她没想明白。 她将来嫁人了,为什么只能靠别人才可以把日子过好? 要风光,必须嫁个好婆家,夫婿也得上进; 要舒坦,必须娘家靠得住,能够为她出头。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靠自己把日子过好呢? “骆乔,我问你个事儿。” 骆乔还以为骆鸣雁还要说《孙子兵法》,岂料她问的是:“你以后想嫁个什么样人?” “哈?”骆乔整个人都呆掉,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指着自己,找骆鸣雁确定:“我……嫁人?” 骆鸣雁点头。 “你现在问我这个,是不是有点儿早,我才八岁,等我嫁人还有好多年呢。”骆乔捧着自己的小圆脸,半点儿不羞涩,“我还有好多年可以想呢,不着急。” 骆鸣雁非要个答案:“那你现在先想一下,你嫁人了,你婆家人欺负你,你怎么办?” 骆乔挥挥自己的拳头,霸气侧漏:“谁敢欺负我?” 骆鸣雁:“……” 她就不该找骆乔这种无忧无虑的小鬼问这个。 她不说了,骆乔的好奇心反倒是被勾起来了,撑着脸,探过身,问:“你要嫁人了?嫁给谁?” “没有,没有。”骆鸣雁红着脸把骆乔的脑袋推开,“你个小鬼知道什么,一边去。” 骆乔耸耸肩,不说就不说,又从暗屉里拿了些果子出来吃。她力气大,又自小习武,自然而然吃得也多,基本上空闲下来,不是在吃,就是在踅摸吃的路上。 “哎,我问你啊。”骆鸣雁按捺不住,想问:“以后我要是被婆家人欺负了,你会为我撑腰吗?” 骆乔把满嘴的甜果子咽下,说:“帮你把欺负你的夫君打得满地找牙吗?” 要说这个,她就来劲儿了,放下吃了一半的果子,拍了拍胸脯:“我,锄强扶弱,正气凛然,但有所求,莫敢不从。” “……”骆鸣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就多余问。 嘁,没劲儿,话说一半的人最没劲儿了。骆乔再把果子拿起来一口啃掉,就着骆鸣雁丰富多彩的表情一口气把十个甜果子都干掉,再拿出一罐清爽果饮子吨吨吨喝光,舒爽地叹口气。 等骆鸣雁把思绪从“嫁人后被婆家欺负的一百种惨状”里拔.出.来,想吃个果子压压惊,就发现小几上别说果子了,连食盒都不见了。 “你……”骆鸣雁瞪着骆乔,“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习武之人吃得多怎么啦,叫你吃,你不吃,没了又想吃。”骆乔边嘟囔边从暗屉里又拿了个食盒出来,打开放在小几上,“是昨日买的酥饼,可好吃了,吃吧。” 骆鸣雁这才发现四婶的马车别有玄机,车中暗屉好几个,里面吃的喝的放了不少。 “你娘真宠你。”她说。 “你阿娘也很宠你啊。”骆乔又拿出一罐果饮子塞骆鸣雁手里。 骆鸣雁轻轻笑了笑:“我娘只我一个女儿,自然什么都是为我打算。” 只是有时候,她听着母亲说“要不是为了你,娘才不会在这鬼地方受气”这样的话,她心里沉甸甸的,仿佛自己是误了母亲一生的罪人。 所以她撒娇她吵闹甚至无理取闹,她想母亲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她知道,曾经外祖母劝说过母亲改嫁的。 她只是不想,没了爹,又没了娘。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力气就好了,肯定没人敢欺负我。”骆鸣雁对骆乔笑笑,放下吃了小半的酥饼,再喝了一小口果饮子,就没再吃了。 骆乔皱着秀气的小眉头,指着半块酥饼,说:“你干嘛不吃完?” 骆鸣雁微愕,看看酥饼,再看看骆乔,不吃完怎么啦? “必须要吃完的,要不一开始就别吃,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骆乔很认真地说。 兖州有四条河流冲刷出来的沃土,粮食比隔壁的青州等产量要高,可因为北方恶邻时常扰边,兖州常年备战,征兵征粮让兖州的百姓日子并不充裕。 骆乔从小被就教育不可以浪费一米一粟,吃多少拿多少,拿了多少就要吃完——虽然她只有不够吃的,没有吃不完的——也被林楚鸿带着去自家农庄里种过地,体会农人的辛苦。 被这么教着长大,骆乔看不得浪费,小时候被骆衡带着去席使君府上玩耍,看到席小臻被乳娘追着喂饭都不吃,骆小乔上去就把席小臻抓住,一手抓人一手灌饭,把席小臻灌得哇哇大哭。 “快点把饼吃完,还有饮子喝完。”骆乔非常坚持。 骆鸣雁:“……” 骆乔就是头牛,死倔的铁牛,别人伤时感事,她就吃吃喝喝,太破坏气氛了。 再说,谁家贵女会把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又不是饿死鬼投胎,让人看了笑话。 马车停了,外头侍女在请她们下车,骆乔堵着车门,一定要骆鸣雁把她剩下的东西吃完才准走。 骆鸣雁瞪着骆乔,恶狠狠咬酥饼,那模样就像恨不能扑上去咬骆乔一口似的。 骆乔才不怕,叉着腰,虎视眈眈,超凶的。 一力降十会 第15节 第16章 素影园坐落在建康京的西北,青溪穿园而过,春有兰、夏有荷、秋有菊、冬有梅,四时有美景,时时有美食,是建康的男女公子们赏景游玩的喜爱之处。 比起长干里来,这里来的都是兜里有银子的,因为入园得交钱,无论是高官贵戚还是平头百姓,有钱才能进,有钱就能进。 及冠及笄者,入园一百钱;五十长者、孩童五十钱;七十长者不用钱。 园中有伺候的侍女小厮,如果非要用自己的人伺候,一个人头十钱。 “素影园的东家是个行商鬼才。”骆乔听了素影园的规矩,目瞪口呆。 都说她外祖是鸿商富贾,跟素影园东家的赚钱手段比起来,她觉得世人对她外祖误解太深。 “别胡说!”被酥饼噎着的骆鸣雁好不容易顺下气来,听到骆乔语出惊人,差点儿又开始打嗝,她把骆乔拉到自己身边,小声说:“素影园的东家是晋王妃。” 骆乔很配合地也小声说:“无论是谁,都是行商鬼才,太会赚钱了。” 不过是晋王妃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素影园这么欠揍的规矩都没有人来把这园子掀了。 骆鸣雁嘴上不说,心底深以为然。 “喂,你们!” 雁、乔两人小小声咬耳朵的时候,一个嚣张的声音横插进来,两人循声回头。 “看什么,就是叫你俩。” 一个看起来比骆乔要小一点的男孩,本来就胖,厚厚的狐裘还把他裹得像个球,应该是很嚣张的步伐,但在狐裘球的加持下,没感觉到嚣张,只觉得他下一瞬会不会绊倒让后骨碌碌滚走。 骆鸣雁拉了一下骆乔,轻声告诉她:“这是晋王第六子,生母是晋王侧妃张氏,你千万别惹他,这是个在建康横着走的。” 闻简求走过来,指着骆乔:“你,你刚才是不是说我母妃坏话?” 骆鸣雁顿时紧张起来,这位可是个霸道不讲理的,惹了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她使眼色给小丫鬟,叫她快去唤母亲过来。 “我怎么就说你母妃坏话了?”骆乔看出来骆鸣雁的惧怕,上前一步把她拦在了身后,瞅了一眼对面指着自己的小短手。 闻简求也上前一步,指着骆乔的手指都快戳到骆乔的鼻子了,“你说我母妃是鬼,还不是说我母妃坏话!” 雁、乔:“……” 四个字,他是怎么做到只听一个字的? 骆乔把鼻子前的手拨开,“我那是夸王妃娘娘。古有管子相桓公,三策兴齐,成就桓公霸业。你说对不对?” 闻简求:“呃……” 骆乔又道:“不说古人,就说当下,倘若席使君也这么会赚钱,就不用总为兖州的军费发愁了,兖州有强兵利刃,收复豫州,指日可待。你说是不是?” 闻简求:“呃呃……” 骆乔一脸“你不要无理取闹”,惊道:“难道你还觉得我在说王妃娘娘坏话?” 闻简求问:“那个管子是谁,桓公是谁?” 这下轮到骆乔:“呃……” 这小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读过书? 骆鸣雁也很惊讶,她与晋王府的人接触得不多,不像二房的巴着晋王府,可一般总角之龄都开始读四书了,闻简求怎会连桓公和管子都不知道? 或许是雁、乔两人的惊讶太过形于外,闻简求很敏感地觉得不对,指着她们大声质问:“你们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骆乔飞快否认,“我们都没笑。” 闻简求不管,他就觉得她们俩在嘲笑他,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姚莹和林楚鸿得了小丫鬟的信,立刻就赶了过来,正好就赶上闻简求闹着要身边的护卫去打雁、乔二人板子。 那四个护卫是晋王妃特意拨给伺候闻简求的,就连晋王世子都没这个待遇。四人跟在闻简求身边横行霸道的事情做多了,就算知道二人是成国公的家眷也无丝毫顾忌,反正王妃宠郎君,有什么自有王妃帮郎君兜着。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你们胆敢冒犯?!”骆鸣雁抓着骆乔的手直发抖,不敢置信闻简求竟然叫护卫打她们,闻简求纵然蛮横,上次见也没这么离谱,他知道叫护卫打女眷意味着什么吗,女眷的名节就都毁了啊! “二位得罪我们郎君,那我们也只好得罪了。”其中一护卫假模假式地抱拳。 “骆乔……你……你打得过的吧?”骆鸣雁要哭了,好端端怎么就惹到闻简求这个霸王了。 骆乔反手轻拍了一下骆鸣雁,示意她后退一下,盯着逐渐靠近的四名护卫,浑身绷紧如蓄满的弓。 “打死她,打死她。”闻简求在后面叫。 最前面的护卫猛地冲上前去,朝骆乔探出手…… “住手!” “住手!” “住手!” 三道声音同时在两个方向响起。 护卫听到了其中一道声音,悚然一惊,犹豫了一瞬要不要退,可骆乔没有给他们后退的机会。 就见她一个侧步,避过护卫甲探过来抓她的手,侧身一手捏住护卫甲的脉门,一手钳住他的上臂,将人一把抡起来。 右脚一滑步,腰一旋,抡着手上的护卫甲一转—— 啪、啪、嘭。 护卫甲被骆乔当做武器,把护卫乙、丙、丁一个个扫飞,倒着飞出两丈远。 最后单手举起护卫甲往地上一掼,骆乔单膝半跪,左手侧抬以防侧边来敌,右手摁住护卫甲的胸口,抬头看向闻简求,说:“你想打死谁?” 护卫甲觉得摁在自己胸口那只不大的手宛如千钧之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浑身疼痛,仿佛骨头寸断一般,他呻.吟叫痛,努力把头转向闻简求,向郎君求救。 闻简求哪见过这么猛的女郎,就是这么猛的郎君他也没见过,当即就被吓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骆乔,哭都不敢哭。 姚莹飞快跑过来把骆鸣雁拢在自己身边,一叠声问有没有事。 她害怕极了,要是女儿被冒犯了毁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确认了女儿没有事,姚莹忍不住埋怨:“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什么人你都敢惹。” “不是我,我没有惹他。”骆鸣雁很委屈。 “闻简求,你怎么回事,一眼没看住就在欺负别人。”一名锦衣狐裘的青年疾步走来,对闻简求声色俱厉。 “见过世子。”姚莹带着骆鸣雁朝青年行礼,同时松了一口气。 晋王世子在就好,不怕闻简求无理取闹,害了他们成国公府姑娘的名声。 林楚鸿这时也到了,将骆乔拉起来,向晋王世子闻明哲行礼。 “不必多礼,”闻明哲对姚莹、林楚鸿施半礼,歉然道:“是我没有管教好弟弟,叫府上女郎受惊了。” 姚莹说不出“无妨”的话,若今天没有骆乔在,她女儿怕是要被毁了。成国公府再落魄,那也不是被人这番欺辱还要忍气吞声的。 林楚鸿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骆乔的后背。 骆乔立刻懂了,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假哭:“阿娘,我好怕,那个胖子要杀我,呜呜呜。” 骆鸣雁原本在后怕,然听到骆乔这么一嗓子,她奇迹般不怕了,甚至还想:骆乔肯定哭得少,否则怎么会哭得这么假。 骆乔假哭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闻明哲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骆家的人这是不甘心将此事就此揭过。 但晋王府有晋王府的威严,闻明哲自认以礼相待,是不会容忍旁人咄咄逼人的。 闻简求虽然惧怕这个大哥,可这一次不是自己没理,那必须跳起来,囔:“大哥,她们说母妃坏话。” “没有。”骆鸣雁道。 骆乔假哭的音量调小了些,让骆鸣雁的话能让所有人都听清。 “世子,母亲,四婶,我与妹妹以管子类比王妃娘娘,他自己听不懂,非说我们嘲笑他,还要打死我们。”骆鸣雁很是气愤地说道:“敢问世子,我们姐妹哪句话说了王妃娘娘的坏话,以致要被当众打死?” 骆乔在心里给骆鸣雁鼓掌,说得好,重点抓得好,非常突出闻简求的嚣张跋扈且无理和她们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然后她又放大了假哭的声音。 闻明哲看向闻简求身旁的小厮,小厮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桓公管子,世子看着自己不能不答,只好磕磕巴巴学舌,将骆乔说的话学出七八分。 都不用小厮学出七八分,闻明哲听到“席使君”“兖州军费”“收复豫州”就知道必须让闻简求向成国公府两位姑娘赔礼道歉。 此事要是传开去,对成国公府的两位姑娘倒是没大碍,毕竟骆乔小小年纪一人干掉四个壮年护卫,说不定还会让她天生神力的传闻更富传奇色彩。可对晋王府就不太好了。 闻简求稀烂的名声全建康皆知,又牵扯到“席豫”、“军费”和“豫州”这么敏感的东西,被有心之人利用,以讹传讹,届时晋王府在朝中就是众矢之的。 “此事是简求无理,让二位姑娘受惊,我代他向二位姑娘赔罪,改日再带他登门赔礼。”闻明哲一瞬间想了很多,姿态端得很谦逊,随后喝闻简求:“闻简求,道歉。” 闻简求以为大哥是来给他撑腰的,谁知不是,当场傻掉。他对这个大哥怕得很,比父王还要怕,闻明哲要他道歉,他不想道歉也不行,只能不情不愿地极度敷衍地作了个揖。 姚莹要的就是晋王世子的态度,闻简求道不道歉她不在乎,只要晋王世子放低了姿态,她女儿的名声就保住了。 “今日之后,还望世子好生管教幼弟,否则来日酿成大祸,后悔就来不及了。”姚莹说道。 “让诸位受惊了。”闻明哲不置可否。 骆乔结束假哭,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小圆脸上没有半点儿泪痕。 闻明哲看了骆乔片刻,缓缓道:“骆七姑娘年纪小小,身手了得,没想到人也聪慧。” 骆乔想了想,说:“谢谢?过奖?” 闻明哲意味不详地从骆乔看到林楚鸿,再扫过姚莹和骆鸣雁,叫人把闻简求拎走,此事看似平息了下来。 第17章 姚莹细细问了骆鸣雁事情原委,知道这怪不得骆乔,她初来建康,哪里会知道建康京里的各种门门道道。 只是她心里有疙瘩,若今日骆乔没有口无遮拦评论晋王妃,也惹不到晋王府六郎那种混账货。 同时她又有些庆幸,好在是骆乔,打小习武力气惊人,一招就把晋王府四个护卫打趴下,没让这些泥腿子碰到她女儿,护住了她女儿的名声。若是跟骆鸣雁在一起的是其他女孩儿,姚莹不敢想象后果。 姚莹心情实在是复杂,只希望今日之事不要传开去,哪还有游园的心情,勉强跟林楚鸿说了几句,就带着骆鸣雁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骆乔看着马车走远,仰头问母亲:“大伯母是怪我惹事吗?” 林楚鸿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大伯母是在担心你大姐姐,她快要及笄了,正是相看婆家的时候,不能惹是非在身。” 一力降十会 第16节 “阿娘,我做错什么了吗?”骆乔不解,小圆脸上尽是茫然,“不是那个胖子断章取义,故意找茬的吗?” “你没做错,你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姐姐。我的铁牛真棒。”林楚鸿低头看着女儿,有些话她不忍说,可是孩子一天天在长大,总有一天要离巢,“只是,建康不是兖州,阿娘虽不想你唯唯诺诺,行事瞻前顾后,可有时候,有些人,你没法讲道理。别人站得比你高,你的道理就不是道理,他的才是。” 骆乔眨着眼,有点明白,又好像还有很多不明白。 “行了。”林楚鸿弯眼笑,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把她有些散的丫髻整理好,“今日出来玩,就不想那么多,来都来了,钱都花了,咱们好好逛逛这传说建康人人称道的素影园。” “好。”骆乔立刻欢快响应。 林楚鸿把女儿的双丫髻扎紧了,这时才发现头上一对绒球珠花只剩一支,忙叫墨琴等人去刚才的地方寻:“仔细找找,看是不是叫人拾了去,也去问问素影园的人。” “掉了?”骆乔摸摸脑袋,“我就说不戴这个不戴这个,宵练非说好看。宵练,从你的月钱里扣。” “姑娘,你饶了我吧,我就那么点儿月钱,哪够你扣的。”宵练苦着脸,“我这就去帮姑娘找。” 含光跟着一道去,边走边笑话宵练月钱没了,惹得宵练要动粗。 骆乔牵着林楚鸿的手走在满树满树的红梅下,走几步就想蹦跶几下,过于活泼好动。 “阿娘,找不到就算了吧,叫大家回来,这里的梅花可好看了,可以一边赏梅花一边吃果子,美哉。” “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是珠花被有心之人捡了去,还是不好的。阿娘大张旗鼓地叫人找,也是想告诉别人,你那珠花是掉了的。” “那简单。”骆乔把剩下的那个拿了下来,“这个也不要了,给宵练好了,正好抵她被扣掉的月钱。” 林楚鸿失笑:“好,给宵练抵她的月钱。” 林楚鸿让墨书去把人都叫回来,找不到便罢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时,从前面小径拐出一人,看到骆乔挡在母亲身前,便在母女二人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伸出手,道:“这似乎是姑娘掉的。” 此人手心躺着一枚绒球珠花,正是骆乔手上那个的另一支。 林楚鸿拍了拍女儿,叫她不用草木皆兵,便让墨书去把那珠花拿回来。 “多谢公子。”林楚鸿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日公子帮了大忙,改日叫家人登门道谢。” “在下太子洗马,萧本荣。” “萧洗马,多谢。”林楚鸿福了一福,“改日定叫家人登门道谢,今日便不扰萧洗马雅兴了。” “慢走。”萧本荣回礼,目送母女二人离开梅林。 寒风吹过,梅林发出微微的絮絮声,掩盖了来人的脚步。 “木欣,怎么样?” 萧本荣回身,朝来人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太子闻端漫步在梅林里,仰头欣赏着热闹的红梅。 萧本荣跟在他身后,道:“骆衡娘子十分警惕,未免她起疑,臣并未多言。” “这建康就是个鬼域,各路魑魅魍魉,换做是孤,也会警惕的。”闻端笑了笑,“她警惕,孤倒是放心。若是个心大的,孤得好好考虑了。” 萧本荣有些疑惑,迟疑道:“臣有个一问,不知当不当问。” “你与孤之间还有什么问不得的。”闻端道:“是不是疑惑,孤为何要从后宅入手,显得小家子气了?” “臣不敢。”萧本荣躬身奉手。 闻端折下一支梅花拿在手里把玩,“木欣有所不知,骆衡对他的娘子极为爱重,当年为了将他的娘子一同带去兖州,被骆广之打得浑身是伤,在祠堂跪了三日昏死过去都不肯退让。若这世上有谁能左右骆衡的决定,怕是只有他的娘子了。” “骆衡常年驻守东平郡,兖州又被席豫治得铁桶一般,孤这几年安插的人都折了。若非如此,孤也不想另辟蹊径。” 闻端透过重重梅花遥望天际,轻声说:“席荣把持朝堂,遍植党羽,父皇又……孤再无动作,过得几年,这江山怕是要换姓了。” “臣愿为殿下马前卒,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萧本荣屈膝拜下。 闻端嘴角噙着微笑将萧本荣扶起来,君臣二人回到先前品茗对弈的小楼。 小楼被重重梅树遮掩,远看只能看到黛色屋檐,站在小楼的二楼却能将大半梅林美景尽收眼底,往西南方看,有一片没什么特别的梅林,但在半个时辰前,那梅林里一个总角女孩儿一招打趴下四个壮年护卫。 “骆衡之女果真如传言所说,天生神力。”闻端登上小楼。 “殿下有所不知,适才臣直面那小姑娘的戒备,还真有些怯。”萧本荣苦笑:“那小姑娘一拳,臣恐怕承受不住。” 闻端闻言大笑出声,拍了拍萧本荣的肩膀。 笑罢,闻端坐回之前对弈的桌边,引手叫萧本荣坐,后者奉手再坐下。 君臣二人再继续未完的棋局,闻端落下一枚黑子,问道:“木欣,你怎么看晋王府?” 萧本荣捏着白子迟迟未落,闻言先收回了悬在棋枰上的手,答道:“晋王奸滑,晋王妃自视甚高,世子不肖二人,可以一用。” “哦?怎么说?”闻端道。 “从晋王府六郎可见一斑。”萧本荣摇摇头,“晋王妃养废侧妃张氏所生之子的心全建康皆知,行事委实不高明。晋王同意养废一子,就从未想过,子不教,父之过么?” 闻端道:“焉知这不是晋王府的投名状,张贵妃将其妹硬塞到晋王府做侧妃,想将晋王绑在他们的船上,二皇叔不肯就范。木欣难道不知,建康人人厌恶简求,说起来都说是张氏的根儿坏了。孤以为,这算是二皇叔的高明之处,牺牲一子,摆明车马,与老三和张家割席。” 萧本荣并不认同,要割席可以有很多方法,晋王非选这种会让人诟病私德有亏的办法。还有晋王妃也是,高调行商与民争利,养废庶子不贤不慈,她就没想过自己的名声很难听? 闻端知萧本荣心中所想,并不指出,所处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会不同,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更是天差地别。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有对错,只有好不好用。 “木欣为何觉得闻明哲可一用?”闻端又问。 萧本荣道:“晋王世子霁月光风,端方持重,有大志向。” 闻端听了,笑而不语,只提醒萧本荣快些落子。 萧本荣落下白子,闻端再落一子,吃掉了一大片白子。 “殿下棋艺高明,臣自愧不如。”萧本荣拱手。 “还未定局,木欣何必认输。”闻端棋没下尽兴,却也不觉扫兴,起身负手站在栏边遥望皇城方向,叹道:“今日之事,不知会为建康添几分谈资呢。” - 有的人想息事宁人,有的人想搅弄风雨。 这里面又牵扯到京城亲王和边疆将军,还有蛮横纨绔和怪力少女,能说的事情就可多了。 “那孩子真的一招就打败了四个护卫?”建康宫显阳殿里,宋国皇帝闻燮逗弄着一只雀儿,问席荣:“那孩子真力大无穷?” 席荣道:“臣见过那孩子,力气委实大。” 闻燮呵呵笑:“能让闻简求那小子吃瘪,那孩子有点儿意思。对了,刚才朕没听清,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席荣道:“骆乔,‘厥草惟夭,厥木惟乔’之‘乔’,兖州先锋军幢主昭武校尉骆衡之女。” “骆乔,好名字。骆乔……”闻燮眯起眼睛,逗弄雀儿的手停了下来,看向席荣,“朕怎么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在哪儿听过似的。” 席荣笑道:“陛下忘了?三年前东魏犯边,骆乔杀敌立功,陛下可是在大朝上赞过她‘小小年纪就有万夫不当之勇’。” “哦……朕就说这名字听着耳熟,原来是这个孩子。”闻燮笑了,放下逗弄雀儿的小棍,对席荣摇了摇手,“我记得这孩子,天生神力,五岁杀敌过百,甚好,甚好。改日召这孩子进宫,让朕见见。” “能得陛下召见,是骆乔的福气。”席荣说道:“晋王府六郎近年愈发骄纵,他与骆乔同龄,却连桓公、管子都不知,还以此撒泼,实在是不像样子。” 闻燮点头:“闻简求那小子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该叫闻钦好生管教才是。” “陛下英明。”席荣道。 显阳殿外,站了好一会儿的张贵妃转身离开,宫人赶忙跟上,轻声问:“娘娘,甜汤不呈陛下了么?” 张贵妃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乱晃的步摇安静了下来,才说:“陛下不需要甜汤。” 第18章 姚莹从素影园匆匆回府,一直担心与晋王府六郎的冲突会损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又有些懊恼当时走的太急,太下四房面子。 里外里忧心煎熬,急得嘴上都起了个燎泡,被姜云梦好一顿嘲笑。 然而该发生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你担心就不会发生,素影园的冲突还是传遍了大半个建康。 只是出乎姚莹的意料,传闻里的主角只有闻简求和骆乔,骆鸣雁神隐了。 尤其是骆乔,一招干掉四个护卫被传得神乎其神。 -听说还没人腰高呢,举起那么壮个大男人,就是一扫,把另外三个扫飞了三丈远,素影园的梅树都撞倒了五六棵。 -别看人不大,才五岁就杀敌过百,一拳下去这么厚的石板都打穿,更别说人头了,怕是一拳一个不在话下。 -别看人矮墩墩的,两个自己高的大男人轻松举起,随便一甩,另外三个就被扫飞五丈远,素影园的梅树噼里啪啦倒十几棵。 -五岁就杀敌过百,东魏人的头,那么大一个,她跳起来就是一拳一个,脑浆子都给打出来,凶残,太凶残。 传闻真是越传越离谱,再传下去,恐怕城外的鸡笼山都能叫骆乔轻轻松松拔起。 骆乔很不明白:“我记得我只砸死了二十多个,是用石头砸死的,并不是用拳头,其他的都是村老他们打死的。而且进小吴村的东魏兵只有一队,顶天了五十几个人,哪里来的过百?还有跳起来一拳一个是什么鬼,听起来就很不威武霸气,谁给我安排的?!” 含光边磨墨边说:“姑娘不明白吧,这叫夸张,话本都这样。穷困潦倒的书生在山中遇见一个貌美妖精,貌美妖精死乞白赖要嫁给书生,给他洗衣做饭、红袖添香,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我就不明白了,那妖精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它看中了书生啥啊?” 宵练在一旁裁纸,说道:“你的话本是兖州流行的,建康流行的是士族贵女遇见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倾倒在他的才华下,死乞白赖要嫁给书生,红袖添香完还要洗衣做饭带孩子,还得给书生纳妾,你们说这士族贵女图啥啊?” 含光一脸疑惑:“图他穷?爱好劫富济贫?” “噗哈哈哈。”骆乔没忍住笑喷,马上就要写好的一页功课被她手一抖,糊成一团,毁了。 把写废的功课团成团,骆乔很严肃的批评道:“不许在我写功课的时候说笑话,功课写不完,回去谌夫子要打板子,你们去替我挨打。” 两个小丫鬟委屈:“明明是姑娘你起的话头。” “那……”骆乔很霸道,“你们也不能在我写功课的时候说笑话。你们一说笑话我就想笑,一笑,就写不下去了。” “那好吧。”两个小丫鬟不说话了,老老实实边干活边跟着骆乔一起抄书学功课。 过了一会儿,太安静了,骆乔忍不住又说话:“你们说,等回去的时候,咱们把建康的这些话本带去兖州卖,能不能赚银子?” “能,肯定能,咱们打上‘建康特产’的幡子,兖州那些有钱人肯定愿意掏银子。”含光瞬间激动了,仿佛看到银子长着翅膀飞进自己荷囊的美好未来。 说起赚钱,宵练也很来劲儿:“不光是话本,咱们还可以带些建康时新的首饰花样回去,肯定有好多好多女郎愿意买。” 骆乔:“那咱们就……嘿嘿嘿。” 含光:“嘿嘿嘿。” 宵练:“嘿嘿嘿。” “你们这是在笑什么呢,功课写完了?”林楚鸿过来,看到的就是三个小家伙相对奸笑,不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阿娘。”骆乔搁下笔,跑到母亲身边,往后一探头,琴棋书画四位姨手上捧了好多衣裳首饰。 一力降十会 第17节 “这些是你祖母送来的。”林楚鸿指了墨琴、墨棋手上,又指了墨书、墨画,“这些是阿娘给你挑的,试试。” “为什么啊?”骆乔不懂好好的挑什么衣裳首饰,她为外祖父服小功,衣裳素净,腰间一直挂着一条熟麻布。 “皇后娘娘召你进宫。”林楚鸿道。 “啊?”骆乔惊呆,难道她那些离谱的传言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听说了,所以想看看她这个一拳爆一头的神童? 林楚鸿拍了拍女儿:“明日祖母同你一道去。” 因为不算是什么正式的召见,含章殿派了个小内侍来成国公府传皇后口谕,并不用摆香案接旨。 “祖母?”骆乔诧异,“阿娘你呢?” 林楚鸿说:“阿娘只是六品官眷,无诰封,无诏不得入宫。” 骆乔哦了声,不开心地嘟囔:“我明天真不是去给皇后娘娘表演杂耍的?” 林楚鸿捏捏她嘟得老高的嘴巴:“尽胡说,嘴都可以挂油壶了。” 被母亲捏成鸭子嘴,骆乔嘟得更高:“明天真要表演杂耍的话,节目我自己选。” 林楚鸿失笑:“听说皇后娘娘慈和温良,应该不会叫你表演……嗯,杂耍。” “那就好。”骆乔随手拎出一件素白缂丝襦裙,明天就穿这个。 “娘子,公府几位姑娘来找咱们姑娘说话。”一名仆妇在外头通报。 “几位?”骆乔问。 仆妇道:“大姑娘到八姑娘都来了。” 骆乔皱起秀气的小眉头,一脸深沉:“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林楚鸿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小年纪皱什么眉,皱成谌夫子那样儿的好看吗?善不善的,先去瞧了再说。” 骆乔点头:“那好吧,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母女二人到了正屋,从大到小七个姑娘给林楚鸿行礼,林楚鸿受了她们的礼,意思意思说了几句话,便借口有事先离开,将地方让给她们姐妹说话。 长辈一走,几个端着的姑娘顿时松懈下来,骆鸣珺靠着椅子吃果子,挑剔的目光把骆乔从上扫到下。 骆乔才不惯着她,直接就吓唬人:“你还敢来找我,胆子很大,没听外面说我一拳一个人头?!” 骆鸣珺一僵,嘴里的甜果子都不会吞了,呛得直咳嗽。 骆鸣珮立刻递了水给姐姐,对骆乔解释道:“七妹妹,母亲说你明日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你是第一次进宫,母亲叫我们来给你说说宫里的规矩。” 骆鸣珺顺过气儿来,哼了一声:“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明日在宫里,你丢人就是丢成国公府的人,你要是说错话惹怒贵人,我们成国公府都得跟着遭殃。” 骆乔看向骆鸣雁,后者点了点头,道:“我娘叫我来给你说说宫里头的情形,免得你两眼一抹黑。” “那多谢大伯母了。”骆乔抱拳。 骆鸣雁笑笑,其实把准了骆乔的性子,她这人极好相处的,性格直爽没太多拐弯抹角,可能是她力气出乎寻常的大,就总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就怕一言不合被暴打。 “喂,你就谢大伯母,我娘呢?”骆鸣珺炸了,像一只要决斗的斗鸡。 骆乔:“那你问你自己啊。” 骆鸣珮拉了拉骆鸣珺,道:“姐姐,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吵架的。” 骆鸣珺:“哼!” 骆乔也:“哼!” 好像谁不会“哼”一样。 “好啦,别吵架,该说正事儿了。”骆鸣雁长姐风范尽显。 骆鸣雁跟骆乔说了宫里如今的情形,怕骆乔记不住,还叫人拿了纸笔过来,给她写出来。 “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当然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出身河东柳氏,育有太子和大公主。”骆鸣雁顿了一下,强调:“大公主飞扬跋扈,你遇上了千万有多远躲多远。” 骆乔好奇:“有多飞扬跋扈?” 骆鸣雁想都不想:“比晋王府六郎更飞扬跋扈。” 骆乔:“……好的,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骆鸣珺想说话,想了想,还是算了。 骆鸣雁接着说:“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尊贵,还有张贵妃协理六宫,陛下爱宠甚深,提拔了张贵妃两个兄弟任要职,张贵妃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育有三皇子、三公主和六公主。三皇子你遇见了也最好躲远点儿,他曾经因为好奇,把二皇子从楼下推下去,摔坏了二皇子的腿。” 骆乔:“那三皇子有没有……” 骆鸣雁:“张贵妃圣宠不衰,陛下只不痛不痒责骂了几句。” 骆乔:“……” “二皇子的生母是姚婕妤。”骆鸣雁收起黯然的神情,继续道。 “姚?” “是呐,”骆鸣珺强势插入,“是大姐姐的从姨母。二皇子腿坏了后,陛下也逐渐厌弃姚婕妤母子。” 骆鸣雁道:“你进宫,家里已经递牌子进去,姚婕妤会照看你一二的。” “还有李昭仪生的四皇子,你最好也别惹。”骆鸣珺吓唬道:“他是三皇子的跟班,一言一行都与三皇子学,惹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家里可救不了你。” 骆乔撑着脸,木愣愣说:“怎么听你们说,这建康宫跟个龙潭虎穴似的。” 骆鸣雁淡淡道:“可不就是龙潭虎穴么。” 骆鸣珮也说:“如果以晋王府六郎做对比,大公主是一个半,四皇子是两个,三皇子是五个。” 骆乔立刻抱住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那我进了宫,不会尸骨无存吧?” “你是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又不是觐见皇子公主,怕什么啊,胆小鬼。”骆鸣珺嘲笑她,“再说了,你规规矩矩不惹事,谁吃饱了撑的去为难你。” 骆鸣珮宽慰骆乔:“大哥之前做过三皇子的伴读,你看大哥不也好好的。” 骆乔的关注点跑偏,好奇地问:“那你大哥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没选官?是书读得不好?” 骆鸣珮:“……” 骆鸣珺炸了,跳起来:“骆、乔。” 骆乔眨眼:“在呢。” “你这头蠢牛!”骆鸣珺骂了一句,气呼呼跑走。 第19章 寅时正,骆乔起床,洗漱,穿戴整齐,跟着母亲去如意院。 昨日如意院的仆妇过来交待过,要骆乔一早过去,夫人有话要交待。 骆乔练早课都没有起这么早过,迷迷瞪瞪到了如意院,仆妇说夫人还没起身,叫她们等着。 等了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浅淡,清淡的蓝,如意院才有了大的动静。 骆乔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靠在母亲身上努力让自己不睡着,小声说:“祖母为什么要我们这么早过来,她又没起床。” 林楚鸿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说道:“先靠着阿娘眯一会儿,等你祖母来了,阿娘叫你。” “要不我做一节早课吧。”骆乔突发奇想,“动一动就不困啦。阿娘,我跟大舅家镖师学的拳法练熟啦,我打给你看。” 她说着就跳起来,穿着襦裙也不妨碍她动作,马步稳稳一扎,双手握拳,右拳伴随着一声“嘿”重重地侧打出去,破风之声骤响。 胡元玉一进来,迎面看到的就是骆乔一拳打出,把她吓了一跳。 “这是做什么?!”她定了定心神,呵斥道:“手舞足蹈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林楚鸿起身福了福,解释道:“今日起得早些,乔娘正是觉多的年纪,儿媳看她犯困,就要她活动活动一下,以免睡着了失礼。” 胡元玉在主位坐下,“不过比平日早一些罢了,也是因为今日要进宫觐见,就没了规矩,岂可行!” “母亲教训得是。”林楚鸿轻声道:“乔娘平日卯时正起床练早课,今日有要事,寅时正起床竟是起不来,委实不应该。儿媳过后会好好教她的。” “……”胡元玉被怼得胸闷。 她用这个办法磋磨几个儿媳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也是要煞煞四房的锐气,免得四房翅膀硬了,胆敢不敬不孝。 可没想到林氏是真翅膀硬了,竟然绵里藏针,拿话堵她。 “哟,你们来得这么早。”姚莹笑盈盈地走进来,“不是要辰时正才进宫么?” “大伯母早。祖母说,今日要我早些过来,她有话要嘱咐我,免得我进宫冲撞了贵人。”骆乔说道。 姚莹故作诧异地说:“昨日不是叫你大姐姐去跟你说了进宫的规矩么。” 骆乔点头,从袖笼里拿出一沓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规矩各种忌讳。 姚莹对林楚鸿笑道:“小七实在冰雪聪明。” 林楚鸿道:“大嫂可别夸她,那都是大姑娘写给她的。” “……”胡元玉还未用早膳就已经饱了,气的。 一个两个都翅膀硬了是吧,这府里还轮不到她们做主! 等胡悦和姜云梦先后来了,一直热聊的姚莹林楚鸿才停了下来,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要准备进宫,胡元玉没时间也没心情再树立她当家主母的威严,随便嘱咐了骆乔几句,就往阍室上马车。 胡元玉是第一品的国公夫人,有品秩白铜饰朱里通幰马车,她上了车后,骆乔登上后头的青壁马车,护卫仆从簇拥着两辆马车往皇城千秋门走。 过了千秋门,到西止车门,两人下车,已经有含章殿的内侍在此候着。 “见过成国公夫人。” “竟劳烦皮常侍亲自来接,不胜惶恐。” “成国公夫人客气,这就是陛下盛赞‘万夫不当之勇’的小神童吧?” 胡元玉轻推了一下骆乔,让她见礼,“这位是皇后娘娘信重的含章殿内常侍,皮常侍。” “见过皮常侍。”骆乔奉手行礼。 “不敢当。”皮曹金受完骆乔的礼,对胡元玉说:“快些随咱家进去吧,娘娘们都在等着。” 在出门前,骆乔就被祖母叮嘱了宫中规矩严,不许东张西望,不许随意插话,总之在宫中有许多个不许。 走在长长的宫廊上,骆乔挺直腰背,面向前方,但一双眼睛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 一力降十会 第18节 建康宫如大堂姐口中说的,肃穆。 每隔一丈远的距离站着一名挺拔的侍卫,偶有走过的宫人内侍,行走间软履无声,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唯恐不小心惊扰到贵人。 在这样的氛围下,骆乔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渐渐不再乱看,沉默地跟在祖母身后。 到了含章殿外,皮曹金叫二人先候着,他进去通报,不多时,他出来宣二人觐见。 骆乔跟在祖母身后,跨过含章殿高高的门槛,进去的一瞬间,她仿佛有一种来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 外头寒风凌冽,风刮在身上,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殿内温暖如春,各种香气萦绕,犹如醉人的三月。 殿中坐了十几位华服美妇,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主位坐着皇后柳景瑕,一身玄色饰朱华服,珠翠不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端庄大气。 左下首坐着的是贵妃张珍,身着朱红流霞锦襦裙,金饰红宝珠钗相辉映,更美的是她的脸,明艳不可方物,即使殿中美人如云,第一眼还是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妾身,成国公府胡氏,拜见皇后娘娘,诸位娘娘。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尊体万福。”胡元玉朝皇后拜下。 骆乔立刻跟着拜下,在胡元玉请安完毕后,称:“民女,兖州先锋军幢主昭武校尉骆衡之女,骆乔,拜见皇后娘娘,诸位娘娘。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尊体万福。” “免礼。”皇后柳景瑕声音温厚,“赐座。” 皇后的右下首有一张空位,便是为成国公夫人准备的。 胡元玉谢恩后坐下,骆乔在她身后站着,她还没有资格在含章殿有张椅子坐下。 骆乔站得笔直,认真听着殿中众人说着没什么内容的场面话,皇后说是要见她,只在最开始跟她祖母问了几句诸如几岁了、读了什么书这样寥寥几句,都没有叫她上前答话。 她是第一次觐见皇后,不知道其他人觐见是不是也这样,只是皇后既然说要见她,却没过问她本人一句,未免有些奇怪。 殿中的话题已经从贵妃的首饰美人的新衣转成谁谁谁家出了个不孝子,骆乔听着听着逐渐走神,就很无聊。 谁谁谁不孝,谁家与谁家有意结亲,谁家与谁家议亲不顺反成仇,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值得把她叫到宫里来听? 若是骆乔再长大几岁,可能就能听出这些话里的机锋,以及皇后与贵妃相争的局面。 太子已立没错,可谁又能确定太子能顺顺利利登基,两百年乱世,连皇帝都屡有被废立的,何况太子乎。 可骆乔现在还是一个总角孩童,在父母的宠爱、小伙伴们的崇拜下长大,遇到过最大的挫折就是五岁那年被东魏兵围在石堆上命悬一线,还被她反杀了。 她对那些机锋似懂非懂,又起得太早,难免走神。 坐在对面的张贵妃瞧见骆乔有点儿涣散的目光,瞟了一眼正温声跟汪美人说话的皇后。 张珍知道真正要召见骆乔的是皇帝陛下,她在显阳殿外听得清楚,来含章殿不过是走个过场,方便待会儿陛下下朝召见。 骆乔的父亲骆衡投在席豫麾下,那就是打上了席党的标签,太子想从席荣手里夺权,皇后对席党不假辞色是理之自然。 张珍觉得好笑,柳景瑕一天天摆出个母仪天下的温良恭谦样儿,实际最会看人下菜碟,也是难为她一装装十几年,也不嫌累。 像自己就不同了,看人下菜碟那就是摆在明面上的,说她嚣张跋扈也好,宠妃就要有宠妃的样子。 “瞧人家小姑娘,站在这儿听我们这些老太婆说废话,听累了吧。”张贵妃打断皇后絮絮之语,扶了扶鬓边珠钗,对皇后微微一笑,“皇后也体量一下人小姑娘,一大早进宫罚站听老太婆们说废话,我瞧着都心疼。” 与张贵妃一派不对付的妃嫔们一肚子气,说谁老太婆呢。 然敢怒不敢言。 皇后脸上温和的笑容丝毫未变,说道:“还是贵妃会心疼人。”然后转向骆乔,道:“孩子,站累了吧。” 胡元玉瞅着火烧到骆乔身上,未免她说错话惹怒了皇后,赶忙接了皇后的话茬:“这孩子自小习武,就站这么一会儿,哪里就会累。娘娘太慈和了,小孩子就该多吃吃苦立立规矩才是。” 骆乔嘴角抽了抽,干脆挺直了站,想象自己是一棵青松,山风吹不动。 “哟,这就是五岁杀敌过百、天生神力的神童。”刚才跟皇后说话,明里暗里挤兑张贵妃的汪美人捂着嘴角笑,一副才看到殿中有骆乔这么个人的模样,“我瞧着平平无奇呀。” 骆乔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就是一棵屹立于青山的茁壮小青松。 汪美人又说:“这细胳膊细腿的,真的天生神力?五岁就能杀敌过百,真的假的?” 骆乔: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汪美人对其他嫔妃再说:“你们以为呢?我瞧着总觉得不像真的,该不会是兖州刺史谎报军功吧。”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张贵妃嘴角噙着嘲讽的笑,看着皇后。 仿佛在说——你就找这么个蠢东西来争宠? 皇后脸上分毫不差的笑容终于变了,沉声道:“汪美人,休得胡言!” 虽私下怀疑过五岁孩童杀敌过百的真伪,也嘲讽过席豫急功近利席家要完,然陛下已经在大殿上赞过“万夫不当之勇”,骆乔五岁杀敌过百就为真,那是“宋国有神童降世,国运当昌”的吉兆。 汪婕说这话,那就是嘲讽皇帝陛下是昏君。 皇后变了脸,汪美人再是草包美人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惶恐不安,尤其看到张贵妃的表情。 她想要补救,可脑子一抽,就对骆乔又来了一句:“小神童,都说你天生神力,可扛千钧之鼎,殿外就有一鼎,你不如扛给我们瞧瞧,证明你非浪得虚名。” 这话一出,就连皇后都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骆乔身份再低,那也是官眷,是功臣之女,不是教坊的杂耍伎,岂容如此轻慢。 骆乔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逃不过杂耍的命运。 那就自己选要怎么杂耍吧。 “扛鼎无趣,我给……”骆乔顿了一下,不知道这是哪个分位的妃嫔,“娘娘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吧。” 第20章 骆乔在进殿之前看到含章殿左侧的园子里有一块形态优美、错落崔嵬的太湖石,大小很适合用来表演杂耍。 她走到殿中,奉手对皇后道:“娘娘,民女适才瞧见殿外有一太湖石,正合适胸口碎大石,不如就由民女为……”回头看了一眼汪美人,“那位娘娘展示一二,也博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一笑。” 皇后没料到骆乔竟反客为主,反将了自己一军。 她若真让骆乔去胸口碎大石,传了出去,就是轻慢官眷,亏待功臣之女,世人会如何看待她这个皇后? 骆衡别看品阶不高,可是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好的名声需要天长日久的经营,毁了它却只要一朝一夕,席党借题发挥,太子就被动了。 柳景瑕电光火石间想了许多,无论如何都不能叫骆乔去胸口碎大石,惹事的汪美人是要弃了,可惜这美貌,偏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 皇后要息事宁人,可也得看张贵妃答应不答应。 “那咱们就去瞧瞧。”张珍悠悠起身,走到骆乔身边,轻碰了碰她一侧的丫髻,“也好叫世人知道,咱们的小神童啊,并非浪得虚名。” 骆乔仰头看着面前满脸看好戏的美艳贵妃,眨眨眼:等一下,我什么时候有神童之称了?你们建康人都这么夸张的吗? 张贵妃往外走,半数妃嫔跟上。 皇后有心发作,张贵妃走到殿门处忽然停住,回头对皇后笑:“皇后娘娘不想看胸口碎大石吗?我以为汪美人是得了你的授意,难道不是?” 皇后险些维持不住温和的表情,对上睁大双眼一脸吃惊的骆乔,是骑虎难下了,索性道:“既然是贵妃要看,那咱们就都跟着去看看吧。” 剩下的妃嫔都跟着皇后出去,胡元玉剐了骆乔一眼跟着出去,心说这小鬼是真能惹事,出门前那样耳提面命要她谨言慎行,她倒好,跑来宫里表演什么见鬼的胸口碎大石,今日之后,成国公府怕是要成为建康笑柄。 走到最后的一位衣裳素淡面容略憔悴的妃嫔,没先出去,而是走到骆乔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别担心,皇后娘娘向来慈和,即使有些小错处,她也不会怪你的。” 骆乔没见过这位妃嫔,但是猜测:“您是……姚婕妤?” 姚徵凝笑了一下。 骆乔奉手:“多谢婕妤娘娘。” 如骆鸣雁所说,这位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声音柔柔的,毫无攻击性。 她陪着骆乔一道出了大殿,叫宫人送来絭,帮骆乔把大袖束起来,以便她活动。 皇后、张贵妃等都在园子里等着,内侍早搬来椅子设了行帐放了火盆,确保诸位贵人不会被寒风吹得冷着。 骆乔过去,先朝皇后娘娘奉手行礼,随后站在太湖石边。 说是胸口碎大石,但也不能真拿胸口去碎,那也太不雅观了,还会弄脏衣裳。 骆乔扎稳马步,双手扣在太湖石两侧空洞之处,扣稳了,提气,从双腿到腰腹再到双臂,力量爆发—— 咔嚓! 比骆乔高了两倍有余,两个成年男子合抱不住的太湖石,就被硬生生从地上拔起。 皇后、贵妃、妃嫔、宫人、内侍、侍卫:“……” 真、真就徒手拔起这么大一座太湖石?! 骆乔直起身,把太湖石高举过头顶,转过半身,面向皇后等人。 众人:“…………” 骆乔秀气的小眉头一皱,疑惑看着皇后等人:干嘛不说话,难道一定要“碎”大石? 那好吧。 骆乔又把太湖石咣当放下,然后右手绷紧成掌,蓄力,哈一声,击在太湖石上,太湖石顶上被击裂半拉。 众人:“………………” 还不说话?还不行? 那行呗。 骆乔左一掌右一掌,先把太湖石击打成几大块。 然后用拳头捶,用掌拍,太湖石变成数十小块。 最后她直接上手拍捏,一块一块被拍捏成粉碎。 两刻钟不到,偌大一块太湖石变得稀碎,骆乔拍干净手上和身上的粉末,对皇后奉手行礼:“娘娘,还有什么石头要碎吗?” 一阵寒风刮过,卷起漫天粉尘,也卷走了众人的嗓子。 正所谓叶公好龙,雕也是龙,画也是龙,然真龙降临在他面前他又吓得拔腿就跑。 在场众人,上到皇后下到宫人内侍,皆听说过“兖州有女名乔,天生神力,扛鼎千钧,垂髫杀敌”,可谁真见过垂髫小儿抗千钧之鼎杀百十敌人?谁会真相信呢? 彼时宋国内有天灾外有强敌,需要有一个吉兆振奋民心,而“神童降世,勇毅无匹,垂髫杀敌,国运必昌”就是一个很好的吉兆。 一力降十会 第19节 捷报从兖州送到建康,得皇帝陛下亲口称赞,是权力者的手段。 然今天,含章殿里,上到皇后下到宫人内侍,看着这个圆圆的小脸大大的葡萄眼,白白嫩嫩,浑身上下都写着可爱的总角女孩儿,轻描淡写地就把那么大一座太湖石碎成粉,还满脸一副“就这?我还能再碎十块”的表情,皆说不出话。 兖州的捷报竟丝毫没有夸大,这孩子真的天生神力,如斯恐怖。 “皇后娘娘?”等了片刻,皇后还不说话,骆乔催了一声:“还有什么要碎的吗?” “没有。”皇后勉强笑了一下,“没有了。” 看骆乔大有“如果娘娘下令,民女可以帮娘娘把含章殿都碎了”的架势,皇后已经毫无想法了,只想:陛下怎么还没有下朝,快点儿把这恐怖孩子宣走。 造成这状况的罪魁祸首汪美人,是真正的花容失色,脸色青白青白,看着都没那么美了,大冬天里,额头还渗出汗珠来。 看好戏的张贵妃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骆乔笑了一下,朝胡元玉看过去,片刻后移开目光。 成国公府……还是算了。 姚婕妤上前去帮骆乔把絭解开,放下大袖,对皇后屈膝一礼,道:“妾带这孩子去更衣。” “去吧。”皇后飞快应允。 姚婕妤便领着骆乔去了含章殿后殿的西偏殿,里头已经有宫人备好衣裳热水候着。 骆乔一走,一直紧绷着的气氛松了下来,虽然知道骆乔不可能也不敢对她们无礼,然直面这种怪力打心底里害怕乃人之常情。 “娘娘,外头冷,先进殿吧。”大长秋在皇后身边说,“奴叫人去把这里打扫一下。” 柳景瑕颔首,领着众人回了殿中,甫一坐下,她对胡元玉笑着说道:“还是你命好,今后就享儿孙福就好。” 胡元玉跟着笑,奉承道:“这天下最命好的女人,非娘娘您莫属,妾身借娘娘吉言。” 张珍靠着椅背给柳景瑕添堵:“成国公夫人这话说得对也不对。要说皇后是天下最好命的女人,那这天下有四个最好命的女人哩。” 胡元玉笑容僵在脸上。 柳景瑕笑容未变,语气却淡了下来:“贵妃说得没错,天下四分,四国都有皇后,便是铁勒、戎墨这样的蛮族亦有恪尊。然正室嫡妻总是尊贵没错。” 张珍脸上的笑敛了起来。 殿中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贵妃与皇后争锋,其他妃嫔无论哪一边的都不敢出声,以免被锋芒扫到。 骆乔换了一身素白镶兔毛边的衣裳,是姚婕妤给准备的。 “我没有女儿,从未准备过女孩儿的衣裳,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喜欢什么式样的。”姚婕妤帮骆乔理了理衣襟,白色的毛毛边衬得骆乔更加可爱,“可还喜欢?” “好看。”骆乔对着铜镜臭美,“我穿什么都好看。谢谢婕妤娘娘。” 姚徵凝轻笑出声,舒展开的眉目依稀有年轻时的风采。 “走吧,别叫皇后娘娘久等。” 二人回到大殿,到了门口立刻就感觉到殿中气氛不对劲儿。 姚婕妤在宫中生活多年,不用细思就猜到大概又是皇后贵妃针尖对麦芒。 “没事儿,进去吧。”她温声安抚骆乔,脸上没了笑容,又变回之前那个寡淡憔悴的婕妤娘娘。 就在这时,显阳殿来人,言陛下已下朝,召见骆校尉之女。 骆乔跟着显阳殿内侍走了,胡元玉惊愕不已,怎么还有陛下召见?昨日来传皇后口谕的内侍并没有说陛下还会召见骆乔啊?! 她惊愕的表情让殿中的妃嫔们也很惊愕,不明白她在惊愕什么。 召见骆乔的当然是陛下,她们召见骆乔做什么,真当她们是想看胸口碎大石啊! 胡元玉在殿中一角看到了昨天传口谕的内侍,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咧开嘴一笑。 昨天去传口谕,成国公府连个荷囊都没有,还想他知无不言,没这好事! 胡元玉心里窝着火,勉强没在面上带出来,只是话少了很多,对皇后也不像之前那般恭维。 话说两头,骆乔跟着内侍到了显阳殿外,等着皇帝召见。 站在殿门外,可以听到殿里传出很嘈杂的鸟叫声,叽叽喳喳的,一群鸟在叫。 骆乔心生好奇。 建康宫前朝是皇帝召见臣下处理军国大事之地,应该更加整肃才对,怎么显阳殿这么多鸟叫,比山林还热闹。 等了只一柱香的时间,出来个比刚才引路的年长一些的内侍,唱道:“宣——昭武校尉骆衡之女觐—见—” 骆乔挺胸抬头,不紧不慢走进显阳殿。 一跨过门槛,她又有那种“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第21章 骆乔惊呆了。 显阳殿里好多鸟,好、多、鸟! 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长尾的短尾的,黑白的五彩的,各种各样,各自在笼子里或啾啾或嘎嘎。 若说含章殿里百花齐放是类比,显阳殿的百啭千声就是写实。 真的是太多鸟了,这么多的鸟笼和鸟,竟把偌大的显阳殿正殿显得拥挤又局促。 骆乔乍然进来,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进了鸟语林。 满殿的鸟看到有生人进来,一齐—— “叽叽叽叽。” “啾啾啾啾。” “嘎嘎嘎嘎。” 好吵。 骆乔看了一圈,没有在主位御案处看到皇帝陛下,是在一堆鸟笼中间找到的。 身着玄色滚明黄常服的皇帝正在给笼子里的鸟添水添食,司徒席荣手里捧着水壶,另一边一位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手里捧着食盒。 “民女,兖州先锋军幢主昭武校尉骆衡之女,骆乔,拜见陛下,陛下尊体万福。”骆乔奉手朝皇帝拜下。 “平身。”闻燮给一只绣眼添了食水,招手叫来中常侍,拿过他手里的巾帕擦手,叫他继续给鸟喂食喂水,才转身坐到御案后头,打量了骆乔片刻,满意点头,“不错。” 席荣和紫色官服把水壶食盒交给殿中内侍,走到御案下,席荣在左首坐下,紫色官服在右首站着。 “今年多大了?”皇帝问。 “回陛下,民女虚岁八岁。”骆乔答。 “都读了什么书?” “回陛下,正在读《中庸》。” “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何解?” “回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人都说自己很聪明,可是被驱赶陷入罗网陷阱中去却不知道躲避。民女以为,是叫人不要自作聪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不到最后一刻,尤未可知。” “善。” 紫色官服瞅了一眼席荣,席荣则一脸慈爱地看着骆乔,紫色官服也朝骆乔看去,沉吟片刻,道:“陛下当年赞此女‘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臣方知此女真能担此盛赞。陛下还不知吧,方才赵永说此女在含章殿徒手将一座太湖石碎成粉。” 皇帝朝殿中正在伺候鸟雀的一名内侍看去,那内侍就是给骆乔引路的那个,放下食盒回皇帝话道:“正是,骆姑娘神力非常,不到两刻钟就将含章殿的一座太湖石碎了。” 闻燮心中疑惑,叫皇后把人召进宫来,随便说说话就行,怎么就变成了徒手碎大石? 紫色官服笑着赞叹道:“不愧是五岁杀敌过百的小神童。” “呃……”骆乔迟疑着要不要说。 “怎么,有什么话?”皇帝道:“尽管说。” 骆乔奉手垂头,说:“禀陛下,民女确在三年前杀过侵入村堡的东魏兵,可杀敌的不止民女一人,还有村堡的村老媪娘们,且当时侵入的东魏兵只一队人马,断没有百人之多。民女亲眼看过席使君上奏的捷报,并非京城传言的这样。” 骆乔抬起头,小圆脸上尽是茫然无辜,大大的葡萄眼睁圆,眼神灵动,仿佛在说“不知道是谁传得这么离谱,但肯定不是我们兖州传的”。 “哈哈哈。”闻燮大笑,对紫色官服说:“柳卿,朕的眼光不会错的。” 紫色官服,门下侍中柳光庭朝皇帝奉手:“陛下英明。” 骆乔这会儿是真茫然了,不由得看向席荣。 席荣道:“孩子,兖州送来捷报,你父立了大功,生擒了东魏龙骧将军杜晓之子杜鸿渐,东魏已退兵三十里,朝中正在商议遣何人为使与东魏谈判。” “真的?”骆乔满脸惊喜,“那可以把豫州要回来吗?” 闻燮笑容微敛。 柳光庭双目微眯看着骆乔。 席荣睨了柳光庭一眼,旋即对骆乔道:“那就要看使臣有没有能力了。” 朝中正在博弈使臣人选,席荣很想知道,一个总角孩童都能心心念念夺回失地,到底有多少人连孩童都不如。 “陛下。”席荣站起身,奉手对闻燮道:“此次大捷,昭武校尉骆衡当记首功,骆校尉在六品上多年,臣以为该动一动了,陛下之意如何?” 闻燮疑惑道:“在六品上多年?” 席荣说:“骆校尉晋六品还是元嘉十二年的事,已经六年了。” “元嘉十二年呐,”闻燮缓缓颔首,“那的确是不短时间了,朕记得这六年里骆卿大小战功不少,”指了指骆乔,“就这孩子杀敌那年,怎么都没给骆卿动一动?” “陛下。”柳光庭说道:“骆校尉勇武举朝皆知,更是兖州刺史席豫的左膀右臂,照理说早该升五品才对。” 闻燮沉默片刻,垂着眸,谁都没看,沉吟道:“那这一次就动一动吧。” “臣以为,以骆校尉之功,可为四品骁骑将军,领兖州先锋军将军职。陛下以为如何?”席荣说道。 “连升二品?朝中从未有如此先例,席司徒,此议恐怕不妥吧!”柳光庭反对道。 席荣笑了笑:“柳侍中怎会以为骆衡配不得四品?以他之功,早该四品才对。朝中没有连升二品的先例,那今日就有了,往后还有大功者,也可依照此例。”随后转向闻燮,道:“陛下,万不可让功臣寒心呐。” 闻燮亦笑:“席卿所言甚是,就依席卿的意思办吧。” 事情定下就立刻办,席荣当即请皇帝召中书舍人拟诏用印,擢升骆衡为第四品骁骑将军、领兖州先锋军将军职,且还封了个乡侯的爵位,封在东平郡平阴县卢乡,为卢乡侯。 中书舍人席瞮将诏书拟好交给皇帝过目,柳光庭笑着对皇帝道:“恭喜陛下,朝廷再添一名猛将。” 骆乔不太明白,忍不住问道:“我阿爹不是一直在兖州北拒东魏,为什么叫‘再添’?”难道以前不算朝廷中人? 一力降十会 第20节 “哈哈哈哈。”席荣大笑。 柳光庭嘴角抽了抽,没注意这里还有个童言无忌的。 骆乔歪歪小脑袋,直愣愣看着柳光庭,一副执意要一个答案的样子。 “正好,骆将军之女就在这里。”闻燮轻扣了扣桌案,对柳光庭道:“就叫这孩子代父接旨吧。” 席荣笑声渐歇,淡淡说道:“陛下,敕封诏书该先发尚书省,吏部,兵部各一,再遣天使往兖州宣诏。” 殿中静了片刻,闻燮呵呵笑出声,道:“倒是朕着急了,本是一番心意,好叫咱们小神童先替其父高兴高兴。” “民女谢陛下恩典。”骆乔忽然跪下朝皇帝行叩拜大礼,然后直起上身,问道:“陛下可叫席舍人誊抄一份敕封诏书给民女吗?民女拿回去给母亲看,和母亲一起替父亲高兴。” “倒是个孝顺孩子,起来吧。”闻燮抬手,吩咐席瞮:“给咱们小神童誊抄一份。” 骆乔站起来走到柱后中书舍人案边,伸着脖子看席瞮誊抄。 柳光庭看了那雪白雪白的孩子好一会儿,暗忖着,这孩子看起来憨憨的,实则伶俐得很呐。 席瞮把敕封誊抄好,给了骆乔,骆乔小心地放进袖笼里,之后皇帝再说了几句,赏了骆乔一堆东西,就打发了她出来。 “骆姑娘,奴给您带路。” 满载而归的骆乔出了显阳殿,拐上宫廊就有一名内侍迎上来,为她引路往含章殿走,在含章殿再拜见过皇后,与祖母汇合,她们就可以出宫了。 “你是在显阳殿侍候陛下的?”拐过一道宫墙,骆乔忽然问引路的内侍。 内侍微微回身道:“正是。” 骆乔停住了脚步,内侍见她不走了,也停了下来,问道:“骆姑娘怎么不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很大的问题。”骆乔动了动右脚,“你为什么带着我走错路,这根本就不是去含章殿的!你不是显阳殿的,你是在哪里侍候的?” 她说着,就去抓那内侍,谁知那人灵活的犹如泥鳅,一转身让骆乔抓了个空,跑得飞快。 骆乔一肚子的詈语就想喷薄而出,哪个脑子有毛病的用这种下流伎俩算计她,得逞了又能怎么样,是能有钱还是有势?! 追了几步,骆乔停了下来,那内侍七拐八拐一下子就不见了,反倒是她,被带到了不知道哪里,周围也没看到侍卫或者路过的宫人内侍,都没法找人问一问。 啊啊啊,好想打人! “……还是别打了。” 嗯? 骆乔忽然听到隐隐传来的声音,在说打不打的。 打什么? 骆乔知道在宫里最好别乱走,可这前后左右除了她自己鬼都没一个,她又不认识路,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吧。 嗯,我是要问路,不是因为好奇,我才不好奇别人在打什么,反正我自己都很想把那个内侍抓出来打一顿。 骆乔如此想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殿下,还是别打了,都见血了。” 这次的声音清楚多了,听到“殿下”两个字,骆乔的脚一顿,转身就想走。 她对骆鸣珮的类比记忆犹新——大公主一个半,四皇子两个,三皇子五个。 不管是哪个殿下,不管是在打什么东西,都见血了,肯定不是善茬,走了走了,惹不起。 “唔!” 骆乔才抬起脚步转身,就听到一声痛哼传来,听声音,分明是打得狠了。 就…… 骆乔又转回去,站在原地没过去,大声道:“有没有人啊,我被人乱带路,迷路了,有没有人能帮我指一下去含章殿的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是成国公府的。” 不多时,前方树林掩映之处走出一个身着火红狐裘的约莫舞勺之年的少年,右手拿着一把弹弓,左手一颗石子上下抛。 “成国公府的?啊,我记得今天是有成国公府的人进宫。”少年用弹弓指着骆乔,“你就是那个兖州的怪力女。” 一个和少年年纪差不多的内侍喝道:“这是四皇子殿下,还不拜!” “见过四殿下。”骆乔奉手,问道:“民女才从显阳殿拜见陛下出来,被误引到此处,不知去含章殿的路,可否请殿下身边的内侍帮忙带个路?” 闻旭说:“我为什么要让人给你带路?” 骆乔道:“因为四殿下助人为乐。” “哈哈哈哈。”闻旭大笑:“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骆乔歪头:“难道四殿下不喜助人为乐吗?那四殿下喜欢什么?” 闻旭正要说话,一想,不对,说自己不喜助人为乐岂不是在说自己品行不行。 好哇,这小丫头心眼还挺多。 “你,过来。”闻旭指着骆乔。 骆乔犹豫片刻,朝前走了几步,在离闻旭五步远的地方停下,问:“四殿下有何吩咐?” “听说你天生神力,一拳就可以捶爆一个人头。”闻旭朝身后树林处指了指,“看到那人没有,你捶一个给我看看。” 骆乔这才发现,林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儿,衣裳单薄,捂着额头坐在地上,指缝中渗出一丝鲜血。 一双墨黑的眼睛看过来,毫无情绪在里头。 第22章 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在宫中,穿的不是内侍的衣裳,难道是谁家进宫伴读的儿子? 可这人看起来比四皇子小了好几岁,四皇子的伴读不应该跟他是同龄么? “敢问四殿下,此人是谁,为什么要打呢?”骆乔道。 “你不用管是谁,你就拿出你的本事来让我瞧瞧。”闻旭抱臂,脸上笑容显而易见的恶意满满,“你要是不做,那就是沽名钓誉,欺君罔上。” “四殿下,我只打敌人与恶徒,敢问此人是敌人还是恶徒?”骆乔态度非常强硬,“无论四殿下说我沽名钓誉也好,欺君罔上也罢,我骆乔手底无冤魂。” 闻旭指着骆乔:“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骆乔一丝不退:“便是四殿下的命令,也得有道理有王法。此人是十恶不赦之徒吗?还是东魏、西魏、齐国的细作?” 闻旭胸口渐渐起伏加剧,显然是发怒了。 他身边的内侍见状,立刻呵斥骆乔:“大胆,殿下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有几个脑袋敢违抗殿下的命令!” 骆乔一动不动看着闻旭,对内侍的话充耳不闻。 闻旭气死了,又不能拿骆乔怎么办,他纵使跋扈恶劣却还是知道动了骆乔意味着什么。骆乔背后不是成国公府,是席司徒,是三皇兄想要拉拢的人。 可他又实在生气,他受不得有气不能发的委屈,当即就指着坐在地上捂着额头的男孩儿,对身边内侍喊道:“去给我打他!给我打他!” “殿下?”内侍迟疑着没有动。 殿下自己可以打,但是他打的话,没人追究还好,要是有人追究他会没命的啊! 骆乔看出了内侍的迟疑,朝那男孩儿看去一眼,想了想,对闻旭道:“四殿下,不如我给你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吧。” “什么?”火冒三丈的闻旭没有听清楚骆乔的话。 “我刚才在含章殿表演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看了都说好。”骆乔说着四下里找大石头。 什么东西“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看了都说好”?这死丫头到底要干嘛? “殿下,骆姑娘是说,给您表演胸口碎大石。”内侍小声告诉一脸懵的闻旭。 闻旭:“……”这什么鬼东西? 骆乔在林子里没找到大石头,老远看到东边的凉亭旁有,但是感觉太远了,走过去再搬过来,万一四皇子等得不耐烦又去打那个男孩儿了呢? 没有大石头,那就…… 骆乔看到不远处湖边一排柳树,冬天里叶子落光,枝条也不是往下垂而是向上,她打量着那排柳树的粗细,顿时有了主意。 “殿下,没看到有大石头,表演不了胸口碎大石。” 闻旭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看什么胸口碎大石,然他这口气还是松得早了些。 “那边有杨柳,我给你表演一个倒拔垂杨柳吧。”“咳咳咳……”闻旭岔了气,一边咳一边看着骆乔朝天泉池边走去。 安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孩儿也被骆乔的举动吸引,目光随着她移动。 骆乔到了天泉池边,选了一棵差不多碗口粗细的杨柳,双手握住树干,略用力,土块吧啦吧啦往下掉,她轻轻松松将树连根拔起。 连咳嗽都忘了的闻旭:“……” 真倒拔垂杨柳啊,这力气,这是个人? 等等、等一下,她怎么扛着树回来?她把树扛过来做什么? “四殿下,怎么样?”骆乔单手举起树,然后在头顶一转,变成握长.枪的姿势双手握住,“殿下不说话,是不是因为只倒拔垂杨柳有点儿无聊,那我就用树耍一套枪法给殿下欣赏,你要觉得我耍得好,可以给打赏,谢谢。” 言罢,都不给闻旭反应的时间,举着树往前一送,下腰抡一圈,点、挑、抹、扫,一招一式,大开大合,矫若游龙。 刷刷刷刷刷,树枪过处,尘土漫天。 “等……” 刷—— “你……” 刷刷—— “住……” 刷刷刷—— “放……” 刷刷刷刷—— 闻旭根本就没机会说话,每次要说话就吃一嘴土。 “四殿下,觉得怎么样?我枪法很好吧!”骆乔一边刷刷用树枝把地上的土扫得漫天飞,一边还自吹自擂,“我不到三岁就开始习武,别说同龄人里,就是大几岁的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要认真起来,别说十步杀一人,一步杀十人也不在话下。没错,我就是这么厉害。但是我不。” 一力降十会 第21节 骆乔把树枪朝闻旭的方向扫了个半圆,然后举着树枪高高跳起来,落地时狠狠将树枪抽在地面上,激起又一阵可称遮天蔽日的尘土,“知道我为什么不吗?因为我只杀敌人。” “是不是觉得我又厉害又正直?”骆乔双手交替挽枪花,“如果觉得,麻烦给打赏。生活不易,皇宫卖艺。” 闻旭通红一双眼,不是气的,是眼睛里进了灰,眼泪哗啦啦止都止不住,转瞬就泪流满面了。 骆乔看到,大为震撼:“四殿下是如此性情中人么,竟为我的不易感动得热泪盈眶,那麻烦多给一点儿打赏,感谢。” “你给我等着!”闻旭放下狠话,跑了。啊啊啊,眼睛好痛,气死了! 骆乔看着四皇子主仆跑得不见踪影,终于停下卖艺,把树往旁边一扔,拍拍自己一身土。 哎呀,换的新衣裳又搞脏了,好烦。 拍也拍不干净,还越拍越脏,骆乔索性懒得管了,待会儿到了含章殿再解释吧。 这会儿,也终于有空去看自己救下来的人,就见那人闭着眼睛满脸是泪。 骆乔再度大为震撼:“举手之劳,用不着感动得哭的。” “是眼睛里进了灰。”男孩儿边揉眼边解释。 骆乔点头:“我懂我懂,席大哥以前看本什么书看得哭了,他也说是眼睛里进了灰。” “是真的进了灰。”男孩儿哭笑不得,“你的树一扫,根上的土甩到了我脸上。” “啊,这样啊,抱歉抱歉。”骆乔赶忙从袖笼里拿了个帕子给他擦擦。 “你不用道歉,是我该道谢。”男孩儿接过帕子,从地上爬起来,郑重地对骆乔弯腰一揖,“多谢你救我。” “举手之劳。”骆乔侧了身,只受了半礼,问道:“你是谁呀?哪家的?四殿下为什么要打你?” 男孩儿道:“我是五皇子,闻敬。” 嗯? 嗯嗯? 骆乔立刻奉手行礼:“见过五殿下。” 怎么还有个五皇子?大姐姐怎么没说? “不用多礼。”闻敬道:“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四皇兄他……不怎么喜欢我。” 骆乔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皇家兄弟的恩怨情仇听起来就不应该管,她指了指闻敬的额头:“殿下,你额上的伤还是快些叫御医包扎一下吧。” 闻敬碰了一下额头,淡淡道:“没事儿,过几日就好了。你是要去含章殿吧,从这里往西走,到了博望亭往左拐,沿着宫廊走……” 骆乔看着面前这个衣裳单薄、被兄欺辱、额上有伤、身旁无人的皇子,心中泛起许多猜想,等闻敬指完路,她说:“殿下说得好复杂,我第一次进宫,根本记不住,不如殿下带我过去?” “我带你过去?”闻敬讶异。 “对呀。”骆乔比他更诧异,“殿下不会也不愿意助人为乐吧?” 这个“也”就用得很有灵性了。 闻敬定定看着面前比自己要高一点儿的女孩许久,似在打量似在思索,寒风刮过他单薄的身体,他止不住抖了几下。 “殿下?”骆乔问。 “好。”闻敬点头,“我带你过去。” “多谢殿下,殿下你真是好人。”骆乔高兴地跟着闻敬往含章殿走,边跟他说自己是怎么被带偏路的,“我要是再见到那人,我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好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闻敬问:“为什么花儿会红?” 骆乔道:“是他眼中流的血。” 闻敬笑出声来,旋即叮嘱骆乔:“你得罪了四皇兄,恐他会想方设法报复你,你要小心。” 骆乔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又不住宫里,他总不能跑成国公府去报复我吧,再说了,出了明年正月,我就回兖州啦,他还能跟着到兖州去报复我不成?”拍拍胸口:“我不怕!” “兖州……”闻敬问:“是什么样儿的?” “兖州啊,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两人说着话到了含章殿外,殿外头皮曹金在等着,终于看到骆乔了,哎唷一声迎上去:“骆姑娘,你怎么这么半天才到,显阳殿那边说你早就出来了,哎哟哎哟,你这怎么弄得一身这么脏,这不是于娘娘跟前失礼么,奴这就叫人带你去更衣。” 皮曹金的态度与在西止车门时简直判若两人,这会儿未免太过热心了。 刚被一个内侍给坑了,骆乔正是警惕的时候,才不要跟皮曹金走。 “五殿下受了伤,烦皮常侍禀皇后娘娘,为五皇子请御医来。”骆乔摊手引向闻敬。 皮曹金仿佛这会儿才看到有这么大一人在,行礼:“奴见过五殿下。”语气与刚才跟骆乔说话亦判若两人。 “免礼。”闻敬亦语气淡淡。 骆乔看了眼皮曹金,再看看闻敬,又看一动不动的皮曹金,不禁催促:“快去呀,愣着干嘛,没见五殿下受伤了?我在路上遇见,四殿下把五殿下打伤了,然后我还给四殿下卖了一段艺,我又不认识御医,就只好来找皇后娘娘了。” 皮曹金直发愣,四殿下把五殿下打伤他是绝对相信的,可卖艺是怎么回事儿? 显阳殿那边诏书刚送出,各处都已经知道了,骆衡连升二品,擢将军,封乡侯,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红人,他的女儿受到的待遇当然会跟之前不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皮曹金前后态度不一的原因。 可这里面怎么还有四皇子的事? 皮曹金心念急转,随后朝骆乔闻敬奉手作礼,恭敬道:“奴这就去禀报娘娘,五殿下,骆姑娘,请快随奴进殿。” 第23章 白白净净的小孩儿离开,灰灰土土的回来,还带来了一个额头有血的。 殿中众人都是一脸诧异。 这去了一个多时辰,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 还有,五皇子怎么跟着一起? “这是怎么了?”皇后问道。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然骆乔敏感地感觉到皇后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再加上殿外皮曹金的态度。 骆乔朝祖母看去一眼,祖母正在开心地微笑。 咦? 祖母很开心?! 那…… 骆乔明白了。 告状! 不管是坑她的内侍,还是凶残的四皇子,告状,告状,通通告状,必须告状。 她是个厚道人,告状从不添油加醋,就如实说。 这个如实,就已经让有的人脸色发白了。 “……还请皇后娘娘做主。”骆乔奉手,看了闻敬一眼,“先为五殿下宣个御医,给他额头上的伤上个药?” 闻旭欺辱兄弟,还意图挑唆官眷欺辱皇子,作为他的生母,李昭仪养子不教是大错。 皇后正准备发作李昭仪,却被骆乔一句“给五殿下上药”给堵在了喉咙口,话到嘴边硬生生转成了:“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宣御医来。” 闻敬恭恭敬敬朝皇后拜下,称:“谢母后。” 皇后挥了挥手,“去一旁候着,等御医过来吧。” 骆乔告完了状,就去祖母身后站着,注视着跟宫人往偏殿去等御医的闻敬,直到他背影再看不见才收回目光,看了一圈殿中所有妃嫔。 从五皇子进来殿中,就没有人对他额上的伤表现出意外,也没有人为此表现得心焦心疼,所以,这殿中是没有五皇子的生母么? 就连皇后也未曾过问一句五皇子伤得如何,现下发作四皇子生母李昭仪,看起来也并不是慈爱受伤的孩子,更像是在借题发挥。 而李昭仪请罪的重点也并非四皇子打伤兄弟,而是意图挑唆骆乔冒犯皇子。 骆乔也没再去更衣,就灰灰土土地看完皇后对李昭仪敲敲打打,李昭仪水来土掩,竟不落下风。 所以,五皇子伤了就伤了?也没有人管那个把她带偏的内侍和幕后黑手了啰? 建康宫,就这? 直到出宫回到成国公府,骆乔从马车上跳下来,依旧是霜打的茄子样儿,兴致不高。 “去梳洗了换身衣裳,再到如意院来。”胡元玉严声吩咐骆乔。 虽然没有像骆乔这副霜打了的样儿,然胡元玉兴致也不高,要不是作为当家主母要敲打儿媳儿孙们,她根本就不想叫人去如意院,只想静静。 老四竟然擢升到第四品,还封了爵,那今后,这成国公府,岂不是就变成老四一家说了算?! 胡元玉无法忍受这样的将来。 回到了府中,她脸上的假笑终于撕下来了,在宫中听着妃嫔们一声声的恭喜一声声的赞她教子有方,她还得笑着应谦虚着应,简直把她憋出内伤来。 “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你是进宫面圣,不是下地种田,搞得这一身土,谁进宫一趟是你这样的,到处惹事生非,半点儿不省心。”胡元玉再忍不住,指着骆乔训斥,发泄心中的不满。 “不是下地种田,是倒拔垂杨柳。”骆乔说。 “长辈训话,你还敢顶嘴,哪里学来的规矩!”胡元玉大怒:“非要去跪祠堂请家法是吗?” 骆乔反问:“难道我要听四皇子的吩咐,一拳捶爆五皇子的头吗?” “你——” “若当时是祖母在场,祖母会怎么做呢?我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或许祖母有更好的办法。” “……” 胡元玉双目瞠得眼角仿佛都要裂了,鼻翼快速翕张,嘴角的纹路里都透着怒火。 她教养儿孙三十多年,骆乔是第一个敢三番五次跟她顶嘴的,第一个!就连骆衡,她那个庶子,都不敢这么跟她顶嘴! “你……你……你好得很,孝道……孝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今天不罚你,你岂不是要反了天!” 骆乔退了一步:“敢问祖母,我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吗?” “你还敢顶嘴!”胡元玉暴怒,喝道:“来人,来人,给我把这逆子抓住,扭送到祠堂去。” 几个仆妇犹豫了片刻才跑过去捉骆乔。 一力降十会 第22节 骆乔岂是轻易就让几个仆妇捉住,她踩着台阶往旁边一窜,抓住其中一人当盾牌,左躲右闪。 左边来双手,她就把人往左边挡。右边来双手,她又把人抓到右边去。 “啊啊啊……啊啊啊……”被当盾牌使的仆妇嗷嗷惨叫,当了盾还不够,还得当棍,被甩起来一圈扫飞所有围过来的仆妇。 “反了!反了!”胡元玉边骂边喝令骆上去把府里的护卫叫来,她就不信抓不到这个逆子。 嘉宾院里,一名仆妇急匆匆跑进来,对林楚鸿说:“不好了,不好了,四房娘子。” “陈满嫂子,怎么了?”墨画迎上去,看她跑得急,还端了水给她喝,“慢慢说,别急。” “嗨呀,陈崇峻家的,还喝什么水,我当家的要我来告诉你,夫人要罚七姑娘去跪祠堂,七姑娘不愿意,在门口就闹了起来,唉哟……” 林楚鸿上前一把抓住陈满媳妇往外走,边问:“究竟怎么回事儿?夫人为什么要罚七姑娘去跪祠堂?” “我当家的也没细说,好像是七姑娘跟夫人顶嘴,夫人要罚她。”陈满媳妇大步跟上,“四房娘子别急,七姑娘没吃亏,还把夫人身边的侍女婆子打得落花流水。” 林楚鸿哪能不着急,好好的进宫觐见皇后,怎么回来就要罚跪祠堂,铁牛在宫中惹了事? 按理不应该。 她的孩子她了解,无论是铁牛还是骄骄做错了事绝对不会逃避责罚,可若是欲加之罪,他们也绝对不会认。 铁牛大大咧咧,不说有多聪明伶俐,却绝不是傻的,宫中遍地贵人,她断不会主动去招惹是非。 既然如此,为什么回来就要被罚跪祠堂? 不只是林楚鸿,阍室前庭闹这么大动静,大房二房三房的又不是死了,岂能不知,姚莹和姜云梦也匆匆赶来。 “母亲,咱们不过去看看吗?”三房住的秋思居里,跟着母亲学女红的骆茹轻声问道。 胡悦顿了一下,摇头:“别房的事,我们别管,免得惹祸上身。” “……哦。”骆茹应了声,继续低头绣手绢,只是针迟迟没下。 她无比羡慕骆乔,敢跟祖母顶嘴,若是自己也敢的话…… 骆茹摇摇头,不行的。 四婶会护着小七,可自己的父亲母亲并不会。 姚莹在去往前庭的路上遇到姜云梦。 “四娣也不知怎么教孩子的,竟教得孩子跟祖母顶嘴,这可太没规矩了。”姜云梦颇幸灾乐祸。 姚莹呵呵一笑:“只要不是不学无术、贪财好色,我倒觉得都还好。” 姜云梦顿时笑不出来了,姚氏分明是在讽刺她夫君,她直接来个大招:“那我倒是觉得,只要人活着,怎样都好。活着总会有改好的时候,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姚莹一双利眸剐向姜云梦,若是眼神能杀人,姜云梦怕是已经凉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老的小的,一个样儿,都是废物。”姚莹冷嘲道。 姜云梦反击:“总比有的人无后要好。” 妯娌二人边走边撕,互踩对方痛脚,终于到了前庭,一看—— 二人呆若木鸡。 谁能告诉她们,门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大门敞开着? 为什么外头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 为什么骆乔会站在门外举着个那么大的石狮子? “混账东西,你反了天了。”胡元玉在骂。 “母亲,就算孩子真有错处您好生同她说,她是乖巧听话的,真错了,她怎会不认错。你叫府里的护卫家丁,二十几个人追着她一个孩子,未免也太过分了。”林楚鸿义愤填膺地拦在胡元玉面前。 “我没错。”骆乔大声说,站在门口举着硕大一个石狮子,谁都不敢靠近她,就怕石狮子当头砸下来,真真是万夫不当之勇。 “这就是兖州小神童啊,这么大个石狮子轻轻松松就举起来,厉害。” 门外围观的人可算是开了眼了,好家伙,这小神童名不虚传呐,天生神力,果真祥瑞吉兆。 “可不是么,听说她力能拔山,这我看着她平平无奇的,顶多比旁的孩子可爱一点儿,怎么就这么大力气呢。” “要不怎么人家是神童呢,不过这是在闹什么啊,把小神童逼得把自家门前的石狮子都拔了起来。” “好像是成国公夫人要罚小神童,小神童认为自己没错,不肯认罚。” “这不行啊,怎么能顶撞长辈呢?” “无辜受罚,你不委屈?那你行你上。” “无论谁对谁错,家丑不可外扬,这成国公府怎么就敞开门来闹呢?” “原本是关着门的,成国公府的大郎带了几个朋友回府,叫了好一阵子硬是把门叫开的。” “那骆家大郎呢?没看到他呀?” “喏,小神童脚边趴着呢?” “阿苽!!!”姜云梦也看到了骆乔脚边趴着的一个人,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自己儿子,惊叫一声就冲了过去,可到了门槛前又生生停了下来。 骆乔举这个石狮子,就算笃定她不敢砸下来,可姜云梦还是胆寒。 人们对平缓土丘不看在眼里,可对崔嵬高山有勇气去征服只是少数。 “我儿怎么了?”姜云梦问旁边的护卫。 “门打开后,大郎君进来,看到咱们在追七姑娘,他也扑了过去,被七姑娘一脚给踢门外去了。”护卫在姜云梦越来越恐怖的表情下越说越小声。 其实大郎君要不这么添乱,他们不说抓不抓得到七姑娘,至少他自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趴在地上,人事不知。 但这个话护卫只敢心里想想。 “骆!乔!”姜云梦一声暴喝。 “这可怪不得我,大堂兄穿得乌漆墨黑的,这忽然一个乌漆墨黑的东西朝自己扑来,是个人都会下意识一脚的。”骆乔觉得自己好冤,“二伯母放心,我收了力的,大堂兄顶多受点外伤,不会有内伤的。” “你还想把你大堂兄打成内伤不成?!”姜云梦喊。 “世子夫人,你这就有点儿胡搅蛮缠了啊。”骆乔还没说话,外头围观的人就迫不及待帮她说了,“小神童也不是故意踢你家大郎的,是你家大郎朝小神童扑过去,人家下意识踢的,还收了力气,怎么就成了想把你家大郎打成内伤了?” “就是啊,你这不是强词夺理么。”另一人附和。 不少人点头。 人群里头有大婶的关注点比较清奇,她注意到成国公世子夫人脸上贴的纱布,好奇道:“世子夫人这脸是怎么了?毁了吗?” 她这一句话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姜云梦的脸上,姜云梦僵在原地,儿子还在外头生死不知,她被人指指点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脸今天算是丢光了。 “这是做什么?!” 这时候,一道尚算威严的声音解救了她。 骆广之回来,大老远就看到自家门前被一堆人围着,台阶之上还有个举石狮子的身影,看得他心梗。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第24章 成国?公回府, 吩咐护卫将围观的?人?驱赶了,趴地上的骆崇绚抬进去叫郎中看诊。 他走到骆乔身侧,沉声道:“还举着, 还不放下。” 骆乔看了他好一会儿, 才走到门侧,把石狮子原位放好。 咚—— 石狮子放回去的一声重响, 不仅砸在了地上, 也砸在了骆广之的?心里?。 他握了握拳, 把心里?那些翻涌的?复杂难辨的?情绪一一压下,叫骆乔进?去后他才迈步进?去,吩咐门房把大门关?上。 正堂中?, 骆广之坐在主位, 左边是胡元玉、姜云梦和二?房的?孩子们,右边是姚莹、林楚鸿以及骆鸣雁、骆乔。 骆乔原本就一身灰土, 这么一闹,更脏了, 衣裳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骆鸣雁隔了一拳的?距离,小声说:“你刚才踢绚哥那一脚,特别英姿飒爽, 看得我都想习武了。” 骆乔觉得自己好冤:“我是真没看清楚, 他干嘛穿得乌漆墨黑的?, 又不是屠夫。” 骆鸣雁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你懂什么,这是建康郎君公子最流行的?穿着,曰乌衣。” “那你们建康的?流行我是真不懂。”骆乔一脸牙痛的?表情, “在我们兖州, 只有屠夫才穿得这么乌漆墨黑的?,宰羊杀猪的?时候, 血搞到身上就看不出来了。” 骆鸣雁想象了一下骆崇绚穿着乌衣杀猪的?样子:“噗!” “嗯咳。”骆广之清了清嗓,提醒那对交头?接耳说小话的?。 雁、乔二?人?立刻做乖巧状。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骆广之道。 胡元玉、姜云梦争先恐后要说话,却被骆广之阻了,他指了指骆乔,道:“小七,你来说。” “祖父,她的?话怎么能信!”骆鸣珺立刻就不服。 “闭嘴!”骆广之斥道:“没规没矩。” 骆鸣珺还想再?说,被骆鸣珮轻轻拉了拉衣袖,示意她别惹怒祖父了。骆鸣珺咬着嘴唇,各种不服,到底不敢忤逆祖父,只能用仿佛喷火的?目光刺骆乔。 骆乔站出来,整个人?跟个在地上打了滚的?花猫似的?,先拍了拍身上的?灰,接着从今天起?床开始讲,事无巨细,每一个小细节,她观察到的?每个人?的?表情情绪,都一一仔细描述。 虽然?她不像弟弟骆意那样过目不忘,《太公六韬》都能倒背如流,但?记忆力也是不差的?,宫中?贵人?们前后细微的?变化,皇帝陛下暧昧模糊的?态度,席司徒和柳侍中?之间的?交锋,她都看在眼里?。 随着骆乔的?回忆叙述,骆广之笔直的?身形变得有些佝偻,胡元玉满心的?怒火变成了惊愕,姚莹垂眸紧紧捏住手里?的?绢帕,唯有姜云梦什么都听不进?去,满心惦记她被骆乔踢了一脚的?儿子,定要叫林氏和骆乔好看。 “我不知我究竟哪里?做错了,祖母竟叫我去跪祠堂,就算是因为衣裳脏了,也并非我本意弄脏的?,还请祖父明示。”骆乔站得笔直,半大的?孩子浑身上下写满了绝不屈膝的?倔强。 “你小小年纪能做到如此应变,让自己脱身,实属不易。”骆广之褒奖了两句,然?后就是但?是:“你顶撞祖母,踢伤兄长,闹得府里?被外人?看了笑话,这些,都是错。罚你,你可服?” “不服。”骆乔大声道。 姚莹轻拍了一下想要说话的?林楚鸿的?手,示意她别轻举妄动,四叔连升二?品,府里?肯定会?想打压四房,好叫四房不能翻出他们的?手心。 这府里?惯用的?手段,姚莹太知道了,三叔便是这么一阵一阵被打压,以致如今无心仕途只访山水爱好清谈。还好四叔投军远离了建康,否则下场跟三叔一般无二?了。 “父亲,儿媳说句不该说的?。”姚莹坐在椅子上没起?身,先看了胡元玉一眼,才接着对骆广之说:“今日这混乱,起?因是母亲无故责骂小七,小七孩子心性,在宫中?又受了委屈,安抚都来不及,做长辈的?怎能任由?自己痛快就不关?心孩子的?心情。父亲,您觉得对不对?” 一力降十会 第23节 “姚氏,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胡元玉猛地一拍几案。 姚莹并不怵胡元玉,她一个寡妇,她怕什么,“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这些为尊为长的?,不给子孙们做好榜样,只把规矩挂在嘴边,要孩子们守规矩,焉知孩子们将长辈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不会?有样学样?” “今日这事,别说小七不服,便是我,我也觉得不能服。至于说小七踢伤兄长,叫外头?人?看了笑话,”姚莹嗤地一笑:“若不是大郎非要把门叫开,还不自量力,今日这些本不会?发生。” 有些话,林楚鸿不能说,易授人?以柄,她姚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一个寡妇,她敢闹翻天,成国?公府敢接吗? “听说在兖州,只有屠夫才会?穿皂色的?衣裳,我觉得七妹妹可能是把绚哥当成屠夫了吧。屠夫多凶悍呀,这下意识的?反应,怎么能怪七妹妹呢,要怪就怪绚哥一把年纪了还选不上官,成日游手好闲,与一票纨绔子弟穿乌衣装名士。”只要能让二?房不舒坦,骆鸣雁那是相当乐意当众表演落井下石的?。 “骆鸣雁,这里?有你什么事啊,我哥才不是选不上官。”骆鸣珺立刻对上。 这两人?或许上辈子是仇人?,这辈子做了堂姐妹是从小互撕到大,随便一点儿小事就能撕起?来。 两人?又吵了起?来,很快,正堂里?就全是这两人?吵架的?声音了,骆广之清嗓子清了三次都被无视,脸黑得不行。 “够了!” 骆广之一声吼,雁、珺闭了嘴,表情却都还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骆乔也是,浑身紧绷,神情警惕,双手成拳,大有“要罚我,我就拆家”的?架势。 “都散了,一天天的?。”骆广之起?身甩袖走了。 胡元玉难以置信骆广之就这么走了不管了,面对姚氏和林氏咄咄的?目光,她强撑着走出正堂,回到如意院就爆发了,把正厅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 “那些贱人?!那些贱人?!”她恨的?齿缝都要咬出血来。 “你发什么疯。” 胡元玉倏然?转身,看到门外皱眉的?骆广之,她捂着脸坐倒在地上,呜呜哭道:“公爷,咱们家要完了啊!” 骆广之叫人?关?了院门,踏进?门中?,避开满地狼藉,走到胡元玉身边,看着痛哭的?妻子,脸上没有半点儿怜惜,吩咐:“以后对四儿媳和四房的?孩子客气一点。” 胡元玉哭声骤停,放下手抬起?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叫我对四房的?客气点儿?我还要怎么对他们客气?我是嫡母,是婆母,是祖母,公爷你不教他们孝顺长辈,反倒是来叫我客气一点!这家是真的?要完了!” “你还看不明白?”骆广之苦笑:“这家里?最有出息的?就是老?四,以后老?二?怕是得靠他帮衬着。” 胡元玉愣了好一会?儿,痛哭出声:“我的?文儿还在的?话……我的?文儿还在的?话……又怎么会?是这样……我的?文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骆广之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骆文还在,府中?绝不是如今这惨淡光景。 他的?嫡长子,能文能武,曾经也是冠绝建康的?贵公子,不比如今的?席瞮差分毫。 他最骄傲的?嫡长子,光耀门楣的?嫡长子,竟意外坠马,没了。 骆广之从前放任妻子溺爱二?儿、苛待庶子,昨日之因,今日之果?,酿成的?苦果?只能硬着头?皮吞。 “要怪,就怪我们自己吧。”骆广之长叹一口气,把伏倒的?椅子搬正了坐下,人?仿佛一夕老?了十岁,看着痛哭流涕的?妻子,“当初你若能好生教养,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今日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哭了。” 胡元玉听到这话,忽然?就不哭了,她爬起?来,指着骆广之:“你这话说得真是有趣,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凭什么叫我一视同仁?那些贱种配吗?” “你——你失心疯了?!”骆广之也站了起?来。 “我失心疯?我早就疯了!骆广之,你这么多年,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府里?带,你还要我笑脸相迎不成?你说我没教好孩子,那你呢?都是你的?孩子,你自己教啊!骆爽、骆衡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那些庶女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叫我教养他们,凭什么叫我给她们置备嫁妆。” “你简直不可理喻,看看你这妒妇样子,满建康,谁家的?大妇是你这样的?!” “你才不可理喻,你不就是欺我娘家没人?了,骆广之,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父亲的?,你这个没良心的?……” 胡元玉积压了多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扑上去撕扯骆广之,狰狞的?模样,疯狂的?抓挠,不管不顾的?架势,像是要活生生把骆广之撕成两半一般。 这座府邸早就朽了,生活在这府里?的?人?一个一个就像是朽怪,各自有各自的?委屈,也有各自的?扭曲。 一家之主关?起?门来扭打,一个被抓破了脸,一个被一脚踢到肚腹半晌起?不得身,管家急忙叫郎中?来看诊,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遍。 姚莹听了喜翠来说,想笑那么一笑,又觉得无趣得很。 “待雁儿出嫁了,我就离开这鬼地方。”姚莹下定了决心。 喜翠笑着说:“奴婢跟着娘子一块儿走。” 姚莹道:“那是当然?,咱们主仆这么多年,离了你,我和谁说话去。” “娘。”骆鸣雁在门外唤,“我去找骆乔说话。” 姚莹对女儿与四房交好乐见其成,叮嘱道:“好生和妹妹说话,别吵架啊。” “知道啦,骆乔又不是骆鸣珺。” 第25章 “你快给我说说, 你刷刷逼退四?皇子,究竟怎么个刷法。”骆鸣雁可太好奇了?。 三皇子固然可怕,然三皇子年长些已经入朝接触朝政, 也许是想?重新树立形象, 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了。 四?皇子接替了?三皇子,成为了?建康京各家私下里用嘴投票出来的“最讨厌皇子第一名”。 虽然皇帝儿子不?多, 但这个“最讨厌皇子第一名”前后两任得主, 都实至名归。 “先?别说四?皇子, ”骆乔摆出兴师问罪的模样,“你怎么没跟我说宫里还有个五皇子?” 骆鸣雁伸手拿果子吃,漫不?经心?道:“那不?重要。” 骆乔瞪眼, 把果子连盘一块拿走, 不?说清楚不?给吃。 “你不?会以为我想?坑你,故意不?说吧?”骆鸣雁也瞪眼, “我没骗你,五皇子真的不?重要。” 骆乔还是高举着果子不?让吃, “那么大个皇子,怎么就不?重要了??” 不?让吃果子,骆鸣雁就喝甜饮子, 说道:“五皇子的生母是李昭仪身边的宫人, 被陛下醉酒临幸, 却没有给个份位,就连生下了?五皇子都没有份位,到?死都是个宫人。那位生下五皇子没几年?就去了?, 陛下也不?喜五皇子, 就让他?在后宫自生自灭。” “陛下为什么不?喜五皇子?”骆乔把果子放下。 “那我怎么知道,或许是陛下为了?照顾李昭仪的情?绪?”骆鸣雁终于吃上果子了?, 先?吃一个,再拿两个在手里,才接着说:“好在是皇后娘娘慈和?温良,有她照看一二,五皇子才活得好好的。要不?然,没了?娘,爹不?管,你以为在后宫那地界儿能活多久?” 可是…… 骆乔想?起闻敬瘦弱的身板、单薄的衣裳,还有含章殿里,皇后对他?额上的伤过问一句也没有。 都说皇后娘娘慈和?温良,可骆乔就觉得好怪。 就像是……一个面具一样,皇后娘娘戴着一个名为“慈和?温良”的面具示人,可面具是僵硬的无生气的,面具后面的脸是个什么样儿,谁也不?知道。 “总之,一个宫人生的皇子,外无母家支持,内又不?得帝喜,是真的不?重要啦。”骆鸣雁叫骆乔别想?那么多了?。 “原本呢,我外祖家是支持二皇子的,可二皇子伤了?腿不?良于行,支持他?的朝臣们就都散了?。”骆鸣雁半趴在桌案上,手里把玩着茶盏,叹气:“树倒猢狲散。” “为什么就散了??”骆乔道:“也就是不?良于行,又不?是脑子不?行,或者品行不?端。” 骆鸣雁坐起来?,“皇家的脸面呀,让一个瘸……咳咳,当皇帝,其他?三国该怎么笑我们?” 骆乔嗤一声:“前头北凉还有一个独眼皇帝呢,怎么不?见史书上说其他?国笑话他?们?” 骆鸣雁反驳:“那北凉是蛮族立国啊,那不?一样。” “说白了?是士族的脸面重要吧,士族把持朝堂,寒门难有晋升的机会。”骆乔嘲讽道:“二皇子失去了?一条腿,他?们失去的可是脸。” 骆鸣雁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骆乔,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你在兖州都学了?些什么啊?” “喂,我是在为你外祖家抱屈,姚婕妤是你的从?姨母,二皇子算起来?是你拐了?个大弯的表兄,你才都学了?些什么呢,胳膊肘往外拐。”骆乔好气,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 骆鸣雁看着骆乔气得鼓起来?的小圆脸,忽然笑了?,抬手戳了?一下骆乔鼓鼓的脸蛋,“谢谢你抱屈。但是骆乔,这些事说来?说去又不?是我们女儿家能管得上的,气也是白气。我们女儿家,寻一门安安稳稳的亲事,相夫教子过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不?。”骆乔拍着胸脯说:“我要投军,打仗,夺回豫州,夺回我们宋国所有的失地。” “你?”骆鸣雁原本想?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女娃娃”,但忽然想?到?,这个小胳膊小腿的女娃娃天生神力,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可以去试试,说不?定你将来?是个女将军。” “那我借你吉言啦。”骆乔把所有的果子都推到?骆鸣雁跟前。 骆鸣雁拿起一颗果子就堵骆乔嘴里,笑骂道:“就你最乖巧。” 骆乔眼疾手快抄起最大一颗荷花酥就塞骆鸣雁嘴里,把骆鸣雁撑得说不?了?话。 两人闹得房顶都能被掀翻。 - 建康宫徽音殿,是后宫了?里仅次于皇后住的含章殿的宫殿,这里住着圣宠不?衰的贵妃张珍。 此?刻,在徽音殿西暖阁里,张贵妃倚着软榻,榻脚有宫人跪地为她揉着酸胀的小腿。 前头地上,跪着一名白面内侍,低着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说吧,谁指使你的。”张贵妃打开一盒尚宫局新制的胭脂,挑了?一抹在指尖,随后嫌弃地扔掉,颜色太难看了?。 胭脂正好就扔在那内侍面前,散落一地如血的暗红,内侍抖得更厉害了?,“娘、娘娘,奴、奴不?知娘娘说、说的是什、什么……” 张贵妃都懒得多费唇舌,示意一旁伺候的女史去问。 江褚英走到?内侍跟前,弯腰捏着内侍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那张脸赫然就是给骆乔带偏路的那人。 “你以为卢乡侯的女儿不?认识你,你就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江褚英手指用力,“你以为这宫里的风吹草动能逃得过娘娘的眼睛?” 那内侍咬着牙,无论江褚英如何逼问,始终不?发一言。 “看来?非得对你用刑,你才说实话,是么。”江褚英眯了?眯眼,唤道:“来?人,把他?给我带去暗室。” 内侍大惊失色,连连求饶,被进来?的几名内侍堵了?嘴拖走。 “娘娘。”江褚英站到?榻旁,“奴婢定叫他?们将幕后指使审出来?。” 张贵妃笑了?一下,道:“你说,这么拙劣的陷害,会是谁的主意?这宫中谁这么蠢?就是是想?陷害我呢,还是想?陷害卢乡侯的女儿?还是……” 她坐了?起来?,看向?江褚英,“想?叫我与卢乡侯的妻女交恶?” “只这样卢乡侯的妻女就敢与娘娘您交恶?奴婢去打听过,那卢乡侯夫人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虽说是商贾之女,但行事大方爽利,在经营之道上颇有些手段。”江褚英沉吟道:“她可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岂会上这么拙劣的当?” “是呢,看那小神童的进退应对,也能观其母之性情?。”张贵妃道。 “听闻卢乡侯夫妻鹣鲽情?深。”江褚英想?了?想?,说:“或许,陷害娘娘您的幕后之人并非是真打算让卢乡侯夫人与您交恶,她只要制造出娘娘您不?喜小神童,不?喜卢乡侯夫人的表象,这样,三殿下想?要拉拢卢乡侯的路就很难走通了?。” “是呢。”张贵妃缓缓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落实,只一个表象就够了?。” 张珍冷笑,在这宫里不?遗余力地给她使绊子,害她儿子的,除了?柳景瑕那老货,还能是谁。 真是难为她无计可施,想?出这么蠢的办法?,真是要被她的蠢感动哭了?。 “对了?,五皇子现在怎么样了??”张贵妃忽然问起了?闻敬。 江褚英微愕,诚实摇头:“这……奴婢叫人去瞧瞧。” “送些衣裳吃食过去,把他?那宫里伺候的人也敲打一边。”张贵妃道:“到?底是小神童救下的人,指不?定哪天还会惦记着。” 一力降十会 第24节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江褚英应道。 “还有,”张贵妃叫住准备离开的女史,“李昭仪那儿也去给我传个话,叫她好生教儿子,那么大的人了?,书念的差,事也办不?好一件,只会欺负年?幼的兄弟,没点儿出息。” “是。” “去吧。” 张珍在榻上躺下,寻思?着要不?要召卢乡侯夫人进宫一见。或许,去跟陛下请旨,过些日子寿昌长公主寿辰,她去贺个寿,这样见着不?显得突兀,也不?会被柳景瑕那老货钻了?空子去。 建康宫西边一个不?大的院落,唤作平就殿,是五皇子闻敬生母被发现怀了?龙裔后,移居的殿院。 闻敬三岁上,那个在生产时受了?大罪的女人终于没能熬过冬天,撒手人寰了?。死后也没有被追谥,入不?得皇陵,以宫人的身份被葬在城北一片墓地里。 那之后,闻敬就独自在平就殿中生活。 平就殿里只一个照顾他?的内侍杜昌,与他?生母是同乡,同一年?进的宫,互相扶持着过了?好几年?,当初谁也想?不?到?今日这光景。 原本还有两名宫人,但他?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伺候他?没有前途,两人常常跑得不?见踪影。 今日也一样。 闻敬从?含章殿回来?,屋中又只有杜昌,正在帮他?缝着一件旧衣。 “殿下回来?了?。”杜昌见到?闻敬,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疑惑道:“今日小书房放课这么早?” 待走近了?,看到?闻敬额上包的纱布,他?惊呼道:“殿下,您怎么又受伤了?,四?殿下又打你了??” “没事。”闻敬叫杜昌别紧张,“皇后娘娘已经叫御医给我上过药了?,过几天就好了?。” “殿下您别骗我了?,”杜昌不?信,“皇后娘娘会叫御医给您上药?” “是真的。”闻敬把今日的遭遇简单跟杜昌说了?下,“是卢乡侯的女儿救了?我,还把四?皇兄赶跑了?。” “卢乡侯?”杜昌一脸懵。 “哦,你还不?知道,就是兖州的昭武校尉骆衡,他?女儿是那个天生神力的小神童,皇帝陛下今日下诏,他?连升二品,现在是骁骑将军,封卢乡侯。”闻敬解释道。 “哦哦。”杜昌点头,“那就是小神童救了?殿下?还带着殿下去含章殿,让皇后娘娘宣御医给您上药?” 闻敬点头:“她叫骆乔,乔木的乔,是个很有趣的人。她力气真的很大,我要是能有她那样的力气……就好了?。” “殿下……” “没事儿。”闻敬摇摇头,“今天四?皇兄肯定会吃挂落,想?来?会老实一段时间?了?。今日的课我落下了?,明日再去跟王傅赔罪。对了?,那本《尔雅》我得快些抄完,还得还给二皇兄的。” “我去给殿下热些点心?,您吃了?再抄书。”杜昌又忙活起来?。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通报请见的声音,闻敬和?杜昌都很诧异,然而还不?等他?们出去看,就见徽音殿的宫人内侍一人捧着一两样东西,鱼贯而入。 “五殿下,贵妃娘娘怜惜你,叫人给你送了?些衣裳吃食来?。”徽音殿内侍端着对闻敬说道。 闻敬心?下诧异,但能有衣裳吃食送来?,正好是他?需要的,他?也不?会往外推。 正要说些感谢贵妃娘娘的话,外头又有动静。 含章殿的宫人内侍也捧了?东西进来?,见到?徽音殿的人,各种不?顺眼。 “五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赏你的。”皮曹金说:“谢恩吧。” “谢母后。”闻敬朝含章殿的方向?奉手拜称。 刚直起身,又进来?一队捧着东西的宫人内侍,是李昭仪晏昵殿里的人。 平就殿不?大的正堂一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杜昌满脸诧异。 闻敬垂下眸子。 第26章 平就殿从?未有过这么多人, 皇后、张贵妃、李昭仪给五皇子送了?东西后,其他妃嫔见此风向,也纷纷派人来给五皇子送东西。 吃的、穿的、用的、用不上的, 五花八门。 杜昌看花了?眼, 不停地替自家殿下向各位娘娘谢恩。 自家殿下这是要苦尽甘来了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杜昌抹了?抹眼角的泪。 “这殿中怎么就你一人, 其他伺候的人呢?”徽音殿内侍毛彬柄皱着眉, 四下?里看。 杜昌说?:“还?有两个宫人, 她们……” 闻敬拦住了?杜昌即将出口的话,对毛彬柄道:“我叫她们去外头办点儿事了?,过会儿就会回来。” 杜昌不解地看着自家殿下?, 为什么要维护那两个捧高踩低、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们在平就殿从?不做事,还?会明里暗里说?刺人的话, 干嘛要维护她们? 就该把那俩赶走才是! “哟,你们徽音殿的人管得可真宽。”皮曹金皮笑肉不笑, “五殿下?身边的人,你们也要管,是不是这建康宫你们都想管?” 毛彬柄斜睨皮曹金, 回敬一句:“有的人不管事, 倒是责怪帮忙的人, 我倒是觉得不管事的人趁早放了?手,别?搞得到处乌烟瘴气才好。” “可惜的是,有的人就是想管, 可名不正言不顺呐。”皮曹金呵呵一笑, “这天底下?最重要的,还?是讲究个名分。” 毛彬柄一哽, 落了?下?风,又不甘心?,对着平就殿指指点点,指桑骂槐:“这么大的殿院,就三个人伺候,还?有两个跑出去了?。院子外面杂草丛生也没有人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掉漆坏了?也没有人修整,殿里阴阴暗暗连盏灯都不点,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五殿下?的?!” 杜昌被骂懵了?。 闻敬站在杜昌身边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杜昌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自家殿下?。 闻敬就这么看着,毛彬柄指桑骂槐,皮曹金阴阳怪气,其他人或看戏或憋笑或不屑或嫌恶,墨黑的双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闻敬长得只两三分像皇帝,也不太像他的生母,他的模样是取了?两人脸上的长处然?后糅合成另外一张脸,因为瘦,小小年纪脸上就有了?硬挺的棱角,看上去有些凌厉。 可他常常垂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很轻易就忽视了?他。 “殿下??”杜昌被眼前的状况弄的不知所措。 闻敬垂下?眼帘,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无事,待会儿他们就走了?。” 他早就不会对旁人有所期待,曾经?他希望能有人拉他一把,可得到的永远是被踩上一脚,他早就没想过要依靠别?人了?。 这一次,各宫突如其来的热情无非是因为那个力?大无穷的女孩儿,她们想拉拢那个女孩儿的父亲,无所不用其极。 闻敬觉得很可笑。 然?后他就笑了?。 他这一笑,针锋相对的皮曹金和毛彬柄都熄了?声,挤在殿中的各殿宫人内侍也都一脸惊奇。 “母后,贵妃娘娘,还?有各宫娘娘疼爱我,我高兴,实在太高兴了?。”闻敬笑得开心?,像朵花一样,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 是一个突然?受到所有人宠爱,喜出望外的孩子。 皮曹金和毛彬柄都呼出一口气,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先后离开了?平就殿。 他们一走,其他殿的人也迫不及待的走了?。 来得快,走得也快,等他们走了?,殿中只有闻敬杜昌主?仆二?人,刚才的热闹像是镜花水月,只有殿中四处摆放的东西证明一炷香之前的热闹不是虚妄。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杜昌从?李昭仪的人进来后就一直是惶恐不安的状态,待其他殿的人陆续进来,进来一殿的,他惶恐加一分。现?在他是自己不敢动,东西也不敢动。 “别?担心?,送来了?就收着。”闻敬拿起一张火红的狐裘,是张贵妃殿中送来的。 杜昌还?是很惶恐,但?手上已经?在收拾,分门别?类地收起来,嘴上念叨:“咱们去内宫局要份例,那些刁货推三阻四,还?常有克扣。今天这满宫里的娘娘送这么多好东西来,究竟是为什么啊?这……李昭仪也送了?东西来,四殿下?会不会又来找殿下?您的麻烦啊?” “我是沾了?别?人的光。”闻敬把那张红狐裘卷起来拿在手上。 杜昌正好在收是张贵妃殿中送的东西,看自家殿下?把那张狐裘抓着不放,说?道:“殿下?,这个给奴吧,正好可以给您做一件大毛氅。” 闻敬把狐裘抓得更紧,摇头:“不用,这……狐裘,我有用处。” “殿下?有什么用处?”杜昌问道。 “你不用管。”闻敬道:“去收拾其他的吧,快些把东西收好藏起来,省得鸢尾和菖蒲回来把东西偷了?去。” 杜昌立刻紧张无比,加快了?动作,自家殿下?好不容易有些好东西用了?,可不能再叫那两个坏胚又偷了?去。 “殿下?,刚才毛内侍问,咱们就该把那两个坏胚子赶出去,殿下?您干嘛要拦着奴啊?” “你确定,赶走了?她们,不会来两个更坏的?”闻敬道:“与?其去赌一个不确定,还?不如先维持现?状。” 杜昌连连点头:“是哦是哦。” 闻敬接着说?:“再者说?,这六宫之主?始终是皇后娘娘,咱们跟贵妃娘娘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张贵妃也不是凭白?就发善心?之人。 “是哦是哦。”杜昌点头如捣蒜,“还?是殿下?您聪明。” 闻敬扯了?张包袱皮,把红狐裘包起来,塞进了?卧室衣箱最下?面。 这样火红的颜色,和那个女孩儿很配,她救了?自己,总该赠礼感谢的,只是…… 闻敬怅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个,可他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了?。 - 显阳殿,依旧像个鸟语林,鸟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皇帝闻燮坐在御案后头,案上放了?些奏牍,然?他没有在看。案上还?放了?一个不大的金鸟笼,笼中关着一只鸟儿。 那鸟不算大,背、肩的羽毛是辉绿色的,尾上羽是辉蓝色,腹下?覆朱红羽,仔细瞧了?,那鸟一身八色,体?形流畅优美,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家伙。 然?而?这漂亮的鸟儿性情却着实暴烈,看见什么叼什么,专门为闻燮喂鸟的内侍,各个手都被叼出血。 还?不服笼,被献给闻燮三天,就撞了?三天笼子,漂亮的羽毛都撞掉了?不少,看起来可怜极了?。 “陛下?,这八色鸫性子烈,还?是等奴训好了?以后您再给它喂食?”赵永在旁边胆颤心?惊地看着,就怕这暴脾气鸟也给皇帝陛下?来一口,把陛下?叼出血来,那他们这些伺候的就要倒霉了?。 并且在心?里狂骂献鸟的大臣,想要献殷勤,也不知道把鸟训好了?再献上来。白?痴,蠢货,要是马屁拍在马腿上,有得你哭的。 “没事儿,再烈的鸟,被关在笼子里,又能有什么能耐。”闻燮不甚在意地笑道,用银筷夹了?一小片鲜肉伸进笼子。 笼子里的小鸟警惕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飞快地叼起肉吃掉。 “瞧瞧,这不是吃食了?么。”闻燮指着笼子笑,“鸟么,你喂它吃的,它就听话了?。” “还?是陛下?天威浩浩,这八仙鸫,奴怎么喂它都不吃食呢。”赵永立刻拍马屁。 一力降十会 第25节 “这养鸟啊,你得讲究方法,不能一味地逼它,也不能一味地放松,可以给它饿几天,适时的喂,别?喂太饱了?。”闻燮又夹了?一片鲜肉喂给小鸟儿,“对了?,你刚才说?的什么,后宫的那些人都给闻敬送东西?” “正是。”赵永道:“先是贵妃娘娘,然?后皇后娘娘,李昭仪娘娘也送了?。” “她们一个个倒是消息灵通得很。”闻燮语气淡淡,听不出息怒。 赵永道:“毕竟连升二?品,是朝中前所未有的喜事,大家都想沾点喜气。” “喜事?”闻燮冷嗤一声:“一个总角孩童都要巴结,这些人也太无用了?。也不想想,那孩子的神童之名怎么来的。” “是陛下?的恩赐。”赵永捧道:“否则就杀了?区区几个东魏兵,岂能神童之名天下?皆知。” 闻燮偏头冷冷地看了?赵永一眼,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一般,赵永一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好端端的,怎么就跪下?了??”闻燮道。 “奴……奴……腿软,可、可能是午膳没吃饱……”赵永冷汗直流。 “哈哈哈。”闻燮大笑,“起来吧,没吃饱就再去吃点儿。你在朕面前腿软无妨,在旁人面前也腿软,那丢的就是朕的脸面了?。” “奴不敢,谢陛下?恩典。”赵永忙伏拜谢恩。 闻燮摆手叫赵永退下?,继续喂鸟。 赵永爬起来退了?两步,又想起还?有一事未禀,赶忙道:“陛下?,徽音殿那边送口信来,贵妃娘娘亲手做了?甜汤,请陛下?去尝尝。” “知道了?,这么多年了?,她也只会做这么一道甜汤,真是做不腻。”闻燮放下?夹肉的银筷,不给小鸟儿喂食了?。 赵永不敢再随意说?话了?,说?多错多。 “啾啾。” 笼子里的漂亮小鸟儿叫了?两声,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鸟儿到了?显阳殿从?没发过一声,今天终于出声了?。 殿中人立刻赞这鸟儿长得好看,叫声好听,最重要的是皇帝陛下?训鸟有方,在旁人手里就不吃不喝还?叼人,到皇帝陛下?手里就乖巧了?。 闻燮被奉承得十分舒坦,看笼子里的鸟越看越喜欢,虽然?因为撞笼羽毛掉了?不少,养养也就长好了?。 “啾啾。” 笼中鸟儿又叫了?一声,闻燮看着鸟儿乖巧就欢喜,伸手进去想要摸一摸鸟儿。 “嘶——” 闻燮吃痛猛地收回手,眨眼间,半截食指上尽是血。 装乖的鸟儿对着他伸进去的手就是狠狠一口,用了?好大的力?气,叼了?个好大的破口,整只鸟都因为惯性在笼子里栽了?一下?。 “啾啾啾啾……” 鸟儿张开翅膀,颈羽炸着,冲着闻燮一顿暴躁狂叫。 殿中伺候的人皆大惊失色,一个一个扑通跪下?,请皇帝陛下?息怒。 闻燮瞪着暴躁不停撞笼子的鸟,一把将鸟笼从?案上扫下?去。 “给朕把这鸟碾死!”不听话,噬主?的鸟,就该死。 “是,是。”赵永慌忙膝行过去提了?鸟笼。 中常侍曹邑叫人去传御医过来,对皇帝道:“不听话的鸟换一只就是了?,陛下?切莫气坏了?身子。” “你说?得是。”闻燮很快就敛了?怒容,说?道:“贵妃不是亲手做了?甜汤么,去叫她把甜汤送来吧。” 曹邑领命,叫了?宫人去徽音殿传召,随后他找了?个借口出了?显阳殿。 “赵永。” 正提着鸟笼往万牲园走的赵永停下?脚步转身,拜道:“曹常侍。” 曹邑伸出一只手,“鸟给我吧。” “陛下?说?要碾死这鸟。”赵永有些为难地说?。 曹邑道:“陛下?不会过问的,就算问,你就说?碾死了?就行,陛下?又不会叫你把血肉拿去给他瞧。这里除了?你我,没有旁人。” 赵永千恩万谢,把鸟笼交给了?曹邑。他替皇帝陛下?处理过太多不听话的鸟儿,多到有时他夜里做梦,都是群鸟找他复仇。能少杀一只也是好的。 再说?,这八色鸫实在是漂亮,赵永真不忍心?杀了?这鸟儿。 曹邑接过鸟笼叫赵永离开,去了?僻静无人处,打开了?笼门。 小鸟儿看到笼门开了?,先是迟疑了?片刻,确定这人不抓自己后才迫不及待地飞出笼子。 它撞了?好多天笼子,翅膀受了?伤,羽毛也掉了?不少,飞得不稳还?慢,但?依旧努力?地飞高飞远,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傻鸟,以后机灵点儿,可别?再让人给捉了?去。”曹邑叹一口气。 待曹邑再回到显阳殿,里面不仅仅有鸟叫声,还?有张贵妃娇俏的说?笑声。 “陛下?,好喝吗?妾亲手给您煮的呢。” “好喝,爱妃做的,自然?好喝。” “那妾天天给您做。” “……朕怎么忍心?爱妃天天在灶上,这等事,叫宫人去做就行了?,可别?粗了?爱妃的一双纤手。” “妾的手粗了?,陛下?就不喜妾了?么?” “那怎么会,爱妃想太多了?。” “陛下?就是这意思,陛下?定是嫌妾老了?,不如小姑娘鲜嫩貌美了?。” “唉哟唉哟,爱妃这是吃醋了??哈哈,爱妃且安心?,你多老朕都喜爱。” “那您这还?是说?妾老了?嘛,哼!” “没有没有,朕说?错了?话,该罚。爱妃要怎么罚朕呀?” 张珍说?道:“寿昌长公主?的寿辰,就由妾代陛下?去为她贺寿,以示皇恩浩荡,如何?” 曹邑清楚看到,皇帝的眼神变了?一瞬,他虽伺候皇帝没几年,却也了?解,皇帝这是起了?杀心?。 然?而?下?一刻,皇帝搂着张贵妃,笑说?:“爱妃想出宫去耍,倒是拿朕来当借口。” 张贵妃用纤长的食指轻轻搔着皇帝的脸颊,“那陛下?,愿不愿意当妾的借口呢?” “爱妃所求,朕自然?无不应允。”皇帝握着张贵妃的手,凑近了?调笑着,将张贵妃戏弄的双颊绯红。 曹邑看到皇帝和贵妃越来越火热的互动,对殿中伺候的人招了?招手,叫众人出去,之后不是他们能看的。 “都给我嘴严实点儿。”显阳殿外,曹邑训了?几句,叫人都散了?。 他独自站在殿前丹陛月台上,负手看着天边层层黑云。 不多时,前头宫廊上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太子走过宫廊拾阶而?上。 “殿下?。”曹邑拦在闻端面前,“陛下?有事,不方便觐见。” 闻端皱眉,按下?心?底的嫌恶,道:“那孤一个时辰之后再来。” 曹邑收回阻拦的手,再度负在身后。 闻端转身走了?一步又停住,问道:“母后和诸位母妃都给五弟赏了?不少东西,父皇他知道吗?” “陛下?已经?知道了?。”曹邑道。 “父皇没有说?……什么吧?”闻端道。 曹邑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闻端看了?曹邑好一会儿,没有再问,转身走了?。 曹邑继续欣赏天边的黑云。 第27章 骆衡升官加爵, 他的妻女身份也水涨船高,林楚鸿得了?诰封,能被尊一声“夫人”。骆乔每天收邀她出游的帖子都收到手软, 林楚鸿则更加。 建康京里数得上名号的府邸几乎都送了?帖子来, 寿昌公主府也单独送了?一封请帖,邀请卢乡侯妻女?赴公主的寿宴。 嘉宾院里好不热闹, 对比成国公府其他地方就过于冷清了?。 骆广之和胡元玉打了?一架后, 这些天都在?外院书房住着, 平日最爱的水姬也不去瞧一眼。 胡元玉则病倒在?床上,被踢了?一脚又急火攻心,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胡悦守在?床边为她侍疾。 姚莹和林楚鸿都去看过, 也说要给胡悦替手,被胡元玉发怒赶走了?, 她现在?看到这两人就烦,多?看一眼就会病得更重。 她这样, 姚、林二人也乐得清闲,各自?送了?些补品以表孝心,就不去跟前讨嫌了?。只是?苦了?胡悦, 日以继夜地伺候汤药, 还?总被挑刺, 几日下来看着比胡元玉这个病人还?憔悴。 而姜云梦直接就不见人,她的脸没养好之前,她任何人都不想见。 “那寿昌长公主的寿宴, 二婶是?不是?不去啦?哈哈哈。”骆鸣雁开心极了?, “二婶不去了?,那骆鸣珺也去不了?了?, 就见不到她心心念念的晋王世子了?。哈哈哈哈哈。” “你呀,又胡说,别把你七妹妹给带坏了?。”姚莹虚点了?女?儿两下,却并没有?什么责备的语气。 “铁牛别把雁娘带野了?才是?真的。”林楚鸿笑着拿起一匹绛紫色的流霞锦问姚莹,“伯母会喜欢这种颜色吗?会不会有?点儿太老气了??” 姚莹拍了?一下那匹布,道:“你人去了?就行,自?家亲戚,带这么多?东西,你也不嫌难拿。” 林楚鸿道:“我与季平成婚十载,这还?是?第一次登姚世伯的门,哪能空手去,你这是?故意要让人看我笑话吧。”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姚莹告饶,同林楚鸿一起挑选要送去平国公府的礼物,“我母亲最爱绛紫色了?,放心吧,她年轻时就喜欢这种色,老被人笑话穿得像个老太太。” 明日,林楚鸿要带着骆乔去姚莹娘家平国公府做客,这是?之前就送了?拜帖定好的事情,原本是?想帮骆衡走一走平国公姚奎的路子,但骆衡自?己凭军功升官加爵,倒是?不需要林楚鸿忙活了?。 不过作为亲戚,与平国公府多?走动也没有?坏处。 大?房与四房,在?双方?都有?心经营的情况下,关?系融洽,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姚莹主动出来帮林楚鸿杠舅姑。 骆乔和骆鸣雁也玩儿到了?一块儿,骆乔本就不是?记仇的性子,有?仇当场报了?,事情在?她这儿就翻篇了?。骆鸣雁也收敛了?些骄纵,那些落井下石幸灾乐祸通是?只对二房的人出击,姐妹两个是?有?说有?笑,闹得很?。 “骆鸣珺倾慕晋王世子?”骆乔一脸好奇,“你这都知道?” 骆鸣雁撇嘴:“哪里是?我这都知道,你去打听打听,还?有?谁不知道骆鸣珺倾慕晋王世子,她就差把‘我想嫁晋王世子’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每次见到晋王世子都两眼放光,犹如饿狼一般。” 林楚鸿也被这话勾起了?好奇,问姚莹:“真的?二嫂也不管二姑娘?”这要是?嫁得了?晋王世子还?好,嫁不了?,今后骆鸣珺还?怎么说亲? “二房恨不得把自?己挂在?晋王腿上,对晋王巴结得很?。”姚莹对这事也很?恼火,骆鸣珺的种种痴行,还?带累了?骆鸣雁被人笑话,说话就不留情面了?,“我看啊,只要能入晋王府,二房把嫡女?送去做妾也干得出来。” 一力降十会 第26节 林楚鸿哑然,晋王算不得实权王爷,只是?对比宗亲要有?那么一点儿权力而已,但也没有?到能够让人不顾一切去巴结的程度,毕竟朝廷大?权掌握在?士族门阀手上。 “那你呢?”骆乔对骆鸣珺的爱恋没太多?兴趣,倒是?对骆鸣雁的很?感兴趣,大?胆问:“你倾慕哪家的公子?” 骆鸣雁:…… 骆鸣雁:!!! 骆鸣雁:“啊啊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骆乔被骆鸣雁的闭眼王八拳狂拍,连忙从绣墩上起身躲开。 并非常不解:“问一下怎么啦,你上次不还?跟我说,你以后被夫婿欺负了?,要我去暴打你夫婿。” 所以,骆鸣雁倾慕哪家公子这很?重要,这关?系到以后骆乔要打谁,怎么打,打到何种程度。 “啊啊啊啊啊,你闭嘴!”骆鸣雁羞得脸通红。 然而骆乔还?有?更大?胆的发言:“我记得大?伯母很?看好席大?公子,你呢?” 骆鸣雁要去掐骆乔。 姚莹不觉得不该在?儿女?面前谈亲事,毕竟是?女?儿要托付终生的人,总该叫女?儿也知道她要嫁的是?个什么人,因?此她从不避讳跟骆鸣雁说起她看好的各家公子。 既然骆乔话都带到这份上了?,姚莹也就顺势问林楚鸿:“你之前见过席大?公子一面,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就只见过一面,模样是?极好的,看起来也温文有?礼,其他的我知道的怕还?没你多?。”林楚鸿实话实说,笑着道:“你要是?问兖州的席二公子,我倒是?能给你多?说些。” “我知道。”骆乔再一次躲过骆鸣雁的魔爪,强势加入话题讨论,“我跟着席大?父一块儿烤羊,席大?公子也在?。” 姚莹很?感兴趣她一个总角女?娃能知道些什么,便道:“那你跟大?伯母说说,席大?公子怎么样。” “他不行。”骆乔斩钉截铁。 姚莹脸上的笑容一僵。 “席大?父叫他画先头?江都督守南浦的舆图,他画错了?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这太不行了?。”骆乔很?沉重地摇头?,“这要是?叫他去打仗,敌人一招声东击西,他不就懵了?,这不得打败仗?” “……”原来是?这个不行,还?好,还?好。 姚莹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女?儿又给她添堵,骆鸣雁道:“那的确是?不行,太不行了?。” “是?吧。”骆乔得了?响应,来劲儿了?,叫含光拿纸笔来,给骆鸣雁讲江公武南浦瓮中捉薛肇。 骆鸣雁听到一半觉得头?都大?了?,直囔囔听不懂,不肯再听。 那骆乔正在?兴头?上,必须要说完才爽快,她强迫骆鸣雁要听完,还?给出一个“万一你以后嫁了?个武将?,他要跟你说,你不听,他岂不是?很?失落,很?影响你们夫妻感情”的理由。 “我不喜欢武将?,我喜欢斯文书生。”骆鸣雁被逼急了?,脱口而出。 斯文书生?! 骆乔和一旁磨墨裁纸的含光宵练同时挺直了?,目光灼灼,三双眼睛一齐看骆鸣雁,把她看得浑身发毛。 “你也喜欢看士族贵女?与贫穷书生的话本?” 那她们回兖州的话本生意岂不是?会很?好,大?赚特赚,银子堆积成山什么的,都是?美好的未来,嘿嘿嘿。 骆鸣雁惊觉失言,咬了?咬嘴唇,见母亲也看过来了?,忙拉着骆乔,作勉为其难状:“好啦好啦,你快点儿给我讲瓮中捉薛肇吧。” 听众又回来了?,骆乔也就先放下什么话本赚钱,把瓮中捉薛肇给讲完,末了?还?问一句:“你说,这样舆图都能画错,席大?公子是?不是?不行?” 骆鸣雁斩钉截铁:“对,他不行。” 骆乔大?满足。 - “阿嚏——” 席瞮正在?誊抄要发往各州的邸报封入卷库,一个喷嚏打出,誊了?一半的邸报被画了?一条粗黑线,废了?。 “席舍人害了?风寒吗?”整理卷宗的书令史关?切问道:“我给席舍人熬点姜汤来?” “不必,我没害风寒。”席瞮揉了?揉鼻子,“多?谢,姜汤就不用了?。” 书令史说了?句没害风寒就好,继续低头?整理卷宗。 “席始旦可没那么弱不禁风。”坐在?席瞮对面案桌,也在?誊抄邸报的谢襄笑道:“别人冬天裹得像头?熊,席始旦还?是?浑身飘逸,难怪迷倒全建康的少女?。” “谢君谟,你五十步笑百步,少来取笑我。”席瞮笑骂道:“前些日子是?谁作狂士,着了?凉,灌了?五天的汤药。” “席始旦,骂人不揭短,朋友还?能做。”谢襄没好气儿地瞪眼。 “在?下错了?,给谢舍人赔罪。”席瞮奉手求饶。 谢襄道:“那就罚你下值了?请客吃酒,再叫上君山和振公他们。” 席瞮道:“遵命。” 两人相视一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早些下值,早些去吃酒。 然而没到下值的时候,明德宫来人召席瞮前去。 明德宫是?太子居所,在?建康宫的东边,也唤作东宫。 “不知太子宣召,所为何事?”席瞮问来传召的东宫快行。 “太子的事,哪是?小的能知道的。”快行道:“不过小的瞧太子殿下心情不错,晋王世子也在?,想来不会是?什么坏事。席舍人,快些跟小的过去吧,别叫太子殿下等久了?。” 席瞮与谢襄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不小的疑惑。 太子自?打参政以来,对席家的忌讳是?相当明显。或者该说,他对每一个掌权的士族门阀都忌讳甚深。 突然召席瞮去明德宫觐见,且晋王世子也在?,实在?想不出太子能是?为了?何事。 再说,荆州南浦一战谎报军情军功之事,太子在?其中参与不浅,各家都在?为此事博弈,一个不慎,朝堂上多?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将?波澜再起。 太子这个节骨眼上召席瞮前往东宫,实在?是?太微妙了?。 “我去去就来。”席瞮对谢襄道:“吃酒的事你先安排着。” 谢襄点头?:“行,我等你。” 席瞮跟着快行去了?明德宫,在?正殿明德殿里拜见了?太子闻端。 “席卿来了?,坐。”闻端指了?指右手边的椅子,道:“孤近日得了?一幅画,都说哲堂弟与席卿对书画一途颇有?见地,今日请你们二人来不为其他,只为帮孤瞧瞧这幅画。” 席瞮和闻明哲互相看着对方?,两人眼中都藏着深深的不解。 太子这是?唱的哪出? 等画拿出来,两人一看,更迷惑了?。 就很?普通的一幅画,笔触凌乱如小儿之作,哪里值得太子特意召他们来品鉴? 第28章 门阀士族起自汉代。 选官制度给了士族兴起的政治基础, 土地兼并给了?经济基础,再加把控学术、垄断文化诸如此类,门阀士族的权力?一步一步扩大, 到汉末已经达到能够制衡皇权的地步。 后中原大地战乱两百多年, 门阀士族有的兴起有的衰弱,但始终占据着广大的政治舞台。 尤其是在南方, 政权的频繁更迭使得脆弱的皇权与庞大的门阀互相妥协, 共同抵御北边蛮人政权的侵陷。 天?降猛男闻信出身寒微, 是靠实打实的战功一步步走到开国武帝,他看?得清门阀的强盛而导致的种种民间疾苦。 他想终结门阀专政,打造“寒士掌机要”的朝政, 为?此他做了?很多努力?——整顿吏治, 抑制兼并,重用寒士, 振兴文教?等等。 封的四?个世袭罔替的国公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寒士,为?的是打破建康京被门阀垄断的局面。 还是那句话, 闻信死?得太早了?,若能?再给他二十年,天?下大一统, 寒士俱欢颜, 说不定真能?实现。 他那个败家?子继任者是士族一同拱上去的, 败家?子倒是很认同老爹的治国理念,可光认同有个屁用,干的那些是人事? 大好的地盘拱手让人, 士族不能?忍, 又支持他的兄弟把他干掉。 那之?后,宋国的皇权跟士族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当年的武帝想不到自己的继任者是个败家?子, 也想不到他为?了?打破门阀垄断封的四?位国公,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到如今,景、武、成、平四?位国公,景国公因败家?子乱政死?绝,武国公这一代的今年才三岁,成国公就不提了?,就一个平国公勉强支撑住了?。 平国公姚奎,知天?命之?年才升到第四?品吏部侍郎,能?不能?升到三品,还得看?机遇,但就现下的状况来看?,很难。 到头来,朝中依旧是门阀士族把持,太子闻端有心提拔寒士也苦于没有门路。 是的,堂堂一国太子想要提拔几个人,也没有办法。 “父亲,积中这次磨勘还是不行。”平国公府里,姚杞在书?房里找到姚奎,摇头:“拖了?两个月,还是不行。” 姚奎叹了?口气:“早料到了?,若是能?行,也不会一拖两个月。” 姚杞狠狠握拳捶桌,愤慨道:“这些混账东西,吃酒收礼的时候说得多好听,过后就翻脸不认人。积中品评怎么?说也是上下,不说选官七品,至少也不能?是九品!我想着两年了?,怎么?也该动一动,居然?……这些混账!” 姚言感?叹道:“这么?看?,还是骆季平命好,年纪轻轻就是四?品,还封了?爵位。” 他话音还没落,就惹来姚奎的怒视,最后一个字都是含在嗓子眼里出来的。 “大伯父,怎么?了??”姚言小心翼翼问。 “骆季平的四?品,那是拿命换来的!你以为?打仗是儿戏吗?”姚奎生气,也有失望,“你要是觉得骆季平命好,这样的命给你,你要不要?!” 姚言认错,不敢再说话。 姚杞却还有另外的事情?要跟说:“言弟,我听人说,你跟太子洗马萧本荣来往甚密,你这是打算投靠太子?” “也、也就吃了?几次酒而已,算不得来往甚密吧。”姚言眼神有些飘忽,“再说了?,什么?投靠不投靠的,太子是储君。这二皇子不是……伤了?腿……没希望了?……么?……” 姚杞猜到了?姚言的心思,可听他这么?说出来,还是气得脑袋嗡嗡的。 当初送凝妹进宫,父亲和?他都反对,可二叔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劝也不好使,姚言还在一旁敲边鼓,说些“凝妹若有龙子,我们扶他上位,也是为?与门阀相衡”、“中宫皇后是河东柳氏女,太子继位,河东柳氏岂非权倾朝野”、“大伯父的国公爵只是说得好听,那些门阀士族哪个把我们放在眼里”诸如此类的话。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他倒是想得长远。 然?而讽刺的是,河东柳氏与太子并不是一条心。 河东柳氏是太子的外家?,可他们也是门阀士族,当家?族的利益与太子的利益产生冲突,他们选择前者。 太子在士族面前也很被动。 一力降十会 第27节 代表寒士利益的二皇子摔了?腿,也把寒士们的雄心壮志摔了?个粉碎。 二叔积劳成疾去了?后,父亲收敛了?所有锋芒,言弟独木难支想找个依附,姚杞都理解,言弟也是想继承二叔的遗志。 可姚杞不觉得太子可以依附,至少他现在没看?出来,就拿南浦谎报军情?军功这件事来看?,太子过于急躁了?。 在朝堂之?上,有些时候,比的不是权力?也不是武力?,而是谁更能?忍耐。忍是心头的一把刀,就看?谁更能?对自己狠下心,忍常人所不能?忍。 “杞哥此言,恕我不敢苟同。”姚言反驳道:“于微末之?时雪中送炭,于强盛之?时锦上添花,杞哥觉得哪一种更能?让太子信重?若等太子羽翼丰满我们再依附过去,还有什么?用。” 两人话不投机,谁也说服不了?谁,还又吵了?一架。 姚奎看?在眼里,不言对错,只道:“今日种种选择,明日种种后果,你们愿不愿意都得承担,只盼你们兄弟日后不后悔,不阋墙。” “大伯父的话我记住了?。”姚言面上恭敬,心里不爽,告辞离开。 姚奎父子二人也被搞得心情?不爽,然?今日成国公府四?房上门来拜访,他们还得打起精神来。 “我外祖父、外祖母都慈祥的,你不要怕。”在去平国公府的路上,骆鸣雁自觉自己是大姐姐,要安抚妹妹的情?绪,给骆乔不厌其烦地讲平国公府一众人,把每个人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我并没有在怕。”骆乔说:“你看?起来比较怕。” 骆鸣雁一梗脖子:“我为?什么?要怕?” “我怎么?知道。”骆乔一脸无辜:“可是你一直絮絮叨叨,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你紧张啥呀?” 骆鸣雁:“……没有。我没有紧张,你看?错了?。” “是吗?”骆乔狐疑。 “就!是!”骆鸣雁逼视骆乔,她要敢否定,她就要闹了?。 “好吧,你没有紧张。”骆乔从善如流,“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重复的话一直说,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重要的事情?最少三遍,我怕你记不住。”骆鸣雁很认真。 骆乔:“……”自己看?起来难道像脑子不好使? 这不行,必须为?自己正?名。 “嗯咳。”骆乔严肃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孙子兵法》会背了?吗?” 骆鸣雁:“……” “嗯?”骆乔歪头。 骆鸣雁深吸一口气:“别跟我提《孙子兵法》,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书?就是《孙子兵法》。” “你才多大就说一辈子。”骆乔小大人一样地说:“说不定过几天?你就会看?到更讨厌的书?。” 骆鸣雁冷笑:“还有什么?书?会比差点儿把我手绣残的《孙子兵法》更讨厌?” 骆乔想了?想,说:“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骆崇绚,他可能?更讨厌《太公六韬》。” 骆鸣雁:“……” 骆乔:“……”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齐齐发出一声爆笑,连前头马车里的姚莹和?林楚鸿都隐约听到她们的笑声。 “这两姐妹,什么?事这么?开心。”姚莹好笑地道:“笑这么?大声,也不怕把路人给吓到。” 林楚鸿道:“孩子嘛,就该开开心心的。” 姚莹看?着林楚鸿往外探看?的侧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说的话,道:“四?娣,大嫂有件事想拜托你。” 林楚鸿回头,“大嫂有事吩咐即可,一家?人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是为?了?我雁儿。”姚莹叹了?一口气,向来挺直的背脊微弯,道:“你也知道,雁儿他爹去得突然?,她也没个亲兄弟能?帮衬她一下。二房三房都是不靠谱的,我实在担心她今后嫁人受了?委屈没处说话。为?了?她的婚事,我是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 林楚鸿静静听着,没有说什么?场面话来安慰姚莹。 姚莹一片慈母心,这会儿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话。 “这家?里,也就你们还能?让雁儿依靠。”姚莹握住林楚鸿的手,恳切道:“大嫂想拜托你,在兖州为?雁儿寻一门亲事,只要人好上进,哪怕是寒士也无妨。” “大嫂要将雁娘远嫁?”林楚鸿惊诧道。 姚莹扯了?扯嘴角,难扯出一个笑模样,“府里什么?情?况,你这些日子也看?见了?,小七多乖巧的孩子啊,被府里逼得又是打穿石板又是举石狮子的,一天?天?没个安生。” 林楚鸿嘴角抽了?抽,府里不安生她同意,但是铁牛乖巧这个……就算她母亲看?女儿怎么?都可爱,也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乖巧,装乖倒是常有。 “我呢,跟你说句实话,等雁娘出嫁了?,我就叫府里给放妻书?,那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姚莹眉眼都是疲累之?色,她为?骆文守了?那么?多年,早已身心俱疲。 “我这边无论是回娘家?还是改嫁,恐对雁儿都有不小的影响。我原本是想让她高嫁,这样外人忌惮她夫家?也不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可她婆家?人呢,她婆家?人看?不起她,她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我思来想去,远嫁,是最好的了?。在兖州,有你照看?她一二,我也放心。” 姚莹这真的是一片慈母之?心,全?心全?意在为?女儿打算。 她托林楚鸿在兖州看?门亲事,说是寒士也无妨,可林楚鸿岂能?真给骆鸣雁看?门寒士,怎么?也得门当户对。以骆衡在兖州的地位,至少得是将军之?子,哪怕是刺史席豫的儿子,要说亲也是能?说得的。 骆鸣雁嫁到了?兖州,四?叔一家?就是她的后盾,还有骆乔在,婆家?人要真敢欺负她,不怕骆乔真把人打得满地找牙? 这是姚莹在骆衡升官加爵后,思来想去下定的决心,把骆鸣雁嫁去兖州,她心里的大石头就落地了?。 林楚鸿许久都没有说话。 骆鸣雁的亲娘尚在,且祖父祖母也在,没有叫婶婶给操办亲事的。这看?得好尚且还行,看?得不好就是结仇。 “大嫂求求你,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姚莹看?出林楚鸿的犹豫,说着作势就要跪下,被林楚鸿扶住。 “大嫂,别这样。”林楚鸿皱了?皱眉,看?姚莹眼角都湿润了?,无奈叹息一声,到底应下了?此事,“大嫂拳拳爱子之?心,我感?同身受。等回了?兖州,我瞧瞧有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 “大嫂谢谢你了?。”姚莹握住林楚鸿的手,擦了?擦眼泪。 马车到了?平国公府,姚杞的妻子柯怀玉带着人在门前等着,待车上人下来,她迎上前去,开口正?要笑,却见大姑子眼眶是红的,不由卡顿了?一下。 “大嫂。”姚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笑,给柯怀玉介绍林楚鸿。 几句话后,她脸上再无异色,仿佛刚才柯怀玉看?到她眼眶红红是幻觉。 骆乔跟着骆鸣雁一起拜见了?姚家?舅母,得了?几句乖巧可爱的夸奖。 一行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平国公府。 第29章 进了?平国公府, 姚莹原以为是要往后头主院走,却不想柯怀玉领着往正?堂走,进了?正?堂一瞧, 父亲、兄弟、外嫁的姐妹, 娘家?的小辈,外嫁姐妹带回的子女?, 济济一堂。 姚莹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骆文?陪她回门, 也是这等热闹光景。 时移世?易,曾经最让她们瞧不上的四娣成了?乡侯夫人,而自己守寡多年, 未免招惹是非甚少出门, 建康京里所有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 “大姑子?”柯怀玉轻拍了一下恍神的姚莹,示意她拜见父母了?。 姚莹回过神, 朝柯怀玉笑了?一下,朝主位看去?, 那边骆乔执子侄礼拜见了?她父母,正?在被她母亲拉着手亲热说话。 “这孩子长得真好。”平国公夫人伏乐对周围说道?,得到一片附和之声。 骆乔对夸奖自己的话从来都不会假装谦虚, 她就是抬头挺胸非常自信——没错, 我长得好。 葡萄眼因?为自信而亮晶晶, 可爱极了?,惹得伏乐好一阵稀罕,直喊乖孙。 “外祖母, 我难道?不乖?”骆鸣雁挤到伏乐怀里, 把骆乔挤一边去?,“我难道?不是外祖母的乖孙?” “是是是, 你们都是外祖母的乖孩子。”伏乐把两人都搂在怀里好一阵亲热。 骆鸣雁得意地?看向骆乔,立刻得了?后者一个大白眼。 姚莹无奈地?对柯怀玉道?:“雁娘实在是长不大,还跟妹妹争宠。” “雁娘真性?情呢。”柯怀玉笑着说。 “年纪小,这般性?情看着还可爱,长大了?还是这样,怕是要吃亏的。”姚莹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我呀,是盼着她长大,又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就好。” 柯怀玉嫁进来时,姚莹还没有出嫁,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看着她从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变成如今这性?情古怪的模样。 “你呀,就是想太多。”柯怀玉拍了?拍姚莹,“儿孙自有儿孙福。” 姚莹笑了?笑,那边林楚鸿正?在跟她母亲说话,骆鸣雁带着骆乔在认识平国公府里的各位表兄弟姐妹,她走了?过去?,陪着一道?说话。 骆乔跟着认完了?亲戚,收了?不少见面礼,也给年纪小的表弟表妹送了?见面礼,然后就被姚奎叫过去?说话,问她读了?什么书,考了?些学问。 骆鸣雁见状立刻缩在了?表姐姚清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躲着干嘛?”姚清好笑,“怕祖父考你学问?” 骆鸣雁狼狈地?白了?表姐一眼,不甘示弱道?:“你不怕外祖父考学问吗?” 姚清:“……” 骆鸣雁扁了?扁嘴,“我就不明白,咱们女?郎又不能当官,也不是要去?做学问,为什么外祖父总要考我们。” “腹有诗书气自华。”姚载在旁边说道?,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骆鸣雁,“无论男女?,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然后姚载就以“读书的好处”展开了?论点?一、二、三,把骆鸣雁听?得脑袋嗡嗡响,简直比手绣《孙子兵法》还痛苦。 救命,谁能来把我从载表哥的说教?中解救出来! “……所以,不学无术者,只会被人唾弃,最后被人遗忘。”姚载道?:“表妹,希望你能手不释卷,不要变成不学无术的人。” 骆鸣雁很?不服:“谁说我不学无术,我现在都会背《孙子兵法》了?。” 姚载很?欣慰:“你居然会读《孙子兵法》,不错。不过你什么会想到要去?背《孙子兵法》?” 骆鸣雁:“……”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姚载奇怪地?看着表妹变来变去?的脸色,正?想问,就被门外进来的人转移了?注意力。 “抱歉,接这小子去?了?,来晚了?。”姚言领着儿子姚书满面笑容地?走进来。 姚杞朝父亲看去?一眼。 姚言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人都来了?,自然得见礼。 一力降十会 第28节 “这是我从叔家?的弟弟,名言。这是言弟的长子,名书。”姚杞跟林楚鸿介绍道?。 林楚鸿起身同姚言福了?一福,又从墨琴手中拿过一个荷囊,给了?姚书见面礼。 骆乔到了?母亲身边见礼,姚言边给了?只荷囊边笑道?:“这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小神童吧,果然品貌不凡。” 骆乔乖巧笑。 “都去?后头说话吧。”姚奎道?。 骆家?来的都是女?眷,照理是到后头主院见礼,平国公府为表重视特意开了?正?堂,现在见完了?亲戚,女?眷们去?后头一块儿说话,男子就留在前庭了?。 等女?眷都走了?,姚杞拦住也准备走的姚言,问:“不是走了?,怎么又来了??” 姚言笑道?:“毕竟是自家?亲戚,总要见见,不能失礼不是。” 姚杞看了?这个从弟好一会儿,摆了?摆手:“行?了?,走吧。” 姚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转头看向儿子。 “父亲,儿有些学问上的事情想请教?载哥,稍晚儿自己回去?。”姚书说道?。 “随你。”姚言语气不是很?好,随后走了?。 两家?的血缘关系要从姚奎的祖父算,到了?姚载这一辈,虽然还没有出五服,血亲却是淡了?许多。不过两家?住得近,来往一直很?深,姚书年幼丧母,父亲姚言也没有再娶,他几乎是在平国公府长大的,跟平国公府这边更?亲近一些。 “载哥。”姚书唤道?。 “去?我书房吧。”姚载点?头,真以为姚书是有学问上的事情要请教?自己。 后头正?院里,骆乔被姚祖母拉着说话,一位姚姨母凑趣,问了?句她五岁杀敌的事情。 骆乔看向那位满脸猎奇的姚姨母,很?老成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已经被很?多人问了?很?多次,骆乔也说过很?多次了?,说句实话,她已经快说吐了?。 可长辈问,她有什么办法,只能又双叒叕说一遍。 唔,就是说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凶残一点?点?血腥。 林楚鸿正?在跟姚莹和柯怀玉说话,说得还是儿女?亲事,姚家?的姚清也到了?婚嫁之龄,如今相看了?几家?还拿不定主意,柯怀玉就顺势问问林楚鸿的意见。 林楚鸿一个没盯着,都没注意她女?儿讲故事把屋里一群人讲得脸色发白。 杀敌的事情讲完,骆乔看这么多听?众,讲故事的兴致被极大地?挑起,又道?:“大母,我再给你们说说我阿爹在须昌打败东魏广武将军虞吕保那一仗吧。我阿爹在战场上砍了?虞吕保的头,用长枪挑起,全军高喊‘主将已诛,投降不杀’,哎呀,可威风了?。” 脸色发白的姚姨母们:我谢谢你了?,不想再听?任何?血啊头啊脑浆子。 那个要骆乔将她五岁杀敌的姚姨母也被其他人给瞪了?——都是你。 这位姚姨母也好委屈,她就只是好奇一下下,真没想到会是这么凶残。 别的小姑娘珠花与衣裳相辉映,这位小神童是头颅与鲜血一齐飞,谁知道?看起来白嫩可爱的孩子是这种风格的啊。 “这个……乔娘啊……” 她想阻止,但是已经晚了?,骆乔已经开始讲了?,她当即就露出了?痛苦脸。 骆鸣雁在骆乔说第一句“那血当即就飙出来”时,已经遁走了?,骆乔的凶残往事就留给姨母们消受吧。 她常来平国公府玩耍,在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不,是比在自己家?还要自在。 至少这里没有讨人厌的骆崇绚和骆鸣珺。 她绕过假山,穿过回廊,脚步轻快地?走到前庭后院交界的小花园处,看到小花园里的人影,加快了?脚步,唤道?:“书表哥。” 姚书回身,温文?一笑:“雁表妹。” 骆鸣雁三两步到了?姚书面前,朝他伸手,“你上次答应给我带的话本,带来了?没有?” “自然是带了?。”姚书拿过一旁石桌上的一只锦盒递给骆鸣雁,“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食过言。” 骆鸣雁接过锦盒,微微垂着头,抿着嘴笑。 “表妹不打开看看么?”姚书指了?指锦盒。 骆鸣雁抬头,看了?看姚书,又看着锦盒,问道?:“书表哥,这里面除了?话本还有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姚书温声催促:“快看看吧。” 骆鸣雁在催促声中打开了?锦盒,她拿到锦盒时心里其实觉得奇怪,两本话本书表哥怎么会用这么大的锦盒装着,待一打开,发现是双层的。 第一层放着正?是姚书答应给骆鸣雁带的现下建康最火的话本,骆鸣雁冲姚书笑了?笑,把第一层揭开,露出下面一层来。 下头一层铺着锦缎,缎上躺着一支碧盈盈的青玉手钏。 骆鸣雁又惊又喜,“这是送给我的吗?” 姚书点?点?头:“你不是喜欢青绿之色么,我看到这支手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便?买了?下来。可还喜欢?” “喜欢。”骆鸣雁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得太急了?些,好像有点?儿不矜持,不好意思地?垂了?头,用如蚊蚋般的声音又说了?句:“喜欢的,谢谢书表哥。” “你喜欢就好。”姚书垂头看着她,见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没忍住伸手拂了?拂。 骆鸣雁受惊般地?退了?一步,睁大了?杏仁眼看着姚书。 “抱歉,表妹,是我唐突了?。”姚书忙道?歉,也退了?一步,不想吓到她。 骆鸣雁轻轻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姚书温声道?:“中正?给我品评了?,得了?上下。” 骆鸣雁惊喜道?:“你那很?快就可以选官了?呀,上下的话,可以选到七品吧。” “不知道?。”姚书摇摇头,“希望可以吧。” 骆鸣雁道?:“一定可以的,以书表哥的博闻广识,一定可以。” “那我就借表妹吉言了?。”姚书笑道?。 骆鸣雁看着姚书俊朗的笑脸,忍不住红了?脸颊,低了?头不想叫他发现。 “表妹。”姚书道?。 “嗯?”骆鸣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姚书的下文?,不由得抬起头来,就见姚书面上有犹豫之色,似有什么难言之事,“表哥,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好说吗?” 姚书负在身后的右手握了?握拳,踌躇地?踱了?两步,鼓起勇气,说道?:“表妹,待我选了?官,我央父亲择媒上门提亲,定下我们的亲事,可好?” 骆鸣雁呆呆地?看着姚书,半晌没点?儿反应。 “我、我是想早些定下亲事来,待你、待你及笄了?,就、就、就成亲。”姚书以为自己唐突了?,又以为骆鸣雁不愿意,着急忙慌地?解释,低声道?:“我怕姑母把你定给了?别人。” “哎呀。”骆鸣雁跺了?跺脚,红着脸侧过身,“你说什么成、成亲不成亲的,羞死人了?。” 姚书忙道?:“我就想娶你,我早就认定你了?。” 骆鸣雁还是侧着身,抱着锦盒没出声。 “雁儿,你、你呢?”姚书小心翼翼问:“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骆鸣雁跺跺脚,看了?姚书一眼,又转回去?不看他,咬着嘴唇,从嗓子里憋出一声:“嗯。” 姚书:“嗯?” 骆鸣雁:“……嗯。” “你、你是答应了?吗?”姚书惊喜,又有点?儿不敢置信。 骆鸣雁转头看着他,抿着嘴角笑了?一下:“嗯。” “太好了?!雁儿,我……我……”姚书在原地?转圈,喜得都不会说话了?,“我太高兴了?,雁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你,你放心……我绝不会有二心,你放心……” “傻子。”骆鸣雁笑骂一声。 姚书看着她笑,傻笑。 骆鸣雁也跟笑,傻笑。 “大姐姐,你在哪儿——” 远远传来骆乔的呼喊声,打破了?小花园里两心互许男女?的旖旎氛围。 “骆乔叫我呢,我先走了?。”骆鸣雁道?。 “雁儿。”姚书叫住她,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给送我件……” 这是想要定情信物呢。 骆鸣雁明白,可她出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身上香囊也没有,珠花又不能送人,否则一眼就被看出来了?。 “我……”她本来想说下次带给他,可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犹豫中想起袖笼里有一张绢帕,就是不是太合适。 且看书表哥期盼的眼神,她不想让书表哥失望,觉得她没将两人的事情放心上。 “我先给你这个吧,下次再换。”骆鸣雁把袖笼里的绢帕拿出来塞到姚书手上,抱着姚书给的锦盒,跑了?。 姚书痴痴望着心上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这才低头看得的定情信物。 只见上面绣了?几行?簪花小楷—— 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 非善之善者也 战胜而天下曰善 非善之善者也 故举秋毫不为多力 见日月不为明目 闻雷霆不为聪耳 姚书:? 姚书:?? 姚书:??? 这是《孙子兵法》吧? 雁儿绣这个给他定情? 一力降十会 第29节 第30章 骆乔用血肉横飞的故事把几位姚姨母吓吐了后, 自觉不妙,立刻尿遁,决定在外头转悠一下, 等姚姨母们平复好饱受惊吓的脆弱小心灵再回去。 在别人家里她也不敢乱走, 就让陪着她一道出来的侍女领着?在后院的?花园四下转转。 冬季的花园也没什么可看的?,平国公府好?像不喜欢梅花, 也没种梅花, 花园里的?树都是光秃秃的?。 骆乔从一片光秃秃转到另一片光秃秃, 然后就让她看见了什么! 那个小花园里的?不是骆鸣雁是谁,她对面?站着?的?是姚家从舅父的?儿子,叫姚书的?那个表哥。 骆乔正想出声唤骆鸣雁呢, 就看后者对那位书表哥娇俏地?跺着?脚, 满面?羞涩。 咦? 哦? 骆乔大为震撼,骆鸣雁还能有这种表情呐?! 那感觉就像是一只吊睛大虫突然变身成可爱狸奴, 还舔爪子洗脸,那种感觉, 懂吧! 骆乔惊呆,一下子都不太敢唤骆鸣雁了,就怕打破这变身法术。 看着?看着?, 骆乔渐渐看出门道来了。 她虽然才八岁, 但也是看过美貌妖精与贫穷书生话?本?的?, 她可不是看不懂小花园里的?少年情愫。 骆乔赶紧叫跟着?自己?的?平国公府侍女退远一点,可别叫她看见小花园的?情景了。 骆乔细细观察了一下那书表哥,嗯, 果然是斯文书生的?模样。 看过之后, 骆乔准备悄悄走了,就当自己?没来过, 她觉得骆鸣雁估计暂且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她有心上人。 她这边转身走了没几步,就遥遥看到对面?回廊上姚载挺拔的?身影,就二三十步的?距离他?就会?转过回廊,将小花园里幽会?的?少年少女看个正着?。 骆乔:!!! 她在侍女的?震惊目光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跳过两道栏杆,又穿过一片灌木,百米冲刺跑到那个要命的?转弯处,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大姐姐,你在哪儿——大姐姐,你在哪儿——” 姚载看到骆乔,加紧了步伐,问道:“是在找雁表妹?她把你落下了?” 骆乔一个箭步拦在姚载身前,不让他?再往前一步,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我出来赏……树。对,赏树。想找大姐姐一块儿赏。” 赏树? 姚载看着?院中萧条的?树木,无语。 骆乔也没办法,平国公府也没种个梅花,除了树,就只有白墙黛瓦。 “那乔表妹慢慢欣赏,我先去跟祖母请个安。”姚载道。 骆乔:!!! 那岂不是要走过小花园。 不不不,不要过去啊,谁知?道骆鸣雁走了没。 “那个,那个,那个,”骆乔好?捉急,急中生智:“我听?大姐姐说载表哥学富五车,我我我,我有问题想请教载表哥,不如我们去那里说。” 姚载顺着?骆乔手指的?方向回头看,是府中竹林旁的?棋台,离此处大约五六十步的?距离。 “去那里?”姚载不明白骆乔请教问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对对,那处竹林一看就是文人喜爱所在,”骆乔用力点头,煞有介事道:“我觉得在那里能有助于?我思考,开阔我思维。” 姚载:“……” 骆乔: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小小年纪的?我,承受了太多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 “骆乔,你怎么在这儿?”终于?,骆鸣雁出现了。 骆乔转身,热泪盈眶:这位大姐,你还好?意?思问我,我怎么在这儿,都是为了你啊大姐。 “载表哥。”骆鸣雁刚才只注意?骆乔去了,没看清姚载也在,这会?儿看到,一阵心虚又后怕。 姚载朝骆鸣雁微微颔首,然后对骆乔说:“那就去竹林吧,乔表妹想请教什么,我也只是略读了些书,学富五车还谈不上。” “这个……我现在在读《中庸》,就是……”骆鸣雁的?危机已经?解除,可骆乔话?都出口,也不能把人载表哥的?好?心就这么滥用,她跟上姚载,手一伸还把骆鸣雁也薅着?一起去,“我想问,‘子路问强’。” 骆乔的?手跟个箍子似的?,无论骆鸣雁如何挣扎都是徒劳,只能踉踉跄跄跟着?一起往竹林走,在心里呐喊:我不想听?载表哥说教,救命! 到了竹林棋台边,得了吩咐的?仆役已经?铺好?毛褥子和毛坐团,四周摆了火盆,台上的?红泥小炉烧了热水煮茶。 整个很适合谈玄论道。 “你是要问南方之强、北方之强?”姚载跽坐在毛团上,小炉上的?水刚好?烧开,他?提壶洗茶。 骆乔也跽坐着?,小圆脸认真严肃,摇了摇头,说:“我知?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我不理解的?是,南方之强为何是宽柔以教,那别人打我一巴掌,我不一拳捶回去,还要大度地?原谅他?吗?凭什么呀?那孔圣还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呢。我觉得吧,还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骆鸣雁坐在骆乔身旁,他?们才开始说,她就想打呵欠了,却被骆乔一句话?给逗笑了,道:“你那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有些事情的?个中曲直,谁又能真正分辨明白呢。” “才不是。”骆乔很认真地?说:“就说东魏抢了豫州,难道我们不该想方设法抢回来吗?那是我们的?国土呀!难道我们要大度地?原谅东魏,再把兖州送上不成?” 骆鸣雁道:“那当然不行啊。” “对吧。”骆乔口气非常大:“要我说,我们不光得把豫州抢回来,还得抢了东魏的?相?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能一口气打到邺京去。衽金革,死而不厌,这才是强。” 姚载摇摇头,说道:“孔圣说此言的?意?思,并非是论孰强为上。无论是宽柔以教,还是枕戈待旦,都是强者的?一种方式。君子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强,是人的?心,而非方式。” “宽柔以教,也非是叫你以德报怨,而是要柔中有刚,过刚易折,有些时?候我们要以巧智来取胜。死而不厌,是一种一往无前的?力量,是教我们遇到逆境、恶境时?,不要屈服。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骆乔听?着?姚载的?话?,垂头思索着?。 教他?们姐弟读书的?谌夫子没有跟着?一道来,临出发前塞了本?《中庸》叫她学,待回去了要考她自学得如何。她读有些地?方一知?半解,也没有人可以问——成国公府的?西席先生以“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由不搭理她。 现在姚载这么一解释,她顿时?豁然开朗:“也就是说,不能用武力搞定的?时?候,咱们可以用阴谋诡计,柔中带刚,刚中有柔,不偏不倚,方成世间最强者。” 姚载:“……” 他?是这么解释的?吗?这小鬼究竟是怎么理解他?的?话?的?? “我明白了,谢谢载表哥。”骆乔起身,郑重朝姚载一揖到底,“今日?请教载表哥,我才深知?其意?,载表哥果真学富五车,之后我还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请教载表哥吧?” “嗯?说完了?”骆鸣雁醒神,也赶忙跟着?站起来,抱着?怀中锦盒向姚载福了一福,“载表哥,那我们就先走了,外头好?冷,还是屋里暖和。” “等……” “快些走吧。”骆鸣雁拉了一下骆乔,“我都快冻僵了。” “好?好?好?,走走走。” 姚载还想好?生纠正骆乔错误的?理解,姐妹俩却好?似真的?被冻得不行,小碎步子竟走得飞快,叫都叫不住。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难教吗?他?都说得那么详尽了,乔表妹究竟是怎么能理解出“要搞阴谋诡计”这种意?思的?? 姚载想到妻子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深感教育之路任重道远。 雁、乔姐妹二人转过两道回廊,确定后头没有载表哥,这才放慢了脚步。 “骆乔,你居然真的?去跟载表哥请教,你厉害。”骆鸣雁佩服得不行。 听?到她说这个,骆乔就气不打一出来,她左右看看,随后叫跟着?的?侍女不要靠近,一把将骆鸣雁薅到拐角廊下,咚在廊柱上。 “你干嘛?”骆鸣雁一脸警惕。 骆乔戳戳她怀里抱着?的?锦盒,“我才要问你呢,要不是为了帮你,我干嘛冲过去拦住载表哥。”不过另有收获也就是了。 “你、你看到了啊。”骆鸣雁窘迫地?垂了头。 骆乔说:“也不是多隐蔽的?地?方,怎么可能看不到。不过你放心,跟着?我出来的?侍女被我拦了,她没有看到。” “其、其实也没什么嘛,书表哥给我带了话?本?,拿给我而已。”骆鸣雁强撑着?脸说道:“就算被看到又怎么样,书表哥给我带东西,还不行么?” 骆乔小圆脸苍凉:“合着?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是,不是。”骆鸣雁忙拉着?骆乔的?手,不让她走,“我是说,万一要是……可以这样说嘛,我和书表哥也是拐了弯的?亲戚嘛。七妹妹,妹妹,别生气啦,我没说你多此一举,我很感谢你帮我拦住了载表哥。那能不让人看见当然是最好?的?嘛。” 骆乔斜睨,骆鸣雁抓着?她的?手晃,讨好?道:“妹妹,好?妹妹,我知?道你最好?了。” “哼!”骆乔扬着?下巴,“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骆鸣雁拍了她一下,笑说:“你才多大,敢说自己?是大人。” “你没听?载表哥刚才说的?么,真正的?强大,在心,不在人。我很强,故我大。”骆乔指着?自己?,感觉自己?特别伟岸。 骆鸣雁:“……” 别以为她走神了就可以随便糊弄,载表哥绝对不是这样说的?。 第31章 “所以, 你说喜欢斯文书生,就是喜欢书表哥呗。” 大冬天的?,刚才还跟姚载说要冻僵了的姐妹俩这会儿也不怕冻了, 在花园找了个?背风处聊了起?来。 骆鸣雁满脸羞涩, 却坚定点头。 “书表哥很好。”她轻声说道。 “大伯母还不?知道你喜欢书表哥吧?”骆乔说。 若是知道,大伯母也不?会积极四处相看了。 骆鸣雁摇了摇头, 神情黯淡了下来, “我娘不?知道, 我不?敢跟她说。” “为什么不?说?”骆乔不?理解,“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你不?跟大伯母说, 大伯母把?你定给?了别的?什么人, 比如席大公子?,怎么办?” “我娘……看不?上书表哥, 我知道。”骆鸣雁垂着眼,愁苦道:“我娘总觉得书表哥学问不?好?, 人浮躁,眼高手低,不?是个?稳重性子?。可是, 书表哥人很?好?的?, 温文有礼, 对我也很?好?,并不?是我娘以为的?那样。还有他品评得了上下,很?快就能选官了, 运气好?, 能选到七品。载表哥也才选了个?九品尚书省令史。” 骆乔:我觉得这话?载表哥可能不?喜欢听。 “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跟大伯母说, 别让大伯母再四处忙活了。” 骆鸣雁摇头:“你不?知道,我娘认定的?事很?难劝的?,她不?喜书表哥,我跟她说,她一定是反对,不?准我再来外祖家,不?准我跟书表哥见面?。” “那你怎么办,你不?想嫁书表哥?”骆乔道。 “我想啊!”骆鸣雁激动不?已,可瞬间就又蔫了,“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等着书表哥上门提亲。” 骆乔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私尔而耳午旧一丝妻 我觉得书表哥上门提亲了,大伯母肯定不?会同意。” 骆鸣雁瞪眼急了,“你别胡说啊,我娘为什么不?同意!” 一力降十会 第30节 “你想呀,大伯母本来就不?喜欢书表哥,他突然上门提亲,大伯母没个?心理准备,又不?知道你们两情相悦,那肯定是不?同意的?。”骆乔说:“到时候一句齐大非偶就能打发掉,你怎么办?” 听完骆乔的?话?,骆鸣雁沉默了许久,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锦盒,用力?深呼吸,才让眼角的?酸涩消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成形的?笑容:“我知道,我娘都是为了我好?。她希望我嫁一个?稳重上进的?夫婿,婆家家风好?,舅姑好?伺候,叔嫂好?相处。可是骆乔,嫁人是我嫁人啊,不?是旁人,难道不?是我的?意愿最重要么?” 骆乔看着骆鸣雁,不?知道该怎么说,嫁人离她的?世界还太遥远了。 骆鸣雁擦去眼角的?泪,对骆乔笑了笑:“真是,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记住了,不?许跟我娘说我和书表哥两情相悦啊!” “我当然不?会说。”骆乔咕哝:“我要说,我刚才干嘛帮你拦载表哥啊。” “知道你最好?最乖,等回去了,我叫喜翠姨给?你做豚皮饼吃,她做的?豚皮饼可好?吃了。” “这还差不?多?。那要是你之后嫁不?得书表哥,你怎么办呀?”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呗,总归人活着,日子?一天天要过的?,我总不?能像话?本里那样去寻死吧,我娘该多?伤心啊。” “嗯,有道理。那我就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如果书表哥来提亲的?时候我娘不?答应,你让四婶帮我劝劝我娘呗。” “可是,等书表哥上门提亲了,阿娘和我应该回兖州了啊,怎么劝?” “是哦,那也没办法。” “要不?你让书表哥明天就遣媒上门呗。” “你别出?馊主意了。” “哈哈。” 姐妹二人边说边往姚祖母的?院子?走。 - 晚间回来成国公府,去给?胡元玉请安,姜云梦也在。 看胡元玉的?气色,这次是真的?病得不?轻,眼角和嘴角的?纹路加深了,眼下的?眼袋也肿泡得厉害。 姚莹和林楚鸿对视了一眼,看来那一架打得确实不?轻,精气神都打没了。 “你们回来了,有件事我要跟你们说说。”胡元玉有气无力?地说道:“三日后,寿昌长公主寿宴,我是去不?得了,姜氏这脸也不?行。” 一旁姜云梦听了这话?,目光恶狠狠剐向骆乔。 林楚鸿坐在椅子?里偏了偏身子?,将女儿?挡在自己身后,直直对上姜云梦不?善的?目光。 姜云梦看着林楚鸿,羞恼、嫉妒、愤恨,各种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立刻就想甩袖走人,可想到自家女儿?的?亲事,便不?得不?耐着性子?。 “寿宴就你们去。”胡元玉道:“二房的?珺娘她们也跟着你们一道,记得照顾好?侄女。” “三嫂呢?”林楚鸿没见到胡悦,既是说去公主府贺寿,三房的?也该在,故有一问。 胡元玉奄奄道:“你三嫂不?去,她要在家中侍疾。” 林楚鸿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姚莹也是服了,就可着老实人是吧。 “既然府里都要去贺寿,不?能只把?三房的?人留下。”姚莹毫不?客气开怼:“否则外人看起?来,还以为咱们府上就会欺负老实人。” “怎么说话?的??!”胡元玉不?悦,可精气神大损,怒火也是有气无力?。 姚莹早就看出?这老货外强中干,只会窝里横,早不?怕她了,“母亲,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咱们就事论事,二娣脸毁了去不?了,不?正好?可以为母亲你侍疾么,怎么三娣能做的?事二娣不?能做吗?二娣是有多?金贵?这不?是欺负老实人是什么?” 骆鸣雁跟骆乔撇嘴挤眼,骆乔抿嘴憋笑。 林楚鸿说:“三嫂的?茹娘也差不?多?到了该相看亲事的?年纪了,早些相看,也能更多?了解一下别家的?品性。我瞧着三嫂平时里也不?出?门,公主寿宴,各家都会去,这不?是正好?让别家见见茹娘,也让三嫂好?好?看看。” “说得是呢。”姚莹阴阳怪气地说:“这有些人就只管自家女儿?能不?能攀高枝,这也罢了,可别挡了别人家的?好?姻缘呀。” 姜云梦鼓着气,想发火又拼命忍住,她还得叫姚氏林氏带着她女儿?去公主府。 姚莹和姜云梦将近二十年的?不?对付,看到姜云梦憋屈的?模样就好?爽,遂再接再励气姜:“要我说呀,珺娘也别跟着伯母婶婶去贺寿了,这要是一个?照看不?好?,咱们不?得得某些人的?埋怨。” 姜云梦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就算气成这样,为了女儿?的?婚事,她也忍了,没有回一句嘴。 姚莹单方面?输出?,没有得到有效互动,难得的?完全占了上风,她竟破天荒觉得有点无趣。 难怪回娘家时母亲说自己的?性格越来越古怪了,原来是真的?。姚莹难得自省了片刻。 “行了,三房也一道去,姚氏你帮衬着点。”胡元玉现在精神不?好?,听不?得吵闹,也不?想管儿?媳之间的?那些龃龉。 “都出?去吧!”她把?所有人打发走,独自一人靠在凭几上失神了半夜,仆妇们也不?敢上前去劝她安置。 - 嘉宾院里,骆乔洗漱了换上寝衣坐在妆案前,林楚鸿帮她把?扎了一天的?双丫髻松下来,梳顺了头发睡觉舒服些。 “怎么?这是看镜子?里的?自己看呆了?”林楚鸿笑话?道。女儿?也不?知是学了谁的?,特别臭美,她和季平都不?是这样的?性子?呐。 “没有,阿娘又笑话?我。”骆乔仰头嘟着嘴看母亲,一脸“你冤枉了我,你必须哄哄我,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好?好?,没有,是阿娘错了,不?该笑话?我们铁牛。”林楚鸿把?拆下来的?是珠花放在妆案上,“既然不?是看呆了自己,那怎么发呆了呢?” 骆乔拿过珠花在手里抛着玩儿?,“我在想嫁人的?事情呢。” 林楚鸿讶异:“你才多?大,就想着嫁人,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才~不?~是~呢。”骆乔说:“我是在想大姐姐和骆铭珺。” 骆乔一直称呼骆崇绚骆铭珺名字,林楚鸿纠正了几次她也不?愿意改。 “她们怎么了?”林楚鸿问道。 骆乔说:“大姐姐说她喜欢斯文书生,骆铭珺喜欢晋王世子?。她们会如愿嫁得心里的?如意郎君吗?” 林楚鸿把?拆下来的?发带放在妆案上,拿起?木梳给?女儿?梳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为了让两家结合起?来互相帮衬,更加强大。至于郎君如不?如意,那得是靠你婚后的?经营。经营得好?,荒漠也能开出?鲜花。经营不?好?,天作之合也会变成怨偶。” 骆乔转头问:“那阿娘,阿爹是你的?如意郎君吗?” “自然是。”哪怕最开始不?是,相濡以沫的?两个?人也磕磕绊绊将日子?过好?了。 林楚鸿把?她的?头转回去继续梳,“无论是你大姐姐、二姐姐,还是将来你自己,无论嫁得什么人,总是要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好?的?。” 骆乔把?妆案上的?发带拿起?来当鞭子?一样甩甩甩,“可是阿娘,我要跟阿爹一样投军啊,我要一边嫁人一边投军吗?” 林楚鸿失笑,把?头发梳顺了揉了揉女儿?的?发顶,问:“铁牛以后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骆乔捧着自己的?小圆脸认真想了好?一会儿?,仰起?头说道:“我要嫁的?人吧,要过目不?忘如骄骄,学识渊博如谌夫子?,有勇有谋如阿爹,有产有田如阿娘,还有,要有武艺,可以和我打成平手。不?能打不?过我,也不?能打得过我。要跟我一起?去投军,一起?收复豫州。” 林楚鸿表情空白。 “阿娘?” “那就不?好?办了。”林楚鸿摸着女儿?的?脑袋,故作忧虑地叹气,“我的?女儿?要砸手里,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骆乔嘿嘿:“那我就一辈子?不?嫁,让阿娘养一辈子?。” 林楚鸿挠她痒,“你还想赖着阿娘一辈子?,养你可费钱了。” 骆乔被挠得扭来扭去,控制着力?气不?往母亲身上扑,哈哈笑:“没关系,骄骄不?费钱,骄骄只要有书就行,可以把?骄骄的?钱匀一点儿?给?我。” “你想得倒挺美,你问骄骄答应不?答应匀给?你。” “骄骄肯定会答应哈哈哈,骄骄最好?了。” “阿娘不?好??阿爹不?好??” “都好?都好?哈哈哈,阿娘饶命啊哈哈哈哈……” 第32章 云接绿水, 鸟鸣林中,百花葳蕤,红梅傲雪。 能集四时之景于?一园之中, 寿昌长公主府上的豪奢可见一斑。 府中没有温泉, 寿昌长公主就叫人烧地龙,用地热催生了百花园中的?百花, 为自己?的?寿辰添色。就这, 没有点儿财力可是做不到。 “寿昌长公主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 深受陛下信重,赏赐不断。”骆鸣雁小声在骆乔耳边给?她补建康常识,“每年长公主的寿辰都是这般热闹哩, 几乎各家都会来。” “长公主真有面子。”骆乔惊叹, 这公主府里的?美?景让她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一是陛下信重,还有就是她下降的?驸马也有点儿说道。”骆鸣雁说:“弘农蒋氏你知道吧?” 骆乔用力点头:“元兴四年, 当时还是征西大?将军的?蒋林安在阆中之战以少胜多,十万兵力破了司马丘号称百万的?大?军, 之后更?是一路突飞猛进灭了司马丘政权,好厉害的?。虽然我觉得所谓号称都很虚,以当时司马丘的?兵力, 能有个二?十万就顶天了, 不过?阆中之战还是胜得极漂亮。”葡萄眼里崇拜的?光, 闪亮亮。 就是可惜后来西边那么大?一块儿地盘都被败家子败给?了齐国,想想,就让人拳头都硬了。 骆鸣雁对打仗不感兴趣, 强行打断了骆乔给?她补阆中之战的?诡道, 把?话拉回去:“蒋驸马就是蒋护军的?族孙。” “哦哦。” “不过?蒋驸马现在不在建康,与东魏谈判, 他为副使之一,早些时候就出发了。” 寿昌长公主寿辰这天,成国公府等骆广之、骆武点卯回府之后就出发了,但进公主府都已经巳时了。 无他,来贺寿的?人实在太?多了,公主府门前马车塞道,大?排长龙。 蒋驸马不在,门前迎客的?是公主长子蒋贺与蒋氏的?几名族人。 让骆乔略感诧异的?是,在府中一向神隐,她来了将近一个月统共只见过?三次的?三伯父骆爽,与门前迎客的?几名蒋氏族人都很熟稔。 能在寿昌长公主寿辰上代为迎客,必定是在公主府和弘农蒋氏都有些脸面的?。骆乔听了不少府中仆役同?情三伯父,说三爷被公爷打压废了的?话。原本也是选了个八品官的?,最后被磋磨得辞了官,整日与一群狂士放浪于?山水之间,抚琴清谈,啥正事都不干了,妻儿也不管了。 骆乔看着公主府门前,成国公骆广之和世子骆武被蒋氏族人冷在一旁,骆爽被蒋氏族人围着热聊,连公主长子蒋贺也加入其中,对仆役说的?那些鸡零狗碎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三伯父的?确是啥正事也没干,妻儿也不管,任由他们在府里被人欺负,可要说他人废了,也不像啊。 虽然但是,将自己?妻儿扔在虎狼窝里不管不问,就这,骆乔就给?这位三伯父画上一个大?大?的?叉,这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寿昌长公主育有二?子二?女,两位县主已经出嫁,都是远嫁,今日你是见不到了。迎客那位你刚才知道了,是长公主的?长子,名贺,现在在尚书?省任左丞。长公主的?二?子名隽,跟你一般大?。原本该是三子的?,公主第二?个孩子夭折了,这个蒋隽出生?后就是长公主的?心肝肉,谁碰一下都要倒霉。” 骆乔立刻说:“我保证离他三步……不,五步远。” “……也不用这么夸张。”骆鸣雁道:“蒋隽比起闻简求要好太?多。” 骆乔:“……你选的?这个参考人物,我真的?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 骆鸣雁轻推了骆乔一下,骆乔哪能“吃亏”,轻撞了一下还回去,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抿嘴憋笑。 骆鸣珺走在后头,看着这俩人姐妹情深的?样子,心里憋气?得很。 骆鸣雁不就是个势利眼么,看四叔发迹了,就讨好骆乔,之前不还到处说骆乔是头牛,假惺惺的?,恶心。 骆乔也是个蠢的?,真是头蠢牛,要不是有个好爹,看骆鸣雁理不理你,哼! 一力降十会 第31节 骆鸣珺自己?把?自己?怄了一肚子气?,又无处发泄,看来看去,就看到三房的?骆茹骆芷一言不发垂头走路,顿时就找到的?出气?筒,斥道:“你们两个,畏畏缩缩的?,哪里像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要不就别出来,省得丢了我们成国公府的?脸。” 骆茹骆芷愣怔地停住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骆鸣珺。 走在前头的?骆鸣雁也停住了,回身对骆鸣珺道:“你要是不想出门,就别勉强,回去陪着二?婶。” “你什么意思?!”骆鸣珺爆竹一样,一点就炸。 “无辜辱骂家中姐妹,你就很有脸了?”骆鸣雁私下里有些骄纵任性,在外头还是很能端得住贵女气?度长姐风范的?,“在外头,别人看的?不是你骆鸣珺,是看成国公府,你别把?家中其他姐妹的?名声?都带累了。” 骆鸣珺胀红了脸,到底理智还在,知道公主府不是可以撒野的?地方,硬生?生?憋住了。 “行了,在外头好生?说话,叫别人看咱们家笑话吗?”走在前头的?骆武瞧见了姐妹间的?争执,如此叱责。 骆乔转头,黝黑的?葡萄眼直勾勾看着骆武,把?后者看得一个激灵。 小孩儿的?黑瞳仁本就看起来比大?人的?要大?,另外再加上这个小孩儿一身一拳爆头的?神力的?话,骆武没在大?冬天出一身冷汗已经是定力好了。 骆武不再说了,加紧两步跟上骆广之,一旁骆爽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情绪可辨。 前头,骆广之已经与人寒暄起来,骆家姑娘们也就不再说话,以免真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与骆广之寒暄的?是太?府寺卿东门光,作为朝中唯二?被下头少卿架起来的?寺官,两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惺惺相惜了。 “这就是你那天生?神力的?孙女吧。”东门光指了一下正在看庭中孔雀的?骆乔,“这么一看,果真是天赋异禀。” 骆广之“没有,没有”地谦虚了几句。 从公主府大?门到前庭过?半,这么点儿路程,骆乔已经在“天赋异禀”和“平平无奇”之间反复横跳了十几次了。 毕竟是传说中一拳爆一头的?小神童首次在建康京社交场上亮相,建康京里各高?门士族都好奇极了,这小神童会是个什么样子? 看到骆乔本人后,不少人还有点儿失望哩。 既不高?大?,也不威武,没有身高?九丈,没有三头六臂,没有目射霹雳,没有口吐红焰,什么都没有,就是平平无奇一总角孩童,甚至还长得过?于?可爱了。 就这小胳膊小腿,真能一拳爆一头? 看起来西瓜都捶不碎。 到了公主府正堂,这里人更?多,欢声?笑语,满屋子吉祥话。 屋外仆役唱“成国公贺寿”时,屋中竟静了一瞬,待成国公一家进来后,才又有了说话声?。 众人窃窃私语,目光一会儿投向骆乔,说几句,一会儿又投向骆乔,再说几句。 骆乔被巨大?的?无语压在身上,等大?伯母、母亲她们向寿昌长公主祝寿后,跟着堂兄弟姐们一起朝寿昌长公主奉手说吉祥话。 “这就是卢乡侯家的?小神童吧。”寿昌长公主闻丹朝骆乔招了招手,“来来,到我这里来。” 骆乔看向母亲,林楚鸿笑着颔首,她这才走到寿昌长公主跟前,再次奉手行礼,单独又说了一遍贺寿的?吉祥话。 “好好好,看起来就是个乖巧孩子。” 寿昌长公主闻丹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光洁的?脸庞,窈窕的?身段,看起来还如少女一般,声?音柔和悦耳,听她说话犹如三月春风拂面一般。 公主一夸,厅中众人也纷纷开始夸骆乔,骆乔又从门前遇到的?安郡王口中的?“平平无奇”变成了“乖巧可爱,天赋异禀”。 这时,一个华服美?裘的?男孩儿跑进来,边跑边喊:“娘,我听说兖州神童来了,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闻丹忙接住脱缰野马一样冲过?来的?幼子,嗔道:“又胡乱跑,没点儿规矩。”话虽是斥责,眼中却是满满的?宠爱。 “我急着看兖州神童嘛。”蒋隽讨好地笑,眼角余光就看到母亲身边站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素色锦衣女孩儿,他转头上下打量打量又打量。 再四下看了一圈,最后又落在女孩儿身上。 “你不是兖州神童吧?”蒋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 闻丹轻拍了一下幼子,说:“这就是卢乡侯之女。” 蒋隽如遭雷击,呆呆道:“娘,她看起来是个人啊!” 骆乔嘴角抽了抽,回道:“没错,我是人。”你才不是人呢! 蒋隽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根本就不是大?家传说的?兖州神童嘛! 蒋隽:“你看起来平平无奇呀!” 骆乔:“没错,我就是平平无奇。”哼,刚才这屋子里的?人还说我天赋异禀呢。 蒋隽:“你没有身高?九丈。” 骆乔:“身高?九丈的?是话本里的?妖怪。我比你高?。” 蒋隽:“你也没有三头六臂。” 骆乔:“那也是话本里的?妖怪。我比你高?。” 蒋隽:“那你也不会目射霹雳口吐红焰啰?” 骆乔:“……”这都是些什么啊! 骆乔:“那还是话本里的?妖怪。我比你高?。” 蒋隽:“他们说你举石狮子比举豆腐还轻松。” 骆乔:“这个有点儿夸张,虽然我举石狮子很轻松,但石狮子和豆腐有本质的?区别。” 蒋隽眼含被世人欺骗的?热泪:“那你有什么特别?” 骆乔想了想,说:“我特别比你高?。” 蒋隽急了:“我知道你比我高?,你不用一直强调一直强调一直强调。” 讨厌,他知道他长得矮,但是娘亲说了,他只是长得慢,再过?几年就会长高?了,绝对身高?九尺! 好吧。骆乔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两人的?对话把?寿昌长公主给?逗笑了,她一笑,其他人也笑了。 “你想见兖州神童,现在见到了。”闻丹道。 蒋隽把?小手背在身后,然而冬天他穿太?厚,背得有点儿不成功,随后作矜贵状,对骆乔道:“那你跟我来玩儿吧。” 骆乔看向寿昌长公主,后者微笑点头:“孩子,别拘着,去玩儿吧。” 骆乔然后又看向母亲,得了母亲点头后,对蒋隽说:“我还要带我大?姐姐。” “带带带,走啦走啦走啦。”蒋隽迫不及待地要走。 骆乔跟上,把?还在状况外的?骆鸣雁拉上一道。 骆鸣珺见状,毫不犹豫也拉着骆鸣珮一起跟了上去。 骆广之对骆崇绚说:“你去看着妹妹们,别叫她们冲撞了贵人。” “是,祖父。”骆崇绚应道,对寿昌长公主行了礼,随后对左右施礼,才出了正堂追上前头的?人。 寿昌长公主轻飘飘瞟了一眼骆广之,然后叫人搬了椅子,招手叫林楚鸿到自己?跟前来说话。 第33章 骆乔跟着?蒋隽到了一处花园, 隔老远就听到有人喊:“隽表弟,到你了,快点儿来?。” 哦豁, 这声音听过哟。 骆乔再走近一些, 果不其然,是?四皇子闻旭。 真?是?冤家路窄。 闻旭也看到了骆乔, 立刻化身爆竹成精, 当场炸了:“你这个怪胚, 你还敢出现,真?是?不怕死?!” 骆鸣雁拉了一下骆乔的手,叫她不要过去, 四皇子恶名遍建康, 犯在?他手上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骆鸣珺也迟疑了,但她老远看到花园另一头?一群正在?赏花吟诗作画的郎君里, 有晋王世子。 “二姐,咱们别去了吧。”骆鸣珮小声说, 她与四皇子从无?交集却也怕成这样,可见四皇子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声不是?虚的。 蒋隽看闻旭朝骆乔发作,回身问道:“你见过我旭表哥?” 骆乔晃了一下骆鸣雁的手, 叫她不用担心, 随后对闻旭笑?眯眯地说:“四殿下, 又见面了,今日还看倒拔垂杨柳吗?殿下上次的打赏还没给我呢。” “噗!”一听到“倒拔垂杨柳”骆鸣雁实在?忍不住笑?,这一笑?出声, 她就惊觉糟糕。 果然, 闻旭立刻转过矛头?,刺向骆鸣雁:“很、好、笑?、吗?” 骆鸣雁脸都白了。 骆乔非常真?诚地疑惑:“四殿下连笑?都不准别人笑?吗?” 在?闻旭变身爆竹精的时候, 花园中一块儿玩耍投壶的小郎君小姑娘们就都围了过来?,全部都一脸佩服地看着?骆乔——不愧是?传说中的神童,虽然没有身高九丈、三头?六臂、目射霹雳、口吐红焰,但敢惹怒四皇子,就不是?一般的勇。 “而且四皇子的打赏呢?我那么辛苦,难道不值得百八十两银子的打赏吗?”骆乔继续真?诚地疑惑。 “我什么说过要给你打赏了?!”闻旭暴跳如雷,居然敢讹他银子。 骆乔没说话,但是?小圆脸很生动地表示了一个意思——没想到堂堂皇子这么小气,答应了又食言。 闻旭无?能狂怒,骂骂咧咧。 骆乔唉声叹气,委委屈屈。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不引人注意,那头?吟诗作画的郎君们都过来?了,为首的是?三皇子闻绍。 “闻旭!”闻绍语带警告地喊了闻旭一声。 闻旭立刻像是?一只被?冷水泼了的公鸡,蔫头?耷脑的。 骆家众人立刻向闻绍行礼,走在?最后面的骆崇绚这时上前了几步,热切地向闻绍行礼问安,且道:“舍妹无?礼,冲撞了四殿下,她没规没矩的,还请三殿下、四殿下原谅则个。” 这话一出,骆乔脸上表情没了,骆鸣雁不可置信地看着?骆崇绚,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眼人都看得到,分明是?四皇子先?挑衅的,骆崇绚就算不帮亲,也不能为了谄媚就颠倒黑白给自?家堂妹扣这么个不敬的帽子吧。 闻绍瞟了一眼骆崇绚,没理他,走到骆乔面前说道:“闻旭霸道,母后之?前已经罚过他了,还请骆七姑娘不要计较。” 不仅仅是?罚了闻旭,还罚了他生母李昭仪。 “三殿下言重了。”骆鸣雁挡在?了骆乔身前,秀美?的脸惨白着?,明明害怕,却坚定地维护妹妹:“舍妹无?礼,冲撞了四殿下,她自?幼长在?兖州,四叔乃武将?,也不太拘着?她的性子,她才回建康不到一个月,对建康的规矩一知半解,还请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与骆崇绚差不离的话,说出来?的意思却是?天地之?别。 被?吸引过来?看戏的人里本就不少看不上骆崇绚,这会儿更?是?都懒得掩饰脸上的嘲讽之?色。 一力降十会 第32节 怪道说成国公府一代不如一代,瞧这成国公府嫡长孙,背脊还没自?家堂妹挺得直。 骆崇绚难堪得不行,自?从他中正品评了个下上,选官都没资格,他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看不起他。 昔日他是?一品国公嫡长孙、三皇子伴读,风光无?限,就那一次品评,将?他打入了泥淖,三皇子早就对他爱答不理。 闻绍自?打入朝听政后,就一直致力于树立礼贤下士的形象,力图扭转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他现在?需要的是?能帮他把太子拉下马的人,而不是?漂亮废物。 像骆崇绚这样品评只下上选官选不上的废物,是?够不上三皇子的门槛的。 闻绍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脸白如纸的女郎,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三殿下。”席瞮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对闻绍奉手行礼,再道:“骆家妹妹天真?烂漫,或许无?意间冲撞了四殿下,想必不是?故意的。不过四殿下说她‘怪胚’在?下以为有点儿过了,毕竟小姑娘脸皮薄。” 骆乔立刻就在?骆鸣雁身后缩了缩,将?天真?烂漫脸皮薄却无?端被?辱骂而委屈得想哭的小姑娘演绎得……不说一模一样,至少是?毫不相干。 她瞅着?四皇子的目光半点儿惧怕难堪都没有。 爆竹精闻旭看到她这个样子,当场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一点就着?,“怪胚,你装什么装!” “闻旭!”闻绍喝道。 “三、三皇兄……”闻旭瞬间熄火。 闻绍乜了他一眼,道:“跟骆七姑娘道歉。” “什么?”闻旭不可置信地看着?闻绍,“三皇兄,你叫我给这个怪胚道歉?明明是?她先?冲撞我的!” 闻绍不悦地说:“出宫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闻旭浑身一僵,低下了头?。 出宫之?前,闻绍亲自?来?叮嘱过,他要拉拢席氏,投在?席氏门下如骆衡这样的猛将?亦是?他要重点拉拢的对象,他不许闻旭去招惹得罪骆衡的女儿。 闻旭答应得好好的,谁知转头?就给他捅娄子,真?是?个废物! “都怎么了这是??站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转头?,纷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殿下。” 再一看,太子身后还有个没见过的总角孩童,众人一时竟不知此人是?谁,皆沉默着?。 太子闻端笑?着?道:“孤去接了五弟一道来?为姑母贺寿,就晚来?了一会儿功夫。” 众人都吃惊不已,这竟是?宫中甚少提起五皇子,怎会与太子一道? 吃惊归吃惊,礼还是?要行的。 闻敬对众人行礼无?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想是?躲在?姐姐身后的骆乔,朝她笑?了一笑?。 骆乔从骆鸣雁身后探出头?,回了一个笑?容,接着?继续装她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老远就瞧着?你们围在?这里,这是?怎么了?”闻端把闻敬和骆乔的互动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转而问闻绍话。 闻绍不想答,闻旭看了看三皇兄的脸色,不敢答。 闻端脸上笑?容浅了一分,众人犹豫着?要不要帮三皇子代答,要不太子多尴尬,可代答了三皇子会不会记仇? 就很纠结。 气氛有些凝滞,席瞮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晋王世子闻明哲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没有出面打圆场。 位高权重者没动,其他人见状更?不敢动了。 骆乔都有点儿替太子感?到尴尬了,三皇子的野心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呐。 二皇子闻震叫推轮椅的内侍把他往前推了些,随后朝骆鸣雁招手,道:“雁表妹,你身后的就是?乔表妹么?” 二皇子的话终于将?凝滞打破,众人又活泛起来?,也不围观了,三三两两去玩耍,只是?人走了,眼睛却一直往这次瞟。 蒋隽也过去戳了一下骆乔,问她:“你刚才说的倒拔垂杨柳是?怎么拔?” “你想看?”骆乔问。 蒋隽很期待:“可以看吗?” 骆乔冷酷拒绝:“不可以。我已经不卖艺了,卖艺没前途,打赏都没有。” 蒋隽失望,然后谴责地看向闻旭,直白的小眼神就差直说——都怪旭表哥太抠门了。 蒋隽是?寿昌长公主的心肝肉,没人敢给他委屈受,就连闻绍闻旭也不行。 闻旭脸都扭曲了,要不是?……要不是?……他定要叫人打死?骆乔这祸害! 骆鸣雁走到闻震跟前说了几句话,然后招手叫跟蒋隽说话的骆乔过来?。 “乔表妹。”闻震在?骆乔走近后便温温唤了声。 他的声音柔和不低沉,听起来?很悦耳,含着?笑?柔声说话的样子,再加上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的遗憾,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有好感?,更?有同情。 世人皆知宋国二皇子闻震不良于行被?宋国皇帝厌弃,到了年纪也不许他入朝听政,平日就只能编书撰书打发时间。 世人亦皆知,宋国二皇子闻震文采斐然,文章一出,建康纸贵,便是?其他三国的士人亦有不少读过他的文章,对其赞不绝口。 越是?如此,世人对他的同情就越甚。 就像是?一个莹润美?丽的瓷器被?狠心打碎了,令人惋惜。 闻震的生母姚婕妤是?骆鸣雁的从姨母,两人是?拐了个大弯的表兄妹,闻震唤骆家其他的姑娘唤作表妹也是?可以的,只是?骆鸣珺等人他都只加了序齿皆唤作骆姑娘,成国公府里再得他一声“表妹”的就只有骆乔了。 “二殿下。”骆乔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殊荣,她对宫中给她准备衣裳换的姚婕妤很有好感?,对闻震便爱屋及乌。 闻震说道:“听闻乔表妹熟读兵书,正好我想要编一部兵书通典,乔表妹可有兴趣与我讨论一二?” 骆乔眼睛一亮,那必须有兴趣。 “喂,骆乔,你不跟我一起去玩儿嘛?”蒋隽很不开心,是?他发现的小伙伴,震表哥怎么能半路拦截。 蒋隽的不开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虎视眈眈盯着?闻震,一副震表哥要真?的半路拦截自?己的小伙伴,他就要闹了的小模样。 闻震被?他这模样逗得轻声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好,让乔表妹跟你一起去玩儿。” 蒋隽顿时就又开心起来?,拉着?骆乔的胳膊把她拉走,“走走走,我们去投壶。” 在?路过闻敬的时候,蒋隽脚一顿,松开骆乔,围着?这个第一次见的表哥转了一圈,然后站在?闻敬面前,抬起胳膊在?两人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闻敬看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出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多人。 明德宫派人到平就殿传太子令,叫他准备准备,一道去寿昌公主府为大姑母贺寿,闻敬并不诧异。 短短几天时间里,他尝遍了各种人情冷暖,他一直知道权势是?个好东西,但于年幼的他只是?面目模糊的一团,他第一次清晰地看清楚权势的模样,那让众人趋之?若鹜的甜美?模样。 他亦第一次清晰明了的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太子既向他伸出手,他就握住。 “哈哈哈。”蒋隽一声大笑?,闻敬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就听蒋隽说:“你跟我一样矮。” 闻敬:“……”就不能用“高”这个字么? 骆乔站过去,比两人要高半个头?,嘿嘿笑? 。 蒋隽立刻又不开心了。 闻敬叹了一口气,说:“隽表弟,我们年纪还小,还没长,过几年就高了。” “对对对,娘亲也是?这样说的。”蒋隽用力点头?,瞬间对这个第一次见的表哥充满了好感?,一手拉着?闻敬,另一手拉着?骆乔,“走走走,我们去投壶。” “二殿下,我也过去了。”骆乔被?拉走,骆鸣雁更?加待不住了,这里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跟二皇子这位表兄也不是?很熟稔,这块地界儿简直可怕,溜了溜了。 “去吧。”闻震温声道。 骆鸣雁立刻逃命一样走飞快。 骆鸣珺倒是?不想走,因?为晋王世子还在?这里,但被?骆鸣珮死?命拉走。 “二姐,你不要命啦,那是?什么情况,你还敢留在?那儿。”骆鸣珮简直要被?气哭了,骆鸣珺一见到晋王世子就跟中了邪一样,脸面都不要了,她难道不知道现在?别人都怎么笑?话她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骆鸣珺不高兴地甩开了妹妹的手,“我去找钟家姐姐她们玩耍,你自?便吧。” 骆鸣珮才不喜欢跟钟如意那群人玩儿,一听骆鸣珺不要自?己陪,顿时心花怒放,转头?去找骆鸣雁她们,把骆鸣珺气得直跺脚。 第34章 旁的?人都走了, 这块地界儿就只有几位皇子,外加晋王世子闻明哲和席瞮。 闻明哲微微偏头看了眼席瞮,之前太子传召他俩去明德宫鉴画, 真的?就只是鉴画, 别的?什么都没有,那画瞧着就只是一幅笔触凌乱的山水画, 他们在明德宫待了两刻钟, 太子就让他们离开?了。 之后也没有其他动作。 闻明哲回去?了思索了许久, 都没明白太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恐怕席瞮亦然。 席瞮感受到闻明哲的?目光,转头朝闻明哲笑了一下,后?者不禁皱了眉。 这里, 太子和三皇子沉默对峙, 谁都不退,席瞮并?不像是一个会凑这样无?聊的?热闹的?人, 闻明哲思索,那他为什么不离开?呢? 听?闻三皇子在想方设法拉拢席家, 先头席瞮出言维护骆衡之女,三皇子就立刻要四皇子道歉,姿态是放得非常低了, 难道席家偏向了三皇子? 不对! 闻明哲顿时想到南浦之战太子在其中的?手笔, 现在荆州那边的?战功和封赏一直被席司徒压着, 差不多?时间,兖州那边已在大肆封赏庆功了。 或许席司徒只是在警告太子。 电光火石间,闻明哲想了许多?, 也率先有了动作。 他奉手对闻端道:“殿下, 前头有几丛牡丹开?得正艳,之前我等就这牡丹为题, 以作诗画,大家都添了彩头。原本正愁该由何人为我等评判,殿下来了,不如就由殿下劳累一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闻端对闻明哲的?态度十分满意,略一颔首,道:“那就去?瞧瞧罢。” 闻绍立刻冷嗤一声:“我倒是对书啊画的?一般,也没有特意召人去?鉴画的?爱好。倒是投壶不错。” 这话说得,好像先头跟一群人在一块儿吟诗作画不是他本人一样。 他说罢,就率先抬步往正在玩投壶的?蒋隽处走。 闻旭一看三皇兄走了,立刻跟着一道跑了。 闻端看着闻绍的?背影,无?奈地笑笑:“三皇弟从小就是这样的?张扬任性?,连父皇都难以管教他。” 一力降十会 第33节 这话没有人敢接,也没有人去?接,闻端也并?不需要别人的?附和,他只需要把这些话说出来,不时地说,不停地说,好叫旁人只知道三皇子飞扬跋扈喜怒无?常。 “臣许久没有玩过?投壶,都快不记得投壶怎么玩了,也想着去?瞧瞧。”席瞮跟太子告罪一声,也去?投壶了。 闻端脸阴了一瞬,再看却又?是温和端方的?样子,仿佛之前的?变脸是别人的?错觉。 这时,闻震道:“太子恕罪,臣少来姑母府上,只听?人说过?姑母府上美轮美奂犹如仙界神宫,今日一见,果真叫我大开?眼界了,我便?想四处走走看看,好生欣赏一番。” “孤早说过?你该出来看看,别整日闷在府里看书抄书,没病都得闷出病来。”闻端贴心地叫来公?主府的?仆役,让其引着闻震四处赏玩,“去?吧,待开?宴了,孤让人去?唤你。” 闻震在轮椅上奉手欠身,道了声谢,让内侍推着自己走了。 待闻震走远了,闻端对闻明哲道:“哲弟,一起去?瞧瞧那几丛牡丹吧。这大冬天还能有牡丹赏,也就只有姑母府上了。” 闻明哲引手请闻端先走。 在路过?投壶处时,闻明哲看了一眼,席瞮袖手笑眯眯看四皇子与骆衡之女相争,三皇子同他说话,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三皇子却也不恼他的?态度。 也或许是表面上不恼。 投壶这里,三皇子四皇子过?来时,就有不少人想撤了,却又?不敢立刻就跑,两股战战地看着四皇子挑衅骆七姑娘。 骆七姑娘毫不相让,与四皇子在投壶上杠上了,蒋二郎拉偏架帮着骆七姑娘,三人简直闹翻天。 他们就惊喜地发现——哎嘿,可以趁此机会偷偷走开?。 没多?大会儿,投壶这里就没多?少人玩儿了。 “旭表哥,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居然欺负我们小孩儿。”蒋隽小手叉着腰,胖脸气得鼓起来,可烦死闻旭了,“你一点儿也不尊老爱幼。” 闻旭从没想过?自己一个舞勺少年会被说一大把年纪,顿时大怒:“你再胡说,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蒋隽就说:“你不敢你不敢你不敢,你敢揍我,我就去?告诉我娘。” 闻旭:“……”他还真不敢。 闻旭吃了瘪,很不爽,把手上的?两支矢扔掉,就想走,不玩了,转身看到一旁站着的?闻敬,立刻就迁怒道:“你笑什么笑!你竟敢耻笑兄长!” 闻敬根本就没笑,别说笑了,脸上表情都没有。 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闻敬太知道这一点了。 他冷静道:“四皇兄看错了,我没有笑。” “你的?意思是我眼花?”闻旭摆明车马要找茬。 然而?这里不是幽暗的?深宫内苑,这里是公?主府,蒋隽看到跟自己一样矮的?新伙伴被冤,立刻跳脚:“旭表哥就会欺负小孩儿,旭表哥就会欺负小孩儿,不要脸。” 闻旭那可太叛逆了,你越说他欺负人,他就越要欺负一下。 他走过?去?就推了闻敬一下,力气还用得很大,闻敬毫无?防备,被推得跌坐在地上。 难以置信,闻敬没想到四皇兄会在公?主府,这众目睽睽之下会动手,吃惊地看着闻旭。 “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睛!”闻旭凶神恶煞地吼道。 新伙伴被讨厌的?表兄欺负,蒋隽气炸了,几步冲过?去?推了闻旭一把,哪知他自己穿太多?跟颗球似的?,推的?时候脚又?没稳,这么一推,闻旭几乎纹丝不动,他自己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懵了。 “哈哈哈。”闻旭爆笑,大喊活该。 正巧这时候和席瞮说话的?闻绍转过?头来,前面没看到,只看到了蒋隽在闻旭面前一屁股坐地上,闻旭还哈哈嘲笑,他眼前一黑。 “闻旭!”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闻旭见三皇兄发怒了,不敢再笑,慌忙喊冤:“是蒋隽推我。” “他推你,然后?他自己摔地上了?”闻绍冷笑。 “就是啊。”闻旭连连点头,“三皇兄英明。” 闻绍:“……” 闻绍要被这个蠢弟弟给气死了。 忽然,闻旭一声痛叫:“啊——” 他整个人咚一下,双膝跪地,结结实实跪在了蒋隽和闻敬面前。 蒋隽:?? 闻敬:…… 闻旭:!! 闻绍:…… 席瞮以手遮面,偷笑。 骆乔背着手看天看地看花草,整个世界与她无?关。 骆鸣雁偷偷掐骆乔——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居然踢石头打皇子。 “是谁?!”闻旭彻底炸了,揉着腿爬起来找罪魁祸首,转头就看到一脸岁月静好的?骆乔,指着她吼:“是不是你?!” “是什么呀?”骆乔一脸懵,旋即作恍然大悟状:“你是说你突然腿软?” 闻旭:“你……” 骆乔疑惑:“难道不是腿软?” 闻旭:“我……” 骆乔惊讶:“难道是有病?” 闻旭大怒:“你给我闭嘴!” 骆乔乖巧:“闭嘴就闭嘴。” 闻旭质问:“是不是你打我?肯定是你。果然是你,心虚得都不敢说话了。” 骆鸣雁拉着骆乔的?手壮胆,对闻旭说道:“四皇子未免太不讲道理了。你叫我妹妹闭嘴,我妹妹不说话了,你又?说他心虚。我妹妹离你七八步远,你非说她打你,我妹妹难道像话本里那样有法术,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成?反正状师、县令都是你一个人,我们区区民女,又?岂敢反驳你堂堂皇子的?话。” “不敢?”闻旭嗤道:“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 闻绍看闻旭这般闹腾,简直想一脚把他踢回宫里。 “闻旭,你究竟怎么回事儿?”闻绍问。 “三皇兄,她打我。”闻旭告状:“要不我怎么会……” 告到一半不说了。 “你怎么会干嘛呀?”骆乔作好奇状。 “你闭嘴!”闻旭暴躁,“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闻旭!”闻绍也暴躁了,“你也给我闭嘴!” 闻绍问旁边伺候的?公?主府仆役:“刚才怎么回事儿?” 仆役十分犹豫,自家二郎君是自己推人自己摔倒的?,就…… 这要怎么说? “嗯?”闻绍不耐烦地扬高了尾音。 仆役摄于三皇子的?淫威,顾不得自家二郎君的?脸面了,忙道:“刚才四殿下推了五殿下,我们二郎君就去?推四殿下,不小心自己摔倒了。”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四殿下不知怎么得突然大叫一声,就朝我们二郎君跪下了,我们也很疑惑呢。” 既然自家二郎君丢了脸,那就拖着别人一起丢脸,找回点儿面子,仆役觉得自己实在太机智了。 忿忿地蒋隽也很机智,大声说:“对啊,旭表哥,你干嘛朝我们跪下,吓我一跳。你腿脚不好,还要怪骆乔打你,骆乔离你那么那么远,怎么打得到你,你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闻旭气得脑袋嗡嗡响,大骂蒋隽:“你这个矮冬瓜,你才不讲道理,我怎么时候向你跪下了,我的?腿突然剧痛,肯定是那个姓骆的?怪胚打的?。” 蒋隽更大声:“你才是冬瓜,你是空心葫芦!” 蒋贺人还没到花园,就听?到自家弟弟的?吼叫,显然是在跟人呛声。 他弟弟虽然被养得娇气了些,但绝不是霸道性?子,不仅不霸道,人还很好哄,几句好话就能哄得他眉开?眼笑,再给点儿好吃的?,怕是就把自己卖掉了。 这么大吼大叫的?,听?声音就知道火气很大,实属少见。 谁能把他弟弟给惹成这样? 蒋贺猛然想到今天所?有皇子都来给他母亲贺寿,四皇子也来了,他弟弟和这位主儿一向不对付。 蒋贺加快了脚步,就看他弟弟正指着四皇子跳脚,太子、三皇子都在一旁安抚他,五皇子扶着他的?胳膊,但显然这些人安抚得不太成功。 “阿菟,你怎么了?” 蒋隽终于看到有自家大人来了,挣开?闻敬扶着他的?手,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兄长怀里,哇一声大哭,告状:“旭表哥欺负我,欺负敬表哥,欺负骆乔,欺负骆乔姐姐。哇哇哇,他到处欺负人,他骂我矮冬瓜,他欺负我哇……” 蒋贺轻拍了拍弟弟的?背,抬头看向太子。 闻端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对闻旭的?惹事能力简直佩服得不行?。 让他郁闷的?是,哪怕不和,他与闻旭是兄弟这个事实不会变,他又?是长兄,还是太子,今日是姑母寿辰,闻旭在公?主府把姑母最疼爱的?儿子给惹得大哭,他势必得给公?主府一个交代。 “来人。”闻端唤左右侍卫,道:“送四皇子回宫。” “你什么意思?”闻旭不服,除了他三皇兄,他哪个兄长都不服。 闻端冷下脸,说:“今日之事,孤会禀报父皇,让父皇定夺,你回宫之后?好生反省吧。” 闻旭这才怕了,求助地看着闻绍。 闻绍嫌弃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且今日之事无?论谁对谁错,都势必要给公?主府一个交代,在姑母的?寿宴上惹是生非,可真是能得他。 “我出宫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全?都忘了?”闻绍冷冷说道。 闻旭不敢置信得看着闻绍,三皇兄竟然不帮自己!他竟然不帮自己说话! 闻端懒得再废话,叫侍卫去?把闻旭“请”走。 闻旭走之前,恨恨地剐了闻敬和骆乔一眼,放狠话:“你们给你等着。” 闻敬道:“四皇兄还是回宫好好想想吧,你太冲动,总连累昭仪娘娘受罚,也不是长久之计。” 闻旭大概是没想到一向软柿子一样任他拿捏的?闻敬竟然敢如此跟他说话,或许是气懵了,他一时竟没有言语,被东宫侍卫“请”走。 闻旭一走,蒋隽就不哭了,只是之前太过?委屈,哭得太厉害,停了哭还一下一下打着嗝。 “好了,哭得跟花猫一样,让人笑话。”蒋贺给他擦了擦脸,“去?玩儿吧。” “谢谢大哥嗝唔……”蒋隽一抽一抽的?,叫上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去?玩射覆。 “二位殿下,不如移步凌空水榭品茗,此处乱糟糟,未免扰了二位殿下的?雅兴。”蒋贺引手向凌空水榭的?方向。 一力降十会 第34节 “贺表兄相邀,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闻端道。 “我就不去?了,二皇兄游园不知游去?了哪儿,我去?找二皇兄。”闻绍面上客气,不想跟太子共处一室的?意思毫不掩饰。 蒋贺也不勉强,便?引着太子往水榭走。 他们走了,闻绍也朝反方向走了,先头吟诗作画后?来跟着太子过?来劝架的?一位郎君忽然想到:“太子走了,谁给我们评判?谁赢了?彩头算谁的??” 众郎君一想,对啊,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席瞮给他们出主意,道:“二殿下文?采出众,诸位不如找二殿下。” “言之有理。”众郎君立刻去?找二皇子闻震去?了。 等众人走了后?,席瞮看向闻明哲,“世子不去?水榭品茗?” 闻明哲问:“你想去??” 席瞮笑了笑,说:“我瞧着射覆挺有趣的?。”说着就朝玩儿射覆的?那地界儿走去?。 片刻后?,闻明哲与席瞮并?肩而?行?。 面对席瞮的?目光,闻明哲道:“我亦觉得射覆挺有趣。” 第35章 冬至三戌为腊日, 这一日,要田猎禽兽,以奉神祭祖。 寿昌长公主的寿辰过后的第三日就是腊日, 建康京里大大小小的宅邸皆出城田猎, 便是皇帝也?要会猎于?郊。 要骑射打猎,骆乔把所有的大袖襦裙扒拉开, 换上轻便的窄袖短打, 一早就去成国公府的马厩里牵出她早就看中的半大枣红马, 给马儿?喂了块饴糖,马儿?吃了糖温顺地蹭蹭她。 骆鸣雁过来?马厩找骆乔,看?到她往枣红马身上套马鞍, 马鞍旁挂着一把棕色长弓和一个箭囊, 箭囊里放了十多支羽箭。 “你真要上场打猎啊?”骆鸣雁道?。 “当然要上场。”骆乔取下长弓,横弓立马, 自觉自己相当英姿飒爽,“你等着, 我给你打只兔子。” 骆鸣雁皱了脸:“那?到时候帐子里不就只有骆鸣珺那?讨厌鬼了?!” 骆乔把弓又?挂回?去,说:“怎么会,三、四、五、六姐和小八都在。大伯母和我阿娘也?在。” “你不懂。骆鸣珺一个顶十个。”骆鸣雁拨枣红马的鬃毛, 把枣红马撩得直躲。 “我懂我懂。”骆乔抱住她的小马儿?, 不让骆鸣雁欺负, “那?你以前是怎么过的?” “就跟骆鸣珺吵架呗,还能怎么过。”骆鸣雁说。 骆乔好奇:“吵得不烦?”她来?了不到一个月,就快被烦死了, 烦得都想拆房子了。有这精力时间, 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耗费在吵架上。 “当然烦啊!”骆鸣雁顿时激动了, “你以为我喜欢跟他?们吵啊,都是骆崇绚和骆鸣珺先挑事的好么,要不你以为我怎么总去外祖家,就是烦,躲着他?们啊!” 骆乔眨眨眼:“我还以为你是……” 骆鸣雁打了她一下,警告:“你别乱说话?啊。” 骆乔嘿嘿嘿,把骆鸣雁嘿得脸通红。 “你不要笑了,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骆鸣雁急了,就硬转话?题,指着马鞍上的棕色长弓说:“我听说席家赠了你一名弓曰灵宝,你怎么不用,用这么灰灰土土的弓,好难看?!” 骆乔很配合地转移了话?题,“田猎而已,哪里用得上绝世神弓,这弓是我问祖父要来?的。祖父统共就三张弓,还有一张保养不当,弦都断了。” 她说着就好心痛,“你能信,弓弦断了,一边的弓弰也?裂了,苍天呐!”暴殄天物呐! 骆鸣雁笑的前合后仰:“祖父是文?官。” 骆乔对此不想发表任何意见,祖上好歹是跟着武帝东征西战以军功封国公的,怎么才三代就变“文?官”了。 “走了,去前头等着。”骆鸣雁小小声跟骆乔咬耳朵,“咱们家有个庄子是和晋王府的挨着的,二叔游说祖父在那?庄子上田猎,你猜是谁的主意?” 骆乔牵着马,表示你这是在侮辱聪慧的我,“这还需要猜?” “那?你再猜,骆鸣珺要打扮多长时间。”骆鸣雁说。 骆乔很无语:“这还需要猜?要出发之前,她肯定就来?了。” “……”骆鸣雁不甘心:“那?你猜寿昌长公主寿宴那?天,四皇子回?宫有没有受罚?” 骆乔来?劲儿?了:“有没有?” 骆鸣雁也?不卖关子,道?:“我今早听我娘跟喜翠姨在说,李昭仪脱簪跪在含章殿外头跪了一天一夜,晕过去才送回?晏昵殿呢。” “那?四皇子呢?”骆乔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说四皇子,不禁追问。 “不知道?啊。”骆鸣雁摇头。 “……”骆乔大无语,“那?你让我猜!” 骆鸣雁笑着说:“就猜嘛,李昭仪受了这么大的罪,也?不知道?四皇子还会不会被罚。” “我觉得吧,罚不罚是一回?事儿?,长不长记性才是最重要的。”骆乔皱着小眉头,“我就见过四皇子两?次,两?次他?都在欺负五皇子,想必平日里欺负得更厉害。” 骆鸣雁点头,“没有生母护着,五皇子是挺可怜的。” 两?人聊着天到了前庭等着,待人都齐了,就出发去城外庄子上田猎。 朝廷腊日会放假让官员们去奉神祭祖,不过有些伺候皇帝的衙门和皇帝近臣是不在放假行列里面的。 骆广之为太仆寺卿,太仆寺掌厩牧、车舆之政令,国有大礼、大驾行幸,太仆寺都要备好五辂属车,侍奉大驾左右。他?平日无所事事,点个卯就下值,然一到大典、祭祀等事,他?就得忙活起来?。 腊日皇帝会猎于?郊,骆广之随行侍奉,家中田猎之事就交由世子骆武主持。 骆家的庄子在鸡笼山下,说是田庄,实则后头圈了一大片的林地,跑马射猎非常方便。 庄子的管事已经摆好了香案,等主家来?了休整片刻,就开始上香,由世子骆武射出第?一箭。 林中已经散了不少猎物,都是庄子上专为冬日田猎养的,上了香后,庄子上的庄户就开始驱赶合围猎物,以便主人家行猎。 骆武引弓,瞄准了一头鹿,嗡地射出,鹿跑了…… 再瞄准一头羊,箭还没射出,羊就跑了…… 兔子,跑了…… 鸡,跑了…… 貂,跑了…… 骑着枣红马蠢蠢欲动的骆乔都看?困了,二伯父究竟能不能行? 骆武脸上也?挂不住,在心里大骂庄户养的都是什么东西,一个比一个能跑。 “再围拢一点。”骆武朝庄子管事喝道?。 骆乔干脆下了马,先回?行帐去吃些东西,早上她去套马,吃得少了些,现在有点儿?饿,又?等二伯父第?一箭等得有点儿?困,又?困又?饿。 “怎么回?来?了?不猎兔子了?”林楚鸿听女儿?囔着饿了,叫墨琴端来?好几盘果子。 骆乔不想评价二伯父稀烂的箭术,只说自己又?饿又?困,先填饱肚子再。 她吃着果子,在行帐里看?了一圈,从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帐中说不出的怪,忽然就听骆鸣珮惊呼:“二姐姐呢?” 就说哪里怪了,原来?少了一个人,骆鸣珺不在。 胡元玉眉头一皱,立刻叫人去寻。 “母亲别担心,在自家庄子上,丢不了的。”姜云梦如此说道?,半点儿?不见着急的样子。 看?她做母亲的都不着急,其他?人也?就不瞎操心了。 正好在这时候,外头庄户高?声唱:“彩!” 骆武终于?有了收获。 骆乔立刻把果子咔咔吃完,小嘴一擦,就跑出去了。 “你慢点儿?。”林楚鸿叫墨棋去跟着,别让骆乔跑野了。 骆乔骑着枣红小马撒欢地直奔林中,含光和宵练一人一骑跟着她,片刻后墨棋骑着马追上来?了。 “姑娘快看?,那?里有只兔子,就那?树后面。” 宵练指着东边一棵树,骆乔拿出弹弓和陶土做的弹丸,悄悄靠近了些,找好角度,就拉弓把弹丸急射出去—— 就听啪的一声,正中兔子脑袋,把兔子打晕了。 含光立刻跑过去把兔子捡回?来?,用绳子捆了挂马背上。 “这只兔子给阿娘,我再打一只给大姐姐。”骆乔说着顺着往东边走。 山林外围还能骑马,往里头树木密了,骑马就不方便,几人牵着马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再看?见兔子,倒是连打了好几只山鸡,活捉到一只小貂,还猎到了一头羊。遇到一头鹿,身边还带了头小鹿,并非是庄子上养的,几人就悄悄绕开了。 “兔子呢?”宵练百思不得其解,“我看?管事叫人放了那?么多兔子出来?,怎么现在一只都看?不到了?” “狡兔三窟嘛,都藏起来?了。”骆乔说。 含光说:“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走到别人家的地界儿?上了?” 骆乔和宵练同时站住,回?头看?含光。 三人你看?我,我看?她,最后一齐看?向最后头的墨棋。 墨棋好笑地说:“东边是晋王府的庄子,有可能咱们走到晋王府的地界儿?了。”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宵练说道?。 她对晋王府六郎印象极其深刻,那?蛮横无理?的样子太欠揍了,偏偏又?不能揍。 骆乔深以为然。 就在几人准备掉头回?去的时候,从前头传来?了一声凄楚的问话?:“世子,您真的忘了奴家了吗?” 嗯??? 三个小鬼同时升起了巨大的好奇心,不顾墨棋反对的目光,悄咪咪循声走过去,躲在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后面,一边一颗一边两?颗地探出头,偷看?。 晋王世子闻明哲一身武弁,手持长弓,也?是来?田猎的,他?的身边跪着一个模样秀丽的女子,抓着他?的胳膊,哀泣道?:“世子,您忘了奴家吗?奴家是巧月啊,奴家一直在庄子上等您。您救了奴家,您忘了吗?” 闻明哲显然是忘了这么个人,甩开了女子,冷淡道?:“你既说是我救了你,又?说是我叫你在庄子上待着,你就该安生待着。” “奴家是您的人啊,就该侍候在世子您身边,世子别不要奴家。”女子哭起来?楚楚动人,声音软软柔柔仿佛有钩子一样。 偷看?三小一瞧是这么个事,又?同时没了兴趣,收回?了脑袋不看?了。 一力降十会 第35节 就在她们收回?脑袋之后,那?头就传来?了一个骄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三人又?把头伸出去,一看?,好家伙,竟然是骆鸣珺。 她跑这里来?了! 就见骆鸣珺上去就把那?凄楚女子推倒,大声斥她不要脸,心怀叵测。 女子被骂也?不还嘴,就那?么眼含热泪委委屈屈地看?着闻明哲。 而闻明哲郎心如铁,对凄楚女子没有怜惜,对突然出现的骆鸣珺亦毫无反应,甚至还走开,一箭射出,钉住了一只兔子。 骆乔就很嫉妒:“为什么他?那?么容易打到兔子,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兔子?” “姑娘,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含光道?:“二姑娘跑出来?私会外男呐。” “二伯母都不管,我们管什么。”骆乔摇头,“不是说全建康都知道?骆鸣珺想嫁晋王世子么。其实换个角度想想,骆鸣珺追求真爱,也?是一种勇敢。” 含光对这种勇敢有点儿?不敢恭维:“二姑娘真的只是因为喜爱而追求?她就没想过其他?姑娘的名声会被她带累?” “可是怎么办呢?二伯父二伯母明显支持她的勇敢,祖父也?并没有反对。或许对祖父来?说,只有嫡出的才是他?的孩子。”骆乔撇了撇嘴,好奇心到此为止,“走了,找兔子去。” 等几人收获颇丰地回?到行帐,骆鸣珺已经回?来?了,正在跟骆鸣珮说话?。 庄户清点了猎物,骆乔的猎物数量直接碾压了其他?人,可就是见鬼的没有在林中找到第?二只兔子,被骆鸣雁好一阵笑话?。 腊日之后,建康京里家家户户开始为元节做准备了。 除尘,祭灶,书聻,挂桃符,大街小巷里渐渐有了爆竹的声音。 除夕夜,成国公府前庭的庭燎烧得很旺,火光映进正堂中,几房人在年节下都难得和气,看?不顺眼的人不跟他?说话?就行了。 “上元节全城点灯,不宵禁,可好看?呢。皇帝陛下还会出宫与民同乐,到时候我们去猜灯谜。”骆鸣雁给骆乔递五辛盘,说:“我们叫上载表哥,载表哥最会猜灯谜了,要载表哥帮我们赢几个漂亮的花灯。” 骆乔吃了一口,小圆脸立刻皱了起来?,喝了一大口桃汤才好,“骄骄也?超会猜灯谜。去年上元节我们在鲁郡,骄骄把半条街的灯谜都给猜了,后头人家都不让我们猜灯谜了。噫,真是输不起。” “要是我,我也?不让你们猜,你们是去砸场子的么。”骆鸣雁好笑地说。 “就是输不起。”骆乔咕哝。 “过几日,我们去外祖家,就先跟载表哥说好,待上元夜汇合了,就一块儿?去猜灯谜。”骆鸣雁说:“到时我要请载表哥帮我赢一个兔子灯。” 骆乔一脸苍凉,兔子这事儿?是过不去了么。 第36章 上元佳节, 天?还未黑,建康京的大街小巷就亮起了灯,南驰道上灯火辉煌, 长干里游人如织, 青溪上往来画舫欢声笑语。 一盏一盏形态各异的花灯,将建康京妆点得美?轮美?奂。 若此时能从建康京上空鸟瞰, 真会给人一种银河落凡尘之感。 成国公府前庭, 骆乔穿了方便活动的窄袖短打, 领口袖口腰封有白?色的毛毛边,梳的双丫髻上缀了一圈白?毛毛的发带,小靴子上也镶了白?毛毛边,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埋在毛毛里一样, 可爱极了。 “大毛氅不穿?不冷?”林楚鸿握了一下?骆乔的手,热乎乎的。 “不冷。”骆乔摇头, 蹦着踮脚看?通往后院的回廊尽头,“大姐姐也太慢了, 去晚了,好看?的花灯都?被别人猜走啦。” “那不好看?的就不要了?”林楚鸿笑问。 骆乔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也要。难得来一次建康嘛, 咱们多猜几个花灯, 阿爹一个, 骄骄一个,小武一个,蛮奴一个……” 她掰着手指头一通数下?来, 得猜好几十个花灯才行。 “我来了, 我来了,等很?久了吧。”骆鸣雁快步朝骆乔走, 不用细看?,就能看?得出她今天?精心打扮过,水色襦裙外罩水绿大氅,手上戴着碧玉手钏,与头上青碧色的珠花相配,青葱娇俏。 “是等得挺久的。”骆乔点头。 骆鸣雁:“……我就是客气客气。” 骆乔:“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骆鸣雁:“……” 骆乔:“……” 骆鸣雁轻拍了一下?骆乔,后者胳膊肘轻拐一下?,在姚莹“好了,姑娘们,快上车吧”的话声中打打闹闹上了马车。 成国公骆广之在素影园里订了小楼,上元佳节准备一家人在素影园赏灯。骆鸣雁要去长干里观灯,因为平国公府不打算去素影园,她说想与外祖家一起观灯,姚莹自?然依女儿?。骆乔去哪儿?都?行,但林楚鸿未免授人以柄,决定先带着女儿?去长干里玩耍一阵,再去素影园。 马车还没到长干里就有点儿?走不动了,街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挑货的货郎在人群中大声吆喝,两旁的商行,街上的摊位都?挂了漂亮的花灯。 姚莹一行人先去了笙声楼平国公府在的厢房,跟平国公姚奎和?夫人伏乐请了安。 “出门晚了些,今日街上人真多,差点儿?就过不来了。”姚莹笑着说道。 “我们也才刚到。”姚杞说:“听说今年长干里有一盏两层高的大花灯,恐怕大半建康的人都?来看?稀奇了,人格外的多。” “两层高?”骆乔惊呼一声。 姚载指了西边的窗,说:“从这里可以看?到小半截。” 骆乔立刻跑到窗边,果然可以看?到大花灯的上半截,里面?不知点了多少蜡,特别的亮。 “大姐姐,我们去看?大花灯吧。”骆乔转头呼喊骆鸣雁,然而后者正坐在母亲身畔作文静雅致状,不搭理?她。 再看?斜对面?,一身月白?长衫大冬天?还拿把折扇作玉树临风的姚书。 骆乔:“……” “怎么?不见言从兄?”姚莹问姚杞。 “他与友人一道饮宴,书儿?一人在家,就叫来一起赏灯了。”姚杞道。 “对啊,赏灯。”骆乔太想去看?大花灯了,拉着母亲的手,对众人说:“我们去赏灯,猜灯谜,好不好?” “行,那就去罢,一道去。”姚奎道。 一行人出了笙声楼,很?快就分?成了三拨,平国公夫妇一道,姚杞陪着;女眷们一拨;孩子们一拨。 骆乔人小鬼大,瞅了瞅隔着一人距离并肩走的骆鸣雁和?姚书,说:“大姐姐,你不是想要猜一个兔子灯么?,还不快点儿?走。” “你又胡说。”骆鸣雁跺着脚要来掐骆乔。 骆乔一下?就跑掉了,嘻嘻笑着说:“咱们先去看?大花灯。” 姚清赶忙跟上,叫她走慢点儿?,这里人这么?多,别走丢了。 姚载也连忙跟上她们,护着不叫别人挤着了。 骆乔边走边欢快地说:“载表哥,婷表嫂有孕在身没法出来玩儿?,载表哥你多猜两个花灯,给婷表嫂带回去呀。” 一向?严肃正经的姚载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赧然,点头:“自?是要给你表嫂带花灯,和?一些小玩意儿?回去的。” 他们几个穿梭在人群里去看?大花灯,完全没注意到有两个人落在了很?后面?。 姚书看?其他人都?走到了前头去了,对骆鸣雁说:“雁儿?喜欢兔子灯?” “你别听骆乔瞎说。”骆鸣雁羞红了脸,“我那是逗骆乔的。” “那雁儿?喜欢什么?样儿?的花灯,我去猜了给你。”姚书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骆鸣雁。 骆鸣雁被看?得好不自?在,可心里又像是汪了蜜一样,里外都?是甜滋滋的。 “我什么?都?好,只……只要是书表哥猜的花灯。”她说着,觉着自?己真是太不矜持了,羞红了脸垂了头。 姚书顿时笑得像个傻子。 “殿下?,怎么?了?”人群里,谢襄看?着忽然停住脚步的闻绍,不解问道。 “看?到了一个人,没事儿?。”闻绍摇摇头,对谢襄说:“我既鱼服出来,不必唤我殿下?,唤我三郎君便可。” 谢襄笑笑,在明里暗里的侍卫护拥下?,继续陪着三皇子赏灯。 那两层高的大花灯立在段家铺子前面?,是段家铺子的东家叫人耗时数月做出来的,精美?绝伦。 骆乔“哇”一声,就没合拢嘴过,今儿?个可算是见过世面?了。 看?过大花灯后,骆乔挤到一个花灯摊子旁,一眼就看?中一只狸奴花灯,指着那灯问摊主:“猜这个狸奴花灯要多少钱?” 摊主:“……小姑娘,这是老虎花灯,十个铜板,可以猜三次。” 骆乔:“……” “小姑娘,猜吗?” “……猜。”仔细看?,这狸奴头上写了个“王”字,果然是大王。 骆乔数了十个铜板给摊主,摊主把谜面?揭开,上面?写着—— 长着尖尖牙 身穿黄皮袄 性情躁烈爆山上到处跑 虽然没兵将百兽皆发抖 骆乔:“……”好吧,这真的是虎大王花灯。 “小姑娘?” “谜底是老虎。”骆乔拿起摊主送上的笔在谜面?旁写下?答案。 “小姑娘真聪明。”摊主笑眯眯把虎大王花灯拿下?来递给骆乔。 “谢谢。”骆乔接过花灯,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夸奖到,转过身,就看?到含光宵练两人捂着嘴偷笑。 “姑娘,咱们还猜花灯吗?”含光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猜,继续猜。”骆乔把两人拱到摊边,又拿了二十个铜板,选了两个花灯强制叫含光宵练猜。 一炷香后,三人分?别拿着像猫的虎花灯、像猪的熊花灯和?脑袋大身子小耳朵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兔花灯,走在去笙声楼的路上。 含光:“难怪那个摊的生意不好,都?没人。” 宵练:“我们为什么?要猜这么?丑的花灯啊?” 骆乔:“……”别问,问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待三人回到笙声楼,这三盏花灯果然把所?有人都?逗得前合后仰。 林楚鸿看?了眼厢房中的更漏,时辰不算早,该要去素影园了,省得被人挑理?。 - 一力降十会 第36节 与长干里的热闹不同?,素影园要幽静许多,毕竟是个需要交钱才能进的地方?,在上元节这日晋王妃更是下?令不许普通百姓入内,交钱也不让进。 素影园的花灯也不像长干里那么?多,隔四五米远一盏,星星点点,是另一种风景。 灯下?有郎君或女郎们结伴观灯,或高声谈笑,或窃窃私语,手里都?提着一盏精美?的花灯,是各种花的模样,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三只大脑袋动物花灯在其中就很?格格不入了。 骆乔提着虎大王到了成国公府所?在的小楼,骆鸣珺一看?她手里奇形怪状的花灯哈一声就要开嘲,却忽然闭嘴憋住。 “你来得好慢,就等着你一起去猜灯谜呢。”骆鸣珺抱怨了一句。 原本奇怪她居然会憋住不嘲的骆乔顿时又不觉得奇怪了。 “我有花灯了,我不去了。”骆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虎大王放好,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她现在是越看?自?己的虎大王越喜欢。 骆鸣珺嫌弃满满地说:“你这个花灯丑死了,外头那么?多好看?的花灯,你非要选这么?丑一个。” 骆乔可不惯她的毛病,“这是我的花灯,又不是你的,你管好看?不好看?,你自?己去猜一个好看?的就是了。” 骆鸣珺嘴张了张,又闭上,好一会儿?才很?突兀地说道:“那你陪我去猜灯谜。” 骆乔很?惊讶,骆鸣珺跟个战神一样,看?见她和?骆鸣雁就要一战,忽然不战还叫她陪着去猜灯谜,这不符合她平日的种种作为。 “我陪你?”骆乔下?意识拒绝,“我不去,我有花灯了。” 总觉得骆鸣珺今天?晚上好奇怪,从在府里开始就是,刚才说话也是,骆乔分?明感觉出骆鸣珺好几次“战意昂扬”,偏偏强行忍住。 一个人的行为突然变得与往日不一样,那定然是有所?图谋。 “你是不是怕了,不敢陪我去?”骆鸣珺上激将法。 骆乔根本就不接招:“对啊,外面?黑漆漆的,说不定有妖怪。我好怕。” 骆鸣珺:“……” 这死丫头,居然这么?难搞。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你只喜欢跟大姐姐一起玩儿?,我们这些姐妹你都?看?不上。”骆鸣珺换了个办法,自?怨自?艾哭诉。 那头,骆广之和?胡元玉本不关心小孩儿?之间的摩擦,可听到骆鸣珺那一串以“骆乔看?不上其他几房的兄弟姐妹们”为中心思想的哭诉时,不知挑动了他们的哪根神经,又管了起来。 “兄弟姐们之间当友爱,小七,你姐姐竟然邀请你一道去赏灯,你做什么?要推三阻四。”骆广之说道。 骆乔拨弄虎大王,偏着头不说话,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愿意”三个字。 骆广之不悦皱眉。 长辈说话你装傻,已经算是礼仪缺失了,然林楚鸿面?对胡元玉谴责的目光一动不动。她的铁牛可不是没礼貌的孩子,她既然不愿意自?然有她的理?由,做家长的又岂能给孩子强加自?己的意愿。 林楚鸿始终认定,孩子之间的事情,由孩子们自?己解决,长辈一介入其中事情不定就变味儿?了。 骆鸣珮轻轻拉了一下?骆乔的手,说:“七妹妹,我们一道去猜灯谜吧。我还没有花灯,你帮我选个好看?的,好不好。” 骆乔看?了骆鸣珮好一会儿?,点头:“好吧。”又问其他姐妹:“你们一起去吗?” 二房庶出的骆珍和?骆琇犹豫了片刻,站起来说一起去。 三房的骆茹和?骆芷摇摇头,轻声说:“我们在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身边侍奉。” 那好吧。 二房四人还有一个骆乔,一起下?了小楼去赏灯。 经过了长干里的热闹,对素影园的幽静骆乔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上元佳节么?,就该是长干里那样的,这素影园别说热闹了,花灯都?是稀稀拉拉的,显得主人家好小气,灯都?不舍得多点几盏,入园的钱却收得比平日里要贵了三倍。 真是好会做生意。 “诶,那边那盏花灯好看?。”骆鸣珺遥遥指着前方?,拉着骆乔就往那儿?跑,“这是玉兰花花灯,好看?吧。前面?好像还有一盏牡丹花灯,走我们去看?看?。” 骆鸣珺拉着骆乔东跑西跑看?灯,越跑越到僻静之处,转头一看?,竟然只有她们两人了。 骆乔觉得不对劲儿?,不动声色地挣开骆鸣珺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三姐姐她们跑哪儿?去了,我去找她们吧。” “不用,不用。”骆鸣珺急道:“她们肯定也是赏灯去了,再说,在素影园里,还能走丢不成。你要不放心,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她们叫来。” 骆鸣珺话都?没说完就转身跑了。 果然不对劲儿?! 骆乔要去抓她,忽然眼前一黑,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人套在了一个麻袋里。 她就说感觉旁边假山后面?有人,好哇,竟然设了埋伏在此,敢套她麻袋,那她就让所?有人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就在骆乔要手撕麻袋,忽然听到有破风之声,危险的感觉袭来,她下?意识躲了一下?,却还是没躲过,右侧肩背剧痛,竟是被打了一棍子。若不是在感觉到有危险时,绷紧了全身,此时怕是已经被打倒了。 可剧痛还是让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倒的时候又不走运,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一痛一歪,她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听到有人说:“晕过去了吧?” 然后感觉到自?己被踢了两脚,刚才那人说:“没动静,晕过去了。” 很?好,先是打她,然后是踢她,埋伏她的人死定了。 “还好抓到了,另外那一个崽子彪子他们早就抓到了,就等我们了。” 骆乔破袋而出的动作顿住。 除了自?己,还有谁被抓住了? 接着,她感觉到有人拿绳子捆自?己,然后有另一个声音说:“快点把人运出去,五哥吩咐了,要把她和?那个崽子连夜送出城去。” “就只送出城?” “只送出城。” “兴哥,咱们人抓都?抓了,干脆把他们卖掉算了,还能搞一笔钱。” “你个蠢货,这人是谁,天?生神力的小神童,你卖她?你有命卖她吗?少节外生枝!” 骆乔被捆着一路颠颠簸簸,她在心里算着距离和?方?向?,等马车停下?来后,她估摸着自?己是到了城西的一处地方?。 没一会儿?,她被人从马车里扛出来,迈过一道门槛,推开了一扇房门,再往右斜方?走,再迈过一道门槛,她被粗鲁地扔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屋中不仅有抓她的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另外两道挣扎的声音。 很?好,就是这里了。 骆乔猛地挣开身上的绳索,略一用力,装着她的麻袋被撕成两半,在两个歹人眼睛都?要脱眶而出的震惊中,她跳起来,随手拿起一半麻袋甩了几圈拧为绳,一步跨出,左右一甩—— 啪!啪! 麻袋绳甩在两个歹人的脸上,把他们打得左右飞摔出去。 什么?是真正的力量,就是看?似轻飘飘的一抽,脑袋却感觉变成了一锅浆糊,半晌爬都?爬不起来。 骆乔没有去乘胜追击,看?清楚屋内再没有其他歹人,转身先把地上另外两个麻袋撕开,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喂,你们没事儿?吧?快出来……五殿下??蒋隽?” 看?到从麻袋里掏出来的两个人,骆乔惊呆了。 第37章 出去赏灯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回来, 然后骆鸣珺也回来了?,还不见骆乔。 林楚鸿感觉到不对劲儿?,忽然间她呼吸一滞, 心头?升起一股恐慌之感。 “珺娘, 你刚才说你七妹妹要独自赏灯,不叫你跟着?”林楚鸿问道。 “是。”骆鸣珺点头:“七妹妹不喜欢同我一起, 还和我吵了?一架, 就?独自?走?开, 不准我跟着。” “珮娘你们呢?”林楚鸿又?问骆鸣珮:“你们不是一道去赏灯的?” 骆鸣珮小声说:“二姐拉着七妹妹在前头?跑,我们没追上,就?跟丢了?。” 跑? 林楚鸿皱了?眉, 再问骆鸣珺:“你为?什么?要拉着你七妹妹跑呢?” “够了?, 四房的,你审犯人呢!”姜云梦不爽地说:“你女儿?古里古怪的, 谁知道她要干嘛。” 林楚鸿看了?一眼姜云梦,随后把视线移到躲在自?己母亲身后的骆鸣珺, 猛然喝道:“来人!都给我去找姑娘!墨琴,你去跟素影园的管事说一声,就?说我们家孩子丢了?, 请他?们派人帮忙一同寻找。墨书, 你去席家在的小楼, 请席司徒帮忙找骆乔。墨画,带着家丁去打听,看有?谁见到过骆乔。” “喂!你什么?意思啊?!”姜云梦指着林楚鸿, 墨棋欺身上前, 抓住姜云梦的手臂反手一剪,姜云梦顿时尖声惨叫。 骆武一看一个奴婢竟然对主家动手, 反了?天了?,大?步过去就?想扯开墨棋,反倒是被?墨棋一脚踹飞。 “武儿?!”胡元玉惊叫。 “干什么?,干什么?!”骆广之用力拍打案桌,“你们这是干什么?!老四媳妇,你这是干什么?,还把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胡元玉骂道:“你这样大?张旗鼓,得罪了?晋王府,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别得了?点势就?张狂,这里是建康!” 林楚鸿此时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虎,掀翻了?面前的桌几,正正砸在骆广之脚前。 “都给我闭嘴!否则别管我不客气了?!” 墨棋把姜云梦用力一扔,与放倒了?全部骆家家丁的两名护卫一同守在林楚鸿身边,警惕地盯着每一个骆家人,谁敢动一下,他?们上去就?是一顿打。 “珺娘,你告诉四婶,你把骆乔怎么?了??”林楚鸿把骆鸣珺拉到身前,单手握住她的肩膀,俯身逼问。 “我、我没有?……”骆鸣珺被?刚才那一幕震慑到,怕得直抖,“四、四婶你冤枉我了?……” “林楚鸿,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放开我女儿?!”姜云梦尖叫。 不用林楚鸿吩咐,墨棋上去就?是给姜云梦一顿好打,拆了?窗帘把她捆起来再堵住嘴。 “反了?,反了?,你……”胡元玉原本要说的话,在墨棋看过来后,卡在了?喉咙里。 “珺娘,四婶再问你一遍,你把骆乔怎么?了??”林楚鸿加重了?手劲儿?,把骆鸣珺转过去看着她被?捆成个粽子的母亲,“四婶的耐心不多。你的母亲疼爱你,四婶是骆乔的母亲,若是骆乔出了?事,四婶就?算不为?难你这个小辈,你的父母是一定会代你受过的。” 林楚鸿说着,抬头?朝骆广之胡元玉看去,被?愤怒燃亮的眼睛表明了?她的决心,叫二人心惊。 骆乔真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善了?的。 “珺娘,乔娘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胡元玉喊道。 骆鸣珺抖得如筛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看着被?捆起来的母亲,再朝缩在角落里的兄长看去,然后听到父亲吼:“骆鸣珺,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你想看那个疯妇杀了?我们全家吗?” 骆鸣珺看着兄长,骆崇绚一个劲儿?地朝她摇头?。 一力降十会 第37节 她挣扎着大?哭,不停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林楚鸿本就?不多的耐性彻底告罄,墨棋立刻扯住了?姜云梦。 这时,墨书飞快从楼梯跑上来,身后跟着席瞮。 席瞮给众人带来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林婶婶,祖父听骆姑娘丢了?,已经散出人去找了?,且派人去通知了?京兆尹和城门五营。寿昌长公主的幼子也不见了?。” 骆崇绚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仿佛眼前有?什么?恶鬼一样,脸都扭曲了?。 他?的异常只要有?眼的都能看出来,席瞮皱起眉,想问又?见骆家长辈都在,他?来问未免越俎代庖。 林楚鸿走?到骆崇绚面前,将?瘫软在地的他?提起来,沉声道:“大?郎,你来告诉四婶,你都知道些什么?。” 动骆崇绚,那是在动成国公府的命根子,被?捆成粽子的姜云梦疯狂挣扎,骆武大?声咒骂,胡元玉亦是呵斥不断,骆广之虽没说话,却是明显不悦。 这时,一直超脱世?外?样的骆爽一句话将?所有?的吵闹画下休止符:“你们的孩子是宝贝,别人的孩子就?是草芥。” 三房的三个孩子受惊般地看向父亲。 “骆国公,照理说我是一个外?人,不好对你的家事指手画脚。”席瞮说道:“可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我相信骆国公不是看不出来。几处衙门出动,全城找蒋二郎和洛七姑娘,贵府郎君若是知道什么?,早些说出来,大?家都好。” 骆广之脸皮一紧,转向骆崇绚,喝道:“逆子!事到如今你还敢隐瞒!” 骆崇绚哆哆嗦嗦,见祖父都不护着自?己,顶不住地哭出来:“不是我,不是我,是四皇子!” 众人大?惊失色。 四皇子?! “四皇子说、说……五皇子和、和骆乔害他?母妃接连受罚……他?要、他?要报复报复他?们。”骆崇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一句完整。 五皇子?! 难道失踪的还有?五皇子? “上元节大?家都会出来观灯,四、四皇子安排了?人把五皇子和骆乔绑走?,把他?们丢到城外?去,叫他?们吃点……苦头?。他?叫我……叫我把骆乔引到定好的地方,我、我就?叫妹妹帮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四皇子还绑了?蒋二郎啊……” “祖父,跟我真的没关?系啊,都是四皇子干嗷……” 骆广之一脚踢在骆崇绚的肚腹上。 “……爹,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人,您打绚儿?也无济于事啊。”骆武声音颤抖着说道:“何况四皇子的吩咐,绚儿?如何敢不听!” 席瞮吃惊地看着骆武,然后又?朝骆爽投去一眼,骆爽嘴角噙着冷笑。 “四皇子的吩咐……”林楚鸿怒火中烧,转身一个一个看成国公府众人,除了?骆爽,每个人都避开她的目光。 她发狠:“我的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我林楚鸿说得出做得到!” 骆广之脸色很不好看,喘了?两下,终究没对这“大?逆不道”之言没说什么?,撇开脸吩咐家丁去找,去通知府里所有?人,去找七姑娘。 席瞮上前安慰林楚鸿:“林婶婶,骆乔机灵得很,又?有?武艺,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林楚鸿闭了?闭眼,才对席瞮说:“今日之事劳烦席司徒了?,改日我登门拜谢。” “林婶婶言重了?,应该的。”席瞮道:“林婶婶不如先回府等着,骆乔若是脱困了?,说不定会自?己回去。素影园这里有?我守着,若是她来了?这里,我送她回府。” 林楚鸿想了?想,点头?,再次感谢席瞮,然后过去抓着骆崇绚把人拖下楼。 “你……你……”骆武跟在后面,忌惮打人专打脸的墨棋,不敢靠近林楚鸿。 林楚鸿停下脚步,冷冷道:“二伯最好祈祷我的乔儿?平安归来,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们一家的忌日!” 她回头?看骆武,目光如刀:“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骆武站在楼梯口半晌不动一下。席瞮朝骆广之告辞,下楼时瞅了?挡路的骆武一眼,啧啧摇头?。 - 再说那民居里。 闻敬和蒋隽从麻袋里脱困出来,看到神兵天降的骆乔,是巨大?的安心。 “骆乔!”蒋隽害怕极了?,一直忍着的眼泪看到骆乔后,瞬间决堤,嚎啕大?哭,“骆乔骆乔,我要被?吓死了?!” “骆乔,你又?救了?我一命。”闻敬感激地说。 “好啦,现在不是说着些、也不是哭的时候。”骆乔拍拍蒋隽的脑袋,左右找趁手的武器,实在没有?,干脆把一张高桌的四条腿掰下来,闻敬蒋隽一人一条,她拿两条。 骆乔叫两人跟在自?己身后,挥舞着桌腿,朝离自?己最近的歹人走?去,“竟然敢抓我!没出去打听打听我铁牛大?王的威名?!” “我我我……救救救……饶命啊饶命啊大?王,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是,是兴哥……”那歹人指着往外?爬的同伙。 骆乔一脚踏在歹人甲的肚子上,把肚子当跳板使,跃到已经快爬到门边的歹人乙面前,一桌腿就?抽在歹人乙的右侧肩背处,和他?们打她的位置一模一样,然后又?飞起一脚把人踢出门外?,再冲出去又?一脚把歹人踢到院子里。 歹人甲也被?如法炮制,平飞到院子里跟歹人乙并排躺一起。 铁牛大?王就?是这么?记仇,被?打了?一棍子踢了?两脚,那是必须一模一样还回去。 闻敬在骆乔踢歹人乙的时候,担心歹人甲跑了?,拿了?绳子准备捆人,接着他?发现不需要了?,却没有?把绳子放回去,拿着绳子和桌腿与蒋隽一起出了?屋子。 刚出屋,就?见院子门从外?面被?打开,进来十来个或高壮或瘦小的皂色短打男人。 短打男们看着院内:“……” 骆乔对短打男们歪了?歪头?。 “啊啊啊啊啊……”一瘦小短打男一下指着骆乔一下指着地上躺着的俩,大?叫。 骆乔数了?一下人头?,看了?眼手上的两根桌腿,感觉威慑力不太够。 她目光往左移,看上了?院子里的一个大?石磨。 唔,这个好像用起来很威武。 “把他?们抓住!”为?首的短打男慌乱了?一瞬,大?喊着叫所有?人一起朝骆乔冲过去。 兖州小神童的威名谁人不知,可他?们没办法,若放了?这三个小鬼,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保护好自?己!”骆乔跟两人说了?句,把手上的桌腿扔掉,一跃到石磨旁,双手一抱,四五尺宽的大?石磨被?她轻松抱起。 “啊啊啊啊啊……”短打男们下巴都要掉了?。 “嘿!坏蛋,吃我一磨!”骆乔举着石磨冲到短打男群里,左一拍右一拍,有?一个拍一个,有?两个拍一双。 “骆乔,厉害。骆乔,威武。”蒋隽把骆乔扔下的两根桌腿捡起来,分一根给闻敬,挥舞着给骆乔掠阵。 闻敬跟在骆乔身后,她拍飞一个人,他?补上一棍,再把人用绳子捆起来,没一会儿?就?捆了?一串。 同伙在眼前一个个被?石磨拍飞,有?几个短打男早就?被?吓破胆了?,一边叫着饶命一边转身逃命。 穷寇莫追? 在力高人胆大?的骆乔这不存在的,她举着石磨追在后头?,一定要将?歹人们一网打尽。 眼看要追出暗巷,外?头?大?街人多,歹人要是跑进人堆里怕是就?找不出来了?,骆乔站定,把石磨一甩—— 石磨呼呼旋转着,把跑在前头?的歹人一个、两个、三个砸倒。 最惨的是最后一个,他?被?石磨一砸,应声趴倒,石磨也不往前飞了?,嘭一声就?砸在他?身上,他?口鼻立刻喷血。 骆乔走?过去,一脚踩在欲爬起来的一人背上,霸气侧漏道:“还敢跑?你们能跑哪里去?也不打听打听我铁牛大?王何许人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饶命……大?王饶命……”没被?石磨压也没被?骆乔踩的那人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只是跟着办事的,都是五哥吩咐我们的,都是五哥!要不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抓大?王你啊!” 骆乔把石磨拿起来,叫那人把另外?两人拖回去,闻敬见到,立刻去把三人捆起来。 “哪个是五哥?”骆乔倚着竖起来的石磨,可爱的小圆脸作凶猛状。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一齐看向一个眉眼凶恶的男人。 骆乔从闻敬手里拿过一根桌腿,戳了?戳那五哥,“知道我们是谁吗?” 五哥:“哼!” “哟,手下败将?还硬气。”骆乔戳戳戳,越戳越用力,“看来你知道我们是谁,谁指使你抓我们的?” 五哥被?戳得痛又?躲不开,硬声道:“既然败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哟哟哟,你还硬气,你有?什么?可硬气的。”蒋隽两根桌腿乱棍把五哥一顿暴打,“让你抓我,让你抓我。” 闻敬问其他?人:“谁叫你们抓我们的?谁交代幕后主使,就?放了?谁,否则……” 骆乔拍了?拍石磨:“我碾死你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苦着脸,七嘴八舌求饶。 虽然十多人叽里呱啦,说得又?颠三倒四,三小还是听明白了?,幕后主使只有?五哥知道,其他?人都是听五哥的办事。 “我原本还猜测谁要抓我,看到你也被?抓,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了?。”闻敬问了?骆乔被?抓的过程,后如此说道。 “抓你?”骆乔看了?眼蒋隽,“蒋隽呢?” 闻敬道:“那些人抓我的时候,正巧蒋隽到处找我找到那边去了?,这些人应该是未免节外?生?枝,把蒋隽也一到抓了?。” 蒋隽是无辜卷进来的。 骆乔点点头?,看向五哥,后者?梗着脖子,一副“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样子。 “我有?一个主意。”骆乔说:“我们把事情闹大?吧。” “闹大??”闻敬和蒋隽异口同声。 “对,”骆乔笑眯眯:“闹翻天。” 第38章 “各位父老乡亲, 叔伯婶婶,郎君娘子,都看过来啊!我们, 是建康南城小吴塘巷的老五货行!我们, 明面上?是卖南北杂货的货行,实际上?是专门拍小孩儿卖去东魏的拍花子!我们, 不是人!是畜生?!” 灯火通明的城北大东门街上, 开心?观灯游玩儿的人群中, 忽然出?现了一队特?别奇怪的队伍,他们被绳子捆成一串,两边各有一个锦衣孩童不时拿棍子戳他们, 叫他们老实点儿声音大点儿, 最后?头还有个总角女孩儿滚着一个石磨悠悠跟着。 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人,一人拿一口锅用棒子敲打, 后?头的人齐声喊:“我们今日受人指使,拍了宫中五皇子、公主府二郎、兖州小神童, 准备卖去东魏。却不料,宫中五皇子、公主府二郎、兖州小神童有上天庇佑,反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 罪有应得, 罪无可赦!” 这动静, 顿时引来无数人围观。 “是拍花子!” “这些?拍花子不得好死啊!” “打,打死这些?拍花子,打死这些?畜生?!” 有一人喊, 其?他人顿时?乱了, 蜂拥上?来就想打死拍花子。 一力降十会 第38节 “都给我住手!”骆乔一声吼,石磨拍在地面上?激起一阵灰尘。 建康百姓多少都听闻过兖州小神童的“神名”, 然直面这等猛力?还是叫他们心?肝狂颤。 “拍花子还有同党,想趁乱救走他们,谁叫着上?来要?打人的,大家都左右瞧瞧,那定然是拍花子的同党,我们一同把他们送去京兆府衙门,让京兆尹秉公执法!”闻敬高声道。 众人左右看,看任何一个不认识的都像是拍花子的同党,围紧的人群渐渐散开了些?。 蒋隽戳了几下歹人,哼:“还不继续,等着天亮呐!” 歹人们一齐转头看了眼骆乔扶着的石磨,转回来,一齐开嗓:“各位父老乡亲,叔伯婶婶,郎君娘子,都看过来啊!我们今日受人指使,要?将宫中五皇子、公主府二郎、兖州小神童卖去东魏。我们拍花子不是人,是畜生?,谁家有孩子丢了,可跟着我们一同去京兆府……” “这些?杀千刀的拍花子,我要?去京兆府看他们怎么死。” “我的小宝啊,我的小宝啊,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把我的小宝还回来……” “顾婶子,快去京兆府,宫里的五皇子还有兖州小神童抓了这么多拍花子,到了京兆府他们要?减轻罪罚肯定会招供更多的拍花子,说不定就找回你家孩子了。” “对对对,快去快去,我们都去,不能让这些?畜生?好过。” 从城北的大东门街,一路到中心?的南驰道,再去长干里转一圈,然后?走右御街,最后?到西风街的京兆府衙署前。 上?元佳节,大半的建康百姓都不观灯了,跟着游街的拍花子们一路,在京兆府衙署前聚集。 三?小商定的万人空巷目的达成。 - 在骆乔提出?闹翻天时?,闻敬和蒋隽都赞同,尤其?是后?者,那是生?怕闹不大,一定要?闹到皇帝陛下面前才罢休的。 “那怎么闹呢?”蒋隽问道。 “我们不能轻易回去。”闻敬说道:“若是我没?猜错,是闻旭指使他们绑了我们。就算隽表弟闹到了陛下面前,陛下倒是会给姑母一个交代?,或权或钱,安抚好姑母,再以皇后?的名义赏赐了骆乔,这事就彻底压下来了。” “怎么这样啊?”蒋隽苦着脸,“那咱们三?个受的罪就白受了?尤其?是敬表哥,陛下不安抚你,不罚闻旭那个讨厌鬼吗?” 闻敬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大概率,李昭仪会受罚了,跪个一两日,再禁足十?天半个月。” 蒋隽拉着闻敬的衣袖,他以前都只听说宫中还有一个表哥,都没?有见过,前几日见了才叫人去打听了一番,才发现敬表哥也太惨了。陛下全然当做没?这个儿子,后?宫也跟着当做没?这个皇子。 为什么呀? 闻敬倒没?觉得什么了,他都就对亲情庇护毫无期待了。 “如果我们要?闹大,那就得闹得全城百姓都知道。”闻敬道。 “我正?是这意思。”骆乔笑着看挤成一团的歹人,“拍花子。” 闻敬灵光一闪,赞同道:“妙。” “妙什么啊?”蒋隽没?懂。 骆乔拿桌腿戳了一下其?中一个歹人,道:“待会儿,你们就去游街,说自己是拍花子。” “我们不是拍花子!”众歹人七嘴八舌反抗。 叫他们承认自己是拍花子还游街,全城的百姓会一拥而上?杀了他们的。 骆乔:“我说你们是,你们就是。” “那你还不如就直接杀了我们。”歹人们作视死如归状。 “哟,让我直接杀了你们是吧。那好。”骆乔看了看手底下的石磨,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我兖州小神童的名号相信你们都听过。我五岁就轻轻松松杀了一百多人,杀你们几个,小意思。等着。” 歹人们面如土色。 “等你们死了呢。我就告诉官府,你们不仅是拍花子,还是东魏的细作。”骆乔拍了拍石磨,“光是一拳爆头没?意思,这样吧,我看这石磨不错,我见人磨过豆子麦子,还没?见过磨活人的,要?不我今日试一试?” 歹人们面如金纸。 磨活人? 不不不,她一个小孩儿,她不敢,她吓唬人的。 蒋隽也脸色一白,骆乔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凶残? 闻敬拉了一下他,叫他别穿帮了,骆乔肯定不可能去磨活人,搞得血糊刺啦的,多难看。 蒋隽懂了,立刻给骆乔帮腔:“我也没?见过呢,骆乔,好玩儿吗?” “玩儿一下不就知道了。”骆乔把石磨轻轻松松放回基座上?,邀请道:“一起来玩儿,这里十?多个人呢,咱们一人磨五个,绝对能玩儿过瘾。” 闻敬作苦恼状:“可这石磨太小了,不太好磨吧?” “这简单,把人拆了磨。”骆乔一掌拍到院中的合欢树树干上?,合欢树“咔擦”一声,缓缓倒下,“先拆手脚,再拆脑袋。” 歹人们鼓着眼睛看倒在院墙上?的合欢树,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咔擦”折断,然后?被石磨碾压成肉泥的未来。 “我我我、我去——”歹人们吓破胆了,争先恐后?请求骆乔让他们去游街,去京兆府,去哪里都好,不要?待着这个小院里。 这哪里是小神童,整个一魔鬼嘛,呜呜呜。 - 京兆府衙门前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百姓有多痛恨拍花子不言而喻。 更有家中丢了孩子的在衙门前痛哭,围观的百姓自觉给他们让出?府门前的位置来,对这些?人的同情更化为对拍花子的痛恨。 京兆尹王预得了消息紧赶慢赶地赶回衙署。前头寿昌公主府派人来传话,说寿昌长公主二子素影园丢了,他连忙放下一同观灯的家人,回来安排人手去寻。 没?多久,席司徒府上?派人来传话,卢乡侯之女在素影园丢了,王预吓呆了——谁敢抓走这位?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呐! 因为都是在素影园丢的,素影园的主人晋王妃也难逃失察之责,也派人来给京兆府传话。 弘农蒋氏、成国公府、平国公府都派了人来,重要?的是,太子也派人来传话了。 王预一个头两个大,他真想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抓走这两位,等抓到人了,他一定要?好好看看。 然后?呢,他还没?有抓到人也没?找到人,衙署书令就跑得鞋子都丢了一只找到他,说被拐走的两位自己把拍花子抓住了,并?且扭送到了府衙,还有,一同被拍花子拍走的还有五皇子。 王预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昏倒。 可现在还不是昏的时?候,他问:“还有吗?” 书令说:“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围在了府衙门前。我听人说,五殿下他们反抓了拍花子,把拍花子绑着游街游了半城。” 王预:“……” “府尹,府尹,您还好吗?诶,诶,诶,府尹,您别倒啊,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 王预很坚强地没?有昏倒,“走,快些?回去。” 等他赶到县衙,看到的就是——三?个小孩倚着一个……好像是石磨,时?不时?拿棍子戳捆成一串的歹人,叫他们继续认罪不要?停,旁边府吏手足无措地围着他们。 王预努力?地挤过去,朝闻敬行礼:“五殿下,下官京兆府尹王预,先前素影园报案,说您三?人丢了,您能平安无事,还抓到了这么多歹人,果真上?天庇佑。蒋家二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骆姑娘,神勇非常。这事就交由下官来办,定给五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骆乔倚着石磨定定看着王预,对朝中轻慢五皇子的认知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建康京好危险,那么多人家都丢了孩子,王府尹作为父母官,不该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吗?”骆乔指了指门外哭自家孩子的人们。 “这个……应该的,应该的。”王预点头,又道:“席司徒府上?、成国公府、平国公府在骆姑娘不见了之后?,那叫一个心?急如焚,骆姑娘不如先回家报个平安。” “你们府吏看到我自己找到府衙来了,都不会去报个平安吗?”骆乔一脸诧异。 “自然,自然。”王预尬笑。 骆乔和闻敬、蒋隽交换了一个眼神,三?小都看得出?,王预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知道他这是得了谁的授意,但,不能够! 他们说了要?闹翻天,那就必须要?闹翻天。 骆乔看了一眼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又眼尖地瞟到了拥挤的人群外,一队人马在努力?往内挤,中间簇拥了一辆马车,上?面挂了两盏灯笼,虽然太远了看不清,但这马车的制式绝不是普通人能乘坐的。 骆乔拉住蒋隽的手,三?小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执行计划二。 然后?,王预就看到寿昌长公主之二子和卢乡侯之女一齐爆哭! “哇!我好怕啊!这些?拍花子要?把我们卖去东魏为奴为婢,要?是让他们得逞,我们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还会被人打骂被人侮辱,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哇!我好怕啊哇哇哇……” 王预嘶了声,皱了眉苦着脸,这怎么说哭就哭? “阿菟!” 蒋隽听到了娘亲的声音,睁开因假哭眯起的眼睛,顿时?变成了真哭,嗷嗷呜呜地朝闻丹扑过去:“娘,娘,我好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拍花子要?把敬表哥、骆乔还有我一起卖到东魏去,那个叫五哥的就是不说幕后?指使,还说我们惹不起幕后?指使,叫我们识相地快放了他们,还叫我们不要?不识抬举,老实被他们卖去东魏……” 嗯,即使是真哭,蒋二郎也很敬业地执行着制定的计划,非常棒。 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五哥拼命挣扎,要?不是嘴被堵住,现在应该在骂人了。 “给我严刑拷打,问出?幕后?指使之人。”闻丹吩咐左右。 敢抓她的儿子,还想把她的儿子卖去东魏为奴为婢,好大的狗胆! “打!打!打!”围观百姓们喝道。 家中丢了孩子的,经人指点,立刻朝寿昌长公主跪下,求她做主。 闻丹看向王预:“王府尹?” 王预皱着个苦瓜脸,奉手行礼:“但凭长公主吩咐。”。 闻丹冷笑:“你京兆府的公事,哪里轮得到我一妇人吩咐。” 王预的苦瓜脸更苦了,他真的是左右为难,谁都不敢得罪,怎么办啊? 第39章 “娘子, 娘子,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姑娘了!” 林楚鸿听到护卫的话?,转身冲了出去, 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 “娘子小心!” 墨棋扶住林楚鸿, 后?者?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拉住护卫, 急问:“铁牛找到了?她在哪儿?” 护卫道:“姑娘在京兆府门前?, 娘子且安心, 姑娘反把拍花子抓住了,现在就在京兆府衙署前?审,建康百姓都不观灯, 都去看审拍花子去了。” 林楚鸿连忙叫人牵马出来, 跨上马,边吩咐人去席府和平国?公府报个信边奔驰出府。 西风街已经?是挤得水泄不通了, 还不断有百姓往这里挤。 地?痞流氓、江洋大盗之流可恨,而最可恨的就是拍花子, 每每抓到拍花子,最少都是砍头,甚至车裂、凌迟的也不是没有。 一力降十会 第39节 建康百姓听说抓到了十几个拍花子, 在京兆府衙前?当众用刑审问, 都想挤过去看一眼杀千刀的拍花子是怎么死的。 观灯猜谜的不玩儿了, 街边摊贩不卖货了,三百六十行打烊了,上元节哪有看审拍花子重要。 别说在建康京了, 就是在邺京、长安京、成都京等等各地?, 抓到拍花子都是叫人拍手称快的事情,每每处死拍花子都是万人空巷。 尤其这次, 听说抓住拍花子的人里有小神童,人们?都感慨——哇,不愧是小神童,厉害厉害,果然祥瑞,让人好有安全感。 护卫们?护着林楚鸿努力挤进去,还不到近前?就听到了大片的嘈杂的哭声,林楚鸿更加心急如焚。 虽然知道以自己女儿的性格不会哭得这么惨,就算哭大概可能是为达目的的假哭,可作为母亲,尤其是刚刚经?历孩子故意被人丢了的母亲,林楚鸿很?难保持理智。 她用力挤开人群,衣裳鬓发?都狼狈散乱了,保护她的护卫们?高声喊“麻烦大家让一让,小神童的母亲来了,麻烦大家让一让”。 人们?听到此言,立刻努力挤开,给?小神童的母亲让出一条路来。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林楚鸿看到台阶上仰头大哭的骆乔,心疼得不行。 “铁牛!” 四周的声音虽然很?嘈杂,可假哭的骆乔依旧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母亲朝自己奔来,立刻与蒋隽一模一样的姿势把自己投到母亲怀里。 “阿娘哇呜……我?差点儿就要被卖到东魏去了哇呜……我?三年前?杀了那么多东魏人,我?要是被卖到东魏去,肯定会被抽筋扒皮的哇呜呜呜……”骆乔一顿假哭输出,实?在挤不出眼泪来,就干嚎,边嚎边口齿清晰地?说:“阿娘,阿爹在前?线俘虏了东魏龙骧将军杜晓的儿子杜鸿渐,东魏跟我?们?谈判换回杜鸿渐,他们?把我?们?卖去东魏,是不是想要挟席使君和阿爹,用我?们?换回杜鸿渐?原本我?们?可以用杜鸿渐换回豫州的哇呜呜呜……” 闻敬原本有些羡慕地?看着蒋隽、骆乔二人先后?在母亲怀里寻安慰,然后?听到骆乔的话?,他惊呆了。 这和原本说的计划有点儿不一样呐,骆乔擅自修改了剧本。 她这么一改,什么四皇子心胸狭隘打击报复,什么拍花子穷凶极恶见?利不做人,都弱爆了。 直接上升到国?仇家恨,这下看谁敢和稀泥! 闻敬对骆乔的机灵实?在是佩服,他也很?配合地?演忧心郁愤:“我?听说使臣谈判不太?顺利。” 蒋隽虽然是真哭,但也一直竖着耳朵听闻敬骆乔的动静,见?状也大哭着嚎:“我?不要被卖去东魏,我?不要去换什么杜什么、什么的,哇好可怕……” 王预眼前?一黑,祖宗,祖宗们?,求你?们?闭嘴,这可不兴说的啊。 被捆着的歹人们?已经?不挣扎了,包括五哥在内。 是拍花子还是细作,都随便吧,累了,快点儿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世子也来了。”席瞮得了消息就从素影园赶来京兆府,挤过人群,刚准备登上京兆府的台阶,下意识一个转头,就看到隔了几个人距离的闻明哲。 闻明哲朝席瞮点了点头,拾阶而上。 几人是在素影园丢的,作为素影园的主人,晋王妃难逃干系,闻明哲为晋王世子,必须过来,以代表晋王府的态度。 他一过来,就听到骆乔那一番“阴谋换人论”,眉心一跳。 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这话?被落实?,否则晋王府就摊上大事了。 “世子以为,东魏在此事中参与多少?”上到最后?一阶,闻明哲听见?席瞮如此问,心中不悦。 “如此大动干戈,东魏就只为了绑走三个总角孩童?”闻明哲反问。 “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子,还有一个我?宋国?的祥瑞神童,世子以为他们?不值得东魏大动干戈?”席瞮先闻明哲一步跨上最后?一层台阶,淡淡道:“我?倒认为,他们?很?值得,若真绑去了东魏,兖州的局势就不知会有何种变化了。” 闻明哲登台阶的脚悬停片刻,抬眸望去,席瞮已经?在跟寿昌长公主和卢乡侯夫人见?礼,他踏下,走过去,朝寿昌长公主拜道:“见?过姑母。” 素影园竟能放了歹人进去掳人,闻丹一肚子的火,要是晋王闻钦或晋王妃唐韵在此,她脸都要撕烂他们?的,虽不能跟闻明哲这小辈计较免得失了长辈风度,但闻丹对闻明哲也不可能有好脸色,哼了一声,继续安抚爆哭的小儿子。 骆乔干嚎了一炷香的时间,把想说的话?都嚎完,实?在嚎不下去了,嗓子疼。在席瞮问她可有受伤时,顺势就不嚎了。 “我?身体发?肤没有受伤,可是我?的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从母亲怀里出来,小圆脸干干的半点儿泪都没有,努力演差点儿就要被拍花子卖掉的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孩儿。 如此优秀的表演,席瞮差点儿就要笑出来了。 “你?且安心,无?论是拍花子还是细作,都会罪有应得。”席瞮朗声道:“建康皇城,天子脚下,容不得藏污纳垢。” “好!!!”围观百姓此起彼伏叫好。 闻明哲皱眉道:“细作一事,暂不确定,席始旦如此说,未免过于武断了。” 席瞮道:“在下是说,无?论是拍花子或细作,都会罪有应得。世子为何会认为在下的话?武断?难道拍花子和细作不能罪有应得?” “……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闻明哲声音里带出些不悦,“就只说此事,还未确定与东魏细作有关。” 席瞮说:“是不是,审一审便知了。” 王预立刻道:“那我?这就叫人收押这些人,严加审问。” 这位京兆府尹明显是想先把眼前?事应付过去,之后?无?论审出什么来,他都有应对的余地?,各方不得罪。 可他想把事情先压下,也要看其他人答应不答应。 蒋隽第一个不答应,他已经?哭累了,不哭了,得到闻敬的眼神示意,瞬间活力满满开闹:“为什么要先收押再审?现在就审,当着所有人的面审!多审出拍花子,也能找到更多被拍走的小孩儿!为什么不现在审,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对啊,为什么不现在审?” “就当庭审啊,我?们?都看着。” “那么多人家都丢了孩子,府尹不应该尽快审问,帮人家找到孩子吗?” “就是啊,多拖一日,说不定孩子就被卖去外地?了。” “难道真是因为东魏细作?” “有细作,更应该立刻审问啊!” 王预被围观百姓念叨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些无?知百姓懂个什么东西啊,尽是胡说八道。 然而更让他头疼的是蒋二郎,这位祖宗真是太?能闹了,一个人能抵上千军万马。 旁边还有一个扶着石磨的骆姑娘,直勾勾看着他,一爪子一爪子把石磨掰碎,王预都有种掰在石磨痛在他身的错觉。 五皇子亦看着王预,不言不语,王预却愣是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狗官”两个字。 王预压力好大,可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三个小孩儿闹了这么一出,把全城百姓都吸引了过来,又?是拍花子又?是细作,既戳了百姓的心又?踩了当朝者?敏感的神经?。 此事火速传进宫中,闻燮挥手连摔好几个鸟笼。 “传令下去,给?朕彻查!” 曹邑领命。 “等一下。”闻燮叫住曹邑,吩咐:“叫冯白来见?朕。” 曹邑微顿,领命:“……是。” 冯白是太?后?宫中的大长秋,太?后?薨后?,他还一直留在太?后?宫里任大长秋,每日无?事亦无?权。 旁人不知道,曹邑却是知道皇帝闻燮暗中设了一衙司曰典签,这衙司人数不定,充当皇帝耳目,专为皇帝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冯白就是典签帅。 这个衙司皇帝瞒过了所有人,曹邑身为中常侍这样的皇帝近臣都是很?偶然才知道有这么个衙司。 看来陛下是认为此事已经?压不住,干脆准备就此事大做文?章,就不知他打算最后?落到谁身上。 曹邑走在通往太?后?宫的长长的甬道,思?索着皇帝会如何落子,又?想到先头得来的消息,太?子派人去京兆府传话?,传了两次。 曹邑暗自摇头,太?子太?过急功近利了,身为储君这一点尤其不行。 倒是三皇子一直没有动静,着实?奇怪了些。 被曹邑惦记了片刻的三皇子闻绍,此时此刻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他是在南驰道上看到他五弟、表弟和骆乔押着一群拍花子游街而过,正要上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蜂拥的人群给?挤了。 挤了就罢了,跟谢襄护卫走散了也罢了,他竟被百姓们?裹挟着一路到了西风街,还离京兆府衙署不近,就这么不前?不后?,挤又?挤不过去,退又?退不出去,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京兆府衙署前?的任何消息,他都是通过层层相传的百姓才知道的,有些话?传着传着就不是原来的意思?了。 “你?说什么?晋王妃是细作?”闻绍抓住自己前?头传话?的壮汉,叫人家再重复一遍。 “前?头这么说的,应该不会错吧。”壮汉挠了挠头。 旁边一人纠正壮汉:“不是晋王妃是细作,是晋王府里有细作。” “哦哦。”壮汉点头。 另有人啧啧道:“这次晋王府倒霉了,细作要抓了五皇子、蒋二郎还有小神童去东魏,换之前?骆将军俘虏的东魏大将军之子。” “哇,东魏人太?无?耻了吧。打仗打不赢就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可不是么,东魏人哪有不无?耻的。” 闻绍越听越迷惑,前?头说拍花子,现在是东魏细作。 东魏细作费这么老大功夫千里迢迢来建康就为了抓走三个小孩儿? 还是换一个可说重要亦可说不重要的杜鸿渐? 闻绍不懂,并大为震撼。 第40章 一番极限操作?, 如三小所愿,建康真的闹翻了天。 皇帝下令连夜彻查,各大士族亦不坐等, 前因?后果很快就查清摆在各自的案头上。 “你?说是四皇子叫人绑了他们以泄私愤?”席荣微眯着?眼, 不太相信。 府卫回话道:“四皇子只叫人绑五皇子和骆姑娘,蒋二郎是被连累的。” “只是四皇子泄私愤, 怎么会牵扯出东魏细作?来??”席荣道。 府卫皱着?眉, 心说:没说有牵扯东魏细作?呀, 司徒怎么…… “对呀。”坐在一旁的门客易千里一拍案桌,道:“如果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私愤,怎么可能牵扯到东魏细作?, 司徒, 愚以为该深究,尤其是晋王府。否则很难解释, 几个孩子都是在素影园失踪的。愚可是知道,那骆家姑娘前头是去了长干里观灯然后?才去的素影园。长干里游人如织, 相携而?行的友人一个错眼就能找不见,拍花子最喜在此处拐带妇孺。为何,骆家姑娘在长干里那等鱼龙混杂之地无事?, 偏在游人寥寥的素影园就出事?了呢。” 府卫对易先?生?的捕风捉影能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回来?的消息都说了, 四皇子安排人在素影园等着?, 还叫骆姑娘的堂兄把她引过去,这亲人下手最难防备,易先?生?还能将其扯上关系, 难怪他能是司徒的座上宾。 席荣颔首:“易先?生?所言极是, 是要深究。” 府卫懂了:“小的立刻去办。” 这时,府卫队长进来?, 将一张纸条呈给席荣,道:“司徒,干办处张郎将刚差人送来?的。” 席荣打开?看了一眼,忽然大笑?出声?。 一力降十会 第40节 “易先?生?,瞧瞧。”席荣将纸条递给易千里。 易千里看过后?亦大笑?:“这可不是巧了么。” 席荣掀袍坐下,给易千里倒了杯茶,“与东魏的谈判进展得很不顺利,柳光庭的人与蒋驸马私下起了冲突,正使鸿胪少卿罗璧是个面团,压不住下头的副使,谢禹珪把此人拱到正使上不知道后?悔没有。” “听?说这罗璧还被骆季平给教训了一顿,说他不顾前方?流血用命的将士,对东魏软了腰子。”易千里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茶,“愚觉着?这位罗少卿也是倒霉,秦郎中和蒋驸马,一个是陛下连襟,一个是陛下妹夫,他哪个都得罪不起呐。” “倒霉?”席荣哂道:“接下来?他才是要真倒霉了。” - 柳府。 柳光庭又问一遍来?报信的府卫:“你?说干办处今晚抓到了一个东魏细作??” “正是。”府卫道:“还就是在素影园里抓到的。席司徒调干办处的察子去找蒋二郎和骆七姑娘,那二位没找到,反倒是在素影园里查出了东魏细作?。” 柳光庭长子柳琢问道:“那东魏细作?,是以何等身份潜伏我宋国的。” 府卫道:“是素影园里豢养的乐工。” 柳琢挥手叫府卫退下,待府卫走远后?,他才看向柳光庭,道:“父亲,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柳光庭缓缓点头:“的确太巧合了,巧合得……我都觉得是刻意了。” “您是说……骆家那孩子是受了谁的指使,才在京兆府衙署前说出那些话来??”柳琢道。 “那孩子既然能反抓十几个拍花子,为什么会轻易就被人从素影园掳走呢?”柳光庭看着?桌上的烛火,“可四皇子现在在显阳殿前跪着?,他做的那些蠢事?也不是假的。” 柳琢疑惑不解:“您觉得,是将计就计,还是早有预谋?” 柳光庭摇头,他也拿不定其中的问题所在。 “对了,三皇子呢?”柳光庭问。 说到这个,柳琢更是满头雾水,“儿子也正觉得奇怪,陛下大发雷霆,四皇子被押在显阳殿前跪着?,太子和二皇子得了消息都递了牌子进宫请求面圣,三皇子却毫无动静,甚至人都不知道在哪儿。” “没看见三皇子人?”柳光庭惊讶非常。 柳琢摇头,就连张贵妃都在派人找三皇子。 - 显阳殿外?,四皇子闻旭跪在青砖上,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被父皇踢了一脚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痛,他缩成一团,嘴里念叨着?:“父皇,我知道错了。父皇,我知道错了……” 闻旭的身边,太子闻端和二皇子闻震,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求见的话、求情?的话说了一大堆,父皇正在气头上不召见,他们只能等着?。 这次的事?情?真的是翻了天了。 闻旭向来?胆大妄为,父皇不仅没怎么批评教训过他,还笑?言过这才是真性情?,还年幼的闻旭就真把这个当夸奖,学得又蠢又坏。闻端斜睨了脸上一个红红巴掌印的闻旭一眼,又无奈又嫌恶。 “闻旭,孤曾说过,你?这性子不改,迟早要闯出大祸。看来?孤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闻旭抬起头来?,若是以往,他定然会犟一句“用不着?你?管”,可他再是蠢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下弥天大祸了,一国皇子与他国细作?扯上关系,若不能善了,朝中那些大臣们为了遮丑会叫他“暴毙”的。 “大哥……”闻旭痛哭:“我真的不知道东魏细作?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五弟和骆乔,我没叫人把他们卖去东魏,我只是想把他们丢到城外?去,让他们自己走回来?,吃点苦头而?已……大哥,二哥,你?们信我,我真的没有通敌……” “四弟,现在不是信不信你?是否通敌,而?是此事?该如何善了。”闻震叹了一口气,“四弟,谁又真信你?会通敌呢?只是这事?太巧了。” 以闻旭的脑子,东魏细作?怕是不敢找上他,否则还没动作?就翻船了。 “那我该怎么办啊?大哥,二哥?”闻旭哭得更惨,他四下转头看,“三哥呢?” 闻端闻震早就发现闻绍没来?了,他们也想问——老三呢? “老三没来??”显阳殿里,闻燮逗弄着?一只画眉,漫不经?心地听?曹邑汇报宫内外?各处的动作?,“老三人在哪儿?” 曹邑道:“先?前三殿下鱼服与中书舍人谢襄一同往长干里观灯,后?来?被人群冲散,谢舍人与护卫们就再没见到三殿下。徽音殿也在派人找。” “又丢了个老三?”闻燮觉得荒谬,不禁笑?了出来?,“好好好,今日上元佳节,我宋国都城里竟接二连三丢人,还丢的都是皇子贵戚,不错,很不错呐。” 殿中伺候的内侍宫人扑通跪下,高喊:“陛下息怒。” “朕息怒?”闻燮还在笑?,“你?们怎么看出朕发怒了?” 内侍宫人们皆不敢说话,曹邑奉手说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叫城门五营肃清城中的拍花子,各牙行也要犁一遍,叫他们放了被拐的妇孺,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至于东魏细作?,全权交由干办处审问处置,朝中其他衙署不得插手,免生?波澜。” 闻燮思忖良久,点了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传朕旨意。” “是。”曹邑领命。 闻燮又重点吩咐了一句:“叫干办处的张瑾审清楚明白了,该抓人就去抓。兖州那边……”皱了皱眉,“怎么也要给个交代。谢禹珪安排的是个什么废物,一点儿事?情?都办不好!” 曹邑微垂着?头没有出声?,奉手行礼准备告退去传令。 曹邑离开?后?,闻燮朝身边伺候的赵永问:“太子、老二、老四还在外?面?” “是。”赵永轻声?补了一句,“四殿下还跪着?。” 闻燮道:“叫太子和老二回去。老四就叫他跪着?。” “是。”赵永又补了一句,“昭仪娘娘也还在含章殿外?跪着?。” 闻燮朝赵永看去,赵永浑身一紧,立刻把头埋低。 “叫人去把老三找回来?。”闻燮道。 赵永连忙领命告退,出了显阳殿长舒了一口气,暗道:以后?晏昵殿的钱还是斟酌着?收吧,以四皇子的闯祸程度,他怕他有命收钱没命花。 “太子殿下,二殿下,陛下让您二位先?回去。”赵永整理好表情?,朝太子迎过去。 “父皇还有说什么吗?”闻端问道。 赵永道:“陛下叫奴派人去把三殿下寻回来?,再没其他的话了。” 闻旭眼巴巴地看着?赵永,想知道父皇怎么处置他,又不敢问。 闻端帮忙问:“那四弟……” “陛下叫四殿下好好跪着?反省呢。”赵永朝闻端躬了躬身,道:“奴还要去安排人寻三殿下,奴告退。” 闻端点了点头,闻旭挺直的上身顿时垮了,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又呜呜哭起来?喊“父皇,我知道错了”。 “赵常侍。”闻震唤住走开?的赵永,问道:“父皇有没有说,五弟该如何?” “五殿下?”赵永摇了摇头。 闻震微垂眼睫,向赵永颔首,赵永看他没有他话,就快步离开?办差去。 “二弟,咱们先?出宫吧。”闻端道。 闻震点了点头,等闻端再教训了闻旭几句,才叫人推着?轮椅与太子一道出宫。 宫道上,太子道:“老三一向最护着?老四,现在老四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不见踪影,心够狠的。” 闻震沉默了片刻,才道:“无论是谁,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三弟也一样?。” 正好到了东止车门外?,闻端垂眸扫了闻震一眼,不紧不慢说道:“老三害你?这样?,你?倒是还为他说话,心够善的。” 闻震脸上表情?变了两变,垂头弯腰,道:“恭送太子。” 待闻端上了马车走远,闻震才抬起头来?,叫力士抱他上车。 坐在马车里,没有第二个人在,闻震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靠着?车里放的软枕,轻揉着?自己不良于行的那条腿,问车外?的侍从:“闻绍还没找到吗?” 侍从道:“三皇子与谢舍人被冲散后?,就一直失踪。” “明里暗里那么多护卫,愣是没一人跟上闻绍?”闻震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他恐怕是不想蹚闻旭的浑水罢。他倒是还有点儿脑子,闻旭就是纯粹的又蠢又坏。” 闻震又问:“干办处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出来??” 侍从道:“这次抓到的东魏细作?是由张郎将亲自审问的,咱们的人只能在外?围活动,里面的消息打探不到。” 闻震闭了闭眼,片刻后?说:“打探不到便罢了,叫他小心办事?,张瑾此人掌着?间者谍报,最是多疑,又心狠手辣,一个细小的破绽都能被他察觉,有个万一,我是没办法救他的。” “是,小的定会好生?叮嘱他。”侍从应道。 - 兵部干办处,设在兵部四部之外?,归兵部尚书直管,专司间谍的派遣与管理,审讯抓获的敌国奸细。 衙署设在皇城之西,门脸毫不起眼,里面却大有乾坤,尤其是干办处的暗狱,机关重重,被抓进去的就没有活着?出来?过的。 此时,暗狱的甲字讯房里,潜伏为素影园乐工的东魏细作?被倒吊起来?,讯问差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郎将,此人是个硬骨头。”内候官汪充在张瑾身侧道。 张瑾冷笑?一声?:“再硬的骨头,进了我干办处暗狱,也能给他打碎了。无论手段,撬开?他的嘴。” “是。” 汪充走进讯房,从墙上拿过一根乍一看平平无奇的铁棍,细看,上头密密的都是倒刺,倒刺间是干涸的血迹。 他把铁棍在细作?面前过两眼,在细作?的惊惧中,笑?着?说:“看到这个没有,我一棍下去,你?这身上就会带下来?一片血肉。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死的。”他叫差人用竹竿架起细作?的上身,竹竿挂在两旁的柱子上,细作?的腰弯折成一个要断掉的弧度。 “啊啊啊……”细作?痛苦惨叫。 汪充用铁棍顶住他的下巴,叫他看墙上,“看到没,这还都是开?胃小菜,待我一寸一寸打断你?的骨头,就不知道你?的骨头有没有你?的嘴硬。” 说罢,一铁棍狠狠抽打在细作?身上,带起一阵血花。 张瑾伴着?惨叫声?和血腥味,慢悠悠就着?一杯粗茶吃着?几块干巴的果子,丝毫不觉得这些玩意儿难吃。 他是被从家中急招来?衙署的,上元佳节还要办案,他心情?很不好。 “郎将,宫里来?人传话。”一名令史进来?禀报。 “来?的是谁?”张瑾问。 “中常侍曹邑。” “他?”张瑾放下茶盏,大步出了暗狱。 第41章 “曹常侍, 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暗狱里来了。” 张瑾身着绯玄二色窄袖劲装,头戴饰绯缨银质束髻冠,悬胆鼻中和了吊梢眼的锐利, 乍一眼很英俊, 再一眼给人一种锋利血气的气质,气弱心?虚者不敢与之长?久对?视。 他大步走到干办处设在外头的简陋正?堂, 一掀衣摆在主位坐下, 很敷衍地与曹邑见了个礼。 干办处不说干办处, 非要说暗狱,就说气不气人?吧。 一力降十会 第41节 中常侍为?三?品,干办处郎将为?五品, 张瑾如此行为?实为?不敬, 曹邑的表现却丝毫不以为?忤,在左下首坐定后?, 道?:“这次抓到的细作全权由?你审讯处置,任何人?不得插手, 你且放心?审便是。” 张瑾轻声一嗤,态度非常嚣张:“想从我干办处捞人?,也得看过不过得了暗狱的重重机关。” 曹邑看着张瑾, 后?者略一挑眉, 两人?沉默对?视。 外头守着的俩差人?瞧瞧往里一看, 好家伙,针尖对?麦芒啊这是。 “咱们郎将和中常侍有什么过节吗?”差人?甲用气声问差人?乙。 “没听说啊。”差人?乙同样用气声回?,“不过咱们郎将的狗脾气, 有谁跟咱们郎将没过节吗?” 差人?甲点头:“你说得是。咱们郎将未到而立就已五品, 是挺招人?恨的。” 差人?乙:“那这样说,席大公子岂不更招人?恨。” 差人?甲:“那能一样?席大公子门阀出身, 品评上上。” 差人?乙:“对?哦。” 约莫一炷香后?,正?堂才再有声音,俩差人?立刻不再气音闲聊了。 “满朝都看着干办处,你自己有点儿数,人?是从素影园里抓出来?的,晋王恐怕不会坐以待毙。” “哈,晋王?他想怎么样?他能怎么样?”张瑾哂道?:“现在最不敢动作的就是他了,不然就是心?虚。” 曹邑道?:“晋王世子去了京兆府。” “我知。”张瑾点头,“原本我也想去看个热闹,还打算帮王预那老和稀泥的审审拍花子,谁知下头就来?报在素影园里抓到了一个东魏细作。晋王世子去了又?怎么样,长?公主也在,动了她的心?肝肉,她能让谁好过?”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曹邑揉了揉眉心?,掩去一丝疲惫之色,“兖州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有动作,你尽快审出结果?,别让席豫拿捏了你。” “你在关心?我?”张瑾讽笑?。 “我……” “大可不必。”张瑾打断了曹邑的话,“你可千万别关心?我,我害怕。” “曹启!”曹邑低吼。 “别!”张瑾一只手竖起来?拒绝曹邑,“我十二岁就改姓张了,还是你给我改的,你忘了,大!哥!” 曹邑微微垂首,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我……当时……” “我知道?,你不得已嘛。”张瑾笑?得很浑。 他十二岁更名换姓被送去西魏潜伏,辗转十数年从西魏到东魏,九死一生才回?来?。 于国,他理解曹邑作为?当时的干办处郎将挑选他们这一批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姑娘潜伏西魏的做法,他们是在用另外一种形式守卫自己的国家和国中之民。 可于情,张瑾无法劝说自己与曹邑和解,幼年家乡遭灾,大哥明明在母亲临死前是答应过要保护好他的,最后?却是第一个挑选他去往险境,一句解释也没有。 那一批间者三?十人?,最后?只剩张瑾一人?活着回?来?了,回?来?后?他接掌了干办处,比历任郎将都要心?狠手辣,被不少人?私下称作“张恶鬼”。 “郎将。”内候官汪充匆匆进来?,正?要说话,看到中常侍还在,顿时犹豫。 “什么事?”张瑾看了曹邑一眼,对?汪充道?:“说吧。” 汪充奉手,随后?站直了道?:“那细作已经招了。他是元嘉十五年潜伏进来?的,当时素影园采买一批乐工舞姬,他就混在此中,平日里主要是配合潜伏在我朝中的细作打探素影园往来?的食客。今日他看到有人?将卢乡侯之女套麻袋里掳走,就跟上去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黑吃黑,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没及时赶回?素影园,被咱们的察子抓住了。” “就这?还当细作?东魏没人?了。”张瑾嫌弃得不行。 曹邑道?:“东魏文武相争愈来?愈烈,东魏帝已老迈,疑心?愈来?愈重,东魏朝堂如今的局面可谓是他们的皇帝一手促成?。此次杜鸿渐被俘,杜晓被各方攻讦,一直保他的中军将也力不从心?,被东魏帝猜忌。” 张瑾挑眉:“难不成?这细作是真打算把骆家那个小姑娘抓了,去威胁卢乡侯放了杜鸿渐?” 汪充点头。 嘿,还真是。 若不是骆乔根本没被打晕,细作就会去通知他们的暗桩,到城外黑吃黑,把三?个孩子掳走。骆乔力气大又?怎么样,给她喂点药,再天生神?力提不起力气来?,也是白费。 “我倒是想知道?骆家小姑娘是歪打正?着,还是提前知道?些什么?”张瑾扫了一眼曹邑,忽然发怒:“你们怎么做事的,中常侍来?了,连杯茶都没有吗?” 门外俩差人?左脚绊右脚地进来?,连连请罪,说这就去街上买两斤好茶回?来?。 “罢了。”曹邑哪里不知道?张瑾这是在赶人?,识趣地起身,“我还有旁的事,先告辞了,茶就留待下次。” “曹常侍慢走,恕不远送。”张瑾人?站起来?了,半点儿没有要送的意思。 待曹邑出了干办处大门后?,他才招手叫汪充过来?,问:“潜伏在朝中的招了没有?” 汪充摇头:“那人?只将打探的消息交给鹿儿街上一家薪行,他只与这一个暗桩单线联络,所知甚少。下官已经派人?去抄那薪行了。” “把你的人?叫回?来?。”张瑾立刻道?。 汪充不问为?何,立刻让人?快马去追先头出发的差人?。 “走,我们也去京兆府凑凑热闹。”张瑾拿起大氅穿上,对?汪充笑?道?:“咱们可都得谢谢骆家小姑娘大闹这么一出,加把力把朝中的细作钓出来?,咱们干办处今年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汪充笑?着说:“卢乡侯虎父无犬子呐。” - 西风街上,依旧是人?挤人?,闻绍被挤在人?群中,发冠歪了,衣裳乱了,靴子被踩了十七八脚,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宋国谓承金德,尚白,皇族高门们衣裳多?饰以白。而好玄谈的狂士们穿乌衣,是在隐晦地批判当权者不作为?。 闻绍的靴子就是黄白二色,不过现在已经半截灰扑扑的了,他人?也满脸的生无可恋。 什么时候能让他离开啊啊啊! “诶诶,打了,打了,打了!” 前头一片片传来?兴奋的声音,闻绍前面的壮汉大声问:“什么打了?” “打板子啊,打拍花子的板子!” “打得好!” “打重一点!” 人?群里一阵阵喝彩声传开,虽然看不到,但知道?拍花子被打了板子,人?们就很高兴,上元佳节,就是该如此开心?。 “这位公子,你不高兴吗?” 只想离开的闻绍觉得自己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了,可旁边的人?却非要拉他一起共襄盛举,“拍花子人?人?得而诛之,这位公子,随我等一块儿高呼打得好呀!” “打得好!” “打得好!” “打得好!” 闻绍的前后?左右一齐爆发出整齐热烈的呼喊声,喊得他差点儿耳鸣耳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嘈杂的“打得好”慢慢变成?了整齐的“打得好”,所有西风街上的百姓都在齐声高喊“打得好”,闻绍感觉自己心?好累,身体也好累,只想立刻马上回?去。 “你们看,那边!”忽然,壮汉指着后?头、 闻绍循着壮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四个身穿城门五营校尉服的人?骑着马,正?在排开人?群。 “让开,都让开!”校尉喝道?,人?群努力向两边挤开,给那队人?挤出能过路的地儿。 “那边是怎么了?”有人?问。 “说是抓到了几个拍花子,救出二十多?个被拐走的孩子。” “真的?” “你自己看啊,那几个军爷送孩子过来?京兆府,快把话传出去,谁家丢了孩子,快去京兆府看看,有没有自家的。” 闻绍又?被踩了几脚,被挤到路旁,看着城门五营的人?带着一群还神?色惊惧的孩子走过。 城门五营虽也管巡捕缉拿,可一般只管城门和城外,城内由?京兆府管。 定然是上头下了令,他们才会越俎代庖。 如果?是这样的话…… 闻绍死命往外挤,他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了,前后?不知,届时太子要有什么动作,他岂不是被动挨打。 “郎将?不走吗?”汪充看张瑾忽然停下来?,不解催促。 西风街上居然这么多?人?,要不是有城门五营的在前面开道?,汪充都怀疑他们二人?能否挤到京兆府门前。 这情况了,郎将别忽然停下来?不走哇,待会儿人?群就要合拢了。 “走吧。”张瑾道?:“看到一个人?,好像是三?皇子。不过头如蓬草,看不真切。” 汪充笑?道?:“头如蓬草,那定然不是三?皇子,谁不知道?三?皇子最是讲究,他宫中洒扫的内侍宫人?都要最貌美的,要不污他的眼睛,就是一顿打。” 张瑾微哂。 二人?跟着城门五营的人?顺利到了京兆府门前,门前已哭声一片,找到孩子的,没找到孩子的,都在哭。 京兆府前点了八根手臂粗的蜡,还烧了火把,亮如白昼。张瑾朝台阶上望去,一眼就看到并排站在一起的三?个小孩儿,身量最高的女孩儿素白衣裳左一道?黑灰右一道?黑灰,花猫似的,正?在跟另外两个孩子说话,说了几句,三?个孩子一齐笑?了起来?。 张瑾从东魏逃亡回?来?,被一路追杀到相州与兖州交界处,眼看就要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忽然从兖州方向射来?一箭,朝他挥刀的东魏人?被一箭穿心?。 “东魏犯边,杀——”张瑾听到了他这辈子觉得最动听的一句话。 追杀张瑾的东魏人?不多?,可能是觉得他一个人?已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吧,被兖州这边十倍有多?的兵力团团包围,砍瓜切菜一样地被砍了。 张瑾被救回?去,亮出藏了多?年的宋国照身和令牌,朝给他疗伤的军医打听了几句,得知救他的那队士兵是由?兖州昭武校尉骆衡领着的。 “斥候来?报,有三?十来?个东魏人?在追杀一人?朝无盐县外逼近,咱们骆校尉说,东魏人?肯定没憋好屁,带了人?杀出去,这才将外候您救下。” 张瑾连日来?的伤病在回?到国境内一齐爆发,当晚就发了高热,烧了两日人?才清醒过来?,待他能下床走动就找人?问骆衡,想当面向他道?谢,却不巧骆衡因为?跑到相州杀了东魏人?,被刺史?席豫叫去了鲁郡“给说法”。 “东魏人?都不是个东西,杀了就杀了,也不是大事。就是烦东魏遣使讨要说法,使君叫校尉去‘串供’呢。” 等张瑾伤好后?离开兖州,骆衡都还没有从鲁郡回?来?,没见这位东魏人?谈之色变的猛将一面,张瑾一直引以为?憾。 不过张瑾在兖州的时候见过骆乔,四年前拿烤羊腿给他吃的胖乎乎的小丫头长?大了,叫人?都认不出来?了。 第42章 “我不知道?啊!真抓到东魏细作啦?!太好了!那我这算不算是立功了?有奖励吗?” “我就是猜的呀, 这很难猜吗?想也知道建康会有他国细作潜伏吧,其他三国亡我宋国之心不死,唉, 被他们占去了那么大片富饶的土地, 不知何时才能收复失土!” “我与人无冤无仇,再?说了, 我可是陛下金口玉言认定的小神童, 大家都知道?我力扛千钧, 没有哪个拍花子想不开真拍我吧,不怕我一拳打爆他们的狗头?” 一力降十会 第42节 “那我想来想去,肯定?就是东魏人在搞鬼啦!他们年年犯兖州, 比虫子?还讨厌, 打仗又打不赢我阿爹,这次又吃了败仗, 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果然?不愧是无耻的东魏人。” “为?什么东魏细作还抓了五皇子?和蒋二郎?那谁知道?无耻的东魏人想什么呢, 毕竟像我这样正义伟岸之人,是不了解无耻之徒的脑子?的。” “其实我觉得他们说不定?更想抓太子?殿下呢,有个万一, 那咱们宋国还不是什么都会答应。” “什么叫我胡说?这不是你问?我, 我才这么想的么。你自?己?想想, 如果你是无耻东魏人,你抓到了咱们太子?殿下,你会怎么要挟, 恐怕兖州、青州、徐州都想要割了去吧。” “怎么又是我胡说, 难道?你觉得咱们太子?殿下还不值三州之地?这位府丞,你的思想很危险呀!” 问?话的京兆府丞鲁稼:“……” 怎么就变成他思想危险了, 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多,巧言善辩,滑不溜手。 原本是三人一起被鲁稼问?话,但三个人叽叽喳喳一起说,差点儿把鲁稼吵晕,只好分开问?。 第一个骆乔,看似有问?必答,几句话就把人往沟里带,十?足十?滑头。 “你老实点,说实话!”鲁稼语气十?分凶恶。 骆乔睁圆了葡萄眼定?定?看着他。 鲁稼板直上身,捋了捋颌下修剪整齐的美鬤,心说:怕了吧,怕了就老老实实交待,别扯东扯西。 骆乔:“……” 鲁稼:“说吧,你怎么知道?东魏细作……” 骆乔深吸一口气:“哇嗷嗷嗷……” 鲁稼话说一半猛地捂住耳朵,整个傻眼:喂喂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哭什么,刚才不还能说会道?的…… 骆乔一声嗷,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梁上的灰尘都震下三层来。 “铁牛!” “怎么了怎么了?” “鲁稼,你干什么了?” 骆乔扑到母亲怀里,嚎:“阿娘,他凶我,我怕。” “鲁府丞,您这是何意?”林楚鸿凶道?:“我女儿今日饱受惊吓,本就不该再?被问?话,你这是把她当犯人吗?” “不是,我……” “鲁府丞,你不去审拍花子?,倒是盯着三个可怜的孩子?逼问?。”张瑾微微一笑:“这么急着想立功升官不成?那要不要我干办处的活儿也叫你干了?” 鲁稼额上一下子?就冒出冷汗来,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预赶忙出面打圆场:“鲁府丞只是想问?清前因后果,他这人就是这样,不会说话,词不达意。诸位,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问?清了,然?后呢?”张瑾道?。 “这……”王预也两滴汗从额上滑下。 张恶鬼不去审东魏细作,跑来京兆府做什么? “王府尹、鲁府丞,外头还有那么多丢了孩子?的百姓等着你们做主。”席瞮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五殿下该回宫了。” “是是是,我这就派人护送五殿下回宫。”王预连连点头。 鲁稼悄悄朝晋王世子?投去一眼,后者垂眸没有看他,他擦了擦汗,去外头叫衙役进来。 “长公主殿下?”王预朝寿昌长公主奉手。 然?后得到了长公主殿下很不悦的一声“哼”,她刚才已经听儿子?完整说过事情经过,对这姓王的和稀泥的态度很不满。 等着,不叫这姓王的吃点儿苦头,真以为?她这个长公主是个软柿子?了。 还有闻旭那混……那小子?! “正好我也要进宫,”寿昌长公主对闻敬道?:“阿敬同我一道?吧。” 闻敬愣了一下,道?:“谢姑母。” 骆乔不嚎了,抱着母亲的腰,从母亲的肩膀处露出半张脸来,朝闻敬和蒋隽眨眨眼。 闻敬回了个眨眼,蒋隽则眨个不停。 三小一齐偷笑。 - 宋国元嘉十?九年上元节到上巳节前夕,建康京的拍花子?、地痞流氓乃至牙行、妓院等地,都被犁地一样地查了又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建康京里少?见?拍花子?。 还有传言说,上元节当晚,寿昌长公主与皇帝陛下在显阳殿大吵了一架,长公主指责陛下“养子?不教父之过”,被羞恼的陛下赶出宫去。 当天夜里,成国公府门?前,张瑾对骆乔说:“小丫头,饱受惊吓获救后会大病一场,知道?吗?” “然?后,我病好后,对今晚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对吗?”骆乔仰头看着张瑾。 “聪明的小丫头。”张瑾笑赞。 林楚鸿朝张瑾福了一福,道?:“谢张郎将提点。” 今晚之事,对三个小孩儿来说是巧合,真的是歪打正着。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了,阴谋论从来就不会少?。 “林夫人客气了。”张瑾抱拳。 席瞮在一旁,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张瑾与成国公府有什么渊源不成? 张瑾看了一眼成国公府的门?楣,负手说道?:“成国公不中用,要是骆将军在京中,倒也不用委屈这丫头装病了。小丫头‘病’好之后,林夫人还是带着她尽快离京吧。树大招风,建康非久留之地。” 原来不是与成国公府有渊源,是与骆世叔有渊源。席瞮心想,这位对成国公的嫌弃真是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 “在下就先告辞了。”张瑾抱拳,准备翻身上马,却?被一股力拉住。 他低头,骆乔拉住他的大氅,不让走。 “叔叔,你看起来有点儿眼熟。”骆乔说。 张瑾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换过许多名字,也变装过许多面孔。 在东平郡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也不叫张瑾,半张脸乱七八糟的胡子?,头发也在之前逃亡中他放火烧追兵时燎得犹如被狗啃。胖丫头拿着烤羊腿来找他说话,还问?他为?什么不把胡子?剃了,不然?吃烤羊腿油蹭在胡子?上多脏啊。 那时他说的好像是他喜欢蓄这样狂野的须,把胖丫头逗得嘎嘎直笑。 四年多过去,小姑娘还记得他,不过也没有全记住就是了。 张瑾扫了席瞮一眼,问?骆乔:“你为?什么觉得我眼熟呢?” 骆乔盯着张瑾一个劲儿地看,葡萄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最后得出结论:“可能叔叔长得太普遍了。” 张瑾失笑。 骆乔松开了张瑾的大氅,奉手行礼:“叔叔再?见?。” 再?朝席瞮奉手:“今日多谢席大公子?为?我奔走,待我‘病’好后再?到府上谢席大父相?助,席大公子?再?见?。” 随后走到含光宵练二人身旁,对她们说:“快把眼泪擦一下,接住我了。” 说完就直挺挺往后一倒——啊,我生病了。 这倒得过于浮夸了,席瞮没忍住差点儿笑出来,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笑语带担忧地说:“快快快,快去叫大夫。去叫桐正街上最善小儿科的杨大夫来。” 一阵有模有样的兵荒马乱后,骆乔被送进马车里躺着,努力把自?己?的脸逼得通红,看起来像是在发高热。 林楚鸿叫人去喊门?,叫人把中门?打开让马车进去。 若非未免授人以柄,别说回来成国公府,林楚鸿都想叫人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 如果骆乔没有那股子?神力,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人心能有多毒,对一个九岁的孩子?下这等毒手,林楚鸿这次真是见?识到了。 马车进来后,骆广之带着一家老小迎上前去,林楚鸿一言不发转去嘉宾院,听了骆崇绚和骆鸣珺在祠堂里罚跪,她亦没有任何表示,并吩咐仆役们开始收拾行李。 “阿娘。”骆乔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等诊脉的杨大夫出去开药后,小小声唤母亲,“我要躺几天呀?” 林楚鸿想了想,说:“三天吧。三天后我们去拜见?了席司徒,就出发回兖州。” “好耶。回家,回家。”骆乔踢了踢被子?,“我好想阿爹和骄骄。” “别踢被子?,当心着凉,那就真生病了。”林楚鸿把被子?给掖好。 骆乔嘿嘿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母亲的,撒娇:“阿娘,您不要生气,我是听到说他们还抓了人,就将计就计去救人的嘛。我这么孔武有力,寻常人奈何不了我的。您看,我救下了五皇子?和蒋隽,要是没有我,他们就惨了。” “你呀,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林楚鸿轻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又生气又心疼,心里又还有骄傲之情。 她一直教两个孩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两个孩子?都很有正义感,就是铁牛这胆子?太大了些。 “阿娘都快急死了,你知道?吗?”林楚鸿教训道?:“你明明可以把那两个人抓住,回来告诉阿娘,再?胁迫那两人带路。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骆乔说:“可是,时间不等人呀。我在麻袋里听到他们很着急地要出城,这出了城要再?找人就难了。而且,若是那两个人嘴硬不肯带路怎么办?” 女儿说的也有她的道?理,可作为?母亲,林楚鸿只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安好无恙,“总之,你以后不可再?如今日般鲁莽行事了。” “……哎呀,我肩膀好疼。”骆乔嘤嘤,“那两个人套我麻袋的时候,还打了我一棍子?。” 林楚鸿立刻把骆乔扶起来,解开衣裳一看,右肩红紫了一大片。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林楚鸿急吼吼地唤人去请大夫回来。 骆乔乖巧躺下,把被子?拉回鼻子?下方?,捂住自?己?偷笑的嘴角。 嘉宾院里又是一阵兵慌马乱,这次是真的乱。 正堂里众人还没有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处理好,四房就真与府里离心了。 骆衡要还只是六品,骆广之会发怒,却?不会发愁。 “父亲,这乔娘也平安回来了,叫绚儿和珺儿去赔个不是,总归是一家人。”骆武嗫嚅着说道?。 “一家人?”姚莹冷笑:“联合外人谋害堂妹,这样的家人我们可要不起。” 姜云梦喊道?:“那是四皇子?下令,绚儿敢违抗四皇子?的命令吗?” “违抗不了,不会回来告诉祖父,叫祖父想办法。他祖父再?不济也还是个一品国公,上道?奏牍面呈陛下,难道?很难吗?”姚莹道?:“也亏得小七命大,要不然?,大郎和珺娘等着赔命吧!” “够了!”骆广之烦得要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个没完。” 姚莹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要走,不想跟这些又蠢又毒的玩意儿待在一个屋里,她恶心。 “这事是因四皇子?而起不假,大郎为?其帮凶亦是真。我就不说四叔了,陛下怎么也要给长公主一个交代吧。父亲,您还是好好想想吧,四皇子?到底是陛下的儿子?。” 骆广之和胡元玉皆是脸色大变。 陛下要给众人交代,四皇子?再?是重罚,差不离就是跪个几日再?罚抄书,那骆崇绚这个帮凶怕是…… 一力降十会 第43节 “父亲,父亲,该怎么办啊?”骆武终究不是一蠢到底,听了姚莹的话,他彻底慌了,“绚儿他不能有事啊!他可是咱们府上嫡长子?啊,他不能有事的。” 胡元玉和姜云梦都大哭起来,叫骆广之赶紧想办法。 姚莹懒得再?听这些,离开正堂,叫喜翠去准备些吃的用的,明日去探病。 “今晚就备好,四房估计会提前走了。”姚莹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羡慕。 “七姑娘遭了这么大的罪,大郎和二姑娘就只是跪祠堂,奴听了都生气。”喜翠忿忿不平,“公爷和夫人真的是偏心得没边儿了。” 姚莹嗤道?:“等着吧,他们不教儿子?,自?有人替他们教。二房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姚莹说这话时可没想到,第二天就应验了。 宫中一道?圣旨下来,著作郎骆武教子?不严、品行不正、德不配位,夺其官位,杖责二十?,罚铜万斤。 骆武都没上前接旨,直接就晕过去了,骆广之亦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 “成国公,接旨吧。”天使笑盈盈说道?:“那些帮着四皇子?去城南找人的,都杖毙了。” 骆广之脸惨白?,颤颤接过黛色封的圣旨,送了天使出门?。 关了大门?,一转身,人一软,也晕了过去。 第43章 闻敬跟着寿昌长公主回到宫中, 后者去了显阳殿,他不得皇帝召见去不得,往含章殿去给皇后请安的半路, 被含章殿的内侍拦下, 言皇后娘娘知他今日劳累惊惧,让他早些休息, 不用去请安了。 闻敬沉默了片刻, 遥遥向含章殿的方向奉手行了个礼, 转向平就殿的方?向走。 回到平就殿,早得了消息心急如焚的杜昌迎上来?,一叠声地关心。 “我没事儿。”闻敬四下看了看, “那两个?呢?” 杜昌恨道:“殿下, 那两个?丫头说?怕晏昵殿报复,跑得比兔子还快。也不想想, 晏昵殿真要报复,她们能?跑得掉?” 闻敬笑了笑, 道:“不在更好。杜昌,去把浴盆里打满水。” “是呢,是呢, ”杜昌连连点?头, “奴早烧好热水备着, 就等殿下回来?,殿下今日受苦了,泡一泡热水, 睡得更好。” “不是。”闻敬摇头说?:“浴盆里打冷水。” “殿下?!”杜昌傻愣住, 这大冷天的,泡冷水, 这不是找病么。 “去吧,我自有?我的用意。”闻敬道。 杜昌一个?劲儿地摇头:“可是殿下,您病了,要是找不来?御医,您又得熬病,万一……万一……” “万一熬不过去,那就是我的命。”闻敬拍了一下杜昌的手臂,“我不信我的命就到此?为止,快去吧,你不想看闻旭更惨一点?儿吗?” 杜昌当?然想看四皇子更惨,可那也不是用自家殿下的命来?换啊。 “杜昌,你家殿下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拿这条命去赌了。”闻敬沉静微笑的模样没有?一点?儿十岁孩童的影子,“赌赢了,你跟着我鸡犬升天。赌输了……你自己想办法活得舒坦一点?儿吧。” 杜昌红着眼眶猛地转过去,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去打冷水。 闻敬把外衫一件件脱掉,只?着里衣,坐进冰冷刺骨的浴盆里,没一会?儿就冷得脸色白发嘴唇发紫,不停地打摆子。 他们三人?没有?被真正丢到城外或者被拐卖,皇帝很可能?会?想大事化小,毕竟干出这种蠢事的是他的儿子,他一国之君要脸。 可闻敬岂能?叫他们如愿。 这次没有?重罚,闻旭绝对敢有?下一次,届时他还能?好运地被骆乔救下吗? 只?要他病了,命悬一线,就会?有?人?给他出头。 闻敬从冷水里出来?,又在外头站着吹冷风吹了半个?多时辰,头开始发晕之后,他叫皱着脸守在一旁的杜昌把他扶到床上去。 “去收拾干净,别叫人?看出来?。明日一早你去含章殿求皇后请御医,闹一闹,但要有?分寸,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殿下,您休息吧,奴省得的。”杜昌摸着闻敬已经开始发热的额头,眼眶又湿了。 “别哭了,你殿下命大着呢,死不了。”闻敬闭上眼,在滑入黑沉之前,将除开闻旭的兄长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太子。 三个?小孩儿回去后都生?病了,甭管真假,在此?事上,皇帝必须拿出态度来?。 就算皇帝不愿,士族门阀们也会?逼着他拿出来?。 “都病了?”闻燮笑着问:“你觉得是真病还是假病?” 曹邑抬头看了一眼笑逗鸟儿的皇帝,道:“惊惧忧怖之后,体弱者病倒,并?不出奇。” “体弱者……”闻燮打开鸟笼,把里面的戴菊鸟抓出来?,握紧在手中,手越收越紧,“体弱,呵……” 黄绿色的漂亮小鸟难受得“嘶哩嘶哩”高声尖叫,拼命在闻燮手里挣扎。 “陛下!”曹邑提高声音唤了声。 闻燮回过神来?,手一松,小鸟立刻从他手里挣脱朝殿外飞去。 “呀,鸟飞了。”一名年轻宫人?惊呼一声。 闻燮看着飞出去的鸟,心底翻涌上戾气,脸上浮现杀意,就要下令,这时曹邑说?道:“陛下,四殿下还在殿外跪着,臣以为,此?事须尽快处置了,越拖朝中怨言就会?越大。” 宋国的朝政由士族门阀把持着,皇帝不是傀儡胜似傀儡,曹邑所说?的“朝中怨言”其实就是把持朝堂的襄阳席氏、河东柳氏、陈郡谢氏为首的各门阀,其中尤以席氏席荣为甚,若非还有?柳、谢等牵制着,闻燮怀疑早几年自己就要被迫给席荣加九锡了。 “你说?得对。”闻燮闭了闭眼,按下杀意,任由那只?鸟飞出殿外,吩咐曹邑:“去请席司徒、柳侍中、谢內史来?显阳殿议事。” 当?天,一道道圣旨从显阳殿出,发往各处。 四皇子殿中伺候的宫人?内侍全部?杖毙,四皇子本人?被笞责三十,禁足,抄书?。 四皇子生?母李素羽从昭仪贬为无?品的御侍,迁居养德殿,无?诏不得外出。四皇子外祖、李素羽父亲从吏部?尚书?贬去了江州南康为县令。 素影园被关停,晋王闻钦禁足府中,世子闻明哲选官一事暂时搁置。 相比这些之下,成国公世子骆武一个?著作郎被罢了官都不配建康百姓讨论一句的。 闻敬高烧了二日,烧退下来?,人?还是迷糊的,睡睡醒醒不知几日。 这天,他再次从昏沉中醒来?,立刻感觉到床边有?人?,他飞快睁开眼睛,就看到太子闻端坐在他床边,一只?手探向他的额头。 “终于?醒了。”闻端摸了摸闻敬的额头,“终于?不热了。” “太子殿下……” 闻敬挣扎着起身,被闻端按着躺回床上,“行了,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我们兄弟之间,哪需要那么多虚礼。”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叫我起身?”闻敬不知所措四下看,“杜昌呢?杜昌去哪儿呢?也不给太子殿下奉茶。” “他去给你煎药去了。”闻端又把闻敬按下,“都生?病了,就别操心了,快些躺好。孤这几日,日日来?瞧你,总算是醒来?了。御医说?你这次病得凶险。” “太子殿下日日都来??”闻敬愣愣地看着闻端,受宠若惊。 “你是孤的幼弟,大病一场,一人?在这深宫里过日子,没个?人?照顾,孤怎能?不来?瞧。”闻端给闻敬掖了掖被子,“这次遭了大罪了,父皇罚了老四,放心,老四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快些把病养好了,以后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嗯。”闻敬点?了点?头,又再用力点?了点?头,“嗯。” 杜昌端着煎好的药进来?,看到闻敬醒了,欢喜道:“殿下,殿下终于?醒了,太好了。殿下,您躺了七日了,奴都快急死了。快快快,趁热把药喝了。” 杜昌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把闻敬扶起来?,再回身去端药碗时,就见太子端起了药碗,用调羹慢慢擓着吹凉些,然后道:“孤来?喂吧。” 闻敬受宠若惊:“怎敢劳烦太子殿下……” “孤是你大哥。”闻端道,舀了一勺药凑到闻敬嘴边。 闻敬看了眼太子,张嘴喝了,然后又一勺凑过来?,再喝掉。 一个?喂一个?喝,很快喝了半碗,闻端再舀一勺送过去,就见闻敬没有?立刻吃了,低垂着头,片刻后一滴眼泪把调羹里的药汁滴出一圈涟漪。 闻敬撇开脸,用手胡乱擦了擦,再对闻端笑:“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闻端收回勺子,把剩下的小半碗药递给闻敬,温声道:“一口气喝了罢,喝了给你吃糖果子。” 闻敬接过碗,一口气喝光,才把碗放下嘴里就被塞了个?糖渍梅子。 闻敬眼眶又红了,睁大了眼强忍住泪,向太子道谢。 闻端再说?了几句话,嘱咐闻敬好生?休息,道:“有?事就遣人?去明德宫告诉孤,你这殿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孤已经禀明母后,母后安排了人?来?供你差遣,若用得不顺手,就告诉母后或者孤,换了就是。” 闻敬感激道谢,掀开被子下床来?,定要将太子殿下送出殿去。 闻敬送太子的一路,看到平就殿里果然多出了不少伺候的宫人?内侍,荒芜的前庭被打理得井然有?序,剥了漆的梁柱被重新上色,破损的地砖更换了,正殿的桌椅全部?更换还添置了不少名贵摆件,各处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和七天前的平就殿判若两殿。 送走了太子,闻敬回到寝殿叫杜昌给他说?说?这七日发生?的事情。 他这七日虽是病着,只?除了前两日是彻底失去了意识,后来?睡睡醒醒之间,他知道不时有?人?来?他床边探病,各殿娘娘,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来?过,太子和三皇子更是日日都来?。 “蒋隽和骆乔怎么样?”闻敬第一句就是问另外两个?小伙伴。 “蒋二郎和骆七姑娘跟殿下一样,回去就病了,不过也就病了两三日,没有?殿下您病得重。”杜昌扶着闻敬躺下,“骆七姑娘昨日已经离京了。” “她走了?”闻敬微愕,旋即又了然,“发生?了这种事,她是该早些离开,建康……不是个?好地方?。” “殿下?”杜昌惶惶。 “无?事。”闻敬冲杜昌笑了一下,让他自去忙去,他还想再睡一下。 待杜昌离开,闻敬又从床上起来?,走到摆放衣箱的地方?。 这里比起七日前多了好几只?衣箱,闻敬打开最里面的一只?早就褪色的衣箱,翻出包裹得严实的一张火狐裘,轻轻摸着柔软的毛。 这张狐裘又没有?送出去,不知何时才能?送出。 骆乔…… - “阿娘,您瞧,那个?石头上长了个?嫩芽。” 出了建康,骆乔不耐烦坐马车,骑着她从成国公府牵走的枣红小马,一忽儿跑前面一忽儿跑后面,快活得不得了,一路上都是她的笑声。 她们要先去吴兴三个?舅舅家,是林楚鸿临时决定的,她有?些事相与兄长们商量。然后再从吴兴转道回兖州。 林楚鸿折好姚莹差人?快马送来?的信。 信上说?,成国公府已经闹得快不能?住,她实在受不了,带着骆鸣雁避回娘家了。 上元节当?晚,林楚鸿将骆乔失踪的前因后果写在信中叫人?一人?三骑快马送去给骆衡,骆衡的回信也很快,叫人?走的官驿,没有?送给林楚鸿,送的是成国公骆广之。 信上说?,他自知无?德无?能?,没教好女儿,让女儿与兄姐起了龃龉,以至发生?如此?祸事,愧对父亲的教诲,请父亲将他们四房除族。 一力降十会 第44节 骆广之前头因为骆武被罢官而晕了,才好了些,就接到这么一封信,又晕了过去。 宗法家族为大,一般是令家族蒙羞之人?才会?被宗法除族,骆衡毫无?过错,女儿又被堂兄姐害了,这封信送过来?,就是赤.裸裸逼着要分家的意思,骆广之能?不晕么。 成国公府现在只?有?骆衡能?指望了,骆广之哪里可能?放了四房分出去,只?要他还活着,这个?家就分不得。 然而事情早就不是按照骆广之的想法去走了,老三骆爽不知打哪儿听来?骆衡要求除族,平日里毫不管事的他忽然也态度十分强硬地也要求骆广之把三房也一并?除族了。 骆爽不闹则已,一闹战斗力居然很强,把骆广之和胡元玉先后气晕,对骆武一顿引经据典地输出,骂得骆武毫无?还口之力,只?能?大吵大叫。 姚莹被吵得脑袋嗡嗡的,才一日就扛不住,带着女儿避去娘家。 才到娘家,就得知父亲正在四处走动关系——吏部?尚书?被贬了,他这个?多年的吏部?侍郎要放手一搏,填了空出来?的尚书?职。 把信重新放回信封里,林楚鸿将信收到马车的暗屉里,叫人?停了车,下车跟着女儿去看她发现的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嫩芽。 “阿娘,好可爱哦,石头里居然可以长出嫩芽。”骆乔轻轻碰了碰青绿的才两片叶子的小芽。 “因为这是一颗坚强又努力的种子,才能?破开石头让自己发芽,将来?长成参天大树。”林楚鸿笑着说?。 “是吗是吗,好厉害。”骆乔惊奇地看着嫩芽和它?生?长的光秃秃的大石头,忽然一把将大石头从地上拔起。 “铁牛,你这是干嘛?”林楚鸿惊了片刻,又好气又好笑,“你举着石头干嘛?” 骆乔双手举着大石头,叫护卫快去挪一辆马车出来?让她放石头,对母亲说?:“我要把它?带回去,看着它?长成参天大树。” 林楚鸿:“……” 算了,孩子高兴就好。 第44章 林楚鸿决定再折回一趟吴兴后就立刻叫人快马送信过去?, 从吴兴离开时走的是水路,再回去?时,骆乔骑着枣红小马玩疯了, 不肯再坐船, 就走的陆路。 之前给成国公府押送银子的镖师们到建康后没有离开,原本就是计划要再护送林楚鸿娘俩回兖州, 如今陆路回吴兴, 两三百号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沿途打?出卢乡侯和吴兴林家的旗号,基本上没有不长眼的敢上来冒犯。 真?有不长眼的也没关系,正?好给在建康快憋坏了的铁牛大王练练手。 “将士们, 随我杀——” 骆乔骑着?枣红小马, 挥舞着?一根七尺长的木棍,带着?一队镖师, 把不长眼拦路打?劫他们的山贼打?得落花流水。 这伙山贼盘踞在义兴县外太华山中,打?劫过往行?人, 有时还?会骚扰村落和县里,叫义兴县百姓苦不堪言,这次遇上骆乔, 老巢都被端了。 “老实?点儿!”镖师踢了两脚被捆起来?还?扭来?扭曲的山贼头子, “知?道?我们姑娘是谁么, 大名鼎鼎的兖州小神童,今日犯在她手里,你就祈求下辈子投个好胎, 洗心革面, 重新做人吧!” 山贼头子不扭了,满脸土色, 要不是嘴巴被堵了,他都想举臂高呼一声“天要亡我”。 那头,骆乔拉着?母亲的手,被众镖师簇拥着?,去?了山贼的库房。 拆了库房门,入目是金银铜钱,绫罗绸缎,香料宝石,珠玉珊瑚等等,炫惑人眼。 “阿娘,发财啦!”骆乔欢呼一声,跑过去?捧起一尊白玉雕像,十足一个小财迷。 林楚鸿叫人去?清点这些?财物并造册,墨琴墨书二人在照顾山贼强抢的几名女子,另差人去?打?听一下义兴县县令官声如何。 骆乔则拉着?含光宵练在库房倒腾,划了一块地儿放她看中的东西。 林楚鸿进来?找女儿,就看到三个小家伙围成一圈,一个报数一个登记,还?有一个在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 进出搬东西的镖师们含笑看着?她们。 “这是在做什么?”林楚鸿问那个见牙不见眼的小家伙。 “阿娘,”骆乔双手画了个大圈,“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 她归拢的战利品五花八门,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一箱安息茴香在其中最打?眼。 “这么多安息茴香,我可?以吃好多好多红羊啦。”骆乔指点着?自己的战利品,“这些?金银是要奖赏跟我一起冲锋的将士们,这些?是守卫后方?将士的。这些?银子铜钱和绢布首饰,给那几个救下来?的婶婶姐姐。其他的就都是我的啦。” “那么多钱财,你就拿些?香料?”林楚鸿问。 “阿娘您不是说这些?都是不义之财,是山贼打?劫得来?,要散还?给附近村县受山贼之苦的百姓么。”骆乔说:“我都听到了。虽然,但是,我也是受山贼之苦的百姓之一……阿娘您别笑,他们打?劫我,我拿点香料回家烤羊吃,没关系的哦。” 林楚鸿被女儿逗得直笑:“好,拿回家,我们铁牛受苦了,到了你大舅家,阿娘给你烤羊。” 骆乔欢呼一声,抱起自己的战利品,片刻后又皱着?小眉头说:“不过这伙山贼盘踞多年,义兴县县令都不管,咱们将山贼和钱财交给他,他会不会徇私,会不会私吞?” 这便?是林楚鸿差人去?打?听义兴县县令官声的原因,他们毕竟只是路过,端了一伙山贼也是顺手为之,后续的事情还?是得靠当地县令处理。 到了下晌,去?县中打?听的几人回来?,跟林楚鸿汇报:“义兴县的县令赵融,是下邳赵氏族人,去?年秋走马上任的。听说上任后便?上牒请常州刺史马登出兵剿灭为祸太华山多年的山匪,马刺史没搭理他。小的们四处打?听了,义兴县百姓对这位赵县令风评尚可?,对上一任的高县令则深恶痛绝。” “那就押送……”林楚鸿顿了一下,改道?:“你们拿骆将军的帖子去?县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赵县令,之后赵县令如何做,你们都配合他。” 仆役得令,接过林楚鸿手里的拜帖,几人骑马下山,务必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县衙。 下邳赵氏在陈汉朝廷权倾一时,后来?开国武帝闻信崛起,把他们压制得话都不敢说一句,待到武帝立国,下邳赵氏彻底消失在朝堂之上。 林楚鸿倒是听说过他们匿迹朝堂后,只专心在族地开堂讲学,允寒士上门求学,家境贫寒者甚至不收人家的束脩。 如今又有赵氏族人入世品评选官。 林楚鸿沉思?片刻后先将此事搁置,待见到那位赵县令再瞧瞧。 山贼的寨子已经归置好,因为要等赵县令过来?处置山贼,今日就先在这寨子里住下。 山贼都被结结实?实?捆成个虫蛹样儿,分开关押,镖师们轮流看守。 被救下的几名女子也暂且先安置在两间厢房里,不叫她们随意走动。 林楚鸿安排好诸多庶务后,眼看快到晚膳时间,去?找在寨子里疯玩一下午的女儿。 找到骆乔时,她正?牵着?一只猫在溜达,那猫凶得很,一直在对骆乔哈气?,几次扑上去?想咬骆乔,都被她灵活躲开。 “咬不到吧,傻猫。”骆乔得意洋洋,把凶猫惹得更凶。 “铁牛。” 听到母亲唤,骆乔立刻拎着?凶猫的后颈皮给母亲献宝,“阿娘,我在寨子后头的兽栏里发现的山狸,好可?爱。” 山狸被抓着?后颈皮都还?是凶,四只爪子胡乱抓挠,对林楚鸿哈气?哈不停。 “这山狸难驯,受不得圈养,把它放了,跟阿娘去?吃饭。”林楚鸿道?。 “……好吧。”骆乔还?蛮喜欢这只凶猫的,不过阿娘说放了,就放了吧。 她到寨子外的山林把猫放地上,把绑着?山狸脖子的绳子解开,还?给了一只鸡腿做临别赠礼。 凶猫一口咬住鸡腿,头也不回地窜入山林之中,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也不知?道?喵一声说谢谢。”骆乔嘟囔。 宵练笑话她:“姑娘,那山狸咬着?鸡腿呢,哪有嘴喵。” 骆乔道?:“那你跟含光抢鸡腿的时候,不是一边吃着?,还?一边还?喊‘这个是我的’。” “就是。”含光点头,“吃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抢着?锅里的。” 宵练闹了个大红脸,“才没有,才没有。” 三人打?打?闹闹回到寨子里。 翌日,辰时正?,寨子传来?不小的骚动,结束早课在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的骆乔听到动静,把小包袱一扔,跑了出去?。 义兴县县令赵融带着?县里大半的捕快衙役上山来?,敲响山门。 “在下听闻卢乡侯夫人及女儿灭匪义举,特来?拜见。”赵融亲自上前?叫门,仪礼周全。 林楚鸿叫人把寨门打?开,在门前?朝赵融福了一福,“赵县令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赵融回一礼,道?:“于林夫人、骆姑娘是举手之劳,却是为义兴县除去?大患。林夫人有所不知?,这些?贼匪盘踞太华山多年,与上任县令勾结为害一方?,在下上任伊始就想铲除此毒瘤,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兵刃在手,县衙寥寥二十来?人实?在难以与之抗衡。” 林楚鸿颔首,不再多言,请赵融一干人进了山寨,镖师们已经把山贼都押解出来?,并很贴心地把虫蛹一样的山贼串成一串,好方?便?捕快带走。 同时,镖师们也井然有序地将登记造册的财物搬出来?,把册子交给赵融,让他清点。 “这……”赵融看着?几十只大箱子,看起来?竟有些?不知?所措。 林楚鸿一直在观察这位赵县令,见状,解释道?:“这些?都是山贼多年积累的财物,我已叫人一一登记好,义兴县百姓多年受山贼之苦,私以为银钱可?以补偿苦主一二。至于剩下的,全凭赵县令做主。” “融,替县中百姓谢林夫人义举。”赵融朝林楚鸿长揖一礼。 林楚鸿侧身,只受了半礼,道?:“赵县令不必多礼,我与小女行?事全凭本心。” “正?是本心,才最是难得。”赵融很激动,正?好骆乔进来?,他眼睛一亮,赞叹道?:“这位就是人人称颂的兖州小神童,骆姑娘吧。果真?是举止不凡、正?气?凛然。” 骆乔脚步一顿,茫然地看向?母亲——这位赵县令怎么回事儿? 林楚鸿亦很无语。 她昨日设想过许多这位赵县令、下邳赵氏族人的性情,却怎么都想不到是这么浮夸的一个人。 “这些?就交给赵县令,之后的事情有劳赵县令了,我们母女还?得赶去?吴兴,未免错过宿头,待会儿便?要启程。”林楚鸿道?。 赵融道?:“林夫人且放心,在下定会将一切安排妥当,将林夫人和小神童的义举一一告知?县中百姓。” “赵县令不必如此,”林楚鸿摇了摇头,“小女年岁尚幼,有些?虚名无福消受。再说,这一切都是赵县令奔劳,我等又岂能?抢功。” “小神童”这个由皇帝喊出来?的名号,是把双刃剑,尤其是随着?女儿年龄渐长。 赵融看了林楚鸿片刻,微微一笑:“在下明白了。林夫人高义,请受在下一拜。”说罢,又是一个长揖。 “在下与卢乡侯神交已久,缘悭一面。今日见到林夫人与小神童,乃在下之大幸。”赵融道?:“林夫人既要赶路,在下也不敢耽搁,只盼来?日卢乡侯夫妇路过下邳,可?去?寒舍饮一杯粗茶。” “赵县令客气?。”林楚鸿福了一福,牵着?女儿出去?,吩咐仆役镖师们准备启程。 “阿娘,这位赵县令……”骆乔小小声说:“好夸张的。” 林楚鸿道?:“下邳赵氏多年未有人入世,这位赵县令或许就是性情与其族人不同,才会入世品评选官。他弱冠之年能?选为常州义兴县县令,想必是有些?本事的。就说他才上任就想要剿除山匪这事来?看,他有抱负,也能?为治下百姓着?想。” “可?是,常州刺史为什么不同意发兵剿匪?”骆乔不明白,“山匪为祸多年,就算他以前?不知?道?,赵县令上牒请剿匪,他也该知?道?了呀,为什么不剿匪?” 林楚鸿摸了摸女儿的头。 这其中有何缘由,水有多深,她也不知?道?,只能?想办法护住家人。 第45章 “县令, 全部清点完毕了。” 一力降十会 第45节 衙役向赵融报了?数,赵融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大吃一惊。 这群山贼委实?会敛财, 虽说是多年积累, 数目也远超出了赵融的想象。 上一任的一直纵着山贼为祸,实?则是养着自己的?钱袋子, 若不是得罪了?人, 恐怕这义兴县还是过往商旅谈之色变之地。 赵融翻着卢乡侯夫人留下?的?账册, 上面登记的?与衙役清点的?一般无二,小?神童拿走的?那?一点点东西也清楚明了?地记下?来了?。 “县令,接下?来要怎么办?”衙役轻声?问道。 他看?了?一下?里外, 瞟了?眼正被搬出?去的?珍玩, 微微凑近了?赵融,道:“县令, 这伙山贼的?事您上任时?就问过我们,但……当时?咱们没跟您说实?话, 实?在也是迫不得已。小?的?在这县里当差十年了?,这伙山贼盘踞太?华山的?时?间比小?的?当差的?时?间还久,您是县令老爷, 比咱们这些泥腿子聪明多了?, 想必您猜得到?的?。” 赵融缓缓点头。 两百多年乱世, 各方诸侯各路政权粉墨登场此?消彼长,百姓有避战乱的?、有避强权的?离开了?故土躲进山林之中,占山为王的?不是没有。 然赵融在赴任之前就打听过太?华山贼匪, 背后有不少官家身影, 因此?在上任之初他就上牒给常州刺史马登请出?兵剿匪,果不其然, 马登根本没有搭理他。 后他又打探了?临近的?武进、晋陵二县的?情形,更加确定了?常州刺史该是早就被太?华山贼匪打点好?了?。 为此?赵融颇为发愁。 剿匪他肯定是要剿匪的?,不仅是为了?政绩,治下?百姓饱受山贼欺凌却不作为,也显得他太?过无能。 这点儿?事情都办不了?,还不如当初就听父亲的?不要入世。 发兵剿匪行不通,没有常州刺史的?兵,仅凭他们县衙二十来人攻上去就是去送人头的?。更何况,县衙里从县丞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剿匪,或许这么多年,这些人也收了?不老少山贼的?孝敬。 赵融计划改了?又改,既然外面攻不进去,不如从内部瓦解,他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打入山寨内部,擒贼先擒王。 这个?人选还真不好?找,要有勇有谋,还要能吸引山贼头子。 他找了?俩月,仍无果。 然后…… 天下?就掉了?个?馅饼掉他头上。 他做梦都想不到?兖州小?神童会路过义兴县,山贼不长眼只看?到?走在前头的?马车外饰精美?,没看?到?后头二百来号孔武有力的?镖师,还以为是头肥羊送上门,哪知被宰的?是自己。 原来世上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赵融幸福得晕眩。 然而?这个?馅饼他没办法自己一人独吞,他也不敢独吞,否则不是撑死就是毒死。 赵融合上账本,吩咐晚了?许久才赶过来的?县丞,道:“这既是兖州小?神童之功,我等岂能做抢功的?小?人。就按照卢乡侯夫人的?吩咐,去县中鸣锣,告知各村里长。兖州小?神童替我们铲除太?华山毒瘤,还将山贼的?不义之财散还给大家,叫里长登记了?户丁交上县衙,按丁领钱。” 县丞愣了?好?一会儿?,品明白赵融的?命令后,看?这位新上任的?还以为是愣头青的?县令的?目光变得不同,少了?许多轻视。 县中逃户隐户的?问题由来已久,逃劳役逃兵役逃赋税,每个?村都会有瞒报。 然而?,现在县衙给大家发现,按丁口领钱,那?这钱要不要? 不要。感觉损失了?一大笔。看?别人领钱自己没有,心痛。 要。好?嘞,户丁在县衙登记好?了?,赋税劳役兵役没跑了?。 “要发给县中百姓的?钱账目要明晰,敢弄虚作假者,一律杖责一百。发完县中百姓,余下?的?珍玩珠玉分成三份,一份留在县衙分与诸位,这么多年你们在县衙当差也不容易。一份送去给马使君,如实?报与他剿匪详情。一份留下?走我的?私账。” “谢县令。”县丞等官吏衙役齐声?向赵融行礼道谢,每个?人脸上都是欣喜的?笑容。 赵融离开太?华山回?到?县中,山贼已经在被拉着游街,县中百姓朝山贼扔石头、杂草、烂菜叶解恨,高喊着要把山贼杀头。 同时?,县中也已经流传开,山贼是天生神力的?兖州小?神童抓住的?。 “这伙山贼害了?我们义兴县多少年了?,今天终于被铲除了?,不愧是兖州小?神童。” “以小?神童的?天生神力,铲除个?山贼轻而?易举。” “小?神童怎么会来我们义兴县啊?” “可能是听说我们多年为山贼所害,特意来帮我们铲除山贼的?。” “小?神童真是慈悲心肠,单枪匹马地帮我们铲除了?山贼。” “听说,还叫县令把山贼的?钱都发给我们哩。” 传闻就是在口口相传的?添油加醋里越传越离谱的?,等话传到?了?常州刺史马登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兖州小?神童某日梦如神机得知太?华山有山贼为祸,十余年间害义兴县百姓苦不堪言,小?神童钢铁身躯、慈悲心肠,不忍义兴县百姓受苦,单枪匹马上太?华山,将山贼一网打尽,并将山贼的?钱散尽县里,事了?拂衣去,留下?身与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小?神童本童正站在大舅家门前四处张望。 吴兴林家从倒卖海货起家,几代经营,到?了?林强接掌家业时?已生意遍布四国。 林强过身后,他三个?儿?子遵他的?遗愿分了?家,把生意化整为零。老大林卷继承大宗,掌了?镖局;老二林裕、老三林橘出?为小?宗,前者掌盐场,后者掌船运。 分家后,林裕、林橘析产别居,就是把林家祖宅所在里坊的?东北、西北置办多年的?两座宅子收拾干净搬了?进去,院墙还打了?门,方便三家走动。 这整个?里坊都是林家的?宅子。 林卷在接到?林楚鸿的?信后就派人日日在城门处等着,今日可算是把人也盼到?了?。 “先头治丧,家中杂乱,你们又得赶去建康拜见乔儿?的?祖父母,咱们都没好?好?说上话。”林卷的?妻子荣燕拉着林楚鸿的?手,笑着说:“这下?子啊,咱们得好?好?秉烛夜谈。” 老三林橘的?妻子文巧云凑趣:“那?可得说好?了?,今晚便罢了?,小?姑舟车劳顿的?,明晚咱们一定谈一整夜。” “那?你要是睡着了?,看?我不拎你耳朵把你拎醒。”荣燕虚点了?文巧云两下?。 老二林裕的?妻子戴玲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她是湖州刺史庶出?的?女儿?,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女,嫁入林家是实?打实?的?低嫁,为人矜持,不是说不好?相处,只是看?着距离感十足。 与林裕也是举案齐眉。 至少在戴玲自己看?来,林家虽是商贾之家,家风却极正,没有乱七八糟的?姬妾通房,舅姑通情达理,妯娌和睦友善,她比她那?些个?瞧不起她的?姐妹们日子过得要舒心许多。 “二嫂。”林楚鸿与大嫂、三嫂说了?话,也没冷了?二嫂,道:“我在建康,寿昌长公主寿宴上见到?了?二嫂娘家姐妹,她叫我转告你,她一切都好?,就是与家中隔得远,想念父母姐妹想念得紧。” 戴玲点点头,她了?解她那?个?嫁到?建康去的?嫡姐,定然不是这样说话的?,林楚鸿是怕冷落了?她,“她好?便成。快些进家里吧,这一路上,累坏了?吧。” “哎呀,看?我。”荣燕一拍巴掌,“就顾着高兴,拉着小?姑就在门外头说话了?,失礼,失礼。” 林卷道:“都是自家人,这也是自家的?地儿?,你们高兴在哪说都成。不过,我怎么看?着乔儿?心不在焉的??” 被点名的?骆乔转头看?向大舅。 “咱们家小?乔儿?这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林橘笑问。 骆乔说:“我在找凶猫呢,进城之前还看?到?它了?。” 凶猫?什么凶猫? 骆乔就把她带“兵”剿匪,然后在山匪寨子的?兽栏里捉到?一只超凶的?山狸给说了?一遍。 “剿匪?”林家人的?注意力全不在超凶的?山狸身上,而?在前面那?事。 林楚鸿点头:“太?华山有一群山贼,想要打劫我们,这孩子与镖师们一道把贼窝给端了?。” “太?华山的?山贼……”林卷摸了?摸下?颌的?短须,“那?些山贼有官家在后头撑腰,若不是必要,我们走镖都会绕开那?边,实?在是那?些山贼的?胃口越来越大,打点的?银子年年涨。” 林卷的?次子林学道:“那?咱们家镖师和表妹把山贼端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呐。” “你懂什么。”林卷瞪了?儿?子一眼,“山贼不可怕,可怕的?是山贼背后的?官家,那?些人要是知道是你表妹端了?山贼,他们会不会恼怒,报复你表妹还有你姑父。” 林学缩缩脖子。 “大舅,那?个?不怕。”骆乔很有自信,“谁报复我,我就一拳把他打飞。上次跟于镖头学的?拳法我都练熟了?,一招制敌,一拳爆头,不在话下?。” 林卷:“……” 林卷看?向小?妹,想问一句:你教女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你不觉得你女儿?有一点点凶残? “大哥?”林楚鸿对上林卷的?目光。 “没事。”林卷摇头。 林卷没事,但是林楚鸿有事,她朝林卷、林裕、林橘福了?一福,道:“小?妹有事求助三位兄长,还请三位兄长和三位嫂嫂借一步说话。” 看?她如此?郑重?,林卷等人对视一眼,把小?孩儿?都赶了?出?去。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直说就是,跟兄嫂也客气起来了?。”林卷道。 林楚鸿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腿上,缓缓将上元节骆乔差点儿?被人掳走的?事情说与兄嫂知。 “岂有此?理,这还有王法吗?”林橘拍案而?起。 荣燕握住林楚鸿的?手,庆幸道:“还好?还好?,孩子没事,真要出?事了?,这是挖人心肝啊,这些杀千刀的?混账东西。” 戴玲问:“后来宫里有处置吗?” “世子被夺了?官位、杖责二十、罚铜万斤。”林楚鸿道。 “哈哈哈,大快人心。”林裕和林橘一起大笑,爽得拍桌。 林卷却还皱着眉:“世子丢了?官,那?成国公为岂不是会记恨你们?” 林楚鸿道:“季平去信给公爹,说要公爹把我们四房除族。” “妹夫是个?好?的?。”林卷舒展了?眉间,“只是成国公怕是不肯放了?妹夫,无论是分家还是除族,都难。” “嘁,他那?个?不争气的?世子,叫我们林家养着他,现在还想叫我们妹夫也养着他。”林橘啐道:“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季平如今的?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林楚鸿要保护丈夫,保护儿?女,“还请兄嫂们助我。” 林卷问:“你要怎么做?” 第46章 “骆家祖地在始兴郡, 种植以稻、桑为主。小妹想请三位兄长派人前往骆家祖地,暗中?高价收蚕桑、绸缎,以金交易。”林楚鸿如此说道:“父亲当初在我出嫁时, 在始兴郡为我置办了不少铺子, 其中?有两家米铺。” 林卷三人的商人敏锐让他们立刻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你这是想叫骆家祖地改稻为桑?”林卷问。 林楚鸿道:“成国公府的?种种行事,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若铁牛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我都不敢想象她?会经历怎样的惨事。我不能明着报复他们, 却?也不能叫他们好?过。” “妹夫知道你的?打算吗?”林卷问。 林楚鸿摇摇头:“待我回兖州当面同他说。世子被罢了官, 成国公府能指望的?就只?有季平,想分家几乎是不可能的?。季平态度软不得硬不得,软了会被公爹拿捏, 硬了只?要婆母在外头诉一两句苦, 被世人指摘的?就是季平了。” “正是如此。”官宦人家出身的?戴玲感同身受,“说到底乔儿有惊无险, 成国公世子也替儿子付出了代价,小妹一家再?不依不饶, 有理就变成了没理。妹夫如今才立功升官,六品升五品难,四品升三品更是难上加难, 这时候是万不能被人拿捏了把柄。” “与其叫别人拿捏, 不如先拿捏住骆家祖地。朝廷连年下诏劝农, 就看骆家的?族人能不能经得起金子的?诱惑了。”林橘大笑一声:“小妹,三哥支持你。” “多谢三哥。”林楚鸿笑道。 一力降十会 第46节 林裕笑道:“小妹聪慧,以金交易, 可操作的?空间比银铜大多了。” 林卷对林楚鸿点头, 道:“我叫弘图叔去帮你。” 万弘图跟着林强走南闯北一辈子,精明?强干, 把林家的?儿女?们完全当做自家儿女?看待,有他帮着妹妹把控全局,林家三兄弟都放心?。 林楚鸿起身,朝兄嫂们行大礼:“多谢兄嫂成全。” 荣燕和文巧云立刻上前去把林楚鸿扶起来,道:“都是一家人,就你多礼。” 林楚鸿轻松笑了。 外头,不被允许参与大人话题的?孩子们都到了二门处的?花园里,由骆乔给表兄弟姐妹们展示她?剿匪的?战利品——一大箱安息茴香。 “怎么?样?”骆乔葡萄眼亮晶晶地求夸奖。 “好?厉害。”表兄弟姐妹们很给面子地一齐鼓掌。 骆乔大满足。 “那我们今天烤羊吃吧。”骆乔提议,得到了一片欢呼声。 “只?烤羊没意思,”于吃一道上颇有研究的?林学道:“今天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鹿肉,还有武康县摔了一头牛,采买的?人一大早就去抢了一块上好?的?牛肉。有这么?多安息茴香,我们吃点不一样的?。” “好?耶!”骆乔等人一齐欢呼。 林学开?始分配活计,谁去拿柴炭,谁去拿碗筷,谁洗菜切菜,搭烤架垒灶坐锅这样的?事自然而然落在了骆乔身上。 骆乔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搭了三个烤架,垒了一个泥灶,还生了火。 被分配到洗菜的?三舅家的?小表妹林小悠边洗边嘟着个嘴不高兴:“为什?么?要我自己洗菜啊,为什?么?不可以叫丫鬟替我洗。” 监工林学听到这话,走过来语重心?长地教育堂妹:“凭自己的?双手烧出来的?食物是最美味的?。” 林小悠:“可是我没有烧食物,我是在洗食物。” 林学:“洗也是烧的?一部分。” 林小悠:“那为什?么?学哥你不洗?洗也是烧的?一部分,你难道不担心?不自己洗,烧出来会不好?吃吗?” 林学:“……” “哈哈哈哈。”其他人一齐爆笑。 人多力量大,各种食材很快就洗好?,然后林学开?始了他的?炫技。 剁剁剁剁…… 菜刀在林学手里快出了残影,一刀不够,还炫了一下双刀法?。 骆乔鼓掌:“学表哥厉害。” 林学得意,刀工更炫。 骆乔又道:“学表哥如此精湛的?刀艺,切菜太?过大材小用,就该同我阿爹一样上阵杀敌,保管把敌人剁得稀碎。” 林学切菜的?手一僵,停在了半空。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准备攒钱开?家酒楼的?小老餮而已,最大的?志向是吃遍天下美食,做个美食月旦评。 “好?耶!”对力大无穷的?表姐盲目崇拜的?表弟表妹们立刻鼓掌。 “好?什?么?好?,好?什?么?好?,你们还想不想吃牛肉了。”林学把弟弟妹妹们挨个儿瞪一眼,最后瞪到骆乔,“一炷香内,禁止你说话。” 不说就不说,骆乔坐在小矮凳上捧着脸等吃。 不多时,花园里变得烟熏火燎,一群孩子叽叽喳喳闹闹哄哄。 “不是这样做的?。” “烤糊了,烤糊了。” “我还要一点安息茴香,小悠帮我拿一下,小悠——” “茱萸好?辣,为什?么?要加茱萸?” “晨弟,你会不会烧火,火快灭了,快扇啊啊啊!” “我在扇了,你行你上啊!” “咳咳,好?大的?烟,咳咳,晨弟,你到底行不行啊?!” 谈完事的?大人们找过来,看到的?就是一群花猫一样的?孩子,吃着黑糊糊的?东西,一边说难吃一边还吃完了,笑嘻嘻的?还挺高兴。 “这一看就知道是学儿的?主?意。”荣燕对林楚鸿笑道。 林卷对次子除了吃啥也不会早就不抱任何期望了,对林楚鸿道:“你这侄儿,也就会吃这一个优点,咱们也去尝尝。” “能吃是福呢。”林楚鸿笑着说。 骆乔老远看到母亲、舅舅、舅母一行人过来,端着刚刚从林学手里夺下来的?一小碟炒牛肉就朝母亲跑去,“阿娘,快尝尝,学表哥做的?炒牛肉可好?吃呢。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牛肉。” 跑到母亲跟前,用筷子夹了一块送到母亲嘴里,骆乔直问:“好?吃吧?好?吃吧?” “好?吃。”林楚鸿把女?儿再?夹来的?一筷子牛肉推了推,“乖,你吃。” “小乔儿,小舅没有吃吗?”林橘逗骆乔。 “没有。”骆乔很干脆地拒绝,“这是我和阿娘的?。小舅要吃,学表哥那里还有。” 林橘佯作不满:“小乔儿,你这么?小气的??” “不不不,这不是小气,这叫先来后到。”骆乔才不上当,强调:“这是我和阿娘的?。” 文巧云轻推了一下林橘,嗔道:“好?了,跟孩子抢吃的?。” 林橘还就不服了,对自己的?女?儿唤道:“小悠,爹爹有没有牛肉吃?” 正在吃碗中?最后一片牛肉的?林小悠夹着牛肉一脸纠结,吃还是不吃? 不吃,这是最后一片了啊! 吃,爹爹岂不是就被姑母比下去了? 怎么?办呐? 在林小悠纠结的?时候,林橘已经大步走过去一口把她?筷子上的?牛肉吃掉了,吃完还赞:“学儿的?厨艺又精湛了,等你的?酒楼开?起来,小叔天天去给你捧场。” “那侄儿就先在这里谢过小叔了。”林学拱手憨笑。 “哇……爹爹坏……”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哭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见林小悠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怕凉,蹬腿不肯起来,口齿不清地哭诉:“我洗、洗了好?久……呜好?久的?菜……呜呜呜我才吃了一、一口……” 真的?是很伤心?了。 小女?儿哭起来声音洪亮不说,还特能哭,一口气哭半个时辰不会停,特别难哄。 林橘看向文巧云,求救。 文巧云转头去跟林楚鸿说话,根本不理他。谁惹的?谁哄,这种费力的?事情别想推给她?。 “好?了好?了,小悠乖,不哭了。”林橘把女?儿抱起来,“我叫你学哥再?给你做牛肉吃,好?不好?啊?” 一旁林学:“小叔已经没有牛肉了。” 林小悠:“哇呜呜呜……” 林橘瞪了一眼侄子:没看见我在哄孩子,就不能先顺着我说,把孩子哄不哭了再?? “那爹爹带小悠出去买花戴好?不好??”林橘继续哄。 林小悠:“我不要花,我要牛肉呜哇哇哇……” “下次,等下次有牛肉了,爹爹立刻去买,叫你学哥给你做,好?不好??”林橘再?哄。 林小悠:“不好?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看大家都看着你呢。”林橘再?接再?厉,“爹爹举高高好?不好??” 然而林小悠只?想要她?的?牛肉,不想要举高高,依旧爆哭。 “小舅你行不行呀,”骆乔看得都急了,“举高高,让我来。” 她?说着伸出双手。 林橘将信将疑地把女?儿交到外甥女?怀里,嘿,别说,哭声是小了点儿。 骆乔很有自信,双手卡着小表妹的?腋下,双脚微分扎稳,略一用力,往天上一抛—— 众人抬头,就看到林小悠被抛得飞得有两层楼那么?高。 众人低头,就看到林小悠落下被骆乔稳稳接住在怀中?。 这…… 文巧云看得呼吸都屏住了,直到骆乔稳稳接住女?儿才吐出一口气。 这举高高,过于高了……吧?! 林小悠呆呆的?。 骆乔朝小舅笑:“看吧,不哭了吧。” 林橘:“……” 众人:“……” 哭是不哭了,但明?显是吓傻了吧。 “哇哇哇哇……”林小悠爆发出比之前更炸裂的?哭声。 众人捂住耳朵:看吧。 骆乔被这炸裂的?哭声哭得虎躯一震,感觉自己耳鸣耳聋。 “阿娘……”她?苦着脸向母亲求助,声音都在打颤。 林楚鸿赶紧上前接过林小悠,抱在怀里轻拍着哄。 骆乔在一旁手足无措:“小武的?妹妹明?明?很喜欢这样举高高,每次举高高她?都嘎嘎笑。”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就是哇哇哭? 林楚鸿无奈道:“不是每个人都是小武妹妹,你要征得表妹的?同意才可以。” “对不起。”骆乔垂下头。 一力降十会 第47节 “没事没事,小孩子玩闹,小乔看着也是有分寸的?孩子,只?是想逗妹妹笑。”文巧云轻抚了抚骆乔低垂的?小脑袋。 被姑母哄着的?林小悠渐渐不哭了,从姑母怀里探出头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呢,眼睛却?亮晶晶看骆乔,说:“表姐,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嗯?”骆乔抬起头。 “举高高,举高高。”林小悠扭了扭,待林楚鸿放她?下地,立刻就过去抓着骆乔的?手,“再?来,再?来嘛,比爹爹举得高多了,好?玩。表姐~” “真的?好?玩?”其他兄弟姐妹们都围了过来。 “好?高的?,好?玩。”林小悠晃着骆乔的?手撒娇。 “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 “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骆乔:“……” 等等,你们怎么?回事?难道我是一个无情的?举高高机关吗? 第47章 比起建康的重重规矩来, 吴兴可就轻松多了。 时值初春,万物复苏,可玩的?东西多得不得了, 一群孩子在一起更是玩疯。 骆乔跟着表兄弟姐妹们从城里玩到城外, 大宅疯到?庄子,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 简直乐不思蜀了。 尤其是林学, 那精湛的?厨艺, 一顿饭就把骆乔的?胃征服了,天天跟在学表哥后面踅摸好吃的。 一口一个“学表哥好厉害”,小嘴抹了蜜似的?。 她?饭量大, 吃得多, 林学无论?做什么她?都?吃得干干净净的?,这么捧场的?表妹, 让林学不由得有些膨胀,觉得自己成?为一代名餮指日可待。 等到?春花微绽, 该回兖州了,骆乔拉着林学不肯撒手,一个劲儿地叫学表哥跟她?一起回兖州。 骆乔:“去嘛去嘛, 我们兖州可好了, 九州通衢, 鲁地咽喉,兵家必争。” 林学:“……听起来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骆乔:“错了错了……我们兖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兖州八景, 美?不胜收。” 林学:“可是我现在给自己定的?小目标是开一家酒楼, 走不开。” 骆乔:“你去兖州也?可以开嘛,你开酒楼, 我帮你吆喝,我叫我的?小伙伴都?来帮你吆喝,保证客似云来。” 林学:“我现在对开酒楼还没有太大信心,我要多走走多看看多学学,品鉴天下美?食,再开天下第一美?味楼,做美?食月旦评。” 骆乔一跺脚:“那正好,我们兖州,九州通衢,去哪儿都?方便,我们兖州也?有很多好吃的?,你既然要品鉴天下美?食,第一站就选我们兖州吧。” 林学有点?儿着急了,怎么他说什么乔表妹都?能给绕回去,那他就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 “我不想离开我娘!” 骆乔:“……” 众人:“……” 林卷和荣燕觉得这儿子可真?是太丢人了,半大的?小伙子说出这话,没眼看,没眼看。 “好了,该出发了。”林楚鸿轻拍一下骆乔,“等你舅父舅母得空了,再请他们来家里。” “那好吧。”骆乔松开了林学的?手,同众人告别,跟着母亲上了船。 等船启航,林学松了一口气。 荣燕笑话儿子:“瞧你那样儿,多大人了,还喊着不想离开娘。” “儿子是真?不想离开您,儿子就在您跟前敬孝。”林学憨笑。 “说得好听。”荣燕嘴上嫌弃,眼神慈爱。 林家众人离开码头回家去,答应林楚鸿的?事情,须得回去好生商议商议,派往始兴郡的?人选更须的?仔细斟酌,明面上不能与林家与兖州有任何关系。 船行河上,水路比陆路要好走,可在骆乔看来比陆路要无聊。 “唉……” 骆乔第十八次叹气,终于?把林楚鸿的?注意给引了过来。 “怎么一直在叹气?”林楚鸿放下账本,坐到?榻上去,把骆乔滚得乱七八糟糊了一脸的?头发整理好,“头也?不梳,都?快成?野人了。” 骆乔在榻上打滚,把自己滚得更野,“坐船好无聊哦。阿娘,学表哥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兖州,我们兖州多好呐。” “那叫你常住大舅家里,你愿意吗?”林楚鸿问。 “就我一个人?阿爹阿娘和骄骄呢?”骆乔反问。 林楚鸿说:“就你一个人。” 骆乔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那我还是不愿意的?。可以住……”她?伸出一根手指,“最多一个月。再多就不行了。” 林楚鸿笑看着女儿。 “阿娘~”骆乔一头扎进母亲怀里。 林楚鸿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说:“等到?了晋陵下船补给的?时候,阿娘带你到?晋陵耍一耍。” “好耶。”骆乔立刻从榻上蹦起来,叫含光帮自己梳头。 船到?晋陵码头靠岸,正好是午时,林楚鸿牵着骆乔下船,花了几个铜板请了一位当?地老妪带路,往晋陵最热闹的?酒楼去,尝尝当?地的?特色。 “娘子,姑娘,来了咱们晋陵,一定要尝尝咱们这里特色鱼头锅,汤鲜汁浓,武陵居士吃过后赞不绝口,还给咱们店作了一幅画哩。”酒楼的?伙计能说会道?,引着众人去看挂在店里的?武陵居士的?画,“还有烧鹅,香糟肉,羊糕……都?是咱们店的?一绝。” 骆乔本来就饿了,听这伙计报菜名,更是饿得眼睛都?快绿了。 “那就都?要,每桌都?来一份。”林楚鸿说道?。 “好嘞,各位稍坐。”伙计高声?传菜往后厨走。 他们一行人多,坐了三张桌子,琴棋书画和含光宵练跟着母女二人坐在一桌。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累不累。”林楚鸿道?。 琴棋书画去了一趟建康,看过席司徒府上和寿昌公主府上是什么做派后,就觉得自己仗着家主宽厚就太过于?散漫,累得夫人背后被人笑话,深觉这样不行,不仅对自己,还对其他仆从也?严格要求了起来。 “就是,累不累。”骆乔啃了一口果?子,觉得好吃,给含光宵练一人塞了一个,“这日子自己过起来舒坦不就行了,我就不觉得含光宵练散漫啊,她?俩可好呢。” “姑娘……” “哎呀,琴姨,不要那么严肃嘛。”骆乔把给琴棋书画四位姨一人塞一个果?子,“你说那些人背后说坏话,那些人也?只敢背后说坏话,你看谁敢当?面说,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墨琴不赞同:“姑娘,话不是这样说的?,规矩就是规……” “喂,你们听说了吗,兖州小神童单枪匹马上太华山剿匪的?事。” 旁边一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墨琴的?话,她?们一齐朝坐了三名长衫文士的?那桌看去,就听这三人道?—— “德长兄,你说的?是天生神力的?那个兖州小神童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 “小神童太华山剿匪是怎么回事儿?” “对呀,还单枪匹马。” “你们都?不知?道?吗?都?传遍了。” “德长兄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那位被友人唤作“德长兄”的?文士就将听来的?兖州小神童单枪匹马横扫太华山匪寨,将一百多山贼打得落花流水的?光辉事迹说与友人听。 “……当?时,山贼听小神童报上名号,吓得是两股战战。又看小神童一枪把山贼头子挑飞十丈远,顿时都?毫无斗志,在小神童面前跪下,束手就擒。……小神童不仅勇猛,还高义,将山贼多年积攒的?不义之财都?散与了县中受苦的?百姓,小神童离开义兴县那日,县中百姓都?不舍她?离开,送了十里地才回去哩。” 两位友人听过后,皆叹:“小小年纪,如此英豪,巾帼不让须眉,我辈不如。” 三人一顿摇头晃脑捋胡子,还说常州刺史?听闻小神童义举后,连喝三声?“大善”,写了奏牍送往建康,为小神童邀功请赏。 等三人感叹一番结账走人,骆乔才靠在桌沿,小声?地迟疑地问:“他们说的?……难道?……是……我?” 含光也?很不确定:“天底下被称作‘兖州小神童’的?应该只有咱们姑娘吧?” 宵练说:“我觉得吧,比脑子,‘兖州小神童’肯定是我们郎君,比力气,那就只能是我们姑娘。兖州再没有第三个小神童。” 骆乔郑重其事地点?头:“宵练说得对,待会奖励你吃一锅鱼。” “多谢姑娘。”宵练美?滋滋。 “那……我现在是单枪匹马横扫太华山的?少年英豪?”骆乔说着把自己都?给逗笑了,“哈哈,谁给我传的?这些鬼话,这也?能信?还某日梦入神机,天底下那么多山贼,我怎么就梦到?太华山?而且,我有这本事,我直接就去豫州把高凤岐挑飞十丈远,那岂不是就收复豫州了?” 含光宵练一齐哈哈哈,三个小家伙简直要笑死了。 琴棋书画四人也?觉得好笑,然而林楚鸿却是眉头紧锁,半点?儿笑意也?无。 “阿娘?怎么了?”骆乔发觉母亲神色不对,不由得有些担心,“阿娘不舒服吗?” 林楚鸿摸摸女儿的?脑袋,道?了声?:“没事儿。” 随后叫来旁边桌的?四名仆役。 “阿忠,你们去街上采买一些安息茴香,不用太多,找个好看的?盒子装好,快马送去给义兴县的?赵县令。”林楚鸿吩咐道?,“送到?,自行回去。” 四人跟着林楚鸿处理庶务,常年走南闯北,得了令不多问,便出了酒楼。 “阿娘,那些离谱的?鬼话是那个赵县令传出去的?吗?”看母亲的?吩咐,骆乔顿时明白其中关窍了。 林楚鸿道?:“太华山山贼被荡平应该是赵县令叫人传出的?风声?,不过可能没有我们听到?的?这么离谱。” “他说我单枪匹马扫平山贼,他自己不要这政绩吗?”骆乔有点?儿不明白,问道?:“平了山贼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不要?” 这时店伙计来上菜,林楚鸿让骆乔先吃饭,待回到?船上再与她?详说。 骆乔着急,呼噜呼噜一顿吃,都?没有细品被伙计吹得天花乱坠的?鱼头锅究竟什么味道?,吃完,把碗筷一放,眼巴巴看着母亲——可以走了吗? 林楚鸿被逗笑,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叫伙计再装了些果?子带走。 回到?船上,林楚鸿细细跟骆乔说了下邳赵氏从汉末开始的?沉浮,赵融如今的?处境,还有关于?常州刺史?马登的?一些事。 “那赵县令也?是想要自保,才借了你的?‘小神童’名头。马登此人与三皇子的?外家是姻亲,牧守常州多年,看常州这情形,想必他这些年没少敛财,太华山的?山贼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三皇子的?外家并非门阀,因宫中贵妃得宠,贵妃的?兄弟们才得以选官,但?都?非要职。张家靠着姻亲拉拢了不少二、三流的?士族,别看这些士族在席氏、柳氏、谢氏面前不够看,可联合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一力降十会 第48节 “阿娘叫忠叔他们给赵县令送安息茴香……”骆乔想到?被自己拿走的?那一大箱安息茴香,“阿娘是在警告赵县令吗?” 林楚鸿道?:“没错,提醒他过犹不及。此次山贼之事并非因你而起,马刺史?倒不至于?在这事上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否则太跌份。可你的?‘小神童’名头可不是赵县令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你替他担了风险,他在后头坐收渔利,天下没这等好事。再者,阿娘也?是给他指一条路。” “指路?” “想要在朝中立足,步步高升,凭他赵县令一人不行,下邳赵氏更不行,他若不送份投名状,就是马刺史?都?不是好惹的?。” - 几日后,义兴县县衙。 赵融听衙役来报,言卢乡侯府上来人求见。 “终于?来了。”他苦笑了一声?。 他也?没想到?,关于?小神童剿匪的?传言会越传越离谱,卢乡侯夫人去往吴兴,早晚要再借道?常州回兖州,哪里会听不到?这些鬼话。 “去把我私库里的?那些珍玩整理好,安排人送去建康……席使君府上。”赵融吩咐仆从,“我再写封信,一并带过去。” 第48章 船过大野泽再走济水, 梁山过去就是东平郡,船在码头靠岸停稳,舷梯放下后, 迫不及待的骆乔一马当先下船, 朝码头外一路飞奔。 “骄骄——”骆乔一把将疾步向她走来的男孩儿抱起。 “姐姐。” 男孩儿五六岁大,皮肤苍白, 身形瞧着有些瘦弱, 双手搭在骆乔的肩上, 与骆乔七八分相似的脸笑得可爱。 “骄骄,想我没有?我跟你说,你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 “姐姐, 你先放我下来。” 骆意被放下后, 拉着骆乔的手,姐弟俩一起朝母亲走过去。 待走到林楚鸿跟前?, 骆意奉手再叩拜,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母亲一路辛苦,这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就是阿娘和你姐姐都记惦记你。”林楚鸿把儿子?给扶起来。 “儿子?也十分想念母亲和姐姐。”骆意道。 “骄骄, ”骆乔搭着弟弟的肩膀, 微微弯腰, 小声说:“是不是这段时间谌夫子?又教了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不觉得你刚刚看起来跟咱们家的风格过于格格不入吗?” “那姑娘觉得,什么才不是奇奇怪怪,贵府上是个什么风格?” 骆乔顿时皮子?一紧背脊发?凉, 慢慢转过头, 对站在自己?身后之人憨笑:“谌夫子?,您也来接我啦?” 骆家的西席先生, 长髯黑脸身高七尺有余不像文士更像武夫的谌夫子?,谌希得道:“姑娘临行前?,老夫叫姑娘读的《中庸》,不知姑娘读得如何??” 骆乔脸一垮,可怜兮兮地说:“谌夫子?,这还在码头上呢,您就考我……我晕船,我头晕,必须要休息三日才能好。” “姑娘不回答老夫,难道是没有读?”谌希得捋着长髯,满眼?失望,“老夫以为,姑娘是一个非常自觉自律的人,不需要别人时时看着督促。” “我本来就是。”骆乔抖擞。 “那好,‘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何?解?”谌希得道。 骆乔又垮了,嘟嘟囔囔回答:“君子?安于现在所处的地位去做应做之事,不生非分之想。真?考啊,我才刚下船呢,不应该休息休息再考么,地里的老黄牛都要休息的。” 谌希得捋着长髯微微颔首,正待再详问,骆意忽然说道:“夫子?,小子?有一解,还望夫子?赐教。” “但说无妨。”谌希得道。 “小子?以为,圣人此言,对也不对。”骆意小小年?纪语出惊人,“君子?居易以俟命,安于现状等待天命,那官吏何?以忠君爱民,将士何?以杀敌立功,农官何?以培苗育种?,工匠何?以精益求精?小子?以为,大丈夫立世,为天、为民、为己?,该勇攀高峰,而不是安于现状。” 骆意明显就是想帮姐姐转移话题,谌希得第一千次地想,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答应骆季平留在东平郡给俩鬼精小孩儿当西席,这姐弟俩不愧是一家人,你跟他们说正理,他们说歪理气?人,你跟他们说歪理,他们又正气?凛然反驳。 “行了,看你舟车劳顿,就让你休息三日,三日后考你功课。”谌希得道。 “谢夫子?,夫子?您真?是个大好人。”骆乔奉手,乖乖巧巧给谌希得行了学生礼。 然后轻拐了一下弟弟,姐弟俩一齐偷笑。 谌希得好险没给这俩小鬼一个白眼?,跟林楚鸿见?了礼。 林楚鸿回礼,道:“这三月,辛苦逢源兄长了。” 谌希得与骆衡少年?相识,在骆家教两个孩子?也好些年?,相处得轻松随意,闻言也不跟林楚鸿多客气?,道:“没有你家这个爱上房揭瓦的大姑娘,就只?二郎,还是不辛苦的。” 骆乔冲谌希得做了个鬼脸,拉着骆意的手,跟他讲吴兴有多好玩,学表哥做菜有多好吃,骄骄没去真?是太遗憾了。 “本来我想把学表哥给拐来咱们家的,可惜了,学表哥不肯离开大舅母,不为所动,骄骄,你没有口福啦。” “建康呢?建康有什么好玩的?” “建康啊,寿昌长公主家的二郎蒋隽挺好玩的。你是不知道,建康人都怎么传说我的,说我‘身高九丈,三头六臂,目射霹雳,口吐红焰’,哈哈哈……这说得还是个人?我是听蒋隽说才知道,建康人以为我是妖怪吗?” 骆意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姐姐,当然与众不同。” 吴兴很有趣,建康只?有一个公主子?还不错。看来建康的祖父家不太和睦,祖父恐怕也不慈。 再者,正月中旬身在建康的母亲送了一封信给父亲,信送到的第二天,听管家说父亲房里的灯亮了半宿才熄。 定然是建康发?生了什么事。 以母亲性格和平素行事的风格,此事定然是与姐姐有关,想必是姐姐遭了大难。 什么事能让母亲快马加鞭送信,让父亲灯亮半宿后连夜叫人送信去建康,还让姐姐提都不爱提建康? 骆意在心里给成国公府画了一把叉,给吴兴的三位舅舅画了一个圈。 “阿爹怎么又去鲁郡啦?他不知道阿娘今天回来?他都不想阿娘的?”骆乔对没第一时间看到父亲表示有一点点不满。 “与东魏的谈判进展不太顺,阿爹去鲁郡见?使君,商量对策。”骆意道。 “还没谈下来啊?”骆乔难以置信,“这都多久了?!” “东魏人耍无赖,和谈的使臣内部也是矛盾重?重?。”骆意顿了一下,道:“要回豫州是不可能的,一个杜鸿渐,没有那分量。” “这我知道啊,除非抓了杜鸿渐的老爹,或者抓一个东魏皇子?,还有可能要回豫州。可要钱要马,掏东魏国库,总会吧,杜晓的儿子?怎么着也值得几十万两银子?吧。”骆乔说着说着,开始想象,“这东魏怎么也不派个皇子?出来监军,我们就可以偷偷去把他们的皇子?抓来了嘛。抓一个杜鸿渐,好鸡肋。” 骆意笑得差点儿没把甜汤喷出来,赶紧咽下了甜汤,说:“也不是很鸡肋吧,杜晓的独子?,没了这儿子?,杜晓可就绝后了。听阿爹说,杜晓为了救这个儿子?,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东魏四皇子?身后了。东魏帝老了,猜疑心重?,始终不肯立太子?,东魏几个皇子?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那就是我们的使臣太废物了。”骆乔一拍桌子?,不爽道:“亏得我还挺喜欢蒋隽的,他爹这使臣不行。” “倒也不是蒋驸马一人,实则是几方人马在博弈,这背后牵扯到朝政。一时也很难说清楚。”骆意道。 骆乔立刻摆手:“那你不要跟我说了,我不想听得太清楚,我就想知道这谈判该不会要磨叽一年?吧。” “以东魏的无耻程度,”骆意重?重?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骆乔气?愤:“东魏人真?是太无耻了!” - “你们宋国人真?是太无耻了!”东魏使臣指着宋国使臣大骂,“五千万两银子?,五万匹良马,五十万石粮食,五十万匹绢……你们宋国是不是穷疯了,在这里趁火打劫!” 明明之前?可不是这个条件,宋国换了个小白脸来谈判,和谈条件也变得格外离谱,这是要掏空他们东魏的国库啊! “率先犯边的可是你们东魏!”鸿胪丞傅野指回去,“打输了就想耍无赖?怎么,你觉得你们被俘的八千士兵还是杜晓的独子?不值这个钱?你们东魏人的脸不值五千万两银子??也是,你们东魏人向来不要脸。” 东魏使臣:“你们宋国才不要脸,要不是你们搞偷袭,仅凭你们那些老弱残兵还能抓了我们杜都督?!你们无耻,缺德,不要脸!” 傅野:“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你们东魏无耻犯我宋国边境,难道我还要先告诉你们一声,‘我要抓你们龙骧将军杜晓的独子?’,你们做好准备哦!?” 东魏使臣:“你们夜间偷袭,不讲武德,无耻之尤。” 傅野:“那你们只?能怪你们自己?,派个废物都督来。诶,我说,就杜鸿渐那废物样儿,是怎么升到都督的,就因为他爹是杜晓?你们东魏升官都是这样升的?听说你们东魏孩童都在唱‘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你们东魏都这样选官的?老兄,你在你们东魏是几品?你为什么不穿你们的官服,是品阶太低不好意思穿吗?” 东魏使臣要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在,就要撸袖子?上去跟宋国使臣干架了。 两国谈判,吵架可以,打架不行。 这个可恶的小白脸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忒会气?人了,之前?明明都不是他来谈判的。 自从宋国这边换了鸿胪丞傅野来谈判,东魏使臣就在吵架上没赢过,相当怀念前?头那几个宋国官。 但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割地更是想都别想,反正就这么耍无赖,就看谁耗得过谁,谁更无耻无赖。 又是吵架吵赢却没有吵出想要结果?的一天,傅野从驿馆出来就去了刺史府。 “景文,辛苦。”席豫坐在刺史府正堂主位,兖州几位将军、刺史府幕臣、以及使臣团都在。 傅野朝众人奉手行礼,道:“席使君客气?,担不得‘辛苦’二字,今日还是无功而返,下官惭愧。” 与东魏谈判几月毫无进展,后经席瞮推荐,鸿胪丞傅野嘴利如刀,或可破局,朝廷就将傅野派来,换掉了原来的谈判主力。 傅野来了后,东魏使臣的确被他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东魏打定主意要无赖到底,叨遍建康无敌手的傅野一时也被难住了。 “杜晓被逼着站了队,东魏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加不会放过他了。”席豫咽下叹气?,若非先头因为罗璧压不住阵,导致自己?先乱了章法,也不至于如今拿东魏无可奈何?。 堂中众人皆无言,兖州的几位将军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乱麻了,脾气?差的已经在用?目光杀使臣团的了。 使臣团的都噤若寒蝉,尤其是罗璧,跟个鹌鹑似的,恨不得自己?不要在堂中,而是在府外。 “今日便都散了。”席豫道:“景文,之后还得靠你。” “席使君客气?,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傅野道。 等使臣团都离开,重?甲军将军周访气?道:“大好的形势就被他们生生给浪费了,我当初就说了,不该将谈判的权力交给建康来的人。看吧,都看看吧!都是些什么啖狗屎的东西!” “老周!”积弩军幢主陈玄喊了声:“行了,事已至此,发?牢骚也没用?,还是想办法叫东魏服软才行。” 周访道:“要我说,就再打,打到豫州去,活捉高凤岐。”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在座的谁不想收复豫州,可是…… “罢了,天色已晚,酒菜已备好,先吃了饭再说。”席豫打破沉默。 众人就跟着他去了偏厅,刚出正堂,就有夫人身边的仆役来报——三郎君下晌带着人出鲁往东平去了。 席豫看向骆衡,笑道:“你家闺女?这是终于回来了,那臭小子?天天念叨你家闺女?,我耳朵都快被那臭小子?念出茧子?了。” 几位将军哈哈笑:“两小无猜,甚好,甚好。” 骆衡也笑:“我就盼着他们别一见?面就吵架,两孩子?从小吵到大,一点小事都能吵翻天,闹得很,我家娘子?可受不得吵。” 几位将军都是一脸牙疼的表情:“行了行了,知道贤伉俪感情好,不用?炫了。” 席豫笑着叫众人入座,席上一群老爷们儿各自说起自己?的孩子?,那是一肚子?苦水——你说小孩子?怎么就那么能闹呢? 一力降十会 第49节 第49章 “骆铁牛!” 骆乔练完早课, 人还没出校场,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道熟悉且听了让她拳头痒痒的声音,她轰轰轰就冲出去。 “席蛮奴!” 校场外, 席臻双手叉腰, 很有气势地质问:“骆铁牛,你回?来了, 为什么不去我家找我, 你答应要给我带的土仪呢?” “席蛮奴, 你这是无理取闹好吧。”骆乔不甘落于下风,同样叉腰很有气势地反击:“我才回?来两天,而且你家那么远。” “远什么, 快马加鞭, 一天不要。”席臻从叉腰变抱臂,哼:“你就是不关心我, 不想我,不把我放在心上。” 骆乔:“……” 骆乔举起拳头, 大喝一声:“你不是席蛮奴,何妨妖怪,竟敢附于活人之身, 看我不打得你现原形。” 席臻一溜烟跑飞快, 认错也认得飞快:“我错了, 我错了,铁牛大王饶命。” 骆乔收起拳头,哈哈大笑:“就三个多?月不见, 你说话怎么变成这风格了?” 席臻“嗐”了一声:“鲁郡年前?头打南边来了个戏曲班子?, 咿咿呀呀唱士族贵女与寒门书生爱来爱去,我阿娘居然爱听这个, 老叫人入府唱,我这不是听太多?,被荼毒了么。” 他?说着还很委屈,控诉道:“谁叫你一走四个月,我在?家中无聊,就被我阿娘抓去彩衣娱亲。” 骆乔虎躯一震:“难道你去学了士族贵女和寒门书生的戏,亲自唱给尤伯母听?” “当、然、没、有。”席臻气死,“我是陪我阿娘听戏。” 还好?,还好?。骆乔松了一口气。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小伙伴亲身上阵去唱戏的,就刚才他?说话怪里怪气的,就让她拳头都硬了,唱戏还了得。 “走了,走了,马车已经备好?了。”席臻拉着骆乔的胳膊往外头走,“小骄骄呢,叫上他?一起。” “走去哪儿呀?”骆乔问。 “去瞧杜鸿渐啊。”席臻惊讶:“你不好?奇杜鸿渐吗?” 骆乔更惊讶:“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俘虏好?奇?” “一个让两国争得面红耳赤,又让两国都嫌弃万分?,的俘虏。你难道不好?奇?”席臻后退半步打量骆乔,“你不是骆铁牛,何妨妖怪,竟敢附于活人之身,看我不打得你现原形。” 骆乔:“……”竟然学她说话! 骆乔:“要?不是看你是柔弱的男孩子?,我早就一拳给你了。” 席臻不服:“我一点儿也不柔弱,我已经练完十式五虎枪第五式了。” 骆乔一掌把旁边的木桩打断。 席臻:“……好?吧,我很柔弱,铁牛大王,你要?保护好?我。” 铁牛大王满意?颔首。 席臻又说:“铁牛大王,你故意?把木桩打断,被林婶婶看到了又要?赔钱,你的月钱应该透支到二十岁了吧。” 骆乔:“……”胡说,明明只到十九岁。 “哈哈哈哈哈……”席臻爆笑。扳回?一城,耶! “走了,走了,不是要?去瞧杜鸿渐么。”骆乔扯着席臻往弟弟骆意?住的院子?走,“叫上骄骄,还有小武,一起去。” 四个小孩儿集合,跟林楚鸿道明缘由,正?好?林楚鸿本就预备今日带着儿女前?往鲁郡。一来是夫妻二人几月未见,二来回?来了也要?去拜访席豫的夫人尤子?楠。 席臻昨日临近晌午从鲁郡出发,快马加鞭赶了大半天的路晚间才到东平郡,今天又折回?鲁郡。 “你叫人送个信也行,来来回?回?跑,别回?头累着你这么个柔弱的男孩子?。”骆乔骑着马走在?马车边,接过马车里的骆意?递出的果子?,分?了一个给席臻。 看在?果子?的份上,席臻忍了“柔弱的男孩子?”,吃完果子?,擦擦手,控着缰绳跟骆乔并驾齐驱,道:“我二哥近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是督促我读书,就是督促我习武,还总嘲笑我,总是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怎么样’,特别讨厌。” “为什么啊?”骆乔不解。席二哥不是嫌弃他?们小孩儿幼稚,不爱跟他?们玩儿,怎么盯上席臻了。 “你说我二哥是不是未老先衰啊?”席臻很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二哥忧虑,“一般不都是知天命年纪的人才会?说‘我当年怎么怎么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怎么样’,竹文街上的王家铺子?的王媪就是这样,她最喜欢坐在?店门的跟小孩儿们说她当年了。” 骆乔哈哈大笑:“要?是让席二哥知道你把他?跟王媪类比,你就完蛋了。” “你不说我不说,我二哥怎么会?知道。”席臻凶神恶煞威胁,“要?是我二哥知道了,那一定是你说的,你就完蛋了。” “好?好?好?,我保证不说,我跟你是一边的啊。”骆乔举手做投降状。 “这还差不多?。”席臻接着又忧虑自家二哥,“你说,是不是我大哥马上要?去荆州了,我大哥二哥一向焦不离孟,大哥一走,二哥没了生活的重心,所以?就变得怪怪的。” 骆乔皱着脸:“我没觉得席二哥怪怪的,我倒是觉得你说的话哪里怪怪的。对了,席大哥为什么去荆州啊?” “你不知道?我大哥选官了,荆州治中从事,半月后就要?出发上任。”席臻道。 七品治中从事? 在?荆州? 宋国共二十一州,每州置刺史一人,掌州中民生。然绝大多?数的刺史还带着都督的称号,既掌民生,又掌兵权。 就比如,兖州刺史席豫。 荆州却是少有的军政二权分?管的州。军权由都督江公?武执掌,政民由刺史长孙刚握着。 这是朝中门阀制衡之后的结果,江公?武是席荣一手提拔上来的,长孙刚是柳光庭妻子?没出五服的从侄。 席豫长子?席颂将要?上任的这个“治中从事”,是一州居中治事、主众曹文书之职,在?刺史不在?州中时,代?行长官事。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一般,这个职位任命的都是本州长官信任甚至心腹之人。 “咱们兖州怕是要?来新人了,很可能是来监军的。”靠着马车车窗坐的骆意?说道。 骆乔和席臻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骆意?,齐声问道:“谁想插手兖州兵权?” “不知道。”骆意?摇头,可爱的小脸漾出一个笑,“总归就那么几个人,看是谁来,就知道了。” 席臻不爽道:“我们兖州直面东魏威胁,平常军费给得拖拖拉拉,安插人手就积极得不得了,烦死了。” “监军监军,倒是想办法多?给些钱让我们招兵买马收复豫州啊。”骆乔也很不爽,“前?几年来了个监军,屁都不懂,还到处指手画脚。我去大营找我阿爹,你们知道他?怎么看我的……” 骆乔后仰着脖子?,耷拉眼皮,抿紧嘴巴嘴角努力下垂,“就这样,就这样看。他?眼睛那么小,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闭着眼睛在?看我。特别讨厌了。” “我记得那个人。”席臻一拍自己的大腿,“他?也是这样看我的,小爷可不惯着他?,上去就给了他?一脚。” 骆乔顿时大为遗憾:“我当时怎么就没有一脚把他?踢飞呢!” “我信。”席臻点点头,“你骆铁牛一脚,那人保证飞到天涯海角。你当时怎么就不踢他?呢。” 两人一齐遗憾叹息。 林楚鸿在?马车里听着孩子?们说话,对他?们不时的语出惊人感到无奈,却也不阻止他?们。 他?们上午辰时正?出发,一路走得不算快,半路上在?驿站换了马,到鲁郡已经是夜里戌时,出示了照身和令牌,请城门卒再开城门,才得以?进城。 骆家在?鲁郡置了宅子?,林楚鸿让自己的护卫跟着刺史府的一起护送了席臻回?去,母子?三人才进了宅子?大门。 人还没过一重门,门里就大步走出一人,第一眼就定在?林楚鸿身上,英俊的脸庞上咧出大大的笑容,加快了脚步,最后几步甚至是跑起来了,到了林楚鸿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沉沉的嗓音说道:“终于回?来了。” 林楚鸿仰头看着骆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爱恋,“已回?来两日了,你不在?家,我这休整一日不就过来找你了。” “是我不好?,又叫你奔波。”骆衡心疼地看着林楚鸿略有些青黑的眼底,伸手轻轻抚了抚。 骆乔牵着骆意?,姐弟俩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阿爹给他?们一个眼神,只能自己刷存在?感。 骆乔叹气:“骄骄,你信不信,这若不是在?前?庭,阿爹就已经上手抱了。” 骆意?点头:“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里,不打扰阿爹阿娘诉衷肠。” 骆乔又叹气:“我们是没人理?的小孩儿。” 骆意?又点头:“我们还是碍眼的小孩儿。” 那边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诉衷肠的气氛被破坏殆尽,骆衡挨个儿瞪一眼,笑骂:“你们还是无法无天的小孩儿。” 骆乔、骆意?:“那,我们走?” 骆衡说道:“给我回?来。” 点点女儿:“几个月不见阿爹,也不拜见阿爹。” 点点儿子?:“好?些天不见阿爹,也不拜见阿爹。” 骆乔、骆意?:“我以?为您有阿娘就行了。” 骆衡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在?我这里,你们俩的确排在?你们阿娘后面。” “在?孩子?面前?浑说什么呢。”林楚鸿轻拍了一下骆衡,对父子?三人道:“行了,都快些进去吧,别堵在?门前?了。” 姐弟俩朝父亲做鬼脸,在?父亲的暴栗来之前?,骆乔拉着骆意?就跑了。 “这俩小鬼。”骆衡无奈道:“看不到了还挺想他?们,看到了又挺想揍他?们。” “他?们正?是调皮的年纪,再过得几年就文静了。”林楚鸿道。 “骄骄变文静我还信,铁牛就算了,我找人算过了,她这辈子?都跟‘文静’二字无缘。” “你这哪儿找来的江湖骗子?给算的。” “嘿,你还别不信,咱们等着看。” 骆衡牵住林楚鸿的手,夫妻二人十指相扣,慢慢朝主院走。 第50章 清晨, 骆衡轻手轻脚从主院出来往校场去,走到校场外的回廊上?,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哈”, 紧接着是哗啦的石块碎裂坠地的声音。 骆衡:“……” 他闺女每次训练都要以一拳或一掌打碎石桩、石块、石板等作?为结束, 今天也不例外。 也不知她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整个就一破坏狂。 骆衡走进?校场, 骆乔正拿着巾子擦汗, 看到他, 立刻就是哈哈一声:“阿爹,您偷懒,您今天来好晚。” “你个一点点大的小孩儿懂什?么。”骆衡精气神十足, 看上?去比昨天更英俊了。 挑了趁手的兵器, 走到校场中央,还没起手, 她女儿抓着长.枪就蹦到了他面前,“阿爹, 过几招,过几招。” 一力降十会 第50节 骆衡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要事先?声明:“不许用蛮力。” 骆乔年幼时习武, 还没学会太多的招式巧劲, 光会用蛮力。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招式再刚猛、劲力再灵巧都没用,除非你能彻底让她失去行动能力,否则找到机会她就能把你打飞、踢飞、撞飞, 各种飞。 “阿爹放心, ”骆乔拍拍自己的胸口,很有自信:“我早就能控制住力气, 绝对不会一着急就把阿爹打飞的。” 骆衡:“……”感?觉并不是很放心。 父女俩一人一柄长.枪你来我往过起招来。 正如骆乔所言,她现在比起小时候更能克制住自己的力气,就算被父亲压制得厉害,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一着急就上?蛮力把父亲打飞。 骆衡边喂招边指点,再一次压住骆乔的招式,反手一转枪尖指在要害处。 骆乔连输了六次,这次是第?七次了,她瞟了眼枪尖,忽然大喊一声:“我要用蛮力了——” 骆衡收枪急退,骆乔紧跟而上?,双手执枪,踏步跃起,长|枪横扫格开骆衡身前作?防守的长|枪,一送一刺,指在要害处。 “嘿嘿。”骆乔坏笑。 “你这是耍无赖。”骆衡好气又?好笑。 “不,这叫兵不厌诈。”骆乔得意洋洋。 “行,兵法学得不错。”骆衡格开指着要害处的长|枪,一挽枪花,“再来。” 骆乔架住攻来的长|枪,挡开后急退,旋身横扫,被骆衡一招点刺破了招式,急忙挑开长|枪再退。 父女二人进?攻防守打了几十个回合,最后骆衡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用枪杆拍了一下骆乔执枪的手,骆乔手一阵麻木,长|枪就脱手而出,然后脖颈就被父亲的枪尖指住。 “我又?输了。”骆乔嘟了嘟嘴。 “你对敌经验太少,枪法招式学得再好,然战场上?的形式瞬息万变,不能随机应变,一切就都是纸上?谈兵。”骆衡把长|枪扔给一旁待命的力役,拉起女儿被他打到的那?只手揉按穴位。手底下有几分力他知道,女儿的这只手现在该麻了,若是敌人的话,这手该是又?疼又?麻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气。 “刚刚那?一式看清楚了没有?”骆衡问。 “看清楚了。”骆乔点头?。 “多练练。”骆衡道。 “阿爹,你带我上?战场啊!”骆乔的葡萄眼亮晶晶,期待地?看着父亲。 “做、梦。”她父亲给了她这俩字。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骆乔哼唧:“您又?说我对敌经验少,又?不让我上?战场累积经验,您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骆衡扔掉女儿的手,哼了声:“你才多大,人还没有马腿高。” “我明明已经长得比马腿高了,阿爹,您这话已经说不着了,该换了。”骆乔很不服气,说:“我还在义兴县剿了一帮山贼呢,我可有勇有谋了。” “剿了一帮山贼?”骆衡略一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骆乔就把剿匪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说给父亲听,还给父亲说了在晋陵听到的离谱传闻。 “建康还有人说我可以目射霹雳、口吐红焰,笑死我了。”骆乔哈哈哈。 常州刺史马登,攀着女人裙带往上?爬的,嗤。骆衡抬手撸了一把女儿的头?,道:“去换身衣裳,等你阿娘起身了,到正院吃早饭。” “阿爹,您就带我上?战场吧。”骆乔目的没达到,不死心,“我就远远地?看,不动手。” “你还想动手不成。不行。”骆衡断然拒绝,说罢迈步离开校场,才走了一步就感?觉身下一重,低头?,女儿竟是耍赖地?坐在地?上?抱着他的一条腿不让走。 以骆乔的力气,她要想拉住一个人不让走,那?这人不断胳膊断腿是绝对走不脱的。 “多大的姑娘了,还作?幼童耍赖,羞不羞。”骆衡去提骆乔的后脖领。 “那?您答应我,我就不耍赖了。”骆乔用力沉着身子,在比力气这方面,谁也奈何不得她。 骆衡:“不行,你还太小,我还不想被你阿娘追杀。” 骆乔:“我十岁了。” 骆衡:“九岁。” 骆乔:“一岁两岁的,不要计较那?么多嘛。” 骆衡苦口婆心:“你阿娘在怀你的时候,是想有一个林下风气的女儿,你看看你这样儿,与林下风气有半点儿沾边吗?!” 骆乔摇头?,不听不听:“那?就只能您跟阿娘再生一个女儿了。” 骆衡被气了个仰倒,只能使?出杀手锏:“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叫人去告诉你阿娘了,让你阿娘看看你这无赖样子。” 骆乔:“……” 骆乔:“哼,阿爹就会告状,非伟丈夫所为也。” 她说完,在父亲来揍她之前一溜烟就跑了。 八岁九岁,猫嫌狗厌。骆衡深刻体会到这句俗语的含义,铁牛比小时候调皮得多,也不好忽悠了。 还不到他大腿高的铁小牛多可爱啊,他说什?么都信。 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骆乔还在对父亲瞪眼。 “怎么了,这是?”林楚鸿看父女二人互瞪,好笑地?问道。 “没事,没事,阿娘吃菜。”骆乔给母亲夹菜。 骆衡:“呵呵。”挡开女儿,自己给妻子夹菜。 骆乔做了个鬼脸,给骆意夹菜,“骄骄,多吃点,等你长大了,肯定?比阿爹长得高。” 骆意回夹,“姐姐也多吃点儿,也要比阿爹长得高。” 骆衡道:“你姐姐要是比阿爹还高,怕是嫁不出去。” 骆意奶声奶气地?说:“无妨,那?些庸俗的男子也配不上?我姐姐,我姐姐值得世上?最好的。” 骆乔鼓掌:“还是我们骄骄最有眼光。” 骆衡、林楚鸿:“……” - 吃过了早饭,谌夫子过来叫姐弟俩读书,哪知有人捷足先?登。 席使?君府上?的三公子拉着他的两个学生要出去玩儿,把谌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读书之道,贵之以专。席三郎既然来了,就一道读书吧。” “不了,不了。”席臻一手拉一个,跑飞快,“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下次再来跟夫子您读书,下次一定?。” 谌希得痛心疾首:“你们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读书,还有什?么能比读书更重要!” 骆乔喊:“小武走了,别发呆。” 弓武迈着短腿追上?去:“小乔姐,小意,等等我。” 孩子如此顽劣,必须跟家长告状,谌夫子气呼呼走了。 四个孩子坐着马车出去,席臻在车上?说:“我们去瞧杜鸿渐去。” 骆乔觉得没意思:“一个俘虏,有什?么好看的。” 席臻不想理?骆乔了,问骆意:“小骄骄,你想不想去看?” 骆意可爱的小脸作?严肃状想了想,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席臻朝骆乔挑眉:怎么样,小骄骄去,你还不去? 骆乔:“去去去。” 杜鸿渐作?为东魏相?州都督,被俘虏后待遇与东魏其他的将士自然不同,他被关押在城西的一个宅子里,重兵把守。 席刺史给了这位杜都督体面,给了他一间厢房一个院子可以活动,没绑起来也没对他用刑,吃穿上?也没苛待,除了不自由,其他无可挑剔。 杜鸿渐一开始千方百计想逃跑,试过几次都被抓回来,后来骆衡过来说道:“我能在战场上?把你抓来,你以为你能逃出兖州?杜都督与其白?费力气,不如想想如何劝东魏将你赎回去。” 杜鸿渐恨毒了骆衡,却在那?之后消停下来,不想着逃跑,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再看看书,在院子里溜达溜达,竟叫看守之人生出“乙乌尔尔气雾儿吧依 这阶下囚很惬意”的感?觉来。 四个小孩儿在宅子前下了马车,席臻给守门的士兵看了席豫的手令和令牌,确认是使?君同意四个小孩儿进?去的,才放行。 “这手令可是我磨了我阿爹好久才磨来的,都是为了你。”席臻对骆乔哼:“你居然还不想来。” 骆乔才不上?当:“明明是你自己想来,拿我当借口吧。使?君居然会信你的鬼话,这没道理?。” 席臻心虚了一瞬,推着骆乔,“快点,快点,走快点。” “急什?么,那?杜鸿渐又?不能跑了。骄骄,小武,走快点。” 四个小孩儿推推搡搡地?进?了杜鸿渐住的厢房,一推开门,就看到杜鸿渐坐在窗边发呆,听到动静转头?过来,脸上?闪过讶异之色。 “你们是谁?”杜鸿渐的目光在四小孩儿身上?一一扫过,在唯一的女孩儿和杏色锦衣小男孩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骆乔上?前一步,将骆意挡在身后,浑身紧绷蓄势。 “你不用知道我们是谁。”席臻也做出防备的姿态,他也没错过杜鸿渐刚才一闪而逝的杀意,“如果你非要问,那?我们是行侠仗义的游侠。” 杜鸿渐哈哈大笑:“席小公子不觉得这话可笑。” 骆意还带着奶气儿的声音不紧不慢说道:“没有阶下囚可笑。” 杜鸿渐的笑声戛然而止,有片刻,脸是狰狞扭曲的。 “听闻兖州昭武校尉骆衡一双儿女皆人才出众,有神童之称,今日一见,不如闻名。” 骆乔道:“听闻相?州都督杜鸿渐是个纸上?谈兵的,今日一见,空穴来风。” “小小年纪的女娃就会逞嘴皮之利,骆衡教女不行。女娃,叔叔给你一个忠告,妇有七去,多言为其一。”杜鸿渐冷笑道。 骆乔笑眯眯:“家父是武将,武将打仗行就行了。” 杜鸿渐脸色难看至极。 骆乔火上?浇油:“家父可不是纸上?谈兵之辈。” “看杜都督如此闲适,身陷囹圄还能赏窗外春景,杜都督不想回邺京了吗?”不等杜鸿渐说话,骆意忽然转了话题。 杜鸿渐微愣了一下,旋即舒展了身子,道:“贵国招待甚是周到,回不回邺京又?何妨,总归贵国也不敢亏待我,感?谢贵国让我宾至如归。” 席臻被这种不要脸的姿态震惊了:“你们东魏人果真无耻。” “嗤。”杜鸿渐一副不跟小孩儿计较的模样。 “不,你想回去。”骆意说道。 杜鸿渐笑看骆意,就是那?种大人看孩子胡闹不得不包容的笑容。 骆乔被这笑容恶心到,拳头?都硬了。 一力降十会 第51节 骆意的奶音缓缓说道:“你是杜晓的独子,偌大的家业都是你的,你要是回不去了,可就都便宜杜将军的那?些外室子了。”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外室子!”杜鸿渐怒道。 “你被俘好几个月了,东魏一直拖延着不来赎你,你也很焦急很恼火吧。你看似平静,可你嘴角的燎泡出卖了你的焦虑。”骆意不被杜鸿渐的气急败坏打断节奏,“你堂堂一州都督,将军独子,你的朝廷不来赎你,任由你在敌人的屋檐下,随时都有性命之危……” “你们不敢杀我!”杜鸿渐低吼道。 “为什?么你的朝廷不来赎回你呢?是东魏帝猜忌令尊?还是令尊不想救你?你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干脆让你死了算了,正好让他喜爱的外室子继承家业……” “闭嘴!” 杜鸿渐忽然朝骆意冲过来,被一直在警惕着的骆乔一脚踢飞。 她这一脚可没太控制力气,杜鸿渐被踢得重重砸在后头?的软榻上?,把软榻都给砸塌了。 外头?把守的士兵听到里面稀里哗啦,立刻冲进?来,看是杜鸿渐摔了…… 哦,那?没事了。 又?迅速退出去。 “杜都督,不如写封信问问令尊?我们帮你送信。”骆意的小脸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孩童奶声奶气的说话大多时候都很可爱,顶多吵闹的时候有点儿讨厌,可面前这个才六七岁的孩子让杜鸿渐觉得可怕。 杜鸿渐捂着肚子,闭上?眼,摆出拒绝交流的姿态,无论?接下来这些孩子说什?么,他都不理?。 四小孩出去,不仅没解气,还怄了一肚子气。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席臻气呼呼说。 弓武的关注点却是:“小意,你怎么知道杜晓有外室,还生了孩子?” 骆意摇头?:“我不知道啊,我乱说的。他不是独子么,如果他不是呢?听说杜晓惧内,皇帝赐美都不敢收。谁知道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诈他一下。” “小意厉害。”弓武鼓掌:“我看那?人被小意你唬住了。” 骆意鼓了鼓脸,叹气:“唬住杜鸿渐有什?么用,要唬住东魏使?臣才行。” “就是,都几个月了。”席臻也叹气。 “我有一个主意。”骆乔说。 “什?么?”席臻急急问。 “我们揍杜鸿渐一顿吧,揍完给东魏使?臣看。”骆乔奸笑:“我们是小孩儿,那?我们还小,东魏人怎么好意思跟小孩儿计较。” “你就是想揍他吧。”席臻可太了解骆乔了。 “对,揍不揍?”骆乔问。 骆意想了想,说道:“我们不用把杜鸿渐本人带去给东魏使?臣看,我们把他被揍后的样子画下来,叫东魏使?臣带给杜晓。看不到全貌才是最让人揪心的。一张不行就两张三张,就不信杜晓不着急。” “好主意啊!”席臻一拍手,“小骄骄会画画,你来画,我和铁牛、小武揍,就这样。我去跟阿爹说一下,咱们准备准备。” 第51章 “阿爹, 阿爹,阿爹……” 席豫正?在厅中跟幕僚们议事,一连串的“阿爹”由远及近, 叫魂似的, 叫得席豫直皱眉。 骆家丫头不是回来了?这皮猴子不是一大早就出门找人家玩耍去了?这不出去疯玩一整天就跑回来,这合理吗? “阿爹, 我们要揍杜鸿渐一顿。”席臻蹦进厅中, 看?到父亲就是一个开门见山砸下。 “出去玩儿?去, 别捣乱。”席豫看?到小儿?子就头疼,越大越顽劣,前头两个都不是这样的。 席臻很认真地说?:“我们才没?有捣乱。我们要揍杜鸿渐, 然后把他被揍的样子画下来, 送给他爹。” 席豫:“……” “阿爹,我跟您说?过了啊, 我们现在去揍杜鸿渐啦。”席臻的跟他爹说?一下,就真的是说?一下, 都不管他爹同意不同意。 只要反对追不上我,就是同意了。 “你?给我回来!”席豫喊。 席臻跑得更快了,眨眼就不见。 席豫快被这混账小子气死了, 正?要叫人去把席臻给逮回来, 幕僚唐嘉正?出言道:“使君, 在下以为,就让小公子他们随心行事,或许会?是一个破局的契机。” “此话怎样?”席豫挥手让人退下, 先不用去抓席臻了。 “东魏那边, 杜晓因独子被逼得站了队,可他儿?子还是没?救回去, 甚至可说?是半点儿?进?展也无,他能不心生怨恨?若此时得知独子在他国被虐待,他会?不会?逼迫四皇子?”唐嘉正?笑着?捋了捋颌下美髯,“东魏那位四皇子还是心急了些,这风口浪尖的逼着?杜晓站队,东魏帝能不生疑?在下以为,正?是因为杜晓这么?一站队,让东魏帝心生不满,才拖着?谈判,迟迟不叫杜鸿渐回邺京。” 鲁元善亦赞同地点头,并无奈叹道:“东魏人各自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却叫我们兖州难做,建康那边已经对谈判迟迟没?有进?展而颇有微词了。” 弱冠之龄的方牧大为不满,冷笑道:“谈判没?有进?展还是我们兖州的错不成,浪费了大好形势的可不是我们!” “行了,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鲁元善不喜方牧这个年轻人,行事冲动?倒无妨,主要是此人太会?阿谀奉承,看?着?他向使君谄媚的样子就心生厌恶。 鲁元善不喜方牧,后者亦然。 “气话?鲁先生是认为,我们兖州就该背了这个锅?”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鲁先生不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是欲加之罪。” “好了好了,两位在使君面前争吵,成何体统。”唐嘉正?道。 鲁、方二人起身朝席豫行礼告罪。 席豫没?什么?情绪,好似已经习惯这两人三?句之内就会?争吵起来的情形。 “唐先生说?的破局契机我明?了,”席豫迟疑道:“只是几个孩子……” 唐嘉正?道:“正?是孩子做的才可攻可守。男子汉大丈夫跟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什么?呢。” 席豫微微颔首:“先生急智。”随后叫人去宅子那边看?着?,听小公子他们的吩咐。 - “来来来,桌案摆在这里,这个位置好。笔墨纸砚快给摆上。朱砂,怎么?能少了朱砂呢,快去拿。” 关押杜鸿渐的宅子里,席臻把几个奉命过来听吩咐的人指挥得团团转。 骆意坐在矮凳上,面前桌案上已经铺好纸,墨已磨好,细毫笔已经舔饱墨。 “可以开始了。”他说?。 骆乔、席臻一脚踹开杜鸿渐厢房的门,桀桀桀狞笑。 外头闹闹哄哄的声音杜鸿渐听到,但他没?什么?反应。骆乔踢的那一脚是真的重,都大半个时辰了还在痛,可他没?叫人,他不想对宋国人低头,更不想求他们。 他其实是跟父亲大吵了一架才到相州来的,急着?建功想证明?自己才听了副将的撺掇对宋国用兵,哪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搭进?来了。 他以为,以他父亲的兵权和高居丞相之位的外祖父,他会?很快被救回去。 现实却又?给了他重重的一击,都近半年了,他还是俘虏。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可能,越想越害怕。 那个撺掇他的副将,明?明?说?是父亲安排辅佐他的。还有相州刺史,对他调兵的行为不闻不问,他当时竟没?看?出其中的反常。 究竟是谁要害他? 还是……真如刚才那个孩子所说?…… 不不不,不会?的!母亲虽然不在了,可外祖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杜鸿渐捂着?肚子从软榻上坐起来,努力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思绪,可那个念头一起,就像是野草一样的疯长,平日?里没?太在意的一些细节此刻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他们父子的关系是从母亲去后就越来越差的,父亲对他越来越严厉,时常当着?外人的面骂他不成器,半点脸面也不给他留。 如何他真还有其他的异母兄弟…… 呯—— 踹门声打断了杜鸿渐的思绪,他抬头,走了的孩子回来两个,还对他桀桀怪笑。 “你?们……” 两个孩子二话不说?,冲过来就把他拖出去,拖到院子里,一顿暴打。 “看?着?点,别打到要害。” “知道,打脸打脸,把他打成猪头。” “脸打得稍微肿一点就行了,得叫别人看?得出是本人。” “小武,你?用点劲儿?啊,你?这是在打人还是在按摩?” “啊——” 杜鸿渐一声凄厉惨叫,看?得旁边守卫的士兵顿觉下身一凉,看?向矮墩墩的弓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孩子……自己也是男孩儿?……竟如斯恐怖。 “小武,你?这选的位置……”席臻脸皱成了一团。 “是三?公子你?挤到我了,绊了我一下,我本来不是踢这里的。”弓武好委屈。 “没?事,没?事,踢得好。”席臻连忙安慰他:“对敌人,就要是这么?残忍。” 杜鸿渐痛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蜷缩成一团,羞愤欲死。 “大夫呢?” 三?个孩子打爽了,叫一旁候着?的仆役和大夫把杜鸿渐抬进?去看?伤,然后去看?骆意画画。 骆意的画不同于线下流行的写?意,而是线条巧密精细,写?实形似,还原得都可以去衙门画照身了。 用朱砂画出嘴角的鲜血,雄黄和石绿画出脸上青红肿痕,一幅栩栩如生的《东魏相州都督被揍图》就完成了。 骆乔想了想,叫人拿个萝菔来,用小刀把萝菔削成个方块,然后阳刻了四个篆字,沾了沾朱砂往画上一盖,“铁牛大王”四个字端端正?正?印在了画的左上角。 席臻一看?,这个有趣,骆乔盖了一个,那他也必须也盖一个。 “骆铁牛,你?帮我也刻一个,我也要盖。” 一力降十会 第52节 “你?要刻个什么??”骆乔转着?小刀,切下一块萝菔。 “你?是铁牛大王,那我就是……铁马大王,对,给我刻铁马大王。” “难听死了。” 骆乔虽然嫌弃,却还是给席臻刻了个“铁马大王”,扔给他叫他自己去盖。 席臻接过,把“铁马大王”端端正?正?盖在了“铁牛大王”旁边。 既然“铁牛”“铁马”都有了,参与?这场盛举的其他两人也不能没?有姓名,骆乔把剩下的萝菔也给刻了,一个“铁羊大王”,一个“铁豕大王”。 弓武捧着?“铁豕大王”的萝菔印章,不是很喜欢,但迫于席三?公子的淫威,还是老?老?实实盖在了“铁羊大王”旁边。 四枚萝菔章整整齐齐,下面是杜鸿渐画像凄凄惨惨,画被装裱好后送到了刺史府。 席豫打开一看?,嘴角抽抽了一炷香的时间。 周访等人看?到画,就是一阵爆笑:“孩子们聪明?伶俐,哈哈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行吧,拿去给傅景文,正?好明?日?要与?东魏使臣谈判。”席豫思忖片刻,道:“叫几个孩子跟着?傅景文一道去。” “使君,两国谈判,叫几个孩子在一旁,是否有些失礼了?”兖州别驾魏友迟疑着?说?道。 “老?魏,你?就是这酸气儿?不好。什么?失礼不失礼,那东魏就不配我们讲礼。”周访觉得这主意不错,“顺便叫几个孩子跟东魏鼠辈说?说?他们是怎么?把杜鸿渐打成这样的,免得东魏鼠辈以为我们诈他们。” 魏友白了周访一眼:“都要跟你?一样是个大老?粗,就好?!” “大老?粗有什么?不好的。我们这叫什么?来着?……光风霁月。”周访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嘭嘭响。 “光风霁月不是你?这样用的。”魏友受不了。 “怎么?就不是,我难道不是心胸开阔的人?”周访可不服了,“难道像那个方什么?……方牧,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才是?哎哟,说?到这个人我就来气,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那么?尖酸刻薄,昨天我遇见他,你?们是不知道他说?的那话,要不是老?周我光风霁月,我就一拳给他了。” “那小子说?话确实难听。”陈玄点头赞同。 他们这些带兵的,性子直,在席豫手下多年,也不跟他绕弯子,问道:“使君,您怎么?收了个这么?讨嫌的门客?” “对啊,那张嘴真的坏,说?话尖酸,我都不止一次看?到他嘲讽鲁先生了,也是鲁先生大度,不跟他一个小子计较。” “行了,行了,你?们啰啰嗦嗦个没?完了还。”魏友看?了一眼席豫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松了一口气,“你?们是春耕了没?事做是吧,要是没?事做,就跟着?一块儿?下地翻土去。” “翻就翻,不就是翻土么?,你?当我怕啊。”周访站起来,然后把魏友也薅起来,“走走走,老?魏,一起翻土去。” “喂,等一下,你?放开我……” 魏友被周访强行带走,其他人也一一告退。 席豫从袖笼里掏出一封密函,看?完后将信在灯台上点燃,看?着?燃烧后的灰烬,眼中氲着?浓重的杀意。 第52章 又是一次谈判。 傅野最开始来鲁郡接下谈判主使的位置时, 会认认真真做准备做记录,每次谈判的要点?、谈判的节奏、对方会使用的招数,他都会做预估, 以便在谈判的时?候不被对手?带了节奏, 使自己失去优势。 然后,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只吵架, 无进展,吵架也吵得毫无营养。 傅野也才二十多岁,阅历不算丰富, 能?稳住心态不崩, 已经是非常值得夸奖的了,这还得多亏他以前在建康舌战众谈玄狂士累积出来的经验和?好心态。 今天, 又到了跟东魏使臣吵架……不,谈判的日?子。 席使君叫人给他送来四个孩子和?一幅画, 言或许有?破局的希望。 傅野一头雾水,几波使臣轮番着来都没?办法,四个孩子能?破局? 他暂且先?不管孩子, 打开了那幅画, 只一眼?, 瞳孔地震——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席臻作为代表,给他解释:“我?们把杜鸿渐打了。放心,都是皮外伤, 还叫大夫给看了伤。这是我?们画的《东魏相?州都督被揍图》, 要请东魏使臣转交给杜鸿渐他爹。” “你们……把杜鸿渐……打了……还把他被打的样子……画下来……送给他爹……”傅野实在是佩服这几个小?孩儿,不愧是边州长大的孩子, 路子就?是野。 “对啊。”骆乔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杜鸿渐埋怨他爹不来救他,我?们帮他的忙,把他的近况告诉他爹,他们父子同心,想必杜晓也很思念儿子,正?好可以睹画思人。” 骆意笑得十分可爱,奶声奶气地说:“我?们可真是太善良了。” 弓武用力点?头:“三公子、小?乔姐、小?意说得对。” 傅野:“……” 他的孩子还在傻乎乎玩泥巴,别人家的孩子却在气敌国大将,果然是环境造就?人才么。 “那行吧,”傅野搓了把僵掉的脸,道:“待会儿你们机灵点?儿。” “傅礼丞且放心,我?们最机灵了。”席臻拍拍骆意,“谁都可能?不机灵,我?们小?骄骄是不可能?不机灵的。” 傅野:“……” 这又是一个让他很想问“为什么”的地方。 骆将军究竟是怎么给孩子取乳名的,女孩儿叫铁牛,男孩儿叫骄骄,这像话吗? 虽然……很贴切就?是了。 傅野怀揣一肚子的话,带队进了驿馆正?堂,里头东魏使臣已经严阵以待。 宋国这边的人都坐下,四个小?孩儿也就?映入了东魏人的眼?帘中。 “这四个孩子……”东魏使臣狐疑,宋国人带着孩子来谈判,简直莫名其妙。 傅野懒得答东魏使臣的问题,先?直接拿出那幅画丢过去,道:“这幅画,请转交给贵国龙骧将军杜晓,以解他的思子之情。” 东魏使臣拿过画,不觉得宋国人会安好心,当即就?打开了画。 瞳、孔、地、震! “你们……你们……你们……” 他指着傅野,“你们”了半天没?有?下文,看起来好像随时?要厥过去一样。 傅野“很好心”地说:“实不相?瞒,贵国的杜都督埋怨他父亲迟迟不来营救他,说了很多气话。唉,可怜啊……” “你们竟敢对我?们杜都督用刑!岂有?此理!”东魏使臣终于把气喘匀了,把画往桌上一拍,人就?站起来了。 其他东魏人也就?看到了《东魏相?州都督被揍图》,也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宋国,竟然这么对我?们都督,竟然对他用刑,你们……无耻!” “哎哎哎,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傅野抠了抠耳朵,吊儿郎当地说:“这就?好比,你们家的鸡跑我?们家来偷粮吃,被我?们逮了个正?着,你说,我?们损失的粮该怎么办?” 东魏使臣:“你们对我?们都督用刑,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我?们要叫天下人都看看你们这龌龊模样。” 傅野:“笑话,你们家的鸡被捉住了,自己不赎回去,那不就?是不要了,那就?是我?们的了,我?对我?们的鸡是拔毛啊还是放血啊,你能?有?什么意见,你敢有?什么意见?你有?意见,你倒是把你们的鸡赎回去啊!” “虐待战俘,人所不齿,你们宋国自诩礼仪之邦,却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东魏使臣冷笑:“看来,你们是想逼着我?们与西魏联手?了。” 傅野脸色微微一变。 这瞬间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东魏使臣的眼?睛,东魏使臣哈哈大笑:“当初我?们东西二魏联手?,瓜分了你们宋国的豫州和?洛州,不知道这次能?瓜分你们哪些地方呢?兖州……我?看就?很好。” 宋国的使臣皆神色不善,旁听的席臻差点?儿就?暴起,被骆乔给摁住。 东魏使臣们皆志得意满,主使正?要将那幅画撕掉。 “西魏的公主死在了东魏皇帝后宫里,可怜那公主到东魏一年不到就?香消玉殒。”骆意奶呼呼的声音让东魏使臣动作一顿,“听说那位公主是贵国皇帝的宠妃毒杀的。西魏没?追究贵国吗?” “黄口小?儿,此地岂有?你说话的份!”东魏使臣声色俱厉道。 骆意笑得非常可爱:“看你这么着急,想必打东魏来的商队所说的传言是没?错了。西魏公主果真死了,当初两国联姻,听说非常热闹,我?们宋国,还有?齐国,所有?边州严阵以待。再者?,这里是兖州,我?宋国境内,我?为宋国子民,为何?不可以说话。” “就?是。”骆乔拿起旁边作装饰用的铜马,一下,一下,捏成个铜球,“这位使臣,你才是说话要小?心一点?儿。” 她说罢,把铜球砸向东魏使臣面前的桌子,铁木的桌子顿时?被砸出一个洞来。 瞪圆了眼?睛瞪着面前那个圆洞的东魏使臣:“……” 没?人发现他桌下的两条腿在抖抖抖。 “骆姑娘,胡闹。”傅野佯作训斥,“你怎么能?把桌子砸个洞出来呢,驿丞要是说我?损坏了驿馆财物,叫我?赔钱怎么办?” 腿抖抖抖的东魏使臣:“……” 这你他娘的是赔钱的事情吗? 傅野看了一眼?东魏使臣,哦了一声,又说:“这你要是没?个准头把东魏使臣也砸出个洞来,那就?麻烦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对对对,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东魏使臣瞬间不抖了,指着骆乔:“你这个黄毛丫头……” 等等,刚刚宋国人说这黄毛丫头姓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骆。 “这位使臣,你想说本黄毛丫头什么?”骆乔把与刚才铜马一对的另一只拿过来,捏捏捏,又捏成个铜球。 东魏使臣看看她手?里的铜球,再看看桌子上的洞。 ——四年前,东魏一队士兵在兖州无盐县被一个五岁女孩儿全灭了,听说那女孩儿是宋国先?锋军骆衡的女儿,天生神力,这事一直在东魏军中流传。 就?、就?是面前这个女孩儿? 东魏使臣瞪着骆乔在手?里上下抛的铜球,又听她说:“傅礼丞,两国交战跟我?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关系,要是有?什么不是宋国的东西被我?不下心打死了,我?也没?办法,人人都知道我?力气大,我?控制不住我?这神力啊。” 东魏使臣:“……” “对了。”骆乔又对东魏使臣说:“你们要跟西魏联手?。你们把西魏公主害死了,西魏不追究?” “胡说八道,没?有?的事!”东魏使臣否认。 骆意说:“听说东魏赔了西魏三千万两白银,两国本在丹州一带有?疆域问题,之后丹州彻底划给了西魏。” 席臻说:“是不是就?因为这,东魏没?钱赎杜鸿渐了?” 骆意说:“可能?吧。可能?是杜鸿渐被放弃了。反正?这鸡已经被别人家捉去了,干脆就?不要了,家里鸡多,不在乎丢了这一只,多丢……”数了一下东魏使臣人数,“十二只也没?关系,反正?鸡多,财大气粗。” 东魏使臣的肺管子都要被戳破了,这哪里来一个小?鬼,长得可可爱爱,说话这么讨打。 “我?要是西魏皇帝啊,我?可不当冤大头。”傅野啧啧摇头,“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的人,现在为自家傻乎乎跑去别家偷粮的鸡想要叫他一块儿上门打架,这鸡又不是自家的,就?算是打赢了,连块鸡肉都吃不到啊!”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东魏使臣拍案,“你们虐待战俘,对杜都督用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一力降十会 第53节 “你们想完,我?们还不想完呢!”骆乔也拍案,走到铁木长桌边,就?是重重的一掌,桌子被她拍裂了一条,“麻烦你们把画带给杜晓,告诉他,想要儿子,拿豫州来换。不然我?一天打杜鸿渐一次,一天画一幅画给他。” “你你你、你们宋国枉诩礼仪之邦,看不起他国之人,他国之人都是蛮子都类猴。你们礼仪,你们就?是这么待他国使臣的吗?”东魏使臣大声道:“你们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激怒三国吗?” 傅野笑眯眯说:“您这么大一个使臣,干嘛跟几个孩子计较。孩子还小?,顽劣些很正?常,您难道也还小?。说什么礼仪不礼仪的,礼仪之邦当然是对人讲礼仪的呀!” 骆乔说:“我?一个黄毛丫头。” 席臻、骆意、弓武说:“我?一个黄口小?儿。” 四人齐声说:“我?们还是个孩子啊!” 第53章 “无耻, 无耻,无耻之尤!” 东魏使臣在驿馆里骂了小半个时辰没停,口水骂干了就停下来喝口水再?继续骂。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事, 竟叫几个?孩子来气人, 这就是宋国??骂别国都是蛮子的宋国??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国!” 旁边的副使看他又一次停下来喝水,终于找到机会, 问道:“这幅画要怎么办?” 画? 东魏使臣目光恐怖地看着副使, 把副使看得?心上发毛, 然后才移到画上,抢过来就是暴躁撕碎。 “这种东西?不撕了,难道还真送去?给杜将军不成?你脖子上面的东西?是长?来增加身高的吗?” 副使被迁怒, 深感委屈。 “不行,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得?找个?法子回敬一二。” 副使想劝: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不要作?妖得?好, 邺京那?边只是叫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拖延,不要节外生枝。 可看他还在骂骂咧咧,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唉……什么时候才能回邺京啊,出来近半年,他都想家了。 “铁牛, 东魏使臣会把画送去?给杜晓吗?”谌夫子的课堂上, 席臻用书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跟骆乔讲小话。 “不会,他会把画撕碎。”骆乔也用书遮住半张脸。 “啊!那?我们不是……” “给他的那?幅是拓的,真迹已经烦我大舅家的镖局带去?邺京, 送到杜晓手上。” “哈哈,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讲小话的姿势实在是太明显了, 谌希得?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拿起?戒尺拍了拍书案,道:“席小公子,姑娘,有什么话必须要在上课讲,不如大声讲出来,让我们都听?听?。” 两人立刻把书放下,乖巧坐好。 谌希得?又用戒尺拍拍书案,批评两人:“你们,甚至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如。” 桌上用《中庸》的外壳套着《鹖冠子》看得?津津有味的骆意抬起?头来,为自己正名:“夫子,我六岁了。” 谌希得?:“……”你们这么能耐,那?我走? 未免又把谌夫子惹毛去?告状,骆乔连连说好话,并保证认真上课绝不开小差,席臻也跟着保证,就差指天誓日了。 总算是把黑脸谌夫子顺成正常黑度。 - 东魏,邺京。 杜晓眉头紧锁地从宫中出来,近来皇帝对他的试探越来越频繁,他为身陷囹圄的儿子心急如焚,还要打?起?精神?应对皇帝的种种猜疑,愈发心力交瘁。 四皇子也是各种惹人忌讳的动作?不断,杜晓看着不懂得?收敛锋芒的四皇子,恨不得?回到几个?月前把病急乱投医的自己抽死。 皇帝成年的皇子就有十几个?,几乎个?个?野心勃勃盯着邺宫晖华殿上的那?张椅子。皇帝的身子看着还算硬朗,再?活个?几年,又有好几个?皇子及冠,且各个?都有实力不俗的外家支持,届时邺京朝局怕是要更?加混乱。 杜晓身为带兵大将,本就被皇帝三分猜忌着,四年前对宋国?一战战败,皇帝用个?虚职把他在邺京荣养起?来,明面上没有夺他的兵权,却是把他的爪子拔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他在相州、定州、豫州、齐州等地的部曲接连或左迁或获罪被贬。 若非他几十年征战在军中累积的威望,恐怕等待他的不是荣养,而是身陨了。 他常年征战驻守边州,在家中时日不多,待到卸甲时,才发觉妻子已经油尽灯枯,夫妻二人没有相聚多久便?天人永隔。 之后便?是父子二人守着偌大的宅子过日子。 儿子长?大的时间里?,他在打?仗,等到儿子长?大成人了他回来了,没有了妻子在从中调和,他发觉与儿子的沟通非常困难,父子二人往往三句话就开始争吵,大多数时候是不欢而散的。 儿子的很多想法和行为他是不赞同的,可他一说,儿子浑身的刺就竖起?来,非要把他戳得?遍体鳞伤才干休。 后来朝中有消息传出,皇帝欲让他儿子领相州兵权。他儿子一个?没有真正带过兵的人,怎么可能胜任相州都督,其传言无论?真假,里?面定然有大问题。 可他的儿子却不去?深想,觉得?自己终于有可以施展之地,高兴得?不行,他想与儿子细细分析其中的问题,让其不要头脑发热,可话没说到三句,他儿子丢了句“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那?我就不在你跟前碍眼”,竟跑去?跟皇帝毛遂自荐。 皇帝竟然真就答应了。 杜晓知道后,差点儿当场就疯了,他已经无法细想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只想阻止儿子,然而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杜鸿渐吼:“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杜晓咆哮:“那?我现在就掐死你,总好过你自己把自己害死!” 吵了那?一架,杜晓虽然气得?要爆炸,却仍在想办法请求皇帝收回成命,哪知他的儿子却飞快收拾行囊南下了。 得?知儿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那?一瞬间,毫不夸张的说,杜晓一下就老了十岁不止。 皇帝的猜忌,被变相夺了兵权,被拘在邺京时时有人盯着,这些都没有打?垮杜晓,而亲生儿子的不辞而别,让杜晓如山崩般缠绵病榻许久,直到相州战败相州都督杜鸿渐被俘的消息传来邺京。 杜晓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不争气,哪怕他不孝,作?为父亲,他只能从床榻上起?来,拖着病体为儿子奔走。 也是他病急乱投医,或许是他真病太久糊涂了,竟信了四皇子会救他儿子的鬼话,导致如今更?被皇帝猜忌的下场。 “杜将军。” 杜晓心事重重地一路骑着马回到自家府邸,正要进去?,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唤。 他回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长?衫文士。 “你是何?人?在我杜府门前鬼鬼祟祟,欲意何?为?”旁边护卫立刻上前护在杜晓身前,对中年文士呵斥道。 中年文士没有挪动脚步,朝杜晓一揖到底,道:“在下侯七乘,字子辂。受人所托,为杜将军带来一幅画,并且有几句话相同杜将军说,可否请杜将军拨冗一叙?” “什么画?”杜晓问。 “关于令郎的。”侯七乘道。 “拿过来。”杜晓伸出手。 侯七乘背后背着一个?长?筒状包袱,画便?在那?里?,可他没有接下包袱递给过来拿画的护卫,而是说道:“此话与令郎有关,杜将军看了后定会勃然大怒,杜将军真要在门前看?”他朝左右看了两下,说:“据我所知,杜将军这府邸……” 话不用说全,在场的人都知道,杜晓的府邸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就是他府中也有眼睛看着。 杜晓沉默地盯着侯七乘以及他背后背着的画。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今日让他进府,明日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可对方说有他儿子的消息,他太想知道他儿子的近况了。 “进来吧。”杜晓道。 “将军……”护卫有心想阻止,却反被杜晓阻止了话头,知道杜晓心意已决。 侯七乘朝杜晓又作?了一长?揖,随后在护卫们警惕的眼神?中,从容跟着杜晓进了杜府。 这么一进去?,立刻就有不少人向?四处传递消息。 杜府里?,湖心亭中,杜晓遣退了所有人,只留自己和侯七乘。 并不是他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侯七乘,而是他不信任自己府中的人,至于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侯七乘,杜晓虽然老了,制住这么个?文弱书生的自信还是有的。 “说吧,我儿如何?了。”杜晓道。 侯七乘解下了包袱,将画递给了杜晓,“还请杜将军自己瞧吧。” 杜晓狐疑地瞅了眼侯七乘才接过画,打?开,只一眼,暴怒。 “岂有此理,席——豫——”他怒吼:“你欺人太甚——” 杜晓把画撕得?粉碎,尤不解气,又把面前的桌子掀翻,杯盏碗碟打?碎一地,侯七乘虽然及时起?身,却还是没避开,被茶汤泼得?衣衫湿了一块。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侯七乘说:“杜将军稍安勿躁,令郎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听?说被打?了之后就叫大夫给治了伤,应该是无大碍的。” 杜晓双目通红,犹如暴怒的老虎,直勾勾盯着侯七乘,怒极反笑:“我儿子被打?成这般模样,还叫人画下来送给我看,你叫我稍安勿躁,说只是皮外伤?!” “那?杜将军想怎么办呢?”侯七乘微微一笑,问道:“杜将军想单枪匹马去?兖州救儿子吗?您能出得?了邺京吗?” 杜晓微滞,依旧怒极,未免自己因怒下手杀了侯七乘,他强迫自己看向?了窗外。 侯七乘又是一笑。 老虎老了,爪子牙齿都不利了。 “杜将军还记得?四年前与兖州那?一仗吧。”侯七乘道。 “……你想说什么?”杜晓闭了闭眼。 “就是那?一仗,东魏惨败,就连五岁的孩童都能一己之力杀东魏一队人马,然后杜将军失去?了兵权。”侯七乘说:“杜将军应该记忆犹新才对,尤其是那?个?在东魏军中暗自流传的天生神?力的五岁孩童。” 杜晓转头看着侯七乘。 侯七乘道:“她?姓骆,单名一个?乔字。宋国?骁骑将军骆衡的长?女。” “我知道,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杜晓冷冷道。 侯七乘笑了笑:“把令郎打?成这样的,便?是那?孩子。” “竖子尔敢!”杜晓再?度暴怒,狠狠踢了面前被他掀翻的桌子一脚,桌子被踢得?旋了半圈,一条桌腿刚好扫到侯七乘的右腿,把他打?的腿一软,差点儿单膝跪下。 侯七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忍着痛,拱火道:“杜将军在这儿生气,毫无用处,令郎在兖州受苦,你毫无办法。” 杜晓气得?呼哧呼哧地瞪着侯七乘。 “贵国?的四皇子说要帮您救令郎,可实际上他只是在利用您办事。贵国?的皇帝早就猜忌您了,他下了密令给和谈使臣,叫他们只管拖延,不必救令郎。您站了四皇子,惹得?好几位皇子对您忌讳,也对和谈一事从中作?梗……” “这些不需要你说!”杜晓打?断侯七乘的话。 他身在其中,难道会比一个?外人还知道的少? 一力降十会 第54节 “那?我就换句话。”侯七乘笑着说:“杜将军甘心吗?” “您为东魏帝南征北战多少年,为此家不成家,如今不过是区区一场败战,东魏帝就如此待您,狡兔还未死,就将走狗烹了,搁谁,谁不心寒。” “杜将军,您可只有杜都督一个?儿子呐。” 杜晓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盯着侯七乘打?量,道:“你这是帮谁来游说我?” “杜将军,或许我只是……” “不必拐弯抹角,你这样的说客我见多了。”杜晓打?断侯七乘的话,“你是宋国?人?” 侯七乘笑道:“您看我像吗?” 杜晓摇了摇头:“你虽然送了兖州的消息过来,尤其是那?幅……破画,但你言语间,对宋国?并无认同感。” 侯七乘继续笑。 杜晓道:“看你的身量、打?扮,你是齐国?的?” 侯七乘赞道:“杜将军好眼力。” “嗯。”杜晓一挥手,“你可以滚了。” 侯七乘一愣,说:“在下还有……” “无论?你说什么,我现在都没有心情听?。”杜晓道:“告诉你的主子,不拿出点儿诚意就来游说,比四皇子还不如。” 侯七乘道:“杜将军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杜晓道:“你明白个?鬼,我要的诚意是,把我儿子救出来,送回邺京……” “杜将军这不是在强人所难么。”侯七乘苦笑。 “办不到就滚。”杜晓冷哼:“就这么点儿实力,就想游说我,你们齐国?人都这么无能又无耻的吗?” 被劈头盖脸这么骂,侯七乘也没有丝毫愤怒的情绪,他朝杜晓拱了拱手,道:“杜将军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在下回去?会跟主子说明。只是,在下还有最后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杜将军,告辞。” 杜晓一动不动看着侯七乘出去?,被护卫盯着离开,直指看不见。 齐国?人? 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第54章 侯七乘从杜府出来, 一路沿着庆永道往南走,转过勤庆巷后进了东柳坊廛市,在廛市里走走停停看看, 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最后拐进了一间叫做穆远的客栈,要了间?上房。 盯着他的有几波人?, 看着他进了客栈, 有些退走, 有些则在客栈里外蹲守监视。 从白日?蹲到?夜里,第二天晌午,那间?上房依旧毫无动静, 里面的人?没出来过, 也没有店伙计送水送食进去过。 “怎么回事?” “进去看看!” 三个精壮汉子推了推门,没推开, 猛地一脚将门踹开,冲进去找。 房间?里空无一人?。 “没人?!” “人?去哪儿了, 我?们一直盯着,根本就没见他出来过!” “这里,窗户开着。” 三人?一同到?了窗户边, 往下看。 客栈坐南朝北, 北向开门, 背后是横贯邺京的雀河。 “他从雀河跑了?” “初春的天气从雀河泅水逃走?” 客栈的掌柜伙计在一楼听到?“嘭”一声响,赶忙上来看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三个精壮汉子在天字二号房里, 房门都坏了。 “壮士, 壮士,这是干什么呀?” 掌柜“哎呀哎呀”进来, 看着坏掉的门,翻到?的桌椅,还有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被褥,心疼得不行。 “少?废话?!”一个精壮汉子一把扯住掌柜的衣襟,问:“住这间?房的客人?哪去了,说!” “壮士,壮士,有话?好?好?说。”掌柜掰着壮汉的手,“这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壮汉用力?扯紧掌柜的衣襟,逼问:“你?是这客栈的掌柜,客人?去哪儿了你?会不知道?” “这我?真不知道啊,这客人?去哪儿我?们也不会问啊!”掌柜感觉呼吸困难,脸都胀红了。 “不知道!你?一句不知道就想蒙混过关?!”壮汉踢了掌柜一脚,狠道:“告诉你?,你?要是敢耽误我?们主子的事,这邺京你?别?想待下去了!” 旁边的伙计不断求饶:“壮士,您放了我?们掌柜吧,我?们是真不知道啊,这客人?进了屋就没出来过,我?们我?不敢打扰客人?休息,我?们是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你?们知道这屋里住的是他国奸细吗?”壮汉一脚把伙计踢开。 “奸奸奸、奸细!”掌柜和伙计吓得面无人?色。 壮汉狞笑:“知道怕了就老实?交代。” 掌柜都哭了:“壮士,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是个奸细,我?要是知道他是奸细,我?哪还敢让他住店呢!这家?客栈从我?祖父开始就开在邺京,壮士您去廛市里打听,谁都知道我?老穆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我?要知道那人?是个奸细,早就报官了啊!” 掌柜哭得涕泗横流,三个壮汉看掌柜这里确实?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这间?客栈的确在东柳坊很多年了,再者登记的住店信息一看就是个假的,壮汉们只能警告几句,匆匆离开回去复命。 掌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让伙计赶快去叫市南的杨木匠来修门和桌椅板凳,他掀门去了后院,脱下外衫,打水洗脸。 “伟长兄,辛苦你?了。” 穆远客栈的掌柜穆干洗脸的手顿了一下,把脸洗干净,再将巾子放在盆里搓了几下拧干挂好?,转身,说道:“为主上办事,不敢言辛苦。倒是没想到?子辂贤弟会来邺京。” 侯七乘笑道:“巧合罢了。原本我?不是回邺京的,是得了传信,宋国的那位小神童把杜晓的儿子打了,还叫人?画了像送来给杜晓,据点传信拿了画像给我?叫我?送来给杜晓。” “这也是够损的。”穆干揉了下刚才被踢了一脚的腿。 侯七乘看了一眼穆干的腿,问道:“刚才那几人?,是谁的人??” “四皇子的。”穆干道。 “听说这个四皇子霍麟是个急性子,果不其然?啊。”侯七乘笑着摇摇头。 “子辂贤弟,来邺京只是送画的?”穆干问。 “上面传令我?只需送画,不过……”侯七乘笑着说:“我?觉得我?还能顺手帮杜晓一把。” 穆干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你?别?节外生枝!”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侯七乘笑着说:“连累不到?你?这老店的。” 穆干脸色不好?,却不再多说什么,他们同为主上办事,分属不同的营,彼此管不到?。 侯七乘笑笑,乔装了一番,等杨木匠上门后,装成伙计把坏掉的门板搬出店去扔掉,然?后一个闪身,隐入人?群中?。 而就在这天下午,杜晓府门又被敲响,一幅打兖州送来的画,又把杜晓气疯一次。 杜府的管家?把两幅撕碎的画拼起?来,并排放在一起?。前后两天两幅画,都被气疯的杜晓撕碎,却被细心的管家?收起?来,一个碎片都没有丢。 “将军,您看,这两幅画的印章。”管家?指着两幅画的左上角。 两幅画的笔触一模一样,然?而左上角的四个方形印章却大相?径庭。 左边的那幅是昨日?叫做侯七乘的人?送来的;右边是今日?安平镖局的镖师送来的。 左边的四个印章清晰,看得杜晓想杀人?;右边的也是那四个“大王”印章,只是边际有些晕开,像是盖章的印鉴上面有很多水,把朱砂给晕得有些模糊了。 “将军,此事透着怪异。”管家?说道。 “怪异?”杜晓冷静下来后,脑子又回来了,点点右边那幅画,道:“安平镖局,背后东家?姓林,宋国吴兴郡林家?,生意遍布四国,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宋国成国公的庶子,就是现在的骁骑将军骆衡。昨天那人?说的,这幅画,还有我?儿,都是骆衡之女所为。” “就是那天生怪力?的姑娘?”管家?道。 杜晓颔首。 管家?不由得沉默。 四年前那一仗,东魏战败是多方面的原因一齐在同一时间?发作,然?而五岁的孩子杀了一队士兵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宋国之后又大肆宣扬他们有了个五岁杀敌过百的神童,乃天降祥瑞,此时在四国都掀起?了或大或小的波澜。 对于东魏,本就战败了,其中?还有被垂髫小儿杀了的,实?在是耻辱。皇帝在朝上大发雷霆,借战败之事暗夺了杜晓兵权。 这么做,东魏皇帝的确收回了部分兵权,可却在东魏军中?留下了“兖州怪力?小儿”的阴影,四年了,传闻只有增无减。 “那个姑娘真是……”将军您父子二人?的克星么? 管家?把话?在心里转了一圈,没有说出口,转而问道:“将军觉得,昨日?来的那个是谁的人??” “想叫我?乱了方寸,想叫我?东魏政局更乱者,大有人?在。我?试探他是不是齐国派来的,他没有否认,但我?觉得他不是。”杜晓看着管家?,“既不是宋国的,也不是齐国的……” 管家?接道:“那就只有西魏了。” 杜晓一笑:“你?为何?会觉得,不是我?们东魏的呢?” 管家?大惊,老迈暗黄的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 “猜测罢了。”杜晓摆摆手叫管家?不必如?此慌张,“不管是哪国的,不管是谁的人?,无非是想要我?自乱阵脚,那我?何?不遂了他们的愿。若真是咱们东魏的,倒是好?了。不过,该怎么乱,可是我?说了算。” “将军,您要怎么做?”管家?有些紧张,“您别?乱来,否则,陛下雷霆之怒,您……” 杜晓笑了笑,笑得很惨,说:“如?果我?儿惨死异乡,我?也就绝后了。” 管家?悲痛地垂下头,不明白昔日?风光无限的将军府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惨淡境地。 “去找个书局,将这画拓下来,给我?拓个上千上万张,在城中?各酒肆客栈发。”杜晓紧紧握着拳,神色决绝,“再安排街上那些无赖四处说我?儿,将我?儿的境况说得越惨越好?,还有城中?那些说书的,叫人?编了本子,说宋国怪力?小儿大战我?东魏军,咱们也帮宋国宣扬宣扬他们的祥瑞小神童,把我?们东魏军说得越无能越好?。” “这……”管家?为难,“就算咱们编了话?本,也……也没人?敢说吧?” 杜晓冷笑:“为什么不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那些人?逼的,都皇帝逼的,他只是想救他儿子,皇帝不愿,那就不要怪他扰乱军心和民心了! - 宋国,兖州,鲁郡。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在东魏邺京大出风头的骆乔又和小伙伴们来到?了关押杜鸿渐的宅子。 这次他们的队伍更壮大了,周访、陈玄等人?的儿女也跟着一道来耍。 一力降十会 第55节 杜鸿渐看到?这几个崽子就觉得浑身都疼,这几个崽子简直不是人?,是恶鬼,恶鬼! 打了他,画了像又叫大夫给他治伤,然?后又打他,又画像,又治伤。 杜鸿渐从第一次叫嚣要几个崽子好?看,到?第二次求饶,到?第三次看到?他们就躲。 但是这厢房就这么大,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算了。 随便吧。 早点儿让他们打完,早点儿休息。 杜鸿渐已经彻底躺平了。 然?而这次几个崽子没有打他,而是围了一圈,盯着他看。 杜鸿渐一开始还不在意,但等了怕是有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几个崽子动手,而是直勾勾看着他,他渐渐心头有些发毛。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你?们想干什么?”杜鸿渐被看得有点儿受不了,“你?们要打便打,我?今日?落入你?们手里,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算哪门子的虎,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辱虎了!”周访的小儿子周道源和他爹一个性格,说话?冲死人?。 杜鸿渐:“……” 忍,忍是心头的一把刀。 他的心已经血呼啦嗤了。 “喂,杜鸿渐,你?要不归化我?们宋国算了。”骆乔说。 “什么?”杜鸿渐怀疑自己幻听了。 其他的小伙伴们也惊讶地看向他们的铁牛大王。 骆意也有些惊讶,来之前姐姐说今天不想打人?,打得累,好?无趣,没想到?姐姐会突然?说出这话?来。 他只惊讶了片刻,然?后给姐姐帮腔:“反正东魏和令尊也不来救你?,你?的国家?和父亲都放弃你?了,你?也放弃他们,归化我?们宋国,待来日?你?在宋国封侯拜相?,叫东魏皇帝和令尊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55章 杜鸿渐被?俘有近半年?了, 却从没?有人想过要招安他,宋国和兖州都只想拿他当筹码,换点实在的东西。 实在是此人太废了, 文不成武不就, 顶着个相州都?督的名头,实际上相州的军权控制在刺史手中, 他就是个摆设, 完全没有招安的价值。 如?果是他爹杜晓被?俘虏, 早就有人来游说他弃魏投宋,他杜鸿渐……算了吧。 骆乔突如其来的一句“归化宋国”,把杜鸿渐给整不会了。 然后骆意几?句话, 直接让杜鸿渐破防了。 成年?人的崩溃真的就在一瞬间, 被?俘虏被?关押被?小孩儿暴揍都?没?让他哭,一句“你的国家和父亲都?放弃你了”让杜鸿渐眼眶红了湿了, 眼泪滑落下来,就止也止不住了。 “呜……” 杜鸿渐一声呜咽, 让围着他的小崽子们整齐划一地退后一大步。 这位叔叔怎、怎么就哭了呢? 他们都?还没?开?始打呢! 杜鸿渐也不想在一群小崽子面前哭,可情绪上来了他就想嚎啕出来,整个人仿佛撕裂成两半, 一个高喊“别哭了, 丢人不丢人”, 一个吼叫“就要哭,就要哭,反正已?经丢人了, 索性丢到底”。 吼叫那个占了上风。杜鸿渐管不了那许多了, 半年?的憋闷,担惊受怕, 被?小崽子欺负的无?力,在相州的种种排挤,还有这二?十多年?的委屈,让他“哇”一声,哭成一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真·孩子们被?他那一声“哇”给“哇”得又整齐划一地退了一步。 外头守着的侍卫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是哭声,以为是哪位上峰家的孩子受了委屈,立刻冲了进去。 然而?,他们看到了什么! 孩子们围成一圈,杜鸿渐坐在中间捂脸大哭。 听到门口动静的小孩子齐齐转过脸看他们,一张张小脸上全是茫然无?助,仿佛在说——“救命,你们快点哄哄他,让他别哭了,他为什么要哭!” 侍卫们:“……” 打扰了,告辞。 侍卫来得快,去得也快,卷起一阵风。 小崽子们风中凌乱,呆呆看着杜鸿渐痛哭。 他到底要哭多久啊,一个大人怎么能比他们孩子还能哭。 周道源打了个哈欠,都?困了,“小乔姐,我们还打不打他?” 杜鸿渐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哭得更伤心了。 席臻捂着耳朵,忍无?可忍了,踹了杜鸿渐一脚,吼道:“你哭什么哭!你们东魏去年?入秋后就多次挑衅,还杀了我们宋国的平民,你还有脸哭!把你碎尸万段了都?赔不起我们宋国被?你们杀害的平民!” “就是,你们东魏都?不是人!”周道源挥着拳头,梆梆给了杜鸿渐两拳。 杜鸿渐放下手,情绪彻底爆发,喊道:“我哭我的,关你们什么事!你们以为我想来相州吗,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哪里有邺京好?,要不是我爹看不起我,说我|干啥啥不行,我才不会来……” 席臻喃喃:“那你爹确实是个明白人。” “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杜鸿渐咆哮:“从我出生?到现在他管过我几?天,好?嘛,打了败仗,不光彩地解甲归田了,他倒是对我指手画脚起来了。还有我娘……” 杜鸿渐把二?十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对着一群孩子发泄出来,他爹看不上他,他外祖父家的表兄弟们也看不上他,外祖父做主给他娶了个小官之?女也是看不上他,朝中的同僚排挤他,相州刺史是个笑面虎,副将阳奉阴违,等等等等…… 小崽子们是来愉快地玩耍的,不是来听大男人抱怨生?活不公嚎啕大哭的,就想走。可席臻和骆乔都?不走,骆意掏了手帕去安慰杜鸿渐,就搞不懂。 “令尊总是在人前训斥你?那的确是太过分了点儿,家父就从不在人前训我们。” “令正已?经去世了?孩子也没?保住?怎么没?续弦呢?尊外祖不让你续弦,为什么啊?尊外祖管得也太多了吧,又管你娶妻还管你续弦,尊大父都?不这样管你吧?” “你来相州是自?己跟贵国皇帝毛遂自?荐的?你好?有勇气,我都?从来没?见过我们宋国皇帝呢。” “相州刺史看不起你,别驾人挺好??他们两个关系好?吗?” “你们相州调兵需要别驾的手令?竟不是你这个都?督说了算?太不合理了吧!” 骆意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儿,说话不疾不徐,表情也随着话语随时变化,让被?他安慰的人真心实意地感受他是在共情。 反正杜鸿渐是被?安慰到了,泄洪一样打开?话匣子,在骆意的引导下,叨叨叨地将来相州这几?个月发生?的大小事都?吐了个干净。 毕竟,谁会对一个这么可爱的会安慰人的孩子心生?警惕呢。 周道源等人已?经耐不住出去玩儿了,骆乔和席臻坐在一旁时不时递个水递个果子,看二?十六岁大男人跟六岁孩童倾诉苦闷。 席烈过来找人,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靠着门框,嘴角噙着一丝笑,这骆家的姐弟俩属实是天赋异禀了。 骆乔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转头一看,噫,这不是席二?哥么。 骆乔让席臻看着杜鸿渐,自?己出去,向席烈奉手行了个礼,问道:“席二?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找你。”席烈道。 骆乔问:“是有什么事?” 席二?哥不爱同他们这些小孩儿耍,来找她定然是有事。 席烈指了指院子一角,率先过去,骆乔跟上。 两人站定后,席烈道:“建康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你在常州义兴县剿灭山贼之?事已?经传遍了建康大街小巷,陛下早朝震怒。” “常州刺史没?有上奏牍给建康吗?”骆乔问。 “问到点子上了。”席烈懒懒一笑,道:“马登还真就没?有上奏牍。” “他想将山贼的事遮掩过去?”骆乔有些惊讶,不管是谁剿灭的山贼,总归是一件功劳,常州刺史居然不摘桃,真是好?生?奇怪。 “或许山贼之?事九牛一毛,背后还有更大的牵扯。”席烈道:“这剿灭了山贼,你在建康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骆乔道:“建康不早传我能目射霹雳、口吐红焰,还能怎么神?” 席烈说:“能梦入神机遨游太虚呢?” 骆乔:“……”这还是个人? 席烈道:“父亲叫我来告诉你们几?个小鬼,最近低调一些,这杜鸿渐就别打了。建康派来监军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是柳光庭的从侄。” “我们也没?打他,跟他谈心呢。”骆乔指指屋里,“我们在招安杜鸿渐。” 席烈一愣,随即大笑:“你们几?个小鬼招安杜鸿渐?招安他有什么用?” “嘿,席二?哥你别小瞧人啊,”骆乔仰头一哼:“待会儿让你大吃一惊。” 席烈笑:“行,那我等着。” 过了约莫两刻钟,席臻和骆意从屋里出来,四人一块儿回了刺史府,骆意问刺史府的仆从要来纸笔,将杜鸿渐那一个多时辰的发泄诉苦里有用的信息一条一条写出来,尤其是关于相州的。 杜鸿渐任相州都?督只有短短四月,也没?接触到什么要紧的军务,可职位摆在那里,相州大小官员再看不上他,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席烈看着骆意写,越看越是心惊。 相州大小排得上名号的官员,每个人的身家背景,刺史、别驾、治中从事、各县令之?间的关系亲疏,甚至还有一张简略的相州州治所魏郡的舆图。 这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能做到的? 未免太可怕了些。 “杜鸿渐到相州的时日尚短,他知道的也都?是些皮毛。”骆意鼓了鼓可爱的小脸,“我觉得,应该是相州刺史徐完得了谁的授意,故意让杜鸿渐来送死。相州别驾陆从敏与徐完不和,他出身东魏八大高姓之?一的陆氏,却被?个泥腿子出身的徐完凌驾头上,不服是肯定的,要不怎么相州调兵还要别驾的手令。就是在叫杜鸿渐来送死一事上,两人应该是达成了一致。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杜晓的命哦。”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席臻感叹一句,道:“我们没?有杀了杜鸿渐,那徐完和陆从敏的如?意算盘不就落空了。” “所以,他们一直拖着不救杜鸿渐呗,根本就不想救。”骆乔说。 “可是我们也不想要他啊。”席臻皱着小眉头,“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一个大男人还哭成那个鬼样子,我五岁之?后都?不这样哭了。我们要他有何用。” “可以把他爹勾搭过来呀。”骆乔语出惊人,“他爹还是蛮有用的。” 听他们说了许久的席烈加入话题,笑道:“杜晓人在邺京,你这个勾搭的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骆乔想了好?一会儿,的确难度有点儿大,如?果杜晓在相州,还能想办法去把他绑来,邺京就…… “有志者,事竟成。”骆乔一拍手,“梦想还是要有的嘛,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 一力降十会 第56节 “有道理。”席烈笑道:“走了,去见父亲了。” 骆乔立刻声明:“我们今天真没?有打杜鸿渐哦,他哭,是因为他想哭。” 席烈道:“知道你们没?打。不过打了也无?妨,明天不打就行了。” “那使君叫我们干嘛呀?”骆乔、骆意和席臻走到席烈身后,三?人挤眉弄眼做鬼脸。 “为了你的离谱传闻,父亲他们正在商议,事关于你,你有必要去听一听。”席烈头也不回地说:“你们的鬼脸做完了没?有。” 三?小立刻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一本正经,仪态标准。 刚刚有谁在做鬼脸吗? 没?有吧! 第56章 “小神童乃天上神仙下凡, 某日梦入神机,得?知千里之外有山贼作乱。” “慈悲心肠的小神童不忍百姓受苦,当即遨游太虚, 一日千里?, 单枪匹马杀上山去。” “山贼听小神童报上名号就已是吓得?两股战战,小神童目射霹雳, 只一个眨眼就?放倒了几?百山贼。” 建康京里的大小酒楼食肆、茶舍瓦子、秦楼楚馆, 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讲上一段《小神童大?战拍花子》或者《小神童剿匪记》, 以往那些士族少女爱上贫穷书生的段子通通靠边,不说小神童的店建康百姓都不爱上你?这里?吃酒喝茶。 小神童人不在建康,建康却处处都是她的传说。 毫不夸张的说, 小神童引领着建康潮流。就?连她在建康时总穿着素白的衣裳, 一经传播,建康京的郎君姑娘们都以穿白为喜好。 宋国人本就?尚白, 这下好了,春暖花开, 寿昌长公主府办赏春宴,一水儿的各种白。 人群穿梭在各色鲜花丛中?,嗯, 真是一点儿也不抢花的风头。 喜穿紫的蒋隽面对一群白白白, 抱住自己穿浅青的小伙伴闻敬, 很小大?人地叹气:“这些人啊,就?会跟风模仿,一点儿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闻敬点点头, 他在宫中?听说了传遍建康大?街小巷的传闻后, 就?直觉不太对。这么离谱的传言,传播的如此迅速且人尽皆知, 说后头没有人推波助澜,是万不可能的。 可又是谁在后头推动的这些传闻呢?目的是什么呢? 闻敬看着各式各样华丽白衣的人群,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幕后推手把骆乔这么推到人前,是针对常州还是兖州? 他在宫中?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闻敬看了一眼蒋隽。 算了,蒋隽没心眼,藏不住话,让他去打听,恐怕不出?一个时辰,皇城内外、大?小门阀就?都知道?了。 “你?怎么不高兴,是不是宫里?又有人欺负你??”蒋隽看闻敬半晌不说话,还心事重重的样子,挥舞着小拳头就?要伸张正义,“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欺负回去。” “没有人欺负我。”闻敬笑了起来。 “你?别怕,你?只管说。”蒋隽顿了一下,“不会是旭表哥又去欺负你?了吧。我跟你?说,你?别怕他,他就?是欺软怕硬,你?硬了,他就?软了。” “真的没有人欺负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很照顾我,宫人内侍都对我恭敬有加,四皇兄也再没有来找我的茬。”闻敬道?。 “那就?好。”蒋隽点点头,问道?:“那你?干嘛不开心的样子?” 闻敬说:“我在想,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九岁的他在宫中?耳目闭塞,太子虽笼络他,却也不把他看在眼里?。 一个内无圣宠、外无助力的皇子,没有谁会放在心上。太子会笼络,不过是他前头与骆乔的那一点交集,还有就?是让四皇子的外家栽了个大?跟头,对三皇子有一点影响,却也不多。 他本人,还没有能让太子笼络的资格。 三皇子十五岁入朝听政,他虽然?比不了这位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但他要是十五岁的话,说不定?就?能运作一番离开建康。外面天地广阔,而建康京,没有小小的他的容身之地。 蒋隽捧着自己的小胖脸,“对呀,我也想快点长大?。长高,长得?比所有人都高。” 两人坐在花园角落,各自为自己的成长而烦恼着。 花园入口那头这时接连传来请安之声,两人对视一眼,看过去,是太子和三皇子一道?来了。 这两人结伴而行,可真是让一众人惊掉了下巴。 众所周知,三皇子毫不掩饰觊觎太子之位,太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两人不说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也是找到机会就?要阴对方一把的那种。 上元节四皇子搞出?那蠢事,连累自己外祖父被贬,太子立刻运作想要让自己的人填补上吏部尚书的空缺,三皇子这边没有合适的人选,在得?知平国公姚奎在积极奔走想要补缺,干脆就?助了姚奎一臂之力。 就?是这种“我得?不到,也不让你?得?到”,听说太子在明?德宫发了火,还差点儿伤到身怀有孕的太子妃。 闻绍听人来说明?德宫的笑话,差点没笑岔气儿。 可笑过之后,烦心事并没有减少,原本因为老?四的外祖父在吏部,闻绍就?没有再往吏部安插人,以免其觉得?自己不信任他,天长日久的产生嫌隙。 谁能想到,李老?头丢官丢得?这么冤,害得?他瞬间失去了对吏部的掌控。 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该往吏部安插些自己的人。 这边,闻绍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吏部的问题,那头,常州的山贼又闹得?沸沸扬扬。 建康京里?开始流传骆乔在常州义兴县剿灭一伙山贼的传闻时,闻绍眼前就?是一黑。 骆乔,又是骆乔。 她是专门来跟他作对的是吧! 还有,马登那个废物,既然?骆乔已经剿灭了山贼,他还瞒着不报,他以为能瞒得?过谁?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啊! 闻绍为此大?发雷霆,可他的舅舅们居然?觉得?没什么,甚至还惋惜少了一个搞钱的渠道?。 闻绍都快气吐血了。 “你?们是少了吃,还是少了穿?!那几?个铜板也看在眼里?!你?们最好祈祷太子没抓到把柄,否则别说马登那个废物,就?是舅舅你?们,我也保不住!”闻绍把几?个舅舅大?骂了一顿。 先头在吏部尚书之争上的得?意全没了,他怀疑太子是不是在明?德宫嘲笑了他好多次。 闻绍气得?不行,可他不能表现给别人看,那样太不沉稳,恐让依附他的士族和朝臣信心动摇。 所以,寿昌长公主府的赏春宴他必须来,还得?风度翩翩地来,为了膈应太子,他特意挑着与太子一道?来。 “三弟好雅兴,还能来姑母府上赏花。”太子闻端皮笑肉不笑地与闻绍寒暄。 “太子殿下不也好雅兴。”闻绍同款皮笑肉不笑地说:“听闻太子妃动了胎气,现在已无大?碍了吧?” 闻端皮也不笑了,淡淡道?:“自然?是无大?碍,孤替太子妃谢过三弟的关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闻绍的皮笑肉不笑更灿烂了,“太子妃先头就?没了一个孩子,听说这个也是好不容易保住的,毕竟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大?家都关心。” 闻端不悦地瞅了一眼闻绍,忽然?变身好兄长,一脸关心地说道?:“三弟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前些日子孤还听父皇又提起你?的婚事,说是要给你?挑一个才?貌双全的妻子,至于家世,父皇认为倒是不那么重要。” 闻绍立刻也不笑了。 他的确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一两年定?下来,再走六礼差不多一年半载的,到大?婚时年纪刚刚好。 皇帝也的确跟他母妃说起过,选个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的女郎,倒不一定?非要多显赫的家世。 张贵妃乃寒门出?身,选入宫中?盛宠多年,除了一张倾城绝艳的脸,还有就?是她识时务听皇帝的话。 皇帝被门阀挟制,自然?是不介意给张贵妃和张家更多荣宠,对最喜爱的儿子的婚事,说出?不需要女郎有显赫家世,也是一片慈父之心了。 他太清楚妻子家世显赫带来的利弊。 可闻绍不这么想。 他需要有一个对他有助益的妻子,否则他拿什么去与闻端争储君之位。 “我的婚事倒是还劳烦太子殿下关心了。”闻绍道?:“不过有父皇为我主持婚事,太子殿下可以不必费心。” 闻端道?:“到底还是父皇疼爱你?。” 闻绍道?:“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叫父皇听了可得?伤心。你?难道?不是父皇的儿子,父皇难道?不疼爱你?。” 闻端很不走心地说:“父皇自然?疼爱所有子女。” 他话音刚落,闻敬和蒋隽一道?来给两人请安。 “父皇疼爱所有子女?”闻绍呵呵一声。 闻端敛了神色,作高冷状。 闻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没什么情绪。 皇帝就?是皇帝,于闻敬来说,是君,不是父。 闻绍却不知道?见好就?收,偏要撩:“听说太子殿下对小五照顾有加,长兄如父呐。” “不过是为父皇分?忧罢了。”闻端淡淡说了一句,然?后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常州山贼横行多年,百姓苦不堪言,马登牧常州多年却毫无作为,卢乡侯之女帮他剿灭了山贼,他反倒瞒着不报,是不想卢乡侯之女领功,还是另有图谋呢?” 闻绍脸一冷,不说话。 “对了,”闻端道?:“马登好像与张京笙是儿女亲家吧。” 闻绍被戳了肺管子,一时竟有些口不择言:“瞒不瞒报且另说,有些人故意夸大?卢乡侯之女,搞的满城风雨,不知是有什么图谋,竟算计一个总角孩童。” 一直袖手旁听的闻敬猛地看向闻绍,又飞快低下头,遮掩住脸上神情。 听三皇子的意思,难道?这满城关于骆乔的传闻,竟是太子叫人暗中?散布的吗? 张京笙是三皇子的大?舅,他的儿子娶了马登的女儿,马登是旗帜鲜明?的三皇子的人。 所以,太子得?知了马登隐瞒骆乔在常州义兴县剿灭山贼一事,就?想乘此机会对常州下手,把骆乔推在明?面上吸引各方的注意,是这样吗? 闻敬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紧,费了好大?的力气压下想要问一句的冲动。 无论真假,太子定?然?不会回答,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 他前头演的那些委屈讨好就?全都白费了。 自己太弱了。 想帮朋友都帮不了。 太弱了! 闻敬握得?指节发白,听太子和三皇子还在对常州你?一句我一句,就?想吼一句“闭嘴”! “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五皇子。” 这时,一群豆蔻少女路过,朝几?人行礼,把闻端、闻绍的互怼,还有闻敬的思绪都打断了。 闻敬冷静了下来,松开了交握的双手。 一力降十会 第57节 愤怒毫无用处,还是得?想办法消弭一些传闻对骆乔的影响才?是。 该怎么办呢? “免礼。” 那厢闻端叫起了请安的少女们,不想再跟闻绍多费唇舌,正好蒋贺与闻明?哲打前头的曲桥走来,向太子行礼,闻端顺势就?与二人走了。 闻绍轻嗤一声,正准备抬步去众士子聚集的水榭处,却在适才?那群请安的豆蔻少女当中?看到一人,脚步顿住了。 他若有所思地再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雁娘,这里?。” 姚清与相熟的闺中?姐妹们正在飞花令处行令,见到骆鸣雁,朝她招了招手。 骆鸣雁开心地挥了挥手,正要过去,想起旁边被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照顾的骆鸣珺,又不是太开心了。 “我去清表姐那儿,你?呢?”骆鸣雁问。 “你?去你?的呗。”骆鸣珺道?:“我跟钟家姐姐她们一道?。” 骆鸣雁也不想管她。 二叔丢了官,二房老?实了一段时间,然?后春天来了,二房又开始作了。 “你?老?实点儿,别惹事,否则没人能救你?。”骆鸣雁嘱咐了一句就?走,至于骆鸣珺能不能听进去,她可不管。 骆鸣珺咬着嘴唇,恨恨地瞪了骆鸣雁背影一眼,然?后转身笑着朝相好的闺蜜走去。 第57章 飞花令席上, 骆鸣雁与姚清坐在一处,在座的都是各家贵女,因姚清祖父才升了吏部尚书, 又因现在风靡建康的小神童是骆鸣雁堂妹, 二人颇得各位关?照,是席上被捧着的对?象。 姚清家里虽然有个平国公的爵位, 然祖父姚奎在五品徘徊多年, 知天命的年纪才挣扎到四品。他手?中?有权吗?的确有。可在门阀眼中那点儿权力?实在不够看。 家族的兴盛是靠一代一代许多人才累积起来的, 寒门?出身的四个国公,家中?人才不旺,底蕴就差了, 别说席氏、柳氏、谢氏, 就是二流、三流门阀也不将其看在眼里。 比起姚清,骆鸣雁的处境就更差了。 祖父平国公骆广之看起来太仆寺卿到头了, 父亲英年早逝,还没个亲生兄弟能够帮衬。 骆鸣雁这样的家世?, 是真?属于那种不上不下的。 说不好吧,她又是一品国公的嫡长孙女。 说好吧,她既无父亲也无兄弟, 娶她, 就意味着男方得不到一点儿岳家的助力?。 时人结亲, 讲究的是一个四角俱全,骆鸣雁在婚姻市场上属于高不成低不就,将来的前途一眼就能望到头。 士族贵女们, 看着年纪不大, 然操持中?馈、交往应酬是早早就学起来了,什么人该交、什么人可交可不交、什么人理都不要?理, 那也是家中?早就教她们的。 在这个春天之前,姚清和骆鸣雁对?大多数的士族贵女们来说,是可交可不交的。 这一切,都在姚奎升任吏部尚书之后,变了。 在骆乔风靡整个建康之后,她们被众人捧着,甚至到了有些离谱的程度。 骆鸣雁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却不是个傻子,可不会因为别人一时的追捧而?昏了头,她甚至是厌烦这些追捧。 她明白这些人的热情并不是对?她骆鸣雁有多欣赏,而?是想要?通过她达到一些目的。 “表姐,我去更衣。”骆鸣雁行令输了喝了几?小杯酒,人有些微醺,双颊飞上两抹浅红。 “我陪你一道。”看骆鸣雁的模样,姚清有点儿不放心。 骆鸣雁笑了下,向姚清示意一下旁边候着的侍女,道:“有田田跟着我,没事儿的,表姐,你玩吧。” 姚清看她身边跟着人,便?嘱咐了侍女两句,看着骆鸣雁带着侍女田田跟公主府的侍女往客房的方向走,直到看不见身影了转回身,继续跟席上之人行令。 “劳烦了,待会儿我自己回花园便?可。”到了客房,骆鸣雁跟公主府侍女道谢,看着侍女走了才进去。 不多时再出来,却没有往前头花园走,往左转去了相对?僻静一点儿的小园子里?。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田田跟在骆鸣雁身后,有些不安,提醒道:“毕竟是公主府,咱们不好乱走的。” 骆鸣雁道:“没事儿,我看见书表哥了,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过去。” 田田还是有些不放心:“姑娘,咱们还是……” “书表哥。”骆鸣雁看到站在树下的姚书,加快了脚步过去,还叫田田帮她看着点儿。 “表妹。”姚书今天也穿了一袭白色长衫,天还没有热,折扇就已经?拿在手?里?了。 “书表哥今日怎么也穿素白。”骆鸣雁捂嘴笑道:“这公主府里?,没有八成也有七成的人穿白。” 姚书笑道:“咱们宋国尚白,不过这么多人穿白,还是因为乔表妹呢。” 骆鸣雁小声说:“骆乔那是为她外?祖父服小功,才穿素白衣裳,书表哥你当时没发现吗,骆乔腰上系着麻呢。” 姚书:“……” 这就很尴尬了。 这要?是传出去,全建康的人都会很尴尬。 姚书看自己身上的素白暗纹长衫都不对?劲儿了,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吉利,可他又不可能这会儿换件衣衫,心里?不由得对?骆鸣雁有一丝埋怨。 知道就行,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姚书心里?不舒坦,脸上难免带了些出来,骆鸣雁算不上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可面对?心上人,女孩儿的心思总是会细腻很多,见状,懊恼自己不会说话?。 “书表哥,你选官一事怎么样了?” 骆鸣雁有些慌,就想换个话?题,可她这话?题换得好像也不怎么好,姚书的脸色并没有变好。 “怎么,表妹心急了?”姚书调笑道。 “书表哥,你浑说什么呢。”骆鸣雁羞红了脸,“我只是……只是关?心表哥罢了。” 姚书道:“选官一事急不得,现在也没有好的空缺,我爹也说了,他会帮我筹谋,不要?急于求成。” 骆鸣雁看着畅想自己未来仕途侃侃而?谈的姚书,心里?有些急,又有些空。 不急着选官是什么意思? 书表哥不该快些选了官,好安排媒人上她家门?提亲么? 她还有半年多就要?行及笄礼,母亲虽然这几?月没有再积极地四处为她相看,可就怕母亲已经?选定了人家,就等着她及笄之后就走礼了。 书表哥还说不要?着急,那什么才是该着急的事情? 骆鸣雁茫然地看着姚书,有一瞬间,对?自己的未来不那么笃定了。 姚书注意到骆鸣雁的神情,惊觉自己失言,连忙道:“雁儿,我的意思是,我想选个有前途的官位,叫你跟着我,被其他妇人们羡慕。” “是吗?”骆鸣雁微微笑了一下。 这小园子就在公主府为客人们准备的客房东边拐角的地方,虽有树木掩映,却并非是什么隐蔽之地。 骆鸣珺黑着脸,往客房这边走,边走嘴里?一直低声骂骂咧咧—— “钟如那个贱人,有什么了不起,还对?我甩脸子,她有脸吗就敢甩脸子!她自己就差没绑在晋王世?子裤腰带上了,建康谁不知道她以前故意往晋王世?子身上倒的事情,现在她倒是有脸说我心肠歹毒,一个贱人还敢说我……” 雪兰低头跟在骆鸣珺身后,听着她越骂越难听,却不敢出声劝阻。 世?子爷丢了官,整个二房都惨淡无比,二房的几?个嫡出郎君姑娘们也是一天比一天脾气大,对?仆从动辄打骂。 刚才骆鸣珺去跟以前交好的钟家等几?家姑娘玩耍,雪兰都看出来了,那些姑娘都不待见自家姑娘,不过是碍于在公主府做客,又是大庭广众,不好失了风度。那些姑娘都不跟自家姑娘说话?,就是想叫自家姑娘知难而?退,偏偏自家姑娘看不懂别人的眼色似的,不但不退,还跟钟家姑娘冲起来了。 雪兰连拖带拽地把骆鸣珺拖走,这可不是自家府邸,要?是闹大了惹恼了寿昌长公主,整个成国公府怕是都要?吃挂落,到时骆鸣珺被罚,不定又会迁怒她们这些伺候的婢女。 自己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友爱手?足的道理,雪兰望着骆鸣珺的背影无声叹气,自家姑娘那样害七姑娘,堂妹尚且如此,旁人家的姑娘又岂敢与她相交,万一被她害了,可不是每一个士族贵女都如七姑娘般一身武艺。 可自家姑娘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一直骂一直骂。 “咦,那是……骆鸣雁?” 忽然骆鸣珺不骂了,探头朝小园子看去,骆鸣雁对?面还站着个人,只能看见白色的衣摆。 “姑娘,我们走吧。”雪兰怕骆鸣珺又去找骆鸣雁的麻烦,闹起来不好看。 “闭嘴!”骆鸣珺轻声喝道,然后往斜前走了几?步,骆鸣雁对?面的人露出脸来,“这是……姚家的哪个表哥来着?” 骆鸣珺再鬼鬼祟祟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棵树后面,隐隐约约听到骆鸣雁在说话?,听到了一声“书表哥”。 哦……姚书。宫里?姚婕妤的外?甥。 骆鸣珺从树后面露出一只眼睛,偷看着骆鸣雁与姚书说话?,骆鸣雁脸上羞涩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两个人在私会! 骆鸣珺笑了。 小园子里?私会的少年少女和树后偷看的少女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北边小山坡亭子里?歇脚的两人尽收眼底。 “这成国公府的人瞧着有趣得很。”闻绍接过对?面之人递来的茶盏。 “小儿女的私情罢了。”席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三殿下竟会对?这些感兴趣。” 闻绍道:“毕竟是名满建康的小神童的姐姐,比起寻常人,总是会让人注意一些。” 席瞮道:“那不知三殿下注意的是小神童的哪个姐姐呢?” “比起她的姐姐,难道不该是她本?人更让我在意吗?”闻绍放下未喝一口的茶盏。 “传言大多比事实要?夸张得多,三殿下竟是会在意传言之人,这倒是让下官始料未及。”席瞮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茶盏填满。 闻绍道:“难道我不该在意?” 席瞮一派漫不经?心地说:“三殿下认为该,便?该。三殿下开心就好。” 闻绍微感不悦。 “不过下官以为,三殿下与其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孩童身上,倒不如想想,山贼横行,百姓难安,个中?缘由,值得深究。”席瞮说完,不管闻绍的脸色变得多恐怖,起身朝闻绍拱手?告退。 闻绍目送他离开,握着手?中?的茶盏,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该死!废物!”他恨恨地抓着茶盏砸了一下石桌,目光不经?意地又朝小园子扫去,园中?私会的男女已经?不见踪影,偷看的人也走了。 赏春宴散后,骆鸣雁跟着母亲向寿昌长公主行礼告辞,出了公主府,坐上自家青壁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成国公府。 路上,她眉目之间有些郁郁之色,整个人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一力降十会 第58节 “怎么了?在公主府遇到什么事了?”姚莹问道。 去公主府时还高高兴兴,怎么离开就变了个模样。 骆鸣雁摇摇头,强撑了一个笑容,说自己没事儿。她又怎么敢跟母亲说,她觉得书表哥好像不那么想娶她了,才两个月没见,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书表哥对?她有些敷衍了? 少女心思最是敏感,骆鸣雁也不想质疑书表哥对?自己的用情用心,也不想这般患得患失,可她欺骗不了自己。 她不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孩儿,性格谈不上很好,家世?也不上不下,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若是书表哥不愿意娶她,明说便?是,她绝不纠缠。 可书表哥为什么要?敷衍,还敷衍得那么明显? 马车到了成国公府,骆鸣雁从车上下来,转头就看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骆鸣珺对?自己笑得不怀好意,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骆鸣珺这又是在抽什么风? “娘子。”喜翠迎上姚莹,喜气洋洋道:“兖州那边差人送信来给娘子呢。” “是么!”姚莹惊喜道:“快快快,快拿来我看看。” 喜翠扶着姚莹,“娘子,信放在房中?呢,送信的人说了,兖州的夫人指名要?叫娘子您亲启,谁也不敢动哩。” 姚莹忙往静尘轩走,骆鸣雁赶紧跟上,好奇怎么四婶来封信,母亲这么高兴的。 到了静尘轩,姚莹水都不及喝一口,就拆开了漆封的信看起来。 信上,林楚鸿简单寒暄了几?句,然后就直奔重点,说她在兖州帮着看了看,兖州重甲军将军周访的长子,年十七,在兖州先锋军做个队长,八品宣节校尉,模样端正,人上进,性子好,家风也好,周访与其妻尹氏感情甚笃,尹氏性和善好相处。 【若是大嫂愿意,可带着大姑娘来兖州住上一段时日,乔娘也时常惦记着大姐姐。】 林楚鸿探了探尹氏的口风,尹氏也正好在为儿子相看,两人虽未说明,却有默契,总是要?见一见才行。周访在建康无故友,尹氏不好大张旗鼓地往建康去,亲事成了到还好,不成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以骆乔思念大姐姐的名义,请大房的母女二人来兖州做客是一个办法。 姚莹看完了信,自然无不可的,恨不得立刻就叫人收拾行囊北上兖州,早点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来,她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下了。 “大娘子,夫人叫你和大姑娘去如意院。”门?外?,忽然响起一道不算客气的声音。 姚莹不悦皱眉,把人叫进来问话?,“母亲有说是为何事吗?” 仆妇面无表情道:“为大姑娘与人私相授受之事。” “什么?!”姚莹如遭雷击。 骆鸣雁面色惨白。 第58章 胸口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疼得仿佛无法呼吸,姚莹转头去看女儿,看到女儿恐惧瑟缩的模样, 不用再?问, 她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瞬间,姚莹真有种天上降了个雷正好劈在?自己?头顶, 眼前一片白, 脑中也空白, 耳朵里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大娘子和大姑娘快些吧,别叫夫人等?久了,夫人可是?生气得很。” 如意院的仆妇不断催促, 把姚莹的神志唤了回来, 她瞬间反制,叫喜翠把仆妇赶出去:“放你的狗屁, 敢诬蔑大姑娘的闺誉,我撕烂你的嘴!” “哎哟, ”仆妇被喜翠推出去,摔在?地上,囔道:“大?娘子, 这可不是?奴婢胡说的, 是?二姑娘看见的, 大?姑娘与姚家表亲在?公主府里私相授受……” “还敢胡咧咧!”喜翠叫上另一个壮硕的婆子一起上前撕扯仆妇,把人捆了起来,堵了她的嘴。 屋里, 姚莹站着在?骆鸣雁面前, 后者瑟缩成一团。 这个模样了,不用问了, 还能是?假的? “是?姚书??”姚莹虽是?问,语气却是?肯定的,她女儿以前就?总夸姚书?。 骆鸣雁不敢答,眼泪不停地掉。 姚莹闭了闭眼,再?睁开,手高高举起来,颤抖着,迟迟没落下。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蠢东西!”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那个姚书?眼高手低、为人浮躁靠不住,叫你少跟他说话,你怎么就?不听,还被人花言巧语就?给骗了去。被人骗了,与人私相授受,还被别人看到,你怎么就?这么蠢!你的名声不要了,啊?!你到底还要不要嫁人?!” “你就?没想过?,若是?被传得人尽皆知,受损的只有你!于他姚书?只是?段风流韵事,而你这辈子就?完了,就?算你嫁到姚家去,也抬不起头来!” 姚莹越说越生气,又越说越害怕,一把抓起骆鸣雁,问:“姚书?那个混账东西没有占你便宜吧?” 骆鸣雁忙摇头。 姚莹稍稍放了些心,勒令道:“立刻跟姚书?断了,我哪怕把你嫁给一个贩夫走卒,也不会让你嫁给那种混账。” “娘……” “别叫我,你娘快被你气死?了!”姚莹踱了两步,又想起一事,“你拿了什么东西给姚书?那混账?” 骆鸣雁小声说:“我送了一张手绢。” “你……”姚莹手又高高举起,“你怎么就?这么蠢!手绢这等?贴身之物也能随便送人?!” 骆鸣雁闭上眼,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她又睁开眼,见母亲脸色难看至极,忙哭着解释:“娘,我就?只送过?一张手绢,上面绣的是?《孙子兵法》,没有落我的名字。我就?送过?那一次,我这次没有送书?表哥东西。” “‘只送过?一张’?你还想送多少张?”姚莹听到是?《孙子兵法》松了口气,心中无比感谢骆乔那会儿逼着她女儿绣《孙子兵法》。绣的是?《孙子兵法》,哪怕是?手绢这等?贴身私物,也能有说词圆过?去。 骆鸣雁不敢再?说话了,哭也不敢出声,咬着嘴唇不停抽噎。 要是?放在?往常,看女儿哭成这样,姚莹早就?心软了,这次不一样。 “你四婶在?兖州给你相看了一个不错的后生,你去收拾一下,我们?去兖州,到时候你就?从你四叔家出嫁。”姚莹道。 “娘!”骆鸣雁惊愕万分?。 姚莹狠道:“我就?算让你做姑子,也不会让你嫁给姚书?的。” 她说完,不再?管女儿,出了静尘轩往如意院走。 - 如意院正屋里,姜云梦和胡悦都在?。 姚莹进去时,姜云梦在?跟胡元玉说话,手舞足蹈的,胡悦木楞地坐在?一旁听着。 “哟,大?嫂终于来了。”姜云梦看到姚莹进来,尖酸道:“大?姑娘出息了,都会自己?给自己?找夫婿了,大?嫂教得好。” 姚莹冷笑:“比不得你的骆鸣珺,就?差把自己?别在?晋王世子的裤腰带上了,可你瞧瞧人家晋王世子理?她了没有,都不够丢人的。” “我们?家珺娘心悦晋王世子,那也是?先?告知了父母的,可没有私相授受。”姜云梦这话说得也是?够不要脸的,真的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呗。 “骆鸣珺说雁娘私相授受,有证据吗?”姚莹道。 “她和雪兰可都看见了。”姜云梦说。 “骆鸣珺的话也能信?上元节能骗了小七出去,害得小七差点儿被卖掉。心肠这么歹毒,对年幼的堂妹如此,诬蔑常年不对付的堂姐,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姚莹一口咬定骆鸣珺诬陷,又拿她在?公主府赏春宴上被其他家的姑娘不待见来说。 “看着我们?雁娘人缘好,她不受别人待见,竟起这种坏心思?,要坏了堂姐的闺誉。二娣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合着你是?看你的女儿横竖嫁不出去了,就?想害我的女儿也变成老姑娘是?吧!你们?母女可真是?一脉相传的歹毒!” “这个府里若是?容不下我们?母女二人,父亲母亲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就?算是?出去要饭,也能把雁娘养大?,总好过?在?这府里受尽磋磨,让雁娘误了终身。” “正好,四娣来信,说小七想念大?姐姐,邀请她大?姐姐去东平郡做客,我们?过?几日就?出发,不在?这里碍某些人的眼。” 姚莹一股脑地输出,都不让姜云梦和胡元玉有说话的余地,把姜云梦骆鸣珺母女摁死?在?心肠歹毒陷害大?房上,又顺势说了去兖州之事。 若是?没有发生这件事,她们?大?房要甩开舅姑、二房三房单独出行,少不得要好生谋划一番。 这会儿倒是?得了个好借口——待不下去。 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姚莹说完就?走,任由胡元玉如何呵斥,姜云梦如何叫嚣。 她来如意院前就?已经吩咐喜翠安排收拾行李,能尽量多带就?多带些,包括这些年给骆鸣雁攒的嫁妆,想办法带走,带不走的就?送去平国?公府代为保管。 “娘子。” 喜翠已经在?清点骆鸣雁的嫁妆了,听到小丫鬟来说娘子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娘子,真的把姑娘的嫁妆都清点出来带走?” “我还跟你说过?假话不成?”姚莹摆手叫她快些去清点,自己?拿了纸笔写信。 一封是?送去兖州的,一封是?送去平国?公府的。 趁着这个机会,把女儿带去兖州,无论是?让女儿与混账姚书?断了,还是?不想女儿受到二房的连累,她是?不打算再?让女儿回建康了,就?在?兖州把女儿嫁了。 等?女儿出嫁了,她再?回来建康,叫成国?公府出放妻书?,将来天高海阔,她也要为自己?活一活。 去兖州的路上,就?请安平镖局护送,那是?四娣娘家兄弟的镖局,让人放心。 能带走的就?都带走,实在?带不了就?放在?平国?公府,待之后再?请镖局护送。 还得请母亲和大?嫂来成国?公府闹一闹,否则那么多东西,成国?公府不仅会起疑,还不会放行。 姚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把方方面面都想到,而且要走的话,就?要趁着这风头走,一旦拖沓了,不定就?走不了了。 “娘。”骆鸣雁站在?门口,怯怯地唤了声。 姚莹头也不抬地说:“你现?在?别跟我说话,你要还认我是?你娘的话,就?立刻把那个混账东西忘了,以后到了兖州,安安生生过?日子。” “娘,我……”骆鸣雁哭着说:“我是?真心爱慕……” “闭嘴!”姚莹猛地一拍笔,低吼道:“你才多大?的人,你懂什么是?真心,分?明就?是?那个混账东西看你年幼无知引诱你!” “不是?的,书?表哥他不是?娘您想的那样的。”骆鸣雁用力摇头。 姚莹道:“你觉得娘想得是?哪样?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难道看人比你还看不准?” 骆鸣雁哭着说:“娘,您不能不讲道理?,您不了解书?表哥,您不能武断下定论。” 姚莹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对女儿多少有些失望:“我不讲道理??骆鸣雁,你以为我这些年受那么多苦,是?为了谁?好,你现?在?长?大?了,会自己?给自己?找夫婿了,你娘我在?你眼中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婆了是?吧!” “不是?的,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姚莹怒极反笑,“骆鸣雁,你以为我想在?这个府里磋磨时光,天天跟个斗鸡一样与姜氏斗,守着你父亲那一点微薄的钱财田产,就?怕二房无耻抢了去,让你嫁妆都没个着落!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走了!要不是?你是?我亲生的,我管你在?这鬼地方被你的祖母、二婶如何苛待!要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变成这副嘴脸,连我自己?都看了厌恶!” 姚莹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为了避免是?非,尽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怕惹了什么流言蜚语害了女儿。 她难道不委屈吗? 她厌恶刻薄的姜氏,可为了与姜氏斗,她不得不把自己?也变成姜氏那般模样。 她难道不恶心吗? 她为了女儿筹谋半生,计较着每一分?钱财为女儿攒嫁妆,拉下面子去求林氏帮忙看相如意郎君,请求林氏将来看顾帮衬她的女儿,结果她女儿居然还不领情! 一力降十会 第59节 “你给我滚出去!”姚莹指着门外,眼泪模糊了双眼,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娘,我错了。”骆鸣雁惊慌地跪下,膝行到姚莹跟前,哭着说:“娘,我错了,您罚我,您打我。我去兖州,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娘,我错了……” 姚莹转过?头,捂着脸流泪。 骆鸣雁伏在?母亲膝头,失声痛哭。 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喜翠站在?外头,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去收拾行李。 第59章 姚莹的动作非常迅速, 成?国公?府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收拾好,请母亲和大嫂上门来闹了一场, 然后十分委屈地带着女儿离开建康。 胡元玉人还懵着, 建康京就隐隐有了成国公?府逼走孤儿寡母的说法,把?她气得是在家里摔桌子砸碗的。 “公?爷, 这定是平国公?府干的, 我们找他们去!”胡元玉尖声囔着。 “够了!”骆广之一声怒喝, 将?状似疯魔的胡元玉喊住,一旁煽风点火的姜云梦也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敢低着头直勾勾地看一地狼籍。 “闹够了没?有?!”骆广之看着扬着下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老妻, 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自从姚奎晋了吏部?尚书, 骆广之整个人就消沉,饮宴不爱去了, 姬妾也不近身了,没?精打采。 原本, 姚奎和他一样,空有爵位,没?有实权, 撑死就是个四品了, 他至少还是个三品, 没?实权,听起来也比姚奎好听。 可世事难料啊! 他儿子丢了官,姚奎升了官;他一家闹得近乎分崩离析, 姚奎一家和和美?美?。 骆广之心里堵。 “你想闹你就闹吧, 你开心就好。”骆广之说罢转头出去了,灯火下背影看着有些佝偻。 胡元玉愣了一下, 痛苦失声:“我的文儿呀……我的文儿呀……你要不是去的这么早,你娘我怎么会?受这委屈……” 姜云梦听着胡元玉哭,也不过去安慰,更是撇了撇嘴:老太婆以前就偏心大房,这大房死了多少年了还惦记着呢,有什么用?,哼! 三房住的院子,胡悦正在灯下裁衣,听到门边响了动静,以为?是伺候的侍女,头也没?抬地说:“知?道了,放那吧,我待会?再洗漱。” 说完没?听见侍女回话,她觉得奇怪就抬头看过去,不想站在门口的竟然是骆爽。 她连忙放下针线,朝骆爽迎了过去,边道:“三爷回来了,妾身伺候您更衣。” 骆爽抬手阻了她,道:“不忙,我有话要同你说。” 胡悦四下看了看,指了指罗汉床,说:“那三爷,坐下说吧。” 骆爽点头,在罗汉床上坐定后,指了指另一边,叫胡悦也坐。 胡悦在边沿坐下,有些忐忑地等着骆爽说话。 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十多载,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屈指可数,胡悦知?道骆爽并不情愿娶自己,他们两个都是没?办法为?自己做主的可怜人。 胡悦很少埋怨,因为?她知?道埋怨无用?,并不能?让日子好过一点,反而?会?让自己的心越来越难受。 她也曾经羡慕林楚鸿,四叔对她一心一意?,为?她拼了命的挣功名。 可在看到林楚鸿维护自己的孩子,与婆母据理力争的时候,甚至大发雷霆连公?爹都敢教训的时候。 胡悦知?道,林楚鸿是林楚鸿,她是她,她羡慕不来,她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她也恨自己没?用?,可她又……毫无办法。 “三爷,要说什么?”胡悦问。 “我想法子谋了个差事,在江州安成?郡郡守下面做个从事。”骆爽道。 胡悦有点儿懵:“什、什么?” 骆爽说:“五日后就启程去安成?郡。” 胡悦笑?了:“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三爷,大展宏图。” 她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虽然她与骆爽没?有感情,骆爽也放纵自己浪迹青山甚少回来。 可骆爽人在建康,她就总有个寄托。 骆爽去了江州,山高水远,音信渺渺。 胡悦…… “挺好的,”胡悦笑?:“三爷如此才华,实不该浪费。” 骆爽看着妻子,看了许久。 胡悦站起来,说:“妾身正在为?三爷裁夏衣呢,很快就好了,一定能?赶上您启程之前做好。” 她在房里四处踅摸,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把?眼泪憋回去后,对骆爽笑?了笑?,在绣桌前坐下,拿起针线继续绣未完成?的竹叶。 “胡氏,”骆爽终于?开口了,他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安成?郡吗?” 胡悦手一错,针扎在指尖,她顾不上疼,转身看着骆爽,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骆爽继续道:“安成?郡是个小地方,比不上建康繁华。我这个从事也是个无品的小吏,我们一家过去,可能?会?吃不少苦,你愿意?去吗?” “一家?”胡悦捂着嘴,“我和孩子们都去吗?” 骆爽说:“你愿意?的话,我们一家人都过去,或许,不到……不得已的时候,都不会?回建康了。” “愿意?!”胡悦大声说:“我们一家都去,我们一家人都去安成?郡,我们一家人都离开建康。” 她憋回去的眼泪再度溢出眼眶。 骆爽看着胡悦哭,低喃:“这些年苦了你了。” 胡悦用?力摇头,眼泪决堤。 只要今后的日子有盼头,以前的那些苦又算什么。 骆爽第二天就去跟骆广之说了他们一家要去安成?郡的事,他原以为?骆广之会?大发雷霆,他还记得骆衡离家时骆广之可怕的怒火。 然而?,骆广之竟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就道:“行,你想走,就走吧。拦你,想必也是拦不住的。走吧……” 骆爽虽觉骆广之状态情绪都不对,可他对他也就那么点儿父子情,行了礼就告退了。 骆爽一家启程的那天,天公?作美?,下了两天的雨,停了。 友人在城外折柳相送,胡悦脸上的笑?容就没?收起来过,儿女们也很高兴,他们在那府里憋屈了那么多年,终于?,松快了。 骆广之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青壁马车里,看着骆爽一家与友人言笑?晏晏告别,奔赴远方。 “公?爷,您不去送送?”管家骆上问道。 “算了,他不想看到我。”骆广之摆摆手,“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骆上安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三爷四爷现在只是想岔了。” 骆广之不想再说,叫骆上打道回府。 三房的人南下,大房的人北上。 在三房启程那天,姚莹母女已经在徐州境内。 姚莹很开心,她三十多年了,第一次离开建康,原来建康以外的地方这么宽广有趣。 哪怕是晕船吐得死去活来,她都开心。 “娘,前头到了彭城郡,咱们下船再找个大夫看看吧。”骆鸣雁担心道:“您这一天吃不了多少东西,还吃了又吐,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没?事儿,我的身体我知?道,吐一吐罢了,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姚莹笑?着说:“不过去彭城郡瞧一瞧也挺好,那彭城郡是咱们宋国的龙兴之地,想必与别处不同。” 骆鸣雁应了声,却没?有很高的兴致。 她答应了母亲不再想书表哥她就会?做到,只是少年人的情丝被?父母逼着斩断,总是愁苦难过的,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自己。 姚莹也懒得管骆鸣雁的小心思,谁没?有年轻过,等过几年再回头来看现在的自己,就会?发现自己曾经做过这么多“要是没?做过”的蠢事。 船到了彭城郡已是下晌,在骆鸣雁的坚持下,一定要母亲先去看大夫,就算不能?彻底治好这晕船的毛病,之前也能?不那么难受吧,这一天天吃了就吐那怎么行。 姚莹拗不过女儿,就跟人打听了一番,去了城里有口皆碑的杏春堂。 来杏春堂看病抓药的人不少,果然是有口皆碑,母女二人在等着坐堂大夫给看诊,就听到旁边有人在闲聊,“小神童”三个字钻入耳中。 小神童不就是骆乔?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转向那闲聊的几人,认真听起来。 “你们说,这山贼怎么这么横,谁都敢杀。” “那人可是河东柳氏的,听说是去兖州监军的,居然在咱们徐州的地界儿上被?山贼给杀了,你们说这事……” “听说咱们徐州刺史听到消息都晕过去了。” “咱们刺史那么大年纪了,真的是听到消息晕过去的?” “谁跟你开玩笑?了,死的可是河东柳氏,这建康问罪下来,咱们徐州啊,要倒大霉了。” “你们不知?道吧,不止我们徐州要倒大霉,荆州也要倒大霉了。” “怎么说?怎么说?” “嗨呀,别卖关子了,快说。” “我听说呀,襄阳席氏的郎君,就是要去荆州上任的那个,才到荆州地界儿也遇上山贼了!” “什么?!” “这些山贼胆子可真大!” “席氏郎君也死了?” “那倒没?有,好像是受了点儿伤吧,具体我也没?听别人说。” 闲聊的几人一阵唏嘘,叹道:“那小神童真该把?山贼都剿了,这些山贼可真猖狂。” “可不是么,就贩布那个丁大,你们不知?道哇,他前些日子也叫山贼劫了,货全损了,这一年又白干了。” 闲聊的人义愤填膺地咒骂山贼不得好死。 一力降十会 第60节 姚莹叫仆役去请护送她们的镖头来,拜托他去打听一下河东柳氏被?山贼劫杀之事。 “娘,那人被?山贼劫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要去打听?”骆鸣雁不解。 姚莹示意?等回到船上再说。 杏春堂的大夫给看了诊抓了药,姚莹也没?心思再逛彭城郡,回到船上等镖头的消息。 并对女儿解释:“那人的生死跟咱们母女没?关系,可跟你四叔一家有关系。你没?听说,那人是去兖州监军的,却在路上被?山贼劫杀,朝中的柳侍中岂能?善罢甘休。” 骆鸣雁道:“可那是山贼杀的,又不是四叔他们杀的,那柳侍中不能?不讲道理吧。” 姚莹摸着女儿的头,叹道:“娘这就是要告诉你,这世上有很多事就是没?到道理可讲的,有理也是无理。” 骆鸣雁问道:“那我们还去兖州吗?” 姚莹道:“去,你娘我都托人在鲁郡买了个宅子了。” 骆鸣雁彻底死心。 去吧,去吧,去哪里都好,嫁给谁随便,反正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回建康了,在哪里都一样。 第60章 两位朝廷命官几乎是前后脚被山贼劫道, 还都是士族子,巧合得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更能叫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接连好些个州县都上报了山贼之事,言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 消息传得之快之广, 委实不同寻常。 还听说,柳氏郎君身陨的消息传回建康时?, 他父亲直接在?朝堂上就晕过去了, 醒来后, 剑指席荣席司徒。 席荣一派岂是示弱之辈,不纠缠是谁杀了柳氏郎君,御史台将那身陨的柳氏郎君枉法的罪证当廷奉上, 就差没有直说那柳氏郎君死有余辜。 柳光庭一派自然不会认下这些罪证, 直说此乃伪造。 双方争论的焦点从谁害死了变成柳氏郎君究竟有没有枉法。 伪不伪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柳氏郎君人都死了,这些罪证的真假还重要吗? 这一局, 是柳光庭轻敌,败得不冤枉。 局面对自己不利,柳光庭暗中叫人进言, 言各地山贼横行, 骚扰百姓, 该下令剿灭山贼才是。 此言得到?不少人附和,争论的焦点又回到?了山贼之祸本?身。 附和之后,却并没有着?落。 剿灭山贼, 为民除害,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山贼的规模, 所在?山林的地形,战力如何,以及背后有没有人等等,太多的东西问摸查清楚。 而且,各州的兵源不一样,有的战力强如荆州兖州,有的弱得别说是兵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还有就是调兵的钱。 每一次军队调动,每一次战争,都意味着?大笔的银钱支出。 连年战争,即使是最富庶的宋国?也难以支撑。加上修行宫,修园子,皇族宗亲各种让平头百姓难以想象的奢侈生活。户部尚书一笔一笔当场算给众人听,就问哪里还有钱能挪给剿匪?!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不管吧?!若因此而民怨沸腾,恐怕又是一次起义。” “也不能这么说,不是不管,而是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究竟要怎么个从长法?我?们能从长,百姓能吗?你们是没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吗?” “那百姓议论不就议论,无知?百姓知?道个什么啊!” “好,那我?就说,万一因此发生了起义,该怎么办?!我?们宋国?真不会被他国?耻笑?!” 这话让众臣皆沉默。 许久,忽然有一人发言:“如果,下官是说如果。咱们的小神?童不是剿灭了太华山山贼,被百姓追捧,为山贼忌惮。我?们可?以让小神?童去剿匪,想必山贼听到?她的名号,就直接投降了。” 此人越说越觉得可?行,畅想种种小神?童一报名号,山贼就弃械投降的美好画面,说得停不下来。 等他终于?停下来,就见廷上文武百官都有各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 他心生忐忑:“下官说错什么了吗?” “你觉得你有哪句话说对了?”席瞮作为朝中最年轻的中书舍人一般不会轻易参与?廷议,一旦说话必须要言之有物,此刻他实在?忍不住,出言嘲讽:“堂堂朝廷命官,竟叫个九岁的孩子去给你剿匪,你可?真有能耐。” 那人不服:“那不是小神?童么,你没听大街小巷怎么传说她的!” 席瞮也不跟此人纠缠,只道:“既然小神?童帮你剿匪了,那你这身官服和俸禄,也叫小神?童代劳吧!” 那人还想争辩,被一旁同僚扯了下衣袖,他看?了眼席瞮,又把目光转到?列班最前面正襟危坐的席荣,不敢再?说,可?到?底不甘心,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着?:“怎么是帮我?剿匪,这能是帮我?吗?” 这个听起来离谱的提议,在?有心之人推动下,很快就传遍各处。 百姓们一听,小神?童要帮大家剿匪,那好呀,那好呀,不愧是百姓爱戴的小神?童,太感?动了。 “无耻!无耻至极!”席府里,席矩把桌案拍得砰砰响,“竟想出叫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去剿匪的主意,无耻到?这种程度,当世罕见!他们如此无能,也别当这个官了,趁早让贤回家。” 席荣摇摇头:“你这是气话。” “父亲,我?这不是气话,这是实话。”席矩脸都气红,“叫一个九岁的孩子去剿匪,那养着?他们这些朝廷命官做什么?起义造.反就担心他国?耻笑,叫一个九岁孩子去剿匪,怎么就不担心他国?耻笑?我?宋国?是没人了是么?!” 席荣摇摇头,笑道:“难道你没看?出来,此事并非真要一个九岁孩子去剿匪,而是逼迫兖州呢。那柳氏子去兖州监军,偏偏死在?了路上,你说巧不巧。然而更巧的是,颂儿也在?上任的路上遭到?山匪劫杀,可?颂儿又平安无事。” “父亲,我?哪能不知?道这是想针对兖州针对二弟针对我?们席家。”席矩深吸一口气,平缓自己激动的情绪,三个呼吸之后,平缓失败,暴躁道:“可?也没有拿一个九岁丫头来做文章的,太不要脸了!” 席荣笑道:“谁让她是小神?童呢。” 席矩更暴躁:“那个‘小神?童’的名头是怎么来的,朝中谁不知?道!” 席荣还是摇头笑。 席瞮在?一旁听了许久,等席荣席矩不再?说话,他才出声?道:“祖父,父亲。我?倒是觉得让骆乔去剿匪也行。” “休得胡说八道!”席矩瞪眼。 “怎么说?”席荣对孙儿的想法很感?兴趣,前头在?式乾殿上,他可?是最先出言反驳的人。 席瞮说道:“柳禹骥在?邹山丢了性命,朝廷不可?能不追究,可?怎么追究,这其中能操作的地方太多。徐州刺史黄进接连向建康送了五封奏牍,就是知?道其中利害,一个处理不好,既得罪河东柳也得罪我?们。邹山翻过去就是兖州高平郡,选在?这里动手,幕后之人约莫想的就是挑起徐州与?兖州对立,倘若骆乔真能剿了邹山山贼,黄进可?就欠了她一个极大的人情。既然有人想要逼迫兖州和二叔,咱们为何不将计就计呢?!” “那也没有叫一个九岁孩子去剿匪的!”席矩瞪着?儿子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往无耻深渊滑落的失足少年。 “也不是真叫骆乔去,只是借着?她的名义,兖州徐州两处派兵。”席瞮顿住,想了想,说:“我?觉得骆乔应该会想去剿匪。” 席荣笑着?缓缓颔首。 - “阿爹——” 骆乔一把抱住亲爹的胳膊,抱得死死的,不让亲爹走?。 “您让我?去剿匪嘛!您让我?去,您让我?去,您让我?去……” 骆衡甩不掉牛皮糖一样的女儿,还被念经一样的在?耳边念,顿时?头大。 “别闹!” “我?才没有闹,你们打着?我?‘小神?童’的旗号去邹山剿匪,我?小神?童本?人居然不亲临现场,要是传扬出去,天下人岂不会笑话我?是个缩头乌龟。” 骆衡试图讲道理:“你还小,等你再?长大几岁……” 骆乔不听不听:“您昨天还说我?是个大姑娘了。” “那是你想跟你阿娘睡!”骆衡来气,九岁的大姑娘了还要跟阿娘睡,像个什么样子,她九个月大都没有跟阿娘睡。 “反正我?是大是小,都凭阿爹您的喜好来定呗。”骆乔咬定“青山”不放松,反正不答应,亲爹今天就别想出这道门。 骆衡没办法,场外求助妻子:“楚楚,你管管铁牛。” 林楚鸿正完全不受面前闹腾父女的打扰看?账本?,闻言抬头对骆衡笑了一下,眨眨眼,那意思?是——你的女儿你不了解?!你自己解决。 骆衡场外求助失败,又看?向正在?练字的骆意…… 这个就算了,这臭小子向来只会帮着?他姐姐说话。 “您让我?去,您让我?去,您让我?去……” 骆乔还在?念经,骆衡被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决定“祸水东引”。 “我?们去问使君,使君同意,就让你去,行了吧?” 骆乔眨巴眨巴葡萄眼,顿时?计上心头:“那好吧,正好我?想去找蛮奴。”然后又问骆意:“骄骄,一起去吗?” 骆意搁下笔,点点小脑袋,冲父亲笑了一下,再?回答姐姐:“好,一起。” 骆衡当时?就眼皮一跳,莫名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等到?了刺史府,他那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兖州刺史席豫端坐于?席上,正在?喝茶,听到?面前三个孩子的话,一口茶呛在?了嗓子眼,呛咳时?又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自己身上。 旁边伺候的仆从见状,立刻上前来清理,他摆了摆手,叫人先让开,看?着?仨孩子:“你说你们要带兵剿匪?” 席臻用力点头:“对,我?们去邹山剿匪。”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先锋将军。”然后指骆乔:“骆铁牛,中军大将。”最后指骆意:“小骄骄,军师祭酒。” 席豫:“……”你们几个小鬼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众人看?着?两个九岁一个六岁的孩子,煞有介事为自己安排职位,都很无语。 直脾气的周访一声?爆笑:“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好好好。” “周世伯,慧眼如炬。”骆乔竖大拇指。 “剿匪一事不是儿戏,万不可?当做戏耍。”席豫不同意。 陈玄等人皆点头。 兖州在?知?道朝中有人竟把骆乔推出来吸睛,差点儿没气炸,骆衡和脾气火爆的周访当即抄起刀就要去建康砍了那胡说八道的混账东西,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俩拦下。 朝中的人都死绝了吗?竟然要一个孩子去剿匪! 一番查问之后,发现最先说出此言之人竟不属于?任何派系,那人是举孝廉选的官,在?太常寺多年,今年终于?升到?了博士,能列朝了,嘴特别多,什么朝议他都要插嘴发表“高见”。 可?这种蠢人比政敌更让人厌烦,尤其是还蠢而不自知?。 这个蠢意见果然被利用来逼迫兖州,那人半点儿好处捞不着?,还得罪了人。 一力降十会 第61节 反正不管此人初衷如何,是真蠢还是假蠢,他这官是做到?头了,无论是骆衡、兖州还是席家,都需要一个出气筒,而推动此事者需要一个背锅的。 兖州这边气过之后,一合计,倒也可?以将计就计——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 要我?们兖州出兵,想要兖州和徐州起龃龉。嘿,我?们兖州还真就出兵,我?们还就打着?小神?童的旗号出兵,徐州黄进,你怎么看??! 徐州刺史黄进得到?信,立刻大张旗鼓给兖州送信,表示愿意配合小神?童,然后调动了州兵往兰陵郡行进。 文人耍阴谋,武人以力破。 兖州高平郡、徐州兰陵郡分别陈兵邹山之下,斥候早已上山探路。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神?童本?童和她的小伙伴闹着?要去剿匪,还给自己安排好军职了。 “使君,诸位世伯,意有一言。” 席豫的不同意在?三小的意料之中,骆乔和席臻一同看?向骆意,示意他该上场了。 “姐姐剿灭太华山山贼一事,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几乎传遍宋国?,接着?,许多地方都传出有山贼作乱的消息。这么巧,来兖州监军的柳氏郎君为山贼所害,陨命徐州邹山,这就是设计好的。无论邹山有没有山贼,那柳氏郎君都会死在?徐州。只不过背后设计之人因时?制宜,借了‘山贼作乱’的东风。” “使君与?诸位世伯将计就计出兵,便是要打乱幕后推手的计划。我?猜,这幕后之人,柳氏、谢氏皆有,太子和三皇子也出了一份力。更重要的是,他国?细作在?从中搅和,想要兖州和徐州生乱。” 席豫暗暗点头,陈玄等人相互对视,周访直接就一拍大腿,笑道:“好小子。” 正是因为知?道还有他国?细作从中作梗,兖州这边才决定就势陈兵高平郡,与?徐州一起围而不攻,给朝中时?间,把渗透的细作钓出来。 骆意笑得可?可?爱爱:“既如此,意以为,做戏做全套,姐姐更该亲身前往剿匪,‘小神?童剿匪’怎么能没有神?童本?人呢。建康如此逼迫一个孩子替他们剿匪,想必陛下不会委屈一个九岁孩子的哦。” 幕僚唐嘉正对席豫道:“使君,愚以为可?行。愚以为陛下定不会委屈他金口玉言的‘小神?童’,今后再?有人想拿‘兖州小神?童’做文章,恐怕也会先掂量掂量。咱们的小神?童可?不是吃素的,剿匪,她是真剿。” 骆乔立刻给唐嘉正竖大拇指:“唐先生高瞻远瞩。以后谁再?拿本?神?童唧唧歪歪,本?神?童就剿到?他家门前去。” 众人一阵笑,骆衡十?分无奈:“休得胡说。” 骆乔给父亲做了个鬼脸。 席豫思?虑半晌,终是同意,叫骆乔去邹山。 “阿爹,还有我?和小骄骄呢?”席臻一听只有骆乔,都不说他和骆意,立刻就问。 席豫头疼:“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阿爹——”席臻一声?大叫,一手揽着?骆意,一手拉着?骆乔,“我?们三个是绝不会分开的,我?们要一起去!” “你我?就不说了,小意身子骨弱,哪能跟你一样成天疯跑。”席豫想打孩子。 “使君,意虽不强壮,然跟姐姐一起去剿匪想必不成问题。”骆意仰着?可?爱的小脸,渴求地看?着?席豫,“使君,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意想见识见识东平郡和鲁郡以外的地方。” 他是体弱,换季和寒冬常病倒,却也不是纸糊的风一吹就倒的那种。 “就是,就是,反正我?们要一起去。”席臻开始发挥他的主要作用——胡搅蛮缠,“要去就让我?们一起去,要不我?们都不去。” 席豫:“……” 别人家的孩子,或聪明绝顶,或力拔山兮,自家的臭小子只会弄鬼掉猴。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骆乔和骆意:“对,要去,我?们一起去。” 席豫:“……” 他收回刚刚那句话。 三个小鬼都不让人省心。 周访是这次剿匪的领军,他对席豫道:“使君,就让三个崽子,对了,还有我?家崽子,让他们去得了。区区一个邹山罢了,再?说,有我?老周在?,还怕护不住几个崽子?” “行行行,去去去,都去。”席豫摆了摆手。 这次调兵,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剿匪,且徐州在?黄进的治理下还算安居乐业,邹山有没有山贼还不好说,就算真有,也不成气候,恐怕在?陈兵之时?就跑了。 到?时?候多派些护卫保护孩子们也就是了,顺便还能嘲讽一波建康——好大个男儿连孩子都不如。 “太好了。”三小欢呼一声?,行礼后欢欢喜喜跑出去,吵吵闹闹着?要收拾行囊喂饱战马擦亮兵器。 “还擦亮兵器,他们别伤着?自己就行了。”席豫笑骂了一句。 众人一阵笑。 第61章 徐州因柳氏郎君的死整个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州治所彭城郡,街上?巡视的武候增加了一倍不止。 原本打算在彭城郡停留几日,四处看看这龙兴之地, 再加上?姚莹也需要休整几日养养身子, 可这么一来,姚莹还是决定尽早赶到鲁郡为好。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船到沛县, 她晕船的症状愈发重, 竟是起不得身了。 一行人只能在沛县寻了家客栈住下,让姚莹先养好身子。 骆鸣雁在一旁看着喜翠姨伺候母亲喝了药,又看着母亲睡下, 因病而脸色苍白, 双颊都凹陷了下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姑娘, 先出去?吧,让娘子睡一会儿。”喜翠对骆鸣雁道。 骆鸣雁点点头, 再看了一眼母亲,看她睡得安稳,这才出去?了。 她出去?后, 先在自己住的客房里坐了一会儿, 心里存着事儿实在坐不住, 就叫上?侍女和侍卫一道去?客栈大堂里坐着,在热闹的地方不容易胡思乱想。 客栈大堂里坐的人也不多,稀稀拉拉坐了三桌, 掌柜愁眉苦脸地在柜台算账, 店里伙计暂时?没活儿,坐在角落里撑着脸发呆, 看到赁了后头小院的客人找了张桌子落座,立刻打起精神迎上?前去?。 “几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看着弄几个小菜,”骆鸣雁道:“早上?嘱咐的粥好了没,好了就端过去?。” “好嘞,您放心,小的这就送过去?。” 伙计去?厨房传菜,很快又回来给骆鸣雁等人上?茶。 骆鸣雁看了下大堂寥寥无几的客人,好奇问道:“伙计,今天店里客人不太多哦?” “嗨,别提了。”伙计给倒上?茶,又端来小点,说道:“前些?天不是倒是在说,要小神童去?剿匪么,您猜怎么着,真去?啦!” “什么?!”骆鸣雁惊讶万分。 “咱们徐州也调兵去?了兰陵郡,咱们沛县跟兰陵郡就隔着个昭阳湖,可不得慌么。”伙计把眉毛一耷拉,“这一慌,大家都不敢出门?了,咱们店的生意可不得差。” “你没听错吧?小神童去?剿匪?”骆鸣雁不敢相信。 伙计说:“小的怎么会听错,您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问,大家都知道,听兰陵郡那?边传来的消息,旗号都已经打出来了。” 骆鸣雁与侍女田田面面相觑,后者磕磕巴巴说:“可、可小神童才九、九岁呀。” 伙计嗨了一声:“古有甘罗十二岁为上?卿,咱们的小神童九岁剿匪有什么稀奇的。” “刚子,你不好好干活,又在这儿胡咧咧,看我不打你。”掌柜算完账看到自家伙计又在跟客人闲聊,气得就从柜台里杀出来。 伙计见状,抱头鼠窜,掌柜跟骆鸣雁赔不是,言说伙计打扰了。 “没事儿,是我们看店里没多少人,才问伙计的,掌柜不要怪他。”骆鸣雁说道。 说到店里生意不好,掌柜是一肚子苦水,忍不住自己也跟客人说起来:“你们说,这邹山从没听说过有山贼为祸,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偏死在了咱们徐州呢?” “邹山没有山贼?”骆鸣雁更吃惊了。 旁边吃饭的一桌人听到,也跟着转过来闲聊:“兰陵郡的郡守是个好官,我本家兄弟就在兰陵郡,他说他们那?边从来没有过山贼。” 说到这个,店里寥寥吃饭的几个人都加入了话题。 “你们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咱们都知道,去?兖州走水路是最方便的,那?柳氏郎君偏不走水路要翻山。” “他出彭城郡不走咱们沛县,而是往兰陵郡,是不是去?狄丘冶了?” “他一个兖州监军管不到狄丘冶吧?就算是河东柳,也管不到咱们徐州来啊。” “肯定有什么阴谋,然?后被发现了,所以就死在了邹山。” “请问,这狄丘冶是……?”骆鸣雁问。 “姑娘不知道这狄丘冶?”掌柜说:“是烹铁所。” 骆鸣雁轻呼一声,那?不就是开采铜铁冶炼治所。 接下来的午饭骆鸣雁吃得食不知味,回到赁下的客栈小院小憩片刻,听喜翠姨说母亲已经醒来,吃了粥,精神看着比上?午要好许多,她立刻去?了母亲的房间?,将大堂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母亲听。 姚莹听了,微微颔首:“听起来,那?柳氏郎君的死的确诸多蹊跷,明摆着是冲着兖州来的。” “那?……母亲,咱们还去?兖州吗?”骆鸣雁小心翼翼问。 姚莹抬头看着女儿,看了许久不发一言,直把骆鸣雁看得忐忑不安。 “是我没有教?好你。”姚莹终于说话,“是我的错。” 骆鸣雁大惊,慌道:“母亲,母亲何出此言,女儿万不敢受,是女儿错了,请母亲责罚。” 姚莹摇头:“你嘴上?说着错了,其?实心底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甚至还有怨怼,觉得我狠心拆散了你和心上?人。” “母亲,没有,我真的知道错了。”骆鸣雁惶然?。 姚莹叹了一口气,示意女儿不用再说:“我只你一个孩子,以前总想着女孩儿是娇客,也就十几年的好日子,嫁人后在婆家总是要恪守规矩,日子又怎会舒坦。到底是把你养得差了,是娘没有教?好你。雁儿,将来等你嫁人了,你能?靠的只有自己,你明白吗?娘家再强,日子也是你自己在过,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全?赖你自己的智慧,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知道。”骆鸣雁用力点头,生怕母亲不相信。 “我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你去?告诉喜翠,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姚莹道。 骆鸣雁着急地说:“娘,你这还没全?好呢,再舟车劳顿的,那?怎么能?行。” “没事儿,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姚莹坚持:“早些?到鲁郡,我早些?安心。再说,这两?边陈兵,谁知道后头会怎么样,趁着还不乱还是快些?赶路。” 骆鸣雁看母亲如此坚持,怎么也劝不了,只能?同意。 从沛县到鲁郡正好赶上?顺风,三四日便到了。 在姚莹送信说要来鲁郡,林楚鸿就算了日子让人在码头等着,谁知姚莹病了一场耽搁了时?间?,不过码头上?等着的人一直都没走,这天终于是接到了建康京里的大房娘子和大姑娘。 “大房娘子,大姑娘,总算把你们盼到了。”墨画笑盈盈地上?前蹲身行礼,对姚莹道:“我们娘子知道您在路上?害了病,急得哟,要不是实在走不开,恨不能?去?沛县看您。” “你家夫人就是个操心的命。也怪我身子不争气,你说以前在建康坐画舫什么的,也没见着晕船,谁知道这船行江上?会这么难受。”姚莹脸色蜡黄蜡黄的,人也瘦了一大圈,但终于到了鲁郡,看着与建康不同的风貌,她觉得病都好了大半,眼睛也有神了。 “可不是么,婢子第一次跟着娘子坐船,哎哟,别提多难受了,苦胆都快吐出来了。”墨画道:“之后落了地呀,心里就踏实了,好得也快,没两?日人就活泛了。” “借你吉言。”姚莹笑道。 墨画又瞧了瞧骆鸣雁,道:“大姑娘气色倒还好,不过瞧着也比在建康时?瘦了些?。” “她到底年轻,经得起折腾,”姚莹道:“这一路上?都是她照顾我,人可不就瘦了。” 一力降十会 第62节 墨画道:“大姑娘孝顺,大房娘子有福着呢。” 说着,墨画请了姚莹母女上?马车,随后她在门?前与车把式坐一起,马车动?起来,姚莹掀开一点儿帘子看着外头的街道和行人。 鲁郡的街道没有建康的宽敞,不过除了一些?小巷是夯实泥地,大多街道都铺了青石板,街上?行人往来,热闹又闲适。 比起沛县的行人稀少,鲁郡完全?没有州中在调兵的紧张。 “对了,我在沛县听说,小七去?邹山剿匪了,可有这回事儿?”姚莹想起来,问外头的墨画。 “正是呢。”墨画道:“不仅是我们姑娘,我们郎君,还有使君家的三郎也去?了。这次领军的是周将军,阿郎放心不下,也跟使君领了差,一道去?高平郡了。现在家中就只娘子在。” 骆鸣雁相当惊讶,这剿匪又不是儿戏,这骆乔有个“小神童”的名?头就罢了,怎么还一去?去?仨小孩儿? 姚莹没有再问,骆鸣雁也不敢问,马车一路行到骆家在鲁郡的宅子,林楚鸿在门?前等着,看到她们母女二人,立刻亲亲热热上?前迎接。 “大嫂这一路辛苦了。”林楚鸿看了看姚莹,“这身子没全?好,怎么就急着赶路。” 姚莹道:“这不是在沛县听说要剿匪,当心会出乱子,就想着早些?到鲁郡来早些?安心。” 林楚鸿把两?人往屋里让,边走边道:“剿匪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出不了大乱子。这几日大嫂和雁娘好好休整休整,可得把掉的肉养回来。” “我听墨画说,小七和四郎都去?邹山了。”姚莹道。 “俩孩子闹着要去?,使君同意了,就让他们去?,季平也跟着。”林楚鸿说。 闻此言,姚莹就不再多问了,与林楚鸿说起了路上?的见闻。 骆鸣雁被迫跟心上?人断了,一路北上?,攒了一肚子话想跟骆乔说,谁料骆乔不在,十分失落,也不知骆乔什么时?候能?回来。 被骆鸣雁惦记的骆乔,此时?此刻正在高平郡军营里听斥候报邹山上?情形。 “邹山附近多年从未有过山贼的踪迹,甚至都没有过山贼传闻。末将等人上?山探查时?,也以为山上?可能?只是有些?隐匿的逃户。然?而,在山东麓一处茂林当中,竟有一处木堡,有把守的、瞭望的、巡逻的,十分警觉。也有人从中进出,每次进出少则六七人多则十几人,没有落单的,末将未免打草惊蛇,没有捉了盘问。” “那?些?木屋是干嘛的?”周访问。 “没法靠得太近,实在不清楚木堡里面是做什么的。”斥候拿出一张纸,“这是末将等人绘制的木堡周围的地形,还有上?山的路径,只有这一条上?山之路,易守难攻。” 周访把图拿给骆衡,问道:“季平,你怎么看?” 骆衡道:“那?木堡防卫森严,强攻不可取。” 还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没有必要去?拿士兵的命填。 “可取呀。”骆乔探了个小脑袋过来,“准备一些?大石头,我在前面开路,看见人就用石头砸扁,你们在后面帮我运石头。那?什么木堡,我一石头就砸开他们的大门?。” 骆衡、周访:“……” 这算什么战术? 简单粗暴战? 第62章 邹山山势不?算高但地形复杂, 林木茂密,林中还有各种猛兽毒蛇。那木堡建的地方十分讲究,周围全是密林, 半人高的茂草极难行人, 上下山的路只?一条,路不?宽, 路上设了五个关卡, 都有人把手, 真?正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想要强攻,就得拿人命去开路。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位将领会这么做, 除非丧心?病狂者。 骆衡和周访都不是丧心病狂的人。 不?能强攻就智取, 智取的前提是先探明这木堡究竟是做什么的,里面究竟有多少人, 突破口?在哪里。这些都需要暗中进行,然而他们已经没有了这个条件。大张旗鼓的剿匪, 但无论是兖州还是徐州都不可能一直驻兵邹山,那不?是给东魏有可?趁之机么;可?一旦撤兵,木堡中人也就找到机会撤走?, 到时候人去堡空, 别说智取, 啥都不?用干了。 这是个两难的局面,若不?是有个千钧之鼎耍着玩儿的小神童在,比起智取来?, 强攻是下下策。 “怎么样?”骆乔期待地看着骆衡和周访。 周访看向骆衡:“……我觉得可?行。” 骆衡点头:“我看也行。” 骆乔立刻嘚瑟起来?:“我就说嘛, 带上我绝对行,我这个先锋将军厉害吧。”她要是有条尾巴, 现?在怕是已?经翘天上去了。 周访憋笑,看着骆衡——你这位先锋军将军不?准备说点儿什么。 骆衡敲了敲得意洋洋的骆乔,说:“你不?是中军大将么?” “对啊,”一旁乖巧坐好不?说话?的席臻不?干了,“我才是先锋将军。” 骆乔对席臻一挥手:“你是三天前的先锋将军,我是现?在的先锋将军,我这叫子承父业,你就不?要凑热闹了。待我打下木堡,叫你这中军大将还有我们的军师祭酒看上一眼。” 骆意笑着点头,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乖得不?得了。 席臻郁闷。 周访的幼子周道源蹦跶着指自己,问:“那我呢?小乔姐,那我呢?” 骆乔看着他胖乎乎圆头圆脑手里还捧着个饼的模样,给安排:“你,就火头军吧。” 周访终于憋不?住了,一声爆笑。 周道源跳脚:“阿爹笑话?我,阿爹讨厌!” “不?是,我怎么就笑话?你了?!”周访把儿子捉过来?,摸着他鼓鼓囊囊的小肚子,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你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你以?后就真?的只?能当个火头军了。” 周道源傻眼,捧着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周访又是一阵爆笑,彻底把儿子惹毛了,顿时就给他表演一个嚎啕大哭,很难哄好的那种。 骆衡看了一会儿同袍艰难哄孩子的热闹,庆幸自家两个都不?爱哭,出营帐替周访去布置采石攻山。 攻山时间就定?在后日?卯时正。 木堡里情况没有彻底明晰,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要叫他们不?能有地遁逃、死灰复燃,兵不?能少;在复杂的山地作战,上下只?有一条路,不?利大部队展开,兵也不?能太多。 “堡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骆衡与周访商议。 最后定?下步兵三千,弓箭手一千,辎重兵五百,骑兵五百。 其中步兵五百持盾分守前方与两翼,刀斧手随前方盾兵移动,枪兵与两翼盾兵移动,中间护辎重运大石,三车为一组互为照应,弓箭手分布前、中两方,骑兵压阵,另有一百刀兵护此战主力——骆乔。 所有将士看旗语行进攻防。 骆乔在席臻羡慕的目光中穿上她的量身定?做的铠甲,在席臻面前转一圈,问:“席蛮奴,我威武不?威武?!” “嘁!”席臻拒绝评价,并给了一个白眼。 骆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别气馁,等?你再大几岁就可?以?上战场了。”完全就是照搬她亲爹的话?。 “你能来?,还是我的功劳呢。”席臻酸不?溜秋地说:“你不?就是比我力气大一点儿么。” 骆乔搭着席臻的肩膀:“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席臻:“……” 骆乔摁了摁席臻:“只?是力气比你大一点儿?” 席臻:“…………” 我怎么有个这么讨嫌的朋友! 攻山当日?,寅时点兵,卯时出发。 骆乔穿着铠甲手持长.枪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走?到父亲骆衡身旁,控着缰绳,表情严肃。 兖州军在陈兵高平郡时就在邹山有了布置,攻山主力部队抵达邹山东麓,周访的副将高喊:“列阵——” 各旗主打旗语,兖州士兵沉默迅速地列好阵队,骆乔也下了马,叫上父亲安排跟着的副将一起跑到队前站定?,长.枪交给了副将拿着。 周访带骑兵压阵,骆衡带弓箭手掠阵,兖州军有序行军上山。 骆乔走?在队伍前方盾兵后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前面的山路。 与之前半路上冒出来?抢劫的山贼不?同,与四年前无盐县命悬一线的反守反击不?同,这次算是实打实的打仗了,是她打的第一场战斗,必须要打个开门红,让敌人都变得鲜红。 “吴叔,我去拿个石头。”骆乔对父亲的副将吴行说道。 “小乔不?用这么紧张。”吴行笑着让骆乔放松,“离第一道岗卡还有段距离。” 骆乔摇摇头,吴行看她坚持,就叫后头辎重车上来?,骆乔看了眼,就拿起车上一块一米见方的石头举起来?,就举着这石头行军。 “石头小了点儿。”骆乔评价道。 看着个小姑娘举这么大个石头跟举豆腐一样轻松,还嫌弃石头小了,周围士兵眼睛都快掉出眶来?了。 “石头再大,行军就不?方便的,山路不?好走?。”吴行道。 道理骆乔懂,她只?是有那么点儿紧张,随便说两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兖州军行军速度不?慢,不?到两刻钟就已?经能够远远看到第一道岗卡,岗卡上巡逻的人自然也不?可?能看不?见他们这么一支队伍,立刻就吹响了号角,站在望楼上的人朝他们射箭。 “盾——”队正高喝,盾兵立刻举起盾牌防守前方、上方。 岗卡那里也很快有人来?支援,朝兖州军投石。 箭矢与投石阻滞了兖州军的行进,岗卡前还设有鹿角木和陷马坑。 嗨呀,我还没投石,你们竟先投石。 骆乔已?经完全不?紧张了,甚至热血沸腾。 “盾兵掩护!辎重跟上!” 她高喊一声,越过保护她的士兵,举着石头与分出来?的一队盾兵一起快速行进到一个陷马坑前。 站定?后,一声大喝,把手上的石头用力掷向其中一座望楼的中部—— 一米见方的石头裹挟着巨力飞向圆木搭建的望楼,咔擦一声,接着又是几声,望楼被拦腰砸塌,望楼上朝他们射箭的皂衣人从高空摔下,口?鼻流血,还有倒霉的先自己摔个半死然后被后一步摔的人砸了个死透。 骆乔砸塌一个望楼,有如法炮制,把另一个望楼也砸塌。 在她砸望楼时,盾兵配合刀斧手清理路障平了坑洞。 第三块石头—— 呼呼呼,把一群往山上逃的皂衣人砸倒。 骆乔都不?用瞄准,一通简单粗暴地砸,哪里有皂衣人就砸哪里。辎重兵推着车跟在她后头,没有砸粉碎还能用的石头就捡回来?继续用。 第一个岗卡破得干净利索。 兖州军乘胜追击,加快了行军速度,然还没到第二个岗卡前,忽然听到从山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 “是滚木礌石!!!”斥候高喊。 一力降十会 第63节 一个约八尺多高,两丈宽的圆形巨石从山上滚下来?,这要是一路碾过去,兖州军就算不?死伤过半,恐怕也要无甚战力了。 “都让开——” 骆乔冲出盾兵的保护,迎着滚木礌石而上,双手往前一推,脚下站定?,浑身绷紧,使出全力抵住礌石。 礌石往下的冲力让她双臂一震,脚也往后滑了一截,差点儿把她推下去。 “啊嗷嗷——”骆乔一声吼,把礌石往反方向推。 这时,兖州金弓箭手也跃出,借礌石的掩护朝山上疾射。 骆乔控制住礌石后,就推着礌石往山上滚,她看不?见前头的情形,就盲滚,滚到哪就哪里,压死谁就谁。 感谢敌人送的礌石,她还省了石头。 步兵与弓箭手借着礌石的掩护,把攻来?的皂衣人都斩于刀箭之下。 哗——咔擦咔擦—— 第二道岗卡的拒木和望楼被骆乔推着礌石夷为平地。 连破两道岗卡,兖州军士气旺盛,一鼓作气朝第三道推进。 骆乔嫌弃礌石妨碍了她的视线和速度,用力往旁边转向,凶猛一扔,礌石撞倒了几棵树后卡在了由三棵大树中间动不?了了。 没了礌石,骆乔快速跟上先头部队,在第三道岗卡前故技重施,看见什么砸什么。 她现?在丝毫紧张都没有了,反而站意高昂,若不?是吴行拉着她,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冲皂衣人脸上去了。 木堡在山道上设了五道岗卡,重点在前三道。 第一道拒马陷人;第二道滚木礌石;第三道放狼牙拍。 有这三道防御工事,加上狭长山道行军不?易,一般的剿匪完全能轻松应付。朝廷也不?可?能派几万大军用人海战术来?填。 然而,今天这三道防御不?说完全白给,被骆乔简单粗暴地一顿砸,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第四道、第五道岗卡更多是盘查瞭望,策应前三道与木堡之间,在巨力石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兖州军一鼓作气攻到木堡前,时间才过巳时,骆乔一石头砸开木堡大门,从吴行手中拿过长.枪,随士兵们一起杀进去。 吴行想拦她,这次是真?没拦住。 “缴械不?杀!”步兵幢主喊。 “杀——”骆乔喊。 步兵幢主看着骆乔,骆乔回看。 呃…… 那是杀还是不?杀? 很快,堡里的皂衣人就帮他们选择了——投降投得干净利索。 骆乔握着长.枪,一脸不?爽,她还没开打呢,她一身武艺,不?是只?会砸石头。 “喂,你们投降投得太快了吧。”她用长.枪怼了怼投降蹲着的里面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你们不?应该负隅顽抗吗?”然后被我统统消灭! “小神童饶命!小神童饶命!”那人喊。 “你们前面搞那么大阵仗,现?在投降又投得这么快,这合理吗?”骆乔还是不?爽,手重了点儿,枪尖不?小心?把那人给戳了一下。 “嗷……”那人痛叫,抬头看着凶神恶煞小神童,又把痛叫憋回去了。 “不?杀俘虏。”骆衡过来?,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 骆乔扁着嘴看亲爹。 骆衡说道:“是我们轻敌大意了,以?为区区木堡,又没有恶匪传言,就算难攻也只?是地形上的,不?想会有如此守卫,今日?多亏有我们的铁牛将军,否则就死伤惨重了。给你记头功。” 骆乔立刻又高兴起来?,放过了俘虏,提枪跟在父亲身边问:“这木堡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防守如此严密?不?是山贼吧,一般山贼能这样?” “狄丘冶知道吗?”骆衡问。 “知道呀,”骆乔点点头,“铸铜冶铁的治所,徐州要地……阿爹您是说,这个木堡也铸铜冶铁?” 骆衡嗯了声,带着女?儿往里面走?。 兖州军已?经将木堡全数控制,俘虏皂衣人五百之多,搜出铜铁矿石无数,还有已?经锻造好的铁剑铁刀和半成品等?数件。 木堡依山而建,把山掏了个大洞,铁匠们就在洞中冶炼锻造,外头的木堡是这些人生活之所。 每五日?有粮食送上山,每十日?送矿石上来?,每月一次送锻造好的兵器下山。 矿石从哪里来?,狄丘冶离此处可?不?远,一日?可?来?回。 “难怪那柳氏郎君要走?陆路过狄丘冶翻邹山。”骆乔问:“这是河东柳搞的?徐州黄刺史?知道吗?还是他也参与了?” 骆衡道:“暂时还不?好下定?论,这里的大管事跑了。” “啧。”骆乔四下里看,“他能跑哪儿去?这里都是山林,有老虎哦,他是要给老虎送菜吗?” 骆衡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好了,山上的事情交给你周伯伯,咱们下山。” “这就没啦?”骆乔感觉自己有种卯足了劲儿一拳头挥出去,什么都没打到的空落感。 这一仗,我和想象的一样又不?完全一样,我还没发挥好呢,就打完了。 “山下还有事,”骆衡拍了拍女?儿的肩,“阿爹没料错的话?,最迟后天,徐州黄进就该找上门了。” 第63章 木堡攻克, 周访留在山上扫尾,骆衡下山回营地坐镇。 前日定下攻山计划,周访就?派人给徐州兰陵郡大营送了口信, 叫他们一道。 然而徐州那边回信模棱两可, 倒是没有一口拒绝,只模模糊糊说从长计议之类的话?, 兖州这边就?没再多问。 邹山里有个木堡, 你说徐州黄进知道不知道? 骆乔还不想?下山, 她这一仗打了,又好?像没打一样,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发挥就?完事?儿了, 特别?不爽。 “我要在山上, 我看守俘虏。”骆乔把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杵,很是威风凛凛。 骆衡随她, 叫吴行跟着,又叮嘱了两句听周伯伯的话?后就?带了一部分兵下山。 骆乔在木堡里转了两圈, 扒拉扒拉缴获的二十来件兵器,又对被捆成一串的俘虏虎视眈眈了一会儿,把一部分胆子不那么大的俘虏吓得瑟瑟发抖便觉得甚是无趣。 实?在没找到?她能做的事?情?, 她看着吴行, 突发奇想?:“吴叔, 您跟我去把半山的那个礌石搬回去呗。” “小乔,你把那玩意儿弄回去干嘛?”吴行不解,并因这个想?法大为震撼。 “这是我的战利品嘛。”骆乔觉得自己好?歹也算是上了一次战场, 也要拿点儿战利品回去作纪念吧, “我拿回去给席臻显摆显摆。” 吴行被她给逗笑了。 不过?想?到?那个巨大的礌石,吴行心中有些后怕, 也庆幸。 好?险是骆将军的女儿一起?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那行。”吴行答应,不过?有件事?可得事?先声明:“那玩意儿小乔你只能自己拿,你要是半路上拿不动了,可没人能帮你啊。” 骆乔哼唧一声,她才不用帮呢。 吴行叫了两火士兵跟着他们一块儿下去,虽说战已?经打完,但说不定还会有漏网之?鱼,骆乔的安危不能轻忽。 一行人下到?半山处,找到?了那块礌石。 然而,扔的时候很潇洒,想?要再捡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那圆滚滚的礌石卡在大树中间卡得位置太巧妙了,让骆乔找不到?地方下手发力,除非把那卡着的大树先弄倒一棵。 可人家大树长这么粗壮少说也得长了个几十上百年吧,弄倒多可惜。 骆乔试来试去试下手的地方,试得自己是满身大汗,礌石却纹丝不动,大有一种“你尽管试,动一下算我输”的嘲讽。 士兵们也一起?出主?意,要怎么在不伤及大树的情?况下,把这礌石给弄出来。 “我们去找根绳子来把它捆着拖出来。” “请问要怎么才能捆住礌石,抬都抬不起?,缝隙都没有。” “那找根铁棍撬,撬起?来,然后推出来。” “你觉得咱们这二十来个人,是能撬还是能推?” “唉……”骆乔望石兴叹,“早知道就?不扔这么随便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安慰她:“要不就?放在这里,作为骆姑娘你的标志,以后有人来到?邹山,就?都知道骆姑娘曾经在这里经历过?怎样的战斗。” 另一人又说:“要不掰一块下来,当做纪念带走,再在这礌石上刻字,告诉所有人这是骆姑娘你的礌石。” 骆乔一拍石头,觉得可行,就?从靴筒里拿出小匕首,准备刻一个铁牛大王印。 士兵们或坐或站或围观骆乔刻印。 忽然,吴行警觉地看向山下,骆乔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吴副将,骆姑娘,怎么了?”一个士兵问道。 吴行道:“有人上山了。” 骆乔道:“不止一个人。” 士兵们顿时拿起?兵器,分前后站在骆乔、吴行周围,紧紧盯着山道。 骆乔从吴行手里拿过?长.枪。 不多时,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可以看到?人了。 来人目测是两队士兵,穿着宋国士兵布甲,领襟处的颜色却与骆乔身边的兖州兵身上的不一样,兖州兵的布甲领襟颜色是赤色的,这两队士兵的是茜色。 来人是徐州兵。 吴行看见,叫身后两名士兵上山去报与周访将军知,他则走到?山道中央,拦在徐州兵面前,朗声道:“在下兖州先锋军骆衡骆将军帐下副将吴行,而等?话?事?之?人是谁?” “我们要上山见周将军,还请吴副将让行。”徐州兵里一名看起?来应该是队长的人说话?,语气却没有很客气。 兖州兵们怒目——你们徐州的,叫你们攻山你们不来,现在咱们攻克了你们来得倒挺快,不仅不见礼,还敢对我们吴副将大声说话?,可能得你们! 骆乔拍了拍护在自己身前的士兵,他挡得太严实?了,她又没有那么高,搞得什么都看不到?。 一力降十会 第64节 那士兵让了让,骆乔就?走了出来,走到?吴行身边,把长.枪往地上一杵,作狂傲状说道:“叫个将军上前来说话?,什么软脚虾,也配跟我们吴副将说话??!” 她这话?更加不客气,徐州兵继兖州兵后也怒目。 刚才跟吴行说话?的那人上前一步,说:“军队之?内,岂有女……嗷……” 那个“女”字才出口,骆乔手上长.枪一挽枪花,枪尾往那人胸口一戳,人就?被她戳飞,还连撞了身后两人。 “什么东西,竟敢跟我呛声。”骆乔单手提枪,枪尖指着徐州兵,“谁还想?要试试我手中长.枪,尽管上前。” 徐州兵对骆乔怒目,却没有一个人动。 所谓“不敢言,而敢怒”,就?是这模样。 “嗨嗨嗨,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这时,从徐州兵队伍的最后头跑来上一人,面白微胖笑起?来很讨喜的样子,对吴行和骆乔拱了拱手,“在下兰陵郡主?簿孔晖,见过?吴副将,骆姑娘好?。” 吴行扯着嘴角不走心地笑了一下。 骆乔收回长.枪,看着孔晖也不做声。 孔晖只好?主?动解释道:“下官奉我们将军和郡守之?命,来邹山支援。” 兖州这边出来一个队长,神情?倨傲地说:“你一个文官,叫你来支援,你们施将军和沈郡守挺看得起?你。” “是在下的荣幸,在下的荣幸。”孔晖道。 “你们就?这么点儿人?仗都打完了,你们这支援支的是什么?”队长对徐州兵们指指点点,嗤笑:“桃子吗?” 孔晖脸颊抖了抖:“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孔主?簿,你跟他们废话?什么。”徐州兵里有人囔道:“我们奉施将军的命令而来,你们把我们拦在山路上,是想?要干嘛?” “刚刚是谁说话?,站出来当面说。”骆乔道。 徐州兵里就?有人说道:“小神童,我们看你得陛下嘉奖敬你三?分,可你无官无职,还是个姑娘家,这军队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过?家家的地方。” 吴行和兖州兵们登时大怒,吴行就?要出言呵斥,被骆乔拦下。 他一个副将,没必要与大头兵争长短,这些徐州大头兵可不配。 正好?旁边还有她先前攻山用的大石头,她走过?去提起?来,单手举着到?徐州兵面前,一抛一抛。 “来,把刚才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徐州兵们噤若寒蝉。 听说“天生神力”与看到?“力扛千钧”那完全是两回事?儿,他们谁没听说过?兖州小神童的各种奇闻轶事?,可看到?她把那么大一块石头当豆腐一样抛来抛去,还是承受不住的。 抛、抛小心点儿啊,别?砸到?人了! “你们就?这么一百来号人跑来支援,要是都死在了邹山,施将军能给你们家人发几两银子的抚恤?”骆乔明目张胆地威胁,“看到?旁边的礌石没有,我扔过?去的。孔主?簿,你说这滚木礌石在山道上这么一滚,一百来号人被压成肉饼也不是很难哦。” 孔晖满头大汗,赔着笑脸:“小神童神勇无匹,在下佩服,佩服。” 骆乔对他笑:“那么,请问你们现在是想?继续上山摘桃呢?还是滚蛋下山呢?” “这个……”孔晖为难地朝身后的徐州兵们看了两眼,“在下也是奉命办事?,这事?情?没办成,咱们回去也是要被罚的,吴副将,小神童,你们看……” 骆乔不笑了,又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们是想?自己滚蛋下山,还是我把那礌石搬出来送你们一程?” 那礌石不太好?搬出来,但徐州兵不知道啊,他们脸都白了。 送一程? 是送他们下山? 还是送他们见阎王? 徐州兵这会儿有不少人想?撤了,可想?到?施将军的命令,又还是有些犹豫。 骆乔把石头往徐州兵中间一扔,把徐州兵们吓了一大跳,然后又看她就?朝礌石走去,再抗不住了。 谁知道她说的“送一程”是真是假,他们也不敢赌啊,就?算她真把他们都“送走”,以兖州和襄阳席的势力,也没人敢去给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打着支援的名义?来摘桃的,兖州军到?时候来一句“都被匪徒杀了”,他们死都死了,也没法为自己辩解啊。 思及此,徐州兵再不敢犟,撤退得飞快,生怕慢了一点儿礌石就?在后头追上来了。 “嗤!”骆乔气呼呼,“徐州的施象观什么鬼人啊!叫他攻山他不派兵,我们打完了他的兵就?来了。……不对啊,他们也来得太快了吧,难不成是偷偷躲在一旁,看我们打完了就?跳出来了?” “好?丫头,干得漂亮。”众人身后传来周访的声音。 “周伯伯,你来了。”骆乔一脸快要气死的表情?。 周访已?经安排好?木堡,带兵下山,才走出不到?两里就?看到?飞跑上来的两名士兵,得知徐州施象观派兵来摘桃,他大怒,疾行下来,正好?看到?骆乔抛石头威胁人。 他一看这情?形,稳了,他不用急着出面了。 “走了,咱们下山。”周访也是气得不行,“姓施的怂货来得这么快,恐怕营地那边也派了人,不过?你爹过?去了,想?摘桃,做梦!” 营地那边,的确也有徐州人来了。 坐镇营地的周访的副将鞠金台对骆衡说:“来的是徐州治中从事?何庆元。” “他们来得倒是快。”骆衡摘下头盔,副将冷勇立刻上前接过?。 鞠金台说:“况冲在营帐中应付何庆元,还有,小郎君也在。” 兖州军中,一般没指名道姓,说“三?公子”是席臻,“大姑娘”是骆乔,“小郎君”就?是骆意。 “骄骄?”骆衡微微挑眉。 鞠金台笑着说:“小郎君天资聪颖,三?问,把何庆元问得哑口无言。” 第64章 况冲是周访的副将, 脾气和上峰周访虽不能说是如出一辙,却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与他上峰一起人称兖州军大小爆竹。 徐州那边早就打听清楚且有了准备。 邹山的木堡一被探查出?来?, 徐州就感觉要坏了, 这木堡看样子在邹山山林中不少年头了,无论他们徐州知道不知道, 朝廷和木堡背后之人都不会让徐州好过。 徐州黄进急得那叫一个热锅上的蚂蚁。 先是柳氏郎君死?在邹山, 后又来?了个一看就很诡异的木堡, 这?难道是天要亡他? 哪知峰回路转,兖州打着小?神童的旗号出?兵了。 黄进听了消息连声大笑,真的是做梦都?能笑醒。 太好?了! 太好?了!!! 将难题丢给兖州, 他们徐州可?以跟在后面摘桃。 徐州治中从?事何庆元主动请缨:“兖州周访脾气爆, 看起来?不好?惹,实际上周访心思简单不跟人搞弯弯绕绕, 下官激他几句,不定木堡就交与我们了。” 黄进觉得行, 并打心眼儿里感谢兖州席豫派了周访领军。 何庆元信心满满地出?发了,在兖州军营得知周访带兵上山了,看着来?接待他的周访副将, 他更有信心了。 周访是四品将军, 他是七品治中从?事, 品阶上差太多,说话就得仔细斟酌。可?对上同是七品的副将况冲,他就不用太多顾虑了。且他何庆元大小?也算是个士族子弟, 况冲不过一个寒门泥腿子, 何庆元天然就有优越感。 事实也是,他坐下后两句话就把况冲气得暴跳如雷, 又拿他没办法。 何庆元就要乘胜追击,却不料帐帘一掀,进来?大小?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孩子不紧不慢地对他说有三问,还望他解答。 他是不想理一个垂髫小?儿的,可?最大的那个孩子是兖州席豫家的三郎君,态度倨傲地要他不愿回答就滚出?去。他再自负也不敢不给襄阳席面子,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总角孩童。 何庆元忍了,态度敷衍地问:“小?郎君要问什么?” 骆意可?可?爱爱一笑。 第?一问:“你们徐州为什么来?得这?么慢?” 第?二问:“你们徐州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第?三问:“你们徐州为什么来??” 何庆元听完,冷汗都?出?来?了。 况冲立刻打蛇随棍上,朝何庆元喷道:“对啊!叫你们徐州一道攻山,你们支支吾吾不肯出?兵,我们这?里打完了你们来?得倒是快,你们徐州那么不要脸呐!” 然而骆意这?三问,重点不是前两问,而是第?三问——徐州为什么来?? 邹山木堡,徐州是参与者还是知情?者,还是真一无所知。 柳氏郎君,是杀人灭口还是死?于非命,是徐州还是健康。 何庆元答不上来?,他也不敢答。 这?三问,回答的不是一个垂髫小?儿,是回答兖州,回答的襄阳席,并还牵扯到河东柳。至于他们刺史在其中参与得有多深,又岂是他一个治中从?事能知道的。 “何从?事。”帐帘再度被掀开,骆衡在何庆元惊骇的目光中走进来?,做到了主位上。 “骆、骆、骆将军?!”何庆元惊骇得都?结巴了。 没说骆衡也来?了啊! 骆衡与周访不同,此人虽然同周访一样有“猛将”之称,可?此人性格却与周访相反,别说暴脾气了,不管你怎么挑衅他都?冷静得可?怕,似乎永远在自己的节奏里,永远不会被人带节奏。 也是,在成国公府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要是个冲动易怒的,早就剥皮拆骨了,哪还能为自己挣得一条出?路。 “何从?事别来?无恙?”骆衡淡淡一笑:“当年彭城郡一别,还以为经年难见?,不想才?短短三年又见?到了。何从?事来?得很快。” 何庆元额上冷汗滑下,赔着笑脸,想问却不敢问“你骆季平怎么在这?里”,心中大骂徐州军斥候都?是废物。 徐州那边得的情?况没说骆衡也来?了倒也不算失误,骆衡这?次来?纯粹就是来?带孩子的,领兵之事归周访。 “想必,何从?事是听说了我们周将军大破邹山木堡,才?特地这?么快赶来?的吧。”骆衡关切问道:“跑死?了几匹马?” “哈哈哈。”况冲很不客气地就是一顿嘲笑。姓何的刚才?气煞他也。 “没有,没有,下官奉我们黄使君之命,早两天就出?发来?见?周将军,这?不是赶巧了么。”何庆元笑得喜庆,“这?邹山木堡就破了啊,兖州军果然勇猛,周将军神勇无匹,当世?战神。” 况冲拆何庆元的台:“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是说我们兖州军冲动无脑。” 何庆元飞快地剐了况冲一眼,然后冲骆衡笑:“没有,没有。误会,都?是误会。” “那你说说,我们兖州误会了什么呢?”骆衡道:“是误会了施象观来?得太慢?还是误会了你何庆元来?得太快?” “这?真是赶巧……” 一力降十会 第65节 骆衡不等何庆元说完,又道:“柳禹骥死?在了邹山上,与这?邹山木堡有什么关系。他是去我们兖州监军的,何从?事觉得我们兖州要不要过问一二?” “这?……”何庆元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骆将军,柳禹骥是死?在邹山上,可?他已?经翻过邹山,再走上几里路可?就到你们高平郡了。他究竟是因何而死?,还没定论呢。” 是因为邹山木堡,还是因为监军兖州,没有定论,就任何可?能都?有。 你兖州是厉害,我们徐州也不是吃素的。 骆衡道:“所以徐州为什么着急?明明邹山从?未有过山匪传闻,柳禹骥一死?,你们不是叫兰陵郡守查明真凶,而是着急忙慌地陈兵邹山之下,你们在还怕什么?” “骆将军,你这?是欲加之罪!”何庆元硬声道:“当时各地传来?山贼作乱,你们席刺史的大公子不也在荆州遭到山贼劫道么。何况,是你们兖州小?神童先说要平山匪的。” 骆衡道:“你这?么说,也就是你们徐州的确在邹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各地山贼作乱,怎么偏你们徐州传出?要小?神童平山匪的传闻?” “一派胡言!”何庆元大声道:“那传言分明是从?建康传出?来?的!” 骆衡淡淡一笑:“看来?你们黄刺史知道得不少。” 何庆元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不由大骇,挣扎找补:“传闻天下皆知,我们徐州又不是蛮荒之地……” “何从?事不必着急,慢慢说。”骆衡对帐内守卫的小?兵道:“怎么没给何从?事倒水,不像话。来?者是客。” 小?兵立刻认错,麻溜地跑出?营帐,又飞快地端了一杯水进来?塞何庆元手里。 这?杯水就真的是杯水,纯的水,啥玩意儿没有,还是凉的。 被打断节奏的何庆元捧着凉水,想把水泼兖州人的脸上。 “骆将军……” 骆衡笑道:“何从?事不必着急,有什么话等周将军回营了跟周将军说。我此次来?是为了看管几个孩子,并非领兵。” 何庆元:“……” 大中小?三个孩子按高矮顺序排列站好?,冲何庆元笑。 何庆元:“…………” 骆衡又道:“何从?事如不急着现在就回去跟黄刺史复命,就先等等吧,我不管事,有事找周将军。” 何庆元:“………………” 你不管事!你不管事先头跟我说那么多干嘛?! 还有,谁会信你来?邹山是看管孩子的,你当我傻?! 何庆元真是无比怀念半个时辰前,况冲那个爆竹几句话就被他点着了。而现在,快被点着的换成了他自己。 就憋屈。就怄火。 “周将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不等周将军了。”何庆元放下凉水,就想起身告辞。 骆衡说:“何从?事有什么要事,能比邹山木堡更重要呢?” 何庆元坚决不上当:“那敢问骆将军,邹山木堡究竟有什么,会让您觉得它比下官的要事更重要呢?” 骆衡道:“我都?说了,我不管是,这?得问周将军。” 何庆元在心里冷笑两声,站起身来?:“那下官改日再来?请教周将军。”说罢朝骆衡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帐帘一掀,周访一脸“老子不好?惹”的模样大步走进来?,声如洪钟:“要请教我什么?徐州的?” 周访是连人家的姓名或官职都?懒得称呼,黑着一张脸,生动诠释什么是凶神恶煞,何庆元看到他迎面走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单一个周访,何庆元不怕。就算周访脾气爆,顶多就是让他吼几句骂几句。可?旁边再加一个骆衡,就不好?办了。文不行武不行,他要吃大亏的。 “下官正要告辞,不想周将军就回营了。”何庆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喜庆,“下官奉黄使君之名办事,还有他处要去,今日就……” “你要去哪儿?” 从?周访身后冒出?一个小?脑袋,何庆元定睛一看。 此人模样玉雪可?爱,与主位上的骆衡长?得七分像,还有刚刚三问把他问倒的垂髫小?儿,则三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兖州小?神童,看起来?平平无奇,果然传闻常有夸大。何庆元刻薄地想。 “你是想去找你们的施将军吗?”小?神童问:“或者是去找,想坐享其成的你们徐州的两队士兵。” “在下不知道骆姑娘你在说什么。”何庆元装傻。 骆乔呵呵一笑:“不用找了,你们徐州兵被我用滚木礌石给撵了。” 何庆元大惊:“碾、碾了?” 骆乔点头:“山上木堡匪贼的滚木礌石,被我夺了下来?,你们徐州兵冒犯我,只是撵他们算轻的。” 何庆元惊恐万状——碾了还算轻的?什么才?算重?碾成肉泥吗? 第65章 滚木礌石长什么样子, 何?庆元不是没见过。 邹山木堡上下只有一条不甚宽敞的山路,滚木礌石从山上滚下来……一路碾压…… 不能想,不能想, 一想眼前就是一片血红。 何庆元看骆乔的眼神当场不对劲儿, 像是在看一个杀人狂魔,眼中透着恐惧。 “我徐州再不济, 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周将军, 骆将军, 此间事何?某定当如实禀告黄使君。哼!”何?庆元放狠话,用力一甩袖,走了。 脚步看起来有些快, 背影也看起来透着那么一丝慌。 “他为什么走这?么快?”骆乔朗声表达不解。 何?庆元脚步更?快了。 “他本来就要走了。”席臻说。 “大概是怕被‘碾’。”骆意说。 骆乔点点头?:“与其被撵, 不如自己走,面子上好看一些, 是吧。” 席臻疑惑:“你是说哪个‘碾’?” 骆乔也同样疑惑:“你说的又是哪个‘撵’?” 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营帐里所有人都懂了, 此“撵”非彼“碾”,就是一阵大笑。 这?时,木堡里抓的人已经押送回来, 上山的辎重车跟在押送队伍的后头?, 木堡里缴获的刀剑随着辎重车一道回来, 送到周访的营帐。 缴获的刀剑不太多,被抓的木堡小管事说,得知柳氏郎君在邹山身陨后, 总管事就安排紧急送走了大部?分已经造好的兵器。 “这?些都是没来得及送走的。”周访指了指地上的刀剑, 说道:“若不是我们来得快,攻山也攻得突然, 这?些恐怕就销毁了。木堡里找不到任何?账册,柳禹骥的死讯传出后就被烧了。” 骆衡沉吟道:“然后他们人往山里一躲,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们动?作快,再过几天这?木堡就是个空的,而我们兴师动?众什么都没捞到,建康那边肯定会想方设法问责。” 周访不爽地啧了一声。 “这?个木堡是谁家搞的呢?”席臻问:“柳氏郎君在狄丘冶停留过二三?日?,这?木堡是河东柳的吗?” 骆乔说:“无论是谁家的,私铸兵器可是大罪。” 从管子提出“官山海”之策,山林河泽尽归朝廷控制。然而分封、圈地,连年战乱,礼崩乐坏,让一个个士族占有的土地越来越多,百姓则无地可种只?能成为佃户为士族种地。 士族控制着权力、文化、财富,定出“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选官制,皇权都拿他们没办法,最后只?能妥协,凡士族豪绅手中铜铁只?可将矿石卖给官府,不可私冶、不可私铸铜铁器,更?不可卖给他国,否则以叛国论。 矿石的价格由朝廷定,在各方平衡下,定的价格不算高,但?手握矿藏的士族绝对不会吃亏。 在朝廷和?士族的各种高压剥削下,吃亏的苦难的永远只?有百姓。 开国武帝曾经想改变这?样的局面,重用寒士,还田百姓,可他才开始着手推行?新政就驾崩了,时间点上让人不得不怀疑武帝的死因?,可最终没人去查,败家子继承者被士族一起拱上皇位,然后将武帝的死因?彻底盖棺定论为早年征战时落下的旧伤复发?。 “可是账册没有了,追查不到兵器的去向。”席臻皱起小眉头?,很严肃地说:“若是卖给了东魏就真?是罪该万死,他赚的每一个铜钱,都是我们兖州士兵流的血!” “也不一定就全查不到了。”骆意说道:“抓到的几个小管事应该还能问出些东西来。可以请彭法曹来审审。” 骆意口中的彭法曹名叫彭良,是兖州军法曹,以一手残酷的刑讯手段让人闻风丧胆,但?凡落到他手里的人都只?想快点儿死,好解脱。 周访颔首:“行?,我报与使君,去请彭良过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子就不信真?找不出一星半点儿蛛丝马迹。” “木堡派兵把手,不许任何?人靠近,放出风去说我们攻下了木堡,说不定能钓出大鱼来。”骆衡说道。 “放心?。”周访拍胸脯保证,“有我老周在,谁都靠近不了。尤其是徐州那帮瘪犊子。” - 徐州瘪……文武官在兰陵郡衙门里坐下,也在大骂兖州是兵痞子。 “说打就打,邹山可是在我们徐州,不是他们兖州!当我们徐州是什么了!”何?庆元气得捶案,要不是因?为他文人的修养,一肚子的詈言詈语早就喷出来了。 “兖州席豫一贯豪横,兖州的大小官仗着有他撑腰,向来不把我们这?些同僚放在眼里,何?从事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吗?”徐州别驾祁云路说道。 “下官只?是气不过罢了。”何?庆元听上峰说了话,脾气多少收敛了一点儿,然而想到自己在兖州军营里把“撵”误会成了“碾”,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竟被个小姑娘给吓唬住,平生就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诸位,”兰陵郡郡守沈阅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现在重要的是先查清了邹山木堡里的勾当,以免兖州发?难我们应对不及,而不是背地里声讨兖州攻山的行?径。” “什么叫做背地里?”何?庆元可不爱听这?个话,说得他成什么了,嚼舌根的吗? 祁云路也不爱听:“就是当面,我也敢说,他们兖州就是横,不把人放在眼里。” 沈阅又叹了一口气,不想与同僚就这?个问题再争辩,争辩清楚又有什么用,于局势来说毫无用处。他转头?问一直不曾说话的施象观:“施将军,您以为呢?” 哪知施象观不答反问:“这?木堡看情?形在邹山多年,沈郡守竟是半点儿也没有察觉吗?” 沈阅脸一冷,道:“施将军这?是在怀疑在下与木堡有勾结?” “我可没这?么说。”施象观道:“只?是听说沈郡守在百姓当中官声不错,觉得沈郡守牧兰陵郡也有三?年之久,这?么大个木堡竟一无所觉,不免觉得奇怪。” “那木堡行?事隐秘,且背后勾结有谁还不一定,换作是施将军,就能保证察觉邹山有古怪?”沈阅不等施象观出声,又道:“若非柳氏郎君死在邹山,谁能知道邹山里有木堡?” 屋中众人皆沉默。 柳禹骥死得真?是太奇怪了,他的死好像就是想叫世人探知这?邹山里有个古怪木堡一样。 自家子弟死得蹊跷死得惨,建康的柳侍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看似尚未有动?作,不过是“小神童剿匪”的光芒太甚,掩盖了其他的动?作。 “不知那木堡里究竟有什么。”何?庆元说着又捶案,“可恶的兖州兵痞子,竟然拦着不叫我们上山。” 沈阅听何?庆元的牢骚听都听烦了,不由得出言讽刺:“兖州派人来要我们一起出兵攻山,我们可是没有答应,现在兖州攻下了木堡,我们想摘桃,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兖州的又不是傻子。” 一力降十会 第66节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傻子?”何?庆元怒而起身。 “我可没这?么说。”沈阅把施象观刚才用在自己身上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何?庆元,把何?庆元气得不行?,都想对他做点儿有辱斯文的事情?来了。 “行?了,两位。”祁云路也不耐烦了,“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来吵架的。” 沈阅一盆冷水泼下:“能有什么对策,咱们还能叫兖州松手不成?” 祁、施、何?:“……” 沈阅:“恐怕兖州的奏牍已经在去建康的路上了。” 祁、施、何?:“…………” 好话不说,尽说丧气话,这?种人可真?讨厌。祁、施、何?很讨厌沈阅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可转念一想,建康就木堡一事问责,首当其冲的就是徐州刺史和?兰陵郡郡守,沈阅经营了三?年的官声恐怕就毁于一旦了。这?么一想,三?人又对沈阅产生了一丝同情?。 也难怪兖州派人来要求一块儿出兵时,沈阅是赞成的,事关他的前途啊。 沈阅浴着三?人同情?的目光,内心?毫无波动?。 建康若是问责,他们以为他们能逃得掉? 别人不说,施象观是绝对不能的。 一切都得看兖州有没有怜悯之心?了。 - 席豫在骆衡禀报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向建康送奏牍,他叫来府中幕僚商议了几句,言语间随口赞扬了骆乔两句。 很快,小神童大破邹山木堡的传说蔓延开来,食肆酒楼里绘声绘色地讲述小神童的丰功伟绩,经过一定的艺术加工,小神童又有了新的神奇之处——比如,单手停滚木礌石,一拳爆深山木堡。 百姓们喜闻乐见,食肆酒楼等地但?凡说小神童的故事,必定场场爆满。 “查到了吗?”席豫问手底下专司情?报的执事。 执事点头?:“府里送出去过一封信,送信之人是方牧方先生。” “他?”席豫挑眉。 执事道:“方先生给建康故友去信,信看似一封,实则到建康后一分为二,其中一封送到了建康一家名叫环翠阁的青楼,交到环翠阁都知娘子董敏手上,没多久,就传出了小神童破木堡的传言,且说那木堡私铸铜钱。” “没说私铸兵器?”席豫问。 执事摇摇头?。 席豫颔首,挥手叫执事退下。 执事犹豫了片刻,问道:“使君,不抓了方牧吗?” 席豫说:“不必,留着他。” 执事不敢再多言,退了出去。 席豫摇摇头?,沉吟道:“方牧,脑子转得快,却冲动?易怒,是真?是假?” 当初方牧苦苦自荐,席豫不喜此人激进?的性子懒得理,是鲁元善帮方牧说项,席豫给鲁元善一个面子留下了方牧。方牧此人进?府后却处处与鲁元善不对付,看起来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匹狼……有点意思。 席豫嗤笑了一声,摊开纸,也不叫侍从,自己动?手磨墨,准备写要送去建康的奏牍。 既然有人这?么用心?良苦地拿个孩子作伐子,想把兖州架在火上烤,他也不叫他们失望,就要给骆乔请功。 孩子值得。 第66章 《小神童剿匪记》第二季风靡建康各处食肆酒楼、茶舍瓦子、秦楼楚馆时, 兖州为骆乔请功的奏牍送到了皇帝闻燮的案头。 奏牍上没有详细描述,但从头到尾都是在说骆乔以一己之?力大?破邹山木堡,不仅兖州军毫无伤亡, 更是因突如其来地攻山让木堡中的重犯来不及逃跑, 被?一网打尽。 然后呢? 没有了。 木堡里究竟有什么重犯,兖州查出来什么东西, 一概没说?。 请功奏牍就真的只是请功, 皇帝看完后都气笑了。 “席家这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闻燮把奏牍往桌上一扔, 靠着凭几,一手撑着脸偏向曹邑站着的方向,像是在对曹邑抱怨,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曹邑说?道:“陛下, 何不请席司徒入宫奏对?” “用不着。”闻燮摆了摆手,“席荣会如何说?, 朕猜得到,没必要听?他说?出来。” 曹邑便?不再多言, 看皇帝叫内侍把请功奏牍放在要压下的那一沓里,垂下了眼眸。 奏牍被?压下,翌日朝会上也没有人提及此事, 皇帝一直盯着席荣, 就看他有没有话说?, 然而席荣提都没提一句,反倒是说?起?江、湘二州入夏以来干旱少雨之?事。 “江州刺史马申、湘州刺史左时接连上报朝廷,初春之?时已有少雨倾向, 时值稻田拔节, 如此少雨,今年的产量恐怕不会理想?。”席荣顿了一顿, 接着说?:“若久旱,恐大?饥。” 他话音未落,殿中?就已经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江州与?湘州北一同被?叫做江右,是宋国非常重要的粮仓之?地,江右少粮,则国大?荒。 而湘州是个多雨潮湿之?地,如今竟也上奏少雨,国内其他州郡又是何种情形,只有江、湘二州少雨,还是其他州郡也是一样? 皇帝神色一正,问道:“依二州上报之?情形,诸卿以为该如何?” 柳光庭道:“臣以为,先应拍钦差前往二州查实,若旱情真如二州刺史所言那般严重,朝廷要尽快准备赈灾。” 说?到赈灾,户部尚书就不能再安静了,说?了一大?通朝中?要用钱之?处,最后的总结就是——国库空虚,能用于赈灾的钱粮不多,除非削减一些费用,比如先暂停修建彭城郡行宫。 行宫停建,那工部尚书可?就不能当做没听?到,直说?彭城郡乃龙兴之?地,武帝潜邸破旧不堪,不修有损宋国颜面,要削的话,合该削某些州的军费。 削减军费,兵部尚书听?了大?怒,指着工部尚书骂他包藏祸心?,又说?他肯定贪了修行宫的银子。 那工部尚书肯定不能忍,和兵部尚书吵了起?来,然后吵着吵着就一起?朝皇帝大?倒苦水——没钱不好办事啊陛下! 兵部工部诉苦,户部更是不能落人后。吏部、礼部、刑部一看,不行,自己也得诉苦,否则岂不是叫皇帝和其他衙门以为他们日子好过。 六部一齐诉苦,这下轮到皇帝心?里苦了。 作为一个不似傀儡胜是傀儡的皇帝,闻燮手中?并没有握住多少实权。兵权,兵部、礼部在司徒席荣手里;政权,刑部、工部、吏部在侍中?柳光庭手中?;财权,户部在内史令谢禹珪手中?。 三大?门阀将宋国权力瓜分,互相制衡,又同时一起?威胁着皇权。 六部争吵加诉苦,没有席、柳、谢三人的示意,都没有停。最后是皇帝忍无可?忍,当廷发了火,才把六部之?人摁下。 “柳卿既然说?要向江、湘二州派遣钦差,有合适的人选没有?”皇帝问。 柳光庭点出几人来,三大?门阀的子弟都有,中?间?还掺杂着两个二流士族的子弟,都是年轻看起?来前途无限的。 “席卿觉得呢?”皇帝问席荣。 席荣道:“柳侍中?思?虑周全,臣无异议。” 皇帝点头:“那就按照柳卿说?的办吧。尽早查明?,尽早应对。” 唯独没有问内史令谢禹珪,也不知是皇帝忘了,还是觉得谢禹珪不会对此有异议。 早朝过后,皇帝回到显阳殿喂鸟,半个时辰过后,赵永进来。 “怎么样了?”皇帝问道。 “谢内史并无异常举动,反而……”赵永迟疑了片刻,在皇帝不耐烦的眼神中?,才接着说?:“太子殿下去见?了谢内史。” “太子?”皇帝蹙眉,旋即冷笑道:“他最近动作倒是挺多。” 赵永埋头,不敢听?这话。 皇帝放下喂食的小勺,吩咐道:“去把兖州给‘小神童’请功一事透给太子。” 赵永吃惊又不解,皇帝把这事透给太子,是想?让太子怎么做? “嗯?”皇帝看赵永不动,微一挑眉,神情不悦。 “奴这就去。”赵永一凛,立刻不敢再胡思?乱想?,领命出去了。 皇帝重新拿起?喂食的勺给鸟添食,并问左右:“曹邑呢?” 一名內侍答道:“曹常侍去了兵部干办处。” 皇帝哂道:“他倒是总惦记着他那个兄弟。” 左右不敢答话。 - 兵部干办处衙署。 张瑾叫人去查实城中?那些关于骆乔的传言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正要听?下手汇报,就听?禀报,言内常侍曹邑来了。 “啧,他不在御前伺候,跑来我们这暗无天日的衙署里来做什么?”张瑾不爽道。 内侯官汪冲笑问:“那让人把曹常侍打发走?” 张瑾正要答应,想?了想?又摆手,道:“不必,让他进来,顺便?也叫他听?听?这建康的流言蜚语。” 曹邑进来,干办处众人向他行礼,张瑾也起?身奉手。 “不必多礼,我今日来……” 他话还未完就被?张瑾打断了,张瑾道:“曹常侍既然来了,也一起?听?听?吧。” “听?什么?”曹邑诧异问道。 张瑾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听?听?建康近来最流行的流言蜚语。” 曹邑当即就沉了脸色,略带薄怒地说?:“不是叫你不要查这事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叫人查?这其中?的水有多深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啊。”张瑾吊儿?郎当地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查实,以免有他国细作混在其中?浑水摸鱼,妄图乱我宋国根本。” “宋国根本?”曹邑讽道:“一个孩子?” “曹常侍还看不起?孩子不成?”张瑾笑说?:“那孩子再长两岁,就是我当初去西魏潜伏的年纪了。” 曹邑顿时没了言语。 张瑾对手下人说?:“说?吧,让我们都听?听?这水有多深。” 一力降十会 第67节 来汇报的察子瞅了眼曹邑,犹豫道:“就……这样说??” 张瑾就顺便?也瞅了眼曹邑,点头道:“曹常侍也不是外?人,也是干办处出来的。” 曹邑沉郁着一张脸,默认了。 察子明?白了,然后汇报起?这几日查到的事情。 无怪曹邑不想?张瑾搅和到里面来,这里面水的确深。 “席、柳、谢三家都有,朝中?也有好几个大?臣也叫人到处传小神童的事,后宫也有,太子、三皇子也派人参与?了。属下打听?到一家青楼,还顺藤摸瓜摸到了一个齐国的细作,郎将,咱们要不要把那个细作抓起?来?” “齐国的细作?”张瑾问:“是干嘛的?” 察子回道:“是那家青楼的名妓娘子,听?闻有不少有头脸的人都是她的裙下客。属下查了,那名妓娘子打十岁上头叫人牙卖了,辗转了好几家青楼,元嘉十六年到了建康。若非因为此次传小神童轶闻,也不会叫属下给查出来。” “哪家青楼?”张瑾问。 察子道:“环翠阁。” 张瑾吩咐:“去查封了,一个都不许放跑。” “是。”察子领命出去。 “你过于心?急了。”等察子出去,曹邑把内侯官等人也打发了出去,才对张瑾道:“既然能这么轻易被?查到,那名妓娘子不过是个小角色,抓了她根本没多大?用处,还会打草惊蛇。” 张瑾道:“谁说?没多大?用处。那名妓娘子那么多裙下客,想?必也知道很多咱们宋国官员的辛秘。而且,我就是要打草惊蛇,好叫在建康的那些细作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曹邑看了张瑾好一会儿?,忽而说?道:“你对兖州好像格外?不一样。” “是吗?”张瑾笑了一下。 曹邑警告他:“无论你对兖州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你该知道,你在这个位置上,要效忠的只有宋国,不能有任何私人情感?。” 张瑾道:“即使咱们宋国的皇帝为了权力,对战地边疆也百般算计,置边疆数万百姓生死于不顾?!” “休得胡说?!”曹邑大?喝一声。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张瑾说?道:“太子与?三皇子虽已入朝听?政,却不过是一个摆设,手中?无权,也没人愿意听?他们说?话。宋国的权力在谁手里,你曹常侍也明?白。皇帝陛下不甘心?做一个傀儡,这么多年的小动作不断。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差点儿?死在东魏,就是因为朝中?有人出卖了我!” “那也不可?能是陛下。”曹邑道。 张瑾轻声说?:“是明?德宫詹事怀文耀。” “什么?!”曹邑大?惊。 “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这个事情,总算叫我在怀文耀的儿?子身上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张瑾端起?茶杯发现已经空了,又不想?再叫人进来添茶,因为添茶的话就要给曹邑也端一杯茶了。 张瑾冷冷一笑:“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第67章 宋国?元嘉十三年秋, 化名柏舟公子的张瑾已经暴露了,冒死?从?邺京传递出?紧要?情报到兖州,那情报可以说是兖州反败为胜的关键。 之后他被东魏追杀, 四处奔逃, 东躲西藏。最惨的时候身受重伤逃进深山,没医没药, 伤口?流脓、发着高热还有野兽威胁。 多年过?去再回想当时的境况, 张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 他就只有一个信念——他不想死?。 凭着那一口?不想死?的气儿?,张瑾活着回到宋国?,被席荣安排接手了兵部干办处。 等一切平稳安定后, 他着手暗中调查当年他暴露的事情。 他自认自己的潜伏和伪装少有破绽, 为了一个合理的身份,他往往从?几年前就开始经营, 这?也是他常可金蝉脱壳的原因。别?人是狡兔三窟,他是狡兔三十窟。 他仔细回忆过?暴露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任何细节都不放过?,他确定他绝没有露出?过?马脚。那他这?突然之间的暴露定然就是有人出?卖了他。 调查只能在暗中进行,因此更加阻力重重, 好在他现在是干办处郎将, 有些方面对别?人来说难窥一二, 对他倒是方便?很多。 皇天不负苦心人,张瑾前些日子终于在明德宫詹事怀文耀那个爱惹事生非的儿?子身上抓到了契机,一路追查, 查到太子。 “我与怀文耀无冤无仇, 我不认识他,他更加不知道我, 总不能是私怨吧。”张瑾冲曹邑冷笑。 “元嘉十三年那一仗,兖州胜也是惨胜。兖州前先锋军将军伏大成?、轻甲军将军伍夷简都死?在了巨野泽。兖州几万士兵和百姓的性?命都丧于东魏的屠刀之下。还有我……”张瑾手指了指自己,双目血红看着曹邑,“要?不是我命大,我早就是东魏路边的一具无人收的白骨了!” “大哥,我们被善堂收留能有一口?饭,后来又学得本领,你总告诉我要?感恩,要?效忠君王效忠国?家。我效忠了,我可以?为了我的国?家去死?,可我效忠的君王是怎么对我的?!”张瑾字字泣血:“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也就罢了,可兖州的百姓,那么多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呢?一国?之君为了私欲就可以?置供养他的百姓生死?于不顾吗?!” “大哥,你以?为当年我们逃荒时那就是惨吗?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尸体层叠着尸体,到处都是血腥恶臭,鲜血浸染在土地里,土地都是黑红色的。” 曹邑心神大恸。 “别?说了。”曹邑低喃,垂着头,红了眼?眶。 张瑾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情绪。他们兄弟都是乱世中的苦命人,为了活下去,各自都付出?了代?价。他们还活着,而很多人连活着都是奢望。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骆丫头,要?不是各方都在卯足了劲儿?散布那个见鬼的《小神童剿匪记》,我还不能够顺藤摸瓜,摸出?怀文耀这?么个大倭瓜来。”张瑾换上了轻松的语气,又端起茶盏,又又发现盏中无茶,口?干舌燥的他决定不为了给别?人添堵而委屈自己,叫人进来添茶。 曹邑也恢复了冷静,看着手边的一盏茶,笑着说:“来你这?里吃杯茶可真是不容易。” “没人叫你来。”张瑾很不客气地白了曹邑一眼?,“你今天来是做什么?” 曹邑放下茶盏,说道:“知道你关注兖州,来跟你说一下,兖州给小神童请功,奏牍被陛下压下了。” 张瑾喝茶的动作一顿,看着曹邑一派轻松的模样,遂不动声色地问道:“兖州为什么要?给骆丫头请功?她有何值得请功之处?” “就是不知道她有何值得请功之处,陛下才?把奏牍压下来了。”曹邑道:“兖州的奏牍没头没尾,只说小神童有于邹山有大功,却没说因何有大功。” 张瑾点头,讽刺道:“咱们这?位陛下,把人利用完了就扔,也不是第一次了。” 曹邑无奈地叮嘱:“谨言慎行,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张瑾盯着曹邑看了许久,直把曹邑看得狐疑了,才?说道:“这?话我也送给你,曹常侍。” 曹邑眼?睫微微颤了一下,随后起身告辞。 张瑾目送曹邑出?去,直到再看不到身影了才?对旁边轮值的衙吏招招手。 “郎将,有何吩咐?”衙吏上前来问道。 “叫……”张瑾顿了一下,话一转:“去叫汪冲到暗狱见我。” 衙吏领命去找人,张瑾往暗狱走,到了没一会儿?汪冲也到了。 “你去查一查,曹常侍这?些年的人情往来。”张瑾吩咐汪冲。 汪冲蹙眉:“郎将是要?……” 张瑾眸色微冷:“看看曹常侍有没有与哪位皇子过?从?甚密。” 汪冲抽了口?冷气:“这?……不能吧?他可是皇帝近侍,心腹。” “知道他刚才?找我说什么吗?”张瑾问。 汪冲摇头,他哪能知道,自打升到内侯官,他就不听墙角好多年了。 张瑾道:“他特意来告诉我兖州给小神童请功的奏牍被皇帝压下。” 汪冲皱着脸,左歪头右歪头,还是没想明白其中关窍,虚心请教上峰:“曹常侍知道您关注兖州,将此事告知于您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你说说你,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琢磨刑讯,朝堂上的事情也多用点儿?心。”张瑾恨铁不成?钢,把汪冲训得抱头求饶才?罢休,接着道:“这?事由他亲自来说才?是有问题。” “呃……”汪冲想问。 张瑾也不为难他,给他解释道:“我这?干办处郎将是席司徒亲自定夺的,兵部在席司徒掌握中,在世人眼?中,我是不是妥妥的席司徒的拥趸?可就算如此,也少有人知道我关注兖州。” “对哦。”汪冲一拍手,“衙署里可是只有我一人知道您关注兖州。” “我一个掌间者和情报的干办处郎将,要?知道兖州送奏牍给小神童请功这?样的事情难道很难?还值得曹常侍亲自来说?”张瑾冷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不知道这?位中常侍,皇帝心腹近侍,真正?效忠的主子是谁。” “属下这?就去查。”汪冲道:“总归皇帝就那么几个皇子。” 张瑾摆摆手,叫汪冲快去。 待汪冲离开后,他环顾了一圈刑房,目光冷峻。 总是有人,为了兵权,可以?无视百姓的苦难。 也对,躺在膏粱锦绣里的人又怎么见过?血流漂橹白骨盈野的战争凶地。 可张瑾去过?那些血气冲天的地方,慈祥的老人,爽利的女子,可爱的孩童,都死?在了敌人的屠刀之下,有的甚至都没有人给他们收尸。 曾经东西?二魏在汾州斤城有一场大战,时张瑾双面间,同时给二魏卖情报,搅和得二魏都觉得自己能赢,最终两败俱伤。战争结束后,他悄悄潜入斤城去收尾,看到的就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 东西?二魏打出?了狗脑子,不死?不休,各自号称几十万的军队几乎全折在斤城,斤城的百姓能逃的早就逃了,逃不掉的都死?了。 然而也是因为这?场两败俱伤的战争,让遭遇水患粮食欠收的宋国?得以?喘息,不至于在赈灾的时候还要?考虑入秋后可能会有的战争而为军费发愁。 张瑾痛恨战争,可世道如此,你不打仗,别?人就会来掠夺你。 他一路逃亡回到兖州,见到了扛千钧鼎跟玩儿?一样的四岁胖丫头,一年后又听说那胖丫头一石头砸死?一个东魏兵,把一队偷袭的东魏兵杀得片甲不留。 他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在心里——说不定那胖丫头就是结束这?乱世的契机,否则上天为什么要?她天赋异禀呢?! 之后张瑾一直暗暗关注着兖州,那胖丫头也不负期望地长得能文能武,虽说暂时还看不出?将才?来,可她还小么,再过?得几年就不一定了。 然而胖丫头这?样的天赋异禀别?说百年难出?其一,古往今来都少有,光芒太过?,就是立起来的一个靶子,那些想动兖州的都拿她来作伐子。 “恐怕不出?两日,建康又会传遍兖州无缘无故给小神童请功。”张瑾自语哂道。 既然这?样,不如就再帮他们加把火,也不枉曹邑专程走这?一趟不是。 - 宋国?从?入春开始就有少雨的趋势,梅雨时节该下雨的都没下什么,入夏后几乎天天都是艳阳高照,农人盼不来老天下雨,小溪和沟渠里的水肉眼?可见的减少,引不来水灌溉,只能一担一担地担水浇地,压弯了背脊,只为能保住一点儿?收成?是一点儿?,否则今年明年的日子就难过?了。 其实?宋国?还算好的,国?境内江河交织,西?北的西?魏已经出?现大旱,不少土地都皲裂了,一些小河断流露出?河床。东魏比西?魏要?好一点儿?,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国?之中情况最好的是齐国?,益州那个“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肥美土地实?在是叫其他三国?羡慕,宋国?更是捶胸顿足,那地方曾经是宋国?的啊! 在农人们望着天忧心久不下雨粮食欠收之时,靡靡建康京里却少有人关注大旱,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兖州。 确切的说是,兖州没有前因后果就为小神童请功。 众人都知小神童大张旗鼓去邹山剿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山贼剿灭了吗? 不知道。 柳氏郎君的死?查清楚了吗? 也不知道。 看起来就是什么都没干,兖州就敢来请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一力降十会 第68节 一时之间,建康京里对小神童的推崇都变成?了微词。 第68章 夸大其词, 言之凿凿,同样?的话不停重复,百姓们不会去辨别话中真伪, 他们也没空去辨别?, 于是人云亦云,真的就成了假的, 假的就变成真的。 不过?短短三日, 在?各方推波助澜下, 在建康京的百姓口中,小神童就从?心怀天下悲悯众生的侠义之士变成了居心叵测好大喜功的奸佞小人。而兖州手握兵权,以功要挟, 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风向瞬间就变了, 变得所有人都触不及防,甚至连那些背后推手都懵了——谁干的?! 针对兖州, 是为了兵权。小神童出自兖州,其天赋异禀让人津津乐道, 无?论?本人意愿如何,她就是竖起来的一个靶子。用她来做文章,是针对兖州兵权的一条路子。 兖州在?席豫的经营下, 可?以说是铁桶一个, 各方势力想要在?里面安插人手甚至细作, 鲜少有成功的,要不就是被边缘化根本接触不到兖州权力的核心,要不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成行?——例如殒命邹山的柳氏郎君。 “兖州真是邪了门了。” 明?德宫詹事怀文耀约了人吃酒, 在?酒楼里听到一群乌衣郎君在?口诛笔伐兖州小神童, 当即就坐不住,扔下友人纵马往明?德宫赶, 找到太子闻端将城中传言一说:“这么一来,咱们的安排基本上?全部?白费了。” 外头的百姓不知道,他们明?德宫可?是知道,兖州军在?邹山打下了一个木堡,徐州想摘桃还被蹶了回去。 卢乡侯之女在?攻山之时出力不少,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这会儿骂得厉害,之后打脸也打得更?厉害。 “这兖州真是够邪门的,总能化险为夷。咱们想了多少办法,总也动不了兖州。”怀文耀忍不住发了牢骚。 闻端沉吟片刻,道:“你说,外头那些传闻会不会是席豫叫人传的。” “席豫没必要做这种事啊。”怀文耀擦了一下额上?的汗,“臣以为,兖州送来请功奏牍是想要钓鱼,看谁按捺不住想要跳出来咬钩。可?如今这么一手,不像是席豫的做事风格。这水是搅浑了,可?也太浑了。” “那就不是席豫,这的确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闻端道:“那你觉得会是谁?” 怀文耀擦了把汗,又擦了一把,才说:“这臣一时也看不出来。这建康京的百姓都蠢,一两句话就被人带着跑,前头他们多推崇兖州小神童,现在?就骂得有多狠,那话呀……臣都听不下去了。” 闻端垂眸沉思片刻,想叫人去试探一下三皇子,抬头就看怀文耀在?不停地擦汗,不禁皱起眉:“你很热吗?” 怀文耀擦汗的手一顿,赶忙起身向太子连连告罪:“臣自小就怕热,今儿个这天气也是邪了门了,这才过?了端阳没多久就这么热,好在?臣不爱傅粉,要不脸早就要被汗给冲得沟沟壑壑不能看了。”说着,还很羡慕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身旁的冰鉴。 “行?了,别?一天到晚‘邪门邪门’地说,不邪都被你说邪了。”闻端不悦斥道。 怀文耀再告罪,汗也不敢擦了。 闻端看向殿外,白花花的太阳炙烤着石板,天气确实异常炎热。 这个念头在?宫人摇动七轮扇将冰鉴里的丝丝凉气送来后就闪了过?去,叫了人进来吩咐去试探三皇子,以及柳家的人。 “柳家?”怀文耀惊愕不已,“殿下是怀疑柳家安排的?” 这么一想,倒也不奇怪。河东柳死?了族中一个优秀子弟,肯定还被打乱了一些安排,却一直按兵不动,不像他们的风格。除非河东柳在?邹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一直不对族中子弟的死?发难。 可?这可?能吗? 怀文耀自认,如果他是柳光庭,就算真在?邹山有见不得人的事,也得在?外面表现出对族中子弟的死?追究到底。士族之间的抗衡就是这样?,你弱他就强,你一直弱,连族中子弟都护不住,人心就散了。 “孤自有用意,让你们做什么就去做,不必多问。”闻端不喜同手底下人解释太多,将人打发出去。 一个荆州,一个兖州,这两个宋国?的战略要地闻端是一定要拿下来的,否则没有兵权,就算将来他登基了,也是和他的父皇一样?是个傀儡皇帝。他其实也想拿下同样?地处要地的襄州,只不过?襄州是席氏的大本营,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 建康的动向兖州一直关注着,风向一变,席豫就收到了信。 他送去建康的奏牍有两份,一份是给骆乔请功的,一份是陈明?邹山木堡的。他打了个时间差,将两份奏牍先后送去,试探试探谁按捺不住跳出来咬钩。 哪里晓得,有人来了这么一手,引得各路牛鬼蛇神忍不住都出动,想查清楚究竟是谁这么不讲究。 席豫思忖片刻,传信叫送第二份奏牍的驿吏再在?广陵郡驿站多住两天,给那位神来之笔多几天功夫折腾。 然?后又差人去高平郡送信,告知骆衡、周访建康的动静,尤其是被建康百姓骂得很惨的骆乔,让他们好好安抚她,过?几日就给她正?名?了。 从?鲁郡到高平郡,快马加鞭不过?一日,收到席使君送来的信,周访忍不住就在?帐中大骂建康人不是个东西?。 “我们骆丫头是他们能随便骂的?要老子说,那些狗东西?都该丢到前线去,一天天吃得太饱了,除了说闲话还会什么?!” “你消消气,大热天的火气还这么大。”骆衡倒了杯凉水给周访。 周访吨吨吨一口气喝完,还是火气大:“这谁看了不气!骆丫头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干啥了,要被建康那些瘪犊子骂奸邪小人?!” “人云亦云,乌合之众。”骆衡看了也生气,只是百姓向来盲从?,三人成虎,现在?他们骂骆乔奸邪小人,就跟之前传她能目射霹雳口吐红焰一样?。他们哪里见过?有谁能目射霹雳口吐红焰,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骆乔本人,只不过?是说得人多了就不在?乎真相了。 “对了,骆丫头呢?三公子,还有那两个小子呢?”周访朝帐外探了探头,平时四个孩子在?营地里闹得很,今天营地却安静得只剩蝉鸣了。 骆衡道:“带着人上?邹山去了,说要打山鸡来做炮鸡吃。” “这几个小鬼倒是挺会玩儿啊,成天到处疯,书也不读了。”周访头疼道:“我家那小子本来就不爱读书,这下被三公子和骆丫头带着,更?是玩儿疯了,待回去怕是收不了心。我真是后悔叫他一道跟来。” 骆衡笑道:“你家阿鲤活泼还不好?我倒是希望我家骄骄活泼一点儿,别?整日捧着书,好在?铁牛总带着弟弟玩儿,要不然?骄骄还不得长成个书呆子。” “你能不炫耀吗?!”周访一个白眼都快翻后脑勺去了。 骆衡大笑。 两人说着话,就听由远及近传来热闹的嬉笑声,骆衡对周访说:“孩子们回来了。” 话落没多久,席臻一马当先跑进大帐,然?后就是周道源,两人进来就找水喝,嘴里喊着“热死?了,热死?了”。 再之后是骆乔和骆意一道进来,骆乔手中还抱着一个黑黄相间毛乎乎的东西?。 “阿爹,周伯伯,你们看。”骆乔献宝一样?举起手中的毛团,“我们在?山上?捡到的。” 那毛团动了一下转过?头来,对着骆衡和周访凶巴巴哈气,然?后在?骆乔手中不停扭动不让她抱。 竟是一只看起来只有二三个月大的小虎崽。 小虎崽又扭过?头冲骆乔哈气,呀喵呀喵叫,然?后低头一口咬住骆乔的手腕子,乳牙都没长全,咬人完全不痛。 “这老虎崽子叫起来怎么像鸟叫,呀呀呀呀的,哪有百兽之王的威风。”骆乔把手腕从?虎嘴里拿出来,又得到一阵凶巴巴的呀喵呀喵。 小虎崽像是知道自己的叫声被骆乔嫌弃了一样?,在?她手里挣扎扭动得更?用力了,骆乔干脆松了手要把它放地上?。哪知她手劲儿才松呢,小虎崽就一跃跳到旁边骆意的怀里,虎妈把它养得好肉嘟嘟的很有分量,骆意那瘦弱的小身板被它一冲,差点儿没站稳。 小虎崽在?骆乔的手里凶得要命,到了骆意怀里倒是乖巧了,团起来让他抱着。 “它还小,等它长大就是嗷嗷叫了。”骆衡道:“这么小的崽子应该跟在?母虎身边,怎么被你们捡到了?” “母虎死?啦。”席臻给骆乔递了杯水,又给骆意递了一杯,看他要抱着小虎崽没手接,还很体?贴的喂到他嘴边,“我们就是听到呀呀呀呀的叫声,还以为是什么鸟呢,走过?去一看,是这个崽子在?叫,母虎已经没气儿了。” 骆意说:“母虎看起来没有死?太久,天气这么热,就算山里比较凉快一点儿,母虎死?太久了也该腐了。我们看了一下周围,还有母虎的伤,不像是被什么动物杀死?的。” 不是被动物杀死?,那就是被人杀死?的。 或许是有人不小心闯到了母虎的地盘,被护崽心切的母虎袭击然?后反杀。普通人可?没有力气杀死?一头成年老虎,杀虎的应该是几个人一起,手里还有兵器。 那木堡逃了一个总管和一个账房,两人要逃肯定需要至少两个护卫保护,这邹山所有山道都被兖、徐二州派兵把守,如果是他们,逃不出去只能在?山里东躲西?藏,遇到老虎不奇怪。 骆衡想到这里,双眸一厉,问四个孩子:“你们是在?哪里看到老虎的?” 骆意把怀里在?渐渐往下滑的胖虎崽往上?抱了抱,笑眯眯地说:“我们已经叫跟着一道上?山的士兵循迹寻找,还跟李幢主说了此事,他已经点兵上?山了。” “我们为了不碍事,就回来啦。”骆乔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山鸡都没打了,今天吃不了炮鸡了。” “好小子。”骆衡揉了把儿子头,又对女儿说:“待会儿叫人给你们烤群吃。” “阿爹,给您。”骆意踮起脚,把怀里的小虎崽塞父亲手上?。 这天太热了,抱着一个毛团更?热。 小虎崽被转移到它不喜欢的人手里,气得呀呀呀叫个不停。 第69章 有句俗话说,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这话用来形容木堡的总管和账房不说贴切,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在听说柳氏郎君死在邹山他们就感觉要遭,但?还抱着一份侥幸心理——徐州黄进是?个坚韧的墙头草, 看不清风向不会随便倒;兖州席豫与河东柳不对付, 河东柳的人死了,襄阳席不拍手称快已是?士族体面了。 这份侥幸让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撤退, 兖、徐二州就天降神兵把邹山各个路口守住了, 木堡里全都慌了, 总管咬牙叫账房把所有的账本都烧掉,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刀剑想办法藏起来。 还没全处理好,兖州就攻山了, 听下头人来报他们设置在半山的滚木礌石被兖州小神童一举拦下, 不仅没碾到一个兖州兵,他们自己人还被小神童推着礌石给碾了。 总管没办法, 叫上账房,带上几个护卫, 躲进来密林里。 邹山山势不高但?是?地形复杂林木茂密,他们在山里边躲边走想要找到下山的路,谁知路没找到, 却误入一头老虎的地盘。 一般老虎吃饱了就甚少再去捕猎, 他们看老虎一脸血糊糊的明显是?刚吃饱, 以为小心一点儿就没事儿,准备悄悄走开。他们哪里知道那是?头带崽的老虎,他们当?时?准备悄悄离开的方向正是?虎崽藏身之地, 老虎立刻被激怒, 一声虎啸朝他们扑过去。 经历一番恶战,他们杀死了老虎, 可有三个护卫也丧生在了虎口之下,除了账房,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他们不敢久留,怕老虎的咆哮动静太大引来一直在搜山的兖州兵,匆匆把三名护卫的尸身藏在了一丛茂密的灌木里,继续逃继续找下山的路。 还是?开头那句话,他们居然倒霉得直接撞到了兖州轻甲军幢主?李蕴的刀下。 李蕴正带着一队人扩大范围找呢,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去一看,好家伙,这几人正往他的方向走,实属是?送菜上门。 笑纳了。 兖州兵押着形容凄惨的几人回营地,四个孩子?也在附近的村子?里找到了一头正在带崽的母狗,给了钱把母狗和两只狗崽子?一起买了过来,做了窝把小虎崽送进去喝奶。 小虎崽那是?相当?霸道,一进去就把两只狗崽子?挤开,独自一虎霸占了狗妈妈。 母狗也是?个温顺的,看到不是?自己的崽来吃奶也不赶开,任由?它吃。 “山大王太霸道了。”周道源对小虎崽指指点点。 “你取的这名字好难听。”席臻嫌弃:“老虎就叫山大王,一点儿特?色都没有。” “那要叫什么?”周道源问。 “嗯……”席臻就想,要想出一个霸气的来。 骆意把两只吃不到奶嘤嘤叫唤的狗崽放回狗妈妈的怀里,在小虎崽又想把狗崽挤开时?敲了敲它的头,教育道:“不可以欺负弱小。” 小虎崽转头看骆意,黄眼睛睁得圆不溜秋,好像是?在表达不满。 骆意摸摸它的头,它又转回去继续吃奶,倒是?不再挤狗崽了。 席臻和周道源看了可羡慕嫉妒了,这小虎崽凶得很,谁摸它都要被咬,除了骆意。 “我最弱小,它不怕我,才会让我摸。”骆意如此说。 “是?这样吗?”席臻表示怀疑。 骆意就看向骆乔,说:“小虎看到姐姐就跑,还跑得摔了个跟头。” 一力降十会 第69节 席臻:“……” 这话太无法反驳了,他被说服了。 骆乔:“……” 感觉自己被内涵了,又好像没有。 “好了,我们继续给它取名吧。”席臻手贱地去摸小虎崽的屁股,被小虎崽蹬了一后?腿。 周道源取的“山大王”被驳回有点儿不服:“明明山大王就很好嘛,老虎就是?山大王。” 席臻说:“是?个老虎就叫山大王,怎么能体现出我们小虎的特?点。” 周道源虚心请教:“我们小虎的特?点是?什么?” 席臻盯着小虎崽:“嗯……特?别胖?” 周道源说:“那就叫胖大王。” 席臻、骆乔、骆意:“……” 好难听。 “你觉得叫什么好?”席臻问骆乔。 骆乔没回答,而是?看向营地入口,李蕴春风满面地回来,身后?跟着的士兵推搡着几个被捆起来浑身狼狈的人。 她?跑过去,说道:“李叔叔,你们找到人了?” “当?然。”李蕴指指身后?,“你说巧不巧,我们正愁这山里这么大,再往深走恐怕有危险,这几人就送上门来了。” 骆乔朝那几人看去,总管一脸硬气,账房一脸晦气,三个护卫一脸放空。 她?走到那个总管面前站定,总管瞅了她?一眼,然后?:“哼!”好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骆乔抬起一脚踢那总管的右小腿上,旁边的士兵听到一声惨叫,那总管摔在了地上,被骆乔踢了的腿形状都不对劲儿了,竟是?被踢折了。 席臻过来好奇道:“你踢他做什么?” 骆乔说:“脚滑。” 席臻:“你怎么突然脚滑?” 骆乔:“想到小虎幼年丧母,就控制不住脚滑。” 席臻郑重?点头,也脚滑地在骆乔踢的位置补上一脚,周道源一看,那必须不能落后?,也跟着跑过来踢。 小虎崽吃饱了就往骆意怀里拱非要他抱,骆意只好抱着胖嘟嘟的小虎崽,走了过来,看着面目狰狞的总管和如丧考妣的账房,把小虎崽往上抱了抱,说:“既然是?因为小虎而找到了他们,那小虎就叫找找吧。” 总管面容更加狰狞,一声大吼挣扎着起身朝骆意冲去:“士可杀,不可辱。” 骆乔葡萄眼一厉,滑步挡在骆意面前,抬腿把总管踢飞。 嘭—— 总管重?重?摔在地上,口鼻溢出一丝鲜血来。 “你算哪门子?的士,贼子?罢了。”骆乔嗤了一声,慢慢走到总管面前,说道:“朝廷严禁私铸兵刃,士庶无别,你们却是?胆大包天。你们最好是?没有把兵器卖给别国,否则,让你死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骆乔眼疾手快地把总管下巴卸了,让他不能咬舌自尽。 士兵把总管拖下去,骆乔转身走到账房面前,账房已经被吓破胆了,骆乔一过来,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高喊饶命。 “你知道我是?谁吧。”骆乔说。 “知道,知道,小神童。”账房用?力点头。 “待会儿问你什么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要不然本神童就一拳一拳把你的骨头都打碎,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骆乔凶残威胁。 账房面如金纸,人都哭了:“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吓唬完账房后?,骆乔看向三个护卫,放空的三个护卫立刻严阵以待,哪知小神童就很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不理他们了。 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账房和三个护卫被带走分别关押拷问。 四个小孩有围在一起,对取名叫“找找”的小虎崽的姓吵起来了。 骆乔和骆意一边,认为“找找”要姓骆,理由?是?:“它最亲近骄骄,当?然要姓骆。” 席臻要求“找找”姓席,反驳道:“那它还最讨厌你骆铁牛呢,找找是?我最先发现的,就该姓席。” 周道源…… 没有理由?,反正就是?要姓周,并且已经喊起来:“周找找,周找找。” 四人吵得不可开交,周围或站岗或休息的士兵都笑着看他们。 最后?骆乔以武力取胜,强行取得小虎崽的冠名权:“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以后?它就叫骆找找。” 席臻一点儿也不愉快,周道源却是?无所谓,点头答应。 小虎崽的名字定下来时?,账房也已经把他知道的全部说了。 木堡在邹山已经有五六年了,专门锻造铁刀铁剑,还会私下铸铜币。冶铁的矿石主?要是?从狄丘冶运来,还有一部分是?从离狐运过来。冶铜的矿石主?要从合乡来。 他们锻造的兵器每月送一次,账房也不清楚送到哪里去,只有总管和运货管事才知道。 还有,木堡里几个管事私下里有偷运兵器拿出去卖,因为要账房帮忙做假账,所以他们卖得的钱都会给账房一份。这事是?瞒着总管做的。 “你们偷卖出去的兵器,都卖到哪里去了?”周访问。 账房瑟瑟发抖不敢说,周访直接就一拳捶他头上:“说!” “有、有些是?卖给一些小士族和乡绅,还有……还有……卖了给、给……其他三国的行商嗷……” 周访碗口大的拳头对着账房的脑袋一拳捶下,尤不解气,把人举起来狠狠摔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什么钱你们都敢赚,啊!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不是?我,是?那几个管事……” 骆衡拦了一下周访,说:“别打死了,还有用?。” 周访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行,你来审这个这几个狗东西,我去把那些狗东西抓出来打一顿。不打我难消心头之恨。” 骆衡并不阻止,只嘱咐:“别打死了。” “你放心。”周访大步走出去。 骆衡继续审问账房等人,他没有如周访一般怒气外?露,只是?看账房等人的眼神寒凉,犹如在看死人。 周访出了关押账房的帐篷,迎面遇上回下邳郡省亲被叫回来的兖州军法曹彭良,周访一脸惊喜:“老彭,你来了正好,人都抓住了,就等你了。” “下官已经听说了。”彭良朝周访行礼,道:“先去看看那几个管事吧。” 说到这几个管事,周访的惊喜瞬间又被怒火取代?:“你不知道,那些个混账东西,把木堡铸的刀剑偷了卖给其他三国。狗东西,这是?要害死我们宋国儿郎啊!老子?要把他们千刀万剐,不剐个三千刀老子?解不了气!” 彭良神色一肃,对周访道:“将?军,交给下官,下官定然叫他们吐个干净。” 第70章 法曹彭良, 以“酷吏”之名在兖州令人闻风丧胆,传闻进了他的大狱里的细作?宵小就没有能扛得住他的酷刑而不开口的。 这样的一个人,相貌白净斯文, 不?说话站在那里给人一种此人是个好拿捏的软团子的感觉, 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让听者犹如春风拂面,怎么都不能与酷吏联想到一起。 邹山在兖州、徐州交界之处, 木堡总管在两地行走, 岂会没听过兖州法曹彭良的大名, 只不?过没有见过真人。 他被骆乔踢断了腿,又被席臻、周道源各来一脚,腿折成一个扭曲的形状。 时人用“痛入骨髓”来形容极度的痛恨与悲伤, 可以想象骨头痛是怎样一种剧痛。木堡总管的断腿让他痛得冷汗涔涔。 而这一切都比不?过听到?进来的白净书生自称兖州彭良来得让他害怕。 “呃呜呜……” 木堡总管的下?巴被骆乔卸了还没人给他正回去, 嘴合不?拢涎流衣襟,他被捆着扔在地上, 看到?彭良走近,拼了命地挪动身子想躲开。 “你?听过我?”彭良微微一笑:“那就好, 麻烦你?配合你?一点儿?。” 木堡总管呜呜叫着想躲开,被两个士兵摁住。 “把他的嘴装上。”彭良道。 装?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这个词真是简单里透着不?简单的凶残, 不?愧是彭法曹。 一人把木堡总管摁实了, 另一人给他正骨。 嘴才一合上, 木堡总管就要咬舌自尽,士兵就防着他来这一招,捏住了他, 用布条绑住嘴。 这时, 帐帘掀开,一个大箱子抬进来, 彭良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铁棒,铁棒上密密麻麻尽是锋利的尖针。 “先来到?开胃小菜吧。”彭良对木堡总管笑道:“来得匆忙,家伙事儿?带得不?多。” 在木堡总管惊恐的眼?神中?,彭良手底下?的狱吏把人吊起来,拿过铁棒狠狠划过木堡总管前胸。 “啊——” 在惨叫之声?中?,彭良慢条斯理说:“胸前有很多骨头你?知道吧?这铁棒上的针把你?的皮肉刮烂后,就会刮到?你?的骨头上,到?时候你?仔细听,会有很奇妙的声?音,就像有一只芊芊素手拨弄着琴弦……” 随着彭良的描述,木堡总管脑中?控制不?住地想象,越想越恐惧。 身体的剧痛,心内的恐惧,很快就摧毁了他的意志。 “我说……我说……” 在帐外?把守的士兵听到?持续了一刻钟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响起,对视了一眼?。 这就审完了? 片刻后,彭良出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审完了。 看着彭良颀长优雅的背影,士兵们佩服得不?行,不?愧是彭法曹。 大帐里,彭良把述纸递给周访,周访看了两眼?,面色凝重地递给骆衡。 “那人没有胡乱攀咬?”骆衡虽是问,但知以彭良多年的刑讯经?验,是不?是胡乱攀咬他能分辨,只是木堡总管供出的人让他太过意外?了。 木堡的刀剑运出山后会经?过几处转运,最后会运到?冀州济阳郡和徐州济阴郡两处。 一力降十会 第70节 这两处一个在邹山东南,一个在西南,都是快马加鞭一两日的路程,水陆交杂,且有孤山、微山等可隐蔽。 济阳郡再往东北就可出海,济阴郡则靠近被东魏占据的豫州。 怪不?得会选在邹山私铸兵器,水陆交通皆便利。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问题是,济阳郡是一士族族地——济阳江氏。 济阳江这一代没出什么惊才绝艳之辈,但他们有一女名江眉,现在是明德宫太子妃。 这木堡若是太子叫人建的,就很麻烦了。 一国太子叫人私铸兵器是想干嘛?! “算不?得什么硬骨头。”彭良对自己的业务水平很有自信。 骆衡颔首,道:“须得尽快报与使君知。” 周访也是这个意思。 “叫人传信不?行。”骆衡道:“李幢主大张旗鼓地把人押回来,外?头那么多盯着的眼?睛,我们这忽然?派人回鲁郡,对方?恐怕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周访提议:“要不?,咱们把山上那个木堡拆了,能带走的都带走,班师回去。管他是徐州、冀州,还是建康,木板都不?给他们留。” 彭良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骆衡点头:“行,那就下?令把木堡拆了,加快速度,早些回到?鲁郡早些禀报使君,我们兖州才不?至于被动。” 随后,周访去点兵拆木堡,骆衡下?令对木堡众人严加看守,加强巡逻,以免有宵小啸营。 彭良见没自己的事儿?了,就决定去睡觉。 他在下?邳郡接到?信,便星夜兼程往高?平郡赶,到?了之后又直接去刑讯,少觉得很。 出了大帐跟着士兵往为?他准备的营帐去,才走了几步就遇上四个孩子你?牵我我牵他的往外?走,最小的那个肩膀上还趴着一只小虎崽,显然?是被毛茸茸的虎崽搞得热得不?行,一边走一边扒拉肩膀上的毛团,然?而他越扒拉毛团就越团着他的脖颈,就是不?下?去。 彭良看得有趣,停下?脚步,笑问:“你?们几个小鬼这是要去哪儿??” “彭叔叔。”四个孩子看到?彭良,很乖巧地打招呼。 “听士兵们说,周叔叔下?令拆木堡,我们去帮忙。”席臻说道。 彭良颔首,摆了摆手让他们去耍。 “快点,快点,快点。”席臻拉着骆乔跑。 “你?急什么!”骆乔一个不?防,竟差点儿?被拉了个踉跄。 “那木堡就你?一个人去过,我们都没去过,现在要拆了,当然?要着急。”席臻理直气壮道:“而且拆房子,一听就很适合你?。” 骆乔:“怎么就很适合我了?” 席臻:“你?一身蛮力,不?用来拆房子多浪费。” 骆乔:“……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席臻得意大笑。 四个小孩儿?拉拉扯扯地在士兵的护送下?上了山。 山上林木茂密,比山下?要凉快一些,但对于被毛茸茸围脖的骆意来说,区别不?大。 他数次扒拉小虎崽,数次失败。 骆乔看不?下?去了,这傻老虎是想热死她弟弟吗? 伸手把虎崽从弟弟脖子上薅下?来,虎崽用力挣扎,活似要被拉去扒皮一样,呀喵呀喵惨叫。 周道源看到?,立刻凑上前:“小乔姐,给我抱,给我抱,我要抱山大王。” 骆乔纠正:“说了它叫骆找找。”说着把虎崽扔周道源怀里。 周道源伸手抱,还没抱稳小虎崽就照着他胸口一蹬,跳地上去了。 “山大王!” 周道源惊叫一声?去捉,小虎崽转头就逃。 骆家姐弟和席臻一看,这崽子乱跑可还行,这里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拆房子,这么点儿?大的虎崽,被人不?小心踩了去。 四人就去追虎崽。 骆意跑得慢,落在最后面,骆乔则一马当先,虎崽扭头一看是骆乔,跑得更快了。 “右边右边,小周拦住右边。” “铁牛,我们包抄!” “山大王,不?准跑!” “席找找,捉到?了就打你?屁股!” “都说了,它叫骆找找!” “山大王,叫山大王!” 虎崽还没捉到?,他们就先自己为?了虎崽的名字起了内讧。 “呀呀呀喵~”虎崽跑着跑着就觉得四人是在跟它玩儿?,叫得可欢。 拆房子的士兵们看他们这样,笑个不?停。 虎崽跑着到?了一间屋子前,不?知何时变成了三?面包抄,它看着包抄的三?人没有它最喜欢的那个,扭头就跑进屋子里。 “骆找找,被我捉到?你?就死定了。” 骆乔一跃而进,讶异地看着屋子的陈设。 席臻和周道源接连进来,也是惊讶:“这么多书架?!好多书!” 骆乔往里走了几步,奇怪地说:“一个偷偷摸摸建在山里偷铸兵器的山堡,收集这么多书干嘛?这里难道有读书人?” “那个账房呢?看起像个读书人。”席臻说。 骆乔说:“他既然?如此?爱书,还做个账房做什么,去个刺史都督帐下?做个幕僚比在山里做个见不?得人的账房好多了吧。” 周道源说:“说不?定他学问不?行,但是喜欢搞一堆书假装自己爱读书学问好。” 骆乔和席臻都看向?周道源,小孩儿?挺胸说:“我堂兄就是这样的,还总笑话我大哥学问不?好,每次我听到?他笑话我大哥,我就打他。” “兄友弟恭,给你?鼓掌。”骆乔和席臻啪啪啪鼓掌。 走在最后的骆意进来,说道:“这间屋子看起来好奇怪呀!” “怎么奇怪了?” “外?面看起来还挺大的,里面看起来没外?面大。” 骆乔、席臻和周道源四处看,疑惑地说:“是不?是因为?书架太多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就没多大了。” “不?过,这书架摆得东一个西一个,乱七八糟的。”周道源说。 骆意在屋里转了一圈,说:“这个书架是按照八卦方?位对应星宿摆的,是个迷阵。” “迷什么东西的?”席臻问。 骆乔敲敲一个书架,说:“说不?定有什么暗阁,藏了什么奇珍异宝。” “那我们寻宝吧。”席臻举手,周道源立刻欢呼。 骆意说:“我在古书上看过,这样的迷阵可以设置许多机关,找错了会触发机关。” “触发机关会怎样?”席臻问。 “那要看设置机关的人是怎么设置的,肯定是致命机关。”骆意说。 席臻皱眉,那要怎么找正确的? “嗨呀,想那么多干嘛。”骆乔退出去看了看,再进去,指着东面的墙说:“这里一看就像是暗阁,从外?面看这里有一部分嵌进山壁。看我把墙拆了。” 席臻敲了敲那面墙:“这墙像是很厚很大的石块垒起来的,不?好拆吧?” 骆乔出去找了个士兵要了一把刀,一刀砍在墙上,哗啦一声?就掉下?来好大一块。 哐哐哐…… 哗啦哗啦哗啦…… 厚实的石墙很快就有了洞,可以看到?墙那边的确有个暗阁。 大概挖暗阁设迷阵机关的人也不?会想到?,这世上除了破解机关,还有这种暴.力进入的方?法。 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石墙被砍出了能容两人同时进入的洞,刀也被砍豁口了。 骆乔扔掉刀,叫人点了火把,等着里头浊气减少,再叫上一伙士兵一起进入。 “哇……” 四个孩子和士兵们都发出惊叹。 暗阁连着山体,空间不?小,里面摆放了好多箱子,的确是有奇珍异宝。 如果不?是兖州兵来拆房子,如果不?是四个孩子跑来玩耍,如果不?是小虎崽调皮,如果不?是骆意认识迷阵,如果不?是骆乔另辟蹊径破墙而入。 如果没有这么多如果,这个暗阁恐怕很难发现,就算发现也很难进去。 一群人进来暗阁,小虎崽也扒着骆意的肩膀跟着进来,骆乔揉了一把毛脑袋,夸奖:“骆找找好棒,不?愧是找找。” 虎崽不?喜欢骆乔摸头,朝骆乔凶巴巴哈气。 骆乔一揉再揉,把小虎崽彻底惹毛,咬了骆乔一口,咬了就跑。 “嘿呀,傻虎敢咬我。” 骆乔去追虎崽,虎崽疯跑,把摆放整齐的奇珍异宝搞得四处摔,一些精美玉器都摔坏了。 “大姑娘,你?抓住老虎啊,别让它把东西都搞坏了。”火长心疼地说。 骆乔扑上去,一把抓住跳在一个古朴盒子上的虎崽,盒子被逃跑未遂的虎崽踢翻,一个碧盈盈的东西摔出盒子。 “这是什么啊?!”骆乔用虎崽指着那东西。 众人都围上去看。 那玩意儿?四四方?方?,上半部雕刻一条须发皆张的盘龙。 众人面面相觑, 一力降十会 第71节 不?得了了! 第71章 那条须发皆张的龙仔细看, 其实是九龙合而盘踞,可看九龙,亦可看一龙。 火光的照耀下, 玉身似有盈盈碧光发出一般, 晶莹却没有不稳重的剔透之感,相反, 无论是玉本身还是雕工, 都透着古朴厚重。 骆乔把虎崽塞到?席臻怀里, 弯腰捡起那方玉,众人的目光就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玉翻过?来,正面刻着几个小篆。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骆乔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然后抬头看向众人,眼神很茫然。 众人亦是同款茫然。 “……我怎么?觉得这像是……”席臻迟疑着不敢说下面的话。 “失踪两百多年的传国玉玺。”骆意帮他说完。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真、真的, 假的?”火长不敢置信,“传国玉玺怎么?会在这么?个地方?” 骆意从席臻怀里抱过?不停挣扎的小虎崽, 指了指玉玺,说:“据说刘汉得天下后,从秦宫里找到?传国玉玺, 为?彰正统, 就在传国玉玺的一条雕龙腹下刻了‘天命刘氏’四个字。姐姐你找找看有没有。” 骆乔就叫了一个火把稍微靠近一点儿?, 把玉玺举起来一点一点看。 “找到?了!”片刻后,骆乔惊呼一声,停顿一下, 又?说:“这四个字刻得好丑。” “我看看, 我看看。”席臻凑过?去,在骆乔指着的地方果?真看到?四个放在他处应该尚可, 可在玉龙腹下就丑得不行的四个字。 周道源也蹦着要看,骆乔干脆叫剩下的人排队,一个一个看。 看完后,十几个人得出一致的结论——字真的好丑。 骆意说:“这枚传国玉玺相传是由当时最好的玉工孙先生耗费了整整一年的功夫雕刻而成,精美无匹。刘汉再命人在其上?刻字,就怎么?也不对了,所以?字看起来丑得很。” 原来如?此。 众人皆理解地点头。 “那这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玺了?”周道源问。 “八九不离十吧。”骆意说道:“汉末隐帝出逃长安,后被叛臣隗钟绞杀于洵阳,隗钟怎么?找也没找到?传国玉玺,他不死心?又?杀回长安,在汉宫里也没有找到?,竟一把火将汉宫烧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传国玉玺的消息了。” “传国玉玺因是始皇之玺,是正统的象征,得之‘受命于天’,失之‘气数已尽’。传国玉玺失踪后,这两百多年战乱,凡是敢说自己?受命于天的诸侯都被轻蔑嘲笑。” “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火长疑惑地说。 “那就只能去问这木堡背后的主子了。”骆乔把手上?的传国玉玺一抛再接住,一抛再接住,其他人的心?也跟着传国玉玺上?上?下下。 “大姑娘,你小心?点儿?啊,这可是传国玉玺,别摔坏了……”火长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你不用紧张。”在火长以?为?骆乔不会再抛着玩儿?的时候,她?说:“已经摔坏了。” “什么??!!!!” 众人大惊,围了过?去。 骆乔把玉玺正面翻给他们看,指着“昌”字旁边缺了一块的角:“刚才骆找找把盒子蹬下去,玉玺滚出来摔在地上?磕坏了一个角。你们没发现地上?有一小块绿色的东西吗?!”指了指刚才玉玺摔下的地方。 众人瞳孔地震,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接着去看骆乔指着的地方,果?然有一块碎玉。 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火长去瞪骆意怀里的虎崽,还不是虎崽调皮,怎么?把装着传国玉玺的盒子蹬翻。 “干什么?,看什么?!”席臻不爽地瞪火长,“要不是找找,我们能找到?这暗阁?能找到?这传国玉玺?就算找到?了,说不定你们搬运的时候也会不小心?摔了,那就不是磕坏一个角,说不定会摔成八块。” 火长:“三公?子,我们不会……” 席臻:“什么?不会,是不会找到?这暗阁?” 火长:“……” 席臻乘胜追击:“这可是大功一件,你们难道不该感谢席找找?” 骆乔纠正:“是骆找找。” 周道源:“山大王,山大王。” 三人又?为?了虎崽的名字吵起来。 骆意过?去把装传国玉玺的盒子捡起来,让姐姐把玉玺放进去,由她?拿着下山交给大人,接着让跟进来的这火士兵不要讲传国玉玺的事声张,否则恐惹祸上?身,再他们把东西都搬出去。 玉玺由骆乔拿着,没有人有异议,若有歹人想抢玉玺,她?一脚就把人踢飞十丈远。 暗阁里的灯全部?点上?,士兵们井然有序地往外搬东西,四个孩子则四处踅摸,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骆意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机巧盒子,盒子两尺见方,打开盒盖里面是个解谜机关,他顿时来了兴趣,把盒子抱出暗阁,找了张席来坐着解机关。 骆乔几人赏玩够了暗阁里的奇珍后终于出来了,就看到?骆意在外头认认真真拨弄一个盒子机关,虎崽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他解机关,好像它真看得懂一样。 虎崽看就看,还时不时呀喵叫一嗓子,用毛脑袋蹭骆意的脸,吸引他的注意。 每每没毛茸茸蹭了一下,骆意就轻拍一下虎崽的脑袋,然后继续认真解机关。 骆乔三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就要过?去抱虎崽。 虎崽机警地抬起头,对朝自己?走过?来的三人凶巴巴哈气,讨虎嫌,走开。 然而它虎小力薄,哪里是这仨的对手,眼看就要被抱走了,它最喜欢的人还不救它。 “呀呀呀喵……” 小虎崽张牙舞爪,一口咬在席臻的手上?。 “它咬我。”席臻对骆乔说。 “哈、哈、哈。”骆乔没有感情地笑三声,“它咬我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笑的。” 席臻说:“我笑得比你有感情。” 骆乔说:“意思到?了就行。” 周道源趁机抱虎:“山大王。” 在这个嘈杂的背景音里,骆意把机关的拨片拨动三下,然后听到?一声细小的咔擦声,然后他从机关里抽出了一根弯弯曲曲的铁棍,他高兴地说:“打开啦!” “我们家骄骄可太?厉害了。”骆乔凑过?去,“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席臻和周道源也凑过?去,三人围着骆意,看他把盒子一分为?二?,打开来,里面竟是几本厚厚的账本。 “这个……不是说账本都烧掉了?”席臻看向骆乔,“那些人不老实,骗我们啊。” 骆意拿起一本账本看。 骆乔在骆意身边坐下,把玉玺放在身上?后拿起一本账本翻看起来。 席臻也跟着坐下,也拿了一本账本。 周道源看到?书就头疼的那种?,账本长得跟书有一点点像,他就不看了,专心?致志讨虎嫌。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先后放下账本,表情都有些凝重。 “济阳江氏,我记得他们家里出了个太?子妃。”席臻说。 “又?是藏传国玉玺,又?是私铸兵器,还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济阳江氏难不成想起兵,也做一方诸侯?”骆乔说。 “可是他们没有兵。”骆意摇摇头,“不然他们不会将女嫁入明德宫。” 席臻说:“难道是太?子想起兵?”然后他又?自我否定:“说不通啊,太?子也没有兵。而且他是储君,他只要不犯错,就能继位,他犯不着啊。” 骆乔点头:“而且,他要是得到?传国玉玺,干嘛不献给陛下,再通告其他三国,我宋国是受命于天?还要藏起来?他献出去比藏起来可有用多了,届时他的威望和民心?是其他皇子无法企及的。” 三人同款捧脸发愁的姿势。 一旁玩虎玩得十分开心?的周道源说:“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呗,拿回去给阿爹他们,让他们去想。” 三人一齐转头看着周道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账本收好,机关还原。 席臻抱着机关盒子,骆乔抱着传国玉玺,周道源强行抱着虎崽,骆意一身轻松,叫上?一队士兵护送回山下营地。 山下营地里,骆衡和周访已经得到?在山上?找到?一个暗阁里面有许多奇珍异宝的消息,因为?骆意的话,跟着一起进暗阁看到?传国玉玺的那火士兵知道利害关系,不敢随便传话,所以?他们还没有得到?找到?传国玉玺的消息。 在四个小孩儿?下山叫士兵护送时,特意点了一块儿?进暗阁的那火士兵一起。 一来防止他们走漏消息,再就是不叫他们被人害了。谁知道这邹山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木堡的主人怎么?不会知道他有个暗阁,或许他自信暗阁不会被发现,或者自信总管他们不会招供。因为?兖州军突如?其来的攻山,木堡主人也只能“自信”了。 待回到?营地,席臻让那火士兵同他们一道去大帐见周将军。 到?了帐中,骆乔把装传国玉玺的盒子举起来,在火长“这是传国玉玺,大姑娘你拿稳别摔了”的担忧眼神下,她?一把打开盒子:“当当当当,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盒子打开,传国玉玺只露出一点点来,根本看不见是啥,周访很平静的端起一杯凉水喝,骆衡笑问:“你们几个小鬼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 骆乔一看,传国玉玺被盒子挡住了,难怪亲爹和周伯伯都很平静,她?白“当”了。 她?伸手把玉玺抓出来,抓着雕龙,把正面给俩人看:“当当当当,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周访定睛一看:“噗……”一口水呛到?鼻子里。 骆衡脸上?的笑也僵硬定格。 骆乔终于满意了,没白“当”。 第72章 四?个孩子上山玩耍一趟竟然带回个传国玉玺, 周访简直要疯,偏一口水呛了咳个不停,想说话都没?法儿说。 骆衡拿过传国玉玺看, 对周访点点头——是真的。 一力降十会 第72节 “咳咳咳咳……”周访一激动, 咳得更厉害了。 周道源很贴心地过去给阿爹拍拍,说:“阿爹, 我们还找到?了好多好多宝贝呢, 小意还找到?了账本。” 席臻把装账本的铁盒子咣当往案上一放, 骆意过去打开了机关?,把账本一一取出。 骆衡把传国玉玺放在一旁,拿了账本看。 周访很想把传国玉玺拿手里仔细看, 可他还在咳, 怕自己?手抖把玉玺摔了,暂时按捺下了。 “老彭也有失手的时候。”周访终于缓过劲儿来, 把玩了一会儿传国玉玺后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拿起一本账本随意翻了翻, “不过账本与供词出入不太大。” 骆衡微摇了摇头,对周访说:“我再?山上去看看,你叫老彭把木堡里抓来的人都审一遍。” “行, 我跟老彭一块儿。”周访指了指传国玉玺, “那这个怎么办?” “你是领军将军, 自然是由你处置。”骆衡表示自己?就是来带孩子的。 周访吞了吞口水:“要是我弄丢了怎么办?” 骆乔出馊主意:“周伯伯,若是有人来偷,你又打不过, 你就把玉玺摔碎, 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要。” 周访:“……” 一句话给周将军整无语了, 都不知该批评“打不过”还是“把玉玺摔碎”。 “尽瞎说。”骆衡轻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走了,去拿个大铁锤,咱们上山。” “还去拆房子?”周访问。 “去看看还有没?有暗阁。”骆衡说道:“没?有也无妨。把木堡拆个稀碎,木堡主人就知道我们拿到?传国玉玺了,待他狗急跳墙,我们就来个一网打尽。” 那木堡一般嵌在山壁中,山壁中的都是石筑,一般情况下拆房子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但这点儿难度在铁牛大王这里就完全不算难度了,她的难度是保证房子不被她拆垮埋人。 铁牛大王拿着个大铁锤,在几?个懂营造的辎重兵的指点下,哐哐哐暴力拆迁。 诶,别说,这拆房子就是比砌房子要爽,一锤子下去,看到?石墙被砸出一个洞,就一股说不出的爽快由内而?外发?散。 山上这里在暴力拆迁,山下也在抓紧了重新审问。 彭良本在营帐里补觉,睡得正香时被叫醒一肚子的火,要不是士兵及时说周将军有了新的发?现,请彭法曹过去相商,就要被彭法曹的怒火喷了。 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好睡觉,终于有机会可以?睡上一觉还被中途吵醒,彭良整个人都是暴躁的,再?听到?木堡里抓的人不老实没?有交代?完全,登时怒火狂飙,向周访行礼保证定叫那群人把知道的都吐得一干二净,大步朝关?押木堡犯人的营帐走。 是他太仁慈了,竟叫那些人胆敢糊弄隐瞒,不把十八班酷.刑搬出来,他就愧对法曹这位职务。 木堡的总管、各管事、账房、还有护着总管出逃的护卫们,这下实实在在领教到?了什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彭法曹”,一套刑罚下来,终于倒出了一个名字——江又理。 济阳江氏一个快于大宗出了五服的微末小宗子弟,没?有任何名声,甚至说出这个名字时彭良还问了这人是谁。 “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周访也是一样,皱着个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有什么人物叫江又理。 济阳江氏本就没?什么惊艳人才,一没?人,二没?钱,三没?兵,说是个二流士族都是看在有个太子妃给闻氏皇族一点儿面子,实则早就没?落得都快不配称“氏”了。 就这么个小破士族,又是私铸兵器,又是偷藏传国玉玺,他们怎么就这么能搞事呢?! “大概背后还有人,否则他们也没?本事这么搞。”彭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过下官很好奇,济阳江是怎么得到?传国玉玺的,他们背后的人大概率是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否则怎会任由传国玉玺放在这么个地方。” “济阳江背后的人会是太子吗?”周访说着,自己?也不太确定。 彭良又打了一个哈欠,才接着说:“这一连串的事情最初的起因是柳禹骥横死?邹山,同时咱们大公子也在荆州遇上了山贼截道,各地也接连传出山匪横行的声音。现在已经证明邹山并没?有真正的山贼,那么柳禹骥的死?是何人所为就是最重要的。” “会是木堡里的人吗?”周访道。 “这个下官已经审过了,不是他们。”彭良摇头,“下官也不认为会是他们。这木堡又是私铸兵器又是传国玉玺,藏来来不及呢,且柳禹骥出事的地方与木堡是两个方向。当然了,也不排除木堡里的人杀了柳禹骥后把他的尸首扔在了西麓。然而?,木堡所在的东麓不远处就是昭阳湖,无论是把柳禹骥就地掩埋还是绑了石头扔进昭阳湖里,都要比扔在西麓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扔在西麓,还是过邹山必经的官道,这不就是特意叫人发?现么。” “难道说,杀柳禹骥是故意要叫人发?现山中木堡?”周访道:“先是各地山贼为患,后又‘小神童剿匪’甚嚣尘上,最终的目的就是这个?老彭,你觉得会是哪位英雄好汉所为?” “是不是英雄好汉下官不确定,更大的可能是济阳江的仇人,或者他们背后支持者的仇人。这圈子绕得够大的,还把我们兖州扯了进去,说不定‘仇人’都不是,是个搅屎棍。”彭良都快睡着了。 “老彭,你快去睡吧,看你这一垂一垂的。”周访说道。 彭良很不客气地吐槽:“要不是将军非拉着下官说话,下官早就去睡觉了。” 周访:“……” 彭良站起来,撑了个懒腰,说:“今天晚上应该会有情况,将军你们准备一下吧。” “知道。”周访道:“季平上山前?就安排好了,保管一网打尽。” 彭良便不再?多言,只?道除非是火烧眉毛了,否则不要叫醒他。 待天擦黑时,山上拆迁队回来,骆乔挥舞着石锤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们之后的确拆出了一间密室,不过那密室是个专门用于刑罚的小黑屋,石墙上挂着好些个刑具,他们拆的是北面的一面墙,然而?进去拐了几?个弯,从?东面的一扇门出去了——都没?有机关?的,甚至门都没?锁。 推开那扇门,进入一间平平无奇的空房间,然后再?推门出去就发?现已经到?了外面,骆乔整个都呆滞了片刻。 就这? 密室就这? 很不爽! 于是骆乔化不爽为力气,接下来拆得更暴力了。 之后就没?什么大发?现了,等士兵们把该搬的东西都搬空,骆乔挥舞着石锤把木堡所有的木建筑都砸了个稀碎,漫天烟尘和破碎木头之后,千疮百孔的石屋一目了然。 再?再?告诉看到?的人——我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屋子也给你砸了。 这是阳谋,就告诉暗中窥视的人,我把你藏起来的传国玉玺拿走了,你想不想要? 不要。那可是传国玉玺,不说“受命于天”的象征,就说这事被兖州捅出来,私藏传国玉玺,还能想好? 要。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兖州军营地里,火头军们埋锅造饭,待士兵们都吃过晚饭,松快了一下,就有序地该睡觉睡觉,该巡逻巡逻,也渐渐深了,四?周也安静了下来。 如此安静地过了上半夜,三更之后,安静的营地里忽然从?不同的位置接连发?出好几?声惊恐尖啸。 是营啸! 紧接着,营地里骚乱之声渐大,有的营帐里发?出刀剑相击的声音,还有“敌袭,敌袭”的吼叫声,不少?人跑出营帐,看谁都像是敌人。 在这骚乱之中,有人悄悄往靠近大纛的一个帐篷摸了过去,他已经事先看好位置了,知道这是兖州骆衡幼子住的营帐。 那个小鬼瘦瘦小小一看就很好挟…… 嘭! 那人才偷摸掀开一点儿帘子,就被一股巨力突袭,飞出去老远。 嘭! 那人砸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背都快被砸散了。 他人都还是懵的,眼前?也是黑的——不是黑夜的黑,而?是突然受重伤的黑——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抓着衣襟提起来,在空中抡了一个圈又砸在地上,接着又被反方向一抡再?砸在地上。 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刚才只?是觉得背散了,现在觉得全身都散了,仿佛听到?了一句话:“敢抓我弟弟,找死?是吧,老子还就不成全你,砸你三千下,叫你不死?你信不信!” 他已经痛麻了,反倒是还有余力思考——我要抓的是骆衡幼子,砸我的人说是她弟弟,这就是天生神力的兖州小神童吗? 兖州小神童把歹人抓着当沙袋一样左右抡,呯嘭呯嘭的,赶过来准备协助她的士兵们离得十步开外,就怕盛怒中的大姑娘砸人时没?注意不小心砸到?了他们。 至于被砸的那个歹人,竟敢打小郎君的主意,被砸死?完全不冤。 “好了好了,别真把人抡死?了,还要审的。”骆衡上前?去叫住骆乔。 骆乔停下来,把手里的人一丢,让士兵拖走,脸上还是不爽:“竟敢真的打挟持骄骄的主意,我要去把济阳江的族地夷为平地。” “别闹。”骆衡拍了拍女儿的肩,“斥候已经带着人寻迹去反包抄,待会儿问明是谁的主意,交给你出气,行吧。” 骆乔还是不满。 “姐姐,我没?事儿。”骆意走过来,把怀里的虎崽塞到?骆乔手上。 “那是因为阿爹预判了歹人可能会想挟持你,否则真叫他们得手了……”骆乔还是气不过,“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来挟持我啊!” 席臻无奈道:“没?人敢挟持你吧,又不是嫌命长。而?且,他们不只?是冲着小骄骄,还想去挟持我,好在我机灵,跟小骄骄一起去骆叔的营帐里待着。” 骆乔哼了声,用力撸了一把虎崽的脑袋,最不喜欢她的虎崽感受到?她的怒气,都不挣扎也不咬她了,乖巧得一动不动犹如假虎。 第73章 木堡歹人计划得不可为不周密, 先以营啸作乱,待兖州军大乱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冲进来把他们屠杀干净,夺回传国玉玺、账本、珍宝等。 还做了两手准备, 趁着?营啸之时, 主将焦头烂额之时,潜进去绑了席臻、周道源、骆意三人, 若是营啸不足以大获成功, 他们就以三个小鬼的性命威胁叫周访、骆衡交出?传国玉玺。 他们拿到传国玉玺后, 还会放出?风声,兖州私藏传国玉玺,意图自立为王。届时, 无论是宋国皇族闻氏, 还是河东柳、陈郡谢都要找襄阳席的麻烦,甚至其他三?国也会有所行动。 计划很好, 下次不要再计划了。 他们实在是大大低估了枕戈待旦经历的大小战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骆衡和周访了。 兖州军把木堡拆成废墟,得到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未免走漏消息自然是要尽快班师,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他们一拔营往北走就是兖州的地?界儿,在兖州地?界儿搞兖州军, 木堡的人还没有这么托大, 于是他们能?够动手的时间就只有一两日?了, 实在是容不得他们犹豫。 白日?里想要冲兖州军营地?,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自信,就只能?晚上?营啸让兖州军自己大乱。 他们的这个打算, 通通都被骆衡、周访预判到了, 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 至于营啸…… 他们治军章法有度,若是轻易被营啸了, 也不用连年跟东魏死战,趁早弃械投降算了。 至于绑架三?个孩子,他们也是预料到了,还特意做出?了孩子们自己回各自营帐睡觉,实则偷偷转移了。 骆乔就在骆意的营帐里等?着?,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绑她弟弟,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营地?外,也早就被骆衡布置了士兵,待营啸一起,就由几个斥候带领着?反追踪找到潜伏在暗处的歹人,一网打尽。 兖州军营地?各处点燃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混进营地?里营啸的十几个人都抓住了,被押跪在营前空地?上?。 骆乔还一肚子火没熄呢,听士兵来报,把手里的假虎往骆意怀里一塞,就大步往营前空地?走去,她要去打人泄火! 假虎回到最喜欢的骆意怀里,瞬间活过来了,呀喵呀喵朝骆意委屈地?叫唤,然而骆意暂时没空安慰它,迈着?小短腿赶紧跟上?姐姐。 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骆乔到了营前,一句话都没有,提起一人就捶,捶完又抡,抡了个半死不活就换下一个,极其凶残。 那十几个人吓都吓死了,先是求饶,看求饶不管用就开始怒骂,有两个人骂得还极脏。 骆乔走过去抓着?其中?之一的后脑勺用力往地?上?一砸,那人正面被砸在土石地?上?,瞬间消声。 一力降十会 第73节 “再说一句。”骆乔踩着?脸着?地?的后脑袋,看向另一个竟敢骂她阿娘的畜种。 此货看着?骆乔脚底下那个生死不知,怕得牙齿打颤,哪里还敢骂一句。 “嗤。” 骆乔走过去,扯着?那畜种的发髻把人提起来,随手一抛又扯住畜种的腿,往地?上?抡。 别人都是下半截比抡,他是上?半截被抡,只一下就头破血流没了生息,不知死活。 骆乔把此畜种一扔,转头看向下一个。 “饶命,饶命,我没有骂……”把人哭得凄凄惨惨,口?吃不清地?说:“我不想来的,真?的,骆将军、周将军,我是被逼的,他们抢了我的田地?,逼我做匿户,卖苦力还吃不饱,管事的还天?天?打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骆乔打人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把那人揪起来,逼问:“被逼做匿户?谁逼的你?怎么逼你的?你是哪里人家中?几口?,从实招来!” 那人正要说话,营外传来嘈杂地?喝骂声,众人回头,埋伏在营外的士兵果?然把人都一网打尽了,正把人带回来。 骆乔把手里抓着?的人交给一旁的副将吴行,麻烦他带下去审问匿户一事,随后朝被抓,捆成一团扔在外面的歹人走去。 被兖州军抓住的有小一千人,而这其中?不仅仅有木堡歹人,还有一直暗中?窥视兖州军的徐州军。 这就很有意思?了。 徐州军的一个幢主一直在对兖州这边喊话误会,他们是听说有歹人想夜袭兖州军营地?,特来帮忙的云云。 看守他们的兖州士兵说:“你跟我们没有,我们就是大头兵,你得找我们幢主说。” “那麻烦兄弟请李幢主前来。”徐州军幢主客客气气说道。 “我一个大头兵,我岂是说见?就能?见?到我们幢主的。”士兵说:“等?着?吧,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幢主肯定忙。” 徐州军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叫嚣着?大头兵再不去通传,就要治大头兵的罪。 “哟哟哟,让我看看是谁想要治我们兖州的罪,真?是马不知脸长。” 徐州军幢主面孔一僵,转头看去,四个孩子按高矮排列朝他走过来,刚才阴阳怪气嘲讽他的是站在中?间的锦衣男孩儿,看模样就知道是席豫的三?子。 “席三?公子说笑了。”徐州军幢主强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谁跟你说笑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配我跟你说笑吗?”席臻凶神恶煞道。 徐州军幢主脸色变了一瞬,强忍住了怒气,笑着?说:“席三?公子年纪还小,看在席使君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他看向席臻的眼神就是看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把席臻给恶心坏了。 “我们兖州抓山贼,怎么会抓到你们徐州军?”骆意抱着?虎崽,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你们徐州军不会堕落到与山贼为伍了吧?!” 徐州军幢主把席臻恶心得够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片刻后回过神,低吼道:“无知小儿,胡说八嗷……” 骆乔收回踢人的脚,淡淡道:“说谁无知小儿呢。” 徐州军幢主被当胸一踢,差点儿没吐血。 “我们抓山贼,却抓到了徐州军,我知道啦!”周道源一拍手,“邹山山贼就是徐州军,他们又是军又是匪,他们还杀了那个什么柳、柳……柳什么来着?。哇,你们好坏啊!” 徐州军将士大惊,慌忙否认自己不是山贼。 “你们不是山贼,为什么都跟山贼一起躲在我们军营外头?”周道源早得了骆意的示意,一口?咬定徐州军就是山贼,还杀了柳氏郎君。 “我知道了。”骆意说:“你们徐州军肯定是知道了山贼要袭我们兖州军营,想要我们和山贼鹬蚌相争,你们好当得利的渔翁。” 周道源说:“你们要阴险啊!你们果?然是山贼,只有山贼才会这么阴险。老阴人。” 两个小孩,一个一口?咬定徐州军是山贼,一个说徐州军无耻想趁火打劫兖州军。一唱一和,把徐州军搞得有口?难辩。 也不能?说他们有口?难辩,是有口?不准辩,一旦他们谁想要说话,看守他们的兖州军就一长.枪统过去,叫他们闭嘴,听小郎君和周四郎说。 而徐州军幢主则由骆乔亲自看守,一旦他敢乱说话,她便一脚踢过去。 徐州军好希望兖州这边赶快出?来个管事的,说清楚了就把他们放了,弄四个孩子来折磨他们算什么! 然而他们想得美。 骆衡、周访就是要晾着?徐州军,叫他们吃些苦头,看施象观能?付出?什么代价把这些将士赎回去。 徐州半分力不出?就想摘桃,现在还想趁乱打劫兖州军。难道他们兖州看起来像软柿子,可以任由徐州拿捏? 到了寅时,兖州军营地?里一切变得井然有序,抓来的歹人和徐州军被分别关押。这时,那般骚乱都打扰不了其睡眠的彭良终于睡醒,睡了个好觉,起床后得知有有活要干,洗漱完便欣欣然上?岗。 天?大亮后,士兵们开始拆营准备离开,吃过早饭,押着?抓获的小一千俘虏,拔营回兖州。 徐州那边得知自家将士被抓,赶忙过来说情请兖州放人的官员扑了个空。 “完了。”徐州兰陵郡主簿孔晖原地?抱头蹲下,“人进了兖州,想要回来不容易啊。” 一旁跟来的书令轻声说:“最该担心的应该是黄使君吧?兖州席使君若是参他一本,说他勾结山贼……” 孔晖面容呆滞,一屁股坐地?上?,也轻声说:“若真?是这样,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书令惊恐:“为什么?” 孔晖苦笑:“邹山在兰陵郡,我们兰陵郡上?上?下下能?逃掉?还有施将军,屡次三?番想坐收渔利,他也不想想,那是兖州,岂是好相与的。” “孔主簿,那咱们怎么办啊?”书令哭丧着?脸。 “先回去禀告郡守吧。”孔晖叹气,小声说:“墙头草能?有什么好下场。黄使君总以为自己左右逢源,现在把自己给害了,还连累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书令直接哭了,他的命好苦哇。 孔晖等?人回去将实情一一禀报兰陵郡郡守沈阅,沈阅也是一声叹气:“恐怕我这郡守也是要做到头了,黄进是个墙头草,施象观则是个蠢货!” 沈阅看着?一屋子惨兮兮的郡官们,说:“我修书一封送去鲁郡陈情,看能?不能?让席使君高抬贵手,放我们兰陵郡一马吧。” “对啊对啊,我们都是为好大喜功的施将军所累。”孔晖连连点头。 兰陵郡郡守府衙里一片愁云惨雾。 第74章 建康。 皇后柳景瑕送走了母亲桓氏, 脸上挂着的笑容立刻消失,黑沉黑沉的。 双眼浮现出愤恨的神色。 “娘娘。”跟着柳景瑕多年的女官栾姿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阿姿,我老听别人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柳景瑕冷嘲道:“我的娘家是真把我泼出去了。” “娘娘,侍中和夫人不明白您的苦心。”栾姿道。 “所以活该河东柳一直被襄阳席压一头?。”柳景瑕轻嗤一声。 栾姿轻叹一口气, 忧虑道:“可是娘娘, 如今四处都在说邹山山贼与济阳江氏互相勾结, 已隐隐有了那些山贼乃太子殿下安排的传言了。刑部侍郎今日早朝上奏,请彻查柳禹骥之死和邹山山贼案,陛下都已经同意了, 却被席司徒强压下来, 说不用浪费人力精力,等?兖州的奏牍便可。” “席、荣!”柳景瑕咬牙切齿, “可恨我父亲也不坚持彻查,他若是与谢禹珪联手, 这朝堂岂能是席荣的一言堂。真是软弱无能!” 今日她召母亲桓氏进宫,就是听到朝堂上席荣压下了彻查邹山山贼一事,现?在建康里已经有了邹山山贼乃太子安排的传言, 叫她怎么能不着急。偏她母亲端着姿态, 说妇人还是不要多过问?朝堂之事, 朝堂上的事情自有陛下和众臣工解决,她身为皇后重要的是管理好后宫,教养好皇子公主。然后又说虞美人肚子大了, 时隔多年宫中又诞下皇子, 要她多上心些,毕竟是从她含章殿出来的美人。 柳景瑕怄了一肚子火, 又不能对母亲发,只?能勉强说上几?句就打?发母亲出宫了。 “都是些混账东西!”柳景瑕越想越气,忍不住把?手边的凭几?一把?掀翻。 栾姿不知皇后这又是想到了什?么发火。 自从四皇子在上元节干出那等?蠢事连累的他的母妃和外家,也一定程度上拖累了三?皇子,三?皇子和徽音殿都夹着尾巴做人,很是老实?了一阵子。 此消彼长,太子一派风光了不少,太子也趁机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虽现?在还是写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指不定哪天就成了股肱。 皇后柳景瑕也在后宫威风了起来,张贵妃称病闭殿不出,没有人给她添堵,她日子别提多舒心。 也许是少有这样的舒心日子,或者是想要未雨绸缪,柳景瑕担心张珍之后复出复宠,就脑子一抽,想要给皇帝献个美人,叫美人笼住皇帝的心,张珍就再?也没法复宠了。 然后她就让人找了个与张珍有六七分像的虞姓美人,请了皇帝过来,叫虞美人给皇帝献舞。 皇帝闻燮当时的表情柳景瑕没看懂,事后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是震惊混合着无奈,仿佛在说“朕的皇后居然这么蠢”。 柳景瑕是皇后,是一国之母,皇帝的正妻,哪里需要去使这种?小妇的邀宠固宠手段。 不过闻燮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笑纳了虞美人,还给了个美人的份位。这事传出去,他们夫妻二人都会成为笑柄。 那虞美人的肚子也争气,皇帝就临幸了一次,竟然怀上了。 柳景瑕就是在得知虞美人身怀有孕时回过味儿来的,把?干了蠢事的自己骂了一顿。 自己给自己添堵,也算是建康宫中第一人了。 据说张贵妃听说了这些事后,垂死病中惊坐起,大笑三?声连连赞。 “娘娘,日头?已经西斜,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栾姿说道。 柳景瑕看外面确实?太阳不烈了,点点头?:“就去天泉池那边走走吧。今年这夏天实?在是热。” 栾姿忙叫人过来伺候,跟在柳景瑕身后,说道:“可不是么,听说各地都久旱缺水,有些地方?为了争一口水井都打?起来,还死了人哩。” 柳景瑕道了一句:“百姓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天灾也没办法,熬一熬就好了。” 栾姿没有再?接这个话,只?提醒柳景瑕注意脚下。 天泉池原本就是后宫嫔妃们喜爱的游玩赏花之处,今年天格外热,这天泉池到傍晚至入夜时分就更受宫中嫔妃们欢迎了。 柳景瑕过去时天色尚早,那些嫔妃们还没用晚膳,也就还没出来,她在天泉池转了转,风还有些热,不过送来湖上水汽倒是还舒爽,这份舒爽安抚了她母亲桓氏带给她的怒气,这会儿竟觉出饿来了。 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没用晚膳就出来了,便吩咐回去,在路过一出嶙峋山石旁,忽听得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气愤地说:“他们怎么能那样说太子殿下!” 柳景瑕柳眉一竖就要发火——哪个狗东西敢编排太子——接着就又听到一句:“太子殿下爱民如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外头?那些人太可恶了!” “哎哟,五殿下,您说话小点儿声,叫人听到了不好。”另外一个偏阴柔的声音说道:“外头?都这样说,您不听就是了。” “那不行,他们不能这样诋毁太子殿下,我不允许!” 柳景瑕微一挑眉,竟是老五闻敬在说话? 栾姿就要上前去呵斥五皇子,被柳景瑕拦住了,她倒要听听老五有什?么说道。 “五皇子,您不允许有什?么用,这嘴长在别人身上。”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吧?太子殿下那么好,无端受这种?指责。再?说了,死在邹山的人不是柳家的吗,他们为什?么都没动静?” “这……柳侍中自有柳侍中的道理。” “可太子怎么可能在邹山安排山贼,还叫山贼杀了柳家的人。现?在的人都没有脑子吗?兖州小神童去邹山剿匪,他们还骂小神童是沽名?钓誉的小人。他们难道是谁是好人就骂谁吗?” 一力降十会 第74节 “说起来,太子殿下跟小神童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就受了无妄之灾,同病相怜啊。” “建康的人都没有脑子,从来都只?信造谣的,却不信辟谣的。” “要是能给太子殿下和小神童都辟了谣就好了。” “就是啊。我怀疑是三?皇子从中搞鬼,他先造谣骆乔,接着造谣太子殿下,为了给四皇子报仇。” “五殿下,五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每次跟你说话忒费劲儿。” 山石后头?说话的声音没了,柳景瑕等?了一会儿,再?没声音传来,便栾姿去把?老五叫来。 栾姿一个人过去,又一个人回来,道:“五殿下已经走远了,要奴婢去把?他叫来吗?” “不用了。”柳景瑕摆摆手,若有所思?地回到含章殿。 这闻敬的话让她有了一个想法。 现?在邹山山贼与济阳江氏勾结的传言只?是士族在说,但是兖州小神童是沽名?钓誉的小人可是全建康都在说,她一个皇后在深宫之中都听到了一些脏耳朵的话,兖州那边肯定对此气得不行。 若此时,太子出面为兖州小神童背书,遏制住建康的传言,洗清骆乔身上的污名?,兖州那边就算不铭感五内,也要领太子这份情。 届时,说不定还能把?席荣拉到太子阵营来,听说席荣十分欣赏骆乔,建康出了这些不好的传言后他还在家中大发雷霆。 柳景瑕越想越觉得可行,只?不过今儿个天色已晚,明日待太子过来含章殿请安时,跟他说说这事。 想明白这些后,柳景瑕完全不生气了,叫人开了库房拿一套文房四宝送去平就殿。 平就殿里,闻敬收到皇后的赏赐,一脸懵逼,在杜昌的提醒下才知道谢恩。 栾姿对闻敬说:“娘娘说,只?要五殿下一心一意追随太子殿下,您与太子殿下毕竟是手足兄弟。”她做了一个“你应该懂的”表情。 “母后与太子殿下对敬爱护,敬铭感五内,哪怕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闻敬一脸感动地说道:“敬自幼无人问?津,若非母后怜悯,敬这条命怕是早就……” “五殿下,”栾姿打?断了闻敬的话,道:“娘娘赐您文房四宝,就是希望您将来能有一番成就,殿下可不要辜负娘娘一片苦心。” 闻敬感动道:“敬知,敬定惟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栾姿瞅了闻敬两?眼,随后朝闻敬福了一福,告退了。 含章殿的人走了,平就殿里伺候的人就开始活跃起来,探头?探脑地想看闻敬有何举动。 “把?这套文房四宝放在我的书案上,明日去小书房,我也带上。”闻敬笑得特别开心,一副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道:“这么好的瑞金墨,我只?看三?皇兄和四皇兄用过,我可从来没用过呢。” 杜昌便吩咐小内侍去把?皇后赐的这套文房四宝放到书房去,并呵斥小内侍要小心点儿,东西弄坏了一点儿就揭了他的皮。 平就殿的宫人内侍看五皇子跟以前收到皇后或太子赏赐时没什?么不一样,也就不多看了。 闻敬命人备水,他要沐浴。 他沐浴从来都只?要杜昌伺候,又宫人内侍想要伺候都被他轰出去了,还有那态度强硬者,被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打?了板子不说,闹到了皇后跟前,那内侍被皇后下令关进了暴室,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之后,平就殿的宫人内侍再?不敢在此事上忤逆五皇子。 “殿下,皇后叫人赏赐您,也就是她真的会让太子去给小神童辟谣?”浴室里,杜昌给闻敬擦背,边小声问?道。 “皇后觉得自己是聪明人。”闻敬道。 “那太子会给小神童辟谣吗?”杜昌问?。 “现?在宫内外都在传邹山的山贼是济阳江氏所为,而太子妃就出自济阳江氏,太子想要摆脱干系,别无选择,只?能靠兖州。”闻敬闭着眼,还没有长开的秀气小眉毛皱在一起,“想要靠兖州,总要给出点儿诚意来。骆乔如今被建康人骂得这么惨,他闻端也出了一份力的。现?在是他自食恶果?。” 杜昌忽然笑了一下,说:“说起来,太子与皇后很像呢。”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 第75章 建康宫式乾殿东面有?一座不大的宫殿曰东斋, 又叫小书房,是皇子、宗室子及其他们的伴读上课学习的地方。 现在小书房里读书的皇子只有四、五两个,再还有?晋王、会?稽王、安郡王的孩子, 加上各带俩伴读, 都?是总角到舞勺的少年。 五皇子闻敬没有伴读。 以前是没有?人愿意给?五皇子伴读,四皇子总是欺负五皇子, 给?五皇子伴读这不明显也要一起被欺负。后来四皇子犯蠢被关了两个月, 五皇子则得了太?子重视, 地位水涨船高,可这时候五皇子已经不要伴读,有?想钻营的人家找不到门路。 四皇子闻旭被禁足了两个月, 再出?来后很是低调做人了一阵子, 不找闻敬的麻烦,也不在小书房对自己的伴读呼来喝去, 对伺候的宫人内侍也不动辄打骂了,每日去养德殿在生母跟前尽孝, 俨然?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大好姿态。 四皇子不再飞扬跋扈,小书房里求学的众人日子都?好过了,然?近几日四皇子隐隐有?本性难改卷土重来的迹象。 这日, 闻敬在临近辰时初刻时到达东斋正殿, 坐到最后那?张他惯常坐的桌子, 刚把笔墨书本从书笼里拿出?来放好,桌上就投下了一片阴影,他抬头?, 便见四皇子站在桌子对面, 神色不善。 “五弟如今巴结上太?子了,都?不把其他兄长放在眼?里, 见面不行?礼,威风了啊!”闻旭把手里的折扇一收,一下一下戳着闻敬的胸口。 闻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闻旭抖了起来,他就知道此人抖到一定程度第一件事就是找他麻烦。 “见过四皇兄。”闻敬奉手行?了一个礼。 闻旭从来就不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他用折扇用力戳了一下闻敬,把闻敬戳得后退了一步,狞笑道:“我以前不知道,五弟是个一旦得势便目中无人的小人。可惜,你巴结的太?子现在自身难保。” 闻敬站稳了,肃然?说道:“四皇兄慎言,太?子殿下与我等虽是兄弟,亦是君臣,不可妄议。” “嘿,你还教训起我来了。”闻旭拿折扇拍了拍闻敬的脸,“知道昨日式乾殿发生了什么吗?太?子上疏要建康所有?人不准说骆家死丫头?的坏话。病急乱投医,太?子不会?以为这样做兖州那?边就能给?他面子,帮他遮掩过去?简直笑死我了!” “太?子殿下俯仰无愧,又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呢?!”闻敬不紧不慢地说道。 “看来你巴结太?子也没得到太?子看中嘛,什么都?不知道。”闻旭还拿着折扇拍闻敬的脸,右边拍了拍左边,“太?子跟邹山山贼勾结,叫他们杀了柳禹骥,不知道了吧。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跟山贼勾结。” 闻敬一把抓住不停拍自己脸的折扇,问:“就算按照四皇子所说,太?子叫山贼杀了柳禹骥,可是太?子为什么要杀他的远房表兄呢?” “看不惯河东柳呗。”闻旭下意识说了句,然?后才反应过来闻敬竟敢胆大包天地抓他的折扇,他用力抽了一下,“你长胆子了啊,竟然?……” “四皇兄认为太?子殿下看不惯河东柳?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柳侍中可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有?着血脉亲情的。”闻敬打断了闻旭的话,并高声道:“如此挑拨离间,意图为何,是受何人指使吗?” 闻旭愣住了,他是没想到一贯让他任打任骂的闻敬竟敢还嘴,还敢挖言语陷阱,短短几个月,他都?快不认识了。 可闻旭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尤其是对从小欺负打骂到大的兄弟,他天生就是有?优越感,抬手就用折扇朝闻敬的头?脸抽去。 他说不过,难道还打不过吗?! 闻敬早就暗中防备闻旭动手,见闻旭一脸狰狞扭曲,手抬起来,立刻就疾步后退弯腰拿起坐席挡住闻旭抽过来的折扇,然?后把坐席往闻旭脸上一丢,糊了闻旭一脸。 在闻旭看来,闻敬就如他殿中养着耍的小狗一样,他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身为狗是不能有?半点?儿忤逆的,但凡不听话的狗都?被他弄死了。 闻敬竟敢再□□抗,不仅言语挖坑,还拿坐席糊脸,闻旭当即大怒,绕过桌子朝闻敬走去,一副要打死他的模样。 闻敬见状就跑,闻旭拔腿便追。 “站住!”闻旭怒喝,一砚台墨水就朝他迎面泼来,泼了他半张脸。 闻旭摸了一下脸,低头?一看,一手黑,狂怒。 “闻敬,你死定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回答他的是一本《论语》糊脸。 “啊,我的书。”书被扔的会?稽王幼子惊呼一声,被他的伴读一把捂住了嘴。 “七郎,别惹祸上身。”伴读小声劝告,会?稽王幼子顿时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睁圆了眼?,用力点?头?。 来授课的王傅还没有?到,东斋正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里头?一个逃一个追,逃的那?个看到什么丢什么,追的那?个一会?儿被泼墨一会?儿被书纸坐席糊脸一会?儿又被几支笔劈头?盖脸砸,其他人则全部挤在一个角落里,把偌大的正殿让给?两人发挥。 “你们,给?我把这个混账东西摁住!”闻旭满场追着闻敬,不仅没抓到人,自己还搞得一身狼狈,闻敬这混账跟条滑鱼似的,太?能跑了,闻旭气得不行?,开始叫帮手。 可他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动,他不由得停下来看向挤在角落里的一群人,众人都?回避他的目光,包括他的一个伴读。 闻旭是有?两个伴读的,可在闻旭解除禁足重回小书房读书开始,就有?一个伴读一直称病没有?来上课。 曾经的吏部尚书因闻旭被贬、份位仅次于贵妃的李昭仪成?了无品级的御侍迁居专给?废妃住的养德殿,四皇子闻旭就不再是曾经那?个吆五喝六的四皇子了,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并不仅仅是因为四皇子生母和外家失势,更多是因为四皇子忒没脑子了,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竟使出?那?等愚蠢无耻的报复手段,去报复血脉兄弟和功臣之女。报复不成?,反倒连累生母和外家倒了大霉。 众人对四皇子的回避更多是因为胆寒,谁知道他还会?有?什么愚蠢想法和龌蹉手段。 闻旭其实也感觉到众人对他的回避,殿中伺候的宫人内侍没有?以前尽心了,若非他还有?几分凶名,恐怕日子并不比曾经的闻敬好过。深宫之中,拜高踩低的人比比皆是,没有?了生母庇护的皇子公主日子过得还不如有?头?脸的内官。 在小书房里也是,一个伴读称病,病了几个月了都?不见好的那?种?,其他人也不再向从前那?样围在他身边奉承,隐隐地孤立排挤他,反倒是以前被他带着人孤立排挤的闻敬有?不少人找他说话。 闻旭十多年跋扈惯了,就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在小书房里发了一通脾气,还把晋王第六子闻简求两拳捣成?个竹熊眼?。然?而这样就更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了。 事后,他又被三皇子叫过去训斥了一顿,叫他老?实点?儿不准惹事。他虽不服,却?不敢违逆三皇兄的话。 可就算他听话,三皇兄待他也不如从前了,可闻旭干着急又没有?办法。 他的生母李素羽叫他忍,因为除了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叫他学学五皇子闻敬。 闻旭的处境仿佛与闻敬调了个个儿,这让他更生气了。 他忍了,忍了几个月,哈哈,终于风水轮流转,太?子出?事了! 啧啧,堂堂一国太?子与山贼勾结,这可好说不好听,要是三皇兄操作得当,不就可以把太?子拉下马。等三皇兄当了太?子,就让三皇兄想办法让他外祖父官复原职。 闻旭简直做梦都?能笑醒,这不,就又抖了起来。 他忍了几个月不去找闻敬的麻烦,忍到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他还以为闻敬还是半年前的闻敬,却?不想人是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他还像以前那?样欺负闻敬,可不就被泼得一身墨么。 闻敬边跑边闹边叫,心里很冷静地算着王傅大概会?在多久以后到,殿中这些?宗室子和伴读们又会?有?什么样的态度,他们都?是什么性格,放课后回去会?怎么同家里人说。 他早就猜到闻旭会?忍不住来找他麻烦,他以为前几日闻旭就要忍不住了,却?是他稍微小看了闻旭,竟比他认为的时间多忍了三日。 “四皇兄,王傅常常教导我们,尚未有?定论之事不可妄言,太?子殿下关乎国本,岂能轻易诬蔑他?你说他与邹山山贼勾结,你有?证据吗?你诋毁兖州冒功,你有?证据吗?兖州将士守国门,多年来未有?松懈,多次与东魏殊死一战,挡恶邻于国门之外,才有?建康如今的繁华安定,四皇兄,是谁教你如此诋毁国之功臣,这不是叫边州将士们寒心么?敬虽不敏,却?也知道感恩,四皇兄你醒醒吧,别叫人教坏你了!” 闻敬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闻旭气得哇哇大叫:“混账东西,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闻旭追上去,闻敬逃得更快,又是扔坐席又是掀桌子,东斋正殿,皇子王孙们读书的小书房,犹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 今日给?诸位皇子王孙们授课的王傅是大儒严猛,他为人严厉,哪怕皇子王孙,课业没有?完成?,学过的文章转头?就忘,课上讲小话开小差,他该罚就罚,罚起来还罚如其名,猛得很。 要问皇子王孙最害怕的王傅是谁,严猛第二?的话,没有?人第一。 今日他如往常一样准点?来授课,老?远就听到东斋正殿闹闹哄哄,当即有?一股怒气上涌。 气咻咻走到殿门前,看清殿中情形,他怒火中烧。 正要喝止追逃的四、五皇子,就迎面飞来一方砚台,要不是他躲得快,砚台就砸他脸上了,他怒发冲冠。 “都?给?我住手!”严猛一声大吼。 殿中的皇子王孙们抖三抖,闻旭一个急停却?停不住脚,绊倒了闻敬掀翻的矮桌,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闻敬差点?儿憋不住大笑三声——摔得好! 一力降十会 第75节 第76章 四、五两位皇子大闹小书房, 还差点儿把王傅严猛给砸了,严猛一状告到皇帝跟前,两人被叫到显阳殿问话?。 四皇子闻旭还来不及拾掇他那乱七八糟的一身, 一进显阳殿, 差点儿没把皇帝闻燮气死。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丢人现眼!”皇帝怒骂道。 闻旭很委屈地说:“又不是我想这样,都?是五弟害我。” 皇帝的目光便朝闻敬投去?。 这是闻敬第一次到显阳殿内, 满殿的鸟儿让他惊愕了好一会儿, 左右张望了一下, 倏然对上站在御座旁的中常侍曹邑的目光,他立刻不敢再乱看,一脸怯弱地低下头。 走到殿中, 闻敬比闻旭落后?了半步, 随后?行礼,微垂着?头听皇帝怒斥闻旭, 听闻旭把大闹小书房的所有罪责推给自己,闻敬抬起头来一脸不服气地要辩解, 正正好与皇帝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闻敬看着?皇帝,以为他要骂自己,不了皇帝只是看了他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又继续训斥闻旭。 言语间的亲疏远近不需要旁人细品, 一目了然。 这一段在众人眼中不怎么重要的插曲, 却让闻敬之后?都?没有再一脸怯弱模样的垂下头,他就平静地看着?面前皇帝恨铁不成钢教训儿子,实则算是另一种父慈子孝的场景。 不多?时, 有内侍进来通传, 太子闻端和?三皇子闻绍在外头求见。 “他们?倒是来得快。”皇帝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随即将人叫进来。 太子和?三皇子一道进来, 向皇帝行礼,然后?四、五两位皇子又向太子行礼、三皇子见礼。太子在受礼时,给闻敬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闻敬微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受到兄长鼓励的腼腆笑容。 严猛跟皇帝告状时,正巧显阳殿里有不少大臣正在商议久旱成灾之事。严猛人如其名,猛劲儿一上来也不管场合,噼里啪啦把小书房的是一股脑儿全说了,包括他在殿外听到四皇子、五皇子说的那?些话?。 只是两个孩子吵架没什么好说的,然而事关储君,就容不得马虎了。 这也是为什么严猛要来告状的缘故。 储君关系国本,虽然在门阀擅专之下皇权式微,可皇族也不能被人如此随意编排,这关系到宋国的脸面。 严猛一通引经?据典,痛斥皇帝放任世?人诬蔑太子,“总角孩童尚且知道维护太子,我等难道连孩子都?不如吗?” 皇帝闻燮被讽谏,没办法?,只好叫其他大臣先行离开,把四、五叫到显阳殿来。 大臣们?离开,消息也就立刻传开了,传到太子和?三皇子耳中,两人先后?进了宫。 众所周知,四皇子是三皇子的死忠,哪怕这几个月兄弟二人疏远了不少,在外人眼中,四皇子就是三皇子的人,他必须要帮四皇子。 而五皇子,以前差不多?属于查无此人的状态,经?大闹小书房、誓死维护太子名声一事,估摸着?在很多?人眼里五皇子已经?投向了太子。 “父皇,两位弟弟尚且年幼,不能明?辨是非,听了旁人说几句嘴就信以为真,他们?还小,还是个孩子,还请父皇宽宏大量,原谅两位弟弟。” 太子闻端一张嘴,就给四皇子挖了一个坑。就四皇子的年龄来说,他已经?算不得一个孩子了,用一句“孩子还小”实不能再揭他种种的恶性,尤其是言太子勾结山贼,要认真追究,这是以下犯上。 而且,把十五六岁的闻旭与十岁的闻敬并论孩子,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太子闻端十六岁入朝听政,三皇子闻绍更早,十五岁就入朝听政,而闻旭已经?虚岁十六还是个“孩子”。 “孩子”闻旭不算蠢得彻底,听出了太子在讽刺他,他仗着?有三皇兄在,当即就跟个被点燃的爆竹一样炸开,囔囔道:“很用不着?太子为我求情,我怎么就不能明?辨是非,太子殿下倒是拿出证据来证明?你没有与山贼勾结啊!” “老四,闭嘴!”三皇子呵斥道。 没有脑子就不要随便说话?,说出来让人笑话?。 闻旭还没说够就被三哥要求闭嘴,感到有一丝丝委屈。难道不是么,现在外头可都?在说邹山山贼是太子安排的,太子要倒大霉了。 三皇子闻绍岂能看不懂闻旭的表情,闻旭真的太好懂了好吧。 叫太子去?自证自己没有勾结山贼? 这是太子,是君,从来没有为君着?自己上赶着?去?证明?自己,何况是为了流言蜚语。真有不对,也该是大臣们?为君分忧,找出证据证明?与太子无关。 叫太子自证!闻旭是被关禁闭关傻了吧! “可之前常州太华山山贼,有人传言是常州刺史马登为三皇兄敛财而搞的鬼,也不见三皇兄出面自证呐。”闻敬朗声说道。 三皇子脸色变了一瞬,压着?怒气道:“不过是小人的恶意中伤,我岂能与那?等奸邪小人较真!” 闻敬就对闻旭说:“四皇兄,你觉得三皇兄说得对吗?” 闻旭哑口?无言,脸变得通红,气的。 太子便端着?长兄的架子教训道:“天下还不太平,总有奸邪作祟,妄图颠覆我宋国国祚。无知百姓便罢了,我等身为皇子,该明?辨是非,不要捕风捉影,更不要以讹传讹,为君分忧,才是道理。” “太子教训得是。”三、四、五情愿或不情愿,都?得奉手以示受教。 皇帝看着?面前这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面上没什么表情,连半点儿为人父的喜悦慈爱装都?不装。 闻敬行完礼,直起身来,说道:“说来奇怪,这忽然闹起山贼来,还都?有谣言说是与皇子有勾结。尤其是邹山,我听说邹山以前从未有过山贼为祸的说法?,这忽然就冒出来一伙山贼,还杀了朝廷派去?的兖州监军,着?实奇怪。” 他在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最细微的动作都?尽量不错过。 闻旭就不用看了,以他的脑子是不可能做出这等杀局的,别人就算知道什么内幕也不会同他说,他这么爱嘚瑟的人,指不定别人说完他转头就嘚瑟得人尽皆知了。 太子闻端面色有薄怒,如果不是他特别会伪装,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对此事不甚了解,济阳江氏恐怕不是垫背的,就是对太子阳奉阴违。 三皇子闻绍,虽然不明?显,但他的确是在幸灾乐祸,不管何人所为、因?何而为,只要太子倒霉,他就高?兴。 殿中所有人里让闻敬在意的,是皇帝。 闻敬有一瞬间捕捉到皇帝在听到他提及邹山时,皇帝喂鸟的手有停顿了一下,就像是……人们?在听到非常在意的人事物时,下意识反应了一下,又飞快掩饰。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便又再试探了一句:“徐州乃我宋国龙兴之地,又临兖州,邹山就在徐、兖两州交界之处,照理说,不该有山贼,难不成邹山有什么宝贝,让山贼铤而走险。” “行了。”皇帝放下手中喂食的勺,拿过宫人呈上来擦手的锦帕,边擦手边道:“今日之事,你们?二人都?有错,罚你们?抄书,禁足半月,可有不服?” 四、五一同行礼:“儿没有不服,谢父皇教诲。” 皇帝还想?再教训几句明?辨是非兄友弟恭之类的话?,然看到姿态恭敬的闻敬,他一下子就不想?说了,摆摆手叫他们?出去?。 四人行礼告退。 在退出显阳殿转身的那?一刻,闻敬朝御座看去?,然而离得有些远了,他看不清皇帝了。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邹山山贼会不会是皇帝搞出来的,意图挑起襄阳席和?河东柳相抗。 皇帝不喜太子,拉太子垫背,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这就是皇帝做的一个局,杀柳氏郎君,挑起席氏柳氏对抗相争;嫁祸太子,离间太子与外家河东柳的感情;损太子名声威望,到时候顺理成章废太子,立他最喜爱的三皇子为储君。 闻敬这么想?着?,越想?越停不下来,越想?越觉得可能。 就是他被囿在深宫,能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能打听到的都?是些传了十七八遍传得都?快走样的消息。 他原想?借闻旭大闹一场,把太子勾结山贼的说法?钉成三皇子诬蔑的。若能成,说不定太子会觉得他有用而用他,他就不会再这般被动,什么消息都?是他最后?一个知道。 闻旭确实挺好利用的,他都?成功了一半,最后?却在皇帝这里折戟了。 皇帝厌恶自己。闻敬从来都?知道这个事实,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份厌恶。 还是幼童的闻敬期待过皇帝的父爱,可深宫之中,他活着?都?是一件艰难无比的事情,那?份期待早就被苦难磨得一干二净。 皇帝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不认皇帝是父亲。 如此,挺好。 可就在他计划好想?要摆脱困囿,眼看有成功的希望,却因?为皇帝的厌恶生?生?掐灭。 闻敬意识到——皇帝,他血脉上的父亲,是他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 他要想?摆脱困囿,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那?他所有的计划最该围绕的就是皇帝。 皇帝是君是父是强权者,闻敬之于皇帝只是一个蝼蚁,皇帝可以无视蝼蚁,而蝼蚁是绕不开眼前的庞然大物的。 闻敬回到平就殿,告诉殿中宫人内侍他被罚禁足,叫人紧闭殿门,他去?书房抄书。 抄了一个多?时辰的书,闻敬平复了心中的郁闷不甘,斗志十足地重新计划起来。 绕不开皇帝,就索性围绕皇帝。他先头在显阳殿猜测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做文章,要怎么去?做文章? 第77章 在?驿站停留多日的那封奏牍终于送到进了建康宫, 邹山没有?山贼而是有?一木堡私铸兵器,让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兖州一直把消息封锁着,连徐州都探听不到木堡究竟是做什么的, 徐州刺史黄进暗中?往建康递过消息, 希望建康那边有人能对兖州施压,好叫他们徐州不至于太被动。 因此, 建康也不是人人都不知道邹山没有山贼有木堡, 只不过兖州行?事太过霸道。明着下公符询问, 是前?方将士尚在处置;暗中递话打听,被无视得很彻底。 建康京里,除了席荣席瞮祖孙二人, 没有?人知道邹山木堡是干啥的, 就连席矩都不知道。 席矩官拜大理?寺卿,为人刚正不阿, 他要是知道了私铸兵器一事,恐怕当即就会上表请彻查, 届时打乱兖州那?边的安排。 在?奏牍送进建康宫时,一封信送到了席府。 “二爷吩咐,要亲自交到司徒您手上。”送信的是席豫的心腹。 席荣微感诧异, 何?事重要到必须让心腹亲跑这一趟? 他拆开信筒的火漆, 把里面?卷成一团的薄绢倒出来, 展开来先?习惯性地粗略扫一遍信的内容。 信不长,两眼就看完了,然而信上最后四个字犹如惊雷, 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席荣都给炸呆了。 真不是他看错? 再看一遍! 别说再看一遍了, 再看十遍,“传国玉玺”那?四个不大的字依旧在?绢上。 传国玉玺, 是他想的那?个传国玉玺吗? 让隗钟火烧汉宫,各路诸侯找得眼都红了的传国玉玺,就这么被找到了? 席荣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呆了两息功夫也就回?过神?来,问明了席豫心腹是如何?找到传国玉玺的,对邹山木堡的种种猜测拼上了一块比较关键的拼图。 “祖父。” 席瞮辞别友人回?到家中?,仆役就上前?来告知他,老爷让他去书斋,他立刻就过来了。 “回?来了。”席荣指了指身侧的坐席,让长孙坐下,然后把兖州送来的信递过去,“看看,你二叔差人送来的。” 席瞮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双眼就死死盯在?最后四个字上,整个人都傻了,那?傻呆呆的样子看起来哪里还?是鹄峙鸾停席公子。 席荣很满意?长孙的表现,看,这里还?有?一个更?没见过世面?的。 一力降十会 第76节 “不就是传国玉玺,有?那?么惊讶吗?” 席瞮慢慢、慢慢转过脑袋,艰难说道:“祖父,传国玉玺。” 此时距离他震惊发呆了都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席荣点点头:“嗯,传国玉玺,找到了。” 席瞮终于缓过劲儿来,唏嘘道:“全天下都在?找的传国玉玺居然藏在?这么个地方,二叔他们怎么找到的?” 席荣便?将席豫心腹的话?简单扼要地说了说。 席瞮再度唏嘘:“谁能想到,传国玉玺居然是误打误撞找到的,这算是无心插柳了。” 他想象了一下骆乔暴力拆密室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遂笑着说道:“骆姑娘果真是天赋异禀。” “乔丫头是个有?福的。”席荣微一颔首,找到传国玉玺的经过暂且不讨论了,现在?重要的是,传国玉玺在?邹山的原因,他点了一个名?字:“江又理?。” 席瞮思索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对这个江又理?是真的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能打理?这么个木堡,又是私铸兵器又是四处敛财,这样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然而济阳江氏并没有?惊才绝艳的人才。 不要就是此人自幼藏拙,要不就是济阳江氏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出于一些原因冒充成济阳江氏族人。 席瞮更?倾向于是后者。 不过…… “木堡事发,这个江又理?恐怕是活不成了。”席瞮说。 席荣点头,道:“还?有?呢?” 他有?心培养长孙,不叫长孙学得跟他亲爹一样一板一眼刚正过头。不是说刚正不好,而是身处在?席家这个位置,要扛起一族一氏不能只有?刚正。 席瞮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济阳江氏恐怕在?劫难逃。” 席荣神?色冷漠。 席瞮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悯,轻声道:“我暂不知济阳江氏在?其中?参与多深,但事情到此,他们怕是要担起全部的罪责,全族几百人,不知能幸存几人。” “深也好浅也罢,都是自己的选择。在?江澄选择做别人手里的工具开始,他们全族的命运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席荣淡淡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 “孙儿受教。”席瞮起身朝席荣深深一拜。 “对济阳江氏背后的人,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席荣摆手叫席瞮坐下,问道。 席瞮坐下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孙儿有?一个猜想,只是……” “说罢,这里只有?我们祖孙俩,但说无妨。”席荣道。 “济阳江氏背后之人很可能是皇帝。”席瞮语出惊人。 席荣微微一笑:“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席瞮道:“私铸兵器,是为了装备军队,济阳江没有?兵,太子也没有?,他们也没有?能力养私兵。放眼宋国,能有?能力养私兵的门阀除了我们家,河东柳和陈郡谢,还?有?一个琅琊王。最想要养私兵的,我以为是皇帝。” “你觉得太子没有?参与其中??”席荣问。 席瞮说:“太子若是参与其中?,现在?被流言缠身麻烦不断的,就会是三皇子了。三皇子的外家不争气,张家兄弟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帝那?般扶持张家,何?尝不是利用。若是张家能用,我相信皇帝不会用济阳江,陷太子于如今之境地。” “皇帝喜爱三皇子,世人皆知。”席荣道。 “皇帝喜爱三皇子,但他更?想要大权在?握。”席瞮说:“对儿子的喜爱,比不上对权力的追逐。咱们这位皇帝,比先?帝有?野心多了。” 席荣不做表态,只道:“传国玉玺呢?如果是皇帝指使,他为何?要藏起传国玉玺?直接拿出来昭告天下,他‘受命于天’,是正统,岂不名?正言顺。” 席瞮笑着反问:“祖父,若皇帝拿出传国玉玺,您会乞骸骨,将兵权交给皇帝吗?” “大胆!”席荣轻斥,不过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半点儿斥责之意?。 “传国玉玺……”席瞮笑笑,“我承认,它就是受命于天,我不承认,它就是一个玉雕。” 他这话?狂傲尽显,席荣大笑,道:“好,这才是我席氏子。” 席瞮也不谦虚:“谢祖父夸奖。” 席荣看着自家的鹄峙鸾停席公子,勉强满意?,就是有?一个遗憾:“你说你,怎么在?带兵上就是不开窍呢?我瞧你兵法学得也还?行?,心眼也不少,为什么就是个纸上谈兵?” 席瞮毫不脸红地自夸道:“可能上天不想孙儿太完美,总要给我一个缺点。” 席荣脸一拉:“你完美?你可不如乔丫头,人家一个小姑娘,能文能武,有?急智,力气大,还?运气好。” 席瞮:“……” 那?是个天赋异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完美的正常人。 - “阿嚏——阿嚏——” 骆乔连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还?觉得痒痒。 “你害风寒啦?”席臻把自己弹射开,一副怕被传染的样子。 “这么大热的天,我去哪里害风寒,你的脑子呢?!”骆乔白了席臻一眼,“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骂我,说,是不是你!” 席臻一脸天下奇冤:“我都没有?说话?,我怎么骂你!” “说不定是你心里在?骂。”骆乔道。 “那?你说说,我好端端为什么要骂你。”席臻抱胸,一副“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要闹了”的样子。 骆乔信口就来:“昨天谌夫子查功课,我答上来了,你没有?,你被谌夫子训了,你嫉妒我。” 席臻睁圆了眼睛,不忿道:“你能答上来,是因为有?小骄骄提醒你,要不然你也得被罚,我才不会嫉妒一个作弊的人。” 骆乔笑:“你就是嫉妒,你嫉妒骄骄提醒我,没提醒你。” 席臻:“哼!” 骆乔:“你还?嫉妒找找姓骆不姓席。” “啊啊啊啊闭嘴!”席臻好气啊,“明明是我最先?发现找找,为什么找找最黏小骄骄,我摸一下它就跑。” “你知足吧。”骆乔面?无表情说:“你只是摸一下就跑,我是摸一下就被咬,咬完再跑。” “哈哈哈哈。”席臻爆笑,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 骆乔:“你取笑我。” 席臻:“我不是,我没有?,我哈哈哈哈……” 骆乔冲上去就要揍席臻,席臻拔腿就跑,园子里一下就闹翻了天,两人能闹出两百人的动静来。 “他们感情真好。”骆鸣雁对身旁的席娟说道。 席娟扇着手里的团扇,不紧不慢道:“那?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蛮奴小时候骄横得很,听父亲夸东平郡有?个女娃了不得,就记下了。铁牛第一次跟着骆将军夫妇来我家做客,他就带着人去欺负铁牛,被铁牛给捶了,哭着回?来告状,可把我笑坏了。” 兖州“剿匪”大胜归来,刺史席豫在?家中?设宴庆功,兖州排得上号的官员都带着家眷前?来。 骆衡一家算得上庆功的主角之一,自然不会不来,林楚鸿想了想,邀请了姚莹骆鸣雁母女一同前?往,让她?们与周家见上一见,不说亲事,只先?看看,双方心里好有?个底。 在?骆乔还?在?邹山那?会儿,林楚鸿已经带着姚莹骆鸣雁母女到刺史府拜访了席豫的夫人,骆鸣雁也认识了席豫的次女席娟,两人年龄相仿,还?比较有?话?说。 到了鲁郡之后,住进了早就置备好的宅子,骆鸣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日,一路别扭的心思终于还?是别回?来了。 她?直面?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这件事,努力让自己不去钻牛角尖。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无论是在?建康还?是在?兖州,无论将来嫁给谁。 第78章 兖州刺史府里的庆功宴如火如荼, 酒酣耳热之?际,一名青衫官吏被人叫出去?,不多时再进来, 走到席豫身畔, 低声道:“使君,冀州那边传来消息, 江又?理家中大火, 他一家十几口皆葬身火海。” 席豫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动作到快。” 青衫官吏摇头:“李幢主传信说, 是冀州那边多有阻扰,李幢主他们才晚了一步。火灭后,抬出来的尸体正好与江又理家中人对?上, 只?不过都烧得面目全非了。” “所以, 也不确定这江又理是真死还是假死,对?么?”席豫道。 青衫官吏微垂了头沉默。 席豫这里的动静不大, 骆衡正与周访喝了酒,两人商量着要不要把席豫灌醉, 转身看到席豫面色不豫,便放下了酒杯,问道:“使君, 发生了何事?” 席豫环视屋中文武和幕僚们, 思忖片刻, 叫舞姬等退下,让青衫官吏将冀州的消息说与众人知。 “他娘的,杀人灭口的动作挺快啊!”周访气得拍桌, “冀州姓常的什么意思, 怎么着,他也?在里头掺了一脚?” 鲁元善说:“冀州刺史是谢内史的连襟, 恐怕此事也?有谢内史的指使。” 方牧冷笑一声,道:“私铸兵器是何等大罪,陈郡谢再强横,敢做这事?且已经?事发,他们撇清干系都来不及,哪还能?上赶着承认。” 鲁元善不悦道:“他怎么就承认了?” 方牧道:“阻扰我们抓人,不就是变相承认他们参与了私铸兵器?” 鲁元善说:“你怎知冀州不是想要抢功,自己去?抓人?我们兖州的军队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去?了冀州,冀州刺史难道会敞开大门,笑脸相迎?” 方牧一时词穷。 周访最烦躁听这些幕僚争来吵去?,用力一拍桌子,大声说道:“管那姓常的是要干嘛,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陈玄拉了一下周访,劝道:“此事由使君定夺,老周,你别意气用事。” 周访瞅了瞅四周,烦躁得很,一屁股坐下,然后对?骆衡说:“季平,你觉得呢?” 骆衡对?席豫说:“江又?理死了,幕后之?人要确保万无一失,济阳江氏全族恐怕都活不成,届时线索全断,运出去?的那些兵器就无从查起?了。” 那木堡在邹山那许多年,铸造了多少兵器尚未知全貌,那些兵器最后都去?了哪里亦不知全貌,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亦未可知,怕就怕祸起?于萧墙之?内,灭宋国者宋也?,非天?下。 建康,席府。 管家收到北边来的飞鸽传书?,不敢耽误地送到席荣的书?斋。 席荣打开一看,然后递给一旁的席瞮。 席瞮看了一眼,猛地站起?来,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在席荣的注视下,慢慢平静下来,缓缓坐下,说道:“济阳江氏,全族两百多人,就这样被打死了?被争夺水源的暴民打死了?两百多条人命,耄耋老人和襁褓孩童都不放过?!” 席瞮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可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他在愤怒。 信上说,济阳江氏把控着族地所有的水源,不准其族之?外的人去?担水,被当地因?天?旱缺水的农人联合起?来,把他们全族都杀了,男女老幼,无一生还。 “今年这旱情,倒是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席荣语气平淡到冷酷。 一力降十会 第77节 席瞮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深吸一口气才让喉咙不那么紧,说道:“江又?理一家十几口,济阳江氏全族两百多人。呵,人命如草芥。” 席荣看着长孙,暗暗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心软的,连杀鸡都不敢看。 “斩草除根。”席荣道:“你父亲已在请缨欲前往徐、冀追查,你觉得继续追查下去?,会查出什么来?” 席瞮抬头,克制不住心底的愤怒,道:“那可是两百多条人命,连襁褓里孩子都不放过,太丧心病狂了!” 席荣淡淡道:“若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祖父!”席瞮惊喊。 席荣问道:“若你是幕后那位,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席瞮张了张嘴,终究是说不出其他的办法,只?能?讽刺道:“这世道,果真是人如蝼蚁。” “你呀……”席荣叹了一口气,“你还年轻。弱肉强食,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子。” 席瞮垂眸看着手上的信,一直一直看着,那轻描淡写的消失在这世上的两百多条人命。 “所以,这件事最后是查无可查,不了了之?,太子无可奈何受了这污名。”席瞮讽道。 “你前几日?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说济阳江氏在劫难逃。”席荣道。 “分析是分析。可知道两百多人生生没了性命,孙儿心头不好受。”席瞮说:“那里面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吧。” 席荣说:“这还不是最后,朝中几个姓江的也?活不久了。还有太子妃。” 席瞮沉默。 当天?夜里,明德宫就传出了消息,太子妃滑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提前发动。 显阳殿,皇帝闻燮用跟小棍逗弄着笼子里的雀儿,雀儿叽叽叫,叫声悦耳,让闻燮龙心大悦。 “瞧瞧这雀儿,知道给朕唱歌。”闻燮对?身边站着的曹邑说道。 曹邑道:“这只?雀儿确实灵性。” 闻燮笑道:“知道朕为?什么喜欢鸟吗?” 曹邑微微躬了身子,道:“陛下恕罪,臣愚钝。” 闻燮道:“这鸟啊,给吃给喝就听话?,比人可听话?多了。” 曹邑道:“陛下说得是,所谓人心难测。” 闻燮沉默了片刻,又?道:“又?何止人心难测,还有运气,这人要倒起?霉来,任你心比比干、算无遗策,总算不准自己的运气。” 曹邑沉默了一瞬,思忖着要如何回话?,这时赵永匆匆进殿来,朝闻燮拜下,道:“陛下,明德宫派人来传话?,太子妃提前发动。” 闻燮挑眉:“不是才七个月,怎么就提前发动了?” 赵永回道:“明德宫那边说,是太子妃散步时踩到了什么东西滑倒,才提前发动的。且有难产征兆。” 闻燮转头对?曹邑说:“看看,朕刚刚说什么来着,这人呐,还是得要有点儿运气。” “陛下说得是。”曹邑低头拜道,有些心冷。 闻燮吩咐赵永:“传朕令,看护好太子妃,那可是朕的长孙。” “是。”赵永领命出去?。 一整夜,明德宫都灯火通明,太子妃的产房里,接生的稳婆、宫人忙进忙出,尚药局的妇科圣手在外头随时待命。 太子闻端亦站在外头等着,偶尔能?听到里头太子妃的叫痛之?声,然后就被稳婆要她留着力气生孩子。 这是他的长子,他期盼了几年的长子。 之?前总是有意外让太子妃怀不住,在这个孩子怀上之?后,他们夫妻二人都小心谨慎对?待。前头他在宫中因?吏部尚书?的缺没让自己的人补上而?发了火,差点儿伤到了太子妃,他后怕不已。 他以为?他们都这么小心了,这个孩子总该平平安安降生在世上,谁知,意外,又?是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 闻端不信。 他白日?里才得知他的太子妃的娘家,全族两百多人死于非命,晚上他的太子妃就发生了意外。 济阳江氏的人一死,他知道,邹山山贼这锅他背定了,没有证据,定不了罪,没有证据,洗刷不了冤屈。 闻端闭上眼睛,听到产房里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他猛地睁开眼,双目通红。 他不蠢,这还猜不到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他也?别住着明德宫了。 可是江眉呢,她一介女流,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要她的命? 建康宫含章殿亮了一夜的灯,皇后柳景瑕得知太子妃摔倒发动的消息,根本就睡不着,坐在正殿里等消息,要不是规矩在,她都要去?明德宫等着了。 天?光大亮时,一名宫人连滚带爬地跑进含章殿正殿,跪在皇后面前,哭道:“娘娘,太子妃难产,血崩而?亡,小殿下闷死在了娘胎里……” “什么……”柳景瑕失神地看来进来报丧的宫人,一下子倒在了凭几上。 “娘娘!” 含章殿的宫人内侍都慌了,慌忙去?叫御医来。 徽音殿里,贵妃张珍听完报丧,问了几句太子妃生产时御医有谁稳婆是谁,然后叫人退下,吩咐宫人准备奠仪。 “又?要死不少人了。”张珍叹了一口气,喃喃:“我那几个兄弟,有时我厌他们烂泥扶不上墙,有时我又?庆幸他们烂泥扶不上墙。” 明德宫里满是素缟,太子闻端呆坐在明德殿里,詹事怀文耀找过来,急道:“殿下,皇后娘娘下令,要将昨晚给太子妃接生的御医、稳婆、宫人们都处死。” “处死?”闻端像是在疑问又?不像。 “建康宫来人说,皇后娘娘得知太子妃一尸两命,昏厥了过去?,醒来后就以办事不力,要将众人处死。”怀文耀道:“殿下,皇后娘娘这是干嘛呀,明知殿下如今流言缠身,一堆麻烦事儿,还下这样的令,岂不是陷您于不义,百姓该说您草菅人命了啊!” “呵!”闻端冷笑:“建康宫里就只?有皇后一个人可以下令吗?” 怀文耀思索了片刻,惊愕地看着闻端:“您是说……” “他可真是迫不及待啊,呵呵,呵呵呵……”闻端大笑出声。 - 冀州济阳郡。 十几日?之?前应该还是热闹的江氏族地,如今一片素缟,漫天?的纸钱,两百多口棺材,还有沉默的自发为?他们送葬的庄户们。 骆乔牵着骆意的手跟在父亲身后,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见过惨烈的战后村堡,也?是这样,全村老幼都为?战死的英灵送行。 然济阳江氏一族不是因?战争而?死,是因?某些人的私欲而?死。 “我今日?才深深体会,‘赶尽杀绝’是何意。”骆乔齿冷道。 第79章 两百多条人命就此?盖棺定论, 有心之人又?岂会猜不出背后的种种手笔。 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死?于非命的?柳禹骥,和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万分的?誓要为子报仇的?老父亲。 柳光庭会友后?回?府,脚都还没有踏进去, 迎面而来的管家就说:“十一爷来了, 定要见老爷一面,不见就不肯走, 老奴见他堵着门实在是不太像话, 便做主让他进来, 现在微声院喝茶。” 柳光庭微一颔首,进门后?朝待客的微声院走去。 柳禹骥之父,柳维新没有坐着?喝茶, 他哪里有心情喝茶, 柳光庭今日要还不给他一个说法,他……他就去闯宫, 让皇帝给他一个说法。 “从兄!”终于,柳光庭出现了, 柳维新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懒得再假模假式地寒暄,开门见山:“我儿的?死?, 从兄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从兄迟迟没有动?静, 是什么意思?” 柳光庭对柳维新的?无礼略感不悦, 语气却是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说:“朝中如今是何种情形,你看不懂?两百多条人命给你儿子陪葬, 还不够?” “不够!我要的?是真?凶枭首, 以告我儿在天之灵!”柳维新激动?地说:“那两百多条人命,关我儿何时, 其中有多少冤魂,别?说从兄你不知道,别?脏了我儿的?轮回?路!” 柳光庭说:“那你想要如何?让朝廷昭告天下,我宋国的?皇帝使人私铸兵器,还被?下头的?人欺瞒卖了不少去其他三国?还是我宋国的?皇帝为遮掩行径,屠戮两百无辜性命,连太子妃和他自己未出世的?孙子都不放过?还是东魏派杀手杀了我宋国朝臣,意图挑拨我宋国君臣关系,却引出了前面我说的?那两件事?” 柳维新被?问得招架不住,步步后?退,惶然地看着?柳光庭,对方说的?这些他知道一点儿,又?不知道太多。只是听柳光庭如此?说,他明白这件事恐怕就真?的?到此?为止了,他捂住脸嚎啕大哭:“那我儿的?公道呢?我儿就如此?枉死?不成?” 柳光庭冷酷道:“要怪就只能怪柳禹骥命不好,同样是被?杀手截杀,席豫的?儿子安然无恙。” 柳维新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指着?柳光庭大骂:“无耻!你……柳光庭,要不是你让我儿去兖州监军,我儿又?怎么会死?,他现在还好好地在建康做他的?侍御史,你居然说出这种无耻的?话,你良心呢?!” “是柳禹骥主动?请缨要去兖州监军。”柳光庭淡淡道。 然而痛失爱子对柳维新打击太大了,他不相信柳光庭的?话,一心认定了是柳光庭害了他的?儿子,还要利用他儿子的?死?去换取利益。 “你会遭报应的?!”柳维新指着?柳光庭的?鼻子吼了一句,踉跄地离开了。 柳光庭冷冷看着?柳维新佝偻的?背影,轻哼了声。 “柳侍中。”柳维新离开后?,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文士踏进微声院,对柳光庭拱手一拜,然后?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柳十一爷的?声音太大了,在下正好在旁边的?花园小憩,被?吵醒了,就好奇地听了听。柳侍中,您何必同柳十一爷说那些,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瞧着?悲痛得都疯魔了,您说那些叫他传了出去,怕是对您不好。” “曲先生是特意来微声院小憩的?吧。”柳光庭道。 “哈哈,瞒不过柳侍中。”中年文士是柳光庭的?门客之一,名唤曲康,行事狂放不羁,是建康京里有名的?狂士。 柳光庭负手走出微声院,曲康跟在他身后?,听他说:“我倒是还担心柳维新不传出去。我河东柳死?了一个资质尚佳的?子弟,我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河东柳好欺负。” 曲康笑道:“柳侍中难道还想往兖州安插人?恐怕难办哦。” “兖州?”柳光庭轻哂一声:“那巴掌大的?地方,就叫席家?的?人守着?国内。” 曲康微一挑眉,心说:这是真?看不上,还是自己给自己修台阶? 他好奇问:“那柳侍中看上哪里了呢?” 柳光庭看了曲康一眼,笑而不答。 - “柳光庭那个老狐狸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席荣吃了口冰酥酪,不过瘾,胡噜胡噜几口就把一碗都吃完了,这才感觉到了些许凉意。 席矩想阻止父亲贪凉,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父亲几口吃完一碗冰,放下了手里的?冰碗,严肃地跟父亲说上了年纪的?人要注意养生,不能任性云云,把府里良医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席荣几次想打断都不成,直等?到长子说完了,才无奈地说了句:“究竟你是父亲,还是我是父亲。” 席矩立刻起身,道:“父亲何出此?言?儿万不敢逾矩!” 席荣心想,是不是自己取名没取好,名“矩”者就如此?板正规矩。 “行了,行了,坐下吃你的?冰。”席荣摆摆手。 席瞮趁着?父亲在给祖父说养生,没空注意他,几口就优雅地胡噜完一碗冰。这大热天里吃上一碗冰,再舒爽不过了。 一力降十会 第78节 “祖父,您说柳侍中不会善罢甘休。”等?祖父父亲说完,席瞮把刚才的?话题接上。 “柳家?死?了一个人,他要是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别?人会怎么看河东柳?河东柳族里会怎么看待他这个族长?”席荣道:“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柳光庭都必须拿出态度来。之前他一直没有就此?发难,只是因为利益不够大。” 席瞮问:“柳侍中想要哪块地盘?” 席荣不答反问:“你觉得他能要到哪块?” 席瞮想了想,说:“徐州。” 席荣笑了,问:“你为什么认为是徐州?” 席瞮没答,而是先去把舆图搬来,摊开来,说:“我宋国与其他三国均有接壤,从东到西,依次是冀、兖、济、襄、秦、荆、郢、广八州,重兵把守的?国门,其中尤以战略要地兖州、襄州、秦州、荆州为甚,八州之中,我们席氏控制了兖、襄、冀、荆、郢五州,冀、秦二州在陈郡谢的?手中,河东柳手中仅有广州。河东柳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方设法抢地盘,这么巧,皇帝陛下也是……” 席矩不高兴地打断儿子的?话:“好好说话,不要阴阳怪气,你都是从哪里学的??!” 席荣不高兴儿子打断孙子:“你让他说完。” 席矩:“……” 席瞮眨了眨眼,身板笔直,风姿卓绝,还是鹄峙鸾停席公子,继续说:“手握边州,便是手握兵权,河东柳一直不死?心打兖、荆二州的?主意,便是如此?。我们宋国除了边州,还有一个地方有一支劲旅——龙兴之地,徐州。” 武帝在陈汉时就在他老家?布置了一支军队,后?来开国称帝,他老家?更要好生保护起来,既是皇族威严,又?是留下后?手。 因为武帝的?缘故,宋国掌权的?门阀们都达成了默契,不动?徐州这个地方。徐州一干官员大多算是皇帝的?嫡系,军队也算是在皇帝的?手中。 如今的?徐州刺史黄进虽然是个墙头草,但这边倒那边倒,倒得还挺均匀,从不会倒得偏向于某一家?。领军的?将?军施象观也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所?以施象观才会那么急着?摘桃。实在是黄进这个墙头草瞎倒,坏了事。 皇帝为了遮掩住他在徐州的?一些布置,煞费苦心地选择了黄进这么个才干不大却极会钻营的?人任徐州刺史,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如今皇帝要平息门阀的?不满,自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其中死?了人的?河东柳更要花大力气安抚。 然而柳光庭又?岂是好相与的?,不扒下来一层皮就像叫他罢手,他河东柳的?面子往哪里搁?! “徐州上有兖州,下为扬州,离建康也才几日的?路程。州内有兵、有粮、有人,水路陆路四通八达。柳侍中想要可太不让人意外了。不过……”席瞮笑了一下:“他想要,不是看皇帝答应不答应,而是看我们家?和陈郡谢答应不答应。” “柳光庭还能不知道这个?”席荣道:“他想必已经有所?准备了。” 席瞮说:“孙儿也准备了。” 席荣挑眉。 席瞮把一本写好的?奏牍从袖笼里拿出来给祖父看,说道:“今夏久旱不雨,孙儿整理?各地上奏时,有些地方已水源断绝,粮食绝收,草根树皮,搜食殆尽。再任其下去,孙儿担心会有人相食之惨况出现。” “你上表请朝廷赈灾?”席荣道。 席瞮点点头:“孙儿以为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否则等?流民载道饿殍盈野的?时候就晚了。朝廷的?精力放在赈灾民生之上,这时谁敢作妖,就是草菅人命。河东柳若此?时有动?作,就是自己上赶着?找不痛快。待秋凉之后?,河东柳再把柳禹骥翻出来,可就没有趁热打铁时的?效果了。还有,赈灾如此?大事,皇帝岂能不从私库里拿钱。” 皇帝陛下既然有钱有闲暗中搞事,那就从私库里拿钱出来救救您的?子民吧,您看着?您的?子民啮草嘬土受苦受难,还心安理?得地享受奢靡的?生活? 席荣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好。” 席矩都不知该批评儿子胆大包天连皇帝的?私库也敢算计,还是表扬儿子为民请命。 “还有,”席瞮说:“孙儿想下江、湘二州去看看灾情。孙儿听闻南边有稻一年两熟,若北边的?粮不够,可能要从南边调粮。” 席荣把奏表还给席瞮,没说好,没说不好,只道:“明日你便上表吧。” 第80章 宋国历, 元嘉十九年,自春不雨,天下大旱, 至于八月, 麦苗毁,河将竭, 井泉无?水。 四国之内, 无不是流民载道, 饿殍盈野。 四国朝廷无论再有多大的纷争,在大灾面前?,都要给赈灾让路。 西魏旱情?最为严重, 国内八成以上州郡都为旱情?所困, 长安京也没有逃脱大旱的?侵袭,土地皲裂, 草木枯黄,稼穑绝收, 国中大饥,米斗千钱。 西魏社坛席,皇帝亲祷雨宫中, 暴立三日, 昏厥于坛上。后坊间有传言, 西魏皇帝暴虐不仁,屡设冤狱,此大旱乃上天降罚。西魏皇帝穆泰听此传言暴怒不已, 下令有敢妄议者杖二十, 反抗者格杀勿论。 天有大旱,人?有□□, 西魏百姓苦不堪言,不少?人?逃往东魏和宋国。 可这逃亡之路哪是那么容易走的?,缺粮少?水不说,州郡官府会追捕,他国边军发现了驱赶都是轻的?。一路上草根树皮都被剥食干净,好不容易找到一点儿水,还?要防着别人?来争抢,争食抢水的?事不是时有发生,而是时时都在发生。 流民载道?,饿殍盈野,闾里凋荒,死?亡枕藉。此等景象,说一句人?间地狱亦不为过。 比起西魏,其他三国的?旱情?要稍微好一些,其中以齐国最好。 齐国原本只有西南宁州这么一块南蛮之地,后来大冤种宋国几乎是拱手送上了蜀地和半个黔中,有了蜀地这个天府粮仓,齐国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了。 五年前?齐国幼帝登基,由太后薛绛垂帘听政,宋国趁齐国政权更迭动荡之际,席荣、谢禹珪联合上疏请出兵,荆州巴渠郡与秦州武都郡兵分两路直取益州遂宁郡,齐国刚刚换帅,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被打得节节败退,薛太后无?可奈何只能遣使求和,赔了大笔银钱。 之后薛太后在齐国朝中以此败仗为由头?,发落了一大批反对她的?朝臣,由于手段过于酷烈,引得朝中大臣反对更加激烈,双方?一番博弈,齐国人?心惶惶,而宋国那边好像又有了动静,外?有强敌,双方?不得不互相妥协,先蛰伏下来。 薛太后为了笼络民心,罢了不少?苛捐杂税,又砍了一些贪官污吏,让百姓勤农耕、广积粮。虽然她多数民政是为了换上自己?的?人?,但齐国不少?百姓也是得到了一点儿实惠,在这次天下大旱中,有些人?还?是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的?。 东魏比西魏的?情?况要好上一些,可缺水少?粮让贵族们的?生活也变得拮据起来,至于还?在宋国当俘虏的?龙骧将军之子,他们已经不管了,宋国人?越来越无?耻,条件越开越离谱,他们东魏没钱。 龙骧将军杜晓被东魏皇帝敲打了几次,邺京和军中散布的?“东魏怯战,连宋国孩童都惧怕”的?流言,东魏皇帝岂会不知是何人?所为,只是看在往昔杜晓于国有功的?份上,放杜晓一马,叫他不要不知好歹。 皇帝言语间皆是天恩,可对杜晓的?独子只字不提,让杜晓心寒不已。 四皇子还?派人?来敲打杜晓,让他以大局为重。 杜晓形容不出当时的?心情?,要不是为了救出独子,他恐怕早就鱼死?网破了。 宋国又比东魏要好一点儿,国境内水道?众多,虽大河水位降得厉害,不少?小河也都断流,想办法抢一抢水,也还?勉强能留下一丁点儿收成。 兖州夹在黄河、济水、淮河、泗水之间,泗水发淮河穿兖州,还?有颖水过巨野泽连济水,州中大小水脉交错,若非极旱,州中一般是不缺水的?。 但今年就是罕见的?极旱,兖州不少?河溪在七月时陆续断流,农人?自己?开凿的?水渠更是早就没水了。 在麦苗灌浆时,农人?就在望天兴叹,这老天还?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就危险了。那时候好在河流水渠还?在,各村里长组织担水浇地,总算是让麦苗籽粒膨了起来。可之后天气越来越炎热,火风一刮,麦粒炸芒的?干瘪的?,还?有枯死?的?,农人?看着枯死?的?麦都快哭死?了。 然而这还?没完,天气愈来愈热,先是水渠,然后是溪流,之后池塘里的?水、小河的?水都渐渐干涸了,许多人?家的?水井里也很难打上水来,不时会有为了抢水而起的?打斗,地里的?庄稼一天天看着它们不行了,农人?们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光景,该怎么过? 兖州百姓愁眉苦脸之时,兖州刺史颁下政令,征民修筑水渠,以工代赈。 “喂,使君在征发力役,修水渠,引济水南下,一月可领四斗粮,你去?不去??” “真的??给粮?” “衙门都贴告示出来了,那还?能有假。” “可是修水渠……” “听说咱们兖州的?小神童也去?了。” “小神童也去??!!!” “小神童天生神力呀。喂,你去?不去?,我反正去?,我田里的?庄稼都死?绝了,我去?赚些粮,给我老娘媳妇吃。” “我去?,我也去?!” 鲁郡,刺史府。 兖州舟楫吏在挂起新绘好的?舆图,向刺史席豫以及州中一干官员讲解,从东平郡往西北开凿至济水,再由济水到黄河,这两段的?水利工程。 “济水南下到东平郡,补上颖水支流的?不足,惠及东平郡周围郡县,若今后再有如今年这般大旱,亦可缓解不少?。济水到黄河一段开渠,除了引水南下,还?可行船直通东魏相州,届时……” 骆衡周访等武将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届时我们可以直取相州,再攻豫州,说不定还?能一口?气打到洛州,把洛州也打回来。”一个清脆的?嗓音帮众人?把心里话说出来。 席豫等人?失笑。 骆乔歪了歪头?,问:“难道?我说得不对?” “说得很对,不愧是我们兖州的?小神童。”席豫赞道?。 骆乔奉手:“谢使君夸奖。” 众人?又是一阵笑。 在兖州文武官员就开凿水渠一事议论时,作为兖州招牌的?小神童也很荣幸的?参与进来了。 本来是没人?想到让骆乔这个女娃娃跟着一道?去?修水渠,是席豫的?幕僚唐嘉正提议,放出风声说小神童也去?修水渠,以鼓励州中受灾的?青壮以工代赈。 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那骆乔就说,都借了她的?名,那她肯定不能不去?,免得州中的?百姓觉得她小神童言而无?信,并?要求:“使君,您要给我个职位,名正言顺。” 还?提起要求来了。 席豫还?真给了——济平渠使者——口?头?给的?,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职位。 管它正不正经呢,反正骆乔觉得自己?威风了,在席臻面前?显摆:“从今天开始,要叫我骆使者,知道?吗?” “无?品无?阶,糊弄小孩儿的?,有什么了不起。”席臻酸了吧唧地说。 “哈,你嫉妒我。”骆乔更嘚瑟了。 席臻立刻就去?找老爹,表示骆乔有的?,他也必须要有。 他亲爹就问:“乔丫头?有力气,你有吗?” 席臻被亲爹的?会心一击给打击得蔫了。 “老实待着,别去?添乱。”席豫可太了解小儿子了,把路给堵死?:“否则我送你去?建康,请你大伯帮忙管教你。” 席臻惊恐得差点儿满地乱爬,连连跟亲爹保证自己?绝对不乱跑不添乱,千万不要送他去?建康啊,大伯父好可怕的?,说起道?理来一个时辰不会停。 席豫祭出兄长,总算把自家的?熊孩子给治住了,心情?大好。 建康京,席矩正在拆儿子送来的?家书,忽然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把信给撕成了两半。 席矩:“……” 席荣妻龙灵阳:“……始旦好不容易寄一封家书回来,你做什么要撕掉。” 席矩:“……母亲,儿不是故意的?。” 龙灵阳:“……给我看吧。” 席矩双手把两半信递给龙灵阳,后者接过来拼在一起慢慢看。 席瞮请旨为钦差巡查江、湘二州灾情?,走了有一个多月,这是第二封寄回来的?家书,言他如今人?在湘州郴县,此处旱情?尚不算恶劣,郴江水位还?不算太低,暂且还?能供县中用水,此地本就山障多湿、夏季闷热,他到郴县的?前?一日终于下了一场雨,然而雨后太阳更烈,闷热难受。 “怎样养?始旦在信中说什么?”席家的?老祖宗王老封君问道?。 一力降十会 第79节 “始旦说,他人?在湘州郴县,那里已下了一场雨了。”龙灵阳道?。 “下雨了?”王老封君笑着连连点头?,“下雨了就好,下雨了就好,今年这天儿啊,太难过了。” 龙灵阳接着说:“始旦准备在郴县盘桓三日,就再南下去?始兴郡,听闻始兴郡的?稻米一年有两熟,他去?瞧瞧,希望今年能抢一点儿收成。” 王老封君又点头?:“去?看看好,多去?外?面见见,不比在建康谈玄要好?” 席矩很赞同此言:“祖母说得是,空谈者误国,我早就说过,就该叫始旦外?放去?做个县令。” 龙灵阳白了长子一眼?,怎么着,她舍不得长孙不行? 席矩立刻表示:爱之适足以害之,母亲该放手让始旦自己?成就事业,否则其实男子汉大丈夫。 听儿子又要呱唧呱唧说一堆,龙灵阳立刻把两半信拿给席矩,让他送去?给席荣,别在这里掺和女人?们说话。 席矩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第81章 家书送到建康时, 席瞮已经离开了郴县南下前往始兴郡。 汉之时,析桂阳郡南部都尉设置始兴郡,治所曲江, 领曲江、桂阳、始兴、含洭、浈阳、中宿六县, 属湘州。陈汉时,改属广州。宋武帝立国后, 又改属湘州。 武帝大封功臣时, 跟随他多年的骆将军封始兴郡开国公, 邑三千户,后因朝中门阀联合反对?,改封为成国公, 赐绢九千匹, 却没了食邑。 朝中景、武、成、平四位国公都经历了这样的波折。 在武帝还是陈汉的一个将军时,他跟自己的四个小弟保证, 将来他发?达了,就把四个小弟的族地送给他们。当时四个小弟还笑话武帝是空手套白狼, 那族地本就是他们自家的,哪还用得着送。 后来武帝开国,将四个小弟的族地所在的郡封做他们的食邑, 他们才明白当初“送”的意思。 可是到手的食邑还没有?捂热, 朝中以河东柳为首的几?个大门阀上疏反对?, 言四人德不?配位,不?该封郡公享食邑。盖因刚分?封没多?久,晋安郡公得意忘形在长?干里跑马踩踏死了好几?人。事?后晋安郡公辩解是马突然发?狂, 但门阀不?管这么多?, 言那么多?人看着,死者还摆在京兆府门前, 一句马突然发?狂就想逃过罪责不?成? 此事?明面上是门阀与寒门新贵之争,实则是门阀与皇权之争。 武帝为何封四个开国公,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从汉中时期门阀逐渐在政治舞台上掌握话语权,到两百多?年?离乱,门阀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 宋国的襄阳席氏、河东柳氏、陈郡谢氏、以及琅琊王氏等;东魏的陆、贺、刘、楼、于、嵇、尉、长?孙八姓贵族;西魏和东魏原本是一家,后来兄弟阋墙分?成了两国,西魏的国姓都改了,贵族还是八个,一个不?少;哪怕是西南蛮族政权起来的齐国,这几?十年?努力汉化,把原本的姓都改成了汉姓,原本的部落大地主都成了朝堂上的大贵族。 这些门阀贵族们掌握着天下资源、地方势力、朝堂话语权,制衡皇权,不?准被授以卑官,阻断寒门晋升高?位的途径,各势力之间争斗轻易就能让民间动荡不?安。他们是附骨之疽,是吸血蠹虫,百姓在他们的阴影下,用尽全力地劳作供养他们,却生活越来越艰苦,赋税徭役越来越重,压得百姓喘不?过气?、直不?起腰。而有?多?少门阀贵族子?弟,成日不?事?生产,只?会玩乐清谈。 武帝看到了种种的弊端,才想摧毁门阀,封四个寒门出身的开国公只?是第一步。 门阀也知道,所以才会有?晋安郡公长?干里跑马。 武帝与门阀为此对?峙了许久,差点儿就要使才立起来的宋国又分?崩离析陷入战乱。武帝能立国,除了战功赫赫之外,门阀的相助也是一大因素,那时候的武帝还没有?猛到能一刀叫门阀灰飞烟灭。 为了宋国,最?后双方都妥协了。 武帝妥协了,却又没完全妥协,他没封开国公,却变相封了四个一品国公,没有?食邑,但是赏赐多?多?。 门阀妥协了,却又没完全妥协,他们同意了武帝封四个一品国公,却不?让他们在朝中任显位要位,把他们边缘化,孤立起来。 成国公骆家出自始兴郡曲江县,骆家发?迹前在县里也算得上一个小地主,有?二三十亩田地,十来个佃户。初代成国公大字也识得个半箩筐的样子?,及冠后家中花了些银钱打点,然品评却还是品了个下上,压根儿没资格选官,一气?之下就去投了军。 初代成国公投军伊始也就是个大头兵,跟着军队打了几?仗,立了点儿小功升到火长?,就到了当时是队长?的闻信麾下,跟着闻信一路到了开国功臣。 始兴骆家从此在郡中威风了起来,哪怕享了食邑才半年?就被收回?,但他们有?钱啊,有?钱就能买土地。小地主很快变成了大土豪,坐拥几?百亩良田,县令都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始兴郡靠南,气?候比较炎热,雨水也多?,大小河流两百多?条,这里的稻可一年?两熟,若非山障路难行?,蛇虫鼠蚁多?,开化困难,又怎么不?算个好地方呢。 席瞮在马车里一路颠簸,终于快到曲江县了。 从郴县离开后,南边这里又下了一场雨,雨后迅速恢复高?温,下雨没有?让各大小河流水位上升多?少,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加闷热难受。 炎炎午后,席瞮叫仆从在一处树荫下停车,一行?人铺了席子?坐着吃点儿东西,四个护卫去河边打水。 “郎君,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能到曲江县城了。”小厮给席瞮递上一个竹筒,里面是煮开又放凉的水。 席瞮点点头,这天太闷热了,随便动一下就是满头大汗,热得他都不?太想说话了。 “舍人,到了县城,我等去各粮行?先打听行?情。”跟着席瞮一道出巡的户部员外郎颜正魁说道。 他们一行?人有?五十几?人,钦差为中书舍人席瞮,副手是户部员外郎颜正魁和司农寺主簿邵郁,伪装成明着收布暗中收粮的商队。 一路上干掉了不?少草菅人命的贪官和囤货居奇的恶商,也看到了天灾之下的惨状与人力的无?能为力。 南行?一个多?月,玉树临风的席公子?已经被太阳晒得一张脸黑不?溜秋,为伪装行?商伪装得像,他们还特?意找了商队学习言谈举止,和行?商的一些行?话黑话。 现在这模样的席公子?回?到建康,怕是父母当面都不?认识,走在长?干里,也不?会有?小娘子?掷香囊水果之类的了。 “不?着急,”席瞮对?颜正魁摇摇头,说:“曲江县是成国公的族地,我们先四处看看。” 颜正魁和邵郁对?视了一眼,成国公不?堪用,但骆家的骆衡在席家麾下风生水起,不?给成国公面子?,也得给骆衡面子?。 邵郁心中暗暗鄙夷,之前还真以为这位席公子?是什么铁面无?私的正直人,不?过是没遇到要包庇的人罢了,这不?,就原形毕露了。 这么门阀公子?装得光风霁月,做的又都是蝇营狗苟,恶心! 邵郁装得很好,但一路南行?一个多?月,席瞮早就看出此人有?些狭隘,未免节外生枝,他解释了一句:“你们没发?现,进入曲江县后,路上所见的稻田有?点儿少吗?” 颜正魁和邵郁一怔,前者四处张望了一下,迟疑道:“稻田……少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席瞮没有?再多?解释,他本就觉得疑惑。 从郴县离开后,他们每经过一个村庄都会停下来找农人或里长?问?一问?这边的收成。郴县田地井然,就算今年?收成算起来会比去年?低上不?少,田地的数量、田里的稻苗和耕作的农人都没有?什么差错。可到了曲江县后,渐渐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席瞮从建康出发?前,收集了江、湘二州的县志,也看过户部的鱼鳞册,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记得差不?离还是能做到的。 “颜员外郎,你应该看过始兴郡的鱼鳞册吧,鱼鳞册上记的田地与我们一路过来看过的田地出入有?点儿大。”席瞮对?颜正魁说。 宋国开国后丈量过土地,制作鱼鳞册存于户部,鼓励百姓开荒,各州郡县都会把开荒多?少当做政绩报上朝廷,每年?户部会根据上报的开荒数更新鱼鳞册。 “各地官吏多?报开荒之数常有?,”邵郁说道:“曲江县令为了政绩好看,报得多?了些,也正常。” 席瞮道:“这可不?仅仅是报得多?了些。” 邵郁笑了笑:“是么,那就先去看看吧。” 颜正魁瞟了邵郁一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位攀上了河东柳被安排到钦差队伍里,一路上那叫一个事?没多?做话没少说,又是看席舍人不?顺眼,又是看不?起他颜员外郎出身寒门,一个七品主簿简直要上天。 休息完毕,一行?人继续赶路,终于在酉时前到了曲江县城,查了照身和路引,在吏卒“居然又有?布商过来”的话中进了县城。 在县城里找了家客栈,安顿好,席瞮就叫上颜正魁一道出门,邵郁收拾沐浴晚了一步,知道那两人出去不?叫他,一阵气?闷。 曲江县城的路除了四条大路、县衙门前的路和骆家祖宅门前的铺了石板,其他都是夯实的泥路。前头才下过雨,泥路湿湿漉漉一踩一脚泥,但又出了太阳,一些地方又晒干了,又变成满路灰。 “这曲江县城比起郴县来要差不?少,就说这路,郴县县城可是大部分?都铺了石板。”颜正魁说。 “郴县那是有?富户捐了钱修路,”席瞮道:“这曲江县应该没有?富户捐钱修路铺桥。” 颜正魁说:“这里是成国公的族地,成国公也不?修路吗?” 席瞮摇了摇头,以成国公府的境况,还有?他们的奢侈无?度,哪里还有?钱送去族地修路。 颜正魁想到了建康京里关于成国公府的种种说法,也摇了摇头。 寒门乍富,最?重要的是守住本心。 两人在县城里四处闲逛了又小半个时辰,颜正魁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县城里的布行?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第82章 布匹是人们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东西, 衣裳、被褥、枕席样样需要用到布,一个县城里有个几家布行很正常。 但是有几十家布行就很不正常了。 席瞮和颜正魁转了小半个县城,都不必仔细数, 这县上的布行多?到离谱, 就给?人一种这县上家家户户都在经?营布行的感觉。 若是鲁地,“齐带山海, 膏壤千里, 宜桑麻, 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布行多?一点儿?也不稀奇,却也没有多到街上行市七八成皆布行的程度。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布行进去与掌柜聊了几句, 他们假冒的本?就是收布的行商, 掌柜一听是来收布的,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两人。 “二位看着是生面孔啊。”布行掌柜给?二人端上凉茶。 “是第一次来南边收布, ”颜正魁接过凉茶,略带点儿?苦恼地说:“今年年景不好, 我们收不来多?少布,打听到南边儿?这里有布,这不就跋山涉水地过来了。” 掌柜点头, 叹道?:“今年的确年景不好, 久久不下雨, 好不容易下了两场雨了,还不如不下,更热了。不过你们收布是来对了, 别说这始兴郡, 就桂阳郡,也只有我们曲江有布。” “我看曲江处处布行, 以?前从未听过曲江布的名声,竟是我等孤陋寡闻吗?”席瞮一脸惊愕的样子,仿佛不相信自?己堂堂走南闯北的行商真的孤陋寡闻。 掌柜神秘一笑,没有多?解释。 席瞮与颜正魁对视一眼,暂且按下了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掌柜收布的行情?。 “粗布八百一疋,细布一千,练一千二,绢二千文。” 掌柜一报价,席瞮和颜正魁都惊呆了。 他们伪装的行商难道?露马脚了?掌柜为什么报这么离谱的价格?还是把他们当做冤大头了? “掌柜,你这价是不是太?高了?”席瞮道?:“二千文一疋的绢,建康都不要这么贵!” 掌柜笑道?:“郎君说笑了,建康一疋绢三千文,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我收你的绢两千一疋,路上的损耗,各处的打点,到了建康你觉得我卖多?少钱合适?”席瞮问?。 “那就是郎君你自?己的决定?了,我们这儿?都是这个价,不信郎君可以?换一下打听。”掌柜看这俩外地人还一脸不服,想?了想?,透了个底:“这么跟两位郎君说吧,咱们这儿?有豪商来收布,那都是用金结算的,豪商都不议价,他们是收了布出海卖到安南等小国去,赚得可比卖去建康要多?得多?。” 席瞮一脸怀疑地说:“真的吗?我不信!” 掌柜被这么一激,当下就说起了豪商来收布的情?形,信誓旦旦保证无半点儿?虚言。 席瞮和颜正魁装作将信将疑,表示还要再看看,一再说掌柜的布价格离谱。 掌柜也不着急,就让他们去打听。 两人从这家出来后又去了几家打听,曲江县的布价格竟真如此?离谱。 布价离谱是一方面,让席瞮等人惊怒的是,好多?在鱼鳞册上记录的良田没有种稻,而是在种桑,县中处处都有养蚕人家。 曲江县这是在干嘛? 毁坏良田不种粮,不宜桑麻偏养蚕,他们这是要逆天吗? 暗中走访几日?后,席瞮等人前往县衙亮明身份,去将县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将县中情?形汇报与钦差知。 半年多?前有豪商到县里来收布,价格给?得高,还是用金结算。豪商说把布运出海卖去安南等小国,赚两倍不止,鼓动众人多?产布。 一力降十会 第80节 “县里的地有大半都是成国公家的,他们听了豪商鼓动,要改了良田,下官不是没劝过,也贴过告示,可他们不听,下官也没办法啊!他们仗着成国公的势在县中作威作福,下官是真拿他们没办法。下官也上牒过郡守,可郡守也拿他们没辙。” 总而言之,骆家族人仗着成国公的势在县里作威作福,连郡守和县令都不放在眼里,他们想?种稻还是想?种桑,关官府朝廷屁事! 席瞮当然不会只听县令的一家之言,但毁坏良田的行为太?过恶劣,必须上报建康,届时详查过后,曲江县县令、始兴郡郡守、湘州刺史怕是都要担责。 最大的罪责当然是毁田的骆家族人,以?及成国公。 - 兖州,鲁郡。 林楚鸿收到万叔送来的信,钦差到曲江县查得县中改稻为桑,已上报朝廷,他们在始兴郡的布置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说不得这是成国公的幸运还是不幸。 毁良田是大罪,就算是宗室贵戚也要重罚,成国公的族人如此?胆大妄为,就算成国公本?人不知道?,也要治他一个失察之罪,皇帝若是狠心?,成国公的爵位都能丢。 可这与林楚鸿的最终目的相比,算不得好。 她是打算用改稻为桑控制住骆家族地的钱袋子,待到他们依赖“豪商”收布为生计,再拿捏他们,届时是向成国公伸手还是卖族地续命,可就是由“豪商”说得算了。 成国公彻底卷入毁田大罪,可不就任人拿捏了。 可惜,现在爆出这案子,成国公也就是个失察之罪,怎么判,就得看朝中要不要给?成国公留一丝情?面了。 或许是天意如此?吧。 林楚鸿把信折了两下,放灯上点燃烧掉,随后提笔写信给?万叔,叫他把始兴郡的人都暗中撤走,以?免引得席大公子起疑,反而惹祸上身。 这封信写完后,她想?了想?,又再拿出一张纸,提笔给?身在江州安成郡的三嫂写了一封信。 不能拿捏成国公,就想?办法分家吧。三叔既携妻带子远离建康,想?必是下定?决心?了的,既如此?,不如两家联合起来。 “夫人,”墨琴拿来一沓画纸进来,道?:“张银匠送来的头面样式,您瞧瞧,张银匠说,有几个样式打起来费工夫,让您早些定?下来,才不耽误大姑娘的及笄礼。” 林楚鸿放下笔,叫来管事让他安排人把两封信都送出去,这才看起头面样式来。 墨画端了冰粉进来,笑盈盈说:“大姑娘及笄还有近三个月,夫人这么早就准备起来了。” 林楚鸿道?:“早点儿?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大嫂与雁娘在鲁郡就咱们这一家亲戚,亲朋故友都不在,及笄是大事,姑娘家在这事上不能委屈了。” “也是,及笄了就该谈婚论嫁了,这做人媳妇子的日?子哪有在娘家做姑娘舒坦。”墨画端了冰粉给?林楚鸿,又告诉墨琴耳房里给?她留了,叫她自?个儿?去吃。 墨琴啐她:“你费这功夫做冰粉,是你自?己爱吃吧,别总拿夫人当借口,没规没矩的。” “夫人可爱吃我做的冰粉了,”墨画问?:“夫人,您说对吧?” “对。”林楚鸿笑道?,吃了一口冰粉,指了其中两套式样,对墨琴说:“叫张银匠打这两套吧,务必打仔细些。” 墨琴一看,林楚鸿指得正好是两套极费工夫的样式,不过成品应该很好看,不过:“这一套要用的红宝,张银匠那里恐怕没有成色好的。” 林楚鸿道?:“我记得前年收了不少红宝,去库里取了送去张银匠那儿?。” 墨琴应下。 墨画笑道?:“大房娘子那边也开始给?大姑娘准备及笄礼了,想?来大姑娘的及笄礼定?是热闹非凡的。” “及笄乃人生大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林楚鸿说道?。 “不知道?等咱们姑娘及笄时是个什么光景。”墨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说起来,入秋后就是咱们姑娘的生辰了,咱们姑娘赶得回来么?” 墨画说:“咱们姑娘帮忙修水渠可是派上了大用场,只不过听说晒得都快成炭人了。” “假的吧,哪有晒成炭人这么夸张。”墨琴不信,“咱们姑娘可长得白?白?嫩嫩的。” 林楚鸿笑道?:“再有个五六天铁牛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看看是不是晒成炭人了。” 骆乔跟着去修水渠,更多?的是去当个吉祥物,鼓励州中百姓踊跃报名修水渠,以?工代赈,因此?她去个一旬两旬的就差不多?了。 不过,来都来了,骆乔也跟着力夫一道?挖渠搬土,成日?在工地上跑来跑去,是真晒黑了,晒成炭人夸张了,晒成个小麦色倒是真的。 骆衡肉眼看着女儿?肤色一天比一天黑,心?想?:楚楚想?要的林下风气小女儿?是彻底没有了,只有一个皮猴子。 这日?,水渠开凿遇到了难题,力夫挖着挖着就挖到了岩石还是什么东西,挖不动了。 “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可硬了。” “再试试看,还不行就报告上去。” 骆乔已经?准备回去了,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再过来工地看看,就看到力夫们一筹莫展的样子。 “怎么了吗?”骆乔问?。 “骆姑娘。” “骆姑娘好。” 力夫们纷纷跟骆乔打招呼,负责的小队长出来跟骆乔解释,好像是挖到了岩石,特别硬。 “要不先刨一刨周围的土,看是个什么东西,实在挖不开就再上报,叫陈舟吏来勘察一番。”骆乔提议,然后拿了工具跟力夫们一起去刨土。 照理来说,舟楫吏早就勘察过了才定?了线路,应该不会有挖不了要改线路的问?题呀。骆乔边刨土边疑惑,没一会儿?就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不过挡路的硬东西已经?有了雏形。 这东西大概有一人合抱那么宽,应该不是岩石。 不是岩石就好,众人加快了速度。 两刻钟后,挡路的家伙现出了大半真身,竟然是个鼎,一个青铜大鼎,看鼎上花纹,是祭祀用的礼器。 “谁把一个鼎埋这里啊?!”骆乔都惊了。 “吉兆啊!”力夫里忽然一个声音高喊。 咦? “对对对,挖出礼器大鼎,这是吉兆啊!”另有人惊叹,“咱们这次修渠定?然安全顺遂,这是老天在保佑我们啊!” 是吗?是吗?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第83章 修水渠从地下挖出一个大鼎来, 看鼎的肩、腹部上的火纹,这鼎的年头还不短,火纹是商周时盛行的纹样, 代表着太阳, 底部有被火燎过的痕迹,是祭祀时用的镬鼎。 自?古, 改朝换代后, 新朝君王都会下令铸鼎, 以示新朝祥瑞,江山永固。 挖出鼎来这种事情,一直被视为吉兆, 随着那尊鼎被骆乔绑了绳子拖上来, 此事在受征召来修水渠的力夫中已经传遍了?。 骆乔把鼎放下,力夫们热烈鼓掌大声叫好。 主持此次修水渠的主官兖州舟楫吏陈护闻讯赶来, 看着力夫们喜笑颜开地围着镬鼎,站在骆衡身旁说道:“使君下令征召力夫修济平渠, 建康对此多有指责,说使君草菅人命!现在挖出古鼎,建康还能有话?说?!” 骆衡却没有陈护的乐观, 但?凡人想鸡蛋里挑骨头, 总能挑出来。 “阿爹。”骆乔跑过来, 问道:“我们要不要再四处挖一挖,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鼎?” 骆衡拍了?拍她头顶上沾的土,说道:“过犹不及。” 骆乔想了?想, 点?头:“明白了?。” 原本父女二人是准备今日出发回鲁郡, 但?挖出来一个?古鼎,得把这鼎安排好才能启程。 古鼎出土, 定然?是要送去建康的,不过怎么送,可得他们兖州说了?算。 建康不是申饬他们兖州大旱当前不与民休养生息反倒征发力夫修水渠,是不顾百姓死活,草菅人命么。 那修水渠时挖出来的古鼎建康要是不要? 不要。这可是镬鼎。 要。那可得想好了?,这鼎可不是白送的。 古鼎装车,信早先一步就送去鲁郡,骆衡骆乔父女二人比原计划晚了?两日启程。 “阿爹,什?么时候能下雨呀?”骆乔骑在马上,一只手挡在额前望着被太阳晒得打卷的树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我的小苗浇水,可别把我的小苗干死了?。” 骆衡好奇问道:“你的什?么小苗?” 骆乔解释道:“我去舅舅家的路上发现的,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小苗,我连石带苗搬回家来了?。” 搬? 骆衡问:“多大的石头?” “这么大。”骆乔比划了?一下。 骆衡:“……” 这世上也就只有他女儿能干出为了?一棵小苗搬走一块大石头是事情了?。 别人也没这力气。 “阿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都?在鲁郡住了?好几个?月了?。”骆乔问。 骆衡好笑道:“鲁郡那宅子不算咱们家?” “算是算,可是我想看看我的小苗呀。”骆乔说:“都?不知我的小苗长成?什?么样了?,有没有长大一点?。” 骆衡看着女儿,倒是发现她长高了?不少,开始抽条了?。 这转眼就要长成?大姑娘了?。 “等你大姐姐的及笄礼之后,咱们就回东平郡。”骆衡说道。 骆乔咦了?声:“大姐姐及笄了?,不就该谈婚论嫁了?吗?” 骆衡点?了?点?头,忽然?老父亲心态冒出来,他这么可爱的闺女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谁。 噫,不能想,一想就有点?儿来气。 骆乔则是在想骆鸣雁是否真的已经平心静气,接受大伯母的安排了?。 父女二人各自?想着事儿,都?沉默了?下来。 话?说鲁郡那边,得知挖出个?古鼎来,刺史府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 “骆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幕僚唐嘉正笑着对席豫说。 席豫自?从建康下发申饬后就一直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道:“有劳唐先生帮我拟送去建康的奏疏。” 一力降十会 第81节 唐嘉正奉手道:“在下义不容辞。” 方牧微愕,以前不都?是他帮使君拟疏牒公文?,怎么这次叫唐先生拟? 他正要询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以致让使君弃之不用,鲁元善却拦住了?他,说:“使君自?有使君的道理,我们做幕僚门?客的,是辅佐使君,不是给?使君添乱。” 方牧白了?鲁元善一眼,打掉他摁着自?己肩膀的手,哼了?一声走了?。 鲁元善回头对唐嘉正说:“您看看,您看看,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真不知使君看重了?他啥。” 唐嘉正笑道:“当初他是你引荐给?使君的,使君想必是给?你面子吧。” 鲁元善摇头:“那我还真是后悔把它引荐给?使君了?。” 唐嘉正笑而?不语。 “老陈,走,咱们喝酒去。”刺史府的前庭里,周访拦住了?往外走的陈玄,拉着人一道去喝酒。 陈玄无奈道:“这大下午的,喝什?么酒啊!” “高兴啊,高兴就得喝酒。”周访哈哈大笑:“我都?能想象到建康那帮瘪犊子知道咱们挖出个?古鼎来,会是什?么表情,不能亲眼看到他们的精彩表情,真是遗憾啊!” “既然?想看,那就让你去建康看。”席豫走过来,如此说道。 周访和?陈玄赶忙向席豫见礼,随后周访问道:“使君叫我去建康看……是我想的那意思吗?” “哟,你周访也会拐弯抹角了?。”席豫笑道。 周访说:“使君,您别笑话?我啊,我老周是个?直肠子,我知道。” 席豫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让你领队护送古鼎去建康。” “啊?”周访和?陈玄对视了?一眼,说:“使君,我老周是个?直肠子,等到了?建康我要是忍不了?那帮瘪犊子骂了?他们可怎生是好,说不定还会打他们。” 陈玄道:“对呀,使君,老周这个?暴脾气搞不好还真会跟建康那边的人打起来。” 席豫笑道:“就是要周访这个?暴脾气去。” 陈玄一想,对啊! “使君说的是。建康对我们兖州指手画脚,乔丫头且都?被骂了?,他们骂乔丫头就是骂我们兖州。这会儿得了?一个?古鼎,怎么也要让建康出点?血。让老周去,不能让他们赖了?账。” 周访懂了?:“请使君放心,我老周绝不辱使命。” 席豫颔首。 要护送古鼎去建康,那得早做准备,周访也去喝酒了?,先去点?兵。 护送古鼎的队伍不能小了?,小了?显得不威风,也不能太大了?,否则建康又该唧唧歪歪了?。 就定个?五千精兵好了?。 点?了?兵,就交给?幢主,先操练起来,务必操练得威武雄壮,让建康那位一看就又安心又战战。 幢主听?了?周访的要求,很无语。 什?么样的威武雄壮会让皇帝又安心又战战?末将不知,还请将军示范一二。 周访:“……” 算了?,先操练吧,必须操练得威武雄壮。 交代了?幢主后,周访回到家中,跟夫人说了?要去建康一事。 “使君叫你护送古鼎?什?么时候出发?”尹氏问道。 周访道:“还不确定。先要看建康那边的态度。得了?这么个?古鼎,美死建康了?。” “好了?,你都?骂了?半个?多月了?,还没有骂够。”尹氏嗔了?周访一眼,“你这脾气啊!别到了?建康给?使君惹祸。” “嘿!你还别说,使君就是叫我去惹祸的。”周访哼笑道:“说我们兖州草菅人命,真当我们兖州没脾气呀!” “好了?,你自?己有个?度。”尹氏想了?想,说:“你去建康,带上凌姬路上伺候你吧。” “我哪需要人伺候,带个?姬妾像什?么样子?”周访不同意。 尹氏说:“伺候你,那是顺便。我是叫凌姬正好跟着你去建康,打听?打听?骆家的大姑娘。” 周访惊诧:“乔丫头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好端端打听?她做什?么?而?且还跑到建康去打听??兖州已经不够你打听?的了?吗?” 尹氏拍了?周访一下,佯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说成?国公府的大姑娘,乔丫头的大堂姐。” “哦哦。”周访对“乔丫头的大堂姐”完全没有印象,只是担心又被夫人打,假装知道,“你打听?人家一姑娘家做什?么?” “做什?么?给?你儿子相?看媳妇呢!”尹氏说道。 周访一拍脑门?:“嗨,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老大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不过你怎么相?看到建康去了??兖州的姑娘已经不够你挑了?吗?” 尹氏又轻给?了?丈夫一下,把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哦哦。”周访被其中复杂曲折的经过搞得头大,假装自?己听?明白了?,“所以,成?国公府的大姑娘现在是在咱们鲁郡。” 尹氏点?头。 周访说:“那你还叫人跑去建康打听?做什?么?人姑娘不就在你跟前么,你还看不着?” “你懂什?么,”尹氏白了?丈夫一眼,“这婚姻大事,自?然?要慎之又慎。我自?是信林妹妹的人品,可这娶亲到底不同,那姑娘我以前也没见过,林妹妹也没见过她那侄女几次,那我肯定得慎重。” “有道理。”周访点?头。 “正好你要去建康,叫凌姬跟着你一块儿去,不显眼不是。省得显得我们多疑似的。”尹氏说。 “所以,”周访总结:“我就是个?障眼法。” “对。”尹氏点?头。 周访问:“那我送个?鼎还要带个?姬妾上路,我的夫人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我的名声会不会有损?” 尹氏反问:“是你的名声重要?还是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 周访:“……” 尹氏:“反正你们男人不都?这德行,还有什?么名声。” 周访:“……” 尹氏:“你们这帮老爷们儿,就骆兄弟还有名声。你?呵呵。” 周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第84章 兖州修水渠引水缓旱情, 小神童从地下挖出个古镬鼎来。 短短一句话,要素实在是太多了,建康京都懵了好吧。 要修水渠引水不该是旱情之初就要修, 这眼看着天气就要转凉了, 兖州忽然修水渠引济水,最重要的是, 还以此为借口要了朝廷一大笔赈灾银子, 其?中有半数以上是从皇帝的私库出的。 骂他们一句“草菅人命”都算是轻的。 然后他们?修着修着就从地下挖出古鼎来, 一封奏牍送到建康,明面上歌功颂德,实际上暗示这个鼎可不是白?送到建康的。 皇帝闻燮看到奏牍, 气得连摔了好?几个鸟笼, 显阳殿里群鸟惊恐大叫,叫声震天, 显阳殿外老?远都能听见。 本就在气头上,鸟叫声更加让闻燮暴怒, 吼着叫人把伺候鸟儿的兽奴婢拖出去打死。 八个在显阳殿当值的兽奴婢跪下连连磕头求饶,不一会儿额头就磕得红肿流血,可还是被赵永唤人给拖走了。 “陛下何必与蠢物置气, ”赵永躬身在皇帝跟前讨好?劝慰, “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 如?今暑气渐消, 奴伺候您去天泉池走走?” 闻燮这会儿却已经冷静了下来,甩袖坐回御座,吩咐:“把殿中清理干净。” 赵永对战战兢兢的宫人内侍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立刻安静地扶起鸟笼擦拭血迹安抚群鸟。 “曹邑呢?”闻燮问道。 赵永立刻答:“陛下, 曹常侍奉您的命,去太常寺督祈雨事?宜了。” 闻燮沉默了片刻, 道:“去把席荣、柳光庭和谢禹珪叫来。”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太常寺的,都叫来。” 赵永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应了声,退出显阳殿,吩咐宫中快行去传召。 没过多久,太常寺卿公?孙蔚和少卿蒙山受召前来。 等了约半刻钟,内史?令谢禹珪和司徒席荣前后脚到了。 再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样子,侍中柳光庭才姗姗来迟。 “老?臣来迟,请陛下恕罪。”柳光庭进来后不紧不慢地请罪。 闻燮笑?着道:“柳卿到底是有年纪的人了,脚程慢这点朕还是体?谅的,不如?朕下旨,允柳卿入朝不趋,柳卿以为如?何?” 说着话,并隐晦地朝席荣瞟去一眼,想看他的反应。 入朝不趋这样的待遇是席荣都没有的,上一个可以“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之人是武帝闻信在陈汉加九锡后享受的待遇,再之后……大家都懂的。 皇帝这一手挑拨算不得高明,但他也不用?太高明,他只需要表达出对柳光庭来迟的不满就行,自然有人帮他把话说完。 “陛下如?此厚爱,柳侍中想必感激涕零。”果不其?然,谢禹珪出言了。 “柳侍中已近致政之年,当得起陛下如?此厚爱。”席荣更戳人肺管子。 柳光庭不得不奉手行礼:“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臣无?德无?能,实在是惭愧,惭愧。” 邹山木堡之事?能不了了之,盖因皇帝为安抚门阀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河东柳觊觎徐州,别说皇帝,其?他人也是不能容忍的。 不动龙兴之地,是所?有门阀的共识,河东柳想打破这个共识,这是在犯众怒。 因为这,席、谢两家与其?附庸给了河东柳不少为难,高位显居的柳光庭尚且行事?处处受阻,遑论其?他柳氏子。 柳光庭几番筹谋皆不成,皇帝在此事?上更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然他岂是轻易放弃之人。有困难就放弃,那柳氏早在席氏的打压下没落了。 接到传召之时,柳光庭正在明德宫面见太子。 从明德宫来显阳殿自然要比从门下省公?廨要远上许多。 “诸卿想必都知?道了,兖州有古鼎出世。”皇帝说道。 “天佑我?宋。”众臣齐声道。 “朕以为,待兖州将古鼎送至建康再祀风伯雨师,上天更见我?宋国虔诚,为我?百姓降下甘霖,诸卿以为如?何?”皇帝问道。 因大旱,建康设坛祈雨已不止一次。应该说四国皆为祈雨祭祀过。 一力降十会 第82节 可你四国祭祀归祭祀,该火伞高张还是火伞高张,一滴雨都没祈下来,要不是西魏旱情最为严重,早就有上天降罚西魏皇帝暴虐的说法在四国之内流传,闻燮怕是也免不了被“示警”一番。 如?今宋国有古鼎出,皇帝想要在祭祀上借古鼎的祥瑞,以祈上天护佑宋国风调雨顺,乍一听没毛病,然在座众人都不是傻子,明白?皇帝这是有意试探。 兖州在修水渠一事?上受了“委屈”,古鼎又是因为修水渠而挖出来的,兖州没有将鼎和奏牍一同启程,显然是有条件的,而皇帝不乐意答应。 众人看向席荣,兖州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席荣笑?了笑?,没说祈雨一事?,说起了骆乔:“卢乡侯之女虽说小小年纪,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兖州以工代赈之所?以能有那么多百姓踊跃在各县衙门报名,很大程度是因卢乡侯之女亲赴修渠,兖州百姓受她激励。” 太常寺少卿蒙山跟着说道:“听闻这鼎也是卢乡侯之女挖出来,且鼎之大,寻常壮汉少说也得四五人才能从地下拖出,卢乡侯之女一人就将鼎扛上来,勇武非凡,不愧‘小神童’之名。” 席荣颔首赞同。 谢禹珪说道:“前些日子京中处处辱骂卢乡侯之女,也不知?她小小年纪究竟犯了什么众怒,叫京中百姓竟如?此口出恶言。” “为尊为长者,该教导后辈纲常伦理,若尊长其?身不正,焉知?不会对后辈言传身教。”柳光庭一句话把各方都内涵了一遍。 皇帝冷着脸,目光不善地看着柳光庭。 席荣笑?容不变,道:“柳侍中这是有感而发。” 柳光庭觑了席荣一眼,不言。 太常寺卿公?孙蔚起身,对皇帝拜道:“陛下英明,臣以为古鼎于?坛上,青烟可达上天,为我?宋国降下甘霖。须得让兖州尽快将古鼎送来,未免耽误吉时。” 若以古鼎奉太牢还是降不下雨来,那算谁之过? 这句话在蒙山的心里换了一圈,然未免惹祸上身,他压下了说出口的想法。 “以古鼎之大,要送入建康赶上祈雨的吉时,公?孙太常想当然了。”席荣说道:“除非另择吉时。” 公?孙蔚道:“不可能,天文生上报吉时之时席司徒也在,另择就是三月之后,席司徒是想叫宋国再旱三个月吗?” 席荣说:“让古鼎赶上祭祀,也不可能。” 从兖州东平郡到建康,八百里加急可一两日到,那是每驿换马全速奔跑。一般走陆路则需要半月左右,这还算快的,路上没有其?他突发状况。 但是护送一口古鼎,那在路上的时间就不仅仅是半月了,而南郊祀风伯雨师定?在十日后。 若是叫兖州全速前进,每驿换马,非要赶其?实也能赶得到,就是会累死许多马。 在座众人都懂,皇帝并不是非要那古鼎祭祀,只不过是试探众人的态度罢了。 自打邹山木堡暴露之后,门阀对皇帝所?为极其?不满,于?政事?上多有架空皇帝的举动。 就拿成国公?骆家族地改稻为桑一事?来说,席瞮的奏牍送到建康,内史?省当即拟诏申饬成国公?骆广之,罚铜万斤,且把他从太仆寺卿贬成了太仆寺丞,彻彻底底闲置了。自此,开国四位国公?就只剩个平国公?姚奎还支撑住了。 皇帝对此处置十分不悦,他明白?武帝封景、武、成、平四位国公?的用?意,可他对此又毫无?办法。 怪就怪四个国公?后继无?人,尤其?是成国公?骆广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教儿子的,教出个废物就罢了,优秀的偏站在门阀之下。 闻燮为此私下都不知?大骂过骆广之是废物多少次了。 成国公?府如?今风雨飘摇,只剩个爵位了,骆广之的那个太仆寺丞不提也罢,提了更加丢脸。始兴郡的族地改稻为桑之事?骆广之都是在席瞮的奏牍送到建康才得知?的,当即他就是眼前一黑,人昏了过去,再醒来申饬的诏书就送到了成国公?府。 现在成国公?府两个顶梁柱,一个有官胜似无?官,一个被贬成了个白?身。世子骆武颓丧了一段时间后,就与一群狂士混迹在了一起,整日谈玄不归家还吸起寒.石.散来了,骆广之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根本不管用?,骆武是彻底废了。 姜云梦被胡元玉刁难了几次她不劝解夫君,不贤善妒云云,忍无?可忍地跟婆母吵了一架,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 骆广之教不好?儿子,就想把孙子教好?,可二房的三个孙子,嫡长孙骆崇绚上元节事?后也废了,今生都无?法选官,嫡幼孙骆崇礼被宠得蛮横半点儿不知?礼,庶出的骆崇皤唯唯诺诺难堪大用?。 竟是想教好?孙子也无?从下手。 骆广之满心凄苦,妻子日日在家中骂这个骂那个,他是连这府里也待得不安生了,只得日日去酒肆,借酒浇愁。 旱情严重,酒肆的生意比起以往来要差很多,骆广之同之前一样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听寥寥的客人在说建康的新事?。 “听说了吗?兖州小神童挖出个古鼎来,那鼎可大了,说是周公?曾用?过的镬鼎。” “嚯,周公?的鼎,吉兆啊这是。” “那当然,不愧是小神童,就是吉祥。” “起南兄,你先头可还骂过小神童沽名钓誉。” “我?……我?那是被人误导,被人误导的!” “呵呵,是是是,你被人误导了。” 骆广之慢慢喝着酒,听着建康京里一夕之间就对骆乔换了个说法,不由觉得可笑?。 第85章 夸大其词, 言之凿凿,重?复一千遍,百姓们就对此深信不疑, 少有人回去追根究底。 骂小神童沽名钓誉是如此, 赞小神童天生有福亦是如此,骂跟赞的还是同?一批人。 在现在的建康京, 小神童是挖出周公鼎的天选之子。 嘿, 你说?巧不巧, 在“天选之子”的说法传遍建康京后,天空翻滚着隆隆雷声,轰隆轰隆, 在一声巨响后,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顷刻间就下成了雨幕。 “下、下雨了??” 百姓们仰望天空, 像是不敢置信,闪躲不及的行人被淋湿, 慌忙就?近找屋檐躲雨。 “下雨了?!下雨了?!” 欢呼声响起在建康每一条大街小巷里。 旱得太久了?,往年?的七月天气便渐渐转凉,今年?的七月还是骄阳似火, 叫宫中不得不再次于南郊圆丘祈雨。 可离祭祀的吉日还有五日, 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还不是下一会儿就?停然后复热的那种?,虽然雨不时大不时小,却整整下了?三日有余, 雨后气温骤降, 干涸的溪河水井又重?新盈满,终于让人体会到?凉爽秋意。 “陛下, 夜深了?,早些安置吧。”赵永轻轻走到?皇帝身侧三步远之处,躬着腰小心翼翼说?话。 皇帝入夜后就?站在廊边看雨,已经看了?快两个时辰了?。皇帝这几日喜怒不定,身边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就?怕哪里出个小纰漏被皇帝撞见当场发落。 中常侍曹邑不在,皇帝身边的近侍里就?数赵永品阶最高,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请皇帝回寝殿休息。 “赵永。”闻燮道。 “奴在。”赵永应。 “你觉得朕是不是天命所归?”闻燮抬手接住檐下坠落的雨,语气听不出喜怒:“古鼎出世,天降大雨,准备多日的祭祀都不用?了?。” 赵永头皮一阵发麻,不敢答,也不敢不答。 他人虽在宫中,却也知道宫外传的都不是皇帝天命所归,而是小神童天生有福。 “陛下当然天命所归……”赵永斟酌着说?:“天下万民无不仰仗陛下。” “天下万民?”闻燮轻嗤一声:“天下四分,谁敢说?自己?是天子?宫外的贱民们却囔着一个丫头片子是天选之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赵永连忙道:“百姓愚昧无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你觉得这个有心之人会是谁?”闻燮转头看向赵永,目光中带着赵永看不懂的审视。 赵永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惶恐地磕头:“陛下恕罪,奴妄言,奴该死。” 闻燮垂眸看着赵永,直到?他额头红紫出血了?才出声:“罢了?,朕跟你这个蠢东西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闻燮甩袖转身,负手回寝殿,边走边说?:“这些人既然要把?一个丫头片子捧得这么高,那朕就?成全他们,希望那丫头片子将来不要后悔。” 赵永双手撑着趴在地上,微微转头觑着皇帝跨过门槛,殿门被轰然关上他才直起身来,碰了?碰额头,龇牙咧嘴地看着指腹上的血。 他几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爬起来往尚药局走,找个药童处理一下额上的伤。 从?尚药局出来已经临近亥时,回到?住处甫一开门,就?察觉到?里头有人,他低喝:“谁?” “是我,杜昌。” 赵永一愣,旋即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屋中蜡烛,火光照出杜昌略有些沧桑的脸。 “你来做什么?”赵永熄掉火折子放好?,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哦了?声:“太子有什么信?” 杜昌没有过问赵永额上的伤,从?袖笼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并强调:“看完后就?烧掉。” “还用?你说?。”赵永嗤了?一声,拆开信,短短两行字他很快就?看完了?,就?把?信放在灯烛上点燃,看着信烧成灰烬,“不是挑事,你说?你们五皇子好?不容易过上些好?日子了?,非要蹚这浑水做什么!暗中将宫中消息传递给太子,要是被人发现了?,啧啧啧……” “那你又为什么暗中投靠太子殿下?”杜昌反问。 赵永盯了?杜昌片刻,手一指门:“好?走不送。别叫人看见。” 杜昌推开门,身影隐入夜色中,赵永撇了?撇嘴,兜头倒在床上。 - 中原各州先后下起了?雨,雨水缓解了?旱情,受灾最严重?的西魏亦大河涨水小河满。 只是下雨缓解了?炎热干旱,可今年?的粮食几乎绝收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高门贵族自是不必发愁穿衣吃饭的问题,一年?粮食绝收,不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然百姓们依旧是绝望的。 一家人接下来一年?的嚼用?,朝廷的赋税,赁田的租子,哪一样不是压垮百姓的大山。 四国朝廷也拨下了?赈灾银粮,也下诏减免了?一定的赋税劳役,可朝廷下到?州县经过层层盘剥,能不能到?百姓手中还是个未知数,就?算有的地方官员清正廉洁,能到?百姓手中的依旧寥寥,杯水车薪。 这时,宋国皇帝下制,将骆乔一顿好?夸,各种?溢美?之词通通堆砌上,字里行间都是在夸她挖出周公鼎,是祥瑞吉兆,挖出鼎就?下雨了?,是上天眷顾之人。 制书的用?词虽然浮夸,但其中含义还算中规中矩,可随着这份制书流传在两魏和齐国的一些话就?很不友好?了?。 “我们魏国下了?雨,得对?宋国的小鬼感?恩戴德?要不是她挖出个周公鼎,说?不定现在还旱着?”东魏四皇子霍麟越说?越来气儿,生生把?自己?给气笑了?,“宋国可太不要脸了?。” 四皇子的拥趸、属官、幕僚们齐齐大笑,纷纷附和四皇子的话,把?宋国好?一顿骂。 杜晓陪坐末席,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宋国现在还关押着他的独子,而朝中已经没有人再提与宋国谈判救他儿子的事情了?。 甚至,杜晓感?觉得到?,他府邸周围的眼睛越来越多。 他们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一个无兵无将的卸甲将军还能做什么,靠着一百护卫是能谋朝篡位还是能杀去兖州救回儿子? “杜将军,你觉得呢?” 忽然,主位上的四皇子点了?杜晓的名,杜晓微愣,他刚刚走神了?,没有听其他人都说?了?什么。 四皇子面现不悦之色,门客辛来河低声提醒杜晓:“殿下方才说?,宋国故意夸大所谓的‘小神童’,区区一个女娃不能当大用?。” “殿下说?得是。”杜晓朝四皇子拱了?拱手,很不走心地附和了?一句。 谁知四皇子并不满意,非要杜晓说?个子丑寅卯来,并点了?他四年?前的那一场败仗:“听说?那女娃一人就?杀了?你麾下百余士兵,杜将军也觉得她不堪大用??” 杜晓道:“下官已为四年?前的那一场败仗而卸甲,听闻那女娃天生神力,捶人脑袋不比捶一个西瓜难。兖州的席豫不好?惹,他手底下猛将如云,各个能征善战,俨然一方诸侯,就?连宋国皇帝都忌惮兖州威势,发下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制书。若四皇子有意攻兖州,还是要仔细斟酌一番,谋定而后动。” 一力降十会 第83节 四皇子面上一僵,被杜晓说?中了?心中所思,他还真想进?宫向父皇请旨带兵攻兖州,为自己?累积资本。 可杜晓这么一说?,他心中不由打起了?鼓,杜晓就?算是拔了?牙的老虎,到?底曾经身经百战,亦与兖州打过数回,他的话还是很有必要听的。 “你不想救你儿子了??”四皇子问。 杜晓沉默了?片刻,反问:“殿下如何?以为,攻打兖州能救回犬子?” 四皇子轻笑了?一声:“杜将军,你不会还寄希望朝廷能花大价钱把?你儿子赎回来吧?之前不行,经过一夏的旱灾,就?更不可能了?。” 杜晓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殿下您没有带兵的经验。” 四皇子又笑:“可我不是有你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么。我会向父皇谏言,由你领军,我为监军。” 杜晓暂时没有答应,他觉得四皇子的态度很奇怪,就?好?像笃定皇帝会答应派兵攻打兖州一样,他笃定的底气从?何?而来? 四皇子也不解释,看天色不早,就?叫众人都散了?,他跟老六约好?在靖水楼见面,这会儿该出发了?。 杜晓从?四皇子府里出来,等了?一会儿,四皇子的门客辛来河也出来了?,他上前见了?礼,道:“适才多谢辛先生为我解围。” “不值一提,当不得杜将军一声谢。”辛来河摆摆手。 “听闻辛先生好?美?酒,正好?我府上有西域来的葡萄美?酒,不知辛先生可否赏脸去品鉴一二?”杜晓道。 辛来河瞅了?杜晓两眼,笑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先后上了?马车,到?了?杜晓府中,杜晓将辛来河请到?湖心亭,待仆役将酒菜端上来后就?把?人远远打发了?,他给辛来河到?了?一杯酒,请他品评。 辛来河一口喝净杯中酒,没有品评,而是道:“杜将军请我过府,想必是为了?四殿下欲请旨攻打兖州一事。” “辛先生聪明。”杜晓给辛来河把?酒杯满上,说?道:“如今我东魏内忧外患,诸皇子相?争以致朝堂混乱,贪腐成风,军心涣散,又经大旱,民生凋敝,合该与民休养生息才是,此时攻兖州,实在是下下之策。更让我不明白的是,四殿下竟是很有把?握陛下会同?意攻打兖州。” “如果有不得不攻的理由呢?”辛来河问:“杜将军会愿意再披战甲吗?” “究竟是什么理由?”杜晓道。 辛来河一口喝掉杯中美?酒,放下酒杯,倾身靠近杜晓,轻轻地一字一顿道:“传、国、玉、玺。” 杜晓惊愕地瞠大了?眼。 第86章 从隗钟火烧汉宫到如今这两百多年里, 各路诸侯没有不在找传国玉玺的,却从没有传国玉玺现世的消息。 “真的假的,传国玉玺在宋国?”杜晓将信将疑, “若宋国真找到了传国玉玺, 为什么不昭告天下?” “他?们敢吗?”辛来?河笑着给自己斟酒。 杜晓默然。 传国玉玺犹如一块鲜美的肉,引得各方饿狼趋之若鹜;它又像一块试金石, 没有足够的实力得到它只会是灾难的开始。 假如宋国真得到了传国玉玺, 的确会瞒着, 否则其他?三国会联手?攻之。 “你们是怎么知道传国玉玺在宋国的?”杜晓问道。 “不仅仅是在宋国,还知道在谁手?上。”辛来?河道。 “谁?” “兖州小神童。” 杜晓再度瞠圆了眼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一个孩子!” “得到的消息就是, 那?个孩子找到的传国玉玺。”辛来?河笑了一下, 慢慢品着杯中?的葡萄酒,“要不怎么说是天选之子呢。她那?一身怪力, 搞不好还真是老天所赐,又是挖出周公鼎, 又找到传国玉玺,可不就是祥瑞么。杜将军,令郎被她揍了, 不冤。” 杜晓脸黑了。 “不过那?孩子今后该是没有消停日子过了。”辛来?河摇摇头, “将传国玉玺的消息放出来?的人, 心够狠的。” - 兖州,鲁郡。 四更,夜阑人静, 沙沙的落雨遮盖了细小的声?音, 骆宅里,几道黑影掠过回廊, 闪身进东边一个景致疏朗的院子,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啊啊啊……” 接连几声?惨叫响彻了半个骆宅。 宅中?各处接连点灯,不多时整座宅子灯火通明。 骆衡疾步来?到女儿住的院子,进门?就看到几个黑衣人胳膊腿扭曲的堆叠在庭院中?间,他?女儿拿着杆银枪不时地对那?堆人戳一下戳一下的,侍女跟在她身后给她打?伞。 回廊上,他?儿子抱着跟他?同款睡眼惺忪的虎崽,软乎乎地说:“姐姐,别把他?们戳死?了,还要问话的。” “放心,我有分寸,死?不了。” “怎么了?没事儿吧?”林楚鸿晚了一会儿,匆匆跑过来?,见?骆衡站在院门?口,便焦急问他?。 骆衡侧身,让林楚鸿自己看。 “阿爹,阿娘。”院子里的姐弟俩终于注意?到门?口的父母,过来?行礼。 “先把这些人押下去吧。”林楚鸿道。 黑衣人共六个,捆得结结实实被带走?去审问,同时,两队护卫在宅中?四处搜寻,另两队则在宅子周围搜寻看有没有接应之人。 林楚鸿把手?里拿的外衫递过去,让骆衡去擦洗一番,他?们母子三人则先去正堂等着。 骆衡被惨叫声?惊醒就过来?了,衣衫都没来?得及披一件,赤着上身被雨淋得湿透。 骆宅这边的动静让邻居周访家?里也亮起了灯,一刻钟后,周宅的管事上门?来?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骆家?这边客气了几句,但也没瞒着这大夜里闹这一出的原因。 “有贼人夜闯我家?姑娘的院子,欲图谋不轨,被我家?姑娘当场擒下。” 护卫将宅中?各处都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异样,林楚鸿听了护卫的回报,惊怒交加,高喊管事把所有仆役家?丁都叫来?正堂。 “怎么了?别着急。”骆衡换了衣裳过来?就听到林楚鸿一叠声?的命令,见?她面?色有异,紧走?了几步握住她的手?安抚。 林楚鸿道:“那?些人是冲着铁牛来?的!他?们知道铁牛的院子,没有惊动护卫。家?中?有内贼!” 骆衡颔首:“我来?处理。” 林楚鸿朝骆乔看去,姐弟俩这会儿靠在一起眯着眼,怀里的虎崽也是眯着眼。 小孩子本就缺觉,正是熟睡的时候被吵醒,这会儿坐着都能?睡着了。 林楚鸿眉头皱得死?紧,在心里过了一遍会针对骆乔的人,思来?想?去觉得每一个都很可疑。 “别担心,”骆衡把妻子拢在怀里安抚地轻拍了拍,“你先带铁牛和骄骄回青葵院休息,这里交给我处理,嗯?” 林楚鸿握着骆衡的衣襟,仰起脸,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就朝儿女看去,准备叫醒他?们。 哪知两个小家?伙根本没在睡,两双一模一样的葡萄眼睁得大大的,抿嘴笑,就连虎崽都睁圆了眼看他?俩,虎脸好奇。 林楚鸿脸上一热,从骆衡怀里退出来?。 骆衡嘱咐骆乔:“保护好你阿娘、弟弟还有自己。” 骆乔拍拍胸脯,自夸道:“阿爹放心,我这般勇武,保证让贼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她已经到了蹿个子的年纪,一两月的功夫看着又长高了些,好像力气也更大了点儿,潜入她院子的六个贼人无不是断胳膊断腿。 照理来?说,习武多年,早就能?控制住自己的力气,骆乔也不是什么嗜血狂魔,出手?就要人命的那?种,没道理打?几个贼人一拳下去就断人胳膊腿,那?定然是她的力气也增长了。 “明日开始,加练两刻钟的巧劲儿,我跟弓师傅说一声?。”骆衡道。 “为什么呀?”骆乔倒不是爱偷懒的人,就是突然要加练,得给个理由吧。 骆衡道:“你力气更大了,没发现吗?” “真的?!”骆乔眼睛一亮,握拳挥了挥,目光投在屋中?的铁木矮几上,就有些跃跃欲试。 “姐姐,月钱。”骆意?及时拉住快要脱缰的骆乔。 对哦,我的月钱已经透支到十九岁了,不能?再透支到二十岁。骆乔遗憾地放弃了试力气,并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们家?的家?具为什么都这么贵!” 骆衡要被自家?女儿笑死?了,虚点了点一双儿女:“小孩子,快去睡觉。” 姐弟俩乖巧地跟着母亲去了父母住的正院,在东厢睡下。 妻儿离开,骆衡脸上的温情尽数收敛,叫护卫把仆役家?丁带下去挨个儿审问,他?则亲自去了关押黑衣人的柴房。 “将军,外头暂时没抓到形迹可疑之人。”护卫队长进来?禀报。 “不急,”骆衡走?到堆在一起的黑衣人跟前,淡淡道:“这里是兖州。” 剧痛难忍的黑衣人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僵硬了一瞬。 虽是细微的反应,却叫骆衡尽收眼底,他?让护卫把那?两个僵硬的黑衣人抬走?,问剩下的四人:“没有想?说的?” 四人充耳不闻,只叫痛。 “既然没有的话,那?希望待会儿你们的骨头能?有嘴这么硬。” 骆衡叫护卫把这四人分开关押,来?都来?了,当然要用大刑好好伺候伺候了。 他?出了柴房,就有护卫来?报,前头抬走?的黑衣人里一个已经招了。 “将军,他?们是冲着传国玉玺来?的。有传言说咱们姑娘找到了传国玉玺,他?们奉命来?找传国玉玺,如果找不到就想?办法把姑娘绑走?。城中?和城外都有接应的人,属下已经派人去抓了。” 骆衡双目微眯,问:“他?们是奉谁的命?” 护卫道:“他?们是齐国的暗探。” 骆衡摆了摆手?,道:“再审,死?活不论。” 护卫领命离开,骆衡大步回到正堂,骆家?的文武师傅谌希得和弓高都在等着。 “将军,刺客什么情况?”谌希得上前一步问道。 骆衡示意?二人都坐,他?在主?位坐下,说道:“那?些人说自己是齐国的暗探,齐国传言,铁牛找到了传国玉玺,他?们是为偷传国玉玺而来?,偷不到就把铁牛绑走?。” 谌希得和弓高整个都震惊了,弓高失声?道:“这是哪里来?的离谱传闻?退一万步说,就算小乔真找到了传国玉玺,那?肯定不可能?自己留着,他?们绑了小乔有什么用!” 谌希得摇摇头:“事情不对,怎么会有小乔知道传国玉玺的传闻,传出这等无稽之言的人可谓是居心叵测、恶毒至极。若是说齐国听闻了这样的传闻派来?暗探,恐怕另两国也有了此等传闻。” 骆衡点头:“谌先生所言,正是我所想?。我已派人去刺史府将此事告知了。” 两位师傅不知道,骆乔等几个小鬼真找到了传国玉玺,只不过此事被封锁了消息,除了四个孩子、跟着一道进暗阁的那?火士兵、骆衡、周访、以及席豫和身在建康的席荣,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一力降十会 第84节 那?火士兵已经被调入刺史府当差,每日的行动轨迹和接触的人都有记录,这事应该不是他?们泄露的,若真是他?们,那?最先传遍的应该是鲁郡再是兖州,而现在是他?国知晓反倒是兖州没有半点儿风声?。 如果不是这些人传出去的,那?就只有把传国玉玺藏在邹山木堡里的人了。 骆衡心中?怒火高炽,如此龌龊的伎俩,偏他?们还没办法破。 别人暗中?传言,他?们总不能?明着昭告天下说没有传国玉玺,这岂不是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传国玉玺此时此刻正在刺史府里躺着,待周访送古鼎去建康,会暗中?将传国玉玺送到席司徒手?上。 不针对兖州刺史,反倒是针对近来?名声?大噪的“小神童”,就连骆衡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妙且毒辣。 “若三国都有如此传闻,”弓高用力捶了一下凭几,愤懑道:“小乔怕是要麻烦了。” 骆衡说:“我倒不是太担心铁牛,若有暗探刺客,也正好给她练练手?。她不是一直囔着要上战场,若是几个暗探刺客都对付不了,还打?什么仗,带什么兵。” 谌希得说:“怕就怕他?们拿小乔没办法,转头打?夫人和小意?的主?意?。” 骆衡寒着脸,周身爆发出极强的气势,说道:“既然从内不能?破,那?就从外破局。” 谌希得道:“将军是说……” 骆衡说:“天文生不是说三日后会雨停,秋高气爽,正适合去相州跑一跑马。” 谌希得笑道:“咱们手?里还有一个相州都督杜鸿渐呢,也不知杜晓还想?不想?救他?这个独子了。” 骆衡轻嗤:“他?不想?也得想?。” 第87章 清早, 骆乔从父母住的青葵院出来,去校场练早课,路过第二道?垂花门时, 就见门外跪着男女老少七八人, 还有一个是被捆起来的。 天下还下着雨,雨势虽然不大, 可清晨的冷雨就够让人喝一壶的了, 体弱的老弱更是遭罪。 那群人看到骆乔, 立刻激动起?来,大声求饶。 看守他们的护卫刀一横,刀锋对着他们:“老实点儿!” 那?群人顿时不敢动了, 嘴里还喊着让姑娘饶他们一命。 “怎么回事儿?”骆乔问看守的护卫。 “姑娘, 已经查明,是董宏才收了五十两银子, 将姑娘的行踪还有府内情形和盘托出。”护卫怒指被捆起?来的董宏才,“狼心狗肺的东西, 主?家?待你?不薄,你?竟为了银子出卖主?家?,合该就地?打杀了!” 董宏才的父母立刻朝骆乔磕头, 请骆乔饶董宏才一命。 “求姑娘饶宏才一命, 他……他在外头欠了赌债, 我们是实在没?钱帮他还了,追债的人要砍他的手,他一时鬼迷心窍就……姑娘, 宏才知道?错了, 您要打要罚都行,求您饶他一命, 我们家?就他一个根独苗啊……” 董宏才的爷爷当年吃不上饭卖身到林家?,林强看他是个老实人,在林楚鸿出嫁的时候,就安排了他们一家?跟着陪嫁,十来年了帮林楚鸿管着庄子没?出过任何?大纰漏,骆乔骆意都称他一声“董阿爷”,府里的仆役家?丁都没?有想到,会是他家?出卖了姑娘。 可知道?董宏才欠了赌坊钱还不上,又毫不意外了,他们一家?都被这不肖子给坑惨了。 “我的命才值五十两银子啊!”骆乔摇摇头,站在门槛上往下睨着董宏才,“也不知多要一点儿,要个五十万两,可够你?赌一阵子的了。” “姑、姑娘饶我一次,我下次不敢了……”董宏才哭求着,一张胖脸挤成一团,浑身抖个不停,看起?来害怕极了。 “下次?”骆乔轻嗤一声,对一旁跪着的每条皱纹里都透着愁苦的老人说:“董阿爷,你?这孙子废了,你?还是让你?儿子儿媳再?生一个吧。” “姑娘……”老人抬起?头,哀求道?:“姑娘,是老奴没?有教好孙子,您要罚就罚我吧,我我知道?我这条老命不值钱,可是宏才他……您饶他一命吧,姑娘,求您了……” 董家?一行人膝行着骆乔靠拢,哭得实在很惨。 董宏才的女儿,才六岁,扑到骆乔跟前,哭得都抽噎了:“姑、姑娘……您饶、饶了我爹、爹爹吧,他、他不是故、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骆乔垂眸看着这个跟她弟弟一般大的女孩儿,“你?爹收了银子出卖主?家?,这也叫不是故意?” 小女孩儿说:“可、可是姑娘您也没?、没?有事……” “囡囡!”董阿爷惊呼。 骆乔看了董阿爷一眼,微微弯腰问小女孩儿:“是谁教你?这么说的?”说罢,目光在董家?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董宏才母亲的脸上,那?妇人眼神闪躲。 “交给郡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骆乔吩咐道?:“把牙行叫来。” 董家?人顿时哭声震天,董宏才拼命求饶,见骆乔不为所动转身离开,他顿时变成了破口大骂。 骆乔左脚一旋,转过身踩着门槛跳起?,一脚踢出,董宏才一声惨叫被踢飞出去有一丈远,倒在地?上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董宏才的母亲见状,整个人都要疯了,手脚并用地?朝儿子爬去。 骆乔再?没?看这群人一眼,跨过垂花门,叫人把被她踩坏的门槛修一下,并强调:“这门槛年久失修,不经踩。”可不是她没?控制好力气哦。 “姐姐。”骆意抱着虎崽走过来。 “你?怎么起?这么早?”骆乔迎上前去,伸手戳了戳虎崽的脑袋,惹得虎崽用力挥爪子,打又打不到,急得呀喵直叫唤。 骆意就把虎崽塞姐姐怀里,让她逗弄,“换了床,睡不着。而且,也担心姐姐。” “担心我做什么?”骆乔把虎崽玩弄得浑身毛都乱七八糟,虎崽忍无可忍,趁着她说话时手劲儿送了,挣扎着往地?上一跳,跑到角落里炸毛。 “担心姐姐心软。”骆意说。 骆意的话让骆乔停住了去抓虎崽的步子,她笑问:“我心软?” 骆意说:“姐姐向来就容易心软,明明可以一拳打死的,非要给别人留半条命。” “是吗?”骆乔表示怀疑,自己?怎么在弟弟心里是这么个心慈手软的形象? 骆意道?:“背主?的刁奴合该直接打杀了,偏姐姐你?还站在那?儿听那?么多废话,还踩坏了一个门槛。” 骆乔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我们能不提门槛这事儿么?” 骆意笑出声,点头:“好,不提。” 骆乔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你?放心,你?姐姐我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对待敌人,能一刀砍死的,绝不砍两刀。” 骆意把扒拉他小腿的虎崽抱起?来,问了另一件事:“董宏才赌钱的赌坊查了没?有?” 骆乔也不知道?,叫来个护卫问,护卫说已经查了,赌坊里的人都关牢里审问了,不过没?问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 “把那?赌坊给我封了!赌博害人呐,一害还害人全家?!”骆乔说。 护卫迟疑了片刻,说:“那?赌坊背后的东家?,是使君的宠妾的弟弟。” “使君的宠妾的弟弟?什么鬼东西!”骆乔手一挥,很是霸道?地?说:“管他是谁,就说是我铁牛大王要封的,让那?个鬼东西来找我,看我揍不揍他。我还要叫使君把州中的赌坊都给封了,我们兖州不准开赌坊!” 骆意对护卫道?:“你?去跟邬郡守说明,邬郡守不会不答应的。” “去吧,去吧。”骆乔摆了摆手,“一个弟弟而已。” 护卫抱拳领命。 姐弟俩说着话一同去校场,弓师傅已经在等着了。 因为下着雨,早课就在屋里上,骆乔被弓师傅监督着练巧劲儿,骆意就撸着虎崽看姐姐用豆腐雕老虎。 第88章 骆乔手一重, 捏爆了就快要雕好的豆腐老虎。 “呀喵喵喵~”虎崽扯着嗓子叫唤。 骆乔放下小刀,洗掉满手的豆腐渣,斜睨着冲自己叫个不停的虎崽, 啧了声:“我觉得骆找找在骂我。” 骆意撑着小脸点点头:“我也觉得。” 弓高无奈地看着姐弟二人, 指着虎崽:“你们把它?这?样围起来?,换我, 我也要骂了。” 矮桌上, 形态各异的豆腐老虎摆成里外两圈, 把虎崽给围在?中间。虎崽也傻,明明可以跳出?来?,要不就干脆把豆腐款冒牌货一脚踩烂也就出?来?了, 可它?偏偏像是被封印了一样, 不敢出?圈,急得直叫唤。 骆乔啧啧摇头:“骆找找看起来?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骆找找:“呀喵喵喵~” 骆乔:“还叫得越来?越像猫了。” 弓高又拿了一块豆腐给骆乔, 说:“别惹老虎崽了,继续。” “还雕啊!”骆乔哀嚎一声:“我都雕了一早上了!” 这?满桶的豆腐, 让她恍然回到了三四岁被雕豆腐折磨得嗷嗷直叫的时候,这?还就算了,她雕碎的豆腐还能吃的都给炒了吃, 天天吃豆腐, 家里每个人的脸都快吃成豆腐色了, 让她好?有负罪感?。 弓师傅无情拆穿:“一个多时辰而已,哪里来?的一早上。就只剩……一、二……十来?块了,就快了。” “这?些豆腐该不会还要拿回去炒菜吃吧?”骆乔瞪着眼睛, 大?有“你要说是, 我就崩溃给你看”的架势。 弓师傅暗笑在?心:“都给你放桌上关老虎崽了,这?还怎么吃。” 那就好?。骆乔乖乖从桶里再拿出?一块豆腐来?, 心说:我这?辈子最讨厌吃的就是豆腐了。 骆意没经历过豆腐的一百种吃法“攻击”,对此无法感?同身受,还觉得豆腐蛮好?吃的,拿了个碟子放在?骆乔手边,说:“姐姐,你再雕几个找找,我拿去让画姨帮我做茶汁蒸豆腐。” 骆乔:“……”拿刀的手,微微颤抖,我弟弟如斯恐怖。 骆乔自己也感?觉到了,随着个子往上蹿,力?气确实比以前要大?了些。就说今天被踩坏的那个门槛,去年的她绝对不会踩坏的。 还有那六个黑衣人,要不是她打的是四肢,她一拳下去,他们很可能会死。 果不其然,早就能把豆腐雕得栩栩如生的铁牛大?王又陷入了雕豆腐练巧劲儿的苦海里。 铁牛大?王只好?苦中作乐:“现?在?敌人迎面袭来?,我一拳能不能把敌人打飞十丈远?” “应该不行。”弓师傅无情否定。 “要不找个人试试?”骆乔把雕好?的豆腐老虎放碟子里。 “你要找谁试?” “杜鸿渐呀!” 弓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杜鸿渐是谁,还是骆意提醒了一句他才恍然,然后一脸无奈地说:“你老是去打他做什么?” “哪有老是,也就打了个三四五六七八次而已,”骆乔一激动,手里快成形的豆腐老虎又爆了,她把手上的豆腐渣扔掉,振振有词:“他一个俘虏,在?我们这?儿白吃白喝一年了,打他几顿怎么啦!骄骄,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 “姐姐说得很对!”骆意用力?点头。 弓高拿这?俩小鬼没办法,只能叮嘱骆乔,在?没控制好?自己的力?气之?前,别去打人。 “弓师傅放心,我有分寸的。”骆乔拍胸脯保证。 一力降十会 第85节 别看杜鸿渐现?在?没人搭理,可他爹还在?积极营救他,保不齐哪天东魏朝廷又想起来?利用他做文章,把人打坏了到时候鸿胪寺跟东魏吵架可能就吵不赢了。 “骆铁牛,骆铁牛……” 席臻嗷嗷叫着跑进?来?,“我听说你遇刺啦!” “来?,送你。”骆乔把刚雕好?的豆腐老虎怼到跑进?来?的席臻脸前。 席臻一个急停,险险歪头避开都戳他鼻子的老虎嘴,疑惑问道:“你怎么又在?雕豆腐?” “因为我的力?气又大?了。”骆乔得意地说:“不愧是我。” 席臻上上下下打量骆乔,猛然发现?骆乔比自己要高了不少,这?个发现?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席臻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比骆乔矮了那么多。 两人算得上是一同长大?,从认识的第?一天就很有竞争心理,身高要比,饭量要比,读书要比,习武要比,力?气……这?个没法比,零花钱……这?个也没法比,总之?,在?能比的项目上必须不能落后对方。 女孩儿比男孩儿要早蹿个子,这?个是没有可比性的。 但是席臻不知?道啊,他认定骆乔就是背着他吃了奇怪的东西才会比他高的,并且很不服气,对骆铁牛如此不讲义气表示谴责。 “嘁,我要是吃,肯定当?着你面吃,干嘛要背着你。”骆乔拿起桶里最后一块豆腐,郑重地准备下刀,雕完这?个,今天的练习就完成啦,开心! 席臻坐下就把被豆腐封印的虎崽抱出?来?,一顿狂撸,对俩小伙伴说:“我们好?像要准备打仗了诶。” “什么?!”骆乔失手把豆腐切成了两半,目光灼灼看着席臻。 “我出?来?找你之?前,去找我阿爹,在?大?堂外偷听到的。”席臻说:“除了身在?济北郡的卫将军,几个将军都在?,还有六曹,魏别驾、邬郡守,好?多人,我才听了几句就被侍卫赶走了,好?像是在?说要攻打相州。” “真的?!”骆乔激动得把豆腐一扔就跳起来?,“走走走,我们去刺史府。” 席臻泼她冷水:“你又不能上战场,激动什么。” “……”骆乔不服气:“我觉得我可以上。” 席臻摆手:“你觉得没有用,要大?人们觉得才行。而且我觉得应该打不起来?,估计就陈兵威胁吧。今年四国都遭了悍灾,粮食几近绝收,日子都不好?过,这?时候最该休养生息才是。” 骆意摇头:“我觉得会打,而且我们一定要大?胜。” “嗯?”席臻问:“这?怎么说?” “若姐姐找到传国玉玺这?件事真的三国传遍,那我们必须有一场大?胜来?震慑三国,否则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骆意看向骆乔,“无论?如何都要与东魏一战。” 席臻说:“那我们打相州,总要有个借口吧。” “借口不现?成的么,”骆乔说:“东魏好?不要脸,派人刺杀我这?么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打他!” 席臻:“……” 骆铁牛究竟得多厚的脸皮才敢说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弓高听三个孩子说话,听到这?里,不由得说道:“那几个刺客不说是齐国暗探么。” “弓师傅,您这?就死板了。”席臻说。 “这?暗探在?我们手上……”骆乔说。 两人一齐说:“我们说是齐国的就是齐国的,说是东魏的就是东魏的。” 骆意点头:“对!” 骆找找:“喵喵喵~” 第89章 刺史府里?, 兖州文武官员齐坐一堂,无人表情轻松。 骆乔遇刺,是为传国玉玺对兖州的试探, 亦是三?国在挑拨兖州与建康, 襄阳席氏与宋国皇室,柳、谢等门阀。 操作得当, 宋国将会大乱。 “使君, 这一仗非打不可, ”周访激愤道:“否则,岂不是叫人以为我们兖州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陈玄说道:“末将附议周将军。” 骆衡直接起身抱拳:“使君, 末将请缨。” 席豫暂时没说话。 仓曹和户曹对?视一眼, 二人起身,说明近三?年青苗徵税、州中人口?、仓储赈贷等事?宜。 “今岁大旱, 粮食欠收,下官以为此时动武, 恐百姓会有?怨言。”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周访脾气冲,朝仓、户二曹瞪眼,“别人都欺到我们头上来了, 难道叫我们忍气吞声, 做个缩头乌龟百姓就不会有?怨言了?” “周将军, 话不是这么说的,”仓曹指了指账本,道:“谁想当缩头乌龟了!可你要?打仗, 首先你得要?有?钱吧, 军队开拔,兵丁、布甲、刀剑、粮草、马匹, 哪样不要?钱,可今年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别说军费了,今年冬天能熬过去都是好的。” 周访不爽道:“你别唬我老周,咱们兖州能有?你说得那么穷?你们这些文官,最喜欢把事?情夸大了说,一点儿都不实?在!” “周将军,你这话可就过分了,什么叫我们这些文官喜欢夸大,你们武将才是简单粗暴顾头不顾尾。”户曹也很不爽。 “议事?就议事?,骂谁简单粗暴呢?!还文化人呢,满屋子酸气儿!”陈玄嗤道。 “是你们武将先起头的吧,你们先骂人还有?理了?!”兖州别驾魏友拉长了脸。 转眼间,在座的文官武将全部?激情投入“战场”,堂上那叫一个火花四射。 席豫坐在主位上,对?眼前的情形早已习以为常。他牧兖州多年,有?诸侯之势,能位列堂上的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对?兖州的掌控,对?兖州大小?官员如臂指使,别说皇帝、柳、谢,就是席荣来了也不行。 至于兖州能不能打这一仗,有?没有?钱来打这一仗,席豫心里?是有?数的。 现在的问题不是打不打,而?是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 堂上文官武将一边吵架,一边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仓曹:“我们兖州没钱!” 周访:“那叫建康出钱!” 户曹:“怎么叫?” 陈玄:“哭穷呗!” 功曹:“说得容易,哭一哭建康就能给?钱,那建康早就被掏空了。” 士曹:“修水渠可以拿来哭,鼎还没送过去,我们要?不要?加点码?” 兵曹:“兵丁呢?州中遭了灾,又?在修水渠,再征发兵役,百姓们会在衙署前扔臭鸡蛋的。” 李蕴:“徐州有?兵啊,我看徐州施象观挺闲的。还有?冀州,咱们派人过去找江家的人,冀州给?我们使绊子,咱们可能把场子找回来!” 法曹:“问题是,咱们总得师出有?名吗?贸然打相州,不是落人口?实?么!” 骆衡:“东魏刺客刺杀我们宋国皇帝,这个理由够吗?” 众人:“……” 这个理由当然够,只是操作起来会不会太困难了? “只是刺杀,又?不是刺死。”骆衡淡淡道:“正好抓到几个人,替死鬼也有?了。” 魏友连忙劝道:“骆将军,你冷静,我知道小?乔遇刺你肯定愤怒,我们也感同身受,出兵一事?可从长计议,你别冲动哈,别冲动。” 陈玄满脸疑惑,朝周访挤了挤眼睛,问——季平这是气疯了?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周访摸了摸络腮胡,示意陈玄别说话。 知道传国玉玺在兖州的人不多,周访是其中一个,他虽然脾气火爆,不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却不是没脑子的人,在得知骆乔遇刺以及传国玉玺之事?传遍三?国,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建康的那位,一句脏话就到了嘴边。 他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见这样引狼入室的,这和废帝的种种败家作为有?什么区别,那位难不成还以为自己在使什么驱虎吞狼的妙计? “使君,末将附议骆将军。”周访对?席豫一抱拳,“这一仗咱们必须打,也的确需要?师出有?名。” 席豫微一颔首,赞同此言。 恐怕要?不了多久,宋国也要?传遍“兖州小?神童找到传国玉玺”,各方目光都会集中到兖州,他们更?不能被动。 至于那个传国玉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没有?横扫三?国的强横实?力时,拿出来就是引灾,届时三?国联合攻打宋国,宋国能支撑多久?兖州能支撑多久? 使君已经表态,攻打相州一事?就不需要?讨论打不打了,现在要?讨论的是兵、钱以及出师之名。 - 大堂里?面讨论得十分激烈,大堂外?头,席臻、骆乔、骆意三?人在探头探脑,要?不是侍卫拦着,他们能摸到门槛那儿去了。 “你让我们过去嘛,我们不进去,就在门外?听。”骆意被派出来跟侍卫卖萌,还把手里?的虎崽举高给?侍卫看,让虎崽也给?侍卫萌一个,企图萌混过关。 “使君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堂。”然而?侍卫铁面无私。 三?个小?孩儿面面相觑,都不想走,就在前庭的台阶上排排坐下,紧紧盯着大堂。 侍卫:“……” “我觉得你想跟着上战场这事?成不了。”坐下后,席臻就泼骆乔冷水。 “闭嘴!”骆乔凶巴巴。 席臻偏不:“到时候大人们肯定会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说’。” 骆乔:“……” 骆意笑眯眯地撸着虎崽说:“我们阿爹不会说‘你还小?’。” “真的?”席臻不信。 “他只会说‘你还没有?马腿高’。”骆乔说着就好像老爹就在跟前说这话一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席臻一顿爆笑。 骆乔真是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朝席臻握起了拳头。 “呃……”席臻把挥在眼前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能搏猛虎的拳头按下,“那个……要?不我们找我阿娘说说?” “尤伯母?”骆乔道。 “对?对?对?,”席臻用力点头,“听说过枕头风吗?让我阿娘吹个枕头风,我阿爹色令智昏说不定就同意啦。” 骆乔、骆意:“……” 一力降十会 第86节 这话听起来真是欠打。 “你最近在看什么闲书?”骆乔问。 “这都被你知道了?”席臻悄咪咪说:“我在看恶毒姬妾逼大妇下堂,被大妇反杀的话本。从我二姐那儿偷偷拿来的,你要?不要?看?” “娟姐知道你偷拿她的话本吗?”骆乔很配合地悄声问。 “不知道,书被我拿走了,我二姐还悄悄叫侍女在找呢,”席臻说着啡啡啡笑起来,“她不敢被阿娘知道又?看这种乱七八糟的闲书,否则阿娘又?要?训她了。” 骆乔:“……”还好我弟弟乖巧可爱贴心懂事?,若是席蛮奴这样猫嫌狗厌的,她怕是要?铁拳教育了。 “你看不看,我拿给?你啊。”席臻道。 “不看!”骆乔嫌弃,“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骆意道:“我想看。” 骆乔和席臻二脸震惊。 “小?骄骄,你知道我说得是什、什么书吗?”席臻磕巴了一下。 “骄骄又?不傻,他能不知道?”骆乔嫌弃地给?了席臻一下,问的是什么鬼。 “骄骄,你干嘛想看那种不正经的书?”骆乔问。虽然骆意也常看闲书,更?多的是看一些县志、游记、野史、风物志之类的,这种一听就是酸书生写来糊口?的不正经话本他从未表现过兴趣来。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骆意笑着说,“我想看看现在兖州的文人狂士都写了些什么。” “……”骆乔拍了席臻一下,“走吧,拿书去。” 席臻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确认一句:“小?骄骄真要?看?” “看。”骆意把虎崽放地上,站起来拍干净衣摆。 席臻就在前头领路,三?人一虎往后院走,席臻边走边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真的,写得特别假,哪家的姬妾敢吹枕头风叫郎主休妻的,就算郎主真的休了妻,也轮不到一个贱妾上位……” “那你还看,还偷娟姐的看。”骆乔道。 “我好奇嘛!”席臻理直气壮。 “嗯,我也好奇。”骆意说:“不过我跟臻哥的好奇不是同一种好奇。” 席臻说:“你知道我是哪种好奇?” 骆意道:“你好奇娟姐都偷摸着看什么闲书。” 席臻:“……” 骆意:“我说得不对??” 席臻:“……对?。” 骆乔:“你就是闲得!” 三?人说着话,已经迈过了三?门到了刺史府后院地界儿,到了后院,自当先去跟刺史府当家主母尤子楠请了安,三?人就先往主院走,才到院门口?呢,就听到里?头传来哭声。 席臻皱眉:“谁在哭啊?” 守门的婆子见到他们,立刻迎上前来,说道:“三?郎、骆姑娘、骆二郎,郭姬在里?头找夫人说事?儿。” “说什么事?需要?哭着说?”席臻不满道。 婆子看了骆家姐弟俩一眼,言辞闪烁着说她也不知道。 “里?面那位郭姬,就是血亲弟弟开赌坊的那位吧。”骆意说:“姐姐今早才叫人去封了赌坊,这里?就哭上了,真快。” 骆乔点头:“是挺快的,难道真是使君的宠妾,消息如此灵通。” “什么宠妾?什么赌坊?”席臻看着骆家姐弟俩。 骆乔说:“我家的一个家丁嗜赌成性?,欠了赌坊的钱被追债叫人钻了空子,为了五十两银子把我家卖了个干净,昨晚的刺客潜入那么顺利,可多亏了他给?的图,还帮忙开了角门。我叫人去把赌坊给?封了。” 席臻立刻炸了,大吼一声:“阿娘,您别听恶毒姬妾说的鬼话,她居心不良!” 说着就往里?冲,婆子侍女上前拦他,骆乔往人前一杵,众人顿时不敢动。 尤子楠听了郭姬说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骆乔如何仗势欺人,早就不耐烦了。骆乔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什么品性?她岂会不知,真仗势欺人了,被她欺负的人绝对?不是无辜的。 这种事?情居然能闹到她跟前来,看来这府里?的规矩是松了,惯得有?些人什么钱都敢收。 就在尤子楠想把郭姬赶走时,门外?传来一声吼,把她给?吓了一跳。 郭姬也被这吼声给?吓到,还泪盈盈哭着呢,就:“嗝!” 第90章 席臻跑进屋, 先瞪了一眼跪在地上打嗝的郭姬,向母亲行了个礼,就说:“阿娘, 别?听她鬼扯, 她弟弟开的赌坊有问?题,肯定是齐国的暗桩, 他?们姐弟两个肯定都是齐国奸细。” 郭姬惊恐喊冤:“三郎君嗝……你怎么嗝能?、嗝……信口雌嗝黄……”就是这不停打嗝让她的喊冤变成了搞笑。 “去把她的嘴给堵了。”一旁席娟吩咐仆妇。 两名仆妇看了眼尤子楠, 然后过去将郭姬摁住, 捂住嘴拖到?一旁。 “乔妹和小意在外头吧,”席娟道?:“快让他?们进来。” 侍女立刻去请了骆家?姐弟俩进屋,二人进来跟尤子楠和席娟见礼, 后在席娟身侧坐下。 “这就是三郎一直在家?中赞不绝口的老虎?”席娟看着骆意怀里的虎崽。 “它叫骆找找。”骆乔强调虎崽姓名。 席臻白了骆乔一眼:“那也是骆意的‘骆’。” “我又没说是骆乔的‘骆’, 你急什么。”骆乔一脸得意。 席臻:“哼!” 席娟笑道?:“这虎崽不错,等长大了, 给小意当个坐骑。” 尤子楠也笑了,虚点了女儿两下:“哪有人骑老虎的, 没得吓到?路人了。” 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热热乎乎地说着话,尤子楠含笑看着他?们,不时调停一下对着呛的席臻和骆乔, 又把骆意叫到?身边来稀罕得不行。 活似旁边被仆妇捂着嘴摁住的女人不存在一样。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一名仆妇进来在尤子楠耳边说了几句话, 尤子楠微一颔首,叫人把郭姬押下去。 “娟儿,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是, 娘亲。” 四?个孩子向尤子楠行礼, 目送她出去后,互相对视着。 “郭姬真是齐国奸细?!” 一句话三个声音, 席娟、席臻、骆乔异口同?声地说。 骆意撸着虎崽,说:“就算不是奸细,也有大问?题。” “能?有什么大问?题呢?”席臻一脸深沉地说:“难道?她就是话本?里的恶毒姬妾,现在要被我阿娘反杀了。” 他?说罢,没听见有人附和,抬起头看就见骆乔一脸“你没了”,骆意可爱的小脸满满无奈。 席臻:??? 席臻:!!! 他?缓缓把脸转向席娟,就见席娟柳眉倒竖俏脸黑沉,一声娇斥:“蛮奴,是你偷了我的话本?!” 席臻下意识就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冷静!” “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是你姐!”席娟暴跳如雷。 席臻转头就跑,席娟拔腿就追,姐弟俩在屋中绕圈。 另外一对姐弟则坐着,一边吃刺史府厨娘做的美味果?子,一边乐呵呵看戏。 席烈从外头回来,来给母亲请安,走到?门外看见这场景,脚步一顿,转身就走。 现在的小鬼真是太幼稚了。 - 晚间,席豫与一众官吏、幕僚议事毕,用了晚膳后回到?后院,尤子楠正在等他?。 “夫人,有何要事?” 下午尤子楠派人去跟他?说有要事告之?,请他?议事完务必回主院。 “府里抓到?一个细作,已经招供,是西魏。” 席豫放下茶杯:“当真?” 尤子楠将今天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说道?:“细作是郭氏身边伺候的侍女。” 席豫微微蹙了眉:“我记得郭氏进府时,身边是没有侍女的。” 郭氏是席豫在建康的一场饮宴上别?人赠的美,第二天就跟着席豫来了兖州,到?了鲁郡后席豫就让尤子楠安排她了,身边别?说侍女了,连个包袱都没有。 “我想着,是不是我性好,竟惯得这府里人人都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尤子楠冷笑:“夫君知道?我顺着一路都查到?了谁吗?好几个管事欺上瞒下,咱们这府邸都快成改姓了!” 尤子楠说了一串名字,其中两个管事,不是从建康跟来的就是从襄阳来的,算得上有些?脸面的家?生?子,便是他?们仗着脸面四?处捞钱,郭氏身边的细作就是其中一人两头赚,从牙行给买进府里的。 席豫轻拍了拍尤子楠的手,说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辛苦夫人。” “是我没守好后院,竟叫人钻了空子。”尤子楠很是自责。 她出身没落士族,人人都说她撞了大运能?嫁到?席氏,还是大宗嫡子,她自己也这么觉得,嫁进来后就一直小心谨慎就怕出了差错,这么多年,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大错。 “夫人何须自责,刁奴不过仗着主子给点儿脸面,既然他?们不稀罕仁慈宽和的主子,夫人今后严厉些?便是。”席豫握着妻子的手宽慰,点了那两个管事的名,叫尤子楠当众杖毙了,家?人发卖掉,以?儆效尤。 多年夫妻,他?怎么不知妻子活得辛苦,他?劝也劝过,可后宅是妇人的天下,自有其生?存之?道?,男子不在其中很难感同?身受。身为丈夫,他?尽可能?地不去苛责妻子,在外撑起妻子的脸面,对内给予妻子应得的信任和尊重。 “夫君,我……”尤子楠哽咽了一下,“都是我的错。” 若只是刁奴欺上瞒下贪墨敛财便罢了,可这是府里进了细作,还不知都打?听传递了些?什么出去,会不会对兖州甚至宋国有影响。 尤子楠很不安。 “区区一个细作,不值得夫人惊惧不安,”席豫笑了一下:“咱们这府里的细作多这一个不多。” 一力降十会 第87节 “什么?!”尤子楠惊呼,反应过来后,压低了声音:“还有细作?” “别?担心,为夫都知道?,不动他?是因为他?还有用。” 席豫说得轻松,尤子楠将信将疑,可前头爷们儿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半懂不懂,更不能?不懂装懂,只问?道?:“是要打?仗了么?” 席豫点头,冷肃说道?:“这一仗,非打?不可。否则世?人可就当我席豫是好欺负的,谁都想来踩两脚。” 尤子楠反握住席豫的手,向他?保证:“夫君且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定为夫君守好后宅,绝不再叫后宅生?乱。” 若没有这次骆乔叫人去封赌坊,误打?误撞抓住了一个细作,又拔出萝卜带出泥把府里的腐败漏洞给掀出来,尤子楠不敢想象长此以?往这刺史府会成什么样儿。 “对了,夫君,”尤子楠想到?一事,“蛮奴与小乔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小乔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品性上佳,人极灵气,我想着,要不给他?俩定个娃娃亲。夫君觉得呢?” “娃娃亲?”席豫摇了摇头。 “为什么?夫君觉得小乔有哪里不好么?”尤子楠疑惑。 “铁牛那孩子很好,不过……”席豫笑了笑,说:“夫人,还是顺其自然吧,孩子们还小,等他?们长大了自己决定,我们就不去干预了。” 尤子楠点头,虽然觉得席豫这说法有些?奇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叫干预呢,然她向来是以?夫为天,席豫说什么她听什么,遂将这事放下了。 “为夫去书房还有些?事要交代,你早些?休息。”席豫拍了一下妻子的手,起身往外走。 到?了书房,一名身穿皂衣模样毫不起眼的男子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席豫,立刻抱拳行礼。 “都安排好了?”席豫问?。 “回使君,属下已经都安排下去了,今晚就出发。”男子回道?。 “到?了地方?,去鼓声巷第五间找这个人。”席豫将一张纸条交给男子,叮嘱:“别?露了行藏。” “使君放心,属下等定不辱使命。”男子将纸条妥帖收好,朝席豫抱拳。 席豫手背朝外摆了两下,男子一颔首,转身离开。 人走了之?后,席豫研墨,写就一封短信,随后让人鸽奴唤来。 是夜,鲁郡小雨,一行二三十个皂衣打?扮的人趁夜色快马出城,其中有两匹马上驮着两个麻袋,看形状,很像是装的人。 他?们出城后,直奔建康的方?向。 同?时,有鸽子数只飞出刺史府,亦是朝着建康的方?向飞。 - 五日后,建康宫传出皇帝遇刺的消息,朝野震动。 然而,又有小道?消息说,潜入宫中的有两人,他?们不是去刺杀皇帝,而是去偷东西的。 偷什么东西? 传国玉玺啊! “嘶——传国玉玺?真的假的?受命于天的那个传国玉玺吗?” “除了这个,还能?有哪一个能?配得上‘传国’二字?” “传国玉玺真的在我们宋国?那我们宋国岂不就是受命于天?” “谁知道?真假,听说那两个贼都抓到?了,你们觉得会是哪国派来的?” “这谁知道?,反正不是东魏、西魏就是齐国。” “你说得什么废话!” “既然是去偷传国玉玺的,怎么又变成刺杀皇帝了?” “没偷到?,所以?就改成刺杀了?” “那皇帝没事吧?” “我听王捕快说的,皇帝没事,就是皇帝养的鸟儿死了好多。” “为什么是死了好多鸟儿?难不成是鸟儿保护了皇帝?” “啊,真是忠心护主的鸟儿,禽兽亦有心,太感人了。” “别?管禽兽有没有心了,我就想知道?,传国玉玺在不在宋国!” 究竟传国玉玺在不在宋国,宋国朝廷上下也很想知道?。 显阳殿里已经收拾干净,昨天夜里满地的鸟尸和血都不见踪影,满殿的鸟笼都被清空,众人惊觉,原来显阳殿有这么大。 皇帝闻燮坐在御案之?后,在他?对面,是席荣、柳光庭、谢禹珪等人。 闻燮隐晦地看着席荣,被御案遮住的双手握紧成拳,指节泛着青白,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随后,干办处郎将张瑾在外请见,被宣进来便开门见山:“臣连夜审问?两名飞贼,二人虽然嘴硬,但臣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 他?将两枚令牌拿出来,赵永立刻上前去接过来,呈给皇帝。 闻燮看过后,叫赵永拿给席荣。 “东魏。”席荣接过令牌,道?:“魏分西东后,东魏喜用饕餮纹,西魏喜用雷纹。” 柳光庭和谢禹珪先后接过令牌看了,皆道?:“东魏欺人太甚,去年就无故犯我边境,今年更是猖狂,欺我宋国无人不成!” “誓死也要给东魏一个教训!” “臣附议。” “臣附议。” “陛下?!” 闻燮胸口剧烈起伏,看起来是气狠了。 他?目光扫过面前愤慨的众臣,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传檄!” 第91章 “昔胡乱汉家, 仅一再传而灭。今魏虏应谶,诚哉天道好?还,人心思汉。慨自隗贼叛乱, 神京陆沉, 代?酋本我属夷,屡生反侧, 遂乘多难, 窃踞中原。衣冠变为犬羊, 江山沦于戎狄。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奴酋者也。德宋奉天倡义,代?罪吊民, 卧薪尝胆, 法古用兵。兹者亲统大师,首取元城, 出生民于水火,复汉官之威仪。 尔伪署文武将吏, 皆系汉家赤子,谁非中国绅衿。时穷势屈,委质虏廷, 察其本怀, 宁无隐忍?天经地义, 华夷之辨甚明;木本水源,忠孝之良自在。至如魏胡,受汉家四?百年之豢养, 遭逆虏百余载之摧残。祖父既受其刑毒, 母妻甚被其宣淫。尔二三孤儿,尚为帐下之奴;百千弱女, 竟作胡中之妇。报仇雪耻,岂待异时;归正反邪,端在今日。……”* 骆意的声音还有些奶气儿,抑扬顿挫地读着建康发的讨东魏檄文却也显得肃穆。 骆乔、席臻、周道源、弓武围坐在一起,认真听檄文。 “……布告遐迩,咸使知闻。” “没有了?”等了一会儿,周道源问。 骆意点点头,把檄文递给他?。 周道源接过一看?,惊了:“这是?谁写的啊,写得这么差!” 骆乔、骆意、席臻也惊了。 弓武左右看?看?,决定这跟骆意学,也微微一惊,意思意思。 “写得很好?啊,占据正统大义,激昂汉家儿郎血性,哪里?差了?!”骆意睁大了一双葡萄眼,震撼地看?着周道源。 “我是?说字,字!”周道源扬着誊抄着檄文的纸,“谁写的,歪七扭八,好?难看?。” 骆乔、骆意、席臻:“……” 周道源:“干嘛都这样看?我?” 骆意很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源哥,你好?可爱。” 周道源满脸通红:“说、说什么胡话呢……” “这是?我家的家丁去府衙前的告示栏抄回来?的。”骆乔怜爱地摸着周道源的头,说:“小周,你自己?写字就跟鬼画符一样,还好?意思说别人字写得难看?呢。” 周道源躲开骆乔的手,很不服气,可又没法辩解,他?字写得丑是?真的,不喜欢被夫子逼着练字也是?真的。 “所以,我们这是?真的要打仗了?”弓武问道。 “对啊。”骆意点头。 “已经在点兵了。”席臻扁了扁嘴,语气变得羡慕嫉妒:“我二哥这次跟着出征呢。” 骆乔瞬间也变成羡慕嫉妒脸:“席二哥也去啊,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喜欢谈玄无所事事的狂士呢。” 席臻哼唧:“谁说不是?呢,他?可狂呢。” 骆意笑道:“咱们这样背后?说席二哥不好?吧。” 骆乔和席臻对视一眼。 骆乔:“要这么一说吧……” 席臻:“是?觉得品行有点点低了……” 骆乔、席臻:“但是?爽啊!哈哈哈哈哈!” 席烈总嫌弃他?们幼稚,嘿,他?们就幼稚了,怎么着吧。 “我也大哥在准备出征,我阿爹准备送鼎去建康,”周道源拿着一个果子啃得满嘴屑,“我阿娘连着三天去伏羲祠拜谒,还去了女娲祠。” 骆乔虎躯一震:“尹伯母为什么要拜女娲祠?”求子孙吗? “我大哥年纪不小了,我阿娘在给他?相看?媳妇,拜拜女娲求个好?姻缘。”周道源擦了擦嘴,“不过我觉得我阿娘好?像相中人家了。” “谁家呀?”四?人好?奇问。 “那我怎么知道,”周道源说:“等我大哥凯旋归来?,就该娶媳妇了。” “双喜临门,恭喜恭喜。”四?人就已经开始道喜了。 周道源嘿嘿笑,拱手摇两下?,不客气地接下?:“同喜同喜。” 席臻说:“我要跟你同喜的话,那不就是?,我二哥凯旋回来?,也要娶个媳妇?” 骆乔说:“可是?席大哥还没有娶媳妇,得长幼有序吧。” “那麻烦了,”席臻真情实感地忧虑:“我大堂兄还没娶媳妇呢,他?都一把年纪了,祖父和大伯怎么还不给他?娶媳妇?” 骆乔啧啧摇头:“选择太?多了,就会很困难呐。” - 一力降十会 第88节 席瞮巡守江、湘二州三月有余,终于回转建康,船行至淮南郡停船补给,他?从郡守府衙前的告示栏里?看?到了讨东魏檄文,当即决定弃船乘马,星夜兼程赶回建康。 在看?过江、湘二州生民因天灾困顿,为生计发愁,他?有了一些朦胧的想法,准备回到建康禀明祖父。 朝廷在大灾之年还兴兵,席瞮是?不赞同的。 靡靡建康,歌舞升平,看?不到外头民生凋敝。 他?一路快马加鞭,逢驿站便换马,终于在一日夜后?抵达建康。 “大公子?!您怎得今日就回来?了?不是?还要两三日才到?” 门房开门看?到是?席瞮,都惊了,赶忙叫小厮去告知老封君等人。 “祖父和父亲在家中吗?”席瞮边走边问。 “都还没回来?。”门房快步跟在他?身边回话:“北边要打仗,老爷和大郎君连着几日都是?深夜才回。” 席瞮点了点头,吩咐:“祖父和父亲回来?,你说我在贷成堂候着。” “是?。”门房应道。 席瞮风尘仆仆地先?去了老祖宗的院子请安,正好?祖母和母亲都在这儿陪着老祖宗说话,他?到是?不用三处跑了。 王老封君等人听门房小厮来?报,知席瞮提前回来?了,都有些吃惊。 待席瞮进来?,看?到他?满面尘霜神情疲惫的模样,都有些心疼。 “信上不是?说,差不多要后?日才会到?”王老封君等席瞮行完礼,忙叫他?坐,吩咐侍女又是?拿水又是?拿果子,“看?你这模样,是?赶路了?” 席瞮喝了一杯水不够,叫人把壶放下?,自己?倒,连喝了三杯才缓过来?,他?急着赶路,路上水食就用得少了些。 “原本是?坐船,在淮南郡换了马。”席瞮喝饱了水,才说话。 “船出问题了?”龙灵阳问。 “没有。”席瞮说:“我在淮南郡看?到了檄文,就急着赶回来?了。” “这事啊……”龙灵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再说了几句话,王老封君看?重孙模样实在疲惫,赶紧叫他?去洗漱休息,原本是?打算晚间一家人一块儿吃饭,也决定作罢。 “老祖宗,我没事儿,只是?脸色看?着不好?,人精神得很。”席瞮笑着说。 “你们一个个都是?喜欢报喜不报忧的,当我不知道?!”王老封君哼了一声,“尤氏也一样,问她?什么都说好?,刁奴仗着点儿脸面欺她?,她?也瞻前顾后?不敢轻不敢重的,也不知她?在忧虑什么。” 申屠锦面色一黯。兖州刺史府那个放了细作进府的管事当初是?她?安排过去的,那会儿她?也还算是?新妇,对偌大的襄阳席氏人情往来?还没有彻底摸透,只听人说那是?有脸面的家生子,便想着应该能让二叔夫妻用凑手,却没想过,二娣娘家门庭没落,她?能不能压制得住那些个有脸面的家生子。 这事非要算起来?,二娣治家不严是?一则,她?申屠锦识人不清是?一则,最后?竟养虎为患,出了这么大个祸事。 申屠锦就想要起身跟王老封君请罪,被龙灵阳按住了。 她?看?着婆母,就听龙灵阳对王老封君说道:“母亲,依我看?这事得怪老二,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个家都守不住,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王老封君嗔了儿媳一眼:“就你知道疼人。” 龙灵阳笑道:“这不是?跟您学的么。” 顿时将王老封君哄得喜笑颜开。 “行了,你也别跟着杵着了,去换身衣裳。”龙灵阳对席瞮说:“你祖父和父亲这几日都回得晚,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们了,先?去休息一下?。” 席瞮闻言,行礼告退。 他?洗漱完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填了点儿糕饼果子,也没休息,去了贷成堂等着。 戌时,席荣和席矩才回府,进门就一同去了席荣的内书房贷成堂,席瞮正在屋中边看?书边等着。 听到推门声,席瞮抬起头看?到祖父进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向?席荣行礼。 席荣走过去,拿起席瞮刚才看?的书看?了一眼,问道:“怎么看?起农书来?了?” “孙儿此番巡守,大有收获,就农耕一事有些想法,只是?不知可行与?否,便先?找些农书来?看?。”席瞮道。 席荣颔首,坐了下?来?,叫儿、孙也坐,然?后?对席瞮道:“你急着赶回来?,是?看?到檄文了吧。” “孙儿在淮南郡看?到檄文,便快马加鞭赶回来?。”席瞮问:“祖父,真要打仗?” 席荣点头:“真打。” “可是?,今天大旱,粮食几乎绝收,从今冬到明夏日子都会艰难,此时大兴兵戈,于国无益。我以为,此时最该休养生息。无论是?我宋国,还是?二魏、齐国,此时发动战争,只会让百姓本就难过的日子雪上加霜。”席瞮激动地说:“我这次巡守江、湘二州,眼见百姓田间困苦,心中十?分难过。尤其今年大灾,更不是?兴兵北伐的时机。” “以战止戈,有时是?没有办法而为之。”席荣道:“你在路上没有听到关于传国玉玺的传言吗?” “传国玉玺?”席瞮微愕。 席荣道:“三国有传言,传国玉玺被我宋国的小神童找到了。骆丫头因此在深夜在家中遇刺……” “那她?有没有事?”席瞮问道。 “她?那力?气,怎么可能有事,”席荣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事的是?刺客,据说胳膊腿都被她?打断了。” 席瞮:“……”这就有点点凶残了。 “骆丫头遇刺,刺客是?齐国暗探,又顺藤摸瓜在你二叔府上抓到了一个西魏细作。”席荣道:“传国玉玺的诱惑太?大,就连皇帝也在宫中遇刺了。” “那……” “皇帝也没事,就是?显阳殿的鸟死了大半。” 席瞮:“……”这也有点点血腥。 显阳殿满殿的鸟多次被朝臣上疏讽谏,然?而皇帝我行我素,你谏你的,他?养他?的,还越养越多。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因为皇帝喜欢养鸟,所以建康京里?家中没养个几只漂亮鸟儿的都不配说自己?有头脸。 席瞮对皇帝的这种爱好?不予置评,只是?每次去显阳殿当差他?都想把耳朵堵了,鸟太?多真的好?吵。 “那传国玉玺……” “是?真的。” 席瞮瞪大了眼:“啊?”模样看?起来?有点点儿傻。 席荣道:“传国玉玺是?真的,是?骆丫头找到的也是?真的……确切点儿说,是?被几个孩子找到的,在邹山木堡里?。” 邹山木堡……那不就是?…… 席瞮看?着祖父,眼神说明了一切。 席荣点头。 席瞮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切的因由,为什么这一仗非打不可。 “檄文是?谁写的?很厉害,一篇檄文震慑三国。”最终,席瞮只有这么一句话。 的确。 东魏、西魏以前是?北边的胡族,首领被汉皇封了个代?王,在汉时是?辖制北方戎墨的一把刀;齐国则是?西南夷族,汉时归附,羁縻弗绝。 汉末动荡时各路诸侯纷纷自立,胡夷也不甘寂寞,四?处征伐,窃踞中原。 宋国一直以汉家正统自居,奉天征伐,复汉家威仪,一篇檄文使自己?占据了大义,把三国都打成了逆虏。 再加上传国玉玺在宋国的传言,无一不是?对奉天倡义的注解。 “那传国玉玺现在……?”席瞮问。 “兖州送鼎来?时,顺道把传国玉玺一块儿送来?。”席荣道。 “不献给陛下??”席瞮倒没有很意外,只是?随口一问。 “我敢献,他?敢接吗?”席荣肆意一笑:“福兮祸之所伏,咱们的这位陛下?敢奉传国玉玺于宗庙,自称天子吗?” 传国玉玺是?把双刃剑,没用好?,就会伤了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要把传国玉玺藏起来?,打铁还需自身硬呐。 知道这一仗是?无法避免的,席瞮就不再多说,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巡守这一路的见闻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变了,以前的他?是?建康贵公子,不食人间烟火,虽常将百姓疾苦挂在嘴边,可百姓究竟有什么疾苦,所知寥寥。 现在的席瞮,模样还是?俊美的,气质沉稳了,像是?飘在天上的终于落地。 “祖父,孙儿想去工部做事。” 不想,席荣没答应,而是?说:“你准备准备,过两日就出发,去骆衡帐下?做个军师。” “啊?”席瞮吃惊。 第92章 一个家族的崛起, 可能是因为有惊才绝艳之人横空出世。 然一个家族的繁盛和?延续,绝不可能只靠一两个才能卓绝之人,须得一代接一代培养优秀的人才。 席荣从成为襄阳席氏宗子那日起, 对族中约束尤胜其父, 对子侄的教养亦是。 比起门阀盛产的名士来,席荣是个粗犷的武将, 他?十几岁就?上战场了, 在他跟着潘老将军守卫襄州时?, 柳光庭还在河东郡与友人寄情山水竹林,谢禹珪刚出仕佐著作?郎对自己的职位非常不满。 同时?他?也深谙政治与制衡之道,对文人的那些心?眼了若指掌, 否则他?如?何能一路走到今日?——差一步加九锡。 对两个儿子, 他?也希望培养成文武双全,然而也不?知道在养儿子的过程中哪里操作?错了, 一个文一个武,长子席矩还长得过于刚直了, 次子席豫牧守兖州多年倒是没有出过大差错,只是想更进一步,还需得调.教, 只是如?今暂时?没有合适的人接手兖州, 他?不?能将席豫叫回建康。 对孙辈他?更是给予了厚望, 尤其是长子长孙席瞮,从小就?灵气,一点就?通, 唯独在军事上有点儿不?开窍。 而席瞮的这种不?开窍, 不?是说他?于军事上不?通,而是因为对战争持反对的态度, 对席荣的“以战止戈”不?是很?赞同,总将“战争最苦者百姓也”挂在嘴边。 席荣有时?会问他?:“你知道你常挂在嘴边的生民真正的疾苦是什么?吗?” 对席瞮这种在温软环境里长大的人,席荣很?怀疑他?真知道生民之苦吗?! 今年大旱,席瞮主动提出去巡守江、湘二州,席荣很?赞成,他?愿意去亲眼看看他?口中生民的生活,如?此甚好。 叫席瞮去兖州先锋军骆衡帐下做个军师这事,在定下攻打相州时?,席荣就?有了想法。 他?想叫长孙亲眼看看战争的残酷,知道为什么?要打仗。 在进门看到席瞮的那一刻,席荣感觉到长孙有了变化,在听了他?说起此次路上的见闻,席荣便决定将此事定下来。 “祖父叫我去兖州先锋军做军师?我……”席瞮犹疑道:“您不?是常说我不?开窍么?,我别去拖了后腿……才好。” 一力降十会 第89节 席荣摆了摆手,说:“骆衡帐下有能人,哪里用得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去挑大梁。” 席瞮脸一垮,他?是还没有及冠,但也快了,用不?着被说成乳臭未干吧,真的是亲祖父? “叫你去,是想叫你知道,你阿爷我为什么?要‘以战止戈’。”席荣说。 “我……”席瞮讪讪。 “此事就?这么?定了,去休息吧。”席荣到哪里都是权威,他?定下的事情,少有人能改的。 席瞮起身奉手行了礼,退出贷成堂。 外头也已经很?深了,家中庭院的灯笼熄了不?少,席瞮深吸了一口气,挥退上前来打灯笼的仆役,借着不?甚明亮的光,踏上回廊。 - 三日?后,秋高?气爽,宋国朝廷在建康北郊坛所,文武百官列班,皇帝闻燮服武弁,以少牢、玉币皆以苍,尊以太尊、山罍各二献昊天上帝,祈大军凯旋。 祀毕,两万精兵向北开拔。 同时?兖州骆衡点兵五万陈兵巨野泽,直逼相州范县;徐州施象观三万兵马陈济阴郡,剑指相州濮阳郡;冀州顾缙三万兵马陈济南郡,对相州清河郡形成威慑。 宋国的檄文传遍三国后,三国都以为宋国只是嘴上说得厉害,明着说自己是汉家正统,实际上是在叫他?们?不?要打传国玉玺的主意。 三国看了这檄文,有的笑了,有的气了。 但他?们?都没以为宋国会真打。 自打现在建康宫里这位登基之后,宋国大多是被动防御,鲜少主动发动战争。 三国都已经形成刻板印象了。 然而他?们?从未统计过,这二十年间,宋国的战役是赢多输少。 被檄文气到的就?是东魏,该死的宋国竟然敢诅咒他?们?亡国,真是不?给他?们?一点儿教训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正统了! 东魏朝廷主战之声甚高?,但也有理?智之人劝众人先冷静,不?要中了宋国的全套。 “今年大旱,粮食绝收,百姓尚且饭都吃不?饱,兵丁如?何有力气拿起刀兵来杀敌?这不?是叫我们?的士兵去送死吗?!” 然而这样的声音在几个皇子联名上表请战之时?,被压得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其中尤以四皇子霍麟最为活跃。 他?积极地游说各方上表,请皇帝应允杜晓为主将,攻宋国。 三皇子霍麒一派坚决反对,直言杜晓四年前惨败于富城,连个五岁的孩子都能杀了他?手底下几百人,他?不?行。 好几个手头有将有兵的皇子都想抢这个功,闹得朝廷一片乌烟瘴气。 皇帝却管也不?管,就?让他?们?闹,活似在看戏,被官员一顿讽谏后就?把几个皇子各打五十大板,却还是没表态出不?出兵、由?谁领兵。 而在东魏的军队里却悄然升起了厌战甚至拒战的情绪。 “四年前,五岁的孩子都能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袍,现在她已经不?止五岁了。” “别说了,她一个女娃娃,她能干嘛。” “难道她五岁的时?候不?是女娃娃?” “都跟你说别说了!!!” 等上头察觉到这股情绪时?,已经晚了。 紧接着,相州八百里加急。 兖、徐、冀三州分三路剑指东魏相州时?,襄州、荆州、秦州等与西?魏和?齐国接壤的要地也同时?戒备,以防两国趁火打劫。 四国情势瞬间紧张。 这时?候,三国才知道宋国的檄文不?是口头上说说,他?们?是真要打。 他?们?怎么?敢? “宋国占据江左、江右、江南等膏腴之地,为什么?不?敢?”齐国太后薛绛对少帝说道:“他?们?国力强,有底气。有底气,做事才会有把握。没有,心?都是虚的,能成什么?事。皇帝,你说是吗?” 齐国少帝眼神闪烁地说:“母后说得是。” “既然觉得母后说得是,你就?要好好听母后的话。”薛绛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总不?会害你。” “母后慈爱,朕铭记于心?。”少帝顿了一下,说:“太傅布置的功课朕还未完成,太傅知道了又要说朕了,朕就?不?陪母后说话了。” “去吧。”薛太后微一摆手,看着少帝离开。 随后,她招手叫来身边近侍,吩咐:“存心?殿伺候的人侍奉皇帝不?利,累皇帝无心?读书,通通杖毙。” “是!” 齐国少帝在思政殿里与太傅商量如?何选拔一下自己得用的人,不?知道他?的寝宫伺候的宫人内侍都死在了他?母后的一句话之下。 - 兖州,鲁郡。 大军已经抵达巨野泽,鲁郡百姓一扫前段时?间的紧张情绪,城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熙攘热闹。 而咱们?的小神童骆乔很?不?开心?,天天都耷拉着个脸,太郁闷了,只能碎大石来发泄。 军队开拔之时?,她想扮作?个小兵趁机混在队伍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到了巨野泽,就?算她爹发现了也拿她没办法。 为此,她还偷偷穿好了自己的小铠甲,拿上她的银枪,头天夜里悄无声息从角门出去,并?用拳头威胁了她爹的副将吴行给打掩护。 她自认为能瞒天过海,哪知军礼还没开始,她就?被老爹给逮了出来,交给她娘严加看管。 然后她娘特别狠,用扣月钱的方式惩罚她,把她的月钱扣到了二十五岁,还把她的小金库没收,美其名曰代为保管,等她及笄了再还给她。 若是不?想身无分文出门连个果子都买不?起,就?只能帮家里做事赚钱了。 不?仅如?此,还有更狠的。 她娘还明令骄骄不?准接济她。 骆乔差点儿当场表演一个猛女落泪。 还有半个来月就?是骆鸣雁的及笄礼,她还没有给准备礼物?呢,没钱可怎么?办呀! 席臻知道后,把她好一顿嘲笑。 “哈哈哈哈,叫你偷跑,还不?叫上我一起。你要是叫上我,说不?定咱们?俩现都在巨野泽。” 骆乔看着大笑的席臻,一拳把身边的石头捶成几块。 席臻笑声戛然而止:“……” 骆乔:“还笑吗?” 席臻摇头:“不?笑了。” 骆乔:“哼!” “哎呀,你不?要那么?生气嘛,”席臻挥了挥手,拉着骆乔远离石头,“我接下来告诉你一个更让你生气的事情。” “还能有让我更生气的事情?”骆乔不?信。 席臻说:“我大堂兄,你知道的,就?那个全天下最端着的,他?去你阿爹帐下做军师了。” 骆乔:“……你大堂兄去我阿爹帐下做军师,这有什么?好值得我生气的?” “这难道不?值得生气嘛?”席臻大惊,指指自己:“我能文能武。”又指指骆乔:“你孔武有力。”十分愤慨:“怎么?也不?会输给一看就?软绵绵的大堂兄吧!凭什么?祖父安排他?去,我们?不?能去,我们?除了年纪小了点儿,有哪里不?如?他?了?” 骆意慢慢悠悠走过来,补刀:“就?是因为年纪小呀。” 席臻:“……” 骆乔:“……” 不?听不?听,小狗念经。 第93章 “唉……” “唉……” “唉……” 三?声一模一样的叹气响起。 骆乔和席臻一起往右边看, 齐声说:“你叹什么气?” 骆意小脸苦恼:“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嗯? 这个怎么说? “我想跟着谌夫子去巨野泽,他说等我长大了再说。”骆意又叹了一口气,“多大才算是长大?” “原来你也……” 骆乔和席臻顿时心里平衡了, 骆乔怜爱地摸摸弟弟的脑袋。 “唉……” “唉……” “唉……” 三?小又齐刷刷叹了一口气, 从校场转移,排排坐在石阶上, 同?款双手捧脸苦恼姿势。 林楚鸿正要出?门去姚宅, 过了垂花门, 人还在回廊上,就看?到?自家大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三?个小家伙。 她加快了些脚步过去,笑问:“你们坐这里干嘛?” “阿娘。” “阿娘。” “林姨。” 三?小站起来跟林楚鸿行?礼。 “我们正在忧伤。”骆乔行?了礼后?, 解释他们为什么在堵门。 一力降十会 第90节 “忧伤你的月钱吗?”林楚鸿笑道。 骆乔眉毛眼睛嘴巴全部往下耷拉, 小模样?又惨又可怜:“我都没钱给大姐姐送及笄礼了。” 林楚鸿点点她的额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跑,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骆乔嘴上说:“阿娘, 我错了。” 骆乔心里说:我下次还敢! “阿娘,您这是要去哪儿?”贴心弟弟骆意赶忙帮忙转移话题。 “去你们大伯母家, 看?看?你们大姐姐的及笄礼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去帮帮忙。”林楚鸿说:“你们在家老?实些,谌夫子布置的功课要完成?, 别谌夫子不在你们就玩野了。” 谌希得当初被骆衡一顿忽悠留在了东平郡, 一面给骆家两个孩子授课, 一面还是骆衡帐下军师祭酒,这一次出?征他自然不会缺席。 骆乔的武师傅弓高也是,是骆衡的亲兵, 也一同?出?征了。 现在两个孩子暂时没了老?师授课, 读书习武全靠自觉,不过两个孩子在学?习一事?上从不用人督促, 尤其是骆意,要不是骆乔总带着弟弟玩,他能捧着书天?天?不挪窝。 林楚鸿嘱咐这句,重?点不在功课,而?在不许玩野了。 两个孩子越大越调皮,都快管不住了,还是个小萝卜头就想跟着大人去打仗,矮墩墩的,别人骑在马上都看?不到?他们人。 “阿娘放心,我们就在家里,顶多去刺史府。”骆乔保证。 “林姨放心,我帮你监督骆铁牛。”席臻也跟着保证,然后?就被骆乔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推,踉跄地下了台阶。 林楚鸿笑着摇了摇头,出?门去了。 等家长一出?门,说要监督的席臻忽然就撺掇两个小伙伴出?门。 “我们去瞧瞧杜鸿渐去呀。” “一个白吃白喝的俘虏有什么好瞧的。”骆乔没兴趣。 “咱们马上要把东魏打得满地找牙,难道不应该去杜鸿渐面前炫一炫?”席臻拉着骆乔的手,“走吧,走吧,你不是还想把杜鸿渐的老?爹搞来,咱们想办法叫杜鸿渐给他爹写信,叫他爹弃暗投明。” “你说得很有道理。”骆乔顿时心动,“他们父子分离一年了,想必很思念彼此,我们应该叫他们早日在兖州团聚。” 说罢,三?人就决定去关押杜鸿渐的院子跟他好好聊聊。 “喵喵喵~” 临出?门时,虎崽颠颠儿地一路过来找骆意,看?骆意看?走,急得喵喵直叫。 骆意只好折回去,虎崽一个弹射就往他身上扑。 “这傻虎不是在睡觉?”骆乔啧了一声:“越来越猫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捉头老?虎来叫它好好学?学?怎么做虎?” 席臻白了骆乔一眼:“少跟我炫耀,烦不烦。” 骆乔嘿嘿笑,可得意了。 “小骄骄,走了,快点儿。”席臻拖着骆乔往外走,并招呼骆意,“咱们走过去,顺便去买些果子糕饼吃。” 骆乔声明:“我没钱。” 席臻哈哈大笑:“知道你没钱,小爷请你吃。” 这话说得过于嚣张,骆乔哪能忍,就要揍席臻,席臻见状跑飞快。 他逃,她追,他们一溜烟儿就跑出?了门。 骆意抱着个胖虎崽慢悠悠跨过门槛,一点儿也不着急,姐姐一定会停下来等他。 就在他下了家门前最?后?一阶台阶,忽然,路边两个行?人朝他冲去。 一瞬间?惊变。 “郎君!!!” 站在门边的门房见状,声嘶力竭地喊:“来人,快来人,杀人啦!!!有人要刺杀郎君!!!” 在看?到?有人朝自己冲过来时,骆意下意识就往后?退,转身跑回家。但是他打娘胎里带了不足之征,身子弱,根本?习不得武,脑子是知道要跑,可脚却跟不上脑子,还差点儿把自己绊倒。 “喵嗷——” 一声猫啸,骆意怀里的虎崽朝最?近的一个歹人扑去,它长大了不少,早就开?始吃肉,牙齿和爪子都锋利了,对着歹人的脸就是一顿狂抓。 “啊……”歹人没防备这个被人抱在怀里的毛茸茸,一只眼睛被虎崽抓了个正着,顿时就惨叫一声血流如注。 另外一个歹人看?同?伙见血,霎时凶性大发,一个箭步上去伸手就要扯住骆意胳膊。 忽然,侧身一股猛力袭来,他只觉眼前一花,然后?整个人横飞了出?去。 嘭—— 他重?重?砸在地上,眼前一片血红,浑身都疼,最?疼的是左手臂,钻心般的。 “给我把这一片围起来!”骆乔暴怒地吩咐家中护卫。 她在听到?门房的喊声立刻就转回来,然后?看?到?让她睚眦欲裂的一幕。 要不是骆找找阻挡了片刻,恐怕骆意已经被歹人抓住了,届时投鼠忌器,她就算功夫盖世恐怕也难救弟弟。 骆宅的护卫在听到?门房的呼喊声时,第一时间?尽数出?动,很快就将周围一边控制起来,行?人、货郎、摊贩都被集中在一处。 “告诉里正,关闭坊门,许进不许出?。”骆乔吩咐管家。 席臻扶住骆意,问道:“没事?吧?” 骆意摇摇头,小脸因惊吓而?惨白,但他顾不上这些,先去看?还在歹人脸上“作画”的虎崽。 “找找,过来。”骆意朝虎崽招了招手。 虎崽扭头,“喵嗷”了一声,一个弹射落在骆意怀里,立刻就被骆意抱住,然后?一阵叫:“喵喵嗷嗷嗷……” “我没事?,谢谢找找。”骆意摸了摸虎崽的头,虎崽长得太快了,他都快抱不住了。 “虎崽不错,知道护主了,没白养这么胖。”席臻也撸了把老?虎头。 “喵嗷嗷嗷!”虎崽不乐意地甩头,冲席臻嗷嗷叫。 骆乔把家里家外都安排妥帖后?,阴沉着脸走到?那群被控制起来的人面前。 那两人明摆着冲骆意来的,她弟弟平日里都懒得出?门,不会与人结怨,就算真结怨也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没理由会冒出?两个成?年人来针对他。 那两个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劫人,周围肯定还有人策应。 “话我只说一遍,想活命就老?实交代。”骆乔目光一一扫过面前被控制起来的十几个人。 “骆姑娘,你未免也太霸道不讲理了,有人对骆郎君图谋不轨,你不去审那两个,把我们抓起来干什么?”人群里有人不服气地说。 骆乔懒得废话,叫护卫把那个被虎崽抓得满脸“红花”的歹人拖过来,伸手掰折了他的胳膊,歹人一声惨叫,又牵动了嘴角被抓出?来的伤,又是一阵连绵不断的痛呼。另外一个左手臂已经被她踢折,又摔飞老?远,人已经昏死过去。 众人:“……” 骆乔挥手让护卫把歹人拖去审问,对众人说:“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么。” “你要我们交代什么啊?”好一会儿,有人崩溃地说。 “互相指认,谁是同?伙。”骆乔说:“什么时候指认出?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走。” “我又不认识他们,我怎么指认啊!”那人更?崩溃了。 骆乔冷冷说道:“自己想办法,要不然你就是同?伙。” 半年时间?,骆乔长高了不少,小圆脸渐渐脱离孩童稚嫩模样?,脸色这么一沉,再配上她出?手就断人胳膊的凶残,已经开?始有了气势这种东西了。 人群被她吓住,一个个开?始自证清白,又怀疑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骆乔负手看?着这群人,不放过每一个人细微的表情。 “姐姐。”骆意抱着虎崽走过来。 “没事?儿吧?有没有吓到??”骆乔关切问弟弟,又撸了一把虎崽的脑袋,“骆找找不错,奖你一个大鸡腿。” 虎崽一动不动任由骆乔撸它的头,与刚才被席臻撸时简直判若两虎。 “我没事?。”骆意靠近姐姐,低声说:“第三?排最?右边那个穿秋色短打那个。” 骆乔立刻把目光投向弟弟说的那个人,不巧那人也在偷看?骆乔几人,正好与骆乔目光对上。 那人悚然一惊,直觉不妙,猛地把旁边的人一推想要制造混乱趁机逃跑。 骆乔飞快追上那人,扯着那人的胳膊往地上一甩,然后?抓着此人衣服往空中一抛,对着一个跳踢,把人当蹴球一样?踢回去。 “第一排左边第三?个,第二排中间?那个山羊胡,第三?排左边月白长衫那个……”骆意飞快给护卫指出?可疑之人,护卫们立刻上前抓人。 被抓出?来的有五人,在锋利的钢刀面前不敢逃,其中就有之前说骆乔霸道不讲理的那个人。 “冤枉嗷……” 那人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骆乔踢回来的人砸了个正着,一声惨叫,立时扑街,还是脸朝下扑。 第94章 “本大王在此, 居然还?有人妄想逃跑。”骆乔大步走来,一脚踩在秋色短打男背上,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交叠扑街的两个人踩了下去, “我扔一个人, 就能把你?们砸死一片!” 众人噤若寒蝉。 凶残,太凶残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神童。 得了消息的里正匆匆赶来, 看到两个交叠扑街和四个被刀架脖子的人, 恨得都想上去踢一脚。 他管的里坊居然出了这等大事恶事, 今年?的考评怕是没戏了。 里正越想越气愤,在拱手与骆乔、席臻见?礼时,“不经意”地?一脚踩在一扑街仔的手上, 并“不小心”碾了碾。 “啊啊……”扑街仔痛叫, 脸朝下吃了一嘴巴的土。 “三公子,骆姑娘, 坊门已经关了,游徼在挨家挨户搜查。”里正对席臻和骆乔说道。 “辛苦里正了。”席臻朝里正拱了拱手。 抓出来的六人被护卫押到骆宅, 与先头两个不省人事?的关押在一起。 半个多时辰后,游徼来报坊中无其他可疑人士。 骆乔看了眼席臻,后者微微点头, 对里正道:“辛苦各位, 既然没有可疑人士便将坊门打开吧。” 一力降十会 第91节 骆宅的管家过来给里正塞了个荷囊, 里正不停推辞。 坊中出了贼子差点儿害了骆小公子,里正哪里还?敢拿骆家的荷囊,有命拿钱也要有命花啊! “诸位都辛苦了, 忽然关了坊门搜捕贼人, 惊扰了四邻,是我们过意不去。”骆乔对里正说道:“还?请里正同四邻说上一句。” 里正连连点头, 道大家都理解,如?今咱们与魏虏血战,以魏虏的无耻程度,这种下作?手段太是他们的风格了。 送走里正,骆乔、骆意还?有席臻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鲁郡郡丞文彬带着贼曹和郡吏一路小跑着过来。 “三公子,骆姑娘,骆郎君,”文彬拱了拱手,道:“郡守听闻建惠里忽然关了门,叫我带人过来看看。” 席臻吐槽:“你?们来得可真快。” 文彬苦笑一声:“还?请三公子恕罪,先头刺史?府来报后院闹了贼,我等……” “什么?!”席臻大惊:“我家闹了贼?!那我阿娘……” 文彬赶忙说道:“三公子稍安勿躁,夫人带着二姑娘出门去了,没在府中。” 席臻放下心了,问了一句:“那丢了什么东西?”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文彬满脸不解:“刺史?府库房被翻得乱七八糟,却什么都没丢。贼也没有抓住。” 席臻和骆乔对视了一眼。 光天化日的闹贼? 骆意正拿着沾湿布巾给虎崽擦爪子,闻言抬起头来问:“请问文郡丞,刺史?府里谁报的遭贼?有多少人看见?了贼?府里的侍卫怎么说,为什么会没抓到贼?” “郡守也怀疑是内贼。”文彬道。 “这可真是太巧了。”骆意说完,低头继续给虎崽擦爪子,虎崽之前把歹人抓得满脸红刨花,爪缝里还?有血,它自己?舔了半天都没舔干净。 “喵嗷~”骆找找冲文彬叫唤了一嗓子,也不知它究竟在说啥。 这时,护卫把八个歹人或押或抬送了出来,看了眼文彬就带了仨,护卫队长便道:“这些贼子想要杀我家郎君,还?请让在下亲手将他们押入大牢,烦请文郡丞严加审问,务必要问出幕后主使。” 文彬来之前没料到竟抓了八人之多,也就没带多少人过来,听了护卫队长的话,连连道谢。 贼人被押走时还?有其中两人在不停喊冤,骆乔不为所?动?,她弟弟指出来的,就算真不是这一伙的,肯定?也有问题。 “走,咱们去瞧瞧杜鸿渐。”等人走了,骆乔如?此说道。 “还?去?”席臻迟疑。 骆意终于擦干净了虎崽的爪子,把脏了的巾帕拿给门房,虎崽放到肩膀上趴着,笑眯眯说:“为什么不去,总不能因噎废食吧,有姐姐保护我呢,还?有找找。咱们正好拿这事?诈一诈杜鸿渐。” 骆乔抓着虎崽的后颈皮,把虎崽拎下来:“别把找找放肩膀上,它越来越重了,当?心被压了长不高。” “喵嗷嗷嗷……”虎崽四爪乱抓,可不服气。 骆乔把它提起来看着它黄色的圆眼睛:“嗯?” 骆找找:“……”瞬间乖巧。 骆乔把它放地?上,教育道:“自己?走,别总叫骄骄抱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猛虎不能娇气。” 骆找找:“喵~” 骆乔:“……” 明明会“嗷”了,又“喵”。 骆意蹲下来摸摸骆找找的毛脑袋:“乖啦,回来给你?吃鸡腿。” 三人耽搁了一两个时辰才?算是出门了,这回身边跟着不少护卫。 到了关押杜鸿渐的院子,三人进去就看到此人铺着褥子卧在庭院的一棵大枫树下,晒着太阳,喝着小酒,嘴里断断续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真是好惬意哦,这哪里是个阶下囚,分明是来骗吃骗喝的米虫,看得骆乔和席臻拳头都硬了。 “杜都督。”席臻跨进院门,冷讽道:“日子过得不错嘛,要不要再?给你?找几个歌伎舞伎名妓娘子助助兴啊!” 杜鸿渐一骨碌坐起来,朝进门的三个小鬼瞪眼。 最小且最坏那个脚边还?跟着一只老虎崽,是老虎崽吧,应该不是黄色的大胖猫。 看到这仨小鬼,杜鸿渐感觉自己?浑身都疼,都条件反射了。 “你?们……嗷!” 席臻阴阳怪气,骆乔则直接动?手,一拳捶在杜鸿渐的脑袋上。 杜鸿渐抱头,悲愤道:“士可杀,不可辱。” “行了行了,这句话,你?自己?说说你?这一年?说了多少次,说不烦啊。”席臻霸道地?把杜鸿渐赶开,自己?坐到褥子上去,“你?这么有气节,也没看你?行动?起来。” “行动?什么?”杜鸿渐一时没明白。 “士、可、杀。”席臻一字一重读。 杜鸿渐脸上闪过屈辱之色,却没说什么。 “你?不想死,你?还?想回去。”骆意挨着姐姐坐到褥子上,抱住跳他腿上的骆找找撸毛,“令尊应该暗中派了人想方设法营救你?吧。” 杜鸿渐把自己?转移到一旁的石墩坐着,垂头看着地?下,说:“不知道你?个小鬼在说什么,真要有人来救我,我还?能当?一年?的阶下囚?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也就那样,你?们想问什么?宋国没人了,竟叫你?们三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来问话?” 席臻白了杜鸿渐一眼:“是宋国没人想搭理你?。你?以为我们就很想搭理你??” “那你?们现在是在哪儿?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杜鸿渐冷笑。 “因为我们很无聊。”骆乔说:“没什么玩儿的,只好来玩你?。” 杜鸿渐:“……” 不气不气,生气就上臭小鬼的当?了。 “我们宋国与东魏开战了,你?不会不知道吧!”骆意说道。 杜鸿渐磕巴了一下,随后闭嘴。 “你?果然知道。”骆意可可爱爱一笑。 “外头的守卫在说,我听到了,怎么不行?!”杜鸿渐梗着脖子说:“那你?们就叫守卫说话小声点儿,别让我听见?!” 骆意轻捏着骆找找胖胖的爪子,不紧不慢地?说:“守卫是不会说的,不用?狡辩。就算你?是不孝子,令尊也还?是没有放弃你?,一直在想方设法救你?,他肯定?派人潜入了鲁郡。” “啊,真是爱子情深呐!”席臻阴阳怪气地?笑。 杜鸿渐想冲回去,然对上骆乔“让我看看哪里比较好捶”的表情,瞬间就哑了,干脆就不说话,任由臭小鬼说。 “我们宋国与东魏开战,相州徐完调兵三万,分三路守。北路清河郡守将殷扶,中路范县守将谷梁缰,南路濮阳郡守将和厉……” 随着骆意报出名字,杜鸿渐的神色渐渐变了。 “此三人,杜都督应该熟悉吧。” 殷扶和谷梁缰都是东魏大将,几年?前都在他父亲杜晓手底下,而和厉更是他父亲曾经的副将。 “托他们的福,才?有杜都督在我鲁郡白吃白喝的一年?。”骆意说完把自己?都给说笑了。 骆乔和席臻也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杜鸿渐黑这个脸,想让臭小鬼都别笑了,可他相信,他这话一出口?,三个臭小鬼肯定?笑得更厉害。 “都说人走茶凉,令尊不过是高升到邺京,他们就不把你?这位上峰公子当?回事?,甚至还?把你?害得身陷囹圄,这是为什么呢?” “够了!闭嘴!”杜鸿渐不想再?听。 “好吧,那我就换句话,”骆意很善解人意地?换话题,“你?猜东魏此次的主将会是谁,会不会是令尊呢?” 杜鸿渐:“……”还?不如?不换。 骆乔说:“我们在来的路上,跳出几个人来,我弟弟差点被人绑走。我们是临时起意来的,你?觉得那几个人为什么想绑我弟弟。” 杜鸿渐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又猛地?坐下,勉强出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骆乔站起来,抖了抖腿脚,说:“听闻贵国四皇子在积极说服贵国皇帝任命龙骧将军为此战主将。未知杜将军面对已离心的昔日部将会是什么心情。” “你?们不用?唬我,”杜鸿渐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何种决定?,都是陛下圣裁,无论是家父还?是我,还?是任何一个我魏国将领,听令行事?,不计私人感情。” 骆乔微一点头:“说得不错,希望徐完、和厉之流也如?你?这般若想。” 说完,三人一虎离开。 杜鸿渐坐在院子里,一直坐到天黑才?起身回屋。 回屋后他铺纸研墨,提笔挥毫,写下狗屁不通的酸诗数首,一如?以往般发泄够了情绪才?停笔。 翌日清晨,负责打扫屋子的仆役把头天的垃圾包好,包括杜鸿渐写的酸诗,与院子里的其他垃圾一起交给倾脚运去城外的灰坑倾倒。 到了灰坑,倾脚把收来的垃圾交给涤司,涤司处早早就不少人等着收自己?份额的垃圾粪土。 一个矮小男子收走了关押杜鸿渐院子的垃圾,把杜鸿渐的酸诗拆出来另外包好,随后交给跑腿的送走。 “厉害了,竟然还?有这种方法传消息的。”暗中盯着的人让一个人回去告知管事?,一人盯着那个粪主,另外的人跟着跑腿的,看看东西送哪儿去了,送给了谁。 席臻听了管事?的回话,用?力一拍管事?肩膀,直呼:“果然有猫腻,我就知道,现在被看破了吧,哈哈,不愧是我们。” 管事?恭维道:“三公子聪慧过人。” 席臻摆了摆手:“是小骄骄聪慧过人。” 管事?又恭维骆意。 “行了行了,别说了,有赏有赏。”席臻又拍了拍管事?的肩膀,“你?去忙吧,我还?有事?。” 管事?退出来,揉了揉肩膀,三公子的手劲也忒大了,拍得有点痛啊。 第95章 宋、魏两国军队对峙已有十日, 还未有一战。 宋国这边连番挑衅,连东魏的皇帝都骂了,然东魏那边就是坚守不出, 任由你?宋国如何骂。 为何? 盖因东魏的主将都还没有到。 听上去有些离谱, 可放在东魏觉得并不离谱。 东魏皇帝霍协已到古稀之年,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枭雄一枚, 带着一票心腹死?忠生生把?魏国分成了东魏、西魏。 一力降十会 第92节 魏国皇室丘穆陵氏被?逼到长安宫里, 只能忍痛划分了东边那么大的沃土给霍协, 国力?大大衰弱,老魏帝为恢复国力?殚精竭虑最后劳死?在御案上,新登基的穆泰是老魏帝唯一活着的儿子, 性情暴虐嗜血, 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西魏的国力?别说恢复, 被?东魏压制到得?送风华正?茂的公主去和亲,十几岁的小姑娘嫁给霍协个七十岁的老头, 仅一年就消香玉陨了。 霍协此人年轻时有个很明?显的毛病——性喜渔色。 只要是他看上的美人,哪怕是臣妻他都能抢走,可?以?说是相当不要脸了。 因为这, 宋国朝廷骂他时总会有一条是不通教化, 类猴。 他的后宫据说有姝色上百, 也不知真假,但他妃妾多这件事可?是真真的。 妃妾多,也就是说, 生的孩子也多, 皇子公主加在一起有五十多个,还不包括那些幼殇的。 孩子一多, 纷争就多,以?前?还有霍协压着,随着霍协枭雄迟暮,他又有了大多数年迈当权者的毛病——多疑。 他既疑心儿子也疑心朝臣,概括起来就是——全天下人都要害朕。 因为多疑,他迟迟未立储君,用老二钳制老大,再用老三钳制老二,又放老四进去搅局,然后让老五与老四相争,诸如此类。 可?随着他成年的儿子越来越多,局面渐有失控之势,全靠着太尉楼钦从中调和支撑。 可?这一次,楼钦也不管用了,东魏朝廷的弊端悉数爆发出来。 ——宋国军队已经到家门口了,朝中还在为主将派谁争吵不休。 皇子们都想让自己手底下的人为主将,掌握了军队,控制住军权,以?增加自己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众皇子打得?那叫一个激烈,互相揭老底都不算什么了,七皇子和十二皇子直接在廷上互殴,五、八、九、十四、十五、十九、二十二等皇子从上去劝架到打群架只需要两拳的功夫,最后通通被?打成了猪头,没见过吧。 皇帝霍协也没见过,气得?双眼血红,呼吸急促得?仿佛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儿去。 他直到此时才惊觉,他对他的皇子、朝臣乃至他的国家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了,皇子们的一场群架让朝廷的弊病被?暴露无遗,权力?的纷争让风烛残年的他倍感疲惫。 【昔胡乱汉家,仅一再传而灭。】 霍协猛然想起了宋国的檄文。 仅一再传而灭…… “陛下!!!” 东魏皇帝直挺挺倒在了御座上,下头争吵不休的皇子朝臣们瞬间消音,都被?惊到了。 皇子们一开始还不信皇帝这是病倒了,以?为是什么苦肉计,他们争先恐后地进宫侍疾,并不是出于孝道,而是想要确认皇帝真病假病。 按理来说,皇帝都这么大年纪了,身子骨怎么可?能还很强健。 若是皇帝就此一病不起,或者干脆…… 不少皇子心动了,准备想行动起来,然而皇帝只昏迷了两日就醒来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任命杜晓为行军总管,领相州兵马,再点御林军五千随杜晓出征。 诏令一下,四皇子霍麟瞬间就抖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太武殿上的那把?椅子在对自己招手,说“来呀,来呀”。 杜晓的冷落门庭一下子就热闹非凡,打探消息的、联络感情的、托关系人情的悉数上门,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在准备出征。 经过这几年的沉浮,杜晓对这些趋炎附势的人已经免疫了,甭管谁来了一律叫管家打发掉,甚至四皇子的门客也被?打发掉了。 杜晓现在只想打败宋国,救出儿子。 相州兵权又重回杜晓手里的消息和东魏皇帝昏倒在朝堂上的消息一同到了兖州,席豫拿到信,对幕僚唐嘉正?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东魏除了杜晓,谁能压制得?了相州那一帮各怀鬼胎的。” “可?已经四年过去了,这四年里,杜晓是拔了爪子的老虎,相州那些人则是没良心的豺狼。”唐嘉正?说道。 席豫闻言,看了唐嘉正?片刻,遂颔首:“唐先生这比喻不错。” 唐嘉正?微微一笑?,说道:“那接下来……” “不急。”席豫打断了唐嘉正?的话,“总要让人杜将军到了相州才行。” 唐嘉正?想要劝上一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却被?冲进来的席臻给阻了话头。 “阿爹阿爹,我们有一个大发现。”席臻跳过门槛,一脸想要神秘又克制不住的表情。 “没看见唐先生在这里,越大越没有规矩了。”席豫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又笑?着说:“你?们几个小鬼能有什么大发现,反倒是你?阿娘说你?这日子是玩野了。” 席臻草草想唐嘉正?见了个礼,就对老爹很不服气地说:“看不起人不是,我们的发现可?大呢,您绝对想不到。”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发现了什么。”席豫好整以?暇地洗耳恭听。 “跟杜鸿渐有关,还跟他爹杜晓有关。”席臻神神秘秘地说。 唐嘉正?把?目光投在席臻身上,又听席豫说道:“你?们又去打杜鸿渐了?” “哪有……”席臻不承认。 “嗯?”席豫挑眉。 席臻立马就把?骆乔供了出来:“就只有铁牛捶了他一拳,就一拳而已,连包都没有捶出来,这对铁牛来说,已经算是在轻轻抚摸了。” 席豫简直要被?笑?死?了,什么叫轻轻抚摸。 “哎呀,阿爹,您到底要不要听我们的大发现?”席臻又想神秘又很急切,看起来应该真是有大发现。 “行了,别捣乱,自己玩儿去。”席豫很没有好奇心地摆摆手。 “使君,不妨听听三公子的大发现。”一旁从席臻进来后就没说话的唐嘉正?忽然如此说道。 席臻转头朝唐嘉正?看去,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忽然改口:“细算起来也不算什么大发现,我去玩儿了。” 他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唐嘉正?都看傻了眼。 不是,那他来这一趟是为什么? “犬子顽劣,还请唐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席豫语气淡淡,丝毫没有谴责儿子的意思?。 唐嘉正?笑?着说:“三公子真性情,很是难得?。” 席豫没再说什么,他还有公事要处理,就去了大堂,唐嘉正?回到客居的院子,一路都在想杜鸿渐那边会有什么叫席臻等人发现。 席臻跑到父亲跟前?说了一通有“大发现”,然后又跟府里好些人说了,还巧遇上了方牧也说了一通,但是就是不说他的“大发现”发现了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如此表演了一番后,等用过晚膳后,他又来找老爹,一进门就是邀功:“阿爹,我演得?不错吧。” “尚可?。”席豫不叫儿子骄傲自满。 “这还叫尚可??”席臻不满:“府里上上下下都被?我给唬住了。” “行,要什么奖励?”席豫笑?问,然后看儿子的表情瞬间变得?狡黠,立刻就把?他的幻想掐灭:“除了去巨野泽。” 席臻面无表情:“……” “不要奖励?”席豫道:“这次这么懂事?” 哼! 席臻摊开手掌往老爹面前?一伸:“给钱。” 不能去巨野泽,那就要点儿钱给月钱扣到二十五岁惨兮兮的骆乔好了。 他可?真是仗义的好朋友。 席豫先是讶异,他儿子哪次要奖励不是些稀奇古怪的要求,这次居然只简简单单要钱,真是毫不习惯。 后一转念他就想明?白了,儿子这是给骆家小乔要钱,那孩子胆大包天想偷偷混进队伍里,被?她母亲罚钱以?示惩戒,妻子跟他说起这件事时,他是又好笑?又无奈。 “行,给你?。”席豫拿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囊扔给席臻,道:“你?对小乔倒是好。” 席臻低头打开荷囊数了数里面的散碎银子:“我们是好朋友呀。” 席豫听罢,便没再说什么。 席臻数完银子收起来,坐到老爹身边,好奇地问:“阿爹,您叫我演这么一出要干嘛?杜鸿渐与他爹暗通款曲,咱们不把?他……诶……”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三小去找杜鸿渐愉快地“玩耍”,骆意看杜鸿渐如此悠哉,不免心上疑惑,跟看守的士兵们说了声,严加注意杜鸿渐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事,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要漏掉。 后禀报了席豫,席豫派人暗中严查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物,甚至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竟叫他们找到了杜家父子传递消息的方法?,拔出萝卜带出泥,追查到了不少或是东魏或是杜晓安插到兖州的探子细作。 席臻以?为他爹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却不料他爹按兵不动,只叫人暗中看着,别叫任何一个人跑了,也别打草惊蛇。 “留着这些人,自然是有用的。”席豫没有过多跟儿子解释,只道:“此次相州行军总管是杜晓。” 他叫儿子自己去想,想到什么说什么。 “哦,您是要来个反间计是么?”席臻说着说着皱了眉,想到老爹叫自己在府里演的那一出,惊道:“难道,我们府里也有……” 他猛地收声,左右看看,用口型问:东、魏、细、作? 席豫拍拍儿子的肩,欣慰地笑?。 第96章 杜晓再被启用的消息传遍四国, 相州濮阳郡守将和厉收到消息之后就一直阴着脸,他还以为以皇帝的多疑,杜晓从此就废了, 不想竟又起复。 他们当初为了瓜分相州军权把杜鸿渐推出来当替死鬼, 害杜鸿渐被俘宋国一年?之久,杜晓这一年来一直在想办法救儿子, 如今他再回相州, 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战时不会清算,战后一定会清算。 和厉想不通,皇帝明明疑心杜晓功高震主, 担心杜晓会效仿他当年分魏那样造反逼宫, 否则也不会借战败夺了兵权,将人困在邺京, 怎么昏迷醒来就又放心杜晓了? 他难道不担心让杜晓再回相州是放虎归山? “报——” 帐外有兵卒高声道:“豫州有一支军队从?白马往凉城移动。” 和厉猛地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语气?难掩急切地问:“可是豫州高凤岐?多少兵马?” 兵卒道:“斥候回报说,领军的是都尉尚永年?,兵马五千。” “好?!”和厉拊掌大笑, 吩咐兵卒:“去将刘都尉等人都请来。” 宋国挑衅这么多天?, 把?他和厉的祖宗八代都骂了, 不回敬回去他就不姓和! 也叫世人知?道,相州没有杜晓,一样?能打胜仗。 几个都尉校尉过来, 听和厉说要与豫州尚永年?两面夹击徐州施象观, 都心生疑虑。 “施象观多年?未有一战,恐怕连兵器都拿不起了。”和厉说着大笑。 都尉刘谟却没有和厉这么乐观, 提醒道:“杜将军已经带兵南下,不日?就到,咱们是不是等杜将军到了请他定夺?” 和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阴恻恻觑刘谟:“区区一个施象观,就把?你?们吓破胆了?若是兖州骆衡……” 他说到一半就闭了嘴,这话实在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这又是事实,他们相州在骆衡手底下几乎没有讨到好?过。 一力降十会 第93节 帐内众人皆沉默,一时半会儿没有人说话,都在心里计算着贸然出兵的利弊。 杜鸿渐被俘,有在座的每一个人的暗中推动。 杜晓掌相州多年?,战功赫赫,他们对他信服。可人心易变,杜晓被困在邺京失去了对相州的掌控,昔日?他手底下的将领郎官尝到了掌权的甜美滋味,那就再不想放手了。 当初若是杜晓重回相州,他们还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可来相州的是杜晓的儿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公子来就是都督,这谁受得了。 于?是众人联手想借宋国的刀杀了杜鸿渐,然人算不如天?算,杜鸿渐没死,可是被俘虏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叫人该骂还是该笑。 “若是仅凭我们这不到两万的人马,对上施象观三万之众恐怕胜算不大,”一名校尉打破了寂静,看刘谟点?头、和厉愠怒,他接着道:“若是与豫州尚永年?夹击合围,倒是可以一战。” 刘谟点?头点?到一半僵住,颇为不悦地看向那校尉。 和厉很满意地变了脸,说道:“诸位天?天?听施象观派人挑衅,骂我们祖宗八代,真能忍得下去?” 众人面上一凛。 废话,这谁受得了! 要不是兵力有些差距,他们早就杀出去,砍翻宋狗了! “如今豫州援兵,咱们再龟缩营中任由宋狗辱骂,其实八尺男儿所为?!”和厉又道。 “和将军说得对!” 听到有人高声附和,不少人有了动摇之色。 和厉再接再厉道:“诸位固守相州多年?,皆是百战之士,战功赫赫。区区十年?未有一战的施象观,诸位还怕他,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以为我们相州无人,没有了杜将军就连别人欺到家门口了都不敢与之一战?!” “对,豫州援兵咱们都不敢打,真就是没了杜晓咱们就都是缩头乌龟了!”刚才附和之人煽动道。 刘谟想叫众人冷静一下,可情绪挑起来了,他一对多,声音都听不见。 众将激昂,恨不得立刻就出城与宋狗决一死战,和厉趁机开始调兵遣将,又叫人立刻送信给尚永年?,让他配合濮阳郡出兵。 八月末,和厉率大军自濮阳郡向南进屯离狐,与宋国施象观在乘氏的军队呈对峙之势,战争一触即发。 和厉大军一动,各方收到消息。 豫州尚永年?比其他人都要先得了信,和厉派人来叫他出兵攻宋,他都气?笑了。 和厉多大的脸,敢叫豫州来配合他,他们派兵驻扎凉城是为防宋国声东击西——看着是打相州,突然掉转枪头朝豫州打来——他们岂能不防,毕竟宋国一直念叨着要把?失地抢回来。 “都尉,回话吗?”副将问道。 “先观望观望,”尚永年?想了想,又道:“派人传信使君,将和厉的请托一五一十告知?,请使君定夺。” 尚永年?之前接到的军令是驻扎凉城防备宋国,但现在情势有了变化,杜晓重归相州,就看高刺史给不给杜晓面子了。 豫州刺史高凤岐还没给属下回信,濮阳那边就有了动静,尚永年?接斥候来报,差点?儿没吐血,和厉是疯了吗?! 同样?有这个疑问的还有正在路上的杜晓,他从?邺京带兵南下,过斥丘、禺乐、武阳,已经快到范县,一路上他都在谋划如何防守反击,反打宋国兖州,逼迫兖州放了他儿子。 然而越是推演,他越发觉得情势不乐观。 这一仗想要胜,不容易。才逢大旱,东魏能拨出的粮草军费不多,要赢就只能奇袭快打,绝不能拖成持久战。 另外,现在最?要命的问题不是缺粮草兵甲,而是相州人心不齐。 军队若是一盘散沙,都不用别人打,自己就把?自己搞死了。 东魏皇帝为什么起复杜晓,盖因他为收拢兵权而让相州众人内斗,造成了如今这等局面,只好?又叫杜晓去收拾烂摊子。 宋国亦是看中了相州如今的弱势,才悍然对相州出兵。 相州往上是定州,是东魏都城邺京所在,若相州失守,邺京危矣。 其实相州并不好?攻,相州北边是定州,东魏重兵所在,西边是豫州,东边有瀛州,互相策应,能让敌军有来无回。 可那是四年?前的相州,不是如今的相州。 若非儿子还在宋国做俘虏,杜晓绝对不会为总管此?战积极奔走。 他把?相州经营得铁桶一般,皇帝忽然觉得他功高震主,说夺兵权就夺兵权,还把?他独子给害了,他没有造反已经是忠孝节义?了。 杜晓心知?这是一场硬仗,其实已经做好?会战败的心理准备,可在得知?有个猪队友没有行军总管的命令尚自出兵时,他气?得想阵前杀将。 以前他怎么没看出来和厉是这么一个猪脑子,他的眼睛怎么了?! 巨野泽。 中军大帐里,骆衡与诸将领、军师等商议第一战始。 舆图挂在中间空地上,轻甲军幢主李蕴指着舆图上武阳与范县之间,道:“杜晓已经过了武阳,最?多一日?边抵达范县。”手指往下移,在离狐点?了一下,“从?范县往离狐,中间还有个鄄城,鄄城东三十六里,廪丘,我们已在此?驻兵八千,急行军到鄄城只需半日?,杜晓想要过鄄城,得掂量掂量。” “豫州有什么动静?”骆衡问。 席瞮连忙回答:“豫州尚永年?驻扎在凉城未动,给高凤岐送了信。” 他到骆衡帐下做军师,跟在军师祭酒谌希得身边,被分配了一个汇总各方斥候情报的任务。 骆衡道:“传信郢州、襄州,让他们去豫州边上走一走。” “是。” “传信施象观,务必在杜晓抵达范县前让和厉出兵……” “报——”帐外士兵匆匆跑来,道:“徐州军与相州和厉在乘氏北二十里打起来了。” 骆衡:“……” 谌希得笑道:“和厉比咱们想得要心急得多呐!” 乘氏北二十里、离狐之东南谓中离城,是个仅三百余户的小城,然地当要冲,城池坚固。当年?宋国与魏国相争,武帝闻信曾设大将镇此?,施象观驻兵乘氏,自然不会不据守此?城。 和厉诸将进离狐后请攻取此?城,刘谟则劝和厉:“中离城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 然而和厉并不听,杜晓已经过了武阳,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不能拔了乘氏的施象观部,叫杜晓派人来夺他兵权,可就晚了。 军队驻扎后就竖起高台以观中离城,营寨堡垒箭塔等一一观察清楚,和厉下令先拔除城外营寨。 是日?,天?朗气?清,东魏军朝中离城西南的营寨出兵,营寨告急。 “杀——” 忽然,一直城门紧闭的中离城打开了门,一千骑兵从?城内奔出,以锋矢阵冲向东魏军,如利矢般插入东魏军阵,将其分割。 跳荡军紧随其后,收割落马或乱阵的东魏军人头。 同时,另外几个策应的营寨亦派兵冲杀,几方人马一起将东魏军阵冲散,然后掉转马头又把?东魏军阵一顿切了,并不恋战,又急奔回去。 城门和各营寨大门轰然关闭,留下乱糟糟的东魏军和百十尸体?。 以及气?得咬牙切齿的和厉。 第97章 “太心急啦!” “就是!” “急什么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不是吃热豆腐, 是吃羊羹!”周道源斯哈斯哈给自?己的嘴巴吹气,强调:“我又不知道?这?羊羹这?么烫。” “直接说你贪吃不就行了。”席臻说。 周道源理直气壮:“我贪吃!” 席臻:“……” 骆乔等人?就是一阵爆笑。 席臻白了周道?源一眼,又给他端了碗羊羹:“吃吃吃, 多吃点儿。” “小乔, 小意。”骆鸣雁款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 侍女?手上端着各色果子羹糕。 她身?着大袖礼衣, 头发梳成时下最流行的飞天髻, 簪着精美?的钗笄,少了童稚多了娇美?。 今天是骆鸣雁的及笄礼,笄礼办得不算隆重, 邀请来观礼的宾客没有很?多, 然处处都可看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鲁郡不是建康,故交都不在此, 除了家人?和?关系最好的姐妹,也不好麻烦别人?从建康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一趟。 鲁郡这?边的宾客邀请的只?有席豫的夫人?女?儿、周访的夫人?女?儿和?三四?家与姚莹比较聊得来的夫人?娘子。 她们母女?二人?落脚于鲁郡不过半年多时间, 根基未稳,姚莹虽然跟着林楚鸿认识了兖州这?边大部分有名头的夫人?娘子们,可到底交情尚浅, 姚莹也不能总麻烦林楚鸿, 为了女?儿的亲事她豁出脸去求林楚鸿, 已经是欠了天大的人?情,人?情这?种东西欠起来容易还起来就难。 倒是骆乔,听母亲说骆鸣雁的及笄礼会有些冷清, 就去问过大伯母, 得了允许把?自?己和?弟弟相熟的小伙伴们都邀请了去,二十几个男孩女?孩在一起, 还都是猫厌狗嫌的年纪,骆鸣雁这?个及笄礼别说冷清,甚至都有点儿热闹过头了。 “大姐姐。” 骆乔姐弟二人?朝骆鸣雁迎过去,骆乔围着骆鸣雁转了两圈,啧啧有声。 “做什么?”骆鸣雁轻拍了她一下。 “就是觉得大姐姐变得有点儿不一样了。”骆乔说着还端着下巴上下左右打量骆鸣雁。 “哪里?不一样了,我不还是我。”骆鸣雁笑着,还转了一圈让她再仔细看看。 骆乔说不上来骆鸣雁哪里?变得不一样,人?还是那个人?,也没有一夕之间就变成个不认识的脸。 骆意说:“姐姐的意思是,大姐姐长大了。” 骆鸣雁在建康时就听说过四?叔家的堂弟有过目不忘之能,小小年纪就聪明过人?。到了鲁郡见过骆意后?,只?觉传言不可尽信,这?堂弟哪里?是聪明过人?,分明是聪明得吓人?,这?是垂髫孩童会有的聪明?! “怎么就说是长大了?”骆鸣雁笑问。 骆意道?:“可以嫁人?了。” 骆鸣雁顿时羞红了脸。 骆乔还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别胡说啊。”骆鸣雁瞪眼。 骆乔笑嘻嘻:“嫁人?怎么是胡说,难道?你?不嫁人??” 骆鸣雁脸更红了,嫁人?这?种事情怎么好……怎么好……当众说,骆乔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个姑娘家。 一力降十会 第94节 姚清正好过来找骆鸣雁,笑着对骆乔说:“你?呀,就会拿你?大姐姐打趣,说得好像你?将来不嫁人?似的。”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嘛,”骆乔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大姐姐可是现在的事。” 姚清嗔了骆乔一眼,与骆鸣雁结伴离开小孩儿们玩耍的前庭,去后?头的小花园里?说体己话。 - 骆鸣雁及笄,姚莹送信回姚家请大嫂柯怀玉为女?儿正宾,姚清便是现成的赞者,母女?二人?从建康赶过来,姚家还请了镖局一同将姚莹放在平国公府的家什一并送来。 姚莹离开建康时因为担心有变故,没有跟娘家把?话说全,只?道?是婆家污七八糟她想带女?儿去兖州散散心,并没有说她这?一去就不准备再回建康了。 等到柯怀玉这?次来了,她才说了今后?的打算。 柯怀玉大吃一惊,惊愕地看了姚莹好一会儿,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姑子竟然是个这?么有主意的。 “真决定不回建康了?”柯怀玉再一次问。 姚莹坚定点头:“有空我会回去看父亲、母亲和?哥哥嫂嫂的。” “行,”柯怀玉看她如此坚定,也不再多劝,“家里?面我去跟父亲母亲说,请父亲出面上成国公府去要放妻书。” 姚莹站起来,双手交握举在身?前,朝柯怀玉行大礼,深深拜下:“姚莹多谢嫂嫂。”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柯怀玉赶忙把?姚莹扶起来。 “为了我的事,屡次劳烦娘家众人?,我实在是愧疚。”姚莹眼眶湿润,“我实在是不争气。” 柯怀玉乜了她一眼:“什么‘娘家众人?’,是你?的家人?。你?这?些年受的苦,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母亲好多次说起你?的事说着说着就哭了,总说当初眼瞎了,给你?找了这?么个婆家……” “嫂嫂,”姚莹打断了柯怀玉的话,摇头:“是我,是我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害你?们担心。我这?些年也不知怎么的,跟被猪油蒙了心一样,戾气越来越重,有时我自?己都害怕我自?己。” “好了好了,苦尽甘来,今后?你?就自?在快活了,快别哭了,”柯怀玉拿了绢帕给姚莹擦眼泪,“叫雁儿看见了,笑话你?,再过得几年就要做外祖母的人?了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姚莹破涕为笑。 姑嫂二人?再坐下,柯怀玉说:“那雁儿确定是要嫁到兖州了?” 姚莹点头:“嫂嫂也知道?成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形,雁儿她……在兖州,至少还有她七妹妹帮衬她,在建康,她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可就真是孤立无援了。” “你?这?说得什么话,”柯怀玉嗔了姚莹一眼,“难道?雁儿的表哥表姐看她受委屈还会坐视不理?!” “我知道?嫂嫂好,载儿和?清儿他们也是怜惜妹妹的,可这?终究是隔了一层,她娘家人?不出面,反倒要她外祖家的表哥表姐出面,这?好说不好听。” 姚莹百般盘算都是为了骆鸣雁,她真要在婆家受了委屈,表哥出面被别人?一句“家事就不劳外人?操心”给蹶了回去,可就真的很?不好看了。 “就你?操心。”柯怀玉笑道?,随后?又问:“既然如此,有看中什么人?家的郎君没有?” 姚莹笑着说:“已经看中了,要不是这?打仗呢,就该准备相看,也叫孩子们先见见,总不能让雁儿今后?嫁的人?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正是呢,”柯怀玉赞同道?:“你?看中了,还得雁儿也看中了才好,是谁家的郎君?” 姚莹将人?说了,柯怀玉连连点头,直言是门好亲事。 - 小花园里?,骆鸣雁挽着姚清的手,边走边说着私房话,问外祖父、外祖母的身?体怎么样,载表哥有没有升官,小表侄可爱不可爱。 这?么说着,然后?仿佛很?不经意地问了宫里?的姚婕妤,最后?问到书表哥。 自?打她离开建康后?,就与姚书彻底断了联系,她不敢背着母亲给建康送信,也没有等到姚书写信来。 每每想起姚书,骆鸣雁总告诉自?己忘了吧,可越是这?样她越忘不了。 年少的感情最是真挚,又是这?般戛然而止,哪儿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骆鸣雁一直记得书表哥说,待他选了官就求父亲请媒人?上门提亲,她如今这?般走了,书表哥会不会以为她变心了。 “姚书啊,选官了,七品的符节御史,可把?从叔得意坏了,连着好几日来我家找我父亲喝酒,谁看不出来他是在炫耀。”姚清撇了撇嘴,很?不爽。 “真的?”骆鸣雁语气惊喜。 “当然是真的,”姚清觉得奇怪,“你?在高兴什么?” “没有没有,我这?是惊讶,”骆鸣雁连连摆手,“没想到书表哥竟会选到七品,还是符节御史,那算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了罢。” “符节令才是近臣,他一个符节御史,连朝参陛下都不够格。”姚清哼了声,又说:“对了,从叔家里?还有件喜事。” “什么喜事?”骆鸣雁问。 “姚书定亲了,定的是河东柳氏大宗庶出的姑娘。”姚清啧啧道?:“从叔倒是厉害,投了太子,然后?攀上了河东柳这?亲家,他最近是走路都带风……雁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骆鸣雁整个人?抖了一下,呆呆看着姚清,在姚清摸她额头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笑得喜悦自?然,说:“我没事儿,只?是听到从表叔能攀上河东柳,太惊讶了。” “谁又不惊讶呢。”姚清见骆鸣雁没事儿,但还是不放心,拉着她在花园的石凳上坐着,接着道?:“当时祖母跟我们所?,我娘都把?茶盏打翻了。” 骆鸣雁笑:“舅母一定很?懊恼。” “可不是么,好在茶盏没碎,那可是我娘很?喜欢的一套茶盏。”姚清说着也笑了,“虽说是庶出的姑娘,却不是小宗的,是大宗,要认真算起来的话,叫太子一声表哥是没问题的。姚书成了河东柳的乘龙快婿,现人?在建康都不同以外了,从叔已经在准备婚事,预备明年春就把?柳家姑娘娶进门来……” 姚清再说什么,骆鸣雁其?实断断续续没有听太清楚,她全副心神都在姚书定亲的事情上,很?努力很?努力才不让自?己失态。 脸上挂着弧度刚好的笑容,不能叫任何人?看出她的心事。 “姚姑娘,前头那边请您过去。”这?时,一个侍女?过来,请姚清去前庭。 “好的,我这?就去。”姚清点头应道?,起身?转头看向骆鸣雁。 “表姐先去吧,我坐一会儿躲躲懒。”骆鸣雁笑着说。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你?倒是躲起懒来了。”姚清笑话了一句骆鸣雁,随后?跟着侍女?出了小花园。 直到姚清的背影再看不见,骆鸣雁脸上的笑终于垮了下来。 她眼睫颤了颤,仰起头来,拼命眨眼睛。 今天是她的及笄礼,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她一定不能…… “大姐姐,你?还好吧?” 骆乔的声音传来,骆鸣雁收回下巴,瞪大了眼睛看骆乔。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腿上一重,手就触到了一片毛茸茸。 “喵嗷嗷~” 低头一看,一头半大老虎在她腿上马上就要滑下去了。 算起来应该有五六个月大的骆找找体型已经不小了,骆意抱它非常吃力,可它总觉得自?己是个宝宝,一定要它最喜爱的骆意抱抱,每每被骆乔拎着后?颈皮威胁。 骆鸣雁被腿上的老虎吓了一跳,看着老虎从她退下滑下去也没去捞。 那可是老虎,她还没这?个胆子把?老虎当猫咪。 “你?干嘛!”骆鸣雁先头的情绪都被老虎给吓没了,没好气儿地瞪骆乔。 骆乔用脚挡住想要去找骆意的老虎,说:“看你?要哭了,给你?个老虎玩儿。” “……”骆鸣雁半晌无语:“谁哭了!再说,我又不是你?,我才不玩儿老虎。” 骆乔边对骆找找围追堵截,边说:“你?没哭,你?以后?也不会哭。” 骆鸣雁沉默了片刻,笑笑:“你?都听到了。” 骆乔立刻声明:“我没有偷听,我来找这?头傻虎,无意中听到的。” “听到就听到,我和?清表姐又没说什么不能让你?听的,你?紧张什么。”骆鸣雁笑着说。 骆乔打量着骆鸣雁的表情,骆找找趁她不备,飞快跑走。 “我之前都没问,你?跟大伯母为什么会来鲁郡,跟姚书有关,是吗?”骆乔道?。 骆鸣雁垂下头,双方放在腿上,十指紧紧绞着。 许久,她才点头,轻声说:“我娘都知道?了,她不同意,为了让我死心,就带我来鲁郡了。” 第98章 骆乔以为骆鸣雁鼓起?勇气告诉了大伯母她心仪姚书, 哪知竟是她与姚书在公主府赏春宴私下相见被骆鸣珺给看到,直接就捅到祖母面前去。 “母亲说书表哥并非良人,不许我再?与他来往。” “这半年多, 姚书没?有尝试找你联系你?”骆乔顿了一下, 又接了一句:“他已与旁人定亲了。” 骆鸣雁嘴唇颤了颤,只说了一个“我”字又紧抿住了嘴。 骆乔很?是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 我赞同大伯母。” 骆鸣雁可?怜地看着骆乔。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 你有心上人要告诉大伯母, 无论她同不同意,从?你这里知道,总比从?别人那里知道要好。” 骆乔都能?想象大伯母从?祖母处得知此事的?表情和?心情, 也能?想象二伯母和?骆鸣珺是如何扇阴风点鬼火。 骆鸣雁真的?……都不知该说她胆子大, 还是她光明磊落,一而再?地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与姚书见面。 骆鸣雁垂下头:“我知道是我错了。” “那你什么打算?”骆乔握起?拳头挥挥, “要不我去帮你把那个薄幸郎捶一顿,保管让他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的?, 明年娶不了媳妇。” 骆鸣雁被逗得破涕为笑:“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离开建康就决定要把书……他彻底忘掉, 他娶谁, 跟我没?什么关系。” 骆乔点点头:“那行吧, 我先帮你记着,以后有机会帮你捶薄幸郎一顿。” “那姐姐就谢谢你啦。”骆鸣雁笑着说,情绪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骆乔看她没?在沮丧, 先头被压下去的?好奇心又冒出来, 挪挪挪,挪到骆鸣雁身边, 小声问:“那你有没?有看中其他什么郎君,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抢亲?” “噗……”骆鸣雁现在是完全没?有沮丧的?情绪了,她快要被骆乔笑死了,点了一下骆乔的?额头,“你当?抢压寨夫人吗?!又不是土匪山贼,抢什么亲。” “不是土匪山贼也可?以抢一抢,”骆乔理直气壮道:“薄幸郎常有,好郎君稀有,既然是稀有,那觊觎的?人肯定多,那难道不抢到自己身边来,看着被别人抢走了再?后悔不成??” 骆鸣雁好笑道:“那你以后要是看上了谁家的?好郎君,你就把人抢回家?” 骆乔举起?拳头:“你觉得我抢不过?” 骆鸣雁:“……” 骆乔:“嗯?” “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骆鸣雁无奈道:“我的?婚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娘已经帮我看好了。” “大伯母速度好快呀,”骆乔惊奇,然后好奇:“谁家的?郎君?” 一力降十会 第95节 骆鸣雁说:“周访将军家的?大公子。” “周大哥啊,”骆乔点点头,“周大哥人挺好的?。” 骆鸣雁好奇问:“怎么说?” “周大哥从?来不嫌弃我和?蛮奴、小周这些人幼稚,比席大哥席二哥好多了。”骆乔的?理由非常充分。 骆鸣雁:“……” - 巨野泽,廪丘。 兖州先锋军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将杜晓派去乘氏的?五千兵马拦截住,并在援军及时?赶来的?情况下,里应外合一举破了鄄城。 鄄城一破,范县这边还想要支援濮阳就只能?绕远路,不说军队跋涉疲累,延误战机才是最关键的?。 兖州军在打扫战场,将同袍一一翻找出来,把他们身上带着的?木牌收起?来,待战后送还他们的?家乡。 被俘虏的?东魏军和?鄄城百姓被驱使在荒野挖坑,用?以掩埋战死的?将士。 席瞮一直站在鄄城城门前,看着惨烈赤红的?战场。 自己的?,和?敌人的?,鲜血浸染了土地。战胜的?一方还有同袍为其收尸,将木牌送还家乡,战败的?就只有无名无姓埋骨他乡了。 这是席瞮第一次直面战场,喊杀声与擂鼓号角声交织在一起?。双方列阵时?,他尚且能?分清楚宋军和?东魏军,后来搏杀在一起?时?,他完全看不出谁是谁,弓箭手每一轮射,他都担心会不会误射到自己的?将士。 他以前不喜战争,对祖父的?“以战止戈”很?不认同。从?汉末到如今两百多年的?战乱,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恢复民生,百姓尚不能?安稳,何谈治国? 有民才有国,无民何来治。 这一次,他亲身经历了战争,看到了它最残酷的?一面,他更加确定,自己厌恶战争。 可?他终于明白了祖父所言的?“以战止戈”。 想要让百姓过上真正的?安稳日子,只有天下大一统。 “大堂兄,怎么站在这儿?” 席瞮闻声回头,道了声:“阿烈。”又问:“没?事儿吧?伤得重不重?” 席烈笑着说:“皮肉伤而已,已经让军医包扎好了。” 席烈此次出征,在先锋军跳荡队里任了个火长,从?巨野泽大营急行军来支援廪丘,一同过来支援的?还有军师席瞮。 堂兄弟二人在军中只称呼彼此官职头衔,现在战争暂时?告一段落,难得可?以放松片刻,终于有时?间能?叙一叙兄弟情了。 “阿存。”席烈朝城里出来的?一位身穿铠甲的?年轻小将招了招手。 小将朝他们走过来,朝席烈抱拳行礼道:“二公子。” 席烈拍了一下他,说:“二什么公子,叫名字。怎么你还有意见?那你是队长我是火长我是不是得尊称你一声周队长啊!” 说着,揽过小将的?肩膀,跟席瞮介绍:“这是周存,重甲军周将军的?长子。” 然后又跟周存介绍:“这是我建康的?大堂兄。” 席瞮跟周存见礼:“在下席瞮,明澈之瞮,字始旦,幸会。” “久仰大名。”周存抱拳。 “我们未时?整队回廪丘,你呢?”席烈问周存。 周存道:“我奉李幢主之命驻守鄄城,以防杜晓派人反攻。” 鄄城之要,在于切断了范县和?濮阳之间的?路。 无论是范县大军想去乘氏支援和?厉,还是和?厉大军想与范县大军汇合,守住了鄄城,就相当?于把东魏大军切割开来,化整为零才好,各个击破。 可?想而知鄄城的?防守压力有多大。 席烈拍拍周存的?肩膀:“万事小心,等你立功。” 周存笑了笑,说:“你也一样。以前我还当?你只是个狂士公子,今次一战,可?叫我刮目相看。” 周存的?相貌和?他爹周访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粗犷硬朗,是一种野性的?英俊,与时?下流行的?白面傅粉公子很?不一样。 席烈虽然不傅粉,但是一身白皮总叫人以为是个柔弱郎君,周存入伍之前就和?他玩不到一块儿。 具体是何种玩不到一块儿呢,举个例子:席烈嫌弃弟弟席臻还有骆乔等小孩儿幼稚。 “你直接说以为我很?弱不就行了。”席烈白了周存一眼。 周存尚未及冠,身高?八尺,其人之健硕之孔武有力,当?世少有,人与之匹敌的?只有她爹周访。 “什么样的?人在你面前才能?不算弱!” 席烈只是感叹一句,然而周存却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给出了他的?答案:“大概只有小乔妹妹了吧。” 席烈:“……” 你是在搞笑吗?! 一旁席瞮安静的?听着他们俩说话。听到“小乔妹妹”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谁,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了骆乔。 他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听闻骆姑娘想偷混入军队里一同出征东魏,被骆将军抓出来的?,真的??” 席烈和?周存一齐大笑,席烈说:“不仅如此,她还被罚了。” “她胆子也太?大了。”席瞮摇摇头,“确实该罚。” - “阿嚏阿嚏阿嚏——” 从?姚宅回家的?路上,骆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林楚鸿担忧问道:“生病了?” 骆乔打小就强壮,极少生病,长得也比同龄的?孩子要快,和?弟弟骆意是两个极端。 骆乔感受了一下下,摇头:“没?有,我可?强壮呢。我觉得可?能?是有人在骂我。” “胡说八道,”林楚鸿屈指给了女儿一个爆栗,“谁没?事儿骂你。”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至少杜鸿渐肯定在骂我。”骆乔非常骄傲地说。 林楚鸿:“……” 骆意点头:“姐姐说得对。” 骆找找:“喵嗷嗷嗷~” 骆乔又很?骄傲地说:“杜鸿渐肯定也在骂骄骄。” 林楚鸿:“……” 骆找找:“喵嗷嗷嗷~” 虎崽的?附和?得来的?是骆乔一顿暴风搓老虎头,把骆找找搓得东倒西歪,一身毛乱七八糟。 “你这么大个虎还来挤马车,你没?发?现马车都快装不下你了吗。” “嗷嗷嗷嗷——” “你要开始学捕猎了,听到了没??!等你长大了,我带你一起?上战场,咬死东魏人。” “嗷嗷嗷嗷——” 骆找找被搓得嗷嗷挥爪子拍骆乔,不过尖爪都好好收着,厚厚的?肉垫拍起?来犹如摸痒。 骆乔忽然发?现虎崽的?胖爪子很?好摸,就不搓虎毛了,握住骆找找的?两个前爪,软软毛毛的?,一按肉垫,爪尖冒出来,已经是非常锋利的?爪子了,可?以把人抓得满脸红刨花那种。 看到这锋利的?爪子,骆乔就想起?了那群对他弟弟图谋不轨的?刺客。 “那群刺客审完了没?,目的?是什么,谁派来的??”骆乔说道。 骆意摇头:“我去问过,说是被使君秘密关押起?来了。” 骆乔吃惊:“这么神秘的?吗?” 第99章 席豫正在书房里看舆图, 巨野泽那边送来战报,已经在范县南郊与杜晓语度的大军有过一次小规模的冲突。 双方都只是试探,骑兵冲锋的一个来回就退回大营。 战报上说, 杜晓在调兵遣将上并不弱于四年前。 就?杜晓个人而?言, 他还是兖州的一个劲敌。 不过?,东魏相州却?已经不是四年前杜晓经营的那个相州了, 加之东魏那边失了先机, 李蕴已经带兵占领了鄄城, 无论?是范县还?是濮阳,皆可支应,这一仗巨野泽那边有很大的把?握能完胜。 杜晓此人呐…… 席豫感慨之时, 书房门边突然探出了四个小脑袋, 其中一个脑袋上面还?有个“王”字。 “阿爹。” “使君。” “喵嗷~” “你们?怎么来了?书读完了?”席豫招手叫他们?进来。 三人一虎一路小跑着?进去,乖巧坐好。 关于书读没读完这个事情。就?派他们?中间最会读书的那个作为代表回答:“已经读完了, 我?监督的臻哥和姐姐。” 既然是骆意说的,席豫便没有要再问, 又?道:“读完书了,怎么不去玩儿,跑我?这儿来了。” “我?们?来问刺客的事呢, ”席臻说:“阿爹, 您审着?审着?怎么没下文了, 我?们?还?等着?知道了幕后主使,去给小骄骄报仇呢。” 席豫摆摆手:“别捣乱,你爹我?自有其用意。” 三小互相对?视了一眼。 自从宋国讨东魏檄文布告天下, 各国的探子细作都活跃了起来, 兖州更是他国探子活动的重灾区,鲁郡的地牢里都关了二三十个了, 还?有被秘密关押的,不知道有几?个。 刺杀骆意的八个人交给郡丞文彬后就?没了下文,问也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莫非也是被秘密关押起来了?! 可拉几?人的身手看着?并没有很厉害,有什么值得能被秘密关押的? 骆乔如此想了就?也如此问席使君。 一力降十会 第96节 席豫闻言真是又?无奈又?好笑:“你说的身手不行是以什么为依据?” 骆乔:“呃……” 席臻啧啧两?声:“有的人啦,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炫耀自己天生神?力。真是好欠打。” “你说谁欠打?”骆乔斜睨席臻。 “刺客,我?说刺客欠打。”席臻认怂认得非常快。 骆意眼看两?人就?要被席使君给带跑,只能赶紧把?他们?俩拉回来,昂着?小脑袋问席豫:“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帮忙的吗?” 席豫看着?三个小孩,不禁深思。 席臻也赶紧敲边鼓:“阿爹,我?们?很厉害的。你看杜鸿渐那么曲折的传信方法还?不是我?们?发现的,我?们?厉害吧!” 席豫缓缓点头,夸赞骆意:“不错,小小年纪心细如发。” “那……”三双星星眼期待地看着?席豫。 席豫没让他们?失望,给他们?派了个任务:“你们?去跟杜鸿渐好好聊聊。” “啊……又?是杜鸿渐,他现在可没意思了,跟他说什么他都装死。”三双星星眼瞬间熄灭。 席豫看着?好笑,朝三人招招手,叫他们?到舆图这边来。 三小围过?去,桌上铺着?的舆图是整个宋魏战场的舆图,图上还?用朱笔和蓝笔画了线标示出宋魏两?军的进攻和防守路线。 “这个……”三小眼睛一亮,都不能说他们?是星星眼了。 “看得懂吗?”席豫问道。 三小立刻趴到桌边看图,骆找找也跟着?过?来,挤了挤席豫,一个人立把?两?只胖前爪搭在桌子上,伸着?毛脑袋也去看图,就?好像它看得懂一样?。 席豫被虎崽挤了一把?,就?顺手揉了一下老虎头。 “嗷!”骆找找可不开心的甩了甩头,冲席豫叫唤了一嗓子。 席豫笑笑,捏了一下老虎耳朵,得到了一声还?很稚嫩的虎啸。 要不说怎么是父子呢? 席豫这举动和席臻是一模一样?,揉虎头被虎骂了之后非得要捏耳朵回敬回去。 桌上的这份旅途是根据前方战报绘制而?成的。进攻防守的线路,粮草的供给,双方交战时间,双方援军的动向,标注得十分详细,可让观者犹如亲临战场。 骆乔指着?中离城的位置,对?骆意和席臻说:“这个和厉是不是傻,主将?未到他就?私自出兵,我?要是杜晓我?就?阵前斩将?,留着?这种不听军令的废物,更加会扰乱军心。” 席臻啧啧摇头:“还?攻的是中离城,他难道不知道中离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那是得用人命去填的。他有多少条命能填?” “和厉是杜晓的副将?,跟在杜晓身边很多年,”骆意说道:“照理说,他应该是最了解杜晓作战方式的人。明知杜晓还?在路上,他就?贸然出兵……” 三小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仰头看向席豫。 “相州早就?不是曾经杜晓镇守的那个相州了。”席豫点了一句。 三小恍然大悟:“难怪您叫我?们?去跟杜鸿渐玩耍。”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他爹也。 “我?们?立刻就?去!” 得了新任务的三小神?清气爽,骆乔朝虎崽招手:“走了,找找,咱们?去吓唬杜鸿渐去。” 席豫含笑目送三人一虎离开,卷起舆图收好后,让小厮去唤唐嘉正过?来。 - 巨野泽大营。 骆衡看过?鲁郡送来的情报后,将?众将?领召集起来商议,再与徐州施象观和冀州顾缙互送消息,最终定?下九月末旬对?东魏发起总攻。 总攻定?下来,骆衡故意叫人传了出去,只是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各国探子开始活跃了起来。 - 杜晓在范县大营里一封接一封看各方送来的情报,看到濮阳在中离城损兵折将?了将?近一万,顿时火冒三丈。 “竖子误我?!”杜晓气得差点就?掀桌,目光投向帐外巡营的士兵,终究还?是忍住了。 时移世易,相州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人人都有野心,却?没有撑起这份野心的才干。 看到如今的相州,杜晓如何会不心痛? 可想到自己叫人私下调查的儿子被俘虏的真相,杜晓的心痛瞬间化为怒火。 待战后他定?要与这些人清算。 “将?军,南边送来的消息。”一名小兵进来,将?一个竹筒递给杜晓。 杜晓打开竹筒,把?里面的细绢倒出来展开,随后,他又?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挑了一小撮粉末在碗中倒水化开,用一支干净的毛笔沾了水涂在细绢上,白?色的细绢沾了水后渐渐显现出一行行文字来。 杜晓看过?后把?细绢点火烧掉,看着?细绢烧成了一团黑糊糊,他不禁冷笑了一下。 兖州真是打的好主意,还?妄想离间他们?父子感情。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儿子在相州任都督这几?个月,的确是被架得什么都不知道。 他儿子真的是太天真了,以为是父亲旧部,就?会无条件信服于他。他不知,军人掌权靠的是战功。 杜晓叹了一口?气,磨墨铺纸给南边传信。 倘若兖州真敢不要脸,在战场上拿他独子来威胁他,他能下得去手吗? 不过?…… 杜晓暗自一哂,兖州想从他儿子口?中探问出相州的布防,那可就?打错主意了。 相州如今的布防,别说他儿子,就?是他这个曾经的相州都督也不知道。 兖州要问,就?让儿子说,信口?开河地说。 杜晓把?信写好,想要叫人送出去的时候,又?迟疑了。 他儿子都被俘虏了一年有余,兖州以前难道没有审问过?相州的布防?要等到一年以后两?国开战时再来审问? “来人。”杜晓叫了心腹进来,询问南边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兖州的怪力女近来天天去找公子麻烦,”心腹皱眉道:“原本她已经不再去找公子了,是她弟弟差点当被人当街掳走,她就?又?去找公子的麻烦去了。” “当街掳走?”杜晓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心腹摇头道:“查不到,怀疑是被关进了黑牢。” “黑牢?!什么人会掳一个孩子,还?会被关进黑牢?”杜晓想了好一会儿,没有想到。 传国玉玺出世的传闻散播天下后,兖州那边的局面就?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了,各方人马都想去一探究竟,听闻席豫都被刺杀了十几?次了。 还?有那个身负怪力的女孩儿,也被刺探过?多次。 随着?宋国和东魏开战,兖州的探子比之前更多了,各方都有,甚至宋国的几?大门阀亦派出了探子。 探子被抓住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掳一个用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也值得被关进黑牢,那这群人的背后就?有点儿意思了。 “怪力女又?去打了公子。”心腹说。 杜晓:“……” 虽然说立场不同,他杜晓以前抓到俘虏也刑讯逼供过?,兖州要刑讯逼供他们?的俘虏,谁也不能站在道义上指责。 可那是他儿子!他的独子! 兖州总让个孩子去打他,士可杀,不可辱,实在是欺人太甚! “把?信送去,叫渐儿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席豫要是信了,就?只能怪他自己蠢!”杜晓把?竹筒交给心腹。 杜晓气死了,暗暗发誓,有机会定?要把?那个可恶的小姑娘揍一顿。 现在,最重要的是整装,与宋国决战。 第100章 宋国元嘉十九年秋。 自从?骆衡放出九月下旬总攻东魏的消息, 东魏相?州的斥候几乎全数出?动,侦查刺探。 范县和清河的东魏军枕戈待旦,定州、豫州、瀛州等也都尽数戒备起来。 战事失利的和厉已暂时退缩回离狐。 和厉在中离城损兵折将严重, 手底下?勉强凑凑可以算得上两万人, 号称个五万六万也不算太夸张。可经过中离城一役后,和厉手底下?的兵马都?快没有五位数了, 在听到?宋国占了鄄城后果断退兵, 避回了离狐。 鄄城被占, 范县的支援难以过来,和厉只能送信相?州顿丘郡和豫州白马县,请支援。 可顿丘郡守军只有区区三千, 支援离狐与杯水车薪无异, 且万一范县被破,兖州军接下?来要?进攻的就是顿丘, 顿丘守将根本不可能派兵去支援和厉,把兵马派出?去, 顿丘岂不就成一座空城了。 豫州凉城有一支五千人的兵马,在和厉贸然攻打中离城时,豫州尚永年在帐中大骂和厉是个蠢货, 但?还是派人去请示了豫州刺史高?凤岐, 要?不要?支援离狐。然高?凤岐的回信没有到?, 宋国郢州边城郡和襄州南阳郡有兵马异动的信息先一步到?尚永年这里?。 宋国冀、兖、徐、郢、襄这五州兵马一调动,可以说是与东魏全面开战,尚永年不相?信宋国如此大手笔。 不信归不信, 尚永年却没有妄动, 他的斥候才探得徐州施象观有一支兵马已经悄悄渡河逼近蒲城,他这里?一动, 施象观就能直扑白马攻他大本营。 等到?高?凤岐的手令到?了,也是叫他按兵不动,并点了一句——此次主将乃杜晓。 尚永年恍然大悟。 且不说杜晓与相?州这群人的爱恨情仇,主将没下?令支援,他就派兵,要?较真的话,也是违抗军令了。 顿丘不敢动,凉城不肯动,范县动不了,和厉简直要?疯,已经连着三日在营帐里?骂完顿丘骂凉城、骂完凉城骂宋国。 刘谟在帐外听到?和厉又在骂骂咧咧,忍住叹气的欲望,叫来副将问话,副将说是被尚永年来信奚落了一番,刘谟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雄心?壮志,惨淡收场,之前说可以一战的校尉已经战死在中离城外,鄄城被宋国占领,豫州不愿意支援,南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宋国|军队,他们?被困在了离狐。 现在离九月下?旬越来越近,宋国随时可能发起进攻,以他们?这点兵力能否抵挡施象观尤未可知,离狐的城墙也不像中离城那么高?,倘若施象观要?强攻城,他们?可能只有两条路:一是投降,二是奔顿丘郡。 可是如果放弃了离狐和濮阳郡,那基本上就是把相?州和豫州之间的咽喉送给了宋国,之后会对东魏的战略非常不利。 “我写封信,你派人快马送去凉城,务必交到?尚永年手上。”刘谟对副将说。 “请尚将军援兵吗?”副将忧虑道:“末将前头接到?斥候伺候来报,施象观有一支兵马不知何时已经渡河,直逼蒲城。看旌旗至少有五千,尚将军恐怕无暇顾及我们?。” 刘谟一凛,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人第一时间告诉我?” 一力降十会 第97节 副将犹豫地说:“是和将军的命令。” 刘谟大怒,冲进和厉营帐就去找他算账。 他是濮阳军中都?尉,斥候探得的消息竟然瞒着他,和厉是疯了吗?! 和厉看起来并没有疯,在刘谟质问他的时候,很振振有词地指责中离城一役就是因为刘谟瞻前顾后,才导致错失了战机。 刘谟被气了个仰倒,两人在帐中吵了起来,从?动口?发展成了动手。 战败退守本就很影响士气,两个主官还如此行事,叫濮阳军人心?惶惶。 这件事很快就被各方探子传了出?去,施象观听到?差点没笑死,然后在幕僚的建议下?。大胆的地提前了进攻离狐的时间。 九月十九日,施象观点两万兵马,悍然出?兵离狐。 和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离狐城外,攻城云梯已经架起,投石机推上来,巨大的石块朝城中投去,城墙根的薄弱处被挖出?了一个不小的洞,那处城墙已经岌岌可危。 和厉等人组织防守,又叫人再去各处送信求援。 离狐一役打响,各路斥候探子飞快地将消息送出?去,范县的杜晓岂能眼睁睁看着濮阳落入宋国之手,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濮阳郡,当即下?令顿丘以策应,又给豫州的高?凤岐送信,请他出?兵支援。 然他的信才送出?去,就有副将来报,兖州军已陈兵在五里?之外。 竟然来得这么快! 杜晓从?一开始就认为骆衡放出?的九月下?旬总攻之言是障眼法,他频频派出?斥候侦察,也不时派出?小队士兵去兖州军营前试探挑衅,骆衡皆不为所动。 他对相?州的掌控已大不如前,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情报这一方面,濮阳的和厉与清河的殷扶都?对他有所隐瞒,相?州刺史徐完的小算盘更是打得噼里?啪啦响。 杜晓身在其?中,深感寸步难行,就是跟着他从?邺京过来的五千御林军,背后不知是哪位皇子操控,对他的命令都?是打了折扣的执行。 他偶尔会想,若不是还要?救他儿子,哪怕是皇帝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接下?这虎符。 当年不分青红皂白就夺了他手中兵权,现在又要?他故地重回,皇帝难道就没有想过“物是人非”这个词吗? 他临行前大皇子有派门客上门来游说他,说了一句很诛心?的话:“杜将军还是四年前的杜将军吗?相?州还是四年前的相?州吗?” 杜晓明?白大皇子的意思,可有四皇子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对所有的皇子都?不信任了。 再说,背主别投,三姓家奴,这可不好听。 “整军!”杜晓猛地一拍案几,怒吼道:“出?城迎战!” 范县东南郊,一片良田沃土,如今已变成了两国交战的战场。 双方列阵,旌旗蔽天,擂鼓隆隆。 骆衡骑跨在马上,立于中军大纛之下?,远望东魏阵中竖起了“杜”字大旗。 杜晓在阵中也看着“骆”字大旗。 他们?是多年的对手。 巳时初刻,骆衡下?令进攻。 各处战鼓擂响,号角发出?呜呜声,各阵营旗主挥动旗子,阵前盾兵举起盾牌,阵中弓箭手万箭齐发,骑兵冲锋切割,步兵合围绞杀,跳荡队机动或收割人头或配合骑兵斩马腿。 两军绞杀在一起。 同?一天,冀州顾缙突袭清河郡,殷扶早有准备,死守清河郡城,并叫郡城在各村堡派人不断骚扰宋国|军队,给顾缙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宋国元嘉十九年九月二十,宋国与东魏开战,西魏与齐国皆在观望。 齐国江州的薛肇看宋国与东魏开战,就蠢蠢欲动,想带兵趁机对宋国荆州趁火打劫,好一雪前耻,被江州都?督孙衍及时发现制止,并一纸奏疏送到?成都?京,把薛太后讽刺了一通。 据说薛太后在寝宫中大骂孙衍,还据说薛太后要?把孙衍碎尸万段。 这些“据说”不知道真假,但?是最后的结果是,薛太后把薛肇召了回去。 江州没了这根搅屎棍,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在范县之战进行到?白热化时,邺京皇城忽然冒出?一个说法——杜晓这么个战功赫赫的百战之将,却久攻宋国而不克,还连失鄄城、离狐、阳平三地,其?中有阴谋。杜晓之子已经投宋,杜晓常与其?子暗中通信,将相?州的部署通过其?子尽数告诉了兖州。 杜晓对东魏皇帝收缴兵权不满,早就暗中联络和厉计划反东魏,因此,去年才会有杜鸿渐贸然出?兵兖州,大败,自己还被俘虏。 这都?是杜晓为了投敌做的部署和他的投名状。 这说法在邺京皇城到?处流传,听闻之人将信将疑,盖因杜晓当年可是皇帝霍协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还是东魏唯一八姓之外的将领,就这份知遇之恩,杜晓也不太可能投敌……吧?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几年杜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再说了……”压低声音:“陛下?这做法确实不太地道。” 话虽如此,可信杜晓投敌之人还是不多。 可南边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宋国徐州施象观与兖州周访合围大破濮阳郡的消息,和厉等守将已经弃城逃跑了。 濮阳郡被破? 守将弃城逃跑? 东魏皇帝霍协闻之,差点儿在太武殿上吐血。 周访不是送周公鼎去建康了吗?怎么会领兵出?现在濮阳郡?! 这个问题得兖州周访才能给霍协答案,但?显然周访现在没办法亲口?告诉霍协。 霍协年老后养出?来的多疑性格又发作了。 在杜晓出?征之前,皇帝在宫中为他践行,霍协怀念从?前健硕勇武的自己,又跟杜晓说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当时霍协就觉得杜晓会是他朝中的一名猛将,后来事实证明?杜晓没有让他失望。 霍协在当时是决定重新信任杜晓的,哪怕杜晓投靠了他的皇子,不再是个纯臣。 可随着流言甚嚣尘上,濮阳郡被破又仿佛是在给这个流言力证。 霍协忍不住对杜晓又起了疑心?——莫非杜晓真的心?怀怨怼,投了宋国? 第101章 “杜都督, 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出来院子里溜达溜达。” 躺在榻上的杜鸿渐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反射性一骨碌从坐到站, 非常流畅。 “你们又来干什么?!”他惊怒地瞪着打头进来的骆乔。 “来瞧瞧你, 你不是想知道范县那边最新的战况么。” “我不是,我没有, 你们走开?。” 一群五到十岁的孩子鱼贯而入, 很快就把不大的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凳子不够,还自带小胡床,还有瓜果零嘴糕饼被掏出来放在桌上, 然后, 把杜鸿渐堵在中间,愉快地吃东西玩耍。 叽叽喳喳, 好不热闹。 杜鸿渐连日来被这群小鬼折磨得都快崩溃了,天天来, 天天来,这么大个兖州是没地方给他们耍了吗?! 他还走不脱,骆乔一根手指头, 他就只能原地踏步。 “你们到底想干嘛?!”杜鸿渐一屁股坐回榻上, 瞟了一眼旁边案几上的糕饼。 话说……中午送的菜又有两个他不爱吃的, 他没吃饱。 他瞟这一眼被骆意看到,骆意把盛糕饼的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道:“吃吧。” “哼!”杜鸿渐偏开?头, 很有骨气的样子。 骆乔直接拿起一块就怼他嘴里, 她弟弟让他吃,他居然敢掉脸子, 惯得他。 “呜呜……唔……”杜鸿渐差点儿被一饼堵到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把饼从嘴里拿来下,忿忿看向?骆乔,后者微一挑眉,他:“……” 用力一口,咬去半块糕饼。 骆乔:“嗤。” 满嘴糕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杜鸿渐:“……” 好好一个白净可爱的小姑娘,奈何长了一张嘴。 等吃喝了一会?儿,骆乔拍拍手:“好了,咱们接着昨天的说。” “好耶。”年纪小的几个热烈鼓掌,乖巧围着骆意坐好,等着他讲打魏猪的故事。 骆意朝骆找找招手,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半大虎立刻起身颠颠儿地跑到骆意身边,蹲坐好。 小朋友们都敬畏地看着骆意——不愧是小意,吃人的老?虎都听?他的。 骆意让弓武从他随身带着的小包包里把他画好的舆图拿出来摊开?,说:“我们昨天说,找找从离狐势如破竹,一路打到魏猪的其中一个巢穴,就这里,濮阳。” 点了下舆图上濮阳郡的位置。 “嗷~”骆找找很配合地来了个嫩嫩的虎啸。 没错,是它。 “魏猪的这个巢穴墙很高,每二十丈有一个马面,还有很深的瓮城,外面呢还有一条河,叫护巢河……” 杜鸿渐也在竖着耳朵听?,虽然“魏猪”这个名字把他气得够呛,但?能知道相?州战场的一些动向?,他忍了。 但?是护巢河…… 护城河就护城河,你这样说是在误人子弟啊喂! “杜都督,你好像有话要?说?”席臻看杜鸿渐欲言又止还憋气,非常好心地提醒他有话可以直说。 杜鸿渐:“……我无话可说。” “你没话说?”席臻嘿嘿笑:“那我有话说。” 杜鸿渐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席臻说:“令尊快输了,你这个相?州都督心情怎么样?” 杜洪建,瞟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你们的皇帝没有罢你的官,也没有另外任命新的都督,那你就还是相?州的都督。”席臻说着还转头找骆乔认同,“我说的没错吧。” 骆乔点头:“说得非常正确。”然后伸手拍了拍杜鸿渐的肩膀,“其实吧,我觉得你最不该出任的官职就是‘都督’。” 杜鸿渐继续沉默,不想理?这群气死人不偿命的小鬼。 杜鸿渐不搭理?没关?系,骆乔有席臻捧场,席臻问:“为什么他最不该出任的是‘都督’?” 骆乔说:“你想啊!他姓‘杜’,官职光子是‘都督’,别人称呼他都是‘杜都督’,这要?是嘴快了不就叫成?了‘嘟嘟嘟’。” 一力降十会 第98节 “哈哈哈哈哈……”席臻和?周道源一齐仰头爆笑。 杜鸿渐脸黑如炭,听?骆意讲的小朋友们都转头看过来。 “所?以说这个相?州都督就不该是你。”骆乔说着,还用力点了一下头。 杜鸿渐心里说着“不要?理?她不要?理?她”,但?是嘴上就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问:“那你觉得该是谁?” “你问我呀……”骆乔的目光在杜鸿渐身上扫了两圈,摇头:“你们东魏,没人。” “一派胡言,”杜鸿渐气不过,“你们宋国才?没人了。” 骆乔和?席臻一起对着杜鸿渐虎视眈眈,说:“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这个话。” 杜鸿渐:“……” 杜鸿渐才?不上当,这几个讨厌的小鬼恼羞成?怒了,绝对又会?来揍他,他打又打不过,小鬼又不讲理?。 “不说别人,就我,”骆乔拍拍自己的胸口,非常骄傲的说:“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 可挡你们东魏千军万马,我一拳一个人头,一枪横扫你们都要?飞出去十丈远,对上我,你们都会?死。” 杜鸿渐唱反调:“你难道不知道,蚁多咬死象,就算你身负神力,真有千军万马当头,踩都能踩死你。” 骆乔竖起一根手指头,摇摇:“就你们东魏这些蚂蚁,不行。” 杜鸿渐还想唱反调,可是骆乔说:“再说,我们宋国可不止我一人。我们的席三公子,能文?能武;小周,未来的将军;我弟弟,呵……你早就见识过了。而你们东魏,只有一堆为了争夺皇位打出狗脑子的皇子,还有一个除了自己看谁都可疑的皇帝。” 席臻接着说:“前年你们东魏黄河决口,查出来修河堤的钱被当地郡守挪用,实则是受了你们三皇子的指使,你们三皇子要?争夺皇位贿赂大臣,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没钱就用这种草菅人命的办法搞钱。” “之后赈灾的钱也被贪墨,是你们东魏的七皇子做的。”骆意讲故事间隙,说了一句。 周道源撇嘴:“你们东魏的皇子太毒了。” 骆乔补刀:“还多。” 杜鸿渐无力反驳:“……你们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骆乔拍了一下杜鸿渐的肩膀:“令尊快要?战败了。” “胡说八道!”杜鸿渐激动地说:“我爹才?不会?战败!” 骆乔和?席臻一起用“你这就幼稚了”的眼神看他。 杜鸿渐:“……”想骂人! 席臻说:“濮阳郡被破了,令尊这一战迟早要?投降,可是我们从顿丘一路打到安阳可就直逼你们邺京了,就问你们东魏皇帝怕不怕?” 骆乔说:“然后你们东魏皇帝就会?认为令尊是故意输掉这一仗,令尊早就有了二心。” “你胡说!”杜鸿渐激烈反驳。 “那四?年前,你们东魏皇帝为什么要?夺了令尊的兵权?”骆乔问。 杜鸿渐懊丧地垂下头,他以前不懂父亲为何常年驻守在相?州,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父亲一面,家中全靠母亲支撑着,他心疼母亲辛苦,因此与?父亲一见面就会?争吵,以致父子关?系越来越紧张。 被俘虏关?押的这一年里,他难得静下心来审视自己,真是自家在东魏的处境。 他的父亲,是东魏唯一不是高姓的将领,要?在八姓手中夺权,就要?付出更多更艰难的代价。 因为他父亲手中有兵权。他在邺京才?可以风光无限。皇帝夺了他父亲的兵权,昔日称兄道弟的好友看到他都绕道走。 他心疼母亲辛苦,其实更辛苦的是他父亲,只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享着福。 “你们东魏皇帝究竟是怎么分裂魏国而称帝的,你不会?不知道吧?”骆乔又说。 “别说了。” “魏国与?我们宋国在新城之战中佯装不敌而退兵,当时的领军大将军霍协转头带着号称五十万的大军直逼长安,逼迫魏帝划地而治,才?有了现在的东西二魏。” “别说了……” “你们东魏皇帝老?了之后,疑心甚重,很怕哪个将领效仿他当年,一旦他觉得哪个有拥兵自重的矛头,他就会?把那个人调回邺京。令尊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别说了!我要?你别说了!”杜鸿渐低吼。 骆乔不出声?了,就看着杜鸿渐。 骆意讲故事的声?音清晰传进杜鸿渐耳朵里:“这个猪大王年纪很大很大了,年纪大的一般害怕什么?……对,怕死。而猪大王不仅仅是怕死,他是个大王啊,他还怕什么? 小青山有一大群猴子,你们见过吗?猴群里有猴王,猴王可以第一个吃东西,还有好多的母猴为它生?小猴子,年轻的公猴子有些会?被猴王赶出猴群,因为猴王如果被年轻力壮的公猴子打败就只有死路一条。” 杜鸿渐抬头看向?骆意,正正好对上骆意黝黑的葡萄眼。 骆意对他露出一个可可爱爱的笑,说:“所?以,猪大王要?未雨绸缪。” 杜鸿渐撇开?眼,对骆乔说:“你们跑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想让你说服令尊,别给你们的皇帝卖命了,省得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骆乔自认说得很真诚。 “……你少危言耸听?!” “你被俘虏一年,只有令尊在积极的救你,你的外祖家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未免被杜晓带累,他的岳父选择视而不见,保全自家。 “令尊此次战败,等待他的将会?是灭顶之灾。东魏没有人会?去救令尊,只有我们才?能救令尊。”席臻凑近杜鸿渐,轻声?问:“你想不想救令尊?” 第102章 杜鸿渐很想不理会臭小鬼们的危言耸听, 他的父亲才不?会……才不?会…… 嘴上强硬着不肯承认,杜鸿渐心里其实也明白?,相州军心涣散, 不?是曾经那个让他父亲如臂指使的军队了, 皇帝临危授命也不?是对他父亲信任,而是权衡之下的无奈选择。 【你瞧豫州的高凤岐就很聪明, 你们东魏皇帝召他回邺京, 他先装病, 再上奏我宋国有异动,就是不?回去,在豫州当个土皇帝多好。令尊真傻。】 耳边仿佛又响起骆乔的魔鬼的低语, 杜鸿渐这几天也控制不?住地会想, 如果他父亲当初没?有回邺京,现在会是怎么个情形呢? 如果父亲真的战败, 陛下真的会问责父亲吗? 杜鸿渐因为胡思乱想连着几日没?有睡好,这日起晚了, 用过午饭去院子里溜达消食,隐隐听到了有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 难道是谁家办喜事??这才晌午就迎亲? 紧接着他就瞧见门口?的守卫时不?时看他一眼,时不?时看他一眼, 每一眼都充满了对他的同情。 他顿感不?妙, 就想问怎么回事?, 守卫比他还迫不?及待,说道:“杜都督不?知道吧,范县大捷, 百姓都在庆祝。” 范县大捷…… 范县大捷?! 也就是, 他父亲真的战败了?! 守卫继续迫不?及待地告诉杜鸿渐:“放心放心,我们骆将?军十分欣赏杜将?军, 杜将?军带兵退守阳平郡就没?有再追击。” 为什么是退守阳平郡,顿丘郡呢? 守卫:“顿丘郡现在被我们周将?军率兵围着了三面?。” 围了三面?,要不?弃城,要不?死战,顿丘郡三千兵马有没?有死战的勇气? 守卫:“三千人对三万人,啧啧啧。” 豫州呢? 守卫:“豫州没?动,要不?说高凤岐就是聪明,否则咱们早就把豫州拿回来?了。” 杜鸿渐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了,转身就想回房,守卫见状加快了语速,:“对了,我们骆将?军声称,杜将?军是他的对手亦是其神?交挚友,对杜将?军特别欣赏,很可惜他明珠暗投。” “你们……”杜鸿渐转身,怒瞪守卫,“你们,无耻之尤!”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东魏不?欣赏杜将?军,还不?允许别人欣赏杜将?军?你们有眼无珠,就要全天下的人都有眼无珠?”守卫嘻嘻一笑,“你们东魏,不?行。杜公子要不?早些劝令尊择木而栖,可别到最后真家破人亡。” 杜鸿渐转身回房,用力把门一摔。 - 杜鸿渐的反应经由守卫,很快传回刺史府,席豫听人回报后,让人去把所有的幕僚都叫来?。 “唐先生,请坐。” 幕僚们先后到了,唐嘉正来?得最晚,但却?是唯一得了席豫一个“请”字。 唐嘉正人还没?坐稳,席豫就开门见山:“想必唐先生已有所察觉,我想要招揽杜晓。” “……”唐嘉正差点儿表演了一个平地坐席摔,好在眼疾手快扶住了凭几,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 “唐先生,坐稳了。”方牧阴阳怪气说话,惹来?鲁元善一瞥。 “年纪大了,心力不?济,”唐嘉正坐好后,对席豫笑笑:“还请使君原谅在下失礼。” “无妨。”席豫毫不?在意。 席豫一直以来?都对唐嘉正礼遇有加,唐嘉正真冒犯了他什么,就算当时生气喊打喊杀,过后也会好生安抚。唐嘉正的待遇可是让兖州刺史府的一干幕僚都羡慕不?已,其中尤以方牧这个老?阴阳人为甚。 唐嘉正在幕僚中最受敬重,方牧就是最讨人嫌的。 看着疏朗的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嘴,一开口?就让人想揍他。 “唐先生到底是年纪大了,难怪别人说老?奸巨滑,唐先生坐个席都能滑倒。”方牧果然?不?出意外?的,又一阵阴阳怪气。 不?是,你等等,老?奸巨滑是这么用的吗? 饶是唐嘉正这样万事?处变不?惊的,闻言都不?免变了颜色。 席豫却?忽然?笑了一声:“方先生还是这么幽默。” 方牧起身奉手一礼:“谢使君夸奖。” 众人:“……”你确定使君真的是在夸奖你? 唐嘉正面?无表情地看了方牧一眼,眼神?阴恻恻,但也只是那一瞬,他又恢复成温和的模样,对席豫道:“使君真是诚心想要招揽杜晓吗?” “唐先生不?觉得杜晓是当世难得的将?才吗?”席豫不?答反问。 唐嘉正道:“想要说服杜晓,难度不?小呐。” 席豫笑道:“相信诸位先生总会想出办法来?的,事?在人为。” 众人对视一眼,开始集思广益。 席豫原本没?有招揽杜晓的打算,杜晓是东魏皇帝霍协一手提拔起来?的,对霍协可谓是忠心耿耿。 霍协要收兵权,他就乖乖地上交虎符;霍协用他儿子打散他对相州的控制,他再生气失望,还是老?老?实实的送儿子启程去相州。 一力降十会 第99节 这样的一个人,席豫不?觉得能够说服他背主另投。杜晓就算投靠四皇子,也只是为了救儿子。投靠过去,也没?为四皇子办成什么事?,反倒是让四皇子更遭皇帝忌讳。 杜晓但凡会为自己打算,隔壁的豫州就有学习的榜样,那就是让自己落入了如今这尴尬又危险的境地。 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死心眼。 可是席臻、骆乔和骆意这三小鬼,跑过来?说服他招揽杜晓,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天天堵他。 不?过三个小鬼也不?是无的放矢,给出的理由还挺充分。 东魏能征善战的将?领,死的死,贬的贬,被皇帝霍协猜忌得已经不?剩几个了。 东魏,别说是二十年前了,就是十年前都比不?上了。 若是招揽了杜晓,不?仅是断了东魏的一条臂膀,还是刺向东魏的一把刀。 就算招揽不?成,也可以离间了他们君臣。 物伤其类,说不?定豫州的高凤岐会自乱阵脚。 总归不?是个赔本买卖。 席豫想了又想,倒是觉得可行。 还有,既然?要离间,潜伏在兖州的各路细作?倒是可以利用起来?,给霍协加一把火。 骆乔还给出主意,要不?咱们派人三不?五时刺杀杜晓,推给东魏皇帝。时不?时在杜晓身上捅上一窟窿,就不?信他还能对东魏皇帝死心塌地。 席豫听了,半晌无语,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混世魔王,这主意实在是太?……无耻了。 嗯,无耻得还不?错。 席豫真的认真考虑了这个办法,难度有点大,杜晓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兖州这边还没?有商量好招揽的办法,东魏已遣使求和。 接连两年的战事?失利,对东魏军心打击很大。尤其今年还是杜晓再披战袍,可濮阳、顿丘两城连失,范县还是主将?杜晓亲自督战,也大败退守。就清河郡勉强支撑住了,那也得归于冀州顾缙的冒进。 还有一个让东魏不?得不?停战求和的就是,今年大旱,粮食欠收,支撑这次相州的军费开支已经是很勉强了,而为了弥补国库上的亏空,一些疆臣横征暴敛,引发民怨,不?少地方发生了民乱。 时机也是太?凑巧了。 求和的使臣一出发,东魏皇帝就下令召杜晓邺京,作?为战败之将?,杜晓此次回邺京恐怕前途未卜。 “你真不?担心令尊的安危吗?” 骆乔又来?找杜鸿渐愉快地玩耍。 愉快的只有他们,杜鸿渐听皇帝召他父亲回邺京,是心乱如麻。 “我就算担心又怎么样?我人被困在这里,我能做什么?”杜鸿渐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苦涩。 席臻说:“写信给令尊,叫他别回邺京。直接来?我们鲁郡与你团聚呀。” “我怎么写信给我爹?”杜鸿渐白?了席臻一眼。 “别装了,”席臻说:“你暗中与令尊通信。真以为我们不?知道?” “你……” “嘿嘿,早就被我们发现了。”席臻得意洋洋。 杜鸿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还以为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没?有被人发现。没?想到是他天真了。 “我没?有跟我爹说什么,我只是让他救我而已。”杜鸿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想自己与父亲的通信,自认没?有什么特别的。再说了,他被关在这方寸之地,就算想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如此一想,他一下子又理直气壮了。 席臻道:“你是没?有跟令尊说什么,可是给你传信的探子那说的可就多?了。你想不?想听他都说了些什么。” 杜鸿渐闭上眼,并不?想听,装死。 “等令尊回到邺京,你们皇帝会将?他下狱。战事?失利,又爆发多?起民乱,你们的皇帝总要给朝臣和百姓一个交代。他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那肯定就是臣子的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令尊。先是下狱,待看朝野反应,再决定是秘密处死还是弃市。”骆乔忽然?说道。 “你……”杜鸿渐兀自强撑着反驳:“你这只是猜测。” 骆乔道:“如果自欺欺人能够让你好受一些,那没?错,一切都是我猜的。” 杜鸿渐心绪大乱,摇头:“我不?信陛下会昏庸至此。” 霍协的确还没?有昏庸到这种?程度,他临危授命杜晓,是只道朝中能用的将?领不?多?了,对杜晓多?少还有一丝信任。 城中处处流传杜晓通敌叛国,故意战败,传得有鼻子有眼,霍协再气也忍住了,先把人召回来?问话,再做定夺。 然?而霍协想得再好,也架不?住他的儿子们帮他做了另外?的决定。 杜晓接到召令就卸甲返京,却?不?料在半路上遇到皇帝身边影子卫,说是奉了皇帝命将?他秘密处死。 杜晓不?信,在心腹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来?逃走了,可他带着的心腹和护卫都死在了影子卫的屠刀下,只他一人逃出。 杜晓失踪的消息传到邺京,霍协大怒,当即下令发海捕文书。 然?后又是他的儿子们帮他,他下令叫人把杜晓捉拿归京受审。但是他的儿子们帮他改成了,捉拿杜晓,生死不?论。 真是好一帮孝子。 第103章 潮湿阴暗的山洞里, 杜晓靠着崎岖肮脏的山壁,把偷来的烈酒喷在腿上的伤口上,然后再倒了一些在撕成条的布巾上面, 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伤到了左边的大?腿, 被?人横砍了一刀,深可见骨。他凭着不要一条胳膊的狠劲儿杀出了重围, 可并?没有?逃出生天。 十一月的相州天气寒凉, 淅淅沥沥的冷雨, 让杜晓的处境雪上加霜。 处理好腿上的伤口后,又?艰难的把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他手边没有?伤药, 又?不敢去医馆找郎中, 各地已经发下他的海捕文书,他看到了。 他一开始并?不相?信皇帝会下令杀他, 他知道皇帝猜忌他,他以?为顶多就是?把他软禁起来, 不会要?他的命。就算真要?他的命,明明已经召他回京,等他到了邺京再下狱问罪, 这才是?正常的流程。怎会让影子卫在路上劫杀他。 可影子卫是?真的, 杀他也是?真的, 他原本还想他回邺京找他岳父帮忙,想办法进宫面见皇帝。就算真是?皇帝要?他死?,也请给他一个罪名?, 而不是?让他不明不白死?在路上。 可是?看到海捕文书的那一刻, 他彻底绝望了。 皇帝是?真的要?他的命。 他逃亡了近两个月,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他不知道可以?逃到哪里去。 他想尽一切办法给在邺京的岳父送了信,可是?半点回音都没有?。 天色渐渐黑了,山洞外面又?下起了雨,杜晓已有?两、三日没有?进食,肚子咕咕叫着提醒他。 他闭上眼,喘息了许久,感觉伤口好像没有?那么痛了才撑着山壁勉强站起来。 他必须出去找点吃的。 吃了东西,伤口才能快点恢复,才有?力气继续逃亡。 他不想死?。 更不想不明不白的死?。 杜晓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瘸一拐走?出山洞,夜晚的山林危险成倍的增加,他必须要?慎之又?慎。 下着雨,火把没办法点,他手边又?没有?风灯,只能在附近转上一转,找找有?什么能够裹腹的。 脚踩在草丛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杜晓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那是?他先前在追杀他的人手里抢来的。 这一块草丛茂密,或许会有?兔子窝。 杜晓拖着伤腿,一点点在草丛摸索,还真让他摸索到了一个兔子洞。 他心中一喜,用匕首和树枝轮番挖,把洞口挖开后伸手进入掏。 可惜,洞中空空如也,别说兔子,兔毛都没有?一根。 杜晓虽然沮丧,却没有?放弃,再继续踅摸。 一阵寒风吹过来,和着雨声还有?隐隐约约说话的人声。 杜晓一凛,立刻找到一处几颗树密集环绕的地方藏起来。 他放轻了呼吸,仔细听?着所有?能听?到的动静,也戒备着四周的环境。 不多时,他听?到果然是?有?人在说话,来人似乎还不少,他四下里看,算着能不惊动任何人或不是?人的东西而可以?偷偷逃走?的路线。 他在这山上已经落脚有?十天了,多周围比较熟悉了。 “下着雨,还客栈睡觉不好吗?非要?跟出来。” “我这不是?怕你们大?晚上上山遇到老虎熊罴什么的,那我可以?一拳把它们打飞嘛。” 杜晓准备从侧边悄声走?的动作一顿——怎么会有?小姑娘? “杜晓真的躲在这山上?张叔,您的人没弄错吧?”骆乔把挡路的树枝扒拉来,再举起风灯照路。 “你信不过阿彪,还信不过我?”张瑾笑着说:“这山,我以?前也藏身过。” 骆乔啧啧:“东魏怎么动不动就喜欢追杀人,敌人追杀,自己人也追杀。杜晓,惨。” 张瑾淡淡道:“魏之先祖本是?北方极寒之地的野人,逐渐南迁才得到一点儿教?化,总归是?教?化不全。” “原来如此。”骆乔用棍子捅了捅前方草丛,惊出了一只兔子,她惊喜一呼:“兔子!” 躲在不远处大?树后面的杜晓听?到,莫名?有?点儿嫉妒。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掏兔子洞掏了个空,别人随便?走?就能遇上兔子。 “一只兔子,你做什么如此激动?”张瑾好奇。 “这黑灯瞎火还下着雨,我们苦哈哈上山找人,总算看到一个活物了,难道不值得激动?!”骆乔还很遗憾,“可惜没抓到那兔子。” 张瑾道:“你要?抓那兔子干嘛?” “烤了吃啊,”骆乔嘿嘿一笑,“说不定?我们烤兔子的香味还能把杜晓给勾出来,他应该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吧。我们把兔子烤得外焦里嫩,洒上安息茴香,那个香味……哎呀,我想想都流口水。” 树后面的杜晓听?到脸都黑了,这是?谁家的丫头如此讨人嫌。 杜晓本来就又?累又?饿,现在更加饿得发慌,他看了一下那边一排点点灯火的方向,准备往反方向潜走?。 他步子才动了两三下,忽然顿住,双目紧紧盯着前方。 他的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一道哼哧哼哧的呼气声,是?一头体型不小的黑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杜晓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霉运都在这两个月当中了。 杜晓把双手举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猛,希望能吓退那头黑熊。 一力降十会 第100节 然而那黑熊不仅没退,还向前了一步。 杜晓眼睛左右看,寻找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树干长棍什么的都行。 他周围倒是?有?树,可没一棵是?他受伤的他能拔得动的。 难道今日要?葬身熊口? 年少时的他有?一年随驾围猎,与两位好友一起猎下了一头熊献给了陛下,得陛下赏识,后三人皆平步青云。 前些年,两位好友先后身死?,现在轮到他了。 杜晓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悲凉,他想过自己可能是?马革裹尸也可能是?寿终正寝,但没想到自己的死?法是?葬身熊腹,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杜晓——快出来——你儿子找你——” 忽然,刚才被?杜晓暗暗评价为“讨人嫌”的丫头喊了一嗓子,黑熊被?这个声音吸引,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 好机会,杜晓趁黑熊的注意力转移,弓着腰悄悄往对侧挪。 谁知他甫一动,熊头又?转回来了,盯着他走?上前两三步,还“吼……”了一嗓子发出警告。 僵住的杜晓:“……” “哇……好大?一头黑熊!” 一人一熊对峙片刻,有?第三个人横插进来,人跟熊都转头朝那个脆生生的声音看去。 十来岁的小丫头,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看不清楚脸,一只手上提着水精风灯,就这么一盏灯就能看出小丫头绝不是?出身寻常人家。 小小年纪敢在黑天雨夜跑到深山里来找人,这丫头是?什么来头? “丫头,没见过熊吗?”杜晓语气不是?很好。 “见是?见过,但是?没有?这么近的见过。” 杜晓说:“见到熊不跑,还凑上来,丫头,你胆子很大?。” “那当然,杜将军看到熊也不跑,胆子也很大?。” 杜晓:“……” 他是?不跑吗?这是?谁家的丫头,够讨厌的! 黑熊看两人居然不把它这么大?一头熊放在眼里,还聊上了,一声怒吼就朝看起来弱弱的小丫头扑过去。 “当心……” 杜晓“心”字还没说完,就看到小丫头把水精风灯往旁边的树枝上一挂,面对扑上来的黑熊不仅不躲,还迎面冲上去,半旋身一个侧踢,一脚踢到熊肚子上,把熊踢得仰头往后倒了下去。 杜晓:!!! 然后又?见那丫头探手抓住黑熊的熊头,提起那么大?一个熊折腰往旁一抡,把熊拍地上,再反方向一抡,再拍。 “熊瞎子就是?熊瞎子,居然扑我,我难道看起来比残兵败将还弱?做熊要?有?点儿眼力界儿,否则很危险的知道不!”小丫头一边抡熊还一边教?育熊。 杜晓:“……” 他已经知道这丫头是?谁了。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力气,除了兖州那个怪力女还能是?谁。 只是?她居然会在这里,在东魏相?州的山中。 杜晓猛地想起先头她喊了一句“你儿子找你”,子巽…… “好了好了,熊快死?了。”张瑾等人就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骆乔抡熊才过来。 骆乔把奄奄一息的熊往地上一扔,张瑾朝杜晓看去,微微一笑:“杜将军,好久不见。” 杜晓看着那张被?水精风灯照亮的脸,皱着眉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是?谁。 张瑾也没兴趣再提示他,叫手底下几个人把熊抬走?,然后才对杜晓说:“得知杜将军遭遇,令郎苦苦哀求我们来救你,杜将军有?子如此,真叫人羡慕。” “子巽他……”杜晓逃亡这两个月一直避免去想儿子,“他还好吧?” 张瑾看向骆乔,骆乔立刻说:“我最近可没打他。”说着还举起手来以?示自己的清白。 张瑾:“……” 杜晓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更痛了。 骆乔还怕杜晓不相?信,又?解释了一句:“令郎如果好生说话,我都是?客客气气的,他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也顶多是?捶他几拳而已。” 捶他几拳……还而已?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杜晓更难受。 “呐,杜将军,”骆乔朝杜晓走?过去,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指着自己,“你看我小小年纪只身潜入敌国,千里奔波就为了救你,你感动不?!” 杜晓:“……”不敢动。 肩膀上这只手刚才可是?徒手抡大?黑熊的。 骆乔:“杜鸿渐一片孝心,求了我许久,请我来救你,你儿子这么孝顺,你感动不?!” “你们会这么好心,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俘虏以?身犯险?”杜晓轻嗤了一声:“就是?不知道骆姑娘觉得在下这么个残兵败将还有?什么用处,值得你‘千里奔波’‘深入敌国’。” 张瑾说道:“杜将军对你的儿子这么没信心,不相?信你的儿子可以?为了救父,付出任何代价?” 杜晓神色一凛:“你们把子巽怎么了?” 骆乔拍拍杜晓的肩膀:“你跟我们走?,不就知道了。” “我是?绝不会投敌的!”杜晓硬气道。 “好了好了,不用说这么大?声。你肚子不饿吗,还有?力气大?吼大?叫。”骆乔笑嘻嘻,明显不把杜晓的硬气看在眼里。 杜晓:“我才……” 肚子:咕咕咕~~~ 骆乔:“呵呵。” 杜晓头晕眼花,饿的、累的、痛的,还有?就是?气的。 这个丫头太讨嫌了! 第104章 杜晓是很想硬气不搭理讨嫌丫头, 可形势比人强,讨嫌丫头带着一帮人就是冲着他来的,他要是不走, 他怀疑讨嫌丫头会不会把他打晕拖走。 她?连熊都打晕了, 打晕一个人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且,他浑身的伤也需要上药, 否则怕是要越来越严重?, 无论是葬身野兽腹中, 还是伤口溃烂疼死在山洞里,都不是他想要的自己的结局。 “杜将军,请问你要跟我们走吗?”骆乔话问得很客气, 但?动作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她?一只手?摁着杜晓的肩膀, 分明就是“你要不跟我走,我就把你打晕了带走”的架势。 就她?那蛮力, 杜晓怀疑她?能不能控制住只打晕而不是失手?打死。 “我跟你们走。”杜晓表现得很识时务。 张瑾招了招手?,叫来一名壮汉背杜晓下山。 “还有我的熊。”骆乔急忙说, 那可是她?辛苦抓到的,战利品不能落下。 “……忘不了你的熊。”张瑾逗她?:“你要是不放心,自己扛下山?” 骆乔想了想, 说:“扛着太累了, 你们把熊用绳子绑起来, 我拖下山。” 护卫们早就把熊绑好了,他们大晚上还下着雨地上山,早就会引起落脚的村里的人怀疑, 他们是借口打猎, 现在有头熊,正好圆了这借口。 一同上山的军医给杜晓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再给他换了身衣裳伪装了一番,由壮汉背着,一行人由张瑾在前?头领路,下山。 骆乔一只手?上提着风灯,一只手?上绕着两圈麻绳,身后是被?捆了四肢和嘴巴头脸的倒霉熊,被?骆乔拖着,一路咣当咣当磕磕碰碰。 倒霉熊原本就被?骆乔抡了半条命去,又被?这么一拖拽,顿时进?气少出气多,要不是熊皮够厚,一路上的石头荆棘都能把它刮无了。 山下,守着马车、马匹的士兵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从山林中出来,霎时提高了警惕,紧接着看到其中一点光右左下上画了几下,知道?是自己人,其中两人立刻应了过去。 “郎将。”两人向张瑾行礼,再往他身后看,见后头有个被?人背着的陌生脸,是又惊又喜:“找到了?!” 张瑾颔首:“找到了。马车收拾一下,把人安置好。” 两人招手?让马车驶过来,把杜晓送进?马车里。 张瑾手?底下有极擅追踪之人,一路找到这山脚村落,言杜晓很可能藏身在山中。未免夜长梦多,他们在山下村落里安顿好当晚就上山找人了,原本没抱一找就到的希望,可运气就是这么好。 “是大姑娘在前?头带着走岔了路,原本我们是打算往东边那条山路走,大姑娘提前?拐了条小道?,完全是误打误撞……” “我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 骆乔拖着倒霉熊过来,就听到有人说“大姑娘带岔路”,虎着脸往说话的两名士兵跟前?一站。 “没有没有,我是跟孙钢说大姑娘你又有力气又有运气,还好将军点头同意了你跟我们一道?来东魏,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哦。” 骆乔这才满意:“不错,会说话,很有前?途。” “谢大姑娘夸奖。”美滋滋。 一行人没有刻意整队,杜晓放进?马车里,倒霉熊放在板车上,看似松散实则攻守有序地回落脚的村子。 他们拖着一头熊回到借住的村上富户家里,引得富户全家都惊了,原本睡下了都穿好衣裳来看熊。 嚯!好大一头熊! 嚯!还是头活的! 看到熊挣扎地动了一下,围观的富户一家人齐齐退了一步。 “这怎么还是活的?”富户妻子声音颤抖着问。 “没打死,当然是活的。”装扮成家丁的士兵说道?。 “为什?么不打死?” “为什?么要打死?” 富户妻子被?问倒了。 “杨翁,叨扰了,”张瑾找到富户家郎主,说道?:“我们有个兄弟被?这熊瞎子抓伤了,想问杨翁讨一些伤药。”说着拿了一小包齐国的铜钱,请富户帮忙。 一力降十会 第101节 “哟,被?熊瞎子抓伤了?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叫大夫看看?”富户接过钱,叫家丁去拿药,又道?:“可不巧,咱们这村上只有一个赤脚大夫,前?几天出门访友了,要找大夫得去县城里找。” 张瑾感激道?:“多谢杨翁指点,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再让人去县城请大夫过来。” 富户感慨了一句:“你们行商在外,也不容易。” 张瑾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今年大旱,肯定?很多地方缺粮,我们家中还积攒了一批陈粮,就想着出来换点儿稀罕东西,等回了成都京好给我弟弟再走走礼升个一阶半阶的。谁知道?会遇上劫道?匪徒,把我们的粮车都抢走了,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啊!” 富户心有戚戚焉:“谁说不是呢。今年缺粮,到处都是抢粮的流民和暴.徒,要不是我家的家丁都会点儿拳脚,我家就遭殃了。老弟你也别?怪我一开始不收留你们,实在是害怕流民,不敢开门呐。” “理解,理解。”张瑾感激道?:“多谢杨翁收留,要不然我们这群人恐怕就死在异乡了。我已身无长物?,要不这头熊赠给杨翁。” “这怎么行。没了这熊,你们吃什?么。”富户连连摆手?。 “我们还可以再上山打猎,还请杨翁务必收下。”张瑾一定?要给。 富户盛情难却?,收下了熊,后悄悄叫厨娘烀了些热饼子再煮点儿热汤给这一行二十多人的行商送去,就当是礼尚往来。 张瑾、骆乔等人扮做齐国的行商,手?里有批粮想来他国卖个高价——特?别?奸商,可到了东魏还没卖出好价钱却?露了粮被?暴.徒盯上把粮都抢走了——特?别?倒霉,一行人凄凄惨惨只好回齐国。 天雨路滑,行走不便,只好来附近的村落借宿,富户是不想收留他们的,但?看在他们给了不少银子的份上。 他们本来就被?抢了粮,身上没多少银子几乎全给了富户,富户收留他们但?是不管这二十几张口,他们就只能摸黑上山打猎。原本没有这头熊,他们也是要想办法打点儿猎物?把话给圆好,这头自己撞上来的倒霉熊正好省了他们许多事儿。 这头倒霉熊把他们的人设完美坐实。 富户如果细心一点儿,派人瞧瞧跟着他们上山,就会发现他们手?里提着的十来盏水精风灯可不是寻常行商能有的。或许是张瑾演得太好了,加上商队里还有个白白嫩嫩笑得可爱嘴又甜的小姑娘,富户叫家丁偷偷翻过这群人的行李,没发现任何兵器,便稍稍放心了一些。 骆乔的人设是行商领队弟弟的上峰的远房侄女,家道?中落,孤儿寡母投奔从叔,可寄人篱下的日子岂是好过的,所以她?一个小娘子就得出来跟着行商讨生活。 小娘子姓“薛”,就是齐国薛太后的“薛”。 这美强惨的人设,直叫富户母亲妻子女儿同情心泛滥,看到“薛娘子”从山里回来被?雨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赶忙叫仆妇烧了热水让“薛娘子”暖暖身。 “女儿家最?不能受寒受凉,现在不注意啊,等你大了就知道?痛苦了。” “薛娘子”感动得眼泪汪汪,又叫富户母亲好一阵心疼。 骆乔舒爽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去找张瑾,要求道?:“张叔,等回去了您一定?要跟我阿爹说,这一趟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武可□□熊,文可扮柔弱,还好我一起来了,这队伍没我不行,我可太厉害了。” 张瑾闻言好笑:“你是怕回去了令尊会揍你?放心,你们席刺史同意了的,令尊不会再跟你秋后算账。” 骆乔撇撇嘴:“你不懂,我阿爹不会揍我,但?他会叫我阿娘扣我的月钱,我的月钱已经扣到二十五岁了,再扣就要扣到而立之年了。” 张瑾大笑,胖丫头现在不胖了,还因为抽条而瘦得厉害,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趣。 “你笑了,就算你答应了啊。”骆乔霸道?地说。 “好,回去我定?同令尊好好夸你。”张瑾笑着点头。 骆乔美滋滋。 这时,军医疾步走来,到张瑾身边小声说:“郎将,那位发了高热,腿上的伤不太好,这户家里给不了多少伤药,我们恐怕还是得去县城抓药。” “怎么忽然就发起了高热?他还好吧,人还有清醒吗?”骆乔在旁听到,忧心问。 他们原本计划处理一下杜晓的伤口,休整两日就启程。到底是在他国,杜晓又被?多方追杀,早走早平安。 军医道?:“奔逃了两个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十道?,腿上的伤深可见骨,已经是强弩之末,之前?全靠一口气撑着,现下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可不就一齐爆发了。” 骆乔啧啧:“够狠的。” 军医亦叹:“是啊,英雄末路。” 张瑾说:“东魏各州都发了海捕文书,各地官府也接到命令,严看各医馆药堂,有买金疮药等伤药者,一律要去衙门拿条子才可以买。医馆接到伤者,也要通知官府,否则被?发现举报了,整个医馆的都要下狱。” “这也太狠了吧!杜晓怎么说也于东魏有过大功,要不要如此赶尽杀绝啊!”骆乔瞠目结舌:“狡兔还活蹦乱跳的,就把走狗烹了?!” 张瑾轻轻一笑:“东魏皇帝年纪太大了,他的长子已是不惑之年,他那么多成了年的皇子,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他已经管不住了。” “郎将,现在别?管东魏皇帝了,要是没有药,走狗就真死翘翘了。”军医有些烦躁地说:“咱们现在要怎么办?他这情况,是绝对不能再受颠簸的。” 张瑾也觉得棘手?。 “咱们明天去县城里看看情况吧,”骆乔拍了拍军医的肩膀,安抚他道?:“凌叔稍安勿躁,在这里烦也烦不出结果来,手?上有多少药先用着,看能不能先让他退了热。” 也只能如此。军医点点头,去守着杜晓。 “去了县城,该怎么买药?”张瑾问。 骆乔拧着眉头,说:“要不……我们去偷?” 张瑾笑说:“也是个办法。” 骆乔想了又想,神来一笔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把县令绑了,把县衙占了,那不就要多少药有多少药。” 张瑾哑然,给已经不胖的胖丫头竖了大拇指——太敢想了。 然他转念一想,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若是只有他们二十来人,想占了县衙无异痴人说梦,但?有了骆乔,她?那力气,说以一敌百也不算太夸张的。 “可以试试。”张瑾说:“明天分三拨,一拨去偷药,一拨去县衙踩踩点,一拨去县里打听打听县令。” 骆乔摩拳擦掌:“好嘞,看我大显身手?。” 第105章 杜晓躲藏的山名?为沙鹿山, 在东魏相州元城附近,往北就是阳平郡,跟着杜晓退守的相州大军还在郡内驻扎。 元城县城不大, 渎故河改道之后, 这座昔日往来商旅似云般的县城没了河运便利,变得清冷寂寂。 没了商旅过往, 县城税收少了商税瞬间就被挖了一大块, 税收少, 没有钱,丁户不能增长,就没有政绩, 上头?阳平郡郡守不满, 元城县令就被各种责难。 曾经无数人争抢的繁华上县,现在有点儿出身背景的人都不愿意来。 “现在这个?元城县令, 是因为得罪了楼氏族人,被楼氏的狗腿子?找了个?罪名?贬到这里的。” 元城县衙外头?, 张瑾左手一包甜饼子?右手一包咸饼子?,跟正在吃糖球的骆乔说起在任上的元城县令。 “楼氏?东魏太尉楼钦的族人?”骆乔咽下糖球,从张瑾手里拿过一张咸饼, 啃了一口。 张瑾道:“听说是楼氏的一个?女?郎看中了他, 但他已有婚约在身, 拒绝了上门的媒人,楼氏女?郎恼羞成?怒。” 张瑾会说出来的“听说”基本就是事实?了,骆乔听得目瞪口呆, 咸饼子?都忘了吃了。 “他难道长得很好看?”骆乔咽下口中的饼, 好奇问道。 张瑾道:“容貌整丽,神仙中人。” “所以, 元城县令是因为长得太好看,被有权有势的姑娘看中,不肯背弃旧鸳盟而被人陷害。”骆乔好奇心大起:“这人得有多好看?” 张瑾说:“以容貌出众而举孝廉。” 骆乔立刻“噫”了一声,两三口吃完咸饼子?,很是蠢蠢欲动闯县衙。 更想?看看这个?倒霉的美男子?。 张瑾把她摁住,笑道:“你急什?么?” 骆乔摆手,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没有,我并没有急着想?看元城县令究竟有多好看。” 元城以前最热闹的是往来商旅,没了商旅,就少有外来人,再加上之前东魏与宋国打仗,元城全县关门警戒了将近一个?月,这才重又开门才多久,忽然有了生?面?孔在走动,自然引起了县吏的主意。 县吏立刻就禀报了县令。 “阮县令,回春堂刚刚来报,有生?面?孔在买金疮药,还有蚕沙、竹茹等药,说是被熊瞎子?抓伤了。” “是哪里的口音?”阮瑎问道。 县吏回道:“听起来像是蜀地的口音,” 蜀地? 齐国? 阮瑎思忖片刻,问道:“那些人呢?” “回春堂的吴大夫找借口拖延着,陈捕头?带着两个?人过去?了,现在应该还在回春堂。”县吏回道。 “叫陈捕头?不要轻举妄动,打扰到百姓,我先过去?看看情况。”阮瑎说着就往外走。 县吏对阮瑎亲自去?回春堂的举动微感诧异,但阮瑎来元城这两年,县中大小事情几?乎事必躬亲,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很受县中百姓爱戴的,县吏倒没有觉得阮瑎此举怪异,只是觉得他有点大题小做。觉得那几?个?陌生?人有问题,叫陈捕头?把人押到县衙来不就行了。 而阮瑎是有自己打算的。 朝廷下了海捕文书追杀杜晓,阮瑎身为元城县令,接到诏令只能粘贴执行。但他心里,对此极为反对,甚至觉得邺京那群人是不是疯了。 相州如今什?么情况,他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元城县令,可见微知著。 从宋国陈兵巨野泽时,阮瑎就认为相州打不赢,这并非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相州早就因为兵权之争导致内斗不断,消耗了相州大量的元气。 再加上今年大旱,秋税难收。在宋国军队攻占鄄城后,天时、地利、人和,相州是一点都不占,注定?了这一仗要输,无论主将是谁都一样。 一场败仗就怀疑一个?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通敌叛国,甚至下令追杀,反抗就杀无赦,这不是疯了有十年以上能干出来的事?! 阮瑎前几?日听到几?个?捕快在说县城外的抱桐村和抱梧村接连有人家中失窃,有的是衣裳布匹、有的是米面?吃食,还有人家中准备好要放在聘礼里的酒也丢了,他便隐隐觉得杜晓可能躲在元城外的沙鹿山上。阮瑎把捕快们叫来,说起好几?件积压了许久没破的案子?,甚至有两件是经年积压线索全无的案子?,叫捕快们多尽点儿心,在捕快们集体懵逼中衣袂飘飘离开。 他人微言轻,可以帮杜将军的不多,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县里药堂的陌生?面?孔很大可能是杜将军的旧部?,不能叫老陈他们莽撞地与其?发生?冲突,引来有心之人上报上去?,届时杜将军就危险了。 阮瑎匆匆步出县衙大门,才下了台阶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啷个?砍脑阔滴……” 阮瑎还没看清撞到的人是谁,就听到一句清脆的蜀地口音的詈言詈语。 他定?睛一看,面?前是个?豆蔻之年的圆脸小姑娘,模样长得很可爱,然双手插着腰骂人的样子?就很不可爱了。 蜀地口音?! 对了,县吏来报药堂里买金疮药的也是蜀地口音。 阮瑎狐疑地打量着骂了几?句就闭嘴但仍旧叉着腰很有气势的小姑娘,莫非他搞错了,这群人不是杜将军的旧部?? 很有气势的小姑娘自然是骆乔。 他们在药堂外观察的人来报,县里的捕快把他们的人堵在了药堂。 县衙捕快堵他们的人,那他们就擒贼先擒王,先去?擒了县令。 骆乔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县衙,不想?一个?身穿东魏七品官服的人先从里面?出来了,她立刻就冲了上去?,还刻意控制了力气,只跟人撞了个?满怀,而不是把人撞飞——她是去?找茬,不是去?把人干翻。 一力降十会 第102节 “你撞我,故意占我便宜,”骆乔先发制人,在阮瑎被她的理直气壮搞得还回不过来神时,她一把抓住阮瑎的胳膊就往县衙里面?扯,“走。跟我去?找县令评评理。看你长的人模狗样的居然占小姑娘的便宜,你们东魏人真是太坏了。” 她一口怪里怪气的蜀音,阮瑎都没听明白她说什?么,正要问呢,就感到一股巨力把自己往县衙里面?扯。 阮瑎看向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吃惊不已——这是寻常小姑娘能有的力气? 县衙门口的衙役看到自家文秀的县令被个?小姑娘无理扯住,立刻过来帮忙,却?被小姑娘推了一把,连退了七八步,整个?人都傻了。 张瑾跟在骆乔后头?迤迤然走进元城县衙,跟在他们身边护卫的两个?士兵控制住刚才那帮忙的衙役,一副亲兄热弟的模样挟制往县衙里面?带。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县衙门前也没有什?么行人,除了那衙役和县令本人,竟无人知道他们的县令被人挟制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县衙行凶,不要命了?!”阮瑎被推得一下坐到县衙大堂的案桌上,立刻就站起来,声色俱厉说道。 骆乔一把又把阮瑎推坐到案桌上,抄着她学了不到一个?月的怪里怪气的蜀音,凶神恶煞地说道:“瓜娃儿,啷个?行凶哦!” 阮瑎一脸懵逼,一个?字都没听到。 张瑾右手虚握抵在嘴唇前,偏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努力憋住笑。 骆乔是真的很努力在学蜀音了,也是真的没什?么天赋。 她的蜀音恐怕只有她自己听得懂。 “阮县令,”张瑾走到阮瑎面?前,说道:“在下听闻阮县令清正廉洁、秉公执法,是东魏难得的清官、好官。”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挟持本官究竟想?干什?么?”阮瑎不吃拍马屁这一套。 “在下丁阿大,自成?都京来贵国贩米,不想?贵国匪贼横行,抢了我等米粮,逼得我们只能入山打猎,不幸遇到了熊罴,有兄弟被熊抓伤命在旦夕,急需伤药救命。”张瑾说道。 “既然如此,就将你们受伤的兄弟抬去?医馆,衙门确认过后,就会叫大夫施救。”阮瑎道。 “阮县令,你看见这是什?么了吗?”骆乔握起拳头?在阮瑎眼前挥了挥。 阮瑎不吃她这一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乃刺史下令,本官照章执行。” 骆乔梆梆两拳捶在阮瑎坐着的案桌上。 咔擦! 哗啦…… 一阵响声,阮瑎就坐在了烂木堆里,呆若木鸡。 “阮县令,现在呢?” 骆乔一只手看似轻飘飘地放在阮瑎的肩膀上,但阮瑎觉得仿佛有个?大秤砣在自己肩上压得生?疼。 “你……”他瞪着眼前的小姑娘。 豆蔻之年,力气巨大,莫非是兖州骆衡之女?? 不对,那个?姑娘听说是总角之龄,眼前这个?看起来已是豆蔻年华。 骆乔原就一直比同龄的孩子?长得要高一些,现在到了抽条的年纪,猛窜个?子?,无怪阮瑎会迷惑不解。 “兖州小神童,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姑娘竟孤身潜入我东魏境内。”阮瑎决定?诈上一诈。 “砍脑阔滴,没看见我那么大一个?丁叔在这里。”骆乔指指张瑾,然后义愤填膺道:“别跟我提兖州那个?,我,成?都京薛娘子?,自幼力大无穷,人人夸赞,可自打兖州那个?横空出世?,就再也没人追捧我了,气死我了。既生?薛何生?骆!” 阮瑎狐疑,现在的姑娘难道都是以力大无穷为傲? “你别想?转移话题,我家商队的兄弟要伤药,你叫人去?医馆取来给我。”骆乔整个?一土匪打劫。 “你们……”阮瑎看看骆乔,又看看张瑾,思忖着眼前这几?人的目的,嘴上说道:“本官不叫人送药过来,你有待如何?” 骆乔二话不说,一拳捯在阮瑎的脸上:“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会打你。我兄弟要是死了,你也死了,知道吗?!” 张瑾说了那些话后就一直在观察阮瑎的反应,叫骆乔捶了阮瑎一拳,他这时出声道:“听闻阮县令是个?好官,应该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因熊罴无情乱挥爪子?而重伤,后缺医少药而死吧。” 阮瑎借揉被打痛的脸的动作掩盖自己的神情,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信这些人。在骆乔以为他是在消极抵抗准备给他来个?对称肿脸时,他终于抬起了头?。 “你说得对,我是个?好官。”阮瑎对张瑾说:“但我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人微言轻,还被郡守打压,这些你应该知道。” 张瑾点头?,保证道:“阮县令被元城百姓爱戴,我虽不是元城人,亦能体会,元城百姓定?然不希望他们爱戴的父母官出事。” 阮瑎闭了闭眼,再睁开,拍了一下骆乔摁着他肩膀的手,说:“你们跟我来。” 骆乔松开了手,与张瑾一道跟着阮瑎往县衙后头?走。 他们倒是都不怕阮瑎会使?诈,一来是艺高人胆大,再有就是阮瑎此人风评甚可。 “这些你们先拿去?。”到了县衙后院的一间厢房,阮瑎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来,“还有不够的话,你们再过来。” 骆乔和张瑾对视了一眼,接过阮瑎手里沉甸甸的包袱,打开一看——伤药、衣裳、银两、路引、照身等等,准备得十分齐全。 “我只能为你们的兄弟做就这么多了,希望你们兄弟早日康复。”阮瑎说着,红肿了一块也不影响美貌的脸上闪过一起嘲讽。 “多谢。”张瑾抱拳。 阮瑎说:“不用谢我,下次别打我就行了。” 骆乔:“下次一定?。” 阮瑎:“……” 第106章 阮瑎准备的包袱出乎了骆乔的意料, 但没有出乎张瑾的预料。 张瑾同意骆乔的“攻占元城县衙”的提议,看似脑子一热,实则是对?多方面情报的掌握和对?相州大?小官吏了解的自信。 阮瑎此人, 成也容貌, 败也容貌。 因为美姿仪而举孝廉,也因为容貌太甚被强权看上却不识抬举而被处处打压。他是东魏有名的美男子, 人人看他都是看他的脸, 却?忽略了他的美貌背后?, 实则才华横溢,一手?文章妙笔天成,不同于时下狂士空泛的辞藻堆砌, 他针砭时弊, 痛斥贵族奢靡攀比成风,同情贫苦百姓。 “所以, 你被贬到元城,其实不是因为不识抬举拒绝做楼氏的女婿, 而是你骂东魏的高姓贵族。”骆乔一针见血。 阮瑎:“……” “打铁还需自身?硬呐,美男子。”骆乔啧啧摇头,“你要是坐到了楼钦那个位置, 楼氏女还敢强抢你吗?你想骂谁, 谁敢不让你骂?” 阮瑎:“……” “好了好了, 你们东西已经拿到了,快去就你们兄弟吧。”阮县令黑着脸赶人,并也一针见血:“这位‘薛娘子’还是别?说话, 你的蜀音听起来像色目人口音。” 骆乔:“……” 骆乔把包袱往肩上一甩, 白了阮瑎一眼,大?步出门。 好好一美男子, 偏偏耳朵不好使?,可见人无完人。 “县令。”这时一名衙役匆匆朝阮瑎跑来,急道:“窦别?驾来了,还有不少?影子卫,现人就在大?堂。” “影子卫?!”阮瑎大?惊,忙追问:“他们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衙役摇头,又道:“窦别?驾情绪很不好。” “我知道了,你先叫人奉茶,我马上就过去。”阮瑎叫衙役往前面去,转头看向张瑾骆乔几人,“你们跟我来,往角门出去。影子卫已经到了这里,想必是有什么线索了。我先想办法拖住他们,你们尽快带着……你们兄弟离开?元城。” 张瑾按住阮瑎,叫他稍安勿躁,说道:“影子卫既然来了,不是‘想必’有线索,是‘一定’有线索。我们在元城县内外活动有几天了,今日又去了药堂,就算我们二十几个人,还有个受重?伤的兄弟,就算今日能走?脱,阮县令,你想过你的后?果吗?” “我就是不知道,他们还能拿过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就……拿走?我一条命……”阮瑎话说得豁达,表情却?苦涩得很。 张瑾道:“我与影子卫打过交道,可能比阮县令更了解他们,他们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太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到时候,他们要对?你发难,就不只是一条命的事?情了。” 骆乔看向张瑾,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胡子叔叔那瘦骨嶙峋难辨人样儿的模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阮瑎有点儿烦躁,也有点儿自暴自弃,“我这辈子的仕途想必也就这样了,只有往下,不可能往上了。若是能救下……能救下……”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至少?我的良心和道义还在,我无愧于心!” “你别?着急啊,”骆乔说道:“那兄弟眼看就要葬身?熊口,都被我救下来了,说明天无绝人之路。” 阮瑎还想说什么,前头又来衙役来催了,他一甩袖,道:“你们快走?。”随后?边整理衣襟边往前头大?堂走?去。 骆乔拉着张瑾,说:“我们跟上去悄悄看看。” 这时候离开?,对?他们来说是最为稳妥的,但…… 胖丫头都不怕都不走?,他张瑾为什么要走?? 影子卫,他能杀了他们的中郎将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张瑾叫跟来的士兵从角门出去,探察一下县衙周围是什么情况,一个县衙里里外外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怎么县丞、主簿、佐官这些?都没看到,捕快衙役也都出去巡街去了。 “难道这些?人是被故意支走?的?即使?我们今天不来,阳平郡别?驾和影子卫今天也会来,会对?阮县令发难?”骆乔小声问。 “很有可能。”张瑾道。 “为什么?”骆乔道:“阮县令得罪了谁?要借追杀杜晓之事?来对?他赶尽杀绝?” 张瑾说:“最有可能是得罪了他的上峰。” “阳平郡守唐恒?”骆乔恍然大?悟,“难道阳平别?驾窦薪也来了。” 张瑾道:“若真是针对?阮瑎,来的影子卫应该不多。”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品小官,用不了大?砍刀。 骆乔点头,表示明白,以手?为刀做了个砍的动作:“既然来了,就永远‘留下’吧。” 张瑾很庆幸这一趟骆乔跟着一起来了。 他在建康被席司徒请去,言说请他带人入东魏寻杜晓踪迹,能活着把人带回兖州是最好。他当时很诧异,两国敌对?,席司徒怎么会想到要去救敌国大?将,一个弄不好,可就是惹一身?腥了。 “我那二子被小朋友缠得没办法。”席荣递给张瑾一封信,“张郎将看看吧,老夫觉得有些?道理。” 张瑾展信,信上字体虽还有些?稚嫩,却?已现苍劲笔锋,毫不啰嗦地列举了救下杜晓的好处一二三,落款是席臻、骆乔、骆意三个名字。 要论?对?东魏了解,朝中除了张瑾还有不少?人,但要带队深入东魏去找人,朝中除了张瑾还真没有第二人选。 张瑾只思忖了片刻就答应了席荣。 此事?不能大?张旗鼓,张瑾就以省亲之名上奏,席荣已跟吏部打过招呼,吏部尚书姚奎接到奏表立刻就批复同意,除往回水程外,许在家两月。 无论?找没找到杜晓,两月之后?张瑾必须要返回。找到活的是最好,没找到也无妨,只能说杜晓命该如?此。 等张瑾水路换陆路秘密到了鲁郡,正好就遇上了席臻骆乔两人在刺史府耍无赖,要跟着一起去找杜晓。最后?席豫答应了让骆乔去,席臻不服,被他下令捆起来扔回去抄书静心。 骆乔能被允许跟着一起来,自然是因为她天生?神力,说她一人能抵千军万马当然是夸张,以一敌百还是可以一试的。 “若是来的影子卫不多,咱们就关门打狗。”张瑾道。 骆乔用力点头,很是跃跃欲试。 县衙大?堂,阮瑎才踏进去,就被窦薪下令抓起来。 一力降十会 第103节 面对?凶神恶煞的阳平郡府兵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惊喊:“窦别?驾,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包庇朝廷通缉犯,同罪论?处!”窦薪狞笑道。 “窦别?驾,你说我包庇朝廷通缉犯,敢问证据何?在,就凭你一张嘴信口开?河吗!”阮瑎怒骂道。 窦薪道:“你敢说你没有包庇杜晓?” 阮瑎大?声说:“我没有!” 窦薪也不与阮瑎多说,转头客气地对?旁边一袭玄色劲装的人道:“宇文校尉,逆臣已拿下,待在下审问杜晓所在。” 影子卫校尉宇文翊摆了下手?,叫窦薪自便。 他接到的命令是配合阳平郡拿下逆臣阮瑎,若阮瑎反抗格杀勿论?,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走?这一趟,他觉得很是无趣,这阮瑎如?此弱,还用得着他们影子卫出手?,窦薪连府卫都不用,一个人就能将其拿下。 不过看在阳平郡给的银子够多的份上,他勉为其难来了。 “窦薪,你残害忠良唔……” 阮瑎被窦薪一脚踢在肚腹处,疼得弓起身?子,又被府卫死死摁住。 他没想到,没想到窦薪会直接下手?拿他,也是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县衙里除了他,其他人都不在。 所以,这一切都是刻意针对?他的阴谋,是么。 “残害忠良,你算哪门子忠良。”窦薪走?近阮瑎,拍了拍他那张俊美的脸,低声道:“你不过一个给脸不要脸的跳梁小丑罢了,十六皇子能看上你,那是你天大?的造化,给脸不要脸的蠢货!” 阮瑎痛恨地看着窦薪:“若是十六皇子看上的是你,想必你早就把自己洗干净送到十六皇子榻上去了吧,你和唐恒才是真不要脸,去粪坑里的蛆虫更恶心!” 他嘴上是说痛快了,立刻就招来窦薪一顿打。 宇文翊和几个影子卫看着听着,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也不知他们摇的到底是十六皇子、阳平郡守唐恒等还是阮瑎。 “原来还有这一茬。”躲在大?堂通往二堂的门外偷看的骆乔惊叹:“我以前只听说美貌女子身?若飘萍,原来美貌男子走?在外头也不安全呐。” 张瑾说:“东魏十六皇子霍涣好南风,邺京无人不知。” “所以这是强抢民男不成的怀恨报复。”骆乔总结。 “……”张瑾想了想,这么说好像没什么不对?。 阳平郡守唐恒想要更进一步,恰逢十六皇子霍涣巡守相州到了阳平郡,听闻霍涣好南风喜美色,他立刻就想到把元城县令阮瑎这个有名的美男子献给十六皇子。 他派人去跟阮瑎许了诸多好处,却?被阮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干脆就不管阮瑎意愿,在为十六皇子接风的饮宴上强行叫阮瑎去给十六皇子敬酒。 十六皇子还能看不上阮瑎,当夜就想要把人带走?,阮瑎当然不肯,把他打伤了头逃走?了。 一地郡守献手?底下的县令给皇子暖床,传出去不仅会被天下人耻笑,邺京那边肯定也会追究。 此事?后?来以十六皇子踢了唐恒一脚拂袖而去为结束,但是在阮瑎这里,远没有结束,他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现在,是终于要结束了吗? 阮瑎蜷缩在地上,无数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 身?体的疼痛远比不上心寒。 当年他刚举孝廉被朝廷授官拾遗,那么多的雄心壮志,想要大?展一番拳脚,激浊扬清,做一个为百姓请命的清正好官。 可现实接二连三给予他重?击,他别?说激浊扬清,就连楼家的一个小娘子都能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未婚妻家中不敢硬碰强权,只能退婚,他理解,将所有的过错和罪名都背上,让他青梅竹马的姑娘清清白白另嫁他人。 他的父亲因为退亲一事?气得病倒,母亲衣不解带照顾父亲也没支撑多久,族中恨他毁了名声,还带累了族里,对?他的父母多方责难,生?生?将他父母气死,他听闻消息回家奔丧,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随后?而来的宗子则冷酷地通知他,他已经被除族了。 除族,从此成了一个无根之人。 举孝廉那时他有多风光,后?来就有多落魄。 他这几年被贬官,四处辗转,一个地方待不到几个月就又要走?了,也就只有元城,这个昔日繁华如?今冷清的下县,他在这里待了两年。 这个下县和他多么像呐,都是风光后?又落魄。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这辈子就在这里终老了。 现在,连“老”都是奢望,他已经是这般落魄了,那些?人还不肯放过他。 阮瑎蜷缩着,意识渐渐模糊,但他想,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那他们就应该不知道杜将军藏在县城外的村落里。 那就好……那就好…… 嘭—— 忽然,大?堂后?头传来一声巨响。 坐着吃茶的宇文翊等影子卫、打阮瑎的窦薪和阳平郡府卫,一齐站起来看向声响处。 他们此番来,已经把县衙众人都支走?,阮瑎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是谁还没走?,竟敢忤逆?! 骆乔一脚把大?堂里县令审案办事?的案桌踢翻,吸引了堂中众人的注意力后?就闪开?了,把地方让给张叔,让张叔闪亮登场。 “宇文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张瑾负手?缓步走?来,边微笑着说:“看样子是升官了,王橘若是地下有知,不知他是欣慰还是生?气呢?” “你……”宇文翊瞪大?了眼。 王橘,前影子卫中郎将,死在张瑾手?中。然而,当时若不是宇文翊贪生?怕死,张瑾未必能杀得了王橘。 这件事?除了宇文翊,就只有当时逃走?的他国细作陈云知道。 “陈、云!”宇文翊咬牙切齿,“你竟还敢来我魏国!” “我为什么不敢来,”张瑾双手?摊开?,“你看,我就在这里。” 宇文翊一挥手?,叫影子卫上前去把“陈云”围起来。 “你既然自投罗网,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还以为这是六年前,你还能单刀赴会全身?而退。”宇文翊笑:“陈云,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变得自大?了。” 张瑾亦笑:“宇文翊,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蠢。” “你——” “我既然敢现身?,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孤身?一人。” 张瑾话音一落,他身?后?的骆乔杀出,抓过离得最近的影子卫,提起来在空中抡了半圈,手?一松把人朝窦薪砸去。 “啊……” 窦薪被砸了个正着,当场扑街。 骆乔接着一脚踢开?了想要去抓张瑾的影子卫,一旋身?,抄起早就看好了的放在堂边的杀威棒,挽了一个棍花,一个横扫千军,把朝张瑾围过去的影子卫通通扫飞。 最后?,她把杀威棒往地上一柱,借棍起跳,凌空飞到宇文翊面前,屈膝顶在宇文翊胸口,把他顶倒仰面砸在地上, 咚—— 地上激起一阵灰尘,宇文翊身?下的石板裂了数条缝。 骆乔单膝屈起压住宇文翊,用她怪里怪气的蜀音说:“你个短命滴瓜娃儿,我成都京薛娘子今天就替天行道,灭了你个渣渣。”时刻不忘自己的人设。 正在努力爬起来的阮瑎听到这句,娇躯一震,又摔倒了。 救命,能不能来个人让这位别?再说蜀音了! 第107章 宇文翊接过窦薪送上的礼单时, 都窦薪嫌弃地挑挑拣拣,认为一个四处得罪人的七品县令哪里用得上他们影子卫出面,杀鸡用牛刀。 “看在唐郡守的面子上。”他傲慢地对窦薪说, 窦薪点头哈腰, 感激不?尽。 这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旅程,宇文翊坐在元城县衙大堂上喝茶时, 如此漫不?经心地想?。 可是现在, 他躺在地上, 浑身的骨头仿佛寸寸断裂般的剧痛,胸口被巨力重压,出气多进气少。 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你……你是……”宇文翊拼命挣扎却不?能移动分毫, “兖州骆唔……” “骆骆骆,骆你的头, ”骆乔捶了他脑袋一拳,“我?成都京薛娘子举世无?双, 谁在我?面前说‘骆’字,我?就杀了谁!” 宇文翊被捶得眼前黢黑,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喂, 你……”骆乔指着一个阳平郡府卫。 “我?我?我?、我?没说‘骆’字。”府卫用力摇头, 他没说话。 “好?哇, 你故意的!” “薛娘子”当?即大怒,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就是一拳打在那府卫脸上, 府卫被打得横飞出去, 人砸到梁柱再摔在地上,咳了两声, 和着血吐出两颗碎牙。 原本骆乔是想?问他们来元城的目的难道就只是对付阮瑎,不?想?那府卫自己找打,那她不?打岂不?是不?符合她的人设。 打完这一个,看向下一个,那府卫在她目光扫过来的瞬间直接就是一个抱头投降。 “说吧,你们来干嘛的。”骆乔折回去,一脚把挣扎着爬起来一点儿的宇文翊又踩了回去。 上峰在别人脚下,先头被杀威棒扫飞的影子卫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我?们不?知道哇……”抱头投降的府卫哭了,“我?们都是听窦别驾的令,你、你问窦别驾。” “……”正?在装死的窦薪一僵,恨不?得暴打那府卫。 “窦别驾,还活着吧?”骆乔拿起一根杀威棒戳了戳趴在地上的窦薪,“不?过是被砸了一下,就这么弱不?禁风吗?” 窦薪:“……” 被砸了一下,是被一个人砸了一下,有?本事你也被这么砸一下试试! “阮县令。”骆乔唤好?不?容易再度爬起来的阮瑎,把杀威棒递给他,“你要不?要鞭个尸?” 阮瑎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杀威棒,看了一圈满地伤残,以及骆乔脚底下满脸血的宇文翊,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悲愤喷薄而出,接过杀威棒就朝窦薪狠狠打了下去。 “啊啊啊……” 窦薪惨叫,连滚带爬地躲。 阮瑎之前被一群十来个人围着拳打脚踢,伤得不?轻,全凭一股劲儿爆发出来打了窦薪两棍子,然后就打不?动了,拄着杀威棍喘气,恨毒地瞪窦薪。 窦薪躲在梁柱后面,喊道:“阮瑎,你可想?清楚了,你是魏国人,是魏国的官。” “闭嘴!”骆乔抄起宇文翊刚才喝茶的茶盏砸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窦薪惨叫,右手抱着左边的胳膊蜷缩在地上,左小臂折了。 一力降十会 第104节 那凄惨的喊叫,那弯折的手臂,叫看到的都噤若寒蝉,就怕一出声断胳膊断腿的就是自己。 也有?觉得自己机灵的,看只有?两个人觉得注意不?到自己,就悄悄地往外挪,想?出了县衙去搬救兵来。 他自以为没人发现,张瑾站在原本摆放公案的地方,那个位置除了近前的两道梁柱后,大堂里可谓是一览无?余,怎么可能没发现有?人一会儿挪出去一点一会儿挪出去一点。 此人想?必是从来没登上堂过,否则怎么会如此天?真。 张瑾没有?动,那人慢慢挪到了门口,眼看就能逃出生天?不?由心中一喜,下一刻,他就被一脚踢了回去。 门外有?人把守着。 不?仅是大堂门外,县衙的大门、侧面、角门全部被张瑾的人把守住了,在阮瑎只身前往大堂时,护卫已经把县衙查了一圈,随后立刻就去通知其他人赶过来,他在侧门守着,骆乔在大堂二?门处随机应变。 真得感谢窦薪把县衙所有?人都支走,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县衙。 之后,就是骆乔的表演时间。 “叔,有?什么要问的,咱赶紧问。”骆乔已经表演完了,现在该张瑾登场了。 张瑾缓缓走到宇文翊面前,骆乔松开了踩着宇文翊的脚,让位给张瑾,走开的时候非常顺脚地踢了宇文翊一下。 “宇文校尉,”张瑾微微垂头看着宇文翊,“现在没有?人来救你了,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当?年咱们还没有?‘聊’完,就被王橘打断。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你又有?新的事可以跟我?‘聊’了。” 宇文翊用力撑死上半身,他想?坐起来,别人站着他躺着,这样的弱势他不?喜欢。 可他才撑起一点点,手肘猛地一痛,又躺了回去。 用碎石会打人的骆乔若无?其事地关心阮瑎观星的伤势如何,顺带嘲笑人家太?弱了。 张瑾对宇文翊笑道:“宇文校尉也看见了,咱们这位薛娘子脾气可不?好?,你最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做梦!”宇文翊啐了一口。 “六年前什么都说,六年后反倒成硬骨头了。我?很好?奇你的骨头能有?多硬。”张瑾对骆乔唤:“薛娘子……” “来了来了。”骆乔欢快地蹦过来,“叔,要我?做什么?打断他的手脚?还是拎掉他的脑袋?” 张瑾说:“要不?我?们让他自己选?” 宇文翊对这个“薛娘子”的怪力惧怕得厉害,看到“薛娘子”过来,他可以说是拼了老命在挪,却挪不?远几寸。 “你不?要过来!你们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宇文翊大喊。 “你可是你们都为皇帝身边影子卫,还是个校尉,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骆乔轻踢了宇文翊一脚,“难道你不?是个校尉,你是个笑话?”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有?那么重要的话,又怎么会被中郎将派来为难一个县令。现在整个影子卫都在搜捕杜晓,谁抓到他就是大功一件。我?不?去抓杜晓,反而跟着窦薪跑到这里来,就可见一斑了。” 宇文翊说得飞快,就怕说慢了又是一脚。 “听起来有?点道理?。”张瑾说。 宇文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张瑾来了句:“可是我?不?信。” “我?说得是真的!”宇文翊大喊。 张瑾道:“一个不?重要的人。在短短不?到六年的时间里。可以连升三级吗?” 骆乔扯过宇文翊一条胳膊:“你要是不?说实话,你这条胳膊可就断了。” “我?说的啊啊啊啊啊……” 宇文翊惨叫,胳膊被骆乔生生捏折了。 “出动了两火影子卫,就为了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县令。”骆乔扔掉宇文翊折掉的胳膊,听完宇文翊有?一阵惨叫后,才接着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不?想?说实话,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我?们齐国人一向没有?什么耐心。” 张瑾好?笑地看向骆乔,真是时刻不?忘自己的角色。 “我?……我?……”宇文翊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不?想?就此屈服,他们人多,就不?信……就不?信这恶徒一样的小娘子真能以一敌百。 “我?说……我?说……你先让人把我?扶坐起来……我?喘不?过气了……” 影子卫接收到宇文翊的眼神示意,有?的站了起来,有?的即使没站起来也换了个可以瞬间爆发的姿势,都盯着张瑾。 擒贼先擒王。 那小娘子一身怪力,他们不?敢硬碰硬,但是一齐将“陈云”擒下他们还是有?把握的。抓了“陈云”,那小娘子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影子卫的动静很细微,却没有?逃过张瑾和骆乔的眼睛。 骆乔对张瑾摆了一下手,让他不?要出手,由她来就行。 哪有?主将深陷敌围,副将在一旁看着的。 骆乔把宇文翊拎起来,对他笑了笑:“宇文校尉,听说过什么是‘一力降十会’吗?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话落,她踢起横在地上的杀威棒一把握住,一个棍花一甩棍,就把一个影子卫打飞到大堂的西南角。 一棍一个,一棍一个,十来影子卫在不?到一柱香的时候,通通被骆乔打飞到西南角堆叠起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影子卫的“擒贼先擒王”太?天?真了。 骆乔对阵或许技巧不?够或许经验不?足,但她那一身恐怖蛮力足以弥补她欠缺的技巧和经验。 武艺高强如弓师傅,在她的蛮力下都得败下阵来。 骆衡也被她打飞过。 整个兖州,教她习武的、陪练的、向她挑战的,无?一不?经历被她的蛮力打飞。 东魏的影子卫看起来也并没有?比旁人厉害多少。 接下来的一刻钟,就是围殴时间——骆乔围着影子卫四面八方殴打。 阳平郡府卫已经被这一幕吓破胆了,世间竟有?此等女?子,如斯恐怖。 “我?说我?说,他们是得到消息,杜将军藏身在元城。他们想?抢功,才答应窦别驾的请托一起来元城。真的,我?前日夜里起夜,无?意中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说,大皇子承诺了,谁抓到杜晓,就是下一任影子卫将军。” 一名面如土色的府卫倒豆子一样把他听到的全倒了出来,就连影子卫聊天?说的一些废话荤话他把记得的都复述了出来。 宇文翊睚眦欲裂,被骆乔暴打的影子卫也想?杀人。 “原来是这样啊。”骆乔一边围殴影子卫,一边嘲笑他们:“难道你们以为你们东魏的大皇子最后能赢?可是你们那大皇子也不?年轻了,你们确定?他还能坚持几年?” “谁告诉你杜晓在元城的?” “是只告诉了你,还是也告诉了其他人?” “你确定?告诉你这消息的是在帮你不?是害你?” 张瑾对宇文翊接连问出。 宇文翊脸色丕变。 张瑾笑道:“宇文翊,你还是这么蠢,轻易就信人。” 第108章 六年前在邺京, 还只是影子卫副队正的宇文翊立功心切,轻信他人透露的城中细作消息而孤身上阵,被化名为“陈云”的张瑾知道了, 黄雀在后地把他给抓了, 严刑拷打下?问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当时影子卫中郎将王橘得到埋伏在宋国的探子传回的消息,锁定了“陈云”, 在实?施抓捕的时候因?为宇文?翊而节外生枝, 叫“陈云”逃脱了不说, 还因?宇文?翊贪生怕死在“陈云”挥刀的时候推了王橘一下?,就那么正?好把王橘推到了“陈云”的刀锋之下?。 那一推让张瑾都怀疑宇文翊不会是他的同袍吧。 王橘的死除了宇文翊那一推,其他都?是阴差阳错, 张瑾当时是要逃跑, 挥刀只是为自己?争取时间,王橘到了, 影子卫们很快也会到,他没?有时间杀人, 也没有时间补刀宇文翊。 他不知道宇文?翊回去?后是如何陈情?王橘死因?的,以现在的结果来?看,当年王橘死得冤, 张瑾都?忍不住同情?王橘了。 没?想到, 六年多过去?了, 在元城县衙里,又重演了曾经那一幕。 “你蠢成这样,居然都?能连升三级, 东魏竟无人至此了吗?” 张瑾杀人诛心, 宇文?翊一口血吐出来?。 “两句话?就气吐血,这位校尉你太不行了啊。”骆乔摇头叹息, 好像很为别人遗憾的样子。 “咳……”宇文?翊又吐出一口血来?。 骆乔:“啧啧。” 宇文?翊忍住到喉咙的一口血…… 忍不住—— “咳噗……” 他吐血最大的原因?是被骆乔凌空一膝盖顶在胸口摁地上,随后又是捶又是踢,受了内伤才会吐血。只是因?为吐血的时机就那么凑巧,被骆乔拿来?嘲笑?,后面那一口血是真气出来?的。 影子卫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骆乔拿杀威棒戳了戳其中一个最面嫩的:“说吧,谁把你们忽悠来?元城。你们那么蠢,说出来?,我们帮你们分析分析。” “阳平郡守唐恒。”宇文?翊轻声说道。 骆乔转头看过去?,听宇文?翊接着说:“唐恒找上于中郎将,借影子卫教训不识抬举的阮瑎,于中郎将叫我带上几人来?帮忙,我本不愿意,后来?是唐恒跟我说,他得到消息,杜将军就藏身元城,我才答应来?走这一趟的。” “你没?去?查唐恒的消息是真是假?”张瑾问。 宇文?翊嗤了一声:“你这话?问得有趣,这种消息,你叫我怎么去?查明真假咳咳……总归跑这一趟也不算麻烦,找到杜将军最好咳……找不到也无妨。” “找到杜将军,你们打算怎么办?”张瑾道。 “自然是押送回京,杜将军是功是过自有陛下?定夺。”宇文?翊道。 “就凭你们这十一个人?”张瑾叫宇文?翊去?看他那一堆鼻青脸肿的下?属。 宇文?翊不想说话?。 骆乔说:“刚才那个人说了,你们大皇子承诺抓到杜晓就是下?一任影子卫将军,你在这里说请你们的皇帝定夺。听说你们影子卫出动最少是一队人,到了你这里就两火人。唐恒一个郡守,要为难手底下?一个县令,有一百种方法?能让阮县令生不如死,偏偏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看起来?,在唐恒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能说得通,反之亦能有理。可仔细推敲起来?处处是漏洞。 宇文?校尉,要不就是你说了谎,要不就是……你要死了!” 宇文?翊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好了,你们的校尉已经招了,你们可以招了。”骆乔又戳了一个最面嫩的那个,“就从你先开始吧。” 面嫩的苦着一张肿脸,左右看看,其他人都?对回避他的目光,他心一横,索性和盘托出,反正?上峰都?已经招了。 有了人开头,其他人的心理负担瞬间减轻不少,既然他说了,那我也说吧。 于是两火十人影子卫老老实?实?排队招供,加上宇文?翊一共十一人,居然招供出了四种说法?,背后涉及了阳平郡守唐恒、影子卫中郎将于陵、相州刺史徐完、豫州刺史高凤岐、中军将军于业,以及一、三、四、九、十六、十八这六个皇子。 骆乔惊呆了:“你们东魏真是……乱呐。” 宇文?翊也很震惊,他带来?的这两火人自然是他手底下?得用的心腹一类,没?想到他以为的心腹都?是为别人办事的。 一力降十会 第105节 “噗……”他一时怒极,又吐出一口血来?。 一旁阮瑎也大开了眼界,他以前光知道他们东魏的朝堂上奥援有灵、政以贿成,却原来?他还是天真了。 朝堂比他以为的更混乱更黑暗。 “区区一个影子卫校尉就能牵扯出这许多阴谋来?,”阮瑎冷嘲:“这就是我们东魏……”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阮瑎一声比一声大,最后是吼出来?的,漂亮的瑞凤眼因?愤怒而圆睁,眼角竟微裂而沁出一丝鲜红来?。 在场中人没?有比他更有资格说这话?,他满腔抱负,全都?被强权磋磨殆尽,唯剩的就只有一身傲骨。 然而他这傲骨,或许都?只是强权者酒酣之时的玩笑?谈资。 今日?若非有兖州骆姑娘,恐怕他死在这县衙里,被丢去?乱葬岗里,都?没?有人能给他说一句公?道话?。 就像杜将军,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临了成了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这世道,太让人心寒。 骆乔看着阮瑎,张了下?嘴又闭上,从袖笼里拿出一块绢帕递给他。 在这场针对杜晓、针对东魏皇位的荒诞的阴谋里,阮瑎最无辜。他什么都?没?做,却成了阴谋的遮羞布,在他无所觉时就上了别人的死亡名单。 最荒诞的是,在影子卫的四种口供里,他们都?不知道杜晓真的藏身在元城县外的沙鹿山中。 背后推动阴谋的人只是打开舆图,圈定一处作为他们是试炼场,其中的人只是他们使用的工具。 “你们东魏退守阳平郡的大军呢?”骆乔问宇文?翊,“主将逢难,大军可能安心?” 宇文?翊语气淡淡说道:“败军之将还能有什么威信。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徐完根本就没?想让杜晓打赢这一仗。他好不容易把杜晓挤出了相州,还能再把杜晓请回来??!” 骆乔道:“徐完就不怕宋国一口气打到他安阳去??” “打到安阳?”宇文?翊哈哈大笑?:“你在说什么梦话?,你们宋国也不是铁板一块。施象观与骆衡不对付,能听他骆衡指挥?顾缙用兵保守,该进不进,让他守城尚可,攻城?还是算了吧!” 骆乔小脸一拉,面无表情?看着宇文?翊大笑?。偏宇文?翊说的是事实?,她没?发反驳。 就很不爽! 她铁牛大王不爽了,凭什么宇文?翊这手下?败将可以大笑?。 她过去?就是一拳捯在宇文?翊的肚子上,让宇文?翊彻底找不出来?。 “告诉你,我们齐国人脾气暴,你说话?最好小心点儿!” “咳咳你……兖州骆……咳咳骆氏女,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有你这等力气,你、你装什么唔……” 骆乔又是一拳捯宇文?翊肚子上:“你说话?小心一点儿,再敢张冠李戴,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天底下?可不是只有骆娘子,还有成都?京薛娘子。” 宇文?翊:“……”不敢在出声,也被打得出不了声。 “薛娘子,……陈先生,这些人要怎么处置?”阮瑎就很上道。 张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先关起来?吧。如果我没?猜错,后头的黄雀就快到了。”他看向宇文?翊,“想必宇文?校尉也很感兴趣吧!” 宇文?翊:“……” 他知道陈云这是要以他为诱饵,可他能说不感兴趣吗?他根本不敢说话?,“薛娘子”的拳头都?已经握好了。 张瑾满意颔首,再对阮瑎说:“恐怕要委屈阮县令几天。” “你要我做什么?”阮瑎问。 张瑾道:“诈死。” 阮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第109章 宇文翊一行人被五花大绑关进县衙牢房里, 阮瑎乔装后带着药跟四个“薛娘子护卫”出城去杜晓安顿的富户家中,其他人则留在县衙埋伏起来,等县丞等人以为窦别?驾已经办完事了才回来, 一进来县衙就被骆乔来了个关门打狗。 “你们县衙里的人都在这儿了?” 骆乔肩上?扛着一把刀, 是一炷香之前从捕头手上抢过来的,她围着绑起来挤着坐在地上?的县衙官吏们走来走去, 凶神恶煞的模样很有土匪山大王的气?质。 “都、都在……不不不……”县丞两股战战, 先是拼命点头, 后又用力摇头,在骆乔“嗯”的一声中,出卖同僚非常之迅猛:“还、还有县令!县令不在!!还有?县令!!!” 骆乔点点头:“你很诚实, 但是……” 手腕一翻一挽, 刀尖就给县丞腿上?戳了个小洞:“你回答得太快,半点儿气?节都没有?。” 县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却不敢说什么。 刚才他犹豫了一会儿,这?小娘子说他既为鱼肉还敢耍花样, 然后给他胳膊上?戳了个洞。 骆乔扛着刀围着她的俘虏审问?并哪里不爽戳哪里的时候,张瑾等人已经换好衣衫做好伪装,摇身?一变就成了元城县衙一帮官吏。 “把这?些人也押去牢房关着吧。”张瑾伪装成县丞, 叫伪装成捕快的士兵们把被剥了外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县衙官吏赶去了牢房。 牢房里, 县丞等人与宇文?翊、窦薪等人面对面, 看到形容凄惨横七竖八躺着的影子卫们,他们心底里生出一股庆幸来——那位女?侠原来对他们手下留情了,感动。 元城县衙在悄无声息中被占了, 骆乔也换了身?短打, 装成县衙里端茶倒水的小厮,等着“螳螂”上?门。 另一边, 阮瑎跟着到了富户家中,看到重伤昏迷的杜晓,赶紧把包袱里的药一股脑塞给守在杜晓床边的军医。 他几?年前在邺京远远看过杜晓几?次,那时候的杜晓气?宇轩昂,与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这?个仿佛不是同一个人,直叫人唏嘘。 看着军医开方子熬药、给杜晓施针,阮瑎去打了水来,就看到军医对着杜晓腿上?的伤口皱眉,他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被那血口模糊的伤口惊到。 “大夫,这?个……” “杜将军腿上?这?伤必须得缝合,否则他这?条腿恐怕难保了。”军医道。 阮瑎道:“那大夫您尽快……” 军医摇头:“我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 “大夫您要什么,我去弄来。” “主要是要针和桑白线或者银丝,能有?麻沸散就更好。” 阮瑎看向给军医打下手的两个护卫,两人点点头:“我们送阮县令回县城。” 还是那四人,五人又快马加鞭地回了县城。 他们这?来来回回一趟,做了伪装的阮瑎还是个生面孔,不禁引起了富户家的注意?,富户叫了个小厮去看看这?群借住的人都是在搞什么鬼。 那小厮借口送米面,在行商借住的两间屋子里转了转,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但是富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思前想后,叫了个机灵的家丁去县衙跑一趟。 “你去找陈捕头,请他带人来一趟帮我看看。”富户拿了点儿铜钱给家丁,那是打点捕快衙役用的。 家丁未免脚程不快,还骑了驴往县城赶,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会儿的县衙已经完全被“行商”占领了。 张瑾、骆乔等人在县衙里守株待兔,“兔子”还没来,倒是先来了告他们状的。 “你主人家里有?形迹可疑的人?好的,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禀了县丞就过去。” “好的好的,麻烦差爷。以前没见?过差爷,差爷是新来的?不知陈捕头他……” “郡中派来办差的,怎么,你对唐郡守有?什么意?见??” 富户家丁一定是郡里的差爷,还凶神恶煞,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给差爷塞了荷囊,请差爷务必尽快、且多派些人去——“那群人吓人得很。” 差爷不耐烦地把人打发走,回到县衙二堂把荷囊呈给了张瑾:“那户人家心眼还挺多,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 一旁正在飞快翻阅县衙这?一年案卷的一人头也不抬地说:“心眼要不多,也不可能富甲一村。” “富甲一……村?” “难道不是?” “杨录事说得对。” 不多时,把所有?的案卷看完后,杨录事对张瑾道:“郎将,县衙的案卷没什么问?题,大多是些鸡毛蒜皮。” 就有?人疑惑:“不是这?元城县有?什么问?题的话,哪……难道真的只是针对阮县令?阮县令有?什么特别?之处,连影子卫都出动了?” “特别?好看算不算特别?之处?”骆乔送到嘴边的糕饼移开,说了一句后再接着吃。 张瑾沉吟片刻:“杜晓躲藏在沙鹿山中,真的无人知?” 杨录事那位点头:“就是啊,我们都能找到。” “叔,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都能找到’,我们很厉害的好吧。”骆乔满嘴糕饼也要为自己?正名。 她超厉害的。 “是是是,咱们‘薛娘子’最厉害。”众人笑了起来。 骆乔摇头:“不,我现在不是‘薛娘子’了。”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人?”张瑾笑问?。 骆乔道:“因家贫而小小年纪出来做工,在县衙里端茶送水跑腿,但志向是举孝廉入朝为官的霍郎君。”人设还是如此丰满。 众人一阵笑,之后把带来的舆图和县衙里藏的舆图拿出来一一对比。 杜晓在阳平郡接到回邺京的诏令,需一路往北,过平恩、斥章、巨鹿,从巨鹿往西北,过了南和就是邺京,一路日夜兼程也要三四日功夫。杜晓人还没出阳平郡就被刺杀,之后也是在往邺京赶,但是快到巨鹿时忽然失去了踪迹,后来隐隐有?消息说杜晓南逃了。 宋国探子频繁活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探得杜晓可能在元城的一点儿蛛丝马迹。 但是,既然他们能够探得,那其他人肯定也能探的。 这?天底下,想杀杜晓的不仅仅是几?个东魏皇子,想救杜晓的亦不仅仅是宋国兖州。 “待会儿咱们去把杜将军移到县衙里来,可别?好不容易找到人,然后被别?人坐享其成,给半路劫了。”杨录事让装扮成捕快的几?个人再乔装一下,别?叫富户给认出来,打着县衙的名头去把杜晓和军医他们给接来。 富户等到家丁回来,听他说没见?到陈捕头,只见?到一个郡里下来办差的差爷,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思来想去就去了里正家中,将事情说明?,请里正叫村里的青壮上?他家去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行商抓起来。 富户平日在村里仗着钱财作?威作?福,并不得村里人心,村里的青壮听说要去给他帮忙都不乐意?。 “我知道,他收了那些行商不少银子,借了两间柴房给人家住。我昨日入夜时遇到了那些行商,和小姑娘聊了几?句。汪黑心可是太黑了,你们知道他收了那些行商多少银子吗?” “多少?” “两百两,足足两百两,好大一个箱子才装下。” 一力降十会 第106节 朴实的村民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都抽了一口气?。 “我看汪黑心八成是收了人家的银子,又不想让人家借住,故意?找借口。里正,我才不去。他说人家行商来历不明?,可收留来历不明?的行商的是不是他?” “就是,就是,汪黑心就不是个好东西,不去不去,我们才不给他帮忙。”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立刻跟上?,无论?里正如何苦口婆心说村里进了可疑的外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里正,谁收了他们的钱,谁自己?解决呀。收钱的时候那么快,有?问?题了就要全村一起来担着,这?道理就算是说到县令面前,也是说不通的。” “就是就是。” 里正人老成精,哪里听不懂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富户出钱,想了想,派人去跟富户说,叫他准备一些茶水给村里的青壮们。 富户听了恨的牙痒痒,他愿意?花钱打点县衙的官吏,那人家是官,他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人家。村里的那些泼皮无赖凭什么叫他给钱。 他不给钱,青壮就不愿意?出力,里正也很不高兴,认为富户这?是为下他的脸,县衙的捕快又迟迟不来,借住的行商进进出出叫富户越来越后悔、害怕。 终于,富户扛不住压力,又叫人去找了里正,答应给些茶水。 但是他刚才不给里正面子,现在里正也不想给他好脸,把他派去的人赶走了, 富户没有?办法,他不把村里所有?人放在眼里,但是里正他还是得给一点儿面子的,否则他家在村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只好亲自去里正家中赔罪,带着银子和锦缎绢帛。 里正看着那不到五十两成色还不算好的银子,只淡淡说了句“听闻那行商为了借住你家,把全副身?家都掏出来了,两百两银子”。 富户听了简直怄血,但是对上?里正不满地目光,他只能含泪掏钱。 将两百两银子还有?一些绸缎、山货送到里正家中,里正这?才重新召集村中青壮,准备一齐去把那形迹可疑的行商押了关到村中荒屋里看守起来,明?日再送去县衙。 一群村中青壮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浩浩荡荡去了富户家,还没到门口,老远就看见?一群穿着官差衣裳的人从富户家中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里正上?前去问?现在门边的富户。 “这?些是郡中下来办差的差爷,听说我这?里有?形迹可疑之人,就来抓人了。”富户想哭,差爷早说会来啊,他就不用给出那么多冤枉钱了。 郡里下来办差的差爷? 里正心中虽有?疑惑,但看其中还有?几?个穿着县衙捕快的衣裳,便将心中所思给压下。 既然富户用不着村里青壮,那大家伙儿就散了吧。 至于已经收到的“茶水”,退是不可能退的,又不是他们逼汪黑心给的。 富户气?得要死,在心里下定决心,明?年要涨租,必须涨! 再说冒充郡府卫和县捕快来接军医和杜晓阮瑎等人,看到那么多村青壮拿着农具过来,着实紧张起来。 他们乔装在县衙里守株待兔,最不想中途生变,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乔装了的阮瑎原想露面叫里正遣走青壮,被杨录事按了下来。 一县之长?乔装潜入治下百姓家中,不是摆明?了其中有?问?题。 好在青壮看他们这?身?官服,都以为真是郡中和县里的官差,又散了。 众人有?惊无险地将昏迷中的杜晓运到了县衙安顿好,军医有?了比较安全的环境,也在仔细给杜晓缝合伤口。 “那我呢?”阮瑎问?。 原本他是要藏起来的,现在又回到县衙了。 “要不,阮县令就还是阮县令?”骆乔问?张瑾,“不在有?不在的策略,在有?在的好处。有?阮县令在,咱们的伪装被县中人怀疑了也只能在心底怀疑。” 张瑾点头同意?。 他们不知还要在县衙埋伏几?日,总不能老关着县衙大门。 阮瑎就去了乔装,又做回美貌县令,等着要害他之能上?门。 他们没有?等多久,第?二天就有?一队仪仗赫赫扬扬簇拥着一锦衣男子进来县衙。 那人一身?蜀锦绣金线衣裳,头戴镶嵌七色宝石鹿首金发冠,腰上?挂着金镶七色宝石佩,带钩也是金镶七色宝石,手上?扳指手镯都是华丽丽的金镶七彩宝。 真是好华丽的一个七彩宝架子。 “你——”阮瑎看到来人,青紫也不影响美貌的脸瞬间惨白。 “大胆!见?到十六皇子还不行礼。”宝石架……不是,东魏十六皇子霍涣身?边一面白无须之人用尖锐的声音呵斥阮瑎。 哟,十六皇子,来得好! 骆乔这?个小厮现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最方便悄咪咪行动。 她轻手轻脚离开大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县衙的大门一关一锁,霍涣的仪仗护卫被切成了两半。 “什么人?!” “保护十六殿下!” “阮瑎,你这?是要干嘛?你不要命了?” 在县衙里面的仪仗护卫瞬间有?一些乱,不过很快都稳住了。 区区一个小子能挡得住门? 下一刻,他们就被教做人了,区区小子一棍子打飞七八个。 以飞人为信号,穿着县衙官吏衣裳的人齐刷刷亮兵器,一句废话都没有?就开打。 霍涣原来漫不经心的表情已经消失,躲在护卫身?后对阮瑎喊:“阮瑎,你敢以下犯上?!” 要不是毫无武力值,阮瑎真想冲上?去把十六皇子痛揍一顿,就算不能痛揍,也要先打得他闭嘴。 才这?么想,外头就飞进来一个人,正正好砸在十六皇子身?上?,十六皇子啊呀一声,扑街。 阮瑎大笑。 这?个恶棍也有?今天! 第110章 东魏十六皇子霍涣, 自打几年前在朝中第一次见到阮瑎就对其念念不忘,做梦都想把人弄到自己床榻上?来,可阮瑎性?情刚烈他一直都不能得手。 后来阮瑎严词拒绝楼氏的冰人把楼氏给得罪了, 楼氏的拥趸罗织罪名把阮瑎贬官, 其中也有霍涣出的一分力。 霍涣的如?意算盘是想叫阮瑎服软,他自可以帮他摆平楼氏, 可阮瑎油盐不进把他痛斥一顿后拂袖而去?。 ——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 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之后阮瑎遭遇的种种悲剧和不公, 里面都有霍涣的手笔。 或许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几年下来,阮瑎的傲骨没有折, 霍涣心里的草已经疯长到不行, 阮瑎成?了霍涣的一个执念,多年的求而不得, 让霍涣已入魔怔,非要搞到手不可。 于是, 在他的父皇和兄弟借杜晓多方博弈时,影子卫全数出动时,他也趁机在其中搅浑水, 想借此时给阮瑎罗织一个罪名, 然后, 无论是逼的骗的,把人搞到手里来。 他把事情?层层安排下去?,然后换上?华丽的衣裳来个“从天?而降”。 他安排了好九十九步, 却没有猜到最后一步的台子被拆了。 他“从天?而降”, 降到了包围圈里,被关门打狗。 “十六皇子, 所为何?来?” 张瑾与录事杨瓒互相掠阵,在霍涣被骆乔扔人砸倒的时候,两人一路杀到霍涣面前,把挣扎着?推开砸在自己身上?的侍卫的霍涣拎鸡仔一样把霍涣拎起来,挟制住:“住手!扔掉兵器!否则我就先砍了你?们十六皇子的右手!” 张瑾高喊,杨瓒手里的刀对准霍涣的胳膊。 皇子侍卫们见?状,渐渐停了手,但是手上?的刀枪没有扔掉,戒备地?看着?四周。 “大胆!”霍涣身边的近侍指着?张瑾骂:“你?们是要造反吗?!仔细你?们的脑袋!” “造你?个大头鬼的反!”骆乔踢起脚边一块石板,单手执枪横扫一击,把石板朝那近侍拍去?,一路呯呯呯砸了好几个十六皇子侍卫也不减攻势,正正好拍在近侍脸上?,把近侍拍得口鼻流血。 她这一手实?在是恐怖,霍涣等人吓呆了,有个别的侍卫刀都掉地?上?。 当然,霍涣好歹是个皇子,身边的侍卫也不都是刀都拿不稳的废物,典军、执仗旅帅等还?是有能人的,但都在一开始就败在了骆乔的蛮力下。 侍卫典军现在正被骆乔踩在脚下,生死不知。 “霍、涣,好名字!”骆乔嘲讽了一句,然后很不讲武德在霍涣侍卫被要挟住停了手的时候,冲上?前去?一枪一个,通通放倒。 霍涣惊恐地?瞪大眼:“你?……” 邺京有传言,兖州骆氏女天?生神异,可使万钧之力,且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乃人形兵器。 眼前这个难道…… 可此人是个小子,不是个姑娘啊! “你?什么?你?!我准你?说话?了吗!”骆乔用枪尾对着?霍涣的肚子来了一下,霍涣眼前发黑,不敢再出声?。 阮瑎看着?这一幕,只觉痛快无比,若不是怕自己会碍事儿,他也想上?去?踢霍涣几脚。 探子们把满地?或昏迷不醒或破破烂烂的十六皇子侍卫搬开,捆起来集中看管,随后,骆乔执枪站在庭中,身边是二十位身手了得的探子。 “开门!”她大声?说道。 还?有大半十六皇子侍卫在外头撞门,门一打开,最头前的几个人踉跄了几下,还?没站稳,后面有人挤,前面有人杀过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枪挑飞得老高,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幸运的吐几口血,不幸的后脑磕在石板上?没了声?息。 以前骆乔跟或跟父亲、或跟弓师傅、或是军中的叔伯将领们对战,不用蛮力就没有赢过,父亲说她是实?战太少,只知招式,不知情?势瞬息万变要因势利导。骆乔深以为然,就赖着?父亲要他带自己上?战场实?战,每每都被以“年纪太小”给拒绝掉。 这一次,父亲出征,她绕过父亲跟使君磨来了这东魏之行,她要为自己证明,她已经长大了,可以把面前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刺、提、拦、拿、缠、翻、挑,一杆长.枪如?灵蛇,骆乔杀入敌阵之中,所过之处,敌人与惨叫齐飞,枪缨与鲜血一色。 她身体开始抽条,力气也随之又增大了不少,之前她都是练习如?何?收敛力气,现在她半分力气也不收敛,全力使出,她守在县衙大门,没有一个人能全须全尾竖着?进门。 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 杨瓒用匕首抵着?霍涣的脖子,悠哉地?跟张瑾说:“还?好骆姑娘一起来了,看骆姑娘手执长.枪的背影,我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她果然是骆氏女!你?们是宋国人!”霍涣惊叫一声?。 张瑾和杨瓒对视一眼,前者对霍涣说:“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便该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用刑后再说?” “你?敢嗷……” 杨瓒一匕首捅霍涣胳膊上?,再抽出来把匕首上?的血在霍涣的脖子上?擦了擦,笑着?说:“你?不是说‘我敢’么?,我真敢。” 霍涣眼泪都痛出来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满心都是怨毒,却毫无办法。 一力降十会 第107节 “听闻,东魏军中有一个传说,”张瑾的话?叫霍涣抬起头来看向他,“兖州骆氏女,天?降煞星,凶戾缠身,嗜杀成?性?,是为人形兵器。” 霍涣一颤,顺着?张瑾的目光看向县衙大门外,那里兖州骆氏女双手横握长.枪抵挡住一同砍下来的十几把刀。 雪亮长刀砍在枪杆上?,椆木的枪杆已经有不少裂缝了。 这是从县衙库房里拿的枪,不是骆乔惯用的,对她来说轻飘飘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计,用起来虽然不顺手,但此时此地?也不能挑三拣四,一看就是保养不当的长.枪照样被她舞得虎虎生风。 这边十六皇子侍卫们发现这二十来人是以这个小个子为首,便有一队人围攻这个小个子。他们的人数是这群来历不明的暴民的三四倍,起初丝毫不惧。 也是骆乔等人攻得太快,他们又几乎都在门外,没时间去?关注门内的状况,并不知道它们的主子已经被人挟持了,先进门的同袍都没了踪影。 十几把大刀砍下来,骆乔用枪杆横档,往后退了一步抵住其攻势,后退的那只脚重重踩在石板地?上?,青石板瞬间被踩裂开。 她腰微微往后一折,猛地?弹起,将朝自己砍过来的十几把刀,连刀带人横推出去?。 紧接着?,她一挽枪,将枪尾往地?上?一柱,双手握着?枪杆起跳,以枪为圆心,身体为弧,旋了一圈,将围着?他的十几人一一踢飞。 落地?后,再单手提枪横拍,把侧边冲上?来的几个拍飞,再一转身,枪杆在手上?旋了几圈,一时无人能靠近。 找准机会,骆乔枪尖往前一挑,两下把两人挑飞,一旋一缠再把旁边几人的兵器缠掉,就趁着?空挡杀了出去?到西南方,支应孤身陷入包围的探子,几个点刺挑提,与探子汇合,背对背一起杀向四方。 骆乔的力气委实?恐怖,凡被她打的十六皇子侍卫少有不是高高飞起摔落地?上?。 霍涣身为一个皇子,该有的仪仗护卫不会少,这比跟他出邺京的足有两百人,来元城县衙的也足有一百多人。 张瑾这边只有二十来人,敌我数量悬殊,但胜算却不在霍涣这边。 骆乔能以一敌百真不是夸张,盖因从她手里飞出去?的人非死即伤,连站起来都困难,还?有那些?被她挑飞的人砸中的,下场并没有比直接被她打飞好。 十六皇子侍卫这边一开始仗着?人多,把他们二十来人分割开来进行围攻,没过多久,他们渐渐发现,被分割的人慢慢聚拢在一起,互相照应掠阵,越来越难对付。 而他们这边的人却越来越少,县衙大门前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也不为过,还?都是十六皇子这边的尸。 皇子侍卫这边渐渐开始有人怯战,骆乔这边则士气高昂,准备开始反攻包围。 “左右翼包抄,跳荡机动,四人随我冲,切割他们——”骆乔一声?吼,长.枪已经换成?了抢来的双刀,冲入敌阵中。 四名士兵默契地?跟随在他身后,五人呈锋矢直插.入敌阵,一阵眼花缭乱的刀影过后,敌阵被他们切割成?两块。 他们身后,临时上?任跳荡队的探子跟着?把他们冲开却没重伤的人补上?一刀,左右两翼紧跟上?把被切割来的敌人包围住,又切割,再包围。 骆乔五人冲锋一次后,又掉头再杀回去?,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一刀就干掉了十六皇子侍卫典军。 东魏一个皇子配得仪仗侍卫里共两个典军,分管仪仗和护卫。 霍涣的侍卫典军,一个在里头就打得奄奄一息,一个在外头被一刀砍了。 也是他寸,骆乔因为砍得刀卷刃了,就准备就近抢刀,那个典军的刀正好在骆乔的视线范围内,她上?前就把卷刃的刀砸在典军头上?,她那等恐怖的力气,典军立刻被砸的头晕眼花,她劈手夺过他的刀,又顺手砍了他一刀。 骆乔一刀砍完就没管,后面有跳荡队补刀,她左突右杀,满身鲜血,都是别人的。 在死伤快过半之时,这些?皇子侍卫就有不少心生退意。他们这些?仪仗侍卫不少都只是充门面好看的,真正能打的没几个,有血性?悍不畏死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要真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为什么?不去?军队挣军功,要来给个皇子做侍卫呢,他们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官宦子弟,要的不过是一份清闲体面的差事,不是要命的差事。 死了这么?多人,有人承受不住,高喊投降。 有了人开头,立刻就有人跟上?,没一会儿,全部投降,扔掉了兵器抱头蹲在地?上?。 一刀挥空骆乔,看着?抱头蹲地?上?大喊投降跟个蘑菇似的敌人:“……” 二十几个浑身浴血的探子士兵面对敌人的投降,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骆乔,等着?她下一步的指示。 “把兵器收缴了,”骆乔对探子们说,然后对她的俘虏喝道:“双手抱头,蹲着?往县衙里走。警告你?们,谁敢耍花样,我的刀可是不留情?的。” 皇子侍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不听话?,一个个抱着?头蹲着?往县衙里挪,一下一下跟一群鸭子在摆啊摆似的。 他们边摆边想,这小个子什么?来历,力气大得出奇就罢了,还?想出这么?折辱人的办法,恐怖如?斯。 鸭子……不对,是俘虏们“摆”进了县衙,探子拿了绳子把他们捆起来,只留了四个在外头收尸和搬受伤的人进来看管。 骆乔这边战斗结束了,张瑾的审问也结束了,问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来,但是不多。 “霍涣来此,真纯粹冲着?阮县令来的。他对杜晓之事没太多参与。”张瑾道。 “哇……”骆乔惊叹:“这是何?等的色.欲熏心。” 又看了一眼萎靡的霍涣,又叹:“色字头上?一把刀,世?人诚不欺我。” 第111章 邺京早在宋国发檄文时就已经闹起来了?, 有主战的,自然有主和的。 大旱、绝收、□□,叫东魏元气大伤, 国库空虚得难以支撑军队开拔, 当?时?就有不少人?提出与避战和谈的说法,给宋国送点金银和美人?, 至少将眼下的困境熬过去, 待来年丰收了?国库充盈了?, 还怕打不赢区区弱宋么! 这种说法得到以太尉楼钦为首的部分高姓的支持,但终究没成气候。 东魏皇帝霍协以武起家,一生征战, 打还没打就先?和谈, 在他看来那与投降无?异,是?他所?不能忍的。 楼钦劝过, 但没用,朝上主战的声?音把主和那点儿蚊呐般的声?音盖得完全听不到, 各皇子也在积极动作,将?自己一派的将?军送到主将?的位置上去。 相州的兵权,早就让诸位皇子眼馋不已了?。 最后杜晓被临危授命, 他再度成了?相州军主将?, 也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 尤其是?在他战败以后。 身在邺京的人?不会去想, 天时?、地利、人?和,杜晓一样?不占,能把宋国的军队阻在阳平、武阳、顿丘一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他们只道?杜晓战败了?, 先?头隐隐传开的杜晓通敌叛国之言确实是?空穴来风。 皇子们要把自己的竞争对手干掉, 还要把自己的父皇干掉,尤其是?日渐感觉自己体力不支的大皇子霍赟, 他怕他就算干得掉弟弟们也熬不过父皇的长寿。 而杜晓,打他从霍协手里?接过虎符那一刻开始,他就是?邺京权力斗争的一个工具,要他死的、要他活的都只是?在用他来斗法罢了?。 在这叫东魏朝廷狐裘尨茸的乱舞群魔当?中,十六皇子霍涣就是?别有一番风景的泥石流。 你说他不参与斗法吧,他也卷入其中动作频频,可他最终的目的既不是?干掉兄弟也不是?独掌相州兵权,而是?想把东魏著名美男子给收入后宅。 就很迷。 骆乔表示不信,把霍涣暴打了?一顿,然而霍涣都被打成猪头了?也没有改口。当?然,他为了?不再挨打,又透露了?不少他知道?的兄弟们的内幕。 “所?以,你就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色.魔?” 在骆乔的铁拳威胁下,霍涣飞快点头——没错,我就是?。 骆乔将?信将?疑,决定再打他一顿,看还能不能打出点儿内幕来,张瑾拦住了?她。 结合探子探得的消息来看,霍涣没有说谎。 这个色.魔皇子算不上多有骨气的人?,打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他们之后还得借此人?出阳平郡地界儿,可别打坏了?。 霍涣这里?已经问不出更多来,他身边随行的人?亦然,骆乔松开她的铁拳,让杨瓒安排善后。 县衙门前一场大战,县里?的百姓又不是?死的,有一个人?看到就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在不大的县城里?传开,杨瓒叫几个人?穿着衙役的衣裳,拿个锣去走街串巷喊话?。 “今有暴民冒充邺京的贵人?,意图抢夺县衙,戕害我元城百姓,幸得县令识破他们的伪装,尽数将?其拿下。近日各地频发□□,有的暴民尚伪装成贵人?叫人?放松警惕,然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位乡亲,若遇见自称邺京或郡里?来的贵人?,不要上当?,也不要惊慌,先?稳住那些人?,暗中来报官,县令会为各位乡亲做主。” 虽然那几个捕快看着有些面生,但元城百姓被县衙门前大滩的血迹惊吓到,一时?也管不了?这几个捕快没见过这事,直呼县令英明。 在县城里?宣传了?几遍后,又去了?各个村里?喊了?话?。 县衙后院杜晓养伤的厢房里?,军医正在给杜晓喂药,喂到一半忽然被紧抓住了?手腕,他也不惊慌,把勺子里?的药塞到杜晓嘴里?,说道?:“杜将?军比我预想的醒得要快。” “这是?哪里??你是?谁?”杜晓声?音嘶哑着问了?句,撑着就要坐起来。 “这里?是?元城县衙的厢房,”军医把杜晓摁住,道?:“杜将?军腿上的伤甚重,我好不容易缝合起来,你可别起来把伤口给挣开了?。” 杜晓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对军医说:“叫你们骆乔来见我。” 军医点点头,把没喝完的药递给一旁的士兵继续喂,他则出去找张瑾。 张瑾正在跟杨瓒、骆乔商量几时?回程,从哪条路走。 “走岗城还是?走武阳?”骆乔点着舆图,“武阳离范县更近。” “但是?阴安离武阳不远,有东魏五千人?马,随时?能拦截我们。”杨瓒说。 “可是?岗城以为的发千县也有一支相州军,也有三千人?马,”骆乔皱着眉,“相州将?兵力分散驻守,大军压境这点儿人?马没多大用处,但是?对付我们这区区二十来人?那可太够了?。” “我们有八千人?在武阳驻军,若是?他们朝西北推进,阴安的兵马必不敢妄动。”杨瓒撇了?撇嘴,叹道?:“可惜,咱们与东魏已经遣使和谈,这时?候再动兵马就不合适了?。” 骆乔也撇嘴:“干嘛那么快就答应东魏和谈,就应该一口气打到安阳去。” 张瑾说道?:“朝廷也要朝廷的考虑,并非所?有人?都支持打相州,再者,今年年景不好,朝廷恐怕也掏不出更多的钱来了?。” 骆乔叹了?一口气,没钱也没办法,总不能叫百姓饭都吃不上支持国家动武,一国最根本还是?国民和民生。 就在这时?军医过来了?,说杜晓醒了?,要见骆乔。 “他这么快就醒了??”骆乔从席上跳起来,“那就好,我们还愁三日后回程,他要是?还昏迷不醒就有点儿棘手。” 军医说:“就算他醒来,三日后也不可能痊愈,遑论长途奔走。” 骆乔不听,飞快跑去见杜晓,张瑾一道?过去。 杨瓒拍拍军医的肩膀,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须得尽快离开。” 元城已经成了?邺京诸人?的狩猎场,以权力为筹码,以杜晓为斗兽,进行厮杀。阮瑎是?误入狩猎场的可怜小白兔,元城百姓则是?蝼蚁。 “你不是?要回邺京,怎么越走越远,躲到沙鹿山来了??”骆乔搬了?个矮凳坐在杜晓床边,双手捧着脸提问。 她本就长得可爱,就算长高了?,圆脸上的嘟嘟肉却还没有消,捧着脸的模样?能萌化人?心。 但杜晓铁石心肠,自认已经看透这张可爱脸庞下的可怕面孔,不为所?动,反问:“我儿境况如何?” “杜鸿渐呀,”骆乔说:“放心,好吃好喝着呢,我离开之前还去看了?他,瞧着胖了?不少。” 杜晓不信:“你总是?打他,他还能好吃好喝?还能胖?” 骆乔摊手:“你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要不你自己去看你儿子是?胖了?还是?瘦了?。” “你想叫我投宋国?”杜晓慢慢说道?。 “问题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除了?我们兖州,还能去哪里?。”骆乔也慢慢说,比杜晓更慢,“东魏人?人?都想杀你,你出了?这县衙大门去喊一句‘我是?杜晓’,保证立刻就死了?。” 杜晓沉默片刻,又说:“我可以选择去西魏,或者齐国,这天下,可不止有你们宋国。” 骆乔扬着可爱的笑,说着威胁的话?:“杜将?军,你不会以为我千里?迢迢来此,是?准备做好事不留名的?” “小小年纪,杀心就如此重,真?就应了?‘天降煞星,凶戾缠身’之言。”杜晓冷哼一声?。 “这不是?你们东魏给我安排的?”骆乔凑近了?一点儿,看着杜晓的眼睛,“不会是?杜将?军你给我安排的吧。” 一力降十会 第108节 “荒谬,我为什?么要如此做?!”杜晓斥道?。 骆乔道?:“打了?败仗,为自己找借口呗。” 杜晓凛然道?:“败就是?败,我从不为自己找借口。” “那就好。”骆乔一拍手,“你现在是?我的俘虏,败就是?败,你可得记住了?哦。” 杜晓:“……” 杜晓看向站在一旁的张瑾,说:“这里?是?由一个小丫头做主的吗?” 张瑾点头:“的确是?骆姑娘做主,我们都听她的。” 杜晓:“……” 骆乔站起来,说道?:“这位老丈,不用白费心思挑拨离间了?,我们三日后启程,你尽快把自己养好一点儿吧,到时?候受罪的不是?我哟。” 杜晓:“……”这是?一个什?么小心眼的小丫头! 从杜晓住的厢房出来,骆乔和张瑾又去瞧了?眼隔壁厢房被五花大绑的十六皇子霍涣。 霍涣身为可以用得上的人?质,得到了?一个厢房的待遇,其他人?只能得到牢房的待遇。 县衙的牢房不大,被塞进去六七十人?,那是?相当?拥挤,这些人?还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在牢房里?相遇,几方一交流,更加确定那个浑身怪力的小个子定是?兖州骆氏女?。 “天降煞星,凶戾缠身,嗜杀成性,是?为人?形兵器”,这是?在东魏军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不知从何时?开始,东魏军中就有了?兖州骆氏女?的传说,叫东魏士兵谈“骆”色变。 “原来传言是?真?的。”一名受了?几道?刀伤在一众伤兵里?面居然还不算太严重的仪仗卫喃喃说道?:“宋国有如此人?形兵器,以后与宋国打仗,我们还能赢吗?” 牢中众人?没一个能回答他,有的已经是?重伤昏迷,有的没有昏迷也没心思想以后,能够先?把眼前这一关熬过去就不容易了?。 第112章 定下回?程日期, 探子们分工做着准备。 他们还是扮作行商,被东魏暴民打劫过后的行商,所以货都没有了, 领队的还被暴民重伤, 不过他们抓了一个暴民准备拉去别国卖掉,好换些钱回?国。 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的就是被暴民重伤的领队, 被抓起来要卖掉的暴民就是十六皇子霍涣。 所有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骆乔且又换了个新?人设——商队的少东家穆公子。 他们这?次是西魏的商队。 至于西魏的商队要回?国为什么走东南, 这?分明是南辕北辙了嘛。 那不是他们要把抓来的暴民卖掉么,未免夜长梦多,自然是卖到更近的宋国去。 所有的设定和理由成了一个闭环, 完美?。 探子们都在忙碌时?, 骆乔也没闲着,她偷偷潜入先前?借住的富户家中, 准备给富户制造一点儿麻烦。 虽然说,那富户觉得他们有问题, 无论是报官抓他们还是纠集村民驱赶他们,都是对的。 隐患当?然不能放在自己身边,换作骆乔自己估计也是如此做。 但是理解归理解, 骆乔却不接受! 哼, 你不仁我不义, 他们可是花了两百两银子,退钱! 骆乔觉得要保持他们的“贫穷倒霉行商”人设,于是去找富户退钱, 他们才住了两日, 也没吃富户家的粮,至少要退个一百八吧。 他们真?有问题又怎样, 富户没证据啊! 不管,退钱! 然而富户耍赖,不肯退钱,说他已经把所有的钱分给村民了,叫他们挨家挨户去要。 骆乔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难怪他能成为这?村里唯一的富户,都是用脸皮和良心换的。 看在老嬢嬢对她还不错的份上,她不会太过分的。 那么…… 骆乔在富户家中看来看去,就看到她先前?抓住用来跟富户换了一些药材的黑熊。 这?倒霉熊还活着呢,就是看起来活得不太好。那么大?一头熊被关在一个不大?得笼子里,熊都不能站起来,蜷缩坐着的模样瞧着好可怜。 “嘿,熊。”骆乔走到笼子边戳了戳那黑熊。 熊乌漆嘛黑的脸抬起看向骆乔,像是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把自己抡来抡去抡得奄奄一息的那个,可怜地缩了缩。 “先头遇到我算你倒霉,”骆乔小声跟黑熊说话:“今天?遇到我算你走运。” 她懒得去找锁头在哪,更别说钥匙了,咔嚓咔嚓几下就把笼子给拆得稀碎,拍拍手?上的碎屑:“还傻坐着干嘛,快出?来。” 黑熊先是迟疑地迈了一下脚,看眼前?这?个两脚兽不动,不像是要抡它的样子,就迈来了脚步。 黑熊饿了好几天?了,现?在急需去找些吃的填肚子,它走到柴房门边回?头看了一眼个子小小却凶猛无比的两脚兽,确认两脚兽不会再抡自己,于是加快了脚步,最后都跑起来了。 它听到了鸡叫声,它要去吃鸡。 黑熊直扑鸡舍,富户家的鸡舍养了好几十只鸡,黑熊扑进去就大?块朵颐。 鸡舍里巨大?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人,过来察看的妇人一见是头熊在里面吃鸡,吓得腿都软了。 黑熊正?在填饱肚子,没空管外头惊叫的两脚兽,不过没一会儿,外头的两脚兽越来越多,黑熊察觉不妙,立刻加快了速度吃完鸡,从鸡舍里扑出?去。 “啊啊啊啊啊……” 富户家的家丁们惊叫逃窜,闻言赶来的富户吓得腿都软了,大?叫着:“快捉住它,快捉住它……” 可这?么大?一头熊,谁捉得住,谁敢上去捉。 富户的声音太大?了,一直在惊叫,引起了黑熊的注意,黑熊转头朝向富户的方向,弓起的背脊再再显示它要攻击了。 躲在暗处的骆乔朝黑熊扔了一个石块,打到黑熊身上让黑熊动作一顿,她紧接着再扔了好几块。 笨熊,吃饱了不赶紧跑回?山里,到时?候村里人都来了,它想跑都跑不掉了。 黑熊被石头打了好几下,终于有了动作,它没有再去扑富户,逆着石头打来的方向,它跑出?了富户家中。 黑熊一出?去,骆乔也趁着混乱摸出?了富户家中。她担心黑熊出?去了乱走,惊扰到村民,到时?候不是村民受伤就是黑熊被打,事情闹大?不是她想看到的。 于是,以她一路跟着黑熊,用石头赶它,把它往沙鹿山赶。 到了沙鹿山,黑熊一头钻进林子里,骆乔扔掉手?里剩下的石头。但愿这?头倒霉熊能吃一堑长一智,明白人不可貌相,她只是看起来很?弱,实则超厉害的。 给富户家中捣了个乱,送完黑熊,骆乔准备回?县衙,才折返没多久,忽然隐隐听到一阵隆隆马蹄声。 她现?在原地听了一会儿,面色微变,这?么多马蹄声,来者数量不少,身份恐怕不简单。 她加快了脚步,然而她双脚还是比不过马的四蹄,不多时?,她就看到了远处烟尘卷起,目力?所及之处的骑士恐就有两三?百之多。 不幸的是,从沙鹿山去元城县城就只有这?一条路,骆乔真?是避无可避。 她尽量自然地退到路边,就是普通百姓见到一群士兵官差那样,脸上带着好奇地偷看。 那群骑士靠近,忽然在骆乔的不远处停下来,一人策马来到骆乔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小子,你是附近村民?” 骆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她过来捣蛋自然是要伪装一番。 伪装成县衙跑腿小厮时?,他穿的是精布短打;现?在伪装成村民,她穿的是当?地人比较喜欢穿的一种粗布短打。 雪白小脸用粉涂得黑黄黑黄,乍一看就是个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后生。 骆乔怯怯地点了点头。 那人又问:“你们村最近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 “有的,”骆乔小声说:“来了好多的陌生人。” 那人道:“你给我说说,是什么样的陌生人。” 骆乔佯装思考了片刻,怯怯说道:“来的人像是个大?官,好多人跟着他,他的衣服好华丽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金子和宝石。” “那个衣服很?华丽的人长什么样,还记得吗?”那人追问。 骆乔摇摇头:“太远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就看到他身上有好多金子和宝石,好值钱啊!”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问话的人皱了皱眉。 这?时?,从那群骑士队伍里又出?来一个人,问那人:“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那人低声说:“应该是十六皇子来了。” “十六皇子亲自来?”后来人微微蹙眉。 若是十六皇子亲自来,那他们要在此办事就有些棘手?了。 “小子,除了你说的那个人还有其他陌生人吗?”他们又再问“村民”。 “有啊,我们村汪黑心家里就来了一群陌生人,然后又来了一群陌生人。我听长辈们闲聊说起,那些人是郡里来的。”村民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有啊,自打那些陌生人来了之后。我们这?里的,前?面那座山看到了没有,好多人进山呀,以前?都只有猎户才进山的。” 那两人脸色有了些微微变化,后来人对先头那个说:“看来情报没错,真?是躲在这?沙鹿山中。” 他们声音压的很?低,但是村民乔还是听到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刚才我还看到有人进山了,还找我问了路。可是我从没进过山,我爹说山里有熊瞎子,叫我不要乱往山里跑。我答不上来,他们就要打死?我,呜呜呜……太可怕了……” 村民乔说着说着突然就哭起来了,把那两人哭得一愣。 “还好我跑得快……官爷,我知道的都说了,不要打死?我,我家就我一个男丁,求求官爷了呜呜呜……” 看一个小子哭的凄凄惨惨,两人也有些无语,先过来的那人在身上摸索了几下,然后扔了个东西在村民乔身上,砸在她身上又掉落在地上。 村民乔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串铜钱,钱不多,就二三?十个的样子。 “赏你的。”那人说。 村民乔立刻不哭了,捡起铜钱对官爷千恩万谢。 “走吧。”那人打发她离开。 村民乔捧着铜钱高高兴兴离开,走过山石拐角处立刻闪身到石头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看那群人。 那群人像是在商量接下来的动作,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先进山,还是先去县城。 骆乔刚刚不动声色地把那群人看了一圈,约莫有三?百来人,按照东魏皇子家臣的建制,这?人数正?好是皇子亲事兵的大?致人数。 东魏皇亲手?底下有亲事、帐内两兵,帐内主仪仗,亲事主护卫。 就如十六皇子霍涣,他这?次带了一百多人,大?多是他的帐内兵,多是充门面用的,没什么战斗力?。 尤其是霍涣还是个颜狗,他的帐内兵能不能打不重要,好不好看才重要,而好看的男子到了他手?里又容易被祸害…… 一力降十会 第109节 扯远了。 亲事兵则是或招募或服役,有些更是从各军中选出?来的,是有一定战斗力?的。更有甚者,有个别想走捷径升官阶的,会特意进有实权的皇子麾下。 皇子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要,至少得有些真?材实料。 来的这?只队伍,无论从装备上还是人员上看,大?致可以确定是某皇子的亲事兵,只不知道是哪个皇子的。 骆乔看着他们商议了一会儿,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沙鹿山,另一路先去附近村落。 骆乔悄悄跟着他们去了村落,看他们的举动像是准备先在这?里落脚,打听清楚县里的情况再决定接下来的动作。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听完了决定径直去县衙,她得尽快回?去报信,准备离开元城。 双脚的速度肯定比不过四蹄,骆乔盯上了那群人的马,偷偷潜过去,一拳放倒正?在喂马的小兵。 把人轻轻放在地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她解开一匹马的缰绳,把马牵走。 感谢那些人行事过于谨慎,把马都放在了村外的空地上。 骆乔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飞奔离开,等有人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她早就不见踪影了。 第113章 骆乔偷马狂奔的时候, 县衙里?,张瑾找到阮瑎,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阮瑎有一瞬间是懵的:“打算?” 张瑾道:“后日我们就要离开, 若阮县令想同我们一起走?, 我们定会护你周全。若阮县令想继续留在元城,我们今晚就帮你把牢里那些人都杀了。” “杀……都杀了?”阮瑎惊愕地瞠大了眼。 张瑾淡淡道:“他们活着, 死的就是你。” “可是……可是……”阮瑎无措地磕巴了半晌, 也找不到言语。 道理他都懂, 然用几十人的性命成全他一人,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那其?中?也有无辜之人呐,”阮瑎激动地说:“我相信陈捕头他们并非要?出卖我, 他们只是听县丞之令行事而已。” 张瑾问道:“那你想好如?何善后了吗?” 阮瑎沉默地垂下头来。 他没有想好, 不,甚至说他都没有想过要?如?何善后。 从事情发生至今, 他一直是被推着走?,侥幸活到了今天。 若没有面前这些?宋国人, 他要?不就死在窦薪的手里?,要?不就被折辱在十六皇子手中?,总之不会有好结局。 更重要?的是, 此事远没有结束。 宋国人走?了, 带走?了杜将军和?十六皇子, 邺京暴怒,他就会是第?一个?被拿来祭天的。 可是跟着宋国人走?…… 就算被除族了,他父母的坟茔还在老?家, 故土难离, 他…… “让我想一想,我明?日给你答复。”阮瑎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颓丧地走?开,一向挺拔的背脊都变得佝偻了。 张瑾看着阮瑎出了二堂的门才垂下了眼眸。 他没有说,无论阮瑎是何种选择,为了不暴露行踪,他都会下令将牢里?的那群人杀了。 之所以有此一问,还是骆乔之前说了句“好倒霉的美男子,这都是什?么无妄之灾”,那丫头同情阮瑎,张瑾愿意在不造成负担的情况下帮上一把,然而也要?阮瑎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 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是张瑾的风格。 杨瓒在门外探了个?头,嘿嘿笑:“咱们张郎将是越来越菩萨心肠了。” 张瑾朝他招手:“你过来。” “好嘞。”杨瓒颠颠儿进去,走?到近前,就被张瑾一拳捶脑袋上,“嗷”了一嗓子,捂头。 “你这么闲,那就由你去把牢里?的人解决了。”张瑾道。 “好嘞。”杨瓒声音低了八度,“说话就说话,做什?么打头,我怀疑你这是跟骆姑娘学的。” 没错,还就是跟骆乔学的,连捶人的角度都学得很像。张瑾觉得这么捶人还挺痛快,能动手就不动口。 说骆乔,骆乔就到。 她一路飞奔到二堂,气都来不及喘匀,就把沙鹿山下遇到的疑似某东魏皇子的亲事兵给一股脑说出来。 “看来我们得提前动身了。”张瑾道。 那些?人比他以为的要?来得快,恐怕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不多时,在县城里?外探察的探子们也陆续回来,其?中?有两人说了沙鹿山和?抱桐村的两拨人。 “有约百来人上了沙鹿山,进山没多久就被熊袭击了。” “熊?”骆乔问:“黑熊吗?” 探子点点头。 骆乔挠了挠脸颊,说道:“那头黑熊很可能是我们抓的那一头。我悄悄去把它给放了,看着它进山的。” 众人:“……” 骆乔哈哈笑了一声:“那他们可真不走?运。那熊可能是受了这么多天委屈,打击报复呢。” 探子说:“那黑熊确实凶性大发,连扑了好些?人。那些?人猝不及防,死了好几个?。我躲在远处,看他们忙着对付黑熊没空管尸首,就上去看了一眼,身上挂的腰牌是东魏八皇子府的。” 杨瓒说:“东魏八皇子与他们三皇子是一派的,恐怕是帮三皇子来探探路的。” “若是这样?,东魏四皇子的人估计也快到了。”张瑾沉吟:“我们连夜离开。都去准备一下,亥时动身。” 张瑾下了决定,众人都散开来,准备车马行囊。 骆乔去了县衙的武库再搜刮一遍兵器,务必做到不留任何兵器给敌人,带不走?就毁掉。 她拿了三把还凑手的长.枪,两把刀和?一把弓与箭囊。抱着这堆东西往前头停放马车的地方时,路过二堂,瞧见张瑾和?阮瑎在说话。 “你们今晚亥时就启程?怎么不是说后日吗?”阮瑎惊问。 张瑾便将八皇子的亲事兵已经到了城外抱桐村的事告诉了阮瑎。 “没时间让阮县令多思考了。”张瑾道:“阮县令的决定呢?” 阮瑎深吸了一口气,一定决心说:“我不与你们走?。” 张瑾没有追问为什?么,他并不关心阮瑎做此决定的因由。 “为什?么不跟我们走??”骆乔却很好奇,走?过去把手上一堆兵器先放案几上,对阮瑎说:“你的处境很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阮瑎点点头,微微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一点危险就逃避。你们把十六皇子带走?了,我最大的危险就没了。” “唐恒呢?”骆乔问。 阮瑎说:“唐恒此人,我在他手底下做事两年,虽说不上十分了解,但对付他还是有一点办法的。他擅钻营,但做事过于保守,若窦薪读回不去,他必不敢妄动。 而且……皇子们来了此地,虽是我的危机,也未尝不是我的机遇。” “那好,你想清楚了我就不劝你可,你自己保重。”骆乔拍了拍阮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像你这样?的美貌男子行走?在外多注意自己的安全,还是得习武啊!” “我知道了,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阮瑎笑着,奉手一揖到底。 骆乔摆摆手,让他不用如?此郑重:“举手之劳罢了。若非你对杜将军心怀善意,我们也不会救你。算起来,也算你自己救了自己。” 阮瑎说:“瑎还有一个?请求,还请相帮。” 他请张瑾留下陈捕头等?十来人的性命,其?他人,包括县丞等?人就杀了吧。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阮瑎说:“他们坑害我算计我,留下他们,死的就是我。” 不过陈捕头等?人是他手底下做事的,比较忠直,阮瑎相信他们不会与县丞等?同流合污。再者说,他这县衙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等?邺京的人来了,一看其?中?就有猫腻。 张瑾答应了,叫阮瑎自己去牢房里?把他要?放的人提走?。 “邺京的人来了,我会想办法拖上一拖。”阮瑎说道。 张瑾朝他抱拳:“如?此,便多谢阮县令了。” 阮瑎说:“是我该谢你们才对。今日一别,将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见面的机会。诸位,请多保重。” 张瑾和?骆乔一起奉手:“保重。” 临近亥时,万籁俱寂,县衙大门前却停了七八辆马车和?二十几匹马,不停有人进出大门从里?面搬东西出来。 几辆拉货的马车都捆扎好后,县衙里?抬出一个?门板,门板上有个?人躺着。 躺着的人自是杜晓,他被人抱上了打头的一辆马车,车厢里?铺了厚厚的褥子,尽量减轻赶路的颠簸。 他进了马车靠在一床叠成方块的褥子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他从未想过,他有一天是这样?离开故国的,犹如?一只丧家犬。 也从未想过,他为之征战一生的故国会要?他死。 一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到了宋国,他又该何去何从? 哗一声,马车门上挡风的厚帘子被从外面掀开,探进来一张可爱的小圆脸。 “杜将军,马车软和?吧?”骆乔一脸狡黠的笑:“我帮你铺的,感不感动?” 被打断了伤怀的杜晓完全不感动:“真的吗?我不信。” “一看你就是个?不诚实的老?头。”骆乔啧啧:“在这方面,令郎不愧是你亲生的。” 杜晓的回答是直接闭上眼睛。 看他重伤在身,满脸憔悴,骆乔就不招他了,放下车帘,回身看到被五花大绑堵了嘴抬出来的霍涣。 霍涣用力挣扎,可他被绳子从脖子绑到脚踝,根本动弹不得。他以为的用力挣扎,实际上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然后,霍涣被扔到后头一辆马车里?,他满心绝望。 这群宋国人这是要?把他带回宋国?还是把他带到半路再杀? 色字头上一把刀,原来是真的。若此次能够逃出生天,他从今往后一定清心寡欲,再不看任何美人。 一力降十会 第110节 霍涣流下了悔恨难过的泪水。 一切准备就绪,驾车的上马车,骑马的一人两马,阮瑎也骑了一匹马,将他们送出县城城门,在城门在与他们告别,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愁绪来。 这几日的经历简直就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县令,咱们回去吧。”陈捕头在阮瑎身侧说:“县令早些?休息,待天亮了,咱们可有得事要?做。” 陈捕头等?人原以为自己会死,不甘却只能认命,没想到县令来救了他们。 后听阮瑎说了前因后果,陈捕头等?人一齐朝阮瑎抱拳行礼,都言任由县令驱策。 邺京的贵人不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当人看,他们自己救自己。 第114章 “官爷, 是真的,那些人真的有问题。来的当天就去了山里?,回来的时候抬了一个受重伤的, 说是被熊瞎子抓伤的, 小的看着就觉得不对劲儿。还有郡里来的大官把?他们接走,您说说, 齐国的行商怎么可能会认得郡里的大官。”抱桐村富户指天誓日自?己?所言句句属实, 村里?的人都可以给他作证。 “县里?最近没有行商来过, 郡里?的确来了人,来的是别驾窦薪,来的人不少, 还有影子卫同行。他们的确抬了一个重伤的人……我?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 我?与窦别驾不和,他防我?跟防贼也差不多了。第二天他们就走了, 还叫了吴县丞等人给他们帮手。”元城县令阮瑎语气?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 东魏八皇子府的亲事典军张沛疑惑堆满心头, 一时间不知该相信谁。 主要是,他们的人进山还真被熊给扑了,那熊极其凶残且狡猾, 他们有六人被熊给扑死了, 受伤的也有十来人。 “这山里?有熊吗?”张沛问。 阮瑎笑道:“沙鹿山这么大, 怎么会没有熊,去年有猎户在山上合力猎到了一头熊,卖去了郡里?, 卖了不少银子。” 张沛盯着阮瑎看了好一会儿, 正要再问,就听?阮瑎先说:“张典军, 下官有一事相求,前两日有暴|民袭击县衙,虽然有惊无险,下官还是担心?他们还有人埋伏在城中,本来下官是准备要挨家挨户搜查,偏窦别驾叫走了县衙不少人,下官人手?不够,张典军,你们真是及时雨呐!” 张沛:“……”我?们来,不是来给你做这种小事的! 阮瑎叫一旁立着的陈捕头:“快快快,你跟张典军说说,要怎么做,不仅是城里?,城外?的村落也?要搜查一遍,务必叫暴|民无所遁形。” 陈捕头立刻就拿出县里?的舆图来,跟张沛说起?县里?地形,还有重点要搜查的地方?——沙鹿山。 沙鹿山。张沛眉毛一扬。 “张典军且放心?,小的叫熟悉山里?的猎户给诸位带路,保管能避开熊瞎子或大虫。”陈捕头拍着胸脯保证。 张沛:“……”我?们是怕熊瞎子吗?! 阮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们县里?最近的麻烦事是真多,前些天,不时有人来报官说家里?的东西丢了,一问丢了什么,也?就是些吃的、穿的,都不值几个钱,可丢得人家多了,也?是够人烦的。” 张沛心?念一动,问道:“除了丢东西,还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阮瑎想了想道:“窦别驾忽然来元城算不算特别,还与影子卫同行。” 张沛说:“刚才已经说了。” “啊,对了,”陈捕头一拍大腿,看着阮瑎说:“县令,窦别驾他们也?进山了抬了个重伤的人回来,都不叫郎中治伤就匆匆带着人走了,小的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还有啊,他们一走,县里?就突然来了一群暴民袭击县衙,还只袭击了县衙。” 阮瑎一脸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果然很奇怪,当时我?一心?扑在暴民之事上,倒是没注意窦别驾等人的异常。” 陈捕快用力点头:“窦别驾每次来,都会找县令您的麻烦,这一次却不找麻烦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阮瑎叹道:“我?就说窦薪这次有些奇怪。” 张沛很无语,这是被虐出习惯来了? “行了,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张沛挥挥手?,把?两人打发出去,随后叫来副典军、校尉等几人,商量接下来的动作?。 阮瑎和陈捕头从?客栈出来,平静地回县衙,一路上状似没有什么异常,陈捕快却感觉得到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他们。 八皇子府的亲事兵行事谨慎,他们入了县城都没有去县衙,而是在县里?头的客栈住下,想必也?已经跟县里?百姓打听?过了。 好在这几日的动静都在县衙里?,县中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县衙前发生的流血事件也?早跟百姓们宣贯过,是有暴民冒充贵人。 那张典军能信多少他们不知道,只能尽力把?事情圆过去。 “那些……都处理好了吧?”阮瑎问陈捕头。 “县令放心?,都处理好了。”陈捕头压低了声音说:“伪装成了打斗的样子,车辙印往馆陶的方?向。” 阮瑎点了点头。 “县令,他们……会信么?”陈捕头迟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愿他们会信吧。”阮瑎没有太大的把?握。 从?决定留在原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只想多拖一会儿时间,能帮杜将军逃出生天,就也?值了。 他敬佩杜晓一世英雄,不愿看到英雄被残害的悲剧。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对,算不算是成全?了敌人,而害了自?己?。可做了后,他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希望他们跑快一点儿吧。 - 天色半黑时,行路变得困难,张瑾下令扎营,众人纷纷下马,寻了块空地,打水的、生火的、扎帐篷的,还有四人结伴去看看能不能猎到山鸡兔子之类的。 骆乔下马来,跳了跳,活动一下,就去跟着一起?生火。 杨瓒和军医一起?去马车里?把?杜晓扶出来,被捆成个长条的霍涣也?被抬下来,稍微给他松绑了些,让他的身体不至于被绑得僵死。 霍涣一下来,就眼睛喷火地瞪着杜晓,但是没有出声。 昨天晚上扎营的时候,他看到杜晓先是惊愕,后反应过来就是一顿好骂,原来杜晓真的通敌叛国,宋国都特意派人来救他了。 他骂骂咧咧,最后终结在骆乔的铁拳之下。 骆乔一拳捶下去,霍涣的头当场就肿了包,他哪里?还敢出声。 只敢怒,不敢言。 杜晓任由霍涣骂,事到如今,说他是清白的,没有通敌叛国,东魏也?没有人信了。 骆乔生了火,就去找张瑾,后者此时正在跟几个探路的探子核对舆图和路线。 为?免节外?生枝,他们一路上都过驿站而不入,也?没有走官道,再加上带着一个伤患也?不能全?速狂奔,速度根本快不起?来,照现在的速度恐怕还得六七天才到武阳。 “前面是乐禹县,周围的山路难走,必须得往县城过才行。” “这样也?没办法,那就走县城,直接走不要停留,好在我?们有路引。” “出了乐禹县,倒是一马平川了,可以加快点速度。” “周医,杜晓的伤势怎么样呢?” “比前两天要好了些。待会找些木板,把?他的腿固定一下,再把?车厢里?面垫软一点,应该可以加快些赶路的速度,不会颠到伤口开裂。” “那行,杜晓交给周医了。” 商量好接下来的路程。那边生火造饭的也?已经好了。 去打猎的,没有抓到山鸡也?没有抓到兔子,这时节连鸟蛋也?找不到一个,空着手?回来的,没有加餐,众人只能就着烧开的水,吃烤热乎的干粮。 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的霍涣本根吃不下邦硬的干粮,养尊处优惯了的他即使是身为?俘虏也?有叨叨哔哔一大堆屁话,一会太干,一会太硬,气?得给他喂干粮的士兵都想直接用干粮怼死他算了。 “让我?来。” 骆乔吃完了自?己?的干粮,走到霍涣那边去,从?士兵手?里?拿过霍涣那一份,抓了个石头当凳子,坐在霍涣面前。 很和善地说:“你是要乖乖自?己?吃,还是我?给你灌下去?” 霍涣:“……我?吃。”把?拳头拿开。 骆乔和善地把?饼塞霍涣嘴里?,他努力嚼嚼嚼,哪怕太干了不好下咽他也?不敢出声让骆乔给他水。 还是骆乔看霍涣扯着脖子往下咽,把?他把?自?己?噎死了,给他倒了碗水送他嘴边。 “你看,这样老实一点多好。”骆乔说:“别总让我?揍你,我?打人也?是很疼的。” 霍涣都快哭了:“你打人是很疼。”我?脑袋都肿了几个包了。 骆乔白了霍涣一眼:“说什么呢,我?是说我?打得手?疼。” 霍涣这下是真哭出来了,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能生的如此无耻? 他顶着满头包都没说话,她居然还说他自?己?手?疼? 还有没有天理了?! 骆乔被霍涣的泪流满面给恶心?到。 一个大男人,长得也?就一般般,哭哭啼啼的,太难看了。 哎呀,眼睛疼。 骆乔被霍涣“哭”走,霍涣没人搭理了,收了眼泪继续怒瞪杜晓。 翌日清早,他们整理好后继续赶路,在晌午十?分到了乐禹县。 在城门处勘验后进了县城,先找了家食肆填饱肚子,顺道让探子在县城内打探一番。 乐禹县比元城县还小,没多大一会儿探子们就都回来了,县城里?并无可疑之处。 “那就走吧。”张瑾神色很凝重。 东魏因为?打仗和杜晓之事而处处戒严,反倒是这个离宋国不远的县城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不对劲儿。 众人亦觉得不对,丝毫没有磨蹭,往东城门走。 仅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看到东城门了,偏偏就在这时,有身穿衙役衣裳的人边往城门处跑边喊:“县令有令,关门——” 骆乔等人大惊,之前未免不突兀而牵着马在走,现在顾不上那许多了,立刻翻身上马,闯门。 骆乔一马当先,冲到城门下,把?因突变而愣住的城门卒一把?掀开,双手?握住一扇城门,硬生生把?门给掰坏,叫他们再没办法关门。 好在乐禹县小,城门直通,没有瓮城。骆乔把?城门掰坏后,又把?门边的卒子和衙役放倒,这时赶着马车的大部队也?已到了,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不对劲儿,突然就叫关城门。”骆乔边策马狂奔边大声对张瑾说。 张瑾点了点头:“恐怕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他们奔出乐禹县约有五六里?的样子,突然急停。 骆乔握着缰绳,控着躁动不安的马,前方?旌旗林立,有一支军队,看旌旗的数量,最少有一千兵马。。 一力降十会 第111节 “郎将,番号是‘尚’。”探子道。 “尚永年。”张瑾看着前方?说:“豫州高凤岐。” 杨瓒哂道:“这是……守株待兔呐。” 骆乔笑了笑:“叔,你说得不错,的确有一场恶战。” “丫头,害怕吗?”张瑾笑问。 “怕?”骆乔小眉毛一挑,大笑:“叔,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说完,就拿起?一杆长.枪策马而出,直面豫州尚永年的军队,枪尖指着敌人,傲然道:“东平骆乔在此,天下英雄谁敢上前一战!” 第115章 天降煞星, 凶戾缠身,嗜杀成性,是为人形兵器。 不知从何时开?始, 东魏军中就暗暗有了这么一个兖州骆氏女的传说, 说得可吓人。 比如:她力气巨大堪比夸父,能力拔山兮; 比如:她暴虐嗜杀犹如混沌, 传言混沌现世, 将天下大乱, 血流成河,饿殍遍野。 传说越传越夸张,在东魏军的心中, 这?兖州骆氏女怎么着也?得身高两?丈、手操毒蛇、其目如刃、看谁谁死。 可这?策马出来的是个啥, 瞧着就是个子小小、平平无奇、弱不禁风、一推就倒。 这?是骆氏女? 豫州军中寂静片刻,忽然发出哄堂大笑。 一片嘘笑声里, 还有人高喊:“小鬼,叫你家大人出来说话吧哈哈哈……” 豫州军里又是一阵大笑。 骆乔并不恼, 长.枪一挽,往地上一插,轻轻松松如此三寸, 然后取下挂在马鞍旁的长弓, 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 弯弓搭箭—— 许多听?过她天生?神力第一次见到她的人,反应都大同小异,觉得她看起?来平平无奇, 不像有什么奇异之?处。 撇开?力气不谈, 骆乔觉得自己从小就比同龄人要长得高,饭量也?大, 模样也?可爱,读书?虽然没有骄骄厉害,但是甩蛮奴一……好?吧,半条街。 每一个觉得她平平无奇的,她都用实力叫对方闭嘴。 柘木长弓开?到圆满,鈚箭疾射而出,直取豫州军中大纛。 咄…… 鈚箭将“尚”字旗钉在旗杆上,箭尾微颤,箭镞入杆三寸有余。 豫州军的狂笑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钉在大纛上的箭,随后尽数化作惊恐。 这?等臂力,真的是寻常人能有的? 如斯恐怖。 骆乔把弓挂回去,再度拿起?长.枪,冷嘲:“你们大人呢?” 豫州军:“……” 片刻后,豫州军阵中有了轻微的动静,右侧分开?两?人宽的距离,一人一马慢慢踱出来,往前走,停在离骆乔约百步远的地方。 “豫州校尉司马难,请教兖州骆氏女。” “就你?你们都尉尚永年呢?” 司马难横过长.枪:“你先赢了我再说吧,姑娘家家的不在家里弹琴绣花,反倒出来舞刀弄剑,刀剑无眼呐!” 骆乔一嗤:“你连个姑娘都打不过,那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废话少说!”司马难一甩缰绳,胯.下战马四?蹄飞奔。 豫州军中立刻击响军鼓,一众士兵高喊“杀、杀、杀”,以壮声威。 反观骆乔这?边,只有区区二十来人,手持兵刃,一言不发。 骆乔双腿一夹马腹,驱策马儿朝司马难奔去,双手握紧长.枪,目光紧盯敌人。 双方越来越近,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转瞬间,二人照面,骆乔能清晰的看到司马难脸上从右到左一条斜贯的伤疤,司马难也?惊讶于骆氏女竟是如此白嫩可爱的女娃。 锵—— 两?杆长.枪相接,司马难一闪而过的惊讶情绪还没有完全?闪完,就感觉到一股巨力袭来,腕骨一疼,长.枪瞬间脱手。 骆乔手中褐色长.枪一缠,把司马难的枪甩掉,手腕一翻,横枪拦在司马难胸腹前—— 她几乎使出了全?力,就是要在豫州军面前立威,椆木的枪身裂了几条缝,红缨在空中飞旋半圈,枪杆重重击在司马难胸腹之?间,将司马难击下马背,飞出有十多二十步远。 骆乔身下的马承受不住她的力量,四?蹄一跪,眼看就要带着背上的人摔倒,骆乔一手撑住马鞍猛然站起?来,脚下踩了下马背借力,一瞬跃到司马难的战马背上。 司马难的战马是难得一见的乌骓马,极有灵性,觉出背上的不是自己的主人不肯就范,倒腾着想?把胆大包天来骑它的狂徒甩下去。 骆乔梆梆给了乌骓马的脑袋两?拳,人立起?来想?把骆乔甩下去的马被揍得立刻老实了,嘶叫一声,放下前蹄,打着圈来回踱,渐渐平静下来。 乌骓马的前主人司马难飞出去摔在地上,瞬间口?鼻喷出鲜血,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骆乔勒马停住,冷冷地看着对面瞬间没了声音的豫州军阵:“下一个!” 豫州军:“……” 仅一个照面一招,在豫州军中有勇武之?名的校尉司马难就死在她的枪下,传言……传言是真的! 豫州军的士兵们常听?关于兖州骆氏女的传言,如今传言化为实景在他?们面前上演,心底控制不住地升起?对超出常理的神异的恐惧之?情。 一时间没有人敢动。 忽然,豫州军阵中响起?一道破风之?声,一支羽箭朝骆乔飞去。 骆乔一扯缰绳,乌骓马立刻往旁边跑,她也?侧过身子,险险躲开?了那支箭。 豫州军中有弓箭手! 骆乔眉头?微蹙,张瑾在后头?亦是面色凝重,接着他?就看骆乔背对着他?们打了几个手势,他?心底一闪而过错愕之?情——骆乔竟是要去冲军阵! 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他?们就二十来人,还有一个伤患要保护。 “尚永年!”张瑾下定决心,朝豫州军阵高喊,一边摆手叫把霍涣带上来,“你们十六皇子在我手上,你可得想?好?了!” 豫州军中微微骚动,大纛下一人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你们随便抓一个人就想?冒充我国十六皇子,未免也?太可笑了!” 探子解开?堵着霍涣嘴的布巾,霍涣立刻大骂道:“尚永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皇子是谁!” “都尉,真的是十六皇子。”副将对尚永年说道。 尚永年看着不停骂他?的霍涣,心中冷酷:“他?说自己是十六皇子咱们就信,那咱们也?太好?骗了。就算他?真是,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被宋国人抓住。” 副将顿时明白了尚永年的态度,转头?对旗手打手势,叫弓箭手准备。 他?的手才挥到一半,士兵们忽然躁动了起?来,他?回头?,就看到骆乔疾驰而来。 乌骓马速度飞快,几乎是几个眨眼骆乔就冲进了豫州军阵中,长.枪左一横扫倒一片,右一横再扫倒一片。 她在豫州军阵中横冲直撞,身后跟着几骑亦是四?下冲撞,将注意力还在十六皇子身上猝不及防的豫州军冲得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 很快,骆乔就找到了豫州军中的弓箭手阵,她冲过去一顿点、刺、挑、提,长.枪被她舞得快出残影来了,将弓箭手干翻了大半。 然而尚永年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刻下令擂鼓,听?到隆隆鼓声的豫州军士兵顿时找到主心骨,向自己的方阵和上峰聚拢。 “杀——”尚永年下令。 一千对二十,实力悬殊如此巨大,就算骆氏女天生?神力可以一敌百,尚永年不信她还能以一敌千。 豫州军训练有素,虽然骆乔等人撤退及时,却也?没什么用,豫州军攻上来,他?们顿时陷入了重重包围。 张瑾留下几人守着杜晓的马车,他?带着人冲上前去支援骆乔,虽然这?点支援杯水车薪。 深陷敌阵中央的骆乔等人被对着聚拢在一起?,朝敌人死命地砍杀。 鲜血飞溅在骆乔白皙的脸上,丝毫没有停顿,骆乔又挥着长.枪把下一波敌人挑飞。 敌人犹如蝗虫一样,仿佛无穷无尽,怎么杀都杀不完。 下一刻,身边的同袍被敌人合力拉下马,数柄刀插在了他?身上,骆乔救不及,嘶吼了一声,横枪把那些敌人拍飞,砸倒一片。 嗡…… 箭矢飞来,骆乔没能完全?避开?,被一箭扎在她的左后肩,紧接着又一箭扎在了她的左臂上。 她没感觉到痛,也?来不及处理身上的箭杆,把冲过来想?砍马腿的敌人一枪扎了个对穿后单手举起?来挂在枪尖上把其他?敌人打得东倒西歪。 她适才发现这?马鞍上挂了一把刀,定是司马难惯用的,她右手持枪,左手抽出刀来,对着左边的敌人就是一刀砍下去。 她身边的同袍越来越少,没多久就只剩她一个人被包围着,她干脆一手枪一手刀,控着乌骓马左突右冲,所过之?处,真真就是血流成河,豫州军的阵形被她给突得乱七八糟,即使战鼓一直没停过也?很难整队成建制。 “骆乔——” 另一边,张瑾等人也?陷入敌人的包围中,减员严重。 骆乔听?到声音,立刻砍翻一片人,朝张瑾等人移动。 骆乔杀出一条血路到了张瑾身边,他?们聚拢在一起?,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握紧手中的兵器。 敌人简直就像是会从地里长出来一样,杀了那么多,还有许多,杀也?杀不完。 “丫头?,现在怕吗?”张瑾笑问。 “怕什么,杀就完了,”骆乔傲然道:“只要我不死,死的就是我的敌人。” 紧接着,又大喝一声:“尚永年,来我枪下受死!!!” 她这?一声喝后,忽然,大地似乎震动了起?来,隐隐有隆隆之?声,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袭。 豫州军士兵略有茫然,一直坐镇大纛下的尚永年却是神情有异。 “都尉——”有斥候来报:“是兖州,打着‘骆’字旗。” “兖州骆衡?!”尚永年猛地握紧手中缰绳。 一力降十会 第112节 如果是骆衡的话…… 尚永年看向扔深陷包围却叫他?们死伤无数的骆乔。 他?与?骆衡打过几仗,从未在骆衡手中讨到好?过。 如今骆衡的女儿将他?的军队打得几乎死伤过半,好?一个虎父无犬子。 尚永年不甘心,问斥候:“兖州来了多少兵马?” “恐有五千之?多。” 五千! 尚永年犹豫不决。 兖州来的援兵人未至,箭先来,一阵箭雨射向豫州军,情势瞬间逆转。 这?边已?经能够看到“骆”字旌旗了,骆乔精神一震,整个人更加勇猛,一声大吼,控着马头?一转,把身前的豫州军士兵砍翻,看架势,俨然是要去杀尚永年。 一路上的豫州军士兵被她的凶性震慑住,竟是不敢抵抗。 尚永年再心有不甘,在骆乔都快杀到他?面前来了,他?只能下令撤退。 豫州军退得特别快,兖州骑兵出来拦截,只拦截到一小部分,骆乔追了尚永年一会儿没追到,有点儿郁闷。 “下次再看到他?,一定要杀了他?!”骆乔忿忿道。 “先别管下次,你这?次不疼?” 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传来,骆乔回头?,微讶:“席大公子,你还没回建康呢。” 席瞮指了指骆乔身上插着的两?杆箭:“不疼吗?” 骆乔低头?看左臂上的箭杆,脸一皱,哀嚎:“痛死啦,好?痛好?痛好?痛……” 席瞮:“……” 第116章 豫州尚永年溃逃后, 兖州军在?打扫战场。 俘虏被驱使着去不远的溪道旁挖坑,掩埋战死者。埋葬在?溪水旁,让战死者的灵魂能够顺水回到自己的故乡。 粗略统计了战况, 死亡的豫州军人数有三百之多, 重伤濒死不能跟着大部队撤退的,也有近百之数, 豫州军此次伤亡恐怕过半。 但是张瑾这边的情况也极其惨烈, 二十四人?来到相州, 最后?仅活下来七人?。 若是没有骆乔,结果?大概就是全军覆没。 七人?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骆乔身?上?扎了两?杆箭,手臂和腿也有几道刀伤, 可她这算是伤的比较轻了。一个重伤的探子现在?已经面如金纸, 兖州先锋军这边的军医正在?救治他。 张瑾这边跟着一道来的军医死在?了敌人?的刀下。 “大姑娘,你身?上?这箭……”先锋军幢主喻沣看着骆乔这一身?伤, 都为她疼。可大姑娘再勇猛也是个姑娘家,总不能就在?这里给她拔箭吧。 “先把箭杆削断, 等回营了再把箭簇拔.出来,”席瞮提议,又问骆乔:“可以吧?还?能忍痛吗?” 骆乔皱着脸说:“我要说我不能忍呢?” 受伤时不觉得痛, 带着两?杆箭大杀四方也不觉得痛, 等敌人?败走, 可以松懈了,就觉得巨痛。 嗷嗷嗷……痛死了,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那我也没办法。”席瞮一摊手, 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骆乔被血糊了的脸都能看出明显的嫌弃来。 席瞮觉得好笑, 叫来一个好手帮骆乔把箭杆削断,又叫来军医先帮她把胳膊上?腿上?的伤包扎一下, 他则去辎重车里找了个桶,去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里打水。 提水的时候,忽然听到传来嗷呜一声痛叫,席瞮差点儿没手滑把桶掉溪里。 回头看去,骆乔身?上?两?根长?长?的箭杆已经没了。 席瞮把水提过来,把帕子浸湿了递给骆乔:“把脸擦擦吧,手还?能动吗?” “谢了,能动,再打十个都不成问题。”骆乔接过帕子呼噜了脸几下,已经干涸的血迹没那么容易擦掉,她干脆凑到桶边捧水一脸。 “那刚刚是谁喊‘好痛’的。”席瞮笑着调侃了一句。 大冬天的水冰凉,冻得骆乔那叫一个透心凉,飞快把脸洗干净,骆乔给了席瞮一个白眼,还?击:“你一个建康佳公子,在?边州还?习惯吧?” “习惯,大家都对我很照顾。”席瞮认真说道。 骆乔歪着头瞅席瞮,目不转睛地瞅,瞅着瞅着还?皱起眉来。 “怎么了?”席瞮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脸上?难道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好像有点儿不一样。”骆乔说了句,把脏了的帕子丢进水桶里,准备洗干净。 “我来吧,你这一身?伤还?是别动了。”席瞮把水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搓起满是血污的帕子,“我哪里不一样了?” 骆乔嫌弃地看胳膊上?刺出来的一小节箭杆,闻言又抬头瞅席瞮:“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唔……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不端着了吧。” 席瞮诧异:“你才见?过几面吧,怎么就给你‘端着’的印象了?”想了想,说:“该不会是阿臻说的?” “还?用席臻说?”骆乔挺直了腰,模仿:“你见?过生火能生得身?姿如此板正的吗,你该不会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要优雅,要完美’吧,不愧是你,席大公子。” 席瞮哭笑不得。 “战都打完了,你怎么还?没回建康?”骆乔问。 “战是打完了,但是战后?还?有许多事?要做,”席瞮先去把污水倒了,再回来把洗干净的帕子搭在?桶沿晾着,才接着刚才的话说:“暂时不回去了,与东魏和谈,我是使臣之一。” 骆乔突然倾身?朝席瞮凑过去,冲他笑:“与东魏谈判呀,带上?我呗。” “我带上?你?”席瞮笑问:“带上?你能干嘛?” “那用处可多了,”骆乔扬起下巴,“若是有不长?眼的东魏人?敢惹你,我帮你捶他。他们的十六皇子都被我抓来了,还?有杜晓……对了,杜晓!” 骆乔一拍自己的膝盖就要站起来,一激动就扯到了腿上?的伤,痛得她嘶了一声,腿一软差点儿跪倒。 “小心!”席瞮赶忙过去扶住骆乔,“你这是要去哪儿,杜晓怎么了?” “我们把杜晓藏在?了马车夹层里,他这会儿还?活着吧,没被尚永年偷走吧,”骆乔一瘸一拐往他们驾来的马车走,边走还?边放狠话:“尚永年要是把杜晓偷走了,我立刻就去追杀他,捶爆他的狗头!” 张瑾等人?都身?受重伤,一时没顾得上?杜晓,先锋军幢主喻沣指挥士兵打扫战场,把尚永年没管的东魏十六皇子霍涣抓起来,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潜入东魏是要带走杜晓。 杜晓被藏在?一辆拉货马车车板的夹层里,蜷缩在?里面听着外?头喊杀声震天,又听着外?头喊杀声渐渐消失,平静地等着最后?胜利的那一方把夹层板搬开。 然后?他等……他等了又等……等了不知道多久了还?没有人?来。 听着外?头传来的隐隐人?声,杜晓自暴自弃地想:行吧,就这样吧。 然后?夹层就被打开,天光照进来的那一刻,杜晓不适地眯起来眼睛,眼睛也生理性地湿润了起来。 紧接着,响起了一个欠揍丫头的声音:“杜将军,你这么感动的吗?” 杜晓蜷缩得太久,四肢都僵硬得不能动,席瞮叫来一个士兵一起把杜晓从夹层里扶出来。 “杜晓!”跟张瑾说完话的喻沣站起来看到马车里坐起来一个人?,仔细辨认了一下,立刻就是一声惊呼。 杜晓是兖州将士们的“老熟人?”了,用重甲军将军周访的话说就是“杜晓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哪一捧是他”,喻沣在?战场上?见?过杜晓不止一次,哪怕时隔五六年,哪怕杜晓形容狼狈,他依旧对这张脸记忆犹新。 不过杜晓怎么会在?这里?还?藏在?马车里? “张郎将,这是……?” 张瑾坐在?一辆马车前室上?靠着车壁,闻言转头朝杜晓看去,对喻沣说:“我这一趟,就是为了把杜晓‘请’回来的。” 他此行知道的人?寥寥,又特意?乔装过,一路上?虽不说平平顺顺,但都有惊无险,眼看就要到武阳却遭到尚永年守株待兔,几乎全军覆没。 在?乐禹县时他察觉到不对劲儿,种种迹象都像是在?请君入瓮,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他靠着直觉多少次死里逃生。 出了乐禹县他就把杜晓藏在?一辆马车的夹层里,他们的马车全部设有夹层,就是为了藏人?准备的。 然而?,知道的人?寥寥,却不代表没有。 他们在?元城县,把元城县衙整个都翻了,也顺利脱身?了。偏偏是在?快离开相州的时候被人?拦截。 如果?不是阮瑎泄露了他们的行踪,那就是……有内鬼。 从被拦截的地方,和来的是豫州尚永年,张瑾更?倾向于?有内鬼给豫州送了信。 看尚永年带来的这一千兵马,多像是未经厮杀过的新兵,若是一千多久经沙场的老兵,今天哪怕是有骆乔在?,他们也得全部交代在?这里,顶多就是骆乔一人?杀出条血路逃脱。 尚永年能傲慢至此,大概是给他消息的人?没有说骆乔也在?队伍里。 骆乔是他到鲁郡后?才加进来的,所以…… 内鬼是建康的?! 张瑾眉头皱了起来,细数建康都有哪些人?知道他去了相州。 这么想着想着,张瑾忽然想起刚才被军医包扎伤口而?打断的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猛地转头去看他们驾的马车,所有车都完好无损。 尚永年不是冲着杜晓来的! 如果?他是冲着杜晓来的,在?他们被包围苦苦支撑时他完全能够把所有马车搜个遍,就算一时找不到夹层,旁边还?有个霍涣能够提醒。 可尚永年并没有叫人?去动那些马车,他不要杜晓,也不知道骆乔在?,那就只能是针对他张瑾了。 “针对我啊……”张瑾低喃。 他在?干办处,掌宋国谍者情报,算得上?是一个重要人?物了。他人?在?健康,无论是他的家还?是干办处衙署都守卫森严,想要对他下手可不容易。可他离了宋国,就带着二十来人?潜入东魏,那可是再好杀不过了。 尚永年带了一千兵马来杀他,恐怕心底还?觉得是杀鸡用牛刀。 不,也许活捉他才是尚永年的目的,毕竟他掌握的宋国机密不是一星半点儿。 “叔,”骆乔被席瞮扶着,一瘸一拐地过来找张瑾,“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张瑾微微撑起来一点儿,看向骆乔:“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好好休息,还?到处走来走去,伤口不痛了?” “痛!痛死了!!!”骆乔立刻哀嚎两?声,然后?再说:“尚永年在?此处拦截,我觉得好奇怪。高凤岐这几年俨然把自己当一方诸侯,并不怎么听邺京的话,他无论是救还?是杀杜晓,对他都算是多此一举,周将军还?驻军在?离狐,他此番带个一千兵马,可谓是大冒险了。” 张瑾微微颔首:“没猜错的话,那些兵马是豫州驻扎在?岗城的,都是些新兵,被尚永年临时抽调来拦截,是冲着我来的。” “嗯?”骆乔睁大了眼。 一力降十会 第113节 席瞮蹙眉,肃然道:“张郎将的意?思是,建康有内鬼,向豫州出卖了你?” 张瑾笑了笑,点头。 席瞮嗓音微冷:“这个内鬼,恐怕不简单。” 建康怕是要再起波澜。 第117章 范县兖州军大营。 骆衡坐在大帐里, 一张俊脸阴得都能滴出水来了,帐中仿佛空气都?凝滞了般,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李蕴想要活跃下气氛:“豫州高凤岐这次也算是吃了个大亏了, 可惜还留了尚永年一条命……” 骆衡偏头看李蕴, 那眼神仿佛砍在李蕴身上,李蕴瞬间闭嘴。 “李幢主觉得可惜, 不?如就将此事交由你, 不?杀尚永年就不?回兖州, 如何?”骆衡的声音简直能冻死人。 李蕴:“……” 李蕴坐得笔直,假装自己不?在大帐中。 副将吴行劝道:“将军消消气,小乔受了伤, 待会儿到了, 您关心……关……” 吴行说不?下去了,骆将军的眼?神太吓人了。 “她还需要我关心?!”骆衡气道:“她那么能耐, 都?能上天?了!” 吴行:“……” 吴行站直了,眼?睛朝帐中众同?袍看去, 同?袍们有志一同?地撇开眼?。 从来没见过?骆将军发这么大的火,小乔,危! “将军, 喻幢主回来了。” 帐外士兵来报, 骆衡沉声叫进,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大帐的帘子从外面掀开,以先?锋军幢主喻沣为首, 一行人鱼贯而入。 喻沣、张瑾、杨瓒, 然后是杜晓,两个士兵架着被绑起来的霍涣, 再然后是席瞮。 骆衡盯着席瞮身后时隐时现一瘸一拐的身影,又生?气又心疼,千般思绪最后化为一种——想打孩子。 骆乔躲在席瞮身后,借席瞮挡着自己,听说阿爹闻知自己偷跑相州气炸了,那……那最好是循序渐进地让阿爹看见自己,看见她这一身伤好可怜的,说不?定就气消了,还心疼她,就既往不?咎了。 我可真是太机智了。 骆乔心里的小人在叉腰大笑。 骆衡看着席瞮身后飞快露出?来又躲回去的小圆脸,在心里冷笑一声。 席瞮被迫做了个“挡箭牌”,莫名觉得自己浑身凉飕飕,仿佛四处漏风。 “长痛不?如短痛,你这躲着,又好像没躲,说不?定会让令尊更?生?气。”席瞮小声跟骆乔说。这一下一下一下的,看起来更?像挑衅,不?像认错。 “我选择不?痛。”骆乔也压低声音,很霸道:“不?准走开,挡着我。” 骆衡用目光砍了自家无法无天?的闺女无数遍后,整肃了表情,起身走到杜晓面前,道:“杜将军,多?年未见了。” 杜晓微哂:“我早已不?是‘将军’,骆将军不?必如此称呼我。的确多?年未见了,想不?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杜晓是兖州的老对手了,以往见面都?是在战场上,自打骆乔五岁那年用石头砸死了一队侵入村堡的东魏士兵,东魏朝堂上就以此发挥,言杜晓老了,连个五岁孩童都?能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收走杜晓手里的虎符,把他“荣养”在邺京。 兖州将领们说起这件事来都?唏嘘不?已,还以为此生?再见不?到杜晓了。 骆衡亦是没想到,会以这种行事见到曾经的对手。 这么想着,又是一个眼?刀砍向自家闺女。 别以为他不?知道,请探子入东魏把杜晓“请”来,就是他们几个小鬼轮番上阵游说使君的。 除了骆铁牛,还有骆骄骄,等他回去了,一个也逃不?掉! 骆乔被“砍一刀”,立刻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冲阿爹乖巧地笑。 一看就像个名门淑女。 骆衡再与杜晓寒暄了几句:“杜将军有伤在身,先?去休息养伤罢,我已传信请使君派人护送令公?子往范县来与你团聚,不?日就会到。” 杜晓神情复杂,面色几番变幻,朝骆衡抱拳:“多?谢。” 骆衡叫来两个士兵送杜晓去营帐,军医已经在帐中等着,给杜晓重新清理伤口包扎。 至于霍涣,骆衡过?问一声都?懒,直接叫人押下去,该怎么处置叫法曹看着办。 “骆将军,幸会。”霍涣被押走后,张瑾朝骆衡奉手一礼,道:“当?年先?锋军相救之恩,在下一直未曾与骆将军当?面道谢。” 骆衡回礼,说道:“张郎将是宋国功臣,救你是应该的,当?不?得谢。要说谢,也是也兖州军将士谢张郎将冒死传回的情报,否则我兖州军将士当?年定然死伤惨重。” 他说罢,朝张瑾深深一礼。 张瑾半侧了身避开全礼,虚扶了骆衡一把:“都?是为了宋国,各司其职罢了。” 骆衡直起身与张瑾对视,当?年两个人都?因为朝中有细作而情报被泄,一个差点儿惨败战死沙场,一个被敌国追杀差点儿身死异乡。 后来,骆衡得到张瑾的情报反败为胜,兖州的斥候们一直在东魏活动、探子在暗中寻找那个被出?卖的同?袍,先?锋军一直守在边境威慑相州,这才能救下张瑾。 “张郎将还重伤在身,请先?去休息吧,待你伤好后,咱们再把酒叙话?。”骆衡道。 “好!”张瑾笑了声,转身要出?大帐,就看到骆乔巴巴地看着这边,一脸乖巧,便帮她一句,对骆衡说:“骆将军虎父无犬子,令爱智勇双全,世?间少有。” 骆乔用力点头:对对对,我深得我阿爹的真传。 “张郎将过?誉了。”骆衡瞟了一眼?他闺女,骆乔瞬间不?敢动。 席瞮偏开头忍笑。 处理完公?事,骆衡对席瞮道:“烦席军师帮我找法曹过?来。” 众人都?懂,这是要处理家事,便纷纷起身找借口离开大帐。 出?去时,李蕴、吴行等人一个个都?用“自求多?福”的目光看着骆乔,把骆乔看得忐忑不?安。 完蛋了,阿爹气炸了。 等人走光,骆乔左右看看,然后一小步一小步的蹭到骆衡身旁,讨好地笑:“阿爹~~”拉着亲爹的手摇了摇。 咱们铁牛大王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黏黏糊糊小儿女模样?,可稀奇了。 然而骆衡铁了心要给女儿一个深刻的教?训,丝毫不?为所动:“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那怎么能不?知道呢~”骆乔可劲儿摇父亲的手,猛女撒娇:“阿爹~你不?要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 骆衡冷面霜眉地说:“说说,你都?错哪儿了。” 骆乔想了想,试探说:“轻敌大意?” 骆衡皱眉:“嗯?” 不?是这个? 骆乔再想:“应该擒贼先?擒王,最开始就应该把尚永年干掉?” 骆衡眉头皱得更?紧:“嗯?” 还不?是?那…… 骆乔又想:“那就是不?该打草惊蛇,可是张叔说尚永年大概率是冲着他来的,建康有人出?卖了他,我觉得……我们没……有……” 骆衡两条剑眉都?快成一条了,骆乔越说越小声,渐渐没了声音。 “怎么不?说了?”骆衡道。 “因为阿爹你满脸写着‘闭嘴’两个字。” “骆乔!” 骆衡一声吼,骆乔立刻站得笔直。 “你现在长本事了啊,都?可以去干办处当?差了是吧!” “使君都?同?意了嘛。”骆乔小声辩解。 “你这是知道错了?!”骆衡气得头晕眼?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缠着使君的?你知道自己现在几岁吗,人不?大,本事那么一点点,胆子倒是大,给你根棍子,你是不?是要把天?给我捅一个窟窿啊?!” 骆乔垂着头,老老实实听训,但忍不?住要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骆衡:“十岁就可以乔装潜入敌国吗?!” 骆乔:“再过?几天?,我就十一了。”元节一过?,又长一岁。 骆衡:“你还敢顶嘴!” 骆乔继续垂着头老实听训。 骆衡把女儿教?训了一顿,看女儿头都?快垂到胸口了,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疼了,问:“伤得怎么样??还痛不?痛?” 半月前斥候来报,已经救下张郎将等人,张郎将那边此番战损过?半,大姑娘中了两箭。 骆衡当?即眼?前一黑,就要赶往武阳见女儿,好在斥候没有停顿很久,说:“大姑娘伤得不?轻,但已是那里伤得最轻的了。” 听闻女儿没有性命之忧,骆衡这才稳住,随后传信身在顿丘郡的周访,一同?向东魏进兵施压,叫东魏不?敢对骆乔等人潜入相州一事说话?。 骆乔等人在武阳养了近半月的伤,才从武阳转到范县大营。 骆乔胳膊腿上的几道刀伤已经在结痂了,痛已经不?痛,就是时不?时伤口会痒。 严重的是两道箭伤。 豫州军用的箭镞是锥形箭,比起追魂箭、破甲箭一类的杀伤力要低得多?,这是东魏锻造技术不?行所决定的。 可中箭的伤口也不?是小伤,半个月了,骆乔两道箭伤还在隐隐作痛。 虽然还不?时作痛,却也不?是不?能忍,可阿爹不?训她了耶,关心她了耶,那必须…… “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嘤嘤嘤。” 骆乔立刻变成柔弱姑娘,坐倒席上,靠着凭几,巴巴看着老爹——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训我吗? 骆衡:“……” 别人家的闺女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他家这个是铁棉袄。 一力降十会 第114节 “现在知道痛了?” “阿爹,我受伤的第一时间就知道痛,您别骂我了,我知道痛了。” “知道痛了就长记性。” “长记性,长记性,我保证下次小心小心再小心。” 骆衡剑眉一扬:“你还敢有下次?” 骆乔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下次,东魏也没有什么将领值得去薅了。” 骆衡:“……” 第118章 被亲爹狠狠教训了一顿, 骆乔着实?乖巧了几日,从?铁棉袄软成小棉袄,可?贴心了。 胳膊和后肩的两道箭伤慢慢在愈合, 从?隐隐的痛变成了痒, 痒得她总想去?挠一挠又不能挠,她亲爹还嗤她。 “阿爹, 我以?为您是一个大度的人。”骆乔摇头叹气:“这都多?少天?了, 您还在生气, 气大伤身呐~” 骆衡冷笑:“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骆乔居然还点头:“对,是挺痒的,又不能挠, 可?难受了。” 骆衡举起拳头, 骆乔转头就跑。 出了大帐就撞上了过来跟骆衡商量元节之后与东魏谈判事宜的一群人。 骆乔朝席瞮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务必要说?她也要进使臣队伍。 席瞮先头就被她又是利诱又是威逼, 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跟骆将军提一句,但骆将军同?不同?意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两个多?月前, 杜晓率军退守阳平郡休整以?图后续,邺京那边不到三日就遣使送来国?书,请求和谈。两方?停战, 和谈了两轮, 并没有谈出结果来。寒冬已至, 万事皆休,两国?暂且各自退回,等上元节之后再行博弈。 还没有谈拢, 国?书未交换, 宋国?当然不会退兵,建康京诏令由此役主将骆衡统领和谈事宜, 由言骆衡乃武将恐在谈判桌上吃亏,从?建康派了不少人来协助他。 鸿胪寺的自不必说?,河东柳和陈郡谢在使臣队伍里安排了不少自家子弟,行在路上,一片乌衣飘飘,蔚为风流。 宋国?此役赢得还算漂亮,东魏则是内忧外患,此次和谈宋国?明显占据上风,朝中各门阀都想在和谈使团里安排自家子弟,对战后利益想要分一杯羹。 反倒是襄阳席,没有再另外安排子弟过来,一个席瞮,一个席烈,都是兖州军中有军职的,席荣认为有此二人抵得过别家二十人,毫不犹豫拒绝了族中提的人选,席氏族里有些人不满,却也没办法。 于?政治上,席瞮似乎天?生就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在他这样的年纪能有他这样的大局观实?属罕见,军事上的短板通过范县之战在渐渐弥补。有这么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在,使团里的其他士族子弟压根没什?么存在感,与兖州军一干人等议事时也插不上什?么话。 人一多?,各种各样的心思也就多?了。士族子弟生来就有无上的优越感,自认家世、才华乃至相貌无一不好,不仅是目下无尘,还“同?行”相忌,名满天?下的席大公?子最是招他们忌讳。 看到骆乔对席瞮使眼色,有人就按捺不住跳出来阴阳怪气:“骆姑娘与席舍人关系真是好啊。” 骆乔潜入相州把东魏大将杜晓“请”来之事早已传遍,对此众说?纷纭,有的人觉得骆乔小小年纪有勇有谋不愧是“小神童”,有的人觉得把杜晓“请”来根本没必要反正东魏皇帝都要杀他了,有的人觉得骆乔根本就是胡来。 但无论世人心中所想为何,不能否认的一点是,骆乔经与尚永年一战,名声?大噪。 不是人们对天?才孩童的那种混合惊奇的上位者视角,而是实?实?在在正视了这个宋国?“小神童”。 凭一己之力?叫敌军死?伤过半,让豫州大将尚永年狼狈逃窜,即使是壮年男子也少有能做到者,而她仅仅才十岁,还年轻得很怕,等再过几年长成了,这天?下会是怎样一个格局。 骆乔对尚永年一役经各方?有心广播天?下,渐渐有人拿骆乔与汉末名将陈石类比。 传说?陈石臂力?过人,能开?三石之弓,能扛千钧之鼎,有万夫不当之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样的类比刚传开?时,不少人嗤之以?鼻,可?在有传言说?骆乔得到了陈石用过的灵宝弓后,慢慢有人迟疑,渐渐有人相信,甚至还有人说?骆乔定然是得到了陈石真传,否则怎会如此勇武。 百姓们闻之,也不去?辨真假,更不管这中间隔着两百多?年陈石要怎么才能跨越时空真传骆乔,反正骆姑娘就是得到了名将真传,要不然灵宝弓怎么会到她手里。 说?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建康京里不少人明里暗里酸席家——可?又得了一员大将。 酸话说?多?了,总有几个难以?控制自己酸气四溢,他们不敢明着酸席瞮,骆乔便是名声?大噪也是区区小娘子一个,他们可?不会放在眼里,一句“关系好”在他们嘴里出来就酸成了“巴结得好”。 骆乔睨了一眼说?话的乌衣郎君,她记得此人姓柳,是柳光庭的孙子。 据说?此人在建康京里也是一风流公?子,常有人将他与席瞮相提并论,时人称之为“建康双璧”。 骆乔在营中见了这位柳郎君几次,就觉得所谓“双璧”委实?是辱席瞮了。 这个柳郎君之傲,你给他搭个台子他能顺势登基。 前几次见到骆乔是目不斜视,今天?却阴阳怪气说?酸话,这显然很不符合柳郎君的人设。 骆乔看了眼席瞮,决定,一言不发,目不斜视。 傲慢谁不会啊,信不信铁牛大王能傲到与日肩并肩。 从?没有位卑者敢无视他,骆乔竟敢! 柳郎君顿时火冒三丈,可?身处骆衡大帐前他也不能呵斥骆衡的女儿,叫他咽下这口气也心气儿又不顺。 两难之际,柳郎君的跟班适时展现他的贴心,用与柳郎君一脉相承的阴阳怪气说?道:“席舍人可?是咱们建康多?少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骆姑娘怕是也不能免俗,就是这年纪还太?小了些哈哈哈……” 此言过于?冒犯且下流,说?都不该说?,何况是当着小娘子的面说?这种有损名节的话。 走在前头准备进帐的兖州文官武将和周围守卫的兖州兵们登时面色大变,就要上前去?教训那人。 席瞮也沉下了脸:“袁璞……” 话才起头,被他叫到名字的那人就在他眼前横飞了出去?。 飞出一丈多?远砸在地上,立刻有两名士兵过去?用枪尖抵着此人。 骆乔拍拍手,对这一群乌衣郎君说?:“这里不是建康,甚至不是兖州,你们要是在范县有个三长两短,且放心,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我都会杀了高凤岐替你们报仇的。” 乌衣郎君们:!!! 这嚣张的姿态,明目张胆的威胁,叫兖州的文官武将们放松了下来,脸上泛起笑意,看向骆乔的目光带着慈爱——不愧是他们兖州的大姑娘。 席瞮亦眼中含笑。 “不、愧、是,天?、生、神、力?,骆姑娘!”柳郎君几乎一字一顿,说?得颇咬牙切齿,听得叫人担心他会不会就此把自己一口牙给咬碎了。 “知道我天?生神力?还敢惹我,真以?为你们的姓氏能够让你们变成不死?之身?!”骆乔笑了一声?,话则说?得杀气四溢:“我要杀你们,试问你们能抵抗几息。” 熟悉骆乔的人都能够感觉得出来,经过相州一行,她性情上有了不小的变化,不能轻易定义是变好还是变坏,却是叫人有些担心的。 骆衡拘着骆乔在范县大营里,明知她伤还没大好也叫她端茶倒水把女儿指挥得团团转,也正是因为此。 “你们既然闲得只会嚼舌根,那就跟着我去?伐木造箭塔。”骆乔说?着,可?不管这群乌衣公?子愿意不愿意,叫来两队士兵把人“请”走,每人发下伐木工具。 这也是她亲爹给安排要做的事情,营中要再造一座箭塔,叫她负责带兵去?伐木。 用什?么士兵啊,这里不是有一群干啥啥不会还挑三拣四的闲人么,正好拉去?做苦力?。 柳郎君等人反抗无能,被塞了工具赶鸭子上架去?伐木,有士兵守着,骆乔还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抱臂一脸看好戏。 乌衣郎君——特别是柳氏的郎君,又岂会听凭一个小女子调摆,想要他们伐木,做梦! 众人想走,被士兵用枪尖指着不让走,想要来硬的,迎来的就是骆乔一手一个,扔树上去?挂着。 柳郎君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挂在树上无能狂怒:“你知道我是谁吗!!!” 骆乔抱臂仰头笑:“你自己不知道你是谁,还来问我,你在搞笑吗?需要我们配合笑一下吗?” 兖州兵们立刻配合自家大姑娘:“哈哈哈哈哈哈……” 柳郎君脸都胀紫了,当然,其中有一半原因是挂在树上大头朝下导致的。 其他乌衣郎君看柳郎君屡屡吃瘪,还有一个嘴欠被带走几日杳无音信的,都不敢再招惹骆乔,乖巧的让伐木就伐木、让猎兔就猎兔。 可?是这些人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什?么时候干过伐木这种粗活重活,必然是努力?努力?白努力?。 骆乔也不批评他们的白努力?,反正今天?干不完就明天?,十日干不完就一月。 “相信你们总有一日会变成伐木能手的。”她还如此鼓励众人。 乌衣郎君们:“……” 如此日子到了元节前夕,使臣团终于?商量出了要向东魏开?的条件和谈判会有的几个拐点,这次是绝不能在叫东魏如前两年那般蒙混过去?,不割他们一大块肉下来都对不起那篇檄文。 商定之后,席瞮问了士兵乌衣郎君们伐木的地方?,过来找骆乔说?和谈一事,才过去?就看到骆乔一手把柳郎君甩到树上挂着。 席瞮:“……” 不得不说?,看到这一幕,席瞮心底暗爽不已。 席瞮从?小名声?就盛,他父亲教导非常严厉才叫他不至于?傲慢得不可?一世,可?再端方?谦虚,他也还是有那么一分傲气在,他敬佩才德兼备之士,对沽名钓誉之徒横眉冷对。 建康京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双璧”之说?,在席瞮看来,柳晟这等文不成武不就的也配与他相提并论,就是相貌也差了许多?。 还“双璧”,柳晟“璧”在哪里,建康京的人眼睛都是瞎的吗? 席瞮不喜别人把他与柳晟相提并论,更不屑于?亲自下场与柳晟计较,那可?太?跌份了。柳晟又仗着身份横行无忌无人敢惹。 现在看到柳晟被骆乔想怎么甩就怎么甩,席瞮可?是太?爽了,连灰蒙蒙的天?都不觉得是阴沉,下雪是瑞雪兆丰年。 “坐在石头上不冷吗?”席瞮眉眼带着喜悦走近骆乔。 骆乔站起来示意他看,大石上垫了块毛料子哩。 给看了之后,骆乔又再坐下,从?放在脚边的篮子里又拿出一块毛料子递给席瞮,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另一块大石头:“请坐。” 席瞮也不矫情,接过毛料子一垫就掀起大氅坐下,朝一群苦哈哈伐木的乌衣郎君看去?,问骆乔:“这么些日子了,又伐倒一棵树吗?” “你说?呢。”骆乔嫌弃道:“没想到建康的公?子这么弱。” 席瞮:“……”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骆乔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水袋递给席瞮,道:“荒郊野岭,条件不好,席大公?子就将就喝凉水吧。” 席瞮接过水袋,没有喝,卖关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一个?” “自然是好消息。”骆乔说?。 “骆将军同?意你加入使团。”席瞮说?。 “真的!”骆乔惊喜,随即又想到还有一个坏消息,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席瞮说?:“你得扮成哑巴小厮跟在我身边,不许掺和进谈判。” 骆乔顿时不乐意了:“不掺和就不掺和,干嘛叫我扮成哑巴。” 席瞮道:“因为骆将军怕你忍不住,扮成哑巴你就不能说?话了。” 骆乔:“……” 一力降十会 第115节 我怀疑我阿爹是在惩罚我,叫我扮成哑巴去?看与东魏谈判,这是干嘛啊,见证历史吗? 骆乔想得没错,骆衡此举的确有一份罚她的意思,叫她受点儿教训。但更多?的是想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今日使团终于?商定好了谈判的大方?向,席瞮等众人离开?后跟骆衡禀明想要让骆乔入使团,骆衡直接就是拆穿:“是那丫头叫你说?的吧。” “也不算全?是。”席瞮说?道:“下官亦有私心,骆姑娘在,或可?对东魏有一定的威胁。” “不行。”骆衡断然拒绝。 席瞮便又道:“下官明白骆将军护子心切,骆将军愿意拨冗听听下官对骆姑娘的看法吗?” 骆衡点头,洗耳恭听。 “骆姑娘她……说?不定真能结束这乱世。”席瞮说?道。 张瑾传信请驻扎在武阳的喻沣救援,正好席瞮因公?事到了武阳,就跟着一块儿行军驰援。 到了张瑾等人被围困之处,席瞮远远看到骆乔在敌阵中搏杀,搏杀数倍于?己的敌人,她像一头凶狠的恶狼撕咬敌人,毫不惧怕,毫不退缩。 那一刻,席瞮形容不出心底的震撼。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骆乔是一把神兵,为杀戮生于?天?地间,鲜血在她的锋刃之下都具有了美感。 “骆姑娘岂是等闲闺阁少女,下官知骆将军想要保护女儿的心,可?下官更以?为,玉不琢不成器,骆姑娘更是需要雕琢,以?及……刀鞘。” “刀鞘”二字一出,骆衡瞬间目光如刀看向席瞮:“席舍人……席大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席瞮朝骆衡奉手:“今日之言,是兖州先锋军帐下军师之言,以?及骆姑娘友人之言。” 骆衡哼了一声?。 “骆姑娘有鸿鹄之志,亦能架海擎天?,骆将军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吗?”席瞮道。 “你不用激我,”骆衡说?:“你既说?是小女的友人,就该发觉小女近来的变化。” 骆乔五岁那年遭遇偷袭的东魏兵,杀了二十几个东魏兵后连连噩梦一个多?月,时常半夜惊惧尖叫,后来是骆衡带着她去?为伤兵营房里帮忙熬药包扎给军医打下手才慢慢好转不再做噩梦。 这一次与尚永年一战,敌人死?伤过半,同?袍亦战死?了大半,这是骆乔第一次面对身边同?袍的死?亡,也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她没有作噩梦,却整个人戾气甚重,有时候看人的目光都带着浓重的杀气,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 骆衡担心女儿的状态,明里暗里的关心谈话,把女儿指挥得团团转,就是想让女儿平心静气,平静理智地看待战争。 因为这样的种种,他自己也经历过,他的同?袍也经历过。 有的人熬过去?了,有的人没有熬过去?。 没有熬过去?的,有退缩胆怯不敢再拿起武器的,也有沉迷杀戮迷失自我的。 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件值得被称颂的事情,可?作为军人,守护身后家园是军人的职责,为此,军人必须要坚定地心无旁骛地拿起武器,叫敌人不敢来犯。 “骆将军之忧,亦是下官之忧,可?保护一个人,从?来都不是把她关在高墙之内,而是让她能有抵抗狂风暴雨的能力?。”席瞮道:“下官以?为,既然骆姑娘戾气缠身,与其苦苦克制,不如叫她对着东魏人发泄出来,反正倒霉的是东魏人,挺好。” 骆衡:“……”这是一个光霁公?子说?的话吗? 不过,这样好像也……行? 骆衡想了想,干脆借和谈一事和东魏人来磨一磨骆乔的性子,叫她学一学什?么是克制,什?么时候又无需克制。 东魏使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骆乔的磨刀石。 而骆乔本人对要装哑巴很不满意,她气呼呼站到了石头上,给自己增加身高,妄图借高度增加气势来压倒席瞮:“我为什?么要扮哑巴,我不,我要喷死?东魏猪!” 席瞮把骆衡搬出来:“这是骆将军的决定。”意思是,你有意见只能去?找你爹说?。 骆乔顿时有些气短,她还在反省期,说?不定她一去?抗议不当哑巴,她亲爹就干脆不让她去?和谈了。 “扮哑巴是吧,”骆乔哼哼两声?,“明白了,我只动手不动口。” 席瞮:“……” 他突然觉得骆将军这个磨性子的方?法会毫无用处,东魏使团怕是会被骆乔一拳一个。 这时,骆乔举起拳头挥了挥,葡萄眼闪过凶光,小圆脸来了个邪魅狂狷笑:“动手不动口,我懂了,我懂了,嘿嘿嘿嘿……” 席瞮:“……” 他也懂了,东魏使团真的会被一拳一个,就…… 好吧,他承认,他还挺想看了。 第119章 兖州, 鲁郡。 元节前一日,一骑快马入城至骆宅前,送来三封来自范县的家书。 其中两封是给林楚鸿的, 一封是给骆意的。 “姐姐给我的信?”骆意从母亲手里接过信, 在一旁的坐褥坐下,拆开信一目十行看起来。 骆找找抖了抖身上零星的雪花, 慢慢踱进来在骆意脚边趴下, 悠悠闲闲舔自己的大爪子。 骆乔的信不长, 简略说了一下找到杜晓的过程还有与尚永年那一战,然后重点来了—— 父亲已同意让她加入与东魏谈判的使?团,但有个要求是叫她扮做个哑巴。 此处有骆乔的抱怨一千字, 然后话一转, 就?问骄骄要不要过来范县,和她一起为谈判出一份力。 怎么出力? 她只能动手, 那动口?的事情就?交给骄骄。 有文有武,文武双全, 教东魏猪恐惧颤抖夜不能寐! 这种事情,骆意岂有不答应的,看完信就?看向母亲, 略圆的葡萄眼亮晶晶。 林楚鸿还没有看到骆衡的信, 才看到骆衡跟她抱怨女儿越来越会撒泼打滚, 非要叫弟弟一道?入和谈使?团,美其名?曰:姐姐可以,那弟弟也可以。 “骄骄想去?”林楚鸿感受到儿子的视线, 把信放下, 认真?问道?。 骆意用力点点头:“阿娘,我想去。此次与东魏和谈, 其结果如何定然会影响建康各方势力的多寡,我想去瞧瞧。” 林楚鸿其实不太?愿意儿子在这时节出远门:“你前几日着?凉,都还没有大好……” “我已经好啦!”骆意立刻站起来在屋中跑两圈,向母亲展示自己有多强壮,“阿娘,您让我去吧。” 骆找找站起来撑了个懒腰,用毛脑袋拱了拱骆意,骆意立刻保住老虎脖子,说:“阿娘,还有找找呢,找找不仅会保护我,还毛乎乎可暖和了,我带上它?,又安全又温暖,我们?家找找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猛虎。” 骆找找:“嗷……” 林楚鸿:“……” 这老虎也太?会配合了,活似它?真?的听得?懂人话一样。 “阿娘,您让我去吧,姐姐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骆意准备要使?出姐姐教的撒泼打滚大法了。 林楚鸿一看就?明白儿子要做什么,虚点了他两下,无奈道?:“行,等出了人日就?送你去范县。” 骆意弧度不大地?欢呼一声:“阿娘最好了,谢谢阿娘。”然后就?一路小?跑回去自己的小?院,收拾行李去。 他一走,骆找找立刻跟上。 墨画正好过来跟林楚鸿回话,走到门口?迎面遇上个老虎,把她给吓了一跳,往旁边猛地?蹦了两步,把路让给虎大爷。 虽然这老虎在家中走来走去都半年了,家中仆役看到还是会怕,这可是老虎啊,万一哪天没吃饱想换个口?味怎么办? 老虎出去后,墨画才进来,朝林楚鸿行了礼,道?:“大房娘子遣人来信,等挂了桃符、烧了庭燎就?过来。” 林楚鸿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墨画:“你待会儿回去和你家陈崇峻说一声,挑些得?力的人,收拾行礼,等出了人日,你们?护送骄骄去范县。” “这……”墨画有些吃惊,“郎君怎么要去范县?” 林楚鸿好气又好笑地?说:“铁牛也不知怎的混进去与东魏谈判的使?团,自己混进去了还不够,还要来信邀请弟弟‘共襄盛举’。” “咱们?姑娘和郎君姐弟情深,姑娘干什么事都想着?郎君哩。”墨画笑道?。 “他们?俩啊,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林楚鸿吩咐墨画:“你到了范县帮我好好瞧瞧铁牛的伤,季平说伤得?不算重,我总放不下心。” 墨画劝慰道?:“夫人且放宽心,就?冲着?咱们?家姑娘都能想方设法进了使?团,就?定然没大事儿。” 林楚鸿说:“这倒也是。” 墨画出去后,墨琴过来跟林楚鸿一一说了元节的安排,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处理?完家事,天刚过擦黑的时候,林楚鸿就?往前头大门走,算着?时间姚莹母女差不多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她一到阍室这里就?有姚宅家丁跑过来禀报,她忙叫了门房把中门打开,站在门外看着?姚莹母女乘坐的马车渐渐驶近。 “大嫂。” “四娣。” 姚莹掀开车帘子,由喜翠扶着?下了车,上前几步握住林楚鸿的手,笑着?说:“嫂子可又来叨扰你了。” “大嫂这话说得?,我都想叫大嫂住家中别走了才好。”林楚鸿笑道?。 “四婶,吉庆如意。”骆鸣雁福身说着?吉祥话。 林楚鸿赶紧把她扶起来,看着?她笑:“鸣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然后对姚莹说:“谁娶了她呀,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 骆鸣雁脸微微一红。 “你可别再?夸她了,当心把你侄女夸到天上去。”姚莹笑着?说:“要我说,还是你家小?七出息,小?小?年纪就?名?动天下。” 骆乔之名?,即使?久居深闺的娘子们?都听了不少?。 林楚鸿握住姚莹的手把人往里面请,边说道?:“我家那小?蛮牛才真?叫别夸,你不夸她她都能上天,一天天就?知道?叫我担心。” 进了门,骆意就?在阍室前,朝姚莹母女们?拜道?:“大伯母,大姐姐,吉庆如意。” “好好,四郎看着?又长高了不少?,”姚莹连连点头,“孩子最是变化?大,几乎是一年一个样儿。” 骆意腼腆一笑,走在了骆鸣雁身旁。 “四郎,骆乔什么时候回来?”骆鸣雁问。 骆意想了想说:“大概要等于东魏和谈交换国书之后。” 骆鸣雁诧异,怎么还要这么久? 她小?声嘟囔:“我娘准备出了正月开始准备我的婚事,她赶不赶得?及呀。” 骆意耳朵尖,听到了,不由好奇问:“不是都还没纳采么?” 一力降十会 第116节 骆鸣雁脸微红,看了正在说话的母亲和四婶一眼,把骆意一拉,拉到旁边回廊上去说话:“你个小?人儿懂什么,要是走起礼来说快也快,与东魏和谈万一遥遥无期,骆乔难道?就?不回来了,她不来为我送嫁?” 骆意一针见血道?:“若是与东魏和谈不成,周大哥也不能回来,大姐姐你要怎么成亲?” 骆鸣雁脸爆红,气急地?跺脚:“你个小?孩儿浑说什么,我……我……我怎么就?……就?非是嫁给……嫁给……” “周大哥。”骆意贴心帮她说出来。 “你闭嘴!” 好吧,骆意乖巧闭嘴。 骆鸣雁挺直了背脊,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谁说我非就?得?嫁给周家郎君,四郎,一家好女百家求,知不知道?。” “哦。”骆意说:“可是大伯母与尹伯母不是私下已经商定好了,准备出了正月就?开始走六礼。” 骆鸣雁瞬间泄气,乜了骆意一眼:“你小?小?年纪,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骆意无辜地?看着?她。 骆鸣雁在回廊的栏杆上坐下,骆乔不在,她满心的苦恼没处说,与席娟等人也没到交浅言深的地?步,就?…… 她瞅着?骆意。 要不跟这个聪明得?吓人的堂弟说说? “四郎,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成亲呢?”骆鸣雁小?声问:“我不想成亲不可以吗?” 骆意想了想说:“我们?东平郡无盐县有个村堡里有位娘子,她幼失怙恃,下头还有弟妹三人,及笄那年去县里衙门立了女户,扬言要照顾弟妹,不言婚嫁,在县城经营了一个薪柴铺子,日子倒也过得?还不错。” “真?的?那位娘子很厉害呀。”骆鸣雁说。 骆意接着?道?:“后来她的弟妹陆续成家,她一人觉得?孤单,就?招了个赘婿。” 骆鸣雁顿时萎了,对这个故事没有兴趣了。 骆意却要把故事说完:“那赘婿上门前光鲜亮丽,上门后就?原形毕露,原来他好吃懒做被兄嫂赶出了家门,那位娘子忍了一年,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休弃了。” 骆鸣雁:大快人心。 “……然后呢?” “然后,”骆意想了一会儿,“那位娘子后来一门心思扑在薪柴行的经营上,将薪柴行开到了郡里,就?跟我家一间炭行挨着?。” “她就?没再?招赘婿了?”骆鸣雁问。 “没有了,”骆意说:“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骆鸣雁:“……” 谢谢,听你说完,我更害怕成亲了。 骆意说:“大姐姐且安心,若周大哥敢对你不好,我和姐姐会帮你休了周大哥的。” 骆鸣雁愣了片刻,笑开了花:“有四郎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骆意缓缓点头。 “你们?姐弟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燃庭燎了。”林楚鸿站在院中招手。 骆鸣雁和骆意快步走了过去,站在母亲身旁。 院中已经堆起了高高的柴禾松枝,柴禾中放了旧扫帚、旧鞋等物,四周用砖石围着?,管家在柴禾上倒上些油,将一根点燃的火把递给林楚鸿,林楚鸿走前两步,将火把丢进柴禾堆里。 呼…… 不过片刻,火焰就?窜高了,越烧越旺。 姚莹看着?烧旺的火,忽然就?想起许多年前的元节,是骆文代一家之主点燃的庭燎,旺盛的火焰中,他说明年会更好,然而第二?年…… 姚莹眨了眨眼睛,眨掉眼中的酸涩,接过林楚鸿递来的爆竹投在庭燎中,听着?哔哔啵啵的爆竹声,说着?吉祥话。 “红红火火,平安顺遂。” 姚莹看向正在同骆意一起扔爆竹的骆鸣雁,明年女儿出嫁了,她最大的一桩心事就?了却了。 “娘,吉庆如意。”骆鸣雁扔去一个爆竹,朝姚莹笑。 “吉庆如意。” - “爆竹,爆竹,爆竹……” 同一时间,范县兖州军大营里也在点庭燎,骆乔不知打哪儿搞来一身布甲,混在一群兖州兵当中,除了矮点儿,毫无违和感。 营中也点起了庭燎,骆乔与一群士兵一窝蜂围到辎重营校尉面前,讨要爆竹。 辎重营校尉叫手底下的小?兵给众人发爆竹,边笑道?:“要爆竹也不知道?说两句吉祥话。” “吉庆如意。” “吉寿延绵。” “百战百胜。” “横扫千军。” …… “收复豫州,干掉高凤岐!”骆乔喊。 众士兵一阵大笑:“还是大姑娘的祝愿实在。” 然后零星几个声音附和,慢慢变成了一齐高喊:“收复豫州!收复豫州!收复豫州!” 大帐里的将领们?听到出来瞧,都笑了。 “小?乔,真?可谓是不同凡响呐。”李蕴笑着?对骆衡说:“将军有子如此,可是太?叫我等羡慕了。” 骆衡噙着?微笑看女儿跟一群士兵分着?吃五辛盘,吃了一口?脸皱成一团,可爱极了。 “将军,”喻沣凑过来,“您看小?乔这般厉害威风,就?很适合咱们?先锋军。” 骆衡还没做出反应,李蕴就?过来把喻沣扒拉到一边:“说的什么话,小?乔最适合咱们?轻甲军。” 喻沣不甘示弱,反扒拉李蕴:“你才说的什么话,小?乔是谁,咱们?先锋军将军的女儿,那肯定是来咱们?先锋军。”还寻求骆衡的认同:“将军,您说对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然后他就?被骆衡捶了一拳:“你们?都给我歇歇,我女儿才几岁!” 喻沣嘟囔:“有志不在年高呀。” “那你怎么不把你儿子带来?”骆衡睨喻沣,“你儿子比我女儿还大一岁呢。” 喻沣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我家那小?子,文不行,武不行,就?对打算盘感兴趣,难道?我以后得?送他去做个账房先生不成?” 众人一阵哄笑,李蕴说:“倒也不是不行。” 骆衡亦笑道?:“账房先生就?算了吧,做个商行东家,富家翁,过些个舒服日子。” 喻沣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没有战乱的舒服日子什么时候才有。” 几位兖州将领都敛了笑,眉宇间有些郁郁之色。 建康过来的人互相看了几眼,都不敢做声。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他们?是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唯有席瞮,朝几位兖州将领笑着?说:“说不定不用多少?年,就?天下一统,再?无战乱了。” “席舍人很乐观。”柳晟在对面朝席瞮笑,语气听起来不阴阳怪气,可话品起来就?让人很不爽了。 “柳郎君常年在建康不出来走动,可能不知道?,”席瞮说道?:“东魏早有传言,‘兖州骆氏女,天降煞星,人形兵器,可终结乱世’,随便?叫上一个东魏士兵问,都听过这样的传言。” 东魏的传言当然不是这样的,是席瞮二?次加工过的,他在听闻俘虏的东魏士兵说起东魏军中流传的关于骆乔的传言,就?改动了一番,然后送信给祖父,请祖父按下在四国内宣扬。 骆乔已然声名?在外,经与尚永年一战又凶名?在外,不如利用起来,好叫敌国之人今后听到她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这时候的席瞮还不知道?,由于“天降煞星”的广泛宣扬,后来“骆乔”二?字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柳晟想要刺一句席瞮,偏这时骆乔跑了过来,他到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被骆乔动不动丢到树上挂着?,柳郎君已经挂出心理?阴影来了。 ——果然是天降煞星。 “阿爹,吃春盘。”骆乔这个小?棉袄可贴心了,给自家亲爹端来满满一大碗五辛菜,分量十足。 骆衡看着?碗中堆起来的大蒜小?葱,自家的铁棉袄真?的是…… “小?乔,就?只有你阿爹有,叔叔几个呢?你这是厚此薄彼呐。”喻沣逗小?孩儿。 “厚此薄彼?不存在的。”骆乔摇头,对不远处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两个士兵抬了一桶五辛菜过来,“几位叔敞开了吃,管够。” 喻沣:“……” 这五辛菜谁能敞开了吃啊。 李蕴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把喻沣好一顿笑话。 骆乔又端了一碗给张瑾,然后四下里瞧,问道?:“杜晓呢?”怎么没看到人。 “杜将军说他受不得?闹,在帐中休息。”一名?士兵回道?。 席瞮走过来,说道?:“大概是思子心切,原本杜鸿渐三日前就?该到了,也不知路上因何耽搁了。” “他们?父子有好几年没见了吧。”骆乔说:“要我几年见不到我阿爹,我可不行。” 席瞮道?:“杜鸿渐年少?轻狂,他们?父子又聚少?离多,最终成了这么个局面,多少?叫人唏嘘。” 骆乔抬头瞅着?席瞮,葡萄眼微微眯起来,一副打量的样子。 “怎么了?”席瞮忍住摸自己的脸的冲动,这么看着?,他的脸又什么问题吗? “杜鸿渐可比你老多了,你老气横秋的说人家年少?轻狂,敢问席大公子,你及冠了吗?”骆乔吐槽道?。 席瞮:“……” 他还有一年及冠,可是…… “我总归不是十岁。” 骆乔大声纠正:“是十一岁!” 席瞮:“明天才算十一岁。” 骆乔:“……”啊啊啊,好气! 席瞮又说:“适才喻幢主跟骆将军谏言,希望你能入先锋军。” 一力降十会 第117节 “真?的?”骆乔眼睛一亮。 “真?的。”席瞮点点头,还不能骆乔下一个反应,他话锋一转:“可是你才十岁,骆将军不同意。” 骆乔脸上的瞬间消失,朝席瞮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到这只手了吗?” 席瞮认真?看了几眼,评价道?:“手指匀长、白皙,手心有茧,是多年习武握枪所致……” “谁教你评价我手的。”骆乔把手放下,“我一只手就?能把你丢到树上挂起来,哼!” 席瞮眼中闪过笑意,点头:“我知道?。” 骆乔教育道?:“所以,你不要不识好歹,步柳那谁的后尘。” “他叫柳晟。” “我管他叫什么,反正是个讨厌鬼,”骆乔撇了撇嘴,“和建康的那个四皇子一样讨厌。” 席瞮说:“他与三皇子有些私交。” 咦? 骆乔立刻好奇起来:“柳家不是太?子的外家么,为什么柳那谁与三皇子有私交?” 席瞮叫士兵拿了两把小?胡床来,示意她坐下,听他慢慢说来。 “据说,当年陛下娶柳氏女用了些不是很光彩的手段,柳家不想认,但据说柳氏女……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以死相逼,最终还是嫁给了陛下,柳侍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柳家在朝堂上也多与陛下意见相左。” 据说当年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连累得?河东柳氏整个一门好多年都嫁娶艰难,也正因为此,河东柳氏才会渐渐式微,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别说席氏,谢禹珪都比不过。 门阀士族结亲那是有讲究的,尤其是在皇权被士族死死压制的宋国,门阀里的小?娘子并不以嫁入皇家为荣。 柳氏女后来成了皇后,也没有给河东柳带着?多少?荣耀,因为姻亲难贵,河东柳仿佛被诅咒了一般,族中竟难出惊才绝艳的子弟。 后继无人,是士族衰弱的原因之一。 “那柳那谁为什么要跟三皇子交好?”骆乔道?:“他若想家族有起色,站在太?子身后不是更好,太?子怎么说也是储君吧。” 她说完这个,不等席瞮回答,又想到另外一个大问题:“若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当年感情甚笃,非卿不娶,为什么现在宫中受宠的是贵妃啊?” “这是陛下的制衡之术。”席瞮说:“他不能让皇后娘娘一家独大。” “啊?”骆乔不懂,且大受震撼:“咱们?这个陛下的心思可真?是……难懂呐!” 席瞮闻言笑出声来:“的确很难懂。” 骆乔想了又想,都想不明白皇帝这制衡之术用来干嘛,便?虚心问席瞮:“你觉得?这制衡之术如何?” 席瞮说:“很有意思。” 骆乔还是不懂,喃喃:“难道?说,他是要报复柳侍中不在朝中支持他?” “或许吧。”席瞮说,又话锋一转:“但是,太?子妃薨了后,柳侍中亲去明德殿安慰太?子。” 骆乔精神一振:“那他这算是站队太?子了?他怎么突然就?站队了?” 席瞮看向不远处被一群乌衣郎君围着?的柳晟,他们?一群人中有不少?起哄说喝酒的,语气淡淡说道?:“大概是因为后继无人吧。” 柳晟仿佛感受到了席瞮的目光,忽然转头,直勾勾对上席瞮的目光,半边脸被火光照亮,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冲席瞮勾嘴笑了一下。 席瞮不闪不避,与柳晟对视。 骆乔发现了两人的无声角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决定帮席大公子一起瞪讨厌鬼。 我瞪,我瞪,我猛瞪,我杀气腾腾地?瞪。 柳晟一对二?,败下阵来,不爽不甘地?转开了头。 席瞮在柳晟转头后,撇开了眼,在心底冷嘲:就?这么个货色,也配与我齐名?,柳家的脸皮可真?厚,建康人的眼科真?瞎。 “对了,”骆乔一拍自己的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用惊奇的语气说:“我昨天听人说,你和那柳谁被建康称为‘双璧’。” 席瞮抽了抽嘴角,认真?问:“你觉得?他配吗?” 骆乔本还想调侃几句,但感受到了席大公子问话的认真?,话一转,摇头:“不配,不配,怎么可能配,建康人眼睛都不好使?啊。” 席瞮表示满意。 “不过,”骆乔说:“这次我去相州,在元城见到了东魏著名?美男子阮瑎,名?不虚传,真?的很好看呐。” 席瞮道?:“有多少?看?” 骆乔说:“与你站在一起,可坐实‘双璧’。” 席瞮:“……谢谢你的夸奖。” 骆乔摆手,笑眯眯说:“不谢不谢,我的话也没有太?夸张。” “不过呢,东魏著名?美男子的命可就?惨多了。”骆乔将她知道?的阮瑎的悲惨遭遇说给席瞮听,然后感慨总结:“所以说,长得?太?好看,无论?男女,行走在外都要多注意安全。尤其像你像阮瑎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著名?美男子,更要注意安全。” 席瞮都被整无语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骆乔很不客气地?收下感谢。 另外一头,嘈杂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骆乔不停听到有“喝酒,喝酒”这样的话,小?眉毛竖起来,转头望去,不悦说道?:“这群人是不是傻子?军营你怎么能喝酒?要是士兵都醉得?东倒西歪的,有敌袭怎么办?叫敌人把我们?一网打尽吗?他们?不会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吧?” 席瞮也看过去,那边一群乌衣郎君高喊起哄,还有鼓动士兵,兖州军的将领们?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我过去看看。”席瞮起身,飞快说道?:“他们?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骆乔赶紧跟上:“故意的?是故意挑衅我阿爹吗?建康让别人指使?他们?的吗?” 席瞮边走边说:“他们?到底是各门阀里尚出类拔萃的,来范县代表的是自己的姓氏,虽说起哄要喝酒是违反军纪,但他们?并非兖州士兵,骆将军要罚他们?,罚倒也能罚,只是这元节下,罚轻罚重都不好,建康那边恐怕会对骆将军群起而攻之。” “他们?违反军纪,反倒是我阿爹的错吗?这世上还有这等事!”骆乔气愤不已。 席瞮嘲讽道?:“建康那边可不跟你讲理?,他们?要的是脸面,门阀什么时候跟人讲过理??” “……虽然但是,你好像也是门阀出身。”骆乔提醒。 席瞮微微一笑:“所以我若是要不跟他们?讲理?,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骆乔说:“就?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呗。” 席瞮点头。 骆乔越想越气,走到近前,拦住了席瞮,说:“你出面也不好,他们?虽然忌惮席家,可蚁多咬死象。他们?挑衅我阿爹不就?是为了针对席使?君么。建康想在我们?兖州安插人可不是一年两年,前头不还死了一个柳郎君。哼!我来!” 席瞮诧异:“你来?你准备把他们?都打一顿吗?到底是元节,你这一顿打下去建康的人可能会说,骆将军教子不严,” “我怎么会打他们?,”骆乔笑得?一脸狡黠,“你等着?,看我的。” 她说罢,叫来一队士兵把搬几坛酒来。 军营中不能饮酒,饮酒乃大忌,重则杖死。但军营里并不是没有酒,那是留着?凯旋时庆功用的。 士兵听骆乔吩咐,有些犹豫,她保证道?:“放心,我不会违反军纪的,没有人会违反军纪。快去搬。” 士兵们?去了,不多时,搬了四大坛酒,往庭中一放。 乌衣郎君的起哄声先是一静,随后齐声大笑:“骆将军无愧而立之年就?四品,果然上道?。” 这话说得?忒轻慢了,喻沣冲上去就?要打人,被李蕴拉住。 “别冲动,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就?等着?咱们?往圈套里钻呢。”李蕴小?声说。 “难道?咱们?就?看着?他们?这么嚣张吗?”喻沣气不过,转头朝鸿胪寺等建康官所在的地?方看去,那些建康来的,有的装没看见,有的干脆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席荣以为有个席瞮足矣,没再?另外安排人在使?团里,现在尝到傲慢的苦果了吧。 张瑾伤还没好全,早早就?回营帐休息了,对手底下的一名?探子进来叫醒,说前头出了问题。 他披了件衣服,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骆乔非常嚣张一脚踏在一个酒坛子上的场面。 “喝酒是吧!来来来,等大王陪你们?。”骆乔把坛口?的封泥拍开,叫人拿了一个大碗过来,从酒坛里舀出满满一大碗酒,然后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乌衣郎君,说:“就?你,穿黑衣服的,过来喝酒。” 乌衣郎君们?都被她这一通操作搞懵了。 喝酒? 喝的什么酒? 怎么样喝酒? 骆乔看那人迟迟不动,不耐烦地?过去把他揪了来,手轻轻一摁,那人轰然跪下,然后被她捏住了下巴被迫张大嘴,一大碗酒就?灌进嘴里。 “咳咳……咳咳咳……” 那人被呛到,用力挣扎,骆乔则轻飘飘地?说:“你可悠着?点,你要是太?用力了,一不小?心下颌碎了,那可怪不得?我。” 那人顿时不敢动了,只能任由骆乔灌酒。 一碗酒灌完,骆乔还问:“还要再?喝吗?” 那人用力摇头:“不要了,不要了。你放过我。” “行,看在元节的份上,就?让你喝一碗好了。”骆乔把这人推开,再?度看向那群乌衣郎君:“下一个。” 乌衣郎君们?别说起哄了,声音都没了,许久才有一人发声:“你,你想干什么?!” “哇,不是你们?要喝酒的吗?”骆乔装模作样地?惊讶道?:“我铁牛大王亲自伺候你们?喝酒,你们?要感恩戴德,知道?我这双手半个多月前都干了些什么吗?” 众人:“……” 谁会不知道?呢,杀了几百人而已。 “我、我们?不是要这样喝酒!” 骆乔不耐烦地?说:“那你们?要怎样喝酒?不知道?军中不能喝酒吗?” “我们?又不是兖州军中的人。”有人说。 “这么巧,我也不是。”骆乔霸道?地?说:“所以你们?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 “凭你们?弱呀,手无缚鸡之力,谁能打得?赢我,那我就?听谁的。” “……”谁打得?赢你啊,尚永年都打不赢你好吧。 “行了,行了,废什么话让你们?喝你们?就?喝,不是你们?自己要喝的嘛。”骆乔过去抓了第二?个人来灌酒,十足十土匪模样。 柳晟立刻把矛头指向了骆衡,说:“骆将军纵女行凶,毫不管束吗?” 骆衡面色淡淡,不屑理?他。 副将吴行说道?:“要喝酒的是你们?,现在给你们?喝酒了,你们?又不喝了,你们?这些建康公子可真?是难伺候。” 一力降十会 第118节 骆乔瞟了一眼柳晟,踢起地?上一块石子,正中柳晟的额头。 “啊……”柳晟一声痛叫,捂着?自己的额头,对骆乔怒目而视:“你……” 骆乔笑嘻嘻说:“哎呀,脚滑,见谅啊,你们?建康公子想必都是大度的,不会跟一个十岁孩子计较哦。” 周围士兵的笑了起来。 刚才这些建康公子就?说他们?将军要大度一点,年节下让众人喝点酒怎么了,他们?在健康都是要喝酒的,想必骆将军不会计较的哦。 “骆衡,你教女不严,真?不怕有人参你一本吗?”使?团里有人跳出来帮腔。 张瑾慢慢走阴影处踱出来,道?:“要喝酒的是你们?,不喝的也是你们?,还没有追究你们?扰乱军营之罪,你们?倒是恶人先告状。不错。” 他一出现,刚才帮腔的人瞬间缩回去了,张恶鬼的名?字朝中谁不知,哪敢与他对上。 干办处的黑牢,进去的从没有活着?出来的。 鸿胪卿赶紧出来打圆场,只道?是少?年人年少?轻狂,不知军纪,还请骆将军原谅则个。 “既然不知军纪,那就?今天让他们?知道?知道?吧。”张瑾说:“刚才起哄要喝酒的,每人打上三十军棍,想必无人有异议吧。” “张瑾,你敢!”一乌衣郎君指着?张瑾喊道?。 张瑾微微一笑:“若你有意见,可以在回建康后,叫令尊亲自来干办处找我说。” 那人瞬间静若寒蝉,他不信张瑾敢把他们?家的人打入黑牢,可他又不敢赌,张恶鬼的恶名?与疯名?建康谁不知道?。 建康人人厌恶张恶鬼,可是没有人能拿他怎么办。他掌握着?宋国的谍报网,若没了他,宋国的谍报网势必会瘫痪很长一段时间,对敌国两眼一抹黑,无异于是把自己完全暴露爱敌国的刀下。 所以,建康人人都厌他恶他,想除掉他,又不能动他。 张瑾一出,乌衣郎君这边立刻陷入了被动。 他们?今晚真?挨了军杖,若是骆衡下令,也算是正中他们?下怀。 可是张瑾,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根本不怕人参。 “没想到堂堂张恶鬼,竟投靠了兖州。”柳晟冷笑一声。 张瑾笑道?:“我投靠了谁,就?不劳柳郎君费心了,柳郎君准备好挨军杖吧。” 骆乔自告奋勇:“要不我来打呀。” 此言一出,乌衣郎君们?顿时面如金纸,真?要叫骆乔来打,谁能受得?了她一棍,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不少?人立刻看向柳晟,他们?可都是唯柳晟马首是瞻的,说起哄喝酒套路骆将军的是他,他可得?救他们?。 一道?过来的谢家几个郎君本就?与这群乌合之众不是一路的,不爱与这些人一道?,以免被人看着?也觉得?他们?脑子不好使?,在这群人起哄的时候,还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们?。 原本谢家郎君们?也爱穿乌衣——毕竟是建康的潮流——可看这群傻子大冷天的还天天穿着?乌衣飘来飘去,他们?就?决定把自己所有的乌衣都扔掉,再?也不穿了。 但是这会儿,他们?却不得?不帮这群傻子求情。 他们?此番来是为了与东魏谈判的,谈判还未开始就?横生枝节,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兖州都不好。 谢家郎君朝鸿胪卿使?了个眼色,叫他再?打几句圆场,说些好话吉祥话,他们?跟着?附和。 鸿胪卿心里苦笑一声,他就?知道?此行不会顺利,利益还没挣到手,自己人就?先内讧了。 他出面劝了各方几句,又叫人把酒坛子抬下去,对乌衣郎君们?斥道?:“喝酒,喝酒,喝什么酒?喝得?东倒西歪,要这会敌人来袭怎么办?一个个的也都是大小?伙子了,这点都不懂吗?” 又跟骆衡等人赔罪:“他们?小?孩子不懂事,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还请骆将军原谅他们?这一次。” 骆乔阴阳怪气:“小?孩子不懂事呀!能有我小?吗?” 鸿胪卿赔着?笑脸:“骆姑娘名?动天下,谁能跟您比呢。” 骆乔:“啧啧啧。” 边“啧”边看向乌衣郎君们?,那眼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有脾气暴躁一点差点儿当场跳起来,打不过他也要打,是男人就?不能忍。 但是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骆衡没发话,乌衣郎君们?也没认错,打圆场的嘴都要说干了,谢家郎君都想打人了,一人悄悄去找席瞮,劝他出面说和几句。 “骆将军不给我们?面子,总要给你席大公子一点儿面子吧。”谢家郎君无奈说道?。 “这是什么话,我不过骆将军帐下一军师,还不是军师祭酒,骆将军凭什么要给我面子。”席瞮提醒他道?:“这里不是建康,是范县大营。” 谢家郎君一凛,明白席瞮的意思,朝他拱了拱手道?谢。 范县大营,做主的是此营的将军。 这边,鸿胪卿说得?口?干舌燥想喝水了,骆衡终于有了反应,朝吴行示意了一下。 吴行点头,朗声说道?:“此乃范县大营,行军扎营不可饮酒,乃营中铁律。上次将军下到小?兵皆不可犯,违者杖三十军棍起步。诸位郎君在我营中犯此铁律,虽说非是我军士兵,却不轻饶,以儆效尤。” 乌衣郎君们?骚动了起来。 吴行接着?说:“然年节之下不宜见血,将军谅诸位又是初犯,便?网开一面。” 众人以为此事就?算是过去了,可不一会儿,士兵们?抬上来十坛酒,加上骆乔让人送来的,一共十四坛,摆在营前空地?上。 吴行指着?这些酒,说:“诸位郎君既想喝酒,那便?将这十四坛酒都喝完吧,一滴都不许剩。” 乌衣郎君们?惊愕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眼前这十四坛酒可不是他们?欢宴谈玄时喝的那种小?坛小?坛的,那可是用来庆功的酒,必要的时候还会拿来用作火攻燃料的就?,半人高一坛,他们?才十二?人,一人要喝一坛多,这么多酒,怕不是喝完人就?不行了。 杀人诛心啊,这是杀人诛心。 “是打军棍还是喝酒,二?选一吧。”骆乔扔掉手里的碗,嘻嘻笑:“你们?不就?是想喝酒吗?起哄了那么久,现在有着?这么多酒喝。开不开心?” 乌衣郎君们?:“……”开心个鬼啊! 好几人都看向柳晟,请他拿主意,无论?是被打军棍还是喝一坛半人高的酒,他们?都不愿意。 “可都是听了你的话才这样做的,你可得?都为我们?做主。”一人压低了声音如此说,得?了旁边几人附和。 柳晟握紧了拳头,想起家中庶兄弟、堂兄弟们?对他的嫉妒奚落,说他无才无德只会讨好祖父,他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他计划是无论?骆衡让不让他们?喝酒,他们?都有话可说,可没想到张瑾会出面帮兖州这边说话,他不是一向谁都不站,谁都不帮的吗? 身边的人一个个急着?撇清关系,柳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先服软,出来向骆衡请罪,说愿意一人当下所有责罚。 “柳郎君倒是义气。”骆衡笑了一声:“罢了,叫你一人喝下十四坛酒,传出去要说骆衡欺负后生了。就?罚你从明日起去火头军砍柴生火,你可有不服。” 柳晟几乎咬碎了牙,一字一顿道?:“在下,无、不、服。” 骆衡颔首:“很好,年轻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鸿胪卿赶忙附和几乎,赞骆将军大度,夸柳晟知错就?改。 柳晟:“……”闭嘴闭嘴闭嘴,气死了! 酒又被抬了下去,营中又复了热闹的景象。 骆乔冲亲爹嘿嘿一笑,拿了两碗面汤去一旁吃,骆衡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给。” 骆乔递了一碗给席瞮,呼噜呼噜吃了两口?面汤,撇嘴道?:“柳谁谁这办法谁帮他想的,忒恶心了。” “或许是他自己。”席瞮咽下口?中的面汤后,说道?。 骆乔一本正经地?疑惑:“可他看起来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绣花枕头,他能想处这种恶心人的办法?” 席瞮也一本正经地?疑惑了片刻,说:“说不定他在恶心人这方面别有天分呢。” 骆乔:“嗯嗯,很有道?理?啊。” 席瞮:“是吧。” “哈哈哈哈哈……”骆乔一阵爆笑,“席大公子,我今天才发现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那……谢谢你的发现。”席瞮亦笑。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营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士兵跑进来,跟骆衡禀报:“将军,护送杜鸿渐的队伍到了。”说罢捧着?一枚腰牌请诸位将领看。 吴行拿过来看,的确是鲁郡刺史府侍卫的腰牌。 “放行。”骆衡道?。 不一会儿,一队约百人的队伍进来营中,为首的是骆衡等人的老熟人,刺史府的侍卫队长郑群。 “你这老小?子,等你几日了,你怎么这会儿才到。”骆衡上前去捶了郑群的肩膀一下。 “嗨,别提了,这一路过来就?没有一日是顺利的。”郑群灰头土脸的。 “怎么?”李蕴问:“遇上劫道?的了?” 喻沣说:“谁敢在兖州劫咱们?使?君的侍卫队长,不要命啦。” 郑群说:“没有劫道?的,谁敢啊!就?是一路上忒倒霉了。我之后再?跟你们?说,你们?都想象不到有多倒霉。杜鸿渐来了,他爹了,让他们?父子相见吧。” “杜晓伤得?很重,一直都没有大好。早早就?休息了,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骆衡说着?看了几个侍卫簇拥走来的青年一眼,道?:“去帐中说话吧。” 杜鸿渐神色复杂地?看着?骆衡,当初就?是他亲手把他抓住的,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兖州名?将,倒是他的一双儿女他见得?多了——还被打得?多。 “哟,杜鸿渐。” 想谁谁到,骆乔笑着?过来跟他打招呼。 “骆姑娘。”杜鸿渐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四下张望。 “别看了,你爹早睡了,已经派人去叫了。”骆乔说。 “我没有在看。”杜鸿渐下意识嘴硬,然而嘴硬到一半就?怔住了。 杜晓被一个士兵扶着?走来,他的腿上还未好全,走路还不顺当,由士兵叫醒了得?知儿子终于到了,急急忙忙就?要过来,还差点儿摔了一跤,士兵只好扶住他,告诉他杜公子来了又不会跑,可以慢一点儿。 杜晓急着?见多年未见的儿子,根本就?不听士兵说的,一瘸一拐还嫌弃士兵太?慢。 可快到大帐时,他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近人情怯,杜晓一时竟有些不敢见儿子。不知儿子还怨不怨他,父子二?人多年后再?见,会不会一见面就?吵架。 杜晓担心的,其实也是杜鸿渐担心的。 他当年不听父亲的劝,最后害得?他们?父子得?到敌国重逢,他太?不孝了。 两人都情怯,都不敢进大帐,哪知就?生生在帐前见着?了。 杜鸿渐愣愣地?看着?杜晓,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发花白之人会是自己的父亲,他赌气离家那年,父亲头发还是黑的,人也精神挺拔,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杜晓看着?儿子,倒是觉得?儿子变化?不大,甚至之前骆乔说他儿子吃好喝好还胖了他不信,这么一看,好像是有些胖了。可杜晓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见到儿子,已经忘记儿子曾经的模样了才会觉得?他胖了。 一力降十会 第119节 两人就?这么看了许久,谁都没有出声。 一旁骆乔等人稍稍走远,将空间让给这冤种父子俩。 “父亲……” 最终,是杜鸿渐先开口?,说了两个字就?哽咽了。 杜晓笑着?说:“好好好,看你平安,为父就?放心了。” 杜鸿渐瞬间泪眼滂沱,扑通跪下:“父亲,儿子不孝。” 杜晓一瘸一拐上前去扶儿子起身,扶了两下没扶起来,反倒是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嘶了一声。 杜鸿渐听到,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连声问父亲哪里痛。 “没事儿,没事儿。”杜晓摆摆手,“你跟我先进去,跟骆将军说一声,待会儿咱们?父子俩再?好好说说话。” 杜鸿渐哪有不应的,经了这几年的磨难,他心性上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渐渐明白了当初父亲的处境,理?解了父亲的选择。理?解之后,就?更痛恨自己的年少?轻狂和不孝。 杜晓拍了拍儿子的手,叫儿子搀扶自己进大帐。 看到儿子白白胖胖平平安安的那一刻,他终于下定了一些决心。 第120章 杜家父子的重逢没有过多感天动地的桥段和掏心?挖肺的言语, 杜鸿渐虽然哭得?稀里哗啦,但杜晓是冷静克制的,还让儿子?把眼泪擦了, 等无人的时候再哭。 骆乔端着面汤围观, 谁知片刻功夫这父子二人就进了大帐。 虽然不是非得要看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那也不太好看, 可毕竟是久别重?逢…… “难道不应该互诉衷肠至少一刻钟吗?”骆乔问旁边的席瞮。 席瞮道:“据我所知, 杜晓不是一个情绪外露之人, 大约是不想叫无关之人看着吧。” “是么?”骆乔歪了歪头,“可我那会儿在山里找到他的时候,看他情绪挺外露的。” 席瞮说:“绝处逢生, 总是不同的。” 骆乔点头, 唔,很有道理。 没多久, 杜家父子?又从大帐里出来,由士兵护送往杜晓住的营帐。 骆乔捧着面汤急吼吼地跑进大帐, 问父亲:“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叫他们父子?俩先好好说说话?,来日方长,你急什么。”骆衡叫女儿坐下别乱跑了, 拿了俩大饼给她。 随着骆乔身高的增长, 一同增长的还有她的食量, 总是吃不饱,不是在吃,就是在踅摸吃的路上。 “谢谢阿爹。”骆乔接过饼, 给亲爹展现了一个小棉袄的甜笑。 正好她觉得?面汤不太够, 她爹就给了两个大饼,就着面汤吃饼就不会太干, 完美。 呼噜呼噜的把汤饼吃完,骆乔迫不及待地说:“那我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把杜晓给弄了过来,总不能让他跑了呀。” 骆衡看过来,骆乔一凛,马上说:“反省了,反省好多天了。” “那你说说,你都反省了些什么。”骆衡原本不是想说这个的,但女儿说了,那就问问吧。 “那首先呢,肯定?是做事?不能冲动,要三思而后行。”骆乔话?一转:“可是我们的确是周密计划过了的,您看我们把元城的县衙都给占了,可以没事?儿呀。我们最后行踪暴露,归根结底还是有内鬼,别叫我知道内鬼是谁,我捶爆他的狗头。” 骆乔说着说着就握紧了拳头,很是气愤:“还有尚永年,我也要捶爆他的狗头。” 李蕴凑趣笑道:“小乔要捶尚永年,可以去顿丘周将军那儿。” “真的?”骆乔惊喜。 “假的。”骆衡一盆冷水泼下。 “呜……”骆乔腰都塌了。 骆衡说:“你是要去顿丘还是要去和谈,二?选一。” 骆乔大胆发言:“就不能全都要吗?” 骆衡:“你说呢?” 骆乔:“……”好烦,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到全都要的年纪! “好了,人都到这里了,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骆衡叫骆乔别总盯着杜晓给他压力,“劝降不是你这样劝的。”就差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了。 “我才不怕他们跑了,事?到如今,他们还能跑哪儿去,归隐山林,还是落草为寇。”骆乔嘟了嘟嘴,哼唧:“我就是烦杜晓磨磨唧唧,一点儿也不干脆。常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这救命之恩,他不得?回报我们一片海呐。” 帐中众人都被?她给逗笑了。 骆乔看着帐内,有些疑惑地问:“张叔呢?” 喻沣道:“张郎将伤势未愈,去休息了吧。” 骆乔“哦”了一声?,同父亲说声?要出去玩儿,得?了首肯后拿起吃空了面汤的碗出了大帐。 营地上,先头搬来的酒已经撤下去,除了警戒的士兵,大部分士兵围着庭燎驱傩,不能喝酒,但是山珍米面等吃食管够。 “大姑娘,快来,刚烤好的兔子?。”烤兔子?的士兵看到骆乔,立刻招呼她来吃。 骆乔欢快地跑过去,接过兔子?道了声?谢,张嘴啃了一大口,抬头看到前头一堆庭燎旁,席大公?子?居然正和一群士兵在跳傩,手忙脚乱还跳不标准,把她给笑得?哟。 席大公?子?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哈哈哈哈哈。 兖州的傩仪与建康的大傩仪区别还挺大的,尤其是军队里的傩仪,比起民间的更多了杀伐之气,是为驱除凶鬼。 席瞮被?几个士兵邀请一道驱傩时没想到兖州这边的傩仪这么难学,他手脚都快打?结了。 一个摆头转身,就见双手捧着一坨黑糊糊不知是烤什么的骆乔笑得?前合后仰。 席瞮:“……” 席瞮低声?跟身旁的几个士兵说了几句,那些人立刻就喊:“大姑娘,过来驱傩呀。” “大姑娘,一起来,一起来!” 骆乔把自己?的兔子?架好,且叮嘱火头帮自己?看着,她待会儿还要吃的,然后就去了驱傩。 “席大公?子?不会跳呀,我教你呀。”骆乔笑得?狡黠。 “那就有劳骆姑娘了。”哪知席瞮大方承认,还一副“我赖上你了,要是学不会就是你教不好”的样子?。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骆乔说话?算话?,就认真教起来。 两刻钟后,骆乔要崩溃了。 “你的手脚是借了别人的吗?!” 席瞮一脸无辜地看着骆乔,还带着一点儿委屈。 骆乔:“……” 骆乔深吸一口气:“有这么多人跳傩,也不差我们俩,不如我们一起愉快地去吃烤兔吧。” 席瞮忍笑点头:“好。” 骆乔立刻一脸解脱地跑了,席瞮慢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篝火边,两人才捧着烤兔坐下,旁边谢家的两个郎君过来凑趣说话?,说着说着转到了柳晟那帮人身上。 “瞧见没,都躲了起来。” 谢家来的两个郎君都是内史令谢禹珪的从孙,是他弟弟的孙子?,他亲生的倒是没有安排过来,说话?的是谢放,在史馆任了个六品著作郎。 “平日见柳晟,不是个这么沉不住气的,这元节下在大营里闹事?,你们说他图什么呢?”谢放的弟弟谢勉说的是“你们”,看的是席瞮。 骆乔从旁边拿过两条烤好的羊腿,递了一条给席瞮,说:“刚烤出来的,趁热吃。” “对了,你刚刚说了什么?”骆乔把烤羊腿送到嘴边又放下,小圆脸茫然地看向谢勉。 谢勉瞟了一眼拿匕首割羊腿吃得?心?无旁骛的席瞮一眼,嘴角抽了抽,摇头:“没什么。”然后又对席瞮说:“柳晟这个日子?这么闹事?,定?然有所图,席舍人觉得?他目的是什么?” “要匕首吗?切肉方便。”骆乔递给席瞮一把匕首,后者?道谢接过,认真片肉。 谢勉又被?打?断,默了默,不死心?接着说:“他这是故意?针对骆将军的吧?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了,你们就吃羊腿吗?”骆乔问谢放谢勉兄弟二?人,转头看了烤羊的伙头兵一眼,伙头兵说还没有烤好,她指着对角一处篝火,道:“还没烤好啊,那你们去那边的篝火看看,那边看着像是有烤好的。” 谢勉就觉得?很烦,这骆娘子?到底有没有眼力界儿,没看到他们在说话?,打?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骆娘子?……”谢勉表情不是很好地张口说话?,忽被?谢放拉了一把,示意?他闭嘴。 随后谢放对骆乔笑道:“那我们就去看看那边的羊腿烤好了没有,看你们吃得?这么香,我都饿了。”言罢,拉着弟弟走?开了。 走?开一些后,谢勉不满地对谢放说:“哥,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打?断我怎么什么!我一句都没问出来,那小娘子?烦死了。” “你有没有点儿眼力界儿,没看到席瞮都不爱搭理你。”谢放亦不满,“阿勉,你挑拨的话?说得?太明显了。” 谢勉嗤了声?:“席瞮那个伪君子?嫌恶柳晟与他齐名,也不说第一天了,直白或者?隐晦有什么区别,柳晟敢在今日闹事?,不就是下席家的脸。” 谢放教训道:“你忘了临行前大父是如何嘱咐我们俩的?” 谢放口中的“大父”是他们的伯祖父谢禹珪,他把谢禹珪搬出来,谢勉顿时收敛了表情。 “多看少做。”谢勉低声?说:“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你还记得?就好。”谢放道:“大父叫我们听鸿胪少卿的吩咐,不要自作主张。那席瞮既然不想说,你一个劲儿地问,岂非打?草惊蛇。” “问几句而已,怎么就变成打?草惊蛇了。”谢勉嘟囔。 谢放严厉地训道:“你那些挑拨的话?传到柳晟的耳朵里了呢?他的脾气可没有席瞮好,他拥趸也多,你与他发生了冲突,想过后果没有。” 谢勉面色猛地一变,不说话?了。 谢放把谢勉拉到一处人少较僻静的地方,说道:“我们只要老老实实跟着使团完成这次和谈,等回了建康大父就会安排我们升品或去实职,不要节外生枝。” “哥,我知道了。”谢勉点头。 “知道就行,”谢放微微偏头把目光投在吃羊腿的席瞮身上,说道:“席家这些年越发如日中天,席司徒就差……咳,反观柳家,却是在走?下坡路了,柳侍中急着巩固势力,都已经倒向明德宫了,你想想,他以前多看不上太子?呐。” 谢勉说:“柳侍中这一招看起来像是病急乱投医。” “乱投医就不知道了,病急倒是真的,”谢放说:“这个时候,就叫柳家与席家相争,最好是两败俱伤,我们谢家渔翁得?利,岂不美哉。” “哥你说得?对,”谢勉说:“只是我看着着急,那席瞮是真沉得?住气,先头柳晟叫人闹成那样了,他都不出面。” 谢放用下巴指了指:“那不是还有个骆娘子?么。要不是张瑾出手了,我倒是还挺想看这骆娘子?给柳晟灌酒。” 一力降十会 第120节 谢勉“啧”了一声?,又羡慕又嫉妒:“席家真是走?狗屎运,收了骆衡这么个猛将在麾下,还附赠一个怪力女。” “走?吧,回去休息,这里闹得?很。”谢放说着往兄弟二?人住的营帐走?,主要也是热闹的兖州兵不爱跟建康来的官玩耍,他们在这里,热闹是别人的。 穿过半个营地,前头的热闹之声?小了许多,谢家兄弟二?人也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在拐过一片连着的营帐后,忽然听到一个压抑过的吼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谢勉就要问是谁,被?谢放拦住。 这个地方没有点火把,只靠着远处的一个火盆映来些不甚明亮的光,谢家兄弟放轻了脚步,朝着刚才声?音的来处,悄悄走?过去。 “我可是都按你说的做的,你是故意?坑害我吗?” “柳郎君稍安勿躁……” “你给我闭嘴!稍安勿躁?合着去伙头军劈柴的不是你,是吧!你最好给我个交代,为什么要这么做,否则别怪我翻脸!” 谢家兄弟对视了一眼——是柳晟! 他在和谁说话??要交代什么? 两人待要再听,可那边说话?的声?音一下子?低得?几乎听不见了,他们悄悄挪过去,可才一动,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一声?喝:“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 谢家兄弟:!!! 第121章 “什?么人?给我出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谢家兄弟犹豫要不要起身表明身份, 他们出声表明身份的话,那柳晟岂不就知道他们在偷听了?! 他们也不是不敢得罪柳晟,只是都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就与其交恶, 也太得不偿失了。 “快出来!” 随着?又一声呵斥, 火光靠近了许多,显然是那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谢家兄弟觉得自己可太倒霉了, 正无?奈地要表明身份, 就听到了柳晟的声音。 “喊什?么喊!” 柳晟从两个营帐围着?的暗影里?走出来, 火光映出他阴沉的脸,巡营的一火兖州兵看见是他,分散开来将几处路口都堵上, 柳晟见状, 面色更加难看,强忍着?没有发?作。 “是柳公子啊。”火长说:“这黑灯瞎火的, 柳公子在这儿干嘛呢。” 柳晟张口就冲:“我在这里?与你何干,区区小兵也配管我头上来?” 几个兖州兵听了顿时来气, 把住东边路口的一人说道:“这里?是范县,可不是建康,柳公子说话最好注意一点儿。” 柳晟嗤了一声:“你们也知道这里?是范县, 可不是你们兖州, 你们说话给我客气一点儿。” 他说着?, 往前走去,然后?路口有一个士兵挡着?,他喝道:“让开!” 火长没有发?话, 士兵纹丝不动, 柳晟不想?被人看到同自己说话的人,便伸手去推那士兵, 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以便另一人趁黑离开。 火长是没想?到被世?人交口称赞与席军师一道被称为?“建康双璧”的柳公子会上手推人,跟随使团一道来的建康公子们不少?都是目下?无?尘的,有些还伪装一二,有些连伪装都不伪装,迎面走到一条小路上都要微微避开的那种,仿佛沾了哪怕一点儿士兵身上的灰土都是玷污了他们。 这位柳公子与席军师齐名?,亦是个高?贵人儿。 可两相一对比,兖州士兵们觉得建康人是不是都是瞎的,柳公子比席军师差远了好吧。 “柳公子刚刚是在跟谁说话?”火长问道。 “就我一个人,”话出口后?柳晟顿了一下?,脸色一变,声色俱厉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火长正色道:“我等巡营,任何鬼蜮行径都不会放过。” 说话的时候,一个士兵过去柳晟出来的地方查看,柳晟紧张地瞟了过去,片刻后?士兵出来,朝火长摇了摇头,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柳晟抬着?下?巴睥睨几个士兵。 火长对拦着?柳晟的士兵歪了下?头,士兵侧身让路,柳晟哼了一声,虚点火长两下?,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等柳晟走远了,这火士兵才继续巡营。 火光移开,慢慢远去,这片营帐重新?归于黑暗,谢家兄弟这才从一个营帐里?出来,两人蹲得腿都僵了。 “哥,刚才……” “先别说话,走吧。”谢放打断谢勉的话。 谢勉点了点头,有一肚子的问题,但这个地方委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只能先憋着?。 谢家兄弟走远了,从另一边的黑暗出才走出来两个人。 “郎将,谢家二人应该是误打误撞过来的。” 张瑾轻笑一声:“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谢家这两人来得很好。” “那末将去安排了。”探子朝张瑾行礼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范县大营的士兵们守岁一夜,天蒙蒙亮时,兖州军将士们列南面北,祭祀天神,青烟直上。祭祀完毕后?,伙头军搬上春菜和桃汤分给众将士,军营各处挂上了桃符,骆乔嚼着?胶牙饧,瞧见张瑾走到她父亲身边低声说了句话,随后?两人一道离开。 骆乔有点儿好奇,旋即就她就发?现盯着?她父亲和张叔看的不止她一人,或明或暗的视线不少?,她朝自己发?现的那些人一一看过去,其中柳晟最嚣张,居然敢瞪她。 嘿呀,别以为?是元节铁牛大王就好说话了,看她的暴脾气…… “尊体万福,庆寿无?疆。”席瞮走到骆乔面前,手里?递出一个粗糙的荷囊,“来,压祟。” 骆乔看看荷囊,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小枚用玉石雕成的压胜钱,正面刻“长命富贵”四个字,背后?刻了蝙蝠图样。 “在外头,讲究不了太多,正好手边有块石头就做了这个。”席瞮解释道:“元正启祚,小孩儿还是得有压祟钱。” “谢谢。”骆乔道谢,想?了想?又问道:“你那玉石还有吗?” 席瞮点头:“有,你要吗?” 骆乔问:“可以吗?” “你稍等,我去拿给你。” 席瞮说罢便走开去拿玉料,骆乔把玩了一会儿玉压胜钱就收进?荷囊塞袖笼里?,再?去看,柳晟已经?不在前坪处,换成两个柳晟的拥趸在原地接班瞪她。 骆乔瞅了两眼,眉毛就渐渐蹙起来,这帮人什?么意思? 席瞮看着?玉料回来就瞧见骆乔神色不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边问道:“怎么了?那两人有什?么问题?” “起先是柳晟瞪我,柳晟不见了就变成那俩瞪我。”骆乔说:“他们是不是要对我图谋不轨?那我得先下?手为?强。” 席瞮道:“明着?应该不敢。” 骆乔恍然大悟,点头:“你说得对,那我找机会暗中先下?手为?强。” 席瞮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骆乔对席大公子的上道表示很满意,接过席瞮手中的玉料,随意找了个木桩坐下?,用随身携带的小刀也雕了个压胜钱。 正面是“去殃除凶”四个字,背面是兽面夔龙纹。 “尊体万福。”骆乔雕好后?说着?吉祥话把压胜钱递给席瞮。 席瞮接过,有点儿哭笑不得:“不该是长者赐么?” 骆乔看着?席瞮,就不把话说明白了。 席瞮:“……” 席瞮生硬转移话题:“你雕工很不错呀。” 这枚“去殃除凶”的玉压胜钱雕得相当精细了,若非亲眼看见,席瞮很难想?象这会是骆乔不到一个时辰雕出来的。 “从小练呢,小时候控制不好力气,弓师傅就叫我练雕工控制力气。”骆乔看玉料还有些剩下?,就又切又凿,没一会儿就有了雏形。 席瞮看了一眼骆乔的手,从小习武,骆乔的手全不似闺阁少?女的细腻柔软,她掌心和关节处都是粗茧,可见是下?了多大的苦功夫。 “你天生力气就大,会觉得困恼吗?”席瞮问。 骆乔认真雕着?手里?的玉料,边说:“还好吧,我觉得可能我阿爹阿娘更困恼一些。我小时候控制不住力气,每天都在拆家,我阿爹有三年常驻巨野泽大营,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怕他下?次休沐回来,家里?连屋顶都不剩下?了。” 席瞮被逗得大笑:“可以想?象那场景。” 骆乔哼了声:“怎么可能会屋顶都不剩,我从来不上房揭瓦,也从来不靠近任何屋子的梁柱。哪怕就是四面墙被拆了,也还是会有屋顶的。”语气还挺骄傲。 席瞮笑道:“那不就变成凉亭了。” 骆乔想?了想?:诶嘿,还真是。 “我家从来都没有变成凉亭过,”骆乔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拆家正名?,“顶多就是地被踩出坑,墙破一个洞,窗户门被我掰下?来,家具被我捶碎之类的。我们东平郡的木匠都可喜欢我了。” “因为?天天都去找木匠打家具么?”席瞮笑道。 骆乔竖起大拇指:“聪明。” 席瞮有些好奇地问:“我听臻弟说过,你家定的规矩,你毁坏了器物要罚月钱,说你的月钱罚到了十八岁,真的吗?” “席蛮奴这个大嘴巴,他最好别让我逮着?,哼哼……”骆乔手指灵巧地转了一下?手里?的小刀,倒也没觉得丢人,纠正道:“是已经?罚到了二十五岁,我就没见过我的月钱长什?么样儿。” 说罢,还忧虑的叹了一口气,感叹:“我可真是太穷了。” 席瞮失笑。 “来,给你。”骆乔把雕好的玉雕放席瞮手上,收起小刀,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碎料。 席瞮捧着?手里?的玉雕端详了片刻,赞道:“这狸奴雕得惟妙惟肖。” 骆乔猛地转头看他,一脸无?语的样子。 席瞮:“怎么了?” 骆乔:“……我雕的是老虎。”雕的是骆找找呢。 席瞮面不改色,换了一个赞:“这虎崽雕得惟妙惟肖。” 骆乔:“……” 算了。 骆乔重新?拿出小刀,把玉雕从席瞮手里?拿过来,给老虎的额头上刻了一个“王”字,再?放回去。 又忍不住解释一句:“我是为?了不浪费太多玉料,所以把老虎雕得有点儿胖。”她家的老虎养得太好有点儿胖,怎么啦! 席瞮看着?玉雕老虎,这是有点儿胖吗? “你这玉料形状不好。”骆乔虎视眈眈,希望席大公子有点儿眼力界儿。 一力降十会 第121节 席大公子那是相当有眼力界儿的,闻言立刻点头:“这料很便宜买的,就是因为?形状不太好。” 骆乔满意了,说了声,就去找伙头军要些饼子吃。 这边骆乔刚一走开,谢放谢勉兄弟二人就过来了。 “席舍人,万福。” 席瞮把玉雕胖虎收进?袖笼里?,站起身客气地朝谢家兄弟回礼道了声万福。 “席舍人有空去营外走走吗?”谢放问道。 席瞮婉拒道:“这几日积雪融化,营外小路恐怕泞泥难行。” 谢放靠近席瞮,低声说道:“昨儿深夜,我兄弟二人瞧见柳晟行踪诡异,与人在暗中议事。” 席瞮的目光朝谢勉投去片刻,与他兄长谢放比起来,谢勉的心思好懂得多。 他们昨夜还真瞧见了柳晟的鬼祟。 柳晟有何密谋?他们瞧见了多少??他跟说的目的是什?么? 席瞮心念电转,片刻后?说道:“柳晟鬼祟行为?不止一次,前日我还撞见他们商议要给骆姑娘制造麻烦。” “那完全是两码事!”谢放还没说什?么,谢勉先急了,危言耸听:“我怀疑柳晟在和谈上有动作。” “谢著作也这么认为?吗?”席瞮问谢放。 谢放心好累。 说好了由他主导,谢勉在一旁听着?,找准时机再?附和一两句,谢勉就这么着?急想?说话吗? 谢勉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啊?有他这么主动掀自己底牌的吗?他那么多弟弟,大父为?什?么要让谢勉跟他一道来,就因为?他们是一个娘生的? 谢放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感:“是的,我怀疑使团里?有内鬼,柳晟很可能被内鬼控制了。” “是吗?展开来说说。”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谢家兄弟身后?响起,二人大惊,猛地转身,竟是骆乔一手一个大饼站在他们身后?。 她什?么时候来的?这也太悄无?声息了吧?! 骆乔对二人微笑:“二位,今日阳光甚好,元节轻松,不如去营外走走。” “这几日积雪融化,营外小路恐怕泞泥难行。”谢放勉强一笑,把席瞮的话原封照搬。 席瞮说:“这倒无?妨,营外的主路在前两日就铺上了石块石板,虽不算好走,倒也不会一步一泥坑。” 谢放:“……” 可恶,席瞮此人甚是狡猾! 第122章 走在大营外, 一脚踩进泥坑里,谢放都还没太回过神来。 怎么自己就从主动变成被动了呢? 他回头看了眼走在后头的?骆乔,就见她轻松避开他先踩出来的泥坑, 跳到旁边的?一块石板上, 皮靴说纤尘不染就太夸张了,但是与他的满脚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放可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 士族出身的?人表现得再谦逊, 骨子里还是傲的?。被骆乔赶鸭子一样赶出来, 谢放哪能不恼。 然?而,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谢放……让谢勉以身试法后, 束手就擒了。 到了营外了一片空地处, 四人停下来,谢家兄弟站在一起, 面对?席瞮和骆乔,无意识就形成了一个对?峙的?状态, 不想先开?口。 的?确是他们先找席瞮,想要?把他拉拢到自?己这边一同对?付柳晟,可骆家小娘子凑什么热闹, 他们门阀之争跟她有什么关系。 谢放有城府, 却还没?到情绪收放自?如的?程度, 心底有对?骆乔的?轻蔑之情,再如何掩饰,眼睛还是流露出了几分?。 在门阀眼中, 成国?公府是突然?暴发?的?寒门, 即使有个一品国?公的?爵位也不配与他们对?话,骆衡虽屡立战功, 可他成国?公府庶子的?出身就是他的?硬伤。 骆衡尚且被看轻,骆乔作为他的?女儿,在看轻他们的?门阀眼中,并不会因为身负神力而被高看一眼,甚至还因此屡屡被人以猎奇的?目光打量。 谢家兄弟亦是其中之二。 骆乔可是记得她到范县大营的?第一天,一大群建康来的?公子上前来围观她,这两人也在其中。 谢放年长几岁尚且不自?觉流露出轻蔑,十六七岁的?谢勉那是完全不掩饰的?。 一个小娘子,不老实待在家中,掺和什么朝堂上事,朝堂上的?事是她能掺和得了的?么。 谢勉神色不善地看着骆乔,一个小娘子动不动就用武力威胁别人,要?不是她力气大,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刚才?要?不是骆乔的?武力威胁,他们何至于满脚泥的?在这外头吹冷风。 哼! “谢八郎,你有话说?”沉默终于被打破,骆乔点名谢勉。 谢勉:“哼,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没?有!” 骆乔手一挥:“那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就回去?。”谢勉瞪了骆乔一眼,对?谢放道:“哥,我们走。” “谢著作话还没?说呢,走什么走。”骆乔道。 谢勉大怒,指着骆乔:“你什么意思??!” 骆乔拍开?快要?指到自?己鼻子的?手:“你既没?有话说,那就走。我看谢著作一肚子话憋着,不吐不快,让他说完了再走。我是多么的?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你们可不要?不识抬举。” “你——”谢勉再指骆乔,然?后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肿了,后知后觉手好痛,嗷一声痛叫出来。 谢放握着谢勉的?手腕拉到眼前来看,旋即面色不豫地对?骆乔说:“骆姑娘未免歹毒了些,出手就伤人。” 席瞮长眸微眯,语气亦有不悦地讽道:“谢著作维护弟弟,谢八郎无礼在先,谢著作帮亲不帮理,如此兄弟情深,感天动地。” 骆乔:“噗嗤——” 谢放的?表情遽然?一变,似要?发?作,几息之后却又忍了下来。 相比之下,谢勉就冲动多了,换了只手指着席瞮:“你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啪—— 谢勉嗷嗷叫痛,低头一看,两只手肿得很?对?称。 骆乔收回手,冷哼一声:“令尊没?教过你,不要?指着别人说话吗?” 她说着示意席瞮让她来,这俩自?作聪明的?还用得着出动席大公子,她行让她上。 骆乔上前一步,挡在席瞮面前,对?谢家兄弟火力全开?:“你们挺有意思?哈,是你们千方百计又拐弯抹角来找席大公子说话,想要?怂恿他与柳晟对?上,然?后你们谢家好坐收渔翁之利,我没?说错吧。现在给?你们机会,叫你们说,你们反倒是不说了。怎么着,是因为我在场?” 骆乔盯着谢家兄弟的?脸,旋即嗤地笑出一声:“果然?是因为我在场。让我想想啊,为什么我在场你们就不说了……其一,我骆家的?门第入不了你们陈郡谢氏的?眼,区区棋子不配上桌执棋对?弈。其二,我骆乔总角之龄,还是区区一介女流,除了力气大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在尔等士族公子眼中比蝼蚁还不如,试问目下无尘的?士族公子又怎会纡尊降贵与蝼蚁对?话。” 谢放脸色有点儿难看。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谢勉言语诛心道:“骆娘子,你年纪还小,可能不知道,女子犯口舌乃大忌。” 骆乔嘁了一声:“说什么女子犯口舌乃大忌,怎么,你们男人就可以满嘴胡言?” 谢勉挺直了背脊:“自?是与你们女子不一般。” “你急了,你急了。”骆乔啧啧:“没?话说了就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就是专门说的?你。” 谢勉气急,又想指骆乔,可甫一抬起胳膊就看到自?己肿肿的?手,又急忙放下,哼道:“我大男人不与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无能之辈才?会用性别压人,男人应该以你为耻。”骆乔嫌弃地瞥一眼,立刻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眼睛就会瞎了,“今天,我这个小女子就来教教你,当小女子不想跟你多费口舌时,会做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骆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脚,一踢一勾,就把谢勉绊倒在泥坑里。 谢勉猝不及防,正面着坑,啃了个满嘴泥。 “阿勉!”谢放大呼一声,又惊又怒对?骆乔道:“骆娘子,你……” 骆乔直接打断他:“我怎么样?我欺人太甚是不是?嘿,我就欺你们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打得过我吗?!” 态度是相当嚣张了,十足一个反派样儿。 席瞮“好心”提醒谢放:“谢著作还是先把令弟扶起来吧,不能因为他满身泥就让他在泥坑里趴着。” 骆乔哈哈大笑:“对?哦,你们兄弟情深的?嘛。” 谢放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用这种直接撕破脸的?办法。 在建康,就算再怒再怨也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得罪人,这么直白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但是,在范县,兖州军大营里,骆乔的?简单粗暴,却叫谢放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骆乔负手说道。 笑话,在他们兖州的?地盘里还受建康公子的?气,还要?隐忍不发?不成? 别说这俩是谢禹珪的?从孙,柳晟还是柳光庭的?亲孙呢。 能用拳头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还用阴谋阳谋。 谢放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走。受到这等奇耻大辱,来日他定?然?悉数奉还。 但他想走就能走的?了吗? 骆乔一副恶霸样挡住了谢家兄弟的?去?路,凶巴巴:“快说!” 谢勉:“你……” “知道了,我欺人太甚。”骆乔道:“要?不是你们耍手段想设计席大公子,会落得让我欺你们太甚的?地步吗?这难道不是你们咎由自?取?!望你们回去?好好反省,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们错觉,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想算计谁就算计谁。” “骆娘子伶牙俐齿,在下今日算是领教了。”谢放咬牙说道。 骆乔嘿一声笑:“你还是第一个夸我伶牙俐齿的?,别人夸我都是说我力大无穷。” 谢放:“……” “咦?等一下。”骆乔像是发?现了什么,朝不远处勾了勾手,“那边的?两个人,过来吧。” 谢家兄弟转头,就见是常跟在柳晟身边溜须拍马的?两个士族子。 那两人看骆乔招手,立刻摇头:“我们路过,你们继续,继续……” 席瞮拆穿二人:“从营中就在路过,一路过到营外?” 二人拔腿就想跑。 一力降十会 第122节 然?而恐怖的?威胁叫他们一动不敢动。 “你们觉得,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石头砸得快?” 二人:“……” “嘿嘿,嘿嘿,骆姑娘有什么吩咐?我们定?然?照办。”二人僵硬假笑,目光随着骆乔一抛一抛的?石头上下上下。 好家伙,这么大个石头砸下来,明年的?元节不就是他们的?忌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两位“俊杰”立刻变得谄媚。 “你们去?把柳晟柳公子请来。”骆乔道。 “啊?”二人诧异,看看骆乔,看看她旁边的?席瞮,再看看脸色难看和满脸泥看不出脸色的?谢家兄弟。 这…… 再把柳公子也请来,席、柳、谢三家齐聚,这是要?打起来的?节奏吗? 兖州小神童,这么可怕的?吗?! “别磨蹭,快去?。”骆乔霸道地说。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二人飞快跑走了。 “骆娘子,你什么意思??”谢放不豫问道。 另一边,柳晟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班说完前因后果,也在问:“那姓骆的?小娘子什么意思??”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呢,”跟班小心翼翼道:“柳郎君要?不去?瞧瞧?” 柳晟翻了个白眼:“她叫我去?我就去??我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柳晟是恨毒了骆乔,这人几次三番把他扔树上挂着,跟他作对?,叫他丢脸,要?有机会,他定?要?杀了骆乔。 跟班甲小声说:“可……你要?是不去?,别人会不会以为你……怕了骆姑娘?” 柳晟:“……我会怕她?!去?就去?!我倒要?去?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着,大步朝营外走去?。 俩跟班同时松了一口气。 跟班乙对?甲赞道:“还是你有办法。” 跟班甲倒是很?谦虚:“没?有没?有,柳郎君心里肯定?想去?看席、谢是怎么针对?他的?,要?不然?也不会一激将就走了。” “那也是你想出了办法,我就没?想到。”跟班乙悻悻道:“我就光想柳郎君不去?怎么办,骆姑娘会不会认为我们办事不力,给?我们两拳。” 跟班甲:“……别说了,已经在害怕了。” 两人又同时长叹一口气。 被柳郎君安排去?监视席大公子,又被骆姑娘威胁去?“请”柳郎君。 大节下的?,他们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跟班乙问甲。 甲迟疑:“这……” 乙说:“就远远看,如果骆姑娘敢打柳郎君,我们也好上去?帮忙。” “帮忙什么?帮忙挨打?”甲可不怀疑他们能打得赢骆乔,那就只能被打,总不能是帮骆乔去?打柳郎君吧。 “你就不好奇?席、柳、谢三家的?郎君都在。”乙继续怂恿。 甲:“……” 怎么可能不好奇,他们这些拥趸都知道,柳郎君极其看不顺眼与他并称“双璧”的?席大公子。 “可是骆姑娘……” 虽然?不想承认,但从砍树到灌酒,柳晟的?拥趸们多少对?骆乔有些心理阴影。 一言不合就被捶,搁谁谁不心理阴影啊。 “那……我们再叫上郑兄等人,一起去?。” “好主意。” 两人立刻去?各处叫其他人,不管怎么样,人多势众,人多力量大,人多……嗯,壮胆。 第123章 一群乌衣公子拉拉扯扯行迹鬼祟的往营外走, 如何能不引起营中士兵的警觉。 这些建康来的公子又要作什么妖? 兖州兵早就不耐烦这些建康公子了,本?事也没听说有多大本?事,作妖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里是军营, 是东魏相州范县,他们以为还是在建康吗, 一天天挑三拣四吆五喝六, 什?么玩意儿嘛! 两?个士兵立刻就去报告上?官, 言怀疑建康公子们欲行不轨之事。 校尉也烦透了这些建康公子,从来的第一天就在挑剔,这里不行, 那?里不好, 饭很糙,菜不精, 床不软,夜里冷, 诸如此类,烦得人死。 这里是军营,不是他们在建康的豪宅! 他们来的第三?天就因?为喝酒一事与校尉发生了冲突。 军营里是不准饮酒的, 上?至将军下到小?兵都一样?, 这些建康公子竟公然聚在一起喝酒吟诗行令笑闹, 校尉上?前去阻止,还被他们言辞轻浮地羞辱了。 后来骆将军以军法处置了带头?攒局的几个人,但是这些建康公子与校尉的梁子是结下来, 不是就要作妖找麻烦。 兖州军的将士们对建康公子的不满情绪渐渐蔓延开来, 若非军令所在,他们真想找机会把那?些建康公子套麻袋打一顿。 曾经听说建康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将士们都对自己国?家的都城多有向往,然而看到这些建康来的公子们,他们曾经有多向往现在就有多失望。 边州的军民们守着国?门,一年到头?无不在备战备荒,天灾人.祸、敌国?扰边,哪一件无不是要人命的事情。享受安逸的建康公子们不将边州将士的血汗放在眼里,肆意挥霍不算,还轻慢侮辱,能不叫人心寒么。 “你们,叫上?些人跟去看看,别叫那?些人生事,也别掺和那?些人的事。”校尉眉头?皱得死紧,很不痛快。 昨天守岁找事,今天元日又作妖,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嘛的。 和谈怎么还不开始!和谈什?么还不结束! 校尉想了想,去找了自己的上?官汇报此事,然后这事一路报到了骆衡那?里。 骆衡听说席瞮在那?里,觉得应该没事,然后又听说自家闺女也在,顿时觉得恐怕不会没事了。 “走,去看看。”骆衡叫上?副将。 他家闺女垂髫之时最是可?爱,他说什?么他闺女就信什?么,特别好糊弄;到了总角之龄是越来越调皮,也不好骗了,真是叫人又爱又恨,想下狠手管教呢她又很可?爱,不管教又闹得你头?疼。 现在更?长大了一些了,他发现他家闺女的性子变得有些唯恐天下不乱。 那?帮建康公子在营外原本?不会有什?么事,可?他闺女也在,就不好说了。 要不说,知子莫若父。 等骆衡到了营外,那?帮建康公子竟然打起来了。 不是一两?个人打,是一群人! 一团混战! 骆衡:“……” 骆衡没在混战人群中找他闺女,他闺女要加入进来也就不会混战了,就这帮柔弱公子,他闺女几下就能把他们全打趴下,满地残兵败卒。 果不其然,他闺女在一旁看似焦急在劝架,细听她的话分明是在拱火,就怕别人打得不激烈。 骆衡:“…………” 骆衡唤:“骆铁牛,你过来。” 骆乔听到召唤,立刻挺直了身板,一路小?跑到亲爹跟前,乖巧可?爱。 “怎么回事儿?”骆衡指了指那?一堆劝都劝不开的打架人。 “事情是这样?子滴……” 骆乔言简意赅地解释给亲爹和诸位叔伯听,是柳晟身边的几个拥趸与谢家兄弟私下有来往,跟谢家兄弟说了不老少柳晟的事,柳晟身边真心实意的拥趸就骂那?几人两?面三?刀,双方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不知怎的谢勉就把柳晟给推泥坑里,就从吵架升级为了打架。 “我可?什?么都没干,套出柳晟身边有谢家细作的是席大公子,我可?乖呢,我还劝架来着。” 她说完就灼灼看向旁边的席瞮。 席瞮默了片刻才说:“……骆姑娘的确劝架了。”就是劝得别人打得更?凶了。 骆乔骄傲挺胸:看吧,我没说错吧,我真劝了。 同时还不忘向亲爹叔伯们大力赞美席大公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建康京人人追捧席大公子了,这脑子也太好使了,几句话就把帮柳晟套出了身边的细作,这柳晟不大礼感谢说不过去吧。”拍拍席大公子的手臂,“你放心,柳晟要是不谢你,我会帮你督促他的。” “……多谢?”席瞮好笑着说。 骆乔:“不客气。” 骆衡虚点了两?下骆乔,待会儿再教训她,然后看向已经打得滚作一团、满身污泥、毫无风度的建康公子…… 没眼看! “去把他们分开。”骆衡对一旁士兵说道。 士兵们早就来了,也装模作样?地劝了架,实际上?看乐子更?多。 毕竟建康公子打群架的乐子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不得看过瘾了。 要问这些建康公子为什?么会打起来,事后冷静下来的他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时就是热血上?头?想用拳头?解决问题。 将军下了令,士兵们也就不再当?乐子人,下狠手把建康公子们一个个分开拎起来。 骆衡走上?前,一一看过这群鼻青脸肿,目光锐利如刀:“军营斗殴,想必诸位知道是什?么后果!” 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鸿胪卿一路跑到跟前,人还没站稳,求情的话就已经出口:“骆将军骆将军,哎,骆将军息怒,您看这元节下的,年轻人玩闹不知轻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 “年轻人玩闹?”骆衡矛头?对准鸿胪卿,“昨日要喝酒,今日斗殴,这梁鸿胪眼里看来都只是年轻人玩闹?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 “这……这……年轻人不经事,应该要教训的,的确要教训,怎么能在军营里如此胡闹呢!”鸿胪卿梁荣心里苦,他单知道这些公子们会惹事,但没想到这么能惹事。 临行前这些士族家里都来人跟他打招呼让他照顾一二,他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这两?个月来,他为了这群公子操了多少心?赔了多少笑脸?比操心他自己儿子还操心! 一力降十会 第123节 骆衡可?以发脾气,他梁荣也能发脾气,但是发过脾气之后呢? 他回到建康,这些崽子们跟家里一告状,来几个人给他穿小?鞋就够他受的了。 梁家大小?也是个士族,可?比起席、柳、谢、王、郑等等来说,那?可?太不值一提了。 梁荣能坐上?鸿胪寺卿的位置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在,在他之下,两?个少卿野心勃勃,鸿胪丞傅野亦是一张毒舌名?声在外。他不想丢了这位置,就只能在朝中各方讨好,想办法左右逢源。 可?他没想到,此次和谈竟是他的劫难。 东魏使团里亦有能人,两?次谈下来没有半点儿能叫人满意的效果,第二次还因?柳晟贸然插话差点儿叫东魏那?边拿住话柄,导致他们落了下风。若非骆乔以一己之力大败尚永年于乐禹县外,还掳走了东魏十?六皇子霍涣的消息传过来,叫东魏那?边乱了阵脚,恐怕他们已经被拿捏住了。 在己方大胜的情况下,谈判还失败了,这都不能说是能力不够了,这都是国?之罪人了好吧! 梁荣真的想把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公子”打包扔回建康京去。 他们真的是宋国?人吗?真的不是东魏的卧底吗? 梁荣有时都不自禁在心底生出这样?的疑惑。 谈判未成,各方就盯着这其中的利益,想要更?多的划拉到自己的碗里来。使团内部亦是天天上?演阴谋与内讧,别人没打,自己就先乱了。 可?梁荣作为正使,还得为这些人兜底,平衡各方关系,安抚日渐不耐烦的兖州军。 他可?真是太苦了。 “骆将军您看……” “国?有国?法,军令如山,梁鸿胪,这种事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骆衡冷淡说道。 不是不给梁荣面子,就是之前给了他太多面子,惯得有些人越发不拿军令当?回事,把军营当?他自个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梁鸿胪,这大冷天的,您怎么穿了件单衣就出来了?这害了风寒,这可?怎生是好?”骆衡的副将吴行上?前两?步扶住梁荣,“做过了,上?元节又得跟东魏谈判,您可?是正使可?不能。这节骨眼上?倒下了。” 吴行说着,就“扶着”梁荣把太他往营地里带,喊着去披条大氅,又喊军医去帮忙煮一些姜汤来,硬是把梁荣“扶”走。 “吴校尉,你……我……”梁荣满心纠结,脚顿了一下就跟着走了,还问:“这……骆将军要怎么……怎么处置?” 吴行道:“当?然是按军规处置。” 梁荣心想:处置了好,叫那?群人都老实一点儿,省得叫我一天天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又问:“这……会处以什?么军规?” 吴行说:“扬声刁斗,蔑视禁约,此谓轻军,轻则杖军棍一百,重则斩之。” 梁荣:“……啊?!” 第124章 梁荣回到他住的营帐中, 被热乎乎的炭火一烤,终于觉察出自己一身的寒意。 喝着士兵送来的姜汤,他决定, 不管是?杖一百还是?斩了, 他都懒得管那些不着调的建康公子们。 反正这使团里多的是人帮他们?求情。 营前空地,十几个建康公子被士兵摁着跪在地上, 骆衡负手站在他们?面前, 沉声道:“蔑视禁约, 扬声刁斗,不听约束,多出怨言, 尔等一而再违反军规, 今以军法处置尔等一百军棍,可?有异议?!” 十几人微垂着头, 你看我我看他,这一刻他们?没了门第党派之分, 一条心,不想被军法处置。 经过一番眼神商议,郑家公子抬起头来作为代?表发声:“我们?并?非你帐下士兵, 你无权军法处置我们?!” 骆衡道:“既如此, 尔等便速速离营, 回去建康。” 言毕,招手叫了一位校尉,叫他安排护送这些建康公子, 半个时辰后启程。 “是?!”校尉大?声应道, 旋即点兵去“帮”建康公子们?收拾行李准备马匹车辆粮草。 众人一看骆衡竟不是?在开玩笑,是?真要把这群人送走, 顿时有点儿慌了。 他们?来此,各自都有目的,目的尚未达成就离开,还是?以这种耻辱的方式离开,他们?怎会愿意,怎会甘心。 可?是?让他们?认罚,一百军棍…… 会死人的! “骆将军,息怒,息怒。”收到谢放眼神示意的鸿胪少卿赔着笑脸上前去说情,“年轻人血气方刚,说话做事不过脑子,您该罚就罚,省得惯得这群小子无法无天了都。就是?吧,他们?一个个看着风吹就倒的样子,您这军营里的军杖他们?别说一百了,能受十下就不错了。骆将军,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叫他们?得个教训?” 有一个人起了头,其他人纷纷上前来求情,喻沣和李蕴与众人细数建康公子们?都犯了哪些军规,一项项说明要受什么处罚,总而言之—— “一百军棍已?经是?将军网开一面了,你们?要是?我帐下士兵,犯了这么多军规,早就被斩首示众了。” “诸位要是?觉得将军罚得过重?,也可?以在今日?回建康去。” 这下使团一行人皆明白,这两个月来范县大?营的宽松并?不是?骆衡不敢管或者好说话,而是?等着他们?跳高了再狠狠一掌拍下。 骆将军真是?好心机! 就像一个狼群里不能有两条头狼,与东魏谈判的使团里也不能有两个正使。 这是?兖州和建康的博弈,也是?襄阳席与河东柳、陈郡谢等门阀的博弈。 目前看来,是?兖州胜了一筹。 为了不被“护送”回建康,柳晟、谢放等人只能咬碎银牙认了这罚,鸿胪少卿等人也说尽了好话,才把杖责一百减到了杖责三?十。 法曹监督刑罚,士兵拿出手腕粗的军棍,好几个建康公子看到这么粗的棍子便吓的面无人色。 梁荣喝完姜汤裹着毛裘在炭盆边烤火,听小厮来报营前情形,闻建康公子们?被打了三?十军棍一个个都起不来身了,怕是?没半个多月是?好不了的,他笑了一下:“看来上元节后的谈判,这些人参与不了了,甚好,甚好。” 没了这些拖后腿的,那可?太好了。 “可?是?,阿郎,您才是?正使,骆将军此番作为将您置于何地?”小厮说道:“这谈判之功将来是?算您的还是?算他们?兖州的?” 梁荣斜眼睨了小厮许久,小厮眼神闪烁了几下,帐内炭火烧得很旺,暖意融融,竟让小厮额头上冒出汗来了。 “阿、阿郎,奴说错什么了吗?”小厮不安问道。 “你没说错。”梁荣淡淡一笑,语气平淡问他:“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收了别人多少钱?” 小厮大?惊,扑通一下跪倒,头磕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奴没有……阿郎……” “你在我身边伺候也有六七年了吧,”梁荣打断小厮的话,“那会儿看你机灵,把你叫到身边伺候。我以为我眼光向来不错,没想到还是?看走眼了。说吧,你是?谁的人。” “阿郎,奴没有……” 梁荣抓着小厮的头发把他的仰起来,轻嗤一声:“知道我为什么品评只得了个中下,家世也不显赫,却能在不惑之年位列三?品鸿胪卿吗?人人都道我运气好,你们?不会真当我只有运气吧!” 小厮眼泪糊了满脸,挣扎着辩解道:“阿郎,奴真的没有背叛您……” “你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奴仆竟然会帮我计较争功,难道还能是?我调.教得好?”梁荣不信,他对家中的仆从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少言多做。 口舌最易生是?非,一句无心之言,被旁人听的去,说不定会成为攻讦你的武器。 这个小厮在他身边伺候六七年,岂会不懂他的规矩。贸然多嘴多舌,不是?受了他人示意,还能是?为什么。 “还不说吗?” 梁荣耐心告罄,抓着小厮的头发就作势把他的脸往炭盆里摁,小厮吓坏了,哭嚎着吐出一个名?字,不停求饶。 “嗤……果然是?他。” 梁荣冷笑一声,把小厮扔在地上,道:“在我回来之后不想再看到你,明白了吗?” 小厮还想求饶,被梁荣一脚踢开。 他收了银子学几句舌,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把自己的命学进去了。 元节天寒,身处异乡,郎主要赶他走与要他命有何区别,他没有路引能走到哪里去,怕是?才出了军营范围就要喂冬日?饥饿的野兽了。 小厮这一刻后悔万分,不敢对那二十两银子起贪婪之心的。 梁荣披着大?氅出去营帐,径直去找中军大?帐找骆衡。 建康情势复杂,他一向主张明哲保身,但别人都欺到头上来了,他也不能任由人欺负而不反抗,否则不就是?在向人示弱。 越是?示弱,敌人就越觉得你软弱可?欺,就会越发肆无忌惮。 骆衡此时正在大?帐中教训闺女。 “骆铁牛,你能不能让为父省点心?!” “阿爹此话理?太偏,我怎么就不让您省心了,我这么乖巧贴心。”骆乔可?不服气了,“您看,打了一架,使团里各方势力,谁是?谁的人,一下子就清晰明了了。先头可?是?敌人在暗我在明哦。” 骆衡被气笑:“那我还得感谢你,元日?搞这么一出?” “不用?谢,阿爹。”骆乔很谦虚,不居功,“主要是?席大?公子的功劳,我只是?帮席大?公子掠阵而已?。哎呀,您可?没看见,席大?公子可?太会挑拨离间了。” 席瞮哭笑不得:“……谢谢你的夸奖。” 骆乔不客气地收下感谢:“不用?客气。” 骆衡说:“那你的意思是?,你还做对了?” “难道我做错了吗?”骆乔眨着圆溜溜的葡萄眼,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没有打人,也没有说谎,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打起来了,这也能怪我吗?” 骆衡:“……这怪不了你。” 骆乔说:“就是?嘛,而且我看那些人在军营里作威作福的,士兵都对他们?不满,这罚了他们?,士兵的怨气也就消了,难道不好吗?” 骆衡:“……很好。” 的确,营中将士对那群建康公子多有不满,若非军令约束,他们?恐怕早就找机会对那群建康公子下黑手了。如今这三?十军棍打下去,营中一直弥漫着的紧绷气氛消失了。 席瞮也解释了一句:“谢家此次派了两个不堪大?用?的小宗子弟来,这不像是?谢内史的行事风格,所以下官才用?言语试探了一下,没想到谢勉会忽然对柳晟发难,以至有今天这么一出闹剧,是?下官失职。” “这怎么能算你失职了,”骆乔帮忙说话:“谢勉冲动无脑,谁会料到柳晟嘲笑他几句,他就突然发狂。” 席瞮看着骆乔,心说:谢勉最想打的恐怕是?骆乔,只不过知道自己又几斤几两。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骆衡本?就没有要罚女儿,只是?觉得女儿的性子得扳一扳,才训了几句,哪知他说一句,他女儿有十句在等着他。 再者说,他们?今次也算是?歪打正着,他原本?就准备找因由整顿敲打一下使团。 “谌夫子上元节前就会从顿丘过来,你老老实实完成他布置的功课。”骆衡顿了一下,又加了句:“你若再招猫逗狗,和谈你就不用?去了。” 骆乔大?惊,立刻乖巧:“我现在就去做功课。” 她?老爹可?算是?把她?拿捏住了,立马就起身出去疯狂读书背书。 到了帐前,帘子一掀,差点儿与鸿胪卿撞个正着。 “梁鸿胪。”骆乔奉手见礼。 一力降十会 第124节 “骆姑娘。”奇怪的是?,梁荣竟然还了礼,虽然是?半礼,也够叫人惊奇的,他可?是?比她?爹年纪还要大?的长辈,不还礼根本?没什么。 骆乔回头看着梁荣进去,直到帐帘落下隔绝了视线,她?才走开。 - 经此三?十军棍,建康公子们?一个个被打得趴病在床,不能再作妖,范县大?营里着实平静了好几天。 骆乔也不再招猫逗狗,甚是?都很少看到她?在营地里逛荡的身影了,为了能跟着去和谈,她?特乖巧地埋头读书。 她?已?经学完《中庸》、《孟子》等书,现在按谌夫子教的,在读《春秋》这类史书。 谌希得教他们?姐弟俩读书教得杂,并?不止教儒家经典,百家言论都会教一些,而诸子之言好或者不好,则由姐弟俩自己去分辨。 他从不教什么是?正确答案,而是?叫姐弟俩自己去找答案。因此常常会有,一个问题,骆乔理?解成这样,骆意理?解成那样,席臻跟着一道读书,又会有另外一种理?解。然后就出现骆乔和席臻都觉得自己理?解是?对的,对方是?错的,一通激情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倒是?把两人的诡辩口才给练得不错。 而骆意呢,你要是?和他争辩,他能用?话把你绕晕,最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同意他的观点,简直可?怕。 说到骆意…… 骆乔放下书,望眼欲穿:“骄骄怎么还没到?谌夫子都快到了!” 驻扎在顿丘郡周访麾下斥候送信过来,军师祭酒谌希得已?经启程前往范县,上元节前就会到,届时会参与跟东魏的谈判。 另外,以毒舌和会吵架声名?在外的鸿胪丞傅野也启程前往范县。 由此可?见,宋国?要拿下和谈的决心。 被骆乔张瑾等人抓回来的东魏十六皇子霍涣也是?这次谈判的筹码之一。 据说,霍涣被抓的消息传到邺京,东魏皇帝差点儿气吐血。 骆乔觉得,东魏皇帝如果驾崩,很大?可?能是?被他的儿子们?气崩的。 毕竟家中有一个不孝子就够气人了,他家里三?十来个不孝子,这画面光是?想象就很可?怕。 想想壮年时的霍协,称霸一方的枭雄,大?军压境,逼得宋国?败家子不得不割地求饶,是?何等的威风。 到了古稀之年,深陷儿女债的泥淖中左支右绌,哪能不叫人唏嘘。 骆乔将看了一半的《周书》放下,撑了个懒腰,出营帐去外头溜达溜达放松一下。 到了前营,见席瞮身边跟着两个校尉迎面走来,骆乔奉手见了个礼。 “你来了正好,正要差人去叫你呢。”席瞮说道:“斥候来报,鲁郡的车队离营只有三?里远了。” “真的?!”骆乔惊喜,跑去营门前张望。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骆乔听到老远传来一声虎啸,精神一振。 同样听到虎啸的还有营中将士和使团官员,不少人都惊了。 “怎么会有大?虫在这附近?!” 这叫声,一听就是?骆找找的。别的虎怎么叫的骆乔不知道,骆找找每次“嗷”都要带上一点儿“呜”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没过多久,等在营门外的人就能远远看到车队,还有走在车队最前面的斑斓猛虎。 “虎……虎……虎啊!!!!!” 有胆小的官员惊叫出声。 而随着他一惊叫,那虎竟然还跑起来了,越跑越快,活似要扑上来撕咬伤人一般。 士兵们?也很吃惊,这鲁郡来的车队怎么是?一头猛虎领路的? 然而更叫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众人就见骆乔迎着那猛虎快走了几步,一把抱住奔跑过来的猛虎,用?力揉了一把虎脑袋,然后把猛虎给抱了起来,还抛了抛。 几百斤的猛虎,人立起来比她?还高的猛虎,就被她?抱了起来,跟抱只猫似的。 超大?号的猫,抱起来能把人淹没在毛里的猫。 众人:“……” 就,离谱中透着无限的合理?。 不愧是?天生神力小神童。 第125章 宋国元嘉二十一年二月十七。 宋国与东魏会面于东魏相州乐禹县东南二十里, 原野上搭建高台,双方扎营,遥遥相对。 原本定的一月下旬和谈, 但宋国临时?改地点, 又加上在新地点建造高台,才这么一拖一个月。 两?个多月前, 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战斗已经变成史官手底下的一行文字, 鲜血也被?湮没在尘土里不见踪迹, 东魏人的愤恨宋国人并不看在眼中。 东魏原是不同意改地方,尤其是改在乐禹县郊,这分明?是故意打?东魏的脸, 可宋国把他们被?抓的十六皇子拉出来说事儿, 逼得东魏不同意也得同意。 想出这一天才主意的是宋国鸿胪丞傅野,他上元节前随队抵达范县大营后,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请缨去通知东魏把和谈的地点改在此。 嘲讽拉满,不仅把邺京的脸打?得啪啪响, 还在豫州高凤岐心口上噗噗戳上几?刀。 尚永年闻宋国无耻将和谈之地改在他战败的地方,气得当即就要点兵去灭了?无耻的宋国,被?高凤岐派来的军师拦住。 “尚都尉, 都督的吩咐你忘了?吗?” 军师的小身板往高大的尚永年面前一站, 双手一揣, 眼稍一吊,尚永年上头的怒火灭了?一半。 “宋国无耻,是故意如?此作为来羞辱我们, 我不信都督看不出来!” 军师说道:“宋国为什么能借题发挥, 尚都尉不是比旁人更明?白?你擅自调兵,截杀张瑾不成反倒被?一个女童灭了?一半兵马, 沦为天下笑柄,都督暂且没罚你,你以为此事就过去了?吗?!” 尚永年的怒火刺啦一声被?灭了?个干净,整个人都萎了?,却扔不死心地强辩了?一句:“谁知道兖州那个怪力女会在。” 军师含嘲带讽地看着尚永年:“尚都尉莫不是以为你杀了?张瑾,无令调兵这件事就是正确的?” 若非宋国周访还屯兵顿丘郡,白马换将恐周访会趁虚而入,都督早就处置尚永年了?。 “张瑾乃我魏国心腹大患,他掌着宋国干办处,我魏国多少情报被?他窥视走,不除他,后患无穷,我魏国不是没有派人去刺杀他,可有谁得手了?吗?难得他孤身深入相州,此等良机自然要把握住。”尚永年还在强辩。 军师只问一句:“战死的五百多人尚都尉如?何解释?” 尚永年霎时?词穷。 军师讽刺道:“一千兵马尚不敌一个总角孩童,战损过半,落荒而逃,尚都尉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军师说罢转身离开,尚永年瞪着他的背影,兀自握拳愤恨。 等离开了?中军大帐回到军师所住的营帐内,军师身边的令史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高祭酒,您对尚都尉说话?如?此不留余地,就不担心他挟私报复您吗?”他们现在可是在尚永年的地盘,万一尚永年发疯,他们可能全身而退? 军师看了?令史一眼,淡淡道:“尚永年有异心,都督早已知晓,亦有对策。” 令史点头哈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军师挥手叫令史退下,令史离开营帐,在营中七拐八拐,趁人不注意又回到中军大帐。 “祭酒,他去了?中军大帐。”军师帐中,一名模样不起眼的小兵进来汇报。 “尚永年真该感谢周访,否则他早人头落地了?。”军师嗤了?一声,旋即将一封信交给?小兵,尽快送到汝南郡呈给?高都督。 私调兵马,一千人围攻二十来人竟然被?打?得战损过半,尚永年这个脑生?反骨的东西?把他们豫州的脸都丢完了?。 不过…… 军师沉吟。 兖州的那位怪力女当真恐怖如?斯,能以一敌千? 不知见面会如?闻名否?! - 任何一个初次见到骆乔的人,都难以想象,这么个姑娘能力扛千钧。 她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小圆脸、葡萄眼,白白嫩嫩、可可爱爱,除了?比同龄人长得高一些,胳膊腿并不比同龄人粗多少。要不明?说,谁会知道这是闻名天下的“小神童/怪力女”,只当是哪家的闺阁少女。 现在,她一身鸦青短打?扮做小厮模样,天天带着个老?虎在高台附近溜达,对着东魏营地虎视眈眈。 真虎视眈眈,一人一虎专盯着东魏营地,出来一个人就盯着看,出来一个就盯着看,小厮就算了?,被?那么大个老?虎盯着,真的让人好有压力。 东魏这边暂时?没人认出这个遛虎的小厮就是邺京流传的“煞星、人形兵器”,否则他们的压力会更大。 “铁牛,”席瞮过来唤骆乔,“回去,吃饭了?。” 因席瞮是前期谈判的主力之一,骆乔就扮做军师席瞮身边的哑巴小厮,以此混进谈判高台,自然不能再称呼她“骆姑娘”,骆乔就让他唤乳名。 骆乔转头点了?点,随后拍了?两?下骆找找的毛脑袋,骆找找对着东魏营地就是两?声惊天动地的虎啸:“嗷——嗷——” 东魏营前骚动了?片刻,不过很快就平息了?。 谈判还未开始,骆乔天天带着老?虎吓唬东魏人,东魏人一开始被?吓得要死,不过现在虽然做不到波澜不惊,也不至于如?一开始那般吓得面无人色。 老?虎天天嗷嗷叫,却也没有冲过来撕咬人,上峰也说了?,宋国就是无耻吓唬人而已,不会放老?虎咬人,否则宋国恐难对天下交待。 话?虽如?此,可天天被?头猛虎用看食物的眼神盯着,谁也放心不下,万一哪天老?虎没吃饱……怎么办? 骆找找现在已经长成了?凶猛大虎的模样了?,虎啸声震耳欲聋,除了?骆意和骆乔,其他人连根老?虎毛都不让碰,超凶的。 原本这场谈判前的恐吓行动是三人一虎参与的。 亲爹同意骆乔围观两?国谈判,唯一的要求就是骆乔老?老?实实看,不许插嘴。 上有亲爹政策,下有骆乔对策——不让她说话?,那她就唤个能说话?的来。 就是骆意。 他们姐弟俩,届时?一个动手,一个动口,好叫东魏人记住教训不敢再轻易犯兖州。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场倒春寒把骆意放倒不说,还把撒泼打?滚也要来共襄盛举的席臻也放倒了?,俩人现在可怜巴巴在营帐里躺着养病,只剩下强壮的骆乔和强壮的老?虎。 面对如?此猛虎,其实宋国这边也不好过,尤其是建康公子们。 要说士族占山圈林的,谁家没养几?头猛兽猛禽来赏玩和彰显自家实力,在靡靡建康京,攀比成风,家中没有兽园养上几?头猛兽的士族是会被?歧视的。 养归养,谁家是这样不把老?虎关起来放任乱走的养法,万一伤人了?要如?何收场?! “伤人?那一定是有谁丧心病狂,对我家老?虎图谋不轨。” 骆乔一句话?把那群被?吓得乱七八糟的建康公子怼回去,骆找找适时?地配合一声虎啸,建康公子屁滚尿流地跑了?,然后铁牛大王更加霸道地带着老?虎到处溜达,找到机会就故意去吓唬建康公子们。 一力降十会 第125节 宋国使团大部分都被?骆乔拿老?虎吓唬过,有个别胆小的快被?吓得精神恍惚,这一个多月来没有人再作妖,范县大营里风平浪静。可随着谈判的日?期愈近,宋国使团众人表面还是平静,私底下小动作频频,更甚者还发生?了?几?次口角,未免叫东魏看了?笑话?去,到底没有太多激烈,吵了?几?句就被?旁人劝散了?。 骆乔手上提着一个超大的食盒,身后跟着凶猛大老?虎,去了?弟弟的营帐。 骆意围着厚厚的毛衾坐起,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姐姐”,从骆乔手里接过温热的鱼粥。 骆找找在榻边趴下,把脑袋搁在榻上,溜圆的黄眼睛紧紧盯着骆意,骆意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它的毛。 片刻后,帐帘被?从外面掀起,席臻咳着嗽走进来。 骆乔咽下口中的肉,说:“病还没好,就不能不乱跑?” “放心,我已经好了?!”席臻拍拍自己的胸口。 骆乔嫌弃:“我才不管你好没好,骄骄快好了?,可别让你带累了?。” 席臻捶了?骆乔肩膀一拳,翻了?个白眼:“还是不是朋友,这么不关心我,再说了?,我生?病,很有可能是骄骄带累的。” “那是你弱,”骆乔无情道:“为什么我没生?病。” “谁能跟你比,壮得像头铁牛。”席臻席地而坐,想要趁虎不备撸一把虎毛,手才伸过去,骆找找就机警地回头,用圆眼睛瞪他。 席臻手悬在半空:“……” 片刻后,他猛地双手齐上一搓虎背,嗷嗷抱怨:“你这头忘恩负义虎,你可是我最先看到的。” 骆找找回身,用收着爪尖的大虎爪去推席臻,然后被?席臻扑过来抱住,一人一虎玩闹起来。 骆乔立刻把摆满饭菜的矮桌端开,很是嫌弃玩闹的一人一虎:“你们要是把我的饭打?翻了?,你们就完蛋了?。” 席臻:“哈哈哈……” 骆找找:“嗷嗷嗷……” 骆乔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算了?……低头扒饭。 骆意抿着嘴笑,把一碗鱼粥吃完,在姐姐问他还要不要吃点旁的时?摇了?摇头。 那边席臻也玩够了?,爬起来坐正,对姐弟俩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姓柳的和姓谢的两?帮人又吵起来了?,这次可不止是吵架,还动了?手哩。” “动手?!”骆乔和骆意一齐看着他,让他详说。 席臻跟他俩说了?一下上晌两?帮人狭路相逢互不相让先是动口再是动手的事情,他很有说书的天分,一件事让他说得是跌宕起伏,叫听者仿佛身临其境。 “谁先动的手?”骆乔问。 “没看清楚。”席臻摇头,“我都走了?,听到打?起来了?,才又回去看。” 骆乔啧了?一声:“看来元日?罚得不够,教训不深刻呐。” 骆意轻声说:“三日?后就是谈判,也该要有动静了?。” 骆乔和席臻一齐朝骆意看去。 “不止是东魏,四国之间每一次和谈,都是手段频出的时?候,”骆意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渴疼痛的喉咙,“四国,各有优弱,还没有哪一个国家能有横扫天下的优势。恐怕不止是这里,建康那边也会有动作。” 骆乔、席臻点点头,战场上的搏杀拼刀枪,战场下的博弈亦是刀光剑影手段百出。 道理?是这个道理?,三人都懂,却不妨碍他们嫌弃那群建康公子—— “真是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还没有我们家找找有用。”席臻说。 “别拿他们跟找找比较好吧,侮辱找找了?,‘我家’找找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老?虎。”骆乔强调一个“我家”,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席臻一个“哼”。 骆找找前爪交叠,虎头放在爪子上,优雅地趴着,享受骆乔给?撸毛。 骆乔手劲儿大,撸毛最是让虎舒服。 忽然,骆找找大脑袋一抬,盯着帐帘看了?一眼,起身猛地蹿了?出去,紧接着帐外传来一声惊恐大叫:“救命——” “吼——”惊天动地的虎啸。 帐中三人对视一眼,骆乔叫席臻看顾骆意,她快步走了?出去。 帐外,骆找找凶猛地把一个探头探脑的人按在爪下,嗷一声,近距离给?人展示自己的锋利的獠牙和血盆大口。 骆乔绕过去,虎爪下的人身量中等,相貌平平,属于那种很难引人注意,不细细记住就会忘了?的长相。 此时?,这人被?老?虎吓得面如?土色、惊恐万状、一直在喊救命,但骆乔却觉得有一种违和感,因此她没叫骆找找移开爪子,蹲下来盯着那人看,也不说话?。 这么大的动静没引来其他人围观才会奇怪,不一会儿,帐前便围了?不少人,却没有人出声。 使团众人和建康公子们这一个多月吃够了?席三公子和骆家姐弟的苦,这三人在一起简直能把天都捅个窟窿,没有空子他们都能钻出空子来摆人一道, 真是可恶至极! 在骆乔没有动作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有动作的,免得又被?骆乔钻空子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语带叱责道:“骆姑娘纵虎伤人,未免太过无法无天了?。” 虎爪下的人听到有人为他说话?,立刻跟上:“不知小的哪里冒犯了?骆姑娘,小的只是路过,就被?恶虎扑倒,就算您是骆将军之女,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 有了?人开头,某些人立马起哄,七嘴八舌要把骆乔钉在“仗势欺人”的罪名上。 “吼——” 一声虎啸,瞬间没了?人声。 席臻和骆意听到外头闹哄哄,还有骆找找吼叫,很好奇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去看看?”席臻问。 骆意立刻点头,席臻已经把大毛氅拿在手上,等骆意一下榻就给?他披上,配合十分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骆铁牛,你干嘛呢?” 骆乔回头,目光在骆意身上扫了?一圈,看他乖巧披着大毛氅,便没多说什么,起身招手叫来几?个士兵,说道:“此人是细作,烦送去彭法曹处。” “冤枉呐,我不是……” 骆乔拍了?老?虎头一下,骆找找又是一声吼,并且大爪子抬起拍下,就算没有亮出爪尖,被?老?虎这么一爪子当胸拍下也够叫人喝一壶了?。 那人喊冤的话?被?老?虎拍回去一半,然后老?虎让开,士兵上前把人拖起来。 “你演得太差了?。” 被?带走前,骆乔叫那人死个明?白。 “被?老?虎扑倒后,你表现得很惊恐,但你的眼中却并无多少惊惧之色,你笃定我不会纵虎伤人。确实,我不会叫老?虎撕碎你的。所以,你的惊恐演得太真就演得太差了?。我的老?虎这么可爱,你随便叫个人来让它扑倒,看会是你这表现么。” 围观众人:“……” 你再说一遍,你的老?虎可爱? 骆找找展示自己可爱的獠牙:“吼……” 士兵将那人堵了?嘴带去给?法曹彭良,以刑讯闻名的彭良,落在他手里,再硬的嘴他都能给?你撬开来。 疑似细作的被?抓走,围观众人见无事了?,便要离开,却被?骆乔一句话?拦在原地。 “刚刚,你们说我无法无天。” 众人立刻看向?第一个说此言的人,那人面色丕变,朝左右瞪眼,一肚子詈言詈语就要喷薄而出。 这些混账东西?,谁也没少说一句,竟敢把他推出去挡刀! “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岂不是枉担虚名。” 骆乔说着,一拍老?虎头,一指那群人:“去,跟他们好好玩耍。” 骆找找“嗷”一声,冲着那群人奔去,一会儿追这个,一会儿追那个,玩得可开心了?。 宋国营地里顿时?变得乱糟糟闹哄哄,老?虎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堪称大型逗猫现场。 第126章 骆乔纵虎……追人, 把营地搞得一团糟,有人被虎追逃得摔倒,虎欠欠地用爪子扒拉几下再拍两下, 玩够了再去追下一个。 好?些个人受了伤, 不过不是被老虎伤的,而是摔伤。 这般无法无天, 自然是要被告状的。 状告到骆衡这里, 指责骆乔恃武行凶、出?手伤人、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居心叵测, 等等等等,罗织的罪名简直一箩筐都装不下。 陆陆续续有人来,对每一个来告状的, 骆衡都先让其坐下, 不到半个时辰,大帐中就集齐了八个来告状的, 谌希得一一看过去,使?团队伍里他们?所?知道的势力?都有代表在此了。 谌希得微微朝骆衡点了下头, 他们?家大姑娘半年多不见,愈发了不得了。 用一头虎把所?有人都拱出?来了,手上还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疑似细作, 进可攻;这群人发难, 就算骆乔不占理, 也可一句“她还小,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搪塞过去,退可守。 等八人都在大帐中坐定?, 互相对视审视, 便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儿,就有人起身?想要告辞。 “不急, 来都来了,”骆衡手往下微微一压,示意对方坐下稍安勿躁,“正好?有事也要征询各位的意见。” 八人心中顿时各有计较,莫非那个被抓的人真的是细作?哪方派的细作? 没让他们?等多久,兖州军法曹彭良进来,朝帐中众人奉手致意后,道:“将军,已审问?清楚,是齐国派来的细作。” 八人同时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是他国细作的话,便不好?在此事上做文章了。 彭良简单说了几句细作交待的情况,然后停顿了片刻,表情有些犹豫。 “彭法曹,有话但说无妨。”骆衡道。 彭良还是有些犹豫,脸色变了几变才下定?决心,道:“将军,咱们?营中还有细作的内应,那细作嘴硬不肯说,现谈判在即,恐会生事。” “没问?出?来是谁吗?”有人急切问?道。 彭良摇头,强调:“嘴硬得很,死都不肯说。” “没用刑吗?” “你说呢?” 那人被怼了一句,不太高兴,可左右看看帐里都是些什么人,没让情绪左右理智,转而问?众人:“诸位,有什么办法可将内应揪出?来?” 众人皆是四下观察,然后眉头深皱,每人都说了话,却没一句言之有物的。 骆衡听了一会儿,见这群人再说不出?什么来了,便下令加强营中戒备,有任何可疑之人皆上报。 “骆将军,只是戒备,是不是太被动了?” “就是,只有做贼千日,哪有防贼千日。” 一力降十会 第126节 骆衡问?:“那,诸位有什么好?办法能?把贼抓出?来?” 众人便都沉默了。 骆衡冷笑一声,请人出?去。 来告状的八人,最后告状之事不了了之,还叫骆衡最后那一声冷笑给窝了一肚子火。 “恃功矜宠!” 出?了大帐,有人不忿地斥了一句,随后在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中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匆匆离开。 其他人也一样?,赶着回?去商量对策。 营中出?了个细作,还有个没找出?来的内应,无论真假,他们?都能?想好?应对之策,可别被陷害了。 待确认那群人都走远了,彭良才重新说道:“将军,已经审问?出?来,那个人是收了钱来窥探小乔每日行踪,与谁见了面,之类。” “背后的主子是谁?”骆衡声音微沉问?道。 “他的回?答是,不知道,他只需每三日将信交到使?团伙房的一个小厮手里,”彭良道:“下官已暗中叫人去把那小厮抓来。” “辛苦了。”骆衡点头。 彭良奉手一礼,然后退出?了大帐。 帐中只剩骆衡和?谌希得二人,骆衡才放任自己现出?怒容,问?谌希得:“谌先生觉得,会是何人盯上了铁牛?” 谌希得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与尚永年一战后,小乔已在四国声名鹊起,盯着她的人不在少数,建康……即使?是建康来的,效力?的主子也不一定?就是建康的。” 骆衡面色不豫,整个人杀气腾腾。 骆乔出?生后第一次展现出?可怕的神力?是在满月礼上,家中请来剃胎发的剃头师傅被她白嫩嫩软绵绵的小巴掌打?到,痛得当场飙泪,来观礼的亲朋邻里们?都惊呆了。骆衡、林楚鸿夫妻惊了片刻,回?过神请求亲朋好?友们?为其保密。 孩子还那么小,身?负神异被传了开去,恐怕是祸不是福。 夫妻二人为此很是发愁了几年,直到骆乔五岁那年杀了犯边的东魏兵,救下了自己、小伙伴和?村堡里不少人,骆衡才下定?决心要将女儿培养成?武将,虽然夫妻二人在孩子没出?生前?畅想过男孩儿文武双全、女孩儿林下风气。 下定?了决心,但骆衡还是不希望女儿过早崭露头角,引来各方窥视的目光,他担心自己没办法护女儿周全。 然而世间?之事很多时候是人力?不可控的,谁能?料到骆乔会与尚永年一场大战。 “其实,小乔在四国声名鹊起也不全是坏事,”谌希得安抚爱子心切快要暴走的老父亲,“远的不说,这次谈判,东魏那边的动作应该会收敛一些。再者说,咱们?迟早是要收复豫州的,小乔先挫了高凤岐手下大将的锐气。适才张郎将派人来传话,他那边刚收到消息,尚永年这次出?兵截杀,并没有军令,是私自调兵,此事可大做文章。” “私自调兵?”骆衡的脸色总算不那么阴沉了,换成?嘲讽脸:“听闻尚永年的长女去年嫁与了他们?的二十一皇子为妻,尚永年这是背主别投了?” 谌希得捋着胡须道:“东魏二十一皇子与八皇子是一母同胞,这位八皇子明面上是支持大皇子的,不过在下觉得,他的母亲出?自楼氏,应该不甘心屈于大皇子之下。” “高凤岐还是谁都不站?一心在豫州做他的诸侯?”骆衡问?道。 “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的,”谌希得说:“东魏皇帝年老力?衰,对朝堂把控愈弱,高凤岐谁的账都不买,别说东魏诸皇子,楼钦的说客一样?被赶了出?去,他与楼钦怕是早就结下梁子了。” 骆衡轻嗤了一声:“他也不过是仗着东魏朝廷内斗得厉害,空不出?手来管他,他不会真以为他能?凭借区区豫州一地称王吧?” “或许他是想效法东魏皇帝?”谌希得猜测。 骆衡问?:“你觉得他可能?么?” 谌希得笑着摇头:“不说别的,就是楼钦也不可能?叫他得逞。” 骆衡弹了弹手指,垂眸思?索片刻,说道:“既然高凤岐想称王,不如咱们?就帮他一把。” 谌希得:“将军是说……” 骆衡:“楼钦与他有不小的矛盾。” 谌希得立刻懂了,笑了起来:“此事就交由在下来办。” 骆衡拱手:“那就辛苦先生了。” 谌希得回?礼:“将军客气。” 两人一齐笑了,笑成?个狐狸模样?。 商定?好?怎么给高凤岐“帮”个大忙,话又转到被老虎抓住的细作那儿,谌希得建议,将细作交给骆乔姐弟俩还有席臻处置。 “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咱们?这些长辈,能?护他们?一时,却不能?护他们?一辈子,不如趁着现在还有能?力?护着他们?,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 谌希得很有自信:“我教的学生,我有信心。” 骆衡想了想,同意了,叫副将吴行进来交代了一番,并让吴行跟在一旁看着点几个孩子。 吴行得令去告知骆乔三人时,这仨正围着骆找找给它刷毛。 今天骆找找抓到了齐国的细作,随着去大帐告状的八人出?来传遍了整个营地,暂且不论这些人传播的目的,倒是骆找找在一些人眼中颇为神奇——真抓到了细作,这虎不得了啊! 骆乔三人那是相当骄傲——没错,我们?找找就是厉害,就是不得了。 不仅给骆找找加了餐,还给奖励刷毛服务。 吴行过来时,骆乔和?席臻一人一把大刷子,一个刷背一个刷爪子尾巴,骆意给摸脑袋毛,黑黄相间?的大老虎惬意地闭着眼不时刷一下长尾巴。 “三公子,小乔,小意。”吴行在老虎睁看眼看向自己时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才靠近。 “吴叔。”骆乔三人挥了挥手打?招呼,给老虎服务的手也没停。 吴行也不跟他们?绕弯子,直接说:“将军下令,抓到的细作由你们?处置。” 三人手一顿,然后齐刷刷抬头看吴行。 “由我们?处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骆乔问?:“随便我们?怎么办?” 吴行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但别太过了。” 三人立刻站了起来,席臻兴奋道:“那还等什么,走走走,咱们?快去。” “你急什么,那细作又不可能?跑了。”骆乔虽然叫席臻不要急,她自己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姐姐,臻哥,你们?都别着急呀,先跟吴叔了解清楚了再去看那细作也不迟。”骆意叫住眼看着都要跑起来的二人。 骆乔和?席臻就停下来,三双眼睛一齐看着吴行。 吴行四下看了看,因为要给老虎刷毛,三人是在营地外靠近河边滩涂的空地上,周围没有密林高丛藏不了人,而且老虎在这里,一般人也不太敢靠近,倒也适合说话。 遂,将细作的情况还有使?团的反应一一告知了三人。 “建康那边派来的,偷窥铁牛?”席臻皱眉不爽:“没问?出?来是谁吗?偷窥铁牛干嘛?吃饱了撑的?!” “这种随便就能?抓住的小卒不可能?知道太多的。”骆乔说。 骆意扯了扯大氅,说道:“知道得不多也无妨,咱们?可以利用他诈一诈使?团,说不定?能?钓出?来一两条鱼。” 骆乔一拍手,道:“行,咱们?现在就去。” 第127章 宋国元嘉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辰时正, 宋国?与东魏于相?州乐禹县郊高台,开启第三次和谈。 对于这次和谈双方极尽重视,几乎是精锐尽出。 第一个议题——东魏赎回十六皇子霍涣。 霍涣被抓后, 只在一开始被骆乔捶过几拳, 宋国?这边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除了没有?自?由没有?美?人在侧, 日子过得与他在邺京府邸也无甚区别。 等?到正式谈判这日, 东魏使臣们?在高台上见到自?家十六皇子, 横看竖看都比在邺京见到时要白胖不少。 看到这样的?十六皇子,想?到自?己得?知十六皇子被抓的?这两个多月愁得?稀疏不少的?头发,东魏使臣们?心底不约而同浮现一个念头——要不把十六皇子送给宋国?算了, 反正他们?魏国?皇子多, 不差这一个,你看宋国?把他们?的?皇子养得?就很好嘛。 当然了, 这种?事也只能想?想?,哪怕是和亲把皇子送过去, 也不能是被俘,这关系到邺京的?脸面。 霍涣登上高台看着对面一个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东魏使臣,亦是一肚子复杂心思, 脸还烧得?慌。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可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这句话里?的?真意?。 霍涣又羞恼又委屈地瞥了左侧的?人, 立刻就被目光“杀”了回来,嘤…… 骆乔扮做小厮看守霍涣,在一一看过东魏使臣见到霍涣的?表情后, 嘲讽度拉满地“嗤”了一声。 霍涣:“……”我忍! 坐在霍涣右侧的?席臻听到骆乔这一声, 也:“嗤——” 霍涣:“……”我再忍! 挨着骆乔坐的?骆意?歪头瞅了眼霍涣。 霍涣瞪着眼。 骆意?淡淡移开目光。 霍涣:“……”死小鬼,讨人嫌! 然后他就被骆乔瞪了, 立马怂了。 这边的?眉眼官司没有?引起注意?,谈判双方的?重点都放在对方的?主使身上。 宋国?这边,主使是鸿胪寺卿梁荣,谈判的?主力是鸿胪丞傅野。 东魏那边,主使是中军将军于业,谈判的?主力是內史侍郎楼繁。 傅野的?老朋友们?——东魏鸿胪寺一干人竟是一个也不在。 傅野朝梁荣看去,后者轻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开始。 傅野这边才就霍涣的?交换条件起了个头,东魏的?楼繁就打断了他的?话,温声笑语道:“此事不急,可容后再议。” 霍涣瞪大了眼,要不是骆乔摁了他一下,他就拍桌而起了。 什么狗屁的?不急! 楼繁扫了霍涣一眼,接着说道:“去年?大旱,四国?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两国?之间的?这一战实在是叫齐国?和西边的?得?利,齐国?在江州陈兵,若非贵国?荆州有?大将镇守,恐怕就要叫齐国?得?了便宜去了。” 宋国?与东魏交战之时,齐国?的?确打算趁火打劫攻打荆州,镇守荆州的?江公?武可不是吃素的?,又有?荆州治中从事席颂暗中布置,叫江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连带坏了齐国?薛太后在江州的?布置,小皇帝的?亲信趁机全盘控制了江州兵权,如今齐国?朝堂上皇帝党和太后党斗得?脸红脖子粗。 傅野闻言,暂且按下了要提的?条件,等?着楼繁亮出目的?。 “我们?魏国?素来有?心与宋国?修好,奈何屡屡错过,实在叫人惋惜……” 席臻双目怒瞪楼繁,都能喷火了,东魏猪这种?瞎话也能说得?出口,真是好不要脸! “如今齐国?国?力日益强盛,剑指中原的?野心暴露无遗,西边那个亦时常扰边,叫我们?二国?边境不得?安宁,我们?二国?今日在此坐下来商谈,便是为二国?修好,联手抵御强敌,贵国?以为呢?” 楼繁陈情他们?东魏如今的?困顿,又连连赞叹宋国?治理?有?方,罕见大旱都不能动摇其国?本,把宋国?和宋皇夸得?是天下有?地下无的?,看宋国?这边有?几人连连点头露出骄傲神色,便微微一笑。 一力降十会 第127节 最后道:“我们?魏国?有?心送公?主与贵国?联姻,与贵国?结盟,不知贵国?意?下如何?” 联姻? 傅野冲楼繁礼貌地笑了一下。 宋魏两国?曾经不是没有?联姻过,和亲的?公?主送过去,两国?相?安无事也不过短短几年?,公?主在魏廷香消玉殒后边境又重燃战火。 魏獠觊觎南方丰腴之地的?野望从来没有?熄灭过,这丰饶中原大地,各国?皇帝各路诸侯谁不想?一统天下。 宋国?不信东魏的?鬼话,从没有?过两国?联姻的?打算,此次胜仗,焉能不狠狠割东魏一块肉下来。 话递上,宋国?这边不接茬,楼繁也不觉尴尬,自?顾自?说下去:“贵国?‘建康双璧’闻名四国?,我们?邺京亦是多有?听闻,世间少有?的?佳公?子如何能不叫人心驰神往……” 傅野脸上还维持这胸有?成竹模样,可听到楼繁提及“建康双璧”心中免不了升起疑惑,好险忍住了没朝席瞮和柳晟看去。 他能忍,宋国?一部分人却不能忍,纷纷偏头看席瞮看柳晟,前者不动声色,后者隐隐得?意?。 席瞮目光沉沉看着楼繁。 楼繁笑容和煦地说:“贵国?‘双璧’之一席瞮席公?子才貌双绝叫我们?公?主倾慕不已,何不成就一段佳话。” 听完这话,宋国?众人各自?惊诧。 东魏送公?主来和亲,不是嫁给皇帝,也不是嫁给太子,而是嫁给席荣之孙书中舍人席瞮!!! 东魏疯……不,他们?没疯,这是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 一国?公?主千里?迢迢来和亲,不嫁皇帝不嫁皇子,反倒是嫁给一个臣子,这是看中臣子未来的?潜力的?意?思么? 他们?倒也不觉得?这么做会叫邺京失了脸面。 宋国?这边些微骚动了起来,明知这是东魏的?挑拨计策,可有?些人就是忍不住心动。 席氏在宋国?朝堂上几乎只手遮天,宋国?皇室早就不能忍,只是因有?外敌在侧虎视眈眈,先攘外再安内,叫宋国?皇室与士族维持住了脆弱的?平衡。 有?道是“欲使人亡,先让其狂”,把席氏架起来,席荣就算不想?狂也要逼着他狂,打破了平衡,野心家才能从混乱中牟利。 一个混乱的?宋国?才能叫东魏一步步蚕食了去。 话抛出去,东魏既不担心宋国?不答应,也不担心宋国?答应。他们?把姓席的?架起来,想?必最少姓柳的?也会帮他们?搭架子,河东柳想?取代襄阳席可不是一天两天;且宋国?皇室也不会坐以待毙,哪怕知道这是外敌挑拨,他们?也得?想?方设法?压制席荣,因为他们?无法?保证席荣不会真就势上位。 这是阳谋,明目张胆地算计人心。 霍涣简直要给这个主意?拍案叫绝,他本看所有?姓楼的?都不顺眼,而现在他看楼繁简直不要太顺眼。 有?些得?意?忘形的?霍涣就被骆乔捶了一拳。 “你——”霍涣大怒。 “嗯?”骆乔举起拳头。 小小的?拳头,大大的?力量,霍涣立刻敢怒不敢言。 宋国?不可能答应如此荒唐的?联姻,然东魏抛出这句话,谈判的?主动权就到了东魏手中,至少是这一次。 可见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换成国?家也一样。 楼繁还在侃侃而谈,说他们?东魏的?公?主如何如何倾慕席瞮,可谓是步步紧逼,成竹在胸的?模样看得?骆乔拳头都硬了。 而宋国?这边人心不聚,各有?心思,陷入了被动,傅野那样吵遍天下鲜有?对手的?都被带到了楼繁的?节奏里?,落了下风。 骆乔在一旁看着干着急,都想?着要不她去把桌子掀了算了,今天不谈了。 骆意?朝席臻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这能行?”席臻有?些不确定。 “试试嘛,反正我们?是小孩儿,他们?怎么好跟孩子计较哦。”骆意?笑得?可爱,“再不行,还有?姐姐呢,让姐姐去把桌子掀了。” 席臻心下大定:“行,看我的?!” 席臻走到霍涣身边站好,在霍涣疑惑的?目光中大声打断了楼繁的?话,用力一拍霍涣肩膀:“你们?东魏要和亲,不用那么麻烦选什么公?主了,你们?十六皇子就挺好,瞧瞧这脸……白里?透红……俊得?啧啧啧,要和亲就把你们?十六皇子送来和亲吧。” 全!场!震!惊!!! 送皇子和亲,可真敢想?真敢说啊! 东魏这边还来不及发脾气,骆意?就依偎在姐姐身边,一个一个细数东魏适龄未婚公?主:“听说,东魏的?十三公?主凶悍跋扈,动不动就打杀伺候的?人;十四公?主面生有?青色胎记,因此东魏皇十分厌弃;十五公?主与她母妃身边的?女官关系暧昧;十六公?主与一个出家人纠缠不清……” 东魏使臣一个个脸黑如锅底,一名武将猛地一砸桌子,向一个个看好戏嘲讽脸的?宋国?使臣吼:“你们?竟敢如此羞辱我大魏!” 嘁,他们?东魏可以自?己不要脸,但别人把他们?的?脸撕了又急了。 再说,砸桌子,谁不会啊。 嘭—— 霍涣面前的?矮桌登时四分五裂。 霍涣瞠目结舌,整个人僵掉,不敢言不敢动也不敢怒。 骆乔甩了甩手,挑衅地冲东魏武将扬眉。 一掌拍碎一张桌子,不用再猜,这个天天在营前用老虎恐吓的?哑巴小厮正是兖州骆氏怪力女。 这次谈判骆衡并?没有?现身,他不知道他给女儿安排的?“哑巴小厮”的?人设被他的?铁棉袄一巴掌给拍了个稀碎。 席臻昂首叉腰,大声说:“你们?十六皇子是我们?抓来的?,要他和亲,我们?说了算。” 东魏众人惊怒交加,霍涣眼前发黑,对上于业的?目光,就很想?昏倒。 傅野相?当会把我机会,站起来朝东魏使臣招了招手,笑眯眯说:“哎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诸位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楼繁按捺下怒气,再要找回节奏,不料傅野一句:“既然要和亲,咱们?就来谈谈贵国?十六皇子和亲一事吧,我们?大宋的?公?主华如桃李、娴雅贞静,既不会喊打喊杀,也不会胡作非为,定不会委屈十六皇子的?。” 楼繁顿时破功。 一肚子火。 第128章 仨孩子这么一通搅和, 宋国与东魏的第三次谈判也不了了之,东魏有心发作指责宋国轻慢竟将孩子带到谈判桌上,但?在骆乔的武力威胁下?, 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大嘴, 只不过临下高台前还要甩个袖以示自己的愤怒。 席臻:“呵呵。” 东魏人:“……”忍。 虽然打乱了东魏的节奏,宋国这边并没有放松下?来, 反而更加忧心。 东魏绝不会只有这么个恶心人的不入流手段, 定然还有后手, 就不知他们把棋落在了哪里。 霍涣被?骆乔提溜上高台又被?她提溜下?去,整个?人都被?绝望笼罩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建康强硬要求他去和亲, 给?出的好处能叫邺京心动, 他的兄弟们肯定会积极促成此事,把他卖掉。 他们兄弟太多了, 能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好的。 “你们……” “怎么?”骆乔睨着霍涣,“有话就说, 吞吞吐吐做什么。” 霍涣犹豫了许久,人都走到住的营帐前了才心一横,开口问?:“你们……真打算要我娶你们的公主??” “你想得美呢。”不等霍涣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 骆乔说:“顶多让你尚宗室女。” 霍涣瞪了骆乔一眼, 气咻咻进了营帐。 “麻烦看好他, 别叫东魏的钻了空子。”骆乔在营帐外对看守的士兵们如此说:“如果东魏不诚心诚意赎他们的皇子,我们就把他送给?西魏,或者齐国。听闻齐国太后爱好年?轻俊美的男子, 十六皇子虽然不算很年?轻也不算很俊美, 但?总归是个?皇子……诶嘿,咱们不是还抓了个?齐国细作么, 正好啊……” 霍涣在营帐里竖起耳朵使劲儿听,但?骆乔“正好啊”后面声音就越来越远,他掀开帐帘一看,骆乔已经不见踪影,还被?守在外面的士兵用长.枪挡住。 气死! 霍涣在营帐中坐立不安一会儿担心被?送到宋国一会儿担心被?送到齐国,同时,骆乔在他营帐前说的那番话也被?有心传开。 “那人真不是你们派来的?”营帐里,鸿胪少卿季延再一次向谢家兄弟确认。 谢勉很不耐烦地说:“说了不是,要我们说几遍啊!” 季延神色一肃,厉声问?道:“那为何那细作指认的人当中有你们身边的仆役?” “他胡乱攀咬,你也信,你没事儿吧?!”谢勉暴躁吼道。 谢放坐在一旁,没有制止弟弟对季延言语上的不敬。 季延看了谢放好一会儿,撂下?一句:“最好不是。”摔帘离开。 “嘿你什么态度……”谢勉追出去,对着季延的背影喊:“你算个?什么东西!” “行?了。”谢放把谢勉拉进营帐,“声音小点儿,生怕别人看不够热闹是吧。” “哥,他……”谢勉指着帐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要不是大父提拔,他能坐上鸿胪少卿的位置?忘恩负义之徒,竟然敢这般对我们!” “好了,少说两?句。”谢放揉了揉额头,坐下?来,叹了口气:“他有这等怀疑也没错,关键是那个?细作,真的是齐国派来的吗?” 谢勉冷静了下?来,问?道:“这是怎么说?” “我怀疑是建康派来的,或者是兖州故布迷障。”谢放压低了声音。 “故意误导我们?”谢勉睁大了眼,“会不会,那个?细作都不是细作,兖州叫人假扮的,要不怎么就轻而易举被?头老虎抓住。” 谢放沉吟片刻,略略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勉顿觉兖州也太居心叵测了,叫人假扮细作然后贼喊捉贼。 “哥,那咱们怎么办?”谢勉问?。 “先?静观其变,”谢放说:“兖州要对付谁,姓柳的才是首当其冲。” 谢勉说:“可那该死的细作指认的人里面没有姓柳身边的人。” “谁知道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谢放冷哂一声:“昨天谈判你也看见了,东魏有心挑拨,柳晟明知是陷阱也会忍不住踩,能把席瞮拉下?去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谢勉眼珠转了一圈,嘿一声笑:“要不我们帮帮他们?不管是席瞮还是柳晟娶了东魏公主?……” “闭嘴!”谢放呵斥道。 谢勉一愣:“哥?” “东魏的挑拨你看不出来?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宋国内乱,他们好趁机蚕食我们,你……”谢放指着谢勉,斥责:“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谢勉想辩几句,可看兄长确确实实发火了,他把话吞了下?去,低声认错。 一力降十会 第128节 谢放坐下?,语重心长地告诉弟弟:“大父安排我们兄弟二人进使团,没有嘱咐任何话,就是叫我们多看少做,尤其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席臻、骆意还有骆七姑娘小小年?纪尚且知道挫了东魏的挑拨,你怎么还打算送上门?去助纣为虐?” 谢勉垂着头,呐呐不言。 谢放叹了一口气:“等着看吧,东魏定然还有后手,姓柳的要是沉不住气,定是会惹祸上身。” 谢勉情不自禁地喃喃一句:“那我倒是希望他沉不住气,柳晟那么傲慢的人,肯定会沉不住气吧,他可是一心想要干掉席瞮,独美建康的。” 然后就被?谢放瞪了,挤眉弄眼表示自己不乱说了。 柳晟比谢家兄弟想得要沉得住气,一连五日?营帐都没有出,他身边的拥趸也一个?个?非常老实,也缩在营帐里,甚至都不去柳晟面前献殷勤,就很识大体的样子。 谢勉天天叫人去探查,想趁机抓柳晟的小辫子,可柳晟竟然毫无动静,把谢勉都给?整不会了。 “这还是柳晟?” 不仅谢家兄弟觉得诧异,围在一起撸虎的三小也很诧异。 “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是被?妖精上了身?就像戏文里演得那样。”席臻的想法?很飘渺,一般人摸不着头脑。 “那希望妖精上他身一辈子。”骆乔吐槽。 席臻扁了扁嘴,他知道些说法?离谱,但?他觉得没有柳晟沉得住气离谱,那柳晟不想方设法?搞事,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嘛。 “可能是他身边的人劝住他了。”骆意问?:“这几天都没有人送信去建康吗?” 骆乔摇摇头:“都挺沉得住气的。” 骆意握着大虎爪子捏了捏,提议:“咱们出去走走呗,找找到了活动时间了。” 骆乔席臻点头,三人一虎出了营帐,在营地里四?处溜达,然后很巧地溜达到了柳晟的营帐在,骆找找冲着外头守卫的柳晟侍卫嗷了一嗓子。 侍卫冷不丁被?“嗷”,吓了一大跳,在帐里的柳晟也被?吓到,火冒三丈掀开帘子出来,看到骆乔在外头,想到在她手里吃的几次亏,还有祖父信中的叮嘱,忍了下?来。 虽然忍了,但?也没完全忍,柳晟冲三小没好气儿地说:“去去去,旁边玩儿去。” 三小见他就撂下?这么不痛不痒一句话,互相看了看,席臻小声说:“看吧!果真被?妖精上了身吧!” 骆乔煞有介事地点头:“的确都不像他了。” 骆意说:“之前建康不是来人送信给?他,或许是在信中被?柳侍中骂了。” 骆乔和席臻齐齐看着骆意。 “怎么,我说错了吗?”骆意不解。 骆乔席臻一齐摇头:“没有,你说得对。” 就是没有“妖精上身”来得有趣。 “走吧,五日?后就是再一次谈判,他真要搞什么事,大概就是那前后。”骆意说道。 骆乔嗯了一声,拍了拍虎头再捏了下?虎耳,骆找找很配合地又是一声虎啸,啸完了三人一虎才走开。 离开了柳晟营帐前,三人决定先?带着老虎去东魏营前溜达溜达,然后再去溪边给?骆找找洗个?澡。 三人一虎快要出营地时,迎面遇上了席瞮,他正从外面进来。 席瞮见到了他们,停下?了脚步,“你们这是……?” “去吓唬东魏猪。”骆乔说。 “对啊对啊,”席臻嘿嘿笑得促狭,“东魏猪竟敢拿他们歪瓜裂枣的公主?来祸祸咱们席大公子,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席瞮虚点了席臻两?下?:“叔父有信嘱咐我盯着你的功课,你的《阵纪》背得怎么样了?” 席臻:“……” 席瞮看他一脸心虚的样子,了然:“哦,一点儿没背。叔父问?起来了,我该怎么说?” 席臻急中生智,反守为攻:“你被?东魏猪觊觎,这么大的事情,那我们不得给?你想办法?,大堂兄,《阵纪》哪有你重要。” 骆家姐弟被?逗得哈哈大笑,骆乔拍着席臻的肩膀说:“这男子出门?在外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男子。” 席瞮一脸无语,看得席臻好爽,总算有一次,对上大堂兄自己占上风了。 骆乔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对席瞮说:“你放心,我们定然不会让你落入东魏公主?的魔爪的,你手无缚鸡之力不怕,我保护你。” 她说着挥了下?拳头,一副“看我用拳头说话”的可靠模样。 席瞮哭笑不得:“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好说。”骆乔拍了下?虎头,“现在,我们先?去帮你吓唬东魏猪,叫他们明白痴心妄想是要付出代价的。” 三人一虎欢快地去吓唬东魏人,席瞮好笑地远远看了一会儿,才折回?自己的营帐,人还没进去,就有士兵过来通传。 “将军请席军师去大帐。” 席瞮见过来传话的是骆衡身边的亲兵,没有多问?,往大帐去了。 一进大帐,见除了骆衡,梁荣、张瑾、谌希得、傅野等人也在,且帐中气氛凝滞。 看席瞮进来,骆衡将一张纸条递给?他,说:“瞧瞧吧,建康传来的消息。” 纸条上只有两?行?字,席瞮一眼就看完了,可纸条上的内容十足叫他心惊。 席瞮惊愕道:“鼎损坏了?怎么会?!” 第129章 那?樽因兖州修水渠而发现的被特意叫做“周公鼎”的大鼎, 送到建康京之后,由太常寺主持祭祀后奉在了太庙。 某日,几名斋郎进去奉“周公鼎”的大殿去打扫, 入目便是鼎上一条大裂缝。 斋郎们吓得屁滚尿流地去告诉太庙令, 太庙令反应很快下了封口令,他则急急进宫报给皇帝。 可就在他进宫那?会儿功夫, “周公鼎”裂开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并在很短的时间内传了大半个建康京, 城中多数酒楼食肆都在议论此事。 当初鼎到建康,圆丘祭祀时打得是“承天受命,君师宇内”的旗号, 向天下昭告闻宋才是正统。 而今这代表“正统”的鼎裂了, 宋皇闻燮得知后大怒,问罪太庙一干官吏, 朝堂上亦是争论不休互相指责,吵闹犹如廛市。 席荣叫人快马加鞭送信去范县时, “周公鼎”裂了的消息还只是在建康京传来传去,但在信送到乐禹县郊的使?团大营里,这事儿已经到了徐州, 传遍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建康为此暴跳如雷, 使?团这边亦是头疼不已。 “这时机选得是真好。”张瑾笑得讽刺。 那?么大一樽鼎, 还是放在太庙里,竟然会悄无声息被切开?一道深长的裂缝,这事若是记入国史那?就是妥妥的千古笑话。 梁荣长叹一口气, 无力道:“难怪这次东魏胸有?成竹的模样, 原来藏了这么一手?。咱们宋国太庙都能混进他国细作,还能切开?‘周公鼎’而不惊动任何人, 东魏这次可真叫在下刮目相看了。” “还不止。” “还不止!” 谌希得与席瞮同时出声,前者看了后者一眼,示意他先说。 席瞮微敛,旋即说道:“鼎坏了,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可于我们宋国,要找个替罪羊不是难事。此事无论是哪国所为,肯定不会只是用流言叫我宋皇焦头烂额,花了这么大力,定然还有?后手?。” 梁荣沉思片刻,说:“这‘周公鼎’是骆姑娘挖出来的,东魏这是冲着骆姑娘来的。天下皆知骆姑娘一身神?力,三个月前就在此地一人大败尚永年大军,还把杜晓给带来了我们宋国,来日她?长成,定是我宋国一员大将,因此招了东魏忌惮,这是想要扼杀她?。” 张瑾摇了摇头:“那?么厚重的鼎要不惊动任何人割开?一道深长的裂缝,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况且,尚永年来截杀前并不知道我们的队伍里有?个能以一敌百的小乔在。‘周公鼎’若是东魏暗中破坏的,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小乔,而是这次谈判。” 傅野道:“破坏一个鼎,能对?谈判有?什么影响呢?总不能他们喊几句宋皇非天命之人,我们就退兵吧。要这么说,四国之内,一众诸侯,谁又真是‘受命于天’?!” 梁荣咳嗽了一声,提醒傅野说话收着点儿,别什么心里话都往外秃噜。 傅野瞅着梁荣,被梁荣送上一对?白眼儿,不知这对?白眼儿如何启发的,他福至心灵,说道:“东魏这是在针对?周将军!” 席瞮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周将军本该护送‘周公鼎’去建康,半路上却暗中带兵埋伏在濮阳郡外奇袭东魏守将和厉,虽是一场漂亮的大胜,但朝中早就有?质疑周将军‘妄自?尊大、藐视建康’的声音。如今周将军带兵住手?相州顿丘郡,北制邺京,南扼豫州,邺京且不论,豫州高凤岐该寝食难安了,否则尚永年私自?调兵还能不被军法处置,实则是只能用尚永年守白马的无奈之举。” 骆衡“嗯”了一声:“高凤岐手?里能用的将领就那?么几个,豫州一隅之地,东南有?我们宋国,西北临西魏,没有?邺京撑着他守不住,想当一方?诸侯,高凤岐还欠缺了点儿火候。” 席瞮说:“周将军调离顿丘,徐州施象观无法震慑豫州,顿丘一旦失守,我们手?中谈判的筹码少了,东魏则反之。无论破坏‘周公鼎’的是谁,都是不想让我们宋国于此役上得利。还有?……” 还有?? 梁荣看着席瞮。 “倘若建康召周将军问罪,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兖州失去一员大将,兖州重甲军恐军心不稳。”张瑾说道。 李蕴忿忿一拍桌几,低吼道:“建康还敢对?周将军下毒手?不成!” 张瑾说:“不需要下毒手?,拖上个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不让周将军返回?兖州。” 骆衡点头:“兵不可一日无将。” 李蕴大骂:“无耻之尤!兖州生乱,对?建康有?何好处,明知是敌人挑拨之计,还甘愿往敌人挖的坑里踩,鼠目寸光,非蠢即坏!” “骂也无用,”骆衡示意李蕴稍安勿躁,“当务之急,其一,建康真召周将军前去,顿丘该如何;其二,如何回?敬邺京。” 帐中众人或对?视或沉思,片刻后,张瑾率先出声:“邺京可交予我来办。” 骆衡颔首。 谌希得说:“顿丘接替周将军的守将,在下有?一人选,尚算合适。” “谁?”骆衡问着,眉头无意识皱起?来了。 谌希得说:“骆乔。” “谁?!” 帐中几乎惊掉了一堆下颌,这个人选有?些……不,是太过?大胆了吧。 “骆姑娘确实神?勇,可她?毕竟年幼,无官无职,岂能服众。”梁荣不赞成。 “主将自?然不能是骆乔。”谌希得说着看向李蕴。 李蕴懂了,笑道:“我带着小乔去顿丘,杀杀尚永年的威风,就看他尚永年敢不敢动。” 谌希得道:“我也会一同前去。” 李蕴更是心下大定。 众人商议毕各方?应对?之策,便散了开?来,骆衡着人去把骆乔叫来。 不必多时,柳、谢等人也接到了建康来信,知晓“周公鼎”被毁之事,反应各异。 待到宋国与东魏第?四次谈判时,“周公鼎毁,宋国无德”之言传遍四国,高台之上,东魏使?臣成竹在胸,宋国使?臣神?色沉郁。 骆乔依旧看守霍涣,只不过?哑巴小厮的人设被她?自?己一拳头捶得稀碎,这会儿也不装了,穿上特意叫弟弟带来的小铠甲,手?上一杆银枪,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自?己觉得自?己相当威武。 一力降十会 第129节 虽然吧,身量放在军队里还是矮小,脸也太过?白嫩可爱,高台之上却少有?人敢轻视骆乔。 五岁孩童杀敌过?百或许还有?人觉得是夸张了些,以一敌千将尚永年打得落荒而逃叫少年武将一战成名。 骆乔一只手?摁在霍涣肩膀上,东魏使?臣收敛了态度,至少昂起?来的下巴收回?去一点点。 “我又不会跑,你能把手?放下吗?”霍涣胆颤心惊地提出抗|议。 前头骆乔捶碎他面前的桌几,迸裂飞溅的木屑直接朝他脸来,要不是他躲得快,就破相了。 骆乔一眼瞟过?去,哼:“俘虏没有?资格提要求。” “……”霍涣只能忍。 这次谈判,傅野抢在楼繁前头,先发制人,直切豫州都尉尚永年不顾两国和谈,擅自?出兵围杀兖州骆乔,穷凶极恶,东魏背信弃义,无耻无德。 楼繁一不小心就被带到了傅野的节奏里,顺着傅野的思路反驳起?来,一争吵,就上头,旁人拉都拉不住。 “尚永年在相州出兵,该问问你们的兖州骆氏女为何会出现在相州,还杀我数百将士。” “尚永年一个豫州都尉,跨到相州来杀人,相州没人了吗?再说,你们一千多将士围杀一个十岁孩子?还被打得死伤过?半,你们还好意思说。尚永年也就敢欺负小孩儿了,忒无耻,你们东魏还包庇无耻之徒,可见?无德,民心向背。” “你敢说兖州骆氏女孤身潜入相州所为何来吗?” “为什么不敢说,相州风景好,她?去欣赏一番,你觉得相州不值得欣赏吗?” “你……不要脸!” “没有?你们魏蛮子?不要脸,就你们尚永年私自?调兵这事儿,放在我们大宋一定是军法处置,你们倒好似还要嘉奖他。楼公子?当着于帅的面说说呗,是你家怂恿的尚永年吧,我知道你们楼太尉一直想把豫州收在手?下。” “你也不用挑拨离间,兖州骆氏女潜入相州,意在挑衅,看来贵国并没有?什么和谈的意思。” “啊,可能她?看到顿丘、范县等地都有?我大宋驻军,可能她?以为相州已经是我大宋的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转悠转悠怎么能算挑衅呢,你家的后花园你都不能逛的?” “你这话算是对?我们大魏的挑衅吗?看到宋国的确是没有?和谈的诚意。” 骆乔一跺银枪,站起?身,对?楼繁嗤了声:“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想要回?相州不是靠你耍几句嘴皮子?,尚永年若不服,你问问他敢不敢带兵打过?来,我就在顿丘等着他!” 楼繁定定看了骆乔好一会儿,说:“骆姑娘这是挑衅我大魏的意思?”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骆乔把旁边的霍涣拎起?来,假笑:“我大宋和你东魏可是要结秦晋之好的,贵国十六皇子?尚了我大宋公主,两国是盟姻,合该守望相助。” 楼繁说:“骆姑娘对?守望相助的理解怕是有?问题。” 骆乔道:“那?你教教我,守望相助该如何理解。” 楼繁正要开?口讽刺,一想,不对?,他们什么时候答应把十六皇子?送到宋国去了,他们根本没答应! 东魏使?团有?短暂的静音,傅野趁机抓住空档,把谈判的条件以及这几日临时增加的盟姻的条件往桌上一摆,彻底掌控了这次谈判的主动权。 楼繁疲于应对?傅野,几次想就“周公鼎毁,宋国无德”展开?话题都会被截住话头,原本的计划被傅野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给搅得七零八落。 目的无法达到,那?也不能看到敌人达到目的,楼繁干脆耍起?无赖来,不主动、不负责、不承诺、不拒绝。 傅野见?此状,也改变策略,和楼繁对?着耍无赖。 就看谁无赖得过?谁。 第?四次谈判,居然是谈得最久的一次,整整“谈”了两个时辰,后半程都是在比谁更无赖,自?然没有?结果。 下了高台之后,双方?皆表情凝重。 到了大营,骆衡下令点兵,轻甲军幢主李蕴带五百兵将、军师祭酒谌希得以及骆乔骆意席臻三个小的并老?虎一头,即刻出发前往顿丘郡。 临出发前,席瞮嘱咐堂弟:“既遂了你的愿,你答应要老?实听李幢主的命令,你也要做到,否则回?了兖州,我定是会一五一十告知叔父的。” “知道啦。”席臻扁起?个嘴,“你都说了快半个时辰了。” 席瞮气:“要不是你不省心,我用得着说上半个时辰?” 席臻举手?保证:“我一定老?实听话,李幢主往东我绝不往西,放心了吧。” 席瞮瞪着一副马上就出去撒欢的狗子?模样的堂弟,不是很相信他的保证,转身对?骆乔骆意姐弟俩说:“麻烦帮我看住蛮奴。” “喂——”席臻可不高兴了。 “好了,快走吧。”席瞮也懒得听从小就调皮捣蛋的堂弟叨叨,掐指一算,就知道是狡辩。 骆乔拍了拍席瞮肩膀:“放心,有?我在。你在这里搞定东魏猪,我去顿丘把尚永年打得落花流水。” 席瞮微微一笑:“好。” 骆乔又拍拍:“不愧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笑起?来真好看。” 席瞮:“……” 第130章 “周公鼎”被毁必须要有一个交待, 即使朝中席党多方斡旋,还是叫人捏住了把?柄定?要召周访这个本应负责护送“周公鼎”却中途不见的主将上建康问话。 李蕴带兵抵达顿丘郡宋军军营时,建康来传召的人也到了。 来得可真快。 徐州布甲军将?军施象观袖手在旁, 乐津津看周访与建康京过来传召的黄门郎针锋相对。 今天, 周访是想?走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抗旨不尊的罪名恐怕兖州还背不起。 周访一走, 这顿丘大营可就是他施象观说了算, 包括五千兖州兵,届时…… “报——兖州轻甲军李蕴李幢主、军师祭酒谌祭酒前?来增援!” 施象观嘴角的微笑瞬间凝固,须臾, 他又放松下来, 不过一个幢主一个军师祭酒,职阶都比他低, 还是他说了算。 正在与周访争吵的黄门郎神色一凝,兖州来人未免太快了。他自己之所以来得这么快, 是因为接到了皇帝的密旨,朝中还在争论不休的时候他就已经秘密出城直奔顿丘了。 兖州早有准备,黄门郎不清楚皇帝有什么目的, 但他想?, 恐怕都难以达成。 周访早就先后接到范县和兖州的信, 对这件事心里已经有了底,与黄门郎的争吵一是为把?戏演足,二来他老周也受不了这等鸟气, 就算是在建康宫式乾殿上?, 他也是这个脾气。 “都愣在这里干什么,不去迎接?建康来的, 架子就是大!”周访冲了黄门郎一句,率先出了门。 待不见周访背影,黄门郎才对一旁的施象观说:“早听闻兖州重甲军将?军周访脾气大,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施象观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附和黄门郎的话,引手向外?道:“请。” 黄门郎虽是建康来的,对其他州县官员有着优越感,却还记得徐州布甲军将?军比自己的品阶高二品,客气地引手向施象观:“施将?军先请。” 施象观转身先走,黄门郎面无表情跟在后面。 以周访为首的一行人出了城,在城北郊五里处迎接范县来的增援。施象观略有不满,区区一个幢主五百兵马,竟搞得如此郑重,但对上?周访的目光,他把?不满都吞了下去。 他并不是怵周访,只不过周访是个暴脾气,现在前?途未卜,没有必要在这时候与他起冲突,让旁的什么有机可趁。 等了不到一刻钟,山路上?远远能够看到旌旗,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打头一匹黑色骏马,马上?一人,身穿明光铠,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执着银枪,如果不是身板看着有些小,那就是好一个威风飒爽的军中小将?了。 周访眯起了眼瞅着那小将?,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哎哟,这不是我大侄女么!” 施象观和黄门郎微愕,什么大侄女? 小将?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到了近前?,一个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上?前?朝周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检校先锋校尉骆乔见过周将?军。” “起来,起来,”周访握着骆乔的胳膊把?她拉起来,拍拍肩,打量了一番,大笑着赞道:“我们小乔是真精神。” 骆乔挺胸抬头:“周叔,威武不威武?” 周访大笑连连点头:“威武威武,相当威武。” 施象观终于看清这小将?的模样?,顿时想?起了曾经在邹山被?滚木礌石威胁的气闷,一上?头就忘了控制住嘴,脱口而出:“区区女孩儿,岂可为兵为将?。” 周访剑眉一竖就要发火,骆乔拿出任书递给施象观。 任书是兖州先锋军将?军骆衡发的,任命骆乔为“检校先锋校尉”,其实就是个临时工,算不得正经军职,便宜行事罢了。 施象观看完了任书,还了回?去,哂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哄孩子玩儿。” 周访顿时大怒,指着施象观的鼻子:“我们兖州之事,容得了你徐州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就是。”正好赶到的席臻不管前?因就是附和,然后“啊”一声指着施象观:“我记得你,我们兖州打下邹山山贼木堡,你来抢功,哇,好无耻的。” 施象观一张大方脸从红到紫,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黄门郎在骆乔近前?时就认出这位是当初上?元夜里反抓拍花子把?半个建康京都掀了的那位,便敛了眉目在一旁站着。 他是个聪明人,他会跟周访硬刚,是知道周访此去建康怕是凶多吉少?,而骆乔以一敌千大败东魏大将?之事正传遍天下,声名正旺之时,他不会去撄其锋芒。万一,说万一,骆乔在这儿一拳把?他打死了,建康京里大概率不会有人为他伸冤。 李蕴和谌希得双骑到前?,与周访、施象观行礼后,谌希得对施象观说:“三公子年幼,童言无忌,还请施将?军大人大量。” 施象观黑了个脸,瞅了眼骆乔,说:“我记得骆姑娘与席五郎同岁,如何骆姑娘能被?委以重任,席五郎还是童言无忌?” 谌希得笑道:“我家大姑娘年幼,之后在营中若不小心冒犯了施将?军,还请施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访大手一挥:“谌祭酒多心了,咱们施将?军最是‘大度’,曾经还想?把?顿丘让给东魏,你说他大度不大度。” 说到这个事,施象观瞬间蔫了。并非他要把?顿丘郡让回?给东魏,而是他不听劝阻贪功冒进?,贸然攻打繁阳,被?繁阳县令带着一县军民围困于郊,若非周访带兵救援及时,他就全?军覆没了。 骆乔听完前?因后果,肃然道:“东魏并非无人,我等果不能骄傲轻敌。” 施象观瞪着骆乔,怀疑她是在内涵自己。 周访道:“繁阳守将?曾经是杜晓帐下军师,后来杜晓不再上?战场,他才到了繁阳做了个县令。” 杜晓从战场上?退下来也有六七年了,那人一直在繁阳这个不甚繁华的小县任县令,看来杜晓退下来之后他麾下的属官们日子过得也不太如意。 骆乔朝弟弟看去,骆意点头:“可以一试。” 然后骆意小脸询问地朝谌希得看去,谌希得微微一笑,骆意理解:没有反对就是赞成。 遂对姐姐说:“咱们试试。” 周访有趣地看着这姐弟俩,问:“试什么?” 席臻笑嘻嘻说:“周叔,这是我们小孩儿的事情。” 周访懂了,状似无意地扫了眼旁边的施象观和黄门郎,揭过这茬不提。 增援的五百兵将?抵达顿丘郡城,周访下令与城南营换防。城南营兵将?驻防近半年,时刻提防南边豫州的动?向,半点儿不得松懈,也算得上?人困马乏,与其换防无可厚非。 施象观却不得不多心。 要说人困马乏,西营、北营哪个不乏,怎么就换南营,他徐州兵最多的一个营。 施象观有意见,气短不能提,原本他只是看建康和兖州的笑话,对周访和黄门郎的交锋两不沾,现在暗戳戳的帮黄门郎,想?尽快把?周访搞走。 一力降十会 第130节 周访一走,顿丘就是他施象观的地盘……吧。 施象观看着面前?走过的三人一虎,一下子自信就没有那么足了。 骆找找懒洋洋地跟着三小散步,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嗷呜——” 三小停下来,回?头看骆找找冲着叫唤的地方,原来是施象观啊。 “见过施将?军。”三小一字排开抱拳行礼,席臻作为代表多说了一句:“适才没有注意施将?军在,还请将?军原谅则个。” 施象观怀疑这仨是真没看见还是故意视而不见,但仨小鬼话都说了,他总不能跟孩子一般计较,否则又会惹来暴脾气的周访。 这几日周访在与李蕴、谌希得交代顿丘诸项事宜,之后便要前?往建康,施象观不想?节外?生枝。 “施将?军不与周将?军他们一道去巡防各营吗?” 施象观看着问这话的席臻,隐隐神色不善:“席五郎倒是管到我头上?来了。” “施将?军误会,小子哪敢管您,”骆乔上?前?了一步,说道:“只是瞧您面有苦闷之色,关心一二。” 施象观道:“你们哪里看出我有苦闷之色!” 骆乔说:“没有就没有,小子们看走眼了,施将?军不必激动?。” 施象观冷哼:“小小年纪,眼神不好,还油嘴滑舌。给你们个忠告,这里可不是兖州。” “多谢施将?军的忠告。”骆意抱拳,可爱的小脸十分?真诚:“临行前?家父亦告诫小子要谨言慎行,不可鲁莽冒进?,小子谨记教诲。” 施象观暗自点头:还算知道尊卑礼仪。 随后骆意把?小脸仰向骆乔,甜甜笑:“好在有姐姐和我在一起,我姐姐可厉害呢,有姐姐在,我就不害怕。” 施象观脸一黑,这小鬼是在讽刺他吧? 骆乔摸摸弟弟的头,对施象观道:“施将?军若无他事,小子们就告退了。” 施象观有心发作,可看到骆乔,就想?起在邹山被?她举着檑木威胁要把?他们沿着山道全?部滚平所支配的恐惧。 若是一般孩童,他岂能容得对方放肆,可骆乔的力?气委实恐怖,又与尚永年一战声名鹊起,她要发难,他一时真不知如何对付。 “退下吧。”施象观挥手打发三人一虎。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时刻被?个孩子威胁。 第131章 建康宫, 显阳殿。 宋皇闻燮坐在御案后,左手松松搭在御案上,右手垂放在腿上指节泛白紧握成拳, 他的视线投在御案上摊开的一张折子上, 面上乍看无甚表情,凑近了细看能察觉他极力隐忍却还是泄露出一丝丝的怒气。 离御案五步远之处, 席荣袖手而立, 不着急, 不催促。 一炷香后,柳光庭和谢禹珪联袂而至。 席荣见二人来,丝毫不惊讶, 还是松散的姿态。而闻燮, 表现得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柳、谢二人向闻燮行过礼后,又跟席荣见了礼, 站定后听皇帝闻燮问:“二位卿家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柳光庭与谢禹珪对视了一眼, 又不着痕迹地在席荣面上扫过,席荣依旧袖手八风不动,柳光庭踌躇片刻, 说道:“陛下, 兖州重甲军将?军周访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现又值谈判紧要之际,东魏出尔反尔,豫州蠢蠢欲动, 臣以为召周访回京之事还需斟酌斟酌。” 闻燮微微一愣, 旋即脸一沉,语带不悦道:“柳卿亦认为周访与‘周公鼎’被毁无关??” 谢禹珪言:“陛下, ‘周公鼎’是在太庙被毁,彼时周将?军已在顿丘,此事横看竖看都与周将?军无关?。” “周访不遵上令,玩忽职守,以致敌人趁虚而入,毁‘周公鼎’,损我大国威严,”闻燮猛地一拍御案,怒吼道:“满朝文?武如此为他开?脱,朕竟不知,周访竟是如此得人心了。” “陛下息怒。” 柳光庭和谢禹珪一齐跪下。 殿中众多?的鸟也因突如其来一声吼受到惊吓叽叽喳喳叫出声来,吵得很。 嘈杂的大殿中,唯有?席荣还站着,甚至还是袖着手。 闻燮鼓着眼睛看席荣,片刻后移开?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柳、谢二人,平复了情绪,开?口?:“二位卿家起身?罢。” “谢陛下。” 柳、谢二人站起来,柳光庭面向席荣,说道:“席司徒也认为周将?军有?罪吗?” 从朝堂上有?人用“周公鼎”朝周访发难到几方?争吵喋喋不休再至皇帝下令召周访来朝问话,席荣对此事一直没有?任何表态,好像放任自流,席党们搞不清楚大佬的意思?干脆自由发挥,也分成了几派,把朝堂的风向搅得更是让人看不清。 这其中,让人诧异的是柳光庭,他居然一力主张周访无罪。 人无常态必有?鬼。 周访是兖州一员大将?,折了会叫兖州元气大伤,兖州是襄阳席的地盘,河东柳可是觊觎之心一直不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柳光庭站出来力保周访,实在很难不叫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然而事实是,这半月里柳光庭明里暗里什么都没做,就是真的在保周访。 “席司徒莫非也认为周将?军有?罪?”柳光庭见席荣不答,又再追问了一遍。 谢禹珪也朝席荣看去,等着席荣的回答。 “有?罪无罪,”席荣轻笑了一声,拢在袖子里的手总算是抽.出来了,叉手朝闻燮一礼,道:“陛下已派黄门前往顿丘宣召周访,待周访到了,总会有?分说的。” 已经派黄门郎宣召了?! 柳光庭和谢禹珪皆惊愕地朝皇帝看去——朝堂还未定论,皇帝就派黄门郎宣人,这是要越过三公、三省的意思?。 这一刻,无论柳、谢二人之前抱着如何的心思?,皇帝越过三公三省、越过士族的作为无疑是触了士族的逆鳞,两人瞬间与席荣成了同一条战线。 皇帝闻燮面对谢禹珪近乎质问的语气问他“如此武断行事就不怕边疆大将?寒心吗”,再一次感觉到无力。 对权力的无力。 明明他才?是皇帝,是国家的主宰,可一言一行都要看臣子眼色。 柳光庭、谢禹珪对皇帝闻燮步步紧逼,最后是席荣出面打?了圆场,叫闻燮松了一口?气。 “召都召回来了,就好好审问一番,孰是孰非,何人罪过,总是要分辨清楚明白的。”席荣最后一句看向柳光庭,道:“柳侍中,你说对吧。” 柳光庭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席司徒说得对。” 席荣也笑了一下,随后对皇帝闻燮道:“陛下,已近申时,早些落印,今日就能将?诏书发往各州。” “什么诏书?”柳光庭和谢禹珪都是一脸诧异。席荣不是为了“周公鼎”一事进?宫的? 闻燮叫内侍赵永把案上的诏书拿给柳、谢二人看。 诏书还真与周访和“周公鼎”无关?,是嘉奖骆乔的。 柳光庭微愕,朝谢禹珪看去一眼,谢禹珪目带询问地与其对视,在前者把诏书递给他后垂下了眼睛。 骆乔与尚永年一战,勇猛之名传遍天下,据说连北边蛮地墨戎还有?西域也听闻了兖州骆乔之名。 这一仗不仅网罗了一位名将?,振奋了士气,还叫与东魏谈判多?了不少筹码,如此大功岂能不嘉奖。 嘉奖一个立了功的小娘子,皇帝闻燮倒不会小气得不同意,只是在看到席荣送上来的诏书后,其上对骆乔的褒奖不难看出席荣为日后的布局,闻燮这就不乐意了。 诏书上将?骆乔类比汉末名将?陈石,盛赞她勇猛、刚毅、临危不惧、有?力挽狂澜之威能,溢美之词都快跟赏赐的金银绢帛一样多?了。 这道诏书乍然一看,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是虚名,金银绢帛也算不得实质性的封赏,以骆乔如今的声名完全?可以给她一个封号诰命。可席荣没有?,席荣只是将?她类比名将?,并宣扬天下。 闻燮岂会看不明白,这是在为女儿身?的骆乔今后拜将?铺路。闻燮可是知道,席荣手上当年陈石用过的灵宝弓已送给了骆乔。 对待骆乔,闻燮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随着这孩子长大,他心底的纠结愈盛。国有?能人异士是好事,尤其是如此天赋异禀之人,他当然希望能为自己所用,可若这能人异士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还不如没有?。 柳光庭和谢禹珪看到这份诏书,立刻就明白了席荣的打?算,对于他们来说,骆乔今后拜将?是一件利弊参半之事,长远来看,利还是要大于弊的。 河东柳和陈郡谢在宋国树大根深可左右朝政,宋国强,他们才?会更强。假如宋国亡了,以他们名门望族的底蕴也不至于叫家族一夕破败,只是要重回巅峰就不一定了。 因此,在二世那个败家子差点儿就把宋国玩完儿时,士族联手将?他废了。 以骆乔的天赋异禀,柳光庭和谢禹珪思?考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都大力赞同,若有?希望一统天下,谁乐意偏安一隅。宋国强大而皇权式微才?符合士族门阀的利益。 至于骆乔不为自己所用,柳光庭和谢禹珪都不觉得是太大的问题,她现在年纪还小,成长起来还有?几年的时候,想要拿捏她会有?无数种办法,退一步讲,还有?个成国公府在建康,拿捏成国公府可不要太容易。 席、柳、谢三人都赞同对骆乔大肆奖赏布告天下,闻燮再想反对也有?心无力,在席荣又一次催促下心有?不甘地落了印。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永站在显阳殿外觑着御座上沉思?的皇帝,犹豫要不要进?去禀报传膳。司徒他们三人告退之后,皇帝的脸色就难看至极,一名宫人上去奉茶不小心将?茶碗磕出了细小的一声,皇帝大发雷霆着人把那宫人拖出去杖毙。 整整两个时辰,显阳殿里连鸟都不敢发出叫声来。 赵永快急死了,他也不敢饿着皇帝,也不敢出声惊扰皇帝,横看竖看都是一个死,暗恨曹邑此时不在。 “赵大监。”这时,一名宫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上前朝赵永蹲身?行礼,“小的是徽音殿宫人,这是我们贵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羹菜,还请赵大监行个方?便,进?给陛下。” 宫人将?食盒举着,赵永接过时手上被塞了块触手温润的玉佩,赵永搓了一下,觉得还算满意,在心底嗤笑了声:陛下冷着徽音殿三个月了,张贵妃这是着急了呀。 不过正好,他还着急去唤陛下会不会被迁怒,现在有?徽音殿在前头挡着,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进?殿了。 果不其然一出声响皇帝就要发火,赵永赶紧叫小内侍将?徽音殿送来已经试过菜的羹菜呈上。 闻燮看着呈上来的一羹一菜,微愣了片刻。 赵永赶紧道:“这是贵妃娘娘亲自下厨献给陛下的,贵妃娘娘仰慕陛下多?年如一日呐,这鱼羹奴看着都馋了,陛下,奴给您盛一碗?”收了东西,自然要说几句好话的。 闻燮盯着鱼羹看了许久,才?道:“摆驾徽音殿。” 赵永喜笑颜开?,赶紧安排仪仗,并叫人去徽音殿传话,伺候着皇帝走出显阳殿。 “天这么黑了啊!” 一出显阳殿,闻燮语带叹息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赵永不敢妄自揣测皇帝的意思?,不敢接话,好在皇帝也没有?要他说话的意思?。 宫灯迤逦到了徽音殿,照亮了等在殿门外的一身?素衣盈盈拜下的张贵妃的脸,闻燮将?其扶起,把这手走进?殿内,一副恩爱模样。 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张贵妃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其风韵是年轻宫妃比不了的。她举手抬足的节奏轻柔和缓,将?闻燮伺候得非常舒坦,一直蹙紧的眉头往两边松开?,朝张贵妃看去一眼。 张贵妃明白这是皇帝叫她说话的意思?,她坐在下首,语气自然得仿佛她与皇帝是寻常夫妻一般说起儿子的婚事。 “绍儿年纪也不小了,妾思?量着也该给他寻个可心人叫他成个家,省得整日里无所事事,陛下和妾也好早日抱个孙子。” 闻燮吃着蜜水瞟了张贵妃一眼,缓缓点头:“绍儿的确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贵妃笑道:“妾见识短,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可心,还得请陛下做主。妾想着,只要姑娘贤良贴心,家世高低也不是要紧的。” 闻燮眉眼一动,放下碗拍了拍张贵妃的手,明白她话里所指。 说起来不好听,但皇室被士族拿捏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一百两百年,闻燮不想像先帝那样当个傀儡皇帝,所以他费尽心思?娶了河东柳氏的柳景瑕,妄图以此为突破口?拿捏河东柳进?而控制各大士族。 一力降十会 第131节 想法很好,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没有?拿捏住河东柳,反而境况比先帝更差,至少先帝在时席荣没有?如今隐隐加九锡的风头。 吃一堑长一智,闻燮不想再叫儿子娶门阀女,张贵妃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如今春光正好,你办个丽池宴叫各家的姑娘进?宫来给你瞧瞧,挑一个合适的。”闻燮道。 张贵妃惊喜万分,立马行礼谢恩。 宫中每年春日的丽池宴是由皇后主持重要宴会之一,仅次于皇后亲蚕,皇帝将?这次宴会交给张贵妃,沉寂了几个月的徽音殿又该高调热闹起来了。 闻燮叫起张贵妃,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便道:“你见过成国公府家的姑娘没?” 张贵妃何等精明之人,听话知意,立刻就明白了闻燮的打?算,可成国公府的姑娘们…… 她试探地说:“那孩子先头进?宫请安妾见过一次,极灵气的,妾一见就喜欢,只是……那孩子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些?” 闻燮觑着张贵妃,笑了一句:“你倒是敢想。” 感觉皇帝没有?生气,张贵妃松了一口?气,于是笑着说:“这说起成国公府的姑娘,妾身?只能想到骆乔那孩子。” 在建康京里,成国公府还有?个名声大的姑娘,就是成国公世子骆武的长女,然而是个坏名声,谁家愿意娶这么个女子进?门呐。 闻燮点点头,说起另外一件事。 张贵妃一边捧着皇帝说话,一边在心里不住思?量皇帝先头话里的意思?,皇帝是真的想叫闻绍娶骆家姑娘吗?前朝发生了什么事,会叫皇帝有?这么个念头?骆乔年纪还小,且背后站着的是襄阳席,她的婚事恐怕皇帝还没有?能力左右,那会是成国公府的哪个姑娘? 第132章 朝廷对骆乔嘉奖的邸报发到各州县时, 有人看明白了其?中深意,亦有人对着只奖虚名没有实质的邸报发出嘲笑。 这道?诏书发出一日后,显阳殿又发出一道?诏书, 引来不少视线——皇帝嘉奖成国公骆广之教子?有方, 赏赐金银绢帛两车。 成国公得的赏赐比骆乔得的还要丰厚,一时间在建康都快查无此府的成国公府门庭若市, 各路人马纷纷上门走亲戚攀交情。 因为儿子?丢了官而无颜出门见人的骆武天天被人拉着出门饮宴, 看起来很是炙手可热。 “病”了一年多的姜氏瞬间生龙活虎, 裁新衣做首饰,拿着各家送来的帖子?挑挑拣拣,准备趁着此东风为女?儿骆鸣珺挑选一门好亲事, 之前女?儿及笄礼都办得悄无声息, 这次一定要惊艳众人。 骆鸣珺兴致缺缺的让绣娘量身?,边对贴身?侍女?雪兰说:“有什么可高兴的, 咱们家这么惨都是因为骆乔害的,现在又沾的光是骆乔的光, 我呸!” 雪兰心?底不太赞同这话,可成国公府这两年愁云惨雾,上头主子?日子?过不好, 下?面伺候的奴仆日子?就更?难过了, 她?是二姑娘身?边的一等侍女?, 二姑娘有气常对着她?发,雪兰的日子?艰难,却抱怨都不能抱怨, 还得昧着良心?附和骆鸣珺。 “对了, 大姐姐的婚事定下?来没有?”骆鸣珺想起骆鸣雁,嗤了声:“跑到兖州那么个小地方, 她?能找到什么好夫婿,可别她?耽误了,还把我们下?面这些?妹妹也蹉跎了。” 雪兰看了眼正在量身?的绣娘,满心?无奈。虽然是自家养的绣娘,但骆鸣珺编排长姐的话传出去她?名声就更?不好了。 “姑娘,奴婢听老夫人院里的姐姐说,宫中贵妃娘娘要办丽池宴,老夫人已?经拿到帖子?了,咱们府上的姑娘都可以进宫赴宴。”雪兰说起刚刚听到的消息,转移骆鸣珺的注意力。 “贵妃娘娘办丽池宴?”骆鸣珺诧异地说:“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办的么?贵妃……” “姑娘——”雪兰打断了骆鸣珺的话,怕她?口无遮拦说出对贵妃不敬之言,“不如咱们去娘子?那儿问问,进宫赴宴要注意些?什么?” 骆鸣珺想了想,答应了,雪兰让其?他人跟去伺候,她?则留下?敲打绣娘。 姜云梦才从?婆母那儿回来,见?女?儿来了招招手,道?:“这些?都是你祖母叫人拿来的,宫里赏的,挑挑,咱们做身?新衣丽池宴穿,好叫建康人人知晓我家有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宜家宜室。” “娘~”骆鸣珺娇嗔一声,双颊飞上红霞。 姜云梦把女?儿拉到身?边来,遣退了屋中伺候的人,面上张扬的神色尽数一敛,无声叹了口气,道?:“珺儿,娘跟你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你父你兄是没有指望了,娘只盼你能嫁个好夫婿,今后日子?不愁。” “娘,您老说这么丧气话做什么呀。”骆鸣珺不爱听,这一年多她?都快被母亲这些?话念得耳朵起茧了。 “什么丧气话!”姜云梦拍了一下?骆鸣珺的手,“你已?及笄,不再是孩子?了,不许再耍孩子?脾气。” 骆鸣珺撅起个嘴,一脸不服。 姜云梦看女?儿这个鬼做派就想发火,险险忍了下?来。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女?都没有被教养得很好,一个比一个任性妄为,终是给家里招来大祸。 这两年的人情冷暖,连娘家都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终是叫姜云梦清醒。没有实权的国公可以任人搓扁揉圆,爵位再高也只是竖起来的靶子?,被人利用的棋子?。 姜云梦忍下?了火气,耐着性子?跟女?儿说:“珺儿,娘不会害你,贵妃娘娘办丽池宴,约莫是为三皇子?相看婚事,你好好表现,若是能嫁与?三皇子?为妻,今后就算三皇子?没办法……你也是宗室王妃,别人无论如何也会给你三分薄面。” “四皇子?害得父亲、哥哥这么惨,他又是三皇子?的拥趸,我才不想嫁给三皇子?。”骆鸣珺扁着嘴很不情愿。 “孩子?话!”姜云梦斥道?:“士族后宅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你以为你能应付得了,你嫁进去了怕是要被人连皮都剥了,也就宗室王妃还好些?,别人敬着你远着你,你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 “那……那晋王世子?……” “别想了!”骆鸣珺红晕的双颊被母亲一声喝也喝成了惨白,就听姜云梦说道?:“晋王首鼠两端,晋王妃落井下?石,看我们家落难了,就踩着你的闺誉给她?儿子?脸上贴金,也不看看她?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晋王府六郎那臭不可闻的名声都传出建康十里地外了!” 骆鸣珺低头扯着衣带,嘟囔:“三皇子?还不一定能看上我……” 姜云梦却很有信心?:“只要你在贵妃娘娘面前表现好些?,就没有太大问题。” 骆鸣珺惊讶地猛抬头,她?娘为什么这么自信? “我也是刚听你祖母说的,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怕是有意要拉拢骆乔,有什么能比姻亲更?密切呢,要不是骆乔年纪还小,哪轮得到你。”姜云梦说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骆鸣珺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喃喃:“骆乔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能让三皇子?费心?拉拢她?。” “你是木头脑袋吗,骆乔以一敌千大败东魏大将,你觉得三皇子?为什么要拉拢她??!”姜云梦都被女?儿的不开窍整无语了,她?甚至已?经开始担忧女?儿今后在婆家的日子?要怎么过,会不会被人欺负死。 骆鸣珺一下?一下?用力撕扯衣带,又委屈又不忿,父亲丢了官都是骆乔害的,要不是上元节她?闹的那一出,家中何至于?会惨淡至此,现在反而自己?的婚事还要沾了她?的光,凭什么! “骆……骆乔……不就力气大一点儿么!” “你要是力气也能那么大,满建康的郎君任你挑。”姜云梦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两下?骆鸣珺的额头,不想再听女?儿废话,“行了,娘跟你说说宫里的规矩,你仔细着些?,叫贵妃娘娘喜爱你。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 “知道?啦……” - 徽音殿里,贵妃张珍也在跟儿子?说婚事,那天皇帝说起骆家让她?留了个心?眼,第二日嘉奖骆乔的诏书一发下?,张珍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武帝封了四位第一品国公,为的就是对抗士族,可惜后人不争气,只有一个平国公勉强支撑,可平国公是个老成精的狐狸,两相摇摆,偏偏吏部落在他手里,棋差一招啊。”张珍惋惜地摇摇头,她?当初也没想到李素羽会把老四教成那个蠢样,累得他们丢了吏部。 闻绍沉吟道?:“没了吏部,我手里可用之人少了很多。平国公滑不留手,又不能逼得他太紧,以防他倒戈向太子?。” “陛下?想用姻亲把成国公府的骆衡拉拢过来,你怎么想?”张珍问。 闻绍微哂:“母妃,您觉得可能吗?那骆乔才十一,就算父皇想赐婚,骆衡一句孩子?还小就能回绝,骆衡可是投靠了一个好主子?,席家还能不帮他?骆广之与?骆衡的父子?亲情也就那么回事儿,而骆武,他儿子?都想把堂妹卖掉,骆衡不杀了骆武已?经是兄弟情深了。” 说起这件事,即使?几年过去了闻绍还一肚子?火,他当时被挤在人群中狼狈不堪,怎么也想不到老四会给他惹这么个泼天大祸,不杀了老四,也是他兄弟情深了。 张珍也知道?不可能,闻绍与?骆乔差着岁数,更?不可能叫闻绍等着那孩子?长成。 成家立业,张珍之所以伏小做低把皇帝伺候爽了提起闻绍的婚事,是为了让闻绍成婚好入朝办事。成了家,封了爵,朝中那些?借口三皇子?年纪轻几番阻扰的老东西才能闭嘴。 手中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自己?又没法在朝堂上说话,可不就叫太子?压着打。 张珍想要儿子?成婚,闻绍也想尽快入朝掌实权。 皇帝想用姻亲拉拢成国公府在兖州的一支,张珍和闻绍其?实也不想放过掌军大将。 一家三口目标一致,只是张珍慈母之心?,就算儿子?的婚事要划拉利益,她?也不想叫儿子?随便娶妻。 娶妻娶贤,骆武女?儿她?在深宫之中亦是如雷贯耳,简直叫人不敢想天底下?会有如此厚颜的姑娘,她?是要给儿子?娶贤妻而不是搅家精。 “可惜,骆衡岳家也没有合适的姑娘,不然抬进门做个侧室也可以。”张珍有些?可惜地说。 闻绍说道?:“母妃,儿倒是觉得平国公府的姑娘更?合适一些?。骆乔虽好,一来与?儿差着年纪,二来……儿在朝中立足未稳,与?边将之女?联姻定会招来太子?报复,何况还是骆乔,说句她?是奇女?子?一点儿也不为过,怕是太子?那边也早盯上了。” 闻绍说着忽然想到:“说起来,老五与?骆乔年龄相当,曾经还帮过他,说不定太子?会……” “闻敬?”张珍嗤笑着摇头:“就算太子?想,陛下?也不会同意。” 闻绍旋即一笑,点头:“母妃说得对,是儿想岔了。” 张珍摆了摆手,不再说闻敬,对闻绍说道?:“过些?日子?丽池宴,我就好好瞧瞧姚家的姑娘,你自己?也好生瞧瞧,毕竟是你的妻子?,总归是要你喜爱。” “母妃喜爱,儿就喜爱。”闻绍讨好地说。 “知道?你孝顺。”张珍笑得很舒心?,玩笑着说:“只要不是成国公府那个大名鼎鼎的二姑娘,娘都喜爱。” 言罢,她?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来,渐渐有些?惊喜,说:“娘想起来成国公府还有个姑娘,正正合适。他家的大姑娘,你知道?吗?” 闻绍摇头,他怎么去关?注别人家未出阁的女?儿。 “也是,她?父亲英年早逝,建康提起成国公世子?说的都是骆武,少有人再记得曾经那个惊才绝艳骆大郎。骆大郎娶的正是平国公长女?,骆家这个大姑娘现在也及笄了,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张珍越说越觉得好,立刻唤来女?官,叫她?去问问成国公府的大姑娘有没有许人家。 娶了骆大姑娘,成国公府、平国公府可都掌握了,一举数得啊! 第133章 嘉奖骆乔的诏书送到顿丘郡时, 顿丘大营里,李蕴正在跟施象观对峙。 周访离开顿丘后,驻军白马的尚永年便不时有点儿小动作, 施象观提出对白马出兵, 明面上说是要给尚永年一个教?训,实际他想借此把徐、兖二州的军队打散, 好全盘掌控顿丘驻军。 他的这点儿龌龊心思瞒得住谁, 李蕴当场反驳他, 两人吵了起来,施象观用官阶压李蕴,非要出兵, 原在南营驻扎的骆乔听小兵来报, 飞身上马直奔中军大纛,在大纛下银枪一横, 对施象观说:“既要打尚永年,合该让我领军。” “胡闹, 你无官无职,岂可领军。”施象观离骆乔二十步远,大声呵斥。 “就问营中将领, 领兵打赢尚永年的有谁?!”骆乔手腕一翻, 挽了个枪花, 雪亮枪尖直指施象观,与指着施象观鼻子骂他败军之将没区别?了。 顿丘驻军与尚永年部只交过一次手,东魏的和厉退走顿丘后, 施象观贪功冒进不听副将劝阻攻打繁阳, 被繁阳县令防守反击打得溃不成军,若非周访及时带兵赶到就要全军覆没, 在撤退时还?不慎被尚永年部偷袭了,差点儿没沦为?天下笑柄。 正因为?此,在顿丘郡驻守时施象观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周访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周访一离开了,他的尾巴立刻就翘起来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施象观嚣张,还?有比他更?嚣张的。 被骆乔用枪指着,立刻就叫他想起邹山山道上被檑木滚石所支配的恐惧,气焰就灭了大半。 施象观没了言语,骆乔就更?嚣张了,朗声道:“要打尚永年,也是我领兵。”指着施象观,摇头:“你,不行。” 接着环视营中众将士,道:“谁能打赢我,谁就能领兵打尚永年,打了胜仗,朝廷定有嘉奖。谁先来?!” 谌希得含笑望着大纛高台上持枪的少女,对身旁面有急色的李蕴说道:“李幢主且安心,闹不起来的,这满营将士谁打得过咱们骆校尉。” “话?虽如此,施象观可不是个大度的人,”李蕴忧虑道:“徐州刺史黄进与咱们使君也一直不对付,小乔她?……” 就在这时,有士兵一路狂奔过来,言建康来了天使宣诏。 又宣诏? 营中众人皆是不解,难道还?有谁要被召回?建康? 一力降十会 第132节 许多人把视线落在了施象观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召,但要召也只有施象观有召的价值了。 施象观恼羞成怒,但天使来了他也只能先按捺下火气前去接旨。 看到来宣诏的是礼部的人,众人皆心下大定,还?好不是再召人回?建康。因为?周访被召回?建康,顿丘驻军多少有些?心思浮动,若是再召回?一个,怕是要军心动摇了。 这一次的宣诏带来的是好消息,骆乔被大肆夸赞,类比汉末名将陈石,不得不说对稳定军心是一方良剂,尤其是兖州将士。 诏书?一宣读完毕,将士们就将骆乔围了起来,恭喜的、夸赞的,喜气洋洋宛如过元节。 随着天使来的,还?有给骆乔的一部分赏赐,是席荣做主添上的,猪、羊、米面,骆乔小手一挥,今晚就庆祝一下,大家敞开了吃,士兵们皆欢心不已。 谌希得对李蕴笑道:“我说了不用担心吧,建康那边怎么会没有应对,区区一个施象观,小乔还?能应付不了?” 李蕴瞅了苦大仇深施象观一眼,辩道:“我当然知道建康会有应对,只不过担心小乔在施象观手底下吃亏。” 建康的诏书?来得很及时,在军心浮动之时,给骆乔披上一层金甲。两百多年前,汉末名将陈石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将敌将斩落下马,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今日,以一敌千的骆乔还?能怕了尚永年,该是尚永年瑟瑟发抖才是。 军心大定,顿丘郡驻军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某些?人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也收敛了起来。 - 豫州白马县尚永年部大营。 宋国高调嘉奖骆乔,邸报发遍全国各州县,其他三国也都知晓了讯息,高凤岐派人到白马敲打尚永年,叫他守住白马即可,别?做多余的事?。 尚永年客客气气送走高刺史家臣,转头变脸跟副将大骂高凤岐。 “宋国把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捧上天,是故意?要踩我的脸!这是在踩我的脸!”尚永年暴怒,把佩刀都摔了,“高凤岐这个缩头乌龟,年纪越大头越缩进壳里,还?派人来教?训我,邺京早就对他不满了,他还?以为?他宝刀未老啊,一个女娃娃就把他吓得躲婆娘的被窝里,这就怂样儿,豫州他迟早守不住!” 副将捡起佩刀,没有附和尚永年的话?,反而劝道:“使君已对都尉您生?疑,先头擅自调兵之责虽没追究,末将担心使君并不是不追究,而是……等?着一起追究。” “他?”尚永年嗤笑了一声,还?想说什?么,见?副将肃着脸对他摇头使眼色,他看了一眼帐外,忍住了接下来的话?。 副将凑近了小声说:“都尉,末将刚才得到消息,使君往汲郡派了五千兵马,领军的是廖都尉。” 尚永年冷笑:“看来这是来防着我呢。” 副将问:“都尉,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尚永年想了想,说:“先往邺京送信,看看邺京的态度。高凤岐那边叫我们的人盯紧点儿,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来。廖惟不用管,他成不了气候。至于宋国那个女娃娃……” “都尉?”副将担忧地唤道,想叫尚永年别?被怒火蒙蔽了眼睛,他们目前的敌人绝不是宋国女娃娃。 尚永年再好大喜功也不是全然的傻子,又岂会不知其中轻重,只是想到宋国拿一个女娃娃踩他,他就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成了全天下的笑柄,笑他带着一千兵马居然还?打不过总角女娃一人。 天下人懂个屁,当时要不是宋国援军赶到,那小鬼就该是他刀下亡魂了!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他就是运气差点儿。 没错,尚永年觉得他败走是因为?运气差,他一直就觉得他的运气差。 要不是运气差,当年他怎么会因为?刀伤高热不退而让高凤岐捡漏成了豫州刺史;要不是运气差,他不会在与西魏一战中因大雾迷了路而延误战机;要不起运气差,兖州的臭小鬼怎么会等?来援军。 尚永年几十年如一日的怨,怨上天待他太?坏,总没有好运给他。 副将跟在尚永年身边也有十年,可太?了解这个上峰了,尚永年眼珠一转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都尉,使君对您已不满许久,邺京那边的态度也暧昧,末将以为?,目前最要紧的是防着使君有任何动作。” “邺京的那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尚永年思来想去,下心决心:“不能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得主动出击。” 副将看尚永年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模样,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尚永年吩咐:“你把秦木叫来。” 秦木是尚永年的家臣,手底下养了一批死士,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副将预感成真,苦劝尚永年无果,都绝望了,就不知道尚永年是准备对哪一方动手了。 - 豫州州府,上蔡,刺史府。 夜,四更?。 更?夫甲柱从谯楼里出来,打着灯笼,敲着梆子,按往常那般走过南云街然后右转往桐正街走。走过桐正街他就得左转,不能往右边去,右边湘稼街往北就是刺史府,住着豫州的刺史,守卫严密,寻常人不得靠近,否则遇上甲士不问缘由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了冤都没法伸。 甲柱与以往一样走完了桐正街,正要左转,忽然眼角余光瞟见?右边一团暗影,他心里咯噔一下,把手里的灯笼提着往前照,慢慢的,那团暗影显露了真身。 是个死人!!! 啊啊啊还?穿着刺史府的布甲,死的是刺史府甲士啊啊啊!!! 甲柱大着胆子提高灯笼往前走了几步,之间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五名甲士,刺史府巡逻甲士五人一火,这……这是一火都死了啊! 嗙嗙嗙嗙嗙—— 甲柱用力敲响手里的铜锣示警,高喊:“有贼——有贼——” 铜锣声敲响的同时,不远处的刺史府里忽然亮起一道火光,走水了。 甲柱一愣,旋即铜锣敲得更?急:“走水了——走水了——有贼——有贼——” 今夜东南风,火势借风一下就烧得很旺,刺史府里外、官府司煊、周围百姓都来灭火了。 刺史府外,一簇明光铠甲士围成一圈护住中间头发花白形容有些?狼狈的人,此人正是豫州刺史高凤岐。 府中仆役高喊“走水了”,本?就浅眠的高凤岐立刻翻身起来,就在这时,几道黑影破门而入,雪亮大刀兜头砍下,早有准备的高凤岐抓起枕边的长刀接了一刀,随后刺史亲卫进来将黑影一网打尽。 刺史府火势太?大,且府中不知还?否潜伏有刺客,甲士便护着高凤岐出了府。 “父亲,抓到了三个鬼鬼祟祟的。”高凤岐的长子高肖人很胖,跑过来有些?狼狈地喘:“不过,儿没注意?,叫他们都自尽了。” 高凤岐道:“这些?都是死士,抓到活口用处也不大。”到他房里刺杀的几人也是被擒后立刻就自尽了。 “难道是邺京?”高肖猜测。 高凤岐沉吟道:“是邺京……倒还?好。” 不是,才麻烦。 - 就在同一夜,顿丘郡也发生?了失火和刺杀。 两条黑影摸到骆乔的营帐里,被打飞了出去。 是真飞。 骆乔踢飞一人后,又一拳把另一人打出去。落地时,被踢的人口鼻流血,抽搐了几下就没在动了,被拳打的人胸口凹下去一块,进气少出气多,想要咬碎藏在嘴里的毒囊,却剧痛得连咬合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心,死不了。把他们嘴卸了。”骆乔对自己的力气掌控已经比较有信心了,她?不想把人打死,就一定会有一口气,“还?有抓到其他人吗?” 士兵答道:“抓到了三个,没看住,都自尽了。” 骆乔皱眉:“死士?” 她?看向席臻和骆意?,道:“会不会是邺京?” 席臻嘲讽脸:“邺京的死士这么不中用?!” 骆意?笑道:“是邺京,挺好的。” 对呀!众人深以为?然。 士兵们把俩还?活着的死士提溜起来,说:“那他们就是邺京派来的死士。” 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施象观发现兖州那几个小鬼已经把刺客料理好了,自己来晚了,白来了。 就很气。 第134章 豫州刺史府失火一事, 几乎整个上蔡城百姓都看见了,且差不多有?半座城的百姓参与了救火,火势借东风特别旺, 几乎将刺史府烧了个精光, 还?累及了附近不少民居,再往北边烧过去一点儿就是豫州州府衙门了。 这件事相瞒也瞒不住的, 天还?没亮就有陆续有人出上蔡, 四面八方都有?, 都是送消息的。 “父亲,怎么办?”高肖听人来报,又急又气。 “沉住气。”高凤岐低喝道:“毛毛躁躁像个什么样子。” 高凤岐的次子高胥道:“长兄向来是这般真性情, 一时情急, 还?请父亲勿怪。只是动静如?此大?,邺京定会派人来询问。” 三子高胡嗤笑一声:“我?们还?会怕了邺京不成, 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们养的什么狗,到处放火咬人。” 高胥懒得理高胡, 胡女之子, 脑子不好。 高胡用?力剐了高胥一眼, 就?要喷火。 高凤岐抬了下手,截断几个儿子之间的争风,这时管家?来报已?经将城南的庄子收拾妥当, 他吩咐次子高胥带着一家?老小去庄子上安顿, 只把长子高肖留下,带在身边处理事务。 高胡嘲讽地睨着高胥, 时时刻刻抖机灵,到头还?次子就?是次子,早点儿认清自己吧。 高胥不甘示弱,与高胡眼神斗法,胡女之子跳得蛮高哈。 家?小离开后,高凤岐走进已?经灭了火几成废墟的刺史府,高肖跟在旁边护卫,“父亲,当心,恐还?有?余烬。” “无妨,一点儿小火烧不到你爹。”高凤岐跨过倒塌得横七竖八的前堂,穿过湿透的中?堂,通往后堂的路被堵住再难进去,他负手而?立,望着这一片残垣断壁,既像是在对儿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从我?入主豫州,至今三十年,一步步将豫州打造得兵强马壮,豫州百姓只知使君,不知有?皇帝……” “父亲!”高肖轻呼一声,面上有?惶急之色。 高凤岐转头看向长子,见他如?此胆小不免有?些失望,没来由地,他忽然想起宋国去年发的檄文“昔胡乱汉家?,仅一再传而?灭”,难道真会应谶? “奏报邺京,你来写?折子。”高凤岐吩咐长子。 高肖愕然:“此事上报,邺京定会派人下来,请神容易送神难,邺京对我?们豫州不满可不是一两日,父亲,还?请三思。” “你以为不上报,邺京就?不会派人来?”高凤岐摇摇头,“我?上报,是一个态度,叫邺京主动问询又是另一种处置方式。傅岩,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事,都要让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把脚边烧成黑炭的木块踢开,道:“刺史府被人一把火烧了,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们还?瞒着不报,更是笑话。要报,要闹大?了,叫邺京去给我?查放火的幕后之人,叫邺京给我?补偿,到我?满意为止。” 邺京还?需要他南拒宋国,去年又吃了败仗,现下不管他提多过分的要求,邺京顶多讨价还?价一下,双方心知肚明,只要宋国还?在就?不可能撕破脸。 可是宋国…… 高凤岐望向外书房的方向,书房里东面第二张书柜第四排有?封信,信中?誊抄的是宋国朝廷嘉奖东平骆乔的邸报,其中?用?词不难叫人看出?宋国的打算。 谁能想到宋国竟能出?现如?此天纵奇才,叫她长成,定是豫州的大?患。 高凤岐招招手叫长子靠近,吩咐:“你这样……” 一力降十会 第133节 豫州刺史府遭此奇耻大?辱,幕后之人定要追究的,但现在亦可利用?此事剑指顿丘。 无论?是不是顿丘那边所为,高凤岐现在需要是。 - 顿丘郡,郡府地牢。 两名?死士经过严刑拷打几乎不成人形,终于?吐出?一个名?字来。 “高凤岐?”谌希得听完狱卒来报,进了刑房,在两名?死士面前来回踱,来回看。 “夫子。” 听到软糯的呼唤声,谌希得回过头,就?看见席臻和骆意二人站在刑房外,探着两个小脑袋往里头看,一个皱着脸一个歪着头。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脏,出?去玩耍去。”谌希得快步走向两个小孩儿。 “我?们听说已?经审出?来了,就?来瞧瞧。” 两人不仅没离开,反而?还?进来了刑房,还?围观上俩形容血肉模糊的死士来了。 看到其中?左边那人胸口凹陷一块,席臻啧啧摇头:“凶残,真凶残,骆乔太凶残了。”并教训死士:“你说你为什么要想不开,要去刺杀骆乔,你够骆乔一拳打的吗,太不自量力了。你看我?们施将军就?是一个很好的刺杀对象,官大?、身娇、力薄,你不选施将军,而?选骆乔,你是不是傻!就?你这脑子还?做杀手,看来你主家?不行啊,都派不出?聪明的杀手。不行,太不行啧啧啧……” 那死士瘫软着仿佛死了一样,但骆意心细,在席臻说“你是不是傻”时察觉到此人左手的手指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不是全然无反应。 “夫子,听说已?经审出?主使了?”骆意仰头问谌希得。 谌希得点头:“他们招供,是豫州刺史高凤岐派他们来的。” “哦。”骆意看向胸凹死士,说:“假的。” 死士一动不动。 骆意说:“不过真假没关系,我?姐姐被刺杀很生气,她已?经点兵要去打白马县了。我?姐姐想要做什么,谁拦得住呢。” 死士还?是一动不动。 席臻搭着骆意的肩膀,说道:“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尚永年是你姐姐的手下败将,这次咱们也一道,跟着捡漏。” 俩小孩儿勾肩搭背地出?了地牢,谌希得吩咐狱卒看好了等施将军发落,也出?去了。 刑房的门锁上,狱卒戍守在外,黑压压的地牢里许久没有?声音,胸凹死士艰难地抬头看向旁边的断胳膊腿死士,后者没有?半点儿动静。 离开阴暗地牢,外面阳光明媚,但迎面遇上一位黑着脸的银枪小将。 “席蛮奴,你居然带骄骄去地牢,他病了才好,地牢多脏,又害病了,我?是打你一顿还?是打你两顿。”骆乔虎着脸,不大?的身板大?马金刀往路上一站,明明那么宽的路,被堵路的人就?是不敢往旁边绕过去。 骆·检校·校尉越来越有?气势了。 “不是我?,是骄骄要去的。”席臻鸣冤。 “姐姐,他们说已?经审出?来了,我?着急。”骆意走到骆乔面前,仰着头软乎乎地说话。 骆乔虚点了弟弟两下:“就?会这一招。”但她就?很吃这一招。 ——我?弟弟太可爱了,不愧是我?弟弟。 骆找找慢悠悠走到骆意身边,“嗷呜”一声,用?毛脑袋蹭他。 “审出?哪个人来了?”骆乔问道。 席臻笑着说:“高凤岐。” 骆乔一提枪,抱拳朝后出?来的谌希得行礼,问道:“夫子,您相信是高凤岐吗?” “是,也好。”谌希得说。 三小你看我?我?看他,骆乔笑出?来:“那是不是,我?们可以点兵了?” 席臻和骆意也一齐点头,点兵,点兵,攻打白马。 谌希得见三个小孩儿蠢蠢欲动的样子,无奈道:“总得请施将军奏报建康,下达军令。” “那咱们快去吧。”席臻一手一个拉着骆家?姐弟俩飞快往施象观在顿丘的宅子跑,骆找找跟在三人身边。 到了宅子,施象观姗姗来迟,三小的来意听了一半就?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席臻问。 “这里有?你们这些小鬼什么事情,去去去,别在这儿跟我?捣乱。”施象观不耐烦地赶人。 “施将军都没有?听我?们说完,就?认为我?们是在捣乱,是否太过武断了?”骆乔问道。 施象观看是骆乔说话,在喷之前好险想起她才刚被朝廷嘉奖了,话在嘴边转了个弯:“两国正在和谈,现在攻打白马,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很合适啊。”骆乔点头:“明知两国在和谈,高凤岐还?派杀手来刺杀施将军你,分明就?没有?和平之心,我?们定然不能叫他得逞!” 说着,还?用?重重跺了一下手中?银枪,地砖立刻四分五裂。 施象观低头盯着稀碎的地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高凤岐刺杀我??” “当然是您。”骆乔点头。 “您是顿丘守军将领之一,您一死,顿丘群龙无首,周将军身在建康鞭长莫及,高凤岐大?军定然长驱直入顿丘,然后一路北上,范县、武阳、再到清河,一路攻过去,之后还?有?和谈的需要吗?”骆意分析。 “施将军,您不知道您有?多重要!”席臻高呼。 “嗷呜——”骆找找附和。 骆意又道:“不过我?分析,高凤岐刺杀施将军也不一定是为了北上。范县是我?父亲驻守,高凤岐很有?可能权衡之后往东南进发,攻打徐州谯郡。” 骆乔哦了声:“围魏救赵。” 席臻深以为然:“不错不错,若是高凤岐攻下谯郡,就?该是咱们宋国着急了。” 施象观额头青筋直蹦,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你们再说一遍,那些人是来刺杀我?的。” “当然是刺杀您的。”席臻一脸认真地反问:“您是顿丘守军将领,是将军,难不成高凤岐不刺杀领军将军而?选择无官无职的小喽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高凤岐不会不懂吧?” 他还?似模似样地朝骆家?姐弟和堂中?护卫仆役们一一投去询问的目光。 “那当然是刺杀将领呀,擒贼先擒王,哪怕是没读过兵书的大?头兵也知道。”骆乔给席臻捧场。 骆意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东魏先用?‘周公鼎’把周将军调走,然后再刺杀施将军,其目的一目了然,就?是剑指和谈,我?们必不能叫他们得逞。” 骆乔再适时拱火:“施将军,高凤岐刺杀你,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哇,原来您是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 施象观:“……” 施象观要被这仨孩子气死了。 从徐州到相州,与这仨孩子年龄增长成正比的是他们讨嫌的程度。 然而?这仨讨嫌小鬼有?一点说得没错,无论?刺杀主使是谁、刺杀的对象是谁,他都不能这么算了。 他“大?度”,旁人就?会当他好欺负,将来宋国内外等着欺负他的怕是要排着队。 可施象观不想被三个孩子裹挟着答应什么,他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三个小屁孩儿威胁,孩子在大?人面前没有?话语权。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李蕴过来了。 激昂陈词请施象观下令点兵,施象观有?了台阶,道一声“本将军这就?上报建康”,顺势下来了。 - 同一天,顿丘、上蔡两场刺杀,双方都把矛头指向了对方。 顿丘这边陈兵豫州白马县外二十里,领军的是宋国兖州轻甲军幢主李蕴,据斥候报,军中?有?一银盔银枪的小将,俨然是东平骆乔。 白马县紧急向上蔡求援。 第135章 在站在白马县城楼上眺望, 能模模糊糊看到宋国白金色的旌旗,连绵成一大片,以旌旗来断兵马, 约有?五万以上。 白马驻军一万五, 对方倍数自己,然他们是?守城, 故而丝毫不?惧。 不?惧, 但羞辱性十足。 尤其宋军扎营的第二天就拍了一队大嗓门在城门下?喊话, 把尚永年?全家?以及祖先都?问候了一遍,银盔黑马的骆乔策马上前?,手持一把暗蓝色长弓, 弯弓近乎圆满, “嗡”地一声箭杆上捆着书信一封的重箭急射而出,破风之声擦过?城墙上校尉的耳边, 箭矢深深扎进城楼柱上,箭羽颤动不止。 “把信交给尚永年?, 给我带句话,说我骆乔在此等他,给他机会一雪前?耻。” 骆乔清脆的声音散开, 大嗓门们一起帮她喊话, 三遍之后再?哈哈嘲笑一番, 掉头回营。 白马守卫的士兵们面对如此嚣张的宋国人大多噤若寒蝉,那是?骆乔啊,天降煞星, 人形兵器。 城墙上有?不?少之前?跟着尚永年?去截杀张瑾的士兵, 那是?实打实见识了骆乔的神力,大多心有?余悸, 回来后跟同袍这么一说多少会有?些夸张的成分,把骆乔形容得犹如修罗在世,身上插满了箭矢还能随随便便捏碎人脑袋,就很可怕。 不?知不?觉间,骆乔在东魏军队里流传的形象更加可怖了。 射在城楼上的信是?檄文一封,行?文之老练,用词之气人,一看就是?行?家?出手。更重要的是?,还不?是?给尚永年?,是?给高?凤岐的,简直就像是?赤.裸裸指着尚永年?鼻子骂:“你不?够格!” 尚永年?在府衙正堂里气得摔杯摔桌破口大骂:“宋贼安敢如此辱我!” 副将捡起被撕碎的檄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得不?说,宋军里是?有?很懂得嘲讽的人,通篇不?见“尚永年?”三字,却字字句句都?在骂尚永年?是?养不?熟的犬彘,副将想劝两?句,可看尚永年?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他把话咽了下?去。 结果,这还没完。 一名校尉猛地跑进来,指着外头,都?语无伦次了:“都?尉,城外宋军……宋军他们……在骂使君!!!” 他娘的! 尚永年?推开校尉直奔城楼,护城河一射之地开外,一队宋军手中拿着纸大声朗读,一队手拿弓箭严阵以待,读的正是?“送”给尚永年?的檄文。 “取我的弓来!”尚永年?怒极,誓要给宋军一点儿教?训。 副将扑上前?劝阻,可以说是?声嘶力竭了。 宋军在那么远地方,没有?骆乔那等怪力弓箭如何?能到,就算有?他们也没有?可以担起怪力的灵宝弓。这一箭要是?射出去扎进护城河里,那可就是?天大笑话了。 尚永年?一时在气头上,被副将苦劝冷静下?来,摆手叫小兵不?用取弓箭。 宋国的小鬼就是?想看他笑话,叫他尚永年?变成全天下?的笑柄,他岂能就此叫她如意?。 尚永年?大步下?了城楼,一会去就叫人唤帐下?军师过?来,让军师对着宋国的檄文也写一篇。 “都?尉,骂谁?”军师问。 尚永年?思忖:骂那个?臭小鬼那是?给她长脸,徐州施象观怂包一个?骂了也没多大用处,兖州骆衡倒是?可以骂一骂但是?……还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骂兖州周访。”尚永年?道:“定要记得把宋国‘周公鼎’毁了一事一同骂上。” 一力降十会 第134节 “明白,都?尉您就等着看吧。”军师保证道。 当天,一篇比对着来的一篇檄文就成了,军师交给尚永年?过?目后就叫文书抄了许多份,交给一些识字的士兵。 第二日辰时正,宋军营这边刚拉开架势,白马县城楼上也迅速就位了一批人手一纸的士兵。 然后…… 开始—— 对骂!! 你方五十个?大嗓门,我方比你还多十个?;你骂我使君,我骂你将军;你含沙射影骂我都?尉是?养不?熟的狗,我指桑骂槐骂你建康人人都?是?废物连个?鼎都?看不?住。 白马县城门下?真是?好一派热闹的场面。 帐中,士兵将听来记下?的檄文转述给李蕴等人。 “还以为能激得尚永年?出城应战,”一名校尉可惜地说:“看来他还挺沉得住气。” 李蕴道:“尚永年?在行?军打仗方面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若非运气差些,也不?至于至今还是?个?都?尉。” “那要这样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要不?怎么倒霉事儿就赶上他一人。”席臻抱着胸,憋气:“难道说,咱们就这么跟尚永年?对骂,不?打了?” “这一仗本就不?太可能打得起来。”骆意?说道。 骆乔擦拭着手中灵宝弓,头也不?抬地说:“最迟后日,汲郡和匡城的援军就要到白马,届时白马兵力可达三万,而我们号称五万大军,实则不?到三万,平原遭遇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攻城是?绝不?可能。” “那咱们就真不?打?”席臻还是?不?想相信。 骆意?笑着说:“要是?真打,李幢主又怎么同意?臻哥和我一道过?来,就是?知道打不?起来。” 席臻瞪大了眼看李蕴,不?敢置信。 李蕴捋了捋颌下?美鬤,给席臻点了点头:“的确不?是?要真打,是?为和谈而施压罢了,和谈一事不?宜再?拖。” 席臻凑近一点点,问:“那高?凤岐家?被烧了个?精光,是?不?是?我们……” “据我所知,不?是?。”李蕴摇头。 席臻大为好奇:“那是?谁?我要给他送个?牌匾,上书‘乐于助人’四个?大字。” “哈哈哈……”帐中笑声一片。 笑完了,席臻也漏气了,整个?人往骆乔身上一靠,朝她哼哼:“我还以为我第一仗始于此呢,原来只是?来欣赏一下?白马县的野外风光吗。” 骆乔一肩膀把他顶开,建议:“你要是?在无聊,可以去前?头加入朗读檄文。” 席臻想了想那画面……不?行?,他不?干! “这对骂要骂多久啊?” “看邺京那边的反应有?多快。” - 豫州,上蔡。 刺史府被烧后,高?凤岐在城外的庄子上住着,州中各官员每日往返向他禀事,白马县的战报一天一传甚至是?一天两?传三传,传信的小卒马都?跑趴下?两?匹了。 “使君,白马县那边已经?持续对骂五日了。”豫州长史孙待问说道。 “骂就骂,李蕴本就不?是?真心想打,给邺京施压呢。”高?凤岐道。 孙待问:“那咱们调兵支援白马……” 高?凤岐觑了手下?长史一眼:“别人都?跑家?门前?来了,我不?调兵,岂非告诉天下?人我高?凤岐怂了?” 孙待问略有?些急地说:“可尚永年?若是?见援军到了,贸然出兵,不?是?坏了使君您的计划?” “尚永年?在等着他在邺京的主子给他信。”高?凤岐将研磨好的茶粉倒进茶壶里,动作慢条斯理,不?见半分焦急,说话也是?不?疾不?徐:“这件事打或不?打都?看尚永年?怎么选。不?打,我们没什么损失,打,就是?尚永年?再?度无令出兵。一次,两?次,我还不?能收拾他?!” 孙待问连连点头:“就算倒是?邺京那边想保他,也站不?住脚。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有?点儿想尚永年?无令出兵了,若是?叫他死在那兖州怪力女手下?,省了咱们收拾他的功夫,还能跟邺京那边卖个?惨,相州如今不?是?群龙无首了么,以使君之威合该辖两?州之地。” 高?凤岐表情淡淡似未变,但略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对孙待问的马匹很受用。 这时,一匹快马卷这烟尘奔至庄子大门外,小卒从马背上滚下?来喊着急报,被仆役一路引到正堂回话,小卒给高?凤岐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邺京,皇帝遇刺,四皇子霍麟为皇帝挡刀当场殒命,皇帝发疯把所有?皇子都?圈禁在宫中喊着要杀光。 “所有?皇子?”高?凤岐又问了一遍。 小卒答:“除了襁褓中的三十一皇子和还被俘虏的十六皇子,传来的消息说,陛下?在晖华殿大开杀戒,砍伤了朝官有?十几,且高?喊要杀了所有?儿子,幸有?楼太尉控制局面。” “陛下?难道真疯了?”高?凤岐挥退了小卒,朝长史孙待问道:“四皇子为陛下?挡刀,你觉得他是?这么孝顺的人?” 孙待问扯着嘴角做出个?尬笑的样子,邺京的皇子有?几个?是?真孝顺,怕是?都?巴不?得皇帝早点儿死呢。 高?凤岐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陛下?这个?时候遇刺,宋国干的?!”高?凤岐眯了眯眼。 “无论是?不?是?,总归是?对宋国有?利,”孙待问叹一口气,“就是?陛下?做什么犯疯病,在晖华殿砍伤群臣,还扬言要杀了所有?皇子,这不?是?……授人以柄么!和谈眼看着对我们有?利,现在来了这么一出,优势又荡然无存了。” 高?凤岐一哂:“本来就没有?优势。陛下?这些年?越发多疑,急着收回兵权,像相州那样被打散了再?叫个?草包领兵能打得赢谁。” 孙待问连连道:“正是?呢,这些年?邺京一直盯着使君,想夺了咱们豫州军,也不?想想这么多年?咱们豫州南抗宋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鸟还未尽呢,就想折了良弓,就没有?这么不?讲究的。” 高?凤岐叹道:“宋国打相州,非是?我不?想支援,一来我要防着襄州,二来邺京连军费都?不?拨,我豫州军开拔难道不?要吃饭,让将士们饿着去跟敌人打不?成?” 孙待问愤慨:“邺京如此作态,真叫人寒心。” 高?凤岐摆摆手:“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想想这次和谈该如何?,兖州那个?怪力女还带兵堵着白马,打我的脸。” 若邺京没有?生变,高?凤岐倒是?乐意?看到尚永年?无令出兵,然邺京忽然出了这么件大事,还死了个?四皇子,情势多变,最好先蛰伏观望,尚永年?这时妄动赢了还好,若是?输了,恐他豫州难安矣。 这问题就来了,高?凤岐不?信尚永年?能打得赢骆乔。之前?带着一千兵马都?叫二十几人逃脱,还损兵折将过?半,现在骆乔兵强马壮,可别让尚永年?再?一朝轻敌叫人小姑娘找准机会带兵破了白马县。白马县一旦失守,汲郡也是?敌人的囊中之物了。 高?凤岐连下?三道军令到白马,叫尚永年?死守不?出。 这时候,他有?点儿后悔之前?顾虑这儿顾虑那儿,没把尚永年?军法?处置了,给自己留这么大个?隐患。 - 一日之内接到三道军令,强命白马不?许出兵,尚永年?要气炸了。 “是?不?是?城破了我们就看着宋贼呼啸?!” 尚永年?一阵摔桌砸椅,属官和白马县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等着他发泄完。 只是?邺京发生那样大事,其他三国肯定会有?动作,此时更不?可轻举妄动,高?刺史也是?为防尚都?尉冲动上了宋贼的当,出城迎敌要是?赢了还好,这要是?输了的话…… 众人明面上没说,私下?里没几个?人觉得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能打胜仗,何?况敌人里面还有?个?人形兵器。 尚永年?发完一通脾气就冷静下?来问事了,他也只是?想发点儿脾气而已,他又不?傻,没有?绝对的把握出城迎战不?就是?在给人家?送人头送战功。 “如此大事邺京竟没有?把消息压住,宋贼恐怕会有?动静,你们盯着点儿。” 此话一落,就有?士兵跑来说城外宋兵骂他们的词又变了,从骂豫州刺史变成骂他们东魏的皇帝了。 尚永年?听完士兵复述的宋贼詈言詈语,很神奇的,他没有?发火。属官县官们都?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了,他这些年?不?是?越来越暴躁易怒的么。 见自己下?令没人反应,尚永年?瞪了众人一眼,众人这样如梦初醒般忙不?迭告退干活去了。 等屋中再?无外人,尚永年?才露出真正心焦的情绪来。 他是?投向三皇子的,若是?三皇子在这次损了,他该怎么办? - 东魏皇帝遇刺,刺客伏诛认罪当廷供出东魏大皇子之名,廷上众人或将信将疑或完全不?信,岂料皇帝突然发疯,抽出佩剑对着几个?儿子砍杀起来,皇子们躲,朝臣们拦,被皇帝砍伤了不?少。 即使太尉楼钦一力重压,不?许晖华殿之变泄露一星半点儿,可还是?在极快的时间里天下?皆知。 听闻,此事传到长安京,西魏皇帝穆泰乐不?可支,连道三声“活该”,随后宫中设宴,荒唐嬉戏。 成都?京里,被太后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少帝对此也有?一些模糊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正在与东魏和谈的宋国,各方都?关注着建康京会有?什么动作。 五月末,扎营在白马县郊的李蕴收到了退兵的命令,宋魏两?国已在范县进行?第四次和谈,得有?个?和谈的态度。 “真的就一仗未打,一兵未出。”回程的路上,席臻蔫头蔫脑。 “嘿,你小子,不?打仗还不?好?”李蕴道。 “好是?好,但又觉得好失望,尚永年?是?那么怂的一个?人吗?”席臻怀疑自己以前?听到的是?假消息,不?是?说尚永年?暴躁易怒且好大喜功么。 “有?高?凤岐派来的人看着,尚永年?不?敢妄动,除非他是?真不?要命了,”李蕴道:“他在豫州出点儿事,他在邺京的主子可够不?上。再?说,尚永年?的暴躁易怒是?真的,还是?他表现出来的,你知道吗。” 席臻诧异惊呼:“他装的?” “有?可能呀。”骆意?骑着老虎凑过?来,把席臻的马吓得差点儿控不?住。 “骆骄骄,带着你的老虎走远点儿,把马吓到了。”席臻握紧缰绳,忿忿道:“要不?骑马,要不?坐车,骑什么老虎,像什么样子。” 骆乔从后面策马上来,说:“我让骑的,你有?意?见?” 席臻大声道:“有?!” 骆乔瞅着席臻,看他要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找找还是?个?两?岁的孩子啊,你们怎么忍心骑它。”席臻满面痛心地说。 骆乔:“……” 她就不?该上来搭话。 见骆乔退走,席臻美滋滋。 大军回到顿丘,骆乔几人才休整了一日,就有?范县来人,骆衡叫几个?小的回范县去。 “周将军之事是?一场误会,现周将军已经?从建康折返,不?日就到。” 现在谈判情势一片大好,豫州想来不?会有?什么动作,施象观有?周访的名号镇着,翻不?起大的浪花来,几个?小孩儿也不?用再?在顿丘。 如此,收拾一番,三小孩儿由李蕴派人护送回范县。 三人抵达范县当日,正好是?宋国与东魏第五次谈判结束。宋国使臣春风满面,东魏使臣一脸黢黑。 “阿爹。” “阿爹。” “骆叔。” 三孩子唤人见礼,然后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谈判有?了好结果。 一力降十会 第135节 “说结果,还差了点儿火候,不?过?也快了。”骆衡笑着说道,轻松的语气看得出来对目前?的进展很满意?。 “怎么了吗?”仨孩子好奇。 骆衡便示意?席瞮告诉他们。 被六只眼睛灼灼注视着,席瞮将一封手书从袖笼里拿出来递给骆乔,道:“齐国遣使秘密到了建康,齐国少帝之意?,欲与我国联姻。” 骆乔接过?手书,与席臻、骆意?凑在一起一目十行?地看完。其上不?仅说了齐国少帝相与他们宋国联姻,连联姻的人选都?有?,齐国三公主。 “齐国三公主,我记得她是?齐国薛太后的亲女吧。”席臻看着骆家?姐弟俩。 骆意?点点头:“薛太后唯一的女儿,宠爱甚之。” “那她能同意?三公主到我们宋国来和亲?”席臻道。 “齐国使臣说得那么有?把握,说不?定他们皇帝真的有?办法?,”骆乔看向席瞮,问道:“这件事,东魏是?不?是?也有?风闻?” 席瞮道:“我派人暗中透露给他们的。” 难怪谈判进展得还挺快,宋齐两?国联姻无论真假,东魏都?需做应对防范,再?加上邺京还是?一团乱麻,东魏不?能再?在和谈一事上做无谓的拖延了。 去年?的天灾让四国都?元气大伤,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相比东西二魏的惨状,宋齐二国又好一些。若两?国再?联姻,对东西二魏都?是?威慑。 待与东魏和谈的文书一签,想必能有?几年?和平,休养生息,恢复民生。 “建康那边多数人是?赞同联姻的,”席瞮道:“若齐国真的是?三公主嫁过?来,我宋国将会给出太子妃的位置。” “太子妃?”三小异口同声。 席瞮点头:“我们总得有?点儿诚意?吧。” “不?只是?诚意?吧。”骆意?说。 席瞮看着面前?矮墩墩的小孩儿,微笑着让他说说。听闻骆将军家?的小儿子聪明得吓人,只是?他长姐更天赋异禀,把光芒全给占去了,以致世人少提骆小郎君。 “齐少帝想从薛太后手里夺权,听说那位三公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帮着薛太后做了不?好腌臜事。齐少帝把三公主送走和亲,相当于断了薛太后一臂,薛太后被如此挑衅岂会善罢甘休,届时齐国怕是?要斗得血流成河。”骆意?软乎乎一笑:“我们故意?给出太子妃之位,难道不?是?帮齐少帝下?决心。我猜,齐国使臣最初也只是?探个?口风吧。” 席瞮点了点头:“不?错。” 骆意?捧着小脸说了句:“看来齐少帝处境不?太好啊。”然后就兀自陷入沉思。 “我们真跟齐国联姻?”席臻不?看好,“我看悬。” “无所谓。”骆乔把手书还给席瞮,“反正咱们话放出去,先逼退东魏把好处占了再?说。这范县以后就是?我们兖州的地盘了。” 席瞮笑道:“正是?。” 第136章 宋、齐二国欲联姻, 双方给出的一个皇太子一个三公主?,可以说是相当有诚意了。 东魏一开始是不?信的,可在联姻对象都说得有鼻子有眼——齐国那边出的是薛太后独女公主周祈——后, 东魏有些动摇了。 他们暗中派人?将消息传到成都京, 盯着成都宫的动静,一面使尽浑身解数拖着与宋国的谈判。 在宋、魏两国有心之人?的推动下, “宋、齐联姻”以日行千里的速度飞快传遍天下, 身在长安的西魏皇帝穆泰听闻哈哈大笑, 把?东魏好一阵嘲讽,在帝师嵇合给他分析了“宋、齐联姻”对西魏的威胁后,又笑不?出来?了。 “宋国和齐国真?会联姻?”穆泰不?太信, “前两年还打了一仗, 齐国还占着宋国四州之地,这还能握手?言和?” 嵇合道:“我们与东边的逆臣不?也联姻过?。” 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穆泰就黑脸。他们大魏的公主?嫁个逆臣,居然一年就香消玉殒, 逆臣还胆敢敷衍,若不?是天灾大旱,他定要派兵打过?去! “时局易变, 陛下万不?可短视。”嵇合苦口婆心地说。 穆泰一听帝师又在说教, 就一脸的不?耐烦, 他最?烦被人?教训了。可嵇合是将他教大的老师,穆泰可以对任何?人?暴虐,唯独不?会对老师不?敬。 西魏在穆泰的各种骚操作下还能维持下去, 就是因为有帝师嵇合这位定海神针在。 “老师, 您就说怎么办吧!倘若宋齐两国真?联姻了,咱们该怎么办!”穆泰端了盏甜水塞嵇合手?中, 一直说教说教说教,口不?渴么。 嵇合还真?口渴了,微微起身朝穆泰谢恩后,小?口小?口抿着甜水润喉,心中已经盘算了好几个对策,只是皆有利弊,他还没有拿定主?意。 宋齐联姻是否能成,其一要看齐国薛太后的意思。 齐国三公主?周祈在四国之内的名声可不?太好听,卖官鬻爵、毁屋占田、欺男霸女,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已逾双十之年也不?下降,公主?府里养的小?郎女姬数量之多,就连穆泰的后宫都得自愧不?如。 齐国朝堂也被这位公主?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帮她大肆敛财,有薛太后的维护,齐国少帝根本奈何?不?得这个姐姐。 嵇合的手?指摩挲着手?中茶盏,他一直觉得,齐国三公主?在朝堂上大肆敛财是薛太后授意。齐国少帝逐渐长大,朝堂上的拥护者?会越来?越多,尤其是在少帝大婚之后,朝堂上渐渐有了让太后还政的声音。 让薛太后把?爱女远嫁他国,放在两年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如今……这位三公主?搞得齐国朝野怨声载道,薛太后为了稳固手?中权势、安抚朝臣,有很大可能是要放弃这个女儿了。 齐国少帝把?这个姐姐远送他国,那是实实在在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可宋国真?打算要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做本国太子妃,宋齐这时候结盟在宋对东魏的谈判上有一定的好处,可也只是一时之好罢了,宋、齐两国难道还能真?联姻一次永世修好? 莫非……宋帝是要放弃他的太子?! 嵇合心念电转,决定先派人?去试探一下宋国朝野的态度,尤其是宋国的席荣。宋国皇室式微,能决定宋齐两国能否联姻的,不?是宋国皇帝,而是宋国司徒席荣。 思绪转到席荣身上,嵇合免不?了就想到这两年风头挺盛的兖州骆氏女,席荣竟能将此等奇人?揽在麾下,难不?成真?有什么天意? 可怕的是,那孩子还如此年轻,未来?能成长到何?种程度难以想象。 如果那孩子夭折…… 嵇合心底升起杀意。 “派人?去把?那女的杀掉!” 嵇合猛然抬起头看向御座,以为皇帝终于能与自己想到一处,还没来?得及感到欣慰,就又听皇帝说:“没了新娘,朕看宋齐怎么联姻,爱女死在宋国,齐国的薛老太婆肯定得疯,肯定得打起来?,到时候我们大魏就坐收渔翁之利了哈哈哈……” 穆泰狂笑一阵,觉得自己的主?意真?是天才,就想寻求老师的认同,然而帝师的脸上尽是一言难尽。 “老师?” 嵇合把?到嘴边的叹气咽下,道:“陛下是否想过?,这正?是齐国少帝之谋?” 穆泰刀雕斧凿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不?相称的傻眼表情。 “齐国少帝要亲征,薛太后是最?大的阻力,与宋国的联姻成与不?成对他来?说都有好处,倘若薛太后真?因爱女身亡执意与宋国开战,焉知这不?正?落入齐国少帝的下怀。” “周禧能有这心机?”穆泰表示不?信,“那小?鬼身边怕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吧。” 嵇合十指交握,思索了许久,然后郑重对穆泰道:“陛下,咱们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穆泰不?作声。 嵇合:“陛下!!!” “知道了,知道了。”穆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师总是太过?小?心。” 嵇合:“小?心驶得万年船……” 话才起了个头,穆泰就知道又要被说教,赶紧找个借口跑了。 嵇合一肚子的话没法说,堵得胸闷头晕,他已是耳顺之年,渐渐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年,可皇帝总是如此不?着调,叫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现在还有他栓着,待他百年,朝堂上还有谁能约束皇帝言行,要让皇帝随心所欲、放纵不?羁,那大魏…… 嵇合不?敢继续往下想,撑了一下才站起来?,慢慢往尚书省公廨走,有件事他得找人?好生商量一番。 - 齐国,成都京。 成都宫仁寿殿是当朝太后薛绛的寝殿,薛太后规矩严,不?喜听吵闹之声,仁寿殿伺候的宫人?内侍安静地做着手?上的事,仿若殿中摆设一般。 忽然,一阵喧哗由远及近,宫人?内侍见是三公主?,思及太后休憩之前吩咐下来?谁都不?见,他们连忙上前去阻拦三公主?。 “殿下,太后……” 阻拦的话语还未出口,宫人?就被一脚踢开,周祈大声叱骂:“瞎了眼的狗东西,连我也敢拦!都给我滚开——” 宫人?内侍们阻拦三公主?,又不?敢碰到三公主?一片衣角,只能跪在三公主?面?前苦求,可这如何?能拦得住,七八人?被周祈挨个儿踢翻,周祈用力推开大门,提着裙摆边走边喊:“母亲,母亲,您真?要把?我送到宋国去和亲吗?母亲——” “殿下!”薛太后身边的女官挡在周祈面?前,眉眼耷拉着沉声说道:“太后这些日?子劳神得厉害,每日?都睡不?到两个时辰,今日?亦是好不?容易才睡下。” 周祈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杀仁寿殿的宫人?内侍,但对母亲身边伺候的几个近侍内官还是收敛的,被女官内涵了一句,顿住了往前迈的脚,忍着气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那我在此等母亲。” 女官见周祈坐着不?动,大有不?见到太后不?会走的架势,便招手?叫宫人?来?奉茶果,她转身往后殿去通报。 太后薛绛早就被女儿吵醒,只是懒得动,这些时日?她太累了,现在不?想听女儿的哭吵。 “祈儿在外头坐着没走?”薛绛靠在榻上养神,看到女官进来?便说了一句,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女官在前殿对周祈颇不?假辞色,面?对太后却是说:“三公主?想长久侍奉在太后身边,实乃难得的孝心。” “呵……”薛绛笑了一声,随后难受地扶了扶额,“孝不?孝的,看和谁比了,比起皇帝来?,祈儿的确孝心可嘉。” 女官立刻过?去榻后慢慢给薛太后按揉穴位,缓解头疼,轻声劝慰:“陛下年少气盛,容易被人?蛊惑,再?过?得两年,陛下再?大些,就能分辨忠奸,这世上再?亲哪有母子亲,陛下会明白您是为他好的。” “但愿吧。”薛绛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含着一丝失望。 她近来?的麻烦,都是她的好儿子给她找的,她感觉得出来?,她的亲生儿子恨她。 说起来?真?是好笑,儿子竟然恨母亲。 他就没想过?,没有她这个母亲,他什么也不?是! “你待会儿去告诉祈儿,让她去宋国和亲是皇帝的主?意,我实在无可奈何?,让她去找她弟弟说。”薛绛吩咐女官。 薛绛不?是心肠柔软的女人?,她已下决心要放弃女儿,也很乐意看儿子被女儿闹得焦头烂额。 既然他们都不?让她舒心,她为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周祈在前殿等了近一个时辰,没等来?薛太后,倒是女官带了薛太后的话来?。 “母亲说她无可奈何??”周祈一再?地问。 “殿下,与宋国修好,是陛下的意思。”女官再?一次重复。 周祈嘴角抽搐了一下,点着头扯出一个笑模样:“好,很好,原来?是母后无可奈何?……倒是我叫母后为难了……” “行!”她扬起下巴,“既然是皇帝的意思,我就去找皇帝说。” 周祈转身离开,女官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听到一句:“咱们大齐是皇帝的大齐,可不?就只有皇帝能说了算。” 女官愕然抬头,看着三公主?的背影,心底发凉。 齐国少帝周禧在思政殿里已听闻周祈大闹仁寿殿的事,听内侍来?报言三公主?气势汹汹往思政殿来?了,并?不?意外,吩咐下去不?用阻拦三公主?。 周祈畅通无阻进了思政殿,甚至都没有人?先去通报,她嗤笑了一声,也不?行礼:“周禧,你现在可真?厉害,母亲都要看你眼色行事了。” 一力降十会 第136节 “比不?得阿姊。”周禧叫内侍把?厚厚一沓奏表捧去给周祈,“这些只是一部分弹劾阿姊的奏表,还有两叠这么厚的,朕已叫人?拿来?了。” “你什么意思?”周祈根本不?用看那些奏表,她知道那些人?都骂她什么,也知道成都京里是怎么骂她的,更知道街上孩童口中唱的骂她的歌谣是怎么来?的。 周禧倚着凭几,连着看了近四个时辰的奏折,饶是他年少力壮也感到有些疲累,他捏了捏眉心,懒费多的心力与周祈周旋:“宋国国力强盛,两国联姻于我大齐有益,你是大齐的公主?,合该为大齐尽一份力。” “大齐可不?止我一个公主?。”周祈冷笑。 周禧道:“有些话,阿姊一定要朕挑明吗?” 周祈指着周禧:“你这是要我死!” “阿姊嫁去宋国,是宋国的太子妃,将来?是宋国的皇后。”周禧问:“阿姊觉得不?好吗?” “你就是要我死,还想母亲死,好彰显你皇帝的威风。周禧,没有母亲,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坐上这个皇位吗?!你以为你的皇位能坐安稳吗?!”周祈大吼。 周禧瞬间阴了脸,他到底还年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他起身,慢慢走到周祈面?前,他比周祈高了近一个头,俯视而来?,竟叫周祈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周祈忽然意识到,那个跟在她身后软软糯糯很好骗的弟弟已经长成了,不?再?受她摆布了。 “阿姊,朕是皇帝,母后才能是太后,你才能是骄横跋扈的齐国三公主?,明白么。”周禧拍了拍周祈的肩膀,接着说:“阿姊,你府上那些人?朕已经遣散了,阿姊回去安心备嫁。你是我大齐的公主?、朕的胞姊,要风风光光下降宋国。” “退下吧。” 周祈脸色惨白,往日?的骄横一丝难寻:“周禧,我倒是小?瞧你了。” 周禧说:“朕是皇帝。” 周祈明白和亲一事已成定局,她是母亲和弟弟斗法的棋子,弟弟棋高一筹,她成了母亲的弃子。 “臣,”周祈退后两步,双手?交叠在额前,躬身行大礼,咬牙道:“谢陛下隆、恩。” 礼毕,她看着齐国少帝,说:“宋国有神童,力能拔山,文武双全,我挺想去见识见识。陛下将来?一统天下,可要小?心这神童,别功亏一篑了才好。” 她像诅咒一样:“陛下可得小?心,别亡国。” 周祈从?来?就是个恣睢之人?,和亲又如何?,弃子又如何?,她不?痛快就想办法叫自己痛快。 “周禧,你可得小?心了,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着走出思政殿,状似疯魔。 周禧气急败坏下令:“派人?守住三公主?府,没有朕的旨意,公主?府众不?得出入,叫教习嬷嬷去公主?府好生伺候。” 周祈:“哈哈哈哈哈……你急了,你急了……” 第137章 元嘉二?十一年夏六月, 宋国与齐国达成联姻,齐国三公主周祈嫁与宋国太子闻端,双方交换国书, 宋国送牛马金玉等为聘礼, 齐国赠粮盐玛瑙等为嫁妆,两国皆言永世?修好。 双方国书送达之时, 齐国三公主周祈在成都京启程走水路, 预备从江州进入宋国。宋国这边为显诚意, 派二皇子闻震、礼部侍郎柳琢、中书舍人谢襄、以鸿胪寺一众官员在荆州南浦县相迎。 柳琢是侍中柳光庭长子,谢襄是内史令谢禹珪之二?子,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宋国朝廷的态度, 也是河东柳与陈郡谢的态度。 值得琢磨的是, 襄阳席竟无一人去南浦。 若说席大公子席瞮身在范县路远难行?,可席豫长子席颂就是荆州治中从事, 他也不去,就很值得玩味儿了。 席荣是不赞成此次联姻吗? 可他也没有反对! 无?论席荣是何态度, 宋齐联姻对两国都有极大的好处,首先一直纠缠的东魏在骆衡下最后通牒之时再没办法拖延,东魏含泪同意将相州顿丘郡、范县、武阳一带割让给?宋国, 赔偿宋国银一千万两、良种马三千匹、铜铁万斤、牛羊万头?等, 宋国则意思意思送写粮食给?东魏, 曰救助东魏饥民。 元嘉二?十一年秋,宋国与东魏达成和谈,签订国书。 听说代表东魏签字的使臣之一楼繁回到邺京就被他爹楼太尉追着打了三条街。 骆乔听到这个传闻后, 点点头?:楼太尉不服, 以后知道该打谁了。 此时,她正在回兖州的大军中。 既和谈已成, 为表诚意,宋国撤了一部分将士,留在顿丘郡的大军一则防范东魏反扑,一则接管布防。 顿丘郡是插.入东魏腹部的利矢,上可攻阳平、广平、清河等郡逼邺京,下可从汲郡收豫州。 这一仗席荣筹谋多年,是为收复豫、洛二?州打响前哨,好在二?子席豫和兖州没叫他失望。 骆衡留在顿丘郡接手?郡中军、政一应事务,暂领郡守职,骆乔本不想走,被她爹无?情赶走。 “你已离家一年,不思念你阿娘吗?”骆衡脸上就差写上大大的“不孝”二?字。 怎么可能,那是相当思念的! 骆乔姐弟和席臻就跟着带兵的李蕴先回兖州,没想到席瞮也与他们一道走。 “你不是军师么?谌夫子都没走呢。”骆乔好奇问,军师祭酒谌希得还在顿丘,席瞮却先离开了。 席瞮道:“齐国公主不日就要抵达建康,建康京多少会?有些变化,祖父召我回去。” 一旁的席烈对席臻说:“祖父也召我去建康京。” 席臻立马炸毛:“为什么没有我?!” 席烈懒散一笑:“你个小鬼去了干嘛。” 席臻各种不服均被席烈镇压,席臻毫无?办法只能场外求助,戳戳骆乔,又对从马车里探出?头?的骆意说:“你们不想去建康京玩儿吗?” “不想,”骆乔果断拒绝,“建康京无?趣得很。” 骆意原先都推测过姐姐在建康京里受了委屈,祖父家恐怕不怎么欢迎他们,闻言也摇头?:“不想去。” 席臻场外求助失败,整个人都蔫了。 席烈看弟弟耷头?耷脑,难得好心帮忙说话:“建康京富庶繁华,乃四京之首,天下美物?皆汇聚于?此,竟是不能入小乔你的眼?” “建康京也就那样吧,”骆乔意兴阑珊地说:“看起来很好。” 席瞮看了骆乔一眼,她提起建康京只是满脸无?趣,并没有害怕的情绪,想来那年上元节里四皇子干的蠢事并没有吓到她。 也是,她胆子那么大,都敢跟着张瑾潜入东魏把杜晓挖出?来。 “建康京的确没什么好的。”席瞮说道:“看起来富庶繁华,不过是用锦衣掩盖住了虱子。” 席烈笑着说:“大兄精辟。说实话,建康京实在规矩多,还是咱们鲁郡更?自在一些。” 席瞮把视线转向席烈:“恐怕你以后自在不起来了,祖父这时叫你去建康,恐是想将你调去兵部。” 兵部尚书霍韬年纪不小,早年征战时落下的毛病随着年龄愈发严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致仕了。席荣手?握兵部,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他的人,然霍韬致仕多少会?叫兵部人心浮动,席荣需要安抚人心,将刚在顿丘一战中立了不小战功的席烈安排进兵部,正合适。 席烈笑不出?来了,轮到席臻哈哈大笑:“哎呀,还好我是个小鬼。” 席烈睨着臭小鬼,果然弟弟就是很讨厌。 骆意扒着车窗探出?个小脸,加入话题:“以席二?哥之功,大概会?授官兵部郎中,现在兵部郎中仅一人,听说是个刺儿头?。” “你说秦序啊,”席烈说:“咱们皇帝陛下的连襟,柳老头?费劲巴拉把他安排到兵部,就想靠他分兵部之权。” 席瞮道:“秦郎中也不能说他是刺儿头?,他性格耿直,过于?较真,说话也不太照顾别?人的情绪,因此常得罪人。” 席臻、骆乔、骆意顿时向席烈投以同情的目光,席烈挨个儿瞪了三个小鬼一眼,惹得三小啡啡偷笑。 席瞮好笑地摇摇头?。 其实席烈赴任兵部,最大的问题并非耿直过头?的秦序,而是在皇帝和太子。 皇帝想收拢兵权的心从未歇,这些年在兵部下了不少功夫。 而太子这两年也盯上了兵部,尤其是在吏部使不上劲儿之后。他娶齐国三公主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以周祈的名声和行?事作风,宋国岂能立这么一个皇后。婚事还没定下太子就感觉到了危机,四处活动想把这个要命的公主扔给?三皇子,而三皇子可不会?坐以待毙,直接跪在显阳殿外求皇帝赐婚…… 席瞮看了一眼骆乔,小姑娘一双圆圆的葡萄眼笑得弯起来,白净可爱的模样很难与力大无?穷联系在一起,她还不是单纯力大无?穷,能文能武,凶名远播,难怪才总角之龄就被各路人马盯上。 “嗯?”骆乔敏锐地感觉到旁边有视线盯着自己,转头?询问地看着席瞮。 “保护好自己,我……”席瞮说着停顿了一下,如今的他还是不能全权代表襄阳席,遂道:“也会?竭尽全力护着你的。” 没头?没尾的,骆乔歪了歪脑袋,随后朝席瞮抱拳:“好的,多谢。”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也保护你。” 席瞮笑问:“你保护我?” 骆乔说:“作为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你又瞧着手?无?缚鸡之力,当然得好生?保护了。” 席瞮半晌无?语:“……缚鸡之力还是有的。” 骆乔从善如流:“你有缚鸡之力。” 席瞮:“……”为什么更?郁闷了? 大军行?军十日,终于?抵达鲁郡,兖州刺史席豫亲出?城十里相应,为凯旋将士送上庆功美酒。 “阿娘——” 还差一点才能摸到豆蔻年华边边的总角小童没有资格跟大人们一起喝酒,席臻和骆乔姐弟俩被刺史府长史先行?送回了城,林楚鸿听人来报早早就等在大门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一身银色轻甲的女儿策马回家来,从女儿跟着建康京来的郎将乔装离开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回肚里。 “阿娘,我回来了。” 骆乔利落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台阶,跑到林楚鸿面?前,叉手?朝母亲行?礼。 “可算是回来了。”还没拜下去,林楚鸿就抬手?扶住女儿,粗略地把女儿打量了一圈,“长高了许多。” 骆乔已经到了窜身高的年纪,一年的时间个子竟比林楚鸿还要高出?寸许了。 说到身高,骆乔可就有话说了,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我现在比蛮奴高半个头?还有多。”可得意了。 林楚鸿被逗笑,再细细看起女儿来。 一年未见,女儿最大的变化不是身量高了,而是气质上的变化,像一把饮过血的名剑,锋芒尽显。 去年冬,骆乔在东魏相州以一敌千大败尚永年,美名与凶名同时传遍天下,林楚鸿在鲁郡听闻后整日揪心,骆衡虽有书信来言女儿无?大碍,以骆衡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惯性,林楚鸿都可以肯定她女儿伤得不轻,骆衡的“无?大碍”就是“没有性命之忧”。 她女儿再是力大无?穷终究是血肉之躯。 “伤都好了吧?”林楚鸿故意板着脸。 “都好了都好了,”骆乔讨好卖乖,“阿娘,您看我多强壮,东魏猪若敢当前,我一拳一个。” “我不问你,我问你弟弟。”林楚鸿看向从马车里出?来的骆意。 骆乔三步并作两步下台阶,把弟弟从马车举抱下来,趁机朝弟弟眨眨眼。 骆意笑出?两个酒窝来。 一力降十会 第137节 姐姐必须是乖巧听话、三思后行?、从不冒险的。 林楚鸿:“……”反着听。 “先进门,去梳洗一下,待会?儿你们大伯母和大姐姐会?过来给?你们接风。”林楚鸿等护卫领着老虎也到了,叫姐弟二?人带着骆找找进家里去。 还有一件事…… 她已经去信给?骆衡了,只是姐弟俩正在路上,便?等他们回来了再同他们说。 林楚鸿笑容微敛,眉头?又蹙了起来。 骆乔在自己的小院里好好将一身风霜尘土给?洗干净,去年的衣裳她现在穿已经不合身,今年家中裁衣时她人不在家林楚鸿也给?她做了四时衣裳,然没想到她个子会?长那么快,新?做的衣裳都不合身,好在墨琴拿了两套衣裳过来。 “这是夫人今年新?裁的衣裳,都还没有上过身,姑娘先凑合着穿,已经叫了绣娘明日来给?姑娘量身。”墨琴含笑看着骆乔,感叹道:“一转眼,姑娘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骆乔毫不谦虚:“琴姨,我是不是英武不凡?” 墨琴笑着点头?:“是是是。” 收拾停当,仆役来报大房娘子和大姑娘已经到了,骆乔一出?小院就看见正在等她的骆意,姐弟俩一块儿往正院走。 到了正院见到姚莹和骆鸣雁姐弟俩又是一番见礼。 “小七都长这么高了?”姚莹见到骆乔小小吃惊了一下,把骆鸣雁拉到骆乔身边比划了一下,对林楚鸿笑道:“倒是比她姐姐还要高了。瞧她手?长脚长,怕是还有得长。” 林楚鸿道:“这孩子从小就高。” 姚莹再细细看了骆乔片刻,边点头?边说:“好,好,女孩子就该高大威武些,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了。”说着,心中酸楚,面?上不由?有些失态。 骆乔、骆意略感诧异,然后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骆鸣雁维持不住笑脸偏过了头?,坐在主位上的母亲亦面?有郁色。 怎么了这是? 姐弟俩对视一眼。 骆意朝母亲看去,然后视线转到大伯母,最后落在大姐姐脸上。 看样子是大伯母家中出?了变故,而现在大伯母家最要紧的就是…… “是大姐姐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故吗?”骆意轻声问。 姚莹和骆鸣雁都愕然地看着小不点儿骆意。 四叔家的小儿子被笼罩在姐姐的光芒之下,在建康的成国公府里少有人提及,骆鸣雁只听祖母说过一次这个堂弟,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还在喝奶就开始喝药,祖母不喜四叔一家,对这个庶房孙子只说了句“病病歪歪,养得大才好”。 到了兖州见到这个小堂弟,听过几次四叔家的仆役赞“小郎君天资聪颖”,也听过一起游玩儿的兖州贵女们谈论起骆小郎君“聪明得吓人”。 骆鸣雁曾想,聪明得吓人是有多聪明,今天她是着着实实吓到了。 “意、意弟怎、怎么会?……” 骆意道:“大伯母最着紧大姐姐,能让大伯母劳神的除了大姐姐的婚事,意想不到其他。” 骆乔问母亲:“不是已经说好了,等大军凯旋尹伯母就请媒来提亲么,他们难道想变卦……” “不是周家。”林楚鸿摇摇头?,“是建康。” “是祖父?还是祖母?”骆乔精准找到背锅的,气愤道:“难不成是二?伯母?” “铁牛,口无?遮拦。”林楚鸿乜了女儿一眼。 骆鸣雁拉过骆乔的手?,低声说:“皇帝赐婚,我得嫁给?三皇子,五天前诏书送到了刺史府。” 姚莹眼眶红了,偏头?捂住了脸。 第138章 赐婚的诏书有两?份, 一份送到建康成国公府,一份送往兖州,却没有送到姚宅而是送到兖州刺史府。 这其中的算盘, 响的怕不是北荒的墨戎人都能听见。 “尤夫人派人来同我说, 这婚事是三皇子跪在显阳殿前求来的。”林楚鸿说起刺史府送来的消息。 太子与齐国三公主的婚事定下来后,皇帝想起自己还有三个儿子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二?皇子闻震有腿疾不得上朝听政, 四?皇子闻旭把自己作没了, 只有三皇子闻绍的婚事还值得叫人惦记。 显阳殿要给三位皇子册妃的意思传出?后, 张贵妃的徽音殿差点儿没被踏破门槛,倒是少有人去张贵妃的娘家去走动,建康京里谁能不知, 张贵妃的两?个兄弟烂泥扶不上墙, 是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所以三皇子想要登顶,还是差点儿意思。这点儿意思都得都懂, 一些有野心的新贵士族非常积极地走动起来。 成国公府也盯着三皇子妃这个位置,确切的说, 是二?房姜云梦野心勃勃为?女儿盯上了这位置,并求到骆广之和胡元玉面前,请他们?为?之走动。 今年仲春的丽池宴上那么多家贵女, 就只有他们?成国公府的姑娘们?得了张贵妃的赏, 这叫姜云梦来看就是贵妃娘娘看中的她?的珺儿, 要聘给三皇子。 她?说得有理有据,听得原本不信的骆广之和胡元玉都迷糊了,难道?张贵妃真看中自家的姑娘? 骆广之在朝中比后宅的妇人了解得要更多一些, 原本因为?长孙干的蠢事而成为?朝廷边缘人的他, 这几个月接连被皇帝召去说话,同僚们?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许多。 若皇帝真是有意让他们?成国公府成为?三皇子的助力?之一…… 骆广之心思活泛了起来。 鸣珺嫁给三皇子, 作为?三皇子的岳父,骆武总不能在朝中没个一官半职,运作得当,定能还朝。虽然老四?战功赫赫,可成国公这个爵位只能是他的嫡子继承,他唯一的嫡子不能就这么废了。 骆广之有了决断,在朝中走动比以前积极了不少,虽没有明着站队三皇子,但他的算盘谁看不出?来。胡元玉也不总躲府里宅着,时常领着家中女眷们?出?门交际,来往的多数是三皇子一派的人家。姜云梦更是会娘家说动了父亲全力?支持。 成国公府上下为?了骆鸣珺嫁三皇子努力?,千算万算没算到三皇子看中的会是大房的骆鸣雁,为?此还去显阳殿外?跪了半日求皇帝赐婚。 成国公府:“……” 努力?努力?白努力?…… 也不算,最后婚事还是落到了他们?家。 但是要说开心吧,好像也不是很?开心,大房的侄女被册为?皇子妃,总不能说二?房的叔叔必须跟着鸡犬升天吧。 “三皇子说是三年前上元节上偶然见到雁儿,一见倾心,非雁儿不娶。”姚莹对骆乔姐弟俩说着听来的消息,话中带着滔天恨意:“他跪在显阳殿外?头,来来往往那么多朝臣,装得十足深情,却不想会不会累得我雁儿担上个祸水的名头。分明是逼婚,毁我雁儿清誉,逼我雁儿不得不嫁给他,其心恶毒,令人发指!” “他跪了半日,陛下便下了赐婚的诏书?”骆意问道?。 林楚鸿点头。 骆意看向骆乔,轻声道?:“这婚事,应该是陛下的意思。” 骆乔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忍不住讥讽:“皇帝真是用心良苦。” 这几日林楚鸿每日陪着姚莹,被姚莹日日辱骂三皇子带偏了思绪,昏头昏脑的,倒是没细思这婚事的由?来,如今听儿女们?这么一说,她?立刻品出?了其中的一些曲折心思。 对三皇子来说,娶骆鸣雁是目前对他最有助益的。 一品国公的嫡长孙女,虽不是门阀出?身,也算拿得出?手; 吏部尚书姚奎的外?孙女,姚奎在抱团的清流新贵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兖州先锋军将?军骆衡的侄女,与名声鹊起的骆乔姐妹情深,骆家父女背后站着的是襄阳席氏; 骆鸣雁背景雄厚,虽然父亲不在了,可这一点儿在三皇子这里都不是减分项。 闻绍盘算好了,将?来他登基,立骆鸣雁为?后,没有皇后之父,他不用封荣恩侯,无论是外?祖父还是叔叔都是拐了一个弯儿的亲戚,他不会像他父皇那样为?外?戚柳氏所掣肘。 “所以,他在显阳殿外?头演的那一出?都不是演给我雁儿看的,是演给我父和四?叔看的?”姚莹听完林楚鸿的分析,差点没气昏过去。 骆鸣雁扶住母亲,笑?着说:“娘,您真相信三皇子对我一见倾心的鬼话呀,什么三年前的上元节,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以前去宫中赴宫宴,我给三皇子行的礼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姚莹见女儿这副模样,更伤心了,她?握住女儿的手垂泪:“我的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姚莹甚至自暴自弃的想,还不如当初就遂了女儿的愿,让她?与姚书定亲,总好过现在婚事被人算计,成了别人的棋子、踏脚石。 “娘,往好处想,我是皇子正妻,也算是风光大嫁……” 看女儿还在笑?着安慰自己,姚莹心里更加苦涩。 皇子正妻听起来风光,可是建康京里的士族门阀有多少正经对皇族宗亲真心实意敬畏的,有多少宗室还得看门阀脸色。 三皇子将?来若是成功上位还好,失败了,她?女儿岂不是要跟着他一块儿去死! “娘,四?婶,我与七妹妹许久不见,我去跟她?说些体己话。”骆鸣雁说着拉住骆乔的手,得了长辈允许后把骆乔拉走了。 骆乔顺手把弟弟也一起拉走,姐弟三人去了骆乔住的小院。 一进?院门,骆鸣雁挂在脸上的笑?就垮了,她?苦笑?着对骆乔说:“没想到,我还挺抢手,我还挺倒霉。” 骆乔叫仆役拿了茶果后就将?所有人遣出?院子,姐弟三人在廊下坐着说话。 “我以前,设想过嫁给姚书表哥日子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琴瑟和鸣。来了兖州,母亲为?我相看了周将?军的公子,我也想过嫁过去要怎么过日子才算能相敬如宾。 我嫁不得姚书表哥,也嫁不了周公子,最后竟是要嫁给三皇子。我却不敢再想今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骆鸣雁说着说着就落了泪。 接到赐婚诏书时,她?真感觉到晴天霹雳,仿佛有一道?雷落在头上,把她?炸得眼前一黑。 命运真是会给她?开玩笑?,在她?放下姚书表哥,全心全意备嫁时,却又?被告知嫁不得周家郎君,她?的婚事是别人纵横谋划的棋子,她?的人生?是别人登高的垫脚石。 她?哭了整两?日,在仆役来报她?母亲怒急攻心昏过去,她?看着仅两?日就憔悴苍老了不少的母亲,猛然将?自己从沉溺的情绪里拔出?来。 母亲为?她?操心了半生?,她?不能再让母亲时时为?她?忧愤。 骆鸣雁收拾好情绪,努力?笑?着跟母亲说嫁三皇子的好处,想让母亲安心。 除了努力?地笑?,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见女儿这样,姚莹更加伤心。 她?以前埋怨过女儿不懂事,现在她?反而希望女儿不要这么懂事才好。 “我算什么呢?”骆鸣雁不能也不敢跟母亲抱怨,她?只能跟骆乔说:“小乔,我们?做女儿的,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一生?竟是从由?不得自己,怎么就这么难呢?我想争取自己的婚事,可是不行。那我就听从母亲的安排,竟然也不行。小乔,你说,若当初母亲答应我与姚书表哥的婚事,会不会就没有今日的祸事?” 骆乔冷静提醒道?:“姚书表哥一直没有请媒上门。” 骆鸣雁一怔,旋即苦笑?一声:“对啊,姚书他……也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骆乔骆意都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见骆鸣雁哭得更伤心了,顿时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下手。 姐弟俩一个力?气大一个身体差,都不算顺风顺水长大,再加上父母的教养就是让他们?遇到问题先自己想办法解决,所以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们?都是先想办法而不是自怨自艾。 骆意瞅着姐姐,心想:这事要是落在姐姐头上,姐姐恐怕第一件事就是用武力?确定家庭地位。 骆乔被弟弟看着,很?是心有灵犀:这要是我弟,谁算计他,他能把对方反算得底裤都保不住。 可骆鸣雁不是他俩,他俩的办法在骆鸣雁这行不通。 一力降十会 第138节 看骆鸣雁一直哭,姐弟俩生?平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这桩婚事,若是在下诏之前他们?有无数种办法把事情搅黄,骆鸣雁婚后他们?也能有许多办法叫三皇子不敢负她?。 可偏偏,他们?就不擅长安慰这种小儿女感情。 叫骆鸣雁豁达接受是慷他人之慨,跟着骆鸣雁一起骂一起抱怨对事情毫无助益。 真是棘手。 骆乔对骆意使眼色:你聪明,你上。 面对姐姐抛来的烫手山芋,骆意:……行,我上就我上。 “三皇子处心积虑要娶大姐姐,至少他在登基之前是不敢对大姐姐不好的。”骆意安慰道?。 “所以,三皇子登基之后就会对我不好?如果他夺位失败,我还得跟他一起死?”骆鸣雁惊恐,哭得更大声。 骆意:“……”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安慰效果。 婚嫁问题实在是太为?难他这个总角小童了。 “皇子婚事不是一朝夕就会定下,建康宫早就看中了大姐姐的话,却一直没有风声传到兖州,想必是祖父会错了意,大概祖父以为?建康宫看中的是二?伯家的姐姐,所以才没提前跟大伯母打招呼,以至于诏书来得如此突然。”安慰不成功,骆意换个角度切入。 骆鸣雁一抹眼泪:“祖父会错意?祖父是想让骆鸣珺嫁给三皇子?” 骆意说:“一般来说,宫中为?皇子看中了哪家的姑娘,都会暗示一下姑娘家里,别蒙头蒙脑给姑娘定亲。建康宫属意大姐姐为?三皇子妻,大伯父仙去,大伯母不在建康,只能是祖父祖母为?大姐姐操持。二?伯父几年前被罢了官,祖父虽然没有大动作,肯定还是想让二?伯父复官的。二?伯父家的姐姐成为?三皇子妻,中正官和吏部总还是要给三皇子岳父一个面子。” 说起骆鸣珺,骆鸣雁可不哭了,甚至还笑?了一声:“骆鸣珺看到赐婚诏书,岂不是气死了。” 她?和骆鸣珺从小掐到大,只要看到骆鸣珺不高兴,她?就高兴。 咦,不哭了? 骆意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他从未去过建康,除了大伯母和大堂姐再没见过成国公府任何人了,因此并不知道?成国公府里的恩怨情仇,可骆乔知道?啊! 找对了路,骆乔开始顺着弟弟的话说。 她?对成国公府里的恩怨情仇了解的也不多,但可以就以前看到的和骆鸣雁想听到的,一通分析猛如虎。 骆意旁观,只觉得姐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更精进?了,不愧是他姐。 听骆乔说完,骆鸣雁也稍微想开了一些,嫁三皇子是没法改变了,至少……至少这事让骆鸣珺不痛快,想到骆鸣珺现在可能在家中摔桌,她?就稍微痛快了一点点。 如骆鸣雁所料,骆鸣珺的确在屋中摔桌摔瓶,她?住的屋子都快被她?摔成废墟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是骆鸣雁那个贱人!”骆鸣珺边摔东西边喊:“她?跟姚家表哥私相授受,她?就是个淫.娃.荡.妇,她?凭什么可以嫁给三皇子!” “闭嘴!” 一声大喝,叫骆鸣珺抖了一抖,看是祖母来了,她?瑟缩了一下。 胡元玉原想骆鸣珺闹个几日便会罢了,就没太管,毕竟在全建康京都以为?骆鸣珺要嫁三皇子时,三皇子求娶的是骆鸣雁,一瞬间骆鸣珺沦为?笑?柄,连带成国公府也被人暗地里耻笑?眼盲心瞎,这事搁谁身上能受得了,胡元玉想着叫二?房的在家中发泄发泄也好,泄了怨气,之后还是要在建康京里走动交往的。 却不想骆鸣珺都闹了半个月还没完,胡元玉的耐心彻底告罄。 “满口污言秽语,看来是我平日教导你少了,竟把你教得如此不知礼数!”胡元玉看着都没法下脚的屋子,眉心褶皱更深了。 这几年她?日子过得不顺心,表现在脸上就是变得刻薄的线条,拉长了脸,就连二?房的混世魔王骆崇礼都不敢高声说话,骆鸣珺在胡元玉那里没多受宠,见祖母如此,更是瑟瑟。 “祖母,骆鸣雁她?真的与姚……” “闭嘴!”胡元玉用力?扇了骆鸣珺一巴掌,“自家姐妹,你无中生?有坏雁儿名声,你想作甚?” 骆鸣珺捂着被扇红的脸哭——骆鸣雁就是淫.娃.荡.妇,她?亲眼看到她?跟姚家表哥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她?有什么资格嫁给三皇子。 “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胡元玉眼中闪过厌烦,警告道?:“你若还不懂事,就只能把你送到清净宫让女冠教导你规矩。” 骆鸣珺大骇,赶来的姜云梦瞬间惨白了脸,扑通在胡元玉面前跪下求情。 清静宫是前汉的一位藩王妃所建,名为?清修祈福,实则专为?惩罚犯错的女眷,三百多年,那里面冤魂无数,是建康女子闻之色变之所在。 骆鸣珺跪在祖母面前,指天誓日保证她?会爱护姐妹,再不胡言乱语。 胡元玉敲打过了,留下一句“看你的表现”,回了如意院。 骆鸣珺俯趴着,眼角余光看到祖母的衣摆愈远,怨恨更深,咬碎了银牙。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第139章 诏书既下, 太史令禀吉日,定下婚期为冬月十六,留给骆鸣雁的时间不多了, 得尽快启程回建康京。 姚莹把宅子里各处都看了一遍, 三进的宅子不算大,母女二人住下却是绰绰有余, 待女儿出?嫁了, 她一人独居更逍遥自在。 住在这里两年, 宅子里处处都有她的巧思?,后院的荷塘水榭甚至是她亲手画的图样?,盯着匠人开挖修葺, 就等灼灼夏日, 约上?三五友人,对荷吃酒消夏, 人生快意美哉。 然种下的荷花还没有开过,她就要离开了。 “原以为我能在此终老, ”姚莹对身侧的林楚鸿笑了下,“我本还盘算着去亭山脚下买些地建个庄子,这钱是省下了。” “真决定卖了这宅子?”林楚鸿问。 姚莹站在望着前庭那棵高大的合欢树, 深吸了一口气:“卖了。终究是不会再回来, 留着也无用。” 她决定回建康京, 端住成国公府长房长媳的身份,尽最大的努力护住女儿。 “我准备去族里挑一个嗣子,记在我与?先夫名下, 好生教养他成才, 将来……希望他能保护他的姐姐。”姚莹语带苦涩地说道。在骆文去后不久,骆家族里就有人说过继一个儿子给她, 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她能不知道,她把说这话的人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得过继一个儿子。 “你想好了就行,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林楚鸿接过姚莹递来的钥匙和地契,交给一旁的管事交待他办好。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姚莹走出?宅子,乌头门上?原先挂着的“姚宅”匾额已经取下,她反手关上?门,与?林楚鸿一道坐进马车里,“等我回去,我会想办法叫老国公分家,我叫上?三房的一起,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免得被人拿捏。” 林楚鸿问:“三叔和三嫂愿意吗?” “老三怕是巴不得分家,三娣一向没主见,老三说什么?她就是什么?。”姚莹眼中闪过厌烦,“老二一家都是废物,别叫他们连累了我子。” 马车摇晃着一路驶向骆宅,路过鲁郡最热闹的廛市,姚莹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 母女二人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由刺史府派的护卫和骆家的护卫以及镖局一同护送,明日启程,林楚鸿、骆乔、骆意也会一同去建康京,待骆鸣雁大婚后再返回东平郡。 三皇子如?此谋算,骆衡可不是软柿子,于?公于?私都要给点儿警告。 翌日卯时,骆宅各处点起了等,上?下忙碌,早就收拾好的马车一架架赶到?门外?,随行的仆役、护卫已经就位,等着主人随时出?发。 卯时正,其他人都准备好了就差骆乔,林楚鸿让人去催,不多时就见骆乔从右边回廊走出?来,林楚鸿微微蹙眉,这右边是…… “嗷——” 一声?虎啸传来。 林楚鸿:“……”就知道。 “姐姐。”骆意招手,“找找。” 斑斓猛虎两步越过骆乔,窜到?骆意面前,拿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他,跟只猫似的。 骆乔上?前对母亲道:“骆找找也是咱们家的一份子,大姐姐大婚,亲迎是叫它?帮忙阻门。” “胡闹。”林楚鸿好气又好笑,“你让头老虎去阻门,谁还敢进门。” 骆乔下巴一扬:“那就看三皇子想娶大姐姐的决心了。” 姚莹很赞同:“合该叫三皇子知道,我的雁儿不是轻易能娶到?的。” 骆鸣雁从昨晚就忐忑的心安定了些许,自己是有人撑腰的。 大人们都不反对,老虎跟着一道走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只是在上?路之前林楚鸿对骆乔说:“你要带找找,路上?就得负责它?的吃喝。”他们准备的行囊里可不包括老虎的口粮。 “阿娘放心,我们走陆路,路上?我带找找去打猎。”骆乔拍拍挂在马鞍上?的弓箭。 这次出?行,骆乔不止带了弓箭,还有弩、长.枪、环首刀和一柄青锋剑,不像观婚礼,倒像去打仗。 她一身利落短打,翻身上?马,走在车队最前头。 姚莹与?林楚鸿同乘一辆马车,看着最前头马上?的纤长背影,叹道:“小七长大了。” 林楚鸿道:“雏鸟总得长大,离巢。” 姚莹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到?了城门处,例行公事地将过所递给城门卒勘验,就听后头隆隆传来马蹄声?,骆乔还未及回头,就听到?席臻的声?音。 “骆铁牛,我也去建康京,一起走哇。” 席家三个堂兄弟,一人一马俩护卫,说是轻装简行,对比骆家这边浩浩荡荡五六十人外?加一头老虎,可真是太轻了。 “知道你家人多,我们就懒得多带人了。”席臻一脸占了大便宜,“骆铁牛,如?今世道不太平,你可得保护好我哦。” 骆乔伸出?一只手:“给钱。” 席臻:“给什么?钱?” 骆乔:“你请镖局护你,难道不要给钱的么?。” 席臻瞪大了眼,心痛:“我们青梅竹马,你居然?向我要钱。难道我是雇主,你是镖师么??” 骆乔点头:“可以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不收你贵了,一人二十两。” “二十两?!”席臻叫:“你抢钱啊!” 一旁席烈笑说:“小乔是个奸商呐。” 席瞮亦笑:“挺会做生意。” 骆乔骄傲挺胸:“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林楚鸿在马车里听到?,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出?了鲁郡,踏上?前往建康的官道。 - 建康京,三皇子府,正在大兴土木。 一是为了闻绍大婚,二则宫中已经传了消息,三皇子将封亲王,他的府邸正在按照亲王规制改建。 闻绍十一月大婚,在他前头,十月初六是太子大婚,十月二十七是二皇子闻震大婚,而四?皇子闻旭的婚事要到?明年仲春去了。 宋国接二连三的喜事,也是在向其他三国宣扬国力强大。 一力降十会 第139节 很值得一提的是,皇帝指给二皇子闻震的妻子姓江,是济阳江氏小宗的一位姑娘。 先头的太子妃是济阳江氏大宗的嫡长女,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殿下。” 三皇子府长史在书房外?求见,得允后推门进了书房向闻绍禀道:“殿下,兖州传了消息过来,骆七姑娘随成国公府大房母女一同回了建康。” “骆七果然?来了。”闻绍笑了,“都说她与?骆大姑娘姐妹情深,你觉得呢?” 长史对上?闻绍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说:“空穴来风,想必不假。” 闻绍又道:“你觉得骆七能否为我所用?” 长史闭眼吹:“殿下英明神武,有明君之相,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放肆!”闻绍厉喝。 长史一抖,扑通跪下:“殿下恕罪。” “隔墙有耳,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需要我教你吗?”闻绍语气淡淡,若是长史此刻抬头,能发现他眼中是有笑意的,带着满意的那种。 “臣知错,”长史磕了一下头,“臣只是忍不住说了实话,还请殿下恕罪。” 闻绍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就算是实话,不到?时候说出?来就是大罪,懂了吗?” 长史又磕了一下:“臣谨记殿下教诲。” 这一通吹捧吹得闻绍身心舒畅,语气变得温和许多道:“起来罢。” 长史爬起来,接着禀:“还有,席大公子和席刺史的二子三子同骆七姑娘他们一道回的建康。” 闻绍皱了眉:“席豫的二子?席烈也来了建康?” 长史点头:“正是。” 闻绍思?忖片刻,嗤笑一声?:“霍韬那个老东西?没几年就要乞骸骨了,席荣这是防着别人手往兵部?伸呢。” 这朝堂都快成席荣的一言堂了,别人都快不知这宋国究竟是姓闻还是姓席,真是混账! 闻绍以前拉拢过席家人,可席家的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竟敢不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简直罪该万死。 又想起年少?时做的那些个蠢事,闻绍越想越气,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席家轻易继续把着兵部?。 “你派人把席烈来建康要接管兵部?的消息透露给太子,他眼馋兵部?很久了,最好叫他们狗咬狗。” 长史应下。 “对了。”闻绍叫住正要退下的长史,吩咐:“去置办些珍奇,待成国公府大房的回建康了,你给她送去。” 自己如?此心悦骆鸣雁,在她回来时不献些殷勤,岂非太假。 既然?“心悦”了,就得做到?位。 长史退下后,闻绍放下手中书册,准备在府里走走,松快一下筋骨。 如?今宋齐联姻,太子表面上?风光无限,在朝中锋芒毕露。 他呢,求娶了骆鸣雁,至少?明面上?与?吏部?尚书姚奎、兖州先锋将军骆衡有了姻亲关系。 占了好处该避风头还是得避风头,这些日子他都没去上?朝听政,日日在家中读书修身养性,做足了姿态。 虽然?他人没有上?朝,朝堂上?的大事小情他亦知道。 “三哥——” 四?皇子闻旭一路小跑,一脸“我这里有个大热闹,三哥你要不要听”的表情,跑到?闻绍跟前。 闻旭在闻绍府里往来一向自在,找人问了三哥所在,不用通报就找来了。 不用闻绍问,闻旭自己就说了:“三哥,你是不知道,有大乐子。齐国那个刁蛮公主惹大事了。她在寿昌姑姑的百菊宴上?把江家的姑娘打了,就二哥的未婚妻,还顶撞了寿昌姑姑,啧啧啧……” “她打二哥的未婚妻做甚?”闻绍问。 “她笑话二哥的腿,还说我们宋国皇室都是这么?些歪瓜……裂……枣……”闻旭在闻绍不悦的目光中渐渐气弱。 “被人说歪瓜裂枣,你觉得很开心?”闻绍气结。 “没……没有……”闻旭连连摇手,“我是想,那个齐国公主马上?就是太子妃,她这么?惹事,不就是给太子惹事,那太子倒霉还是值得开心一下的……” 闻绍沉默片刻,想不到?不赞同的理由:“这倒是。” 闻旭立刻又嚣张起来:“对吧,江姑娘为二哥辩驳了两句就被齐国公主给打了一巴掌,寿昌姑姑可是长辈,训斥一句她顶撞十句,把寿昌姑姑气坏了,当天就进宫告状去了。” “齐国女人可真能惹事,前头太子才帮她收拾了烂摊子,又来。”闻旭幸灾乐祸:“太子这婚事,好!” 闻绍也觉得太子这婚事太好了,只是他现如?今在修身养性,不轻易喜怒形于?色,强忍住了喜上?眉梢。 “这话我们兄弟俩私下说说就行,你别到?外?头去乱说,尤其是太子面前,把他惹恼了对你可没好处。”闻绍叮嘱闻旭。 闻旭道:“三哥,你放心吧,我又不傻。” 闻绍:“……” 老四?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不傻,他要是不傻,还能害他外?祖丢了吏部?尚书,累得他丢了吏部?的掌控权。 看到?这个蠢弟弟就心累。 “你自己仔细些,别被人捉了错处。”闻绍不放心:“尤其是老五,你最近别去招惹他。” “嗤……”闻旭不屑,“老五就是太子一条狗。” 第140章 明德宫也在小范围的修葺收拾, 撤下旧物,换上新装,江氏太子?妃的一应痕迹已不可寻,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即将入住的新女主人做准备。 太子?闻端连续接见?了几?位朝臣, 明面是问明德宫以及三个大婚在即的弟弟的府邸修葺得如何,实则是探问秋税。 他安排在户部的一个计史暗中来报, 江、湘二州送上来的秋税账目有问题, 但是审帐的从主事到郎中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一路下印就让过了。 户部?财权在内史令谢禹珪手里,多年来没?出过大岔子?,宋国与三国都接壤, 三年一大打, 连年有小?打,就是有谢禹珪的支持才没有在军费上面被卡脖子?, 且户部?尚书闻人商霖经营有方,虽然常常在朝堂上哭穷, 国家财政倒一直没有捉襟见肘之感。 也?正是因为?此,闻端不太敢擅动户部?,往户部?安插人手也?只是安排了些计史、书令史这样的小?吏, 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的人能把比谢禹珪的人做得更好?, 他是想要顺利登基, 而不是想要当个亡国之君。 但是,如果?户部?出现问题,有人中饱私囊或者想要做什么文章, 他是绝不会坐视的。 “禀太子?, 几?位殿下的府邸修葺银钱并非全由?户部?所出,宗正寺和太府寺都有支出, 且不小?。” “也?就是说,国库还丰,是么?” “这……臣可不好?说,臣只是小?小?一个仓部?员外郎,连账册都没?权过目。” 闻端盯着下面瘦小?的青衣官员看?了片刻,此人油滑,跟他这绕圈子?,看?似说了很多,实则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行了,你退下吧。” 闻端挥退青衣员外郎,心情不是很好?。 他感觉得出来,自己对朝堂之事的把控力越来越弱,朝中很多事情他都是后知后觉,想要探查些什么也?比之前要困难不少。 造成他如此困境的,是多方势力共同发力的结果?,可究其原因,是他这个太子?之位已摇摇欲坠。 没?有人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闻端想做个有建树的太子?,想成为?武帝那样雄才伟略的君王。 他是看?不起父皇懦弱至此做个被权臣操控的傀儡。 直到被逼着娶齐国公主,闻端才发觉他的父皇并不是真?的懦弱不堪,父皇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帮他坐稳储君之位。 如今父皇放弃了他,他堂堂一国太子?在朝堂之上竟是寸步难行。 可是让闻端向皇帝低头,他却是做不到的。 他每日梦魇,见?到他那胎死腹中的孩子?。是活生生憋死在母体里,浑身绛紫。 那日宫人拼死阻拦,没?拦住一个父亲想见?儿子?的心。 太子?妃的怀像一直都很好?,怎么就会难产?明明孩子?都出来一半了,为?什么太子?妃竟没?了气?息?孩子?为?什么是脚先出,最后活活憋死? 闻端一路追查,最后查到皇帝身边的赵永身上。 赵永一个阉竖无人指使他敢谋害太子?妃和东宫子?? 指使他的是谁还用?查么。 只是闻端想不明白,邹山木堡事发,济阳江氏已经当了皇帝的替罪羊了,为?什么皇帝赶尽杀绝到连他自己的孙子?都不放过。 闻端是真?恨毒了他的父皇,哪怕是陷入泥淖寸步难行,他都不愿向皇帝低头。 “殿下。”太子?詹事怀文耀匆匆进殿,惶急道:“不好?了,齐国那位公主在寿昌长公主府里把江姑娘打了,还顶撞了长公主,长公主已经进宫去了。” 怀文耀听人来报齐国公主又惹事了,就是一阵头晕眼?花。 这位可真?是够能作的,到建康短短一个月,把建康京里排得上号的门?阀士族都得罪了,太子?殿下给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了都。 呯—— 闻端把手中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怀文耀被吓得抖了一下,抬头看?去,就见?闻端面庞狰狞,鼻翼翕张,胸口剧烈起伏,明显是气?狠了。 “周、祈!”闻端咬牙,心头涌起杀意,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为?这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怀文耀战战兢兢劝,可他自己也?气?,那个齐国公主到处惹事,害得他们明德宫一众属官到处善后看?人脸色。 劝完之后还要小?心翼翼提醒太子?:“长公主已经进宫去找皇后娘娘了,殿下您要不……” 闻端脸色更加难看?。 他气?得都快吐血,最后还是得去帮那个疯女人求情。 凭什么……凭什么…… “殿下,毕竟是长公主……”怀文耀看?闻端一直坐着不动,有些心急。寿昌长公主可不同其他人,蒋驸马手里可是有一支精兵,不好?得罪的呀。 闻端闭了闭眼?,把怒火强压下去,起身:“伺候孤更衣,进宫。” 这时,殿外进来一个内侍,躬腰禀报道:“殿下,五皇子?求见?。” “老五?他来做什么?”闻端不耐烦地挥手:“不见?!” “太子?殿下,事关齐国公主,还请听弟弟一言。”五皇子?闻敬在殿外高声喊道。 一力降十会 第140节 闻端脚步顿住,犹豫了片刻,坐了回去,吩咐:“让五皇子?进来。” 怀文耀问:“殿下,不进宫了吗?” 闻端道:“先听听老五有什么话说,再进宫也?不迟,左右也?差不了一刻两刻钟。” 虽然闻端也?不觉得五皇子?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 他拉拢闻敬,并不是看?到闻敬有什么天赋异禀,只是五个兄弟,老三已有老四帮忙,他不能让老三把所有兄弟都划拉到他那边去。 不过老五做事算得上稳妥,安排给他的事情虽然都不太重要,不过他都给办得不错。 原本闻端也?生了好?好?培养闻敬的想法,可想法刚出来没?多久,他自己就焦头烂额了,哪里还顾得上闻敬。 闻敬被冷待却一直没?有怨言,这点上,闻端还是满意的。 “孤正要进宫,你有事长话短说。”闻敬进殿来,闻端受了他的礼。 “殿下,臣正是要来劝殿下,不要进宫。”闻敬道。 怀文耀在一旁急了:“五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夫妻一体,哪怕还没?大婚,天下谁不知道齐国公主是咱们宋国的太子?妃,齐国公主顶撞了寿昌长公主,太子?殿下若不去处理,岂不是叫人说太子?殿下狂悖!” 闻敬没?理怀文耀之言,看?着闻端,说:“太子?殿下,自从齐国公主抵达建康,大事小?情惹出多少来,殿下为?她善后的次数您自己数得清么?” 闻端黑了脸。 “臣弟僭越一句,”闻敬说:“殿下娶齐国公主本就是被逼无奈,而现在,还有谁还记得殿下您的委屈?” 闻端心念一动,有了些模糊的想法,便催促道:“你的意思是……” 闻敬说:“有时候,示之以弱,未尝不是以退为?进。” 闻端道:“接着说。” 太子?这几?年实在是太过锋芒毕露,尤其是在江氏太子?妃去后,他的咄咄逼人已经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微词,别看?以襄阳席氏为?首的门?阀士族没?有发话就以为?是好?说话,瞧瞧,皇帝逼着太子?娶齐国公主门?阀士族不也?没?发话么,这是对太子?的警告。 乱世二百多年,各诸侯政权互相联姻,合纵连横,但从未有过让一国储君娶一个声名毁尽的别国公主为?正妻的。 “臣说句冒犯之言,在我大宋,有些时候皇帝的态度比不上士族的态度。”闻敬这话说得不算隐晦,他顿了片刻,又下一句:“三皇子?为?何处心积虑要娶成国公府大姑娘,殿下应该比臣更明白。” 太子?在位置未稳时把士族得罪殆尽,毫无益处,都不需要为?首的那些门?阀动手,下面的虾兵蟹将为?难一下,太子?便几?乎寸步难行了。 “殿下娶齐国公主本就是被迫,齐国公主是这么一个人,这天底下谁能有您委屈呢,您该把您的委屈哭诉给皇帝和席司徒等人听。”闻敬见?闻端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脸面比实际的好?处还要重要? 跟着太子?身边这两年,闻敬没?得任何重用?,却叫他大致看?明白了太子?是个什么性格——眼?高手低,太过要脸。 若非嫡长,皇后又是河东柳氏出身,就太子?这才能,闻敬觉得可能就比老四多了点脑子?。 大概就是因为?出身太好?,一路顺遂,用?不上太多脑子?,以至于身陷逆境太子?这脑子?就不太够用?了。 都这时候了,你跟满朝上下硬杠什么,示个弱,让他人为?之周旋,不好?么。 闻敬望着太子?好?捉急,他可不想太子?在这个时候倒台,他要想靠太子?在朝堂上搏出一条路来。 “殿下,寿昌姑姑一向慈爱我们这些晚辈,她无故被齐国公主顶撞,您忧心难受,赶快请侍医入内诊治才是。”闻敬对太子?的要脸也?是服了,换了个主意,让太子?装病。 这装病总可以了吧,又没?要他哭,只是病歪歪躺着,反正太子?现在除了大婚还有什么事可做吗。 闻端对闻敬说的“以退为?进”心底是赞同的,但是要他人前示弱,哭哭啼啼,他是万万做不到,他是一国太子?,怎么做出如此有辱身份之事。 不过装病还是可以的。 “去宣侍医入内。”闻端吩咐怀文耀。 闻敬松了一口气?,还好?,太子?还能听劝。 闻端看?着闻敬,缓缓道:“五弟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孤甚幸。” 闻敬一凛,立刻朝太子?奉手为?礼,郑重道:“若非太子?殿下,臣弟还为?宫人磋磨,臣弟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于愿足矣。” “你能知恩图报,甚好?。”闻端微一颔首,看?起来是满意的,接着说道:“几?个兄弟里连老四都出宫建府,五弟你年纪虽小?,孤却以为?你亦可建府,多锻炼锻炼,过两年也?该入朝听政了。” 闻敬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朝太子?行了个大礼:“臣弟定不辜负太子?殿下期望。” 闻端笑道:“叫什么太子?殿下,自家兄弟,叫大哥。” 闻敬:“大哥。” 闻端:“唉。”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 太子?内侍上报建康宫太子?因郁成疾又急火攻心昏了过去,这消息在有心散布之下,很快传遍了大半个建康京,皇帝、皇后皆派人到明德宫垂询,随后赐下良药补品许多,安抚太子?让他宽心并叮嘱明德宫众人好?生伺候。 帝后有了表示,其他兄弟和宗室还在观望,现在重要的是寿昌长公主什么态度,毕竟齐国公主顶撞的是她,她的态度决定了宗室的态度,而蒋驸马的态度也?可代表一部?分朝臣的态度。 建康京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子?也?在等着,看?谁能先动。 闻敬从明德宫出来已经过了大半日,作为?太子?的拥趸,他姿态做得很足,这大半日里就只宫中两个内侍来了,还不是帝后身后伺候的内侍,叫他更清楚的看?到了如今太子?的处境。 太子?现在还不能倒,得想办法做点儿什么。 “去寿昌公主府。”闻敬上了马车吩咐。 赶车的内侍犹豫道:“殿下,寿昌长公主正在气?头上,您……” 闻敬道:“我不去求见?寿昌姑姑,我去找蒋隽。” 蒋隽乃寿昌长公主的幼子?,前几?年忽然与闻敬玩到了一块儿,两人关系还不错,忽然上门?也?不突兀。 内侍听是去找蒋隽,知道这两位主关系好?,哪怕五皇子?真?是去找寿昌长公主求情,有蒋二郎在一旁帮忙,长公主应该不会迁怒自家主子?,便不再多言,将车往寿昌公主府赶去。 闻敬摇摇晃晃坐在车里,想着此事过后太子?会不会按照承诺帮他出宫建府,能够出宫,哪怕只有一个逼仄的小?院子?,都比在宫中好?。 希望太子?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否则他还得帮他想起来,就很麻烦。 第141章 寿昌长公主听人来报五皇子来了, 以为他是为太子说客,不耐烦地说了句不见,岂料五皇子是来找蒋隽的, 根本就没有求见她。 闻丹:“……” 怎么说呢, 有一点点尴尬。 “殿下?”仆役垂着头,都不敢看长公主的脸色。 “带他过去吧。”闻丹好一会儿才出声。 她私下觉得闻敬年纪不大心眼甚多, 却一直没有反对?蒋隽与他来往, 很?难说清她是出于何种心态。 左右无?事, 闻丹索性去看看闻敬是否真不是来为太子做说客的。 闻敬到的时候,蒋隽正在练字,他因字丑被父亲批评, 强制他每日要写二十篇大字, 写得他眼泪汪汪,一听小伙伴来找他玩耍, 立刻就把笔一丢。 “我可算想起?我来了,”蒋隽对?小伙伴抱怨, “我爹要我写大字,每日二十篇,二十篇啊, 我手都要断了。” 闻敬给蒋隽抬起?的手捏捏, “我住宫里出宫不方便, 要是我能跟皇兄们一样出宫建府,我就可以天天出门找你耍了。” 蒋隽一听,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你要是能出宫建府就好了, 我去找你也方便。” 两?个小伙伴畅想了一番可以随意找对?方玩耍的美妙场景,随后又齐齐垮了脸, 蒋隽叹气:“四皇子大婚才出宫建府,那你是不是也得等到大婚?” “太子殿下说可以让我提前建府,”闻敬犹豫了一下,“也不知太子殿下说得是真是假。” 闻丹从?回廊走到门外,听到闻敬提到太子,脚步霎时停住,无?声冷嗤——她倒要看看,闻敬是打算怎么借她儿?子为太子求情。 “太子……”蒋隽为难地嘟了下嘴,“上晌我家百菊宴,那个齐国公主顶撞我娘的事,你知道吧?” 闻敬点头:“我知道,齐国公主……大概还觉得自己?在齐国吧,听说她在齐国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嚣张跋扈得很?。” 门外闻丹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闻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隽气呼呼地说:“要不是百菊宴我不在,我定要扇那个齐国公主一个大耳光子,好好告诉她这里可不是他们齐国,敢顶撞我娘,扇不死她。” “那齐国使臣就要写信给齐国皇帝了。”闻敬无?奈道:“齐国公主无?论如何也是娇客。” “那怎么办,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供着她不成?”蒋隽快要气死了。 闻敬说:“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该把齐国公主定为太子妃,齐国皇帝可烦这个姐姐了,把她放在后宫做个贵妃,面子也有,后宫有皇后管着,也折腾不出多大的风浪,何必把太子妃这么重要的位置许出去。” 蒋隽惊讶地张大嘴,觉得他的小伙伴真敢说哇! 可是一想,小伙伴说得很?有道理哇! 话说当时为什么陛下不把那个公主收到后宫,齐国皇帝应该是想体面地把这个姐姐扔出国门,贵妃就很?体面了,而太子妃就过于体面了。 闻丹思索片刻,没进门了,出了幼子的嵚崎小楼,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让驸马来见我。” 闻敬的话让闻丹有种拨云见月之感?,先头一直笼罩的怪异之处终于明?白怪在哪里了。 皇帝这是要废太子! 诚如,别国一个声名毁尽的公主,再要两?国修好,也没有把自家的太子妃之位给出的道理,太子妃可是未来的皇后,除非这个太子妃活不到那时候,或者?……太子无?法?登基。 婚事定下来后,皇帝几次夸赞太子人品贵重识大体,这对?皇子来说是很?重的夸赞了,太子也的确在朝中?风光无?限,以往和?他对?着干的三?皇子不敢直撄其锋,连着一个月都没有上朝。 给外人看,就是皇帝十分看重太子,太子必能克承大统。 但是一切都不能细想深究,否则哪哪都怪。 “公主想明?白了?”驸马蒋弢说道。 闻丹不悦:“你既明?白,为何不同我直说?” 蒋弢道:“公主与太子殿下总归是有一份姑侄情谊,否则公主也不会跟陛下反对?此次两?国联姻,我又如何好跟公主明?说。公主没发现么,席司徒和?谢內史都在静观其变。” “皇兄这是属意老三?继位了?”闻丹有些生气,“老三?比起?太子来好在哪里?” 蒋弢笑道:“比太子好控制。” “你说什么?”闻丹微愕。 蒋弢笑而不语。 “好控制……”闻丹喃喃:“恐怕不仅是皇兄觉得老三?好控制,席荣、谢禹珪也觉得老三?好控制吧,否则……否则……老三?跟成国公府的婚事如何能成……他们这是……” “公主。”蒋弢打断了闻丹接下来的话,轻声提醒:“无?论如何,你都是宋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我手里有一支万人精兵,谁做皇帝,都影响不到咱们公主府。” “那儿?子呢?两?个儿?子呢?!”闻丹厉声问。 “儿?孙自有儿?孙福。”蒋弢道:“小二不是曾与东平骆乔共患难过么,那孩子就快回建康了,到时公主可下帖子把那孩子叫来赏花赏雪。” 闻丹气笑了:“蒋弢,二十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自私。” 一力降十会 第141节 蒋弢奉手:“多谢公主夸赞。” 闻丹气得把驸马赶了出去。 蒋弢从?主院出来,正好遇上来给母亲请安的长子蒋贺,提醒一句:“你母亲生在气头上。” 蒋贺以为母亲还在为上午齐国公主一事生气,眉头微微靠拢了一下,对?父亲道:“太子殿下抱恙,儿?明?日去探望太子。” 蒋弢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他说罢走了,蒋贺皱眉原地站了片刻,才让仆役进正院通报。 嵚崎小楼里面,蒋隽跟闻敬也在说起?骆乔,语气那叫一个羡慕:“她都能上战场了,还立了功,我还跟这儿?罚写大字。” “你这字是真的丑,无?怪姑父要罚你。”闻敬十分诚恳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你闭嘴!”蒋隽可听不得这个,扑上去堵闻敬的嘴。 两?人闹成了一团,差点儿?滚地上,最终以闻敬求饶结束。 “等骆乔回建康了,我想办法?出宫,我们一起?去东市玩儿?。”闻敬说道。 “好啊好啊,”蒋隽用力?点头,“她什么时候能到哇,希望她快点儿?,我不想写大字了。” - 被建康京里不少人惦记的骆乔此时此刻正带着骆找找去吃饭。 “嗷——” 猛虎咆哮响彻山林,在空旷处扎营生火的一众人皆隐约听到了虎啸声,席烈拨弄了一下面前火苗,笑说:“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加餐。” “二哥想吃肉,自己?去打,跟我们找找强肉吃算什么,找找几岁,你几岁。”席臻最爱跟二哥抬杠。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二哥捶了。 “君子动手不动口?!”席臻打不过,好气。 席烈抱胸:“无?能之人才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就不说其他人了,你去问问小乔,他喜欢动手还是动口?。” 席臻哼:“那为什么不问骄骄!” 无?辜被牵扯进“兄弟相争”的骆意眨了眨圆圆的葡萄眼,笑着说:“我如果讲不通道理,再让姐姐去‘讲’道理。” 席烈哈哈大笑,轻拍了拍骆意的头:“小意深得我心,不像某人,一根筋。”睨向席臻。 席臻又打不过又说不过,气得跳脚,左看右看找外援,看到正与斥候说完话的席瞮,蹦上前去就是告状:“大堂兄,我二哥欺负我。” 席烈喂喂两?声:“蛮奴,你什么时候学会告状这一招了。” 席臻得意洋洋:“我跟铁牛学的。” “你什么跟我学的?” 这人就轻易说不得,一说就冒出来了。 席臻转身,就见骆乔单手把一头怕是有三?四百斤的大野猪扔给厨子们处理,又把骆找找背上挂着的零零碎碎的猎物摘下来,叫众人分了。 提溜着两?只兔子走近,又问了一句:“跟我学了什么?” 席烈卖弟弟卖得毫不犹豫:“蛮奴说,他喜欢告状是跟你学的。” 对?着席二哥,骆乔和?席臻向来是一条战线上的,席瞮就听见她说:“我俩不都是跟席二哥你学的么。小时候,我们没写完功课就跑出去玩儿?,不都是席二哥跟使君还有我阿爹告的状,还我们被抓回去,还罚抄书。” 席臻用力?点头:“对?啊对?啊,二哥,小时候,你可讨厌了,我们最讨厌的就是你了,告状精。” 席烈被起?了个仰倒:“我就告了一次状。” 席臻疑惑:“那我们……” “其他都是大哥。”席烈毫不犹豫就出卖了兄长。 席臻:“……” 席臻:“反正大哥和?你都很?讨厌。小时候,你们还趁我睡觉把我用毯子裹住塞进衣柜里,我出了一身汗在衣柜里哭,你们还在外面笑。” 这些他可都记得呢! 林楚鸿、姚莹还有骆鸣雁正好过来,听到这事儿?,骆鸣雁好奇问:“然后呢?” 席瞮也很?好奇,看着两?个堂弟。 席烈有些尴尬地转过头。 席臻气呼呼说:“他们还把衣柜锁了,是铁牛拆了衣柜把我救出来了。大堂兄你说,我两?个哥哥是不是都特别讨厌。” 席瞮对?席烈道:“确实?太过了。” “我和?大哥也没想到蛮奴睡觉那么沉,那样摆弄他都不醒,”席烈说道:“之后父亲打了我和?大哥二十大板。” 席臻气道:“我睡得沉也是错?!” 骆乔说:“倒也不是错,就是吧,人被偷了,自己?都不知道。” 众人一阵大笑,席臻瞪着骆乔,最后自己?也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说话的功夫,仆役们已?经把猎物都处理好送过来,骆乔挑了只兔子串好架在火上烤,油脂被烤得滋滋作响,撒上铁牛大王的秘制香料,不多时营地上就泛起?让人流口?水的香味。 “阿娘,吃兔子。” 骆乔把烤好的兔腿撕下来,一条给母亲,一条给弟弟,骆鸣雁一条,她自己?一条。 野猪肉被厨子切块放大料煮成肉汤,每人一碗,合着饼子一块儿?吃,在错过驿站只能安营扎寨的冬天里一碗热腾腾的汤下肚,还是很?舒坦的。 “东子,干嘛不喝汤,都快凉了,看什么呢?” “感?觉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刚刚我好像看到树在动。” 护卫们一下子警觉起?来,分出一小队人提着风灯去林子里查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可能是风吹的,看错了。” 第142章 临近太子?大婚, 建康全城气氛都紧张了起来,街上巡视的金吾卫是往常的一倍有余,各处城门也严进严出, 查得非常仔细。 马车排着队等进城, 跟上一次来建康京相比,骆乔半点儿没有好奇心了, 骑在马上甚至隐隐透露出一股烦躁的意?味, 连带着她□□的马儿也躁动得小步跺着蹄子?。 席瞮注意到骆乔不太对劲儿的模样, 控着马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了?” 骆乔摇摇头,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烦躁, 对?上席瞮关切的眼神, 想了想,说:“那些人跟了一路了, 还跟着,想把他们先打一顿。” 席瞮失笑?:“那你先去?打, 我们在这儿等你。” 骆乔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最后遗憾地叹气:“算了,还是不?打草惊蛇, 我还想瞧瞧谁那么‘关照’我们。” 半路发?现有人跟踪, 去?抓人的时?候发?觉跟踪的不?止一拨, 骆乔和席烈当即决定先不?动那些人,两人带着护卫佯装打猎,把跟踪的人数大致摸清楚, 之后的半程路都是带着一堆“尾巴”走的。 一路上骆乔看似轻松惬意?, 实则心弦一直紧绷着,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出手见血。 或许是见她太凶, 那些“尾巴”都是不?远不?近跟着,不?时?弄些小动作试探,一直没有真正动手。 不?时?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后半程的路骆找找少去?山林里捕食反而吃了个肚圆,几日的功夫,整个虎看着都胖了一圈。 此时?此刻,这头胖虎也在队伍里等着进城,把周围的百姓吓得够呛,骆找找偏偏还调皮,看这么多人怕它,它仰头表演一个猛虎咆哮:“嗷嗷嗷——” 瞬间吓哭小儿无数。 “找找!”骆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训道:“不?许乱叫!” 骆找找颠颠儿地跑到骆意?跟前?,伸着老虎头让骆意?撸。 骆意?伸长手搓虎头,感觉进城的速度好像变快了一点儿。 感觉没错,的确是变快了。 虎啸声那么大,城门卒也不?是聋的,赶紧派了一队查看。原以为是西域胡人带的想着要训斥一番,过来一瞧,马车上是成?国公府的家徽,然?后有一皂衣护卫过来出示了符节—— “原来是席舍人,小的眼拙,还请席舍人恕罪。” 护卫挥退了城门卒,拒绝了城门卒想帮忙开路,左右没有急事,既然?规矩定下要仔细勘验过所,他们排队等着也无妨。 那对?城门卒回去?后一说,听到是席家的郎君和成?国公府的人来了,勘验的速度就?加快了不?少。 不?多时?,就?排到了他们勘验,护卫们递交过所,两队城门卒过来核对?过所上的人,路过老虎时?,腿有些发?软。 “放心,它不?咬人的。” 听马车里的俊俏小郎君如此说,城门卒勉强笑?了一下,还是绕开了老虎,然?后再回头看了看马车里的人,那小郎君已经缩回车里了。 勘验完可以进城了,骆乔在进城门时?回头看了后方一眼,那些“尾巴”都藏了起来。 到了长风街,席家和骆家就?得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开走,席臻对?骆乔说:“铁牛你等着,明天我去?找你。” 骆乔摇头:“明天不?行,明天我们要去?平国公府拜访。后天,你等着,我去?找你。” “你们俩,怎么把耍说出放狠话的感觉。”席烈快要笑?死?了。 席臻说:“二哥你不?懂,我们少年人都这么说哎呀……” 被捶了。 到底还是席大公子?靠谱,有礼有节地同林楚鸿、姚莹告别?,然?后又跟骆乔、骆意?道别?,才把两个快要上手掐的堂弟带走。 “阿娘、大伯母,我们也走吧。” 骆乔轻扯缰绳向西,骑马走在最前?面?。 骆鸣雁在马车里挑开一点儿帘子?看着外头街景,她离开建康京两年,这条通往成?国公府的大街看起来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一般。 “雁儿,”姚莹握住了女儿的手,“别?担心,一切有娘在。” 骆鸣雁放下帘子?,挪了下.身,面?对?着姚莹,认真郑重?地说:“娘,等我回门后,您跟四婶他们回兖州吧。” 姚莹惊诧万分,想也不?想地说:“不?行,娘不?会走,娘怎么放心你一人在这虎狼堆里。” “娘,也没有您说得那么夸张,”骆鸣雁回握住母亲的手,“就?像四弟弟说的,但凡三皇子?还有一丝争位之心,他就?不?敢薄待我,娘,我不?怕。” “那也不?行。就?算三皇子?不?敢薄待你,可宫中还有皇后还有贵妃,她们要是让你受了委屈,娘不?在,你岂不?是连个说倾诉的人都没有。”姚莹压低了些声音:“再说,那个齐国公主,我们这一路听了多少她的荒唐事,她要是为难你怎么办?娘虽然?大用没有,但总是叫你知道,你是有人疼的。” 成?国公府里那群人没一个靠谱的,平国公府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外孙女,未来的路有多难走,姚莹不?想让女儿陷在虎狼堆里举目无亲。 “娘,我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我其实挺害怕的,我害怕三皇子?,也害怕宫里的贵人们,二皇子?的腿……”骆鸣雁顿住,把下面?的话吞进肚子?里,“我想娘能?过自己欢喜的日子?,不?要再为了我受尽磋磨了。娘,您跟四婶他们回兖州好不?好,这样我才安心。” 一力降十会 第142节 姚莹断然?拒绝:“娘要是去?了兖州,娘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母亲俩谁也说服不?了谁,说话间就?到了成?国公府大门前?,听到仆妇在车外请下车。 大门外,只有成?国公府的管家带着十几个杂役等着,看骆乔在门前?立马,他诚惶诚恐地解释:“二房娘子?感了风寒,心里是盼着四房夫人和大房娘子?、四郎君、大姑娘、七姑娘回来的,只是起不?来床,几日前?就?吩咐奴在门前?候着了。” 骆鸣雁跳下马车,哂道:“二婶病得很重?嘛,好几日了还起不?来床,那待会儿我们就?不?去?给二婶请安了,我和七妹妹、四弟弟一路舟车劳顿,身子?也弱,别?叫二婶过了病气,也卧床不?起,那二婶不?得愧疚死?。” 管家僵硬住。 骆乔还点头:“我们骄骄身子?弱,是万万病不?得的。” 骆意?很配合地咳嗽两声。 管家顿时?如临大敌,就?算没有见过四郎,可四郎娘胎带了不?足之症府里老人都知道,四房现在如日中天,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怠慢,更?别?说开罪了。 骆找找懒洋洋从后头踱到骆意?身前?,冲着管家练了练嗓子?:“嗷——” 管家抽了一口长气,蹬蹬蹬连退好几步,指着这斑斓猛虎:“大大大大、大……” “别?大了,给老虎安排个园子?。”骆鸣雁扶着母亲的手,白了管家一眼。管家之前?巴着二房,对?他们大房常有克扣,她可是都记着的。 管家整个人都要抽过去?了,但在最后一刻还是坚强地挺住了,叫杂役卸行囊,安排两房的仆役护卫,送走护送的镖师们。 “走吧,咱们去?如意?院。”姚莹对?林楚鸿说。 回来了,肯定得第一时?间拜见长辈,面?子?上总要做得好看些。 第143章 如意院还?是老样子, 两三年的时间不足以让它有什么大变化。 胡元玉端坐正房主位,受了儿媳、孙辈们的礼,脸庞僵硬, 三年前骆乔在这里磕头时那?装出来的慈爱不复存在, 即使是面对骆鸣雁这个曾经真心实?意宠爱过的与她有血缘的孙女,她脸上?的线条依旧是刻薄的, 对骆意这个第一次见的孙子问也不问一句。 这个祖母, 真的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一下了。 骆意倒觉得可以理解, 他虽未见?过这位祖母,但从大堂姐的言语中大概能推断出祖母的性格和处事手段。 祖母一直以为?宫里?看?中的是二堂姐,并一直在为?二堂姐的婚事使力, 想的是曲线恢复二伯的官身, 谁知三皇子中意的是大堂姐,祖母所?有的努力成了一场空。想占三皇子便宜没占到, 反而自家?被三皇子利用得一清二楚还?成了别人私下里?的谈资。祖母这会儿没迁怒,已经是很体面很理智了。 “回来了就好, 一路辛苦,都去歇息吧,今日公?爷有事在身, 老二家?的又起不来身, 明日一家?人再一起为?你们接风洗尘。”胡元玉轻摆了下手, 示意一行人可以退下了。 众人未动,林楚鸿福了一福,道:“还?请母亲恕罪, 长者赐, 本不该辞,只因平国公?府的老夫人思念外孙女心切, 我等还?在路上?就接到了信,明日去平国公?府拜访。” 胡元玉脸上?线条更加刻薄,看?林楚鸿的眼神恐怖得仿佛要?活剐了她一般,骆乔右脚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上?前拦在母亲面前。 骆乔即使不动不言也有极强的存在感,她所?在之处很难被人忽略,加之她算是上?过战场见?过血了,年轻也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一身血煞气,目光如刀似剑地?砍去,实?在让人胆寒。 胡元玉本想为?难几?句,但见?骆乔一副“你若多说一个字我就要?大逆不道杀人了”的架势,她敷衍地?摆了下手表示知道了,让众人退下。 “我还?以为?祖母会教训几?句,这么轻易就让我们走了,不像是祖母的行事作风。”出了如意院,骆鸣雁跟骆乔骆意二人咬耳朵,“以往我说要?去外祖家?玩耍,祖母每次都要?啰嗦一大堆亲疏礼仪之类的,还?不能不听也不能走神,祖母随时会点回她的话,答不上?就得挨骂,特别折腾人。” 骆乔想到三年前第一次拜见?的情形,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这么严厉的吗?”骆意问道。 他对成国公?府还?是挺好奇的,父母在家?中很少会言及建康的成国公?府,姐姐之前从建康回去后也不爱说成国公?府的人事物?,他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勾勒了一个想象中的成国公?府,今日总算见?到,与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又不算太大。 “你多住些日子就知道了。”骆鸣雁忍不住啧了一声,“祖父祖母常常把规矩尊卑挂在嘴边。” 可她说句不敬的,祖父祖母自己就是乱规矩的源头,无怪整个府里?都是些拜高踩低的势利眼。 “好了,谨言慎行。”姚莹提醒一句,今日不同往日,骆鸣雁不能再是骄纵的小儿女了。 骆鸣雁抿着嘴,心情黯了一瞬,旋即又打起精神来。 内院的管事早早就在如意院外等着,待四房一家?出来就殷勤上?前引路。 这一次,四房住的不是外院的嘉宾院,成国公?亲自吩咐给?四房收拾了一个大院子,就挨着大房的静尘轩,门楣都是新写的,“胥远”二字。 ——骍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昏姻,无胥远矣。 成国公?实?在是用心良苦。 母子三人对着“胥远”这门楣看?了有一炷香时间,旁边的内院管事想出声请三人进院子又不敢,四房今时不同往日,谁敢看?轻。 “祖父可真是叫人……”终于,有人说话了,是骆乔。 她开了个头,又猛然顿住,瞅了瞅母亲,忍了。 她现在正是一百斤的大姑娘九十九斤反骨的年纪,要?她忍住不嘲讽祖父的天真挺难的。 这会儿想起叫兄弟姐妹们相亲相爱了,早干嘛去了! 骆乔身为?晚辈不能不敬不孝,憋着又很难受,这时,贴心弟弟骆意出手了,他问内院管事:“我的老虎安置在哪里??” “在大花园,在大花园里?。”内院管事忙答道,然后瞅了眼骆乔,壮着胆子问:“四郎,要?不要?找个笼……” 骆乔斜睨一眼,管事登时消了音,生怕多说一个字七姑娘就要?杀人了。 七姑娘变化也太大了,太可怕了。 听说七姑娘杀人不眨眼,几?百上?千人她手起刀落,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咔咔全杀了,凶残得很呐。管事想起这几?日仆役们私下议论得最多的话,脸都白了。 “你要?把我的老虎关笼子里??”骆乔问。 “不敢不敢不敢。”管事用力摇头。其实?他最开始想问的是要?不要?把老虎送到城外庄子里?养,现在老虎在花园里?溜达,都没人敢从花园里?过了。 “在这外头搭个窝,”骆意指着胥远院的前庭,“我的老虎就住这里?。” 管事傻了。 府里?有专门养宠的兽院,里?面养的都是狗儿禽鸟之类的供主赏玩的小动物?,本朝皇帝喜欢鸟,上?行下效,不少贵人家?中也养了不少鸟,成国公?府是其中之一。 管事本就愁老虎怎么安置,放在兽院那?不就是在给?老虎加餐,可放在花园别说全府上?下怕得要?死,那?也不像样子。 而现在,四郎居然要?把老虎养在他们住的院子里?,这、这未免太…… “有什么问题?”骆乔凶神恶煞一抱胸。 管事腿软:“……” 林楚鸿没有阻止两个孩子搞事情,未免妨碍,她先一步进了胥远院。 什么“胥远”,多少也拿出些诚意来。 骆乔骆意也不跟个管事多纠缠,亲自去大花园把骆找找领走。 骆找找初到这么一个陌生逼仄的地?方,主人不在身边,还?不时有人朝它惊声尖叫,吵得它整个虎逐渐暴躁起来,但是还?记得没有主人的指令不可伤人,干不了别的就只能在花园里?找了块地?刨坑。 等主人来的时候,它已经刨了个二尺见?方的浅坑了。 “嗷呜……”骆找找见?到骆意,立刻弃坑而走,到了骆意身前就用大脑袋拱他,来了个猛虎撒娇。 骆乔把拱在弟弟怀里?的虎头拎出来,捏了两下老虎耳朵,骆找找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声虎啸。 它最不喜欢被捏耳朵,每次被捏就会嗷嗷叫。 骆乔瞟了眼左边回廊转角的地?方,轻拍了下虎头,带着老虎和弟弟一起走了。 转角那?里?,有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浑身颤抖,矮的那?个已经坐在地?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是“哇”一声大哭。 骆崇绚被小弟的哭声惊得回神,低头一看?,忙把骆崇礼拉起来。 “老、老、老虎……哇……” 骆崇礼爆哭,怎么哄都哄不住,骆崇绚实?在没办法了,只要?叫仆役把小弟抱上?去找母亲。 姜云梦“卧病在床”,听大儿子说四房的人用老虎吓唬她小儿子,垂死病中惊坐起,撸起袖子就要?掐。 骆武难得没有出门,看?姜云梦气势汹汹,凉凉说道:“你去,你去,四房要?是问你‘二嫂病这么快就好了’,你就说你是吃了十全大补汤。” 姜云梦步子停住,又不甘心,冲骆武发火:“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难道就看?着四房欺负我儿?” 骆武指着骆崇绚,问:“你仔细说说,四房的怎么用老虎吓唬你们,若四房无理,老子说什么也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这话……是不相信儿子了? “骆武,你什么意思?!”姜云梦立马炸了。 骆武不理妻子,只看?着长子,让他说。 他已经被这个儿子坑惨了,再蠢的人也会长点记性。 骆崇绚支支吾吾说得模棱两可,骆武却已经听出来所?谓纵虎吓人是怎么个纵法。 他对长子已经没有更多可以失望的了,但心里?还?是埋怨姜氏把他的孩子一个两个三个都养得这么蠢。 “你们自己上?赶着想去招惹四房,现在倒是怪四房带了头老虎回府吓到你们?”骆武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笑?了,他骆武虽然不成器,却也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的孩子们怎么就…… 算了,谁叫他娶了个蠢而不自知的婆娘,合该他倒霉。 “老虎得关着啊,这不就是故意吓唬人么。”骆崇绚嘟囔,亏他还?想着自己是兄长要?大度,主动示好,骆乔这小贱人居然这样对他,她肯定是发现了他,故意让老虎吼叫吓人的。 骆武看?长子的神情,知道他不服,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警告长子:“这几?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房中读书?,再让我知道你去招惹四房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骆崇绚还?未表现出什么来,姜云梦先不快了,上?前护在儿子身前,指着骆武:“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张嘴就要?打要?杀的,这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 骆武心说:还?不如是我仇人,至少我被连累丢了官还?可以报仇。 “四房的小七可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豫州的尚永年被她打得现在成了个笑?话,你们去招惹她,看?你们能不能受得了她一拳。”骆武指着门外,怼姜云梦:“你不是要?去找四房的麻烦,你去,你现在去。” 姜云梦大声道:“这里?是建康,骆乔那?个小贱人还?敢忤逆犯上?杀人放火不成。” “那?你去啊,你赶快去,说不定老虎饿了你正好去给?它做个口粮。”骆武实?在不想跟这个蠢婆娘说话,一甩袖出门,早知道在家?中会不安生,还?不如一早就出门吃酒去。 姜云梦盯着骆武的背影,等骆武消失在门外,她恨恨地?把手边的东西扫在地?上?。 她这是嫁了个什么烂东西啊!她命怎么这么苦!!! 骆崇绚在母亲掀桌的时候就悄悄退了出去,飞快跑了。 骆崇礼还?在哭,因为?没有人来哄,他倍感委屈,哭得越来越大声。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是讨债鬼啊!”姜云梦忍不了,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在平日万般宠溺的小儿子身上?。 第144章 成国公骆广之在外城西水荷巷置了一房外室, 他喜欢年轻貌美温柔似水的女子,以前府里的水姬是最得他心的,美艳的脸、纤秾合度的身子、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伺候人的功夫是极好的, 骆广之闲来无事时最爱赏玩她?。 一力降十会 第143节 一次夜宴,同僚瞧上了水姬, 他被酒灌得昏头昏脑, 答应把水姬相赠了。 酒醒之后他有些后悔, 但赠出去的美人没有矢口否认的道理,骆广之只能认了,之后再也没有女子能如水姬那般能得他欢心。 可惜。 现在这个外室有五分?形似水姬, 且比水姬年轻许多, 很是叫骆广之放了几分心思在她身?上,近来?时常宿在外室这里。 今日大房、四房回来?, 四房还?带来?了他未曾蒙面的孙子,照理来?说他该回府露个面让孙辈们拜见, 他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昨日他宿在外室这里,今日休沐就直接从外室这儿回府。 然而外室的小意温存让他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胡元玉派来?请他回府的仆役被他呵斥走, 竟是荒唐得不回去了。 水姬被送人的那天胡元玉高兴坏了, 家?里终于没了这个狐媚子, 倒也不是她?对?骆广之还?抱有什?么期望,不过?是与水姬互掐了多年彻底占上风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贱妾就是贱妾,供人赏玩的玩物罢了, 竟还?妄图踩在主母头上。 没多久, 胡元玉得知了骆广之置了个外室,与水姬有五分?形似, 胡元玉不觉得意外,更甚者她?竟不觉得生气。 这个家?早就烂了,从她?的骆文没了开始就烂了,既然其他人都不想经营,她?何必还?苦苦支撑。 她?做了那么多,谁又感激她?了?! “老?大和老?四家?的呢?怎么不见孩子们来?拜见祖父?还?有,老?四家?的把老?虎养在院子里像什?么话,你怎么也不管管?!” 胡元玉睨了一进门就发难的骆广之一眼,不咸不淡道:“你都不管,我为什?么要管。” 骆广之一哽,坐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坐实了。 他知道老?妻是因为先头他与二儿媳口不择言指责她?没有在鸣珺的婚事上使?力而在与他置气,后来?他冷静下来?也看明白了这桩婚事里各方打的什?么算盘,从一开始这婚事就不会?是骆鸣珺的,可是他实在拉不下脸来?跟老?妻道歉,二人就一直僵持到现在。 “没有回家?第二天就出门的,老?大和老?四家?的如此?任性,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是么!”骆广之边说边觑着胡元玉,以为她?听?到这话会?有什?么情绪。 然而他失望了。 胡元玉毫无波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这般沟通不了的老?妻让骆广之感觉十分?棘手,他以前很烦胡元玉跟他吵,现在却想着胡元玉更他吵也好,总比现在这样要好。 “鸣雁的嫁妆都备好了吧?”骆广之另找了个话题。 “她?的嫁妆不该是姚氏准备,她?生母还?在,哪有让祖母准备嫁妆的道理。”胡元玉哂道。 骆广之不悦皱眉:“这婚事……” 胡元玉轻飘飘说:“这婚事可是三皇子求来?的,难道鸣雁嫁妆少了,他还?敢薄待鸣雁不成。” 骆广之语塞。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嫡长孙女,胡元玉不可能真不管骆鸣雁的婚事,正准备刺骆广之几句再叫他出点儿血给孙女添妆,外头管家?来?报,宫中徽音殿的毛内官来?传贵妃娘娘的话。 骆广之立刻让管家?请毛内官去正堂,夫妻二人整理了一番也过?去了。 “娘娘得了几株绿牡丹,听?说成国公夫人亦是爱菊之人,就想邀请夫人明日进宫赏玩一番。”徽音殿内官毛彬柄态度客气但没过?多殷勤。 闻弦歌而知雅意,张贵妃想见的哪是成国公夫人,是她?的准儿媳才对?。胡元玉应下,且道会?带着家?中女眷一道,让她?们也开开眼界。 送走毛内官后,骆广之对?胡元玉说:“明日进宫,把家?中的女孩儿都带上。” 胡元玉顿时就摆出张嘲讽脸:“贵妃娘娘想见的是她?的准儿媳,把其他人带上,带去丢人现眼吗?” 因为这婚事,他们成国公府丢大脸了,二房的姑娘怕是都只能远嫁,否则建康京里还?有哪家?高门能要她?们。 说正事,骆广之不想跟老?妻吵,直言道:“贵妃娘娘估计不止是想见鸣雁,还?想见小七。” “小七?”胡元玉嘴角微微下垂,“真是不叫人省心。既然三皇子想笼络小七,娶了小七不正好,费那多事儿。” “你在说什?么胡话,小七不过?金钗年纪,说亲事还?有的两年,你是叫三皇子等着娶我们家?的姑娘,我们家?还?没这么大脸。”骆广之斥道。 胡元玉下意识要辩,不想骆广之投以嫌弃的目光,接着说:“再说,娶小七哪比得上娶鸣雁更有利,你自己蠢别都当旁人跟你一样蠢,这话别再说了,没得招惹祸端。” 胡元玉被气了个仰倒,指着骆广之的鼻子骂:“你聪明,到头来?依旧在太仆寺里混日子,要实权没实权,要脸面没脸面,你可真是聪明啊!” 骆广之也气的不行,他先头怎么会?觉得胡元玉跟他吵也好,他肯定是被传染了愚蠢,胡元玉年纪越大越不可理喻,就是个泼妇。 任由胡元玉在身?后叫骂,骆广之甩袖便出了府,上了马车吩咐往水荷巷走。 “夫人,公爷往水荷巷去了。” “就知道他又去找那个小贱人,他迟早有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胡元玉诅咒了丈夫一句,慢慢顺了气,吩咐人去平国公府传话,明日要进宫谒见,叫大房四房的都早些回来?,也让人去了二房告知一声,无论如何再没脸面二房的也是她?的孙女,豁出这张老?脸也得为孙女的将来?谋划一二。 仆妇去二房传达了夫人的话,姜云梦还?不待如何,骆鸣珺先炸了。 “贵妃娘娘要见的是骆鸣雁,叫我也一起去做什?么,给骆鸣雁做陪衬,还?是去给宫里的人笑?话?”骆鸣珺踹了一脚面前的矮凳,都快气哭了,“我不去。我脸都没了,我还?出什?么门,祖母就是偏心。” 她?对?三皇子没什?么好感,她?喜欢的是晋王世子,嫁不得三皇子她?并不难过?,她?难受的是骆鸣雁把她?的婚事抢走了。 骆鸣雁这个狐媚子,又是勾引姚家?表哥,又是勾引三皇子,想要她?去给她?陪衬,呸! “孩子话。”姜云梦拍了女儿一下,“你在宫中好好表现,若是能得一句宫中贵人的夸赞,你今后的婚事就不能太难了。” “真的?”骆鸣珺将信将疑。 “你祖母都是为了你,否则她?难道不知道你没脸,出去也是丢人……” “娘——”骆鸣珺急得跺脚。 “别人越是笑?你,你就越要沉得住气,脸皮厚一点儿知道吗,这日子是你自己过?,过?得好不好的都是你自己受着。”姜云梦耐心劝导着女儿,“有时候,脸面真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为了脸面委屈自己,别人不过?就称赞一句,也不给你吃喝不给你金银,有什?么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骆鸣珺点头。 “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在婚事上耍了我们一道,说什?么也得给你些补偿,你表现得好一些……” “难道可以让我嫁给明哲表哥?”骆鸣珺天真的问。 姜云梦:“……” 她?以前是想让女儿嫁入晋王府,可晋王妃因素影园被说是与民争利后,晋王手中的权力被大大削减,晋王府已?经大不如前。 还?有就是,晋王世子闻明哲对?骆鸣珺一向不假辞色,没了权力的晋王府在姜云梦看来?就不算是个好去处了。 “不管怎样,明日进宫你表现得好一些。”姜云梦又想起前几日娘家?兄长写?来?的信,又叮嘱:“进宫后,你就跟着四房的那个丫头。” “骆乔?她?一个野蛮人,我不跟她?一起。”骆鸣珺用力摇头。 “让你跟着你就跟着,难道你想跟着大房那个丫头,当大房的陪衬。” 姜云梦一掐就掐住了骆鸣珺的死穴,比起野蛮人骆乔,当然是狐狸精骆鸣雁更讨厌一些,那……那就跟着野蛮人好了。 “阿嚏——” 骆乔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着凉了?”林楚鸿掀开车帘,“快进车里来?,大冷天的非要骑什?么马。” “阿娘,我不冷,就忽然鼻子痒痒的。”骆乔望天思考片刻,说:“肯定是有人骂我。” 林楚鸿逗笑?:“尽胡说。” 骆乔骄傲挺胸:“我太厉害,嫉妒我的人太多,又打不赢我,就不敢背地里偷偷骂我。” 贴心弟弟骆意最是捧场,从车里探出个小脸,吹姐姐:“姐姐天下第一厉害。” 骆乔很受用:“我弟弟天下第一聪明。” 坐在前面一辆马车里的骆鸣雁听?这姐弟俩互相吹捧,听?了几句实在听?不下去了,也探出马车:“你们俩能谦虚低调一点吗?” 骆乔、骆意:“为什?么要谦虚低调,我姐姐/弟弟就是很厉害/聪明啊。” 骆鸣雁:“……” 骆鸣雁:“你明日进宫可别这种腔调,吓到宫里贵人去。” 骆乔说:“那不用担心,我上次进宫谒见,还?给宫里的娘娘们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 “胸、胸口碎大石?”骆鸣雁目瞪口呆。 “对?啊,我现在长大了,能碎更大的石头了,如果宫里的娘娘们还?想看的话。”骆乔右手握紧成拳,一拳打出去,带起一阵破风之声。 骆鸣雁实在无法想象胸口碎大石是个什?么情景,正待细问,忽见骆乔猛地一低身?,躲过?身?后袭来?的一支弩.箭。 “小心,左边!”骆鸣雁大喊。 骆乔一拍身?下骏马,从马上跃起到骆鸣雁所?乘的马车旁,一手把骆鸣雁的头塞进马车,一手撤掉马车上的一块帘子,一甩,回身?把袭来?的一根弩.箭抽飞,侧身?躲过?紧跟而来?的第二根,用帘子卷住了第三根。 护卫们迅速抽刀围在马车周围警戒。 骆乔抓起卷住的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了弩.箭来?的方向,旋即接过?护卫递上的刀,吩咐:“两人跟我过?去看看,其他人守好,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街上行人已?经因突如其来?的刺杀而骚乱起来?,骆乔三人排开人群一路追到一家?食肆的二楼,一间厢房里,一个模样平平无奇的男人胸口插着一根弩.箭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 两名护卫把食肆和周边都查看了一番回来?,朝骆乔摇头。 骆乔对?战战兢兢的食肆掌柜说:“报官吧。” “小侠、侠士,这、这个与我、我我无无无……”食肆掌柜抖得如筛糠,指着地上的尸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倒霉事情。 骆乔收刀:“去报官,说有人在长干里刺杀卢乡侯骆衡的家?眷。” 第145章 为了太子大婚, 建康京现在是全城戒严状态,光是?长干里三横街六竖街上就有巡逻金吾卫不下十队,这里动静不小, 不等?食肆掌柜去报官, 就有一队金吾卫奔上楼来了。 “怎么回事?!” 领队的火长大喝一声,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杀气的拿刀姑娘, 陡然一怵, 声音不觉地低了一个度, 指着地上的尸体问:“这怎么一回事儿?” 骆乔让护卫上前去跟金吾卫说明,她则走?到窗前仔细查看。 窗户半开,窗纸破了一个向内的不小的洞, 是?她掷回弩.箭射穿的, 正好射中了刺客的胸口。 从这个位置射出去的弩.箭…… 骆乔捡起掉在?地上的瘦弩比在?窗边,看向百步外的青壁马车, 那是?大伯母和大姐姐乘的马车。 刺客还找不出出身,周围也没有看见帮手, 是?没有还是?早跑了? “骆姑娘。”金吾卫火长过来,停在?三步远的地方,朝骆乔一拱手, “在?下已派人让京兆府来查案, 今日乡侯夫人和骆姑娘骆郎君受惊, 我等?护送几位回府。” 骆乔颔首:“有劳诸位。” 火长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骆乔踩着楼梯下楼,边问火长:“太子大婚在?即, 金吾卫很辛苦吧?” “还好, 还好,只?是?比往常一日要多巡视几班, 巡街而已,也没什么大事,近来巡得勤,宵小轻易不敢出没,坑蒙拐骗的事也少了,不敢言辛苦。”火长是?个妙人,不用多问,就把长干里这几个月的常态说给骆乔听。 一力降十会 第144节 戒严之后,别说刺杀,就是?偷鸡摸狗都几乎快看不到了,毕竟抓住之后就是?重刑伺候,重刑之后还能活着的还要罚苦役,偷根柴都能徒三年,如此重典用下来,谁也没有两条命敢以身试法。 如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情形下,成国公府的人回来第二日就被刺杀,想让人不联想都难。 “怎么样?”见骆乔回来,林楚鸿忙问道。 “阿娘,街上不安全,先回去再说吧。”骆乔把地上那根她先头击落的弩.箭捡起来用拆下来的帘子包好。 也想问两句的姚莹见状按住了焦急的骆鸣雁,吩咐尽快回府。 之后一路顺利到了成国公府,护卫递了个荷囊给金吾卫火长,感谢他一路护送。 火长意思意思推辞了两句收下,临走?时朝成国公府里瞅了眼,心里啧啧两声,成国公府往后的日子怕是?难太平哦。 成国公骆广之才享受了温柔乡不到两刻钟,府里就来人在?外头敲门?,言大房四房在?长干里被人刺杀。 “怎么回事儿?”骆广之套上靴子,边整理衣襟边往外走?。 外室目送他的马车拐过街角,吩咐杂役把门?拴好。 骆广之赶回府里,径直去往如意院,进门?就问胡元玉刺杀是?一回事,刚才路上仆役说得不清不楚的,简直急死人。 “公爷不先问问有没有人受伤或者?死了吗?”胡元玉闻到骆广之身上的香粉味儿,到嘴边的话变成了阴阳怪气。 骆广之烦躁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一天到晚说疯话,你?要是?在?这家中住不下去了,可以去清静宫住!” 骆广之是?真发火了,凶狠的模样叫胡元玉惊心,尤其是?听到他把“清静宫”都说出来了,胡元玉霎时噤若寒蝉,上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在?长子骆文意外去世时,吼叫着要揪出凶手严惩。。 夫妻多年,胡元玉了解骆广之这人,没有大能耐还有些得过且过,总是?把规矩挂在?嘴边,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对家人很严苛,在?外面又是?个软柿子,就是?所说的窝里横。 胡元玉越了解骆广之,心里对其便越是?轻视,没有对丈夫的敬爱,说话就愈发不客气,但?胡元玉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指着骆广之过日子的。 她是?发妻,可骆广之真要发起狠来,其实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的娘家早就不能给她撑腰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胡元玉开口,声音低了一度:“放心,都没事儿,刺客被小七反杀了。不过,小七说这事有点儿不太对,我把孩子们?都叫来,你?问问。” 骆广之勉强压下了怒火,也缓了语气解释道:“马上就是?太子大婚,再过一个月就是?鸣雁大婚,于公于私,我们?家都不能出乱子。” “……我知道。”胡元玉欲言又止,终是?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夫妻二人在?罗汉床两端坐下,沉默地等?着孩子们?过来。 家里所有人都被叫到如意院,二房的也一起,不在?家的骆武都被派人去找了回来。 骆武懒懒抱怨:“不是?说没事儿么,我叫回来作甚。” 姜云梦看到他就来气,又觉得大房四房一回来就出了这种事儿太晦气,便刺了一句:“怎么,你?还盼着你?侄女被刺客杀了不……成……” 话还没说完,转角处就拐出来两人一虎,与二房九口人照面,是?骆乔和骆鸣雁。 老虎看着这么多人,很兴奋:“嗷嗷嗷——” 骆武:“嗷!” 骆崇礼:“哇呜……” 这么大头老虎就离自己三步远,二房的人都吓坏了,骆武嚎叫出声,最?小的骆崇礼又是?一声爆哭。 然而骆找找也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吓到,整头虎往后跳了一步,黄色的虎眼瞪圆,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声百兽之王的愤怒。 骆武勉强稳住,叫仆妇把吓得不敢哭的骆崇礼抱回去,就要对两个侄女发难。 “二伯希望我死在?刺客箭下?”骆乔搓着虎头安抚受惊的骆找找,神?色不善地看着骆武。 “是?、是?雁娘和小七啊,”骆武尬笑两声,“小七你?这说得什么话,二伯怎么会?希望你?死,都是?你?二伯母胡言乱语口无遮拦。” 骆乔就看向姜云梦,后者?连连否认,说自己就是?开个玩笑。 “二婶这个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骆鸣雁冷哼一声:“这种话都能当玩笑说,为老不尊。” 被小辈骂,姜云梦当即就变了脸,骆鸣珺不爽地指着骆鸣雁:“你?怎么说话的,竟敢顶撞长辈。” 骆武无奈地对天翻了个白眼,他的傻女儿,他们?理亏在?先,让两个孩子说两句揭过去就得了,非得跟这无理闹三分,闹得过了又要被她祖父祖母训斥了。 “二伯是?这么觉得的?”骆乔懒与骆鸣珺争论,直接找能管事的人。 骆武陪着笑脸:“小七啊,你?不知道二伯在?外头听到你?在?长干里遇刺,那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就在?当场,也能护你?一二。好在?你?无事,二伯就放心了。” “二伯的好意我心领了,刺客当场就被我杀了,一箭毙命,死得干脆。”骆乔语气淡淡,却偏偏让听的人觉得十足血腥,骆崇绚和骆鸣珺悄悄退后了点儿。 “呵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骆武干笑,他怕骆乔还要说些杀啊死的,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们?祖父不是?叫全家去如意院说话,你?们?怎么在?这儿?” 骆鸣雁凉凉道:“因为在?等?二叔您呀,等?了许久也不见二叔二婶,我和七妹妹久坐无聊,就出来遛虎。” 骆武:“……”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说话阴阳怪气了。 “那我们?就赶快过去吧,别叫你?们?祖父等?久了。” 骆武说罢赶紧打头前走?了,姜云梦等?人紧跟而上,他们?不想跟骆鸣雁骆乔走?一起,那不就是?跟老虎走?一起,谁知道这老虎会?不会?凶性?大发吃个人。 成国公府身在?建康京的终于都到齐了,骆广之看着厅中儿孙,三房的一个都不在?,大房与四房挨着,二房人最?多。 “人都到齐了,我就说两件事,”骆广之道:“太子大婚在?即,此时不宜生?乱,还有鸣雁要在?备嫁,一家人该帮把手的都来帮把手,别叫人看轻我们?成国公府。这些日子大家就都不要出门?,安生?在?家待着。” “祖父,原本?我和母亲、弟弟明日要去席司徒府上拜访,但?明日要进宫,只?好推到后日。之后还要去寿昌长公主府上拜访。还有,周将军也在?建康,于情于理都得去。干办处的张郎将,我可是?与他一道出生?入死打退尚永年的,这肯定也要去认个门?的……” 骆广之话音才落,骆乔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她得去拜访的人,活似拆台一样。 总而言之,她是?不可能不出门?的。 “你?……” “祖父,您且放心,这建康京里能打赢我的应该很少,”骆乔笑了一下,“再说我被刺杀也不是?第一次。” 骆广之被气道:“你?还挺骄傲?!” 骆乔说:“骄傲谈不上,只?是?觉得咱们?不能因噎废食吧。” 骆广之冷声道:“太子大婚,你?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乱子来,要怎么收场?” 骆意还带这些奶气儿的声音响起:“祖父,您怎么就肯定咱们?待在?府里是?安全的呢?” 骆广之:!!! 骆武:“!!什么意思?!” 骆意说道:“我昨日四处转了转,发觉府中守卫不多,且怠懒者?不在?少数,府里如同筛子般不少关?节都能叫外人混进来。如果刺客有耐心,怕是?早就潜伏在?府里了。” 骆广之等?人大惊,也顾不上说第二件事了,先赶紧叫人来要把府里查一遍。 骆意又说:“刺客已经潜伏进来了的话,咱们?大张旗鼓查,不就打草惊蛇了。” 骆武急慌慌问:“那怎么办?” 骆意道:“平日里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加强巡守,也不用太过刻意,不过大伯母和大姐姐的院子要严加把手,毕竟还有一个月大姐姐就要大婚,不容闪失。” 骆广之连连点头,立刻吩咐内院管事去安排。 “至于胥远院,也没必要增加守卫,”骆意笑得十分可爱,“刺客真敢来,就给他收尸。” 骆广之等?人:“……” 四房的是?怎么回事? 长得越可爱,说话越凶残吗?! 第146章 建康宫宫规有定, 每日?辰时初刻,六宫妃嫔往含章殿向皇后行礼请安,寒暑不辍。 今日?辰时二?刻, 皇后柳景瑕姗姗走进正殿, 殿中只有稀稀拉拉四五人,她脚步顿了一下, 旋即一派无事般走到主位坐下。 今日?来请安的人比昨日?更少, 柳景瑕知?道, 那些人明着是为待会儿张贵妃的赏菊宴做准备。 张贵妃的宴赏菊设在天泉池畔,昨日?司苑就已经把菊花布置好了,除了绿牡丹, 还有如凤凰振羽、雪珠红梅、十丈珠帘等等十数种珍品菊花, 叫天泉池旁灿若云霞。 邀请的不止是成国公府一干女眷,还有准二?皇子妻的江家女眷、四皇子妻的杨家女眷, 以及在?建康的公主?、郡主?、王妃们,后宫诸妃等等, 好不热闹。 坐了片刻,柳景瑕就想叫四五妃嫔散了,她们都是坐立难安的样子, 她也懒得为难她们, 为难几个份位低的妃嫔并不能显示她皇后的权威。 不想这?时外头的内侍竟唱:“贵妃娘娘到——” 张珍竟然来了? 柳景瑕打起精神来应对?。 张珍打扮得十分精致, 款款步入殿内,即便已徐娘半老?,这?后宫中容貌胜过她的妃嫔依旧没有, 她简简单单一装扮, 就是能刺伤人眼的明艳,何况精心打扮过的她。 “妾请皇后娘娘安。”张珍缓缓福了一福, 态度恭敬。 无论张贵妃的行事如何霸道无理,在?礼节上从?没人能挑她的毛病。 “平身吧。”柳景瑕抬了下手,挂着一抹假笑,说道:“你?今日?倒是还有空来给我请安。” 张珍在?左下首坐定,回?道:“妾不仅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还想请皇后娘娘坐镇赏菊宴。” 柳景瑕脸上的假笑都没了,双眸微微眯起一些,眼神凌厉带着审视,盯着张珍看了许久,想在?这?张美艳的脸上找出她刻意嘲讽的蛛丝马迹。 今年亲蚕礼前夕,柳景瑕着了风略微不适,但并不是不能主?持大礼,皇帝直接就叫她在?含章殿养病,叫张珍代皇后主?持。柳景瑕原本只是身子不适,到这?儿就真气病了,那可是皇后主?持的亲蚕礼,皇帝竟如此荒唐行事,究竟还有没有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亲蚕礼后,宫中的风向逐渐往张贵妃倾斜,还隐隐有废后之言传出,朝中的太子也是举步维艰。 柳景瑕曾召母亲进?宫想向娘家求援,但她母亲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没过多久,与齐国联姻一事就落到了太子头上,而三?皇子竟要娶的是成国公嫡长孙女,接二?连三?的事叫柳景瑕精力交瘁病了一场,皇帝趁她病把协理六宫之权又交给了张珍。 张珍如今比前些年盛宠之时风光更甚,她要办赏菊宴,司苑立刻献上精心培育的数百盆菊花,原该送去各殿供妃嫔们赏玩的菊花也都送去了天泉池畔。 连她这?个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我身上不爽,受不得风,便不去了。”柳景瑕拒绝了张珍的邀请。 张珍料到是这?样,来这?一趟本就是做个样子面上好看,她起身行了礼,临走前说了句:“昨日?卢乡侯家眷在?长干里遇刺,还是在?人家回?京的第二?日?,今日?可得好好给他们压压惊。” 柳景瑕沉默地看着张珍出去,嗤笑一声。 昨日?长干里刺杀一出就传遍了建康京,众人猜测幕后指使,竟还有人传是太子派的杀手。 这?般荒谬之言也有人信! 四五妃嫔随着张珍一道告退,含章殿女官栾姿上前来,担忧地说:“娘娘,您身子还未大好,御医说过,您不可劳心费神。” 柳景瑕苦笑:“我倒是想不劳心费神,可你?看看如今情势,我能放松吗。” 一力降十会 第145节 栾姿欲言又止。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柳景瑕摆摆手,想起什么来,问道:“张珍设宴,请了齐国公主?吗?” 栾姿摇头:“成国公府、江家、杨家都请了,唯独没有请齐国公主?,说是还是七日?就要大婚,齐国公主?定然忙碌,就不打扰她了。” 柳景瑕嗤笑一声:“她也有怕的?” “那齐国公主?实在?非常人,贵妃想必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栾姿心想,这?要搁自己身上,也是这?样,那齐国公主?实乃猛人,谁惹得起。 柳景瑕有心想召齐国公主?进?宫来,给张珍的赏菊宴捣个乱,可到底自持身份,使不出这?样不上台面的手段。 “去你?库里看着挑着首饰衣料,等张珍那边宴席过半,去赏了成国公府的人。”柳景瑕吩咐。 栾姿应喏,正要退下,又听皇后似在?自言自语:“要是齐国公主?知?道张珍请了大半建康京的高?门夫人贵女,就是没请她,不知?道会?怎么闹。” 栾姿眨了眨眼,退出正殿后没急着去开皇后私库,找来的内官皮曹金,叫他想办法?把张贵妃办赏菊宴的事传到齐国公主?耳朵里。 “其他的不重要,要让齐国公主?知?道,张贵妃把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的未婚妻都召了来,唯独没请她。” 皮曹金顿时笑了:“姐姐您瞧好了,保证让齐国公主?知?道得一清二?楚。” - 天泉池畔,各色菊花铺展开,灿若云霞,司设在?湖边立有薄纱帷帐,挡住湖边吹来的凉风,又不完全挡住湖景,朦胧湖景配上名菊,美不胜收。 张贵妃也没把人拘在?一处聊天吃酒,让赴宴的女眷们各自玩乐,双陆、投壶、诗画、秋千、飞花令,甭管文的武的都有,各处也张了小几摆上酒水吃食,供附近的女眷们随吃随拿。 “这?宴挺有意思,比以前的宴会?都有趣,贵妃娘娘好巧思。”骆鸣雁给骆乔递了一块桂花糕,小小声赞了句。 “你?怎么知?道是贵妃娘娘的巧思,这?种宴会?,不都是吩咐一句,自有内官来操持。”旁边骆鸣珺就看不惯骆鸣雁,非要和她唱反调。 呵,现?在?还没大婚就开始想着讨好婆母了。 骆鸣雁翻了个白眼,回?头瞪骆鸣珺:“你?能别跟着我们吗?” 骆鸣珺嘁一声:“谁跟着你?啦,我是跟着骆乔,你?可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你?跟着骆乔,骆乔同意你?跟着了吗?”骆鸣雁说道。 “用得着你?管,我想走哪就走哪。”骆鸣珺喊。 两人又吵起来了,还有越吵越大声的趋势,一旁骆乔被吵得脑袋嗡嗡的,提醒她们:“这?里可不是吵架的地方?。” “呃……” 两人看了下四周,好在?没有人注意她们,鉴于场合不对?,两人鸣金收兵。 “骆乔,我们去那边看看。”骆鸣雁指着一大丛凤凰振羽,在?花旁边有两人支了张桌子在?作画,是江姑娘和杨姑娘。 骆鸣珺看清人,又忍不住嘴贱:“这?么快就想着要搞好妯娌关系了。” 骆鸣雁脸涨得通红,气的。 骆乔也是服了骆鸣珺,三?年前她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变得脸皮厚又贱兮兮的。 “二?姐姐,你?知?道在?我们兖州怎么对?嘴贱之人吗?”骆乔微笑,不等对?方?说话,自己就答了:“我们一般是打一顿,如果还不行,就再打一顿。” 骆鸣珺面色丕变,色厉内荏道:“你?、你?敢,这?里可是建康宫,你?敢打我?!” 骆乔说:“我只是说打嘴贱之人,难道二?姐姐觉得自己是嘴贱之人吗?” 骆鸣珺丑着一张脸,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想甩袖走人,可想起母亲的嘱咐又忍了下来。 骆乔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朝凤凰振羽花丛旁走,边幽幽说:“没有什么嘴贱之人是一拳解决不了的,有的话,那就是我力气太轻了。” 骆鸣雁噗嗤一声笑出来。 骆鸣珺忿忿,思来想去,还是跟上了骆乔。 三?人到了作画的江、杨两位姑娘跟前,互相见了礼,两位姑娘也不扭捏,邀请她们一道作画。这?种活动骆乔是没什么兴趣的,她跟着骆鸣雁四处逛,是为了保护她。 昨日?那场刺杀,骆乔站在?刺客的位置看过自家马车后,就猜测这?刺杀也许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骆鸣雁来的。 是一个试探,试的是谁还不好说。 从?兖州到建康的路上,几路人马就远远缀在?他们后头,一路搞了不少动静试探,她借着打猎去抓人,这?些人又滑不留手,人没抓到,倒是抓到不少这?些人用来搞事试探的动物,搞得她家老?虎都吃胖了。 就连进?城门时,骆乔也明显感觉到窥探的目光。 然后第二?日?就搞出刺杀这?种事来。 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莫非是觉得她铁牛大王拿不动刀了?! “七妹妹,你?不来画一幅?”骆鸣雁把笔递到骆乔面前,笑着道:“江姑娘和杨姑娘很擅丹青。” “那我就不班门弄斧了。”骆乔摆手,对?画画没兴趣。这?种事,应该让骄骄来,可惜贵妃请的都是女眷,骄骄再小也是个男儿郎。 骆鸣雁听了便不再劝,与江、杨两位姑娘讨论起画来,三?人其乐融融。 骆乔抱臂在?一旁看着,心里还在?思索究竟是谁会?想刺杀骆鸣雁,还迫不及待的选择她回?建康的第二?天。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有人在?吵架。 “那边在?干嘛?”同样对?作画不感兴趣但是又没走的骆鸣珺踮起脚眺望,只看到隐隐绰绰围了不少人,看不清是在?做什么。 就很好奇。 “我们去看看吗?”骆鸣珺问其他人。 骆乔虽然也好奇,但没有兴趣去扎堆,她只看骆鸣雁,骆鸣雁要想去,那她就跟着一道去。 昨日?回?去后,骆乔把对?刺杀的猜测告知?了母亲和弟弟,但是再没对?第四人说。只是一个猜测,没必要搞得别人惶惶不安。 不过今日?出门,骆乔就一直跟着骆鸣雁,走在?她身侧都是一个随时能护住她可攻可守的位置。 “叫个宫人过来问问吧。”江姑娘小声说道。 骆鸣珺嘁了一声:“去看看又不会?怎么样,胆子也太小了。” 江姑娘垂了头,低低说:“我胆子的确不太。” 骆鸣珺还想说什么,就见骆乔一个拳头怼在?她眼前,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骆鸣珺:“……” 骆鸣珺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吵闹处忽然传来惊叫之声,五人清清楚楚听到一句“你?竟敢打人,这?里可不是你?们齐国”。 五人:!!! 齐国公主?啊?! 又打了人啊?! 这?…… “去看看。”骆乔说罢,拉着骆鸣雁的手走了。 骆鸣珺立刻跟上。 江、杨两位姑娘互相看着,杨姑娘问:“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毕竟她们都是要嫁给皇子的,那位齐国公主?可是太子妃,今后少不了要与她相处。 江姑娘猛摇头,头都快摇断了,她之前在?寿昌长公主?府上就被齐国公主?打了一耳光,她害怕。 杨姑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下陪着江姑娘。 第147章 齐国三?公主周祈实在是一位猛人, 至少建康京的贵妇们是从未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 她在建康搞出桩桩件件的事哪一件不叫人咋舌,听说她还在鸿胪客馆里养了两个美貌男子伺候她哩。 今天也是,张贵妃在宫中设宴之事辗转到了周祈耳中, 得知张贵妃谁都请了?就没?有请她, 周祈能?在齐国朝堂搅风搅雨可不是个蠢人,如何猜不出这是宋国皇后想要借刀杀人。 不过嘛…… 周祈还是乐意当这把刀的。 她没?机会?都要制造机会?折腾, 这送上门来的, 不把?建康宫折腾个人仰马翻怎么对得起宋国皇后的良苦用心。 周祈带着随从就浩浩荡荡地进了?宫, 跟在身边的还有她新宠的两个美貌小郎,城门禁军想拦她,被她派侍卫一通闹根本拦不住, 就这么让她大喇喇去了?后宫, 在赏菊宴上一言不合竟抬手给了?寿昌长公主一耳光。 众人惊呆了?。 你你你、你知道她是谁么? 这可是寿昌长公主,你竟敢打她? 之前顶撞就是大过, 现在竟然打她!!! 寿昌长公主气坏了?,厉声叫人把?周祈拿下, 内侍和侍卫却?有些犹豫,这可是齐国公主,一个不好就是两国交战。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拿下!!!”闻丹的右颊已经泛出红印来了?, 她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今日定要严惩周祈。 “我看谁敢!”周祈相当嚣张, 对闻丹恶劣一笑:“你动我一下试试,我可是齐国公主,你是在挑衅我大齐吗?” 之前不过是说了?这老太婆一句, 这老太婆不依不饶让建康宫派了?个狗屁的宫正?来叫她仪礼折腾她, 她齐国公主用得着学他们狗屁的宋国仪礼。 今天她就是特意?报复这老太婆,怎么着吧, 有本事就取消了?婚事让她回齐国啊。 反正?想要达成两国联姻的又不是她。 “奉劝公主要三?思而后行,引起两国纷争,公主可付得起代价?”张珍沉着脸走到周祈面前,不卑不亢道:“公主既嫁来我大宋,就要守我大宋的规矩,我大宋繁华百姓知礼,不是偏蛮小地可比的,公主以?前在齐国怎样过日子,在我大宋可行不通。” 周祈怒目:“你敢说我大齐是偏蛮之地?” 张珍冷笑:“你以?齐国公主身份来我大宋和亲,就是代表齐国,你目无尊长、狂妄悖理、德行欠佳,原来齐国的教养就是这样的!” 周祈抬手就要也给张珍一耳光,却?手臂忽被人抓住,抓她手臂之人力气大得很,叫她动弹不得。 “放肆!” “三?公主恐怕不明白?和亲的意?义在哪里,但我想,齐国皇帝应该知道。” 骆乔抓着周祈高举的右手缓缓压下,周祈想收回手,但犹如被钳住一般,根本就动不了?。 “你敢威胁我!”周祈大怒,对不远处的侍卫吼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贱人给我拿下。” 先头寿昌长公主叫人拿下周祈,建康宫的内侍侍卫们犹豫不敢动手,同样的,这会?周祈的侍卫也犹豫了?。 一力降十会 第146节 这里是建康宫,不是成都宫,他们在这里动手拿人会?否给宋国授之以?柄? “给我把?人拿下!否则我把?你们都处死!”周祈咆哮。 在死亡威胁下,周祈的侍卫动了?,然他们一动,建康宫禁军立刻抽刀相向?,侍卫顿住却?也没?退下。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对峙的侍卫身上,周祈收的美貌男宠之一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朝骆乔冲了?过去。 在宫中,除了?当值的禁军可以?佩刀外,任何人进宫都要解剑,这人竟身藏凶器! 这里都是高门贵妇,连杀鸡都没?有看过,处置仆役也用不着她们亲自动手,何况是杀人,见此番情形就是一阵此起彼伏高亢的“啊啊啊啊啊”。 骆鸣雁惊呼:“骆乔小心——” 在她喊的时候,骆乔已经飞起一脚踢在那男宠的手腕上把?匕首踢掉,紧接着上前一步抓住那男宠的大臂把?人提起来往地上一甩。 嘭—— 男宠摔在地上,口鼻霎时溢出鲜血,被骆乔踢到的那只手腕翻折成一个吓人的角度。 禁军反应迅速,一队人把?刀架在地上的男宠身上,两人架在另一个男宠脖子上,周祈的侍卫全部被控制住。 骆乔脚一勾,把?地上的匕首勾起接住,翻来覆去仔细看了?,样式很普通的匕首,上面没?有工匠的刻名。她垂眸看了?地上的男宠,又看了?眼?另外一个,最后把?目光定在周祈身上。 “三?公主不解释一下么。” “你算什么东西?,让我给你解释!”周祈一脸轻蔑。 刚才骆乔殴打男宠时,抓着周祈胳膊的手也没?有放开,周祈差点儿被扯倒,一肚子火。 这要是在齐国,谁敢这样对她,早就死无全尸了?。 “那就只能?请齐国皇帝给大宋一个解释了?。”张珍示意?禁军把?刺客押下去,包括另一个男宠一起。 “你……”周祈环顾了?周围一圈,无不是对她怒目而视的人,她身边的侍卫又被禁军控制着,形势比人强,周祈又不是傻子。 现在,她这把?刀要反噬了?。 众人听见齐国公主笑了?声,表情从轻蔑愤怒变成宛然一笑,道:“贵妃在这里设宴,故意?不邀请我,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带着侍卫进来,你以?为为何城门禁军会?让?” 张珍猛地睁大了?眼?,面色一变,就要阻止周祈接下来的话。 可是晚了?。 周祈大声道:“是你们的皇后啊,她让我这么做的,她看你们都不顺眼?,要不然你们以?为我一个别?国公主背井离乡,不谨小慎微便罢了?,还如此狂妄恣睢。” “哈哈哈,都是你们的皇后授意?的,要解释,去找你们的皇后要解释啊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有宫人悄悄离开,去含章殿报信。 “骆七姑娘,你把?齐国公主‘请’到屏峰楼去。”张珍吩咐骆乔。无论周祈的话是真是假,都不能?再让她当众胡言乱语。 骆乔应了?声是,拎起周祈让宫人领路去天泉池旁的屏峰楼。 “今日之事,我不想听到任何流言蜚语,希望诸位记在心上。”张珍警告了?女眷们一番,不过语气缓和,又叫女官备了?礼安抚,让禁军好生送出宫。 宫妃们无需张珍多敲打,她们在后宫讨生活,最会?的就是明哲保身。 等?人散去后,张珍请寿昌长公主一道去屏峰楼。 “齐国公主行事狂悖,她言及皇后尚不知真假,长公主您……” “放心,我不过是要还一巴掌回去。”闻丹虽然心有不甘,可从驸马那儿了?解皇帝意?图后,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掺和立储之事。 掺和也无用,宋国的皇帝哪个不是士族的傀儡,下一个傀儡是闻端还是闻绍对公主府来说区别?不大。她的皇兄,不想着收拢皇权,倒是折腾起储君来,简直不知所谓。 张珍瞅了?寿昌长公主一眼?,觉得她似乎有些什么变化。 二人说话间到了?屏峰楼,正?好遇上匆匆赶来的皇后柳景瑕。 “皇后娘娘来得倒快。”张珍嘲讽了?一句,很有宠妃嚣张的派头。 发生了?这种事,她自然不能?再对皇后礼数周全,否则落在旁人尤其是皇帝眼?中,她就成了?心机深沉了?。对齐国公主拉皇后下水的话,张珍不全信也没?有全不信,别?的不说,今日赏菊宴定是皇后让人暗示了?齐国公主来捣乱,只是没?想到竟然出了?刺客。 “刺客呢?”柳景瑕问。 一名宫人答道:“已经押去大理寺了?。” 柳景瑕点了?下头,说:“进去吧。”随后先一步走进屏峰楼。 屏峰楼修在天泉池旁,楼有三?层,是供帝后宫妃们赏玩观景的,因而没?有正?殿后殿,一楼整个就是一个厅。 厅中,骆乔守着齐国公主,抱臂问她:“你的男宠刺杀我,你不该给我个解释么?” “我又什么好给你解释的,”周祈嗤笑一声:“那小郎是别?人献给我的,我收用不到一月,谁知道你之前有没?有得罪那小郎,可别?什么都赖在我头上。” “昨天长干里刺杀,也是你安排的?”骆乔道。 “说了?,别?什么都赖在我头上。”周祈喝了?一声,旋即又呵呵笑,说:“我知道你,兖州骆氏女,天生神力,豫州尚永年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带了?一千兵马却?被你一人打得落花流水。” “一人的说法夸张了?,不过尚永年的确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骆乔一脸骄傲。 周祈抽了?抽嘴角,然后说:“你想知道我们齐国是怎么看你的吗?” 骆乔反问:“你知道东魏是怎么传说我的吗?” 周祈笑容一僵。 ——天降煞星,凶戾缠身,嗜杀成性,是为人形兵器。 东魏军中流传着这样的话,便是远在成都京的她也是听说过的。 周祈又想到她刚才轻轻一甩就把?一个大男人摔得吐血,一下就记起曾听到过太傅跟周禧说过的话——“此女应尽早除掉,待她长成定是大患”。 “三?公主,你已经回不去齐国了?,齐国皇帝不会?允许你回去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骆乔问她:“除了?建康,你能?去哪里呢?” 周祈定定看着骆乔片刻:“兖州骆氏女,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 骆乔傲然一笑:“我倒想知道,这天下能?要我命的人有几?个。” 周祈沉默片刻,道:“我没?有派人刺杀你,据我所知,随我来建康的也没?有接到要杀你的命令,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你会?来建康。如果有人接了?我不知道的密旨,那就当我没?说。” 骆乔道:“所以?你们齐国是真的想杀我。” “想要你的命的人很多,”周祈恶毒一笑:“否则怎么在你来建康的第?二天就刺杀你,今天又来一个。” 骆乔笑了?一下,说:“多谢提醒。” 周祈气闷:“我并?不是在提醒你。” 骆乔:“哦,多谢。” 周祈更郁闷了?,还想说话,就见门被推开,宋国皇后和贵妃、公主进来,她嘴一闭脸一板,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得柳景瑕额头一抽一抽地疼。 第148章 骆乔回来三天, 连着两次刺杀,其中?还?牵涉到齐国公主,宋国朝堂霎时紧张了起来, 两个男宠已经移到暗狱交由干办处详查。 “叔, 他们招了吗?” 骆乔、骆意跟着张瑾进了暗狱,隔着刑房门看里面血肉模糊的两个人形。 张瑾把两张薄薄的纸递给骆乔, 后者看完又递给弟弟。 再硬的嘴, 进了干办处, 张瑾也能撬开,这两个男宠的嘴轻易就撬开了,招出?来的幕后主使简直不要太荒谬。 “太子暗中?给自?己的未婚妻安排了两个男宠?”骆乔差点儿笑出?来, 自?己给自?己安排两顶绿帽, 要不是对太子的性?子有所了解,看里面两团血肉的样子还?真就会信了这离谱之事。 骆意把纸交还?给典狱, 说:“可?能,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安排的, 有人冒充太子准备了这两个人。” “刺杀小乔的人手上没有半点儿功夫,”张瑾又翻出?一张纸来递给骆乔,“身份已经查过了, 长沙郡人士, 祖父官至郢州西阳郡希水县令, 后落罪全家被罚没奴籍,在长沙王府里做粗使。” 骆乔看完后又递给弟弟,骆意边接边说:“我记得现在的长沙王才三岁。” 张瑾点头。 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但不代?表长沙王府没有什么?可?说道的地方。 “叔, 长干里那一次,要刺杀的不是我。”骆乔转头看着张瑾, “我是大?姐姐,骆鸣雁。” 她那时是走在母亲和弟弟坐的马车旁边,大?伯母和骆鸣雁坐的马车在前头,说话间说到“胸口碎大?石”她就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坚硬的拳头,不想一拳打出?去叫自?己胯.下的马受了惊,往前跑了几步,正好就跑到了弩.箭的路径上,她矮身躲过弩.箭时顺手扯下头上一枚珠花把弩.箭打落,才没让弩.箭正中?探头出?车窗的骆鸣雁。 张瑾扬眉,微讶:“确定?吗?” 骆乔道:“七八成吧。” 前后实在是太巧了,就连看着弩.箭朝自?己袭来的骆鸣雁也没觉得是在刺杀自?己。 “我来处理。”张瑾立刻吩咐典狱去义庄把长干里刺客的尸身运来。 “太子大?婚,长沙王来建康京了么??”骆意仰头问道。 张瑾摇头:“没有。受召来建康的只有会稽王,豫章王年岁大?了不方便移动,来的是世子。” 骆意思索着慢慢说道:“豫章王年近期颐,少见的长寿。他老人家是武帝本?家兄弟,武帝朝的老人就只剩下他。长沙王……初代?的长沙王与豫章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会稽王,三代?会稽王都?资质平平,不过这位在前年江州大?旱出?钱出?粮赈灾,劳心费神?,听说江州不少百姓家里供了他的长生牌。他的嫡长子三岁上送来建康宫,与四皇子交好。” “这长沙王利用得还?挺巧妙,明?摆着其中?有值得深究之事,如?果朝廷真要深究,那么?豫章王、会稽王甚至建康的晋王和安郡王都?逃不过。一个拙劣的刺杀,把我们宋国的宗室几乎一网打尽,还?带上个太子。” 张瑾惊奇地低头看着矮墩墩的男孩儿,早听说这孩子聪颖,倒是没想到他竟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这许多来。 男孩儿没有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肉感,皮肤白到近乎苍白,圆眼圆脸与他姐姐有七八分相像,可?爱非常,但因为瘦小叫人望之生怜。忘了是听谁说过这孩子极有灵气,羡慕骆将军有一双麒麟儿,只是这个孩子在姐姐的光环下少被人看见。 “又是太子,又是长沙王,还?把齐国公主卷入其中?,这是生怕我们不多想呐。”骆乔嗤笑一声。 张瑾道:“现今建康情势复杂,我们与齐国联姻,东西二魏不会坐视,各路探子云集建康京,真是少有的盛况。” “我有一个主意,”骆意说道:“幕后之人想引我们查太子和宗室,我们反其道而行,就用那人交差,逼出?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不动不错,只要他们有动作就会有漏洞,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我觉得可?以,不愧是我弟弟。”骆乔揉了一把骆意的头,差点儿把他头上的两个小揪揪给揉散了。 张瑾没说赞同:“但这样一来,小乔怕是还?会被刺杀。” “刺杀这种事嘛……我是最不怕的。”骆乔挑起嘴角,笑容有点儿嚣张,“我就是好奇,幕后之人怎么?想到用我做筏子。” 张瑾忍笑:“说不定?对方也是看中?了你不怕刺杀。” 骆乔嘟囔了一句“还?算有点儿眼光”,拜托张瑾去查一下究竟是谁想要骆鸣雁的命,就和弟弟告辞了。 姐弟俩出?门很夸张地带了二三十个随从,其中?半数是林家经营的镖局里的镖师,个个都?是好手,保护个人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天气冷,骆乔是不让弟弟骑马的,但她还?是大?喇喇骑马走在马车旁,一副生怕刺客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不晓得今天还?有没有刺客。” 一力降十会 第147节 镖头听到不禁笑了:“姑娘这是想找人练拳脚呐。” 骆乔也笑:“也没什么?不好,业精于勤荒于嬉嘛。” 不过他们回去的路上没有遇到刺客截道,却遇到了公主截道。 骆乔一眼认出?拦自?己路的马车上齐国公主的徽标。 周祈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兴师问罪:“骆乔,我找你几次了,你为什么?推脱不见?” 骆乔答:“忙着追查凶手。” 这答案在周祈这儿不成立,她哼道:“查凶手用得着你,你是故意躲着我。” 骆乔就很无语:“我躲你做什么?,再说了,三日后便是三公主你的大?婚之日,你这时候还?到处跑,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周祈讽笑:“我的男宠是刺客,我哪有心情大?婚。我倒是挺佩服你们的太子,他竟然还?在装病。” 骆乔说:“说不定?是真病了。” 周祈:“呵呵。” 骆乔不说话。 不知是谁给太子出?的馊主意让他装病,还?一病病了这么?多天,三日后就大?婚了,这会儿醮戒,竟还?病着,也不知道适可?而止。 骆意在马车停下时就推门出?来,见到是齐国公主还?奉手问安了,不过周祈全副精力都?在骆乔身上,没看到他。 这会儿骆乔不说话了,周祈这才注意到马车上还?有个人。 “这就是你弟弟?”周祈指着骆意,“和你长得挺像。” “三公主该早些回鸿胪客院才是,这两日就该有天使持节奉宝,下册封诏文了。” 骆乔是搞不懂这位公主的想法?,之前两人在屏峰楼交谈得不见得愉快,出?了宫后她却是几次派人上门让她去鸿胪客院说话。 这位身上还?背着刺杀的嫌疑呢,她倒是完全不避讳。 “急什么?,反正你们太子也病着,说不定?大?婚之日也起不来身,那就不用成婚了。”周祈问。 骆乔说:“那不可?能。” 周祈眯着眼睛看骆乔,神?色不善:“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很讨厌。” “讨厌我的人多了,可?惜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呢。”骆乔手一摊,“你说你们齐国的太傅想杀我,派杀手了吗。” 周祈嘁了声:“要是我发现了,我一定?通知你。” “那就多谢三公主了。”骆乔抱拳。 周祈随意地摆了摆手。 她一直就是个任性?之人,周禧把她赶出?成都?京,想必也不会真指望自?己还?心系故国吧。 她现在还?看骆乔顺眼,若周禧那边真有什么?动作,她不介意给周禧添个堵,好叫他知道,他姐姐就算远在天边也能叫他不痛快。 “知道感恩就好。”周祈很霸道地说:“我在明?月楼定?了席面,听说这是你们建康最厉害的酒楼,你陪……”看到马车上还?有个小鬼,改口:“你们陪我去吃。” 骆乔不想与齐国公主牵扯太深,正要拒绝,哪想齐国公主那是相当霸道——你要不陪我去,拿我就堵着你,咱们就在这街上停着挡路,我看你好意思不,反正我好意思。 嘿,是要这样是吧! 骆乔本?身也有些霸道,这么?一来反骨顿时被激起——你不走就不走,那我也不走,我们就这样耗着,反正我闲人一个无事在身,你还?要结婚呢。 周祈差点儿被气了个仰倒,竟然还?有人比自?己还?无耻,很好,小鬼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两方人马就在裕丰街上对峙着,互不相让——齐国公主这边不让,然后骆乔又不肯退——一方二三十人,一方更夸张直接整了个仪仗。 就……怎么?说呢,简直是叫闻着无语见者骂娘,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在路上挡着,大?家伙都?不敢过路了。 “姐姐,咱们跟三公主去明?月楼吃席吧。”骆意看不下去了,出?声打圆场,“我还?没有吃过明?月楼呢。” 老堵在路上也不是事儿呀,而且…… 骆意看着齐国公主,他有些话想问。 “看见没,你弟弟想吃明?月楼。”周祈哼笑。 “看在我弟弟的份上。”骆乔顺着台阶下来。 周祈瞧了眼骆意,说道:“也不是所有的弟弟都?讨人厌。” 齐国皇帝母子争权愈演愈烈,周祈是他们斗法?的弃子放逐到了别国,再大?度的人都?会心中?有怨,何况周祈并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骆意坐进马车里,若有所思,齐国公主行事无忌,性?情古怪,喜怒不定?,齐国放逐她,真不怕她反噬么?? 第149章 周祈与骆乔骆意在明月楼吃席才?将将开始, 此事就已经传进?了该传之人的耳中。 “三公主做得太过刻意了。”骆意吃着?鱼羹边说,他身?子弱,在吃食上很精细讲究,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 外头的食物一般是不吃的,不过这道鱼羹确实美味。 街上堵人, 明月楼大?堂吃席,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齐国公主?和兖州骆氏女是同桌吃饭的交情。 “无所谓, 只要叫人看见就行。”周祈对吃很挑剔,明月楼的招牌菜全被她挑了个遍,把一旁侍立的掌柜挑得一脸苦相。 “我这么配合你演这一出?, 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骆乔照顾着?弟弟, 把他不能吃的统统移开,全叫掌柜端去?齐国公主?桌上, 掌柜哪敢啊。 周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你想要我怎么表示?” 骆乔问:“你那两个男宠怎么来的?” 周祈嗤了一声:“你们不是已经查到了么?你们的太子体贴入微,知我好养美貌郎君, 特意给我安排了两个,我未婚夫真是情深义重啊!” 周祈夸张地感叹了一番,然?后发觉对面的姐弟俩在讨论要不要吃金丝饼, 脸一下黑了。 “喂喂, 我在跟你们说话?。”她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并攻击:“这菜难吃得很,有什么好讨论的,你们宋国人是没见过美味吗!” 掌柜都要哭了。 “三公主?既然?不想说实话?, 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骆乔耸了耸肩。 “这就是实话?, ”周祈不满,“你以为我一个异国公主?还能知道?的比你这个宋国人多?” 骆意放下金丝饼, 抬头对周祈说:“三公主?不会没查到,你的两个男宠并不是太子安排的,是有人在混淆视听。” “不是?”周祈却也无所谓,“那是你们宋国人的事。” “是么?刺客被送到三公主?帐下,好在他不是想刺杀三公主?。”骆意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下次三公主?还有没有这份幸运。” 周祈霎时冷了脸:“你很用不着?激我,小鬼,不要自作聪明,你以为两句话?就能激我出?手?” 骆意耸了耸小肩膀,一脸“哎呀居然?被你看破了”,笑眯眯道?:“无所谓,贵国太后会出?手的。” 周祈被戳到痛脚,大?怒,阴恻恻地看着?骆意,威胁:“小鬼,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不要我就帮你割……” 骆乔中指一弹桌上的杯子,杯子朝周祈飞去?擦过她的脸颊砸在她身?后七八步远的墙上,杯子碎裂,墙也被砸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周祈僵住,她的侍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抽出?刀对着?骆乔,她身?后的随从镖师们上前一步,与侍卫对上。 “你们确定?要跟我打?”骆乔把弟弟想要偷吃的辣味的菜没收,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不动。 侍卫们都犹豫着?没有动手,骆乔以一敌千的凶名在外,他们区区四十几人,能在她的蛮力?下撑住一刻钟吗? 但他们也没有收手。 “骆姑娘,你这是以下犯上。”侍卫队长厉声道?。 “不然?你们听听你们公主?怎么说吧。”骆乔对侍卫队长指了下周祈。 周祈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洞,再转回来,一下一下鼓掌:“久闻兖州骆氏女天生神力?,力?杠千钧,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骆乔看着?周祈,虽然?还是坐着?,细看就能发现她整个人成蓄势待发状,随时会暴起。 “行了,骆姑娘年少气盛,可以理解。”周祈朝侍卫队长挥了下手,示意侍卫们退下。 “殿下……”侍卫队长还有话?说,但被周祈剐了一眼,终究还是不甘不愿地退下了。 周祈微偏头斜睨了眼侍卫队长,神色冷酷,骆乔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意。 骆乔不动声色地扫了那侍卫队长一眼,后与骆意对视,姐弟俩的默契让他们只一眼就明白对方?所想。 齐国公主?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好了,我请你们来吃饭,就是想交你们这个朋友,继续吃,不要客气,”周祈一派无事发生的模样,对侍卫抽刀时蹦到角落里躲着?的瑟瑟发抖的掌柜招手,“你们明月楼还有什么招牌,全都上上来。” 掌柜撑着?一张苦瓜脸,哆哆嗦嗦去?厨房叫菜。 他们怎么还没吃完! “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们。”周祈微微倾身?,“听闻你们宋国司徒席荣的嫡长孙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你们跟我说说,真那么美吗?” 骆乔、骆意:“……”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齐国公主?色心不改。 “三公主?听过‘建康双璧’吗?”骆意问道?。 周祈摇头:“什么东西?” 骆意给她解释:“时人道?,河东柳氏公子柳炽明有俊容姿,面如凝脂,目如点漆,卓卓如野鹤之于鸡群,望之直教人叹曰‘此不复似尘世中人’。柳公子与席大?公子被称作‘建康双璧’。” “真有那么好看?”周祈一脸向往。 骆意道?:“柳公子每月朔望都会在春雪茶舍举办诗会,届时三公主?可自行去?瞧一瞧,看世人有没有夸张。” “居然?还会举办诗会,会作诗,你们宋国人真是风雅。”周祈更?感兴趣了。 骆乔诚恳说道?:“诗会上皆是年轻郎君,风姿各异,容色不同。” 周祈一拍桌子,指着?对面的姐弟俩:“下次他们诗会,你们陪我去?。” 骆乔正要拒绝,周祈完全不给她机会:“我在建康京人生地不熟,你们是我的朋友,难道?不应该陪我去?。” 骆乔、骆意:“……”无中生友,大?可不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齐国公主?与兖州骆乔成了好朋友,还相约要一起去?赏美貌郎君,传了半个建康京。 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不信的,觉得齐国公主?与兖州骆乔年龄差得也太大?,一个二十多一个十二多,怎么看都不像会成为好朋友的样子,何况公主?的男宠才?刺杀了骆乔,两人没打起来就已经是克制了。 信的人觉得卢乡侯之女长得高?挑哪里像个十二岁的孩子,齐国公主?觉得骆乔是同龄人与她成了忘年交也不是不可能,再说那男宠听说是太子安排到齐国公主?身?边的,齐国公主?也是个被利用的,两人一说开,发觉自己是被同一人……咳咳,说不得就惺惺相惜了。 就很离谱。 一力降十会 第148节 还有她们要一起去?赏美貌郎君这个事,不少人痛心疾首,卢乡侯之女这是被齐国公主?带坏了啊! 明德宫。 太子闻端听去?打探消息的人回话?,末了,来了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骆乔和周祈交好?怎么可能?!”闻端不信。 “殿下,是真的,”内侍道?:“好多人都看见了,骆七姑娘和齐国公主?在明月楼吃席,相谈甚欢。” 闻端嗤了一声:“那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内侍说:“可是已经有不少人信了。” 闻端大?怒:“别人没脑子,难道?孤也没脑子吗?” 内侍被骂得不敢吱声。 闻端掀开被子下榻,这病他也装不下去?了,刚开始装病时宫中还来人嘘寒问暖,之后就连做个样子都不肯了。 尤其这两日到处在传齐国公主?的两个男宠是他安排的,他根本就没做这件事!天底下哪有人会自己给自己戴绿帽!还两顶!还是大?婚之前! 说这些话?的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因?为大?婚在即,皇帝派了不少人来明德宫帮忙,明德宫到处都是皇帝的人,闻端要防着?皇帝安插眼线已经是殚精竭虑了,外头的人事他没办法安排。 原本还有母后暗中帮忙,可齐国那个遭瘟的公主?当着?那么多人说母后故意让她恣睢行事,害得母后在显阳殿跪了半日被罚禁足含章殿,差点儿?就连皇后金印都被收走。 闻端真的是恨死?周祈了,想到自己还要娶她,他就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那么恶心。 “骆乔真会跟周祈交好?不可能,她跟一个异国来的和亲公主?交好有什么用,她又?不是个蠢货。那她就是在做戏,做给谁看?不过,是周祈先去?找骆乔的,还把人堵在街上。是周祈在做戏,她又?是做给谁看,她一个和亲公主?今后只能靠孤……” 闻端在殿内踱来踱去?自言自语,他现在就像聋子瞎子,朝堂动向、官员百姓他能探到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只能自己从零星几点的消息里分析。 “难道?周祈是为了弥补,特意去?交好骆乔,以此来讨好孤?”然?后分析出?一个自己也不相信的推断。 “不可能。”闻端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推断。 内侍跪在殿内,看太子嘴里念念有词,近乎魔怔的样子,小心翼翼出?声道?:“殿下,不如请五皇子来明德宫说话?。” “闻敬?”闻端停下脚步。 内侍说:“这多一个人,多个脑子,何况五皇子在宫中,还可能让他帮忙去?看看皇后娘娘。” 闻端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惊道?:“我怎么给忘了,之前老四要整他和骆乔,骆乔可是救了他的,两人说什么也得有点儿?交情吧。” “快去?请五皇子来。” 第150章 五皇子一进明德宫, 立刻就有人向三皇子闻绍通风报信。 “太子拉拢个老五有屁用,拉拢二哥都比老五有用。”四皇子闻旭哈哈大笑,他自打?出宫建府后, 更粘着他三哥, 一副要在三皇子府上长住的模样,闻绍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闻绍皱了皱眉, 对闻旭的粗俗言语不满, 训斥了一句。 闻旭缩了下脖子, 冲三哥讨好地笑,不住认错。 “你已入朝听政,不可再如往日那边不着四?六, 说话做事都要三思, 不可叫人拿住了把柄。”闻绍放缓了语气,“太子一直在想方设法拿我们?的错处, 我们?自己送上门去,像话吗?”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三哥,我一定谨言慎行。”闻旭连连保证, 末了嘟囔了一句:“我也就在你面前这样放松, 在外头一直绷着, 也就在三哥这里能放松了。” 闻绍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闻旭如此说。 闻旭见状松了一口气,这两年三哥越来?越有威严了, 每次被他训斥总有一种被父皇训斥的错觉。 “三哥, 太子把老五叫去,肯定是为骆家那个小娘子。嘿, 不过是几?年两人共患难了一次,这么久了,骆家那个小娘子还记不记得老五都不一定,太子倒是会利用人。”闻旭啧啧两声,“还有齐国公主?,就突然与骆家小娘子交好,鬼信!不会是太子故意放出的迷雾吧!” 闻绍碾茶的手一顿,抬眸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这是太子放出的迷雾?” “齐国公主?是太子妃,夫妻一体啊。”闻旭理所当然地说。 闻绍放下茶碾,对闻旭的想法有了些?兴趣,闻旭思考问?题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然而这种简单粗暴有时?还真?能给他提供另外一条思路,想不通的时?候不至于钻进牛角尖。 “三哥,你想啊,这女人出嫁从夫,再不乐意嫁这个郎君,婚后还不是得靠着夫君过日子,齐国公主?这会儿可劲儿作妖,但之?后还不是得听太子的。就像骆大姑娘再不愿意,婚后还不是得……听……三哥你……的……话……” 闻旭在闻绍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很勇敢地把话说完了。 噫,三哥的眼神有一点点恐怖。 可我又没有说错,明明就是三哥你安排在鲁郡的人回信的,说成国公府大房姑娘哭天抢地百般不愿嫁。 闻绍阴着个脸,强道:“传话之?人从中添油加醋,夸张罢了。” 闻旭:“哦。” 夸张是夸张,不想嫁也是真?的不想嫁。 闻绍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不跟老四?这个蠢货计较,不跟老四?这个蠢货计较,不跟老四?这个蠢货计较……”,终于说服自己才睁开眼,接着刚才的话说:“齐国公主?种种作为是一心想要搅黄这婚事。” 闻旭说:“可是她搅不黄啊,两国联姻,岂是她一介妇人可以左右的,横竖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作也作够了,总要为今后考虑吧。现在跟太子示好犹未晚矣。” “她想替太子拉拢骆乔?”闻绍一哂:“骆乔岂是那么好拉拢的?” 闻旭说:“这不还有个五皇子么。” 闻绍摇摇头。 骆乔背后站的是席家,席荣那老匹夫把灵宝弓都赠与她了,其看重之?意不言而喻,再加上她自己天赋异禀,完全可以傲慢地对待朝中任何势力的拉拢。 这个姑娘要是把她当做寻常闺阁女子对待,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齐国公主?不是帮太子拉拢骆家那个小娘子,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闻旭想不通。 闻绍淡淡道:“她身边的男宠刺杀骆乔,她或许是想脱了干系,齐国公主?没有理由想杀骆乔。” “那说不定是齐国想杀呢?”闻旭说。 闻绍意味深长道:“不无可能。” 闻旭大惊:“真?的,我乱说的。骆家那个小娘子无官无职女流之?辈,齐国杀她做什么。” 闻绍很无语,很想把老四?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水吗! 哪个女流之?辈天生神力,男子都没她那力气。 哪个女流之?辈以一敌千,男子能以一敌十就是勇武非凡了。 “你……”闻绍瞪眼。 “嗯嗯?”闻旭点头。 “没事儿多读点书吧。”闻绍脑壳痛,老四?听话是听话,就是没脑子。 闻旭整个人一垮,闷闷地哦了一声,问?道:“那三哥,咱们?就看着太子动作,什么都不做?” 闻绍把烧开的水冲进茶壶,摇头说道:“太子大婚,咱们?封王的诏书就会颁下,这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齐国公主?的男宠已经由干办处在审,干办处的消息咱们?完全探不到,也不知道审出什么来?了。” 太子大婚也就三日了,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过几?日,我再央母妃邀成国公府的人进宫,与我那未婚妻见上一面。”闻绍把茶递给闻旭,“太子若是让老五去拉拢骆乔,也不用急着出手,老五想成事,难。” 闻旭啜了口茶,郁闷说:“原本都计划好在贵妃娘娘的赏菊宴上,三哥与骆大姑娘见上一见,互诉一下衷肠,偏偏被齐国公主?给搅和了,真?是不够恶心人的。” 闻绍被闻旭的“互诉衷肠”给恶心了一下,不悦道:“她很快就是你三嫂,不可言语轻薄,该有的敬重要有。” “三哥,我知道了。”闻旭飞快认错,再觑了一下三哥的表情?,明白今后要怎么对待三嫂了。 “对了,三哥,我在琳琅轩定了个小玩意儿,给你的新婚贺礼,上晌派人来?告诉我可以去取了,我去取来?。”闻旭把茶喝完,放下茶盏跟闻绍拱了拱手,然后架鹰走狗地走了。 闻绍叫仆役进来?打?扫干净,思索片刻去了书房写了封短信亲信送出去。 - 琳琅轩在东市,买卖南北奇珍,建康的达官贵人皆喜在此定些?奇货或自用或送人。 闻旭从三皇子府出来?,呼呼喝喝直奔琳琅轩,还没到店里,他的侍卫先一步去把店中的其他客人赶走,确保店里只有闻旭一名?顾客。 掌柜惹不起四?皇子,只能陪着笑脸把被赶的客人送走。 客人无故被赶,那是一肚子火,但听那些?人打?的名?号是四?皇子的,只能自认出门没看黄历,敢怒不敢言地离开。 四?皇子几?年做了蠢事害得他母妃进了冷宫,他外家几?乎被贬了个干净,自己也禁足了许久,解了禁足老实没几?个月,又故态重萌,建康京里就没有比他更跋扈的了。 可皇帝不管,皇后也懒得管,三皇子不仅不管还罩着他,现在是建康京的达官贵人们?看到四?皇子就绕道走,惹不起躲得起。 闻旭进了琳琅轩,姿势嚣张地一坐,等着掌柜把他定的东西拿出来?。 “我说你们?琳琅轩架子很大嘛,一个东西要一个月才能取。”闻旭抖着脚,纯属没事找事。 掌柜把一座红珊瑚小心翼翼地捧出来?,这座珊瑚的造型仿佛是腾云飞天,奇特得紧,红也红得非常纯粹,没有叫工匠太多雕饰,纯粹天然,粗放又精致,算得上少有的珍奇了,这么座珊瑚弄来?怕是要不少银子。 闻旭围着珊瑚看了一圈,很满意,作为三哥的新婚贺礼够牌面了。 “不错,”闻旭让掌柜重新装好,让人送到三皇子府上去,“你们?琳琅轩有点儿手段啊,这种好货都能找到。” 掌柜陪笑:“不敢当四?殿下的夸。” “行了,赏你的。”闻旭扔了一个荷囊给掌柜,荷囊鼓鼓囊囊,看赏赐不薄。 掌柜连连谢恩,叫来?伙计把珊瑚装好。 闻旭吊儿郎当地出了琳琅轩,正要上马车呢,抬头一看,斜对面不就是明月楼,外面泾渭分明的站了两队人,可不是巧了么。 他嘿了一声,招手叫随从跟上,打?算去会会齐国公主?和骆家的小娘子。 守在店外的侍卫随从看到四?皇子过来?,有心想拦却?也没法拦,只能齐刷刷大声请安,好提醒店内的主?子注意。 店里的三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该说的都说了,该暗示的……也不知道对方懂不懂,正准备撤四?皇子就进来?了。 “四?殿下。”骆乔、骆意起身行礼。 闻旭先是一眼看到骆乔,惊讶于她变化好大,一眼看过来?杀气腾腾的,仿佛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她怎么长成这个样子?!!! 闻旭有点儿怂了——她应该不会打?我吧? 以前虽然讨厌但是长得还蛮可爱的,现在是连可爱都没有了,只剩讨厌。 未来?三嫂应该跟她长得不像吧?闻旭莫名?就为三哥担忧起来?。 “好久不见啊。”闻旭皮笑肉不笑,没人能看见他心里在打?鼓。 一力降十会 第149节 骆乔站直了,一只手负在身后,淡淡道:“我以为四?殿下不会想见到我。” 闻旭的皮笑扭曲了一瞬,立刻就想到倒霉的那一年,气死?。 “这是你弟弟?”闻旭指着骆意,“你弟弟可比你顺眼多了。” 骆意可可爱爱一笑,一派天真?地说:“四?殿下,大家都说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呢。” 既然是一模一样,哪有什么一个比另一个顺眼。 闻旭:“……”果?然,只要是姓骆的都讨人厌,这个小鬼和他姐姐一样讨厌。 四?皇子跟骆家姐弟俩说话,完全无视一旁的齐国公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周祈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比嚣张跋扈,她比闻旭更甚。 “宋国的四?皇子眼睛是瞎的吗?”周祈冷笑。 “你说什么?!”闻旭大怒。 周祈:“说你是个瞎子,难不成你不仅瞎,还聋,啧啧啧,又聋又瞎。” 闻旭:“放肆!” 周祈笑了:“嘿,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说我放肆,聋瞎皇子,你很放肆嘛。” “噗嗤——”骆乔忍了忍,没忍住,笑出声来?。 闻旭气得不行,他虽然总是被三哥说脑子不好使,不过他知道齐国公主?这会儿最忌讳什么,张嘴就来?:“你不知道吧,太子痊愈了,三日后大婚亲迎妥妥的,再三日我就要叫你一声大嫂了,大嫂。” 周祈霎时?阴了脸,对侍卫一挥手:“去,给我把他打?一顿。” “你敢!”闻旭瞪眼。 “长嫂如母,你母亲要打?你还需要你同?意不成。”周祈喝道:“给我打?。” 侍卫们?还在犹豫,闻旭被辱却?也不能忍,也叫侍卫上去打?齐国公主?。 “还不动手,等着我看了你们?的脑袋?” “还不动手,等着我看了你们?的脑袋?” 周祈和闻旭一齐喊,就有种奇怪的默契。 侍卫们?见状不得不动手,混战成一团,又顾忌着对方的身份不敢放开手脚,打?得很束手束脚。 骆乔护着弟弟退到门边,可别叫菜鸡互啄不小心把她弟弟给伤到了。 “走吧,回去了。”骆乔道。 骆意没有异议,留下一人等着菜鸡互啄完再去跟齐国公主?和四?皇子告罪一声。 第151章 四皇子与齐国公主打架斗殴, 差点儿把明月楼拆了,据不小心围观到的?路人传言,四皇子被齐国公主打得跟乌眼鸡似的, 可惨了。 翌日早朝四皇子告病, 下朝后朝臣们纷纷围在三皇子周围关心四皇子。 真被打成乌眼鸡了? 就很好奇。 闻绍统一回答:“没有打架,偶感风寒, 无甚大?碍, 传言夸张。” 众人不信, 有好事者打着关心的?旗帜去还在拾掇的?四皇子府上拜访,得知四皇子压根就不在府上。 四皇子去哪儿了? 自?然是在他三?哥府上躲着。 闻绍下朝回到府里,闻旭迎上前?去, 期期艾艾问今日朝上是何情形, 父皇有没有要罚他。 闻旭双眼乌紫,肿得眯成一条缝, 嘴角也?紫了一块,看?起来是真?的?很惨。 闻绍看?他这幅尊容, 忍笑忍得好辛苦,说道:“御史参了你?,父皇压了下来, 言国朝大?事将近, 不宜节外生枝。” “那就好, 那就好。”闻旭放下心来。 “昨日看?你?被打得惨,我就没问题,你?好端端跟齐国公主起什么冲突, ”闻绍再看?一眼俩乌紫眼眶, 还是想笑,忍住:“还被齐国公主打成这个样子。” “三?哥, 你?不知道,那个齐国女人实在跋扈,她骂我,还说什么长嫂如母占我便宜。”闻旭说起这个就忿忿。 “那你?呢,你?打了齐国公主没有?”闻绍问是这样问,但?心底觉得闻旭没有打人,否则半晌过去齐国公主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闻旭摇摇头:“她毕竟是来和亲的?公主,还有两日就要大?婚,我虽生气,但?是忍住了,我要是动手打了她,此事怕就不能善了了。”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闻绍略微满意。 “可是三?哥,我还是有些不安,”闻旭说出自?己的?忧虑,“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个齐国女人没有动作?,难道太子还能没有动作?。我这么大?个错处,太子能不趁机落井下石?” “太子暂时不会动,他还想借大?婚重回朝中,不过之后就说不定?了。”闻绍眉头皱起,思索太子会如何利用这事打击四皇子。 - “老四这个蠢货,就算把他摁死了,又能顶什么用。”闻端对太子洗马萧本?荣摇头,“要想办法?捅老三?一刀才算物尽其用,否则费神费力还得不到什么好处,何苦来哉。” “殿下说得是。”萧本?荣捧了一句,又话一转,道:“可依臣所见?,四皇子是三?皇子的?马前?卒,许多三?皇子不方便出面的?事,或者是与人冲突之事,都是四皇子在做。若是能将四皇子圈禁或就封,三?皇子不就断了一条臂膀么。” 闻端还是摇头,他想把三?皇子也?牵扯进来:“萧卿,要耐得住性子。” 萧本?荣一哽,只?得再另想它法?。 闻端自?言自?语道:“周祈那泼妇,平日闹得凶,被人打了却无声无息,孤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想得是什么。” 话涉准太子妃,萧本?荣装聋。 明德宫今日一早派人去鸿胪客院询问,暗示齐国人若是想为自?家公主出气,明德宫定?大?力支持。哪知周祈身?边的?女官出来应话,言谈间极尽嘲讽,说他们宋国的?皇子都弱得不堪一击,又说太子真?是八百个心眼,莲藕都没有太子的?心眼多。 回来的?内侍当然不敢这么跟太子回话,删删减减还是成功气到太子了。 萧本?荣之前?劝过太子,不要与齐国公主把关系搞僵,总归这门婚事他又推不掉,利益最大?化才是正理。 可那时的?闻端咽不下这口气,等他想咽下去的?时候已经难以挽回了。 “对了,老五还没有去找骆衡之女吗?”闻端忽然想起。 “这……臣也?不清楚。”萧本?荣僵着脸说道,他并不看?好让五皇子去拉拢骆衡之女,凭着几年前?一起被拍花子绑的?交情,听起来未免太不靠谱。 - 被太子惦记的?五皇子闻敬现在寿昌长公主府上做客,陪着蒋隽一起写大?字。 蒋隽写着写着就不耐烦了,把笔一搁,问闻敬:“你?不是说等骆乔来了建康京,就去找她玩吗,她都来这么多天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她玩?” “你?急什么,”闻敬写完一张纸,也?放下笔,让内侍打水来净手,“骆乔现在应该很忙,等她忙完一阵子我们再去。她应该会等到三?皇子大?婚后才走。” “那也?没多久啊。”蒋隽很想去跟骆乔玩,这几天光听别人说骆乔怎么怎么样了,他觉得好有意思的?样子。 “再过段时间吧,”闻敬擦干净手,坐下喝甜汤,边道:“这几日,太子总催着我去找骆乔,你?知道的?,太子想拉拢她。” 蒋隽也?端起一碗甜汤,撇撇嘴:“太子可真?是会利用人,要我说,你?别总跟着太子混了,他……” 蒋隽说着左右看?看?,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凑到闻敬耳边小声说:“我偷听到我爹跟我娘说话,陛下……可能想废太子。” 闻敬毫不意外:“皇帝……嗤……一直宠爱三?皇子,要不是太子占了嫡长,这些年也?没有于社稷有害的?错处,皇帝怕是早就把太子撸掉了。” “所以啊,”蒋隽替小伙伴着急,“你?不要跟太子混,否则真?有那么一条,你?也?跟着倒霉。” 闻敬却缓缓摇头,说道:“你?知道我在宫中是什么处境,除了太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我知道太子是在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太子。我想搬出宫,我想……去戍边。” “戍边?!”蒋隽大?惊,瞠目结舌:“你?你?你?、你?怎么会想戍戍戍、边?” 闻敬认真?地看?着蒋隽,说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个想法?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蒋隽,你?看?像我这样的?皇子,生母卑微,皇帝厌恶,兄弟欺凌,在皇宫像个老鼠一样在阴暗角落里长大?,我能做什么?” 蒋隽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没人经历过闻敬的?苦,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他握住他的?手,紧紧的?。 “如果我自?己不争取,没有人看?得到我,终有一天我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建康宫的?某个角落里,或许连座坟都没有,就像那些忽然消失的?宫人一样。” “我想要入朝听政是万分艰难的?,我只?能主动去做,让太子认为我有用。我不可能去投靠三?皇子,二?皇子手中没有实权根本?帮不了我,除了太子,我没有人投靠了。” “像我这样的?皇子,要在朝堂上立足,除了军功,还能有什么?” 蒋隽黯然地垂下头,呐呐道:“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没有体会你?的?苦处。” “没有,我知道你?是关心我。”闻敬笑了笑:“我知道,太子现在朝不保夕。士族傲慢,不是太子想拉拢就能拉拢的?,所以他是想拉拢不是士族出身?的?将军。我们宋国有谁比骆将军更合适呢,再说骆乔,也?是有功在身?得过朝廷嘉奖的?。所以,我才想去戍边。” 蒋隽明白了,随后突发奇想:“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就去兖州,那里还有骆乔呢。” 闻敬失笑:“姑姑是不会同意的?。” “我娘不同意,我就去找我爹。”蒋隽一拍胸脯,豪情万丈地说:“男儿岂能不从军,看?我挥师北上,收复失地。” 闻敬:“……” “哎嘿,我们去找骆乔啊,”蒋隽忽然想到,“我们去找她问问兖州边军,我们将来投军,有备无患嘛。” 闻敬:“……”你?可真?是个找理由的?小天才。 “走吧走吧走吧,我们去找骆乔玩啊,几年没见?,你?难道不想她,怎么说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蒋隽拉着闻敬往外走,小爷今天是非要见?到救命恩人不可。 闻敬实在扭不过蒋隽,还差点儿被蒋隽拉了个趔趄,曾经的?小胖子长大?了些,已经变成中等胖子,哪里是细瘦的?闻敬所能抗衡的?,只?好先让人去成国公府送拜帖,总不能贸贸然就上门吧。 - 成国公府。 骆乔今日没有出门,因为被齐国公主堵门上了。 这位公主殿下真?的?……好烦人啊! 强行?跟你?做朋友,强行?跟你?谈心事,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小鬼,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周祈发现骆乔在走神,很不满地拍桌。 “听了,听了,你?把四皇子打成个乌眼鸡,四皇子都不敢还手,弱爆了。”骆乔一个头两个大?,“你?现在还是齐国公主,四皇子不敢对你?动手,等你?成了太子妃,你?当心他找你?麻烦。” “切,我会怕他,一个蠢货。”周祈不屑。 “有时候就是这种蠢货想出来的?蠢办法?叫人吃大?亏。”骆乔很有经验,她就被四皇子坑过一次。 周祈一想,有点道理,因为聪明人永远猜不到蠢人想的?是什么,说不定?就阴沟里翻船了。 “谢谢你?的?提醒,好朋友。”周祈满意地拍了拍骆乔的?肩膀。 一力降十会 第150节 骆乔呵呵:“……忘年交吗?” 周祈愤怒:“你?敢说我老?!” 骆乔微笑:“我说我小呢。” 霸道公主不依不饶,正好门房那边派人来,说有拜帖递给?七姑娘。 骆乔一跃而去,甩下“忘年交”亲去门房拿拜帖。 第152章 十月初六, 太子大婚,建康京全城戒严,百姓无故走动者杖二十。 从清晨祭祀太庙, 到黄昏亲迎同牢, 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仪式庄重有余热闹不足, 唯一能够让人有点儿谈资的就是四皇子那一对紫眼圈了。 太子大婚, 皇族、宗室、群臣皆要随同祭祀观礼, 四皇子根本躲不?掉。 他身为皇子列班在前,但他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烦都烦死。 好?不?容易捱到同牢礼, 就快结束了, 四皇子心头别?提多雀跃。 变故就在这一刻—— 呈牲的内侍将手中?的礼器连同里面的羊肉猛地往太子脸上扣,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太子捅去。 闻端反应算得上迅速了, 抹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羊肉就见一道雪亮,他往旁边一滚, 避过了要害,但是手臂被捅了一下,登时血流如注。 周祈的反应也很迅速, 在闻端被扣一脸羊肉的时候就一骨碌起身躲得远远的。 刺客一击没搞死太子, 之后就再没机会, 他被金吾卫扑倒摁住只有一个脑袋尚还能动动,努力抬起头对太子叫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凭什么娶我的公主, 贱人,我要杀了你——” “你是何人?何故刺杀孤?”闻端捂着胳膊, 惨败一张脸问。 刺客呸一声?:“我是公主最宠爱的檀郎,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贱货,也敢玷污我的公主殿下!” 众人一听这话,或悄悄咪咪或明目张胆地朝周祈看去。 周祈躲开的时候顺手把却扇扔了,这会儿大大方方让人看,且大大方方笑:“哟,竟是我以前宠爱的小郎,千里迢迢来建康,吃了不?少?苦吧。” 真是有意思,自己大婚冒出来个刺客是以前的男宠,从成?都京到建康京,为爱走千里,人生地不?熟还要混进?明德宫,还混到太子内坊能在大婚上端呈少?牢,谁人不?为此深情感动?! 瞧呢,这不?就有不?少?人因这深情对她投以愤怒的目光么。 周祈走过去,用脚尖勾起刺客的下巴,命令宫人在刺客脸边掌灯,细看了片刻,嗤笑:“侮辱谁呢,这么丑,还敢说是我的男宠,还敢冒充我的檀郎。你不?知道么,在我离开成?都京前,就把所有男宠都杀了,一、个、不?、留,呵……” 在刺客错愕的目光中?,周祈踢开刺客的脸,笑得冷酷:“我的人,我用不?到,也不?许旁人觊觎玷污,懂吗?真是好?笑,想嫁祸我也要选个好?看的人来,这么丑是故意恶心我的么。” 太子与齐国?公主相看两相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原本这个刺杀不?说完美却也很好?地更?加挑拨明德宫夫妻,可?偏偏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周祈是那么狠毒的一个人,临走前不?爱让别?人用自己用过的东西,把所有男宠都杀了。 “你们宋国?……”周祈环视在场的宋国?宗室、群臣,嘲讽:“真是上不?得台面。” 所有宋国?人都黑了脸,最后是席荣出面承诺定?会给太子妃一个交代。 周祈嗤笑了一声?,垂眸睨了一眼坐在席上让医官给自己包扎的闻端,叫内侍带路去她住的寝殿,竟是礼也不?打算行完了。 这实在是于理不?合,可?没有人上前阻拦,席荣叫明德宫人送太子去休息养伤,又叫金吾卫把刺客送到干办处去,让众人散了。 这么多人在场,还有齐国?使?臣,此事没法封口,齐国?那边也不?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朝中?还得遣使?去齐国?安抚。 席荣眉头紧锁着离开明德宫。 “祖父,”席瞮骑马走在席荣的马车旁,微微低声?劝道:“此事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如今建康各国?探子前所未有的多,正好?能借此事把这些暗桩都挖出来。” 席荣面上表情微微舒展,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与齐国?的联姻该怎么算?” 席瞮说:“齐国?少?帝真有诚意,就不?会送他们的三公主来了,看起来三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可?他们姐弟关系随着齐国?少?帝夺权日益恶化。再说,当初我们同意与齐国?联姻,主要目的还是逼迫东魏承认战败割让顿丘郡。本就目的不?纯。” “你说得没错,”席荣颔首赞同,“要不?了几年,我们与齐国?将有一战。” 趁齐国?薛太后彻底退出朝堂而少?帝亲政未稳时,宋国?定?会趁机西征,收复失地。 席荣的二孙、席豫的长子席颂在荆州任治中?从事,就是为了西征准备的一步棋。 “齐国?三公主与我想象的区别?很大,”席瞮顿了一下,转而又道:“能在齐国?朝堂上搅风搅雨,早该明白这位公主不?是个善茬。” 席荣沉吟道:“我早年见过薛太后一面,她随齐国?使?臣来建康朝见,是个很有手段和魄力的妇人,她那会儿还只是齐先皇后宫中?的嫔,竟能鼓动齐先皇让她跟随出使?。三公主与薛太后模样甚是相像。” 席瞮明白祖父之言,这位公主恐怕不?会甘心。 - 太子大婚有人冒充太子妃以前的男宠刺杀太子,没有刻意压惮,第二日就传遍了建康京,随着各国?的细作传信会再传遍他国?。 皇帝在早朝上雷霆大怒,责令三法司三日内查出凶手。 刑部尚书禀刺客已经交由干办处审问,还问是否将刺客从干办处押到大理狱。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说既然已经交由干办处审问,就一事不?烦二主,然后责令干办处三日内查出凶手。 下朝后,皇帝闻燮叫内侍去含章殿说一声?,让皇后派人去明德宫探望太子,还有,把赏赐给太子妃的礼加厚三分,给太子妃压惊。 柳景瑕因为周祈在天?泉池旁闹得那一出,病了许多天?了,昨日也是吩咐不?许打扰她早早就睡下,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明德宫里出了什么事。 柳景瑕差点儿没昏过去,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哦。 原本今日太子夫妇是要进?宫给帝后行礼的,但太子受了伤,太子妃人影都还没看见,行礼什么的,在太子受伤这等?大事上,没有人敢提。 柳景瑕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明德宫探望太子,哪里还等?得了皇帝下朝后吩咐,不?过她厌烦周祈,并没有把赏赐加重,反而都没有让人去明德宫送赏。 闻燮知道后,骂了一句蠢妇,叫赵永开了私库挑些东西赏赐太子妃。 显阳殿去明德宫送赏的人回宫复命,言赏赐送到,但没见到太子妃。 太子妃去哪里了呢? 她又去找她的“好?朋友”,堵门去了。 成?国?公府。 胡元玉得知太子妃又上自家门了,都吓傻了。 “太子妃怎么来我们家了?”胡元玉还以为是管家在胡说,“她现?在不?应该在宫中?给帝后行礼奉茶吗?” “是真来了,在外头踹大门然后就直接闯进?来了,去了胥远院,夫人,该怎么办啊?”管家苦着个脸。 胡元玉头大,现?在外头因此太子被刺风声?鹤唳,太子妃居然跑她家来了,这……这叫别?人会怎么看他们成?国?公府?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胡元玉对催问个不?停的管家怒道:“去找公爷问去,别?来找我。” 管家也头大了,他就是问过公爷了,公爷说去问夫人,那他到底该问谁啊? 实在不?行……就去问问四房夫人? 四房夫人林楚鸿在书房里看建康京这边铺子送来的账本,墨琴进?来报太子妃来了,在小花园里把练早课的姑娘堵了个正着。 “帮我更?衣。”林楚鸿搁下笔,回卧室换了一身礼衣,首次拜见太子妃,虽然是在自己家中?,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去如意院通知老夫人。” 她装扮好?,便带着人匆匆去往胥远院不?远处的小花园。 “拜见太子妃,请太子妃安。” 小花园里,骆乔正在练.枪,一杆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枪杆带起的破风声?之大就可?见其杀伤力。 一株桃树旁,周祈悠悠闲闲地坐着,骆乔贴身的两个丫头含光、宵练勤勤恳恳伺候着她。 再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头活动腿脚的斑斓猛虎,无视周祈对它?的召唤,要烦了还嗷呜一嗓子吓唬人。 林楚鸿对这位太子妃如此熟门熟路的姿态感到无语,这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不?必多礼,我过来找骆乔说话。”周祈对林楚鸿的态度还不?错。 林楚鸿没有问太子妃现?在怎么不?在宫中?,让墨琴墨画替换了两个小丫头下来,再叫人送来了各色茶点甜汤,在小花园里招待周祈。 骆乔长.枪一扫一震,看到周祈优哉游哉吃喝聊天?,嘴角抽了抽,就不?很不?客气?地问道:“太子妃这会儿怎么不?在宫里?宫里知道你大婚第二日就来你的‘忘年交’家中?吗?” “你管宫中?知道不?知道,皇后一大早派人来探望太子,把我吵醒了,我无聊,就来找你耍。”周祈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宫中?现?在顾不?上我,要追查凶手,还要遣使?去齐国?,啧啧,忙坏了吧,活该。” 胡元玉被胥远院的人请,知道是躲不?过要去跟太子妃请安,毕竟是礼数,不?甘不?愿地来了,然后就听到太子妃在大放厥词,简直要昏过去。 我的老天?爷啊,这什么人啊,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但我不?敢听啊!!! 第153章 胡元玉已经去了, 成?国公府里其他人也不敢装聋作哑,只得尽数去往小花园向太子妃请安,心底不情不愿地想:这位有毛病吧, 大清早不进宫请安奉茶, 跑他们成?国公府里来,这不是故意给他们招祸么。 成?国公府十几个主子带着各自的仆从把本就不大的花园围了个满满当当, 骆乔枪练不下去了, 感觉自己像个街头卖艺的。 她挽了个枪花收势, 枪尾往地上一杵,环顾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周祈身?上, 无奈道:“太子妃若是不嫌弃, 去我屋里说话,如何?” “客气?了, 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会嫌弃你。”周祈优雅起身?, 还朝骆乔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是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骆乔把枪叫含光宵练拿着,向母亲微颔了一下首示意无事, 与周祈并肩往胥远院走?。 骆鸣雁看她们走?远, 下意识跟了两步, 被骆意拉了一下衣袖。 “大姐姐不必担心,姐姐她自有分寸。” 骆鸣雁勉强地点了下头,跟着母亲一道回屋。 从?接到?赐婚诏书?到?现?在,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嫁给谁不是嫁, 反正她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随便?丈夫要怎么样——她以为把自己说服了, 可在听说了昨日太子婚礼上的那一出?,她猛然发现?自己其实害怕极了。 嫁给三皇子,真能关起门来过日子? “雁儿,你?怎么了?”姚莹早就看出?女儿不对?劲儿了,之?前那么多人在场,她不好问?。 骆鸣雁努力想扯出?一个笑来,可是失败了,样子比哭还难看,没忍住:“娘,我会死吗?” 姚莹心疼得不行,她就这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自然是希望她一生顺遂和美,不要再如自己般凄苦。 可天不遂人愿,她们也没有时间再自怨自艾。 “雁儿,你?可以去问?问?你?七妹妹,她在战场上她会怕死吗。” “娘,那怎么一样!” 姚莹摇摇头:“没什么不一样。你?七妹妹当年才五岁,突遇杀人不眨眼的东魏兵,她在那之?前想必也没有杀过人吧,可当时她不杀人就得被杀死。雁儿,今后的日子或许顺遂或许艰难,而娘大概也没有太多能帮衬你?的地方,只能靠你?自己,你?得自己立起来,知道吗?” 一力降十会 第151节 “我……我……我不可以……我一个人……娘……”骆鸣雁整个人都在发抖,不住地摇头,泪流满面。 “雁儿,你?听娘说!”姚莹用力握住骆鸣雁的两只胳膊,让她看着自己,“你?要心狠,只要你?够狠,别?人就会忌惮你?。” 骆鸣雁还是哭着摇头。 姚莹大喝一声:“你?要是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 骆鸣雁怔怔地看着母亲。 姚莹强忍着心疼,说:“骆鸣雁,你?娘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懂吗?” 骆鸣雁惶然:“我……我……” 姚莹厉声:“懂吗?!!!” 骆鸣雁只得点头,用力点头,用力扑进母亲怀里,泪如雨下。 姚莹闭上眼,将眼角的泪光隐去。 胥远院,骆乔住的屋子前厅,周祈坐在席上打量四周放置的各种兵器,种类之?多都能办个展览了。 “你?这屋子可不像寻常闺阁女子的屋子。”周祈笑嘻嘻说了句废话?。 骆乔给周祈倒了盏蜜水,随口问?道:“那三公主你?的屋子又是何样,不会真如传闻中那样,酒池肉林,处处躺着美貌男子。” “不叫我太子妃了?”周祈笑说。 “你?本来也没把自己当太子妃,这里也没有旁人,我还废那么多话?作甚。”骆乔在周祈对?面坐下,被周祈缠了这么多天,她有点儿烦,索性也不绕弯子,“三公主还想着杀回齐国杀回成?都京,你?之?前那些失智作妖的动作无非是在试探我们大宋的底线,和你?们齐国的底线。” 周祈看着骆乔,双眸微微弯起,先?是低笑然后变成?大笑:“世人皆道兖州骆氏女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并非浪得虚名。” “文武双全不敢当,只是比一般人聪明一点点。”骆乔嘴上说着不敢当,脸上没有半分谦虚的模样,“三公主觉得,我能看得出?,还有多少人能看得?” 周祈大笑,拍着自己的腿说:“无所谓,我就是要告诉周禧,老子还会再回去。” 笑够了,她面上闪过一道狠色:“等我回去了,就是周禧的死期。我以前就是太顾及姐弟情了。” 骆乔问?:“三公主想回齐国当皇帝吗?” 周祈一愣,似是没想到?会有这般问?题:“你?为什么这么问??” “三公主杀了齐国皇帝,不自己登基,难道要扶持一个宗室的傀儡?”骆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用稀松平常地语气?说道:“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尚且不可信,焉知那个傀儡就能任你?摆布?与其给他人做嫁衣,不如自己上。薛太后能执掌齐国朝堂十载,你?是她之?爱女,且也姓周,在你?们齐国朝堂上瞎搞了几年,难道还有什么了不得的顾忌?” 周祈低笑:“你?这话?说得……” 甚得我心。 但周祈可不会轻易被骆乔的话?带着走?,她道:“你?这是想要我们齐国大乱,你?们宋国好从?中得利是么?” 骆乔把杯中蜜水饮尽,慢悠悠再给双方杯中添满,“我只是顺着三公主的话?猜测罢了,猜得对?不对?,三公主自行计较。我既然是三公主的‘好朋友’,想必你?不会怪我心直口快的。” 周祈嘴角挂着一丝笑,就这么看着骆乔,看了许久。 兖州骆氏女……这个小鬼……真有意思啊。 “明知我心怀叵测,你?竟还愿意配合。” “我不配合又能怎么办。”骆乔端了一盘点心吃得飞快,在咽下的间隙里说话?:“你?是齐国公主,又是太子妃,你?要黏上了我是能赶你?还是能打你??” 周祈摊手:“所以你?看,没有权力就是这样任人摆布。” 吃空一碟点心的骆乔端起第二碟:“所以,你?要回齐国当皇帝吗?” 周祈看骆乔吃把自己给看饿了,不客气?地也端了一碟点心,吃之?前说了句:“你?的算盘珠子都快打我脸上来了。” 骆乔:“所以,皇位要不要?” 周祈被骆乔几句话?鼓动得还真有些心动,有朝一日自己做了皇帝,看谁还敢放弃她。 心动归心动,她的理智没丢,她想杀回成?都京干掉周禧没错,可她也知道朝中大臣不会同意她一个女人继位的,届时齐国内斗而大乱,便?宜的就是其他三国。 可心底终是有个声音在说:同样姓周,凭什么我周祈就不能是皇帝。 骆乔把点心吃完,都还没吃半饱,饿得慌,便?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三公主你?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什么目的?”周祈装傻,“我只是来找我的好朋友。” 骆乔戳穿:“你?想逼薛太后表态,你?在宋国受了这么‘大’委屈。” “你?们宋国嫁祸我,你?以为齐国真会无动于衷?”周祈轻嗤。 “受伤的是你?,那肯定是要表态的。可惜,受伤的是我们大宋的太子,就看齐国皇帝乐意不乐意为亲姐出?头了。”骆乔状似很惋惜地摇了摇头,“皇帝要拦太后,还是很好拦的吧。” 周祈脸黑了。 骆乔把周祈的话?还给她:“所以你?看,没有权力就是这样任人摆布。” 周祈冷哼:“我还不需要你?一个小鬼来教训。” 骆乔引手:“三公主请便?。” 周祈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前又停住,回头看骆乔,语含戏谑又似乎带着警告:“小鬼,你?可别?死得太早。” 骆乔朝周祈拱手一揖。 把这位瘟神?一样的太子妃送走?,成?国公府上下皆松了一口气?,管家对?听了消息急匆匆赶回来的骆广之?说:“太子妃前脚刚走?,公爷您就回来了。”完美错过。 骆广之?神?情并不放松,问?清了前后,让人去把骆乔叫来。 书?房里,骆广之?打量了骆乔片刻,捋着下颌的胡须开门见山问?:“太子妃一大早来找你?什么事?” 骆乔道:“来提醒我,齐国派了杀手来杀我。” 骆广之?登时惊得胡子差点儿揪掉,冷静下来后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我说了,您不信,请问?祖父想听什么?”骆乔态度端正,坐得也很端正。 骆广之?却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是这样跟祖父说话?的吗?谁教你?的?!” “祖父想听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骆乔语气?淡淡,没有无故被训斥的不快。 然而骆广之?哑了口,半晌不语。 骆乔能猜到?祖父想问?什么,无非是昨夜太子遇刺之?事,他想知道太子妃有没有同她透露一星半点儿,他好应变。 “祖父难道不关心我的安危吗,听到?齐国派了杀手来杀我,竟觉得这是我胡说,难道我的性命不重要?”骆乔故意扎心。 “你?一个小娃娃……”骆广之?才一开口,就在骆乔徒手把身?旁的小几摁碎中失了声。 骆乔看了一眼小几的残骸,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诚恳道歉:“一时激动了,请祖父见谅。” 骆广之?:“……” 骆乔:“对?了,祖父想说什么?” 骆广之?…… 骆广之?什么都不想说了,挥手叫骆乔走?。 第154章 骆广之?晓得骆乔是在装傻, 太子妃一大早跑来肯定跟她说?了什?么,可她非要瞒着自己这个祖父,他思来想去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瞧瞧, 才说?了几句话就把小几给摁碎了。 骆广之?很生?气, 又?拿骆乔没办法,再转念一想, 这其中涉及两国纷争、朝堂立储, 知道的越少越好, 以免惹祸上身。 这么排解完,骆广之?叫来管家,让他安排人盯紧了胥远院。 管家接到命令转头就苦着一张脸, 胥远院里那么大一头老虎, 仆役们绕路都?绕不赢,洒扫的粗使都?不敢去干活, 胥远院里用的全是四房从?兖州带来的人,试问这府里谁敢去盯着哦。 骆乔从?祖父这儿回去, 老远就看到胥远院院门口?蹲着有一只弟弟抱着老虎脖子在等。 “骄骄。”骆乔快走了几步,把骆意拉起来,“怎么不穿斗篷, 天?这么冷了。” 骆意摇头:“抱着找找, 不冷。” 骆找找附和:“嗷嗷……” 骆乔握住弟弟的手, 小手的确暖呼呼的才放心下来,拉着他进屋。 到了屋里,也在边看账册边等着女儿回来, 看见?姐弟俩进来, 也是放下心了。 “你们俩,把汤喝了。”林楚鸿指了指桌上一直温着的甜汤。 姐弟俩喝汤, 一个试了试不烫嘴就吨吨吨一口?喝干,一个不紧不慢小口?小口?喝。 “祖父找我问太子遇刺一事,他觉得太子妃会跟我说?点?什?么内幕。”骆乔放下碗,诚恳认错:“阿娘,我不小心把祖父书房的一张小几给拍碎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手滑了。” 一旁拨弄炭盆的墨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被墨琴给瞪了。 林楚鸿是又?好笑又?无奈,骆乔再小两?三岁说?自己“不小心拆家”她还会信,现在她可不信她的手滑了,是狡猾吧。 骆意把喝到一半的甜汤放下,拿出小手绢擦擦嘴,说?:“祖父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储位之?争不是成国公府能掺和进去的。不过,很快就会有人递帖子来拜访祖父了。” “所?以,我就跟祖父说?,太子妃提醒我齐国会派杀手来杀我。”骆乔朝往屋里探了个头的骆找找招了招手,然后眼睁睁看着骆找找进屋直奔她弟弟去。 骆找找用大脑袋蹭了一下骆意,差点?儿没把他从?椅子上蹭倒,骆乔就大手一伸,硬把老虎抓到自己面前来撸。 骆找找不服:“嗷嗷……” 然后被无情铁手镇压了。 骆意重新坐好了,说?道:“祖父应该会帮忙说?出去,这么好的机会浑水摸鱼,该动起来了。” 骆广之?一整天?都?在待客,被许多人找上门来或直截了当或旁敲侧击,一开始他尚且作一问三不知状,被问得多了也烦了,见?又?是相熟的同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便说?了漏嘴,但漏又?只漏了一半。 “太子妃来提醒,齐国派了杀手……” 同僚惊诧万分,出了成国公府就忍不住同别?人说?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半个建康京的人都?知道齐国派了杀手过来。 “莫非,太子被刺是齐国人干的?” “太子妃不是说?了,那个人是冒充的男宠。” “可除了齐国人,谁知道太子妃以前的男宠里面有个叫檀郎的,你知道吗?” “对哦,就是齐国的平民百姓也不知道吧!” “好哇,齐国这是贼喊捉贼!亏得我们还想着与他们修好!” “别?激动,别?激动,此事真假尚不清楚,还有这太子妃为什?么要提醒成国公府的,不应该提醒太子吗?” 一力降十会 第152节 “谁不知道成国公府的骆七与太子妃交好,太子妃提醒一下不很正常么。” “你真觉得正常?” 话在外头传了一圈,最后再传回成国公府里,完全变了个味儿了,骆乔骆意听到是啼笑皆非。 “小瞧祖父了,没想到祖父才是搅浑水的高手。”骆乔笑得不行。 骆意也有些意外:“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骆广之?可不知道自己在两?个孙儿心里的形象大变样?,他正哆哆嗦嗦站在明德殿里听太子问话。 后悔啊,都?应付了那么多人了,怎么最后还是没有管住嘴! “骆卿,太子妃真的说?了齐国派了杀手来刺杀孤?”闻端问。 话传到闻端耳中时,闻端其实不太相信,若真是齐国派来的杀手要取自己的性命,刺杀绝不会如此拖泥带水,那个刺客一开始就拿匕首捅而不是先把羊肉拍他脸上,他未必躲得开要害。 再者说?,齐国有必要在婚礼上刺杀么,联姻对两?国都?有好处,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要不是齐国周禧对他姐姐有深仇大恨,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然传言已出,闻端不能不问。 骆广之?没想到一句话会传得如此离谱,此时被太子诘问,他要是说?出“太子妃说?的是齐国派了杀手来杀我孙女儿”,太子会不会恼羞成怒,他会不会再走不出明德宫的大门? 许久,骆广之?都?没有回话,闻端渐渐不耐烦了,他的手臂还痛得很,没心情再作礼贤下士的姿态,“骆卿,孤的话很难回答吗?” 骆广之?忙道:“禀殿下,臣问过孙女儿,她的确说?太子妃提醒她齐国派了杀手来。”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闻端沉声道:“为什?么太子妃会提醒你孙女儿?” “这……”骆广之?迟疑地抬头看了眼太子,总不能说?太子与太子妃不和,所?以太子妃才不提醒太子的吧。 不用骆广之?说?了,闻端已经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里猜测他想说?的话,不由一阵气闷。可对方话都?没说?一句,自己要是发火了,也没道理。 因周祈迁怒大臣,没必要。 “你退下吧。”闻端道。 骆广之?忙行礼退出了明德殿,出了明德宫上了马车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满额的汗,这大冷天?的,他背后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挥退了骆广之?,闻端对一直在旁听着的萧本荣道:“萧卿怎么看?” 萧本荣沉吟许久,才摇头:“臣以为,那晚的刺客不是齐国派来的。” 闻端道:“孤也这么认为。” 听太子如此说?,萧本荣些微放下心来,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殿下,无论刺客是不是齐国派来的,我们都?不能认是齐国派的。刺客是齐国的,对我们没有半点?儿好处。” “孤知道。” “殿下,有去问问太子妃吗?” 闻端脸一沉,萧本荣看了,知道了。 但还是忍不住劝一句:“殿下,夫妻一体,您之?前被太子妃连累多次也该看明白了。” 闻端脸更黑了。 萧本荣点?到为止,再说?起刺客一事:“干办处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如果能想办法把刺客一事往三皇子身上牵扯,可就太好了。” “老三不是傻子。”闻端摇头。 萧本荣道:“但这并不妨碍咱们给三皇子泼点?脏水。” “那倒也是,就交由你去办吧。”闻端同意了。 萧本荣告退后,闻端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自己这一刀不能白挨。 皇帝给了干办处三日期限,明日就是了,不知干办处审出什?么来没有。 干办处暗狱,张瑾接过典狱呈上的供词,一目十行看完,对左右吩咐:“把这些人都?抓来。” 令一出,干办处的半数探子齐出,当晚抓了十来人秘密送进暗狱里。 一共十三人,被关押在不同刑房里,甲号刑房吊着一名约莫年?过五旬的瘦小男子,两?名典狱在旁边整理刑具,张瑾坐在门边支了张桌子喝茶。 “张恶鬼,你凭什?么抓我!”男子已经喊了许久,声音都?嘶哑了。 张瑾放下茶盏,叫人再烧壶热水来,这才慢悠悠说?道:“长沙王府司马,你不在长沙王身边辅佐,反倒鬼鬼祟祟躲在建康,我没记错的话,长沙王并不在建康京吧。” “是王爷叫我来建康办事,”男子说?道:“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抓起来,就不怕王爷怪罪与你?!” 张瑾轻笑一声:“长沙王不过三岁稚龄,能有何事吩咐你到建康来办,莫不是让你来建康买糖吧。” 这话一出,典狱和狱吏们一阵大笑,男子面色扭曲,乍一看像是气的,可张瑾眼睛多尖,又?岂会没发现此人神态中的心虚。 “你是要自己招,还是用了刑再招?”张瑾很贴心地给出选择,“你且放心,只要我不让你死,你受再重的刑都?不会死。” 男子心底发寒,张瑾的“恶鬼”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看着左边典狱拿起来的刑具,他发誓,他看到上面还有没干涸的血渍。 “行吧,先给这位一道开胃菜,活动活动筋骨。”张瑾放下茶盏,把男子的叫嚣咒骂求饶和惨叫都?抛在身后,去下一间刑房。 十三人,刑讯持续了整整一夜,暗狱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也持续了一夜,直到天?边微熹,典狱将?所?有的证词呈给张瑾,厚厚一沓,最终太子被刺一案指向的幕后凶手—— “四皇子?”张瑾看完供词后觉得好笑,“他能有这脑子?” “郎将?,还要深挖吗?”内候官汪充也陪着熬了一夜,熬出这么个狗屁幕后凶手,气都?不顺了,可是:“今日便是陛下定的期限。” 张瑾把证词叠起来,叫人拿了个盒子来装好,吩咐汪充安排人继续暗中查访,“我去复命。” “这……这个?陛下能信?”汪充瞠目。 张瑾道:“信与不信……就看陛下如何定夺了。无论如何,太子的确是受了委屈,动储君便是动国本。” 第155章 俗话说,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道理闻燮都懂,可想到自己的儿子是个没脑子的, 他哪能平常心对待。 他对四皇子闻旭看似宽宥宠溺, 实则是不太想管这?个蠢儿子,任由他在?宫中横行无?忌, 闯了祸有人告到闻燮这?里, 他基本上是一笑了之, 只除了那次上元节。 真正得宠爱看重的,看闻燮如何教导三?皇子闻绍,这?才是一个父亲、一个帝王对儿子的期望。 闻燮虽然?嫌弃自己的第?四子, 却也了解闻旭, 在?干办处将供词呈上来他看过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干办处这?是办事不力随便拉了个人出来顶包。 闻燮还没来得及发怒问责干办处,张瑾就把?搜查到的证物呈上, 其?中有一块雕花鸟蝙蝠刻长命富贵字样的玉佩,叫闻燮觉得眼熟。 七八年前?,南边小国进?贡上来一块绝世玉料, 此玉料纹路天然?成山川状, 得到此料后, 闻燮命人打了四枚玉佩,太子和二、三?、四皇子各一枚,玉佩的底部阴刻有他们各自的名。 在?当?年的除夕宫宴上, 闻燮当?着群臣的面将长命富贵佩赐给了自己的四个儿子。 闻燮拿起那枚长命富贵佩, 摸到了底部的“旭”字。 “陛下,臣已仔细核查过, 此佩正是四皇子的那枚,绝不是仿造。”张瑾直言:“四枚长命富贵佩由玉雕大师陈琅玕亲自打造,每一枚使用的手法不一,陈大师的手艺极难仿造。” “如果是陈大师自己造的呢?”柳光庭道。 柳光庭问完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就算是陈大师自己造的,可那玉料却不可能与当?年的一模一样。在?看到席荣和谢禹珪都朝自己投来一眼,柳光庭羞恼不已。 “柳侍中又?如何解释这?玉的纹路?”谢禹珪道。 “这?玉的纹路究竟什么样,当?年的宫宴上咱们也没有看清楚,”柳光庭看向谢禹珪,“莫非,谢内史看清了?” 谢禹珪道:“无?需我等看清,玉如何,陛下最是清楚。” 柳光庭和谢禹珪同时看向皇帝。 闻燮拿着玉佩,当?年玉佩雕好后呈上来他只随意地?看了一眼就让人收进?私库,待除夕宫宴上赏赐给儿子们也没有细看,说实话,他看得出雕刻的纹样正是当?年他叫陈琅玕雕的,可每个玉佩的纹路,他还真不记得了。 几人见皇帝许久不语,明白了,柳光庭说:“不如叫四皇子自己来辨认,他的玉佩他总能认得出来。” 张瑾朝柳光庭看去。 遇刺的是太子,是这?位柳侍中的外孙,这?么多年他与太子毫无?祖孙情谊,按君臣来论,他非常不敬太子,态度着实有些古怪。 张瑾不觉得柳光庭的古怪是门阀士族的傲慢,要这?样算的话,待太子登基,他更?可挟天子以?令诸侯,趁机扳倒席司徒权倾朝野,岂不美哉。 “诸位,”席荣这?时开口了,“现在?的问题并非真凶是谁,而是凶手是谁。” 真凶无?论是不是皇子、是哪个皇子,都是宋国皇室的内斗,内斗嫁祸齐国来和亲的公主,宋国和齐国这?修好恐是修不了了。 但?凶手也不能是外面传的齐国,道理同上。 这?个案子的真凶究竟是不是四皇子,还要接着往深了查,但?凶手,就是他们宋国说了算。 谢禹珪笑了一下:“席司徒认为东魏和西魏,哪个好?” 闻燮首先没明白席荣的意思,听了谢禹珪之言,顿时了然?。 “就东魏吧。”席荣道。 谢禹珪点头:“我亦觉得东魏甚好。” 柳光庭没意见。 至此,太子大婚遇刺案的凶手就定了下来——东魏刺客。 席荣又?道:“此事到底太子受了委屈,还受了伤,陛下还需多关心关心太子才行。至于四皇子,先将他禁足在?府中,直到元节,陛下以?为如何?” 闻燮不想听席荣的安排,语带质问:“席卿不会以?为,老四那脑子能想出这?等计谋吧。利用会稽王与豫章王不和,借会稽王之手冒充豫章王调长沙王的人行刺。” 闻燮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蠢,可他的蠢儿子要真有这?等智计,他就该背后发凉了——老四该是何等的心思深沉,如此懂得扮猪吃老虎。 “臣不以?为以?四皇子之才能想出这?等九曲十八弯的计谋,”席荣道:“陛下,此等智计,最后嫁祸到四皇子身上,还叫干办处查到此就线索全失。此人想必是非常了解四皇子,以?及宗室们的恩怨。” 说到了解四皇子和宗室,众人下意识想到一个人——三?皇子闻绍。 要说是三?皇子的谋算,倒也不是没可能。 倘若真是三?皇子,那席荣、谢禹珪等人就对他很是失望了。 智计不错,可惜不顾全大局,选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动手,然?动手又?不能一击毙命。 无?论是从智、从德、从运看来,三?皇子都差了。 闻燮也想到了,瞬间脸黑如锅底,他想吼一句“不可能是老三?”,可席荣等人又?没有指名道姓,他这?么吼一句不仅不能帮三?儿洗去嫌疑,反倒是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意味儿。 闻燮双手握紧成拳,心中渐渐涌上杀意,显阳殿里啾啾叫的鸟儿们成了他的出气口,他大骂赵永让他把?殿里多嘴的鸟儿处死。 赵永不敢耽搁,急忙叫来内侍把?鸟都移出去。 张瑾看着内侍们进?进?出出忙忙乱乱搬鸟笼,冷笑在?心。 一力降十会 第153节 没多久显阳殿里的鸟笼都被搬出去了,众人这?才发觉这?显阳殿原来有这?么大。 席荣不受影响,接着对闻燮说:“禁足四皇子,实则是为保护他,我们谁也不知道真凶还有没有后手,四皇子禁了足,也就断了真凶一条路。还有三?皇子,大婚在?即,三?皇子该把?心思都放在?筹备婚礼上。” 这?就是要让三?皇子暂时把?身上的差事卸下来,上朝听政也不用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朝,可就不好说了,反正不会是皇帝说了算。 “也是,毕竟三?皇子千辛万苦才求娶到成国公的嫡长孙女儿,想必是万分重视的。”柳光庭哂了一句。 闻燮不善地?扫了柳光庭一眼,对席荣的话,他不想也只能答应。 想他这?几年在?朝堂上为三?儿几方铺路,竟一下就被打回原形,这?还不算,他还得安抚太子优待太子。 闻燮越想越窝火。 想他堂堂一国皇帝,行事处处要看朝臣的脸色,窝囊得很。 太子遇刺一事就此商定,凶手是东魏刺客,干办处继续暗中追查,四皇子闻旭禁足府中,三?皇子认真筹备婚礼。 当?天,各类檄文、诏书尽皆发出。 明德宫里,太子闻端接到了让他协理户部的诏书,太子妃周祈接到了丰厚的赏赐。 闻端大喜,周祈呵呵。 四皇子闻旭是被金吾卫从三?皇子府捉回自己府上的,天使宣读完封四皇子旭为东海王后金吾卫把?东海王府团团围起来,不许进?出。 东海王闻旭整个懵逼,他原以?为金吾卫是“请”他回府听封的,就是粗暴了些,哪知自己会被关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啊啊!!!!! 三?皇子这?边,也有册封的诏书,封三?皇子绍为彭城王。 众所周知,武帝祖籍彭城郡,这?里可是宋国的龙兴之地?,封在?这?里不可谓皇帝不看重。 然?而彭城王闻绍还来不及志得意满,就听天使道:“王爷大婚在?即,陛下体恤您筹备婚礼辛苦,就先免了您上朝,让您专心准备婚礼。可别再出明德宫那事了。” 闻绍也懵了,不过他反应快,叫人把?其?他宫里来的人请去喝茶,他塞了个荷囊给天使,“是发生了何事?” 天使飞快接过荷囊,他先头从赵永那儿也得了一个,赵永是皇帝近侍,他传达的意思定然?是就是皇帝的意思,是皇帝想让他告诉彭城王。他先不说,只是想看彭城王会不会意思意思,他猜得没错,彭城王很懂意思。 天使两头拿好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绍听完了前?因?后果,震惊已经形容不了他此刻的心情了。 他强撑着送走天使,立刻叫人去四皇子那儿看看,得知闻旭被关了起来还重兵把?守,他忍了忍,没忍住,把?桌上的东西用力扫到地?上。 发狠道:“是、谁?!是谁竟敢跟我过不去?!别叫我查出来,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二皇子闻震也同时封了王,被封为南康王。虽然?是以?南康郡为封,可对不良于行的闻震来说,这?封号多少有点儿讽刺的意思在?里面。 南康王府的长史知道主子封王了原本还挺高兴,后来听到封号,这?份高兴大打折扣。 送走了天使,长史嘟囔:“封就封,封了什么南康郡,谁不知道那地?方又?小又?穷,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 闻震倒是不觉得如何,还安慰长史:“有总比没有好。我叫你查四皇子禁足的事,有查到什么吗?” 长史摇了摇头:“显阳殿的内侍大多是赵永的人,难以?收买。只打听到陛下大发雷霆,让人把?显阳殿的鸟儿都处死了。” “所有的鸟儿?”闻震确认。 “所有的。” “看来咱们的皇帝是真的很生气呐。”闻震喃喃,片刻后突然?笑了一声,猜测:“难道太子遇刺,是老三?指使老四做的?” 长史瞪大了眼:“真、真的?” 闻震笑着摇头:“应该不会是,老三?没这?么蠢。难道是老三?、老四替谁背了个黑锅?” 能让他们背黑锅的…… 闻震大胆假设:“难道刺杀太子的是咱们这?个皇帝?” “哎哟,祖宗,您可千万别乱说,”长史吓坏了,“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闻震逗长史:“如果有谁知道了,一定是你说出去的。” 长史整个人都不好了,指天誓日地?说我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行了,我知道你忠心。”闻震摆了摆手,“起来吧,去把?准备好的贺礼给老三?老四送去。” 长史忙不迭地?爬起来,去库房了。 闻震转动轮椅出了屋子,挥退外头守着要上来推车的仆役,独自往府中书楼行去。 老三?,倒是可以?借此事再送他一份礼呢。 第156章 建康京中, 一天之内,风云变幻,直教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宋国发出檄文质问东魏, 兖州、冀州有调兵迹象, 东魏大为紧张。 先是天灾,再是战争, 战争之后又?有割地赔款, 叫东魏元气大伤, 暂时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宋国把凶手?按在他们头上,他们不能承认,可也不能跟宋国硬碰硬地否则, 如今宋国强, 他们只能叫长居宋国的使臣上书宋国皇帝表达交好意愿,又?暗中让潜伏在建康的探子们把“凶手是齐国”传得更?广一些。 现如今的建康各国探子汇聚, 各显神通,每天都有人突然消失, 不是身死就是被抓,干办处的暗狱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张瑾进了暗狱,问迎上来的汪充:“还没审出来?” “没有, 这几人知道的应该就这么多了。”汪充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拿着衣袖扇风, 他在暗狱里已经待了十多个时辰,暗狱里不见天日?,因为刑讯需要烧了不少火盆, 大冬天里热得难受。 张瑾一一看过几间?刑房, 叫汪充出去说话?。 “到四皇子止,线索全无, 你觉得会是谁的手?笔?” 汪充一热一冷把脑子给搞坏了,说了句蠢话?:“可能就是四皇子所为,所有人都觉得他没那脑子,他就悄悄努力,然后惊艳世人。” 张瑾:“……” 汪充一杯热茶灌下,总算把脑子给灌回来了,见上峰神色不善,忙认错:“末将胡说,郎将莫怪。” 张瑾点了下茶壶,让汪充继续喝,把脑子喝清醒点儿。 汪充殷勤地献给上峰倒了一杯,再倒自己?的,热茶下肚,一热一冷导致的打摆子总算是好了,他长舒一口气,真?清醒了,能思考了。 “郎将,说到‘悄悄’,末将有一个想法,”汪充凑近了点儿,低声道:“会不会是二皇子做的?” “二皇子?” “是啊,你不觉得二皇子很符合我刚刚那句话?么,悄悄努力,然后惊艳世人。” “你再多说一句你那傻话?,你今年的炭钱就没了。” “别别别,”汪充用力摆手?,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钱袋子哇,“郎将,你听我说啊,二皇子的腿是因为谁断的,是三皇子啊,他能不怀恨在心?你看这次,三皇子被罢了,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张瑾说:“既如此?,二皇子为何不直接嫁祸三皇子,要嫁祸四皇子?” 汪充说:“三皇子行事不说滴水不漏吧,也较难找茬,四皇子就不一样了,搞了四皇子能连累三皇子,我要是二皇子我也这样搞。” 张瑾颔首:“那就按你说的,去查查二皇子。” 汪充得令立刻去安排人手?。 张瑾再次拿起卷宗翻看,试图从中寻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次刺杀看下来,最终得利的只有太子,太子手?伤都还未好就已经回朝,正?在户部指点江山。 二皇子在暗中帮太子?还是哪个宗室大臣暗中相帮? - 想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帮的不仅是干办处,还有太子自己?。 重回朝堂、统领户部的兴奋冷却过后,闻端终于开始思考是谁在帮他。 干办处现查到的所有证据都被皇帝命人销毁,卷宗虽还留着可除了干办处的谁也无权调阅,世人皆知刺客是东魏派的,可这糊弄不了闻端。 那个刺客如果不是先拍了他一脸羊肉,他大概率是要被匕首捅中要害的,闻端能感觉得到,刺客并非真?心想让他死。 不想他死,拉了老三老四下水,让他重返朝堂,帮他的人会是谁? 闻端叫来怀文耀,吩咐他暗中把明德宫过一遍筛子,刺客冒充的是内坊之人,明德宫之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怀文耀不敢兴师动众叫外人起疑,暗中查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闻端心神都被吊了起来,究竟是何人可以瞒得如此?滴水不漏? 多方势力皆在暗中查探,包括三皇子闻绍也是,查来查去线索都在四皇子这儿打止,大多数人都不信这是四皇子能做出来的局,可有小部分却觉得万一呢,万一四皇子扮猪吃老虎呢。 结果没查出来,齐国的国书来了。 事关国家脸面,齐国少帝再厌恶自己?的姐姐也不可能对她被嫁祸不闻不问,叫宋国看轻了齐国送去的和亲公主,就是看轻了他们齐国。 齐国的国书措辞十分严厉,大有“你宋国既非诚心求娶,我们把公主接回来就是,后果由你们宋国自负”的意思。 宋国才给东魏扣了个黑锅,这会儿打算从东魏刮层地皮,为后面收复豫州做准备,现在自然是不好与齐国交恶。 再说了,他们宋国为这次联姻折腾了这么久,还忍受了齐国公主各种无礼各种折腾,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 二皇子南康王闻震的婚礼就在朝廷与齐国互相扯皮中,安静的到了日?子。 亲王纳妃不似皇太子需要祭祀太庙,因此?婚礼隆重与否就看亲王本人是否受宠是否有权,妃氏家中是否举足轻重。 闻震两样不占,南康王妃江氏乃济阳江氏小宗出身,因种种不可明说的原因,济阳江氏犹如瘟神一般被人避着走,两人的婚礼上,最拿得出手?的宾客只有平国公府,那还是因为他们是闻震的外家。 就连姻亲成?国公府的都没来。 成?国公没来,不过四房的两个小孩儿却来了。 南康王府长史负责迎宾,老远看到骑着匹神骏黑马过来的骆乔,又?惊又?喜。 到了门前,骆乔下马,再把弟弟接下来,对迎上来的长史笑道:“我们姐弟来跟表哥套杯喜酒喝。” 从平国公姚奎那边算,闻震的确是骆乔骆意拐了十八个弯的表哥,以表亲论完全没问题。 成?国公没来,姐弟俩以私论,称呼闻震一声“表哥”。 “骆姑娘,骆郎君,快请,快请。”长史连忙把他们往府里让,叫来机灵的小厮和侍女伺候着。 跟着骆乔一道来的还有两大箱子贺礼,林楚鸿安排跟着姐弟俩的管事上前把礼单递给长史,骆乔解释了一句:“大伯母分.身乏术,就托我们把贺礼带来。” “是,是。”长史可劲儿地把姐弟俩往府里让。 小厮引着姐弟俩往前堂去见闻震。 一力降十会 第154节 宋国承金德,尚白,闻震着了一身白表紫里的婚服,山、华虫、火、宗彝四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腰间?结紫缨,身下轮椅也是白色,眉眼?含笑,温润如玉。 “表哥,新婚大喜,百年好合。”骆乔骆意拱手?道贺。 “表妹,表弟,快请坐。”闻震在轮椅上欠了欠身。 闻震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亲自去亲迎,请了安郡王世子代为前去,现在时辰尚早,亲迎队伍还没出发。 宋国婚礼都是在黄昏时分行礼,亲迎队伍在日?昳出发,绕城半圈,接到新娘后再绕半圈回来,务必要让全城人都分享结婚的喜悦。 亲迎的队伍里,除了持节的正?副使者,还有新郎的兄弟朋友们,一来热闹,二来帮着新郎应对新娘娘家人的“刁难”。 但?闻震的亲迎队伍里没有兄弟,他的亲兄弟没来,堂兄弟也没来,表兄弟倒是来了两个,但?得在王府中帮忙布置招待。 至于朋友,深居简出的闻震也没几个,勉强凑了四个出来。 不受宠、手?中无权的皇子,连婚礼都没有父皇的垂询,建康京里看人下菜碟的不要太多——比如成?国公。 “不如我和弟弟也一道去。”骆乔知道后自告奋勇,“文的,我弟弟来,武的,我来。保证把新娘顺顺利利给表哥接来。” 安郡王世子闻猛一口茶当场喷出。 “咳咳……咳咳……”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闻猛连连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喝急了。” 姚载无奈道:“子雄,你注意点儿,别弄到礼服上。” “好的,好的。”闻猛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在骆乔脸上转了两圈,落在她的手?上。 远看白白嫩嫩的一双手?,近看却能看到掌心明显的厚茧,别说建康京的贵女们,就是各家洒扫的粗使婢女也不会有这样一双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威慑四方。 “有骆表妹在,相信我们一到江家就会将弟妹送出来。”闻猛朝骆乔竖了个大拇指。 骆乔:“……”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姚载真?想怼闻猛两句,听听这说得什?么话?。 闻震让身边小厮再给闻猛倒杯茶还端去两碟果子,对闻猛说:“猛堂兄,吃茶,吃果子,之后还要仰仗猛堂兄帮忙,别饿着了。” 闻猛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赶紧埋头苦吃,不敢再看骆乔。 到了日?昳时,亲迎队伍从南康王府出发,持节正?副在前,然后是代为亲迎的安郡王世子,他之后是婚车,婚车之后是新郎的兄弟友人,再后面是护卫仆从鼓吹等,蜿蜒了半条街。 骆意平日?出行多是乘坐马车,尤其是冬日?,今天终于能骑回马了,小家伙还挺兴奋,裹着厚厚的狐裘左右看。 “冷不冷?”骆乔骑马走在弟弟身边,低声问。 “不冷,有手?炉。”骆意从狐裘里伸出手?,给姐姐看他的手?炉,“是南康王叫人拿给我的。” 骆乔笑着点了点头。 南康王承这份人情就好。 这边,亲迎的队伍还在城中绕远路,叫城中百姓分享南康王之喜。 骆乔人在闻震亲迎队伍里的消息已经飞进各府里。 南康王? 骆乔?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就联系在一起了? 从平国公府那边算的辈分?那也拐得太远了吧! 还是说,席家有什?么打算? 第157章 天下?大乱, 群雄并起,近三百年时间里出过不少惊才绝艳之人物。 比如,百步穿杨名将陈石;十死无生女杀手云信;不测之才谋士裴庸等等。 每一位的横空出世, 都?在历史的画卷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一位在他们活跃的年代?皆是为人关注为人追随为人忌惮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过无数的尘埃, 天下?四?分近百年, 终于又?有一人横空出世, 教天下?人为之侧目。 这?就是骆乔。 自打她?到了建康京,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每日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这?些人怕是比她?本?人还清楚。 骆乔几次出入司徒府,除了第一次, 后面都?是空手进去满载而归,今天拿走一把?长.枪, 明天带走一箱兵书,后天牵走一匹神骏宝马,用含光对宵练说的话就是“姑娘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可劲儿地搜刮别人家的好?东西”。 与司徒府的几番往来, 建康京里人人皆知席司徒极为看重骆七姑娘, 不少人甚至觉得?骆七的动向就是席司徒的意思。 就如此时,她?作为亲友行在南康王亲迎的队伍中,引得?无数人猜测是不是席司徒抬举南康王。 一些喜好?钻营之人就坐不住了, 火急火燎地提着贺礼上南康王府道?贺, 门庭寂寂的南康王府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明德宫和彭城王府听说了,被问到要不要亲往道?贺, 皆摇了头。 “贺礼送去就行,老?二还用不着孤亲自去道?贺。”太子如此高?贵地说。 “本?王被勒令在家中筹备婚礼,哪有空去二哥的婚礼,又?不是没有送贺礼。”闻绍满肚子怨气。 闻震的腿疾总是叫人看轻于他,皇位之争他早早就被出局,朝堂上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有些人就想不明白,席司徒抬举南康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却没想过,所谓“抬举”都?是他们臆测出来的。 骆乔的一举一动究竟是不是席家的意思,至少她?本?人不这?么认为。 “现在的人都?在想什么呢,我做的任何事当然只能是我自己的意思。”亲迎回来后,骆乔牵着弟弟围观婚礼,跟姚载说话。在九十九斤都?是反骨的年纪里,她?可是相当霸道?自我的。 ——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摆布我,除了我自己。 “想象力太丰富了。”骆乔啧啧摇头,讽刺道?:“有如此想象力,不如去写话本?排戏曲,娱乐百姓。” “你与席家来往频繁,席司徒多?次赞你,总不免叫人多?想。”姚载说道?。 王府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观礼,不少人连名字都?难道?出,平国公肯定是要帮南康王去打听发生了何事,得?到的种种消息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骆乔嗤了一声:“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多?想。” 姚载偏头看着骆乔,几年未见,他这?个表妹变得?锋芒毕露,虽说她?的确有才可恃,但总归不该如此高?调。姚载尚读《中庸》,为人处世常以此为准则,有心想劝骆乔几句,可二人即便有表兄妹之亲,也无甚情谊,姚载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 “不过,”骆乔一个大转折,“我姐弟二人来给南康王贺喜,的确是席大父同我们说的。等回去后,祖父定然没有好?脸色给我们看。” 姚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抿紧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难道?真?叫旁人猜中,席司徒是在抬举南康王?南康王因腿疾早无缘皇位,席司徒抬举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南康王都?已避世如此,还不能放过他吗? “载表哥不必想太多?。” 一个软糯的童音打断了姚载的思绪,他低头看向骆乔身侧的男孩儿,骆乔的弟弟骆意,说是从?小身子就不好?,这?还没到隆冬就裹着厚厚狐裘整个人毛茸茸的一团。 小孩儿仰着可爱的小脸对他笑了一下?,说:“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大姐姐。” “鸣雁?”姚载微讶,“鸣雁怎么了?” 骆意道?:“我们唤南康王一声‘表哥’,是跟着大姐姐唤的。” 虽然也拐了好?几个弯,闻震和骆鸣雁还是有微薄的血缘的表兄妹,骆鸣雁再有半月就要嫁与彭城王,这?一桩婚事背后的算计大家心知肚明。 他们阻止不了彭城王娶骆鸣雁,就只能帮她?加重身后的砝码,好?叫彭城王有任何动作都?要三思而后行。 姚载明白了这?姐弟二人是要把?南康王也卷入局中,两方相争怎比得?了三方制衡,朝中储位稳定政局稳定,边塞收复失地之时才不会被后方所累。 “南康王的腿……”姚载苦笑。 “前朝亦有跛足皇帝、独眼皇帝,载表哥又?怎知南康王不行。”骆乔眉尾一扬。 姚载微愣。 闻震受伤延误了治疗,被御医下?定论今生都?无法站立,原本?聚在平国公身边支持闻震的寒士新贵们纷纷鸟兽散,各自投奔前程,闻震那?时候也不过是个总角孩童,知晓这?些后不哭也不闹,默默地少出现在人前。 姚奎偶尔在家中叹气,姚载看在眼里,他也为闻震可惜,但是也只能认命。 “你们认命了,问过南康王他认命了吗?”骆意问他。 姚载心内剧动,嘴上却下?意识地辩驳:“不认命又?能怎么样?陛下?原本?也对南康王关爱有加,可他的腿……之后就对南康王置之不理了。” 骆乔嘁了一声:“陛下?对他的鸟儿都?比对他的儿子要好?,五皇子不比南康王更惨?” 这?话说得?着实是大不敬,被外人听到一状告到御前是要被问罪的。 姚载瞠目结舌,四?下?里看,好?在他们特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说话,应该没叫旁人听了去。 不想骆乔语出惊人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再说,咱们宋国,什么时候储君是由皇帝一人决定的。” “骆、乔!”姚载低吼:“你也不看看场合就敢胡言乱语,你不要命了?!” “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骆乔问道?。 姚载道?:“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是根本?不能说。骆乔,这?里是建康,不是兖州。” “载表哥,你把?兖州想得?太差了,我们兖州人不是妖魔鬼怪。”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骆乔朝姚载拱了拱手,“还请载表哥将刚才的话转告给姚大父,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骆意转身之前,对姚载说:“如果载表哥有心,亦可以转告南康王。” 姚载眉头紧皱,看向正在与王妃行同牢礼的南康王。 难道?他们真?的都?想错了,南康王并没有因腿疾而消沉? - 姐弟俩回到成国公府,才进门就被特意守在门前的管家拦住,言公爷要见他们。 骆乔点点头,边走边问管家:“祖父今日没有外出吗?” 管家道?:“公爷下?值后一直在府中。” 骆乔又?问:“祖父什么时辰下?的值?” 这?孙女儿打听祖父的行踪,这?…… 管家支支吾吾,被骆乔斜睨了一眼,立刻答:“巳时五刻回来的。” “巳时。”骆乔道?:“都?说祖父领了个闲职,这?么看来是真?闲。” 管家低着头,只当自己没有听到。 到了骆广之的外书房,姐弟俩进去请了安,骆广之表情有些不太好?。 一力降十会 第155节 “你们去给南康王道?贺了?”骆广之明知故问。 “是的。”骆乔答。 “你们还帮着南康王去亲迎?”骆广之还是明知故问。 骆乔看着祖父,重重叹了一口气:“祖父,您是没看见,南康王的亲迎队伍可太寒酸了,唉,不受宠的就是不被偏爱。” 骆广之胡子抖动了两下?,深吸了两口气才接着道?:“府里没人去,你们倒是积极,跑去与南康王结交。” 骆意轻轻按了下?姐姐的手,不阻止的话他姐姐就要开始嘲讽了,“祖父此言差矣,大姐姐就要嫁与彭城王,与南康王又?是表兄妹,我们总是要有个态度,以免叫外人说我们成国公府怠于礼数。” 骆广之眉心凹了一条,南康王多?年来默默无闻,倒是叫他忘记了他生母姚婕妤是骆鸣雁的从?姨母,这?里面还多?了这?层关系,成国公府不去南康王府道?贺的确失礼。 骆意又?说:“祖父,您在朝中,应该比我们这?些小的看得?更清楚,陛下?即便不喜南康王,可在封王一事上也没有半点儿含糊。祖父,那?毕竟是位亲王,我们成国公府仰仗君恩,怎能恃宠而骄。” “你说得?……”骆广之点头点了一半,僵住。 不对,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可怎么哪哪儿都?有问题。 三位皇子一同封王不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况且越过二皇子不封去封三、四?皇子,朝臣肯定反对,毕竟陛下?的喜恶比不上宋国的脸面。 还有,我们成国公府仰仗了什么君恩?真?有君恩,他也不至于多?年如一日的被下?头人架空,无权无势,脸面也没有。 最后这?个恃宠而骄,这?小四?是认真?的? “祖父,您知道?外头的人都?在怎么说你吗?” 骆乔出声,把?骆广之的思绪整个打乱,下?意思问:“怎么说?” 骆乔痛心疾首:“他们说你最喜看人下?菜碟,总想着投机取巧,却常常赔了夫人又?折兵。” “胡说八道?!”骆广之大怒。 骆乔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啊,说得?那?么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想揍他们。” “你你你、你动手了?”骆广之脸都?白了,骆乔动手,那?些人还活着吗? “没有啊,”骆乔很遗憾地摊手,继续瞎掰:“有人跟我说,这?里是建康,要以理服人不能以力服人,我就去跟那?些人争辩,可惜输了。” 骆广之:“……” 骆乔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回想:“我甚至差点儿就被他们说服了,哇,他们举了个例子,我哑口无言。” 骆广之黑脸沉默。 骆乔问:“祖父想知道?他们举了个什么例子吗?” 骆广之心梗:“不想。” 把?姐弟俩赶了出去。 骆乔与骆意对视,轻笑:“敢做不敢当呐。” 第158章 南康王的婚礼在冷清中开始, 在猝然的热闹中结束。 南康王一向深居简出,少有谈资,建康百姓议论了两日实在没什么可以议论的了, 将目光移到第三场婚礼上。 彭城王那能议论的东西就多了。 彭城王府大修了一番, 抬高基座,引水蓄湖池, 庭院遍植奇花异草, 带鸱尾的屋顶犹如腾飞的鸟翼, 无一不是彰显着彭城王的阔气与地位。 还有那些如流水一般送进王府里的奇珍异兽,南边的孔雀、北边的骏马、西边的鹰、东边的鹿,叫建康的百姓狠狠谈论了一阵, 人人都道彭城王很爱重骆大姑娘呐。 这些话自然是会传进成国公府的。 静尘轩如今箱笼堆满了地?, 都快叫人没法?下脚了,皆是骆鸣雁的嫁妆。 林楚鸿带着女儿过来给侄女添妆, 差点?儿静尘轩的门都没进得去。 “哎呀,你来了正好, 快帮我瞧瞧还缺什么少什么。”姚莹朝林楚鸿招手,拉着她看嫁妆,“我都快忙昏头了, 总觉得有什么被落下, 到时抬出去叫人笑话了。” 骆鸣雁的嫁妆是她刚出生姚莹就开始攒, 十几年下来几十大箱子算是客气的了,姚莹还从成国公夫妻手里薅了不少好东西,凑齐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这里头还没什么虚抬。 因?为这, 二房的红眼病又犯了,在给胡元玉请安的事情闹了几句:“大嫂这是要把府里掏空不成, 大姑娘后头还有这么多妹妹没出嫁,难道要妹妹们?抬着寒酸的嫁妆叫夫家看不起?” 姚莹不客气地?回怼:“二娣先把珺娘的婚事定下来再说这些吧,你这些年掌中馈没少给你们?二房捞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 姜云梦还想再说,越发听不得吵闹的胡元玉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如意院,甚至叫他们?没事别来请安,来了一点?儿都不安生。 为了这一顿吵,姜云梦都不想给侄女添妆,念叨了好几日大房故意要掏空家底,把骆武念得不耐烦骂她:你不给人家的闺女添妆,人家也不给你的闺女添妆,谁都别怨谁。 姜云梦一听,不行啊,大房才?一个女儿,她有嫡庶四个女儿要发嫁,大房不给添妆,她岂不是吃大亏了?! 不想吃亏的姜云梦忍痛从自己的嫁妆里扒拉出一套差强人意的头面,叫来所有女儿去静尘轩。 骆鸣珺嘟着个嘴不情不愿,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第一个是骆鸣雁,第二个是骆乔。 就这么巧,一到静尘轩院门前,骆乔正好从里面出来。 “二伯母,几位姐姐。”骆乔礼数周全地?问了好,然后指挥着仆妇把箱子都搬进院子。 “干嘛呢,搞这么多箱子堵着门了都。”骆鸣珺不爽地?说了句,被骆乔看过来的眼神吓得一下咬到舌头。 “二姐姐要是觉得堵着门了,可以跳过去。”骆乔可不惯骆鸣珺的嘴贱。 “你怎么说话的!”骆鸣珺指着骆乔喊。 骆乔幽幽道:“二姐姐知?道上一个指着我鼻子的人是谁吗?是尚永年。” 骆鸣珺唬了一跳,飞快收回了手。 “小?七,你二姐姐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别当真。”姜云梦现在也不敢惹骆乔,像几年前那样拿话挤兑更不敢了,这小?鬼满身杀气,感?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骆乔负手站在静尘轩院门的正中间,跟个门神似的挡着二房众人,“开玩笑要对方也觉得好笑才?行,对方觉得不好笑的玩笑开来作甚,故意得罪人么。” “是,是,还是小?七明事理,不像你二姐姐,都被我宠坏了。”姜云梦僵着个笑脸,瞪了一眼不服想闹的女儿,再对骆乔说:“二伯母来给你大姐姐添妆,小?七先让让?” 骆乔的目光在姜云梦身侧侍女捧着的一个盒子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她叫仆妇抬进去的几口大箱子,最后落在姜云梦脸上,微微侧开身,引手:“二伯母请吧。” 她那一圈的眉眼官司那么明显那么夸张,二房的人又不是瞎了看不明白,骆鸣珺在心里破口大骂——显摆什么显摆,有钱了不起啊! 比起二房那一套头面,四房送来的添妆的确豪奢太多,首饰、布料这些且不算,还有建康京里的铺子和京郊的田庄,姚莹拿到林楚鸿给的添妆单子都吓了一跳,连说太贵重了。 “大嫂,这是我和季平的一点?儿心意,铁牛和骄骄也给他们?大姐姐添了些东西,都是些布料摆件之类占地?方的东西,实则没多少。”林楚鸿说道。 这桩婚事所有人明面上没说,实则都知?道彭城王打着什么算盘,虽然不能如此算因?果?,骆鸣雁到底是被时局给裹挟了。 “这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姚莹叹了口气,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事到如今怨怼无用,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打起精神来把日子过好才?是。 骆鸣雁的闺房里已经挂起五日后大婚要穿的婚服,裳为白色云锦织成,文为五色摇翟之形,素纱中单,罗縠褾、襈,褾、襈皆用朱色。蔽膝随裳色,以摇翟为章。大带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缨皆用朱色。 这婚服华贵得能闪瞎人眼,据外头人传,尚服局司衣带着手底下的女官女史们?花了整整一个月制出来的。 骆乔是看过南康王夫妇的婚服的,货比货得扔。 骆鸣珺等人进屋来看到这婚服齐齐哇,就连年纪小?不爱说话的骆珍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骆鸣雁,你今后就享福了啊。”骆鸣珺酸溜溜地?说了句。 骆鸣雁懒得再与她吵,吵输了生气,吵赢了也没有多开心。 “我再有几日就要出门子了,今后这家中你就是长姐,当做好弟妹们?的表率。”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骆鸣珺最讨厌骆鸣雁端着长姐的架子教训自己。 骆乔抱臂靠在一旁,啧啧摇头:“骆鸣珺你长点?心吧,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吗?” 骆鸣珺眼一瞪,才?转向骆乔,立刻就怂了。 二房三个庶出的女孩儿不敢在嫡姐面前说话,跟骆鸣雁道贺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骆鸣珺一对二败下阵来,剐了三个不争气的庶妹一眼,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套华贵的婚服,心底终究还是不甘,她原以为是自己要成为彭城王妃的。 “大姐姐,想必你也知?道彭城王是为了什么娶你,”骆鸣珺说着还故意瞟了一眼骆乔,“今后的日子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大姐姐才?是真要长点?心。” 她这番挑拨离间实在不高明,骆乔都不想说她,拎起她的衣襟就把她扔出门外,想着骆鸣珺怎么着也是个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弱女子,骆乔就施了巧劲儿让她还是好好站着。 “你干什么?!!!”骆鸣珺忽然被扔,都吓蒙了,回过神来就开始尖叫。 骆乔说:“你想试试被扔出府门是什么感?觉吗?” 骆鸣珺:“嗝……” “怎么了?怎么了?” 在前头说话的妯娌三人听到动?静过来,姜云梦见自家女儿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外,护犊子的心立刻升起。 “没什么,娘,我们?走?吧。”骆鸣珺拉着母亲的手,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离骆乔越远越好。她毫不怀疑,骆乔真能干出把她扔到府门外的事来。 姜云梦被女儿使劲儿拉着要走?,都来不及再跟两?个妯娌假惺惺客套一句,二房庶出的三位姑娘见状也赶紧跟上。 “雁儿,没事吧?”姚莹关切地?看着女儿。 骆鸣雁摇头:“娘,没事儿,我再跟七妹妹说几句体己话。” 有骆乔在,骆鸣珺又走?了,姚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再招呼林楚鸿去前头清点?嫁妆。 其他人都走?了,骆鸣雁把伺候的侍女也打发了出去,关上门来,对骆乔笑了一下。 “大姐姐想同我说什么?”骆乔问。 骆鸣雁坐下,垂着头沉默了许久,骆乔也不催她。 “其实……骆乔……我很羡慕你,也……怨过你。”骆鸣雁抬起头,拉过骆乔的双手,翻开她的掌心细细摩挲那手掌上因?常年握各种兵器留下的茧。 “我知?道彭城王为什么要娶我,我之前满心怨愤,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你年纪尚小?,恐怕彭城王想娶的是你……” “那你想错了。”骆乔打断了骆鸣雁的话,“大姐姐应该知?道,神兵利器最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是战场。在彭城王的眼里,我骆乔只是一把利刃而已。得到一把神兵是要其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不是藏起来。” 骆鸣雁怔怔地?看着骆乔,听她说:“任何想要得到我、利用我的人,都是因?为我是一把神兵,而非我是骆乔。” “小?乔,你……” “知?道自己的价值,才?能把价值最大化。” 骆鸣雁眼睫一动?,落下泪来,猛地?扑过去抱住骆乔。 “对不起,对不起……”骆鸣雁哭着说:“我怨过你,认为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彭城王想拉拢你、拉拢兖州、拉拢襄阳席氏,我根本?就不会嫁给他。我知?道这不能怨你,可我控制不住,彭城王那么残暴的一个人,我害怕……小?乔,我好害怕……” 一力降十会 第156节 “你不知?道,当年我随母亲和舅母进宫去探望腿伤的二皇子,看见过三皇子让内侍鞭笞宫人,那个宫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太可怕了……” 骆乔任由骆鸣雁在自己怀里痛哭诉说着她对彭城王的恐惧之情,待骆鸣雁哭声渐弱,她才?把她扶好,认真地?告诉她:“大姐姐,你只要记住彭城王娶你的目的,你永远能在他面前挺直腰杆。我,骆乔,一定能让你永远挺直腰杆直视彭城王。” “你信我吗?” 第159章 冬月十六, 彭城王大婚,建康京全城戒严,其规格直逼太子大婚了, 宗室、重臣无不登门道贺。 皇帝亲为其写赋, 这是连太子都没有的。 闻端下朝回宫换了一身常服,待会儿他得亲临彭城王府去为三弟道贺。 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 既然?二弟的没去, 三弟也该一视同仁。可在下朝后皇帝把他叫到显阳殿, 说了一堆狗屁的兄友弟恭,真不知道此举是在恶心谁。 “太子妃呢?”闻端问左右。 内侍小心翼翼答:“太子妃说她不?想去。” 周祈的原话是“你们宋国皇子菜鸡互啄谁爱掺和”,这话能跟太子说么, 太子不?能拿太子妃如何, 用他们这些伺候的出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不?想去就算了,”闻端觉得忽然?羡慕周祈随心所欲的自己简直有?病, “她不?去也好,省得给孤找麻烦。” 宫人给太子整理?好衣摆便退下, 闻端问了时辰,觉得还?早得很,他不?想那么早去, 旁人还?以为他是去给老三长脸, 便坐下看起送到明德宫的奏表来。 这次重回朝堂闻端明显感?觉到与往日?不?同, 就说这奏表,以前送到明德宫的大多是请安、谢恩之类的废话,如今却有?多半是奏事的,还?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奏户部事。 手里有?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实在舒爽。 感?到舒爽之余, 闻端也隐隐感?到不?安,现在的一切犹如空中楼阁,看似华丽,实则经不?起一点儿波澜,随便一个?动?静就能将其摧毁。 从天?掉到地的滋味儿绝不?会好受,更甚者?会比他之前的境地还?差,自古被废的储君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他从小就被人告知自己是未来的皇帝,那他未来就一定会是皇帝! “殿下,五皇子来了,说与您一道赴彭城王的婚宴,现正在殿外候着。”内侍进殿来报。 闻端放下奏表,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了。” “也不?早了,叫人摆驾吧。” 闻端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常服,衣服是杏色,半新不?旧,既符合他储君的身份又看起来不?隆重,暗戳戳地告诉老三和世人——孤能来,是给你长脸。 跨出殿门,闻端一眼看到不?远处正在跟一名太子内官说话的闻敬,闻敬也是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闻端看到暗暗点头,老五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招呼闻敬,在看到与闻敬说话的内官的模样后,顿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跟五皇子说话的那人,孤瞧着有?些眼熟。”闻端对身边内侍道。 “回殿下,那是内坊典直来齐寿。” 内坊典直…… 闻端双眸微微眯起,那个?刺客就是冒充的内坊给使。 他叫人暗中把整个?明德宫的人都查了一遍,内坊当然?也没有?放过,还?因为刺客冒充的内坊给使而重点查了内坊。内坊上下的确有?问题,然?而查出来的都是些无?伤大雅之事,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没一件与刺客有?关。 闻端查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查出刺客什?么名堂来,反倒是查出明德宫上下不?少属官内官中饱私囊,让他处置了一批杀鸡儆猴。他又不?能去干办处打听,那岂不?是告诉别人明德宫有?猫腻,引干办处来查。 就在闻端犹豫要不?要放弃暗查直接等?干办处的结论,闻敬在这儿跟他的内官谈笑风生,这叫闻端不?得不?起疑。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闻端暂且压住了心中的疑惑,让内侍去把五皇子唤来。 “请太子殿下安。”闻敬走到近前来请安。 内坊典直来齐寿也赶忙过来向太子行?礼。 闻端打发了来齐寿,对闻敬道:“去老三府上吧。” “是。”闻敬恭恭敬敬走在闻端侧后方,一路到太子的车驾前。 闻端登上马车时忽然?说了句:“五弟,与孤宫中的内坊典直很熟?” 闻敬奉手躬腰道:“回太子话,臣与来典直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闻端细品了这几个?字,看向闻敬的目光怀疑且不?善。 闻敬维持着奉手躬腰的动?作?一动?不?动?,等?太子上了马车,仪仗走过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太子仪仗之后。 彭城王府里热闹非凡,上门道贺的都能把王府的门槛踏平了,闻绍意气风发接受着众人的吉祥话。 “太子到——” 迎客的长史大声唱道,闻绍把笑容收了几分,与众人前去接太子驾。 “老三,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们兄弟之间不?需那么多繁文?缛节。”闻端从马车里下来,等?闻绍拜实了才说了句客套话,把闻绍虚扶起来。 闻绍直起身,脸上挂着假笑,说:“太子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废。” 闻端亦假笑:“老三,你太过知礼守礼了。” 闻绍什?么时候是个?知礼守礼的人了,这话出来,众人不?得不?佩服太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 “太子殿下慧眼。”闻绍脸皮非常厚,你说我知礼守礼,那我可就认了。 闻端眉头抽搐了一下,像是不?敢置信老三竟如此不?要脸的认下。 这对兄弟之间的机锋在场之人懂的都懂,皆旁观不?参与。 彭城王一派的官员考虑到这是闻绍的婚宴可不?能在这时候闹出不?好看的局面来,忍住了没有?帮腔。太子一派的官员来的就没几个?,来了的也都是圆滑性子,不?想授人以柄,也忍了。 “三哥大喜,百年好合。”慢了一里地的闻敬也到了,像是没看见两?位兄长有?那么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来了就闷头大声道贺。 “五弟也来了,甚好,来来来,别杵在门口。” 被闻敬这么一搅合,闻端和闻绍之间的气氛一缓,一个?变成真心为弟弟大婚高兴的兄长,一个?则是意气风发的新郎。 这时,闻震也叫仆从把自己推过来,朝闻绍道:“五弟在宫中寻常难见到,这次是特意央了母后出宫来给三弟道贺的。” 闻绍就把闻敬揽在身边,啪啪几下拍着闻敬的后背,笑得很满意。 真是好一派兄友弟恭的画面。 如此兄友弟恭了一会儿时间,到了日?昳正点,闻绍该出发亲迎了。 喜队一字排开,闻绍翻身上了一匹白色骏马,婚车后头跟着一大群陪同亲迎的宗室子弟和士族郎君,闻绍的亲兄弟一个?没有?,太子是不?可能去的,老二不?良于行?,老四被禁足中,老五根本没被考虑。 “闻敬。”等?亲迎的队伍出发,蒋隽立刻就扑到闻敬身边,小哥俩去一旁说悄悄话。 闻端原想把闻敬叫到身旁带着,看他与蒋隽如此熟稔,便作?罢,叫上闻震找了一座假山掩映的小楼说话坐等?。 成国公府各处妆点得非常喜庆,仆役侍女都换上新衣,连骆找找头上都戴了朵花,完全不?顾这是头公老虎。 骆鸣雁一早起来就在装扮,因为要合卺坐帐新嫁娘不?能随意走动?,所以除了早起用了一点点素食,骆鸣雁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连水都少喝,又累又饿又渴。 “我快饿晕了。”骆鸣雁可怜巴巴地跟骆乔说。 骆乔道:“我去拿两?块果子来,你偷偷填填肚子?” 骆鸣雁咽了咽口水,摇了头:“你帮我倒杯水吧,我好渴。” “等?着。” 骆乔来去飞快,骆鸣雁要一杯她给一壶,实在是个?贴心好妹妹。 骆鸣雁克制地喝了一小杯,润了润嗓子就放下,没敢多喝。 嗓子不?干了,肚子却在轰鸣,再加上紧张,还?是坐立难安的。 “姑娘,姑娘,亲迎的喜队快到了。”含光跑进来报信。 骆乔跳起来往外走,边说:“走走走,跟我一道去拦门,我枪呢?” 骆鸣雁听到“我枪呢”三个?字,都惊呆了,骆乔这是去拦门,还?是去打人。 她都不?紧张了。 “姑娘,夫人不?让你拿枪,”含光宵练跟在骆乔身后,“夫人说了,喜事哪能动?刀兵。你拿把枪往府门前一杵,这谁还?敢进来呀。” 骆乔哼:“不?拿枪,我照样敢叫他们没人敢进门。” 宵练忙劝:“姑娘,姑娘,咱们悠着点儿,这毕竟是喜事,吓唬一下就行?了。” 铁牛大王是轻易听人劝的吗,“骄骄呢,去把骄骄叫上。” 等?彭城王亲迎的喜队到达成国公府门前,迎接他们的是抱臂站在门前的骆乔骆意姐弟俩,骆家其他兄弟姐们以及姻亲的子侄们站在这俩人身后,一个?个?安静如鸡。 成国公府门前是一点儿喜气都没有?哇。 持节的正副使是礼部派的,看到这样的阵仗,一时间竟有?点儿不?敢上前。南康王的婚礼也是他俩,南康王妃娘家可不?是这么个?气氛。 正使顿了片刻才上前宣册,成国公府请的傧相回礼,闻绍下马来道门前,陪同亲迎的那群赶紧跟上。 “我大姐姐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万里挑一,今彭城王想迎我大姐姐为妻,总得拿出些才华和诚意来,彭城王,是也不?是?”骆乔道。 “这是自然?。”闻绍笑道。 “我也不?多为难你,世人皆道彭城王文?武双全,自然?是文?比武比都要的。文?比,我弟弟来,武比……”骆乔笑眯眯:“我来。” 一帮亲迎的郎君无?不?色变,叫个?总角小孩儿来跟他们文?比他们还?觉得这是在放水,可武比……也太可怕了吧。 闻绍脸上的笑也变得僵硬了。 有?人就道:“比试没问题,可骆七姑娘你天?生神力,我们谁打得过你?要不?这样,如果我们文?比赢了,骆七姑娘你放放水,意思一下。” “行?,答应你。”骆乔笑得意味深长。 一群郎君放心了,请小朋友出题。 闻绍也松了口气,还?好骆七没有?刻意为难。 然?后…… 一群弱冠青年被小朋友虐哭,没一题答得上来。 这是什?么魔鬼小朋友,他是不?是故意连夜背了这么多偏门的题来为难人! 再然?后,这群郎君被骆乔一手一个?,扔得叠成一堆。 “彭城王,请入内吧。”扔完人,骆乔拍拍手,对僵硬的闻绍引手,一同明着拦门实则看热闹的兄弟姐妹们齐齐往两?边走,给闻绍让出一条路来。 一力降十会 第157节 差点儿同手同脚的闻绍:“……” 想骂人! 第160章 彭城王的婚礼说句全建康的人都在关注亦不为过。 对平民百姓来说, 这?位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其婚礼之盛大都可媲美太子大婚,作为谈资可太丰富了。 对宋国士族以及他国使臣或探子来说, 这?桩婚事极有可能改变宋国朝堂局面乃至四国局面, 岂能不重视。 因?而,随同彭城王亲迎的亲友被骆家姐弟一文一武为难得连成国公府大门?都进不了一事, 犹如长了翅膀般飞速传遍建康京的大街小巷。 那么多位弱冠郎君被一个总角孩童出题难住, 竟是连一句都答不上来, 啊,很丢人! 可别解释小朋友出的题都是些偏门?杂学,就算是偏门?杂学, 为什么小朋友都知道, 这?么多大男人却一句也?答不上,就是丢人, 以后可千万别再自诩才子名士,辱才子名士了。 后头一群人被骆乔一手一个扔作一堆, 这?属于基本?操作,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彭城王府里等着新?郎亲迎回来的宾客们听?到这?些,想笑?又不能笑?, 憋得实在难受。 “不愧是骆乔, 她弟弟也?好厉害。”蒋隽满心佩服。 闻敬点点头, 往太子所在的小楼看了一眼。 日入时分,乐声渐近,亲迎的喜队已经回来了, 众宾客精神一振。 婚车在门?前停下, 仆从已经铺好毡席,闻绍将骆鸣雁从车里扶出来, 来送嫁的亲友缀在她的斜后方,骆鸣雁微微偏头看到骆乔在,定下心神踩在毡席上缓缓往彭城王府大门?走去。 进了王府,再一路到早就备好的靑庐,一对新?人安坐,傧相、赞者各在其?位,高声唱礼。 新?人对拜后同牢,然?后作为新?娘亲友代表的骆武上前嘱咐闻绍要好好对待妻子,夫妻和?睦,恩爱绵长,在之后,他们这?些送嫁的亲友就该离开了。 骆乔一脸“我?现在心情不好,擅扰者死”的表情,让想跟她攀谈两?句的人皆望而却步,等骆武嘱咐完过来,她就招呼弟弟回去了。 等骆鸣雁回门?后,他们就差不多要启程回兖州了。 “小七,今天是你大姐姐的大喜之日,你板着个脸作甚,要笑?,开心地笑?。”骆武很有伯父派头地教育侄女。 然?而骆武对满身都反骨年纪的孩子一无所知,就听?骆乔阴阳怪气道:“是大姐姐的大喜之日,又不是我?的大喜之日,我?笑?得那么开心作甚。” 骆武哽住。 骆武不信邪,继续挑战:“小七,女孩子要温婉柔顺、贞静娴雅,你这?刺头儿样,谁会?喜欢。” 正要上马的骆乔反身走到路边,一拳打在一棵腰粗的树上,树应声而倒,骆乔看骆武:“二伯父,您喜欢吗?” 骆武心梗,翻身上马,落荒而逃。 一同来送亲的骆崇绚也?急慌慌地上马,一下还没上上去摔了一下,他忍着摔疼地屁股咬牙爬到马背上,追着父亲而去。 “姐姐。”骆意走过来握住骆乔的手。 “没事儿。”骆乔摸摸弟弟的头,问:“来给彭城王道贺的宾客都记住了吗?” 骆意点头。 “走吧,咱们回去。” 骆乔扶着弟弟上了马背,她自己正要上马时余光瞟到路边被她打倒的树,不知出于何种猎奇心理,她过去把去抓起往肩上一扛,然?后翻身到马背上,骑着马,扛着树,回成国公府去了。 她这?一路扛着一棵树招摇过市,看见的人无不懵逼,骆七姑娘这?是干嘛? 然?后就有人说,骆七姑娘把彭城王府外的一棵树给捶了带走。 没多久,建康京的食肆茶楼里就开始说:“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 骆七姑娘可不满她堂姐跟彭城王的婚事,气得把彭城王府外的树都拔了。” 再一会?儿,就变成:“骆七姑娘不满彭城王的亲友都是草包,气得把彭城王的树都拔了。” “骆七姑娘为什么不满啊?” “人以类聚呀,你想啊,彭城王的亲友都是草包,那彭城王……” “对呀,总不能是彭城王喜爱收集草包吧。” 传言越来越离谱,好在传言的主角之一正在洞房花烛夜,还不知道,否则不得气炸。 不过,那些被传言盖章草包的彭城王亲友们已经快吐血了。 无知百姓根本?就不知道,被骆乔弟弟的偏门?杂学所支配的恐惧。 小小年纪,恐怖如斯。 “五弟,时辰已晚,宫中?已下钥,今日你就在明德宫歇吧。”太子邀请闻敬。 闻敬感激道:“多谢太子。” 闻端审视着闻敬,后者半垂眼帘毕恭毕敬。 回到明德宫,闻端将闻敬安排在殿前的一间偏殿住下,又拨了几个人过去伺候,明着是伺候,实际上是看着闻敬。 “查得如何?”回到寝殿,闻端立刻问候着许久的怀文耀。 怀文耀答:“回殿下,有了些眉目,但要需要些时间。” 闻端问:“与老五有关吗?” 怀文耀迟疑地说:“似乎……是有关……” “什么要似乎有关!”闻端不满,“你查了一天了,就查出这?么个东西?来?” 怀文耀立刻跪下:“请殿下息怒,允臣三日,臣定查得一清二楚。” 闻端心知急也?急不来,按捺住火气,挥手让怀文耀起身:“行,三日后要还是敢敷衍孤,这?明德宫詹事就可以换人做了。” “是,是,臣一定竭尽全力。”怀文耀连连保证。 “下去吧。” 此时已是深夜,宫人伺候着太子歇下,放下床幔,吹熄床边的灯盏,留了远边角落里两?盏烛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闻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滚着闻敬今天一天的表现,越发?觉得他可疑。 难道那场刺杀真是闻敬所为? 他想杀孤? 为什么? 闻端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前后串联,把闻敬做过的事又摘出来看,他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了。 翌日,闻端去上朝前吩咐内侍:“待五皇子起身,你跟他说,孤要留他小住几日。” 闻敬很早就起来了,换了个地方睡,他睡不惯也?睡不好,听?了太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内侍过来传达太子之言,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已经准备好了。 闻敬在明德宫里就待在他住的偏殿,门?都没出,等了半日,终于等来了太子。 闻端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并叫人守着谁都不许靠近,这?才在主位上落座,盯着姿态恭敬的闻敬看了许久。 “五弟……似乎不好奇孤为何把你留下。” 闻敬很从容,闻端倒是按捺不住先开了口。 “太子留下臣,定然?有太子的用意。”闻敬说道。 嘭—— 闻端猛地一拍几案,喝道:“闻敬,你好大的胆子!” 闻敬不慌不忙起身,躬腰奉手:“还请太子示下。” “还敢跟孤装傻,你竟敢派人刺杀孤!”闻端又是一拍几案,“刺杀储君,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闻敬放下手直起腰,罕见地直视太子的双眼,轻声说道:“臣要真想刺杀太子,太子您就不是伤了手臂这?么简单,刺客刺杀您之前,不还提示您了么。” “果真是你!”闻端猛地站起来,往前了一步又顿住,双目因?愤怒充血通红,咬牙切齿:“你竟敢承认,真是好大的胆子。” 闻敬道:“臣本?就没想瞒着太子,臣以为最多半月,太子就能查到臣头上,没想到……” 没想到一个半月还没查出来,把他急得,只能亲自来提示了。 “你……”闻端岂能听?不出闻敬的未尽之意,登时恼羞成怒,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巴掌扇在闻敬脸上。 啪—— 巴掌声十足清脆,把闻敬打偏了脸,白皙的脸颊上很快就浮现出红痕来。 闻敬转回脸,问道:“太子觉得臣的计划不好吗?户部现已在您手中?,老三被罢了朝,只要您再给他找点儿麻烦,至少他今年是回不了朝的。有了户部,下一步,您觉得是吏部、礼部还是兵部?” 闻端瞪着闻敬,眼中?虽还是怒焰蒸腾,可深处有一丝他自己未察觉到的恐惧,这?还是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边讨好的老五? “你竟敢刺杀孤,你好大的胆子!”闻端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 “若没有这?一出苦肉计,太子殿下您现在会?是什么样?”闻敬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孤被刺到要害呢?”闻端恨道。 “刺客不是先提醒殿下了么。” “提……”闻端想起那拍了自己一脸的羊肉,若非如此,他根本?来不及躲。 闻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怒气,可是没用,他低吼:“万一孤没有躲开呢?” “那您也?只会?伤到手臂。”闻敬道:“刺客是臣安排的,臣并不是要取您性命,而是想帮您重回朝堂。” “你……”闻端指着闻敬的鼻子,“帮孤重回朝堂,你好大的口气!” 闻敬问:“太子殿下现在难道没有重回朝堂吗?”又强调:“您还掌了户部权。” 闻端哑口。 闻敬说:“臣为何要刺杀您,说句僭越的,太子殿下您真有个万一,下一个也?是老三,哪怕老三也?死了,还有老二老四,怎么也?轮不到臣。臣一直仰赖太子殿下鼻息过活,自然?是希望殿下您越来越好。” 闻端看着闻敬,往后退了几步,在罗汉床上坐下,侧目:“你可这?是叫孤刮目相看。” “太子殿下大概不知道臣从小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闻敬声音低低的带着黯然?地说:“想要活着,就要更宫里的刁奴们斗智斗勇,奴大欺主不是说说的,何况臣这?样的又算什么主子呢。” 闻端沉默了片刻,略带恼怒地说:“那你就不能提前跟孤商量吗?” 听?到这?句话,闻敬知道闻端的脾气算是过去大半,心里的疙瘩肯定还是有的,但自己也?算是让闻端看到了价值,闻端手里没多少可用之人,必须用他。 一力降十会 第158节 自己这?几年像狗一样巴结闻端,总算有了点儿结果了。 闻敬微微一笑?:“还请殿下听?臣说明。” 第161章 闻敬从明德宫出来已是三日后?, 太子对他的说辞有疑虑,对他这个人也不放心,这些他都理解, 并早就预料到了, 这三日他非常配合太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由太子去把自己调查个底掉儿。 像他这样被皇帝憎恶的挣扎求生的皇子能查出来?的东西少得可怜, 查出来?的东西也很可怜, 可得到这样的结果,太子反而更加不放心了。 如此可怜的闻敬都能谋划这么大一出刺杀,闻端还能放心谁?! 闻敬自不会对太子说, 在他暗中布置这出刺杀戏时, 还有一股势力在背后?帮了他一把?,否则就凭他手中寥寥几个人脉还能让干办处查了一个多?月还查不到他。 闻敬不知道帮他的人是谁, 目的究竟为何,但在当下的结果来?看, 他们似乎是一条路上的。 把?此事瞒下,无论是功劳还是猜忌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就是闻敬想要的结果。 “咱们五兄弟, 只有殿下您把?臣当弟弟。” “我需要殿下带我入朝, 殿下亦需要我, 我会是殿下手?中的一把?刀。” “殿下您手?上没有兵权,臣自请去戍边,为殿下去夺兵权。” 闻敬算不上巧舌如簧, 偏每句话?都说到闻端的痛点痒点上, 闻端不信闻敬,但他的确手?中没几人可用, 尤其是在兵权上,闻敬的话?让他心动不已?。 太子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留闻敬在明德宫里住了三日就赏赐了些东西让他离开了。 那些赏赐多?金银和书册,正是闻敬需要的缺的。 闻敬懂了。 建康宫平就殿,闻敬最信重的内侍杜昌焦急等了三日,都急上火了,总算等到自家?主子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杜昌眼眶都湿了,“殿下,您再不回来?,奴就要去明德宫要人了。” 闻敬笑道:“没那么夸张,我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你瞧,太子还赏了我不少东西。” 杜昌扯着嘴角假笑两声,出了殿门去吩咐人备水主子要沐浴,再转回来?,低声对闻敬道:“徽音殿娘娘昨日派人赏赐了些瓜果。” “这时节瓜果可少,我居然还能得着点儿尝鲜。”闻敬惊叹。 杜昌忧虑道:“谁知道徽音殿娘娘打的什么主意,她以?前可从不过问?您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闻敬拍了一下杜昌,让他别?表情外露叫人看了去,“你去把?瓜果与?他们分了吧。” 杜昌不乐意,可闻敬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知道改变不了主子的决定,只好叫人进来?把?事吩咐下去,叫平就殿里伺候得都牢记主子的恩德。 “对了,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闻敬正要去沐浴,猛然想起早前让杜昌去准备给骆乔的践行礼,明日骆乔就要回兖州了,他去城门送她。 “早备好了,奴拿来?给您瞧瞧。” 杜昌抱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过来?,一一打开。 大的盒子里是一张火狐裘,小的盒子里是一本孤本兵书。 这孤本是闻敬在贤文馆里发现的,听说此书还一度失传,他手?上这本是他抄的,骆乔应该会喜欢。 闻敬把?两个锦盒盖上放好,明日一早出宫带上。 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日子真不错,宜出行。 闻敬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抱起两只锦盒准备出宫,才?跨出殿门,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含章殿内官皮曹金。 “请五殿下安,”皮曹金看到闻敬,快走了几步到他跟前行了个礼,看闻敬这打扮,问?道:“五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闻敬没答反问?:“皮常侍此时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示下?” 皮曹金就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请五殿下过去说话?呢。” “现在吗?”闻敬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正是现在。”皮曹金笑着所,态度不算恭敬,却?也不像从前那般颐指气?使。 闻敬犹豫了片刻,皮曹金忙道:“五殿下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可不能叫皇后?娘娘久等。” “我知道了。”闻敬把?手?上的锦盒交给杜昌,让他拿着在含章殿外等,然后?对皮曹金道:“皮常侍,我们这就走吧。” 杜昌看了看天光,怕主子赶不上,急得跺了下脚才?连忙跟着去含章殿。 皇后?把?闻敬叫来?说话?,是受了太子的请托。 昨日下晌,闻端进宫来?给皇后?请安,将闻敬在明德宫里说的话?一五一十告知了皇后?。 柳景瑕一听儿子被刺竟然是五皇子背后?搞得鬼,当即暴怒,就要派人去把?闻敬锁拿了送干办处去,还是太子给劝下的。 “母后?,老五说得没错,儿现在手?上没几个可用之人,老五既能为我所用,不妨用上一用。” “那恶子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害你,你还要用他?”事关儿子安危,柳景瑕理智出走,“陛下说得没错,他就是恶子,是恶鬼投胎,此恶子留不得!” “母后?您先冷静一下,您想想,如果老五真要杀我,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我如今能掌户部,这里面也算是有老五的一份功劳。老五不过是想展示自己的能力,想让我重用他。” “他展示能力就是刺杀你?他展示的什么狗屁能力!”柳景瑕气?得都顾不得端庄风度,爆粗口了都。 “若非明德宫跟个筛子一般,老五也找不到机会,他能把?握机会,也是他的能力。倒是他提醒了我,明德宫该整顿了。”闻端冷嘲了一声:“不是这件事,我还不知道。我知道明德宫有许多?眼线,却?不知明德宫处处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那他也……也不能刺杀你!”柳景瑕到底松了口,只是想到儿子受伤终究意难平。 “母后?,若非这苦肉计,老四怎么会禁足,老三怎么会被罢朝。我倒是觉得老五还有点儿胆识,可以?一用。他被父皇憎恶,没有外家?支持,朝臣亦不把?他放在眼里,老二、老三、老四都不把?他当兄弟,他只能依靠我。”闻端勾起一边嘴角笑道:“他就算是条狼,在我面前他也只是条狗。” 闻端要用闻敬,却?没对他完全放下心来?,索性先以?他年龄还小先吊着他,把?人养熟了再用。柳景瑕被儿子说服了,闻端请她在宫中稍微看护一下闻敬,对闻敬施恩让他心怀感激。 含章殿里,柳景瑕看着闻敬进来?,行礼请安,差点儿没按捺住怒火,上去就是给闻敬俩耳光。 “平身吧。坐。”柳景瑕指了右下的位置叫闻敬坐。 待闻敬坐好后?,她细细打量起他来?。 说起来?,她还从未好好看过这个孩子,这孩子一出生就被皇帝斥为“恶子”被憎恶,没几年生母也撒手?人寰了,宫中无人愿意抚养他,他独自在宫中长?大,如今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 这建康宫的花团锦簇下面有多?少肮脏卑鄙,这宫里多?少孩子好生看护着却?都活不下来?,反倒是这个没人管的活得好好的。 柳景瑕忽然就想:这孩子真的能当条忠心的狗?而不是噬主的狼? “皇后?娘娘唤儿前来?,有何吩咐?” 闻敬的话?打断了柳景瑕的思绪,她整了整脸色,端起一国之母的风范,嘘寒问?暖:“今日身子如何?殿中有没有短什么?伺候的人还尽心吗?功课怎么样?……” 闻敬一一作答:“谢皇后?娘娘关心,儿身体康健;殿中什么都不缺,贵妃娘娘还叫人给儿送来?了冬日难见的瓜果,儿十分感动;伺候的人很尽心,无人偷奸耍滑;功课尚可,王傅没说儿哪里不好。” 两人一问?一答,竟是将近半个时辰,闻敬答到后?来?就惊了,皇后?什么时候这么多?话?这么多?问?题这么……关心他? 转念一想,闻敬就明白了,恐怕是太子请托皇后?关心他。太子不放心,想施恩叫自己感动。 闻敬啼笑皆非,太子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只要他还是太子他就会是他手?里的刀,施这么些小恩小惠能叫谁感动,能这么容易被感动的,太子真的敢用? 眼看时辰不早了,冬日路难行,骆乔他们要赶在天黑前到驿站,肯定不会磨蹭太久,闻敬就有些着急,想走。 皇后?究竟什么时候能“嘘寒问?暖”完,她问?这么多?有的没的,她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能不能走终究不是闻敬能决定的,他甚至不敢把?心急表现出来?,以?免皇后?找到由头发落他。 他刺杀太子,以?皇后?爱子情深不可能不发怒,现在她还能坐在这里问?自己一堆废话?,必然是太子劝住了她,那自己就更不能将理由交到她手?上了。 外面太阳越升越高,闻敬估摸着时间,知道自己这会儿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给骆乔送行了,一股失望和委屈袭上心头。 准备好的礼物又没有送去出。 “皇后?娘娘,儿有一事想跟您请教。” 已?经赶不上了,闻敬也不着急了,皇后?要聊天是吧,那就聊,聊他三天三夜,谁先趴下谁是狗。 闻敬疯了,疯狂跟皇后?请教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伺候的宫人偷懒耍滑要如何才?算恩威并施?骑射太差被王傅批评了要怎么办?徽音殿娘娘赏了瓜果我要不要去谢恩?太子殿下说我穿的衣裳短了可是尚服局不给做新?的怎么办?王傅布置了功课“止戈为武”,我不知道哪种意思才?是王傅想要的,娘娘能帮我解答一下吗? 柳景瑕也要疯了,闻敬这死孩子什么意思,故意折腾她? 第162章 彭城王大?婚后, 所有人都认为他该重返朝堂了,甚是有传言说彭城王会协理吏部,传得有鼻子有眼, 什么皇帝提出席司徒已经同意。 现今的吏部尚书姚奎可是彭城王妃的外祖, 若闻绍真的协理吏部,吏部以后恐怕就是闻绍的一言堂了。 太子为此大?为紧张, 连着两日召心腹属官商议对策。 蛰居多日不搞事的周祈知晓前头的动静, 狠狠嘲笑?了闻端的草木皆兵。 早朝上, 太子看了一眼列班在侧的闻绍,后者朝他奉手行礼,意气风发, 看得太子心不住往下沉, 之后朝臣奏事他都没心思细听,一直盯着与坐上皇帝的动静。 在工部奏毕皇陵修缮事后, 一名御史出列,朗声弹劾太仓署亏空税米廪藏罪大?恶极。 此言一出, 满殿哗然,税米可是关?乎国?本。 宋国?征春秋两税,春税征铜、帛等物, 秋税主要征米粮。各地征敛的米粮先?存放在于衙仓, 鱼鳞册上报户部核对无误后移太仓署, 太仓署总管九谷廪藏之事,拿到鱼鳞册后根据京都与各地的需求下令让州县各仓把税米转运至几处主仓,再分运到各地军仓和京都太仓。 太仓署要是亏空税米, 那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不说各级官吏的禄米就是太仓署以给, 各地军仓储藏的米粮一是给将士们发放军饷一是储备防灾,军仓出了问题, 是想要边关?将士们饿着肚子抗敌么? 事关?税米,闻端也?不走神了,怒视跪地喊冤的太仓令。 太仓令只是个?七品官,官小权大?,上头有司农寺卿等管着,还有户部督查,更有御史盯着,他怎么敢动税米。 “每年税米入仓,皆铭砖以记,储粮何来、数量多寡、入仓日子以及授领粟官何人,每出粮亦会详实记录,户部每旬皆会派人查账,臣万不敢亏空税米,请陛下明鉴!” 这时?,户部侍郎出列,道:“禀陛下,臣于三月前查账发觉京都太仓税米出入有误,后经?多番查实,太仓税米的确有亏空,各地军仓还未可知?。”说罢拿出了一本账册。 太仓令匍倒在地上,惊骇地看着户部侍郎和他手中的账册。 闻端对出列的户部郎中亦愕然,他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后者手持笏板老神在在,明显是事先?知?道这一出的。 什?么意思? 户部上下都知?道这事,却没有告知?他这个?太子? 一旁闻绍低声说道:“太子竟不知?此事?户部无一人将此大?事告知?太子吗?” 闻端收敛心神,不理闻绍的假关?心真看戏。 “户部此举实在过分,他们把太子置于何地。”闻绍声音带笑?,很是愉悦。 一力降十会 第159节 闻端转过头,充耳不闻。 这时?,闻绍出列,对御座上的皇帝奉手说道:“父皇,税米乃国?之根本,儿臣以为该详查严惩,动税米者当以谋逆论处。” 御史道:“彭城王说得好。” 闻绍志得意满微笑?。 御史接着道:“敢问彭城王,你指使?人强借税米,又该以何罪论处?!” 闻绍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御史对皇帝道:“陛下,臣已查实,五营校尉张吉等人强借太仓税米,三年已近百万石粮。” 朝堂上又是一阵哗然,百万石粮,百万啊! 朝廷一年征敛的税粮也?不过二百万石左右,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张吉怎么敢! “张吉等人借粮,与彭城王何关??”皇帝问道。 御史答:“张吉等人‘借’粮,持有彭城王的印信,叫太仓署不敢不‘借’。” “三弟你……”闻端指着闻绍,嗐了声:“你难道还缺吃喝,竟指使?你舅父去强借税米,你这是为何啊!” 闻绍总算是回过神来,朝皇帝跪下喊冤,他并没有给过舅父什?么印信,更没有让舅父去太仓署“借”粮,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事关?税米,容不得含糊,众臣恳请彻查,无论是京都太仓还是各地军仓皆要一查到底。 皇帝痛心疾首,问席司徒:“席卿觉得呢?” 席荣道:“臣以为必须彻查,无论是关?于税米,还是……彭城王喊冤,都必须彻查。此事交由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起督办,陛下以为如何?” “……就按席卿的意思办吧。”皇帝点头。 席荣再道:“事情尚未查清之前,彭城王还需避嫌,就先?在府中静候结果吧。” 闻绍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掉了,这意思自己被?禁足了,没查清之前不得出府? 闻端差点儿没笑?出来,好,禁足得好! 皇帝欲言又止,最后在闻绍希冀的目光中摆了下手,说:“就照席卿的意思办吧。” 闻绍颓倒,杀了舅父的心头有了。 下了朝,闻端的好心情一路持续到明德宫,原本还担心闻绍回朝要执掌吏部,现在他此生能不能回朝还不一定呢,要是坐实了他指使?张吉的罪,说不定还能夺了他的亲王爵,操作得好把他贬为庶民?也?不是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 闻端实在是太开?心了。 开?心到见到周祈都不那么烦了。 “你找孤有何事?” “我听说,你们宋国?的国?库亏空了。”周祈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茶,看到闻端进来起都没起一下身。 闻端顿时?沉了脸色:“太子妃倒是消息灵通。” 周祈微笑?:“过奖。” 闻端冷冷道:“太子妃来找孤,不会就是想奚落一下吧。” “何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你都叫我太子妃了,我们可是夫妻,共荣共辱,你说对不对。”周祈放下茶盏,走到闻端面前,摸了一把他的脸,遗憾摇头,“你长?得倒是还不错,就是老了些?,本公主喜欢年轻鲜嫩的郎君。” “放肆!”闻端怒斥:“周祈,注意你的态度。” 周祈轻笑?一声:“你想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吗?” 闻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祈说的是国?库亏空之事,他甩袖:“孤不与妇人论政。” “那可惜了,我还想给你出个?主意呢。”周祈摊手,旋身往外走。 主意,一个?妇人能有什?么主意,口气倒是大?不过。 闻端不屑,可看周祈迤迤然的背影,心里?又像猫抓似的痒,周祈能有什?么主意,好主意还是馊主意? “你站住。”闻端终究还是刚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把周祈叫住,“说说你的主意。” 周祈站在门外,嗤笑?:“刚刚我想说,你不想听。现在你想听,我又不想说了。” 闻端气结,他很想硬气地说“孤还不想听了”,可实在是好奇周祈的主意,语气些?微软化了点儿:“你怎么才想说。” 周祈下巴一扬:“求我。” 闻端:?!!! 不说算了! 闻端大?怒:“滚滚滚……” 周祈反倒又进来了,笑?说:“我现在又想说了,不用你求我了。” 闻端:“……”疯子。 “我听说,是你三弟指使?人亏空的,但你三弟不承认。” “他怎么可能会承认,承不承认都没用,此事关?系重大?,不是他狡辩几句就能轻轻放下的。” “你去进言,让你三弟亲自去查。” 闻端瞪大?了眼,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现在老三被?变相禁了足,他高?兴还来不及,还叫他去进言让老三去查,有毛病啊! “我听说你三弟的舅父亏空国?库有三年之久,这么长?时?间,太仓署怎么平的账,户部为什?么没有发现,各地军仓情形未可知?,你觉得这里?面牵涉有多广。” 闻端垂眸沉思,先?头被?老三禁足的事高?兴得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这里?面牵扯到的恐怕不仅仅只是太仓署和张吉,区区一个?张吉要那么多粮做什?么呢? “让你三弟去查,他为了自己的清白不会不尽心,届时?得罪人的事可就都是你三弟的,你凭白得了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不好么。”周祈倚着凭几,看闻端纠结皱眉得蠢样看得想笑?。 闻端狐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周祈抬手顺了顺鬓发,盈盈笑?道:“我说了,我们夫妻一体,共荣共辱呀。” 她生得美艳,这动作做起来极是风情万种,即使?是厌恶她如闻端,也?不由得心头一荡。 “我不信你这套说辞。”闻端摇头,“你不过是想看我们宋国?的热闹,我们宋国?越乱,对你们齐国?越有利,不是么。你对你们齐国?皇帝倒是忠心耿耿。” 周祈脸上的笑?霎时?没了,凶狠道:“骂谁呢!” 闻端错愕。 周祈白了闻端一眼:“蠢东西。”起身走了。 闻端傻眼了片刻才想起来周祈姐弟俩不和,无怪她忽然生气骂人。 可闻端觉得自己也?没有想错,周祈与弟弟不和,与她心向故国?不矛盾,她想回齐国?,他知?道。 对周祈的主意,闻端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听。 好不容易让闻绍禁足,自己还为他请缨查案,又不是有病。 周祈只是想看宋国?更乱而已,听她的就是上她的当了。 倒是有一点儿叫闻端警醒,周祈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上晌在朝上的事,她下晌就知?道了。 想到自己这筛子般全是洞的明德宫,闻端再一次惊且怒。 - 兖州,鲁郡。 席豫接到建康来的急信,立刻下令彻查兖州军仓。 仓曹道:“咱们兖州军仓应该没什?么问题,账册条目都一清二楚。” 他话才落,就被?打脸了。 兖州军仓查出一匹掺石的米,足有五千石之多。 第163章 兖州仓曹吴灿, 在任上八载有余,自认兢兢业业从无差错,无论度量、庖厨、仓库、租赋、徵收、田园、市肆之事, 哪件办得不是井井有条, 哪年没得使君夸赞奖赏,他就是兖州官吏的榜样。 谁曾想…… 谁曾想…… 吴灿快马加鞭赶到设在鲁郡以西?瑕丘处军仓, 都不待马停好就滚了?下来, 被士兵扶起, 飞跑进?仓库。 “掺石的米在哪里?快带我去!” 吴灿一叠声喊,瑕丘军仓附近驻扎的护军在发现出事后就接管了?军仓,士兵在前给吴灿领路, 到了?西?边的一个库房。 五千石粟米堆得老高, 吴灿弯腰抓起一把,摊开手, 粟粒与石子一齐从指缝掉落,就这么一把粟米竟有半数是石子。 “授领这匹粟米的人是谁, 入库铭砖的胥吏是谁,都给我带来!”吴灿怒吼。 瑕丘护军士兵答道:“吴仓曹,发现问?题就立刻派人去抓了?, 授领的是罗维, 给他逃了?, 铭砖的倒是没逃,可他坚称自己没亲眼见?过这匹粟米,罗维拿了?条子让他铭砖, 他没多想就刻了?, 用了?重刑的,看来是真不知道个中内情。” “罗维逃了??”吴灿狐疑:“他逃这么快?” “听他娘子说?, 是咱们查仓时就收拾了?些细软逃了?,妻儿老娘都不管了?。”士兵愤慨道。 吴灿要?怄血,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恨恨地踢了?一脚堆在地上的掺石米。 “老吴,你跟这儿粟米发气有什么用,先叫人把米筛一遍,看能?筛出多少来。” 门外进?来一面白青年,吴灿闻声转头,对来人拱了?拱手:“老彭,使君叫你来的?” 来者是法曹彭良,以酷厉的刑讯手段闻名,兖州有句话叫“没有彭易直撬不开的嘴,除非死人”,彭良的高祖就是在汉廷搞刑讯的,一路传到他,可谓是家学渊源。 “那胥吏我去看过了?,的确知之甚少。”彭良走到吴灿身旁,抓起一把粟米掂掂,“五千石米,罗维一人就能?瞒天过海?” 吴灿冷静下来,说?道:“他还有同谋。” 彭良点头:“兖州各仓你最了?解,咱们把人找出来。” “我这就去架库拿名册,不信内鬼找不出。”吴灿理了?下衣襟,杀气腾腾地出了?库房。 瑕丘军仓所?有官吏都被关了?起来,除了?一个逃跑的罗维,但这里是兖州,他没有路引节符能?跑哪儿去呢,抓到人是迟早的事。 吴灿与彭良配合无间,在被关押起来的一群人中挖出内鬼三?个,彭良亲自审讯后供词送到了?席豫的案上。 席豫的奏表已经写好,有两?份,就等?着彭良的审讯结果,再选择送哪一份去建康。 一力降十会 第160节 建康又问?题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但这个问?题出在谁身上却很有说?法在里头。 “五千石粟米全部过筛,只?余下两?千一百石不到。”吴灿很是自责。 审讯的结果出来,包括罗维在内的四人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把掺石米给入了?库,入库后准备与库中要?处理掉的陈米掺和在一起,等?到需要?放粮赈灾或是平准粮价时,就把这些米出库。 四人里应外合,原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使君忽然下令排查窖库,罗维跑得快,另外三?人慢了?一步被看押起来。 “竟是一半都不到,”席豫冷笑一声,对厅中众人道:“你们说?,建康要?那么多米作甚。” “那就要?看,要?这些米的人究竟是谁。”别?驾魏友说?道:“真是彭城王要?这些米么?三?年,近百万石米都去了?哪里?” 席豫微眯了?眼,片刻后,拿过案上右边的一封奏表盖上印,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建康。 无论如何,兖州是绝不会吃这个亏的,除了?兖州,其他仓恐怕也不能?幸免,就看建康要?怎么应对了?。 “传令骆衡,备战东魏,别?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席豫下令。 建康出了?这动摇国本之事,其他三?国能?没一点儿动静? 建康京。 大理寺为查清太?仓亏空案已连轴转了?半个月,上到大理寺卿下到书?令史?,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一丝轻松之色。大理寺卿席矩更是严肃冷酷得能?吓哭路过的孩童。 不查不知道,越查越心惊。 宋国粮仓除了?京都太?仓,在冀、兖、徐、襄、荆、秦等?州设有军仓,在江、湘、越三?州设有监仓,这么多仓储就没一处没问?题的。 其中尤以湘州的长沙监最为严重。 湘州刺史?左时已近耳顺之年,年老体衰对州中事务没多少精力管理,都是交由手底下的别?驾和司马,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奸猾,好处没少捞,事情没在做。 再加上长沙郡还有个长沙王府,长沙王虽然年纪小,但府中的老王妃不是什么善茬,十分喜欢插手州务培植亲信。 湘州的各项事务那叫一个乱,州中各势力盘根错节,好好一个鱼米之乡被搞得乌烟瘴气。 “父亲。” 席矩又在大理寺公廨熬了?一夜,是被席荣派去的人给叫回府的。 “案子要?查,自己的身子也要?顾着,你要?是病倒了?,还得麻烦家里人照顾你。”席荣正在作画,席瞮在旁磨墨。 席矩按了?按眉心,他的确很疲惫,可半点儿不想休息:“父亲,此案牵涉太?广,不尽早查实结案,恐其中再出变数。” “你呀,总是爱较真。”席荣摇摇头。 席矩不同意父亲的说?法:“非是儿较真,事关税米,在乎国本,半点儿马虎不得,况如今已有民怨,不尽快处理怎么安民之心。” 席荣放下笔,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画作,满意地落了?印,才走到长子身边坐下,道:“你知道为父为何选在此时把事情捅出来吗?” 席矩一怔。 席荣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去岁大旱,四国皆损,齐国尚还能?支撑,二?魏没有三?年恢复不了?元气,我们又与齐国联了?姻,齐国少帝不想被史?书?记成个两?面三?刀之辈,他不敢就撕破脸。即使知道我们国内空虚,他们也动不了?我们。所?以,你还有时间,不必急于一时,查清了?查细了?才好。” “三?国大肆传播此事,百姓怨声载道,不尽快安抚民心,恐生民乱。”席矩真正不放心的是民怨。 “不止是百姓,军仓出事,边关的将士们难道就不会怨?”席荣反问?。 席矩一肃:“无论是百姓还是将士,都不能?出乱子。” 席荣笑了?一下:“放心,出不了?大乱子的。百万石粮听起来是很多,但散在各州县又算不上多了?。实在不行,就从建康到各县,所?有官吏减俸,皇帝以身作则,建康宫率先缩减用度。叫百姓和将士们看到皇帝的决心。” 席矩:“呃……” 父亲安抚民心的办法真是离谱中又带着合理。 “对了?,还有一事。”席荣看了?眼席瞮,说?道:“我已下授符,叫瞮儿出任湘州刺史?。” 席矩微愕:“父亲,瞮儿还年轻,他出任湘州刺史?恐难服众。” “就是要?个年轻的去湘州闹一闹,左时那老东西?把个湘州治理成个什么鬼样子。”席荣端起茶盏,“能?不能?服众,就看瞮儿的本事。老二?去兖州时年纪也不大,这么多年不挺好么。” “祖父、父亲请放心,儿定?不会堕了?家中名声。”席瞮奉手。 席荣轻啜了?一口茶,嘱咐:“湘州、江州是我们宋国粮仓,你去了?长沙郡务必记得,米粮才是湘州的重中之重,不可出差错。” 席瞮道:“儿谨记。” “长沙王不必过于看重,正好太?子被刺还没结,我叫人把老王妃‘请’来建康,省得她给你使绊子。” “多谢祖父。” 席矩见?事已定?下,便不再多言,也嘱咐了?儿子几句,然后就被父亲赶去睡觉了?。 时间已经到了?腊月,元节将至,席瞮的任命已经下来但他还没有动身,一众友人得知他升迁为四品刺史?牧一州,纷纷道贺并宴请。 太?子得知后也将席瞮召进?明德宫勉励了?一番。 闻端已经是在努力地拉拢人心了?,趁着闻绍被禁了?足,他拉拢了?不少闻绍以前的拥趸。 看得周祈、闻敬不约而?同摇头。 那种墙头草有什么好拉拢的,真要?笼络还不如上疏减赋以笼络民心。 闻敬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太?子,现在朝中为了?国库亏空之事焦头烂额,民间亦是怨声载道,太?子有什么打算都押在亏空之事结了?之后会更好些。 大概是在朝中从未有过如此顺遂的时候,闻端有些飘了?,对闻敬的提醒嗤之以鼻。 闻敬被太?子点了?句“畏首畏尾能?成什么大事”,把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冷眼旁观太?子在朝中种种作为。 皇帝不喜太?子,更喜老三?,为了?老三?皇帝也不会看着太?子放肆的。 果不其然,在除夕宫宴上,皇帝因太?子敬酒是微微洒出来些,大发雷霆,当着群臣把太?子狠狠斥责了?一番,甚至有不少诛心之言。 闻敬没有资格去除夕宫宴,是在元日当天听说?太?子没去大祭才知道皇帝叫太?子在宫宴上跪了?足有一炷香时间,太?子回到明德宫就发了?热,起不了?身去大祭。 宋国元嘉二?十二?年元日大祭,太?子病倒,南康王腿脚不便,彭城王和东海王被禁足在府中,五皇子没资格,最后大祭上皇帝身侧竟是无一个儿子。 第164章 永嘉二十二年的元节, 建康京稍显冷清,因国库亏空而致的民怨沸腾,让新年的爆竹都不太响了。 老人坐在门槛上, 目光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名目繁多的税赋早就把他的背脊压弯了,埋头在地里刨食一整年也只勉强叫全家人吃饱肚子, 这还得是在丰年, 若是遇到灾年别说吃饱了, 活着就已是万幸。 百姓已是如此艰难,可官老爷们还不知足,百万石粮啊, 那不得堆成一座小山, 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数量。 “阿翁,吃饭了。” 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呼唤把发呆的老人唤醒, 老人慢吞吞起身走进屋里,一家人都在, 就等着老人入座。 因是年节下,桌上终于见到了荤腥,老人把肉夹给孙子孙女, 难得吃到肉的小孩儿们很开心, 大人们却吃着菜很沉默。 他们都在担心, 朝廷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了补这个窟窿,今年的税赋会更高。 日子已经很艰难了, 税赋再提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沉默压抑的老人一家只?是这广袤大地里的一个缩影, 近三百年的乱世?与战火,百姓流离失所, 朝不保夕,有的村落一村都见不到一个青壮,有的村落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田里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平久安呢? 唉…… “唉……” 骆鸣雁夹菜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主?位上的男人,垂眸继续沉默夹菜。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叹气了,她知道是特?意叹给她听的,但?她不想搭理。 朝堂上的事,他一个大男人都搞不定,难道还指望她这个后宅妇人不成? “王妃觉得饭菜还可口否?”闻绍终于按捺不住,暗戳戳点骆鸣雁,“我却觉得比起以往要差了不少?。” 骆鸣雁道:“妾身觉得尚可,王爷若是觉得差了,定然是厨子不尽心,王爷以为该如何?” 闻绍盯着骆鸣雁许久,努力把自己的暴脾气压下去,换上一张笑脸:“王妃掌中馈,下人不尽心,王妃看着处置就行。” 骆鸣雁说:“妾身倒是觉得厨子很尽心,做的饭菜都很合妾身胃口,当赏。” 闻绍笑:“……那就赏。” 骆鸣雁立刻就吩咐左右,赏伙房上下每人二钱银子。 闻绍:“……” 闻绍气都气饱了,吃不下,放下碗筷说了句“我去看书?”就大步走出?小松院。 跟着骆鸣雁陪嫁过来的喜翠见状心惊,低声劝道:“王妃可别跟王爷置气,叫夫妻生分了。” “喜翠姨且安心,我拎得清。”骆鸣雁也?放下了筷子,叫人把两?张桌子都收拾了,她其实没有吃饱,但?郎主?都走了她还在吃未免不像话,她不想落人口实被?闻绍找借口为难。 “可是……”喜翠欲言又止。 彭城王的脾气可不好,新婚第五日从朝上回来发了好大的火还差点儿打?死一个仆役,都一个月了喜翠还时常做噩梦梦到那个血淋淋被?拖走的仆役,胆都要吓破了。 “我是彭城王妃,王爷无论如何还是爱重我的。”骆鸣雁起身往暖阁走去,安抚喜翠和?身边的侍女,“你们只?要好生在我身边,不去主?动惹怒王爷,不会有什么事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的模样,她们都是跟着骆鸣雁过来彭城王府的,以前在成国公府,二房娘子掌家也?责罚下人不甚宽容,可仆役们犯了错打?个几板子最坏就是发卖出?去,虽然发卖后的前程未可知,总还是比没了性命要好。 那血葫芦一般被?拖走的仆役叫每一个陪嫁过来的人心头都蒙上了阴影。 骆鸣雁进了暖阁靠在榻上,抱着怀里的手炉发呆。 侍女仆役们害怕闻绍,她又何尝不害怕。 那日闻绍去上朝,走之前意气风发还跟她说待下了朝回府接她去东市转转,谁知回府时换了个人似的,凶神恶煞不说,一名仆役奉茶时手抖了一下,就被?他下令将人杖毙。 府里没有人敢去劝闻绍,包括骆鸣雁,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打?死。 那是骆鸣雁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人。 小时候父亲过世?她被?带到灵堂时父亲已经入殓,母亲也?不让自己看到父亲的遗容,在骆鸣雁前十六年的时间里,死亡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会有很多人痛哭。 可在她新婚第五日后,死亡变成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更让骆鸣雁觉得恐怖的是,闻绍白日下令将一个人活活打?死,晚上面对她又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看她因害怕发着抖,还拥着她低声宽她的心,要她适应,跟她说多见得几次就不会怕了。 强忍着恐惧被?闻绍抱在怀里,骆鸣雁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去看。 过了半个多月骆鸣雁才从恐惧的泥淖里爬出?来一点儿,她是收到骆乔叫人送来的信,知晓他们顺利到了鲁郡,以及一到鲁郡就听说国库出?了大问题,彭城王牵涉其中,骆乔问她有没有事。 骆鸣雁这才唤人来问,知道闻绍那日为何会大发雷霆。 兖州的信才送到,晚上闻绍就问起,骆鸣雁已经知道他被?变相禁足在府中,这半月都在想办法洗清身上的嫌疑。 一力降十会 第161节 骆鸣雁并不懂太多政局,只?是把各方?得来的消息拼凑着看后,她觉得闻绍当时就应该极力为自己脱罪,再不行也?可要求跟着大理寺一起查,他就愣愣的被?安排避嫌了,事后再生气有何用?。 现在闻绍人在府中不能出?去,只?能靠外?头的人奔走,几次暗示骆鸣雁去她外?祖家求助,还有兖州虽然鞭长莫及但?也?可以写信把困境告诉她堂妹。 骆鸣雁都假装没听懂。 她已经发现了,闻绍的确很残暴,但?不敢对她残暴,甚至还哄着她。 骆乔说得没错,她的腰杆是直的。 “王妃,晋王妃送来帖子,邀请您后日去晋王府煮酒闲话。”王府长史在门外?说话,请侍女将一张精美的梅花笺递进去。 骆鸣雁拿到帖子翻来覆去地看,的确是晋王妃的帖子,深感诧异。 谁都知道彭城王现在失势,国库案一日不结他就一日不能返朝,太子已经在趁势打?压彭城王的拥趸,连流浪狗都要绕开彭城王府,骆鸣雁初二归宁成国公见都不见她,可见一斑。 晋王妃居然在这时候邀请她过府,实在叫人心里没底。 “王爷知道这事儿吗?他怎么说?”骆鸣雁问道。 长史道:“王爷说,去不去王妃您自己拿主?意。” 骆鸣雁与晋王妃毫无交集,倒是以前骆鸣珺总想着嫁晋王世?子,在晋王妃跟前讨好过几次。 几年前,五皇子、蒋二郎和?骆乔在晋王妃经营的素影园被?人给绑了,晋王妃吃了挂落,素影园被?迫关了,骆鸣雁还挺人说起过晋王妃跟人抱怨过五皇子和?骆乔几句。 骆鸣雁不想搭理晋王妃,谁知道她又什么阴谋,可又担心她真有什么阴谋自己不去不就被?动了,完了又觉得就算有阴谋自己恐怕也?接不住去了跟送菜有什么两?样。 思来想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头都要大了。 长史还在门外?等着,她得给个准话,好叫长史答复晋王府。她也?不能这时候跑回家问母亲要主?意,闻绍又靠不住,只?能自己拿主?意。 “你……你去答复,我后日……上门叨扰。”骆鸣雁犹豫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要去,自己的身份已然是如此,这些应酬绝不能避,不能在人前露了怯。 晋王妃有什么阴谋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给自己打?完气,骆鸣雁叫人铺纸磨墨,写信给骆乔。 - 骆乔是在五日后接到骆鸣雁托林家镖师送来的信,和?弟弟一起头碰着头看信。 “晋王妃?”骆乔问弟弟:“晋王现在朝中什么个光景?” 骆意不假思索地说:“领了个定陵令职,晋王世?子选官搁置了两?年,去年才选上了黄沙狱典事。” “黄沙狱典事?黄沙狱治书?侍御史都不舍得给吗?”骆乔有些惊讶。 黄沙狱主?管主?管诏狱案件之审理及复核廷尉所处理的案件,长官是治书?侍御史,属官为典事,下面还有主?簿、书?令史等吏。 治书?侍御史为第六品,官不大,却是个非常好的跳板,在这上待了三五年,无论是去御史台还是去大理寺都是捷径。然而典事就差很多了,要熬资历,熬着熬着来个天降,熬着熬着又来一个天降,可不知道要熬多久才是个头。 若是没有素影园那一出?,晋王手中还有点儿实权,晋王世?子选个治书?侍御史是绰绰有余的。偏偏就是这天降的祸事,那么多可以绑人的地方?四皇子不选,叫人在素影园里绑人,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子,还有一个功臣之女,几方?要给交代,晋王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但?显然,晋王还没有认命。 “晋王妃这是想给大姐姐雪中送炭。建康京里现在应该没人敢结交彭城王妃吧。”骆意摇摇头。 “给需要的人才叫雪中送炭,不需要的叫添乱。”骆乔点了点信上一行字,撇了撇嘴:“你看祖父就很会趋利避害,都不见大姐姐。” 骆意点评:“所以祖父在太仆寺卿位置上一坐多年。” 骆乔点头赞同,表示弟弟真是一针见血。 林楚鸿也?在看姚莹送来的信,被?姐弟俩的狂言逗得笑也?不是不笑又憋着难受。 “你们两?个,不许说怪话。” 姐弟俩乖巧:“好的,阿娘。” 林楚鸿继续看姚莹的信,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165章 姚莹作为孀居之人为了避嫌, 交际的圈子很小,绕来绕去也只有成国公府和平国公府这一亩三分地,可就只是这么小的圈子也叫她探听到了些让人不那么愉快的事情来。 林楚鸿把姚莹的信又再看了一遍才收起来, 抬眸朝女儿看去。 林楚鸿教养儿女并不拘着他们的性子, 虽然曾经想要一个?林下风气的女儿,但女儿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她也毫不担心, 也从没想过女儿这种能动手就不动口一动手就要人命的模样会嫁不出去。 “阿娘?”骆乔五感敏锐, 有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立刻就察觉了, 歪头看向母亲。 “铁牛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吗?”林楚鸿问?:“将来想要嫁个?什?么样儿的郎君?” 时人对?儿女重视的,在婚姻一事上多会询问?儿女的意思,毕竟婚姻大事, 总不能叫孩子结成怨偶日子难过。 以前林楚鸿玩笑着也问?过这个?问?题, 骆乔也玩笑着回答了一个?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的神仙人设。 但这次阿娘问?得很认真。 宋国的女孩儿到了金钗之年家中就差不多要准备起来为她相?看人家了,相?看个?两?三年, 对?有意结亲的郎君本人、家风等多方面考察,待女孩儿及笄后有意的两?家就可以开始走?礼, 六礼走?个?半年一年的,十六七成婚。 骆乔现在也到了可以相?看的年纪了,林楚鸿为她打算起来也是正当时, 可是…… “阿娘, 是有谁在打姐姐的主意吗?”骆意问?。 林楚鸿颔首:“还不少。” 骆意小眉头皱起来, 不悦道:“想得挺美?!” “不气不气,”骆乔给弟弟顺气,“哪个?敢对?我图谋不轨, 我就关门?放找找。” 懒洋洋趴在一旁打盹的骆找找很配合地嗷了一声。 骆意招手叫骆找找过来, 撸了几把虎头才勉强平心静气下来,说?道:“打姐姐主意的无非两?种, 想利用姐姐掌兵的,想向席司徒示好的,嘁……” 不行,越说?越气,撸虎也不能平静,骆意刻薄道:“也不看看自家郎君够不够我姐姐一拳的,白日做梦可还行!” “骄骄。”林楚鸿唤了声儿子,语气没有多责备。 骆意扁了扁嘴,微垂了头,被骆乔揉了把脑袋。 “放心,没有人能打你?姐的主意。”骆乔傲然道:“除非他想死。” “铁牛!”林楚鸿满心无奈。 骆乔假装没听到,和弟弟一起撸虎。 骆意捏着骆找找的大爪子,心想,要给建康京的那些人找点儿事做,省得他们闲得打别人家女儿的主意。 上元节前日,姐弟俩穿戴一新跟着母亲去刺史府观席豫的次女席娟的纳征礼,席娟定亲的夫婿是兖州望族高平瞿氏的嫡长子,现在徐州任治中从事,两?家联姻属强强联合,瞿郎君英挺伟岸,席娟对?未婚夫也是满意的。 “明日上元,我们约好一道去观灯,小乔你?一起吗?”席娟拉着骆乔的手,再一次想把她拉进?自己?的闺蜜圈,“别跟蛮奴他们一道,那些臭男人懂什?么是花灯。” 席娟的几个?手帕交也叽叽喳喳帮腔,观灯有骆乔一起,那可太有安全感了。 席臻过来找骆乔,听到姐姐的话,不忿道:“姐姐,你?喜欢的那些花里胡哨没有人懂好吧,你?看多了眼睛不会痛吗?” “去去去,我们女孩儿说?话,你?一个?小子过来掺和什?么。”席娟挥手赶席臻。 席臻找到空档一把将骆乔从一堆花团锦簇里抢出来,拉着就跑。 “呀——” “小心!” 有人在避开席臻时差点儿摔倒,席娟扶住人,喊道:“席!臻!你?完蛋了我跟你?说?!” 席臻回头:“略略略。” 席娟气结:这什?么破弟弟,简直不能要。 席臻、骆乔一路跑到前庭,确定没有人会再追来才停下,骆乔拍拍席臻的肩,感激:“好兄弟。” “客气。”席臻踩在一块石头上,站着就与骆乔一般高了,神神秘秘地说?:“我偷听了我阿爹阿娘说?话,关于你?的,你?绝对?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有人想跟我家结亲,托到尤伯母这里。”骆乔觉得好兄弟在侮辱自己?的智慧。 席臻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阿娘跟林姨说?了?” “呵呵,”骆乔笑得浑不在意,“建康京现在是一滩浑水,有人自危,有人想浑水摸鱼,如这般的天纵奇才,有人打主意很正常。” 席臻撇嘴:“你?还挺高兴挺骄傲哈。” “席蛮奴,你?在嫉妒吗?”骆乔取笑道。 “我嫉妒什?么!为什?么要嫉妒!”席臻为自己?喊冤。 “你?们家被人打主意都?是盯着席大公子和席大哥,再不然席二哥,”骆乔拍着席臻的肩,安慰得很不走?心:“你?现在还小,等过几年就有人打你?主意了,不要心急。你?看,你?现在都?没我高了。” 席臻顺着骆乔的视线往下看,看到的就是自己?脚下垫着的石头,顿时恼羞成怒:“骆铁牛,受死吧!” 骆乔敏捷地往后一退,得意:“打不到。” 席臻:“啊啊啊啊啊……”好气。 “席臻!闹什?么!”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席臻一招直拳打到一半瞬间僵成一个?有点儿滑稽的姿势,愣了片刻才放下手,转身行礼,唤:“阿爹。” 骆乔比他早一步行礼:“见过使君。” “不必多礼。”席豫温和地对?骆乔道。 骆乔放下手,见弟弟跟在席豫身侧,有些诧异,目光带着询问?地投向弟弟。 骆意抿嘴可可爱爱地笑了一下。 席豫拍了拍骆意的肩,对?姐弟俩说?道:“好孩子,去玩吧。”然后虚点了席臻两?下:“你?给我老实点儿,不许惊扰到客人。” “知?道了。”席臻委屈巴巴应。 三个?孩子你?拉我我拉他地走?了,看方向不是去后院而?是去校场,席豫笑着摇摇头。 “三郎与小乔青梅竹马,到底是比旁人亲厚几分。”魏友叹道。 “进?去说?话吧。”席豫转身往议事厅走?。 魏友跟上。 进?了议事厅,魏友直言:“使君,小乔再过得两?年就及笄了,现在打探她婚事的人还不算多,再往后怕是会越来越多。小乔是定要留在兖州的,友以为,三郎与小乔既然感情深厚,不如给他们定了亲,绝了某些人的妄想。” 席豫看重骆乔,这毋庸置疑,魏友以为席豫就算不答应也会考虑,却不想席豫直接就拒绝了。 一力降十会 第162节 “景先,别把路走?窄了。”席豫道:“两?个?孩子将来真定亲成婚,也是因为他们两?情相?悦。小乔那孩子,你?觉得是能用婚姻套得住的?” 魏友心想:恐怕这世上没有男子能降得住那孩子吧。 席豫又道:“你?这想法别叫季平知?道,若是季平打你?,我是不会劝架的。” 魏友一僵,连连讨饶:“是我想岔了,使君勿怪,可千万别跟骆季平说?,我这身板可经不起他一拳的。” 席豫失笑:“知?道就好。” “可是现在不少人在打探小乔的婚事,不管是对?司徒府还是对?兖州,不够叫人烦的。”魏友又想到建康京那里还有一个?变数,“还有成国公,万一他耳根软被人哄了,也是麻烦。” “那倒是不用着急,”席豫从袖笼里拿出两?张写满了字的纸叫魏友看,“瞧瞧,小意写的。” 魏友接过来,越看越瞪大了眼,一拍自己?的大腿,又惊又喜:“可以啊,小意这小子跟谁学的,蔫坏。” 席豫啜了一口热茶,说?:“国库亏空,这祸事总不能叫百姓来背,正好那些人闲得发慌。” “我这就叫书令誊抄一遍,快马加鞭送到建康京去。”魏友立刻就安排起来。 驿卒当天就带着奏疏和信件从鲁郡出发,三匹马轮换着,三日就将奏疏送到建康京司徒府。 席荣先展信看完再看奏疏,大笑着连说?了三声好。 席矩和席瞮父子二人前后脚回来,甫一进?门?就被特意等着的仆役请去见席荣。 “父亲。” “祖父。” “来看看这个?。” 席荣将奏疏递给席矩,后者接过打开看到起始一行“臣豫言”,是他二弟的奏疏,他飞快地看完将奏疏递给席瞮,正要说?话又被父亲递过来一封信。 “父亲,这……可行?”席矩不及看信,先问?二弟所奏之事。 席荣道:“我觉得可行。” “士族恐怕不会同意如此行事。”席矩道。 “需要他们同意?”席荣一哂。 席矩:“……” 席瞮看完了奏疏,被祖父问?到如何?,遂答道:“自国库亏空事发,三国的探子皆在民间兴风作浪激起民愤,想叫我们内乱。民怨沸腾,不少百姓担心今年的税赋要加重,安抚民心乃如今重中之重。二叔所奏之事,看似阻力重重,实则拿捏住几个?刺头儿,就很好办了。” 席荣又问?:“你?觉得刺头儿是谁?” 席瞮想了想说?:“宗室就蒋驸马,士族就河东柳,新贵就都?水使者邵渼。” 席荣颔首,道:“去了湘州,你?可依样画葫芦。” 席瞮道:“孙儿明白。” 席矩看着儿子,觉得他越来越像他祖父了。 席矩的性格过于板正,好分辨个?是非曲直,叫他推鞠讼狱他很厉害,但叫他搞什?么阴谋诡计就不行了,他只跟人明刀明枪明着来。 “父亲,既然要拿士族开刀,我们家也该以身作则。”席矩道。 席荣莞尔:“行,你?去安排。” 随后席荣又道:“瞮儿出了正月就要南下长沙郡,这些日子多陪着你?老祖宗说?说?话。” 席瞮应是,然后告退。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父亲跟祖父说?:“瞮儿年纪也不小了,申屠氏几次跟儿问?起他的婚事,父亲,瞮儿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席瞮出了书房,去给老祖宗请安。 第166章 “古者量其国用, 而立税典,必於经费,由之重轻。……亿兆不康, 君孰与足?故爱人之体, 先以博施;富国之源,必均节用。……青苗地头钱宜三十取一……”* 典仪还没?读完兖州送来的奏疏, 廷上众臣听到“三十取一”都忍不住起了骚动。 宋国的田税从武帝立国始就是十税一, 百姓种出十斛米要交一斛与官家, 然而在实际征收上各州县还有其他名目的课税,七七八八算起来差不多接近十税三了,这只是田税。 还有按丁口算的赋税, 以及方物杂税、更役等等。 压在百姓身?上的税赋其实很重, 可宋国在四国当中竟还算是税比较轻一些?的。 宋国境内水网纵横交错又多州临海,气候适宜, 物产丰富,内贸和海贸都比其他三国要兴盛, 建康繁华在四京之首。再者,宋国的商税收得重,四国之中宋国朝廷一年征敛的税是最多的。 可再多, 也没?有三十税一的道理! 何况国库因?亏空而缺口巨大, 这时候不?说加赋已?经是爱民?如子了, 竟还要减赋,还一减就减这么?多,疯了吗? 席司徒究竟想?干嘛?! 明里暗里不?少视线都投向席荣, 都觉得这是席荣的主意, 兖州席豫不?过是个禀奏的工具。 “席司徒心系百姓,叫人佩服。”柳光庭低声对席荣说, 不?过表情没?有丝毫佩服之意。 席荣道:“还没?听完,柳侍中过于心急了。” 柳光庭眉头?抽了一下,向一旁的谢禹珪投去一个眼神,后者跟他对视了一眼,随后平静移开。 “……边事犹殷,戎车屡驾,军兴取给,皆出邦畿。九伐之师,尚勤王略;千金之费,重困吾人。……虑失三农,忧深万姓,务从省约,稍冀蠲除,用申勤恤之怀,以救茕嫠之弊。在京诸司官员,年不?请俸。其诸州府县官职田,据苗子多少,三分取一。随处粜货,市轻货以送上都,纳青苗钱库,以助均给百姓。”* 朝堂整个犹如滚油滴水,炸开锅了。 什么?意思? 建康京的大小官员一年不?发俸禄? 所有的官职田按苗捐三成入太仓? 席司徒是真疯了吗?! “陛下……” 太府寺卿东门光出列,只是他才出口两个字,就被户部侍郎宋式给截了。 “东门寺卿掌邦国财货、平准,如今建康米价几何,三十税一可能将米价降下去?” 东门光瞪着宋式,他要说的根本就不?是三十税一的事儿。 没?错,三十税一,百姓手中粮多了廛市米价定然回落,米价落,百姓安,还能打掉一批利用国库亏空而趁机囤货居奇的不?良商人,朝廷和皇帝还能得一个好名声,一举数得。 但这也没?有让百官一年不?领俸禄,不?仅不?让领俸禄,所有官吏甭管大小,只要有职田就得捐三成给国家。 官吏也是人,也要吃饭养家啊,这不?胡闹么?! “强迫课捐,如此苛政,岂非叫人寒心。”一名内给事说道。 宋式说:“我记得你家族地强征佃户杂捐,还差点儿闹出人命来,那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你族人如此做派叫人寒心。” 尚书?左丞道:“国库亏空巨大,就算我等捐三成,又能补多少。三十税一不?妥。” 宋式说:“国库为什么?会有巨大亏空,难道是饭都吃不?饱的百姓亏的吗?” 太子闻端转头?看着舌战群臣的宋式,他以前没?发现此人如此能说会道。他又朝户部尚书?闻人商霖看去,闻人尚书?手持笏板不?动不?言,身?边吵吵囔囔他一个字都不?吐,任由宋式把众人给撅回去。 闻端忽然发现,他掌户部几个月了,户部人人向他禀事,自以为控制了户部财权,实际上,他连边儿都没?挨着。 户部尚书?闻人商霖是谢禹珪一手提拔上来的,户部虽不?像兵部那样上下几乎都是席荣安排的人,可几个重要位置都是谢禹珪一手安排的,其他人根本插不?进手。 宋式也是,他在算学上天赋少有人及,由于出身?寒门没?路子在太府寺常平署做了个书?令史蹉跎了多年,人到中年运气来了,无意中被谢禹珪发掘,一路提拔到了户部侍郎上来。 因?这份知遇之恩,宋式是谢禹珪的死?忠,朝廷上下都知道。 看宋式这大杀四方?的样子,明显是谢禹珪授意的,所以这份兖州来的奏疏谢禹珪早就有底了。 更甚者觉得掌宋国财权的是谢禹珪,这份奏疏说不?定是谢禹珪的意思,他想?要减赋又拿众人开刀,然后找到席荣,二人一拍即合。 这么?一想?就很合理啊,否则席荣怎会好端端管到税赋课捐上去。 “谢內史心系百姓,叫人佩服。”柳光庭把刚才讽刺席荣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了谢禹珪。 “应该的。”谢禹珪居然认下了。 柳光庭猛然意识到,席荣和谢禹珪很可能合作了。 原本席荣就已?经权势滔天就差加九锡了,他和谢禹珪两人明里暗里多方?联手与之抗衡还有点儿勉强,现在谢禹珪要是倒戈到席荣那边,那自己…… 柳光庭心下震动不?已?,险些?失态。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不?用三年,这朝堂上就没?有他们河东柳说话的地方?了。 柳光庭冷静下来,目光在乱哄哄的廷上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模样的太子闻端身?上。 太子去协理户部当初还是他暗中推了一把,正好。 朝堂上还在为减赋和课捐吵个不?停,还没?有正式定下,民?间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不?信三十税一,又盼着能三十税一。 宋国不?禁民?议,茶寮瓦子食肆这些?地方?日?日?在言减赋一事,百姓一会儿赞扬某个支持减赋的官员,一会儿大骂某个反对的官员,相当热闹。 三国探子一时有点儿看不?懂宋国是什么?操作,真打算休养生息藏富于民?? 他们把消息传回各国,叫齐国和二魏都心生警惕。 而宋国干办处也不?是个摆设,前头?三国探子帮宋国宣传国库亏空,现在张瑾传令潜伏在三国的探子,让他们宣传三国要效仿宋国减赋,三十税一。 宋国物产丰富、商贸兴盛,降了田税可以从其他课税补上,那三国可没?有宋国得天独厚的优势了,尤其是西魏,才经大旱,要三十税一的话,他们国库里能跑马。 西魏皇帝穆泰得知自家被偷,满长安京都在说减赋之事,气得在殿中大骂宋国皇帝闻燮。 帝师嵇合说:“这主意……不?像是席荣的手笔,他做事不?是这种风格。” 穆泰暴躁:“管他谁的手笔,长安现在到处说朕要减赋,总是闻燮干的吧!” 嵇合被穆泰吼得脑子嗡嗡的,他年纪大了,越发听不?得吵,可吵的又是皇帝,他还不?能让他闭嘴。 更何况,宋国减赋这件事最叫嵇合在意的不?是减赋本身?,而是谁给席荣出的这个主意。 四国分立多年,大家都是老?对手,对彼此的行事风格可说是了如指掌,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能大致推测出目的和接下来的路子。 可这次,这缺德到家的神来之笔,是谁的主意,目的何为,嵇合竟猜不?出。 “陛下,”嵇合道:“现今最最重要的是搞清宋国的真实目的。” 穆泰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闻燮老?贼还能有什么?目的,他就是故意恶心朕!” 一力降十会 第163节 嵇合:“……”好累。 不?仅西魏觉得席荣风格变了,齐国和东魏也一样。 东魏对老?对手席豫也挺了解,这也不?像他的风格。 “宋国那些?士族个个自视甚高,岂会愿意牺牲自己丁点儿的利益。”东魏太尉楼钦如此说。 有寒门出身?的官员在心里说:说得咱们魏国八大姓就不?自视甚高为国为民?一样,不?过是乌鸦笑黑猪罢了。 宋国比举太叫人摸不?着头?脑,建康京和鲁郡的探子细作前所未有的活跃,席豫在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就抓了十几人,把彭良忙得几过家门而不?入。 骆乔也抓到个探子。 说来也巧,她和弟弟跟着母亲出城去瞅瞅自家的田庄,为减赋降租做准备,才到田庄就发现有人探头?探脑的,被她一把摁住。 他们今天要不?来,这个探子就准备撤走了,他也不?是专门探听骆家的田庄,鲁郡的田庄他都探过了,骆家的田庄是最后一站。 “你老?实交代?了,我酌情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不?然……” 探子还在狡辩,直到从门外进来一头?斑斓猛虎,他眼直了。 “我家老?虎今天还没?吃饭,你勉强够它吃一顿。” 探子整个人都呆掉了,他想?过被抓之后会有的严刑拷打,但没?想?过自己的严刑拷打是给老?虎当口粮。 “还嘴硬?”骆乔点头?,拍了下虎头?,“找找,开饭了。” 骆找找一个猛虎扑食,把探子扑倒,两只宽大的虎爪摁在探子肩上,先来个吃饭工具的近距离展示—— “嗷……” 血盆大口离自己只有寸许,腥臊的热气打在自己脸上,探子竟没?坚持住,吓晕了。 “咦?”骆乔抓着骆找找脖子上的皮毛把它拎开,对弟弟说:“这就吓晕了?这一批探子就这?” 骆意:“东魏,不?行。” 第167章 刚出?正月, 宋国减赋之事在经过不算太激烈的扯皮后正式定下,下发诏书?——田税,二十税一;一些?杂税, 如?牛马税、湖泽税等也有所降低。 宋国百姓农人无不欢欣鼓舞, 民?间因国库亏空产生的紧张情绪近乎消弭。 随着减赋的诏书?一道下发的还有另外一份——官职田课捐五分取一;宋国官吏每人每年需亲耕田一亩或同等徭役。 诏书?下发,官吏们无不一脸菜色。 当然, 这里面还是有可操作的空间的, 如?果不想亲自耕种或徭役, 可出?铜赎役,也不贵,一年十贯钱而已。 这出?铜赎役自然不是放在明?面上来说的, 赎铜交到户部被用来填补国库的亏空, 虽然杯水车薪,可户部尚书?闻人商霖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被人背地里讽刺想钱想疯了。 诏书?还未下达时?,闻人尚书?就领着户部官们开始税改, 御史台、太府寺、司农寺等衙署不少官吏都?被户部征用,各州县令亦被下令重新丈量辖内土地制成鱼鳞册上报户部。 丈量的土地里,官职田是重点, 闻人尚书?甚至连皇家田庄园林也不放过。 国家困难之时?皇帝应该以身作则, 削减用度, 勤俭恤民?。 皇帝闻燮看?着闻人尚书?递上来的谏疏一句詈言就到了嘴边,好险咽了回去。 因减赋,皇帝的名声威望在民?间大涨, 多少百姓山呼明?君, 就是在齐国和?二魏,不少百姓对宋国皇帝的评价都?要高过本?国。 得了这么大好处, 皇帝总不能不给出?点儿实惠的东西来吧。 陛下您瞧,国库还有一个大窟窿需要填呢。 闻人商霖的谏疏送上,皇帝还来不及表态,朝中?大臣立刻歌功颂德,情动之处当廷洒泪,实在是叫皇帝骑虎难下。 没办法,只能开了私库捐了不少钱给国库,还下令缩减三?宫用度,并且把宗室的一应用度砍了一大截。 皇帝日子不好过,在闻燮有限的权力里,谁的日子都?别想好过。 朝臣们立刻又是一波歌功颂德送上,直道皇帝是名垂青史的旷世明?君。 朝野都?是赞誉声,可闻燮并不开心,比起虚名,他更?想要实权。 他苦苦与世族斗争二十年,回头一看?,全是无用功,说不定他这二十年躺平什么都?不做,也是现在这光景。 不能再想,想多了闻燮觉得自己要吐血。 闻燮觉得自己需要放松一下,显阳殿里养的鸟之前被他下令全部处死,现在空空荡荡叫他看?着不顺眼,就对中?常侍曹邑道:“叫兽苑寻些?鸟来。” 曹邑劝道:“如?今朝野都?在提倡节俭之风,陛下为万民?表率,是其他三?国都?比不上的。” 闻燮:“……” 更?加不爽了。 不能玩鸟,对后宫的女人也兴趣消减,闻燮无事?可做只能看?奏表打发时?间。 能送到他案上的奏表基本?上都?是经过司徒、內史、门下过了一遍的,他常常觉得看?与不看?无甚要紧,需要决议之事?他一人无法决议,就算他想一意孤行,席荣不同意,谢禹珪和?柳光庭不落印,也没有人去办,世族是把他架空得明?明?白白。 显阳殿案上的奏表是今早通事?舍人呈上来的,朝廷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税改,送上来的奏表也多与其相关?,闻燮看?完批复,看?着看?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再拿回前面批复过的几本?,直接就翻到最后。 “太子现在户部如?何了?”闻燮问?曹邑。 曹邑答道:“太子殿下处事?周全,有不懂之处便不耻下问?,户部上下多有赞佩之声。尤其是此次税改,太子殿下跟着户部在公廨里熬了多日,不少人都?说太子爱民?如?子,有陛下您的风范。” “朕的风范?”闻燮冷笑一声。 之前户部敷衍太子,现在竟截然相反,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外祖父。” 明?德宫里,闻端朝柳光庭执子侄礼,后者微微侧身避让,只受了半礼,以示君臣有别。 “殿下这些?时?日在户部可还适应?”柳光庭问?。 闻端道:“户部上下皆是勤勉之人,待孤亦是尊敬,只是……” 话未尽,柳光庭却?已知他之意,遂说道:“户部多是谢禹珪的人,殿下还需自己去收服他们,行事?要有章法,万不可心急。” “孤知道,谢外祖父提点。”闻端笑了一下,语气轻松:“户部比起之前要好许多,之前都?是在敷衍孤。” 其实现在也并没有不敷衍,只是柳光庭刻意去了户部公廨走一趟,后又约了谢禹珪吃茶,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户部对太子的敷衍收敛起来,至少在别人看?来太子为了税改是鞠躬尽瘁。 柳光庭略一颔首,道:“谢玄锡做事?是有分寸的。” 闻端便不着痕迹地恭维了柳光庭几句,再请教了几个问?题后将柳光庭送出?了明?德宫。 闻端送完人回来明?德殿,殿中?站了两人,他问?:“你们怎么看??” 闻敬与萧本?荣对视了一眼,抬了下手请萧本?荣先说。 “柳侍中?绝对是在利用殿下您对抗席司徒与谢內史。”萧本?荣跟在闻端身边多年,说话便随意一些?:“以前面对我们这边示好,他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踏进明?德宫好像会脏了他的鞋一般,嘁……再说,他要真心想扶持殿下,最好该把吏部让出?来交给殿下吧,他是在利用殿下您敲打谢內史呢。” 话不好听,理却?是这个理,闻端又何尝不知,便说:“别说这些?没用的,接下来该如?何?” 萧本?荣思来想去,他们手中?握着的筹码太少,根本?不足以让他们跟一个权臣抗衡。 “太子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这时?,闻敬说道。 一般有这话,就代表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叫听者不想听,闻端大度道:“尽管大胆说,说错了孤也不会怪你。” 闻敬道:“臣以为,殿下可献言让老三?出?府,由老三?去把吏部搅浑了。” 闻端脸色大变,但他刚过才说不会怪闻敬,只能压下火气,硬声道:“孤好不容易等到老三?的人自己作死连累老□□朝,现在叫孤去把他‘请’回来?!” 闻敬不慌不忙道:“柳侍中?想利用殿下,无非是见此次税改席司徒与谢內史联手了,这几年里,河东柳出?仕之人不少,有才之人却?寥寥,庸碌之辈太多渐渐有些?拖垮河东柳这艘大船了。 柳侍中?顶峰时?期,掌着吏部、刑部和?工部,我大宋的政权多半在他手里,可现在吏部尚书?姚奎并不与他一条心。权臣把持朝政,我们皇族反倒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先干掉一个。” “柳侍中?虽然是在利用殿下,却?也算是在扶持殿下。”萧本?荣提醒道。 “户部空缺出?来,太子殿下手头上有多少人能填?”闻敬反问?。 萧本?荣语塞。 太子有一堆的问?题,无人可用就是其中?最大的问?题。 闻端听了也是郁闷得很。 “世族把持朝廷多年,朝中?遍布他们的党羽,就连中?正官都?是他们安排的,”闻敬说着冷笑了一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朝中?五品以上的寒门并非没有,但都?是他们提拔上来的死忠。我们不能把控人才的擢选,就永远受制于世族。当初武帝封四国公,不正是想打破世族对朝政的垄断么。” 闻敬朝太子郑重一奉手:“殿下,臣以为,不想成为柳光庭手中?的傀儡,就需联合一切可用之人破局,姚奎是彭城王妃的外祖父,老三?对吏部比我们有优势。” 闻端闻言沉思。 萧本?荣对闻敬说:“五殿下想过这么做是否乃养虎为患?彭城王就是一头心怀叵测的猛虎。” 闻敬说:“对于朝廷来说,世族才是猛虎。” 萧本?荣轻笑一声:“五殿下还是太年轻了。” 闻敬脸色变了一瞬,把不悦压下,故作镇定地说:“那萧洗马有什么好主意吗?” 萧本?荣语塞,强辩道:“总之,我不认为让彭城王去吏部是个好主意。好不容易彭城王失势,宫中?的贵妃也失了宠,咱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没道理还去帮忙。” 闻敬好险没按捺住情绪,给萧本?荣送上一句“一叶障目”。 宫中?贵妃失宠又如?何,过了这阵风头,信不信她马上复宠,风光更?甚从前! 真正的失宠是老四的生母,以前李昭仪那般光景。 皇帝看?重老三?,是绝不会叫老三?有个被打入冷宫的娘的。 可是这话闻敬之前跟太子说过,而显然,太子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张贵妃的娘家兄弟们进了大理狱,看?情形是出?不来了,太子就以为老三?和?贵妃缺了一臂,可张家那兄弟俩以前不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三?什么时?候重用过他们? “此事?先放下,国库亏空还未定案,老三?还有得熬,”太子道:“先解决眼下,户部,孤是定要收归手中?的。柳侍中?的确是在利用孤,孤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萧本?荣说:“税改如?此大事?,咱们可以在其中?做文章,拉下谢内史一批人。” 闻敬反对:“我觉得不该从户部下手,还从吏部……” 他话为说完,太子打断了他,对萧本?荣说:“萧卿有什么好主意吗?” 闻敬有些?急:“殿下,税改关?系到……” 闻端不悦:“行了,孤知道该怎么做!你还小,多听多看?多学。” 闻敬顿时?没了言语,垂眸听着萧本?荣为太子出?主意。 一力降十会 第164节 这一刻,闻敬觉得闻端像极了那狗皇帝,不仅仅是长得像,性格都?一模一样。 难怪狗皇帝不喜欢这个嫡长子,那是要多自恋才会喜欢天底下另一个自己。 时?候不早了,闻敬还得回建康宫,就先退出?了议事?的至善殿,一边腹诽一边往明?德宫西门走,走到半道上却?被两名宫人拦下。 “五殿下,太子妃有请。” 闻敬诧异:齐国女人请我干嘛? 第168章 明德宫西侧紧挨着内坊有一烟雨林, 正在明德宫前廷后宫的分界之处,过了烟雨门就是太子后妃们的居所,周祈请闻敬吃茶, 就选在了烟雨林中。 闻敬跪坐席上, 警惕地盯着对面周祈的一举一动,周祈不说话?他不敢贸然?出声, 纵使他有一肚子的疑问和猜测。 “五皇子不必如此紧张, ”周祈将一盏茶放在闻敬面前, “尝尝看,这是我们齐国的茶,我千里迢迢从成都京带来的, 剩的不多了。” 闻敬没动那杯茶, 依旧像个警惕的小动物般盯着周祈,惹得她发笑。 “说了别紧张, 我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周祈掩唇笑。 闻敬道:“我与太子妃交朋友,不合适吧, 您是我长嫂。” 周祈促狭:“那你敢叫闻端一声‘兄长’吗?” 闻敬面色一黯,放在腿上的双手十?指捏紧,一脸屈辱却又?辨无可辨的尴尬。 周祈细细观察着闻敬, 看到?他这有些小?家子气儿的模样, 不觉微蹙了眉, 说道:“五殿下与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闻敬抬眸瞟了对?面一眼,再垂下,瓮声瓮气道:“太子妃找我究竟有何事?我是外?臣, 与太子妃单独见面, 瓜田李下的好说不好听。” “哈哈……”周祈被逗乐,对?闻敬指指点点,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懂什?么叫瓜田李下?你且放心,虽然?你长得还挺和我胃口的,不过你太小?了。” 闻敬羞愤,站起来想走,被宫人拦住。 “好了好了,我不取笑你了。”周祈指着坐席,“坐下坐下,跟你说正事呢。” 闻敬被拦着走不掉,只能再度跪坐回席上,脸偏到?一边,不爽道:“我与太子妃能有什?么正事说。” 周祈轻啜了一口茶,回味了一番家乡的味道,这才说:“我能帮你在你们宋国朝廷站稳脚跟,你觉得这是正事吗?” 闻敬把脸偏了回来,明显不信:“你?我年纪小?,但不代表我就很好骗。” “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拒绝啊,”周祈微微倾身,压低了些声音,说:“你在宋国孤立无援,谁能帮你,自然?是同?样在宋国孤立无援的我。我们这是互帮互助。” “谁我说孤立无援了。”闻敬不服。 周祈嗤笑:“就闻端?那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你真决定靠他,那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连个王爵都混不上。” 闻敬像是憋着什?么气一般,不语,却脸通红。 “我知道,闻端这些日子对?你相当?好,总叫你来明德宫议事,可他哪件事听你的了,你自己想想。”周祈一脸怜悯的神色,“他不过是觉得你有点儿用处,并不信任你,你年纪又?小?不觉得你现?在能派上什?么大用场,就好吃好喝养着你,反正不能叫你被别人给笼络了去。” 闻敬浑身微微发抖,难堪地偏过头,强自道:“你少妄加猜测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周祈笑了一声:“但我知道你以后想过什?么日子。” 闻敬猛地转过头,睁大了眼看周祈。 周祈轻声地诱惑地说:“你难道不想站在万人之上,把曾经所有看不起你的、奚落你的、陷害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吗?” 闻敬不说话?,呼吸微微急促了些。 “怎么样,我的朋友?”周祈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闻敬平复的呼吸,冷静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周祈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回成都,不想待在你们建康。” 自古和亲的公主哪有回到?故土的,闻敬眨了眨眼,像是感到?意外?又?恍然?大悟。 “小?鬼,我可是很有诚意的。”周祈说。 “我不觉得你能帮我。”没想到?闻敬不为所动。 周祈微讶,却不觉得意外?,如果被自己几?句话?就忽悠了,那这合作就没必要?了。 “那你觉得谁能帮你?闻端那个废物吗?”周祈说:“我听说,你一出生就被你们皇帝喊‘恶子’,若非你生母拼命救下你,你就被你们皇帝扼死了,他想必不愿意在朝堂上看到?你。” 闻敬不豫道:“你听说的还挺多。” 周祈笑:“我交朋友之前,总要?先了解了解我的朋友吧。” 闻敬说:“你也是这么强行跟骆七姑娘交朋友的?” 周祈还是笑:“怎么能说强行呢,骆乔很乐意交我这个朋友。” “呵呵。”闻敬假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周祈,说:“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你帮不了我,你今天?这般大张旗鼓地找我说话?,太子殿下恐怕很快就会找你了。” 周祈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说:“小?鬼,你把自己看太轻,也把我看太轻了,你信不信,闻端根本不敢来找我。” 闻敬目光闪烁了一下,朝周祈奉手行了个礼,一语不发地离开。 周祈微笑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让宫人来收拾,转进烟雨门?时余光瞟到?了一名行迹鬼祟的内侍。 “嗤……” - 闻敬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离开明德宫,直到?回到?平就殿关上大门?屋中只有他和杜昌两人,才收起了那副表情。 “殿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杜昌不明所以,只看到?自家殿下心神不宁的模样,就很着急。 “没事儿。”闻敬摇头,“做给别人看的。” 杜昌这才放下心来。 闻敬道:“齐国来的那个公主找我合作。” 杜昌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齐国公主!她想干嘛?!” 闻敬说:“或许是想试探太子,也或许是真的病急乱投医……不对?,她应该不是病急乱投医,”他问杜昌:“最近附近有没有陌生面孔出现?过?” 杜昌仔细回想着,摇头:“没有陌生面孔。咱们这平就殿偏,一般是不会有人往咱们这边路过的,但凡有陌生面孔很容易出没很容易就被发现?。最近只有含章殿的和尚服局的来过。” 闻敬应了一声,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又?问:“这几?天?有打听到?什?么新消息吗?” 闻敬可用可信的人唯有一个杜昌,宫内外?的消息只能让杜昌去打听,事无大小?,能打听到?的统统都跟他说。以前杜昌打听消息很困难,现?在稍微好一些了,明德宫和含章殿时不时会送些吃穿用度,闻敬手里有了一点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耳目比前几?年要?清明了一些,尤其是显阳殿的消息。 宫中没什?么大事,杜昌捡了几?个不知道有用无用的小?事跟闻敬说:“皇帝临幸了一个含章殿近身伺候皇后的女官,封了美人,就昨晚的事。” 闻敬点点头,心想:狗皇帝这是在敲打太子,太子这一个月在户部风生水起,狗皇帝不满了。或许,不仅是对?太子不满,还对?柳光庭也不满。狗皇帝千方百计娶了柳光庭的女儿,哪知柳光庭却对?他不屑一顾,现?在却在扶持太子,狗皇帝能不生气么。 “知道皇后对?新封的那位美人什?么态度吗?”闻敬问。 “好像……还挺客气?”杜昌不确定地说:“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栾美人,奴跟着去看了眼热闹,真的是流水般地送进了云台殿……” “等?等?,栾美人住在云台殿?”闻敬打断了杜昌的话?。 杜昌点头。 “谁安排的?”云台殿旁边就是张贵妃的徽音殿,之前张贵妃盛宠,不乐意有人跟她毗邻而居,云台殿就一直空着。 杜昌道:“是皇后安排的。” 闻敬“嗯”了一声,皇后也没有坐以待毙。 皇后身边的栾女官闻敬见过,已经不是鲜嫩的年纪,狗皇帝临幸定然?不是看上她的容貌,想必皇后和栾美人也明白,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狗皇帝是愈来愈厌恶太子了。 闻敬思索着能不能在这件事上做点儿文章,思来想去发现?想要?动手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要?是有办法能让老三尽快回朝就好了,有了老三给太子使绊子,他才会知道自己这个五弟是多么贴心。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都是些鸡毛蒜皮,”杜昌想了想说:“不过我听人说,西魏发生了民乱。” “嗯?”闻敬抬起头。 杜昌说:“听说是西魏皇帝加了重税,西魏好几?个地方抗税,与当?地县官发生了冲突,还死了不少人呢。” 闻敬问:“这些你是跟哪儿听到?的?” 杜昌答道:“是听几?个在凌波池洒扫的内侍在说。” 洒扫内侍…… 闻敬冷笑一声。 这么大的事,就连宫里的洒扫内侍都知道了,自己在明德宫一待大半天?,太子竟然?一个字都没提。 厉害。 齐国女人说得不错,太子不信任他,如此费尽心思笼络他不过是看他有点儿小?聪明小?手段,自己不用,也不能叫旁人给笼络去了。 闻敬都想捧腹大笑,太子不会真以为自己只有他这一条路可以走吧。 “殿下?”杜昌见闻敬笑得不对?劲儿,担忧不已。 “无事。”闻敬道:“西魏民乱与我们无关,你去把我前些日子在贤文馆抄的那几?本书找个盒子装好,明日叫个人帮我送给南康王。” 还有周祈,之前闻敬不觉得他们有合作的必要?,她帮不到?他,他也帮不了她,现?在觉得说不定真能合作一番。 第169章 宋国减赋所影响的不止是本国, 齐国与二魏也深受影响,民间减赋之声络绎不绝。 相比齐国发劝农桑诏、东魏冷处理,西魏在此事上的处理是真叫人目瞪口呆。 不仅不减赋, 还加重的丁口?税, 还征发役夫修建长安北宫。 西魏百姓忍无?可忍,多地爆发民乱, 冲了县衙、杀了县官、抢了县仓, 与东魏和宋国接壤的州县不少?百姓出逃两国, 尤其是刚刚减赋的宋国。 打了近三百年的战,这片大陆人口?凋敝,四国一直鼓励百姓多生孩子——东魏还搞出了一个逾婚罚银, 女子过了十六未婚配者父母罚钱六百, 二十未婚配者父母罚钱一千,过了三十还不婚配父母要?罚徒三年;宋国鼓励寡妇再嫁, 再嫁的寡妇衙门会赏粮和帛。诸如此类。 四国当权者为了增加人口?也是绞尽了脑汁,就怕自己人口?不够, 从来不会嫌多。现在从别国逃来这么多男女老?少?,宋国边州的官吏高兴得?做梦都在笑。 一力降十会 第165节 “我们兖州不与西魏接壤,真是好遗憾哦。”骆乔跟骆意、席臻三人头碰头地看舆图, 看着看着就看横在自个儿与西魏之间的相州不顺眼了。 铁牛大王匪气十足地表示, 西魏的百姓想逃的她?可以帮忙, 不想逃的她?也可以“帮”他?们逃。 “我听?阿爹说,西魏的那位帝师都被他?们皇帝给气病了。”席臻啧啧摇头,“西魏皇帝真厉害, 那位帝师年纪应该很大了吧。” 骆意说:“六十有二了。” 席臻唏嘘:“西魏皇帝太不体恤臣下了。” 骆乔期盼:“希望西魏皇帝继续保持。” 骆意附和:“对对。” 看这仨孩子看个舆图都能?跑题, 谌希得?拿起?教尺敲了敲书案,提醒他?们仨:“让你看舆图, 不是看西魏。” 骆乔就说:“如果东魏也有人想跑我们这儿来,我也可以‘帮忙’。” 那热心的样子就像村口?喜欢管闲事的大娘,看得?谌希得?脑壳疼。 “仔细看舆图,不许再说浑话。”谌希得?再敲了敲书案。 好呗。 仨小孩儿老?老?实实看起?谌希得?圈出的重点——兖、冀、徐、相、豫五州。 谌希得?正在教他?们推演。 宋国、东魏停战只是暂时,待休养之后缓过劲儿来,还有得?打。 兖州,据河济之会,控淮泗之交,北阻泰岱,东带琅玡,地大物繁,民殷土沃,东魏觊觎之心从未熄止;而兖州,也从没有放弃过收服豫、洛二州,还有被齐国占了的蜀地和黔中。 三月中旬,宋国开始征春税之时,驻扎在顿丘郡的骆衡接到调令回鲁郡,顿丘郡由轻甲军将军朱侧接手戍防。 骆衡回来,他?帐下的军师祭酒谌希得?也就回来了,继续给姐弟俩上课,席臻是属于蹭课的,放着自家西席先生的课不听?,天?天?来骆宅上课。 “余先生的课没有谌夫子说得?深入浅出。”席臻很会拍马屁。 教两个是教,多一个也不多,谌希得?没有意见,席使君还专程为儿子送了一份束脩过来,谌夫子就更没有意见了。 “今年春税,牛羊、湖泽等税减二成,治中收来的总税却不减反增,为何?”谌希得?提问。 骆意答道:“兖州税目大类分税、赋、算、杂四类,税便是田税,赋乃丁口?钱,算是算缗钱等,杂是关卡、盐铁、茶酒等税。牛羊、湖泽等税是归类于杂税,减税税目共十一项,然关卡、盐铁等税不减反增;还有就是算缗钱,士族上户今年开始要?交的算缗钱比以往多了三成,这么一减一增,治中收上来的税反而比往年要?高。” “这也就是在咱们兖州,我阿爹治下清明,州中士族富户不敢违抗政令,税收才如此顺利。”席臻骄傲地说。 “鲁镖头走了一趟镖去长?沙郡,昨日回来我听?到他?跟阿爹说湘州这次的春税出了些乱子,长?沙王府带头抗税。”骆乔撇了撇嘴,“长?沙王府的老?王妃真的是心大了,咱们的小席使君可不是前?头那位软柿子。” 骆意说:“还是宣贯不到位。百姓比士族可多多了,朝廷降了十一项杂税,就是为了近在眼前?的春税安抚民心。减税大张旗鼓,增税暗中进行。” “不过这也怪不得?大堂兄,湘州被前?头那个搞得?是乌烟瘴气,他?才到长?沙郡一个多月,许多事都没理顺呢。”席臻难得?为自家兄长?说话,而不是吐槽。 三人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从兖州说到了湘州,然后又跳到成都京,把齐国少?帝发的劝农桑诏翻出来逐字逐句品读,谌希得?也不把他?们往回扳,还时不时提醒一两句他?们漏掉的细节。 此番宋国大张旗鼓减赋,把另三国属实是架在火上烤,没有宋国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朝堂上没有个几乎一言堂的权臣,三国做不到如宋国这般压榨士族官吏和富贾给普通百姓松绑。 宋国君弱臣强、门阀把持朝政,有其劣势,对比其他?三国又有其优势。 就说齐国,皇帝周禧有心效法宋国为百姓减赋,可把持着半个朝堂的太后不同?意,高官贵族们更加不会不同?意,就连不少?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大臣们对此事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无?论是皇帝真的是想为百姓做点实事,还是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清名,都不能?以牺牲朝臣贵族的利益为代价。 周禧推不动此事,代表大贵族们利益的太后袖手旁观皇帝在朝堂上栽跟头。 “皇帝想过此事为何会行不通吗?想过为何宋国能?做,咱们齐国却不能?吗?”太后薛绛把周禧请来仁寿殿说话。 周禧看了一眼太后,旋即撇开眼目视前?方说:“此事朕自有计较,听?说母后开春后就身?子不适,还是静养为好。” 薛绛静静看着儿子看了许久,她?儿子都不曾回以一个眼神,她?有些失望却不觉得?意外,摆了下手:“皇帝说得?对,我需要?静养,皇帝无?事就不要?来仁寿殿打扰我。” 这句话用在母子之间不可谓不重,周禧愕然地朝太后看去,后者已经靠着迎枕闭上了眼。 周禧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发一言,沉默地离开了太后寝殿。不多时,他?传令皇后,太后身?子不适,所有人都不许去仁寿殿打扰太后静养。 薛绛听?宫人来报,轻笑一声。 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子早就被权力腐蚀得?面无?全非。 “有三公主的消息吗?”薛绛问内官,内官摇头,只听?殿中一声叹息。 “陛下还年轻,不明白娘娘您的苦心,宋国不是咱们大齐,他?国之事岂是可轻易效仿的,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内官劝薛绛宽心,“过些日子,皇帝就明白了。” 别说大齐了,你看二魏有谁效法了宋国吗,皇帝还是年轻。 东魏的老?皇帝就对宋国的做法不为所动,对国内情绪高涨的减赋之声亦不为所动。 东魏皇帝霍协年纪真的很大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今年已是七十有六,真正的长?寿,长?寿得?他?已经拉不开弓上不了马,没有了曾经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只有对死亡的不甘和惧怕,以及对年轻力壮的儿子们的忌惮。 他?开始让人踅摸方士为他?炼丹求长?生,对朝政疏于管理,并冷眼旁观二十几个儿子为了皇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此番宋国减赋,对东魏影响不可谓不大,东魏朝廷上下都知道,一旦宋国国力强盛了,定是要?发动战争把豫州抢回去的,豫州刺史?高凤岐看起?来还挺稳得?住,邺京不少?人却稳不住了,商量要?如何应对不干人事的宋国。 “一个不好,像西边那样发生民乱,宋国还不得?笑死。” “那我们学宋国,学得?着吗?” 自然是学不了的,八大姓不会同?意,少?收的税又从哪里补,国库不丰,治水赈灾、修河修路、军饷俸禄等等等等,哪一项不要?钱,钱从哪里来。 “怎么宋国的士族就能?同?意呢?”东魏小吏甲想不通。 “那是因为有襄阳席氏带头,襄阳席都同?意了,其他?人还敢反对?!”东魏小吏乙如此说。 甲叹息:“为什么咱们的楼太尉不能?带头呢?” 乙冷笑:“楼太尉怎么可能?带头!那可是真金白银拿出来,他?们楼家不搜刮百姓就不错了,指望他??呵呵……再说了,楼太尉可不是宋国那位席司徒,做不到一手遮天?,你当其他?七姓的人是摆设吗!” 甲说:“那要?是宋国打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乙说:“只要?不遇上宋国那个煞星就行。” 甲问:“遇上了呢?” 乙说:“自求多福。” 四国持续了几十年的微妙平衡,因宋国这一手减赋之政隐隐有了打破的迹象。 五月时,西魏民乱不断,国库捉襟见肘,国库赤字严重,一度镇压乱民的粮草都凑不出来,不得?已派出使臣前?往邺京求援。 长?安京是想邺京出支援粮草,邺京却很无?耻,说我们可以出兵帮你们平乱。邺京出兵镇压了乱民,之后要?是赖着不走,那这地方是算西魏的还是东魏的?! 西魏当然不同?意,与东魏扯皮了很久,甚至把几年前?暴毙在霍协后宫的西魏公主拿出来声讨。更威胁邺京,若不愿意支援也无?妨,他?们还可以向建康京求援,大不了就是把洛州还给宋国。 洛州紧邻豫州,西魏要?是把洛州还回去,届时豫州夹在兖、洛二州之间,二州形成包围之势吞下豫州再挥师北上,邺京就危险了。 豫州高凤岐立刻派人去了邺京,没多久,东魏支援了西魏一批粮草,不多,三千石,对西魏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但是也没办法,东魏也没有余粮了。 好在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四国粮食吃紧的情况皆有所缓解。 第170章 宋国国库亏空一案, 最?终在张家兄弟身上结案,张家兄弟俩被判斩首,张家被抄, 所有家眷被罚为奴籍, 男丁服苦役,女?子充官伎。 张家的党羽被罢掉一批, 姻亲们避之唯恐不及, 烜赫一时的贵妃外戚就这么树倒猢狲散了。 那不知所踪的百万石粮食到后来没有再去追究, 彭城王闻绍一直被软禁在府中,不能入朝也不能去国就藩。 闻绍的封地在彭城郡,那里是宋国的龙兴之地, 且那里有武帝置下的一支军队, 是宋国少数没有掌握在门阀手中而是直属皇帝的军队。 河东柳打过?这支军队几?次主意?都铩羽而归,因?此, 河东柳可说是最?不想彭城王就藩的。 连老四闻旭都被放出府,大婚后入朝被安排在工部听?政, 闻绍依旧被关着。 没有老三的掣肘,有河东柳扶持的太子在朝中一时风光无两,闻旭这个嘴上没把门儿的顶撞过?太子两次被罚后现在见到太子都是绕道走。 太子志得意?满。 后宫里, 皇后柳景瑕亦是心情舒畅, 被张珍压制多年, 看到被封禁的徽音殿,她做梦都在笑。 然而这种好心情仅持续了短短一年,张家兄弟被砍头后案子落定, 转年皇帝就解禁了徽音殿, 流水的赏赐送进徽音殿里,协理六宫的玉印送到张贵妃手?上, 张珍盛宠更胜往日。 张珍也一反从前在皇后面前礼数周全的模样?,当面锣对面鼓地与皇后争锋,将?妖妃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后宫不宁,自然会有前朝大臣讽谏皇帝,然而闻燮一概不理,有大臣讽谏他就赏张珍奇珍异宝,有讽谏就赏,一次又一次,把朝臣们都给搞麻了。 要知道,现在建康宫上下都在节衣缩食,皇帝想要人踅摸些珍贵鸟儿都因?经费不足而罢休,皇帝赏给张贵妃的那些东西有不少是从皇后份例里抠出来的。 不得不说,想出这一招气人的闻燮真是有那么点儿天才,他油盐不进的,最?后大臣们也懒得讽谏了,总归皇宫里的开支没有增加国库的负担,就随皇帝去吧。 只不过?,张贵妃再是盛宠,她儿子闻绍还是没能出府。 彭城王府从前门庭若市,现在门可罗雀,彭城王妃倒是不被限制可随意?出府,只是建康京里的人惯会看眼色,这骆氏今后还不知是什么个光景,除了晋王妃和与她相好的几?人,没人上前去与骆鸣雁结交,都暂时先观望着。 成?国公府对彭城王府也是敬而远之,骆鸣珺还在祖父母面前笑话过?:“还好当初彭城王看上的不是我,否则现在就是我在彭城王府里受罪了。” 这话说得实在不应该,但骆广之和胡元玉竟没有训斥,姜云梦就更不会训斥了。 这次传到姚莹耳中,把她恨得不行。 姚莹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成?国公府的人竟拿她女?儿的婚事?作为谈资,那就别怪她给侄女?的婚事?使绊子了。她没有太大的能耐,拜托娘家长嫂在外头说几?句成?国公府的不是还是能做到的。 成?国公府二姑娘的名?声不太好,前有死皮赖脸追求晋王世子,后又自作多情想嫁彭城王,嫁不成?就多番诋毁堂姐,再加上成?国公府有彭城王这门姻亲,建康京的高门都不敢让这么个搅家精入门。 骆鸣珺的婚事?犯了难,最?后相看了整整一年嫁回了姜云梦娘家,嫁的是姜云梦的从侄。 骆鸣珺的婚事?定下后,她下面庶出的三姑娘婚事?倒是不叫姜云梦为难就是也不太上心。二房嫡出的五姑娘骆鸣珮名?声被姐姐连累,可人善人欺天不欺,机缘巧合下帮了陈郡谢氏一位娘子的忙,被她瞧上,请了媒人登成?国公府门为自家次子聘为妇,骆鸣珮定亲后,她下面庶出的六姑娘被父亲骆武做主,定了骆武常往来的一家的庶子。 成?国公府三房早些年就举家去了江州安成?郡,除了每年冬至差人送些年礼,从不与成?国公府联系,不似分家胜似分家。骆爽初到安成?郡时只是个小小的士曹从事?,兢兢业业地工作了几?年,安成?郡郡守得知骆爽是骆衡的兄长后对他多有关照,他也从士曹从事?升到了士曹,过?几?年上头的别驾致仕了他还能再升一升。 三房儿女?们的婚事?骆爽也不“麻烦”成?国公府,他挑选了当地声望高家风好的士绅结亲,请柬都没送去成?国公府,倒是给兖州送去了。 接连三年老天爷眷顾,风调雨顺,江州、湘州这样?的粮仓之地年年丰收,宋国仓廪殷实,大多数的百姓能吃饱。 湘州刺史席瞮站在田埂边,面前是沉甸甸的即将?收获的稻穗。 “使君,鱼鳞册已全部重新绘制完了。”仓曹找过?来汇报。 这三年里,湘州所有的土地全部重新丈量,清查隐匿田产、逃役丁口、毁田坏田等等,席瞮将?湘州的士绅和土地全部梳理了一遍,对强占民田、强买土地等事?皆重判重罚,湘州一众官吏也被几?番清查,扫除了不少尸位素餐之徒。 湘州上下可谓是恍然一新。 “现无主的土地有多少?”席瞮问。 仓曹早有准备,立刻从身后文书手?上拿出一份鱼鳞册递给席使君,对州中土地了如指掌,将?无主之地数与席瞮知。 一力降十会 第166节 席瞮听?完后道:“你与户曹一同,将?无主之地分发下去。” 仓曹应是。 席瞮看过?城外良田的稻穗便上马回刺史府,刚到府门前就见长史迎上前来,禀:“使君,长沙王过?府,正在正堂等着您。” 席瞮颔首,快步进了正堂,朝坐在左首的一位锦衣总角孩童行礼:“瞮见过?王爷。” 总角孩童正是虚岁七岁的长沙王闻昱,他本?是坐着无聊地玩着腰间玉佩,听?到席瞮的声音立刻跳着站了起来,给席瞮回了一个礼,道:“席使君安好。” 席瞮请闻昱入座,问道:“王爷可是为前往建康京一事?而来?” 今年元嘉二十五年,宋皇闻燮四十整寿,自然是要大办的,各地藩王、封疆大吏、附庸邦国皆往建康贺寿。 长沙王现在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也得亲往贺寿,这不是来刺史府商量同席瞮一起去建康,路上好有个照应。还有就是,先生?说他这是第一次去建康朝贺,他年纪又小,未免叫人看轻,与席瞮同行可以沾点儿襄阳席的光。 若非这样?,闻昱是不想来刺史府的,他有些怕席瞮。 三年前席瞮初到长沙郡,长沙王府的老王妃与当地士族联合起来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却被他仅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拔干净爪牙,老王妃被幽禁在王府,士族们乖乖上缴课捐,生?怕慢了一点儿就被席使君找到借口又讹一笔。 “不知席使君何?时出发,我与使君一道走,可好?”闻昱小心翼翼问。 席瞮道:“在下已定三日后卯正出发,王爷意?下如何??” 闻昱赶紧点头:“好好好,我早已收拾妥当,三日后同使君一起去建康。” 席瞮送走长沙王,叫来别驾把一些要紧的事?情吩咐下去,就回到住所开始收拾行李。 他自牧湘州起至今三年,这还是第一次回去,给亲友准备的土仪堆满了院子,为拉这些土仪马车都准备了五辆。 书房里摆着几?只大小不一的锦盒,则是他为家人和几?位挚友精心准备的礼物,他一件一件检查过?后见其收入箱笼中,数一数,发现少了一件。 “立德,”席瞮唤贴身伺候的小厮,“我那个戗金檀木盒呢?” 立德忙回答:“使君,您放在卧室里了,小的这就给您拿来。” 席瞮颔首,不多时小厮捧着一个黑漆戗金蝠纹盒回来,交到席瞮手?上。 席瞮打开,从盒子里取出一把样?式古朴的短刀,别看刀鞘朴实无华,刀刃却闪着锋利的寒光,刀柄的底端有一个机关,装上配套的圆杆短刀瞬间变长兵。 这是他为兖州的小姑娘准备的礼物,今年她及笄。 确认无误,席瞮把盒子放进箱笼里,箱笼锁好。 三日后,出发回建康京。 宋国皇帝大寿在七月,从四月开始建康京就热闹了起来,临近万寿,各国使臣尽数抵达,就更是热闹非凡了。 州牧也回来了大半,席瞮回到家中时,他二叔席豫比他还先一步到。 “二叔。” “咱大侄子的变化可够大的,”席豫拍了拍席瞮的肩,对父亲和大哥笑着说:“我差点儿没敢认。” 三年时间,席瞮的变化的确很大,三年前还带着少年意?气的他如今变得沉稳,整个人的气质从以前的明朗张扬,变成?如今的温润内敛,有了阅历,不再直白?得叫人轻易看透。 “大堂兄。”席臻上前跟席瞮见礼,飞快就撤到一旁。他现在在变声,嗓子嘶哑难听?,都不爱开口说话。 长辈们要在屋里议事?,晚辈就都出去了。 席烈一把抓住席臻的后领,说:“跑什么跑,大堂兄回来,咱们兄弟一起吃酒去。” 席臻反手?握住二哥抓自己的手?腕一扭,挣脱开,飞快说:“大堂兄才回来,肯定是先休息,吃什么酒哇。” “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听?到你的鹅公嗓,”席烈笑话弟弟,“没事?儿,哥哥们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笑话你。” 席臻才不信,他到建康当天二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是一顿哈哈哈,气死。 早知道就死活赖着不来建康了,席臻气呼呼想,下个月骆铁牛及笄,都不知道赶不赶得回去。 第171章 兖州。 刺史不在州中, 政务由别驾魏友暂代,军事由先锋、跳荡将军和辎重营都尉共决。 驻东平郡先锋将军骆衡、驻巨野泽跳荡将军顾信先后抵达鲁郡,在州衙与辎重?营都?尉袁芳共商州中防务。 骆将军的妻小也随同到了鲁郡。 到鲁郡的第二日, 林楚鸿就?带着琴棋书画四墨和十来个力士上廛市采买, 大有?搬空廛市的架势,还特意?赶了两辆车来?。 女?儿的及笄礼可不能马虎, 原本计划是在东平郡家中, 请席豫之妻尤夫人为正宾。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皇帝大寿,召诸等藩王、州牧进京贺寿,席刺史一家都?去建康京, 席使君临行前又?把骆衡叫来?鲁郡。 骆乔的及笄礼就?挪到了鲁郡骆宅里, 正宾请的是重?甲军将军周访之妻尹夫人,两家虽没有?结成姻亲, 但感情还是很好。 随着骆乔长大,来?问她婚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尤其今年,眼瞅着就?要行笄礼了,上门?的媒人差点儿没把骆家的门?槛踏平。 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 林夫人并没有?在为女?儿相看亲事, 但凡有?人来?问都?婉拒了。 林楚鸿倒不是不想给女?儿相看亲事, 是骆乔不愿意?。 “豫州尚未收复,何谈儿女?情长。”骆乔挺胸抬头,感觉自?己特别威风凛凛。 她这三年长得飞快, 身高已有?六尺六寸, 比寻常男子还高一些?,因常年习武, 身体?修长有?力,脸上的线条不似儿时那?样圆嘟嘟的,整个人英气十足,唯独一双葡萄眼还透着小时候那?种?可爱模样。 骆意?很捧场地?给姐姐鼓掌。 骆衡也鼓掌:“好,我儿有?志气。”然后就?被妻子瞪了,摸摸鼻子转向别处。 林楚鸿也不强迫女?儿,只道:“你这要是在东魏,明年我和你阿爹就?得交罚钱了。” 骆乔下巴一扬:“东魏也就?那?样吧,惯会搞些?歪门?邪道敛财,无怪西魏总喊他们逆臣。” 骆意?点头:“姐姐说得对。” “嗷……”一旁蹲坐的骆找找也不知听懂没听懂,也跟着老虎头上下点。 林楚鸿拿一双儿女?没办法,一人给了一个暴栗,顺手还给了骆找找一下。 “嗷?”骆找找歪了歪大头。 骆乔及笄现在算是骆家的头等大事,吴兴的三位舅舅皆带着家小来?了,远在江州安成郡的三伯骆爽让长子骆肃带着妻子观礼,建康那?边因皇帝大寿不能走成国公派人送了礼来?,姚莹倒是想来?兖州,彭城王府派人来?送信言王妃有?喜,她又?惊又?喜地?去看望女?儿,看女?儿孕吐得厉害心疼不已,最后没能成行。 骆鸣雁派人来?鲁郡送礼,写信告知骆乔她要当姨母的喜讯。 这三年,骆鸣雁过得还不错,闻绍虽然因不能入朝日日暴躁,对她这个妻子却是真正做到了爱重?体?贴,再大的火气也没在骆鸣雁面前发过,彭城王府里也没有?什么莺莺燕燕让骆鸣雁看着烦心。 不管闻绍是真的还是装的,现在他们有?了孩子,骆鸣雁真的感觉到了何为牵绊,什么是夫妻一体?,骆鸣雁也开始真心实意?地?为闻绍考虑了。 她把心情都?写在信中告诉骆乔,告诉她不必为她担忧,她现在的日子很好,也会把日子过得很好。 骆乔把信看完,拿起盒子里彭城王夫妇送的贺她及笄的礼物,是一支莲花镶彩宝金簪,华贵精美异常,看得出来?彭城王即使被软禁三年还是有?些?家底的。 “大姐姐……”骆意?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话?起了个头又?没了下文。 “行啦,别多想,”骆乔摸摸弟弟的脑袋,“想太多了容易长不高。” 骆意?幽怨地?瞅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姐姐一眼。 骆乔的生辰在八月初六,七月下旬那?些?不能来?观礼的交好人家陆陆续续送来?了贺礼,骆宅十分热闹,家中仆役都?是一脸喜气洋洋。 就?连鲁郡的百姓听闻他们的骆大姑娘要及笄了,也都?是喜气洋洋的,看到骆宅的人出来?采买连连道恭喜。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骆衡却眉头不展。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晚间要休息了,林楚鸿关切地?问骆衡。 骆衡脱靴子的动作顿住,轻声道:“斥候来?报,东魏有?异动,邺京有?军队南下。” “东魏这是……他们派了使臣来?给陛下贺寿……”林楚鸿瞬间皱了眉,“暗渡陈仓吗?” 骆衡道:“很大可能。东魏现在是他们二皇子一派占据上风,那?位一直是主战的中坚,这几?年年成好,他估计又?有?想法了。” 东魏二皇子霍群当初就?是靠着军功从大皇子手里分了权,是东魏朝廷乃至四国之内都?响当当的战争狂人。 东魏老皇帝沉迷炼丹求长生,朝政都?不管了,由大皇子霍绅、二皇子霍群以?及太尉楼钦分管。 老皇帝七十多,这两个年纪最大的皇子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时常担心自?己争到皇位却活不到继位那?一天?,都?铆足了劲儿在争取八大姓的支持,想把老皇帝变成太上皇。 “东魏的大皇子开春大病了一场,邺京那?头送来?的消息说是一直没养好,二皇子趁势打压了不少大皇子派的。八大姓也隐隐有?向二皇子倾斜的意?思,毕竟大皇子身体?不好又?拿什么去争。”骆衡道。 林楚鸿说:“东魏那?位二皇子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骆衡点头:“那?两位前后不过相差半岁。” 林楚鸿帮骆衡把发髻拆下,用篦梳仔细把他的头发梳顺,边说:“东魏的八大姓为何不扶持一个年轻的皇子呢?他们前头几?个皇子年纪都?大了,万一哪天?没了,他们岂不是做无用功?” 骆衡笑:“他们怎么会没去扶持年轻皇子,年长者有?年长者的优势,八大姓是两头抓。” 林楚鸿说:“东魏要是能有?个年轻的皇子脱颖而出,与大皇子、二皇子分庭抗礼,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东魏的那?些?皇子……”骆衡摇摇头,发出他女?儿的嘲讽:“也就?那?样吧。” 林楚鸿被逗笑,夫妻二人睡下。 过了两日,斥候送来?的消息更不乐观了。 东魏相州和豫州都?有?军队调动。 州衙里,顾信把斥候送来?的消息摊在桌案上,案旁挂着一份舆图,他拿手点了点舆图上白马县的位置,说:“白马一直是尚永年驻守,五月时换了郭庭,此人比尚永年作战勇猛,咱们以?前也在他手里吃过亏,可以?推断,豫州至少三月就?在准备了。” 骆衡沉吟:“邺京的大皇子二月生的病,若是按推断的邺京三月就?开始准备南攻,五月豫州郭庭换了尚永年,半年时间,我们这边收到的消息却寥寥,干办处那?边恐怕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张瑾都?出了纰漏,那?……”袁芳忧心忡忡,“非同小可呐。” 顾信一拍桌子,忿道:“少了干办处的情报,就?等于少了一只眼睛。张恶鬼干嘛吃的!” “先别着急上火,”骆衡问袁芳:“给使君送信了吗?” 袁芳道:“前日就?连夜送信去建康了。” 骆衡道:“老周那?边已经在备战,待会儿,老顾和我一块儿去长风巷看看情况,德馨,你准备好粮草辎重?先行。” 袁芳道:“要打?” 骆衡和顾信一齐说:“九成要打。” 袁芳捏了捏眉心,去找别驾和仓曹了。 骆衡和顾信去了长风巷,长风巷左边第五间院子是干办处设在鲁郡的一个联络暗桩,东魏、西魏的消息就?是从这个暗桩源源不断送到刺史府的。 两人到了院子先是敲门?,没有?人应门?,推了一下没有?推开,两人对视一眼,按理说不应该没人驻守的。 一力降十会 第167节 “翻过去看看。”顾信说道。 骆衡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借力翻过院墙,在墙头停了一下然后进去,整个院子空无一人,甚至连家具都?没有?一件,整个就?是个空院子。 “看来?的确出了大问题。”顾信说:“能让张恶鬼都?处理不了,只能悄无声息把暗桩撤走,老骆,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骆衡眉头紧锁,道:“先回去吧。” 又?过得两日,斥候来?报,西魏在往洛州方向调兵。 骆衡等人虽惊讶,却又?并没有?太过意?外,这三年东西魏常有?往来?,东魏提供过粮草助西魏平乱,西魏送了不少良马给东魏。 “看来?二魏这是要联手了。” 骆衡、顾信已经在调兵,袁芳安排的粮草辎重?第一批已经在路上,不日就?会抵达边关。 战争,一触即发。 建康京,皇帝大寿的喧闹还未平静,来?自?荆州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打破了浮华的表象——齐国举兵号称十万压境。 宋国皇帝大怒,把齐国来?贺寿的使臣扣下打入诏狱。 太子怒气冲冲回明德宫诘问太子妃,不成,反倒是被太子妃好一顿奚落。 八月初四,东西二魏联发檄文,大骂闻宋窃取陈汉,骂宋国开国武帝是窃国贼,他们要为汉家讨一个公道,号称三十万大军压境兖州、襄州。 宋国被三国围攻,显见会是一场恶战。 第172章 建康京急送来的席豫手令到了, 兖州已?经点?好?兵,八月朔日,骆衡领兵前往巨野泽, 顾信暂守鲁郡等待刺史归来。 看到州府下发的?征兵令, 兖州上下为?之一肃,兵丁们收拾好布甲刀盾带上口粮入了伍, 随将军奔赴前线。 八月初四, 二魏传檄天下讨伐宋国?, 当日就摆开架势攻顿丘郡。 顿丘郡城墙上,周访遥望百丈开外林立的东魏旌旗,有东魏士兵在城下百步远叫骂, 已?骂了两天。 “将军, ”副将跑上城楼,禀道:“濮阳郡守反叛, 与东魏军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濮阳失守。” 周访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初攻下濮阳, 为?安抚濮阳郡百姓和士绅,没有大动濮阳官吏,留下了隐患, 现在被反噬也不奇怪。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周访说。 副将问:“濮阳那边要支援吗?” 周访摇头, 指着远方东魏军营,说:“濮阳有骆季平决断,我们守住顿丘, 那边是我们的?‘老相识’。” 骆衡领兵才抵达巨野泽, 就听斥候来报濮阳失守,濮阳两千守军尽数战亡。 濮阳在顿丘南, 西?边是豫州白马,东南是离狐,东边是鄄城,鄄城再?往东就是巨野泽,濮阳的?位置不可谓不重要。 当初兖州拿下濮阳,城中士绅百姓闹得厉害,想必就是那位濮阳郡守的?主意。当时保不住濮阳,保住了濮阳一干官吏,意图后事。 东魏拿下濮阳后士气大涨,再?连下鄄城和离狐,对巨野泽形成压制之势。 东魏东线一带,从清河、阳平、顿丘、濮阳、雍丘、陈留,对宋国?冀州、兖州、徐州进行压制; 西?线与西?魏配合,在颍川、初安、新蔡、魏兴等一带对宋国?郢州、襄州、秦州施压; 西?边还有齐国?屯兵江州梁山和益州武都,威胁着宋国?的?荆州和梁州。 三?国?兵力包围宋国?,到八月初十,已?有多次小规模的?试探和战斗。 - 八月初六,兖州鲁郡,骆宅。 骆乔的?及笄礼在肃穆中举行完毕,周访之妻尹夫人作?为?正宾,抚着骆乔的?头,为?她表字:“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其字,爰字孔嘉。君子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奉敕高羽。” 表字一般由作?为?正宾的?师长所赐,骆乔的?表字却不是尹夫人所取,而?是席荣派人从建康送来手书一封,尹夫人只是代为?宣读。 “乔虽不敏,夙夜祗奉。”骆乔奉手拜曰。 今后同辈之人就该唤她一声骆高羽了。 笄礼毕,骆乔招手叫弟弟去说悄悄话。 “姐姐要去巨野泽?”骆意虽是问,语气却很肯定。 骆乔给弟弟竖大拇指:“不愧是我弟弟,聪明?。” 骆意问:“姐姐跟阿娘说了吗?此战非同小可。” 战争还没有开?打,闻风而?逃的?难民就已?经到了鲁郡。 这几?日从濮阳那边逃来大批的?难民,别驾魏友下令将难民拦在城外,不能让难民冲了郡城,但也没有全不管这些?难民,城外搭了棚子供难民们栖身,州府和城中士族富户都皆派人去施过粥。 骆家也派人去施粥了,骆意想去瞧瞧难民,有骆乔跟着,林楚鸿虽不放心却还是同意他去了。儿子打小身子不好?,但他们也不想把儿子养得弱不禁风。 骆意与不少?难民聊过,从难民们的?只言片语里勾勒了濮阳现在的?状况。 豫州驻守白马的?都尉郭庭为?此次攻濮阳的?主将,此人与尚永年大不同,勇猛善战,兵法纯熟,传言他能开?三?石弓,是豫州高凤岐手里的?一张王牌。 此番东魏来势汹汹,巨野泽的?情势恐怕会很复杂。 “我试探了一下阿娘,她不太愿意我去。”骆乔叹了一口气,“我知阿娘担心我未经大战,要不是为?了笄礼,我就跟着阿爹一起开?拔了。” 骆意说:“阿娘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姐姐你没跟士兵们一同操练过,他们说不定没办法配合你。” 骆乔倒不担心这个:“我又不是去领兵,我是去当个小兵。要不是温戎都不肯给我品评,我至于如此被动么!” 她说着就很生气,握拳捶了一下手边的?小几?,小几?毫发无损,漆皮都没破一点?儿。 温戎都是兖州的?大中正官,骆乔找到他,要他给自己评个上上,被温戎都义?正辞严的?给拒绝了,言她是女子,从未有女子品评的?先例。无论骆乔怎么威逼利诱,温戎都毫不动摇,气得骆乔捶了他一拳,然后被他找到家里告状。 “豫州虽然来势汹汹,但我们兖州也不是被动挨打的?,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一举攻入上蔡,夺回豫州。”骆乔很乐观。 骆意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便问:“那姐姐打算怎么去?” “偷偷去。”骆乔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你在家里守好?护好?阿娘,明?日一早我偷偷出发,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记得帮我打掩护。” 骆意不放心:“多带些?干粮在路上。” “知道。”骆乔看弟弟还有叮嘱,干脆叫他去看她准备的?包袱。 干粮若干、铠甲一副、换洗衣裳一套、长.枪和短刀各一,还有从司徒府里牵出来从建康一路带回兖州的?宝马。 “弓不带吗?还有横刀、长剑这些??”骆意问,总觉得姐姐的?兵器带得有点?儿少?,会不会影响姐姐在战场上的?发挥。 骆乔摆摆手:“轻装简行,我得尽快赶到巨野泽。再?说我这是偷跑出去,带一堆东西?,还没出家门怕就被阿娘发现了。” 骆意十足操心:“那就再?带点?儿干粮,免得路上肚子饿了还得去找吃的?,耽误速度。还有药,多带一点?儿。还有舆图,别忘了。” 骆乔深以为?然:“有道理,不愧是我弟弟,想得就是周全。” 姐弟俩就偷偷摸摸去了厨房,央着厨娘给烙些?好?带的?干饼子。 翌日,天才蒙蒙亮,姐弟俩就都起身了,叫上伺候的?人一起,骆意打开?了后头的?角门,骆乔牵着马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早两天就找到顾信跟他要了过所节符,顾信听大侄女要去巨野泽,原是想叫她等等待他开?拔了就带上大侄女,可骆乔不想等,谁知道席使君什么时候回鲁郡顾将军什么时候能开?拔。 “姑娘,我们跟您一道呀。”含光、宵练不想被撇下,她们从小伺候骆乔,跟着骆乔一起读书习武,自觉得也可以上阵杀敌的?。 骆乔拒绝:“我是去当小兵的?,你们看过哪个小兵还可以带副将。好?了,我走了,不然阿娘就该起身了。” “姐姐,旗开?得胜。”骆意压下忧心,朝骆乔挥手。 骆乔利落翻身上马,一挥手:“等着我凯旋吧。”一夹马腹,朝城门奔去。 直到姐姐的?身影再?看不见,骆意才关上了角门,一回身,正正好?对上母亲的?目光。 “你姐姐偷跑了吧。”林楚鸿毫不意外,昨天就发现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了。 “阿娘,”骆意扬起可爱的?小脸,过去抓着母亲的?手撒娇,“您就让姐姐去吧。” “她走都走了,我还能把她追回来不成。”林楚鸿没好?气儿地说。 骆意点?着小脑袋:“对啊对啊,追不上了。姐姐天下第一,阿娘您别担心。” 林楚鸿屈指轻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她怎么可能不担心,骆衡每次出征她都提着一颗心等他回来。 但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想走的?路、想做的?事,作?为?母亲她再?担心也会放手让她自己去走去做去尝试。 “下次我再?瞧见你们俩鬼鬼祟祟的?,月钱就没了。”林楚鸿吓唬儿子。 骆乔的?月钱被扣到了二十岁了,日常需要弟弟接济,骆意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想买回来,姐弟俩一份月钱两个人用,往往不到月底就没钱了,可惨。 所以,林楚鸿这个威胁可是太有用了,骆意立刻乖巧认错。 林楚鸿让儿子自去用朝食,她则请来林家镖局在鲁郡的?镖头,烦他派几?个镖师远远跟着骆乔,若是骆乔路上遇到麻烦就搭把手。 镖头无不同意,亲自带了十来人去追骆乔。 话说骆乔清早出城,一人一骑朝西?往巨野泽奔去,一路上陆陆续续看到有不少?的?难民,在路过一个小村落时,居然还看到有一批人数不小的?难民在抢劫村子,村里老少?哭声震天。 骆乔一扯缰绳奔进村里,三?下五除二把抢劫的?难民给教训了。 难民老实了,交代他们都是济阴郡逃过来的?。 “济阴郡与此地相隔数百里,你们不往更近的?谯郡走,为?往襄贲来?”骆乔问。 “不敢瞒侠士,徐州刺史只调了五千兵马防守济阴郡,可东魏三?十万大军,区区五千人怎么守得住。”被骆乔点?名的?难民苦着脸说:“咱们听说兖州这边安全些?,这才逃了过来。” 骆乔说:“不是东魏有三?十万大军,是东魏和西?魏一起号称三?十万。” 难民说:“那区区五千人也守不住。” 骆乔厉声问:“所以你们就到襄贲来,抢劫别人吗?你们路上还抢了谁?!” 难民安静如鸡。 “行,不说是吧,”骆乔冷笑,“我这就把你们赶去前线挖壕沟。” “侠士饶命啊……”难民们哭爹喊娘。 早在把这群难民制服时,骆乔就让村里机灵的?小子去襄贲县城请县令过来。 难民放任不管可不行,否则人数一多今天抢这个村明?天抢那个村后天就能抢县城了。 可别前方打仗敌人还没打死,后方大本营被自己人给抄了。 一力降十会 第168节 “明?县令,就拜托你了。” “骆姑娘且放心,正好?县里缺了劳役,这群人一看就很合适。”襄贲县令很会安排,现成的?苦役送上门,谁让他们要抢劫呢。 “明?县令,告辞。” “骆姑娘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把抢劫村落的?难民交给襄贲县令处置,骆乔再?度上马,奔向巨野泽。 第173章 八月初十, 在巨野泽以西、鄄城以?东,骆衡与郭庭摆开阵势,双方?兵力两万对三万, 兖州这?边占据地利, 豫州那头有兵力优势,综合来看, 势均力敌。 濮阳被郭庭拿下骆衡并不意外, 可鄄城失守却是骆衡没想到的。 郭庭拿下濮阳后, 派了个万人大军到鄄城城下喊话,意思是鄄城守将邓曾已投了他们豫州刺史高凤岐,被许以?将军之位, 他们特来迎邓将军前往上蔡。 乍一看是很拙劣的离间计, 可在这?之前鄄城城中就已经有邓曾投敌的谣言在流传,谣言传得多了, 鄄城守军难免军心浮动。 邓曾手底下有个队长是个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很有想法的人,在豫州军喊话后, 他竟说动了好?几个队长一起诘问邓曾,在一片混乱中失手将邓曾打死。 敌人兵临城下,我方?主将死在下属手里, 守军顿成一盘散沙, 豫州军与城内的细作里应外合, 没费多大力气就拿下了鄄城,士气高涨,又一口?气把离狐拿下。 斥候来报鄄城军情?时, 先锋军幢主喻沣气得直接操家伙了。 骆衡原本的计划是邓曾守住鄄城吸引郭庭主力, 他们从离狐出兵,与顿丘的周访配合反攻濮阳, 截断郭庭部与豫州白马之间的联系,将郭庭给包了。 现在计划不?得不?变,必须先把鄄城拿下,鄄城失守,压力就到巨野泽这?里了。 天光刚亮,兖豫两军相隔十余丈对峙,双方?先比拼嗓门,来了一波詈言詈语,比着?谁骂得更难听,谁更能气死对方?。 郭庭部士气振,还没骂完就击响了战鼓,弓箭手准备,数千枚箭矢齐发射向兖州军阵营,遮天蔽日。 “盾——” 骆衡部也响起战鼓,轻甲亮盾组成一面长长的盾墙。 哚哚哚…… 箭矢如雨般落下,在盾上发出锋利的撞击声?,轻甲兵们用力撑住盾牌抵挡,背后弓箭手已准备就绪,同样以?遮天蔽日的箭矢回击郭庭部。 双方?你来我往射了几轮,骆衡部骑兵跃出,幢主喻沣领兵高喊:“杀——” 两千骑兵如锋矢直插敌军阵营,郭庭部骑兵慢了一步失了战机,只能先按兵不?动,轻甲和跳荡抵挡。 喻沣领着?骑兵并不?恋战,将郭庭部前锋冲得七零八落后转头回去,弓箭手接应。 郭庭部的弓箭手也已就位,定要留下兖州骑兵们的尸体。 喻沣等?人回到半途,又转头再杀回去,郭庭部的骑兵不?能忍,跃出队伍,迎面痛击。 冲锋!冲锋! 骑兵天生就是为了冲锋的! 双方?骑兵皆插.入对方?军阵中,轻甲兵砍马腿,跳荡兵拉人下马。 “杀——” “杀——” 两军战到一处,锋利的长刀劈砍下敌人的脖子,雪亮的长.□□向敌人的胸膛,鲜血四溅,杀声?震天。 杀敌,不?断地杀敌,手中的刀卷了刃,枪杆断成了两截,鲜血染红了双眼,只有不?断的杀敌才能活下来。 战斗从清晨到傍晚,入夜,鸣金收兵,两军休整打扫营地近处战场,戒备对方?夜袭。 明日还有战斗。 中军大帐里,骆衡听校尉报完战损,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这?一仗难打他早有预料,郭庭士气高涨,自己这?边因连失三城军心有些不?稳,他需要有奇袭稳住军心。 “将军,我们分出一队攻他后方?,断他粮草。”喻沣指着?舆图说。 骆衡沉思片刻,摇头:“断不?了。”他指了指濮阳和离狐。 喻沣看着?舆图上标示的鄄城,恨恨地捶了一拳自己的大腿,骂道?:“邓曾那个怂货!” 陈玄道?:“现在骂他也无用,明日杀几个郭庭手下的校尉,提振咱们的士气。” 喻沣道?:“交给我!” 翌日,双方?继续摆开阵势,喻沣身先士卒一次又一次冲向敌军阵营,浑身浴血。 晚间回到营帐中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去大帐找骆衡。 现在无风,火攻不?行,骆衡等?人商量出一套夜袭的方?案。 这?么巧,郭庭也想夜袭,双方?撞在一起黑灯瞎火地小?打了一场再各自退回营地。 兖州这?边退回来时抓了几个俘虏,一看还有个校尉,也算有些收获吧。 两军如此僵持了四天,战损以?惊人的数字在增加,兖州夺不?回鄄城,豫州也没办法攻入巨野泽。 “杀——” 喻沣领兵杀向敌军,与豫州的骑兵校尉对上,在混战的战场上,两人战在了一处。 锵—— 长.枪相接,两人皆是虎口?一麻,错开,再掉转马头回身一刺,歪身躲开对方?的枪尖。 锵锵锵—— 几息功夫,两人就对了十数枪,身上各自增加了几道?伤口?。 “受死吧!”豫州校尉大吼一声?,长.枪猛地劈下。 喻沣回枪抵挡,被豫州校尉用巨力狠狠压下。 连战四日,喻沣身上的伤不?计其数,方?才又被当胸划了一下,血流如注,抵挡这?一下全凭一口?气在。 他目眦尽裂,浑身是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被敌人狠狠压下,腰越来越低,眼看就要不?敌,死在敌人枪下。 可他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少?年时被征兵役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有一天他会死在沙场,他出身微寒,能到如今的一军幢主是他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是军功是敌人的尸体垒起来的。 他还想走得更远,他还想升任将军,他的妻儿还在等?着?他回去! “啊啊啊啊啊……” 喻沣一阵嘶吼,将豫州校尉的枪挡回去,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抬起腰来,豫州校尉再度施力压制。 旁边一个豫州兵踢开死在他刀下的兖州兵,看到这?情?形,提起刀冲过去对着?喻沣胯.下的马的一条马腿用力砍下。 “?……” 战马吃痛跪倒,连带着?喻沣也矮了下去,喻沣瞬间失了力。 豫州校尉枪尖一转,对着?喻沣刺去,砍马腿的豫州兵也举起了刀。 喻沣避无可避,他睁大了眼,却看不?清前方?。 难道?自己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就在这?时,混战的战场上忽然?从斜刺里杀入一匹黑色骏马,马上之人一身明光铠映着?太阳熠熠生光,闪瞎人眼,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敌人全部挑飞,真正意义上的飞。 这?一人一马直奔喻沣而去。 待到近前,黑色骏马一声?嘶鸣来了个人立,然?后一蹄子把举刀的豫州兵踢飞; 闪瞎人眼的那位一□□出,枪尖送进豫州校尉的肚腹,将人生生从马背上提起来,一抡,甩向郭庭部方?向,砸翻一大片。 “喻叔,起来啦!你睡着?啦?!” 喻沣摸了一把眼,仰头看着?黑色骏马上的人,又惊又喜:“小?乔!你怎么在这?里!” 马背上的骆乔扫开一片敌人,对喻沣笑:“打豫州,怎么能没有我骆乔。” “哈哈哈哈……”喻沣大笑着?一跃而起,从地上捡起一把卷刃的刀,对骆乔说:“小?乔,咱们一起干死豫州高凤岐!” 骆乔把随身的短刀扔给喻沣,大声?吼道?:“兖州的儿郎们,咱们一起杀了郭庭,干死高凤岐!” 兖州士兵们望向黑色骏马背上之人左突又刺,所过之处敌人尽皆飞上天,顿时激动起来。 “是大姑娘!” “咱们大姑娘来了!” “大姑娘!大姑娘!” “啊啊啊啊啊……杀啊!!!” “杀了郭庭,干死高凤岐!!!” 随着?骆乔在敌阵中花式横扫,兖州军士气大振,随着?骆乔一起朝豫州军阵压制。 镇守中军大纛的骆衡远远看着?女儿如潜龙入海般在战场上奔走,又是骄傲又是无奈,这?孩子怕是加完笄就跑来了吧。 “咱们大姑娘来得真及时。”陈玄朝骆衡抱拳,“将军,末将请出战。” 骆衡点头。 兖州军阵中,战鼓隆隆,号角吹响,这?是发起总攻的信号。 “都尉,那个兖州煞星来了,兖州发起总攻,咱们胜算太低,不?如先撤回鄄城。”副将劝说郭庭。 郭庭不?是不?听劝之人,他也看到了骆乔凭一人一马就把他的阵营扫得七零八落,知道?再打下去优势就没了,立刻下令退兵,退回鄄城城墙内。 不?退也不?行,东魏军中不?知何时开始流传的关于兖州骆氏女是人形兵器,每每提及皆戚戚焉,尤其是尚永年大败之后,豫州将士们也谈论起这?个传说来。 现在他们亲眼目睹了人形兵器是如何不?讲武德的,心里顿时怯战,士气一落就有人忍不?住逃跑了,看到人形兵器杀到近前,不?跑才怪,又不?是想死。 又一个两个跑了,就有一二?十、一二?百、一二?千,郭庭也不?得不?下令撤退。 “听说她八月及笄,一个姑娘家,不?想着?赶快嫁人,跑到战场上来耍,谁家敢娶这?样的女子!”副将一边退一边吐槽。 郭庭深以?为然?。 一力降十会 第169节 可说这?些没用,兖州有这?么一个大杀器,对付起来就困难了。 豫州军撤退,兖州军直追,追到鄄城城外眼见城门关闭,现在不?是攻城的好?时机,只能把来不?及回城的豫州军杀的杀抓的抓,赶着?两千多俘虏回营。 “阿爹……不?对,骆将军。”中军大帐里,骆乔朝骆衡抱拳。 一场战斗下来,因为都是把敌人扫飞,她身上干干净净半点儿血都没有。 骆衡道?:“你阿娘知道?你来巨野泽吗?” 骆乔说:“阿娘现在肯定知道?了。” 骆衡上手就拍了一下女儿的头,不?过是打在头盔上。 骆乔把头盔摘下,把脑袋凑到阿爹面前,意思是不?解气就再来一下。 骆衡举起来,然?后把手放在女儿头上揉了揉,再一把推开。 “瞒着?你阿娘偷跑,等?回去了再教训你。” 骆乔嘿嘿笑,把骆衡笑得半点儿脾气都没了。 “将军,外头将士们都等?着?呢。”陈玄进来说。 把郭庭打回鄄城,虽然?算不?上大胜,但今天这?一仗是胜了,骆衡下令宰了羊犒赏将士们,也是重?振军心,父女二?人作为关键,自然?得出面与将士们同乐。 “来了来了,陈叔,我今天威风吧。”骆乔跑出大帐。 “咱们小?乔就没有不?威风的时候。”陈玄毫不?吝啬夸奖。 骆乔听了,给陈玄竖了个大拇指:“陈叔就是有眼光。” 陈玄:“主要是小?乔厉害。” 骆乔:“哪里哪里,陈叔也厉害。” 骆衡跟在女儿身后,好?笑地听她和陈玄互相吹捧,往前营空地走去,与将士同乐。 第174章 鄄城城墙高三丈有余, 夯土与米浆建成,十分结实,四角有角楼, 每三十丈有一马面, 女墙上雉堞长四寸,可攻可守可望, 想要攻城, 难度很大。 不过鄄城没挖护城河, 也没建瓮城,将攻城的难度降低了一点点,但不多。 现在郭庭死?守鄄城不出, 无论兖州如何挑衅在城外叫骂, 他都毫不动摇。 兖州想要拿下鄄城,攻城实乃是下下之策。 郭庭此番拖延, 是为了拖住巨野泽的兖州军,为攻顿丘郡和谯郡的东魏军争取时间, 若两方拿下,他们结三股兵力合围巨野泽,巨野泽关隘一破, 可直插兖州腹地?。 兖州军又如何不明白郭庭的打算, 大帐里骆衡等一众将领围着舆图, 桌案上是斥候送来?的各方军报,找破局之道。 攻城暂时行不通,巨野泽并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拿士兵的命去填不划算。 “从乘氏出兵, 攻离狐。”骆衡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大军在鄄城牵制郭庭, 调济阴郡兵力配合乘氏,奇袭离狐。拿下离狐后佯攻濮阳,断郭庭粮草,就看他派不派兵回防。” 斥候送来?的情?报,离狐县城墙不像鄄城的那么结实,在郭庭攻打时被破坏得很厉害,郭庭拿下离狐后只安排了五千兵马守着,他主?要目的还?是据守鄄城攻打巨野泽。 这么一来?,却也给了巨野泽机会。 斥候连夜出营去济阴郡送信,骆衡点兵,要趁着下半夜出发前往乘氏。 乘氏有守军一千,济阴郡可调之兵最多三千,还?得看济阴郡守将的意思,豫州的尚永年在陈留郡向徐州谯郡施压,济阴郡随时要去支援谯郡。 巨野泽要牵制迷惑郭庭,就不能派出太多人,否则漏了破绽。 最后,巨野泽点兵三千前往乘氏,领兵将领陈玄,骆乔作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先锋骑兵,也在队伍中。 子时一过,三千精兵轻手轻脚出了营地?。 时序刚过中秋,天上的月亮还?是又大又圆,不能点火的精兵借着月光轻而?快地?奔赴乘氏战场。 天亮之后,巨野泽再度挑衅鄄城,郭庭在城墙上遥望,兖州军旌旗林立与往日没有不同?,挑衅的大嗓门士兵越骂越难听,把郭庭的十八辈祖宗都挖出来?骂,郭庭付诸一笑,看起来?很不以?为忤。 兖州军接连三天在城下挑衅,但无任何攻城的举动,郭庭每日登上城楼查看,渐渐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鄄城城墙坚固,骆衡顶多三万不到四万兵马,这么点儿?人攻城就是个笑话,他这日日挑衅是想诱我们出城应战。”一名校尉说道。 郭庭副将说:“都尉,咱们也不能一直坚守不出,否则使君追究起来?咱们没法交代?。” 东魏联合西魏大举进攻宋国,目的无非要地?要钱,豫州刺史高凤岐觊觎兖州沃土多年,才会如此配合邺京兴兵。 郭庭确不能困守鄄城,高凤岐制定的计划是先攻下巨野泽据守,再看清河郡、顿丘郡、谯郡的征战情?况,待东线一带都推进了再集中兵力攻打兖州,先下兖州,再下徐州。 从顺利拿下濮阳到闪电般拿下鄄城然后奇袭的离狐,郭庭部一路打过来?简直不要太顺利,却在攻巨野泽时遇到了硬骨头。 郭庭怎会没有听说过兖州骆氏女力大无穷,一千兵马去擒二十来?人竟被打得折损过半落荒而?逃,至今还?是尚永年身上烙的耻辱,只是郭庭没亲眼见过,总觉得是世人夸张了。 直到前几?日战场上,郭庭才发觉世人丝毫没有夸张,这骆氏女就是这场战争最大的变数。 郭庭想起临开拔前高使君对?自?己说的话:“空穴来?风,慎之重之。” 他推演过这场战争的所有变数,却对?兖州骆氏女并没有特别上心?,总觉的再如何厉害到底是个姑娘家,算着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骆衡还?能耽误女儿?的终生大事?不成。 他败就败在轻视了女子,以?至于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进退不得的局面。 骆氏女…… “这几?日斥候有在兖州军营里探听到骆氏女吗?”郭庭猛然问副将。 副将想了想,摇头:“没有斥候报骆氏女动静。” 郭庭脸色丕变,匆匆下了城楼往驻扎的县衙走,副将和校尉们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县衙大堂里挂着一幅舆图,郭庭走到近前目光四下梭巡,恨声道:“大意了,骆衡派兵去打离狐,骆氏女就在其中,离狐那五千人怕是守不住。” “什么?”一名校尉凑近看了看舆图,对?郭庭说:“可没有离狐斥候来?报信。” 郭庭扫了那校尉一眼,觉得他说了句蠢话,都懒得他。 副将解释道:“骆衡定是连夜调兵先去乘氏,再由乘氏攻离狐,离狐无察觉,哪里会有斥候来?报信。” 那校尉挠了一下头,问:“那我们现在派援军去离狐吗?” 郭庭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命令副将:“点五千精兵,你领兵去离狐,务必要守住离狐。” 离狐守不住,濮阳就危险了,濮阳若是也失守了,他们就等于是被困在了兖州军的包围中,鄄城的粮草能够支撑他们困守多久? “末将领命,誓死?守住离狐。”副将抱拳行礼,随后去点兵。 他们要尽快赶去离狐,辎重这些不能多带,为了提高速度全部点的是骑兵,当天就出了鄄城。 五千骑兵一离开,骆衡就收到的消息,他依旧按兵不动,每日派人去城下挑衅郭庭。 现在打得就是一个时间差。 前往乘氏的三千精兵急行军,两日抵达了乘氏县城外,驻扎下来?,陈玄与乘氏县令宇文舒见了面,递上骆衡下发的军令,宇文舒立刻召集了驻守县内的一千兵马,另还?有征发的民兵八百,负责粮草辎重者一百多,全部交由陈玄调配。 他们在乘氏等了两日,济阴郡守将答应的两千兵马还?未到,但他们已经没时间再等了,郭庭回过味儿?必定会派兵驰援离狐。 “出发——” 陈玄下令,五千兵马向西北行军,半日后在距离离狐县城二十里处埋灶扎营。 兖州陈字旗和骆字旗高高升起,离狐县城顿时慌乱了。 前头豫州军攻打时被破坏的城墙尚补好,那么大一个的洞简直就是在欢迎敌人进来?。 午时过后,一直紧张盯着兖州军营的豫州兵发现对?面有了动静,从军营里驰出百余匹马,在城外五百步开外停下,豫州兵紧张地?准备好弓弩对?准这百余人。 时人强壮者弯弓能射百步,汉末名将陈石能开三石弓可射三百步,东魏所用的大弩可射一百五十步、小弩百步,这百多兖州骑兵皆在豫州兵的射程范围之外,但只要他们有异动,敢往前冲杀,豫州兵手里的弓弩是不会含糊的。 就在这时,兖州骑兵中有一人取下马背上的长弓,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拉弓到圆满。 嗡…… 一阵破风之声,离弦之箭快得快人看不清,也叫人躲不过,就正正插在了城楼上一个不小心?冒出头的豫州兵的额头上,巨大的力道带着他摔在马道上,他睁着一双眼,死?不瞑目。 周围的豫州兵看见这一幕,惊骇万状,那么远的距离竟能一箭正中人眉心?,这……这是……这个人是…… “没错!我,骆乔,就是你们口口相传的‘天降煞星,凶戾缠身,嗜杀成性,是为人形兵器’。”骆乔大声吼道:“不想成为我刀下亡魂,就弃械投降!” 风将她的声音送到豫州兵耳中,模模糊糊,随后她身边百来?人齐声嘶吼:“东魏的煞星,人形兵器,东平骆乔在此,投降不杀!” 这回听得清清楚楚,豫州兵立马慌了。 在离狐的五千士兵中,有一小部分是当初跟着尚永年在乐禹县郊拦截张瑾的,亲身经历过骆乔杀红眼的模样,更是害怕。 好不容易从煞星手中死?里逃生,终究还?是要死?在她手里吗?! 骆乔说:“最迟后日卯正,我要看到你们开城投降,否则,别怪我杀人不眨眼!” 骑兵们:“后日卯正,开城投降!后日卯正,开城投降!” 随后骆乔再度弯弓,离狐城墙上,谁冒头就杀谁,一箭一个,最后一箭射在了绣了“高”字的旌旗上,将旌旗牢牢钉在杆上。 百余骑兵给了下马威,折回营地?。 中军大帐前,骆乔下马,大步走进去朝陈玄抱拳,道:“陈幢主?。” “回来?了。”陈玄将手里的几?分情?报递给骆乔,“先看。” 骆乔看完,说道:“郭庭反应还?挺快,听说他骁勇善战,比尚永年强出许多。” 陈玄问:“豫州援兵最多两日就到,后日攻城有把握吗?” “这就要感谢郭庭了,”骆乔说着笑了,“他把离狐打得破破烂烂,便宜我们了。” 陈玄也笑,旋即又说:“虽然如此,可豫州援兵到了,我们守城也不占地?利。” 骆乔傲然道:“那就摆开阵型打,郭庭的人敢来?,我们就敢把他们‘留下’。” 陈玄拍拍骆乔的肩,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骆乔长眉一挑,笑说:“陈叔错了,我才是虎,猛虎。” “哈哈……”陈玄大笑,营中众将也都畅快笑起来?。 笑毕,陈玄正色道:“骆队长,后日攻城,你领先锋军,可否胜任。” 骆乔亦正色:“末将立军令状,后日定将离狐拿下。” 陈玄:“善。” 一力降十会 第170节 第175章 卯时初刻, 兖州陈玄部所有将?士都已?用完朝时,军容齐整,等阵上峰一声令下就冲向离狐县城。 骆乔与她的黑色骏马立在先锋军阵营中, 黑马似是感受到?了战前紧张的气氛, 有点?儿兴奋地小步踱着蹄子,不时打个响鼻, 搞得旁边的马都不敢靠近它。 “骆队长?的这匹马实在神骏非常。”与骆乔同为先锋军队长的汤革笑着说话, 缓和众人战前紧张。 这黑马脾气大, 同厩的其它马都不敢挨着它,吃料也得它先?吃,旁的马要敢伸头过来一定会被它踢, 前几日在鄄城战场上踢人也毫不含糊, 好几个想?从后面偷袭骆乔的豫州兵都是它一蹄一个踢得吐血,极有灵性。 骆乔拍了下马脖子, 叫它安静一点?儿,对汤革说:“玄青乃长?者所赐, 去马厩挑马时我一眼就看中了它。” 黑马仿佛知?道在说它,嘶鸣了一声。 “有动静了。”前头一名火长?说道。 众人神色霎时一肃,就见?几名斥候前后回来, 分散去各军告知?离狐县城的情形。 驻扎在离狐县城的豫州军是不可能轻易投降的, 他们有城墙可据, 还?有援军就快到?了,拼死?也要守住离狐。 陈玄部对离狐攻城没有一点?儿兵力优势,济阴郡的两千兵马还?迟迟未到?。对于攻城来说区区两千人用处不大, 可离狐这个立在战略要地上的几次易主的小县城已?饱经摧残, 陈玄部从上到?下对攻下这座小县城还?是有些把?握的。 “砲车准备!” 卯时三刻,陈玄下令, 几百壮汉推着二十架砲车走上前,中军压阵,两路骑兵跳荡从侧翼包抄,包围离狐县城三面,围师必阙。 前日骆乔喊话说的是卯时正?,那就不多不少,正?正?卯时正?,骆乔举起一个一人半高的砲石,在敌军和友军皆痴呆的目光中,徒手把?砲石砸到?离狐县城还?算完好的一段城墙上,拉开了这场离狐县争夺战。 巨大的砲石朝城墙砸去,城墙土石飞溅,被砸中的士兵瞬间没了生息。 离狐县的豫州兵立刻反击,城内砲车投出砲车,城墙上架起弩床,粗大的弩.箭朝兖州中军的位置射出。 嘭—— 数枚燃烧的烟火弹投出,在城墙上炸开,烟雾顿时迷了豫州兵的眼,趁着这时间,兖州军推动这木幔抵挡前方射来的箭矢,轻甲兵清理着前方路上的鹿角木、陷马坑等,云梯、檑木跟在木幔之后。 箭矢射来,一人倒下,立刻有人无?声补上他的位置,往城下进发。 长?长?的云梯架在城墙上,勾住雉堞,兖州兵悍不畏死?地往上爬,上面的豫州兵往下倒火油、金汁等物。 咚—— 咚—— 咚—— 比两人合抱还?粗的檑木撞在城门上,沉闷的一声声,听得人心肝直颤。 嘭啪—— 又一枚巨大的砲石砸在被屡次摧残又不及修补的城墙缺口上,把?城墙生生砸出了一个约莫丈宽的大口子。 “防守!防守!”驻守离狐的豫州校尉嘶吼着,点?了几百人去缺口处。 砲石卡在缺口,豫州兵在砲石后严阵以待,进来就杀。 忽然,砲石一颤,竟滚出缺口滚动着朝他们碾压过?来,靠前的一些士兵被砲石生生碾压过?去,口鼻喷血。 这还?没完,砲石明显是受了大力,滚动得飞快,豫州兵们根本抵挡不住,跑得不快的都被砲石给碾压了。 侥幸逃过?砲石碾压的一人就看到?缺口处灰烟散去,有一银甲黑马,长?.枪枪头折射早晨的阳光,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嘶……” 黑马一声高亢的嘶鸣,一个人立,撒开蹄子狂奔,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贯穿了胸膛。 他逃过?了砲石,但没逃过?长?.枪。 “先?锋军,随我杀!” 骆乔振臂嘶吼,一人一马率先?从缺口处杀入城内,五百先?锋军跟随她一同杀入,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银枪一挑贯入肚腹,再一抡一甩,砸到?第二人身上,两人齐齐扑街。 先?锋军两人一组,杀人补刀,把?战线慢慢往城门处压。 “兖州小贼,休得猖狂!”一名豫州校尉从侧边杀出,枪尖直对骆乔防御稍弱的侧腹。 “豫州老贼,口气不小!”骆乔侧目,手腕一翻将?其连枪带人带马一齐挑翻,再迅速地回身一挡,用吞肩把?射过?来的羽箭挡住,紧接着又在马上弯腰抄起地上的一把?长?刀往箭矢来的方向横掷过?去。 那豫州校尉被挑摔在地,没受多大的伤,站起来就举枪上送,机灵的黑马往旁边跳了一下,带着主人躲过?这一刺。 骆乔掉转马身,双手持枪把?豫州校尉的枪一绕一勾,一股巨力叫豫州校尉不得不脱手。骆乔夺了对方的兵器,用他的兵器指着他的要害,说:“投降吗?” 豫州校尉硬气道:“宁死?不屈。” 骆乔点?头,成全了他,用他自己的兵器。 轰隆—— 城门被撞开了。 在骆乔率先?锋军从缺口处杀入城内时,城内防守的豫州兵就有些怯战了,传言果然不是假的,这真的是个煞星,杀人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逃跑的士兵有一就有二,然后十百千,兖州围城特意留了一面,就是放他们逃跑用的。 “杀——” 冲进城内的兖州兵勇猛无?匹,豫州兵战损已?近两成,不断有士兵溃逃,援军却还?不知?何时到?来。 就在这时,大地传来震动之声,马蹄声,有兵马朝这边过?来。 望楼上的人一看,援军竟不是从鄄城方向来的,是从乘氏方向来的,是兖州的援兵。 离狐的豫州军更加崩溃,逃得更多更快。 离狐守将?也被副将?劝说先?弃城,等鄄城的援军到?了再杀回来,他原本还?在犹豫,忽然看到?一个银甲黑马朝自己奔来,果断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兖州的,你们等着,等我援军到?了你们死?定了。 “他刚刚在喊什么?”汤革问身边的火长?。 火长?摇头说没听清,紧接着吹捧道:“汤队长?果真勇武,仅一个照面就把?褚溪吓跑了。” 汤革谦虚说:“哪里哪里,是咱们兖州军容盛,威风。” 火长?:“汤队长?军容更盛,更威风。” 骆乔赶着俘虏从他们身边经过?,说:“不去整兵,在这儿干嘛?” 汤革看着骆乔比自己这身要亮许多的银甲和她那比自己胯.下这匹要高大黑亮许多的黑马,沉默了。 或许,吓走褚溪的不是我? 应该不是我。 好吧,肯定不是我。 汤革拍了一下火长?的头,说:“还?不快去整兵。” 陈玄部卯正?出兵,申时五刻占领了离狐县城,这在攻城来看已?经是飞速了,得亏离狐的城墙不经砸。 打扫完战场,清点?了战损,陈玄部战死?五百余人,重伤三百多,轻伤近两千,还?失踪了几十人,俘虏了豫州兵一千二百多。 战损上报到?陈玄处,这个数字对他们这只?五千人的军队来说很惨烈了,可这是攻城,对比以往这个战损实在是小的出乎人意料,说出去都没人信的那种。 “报给骆将?军。”陈玄吩咐副将?。 随后出了县衙,转了一圈,没找到?骆乔。 “骆队长?呢?”他叫来一名士兵问。 士兵说:“半个时辰前看见?骆队长?领着人去城东清查县里的士绅。” 陈玄往城东走,一路问,终于在一座门楣上写着“骆宅”的院子里找到?了骆乔。 骆乔正?在院子的马厩里刷马,她的好伙伴玄青今年辛苦了,她找了些上好的草料和豆饼来,黑马正?咔咔吃得头也不抬。 “小乔。”陈玄进来。 “陈叔。”骆乔挥了下手,继续认真地给好伙伴把?鬃毛梳顺。 “你这个骆宅……” “本地富户的,”骆乔好笑:“陈叔,你不会以为我家在离狐还?有宅子吧。” 陈玄“嗐”了一声:“这不是你家在兖州到?处有宅子,我又看到?个‘骆宅’,误会了。” “听附近的百姓说,那骆姓富户在郭庭打过?来前就逃走了,屋子应该是被豫州军搬空了,这点?儿值钱的东西都看不到?。”骆乔又去帮好伙伴梳尾巴。 豫州打过?来,县城的百姓少了一半,兖州再打回来,县城的百姓所剩无?几,留在此地的要不是万般无?奈走不了,要不就是细作。 骆乔先?头带人清查百姓,就查出了好几个鬼鬼祟祟的,全部带走审问。 “郭庭的援兵应该快到?了。”陈玄说,拿起一把?刷子也帮忙一起给黑马刷毛,玄青还?不乐意,冲着他打了个响鼻。 “发什么脾气。”骆乔轻拍马背,然后对陈玄说:“明日我带人去设拒马,咱们在路上欢迎一下房询,怎么样?” 房询就是郭庭的副将?,带着五千兵马来援离狐的将?领。 “可以。”陈玄想?了想?,说:“点?一千济阴郡来的,你再把?你那五百先?锋军带上。” 骆乔道:“公良鸣能同意?” “由不得他不同意。徐州真是从上到?下一脉相承的喜欢摘桃,公良鸣来得可真是‘及时’。”陈玄冷嘲。 战打完了,胜了,援军就到?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公良鸣是跟施象观学的,当年在邹山,兖州拿下了木堡施象观就冒出来想?接手,美得他。 骆乔点?头:“行,他要敢不同意,我就捶他,陈叔你可得帮我兜着。” 陈玄大笑:“放心,你叔一定给你兜着,你放开了捶。” 骆乔顿时难以抉择,公良鸣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就很想?打他,懂吧。 “嘶……”玄青吃饱了,溜达着出了马厩,迎面遇上一个没见?过?的人在门头探头探脑,它叫了一声就抬蹄子去踹。 那人居然相当灵活,往旁边一躲然后跑了,没踹到?,黑马很不高兴地嘶鸣了一声。 骆乔看着那个跑走的穿着徐州兵衣裳的人,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捶公良鸣。 一力降十会 第171节 第176章 离狐守军溃败弃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鄄城郭庭耳中, 紧接着又?是援军在路上被拦截,死伤惨重,只能暂退密林中休整。 郭庭在营中大发雷霆, 区区一个小女子真就如此恐怖? 回来报信的士兵回想起来还是害怕, 苦道:“不敢欺瞒都尉,丈宽的?砲石, 她单手就能举起来, 不比举鹅毛要困难。” 单手还是夸张了些, 骆乔还是得?双手举,只不过那士兵被那种不是人的蛮力吓得有点儿神志不清,他?是站得?远, 才好险没被砲石砸死。 郭庭心?中还是有消不去的?狐疑, 可离狐失守是不争的?事实。报信的?士兵也说?了,兖州派去攻打离狐的?也不过区区万人, 济阴郡的?援军还是战后才到的?,万人在短短半日?就破了五千人驻守的?城池, 郭庭怎么都不敢相信。 要知道那万人定是虚报的?人数,就如他?们东西二魏合军号称三十?万,实际上能有一半之数就算了不起了。可离狐的?守军是实打实的?五千人, 还败得?如此迅速, 这叫郭庭怎么想得?通。 那小女子当真是万夫不当之勇, 半点儿水分没掺不成?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消息接踵而至,顿丘郡也没有拿下。 顿丘郡城城高墙坚, 相州军拿命填都填不满城外护城河, 城池久攻不下便罢了,在折损惨重后还被周访来了个防守反击, 被打得?落花流水,军队聚都聚不拢。 顿丘守住,离狐拿下,兖州剑指濮阳,郭庭在鄄城进退两难。 退守濮阳,鄄城就等于放弃了,之前种种全成了无用功; 死守鄄城,濮阳一旦被兖州拿下,他?在鄄城就如同被瓮中捉鳖。 权衡再三,斥候来报离狐有进发濮阳的?态势,领兵的?是骆乔,郭庭不得?不下决心?退守濮阳。 这些日?子军中的?紧张情绪郭庭都看在眼里,几万大军同怵一人这在以前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魏国出现了这么一个“煞星”流言,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宋国的?阴谋。 宋国竟如此深谋远虑,以前是小看他?们了。 郭庭从鄄城一退,骆衡不费一兵一卒重新?占领了鄄城,入城后便下令修葺城墙、清查城中百姓。 双方暂时休战,静待时机。 等待的?是其他?战场上的?战况—— 东魏相州与宋国冀州在清河郡会战; 豫州尚永年?攻打宋国徐州谯郡; 东西二魏联军攻打宋国襄州北襄郡; 还有东魏豫州与宋国郢州的?长陵之战。 二魏联手号称三十?万大军,估计还不到一半。大家打仗都这样,几千人就敢说?自己有几十?万人,二魏如果只翻了个番都还算比较实在的?了。 真有三十?万大军,二魏的?确可以把战线拉得?如此长,能有一半也可以一试,如果一半也没有,他?们把战线拉成这样,定然有些是迷惑视线的?佯攻。 “以高凤岐往日?作为,他?的?主力很大可能是在白马,他?把郭庭调到白马目的?就是为拿下巨野泽,然后直入我兖州。否则尚永年?驻守白马也有好几年?了,临阵换将,除了迷惑我们,就是不信任尚永年?。”军师祭酒谌希得?说?:“谯郡和长陵须得?速战速决才好。” “施象观真的?……”轻甲军幢主李蕴想了想还是觉得?背后说?人不好,决定留到日?后当面喷,“尚永年?与高凤岐不和久矣,我很好奇高凤岐一直留着他?作甚,难道手中无人已到如此地步了吗?” 轻甲军将军朱侧道:“高凤岐留着定然有他?不得?不留的?理由?。” 李蕴请教上峰:“什么理由?能让高凤岐叫他?人酣睡于自己的?卧榻之侧呢?” 朱侧说?:“高凤岐只是一州刺史,邺京但有命令,你说?他?听还是不听。” 李蕴:“我觉得?高凤岐不像是会听话的?人,他?不是一直把自己当一方诸侯么。” 还在养伤的?喻沣靠着软枕,虚弱地提醒:“一方诸侯也得?穿衣吃饭,邺京断了他?的?粮饷,他?怎么养兵?” 李蕴啧啧:“高凤岐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混出个名堂出来嘛。诶,你们说?咱们明知高凤岐与尚永年?之间有矛盾,干嘛不挑拨挑拨。” 堂中众人一阵笑?。 “干嘛?”李蕴瞪眼。 谌希得?解释说?:“不是没有派人去暗中挑拨过,只是这两人互相猜忌却又?都忍着对方,没有找到好的?契机。” 李蕴甚是惊奇,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关系? 最后,骆衡道:“徐州暂且不管,对濮阳和白马施压,先解长陵之困。” 军令下达,送到顿丘和离狐,正好日?前顾信领了一支八千人抵达顿丘,相州为之忌惮,把主力调去了清河郡打冀州顾缙去了。 说?起来,顾信与顾缙二人还是从高祖兄弟。 “老顾,你来得?正好,”周访说?:“濮阳你去?” 顾信明白周访这是在让军功给自己,便不推脱,点兵一万往濮阳方向行军,在距离濮阳三十?里处扎营。 顿丘那边军令执行得?迅速彻底,到了离狐却有些不顺利了,主要是济阴郡的?公?良鸣有话说?。 徐州愿意借兵兖州,肯定不是打白工的?,都冲着军功呢。 先头骆乔领兵拦截房询,强点了一千徐州兵,当时公?良鸣就有微词,不过被骆乔武力镇.压了。这之后,公?良鸣见离狐不仅无利可图还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嫌疑,便以谯郡战事吃紧,他?要领兵回去。 两千兵马来了还想走,真是美得?公?良鸣,要走可以,两千兵马留下,你公?良鸣自个儿上路。 公?良鸣哪能同意,和陈玄吵了起来,然后被整军完毕过来汇报的?骆乔又?武力镇.压了。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待我报与黄使君和施将军,有得?你们受的?!”公?良鸣色厉内荏叫嚣。 “你去报,现在就可以去。”骆乔五指张开再一根一根手指收紧握拳,寻常一个动作,但由?她来做却威慑力十?足。 公?良鸣顿时不敢再出声,可眼神却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凡骆乔没在此处,他?是定要与陈玄干一架的?。 “想回去?”骆乔问?。 “当然。”公?良鸣梗着脖子说?。 “你们徐州这两千兵马挺好的?,现在归我了。”骆乔匪气十?足地说?,又?彬彬有礼引手:“公?良幢主,好走不走。” “你……你……”公?良鸣气得?直翻白眼,“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如此厚颜无耻!” 骆乔嗤笑?:“这厚颜无耻可是跟你们徐州学的?,战打完了,你们就来了。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她还长腿一抬踩在门框上,抱臂拦门,“我骆某人的?地界儿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摘桃就摘桃的??!” 公?良鸣一双眯眯眼都瞪成滚圆,面上横肉抽抽个不停,可是打不过,能怎么办。 “好了,骆队长,”陈玄适时出面扮红脸,“公?良幢主一心?为国,东魏不败他?绝不退,他?不会走的?。” 公?良鸣:“我……我……” 陈玄说?:“鄄城下令,要三面围住濮阳,骆队长,点三千兵马前往濮阳,由?你领兵。” 骆乔放下腿,朝陈玄抱拳:“末将领命。” 然后她点的?三千兵马有一半徐州兵,兖、徐二州的?将士被她打散重新?编制,整齐地站在一起都分不清哪个是兖州兵哪个是徐州兵。 这情形公?良鸣肯定不同意,一天三次地闹,拖延了骆乔的?出发时间。 最后骆乔忍无可忍,把公?良鸣打晕了扔马背上,叫他?的?副将看着,一同带去濮阳。每半日?急行军,这才没误了军令,在规定的?时间内在指定的?地方驻扎下来。 公?良鸣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行军,自然又?是一阵嗷嗷闹,然后再被骆乔打晕。如此醒了晕晕了醒,等到了濮阳南三十?里的?营地,他?没力气闹了,饿的?。 不过在饱饱吃过一顿后,他?又?满血复活,又?去找骆乔麻烦。 “你不是想要战功么,拿下濮阳,保管你升任将军。”骆乔和着肉汤啃粗糙干硬的?饼子,与她围坐在一起的?队长们和营中士兵与她吃的?都一样。 公?良鸣的?眯眯眼滴溜溜一转,对将军之位那可是太?心?动了,不禁在心?底权衡利弊。 骆乔的?勇武毋庸置疑,跟随她去拦截房询的?徐州兵现在是一口一个亲切的?“骆队长”,对她信服得?不行,此次点兵来濮阳,拦截过房询的?那一千徐州兵别?提用积极了。 无他?,有这么一个身先士卒万夫莫开的?上峰,他?们可太?有安全感了。 那…… 公?良鸣道:“叫我攻打濮阳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是幢主,是这里品阶最高的?,你们都得?听我的?。” 队长们面面相觑,最后有志一同地看向骆乔,此次他?们这三千兵马的?主将是她。 “睡醒了就少做梦,”骆乔轻哂:“主将是我,你最多可以给我当个……啧副将。” 她这个“啧”就很有灵性了,把公?良鸣“啧”得?一肚子火,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公?良鸣忍。 骆乔扔给公?良鸣一块干硬的?饼子,后者接住,不爽问?道:“作甚?” “吃饱点儿,明日?卯时跟我去濮阳城外骂人。”骆乔很不信任地问?了一句:“你嗓门可够响亮?” 公?良鸣:“……” 骆队长这就很不高兴了:“你说?你干啥啥不行,还想要军功,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要你有何?用?!” 脸胀成猪肝色的?公?良鸣:气死! 第177章 建康京, 干办处。 张瑾一身血腥从暗狱出来,外候官尤舟迎上来,轻声?道:“郎将, 席司徒来了, 正?等在正?堂。” “叫令史好生伺候,我去换身衣裳。”张瑾接过尤舟的递上的手绢擦手, 白手绢染成?了红手绢手也没擦干净, 索性不再擦了, 偏了下头对尤舟示意:“里头你看着。” 尤舟应是,目送郎将离开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转身进了暗狱。 暗狱甲字刑房里, 挂着一个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人, 血糊了他的?脸,叫人难以认出他是曾经的?干办处内候官汪充。 尤舟踏进来, 嫌弃地?避开地?上的?血,走到汪充面前, 挑着嘴角冷笑:“汪内候,藏得听深呐。” 汪充闭着眼,没有力气对尤舟做出任何反应, 他也不屑对尤舟反应。 “哦, 我忘了, 你现在不是咱们干办处的?内候了,”尤舟凑近汪充,恶笑道:“你是一个细作。” 尤舟嫌弃地?后退了两步, 揣着手:“你也是挺厉害的?, 潜伏多年一路高升,还记得上个月我回衙署见到你还得行礼么。”干办处的?内候官是郎将的?副手, 比外候官要高一品。 汪充终于有了反应,轻轻撩起一点?儿?眼皮,用嘶哑的?声?音说:“没了我,你也坐不上内候的?位置。” 尤舟的?脸扭曲了一瞬。 当年他们同台竞争,汪充走了兵部一个上官的?门路升了内候官,干办处上下都以为他再过个三?五年就?是郎将了,谁料空降一个张瑾,从此将汪充死死按在了内候官上。 且张瑾此人极度敏锐,汪充在他手底下做事根本不敢有什么动作,稍有异动就?被察觉,好几次差点?儿?就?暴露了。 这些年汪充没传出多少情报,眼看?自己这根线就?要废了,上头终于下了命令,叫他把宋国在他国的?暗桩都废掉。汪充知?道这么一来自己必定?会暴露,他在张瑾手底下这么多年明白他有多狠,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为了自己所效忠的?人义无反顾。 尤舟想到今早传来的?捷报,又笑了:“坐不坐得上,以后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还不知?道吧,兖州军已经将濮阳拿下了,准备攻打白马县。咱们宋国得天庇佑,有天赋异禀的?骆姑娘,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汪充用力睁开眼睛看?尤舟,想看?出他是否是说谎,故意诈他。可让他失望了,尤舟的?笑真心实意。 “怎么,觉得我在骗你?”尤舟神情愉悦,要不是汪充一脸血糊糊的?,他还挺喜欢看?汪充现在的?表情的?,“我没必要拿这件事骗你,你潜伏在我们大?宋多年,也是亲眼见过骆姑娘的?,你觉得她拿不下濮阳吗?” 一力降十会 第172节 汪充闭上了眼,强撑的?一口气被抽去了大?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一脸死气。 “我昨日才回建康,知?道前些日子我都去了哪里吗?” 汪充不理尤舟,后者也不生气,自问?自答:“我去了长安,见了帝师。” 汪充猛地?睁开了眼:“你……你……” “他病得很?厉害,”尤舟说:“我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已答应说服西魏皇帝退兵,汪充,你爹还是很?挂念你的?,你不想回长安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我……我没有……没有……爹!”汪充喘着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来。 尤舟哈哈大?笑:“你们父子真有趣,西魏皇帝那么一个残暴之人,竟能叫你们父子如此忠心与他,你爹拖着病躯都在为他的?皇帝筹谋,实在叫人感动。” 汪充喘得厉害,想说什么却没力气说。 “你好好想想吧,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早些回长安去和?你爹团聚,他可是求我们饶你一命呢。”尤舟呵呵一笑:“对了,我不该叫你汪充,该叫你嵇充才对吧。” “呼呼……呼……”汪充头一歪,被严刑拷打都没晕过去,被一句“嵇充”生生给气晕了。 尤舟把话带到,挤兑汪充也挤兑爽了,还把人气晕了,更爽,吩咐典狱看?好了,便出了暗狱去见张瑾。 干办处衙署大?堂里,张瑾正?在跟席荣说话,将这些日子对干办处和?各暗桩间者的?清查情况一一汇报了。 这次翻了这么大?的?车,属实是张瑾办事不力,干办处的?内候官竟然是他国细作,这么多年竟然毫无察觉,简直就?是把他这个间者出身的?郎将的?脸打得劈啪作响,朝中早就?有不少人上奏参他无能和?渎职了,甚至还有人提出怀疑,他当年能从东魏的?天罗地?网里逃出来,说不定?他早就?反水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席荣听完了张瑾的?计划,觉得无哪里不妥。 张瑾道:“下官还需要借一人协助。” 席荣问?:“谁?” 张瑾道:“中常侍曹邑。” 席荣点?头:“他明日来干办处,我会让他全?力配合你。” 张瑾起身奉手:“下官谢司徒信任。” 席荣摆了摆手,说:“我的?信任不是凭白给出的?,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是,绝不会有第二次。”张瑾保证。 席荣拍拍张瑾的?肩,离开了干办处。 这一役若非出了个骆乔,宋国怕是真的?危险了。情报系统出了大?纰漏,无法料敌之先机,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不就?是眼盲耳瞎。 西魏的?嵇合也是个狠人,竟忍心将亲子送到他国作间者。这么多年,西魏的?内政外交都有他的?手笔,不然就?西魏三?代皇帝都是荒淫暴君,没有这位帝师一力支撑早就?灭国了。 平生没见过嵇合,席荣还觉得有些遗憾,听长安回来的?人说他已经病得起身都困难,想来是无缘得见了。 “见过司徒。” 席荣出了干办处又去了兵部公廨,战事一起,他几乎是住在了兵部,以便随时签发符文。 太子曾试探着说忧心边关将士,想要进兵部帮忙,被席荣婉拒,顺带反将了太子一军——言寒冬将至,边关将士苦严寒久矣,现最需御寒衣物,太子有此心,何不为筹集些御寒衣物送去边关,好叫边关将士感念太子殿下一片拳拳关怀之情。 闻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好找借口说户部难道短了边关将士们的?军饷么,那他得好好去查一查。 谢禹珪知?道太子的?这番话,气得差点?儿?摔坏了他心爱的?砚台。 太子有毛病啊,没事给自己找事! 值得一提的?是,彭城王闻绍被软禁在府中三?年,终于被放出来了,在宋对魏、齐的?战争爆发之后。 彭城王还朝,被塞到了兵部办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在故意打太子的?脸。 太子前脚打兵部的?主意,后脚彭城王就?还朝进了兵部,这还能叫人怎么想。 建康京上下三?年没有见过闻绍,再在朝堂上见到他一时都不太敢认,变化也太大?了。 不是说相貌的?变化,而是气质的?变化。 曾经的?闻绍有多傲慢跋扈,现在就?有多谦逊低调,以前总是用鼻孔看?人,现在终于是用眼睛看?人了,在兵部办事也非常安分,该管的?一定?办得妥当,不该管的?绝不会过问?。 囚牢果然会改造人,把彭城王改造得面目全?非,不敢置信的?那种程度。 “司徒,这是濮阳送来的?军报。”闻绍将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双手呈给席荣,“霍尚书和?席侍郎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濮阳送来的?军报是一份举荐,举荐杜晓为将军,协助兖州军伐魏。 杜晓被骆乔从相州找到拉去兖州,就?一直在鲁郡养伤,宋国朝廷也下过两次征召令,他都婉拒了。他就?与儿?子住在鲁郡,整日除了养狗遛狗无所事事,要不就?是跟儿?子吵架,父子俩吵得隔壁邻居都敲过好几次门。 去年,他给儿?子在鲁郡续了弦,是个商贾之女,性子爽朗泼辣,有主见也有心眼,他觉得很?适合自己要不唯唯诺诺要不瞎搞胡搞的?儿?子。 果然,小两口婚后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儿?子找他吵架的?次数直线减少——都跟媳妇吵架去了还吵不赢。 杜晓可太满意了。 他养了一大?群细犬,各个被他养得皮毛油光水滑威风凛凛,还训练有素,让派成?一字绝不排成?人字。偶尔,姓席的?和?姓骆的?三?个小鬼会来找他耍,对他训犬佩服得不行,说他不愧是杜将军,他每每摆手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杜晓对现在的?生活还比较满意,就?这么养着狗,等儿?媳妇生了小崽子,他就?有孙子了,然后他们一家就?扎根在了鲁郡,世世代代。 以前的?征战杀伐、朝堂算计,都离他很?远很?远了。 然后,一封从濮阳送来的?信搅乱了杜晓平静的?生活。 席豫亲临拜访,请杜晓挂帅攻打豫州。 “你们叫我去领兵攻打我的?故国?”杜晓觉得好笑,“你们觉得我会答应?” 席豫道:“是攻打豫州,不是攻打你的?故国。” 杜晓说:“豫州难道不是东魏的?。” 席豫语气平静,却字字重如千钧:“豫州是我宋国的?。” 杜晓哑然,他可以反驳,说宋国早把豫州割让给东魏了,可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几个小鬼来找他耍,偶尔会说要收复豫州。 兖州,或者说席荣,收复失土的?心从未熄止。 “或许,杜将军可先看?看?这个。”席豫递上一沓厚厚的?卷宗,随后起身,临走前说:“请杜将军挂帅的?主意是骆乔提出来的?,她信杜将军宝刀未老。” 杜晓脸上有片刻的?松怔。 “其实,没有杜将军,我们兖州也能拿下豫州,请你出山是为了给你个机会。” 复仇的?机会。 第178章 席豫交给杜晓的卷宗是他当初的那些年?在东魏被排挤猜忌打压的幕后黑手们, 其中豫州的高凤岐盯着相州兵权出力不小,还有一个起了大作用的人,就是?杜晓的岳父。 妻子去世后, 杜晓明显感觉出岳家与自己有了隔阂, 甚至在他驻守相州的许多年?里对他们的外孙也就是杜鸿渐都不闻不问,任由杜鸿渐被教成个唯唯诺诺之人。 杜晓多次试图修复与岳家的关系,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续弦除了怀念妻子就是因为尊重岳家, 可惜都是?他热脸贴冷屁股。 杜晓不是?个蠢人, 在东魏时的种种不如意他怎么可能不去查,没?人知?道查来查去查到自个儿岳家的头上时他是?个什么?心情。 “父亲,该吃饭了。” 杜鸿渐看天色渐晚父亲还在书房不出来, 小厮去请也请不来, 心中就生出担忧来。他是?个嘴硬的,再担忧父亲也不肯表现出来, 最后是?被妻子拎着耳朵给提溜过来的。 “公爹,天色不早了, 有什么?事都先用了膳再说好么??”殷荔敲了敲门,劝道。 片刻后,杜晓打开门走出来, 嫌弃地横了一眼挡路的儿子。 杜鸿渐:“……”行行, 我?让开, 我?在这个家里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我?知?道。 用完晚膳,杜鸿渐就想告退,被杜晓叫住, 还有殷荔。 杜晓看着儿子儿媳, 说:“席豫今日上门你?们都知?道,他是?来请为父挂帅攻打豫州的。” 杜鸿渐立马跟个被踩了尾巴的狗子一样跳起来嗷嗷叫:“想得美, 竟然让父亲你?去攻打故国,这是?杀人诛心!” “你?反对为父去?”杜晓问。 “肯定反对啊。”杜鸿渐用力点头。 “我?们父子如今的境况,很大一部分是?拜高凤岐所赐,你?当初在相州被人怂恿攻打宋国后被俘,高凤岐在背后出了不小的力,他一直盯着相州的兵权。”杜晓说。 杜鸿渐点头点着就僵住了,想到当初受的那些屈辱,他活撕了高凤岐的心都有。 杜晓已经将卷宗烧毁了,儿子不会知?道他身陷囹圄背后还有他的外祖父出力。 他说这句话?其实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受的猜忌受的伤病,可他要给傻儿子报仇,傻儿子的委屈不能白受,之前?是?无能为力,现在有机会,他想要高凤岐偿命。 “儿媳怎么?看?”杜晓问殷荔。他出征后,家中就全托儿媳了。 在公爹说夫君被俘一事时殷荔就明白了公爹的决定,之所以问这一句,实是?不放心夫君,想让她看顾好夫君。 殷荔除了明白公爹想要复仇,愿意出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重?新恢复官身。他们一家现在都是?白身,公爹和夫君还都是?归化之人,刺史府虽然对他们照顾颇多,可情分总有用完之时,他们尚且可以得过且过,可是?孩子呢,总要为将来的孩子多方?考虑。 公爹真的是?一个好父亲,她嫁来这一年?都看在眼里,所行所思都是?在为他们夫妻打算。 “公爹不爱出门,可能不知?道,咱们兖州人但凡不带姓氏地称‘大姑娘’,都是?在尊称骆姑娘。北边三十万大军打过来时,知?道大姑娘奔赴巨野泽,大家都很安心。”殷荔斟酌着说道。 杜晓是?被骆乔救回?来的这件事一般百姓不会知?道,殷荔是?嫁过来后听?夫君无意说起才?知?道自家与大姑娘还有这等渊源。使君上门时殷荔就去打听?了,是?身在濮阳的大姑娘写信来请杜将军出山,于情于理殷荔都认为不该拒绝。 再说了,公爹、夫君已经归化,总要拿出态度来,不说其他,哪怕是?他们商贾去了旁的州做生意也是?要先拜会当地商会的。 既然公爹本就有想挂帅,殷荔肯定是?举双手赞成的。 杜晓明白儿媳懂了他的打算,脸上带出一丝笑意,对自己的眼光相当自豪。 杜晓之所以会为儿子选殷荔为妻,就是?在廛市上看她被几个无赖为难要白拿她家的货而她机智应对把无赖赶跑了,他觉得这姑娘聪明,正好与他没?脑子的儿子互补。 末了他又瞪了儿子一眼,一看就知?道傻儿子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杜晓索性?直说了,对儿媳:“为父出征后,你?守好门户,除了刺史府常来的那几人,其他人一律不要信也别往家里让。鸿渐你?多看着些,为父回?来之前?,叫他少出门……不,叫他不要出门。” “父亲!”杜鸿渐惊叫。 “夫君想说什么??”殷荔温温柔柔冲杜鸿渐笑。 “……”杜鸿渐委屈。 他的家庭地位啊! “行了,就这么?定,明日为父去刺史府一趟,都散了吧。” 杜晓离开用饭的偏厅,去了他养犬的院子,二十几只长腿细犬看到主人立刻围了上来,亲昵地求抚摸,他挨个儿地揉搓了一遍,认真嘱咐:“我?不在家,你?们可得好生看家啊,看到陌生人进来就咬,咬死了算我?的,知?道吗。” “汪汪嗷嗷呜呜……”狗子们一通叫,还挺吵。 一力降十会 第173节 看了狗,杜晓又去了马厩,将里面的一匹黄骠马牵出来,给它刷毛。他以前?的坐骑是?枣红色的,在逃亡的时候被追兵射杀,现在这匹黄骠马是?席豫所赠,可以说他们全家九成都是?别人赠与。 现在,该是?他自己去挣家当了。 - 三日后,杜晓出征,席豫点了一千兵马随从,这时候建康下发授杜晓龙骧将军职的邸报正好到了,杜晓挂帅名正言顺。 邸报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濮阳。 “我?就说杜晓肯定愿意,他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儿子、孙子打算吧。”骆乔手上拿着个干硬的饼子磨牙,她力气大,食量也大,动得一多就吃得更多,不打仗不操练基本上就看到她在吃,而且有啥吃啥,一点儿也不挑食。 “别看他这几年?沉迷养犬,他其实一直都在偷偷操练,没?有人可练就练狗,他家的那些狗练得可好了,指哪儿咬哪儿,带出去围猎可爽了。”骆乔好几次都想偷狗。 “还有谁比杜晓更了解东魏的,打东魏当然要用咱们杜将军!” 收回?濮阳后,兖、豫二州的军队就对峙起来,其中有过几次试探的小规模的进攻。 兖州这边骆乔积极出战,在战场上领着她的先锋军那叫一个横冲直撞,每每在开战一刻钟的样子就把豫州军冲得不成建制了,几次下来,小规模试探也叫郭庭部伤亡惨重?,之后郭庭下令死守白马不出。 白马对豫州的重?要程度之于巨野泽对兖州,一旦白马被破,兖州军便可长驱直入豫州腹地。 因此,郭庭在等,等长陵那边的军队过来。 如骆衡所料,长陵战场上的豫州军是?为迷惑,几番出兵都是?打一下就收兵跑了,特别招人恨。 西线在等东线的战局明朗,郭庭要是?能攻下巨野泽,西线这边就会全面进攻,在此之前?都保留着实力,毕竟西线真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多士兵。 可兖州不会等,他们把杜晓请出山,并安排在东魏各处隐匿起来的探子们大肆宣扬此事。 果不其然,邺京哗然。 就在这时,长安京忽然发了一道撤军的命令,要与宋国和谈,东魏被打得措手不及。 “穆泰是?疯了吗!!!” 邺京和成都京发出了一样的怒吼。 西魏与宋国现在最有和谈价值的就是?洛州的归属,西魏难道是?要把洛州归还宋国? 这比西魏忽然撤军更叫两国无法置信。 然而西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们——派出了使团前?往建康京。 西魏一退,压力全部到豫州、相州东,高凤岐不得不收拢手里的军队全力防守白马。 “高凤岐想调兵就调兵,想得美。”骆乔骑在马上,距离白马县城仅有六百步之遥,她没?带多少人,包括杜晓和公良鸣在内两只手刚好数完,“当咱们襄州军是?个摆设不成。” 襄阳席氏,襄阳席氏,襄州那是?席氏的大本营呐,席司徒掌宋国兵权,那他会不会在自己的大本营布重?兵。 不能因为这些年?跟东魏打的大多是?兖州,就忘了席司徒年?轻时打赢的襄阳血战。 骆乔没?经历过,但她听?过席荣讲述的潘老将军八路反攻之策,听?得她只觉生不逢时,没?见?过潘老将军的风采。 “潘老将军一生最有名的战役就是?襄州八路反攻。”杜晓语气里带着敬重?,话?锋一转:“可惜后人没?守住他的心血。” 骆乔和公良鸣都知?道他是?在说宋国割让了洛、豫二州。 “两位,看也看过了,可以回?去了吧?”公良鸣就不想来,只带这么?点儿人,还距离白马县城这么?近,生怕豫州的不出来打他们么?。 杜晓奇怪地瞅了公良鸣一眼,像是?不明白骆乔这小姑娘为什么?要把这么?个怂货带在身边。 公良鸣:“……”忍。 骆乔一扯缰绳掉头,说:“走吧,回?去。咱们也给郭庭看过了,龙骧将军杜晓现在是?咱兖州一员大将。” 杜晓想笑,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损。又是?上疏建康授他龙骧将军,又是?叫他一起大摇大摆地在白马县城外晃悠,生怕气不死上蔡和邺京,吓不坏郭庭。 骆乔一夹马腹加速,傲然道:“下次咱们过来之时,就是?白马城破之日。” 第179章 西魏一退, 把战线拉得太长的弊端就全摆在东魏面前。 襄州军之前一直以防守为主,把二魏联军打退后就回防,并没有任何乘胜追击的举动?, 以至于世人皆低估了他们的战斗力。 等西魏退兵, 东魏调了大部分军队去支援白马时?,襄州悍然出兵迅速攻占了防守空虚的昭越县。 从昭越县往东北是初安郡, 初安郡往东过了阳安县再东一百二十?里就是上蔡, 豫州州府所?在。 高?凤岐反应还挺快, 立刻就在初安郡布置了重兵防守襄州军。不重兵防守不行?呐,初安、阳安一带一破,襄州军就要打到高?凤岐老家了。 因为白马县那边有个骆乔, 每战每捷, 几乎吸引了全天下的目光,高?凤岐也不例外。 豫州四平, 诸侯四通,条达辐辏, 无名山大川之限,一旦城破,敌人将如?入无人之境。 高?凤岐左支右绌, 一天十?表送往邺京请支援。 十?一月下旬, 天降大雪, 四国冻土过半,宋、齐两国在宋荆州与齐江州暂时?休战,两国你来我往很?是打了几战, 双方各有损伤, 暂未有胜负。 就在休战三日时?,齐国矩州发生了起?义, 起?因是百姓无法忍受州牧与当?地土著豪绅勾连对州内横征暴敛,豪绅要修陵墓,州牧为其前前后后征发了州中三万多役夫,修陵已有三年,陆续死了不少人,对遇难的役夫州牧和豪绅不闻不问,更有人家哥哥死了征弟弟,最?后全家都死绝了。 在矩州广谈县的一位颇有名望的耆老都被征去还死在地道里,矩州百姓再也无法忍受如?此苛政,有十?人筹谋了三月,发动?了州中数万百姓,反了。 他们冲进了州府,割下了州牧的头?颅挂在城门,还有豪绅家里,面对几万群情激奋的百姓,他手里的护卫顶多能护着他逃跑,连家眷和族人也管不了了。 激愤的百姓用命把豪绅家的门撞开,能抢的都抢了,抢不走?的就一把火少了。 短短五日,矩州州府晋乐郡官身豪富之人住的城东沦为一片火海,鲜血渗进了地砖,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首。 消息传到成?都京,齐国皇帝当?廷失态,质问朝臣,与矩州州牧有来往的一干官员皆绷紧了神经,就怕引火上身。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让齐国雪上加霜的消息——江州司马薛肇贪功冒进,被荆州军诱入南浦后被俘,随即江州梁山县失守。 “薛肇!蠢货误吾!”齐国皇帝周禧恨得不行?,竟以通敌之罪将薛肇在成?都京中的家眷锁拿下狱。 朝臣知晓这是皇帝的剪除太后亲族,这几年皇帝逐渐掌权,太后退居深宫少问政事,二人终于有了些母慈子孝的样子。 薛绛知道皇帝的所?作所?为后,依旧毫无动?作。 “娘娘?”近侍不解。太后娘娘这都能忍?皇帝这几年可是拔出了薛家在朝堂上的不少人呢。 “无妨,”薛绛慢慢修剪着一盆红梅,咔擦一声,剪除了一根弱枝,“有人会去劝皇帝。他啊,还是年轻,急躁。” 薛绛把红梅修剪完,放下剪子,悠然说道:“这花呀,在开花前得好好修剪,把弱枝病枝剪掉,等到开花时?才?能鲜艳夺目。” 近侍恭维:“娘娘英明。” 薛绛笑:“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就说我英明。” 近侍堆起?真诚的笑容:“娘娘殿里的花总是鲜艳夺目,都是娘娘修剪得好。” 薛绛轻笑,随后大笑,很?是愉悦。 思政殿里,如?太后所?言,不用她出面,自有人来规劝皇帝。 “陛下,薛司马纵有过错,也不该妄用通敌之罪给?他定?罪,更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的家眷下狱,”来劝周禧的是他很?敬重的太傅,“陛下如?此任性行?事,会叫武将们都寒了心的。” 周禧还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劝:“薛肇那个废物,要不是他,朕会如?此焦头?烂额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就寒了武将的心,那武将们的心可太冷了。” 太傅无奈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会一直打胜仗,可陛下现在以通敌治薛司马的罪,再有战事起?,武将们会不会因此而怯战,原本能胜的都败了?!” “知道打输了就以通敌判处,那武将们就该往死里打,必须要给?朕打赢。”周禧说着竟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也不错。 “陛下!”太傅加重了音,“这岂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 周禧想发火,但?看着把自己从小教到大、为自己临朝殚精竭虑的太傅,终究把火气忍下了,说:“那太傅觉得该怎么办?朕总不能朝令夕改吧?” 他堂堂一国之君,可是一言九鼎的。 再说,一个薛肇死了就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民乱,攘外先安内。 这一点太傅很?赞同,以江州如?今的战况,只能先跟宋国议和,把梁山县要回来再说。 齐国也是挺能屈能伸的,决定?议和后,就立刻派了使臣去往荆州南郡见荆州都督江公武和刺史王璠,请求和谈和面前宋国皇帝,又派人送信给?周祈,请她在建康京斡旋。 周祈接到信看都没看就扔了,嗤道:“用得着的时?候就想起?我,周禧那个蠢货派兵打荆州时?怎么没想过我在建康会有多艰难。被北边的胡獠撺掇了几句,周禧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 “殿下,若非矩州民乱,咱们……” “闭嘴!”周祈冷冷地看从齐国来过来的侍女,“你是谁的人,帮着周禧来劝我,拿了他多少好处?” 侍女猛地跪下,连连喊冤。 周祈懒得听,叫奶嬷嬷把人带走?去审。 周祈虽然不想帮周禧,可也不想看齐国如?今的混乱,暗骂了一句周禧废物后,去找闻端说话。 自从彭城王闻绍回朝后,太子闻端的日子就没前三年好过了,闻绍跟他打擂台打得不要太明显,颇让闻端焦头?烂额。 “我们大齐要议和,对你们宋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周祈进门,嘴里就每一句好话。 闻端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周祈说:“不打仗了还不好?你在户部,最?该知道这几个月军费是怎么烧的。” 闻端冷笑:“怎么烧的,还不得问你弟弟。” “现在他求和了,你可以开心了。”周祈等了一会儿都不见闻端叫坐,遂自己主动?找了个位置坐下,说:“就只剩东魏了,议个和,就不打仗了。” “跟东魏议和?”闻端用“你疯了”的眼?神看周祈,“现在形势大好,说不定?还能拿回豫州,你说这时?候议和?” 周祈道:“那你可想清楚了。兖州或者襄州打下豫州,这么民殷土沃之地可是落不到你手里的。拿下豫州后肯定?要派官员治理,派过去的文臣武将你觉得你的人能摊上几个?届时?席氏势更大,你怎么办?你那外祖父怎么办?” 闻端听着,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周祈点到即止,再说就过犹不及了。 闻端不像几年前那样容易把心思摆在脸上,周祈虽不能百分百肯定?,但?闻端定?然是动?摇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汲汲营营的人,为了现成?的利益,可以牺牲一部分的大局。周祈看了他三年,自觉很?了解他了。 闻端的确如?周祈所?想的那般动?摇了,可周祈到底是把闻端想浅薄了,他的确可以为了利益牺牲一部分的大局,可也不是毫无底线地牺牲。 兖州、襄州,席荣、席豫、骆衡……那么多人,那么多将士,都心心念念想要夺回失地,他作为宋国太子,岂能将国土拱手让人。 闻端也知道周祈是在帮齐国解围,就算她嘴上说得多讨厌齐国皇帝周禧,她终究与周禧是亲姐弟,血浓于水。 “安排人暗中盯着太子妃,她每日见了什么人,有什么书信往来,都报与孤。”闻端吩咐专门帮他探事的察子。 被周祈坑多了,闻端早就成?长了,不能再用过去的眼?光看待。 可是周祈不知道。闻端志得意满地想。 一力降十会 第174节 这边太子没有动?作,可朝中还是出现了与东魏议和的声音,且声浪还不小。 一会儿是寒冬万事休,一会儿是白马、初安难攻,一会儿又是国库吃紧,一会儿又说百姓怨声载道。 总之,没有理由也要找出理由。 有些人不能坐视襄阳席更加势大,为了自家的利益,他们什么都可以牺牲。 朝堂上为此争辩了许多日。 冬日雪厚,无论?是行?军还是粮草给?养都很?困难,就算是战争狂人也得考虑时?节天气。 因此,兖州拿下濮阳、襄州占了昭越后,一场大雪之后,都在屯兵、练兵,没有贸然动?作。 这给?了东魏以喘息,也是连番打了好几场的宋国必须的喘息时?机。 可形势明朗,就连冀州的莽夫顾缙都莽得相州不得不退守清河郡不敢冒头?一下,收复豫州指日可待,这时?候从建康京传来要议和的声音,气得骆乔多吃了半扇羊。 “议和?疯了吧!”骆乔啃着羊腿,气咻咻说:“要议和也行?,把豫州还回来,就议。” “那不可能,高?凤岐不会答应。”杜晓已经吃饱了,用佩服的眼?神看骆乔加餐。 “那议个屁!”骆乔把啃光了肉的羊骨扔地上,把插在羊身上的短刀抽.出,嚓嚓两下就片了一大块肉下来,继续大快朵颐。 “骆铁牛!”骆衡沉声警告,在军营里混了几个月的女儿是越来越粗鲁了。 骆乔立刻冲阿爹讨好地笑。 谌希得说道:“议和是不会议和的,不过,建康京恐怕会派个监军来。” 骆衡点头?称是。 如?果能通过议和拿回豫州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东魏肯定?不同意,现在形势大好,若放弃收复豫州,席司徒多年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席司徒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是监军不知会派何人来,多了监军就多了麻烦。 “等监军来了,我们给?他一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骆乔一脸阴险地笑。 第180章 时值年关, 四国?朝堂各有各的困扰,还在喋喋不休争吵,实在分辨不出哪国比哪国更惨。 齐国?吵民乱与议和, 不少?马后炮说当初就不该打宋国?, 不打说不定矩州还不会乱; 西魏吵要不要把?洛州割让给宋国?,大部分朝臣指责嵇合为了一己之私害国之利益; 东魏吵议和还是增援豫州, 好多人指责二皇子霍群许出那么多好处去与西魏联军; 宋国?吵是否要与东魏议和, 与三国?同时开战, 军费节节高?升,已经是天价数字了。 “再打下去,国?库都要空了!” “是我们主动挑起战争的吗?” “可东魏已经有了议和之心!” “你是东魏人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议和, 我还说他们在往豫州增兵!” “你强词夺理!” “你就说你是不是东魏人吧!” 到了腊月二十八的早朝,式乾殿上还在为议和与否争吵不休, 支持议和的大多是河东柳一派的官员,陈郡谢一派的官员多数在观望, 也有小部分人表态,支持血战到底或支持停战议和的都有。 “谢玄锡呐,一辈子都这?样, 不出头冒尖, 扮猪吃老虎。”席荣对?老友笑道?:“肖望兄, 许久不曾来建康,试试建康这?新鲜吃茶的法子。” 简溪,字肖望, 当世?名士, 常年隐居在苍梧山,寄情山水, 不问?世?事?,因住的屋子前有一条清澈小溪,便自号灵溪散人。在隐居之前,他官至兵部侍郎,因对?连战连胜东魏不乘胜追击夺回豫州朝廷反而要议和之事?愤慨,怒而辞官。 “几十年了,式乾殿上站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软骨头还是一样的软骨头,自己站不直就想?拉着所有人一起跪着的狗东西。”简溪把?席荣递来的茶一口牛饮,脾气还和几十年一样火爆,隐居并不能让他变得温和一点。 “所以才?请你出山,霍昭图伤病缠身,下面的小子资历还太浅镇不住。”席荣又给简溪倒满了一杯。 “我就知道?你派人去找我没?有好事?儿。”简溪这?会儿没?牛饮了,慢慢品尝所谓的建康新茶,一边喝一边嫌弃:“建康京几十年了还是一个样,一个比一个浮夸,一天天尽攀比谁更奢侈。还有那些?什么鬼乌衣名士,我呸,就那样儿也配叫名士,少?侮辱名士!” 多年不曾听到老友叭叭叭喷人,席荣相当怀念。 “跟咱们灵溪散人比起来,建康的乌衣公子们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席荣很捧场。 “那是。”简溪相当自信,放下茶盏摆手示意自己不喝了,他品过?了,建康新茶难喝得要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面加,失了茶本身的味道?,建康人懂个屁的喝茶。 “我就奇怪了,你这?司徒都做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不加九锡?”简溪很好奇老友的想?法,他虽隐居苍梧山,并不是万事?不知。 席荣笑道?:“九锡也就那回事?儿,我暂时还没?有谋朝篡位的打算,就不加了。” 简溪说:“是篡不了,毕竟谢玄锡、柳连城也不是吃素的,谢、柳真要联手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你赢了也是伤筋动骨,反倒是便宜了显阳殿养鸟那位。” 席荣点头,是这?个道?理。 “听说显阳殿那位现在无鸟可养了,真的假的?”简溪好奇问?。 “真的,”席荣也不卖关子,“三年前国?库亏空百万石税米的案子你该听说过?,你觉得那些?税米去了哪儿?陛下高?风亮节,自愿削减建康宫用度,没?钱养鸟了。” 简溪:“……” 简溪:“哈哈哈哈哈哈……” 要他灵溪散人说,损还是席孟仁损,没?钱养鸟哈哈哈……真是想?一下就笑破肚皮的程度。 席荣等简溪笑够了,再问?:“肖望兄,如何,可愿出山接手兵部?” 简溪目露沉思。 他当年辞官归隐,正是因为朝廷在可以一举拿下豫州的时候执意要议和,这?跟二度将豫州拱手让人有何区别,当年他和席孟仁尚且年轻,在族中、朝中权柄不够,左右不了时局。 比起自己的冲动放纵,简溪很佩服老友这?些?年在朝堂上步步为营最终能够一句定江山,可他也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他就是冲动的不肯受气的性格。 如今宋国?这?局面和当年何其相似。 朝堂上争权夺利,每个人都在计较自己能从这?场战争中获得多少?利益、对?手获得的利益是不是比自己多,而年轻一辈尚有血性,强撑着不肯退,希望能收复失土。 “孟仁,你说,如果当年不议和是不是咱们早就收复豫州了?”简溪问?。 席荣不是个喜欢追问?过?往之人,他说:“朝廷现正在与西魏谈判洛州归属,嵇合虽然很想?要儿子回去,可他不是个为了私情枉顾国?事?之人,西魏在观望,咱们能把?豫州拿下,洛州自然也就回来了。再之后,我计划先拿回黔中之地,我会帮矩州的全为起义再添一把?火,益州迟早也要拿回来的。” 简溪看着侃侃而谈的老友,老而不浑的双目晶灿,一拍手:“你席孟仁一向说话算话,我信你。好,开春后我就是兵部尚书。” 席荣朝简溪奉手:“灵溪散人为国?为民,高?义。愚弟敬佩万分。” “行了,跟我这?儿假客气。”简溪痛快了,更不想?喝怪里怪气的建康新茶,囔着要喝酒才?痛快。 席荣知老友好酒,早就准备妥当了。 “兖州送来的莲花清酒,尝尝。” “这?酒我倒是没?喝过?,快倒快倒。” 两个老朋友喝着酒畅回忆年轻时做的蠢事?,又畅想?着豫州收回来的光景。 “豫州收回来,我准备让瞮儿出任刺史,再另设都督掌兵权。” “你那长孙是吧,我来建康时路过?长沙郡,与他见了一面,你那长孙,一表人才?哇,湘州这?几年让他治理得井井有条。” “湘州虽好,于瞮儿来说却是限制,给他练手用的,好在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豫州北临东魏,地势平坦,从汉末后几经易主,战场之地也。”简溪虚点了席荣两下,“你这?老小子,野心不小哇。” 席荣似乎是喝醉了,一摔手中酒杯,直接拎着酒坛子猛灌几口,狂道?:“我想?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原来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你说上天是不是眷顾我,嘿,给我送来了一个奇迹。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你只要见过?就绝对?难忘……” 简溪早就不耐烦用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也跟着拎起一坛子酒,对?坛喝:“我知道?你说的是兖州那个骆……骆什么来着?” “骆乔,字高?羽。”席荣骄傲道?:“还是我给表的字呢。” 简溪猛点头:“对?对?对?,骆乔,骆高?羽,天生神力,拳打猛虎,脚踢巨象,我在苍梧山也听人说起过?。” “胡扯吧你就,”席荣靠在迎枕上用力挥了一下手,表示自己不信,“苍梧山除了你都没?一个人,你听谁说去。” 简溪就不高?兴了:“苍梧山难道?没?有砍柴的樵夫吗,我不能听樵夫说?” “能能能。”席荣点头点得很敷衍。 简溪不满席荣的敷衍,要罚他酒,席荣也不含糊,举起酒坛子就喝了一大口,简溪在喝酒上面的好胜心莫名其妙被激发,觉得自己不能弱,席孟仁喝一大口,他就要喝两大口。 两位老朋友喝着喝着不知怎么就拼起酒来,然后双双把?自己喝醉。 席矩回来向父亲请安,进入书房看到的就是放浪形骸的俩长辈。 席矩:“……” 吩咐仆役伺候二人更衣醒酒,席矩换了身衣裳出门会友了。 席荣将简溪请回来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但这?里面不包括谢禹珪和柳光庭。 他们也都是经历过?叫简溪愤而辞官的议和的。 当年柳光庭反对?议和,如今坐上河东柳氏族长位置的他变成了支持议和;而谢禹珪当年是支持议和的,现在则态度暧昧。 得知席荣请回简溪,柳光庭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的兵部尚书霍韬因早年的暗伤病痛缠身,再坚持不住了,他下面两个侍郎——其中一个还是席荣的孙子席烈——还暂时镇不住兵部。 席荣想?要以武力收复豫州,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至关重要。 知道?霍韬要撑不住,柳光庭针对?兵部的安排就加快了,他就算拿不下兵部,也要分一杯羹。 可席荣请回简溪这?一举动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简溪,柳光庭记得他性子火爆,一言不合就詈言詈语,一张嘴讨厌至极。 “玄锡身在户部,比在下更清楚国?库,军队一开拔就是烧钱,国?库还有多少?钱能够烧的。” 柳光庭借年节下走?礼,去了谢禹珪府上拜访,两人推拉了一个多时辰,终究还是柳光庭要急迫一些?,忍不住露了相。 “国?库这?两年还算充盈,只要别再出居心叵测之人亏空国?库就行了。”谢禹珪并不接话。 知道?简溪回建康,谢禹珪就已经做了决定。 当年他支持议和,是因为看到连年战争叫国?库空虚得能跑马了,百姓也不堪赋税兵役徭役的重负,民间隐隐有了乱象。 固然,当时可以乘胜追击收复豫州,可他担心的是豫州还没?收复,宋国?就先爆发民乱,届时内外交困,怕就离亡国?不远了。 就如现今的齐国?。 但是现在的宋国?,因为四年前的减赋之政藏富于民,还真耗得起战争的开销。 一力降十会 第175节 “军队的事?吧,还是得军队内解决,咱们坐在这?里空谈有何用,”谢禹珪问?:“柳侍中觉得我这?话在理吗?” 柳光庭听出了谢禹珪的意思,在心里冷嗤了声“老狐狸”。 他的确要给濮阳的兖州军掺沙子,谢禹珪不出力想?从中捞好处,想?都别想?。 两人又推拉了半个时辰,谢禹珪总算送走?了柳光庭,觉得真是累啊,比跟席荣说话还累。 “祖父,”谢襄在窗外下蹲着偷听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柳光庭走?了,他总于可以站起来了,腿都麻了,一瘸一拐进来,“您打算跟柳侍中联手?不会吧?” 谢禹珪瞪眼:“又偷听!你这?么喜欢偷听,要不我把?你送干办处去当个探子好了。” 谢襄摆手,很没?眼力界儿地说:“那我可当不了第二个汪充。” “你还想?当第二个汪充?”谢禹珪抬高?了嗓门,“你怎么不说你要当第二个张瑾!” “我不是,我没?有啊,祖父您别冤枉我,我是说我当不了。”谢襄连连摆手,“再说了,张恶鬼是随便什么人能比拟的。” 谢禹珪哼了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谢襄赶紧赔上笑脸。 可谢禹珪看孙子越看越不爽,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说说你,与席家大郎交好,怎么就不学学人家的好,席家大郎都可以牧一州之地了,你还是个舍人,你打算当一辈子舍人不成?” 谢襄苦着脸说:“那现在也没?有州牧的位置空缺出来。” 谢禹珪:“你还州牧?你哪儿来的勇气觉得自己可以牧好一州之地?你能把?个县令当好我就要感谢老天了。” 谢襄明白?了,祖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是要挑剔他,他……他不敢说话了。 “怎么,没?话说了,平时不很能说吗?” 不说话也不行。 谢襄:呜呜求放过?。 谢禹珪把?孙子前后左右批评了一通,再给一颗甜枣:“柳侍中正在想?法子往濮阳那边安插监军,你也去。” “我?”谢襄惊了。 “你敢说你不行?”谢禹珪眯起眼睛。 谢襄敢:“可是打仗我真的不行啊祖父。” 谢禹珪:“你是监军,又不是要你亲上战场。” 谢襄:“难道?我过?去是纸上谈兵的?” 谢禹珪:“……” 这?是个什么没?用的孙子,怎么就投胎到我老谢家了,气死! 第181章 上元节后, 兵部尚书霍韬上疏乞骸骨,皇帝意思意思在朝上挽留霍尚书三?次后同意了,封了个?县公, 让霍韬荣誉归乡。 兵部尚书的位置一空出来, 朝堂上就有不少小动作。 很快,朝廷征召隐逸名士灵溪散人入朝的诏书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这兵部尚书之位空出?来是给谁的了。 “还以为这尚书之位席荣是留给他孙子的, 这么看来他也不是很看重这个?孙子。” “毕竟有珠玉在前的席大公子在, 这位席三?公子不过蒹葭倚玉树,比不了比不了。” 席烈被同僚们邀请来酒楼,宴半出?来更衣时听到这般对话, 微哂。 有些人真是锲而不舍, 总想挑拨他猜忌亲人,听得多了席烈很烦。 “朝廷的确准备派监军去濮阳。”回到宴上, 席烈听有人拐弯抹角说?起监军一事?,索性如他们的愿直说?了, 还给出?了几?个?兵部拟定的人选,都是建康京有名的世族公子们。 他这份名单与一些些微知情的人中?流传的名单出?入还挺大的,来套话的同僚拿不住该不该信, 只得先按捺下, 不停给席烈劝酒, 大有一种把他灌醉了再套话的意思。 可惜,一屋子人都喝趴下了,席烈还端坐着?。 “嘁, 还想灌我酒, 不知道我在兖州是海量么。”席烈眼神?清明步履稳定地?上了自家马车,并且很不讲究地?把同僚就扔在酒楼厢房里?, 反正他们的随从会安排,用不着?他。 回到家中?,他问了句祖父歇息了没有,得知没有,便去请安,并将今日宴席上那些明里?暗里?的打听说?与祖父知。 席荣叫人送来醒酒汤,听席烈“告状”,在听到席烈给的一长串监军名单时,他忍不住打断,诧异问:“你这名单哪儿来的?” 席烈:“瞎编的。” 席荣:“……” 看祖父问完后不说?话,席烈觉得奇怪:“祖父,这名单有什么问题?” “监军一事?是柳侍中?提出?来的,你知道的吧。”席荣说?。 席烈点头。 “我对监军一事?是反对的,但为了安抚和谈派,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席烈接着?点头,他明白,分功,自古就有。吃了肉不给嘴馋的喝点儿汤,那嘴馋的急了就有可能锅都给你掀了。 “监军人选已?经有了,恐怕会让柳侍中?和谢內史失望。” 会让这俩人失望? 席烈眼睛一亮:“难道是我?” 监军要是他席烈的话,那肯定会让柳、谢二人失望啊。 席荣无情掐灭了孙子眼里?的光:“你想多了。” 席烈往凭几?上一靠,哎呀呀,头疼。 “你这名单给得不错,就按你的名单安排,叫那些人好生斗上一斗。”席荣给予孙子肯定。 席烈问:“那孙儿可以同往濮阳监军吗?” 席荣:“你说?呢?” 好的,不用说?了,不行?。 席烈蔫巴巴垂头。 “快些去睡,一身酒味儿。”席荣开始嫌弃赶人了。 席烈朝祖父奉手行?礼,正要离开,忽然灵光一闪,遂道:“祖父,蛮奴也到了舞象之年,可请大中?正品评选官了,不如将他接来建康,由?祖父亲自教导。他少在祖父身边,一直很仰慕祖父。” 席荣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席烈立刻道:“那我明日就送信给蛮奴,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远在鲁郡的席臻不知自己被二哥坑了,天天对阿爹围追堵截,也想去濮阳。 “铁牛可以,我也可以。” “你可以个?屁!”席豫快被儿子烦死了,上来就发大招:“你是比小乔力气大,还是比小乔长得高?” 席臻:……呜呜,打人不打脸,骂儿子不揭短。 席臻已?经开始抽条了,他自觉自己长得飞快,可还是比不过偷跑的骆乔。 对,就算知道女孩儿会比男孩儿先抽条,席臻还是认为骆乔是偷跑,并指指点点。 “为什么骆铁牛可以去打仗,我就不可以,我也很强壮啊,我现在已?经可以跟府卫打个?平手了。” “那是他们让着?你。”席豫毫不留情地?拆穿。 席臻:“……” 阿爹好烦啊,越长大越管教严厉,明明小时候都不太管由?着?他疯跑的。 席豫:“那是你小时候有你大哥二哥管教。” 席臻生无可恋地?往他爹的案前一瘫,跟小时候耍赖的姿势一模一样,只不过小时候会哼哼唧唧,现在长大了不好意思哼唧了。 席豫懒得理,继续处理公务,过不了多久就要春耕了,马虎不得。 席臻再一次耍赖失败,去跟母亲请安的时候整个?人还蔫巴巴的,尤子楠知道儿子又在作什么妖,都不把话往濮阳那头说?,反而说?起了建康。 “听说?你大伯母再给你大堂兄相看亲事?,我也给你大哥二哥相看了许久,待问过你阿爹和两个?兄长的意思就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 “哦,那就恭喜大哥二哥了。” “要不,顺便也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一把子搞定,我就不用一直操心。” 席臻睁圆了眼,不可置信地?说?:“大哥二哥都及冠了还没定下亲事?,为什么我就要这么早就定下?阿娘,我还是不是您最喜爱的儿子了,您就这么不想为我操一点点心吗?” 尤子楠:“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最喜爱的儿子了?” 席臻伤心,大受打击,瘫倒在罗汉床上,哼唧:“爹不疼,娘不爱,我好命苦哇……” 尤子楠被逗笑,探身过去用力拍了一下幼子的肩膀,嗔道:“多大人了,还做小孩儿样子。” 席臻翻身,用后背对着?母亲,以示自己真的伤心了,要哄。 看着?幼子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尤子楠状似无意地?说?:“给你定亲还不好,知好色而慕少艾,跟阿娘说?说?,你心仪什么样的姑娘。” 席臻翻回来,大声说?:“阿娘这样的。” 尤子楠:“……” 好了,知道了,还没开窍。 尤子楠好些年前就动过给席臻和骆乔定娃娃亲的想法,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两家也交好。不过这个?想法跟席豫说?了,他没同意,只道顺其自然。 去年骆乔及笄,她?暗示过林楚鸿,想着?两家结亲,可林楚鸿不知是真没懂还是装没懂,把话岔开了。 骆乔在巨野泽、濮阳大杀四方,耀眼夺目,问她?婚事?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人都请托到尤子楠这里?来了。尤子楠想,若是儿子心仪骆乔,她?是怎么也要促成这桩婚事?,若是儿子对骆乔只是朋友之谊,那她?不能拦着?骆乔的姻缘,得帮着?掌掌眼。 算来计去,哪知儿子根本没开窍。 尤子楠看着?一天天傻乐的幼子,一肚子话想说?,最终化成了一句叹息:“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席臻立刻不服,表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上阵杀敌了,阿娘您去跟阿爹吹个?枕头风,让他同意我去濮阳吧。 然后,他就被赶了出?去。 过了几?天,席臻收到二哥从建康送来的信,拆信之前还觉得奇怪,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友爱兄弟了,还记得写?信他这个?弟弟。 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他顿觉得耳边有轰隆一声,晴天霹雳。 一力降十会 第176节 为什么啊啊啊?!! 祖父好端端叫他去建康见大中?正作甚,兖州又不是没有中?正官,他完全可以在兖州品评,然后选个?重甲军校尉或者跳荡军校尉。 “阿爹——”席臻大呼小叫着?去找他爹,想确认二哥说?的是假的,“祖父叫我去建康,真的吗?” 席豫点头,给他看了席荣的信,的确是叫席臻去建康选官,但具体选何官席荣还没定下来,说?是先问问蛮奴的意思再看。 蛮奴的意思…… “我想选濮阳县令。” 席豫嘴角抽了抽,说?:“换一个?。” “阿爹——我不想去建康,我想去濮阳。”席臻作可怜兮兮状。 席豫道:“跟你祖父说?去。” 席臻瞬间?不可怜了,气呼呼说?:“说?就说?,到时候祖父问我想选什么官,我就说?选濮阳县令。” 席豫慢慢悠悠道:“等你品评了,选了官下文牒,一整套搞好,大概是今年秋天了,那时候骆将军他们很可能已?经收复了豫州,你去濮阳做个?县令也可以。那去建康之前就跟着?为父处置春耕事?宜,先学起来,到了地?方上就不至于手忙脚乱。” 席臻:“……”伤心,难过,绝望。 席豫瞅着?儿子消失在门外的萧瑟的背影,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濮阳县令,亏他想得出?来。 “使君,”别驾魏友进来,指了下外头,说?:“我看三?公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他怎么了?” 席豫道:“想去濮阳去不成。” “三?公子实在是很有毅力。”魏友叹道。 席豫想到儿子这几?个?月找的各种借口,甚至把骆意都拉上了,不由?得失笑。 两人闲话两句后,席豫说?起叫魏友来的正事?。 “濮阳的监军人选已?经定下了。”席豫道。 魏友无奈:“终究要来监军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席豫将一张写?了三?个?名字的纸递给魏友,“建康那边还没有搬到明面?上来说?,但是不会有变动的。” 魏友看了很是吃惊:“这三?人……” 席豫点头。 “席司徒真是……”魏友佩服得不行?,“叫人挑不出?错来,又哪哪儿都怪,柳光庭估计要死气了。” 席豫道:“柳光庭这次手伸得太长了,兵部他也想妄动,总要给他点儿教训。” 魏友点头,旋即想到柳光庭这几?年旗帜鲜明的扶持太子,损道:“从太子这边算的话,也可以算有他河东柳一派的人,他该高兴。真正该生气的是谢内史吧,我可是听说?了,他想推长孙谢襄上位。” “短不了谢内史的好处。”席豫说?:“若我们能顺利拿下豫州,父亲会调席瞮出?任豫州刺史,但不领兵。谢内史的长孙出?了正月就会去湘州任别驾,等席瞮一走,就上任刺史。” “小席使君可是将湘州治理得很不错,便宜谢襄了,这可真是让谢内史捡了个?大便宜。”魏友说?了句,又道:“豫州刺史不领兵,那就是要如荆州那样再设都督了,这豫州都督……” 席豫说?:“我会推骆衡上去。” “等豫州拿下了,那是百废俱兴,兵力除了征调的小部分其他都得当地?征,骆将军征兵练兵很有一套,他出?任咱们兖州应该是没有人不服,就看建康的态度了。”魏友很同意推骆衡,他们兖州拼死拼活打下豫州,当然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的。 “建康那边要是有意见,不如让他们去问问骆衡的女儿。”席豫如此说?。 魏友问:“使君,您这话是认真的?” 席豫:“开玩笑。” 魏友:“……” 好冷。 使君,您真的不适合讲笑话。 讲了个?冷笑话的席豫丝毫不觉得自己把下属冻住了,自然而然地?说?起正事?:“到时监军会先到鲁郡再去濮阳,此事?就由?你负责,给濮阳那边送个?信,让他们早做准备。” 魏友应下,他已?经想好要怎么招待三?位监军了。 第182章 正月一过, 前往濮阳监军的人选在式乾殿上公布出来,可以说所有人都傻了。 怎么会是东海王闻旭、五皇子闻敬和黄沙狱典事晋王世子闻明哲。 席司徒这又是唱的哪出? 相比于完全懵逼的闻旭和又惊又喜的闻明哲,闻敬显得相当淡定, 已经叫杜昌帮他收拾行李。 他在有限的资源里做出种种极限操作, 就像走在悬崖栈道上,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好?在, 他走过了一段惊险, 到达了他第一个目的地。 “记得把我?卧室榻边放着的漆盒拿上, 要收妥当了。”闻敬叮嘱杜昌,想了想又不放心,自己去拿了妥帖地放进行李箱的最下面, 被衣物层层压住。 “殿下不让奴跟着吗?平吉到底年轻, 做事毛手毛脚的。”杜昌说。 闻敬道:“你帮我?看着平就殿,我?不在建康, 放着别人在我?背后?捅刀子。” 杜昌惊:“殿下是说……” 闻敬摇摇头,示意杜昌不要再说, 看向殿外。 杜昌警觉,立刻打着收拾的幌子把平就殿伺候的人指使得团团转,除了被杜昌收做徒弟的平吉, 都赶到外头收拾去了。 “等我?回来, 应该就能出宫开府了, 我?不在建康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盯着明德宫的一举一动,能打听到的都记下来,但切记, 别叫明德宫找到机会为难你。” 闻敬郑重的样子让杜昌下意识提高了警觉:“殿下放心, 奴一定万分小心,等着殿下回来。” 看着自己从小团子照顾着长大的殿下终于?有了可以大展拳脚的机会, 杜昌眼眶都湿了,殿下终于?苦尽甘来了。 对杜昌“苦尽甘来”的说法闻敬只是笑笑,他好?日子远还没到来。 “殿下,太子殿下唤您去明德宫说话。”门外,宫人通报道。 杜昌此?刻正因自家殿下的话对明德宫又紧张又忌讳,听到太子唤,他都想找借口帮自家殿下给推了。 “无?妨,太子顶多?阴阳怪气怨怼几句,”闻敬微微一笑,眼里带着他自己并没发?现的得意和嘲讽,“他现在得靠我?才能掌握兖州军的动向,对我?只会‘礼贤下士’。我?早说过,我?可以帮他拿下兵权,他偏不信我?,要信萧本荣之流。他身边那些幕僚真那般可靠的话,他还能被沉寂三?年一朝复出的老三?压着打?!” 太子闻端在闻敬的心里就是个自以为是平庸无?能的储君,他看不上他的无?能,又庆幸他无?能。 老二似憨实精,老三?暴戾恣睢,老四?愚蠢莽夫,换了他们任何?一个,他都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 “三?哥,三?哥,你说怎么叫我?去监军?” 彭城王府里,闻旭硬拉着闻绍说话,都说了半日了,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不敢相信他会被委以监军的重任。 “柳光庭动作太多?了,谁不知道席荣想收复洛、豫州二州,这么多?年都想魔怔了,现在大好?的机会在面前,他非上蹿下跳要议和,席荣可不得给他点?教?训。”闻绍不是多?好?的脾气,但怕老四?去了濮阳给他惹事,才耐着性子给他掰开揉碎了讲。 把河东柳先?搞搞捧起,等他们飘了,最后?再狠狠拍落,席荣是懂得怎么打击政敌的信心的。 他把老五选进监军里,既是安太子的心又是打柳光庭的脸,谁不知道老五这几年就差跪在太子脚边汪汪叫了,可太子就喜欢吊着老五。 “老五这次也算熬出头了。”闻绍说。 “他?”闻旭撇嘴,很是不屑,“他有什么用,到了濮阳,他还不是得听我?的。” “到了濮阳,你少说少做,没事就自己待着,别去招惹老五,也别去招惹兖州任何?人,尤其是骆乔,知道吗?”闻绍疾言厉色。 闻旭有点?点?委屈,觉得三?哥不信任自己:“那要是别人招惹我?呢?……尤其是骆乔,我?不能罚她吗?” 闻绍嗤了一声:“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你,没事儿招惹你做什么。” 闻旭更委屈了,可他三?哥说会让严先?生跟他一起去濮阳,严先?生是三?哥最信重的幕僚,三?哥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吧。 闻绍根本就是不放心闻旭,就怕他会冒出什么“好?主意”坑人坑己,自己可经不起他的折腾了。 “请王妃安。” 门外传来仆役请安的声音,闻绍立刻起了身出去,快走几步迎上骆鸣雁,伸手扶住了她。 骆鸣雁现在已是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老大了,若非千金科御医说要适量走动对生产有益,闻绍都想把骆鸣雁摁在榻上,就怕他的长子会出问题。 “怎么过来了?有事叫人传个话,我?自过去,你累着了可怎么行。”闻绍柔声说道。 骆鸣雁笑着说:“不累,没多?远,走一走舒坦。” 成婚三?载,终于?有了孩子,骆鸣雁一直绷着的心弦终于?放松了,整个人是真正的松弛下来,看起来比没怀孕前人更漂亮了。 闻绍扶着骆鸣雁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罗汉床上。 “三?嫂。”闻旭跟骆鸣雁问好?。 每次看到三?哥对三?嫂小意呵护的样子,闻旭都啧啧称奇,他三?哥是真喜爱三?嫂呐,百炼钢都成绕指柔了。 “东海王安好?。”骆鸣雁微微躬身回了礼,然后?对闻绍说:“我?听说东海王要去濮阳监军,就想托东海王为我?稍些东西,不知方?不方?便,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闻旭好?奇:“三?嫂要稍什么东西,给谁?” “是给小乔的,她及笄我?去不了,总是觉得遗憾,就想再稍点?儿小东西给她。”骆鸣雁说着叫侍女把东西拿进来,一个大箱子和一个长匣子。 打开后?,她让闻绍去过目,箱子里有首饰、有新奇玩物还有书?籍、香料等物,长匣子里是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名曰破山,乃前汉铸剑大师王破山生平铸造的最后?一把剑,银光雪亮,吹毛断发?,是王大师最得意之作,故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这把名剑是闻绍的一个附庸官员当做年礼送来的,闻绍一看就喜欢得不行,但他还没来得及拿着名剑比划两下就被骆鸣雁给要了去。 闻绍还奇怪她要一把剑做什么,怀着身孕还是不沾凶兵为好?,可他是个宠妻人设,再不愿意还是答应了。 却?原来骆鸣雁要走这把剑是要赠与骆乔的。 闻绍深感满意,妻子知道要帮自己笼络人心。 为什么他如此?自信妻子是在帮他? 一把前朝名剑,哪是深宅妇人可以寻到的,骆乔但凡有点?儿脑子就知道剑的来历,有些事不需要明说,聪明人点?到为止。 “听你三?嫂的,要把这些亲手交到骆高羽手上,知道么。”闻绍叮嘱闻旭,可对这个弟弟他从来就没真放心过,之后?还得跟严先?生再交代一遍才行。 闻旭再三?保证,就差指天誓日了。 差不多?到用晡食的时间,闻绍把闻旭打发?走,陪着骆鸣雁用了膳,餐后?又陪着她在府里散步。 走到后?院的清波湖时,打老远骆鸣雁就看到湖畔有两女在围炉煮茶,一人美艳一人清丽,都是绝色。 一力降十会 第177节 她无?声一哂,这乍暖还寒的时候亏得她们衣裳单薄的在湖边煮茶,身体真好?。 “王爷今夜想宿在何?处?”骆鸣雁问。 闻绍也看到了两女,偏头吩咐随从去赶人:“知道王妃喜在清波湖散步,还随便让人过来,怎么办事的!叫旁人冲撞了王妃仔细你们的性命!” 随从请罪,立刻去将两女赶走。 两女是精心打扮过的,早使了钱叫人报信,知道今天王爷陪着王妃在散步,按王妃的喜好?定会来清波湖走走。 果不其然,她们等到了,可却?猜错了结局。 王爷并没有被色所迷,重视子嗣更甚美色,她们被赶走时别提多?狼狈了。 骆鸣雁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半丝触动。 自从闻绍返朝,建康京里许多?贵妇都用羡慕的口吻对骆鸣雁说,说她命好?,嫁了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后?院也干干净净不烦心。 众所周知彭城王性子不好?,说不好?听的就是残暴,没想到他对妻子却?温柔体贴,直教?人大呼意外。 一开始骆鸣雁处处防备闻绍,他再温柔,她都觉得他是装的,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残忍的样子。 可一个人能坚持装三?四?年也挺厉害的,再冷硬的心也该被捂热了,骆鸣雁渐渐有些沉溺在闻绍的温柔当中。 他对所有人都坏,唯独对你,他的妻子,好?得要星星不给月亮,试问哪个女人能不被感动。 就在骆鸣雁放松心防想跟闻绍认认真真过日子时,闻绍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原来前面几年后?院干净是因为他被软禁无?人赠美。 这不,返朝没多?久就有人试探着给他送美人,他虽不是个个都收,可收进府里的哪个不是绝色。 闻绍收了美人都会跟骆鸣雁解释其中的利害,宽骆鸣雁的心,所有的美人他都没给任何?名分,只是消遣的小玩意儿。 骆鸣雁知道自己作为妻子,是要有一定的度量的,这建康京的宗亲高门里哪个不是这样,她祖父一把年纪了不照样置年轻貌美的外室。 可想到别人之前恭维羡慕她时说的那句“后?院干净”,她就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在骆鸣雁诊出身孕后?,闻绍开始流连后?院的花丛时,骆鸣雁伤怀了好?些时日,后?听人来报王爷下令把云姬杖毙了,她一下就悟了。 后?院的美人是闻绍消遣的小玩意儿,她骆鸣雁这个王妃也不过是他为了利益娶回来,他所有的温柔体贴是要给她洗脑,是做给别人看的。 骆鸣雁觉得自己真的是够蠢的,居然就上了诡计多?端狗男人的当,还是那狗男人间接“打”醒了她。 “王爷若有事要忙,便去吧,我?乏得很,想小憩片刻。”骆鸣雁回到屋中,横竖看闻绍不爽,就赶人。 怀孕之后?她的脾气变得古怪起来,谁知道又哪句话或哪件事戳到她,就会惹她发?火。 现在这彭城王府里王妃最大,王爷都得靠边站。 闻绍的确有事,吩咐伺候的人好?生照顾着,也不能让王妃多?睡,以免夜里走了觉。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吵!”骆鸣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没多?少了,更加随心所欲地作。 闻绍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笑,离开了。 骆鸣雁其实是不想看到闻绍,并不是真想睡觉,但她身子中,躺下就不想起了,就在榻上睁着眼睛看屋上画了蝙蝠石榴的横梁,胡思乱想。 她送的那一大箱东西里面有一个鎏金盒,里面装着她亲手打的平安络,打得不好?看,不知骆乔会不会嫌弃。 希望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豫州打下来。 说起来,她以前还被骆乔逼着绣《孙子兵法》呢,那时候真的是对骆乔怨得很,现在想起来却?变得好?遥远,已记不住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了。 不知道骆乔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次相见,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大姐姐变了许多?,变得都叫人认不出来了。 第183章 二月, 春耕。 无论?是濮阳还是白马,都停下?了战事,士兵们拿起农具开垦土地。 春生夏长, 秋收冬藏。对于四国来说, 春耕是一年的重中之重。 明面上的战事停下?了,暗地里的博弈却始终没停。 “小乔。” 喻沣在城外一片田地里找到正在犁地的骆乔。 村里统共两头耕牛, 犁地得?轮着?来, 还没轮上耕牛的田户也?不能?干等?着?, 就两三人一组推着?铁犁开垦。家中有?多壮劳力的还好,一些家中壮年男丁稀稀就很苦恼了。 骆乔和几个鲁郡来先锋军士兵帮忙犁地的是村里一户茕独之家。这家是几年前逃荒逃到濮阳的,听说家里顶门户的阿郎会点子医术, 村里收容了他们?, 村长将村西头一间荒屋拨给他们?安顿,谁料好景不长, 那阿郎去采药失足摔死了,只剩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骆队长不仅打?仗是好手, 耕田也?不在话下?,拉着?铁犁在田里跑得?能?飞起,半天就搞定了两亩地, 地犁得?松软整齐、深度均匀一致, 不愧是铁牛大王。 “喻叔。”骆乔停下?, 上到田埂,问道:“找我是有?事儿?” “将军有?事吩咐,你快拾掇一下?。”喻沣道。 骆乔就借了妇人家洗了手和脚, 劳作的粗布短打?换成了一身窄袖劲装, 上马与喻沣一同回营。 中军大帐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新绘制的舆图,是几十斥候整整一个月的成果, 舆图详细地绘制了濮阳到白马一带的地形,山林、河湖、村落、道路一一标明,甚至每个村落有?多少人,男丁耆老妇孺有?多少都给写上了。 “厉害呀!”骆乔一进来就发出了惊叹。 斥候营幢主奚鹭谦虚道:“基本操作,基本操作。” 人都到齐了,骆衡叫众人落座,点着?舆图上白马县下?方?一个叫瓦亭的小县城叫众人看,并让奚鹭说一下?瓦亭县城的情况。 “瓦亭县东西一千五百步,南北一千两百余步,约有?八百六十户,无河湖之险……”奚鹭将探得?的瓦亭县城和周围地形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骆乔听着?听着?就觉得?…… 咦,好像好搞事? 果不其然,骆将军说:“春耕要紧,咱们?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打?算派一队精兵去瓦亭。” 军师祭酒谌希得?道:“精兵要短、平、快,不必将县城打?下?,目的是叫白马疲于应付,消耗他们?。” 骆乔立刻挺得?标直,差点儿站起来了,让自己在一干将领中务必显眼,这种事情,她当仁不让呀。 “骆队长想去?”骆衡问。 这个“骚扰计划”是骆衡、杜晓、谌希得?商量了几日最终定下?,杜晓牧相州多年,对自己的邻居豫州不说十分了解,七八分总是有?的,白马城难攻,不如先从?周边小县小村入手。 小县小村攻下?也?没太多用处,守还得?用大量的兵力守,但濮阳也?不是想攻下?这些小县小村,就是要叫白马频繁调兵,累死他们?。 三人将精兵的人数和领兵的人选都已?经?商量好了,这会儿召集将领全面布置攻防任务。 濮阳去骚扰白马,自然也?得?防着?白马有?样学样。 “想想想,”骆乔积极起身,卖力推销自己:“这种事就得?我来,我最会骚扰了,保证叫郭庭整个春夏都不得?安生,他家鸡蛋都给他摇散黄。” 帐中众人一阵大笑。 杜晓瞅着?骆乔,想起刚到鲁郡时几乎天天被几个小孩儿堵门,强行要跟他聊天——这小鬼说得?没错,她的确很会骚扰。 骆乔即使不自告奋勇,这精兵小队里也?有?她。 的确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去骚扰敌人了,尤其是东魏,她把大名一报,就先吓瘫软了一半。 说起来,骆乔如今在东魏的凶名还有?杜晓的一份贡献。那会儿他为救儿子在邺京与几方?势力斡旋,叫人暗中在驻扎的邺京郊的两支军队里散布的,当初的他没料到这谣言威力会如此大,现?在的他满心?复杂竟还有?一丝佩服自己。 ——打?仗打?得?,阴谋诡计搞得?,不愧是当世名将。 咳咳,杜晓回神,严肃正经?地继续跟同袍们?讨论?战术。 精兵小队的人数最后定下?二百人,选的都是轻甲骑兵和跳荡兵,要的就是一个灵活机动,领队的是先锋军队长骆乔。 点兵完毕的第二天,小队一人带上些许干粮就出发了,为了保证灵活机动,他们?没有?带任何辎重。 小队出发的五天后,监军到了濮阳。 监军当然不能?仅仅只来人,还得?带上些朝廷的慰问发给边军,东海王闻旭自觉自己爵位最高?,一路上都充当着?老大,到濮阳军营见来迎接的只是一个幢主,有?点儿不高?兴。 “骆将军和杜将军呢?”闻旭微微扬起下?巴睨着?喻沣。 喻沣道:“二位将军现?不在营中。” 闻旭质问:“身为将军,为何不在营中?” 喻沣脸上端着?的假笑一收:“此乃军中机密。” 闻旭怒了,抬高?声音:“本王是监军!” “末将知道,无需东海王如此大声,”喻沣最后一点儿客气也?没有?了,“便是监军也?无权打?探,若军机泄露让敌人提前有?了防范,敢问监军是担这个责还是不担?!” “放肆,你竟敢如此与本王……” 闻旭的斥责之言还未说完,被闻敬猛地拉了一把,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见拉自己的是老五,更加怒不可?遏。 “王爷,出发前,咱们?王爷是怎么嘱咐您的?”彭城王门客严夙看情形不妙,赶忙在闻旭耳边低语劝说。 闻旭猛然想起三哥的叮嘱,一直飘飘然的心?咕咚落肚里,不敢再摆谱了。 “喻幢主,东海王一路舟车劳顿,疲倦至极,可?能?言语上有?些差错,还请体谅。”闻敬客客气气地朝喻沣拱了拱手。 “五皇子言重。”喻沣顺坡下?驴,“营帐已?经?准备好了,诸位辛苦,先行休息,养足精神,待将军归来再为诸位监军接风,如何?” 闻敬道:“如此甚好,有?劳喻幢主。” 喻沣引手让人往营地里请,闻旭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要住的是军营,他还以为是住在县城里呢。 军营里军容齐整,各营帐错落有?致互为攻守,严夙走在闻旭身后,一路看过来暗暗心?惊,这样的布置,若有?探子潜入恐怕得?迷失在其中,敌人从?外部攻恐连大门都一时半会儿攻不破。 早就听说兖州治军章法有?度,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彭城王有?多想拉拢兖州,作为他的门客,严夙岂会不知,否则彭城王这次也?不会让他跟着?东海王来濮阳,就是想让他见机行事。 可?是…… 严夙看着?前方?闻旭的背影,心?想:王爷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将监军送到各自的营帐,喻沣就告辞了,临走时闻敬叫住了他,问道:“喻幢主,请问骆高?羽在营中吗?” 喻沣道:“骆队长有?事,现?不在营中,归期不定。” 隔壁营帐还没进去的闻旭听到就不乐意了,说:“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谁谁都不在,究竟有?谁在营中?” 喻沣说:“末将在营中,王爷有?事可?跟末将说。” 闻旭嗤了一声:“跟你说有?什么用,我有?东西要交给骆乔,你最好快些把她叫回来。” 一力降十会 第178节 喻沣笑:“抱歉,王爷,骆队长没那么快回来,您有?东西可?以交给末将,末将帮您转交。” “你……” “王爷!”严夙无奈提醒。席司徒怎么会安排东海王为监军,简直像故意来给濮阳的兖州军添堵。 闻旭瞪了严夙一眼,终于闭嘴,只是进帐时气呼呼把帐帘甩得?哗哗响。 闻敬歉然地对喻沣笑了下?。 闻明哲则全程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从?出建康始就是这样,对任何事都不问不说不好奇,到鲁郡见席刺史也?只是周全了礼数后全程一语不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闻敬找过几次闻明哲说话,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几次之后闻敬知难而退,不打?扰这位堂兄了。 监军们?先在营中安顿下?来,之后是住营中还是县城,得?骆将军回来之后再安排。 营中的将军的确都不在,骆衡和杜晓去了巨野泽,要过几日才会回,喻沣安排了三队士兵“保护”监军们?,旨在让他们?不在营中乱走。 “现?在无战事,监军们?若无事,不如执起耒耜去春耕,与民同乐。”喻沣在闻旭忿忿地找上门指控他监视他们?时,如是说。 闻旭气死,说不过,又只能?忿忿走了。 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看别人种地倒是可?以。 无所事事的闻旭当真无聊到去看农人犁地去了,并还很不解地问:“为什么不用耕牛,耕牛犁地不更快吗?” 放下?农活来作陪的里长欲哭无泪,他们?也?要有?很多耕牛才行呐。 如此溜达了三四天,骆衡和杜晓回营了,闻旭重又拿捏起自己监军的架子,去大帐见二位将军,一进帐就被百战之将的血腥煞气给镇住,缩头缩脑飞快地怂了。 就在这时,有?斥候进营,一脸喜色地报精兵小队瓦亭大捷。 两百人的小队竟把瓦亭的县衙给攻占了,还帮瓦亭县开仓放粮。 离谱中又带着?合理。 “等?等?!”闻旭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一次,他说:“不是说春耕无战事吗?为什么骆乔会带队跑去攻打?瓦亭县?” 喻沣冲闻旭微笑:“东海王不高?兴咱们?兖州军打?了胜仗吗?” 闻旭说:“不是说春耕重要,不打?仗么?” 喻沣无辜道:“春耕是很重要,咱们?也?没打?仗,大军都未动,都在农耕呢。” 闻旭:“那瓦亭大捷不是打?仗是什么?” 喻沣:“才两百人就把一个县城攻破,豫州太弱了。” 闻旭:“……” 闻旭被绕糊涂了,因为是监军们?来见将军,随行之人都不能?入帐,严夙没有?跟着?闻旭一起,无人帮他。 闻敬是绝不会帮闻旭的,不仅不帮,还暗自看闻旭笑话,闻明哲还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喻沣最后说:“王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闻旭:“……” 本王不明白的地方?多了去了,但明白你们?在忽悠本王,气死! 第184章 精兵小队最初目的是去骚扰瓦亭, 怎么会轻易就占了?瓦亭县衙,还开仓放粮呢? 起因?是这样的。 精兵小队乔装成贩马的商队往瓦亭县走…… 严冬刚过,马都掉了?膘, 怎么会有商队在仲春时节贩卖瘦不拉几的马?这能卖几个钱? 别管, 就是乐意卖瘦马。 途中路过一个村落,小队停下来补给, 村中有一富户看中了?骆乔的马, 想买下来。 骆乔肯定?不卖啊, 为了?装得像一点儿,她就给玄青编了?个离奇的身世,再开出天价——黄金千两。 “这可是我要卖给高使君的, 知道千金市马骨的典故吗, 如此神马,天马, 相?信高使君一定?愿意出黄金千两卖它。你买不起就别打听。” 小队士兵都非常佩服自家?队长,太会睁眼说瞎话了?。 富户恼羞成怒, 当即就要给“不识好歹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人把家?丁打手都叫来。 骆乔等?人进村补给,未免打草惊蛇, 只进来了?七人, 大部队都在村外的密林里休息, 富户的家?丁打手呼啦啦竟来了?有四五十,看得骆乔等?人都惊了?。 这如此不起眼的村落里竟还藏龙卧虎的吗? 那可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骆乔几?人把富户的家?丁打手一顿暴揍,再把富户捆了?, 叫来村长询问?。 那富户的妻子?与?高凤岐是同族, 借着这层关系,他生意做得还挺红火, 置办下不小的家?业。 哦,高凤岐同族啊,那更要打了?。 骆乔等?人把富户一家?都给捆了?,把他家?里里外外抄了?一遍。 金银这会儿拿上是累赘,粮食必须带上一些。有马,马通通拉走,羊可以带走几?头下一顿烤了?吃,还有牛,整整二十头,不愧是富户。 骆乔等?人把富户家?抄完,根本带不走多少东西,不过没?关系,可以交给村长分给村里。 尤其是耕牛,小队士兵在抄家?的时候,骆乔则在村里溜达了?一圈,这村落大多是贫户,她跟一位坐在门槛上瞅着她的老人家?聊了?聊,知道这村里虽然家?家?户户都有地,可村里的上田几?乎都在富户手中,有不少的上田都是富户从里人手中强买来的。 “县令不管吗?” “县令哪里会管,他们?是刺史的族人,管了?岂不就是得罪刺史了?。后生,你们?这么做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我最不怕给自己找麻烦了?,”骆乔笑:“老人家?,您就说您要不要这耕牛吧。” 老人家?:“……要。” 骆乔打手势,叫不远处赶着耕牛的小队牵一头过来给老人家?。 “老人家?安心拿着,高凤岐的族人和瓦亭县令我们?会处理。”骆乔保证。 强买土地这种事在四国屡见?不鲜,高门士族可不管平民百姓怎么活,他们?看中的土地就要圈起来,失了?地的百姓要不去做佃户,辛辛苦苦一整年,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不是自己的,吃不饱穿不暖,有的人被逼得没?办法就干脆做了?逃户或者落草为寇。 兖州刺史席豫曾颁明令州中不许强买土地,一经发现徒一年,可就算这样兖州也还是有铤而走险的——只要处理干净就没?有人发现。 骆乔幼时去庄子?上玩耍,就遇到过一次,东平郡主簿的妻弟以贱价买上田,别人不卖他就威胁要搞死别人,然后被才?到人腰高的骆小乔一拳打飞。 那人最后自然被判了?徒刑,主簿也因?他丢了?官。 因?小见?大,吏治清明的兖州尚且有此事,豫州又如何呢。 老人家?道了?谢,然后低声说:“后生,你们?不是贩马的商队吧?” 骆乔不动声色。 “哪有人春天卖马的,瘦马卖不上价,”老人家?状似在自言自语,“这几?年山匪太多了?,不让人安生呐。” 山匪? 贩马的确太假了?,那就是山匪吧。 精兵小队从冒充马贩变成冒充山匪,为了?显得敬业一些,他们?遇上村落就抢劫,遇上村落就抢劫,抢了?富户,把带不走的东西都分给贫民,这么一路抢过去,竟意外有了?个“劫富济贫”的美名。 贫民得了?东西十分感激,还会给他们?通风报信下个村落是个什么情?形,还有县城里的情?况,县令和主簿都是个什么样的狗东西,诸如此类。 就离谱。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原来是这么个道理,”骆乔大马金刀地坐在瓦亭县衙大堂里,发出如此了?悟:“不愧是亚圣。” “队长,粮放完了?,县令这些人怎么办?杀了??”一名火长进来问?骆乔。 骆乔想了?想说:“给县令收拾个包袱,让他去白马给郭庭告状去。咱们?做了?好事,也得叫天下人知道。” “那这县城咱们?就不要了??” “咱们?才?这么点儿人,你觉得能抗得住郭庭的大军。这县城这么好打,你说轮到郭庭会不会也很好打。”骆乔脸一板,“忘了?我们?出来的任务是什么了??” 瓦亭县实在是很小,进出只有一条路,从西出瓦亭三百多里就是东燕郡,郡里布置了?兵力策应白马,瓦亭到东燕郡没?有官道,都是密林和林中的羊肠小道,不熟悉路很容易被人在林中伏击。 正因?为这天然屏障,豫州的防御才?没?有推进到这个小县城来,战场也轮不到这里,打下白马,瓦亭自然而然就归属了?,打下这里盘踞则会受到白马和东燕郡的两面夹击,且补给也是个大问?题。 精兵小队一路抢抢抢,太顺了?,难免有人会心思浮动,想挣个大功。 “放完粮就整队,咱们?要走了?。”骆乔低头看舆图,“接下来咱们?去凉城。” 凉城在白马北面,他们?去凉城的话不走白马的官道的话就得走山林。 “不走官道,”骆乔对小队说:“咱们?走山林,把白马周围的地形全部摸熟摸透,等?攻打白马时,咱们?就是头功。到时候……” “嘿嘿嘿……”小队的士兵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小队离开了?瓦亭县城,还是一路“劫富济贫”,往凉城县方向移动。 七八日后,两鬓尘土、十指黢黑、衣裳破烂的瓦亭县县令一路餐风饮露地终于?到了?白马县郭庭部大营,求见?都尉郭庭。 “郭都尉,救命呐!”瓦亭县令一见?到郭庭,立刻泪如雨下,好不凄惨。 县令进营之前就被盘查过,将瓦亭县的遭遇说了?一遍,盘查的士兵报与?郭庭,他立刻叫人把县令领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县令将他知道的遭遇的都事无巨细说了?出来,甚至还有不少自我发挥添油加醋。 “山匪?” 郭庭心中起疑,他调任白马大营后,为打兖州做准备,第一时间派兵把白马县周围的山匪清理了?一遍,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股逃户乱民罢了?。 怎么还有山匪,人数还过百? “你再细说一遍,任何细节都别落下。” 县令便又再说了?一遍,在他说到“领头之人模样俊俏,力气却极大,一脚就把县衙大门给揣坏了?”,郭庭叫了?停。 “力气很大?”郭庭问?。 县令用力点头:“是的是的,郭都尉,您是没?看见?,咱们?县衙的大门也不算轻的,他一脚就把一扇门揣坏了?,插销都断了?。” 郭庭又问?:“你是在门里看见?踹门,还是在门外看见?的?” 县令:“门、门里。” 郭庭:“那你怎知道是被人一脚踹坏的,而不是很多人把门撞开的?” 一力降十会 第179节 县令懵了?一下:“可……可我看见?门坏的时候,那个人正好放下腿,没?、没?看见?有檑木之类的东西,不、不是踹的还、还能是……什么……” 县令越说越小声,最后闭上了?嘴,郭都尉的表情?好凝重,他不敢说了?。 “都尉?”副将晁玉出声。 郭庭转向晁玉,道:“我怀疑那领头之人是骆高羽。” “她?!”晁玉惊了?。 去年秋与?兖州那几?仗,骆乔骆高羽的凶名在东魏军中被印证。 郭庭的副将房询,就是被派去支援离狐的那个,被骆乔带兵拦截,在退守濮阳的途中被骆乔砍落马下。郭庭另一名副将则在兖州打濮阳时,不慎,被骆乔一箭射杀。 郭庭有四名副将,两人战死,耿高游被派去了?东燕郡,现在只剩晁玉跟在郭庭身边了?。 就是郭庭自己都不相?信,一仗下来,他竟连损几?员大将。 现在邺京那边对豫州增兵的态度还是暧昧,有人想和谈不打了?,有人还对豫州趁火打劫,要高使君出让利益才?会同意说服朝廷增兵。 郭庭都想冲到邺京把那些无耻之徒都杀了?。 邺京难道还看不出来宋国要打下豫州的决心,真以为他们?和谈能成? 豫州一旦失守,接下来就是相?州,然后就是邺京是他们?魏国,邺京的蠢货们?到底懂不懂啊!!! “都尉,若真是骆高羽,兖州那边这么做,是想激我们?出兵吗?”晁玉道:“现值春耕,斥候不是说濮阳的兖州军都放归田地了?吗?” 骆衡如此不讲武德,春耕都不顾了?? 郭庭来回踱步,没?有妄下结论?,先派人去瓦亭打探一番。 这一打探,不得了?,哪里是瓦亭县被抢了?,白马与?瓦亭的大大小小村落被抢了?十几?,被抢村落的百姓还替“山匪”打掩护。 郭庭气笑了?:“行,这么玩儿是吧,那我也来。” 他估计是被这种脏战术给气糊涂了?,竟有样学样,点兵叫他们?伪装成山匪去濮阳附近的村落抢劫。 熟不知这正好落入骆衡的下怀,这拨“山匪”被早就埋伏起来的兖州军一网打尽。 这时,“山匪”骆乔已经带队打劫到了?凉城县附近了?。 第185章 凉城的防御比瓦亭可要严密多了, 精兵小队在?凉城县外埋伏了数日,侦查到?的情况是——凉城以战时来严防死守。 “看来?郭庭给凉城传了信,这是在防咱们呢。”火长甘彭压低了声音说。 “正常。”火长杨津遥遥点了几名小贩, 说:“那两个卖薪的, 茶水摊子?的两个,挑货的那个, 都是暗哨。凉城县有两座城门, 东门每日进出的人数在?三四?十, 游食僧道一概不许入内,城中?定然尽数戒严了,城门吏盘查十分严格, 想混进城里去很难。” “凉城县令有些手段, 还?以为都?跟瓦亭县令一个德行呢。”甘彭啧了声,惹得周围几个都?冲他白眼, 想什么好事儿呢。 甘彭挨个儿白回去?,想一想都?不行哦。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甘彭问:“队长?” 旁边的草垛子?微微一动, 插了一身草叶伪装的骆乔转过?头,说:“咱们?引蛇出洞。” 如何引? 先挖洞。 但凡城池,城内墙下每隔几丈就会设置一个听瓮或水缸, 专门用来?监察城外地下的动静, 比如敌人想挖地道通进城里, 听瓮会听到?怪声或水缸震动。 骆乔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他们?守城的东西来?引他们?出城。 精兵小队测算城墙长度,算着城内听瓮的位置大概会在?哪里, 在?藏身的密林中?找了一个对着听瓮的位置开始挖坑。 挖坑动静要控制在?听瓮能侦查到?, 城墙上的兵卒又不容易察觉到?,这就很考验将领对地形的应用了。 “坑挖大点儿, 土要夯实,地要平整,咱们?不赶时?间。” 精兵小队分成二十人一组开始轮流挖坑,一组挖坑,其他九组警戒。 在?连续挖了三天土后,凉城县终于有动静了——城门轰然关闭,所?有人不得出入。 城门关闭后,城墙、角楼、垛口的兵卒多了不少,但没有兵卒出城巡查,凉城县不比白马县是战略要地,这里只有征发的当地役兵,农忙时?节没那么多役兵可征,凉城县令不能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耽误了农时?,只能先把城门关闭加强巡查,每个听瓮加派了人手日夜监听。 而?骆乔这边呢,也不能真就挖地道挖到?凉城县内去?,他们?这边一挖通,那边水淹毒烟各种招呼,就真的被瓮中?捉鳖了。 既然一个洞引不出“蛇”来?,那就再挖一个。 骆乔与火长们?商量一番,决定分出大部分人从山林的小道摸去?凉城县西门去?,去?西门那边也挖个洞。 这条山林小道还?是精兵小队为挖洞四?处勘察地形发现的,看这小道的情形,骆乔猜测有可能是避税的商队给走出来?的。 四?国之内的州县,收商税各有各的收法,有的是在?城中?做买卖就收,有的是商队进城收做买卖不收,有的两者都?要收,端看当地长官对税政的拿捏。 这个商税不是朝廷征的杂税,而?是地方的课捐,收的税不交朝廷,充入地方财政,有的郡县官吏贪婪的充入自己的腰包的都?有。 要收复豫州,骆乔自然对豫州各郡县的情况都?了解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凉城县她记得就是入城收。 看来?有不少的商队想要避税就从凉城县旁边的山林过?路,久而?久之开出了一条路。 这样的山林小道过?军队是不可能的,但是过?个二三十四?五十甚至上百的马队不成问题,就是不好骑马,只能牵着马走。 “不知道凉城县令知不知道他们?县城旁边有这么条路。”甘彭砍断了一条斜伸出来?的树枝,路是真不好走,加上昨日又下了雨,一路泞泥,“这些市井徒为了多赚些钱也是挺厉害的,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杨津说:“我们?得谢谢他们?,否则咱们?过?去?可更难了。” 甘彭道:“等将来?打下豫州,我得好好看一眼这凉城县令。” 杨津心说:可不是么,守城做到?这个程度,这凉城县令是个人才。 走了大半日,小队停下来?休整,甘彭打开水囊灌了一口递给杨津,抹了一把汗,囔了句:“娘的,昨天下雨冻死,今天居然这么大太?阳,热死了。这凉城是个什么鬼天气。” 杨津点头:“才三月,天气就这么热,的确不正常。” “前些天不是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我看凉城这边好多地势偏低的庄稼地都?淹得不成样子?了,”甘彭有些担忧:“你说今年的年景会不会不好?不知道家中?是个什么情况。” 杨津心里也有点儿记挂家中?土地,但他们?现在?容不得分心,只得硬了心肠不去?想:“先把手头上的任务做好吧,队长把大部分人都?派给了咱们?,不能让她失望。” 甘彭、杨津是同乡,两人同岁,又一同征入兖州军,在?战场上互相扶持配合以军功升上火长,两人还?年轻,还?想往上走。 在?当官看门第的宋国,寒门子?弟要想出头,只能靠军功。 两人与其带的火被点入骆乔的精兵小队,有一个比他们?年轻得多的上峰,不仅没有不满反而?狂喜,只因骆队长够强。 在?军队里就是这样,不看门第,只要你足够强,将士们?就服你。 骆乔够强够猛,把精兵小队几乎都?派去?了凉城县西侦查,她这里仅留了十人吸引城内的注意力。 十人捣鼓出了百人的动静,又是开山又是砍树,凉城县城墙上的兵卒日日紧绷着,听说城外来?的是骆煞星,皆战战。 凉城县令也是脑壳痛得很,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兖州人骆煞星,一边是大雨灌田接盛夏烈日的诡异天气,又要守城又要督促春耕,他还?想出城去?看看各田地的情况,可骆煞星天天在?城外挖坑砍树,他怕他一出城就被骆煞星抓住。 尚都?尉一千人拦不住她,房校尉五千人溃败他身死她枪下,郭都?尉几万大军连失三城被逼得只能守不敢攻,凉城县令不觉得自己这几百人能拦得住煞星。 “派去?给郭都?尉送信的人都?去?了几日了?怎么还?没有回音?郭都?尉究竟在?干嘛,不都?说他骁勇善战,怎么就拿个女流之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凉城县令对主簿一顿狂喷。 主簿弱弱地说:“您说的‘女流之辈’是骆煞星啊,她那蛮力算什么女流。” 凉城县令一噎。 主簿再弱弱地问:“县令,您说,骆煞星会不会真挖通个地道进城来??” 凉城县令哼:“你当我在?城下布置的防御是假的吗,她敢来?,毒烟、火油、金水、狼牙拍,我挨个儿伺候她,我就不信她是铜筋铁骨打不死的。” 主簿用力鼓掌:“县令英明,有您这样英明神武的上峰,下官真是倍感安全。” 凉城县令很受用,压力一舒张,总算能好好说话?,跟主簿商量起后续事宜来?。 城门总是这样关着不是长久之计,关的时?间越久城中?百姓就会越惶惶,别到?时?外面的煞星没打进来?,他们?城里的人先自己被吓出内乱来?。 “要不先把西门打开?”凉城县令说。 主簿迟疑少顷。 凉城县令狐疑:“怎么,开西门有什么问题吗?” 主簿犹豫再犹豫,犹豫再三才下决心把城南的山林有一条小道给说出来?。 这条道已经有很多年了,在?主簿初到?凉城县就有了,也知道这条道的由?来?,还?参与其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捞了不少好处。 可县令不知道,他才到?凉城县上任不到?两年,不仅他不知道,他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都?不知道。 作为一座在?战略要地旁的,不被重视、没有油水、还?总被战争波及的小县城,凉城县真的只是“有志青年”的无奈选择,所?以县令换得特别快,“有志青年”逮到?机会就会调走,铁打的主簿流水的县令。 凉城县这个针对客商的课捐主簿也不知道是谁定下来?的,反正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办,下头的人合起伙来?瞒着县令捞油水,而?历任县令只想着尽快调走,大多数都?没心思办实事,也懒得管这个延续多年的课捐。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个局面——县令两眼一黑,差点儿被气晕。 就在?县令要气晕过?去?的当头,城外传来?一声巨响,把他生生给吓精神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吏来?回报:“县令,那个煞星把一个人那么粗的树,隔老远甩到?咱们?城门上,好可怕啊好可怕啊……” 县令眼睛瞪得像铜铃,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往外跑,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主簿赶紧扶住他。 县令被主簿搀扶着跑上城楼,眯着眼睛眺望,在?箭矢射程之外一人长身玉立,脚边有一棵半人粗的树。 “胡说八道,那树哪有一人粗。”主簿斥责小吏谎报军情。 小吏苦着脸说:“您别看她脚边的,您看城门下的啊。” 主簿趴在?垛口上使劲儿探着个头,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好大一棵树! 那么大的树,那么远扔过?来?,姓骆的不是人! 主簿收回脑袋,对县令说:“姓骆的如此挑衅,咱们?……咱们?不管吗?” 县令:“你想怎么管?你有什么办法能杀了她?” 话?才落,城墙上的众人就看向远处的煞星单手提起脚边的树,再双手握住,左手后撤半步,腰一拧,双手一提,人旋了半圈,再一甩—— 嘭! 树精准砸在?城门上,主簿甚至觉得城墙都?被砸得震了震。 好可怕哇,不是人! 一力降十会 第180节 百步外,骆煞星砸完两棵树,拍拍手,潇洒走了。 城楼上,凉城县众人在?直逼盛夏的烈日下,凌乱。 第186章 元嘉二十六年的春天, 气候着实?变化?无常,一会儿暴雨如注,一会儿烈日当空, 一些有经验的老农不免担忧起今年的收成来。 宋国工部尚书郑葵上奏, 恐今年会有蝗灾,须得早做预防。 此言一出, 式乾殿上起了不小的骚动。 蝗虫过境, 颗粒无收。 别说庄稼了, 野草树叶细枝亦会被啃食个干净。 蝗灾之后就是?大饥.荒,许多百姓被活活饿死。 每一次的大蝗其记载在史书上大多都有这么一句话——人民流移,饥者盈路, 死者十七八。 宋国在先帝升平八年发生过一次大蝗, 自幽、相、冀、江至于?洛、秦、雍,飞蝗为害, 草木牛马毛鬣皆尽。 这次大蝗席卷了二魏和宋国的大部分州县,三国哀鸿遍野, 人口锐减,过了十来年才算缓过来。 现在式乾殿上站着的人还有从升平八年经历过的老人,当年凄惨的景象从记忆中唤醒, 历历在目。 有真心实?意为国为民担忧的, 却?也不?乏在这个时候抖机灵的。 兵部侍郎秦序出列, 言:“蝗乃上天示警,止杀生息,然兖州有女带兵频繁劫掠他国, 妄起兵祸, 臣以为,该重罚此女, 以平息天怒。” 话还未落地,都轮不?到?席党发难,彭城王竟是?第一个忍不?了出面喷秦侍郎的。 “以你之见,我大宋就合该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是?也不?是??!” “彭城王何?故曲解下官……” “曲解?”闻绍冷笑:“守土卫疆的将?士,你说要重罚,这不?是?要寒了边关将?士的心。没有边关将?士流血拼命,你还有命在此大放厥词?亏你还是?兵部侍郎,你这侍郎如何?升上去?的,真要好好问一问吏部了!” 火一下烧到?了吏部,吏部尚书姚奎握着笏板的手一紧,满心无奈。 吏部实?权在侍中柳光庭手上,秦序是?柳光庭的女婿,想也知道秦序平生唯有一战却?坐到?了兵部侍郎位置上,柳光庭在其中费了多大的力。 可你彭城王要发难河东柳之前也先动一下脑子,吏部尚书是?你家王妃的外祖父,你这不?是?把火烧到?自家人身上么。 姚奎索性装聋,他下头的侍郎是?柳光庭的人,必然不?会认彭城王泼的脏水。 果不?其然,吏部侍郎与彭城王对呛起来,双方唇枪舌剑,但还是?彭城王占上风,因为他廷辩不?靠口才、不?引经据典、也不?摆事?实?讲道理,他靠……耍无赖。 总结起来就是?——反正我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在心虚,你心虚了心虚了心虚了。 不?知他这一招是?跟谁学的,还是?他自己领会的,就是?说,在廷辩的大多时候还有点?儿好用。 所谓廷辩无非吵架嘛,我不?跟你的节奏,我永远在我自己的节奏,在我的节奏里没有人能吵得赢我,实?在吵不?赢了,我还有个王爷身份可以用来压人,门阀瞧不?上皇室又如何?,把持朝政又如何?,还不?是?见到?正一品的亲王得行礼。 闻绍用这一招在式乾殿上少有人能敌,这种无敌是?叫太子闻端都羡慕的程度,不?过闻端学不?来,因为要脸。 吏部侍郎吵输了,憋屈。 兵部秦侍郎被晾在了一旁无人理了,尴尬。 同为兵部侍郎的席烈倒是?想好心提醒秦侍郎一句:你完了,你看见简尚书恐怖的眼神没有,是?你岳父都救不?了你的程度。 对蝗灾的上奏在插曲过去?后,又重回正题,既然有此担忧,朝廷必须下发政令,叫各地防范准备起来。 升平八年的大蝗,宋国和东魏皇帝都下了罪己诏,西魏皇帝则是?下诏叫国中百姓于?田旁焚香设祭,不?下诏治蝗虫,只让百姓祭祀祈祷,然后等待蝗灾过去?。 宋国和东魏文人士子全都在写?文作诗大骂西魏,纯纯有病。 宋国朝廷防大蝗的诏书既下,邸报下发到?各州县,消息也传到?了其他三国。三国朝廷讨论?之后,今春的气候的确怪异,无论?如何?,也先防范起来吧。 与宋国防蝗诏书一同传到?其他三国,还有秦序在式乾殿的那一番谬言。 不?出意外的,他这一番话被利用起来,渐有传言——煞星在世,天怒之。 还有小童在街头巷尾唱:“欲得天下宁,序拔眼中钉。欲得天下安,黑鬃白马亡。”* 《说文》云:骆,马白色黑鬣尾也。 这童谣唱的是?谁,不?言而喻。 在各方推动下,这童谣犹如瘟疫一般在四国四散开来,就连在凉城县外土木作业的骆乔也听?到?了。 “原来天下大乱是?因为我。”骆乔嗤笑。 “无知小儿乱唱的,队长别信,信就是?上了敌人的当。”跟着骆乔一块儿去?附近村落补给?的士兵绞尽脑汁劝她别往心里去?。 骆乔拉着个脸:“我还就往心里去?了,我不?爽快,明天我要多砸几下凉城的城门。” “好好好,”士兵连连点?头,“小的们帮队长你砍树挖石头,保管让你砸个痛快。” 说起来,精兵小队与凉城县对峙都一个月了,凉城县紧闭东门,精兵小队每天挖坑,看似谁也拿谁没办法?。 然而,凉城县东门外的树堆起来已经有一半城门高了,骆乔隔三差五就去?砸门,城门都有几条不?起眼的裂缝了。 期间郭庭并非没有派军队过来救援凉城县,可骆乔等十来人已经很熟悉凉城外的山林,他们隐在山林中利用地势与郭庭部打起游击,几次下来反而灭了他们二百多人,郭庭部只能先退守城中。 郭庭部一退守,骆乔就又冒出来挑衅,哐哐砸门。 “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援凉城的校尉站在城楼上看骆乔砸门,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几次出击都铩羽而归,连骆乔带了多少人都没有弄清楚,凉城县令是?个饭桶,连自己辖内的山林地形都搞不?清,还没外人清楚,大饭桶! 凉城县令也很委屈啊,他来凉城上任也不?过一年多,要不?进骆乔打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被下头的人合起伙来欺瞒,他一个过路的县令又怎么比常年在当地的官吏更了解附近地形,那主簿在凉城多年不?也不?清楚附近山林的地形么。 “那你们就不?会找个熟悉地形的人来吗?”校尉大吼。 凉城县令主簿赶忙找在城中找猎户樵夫之类,常去?附近山林打猎砍柴之人,召了十来个,让他们详细跟校尉描述。 可猎户樵夫们还来不?及把自己所知道的地形描述清楚,监听?城西的听?瓮的兵卒来报,西边有动静,疑似有人在挖地道。 “西边也在挖?!!”县令要昏过去?了。 校尉立刻去?了城西,登上角楼眺望,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总有一处是?虚的。” “那……东边还是?西边?”县令小心翼翼问。 校尉没理县令,命斥候出城西探听?。 斥候回来后禀:“城西外林中有兖州兵五十来人在挖地道。” “只有五十几?”校尉再三确定。 斥候肯定回答,只有几十,他们花了一日时间将?周围都查探了一遍,没发现更多兖州兵,更没有骆煞星。 “很好。点?兵,明日随我出城迎敌。”校尉摩拳擦掌,他要给?兖州给?骆乔一个教训,教他们做人不?要太嚣张。 翌日卯正,校尉点?兵五百出城西,他自信满满,区区五十人不?在话下。 在山林中作战不?比在平原,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是?地域,地形地貌、植被、气候、生物这些都有可能会是?军队的障碍,也有可能成为军队的帮手。 校尉之前在城东好几次打骆乔,反被打得落花流水,正是?骆乔他们以逸待劳又比他们更熟悉凉城县外的山林地形。 不?过,校尉这次学乖了,他把主簿召集来的猎户樵夫都带上,由他们这些熟悉山林的人领路,总不?能还迷失在山林里吧。 然后…… 然后五百人大军就在那条由脚商踩出来的山路入口五丈处看到?了手持长.枪冲他们微笑的骆乔。 “哟,又来给?我送人头啊。”骆乔手一挽,枪尖对着校尉,说:“我枪下不?杀无名之辈,你要不?要说一下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校尉强自道:“你只一人,我可是?有五百大军。” 骆乔哈哈大笑:“你难道没听?过,我以一敌千的丰功伟绩,打的还是?你们家尚永年尚都尉,五百大军,根本不?够我杀。” 校尉色厉内荏:“说大话谁不?会,我五百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学男人舞枪弄棒做什么,回去?绣花才是?正经事?。” “你说的绣花是?这样吗?” 骆乔打了个响指,林中忽然冒出一个兖州兵,他接过骆乔的长.枪后,豫州兵就眼睁睁看着骆乔双手一抱,将?路旁一棵半人多粗的树连根拔起,然后一转一横一甩—— 树夹带着四散飞溅的泥土呼呼呼旋转着朝豫州兵飞去?,豫州兵从没见过这样的战术,被泥甩了一脸,然后眼前一黑当胸一痛,倒地。 前面几排被砸倒,不?少士兵骚乱了起来,阵型一下就乱了。 校尉连声喝止士兵们乱跑,待大军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定睛一看,骆乔不?见了。 他大惊,在城东外山林里被骆乔殴打的记忆复苏,他连连喊撤退。 可惜,来容易,想走就难了。 第187章 前面说?过?, 山林作战与平原不同,茂密的森林提供了无与伦比的隐蔽性,不熟悉山林地形贸然进入, 只会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豫州的这个校尉实在是托大了。 进山只有一条小路, 且因下?雨泞泥不堪,他的五百兵马被地形拉成长长一条, 不成建制阵型。 骆乔消失在林中?, 校尉一慌, 大?喊撤退,可泞泥的山路、细如长虫的军阵哪能让五百多人轻易撤退,再?加上“煞星”一棵树放倒二三十人笼罩在众人心中?的阴影, 一听到“撤退”就乱了, 一乱就互相踩踏。 隐在林中?侍机而动的精兵小队还没来得及动手,豫州兵自己就乱七八糟起来, 这可真是…… 太好了! 精兵小队轮番出击切割豫州兵阵营,将其切割成一小股一小股, 再?利用地形将其赶到林中?,不投降就手起刀落。 校尉由骆乔亲自“招呼”。 “世人皆说?郭庭能征善战有勇有谋,看你这样就可知世人谬传有多离谱。”骆乔一枪把校尉扫落, “你家?郭都尉没教你, 要耐住性子知己知彼吗?” 校尉就地一滚, 惊险万分地躲开?了骆乔刺出的一枪,连滚带爬地往密林中?跑。 他岂会不知自己急于求成了,可再?拖下?去情况不会变好只会更糟, 凉城县的百姓已经在焦躁不安, 城中?的士绅富户渐渐不服管束,已在县衙闹过?好几次了。 校尉想用一个胜利鼓舞一下?低迷的时期和凉城县里惶惶的百姓, 知道斥候探得城西林中?仅五十人,他不信自己十倍于敌的兵力会打不赢。 不曾想,正正好落入骆乔的圈套。 啖狗肠的斥候误我!!! 一力降十会 第181节 在山林中?土木作业近两个月的骆乔可比校尉了解地形多了,几步追上送他去投胎了。 将领一死,豫州兵溃败彻底,很快都放弃了抵抗。 骆乔点了两火士兵把校尉送去城门通知凉城县令来收尸,然后就押着三?四百俘虏大?摇大?摆踩着豫州的地界儿,可以说?是从郭庭的眼?皮底下?回濮阳。 实在是太嚣张了。 郭庭手底下?有暴脾气的,听闻消息,请缨出战:“骆女太过?嚣张,请都尉出兵,斩杀此女为?同袍报仇。” 郭庭盯着那人半晌,直把人看得惶恐不安才出声:“你觉得要派多少人去截杀骆高羽?” 那人卡壳。 白马大?军一动,就是正中?濮阳下?怀。 可派的人少了,别说?杀了骆高羽,不被她砍瓜切菜就不错了。 郭庭何?尝不想斩杀骆乔,凉城一战,叫他清楚意识到骆乔不仅仅是天生神力功夫了得,对兵法运用得亦很娴熟。 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因地制宜、请君入瓮,一两百人把个两三?千人的县城围困得近乎全盘崩溃。若不是暴雨倾盆补给?困难,再?叫她围困一段时间凉城县定?要大?乱。 再?不想承认,此女业已是笼在豫州每个人心头的阴影了,街头巷尾的小童唱的童谣是唱黑鬃白马亡,更是在唱骆乔的恐怖影响。 因为?怕她,所以直想她死。 郭庭问下?属要派多少兵马才能截杀骆乔,也是在问自己,如何?才能杀了骆乔。 等到今年秋,如果邺京那边不能说?动建康京和谈,将会是一场大?战,郭庭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营外暴雨哗哗下?个不停,下?得郭庭是心烦意乱。 正押送俘虏回濮阳的精兵小队因为?暴雨阻路,找到一个废弃的道观落脚等雨停。 “入夏之后雨下?个不停,看这样子怕是要涝。”甘彭拨弄着火堆望着屋外的雨幕自言自语。 杨津盯着士兵们安置俘虏,过?来听到这句话,便道:“换个角度想,前面担心的蝗灾是没有了。这种大?雨,蝗起不来。” 去年冬天不太冷,今年开?春又气候异常,又湿又热,入夏后要是长期干旱少雨,十之八九是要起大?蝗的。 说?到蝗灾,甘、杨二人下?意识看向坐在火堆边好似在发呆的骆乔。 现在街头巷尾的那首童谣的由来,初因不就是恐起大?蝗。 “看我做什么?”骆乔眼?皮动都没动。 “没什么,没什么。”甘、杨让人用力摇头。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对给?我乱编童谣的人是个什么想法。”骆乔帮他们说?出来。 甘、杨二人对视一样,甘彭小心翼翼问:“那队长,你是什么想法呢?” 骆乔撩起眼?皮,真诚地说?:“把所有算计我的,编排我的,统统杀了,这样,世上就没人敢再?给?我编童谣了。” 甘、杨:“……”队长,你这样就很像瓦子里演的那种反派。 骆乔嗤了一声:“那不然要我以德报怨,我难道像个冤大?头?” 杨津连连摇头:“不像不像。孔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真是起大?蝗,难道不是君王无?德惹天怒之,跟咱们队长有什么关系,那些?人竟敢如此牵强附会,太恶心了。” 骆乔微垂了眼?帘,继续养神,对着无?聊话题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精兵小队出来没有带天文生,骆乔的天象学得很马虎,是让谌夫子大?呼“孺子不可教也”的程度,正因为?把握不好天气才会遇上现在被雨拦在半路上的局面。凉城一战给?了她不小的信心,还有灵感,她对去白马县骚扰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正跃跃欲试,就来了暴雨。 啧,算郭庭命好,老天居然帮他。 这个时候就万分想念骄骄了,他可会看天象了。 此时此刻,身?在鲁郡家?中?的骆意也在念叨姐姐:“这雨估计还有两三?日下?才会转小,等转小了姐姐得抓紧时间回濮阳才行,这雨怕是还有得下?。” “就算还有得下?,这雨总不能下?一辈子,总有转晴的时候。等转晴了,我就不得不去建康京了,”席臻凄凄凉凉地一把抱住骆意,“小骄骄,我们就要天各一方了……想去濮阳不准去,不想去建康偏要我去,我的命好苦哇……” 骆意很敷衍地拍拍席臻抱着自己的手臂权作安慰,任谁从正月听到五月的“我好命苦”相信都是这个反应了,没把席臻扔出去,骆意是脾气真好,换做骆乔早动手了。 “要不,我们偷偷去濮阳吧。”席臻又又又一次怂恿骆意。 “你没有过?所节符,你忘了吗?”骆意放下?手中?的书,今天又是不能好好看书的一天。 “你让林姨去办个过?所,你们去濮阳探亲呀,我扮作你的小厮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席臻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太好了,自己真是个天才。 “首先,大?雨行路有危险,我身?体弱容易害病,阿娘不会去冒这个险。其次,濮阳如今在备战,无?论是阿娘还是我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探亲打扰阿爹。”骆意不紧不慢地说?:“最后,你家?来人叫你回家?了。” 席臻顺着骆意指的方向,就看到母亲身?边的侍女在跟林姨的侍女说?话,席臻往罗汉床上一倒,就想耍赖不走。 骆意对席臻这熟练的倒塌很无?语,他三?岁就不这么倒了,臻哥都十六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儿。 “臻哥,你要不想别人把你当孩子,你得表现得不像孩子。” 席臻微微仰起脑袋,问:“我怎样才会是大?人模样?” 骆意说?:“首先,大?人不会倒床耍赖。” 席臻:“……” 席臻悻悻起身?,轻敲了一下?骆意的额头:“等我去了建康,就没人陪你耍了。” 骆意认真地说?:“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也会给?你写信,也会给?骆铁牛写信。”席臻拍拍骆意的肩,随后跟母亲的侍女一道离开?骆宅。 他去建康选官早就定?下?来了,甚至他还没被大?中?正品评,官位就已经定?下?——礼部郎中?。 之所以赖着几个月不走,这不是想再?努力努力,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嘛,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 不过?今天母亲身?边的侍女冒着大?雨来找他,他就知道是赖不下?去了。 席臻无?不遗憾地想:跟铁牛约好要一起上战场一起打东魏猪一起收复豫州,现在是要失约了。 紧接着转念一想:骆铁牛这浑蛋背着我偷跑,明明是她失约在前。 等回到刺史府,席臻先去见了母亲请了安,再?去找父亲。 因为?官位都已经定?下?来,在去建康之前,席豫就先把儿子带在身?边教导,这会儿正在说?江州寻阳郡决堤一事。 连日大?雨导致各河流水位暴涨,兖州之内水网交错,席豫为?防洪泄洪甚至冒着大?雨亲上了泗水的堤坝上查看。 堤坝年年修,朝廷也年年给?各州拨了不少银钱修河道,谁也没想到,最先溃堤的会是江州寻阳郡,席豫可还记得江州刺史马申给?这两年给?自己表功的理由之一就是防洪做得好。 他怎么好意思的? 寻阳郡郡城都被冲毁大?半,这就是马申的防洪做得好? “这大?水一冲,良田尽毁,别的不提,寻阳郡的秋粮是没了。”魏友眉头深锁,“这雨再?继续下?,还不知道江州要溃多少堤,就是咱们兖州也不乐观啊。” 秋粮关系着秋税,如果今年秋税难收,建康恐怕又有人要抬出和谈了。 “报——” 这时,通进的小吏进来:“建康来的八百里加急。” 席豫接过?信展开?一看,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 他把信递给?魏友。 席臻好奇等不及轮一圈轮到最后才到他,凑到魏友身?后伸头去看。 片刻后,惊呼:“西魏关辅之地起大?蝗?!!!” 满堂皆惊。 今年还真有起大?蝗之地,不过?是西魏。 这…… 仓曹吴灿喃喃:“西魏起大?蝗,可跟咱们小乔没关系!” 兖州上下?早就因那狗屁童谣一肚子火了。 第188章 骆乔压着俘虏回到濮阳, 才知道西魏关辅一带发生了蝗灾。 “听说长安京都飞蝗了。” “寻阳郡溃堤,郡城都?冲毁了大半。在齐国的探子传来消息,益州的情?形不太?妙, 内水和?绵水随时都?会决堤。” 北边飞蝗南边洪涝, 今年年景不乐观。 “现在就只东魏还……” 骆乔的话还未说完,斥候来报:“相州上党郡清漳、浊漳二水决堤了。” 骆乔:“……当我没说。” 四国?皆是?天灾肆虐, 又有人祸在其中, 整片大地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就连更北的蛮族铁勒也因干旱导致大片大片草场枯萎,牛马无草可吃一批批饿死,西域诸国?听说也是?罕见的炎热干旱。 “巨野泽的水位也快到临界点了。”谌希得摇头叹息, “很多年未见如此大灾了。” 骆乔有些泄气, 倘若今年还如前三年般是?个?丰年,等到秋粮一收, 粮草充足,兵强马壮, 出兵豫州,一鼓作?气打到上蔡高凤岐家里去。 多好啊。 可大灾面前,最重要的是?救灾, 有再多的雄心壮志奇诡兵法在人命面前也不值一提, 百姓流离失所?, 任何人都?不能再叫他们雪上加霜。 天生烝民,树之司牧,本以养民也。 骆乔收敛心情?, 领了骆将?军的军令, 领兵去东平郡。 东平郡辖内的济水河堤有决堤的先?兆,她带兵过去帮忙。 才回濮阳三天, 骆乔便?又要走?,这三天一直在找她一直没空见的闻旭得知后?,不免怀疑骆乔是?不是?在躲着他。 “我这东西都?送不出去,三哥交代的话也是?一句没说,”闻旭对着严夙发牢骚,“她是?不是?故意的?!” 严夙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说骆乔不是?故意不见,可再忙也能挤出点儿时间说几句话,然而骆乔忙又是?肉眼可见的,她回到濮阳先?是?汇报战况,再安置战俘,接着商议军机后?又是?点兵去救灾,听说每天回营帐都?已是?深夜。 “王爷稍安勿躁,骆队长总是?会再回来的。”严夙只能这么劝。 对比在县城宅子里拿着调子的闻旭,同样来找骆乔的闻敬可就太?豁得出去了,他找到骆衡,直言欲跟随骆队长去往东平郡救灾。 骆衡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五殿下,天灾水火面前开不得玩笑。” 闻敬道:“骆将?军,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王子皇孙,我不是?丧尽天良之徒,拿灾民灾祸开玩笑。” 一力降十会 第182节 三位监军到濮阳三个?月,三人的不同都?被兖州军看在眼里。 相比爱指手画脚的闻旭和?深居简出的闻明哲,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同操练的闻敬倒有点儿叫人刮目相看。 将?官们冷眼看着闻敬与士兵打成一片,士兵们倒是?还蛮喜欢这个?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的皇子。 “五殿下一心为民,将?军何不成全他。”谌希得说道。 骆衡看了眼谌希得,半晌,让人把骆乔叫进来。 骆乔正在跟辎重营的幢主扯皮,要多带些粮草,那幢主不肯,直言粮草不多,骆乔等人是?急行军,不能带太?多。 “急行军也要吃饭的啊!”骆乔长腿一抬踩在门框上,拦住幢主不让他走?,“许老抠,我前头去瓦亭你就不肯多给粮草,这我懒得跟你计较了,现在你又抠我粮草,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许振兴对骆乔的土匪做派很无语:“骆队长,我哪里敢对你有意见,我是?一视同仁好吧。” 骆乔懂了:“那你就是?对所?有人都?有意见,平等地对所?有人抠。” 许振兴:“……我这叫精打细算。” 骆乔:“你这叫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口?草。” 许振兴一口?老血就像喷骆乔脸上去,他是?为了谁啊,他是?为了整个?濮阳大军考虑,“朝廷四月就该送来军饷,可现在都?快六月了,军饷还没个?影子,不精打细算,咱们一顿吃饱了,然后?集体喝西北风啊!” “四月的军饷没送来?”骆乔诧异,“这都?一个?多月了。” 许振兴叹了口?气:“将?军去了好几封信问,不知什么原因,户部一直扣着没批,听说新任的兵部尚书为了军饷都?快打到户部尚书家里去了。前头送来的一批粮草,都?是?咱们使?君自掏腰包的。” 这时,士兵过来唤骆乔,她怀着一肚子疑问去了大帐,被告知五皇子随她一道去东平郡。 谁去都?是?去,骆乔没觉得一个?皇子一个?监军跟着自己是?个?累赘,不过丑话说到前头,跟她去就要听她的,届时她使?唤起来可别摆架子,否则她的拳头就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闻敬自然是?连连保证不会拖后?腿更不会摆架子。 “要不我给你做副将?。”闻敬说。 骆乔笑说:“我一个?队长,哪里用得上副将?。” 闻敬亦笑:“总会用得上的。” 闻敬的事说定,骆乔便?问起了军饷之事来。 骆衡没答,摇了摇头,道:“朝中自有结论。” 骆乔好似懂了,不再问,示意闻敬一同离开大帐,准备明日出发。 “军饷之事,”离开大帐,闻敬跟着骆乔往辎重营走?,途中说道:“我听说的消息是?,柳光庭说动了谢禹珪,两方联手在朝堂上一力主和?谈,太?子提出先?压下军饷,等朝廷有了结论再酌情?下发。” 骆乔看向闻敬,后?者回视,接着说:“太?子此番手笔,背后?有那位齐国?女人在出谋划策。他们夫妻表面上看起来不对付,实则早已联手,太?子的很多政见都?有齐国?女人的影子。” “五殿下……消息很灵通呐。”骆乔说。 闻敬笑了笑,并不遮掩:“这其中有不少是?二哥派人告诉我的,我没多少人可以去打探消息。不过二哥也不是?直接告诉我,他是?辗转几道告诉我的心腹。前几年太?子在婚礼上被刺杀一事,里头也有二哥在推波助澜。” 骆乔很是?诧异,这位五皇子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儿都?揭开摆在她面前,是?不是?过于交浅言深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可对你说的。”闻敬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况且我当时也是?自救。”骆乔摇摇头,“殿下不必记挂在心上。” 闻敬却道:“于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我而言就是?救命之恩。你也知道我在宫中的处境,当年若非因为有你和?蒋二郎,我真?被老四卖给拍花子,建康宫里也没有人会为我伸冤。于我有恩者,我永世记得要报答。” 同样,有仇者,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永世记得。 到了辎重营找到许振兴,骆乔不再多说什么。而许振兴呢,因为有闻敬这位监军的求情?,到底是?多给了骆乔一些粮草。 虽是?多给了,实际上也多不了哪儿去,毕竟他们是?要急行军,背不了太?多东西。 翌日,骆乔点了一千人前往东平郡,天才蒙蒙亮就出发了。 濮阳县城东的一座四进宅子里,闻旭睡到自然醒,慢条斯理地用朝食,喝着甜汤听人来报五皇子跟着骆队长去东平郡了。 “噗……” 闻旭喷了满桌,呛得直咳。 听了消息匆匆过来的严夙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没被恶心得吐了。 “来人,把桌子收拾了。” 闻旭顾不上吃饭,连忙请严先?生坐下,问严先?生知不知道老五这是?唱的哪一出。 严夙说:“同样是?皇子,一个?亲自去抗洪救灾,一个?吃了睡万事不管,王爷觉得百姓会尊敬哪一个?。” 闻旭龇牙咧嘴:“严先?生是?不是?在骂我?” “在下不敢。”严夙奉手,又说:“无论如何,五皇子的姿态做的很足,在下听说兖州士兵们对他的评价不错。” 闻旭很没有自知之明:“那我呢?” 严夙沉默,让东海王自行体会。 好在闻旭不是?一傻到底,体会到了,但他很不服:“老五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一群泥腿子竟然就信了。” 严夙第一千次叹气:“至少五皇子愿意做样子。王爷难道忘了,三王爷是?想要拉拢兖州军,得到骆将?军的支持的。” 时至今日,严夙不得不佩服席荣的老谋深算,搞来这三个?监军,明面上是?把太?子派、三皇子派、宗室都?照顾到了,河东柳和?陈郡谢在这其中连句不好都?说不了,宋国?到底还是?有皇帝的,皇子宗室监军,你敢说不好? 实则此三人没一个?能成事的。 五皇子心眼多,与太?子并非一条心;东海王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晋王世子摆明车马不想卷入两个?堂兄弟之间的争斗,明哲保身?,可谓是?人如其名?了。 三个?人各自为政,互相牵制,得益的就是?濮阳大军。 尤其是?东海王,他真?的,严夙伺候他都?想哭了,就没见过这么能得罪人的。更让严夙流泪的是?,这位是?得罪人而不自知,他都?想劝彭城王放弃这个?弟弟吧,没救了。 “如今洪水肆虐,王爷亲上河堤抗洪不现实,却总得拿出个?态度来。”严夙建议闻旭设棚施粥,因为巨野泽水位暴涨,濮阳已经渐渐有了些躲水的难民了。 闻旭想了想,觉得严先?生说得有道理,便?道:“那就交给严先?生来办吧。” 严夙:“……” 严夙想撂挑子了,他是?谋士,而且是?彭城王的门客,不是?你东海王的长史更不是?跑腿小厮! “严先?生?”闻旭看严夙半晌不答应,催促了一声。 严夙闭了闭眼,万般无奈地说:“在下知道了。” 真?的,遇上东海王是?他严某人的劫。 第189章 骆乔带兵抵达东平郡时, 连日的雨终于停歇,不过郡守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 “雨是停了,可水还在上涨, ”郡守将骆乔请去河堤上, 指着?翻滚着?泥沙的河与河面飘着?的枝叶,“大姑娘你看, 上游来水依旧不减, 泥沙俱下, 定是有河段溃堤了。” 济水出洛州轵县赞皇山出,穿黄河,过荥阳, 到定陶后与菏水会合成巨野泽, 再过东平、泰山,百折入海。 巨野泽暂还没有溃堤的消息传来, 那?就是更上游的地方溃堤了。 “先通渠吧。”骆乔给士兵们?分配好各自负责的沟渠,抓起?锄头率先跳到泥地里。 上游的情况他们?没?办法控制, 郡内的水位已经高过警戒,只能先疏通沟渠把水引到他处荒地,不能叫大水淹了农田。 闻敬也拿起?一把锄头随骆乔跳到泥地里, 学着?役夫们?一锄头一锄头地挖。 作为?皇子, 再不受宠, 闻敬也没?有亲自干过这样的体力活,他干得?并不好,挖几锄头摔一下挖几锄头摔一下, 还有次若非骆乔眼疾手快拦住了, 他差点儿?就锄到自己的脚了。 “没?想到通渠看着?简单,竟然这么?难。”闻敬冲骆乔苦笑一声。 泥巴软烂难踩, 几锄头下去黏在锄头上的泥巴愈发多?,叫锄头重?逾千钧,好不容易举起?来再用锄下去,竟是扯都扯不出了。 “这世上,没?有太多?简单的事情。”骆乔没?有叫闻敬上去,只是放慢了速度不着?痕迹地照顾他,“五殿下想做之事,怎么?会简单。” 闻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抹了自己一脸乌黑的泥,笑出一口大白牙:“知?我者,高羽也。” 骆乔被他的样子逗笑,但没?有接他的话茬儿?。 闻敬很会把握分寸,点到为?止,只要他想就绝不会让人感?到窘迫尴尬。 “看来上游还有大水。”晌午休息的时候,闻敬看着?似乎还在缓缓上涨的水面,叹道:“就不知?是洛州还是豫州。” 骆乔站在河堤上眺望,闻言说道:“关辅大蝗,洛州大雨,西魏今年够惨的,又是旱又是涝。” 闻敬说:“朝廷这时候向长安京施压的话,洛州绝对能立刻要回来。” 骆乔转头看向闻敬,后者说:“西魏一直拖着?不肯签国书,是等着?看豫州的归属,想浑水摸鱼。他们?那?位帝师也是够狠,硬是拖着?不管儿?子的死活。” “西魏用洛州换嵇充,笃定我们?会好吃好喝招待嵇充的。”骆乔轻摇了摇头,“用天灾对西魏施压,朝中的道德夫子们?都会跳出来反对。” 跳出来的又何止是道德夫子,各种?想浑水摸鱼的都会反对。 闻敬冷笑:“那?又如何,洛州本就是我大宋领土,我们?要回自己的东西,轮得?到牛鬼蛇神指手画脚?要我说,西魏又旱又涝还有大蝗,正正是上天对穆泰昏庸无道的惩罚,西魏要亡。” 五皇子这话算是说到骆乔心坎里了,拿回自己的领土,哪轮得?到牛鬼蛇神狺狺狂吠。 “如果朝中偏有沐猴而冠的东西以道德说教呢?” - “无论你如何做,总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重?要的是,能否达成目的,以及能否承担相应的代?价。”席荣对席矩说道。 “父亲,道理儿?都懂,可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席矩对父亲以天灾威逼西魏签署国书,并不赞同。 他虽好辨是非曲直,却并非道德夫子,他只是担心此事会成为?父亲一生的污点。 席荣大笑:“叫天下人不敢说话,不就没?有我不爱听的话了么?。” 席矩无奈:“……” “嵇合老贼一直拖着?,就是想等东魏空出手来,再借东魏反将我们?一军。”席荣偏头看向书斋里新挂上的兖、徐、豫、相、洛五州的舆图,“早点儿?把洛州拿回来,高凤岐被三面夹击,压力必然大,好叫豫儿?一举将豫州夺回来。” 他为?夺回失土筹谋多?年,厉兵秣马,推动税改,力图藏富于民?,为?此还得?对皇帝挖国库墙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天灾也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以天灾威逼西魏一事在朝堂上碍于席司徒的权势没?有多?少人敢当面反对,就连柳光庭一派的也只是暗讽席司徒不折手段。 民?间倒是有不少所谓名士跳出来写诗作文骂席荣,骂他道德沦丧祸害百姓。 后有人传出席荣一句“唯有我大宋百姓在席某人眼中才是百姓”,“名士”们?一哽,就改成只骂他道德沦丧。 如此酸诗被改成歌传唱,一路传到兖州去了,更有胆大包天的伶人故意在席豫面前唱,纯纯恶心人。 在东平郡的骆乔也听到了这类诗歌,她都不跟人讲道理,直接以力服人。 一力降十会 第183节 “我看你们?是吃太饱了,要不要送你们?去雍州啊?” 雍州现在寸草不生,西魏皇帝都被迫迁到龙泉郡避蝗,现在去雍州那?就是一个死。 唱歌的伶人拼了命地磕头求饶,直言是有人拿了钱叫他们?如此唱的,然后把给钱的人供了出来,郡守立刻派人去抓却扑了个空。 骆乔并不意外,请郡守将郡中犁一遍,看还有没?有人唱酸诗,不管是谁一律抓了,能问就问,问不出什么?来就扔到河堤上罚徒刑。 连续晴了多?日,东平郡内的济水河段水位渐渐在下降了,骆乔及时带兵来挖了大渠引水,终是叫河堤有惊无险没?有溃,现在役夫还未还家是因须对河堤加固。 东平郡有惊无险,是因为?上游的巨野泽帮着?消耗了不少水,不过济水上游的洛州河段和豫州河段就没?那?么?幸运了。 洪水漫出河道冲击良田房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骆乔得?知?豫州阳武和封丘城遭了水,当即就是——诶嘿,趁他病,要他命。 闻敬过来找骆乔,要和她说说酸诗的事,就见?她一脸算计模样。 “怎么?了?”闻敬问。 “东平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已去信将军,准备回濮阳。”骆乔说。 闻敬点头:“那?我去通知?整军。” 骆乔长眉微挑,这位五皇子还真把自己当她的副将了? “这不着?急。”骆乔拦住闻敬,问:“殿下刚刚说有事,是何事?” 闻敬道:“是唱席司徒的那?些诗歌,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反将幕后之人。” 不想,骆乔却摆了摆手,让闻敬不要麻烦:“我觉得?此事席司徒自有定夺,其实唱酸诗的人也很好猜,谁跟席司徒不对付就是幕后之人呗。” 骆乔说着?忽然灵光一闪:“诶嘿,就高凤岐好了。” “什么??”闻敬一下没?跟上骆乔跳跃的思维。 骆乔解释:“我是说,在我这里,唱酸诗的人就是高凤岐。岂有此理,姓高的竟敢如此侮辱我大宋司徒,这是对我大宋的挑衅,我骆乔绝不能容忍。” 然后去白马挑衅,给高凤岐添堵,非得?叫他焦头烂额不可。 骆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太会把握机会了,然后美滋滋去找郡守,请他把抓到的伶人搞一个给她,她带去濮阳当“证人”。 闻敬手中资源有限,一直以来就是以小博大暗中搞事,他看骆乔下令抓唱酸诗的人,便想着?帮忙,利用这首酸诗反将幕后之人。 他从未想过,阴谋还能光明正大搞,乍然听到骆乔栽赃计划他都愣了。 第一反应就是高凤岐能认? 可高凤岐认不认有什么?关系,骆乔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这世上有很多?事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借口。 就像太子大婚遇刺,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各方都不想较真。 闻敬茅塞顿开。 - 濮阳大营。 骆乔的一千兵马还没?回,骆衡先收到了女儿?加急的书信。 信上请骆将军帮忙安排,务必要把“编酸诗侮辱大宋司徒”的锅牢牢扣在高凤岐头上,等她回来就去白马县附近转悠,吓唬郭庭。 骆衡把信给谌希得?看,后者看完笑了:“小乔的想法倒是与席司徒有些不谋而合。” 酸诗到处传唱,席荣只不痛不痒地抓了些唱诗的所谓名士和伶人,就是随时准备扣锅。 鸿胪寺现正与西魏激烈和谈,要把洛州要回来,疯狂踩西魏痛脚——你们?皇帝都避到龙泉郡了,死了那?么?多?人,好可怜,我们?大宋可以送一批粮食救助你们?的百姓。 西魏使臣对粮食太心动了。因为?蝗灾,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民?乱渐渐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百姓吃不上饭,可不就得?乱。 现在宋国朝廷最重?要的事除了江州赈灾,就是与西魏和谈。 谁敢在这时候冒出来阻扰和谈,席荣准备好的锅就会扣谁头上去。 甭管是不是你做的,席司徒说是你,就是你。 “难怪他之前放任名士写诗作文攻讦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谢禹珪苦笑:“我就说席孟仁又岂是吃亏之人,他吃了多?少亏,就会叫别人吐出多?少。” 户部尚书闻人商霖说:“其实学生敬佩席司徒,至少在收复失地这件事上,无人可以指摘席司徒。” 谢禹珪沉默片刻,问:“你觉得?,收回洛、豫二州后,席孟仁会不会加九锡?” 闻人商霖说:“谢公,咱们?宋国,除了洛、豫二州,西边还有黔中、益州等地在他国手中。” 谢禹珪看着?自己一手提拔的学生,半晌颔首:“你说的没?错。” 第190章 宋国元嘉二十六年六月末, 西魏终于扛不住国内的压力,在国书上?落印,昭告天下将洛州还给宋国。 国书上?除了洛州的归属, 还有西魏因去年贸然对宋国发动战争的赔偿, 铜铁金银等?,而?宋国则赠予西魏十万石粮食, 两国修好, 互不侵犯。 两国国书一经昭告天下, 宋国上?下无不振奋。 洛州归还,皆被后世史学?家视作宋朝一统天下的开端。 七月初,襄、郢二州的大军进驻洛州, 驱逐西魏在此的军队。 宋国新任命的洛州刺史在七月初八抵达了洛阳, 与西魏的前任洛州刺史进行了交接,一个春风得意, 一个满面愁容。 洛州各郡县的郡守和县令全部换了,主簿往下的小吏没大动, 干办处郎将张瑾亲自坐镇洛阳清查西魏遗留官吏以及各路细作?探子,有那在洛州经?营铺子十几年的一夕之间关门掌柜失踪,也有左右逢源的名士被官府当众捉拿。 洛州乱中有序地易主, 隔壁的豫州不知压力大不大, 反正?在白马县外土木作?业的骆乔听说了洛州的消息, 就很羡慕,恨不得明天破白马,后天打颍川, 大后天就攻占了上?蔡。 “我听说朝中已经?定下豫州刺史的人选, 咱们可不能叫豫州刺史等?着急了。”骆乔对她手底下的先锋军如此说。 先锋军们嘻嘻哈哈说“那的确不能叫豫州刺史久等?”,然后土木作?业得更起劲儿。 郭庭岂会眼睁睁看着骆乔在自己家门前大鹏展翅, 几次出兵,可骆乔和她的先锋军滑得跟泥鳅似的跑飞快,根本捉不到。 他?们出城,骆乔跑了;他?们回城,骆乔又来?了。 郭庭派兵把防线前推,守住各路口,骆乔就轮番骚扰——忽然出现,一顿乱杀,火速离开,满地鲜血。 白马守军简直要崩溃了,听说要去城外路口驻守,都?老大不情愿的,去了不是给骆煞星送人头么。 死守不出,骆乔就在城外大肆土木作?业,半个多月时间她建了座瞭塔,比白马县城的瞭塔还高,瞭塔建成当日,她就在上?头朝白马县城射了一箭,把城楼的檐射了个窟窿。 天生神力,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讲道理。 别?说白马的守城士兵了,郭庭的心态都?不好了。 阳武、封丘济水泛溢,损四千三百余家,害田几千顷,邺京迟迟不派人来?赈灾,这时候又洛州易主,宋国十万大军陈兵豫州边境,叫豫州雪上?加霜。郭庭甚至怀疑邺京是不是在准备效法长安,放弃豫州以求和。 他?几次去信上?蔡,使君虽多有安抚之言,可各方传来?的消息并不能让他?心安。 “郭——都?——尉——” 忽然,白马城外的瞭塔上?传来?喊话?,守城的士兵严阵以待,远远眺望,那瞭塔上?有十来?人早一齐喊话?。 “良禽择木而?栖——,高凤岐不行了——,你要不要投我兖州——” 守城士兵们听清楚是在叫郭庭投敌,慌忙去通知了郭都?尉。 “尚永年已回邺京了,他?知道邺京准备把豫州卖了——,他?有退路你没有——,不过别?怕——,我们兖州海纳百川,可以做你的退路——” 郭庭没上?城楼,只?叫士兵把喊话?复述,听完后,嘲道:“雕虫小技!骆高羽还是年轻,不知道她这拙劣的离间计都?是本都?尉玩儿剩下的。” 来?回话?的士兵心想:那您年轻的时候也玩儿过这种?雕虫小技? “不用管,姓骆的攻不下城,在耍花招而?已。”郭庭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士兵心上?安定许多,行了礼后再回城楼,将都?尉的话?尽数转达。 士兵不知道的是,他?一离开郭庭就叫来?副将和军师,让他?们去查尚永年的动向。 尚永年驻守陈留郡,这时候离开,无异于背后捅了豫州一刀。 瞭塔上?的先锋军喊话?郭庭三日。 第一日,郭庭部无动于衷。 第二日,城楼上?有士兵试图朝瞭塔射箭,可惜没有骆乔的臂力。 第三日,郭庭出城想推倒瞭塔,与兖州先锋军在瞭塔下正?面交锋,仅两个回合就回了城。 瞭塔周围的地形因为兖州先锋军的土木作?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不仅是建了瞭塔,还建了箭楼,挖了壕沟,设置了拒马、鹿角木等?,俨然一个小型营寨。 带兵出城的校尉简直要吐血,敌人在自家城门前安营扎寨了属于是。 “队长,今天继续喊?”火长甘彭问?。 “今天换个内容,”骆乔说:“不喊郭庭了。” 三天了,郭庭再废也该打听到尚永年是真离了豫州回邺京,喊话?也并非真想劝降郭庭,有的人能劝降,有的人宁战死不愿降,据兖州知道的,郭庭就是后者?。 武将最懂武将,郭庭有气节。 他?们连续三日喊话?,目的是为扰乱白马守军的军心。 现在,他?们要乱的是白马县城里百姓的民心。 十几个大嗓门士兵登上?瞭塔,朝白马县城喊话?:“东魏皇帝在定、瀛、幽三州横征暴敛,建飞仙楼炼仙丹,求长生。豫州水患,邺京迟迟没有赈灾,因为钱都?被东魏皇帝拿去建飞仙楼了,白马的百姓们,你们等?不到邺京的灾粮!” 豫州的阳武、封丘水患之后,州内的粮价飞涨,几乎是一天一个样,从灾前的五百钱一石飙升到七八两银一石。州府虽然放了一万石米粮赈灾和平准,不过是杯水车薪,眼见秋收在即,阳武、封丘两地不说绝收也差不离了,豫州其他?郡县也因大雨毁了不少田,如果邺京不赈灾,照现在的情形这粮价怕是还有得涨。 邺京迟迟不赈灾,与皇帝修飞仙楼不说没有关系,但不是决定性因素,让邺京派不出粮来?赈灾的根本原因是皇子们之间的争斗。 是的,皇子们。 可能是看皇帝一副濒死模样,又或者?是年长的几个皇子身子骨也不硬朗了,东魏的皇位争夺已经?白热化,几乎所有的皇子都?下场了,就连骆乔曾经?的“老朋友”十六皇子霍涣这等?废柴都?旗帜鲜明地加入了六皇子派。 皇子们尽一切力量打生打死死,八姓贵族们忙着站队互撕,赈灾这等?国计民生的大事变成了他?们政治斗争的工具,而?豫州的高凤岐早因不服邺京管教隐隐一副要当诸侯的架势而?把霍姓皇族和八姓贵族得罪了个遍,如此生死攸关之际朝堂上?竟少有人替他?说话?。 邺京的消息被探子源源不断送来?濮阳,骆乔听完后只?觉得魔幻。 我们兖州正?要攻打豫州,你们邺京为了争夺皇位都?不管外头强敌环伺,你们有尊重?过对手吗? “也不是不能理解。”谌希得在骆乔“我不理解,我大受震撼”的眼神中笑道:“魏国起源鲜卑胡,在我中原大地因汉末乱世趁机侵占,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东魏皇帝霍协则是杀了魏国皇帝叛出后自立为王划地而?治,是叛臣。东魏八姓贵族与魏国八大姓不一样,说白了,就是缺少底蕴。” 没有底蕴传承,更看重?的是眼前利益,就算有太尉楼钦这样还算有些远见的,也没用,独木难支。 还有就是,霍协的儿子是真的多,两三个争夺起来?动静就够大的了,东魏是二十几个在争。 属实是叫人开眼了。 一力降十会 第184节 “一个家族的繁盛,需要英明的族长和薪火相传优秀子弟,绝不是靠一两人就能撑起来?的。同样,一个国家也是。你们看过往盛世,谁又不是君明臣贤、人才辈出呢。”谌希得对身旁的骆乔和上?首的闻敬说道。 闻敬听完此言,猛地将目光投向谌希得,眼中有难以掩藏的惊愕。 谌希得半阖着眼帘,轻轻晃动手中羽扇,月白大袖,嘴角含笑,端得是一副名士风范。 闻敬嘴唇动了动,扫了帐中一圈,将到嘴边的问?话?咽了下去。 他?把握不准这位军师祭酒的意思,他?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贸然出言会坏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 反观骆乔,就不太客气了:“谌军师,您很热吗,这天还拿把扇子。”风都?扇她这里来?了。 晃动的羽扇顿时一停,随后轻敲到骆乔的脑门上?,谌希得笑骂:“没大没小,等?回去了,罚你写大字。” 骆乔嘿一声:“我及笄了,现在是大人了,您罚不着了。” 谌希得说:“你就算是老人了,我也是你夫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算六十,我也罚得着。” 骆乔:“……”惹不起,惹不起,走了。 看着跑飞快的骆乔,谌希得大笑。 闻敬看着谌希得想了又想,最终,追着骆乔出去了。 谌希得摇着羽扇,大笑变微笑。 白马县那边,被兖州军连日喊话?,到底是传到百姓耳中—— 朝廷不赈灾,是要为皇帝修飞仙楼炼丹; 朝廷不仅不赈灾,今年还要征重?税,因为要修飞仙楼。 豫州的情况是真的不太好,居高不下的粮价,遭了水淹而?欠收的粮食,已经?叫不少人吃不上?饭了。白马县还算好的,粮食也到了六两银子一石,粮价一涨,盐、油、布匹等?等?民生所需统统上?涨,贫苦百姓买不起粮吃不上?饭,都?去挖野菜充饥了。如果今年还要征重?税,这就是在逼死人啊! 县令在极力安抚城中百姓,可收效甚微。 “县令说这么多没有用,我们不要求别?的,粮价恢复到五百钱一石,就问?县令和郭都?尉能做到吗?” 县衙门前聚集了许多百姓,有一人带头,其他?人跟着喊:“五百钱一石米,五百钱一石米……” 随着这喊声,越来?越多百姓聚集到了县衙前来?,场面几近失控。 郭庭听说城中百姓去冲县衙了,立刻带兵过去,到了近前,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声说:“宋国二十税一,我们十税三,凭什么我们要交这么多税!我们不交!” 百姓:“对对!我们不交!我们不交!” 郭庭一凛,猛地一挥手,命令士兵去把在人群中煽动罢税之人抓出来?。 百姓们一看有官兵来?抓人,听到一声“官府杀人啦”,霎时就乱了起来?,推挤、踩踏,叫士兵根本找不到煽动之人。 郭庭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再顾不得什么要安抚百姓团结守城,直接派兵镇压乱成一锅粥的百姓们,要将煽动罢税的人找出来?,那人定是兖州派来?的细作?。 可百姓们不管什么细作?不细作?,他?们看到的是粮价暴涨、课税繁重?,看到的是官府不作?为,还派兵镇压。 为什么宋国可以二十税一,他?们豫州是十税三,说起来?,豫州以前不就是宋国的么。 “你知道吗,西魏不是把洛州还给宋国了么,我听人说,洛州现在是二十税一。” 此言在白马县百姓中渐渐流传开来?,叫他?们羡慕不已。二十税一,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等?到了秋收征税时,白马县的百姓与税吏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粮食欠收,粮价暴涨,官府还是要收十税三,这是不给他?们活路啊! 忍无可忍! 第191章 大水毁屋毁田, 朝廷不赈灾。 粮价居高不下,官府不平准。 大雨淹了田,麦粟收不上来?, 丰年时中田一亩取粟多不过二石, 今年一石都收不满,就这, 官府还要征走三成, 分明是不给人活路。 白马县是豫州的第一道防线, 县中百姓直面兖州大军威胁,生活在对面随时会派兵打?过来自己随时可能丧命的恐怖里,整整一年。 官府的安抚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粮价下不去, 赋税从不减。 压抑多时的白马县百姓在税吏猛踹实在交不上税粮的庄户时,彻底爆发了。 愤怒的百姓把两个蛮横的税吏围起来?, 石头棍棒疯狂往两人身上招呼,生生将两人打?死了。 然后, 他们抬着税吏的尸体涌向?县衙,质问县令是?不是?要把全?县人都逼死。 不少人听到消息也朝县衙涌了过?去,县衙前人越来?越多。 县令叫衙役们抵住大门, 让主簿快去告诉郭都尉, 派兵过?来?。 “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教唆, 这些刁民!” 县令在大堂来?来?回回踱,嘴上一直骂骂咧咧。顶着大门的衙役听到,不少人都皱了眉。 县令出?身富贵, 又怎么会理解贫苦百姓的难处。 郭庭听县衙前又闹起来?了, 百姓还打?死了两个税吏,与县令的想法一致, 是?有人在暗中教唆。 那些教唆挑事的,不用想,定是?兖州的。 郭庭气怒又无奈,他知道百姓们对赋税不满,可税额是?朝廷定的,县令又岂能随意更改。县令给他们征二十税一,朝廷问县令要十税三,中间差了那么多谁来?补上? 县令也没办法啊! “你几队人跟主簿过?去,叫县令好好跟城中百姓解释,”郭庭吩咐副将晁玉,“那两个税吏,好生安抚他们家人,走我?的私库吧。” 晁玉先是?横了主簿一眼,再说:“税吏的抚恤该县令出?才?对,都尉,您别老?帮县令兜着了,您帮这么多忙,人家还不领情,让他给邺京写信都不肯。” 县令姓楼,是?太尉楼钦的从侄,白马县因粮价民情汹涌,郭庭让县令写信给楼太尉陈情,请楼太尉在朝中帮豫州斡旋一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郭都尉太高?看自己了,他在楼太尉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能在冲要之地当县令,他说自己在楼太尉面前说不上话?! 晁玉当时听了就想给县令一拳。 “说什么自己在楼太尉跟前没多少脸面,我?看脸皮厚得?很嘛,这厚度摊开了也比别人整张脸大,怎么会没脸呢。” 主簿听了一通阴阳怪气,只能赔着笑脸,都不敢催晁玉。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晁玉磨磨唧唧点了人,到了县衙前,还没来?得?及驱赶聚集的百姓,就见百姓们忽然爆发,大喊着“官府杀人啦”,乱七八糟地朝四面冲撞,一些士兵刚刚站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百姓撞倒,无数的脚踩踏在他身上,不多时就被踩得?口鼻出?血。 晁玉立刻下令士兵亮兵器,阻拦驱赶嘈乱的人群,可收效甚微,百姓彻底乱起来?了,晁玉就带了不到五十人,根本控制不住成百上千惊怒交加的百姓。 咻——啪! 忽然,城中响起一道响箭,晁玉往响箭的方向?看去,立刻命令士兵去抓人。 他有不好的预感。 呜呜呜—— 从城外传来?厚重的号角声,那是?…… 那是?,进攻的信号! 晁玉顾不上城中的乱民,打?马赶往城楼。 他到时,郭庭已?经在城楼上了。 “都尉。”晁玉唤了一声,看到了城外十里?林立的旌旗,军队的最?前头有一人银甲黑马,手持一把暗蓝色长弓,弯弓至圆满。 是?名弓灵宝! 骆乔骆高?羽! 郭庭眉头深锁,问晁玉:“百姓都安抚好了?” 晁玉:“……” 郭庭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晁玉的声音,不悦问道:“怎么回事儿?” 晁玉磕巴了一下:“民、民乱了。” “你说什么?!”郭庭一把抓住晁玉的前襟,睚眦欲裂:“民乱?这时候你说民乱?!民乱了你在这里?干嘛?!” 晁玉想说他担心都尉,来?不及开口,听到一道破风之声,他睁大了眼,猛地把郭庭往旁边一扑! 一支四尺三羽角木重箭钉在城楼柱上,晁玉眼中的惊恐还未褪去,猛地抬头,那支重箭入木三分,箭尾还在震颤嗡鸣。 这么远的距离,这种不擅远射的重箭,不用想,只能是?东平骆高?羽。 郭庭爬起来?从垛口往外看,骆乔竟单人独骑已?经到了护城河的拒马桩前了。 真真是?艺高?人胆大。 她一箭射出?,再弯弓搭箭。 咻一声,宛如信号,兖州军阵向?前推进数里?,随后弓箭手准备—— 万箭齐发。 骆乔第二箭射出?,将城楼垛口处一名躲藏不及的士兵射死,旋即掉转马头返回军阵中,在折回的时候还顺道用长.枪挑起面前一个拒马桩,一甩,竟直接飞过?了护城河,在城墙下摔了个粉碎。 嚣张,太嚣张了。 郭庭恨的咬牙切齿。 紧接着,兖州军阵的箭雨直冲城墙头,郭庭顾不上用詈语“问候”骆乔,立刻组织防守,并调弓箭手反击。 白马城墙上也射出?一阵箭雨,兖州军阵立刻升起木幔挡住,并稳步向?前推进。 “投石——”郭庭大吼。 城内数架大型投石机,填装好礌石,发射出?去。 “晁玉,你去城内,不要让百姓冲了城门,如有不听劝阻者?,杀无赦!”郭庭把晁玉抓过?来?大吼着吩咐,然后把人推开,就地一滚,躲开了敌人投来?的礌石。 “都尉!”晁玉大喊。 “没听见军令吗?”郭庭怒喝。 晁玉转头下了城楼。 白马县作为豫州的冲要之地,城池防卫可媲美大城。城外有护城河,护城河前有拒马桩,城门有瓮城,门后还有陷坑,坑中铺板,钉上长钉,每坑边有长枪二十,硬弓十张,盾车五辆,敌若径入,必坠坑中。 兖州想要攻陷城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现在更重要的是?城内百姓的安抚。 一力降十会 第185节 守城最?忌内部?哗乱,敌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先把自己耗了半条命。 城中的确乱成一锅粥,百姓冲了县衙,县令从角门逃跑了,百姓大怒,满城搜捕县令,先头晁玉派来?的五十来?人根本不顶事,百姓们充分教了他们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 晁玉失了先机,如今想要控制乱局已?是?非常困难了。 城中不知有多少细作在其中制造乱局,更是?将百姓们往城门处引导。 早在白马县粮价飞涨之前,就有潜伏的探子不断向?白马百姓灌输宋国二十税一东魏十税三,并言:豫州原本是?宋国的,被东魏不要脸占了,如果豫州回归宋国,我?们白马也是?二十税一了。 在更早以前,豫州百姓听人说宋国减赋二十税一,就很羡慕,逆反的种子早已?种下,如今正是?要收获的时候。 探子们在城中四处裹乱,高?喊楼县令苛政,十税五逼死人。 许多还参与县衙暴.乱的百姓不明就里?,还真以为今年变成了十税五,都疯了。 失了先机的晁玉这会儿镇压不住乱局,发狠抓住几个喊十税五疑似探子的,直接斩杀。可这并没有震慑住百姓,反而将百姓的反骨彻底给激发了。 “你们看哪,这就是?我?们东魏的官府,我?们东魏的官兵,视我?们为猪狗为草芥,想杀就杀,十税五啊十税五,就连西魏都比我?们的税赋低!朝廷想杀了我?们,想要敲碎我?们的骨头,吸干我?们的血!” “各位,你们想不想死?!不想死就跟我?冲——” 白马县内彻底失控,高?喊着带着百姓往城门处冲的探子,被晁玉一刀砍下。 他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眼里?是?湛蓝的天空,耳边是?白马县百姓的呼喊哭叫。 他笑了。 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知道自己不会白死,这白马县,这豫州,终究要回到宋国,哪怕他看不到。 他兖州,信领兵的将领们,信自己的同袍,信,上天赐予的天生神力的骆乔骆队长。 城外,辅军、民兵清理着拒马桩,砲车、弓箭手在后方掩护,拒马桩清理完毕后造壕车和填壕车推上来?,投石块、放桥板,在护城河填出?路来?。 城上的守军朝填护城河的辅军射箭投石,木幔再度升起,辅军们顶住集火快速造桥。 兖州后方军阵里?的礌石和弓箭投射得?更加密集,还有绑着草布点燃后冒着刺鼻浓烟的火石。 城外攻防,从上午辰时一直打?到下午申时,很快就要金乌西坠,夜间攻城不易,兖州定要收兵,郭庭盯着护城河,不能叫兖州把桥造好。 他点了五百勇士,叫他们出?城干扰。 这五百人知道自己此去恐怕回不来?了,绑紧了衣袖裤腿,拿上长刀,义无反顾出?城去了。 偏就在这时,有三队辅军造好了壕桥,骆乔将灵宝弓挂在马鞍上,单手举起长.枪,高?喊:“先锋军,随我?冲——” 她一甩缰绳,黑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奔,先锋军立刻跟上。 奔过?护城河,骆乔长.枪一扫,她近前的几个豫州兵就被她扫飞老?远,重重砸在地上,被自己人在地上安置的铁蒺藜扎一身窟窿,玄青也一蹄子踹死了一个。 造好桥的辅军过?了河,清理敌人设的铁蒺藜,先锋军就在旁掩护,抵挡城墙上的攻击和出?城的勇士。 紧接着,又两座桥造好,兖州将云梯、攻城锥等送过?了河。 一架云梯架上勾住城头,骆乔飞身下巴,把长.枪丢给一直跟随她左右的闻敬:“五皇子,帮我?拿好。” “你要做什么?”闻敬下意识接住枪,那枪奇重,他差点儿没拿住。 骆乔从马鞍上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把样式古朴的短刀,将短刀配套的圆杆别在腰间,笑着说:“自然是?上城头会会郭庭。” 闻敬大惊,就见骆乔纵身攀到云梯上,飞快往上爬。 “小心——”闻敬大吼。 城墙上的豫州兵推着一个夜叉擂丢下,夜叉擂顺着云梯往下滚,骆乔用脚勾住云梯,抽出?腰间的圆杆套住短刀刀柄底部?,一扣一转,短刀变成了长柄横刀,骆乔一手抓住云梯,另一手握刀往前一送,用力顶住了滚下来?的夜叉擂。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骆乔顶着夜叉擂,往上攀爬了十几步,颈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竟将夜叉擂给顶了回去,把推夜叉擂的几个豫州兵给滚了。 闻敬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来?。 好险! 不过?,这就是?骆乔,天赋异禀的骆乔。 闻敬畅快地笑了起来?,在看到甘彭时,把骆乔的枪给了他,他则抽刀跟着士兵们一起爬云梯,有骆乔在上面开路,如何攻不上城墙。 “喂喂,”甘彭喊了两声,“不是?,这么重的枪,我?怎么拿呀,我?拿了还怎么杀敌呀?” 杨津路过?,留下一串“哈哈哈”嘲笑。 甘彭不甘地高?喊:“还有没有同袍情谊啦!” 第192章 被夜叉擂滚倒的豫州兵用最后一丝力气砍断了狼牙拍的绳索, 七尺长宽的狼牙拍上,数百个五寸长的寒光闪闪的狼牙钉,这一拍拍在人?身上, 瞬间就变成血葫芦。 豫州兵砍断绳索, 看到了狼牙拍猛地下降,终于支撑不住, 闭上了眼。 把?夜叉擂顶走的骆乔正要拆下刀柄好继续攀爬, 就见一道阴影飞速下降, 她闪电般掉转了刀柄,用底端插.进密密麻麻的狼牙钉的缝隙中,将其?顶住。 这一架云梯因为有骆乔在前头开路, 尚无人?折损, 其?他?的攻城云梯就不是?这情形了。 城墙上的豫州兵石块、夜叉擂等不停往下扔,攀爬在云梯上的兖州兵被砸中就是?九死一生?。 兖州兵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往上爬, 抢夺城头制高点。 城门处的攻城锥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城下还有辅军在挖城墙地道。 饿鹘车和搭车配合着, 或扫或勾着城头上的敌人?和兵械。 骆乔顶着狼牙怕,它比夜叉擂要打太多?,仅靠一根刀柄顶住已经在东倒西歪了, 骆乔攀在云梯上很不好施力?, 她也不能随手乱扔, 否则伤害的是?自己人?。 她大吼一声,用刀柄抵着狼牙拍,硬生?生?将其?背面拍在云梯上, 她攀上前两步, 抓住狼牙拍的边缘,顾不上被狼牙钉割破了手掌留了一手的血, 一股蛮力?爆发,竟把?狼牙拍给翻了个面! 狼牙拍的背面有环,其?上帮着绳索,是?方便守城士兵控制它拍下收回,这会儿倒是?便宜骆乔了。 骆乔把?刀柄一转,拆下圆杆,短刀别?在腰间,圆杆穿过狼牙拍的背环,横着卡住,再把?环套着卡在手臂上,就这样把?狼牙拍当做盾用,顶着上头不断砸下来?的石头檑木往上爬。 “火油——” 城头上有人?再喊,骆乔双目一凛,加快了速度,终于看见了垛口。 她把?圆杆一抽,狼牙拍猛地甩出去,拍倒一片豫州兵,然后跃上白马县城城头,一眼就看见了城楼上的郭庭。 郭庭自然也看见了她,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竟叫她爬上了城墙! 骆乔上了城头,让兖州军士气高涨,进攻得?更猛烈了。随着后不断有兖州兵攀上城头,与敌人?厮杀。 骆乔取下腰间的短刀,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圆杆被按下杆上机关,底端弹出五寸长的四?棱刀,她右脚微微一转,猛地朝郭庭冲去。 郭庭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骆乔,此子力?气委实?恐怖,但身为主将,他?绝不能退,更不能逃,不能与她接招,更不能被她打到。 郭庭双手持枪,枪尖指着骆乔。 “骆女,有种与我一战!” 忽然晁玉在半路杀出,带着几百士兵,将城头的马道堵得?严严实?实?,骆乔想要过去得?先把?这些?人?都杀了。 骆乔懒得?跟晁玉废话,连停顿都没有,直冲向密密麻麻的豫州兵,一手刀一手棱刺,一刀一个,闪转腾挪,一脚踢飞一个,一个压倒一片。 闻敬也攀上了城头,带着十几个兖州兵朝骆乔的方向杀过去,将她背后的敌人?统统杀掉。 “都尉,恐怕守不住了,城内百姓大乱,不少人?在冲城门。”晁玉叫士兵挡住骆乔,他?跑到郭庭身边,劝郭庭先走,他?留下守着。 “大战当前,岂有主将独自逃跑的!”郭庭喝斥。 “都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晁玉苦劝。 郭庭把?他?推开,说:“我宁战死,也不当懦夫。”片刻后,又对晁玉说:“你带一队人?走吧。” “都尉!”晁玉惊呼:“我不走!您不怕死,我也不怕!我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郭庭大笑:“好,要么赢,要么死,我郭某人?俯仰无愧,绝不会逃跑。” “那真是?可惜了。”骆乔一路杀过来?,离郭庭等人?竟只有十来?步了,“原本还想放你一条生?路。” 郭庭右脚微移,枪尖指着骆乔:“想要我投降?小?姑娘,你还没这本事!” 骆乔按动机关把?圆杆上的棱刺收起,再套住刀柄一转,又将其?合二为一成一把?长横刀,她挽了个刀花,横刀在身前。 “那我就只能送你去投胎了!” 人?随声动,骆乔猛地冲出,长刀一抡朝郭庭砍下,郭庭侧身避开,往前跨了一步,长.枪朝骆乔拦腰横扫。 骆乔腰肢柔软地仰面一折,顺势单手撑地,长腿朝郭庭的长.枪踢去,把?他?的枪踢歪。 郭庭感受到一阵巨力?,枪差点儿脱手而出,他?收回枪,枪杆旋了一圈,枪尾往骆乔的腰部挑去。 骆乔撑着一跳,避开郭庭的枪,一旋身刀朝郭庭砍去,后者?立刻避开,不与她短兵相接。 骆乔一砍不中,再旋再砍,长横刀被舞得?虎虎生?风。 两人?转瞬间就过了十几招。 晁玉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眼瞅着骆乔露出一个空档,他?猛地杀出,却被一把?刀拦住了。 “你的对手是?我,别?搞错了。”闻敬拦住晁玉。 晁玉呸了一声:“哪里来?的小?鬼,毛长齐了没!” 闻敬嗤:“一把?年纪了,你还打得?动吗,可别?说我欺负耄耋老人?。” 晁玉吼:“爷爷今天就叫你个小?鬼做人?!” 两人?立刻战在了一处。 骆乔和郭庭过了百来?招,骆乔的力?气实?在太大了,郭庭不敢与其?正面交锋,一直躲避,在躲避中寻到骆乔的破绽才会出手。 骆乔到底年轻,实?战经验比不过郭庭,好几次被郭庭抓到破绽,要不是?她力?气大,以蛮力?破之?,说不定小?命就交代了,就这样,她身上也添了好几道伤口。 不过对比起来?,郭庭更惨一些?,他?虽在躲,总有躲不开躲不及时的时候,被骆乔抓到机会可不会客气,郭庭的左臂已经被骆乔齐肩砍下,鲜血喷溅了骆乔半身。 郭庭也是?硬气,都这样了,也坚决不退。 另一边,闻敬被晁玉避得?连连后退。他?没有正统的武夫子教他?习武,平日皇子上射御二课王傅教得?都敷衍,他?虽自己偷偷练习,可对上身经百战的晁玉,根本就不够看。 骆乔砍断郭庭的手臂后,眼见闻敬危矣,立刻过去帮忙,长横刀砍下,晁玉手中的刀被拦腰砍断,紧接着再被骆乔一脚踢开。 “殿下!”骆乔扶住浑身是?血面白如纸的闻敬,问:“还站得?起来?吗?” 闻敬努力?撑起身子,摇摇头:“没事儿,我、我还行……” 一力降十会 第186节 骆乔把?闻敬扶起来?搭在自己身上,扶人?的时候一直在戒备郭庭和晁玉,眼角的余光看到晁玉扶着郭庭跑了,她看闻敬奄奄一息的模样,暂时没去追。 她叫来?一队士兵,让他?们看护着五殿下。 “我拖你后腿了,”闻敬抱歉地说:“你又救了我一命。” 骆乔摇摇头:“没有拖后腿,也没有救不救,这是?战场,我们要做的是?杀敌,你杀了敌人?,就是?好样儿的。” 闻敬笑了一下。 “你们就在这里,保护好五皇子。” 此处是?城楼一个被风的角落,闻敬伤得?很重,等下城门一开,进城是?巷战,他?恐怕不行的。 士兵们应喏。 骆乔提着刀,准备下去开内城城门,路过郭庭的断臂时,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把?断臂扔到了角落里。 城外,兖州军中军阵里,杜晓骑在马上与骆衡并肩。 “虎父无犬子,令嫒着实?勇猛。”杜晓对骆衡说。 骆乔领着先锋军冲锋,身先士卒的模样,叫杜晓想起了十几二十年前,骆衡为先锋军队长时,与他?自己对战,也是?这般悍不畏死地冲锋。 “勇猛有余,智计不足。”骆衡轻摇了摇头。 他?说这话并非谦虚,而是?骆乔最大的问题——轻敌。 她那一身异于常人?的蛮力?,是?她的依仗,却也容易成为她最大的阻碍。 虽说一力?降十会,可她不能什么都靠蛮力?去硬杠。 金乌西坠,按照往常,这时是?要鸣金收兵了,可就在夕阳的余晖里,兖州军撞开了白马县的城门,同时,内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全军听令——进攻——” 杜晓下令,对白马县发起了总攻。 两翼包围两侧,中军冲进县城,白马县城乱成一锅粥。 杜晓作为主将之?一,同中军一块儿入城,骆衡则留守后方,以便随时策应。 城门一破,豫州军很大一部分怯战了,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也有宁死不屈的豫州兵,在城中大街小?巷游走,杀一个兖州兵不亏,杀两个赚一个。 巷战打得?激烈,白马县的百姓投降的在外头的都被赶到主街上蹲着,被几队兖州兵看守,在家中的老实?待着,随便乱走没了命可没地方说理去。 骆乔在城中到处找郭庭,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郭庭没找到,她反而找到了藏起来?的白马楼县令。 胖胖的楼县令被她抓出来?时,吓得?当场表演了一个尿裤子,可把?骆乔恶心坏了。 “郭庭呢?” “我、我不知道啊!”楼县令哭着说。 骆乔嫌弃:“你最好不知道,否则……” 楼县令点头如捣蒜,疯狂求饶。 被骆乔遍寻不着的郭庭,被杜晓找到了。 “杜、晓!”郭庭咬牙切齿。 杜晓骑在马上,看着被士兵摁在地上断了一臂狼狈不堪的郭庭,淡淡道:“好久不见。” 郭庭呸了一声:“你这个叛徒!卖国贼!” 杜晓说:“我有今日,其?中有高凤岐一份功劳。高凤岐一直觊觎相州兵权,你们对我、对我子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得?。” 郭庭怒吼:“卖国贼狡辩什么,你就是?个懦夫,苟且偷生?的懦夫!” 杜晓笑了:“你说我叛国,那东魏皇帝岂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叛徒,你不会忘了霍协是?怎么划地而治的吧。东魏从上到下都是?叛国之?徒,郭都尉满嘴仁义道德,怎么不去对你的皇帝说。” 郭庭:“……” “将军,他?昏过去了。”摁着郭庭的士兵回道。 杜晓:“……” 是?气晕的,还是?痛晕的? 第193章 白马县内的巷战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天明, 负隅顽抗的豫州兵几乎都被斩落,兖州军在大?街小巷喊话叫白马县的百姓全部去主?街,三刻钟后将?全城搜查, 但有?不听令者格杀勿论。 白马百姓惊恐慌乱, 城中一时?哭声震天。 杜晓下?令搜查全城,除了搜查躲藏起来的豫州兵将?, 还有?就是?让士兵们适当宣泄。 自古便是?, 但有军队占领一座新城, 少有?不劫掠的。 士兵们流血卖命,除为了军功就是?为了财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打仗,不时?还会被克扣军饷, 不趁着破城的机会多抢点, 哪里有?钱衣锦还乡成家立业。 且在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斗后,士兵们需要宣泄对死亡的恐惧以及胜利的快感, 这?时?候不安抚士兵很容易哗变。 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快速稳定所占领的城池,上官不会管士兵们劫掠,甚至有?的将?领未免敌将?诈降, 还会下?令屠城。 战争是?国家行为, 平民百姓是?无辜的, 然而对战胜方来说,无辜的平民百姓拿起武器就是?士兵,倘若百姓暗中组织, 以城池为依托, 也?会对战胜方造成极大?的威胁。 约莫一刻钟之后,另一主?将?骆衡带兵进城, 立即喝止士兵劫掠,不听令者一律兵法?处置,随后当着白马县百姓的面严厉指责杜将?军,杜晓麻溜认错。 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用得是?相当熟练,活似配合了多年的老搭档。 兖州拿下?白马县,不是?为了摧毁。 骆衡下?令制止劫掠,还当众罚了几个校尉,主?街上的哭喊声渐渐小了些,不过白马县的百姓依然惊惧,一双双惊恐的眼望着马背上的将?军们。 军师祭酒谌希得此?时?策马出列,温声安抚百姓:“大?家不必惊慌,豫州本就是?我大?宋国土,大?家既是?我大?宋子?民,我等必是?护卫大?家周全,一应以大?宋子?民看待。” 大?宋、宋子?民? 百姓们愣愣望着谌希得许久,终于,有?胆子?大?些的问:“你说我们是?宋国人,那赋税……” 谌希得说:“二十税一。” “粮价?” “平准建康京。” “劳役和兵役?” “自然是?按我大?宋的诏令征发。” 宋国自从?几年前减赋开始,一直推行轻徭薄赋的政令,叫其他三国的百姓羡慕不已,也?吸引了不少其他三国逃户迁往宋国。 宋国对三国逃户查过后没大?问题都会收下?,办户籍,分田地,叫他们从?此?在宋国定居下?来。 这?几年前,宋国的人口着实增长了不少。 在谌希得不厌其烦地解释白马县百姓的问题声中,百姓们渐渐放松了下?了,脸上惊惧之色少了,然后再?听谌希得宣布今年秋税免了,除了小部分还持怀疑态度,其他人都激动得不行。 旋即,谌希得叫全城百姓返回家中修整暂不要外?出,百姓们无不响应。 白马县彻底平静了下?来,除了一些士族富户为被洗劫一空的家大?声嚎哭外?。 另一边,骆乔带着人在城里城外?搜查晁玉,驻守白马县的将?领和白马县的官吏无论死活都找到了,只除了晁玉。 “让他逃了。”骆乔啧了一声。 甘彭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西南方眺望:“这?么看来,郭庭是?故意留下?吸引咱们,好?叫晁玉逃脱去东燕郡报信。” 杨津说:“郭庭还有?个副将?,姓耿的,就在东燕郡。” 骆乔手腕一翻,把短刀别在腰间,下?令:“回城。” 他们回去时?,县城内已大?致平定了,兖州军在街上巡逻,县衙的鱼鳞册被找出来,核对丁口和土地。 粮仓也?被找到,打开一看—— 好?家伙,这?楼县令是?个会囤的,粮仓堆得够满,兖州兵一进去,二三十只老鼠四处乱窜,一个个肥得都快跑不动了。 “宁愿便宜硕鼠,也?不放粮平准,啧啧……” “粮价降下?去,姓楼的还怎么赚百姓的钱。” “怎么说?” “我刚刚听到军师在说,白马县一共五家米行,有?三家是?那个姓楼的家里人开的。” “难怪。” 士兵们一边扛米一边说着听来的楼县令的二三事,啧啧有?声。 县衙里,谌希得跟骆衡、杜晓汇报清缴的白马县财物,重点放在粮草上。 他们攻下?白马县,不会停留太久,顾信已经带兵从?巨野泽出发,等他到了交接完,他们就要继续南下?进发封丘。 南边,襄州军在攻打初安郡,拿回来的洛州陈兵荥阳郡威逼豫州阳武,徐州的施象观朝陈留郡进发。 豫州三面被围,北面还有?顿丘拦截邺京援兵,高凤岐近乎孤立无援。 县衙大?堂,谌希得暂代了县令一职,处理全县政务,士兵们搬空了粮仓清点完将?账册送到他手里,他拿过算盘噼里啪啦一通算——接下?来大?军所需的粮草,白马县粮价平准,县仓库存的存粮和赈灾粮等等。 除了县仓,兖州军也?接管了县内的米、油、盐、薪等商行,谌希得算完后忍不住感慨,姓楼的胖子?真的会囤,他那一仓库都够全县吃三年了,难怪去搬粮的士兵们都说粮仓的老鼠肥大?得吓人。 唔,等顾将?军来了,可以让暂代县令在城中放粮。 “军师。” 骆乔大?步进来大?堂,奉手行了礼后拿起一旁的长颈壶倒水喝。 “回来了,没找到晁玉。”谌希得拿开算盘,起身活动了一下?因就坐都快僵掉的腿脚。 骆乔点点头,有?些郁闷:“跑得挺快。” 谌希得说:“郭庭几乎是?主?动现身,吸引咱们的注意,晁玉这?还跑不掉就太废物了。” “晁玉跑了,咱们原本封锁消息然后奇袭封丘的计划不就泡汤了。”骆乔说:“无论他是?去了东燕郡还是?封丘,两地都会戒备起来。” 谌希得看着骆乔,忽然笑起来。 骆乔被笑得一头雾水,看他总是?笑不说话,渐渐羞恼起来。 “夫子?,有?话说话,怪笑什么。”骆乔虎着脸说。 一力降十会 第187节 谌希得笑:“被你阿爹训了?”话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骆乔愣了一下?,旋即赧然地偏开脸。 谌希得说:“轻敌。” 骆乔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羞愧地垂下?了头。 “小乔,你力气很大?,我相信世间几乎无能与你匹敌,你从?小习武,不说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配上你的力气可说是?世间少有?的悍将?。但是?,你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郭庭身经百战,他的经验比你丰富得多,你身上的伤原本可以不受的,你不能一味仗着自己的蛮力就蛮干。” “我知道错了,夫子?。”骆乔蔫蔫认错。 “当然,还是?得表扬你,”谌希得话锋一转,“若非有?你这?身蛮力,咱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攻下?白马县,给你记上一大?功。你阿爹给你取的乳名真是?太贴切了,铁牛。” 谌希得是?深谙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了,蔫了吧唧的骆乔瞬间骄傲地抬头挺胸,要是?有?尾巴估计已经翘上天了。 “去瞧瞧五皇子?吧,听说他帮你拦住了晁玉,伤还挺重的。”谌希得说。 骆乔应好?,问了五皇子?下?榻的地方,挑拣了一些伤药带上去探望。 闻敬临时?住着养伤的小院是?一个本地富户的宅子?,富户一家早在入秋之前觉得白马县不安全就去邺京投靠亲戚,骆乔到了小院,大?门敞开着,没见?到有?仆役门房这?些,她唤了几声没人应,就道了声“叨扰了”进门去。 小院一共三进,骆乔去了正堂和偏厅都没看到有?人,就进了二门寻着主?屋走去,终于见?到有?人了。 门外?站着几人,其中一个是?伺候闻敬的内侍,骆乔见?过,名字唤平吉,其他三个就没见?过了。 平吉一看见?骆乔,愤懑焦急的脸猛地一喜。 “五殿下?在吗?”骆乔问平吉时?,目光扫向另外?想阻拦她的三人,将?那三人看得不敢动。 “在,在,”平吉连连点头,激动地把骆乔往屋里让,“骆队长快请。” 都不通报的? 骆乔长眉轻挑,再?扫了那噤若寒蝉的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屋里是?个什么情形。 待跨过门槛走近几步,她听到从?里屋传出来的嚣张声音:“老五,你不会以为凭你这?点儿军功就能让父皇刮目相看吧,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兖州军是?你和太子?能染指的?” 接着一道虚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三哥早就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了。” “你知道就好?。”得意洋洋。 “我不知道,”骆乔站在里屋门前,似笑非笑:“东海王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闻旭猛地回头,慌得差点儿从?凳子?摔下?,指着骆乔:“你……你……” “原来彭城王一直在打兖州军的主?意,”骆乔双手环胸,葡萄眼半阖着睨闻旭,“我还以为他的目标是?徐州军,没想到啊,彭城王胃口还挺大?。” 闻旭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否认,对方不可能信; 承认,就是?授人以柄。 三哥知道了绝对要杀了我!闻旭在心里哀嚎。 那……还是?否认吧。 “我在跟五弟开玩笑呢。太子?一直想打兖州军的主?意,都快疯魔了,我这?不是?在劝五弟弃暗投明么。” 闻旭努力赔笑,脸都快笑僵了才听骆乔说:“五殿下?,是?这?样吗?” 闻旭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闻敬,叫他说话小心点儿。 闻敬惨白一张脸,虚弱地笑了笑:“四哥跟我开玩笑呢,他怎么会知道三哥想掌军权这?么重大?的事呢。” 闻旭赶紧对骆乔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闻敬:“三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的,他与太子?殿下?一点儿也?不一样。” 闻旭:“是?的,是?的。” 骆乔瞅着闻敬,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五皇子?。 “那就是?我误会了,东海王,对不住。”骆乔朝闻旭抱拳。 闻旭擦了擦额上的汗:“没事,没事,误会了就行,误会了就行。” 骆乔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八年多不见?,这?位四皇子?看着没什么长进呐。 “啊,对了,”闻旭本来想走了,又想起一直被完成的大?事,“三哥和三嫂让我带了不少贺礼,贺你及笄,我这?就让人去拿来给你。” 骆乔大?无语:“……东海王,我没记错的话,我及笄是?去年的事了。” 闻旭就很尴尬,他也?不想拖这?么久的,这?不是?他一直没见?到骆乔么,骆乔难得回一次濮阳也?不去城里,就跟军营里待着。 “那就多谢东海王了,大?姐姐和彭城王实在客气,已经送过笄礼了又送。”骆乔递上梯子?。 闻旭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三哥和三嫂对咱们这?些弟弟妹妹可是?没话说。” 闻敬扯了扯嘴角,背着闻旭向骆乔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骆乔再?次忍笑,道了声“叨扰”迈进里屋,问了闻敬的伤势如何后,把带来的伤药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指给平吉告诉他怎么用。 “等顾将?军带兵到了,咱们就要出发了,您可得快些好?起来。”骆乔对闻敬说。 闻敬先是?愣了一瞬,从?闻旭来找他冷嘲热讽后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你放心,我很快就好?了。” 第194章 闻敬的伤势实在是?太重, 大军往封丘开?拔时他挣扎了许久也没能起得来身,只能留在白马县养伤。 闻旭临行?前还过来嘲笑了闻敬一番:“得不偿失了吧,哈哈哈……” 闻敬脸色苍白, 一副随时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伺候他的平吉发动宦官的传统技能,阴阳怪气地说:“我家殿下拼死?攻城, 重伤难愈, 自然是不能去给大军添麻烦, 我家殿下有自知之明。” “有自知之明就行。”可惜闻旭当时没听懂,得意洋洋出门去。 等他随着大军行?军三日,苦哈哈从马背下来两腿打颤地走到将领们所在的火堆边坐下, 被“心直口快”的武将叭叭一顿嘲讽他拖累了行?军速度, 他忽然品过味儿,老五的近侍是?讽刺他没有自知之明啊! 闻旭要气死?了! 最克东海王的骆乔随李蕴领兵去了东燕郡, 东海王逐渐嚣张起来,可兖州军也没人乐意伺候他的王爷脾气, 他发脾气根本没人搭理,大头兵们偶尔还很不给面子地哄笑,找骆衡或杜晓控诉最后都?只会是?谌希得出面和稀泥。 谌希得那张嘴是?相当?厉害, 和了稀泥还同?时讽刺了你, 你还找不出话?回他, 你就说你气不气吧,反正闻旭是?要气死?了。 而?且还很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 就该留在白马县让闻明哲随军监军, 而?不是?让他留下。 “不对!”闻旭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愤道:“闻明哲那厮定是?知道行?军辛苦, 故意借口照顾老五留在白马县躲清闲!” 骆衡与?杜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东海王还是?别动脑了,他一动脑,别人都?累得慌。 - 白马县。 闻敬躺在榻上招待上门拜访的闻明哲,后者简单地问了两句伤势得到“无甚大碍”之言后就一直沉默坐着喝茶,喝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 平吉在门外探头探脑,闹不明白晋王世子究竟是?干嘛来了,要喝茶,他住的宅子难道没好茶,何况自家殿下这里的茶也没有多好。 闻明哲坐着喝茶不说话?,闻敬却也不问,他重伤在身?精力不济,甚至喝过药后就这么在榻上睡着了。 闻明哲端茶盏的手一顿,放下茶盏,起身?过去帮闻敬盖好掉落了半截的被子,再?又?坐回去继续喝茶。 就这么一直喝到临近晡食时分才在平吉不解的目光中起身?告辞。 然后第二日,他又?来了。 和昨日一样喝茶喝到晡食时才告辞。 闻明哲就这么雷打不动地来闻敬这儿喝了近一个月的茶,从闻敬重伤起不得身?一直喝到他行?动自如。 “明哲堂兄多日的悉心照顾,敬铭感于心。”闻敬朝闻明哲郑重奉手一礼。 闻明哲侧过半身?,飞快扶起闻敬,再?施还一礼:“你我兄弟,实不必客气。” 闻敬腼腆一笑,请闻明哲坐下,说道:“大军已围困上蔡郡城,我们需早日过去。” 闻明哲关切道:“你的伤……” “无碍,已大好。”闻敬摆了摆手,说道:“东海王一人监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逮。” 闻明哲表示他深以为然,两人便定下后日启程去与?大军汇合,闻明哲去与?驻扎白马县的主将顾信说一声。 “殿下,这晋王世子一天天来,来了又?只喝茶不说话?,都?快把殿下您的茶喝光了,究竟是?想?干嘛?”平吉百思不得其解。 闻敬双眼微微弯起,浑身?上下都?透着愉悦与?轻松,说道:“你家殿下也有人递投名状了。” 平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面露惊喜。 “真的吗?真的吗?”他就说他家殿下是?龙困浅滩,算晋王世子有眼光。 不过平吉还是?没明白,这一个月晋王世子都?只来喝茶不说话?,刚才自家殿下与?晋王世子的对话?他也听到了,思来想?去都?没发现有哪个字是?在向自家殿下投诚的。 闻敬脸上的笑淡了几分,道:“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人发现,那这种投名状,不要也罢。” 平吉一僵,垂下了头不敢再?多问,赶紧去收拾行?囊了。 三日后,顾信拨了二百兵马护送两位监军前往上蔡,等闻敬和闻明哲到上蔡郡外三十里的大营,宋军已经围困郡城半个多月了。 - 白马县城破后,豫州北一路无险可守,兖州军犹如过无人之境一般。 封丘在接连遭受水患、抢粮、民?乱后,整座城犹如鬼城一般,兖州军抵达时城门大开?,无一兵一卒守城,还叫打头的先锋军幢主喻沣拿捏主意不定大半日,以为封丘在给他们唱空城计。 高凤岐在豫州北的防御主要集中在白马县一带,东燕郡也布置了五千兵力,由李蕴和骆乔带兵前去拦截。 过了封丘,更加一马平川,兖州军行?至上蔡外百里时,得闻襄州军大破初安郡,再?三日,施象观领五万徐州兵过陈留郡抵达上蔡。 自此,宋军完成了对豫州州府上蔡的合围。 北边,宋国冀州军牵制住了东魏相州军,顿丘郡的周访和白马县的顾信拦截邺京援兵; 东边,李蕴和骆乔三千兵马拦截东燕郡晁玉五千人; 西边,宋军于洛州荥阳出,牵制住了豫州阳武的兵力。 上蔡孤立无援。 四国的目光都?集中上蔡,邺京也暂停了内斗,连夜派出使臣去建康谈和。 一力降十会 第188节 然而?现在求和已经晚了,宋国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豫州拿回来。 腊月,元日将至,大雪纷飞。 上蔡被围已三月余郡城军民?共七万多人,没有援兵,没有补给,存粮越来越少,城中已有家贫体弱者饿死?了。 城中商行?多半数关门歇业,勉强维持开?业的也没有生意上门,米、盐、薪行?更是?在经过数次盗抢后一家不剩的都?关门了,只余官营还在开?着。 物价也高得离谱,即使有州府下令平准,狠狠处置了几个哄抬物价的奸商也无用,物以稀为贵,这道理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都?一样。 说不平民?百姓家中,就是?刺史府的境况也很不好,全府上下节衣缩食已经是?一日两顿改成一日一顿,府中的炭薪也不够,只有高凤岐的夫人因为病倒还能烧炭取暖,其他人包括高凤岐自己?都?是?多裹几件衣服保暖。 主子们冬日的裘衣还多,奴仆们能有件镶毛的衣裳就不错了,高凤岐有几个姬妾吃不饱穿不暖,实在受不了了偷了他的令牌想?出城,被高凤岐下令射杀在城门前。 “使君,天寒路滑,还是?早些回府吧。” 高凤岐朝跟随的小厮摆摆手道无妨,慢慢走过上蔡郡城里一条又?一条的街巷。 上蔡早不如起先的繁华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或困苦或麻木,整座城都?气死?沉沉的。 拐进一条小巷,忽闻凄厉哭声,小厮吓了一跳。 “使、使君,要不快些回、回府吧?” 这里是?上蔡城南,住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小厮怕不安全,使君出门也不叫护卫跟着,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高凤岐没理,循着哭声往前走,在一间敞开?门的大院前停下,看着院中一幕。 院中,两个汉子用床板抬着一名老叟往外走,被两个瘦弱的半大孩子拦住,求他们不要带走阿爷,旁边一妇人劝两个孩子:“你们阿爷已经走了,得让他入土为安对不对?你们听话?,别叫你们阿爷走都?走得不安稳。” 两个孩子却不听,他们只有阿爷相依为命,没了阿爷就是?天都?塌了。 汉子瞧见俩孩子怎么都?不听劝,不耐烦了,粗声粗气道:“罗老丈已经死?了,不把他抬出去,这院子还怎么住,你们再?拦着,小心我把你们也扔出院子让你们自生自灭!” 妇人下了大力把俩孩子拖开?,让汉子们出去。 两个孩子哭着追了出去,妇人走到院门口叹气看着。 “敢问这位娘子,适才是?何事??”高凤岐上前两步,客气问妇人。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身?着狐裘锦衣身?边还跟着伺候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顿时没了好气:“什么事?,死?人了!穷苦人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没医没药,死?了!” 妇人在上蔡被围以前是?做茶水生意的,见到有身?份的人都?客客气气赔笑脸,可这三个多月别说做生意,活着都?是?极大的困难,哪里还乐意赔什么笑脸。 “前头粮价那么高,也不知道官府都?在干嘛,半点儿粮都?不放。现在被宋国围了三个多月了,官府还是?不放粮,怎么着,是?想?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通通饿死?是?吧!现在看到了,今天死?了一个罗老丈,昨天死?了刘媪,前天死?了柱子娘,明天还不知道死?的会是?谁!” 妇人泄愤般一通叭叭叭,小厮不忿想?上前与?她理论,高凤岐伸手拦了一下。 小厮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之前粮价高涨,州府放出过存粮抑制粮价的。” 妇人呵地一声:“那粮价为什么还那么高?!” 小厮辩解:“那是?因为朝廷没有派粮赈灾!” “那不还是?官府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那是?朝廷,使君并没有不管。” “结果呢?”妇人指着小厮的鼻子,“你说说,刺史都?管了啥!朝廷不派赈灾粮,他不会去跟朝廷要?!宋国围了我们三个多月,他就坐看我们百姓都?饿死??!” “使君派兵出城打过宋军,打了好几次。” “结果都?败了,宋国还是?围着,我们还是?要饿死?。” “那是?因、因为宋军人多!” “就是?打不过呗。要我说,打不过就投降算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也是?命,刺史真打算看着全城百姓都?饿死?不成?” 小厮词穷,看向高凤岐,后者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妇人顺着小厮的目光看向锦衣狐裘者,她不傻,哪怕是?一开?始没认出,后头听小厮极力为刺史辩解,她也晓得了这锦衣狐裘之人大概就是?豫州刺史高凤岐了。 “呸!” 妇人恶向胆边生,对着高凤岐啐了一口,扭着身?子转回院子里,把院子门关得嘭嘭响,仿佛要砸到高凤岐的脸上一般。 小厮在刺史府伺候好些年,从未见过使君面前有如此无礼之人,气得大喊:“泼妇!” “使君,你看她,这刁民?,泼妇……” “闭嘴!” 高凤岐喝止,沉着脸说:“回去吧。” 小厮诺诺点头,赶紧在前头领路。 高凤岐边走边说:“你先去,叫所有人都?在州府大堂里等我。” 第195章 州府大堂里, 别?驾、郡守、郡丞、治中从事、诸曹、中正等人陆续到了,等?了有一刻钟的样子,又见?州中主簿、门亭长、录事、记室书佐、诸曹佐、守从事、武猛从事等?陆陆续续进?来, 再之后就是上蔡守军将军、都尉等人到了。 “诸位,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使君把咱们?都叫来,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 “难道是要发兵出城?!” 身在上?蔡的官吏武将共四十三人?, 悉数到齐。 “父亲, 人?都到齐了。”高凤岐长子高肖在门外说。 屋内,高凤岐回了声“知道了”,握着夫人?的手, 叹息道:“要?不是这大军围城, 城中缺药,你的病早该好了。” “我的身子我知道, 没什么大碍。”高夫人?吃力地把另一只手覆在高凤岐手上?,拍拍:“别?担心我, 我很快就会好。” “生病了总是会难受的,难受就说,啊。”高凤岐努力维持着轻松的表情。 他在来之前找府中良医问过?了, 夫人?的病缺了一味君药, 那味药稀少?昂贵, 找遍城中药铺皆没有,府中存的已经消耗殆尽。 “使君,再不对症下药, 夫人?的病拖不了多?少?时日了。” 其实不用良医说, 高凤岐也可看出他的妻子的身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再没有药就…… 眼?前浮现大院里老叟被抬走?孩子痛哭去追的画面, 耳边尽是那大院妇人?的骂声,高凤岐闭了闭眼?。 “夫君。” 高夫人?虚弱的声音唤回高凤岐走?远的思绪,他听她说:“你去吧,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事。” 高凤岐握着妻子的手猛然一紧,喉咙干涩:“夫人?,我……” 高夫人?说:“再如何?,都有我陪着夫君。” 高凤岐问:“即使我背负一身骂名?” 高夫人?说:“我们?是夫妻呀,夫妻就该荣辱与共。” 高凤岐弯下腰,把眼?中湿意眨去。 门外,高凤岐三个儿子都在等?着,听到里头的对话,老三高胡问两位兄长:“父亲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胥给了高胡一个白眼?,高肖根本没心思搭理弟弟,忐忑地等?着父亲出来。 不多?时,高凤岐出来,整了整衣襟,在三个儿子脸上?一一看过?,说:“走?吧。” 高肖想说话,被高凤岐一个眼?神制止。 现在的刺史府不是原先的旧宅,几年前刺史府走?水被烧个精光,城中士绅将自己的一座五进?宅子修缮后献出来与高凤岐,这座宅子自然是比不上?刺史府旧宅的,却也是高夫人?精心布置过?的,高凤岐缓缓走?过?回廊,院中的花草树木他都记得哪些是妻子亲手栽种的。 “爹爹——” 随着童稚的呼唤,一个不及人?腰高的团子扑过?来保住高凤岐的腿,仰起的脸上?尽是孺慕,软糯的童音说:“爹爹,你好多?天都没来瞧阿四了。” 高凤岐摸摸幼子的脑门,柔声道:“爹爹这几日很忙,等?忙过?了一定去瞧阿四,好么?” 这个孩子是四年前一个妾室为他添的,老来得子,高凤岐对他比对头前三个儿子都温和耐心些。 高胥瞧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撇撇嘴,目光转到心事重重的高肖脸上?,嗤了声。 高胡的目光一直在两个兄长身上?滴溜溜地转,这会儿看二哥嗤大哥默,他福至心灵地来了句:“大哥是不是想大侄子了?大侄子去他外祖家也住了几个月了,可惜现在被宋国围了城,不能去接大侄子回来。” 对高胡的话高肖无动于衷,高胥却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敢置信地朝父亲看去。 入秋之前父亲说幽州的亲家来信挂念外孙,让老大把儿子送到他外祖家去,所以…… 所以…… 父亲早料到会有今日,特意叫人?把老大的儿子都送走?? “父亲!” “你想说什么?” 高凤岐语气并不严厉,比起以往他教子的语气来说是过?于平淡了,可高胥以前敢顶嘴,这会儿也半分不敢造次。 老大的儿子是命,他的儿子、老三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命?高胥想这样问一句。 高凤岐轻拍了一下幼子让他跟嬷嬷回屋去。 “走?吧。”高凤岐叫三个儿子。 高胥迟疑,高凤岐见?了道:“不想去就回屋去。” 高胥咬牙,愤恨地瞪了表情木讷的高肖一眼?,跟上?父亲的脚步。 高家父子四人?到的时候,州府大堂里的争执声已经大得快把屋顶掀翻了。 上?蔡被围三个多?月,几次主?动出击都铩羽而?归,不仅仅是官民之间有矛盾,官吏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诸位,”高凤岐坐在主?位上?,沉声道:“城中是何?情形都了解,如何?可解?” 众人?皆沉默,没有外援,他们?除了死守还能有什么办法。 “要?我说,干脆出城轰轰烈烈打?一仗,也好过?在城中做缩头乌龟!”军中都尉受不了这份沉默,站起来豪言壮语。 武猛从事说:“士兵们?饭都吃不饱,守城尚且艰难,出城就是送死。你想当英雄你自开了城门去,别?叫大家伙儿给你垫脚。” “士兵们?为什么吃不饱,原本城中存粮支撑一年有余,要?不是胡乱运粮,如何?会连三个月都吃力!”都尉把矛头指向仓曹,怪仓曹往州中各处运粮。 仓曹登时怒了:“不运粮赈灾平抑米价,你想让州中百姓都饿死吗?你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都尉道:“赈灾那是朝廷的事,朝廷拨粮赈灾了没有?” 一力降十会 第189节 仓曹说:“邺京不拨粮,所以咱们?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州中百姓饿死?” 法曹冷笑:“届时,宋国不打?过?来,咱们?州里百姓就先乱了。齐国全为起义已下两州之地,你怕不是瞎了或聋了吧。” “你说什么!”都尉大怒,一个箭步上?去就抓着法曹的衣襟把人?提起来。 法曹身边的兵曹立刻朝都尉一脚踢出,校尉见?状立刻上?来帮自家都尉。 不多?时,堂中混战,半数官吏下场,打?的不可开交,别?驾去劝都挨了一拳,治中从事路过?都被踢了一脚。 被宋军围城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被放在火上?烤着,随时会炸锅。 高凤岐沉着脸,但没有阻止堂上?打?群架,紧绷了心弦这么久,总得让他们?宣泄宣泄,才好谈接下来的事。 “行了,行了!”最后是别?驾摔了茶杯,“看看你们?是个什么样子,敌人?没打?进?来,咱们?自己人?先打?生打?死,我看你们?还是吃太饱了!” 撕扯成一团的终于分开了,讪讪请罪把桌椅都扶起来。 等?所有人?重新坐好,高凤岐道:“事到如今,埋怨同僚最是无用。邺京的援兵……” 他话没说完,被都尉悲愤地打?断:“邺京早就放弃我们?了,现在估计在跟宋国和谈,想用豫州换点儿好处!” 此言一出,刚刚还打?群架恨不能把对方打?破相的一群人?皆心有戚戚焉点头附和。 “使君,邺京是指望不上?的,否则豫州水患他们?就该拨钱粮来。”治中从事说道。 高凤岐颔首:“看来诸位都清楚,没有援兵,城中的粮食……”他看向仓曹。 仓曹回:“尽量缩减用度,还能勉力支撑不到四个月。” “还缩减?”都尉惊叫:“现在军中一天只吃一顿,还是半稀不干的,再缩减,等?敌人?打?过?来,士兵岂有力气御敌?!” 仓曹说:“七万多?人?要?吃饭,仓里的存粮本就不多?,难道咱们?不给城中百姓发粮,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都尉语塞,嘟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国明显是想围死咱们?,咱们?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心底发出疑问,看向高凤岐。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答案,无非就是死守和投降。 出城应战基本上?不用考虑了,宋国号称四十万大军,即使虚报一半多?,也不是他们?这区区不到四万兵马能打?赢的。何?况宋国还有个煞星,士兵们?对上?她,没打?先士气输掉一半了。 可死守又岂是出路,城中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了,拖着全城人?赴死,他们?做不到。 “使君……” 别?驾艰难地咽了下喉咙,接下来的话他也不想说,他在看到城中所有官吏都被叫来时就已经明了高凤岐的选择了,高凤岐不得不这样选,再拖上?一阵子他不这样做也会被民意裹挟着如此选择。 别?驾知道,高凤岐有割据一方之志,他说不出那两个字,只能由他这个下属来说。 “使君,大势已去,为豫州百姓计,我们?……开城门……投……投、降、吧!” 高肖仿佛被砸了一锤子,从席上?弹跳起来,猛地看向父亲。 高凤岐挺直了背脊端坐着,面色沉沉不言语。 高肖看着看着,忽而?惊觉父亲竟是老了,须发尽皆花白,眼?角的纹路、下沉的嘴角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个老翁。 “许杨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开城门投降,你是疯了吗!” 高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因“投降”二字而?生出的思绪,将目光投向骂骂咧咧的高胥。 别?驾被骂也不恼,只问:“敢问二公子有何?应对良策吗?” 高胥一噎,犹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百姓的命也是命。”别?驾如此说。 高胥冷嗤:“别?假仁假义了,你妻舅强占民女为妾不成就把人?一家八口都打?死了,你当初为你妻舅开脱的时候怎么不说‘百姓的命也是命’,合着人?家八口人?就不是百姓?” 别?驾脸一沉:“没有定论之事还请二公子慎言。二公子既不想投降,就是要?死守,既然你想拖着全城人?陪葬,不如明日起由二公子带队巡城,不知二公子意下如何??” “我没说要?拖着全城人?陪葬!”高胥怒道。 “又不想投降,又不想死守,难不成二公子是想宋国自己退兵?”别?驾嘲讽道:“二公子不会这么天真吧。” “许杨龄,你……” “够了!”高凤岐喝道。 “父亲……”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高胥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训斥他,是半点儿脸面都不给他留,他甩来高肖拉扯他衣袖的手,顶了一句:“当我稀罕在这里说话啊!一群骨头弯了的东西!”就气冲冲走?出去。 “二弟,休得胡言!”高肖没想到高胥能说出这种话来,连忙追上?去要?拦他。 “让他走?。”高凤岐叫住长子,“回来坐着。” 高肖为难地左右看看,终究还是听父亲的。 “诸位,开城投降何?解?”二子引发的骚乱平息后,高凤岐再问在座官吏。 众人?看向别?驾,后又看向将军,都不敢率先表态。 蝼蚁尚且贪生,如果能不死,谁也不想死。 将军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前些年,邺京迫害杜晓杜将军时,我真怕有一日我们?豫州也会步杜晓后尘。没想到,我的预感成真,今年邺京放任我们?豫州大乱不管……” 豫州的家底并没有世人?看着的那么丰厚,从宋国割让给东魏后,豫州一直都倚仗着邺京拨钱粮兵马以抗宋国,为什么高凤岐总打?相州的主?意,就是不想受制于邺京。 高凤岐有野心有谋略,他想先收相州,挟制邺京,再从相州出兵冀州、兖州等?,将济水下游这一带的沃土尽收囊中,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他对相州的盘算都已经走?完九十步,就等?杜晓身死相州大乱,他出手平乱,相州岂非他的掌中之物。谁知半路杀出个骆乔来,把杜晓给救了。 杜晓没死,相州的乱局没大成,他和邺京都没占到好处,反倒是便宜了兖州。 每每想起,高凤岐一口老血就到了嗓子眼?。 自那以后他的运势仿佛由盛转衰般,与邺京互相猜忌互相防备,又得防着兖、徐、襄、郢州等?州,洛州也不是个正经盟友,他是前门有狼后门有虎,左支右绌。 在邺京来信说与西魏联手攻宋时,高凤岐心神不宁把最喜爱的镇纸给摔坏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可他不得不应下,多?年部署毁于骆乔的神来一救,他还是得依靠邺京。 邺京却不是个靠得住的。 攻打?宋国是他们?要?打?的,现在被宋国反攻却是叫豫州受着。 多?年的雄心壮志散了,高凤岐肉眼?可见?地衰老。 “为豫州百姓计……”高凤岐长叹一声:“许别?驾,你带人?去与骆衡谈判,把豫州……给他吧。” 堂上?众官吏齐齐起身,朝高凤岐拜下:“使君高义。” 高凤岐苦笑。 自己算什么高义,不过?是民心向背罢了。 第196章 腊月二十, 豫州别?驾许杨龄为?使,出城请求面见兖州军主将骆衡,祈和谈。 豫州愿意投降, 但有条件。 既然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豫州了, 那就自己与宋国和谈,绝不让邺京拿他们?豫州换便利, 想占这?个便宜, 没门儿! 许杨龄等人在兖州军营外等了差不多有一顿饭的时间才被?请进去, 进去时被?几队士兵紧紧盯着,一个个都握紧手中刀枪,大有许杨龄等人有不轨之举就乱刀砍死, 一直“护送”他们?到了大帐, 又叫他们?等着,派人进去通报。 许杨龄等人心有不满, 但形势比人强,如?果今天立场对调, 他们?不定?比兖州做得更过分。 很快,小吏来请许杨龄等人进去。 大帐里,兖州军主将骆衡和杜晓并?坐上首, 左侧是军师祭酒谌希得和书佐, 以及几位幢主。 许杨龄与杜晓有过几面之?缘, 如?今这?般遇见,心情委实复杂。 他曾经骂过杜晓通敌叛国软骨头之?类,可杜晓缘何会落到被?人唾骂三姓家奴境地, 这?背后不少豫州的手笔。 只是现在回过头去看, 许杨龄说?不出不后悔的话,但他后悔的并?不是协助高凤岐算计杜晓, 而是不能?将杜晓一击毙命,导致给兖州送去了一个对豫州知之?甚详的大将。 兖州势如?破竹打到上蔡,这?其中岂会没有杜晓的功劳。 “要我们?投降可以,不过骆将军不过是一军将军罢了,我们?要与席司徒谈。”许杨龄略显傲慢地说?。 “不可能?。”骆衡断然拒绝。 多大脸呐,还想让席司徒过来谈判。 许杨龄当然知道不可能?请动席荣,他不过是先漫天要价,之?后坐地还钱才能?谈上个好价钱,他今天来就是咬死了要与席荣谈。 骆衡只说?了一句,之?后都交由谌希得。 谌希得主修的学问是没落几百年的纵横家,口舌那是相当了得,早年游历之?时靠着诡辩舌战群儒三日夜,直把?一群儒家学子说?得是怀疑人生,骆衡就是听说?消息来看热闹时认识了他,凭着林楚鸿大洒银子,两人迅速熟识,后来顺理?成章成了骆衡的门客,教两个小的读书。 随着骆衡在军中升迁,谌希得也从门客成为?军师后成为?军师祭酒,兖州军中都知道,千万不要跟谌军师辩驳,从没有人能?辩赢,每个与谌军师诡辩者?最后都被?辩到怀疑人生。 今天,许杨龄等人有幸体会了这?种感受,有人差点儿就被?说?服了,不主动投降就是大错特错愧对苍生。 许杨龄咬牙抗住了谌希得的诡辩,放话:“你们?既想不伤分毫就拿下豫州,总得要有点儿诚意,否则我们?就是血战到底,你们?也讨不得半点儿便宜。” 喻沣嘲笑:“你们?想活命,就要拿出活命的诚意来,难道高凤岐的命那般不值钱么?!” 双方唇枪舌剑谈了半日余,最终定?下由高凤岐的长?子代表其出面谈判,宋国这?边主官是新任的豫州刺史。 许杨龄勉强满意,他原先预想的可能?是席豫,没想到宋国已经迫不及待任命了豫州刺史。 总之?,他不要与什?么鸿胪寺官谈,要保证他们?这?些降官降将的安全和生活,谈判的主官必须是对豫州事务上有话语权。 “那我就等宋国的豫州刺史到来,说?起来,你们?宋国任命了谁为?豫州刺史。” “到了你就知道了。”骆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吩咐士兵们?送许杨龄等人回城。 许杨龄等人离开后,他叫书佐写?奏表,八百里加急送去建康,另派斥候去将此?事告知其他主将。 “高凤岐擅纵横之?术,我以前?在他手里吃了不小的亏。” 许杨龄等人在时,杜晓全程没有出声,等这?些人走了,他对骆衡如?此?说?。 围困上蔡的宋军主将有五人,高凤岐直接就找骆衡并?张口就要见席荣,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的响。 他的确很懂怎么谋划挑拨,即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也能?给他找到空子钻,难怪杜晓以前?被?算计得差点儿身死在自己人手中。 一力降十会 第190节 听了杜晓的话,谌希得笑而不语。 “对了,豫州刺史是谁,已经定?下了吗?”杜晓好奇。 几位幢主也很好奇。 骆衡摇头。 谌希得说?:“等人到了,大家伙儿不就知道了。” 杜晓遂不再多问,话题转到东海王身上。 上蔡郡城来使,东海王一听是来和谈的,顿时来劲儿了,就想以监军的身份入大帐听事,骆衡不让他进帐,还闹得蛮难看的,最后是被?骆乔拎着后衣领给拎走的。 “骆乔!” 闻旭一被?放开后衣领子,先退开四五步,然后指着骆乔的鼻子,怒骂:“你竟敢以下犯上,野蛮类胡,好大的胆子!” 风尘仆仆的骆乔抄着手,散漫道:“我以下犯上了,东海王又待如?何呢?” 她?走上前?一步,闻旭嗷一嗓子飞快往后退了三步。 “你你你,别?过来,就在那里说?话!” “嗤……” “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王,你敢对我不敬我就……我就……我就……” 闻旭“就”了半天都没“就”出个所以然来,就很尴尬,又捉急。 怎么威胁这?个怪力类猿的女的才好? “杖毙我?”骆乔帮他说?。 骆乔先头一直带兵牵制东燕郡,是今日才到上蔡来的,她?一进大营就看到闻旭在叫嚣自己是监军,大发王爷脾气。 哟,东海王属实是初心不改了。 骆乔一如?既往不给东海王面子,也属于是初心不改了。 闻敬正在帐中与闻明哲说?话,听平吉说?骆队长?一来营中就与东海王对上了,两人正闹呢,好多人都在看着。 他眉眼间闪过着急之?色,平吉也没说?清楚,他以为?闻旭在找骆乔的麻烦,就想赶紧过去解围。闻明哲看在眼里,思忖片刻后,很贴心地说?:“东海王一向跋扈,骆队长?是有功之?臣,咱们?还是去看看,别?叫东海王的作为?寒了功臣的心。” 闻敬立刻明了自己情绪外露了,暗暗责怪自己还是不够沉稳,对闻明哲颔首:“哲堂兄所言甚是,咱们?都去看看吧。” 闻敬这?么快就收敛了情绪,倒是叫闻明哲有一丝丝意外,更多的是满意,他可不想追随一个喜怒不定?之?人。 两人到了前?营时,闻旭已经认怂了,嘟囔几句不敢再闹。 东海王觉得自己可太委屈了,要不是为?了三哥,他一个亲王有必要处处让着一个无品不入流小队长?么。 “骆队长?。”闻敬到了后与骆乔打招呼。 “见过五殿下,闻典事。”骆乔奉手朝闻敬和闻明哲行礼。 闻明哲为?晋王世子,将来是要袭晋王爵,但现在他这?个“世子”并?非爵位或官位,以前?没选官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后来选了黄沙狱典事,大家皆称呼“闻典事”。 而这?三个闻在兖州军担任的监军一职,并?不是正经官位,所以没人会称呼他们?“监军”,闻敬和闻明哲也从不以监军自居,只有闻旭总囔囔他是监军,兖州军上下可烦他了。 “骆队长?这?是从东燕郡赶来?”闻明哲问道:“东燕郡现在如?何了?” 骆乔道:“归降了。” 三个闻都有些吃惊,是归降不是被?骆乔给灭了? 东燕郡守将与郭庭的耿、晁俩副将在是否去救援上蔡一事上有分歧,东燕郡守将不觉得以他们?这?五千兵马能?解上蔡之?围,再者?外头还有个骆乔在虎视眈眈。 耿、晁二人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五千兵马可以救上蔡,他们?是想带兵折回白马县,攻打白马以救上蔡。 东燕郡守将也不同意,他的话很实在,白马县如?今的守将是顾信,兵马两万多,他们?这?五千人去了就是送死。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他知道两人主要目的是为?了救出郭庭,为?上蔡解围只是附带。 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甚至因此?起了肢体冲突,潜伏在城中的探子把?这?消息送出来后,李蕴与骆乔商量了一番,决定?试试看能?不能?策反东燕郡守将和郡中一干官吏。 比起上蔡来,东燕郡更加孤立无援,东燕郡只是人口不足两千户的下郡,驻军仅五千,城墙不如?冲要白马县高厚坚实,李蕴和骆乔真的带足兵强攻,打他们?绝对比打白马县轻松。 但是没必要。 攻城都是要拿无数士兵的命来填的,不是冲要之?地或重要城池,是没有攻城价值的。 前?汉开国时的陈仓之?战,五万大军攻城,陈仓仅一千守军硬是守了二十多天,敌军久攻不下不得不撤退。 现在得知东燕郡里的矛盾,不利用一下都对不起学了这?么多年的兵法。 李蕴和骆乔没有让探子一开始就找上东燕郡守将,而是从下往上渗透,拉拢一部分挑拨一部分威胁一部分,不断激化郡里官吏与耿、晁的矛盾以及官吏之?间的矛盾,待时机成熟了再找上东燕郡守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东燕郡。 兖州军接管了东燕郡后,李蕴留守在郡中,与白马县的顾信互相策应,骆乔轻装简行前?往上蔡。 “我去大帐向将军复命,少陪。”骆乔简单说?了几句东燕郡的情况,用眼神威胁了东海王一下,就行礼离开。 闻敬和闻明哲随后也朝闻旭行礼,两人离开,徒留闻旭一人还在原地气咻咻。 “老五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可恶,我得想个办法整治一下他。”闻旭越想越气,又耍起王爷脾气来,看谁都不顺眼,是路过的野狗都要被?踢一脚的程度。 骆乔抵达上蔡的消息迅速在兖州军中传开,不出三日就传到了高凤岐的耳中,州府衙门里官吏齐聚,人人都说?一脸忧虑。 骆乔在东魏军中有“煞星”的恶名,甚至在她?几战几捷后,连东魏民间也有了骆煞星的传说?,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她?到了上蔡,无异是让上蔡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使君,这?如?何是好?”治中从事也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那是骆乔啊,骆煞星。你看看,自从听说?骆煞星到了上蔡,之?前?喊着干脆跟宋国决一死战的都尉都萎靡了,问他什?么话,除了装傻就是真傻。 高凤岐尚且还能?稳得住,说?道:“无妨,咱们?上蔡城高池深,攻城代价太大,否则骆衡等也不会只围不战。骆乔来了便来了,骆衡不同意发兵,她?一个人还能?攻进城来不成!” 众官吏甚觉有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半截。 治中从事又气又怕地喃喃:“究竟是谁给骆乔传的‘煞星’名头,其心可诛。” - “你在东魏军里的“煞星”名号还是我以前?叫人传的,这?事你得谢我。”杜晓对骆乔说?。 骆乔皱了皱鼻子:“杜将军,我可太谢谢你了。”传得可真难听。 想她?这?样一个能?文能?武、高自标持、神姿高彻、亦温柔甜美亦威猛霸气之?人,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也。 却被?叫“煞星”。 她?可太委屈了。 第197章 高?凤岐投降的消息按照谌希得的计划在元节前夕, 借助干办处之手飞快传开了。 所?谓寒冬万事休,元节无论在朝在野都是一年之中最重大的日子,阴谋诡计少不?得为元节让路, 如此, 席司徒针对豫州的部署便更从容。 高?凤岐特意选在腊月二十遣使谈判,也是如此考虑的, 他得牵制邺京, 不?能叫邺京占豫州丝毫便宜。 邺京听闻高?凤岐投降的消息气得不?行, 争夺皇位多年的皇子们竟罕见联合了起来,去宫中道观找皇帝,请他对宋国下发国书。 东魏皇帝霍协已经十分苍老了, 这几年他几乎不?管政事, 沉迷仙丹,每每吃下?仙丹就觉得自己仿佛又年轻了, 尤其是在几个月前他临幸的一个宫妃查出有孕后,他觉得自己可太宝刀未老了, 就把给他炼丹的方士封为了国师,流水的赏赐送去。 霍协过于信重?国师,由着国师把邺宫搞得是乌烟瘴气, 不?过他自己都不?管朝政, 国师不?太能插手朝中事务, 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会儿,东魏皇子们一齐来找霍协,国师知道后故意叫童子把他们拦在了云仙观外, 叫他们干等, 谁让这些皇子没一个尊重?他这个国师的。 东魏皇子们气得不?行,在心中大骂妖道, 却拿国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们甚至怀疑,在云仙观里炼丹修道求长生之人究竟还?是不?是他们的父皇,别是妖道叫人冒充的,他们的父皇其实早就驾崩了之类的。 邺京为豫州忧烦,带兵一同包围上蔡的施象观也是十分恼怒。 “凭什么是骆季平!几个主将,高?凤岐竟然找上他!”施象观又在帐中发脾气,他已经生气三日了,要不?是大军还?是在作战状态,他就想去找骆衡理论理论了。 “就是,咱们徐州哪点儿比兖州差了,咱们徐州可是龙兴之地。”一名幢主不?仅不?劝,还?拱火。 正?要劝说施象观的军师被抢了话?,还?是被这样?的话?抢了,不?悦地乜了那幢主一眼。 这话?可真?是说到施象观的心坎里了,徐州因是龙兴之地一直觉得自己高?一等,除了建康,就没有徐州人看得起的州,其他州都是土包子泥腿子。 他兖州凭什么敢在徐州面前抬头说话?! 施象观立刻写?信叫人送去彭城郡递给刺史黄进,在他的信里,高?凤岐不?是主动?遣使找骆衡谈判,而是骆衡半路拦截的,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 他敢这么胡说八道,是笃定徐州刺史黄进会站在他这边,毕竟黄进看兖州的席豫早就不?顺眼了。 施象观对豫州事务如此积极,是为了推他的本家兄弟上位豫州刺史,到时候他们一东一西夹着兖州,迟早能把兖州这块沃土收入自己囊中。 如施象观这般盯着豫州的人可不?再少数,豫州现?在就是一块肥肉,尤其是在洛州司牧上争斗失败的,对豫州盯得更紧了。 这个元节许多人估计都过不?好了。 建康京,席司徒府。 今秋述职后,席瞮就卸下?了湘州刺史一职,回到建康挂了一个闲职。席荣早就告诉他准备调他任豫州刺史,这几个月闲在家中他叫人收集了一些豫州的地志来看。 朝中并不?知道对豫州席荣已经有了安排,或许有些人知道,但这不?妨碍他们打豫州的算盘。 选派洛州官吏时,朝中众臣就已经打出狗脑子了,轮到豫州,只会比之前打得更激烈。 敏锐如谢禹珪,在他的长孙谢襄前往湘州出任别驾时就已察觉出席荣的安排一二来,等谢襄胜任湘州刺史,而干得好好的席瞮回建康无所?事事,谢禹珪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他暗示手底下?的人不?用盯着刺史之位,着力推谢家小宗一位很?有才能的郎君出任豫州治中从事。 在宋国的州官体系之中,一州之长为刺史,刺史又有刺史和?刺史领兵者的区别,譬如兖州的席豫就是刺史领兵者,统领兖州军政大权,又譬如荆州,有刺史和?都督,江公武为都督掌军权,另有刺史掌政权。 在刺史之下?,为刺史副官者乃别驾,初是辅佐刺史,后变成制衡刺史,刺史强则别驾弱,别驾强则刺史弱,因此大多州里刺史与别驾是互相防备的。 而刺史真?正?的心腹佐官为治中从事,在刺史不?在州中时可代理州中事务的。 谢禹珪知晓推自家人上位刺史无望,就立刻改变策略,就连席荣都不?得不?佩服他的灵活,难怪能将没落多年的家族又带向高?峰。 豫州拿下?,席荣在宋国的声?望几乎达到顶峰,柳光庭和?河东柳氏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别说席荣,谢禹珪觉得自己都比他强,至少户部还?死?死?拽在自己手里,而吏部这么重?要的衙门却与柳光庭离心了。 吏部尚书平国公姚奎,说起来也算是个能人,首先?他被柳光庭呼来喝去的也能忍着,不?动?声?色地逐步换掉柳光庭在吏部的势力,这点就很?不?简单了。 姚奎与成国公是姻亲,而成国公骆家出了个天赋异禀骆乔,被席荣给收拢到麾下?。 席荣已是大势所?趋,谢家得尽快做出决断来。 谢禹珪把四国的局势和?朝中的局势顺了一遍,决定先?试探试探席荣的态度。正?好眼下?元节,与席家走动?来往不?会打眼。 思索罢,谢禹珪去找了老妻。 一力降十会 第191节 洛州拿回来了,眼看豫州也要拿回来了,席家如今是花着锦烈火烹油,元节里来走礼的人家不?知凡几。 席瞮、席烈、席臻三人跟随席荣、席矩待客,一字排开的三位佳公子直教人看过不?来,众人夸得是停不?下?来。 话?说……席家的公子皆未婚配的哦。 好多人疯狂心动?,开始扒拉自家孙女/女儿/侄女/姐妹,想看能不?能走运跟席家攀个姻亲。 元节里,席矩的夫人申屠锦身?边日日都围着一大群夫人娘子,各个都在明里暗里打听她儿子和?侄子的婚事,她见?儿子都老大不?小了,是打算要定下?儿子的婚事,可每日这么多人打听,她觉得好烦啊。 “给瞮儿相看婚事怎么时间如此麻烦的事情。”夜里,只有夫妻二人,申屠锦忍不?住跟席矩抱怨。 席矩说:“麻烦就先?都拒了吧,这时节你也知道,豫州归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时候上赶着来跟咱家结亲的无非是……” 他顿住了,实在没有背后说人的习惯。 申屠锦听席矩说拒了又犹豫起来:“瞮儿年纪不?小了,旁人不?说,就谢家那个孩子,接任湘州刺史那个,儿子女儿都好几个了。你难道不?想抱孙子?” 席矩点了下?头,又摇头:“现?在因为豫州,各项事务都乱得很?,瞮儿的婚事实在不?必急在此时。” “豫州乱,你儿子又不?乱,他一天天的在家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申屠锦语气不?自觉带出些怨怼来。 之前席瞮去了湘州司牧,因人不?在建康婚事搁置了好几年,现?在席瞮回来了,可却从湘州刺史变成个闲职。 申屠锦时常不?知道公爹婆母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对席瞮的婚事如此不?上心,她要相看还?被拦着说不?急。 总是说不?急,那什么时候该急?断不?能等席瞮都到而立之年还?形单影只才着急吧。 席瞮准备司牧豫州之事席矩是知道的,未免节外生枝,他没有跟妻子说。他的妻子是贤良的好妻子,可妻子娘家这些年小动?作不?断,他并不?信任他们。 “瞮儿的婚事,父亲母亲会有打算的。”席矩只能如此说。 又是这句话?,一直都是这句话?,都好几年了,申屠锦都听腻味了。 她气咻咻地吹灯上床睡觉,都不?管席矩是否摸黑。 在主院里,席荣与龙灵阳夫妻二人也在说席瞮的婚事。 “谢家那位今天把话?递到我跟前来,想跟咱们家结亲哩。”龙灵阳说。 “谢家?”席荣笑了声?:“谢玄锡是个人精,柳连城都稍逊一筹,他的算盘一向打得响。” “他家适龄的就他三子留下?的独女,他家三子出了意外没了,三儿媳没几个月也跟着去了,那孩子父孝母孝守了六年这才蹉跎了婚事。那孩子我见?过,孝顺是个孝顺的,可瞧着没什么灵气,别说配瞮儿了,就是咱们族里小宗的我都觉得勉强,谢家的算盘真?是……都快打我脸上了。”龙灵阳不?管官场上和?门阀间的争斗,她这么大岁数的,荣华享受了,风浪也见?过,她现?在就想自家的子侄好、顺心。 “行,你说不?行就不?行。”席荣说:“咱们家的孩子可不?能在婚事上受委屈。” 龙灵阳:“那当然。” 席荣:“你也别搭理那些人,瞮儿上元之后就启程去上蔡,到时候让他自己给自己相看,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能叫祖母为他操心。” 龙灵阳被逗笑,又道:“上元节后就启程,是不?是太赶了些?” 席荣说:“须得尽快赶往上蔡才行,徐州那边少不?得有动?作,若是黄进去了,骆衡和?杜晓不?一定能相抗。又有个东海王在打乱拳。”还?有五皇子,年纪轻轻,野心却是不?小。 “黄进?徐州刺史啊。那豫儿呢?”龙灵阳问。 “这事哪里用得着豫儿去,也是给瞮儿一次练手的机会。”席荣这是完全把徐州上下?当成席瞮的磨刀石了。 “那瞮儿的婚事到底要怎么办,”龙灵阳说:“儿媳都为这事暗地里埋怨我好多次了。” 席荣玩笑道:“就让瞮儿自己去解决。” “他?”龙灵阳翻了个白眼,“他小子回来三四个月,天天在家看杂书,连个诗会都不?去,他能解决什么啊,可别打一辈子光棍。” 席荣道:“等过了这阵子风头,你与儿媳好生帮瞮儿看着,好吧。” 龙灵阳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第198章 上蔡兖州军大营也在热热闹闹过元节, 军中不能喝酒,但席豫派人?送了上?千头羊和猪、鱼、蛋这些过去犒劳将士。 林楚鸿得知州里给大?军运羊,就请帮忙捎带了一箱胡椒、安息茴香之类的香料给骆衡。 去年北方蝗灾南方涝, 接着又是打仗, 各地粮盐菜肉的价格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涨,像香料这些本就稀少之物更是涨到价等黄金了, 林楚鸿给骆衡送了这么大?一箱, 他在帐中打开时, 杜晓不由得咋舌——骆将军家里是有多豪富。 香料骆衡全没留,叫了力大?的壮汉去磨成粉,交由火头军去烤羊给将士们。 下晌, 兖州军大?营里飘起了浓烈霸道的烤肉香, 闻得直教人?咽口水。 而骆乔好坏,竟叫人?推了几架轒轀车出来?, 一路推到上?蔡的护城河边,轒轀车外支上?烤架, 士兵们躲在轒轀车里烤羊,大?把洒安息茴香,然后要冲着护城河对面猛扇, 把香味扇过去。 “馋死他们。” 骆队长是懂得怎么气人?的。 城楼上?驻守的士兵隐隐约约闻到烤羊香, 肚子不约而同咕噜噜响, 口中唾液疯狂分泌,本就没吃饱,现在更饿了。 兖州军不要太过分了! 正?在州府大?堂里商量和?推测宋国会任命何人?为豫州刺史的高凤岐等人?, 听了士兵来?报护城河外兖州军“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行径, 有一个?算一个?的一脸扭曲。 谁出的这种缺德主意,缺大?德了! “别管他们, 给城楼上?的将士送些暖身的热汤去。”高凤岐揉了揉额角,头疼不已。 上?蔡城里的情况虽没有变得更糟,也乐观不了,高凤岐等人?每日紧绷着就怕这时候会营啸,骆衡真的是够缺德的。 上?元节之前,席豫又给大?军送了一批羊过来?,正?好香料还剩小?半,护城河边的轒轀车烤羊继续走起。 喷香的烤羊再一次把城头上?的豫州兵馋哭了。 染了风寒的高凤岐在病榻上?惊坐而起,终于扔掉了风度涵养,大?骂骆衡无耻。 为女?儿背锅的骆衡在大?帐里打了个?喷嚏,他女?儿关切地问:“阿爹,您生病了?” “没有。”骆衡把建康送来?的信递给杜晓,从袖中掏出一方手绢捂着鼻子揉了下。 骆乔眼尖地看到手绢上?绣的莲花,一下就认出是阿娘绣的。 噫,阿爹可太会了。 “豫州刺史定了席司徒的长孙!”杜晓有一瞬间吃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骆乔“唔”了一声:“定的是小?席使君。” 骆衡点了下头,将信上?的内容告诉帐中众人?:“别驾出身河东柳氏,治中从事是陈郡谢氏小?宗的一位郎君。” “哦豁,豫州这下热闹了。”喻沣看热闹不嫌事大?。 辎重营都尉袁芳问:“豫州驻军呢,有定下来?吗?” 杜晓摇头。 “豫州就是一块大?肥肉,人?人?都想割一块。”喻沣摇头晃脑地说:“也不怕自己噎死。” 谌希得说:“小?席使君过来?我们兖州军大?营须得路过徐州军大?营,施象观可能会强留,逼得谈判之地更改到他那儿去。” 骆衡点头,道:“咱们的探子截获了施象观和?黄进的往来?书信,他们对豫州志在必得。” “干啥啥不行,摘桃第一名。”骆乔对徐州上?下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她站起来?,抱拳:“二?位将军,末将请命,带人?去把小?席使君抢来?咱们大?营。” 帐中众人?:“……” “……小?乔,你别说得像是山匪抢亲似的呀。” “喻叔,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理解了就成。” 喻沣:“……” 虽然听起来?像山匪抢亲就离谱,但去徐州军大?营里抢人?,于公于私还真没有比骆乔更合适的人?选。 骆衡和?杜晓同意了,让她带上?她麾下的五百先锋军,就等建康下发邸报。 正?月十六,上?元节的热闹还没过去,建康京就下发诏书,任命了豫州一系列的官员—— 刺史:席瞮;都督:骆衡; 别驾:柳赟;治中从事:谢亭; 中正?:姚载。 邸报下发各州。 众臣对席瞮出任豫州刺史并不意外,让他们意外的是豫州刺史是个?不领兵的单车刺史,骆衡胜任豫州都督就地征兵领豫州兵权。 骆衡才是真正?的烈火烹油呐! 连带着,建康京里的成国公府再一次门庭若市,不停有人?上?门给骆广之道贺,称他有个?好儿子。 三品镇军都督,骆衡还不到四十,假以?时日升到二?品持节都督并非不可能。 骆广之受着众人?的贺,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心里则发苦得厉害。他的三子四子都与家里离了心,成国公府早就是个?空壳了。 彭城王府也派人?给骆广之送了贺礼,来?送礼的仆役说了不少恭维话,不过他给鲁郡骆宅送的贺礼更多更贵重,护送礼物的领队是他府中长史。 闻绍这几年是真的很努力在搞好与骆衡一家的关系,年节走礼从不忘,不时还会借骆鸣雁的名义送些新鲜玩意儿。 哦,对了,骆鸣雁去岁四月诞下麟儿,闻绍还借口感谢堂妹送的长命锁,回赠了一些番邦进贡的新奇吃食。 实在是太努力了,谁看了不说一声感动。 而骆衡一家,收到彭城王府的礼都会回以?同等价值的礼物,不多不少,既不叫人?挑理又不叫人?误会,全当一个?普通亲戚在走。 骆鸣雁对闻绍借自己名义做的事全都知晓,瞧着说不上?坏处,反正?也不是花她的钱,她便默认了。 “王妃,成国公府遣了人?来?,言姚大?娘子想念王妃,看您明日有无时间回娘家一趟。” 骆鸣雁逗着儿子在罗汉床上?爬,听侍女?来?报,头也不抬地对喜翠说:“我娘想我我信,不过,想让我回娘家的另有其?人?吧。” “世子被罢官这么多年,公爷大?概是想借四房郎君的光,让世子再选官吧。”喜翠说道:“请王妃过去,可能是想请王妃在王爷跟前美言几句,让王爷帮帮忙。” 骆鸣雁拦住眼瞅着就要爬出去的胖儿子,把他往里头抱,叹了一声:“这小?子越来?越重了。” 喜翠笑道:“小?郎君长得好,白白胖胖的。” 骆鸣雁戳了戳儿子的脸,软乎乎的,手感太好了,就再戳了戳,又戳了戳。 胖小?子被戳得不舒服了,躲了两下没躲开,脑袋一仰,嘴巴一张:“呜哇哇哇……” 当场给娘亲表演一个?爆哭。 骆鸣雁赶忙去哄,根本哄不好。 一力降十会 第192节 闻绍已经走到院外,听到儿子的哭声加紧了脚步进了屋,连声问:“怎么了?阿菟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骆鸣雁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把儿子惹哭的,屋里伺候的都是她的人?,她抱着儿子哄,根本没空去回答闻绍的话。 闻绍就凑上?去哄儿子,哪知他一哄,胖小?子哭得更厉害了,白胖的小?脸都哭得通红,好不可怜。 最后还是乳娘出马,把胖小?子报到隔壁暖阁去哄,才渐渐哭声小?了。 “王爷,明日我要回娘家一趟。”骆鸣雁叫侍女?端来?茶水果?子,伺候闻绍更衣换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骆鸣雁再不亲力亲为伺候闻绍了,动一下手指都懒。 她越来?越像文?人?士子口中传颂的贤良主母,把彭城王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派和?谐,府中庶务亦是无甚错漏对仆役恩威并施,对外社交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闻绍对妻子如?此贤良淑德很满意,以?前那种不时使性子惹他生气,偏他有气不能撒,他可不喜欢。 “是该回去,毕竟你四叔荣升都督,你祖父他们定然很高兴。”闻绍说完停顿了几息,才想起来?问:“需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一点儿小?事而已,王爷也赐了贺礼了。”骆鸣雁笑得端庄得体。 她看得出闻绍的敷衍,话没过心,否则也不会说出她祖父他们很高兴他四叔升高的话,这建康京里谁不知道他祖父是著名的偏心眼,嫡庶分明搞到他祖父这种程度算得上?世所罕见?了。 她年幼的时候不懂事,长大?了,在建康京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多了,才真正?懂得家族的兴旺和?传承不是单单靠一个?人?就行。 因此,她就更不理解祖父母如?此教子是怎么想的。 成国公府也一直是建康京里的笑话。 自从儿子出生,骆鸣雁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闻绍的感观变得十分复杂,既希望他真的能上?位,又觉得他刚愎自用恐怕不行。 “王爷前日带回来?的姑娘已经在碧凝轩安置好了,王爷今日去瞧瞧吧,我已叫人?备好了酒菜。”骆鸣雁忽然就不想看到闻绍这张虚伪的脸。 上?元佳节,闻绍去赴宴,席间看上?献舞的舞伎,宴会主人?很懂,安排了厢房。 闻绍一夜未归,第二?日他身边的仆从带了个?姑娘到骆鸣雁面前,请王妃安置。 骆鸣雁看着粉面含春的女?人?,暗自摇了摇头。 别以?为彭城王府是什么好去处,这几年彭城王带回来?的女?人?不知凡几,可后院里的人?数几乎维持在十二?三人?,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十五人?。 足可见?彭城王是多么残暴的一个?人?。 闻绍正?是对新得的美人?新鲜着呢,闻言便去了碧凝轩。 “王妃,你不能总把王爷往外推,这夫妻感情薄了,对你没有好处呀。” 等闻绍离开许久,喜翠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跟骆鸣雁说体己话。 “薄了就薄了,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骆鸣雁对越来?越唠叨的喜翠姨很无奈,她有自己的考量,不喜别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劝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去帮我收拾些东西?,明天?跟我一道回成国公府吧。” “那小?郎君……”喜翠惊讶,她也走了,谁看着小?郎君。 “有乳娘,”骆鸣雁哂道:“谁敢在彭城王府里谋害彭城王的儿子,活得不耐烦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残暴的名声也挺有用,至少叫有二?心之人?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命硬不硬。 第199章 骆鸣雁自认为对成国公府的人很了解, 等翌日到了成国公府,她?才发觉自己还不够了解成国公府的人。 四叔升迁一州都督,不同于之前将?军职, 这可是实打实手上握着兵权的, 成国公府的人想沾光,骆鸣雁已预料到了。 让她?意外的是, 成国公不是想方设法为他的二子重新选官, 而是把主意打?在了骆乔身上, 想用姻亲将四房和二房牢牢绑上。 “祖父一开始不是这般想的吧。”骆鸣雁问母亲。 她?都不知该说祖父有远见?还是眼?界狭窄了。 说他有远见?吧,他盯着后宅姻亲这一亩三分地做文章。 说他眼?界狭窄,他盯上的是骆乔。 “你祖母的意思, 是叫胡家行三那个娶小七, 就喜着乌衣好谈玄、与几个人一起自称钟山七子、成日疯疯癫癫那个。”姚莹撇了撇嘴,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骆鸣雁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脱口而出:“祖母可太?会恶心人了!” 姚莹轻拍了她?一下,提醒她?嘴上把门?, 如此议论?祖母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就很麻烦。 “娘,也就是在您跟前我才敢放松说话。”骆鸣雁宽母亲的心,却不知姚莹听了她?的话心里更难受。 彭城王看似在朝中风光无限, 实则犹如在走?万丈悬崖, 稍有差池就是粉身碎骨, 身为彭城王妃的骆鸣雁处境也不过是外表煊赫。 “不过,你祖母的算盘是打?错了。”姚莹接着前言,说:“你祖父为府中长远计, 想把二房和?四房捆死, 你二婶很懂,立刻就献上娘家侄子, 还去?跟你祖母吵了一架,把你祖母气病了。” 骆鸣雁都不知如何评价这些人了:“他们就没?考虑过,小乔是否想嫁?” 姚莹哂道:“他们怎么会考虑小七的意愿,你祖父估计会向你四叔施压,你四叔是投鼠忌器。” 骆鸣雁明白母亲叫她?回家,是叫她?去?打?消祖父的蠢念头。 于公于私,姚莹都不想看到骆乔配一个纨绔废物。 姜家人也配! “我这就去?找祖父。”骆鸣雁起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彭城王妃这个身份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至少她?现在去?与祖父说话,不会被祖父用亲长的身份压制不得发声。 成国公骆广之今日又是早早就下了值,他这个太?仆寺卿是越来越清闲,下头的两个少卿一点儿也不因他儿子升任一州都督而给他面子,把他架成朝廷著名闲人。 骆广之并非没?有能力,能坐上九卿位置的岂能是纯的草包,他会被下属架空,除了两个少卿能力够强之外,还有他的亲家吏部尚书平国公姚奎的一份功劳。 女儿年纪轻轻守了寡,婆家之人却不善待,几次与成国公交涉,当面说“好好好”,转过身还是那副嘴脸,姚奎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初他虽只是吏部侍郎,安排太?仆寺几个官员的迁动还是不难的,他挑选了好几个寒门?出身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安排进了太?仆寺,这些人是真争气,要?不是出身不行,如今这太?仆寺卿还是不是骆广之就未可知了。 姚奎动的手脚,骆广之知道,可姚奎动手脚也动得大大方方完全叫骆广之拿不住把柄——身为吏部侍郎为朝廷选拔优秀人才难道不是应该,总不能因为你能力不足压制不了下属就怪吏部选的人太?优秀吧。 两家的关系在骆文过世后本就大不如前,这之后更是几乎降到冰点,连带骆广之对骆鸣雁这个孙女也不喜,哪怕她?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唯一的血脉。 “你怎么来了?”骆广之在书斋里作画,他每日清闲在家,不知何时养成了作画的爱好,听仆役通报彭城王妃来了,眉心就凹出一道褶来,待骆鸣雁一进来他就责备道:“你既已嫁为人.妻,当以夫君为重?,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别?人还以为我们骆家不会教女。” 骆鸣雁听见?此番责备也不与祖父争辩,开门?见?山道明来意:“祖父,分家吧。” 骆广之手一撇,画了有半月的画毁了,然现在他无心关心他的大作,仿佛没?听清楚般问道:“你说什么?” 骆鸣雁加重?了语气,说:“祖父,我说,叫二叔三叔四叔他们分家吧。” 啪! 骆广之重?重?把手里的兼毫拍在案上,斥道:“你在说什么浑话,你一个出嫁女,此事是你可议论?的吗?” “可不可的,我话也说了,今儿个咱们祖孙就把话聊明白聊透了罢。”骆鸣雁见?祖父这么久都不叫她?坐,便自行找了坐席坐下,还叫人进来奉茶,并啧啧有声:“祖父这里的规矩是越来越差了,我来了这许多时间,竟是连盏茶都没?有,还有没?有人记得我是彭城王妃呢。” 骆广之双手缓缓背向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骆鸣雁,说:“鸣雁是真长大了,懂得以身份压人了。” “祖父这话说的……懂不懂我都是彭城王妃不是。”骆鸣雁接过仆役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还是祖父觉得,该叫彭城王来与您谈。” 骆广之面皮抽了抽,负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握紧,看着骆鸣雁的眼?神慢慢收起居高临下的俯视。 他缓缓落座,说:“你们母女与你四叔一家倒是亲厚。” 骆鸣雁微微一笑:“祖父但?凡不那么偏心,大家都会很亲厚。” “你这是在怪我?”骆广之也端起茶盏。 骆鸣雁道:“祖父竟然看出来了。” 骆广之忽然发难,猛地把茶盏往地上一掼,骆鸣雁被吓了一跳,双眸睁得老大看着还差一点儿就迸到自己脚上的碎瓷片。 “我对大房还不够偏袒的?你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责我!”骆广之站起来指着骆鸣雁的鼻子。 “祖父!”骆鸣雁也站起来,比谁的声音大她?可不会输,“你要?想清楚,我今天若是在成国公府里有半点儿损伤,你觉得彭城王不会找成国公府的麻烦吗?!” 骆广之瞬间失了声。 彭城王闻绍这几年残暴的名声愈发响亮,他要?真打?算为妻子出头,身为祖父的骆广之可能无事,骆武和?骆崇绚就不一定了。 骆鸣雁体会到仗势欺人的爽感,看祖父那憋屈的样子她?就想笑,要?不是她?不擅丹青,真想把祖父现在的表情画下来送去?给骆乔看。 “祖父,现在能坐下来好好说分家之事了吗?”骆鸣雁复又坐下,叫仆役去?给骆广之再奉一盏茶。 让成国公府几房分家这件事她?已想很久了,分家之后二老当然是跟着儿子过日子,大房没?有男丁,都不用成国公府出放妻书,她?娘就算是自由了。 以前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契机,现在她?终于可以仗势欺人,祖父又亲手把契机送上,再不行动都枉费她?当初拦着她?娘过继嗣子撒的那场泼了。 这么一想,骆鸣雁还得感谢闻绍的暴戾恣睢。 “父母存,不有私产,”骆广之坐下了,“你的礼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骆鸣雁好笑地看祖父这骂骂咧咧的样子:“朝廷律法也没?有定‘父母存,不分家’,所谓树大分杈,子大分家,既然二叔二婶看咱们这些亲戚都不顺眼?,何必非要?绑在一块儿呢。” 骆广之听到后两句话,了然:“你母亲和?你说了。” “祖父您敢想,还怕旁人说出去?吗?”骆鸣雁摇摇头:“祖父您可是真敢想呐。” 骆广之哼了一声:“即使分家,我也是你们的祖父,是你们的亲长,容不得你们忤逆。” “祖父您这是同意分家了?”骆鸣雁只听第一句。 “我没?同意!”骆广之瞪眼?。 “祖父您这是何必呢,分不分家,也不妨碍您偏心,分家以后您更可以全心全意与二叔父慈子孝,不好么。三叔四叔呢,逢年过节给您送些礼,当亲戚走?动,反正?您也不喜他们,不在您跟前碍眼?,不好么。”骆鸣雁狂扎骆广之的心,“说起来,三叔也许多年没?有回建康了吧,把庶子都逼走?了,您开心吗?” “其实呢,我一直就没?搞明白祖父您的想法,祖母不喜三叔四叔,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她?亲生的,可三叔四叔是您的亲生儿子吧,您这么不喜庶子,当初为什么要?纳那么多姬妾让她?们生子呢?” 骆广之铁青了一张脸,低吼道:“你一个小辈,如此妄议长辈,你的教养呢?” 骆鸣雁无辜道:“我不就是祖父您教导出来的么?” 骆广之差点儿被气吐血。 “您还记得我以前和?骆鸣珺一块儿欺负骆乔吧,我们为什么敢欺负她?,不正?是因为您对四叔四婶轻慢的态度么。您但?凡表现得像个严父,都不需要?您是慈父,我们又怎么敢去?欺负骆乔。” “祖父,成国公府到了如今之境地,都是您一手促成的。” 骆广之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嫡长孙女儿,因为这个孙女儿更亲她?的外祖家,更因为姚奎给他使绊子,他对这个孙女儿并不喜爱,印象里是个骄纵任性的,常与骆崇绚骆鸣珺等人起冲突,不止一次胆子很大地敢指责他这个祖父偏心。 直到今日骆广之才发觉,就如他不了解三子四子一样,他也不了解这个嫡长孙女儿是个什么性情。 “你……倒是得了桩好姻缘,竟纵得你在亲长面前大放厥词。” 一力降十会 第193节 骆鸣雁淡淡道:“我的这‘好姻缘’也不是托祖父您的福。” 骆广之不住点头,边点边笑:“不错,我没?有那等本事能叫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所以,祖父您不愿意跟我说,是想彭城王来跟您谈分家之事,还是想叫骆乔回来?”骆鸣雁说:“听闻骆乔杀人如麻,被敌人尊称一声‘煞星’。” 被恐吓的骆广之瞬间黑了脸。 骆鸣雁摇头叹息:“这世间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煞星’呢。” 骆广之忍不了了,把骆鸣雁赶了出去?。 骆鸣雁临走?前不忘说:“祖父您好好想想,分家对谁都好,我明日再来。” “滚——” 第200章 骆鸣雁说明日再来, 还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她不仅明日也来了,还一连来了五日, 把骆广之堵得都不想回家了。 她这日日往娘家跑自然引来了闻绍的注意, 听她说成国公有意分家,闻绍先是一愣, 后又一喜。 成国公的几子若分家了, 对他来说只有益无害, 他想笼络的只有骆衡,骆武那种废物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闻绍很贴心地问?,大有骆鸣雁一说“有”, 他就?立刻去成国公府为妻子撑腰。 “杀鸡焉用牛刀, ”骆鸣雁笑得端庄得体,说的话叫闻绍极为受用, “妾身若是应付不来,定会向王爷求助的。” 闻绍握住骆鸣雁的手:“叫朱年跟着你, 岳母寡居不容易,咱们可不能让她被不知所谓的人给欺负了。” 朱年是彭城王府长史,在外代表的是彭城王的态度。 闻绍很上道, 骆鸣雁很满意。 她早几日就?分别写信送去给三?叔和四婶将分家之事陈明, 送到?鲁郡的信上还写了成国公夫妻对骆乔婚事的盘算。 骆鸣雁的信到?鲁郡时, 骆乔正领着五百先锋军往平舆方向徐州军大营赶去,去迎接小席使君。 册授的诏书下来的第五日,席瞮从建康京启程, 路上冻土未化, 行路速度被拖慢了不少,走了十?几日才到?安城, 安城过去就?是平舆,平舆再往北二十?里?就?是徐州军大营。 豫州先是征兵征粮,后遇水患,再经大战,几乎是千疮百孔,上蔡被围后,一些郡县的父母官自顾不暇找寻退路,根本顾不上治下的百姓。 席瞮从长陵入豫州,一城之隔,天壤之别。 一路上所见村庄人烟稀稀,曾经的沃土几近荒芜,与豫州相邻的郢州在正月二十?就?在为春耕做准备了,而豫州路上匆匆行过的是逃难的人。 在快到?苞信的时候,席瞮一行人还遇上了山匪拦路。 护卫把山匪收拾了后,一问?才知道苞信县令在上蔡被围后就?跑了,县中主簿年近古稀早管不了事,县衙半年多没法银饷,小吏们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出白?工,山匪们这才下山肆虐。 “您也看到?了,咱们这县里?都没多少人了,能逃的都逃走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肚子饿啊,这县里?村外也没什么可抢的,这好不容易有肥……羊……” 山匪们叫屈叫着叫着不敢吱声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席瞮。 他们山匪也很惨的,苞信县如今这光景,他们想打劫都没地方打去,好不容易看见送上门的肥羊,哪知是新?来的刺史。 这群山匪三?十?多人,山上的寨子里?还留守了十?来壮丁,以及二十?余老?弱妇孺,他们大多是失了田地无以为生的逃民,穷凶极恶者很少。 这年头,天灾加战乱,普通百姓的日子艰难,山匪抢无可抢,实不知该不该同情他们了。 虽然宋国接手豫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高凤岐现在还未签降书,豫州的政务还轮不到?小席使君来管。 查明这些山匪没对县里?和附近村落造成损害,的的确确是失了田地的逃民,席瞮便放了这些人,且对他们说:“待我?接手豫州政务,会重新?清丈州中田地及清查人丁,分发无主土地。” 山匪们你看我?我?看他,有意动的,心中存疑的更多。 他们为什么会失了田地落草为寇,盖因士族乡绅用种种卑劣手段逼迫他们贱卖土地,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能沦为佃农,可权贵之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他们累死累活一整年从来吃不饱肚子,天寒无衣,生病无药,但凡勉强过得下去,谁又愿意躲进尽是猛兽毒蛇的山里?。 席瞮明了这会儿说再多漂亮话无用,他都还没司牧豫州,只再多说了一句:“还有,届时为州中百姓生计安全,我?会点兵剿匪。” 说罢他就?让山匪们自行离开?,他还要继续赶路。 “老?大,咱们怎么办?” 山匪们躲在林中目送席瞮的队伍走远,一名精瘦的汉子说:“咱们寨子里?大多数都是过不下去了才躲进山里?,可山里?的日子并不比原先好,如果?这个新?刺史真的能分土地给咱们……”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旁边一人打断精瘦汉子,“就?算分得了土地,我?们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再被权贵强抢了去。” “人家那么大一个官,有必要骗咱们吗?在山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我?还是想要土地。” “哪个权贵不骗人,你相信他就?是被骗了。” “都别说了,”被唤作?老?大的汉子阻止了二人的争吵,“且看吧。” 山匪们回了山中的寨子,席瞮继续北上,终于在二月之前到?了平舆。 他才到?平舆县城,施象观的副将就?找上来,请他前往大营。 “施将军消息灵通。”席瞮对施象观麾下出现在此并不惊讶。 “小席使君一路都没遮掩行藏,咱们要不来相迎,岂不失礼。”副将一脸礼貌,身后是乌乌泱泱看不到?尽头的徐州兵。 “你们这是相迎?”席瞮身边的护卫长上前两?步,指着那些徐州兵,怒道:“派大军来相迎?!” 副将道:“豫州兵乱,小席使君身边就?带这么点儿护卫,万一高凤岐想来个鱼死网破,小席使君岂不危险。我?们将军也是为了小席使君的安危着想,别把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们要不跟你走呢!”护卫长握紧腰间佩刀的刀柄。 “那……”副将瞥了一眼?护卫长的手,朝着身后一摆手,他身后的徐州兵立刻整齐划一地喊:“恭迎小席使君,恭迎小席使君……” 边喊还边跺长.枪或用刀背拍打盾牌,声势浩大。 果?不出所料,徐州这是强逼小席使君落定徐州军大营,席瞮这边的人皆对副将怒目而视,护卫们的手都按在了兵器上了。 “小席使君,请吧。”副将引手。 “使君!”护卫长拦在席瞮跟前,佩刀已?抽出半截。 “诶诶,紧张什么,咱们只是想请小席使君去往咱们徐州军大营而已?,又不是要对小席使君怎么样。”副将回身对身后士兵们喊:“都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小席使君都不想去。” 士兵们接连拔高了嗓门,吵得不行。 护卫长就?没见过这么贱兮兮的人,恨不能直接拔刀砍了这狗屁副将。 席瞮轻拍了拍护卫长的肩膀安抚,说道:“冯队长,无妨,跟他们走便是了。” 副将笑道:“唉,这就?对了,小席使君是聪明人。” 护卫长白?了副将一眼?,收刀入鞘,折返安排车驾护卫仆从队伍,把席瞮的马车护在最中间。 副将看着席瞮上了马车,随后一挥手,徐州兵分做几队,前前后后把席瞮的队伍给围了起来。 “大公子,施象观这是欺你年轻,给你个下马威,先叫你服软了,等到?与高凤岐谈判时,徐州可就?好提条件。”席荣调拨给席瞮的幕僚桑易同坐一辆车中,与席瞮分析徐州种种行为,“豫州几个实职黄进一个也没捞着,他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想必是要划豫州之地,至少陈留他想划走。” 席瞮点头:“桑先生,这种把戏咱们在湘州就?看过了,并不多高明。” 桑易道:“湘州与此又不同,湘州无兵,施象观手握几万大军,进了徐州军大营,咱们恐怕就?出不来了。” “不只是他施象观手里?有兵。”席瞮说。 “大公子心里?有数便可。”桑易不再多言。 队伍一路往北行了半日,终于可见徐州军的旌旗,副将下令加快了速度,可在看见军营大门时猛地来了个急停。 “怎么回事?” 这一下停得太急了,几千人的队伍差点儿就?发生踩踏,骚乱引得席瞮掀开?马车上的窗帘问?。 已?经有护卫去前头查问?了,不多时,两?名护卫回来,表情十?分精彩地向席瞮禀道:“徐州军营门被人给堵了,堵门的是兖州军的骆队长。” 骆乔? 席瞮顿时笑了,难怪护卫的表情是这样的,又想笑又努力?憋住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去前面看看去。” 护卫们护着席瞮往前走,徐州兵队伍都乱了,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个“人质”,让他们一路顺利到?了副将身旁。 徐州军大营门前,骆乔一人一枪把来挑战她的士兵、队长、校尉、幢主等等全部挑翻,堆叠在一旁由先锋军看守着。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徐州没人了吗?就?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骆队长!”副将吼得破音,“骆队长如此挑衅是何意!” 骆乔朝副将看去,一看,有些眼?熟,再一看,还真是个熟人,哟了声:“是你呀,邹山一别也有近十?年了,我?记得你之前是个队长,现在……升得挺快嘛。” 这副将就?是当年兖州攻破邹山木堡后带队上山想摘桃的那个,说话很不客气?,最后被骆乔举着礌石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副将都忘了当年那丢脸的一幕,被骆乔一声“邹山”又唤醒了不好的记忆,瞬间铁青了一张脸。 骆乔手腕一挽,用枪尖指着副将,道:“你们徐州军都不行,你来,好歹有过一面之缘,你放心,我?会稍稍手下留情的。” 副将根本就?不想“来”,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天生巨力?的怪胎,咬牙道:“骆队长如此在我?徐州营前挑衅,就?不怕上头降罪。” “这可怪不得我?,是你们先动手的。”骆乔很无辜地说:“我?就?是在营前站了一会儿,你们就?出来赶人,打不过我?就?诬蔑,你们徐州军还是如此没品。” “你来我?徐州大营前站着,只是赶你算客气?了,我?要是去你们兖州大营前站着,你难道不赶?”副将气?道。 “不赶呀。”骆乔说。 副将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随口胡诌?” “你都没亲身经历就?敢说我?胡诌,要不你现在跟我?走,去我?兖州大营前站着,你看我?赶不赶你。” 先锋军一阵哄笑,把副将笑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好不精彩。 “哟,小席使君,好久不见。”骆乔见到?席瞮,高兴地挥了挥手。 “骆队长,别来无恙。”席瞮奉手回礼。 副将看向席瞮,不悦道:“小席使君怎么过来了?” 席瞮没理他,护卫长想呛一句声,却?忽然闭嘴拉着席瞮后退了几步。 副将先是觉得奇怪,猛地反应过来转回头,就?见一道银光朝自己的面门袭来,他连忙抽刀抵挡,却?根本挡不住巨力?,顷刻间人就?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激起烟尘一阵。 骆乔攻了个出其不意,把副将震开?,再两?个纵步拉着席瞮的手臂把人抢在自己身后,打了个呼哨,她的坐骑玄青飞快跑来,骆乔把席瞮往马背上一送,再飞身上马坐在席瞮身后,一甩缰绳—— 玄青不愧是宝马良驹,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驮着两?人一骑绝尘。 抢人嘛,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一力降十会 第194节 第201章 抢人这一出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包括兖州先?锋军们。 真是被抢的和围观的都沉默了。 还是席瞮的护卫长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叫手下去把行李车驾马匹人员等都赶上,呼啦啦追着一骑绝尘的黑马而去。 甘彭和杨津很机智, 指挥先?锋军裹乱拦住徐州兵, 等席瞮的随员都走远了才呼啸着跟上。 施象观在大帐里?都备好茶水点心,就等着副将把席瞮带来, 骆乔在营前挑衅之事他并不放在眼里?, 他这里?几万大军还对付不了区区五百人? 他自持身份没出去, 可不知道骆乔一人挑翻了他们半个大营的将领,谁敢偷摸进营报信就把谁揍得隔夜饭都吐出来,在营门杀了个十进十出。 很威风。 很不讲道理。 徐州军迫于兖州骆队长的武力?, 和那高高叠起来的人堆, 真就没人敢再去大帐报信。 施象观在大帐里?没等来小席使?君,等来的是一群残兵败勇和小席使?君被兖州抢走的消息。 “真的是抢, 您不信问葛副将,小席使?君当时就站在他身侧, 兖州人一枪就把葛副将打飞,抢了小席使?君就跑,速度快得根本就没人反应过来。” 施象观看向摔得鼻青脸肿的副将, 努力?压制怒火……压制失败……喷道:“人就在你身边都能被抢, 你可真够能耐的啊!你可是信誓旦旦给我保证把小席使?君带来, 结果呢,就这样?,一个人就把你们这么多人吓唬住了, 一群废物!” “那又不是一个普通人, 那是骆乔啊。”一名校尉小声嘟囔。 “就是啊,”旁边的队长小声附和:“而且她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好几百人呢。” 他们说得很小声,但帐中?太安静施象观耳朵也尖,听得一清二楚,结果就是他暴怒:“她有几百人,咱们还有几万人,你们怕她个鸟!” 众人都不敢出声了,可心里?是不服的。 几万人又能怎样?,他们总不能跟兖州开战吧,单打独斗的话,就是你施将军出马也是被单方面殴打的份。 施象观被废物手下气?得不行,也不能放过谈判的机会,当即点人,他要去兖州军大营去。 同时,他还叫人送信给襄州军主?将,话里?话外都是怂恿对方也参与进谈判里?,瓜分豫州。 兖州想独吞好处,没门! - 骆乔把席瞮一抢,一路奔到几里?外的一片开阔地?才停下来。 “咱们在这儿等一下他们。”骆乔下马,顺手扶了一下跨下马的席瞮。 席瞮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片空地?,地?上有大有小不少?石头,看似杂乱无章地?摆放,实则既绊人又绊马,零散着通过还好,若成建制定?会被这些石头打乱阵型,万一被石头绊倒极容易被后面上来的人踩踏。 “你们是早计划好的抢人。”席瞮转头对骆乔说,被骆乔迎面扔过来一只水袋,慌忙接住了。 骆乔又从鞍袋里?拿出两个油纸包,递给席瞮一个,提醒他:“饼很硬的哈。” 然后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同席瞮解释:“施象观明摆着不想讲道理,咱们就不费那口舌,他能半路拦截,我也可以嘛,抢人是省事的。施象观有那么点儿目下无尘,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还是个女?的,他大概率不会亲自出面来会我。不过他出面也无妨,我就在他眼皮底下把小席使?君抢走,他肯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席瞮笑?出声来:“很遗憾没看到施象观七窍生烟的样?子。” “你要想看还是有机会的,”骆乔咽下一口硬饼子,说:“徐州想瓜分豫州,肯定?是要硬挤进谈判里?的,到时我找机会气?气?施象观,小席使?君要记得提前找好围观的位置。” “那你要记得提前告诉我,别叫我错过了。”席瞮道。 “一定?。”骆乔啃了一大口硬饼子,打了徐州兵半日,她早就饿了。 席瞮看她吃得香,正好也腹中?空空,就啃了一口手里?的饼。 唔!!! 万万没想到,这饼硬得跟石头有得拼,差点儿没把他牙给崩了。 骆乔看他咬着饼睁大眼睛半晌不动,顿时紧张了,忙问:“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把牙给崩了?” 这硬饼子是一个火头师傅拿手绝活,说是他爷爷传下来的秘方,方便携带又果腹又保存得很久,咸香咸香的,唯一的缺点就是硬,超级硬。 这饼子他甫一拿出来就崩掉了好几个士兵的牙,以致兖州军营里?望此饼而色变,没人乐意吃。 唯有咬合力?比熊罴更甚的骆乔很喜欢这饼,火头师傅找到了知音,甜的咸的胡椒的安息茴香的,各种口味变着花样?单为骆乔烙。 “快快快,让我看看,你牙没事儿吧?”骆乔急了,可别叫小席使?君被一张饼给放倒。 “没事没事。”席瞮松开饼,饼上一圈浅浅的牙印,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根本咬不动这饼。 这真的是饼吗? 骆乔确认小席使?君牙齿完好无损,放心了,在鞍袋里?踅摸了一番,没找到其他吃的,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有这饼,你若是饿的话,要不再试试?” 席瞮沉默地?看着手里?的硬饼子,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饿了,果断放弃。 “其实挺好吃的,越嚼越香。”骆乔叹气?,又一个无福消受此等美味的。 “……那我再试试?”席瞮迟疑。 骆乔顿时用鼓励的眼神盯住他。 席瞮:“……”压力?好大。 在骆乔灼灼目光里?,席瞮咬住饼子的一点边边,用力?撕扯下来,然后努力?地?嚼啊嚼啊嚼…… 饼是真的硬,嚼得他太阳穴都抽抽的疼。 “怎么样?,是不是越嚼越香?” 席瞮艰难地?咽下饼子,点了点头:“的确是越嚼越香。” 骆乔哈哈大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席瞮看着她,失笑?。 “他们怕是还有一会儿才能到,你要不要再吃两口?”骆乔指了指饼。 席瞮果断摇头,他也没有很饿,还是放过自己吧,这个饼吃着也太困难了。 “几年不见,你变化?太大了,适才我都没敢认。”席瞮喝了一口水,将水袋递还给骆乔。 骆乔边吃饼边说:“我都十八了,肯定?跟小时候不一样?,小席使?君看起来也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十八岁的骆乔身量将近七尺,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高些,一双偏圆的葡萄眼虽未变,小时候可爱的圆脸却削瘦了不少?,面部轮廓变得锋利,加之从战场历练出来的凶煞气?质,她整个人犹如开了刃的宝剑,锋芒毕露。 “怎么说?”席瞮好奇自己在骆乔眼里?变了什么。 骆乔托着腮,盯着席瞮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只把人打量得都不好意思了。 “说不上来,气?质不一样?了吧。”骆乔又仔细看了席瞮的脸,一拍手,“比以前更好看了,小席使?君不愧是天下著名美男子。” 席瞮哭笑?不得。 “我没开玩笑?,小席使?君是比几年前见着更好看了,大概是气?质变了。”骆乔很肯定?地?说:“你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谁不服,叫他来找我。”她保证以力?服人。 席瞮耳朵都红了,赶紧转移关于美男子的话题:“你唤我的字便可,咱们也算是年少?相?识,称呼‘小席使?君’怪生分的。” “你也可唤我的字。”骆乔有来有往,“我的字还是席大父给取的呢。对了,席大父还康健吧?” 席瞮道:“祖父一顿饭能吃半扇羊,声如洪钟,走路生风。” “厉害,厉害,不愧是席大父。”骆乔很捧场地?鼓起了掌。 “我小时候还跟席大父发下豪言壮语要收复豫州呢,”骆乔很得意地?朝席瞮扬了扬下巴,“你瞧,我做到了。” “厉害,厉害,不愧是骆高羽。”席瞮学她鼓掌。 骆乔唔了一声:“是我们做到了。” 席瞮缓缓笑?开。 宋国为了这一战准备了许多年,有的人一直在坚持,有的人中?途分道扬镳,有的人身处险境,有的人多方斡旋,终于,拿回了洛、豫二州。 “还有,忘了谢你了。”骆乔道。 “谢我什么?”席瞮疑惑。 骆乔说:“你赠我的刀,很好用。” “好用就好。”席瞮道:“我看到那柄刀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你很有眼光。”骆乔竖起大拇指。 赠她兵器的人不少?,种类也是五花八门,但她用得趁手的席瞮送的短刀绝对排前三,攻打白马县时,她就是用的这把刀攻上城墙,砍下了郭庭的一只手臂。 “……郭庭是少?有的悍将,也怪我自己轻敌,要不是我力?气?大,就被郭庭伤到要害了。”骆乔跟席瞮说起当初怎么攻打白马的。 “伤都好了吗?”席瞮关切道。 “早好了,这都多久了。”骆乔挥了两下胳膊,表示自己可强壮了。 席瞮说:“就怕会留下什么隐伤,等到了地?儿,我写封信送回家中?,叫家里?送良医过来帮你把个脉。” “不用这么麻烦。”骆乔摆手。 “刀剑伤就怕留下隐伤,现在不觉得,等年纪大了就难受了。”席瞮说:“我祖父年轻时在战场上受的伤,现在每到阴雨天就疼。我家中?的良医是专门请来调理刀剑伤的,看看总不是坏事。” “那也不用人专程跑这一趟,”骆乔道:“待豫州事了,朝廷大概会召杜将军去建康,到时候我会护送杜将军,等到了建康我去你家拜访,顺道让良医把个脉就行。” 席瞮想了想,点头:“也行,到时我写封手书。” “好了好了,你再继续听我大战郭庭……” 骆乔很有那么点儿说书的天分,把她的白马之战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叫听着代入感极强,听到紧张之处席瞮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等柳暗花明了才长舒一口气?。 两人又是叙旧又是说书,等了快有半个时辰,先?锋军和席瞮的随员才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骆乔把她的说书小结了,迎着甘彭等人走去。 护卫长看到席瞮毫发无伤,终于松了一口气?。 “徐州军没有追过来。”甘彭说道。 骆乔说:“你们信不信,明天施象观就来咱们兖州军营了。” 先?锋军们一阵笑?。 骆乔道:“去把石头都搬开吧,咱们回去了。” 先?锋军麻溜地?把特意布置在此拦路的石头统统搬开,骆乔将席瞮请上马车,她翻身上马,下令回程。 一力降十会 第195节 第202章 施象观来?得?很?快, 虽然不是骆乔所说的“明日”,但?三日内就?到了兖州军大营,还没有事先?派人来?说上一句。 “施将军动作挺快。” 骆乔带兵出营门“相迎”, 还特意骑着马, 身着银甲,腰间佩刀, 马鞍上挂着长弓箭囊, 全副武装, 隆重至极,一看就是来迎贵客的。 施象观的副将策马从队伍中驰出,与骆乔隔着三丈远的?距离, 喊话:“怎么?是你?骆将军呢?” 骆乔道:“首先?, 是骆都督,下?次再说错, 我就?会打?你哦。其次,骆都督没空, 未来?的?骆将军在此。” 葛副将怒:“你好大的?口气!” 骆乔笑:“源自?我的?实?力。” 葛副将败下?阵来?,他就?没见过脸皮如此厚之人。 葛副将退后,出来?一名幢主:“骆都督没空, 杜将军总有空吧。” 骆乔指了下?自?己:“你看杜将军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幢主道:“几个幢主也没空吗?” 骆乔赞:“你真聪明。” 幢主:“……” “你们兖州欺人太甚!” “对, 欺人太甚!” 徐州兵们得?了授意, 此起彼伏叫囔。 嘿,在别人的?地盘还敢叫囔,太嚣张了, 兖州兵可不惯着, 嗓门?大的?自?动上前,跟徐州兵吵了起来?。 一方说你们欺人太甚, 另一方就?说你们不请自?来?;一方又说你们怠慢叫个队长出来?迎接咱们将军,另一方就?说我们骆队长的?名号打?出去东魏上下?闻风丧胆已经够给你们脸了。 吵得?相当热闹,连大帐里都能隐约听?到。 席瞮不住朝帐外张望,眉宇间有一丝担忧流露,谌希得?见他如此,唤了声:“小席使君,小乔与徐州施象观也算是老交道了,不会吃亏的?。” “就?是,谁吃亏了,她骆煞星也不可能吃亏。”闻旭这个在骆乔手上吃亏的?常客发出愤慨的?声音。 席瞮朝谌希得?拱了拱手,随后扫了闻旭一眼,道:“下?官代骆队长谢过东海王的?褒奖。” “不客气。”闻旭下?意识回了一句,说完就?愣了,他什么?时候褒奖骆乔了? 等等,你是她什么?人啊你就?代她谢,我并没有在夸骆乔好么?! 闻旭想就?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夸骆乔这个问题再与席瞮展开讨论,忽听?闻敬说了句:“没在吵了。”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从?闻旭身上转移。 闻旭:好气! 营前,兖、徐二军的?口水仗告一段落,骆乔依旧拦着营门?不让施象观进。 下?马威嘛,她也会。 “施将军不在平舆坐镇,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我们兖州军大营作甚?” “这不是你一个小小队长能过问的?。” “那?怎么?办呢,骆、杜二位将军交待我这个小小队长要守好营门?,不可放细作探子、居心叵测之人进营。” “放肆!你竟敢……” 骆乔微一挑眉,幢主猛然察觉到其中的?言语陷阱立刻闭了嘴。 “罢了。” 葛副将站在马车前,听?到声音回头,见施象观从?马车里出来?,急忙迎上去,在他身侧小声道:“将军,那?小鬼故意为难,您怎的?出来?了。” “她一个小小的?队长,没有人授意,敢刻意与我为难吗?”施象观站在马车上,目光扫过骆乔落在营中“骆”字旌旗上。 “那?……” 施象观叫人把他的?坐骑牵来?,上了马,道:“走吧。我去会会这个……嗤,煞星。” 骆乔与幢主还在僵持,施象观过来?,叫幢主退下?,朗声对骆乔说:“我等前来?是为拜见豫州刺史,还请骆姑娘行个方便,前去通报一声。” “施将军,久仰大名。”骆乔抱拳一礼,看起来?一脸礼貌,却话锋一转:“施将军既是拜见豫州刺史,为何你的?部下?张口就?要豫州都督出来?见你?” 质问的?语气就?差没直接把“你配吗”三个字说出来?了。 某某军将军为四?品,镇军都督为三品,而杜晓所被册授的?龙骧将军亦是三品,较真起来?,施象观这个徐州中坚将军的?确不配骆衡和杜晓亲自?迎接,他得?先?递帖求见才行。 施象观脸一沉,葛副将立刻出来?领罪。 “回去领二十军棍。”施象观道。 不过换个角度说,施象观代表的?是整个徐州,让骆衡或杜晓出来?迎一下?也是可以的?。 “施将军大气,不愧是黄刺史最倚重的?将军。”骆乔拱了下?手,叫甘彭进营中通报。 “听?闻骆队长在白马一役勇猛非常,席司徒多次夸赞你,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施象观道。 施象观年逾不惑,官至徐州中坚将军,再往上的?有实?权的?职位就?是一州刺史领兵者或都督,洛州他沾不上边儿,想争一争豫州,不想席司徒早把豫州划拉到自?己碗里,分了点儿肉沫出来?却一点儿都没留给徐州。 徐州出了大力却没有一点儿好处,这不能够! 常人听?到此番恭维多是言一句“过奖了”谦虚一番,到了骆乔这儿,却变成:“你说得?对。” 都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说的?施象观:“……” 骆乔轻哂,不就?是想说她父亲是抱了席司徒的?大腿才一路升迁的?么?。 嘁,你施象观不抱席司徒的?大腿是不屑还是根本抱不上啊! “从?小,家尊就?教我在战场上要勇猛,身为先?锋军就?要冲锋,决不能瞻前顾后、计较得?失,因为一个犹豫延误了战机导致战败,那?是数万将士的?性命血泪!”骆乔轻拍了一下?胯.下?黑马的?脖子,玄青猛地人立起来?发出响亮的?嘶鸣声。 营前的?马匹都躁动了起来?,施象观扯紧了缰绳才叫身.下?骏马没有乱跑。 施象观如何听?不懂骆乔的?讽刺,然徐州出兵慢,尤其是骆乔带兵打?离狐时她都把县城拿下?了,济阴郡拨出来?的?兵马才到。 此事施象观没得?辩驳,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令尊教得?好。” 骆乔点头:“你说得?对。” 施象观:“……” 施象观不想与个小辈争口舌之利,赢了输了他面上都不好看,遂干脆沉默。 可他沉默了,骆乔不沉默,一张嘴叭叭叭把他们徐州军从?将军到大头兵都损了一遍,然后再从?十年前的?邹山再到今天?又损了一遍,徐州军上下?皆是又羞又怒。 在葛副将忍无可忍要跟骆乔吵起来?时,进去通报的?甘彭终于出来?了,请施象观进营。 施象观精神一振,就?要带兵进营,又被骆乔拦了。 “施将军带几个亲卫进去便可,其余人跟我来?。”骆乔指着大营右侧。 “骆队长这是何意?”葛副将上前。 骆乔道:“难道你们想带着上千兵马进我兖州军大营?” “罢了,”施象观不想再继续在营前与个小小队长缠磨,太阳都快落山了,他的?将士的?确也需要安营扎寨,他对葛副将说:“你同骆队长一道去。” “将军,您就?带几个人,万一他们为难您呢?”葛副将故意说得?很?大声。 骆乔翻了个白眼,都不乐意搭理这种弱智话。 甘彭皮笑肉不笑地说:“施将军好生说话,岂会被为难。再说了,咱们真要为难你们,就?你们这区区一千人都不够我们骆队长一个人砍的?。” 骆乔斜睨甘彭。 “你们兖州不要欺人太甚!”葛副将怒指甘彭。 甘彭叉腰,硬气道:“欺你怎么?啦,你们不请自?来?,害得?我们急调人手帮你们砌灶,没收你们的?工钱就?不错了,葛副将,要有感恩的?心。” “够了,跟他们去。”施象观瞪了葛副将一眼。 甘彭嘻嘻笑,欠欠儿地:“还是施将军识大体,葛副将,好好跟你们将军学学。” 人在屋檐下?,嘴里没好话,啊呸! 施象观带了亲卫八人与他一同进兖州大营,葛副将领着大部队跟骆乔往兖州大营右侧走。 兖州围在上蔡的?兵马满打?满算是三万,分了八个营地,如此方便机动与配合,骆乔带着葛副将去的?是中军与南二营之间的?空地,此处已经有垒好的?灶,帐篷这些兖州可不管。 “多谢骆队长领路,你若有事可自?便,我就?不留你了。”到了地方,葛副将迫不及待地赶骆乔。 “葛副将与十年前没怎么?变。”骆乔说。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请吧。”葛副将是多一眼都不想看到骆乔了,看到她就?想起三日前被一枪扫飞的?疼痛,还有更久远的?被礌石追着跑的?不好的?记忆。 骆乔也不跟他再废话了,昨日高凤岐遣人来?说,要小席使君进城去谈判,困兽还要求一堆,烦死人了。 中军大帐里,施象观从?谌希得?口中得?知要进城谈判,怀疑谌希得?是不是在骗自?己。 “施将军来?得?正好,”谌希得?笑得?如沐春风,“谈判不能让小席使君一人前往,军中也要有个代表,骆都督与杜将军都没空,咱们正愁没人呢,施将军就?来?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施象观:“……” 他怎么?觉得?自?己是在送货上门?羊入虎口? “施将军且安心,高凤岐翻不出什么?风浪,”谌希得?安慰施象观,“况且东海王作为监军也会一同前往,我们安排了三千精兵,还有骆队长全程护卫,你只管安心去。” 闻旭正百无聊赖的?看戏,没想到自?己就?被点名了。 他抬手:“等等,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的?事?” 谌希得?道:“王爷您是监军,敌军投降,两军谈判,这等大事怎么?能没有您。” “你开玩笑吧,”闻旭不干:“万一高凤岐是把我们骗进城关门?打?狗呢?” 帐中众人都很?无语,闻敬说:“四?皇兄,没有人把自?己比喻成狗的?。” 闻旭乜了闻敬一眼,很?不客气:“要你多嘴!” 须臾,他又福至心灵,指着闻敬对谌希得?说:“监军又不是我一人,他也是,让他去。” 谌希得?问:“您要让五殿下?去?” 一力降十会 第196节 闻旭点头:“对!” 闻敬都震惊了,看闻旭的?眼神立马变了。 两军谈判这等明显能揽攻之事,老四?要让给我? 老四?是个傻子吧?! 不管老四?是真傻还是怕死,机会让过来?了,闻敬那?必须当仁不让,当场就?揽下?此重任,还带上了闻明哲一起,闻明哲也是监军之一,名正言顺。 这结果?,几方都很?满意,除了施象观。 第203章 高凤岐自打说要投降后就一直作妖不断, 今天一个要求,明天一个要求,要兖州军给城内送粮送薪送药, 不准兖州军在护城河边烤羊, 诸如此?类,鸡零狗碎, 不胜其烦。 看在他们要投降的份上, 兖州军适当送了?粮食和药材进去, 高凤岐的人又提出城中有不少尸体,要发丧出城。 来使?被忍无可忍的骆乔狠狠捶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我斩你了?吗, 我是在捶你。”骆乔说?着又是一拳, “你们早开?城门投降,有?这么多屁事么, 再啰嗦就把你扔护城河里让你泅回去。” 来使?被打得嗷嗷叫,鼻青脸肿地?回去, 总算是消停了?几日?。 骆乔打完拳,整个人舒爽了?不少。 谌夫子教她:“上位者需要有?一定的容人之量。” 骆乔睁圆了?葡萄眼:“我年轻不懂事,况且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 偶尔小肚鸡肠一下, 想必大家都?会体谅我。” 谌夫子:“……”不体谅你的是不是就是小肚鸡肠? 高凤岐如此?折腾目的是想看宋国的诚意, 宋国能够拿出多少诚意来,他就会酌情给出多少筹码。 他在东魏经营多年,他手上的筹码不信宋国不心动。 他的人被骆乔打得鼻青脸肿回去后他消停了?几日?, 不是因为他怕了?骆乔的铁拳, 而是兖州送来了?他夫人救命的药材。 “夫君,是妾身?拖累你了?。”服过药后, 高夫人睡了?半日?,醒来看着稍微好了?一些些,至少有?了?些力气说?话,之前她是整日?整日?昏睡。 “你我结发夫妻,合该同甘共苦。若不是我……”高凤岐停顿了?许久,握尽妻子的手,“你的病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两?人少年夫妻,自是情深。 高肖看着父母鹣鲽情深的模样,黯然地?转过了?头。 他的妻儿被送去了?岳家,如今父亲要投降,他害怕邺京不能将他们父子如何会把怒气转嫁到他的妻儿身?上,万一他的岳家为自保抛弃了?他们母子,高肖不敢想象后果。 这时候,高胥就幸灾乐祸了?,先头他还?因为父亲厚此?薄彼把老大的孩子送走而生?气大闹。 “福之祸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哎呀呀,不到最后一刻,还?真不知道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呢。”高胥说?着风凉话,甚至还?开?心得哼出小调来,然后他就被父亲给训斥罚了?禁足。 这下就轮到高胡哈哈哈,幸灾乐祸了?。 高凤岐准备了?几日?,在二月初二这天,打开?了?上蔡郡城东城门,放下吊桥,请兖州军入城。 骆乔全副武装,骑马走在最前头,身?边跟着先锋军精锐,后头车驾有?十,分别坐着此?次谈判的主副使?以及主簿书佐等,由三千精兵围绕护卫。 上蔡城东主街上两?边列着士兵,上蔡百姓们密密挤在士兵身?后看着城门的方?向。 辰时初刻,骆乔入城。 “这……这就是煞星?” “看不出来呀。” “模样长得挺好。” 骆乔目光扫过街两?旁,议论声戛然而止。 待她走过了?,围观百姓才猛地?吸了?一口气。 没?错没?错,是传言里吃人的煞星没?错了?,眼神太吓人了?,感觉再被多看一眼就会死。 高刺史要投降的消息早就在上蔡城中传播开?来,百姓们看到紧闭近半年的城门终于打开?,眼泪都?出来了?。 这半年的日?子真的是太苦了?,且越来越苦,城中每日?都?有?人死,城南的一处破旧空宅被临时用力当义庄,尸体堆得没?人敢靠近此?处。 百姓们其实?不关心天顶上的的皇帝姓甚名谁,他们背负着繁重的税赋徭役,在这乱世里为了?吃饱穿暖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精力,他们更关心的是官府会不会又辟课目征税、会不会再加徭役兵役。 高凤岐经营豫州的这些年毁誉参半,豫州百姓对他谈不上多爱戴,尤其是在隔壁宋国治下州县田税锐减后,这几年州中怨言从未断绝过。 如果头顶的天换了?,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哪怕是煞星也没?有?多可怕。再说?,豫州原本就是宋国的国土,他们原本该是宋国子民,是汉家子民呐! “骆煞星!” 人群中不知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嗓子,骆乔循声看过去,声音没?了?,一片安静,被她看着的豫州士兵和百姓都?很紧张,生?怕她发怒暴起吃人。 究竟是哪个蠢货乱喊乱叫,不要连累无辜的人啊!!! “骆姑娘!”这时,另外一个方?向想起了?呼喊声,喊了?一声后顿了?顿,接着不断高呼起来:“骆姑娘!骆姑娘!” 有?一个声音开?头,陆陆续续又零星加了?几个,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齐呼:“骆姑娘!骆姑娘!骆姑娘!” 就有?些莫名其妙。 席瞮掀开?车帘朝外头高呼的百姓看去,好笑地?发现许多百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喊“骆姑娘”的意义何在,反正跟着大家伙儿喊就对了?。 可这一声声的“骆姑娘”传到州府衙门里高凤岐等人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治中从事发出心灵的疑问:“那个煞星……如此?受爱戴吗?”之前不是在传她是要吃人的么。 在场没?人有?能回答治中从事,无论真假,对他们都?是不利的。 骆乔其实?也有?些懵,但不妨碍她抬头挺胸接受上蔡百姓的欢呼。 谁说?她是煞星,这不挺受欢迎的么。 席瞮听着一路的欢呼,对于高凤岐的谈判更多了?几分把握。 抵达州府衙门,骆乔下马,目光扫过门前迎接的豫州一众官吏,落在正中的高凤岐身?上片刻,略一抱拳后去第?一辆马车旁请席瞮下车。 她将席瞮从马车上扶下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都?在。” 席瞮微微颔首。 豫州一干官员的态度决定着谈判的策略,都?在门前迎接与不在是两?种方?案。 闻敬、施象观等人陆续下车,以席瞮为首朝高凤岐等人走去。 “席刺史,闻名不如见面。”高凤岐往前迎了?几步,奉手行礼,客气十足。 “高使?君,久仰大名。”席瞮回礼。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高凤岐就请席瞮进去说?话,完全无视其他人,比如施象观。 高凤岐是懂得怎么挑拨的,作为宋国的老对手,他对自己的敌人非常了?解。 施象观此?人,连路过徐州的大雁他都?要薅几根毛下来,出一分力要占十分功,能在此?处看到他,就说?明他对豫州的志在必得。 高凤岐视线还?担心施象观不会来,得知兖州军营前闹得那一出他就放心了?。 州府衙门的大堂四?下清空,放了?三张长案,正中的长案摆着几只匣子,两?侧各放了?五张坐席,匣子的盖是打开?的,走近了?便可看见匣子里放着大小不一的印信,是豫州各衙署的官印。 席瞮与高凤岐分坐在长案两?边的中间。 席瞮左手边是施象观与闻明哲,右手边是闻敬与喻沣,主簿和书佐等坐在后一排长案,摆上笔墨纸砚,骆乔带着一队精兵持枪护卫众人,她本人站在席瞮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高凤岐。 高凤岐那边,左右手分别是别驾和治中从事,再两?边是功曹和法曹。后面一排除了?主簿和书佐还?有?上蔡的几个士族代表。 经历过战场洗礼的骆乔犹如刚刚开?刃饮血的宝剑,根本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向全天下展示自己的锋利。 很凶。 一般人遭不住。 比如被她捶过的豫州功曹。 能让她走远点儿不,被她这么近地?盯着还?怎么谈。功曹在心里叨叨了?一句,不敢说?出口。 高凤岐被骆乔如此?盯着却?不受半点儿影响,自如开?口道:“今日?邀请席刺史入城,是为豫州交接,还?望席刺史善待州中百姓。” “这是自然。”席瞮道:“他们为我大宋子民,自是受我大宋皇恩庇佑。” 高凤岐将豫州的鱼鳞册拿出来放在案上,后又拿出一本名册,乃豫州内大小官吏的花名册,请席瞮妥善安排这些人。 席瞮并未全答应,州中大小官吏已有?中正官姚载在安排,能者居之。 “我等自愿降宋,还?请宋国善待。”高凤岐说?完百姓、土地?和官吏后,便为自己、别驾、州中士族等生?计与席瞮讨价还?价。 豫州的士族郡望合在一起也算是一股势力,他们七家人占有?了?豫州一半的土地?山林,手中握着巨大的财富,席瞮要顺利治理豫州的话,这些士族是巨大的阻碍,绝不能留着,他们手里的土地?也要全部收回来。 “强收我们手中土地?,就是当年邺京都?不曾如此?做,你就不怕我们鱼死网破!”一位豫州士族代表怒而起身?指着席瞮鼻子说?。 “鱼死网破?”席瞮身?后的骆乔轻笑一声:“你是说?想跟我鱼死网破吗?” 士族代表伸长的手微微颤抖,他很想硬气,可对面说?话的是骆煞星啊,她半个时辰没?有?说?话,第?一句就给了?他,他无福消受。 席瞮对高凤岐道:“邺京是邺京,建康是建康,豫州是我们打下来的,豫州地?界儿哪怕一块石头都?属于我们。” “席刺史此?等做法,就不怕宋国之内的士族兔死狐悲?”高凤岐说?。今天能强收了?豫州士族的土地?,怎么明日?矛头不会对准宋国士族呢。 施象观原本是很赞同把豫州的所有?土地?都?收了?,到时候他划地?盘更方?便,可一听高凤岐如此?说?,他不免迟疑了?,看向席瞮。 强收士族土地?是席瞮自己的想法,还?是席荣示意? 席荣想做什么?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闻敬这时出声道:“诸位若是故土难离,大可花钱购买土地?,岂不两?全其美。” 豫州士族代表们听完差点儿吐血。 无耻,太无耻了?! 强收走本就属于他们的土地?,然后要他们自己花钱买,原来宋国人不仅盯着他们的地?还?盯着他们的银子。 席瞮看了?一眼闻敬,随后对高凤岐说?:“我以为,此?法甚好。” 豫州士族:好个屁! 一力降十会 第197节 第204章 与高凤岐等人的谈判持续了三日, 最大的?争论就是士族们的?土地。 前汉重士大夫,特重名士,一旦成为名士, 或朝廷征召或地方察举授以官职, 功名有了,利禄便会追随而来。前汉朝廷对名士有诸多优待, 他们把持朝政, 兼并土地, 经营庄园,渐成割据,日久年?深便成为一方名门大族累世公卿。 这些士族在其郡望上权力又在当地长官之上, 就拿襄阳席氏来说, 大半个襄州都是他们席氏的?地盘,襄州刺史得看席氏的脸色行事。 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不外如是。 在豫州, 能端得上桌的?郡望堂号有五家,虽比起有名的?门阀来他们算不上一碟大菜, 但在豫州这个地界儿上也是有名有姓的?麻烦。 再加上豫州刺史高凤岐和?别驾,以及州中大小官吏和?乡绅,他们占了豫州大半的?土地, 交的?粮税却?与他们所占土地不成正比, 而失去土地的?百姓沦为佃农, 种下的?粮食半数要?交给地主,而自己能得到的?粮食里还有要?交的?税粮,交完税粮他们能剩下所收获的?十之一二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就算手?里有土地的?百姓日子同?样不好过, 士族乡绅想尽办法隐匿田产少缴税粮, 那一州之内要?征的?税粮是有定额的?,士族少交税, 可不就得分摊到百姓头?上。百姓们交不起税就只能去借钱,借的?钱还不上就只能卖土地,然后?他们又沦为佃农。 佃农被?压榨得很了再过不下去,就只能逃,成为流民?或落草为寇。 如此恶性循环。 席瞮司牧湘州时,土地兼并与流民?逃户的?问题就已经摆在他的?案头?上。 湘州因?为有个长沙王,有堂号的?士族只有长沙刘氏,再有一个成国公骆氏的?族里在始兴郡,然湘州有不少大商人?和?乡绅。这些商人?乡绅与长沙王府和?长沙刘氏的?关系盘根错节,给初到湘州的?席瞮使了不少绊子。 他狠收拾了长沙王府的?老王妃杀鸡儆猴,湘州当地的?势力老实了不少,他正待着手?解决州中隐田和?流民?的?问题,谢襄调到州中任别驾,二人?理念有差,争执了许多次,清查隐田之事就一直拖着没进?展。 后?来他收到家中来信让他回建康,准备调任豫州刺史,那时他有了收缴豫州所有土地再按丁口分配的?想法。 真正让百姓能把日子过下去过好,不仅仅是减赋,还要?把土地分到他们手?中,手?里有地了日子才有盼头?。 豫州收缴土地之事没得商量,但也可按闻敬所说花钱从官府手?上购买,怎么买,田家几何,自然是等清丈完州中所有土地再出细则。 士族不同?意道理说不通,没关系,席瞮身后?还有骆乔,他们本就不是来讲道理的?,以理服人?行不通就以力服人?。 一个土地问题已经扯皮了三天,骆队长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 骆乔的?威胁不像小时候那样拆桌椅板凳吓唬人?了,她直接抓起那几个士族代表扔出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面朝石板背朝天一溜整整齐齐趴在前庭正中,这精准,这微操,一看就是绝世?高手?。 “好了,高使君请继续说。”骆乔扔完人?拍拍手?,请高凤岐继续。 高凤岐:“……” 豫州这边没预料到席瞮对土地问题如此强硬,商谈的?余地都没有。第一日谈判结束后?高凤岐就让人?私下找过施象观,用?陈留一半的?地与他交易,回来的?人?说施象观极为心动?,可两日下来施象观毫无动?作,想来是不想要?陈留了。 高凤岐扫了施象观一眼,跟席瞮开出另外的?条件。 施象观也很苦闷,偷偷往右后?方瞟了一眼,却?正好对上骆乔的?目光。 施象观:!!! 前日晚间高凤岐的?人?偷偷来找他,开出的?条件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但让他有了突破口,做故作十分心动?状想必高凤岐会知道该怎么做。 谁知高凤岐的?人?前脚刚走,后?脚他就被?打晕套了麻袋。 套他麻袋的?正是骆乔。 “没想到施将军的?胳膊肘是往外拐的?。上蔡城中潜伏了邺京派来的?刺客,欲刺杀我方主将,施将军不幸牺牲,这个怎么样?” 施象观不信骆乔敢杀他,可她表现?出来的?狠劲儿让他不敢赌。 等着,等过了这一茬的?! 再两日,席瞮与高凤岐达成了一致,高凤岐交出所有官印,豫州完完全全归属宋国。 建康封高凤岐二品陈留侯,举家前往建康京定居。别驾和?治中从事各有封赏,豫州的?文官武将各有归处。 宋国朝廷颁大赦诏,以庆洛、豫二州回归。 文臣武将论功行赏。 骆衡授豫州都督外,还封了三品无盐县五等侯。骆乔升了七品校尉,是正经朝廷授予的?武官了,归在骆衡的?豫州军麾下,就是豫州军现?在还不成建制,还得征调将领和?征兵。 洛、豫二州现?在可是众人?眼里的?大肥肉,多少官职空缺着,各方斗法都想吃到最大块的?肉。 施象观没升官,但给他也封了个县五等侯,封的?陈留郡谷阳县五等侯,很难说建康是不是故意的?。 他事情没办好,黄进?气得不行,直言他是废物。而施侯呢,他现?在是三品了,算品阶的?话比四品的?徐州刺史可要?高一阶,那他可不忍黄进?的?脾气了,跟黄进?互呛起来,两人?起了龃龉。 徐州刺史黄进?在从元嘉二十五年?到二十八年?的?几场战争中是真正半点儿好处没捞着,豫州拿下后?,席瞮将州治所从上蔡迁到了许昌,陈留郡又成了高凤岐的?封邑,他想从济阴郡伸手?,可兖州的?席豫不是摆设,他敢伸手?就得被?砍爪子。 豫州半数官员在半个月内就位,席瞮便下了司牧的?第一道政令,清缴清丈州中所有土地山林,清查州中所有丁口。 盖有东魏官印的?地契全部作废,清丈土地后?州中土地按人?丁发放,壮年?男丁十亩田、壮年?女丁五亩田,老弱不算,发放的?田地由官府统一重制地契,鳏寡孤独由官府建积善堂供养,田地分配完毕后?,剩下的?余田可出钱向官府购买。 此政令一出,豫州的?百姓都傻了。 免费给田? 真的?吗? 不是骗人?的?吧?! 而有许多土地的?士族和?乡绅富户则疯了,强收他们的?田,这个新来的?年?轻刺史怎么敢!!! 小席使君告诉他们,他就敢! 各县仓曹跟着军队前去丈田,士族更是有骆校尉亲自“伺候”。 为了赶上春耕的?尾巴,豫州各级官吏在小席使君和?骆都督的?高压下废寝忘食地清丈土地登记丁口,许多流民?逃户见此情形都就近去了县城登记,待名册整理好后?,豫州以前逃户之多直教人?触目惊心。 骆乔带兵盯着士族,但有反抗者一律先抓再判徒刑,就差直接上门抄家了,叫她在豫州的?凶名更甚,传言从她吃人?升级成了她瞪人?一眼人?就得死。 超可怕的?。 “高羽。” 闻敬带兵从田垄上走过,遥遥同?骆乔打招呼。 “五殿下。”骆乔行礼,问道:“五殿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闻敬走近了说:“我带人?在隔壁县清丈,听说这边的?地有许多是楼氏的?,我估摸着你可能在此盯着,就来看看。” “快结束了。”骆乔说。 楼氏是魏八姓之一,西魏的?楼氏式微,东魏的?楼氏则如日中天,豫州有他们伸的?手?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过豫州这些地都是当地豪族为楼氏办的?,一开始还没人?明说,估计是想看新来的?县令吃瘪,被?县令一状告到许昌,就来了骆煞星。 慈悲为怀的?骆校尉只是把那些欺负县令的?豪族抓去修城墙修水渠,都没有吃人?,太慈悲了。 “待清丈一事了,我就要?带兵去建康朝贺,五殿下真决定不回建康?”骆乔问。 朝中有人?上疏赞皇帝收复二州之功,请在南郊圜丘祭□□贺封赏阅兵,以大宋威武之师震慑三国。 此事可以,但在大多数人?看来没必要?,可皇帝就是同?意了,还在式乾殿上点名要?骆乔回建康阅兵。 骆乔接到邸报,一肚子的?詈言詈语差点儿喷薄而出,豫州如今百废俱兴,小席使君撸袖子要?大干一场,她在这儿给小席使君帮忙呢,就把她叫走。 还有,她还准备待清丈一事了就去许昌好好布置一下置办下来的?宅子,阿娘和?弟弟入夏就会过来,他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这不给她添乱么。 “我现?在是豫州军录事,高羽唤我的?名字,或闻录事也行,不必称呼我殿下。”闻敬微哂:“我这‘殿下’也就那么回事儿。” 白马一战中闻敬斩获了战功,后?与高凤岐的?谈判中也是有功的?,他如愿留在了豫州,在豫州军中做了个录事,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封赏了,据说请功的?奏疏上是有为闻敬请封亲王的?,被?皇帝划掉了。 闻敬绝不会满足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录事职,但他此次不回建康却?叫人?捉摸不透。 他难道是不满皇帝划掉他的?请封? “殿下的?名讳我等怎能冒犯,”骆乔客气道:“殿下不回建康,可有需要?我带的??” 闻敬想了想说:“我备些土仪,你帮我带给太子吧。” 太子? 骆乔长眉微挑,答应下来。 第205章 “娘, 您觉得这宅子怎么样?旁边是乌衣巷,挨着太学,隔着长干里四条街, 离青溪也不远, 就是这着宅子只有三进,小了些。”骆鸣雁挽着姚莹的手一一点过宅子各处, 说如何如何装扮, “等分了家, 我去接您,咱们就住这儿。” “你祖父能同意分家?”姚莹担心是空欢喜一场。 骆鸣雁笑容很冷:“三叔明?日到,再有几?日骆乔也来了, 届时我再叫上王爷, 时至今日,还能由得祖父同意不同意么。” 姚莹看着女儿的性格和处事手段一年年变, 到如今这般强势有算计的模样,姚莹只觉得心疼。哪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一生纯粹快乐。 “娘您什?么都别管, 只管收拾行李,我已经叫人?把这宅子收拾好了,就等着娘您来住。” “好, 我不管, 我就享我闺女的福。” 姚莹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 眼神?是清澈而幸福的。 她幼时在家中是受宠的女儿,婚后与丈夫相敬如宾哪怕有婆媳、妯娌的问题日子也还算不错,可在丈夫突然?去世后她的人?生急转直下, 为了年幼的女儿她咬牙撑起大房把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女儿不听话?叫她伤心失望这都没?什?么,她想, 女儿总归要长大懂事的,可她看到女儿真正长大懂事时她又全?是对女儿的心疼。 她的女儿与她的人?生际遇全?然?不同,可仔细想想,母女二人?的人?生又惊人?相似——因为有人?宠着,可以天真;因为身处逆境,只能长大。 “我姚莹有个好女儿,这辈子值了。”姚莹拍拍女儿的手,环顾了宅子前院一圈,指着一处道:“到时候在这里挖个池塘,种上荷花,又可赏花,又可吃藕,美哉。” 骆鸣雁叫跟在身边伺候的王府长史记下着手安排。 看过宅子又去建康京最大的酒楼吃了他们新上的菜色,骆鸣雁将母亲送回成国公府才回了彭城王府,进门得知闻绍在她微感诧异,脚步转去了闻绍住的吞舟院。 “王爷今日回来得倒是早。”通传后,骆鸣雁在偏厅找到躺在榻上由姬妾捶腿按摩的闻绍,略福了一福,在稍远的罗汉床坐下。 闻绍挥手遣退姬妾,起身也去罗汉床坐着,很是意气风发地?说:“祭天之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叫手底下的人?去做便可,无需我时时盯着。” 此次祭天阅兵,闻绍和太子都在争主办,最后是闻绍靠着皇帝的支持胜了一筹,可不叫他意气风发么。他这段时间日日晚归也不都是在盯着祭天事宜,而是在安排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今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祭天那日。 骆鸣雁听他说起祭天便恭维了几?句,叫闻绍心情更加舒爽,问起成国公府分家之事怎样了。 “等分家那日,还请王爷亲往,为我娘撑腰。”骆鸣雁说道。 闻绍答应得十分爽快:“这是自然?,本王的岳母可不能被薄待了。” 这两年太子屡出昏招,闻绍禁足那几?年建立的优势几?乎荡然?无存,闻绍觉得废太子指日可待,可不就每天心情都很好。 等成国公府分了家,他妻子娘家与成国公府那个没?点儿用处的骆武就算是两家人?了,甩掉一个大包袱,闻绍巴不得成国公府明?天就分家才好。 成国公府里,骆广之和胡元玉在为分家一事吵架,两人?其?实?都不想分家,可对比起骆广之来说胡元玉更加不想。 一力降十会 第198节 “我儿已经被他们害成这般模样了,他们四房休想撇开?关系自己去过好日子!”胡元玉朝骆广之嘶吼:“我儿为什?么会被罢了官,崇绚为什?么不能选官入仕终日混沌,都是因为骆乔那个贱种!” “你现在是要跟我追究前因后果是吗?”骆广之被妻子喋喋不休的谩骂激起了逆反之心:“崇绚把自己的堂妹卖给了拍花子,这是小七指使他的吗?不孝不悌的东西,害了自己害了武儿害了全?家!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孙子!” 胡元玉怔了片刻,掩面?大哭:“东海王害我全?家!” 骆广之懊丧地?抱住了头,他不想分家,可骆鸣雁拿着骆武在赌坊欠下的赌债借据相胁,上头的金额叫他心惊。 他知道骆武无所事事整日不着家,他管过几?次,次次都是以父子俩争吵儿子摔门离家作为结束,他竟不知儿子成了赌坊的常客,整个成国公府都要被他输掉了。 “我知道府里没?这么多钱来还,吴兴那边十年前就没?再送银子过来了,二婶管着府里庶务又不善经营,府里早就入不敷出了,偏偏二叔还是个败家的。祖父,您若是被二叔害得要卖家当,那可就是建康京里的笑话?了。” 骆广之忘不了骆鸣雁说这些话?时的表情,那是他从未在骆鸣雁身上见?到过的阴冷算计,他苦道:“成国公府是你的娘家。”娘家成了笑话?,你又能有多少面?子。 骆鸣雁微笑问道:“您觉得这建康京里有几?个人?敢当着我的面?耻笑我呢?哦,太子妃除外。” 骆广之哑口?无言,随着闻绍再度压住太子风头,大家巴结骆鸣雁都不够,谁敢嘲笑她。 几?年前闻绍还未重新得势时,有新贵的夫人?为了讨好明?德宫在一次宴席上当众给骆鸣雁难堪,骆鸣雁当时没?怎么,过后几?日那夫人?出行时惊了马被甩出马车摔断了腿,几?个月后她的夫君被贬去了穷县当县令。 建康京人?人?都知道,这是彭城王在报复。 “祖父,即使分了家,三叔四叔还是您的儿子,又不是分了家就断绝了父子关系,你说对吗?”骆鸣雁说着又拿出一张借据,也是骆武欠的赌债。 骆广之这一刻打死儿子的心都有了。 最后,骆广之看胡元玉怎么都说不通,无奈拿出了骆武写下的借据,道:“你自己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吧,他这是要把咱们这个家败完呐!” 二十年前敢挪用修建行宫的银子,害得他不得不让老四娶一个商户女来填这个窟窿。没?了官职后他以为骆武整日不过喝酒清淡,谁曾想竟是沉迷赌博,把家都输没?了。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冤孽! “这……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假的,你从哪里拿回来的?”胡元玉不肯相信。 “是鸣雁拿给我的。”骆广之说。 “骆鸣雁!”胡元玉低吼:“是她,是她害我儿,这是假的!” 骆广之无力道:“是真是假把那个孽障叫来一问便知。” 胡元玉颓丧地?伏倒在罗汉床上,哭问:“难道真遂了那些混账东西的愿,分家吗?那武儿和崇绚他们今后该怎么办啊?” 骆广之指了指那借据:“先想想眼下怎么办吧。” 胡元玉定定看了骆广之许久,眼中忽然?透出狠劲儿,说:“要分家是吧,好,分,但四房两个孩子的婚事必须由我做主,否则免谈。” 骆广之都惊了:“你……” “怎么?”胡元玉梗着脖子,“这世上就没?有所有好事都叫四房占尽的!” 骆广之不想跟老妻再争执,摆摆手:“随你吧。” 胡元玉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骆乔那丫头许给姜家,也不看看姜家都是些什?么扶不上墙的烂泥。要不你是在背后支持,老二家的敢来跟我吵?!” 骆广之恼羞成怒:“你胡家也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胡元玉亦怒:“我胡家?好啊,现在要分家了,你是不是也想跟我分家,那咱们趁早散了,省得我一天天看你这张讨人?厌的老脸。” 骆广之斥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两人?吵得厉害,谁也没?发现骆爽站在外面?几?乎从头听到尾。 按照路程算,骆爽要明?日才到,他是跟着一队商船走?的水路,到达江宁后商船卸货要耽误一日,他看没?多远就下船买了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在了今日关城门前进了城。 他到了成国公府后,第一时间去跟父亲母亲请安,没?承想居然?听到如此精彩的话?。 可多年不见?,他的父亲和嫡母是越发不像样子了,难怪院子里没?都没?人?伺候着,这么无耻的话?可不得不叫旁人?听到。 分家于二房没?多少好处,甚至分家单过后他和老四除了给父母的养老钱其?他都不会再送钱到成国公府,二房肯定不愿意,二嫂的嘴一向毒,他不想妻子受气,索性一个人?回建康。 接到骆鸣雁的信骆爽就在着手准备回建康之事,胡悦担心他受委屈,又担心分家之事不能顺利,让他给四弟去信,让四弟务必回建康一道处理分家之事。 “成国公府的东西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想分了家,咱们一家人?就再不回建康了。”胡悦想到早些年的不易,眼泪忍不住出来了。 骆爽摇头:“四弟回来反而不好,再者他才上任豫州都督,肯定是走?不开?的。倒是小七要回建康朝贺,她会在。” 胡悦道:“她一个孩子,能顶什?么用。” “你少出门,怕是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有个‘煞星’的凶名。”骆爽道:“我倒是觉得,她在可能比四弟更好,谁敢去惹一个‘煞星’,听说她杀人?如麻呢。” 骆爽以为成国公府的人?可能是惧怕骆乔的,没?想到父亲和嫡母却是各自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正院,当做自己没?来过,回了他离家前住的院子,大张旗鼓地?叫人?来打扫备水,并叫来府里的官家,让他明?日送拜帖去彭城王府。 第206章 宋国元嘉二十八年夏至日?, 宋皇于建康京南郊圜丘祭天?,并阅兵封赏功臣。 辰时?正,祭坛上青烟直达天?际, 太常寺卿祷词抑扬顿挫, 坛上皇帝闻燮与太?子闻端跪拜天?地,九阶之下彭城王闻绍眼带嫉妒的微垂下头, 南康王闻震不良于行照例不在。 文武百官在列, 齐国、东西二魏、南疆西域小国、铁勒戎墨等北方蛮族等使臣在外。 辰时?六刻, 祷祝毕,鼓声隆隆,众人忽感大地阵阵震颤, 有所感地回身望去。 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身着甲胄的士兵方阵出现在众人?眼中。 雪亮的刀锋, 齐整的军容,旌旗在空中有力翻飞, 待到圜丘近前,旗手举旗,士兵们骤然停下脚步, 随后整齐划一地往两?边平移, 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就见几名?将领从方阵后方骑马步出, 为首之人?银甲黑马双目如?电,宛如?一柄锋利的饮血的宝剑,正是致果校尉骆乔。 走在骆乔之后的, 皆是兖、荆、襄、冀、郢、徐等州在此三年之战中立下战功的年轻校尉, 一水儿的高大威武年轻人?。 一众校尉走到方阵之前,下马, 抱拳单膝跪地,称:“吾皇万岁!” 众士兵齐行礼,山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声振寰宇。 如?此军威,宋国百官自然是骄傲不已,国外使臣除了依附于宋国的小国,其他使臣的表情可都不是那么好看。 “众卿平身。” 将士们起身,皇帝唤众校尉到坛下听赏,一行九人?步过?文武百官行至坛下行礼,礼部?尚书宣封赏诏。 九人?以军功封关外侯,赏数金银绢帛。 封赏毕,礼部?尚书再宣大赦天?下诏,九校尉退至武官一列末位,正好与一部?分外国使臣很?近,九人?就位,先齐刷刷朝东魏使臣看去,把东魏使臣看得?满头冷汗才移开目光。 东魏使臣咬牙,待回到客院他就给?邺京传信,不能再叫宋国继续嚣张下去了。 已经火速想好要写什么内容,东魏使臣斜着眼偷偷朝为首的校尉看去,这就是传说中的煞星,长得?竟比男子还高大。 骆乔敏锐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打量视线,目光扫半圈,瞬间少一半。 等祭天?完毕,回城路上,打量的视线就更多了。 皇帝回宫后,文武百官可各自散去,骆广之正想招呼骆乔回府,就见骆乔越过?众人?去跟席荣见礼,他面色霎时?一暗。 “好,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很?是威武。”席荣拍着骆乔的手臂赞道,他是真没想到骆乔一个姑娘家身量竟比他也差不了多少,威武怎么听都不像是称赞姑娘家的,可用威武来称赞骆乔合适极了。 席荣身边围着的官员们也纷纷夸骆乔威武,一些人?边夸边心?惊,难怪会有“煞星”的凶名?,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凶,想到这几年建康京里大小门庭打过?骆乔姻缘主意的可不少,然而这么个高大凶恶的女子谁敢娶回家? 与席司徒见过?礼后,骆乔才走到祖父跟前,抱拳行礼:“见过?祖父。” 之前隔得?远还不觉得?,现在面对面站着,骆广之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孙女,沉默:“……” “听说三伯父回来了,去岁三伯父升了安成郡别驾,正值豫州战事吃紧,没法给?三伯父道贺,正好可以当面道声恭喜了。”骆乔说道。 骆广之沉默片刻,道:“先回去吧,你祖母和二伯二婶知道你回来了,很?是高兴。” 骆乔引手请祖父先走,出了宣德门,祖孙二人?分别上马,骆乔落后骆广之半个马身,大黑马玄青脾气可大,看不得?一匹矮脚马走在自己前面,嘶鸣一声把骆广之骑的枣红马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动,才踢踏着往前走,与枣红马并排时?还打了个响鼻,把枣红马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骆广之勒紧缰绳稳住马匹,眉心?因不悦而凹出一道深痕来,最终什么都没说。 骆乔拍了拍玄青的脖子,叫它老?实点儿,玄青这才慢了几步,但它是不能接受走在矮脚马后面的,就……勉强与矮脚马并排走吧。 到了成国公?府所在的安乐巷,一队五人?精兵与一名?劲装少女在巷子口等着,骆乔现在是校尉,可以有副将和亲兵了。 “姑娘。”宵练看到骆乔,领着亲兵上前去,与后头的含光点头致意了一下,才向?成国公?行礼问安。 “士兵都安置好了?”骆乔问。 宵练回道:“都安置在南郊大营。” 此次阅兵,骆乔只带了二百豫州兵前来,豫州的建制还没完全拉起来,能拨出这二百士兵很?不容易了。 骆广之沉默了一路,他在观察骆乔,听骆乔询问豫州兵在南郊大营安置的情形,他对这个孙女儿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骆乔之于骆广之一直以来都是陌生的,统共就没有相处过?多少时?间,他不关注孙女儿,骆乔对祖父也毫无感情。 骆广之所感觉的陌生,是一种“这个人?真的是我骆家血脉,我骆家竟能生出这样的怪胎”的疑惑。 他忽然想起,四儿离家后就极少回来,他记不起上一次见到骆衡是什么时?候了。 临近家门,骆广之忽然问:“你父亲还好么?” 骆乔微微诧异,十年前她来建康时?,可不曾听祖父问起过?父亲一句。 “父亲母亲皆康健。”骆乔答。 “康健……那就好,那就好。”骆广之连连点头。 骆乔偏头看着祖父,与十年前相比,他老?了太?多,面上皱纹横生,须发几近全白,精神也不似从前那般矍铄,就连背脊都佝偻了些许,六十多的人?看着竟似七八十了。 这时?到了府门,门前站了不少人?来迎接,祖孙二人?都不在说什么。 胡元玉和姜云梦都想为自己娘家谋利,想让骆乔嫁到自己娘家去,婆媳二人?为此发生了不止一次争吵,最后两?人?干脆叫娘家把看好的子侄送来与骆乔相看,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门前站着的一群人?里,长辈有姜云梦和骆爽,骆崇绚领着两?个弟弟也在,他旁边站着一个没见过?的郎君,就是姜云梦的侄子。 另一边,骆爽身旁也有一个脸生的,正是胡家的郎君,唤胡元玉一声姑祖母。 胡元玉高了两?辈,可不会出来接人?,她叮嘱侄孙见到骆乔要热情一点儿,不能叫姓姜的捷足先登。 胡郎君其实是不愿意娶骆乔的,他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那骆乔力拔山兮简直可怕,他怀疑若是婚后不如?骆乔的意自己会不会被她一巴掌拍死。可父母非逼着他答应,还把二房搬出来说,他不答应这好事就落到二房头上了,他不想看堂弟比他强,就只能勉强应下。 可叫他去讨好骆乔,他……他做不到,凭什么叫他去讨好一粗鲁女子。 对比胡郎君,姜郎君可就情愿得?多,恨不得?立刻就定亲走六礼成婚。 想想啊,骆乔现在是校尉,她还那么年轻,未来肯定不只是校尉,就算她是女子,也不是不可能当上将军,娶了她,他以后就可以躺着享福了。 一力降十会 第199节 这天?大的好事,姓胡的想跟他抢,做梦! 两?位郎君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已站在了门前,那必定是要互别苗头,就等着骆乔到呢。 然后,骆乔到了。 她下马,与祖父一同走上台阶,在众人?面前站定。 不管抱着什么样儿心?思?的,此时?此刻都呆住了。 这……这人?也太?高了吧! 不对,不是高不高的问题,是她好凶,可怕~ 不情不愿的胡郎君和蠢蠢欲动的姜郎君都不敢动了。 姜云梦的假笑僵在脸上,她身量不高,在骆乔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骆乔站在她面前,她觉得?恍若站着一头熊罴,下一刻就要被一爪子拍死。 “三伯父,二伯母。”骆乔抱拳行礼。 “小七这变化太?大了,这要是走在路上,三伯怕是都不敢认。”骆爽笑着说。 骆乔道:“三伯父变化也不小,更加器宇不凡。” 随后,她对骆崇绚几人?招呼了一句。 骆崇绚被叫来迎骆乔那是满心?不高兴,原本想故意刺几句,现在是大气都不敢出。 姜云梦总归是吃了四十多年的盐了,骆乔可怕归可怕,她也不能随便暴起杀人?吧,缓过?神来后,她立刻热情招呼骆乔:“小七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骆崇绚兄弟三人?都惊了,母亲可真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竟能从一身甲胄的骆乔身上看出漂亮来,他们看到的明明只有杀气。 “这是你姜家表兄,是我娘家的侄子,你们同岁,他生日?大。” 姜云梦招手叫姜郎君到她身边来,姜郎君在骆乔的注视下短短几步路走成了同手同脚。 家里人?告诉他,娶了骆乔,后半辈子就可以躺着享福,可没人?告诉他,骆乔比他高就算了,还如?此可怕,就是那种被她看一眼就得?死的那种可怕,都懂吧。 骆乔毫不收敛她的锋芒,站着不动不言都浑身杀气。 姜郎君:救命,我想回家! 姜郎君在心?中呐喊的时?候,胡郎君已经退退退,退到最后面,就差一脚迈过?门槛进去了。 不行的,要他娶这么可怕的女人?为妻,他不行的。 第207章 “看到祖母和?二婶给你找的歪瓜裂枣了吧。”骆鸣雁一副看热闹的闲人模样, “祖母和?二婶也太恶心人了,胡姜两家后继无人到这种?地步,竟无一个拿得出手的男丁。” 骆乔无语地瞅了她一眼, 又转过去继续逗她儿子。 两岁的小朋友正是表达欲旺盛的时候, 说话软软糯糯口?齿不清,但爱说。初见骆乔时还有点儿羞怯, 发现这个姨母可以陪他玩举高高, 立刻就是他最喜爱的姨母了。 “你儿子够胖的, 叫啥名?” “小?孩子都胖好吧,我儿子属于一般般胖,大名闻瑾, 乳名阿菟。”骆鸣雁戳了下骆乔, “跟你说话呢,别总跟孩子玩儿。” “阿菟, ”骆乔戳了一下小?朋友胖嘟嘟的脸,“十?个小?孩儿八个乳名叫阿菟, 到了街上一唤,都不知道唤的谁。” 骆鸣雁抱过儿子不让骆乔戳,“阿菟多好, 小?老虎。”骆鸣雁低头与儿子碰额头, “是吧, 我的小?老虎。” “咯咯咯咯……”小?朋友笑得可开心了,都笑出鹅叫来。 骆鸣雁逗了一会儿子就让乳娘抱回?屋里去,外面?日头烈了, 小?孩子经不得晒。 “我跟你说正经的, 祖母和?二婶这等?盘算,你怎么看?”骆鸣雁轻摇着团扇, 叫仆役送冰醴酪上来。 “用眼睛看。”彭城王府的冰醴酪挺好吃,一小?碗根本不够骆乔吃,她很礼貌的要求端一锅上来,“我的婚事,别说祖母、二婶,任是谁开口?,我不愿意谁也做不得我的主。” 骆鸣雁眼中?的羡慕之色一闪即逝,她要是有骆乔这等?实力,当初应该没人敢逼嫁她吧。可这世上强如骆乔这样的,男子都没几?个,更何况女子。 不过,即使处境艰难,她也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顺了。羡慕别人无济于事,靠亲人靠朋友最终还是要自己立起来,自己废物靠山再?强大也无济于事。 “你没怎么与祖母、二婶相处过,她们要是想闹,保准会让你不得安生。”骆鸣雁说道:“不仅是你的婚事,小?意的婚事祖母也要做主,可厉害了。” 骆乔问:“你觉得我是一个以德服人的人吗?” 骆鸣雁眨了眨眼,大笑出声:“不愧是你。” 骆乔骆高羽,打人从不讲道理。 闻绍今天?回?家早,是知道骆乔来拜访骆鸣雁,他想来与骆乔说几?句,走到花园外听到骆鸣雁爽朗的笑声,他错愕难当。 这是他那个端庄娴雅笑不露齿的王妃发出来的笑声? 他加紧了脚步进了花园,就见凉亭里,骆鸣雁凑到骆乔耳边说话,随后怪嗔地轻推了骆乔一下,又笑起来。 那是他没见过的生动?表情。 没想到不在他当面?,他的王妃是这般模样的。 闻绍从前头拐进花园的第一时间骆乔就察觉到了,她摆了摆手示意骆鸣雁暂时收声,转头看了过去。 骆鸣雁治家甚严,闻绍又是残暴那一挂的,在王妃明确说过不许人来花园打扰,没人有敢阳奉阴违,这会儿敢到花园来打扰的就只有彭城王了。 骆鸣雁收起表情,起身朝闻绍盈盈拜下,道:“王爷今日回?得倒是早。” 话落了有好几?息,两人才听到闻绍说:“听说高羽来了,一家亲戚,本王不来一见,岂不失礼。” 闻绍可不会承认,他刚才被骆乔看过来的眼神给吓到了。 夏至日在圜丘见到骆乔,闻绍是站在御阶中?上的位置,离得远只觉得银甲黑马的骆乔是比男子更甚的威武。今天?如此?近的见了,他才理解为?何会有骆乔能止小?儿夜啼的传闻。 闻绍在凉亭中?落座,与骆乔寒暄,说着话题就引到了豫州上,闻绍对豫州的大事小?情极为?关注,尤其是土地问题,问得事无巨细。 他问得如此?细致,很明显不仅仅是对豫州有兴趣,对士族圈地更感兴趣。 豫州经历天?灾和?战争,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几?年时间人口?锐减,席瞮对豫州士族和?土地重拳出击,除了为?站稳脚跟,还有就是吸引逃亡他处的原豫州百姓回?来,以及用土地和?轻徭薄赋把东西二魏的人勾过来。 土地和?人口?是根本,有地无人守不住家业,有人无地就会生乱。 可惜,骆乔与彭城王说了几?句就发觉他的目的在士族而非百姓,她说不上失望,因为?本来就没有对彭城王寄予什么希望。 骆乔不敢说自己有多爱护百姓,可在豫州收地是看到的种?种?乱象,听席瞮说起湘州之内存在的各种?弊端,土地,是士族与寒门最大的矛盾。 “说起来,我还想跟王爷您告一下东海王的状呢。”骆乔把收地之处东海王各种?反对之举一状告到闻绍这儿,“您说东海王一个监军,管到豫州政务上去了,是不是管太宽了。” 然后不等?闻绍说话,她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大倒苦水,从濮阳开始说,一直到上蔡,这一路这两年东海王是怎么怎么犯蠢,怎么怎么拖后腿,大家伙儿是怎么怎么给东海王收拾烂摊子。 哇,那叫一个滔滔不绝,看得出来,骆校尉真的是忍很久了。 骆鸣雁用团扇遮住口?鼻在偷笑,瞟一眼想插话插不进去一脸尴尬的闻绍,咬住下唇努力憋笑,她好怕自己笑出声来。 闻旭在监军期间做的种?种?蠢事,严夙几?乎桩桩件件都写信告知了闻绍,并且在信中?把自己是如何艰难地跟在东海王身后收拾的也写到细节上,他要告诉彭城王他这个门客是多么不容易,必须要加钱……咳咳,当然这个没有明说,但只要不是闻旭,懂的都懂对吧。 骆乔说的每件事闻绍都清楚,甚至闻绍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四弟他……还年轻……处事难免不周到,难为?你和?兖州军诸位了。”闻绍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闻旭是真蠢吧。 骆乔幽幽道:“我也很年轻,我比东海王要年轻。” 闻绍:“……” 骆鸣雁死死捏着团扇,肩膀一颤一颤,她快要忍不住爆笑出来了。 救命,彭城王能不能赶快走,忍笑真的很辛苦。 骆乔再?说:“明明朝廷派了三个监军,看起来却只有一个,我时常怀疑,朝廷把东海王派去是不是故意增加我们收复豫州的难度。真的很难不这么去想,王爷您理解吧。” 闻绍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如何听不出骆乔是故意的,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找了个借口?说有事,离开了花园。 凉亭里,骆乔和?骆鸣雁对视,齐齐无声爆笑。 “说实话,我可是很少?看到他这种?尴尬的表情。”骆鸣雁给骆乔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 骆乔叹:“彭城王与东海王实在是兄弟情深。” “促狭。”骆鸣雁笑着说了句。 骆乔凑近骆鸣雁压低了声音说:“彭城王与太子之争愈发激烈,你身在其中?要万分?小?心。” “放心,我在彭城王府里,只要闻绍不倒,我就没事儿。”骆鸣雁想了想,说:“闻绍虽然喜怒不定,但对我这个妻子还是爱重的。” 骆乔道:“明日我会去明德宫谒见太子,帮五皇子送些土仪。” “五皇子让你帮他去给太子送土仪?”骆鸣雁皱了眉,“皇帝划掉他亲王的封赏,太子一句话都没帮他说,他给太子送土仪,真的不是故意恶心太子?还叫你帮忙,这是在帮你得罪太子?” 骆乔笑说:“你说,我今日来了彭城王府,明日去明德宫,你觉得建康京里的这些人会怎么想?诶嘿,我要不要递个拜帖后日去南康王府拜见一下,说起来咱们与南康王也是拐了弯的表兄妹哩。” 骆鸣雁说:“然后再?去东海王府拜见一下,批评一下东海王拖后腿的劣行劣迹,如何?” “也不是不可以。”骆乔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走这么一圈,估计叫建康京人看得眼花缭乱。 “你可消停点儿吧,”骆鸣雁轻拍了一下骆乔的胳膊,“你是不知道,这建康京里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还有,你明日去明德宫可注意些那位太子妃。” 骆乔道:“明德宫那位太子妃怎么了?” “齐国至今叛乱未平,齐皇与薛太后的矛盾已是摆在台面?上的了,齐皇想亲政,薛太后不肯放权,两方就叛乱一事博弈,这些你都知道吧。” 骆乔点头,骆鸣雁接着说:“那位太子妃一直不死心想回?齐国去,她还私下对我诱之以利,想我帮她。” “你又能帮她什么?”骆乔好奇道。 “我也想知道我能帮她什么呢。”骆鸣雁哂道:“我这个彭城王妃看着风光,也不过是看闻绍的脸色过日子罢了,我有什么能力帮她。所以,我怀疑她是不是想通过我把你拉过去。她之前不还强行与你交好么。” “那我又能帮她什么呢?”骆乔好笑,大胆发言:“难不成她想叫我帮她攻打齐国,好让她杀回?去干掉齐皇吗?” 骆鸣雁:“……也不是不可能。” “别闹。”骆乔说:“我是豫州军的校尉,不是荆州军的。她想让我帮忙,还不如支持齐国起义的那个领袖,叫什么来着……哦,全为?。”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支持呢。”骆鸣雁说。 骆乔惊诧:“真支持了?” 骆鸣雁摇头:“我不知道,我乱说的。” 骆乔歪了下头,很无语的样子,片刻后,又道:“如果她真支持了,那我不得不说她是个狠人,就是如果她有这样的狠心,怎么会把自己搞到和?亲的地步。” 骆鸣雁轻声道:“也许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人总是会变的。” 一力降十会 第200节 第208章 骆乔在彭城王府里说了一嘴, 然事后她还真一天一家把几个王府都去了,搞得人直呼看不懂。 太子?闻端本不满骆乔先去了彭城王府才到明?德宫来,在看到她这一天一家宛如村里邻居串门, 有些懵。 周祈收拾着闻敬送上的土仪, 打开一只箱子看到里面装的竟是益州产的单丝罗。 单丝罗异常轻薄又极其工丽,在前?汉时就是贡品, 后天下大乱政权更迭, 单丝罗本就不多的产量骤减, 到了天下四分,单丝罗直接被齐国皇族掌控了,有价无市。 闻敬竟能弄到单丝罗来, 还有点子?能力。 周祈对这个盟友多了几分信心, 前?头看他连个亲王都封不上,她心生犹疑要不要继续与他合作。 “太子?叫了萧本荣来说话, 把所有人都遣开了,不知说了什么。”内侍进来跟周祈禀报, 她一直有让人暗中窥视闻端的行?踪,大事小情都要禀报她。 闻端也是真没?用,这两年频频出昏招, 把大好的局面拱手让人, 周祈都怀疑闻端身边的幕僚是不是有敌人安插的内鬼, 她还暗中帮闻端查过,不过她手头上没?多少可用的资源,自然没?查出任何问?题来。 周祈从箱子?里捡出两匹单丝罗, 叫来宫人吩咐:“一匹送去给皇后, 一匹送去给贵妃。” 几个宫人没?见过单丝罗,捧着在路上还嘀咕太子?妃还挺小气, 哪有人敬上只敬一匹衣料的,还皇后和?贵妃一人一匹,这不是故事找事么。 皇后柳景瑕收到明?德宫送来的单丝罗时还是很?惊喜的,这料子?在盛夏时穿在身上是相当凉爽,可齐国皇族把会织单丝罗的织娘都收拢在手中后,外?销的单丝罗就近乎绝迹,捧着金子?都买不到的那种,柳景瑕还是待字闺中时从祖母手里得了半匹,之后哪怕做了皇后也再没?见过单丝罗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夸奖太子?妃两句,就得知太子?妃也给徽音殿送了一匹,脸立刻就垮了,惊喜荡然无存。 “她倒是懂得两面讨好。”柳景瑕讽刺了一句,明?德宫宫人吓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唯恐自己被皇后迁怒。 张贵妃收到单丝罗时很?惊讶于此料的轻薄,听明?德宫宫人解释了一番此料如何难得后,赏了宫人几个金裸子?。 等明?德宫宫人退下后,张贵妃吩咐她殿里的针线人:“把这拿去给阿菟裁几件夏衣。” 毛彬柄劝道?:“娘娘,这衣料可难得,夏日穿是最凉爽的,您给自己也裁两件夏衣吧,小公子?小小一个,用不上一匹。” “叫我跟含章殿的穿一样的,我可不乐意。”张珍懒懒地扇着团扇,“太子?妃是个有趣的,有什么东西都给我和?含章殿一样一份,你说她这打得是什么主意。” 毛彬柄笑说:“可能是求个安心。” 张珍一听就懂,愉悦地笑出声来。 毛彬柄也跟着嘿嘿笑。 “对了,成国公府分家那天,你跟着王爷一道?去,别叫成国公一家子?欺负了王妃。”张珍想起来吩咐。 毛彬柄心说:有王爷同去,谁敢欺负王妃。 嘴上说:“娘娘宅心仁厚,爱护小辈,王妃有您这样的婆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张珍没?有婆媳关系的困恼,只是幼时见祖母总叫母亲立规矩心中不忿,祖母也是由媳妇变成婆母的,难道?老祖宗也这么磋磨过她,不管有没?有,她都不应该磋磨她的儿媳。 张珍对骆鸣雁谈不上视若亲女,却也是非常爱护了。 成国公府分家这件事骆鸣雁早早同张珍说过,张珍当时就说到时叫毛彬柄跟着一块儿去给她母亲撑腰,骆鸣雁推辞了,她倒不是客气,而是有闻绍在何必再加个毛彬柄,显得她多欺负人似的。 可成国公府分家当天,毛彬柄卯时就出了宫去彭城王府候着。 这天是休沐日,闻绍因?要同骆鸣雁去成国公府,昨夜就宿在了正院,听仆役来报毛彬柄早早就到了,笑骂了一句殷勤。 “这是娘娘慈爱,辛苦毛常侍跑这一趟。”骆鸣雁招呼仆役伺候好毛彬柄,继续梳妆。 闻绍坐在一旁看骆鸣雁梳发描眉,自从发现自己的妻子?有两幅面孔,他就一直在观察她,可惜,观察来观察去他的妻子?还是端庄娴雅的模样,一点儿破绽都不露。 不是说端庄娴雅不好,他就需要一个端庄娴雅的妻子?,可知道?骆鸣雁私下里会怪嗔会大笑,他心里就总觉得不得劲儿。 他的妻子?不应该对他保无保留么。 “好了,让王爷就等了。” 骆鸣雁装扮停当,站起来转过身,盛装华服,珠翠环珮,将她衬托得明?艳动人,直教闻绍呼吸停了一瞬。 骆鸣雁的相貌算不上顶好,单论?五官的话甚至还比不上人高马大凶不拉几的骆乔,可随着年龄的增长?、逆境的磨砺、顺境的心宽,将她的气质养得格外?出众,是一种岁月沉淀出的从容大气。 她平日除了重?要场合会仔细打扮,都是怎么舒坦怎么来,这猛然一妆点,可不就叫人看直了眼。 对骆鸣雁来说,今天当然是个重?要的场合,她娘就要摆脱成国公府自由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府里的仪仗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两位主子?出来,然后去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前?院正堂,成国公骆广之坐在主位,旁边坐着胡元玉,左侧依次坐着姚莹、骆武和?姜云梦、骆爽、骆乔,骆崇绚等人站在父母身后,嫁给姜云梦娘家从侄的骆鸣雁几年前?跟着夫婿去了任上,这次也千里迢迢赶来了,站在母亲身后,时不时偷瞟骆乔一眼。 右侧,有京兆府丞、始兴郡骆家的两位族老、两位外?嫁的女儿、姚莹姜云梦胡悦的娘家人和?一些被邀请来见证的亲朋。 林楚鸿娘家,吴兴林家没?有派人过来,骆乔来建康之前?就捎信过去,不用舅舅们跑一趟,她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原本骆意要跟骆乔一起来的,可惜,病美人被伤风放倒了,来不了。 “分家这等大事,你爹娘不出面,竟叫你个小辈出面,成何体?统。”姜云梦的娘家兄长?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 骆乔前?天把他儿子?打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阴阳怪气嘛,谁不会,骆乔也怪声说:“我爹,豫州都督,很?忙。我娘,得照顾我爹和?我弟弟,也很?忙。我,致果?校尉,关外?侯,分个家而已?。” “啊,对了,姜世伯,你儿子?的伤如何了?”骆乔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就说我练武时不要靠近不要靠近,非不听,这要是搁战场上,你儿子?就没?了。” “恶意伤人,还敢口出狂言,这就是骆家的教养?!”姜世伯大怒。 骆乔笑:“那你可以问?一下大堂兄,看看骆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教养。” 她说着一脸杀气地朝骆崇绚看去,后者脖子?一缩假装自己是个鹌鹑。 骆鸣珺嫁人后日子?谈不上坏,她的夫婿官职不高也不是家中最被看重?的子?弟,进项不多日子?就过得紧巴,对外?交际,对内持家,生活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把她的心气儿磨没?了大半,要是搁未出嫁之前?她定是要呛声的,而现在她只失望兄长?是滩烂泥,回句嘴都不敢。 “行?了,你五十岁的人了,跟个十八岁的孩子?计较,脸红不红。”平国公府来的是姚莹的兄长?姚杞,平国公府现在如日中天,姚奎是吏部尚书,姚杞司农寺少卿,姚杞长?子?姚载去了豫州任中正官,姚杞开了口,姜家只能闭嘴。 闭嘴归闭嘴,还是要嘟囔一句:“十八岁怎么就还是孩子?,十八岁早就可以嫁人了。” 骆爽出声:“嫁人与否是小七自己的事,没?嫁人就还是孩子?。” 骆乔点头,很?厚脸皮地认下:“没?错,我还是个孩子?。” 姜世伯一噎:刚才说你是小辈,你说你是致果?校尉关外?侯拿官职说事,现在又说自己没?嫁人是个孩子?,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姑娘! 骆家族老和?外?嫁的姑姑都出面打圆场,总算是没?有再吵起来了。 京兆府丞在一旁看热闹,心里对骆广之摇头。 这时,一名仆役跑进来,说:“彭城王和?王妃来了,车驾就要快到了,一道?来的还有贵妃娘娘身边的毛常侍。” “什么?!”姜云梦失态地站了起来,堂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姜云梦脸上挂不住,尴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骆武整个人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彭城王和?王妃来了,大嫂都没?激动,你就不要太激动了。” 要不是在人前?,姜云梦都想踢骆武一脚,真是指望不上的废物! 好在这时众人都起了身,出门去迎接彭城王夫妇,姜云梦也就不用纠结了。 众人到了门前?,彭城王的仪仗正好也到了,闻绍下马,折到马车处扶着骆鸣雁下来,然后携着她的手上了台阶受众人的拜见。 好一副夫妻情深的画卷。 盛装的骆鸣雁惊艳了众人,有的人明?了她为何这般,有的人觉得她纯粹就是炫耀。 至少骆鸣珺是这么想的,看看暗淡的自己,对比华丽富贵的骆鸣雁,满心都是嫉妒。 待众人重?新在堂上坐定,骆广之叫胡元玉把府里的账册拿出来,道?:“树大分杈,子?大分家,今日请诸位亲朋在此见证,我成国公府分家。” 第209章 成国公府分家按常理来说不会很复杂, 宅邸归二老,留下二老养老的?田庄银钱,其他的?尽量四房平分, 如果二老一定要偏心一些也?无妨, 对大房、三房、四房来说他们更想赶快走,多一点儿?少一点儿?无所?谓。 再说了, 成国公?府还有多少家底, 三房、四房不清楚, 大房的姚莹可是知道的。 家中有个?败家子,他们现在还能有瓦片遮身就不错了。 但二房显然不肯轻易放过其他人。 其他人都在蒸蒸日?上,只有二房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他们岂会甘心。 “别的?不说, 骆二爷是嫡出,家产占八成不过?分。”姜家人率先开口。 姚杞道:“朝廷哪条律法规定, 嫡出可占八成?” 骆爽说:“大哥也?是嫡出。” 骆崇绚小声说:“大伯都过?世多少年了,哪有死人跟活人争家产的?。” 他声音虽小, 却不是没?有人听见,二房的?人都听见了。 姜云梦眼珠一转,说:“也?是, 大伯哥是嫡出, 大房该与我们二房一起占八成, 可大房后继无人,这家产也?没?有继承哪。” “谁就定下了嫡出占八成了?”姚莹一语将话拉回到分配比例上,不叫二房模糊了重点, 把争论放在大房身上。 姜云梦笑了一下, 说:“大嫂,当初让你过?继一个?嗣子, 你不愿意,这可不能怪我们吧,当初公?爹说起过?继之事,我们是同意的?,还愿意把我们崇礼过?继给你的?。” 她说着话,故意瞟了骆鸣雁两眼。 当初是骆鸣雁阻止过?继的?。 骆鸣雁冲二婶友好地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狂扎人心:“二婶也?嫌弃骆崇礼人憎狗嫌,想把他送走。” “你……”姜云梦要发火,目光触及骆鸣雁身旁的?闻绍,瞬间怂了。 骆崇礼可不会看人脸色,他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早被惯坏了,听骆鸣雁骂他,还听母亲嫌弃他想把他送人,立刻开闹,很难哄好。 他嗓门大,嗷呜一通乱叫,闻绍不耐烦了,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失礼。 闻绍就要发作,忽然吼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变成一道惊叫声,声音由大到小然后消失在门外。 骆乔扔完人,拍拍手,对看过?来?的?众人说:“还有谁不想在堂上待着,举个?手,我送你一程。” 众人:“……” 骆乔:“既然没?人想走,那就继续吧。” 众人:“……” 姜云梦惊叫一声,跑出去看儿?子摔着哪里没?有。 骆武一拍几案站起来?指着骆乔:“你……” 一力降十会 第201节 骆乔挑眉:“嗯?” 骆武磕巴了一声:“那、那是你堂弟!” 骆乔道:“所?以我只是‘轻轻的?’把他扔出去了,否则……” 否则怎样,没?人敢问。 在恐怖的?巨力面前,骆武不敢摆什么长?辈架子,他怕骆乔把他也?给扔出去。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一位族老抢在骆广之和胡元玉之前出声,给二人使?了个?眼色,再劝骆乔:“乔娘,一家子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好好说话,啊!” “八叔公?既要我好好说话,那我便说一句。”骆乔走到堂中,直面祖父母,说:“祖父说子大分家,几位姑姑也?都是祖父、祖母的?孩子,合该一同分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骆广之四子四女,四个?女儿?一嫡三庶,这次回来?的?是嫁得近的?一嫡一庶,另外两位姑姑一位嫁到始兴郡骆家族地,一位嫁到更南边的?南海郡。 行三的?那位庶出的?姑姑原本也?不愿意来?,是被大姐用话赶着来?的?。 大姑姑觉得她一个?人回娘家显得她上赶着没?面子,她肯定是要帮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的?,只是! 外嫁之女回娘家析产,还有这等好事?! 嘿,别说,大姑姑很心动?,这天降横财谁不想要啊! “胡闹!”骆广之怒斥,大姑姑才升起的?蠢动?瞬间灭了。 姜世伯哈哈大笑:“女子出嫁那就是婆家之人,回娘家分家产,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世伯,你的?女儿?都不是你的?,是别人的??伯母同意此言吗?”骆乔此言乍听没?什么问题,细品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乔娘,休得胡言。听你祖父、二伯三伯怎么说。”那位八叔公?无力道,让你好好说话别动?手,不是让你胡言乱语。 “是胡言么?几位姑姑难道不是祖父的?孩子?”骆乔用八叔公?的?话来?堵八叔公?:“一家子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几位姑姑始终姓骆。” 八叔公?恼道:“她们是外嫁女!”他指着骆乔:“就是你,今后嫁人了,也?是别人家的?!” “嗤!”骆乔嘲讽一笑:“八叔公?,女儿?不是你们的?工具,几位姑姑既然姓骆,是祖父的?孩子,就可以分家析产!” 骆鸣雁适时?出声:“我觉得小乔说得完全没?问题,不知道二位姑姑心中如何想的?,愿意同兄弟们一同分家析产吗?” 她一番话,将矛盾的?中心转到两位姑姑身上,所?有人都看向二人,二人没?想到话会转到自己身上来?,三姑姑一脸惶然,大姑姑则疯狂心动?。 “叫你们说,你们就说,自己怎么想的?都不知道么。”胡元玉“提醒”她们。 心里怎么想的??我觉得小七说得挺对的?,明明都是父亲的?孩子,就因为是女儿?,就是外姓人了。那娘家叫我帮忙时?也?从没?说过?我是外姓人。 大姑姑在心里嘀咕,到底不敢说出口。 谁不乐意多一笔银钱田庄呢,可娘家父母兄弟都不会同意,甚至还会觉得她们心大了,若是传了出去惹的?得家厌弃,后半辈子就完了。 大姑姑想明白也?就不心动?了,不是自己的?还是不要惦记得好。 她暗暗瞪了一眼骆乔,心中很是埋怨。 她不觉得骆乔是在帮她们,不过?是与二房争产拿她们作筏子罢了。 “我们是外嫁之人,娘家事我们怎好插嘴,分家析产乃大事,一切听父亲安排吧。”大姑姑一推四六五,把烫手山芋扔到骆广之手上。 三姑姑完全没?意见,大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真?就只是来?凑数的?。 “小七,你坐下。”骆广之乜了骆乔一眼,唯恐天下不乱。 骆乔耸耸肩,大马金刀地坐下,浑身上下都写着“祖父你的?决断我要是不满意就别怪我发狠”的?不和谐,就很会吓人。 这不,对面的?姜世伯还想阴阳怪气点儿?什么,被她一眼给吓得把话吞了回去。 骆广之朝左边一排一一看过?去,他有四子,他不否认他更偏爱嫡出的?,对庶子的?教?导从不上心甚至不时?打压,因为他不想庶出的?越过?嫡出的?去。 有人劝过?他,不管嫡出庶出都是他的?儿?子,同样优秀家族才能更加壮大,但他有自己的?看法。 武帝开国封景、武、成、平四位一品国公?,目的?是想要打破朝堂上士族权力极盛的?局面,可后来?呢?他们这四家是什么结果呢? 景国公?一家死绝。 武国公?也?死得家中仅剩一位男丁,现在还是个?舞勺少年,能不能长?成还是个?未知数。 还有他的?长?子,他的?骆文文韬武略样样拔尖,却被疯马踏死,这真?的?是意外吗? 在出意外之前,骆文才上疏皇帝设明堂,由天子垂坐,拔擢有能之士为明堂常侍,为天子读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为皇帝培养心腹重臣,分把持朝政的?门阀之权。 奏疏送上才三日?,骆文就出了意外,这怎能不叫骆广之多想。 就是不想在朝中太显眼,有骆文一个?顶门户的?,骆广之和胡元玉才会宠溺骆武,把他宠成了个?废物。 哪知,天算不如天算。 四位国公?唯一门庭兴盛的?就只有平国公?,骆广之鄙夷姚奎靠巴结门阀来?升迁,他根本忘了武帝当初封赏的?初衷了。 而现在呢…… 骆广之一一看过?去。 惊才绝艳的?长?子没?了,甚至都没?留个?后; 二子沉迷美色和赌博,彻底废了; 三子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陌生人,毫无孺慕; 四子…… 骆广之闭了闭眼,他鄙夷姚奎巴结门阀,他的?四子不一样是巴结门阀才有了今日?。 骆乔觉得骆广之的?表情很奇怪,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扭曲的?样子,她不知道,她的?父亲骆衡流血用命拼出来?的?军功被她的?祖父一言否定了。 骆衡二十年前宁愿受家法也?要北上兖州投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骆广之压着不让他去找中正?官品评,他在成国公?府你处处受人白眼,仆役不把他当主子看,新婚妻子也?被欺负得很狠。 他这样连品评都没?有的?,初到兖州军别说校尉了,连火长?都不是,纯纯的?大头兵。 他为什么会被兖州刺史席豫重用,那是他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诚然,以骆衡的?出身,没?有席家提携想要坐到一州都督的?位置上很难。可你没?点儿?真?本事,席家凭什么提拔你呢,席家都看不到你。 “老大人已经?不在了,也?没?有留个?后,分家后,姚氏嫁娶与我骆家再无干系。这里有银五千两,还有南郊的?庄子,都赠与姚氏。” “老三、老四皆有官职在身,老二差了些,田产分老二七成,好叫老二一家衣食有着。老四现在是三品官,老三只是六品,老四吃点儿?亏,田产老三分二成,老四一成。” “建康的?庄子和铺子除了我和你们母亲留下的?,其他都归了老二罢,老三、老四总归也?不回来?。” “公?中的?银铜老二、老三、老四平分。” 骆广之说完后,堂中久久无语。 见过?偏心的?,没?见过?偏心偏成这样的?。 合着官职最高的?就要最吃亏。 骆鸣雁从袖笼里掏出两张纸来?,挥了挥:“祖父,公?中还有钱吗?” 骆广之和胡元玉面色丕变—— 那是骆武赌债的?借据。 第210章 胡元玉万万没想到骆鸣雁会当众拿出借据, 来羞辱她的儿子。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骆鸣雁,睚眦欲裂:“放肆!你一个外嫁女岂敢对娘家之事指手画脚!” 闻绍虚扶住骆鸣雁, 对胡元玉说:“本王的妻子, 有何不可说。” “彭城王,无论是对岳家, 还?是对同朝臣属, 从未听说可对别人家私事指手画脚的。”看来胡元玉是真气狠了, 敢当面呛声彭城王,骆广之看了都要说一声勇。 闻绍很?少被这般当面怼,一时竟愣怔当场, 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毛彬柄见主子吃了亏, 肯定不能干看着,当即呵呵笑了两声:“成国公?夫人?这话见外了不是, 什么你家我?家别人?家的,不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么。咱们?王爷太过关心?王妃, 生怕她受一星半点儿委屈,想必成国公?夫人?很?能感同身受的哦。” 阴阳怪气大概是每个阉人?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毛彬柄这一通内涵简直像是当面扇骆广之胡元玉巴掌, 骆广之狠剐了胡元玉一眼。 “毛常侍说笑了, 彭城王夫妇鹣鲽情深,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只?有开心?。”骆广之客客气气朝毛彬柄拱手。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宫里的那些老成精的大监常侍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虽然当场他们?拿你没办法, 可事后他们?总会找到地方给你使绊子,他们?是相当记仇的。 骆广之如此说, 除了给双方一个台阶,还?有就是提醒毛彬柄,他们?也算是彭城王的长辈。 毛彬柄捂着嘴嘻嘻笑两声,尖细的嗓音笑得人?头皮发麻,到底没再说什么,骆广之暗暗松了一口气,再说起骆武的赌债。 反正?都被捅出来了,骆广之也懒得帮骆武掩盖,家丑外扬就外扬吧。 “赌债既是老二欠下,就老二自己想办法还?吧。” 去外头看小儿子有没有摔伤,确定没大碍后才折回来的姜云梦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 “父亲,您在说什么?”姜云梦不敢信地问道。 骆广之不答,骆乔帮忙说:“祖父说,二伯父欠下的债,叫二伯父自己想办法去还?。” 姜云梦看向骆武,后者打?着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尖叫一声:“父亲,母亲,说好了你们?帮阿郎还?钱,我?们?才同意分?家的,你们?怎么敢出尔反尔!” 姜家人?都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什么赌债,骆鸣雁把?两张借据递给大舅看了,姜家人?问姚杞要来看,一眼就被其上的金额吓到。 骆武是疯了吗,欠这么多?钱! 胡家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惊呆了,悄悄瞅了眼姑奶奶胡元玉,继续当透明人?。 “老二,你是质疑父母的决定吗?”骆广之不问姜云梦,问骆武。 骆广之原是想帮骆武把?赌债还?了,只?是他把?儿子叫来问话,看儿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的混不吝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到大,骆武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帮他兜底,甚至二十年前他卷入挪用修行宫的银子这样祸及全家的罪,骆广之也为他把?巨额的银子填上又交了钱赎罪,他就觉得无论他闯了什么祸他爹都可以帮他摆平。 因此,面对父亲的质问,他很?无所谓,他笃定他爹不会不管他,甚至还?嬉皮笑脸地说:“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您可就我?一个嫡子了,您可得帮帮我?,不然那些追债的会打?死我?的。” 骆广之被铺天盖地的失望所笼罩,终于认认真真审视起骆武来了。 以外人?的角度来看骆武,此人?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不知上进,且品行不端、任放为达、性情酷恶,犹如一滩烂泥,叫人?近而恶之。 不能再想,骆广之拳头都硬了。 可这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够不管他。 一力降十会 第202节 他已年近古稀,身体大不如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骆武与他的两个兄弟关系很?差,待他百年后骆爽和骆衡肯定不会管这个兄长,那时骆武再闯出弥天大祸谁能帮他收拾,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骆广之只?能现在逼着骆武立起来,不求他能有什么大出息,至少作为一家之主得为妻儿好生打?算吧,崇绚没了选官的可能,还?有崇皤和崇礼啊。 在与胡元玉好生商量过后,骆广之才定下了分?家的方案。 他把?大部分?田产铺子都给了骆武一家,至少能够保证待他们?二老不在了,骆武一家不至于饿死。 钱财三个儿子平分?,不帮骆武还?赌债,是为逼骆武自己想办法,不要再废下去了。 如果骆武最后实在还?不上,他这个父亲也不可能真不管,豁出去老脸也会为儿子想办法弄来钱的。 骆广之一片慈父之心?都给了骆武,后者明不明白这其中的用心?良苦不清楚,但是姜云梦是肯定不明白的。 她一听公?爹不帮还?那天价赌债整个人?都快疯了,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那是十万贯钱,他们?就算把?家当都卖了也凑不齐! 在最开始知道骆武欠了十万贯的赌债时,姜云梦跟骆武吵过闹过,可她不担心?,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她知道公?爹总会想办法把?这债给平了的,她的闹更?多?是发泄一股怨气。 现在她不行了,公?爹这样做是在逼他们?一家去死! “你说话啊,你这个窝囊废!”自己都快急疯了,骆武还?是懒散靠着凭几打?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姜云梦再忍不下去了,对着骆武一阵拳打?脚踢。 “干什么,老二家的,你疯了吗?”儿子当众被打?,胡元玉急得不行,起身是磕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儿扑在面前的几案上,她对一旁伺候的仆役大喊:“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疯妇给我?拉开!” 姜家人?因自家姑奶奶“发疯”觉得有些丢脸不好说话,可听胡元玉骂他们?家姑奶奶是“疯妇”,那他们?可不能忍。 “成国公?,这是怎么个说话的,你家二爷欠这么多?钱,我?们?没要求和离就不错了,倒是骂起我?家姑奶奶来了。”姜世伯怒道。 骆广之还?来不及说什么,正?在疯狂殴打?骆武的姜云梦听到了“和离”二字,忽然就福至心?灵,大喊一声:“我?要跟你和离!” 此言一出,劝架的、看热闹的、事不关己的都有些吃惊,这不是在说气话吧? “我?要跟你和离,和离!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姜云梦说完转身就走,姜家人?犹豫了片刻,指着骆武说:“你给我?们?等着吧,定要跟你和离了!” “这……母亲……”骆崇绚几人?想追出去又犹豫,看向骆广之:“祖父,这……这怎么办啊?” 胡元玉想说一句气话,被骆广之一个眼神制止,骆广之看着歪在凭几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心?中失望更?甚。 “让你们?母亲冷静一下吧。”骆广之对孙儿们?说。 “祖父!”骆崇绚急了,他父母难道真要和离不成,闹成这样,这今后他在建康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骆鸣珺拉了一下骆崇绚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了。 “分?家就这么定了。”骆广之态度强硬地对众子女儿孙说:“文书已经准备好,你们?各自画了押,劳烦钟府丞将文书都送去京兆府入案。” 进门?后除了寒暄见礼就没多?说过一个字的京兆府丞起身道:“成国公?客气,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成国公?对待子女强硬了一辈子,这一次也不例外,不管其他人?再说什么,分?家之事就这么定下了,他押着一干人?签字画押。 骆乔最先上前去拿起笔,说:“祖父分?给我?父亲的田产就给大伯母吧,大伯母对大伯父情深义重,在府中寡居半生。” 后面的话她没说,听的人?都懂,对待为儿子守寡半辈子的长媳,成国公?夫妇实在不够有人?情味儿。 骆广之深深地看了一眼骆乔:“随便你。既然给了你们?,怎么处置是你们?自己的事。” 姚莹出声阻止:“小七,不必……” 骆乔摆了摆手,在几份文书上都签字按了手印。 她看不上这十几亩地是真,想讽刺祖父祖母也是真,有借花献佛的意思,也是真心?为大伯母今后的日子考虑。 在建康京这十日,已叫她将这里的情形看个清楚。 彭城王真的是烈火烹油之盛,可在宋国,决定式乾殿上坐着的人?是哪位的不是皇帝,而是门?阀,彭城王能否如愿以偿还?很?难说。彭城王若倒了,骆鸣雁今后的日子会怎样很?难说。 总之,土地是不会骗人?的,手上握着土地,日子再艰难,总是能有一口饭吃。 堂上其他人?可能会觉得骆乔是在故意刺她祖父的心?,但骆鸣雁懂她的意思,原本因祖父偏心?对她母亲如此不公?而愤恨难当的心?绪渐渐平息。 “小乔,我?替母亲谢过四叔四婶。”骆鸣雁朝骆乔福下.身,被骆乔一步抢上去扶住,她握了握骆乔修长却粗糙的手。 “行吧,既然四房的签了,那我?也签了。”骆武从坐席上爬起来,踉跄了两步走到桌案前,叫管家把?他要签的文书拿来,看也不看就大笔一挥大手一按,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笑着对父亲说:“还?有其他的事没有,没有我?就去休息了。”然后不等骆广之说话,就走了,边走还?边囔囔:“这一大早的把?人?叫起来,累死了。” 骆广之偏开头,干脆眼不见为净,怎么就不把?这个冤孽真累死算了! 骆爽没意见,爽快签下文书,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分?家,只?要与二房成了两家人?,哪怕一分?钱不分?给他都没问题。 姚莹把?文书都签好后,管家整理好交给了京兆府丞,骆广之再次客气地说了声:“辛苦了。” 等京兆府丞离开,骆广之“客气”地把?所有人?都请离。 待所有人?都走了,他看着老妻,苦笑了一声。 胡元玉想跟他说说老二一家的事,他这时根本没心?情听,叹了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还?能有几年好活,先顾着自己吧。” 骆广之说完就离了府,胡元玉在原位愣怔了许久。 第211章 成国公府分家一事在建康京只被讨论了两日, 随着陈留侯高凤岐一家抵达建康,建康京里的话题迅速换成了这位陈留侯。 陈留侯这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又是新来的, 比成国公可谈的多?多?了。 没人讨论自?家事, 骆广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自?打决定分家后,也在考虑另一件事——要不要乞骸骨回乡。 他的官到太仆寺卿已经到头?了, 在?太仆寺他也没有实权, 不如趁早退下来, 他打算用他退下为骆武换个一官半职,有了正事骆武就不会沉迷赌博饮酒之?中。 他所?想之?事还需得吏部?尚书?姚奎帮忙,可他在?分家一事上对长媳太过苛刻, 想让姚奎帮忙怕是不易。 骆广之?思来想去没有好?办法, 看到访友归来的骆乔,他忽然灵光一闪。 “小七。” 骆乔停下脚步, 回身朝骆广之?行礼:“祖父。” “来来,”骆广之?朝骆乔招手, “咱们爷俩还没怎么好?好?说过话,过几日就要去许昌了,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 水榭里摆上瓜果点心, 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皆不说话,沉默了许久。 撇开祖孙这一层关系,骆广之?与骆乔实在?是太陌生了, 即使这个孙女与众不同, 骆广之?对她的关注也不会比家中男丁多?,在?他的观念里, 女孩儿始终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 他对骆乔知道?得最多?的竟是甚嚣尘上的种种传闻。 “你……”终于,骆广之?打破了沉默,在?骆乔放下杯盏抬眸看来时,他又停下了。 “祖父有事可以直说,能答应的我不会推脱。”不能答应的您也就不用说出来。 骆乔能猜得到祖父找他是为何,差不差的就是为了二伯父,就不知是想叫他们家帮二伯父还了赌债,还是为二伯父谋个一官半职。 “祖父打算乞骸骨,与你祖母回始兴郡族地,让族里奉养。”骆广之?放弃了走温情路线,直言道?:“你父亲和你三伯父各有际遇,无需我操心,祖父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二伯父。” “您想怎么做?”骆乔问。 “我从太仆寺卿的位置退下来,可以举荐人接替我的位置,李少卿是你姚大父安排的人,有我举荐,他上位十拿九稳,否则他争不过柳少卿。”骆广之?说:“祖父希望你去跟你姚大父说,请他帮忙为你二伯父安排一下,不需要多?高的品阶,不拒令史或亭长,让你二伯父跑跑腿办事,有个正经差事就可。” “祖父不是想得挺周到,只?是个小吏的话,对姚大父来说是举手之?劳,为何您自?己不去与姚大父说?”骆乔又问。 骆广之?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骆乔把各色瓜果点心全部?扫进自?己的肚子里,也长叹了一口气。 人啊,路都是自?己走窄的! “我去帮您同姚大父说,他帮不帮忙我就不保证了。”骆乔把一整壶酸甜口的梅汁一杯又一杯喝完,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角,起?身:“我以为,回族地养老一事祖父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以骆武的行事作风,边上要是没人管着该要更废了,指不定哪天闯下弥天大祸。 骆广之?摇摇头?,说了句:“你不懂。” 骆乔便不再劝了,当着骆广之?的面叫宵练去平国公府递拜帖,定下明日上门拜访,正打算离开,想起?来一事:“我答应帮祖父的忙,祖父是不是礼尚往来一下?” 骆广之?抬头?看她。 “劳烦祖父把姜家郎君‘请’走。”骆乔道?。 姜家郎君挺厉害,至少脸皮够厚,他姑母都一怒回娘家了,他还能在?成国公府安心住着,被骆乔“不小心”揍了也还敢天天往她跟前凑,胡家郎君就没有他这功力,在?骆乔“不小心”揍了姜郎君的第?二天就卷包袱走了。 骆乔如此说,并非针对姜郎君一人说,而是请祖父别插手他们姐弟俩的婚事,也包括祖母。 骆广之?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你性?子强,婚姻上面还是需要一个能包容你的郎君。” 骆乔并不意外,也不恼:“祖父您再好?好?考虑一下,作为祖父的您慈爱,作为孙女儿的我自?然是孝顺的。” “……我是为你好?。”骆广之?沉默了许久说出这么句话来。 “这句话您自?己信么?”骆乔冷哂,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转身离开了水榭。 含光跟在?骆乔身边,临走前胆子很大地剐了成国公一眼——这什么人啊,呸! 等走远了,含光忧心忡忡问道?:“姑娘,公爷一心拿捏你的婚事,咱们怎么办啊?” “祖父拿捏我的婚事,无非是想把咱们家跟二伯一家绑在?一起?,祖父为了二伯可真是尽心尽力。”骆乔却不担心,“不过,祖父这么大跟软肋摆在?我面前,我怎么忍得住不去拿捏一下呢。” 含光茫然了一瞬,后恍然大悟:“世子啊!” 骆乔点头?。 二伯是祖父祖母的命根子,祖父能为了二伯退居,就不知道?还能为二伯做到哪一步。 翌日在?平国公府上,骆乔将?骆广之?的打算一五一十托出,平国公姚奎尚未表态,姚杞先?一步发火了。 “他如此苛待莹妹,现在?有事有求到我们家头?上,当我家是什么,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吗?!” 等姚杞说完,姚奎咳了一声,示意他说话注意些分寸,骆乔还在?当场。 骆乔对姚奎笑?了一下。 平国公府有怨气,自?当是要发泄出来,姚伯父的态度就是姚大父的态度,帮忙他们还是会帮的,他们对成国公的埋怨也须骆乔转达给骆广之?。 姚奎沉吟着说道?:“你祖父若从太仆寺卿退下,太仆寺上下恐需调整,就安排你二伯父去太仆寺吧,届时瞧瞧有什么空缺,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闻言,骆乔起?身朝姚奎深拜下:“我代祖父深谢姚大父。” 姚奎示意儿子去把骆乔扶起?来,随后成国公的事翻篇,他问起?了豫州的一些情况,骆乔挑拣着说了些。 豫州因?收缴土地一事现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所?有人都想看席瞮究竟能把豫州经营个什么样出来,有不少人就等着他阴沟里翻船,其?中大多?是士族。 士族圈占土地,隐匿田产丁口,从前汉起?到如今愈演愈烈,既得利益者怎能容许有人动他们的利益,倘若豫州经营得好?,焉知接下来被强收土地的不会是他们。 豫州从颁下清丈土地的政令开始,就不断受到各方势力明里暗里的阻扰,虽然被席瞮和骆衡一个靠文一个靠武将?清丈推进完成,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来自?宋国内的他国的无数硬仗要打。 一力降十会 第203节 “陛下是赞同席瞮的豫州的种种作为的。”姚奎说道?:“他在?朝上不止一次夸赞过席瞮。” 皇帝闻燮夸赞席瞮并非是向席荣示好?,而是暗示众士族,把襄阳席氏划到众士族的对立面——今日席瞮能收缴了豫州士族的土地,焉知他日就不会拿你们开刀。 宋国的皇帝是式乾殿上坐着的傀儡,但闻燮从没放弃过收拢皇权,分化士族,削弱权臣,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哪怕收效不大他也没气馁过,现在?席家自?己把这么大好?的机会送到他手上,他不用就是蠢。 因?此,闻燮找到机会就夸席瞮。 姚奎,袭开国武帝封的国公爵,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可他是继承了先?祖的遗志——匡扶闻宋皇室。 他认为,宋国要长治久安,士族必定不能凌驾在?皇族之?上,君不君臣不臣。 在?升到吏部?尚书?的前几年,姚奎没什么动静,仿佛一切都听柳光庭的,可他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越久,柳光庭对吏部?的控制就越弱,若是有心细之?人盘这些年朝廷各处的调迁就会发现,朝廷这几年多?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吏,这些人不隶属任何门阀士族,对皇帝多?有拥护。 骆乔以前不清楚姚奎的真实立场,她曾经以为姚大父是投了柳氏的门下才登上的吏部?尚书?之?位,但看柳氏对吏部?的控制日衰,她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就想可能是投了席氏。 今天,姚奎一句话,终于叫她明白了姚大父的立场。 “陛下有心了。”骆乔没有接姚奎的话茬,轻描淡写地截了这个话题。 很多?人都说骆衡投靠襄阳席氏,他们一家都被视作襄阳席氏的死忠,可就骆乔自?己来说,她无所?谓站谁的立场,谁对国有益,她就站谁。 她有自?信,也信自?己的实力,可以不被朝中党争裹挟。 她想做的事,幼时是收复豫州,如今这个目标已经达成,她却有了一个更大的目标——结束分裂,一统天下。 几百年的乱世,各路诸侯此消彼长,这片大地已经苦难深重,想要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必须要天下一统。 她信自?己,也信天下众多?的能人志士。 当政者能予她支持,她就支持谁当政。 第212章 姚奎希望骆衡一家能站在皇帝这边, 骆衡现为豫州都督,手里握着一支军队,有?他支持, 皇帝手中就有了一枚分量极重的筹码。 就怕骆衡碍于席家的提携之恩不能倒戈, 那也要想法子把骆乔争取过来。 祖辈已经老了,父辈也渐渐老去, 挑大梁的该是年轻人了, 而骆乔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有?了她的支持, 哪怕这一朝皇帝不行,下一朝定然行?。 因为有?个骆鸣雁在,整个平国公府已经暗中支持彭城王夺位, 为免被人刻意针对, 明面上平国公府和?彭城王府来往不多,在朝堂上, 政见?相左的时候,姚奎还很不给彭城王面子, 有?意见?那是当场就驳斥的。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平国公府就跟以前河东柳氏一样,哪怕有?女嫁入皇家,对皇室依旧不假辞色。 这样的作为很是迷惑了一些士族, 与平国公府交好。 在平国公府上, 姚奎说得?拐弯抹角, 骆乔是从各种?细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他的意图,让她很诧异的是,姚大父竟看好彭城王。 即使彭城王与骆鸣雁成?婚多年, 两人还育有?一子, 彭城王在骆乔这里的印象依旧是“残暴”二?字,她不认为彭城王会是一位明君, 如果彭城王甘心当个傀儡皇帝,那让他上位也无所谓,可瞧彭城王这些年的种?种?作为像是甘心当个傀儡的样子么。 骆乔对彭城王的态度并没?有?因其中牵涉一个骆鸣雁而改变。 “说起?来,载表哥到许昌时我?正带兵在外,等我?回许昌载表哥又去了上蔡,之后我?就来了建康,”骆乔对姚奎微微一笑:“同在豫州,我?竟与载表哥都没?见?过一面,此番回许昌,不知载表哥从上蔡转回没?有?。” 姚奎亦微笑:“同在一地,总会见?到。” “也是。”骆乔点头。 骆乔在平国公府用了晡食才离开,姚奎试探了几次后便没?有?再谈论此事,后只叙亲戚之情,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待她离开,姚杞问父亲:“今日看乔丫头的态度,骆季平若不愿支持彭城王,咱们该如何?” 对于这一点,姚奎并不担心:“骆衡不支持彭城王,也不会去支持太子,他要置身事外也无妨,豫州的兵权现在对彭城王来说没?多大用处,不如拿下徐州那支军队来得?有?用。” 姚杞边听?边点头,然而:“豫州还有?个五皇子在,万一骆季平支持五皇子呢?” 姚奎失笑:“五皇子能有?什么?他至今两个王爵都没?有?,倘若真?有?一日彭城王和?太子两败俱伤,让五皇子捡了个便宜登基了,他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姚杞还想说,姚奎看了天色,他与人约在酒楼吃酒再不走就晚了,便叫儿子有?话以后再说。 “说五皇子是傀儡,难道彭城王登基就能干掉门?阀,大权在握?”姚杞等父亲离开了才嘟囔了这么一句。 姚奎继承先祖遗志,想匡扶闻宋皇室,姚杞在姚奎的教育下也有?此志,可与姚奎不同,他不看好彭城王闻绍,他看好的是南康王闻震,一直都是。 多年前闻震还健康时,平国公府身边聚集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吏,他们结成?了二?皇子的后盾。然在闻震断了腿此生都无站起?来的可能,这个后盾顿时散成?一滩沙,聚在姚奎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来就连姚奎都放弃了,只有?姚杞在一直坚持。 闻震断腿后遭皇帝厌弃,与姚婕妤在宫里的生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差,宫外的娘家未免惹上麻烦不敢相帮,也是姚杞暗中为这个堂妹四处打点好叫他们母子的处境能好上一些。 二?皇子是个聪慧的孩子,姚杞觉得?,倘若二?皇子能登位宋国定不会是今日之景象。 二?皇子只是断了腿,又不是撞了头,这些人就觉得?他没?指望了,前朝还有?独眼皇帝呢,二?皇子不比别人差! 骆乔听?着姚伯父一脸悲愤地诉说这些年南康王有?多不容易,某些人有?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整整听?了有?一顿饭的时间了。 就……姚伯父派人把她叫来这食肆,还遮遮掩掩的,就是为了让她来听?他的牢骚吗? 行?吧,看在这食肆的点心十分美味的份上,她还可以再听?半个时辰,再多就不行?了,快要宵禁了。 姚杞也不想对着一个晚辈大倒苦水,可是一说起?这些年的不容易,他根本停不下来,他独自坚持着,没?有?人帮他,就连他的父亲都不赞同他,他真?的是太苦了。 等姚杞翻来覆去地说车轱辘话后,美味的点心也不能叫骆乔再耐下性子来听?了,她打断姚杞:“姚伯父,您深夜把我?叫出来,应该不是来听?您诉苦的吧。” “……是伯父失态了。”姚杞僵硬了片刻,才用袖子擦了擦脸,“叫你看笑话了。” 骆乔道:“您有?话可直说。” “你觉得?南康王如何?”姚杞也不拐弯抹角:“太子无能,彭城王残暴,东海王愚蠢,我?以为,我?大宋只有?南康王能担此大任。” 姚杞开门?见?山,骆乔也就不像在平国公府那般绕着圈子说话,“姚伯父,您常年在建康,应该比我?更清楚,下一任皇帝是谁,决定权不在皇帝,不在诸位皇子。”而在门?阀。 平国公府还是差了一大截,就算姚奎身边聚集了不少支持者,在政治形态几乎已经定型的宋国,他们很难撼动门?阀对政权的把控,除非有?外力介入、打破。 姚杞默然。 “南康王……” 骆乔对南康王实在没?有?太深的印象,仅仅记得?十年前在寿昌长公主府上见?过一次,还没?说过几句话。 “姚伯父,南康王若真?有?心皇位,他自己该有?所作为,叫人看见?他。” “谁说他没?有?作为!”姚杞略有?些激动地说:“当年太子大婚……” “姚伯父!”骆乔猛然出言提醒。 姚杞醒神,起?身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靠近偷听?才放心下来。 “伯父失态了。”他今晚第二?次这般说。 看得?出来,姚杞这些年实在压力很大。 “姚伯父,您来找我?,是认为我?能给南康王一份助力。但我?想问,南康王能给我?什么?”骆乔微微倾身,“或许,您先去问一问南康王,需不需要我?这份助力。” 姚杞微愕,看骆乔抱拳告辞没?有?出言相阻,他在想,太子和?彭城王想方设法拉拢骆乔,南康王怎会不需要? 骆乔离开食肆时还有?不到两刻钟就宵禁了,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且都匆匆赶路回家,就怕被金吾卫发?现宵禁后还在街上乱走抓起?来打板子罚铜。 她上了马,这么点儿时间已经赶不回成?国公府,她掉头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母亲在建康置办的宅子。 这座三进的院子在林楚鸿成?亲前就置办好了,主人家甚少来住,多年来由忠仆打理着,除了落脚之用,还是林楚鸿安排打听?建康消息之所,这二?十年间建康的各种?大事都是由忠仆写信送去给林楚鸿,好叫远离建康的他们一家不至于对建康京抓瞎。 “大姑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忠仆听?见?喊门?声,忙过来开门?,亲热恭敬地将骆乔迎了进来。 “在这附近办事,眼瞅着快宵禁了,就过来。”骆乔把马拴好,被忠仆迎进了正堂,甫一坐下,她问:“欢叔,太子大婚的事你知道多少?” 忠仆欢叔下意识问:“大姑娘问的是哪次大婚?” 骆乔诧异:“太子两次大婚都出事了吗?” “太子与齐国公主大婚那事儿你是知道的,彭城王和?东海王被罚了,彭城王淡出朝堂三年,不少人都认为是太子故意搞的这一出,陷害了彭城王和?东海王,也表明自己对娶齐国公主的不情愿。”欢叔坐下,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跟骆乔娓娓道来。 这件事看起?来的确像行?事冲动没?头脑的东海王能干出来的,还牵扯到了长沙王府等之流,可就是太明显了反而叫人生疑。长沙王当年还是个小娃娃,老王妃在长沙郡作威作福却从不把手伸到建康,为什么长沙王府的长史要掺和?进这种?事里。 “明德宫在那之后打杀了一批宫人内侍,且属官也换了小半。” “明德宫内部出了问题?”骆乔问。 “这就打听?不到了。”欢叔摇摇头,“这件事就在此打止了,大理寺以东海王结案,干办处也没?有?继续追查了。” “那太子第一次大婚又出了何事?”骆乔好奇问。 “这我?也是听?来的,”欢叔脸上带上不确定的神情,“时间久远了,前头那位太子妃难产而死?,济阳江氏也因为邹山私铸兵器一案近乎死?绝,这世上知道真?相的人怕是没?几个了。” “怎么回事儿?” “前头的那位太子妃说是替嫁的,原定下的是济阳江氏大宗的嫡长女,那姑娘宁死?不嫁,济阳江氏就出了个李代桃僵的馊主意,江氏太子妃是小宗的,还是位孤女,被大宗威逼利诱顶替了嫡长女。” 骆乔目瞪口呆。 “如果此事是真?的,也难怪济阳江氏会帮皇帝私铸兵器,这是有?把柄在皇帝手上握着呐。”欢叔叹息:“只是可怜那江氏太子妃,一生凄凉,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骆乔摇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也是有?点儿……”冤大头了。 “都是道听?途说,都是道听?途说,大姑娘听?听?就行?,切莫当真?。”欢叔忙说。 骆乔点头:“我?知道的。” 欢叔连连点头。 骆乔又问:“欢叔,你对南康王了解多少?” “南康王?”欢叔微微皱眉,摇头:“这位王爷我?了解得?不多。” 骆乔说:“知道多少说多少,我?听?听?。” 第213章 姚杞在骆乔离开?后, 叫店家上酒,左右宵禁了他也不走了,给?了店家一锭银子就坐在食肆里关起门来一杯接一杯地喝, 成?功用一坛酒把自己放倒。 第二日他酒醒,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顶鸦青蝠纹床帐,他迷迷糊糊地想:这食肆的?东家很有钱嘛, 可以用这么好的料子做帐子。 “舅舅, 醒了?” 姚杞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瞬间?就清醒了,猛地一下坐起来,转过半身看向床榻边, 惊愕地睁大了眼:“王爷!” 南康王闻震朝姚杞略颔首, 叫人进来伺候姚杞洗漱。 姚杞懵懵地由侍女伺候着,问:“我这是在……?” 一力降十会 第204节 “这是南康王府, 舅爷。”侍女答道。 姚杞还有点儿懵,等洗漱更衣完毕坐到席上面对闻震, 他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王爷,我是怎么来这儿的??” 闻震道:“我今晨我让人把舅舅接来的?。舅舅实不该孤身一人喝得酩酊大醉,若是遇上危险怎么办?” “我知道, 我也没?想要喝醉, ”姚杞揉了一把脸, 不知如何启齿:“只是……我……唉……” 侍女将朝食一一摆在案上,然后行礼退下,闻震对姚杞说?:“舅舅先用些?清粥吧, 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 不说?不觉得, 一说?姚杞就感到腹中饥饿难耐,提起筷子夹了一点儿小?菜, 又猛然想起一件事?,惊呼:“早朝!” 闻震说?:“我已经帮舅舅告假了,舅舅安心休息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姚杞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大口就这小?菜吃清粥。 闻震在一旁解释:“舅舅宿醉,今晨还是不吃油腻得为好,这粥我叫厨上文火熬了两个时辰,很好克化。” 姚杞点头,吃完了一碗粥的?空隙朝闻震奉手道谢。 吃到了七八分饱,姚杞放下了筷子,闻震叫人进来收拾,对姚杞说?:“舅舅,随我一同去花园里走走吧。” 姚杞立刻起身,去帮闻震推轮椅。 南康王府里为了方便?闻震的?轮椅是没?有门槛的?,所有的?台阶也都是缓坡,可叫闻震自己就转着轮椅去府里任何地方。 可出了这座府邸,对坐轮椅的?闻震几乎是处处不方便?的?。 时值盛夏,辰时太阳就比较炽烈了,南康王府的?花园绿树成?荫倒也不晒人,姚杞推着闻震走在树荫下,到了一处草亭后闻震叫停,二人在草亭里坐下,听着阵阵蝉鸣声?,姚杞心中渐生忐忑。 闻震没?有折腾他很久,等侍女摆好瓜果?茶点退下后,他说?:“舅舅,你实不该昨日与骆高羽在外相见?。” 姚杞愕然,解释道:“我是想劝说?骆乔那孩子投在王爷门下。” “她不会投在我门下,”闻震摇头,看姚杞神色惶然,补充了一句:“她不会投在任何皇子门下。” “怎么说??”姚杞道:“那孩子与鸣雁交好,听说?她在豫州与五皇子关系甚好,还救过五皇子的?命。” 闻震说?:“她不止一次救过闻敬的?命,这又能代表什么呢。至于雁表妹,舅舅觉得骆高羽是会被后宅私情所影响的?人吗?” “可这建康京里谁不知道彭城王府与兖州骆家来往频繁。”姚杞说?道。 “可是结果?呢?”闻震问:“兖州骆家有为老三所用吗?” 姚杞依旧认定:“可是建康京里都认为彭城王府与兖州骆家关系好,几乎默认了骆季平投在了彭城王麾下。王爷,你少出门,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 “哈哈。”闻震笑起来,边笑边摇头,“舅舅,没?想到你也会被流言所蒙蔽,这就是老三的?目的?。” 姚杞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管彭城王真收拢还是假的?,他以彭城王妃的?名义频繁往鲁郡送东西,就是想叫人深信他与兖州骆家深情厚谊。 “既然彭城王能做,那咱们……” “咱们不能做。”闻震抬高了些?许声?音。 姚杞呆怔当场。 闻震放缓了声?音,说?:“舅舅,老三是什么境况,我又是什么处境,你还不明白吗?” 姚杞说?:“你也是皇子啊。” “我也是皇子……我时常想,我要不是皇子该多好……”闻震悲怆一笑,摸着自己萎缩难看的?两条小?腿,“舅舅,你应该知道我的?腿是因何而断的?。老三推我不假,可我这腿是御医故意治坏的?!” “王爷……” “为什么?是因为平国公府当年太过高调,闹着要变法,惹怒了门阀,我才变成?这样的?!”闻震低吼一声?:“现在的?我连老五都比不上,他还能上战场去争一丝机会,我呢,我只能躲在这府里,躲在阴暗的?地方,连人都不能见?!” 曾经他也是父皇宠爱的?孩子,不比老三差,可后来他没?用了,就被所有人放弃了。 这么多年他深居简出低调行事?,除了不想看别人同情的?目光,还有就是他只能低调,否则一次断腿,二次是不是就是殒命?! 姚杞深知闻震的?苦,可是骆乔有一句话他觉得有些?道理:“王爷,你若想登上大位,总该叫世人能看见?你。你想属官麾下为你做什么,首先你得自己做些?什么,好叫他们知道。” “阿震,你不能永远隐在暗处,你要在阳光下告诉所有人,你才是天命所归!” 闻震怔怔地看着姚杞,眼睛里有他没?来得及藏好的?不自信,叫姚杞心疼不已。 人生突逢大变,身体有了残缺,不少人性格会变得与以前判若两人,或暴躁,或怯弱,或颓废,诸如此类。 闻震对外表现得一贯是温和有礼的?,仿佛残疾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只有亲近如姚杞才知道他隐藏得极深的?自卑。 “王爷……”姚杞不擅长安慰人,思来想去只憋出一句:“建康京再不好,也比赣县要好。” 闻震沉默了片刻,点头:“舅舅,你说?得对。” 他闻震从来就没?有认命,南康郡是个不算差的?封地,可是建康京更好。 “舅舅,还请你帮我下帖,邀请骆高羽过府一叙。”闻震收敛起先头脆弱的?情绪,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南康王,“先头她来拜访,不巧我害了病,竟是没?见?上一面,实在遗憾。” 姚杞连连点头,没?有不答应的?,立刻就去安排人去成?国公府向骆乔递帖子。 帖子是跟骆乔一起到成?国公府的?,就这么巧,她在门前遇上了来递帖子来南康王府仆役。 “请转告南康王,我明日定准时赴约。”骆乔对仆役说?。 骆乔昨夜在欢叔那儿听了一肚子建康京的?种种“传言”,知道了不少皇帝和他的?几个儿子的?细枝末节的?小?事?,也知道了南康王断腿的?前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聚集在平国公身边的?寒门士人上疏变法,认为如今朝廷取士不公,要求废除九品中正,由朝廷以经义考察学子秀才,不论出身。 此奏疏一上,立刻得到了广大寒门的?赞同,当年声?势还挺大,皇帝也心动,在早朝上虽没?说?要废除九品中正,但已试探着提出是不是可以开?一次恩科。 废除九品中正是触动了门阀的?根本利益,多年来门阀把持着入朝晋升的?渠道,国中大小?中正官几乎全?部出身士族,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不是说?说?而已。 不论出身取士,短期看不出什么,可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大部分士族看不了那么长远,可他们知道朝上的?官职就这么多,寒门多了,士族的?机会就少了,他们自己都还不够分呢,怎能还叫旁的?牛鬼蛇神来分一杯羹。 士族大肆反对,寒门这次却声?势浩大,还煽动了百姓。 就在这时,闻绍与闻震起了冲突,把闻震从楼上推了下去,害闻震两条小?腿都骨折了,他还拦着不让叫御医,闻震疼了大半日才被出来找儿子的?姚婕妤发现。 御医第一次来诊治时分明跟姚婕妤说?只要把断骨正好养上百日便?无大碍,可养着养着闻震的?腿就不对劲儿了,形状不正、双腿细弱,百日之?后根本走不得路。 皇帝为此还大发雷霆,御医跪地请罪,一个劲儿地辩解是因为延误了时机才会如此,应该在腿断的?第一时间?就唤他们才是,可二皇子延误了太久。 姚婕妤不信此等说?词,皇帝也不愿善罢甘休,他下令斩了那御医,可第二日京兆府上报,上疏变法的?那位大臣在家中自缢身亡。 皇帝和平国公就都明白这几个月的?不太平是因为什么。 二皇子已经废了,围在平国公身边的?人大多觉得看不到希望,陆陆续续都散了。 宫里面,皇帝以二皇子需要静养为由,把姚婕妤迁到了偏僻的?殿阁,从此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 骆乔听完欢叔打听来的?种种有真有假的?传闻,从繁杂的?信息中拼凑出了这个真相,她觉得虽不中,亦不远矣。 随着渐渐长大,骆乔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只一门心思在武力上,她已经入朝,虽然是个芝麻大的?七品校尉,可朝中一举一动关系到她该如何行事?。 再有,骄骄也到了可以选官的?年纪,是来建康还是在许昌,建康京里这些?人的?态度和立场都是关键。 她来一次建康不容易,几乎天天都在往外跑。 第214章 南康王邀请骆乔过府, 骆乔欣然前往。就像是往水面投下一块大石,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骆乔头前递帖拜访,接待她的是南康王妃, 二人客客气气地对坐了一盏茶的时间骆乔便离开了, 随后此事传遍建康京,人?们感叹两句南康王身子实在差就不再关注。 不想, 南康王竟杀了个回马枪。 明德宫和彭城王府立刻派人去探听消息。 前天?姚杞与骆乔在城中?食肆相谈众人?也?都知道了。 “平国公这是何意?!”闻绍在府中?大发雷霆, 他一直以?为平国公是支持他的, 在朝上多次相帮,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吗! “那个瘸子能有什么用!”闻绍气得?口不择言。 “王爷,或许事情并非我?们想的那样。”严夙不敢教彭城王慎言, 可彭城王辱骂兄长要是传出去了多少?对他不利。 “那你觉得?会是怎么样?”闻绍正在气头上, 根本听不进意见,“你知道那瘸子是怎么瘸的吗?” 严夙:“……”不就是您把人?推下楼摔断的么。 闻绍当然知道严夙在想什么, 他担着?这恶名这么多年?早就不会因此生气……个屁! “是我?把他推下楼的不假,我?也?拦着?不让人?叫御医, 但那时候父皇还宠他,你觉得?我?能够指使御医把他的腿治坏吗?!” “那南康王的腿……” “我?也?是入朝听政之后才觉得?不对,暗中?查过, 才知道他那腿是代父皇和平国公受的过。那会儿朝堂上闹着?要废除九品中?正, 席、柳、谢怎么会同意。动手?的是柳家的人?。” 严夙惊诧不已, 他诧异的倒不是南康王断腿的内幕,也?不是彭城王背了这么多年?恶名,而是南康王在代皇帝和平国公受过之后, 皇帝不仅不关心还厌弃, 平国公府也?与其疏远。 - “大父是为了保护我?才疏远了我?。” 南康王府正堂里,闻震毫不避讳地跟骆乔提起自己的双腿, 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冲骆乔笑了一下:“以?前我?不知真相,恨毒了老三,对外祖家也?埋怨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大父如此做也?是逼不得?已,否则再一次就不知是不是要我?的命了。” “王爷现在与平国公府重修旧好?了吗?”骆乔问?道。 闻震只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的不回答就已经是回答全部了。 平国公府早与闻震走向两个方向。 “将你请来,却叫你听我?说了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闻震歉然地微微躬了躬身,骆乔侧过身后回礼,再听他说:“听闻你好?爱收集兵器兵书,我?前些日?子得?了部兵法奇书,卖我?书的书商把书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正好?你来帮我?瞧瞧,他是不是骗我?的。” 骆乔点头应了一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她喜爱收集兵器兵书的说法,几乎每个给她赠礼之人?都会选这些,像南康王这样说邀请她品鉴的,一般都是要送她。 果不其然,在品鉴了一番后,南康王说还是骆乔懂此奇书,便欲相赠,谁料骆乔多次推辞最后还是没有收下。 在南康王府坐了一个多时辰,骆乔告辞出来,暗中?盯着?南康王府的人?鸟兽散,各自回去禀报。 - “她空着?手?从南康王府出来的?” 明德宫里,太子闻端挥退了来报信的内官,转头问?萧本荣:“她这算是拒绝了老二的拉拢?还是对先头老二让后宅接待她耿耿于怀?” 萧本荣摇头:“臣观骆校尉行事磊落,应该不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殿下,此事的关键所?在并非是骆校尉有没有被南康王招揽,而在南康王。” 一力降十会 第205节 “你说得?对。”闻端点头:“老二突然这么高调,定有图谋,你觉得?老二这是在做什么打算?” 萧本荣大胆假设:“南康王会不会也?图谋夺嫡?” “他?”闻端嗤笑一声:“不是孤看不起他,他那双腿能干成什么,谁会拥戴一个瘸的皇帝。” 南康王身有残疾的确他夺嫡最大的阻碍,甚至可以?说希望全无,要不平国公为何要改投彭城王呢。萧本荣想通这一节,就对南康王夺嫡怀疑几乎消除。 “老二跟老三有夙怨,或许是他终于想起来要报复老三了?”闻端觉得?这样倒不错,“那孤倒是可以?帮他一把。将来……孤可给他换一个富庶的封地。” 萧本荣被闻端的话一带,也?觉得?有很大可能。 两人?商量,要怎么向南康王示好?,把他拉到自己阵营来。 “老二若是在孤手?下,再加上老五,就这,孤就比老三胜算大多了,老三可只有老四这么个蠢货。”闻端志得?意满。 萧本荣却不如太子乐观:“五殿下此次立了功却不能封王,他会不会对此有怨言?” “老五要怨也?怨的是父皇,是父皇把礼部拟定的请封划掉的。”闻端说道。 “非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萧本荣说:“五殿下真的不会埋怨殿下您不帮他争取吗?” 闻端想说不会,可开口的一瞬间却迟疑了。 闻敬可是敢收买明德宫属官,让人?在他大婚时行刺栽赃给闻旭的,叫闻绍闻旭栽了个大跟头的狠人?。 闻端时常怀疑,闻敬是否是真心归顺在他麾下,全心全意为他办事。闻敬在手?上没几个人?可用时就能使出这种毒计,他一旦做大,还能甘心为臣吗? “五殿下上次来信是什么时候?”萧本荣问?。 “三日?前。”闻端不需思索,闻敬送回来的信里详细写了豫州收缴土地的前后,还有丁口登记分派田亩,桩桩件件说得?极其详细,那信都不能算信了,厚厚一沓跟本书似的。 因闻敬送回来的信,闻端可说是朝堂上最了解豫州土改的人?之一,昨日?在朝堂上与朝臣辩驳也?有理有据,将司农寺一干人?等?辩得?哑口无言。 闻端将信找出来递给萧本荣,后者逐字逐句地看,看了竟有半个多时辰,期间闻端也?不打断他,自顾自地处理起明德宫内务来。 闻端信不过周祈,明德宫有太子妃跟没太子妃没啥区别,宫内内务都是由各处内官处理后,大事上报太子。 皇后不止一次说过此事,可闻端就是不改。 反观周祈,不让她执掌明德宫内务她全盘接收,乐得?轻松。明德宫宫人?也?不敢因她无权而怠慢,周祈生气是真杀人?,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宫人?内侍可不在少?数。 闻端正看到内宮送来的上月用度,第一眼就是周祈上月天?文?数字一般的花销,眼中?就氤上薄怒。 周祈究竟是怎么花钱的,能花这么多钱! 待细看列出的明细,闻端越看越生气,那女人?竟如此奢侈,是把他当冤大头吗?! “殿下……”萧本荣看完了闻敬的信,想跟太子讨论一番,抬头就看到太子一副快要气得?背过去的模样,连忙询问?:“殿下,这是怎么了,何故生气?” 闻端怎好?意思说自己的妻子花销无度,他都快养不起她了。 明德宫每月的用度从宫中?拨,是有定量的。除此之外就是属于太子的皇庄上的产出。 可这些钱粮只是堪堪能让太子养这一宮上下,其他的就要靠太子自己搞钱了,因此闻端有不少?私产。 除了太子叫心腹经营的一些产业,还有投过来的太.子.党们的各种孝敬。 闻端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但他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 以?前还好?,前头的江氏太子妃持家有道,把明德宫里外打理得?还算妥帖。 可周祈,那就是个实打实的败家娘们儿! 闻端不止一次这样骂过,也?因周祈过于奢侈和她吵过,放言要断了周祈的花销。 可周祈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老神在在地说:“你断了我?的花销,我?就只能跟你父皇和母后去要了。” 闻端相信,周祈绝对能干得?出这种事来,她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 闻端只能退一步,削减周祈一部分用度,谁知周祈说:“啧啧啧,宋国的太子竟是连自己的妻子都养不起,宋国这是要完呐!” 闻端差点儿被气昏过去。 他根本拿周祈没办法,周祈也?愈发过分,一个月比一个月用得?多,都不知她怎么这般能花钱。 萧本荣看太子是这个表情,手?上拿的是明德宫专用的湘色折,立刻就明白太子在气什么了。 说实话,他也?很厌恶现在这个太子妃,尤其有江氏太子妃珠玉在前,这个齐国来的就被对比得?更稀烂。 “殿下,您暂且忍耐一段时间,咱们总会找到办法……废了。”萧本荣劝慰道。 “孤忍得?还不久吗?”闻端到底没忍住怒气,把折子扔给萧本荣,“你看看,那个疯女人?怎么就能用这么多钱!” 萧本荣捡起折子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妃一个月竟能花这么多钱,她钱都花哪去了? “你问?孤?孤还想知道呢,她钱都花哪了!”闻端气咻咻说。 - 明德宫内宮丽凫殿,是周祈的寑殿,但这不是内宮给太子妃住的主殿。 “钱都送去许昌了吗?”周祈半卧在榻上,叫心腹来回话。 心腹道:“殿下,都送去了。” 周祈点了下头。 心腹却有疑问?:“殿下,您说五殿下跟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自有他的用处,用人?不疑,”周祈轻笑:“只要最后能达到我?要的目的,我?管过程是怎样的。” “可是五殿下真的能帮殿下达成目的吗?”心腹一直对比持怀疑态度。 “不行,就杀了他。”周祈笑着?说人?生死,毫不在意。 第215章 周祈与闻敬暗中合作不少年了, 期间陆陆续续给闻敬送过不少银钱,两人各有目的,想要办事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在两人的合作中一直是周祈出钱闻敬出力。 至于周祈的钱从哪里?来, 身为宋国太子妃,她?还能从哪里?搞钱呢。 银子出了建康, 未免被有心之人追查到, 几经辗转, 一个多月才送到许昌南十多里的山林里?,需要闻敬自己带人去取。 闻敬收到信,点齐了心腹门客和护卫出城。 他?在豫州军中担了个录事的职, 可这是一个在现有建制上临时?加的官职, 只有品级并无视事,说是督军可具体督什么没有明?确的文书下定, 所以闻敬在豫州军中的位置有些尴尬,大?家敬着他?是皇子也立过战功, 但有什么事从来不找他?。 他?想点卯就?点卯,不乐意地点卯也没有人管他?。 这并不是闻敬想要的结果,然只要能留在豫州军中, 即使现在没有实?权不受重视也无妨,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冷待比这儿多多了, 他?最不缺的就?是循序渐进的耐心。 今日,闻敬少有的没有去点卯,一早就?带足了人出城, 营中无人过问。 在他?出城约莫一个时?辰后, 豫州刺史席瞮带着仓曹、户曹等官吏走?访城南郊的几个村落。 银子是托镖局送的,周祈的心腹全?程跟着, 一直送到许昌,镖局的人离开,只他?二人在林中等着。 临近午时?,烈日高悬,二人用草帽扇着风,一边抱怨天气热得受不了一边不爽五皇子的人还不来。 “咱们这都给?五皇子送了多少次钱了。” “五次了吧,这次送得最多。” “五皇子连个爵位都混不上,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跟他?合作。” “行了,少说两句,殿下不爱听你说这些。” “我又不是在殿下跟前?说,这大?热天的,抱怨两句还不行么。” 两人又咕哝了几句,闻敬听着,等他?们再变成抱怨天热后才叫人弄出动静来,从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走?出。 两人看到五皇子竟亲自来了,面色大?变,担心五皇子听到先前?他?们的不敬之言,他?若是不依不饶,他?们就?麻烦了。 “等很久了?”闻敬毫无异色,仿佛没有听到二人之前?的絮叨,目光落在二人身后的几口大?箱子上。 二人反应过来连忙恭敬行礼,然后往旁边让开,请闻敬查看箱子里?的东西?。 几口大?箱子里?自然不全?都是银子,周祈出手不可能如此大?方,就?算她?真有这么大?方,明?德宫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可以给?她?薅。箱子里?多是些土产,大?箱子套小箱子再套匣子,从箱子里?取出来的匣子里?才是银子。 几个匣子加起来总共白?银两千两,另还有金锭百两。 钱不算多,却正好解了闻敬的燃眉之急。 闻敬示意护卫把箱子都抬出去,让平吉把信交给?二人。 “这是矩州送来的信,带给?你们殿下吧。” 一人接过信,客气说了几句话送走?五皇子。 待把信收好后两人猛然回过神。 五皇子以前?都说“太子妃”,这次说的是“你们殿下”,他?这是…… 听到了他?们俩的抱怨! 二人脸上表情一变两变,甚是扭曲。 回去的路上,平吉忿忿为自家殿下鸣不平,从林中二人骂到太子妃,再骂到太子,再骂到豫州官吏、建康朝堂。 闻敬听着他?骂,并不阻止。 这些话以他?的身份说出口不合适,让身边的人替他?骂出来,他?心里?多少会舒坦一些。 在平吉准备大?着胆子骂几句皇帝时?,前?方探路的护卫回来说:“殿下,前?头有情况。” 闻敬叫平吉和两个护卫去前?头看清楚了,他?和其他?人在原地守着箱子等着。 约莫两刻钟后,平吉和护卫回来,说:“殿下,前?面是匪徒在截杀席刺史等人。” “光天化日刺杀席瞮?!”闻敬略有些吃惊。 自豫州土改开始,席瞮被刺杀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只不过像这样白?日里?伪装成匪徒截杀还是第一次。 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殿下,咱们怎么办?要去帮忙吗?”平吉焦急地问。 他?们现在走?的是官道,前?头正在上演不法之事,路被拦了,不帮忙他?们就?得在这里?等着,说不定会被有心之人发现异样。 帮忙的话,他?们带的护卫也不多,还得护着箱子里?的金银呢,腾不出多少人手来。 一力降十会 第206节 闻敬并不打算帮席瞮,豫州土改是士族之间的矛盾,席瞮的死活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四下张望了一番,瞧见?不远处有几间荒屋,便说:“先把箱子运到那边去藏起来。” 护卫们立刻抬着箱子朝荒屋走?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出城没有赶车,现在只能纯靠人力搬。 到了荒屋,叫护卫们看好箱子,闻敬点了两个护卫跟他?一起去前?面看一看。 席瞮牧豫州大?半年,被刺杀的次数比以往二十多年都多,下毒的、偷袭的、放火的,花样百出。 他?在豫州的所作所为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就?连襄阳席氏内部也不是人人都支持他?。 光天化日,山匪劫道,这种花样倒是第一次。 席瞮很无语,很想对“山匪”说:“你们伪装什么不好,伪装山匪,难道不知道豫州境内顽固不化的山匪都被骆校尉带兵一网打尽,这不是摆明?着告诉所有人‘其中有问题’么。” 可“山匪”人数不少,足有他?们这边一倍之多,席瞮逃命都来不及,没空纠正“山匪”。 这么多人在许昌附近还伪装成山匪,还把他?截杀个正着,许昌城中要是没有“鬼”,席瞮一万个不信。 去城外大?营搬救兵的人已经去了很久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救兵就?该到了…… 席瞮扑倒在地上,滚了两圈,拼命避过朝自己看过来的雪亮大?刀,形容狼狈地又滚了两圈捡到了一把刀,双手抓起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回身抬刀挡住了再度朝他?看过来的大?刀。 他?武力值几乎可说没有,虽射御尚可,却远没有达到能御敌的程度。 他?躺在地上持刀抵挡着压下来的大?刀,眼看就?要不敌,急中生智,仗着腿长抬起一脚踢在了压低了不少身子的匪徒的……要害部位。 匪徒的脸用黑色布巾蒙得只有一双眼睛可以看见?,就?见?那不大?的一双眼睛瞬间睁圆,那是隔着布巾都能看见?的扭曲。 匪徒弓着身子,刀都快拿不稳了,席瞮趁机赶忙往旁边蹭了两下躲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痛又怒的匪徒一声“他?娘的”才说出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了。 他?的头跟身子分家了。 骆乔甩掉古刀上的血迹,玄青特机灵地一蹄子把面前?的无头匪徒踢开,唏律律长嘶了一声。 “小席使君。” 骆乔从马背上弯腰伸手递给?席瞮,后者握住她?的手,被她?一把拉到马上。 “坐稳了。”骆乔提醒一声,然后轻夹马腹,手上抓着一把石子,一石头一匪徒,给?玄青开路。 玄青是一匹活泼的马,猛地窜出去,遇见?挡路的就?一蹄子踢开,有人拦它,它就?往旁边一跳躲开,或人立起来嘶叫一声朝人踩下去,特别?活泼可爱。 就?是苦了席瞮,差点儿被甩下马,他?下意识往前?一扶—— 抱住了骆乔的腰。 这个…… 席瞮顿时?无措,一张美颜通红,松开了手。 偏活泼的玄青这时?又是一个人立,席瞮才松开的手只能收紧。 玄青猛地一跳,跺了面前?匪徒两蹄子,颠颠儿往前?了几步,骆乔轻拉了一侧缰绳,玄青转了个身,对匪徒们打了个响鼻,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不堪一击。 这时?,匪徒们认出了来人是谁,冲上去的脚步猛地一顿。 不敢上,也不想上。 骆乔手里?还剩最后一枚石子,手腕一翻,离得最近的一个匪徒应声倒地,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匪徒们:!!! 跑啊! 可这时?候再想跑,已经晚了。 跟随骆乔去建康阅兵的一支豫州兵已经到了,匪徒们不想死就?只能束手就?擒。 仓曹被一名豫州兵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朝骆乔奉手道谢,又问席瞮如何。 席瞮松开了骆乔的腰,从马上下来,道了声无碍,又问众人如何。 户曹伤得比较重,护卫也折损了不少,席瞮沉了脸,骆乔命豫州兵打扫了一番,再去附近查看。 “咱豫州竟还有山匪。”骆乔朝席瞮略一挑眉,语气戏谑。 席瞮面露无奈:“我也没想到。” “他?们如此猖狂,咱们得给?他?们点儿教训。”骆乔说。 匪徒们听到,以为说的是自己,一个个面无人色,拼命求饶,被豫州兵揍了几下叫他?们安静些。 “还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今日就?危险了。”席瞮朝骆乔奉手一揖。 “斥候探得你被截杀,玄青脚力快,我就?先赶来了。”骆乔想到她?赶来时?看到席瞮那精准打击的神来一脚,没忍住,笑了两声。 席瞮听她?笑,没明?白?她?笑的是什么。 骆乔就?忍着笑,一本?正经说:“咱们小席使君可不能疏于武艺,还是得多练练。” 席瞮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脸通红,目光游移,很是尴尬。 美男子即使尴尬也是赏心悦目光映照人的。 骆乔大?笑两声,就?决定照顾美人的情绪,不笑了。 但眼中笑意不减,席瞮看着骆乔,一副没辙的模样,最后也跟着笑起来。 闻敬过来,一眼就?看到骆乔与席瞮相视而笑的画面,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气氛。 他?微微抿起嘴角。 “殿下。”席瞮见?闻敬走?近,朝他?行礼。 豫州兵在搜查四周时?,很精准的在荒屋搜出了平吉等人,把平吉等人押过来时?,躲在林中的闻敬现身了。 骆乔带着豫州兵回许昌,本?就?已离得不远,她?麾下斥候前?方探路时?早就?发现五皇子一行行踪鬼祟,自然不会不报与上峰知晓。 骆乔下令搜查,甘彭立刻懂了,把五皇子等人“搜查”了出来。 “见?过五皇子。”骆乔抱拳朝闻敬行礼。 闻敬道了声免礼,心情很复杂,他?怀疑豫州兵是故意的。 第216章 当初闻敬选择留在豫州众人并?不意外, 以五皇子的处境无论在哪儿都比在建康强。 闻敬战功傍身,皇帝却把?他的封赏划掉,这无疑不叫豫州军对他产生同情, 因而?太子想方设法在豫州军里多加了个“录事”一职, 豫州军大部分人对此并?无反感。 闻敬在豫州军任录事这大半年一直安安静静不作妖,存在感极低, 叫豫州军上下常常忘了他们还有“录事”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官职。 对自己牧下有个皇子, 席瞮并?没有格外关注。 当年在湘州, 长沙王府的老?王妃联合当地士族乡绅搞事情,给他使了多少绊子。比起长沙老?王妃,闻敬没有实权, 在豫州毫无根基, 实在太弱。 然?而?,现在看来, 他们都低估了这位曾被皇帝当众斥为“恶子”差点儿被皇帝亲手掐死在襁褓中的皇子。 他的安静并?不是真的安静。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回城。 在城门前,骆乔停下, 点了两队士兵押送匪徒去府狱关押,随后朝闻敬、席瞮抱拳告辞。 闻敬注视着骆乔的背影,直到她被挡住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 甫一转身, 他发觉席瞮投注过来的目光。 “席刺史?” “殿下是回营, 还?是回城?”席瞮问。 闻敬身为豫州军录事, 在城外大营里也?有他的营帐,点卯也?是在大营里,他平日也?多是在营中。 “回城。”闻敬四平八稳地说。 席瞮便引手, 请他先行。 闻敬回到城中宅邸, 想到今日种种巧合,不免有些懊恼。 尤其是被豫州兵“搜”出来。 “殿下, 骆校尉怕是故意为之。”门客还?在他耳边如此说:“斥候定然?早就发现我们,借着搜查匪徒把?咱们拱出来,她是否是对殿下您有所不满?” 闻敬蹙着眉头,沉声道:“没有证据的事,不可妄自揣测。” 门客道:“殿下,咱们所行之事千难万险,自然?是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在下知您待骆校尉有所不同,可是骆校尉待您一向是敬而?远之。建康那边送来的消息您也?不是不知道,骆校尉二?访南康王,说不定她投入了南康王门下。” 闻敬的脸也?沉下来了。 他面上不想承认,可心底里却多少认同了门客的话?。 骆乔的确对他是敬而?远之,哪怕他们也?算是在战场上有了过命交情。 “骆校尉一直中立,于殿下亦算有益。若她有偏向……殿下该早做打算。”门客劝道。 闻敬沉默不语,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门客的话?。 门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能把?话?掰开了说明?白:“殿下,我知您心中所思,年少慕艾,人之常情。骆校尉……” 门客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评价骆乔,在世人的观念里骆乔并?不是好妻子的人选,其他不说,就说夫妻之间发生矛盾,她一时怒气上头没控制好力气一拳把?夫君打死,这都不是有可能的事情。 再说,妇人合该相夫教?子,她这明?显不会安于内宅,届时家?宅不宁该如何是好。 “对殿下来说,骆校尉是臣子比是您的妻子更好。”门客委婉来委婉去怎么?都觉得不合适,干脆就直说了:“再说,您能把?我娶得到骆校尉吗?皇帝且不论,太子和彭城王会让您如愿吗?退一万步讲,您真娶到骆校尉,那就是走到了台前,现在的您有能力对抗太子和彭城王吗,且还?有一个南康王搅合其中目的不明?。” 闻敬彻底不说话?了。 这些话?他都明?白,不用别人说他也?明?白,只是年少的感情哪能轻易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已经在很努力克制自己了。 门客最后说:“殿下,将来你坐上式乾殿的椅子,天下尽在你掌握,要?什么?没有呢。” 闻敬缓缓颔首:“你说得对。” 门客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跟着的主公在情之一字上拎不清,他投靠的上一位就是败在女人身上,如果这位还?是这样他就可重新考虑的。 好在,五皇子不是。 一力降十会 第207节 随后,门客说起席瞮来。 他建议闻敬在土改一事上相助席瞮。 “席刺史收缴土地,除了要?在豫州彻底站稳脚跟,也?是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席司徒老?了,他的两个儿子没有老?子的魄力,等席司徒不在了襄阳席氏定然?走下坡路,所以,席刺史行事才会如此激进。” “朝中反对者甚众,从席刺史这几个月来频频被刺杀可见一斑。这时,我们相助,那就是雪中送炭。” 闻敬觉得有理,但是:“再等等。” “殿下要?等什么??”门客不解。 “等席瞮处境更艰难些。”闻敬道:“雪中送炭,得在对方熬不过寒冬时。何况我们现在的精力还?是得放在矩州。” 周祈按照约定送了钱来,他自然?会帮她把?事情办好,他是个诚实守信之人。 门客真觉得自家?主公没必要?搅和到齐国的叛乱里去,还?帮着已经是宋国太子妃的齐国公主在里头煽风点火,真就不怕玩.火.自.焚么?。 可闻敬与?周祈的合作是在他投靠之前就定下的,闻敬能告诉他如此重大之事是对他的信任,而?不是让门客事后诸葛亮的。 那时候的闻敬手里可用的资源寥寥无几,周祈主动找上来,闻敬不可能把?她往外推。 门客反对把?精力过多投入在齐国,谏言帮忙可以,但别掺和过深,以免被人拿到对己不利的把?柄。 闻敬颔首,将矩州事交由?门客负责。 齐国矩州的全为起义已三年,一开始势如破竹连下三州,被齐国镇压节节败退困守矩州城,后忽然?如有神助般奋起反扑连胜齐国朝廷军三场,现在踞矩州一州之地,齐国朝廷军竟突破不得,且时不时做出往西南益州试探的动作。 齐国这场打着“帝王不仁”旗帜的起义一直被其他三国关注着。 同样被天下关注的,还?有豫州的土改。 转眼?就临近秋收,所有人都等着看豫州能收上多少粮食多少税。 许昌城外,金色麦浪滚滚,黍、菽亦叫人满目金黄,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 席瞮与?仓曹等一干官吏在城外查看田亩收割情况,田中劳作抢收的农人看到他们,停下手上的活计朝席瞮行礼,真心实意地唤:“使君安好。” 豫州土改,州中丁口皆分到了地,由?官府分配给每丁的土地明?令不许买卖,叫大多百姓都放下心来,他们一直有田种,不用担惊受怕哪日又被士族豪绅找了什么?理由?强买了土地。 对百姓来说,有地,就有根,就安心。 今年还?是个丰年,望着丰收的田地,但凡不是太懒惰的,今冬的日子不会太难熬,百姓们打从心眼?里感激他们的刺史。 席瞮摆了摆手,让农人们自便不要?多礼。 “今年的秋税稳了。”仓曹喜形于色。 他当初接到吏部的调令调到豫州时,有人嫉妒有人说风凉话?,也?有人为他担心,他自己也?有点儿前途未卜之感。 到了许昌后,得知席刺史的大改革,他觉得这事就是天方夜谭。 看到席瞮接连被刺杀,他觉得自己怕是离凉不远了。 但这些他都挺过来了。 现在豫州丰收,州里上下欢欣鼓舞,这政绩里有他的一份。 “秋日干燥,注意防火。”席瞮吩咐下去,叫各县加强田间巡查。 骆乔带着一队士兵在不远处路过,遥遥见到席瞮,她抬手令停,过来与?席瞮见礼。 豫州军编制三万,不过从宋国收回豫州到现在兵力一直没有征满,要?等秋收之后州府才会下征发兵役的文书,现在豫州满打满算只有三千驻军,这三千兵马除了一千驻守许昌,其他驻守顿丘、汲郡一带盯着东魏的一举一动。 今年年景不错,东魏也?丰收了,有了余粮邺京的心思怕是要?活泛起来。 许昌附近的驻军由?骆乔等几名校尉日常组织操练,现在农忙,士兵们被分配去给农户们帮忙。 这会儿骆乔带着一队士兵路过,正是他们划分的田地已经收割完,组队回营。 “高羽何时出发去顿丘?”席瞮问道。 州中预计再有半月秋收便结束了,兵曹已经准备好点兵的籍册,骆乔等部分军中将领已经接到军令,整装不日北上防恶邻南下。 骆乔接到的军令是驻防顿丘郡,直面东魏的第一道防线。 “十?日后开拔。”骆乔说。 两人并?排站在一处田埂上说话?,官吏们各自去忙手头上的事,席瞮身边的护卫也?被他稍微遣远了点儿,好叫两人说话?不被打扰。 有骆乔在侧,席瞮安全无虞。 “我接到情报,东魏霍群联合了几个贵姓在暗中调兵,邺京的老?皇帝身体不行了。”席瞮偏头看了骆乔一眼?,“邺京的间者认为霍群这是在准备逼宫。” 骆乔点点头,她也?接到了这个情报,更有东魏大皇子霍绅也?在游说朝臣,欲以长子身份继位,三皇子霍麒和其他皇子也?没闲着,动作频频。 看这样子,东魏的老?皇帝怕是真活不了多久。 或许邺京暗中调兵并?不是南下,但豫州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邺京那一堆皇子比起他们老?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那位老?皇帝要?是没了……”骆乔说到这里很难不幸灾乐祸,东魏越乱对宋国越有利,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 她对席瞮说:“我为先锋,将来咱们一起去邺城,把?邺城的土地也?收缴了。” 席瞮笑问:“只有邺城吗?” 骆乔豪情万丈:“自然?不能落了长安和成都。” 骆高羽的嗓音不是清丽的或温婉的,她因为要?操练士兵常常要?喊话?,平日里说话?就不爱高声,略微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用嗓过度的沙哑,有一种别样的浑厚的美。 一字一句扎在席瞮耳中,叫他下意识想去揉揉耳朵。 闻敬隔着老?远看到并?肩而?立的两人,脸慢慢沉了下来。 第217章 东魏的老皇帝快不行了?, 在望朝上当众吐血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国师的仙丹对他再不起作用, 全靠御医们高超的医术吊着一口气。 他的儿子们为了皇位顾不得其他, 也顾不上他这个皇帝,他昏昏沉沉躺在寝殿里, 耳边仿佛听到了?哭声、骂声、喊杀声。 “发生什么事了……” 霍协话说到一半就没力气再往下说了?, 他不敢置信, 自己竟如此虚弱了?么。 他挣扎着把?困倦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缝,只是?转个头往床边看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呼……发……呼……哭、哭……混……呼……呼…………” 霍协没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喘气都无力, 仿佛随时要断气。 在床边哭的宫人终于察觉到床上的动静, 连忙擦掉眼泪,凑上前查看皇帝有什么需要。 即使皇帝现在已?是?没了?爪牙病入膏肓的老虎, 然积威甚深,宫人不敢怠慢皇帝。 “哭什么?”霍协终于攒出了?点儿力气, 能说出一个完整的问句。 宫人愣了?一片刻,扑通跪下请罪。 宫里是?不允许哭的,尤其是?在皇帝面前, 且皇帝还瞅着命不久矣了?。 宫人言皇子们打了?起来, 邺京大乱, 她们担心陛下的安危。 霍协冷笑一声?,他还没死,他的儿子们就打起来了?, 真是?孝顺啊! “国……国师……” 宫人凑近听了?好一会儿, 终于听清楚皇帝是?要宣国师,赶忙去告诉大监。 自从皇帝病倒国师束手无策后就被冷落了?, 但皇帝没发话,皇子们又忙着争夺皇位,就没人处置国师还叫他在宫中住着。 国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早就收拾好细软就等着哪个皇子逼宫趁乱逃跑,没想到皇帝突然宣他,他就很?慌。 他面上仙风道骨很?淡定?,实则战战兢兢朝怕死地去了?皇帝的寝殿,得知皇帝要用仙丹,他说了?一通叫人听了?云里雾里的话表示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成丹。 没错,国师就是?在拖延时间。 这些皇子真够磨叽的,怎么还不来逼宫。 霍协根本等不了?四十九日,他勒令国师最多七日要把?仙丹献上,国师只能答应。 从皇帝寝殿出去后,国师就找人悄悄去给众皇子传话,皇帝要拿他们开刀了?。 为了?活命,国师拼了?。 - 邺京大乱,二十几个皇子混战一团,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他,当街群殴已?是?家常便饭,刺杀下毒更?是?层出不穷。城中兵戈抢攘,百姓不敢出门,就怕变成被殃及的池鱼,皇子私军们当街互殴打死二三个二三十个平民可不会负责的。 朝堂上乌烟瘴气、朝令夕改,八姓贵族大肆揽权、排除异己,朝臣各自站队、互相攻讦。 出了?邺京,东魏各州亦非政通人和的景象,今年年景好,大丰收,各州县官吏更?加横征暴敛,叫民不聊生?。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尤其是?那些失了?土地被征苦役的百姓纷纷出逃。 骆乔就是?在这时,以“流寇犯边”为名?从顿丘出兵相州繁阳,不到半日就攻下了?繁阳县。 实话实说,攻下繁阳县真不是?因为骆校尉和豫州兵过于勇猛,盖因繁阳县城它不设防啊。 “这可真是?没想到。”骆乔走过繁阳县城的主干道,对身边的弟弟骆意说。 占领繁阳县城原不在骆乔此次出兵的计划里。 要打仗,自然事?先?会把?对手了?解个透彻。 繁阳县城墙高且坚,哪怕没有护城河与瓮城,这城墙也不好攻。 在繁阳县东边的阴安和西边的内黄二县各有三千驻兵护卫策应,随时可以出兵救援繁阳及周围县。 得知邺京乱了?后,骆衡等一干豫州军将领商议,趁此机会出兵扰乱相州边境,探得相州如今的布防,给东魏多制造些麻烦,为今后攻打相州做准备。 骆乔当仁不让的领下了?这个差事?。 已?到舞象之?年的骆意可以去找中正官品评了?,品评后便可选官,但他没有去,他投在了?姐姐骆乔麾下参谋军事?。 “阴安驻军今年的军饷一直未下发,且等着秋收后用税粮抵扣一部分军饷,阴安县令争从龙之?功心切,秋税狠狠盘剥了?一番不说,还迫不及待地送去给他们的三皇子,这可真叫我没想到。”骆意轻笑着摇头。 “真没想到?”骆乔挑眉。 阴安县这一通操作,驻军怨气冲天?,先?是?征兵征不满,后强行挨家挨户点兵总算把?兵点齐,半个月时间就炸营了?三次。 骆乔领兵直逼繁阳时,阴安军已?是?一盘散沙,出不了?兵。 骆意矜持道:“我只是?叫人稍稍挑拨了?一下阴安军校尉,他与阴安县令有夙怨。我可没想到繁阳县令会直接弃城逃跑,还城门大开,叫咱们长?驱直入。” 一力降十会 第208节 阴安没有出兵,内黄倒是?派了?一小队人马,听闻领兵的是?骆乔,都没照面就被豫州军一队斥候给吓跑了?。 繁阳县令丢下一城百姓跑得比谁都快,城门大开着,城墙上城门后空无一人,骆乔还以为繁阳县令是?在给她玩空城计,试探着打了?两?下,没有遭遇任何反抗,再打两?下,又打两?下,然后一路打到县衙,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繁阳县。 占了?繁阳县,骆乔与骆意商定?,趁势把?阴安县拿下。 拿下阴安县后,再让驻守濮阳的周访将军配合出兵牵制相州武阳等地,他们这边调转枪头打内黄到安阳一带。 邺京大乱,东魏苛政,无论是?老皇帝出手稳定?局面还是?新?皇登基,这两?三年是?攻打东魏的最佳时机。 - 从东魏乱局里看到好处的不仅仅是?宋国,西魏和齐国亦是?想趁乱分一杯羹。 可齐国不与东魏接壤,中间隔着宋国的梁州,想要借道得宋国点头。 两?国虽有姻亲,这姻亲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都心知肚明,想要宋国点头,齐国得付出代价。 盘踞矩州的全为还没解决,跑去掺和别国之?事?,齐国朝堂上不少人反对。 皇帝周禧与薛太后之?间的斗争愈发激烈。 西魏朝堂上也在讨论要不要趁机光复东魏,可前几年天?灾频频叫西魏元气大伤,南边还有宋国虎视眈眈,就怕他们大军一动,最后全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这一日,西魏帝师嵇合府上来了?一位客人,代父见客的嵇充见到此人,立刻下令家将把?此人拿下。 来人不慌不忙,含笑寒暄:“汪兄,好久不见。啊……现在该称嵇兄才对。看嵇兄模样,回到长?安京后恢复得不错,如此生?龙活虎。” 嵇充,就是?曾经的宋国干办处内候官汪充,作为西魏退兵的筹码之?一,在西魏签了?国书退兵后被送回了?长?安京,刚回来时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现在养得还不错。 打这之?后,西魏朝堂一直有一股对帝师不满的情绪,认为要不是?帝师为了?救子,他们西魏说不定?现在都攻占了?建康京。 嵇充回到长?安过得并不好,父亲病重,家里的大小事?务由侄子主持,侄子与他颇为疏远,亲族皆如此甚至对他怨恨甚深。 在长?安,除了?他的父亲,没有人希望他活着回来。 宋国的说客每一句话都是?在戳他的痛脚,嵇充大为恼怒,连声?叫家将把?人拿下,家将却迟迟不动。 “这是?郎主的客人……” 嵇充犹如被兜头叫了?一盆冷水,许久才摆手叫家将们退下,对来人说:“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打东魏,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嵇充能在宋国潜伏一路升到干办处内候官可不是?没有洞察力之?人,他在长?安这一年哪怕是?没有接触一星半点儿朝堂也对西魏的现状门儿清——君昏臣奸,迟早要完。 现在还有个东魏能拖住宋国,东魏没了?,下一个就是?西魏。 现在西魏出兵,吃下东魏多少,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吐出来,那西魏何必耗费不多的国力去打这场没多少好处的仗。 “叔父。”嵇充的侄子过来,对他说:“祖父请客人当面说话。” 嵇充定?定?看了?侄子片刻,肩膀微微垮了?些,挥挥手,让他自便。 来得真及时。 说客朝嵇充微微欠身,才被人引着去嵇合住的院子。 嵇合病得也很?重,皇帝几乎把?宫中的御医都派来守着,但也无法挽救日渐衰败的帝师。 “帝师,久仰。” 说客隔着一道屏风在外间坐下,仆役上了?茶点后退下,嵇合的孙子嵇亭守在床边,用目光示意护卫盯着说客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嵇合靠着床头的软枕,微仰头望着帐顶,轻喃:“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当年闻知南边出了?个神童,力比举父,勇猛无匹,我就知道,这百年乱世要结束了?。结束了?好……结束了?好……结束了?就不会再草木含悲了?……” 屏风外的说客没有听清嵇合的话,守在床边的嵇亭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他握着祖父的手。 嵇合回过神来,安抚地拍了?拍孙子的手。 这些年他做过不少努力,间者、杀手一批一批派出去,宋国朝堂上的矛盾也被他利用到了?极致,可席荣不愧是?他的劲敌、宿敌,叫他的种种手段收效甚微,那被唤作“神童”的孩子平安顺遂地长?大,长?成了?如今叫人闻风丧胆的模样。 “我大魏出兵东边,实为光复,宋国若能助我大魏一臂之?力,我大魏自当感激。”嵇合对屏风外说道。 说客不慌不忙问道:“西魏能出兵多少呢?” 嵇亭哼了?一声?:“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说客轻笑:“雍州、夏州,还有庆州的民乱镇压下去了?吗?” 嵇亭面色剧变,回头看祖父。 嵇合摆手叫他不要说话。 “果?然有你们从中作梗。”嵇合说。 嵇亭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把?屏风烧穿。 “还有东魏和齐国。”说客说:“帝师也不能怪我们,要怪就只能怪贵国决疣溃痈,不把?百姓当人。但凡贵国百姓日子能过得下去,又如何会被煽动。” “一派胡言,你们宋国狼子野心,惯用鬼蜮手段,你竟还敢口吐这般无耻之?言,真是?好不要脸!”嵇亭大声?骂道。 说客被骂得很?难听,面上却丝毫没有怒容,不利小孩儿,径直问嵇合:“帝师以为如何?” 嵇合不答,嵇亭不骂了?,看向?祖父,等着他的决断。 祖父的决断,关系着嵇家未来的前途。 可嵇合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嵇家一家的前途,还有皇帝的、魏国的。 在说客喝完了?一盏茶后,嵇合开口了?:“齐国在往白水郡增兵,贵国可知?” 白水郡位于宋国、齐国、西魏三国交界之?处,冲要之?地,齐国往此处增兵,意味深长?。 说客明白,斩钉截铁道:“齐国只到白水郡止。” 嵇合:“是?么?” 说客说:“您知道的,齐国自顾不暇。” 屋内又没声?了?,过了?一会儿嵇合才叫孙子送客。 嵇亭领着说客离开,嵇充进来,在床边坐下,看着垂垂老矣的父亲。 当年父亲把?年少的他送去宋国潜伏,他是?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被张瑾抓住后他也没想过还可以活着,张瑾对付敌人的手段他再了?解不过了?。 他没想过能活,也没想过还能回到长?安京,更?没想过还能再见父亲。 再见之?后,父亲是?陌生?的,家是?陌生?的,祖国也是?陌生?的。 这一切都让嵇充无所?适从。 “您知道,大厦将倾,您一人又如何能力挽狂澜呢。”嵇充低声?说。 嵇合笑了?一下,嗓子眼突然很?痒,咳嗽起来,嵇充立刻将父亲扶起来给他顺气,然后倒了?杯温水让他润嗓子。 好容易止住了?咳,嵇合也不想躺着,叫儿子把?自己扶到外头去走走。 嵇充拗不过,叫来仆役伺候把?老爷子裹严实了?,扶着出去。 “今年的菊开得很?好,年景好,就连花都开得比以往更?好。”嵇合指着廊下一丛鲜艳的菊花对儿子说:“可惜,只有花好。” 嵇充默默看着花。 帝师沉疴难愈,这一年少在朝堂上,没了?他的压制,皇帝行事?愈发荒唐,各种魑魅魍魉也越跳越高。 “父亲,人力终有穷时。”嵇充说。 “我知道……我知道……”嵇合缓缓点头,“事?到如今,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们能好好的活着。” 嵇合的身体很?虚弱,走了?一会儿便气力不继,嵇充扶他回去休息。 安顿好父亲后,嵇充就要离开,却听父亲说:“明日我进宫,你同我一道。我为你在军中谋一职位,你去打仗,不要……” 再回来了?。 第218章 嵇合拖着病躯进宫觐见皇帝, 直到天?擦黑才离开,众人听说他回到府中就完全起不来身了,猜测他与皇帝究竟说了啥。 帝师虽病重, 在朝堂上的威信半分不少, 众人皆在观望,一些小动作也不敢搞了。 三日后, 西魏皇帝穆泰在朝堂上宣布讨伐东边逆臣。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东边的逆臣是?帝师的心病, 这些年?帝师一直没放弃要?收复东边,现在那边内乱,自?是?大好时机。 众人理解, 支持的, 没几个。 几十?年?过去,立在朝堂上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大部分都没有那么强的信念要?夺回失去的土地,发动战争对他们没有好处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支持。 一部分人认为?攘外?必先安内, 国中民?乱不断,不去安抚民?心,去收复什?么东边, 简直有毛病。 一些人则清楚, 如今的国库根本无法支撑一次战争的开销, 粮草不充足,军队拿什?么开拔。 但?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情—— 帝师的病应该没法再吊着了。 嵇合从宫里回来后就开始熬油费火地写,他亦知自?己没多少日子, 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儿子嵇充, 就是?皇帝。 没了他在侧,皇帝会不会任性?会不会被朝臣联手欺负?会不会被他国欺负? 东边的逆臣内讧已不足为?惧, 西南的齐国母子相斗还有全?为?起义而焦头烂额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起色。 南边的宋国却国力?渐强,文臣武将具有能人。席荣当得起一声枭雄,用?那么多年?隐忍布局,压制皇室士族,发展民?生国力?,谁又能想到当年?被三国打的割地赔款的宋国会有如今气象。 嵇合写到对宋国策思索了许久也拿不定该叫皇帝以什?么态度对待宋国,他太了解皇帝的性格了。 还有北边的蛮族铁勒、戎墨,他们定然会趁中原大乱之?际南下。 嵇合越写越是?放心不下,他不在了,大魏会如何呢? - 长安京昭布天?下讨逆臣霍协檄文时,骆乔已经领兵攻下了安阳,直逼东魏相州州府魏郡。 眼见着某个煞星就要?打到自?己家门口了,相州刺史往邺京连送了七八份紧急军情,措辞一份比一份严厉,就差没直说“各位皇子,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能消停点儿吗”。 魏郡一旦城破,邯郸危矣。 若邯郸失守,宋国大军一条坦途北上,过了襄县就是?邺京。 骆乔打繁阳的三千兵马,在攻安阳时已经增兵到三万。 一力降十会 第209节 兖州周访将军配合骆乔的攻势,在相州武阳、阳平、乐平一带活动,随后出其?不意地攻下了元城县,切断了馆陶到禺乐之?间?的支援,禺乐瞬成?孤城,被留守阴安的甘彭带着两千人拿下。 东魏相州南线除了林虑县尽皆失守。 林虑急向并州上党郡求援,可上党郡接到并州刺史的命令,命他按兵不动,防备西魏汾州的动向。 林虑县令等不来援兵,短短三日头发就白了大半。 骆乔攻下安阳后下令驻扎休整,军队每日或操练或修筑城防,对魏郡无一丝一毫挑衅。 安阳越是?平静,身在魏郡的相州刺史就越是?不安。 骆煞星现在不动,肯定是?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骆乔按兵不动是?在等建康京的反应,她对相州连番用?兵只有豫州刺史手令和豫州都督的军令,没有朝廷诏书。 没有诏书,就算是?私自?调兵。 豫州大丰收,收税如期运送至监仓,州中还有盈余不少,百姓不说家家米缸填满,至少绝大多数人不会再哀叹冬日难过。 没有了士族豪绅在豫州的土地上横行,豫州反而欣欣向荣,这让多少士族恨怒恐惧,实?不知哪一天?刀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正因此,席瞮才会被频繁刺杀。 士族要?杀鸡儆猴。 可席瞮不是?软柿子,别?人给他一刀,他定要?把对方扎成?个马蜂窝。 他与豫州都督骆衡商议许久,定下了反击之?策。 这一年?来或窥探或扰乱豫州的人,该付出代价了。 给出一个“私自?出兵”的借口,看建康京里谁跳得高,豫州的刀已经磨得雪亮,就等着见血。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骆乔只是?想骚扰一下繁阳,谁知繁阳不设防。 只是?想试探一下阴安,阴安县征不上兵,驻军驻了个寂寞。 既然如此,就顺手打一下内黄县吧,就打下了内黄。 那就再顺手挑衅一下安阳吧,喻沣将军带着援兵到了。 这一路只看见敌人闻风丧胆,骆乔都怀疑自?己在东魏的凶名是?不是?已不止是?“闻之?止小儿夜啼”了。 “邺京这时生乱,是?真没料到。”喻沣很开心地感慨。 “邺京之?乱其?实?早有预兆。”骆意手里捧着一个碗,说了一句话,被姐姐瞪了一眼。 他冲姐姐讨好地笑了一下,随后垂头看着手里黑漆漆的药汁,皱着脸闭上眼一口喝干。 前两日降温,他一不小心着了凉,被姐姐狠狠批评了,随后就盯着他吃药。他怀疑姐姐是?不是?叫军医在药里放了双倍的黄连,以前吃的药都没有这么苦的。 骆乔见骆意把药喝完,便把手边的一碟蜜脯递过去,目光不经意滑过对面坐着的五皇子闻敬。 前两日降温,她弟弟不好好在屋中围炉看书,与五皇子一道骑马出城,据她弟弟说是?两人一块儿谈人生谈理想。 啧,五皇子的人生理想不就是?登上皇位,不用?谈,就知道。 不想登上皇位,这位皇子何必跟着一路打仗呢。 “东魏老皇帝为?求长生都疯魔了,政事不理,又做不到用?人不疑,东魏朝政早就乱了套,能到现在才彻底爆发,是?多亏了楼太尉几位。”闻敬摇摇头,“他迟迟不立太子,儿子又多,哪怕只有三成?想要?争那皇位,邺京就会不得安宁。” 骆乔淡淡道:“立了太子,只要?还有皇子有野心,未必安稳。” 闻敬笑着颔首:“也是?。” “那位老皇帝的皇位是?拥兵自?重、裂土为?王得来的,他担心别?人效法他,”吃完一小碟蜜脯才把口中浓浓的苦味压下,骆意总算是?有心思说话:“咱们可以帮个小忙,招揽楼繁。” “招揽楼繁?招揽他有什?么用??”喻沣说:“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內史侍郎。” 骆意说:“但?他爹是?东魏太尉楼钦。他在元嘉二十?一年?时代表东魏与我们和谈,没谈到邺京的预期,之?后多年?被摁在內史侍郎一位上不得升迁。” “他爹也不管他?”喻沣惊奇。 骆意说:“楼太尉儿子也挺多的。” 喻沣立刻懂了。 儿子太多,管不过来。 合着东魏君臣都养儿子似养蛊。 商议好怎么给邺京的这把火上添些柴,喻沣就准备回许昌,要?把安阳这边的消息带回去。 临走前,他拍了拍骆乔的肩:“小乔,你悠着点儿,别?一口气打到邺京去。” 骆乔笑:“喻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手里是?三万兵马,不是?三百万兵马,怎么可能一口气打到邺京去。我顶多打个魏郡,拿不拿得下还不一定。” 喻沣:“小乔,你谦虚了。” 骆乔:“喻叔,我一直都是?一个谦虚的人。” 喻沣哈哈大笑,上马走了。 三万兵马,驻守安阳到阴安一道是?没问题的,要?攻打相州州府那的确够呛。 骆校尉与骆军师商议的结果也是?不攻打魏郡,他们在安阳拖住相州一部分兵力?,给兖州周访创造进攻馆陶的时机。 想要?全?面进攻东魏,还得等那位老皇帝死了。 霍协握着东魏军权,他在一天?,哪怕不理政务,东魏也不会彻底混乱。 霍协虽然年?老昏聩,但?在君权的把控上是?其?他三国皇帝都羡慕嫉妒的。 再者,建康京差不多要?派人来豫州,估计还会有监军过来安阳。 “这次派来安阳监军的,很有可能是?太子一派的人。” 送了喻沣,回去的路上,闻敬对骆乔说:“太子一派近来行事十?分激进,在朝中数次出言支持豫州土改,以前是?想方设法拉拢士族,现在他们那看架势,像是?打算把士族都端了。” 骆意坐在马车里露出个脸来,说:“南康王入朝后,据说大有作为?。东海王也像开了窍般,足足有三个月没有胡作非为?了。” 闻敬笑了声:“所以太子着急了。” “那殿下呢?”骆乔忽然问:“您不着急吗?” 闻敬呼吸窒了一瞬,这是?骆乔第一次明确点出他的野心,是?试探还是?…… 他定了定心神,自?嘲苦笑:“我急有用?么。” “太子争取派自?己的人来安阳监军,分明殿下您就在安阳,太子这是?明摆着对您不信任。”骆乔颇有些挑拨地说道。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我,”闻敬说:“他不信任何兄弟。” 骆乔:“可以理解。” “太子信任的……”骆意思索片刻,说:“来安阳监军的大概率是?太子洗马萧本荣。” 骆乔讶异道:“这位太子死忠这么多年?了还在洗马位上,我还以为?该是?太子宾客了。” “皇帝不许。”闻敬哂道:“明德宫属官这些年?几乎没有变动,太子宾客往上的皆空缺。” 由此可见,皇帝打压太子的决心,以及心眼是?真的小。 “攻打东魏告捷,监军亦有功,之?后论功行赏,无论是?升太子宾客还是?在朝中某职,皇帝于情于理都不会压惮。”闻敬笑道:“太子对萧本荣用?心之?至。” 骆乔眺望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安阳城城门,语气淡淡地说:“那咱们就等着萧本荣来吧。” 安阳城被宋国占领了,惯来城池被占领后的百姓恐惧慌乱没有,破城之?军也没有烧杀抢掠,除了全?城戒严不得随意进出城,安阳城百姓的日子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在粮仓被打开,清点了还没运去大仓的税粮,骆乔还安排了人根据县衙的计书一一放粮。 安阳百姓今年?缴的税粮有多半数拿回来了。 “咱们骆校尉说了,她在此,此便是?宋国疆域,此地百姓乃宋国百姓,理当按宋国律法司牧。”放粮的小兵模样憨厚,笑容可亲:“咱们宋国可不兴重税,来来,都拿回去,能拿得动吗,不行我叫人帮你。” 领粮的百姓怔怔看着热情的小兵,眼眶渐渐湿润。 无论丰年?饥年?,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半数要?上缴,今天?这个衙门收一道,明天?那个衙门收一道,最后能留下的甚至不能叫一家人果腹。 年?复一年?,税赋越来越重,日子越来越难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如今终于到头了么? 安阳到阴安一带全?都在派粮放粮,骆乔出兵的时间?选得巧妙,正好卡在相州收了秋税还没转运出去。 有当地豪绅背地里骂她无本买卖收买人心,没两天?就被她派兵抄了家,抄来的土地酌情分给失地的农户。 骆校尉还没空出手来收拾这些豪绅,就有人自?己送人头,那可就别?怪她杀鸡儆猴了。 “来,地契拿好,以后好好过日子。” 骆意把新制的地契递给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男子使劲儿在身上蹭了蹭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地契。 他的地被算计贱卖给了豪绅,沦为?佃户,种的粮给豪绅交了租子后还要?缴粮税,日子最难的时候他都打算做个逃户算了。 没想到宋国的煞星打了过来,他失去的地竟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哪里是?煞星,这分明是?活神仙。 男子连连朝骆意鞠躬道谢,喊着:“谢谢活神仙,谢谢活神仙……” “活神仙?”骆意微讶。 男子说:“煞星就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不对不对,她不是?煞星,她就是?活神仙,大家说对不对?” 他问旁边等着领地契的和看热闹的一群人。 骆乔“煞星”的名号出自?东魏军中,渐渐蔓延到民?间?,东魏百姓都知道宋国有个煞星,力?大无穷,一拳能把地砸个大坑,杀人如麻,凡过处血流成?河,东魏人这些年?吓唬孩子都是?用?“再调皮就来煞星来把你抓走”这样的句式,据说非常惯用?。 “对对对,活神仙,活神仙。” 等着领地契的人们高声附和男子,看热闹的也被感染,也跟着一起呼喊起来。 骆意笑看着众人,继续签发地契。 另一边,正在盯着士兵操练的骆乔听人来报,有人找她。 萧本荣来得这么快? 骆乔叫甘彭继续盯着操练,她上马赶往府衙。 到了府衙大堂,看到的却不是?萧本荣,而是?出乎意料…… “你……”骆乔在记忆的长河里把人舀出来:“东魏著名美男子!” 一力降十会 第210节 阮瑎脸上的笑僵掉。 第219章 阮瑎的到来真出乎了骆乔的意料, 她甚至都忘记这?么个人?了。 若非此人?实在俊美?,仅凭十年前的一面之缘哪能留下深刻印象。 这位东魏著名美男子,十年后再?见, 瞧着沧桑了许多, 看?起来过得并不算好,不过这?份沧桑给他添了些别样的魅力。 “阮郡丞递拜帖上门, 且言与校尉您有旧, 守城的小子们不敢擅自做主, 请示了军师,把人?带来府衙了。”带人过来的队长把阮瑎的拜帖呈给骆乔。 “魏郡郡丞。”骆乔合上帖子,请阮瑎入座, 叫人?送上茶点。 阮瑎奉手?行礼, 在左下首端正跽坐,随后朝来上茶点的侍女?微微颔首致意。 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般, 简单一个动作就把侍女?惹得双颊微红。 “阮郡丞,请。”骆乔举起茶盏朝阮瑎示意了一下, 抿了一口后放下,问道:“你是以郡丞的身份而来,还是以私人?名义而来?” 阮瑎一路进来府衙报的都是魏郡郡丞的名号, 并拿出东魏的官员节符给守城兵查验。 正因为他这?个魏郡郡丞的身份, 守城兵不敢擅专, 一路上报到了军师骆意那儿,骆意做主把人?请了城。 但阮瑎的帖子写的却是以私人?名义拜会骆校尉。 “不以郡丞的身份我进不来,但我并非是为魏郡而来……这?么说也不准确, ”阮瑎说着笑了一下, “也算是为了魏郡。” 阮瑎的神情很复杂,愤恨、讥讽、无奈还有几分挣扎, 混合成一个有些扭曲的表情,看?着脸都没那么美?了。 骆乔没有催促,等他自己决定。 她大概猜到了阮瑎的意图。 在阮瑎纠结的时候,骆意悄无声息地进了大堂,骆乔瞅了一眼,见他老老实实围着狐裘,示意他坐下。 阮瑎从纠结中?抬头,看?到对面多了一个人?,怔了一下。 骆乔骆意姐弟俩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一眼就能?叫人?知道这?是亲姐弟,阮瑎便没多问,开门见山对骆乔说:“我能?帮忙打开魏郡城门,引你们?入城。” “你的条件?”骆乔问。 阮瑎恨道:“你帮我杀了楼氏一族!” “我记得,当年在元城县我问过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骆乔说。 “当年我拒绝,是以为自己可以报仇雪恨,我太天?真的,”阮瑎苦笑:“蚍蜉撼如何大树。” 十年时间,他吃过的亏、受过的屈辱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没办法报仇。 仇人?过得逍遥滋润,他却家破人?亡孤苦半生。 “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敌人?,为了报仇,你放敌人?入城?”骆乔说。 “我观察了安阳多日,知你不是那草菅人?命的莽将,更甚安阳被你占据之后此地百姓反而比之前日子要好。”阮瑎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这?个决定。我知道在此之后我会被打上通敌叛国之名。若主将不是你,我不会选择这?么做。” 他有私心,但也不忍因自己的私心而陷百姓于水深火热。 “东魏没有公道,我就自己去找公道。我没有能?力,我就找能?干翻楼氏一族的人?。”阮瑎眼睛灿亮盯着骆乔,起身行大礼:“我知道你行。” 骆乔把阮瑎扶起来,当场没答应也没拒绝,让阮瑎先安顿,叫人?去收拾了府衙的客院让他暂住。 等阮瑎离开,骆乔问骆意:“你怎么看??” 骆意在给安阳百姓签发地契时听小兵来报“魏郡郡丞阮瑎求见骆校尉”,立刻就将此人?的平生从脑海中?拉出来浏览了一遍,此人?十年前与姐姐的交集他也一清二楚。 “姐姐当年说得没错。”骆意说。 嗯? 骆乔一头雾水。 骆意:“姐姐说,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男子行走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骆乔:“……” “阮瑎,阮皙彦,定州中?山郡人?士,少有美?名,妙有容姿,行于道,妇人?遇之,莫不连手?共萦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年十八,举孝廉,至邺京,时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先为楼氏女?相中?,遣冰人?提亲未果,楼氏恼羞成怒,后被十六皇子霍涣强取豪夺。家破人?亡,半生飘零。” 骆意可惜地摇摇头:“传闻他文章诗词无一不好,为官清正廉洁、体恤百姓。其人?宁折不弯,不趋炎附势,敢当街痛斥权贵。相貌、品性都可称一声‘碧玉’。这?样一个人?,竟被迫害至此,这?世?道,如何不叫人?唏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骆乔摸摸弟弟的头,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你出门一定要带上护卫。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引来饿狼可怎生是好。” 骆意:“……” 没人?敢对他怎么样吧。 知道他是骆乔的弟弟还敢对他下手?,真不是嫌命长? 骆意对阮瑎的评价还不错,对他半生的遭遇也挺同情的,所?以他第一时间派出探子去魏郡查探。 骆乔及笄那年一人?一枪杀入战场扭转战局,无论是家中?长辈还是建康朝廷,都默认了她以女?子之身入伍入仕,后论功行赏她升到校尉,可以任命自己的副将和军师,她便着手?建立自己麾下队伍。 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就是骆意,他掌情报。 骆意手?里的情报网是以吴兴大舅掌管的镖局为依托,除了四国外,北疆西域南蛮都有据点,王公大臣、商贾豪绅、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都是情报的提供者。 除此之外,吴兴三舅这?些年培养了不少的探子,也悉数交到骆意手?上。 吴兴二舅在四国之内建了好几座孤独园用来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教他们?认字,也教他们?本?事,吴兴三舅就在孤儿里挑选合适的人?培养成探子。 姐弟俩知道这?些内情都表示很吃惊,他们?还以为吴兴的舅舅们?就是正经商人?呢。 转念一想,也对。 这?年头正经商人?哪有什么安稳日子过,一旦做大就会被人?盯上,姐弟俩的外祖不就是因为把家业做大引来了盯上他银子的成国公。 只是成国公还算要脸,没有明抢,有些人?可就很不要脸了。 林雄借着姻亲成国公的光把生意进一步做大,也很清楚成国公这?个姻亲不太靠得住。正当时,女?婿骆衡在兖州军中?崭露头角,叫他有了新的想法。 从那时起,他着手?把林家与女?婿一家深度捆绑。 林家要做大商人?,更要做骆将军手?中?的盾。 他逐渐把生意铺向四国,甚至是北方墨戎、铁勒等蛮部以及西域,三个儿子各自领着一摊生意,明面上各干各的,暗中?互相扶持,花费数年布下了一个不小的情报网。 临终之前,他又干脆利落地给三个儿子分了家。在外人?看?来,分家后的吴兴林家分崩离析,实力大不如前,三个儿子的经营比起他们?老子来差太多了,没把家业败完是祖宗保佑。 林家由明转暗,甚至还做起了情报买卖。 等骆意年纪大了些,舅舅们?便逐步将情报生意交给他来操作。 情报这?种?东西是不会直接将结果摆在你面前的,而是得从繁杂庞大的各种?线索里采集推测出你想知道的事情,这?需要掌管情报的人?足够聪明、细心、脑力好。 正好,这?些骆意都具备,是其中?的佼佼者。 骆乔曾很谦虚的表示,她弟弟的头脑在当世?少有可匹敌者。 探子散出去没两日就传回来魏郡、邺京等地的情报,骆意也大概知道了阮瑎为何突然?倒戈。 邺京在集结定州、瀛州的兵力,借皇子乱斗为掩护开赴魏郡,主将是楼钦的从侄楼容,此人?的女?儿正是看?上阮瑎提亲不成恼羞成怒的那位楼氏女?郎。 “除了此人?,还有东魏十六皇子应该也会跟着一起过来,据说他这?么多年对阮瑎还没死心。”骆意说:“十六皇子跟着六皇子,六皇子与二皇子联手?了。” “难怪阮瑎要连夜逃跑了。”骆乔无比同情阮瑎,这?是被疯狗盯上,还一盯十几年。 “能?叫大皇子二皇子停手?,调动几方军队南下,东魏的老皇帝还是醒过来了。”骆意把手?上的信笺折了两折,摸出火折子点燃扔进铜盆里。 “醒过来却没在朝堂露面,”骆乔问:“你觉得他们?的老皇帝是怎么个盘算?” 骆意思?忖着说:“我觉得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很大可能?是他养的那方士给他用了虎狼之药强撑起精神,要解决掉邺京的乱局,威慑虎视眈眈的邻国,还要震慑群臣传位给继任的皇子。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听说他年轻时十战九胜,看?来也不全?是夸大吹捧。” “虎视眈眈的邻国是说我们?吗?”骆乔的关注点稍微偏了一点点。 骆意一脸无辜地看?着姐姐,仿佛在说“这?有什么疑问吗,你不是对邺京虎视眈眈吗”。 “那咱们?就先占领了魏郡。”骆乔拍板。 天?欲予之,不要,那是对老天?的不敬。 老天?送来一个阮郡丞,这?就是叫她拿下魏郡直逼邯郸剑指邺京的啊! 骆意也是这?个想法,姐弟俩商定好后,骆乔去整军,骆意去部署。 “拿下魏郡后,我派人?护送你去许昌,护卫会将你送到刺史府,今后如何安排,你听席刺史的。”骆乔对阮瑎保证:“你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彻彻底底。” 阮瑎朝骆乔拜下行大礼。 - 闻敬近来的精力都专注在建康,与建康的情报信件往来不断,建康对豫州擅自调兵的任何态度都影响到他后续的安排,建康派出的监军人?选对他也至关紧要。 若此次用兵能?一举打到邺京,他在军中?朝中?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正因太着紧建康的反应,闻敬对平静的安阳关注少了许多。 另外,骆乔也下令不许外传魏郡郡丞的消息,她在豫州军的威望仅次于其父,一声令下,从守城军到传信的队长再?到护卫在府衙的亲兵皆守口如瓶。 闻敬竟不知府衙里藏着魏郡郡丞阮瑎。 待骆乔点兵一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魏郡,他还有些懵。 怎么就魏郡也大开城门让她随便进? 攻占魏郡的捷报八百里加急分别?送到许昌和建康。 许昌刺史府,席瞮请骆衡前来商议“前方将士太勇猛,把固守牵制计划里的地点从安阳变成了魏郡,粮草供应、兵力补给都得计划”此等大事。 “今秋丰收,颍川仓的粮食足够二十万大军开拔所?需,但瞮以为,兵乃国之大事,岂能?让我豫州一州之地担负。”席瞮说道。 骆衡道:“建康传来消息,监军的人?选定了,是太子洗马萧本?荣和冗从仆射祝睢。” “祝睢……”席瞮记起此人?,“负责宫中?侍卫,与彭城王过从甚密。” 骆衡略一颔首,说:“建康派来监军,监军总不能?空手?来。” 席瞮心领神会:“我待会儿就写奏表,今夜就送出,八百里加急。”哭穷去。 打仗要钱要粮还要兵,都问建康要了钱粮了,那兵也得要点儿。 要哪儿的呢? 一力降十会 第211节 席刺史和骆都督同时想到了一个好人?选。 远在徐州彭城的施象观忽然?打了个喷嚏。 第220章 东魏皇帝霍协坐于朝堂上, 连下?几道军令,调定州、瀛州并皇城禁军共十万大军前往魏郡和馆陶,另命清河、长乐二郡调兵, 对宋国冀州济南郡形成攻势, 威慑冀州顾缙部。 对于西魏的檄文,霍协并不看在眼里, 穆泰那小子有几斤几两他一清二楚, 西魏根本?支持不了一次开拔。 齐国不与他的国土接壤, 齐国的小子就算想浑水摸鱼也得看别人给不给他机会。 唯有宋国,威胁极大。 霍协人虽老朽得不行,却没有彻底糊涂。 宋国国力日盛, 如今的大魏对抗宋国渐感吃力, 且宋国还有那么?个怪力女在。 就没有办法对付得了那怪力女了么?? 霍协命人去传校事郎,校事是他手?中专职查探刺事的一支近卫, 为他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其中就有刺杀魏国皇帝——现西魏皇帝穆泰的祖父。 校事郎还没到, 紧急军情?却先到了—— 相州州府魏郡,沦陷。 此时东魏军才?过襄县未至邯郸,主将楼容接到军情?, 当即就觉眼前一黑。 魏郡落到宋国手?中, 这一仗, 难打了。 魏郡作为相州州府,依漳水而建,三面凿护城河引漳水环绕, 宽十四、五丈, 深四丈有余,护城河内河沿有羊马墙, 闸楼后是瓮城,城楼高两丈许,易守难攻。 对楼容来说,更糟糕的是,魏郡城建在漳水南,他要强攻的话?,首先得强渡漳水。 这座城在几百年前始建时是为御北方之敌,当时之人是料不到几百年后会有个国家失了自己的城池,想攻,却一筹莫展。 楼容也没想到,魏郡郡守这般没用,守个城拖个十天半个月都做不到。 “那骆乔是有三头六臂吗?一照面就叫他吓破了胆!”楼容在帐中大发雷霆。 霍涣在一旁坐没个坐像,瞅着楼容无能?狂怒的样子,嗤嗤笑出声来。 楼容听到笑声怒火中烧,回身,咬牙切齿:“敢问十六皇子有什么?高见?” “没有,就是觉得你挺有趣的。”霍涣一下?一下?摆手?,忍笑,没忍住,作为曾经被?骆乔俘虏过的人,高见谈不上,但是能?给?楼将军一点儿建议,“楼将军你年纪也不小了,行事竟还如此莽撞,你看满邺京里谁敢接下?这军令来打骆乔。” “鼠胆之辈,”楼容不屑道:“那骆乔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一剑捅进她心窝,她就会死,有何可惧。” “在你捅死她之前,她一拳就能?把你脑袋打开花,楼将军见过摔地上碎掉的西瓜么?,她一拳就能?把你脑袋打成个碎西瓜。”霍涣边说边用手?比划,比划得很不形象,但意思?绝对传达到位。 楼容哼:“双拳难敌四手?,老虎架不住群狼。只要她是个人,她就会死。” 霍涣说:“尚永年一千兵马都拦不住她。” 楼容又哼:“尚永年就是个废物。一千人拦不住,我就用一万人,她总会死。” 霍涣很同意楼容前面一句,尚永年的确很废物,但对后面一句保留意见。 楼容一如既往狂妄自大,自从杜晓叛走?,朝中没几个武将可用。 霍涣忧虑了朝廷片刻,又转而忧虑自己。 老二出的这个掩人耳目的馊主意,老六是个贪生怕死的,最后这要命的差事居然落到了他头上。 霍涣一肚子的詈言詈语。 他们二十几个兄弟,有多少个想问鼎皇位霍涣不知道,但他是真对皇位没有想法。 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好美酒美食、好狡童佚?女,他就是个好逸恶劳的,无论哪个兄弟登基都可,随便?给?他个封邑就行。 可悲的是,他想躲懒,他的兄弟们却非要把他卷进纷争里。 二十几个兄弟打生打死,邺京乱得一塌糊涂,那是路过的狗都要被?踢上一脚,霍涣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又岂会被?放过。 霍涣也是好笑,面对诸多兄弟的拉拢,他竟然用抓阄来选阵营,最后选出个老六。 如果能?回到当初抓阄的时候,他一定要抽自己一耳光。 老六那真不是个东西,累活脏活叫他做,好处是一点儿没看到,光听老六画大饼了。 霍涣长长地叹一口气,不作死就不会死,最后沦落到虽楼容出征,有一部分都是自己作的。 “如果我这次又被?骆乔抓了,也不知道父皇、二哥和六哥还会不会来赎我。” 楼容听到这么?一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差点儿没气死。 “殿下?休得胡言!阵前岂可扰乱军心!”楼容斥道。 霍涣瞅着楼容,诚心诚意发问:“楼将军对阵骆乔有几分把握?” 楼容:“……” 楼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霍涣只好又长长叹一口气,把楼容叹得都想连夜把这个“祸患”皇子打包扔回邺京。 七日后,楼容部抵达邯郸,派出一支五千人前往与魏郡一河之隔的临水县驻防。 - 有魏郡郡丞阮瑎的里应外合,骆乔以神速攻占下?魏郡,夺城之后当即就下?令封城,任何人没有她的手?令不得出入,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若非她故意将攻占魏郡的消息传出,无论是建康京还是邺京估计都不会知道魏郡军情?。 也因此,无论是建康京还是邺京,甚至是半月后才?知道魏郡易主的长安京和成都京,都不知道她是怎样仅用一万兵马就拿下?魏郡这等易守难攻的大城。 封锁消息的主意是骆意出的,拿下?魏郡后他给?阮瑎安排了新?的身份,叫人护送他去许昌。 抹去阮瑎的痕迹和功劳,叫骆乔的攻城带上了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神秘色彩,能?把他姐姐“煞星”的名?号传得更神乎其神,有了这些神秘伪装,之后无论谁对上他姐姐都得先掂量掂量,运用得当说不定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阮瑎好歹是个著名?美男子,一个美人倒戈敌军主将,骆意担心会叫他姐姐沾染上桃色传闻。 即使他姐姐这般威武,还是会有人拿她是女子说事,都不够她姐姐一拳的,还敢大放厥词,真不知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说了,骆意的一双大眼睛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姐姐应该…… “骄骄。” “嗯?”骆意抬起头。 “你笑什么?呢?”骆乔问。 “我有笑吗?”骆意一脸无辜。 骆乔凑过去,盯着弟弟的脸,与弟弟一模一样的葡萄眼微微眯起来,审视:“你不对呀,有情?况。” 骆意好笑:“我能?有什么?情?况。” “昨日来了个姑娘,你今日就笑得诡异,还能?没情?况?”骆乔轻拍弟弟的肩,“你放心,年少慕艾嘛,我懂。” 骆意说:“昨日那姑娘是郡守之女,来求情?不成把我和你痛骂了一顿,这样我都能?倾慕她,那才?是真诡异。” “她骂你什么?了?”骆乔收起玩味儿的表情?,一脸正?色坐直,立刻要去为弟弟出头的架势。 “无能?狂怒罢了。”骆意摇摇头,并不在意这些,“姐姐你照顾郡守妻小只把她们圈起来,可能?给?了张姑娘什么?错觉吧。” 攻下?魏郡后,骆乔根据阮瑎提供的信息将一部分魏郡官吏下?了狱,杀鸡儆猴。 拿下?一座城,不是要把它毁灭,而是要治理要让当地百姓归心,因此无论是繁阳、安阳还是魏郡,骆乔都是关一部分放一部分,维持衙门的正?常运转。 对被?关的那部分官吏的妻小,都是分散几处圈起来叫人看守。 魏郡郡守的妻儿圈在离府衙不远的一处宅子里,不得出入,那位张姑娘能?到府衙来,是骆意点头了的。 张姑娘请求守在门外的士兵带话?,说有事关魏郡的大事要与骆乔说,骆意叫人把她带了来,想听听看是什么?大事,却听了一堆废话?和被?骂得狗血淋头。 骆乔听完前因很无语:“张固原又不是什么?硬骨头,随便?拷打两下?什么?都招了,他的女儿一直养在深闺之中,能?知道什么?大事是张固原都不知道的。” “我好奇么?。”骆意委委屈屈地说。 骆乔拍拍弟弟的肩:“骄骄,你真是对什么?都好奇,从小好奇到大。” “那我现在有一件事很好奇,还请姐姐为我解惑。”骆意说。 骆乔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骆意大胆发问:“姐姐说我年少慕艾,那姐姐你呢?姐姐也不小了,就没有什么?情?思?,心仪之人么??” 我不小了? 骆乔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她一个还不到双十年华的风貌正?茂的少女,竟然被?说不小了。 要不是这是亲弟,要不是亲弟体弱,她就要展示展示她的武艺,以力服人了。 “你打听这些干嘛?”骆乔双手?抱胸,“难道是阿娘叫你打听的?” “没有,阿娘现在忙得很,根本?没空管我们。”骆意说:“我就是好奇呀,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骆乔都不用想,张嘴就来:“自然是鹄峙鸾停、温柔体贴的。” “那……”骆意撑着矮几半抬起身子,凑近姐姐,“有人选了吗?我认识吗?” 骆乔睨着一脸好打听的弟弟,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弟弟的额头,轻轻一推,把弟弟推倒在软枕上。 “你那么?好奇做什么?,想给?你姐姐我做媒吗?” 骆意靠着软枕,大包大揽:“姐姐需要的话?,就包在我身上。” 骆乔笑着虚点他两下?:“你少操闲心,我自有分寸。” 第221章 阮瑎坐在许昌刺史府二堂等豫州刺史, 隔着衣袖摸了摸袖笼里的信,深呼吸了两下,平复前途未卜的忐忑。 有骆乔的亲笔信, 自己应该能在豫州谋个?安稳的差事。 阮瑎年?轻的时候有济世安民、遇得明主结束这个?乱世的远大抱负, 举孝廉到邺京时意气风发,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干成一些大事, 可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接二连三的暴击。 一力降十会 第212节 他被打倒了。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剧痛, 蹉跎了十几年?的光阴,阮瑎现在只?想安稳度过往后余生,等骆乔为他报仇的消息传来, 他可以痛快大醉一场。 阮瑎等了近半个?时辰, 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他循声转头,只?见一名神清骨秀的年?轻男子迈步进?来, 他穿着宋国五品以上官员常穿的绛色锦袍,身?形秀颀, 容貌俊美,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这就是豫州刺史,出?身?襄阳席氏的席瞮! 阮瑎从小被赞“美姿仪”到大, 他也自知?自己容颜俊秀, 可在面对进?来的青年?时, 他不?觉生出?了“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感觉。 光说容貌身?量,二人?是不?相上下的, 只?是一个?生机勃勃, 一个?暮气沉沉,两相比较之下, 自然是有生机的那个?更光彩照人?。 “阮郡丞。” 阮瑎起身?,奉手行礼:“不?敢再称‘郡丞’,在下姓阮,名瑎,字晳彦。使君唤在下姓名便可。” “阮先生,不?必多?礼,请坐。”席瞮朝坐席的位置引了引手,率先在主位上坐下。 阮瑎却没有先坐,而是将妥帖放在袖笼里的信拿出?来,递给席瞮。 席瞮垂眸,认出?信上是骆乔的笔迹,展开来仔细看。 护送阮瑎来许昌的士兵也带着一封信,是骆意写的,请席瞮安顿阮瑎,最好叫他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世上再无阮瑎此人?。目的自然是要向世人?瞒下多?去魏郡的实情,把他姐姐往神话方?面打造。 席瞮在看到骆意的信之前,也对骆乔神速夺取魏郡感到不?解,这会儿是全明白了。 他带上信立刻去找了豫州都督骆衡,后者也接到了骆意的信,二人?商议了一番,同意了骆意的计划。 随后,骆衡请谌希得即刻出?发去魏郡,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收尾之处。 席瞮则要稳住即将到许昌的两位监军,拖住他们一段时间,让魏郡那边更从容些。 至于?阮瑎…… 按照骆意的计划,世上将再无阮瑎此人?。 “骆校尉在信中言与阮先生是旧相识,托我关?照一二。阮先生相助骆校尉拿下魏郡,于?豫州来说便是大功臣,便是骆校尉不?说,我也会安顿好阮先生。只?是我尚有一问,还想请阮先生为我解答。” 阮瑎微微欠身?,请席瞮问。 席瞮道:“请问,阮先生与骆校尉是如何相识的?” 阮瑎有美名传遍四国,十多?年?前,他的诗词丹青皆极受士族郎君女郎追捧,只?是后来忽然就没有他的传闻了。 今日?见之,姿容不?负其盛名。 席瞮垂眸再看骆乔的信。 信很简介,只?道阮瑎是她的旧识,两次相助与她,阮瑎呢,人?命苦,还请席瞮关?照几分,让他在许昌安顿下来。 若一次相助是夺取魏郡,那还有一次是在哪里在何时? 阮瑎听席瞮问,也不?隐瞒,将与骆乔的渊源娓娓道来。 “阮先生一路辛苦,今到了许昌,便是到了自己家,东城十里巷有座宅子我已叫人?去收拾了,阮先生先在此安顿下来,再做日?后打算,如何?”席瞮听完了前因后果,将骆乔的信折了两折收进?袖笼中,对阮瑎举了举茶盏。 阮瑎明白:“一切听凭使君安排。” 席瞮便叫了人?进?来,送阮瑎去十里巷的宅子。 他目送阮瑎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在二门外,心想:此人?风度不?错,不?过年?纪大了,甚是沧桑。 太沧桑了。 席瞮离了二堂去书房,没叫人?进?来伺候,自己磨墨铺纸,提笔写信:“高羽妆安 暌违日?久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信差人?送去魏郡,席瞮准备去城外转转,看看治下百姓过冬准备得如何。 这时,一名府吏匆匆进?来,道:“监军派了人?先行,已到城外。” 席瞮长眉微挑:“他们倒是急性子。”对府吏道:“既然到了,验过节符无误便安置去城西罢。” 萧本荣原本很从容,可走到半路接到信,不?去安阳了,改去魏郡,一下将他的计划打乱,他只?能先派一队人?来许昌打探打探。 朝廷派下监军,自然也得送来军需,先到许昌的一队人?马为赶路皆是轻装简行,军需跟着大部分在后头慢悠悠走。 什么都没带,光来人?,还都是些八、九品小吏,别说是豫州刺史了,许昌的主簿都不?见他们。 几次求见豫州刺史、豫州都督不?得后,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先到许昌城里转悠转悠,试看能不?能转悠出?点儿东西来。 许昌城在战时破坏不?大,席瞮迁州治所?于?此时,城墙、沟渠、道路都修整了一番,城中道路宽敞干净,屋舍俨然,一切都井然有序,来往百姓面上多?是轻松少见愁容。 一行人?在城中各处逛了逛,临近晌午便找了家食肆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跑堂过来倒水报菜名,他们点了几样跑堂说的招牌菜。 “亭长,这许昌城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被唤作亭长的男子点了点头,北边在打仗,这里的百姓却没什么忧虑模样,总部能给是豫州征兵独不?征许昌吧。 等跑堂来上菜,几人?叫住跑堂说话:“我们兄弟几个?走南闯北,看你们这许昌,硬是与别处不?同啊。” “那是当然,”跑堂很骄傲地说:“我们许昌自然好,就是建康京都比不?了我们许昌。” 亭长等人?一阵笑,说:“你这话说得着实夸张了。” “不?夸张,”跑堂说:“咱们豫州有席使君,那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官,你们出?去问问,谁不?夸咱们席使君。” “那是,听说席刺史给你们豫州人?人?都划了土地,你们当然说席刺史好。”一人?说道。 “咱们的使君好,那可不?仅仅是土地,”跑堂说:“有地就有根,咱们百姓不?都指着土地刨食么。难道你们不?想要土地?你们没有地,是因为不?想要吗?” 嘿,这跑堂,看着浓眉大眼一脸憨厚,嘴怎么这么利呢! “北边在打仗,我看你们许昌人?都不?担心的样子。”亭长换了个?话题。 “打仗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们豫州有骆校尉,”跑堂顿了一下,不?确定问:“你们知?道骆校尉是谁吧?” 一行人?:“……” 跑堂以为他们的沉默是无知?:“咱们骆校尉就是……” “刚好知?道,不?用解释了。”亭长连忙打断。 跑堂说:“你们知?道,那你说我们担心什么,再说,打也没在咱们豫州地界儿上打。” “万一东魏打过来……” “呸呸呸!”跑堂怒了:“你竟然看不?起骆校尉,你是不?是东魏的细作?!” 一行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打成东魏细作,跑堂的叫来掌柜,掌柜唤来了左邻右舍,呼啦啦来了二十几个?壮汉把他们二话不?说给押了,扭送府衙。 颍川郡郡守南文豹处理?完上午的公事正要去吃饭,就听下面的人?来报说百姓抓到了一伙东魏细作,请他快去大堂。 嘿,咱们许昌的百姓厉害了,抓到细作。 南文豹到了大堂,里面已经挤了不?少人?,百姓们真实在,把细作从脖子捆到脚踝,那叫一个?严实,嘴也用布团给堵住,谅细作插翅也难飞。 亭长一行人?看到南文豹,激动地呜呜直叫,一个?劲儿地蛄蛹想说话。 南文豹端详了地上这群人?一会儿,问道:“是谁发现的细作?” 食肆的掌柜和跑堂站出?来,大声说:“回?郡守,是我们。” 南文豹道:“你们且说说是怎么发现的细作。” 跑堂立刻仔仔细细地描述这群人?进?来食肆后都说了什么话,连神态和语气都模仿了,虽然略有些夸张和一点点添油加醋,但大差不?差。 跑堂在讲,亭长一行人?呜呜直叫。 南文豹没听完跑堂的讲述就知?道地上捆着的一群人?并非细作,细作要真这么容易暴露,他做梦都会笑醒。 想想这两日?城中多?了什么人?,地上的蛄蛹者是何身?份就清楚明白了。 但是吧…… 南文豹心思转了转,瞬间有了计较。 “你们做得很好,”南文豹夸奖抓人?的热心百姓,“北边的东魏屡屡挑衅我们,骆校尉带领咱们豫州军把东魏人?打回?去,如今正是战事紧张时刻,东魏定不?会善罢甘休,想必派了不?少细作潜入咱们城中,你们见到形迹可疑之人?能如此警觉,甚好,甚好。” 热心百姓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可骄傲了。 南文豹再道:“待我禀报刺史,给予尔等嘉奖。” 热心百姓们一听还有嘉奖,更开心了:“谢南郡守,谢席刺史。” 南文豹叫衙役把蛄蛹得厉害的一行人?带下去关?押,送走热心百姓后,去了刺史府。 他们要把监军拖住一阵子,好让魏郡从容布置。 这不?,办法就送上门来了。 第222章 有一个奇怪的传说从魏郡开始蔓延。 传说, 某位力大无穷之人是上天派下惩罚暴戾昏聩的煞星,她手里有一支神?秘莫测的鬼神?之军,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攻城拔寨易如反掌, 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一旦煞星和鬼神?军盯上你了, 你就把脖子洗干净等死吧。 这传说很是离谱, 可魏郡的百姓信了。 如果煞星没有鬼神?军在手,那怎么解释一觉睡醒魏郡就易主了呢? 这……是有些神?秘。 等两位监军萧本荣、祝睢终于赶到了魏郡,这传说早就已经?从?魏郡往周围辐射开, 传得神?乎其神?。 萧本荣叫人暗中去查这传说的源头, 查了几日毫无成果,就好像忽然之间就冒出来这么个说法, 关键是全城百姓都深以为然,对骆乔拥护至极。 不是, 你们东魏不说她是杀人如麻的煞星么,对她敬畏拥护又是闹什么鬼?! 魏郡这上下?一派和谐的景象,让萧本荣与太子商定?好的计划根本无从?实施, 正烦着, 又听说骆乔似乎在准备与楼容和谈。 这么多年太子一直撼不动国内各士族的势力, 无论是拉拢、挑拨还是反间,使多少?力都像是泥牛入海。 分明士族之间的各种矛盾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想要利用却毫无作用, 怎么会这样呢?! 后来, 席瞮在豫州的种种举动给了太子灵感。 他不能?从?内部分化瓦解士族,但可?以从?外部攻入。 如果天下?不止豫州没有士族生存的土壤, 越来越多这样的地方出现,就绝对能?形成极大的势力与顽固士族抗衡。 一力降十会 第213节 如果天下?百姓都知皇族尽心为民?,都憎恶只会抢夺他们土地的士族,届时士族还能?如何。 思及此,太子不由得感谢豫州那一帮人的好战,若非他们忽然出兵神?速接连占领了相州繁阳、阴安、内黄,太子也不会灵光一闪,有了这个主意。 太子一力促成萧本荣来此监军,正是要萧本荣以太子的名义收缴士族施恩百姓。 与太子商定?此事后,萧本荣集家中力量配合太子争取监军一职,那时他是准备去繁阳。 等监军之事好不容易定?下?,多了一个彭城王手底下?的祝睢也不算太影响计划,这时他的目的地变成了安阳。 安阳是个比繁阳要大了一倍有余的大县,且安阳是北上魏郡的重地,安阳自然比繁阳好,对太子的计划跟有利。 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萧本荣走到半路得知骆乔神?不知鬼不觉拿下?了相州州治所魏郡。 萧本荣:“……” 行吧,魏郡比起安阳来更是战略要地。 计划是可?行的,前景是美好的,到了魏郡,可?行性?呢? 魏郡竟没有兵荒马乱,竟是一派祥和。 这不合理! 萧本荣对魏郡无从?下?手,又担心动作太大引来骆乔等人的警觉。 骆乔身边的军师,据说是她的亲弟,在姐姐的巨大光环笼罩下?毫无存在感,萧本荣一开始也不将此人放在心上,可?在多见了几次后他愈发觉得此人不简单,便愈发警惕起来,轻易不敢有动作。 此地不是建康京,他势单力孤,要是有个“意外”,怕是最?后只有“意外”来盖棺定?论了。 “难怪席瞮要把我拖在许昌好些天。”萧本荣同一道来的明德宫属官们商议接下?来的行动,“魏郡恐怕不好下?手,或许安阳还能?有机会。” “下?官以为舍魏郡就安阳不妥。”明德宫司议郎反对。魏郡是州治所在,安阳不过是郡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魏郡这情?形,咱们能?怎么办?”明德宫司直赞成先避开魏郡,只是:“安阳也不是好选择。” “这也不行,哪也不行,咱们在此半月有余,太子交待的事是一件都没办好,敢问各位,要如何向太子殿下?交待?!”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众人沉默并非全为魏郡,而是这些年他们太子一党愈发艰难,许多事想做做不了、做了做不成,他们在魏郡的寸步难行只是这些年他们的境况的缩影罢了。 日子太过艰难,不少?太子的拥趸坚持不下?去,改投他人门?下?。 他们这些苦苦支撑的无不是深受太子恩德,或是怀着维护正统的信念。 可?这样处处掣肘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明日,我去见骆校尉。”萧本荣说。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这能?行?” 萧本荣说:“往大处说,太子为君,她为臣,君有令,臣不得违。往小了说,我是五品太子洗马,她是七品校尉,就在官阶上她也得听我的。暗的不行,咱们就摆明车马,就看她敢不敢公然忤逆。” 她要敢忤逆,他就敢上报朝廷临阵换帅! “萧洗马,我们一起去。”司议郎说。 “对,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信,她一个小小校尉敢忤逆太子殿下?。” 一行人商定?后,第二日便一齐去了府衙。 祝睢听人来报萧本荣的行踪,知他去找骆乔,笑了一声便罢。 “仆射,咱们……不管?”随从?问道。 祝睢轻嗤:“太……”顿了一下?,再嗤:“萧本荣能?成什么气候,他要真有本事,怎会十来年了还是个太子洗马。” “仆射说得是,那萧洗马有什么真才实学,倒是把太子哄得十分信任他,”随从?委婉提醒:“这点?儿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祝睢听明白随从?的劝谏,但不以为意:“我虽不知萧本荣如何哄得太子十数年如一日信任他,可?我知道那骆高羽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告诉所有人,在此地谨言慎行,别得罪了骆高羽和豫州,其他的,且看着就行。” 席瞮在豫州大刀阔斧搞变法,多少?士族恨得他牙痒痒又拿他无可?奈何,除了席司徒在朝中力排众议,还有就是豫州军无条件地支持他。 不是没人调拨过豫州都督骆衡,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先被?骆乔暴揍一顿再被?关入黑牢审讯。 进了豫州军黑牢那就是九死一生,活着从?黑牢里出来的人都废了,身体上的伤尚可?以养回来,精神?废了这么人可?就全废了。 无人知他们在黑牢里遭受过什么,给豫州军黑牢附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萧本荣,不行。他主子……”祝睢摇头,“做大事就得沉得住气。” 随从?谄笑道:“他们越沉不住气,不就对咱们越有利么。” “你说得对。”祝睢大笑,“我打?赌,萧本荣今日压根儿见不到骆高羽,你信不信。” 随从?说:“您的话,怎么能?不信呢。” 萧本荣一行人去了魏郡州治府衙,却听府吏说五皇子、骆校尉和骆军师都在军营中; 他们又去了中军大帐,帐中卫兵言几人去了南郊大营; 他们连忙赶去南郊大营,又得知五皇子和骆军师一起去查看周围村落百姓过冬的情?况,骆校尉则去了城楼。 萧本荣一行人:“……” 从?上晌奔波到下?晌,气势雄雄到一肚子火,他们想骂人。 “她还不会故意躲着咱们吧?”司直很不爽地说了句。 甘彭听见这话,露出和善的微笑问:“敢问这位上官,我们校尉是否欠了你银子没还?” 司直愣愣摇头:“没有啊。” “既然不是欠钱不还,那我们校尉有什么理由躲着你呢?”甘彭还是那副和善微笑的模样,问出来的话却很不客气。 司直脸一黑,就想呛声,被?萧本荣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今日是我们来得不巧,”萧本荣朝甘彭拱了拱手,“烦请见到骆校尉后转告一声,我等明日在府衙恭候,与骆校尉有要事相商。” “萧洗马是明白人,楼容的十万大军就在邯郸,咱们校尉实在没空理会无关紧要之事,还请萧洗马见谅。”甘彭抱拳回了礼。 司直哪能?听不出对面这个小小的队长在含沙射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为了顾全大局只能?忍着。 萧本荣客气了两句,随后告辞离开。 没事先派人去告知骆乔算是他们的疏忽,他们也没想到骆乔是真能?躲,害他们白跑了一天。 等萧本荣一行人走远了,杨津才进来帐里问甘彭:“他们是来干嘛的。” “没说,”甘彭一转折:“应该是来找咱们校尉麻烦的。” “我就知道。”杨津不爽地啧了一声:“朝廷派下?的监军哪一次不是变着花儿得找麻烦。打?仗没他们,抢功跑最?快。” “你这话可?别叫人听了去,那些建康京来的要找一个队长的麻烦可?太容易了。”甘彭提醒杨津。 杨津说:“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两句,我又不傻。” 甘彭无奈地摇了摇头,动手把萧洗马一行人用过的茶盏收拾好,杨津见状立刻过去帮忙。 “老甘,咱们校尉这次拿下?魏郡,怎么也得升个都尉吧。”杨津把茶盏里的水倒了,茶盏放竹篮里,叫来士兵送去洗干净收好。 有杨津代?劳收拾,甘彭乐得轻松,等士兵把茶盏提走,他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下?晌巡营的时候,便招呼杨津,两人一块儿去巡营。 “魏郡咱们拿下?得太容易了,恐怕建康京那边很多人有话说。”甘彭边巡营边接着杨津之前的话说:“若是把邯郸拿下?了,建康肯定?会闭嘴。” 杨津说:“邯郸,不好打?啊。” 甘彭点?头,叹气。 魏郡北城门?城楼上,骆乔迎风而立,眺望北面漳水。 漳水过了堤防弯曲的武城县一带,到魏郡变得河道顺直、水流不急,水面宽七百丈有余,现在天气渐冷,河面上夜里清晨已经?能?看见冰棱了,再过段时间就该结冰了。 河上结冰,行船困难,楼容想在结冰期渡河偷袭魏郡难度极大,除非他不计较战损,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同样的,骆乔想攻打?河对面也很困难。 邯郸与魏郡一样,是相州的重镇要地,甚至邯郸因更近邺京防御更强。 邯郸可?没有一个能?里应外合的郡丞帮忙。 “校尉。”亲兵跑上城楼,将萧本荣一行又找去南郊大营,且请骆乔明日在府衙面谈一事禀告。 骆乔颔首,并让亲兵传信五皇子闻敬,邀请他明日去府衙。 第223章 元节将近, 建康京里?各处弥漫这喜庆气氛,听说宫里的皇帝会在除夕夜的?傩仪上派五辛盘和铜钱与民同乐,建康京的百姓可期待了。 彭城王府主院里?, 骆鸣雁装扮停当,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口如含朱,锦衣华饰将她原本七八分的美貌衬托得艳极。 簪上一支金钗, 骆鸣雁满意地看铜镜里?的?自?己, 起身?理?了理?衣襟, 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手持书卷坐在软榻等她的?闻绍,对上后者的?目光,她转过头微微笑了一下。 随着年纪渐长?, 闻绍这几年不再走飞扬跋扈的路线, 而是改走文化人路线了,常常手不释卷作敏而好学状, 还做过千金市马骨之举。 他礼贤下士的?模样还真?叫不少人忘了他曾经残暴的?名声,投在他门下的?门客文士据说已有近千。 当然, “近千”只是夸张的?说法,就骆鸣雁所知道的?只有百余人,或许还有她不知道的?, 再?如何也不会?超过三百。 闻绍形象的?转变还是比较成功的?, 这几年新入朝的?人大多相信彭城王是个温和儒雅平易近人的?人。 而闻绍为了维持这个形象, 在家中也都尽量收敛脾气,不会?动辄再?打死仆役,实在怒极也是暗中施虐, 完事后处理?得?一干二净。 这份温和骗过了许多人, 还真?叫世?人以为彭城王年岁渐长?变得?稳重,往年那些凶残暴戾都只是年少轻狂, 皇帝也多次对形象转变后的?闻绍大加夸赞,甚至几次在群臣面?前说出“此子肖朕,又有武帝遗风”。 朝中逐渐有了个信号——皇帝打算易储。 但骆鸣雁没被闻绍的?假象骗过,或者说,她时时刻刻保持警醒,不叫自?己被所谓的?温情蒙蔽了心智,真?信闻绍年纪大了修身?养性不杀生了。 这份警醒叫骆鸣雁看透被温和掩盖的?残酷、稳重背后的?血腥。 去年新进府一位美人不知彭城王的?温和都是假的?,倚仗着宠爱在府里?作天作地,都不需要?骆鸣雁出手,府里?其他姬妾略施小计叫那美人惹怒了闻绍,后来那美人再?没在彭城王府出现过。 “前几日妾听人来报,太子妃有恙在身?,想来,今日恐不能入宫挂桃符。”骆鸣雁想起此事,同闻绍说一声。 太子妃这么多年来一到年节大祭就生病,谁都知道她什么意思,建康京的?人一开始还觉得?这个齐国公主不把他们宋国放在眼里?,声讨了一段时间,后见太子妃依旧我行我素,也就不爱说了,都习以为常。 闻绍对齐国女人在否毫不在意,不过他很乐意看太子的?笑话。 皇帝欲易储君的?话是他叫人传出去的?,可传了两年,传言还是传言,不免叫闻绍心急。 一力降十会 第214节 父皇既然不喜闻端,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肯废太子呢? 太子那么废物?,萧本荣在魏郡栽了个大跟头,连累太子被朝臣质问被皇帝当廷训斥。 就这样了,父皇还是没有要?废太子的?举动,甚至显阳殿传出来的?消息,委婉提了一嘴“朝中多有传言要?易储”的?赵永都被皇帝打了板子。 赵永可是显阳殿大监,皇帝的?心腹。 他都被打。 闻绍想不通。 骆鸣雁见闻绍似在走神,也不介意他没有回?应自?己的?话,问左右道:“世?子起身?了没有?” 正说着,小家伙就连跑带跳跑进来,到了近前,站定,举起两只小短手奉在身?前,弯腰拜下,称:“给父亲、母亲请安。” 礼行得?标准,完全不因?穿太厚而做不到位。 模样太可爱,叫人见之实不知该怎么疼爱才好。 “阿菟,过来。”闻绍朝儿?子招了招手。 他很疼爱自?己唯一的?嫡子,早早就给孩子请封了世?子,他的?平易近人形象能成功营造出来,他对儿?子的?一派慈父模样在其中居功至伟。 小家伙听到父亲召唤,先是看了眼母亲才欢快地朝父亲跑去,跑到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就身?子微蹲,起跳,发射—— “爹爹……” 闻绍精准抱住扑过来的?儿?子,父子俩笑闹成一团。 骆鸣雁在一旁瞧着,投在儿?子身?上的?目光柔和慈爱。 “娘亲……”小家伙朝母亲一个劲儿?地招手,想要?母亲也一起参与幼稚游戏。 “好了,时辰不早,咱们该进宫了。”骆鸣雁才不去,她梳了半个多时辰妆可不能弄乱了。 元正前三天,宫中惯例召宗亲进宫挂桃符祈福灭祸,能进宫的?可不是是个宗亲就行,还得?看与皇帝的?亲疏远近、姻亲都有谁家、手上有没有握着实职等等,最后能进宫挂桃符的?人也就十之一二,不过加上各自?的?家眷人就不少了。 彭城王府的?马车快到宫门前时,侍卫在外头报太子仪仗在前方,骆鸣雁朝闻绍看去,果不其然他眉间皱了起来。 “下去吧,也不差这几步路。”骆鸣雁劝道。 双方身?份摆在这儿?,太子是君,他们是臣,哪怕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只要?他一天还是太子,臣子见到他就得?下车行礼。 别忘了你辛苦营造的?假象,叫人挑理?你不敬太子,你前面?的?辛苦可就白费了。骆鸣雁把这话在脑中转了一圈,没有说出来。 闻绍啧了一声,拿了大毛衣裳先把儿?子裹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才下了马车,在车下把妻儿?扶下来。 彭城王府一行人往宫门走,到了近前闻绍看到太子竟在宫门前站着,看太监撑的?伞上落的?积雪,闻绍有理?由怀疑太子是故意站在这里?等着他来行礼。 闻绍一股火就从心头燃起,被骆鸣雁拉了一下衣袖,他看了眼妻子,才勉强压下火气,朝太子拜下。 他拜下的?姿态并不敷衍,闻端垂眸看着,并不像往常那样立刻叫起。 看着闻绍不得?不向自?己弯腰,为了伪装出来的?模样还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他就想笑,想大笑,想说一句“你也有今天”。 看到现在的?闻绍,叫闻端犹如看到曾经的?自?己。 为了稳固储君之位,他也这般伪装约束过。 不能喜怒不定,不能肆意妄为,要?礼贤下士,要?中庸稳重。 上不能引得?父皇猜忌,下不能叫朝臣看轻,其中的?分寸他拿捏了几十年。 他为了这个太子之位委屈了几十年。 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叫他委屈求全,无论是对父皇、对兄弟宗亲、对朝臣士族,他都得?委屈求全。 他的?人生,他的?婚姻,他的?儿?女,都受尽别人的?摆布,他分明是天之骄子,却活得?还不如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 是因?为他站在还不够高么? 如果式乾殿里?的?那张椅子由他来坐…… 闻端想到这儿?,心绪顿时翻涌难静。 如果他是皇帝,闻绍定不敢对他不恭敬,朝臣也不敢不听他说话,乃至萧本荣也不会?在魏郡吃大亏。 全都因?为他不是皇帝! 闻绍等了好几息的?功夫还不见太子叫起,脾气一上来也不装什么温良人了,直起身?负手,对太子说:“大哥在门前站了许久了吧,在这儿?站着作甚?” 骆鸣雁听见闻绍说话,便也收了礼牵着儿?子安静地站在闻绍身?后。 小家伙紧紧挨着母亲,一只小手偷偷揪住父亲的?衣摆,怯怯探出一点儿?来仰头看父亲对面?那位极少见过的?大伯父。 大伯父好老哦。小家伙在心里?嘀咕。 闻端的?目光也被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吸引住。 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他想起了江氏肚里?那个与他缘薄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活着,现在该长?成半大小子了。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他也不会?至今膝下尤虚,成为他被人攻讦储位不稳的?理?由之一。 闻绍察觉到闻端看的?是自?己的?儿?子,立刻上前一步将儿?子遮挡住,与闻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请闻端先行。 闻端瞅着闻绍,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的?,看起来像是在嘲讽,细看其中又带着一丝悲悯。 悲悯? 闻绍看清楚那眼神,登时就怒了。 可现还在宫门前,他不能肆意发脾气,否则传出去他努力经营的?名声就要?回?到五年前了。 闻绍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觉得?自?己已经心平气和了,才说:“弟弟听我家王妃说,高羽把萧洗马给打了一顿,大哥萧洗马没什么大碍吧?” 闻端略微翘起的?嘴角猛然拉平,他自?然能听出闻绍谈及骆乔时的?语气,那是谈及自?家人的?亲近。 他自?然将目光移到闻绍身?后的?彭城王妃骆氏身?上,在心里?哼了句:老三倒是结了门好亲。 不免就想起当初自?己也动过娶骆氏的?心思,后来被人劝住。 幕僚们给他分析了娶骆氏的?利弊,道若是骆乔的?亲姐妹尚可娶,隔了几层的?堂姐妹实在没有太大好处还会?叫皇帝更加忌惮。 倘若当初在江氏去后,他立刻就进宫去向父皇表明心迹求娶骆氏……不,不一定非要?骆氏,随便哪家的?贵女都可,是不是他就不用被逼着娶齐国女人了? “要?我说,高羽有错,打人实是不该,可若有人一而再?胡作非为、从中作梗,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呢,太子您说是吧……” “有的?人没能力又没自?知之明,还事事想染指……” 闻端听着闻绍含沙射影,心思却飘远了。 他这个人有个说不上好话的?习惯——自?省。 做过的?事,每一个决定,事后他总是回?想,想当初究竟对不对,能不能做得?更好、 这样自?省多了,就很容易产生不好的?情绪——后悔。 后悔不该这样做,后悔不该冲动,后悔没有冲动。 后悔自?己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没有血性! 闻绍还在絮叨,闻端忽然就迈步跨过宫门,招呼没打,径直往里?走。 闻绍:“!!!……” 这什么人啊! 有没有礼貌啊!! 太子了不起啊!!! 骆鸣雁一看闻绍阴着个脸,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知道他又要?控制不住脾气,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王爷,咱们也快进宫罢,别误了时辰。” 闻绍压下火气,对骆鸣雁笑笑:“还好你提醒了我,也不知太子站这儿?这么久是为什么。” 这是要?把迟到的?锅甩给太子。 骆鸣雁觉得?好笑,她也没勉强自?己忍着,无声地笑了下,与闻绍一左一右牵着儿?子的?手跨进宫门。 第224章 这日, 明德宫也在挂桃符。 周祈站在廊下看宫人把旧的取下换上新符,边说着?祛病消邪的吉祥话。 中原人的礼节真?够多的,在成都京这日子可不会如此隆重的挂桃符。 这时候的成都宫里, 母后在做什么呢? 周祈看着?新换上的桃符不禁出神。 自打母后掌权就一直推行效法中原汉人, 学汉人穿衣打扮、文字书籍、宗族礼法,各种?她认为?好的都学来。 朝臣的反对之声甚嚣尘上, 母后却毫不动摇, 甚至借此大肆排除异己, 杀的人多了,反对的声音就少了。 十几年,他们齐国学中原汉人学得不算很好, 汉人的各种?繁文缛节他们学了个一知半解, 汉人的文化太深广博大了。 年幼的周禧还是个喜欢跟在她身后跑的问题有点多有一点烦人的弟弟,那时候他问:“太傅说, 我们大齐有一天要入主中原的,中原是什么样子的?” 中原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的周祈回答不上来, 她自打出生?起就没出过成都京,她怎么知道中原是什么样的,所以?答不上来的她冲弟弟发了脾气。 姐弟俩的关系恶劣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后来, 她被她的好弟弟算计送到建康京, 这个以?前她听不少人提及过的江左繁华之地。 建康京比成都京的确繁华太多,可她还是想回成都京。 “殿下,魏郡送来的消息。” 女官的声音召回了周祈飘远的思绪, 她接过信, 没一会?儿眉心就蹙了起来。 女官看她神色不对,忙问:“殿下, 是魏郡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了吗?” 那个宋国五皇子最好仔细些,就算出了问题也别连累到他们公主,否则…… “明德宫有人暗中往徐州传递消息,这事儿你们没有察觉到吗?”周祈问道。 女官一脸惊讶,他们在明德宫各处安插的眼线都没有察觉到太子还能与徐州搭上线。 一力降十会 第215节 “这……明德宫毫无异动,怎么会?……会?不会?是那边搞错了?” 周祈反问:“千里?迢迢送来一个假消息,你觉得他图什么,误导我们在明德宫查探宋国太子与徐州暗通款曲,对他有什么好处?” 女官思来想去,最后语塞。 自家公主殿下与宋国的五皇子比起来,也不知谁的处境更?惨,在这样的境况下,没几个盟友,五皇子的确没必要坑公主。 不仅不能坑,还得精诚合作。 “那徐州投向?了太子,我们竟毫无察觉,宋国这个太子也不完全是草包。”女官忿忿道。 周祈哂道:“他要是个十足草包,又如何在内忧外患的情形下坐稳三十年的太子。” 可惜,她不能叫他登上式乾殿,否则她不仅回家无望,甚至他登基之日就是她的殒命之时。 闻端不会?要一个他国公主做他的皇后,更?何况在闻端看来她周祈是他的耻辱。 周祈叫女官拿火折子来,把闻敬送来的信点燃,看着?燃烧的火苗越烧越大,火舌已经添上她的手指才松了开来。 “去把这消息传给彭城王。”周祈吩咐女官,强调:“不用藏着?,就叫彭城王知道是我告诉他的。” “那他会?不会?转头?就把您给卖了?”女官不信彭城王。 “无妨。”周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缓缓走过洒扫一新的明德宫宫廊,最终站定在明德殿阶下望向?明德门外,笑着?说:“建康京,越乱越好。” 闻绍当天从宫里?回来等候许久的门客立刻请见,将听来的大消息禀告。 徐州州治所彭城郡是彭城王的封地,徐州有一支军队是当年武帝以?护卫龙兴之地安排驻扎,直隶皇帝,武帝之后不是没有士族打过这支军队的主意,但?都没有成功。 闻绍被封彭城王后就视这支军队为?囊中之物,现在太子居然伸手往他口袋里?拿东西,这他能忍?! “混账东西!”闻绍勃然大怒,进来送茶点的仆役动静大了点儿,登时成了他的出气筒,被一脚踢出门外。 门客惊恐,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唯恐被闻绍迁怒。 外书房抬走一个奄奄一息的仆役动静并不大,但?瞒不过骆鸣雁。 正与儿子一道作画的骆鸣雁示意神色不动的侍女在外头?等着?,片刻后她出来,听侍女禀报了这么个有些糟心的事,也想发脾气了。 眼瞅着?就到元正,闻绍又发什么疯非要在这时候弄出人命。 “给他家里?拿五十两?银子去,厚葬了吧。”骆鸣雁一天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侍女退下后,骆鸣雁还在门外站着?,她一肚子火,怕这样进去叫儿子看见吓到他。 这时候,她就很想像骆乔那样,力大无穷,想打谁就打谁。 她真?的很想暴揍闻绍一顿,以?纾解这么多年积压在心中的郁气。 要不…… 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闻绍落单了,套他麻袋,把他暴打一顿? 套着?麻袋,反正他也看不见是谁打了他,事后收好尾就行。 骆鸣雁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在她蠢蠢欲动的时候,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唤她:“娘亲,快来。” 骆鸣雁瞬间泄气。 算了,看在儿子的份上,暂时放过那狗男人。 “去打听看看,王爷又是因为?什么事打打杀杀的。”骆鸣雁吩咐身边的心腹侍女后,转身回屋继续与儿子一同作画。 闻绍不知自己逃过了一顿打,他正叫上幕僚们商议,怎么对太子“礼尚往来”。 - 魏郡州治衙署里?也都挂上了新桃符,城中虽还是戒严,却也有新年将近的喜庆气氛。 萧本荣感?受不到半点儿喜气,他快要气死了。 没想到骆乔竟然这么不讲究,竟然动手打人,把他的腿打骨折了,两?条! 他写了弹劾的折子送去建康,一个多月了,建康毫无动静,连个口头?批评都没有。 在魏郡到处碰壁就罢了,腿被打折两?条也罢了,偏这时候徐州那边还派人来暗中联络他,问他魏郡这边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他腿折了,两?条,的情况! 施象观,又想要功劳,又不想出力,成天就想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天上掉馅饼也轮不到他那种?懒鬼! 之前太子传信与他,让他与豫州联合出兵,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把太子气得够呛。 现在被豫州兖州联手摆了一道,不得不出兵,就想夺帅,想让他萧本荣去帮忙打前哨,想什么好事呢! 施象观倒是想捡个软柿子捏,不敢捏元城的周访、清河的顾缙,想捏魏郡的骆乔,究竟是什么给他的错觉,让他以?为?骆乔会?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骆乔一拳打爆一颗人头?,是跟你传这玩儿的? 如果是他萧本荣,他绝对选周……不,顾缙。 顾缙可能还会?估计面上的好看,背地里?下黑手,周访这个暴脾气,还有骆乔这个怪力女,那都是当场就开打的。 不过徐州与冀州之间隔着?兖州,施象观想借道去顾缙那儿还得看席豫答不答应。 萧本荣躺在床上养伤,无事可做,人就容易多想。 他严重怀疑士族至今没动徐州军,就是看施象观是个眼高手低的。 不能说施象观没有领军才能,他打仗还算是一把好手,可为?人就……一言难尽了。 太子殿下花了数年,耗费无数心血,许诺下无数好处,才终于叫黄进和施象观递上投名?状,有时看太子给出的好处,他都免不了嫉妒。 收服二人,是为?了让他们效力,助太子平稳登基,希望他们搞清楚这一点,别给太子惹麻烦。 “洗马,衙门那边派了人过来,给洗马送了五辛盘和几头?羊。”侍从在门外禀报。 东西送过来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骆校尉可是把他们洗马的腿给打断了,现在送年菜,难道是示好道歉的意思? “有说是谁送的吗?”萧本荣问。 如果是骆乔叫人送的,他得考虑要不要收。 侍从回道:“没有说,只?道是衙署给各位老?爷送的。” “人人都有?” “看样子是的,送年菜的衙吏说还要去其他家,叫我们快些收下,小的们拿不定主意,还请洗马示下。” 萧本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收下罢,送去后厨。” 反正又不是送他独一份,收就收了。 骆乔要是不携礼登门道歉,他是不会?原谅的! 萧本荣已经想好要提哪些条件了,被他惦记来道歉的骆乔却早悄不眯地离开了魏郡,回许昌去了。 黄进、施象观偷偷摸摸投靠了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及时叫自家老?父亲和小席使君尽快知道,别人传信她不放心,还是自己回去一趟比较保险。 对,没错,就是不放心。 骆意围着?狐裘抱着?暖手炉长吁短叹,看着?英姿飒爽的姐姐去了里?间,出来就变成一个威猛糙汉,整个人胖了一圈,联手涂得黝黑,还画了一道惟妙惟肖的疤痕斜贯左脸。 就这形象走出去,还真?有那么点儿吓哭小儿的凶恶。 “辛苦咱们骄骄看着?魏郡了,我最多元节前就会?回来。” 骆乔叮嘱弟弟,整理好行囊,把一张姓名?写着?“薛猛”的节符收妥帖,拿上惯用的古刀,还带了一把匕首一把可以?拆装的小弩,长枪和长弓就算了,带着?走太显眼。 “女大不中留哇……” 骆意一声长叹,被姐姐轻敲了脑门。 骆意捂着?脑门装委屈:“我难道不是你最疼爱的弟弟了吗?” “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但?也不代表你不欠揍。”骆乔笑骂了一句,想起一事,又道:“五皇子那边你自己看着?办,但?骄骄,我不希望你卷入夺嫡之中。” “我有分寸的,姐姐放心。”骆意保证。 骆乔点点头?,随后跟着?一队斥候出了营地,到了城里?,在斥候的掩护下几个闪身汇入人群之中。 半个时辰后,薛猛把节符和过所交给城门卒勘验。 “去哪里??” “前往许昌。” “去许昌做什么?” “帮我家姑娘给情郎送信。” 拿出一封香气四溢的花笺,城门卒将信将疑地看了两?眼,顿时被其上的少女情思给肉麻到了。 薛猛一脸正直:干嘛,少女情怀总是诗,难道你小子就没思过好女?! 确认此人体貌特征与节符上一致,过所是郡中衙署签发无误,城门卒便将薛猛放行。 第225章 许昌都?督府。 骆衡巡视完城内外各处营地, 赶风冒雪地回?来,把大氅交给仆从,再抖落了身上残余的雪花, 才进了屋子。 屋里?, 妻子还在看账本?,算今年的各项收成, 不过手边原本?厚厚一沓的账册现在只剩五六本了。 从魏郡悄咪咪回?来的女儿手里拿着把小刀在刻桃符, 身侧的箩筐里?已有刻好的大半筐。 桃符巴掌大小, 周围复杂的福纹,中间有“神荼”或“郁垒”二字,很是精巧。 他出门那会儿骆乔才叫仆役送桃木来, 现在就刻了这么多, 速度之快叫骆衡有些惊讶。 看来女儿对?她?那身神力的掌控已炉火纯青了。 骆乔听到门有动静,抬头见是父亲, 忙放下?小刀起身问安。 林楚鸿放下?账本?迎上前去,见骆衡额角、衣摆都?是湿的, 往外看了看,嚯了声:“今日雪下?得这般大。” 她?忙叫骆衡去里?间,又让仆役送来热水和姜汤, 且又吩咐厨下?给跟着骆衡的亲兵随从也?送姜汤过去, 还有吃食、炭火一类的, 别落下?什么。 骆乔很知情识趣,抱着她?的箩筐就移到了左边暖阁里?。 一力降十会 第216节 把手边所剩不多的桃木刻完,骆乔叫人拿个锦盒来, 把一半的桃符装进锦盒里?, 剩下?的待明日挂在府里?各处。 才分好,墨琴过来叫她?:“都?督让你过去说话。” 骆乔拍拍身上的木屑回?到正屋, 骆衡已坐着喝热汤,林楚鸿继续看账本?。 “阿爹。”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骆都?督可真够开门见山,张口就是赶人。 “不着急,过两日再走。”骆乔顺势向父母禀道:“我?待会儿出门访友,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骆衡问:“你是访哪位友啊?” 骆乔笑:“嘿嘿嘿嘿……” “去吧,去吧,”骆衡赶苍蝇一样挥手,“访了友就赶快回?魏郡,主将不在营中像什么话。” “主将不在营中,才好让有些人搞小动作。”骆乔道:“阿爹且安心,那边都?安排好了,有骄骄坐镇,小鱼小虾翻不起浪的。” “邺京的老皇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驾崩,他一旦驾崩邺京必然大乱,我?就等着这机会攻打邯郸,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攻到邺京去。这么重要?一场仗,可不能叫小鱼小虾们给我?使绊子。” 她?在,那些人总有顾忌,行事不敢放肆。 她?悄无声息走了,再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就看谁忍不住跳出来谁搞小动作了。 骆衡颔首:“你心里?有数就成。” “放心放心,可有数了。”骆乔拍着胸脯保证,“那我?就出门啦。” “去去去,看给你急得。”骆衡笑骂一句。 骆乔跑飞快。 夫妻俩对?视一眼?,骆衡长叹息:“真是女大不中留哇。” 林楚鸿轻笑:“你前头不还担心女儿孤独终老,现在不用担心了。” “也?是。”骆衡的思维相当?跳跃,看到一立刻就想到五六七,“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准备去提亲?” “……”林楚鸿吐槽:“你该不会已经?看好日子了吧?” 骆衡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得先卜个吉日,我?明日就叫军中的巫师给卜筮个好日子。” 林楚鸿:“……” 骆衡又想到:“你觉得是不是等铁牛攻下?邯郸,凭功升官了,再去提亲比较好。她?现在不过七品校尉,官职实在太低。” 林楚鸿温柔道:“要?不等铁牛攻下?邺京,升到幢主或将军?” 骆衡思考过后?慎重点头:“也?可以,铁牛升了将军,席家肯定不好不答应咱们的提亲。” 林楚鸿:“……” 你还真认真思考哈。 老父亲已经?从提亲想到了订亲再想到成亲去了,要?不是管家来报吴林那边送的年礼到了,他恐怕都?能畅想到解甲归田含饴弄孙那儿去。 - 骆乔是秘密回?许昌,因此但凡外出就得伪装。 回?来第一天,她?的“薛猛”形象就把阿爹阿娘和小席使君都?给吓到了。 她?身量本?就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不少,身材劲瘦,身形修长,一举一动充满了力与美。 可她?这么大了一圈的扮上,一头乱发加脸上一条可怕的疤痕,就真的“人如其?名”,超猛。 现在,骆乔来刺史府是为访友,当?然不能用“薛猛”的模样。 她?着一身酡颜红饰霜色镶毛锦缎襦裙,长发梳成垂挂髻,从马车下?来时戴着长幕篱把脸连半身都?遮住。 席瞮早已等在大门外,见马车到了,下?了台阶迎上前。 “小席使君安好。”骆乔慢步下?来马车,朝席瞮福身行礼,举手投足很是文静娴雅。 骆校尉能文能武,能耍得了大刀,当?然也?可以仪静体闲。 反倒是席瞮,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骆乔,一时愣怔。 也?几乎没?见过她?穿着襦裙的模样。 平日里?骆乔多是一身利落的骑装或者是短打,都?是能够随时随地让她?打拳拉弓上马的好活动的衣裳。 襦裙不是没?有,林楚鸿挺喜欢给家人置办衣裳行头,骆乔的襦裙就有好几大箱子,只是她?甚少穿。 衣裳一换,步态一敛,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我?家铁牛也?是十足十的美人。 “小席使君不请我?进去吗?”骆乔福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席瞮的声音,干脆直起身来催促。 席瞮忙引手,与她?并肩往刺史府里?走,且问:“你现在是‘薛猛’还是‘薛娘子’?” 骆乔偏头,微讶:“你知道‘薛娘子’?” 那是她?当?年去元城县救杜晓时的化名,假冒齐国薛太后?的族人,不过假冒失败了就是。 就她?那一拳把人打飞八丈远的蛮力,她?假冒谁的族人都?不会成功,一动手就露馅。 “听阮皙彦说起过他在元城县的往事。”席瞮语气平淡地说。他不会说是他特意?问阮瑎的。 “我?不是‘薛猛’也?不是‘薛娘子’,”进了刺史府,骆乔察觉席瞮已把府中仆役都?打发了,庭中没?人,她?便摘下?幕篱,一笑:“我?是骆姑娘。” 骆乔出门前请琴姨精心为自己装扮过,眼?如点漆,口如含住,誓要?把前几日吓到小席使君的“薛猛”形象洗刷干净。 席瞮被结结实实惊艳到了。 旁人见到骆乔时常被她?凶煞之气震慑,别说注意?到她?的相貌,胆子小的都?不敢与她?对?视。 那是骆乔在战场上、在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气质,她?还年轻,不懂得收敛,或者说她?根本?不想收敛。 但席瞮一直知道骆乔长得美,鹅蛋脸,葡萄眼?,鼻梁挺拔,唇如花瓣。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骆乔的脸,等反应过来时那张就印在了脑海里?。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骆乔不是在练兵就是在打仗,席瞮司牧一州也?有仿佛处理不完的政务。 两人也?没?有正式地表明心迹,就是自然而然发现,我?心悦你,你也?钟情于我?。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骆姑娘今日琳琅珠玉,光彩照人。”席瞮赞道。 骆乔逗他:“比起‘薛猛’呢?” 席瞮道:“‘薛猛’威猛,骆姑娘俏丽。” “我?们小席使君说话就是中听。”骆乔比了个大拇指。 席瞮抬手握住她?的大拇指,修长手指缓缓插.入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拉着她?往主院走。 “我?已叫人备好你爱吃的菜,温了一壶桑落酒。” “我?们小席使君就是贴心。” 主院里?,炭火把屋子烧得很暖,骆乔脱下?斗篷挂好,落座后?把一直提在手上都?不交给仆从的锦盒放桌上,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两枚桃符给席瞮看。 “我?刻的桃符,明日你把这些挂在府里?,叫魑魅魍魉不敢近你的身。”骆乔把桃符放在席瞮手里?,又问:“现在刺杀你的人还那么多吗?” 席瞮把玩着桃符,他以前就听祖父说过,骆乔幼时力气太大控制不住,就被押着学雕刻,从石头雕到木头,后?来还雕米糍雕豆腐,专练巧劲儿,为此吃过不少苦。 她?这雕工是从小练到大的,就是现在能自如控制巨力也?不曾放下?,雕的桃符甚是精美,一般的工匠都?比不上她?。 世人皆道骆乔天生神力,武艺超群,却少有人知她?因这一身神力吃过多少苦。 席瞮放下?桃符,握住骆乔的手,她?的手白皙修长却满是老茧,盖因常年习武。 席瞮很心疼。 “还好,现在来刺杀我?的比以前少了许多,知道我?不好杀,可能就放弃了。” 骆乔冷笑:“那些狗东西岂会轻易放弃。肯定在酝酿要?干点儿不是人的事。咱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得回?敬那些狗东西一二。” “放心,我?也?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席瞮把这几个月他在朝中做的事略说了说,无论是反对?他土改的士族们,还是从中搅浑水的他国势力,都?别太想在他手里?讨到好。 这几个月的刺杀少了,便是因为某些人如今自顾不暇。 “咱们豫州还是太单薄了,让狗东西们以为咱们豫州好欺负,”骆乔沉吟:“还是得尽快拿下?邯郸,扩大地盘。” 席瞮劝道:“不必着急,战机很重要?。”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冒进的。”骆乔嗐了声:“邺京的老皇帝命够硬的,还撑着呢。” 席瞮轻笑,眼?底仿佛落有星辰。 第226章 被骆乔记挂着“命硬”的东魏皇帝霍协, 在元日大祭这一天,昏倒在了?祭台上?。 他的身体已经相当?差了?,可为了稳定东魏如今的乱局, 安抚百姓惶惶不安之心, 他只能叫国师再下猛药,强撑着前往南郊祭天。 祀礼复杂冗长, 霍协还是没有撑到祭天完毕, 一口血喷在祭台上?, 倒地不起,面如金纸。 祭坛上?下顿时大乱,皇子们都往上?冲, 想第一时间看到他们父皇的情形, 拦都拦不住。 太尉楼钦不得已,命皇帝亲卫拔刀拦住皇子们, 让内侍立刻将皇帝送到东偏殿去,太医署所有?人都去给皇帝诊治, 国师也被他派人用?刀架着脖子“请”过去。 楼钦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还把所有?的皇子“请”去了?西偏殿,皇帝没?醒之前任何皇子都不得出西偏殿一步, 皇帝亲卫带刀将西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群臣也暂时不能离开祭坛, 封锁了?消息, 皇帝的诊断没?出来前不能让一丝一毫的消息外泄。 楼钦很快稳定了?乱局,被关在西偏殿犹如困兽一般暴躁的皇子们这才惊觉,平日里总是一张笑脸, 说什么都“好好好”、“对?对?对?”的太尉才是不显山露水扮猪吃老?虎的野心家。 他甚至都能喊动皇帝亲卫, 那支军队可是使劲浑身解数都没?办法成功拉拢的。 西偏殿的大门?已经紧闭了?一天一夜,有?沉不住气的皇子早就骂骂咧咧, 可就是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东偏殿里,楼钦守在外间,等待太医署的结论,一整夜都没?合过眼。 自从上?次皇帝在朝上?吐血昏迷,邺宫就全面封锁了?,皇帝大开杀戒,把几乎一半的宫人内侍只要有?一点儿不对?的就杀了?,楼钦就再没?得到过宫里的消息。 皇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不知还能不能熬过这一次,继位者?却一直未定。倘若皇帝这一次没?挺过去,皇子们争夺皇位就能叫邺京大乱。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宋国的骆乔陈兵魏郡、周访在元城、顾缙在清河郡外,一旦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出兵。 一力降十会 第217节 无?论是邯郸、馆陶还是清河郡都不容有?失。 西边嵇充带兵号称十万陈兵汾州一线,楼钦倒不觉得他的威胁有?多大。 说是十万雄兵,其中水分有?多大,大家都心知肚明。 主将嵇充在宋国潜伏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西魏军中有?多少人服他还未可知。 齐国明面上?没?有?动手,暗地里小动作不断,楼钦得到消息,齐国皇帝暗中派了?使臣联络了?宋国太子,两人达成何种协议还不得而知,但?齐国肯定是想趁机在他们东魏身上?咬下一块肉的。 还有?北边的蛮部铁勒,不时南下扰边。 东魏现在是内忧外患,若是皇帝没?撑过这道坎…… 不! 楼钦摇头。 皇帝就算撑过了?这一次,可他的身体已然不行?了?,而皇子那么多,二十多个,在楼钦看来没?有?一个能挽大厦之将倾。 东魏……危矣。 这一天一夜里,楼钦思考了?许多该如何挽救他们东魏如今的危局,联合西魏,与齐国合作,跟宋国谈判种种,却都无?法解燃眉之急。 豫州对?繁阳用?兵可是没?有?经过建康同意的,从建康传来的消息看,建康那些人想借此弹劾打压席瞮和骆衡,最好是能把此二人调离豫州,哪怕调走一个都好。 却没?料到骆乔有?如神助一般,从繁阳一路占领到了?魏郡,直逼邯郸。 建康那些人的小心思在实打实的战功和地盘面前,都被摁死?了?。不仅熄了?打豫州主意的小心思,还得捏着鼻子认下拨粮饷军资送到前线。 相州的戍防废物且先不提,骆乔敢在宋国朝廷没?有?下令没?有?调拨钱粮兵力?的情况下就突然发难,说明她有?发难的底气。 她的底气是什么? 自然是豫州。 楼钦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席家那小儿将豫州经营得很好,不过两三年时间,就比高凤岐司牧豫州时强太多。 别?国人才辈出,再对?比己国……不能比,越比越糟糕。 当?年夺杜晓兵权再到追杀杜晓把杜晓逼得出走宋国,皇帝就大错特错。 楼钦不是没?有?劝过,可皇帝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他自己就是以臣子身起家掌兵权杀魏国皇帝裂土为王,他一直都在担心他手下的臣子也效仿他,因此对?兵权看得十分要紧。 杜晓被逼走之后,军中将领物伤其类,人人自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相州戍防空虚就是恶因结出的恶果。 可事已至此,后悔是世上?最无?用?之举,得想办法挽救才是。 该怎么办呢? “太尉,太尉,楼太尉!” 一声急似一声的呼唤把楼钦的思绪唤回,他抬头,见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心腹太监侯秋鸣,遂急问:“陛下醒了?吗?” 侯秋鸣摇摇头。 楼钦泄气地坐回褥席上?,眉头紧锁。 “太尉,以咱家看,陛下此次甚是凶险。”侯秋鸣弯腰小声与楼钦说。 楼钦警觉地四?处看了?看,外间里就只有?他们二人,想必是侯秋鸣事先支走的众人,这是有?话?与他说。 “侯大监见多识广,觉得陛下此番能挺过去吗?”楼钦请侯秋鸣坐下说话?。 侯秋鸣轻轻摇了?下头,在楼钦右侧褥席坐下,再凑近一些,轻声说:“咱家观太医们的神情,陛下恐怕是醒不过来了?,现在只是吊着一口气。” 楼钦苦笑:“这样?的话?,咱们大魏怕是要大乱了?。” 侯秋鸣没?多少时间,他还得去霍协跟前候着,也就不跟楼钦绕弯子了?,单刀直入:“楼太尉看好哪位皇子继承大统?要是问咱家的话?,咱家是一个都不看好。” 楼钦猛地盯着侯秋鸣瞧,目光犀利,仿佛要剖开侯秋鸣的皮看他的心,是否说的是真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侯秋鸣忽然来这么一出,他是想要干嘛? “每位皇子自有?他们的优缺点,人无?完人,总有?一个是最适合如今的大魏的。”楼钦态度模棱两可。 侯秋鸣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回怼了?一句:“那楼太尉是属意大皇子喽。” “我可没?有?这样?说。”楼钦不认,又反问:“难道侯大监属意大皇子?” 侯秋鸣当?即就翻了?个白眼,操着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楼太尉乃贵人,竟如此健忘,咱家才说过不久的话?楼太尉就给忘了?。” 楼钦:“……” 侯秋鸣才说了?一个皇子都不看好,楼钦当?然没?忘,他只是想让侯秋鸣主动说出来找自己的目的,把底牌摊出来。 不过,侯秋鸣脾气是真的差,一言不合就阴阳怪气,楼钦很不喜他这般作态。 侯秋鸣阴阳了?一句就收敛了?态度,他是来找楼钦合作的,不是来吵架的。 皇帝眼瞅着就不行?了?,他这些年身为皇帝的心腹,为表忠心,面对?诸皇子的拉拢向来的不假颜色的,几乎把皇子们都得罪光了?。 而今,皇帝要驾崩,他还活着呢,他总得给自己找条后路,不至于晚年凄惨或者?生不如死?。 楼钦就是他想找的退路。 原本他没?想过这件事,可在祭坛上?皇帝昏倒后,楼钦主持大局,连皇帝亲卫都能如臂指使,侯秋鸣立刻就意识到,能在疑心甚重的皇帝手下坐稳太尉之位多年的楼钦比他以为的还要不简单。 在皇帝将军权全都死?死?抓在手里的情况下,他竟能指挥得了?皇帝亲卫,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肯定有?办法掌兵。 别?说皇子们了?,就是其他七大姓的贵族也没?一个能做到。 “楼太尉,您就没?想过更进一步吗?” 楼钦状似没?听懂地问:“侯大监说这话?时什么意思?” 侯秋鸣轻声说:“陛下当?年是怎么裂土为王的,您忘记了?吗?” 楼钦面上?还是平静的,可他的呼吸轻了?一瞬,侯秋鸣靠得近,立刻觉察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停顿,他笑了?。 “如今邺京都在楼太尉的掌控之中,楼太尉何不自己登基,而非要屈居于一个不知所谓的霍姓人手底下呢?”侯秋鸣鼓动道:“霍姓,连八大姓都不是,是低劣的贱民血统,却压在八大姓之上?作威作福,楼太尉难道没?有?过憋屈的感觉吗?” 侯秋鸣的蛊惑算不得多动听,可句句戳在楼钦的痒点上?。 先头楼钦一人沉思往后的安排,其实不是没?有?动过某种心思,霍协能做的事,他楼钦为什么不能做,霍协不是一直担心臣子篡位么,他马上?就死?了?,也不用?担这个心了?。 侯秋鸣跟在霍协身边伺候了?二十年,最会察言观色,他见楼钦意动,趁热打铁:“若楼太尉有?需要,咱家可以给你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楼钦问。 “陛下的几枚印都收在何处,咱家是知道的。”侯秋鸣直白地说:“禅位诏书总不能没?有?皇帝之宝吧。” 楼钦思索片刻,问:“我如何信你?” 侯秋鸣说:“我可以为楼太尉办一件事,对?楼太尉大大有?益之事,就当?做是我的投名状。” “你要做什么?” “您看着就成。” 楼钦将信将疑,目送侯秋鸣进去皇帝所在的里间。 当?天下午,他就知道侯秋鸣的投名状是什么了?。 侯秋鸣竟下毒,把西偏殿的所有?皇子都毒杀了?。 而给西偏殿送去吃食,是他楼钦下的令,送饭的是皇帝亲卫,现在只有?他楼钦能指挥得了?。 楼钦:!!! 好歹毒的投名状,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呐! 他小巧了?侯秋鸣这个死?太监! 第227章 楼钦被?侯秋鸣的大手笔惊骇, 他赶到西偏殿,看到的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面庞青黑的二十几具尸体。 那场面,太惨, 太怵。 哪怕是见识过尸山血海的楼钦, 见到这样一幕也免不了心底发寒。 那些人不是乌央乌央填壕沟的士兵,不是倒在?路边无人问津的平民百姓, 那是东魏除了皇帝最尊贵的一群人。 现在?他们横死在?这里, 形状可怖。 还?有在?东偏殿里苟延残喘的皇帝, 曾经多让人害怕的存在?,如今生死都捏在?别人手上。 楼钦突然觉得很?可笑。 汲汲营营一辈子,谁又知道自己?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面对满屋的尸体, 楼钦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他就算登上了皇位, 握在?手里的也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不知哪天就会亡国, 看?起来没有任何好处,还?要承受诸多骂名。 “楼太尉, 你竟然毒杀皇子,你这是要造反?!” 闻讯赶来的众臣看?到殿中的地狱景象,指着楼钦破口大骂。 来不及了。 楼钦转身看?向激愤的群臣, 在?远处, 他看?到朝他拱手的侯秋鸣。 群臣是侯秋鸣想办法叫来的, 楼钦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退路被?侯秋鸣几乎斩断。 事?已至此。 楼钦一一看?过对面的同僚,举起了屠刀…… - 直到开?春,才有家将或谍者冒死从封锁的邺京送出惊变的消息, 此时楼钦已经伪造了禅位诏书入主邺宫, 拿到了所有皇帝印玺和虎符。 霍协在?正月初五咽下?最后一口气,入殓后一直停在?南郊祭坛东偏殿里, 为?了争取时间,楼钦秘不发丧。 东魏的贵族朝臣们也不是人人都臣服楼钦,尽管楼钦杀了不少?人,还?是有不少?奋起反抗的。 幽州军就是其一。 这支五万多人的军队常年与北方蛮部作战,其中的将领多为?贺、刘二姓,同为?八大姓,贺氏与刘氏比其他家低调得多。 一力降十会 第218节 在?霍协手底下?从军,只有低调才是长久的生存之道。 贺刘二家的家将牺牲了无数人才突出重围,将楼钦矫诏篡位的消息送到御夷镇幽州军大营,幽州军上下?哗然。 “陛下?驾崩了?皇子全都被?毒杀了?”贺将军不敢置信。 家将道:“除了身在?邯郸的十六皇子,无一幸存。” 贺将军怒道:“楼钦,老贼安敢!” 刘将军拉了他一把,说:“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邯郸的主将是楼容,咱们得尽快去营救十六皇子。” “对!”贺将军冷静下?来,“咱们得赶在?楼钦反应过来前把十六皇子接来,拥他登基。” 东魏十六皇子霍涣,现在?人在?邯郸,美人环绕,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别提多快活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前途未卜。 楼钦封锁邺京,不准任何人往外传递消息,为?万无一失,他自己?也没有往外递消息,因此楼容还?不知道他的从伯杀了人篡了位。 楼容看?不上十六皇子那种干啥啥不行的色胚,在?邯郸从不许霍涣插手军务。 而?霍涣也根本不想插手,他乐得清闲,寻了城外山林中的一处庄子,也不管庄子的主人乐意不乐意就住下?,找了许多美人陪他逍遥取乐,日?子好不快活。 相反,驻扎邯郸大军的主帅楼容则是愁坏了。 大军驻扎在?此,吃穿用?度每天都是大笔大笔的钱粮往里砸,朝廷拨军饷粮草磨磨唧唧,三催四请才拨了一千多石,再要就哭穷。 哭天喊地说国库都能跑马了,不是你邯郸一处要钱,馆陶不要钱吗,清河郡不要钱吗,幽州军不要钱吗,你们也要体谅朝廷,自己?想办法嘛。 楼容只能从地方上调粮,可邯郸周围的郡县也跟朝廷一个样儿?,就跟他哭穷,送来的粮草还?够塞牙缝的,气得他只能用?非常手段——你不给,我就带兵去抢。 搞得邯郸及周边之地是怨声载道。 楼容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士兵饿着肚子去打仗吧,敌人来了,打都不用?打,一群饿殍拿得起武器个鬼。 如今春开?,冰消雪融,谁知道对面的骆乔会不会在?这时候打过来。 他愁眉苦脸,与帐下?商议了一整日?,最后也只能再给邺京上一道奏折。 殊不知这时邺京已经易主,乱局更甚,不服楼钦的朝臣拒绝上朝办公,楼钦便一不做二不休,提拔下?层官吏顶替,然而?下?层官吏猝然接触机要大事?,多数人根本无从下?手,朝政是一片混乱,政令都不能叫朝令夕改了,常有一件事?半个时辰内变个七八次的。 邺京的乱局楼钦也再封不住,消息慢慢地扩散开?来。 骆乔算是最早一批知道的人,骆意手下?的谍者费尽千辛万苦把消息送出来,为?此损失了不少?安插在?邺京的暗桩。 拿到情报,骆乔第一时间安排人送信,叫潜伏在?邯郸的察子想办法把东魏十六皇子“偷”出来。 “所有皇子都死了,只有十六皇子身在?邯郸逃过一劫,他还?挺幸运。”骆乔摇头啧啧两声,一看?就知她所言“幸运”并非真心。 骆意手里拿着察子们探听到的幽州军的动向看?,头也不抬地说道:“楼钦会把皇子都杀了,那么急着篡位,不像是他平时的做派。” “怎么说?”甘彭问道。 骆意道:“以我的了解,他做人做事?都很?有耐心,擅长水磨工夫,并非是个冲动之人。我原以为?老皇帝驾崩后,他会扶持一个好控制的皇子上位,然后摄政。” 甘彭撇了撇嘴:“摄政哪有自己?当皇帝爽,如果他扶持的皇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把他反咬一口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骆意放下?手里的情报,对甘彭说:“你不了解魏国的八姓贵族之间的关系。” 甘彭虚心求教。 魏国的先祖发迹于西域,一度在?西域很?猖狂,被?前汉打败后归附前汉,因帮前汉打北边蛮族立了功,被?汉皇赐了汉姓。 所赐的汉姓就是现在?的八姓贵族,分?别是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其中以穆姓最贵。 穆,原姓丘穆陵,是魏国皇族的姓氏,现在?的西魏皇帝就姓穆——穆泰,也可叫丘穆陵泰。 汉皇为?何赐这八姓,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内部互相制衡。 “这八姓里没有霍氏。”甘彭发现重点。 骆意点头:“东魏老皇帝霍协是草莽出身,霍姓在?魏国是下?等姓氏,他们称呼为?贱姓。” 甘彭感慨:“那这个老皇帝年轻的时候挺厉害的。”草莽出身能裂土为?王称霸一方。 “他年轻时,称一句枭雄不为?过。”骆意摇摇头,“可惜……人得服老。” 甘彭缓缓点头:“年老昏聩啊。” 骆意再把话说回八姓贵族上。 当初赐姓的汉皇巧妙地让八个手握军队的部落互相牵制,又多次下?诏嘉奖丘穆陵氏,才叫丘穆陵在?八姓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握着最多军队的贵族。 其他七姓也愿意以丘穆陵氏为?尊。 后来汉末天下?大乱,魏国先祖也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不过被?当时的各方诸侯打得人脑都快成狗脑了,很?惨,只能先找地方躲起来休养生息。 也是后来的丘穆陵氏族长钻到了空子,灭了两个小诸侯,渐渐发展壮大才往中原侵占,到后来称皇立国,国号为?魏。 其他七姓服气丘穆陵氏,哪怕后来丘穆陵氏的皇帝一个比一个疯癫,他们也没想过要反了他。 但这放在?楼氏身上就不行了。 楼氏不能叫其他贵族服气,哪怕楼钦是东魏的太尉位至一品。 其他的贵族肯定是要掀了楼氏的。 “不说别的,幽州军基本上是掌握的贺、刘二氏手中,他们定然不会坐视。”骆意说:“他们很?有可能会用?十六皇子为?皇,与楼钦对抗。” “那十六皇子岂不就危险了,他可是在?楼容手里。”甘彭瞪大了眼,甚觉可惜。 骆乔说:“所以,我们要敢在?楼容动手之前把霍涣给‘偷’出来。帮东魏维护‘正统’,我可真是个好人。” 甘彭戳穿:“难道咱们不是想让东魏更乱,好从中浑水摸鱼么。” “嗯,摸条大鱼。”比如邯郸城。 骆乔已经去信许昌,将情况告知,并已经下?令整军,就等霍涣的结果。 究竟是被?他们“偷”来,还?是被?幽州军或其他反楼人士救走?,还?是被?楼容或楼氏人杀了。 战局就系霍涣之身。 骆乔等在?商定好接下?来的动作,杨津忽然想到:“咱们是不是要通知一下?马幢主?” 杨津口中的马幢主,姓马名湖,徐州军轻甲军幢主。 徐州军此番出兵两万,其中一万随将军施象观在?元城县,另外一万由幢主马湖带领来了魏郡。 马湖的官阶比豫州军魏郡主帅骆乔高了好几阶,自然不会甘心被?个小女娃领导,一来魏郡就要给骆乔下?马威,被?骆乔一拳干翻。 通常,骆乔是个很?讲理的人,但有人不想讲理,她也就不客气,直接上拳头。 她的上拳头可不是形容词,她是真打人啊。 萧本荣就被?她打折了两条腿,马湖被?她一拳打得脸肿了半个月。 下?马威没威起来,马湖被?骆乔打出了心里阴影,现在?见到骆乔就躲。 “可以告诉他,但不直接告诉他。”骆意说。 “什么意思?”帐中将士们皆一脸懵地看?着军师。 骆意笑:“咱们给五皇子卖个好吧。” 让五皇子闻敬去告诉马湖? 骆乔长眉一挑,觉得弟弟是故意的吧。 五皇子有心夺嫡,徐州军却已经暗中投在?太子麾下?。 弟弟肯定是故意的。 第228章 霍涣从记事起就没想过要当皇帝。 这不是假话。 他序齿十六, 不上不下,既不如上头兄长受父皇重视,也不如下面幼弟受宠爱, 母妃是朝臣献给皇帝的舞姬, 孤女出身?。 天?时,地利, 人和, 他都没?有, 他拿什么和那一大堆的兄弟争呢。 还不如直接躺平了做个逍遥王爷,像他这样毫无威胁的,将来无论哪个兄弟登基应该都不至于太为难他。 他都这么胸无大志废物点?心了, 他的兄弟们还不放过他, 非要他站队。 他也看不出最后谁能登基,只好?在?开出不错条件的几个兄弟之?间抓阄, 抓到谁就?是谁,没?想到抓到个老六。 被老六强推到邯郸来时, 霍涣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谁都知道他被骆乔抓过,居然叫他来监军打骆乔,老六是真不怕第一个逃跑的就?是他。 等到了邯郸, 他发现?楼容不让他插手任何军务, 邯郸的大小官吏呢也防着他伸手, 为此他们还给?他送了不少美?人分散他的精力。 他本就?不想管事?,便愉快地笑纳了他们的孝敬,在?邯郸城外的山庄里整日美?人美?酒寻欢作?乐。 可命运就?是如此无常, 为皇位打破头的被一包毒药一锅端, 不想当皇帝的突然就?被皇位砸到头。 霍涣晕头晕脑的听来人跟他说邺京之?变,本来就?不太灵敏的脑袋瓜被宿醉搞得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是说, 我父皇死了,我的所有兄弟都死了,现?在?皇子只剩下我一个,然后楼钦谋朝篡位,他现?在?要杀我。” “对!”来人急得不行?,想快点?儿把这位主带走,急得都想直接上手拉了。 “嘁,听你胡说。”霍涣根本不信,倒头就?要睡。 “殿下!”来人要急疯了,“您再不跟我们走,等楼容知道消息他就?会来杀你。” 霍涣睁开一只眼,懒洋洋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来人:“我不是给?您看了贺将军的印信!!!” 霍涣闭上眼:“我怎么知道你的印信是不是伪造的。”事?实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贺将军的印信什么样儿。 来人快气死了,就?想不管不顾直接上手把人打晕了抗走,却忽闻破风之?声?,他急忙回身?抵挡。 锵—— 兵器相接迸出了一丝火花。 也震醒了霍涣。 一力降十会 第219节 自己的床边有两人在?打架,他嗷一声?满地乱爬想躲开。 随着他这一嗓子,门、窗处又破进来几人,双方打了起来,且一边打一边想去抓霍涣,明显就?是打算抓到人就?跑。 贺将军属下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跟十六皇子废话,套了麻袋带走多省事?。 先来的一批人是幽州贺将军派来的,后来的一批是骆意手底下的察子。 潜伏在?邯郸的察子接到命令,因人手不够等了几日,没?想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双方打起来又不敢打得太激烈惊动山庄里其他人,霍涣又躲来躲去嗷嗷叫,特别?碍事?。 就?在?此时,突然又来了一批人。 打斗的两方齐停,三拨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霍涣。 “你们究竟是谁?到底要干嘛?!”霍涣崩溃大喊。 他这一喊,居然没?有把外头守夜的仆役喊醒,这才惊觉他这里动静这么大居然没?一个人过来问一句。 “下人呢?我的下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不会都杀了吧?! “放心,只是迷晕了而已。” 霍涣听了更不放心,也更崩溃:“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十六皇子莫慌,是好?事?。”不知道是那一方的人,三拨人都穿着夜行?衣,房里又没?有点?灯,打了一架都分不清谁是谁,“咱们这是接您去登基当皇帝。” 霍涣都要哭了:“别?搞我好?不好?,我不想当皇帝,我那么多兄弟,你们去找他们啊!” 夜行?衣:“他们都死了。” 霍涣:“都死了就?……啥?” 夜行?衣:“我说,你的兄弟们都死了,你父皇也死了,现?在?东魏就?只剩你能当皇帝了。” 霍涣摇摇欲坠:“怎……怎么会都死了?” 夜行?衣:“楼钦杀的。” 霍涣抬头看,一屋子的夜行?衣,已经找不出之?前把他叫醒跟他说了一大堆话的人了,只好?问所有人:“刚才有人说,楼钦矫诏篡位,在?邺京称王了,对吗?” 夜行?衣们:“对。” 霍涣:“……” 啪嗒一声?,霍涣栽倒在?地,昏过去了。 天?下不会掉馅饼,但?是天?下掉了个皇位,同时打包了一个杀身?之?祸。 - “请军师责罚,属下没?能把十六皇子带来。” 中军大帐里,去邯郸“偷”霍涣的察子们无功而返,还因此暴露了,被迫撤离邯郸,十几人跪成两排,羞愧低头。 骆意没?提责罚,语气平淡地说:“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为首的说起了那晚山庄里发生的事?。 他们集合后去往霍涣下榻的山庄,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先在?山庄的吃食里下了迷.药,然后埋伏起来。 那天?晚上霍涣照例与美?人们一起寻欢作?乐,然而霍涣只饮酒没?吃菜,竟然逃过了迷.药,他醉得厉害连跟美?人共赴云雨的力气都没?有,独自一人睡下,察子们算着时间,迷.药差不多该发作?了,他们就?摸黑摸去了霍涣的卧室。 到了卧室外,却惊觉竟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先躲了起来,探听到来人是幽州军的。 眼看幽州军就?要被霍涣带走,察子们看自己比他们人多,不想前功尽弃就?破门而入,与幽州军打起来了。 打着打着,又有第三批人马冲进来,三方混战。 一名察子在?混战中扯下了一块腰牌,当时没?空看,事?后才发现?是东魏定州军,就?是不知道是从长乐郡来的还是驻守在?馆陶与周将军对峙的那一支里的。 三方正胶着,山庄外忽然有马蹄声?和火把的光,守在?山庄外接应的人进来说楼容带人来了。 楼容明火执仗,带了不少人,显然是得到了邺京的消息,想帮从伯铲除最后的绊脚石。 眼下情势再容不得拖延,察子们慢了一步,霍涣被不知是幽州军还是定州军的给?抢走了,楼容也带人围了上来,三方只能合作?,找准一处薄弱,一起突围。 “知道了,辛苦你们了,先下去休息吧。”骆意听完察子的讲述,点?了下头。 察子们面面相觑,领头之?人道:“属下把事?情办砸了……” “运气差了点?儿,这怪不得你们。”骆意道:“罚就?不罚了,但?事?没?办成,奖也没?有。” “谢军师。”察子们感激道。 等察子们都离开了,骆乔抱臂看着弟弟,说:“运气差了点?儿?” 骆意笑了一下:“我们比馆陶要更近邯郸,更何况是定州的长乐郡和幽州的燕郡,为什么我们的察子会撞上幽州军和定州军呢。” “看来别?人给?的太多了。”骆乔啧了声?:“你这是打算引蛇出洞?” “不。”骆意摇头,“我已经知道是谁背叛了,留着他,有用。” “行?,你自己决定。”骆乔不多过问弟弟的处事?,隔空点?了点?一旁挂着的舆图,说:“你觉得霍涣去了幽州还是定州?” 骆意看向舆图,说:“无论幽州还是定州,都是想借霍涣打勤王之?名讨伐楼钦,差别?不大。不过,我个人希望霍涣去了定州。” 骆乔唔了一声?,也是这样想。 东魏定州军号称八万人,去掉其中的水分,大概是三万人左右。先头老皇帝霍协从长乐郡调兵守馆陶,从周将军送来的军情来看,馆陶驻军大概两万,也就?是说长乐郡派兵一万余。 定州军要想勤王,目前有两个选择: 一,打邺京,直攻楼钦,一步到位。 二,打邯郸,攻下楼容,徐徐图之?。 打邺京,他们就?必须把馆陶的兵力调走,馆陶兵力一空,周将军正好?捡漏。 打邯郸,嗯,他们豫州可以帮帮忙。 “帮谁的忙?”骆意笑问。 “你觉得呢?”骆乔反问。 骆意笑,骆乔也笑,姐弟俩笑得就?像组队去偷鸡的狐狸一样。 如果?霍涣去了幽州,对磨刀霍霍的骆乔来说自然是没?有去定州好?,不过也不坏。 “楼钦矫诏篡位,屠杀东魏皇室,其行?之?恶,令人发指。东魏乃我们邻国,听闻他们发生如此惨剧,实在?叫吾唏嘘不已,怜之?怒之?。今接到东魏皇室硕果?仅存的皇子霍涣求助,我大宋一向友爱邻邦,必不能忍邻邦有妖孽祸国。今豫、兖、冀、徐等州发兵,助东魏皇子霍涣邺京登基,望天?下有识之?士相助一臂之?力。” 建康京一道不伦不类的檄文告布天?下,要帮霍涣打楼钦夺回皇位。 檄文传到邺京,楼钦差点?儿没?气吐血。 你宋国要不要脸啊,还敢说自己友爱邻邦,你宋国骆乔还占着我们东魏相州的魏郡,你们就?是这样友爱邻邦的?! 檄文传到幽州燕郡,霍涣呆愣愣地问贺将军:“我没?有求助宋国啊,宋国这是不是在?趁火打劫。” 贺将军脸色难看至极,都不想回答霍涣这个弱智问题。 刘将军叹了一口气:“老贺,有什么好?气的,宋国的野……不,应该说是席荣的野心不早昭然若揭了么,他这是想一统天?下吧。” “一统天?下?凭他?呸!”贺将军气气地啐了一口。 刘将军说:“不凭他,凭那骆氏女。” 贺将军顿时沉默了,脸色更难看,许久后大骂一声?:“楼钦老贼,误国!” 贺将军发脾气,霍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缩在?角落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做什么皇帝哇! 第229章 魏郡大营里, 骆乔正在看文书誊抄的檄文,越看每间褶皱越深,表情也越来越奇怪。 马湖也在帐中, 大声骂道?:“这是谁写的檄文, 脑子里长包了吗,不伦不类, 把咱们大宋写得也太无耻了!” 他骂了一阵, 尤不解气, 歇了会儿再继续:“建康是没人了吗,这种东西也敢发出来,这是想叫全天下都嗤笑我们, 还是想遗臭万年, 一帮子蠢货!” “马幢主稍安勿躁,”骆意劝道?:“据我所知, 此檄文出自中书舍人之手。” 马湖拉长了个马脸,没好气说:“哪个中书舍人, 怎么选上的,谁给选的,给大中正塞了多?少银子啊!” 骆意道?:“兖州刺史?席豫第?三子, 席臻, 席舍人。” 马湖拉长的马脸一僵, 缓缓收回表情。 既然是席豫之子拟的檄文,那肯定是经过?了席司徒的同意的。 闻敬瞟了一眼马湖,徐州军怎么从将军到幢主到校尉都一个样儿, 凶不过?就立马认怂, 这能屈能伸的样子真挺讨厌的。 “既然朝廷已发檄文,咱们是该准备点兵了吧。”闻敬看向骆乔。 骆乔放下檄文, 说:“不着急。” 马湖瞪大牛眼:“不着急?檄文都发出了,你说不着急,你想阳奉阴违?!” “马幢主,如果不是非要说的话,可以不用说。”甘彭说。 马湖的副将指着甘彭:“你什么意思?,敢对我们幢主不敬。” “叫你们闭嘴的意思?。”杨津帮腔,语气很不客气,听得出来,他对徐州来的很不满。 副将大怒:“你们最好搞清楚,我们马幢主是这里官阶最高的,你们说话客气点儿。” 杨津嗤笑?:“那你们也最好搞清楚,魏郡大军的主帅是我们骆校尉,你们最好听主帅的指挥。” 副将不爽:“我们要是不听呢!” “那你们就哪来回哪去。”骆乔看向马湖,“马幢主要是想走,骆某人绝不拦着。” 马湖黑着脸,心说:我走可以,我的士兵留下,是吧!想得美! 他不是一个很能遮掩自己情绪的人,再努力,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表现出什么。 帐中除了徐州的将士们看他这种表情,就很想大声嘲笑?一番,但记起头前军师的叮嘱,叫他们尽量友爱徐州的士兵,便都忍住了。 只?是他们忍,是忍住没有出声嘲讽,不代表能忍住脸上表情。 观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其?状之丰富,简直能把人气得心梗。 一力降十会 第220节 徐州军的将士都很生气。 长官受辱,他们同辱,岂能置身事外。 就在马湖的副将忍不住要跟其?他人吵架时,骆乔站起来走到马湖面前,一只?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略弯腰低头,对他说:“马幢主对施将军三表忠心才别施将军委以带兵赴魏郡的重任,无论是马幢主还是施将军想必都不是来玩耍,而?是有所图……” 马湖打断道?:“你少血口喷人,我图什么?!” “想要赚得军功,难道?不是有所图?”骆乔轻笑?一声:“难道?马幢主是来魏郡做慈善的,不求回报?” 帐中将士哈哈一阵哄笑?。 马湖连一阵青一阵红,羞恼不已,又?骆乔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被个女人压制,叫他更觉颜面大失,他愤而?起身…… 愤而?起身…… 愤而?……起身…… 愤而?…… 愤…… 起! 起!! 起…… 笑?死,根本?起不来。 骆乔看似随意轻飘搭在他肩上的手,似有千斤重,摁得他一动不能动。 “马幢主难道?真是来做慈善的?”骆意故作一脸惊讶,旋即变成一脸感动,“难得啊,难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来来来,咱们为马幢主的不求回报鼓个掌。”带头啪啦啪啦。 除了徐州的将士们立刻跟上啪啦啪啦,还起哄架秧子。 “马幢主高义。” “世?间果然还是好人多?,我们之前都误会?马幢主了。” “马幢主果非一般人,难怪我第?一眼看到马幢主时就觉得他骨骼清奇。” “什么骨骼清奇,明明是一身清正,自带圣光。” 马湖脸色更不好了,想叫豫州这些?混账东西闭嘴,可人在别人手底下,不敢动。 他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可骆乔那般残暴,把他的胳膊腿打断叫他只?能躺着养伤,他想说理也没处说去。 他费了多?大劲儿才作为主帅带兵来魏郡,自然是图军功,图再往上走一走。 幢主之上还有将军,将军之上还有都督,看兖、豫、洛、襄等州的架势,分明是冲着拿下东魏全境做准备的,没看见冀州常式都摆明车马倒向了兖州,他可是内史?令谢禹珪的连襟,倒向姓席的,还不能说明什么。 倘若真能拿下东魏……不,哪怕只?拿下东魏一半国土,他们大宋的地盘可就扩大了不少,有了土地自然得要有人治理,届时能分得一州当个都督,岂不美哉。 想那骆衡,最开?始不也是大头兵,一步一步靠军功升校尉升幢主升将军,现在是掌着豫州几万将士的都督,还不都是因为把豫州夺回来了。 骆衡和豫州的崛起,叫宋国不少将帅看到了更往上一步的可能性,国内就那么点儿地盘,各士族瓜分都不够更别提他们这些?寒门军户出身之人了。 所以,马湖的目标是司牧一州之都督。 要达成这个目标,第?一步就是协同骆乔拿下邯郸。 马湖不是不懂,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要他听命个比自己官阶低好几阶的、年龄比自己小十好几岁的、还是个女人的校尉行?事,他心里不舒服,所以总想找事。 之前骆乔的人没有把东魏硕果仅存的皇子“偷”过?来,马湖就明嘲暗讽了好几天,后是闻敬提醒了两句让他别真把骆校尉惹毛了,才收敛。 魏郡现在驻扎有八万大军,豫州调兵三万,洛州调兵两万,襄州调兵两万,徐州调兵一万,号称二十万。 洛、襄二州领兵的将领最高也是校尉,只?有徐州派了个幢主过?来,在一水的年轻人当中,马湖这个中年人实在很显眼。 显眼便显眼,问题是马湖还挺喜欢倚老卖老,这就叫人很不爽了。 一众校尉虽然官阶不算高,可也是实打实地凭军功升上来的,谁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们能被上官点了派来魏郡领兵,也全都是被看好的未来将星,谁受得了隔三差五被教训几句。 他们服骆乔和骆意,因为他们够强,马湖表现出来的能力可并不能让他们信服。 能力一般,喜欢说教,年龄还大,这群校尉各有各的傲气,自然不会?买马湖的账,还逮着机会?就要嘲笑?两声。 马湖被摁在座位上,耳边听着一群年轻人的奚落,羞愤欲死。 骆乔要为其?出头,却见骆乔微一抬手,帐中瞬间安静,年轻的校尉们注视着主帅。 “马幢主,你我都知道?,我们军人想要升官就得靠军功,你主动请缨带兵来魏郡不正是为此。无论你是想升将军,还是想将来司牧一州,到了魏郡就老老实实听我调遣,我保你军功用箩筐装。” “听明白了吗?” 骆乔搭在马湖肩上的手微微施力,马湖顿感身上仿佛被压了一座山般,沉重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马幢主?” “你最好说、到、做、到!”马湖咬牙切齿。 这便是答应了,哪怕再不情愿。 骆乔移开?了手,马湖瞬间松垮下来,努力平复了一下略急促的呼吸,随后站起身狠瞪了骆乔一眼,摔门出去。 副将立刻起身去追他,然而?徐州军的两个校尉却在犹豫要不要跟着上官一起离开?。 如果之后主帅要讨论攻打邯郸的战术和事宜,他们却不在,岂不是错失战机。 可他们留在这里,上官会?不会?觉得他们这么做是失了脸面? “好了,马幢主既不合群便随他去,”骆乔坐回去,对众人道?:“檄文大家也都看过?了,邯郸是一定要打,怎么打,各位说说自己的看法。” 两位徐州军校尉见状,心思?瞬间不摇摆了,攻打邯郸可比面子重要得多?,哪怕是上官的面子也不那么重要了。 骆乔把所有的将领召到大帐中,本?就不是来跟马湖吵架的,朝廷檄文既下,邯郸之战迫在眉睫,怎么打能赢,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战损,才是他们现在的重中之重。 怎么攻打邯郸,骆乔心中有了一些?计较,也与骆意商议了一番,不过?,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集思?广益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众校尉于军事上都有长才,有人就道?,东魏现在只?有定州、幽州二军反楼钦,应该再煽动其?他人,东魏越乱对咱们大宋越有利。 “邯郸的主帅是楼容,虽然失手叫霍涣跑了,可看楼钦没有换帅的意思?,或许我们可以来个远交近攻。” “你是说联合定州军一起攻打楼容?” “我觉得这样不妥,邯郸打下来了,那是算咱们的还是算定州姓于的。总不能打完邯郸,咱们再跟于坚打一场吧。” “也不是说要跟于坚联军打楼容,让他牵制住楼钦就行?。” “他能乐意?他可是东魏人,他这样做,算不算是把自己的地盘拱手让人?” “就是,要是我,我肯定不乐意。” 众人一阵热烈讨论,各种奇思?妙想甚至胡思?乱想都冒出来,骆意时不时点两句,控制着节奏不叫他们越说越偏离话题,骆乔没有参与其?中,他把目光投向一直很安静的闻敬。 这位皇子近来动作频频,显然对徐州暗中倒向太子有了想法。 第230章 闻敬承认, 在知晓徐州暗中倒向太子之后,他对此事极度在意?,甚至有些乱了章法。 他之所以?一直敢不?回?建康, 一方面是形势所迫, 一方面则是他相信太子与老三之间能抗衡成一个平稳微妙的局面,只要?皇帝还没有病危, 这个局面就不?会被打破。 闻敬注意?到一个问题, 或许不?止是他一个人注意?到了, 但他认为注意到的人绝对不超过两个手。 一直以?来,皇帝表现得都非常不喜欢太子,很喜爱老三, 朝中也多次以?为皇帝要?易储, 可太子一直是太子,老三被封为彭城王却一直留在建康没有去国就藩。 世人皆以?为这是皇帝对爱子的优待, 待在自己眼皮底下时?时?看见常常垂问,难道不?比远离京城常年?不?得见逐渐被皇帝遗忘要?好? 至少在闻敬看来, 他更愿意?去?封地。 到了封地,其上所有资源都可由他随意?调动,比在束手束脚的建康要?好太多。 倘若老三封王后去?了封地彭城郡, 就地盯着黄进施象观等人, 太子还能与?他们暗通款曲么。 所以?, 皇帝是真的宠爱老三,还是在混淆世人耳目,真的很值得怀疑。 如果是后者…… 闻敬想, 自己恐怕要?重新评估那个叫闻燮的老头了。 在魏郡的种?种?动作, 闻敬没想过能全部瞒过骆家姐弟俩,骆乔且不?说, 她弟弟骆意?,那分明?是个人精,任何敢轻视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何况,闻敬隐隐探到,骆意?手上有一支探子,人数多少不?知,虽不?知探事能力?如何,却叫闻敬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这个隐在姐姐光环之下的智计无双的病弱少年?,闻敬觉得,恐怕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军师。” 从大帐出来,闻敬追上骆意?。 “殿下。”骆意?奉手行礼。 “军师若无事,去?我帐中坐一坐,如何?”闻敬邀请道。 骆意?道:“在下正有此意?。” 闻敬立刻引手邀请,骆意?同他一道走了。 骆乔后一脚出来大帐,看见自家弟弟和五皇子并?肩离开的背影,长眉一挑。 骄骄似乎一直对五皇子有种?奇怪兴趣在,怎么说呢,就像是想把五皇子里里外外都拆开研究一样。 骄骄啊骄骄,你可得悠着点儿啊。骆乔在心里摇摇头,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闻敬住的帐子不?算大,内里的摆设还蛮精致,当初闻敬表示要?住在军营,骆乔便下令让辎重好生布置一番,无论如何都是为皇子,不?能磕碜皇子。 煮水的小炉和长颈瓶上雕刻着精美的夔龙纹,茶盏是整块白?玉琢磨而成的一套六件,触手温润。 魏郡大营里最好最精致的物件几乎都在闻敬的帐中。 骆意?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赞了声:“好茶。” 茶也是最好的,江州产的浮梁茶里放有桔梗、大姜、胡椒等七八种?香料,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 大营里都把这位皇子供着,但骆意?觉得也不?必如此敬而远之,夺嫡也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开局条件这么差的五皇子能逆袭登基,难道不?是很有趣么。 整个魏郡大营里恐怕也只有骆意?会觉得这事有趣了。 骆乔对皇子们的夺嫡不?敢兴趣,她只对横扫三国一统天下感兴趣。 一力降十会 第221节 洛、襄二州的校尉暂时?还够不?上建康的皇权之争,徐州马湖其实是反对上官暗中倒向太子的。 他们徐州军直属于皇帝,谁当皇帝他们就是谁手里的刀,是在没必要?掺和夺嫡,也不?知黄使君和施将?军怎么想的,反正他在魏郡是对五皇子敬而远之。 “军师若喜爱此茶,我让人装上一盒给军师送去?。”闻敬品了口茶,随后话锋一转:“此茶是我自己配的,我甚喜爱这味,前头马幢主来我帐中品茶,可惜不?欣赏此茶。” “人各有所好罢了,”骆意?再啜了一口,放下茶盏,说:“殿下爱茶,马幢主嗜酒,而我和姐姐一样,喜好甜汤。可惜,军营之中可以?有茶有甜汤,却不?能叫马幢主喝上一盅。” 骆乔治军甚严,胆敢犯禁喝酒者一律军法处置,军中除了庆功酒可没有其他的酒。 骆意?知道,马湖有时?酒虫犯了,会去?城中酒肆喝上几杯。 他倒是还有理智,不?敢喝醉,回?营也是等酒气散了才?敢回?——因为第一次去?城里喝酒就被骆乔抓了个正着,骆校尉可不?管马湖是不?是高自己几阶的上官,说军法处置就是军法处置,她亲自枷住马湖叫人打了二十军棍。 马湖品不?来茶的香,只喜欢酒的烈,五皇子不?能投其所好,他又怎会领情。 “也是,”闻敬点了点头,“我只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赠人,却不?了解对方究竟喜爱与?否,是否也觉得好。” “殿下礼贤下士,真诚待人,叫某钦佩,只是某以?为,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乱了阵脚就得不?偿失了。” 骆意?点了两句,闻敬似有所悟,不?禁深想。 难道是在叫我不?要?拉拢徐州军? 徐州军既然?能倒向太子,就说明?他们并?不?是像他们表现得不?能拉拢。 他已经将?此事辗转告诉了老三,老三必然?会有动作,鹬蚌相争,他在后头做个渔夫岂不?妙哉。 还是说,拉拢徐州军是祸不?是福? 骆意?没有再多说什?么,跟闻敬聊了会儿茶后,拿着一盒闻敬赠的浮梁茶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闻敬立刻唤来心腹,令其盯着明?德宫的一举一动。 骆意?提溜着一盒子茶在马厩找到正在刷马的姐姐,骆乔看到,说了句:“你这算是连吃带拿吗?” “怎么能算连吃带拿呢,我好歹给五皇子提点了两句,这应该算报酬。” “五皇子钻牛角尖了?”骆乔认真刷马,不?怎么认真地跟弟弟搭话。 “姐姐不?是明?知故问么,他都快没有章法了,连……”骆意?还是不?指名道姓了,“都请去?喝茶了。” 骆乔换上湿布给玄青清理眼角口鼻和耳朵,玄青舒服地咕噜了几声。 骆意?放下装茶的盒子,拿起长毛刷过来给玄青梳鬃毛,边梳边外头看着姐姐,“姐姐你不?看好五皇子么?” “你看好?”骆乔反问。 “倒不?是看好,只是觉得五皇子若能逆袭,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骆意?顿了一下,又说:“再者说,其他皇子我更不?看好。” “南康王呢?”骆乔好奇。 “我不?了解南康王,无从评判。”骆意?耸了耸肩,“南康王藏得太深了,要?不?是偶然?得到了个消息,我都不?敢信当初太子大婚遇刺这件事上还有南康王暗中的推波助澜呢。” 骆乔却是不?知:“还有这事?” 骆意?点了点头,他是从建康的察子传来的几则消息推断出来的,南康王妃身边几个侍女无故身死,察子觉得很蹊跷就去?查探了一番,却没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思来想去?还是将?此事传回?给军师。 骆意?记忆惊人,把围绕着南康王的不?多的情报归纳串联起来,得出了这个推论。 “那南康王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嘛。”骆乔怂恿弟弟,“你不?觉得南康王逆袭更有趣吗?” “嗯?”骆意?歪头。 骆乔细数:“原本是天之骄子,因为他的出生让姚大父身边围拢了许多寒门人士,共同拥戴他。可惜被人所害,不?良于行,失了宠爱,昔日拥戴他的全部鸟兽散,就连姚大父他们都放弃他了。” “如果南康王能逆袭成功,岂不?是把那些口中喊着打到门阀实际想自己成为新的门阀的人的脸打得啪啪响。这难道不?有趣?” 宋国的寒门说的可不?是贫苦百姓们,这个“寒”只是相对门阀豪门而言的“寒”,门第势力?都不?太行的小世家,也被唤作“庶族”。 族中没有掌握实权的高官,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品评评不?了上品,升官升不?到三品。 举个例子,成国公府就可以?算是“寒门”。 不?过呢,先代成国公泥腿子出身,发?迹后家族谈不?上有底蕴,就是寒门都不?爱带成国公玩儿,他们给了成国公这样的一个新词——新贵。 藐视之意?,昭然?若揭。 骆乔对门阀的感官无所谓好坏,对被门阀压迫的寒门也并?不?同情。 是好是坏,是看人的行事作风,不?是看出身。 如果当权者不?好,那就换个好的。 如果这世道不?好,那就造个好的。 骆乔有这个自信。 “你想想,南康王是因为什?么被放弃,因为他的腿。如果他坐上了皇位,当初那些放弃他的人不?得肠子都悔青。” 骆意?点头:“的确很有趣。” 骆乔收拾好水桶毛刷布巾,把刷得油光水滑的玄青牵出马厩,准备带它出去?溜达溜达,“骄骄,你要?找乐子我不?拦你,我知你有成算,但你要?注意?,别玩过了。你姐姐我呢,虽然?可以?手起刀落,却也麻烦不?是。” 骆意?笑眯眯说:“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而且,现在也不?着急。” 骆乔:“怎么说?” 骆意?望着南方的天空,说:“建康京估计要?乱了。” 骆乔了然?。 太子好不?容易收服了徐州,手上终于握住了有用的筹码,有了底气。 彭城王得知封地被“偷”了,岂不?生气,肯定要?搞事情。 有了徐州军在手的太子应该不?会再愿意?被动挨打了,就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第231章 皇帝召见太子进宫, 闻端身着半旧常服在显阳殿外候着有近半个时辰,渐渐有些不耐烦。 叫他过来,又?叫他在外头等着, 还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这几天倒春寒,他可?是一点儿都不顾及别人在外面会不会冻着。 闻端对这个父皇的怨怼越来越深。 于公, 他被权臣挟制, 毫无作为, 根本就不配当一个皇帝! 于私,他偏心自私,不慈不仁, 算什么父亲! 他沉迷养鸟, 玩物丧志,性喜渔色, 荤素不忌。 这样一个人,于国于家都有害无益, 为什么还不…… ……死! 闻端终于还是在心里?说出了这个字。 这个想法埋藏在闻端心里?不知多久了,在闻知东魏的?老皇帝死在祭坛上,他闻端心里?的?草就开始疯长。 他是太子, 皇帝驾崩, 理所当然是他登基。 一旦登基, 他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也不用终日提心吊胆自己储位不稳。 先是老三和?老四,再?是老五, 都要处理掉。 如果老二听?话不碍事?也不是不可?以留着他。 还有那些目中无人的?士族, 襄阳席、陈郡谢、河东柳…… “王爷,小心门槛, 待奴将门槛摘下?来。” 显阳殿大门打?开的?吱呀声和?内侍尖细的?嗓音打?断了闻端对?未来的?畅想,他转眸,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情绪。 里?面的?怎么会是老二?! 闻震由赵永推着出来,看见门外的?闻端便坐在轮椅上奉手行礼。 “二弟往常少进宫,今日来找父皇是有什么事?吗?”闻端受着礼,说着戳心窝子的?话。 闻震还是温温吞吞的?模样,逆来顺受地解释道:“是父皇召我进宫说话。” 闻端诧异,父皇找老二说话,他们能说什么? 而?且老二出来,还是父皇心中的?大监赵永推轮椅。 “太子殿下?,陛下?等着您进去。”通传的?内侍提醒一句。 闻端只能按捺下?翻涌的?心思,先专心应对?皇帝。 在进显阳殿大门时,闻端莫名转头,看到闻震朝他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笑?容十分怪异。 皇帝叫闻端来是为说籍田礼之事?。 仲春亥日,皇帝率百官祭祀神农并亲持耒耜耕种农田,以示重?视农耕,训导天下?百姓不要贻误农时。 闻端十六之后,在籍田礼的?祭祀上就一直是他这个太子来读祭文,以示正统。 而?今次,皇帝叫闻端来,是告知,他准备让二皇子南康王闻震来读祭文。 “你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般终日无所事?事?,朕欲让他入朝办事?,你也好多个帮手,此次籍田礼上便由你二弟来读祭文,你意下?如何?” 说是问?他“意下?如何”,可?是给了他选择的?余地么,他不同意,是不是要说他为君着没有宽广的?胸襟。 闻端脸上笑?着:“父皇慈爱,二弟虽然腿脚不便,可?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自暴自弃,才练得如今的?才华横溢,如能入朝办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心里?则在骂骂咧咧。 “如此甚好。”皇帝满意颔首,正事?说完,便叫闻端退下?。 闻端离开显阳殿,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泄,只觉自己头重?脚轻。 他都已经为他的?爱子退让到如此地步了,现?在还要为个瘸子退让,凭什么! 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凭什么退让的?都是他! 如果…… 如果…… 我不是太子,是皇帝就好了。 这念头从诞生开始就在滋长,越来越大,啃噬着闻端的?心。 一力降十会 第222节 我要是皇帝,谁还敢叫我退,谁还敢勉强我无视我! 我要是皇帝…… “殿下?。刚刚传来的?消息,东魏幽州贺放与刘行谨告布天下?,拥东魏十六皇子登基称帝,讨伐窃国者楼钦。” 等在明德殿前的?太子詹事?见到闻端,立刻将此等大事?禀告。 邺京局势也关乎建康,此事?还没有在建康京大范围传播开,太子詹事?得知后立刻就来禀告太子了,明德宫需早做准备才好。 “东魏十六皇子?”闻端问?:“就是那个被我们大宋俘虏过的?废物?” 太子詹事?愣了一下?才点头:“正是。” “他都能当皇帝,这世道可?真是怪诞。”闻端嘲讽地笑?。 太子詹事?亦感慨:“可?不是么,东魏一夜之间?皇帝和?二十几个皇子都死了,反倒是十六皇子不在邺京逃过一劫,时也命也。” “时也命也……时也命也……”闻端不知想到了什么,惨笑?着喃喃,那失神的?模样把太子詹事?给吓到了。 太子詹事?还没来得及关心一句,就见太子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殿下?!” 太子詹事?连忙叫人帮忙,扶太子的?扶太子,传御医的?传御医。 等御医来诊断,闻端已经发起高热。 “殿下?这是受了凉,染了风寒。”御医说着,忙开了方子叫药童去熬药。 太子詹事?愁眉不展:“再?过几日就是籍田礼,殿下?这时候病倒,恐是不能去了。” 御医只能说:“殿下?贵体要紧,缺一次籍田礼,陛下?能体谅的?。” 也只能这样了,太子詹事?命人去宫中向皇帝告禀。 皇帝闻燮听?过后,冷嗤了一声:“小家子气。” 殿中伺候的?宫人内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显阳殿里?的?这句话很快就传出宫外,闻绍听?说后哈哈大笑?,然后又?听?来人说籍田礼上宣读祭文的?是南康王,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那死瘸子,凭什么!”闻绍暴躁一脚踢翻矮几,其上汤汤水水半数都洒他自己鞋面上,他更加暴怒,迁怒到屋子伺候的?人身上。 “王爷!” 骆鸣雁真的?很不想总是撞在闻绍发怒的?档口,闻绍长得不差,可?发怒是狰狞扭曲的?脸实在丑陋,骆鸣雁每次撞见闻绍发怒总担心他失去理智迁怒到她身上来, 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躲过了这次也躲不过下?次,骆鸣雁是来同闻绍说籍田礼的?安排的?。 闻瑾已有五岁,闻绍想在这次籍田礼上带着儿子一块儿去。 作为皇族下?一代仅有的?男丁,闻瑾的?关注度还是挺高的?,尤其闻绍喜爱在人前展示他们父子情深,籍田礼可?不就是展示他慈父一面的?好机会。 再?有就是,闻绍想培养闻瑾与皇帝的?祖孙请。 在明德宫多年无所出的?情况下?,皇帝怎能不考虑国祚延绵。 但骆鸣雁对?此事?持反对?意见。 “正因为阿菟是下?一辈仅有的?男丁,如果明……东边那位受了刺激对?阿菟下?手怎么办?”骆鸣雁高声问?:“阿菟还是个孩子,哪有什么自保之力!” 闻绍嗤:“本王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但你并非时时刻刻都待在阿菟身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对?阿菟下?手,你怎么办?”成婚多载,骆鸣雁面对?闻绍多数时候都是软和?的?,极少与他硬碰硬,除了在儿子的?问?题上,“届时阿菟有个三长两短,你后悔都来不及!” 闻绍铁青着一张脸,明显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他还有理智,知道骆鸣雁不是他可?以随意发泄的?对?象。 “王爷,我知你爱重?阿菟,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东边那位的?行事?越来越荒诞,你自己也说过,都不知他下?一步往哪打?,敌暗我明,我们就该更谨慎才对?。”骆鸣雁放缓了语气安抚闻绍。 闻绍面色虽还是不好看,到底是把骆鸣雁的?话听?进去了。 “你既紧张阿菟,那便罢了。”闻绍松了口,骆鸣雁还来不及庆幸他这次没有固执己见,就又?听?他语气一转,有些严厉地说:“阿菟到底是男孩儿,你别想左了,把他养成个扛不起事?的?样子。” “妾身知道了。” 骆鸣雁少在闻绍面前自称“妾身”,一般她这样自称就是不想再?与闻绍就一件事?纠缠不休了,放软身段给闻绍一个台阶下?。 多年的?夫妻,闻绍与她也有了默契,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到了仲春亥日,闻绍寅时起身,骆鸣雁跟着也一道起了身,叫来侍女伺候他穿上祭服,目送他出了主院。 “王妃,时辰还早,您再?歇息一下?吧。”侍女轻声道。 骆鸣雁应了一声,再?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可?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世子呢?”她问?。 侍女答道:“世子还睡着呢,有奶娘看着。” 骆鸣雁却忽然起身,叫侍女拿件外衫过来,“我去瞧瞧世子。” 侍女微讶,但手脚麻利地拿了大氅给骆鸣雁披上,点上风灯在前头照路。 骆鸣雁快走走到儿子住的?院子,摆手叫仆役不用请安,进去看儿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没来由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这么折腾一下?,她也就彻底睡不着了,干脆洗漱梳妆,沐着微熹的?晨光在府中四处溜达。 彭城王府面积很大,前院后寝的?格局,主院在正北,东北是彭城王子女住的?院子,除了闻瑾还有两个庶出的?女孩儿住这儿。 西北是彭城王的?姬妾住的?院落,东南住着彭城王的?门客们,西南则是府里?侍卫仆役的?居所,府里?的?大厨房也在这一块。 西南有一处角门,是专供仆役进出的?,骆鸣雁不知怎的?竟溜达到这里?来了。 她才一到,就听?到角门处有人在聊天。 “今天街上不知怎么回?事?儿,多了好多兵丁。” “籍田礼嘛,皇帝出行,全城戒严,正常。” “可?皇帝已经出城了,但街上还是许多兵丁。” “那这样,是有点儿奇怪。” “不止如此呢,我去南市采买时,还看到许多兵丁查封了廛市里?的?米行盐行。”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犯事?了?” “犯事?也不至于所有的?米行盐行都犯事?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得告诉王妃一声才是。” “对?对?对?。” 骆鸣雁上前几步,对?采买的?仆役道:“街上具体什么情况,你跟我细说。” 仆役先是被吓了一跳,见是王妃,赶忙把街上的?情形一五一十道来。 骆鸣雁眉头紧锁,直觉不对?,快步去了正堂,把王府长史朱年唤来,又?道:“去请严先生来。” 朱年来得很快,听?王妃命调集府中所有侍卫,紧闭门户,任何人不得进出,不由吃惊。 严夙这时也到了,问?道:“王妃,怎要锁府?” 骆鸣雁便把采买仆役所言简单同二人说了,忧心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可?这实在不对?劲儿,京兆府绝不可?能突然查封所有米行盐行,这势必会引得建康京动荡。” “正是。”严夙沉吟:“恐怕,来者不善。” 骆鸣雁说:“严先生足智多谋,我一妇道人家也没有好主意,只能先锁府,还望严先生赐教,接下?来咱们该如何?” “王妃性敏聪慧,不可?妄自菲薄。” 严夙捧了骆鸣雁一句,再?问?过朱年府中有多少侍卫,多少防御工事?,一条一条布置下?去,朱年立刻下?去安排。 “王妃,您守着世子便可?,前院有在下?看着。”严夙说道。 骆鸣雁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安顿好世子,就来正堂坐着。”看严先生要反对?,她说:“我是彭城王妃,彭城王不在府中,我理当出面,守住这个家。否则,主子们都不露面,其他人该心生惶然了。” 严夙是闻绍最信重?的?幕僚,平日只在前院活动,寥寥见过彭城王妃几次也只是行礼问?安,话都没多一句的?,他对?彭城王妃的?印象只有一个粗浅的?“骆乔堂姐”。 今日他才发觉,王妃担得上这王府的?女主人,遇事?冷静不慌。 严夙站起身,奉手朝骆鸣雁深深拜下?:“在下?辅助王妃稳定王府。” 骆鸣雁勉强笑?了一下?:“但愿是我想多了。”可?心止不住地慌。 现?在谁也不清楚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两眼一抹黑才最叫人心慌。 第232章 仲春亥日, 冰消雪融,皇帝携宗室朝臣耕种于郊,以劝农桑。 除了?京城, 在各处州县也会举行典礼祭祀神农, 祈祷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在相州,漳水魏郡段南北两岸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南岸魏郡的百姓们喜气洋洋地前往南郊参加官府举办的祭祀, 听说祭祀后官府还会发放粮种。 “听闻是豫州刺史送来的粮种, 发给?我们种, 不收钱的。” “太好了?,我正愁家里种子?不太够,骆校尉让户曹分了?地给?我, 那么多地都种上, 丰收了?的话,明年我家的粮食就不用愁了?。” “咦, 你?们说,咱们魏郡现在是不是算豫州辖下啊?” “诶嘿, 我觉得是诶。” “那往后的税赋徭役咱们是不是比照豫州?” “我们是豫州辖下,当然是比照豫州。” 这个说法很快就在围观祭祀的百姓中传开?,随后传到魏郡官吏耳中, 众人?面面相觑。 这…… 他们现在还真不算豫州辖下。 魏郡的官府班子?只是临时?搭的, 有原先魏郡官吏, 也有从冀、兖二州调来的,目前魏郡的军政二权都在骆校尉手中,政务汇报到骆军师。 看骆校尉行事, 是做着把将相州都拿下来的打算的, 届时?建康应该会另派牧官过来。 不过,骆校尉真把相州都拿下来, 无论最后的牧官是谁,相州这么大地方这么多县,机会可是真不少,在魏郡做出点儿成绩来,在骆校尉面前刷些存在感,将来就算不在州治所,也能去个富庶县城当个父母官。 对了?,祭祀怎么不见骆校尉?! 一力降十会 第223节 祭台上主持祭祀的是骆军师,一干将领都不在。 魏郡大军的将领都在哪儿? 答案是——在强攻临水镇。 寅时?整军,天还没亮先锋军已?经开?赴漳水岸,岸边停了?一眼难以计数的艨艟和楼船,士兵们有序登船。 甘彭登上一艘艨艟,下令进发。 夜色里,千余艨艟和楼船载着士兵和辎重?驶向河对岸。 这次作为先锋军强攻临水县的机会可是他磨了?校尉许多天才得来的,杨津与他竞争失败还一肚子?怨念哩。 “大宋的儿郎们,随我冲——”甘彭持枪向前,勇猛无匹。 骆乔毫无预警地对邯郸之南临水县发起进攻。 在建康京南郊圜丘,皇帝闻燮敬祭神农之时?,一支军队毫无预警地将圜丘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有人?惊慌发问。 话音才落,就见源源不断的全副武装的士兵进来,迅速朝祭坛四方控制,与皇帝冗从打起来。 赵永拦在皇帝身前,百官慌乱像没头苍蝇。 士兵们以绝对的人?数优势把皇帝冗从尽数斩于刀下,不过他们自己?的损失已?不可谓不惨重?。 但?是无妨,对于长官来说,要?的就是他们控制住圜丘。 这些士兵控制住圜丘后,将刀架在了?宗亲和重?臣的肩膀上,有官员高喊:“你?们是谁的人??这是要?造反吗?!” 下一刻问话的官员就被士兵一脚踢倒,然后手起刀落,地上又多了?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此人?的惨状叫其他官员噤若寒蝉。 闻燮拨开?挡在身前的赵永,往前走了?两?步,隐在冕旒后面的双眼紧盯着圜丘入口。 不一会儿,入口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齐整的脚步声,众人?看去,一列士兵簇拥着一名骑在马上的玄黑铠甲武将走进来。 闻燮看到那武将后,面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总之很怪。 “江之柴,你?这是干什么?造反吗?!”闻绍看到进来的是明德宫卫率江之柴,瞬间就明白这是闹的哪一出了?。 江之柴勒马停在祭坛的台阶之前,微倾上身呵呵笑道:“造反?不,我是报仇!” “报仇?”闻绍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说就能帮你?那主子?脱罪不成?!闻端人?呢,叫他出来!” “彭城王,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惹得我不高兴了?,你?性命堪忧呐!”江之柴甩了?一下马鞭,恐吓地说。 闻绍厉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闻端这个缩头乌龟呢,怎么就叫你?一个人?出来造反?” 江之柴笑:“我有兵马八千,怎么回事一个人?。彭城王,我说了?,我是来报仇的。” 他说着,将马鞭指向祭坛上的闻燮。 “狗皇帝,你?还记得江澄吗?!”他高声质问。 闻燮不言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台阶下的江之柴。 大臣们当中却起了?些私语。 “江澄是谁?” “你?不记得了??济阳江氏你?还记得不,江氏太子?妃的母族。” “哦,我想起来了?,济阳江的族长,元嘉十九年被斩首了?。” “江澄被斩首后,济阳江族地走水,全族三百多人?几乎都烧死了?。” “嘶……这可是够惨的!” 虽然没有明说,听的人?却立刻懂了?济阳江氏因为什么灭族,还有江氏太子?妃难产而?亡,小公子?也没有保住,很难讲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差错。 朝臣们看向皇帝的目光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了?。 “想起来了?吧,”江之柴没有等到皇帝的话,径直接下说下去:“就是被你?利用殆尽,又在邹山暗铸兵器的事情曝光后,被你?杀了?干净的济阳江氏江澄!” “你?狠!够狠!三百多条人?命,你?是说杀就杀,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放过!” “可惜,你?没有杀干净!我今天就是来给?我义父江澄报仇来的!!!” 众人?都很惊讶,江澄竟然还有一个藏得很深的义子?。 嘶,不对呀,明德宫卫率江之柴不是说是荆州都督江公武的亲族么,怎么又成了?江澄的义子?? 江公武也不是济阳江氏族人?,他不是江夏郡人?士么。 江之柴不管众人?越来越大声的私语,紧接着又爆出一个惊天秘闻:“狗皇帝,你?暗铸兵器的地方被端了?,藏在那里的传国玉玺你?事先拿走了?没有啊!” 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有朝臣惊喊出声。 江之柴转头朝那人?看去,笑说:“对呀,传国玉玺,就是世上唯一的一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 众臣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 那可是传国玉玺啊! 皇帝手上居然有传国玉玺! 等等,不对! 江之柴说“藏在那里的传国玉玺你?事先拿走了?没有”,也就是说,皇帝以前得到了?传国玉玺,不知?为何他不昭告天下而?是选择把它藏起来。 藏的地方就是曾经他命济阳江氏暗中布置的邹山木堡,后来邹山木堡被兖州派兵端了?,却从未有传国玉玺的消息流出一星半点儿。 那么,问题来了?,传国玉玺现在在谁手上? 众人?的目光一会儿看向皇帝,一会儿看向席司徒,觉得他们都有藏传国玉玺的嫌疑。 江之柴就顺便帮众人?问问:“席司徒,你?难道没有得到传国玉玺?” 席荣懒得理他,即使刀架在脖子?上,席司徒依旧背脊笔直,气势盛极。 江之柴一句话让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席荣,皇帝反倒没人?关注,那样?子?,分明都在怀疑席荣把传国玉玺藏起来了?。 这时?,五品官班列里传出一个声音,吊儿郎当的:“你?想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你?问我啊。” 江之柴朝那方向看去,就见一名高大俊朗的青年抱臂而?笑,姿态很不正经严肃。 “席舍人?,你?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江之柴问。 吊儿郎当的青年正是席臻,他说:“当初在木堡,找到藏宝密室的人?里就有我一份,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江之柴这才想起,当年随兖州军一同攻山的还有个骆乔,听说席臻与骆乔青梅竹马,幼时?焦不离孟,席臻当时?说不定?真在场。 “那请问席舍人?,传国玉玺呢?” “碎了?。” “什么?!”江之柴和一众朝臣齐刷刷喊出一句,声音汇聚在一起还挺大。 闻燮的冕旒轻轻动了?几下。 闻旭高喊:“碎了?是什么意思?那是传国玉玺,开?不得玩笑!” 众朝臣点头,就连正在造反的江之柴也认同。 那可是传国玉玺啊! “在它碎之前我们又不知?道那是传国玉玺。”席臻很不在意,甚至在笑:“那密室藏得深,我们能找到全靠骆高羽的蛮力。进去后,里面简直就是金山银山,数不清的金银珠宝,那我们得看看不。怪只怪你?们不把传国玉玺放好,就随意放在一个盒子?里还不上锁,那盒子?不小心掉下来,骆高羽去接,你?们也知?道她力气有多大,盒子?是接住了?,但?也被她捏碎了?。” 众人?:“……” 真的还是假的? 传国玉玺真的就这么被一把捏碎了?? 闻燮宽大衮服袖子?下的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冕旒微微颤动,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江之柴亦是对这个说法惊怒交加。 “你?……”他指着席臻。 席臻无所谓地一摊手,好心提醒他:“你?先别管传国玉玺了?,你?不管是来报仇的还是来造反的,你?不觉得你?跑偏了?吗?” 江之柴:“……”我谢谢你?的提醒哦! 紧接着,席臻又出口一个震撼祭坛所有人?的话:“你?如果?非要?传国玉玺的话,那些碎片当初被骆高羽拿走想试试看能不能粘起来,如果?她没有因为粘不起来发脾气扔掉的话,或许还在她那里。” 正在强攻临水县的骆乔还不知?道自己?被挚友丢了?口大锅在身上,她羽箭所到之处,魏郡大军勇猛无匹所向披靡,将猝不及防无甚战意的临水县守军打得落花流水。 天还未黑,已?胜负分明。 第233章 “砸开。” 随着骆乔一声令下, 二十几个士兵一齐推动檑木,撞向厚重的粮仓大门?。 嘭——嘭—— 咔…… 粮仓大门被撞开一个豁口,士兵们见状更加提起劲儿, 来个一鼓作气。 哗嘭! 粮仓大门?被撞倒在地, 扬起一阵灰尘,襄州军校尉带着一队人马进去四下查看?, 一刻多钟后?, 他?出来, 朝骆乔亮出大白牙。 “临水县的存粮出乎我意料的多。”校尉大声笑道。 骆乔高喝一声:“好!” 士兵们顿时都举起手中兵器高呼“威武”。 入夜十?分,战场打扫完毕,战损报到中军大帐, 比骆乔与骆意战前推演预计的数字要少不少。 临水县的守军能怯战至此也是叫骆乔有些意外, 仔细思量过,便觉得也不算是怪事。 一力降十会 第224节 东魏如今政局纷乱, 楼钦在邺京称帝,贺放和刘行谨在幽州拥立霍涣为正统, 定州的于坚不甘示弱打着“诛反贼,效王事”的口号起兵了,还?有不少小股势力也想在浑水里摸条大鱼。 驻扎在邯郸的东魏大军, 主?帅是楼容, 然大军却不是楼容麾下, 而是相州军。 相州军这?么多年可?用一句命运多舛来概括。 他?们本在杜晓麾下,不说战无不胜,多年来与兖州打得也是有来有回, 军容士气都盛, 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他?们。 谁料老皇帝霍协疑心日重,猜忌杜晓拥兵自重, 果断下手夺了杜晓的兵权,这?其?中也不乏诸皇子和八姓贵族的手笔。 这?之后?相州军几度换帅,各有各的私心,却少有再认真练兵,战斗力直线下滑。 等到楼钦窃国?的消息传来,又闻楼容追杀十?六皇子霍涣,相州军更加军心涣散,一盘散沙的军队可?不就被砍瓜切菜般被收拾了。 骆乔带兵占领了临水县,刀锋直指邯郸城,斥候们领命将战报送去许昌、元城县、贝丘县,分别给骆衡、周访和顾缙。 她是要一鼓作气拿下邯郸的。 “骆校尉,战报不送建康吗?”马湖问。 骆乔道:“不着急,待咱们拿下邯郸,再将捷报送去建康。” 战场上的众人并不知道,此时的建康京风声鹤唳,家家门?户紧闭,一些百姓透过窗户缝往外望,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手持钢刀跑过,吓得他?们赶紧退回屋里去。 这?城里闹得是哪一出啊? 城中四处巡视警戒的士兵接到命令,半数以上都往东城移动,围在一座占地宽广红砖绿瓦的府邸外。 “给孤把门?砸开!” 围困彭城王府的士兵们听着此命令,皆愣了一下。 这?……真的要砸门?吗? 彭城王也不在府里,强攻彭城王府还?砸门?的意义在哪里? 这?一整日,从早上强关城门?,到强占城中所有米、盐铺子,再占据各衙署,现?在围困彭城王府要砸门?,上到领兵的郎将下至大头兵们是越来越看?不懂太子的操作了。 既然要逼宫,难道不应该是攻入皇宫吗? 关城门?不让去祭祀的皇帝回城,这?个能理?解。 占据城中米盐行控制物资,这?个也能理?解。 攻入各衙署,他?们就不太理?解了。 重臣们都不在城中,衙署里都是些□□品没有资格去籍田礼的小官和没有品阶的小吏,攻下有什么用? 如果是下晌接到的进攻各衙署的命令还?只是让士兵们稍微疑惑,入夜后?忽然被下令去围困彭城王府就让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太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抓个彭城王妃和彭城王世子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皇帝会为了区区妇孺就退位吗? “殿下……已近二更,圜丘还?没消息传来,此时强攻彭城王府用处不大啊。”领兵的郎将小心翼翼地劝道。 原计划江之柴在圜丘控制住皇帝等人后?就给京里发信,他?们突然发难攻其?不备,以为会比较顺利,却在入夜后?还?没有消息,郎将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 逼宫就要速战速决,时间一拖得长,各地勤王军队涌向建康京,他?们就被动了。 可?太子现?在不去式乾殿不去显阳殿,在这?里围困彭城王府,究竟是在搞什么啊! 闻端明白郎将的劝谏,只是…… “把门?撞开!!!”他?加重了语气,显示了他?的决心。 江之柴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发来讯息,闻端猜测他?恐怕不顺,皇帝……不,很可?能是席荣早就有了准备,来了个将计就计。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逼宫就失败了,他?已经能想象得到失败后?的凄惨下场。 可?闻端不甘心,只能出此下策,挟持了老三的妻儿让父皇饶他?一命。 哪怕后?半生去守皇陵都行,他?不想死。 老三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显露出聪慧之相,很得皇帝好感,皇帝总要顾虑他?喜爱的唯一的孙子吧。 在嘭嘭的撞门?声中,闻端仰头眨去眼角的湿润。 厚重的木门?被撞了有两刻多钟渐渐有撞开的迹象,这?期间彭城王府的墙上不断投下火油石块,给闻端的军队造成不小的损失。 终于,彭城王府的大门?被砸得轰然大开,士兵们一拥而入,前方石板猛然坍塌成一个大洞,数十?人掉下去被洞底尖锐的木桩刺死,后?头的人有的刹不及有的猝停,刹不及的掉进洞里,猝停的被后?面没搞清楚状告的同袍不小心推到,有摔在洞里的有摔在地上的。 眨眼功夫,丈许宽深的洞竟有被填满的趋势。 门?前乱成一团,守在正堂前的两排彭城王府侍卫手持弓.弩,轮番朝门?前射击。 又有两队侍卫从两侧包抄,手起刀落。 没过多久,前庭已是尸山血海了。 骆鸣雁站在门?边透过保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们的缝隙朝外望去,满地的鲜红刺着她的眼睛,她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指甲刺破了掌心却毫无所觉,强撑着不叫自己倒下去。 她原以为亲眼目睹闻绍把抓住的细作活活虐死就已经是最可?怕的场景了,现?在惊觉,一个人的死不可?怕,成片成片的鲜血和尸体才是人间地狱。 为什么要打仗呢? 这?满地的鲜血和尸体,究竟垫高了谁的青云梯? 看?着侍卫一个个在自己眼前倒下,骆鸣雁大恸,敌众我寡,被困孤城,打不赢的。 “太子殿下——”骆鸣雁嘶吼:“这?屋里只有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您何必躲在人后?——不如进来——我们谈谈——” 护在骆鸣雁身前的侍卫典军听到这?番喊话,立刻明白王妃的用意,不由得急道:“王妃,您快躲起来!” 骆鸣雁摇头,继续嘶吼喊话,一声一声,仿佛在泣血。 彭城王府的侍卫们听在耳中,心底被激起巨大的悲愤和不甘,杀敌更加勇猛。 此长彼消,太子军面对如嗜血恶鬼一样?的王府侍卫,竟心底发憷,越战越退。 郎将看?士兵们越攻越退出来,气得不行,就要大骂,却被闻端阻了一下。 “听到里面的声音没?” 郎将心说里面不就是喊杀声,不过太子说这?话,肯定不是指喊杀声,他?竖起耳朵细细听,从喊杀声中辨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是……”郎将看?向太子,“彭城王妃?” “除了她还?能有谁,”闻端嗤笑:“竟然敢说要跟孤谈谈,倒是有几分胆色。” 郎将想了想,劝道:“彭城王妃已经是瓮中之鳖,殿下不如听一听她要说什么。” 闻端沉吟片刻,点头答应。 郎将就派几个嗓门?大的士兵朝府里喊话,骆鸣雁要求太子进府相谈,闻端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双方停手,兵刃未收,王府侍卫戒备地盯着慢慢走进来的太子,太子亲兵围在闻端身边警惕对面暴起。 短短百来步路,走了近两刻钟。 骆鸣雁在正堂里等着,见到了闻端,压下惊惧,朝他?行礼。 “太子殿下,请上座。”她让出主?位,在离主?位最近的左下首坐下。 闻端稳稳坐下,问:“你要说什么?” 骆鸣雁喊话让闻端进来谈,只是想拖延时间,哪怕知道不可?能她也还?是希望能拖延到救援到来。 等闻端真答应进来谈,她其?实脑中空白一片,她能有什么筹码好叫太子放过他?们母子呢? 闻端等了一会儿见骆鸣雁始终不开口,略有不耐,四下张望了一下,问:“对了,我那?大侄子呢?” 骆鸣雁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闻端。 “太子殿下如此关心我家世子,叔侄情深,感人至深。” 从大门?处守着的一群侍卫里传出一道声音来,闻端发现?,听到这?人说话,骆鸣雁明显没有刚才紧张了。 “你是?” 侍卫中走出一人,奉手道:“在下严夙,忝为彭城王门?客。” “是你啊……”闻端听说过严夙,此人头脑不错,老三很多针对自己的主?意都是此人出的。 闻端冷哼:“你胆子倒是大,不知道孤早就想杀你了么。” “太子殿下真正想杀的是您的兄弟吧!”骆鸣雁镇定下来,出言把话引开,“只是我不明白,您逼宫逼到彭城王府来是怎么回事儿!” 闻端冷声道:“谁说孤是逼宫。” 骆鸣雁一脸诧异,那?瞪大的眼睛分明就是在说“你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闻端霎时羞恼不已。 “太子殿下是不是逼宫,咱们说了不算,待陛下回宫自有决断。”严夙说道:“只是在下以为太子殿下此举实在不算高明,您已是太子,何必兵行险着呢。” 骆鸣雁福至心灵,说:“莫非太子殿下是从东魏楼钦那?儿得的灵感?” “你们少胡说八道,太子殿下是为维护正统!”郎将大声说。 严夙淡淡对郎将说:“太子殿下已是正统。” 郎将语塞。 逼宫就是逼宫,要找好听的借口也要等成功之后?,而现?在…… 严夙早在太子不遗余力都要攻破彭城王府时就猜到,太子的逼宫之举很有可?能失败了,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想绑了彭城王妃和世子,逼迫皇帝对他?从轻处罚。 严夙觉得太子的种种举动挺可?笑的,做事顾头不顾尾,临了又后?悔,毫无气魄可?言。 太子这?样?的,若是在太平年间也是能做个仁君,可?现?在是乱世,北边还?跟东魏打着仗呢。 “太子殿下,您根本就不必走这?一步死棋,只要陛下还?在,你的太子之位就会稳稳当当的。”严夙道。 闻端嗤了一声。 “世人都说陛下偏爱第三子,可?若真的偏爱,为什么太子不是我们王爷呢?”严夙问他?。 你在太子之位上三十?多年,于国?有何建树?行事真的完美?? 皇帝真心要易储,以席司徒为首的朝臣们不会反对,因为对他?们来说谁是太子无所谓,为什么皇帝从未提及要易储哪怕一句呢? 这?个想法并不是严夙突然冒出来的,他?投在彭城王门?下十?余年,一开始也认为皇帝偏爱彭城王,只要不被皇帝厌弃,彭城王很大可?能就是下一任皇帝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为彭城王办事总有不顺的地方,多方查探又不觉有异常之处,这?个想法才在他?心里滋生。 他?没有对彭城王说,是担心彭城王的暴脾气忍不住,届时还?不知道谁要倒霉。 在此情此景下,对着太子闻端,严夙说出自己的猜测,并且举例说明,一桩桩一件件,多是他?的主?观臆测,却叫闻端乱了心绪。 一力降十会 第225节 骆鸣雁也想起一件事,在严先生停顿的间隙补充道:“江氏太子妃难产而亡一尸两命,不正是陛下爱护你的证明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闻端大怒,这?件事是他?的隐痛,谁都不准在他?面前说。 严夙飞快说:“济阳江氏在邹山为陛下私铸兵器,此事被掀出来,必然要有一个人来顶罪,光一个江澄不够,那?就只有……” 闻端看?着严夙,在心里补全他?的未尽之语。 ——那?就只有太子,太子妃出身济阳江氏,朝中要不依不饶的话,自己这?个太子就危险了。 我的妻儿是为我而死! 闻端心中大恸,神情都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一名太子亲兵跑过来,大声禀道:“启禀殿下,已经找到彭城王世子了。” 骆鸣雁惊怒交加,耳边好像听到了儿子的哭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位愤怒的母亲能爆发出多可?怕的能量。 闻端还?处在恍惚当中,骆鸣雁猛地暴起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闻端的心口处狠狠刺去。 闻端闪躲不及,被刺了个正着。 听到一声惨叫,骆鸣雁用事后?自己回想起来都佩服自己的速度挟制住闻端。 “太子!” “王妃!” 严夙最先反应过来,踢了身边侍卫一脚,随后?猛扑过去帮骆鸣雁制住闻端,侍卫们拦住郎将与太子亲兵。 “都给我住手!!!” 骆鸣雁大吼一声,用力拔出匕首,再度狠狠刺下。 她手里的这?把匕首是骆乔赠的,开了血槽的,很适合杀人。 “你放了太子殿下!”郎将喊。 “做梦!”骆鸣雁啐了一口。 “你……你竟然刺……刺杀……孤……你不要……不要命了……”闻端说话断断续续,他?感觉得到自己是被刺到要害了。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因为太痛了,闻端反而感到茫然。 下晌没有得到江之柴的信号时,他?想过自己的下场。 围攻彭城王府下令把门?砸开时,他?想过自己的下场。 他?想,他?可?能会得到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或者,他?可?能会被圈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辈子。 但他?没想到,他?会死在一个柔弱妇人手中。 “呸!乱臣贼子,闭嘴!”他?眼中的柔弱妇人前所未有的凶悍,满是鲜血的手稳稳握着匕首。 “嗬……嗬……” 闻端渐渐喘不上气,目光逐渐涣散,定定地透过人群看?着外面的夜色。 夜色,泼墨般浓黑。 他?,闻端,死不瞑目。 第234章 显阳殿里满地狼藉, 摔散踩坏的鸟笼,被残忍撕扯致死的鸟儿,斑驳的鲜血, 散落的羽毛, 组成了一幅地狱景象。 闻燮就?席地坐在这中央,手边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挣扎着想飞起来的雀。 他看?见, 缓缓伸出手轻轻拢住雀儿, 雀儿发出一声虚弱细微的鸣叫。 忽然, 这细细鸣叫变成凄厉惨叫,又戛然而?止。 雀儿被闻燮生生扯下了翅膀拧下了头。 闻燮将鸟尸扔开,满脸无趣地拍了拍手。 殿外候着的宫人?内侍们个个瑟瑟发抖, 唯恐皇帝杀了鸟不解恨变成杀人?泄愤。 赵永盯着明德宫布置太子?梓宫, 这边还没好,那边又有人?来报彭城王恐怕是不行了, 他匆匆赶来禀报皇帝,站在殿门?前看?着里面?满地的鸟尸, 他这脚是怎么都不敢迈进去了。 “又怎么了?”闻燮看?到赵永在殿外踌躇,不想搭理,但又想到他不是被自己派去明德宫盯着治丧, 这时候根本不该在这儿。 赵永边觑皇帝表情边小心翼翼说:“陛下, 圜丘那边传话过来, 言彭城王……恐怕不行……” “不行?”闻燮撩起眼皮,“意思是老三救不活?” 赵永咽了口口水:“……钱御医是这个意思。” 闻燮又问?:“老四呢?” 赵永答:“东海王伤得不重。” “他当然伤得不重,”闻燮嗤笑了一声:“他把亲兄弟推到屠刀之下, 他还能受伤, 可见是真蠢。” 赵永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骆氏呢?”闻燮问?。 “彭城王妃还在府里。” 彭城王府被皇帝武卫围了起来, 彭城王妃被关在府中正院,由武卫看?守,等候皇帝发落。 “把骆氏送去圜丘,叫老三一家团聚。”闻燮淡淡下令。 赵永不意外皇帝会下此命令,彭城王妃杀了太子?,皇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若是彭城王活着自然没有人?去动他的王妃,可彭城王这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为了皇家的颜面?,皇帝不能明旨赐死彭城王妃,所以才叫“让彭城王一家团聚”。 “那世?子?呢?”赵永轻声问?道。 闻燮沉默片刻,说:“送去贵妃那儿,叫贵妃好生照顾着。” “喏。”赵永领命离开。 显阳殿又变得安静,过了好一会儿,闻燮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踏着血迹走到御座,端正坐好,命人?进来打扫。 江之柴说是来报仇的,半点儿没掺假。 怕是连闻端都不知道江之柴的投诚只是为利用?他这个太子?为养父一族报仇,闻端还以为是自己利用?了对方。 闻燮想到圜丘的一幕幕,江之柴的叫嚣辱骂,众臣因传国?玉玺而?露出的怀疑目光,席荣淡定下令瞬间反转局面?,江之柴功败垂成的疯狂,以及…… 闻旭把闻绍推去挡刀。 江之柴原本打算在闻燮面?前将他的儿子?一个个虐杀,先叫他尝尝家破人?亡的痛苦,再虐杀他,让他体会死亡的恐惧。 没想到席荣早就?安排好五营禁兵埋伏在圜丘四周,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之柴垂死挣扎,猛往月台上扑去,抽刀对着列班最?后的东海王砍去。 谁也没料到东海王会把彭城王推过去挡刀,江之柴一刀捅进彭城王腹中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杀了? 我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杀了! 他被禁兵拿下时畅快大?笑:“我也不算完全失败!” 闻绍当场没死,可伤得太重,御医们止血都止不住,城里还有个逼宫的太子?,皇帝没法等,闻震、闻绍、闻旭都留在圜丘。 闻燮没想到回?宫后还有份“大?礼”在等着他。 太子?逼宫到半途不知为何改道去围攻彭城王府,然后被彭城王妃这一介弱质女流反杀了。 闻燮听完,差点儿就?昏过去,匆匆转道彭城王府,踏进前堂,映入眼帘的就?是面?色青白睁着双眼无声无息的儿子?,和表情凶狠满手鲜血勒着太子?不放与众人?对峙的三儿媳。 闻燮当场就?控制不住暴虐,想抽刀杀了骆氏。 他的确最?宠爱三儿,但对长子?他是寄予厚望的,他被士族控制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傀儡皇帝,他不想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傀儡。 他从来没有想过易储之事,种种安排都是对太子?的磨砺,老三也只是太子?的磨刀石。 在圜丘,得知太子?逼宫,他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欣慰。 若太子?能逼宫成功,能趁机削弱士族,他当个太上皇也不是不行。 看?到五营禁军冲进来,闻燮知道太子?已然失败,回?銮路上他想了一路该如何保住闻端的性命,却没想到闻端早就?没命了。 夕阳的余晖照进显阳殿里,投在凌乱破碎的鸟笼和无声打扫的宫人?身?上,变成斑驳且诡谲的光影,刺着闻燮的眼,叫他烦躁不已。 - 圜丘西为斋宫,天子?、宗亲等寝殿所在,骆鸣雁到这里是已经过了三更天,只有一名内侍打着灯笼为她引路,幽幽烛光照不亮三步之外。 “王妃,到了。” 内侍在门?楣上挂着丰登的寝殿前停下,推开殿门?,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吱呀一声,随后浓重的血腥味扑出来。 “有劳。”骆鸣雁客气了一句,随她一道来的侍女立刻上前给内侍塞了个荷包。 内侍掂了掂,分量不算轻,心中稍满意,但对彭城王妃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彭城王活不了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的事。 “什么态度!”等那内侍走远了,侍女小声地忿忿啐了句。 骆鸣雁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的夹杂了药味的血腥气儿叫她一下想起王府前堂的一幕幕,瞬间就?觉得也没什么好恐惧的了。 她迈步走进丰登殿,进入里间,挥手让御医不必行礼,侍女搬来一个绣墩,她就?在离床三步远不打扰御医施救的地方坐下,盯着床上躺着的面?如金纸的男人?看?。 多年夫妻,不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对闻绍,骆鸣雁感动过、惧怕过、憎恨过,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且死得……如此憋屈。 一力降十会 第226节 无论成婚前有多不愿意,拜过堂喝了合卺酒,他们就?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在面?对太子?威逼时,之所以敢拔刀刺杀,除了要保护儿子?豁出去了,还有就?是知道她身?后有闻绍会为她撑着。 可闻绍要死了。 他居然要死了。 真是造化弄人?哪。 赵永来传皇帝口谕,让她去圜丘为彭城王侍疾,且把阿菟带进宫中交由贵妃看?顾,骆鸣雁就?知道自己此行恐怕是活不成了。 她杀了太子?。 闻绍活,她才能活。 闻绍死,她也得死。 她没有挣扎,收拾好东西把儿子?送上马车,就?来了圜丘,甚至没有带多少行李。 但是,她真的不想死。 凭什么! 太子?要杀她们母子?,难道她就?要引颈就?戮吗? 是太子?造反,是太子?逼宫,她只是被迫反击! 天色渐渐亮起来,骆鸣雁就?这么盯着昏迷的闻绍看?了一夜,忽见闻绍眉宇之间轻微动了动,她连忙呼喊御医。 闻绍的精神看?上去似乎还不错,可御医们的表情却更凝重了。 闻绍看?到床边的骆鸣雁,吃力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骆鸣雁握住闻绍的手,说道:“前日太子?逼宫,围困了咱们家,我不得已,把太子?杀了。” “什……什么?”闻绍没听清,又好像听清了,太子?死了? 骆鸣雁提高了些许声音重复一遍:“我把太子?杀了。”所以你快点儿好起来,等你痊愈了就?是新的太子?了。 御医们一直在圜丘守着彭城王,根本不知道城里的事,听彭城王妃说她把太子?杀了,有一个算一个都面?如土色。 “你……你再说……说一遍,你把谁……谁杀了?”闻绍攒足了力气一把握住骆鸣雁的手,脸色猛然红润了起来。 在御医们呼喊着别激动的声音里,骆鸣雁第三次说:“我把太子?杀了,亲手杀了。” “杀……杀……好!不愧……不愧是我的王妃,好哈哈哈……” 闻绍大?笑,越笑越大?声。 闻端死了,他居然死了,死了好,死得好,好,好…… 笑着笑着,忽然就?没声了。 御医们大?惊,忙请彭城王妃离开,给彭城王施救。 骆鸣雁失神地退出里间,不知过了多久,御医们出来朝她摇头。 所以…… 闻绍还是死了? “王爷伤得太重了,就?是神仙也难救。”御医如此是,到不是为自己开脱,是真的无能为力。 骆鸣雁点点头,道了声辛苦,让他们去休息。 她回?头看?着里间,已经有内侍在为闻绍收殓,去宫中告丧的人?也已经出发。 等棺椁从里面?抬出来,她猛地站起来,眼泪不自觉就?涌出了眼眶。 闻绍真的死了。 继明德宫后,彭城王府也挂上了白幡。 接连失去两?个儿子?,一个是继承人?,一个是最?喜爱的,这叫皇帝大?受打击,短短两?日,花白的头发近乎全白了。 成国?公一家子?人?来彭城王府吊唁,骆广之看?了胡元玉一眼,后者?瞪了他。 “雁儿,”胡元玉请骆鸣雁屏退左右,委婉地告知:“昨日陛下召你祖父进宫,没说什么,就?闲话几句家常。” “所以,祖父祖母今天就?来了。”骆鸣雁讽刺地说。 不需要胡元玉说得多明白,她们都知道,皇帝想要她死,皇帝在逼她自裁。 “本来也该是今天来的。”意外的,胡元玉并没有不悦,她劝道:“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世?子?着想,他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已经没了父亲看?顾,再没有祖父照应他日子?该多艰难。” 骆鸣雁没再说,只引手向外,请胡元玉出去。 “你好好想想罢。”胡元玉站起身?。 骆鸣雁偏过头。 胡元玉叹了口气,离开了。 片刻后,骆鸣雁叫来侍女问?:“世?子?呢?” “世?子?在灵堂。” “你们好生看?着世?子?,别让世?子?熬坏了。” “王妃放心,奴婢省得。” 骆鸣雁遣退了侍女,独自在屋中枯坐。 皇帝逼她死,祖父不会为她忤逆皇帝,否则也不会叫祖母来劝她,皇帝奈何不了门?阀,动一个成国?公府还是没有压力的。 可她不想死,凭什么她就?要死,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他已然没有了父亲如何能让他再失去母亲。 建康京里处处险恶,没有父母的孩子?日子?会有多艰难,别人?不知道,骆鸣雁却是有体会的。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骆鸣雁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自裁的。 第235章 姚莹在看到胡元玉要单独与骆鸣雁说话时就觉得很奇怪, 成国公等人吊唁后离开,她却没有走,找到骆鸣雁询问了一番, 骆鸣雁也没有瞒着母亲, 将皇帝的意思说了。 “这不是混账么,凭什么叫你殉葬。”姚莹又惊又怒, 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你别人他们的,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就当听不懂,娘来想办法。对了, 娘去找你外祖父。” 她说着就风风火火往平国公府赶去。 骆鸣雁想唤住她都没来得及。 她不觉得外祖父能在此事上帮上什么忙, 更有甚者,她不觉得外祖父会帮忙。 再?是傀儡那也是皇帝, 平国公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公然忤逆皇帝,若他能, 在南康王摔断腿后就不会迅速放弃他了。 如今她骆鸣雁也不过是另一个南康王,甚至还不如。 太?子和闻绍都死了,皇帝只剩下南康王、东海王和五皇子三个儿子, 东海王摆明就是个又蠢又坏的东西, 五皇子不受皇帝待见?, 那这个皇位最终就只能落在南康王头上了。 骆鸣雁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好笑?,然后她就笑?出?声来了。 不知道外祖父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不知道南康王还能不能接受当初背弃他的人。 如骆鸣雁所?料, 平国公甚至没有见?女儿,叫妻子去应对, 伏乐也没法面?对女儿,只能抱恙,让儿媳出?面?。 柯怀玉对姚莹摇头:“不是家中不肯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 姚莹看着一脸为难的长?嫂,还有旁边伺候的侍女们躲闪的神色,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她喃喃。 “什么?”柯怀玉没听清。 姚莹挺直了腰杆,微扬着下巴,铿锵道:“烦请嫂嫂转告父亲,当年南康王摔断腿,他是不是也这般无能为力。” 说完,她不再?看惊怒交加的柯怀玉,大步离开了平国公府。 可连至亲都不愿意帮忙,那些关系不远不近的姻亲转折亲更不会在此时伸出?援手,躲都来不及。 姚莹奔波在建康京的街上,四处吃着闭门?羹,人情冷暖甚至比骆文刚逝去那几年更叫她心凉。 在她为女儿奔走时,胡元玉和姜云梦接连上门?劝说骆鸣雁认命。 “与?其让别人动手,不如自我了断。大姑娘,你也别觉得婶婶说话难听,你一生荣辱都系于?彭城王,如今他人没了,你还有什么指望。索性你也杀了太?子,也算是为彭城王报仇了,不如殉了葬,与?彭城王到地?下团聚,也叫咱们这些无辜之人可以松快过日子。” 骆鸣雁道:“倘若二叔死了,二婶会给?二叔陪葬吗?” 姜云梦正想斥她胡言乱语,就见?骆鸣雁举起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地?看,一脸恶意地?说:“二婶,我杀太?子就是用这只手。握着匕首,捅进太?子身上,怕他死得不够快,又抽出?来再?捅。太?子的血是红的热的,流得我满手都是。二婶你说,二叔的血是什么样的?” “你……你……”姜云梦双腿打着颤后退。 “二婶说话之前?先掂量掂量,我连太?子都敢杀,杀个二叔二婶又有何难。” 姜云梦惊叫一声,啐了句“疯子”,逃命似地?跑了。 骆鸣雁放下手,面?无表情地?吩咐:“以后不准姓胡和姓姜的上门?,来了就给?我打出?去。” 侍女大声应喏,气势汹汹去找长?史?朱年传达。 才出?了正院就看到朱年急匆匆快步走来。 “朱长?史?,怎么了?” 朱年没空回答侍女,让她快进去通报:“骆校尉大败楼容,拿下邯郸了。不仅如此,她还俘虏了楼容。” 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骆鸣雁一直着紧北边的战事,如今有了大胜,侍女喜不自胜得都顾不上这满府的白幡,连忙转身回去,还差点儿摔了。 骆鸣雁听了侍女的禀告,忙唤朱年进来说话。 邯郸大捷的消息通过驿丞八百里加急的呼唤传遍了建康京,让建康京一扫逼宫和两场丧事的阴霾,躲在家中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好些日子的百姓都振奋了起来,酒楼食肆重新变得热闹,廛市瓦子接踵摩肩。 骆乔从战场下来,身上的硝烟和血腥还未散去,骆意迎上前?就是几件大事砸过来。 骆乔的思绪还在战场之上,在心中复盘邯郸这一战的种种细节,心不在焉听弟弟说话,随口答应几句表示自己在听。 “哦,太?子逼宫。” “哦,太?子死了。” 一力降十会 第227节 “哦,彭城王也死了。” “哦,是大姐姐杀了太?子,那太?子也太?弱了。” “骆校尉,”骆意无奈:“你能认真听我说话吗?” “我听着呢。”骆乔很无辜:“太?子抽风搞逼宫,莫名其妙去围攻彭城王府,最后被大姐姐反杀,弱爆了。彭城王是个倒霉蛋,被好弟弟东海王推去挡刀,死得很冤。席蛮奴是个大混蛋,居然说我把传国玉玺给?捏碎了,找机会我要揍他一顿。还有其他的吗?” 骆意:“……” 骆乔评价:“没想到建康京的人日子过得很精彩嘛。” “太?子之死,皇帝恐会迁怒大姐姐。”骆意说出?自己的猜测。 骆乔这才正色起来:“你这么说,那就是必然了。” 太?子之死怪罪在骆鸣雁身上在骆乔看来实在是牵强,屠刀都砍下来了,不奋起反抗难不成坐以待毙? 至于?太?子就这么死了,只能说明他太?弱了,或者用一些人最喜欢的说法“福薄”。 可上位者想要迁怒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权力实在是个好东西。 “阿娘已经派人去建康,以你的名义请大姐姐来许昌散心。”骆意笑?着说:“好在姐姐你拿下了邯郸,且还俘虏了楼容,如此大功,建康京想必也不好驳你面?子。” 骆乔面?上却没有轻松的颜色,她望向北边,轻声说:“还不够。” 骆意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他上前?一步,与?姐姐并?肩而立,也望向北方,说:“不着急,咱们一步一步地?来。” 闻敬就是在这时候找过来的,建康京剧变,他得回去了。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闻敬语气遗憾却不沉重,他对骆家姐弟俩说:“回到建康,我会照看三嫂,你们且放心。” 骆家姐弟俩奉手称谢,情真意切。 待送走了闻敬,骆乔问骆意:“你怎么看?” 骆意沉吟:“南康王的城府出?乎所?有人意料得深,五皇子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却是南康王无法比拟的。一个布局建康京多年,一个深耕军队,也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吧。” “你看好谁?”骆乔问。 “大姐姐的儿子是叫闻瑾对吧,”骆意回答得很狡猾,“小孩儿也是正经的王子皇孙。” 骆乔长?眉一挑,笑?了。 骆意也露出?同款笑?容。 两张相似的脸笑?得一模一样。 邯郸大捷的喜讯送到建康京三日后,林楚鸿派来接骆鸣雁去许昌的护卫镖师也到了,领头的是墨琴,在代表骆都督和夫人给?已故彭城王上了香送上奠仪后,便当着众人的面?说了林楚鸿叮嘱的话。 姚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心中狂喜,上前?去握住墨琴的手,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做哀戚状,边感?动骆乔的姐妹情深,接着问骆乔在邯郸可有受伤,又夸赞骆乔有勇有谋,把骆乔夸得是武神在世天下无敌,有稍微夸张一点点。 来吊唁的人暗中交换着眼?神,没想到远在邯郸的骆校尉消息如此灵通,这彭城王妃看样子是保住命了,只是从此孀居,也不知这算好还算不好。 说起来,彭城王妃的亲娘也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母女俩可真是亲母女呐。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压制不下去了,没几日甚至隐隐有姚氏、骆氏克夫的流言出?来,成国公府和平国公府的女眷都被牵连了进来。 流言传到姚莹的耳朵中,她气得不行,喊着要去撕了那些胡说八道的嘴。 “母亲,”骆鸣雁拉住她,劝道:“嘴长?在别人身上。” “那也不能胡说八道!”姚莹气道。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骆鸣雁听了也生气,可人家又没当着你面?说,你跑去计较,不仅没理反倒显得自己心虚落人口实。 这样恶毒的流言就已经够让人生气了,现在婆家娘家都对姚莹有埋怨,认为是她四处上门?求人才惹来这等是非,姚莹人前?竖起全身的刺,背过身不知抹过多少眼?泪。 然后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徽音殿内侍毛彬柄到了彭城王府,传张贵妃的话,让彭城王妃安心在府中为彭城王服丧。 姚莹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等毛彬柄走远了,她才拉着骆鸣雁的手,凄惶问:“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让你去许昌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恐怕不是贵妃的意思。”墨琴到建康后一直在彭城王府照应骆鸣雁,毛内侍来传话她也在。 骆鸣雁惨笑?了一声:“皇帝这是一定要我死!” 姚莹抱住女儿嚎啕大哭:“我的雁儿啊,咱们娘俩的命怎么都这么苦。” 骆鸣雁面?色虽苍白,却没有流半滴泪,眼?底反而是以前?的她没有过的坚毅。 皇帝要我死,我偏不死。 要不你皇帝下旨啊,否则我就熬着,反正我比你皇帝年轻,一定可以熬死你! 墨琴退出?院子,把空间留给?母女俩,她去前?院找到带来的镖师,让他们安排人送信回许昌,将此变故告知林楚鸿,越快越好。 大姑娘得尽快离开建康才行,时间一长?,就怕皇帝没了耐心派人暗中下手,由来只有做贼千日,哪有防贼千日。 墨琴也是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偏执之人,自家姑娘攻下邯郸这样的大功都不能叫他高抬贵手,她计划是等彭城王的梓宫入了地?宫就立刻启程呢。 第236章 邯郸城外宋军大营, 被俘的楼钦从侄楼容就关押在中军大帐旁边,骆乔亲自看守。 “能让我亲自看守的人可不多,你的待遇很不错了。” 同为俘虏, 楼容可没有当年的杜鸿渐识时务, 打仗不行?,搞事方面却是花样层出?不穷, 看管的士兵被他搞得一个比一个暴躁。 从这一方面来说, 也是个人?才了。 楼容对骆乔的威胁并不以为意, 他知道骆乔是要拿他去?交换利益,无论?他会被交给谁,他都?是有价值的, 有利用价值他就不会死, 既然如此他可不得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 还有就是,他想试探出?骆乔乃至宋国的底线。 “我的待遇要是不错的话, 你现在应该奉我为座上宾。”楼容倨傲道。 旁边看守的士兵气不过,甘彭更?是指着楼容切齿骂詈:“羌奴安敢狺狺狂吠, 尔阶下之囚,便该当?场打杀了,扔去?乱葬岗了事。” 楼容冷嗤:“你们校尉都?没?说话, 轮得到你一个尖头奴!” 骆乔摆了摆手, 示意士兵不必争吵, 她打了个唿哨,没?一会儿,一颗毛茸茸黄灿灿的脑袋探进帐中。 毛茸茸看到骆乔, 慢慢悠悠走到她身边站定。 如果是骆意在这儿, 那颗毛脑袋此时就已经蹭他身上去?了,骆乔可没?这等待遇。 楼容瞠大了眼, 指着面前黄黑相间的毛茸茸,抖得话都?说不圆了。 骆乔捏了捏手边的毛耳朵,毛茸茸冲着楼容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声虎啸:“嗷——” 楼容腿一软,咚一声坐在地上。 “你既不想叫我看守你,那便叫我家找找看守。”骆乔撸着骆找找的脑袋,嘱咐:“你把这个人?看牢了,他要是不对劲儿,你就把他吃了。” 也不知骆找找听没?听懂,反正它应了一句:“嗷!” 白着脸的楼容:“……” 骆乔笑眯眯,搓着虎头说:“我家找找不愧是百兽之王,一看就有王者?之风。” 发着抖的楼容下意识去?看面前的老虎。 这老虎长得实?在好,体形健硕,花纹对称,额上的花纹是个端端正正的“王”字,把它百兽之王的尊贵身份就这么?明明白白顶在脑门上,可吓人?了。 澄黄的虎眼看过来,楼容怀疑这虎是不是在想从哪里下嘴比较好吃。 竟然叫个老虎守着自己,骆乔简直不是人?。楼容在心里狂骂,手撑着地往后蹭了蹭,尽可能地离老虎远一点儿。 骆乔离开前还特意说明:“我家找找今天只吃了半头羊,可是没?吃饱,你自己掂量。” 楼容在心里狂吼:骆乔,你个魔鬼!!! 有了百兽之王的看守,楼姓俘虏终于老实?不作?妖了,看守他的士兵们也轻松……不,也算不得轻松。 楼姓俘虏怕老虎,他们也怕啊。 骆找找像是知道对面的人?很怕自己,先送上一份威风凛凛的虎啸,把人?吓得够呛才在门口趴下打盹。 差点儿吓尿的楼容在心里狂骂,魔鬼养魔鬼虎。 旋即又戚戚,从叔什么?时候才来赎我? 这一刻,他想到了多年前同样被姓骆的人?俘虏的杜鸿渐,他父亲杜晓为了赎他在邺京四处奔走,那时候他还嘲笑杜晓一把年纪还如此天真。 风水轮流转,如今俘虏的变成了自己,就不知邺京的人?有没?有像杜晓那样不辞劳苦为他奔走的。 说真的,从叔好端端为什么?要篡位啊,他手上也没?多少军队,他这是篡个什么?鬼啊! 骂完了骆乔,楼容又在心里骂起了楼钦。 身在邺京的楼钦在接到邯郸失守的战报第一时间就大骂过从侄楼容了。 叫他抓个废物皇子抓不到,叫他守住邯郸不仅没?守住自己还被俘,这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废物,出?征前是怎么?说的,合着说的都?是大话! 邯郸一失,邺京就危险了。 兖州的周访还在打馆陶,清河郡也有被冀州顾缙攻破之势。 西边汾州还有个嵇充在浑水摸鱼。 幽州拥立霍涣那个废物为皇,定州打着勤王的旗号,皆威逼着邺京。 楼钦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四面楚歌,守着一个邺京,手上满打满算八万人?,这八万人?还是算上邺京所有十六以上男丁的。 夜深人?静之时,楼钦常常会冒出?后悔的情绪,当?初就不该听信侯秋鸣的怂恿,那阉竖不安好心。 现在楼钦只能先借楼容被俘与宋国谈判,先稳住宋国,南边空出?手来他才能集中精力?收拾幽、定二州和一些?不安分的东西。 楼钦的底线是让骆乔退出?邯郸和魏郡,他可以把安阳以南割让给宋国。 但他准备好,派遣使?者?前往邯郸,却得知骆乔不在邯郸,邯郸这里的守将换成了豫州军将军喻沣。 还有,他的从侄楼容,也不在这儿了,他被骆乔押送往建康京。 楼钦傻眼了。 不是,等等,之前是你自己释出?信号可以谈判的吧,现在我来了,你人?却走了,还把俘虏带走,是几个意思啊?! 关注着邯郸和骆乔动?向的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 定州的于坚问?幕僚:“姓骆的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咱们的人?不是说,姓骆的有意将楼容交给咱们吗?” 一力降十会 第228节 幕僚猜测:“是不是不满意将军您开出?的条件?” 于坚不觉得:“不满意可以再谈,她这一招是个什么?意思?” 幕僚们都?是一头雾水。 骆乔俘虏了楼容后就向各处释出?信号,把楼容待价而?沽,甚至还有隐隐暗示,如果价格满意,邯郸城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什么?样的价格才能叫骆乔放弃辛苦打下来的邯郸,幽州、定州和邺京都?有猜测,就连在汾州摸鱼的嵇充也表现出?对邯郸的兴趣。 然而?谈判还没?有过一轮,卖家就把商品带走,不卖了。 搞什么?鬼啊! 商品……不是,楼容坐在囚车里瞅了一眼走在囚车旁的老虎,继续呆滞望天。 他也想知道骆魔鬼怎么?突然把他往建康京送。 她要献俘表功,也该献他从叔那种级别的吧,他就是一条小鱼,就比虾米大一点儿,真够不上送去?建康京。 “喂,我渴了,要喝水。”楼容喊车边的士兵。 士兵瞅了他一眼没?应,倒是旁边的老虎应了:“嗷……” 楼容:“……” 楼容看着囚车,忽然高兴,对车外的老虎挑衅:“你叫什么?叫,你有本事进来啊!” 士兵看着他,相当?无语。 “前面十里就是钟离郡,到了驿站就给你喝水。”士兵说了句。 楼容惊讶,他知道这一路几乎都?在急行?,可没?想到骆魔鬼这么?着急,这才几天功夫就到钟离郡了,这要不了三四日可就到建康京了。 “喂,问?你,你们骆魔……校尉这么?急着邀功吗?” 士兵瞥他:“对啊,你怕了没?。” 楼容:“……” 他……他还真有点儿怕,毕竟前途未卜不是。 抵达钟离郡驿站,队伍停下休整,甘彭找到驿丞递过去?一封折子让驿丞尽快送去?建康。 这一路上,一到驿站就上一封折子,送到皇帝案头的应该有个四五封了。 献俘之事自然不是建康京要求的,楼容没?那个分量,墨琴把彭城王府的消息送回来后,骆乔与许昌几番通信定下此次建康献俘之事。 照理说邯郸才拿下,主将不该在此时离开,哪怕是战后,临时换帅也对军心稳定不利。 但知道皇帝不放骆鸣雁离开,用她骆乔的旗号不好使?,骆乔便决定亲自去?建康京接骆鸣雁。 她倒要看看,是不是她本人?在建康京也寸步难行?。 喻沣、谌希得等人?一到邯郸,交接后,骆乔和骆意就点了两千先锋军押着楼容启程。 启程前她就上了一道献俘的折子,建康那边没?有答复,但无妨,骆乔原也不是要征得建康的同意,只是通知他们一声。 未免建康装傻,她一路走一路通知,停一个驿站就送一封。 “校尉,军师,驿站的人?说,五皇子昨日才离开,咱们估计能在前面遇上。”甘彭从驿丞那儿听了这事,立刻过来告诉骆乔骆意。 骆意沉吟道:“遇到了也好,到了建康也许需要五皇子搭把手。” “五皇子的手岂是好搭的,你可想好了。”骆乔道。 “姐姐不也想好了么?,”骆意笑着说:“否则咱们又怎么?会跑这一趟。” “嗯。”骆乔点了下头,靠着凭几,语气淡淡地说:“所谓一力?降十会,首先得要有绝对的实?力?。” 这些?年闻敬多次示好,骆乔不为所动?,她不想搅合进建康的皇位之争,没?意思得很。 可这次的事给她一个当?头棒喝,有些?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根本避免不了。 式乾殿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的人?是谁说重要也很重要,至少得是一个不会在她在前线打生打死的时候背后使?阴招的。 要征战天下横扫三国,不仅要有横扫三国的实?力?,还得有横扫三国的权力?。 “姐姐觉得南康王如何?”骆意问?。 骆乔摇头:“没?相处过,不能定论?,待到建康再看罢。” “其实?,无论?是南康王还是五皇子,哪怕是东海王,谁都?一样,姐姐觉得像席司徒那样的,会在乎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吗?”骆意撸着骆找找搁在他膝上的虎头,语气漫不经心。 骆乔诧异挑眉:“那你为什么?看准五皇子?” 骆意揉着骆找找额头上的“王”字,笑着说:“姐姐不觉得以五皇子的开局条件,拱他上位,是一件很具挑战性的是么?。” 骆乔无语了片刻,弟弟这性子是长歪了吧,小时候明明很乖巧可爱。 肯定是谌夫子教的。 第237章 “王妃, 王妃,骆校尉已经到城北的十里亭了,至多还有?半日就能进城。”侍女顾不上规矩, 一路小跑到了正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骆鸣雁。 “真的?!”骆鸣雁猛地站起来, 往外走:“快,随我去前?堂。对了, 世子呢, 还在前?堂跪着吗?” “乳娘已经劝世子去休憩片刻了, ”侍女心疼地?说:“可怜见的,世子还那么小,整日整日跪灵, 奴婢真怕他的腿受不住。” 骆鸣雁面上的喜悦之色略淡了些, 轻声道:“这都是他为人子应该做的。更别说王爷在时最是宠爱他,还亲自为他启蒙。” 侍女自觉说错话?, 忙跪下请罪。 “罢了,”骆鸣雁叹口气, “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我也是担惊受怕的,只是你们需记着祸从口出,王爷不在了, 可没人再给你们撑腰了。” 闻绍纵然有?千百个不好, 但?被他护在羽翼下的人腰杆都比别人硬, 府里的仆役都比别家?的要嚣张。 而骆鸣雁现在自身难保,下人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主仆沉默着到了前?堂的偏厅,才?坐下, 乳娘牵着闻瑾过来。 小家?伙看到母亲端端正正行了礼, 才?挨着母亲坐下。 遭逢大变,斩衰在身, 不到一月小家?伙原本胖嘟嘟的小脸瘦都有?些凹陷了,性子也不似以往活泼。 “阿菟,娘常跟你说的姨母就要来咱们家?了,见到要叫人哦。”骆鸣雁轻声细语叮嘱儿子。 小家?伙没睡够本有?些呆呆,这会?儿圆溜溜的双眼一下亮起来,仰头问母亲:“是那个好厉害好厉害的乔乔姨母吗?” 他两岁的时候骆乔来过建康,他是见过乔乔姨母的,但?那会?儿他实在太小了,一点儿印象也无?,这几年?听骆鸣雁常说起乔乔姨母如何?勇猛厉害,他好奇极了。 “娘亲,我会?乖。”闻瑾拍拍小胸脯跟母亲保证,然后亮晶晶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门外。 骆乔等人此刻还在十里亭等待入城的旨意?。 她?这一套威逼朝堂、无?诏入京自然不会?让皇帝高兴,不止是皇帝,朝中不少大臣对此亦颇有?意?见,认为她?这是恃功骄蹇,此风断不可长。 他们说着,目光隐晦地?投向席荣,意?思不言而喻。 “诸位若也能开?疆拓土,恃功骄蹇我也给你鼓掌。”席臻讽道。 他这几年?被拘在建康京,其他长没长进不知道,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是吵架……不是,是朝堂辩论的一把好手。 “将士在外浴血奋战,咱们在建康坐享太平的,拖了前?线将士的军饷军备就算了,别叫将士们寒了心呐。”席臻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阴阳怪气,特别讨打。 御座之上的皇帝如何?听不出,席臻这是故意?点他,席臻缘何?如此大胆,还不就是…… 闻燮把目光投向列班最前?的席荣,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能下令让致果校尉骆乔入宫觐见。 这旨下得,教他憋屈得很。 这种憋屈还不是以前?几十年?那种面对席荣、柳光庭等把持朝政的权臣之流无?能为力的憋屈。 再不愿承认,席荣之流在他面前?是犹如高山一般的存在,他想要征服想要把他们都踩在下脚。 可骆乔,一介女流,区区七品校尉,只力气大,家?世平平,竟将他逼迫至此。这就像蝼蚁伸出一只脚把大象绊倒,大象能不憋屈么。 皇帝手谕飞马送到十里亭,骆乔、骆意?正在同闻敬说话?。 骆乔接了手谕,对闻敬略一奉手,道:“我初次入式乾殿,还请五皇子多关照。” 闻敬笑叹:“高羽这算是‘所托非人’,我是一次都没去过式乾殿。” 就皇帝这手谕里,明知五皇子是同骆校尉一同来的,却只字不提五皇子。 “既然都是第?一次,那咱们就互相关照。”骆乔翻身上马。 看似随意?说的这一句,却叫闻敬又惊又喜。 骆意?不同他们一道进宫,骆乔安排了人护送他先去成国公府。 “找找,”骆乔指着骆意?乘的马车对老虎说,也不管老虎听不听得懂:“保护好你主人,谁敢碰你主人一根头发你就咬死谁。” 骆找找霸气回应:“嗷嗷嗷~” 骆意?从马车里探出个头来,不放心地?提醒姐姐:“记得收着点儿。” 骆乔好笑:“我一个七品校尉,能做什么。” 骆意?一脸不信的表情。 “好吧好吧,”骆乔举起双手表示,“我顶多不小心绊到门槛这样,如果门槛不结实可不能怪我。” 骆意?缓缓点头:“那的确是不能怪姐姐。” 骆乔大笑,一夹马腹,玄青嗒嗒往前?走,若不是她?控制着缰绳,就要走到五皇子前?面去了。 式乾殿里,皇帝端坐御座,重?臣分列两班,南康王闻震坐在轮椅上位列御阶之下众臣最前?方。 随着一声声的传唱,众人看向殿门处,一刻钟后,一袴褶一甲胄两道身影逆光出现在殿门处,待那两道身影走进来叫众人看清楚,大多数人了然那袴褶是谁。 “儿臣闻敬,拜见父皇。” “臣骆乔,拜见皇帝陛下。” 二人走至殿中站定,朝皇帝肃身行礼。 那身着袴褶的果然是五皇子。 众人交换着眼神,五皇子在这时候回朝,还无?诏觐见,目的为何?不要太明显。 闻震看着闻敬,在皇帝叫“平身”后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一力降十会 第229节 闻敬恭敬回了一礼。 骆乔直起身后看了闻敬一眼,后者会?意?,奉上手里拿着的一份奏疏,朗声道:“父皇恩德广施天下,邯郸百姓知儿臣与骆校尉要进京献俘,特写下万民书,感恩陛下德政教化。” 赵永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略一颔首,立刻轻快下去接过闻敬手里的万民书呈交给皇帝。 这份万民书十分粗糙,一看就是赶工赶出来的,闻燮看过后心情复杂,说不出自己是生气还是高兴。 “很好,你们有?心了。”闻燮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俘虏楼容就在殿外,还请陛下移驾。”骆乔道。 皇帝从御座下来,骆乔作为功臣落后皇帝两步,再就是众臣子,一起往殿外月台走。 骆乔边走边禀:“楼钦前?些日子遣使与臣说,愿割地?以赎楼容,定州于?坚、幽州贺放皆送信到邯郸,对楼容感兴趣,给出的条件也都不错。臣不敢擅专,只能将楼容押送回京,请陛下定夺。” 她?话?音未落,就听左后方有?一人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豫州都敢无?诏调兵攻打邻国,区区一个楼容你竟说你不敢处置。” 骆乔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人,豫州时刻关注着朝廷的动向,说话?之人她?虽是第?一次见,却很快就对上了号——上任不久的兵部侍郎何?文斌。 上一任兵部侍郎席烈迁调去了洛州,何?文斌就提了上来,一个非席氏铁杆能在席司徒掌控的兵部升到侍郎,可见此人是有?些能耐的。 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会?是个无?脑出头的人,骆乔微微朝他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何?文斌似乎还想说什么,走在不远处的席臻先他一步开?口,悠悠道:“听何?侍郎此言,意?思是敌人打咱们,咱们不能还手呐。” “席舍人误会?了。”席臻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谁都敢怼,从来不知客气为何?物,何?文斌不欲与他逞口舌之争。 席臻懒懒道:“不想叫人误会?,何?侍郎就不要说这种很容易叫人误会?是他国细作的话?。” 何?文斌眉目间现出愠色,声音微厉:“平日里看席舍人口无?遮拦,不想今日在大殿上还如此,不知道还以为是城南地?痞。” 他话?音才?落,忽然痛呼一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结结实实正面拍在地?上,高挺的鼻梁与式乾殿的金砖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他当?场飙泪,两管鼻血缓缓流下。 这好端端的,怎么平地?摔跤? 赵永忙叫小内侍去把何?侍郎扶起来,他起身后,众人这才?看见他刚刚摔倒的地?方有?一小块木头,看起来很像是…… 众人目光移到式乾殿大殿门的门槛上,果不其然,门槛缺了一小块,而骆乔就站在豁口那处门外。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骆乔大方承认:“脚滑了。” 旋即向皇帝请罪:“臣少见天颜,心情激动,以致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闻燮眉间深深凹陷,愠怒之色根本不想掩饰,他堂堂一国之君也没必要在一个小小七品校尉面前?掩饰,正要开?口训斥,就听席荣不紧不慢在说:“陛下宽怀大度,骆校尉并非有?意?,诸君以为呢?” 众臣立刻附和?: “席司徒说得是,谁都有?个脚滑的时候。” “骆校尉年?纪小,虽说是在御前?,也是情有?可原。” “骆校尉于?国有?功,小小年?纪就上了沙场,也算是百战之将了,还是百战百胜。” 谢禹珪和?柳光庭两人都没做声,前?者嘴角噙着笑老神在在,后者面无?表情每条皱纹都透着严厉。 骆乔眼见着皇帝的怒气一点点压下去,再缓缓变成一个温和?的浅笑。 何?文斌被内侍送去治伤,式乾殿豁了口的门槛赵永已经吩咐下去更换,皇帝带着众臣到了前?庭对着楼容褒奖豫州。 骆乔对皇帝的挑衅就这么不痛不痒揭过去了。 从进殿开?始就一直被或有?意?或无?意?忽视的闻敬看着这一幕,藏在袖子里的手拽得指节都泛出青白来。 这就是权力! 许多人毕生所追求的生杀予夺的权力! 闻敬微微发着抖,他不是怕,他是激动。 他终于?踏入了式乾殿,离他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五弟。” 听到身旁闻震的声音,闻敬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他微侧身低头看向坐在轮椅里的兄长,恭敬地?唤:“二哥。” 闻震笑笑:“五弟离京多年?,如今回来,我们兄弟二人合该畅快地?喝上一盅。” 闻敬颔首:“弟弟早就该感谢二哥曾经的关照,是弟弟不懂事。” 闻震微仰起头冲闻敬笑了一下,随后转头将目光投到前?方,对闻敬说:“如今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合该互相关照,不叫父皇为我们操心。” 闻敬眉尾微扬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老二这话?的意?思是都不把老四当?兄弟看了? 有?点儿意?思。 “二哥说得是。”闻敬轻声应道。 对皇帝,老二是何?种想法闻敬不清楚,皇帝对于?他们俩来说都不是慈父,是有?糟糕和?更糟糕的区别。 对老二话?里的暗示闻敬很赞同,建康京现在这么个情况,他们俩不该是对手,该先把皇帝撸下去再争个高下。 第238章 成国公府正?堂, 骆广之正在对下首的浑身酒气坐没?坐相的儿子?发脾气。 “看看你这个?鬼样子?,又去鬼混了?是不是?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骆武打了?个?酒嗝, 呵呵笑:“父亲, 您这话说得……咱们府上还有什么脸面呐……” “你……”骆广之铁青着脸,恨道:“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骆武还是呵呵笑, 指着自己:“您养我这么个?混账东西……您养我之前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呐……” 骆广之难以置信:“这是你为人子?该说的话?你这是在怪我跟你母亲不成?混账, 你竟能不孝成这样!” “那您说……我变成如今这样……我该怪谁?呵呵……怪我那个?不孝子?吗?”骆武拍着大腿狂笑:“报应啊, 这都是报应!” “闭嘴!”骆广之怒吼。 骆广之在家中积威甚久,骆武被他这么一吼也不敢再造次,缩了?缩脖子?, 但又不甘心, 索性往凭几上一趴,像团烂泥一样, 故意?起他爹。 他爹果然被气到了?,吼着叫他坐好。 “这又没?外人。”骆武偏不坐好。 “你这个?鬼样子?, 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骆广之气得想动手了?。 “那您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丢人玩意?儿在跟前了?。”骆武摊开手,“老三老四?倒是不给您丢人, 老四?还给您长脸, 可惜, 他们都不乐意?在您跟前敬孝哩。” “你胡说些?什么?!”骆广之大为紧张:“你难道在外面也是这样说的?” 家丑不可外扬,甭管内里?烂成什么样儿了?,在外总要维持家和万事兴的表象。 “您放心, 我又不傻, 要不我怎么会从榻上爬起来?在这儿等着一个?晚辈。”骆武呵呵笑。 说到这个?,骆广之又有一件生气的事了?:“你还好意?思说,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你还有个?人样儿不?!” 骆武打了?个?呵欠,懒懒说:“我又不用每日点卯,也无事可做,我除了?喝酒睡觉也不知道做什么。” 骆广之语塞,怒火散去,委顿在坐席上。 骆武虽然名“武”,可真就是文不成武不就,被撸了?职后骆广之想让他走武将路子?,到处请托人情想把他送到军中去,可京城和上州的他进不去,下州和前线他又不想去,最后就是骆广之人情耗了?礼也送了?事却不了?了?之了?,直接就把骆广之气病。 走不了?武将路子?,骆广之就想让骆武把家里?的庶务管起来?,总不能真无所事事一辈子?吧,谁知他管了?没?几个?月就学着别人放子?钱,这便罢了?,他还误信了?骗子?,被人骗走了?近万贯钱,又生生把骆广之气病了?。 “爹,您放过?我,也就放过?您自己了?。”骆武也不想折腾。 “你就打算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骆广之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是半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呢,”骆武笑笑:“怎么过?日子?不是过?,我现在也不去赌了?,就喝点儿酒而已,等您百年后,这不是还有两个?弟弟呢,骆爽骆衡总不能眼看着我这个?兄长饿死吧,有饭吃有酒喝就行?了?。” 这种没?出?息的话骆广之听多了?,现在再听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大发雷霆,最后无可奈何地说:“你就指望你孙子?有出?息,让你安享晚年吧。” 他把儿子?养废了?,儿子?把他孙子?养废了?,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他儿子?的孙子?能有出?息。 骆武无所谓地笑笑。 骆崇绚站在门外将里?头祖父与父亲的话完完整整听完,神情几番变化,在随从轻声问他怎么还不进去时才收好愤恨地表情,在门外朗声唤:“祖父,父亲,我来?了?。” 进去后,就听骆广之问了?句:“怎么现在才来??” 骆崇绚控制不住情绪地回了?句:“这不是四?叔家的两个?弟妹也还没?到么。” 骆广之立刻皱起了?眉,骆武自己被训得跟孙子?似的,不想看儿子?也被训,赶紧出?来?打圆场:“来?了?就行?,你弟弟呢?” 骆武一般问骆崇绚“弟弟”就是只幼子?骆崇礼,那是个?与名字完全不符的霸王,在家中各种横行?霸道。 骆崇礼小的时候,骆崇绚还觉得这个?弟弟可爱,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很是喜爱弟弟。 可随着年纪增长,骆崇礼愈发得人憎狗嫌,骆崇绚也受不了?这个?霸王,对这个?弟弟嫌弃得不行?。 “崇礼不愿意?来?,他说他讨厌死骆乔了?。”骆崇绚嫌恶弟弟,竟是半点儿也没?想过?要帮他遮掩。 骆广之果然生气了?,就在他要唤人去把骆崇礼带过?来?时,管家进来?说四?郎君到了?。 骆广之再顾不上骆崇礼,叫骆武坐好了?有个?长辈样儿,让管家把骆意?领进来?。 他们没?注意?管家奇怪的面色,骆武也正?襟危坐了?起来?,都看向?门外。 不一会儿,门外有了?动静,但最先映入他们眼帘的不是骆意?,而是头顶一个?“王”字的斑斓猛虎。 “嗬——” 骆武倒吸一口?冷气,要不是想起之前老四?家的两个?孩子?回京也带了?头老虎,他就要跑了?。 就算知道这是四?房俩孩子?养着的老虎,他还是吓得腿软。 老虎倒是很客气,见人先打招呼:“嗷呜……” 骆武:“……” 骆武屁滚尿流地躲到里?间去了?。 儿子?怂成这个?熊样儿,骆广之简直没?眼看,但对骆意?纵虎吓人亦相当不满。 “找找,别闹。”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从门外传来?。 老虎扭头回去,随后一惨绿少年进门来?,朝骆广之端正?拜下。 “孙儿意?,请祖父安。” 一力降十会 第230节 少年鹄峙鸾停天质自然,青丝如墨肤如玉,貌若好女艳独绝。 骆鸣雁成婚那年骆意?跟着母亲和姐姐一块儿来?过?建康京,那时他还只是总角孩童,身体不好,面上总带着病气。 骆广之不喜欢看病病歪歪的孩子?,又因当时分家之事厌上林氏,认定就是林氏撺掇着孩子?闹。因此,无论?是对蛮横的骆乔还是乖巧的骆意?,都一视同仁的不喜。 但多年过?去,当初的情绪骆广之淡忘了?许多,加之日日对着骆武、骆崇绚这些?不肖子?孙,这时候回来?一个?清新俊逸的孙子?,骆广之怎能升起喜爱之情。 “不必多礼,坐罢。”骆广之朝骆意?指了?指骆崇绚下首的坐席。 骆意?跟骆崇绚见了?礼才过?去端坐好。 有礼有节,骆广之对这个?孙子?更?满意?了?。 这是我孙子?。骆广之满意?地看着骆意?。 这也是我孙子?。骆广之目光扫到旁边的骆崇绚,顿生糟心之感。 真真是蒹葭倚玉树! 紧接着,他就只剩糟心了?。 骆找找等骆意?一坐好,就懒懒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坐便罢了?,它还非要坐到骆意?与骆崇绚中间,毛乎乎的把骆崇绚挤得屁滚尿流跑开。 骆广之想叫骆意?把老虎赶出?去,不小心对上澄黄的虎目,顿时:“……” 骆崇绚躲远了?,在角落里?愤恨地瞪骆意?。 这竖子?定是故意?的! 和他姐姐一样讨嫌! 骆广之与骆意?闲话家常,问起邯郸事物还有豫州的情况,看起来?像是想打探些?什么,就不知是为自己打探还是为旁的什么人打探了?。 骆意?则看似有问必答,细究起来?却滴水不漏,什么也没?有回答。 骆广之再问深了?,他就摇头。 再三追问,干脆装傻。 骆广之对这个?孙子?是全然不了?解,在骆乔的光环下,少有人提及骆意?,他也就不知道这个?孙子?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如今也已舞象之年,你父亲为何不为打点选官?”骆广之实在没?打听出?什么来?,都问累了?,干脆换了?个?话题。 说到这个?,骆广之就对骆衡十分不满,哪有做老子?的这么不关心儿子?前程的。 “小七不过?七品校尉,你在她帐下做军师,连个?品级都没?有。你父亲若看中你的前程,合该送你来?建康才对。咱们成国公府再不济,也能把你打点一番大中正?,你若是不差,评个?上上也不成问题的。” 骆意?轻声道:“之前姚家载表哥说要给我定品,我拒绝了?。我去姐姐军中正?正?好,父亲母亲也是同意?的。” 骆广之差点儿没?想起,平国公的姚载了?去豫州任中正?官。 豫州现在是风生水起,他给骆意?评个?上上送到建康来?,建康的大中正?不看姚载的面子?也要看豫州都督骆衡的面子?,骆意?的上上没?得跑。 骆广之又尴尬又生气,只要挽回面子?般地强调:“你姐姐不过?七品。” 骆意?没?有说话,抬手摸了?一把骆找找的大脑袋,然后轻捏了?一下它的耳朵。 立刻,骆找找:“嗷嗷嗷……” 虎啸声几乎响彻成国公府,超吓人。 骆乔从宫里?出?来?,一路快马加鞭往成国公府来?,叫上弟弟一块儿去彭城王府吊唁,刚到门口?还没?下马就听里?头在虎啸。 “嘶律律……”玄青不甘示弱,也跟着嘶叫起来?,还踏着蹄子?躁动,一副要跟老虎打一架的模样,要不是骆乔拉着它,它就直冲大门了?。 而里?头的骆找找听到外头的马鸣,也不乐意?了?。 一匹马敢在它百兽之王面前嚣张,岂有此理! 站起来?就冲着外头吼。 顿时,门里?门外虎啸马鸣互骂起来?,骆乔骆意?姐弟俩没?怎么,成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却受不了?了?。 救救我救救我,能不能别让老虎再咆哮了?,好可怕。 骆广之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四?房的小鬼一回来?建康,他的日子?就没?有安生过?! 第一次,骆武被撸了?官职。 第二次,被迫分了?家。 这一次这两个?倒霉孩子?还想干嘛?!!! 第239章 骆鸣雁从上晌就在?等着, 一直到日入时分,她以为今日怕是要等不到了。 骆乔进京献俘,先要去宫中拜见皇帝, 皇帝再不想也是要留她在宫中说会儿话的。 从宫里出?来, 她还得先回成?国公府拜见祖父祖母,这是礼数。说不得祖父会留她说话。 这么一番下?来, 今日估计是要见不到了。 骆鸣雁有些失落。 从籍田惊变, 她苦苦支撑了一个月, 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恶意,还有人情冷暖,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也不知?道今日阖眼, 明日还能不能睁开。 又担心她的孩子会?遭遇不测,以致疑神?疑鬼, 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叫她激动失常。 她有好多话想跟骆乔说,那些她不敢也不能跟母亲说的话, 她的恐惧、愤怒还有大逆不道。 “娘亲,乔乔姨母不会?来了吗?”小小的闻瑾仰头问母亲。 他年纪虽小却不是半点儿不知?事的,每日为父亲守灵时, 来吊唁的大人以为他年纪小听不懂, 说话便没顾忌。 母亲虽然说父亲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但闻瑾知?道,父亲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了父亲, 别人看?他的眼神?再不是那种讨好或畏惧, 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了什么叫居高临下?。 那些人都是垂着眼睛看?他,与他一道玩耍的小郎君们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骆鸣雁轻抚着儿子的小脑袋, 斟酌着如何才能让儿子不失望,这一个月里儿子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心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在?这靡靡建康京里,失去了父亲的孩子日子不会?好过,尤其是他父亲曾经那般嚣张跋扈。 这还没发丧,有些人就按捺不住要“痛打落水狗”了。 “你乔乔姨母进宫见你祖父去了,可能……” “王妃,世子,”朱年神?情中带着努力克制的激动,进来通报:“豫州先锋军致果?校尉骆高羽与军师骆意前来吊唁。” 骆鸣雁猛地站起来,连声道:“快请,快请进来。” 随后她牵起儿子的手?,走到门?边翘首。 骆乔、骆意在?成?国公府里换了一身素衣,在?成?国公不悦的目光中带着奠仪出?门?,天?色已经昏黄,他们快马加鞭好在?在?日落之前赶到。 骆乔是以豫州校尉的身份高调来吊唁的,进去见到骆鸣雁,先抱拳行?礼称:“末将见过彭城王妃。” 骆鸣雁急忙上前把她拉起来,又对骆意点头笑了下?:“你们真的来了。你们……总算来了。” 话未落,她已是泪如雨下?。 骆乔拿了手?帕递过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先去给彭城王上柱香,其他的话稍后再续。 骆鸣雁点点头,擦了眼泪亲自去问骆乔骆意点香,递到二?人手?上。 姐弟俩肃穆地拜过再给彭城王烧了些纸,随后跟着骆鸣雁去往后院。 到了正院里,骆鸣雁把一直牵在?手?里的儿子朝骆乔推了推,对儿子说:“阿菟,这是你乔乔姨母和你意舅舅,快叫人。” 小闻瑾仰头看?着骆乔,惊:“乔乔姨母好高哦。” 骆乔蹲下?来,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笑说:“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你去街上买零嘴,还记得吗?” “他那时候两?岁还不到,哪里会?记得。”骆鸣雁好笑。 骆意也蹲下?来,轻轻戳了戳小家伙的肚子:“叫舅舅。” 小闻瑾看?着并排蹲下?的两?个人,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惊叹:“好像哦。” “那当然,我们是亲姐弟。”骆意再戳戳小肚子,“快喊舅舅。” 小闻瑾大声喊:“舅舅。” “哎。”骆意笑眯眯应,把一直提在?手?里的一个锦盒递给小家伙,“来,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看?看?喜不喜欢。” 闻瑾仰头看?向母亲,得到允许后才接过锦盒,说:“谢谢舅舅。” “快打开看?看?。”骆意催促,他对自己的见面礼可满意了。 盒子有点儿大,小家伙人小,光是抱着就有些费力了,哪还能空出?手?来把盒子打开。 骆鸣雁见状就被盒子接过来放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先招呼姐弟俩随意坐,等小家伙爬上罗汉床坐好后她才帮他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玉,但细看?这白玉又透着碧色,只一眼就能看?出?是十分罕见的上好玉料。 白玉上半被雕刻成?一条盘踞的龙,却又不只是一条龙,是几条龙交缠在?一起组成?了一条龙形。 小闻瑾摸摸玉龙,触手?冰凉,好奇问:“娘亲,这是什么呀?” 骆鸣雁也不知?道,看?了骆乔骆意一眼,二?人示意她拿出?来看?。 她把玉拿出?来,只见这不是什么摆件,而是一枚印玺,她转过印玺的正面看?,其上刻有小篆,她细细辨认: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她惊愕地瞠大了眼看?着姐弟俩。 骆意笑着说:“传国玉玺。” 骆鸣雁倒吸一口冷气:“嗬……” 骆乔补充道:“假的。” 骆鸣雁傻眼:“啊?” 骆乔指指弟弟:“他得了快好料子,和传国玉玺的玉料很像,就突发奇想刻了个假的出?来。” 一力降十会 第231节 她指了指一条龙的腹部位置:“就连‘天?命刘氏’他都刻上去了,非常严谨。” 骆鸣雁没听过传国玉玺的轶闻,跟着骆乔的指引看?到那丑丑的四个字,然后听骆意解释这四个丑字的由来。 “你怎么会?想到刻一个假的传……传国玉玺?” 好在?她在?仆役送了茶水果?子后就把伺候的人都远远打发走了,不然还得了。 骆乔边吃果?子边喂给小朋友,让弟弟来解释。 “我们曾经找到了传国玉玺,在?邹山木堡,那个木堡是皇帝授命济阳江氏建的,秘密为皇帝铸造兵器。找到传国玉玺后,我们拿给了席使君,使君后来派人送到了席司徒手?上。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传国玉玺是被席司徒收藏起来了。” “那……那你怎么会?想到刻一个假的?” “籍田那日,臻哥在?圜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传国玉玺被我姐姐捏碎了。” “啊?”骆鸣雁又傻眼了,这又是哪一出?。 骆意摊手?,笑说:“所以,在?世人眼中,传国玉玺要不就碎了,要不就在?我姐姐手?上。” “可这个是假的啊!”骆鸣雁复杂地看?着白中透碧光的精美玉玺。 骆意无所谓地说:“谁又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席司徒要是没有篡位的意图,除非天?下?一统,他是不会?把传国玉玺拿出?来的。” 骆鸣雁喃喃:“谁知?道天?下?一统是什么时候。”席司徒能不能活到天?下?一统。 “大姐姐你就安心收着。”骆意笑眯眯地说:“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骆鸣雁护膝一滞,只感觉有一只手?猛地拽紧她的心口,又闷又疼。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想乱猜,怕猜错。 骆意只是笑,没有回答,去逗小朋友。 “阿菟喜不喜欢老虎呀?”骆意把小朋友抱起来往外走,“我们去跟小老虎玩儿好不好?” 闻瑾用力点头:“好呀好呀。” 骆鸣雁看?着在?骆意的逗弄下?恢复活泼的儿子,眼眶一酸,又落下?泪来。 “快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骆乔又拿出?一方?帕子递过去。 骆鸣雁接过帕子擦了眼泪,然后看?看?手?里的,又从袖笼里摸出?一方?一模一样的,这是刚才在?前头骆乔递给她的。 “你怎么两?方?一样的帕子?” “何止两?方?。”骆乔说着又拿出?来一沓,全都一模一样,“我就知?道你要哭,特意准备着呢。” 骆鸣雁被她这么一番操作搞得是哭笑不得,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所有帕子没收了。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骆鸣雁叹了一句,“我这一个月真的是提心吊胆。” 怕自己遭遇不测,那她儿子丧父又接连丧母,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又怕儿子遭遇不测,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如果?阿菟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是定会?玉石俱焚的。”骆鸣雁狠道。 “明德宫有派人来吊唁吗?”骆乔问。 骆鸣雁点了点头:“太子妃派了她身边的女官来。我让朱年回了礼。” “这太子妃挺有意思。”骆乔说:“明日我会?去明德宫吊唁,和五皇子同行?。” 骆鸣雁看?着随意放在?小几上的假传国玉玺,轻声说:“继承皇位的,会?是五皇子吗?” “不一定。五皇子被皇帝厌弃,众所周知?。”骆乔没有隐瞒骆鸣雁,“但我们希望是五皇子。” 骆鸣雁惊讶:“为什么?” 她问的不是骆乔选择辅佐五皇子,而是问骆乔为什么在?这时候站队了,她以前明明对夺嫡不感兴趣的。 “比起不太了解的南康王来,五皇子显然是更好的合作对象。” 骆乔看?着骆鸣雁,目光灼灼:“我想有一日能一统天?下?,我需要权力。” 骆鸣雁双手?紧紧交握着,呼吸都放轻了。 “你说得对,有了权力,我们的生死?才不会?被别人随意摆布。”骆鸣雁盯着假传国玉玺,在?心中做了决定。 她说:“小乔,我不跟你去许昌了,我要留在?建康。我的儿子还没继承彭城王的爵位和封地,这些都得我去办。等阿菟继承了爵位,我会?上表,与阿菟一起去封地。” 她双目灿亮如电,说:“彭城郡,可是我大宋的龙兴之地。” 第240章 翌日清早, 姚莹就来了彭城王府。 她昨日就想过?来,是骆鸣雁叫人送信让她不要来。 越是紧要关头就越要稳重,不能?叫人看出自己的急切, 被人拿捏了。 先头姚莹乱了章法满建康的去求人, 骆鸣雁心底是不赞同的,可母亲一片慈爱之心, 在这节骨眼上也只?有母亲一人愿意为她的性命奔走?, 骆鸣雁说不出残忍的话, 只?能?叫严先生跟在姚莹身边帮衬着。 彭城王府三百门客,在彭城王身故后就树倒猢狲散,只?有严夙一人坚持留下来。 “王爷与王妃都对在下有大?恩, 在下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 闻绍曾经救过?严夙一家性命, 后骆鸣雁在太子身亡一事?拼上自己的性命把严夙摘了出来。 “王爷不在了,世子还?年幼, 在下还?能?用。” “先生高义。”骆意赞了一句。 严夙摇摇头,也不是谦虚:“在下这算什?么高义, 只?是起码的,做人要知恩图报。” 当时王妃捅太子的时候,他也是扑上去帮忙按住太子的, 事?后若非王妃一力承担, 他会最先被皇帝杀了泄愤。 “无论如何, 先生这一个月对家姐维护,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骆意提起长颈瓶将严夙杯中的茶水填上。 待严夙啜下一口茶后,骆意才继续说:“徐州缺了个治中从事?, 不知严先生有无想法?” 徐州的治中从事?是徐州刺史?黄进的从侄, 不是好好在任上,什?么时候缺…… 严夙心中的狐疑在前头晨练的骆乔一枪把面前的大?石捅了个对穿时瞬间消散。 他们既然敢说此言, 就定是能?办到的,那徐州治中从事?不缺也得缺。 再有就是,为什?么哪儿的职位不缺,只?徐州治中从事?“缺”呢? 严夙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想到了自家世子。 他把目光转向花园一角,那里趴着一头斑斓猛虎,自家世子则趴在老虎身上玩耍,不时在老虎耳边说悄悄话。 世子年幼看着懵懂,可这一个月里严夙旁观,自家世子并不是万事?不知,相反,小小的孩童把大?人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言行有度,叫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也就只?有这时候,他才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听?闻彭城郡有兰陵美酒,在下还?从未尝过?,不怕骆军师见笑,在下虽酒量不行却也爱小酌两杯,还?挺想喝一喝这兰陵美酒。” 骆意笑道:“我也没尝过?,先生去了彭城郡可别忘了稍两坛给?我。” “好说。”严夙拊掌大?笑,端起茶盏对骆意做个敬酒的姿势。 骆意亦举杯。 双方达成了合作?。 严夙不问骆家姐弟俩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这个不够格被中正官品评的人出任徐州治中从事?这等要职。 骆意也没有要严夙表什?么忠心、发什?么誓言,他们能?让他走?马上任,自然有办法叫他不敢对闻瑾生出二心。 小小孩童难得松快,抱着老虎又揉又搓,骆找找趴着一动不动宛如假虎,随便小孩儿揉搓自己,仔细看,其实虎脸上有那么一点儿生无可恋。 姚莹由仆役引着到了花园,第一眼看到的是骆乔一脚把一块巨石踢了个粉碎。 姚莹:“……” 第二眼,就是外孙抱着一头老虎。 姚莹:“嗬……” 她倒吸一口凉气,努力憋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惊了老虎,伤害她外孙。 骆乔看到姚莹,收了招,行礼问安:“大?伯母。” 骆意和严夙和赶紧迎了上来。 “外祖母。”小闻瑾一路小跑到姚莹跟前,麻衣上沾了不少虎毛,端端正正朝姚莹行礼。 骆找找看小孩儿走?了,立刻站起来准备从反方向开溜,忽然虎耳弹动了两下,猛地朝一处奔去,旋即花园里众人听?到一声惊天虎啸。 在前头灵堂安排庶务的骆鸣雁也听?到了虎啸,顾不上其他,忙朝花园跑去,朱年跑在她前头,帮她探路也是保护。 朱年边跑边在心里嘀咕。 彭城王也喜养猛兽,可都是在兽园关?在笼子里养,况且谁家也不是这样把老虎放养让它随便走?的,万一老虎扑了人…… 到了花园一看,老虎真扑了人,爪子底下摁了个小厮。 “这……这是怎么了?”朱年小心翼翼地朝骆乔看去。 骆乔对骆鸣雁说:“此人鬼鬼祟祟,被找找发现了。” 那小厮喊冤。 骆乔叫侍卫来把人带下去,骆意兴致勃勃地要去审。 “你是真冤还?是假冤,我审过?便知道了。” 骆意这不同寻常的兴奋叫姚莹侧目。 骆乔转头,假装没看到大?伯母的疑惑。 骆意的审问手段师从兖州法曹彭良,还?请将过?干办处郎将张瑾,此二人皆是以刑讯残酷叫人闻风丧胆的有“恶鬼”、“阎王”之称的,骆意集两家之所长,很?有青出于?蓝之势。 别看他白如傅粉、若不胜衣,经他手审讯过?的细作?没有一个能?硬抗到底。 但骆乔刻不敢跟大?伯母说这些,别吓着她了。 “我辰时正去明德宫吊唁,大?姐姐这里你注意着些。”骆乔对骆意说。 骆意挥挥手:“放心吧。” 一力降十会 第232节 严夙跟着骆意一道去审问了。 朱年见没事?,松了一口气,便去忙自己的事?。 骆鸣雁知道母亲有话想同骆乔说,便将二人都请回正院,关?起门来说话。 一进门,姚莹就握着骆乔的手,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伯母真没想到你会来建康,孩子,辛苦你为你大?姐姐跑这一趟,伯母一辈子都记你的好。” 骆乔忙道:“大?伯母可别说这样的话,我们是骨肉血亲。” “虽说是骨肉血亲,也没得担着性命之忧相帮的。”姚莹伤心地说,这一个月处处碰壁,叫她失望至极,“你是不知道,你大?姐姐这一个月来过?得是什?么日子,光是吃食里就查出毒来七八次,王府还?走?水过?一次,还?有府里的姬妾当众发疯差点儿刺伤你大?姐姐……” “娘,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骆鸣雁把姚莹拉到罗汉床上坐好,无奈地对骆乔说:“我娘实在是担心我,其实没她说得那么严重?。” 姚莹擦干了眼泪,明白女儿的意思。 到了这境地,骆乔能?强行回京保骆鸣雁不仅是情分,更是天大?的恩情了。她再说这些卖惨的话,未免刻意博取同情,将骆乔架起来的意思。 “是,都过?去了。”姚莹笑了一下,小闻瑾走?过?来依偎在她身边给?她擦眼泪,软糯糯地说:“外祖母不哭,不哭啊。” 姚莹一颗心熨帖不已,本来想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但想起女儿说过?孩子六岁了不要再抱了,便摸着他的小脑袋说:“外祖母没哭,外祖母看到你姨母,高兴。” 闻瑾点点头,认真说:“我知道,这叫喜极而泣,爹爹有教过?我。” 听?他提起闻绍,骆鸣雁黯然地撇开了头。 骆乔朝闻瑾招招手,小家伙立刻颠儿颠儿地到了骆乔跟前。 骆乔蹲下来,夸他:“阿菟真厉害,你爹爹教你的都记得。” “那是。”闻瑾骄傲挺起小胸脯。 “那姨母也教你一个,好不好?”骆乔说。 闻瑾点头:“好呀。姨母,是什?么?” “一力降十会。”骆乔给?小朋友解释:“意思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可以打?败十个武艺高强的人。就是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小朋友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一点儿也不明白,但他记住了。 骆乔拍拍小朋友的肩膀,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更衣准备前往明德宫。 等骆乔离开,骆鸣雁叫来乳娘把闻瑾带去前头——他得去给?他的父亲守灵了,屋里只?剩母女二人,骆鸣雁对姚莹说了自己的打?算。 “你不去许昌了?”姚莹震惊,“不是说好了去许昌,避开宫里,把阿菟平安养大?吗?” “娘,去了许昌,真的能?平安吗?”骆鸣雁道。 姚莹说:“你四叔四婶都在许昌,你四叔是豫州都督,谁还?敢在许昌动你们。” “可是阿菟他合该是彭城王,他不该去许昌,他该去的地方是彭城,是他的封邑。”骆鸣雁说:“我要是带着他走?了,谁来为他请封,他怎么继承他父亲的爵位。” “究竟是爵位重?要,还?是命重?要?”姚莹快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都重?要。”骆鸣雁看着母亲,“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阿菟,都重?要。” 她目光中有一种决绝,是姚莹从未在女儿身上见到过?的。 忽然之间,姚莹就觉得女儿长大?了。 女儿大?婚时,她没有这种感觉。 女儿生子时,她依旧觉得女儿自己还?是个孩子。 她总认为对女儿她有操不完的心,这是她的孩子,她甘之如饴。 可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孩子长大?了,可以顶天立地,为自己做决定,为自己负责任,她不需要再操心,只?需要给?予无限的支持。 姚莹欣慰之余又莫名一丝失望,心上空落落的。 “那小七呢,她是特意来接你去许昌的,她强行进京献俘,惹得皇帝不快,建康京里对她也颇多微词,说她恃功生骄,你现在又不去许昌了,她……” “娘,您放心,我已经同小乔说了,她赞同我的决定。” “那就好。” 姚莹颓然地塌了背脊。 骆鸣雁拉着她的手,说:“娘,您去许昌吧,我让人去许昌给?您置办好宅子田地,您去许昌,有四婶在,我放心。” “你胡说什?么,我不去,我去什?么许昌。”姚莹不同意。 “娘,您听?我说……” “你别说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在建康,我就在建康。你在彭城郡,我就在彭城郡。” “娘,”骆鸣雁眼泪涌出,抱住了母亲,“是我不孝,一直一直让娘为我操心。” 姚莹笑了下:“我是你娘,我不为你操心,我还?为谁操心。我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骆鸣雁说:“那娘您上辈子怕是欠了我许多。” “可不是,生出你这个讨债鬼。” “娘……” 骆鸣雁抱着母亲轻轻摇晃撒娇,就如同小时候一般。 第241章 骆乔身边跟着亲兵, 另有彭城王府的仆役抬着奠仪跟着,从彭城王府出发,高调去往明德宫吊唁太子。 从离开邯郸往建康来开始, 骆乔就是一路高调张扬行事, 到了建康京更甚。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功臣一样,眼皮子浅。” 路边马车里, 看到骆乔如此招摇过市, 有人不?屑。 “炽明兄说得是, ”身边的跟班附和:“成国公府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的。他们家大郎前几日吃多了酒,听说嘴里多是怨言。” 柳晟对一个白身的怨言不?感兴趣, 骆崇绚那种?蠢货还够不?上他的视线。 他盯着骆乔走远的背影, 沉吟:“听说此女与席始旦关系不?同?寻常。” 跟班好奇:“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柳晟没说。 席瞮把许昌不?说治理得如铁桶一般,寻常安插点儿耳目也是探听不?到什么?要紧信息, 这叫柳晟又妒又恨。 曾经?,时人谓席、柳二公子为“建康双璧”, 且不?言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水分,那时候的柳晟风光无限,走到哪儿都被人追捧着。 然而现在, 建康人再也不?提“双璧”, 只?道“小席使君”, 曾经?的柳大公子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谈资中。 柳晟偏又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记恩能记多少不?清楚,记仇他能一分记成十分。 他曾经?在驻扎范县的兖州军大营里被骆乔整治过?, 又在之后与东魏的谈判中半点儿好处没捞着, 不?知道有多恨骆乔。 这些?年,他在朝中没什么?建树, 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四年了都升不?上去,连柳赟那个庶出的都去了豫州出任别驾,他想去洛州去不?成,在建康天天被席臻嘲笑。 “炽明兄,那骆氏女已拿下邯郸,待兖州和冀州拿下馆陶和清河,相州全境几乎就拿下了,届时朝廷定要选派官员过?去治理,炽明兄不?是一直想如席始旦与谢君谟一般司牧一州么?,眼见着机会来?了,你该早些?与柳侍中通个气,我们这些?朋友也会全力帮你。” 跟班此言是提醒,让柳晟别因小失大,可话说得过?于耿直,惹得柳晟不?快。 “你这意思,我想司牧一州,还得靠个女人打?地盘才行?!” 跟班不?免傻眼,这又是踩了他什么?痛脚,怎么?就联想到“靠女人打?地盘”了,再说,那邯郸城就是女人带兵打?下来?的,这是事实?。 柳晟这人真的是太难伺候了,痛脚也太多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哪句话又会把他惹毛。 “席始旦便罢了,谢君谟有什么?,”柳晟不?屑道:“他在湘州不?过?是不?费之惠,要不?是席始旦前头给打?下的基础,就一个长沙王府的老王妃他就应付不?了!” 跟班赔笑:“是是是。” 柳晟:“……” 不?说还好,一说他更生气了。 席瞮有什么?了不?起的,换做是我,我也可以! 柳晟一看就是在生闷气,跟班不?想被迁怒,不?敢再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马车里就他们俩人,柳晟要找人说话,能找谁。 “你说这相州……” 前头才被凶过?,跟班求生欲很强,换了个说法:“这相州,我看骆氏女能打?下来?不?一定能守下来?。邺京有楼钦,幽州有贺放和刘行谨还有东魏的新皇,定州还有个于坚,这些?人不?可能把大好土地拱手让人吧。” 柳晟:“……” 他怎么?就叫了个这么?没眼色的一道出来?。 柳晟气的不?行,正好外头随从说到绛珠阁了,他冷哼一声让跟班自己体会,率先?下了马车。 怎么?又生气了? 跟班就很委屈,正着说不?行,反着说也不?行,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柳大公子,好巧啊。” 柳晟一下马车,就听到有人唤自己,还唤的是“柳大公子”不?是“柳舍人”。 谁啊,这么?没眼色! 以前的柳晟挺喜欢别人唤自己“柳大公子”的,建康的乌衣公子他独领风骚,但是在“席大公子”在别人口中变成“小席使君”后,柳晟就不?喜欢这个称呼了。 “你是……?”柳晟转头看去,没认出来?人是谁。 来?人奉手,姿态很低:“在下成国公府大郎,骆崇绚。” “哦,你是啊。”柳晟神情淡淡,他来?绛珠阁是为母亲取定好已月余的珠钗,在此遇上骆崇绚也不?奇怪。 “柳大公子风采依旧,叫人心旷神怡。”骆崇绚恭维道。 柳晟厌恶骆乔,但认为骆乔勉强能入他的眼,这个骆崇绚纯纯就是一个废物,他多看一眼都嫌眼睛疼,根本不?搭理他,迈步越过?骆崇绚往绛珠阁走。 骆崇绚恭维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柳晟的跟班撇撇嘴,似在嘲笑一样,也不?跟骆崇绚说话,大步追上柳晟。 骆崇绚收起了笑,上了自家马车,低声啐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姓柳,你还真以为凭你自己的本事能升到舍人。” 发完了牢骚,他吩咐驾车的家丁回去,谁料马车刚动就听到有人唤他。 一力降十会 第233节 “骆大郎,请留步。” 骆崇绚掀开车帘探出头,见唤他的是柳晟的跟班,想起刚才此人对自己撇嘴嘲笑,他就想硬气一点儿嗤笑一声给个白眼给对方然后走,然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了带着讨好的客气:“有什么?事吗?” “相请不?如偶遇,平日实?在难见到骆大郎,不?如一块儿去喝一杯?” 要喝一杯的肯定不?是这个小跟班,能让柳晟从爱答不?理改变主意,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骆崇绚故作?为难:“这……太子丧期……” “放心,我们去别苑小酌几杯,不?宴饮,不?算违制。”跟班说道。 骆崇绚又装作?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跟班便让他等一下,等柳晟出来?了,跟着他们的马车就行。 骆崇绚便下了马车,站在车边等着。 跟班进去绛珠阁,对柳晟说:“我说了吧,他很乐意跟我们走。” “他能有什么?用?”柳晟蹙着眉,对跟班这个提议很不?理解。 一个废人,能有什么?用。 “话也不?是这么?说,他好歹也姓骆,看他四处钻营的样子,笼络起来?也不?费劲。”跟班拱手卖乖,“说几句话而已,都不?用炽明兄你说,我来?说行吧。指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呢?”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柳晟不?情不?愿。 跟班赶忙哄他,说些?好话把他捧高。 如此这般,柳晟出绛珠阁的时候脸色好多了,还对骆崇绚露了个笑脸,叫骆崇绚受宠若惊。 三人各上了马车,一前一后往城南走。 骆崇绚跟柳晟走了,没多久消息就送到骆鸣雁这里。 这时,骆意刚审讯完骆找找抓到的小厮,对他来?说没有惊喜,是宫里安插在彭城王府的眼线。 骆鸣雁对这个小厮没什么?印象,朱年却是面露惊惶之色。 “这人……是王爷王妃大婚那年从牙行采买来?的,当时采买的人我都查过?底细了,都家世清白才领进度的!” “你是自己去探查的?”骆意问。 朱年摇头,这种?重要又繁琐的事情他当然是安排信得过?的管事去办的。 他立刻把当年经?办的管事们叫来?,一个个问,管事们都喊冤,没人承认自己出了纰漏。 朱年发了狠,叫来?侍卫把他们摁住要打?板子。 “罢了,”骆意阻止他,“那人在你们府上潜伏了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这手笔可不?是这几个胖管事能办得到的程度。” 要不?是骆找找发觉有异样的声音,此人也不?会暴露。 管事们连连点头,我们没这本事的。 朱年便叫侍卫放了他们,胖管事们死里逃生,立刻拍起骆意的马屁来?——不?愧是舅爷的老虎,就是厉害。 骆意笑笑,朝朱年看去一眼,后者?立刻懂了,把管事们打?发走。 等清了场,骆意把厚厚一沓小厮的供词递给骆鸣雁:“大姐姐看看吧,心里有底。” 骆鸣雁接过?,坐下来?仔细看,这一看,越看越心惊。 “呵……呵呵……”骆鸣雁嘲道:“皇帝演得真好,这等本事去了瓦子里定能拿最多的赏赐。” 朱年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摆手:“王妃,这话也说不?得。”谁知道这府里还有多少宫中眼线。 “朱年,”骆鸣雁把看完的一部分供词给他,“你家王爷也不?是真的深受帝宠。” 朱年不?解,在看过?供词后脸都白了。 “陛下竟一直在监视王爷,陛下他……” 严夙凑在朱年身旁一起看完了供词,摇摇头:“咱们这个皇帝可真出人意料。” 骆意悠悠道:“太子一直怨怼皇帝,若他知道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不?知他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逼宫。” 骆鸣雁冷笑:“他逼的是哪门子宫,逼宫逼我家门口来?了,他就是活得不?耐烦,就是找死!” 朱年头大,劝道:“王妃,慎言呐!” 骆鸣雁还想说,可看朱年紧张得满头大汗,终究把怨怒咽了下去。 骆崇绚跟柳晟走了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送来?的,撞骆鸣雁的气头上了。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老实?的,一直叫人盯着他。”骆鸣雁跟骆意解释:“成国公府那一家子我都安排人盯着,别叫他们干出蠢事来?连累了我们。” 骆意给大姐姐竖了个大拇指。 “走,咱们去找祖父好好说道说道。”骆鸣雁叫上骆意,还说要带上老虎。 有热闹看,骆意很积极。 不?过?他们才走到门口就被宫里来?的人堵上了。 来?的是徽音殿常侍毛彬柄:“王妃这是要出门?” 骆鸣雁看到他就沉了脸,上次就是他,来?要她“安心在府里为彭城王守丧”。 “你怎么?来?了?贵妃娘娘有什么?指示吗?”骆鸣雁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至少不?能落下把柄给人。 说是贵妃娘娘指示,谁又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呢。 “贵妃娘娘心疼王妃和世子,叫奴给您拿了些?补品,”毛彬柄示意他身后跟着的小内侍手里捧着的东西,“贵妃娘娘还说了,王妃与王爷夫妻情深,如今天人永别,最是人间伤心事,王妃还要照顾世子,需得节哀,若心情烦闷,不?妨等王爷梓宫入了地宫后,去外头走走散散心。” 骆鸣雁微愕,不?敢置信。 骆意上前一步对毛彬柄说:“多谢贵妃娘娘拳拳爱护之情,还请毛常侍回禀娘娘,待除服了,王妃定第?一时间进宫去给娘娘请安。” 毛彬柄态度恭敬:“骆军师客气了。”又对骆鸣雁说:“还请王妃保重,日子还长着呢。” 朱年已叫人把毛彬柄带来?的东西拿下去,他上去跟人亲热说话,塞了个荷包到毛彬柄手里。 拿了荷包,毛彬柄也不?多留,言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他得早些?回宫复命。 朱年把他送出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么?说的话,王妃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吧。 第242章 毛彬柄带着长长一排徽音殿的赏赐到彭城王府, 如此高?调,自?然是叫全建康京知道,彭城王哪怕不在了, 彭城王府圣眷依旧。 正如所想, 因骆乔回京,彭城王府再度被众人关注着。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 皇帝这一次能否硬气到底。 流水的赏赐送进彭城王府后, 众人意外, 又不太意外。 骆乔一个七品校尉敢对皇帝如此强硬,甚至把式乾殿的门槛都踢坏了,不就是仗着?席司徒的势。 “狗仗人势的东西。” 有人背后恶狠狠唾弃。 “此子不简单。”有人心情复杂。 “力气那般大?, 能简单么。”旁边的人笑道。 摇头:“不止是力气, 她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席荣。 被私下议论着?的骆乔此时在明德宫内廷,与周祈对坐而谈。 宫人在周祈耳边小声说了彭城王府得徽音殿赏赐之事, 她听罢挥退宫人,表情一变, 凶神恶煞对骆乔道:“你倒是会?利用人,竟利用到我头上来了。” “殿下这话说得有趣,我怎么利用殿下了?”骆乔不认。 周祈一副“别装傻”的表情, 说:“你来明德宫, 还邀请南康王与五皇子一起, 难道不是在向?你们皇帝施压。” “太子新丧,我回京不来明德宫吊唁,您说, 明日会?不会?有人参我一本。”骆乔笑了一下:“君臣之礼, 我还是知道的。” 周祈嗤了声:“你们中原人总是这么虚伪,敢做不敢当。我还以为你会?不一样, 没?想到你比他们更虚伪。” 骆乔老神在在地啜了一口茶,并没?有如周祈的愿被激怒。 周祈啧了一声:“我请你,不是让你来喝茶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在等着?殿下吩咐么。”骆乔喝完杯中的,还自?己提起长颈瓶给自?己填上,很自?觉。 周祈面露不悦:“你会?不知道我想做什?么,非要我说出来,骆乔,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讨厌。” “殿下倒是没?什?么变化。”骆乔淡淡道。 周祈恶狠狠地瞪着?骆乔,后者不喝茶了,改吃点心果子。 周祈沉吟了片刻,说:“我与闻敬合作多年,你知道的吧。” 骆乔当然知道,还是五皇子主动?告知的,算是五皇子给出的诚意之一。 五皇子手里能用的人真的很少,几乎是对骆乔全盘托出了。 “太子忽然逼宫,其中应该有殿下您的一份‘功劳’吧?”骆乔道。 周祈并没?有否认:“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想回成都。” 骆乔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周祈是宋国太子妃,想要回到故国,只有太子死了才有机会?。 “陛下因太子之死大?动?肝火,殿下的愿望想实现怕是难。”骆乔摇头。 建康京的地被染红了一层,明德宫、彭城王府、禁军、京兆府……许多人都为了此事赔上性?命,有多少是无?辜的,多少听命行事,多少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就逼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闻燮哪怕是个傀儡皇帝,也足够叫百万之众丧命。 许多人这才发觉,皇帝对太子那般严苛,并非不喜,而是对太子寄予厚望。 皇帝闻燮一生都操控在权臣手里,前有潘老将军,后有司徒席荣。 他千方百计哄得柳光庭的嫡长女嫁给他,就是想诞下一个有门阀血脉的皇子,借势收拢门阀,哪怕他做不到也让他的儿子做到。 一力降十会 第234节 为保护他的太子,他不敢亲近闻端,不敢表现得对闻端看重?。 他先扶持了老二,在老二废掉后,改为扶持老三。他以为这样,门阀……至少河东柳会?靠向?太子。 事实是,门阀依旧高?傲得凌驾在皇权之上,让他的种种谋划看起来像个笑话。 最后,真的成笑话了。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么。”周祈笑得肆意:“你的堂姐……我没?想到你的堂姐这般厉害,做了我这么多年一直想做没?法做的事,要不是时机不对,我真想去当面感谢她。” 骆乔双目微阖,脸上没?有表情,坐着?的姿势也没?变,但可?明显叫人看出她在不悦。 周祈下意识收起过于放肆的笑,低咳了一声:“同为女人,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 “我又能理解殿下什?么呢。”骆乔幽幽道:“我与殿下的身世、经历全然不同。” “你就从来没?被人拿性?别说过?”周祈不信。 “同样姓周,同父同母,我比周禧那个软蛋差在哪里?就因为我是女人,我就得被他操控,远送到建康这个鬼地方来,凭什?么!” “为什?么齐国的皇帝不能是我周祈,远嫁他国联姻的不能是周禧!” 骆乔缓缓鼓掌,不愧是把齐国拖入内乱泥淖的公主,志向?远大?。 周祈给出条件:“你若能助我夺了周禧的皇位,我便将黔中之地让给你。将来,无?论你是要当个割据一方的诸侯,还是向?你们宋国朝廷邀功,黔中可?是一块好地方。” “若我没?记错,那黔中之地不是当年你们齐国从宋国抢去的么。” “只能说,当年你们宋国可?太弱了。” “也是。” 周祈微微向?前倾身,语带诱惑地说:“怎么样?你也不甘居于人下吧?其实,以你之能,割据一方绰绰有余,黔中,再把荆州收入囊中,天下谁不敬畏你三分,何必看个蠢货的脸色呢。” 骆乔也向?前倾身,低声道:“殿下小看我了,若我要割据一方,黔中、荆州还不够,益州、汉中我都要。” 周祈脸色丕变,盯着?骆乔,用力一拍桌案,冷了声线:“骆校尉胃口很大?。” 骆乔缓缓靠向?凭几,看似悠闲散漫,对身后围上来的一群好手无?动?于衷,熟悉她的人就会?看出她已经蓄势待发,身上每一寸都紧绷着?,已是弦上之箭,只要周祈敢下令,她今日就要血溅明德宫。 明德宫前殿二殿崇教殿,闻震与闻敬隔了一个位置坐着?,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两?人虽是兄弟但着?实不熟,干巴巴地聊天,聊着?聊着?就没?了话题,他们倒也没?觉得尴尬,还挺享受这种安静。 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份安静。 一名明德宫内侍匆匆走进殿里,惶惶道:“王爷,五殿下,不好了,骆校尉与我们太子妃打起来了。” 闻言,闻震茶盏都没?有放下,闻敬则略微惊讶地说:“太子妃能经得住骆校尉一拳?应该不可?能是骆校尉站着?让太子妃打吧?” 骆乔可?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闻敬想说,太子妃还好吧。 闻震瞅了闻敬一眼,后者话里对骆乔的亲昵叫他有些在意。 听说,他这五弟在战场上被骆高?羽救过,同袍之谊果真是不同。 内侍是得了太子妃吩咐过来的,目的是想看二人的反应,如果失态闯了明德宫内廷就再好不过了。 他没?料到五皇子会?曲解他的话,一时结舌。 正常人都明白太子妃肯定不会?亲自?出手吧,五皇子竟是个油滑的,不是说他在边军时多有豪爽之举么。 “是骆校尉惹了太子妃不快,太子妃让人教训骆校尉,骆校尉与明德宫内率打起来了。”内侍补充道。 闻敬“噢”了一声:“我就说么,骆校尉又怎么会?打太子妃。” 闻震点头:“骆高?羽一向?是有分寸的。” 内侍:“……”不是让你们点评的啊! 内侍不死心,试探道:“您二位不去看看么?” 闻敬说:“不必,这世上没?人能打得赢她,就算明德宫内率全上,也不是她的对上。” 闻震点头:“骆高?羽武力之高?,世所罕见,犹如陈石在世。” 内侍:“……”我不是让你们夸她。 内侍还不死心:“可?是骆校尉以下犯上……” 闻敬打断他的话,嗤笑:“她打的是内率卫,又不是太子妃,怎么就是以下犯上,要说以下犯上,不应该是内率卫以下犯上么。” 闻震终于放下了他手里的茶盏,对内侍道:“骆高?羽乃国之功臣,此次攻下邯郸、献俘楼容,朝廷定是要封赏的。你们明德宫想清楚了,太子薨了,没?人能管得了你们了是么?!” 内侍面色倏然惨白,这等诛心之言他们明德宫上下可?承受不住,扑通就朝南康王跪下请罪。 闻震懒追究一个小小内侍之过,挥手让他退下,叫他去把这些话告诉他的主子。 “齐国这位公主啊……”闻震摇了摇头,“一贯是出人预料的。” 闻敬没?接此言,只是想:骆乔在明德宫大?打出手,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传遍整个建康京,不说“以下犯上”,至少“恃功生骄”的帽子是跑不了的。周祈这么做,是受了谁的指使吗?若是,对方许了她什?么好处?若不是,她这么做的目的在哪里? 内廷花园里,三十几名内率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呻.吟,血是没?什?么血,不过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 骆乔收了招,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周祈一挑眉:“就这?” “哼,你很嚣张。”周祈不悦道。 “过奖,”骆乔随意一抱拳,邀请:“殿下要不要跟您的臣属们同甘共苦?” 周祈大?怒:“你敢!” 骆乔道:“想必我今天走出明德门,就会?有我目中无?人、暴戾恣睢之言,殿下的算盘打得很响。” 周祈哼了一声,没?有否认她已经准备好叫人出去说了。 “你想好了吗,与我合作。”她不是请求,而是施恩。能与她周祈合作,是一个小小七品校尉求之不得的。 “殿下搞错了一件事,”骆乔负手而立,狂肆道:“我最不怕坏名声。只要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这天底下谁敢不畏我三分!” 第243章 停灵四十九日, 太子闻端与彭城王闻绍的梓宫先后送入了地宫,闻端谥靖德,闻绍谥庄。 皇帝闻燮亲为两个?儿子写下悼文, 站在建康宫最?高处遥望着漫天白幡缓缓出城, 鬓边被风吹起的发丝近乎全白?。 彭城王府已经摘下满府的丧幡,不过那些色彩鲜艳的东西也都收了起来, 换成?素色, 曾经精致奢华的彭城王府霎时失了颜色, 府中之人的处境也是这般。 曾经鲜花着锦,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奉承着,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一些往日在外过于嚣张的管事仆役还被人教训了, 吃了苦头也没?处说理,毕竟曾经他们也是这般不干人事。 骆鸣雁的情绪还算稳定?, 闭门谢客,除了姚莹和骆乔骆意姐弟, 谁也敲不开彭城王府的门。 姚奎让妻子将姚莹叫回娘家,想问问彭城王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姚莹见了平国公府的人回了一句“没?空”。 “娘, 您没?必要?同外祖父他们关系搞僵。”骆鸣雁劝道。 姚莹恨道:“当初我那样求他救你, 他都能铁石心肠。现在瞅着无事了, 他能若无其事,我做不到!” 骆鸣雁递了凉茶让姚莹消消火:“再怎么说也是骨肉至亲,外祖父既然能主动找您, 也是示好的意思。当时那情形, 谁敢救我,谁能救我, 只是避开总比……”成?国公府的上门逼着我死要?好。 姚莹也想到了这个?,大声“呸”了一下,大骂成?国公府上下。 等她骂完了,火气泄得差不多了,骆鸣雁再劝:“娘,阿菟承袭彭城王爵之事恐还需要?外祖父帮忙,您就?当为了我为了阿菟,去一趟嘛。” 女儿难得撒娇,姚莹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 “不过也不用太急着上门。”骆鸣雁想了想,说道:“小乔的封赏估计这两日就?会下诏了,等下了诏,外祖父应该会再派人来请您,到时您再去。” 姚莹撇撇嘴:“那你外祖父也是为了小七,不是为了你。” 骆鸣雁笑着说:“难道外祖父现在邀请您过府,是为了我,一个?孀居之人么?”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姚莹气道。 “实话。”骆鸣雁懒懒地靠着凭几,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合欢树。 这棵树还是大婚那年闻绍亲手种下的,将近十年光阴已长得亭亭如盖,如小羽毛扇子一般的花朵在树上挤挤挨挨开得热闹,可种树的人已经不在了。 曾经她害怕过闻绍,怨恨过闻绍,甚至憎恶过闻绍,可当他突然之间离开,从?此黄泉碧落再不得见,骆鸣雁能想起来的都是闻绍的好了。 “外祖父曾经支持南康王,后来南康王摔坏了腿。这些年外祖父旗帜鲜明地支持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却死于非命。”骆鸣雁带着些嘲讽地苦笑:“外祖父接下来不会要?支持五皇子吧,那我建议他去支持闻旭,说不定?能帮我报个?仇。” 姚莹无语死了,却不想责备女儿如此编排她的外祖父,丧夫之痛,旁人根本无法?理解体会。 “行,就?听你的,等小七的封赏下来,你外祖父再找我,我就?去。”姚莹转移话题,“小七和四郎呢,怎么没?见他们俩?” 倒是老虎守在小朋友的身边,跟着严先生一起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骆乔、骆意到了建康,除了刚到那日在成?国公府露了个?面?走了个?流程,这些日子一直是住在彭城王府的。 自然会有碎嘴子说这于理不合,哪有不住祖父家,住堂姐家,且堂姐家还在办丧事。 但?骆乔就?是这么嚣张,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不服的,有本事找她单挑啊! 无疑,她就?是在向皇帝表示——你要?杀的人,我要?保。 骆鸣雁决定?不避去许昌,要?留在建康争取王爵和封邑,骆乔定?是要?帮她的。 只要?皇帝不敢真撕破脸,这娘俩的性命就?没?问题了。 至于其他…… “小乔去了席司徒府上。小意也有事外出了。” 席荣府上,一座靠水凉亭里?,正在热火朝天烤羊。 “来来来,安息茴香,多撒点儿,香。”席荣递了个?盒子给烤羊主力?骆乔,满满一盒子安息茴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骆乔吃大户,就?很大手笔地狂撒安息茴香,半点儿不心疼。 烤好的羊,扯下来羊腿,一老一小一人一只,啃得是满嘴流油。 “好久没?如此痛快地吃烤羊了。”骆乔感叹。 席荣斜睨她:“怎么,许昌还能少了你的烤羊不成??” “那我们许昌可不像建康这样的京城富贵地,哪能一盒子一盒子地撒安息茴香烤羊吃,我们很穷的,根本吃不起。”骆乔哭穷。 席荣哪里?不懂:“知道了,秋饷会尽快给你们拨过去的。” 骆乔立刻抱拳,捧道:“席司徒威武,席司徒大气,我们豫州军上下感谢席司徒深恩。” “少耍贫嘴。”席荣虚点了她一下。 一力降十会 第235节 “好嘞,我只吃不说。”骆乔专心吃羊,很快就?干掉了一只羊腿,再去扯一只。 席荣年纪大了,胃口没?有以前好,吃不了太多,叫人送了汤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看骆乔吃得头也不抬,对她的食量有了新的认知。 “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能吃。”席荣感慨道。 “我现在正是年轻的时候。”骆乔莫名就?不服输,“不过您年轻的时候肯定?没?有我能吃。” “胡说,我年轻的时候能吃掉一整头羊。”席荣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 “我能吃掉两头。”骆乔比了一个?二。她力?气大,食量也大,至今还没?见过比她更能吃的。 席荣:“……”算了,比这玩意儿做什么,幼稚。 “你跟我家老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席荣突然问。 骆乔长眉一挑,惊呼:“您老消息够灵通的,您把眼线安排在哪里?呢,等我回许昌了就?掀出来。” “什么眼线!”席荣瞪了骆乔一眼,“是瞮儿自己写信告知我的。” 骆乔微讶,旋即眉眼弯弯。 席荣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骆乔,一时看得兴味盎然。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就?早些把礼办了。”席荣催促道。 这话他也去信跟席瞮说了,言家中已经开始准备六礼,让他自己去猎一对大雁,其他都准备好了。 可席瞮回信说不急,骆乔当时人在魏县,正在准备进攻邯郸。 席荣就?恨铁不成?钢呐,什么叫不急,仗什么时候都可以打,这婚当然得快些结,走个?六礼怎么着也要?一年半载的,怎能不急。 家里?连番去信,席瞮都回不急,现在骆乔送上门来,那席荣可不得催一催。 哪知,骆乔也说:“不急。” “怎么就?不急了!”席荣怒:“颂儿的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 骆乔有些吃惊:“席大哥都有孩子了,怎么没?听蛮奴说。” 提起这个?孙子,席荣气呼呼地摆了摆手:“别提那个?冤孽。” 看得出来,席司徒被席臻闹得不行。 “的确冤孽,”骆乔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他居然说我把传国玉玺捏碎了,这天底下得多少人骂我啊。” 席荣也很无语,席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也是少有的了。 “对了,他人呢?”骆乔没?见到席臻,本来还想揍他两下出气的,居然没?见到人。 “被他祖母叫走了,也可能是怕你揍他,跑了。”席荣说:“别转移话题,你和瞮儿的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 骆乔笑道:“说了不着急,怎么也得先把邺京拿下来吧。” 席荣挑眉:“有把握拿下?” “一半一半吧。”骆乔凑近了些,小声说:“东魏的新皇,霍涣,身边我安排了人。” 席荣便不再多问,前线将领自有安排。 “有件事,想请席大父帮个?忙。”吃完了羊,骆乔说了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我大姐姐的儿子,就?彭城王世?子,袭爵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吧。” “袭爵不难,但?想去国就?藩恐怕很难。”席荣直接道。 骆乔微哂:“您可别说,皇帝现在就?这一个?孙子,看得重,不想他去封邑。” 席荣就?干脆不说话。 骆乔没?忍住,咔擦一声把亭中石桌掰下来一角。 骆乔:“……” 席荣:“……” “手滑了,抱歉。”骆乔把石桌角放回桌面?上。 “你最?近有点儿狂了啊。”席荣虚点两下,语气表情里?却没?有半点儿责备。 “我狂吗?”骆乔摇头:“我觉得我已经很低调了。” “去国就?藩真的不行吗?”骆乔认真问。 席荣沉吟。 “如果是因为闻瑾是唯一的皇孙,那就?叫南康王、东海王、五皇子多生几个?。如果是因为其他原因……”骆乔缓缓摇头,神情间带着一丝狠意,“那可不行。” 席荣看了骆乔片刻,忽然道:“我的子孙里?,没?有一个?肖我。” 骆乔歪头,怎么说这个?? “行了,这事我来给你办,你已是风口浪尖,就?别插手了,咱们这个?皇帝决心要?玉石俱焚的话,谁也讨不了好。记住了吗?”席荣道。 骆乔应:“明白?了。” “你与瞮儿早些成?婚,瞮儿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心软,你帮我好好看着他。”席荣拍拍骆乔的肩,“明日你的封赏就?下来了,我拟的。” “是什么?”骆乔好奇问。 偏席荣不答,只说等明日就?知道了。 第二日,礼部?到彭城王府传天子诏。 晋七品致果校尉骆乔为四品昭武校尉,任豫州先锋军幢主,封乡侯。 骆乔:“……” 这不是她爹曾经走过的路么。 第244章 作为邯郸之战的主帅, 骆乔连升三阶,其他将领各有封赏,士兵们以军功拿赏银, 战亡的将士其家人会发放抚恤。 在东边战场上的兖州、冀州军亦没落下。 朝中对骆乔晋升如此迅猛并非没有微词, 但定下四品昭武校尉这个品阶的是席司徒,不服的也不敢当面提出, 背后说?几句也不过是无能狂怒。 驻守在邯郸的徐州军幢主马湖帐中这日来了个人。 来人自称从兖州来的, 像是知道马湖是个直肠子, 也不跟他打马虎眼,开门见?山地?挑拨离间:“邯郸一战中,马幢主与?徐州军出力那么大, 最后是一个女人连升三阶, 马幢主你就得?了些赏赐,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那你说?, 我该怎么办。”马湖问。 “要在下说?,这邯郸的主帅该是马幢主您才对, 凭什么叫一个女人做主帅,还捞了最大的功劳。” 马湖听到这里,没兴趣再听下去, 叫亲兵进来把此人摁住。 “马幢主, 您这是何?意?” “我马湖性子直, 但不是蠢,你们这些缺德玩意儿不会以为我缺心眼吧!”马湖喷了此人一脸,命亲兵审问清楚此人背后的是谁。 待亲兵把人押走后, 他想了想, 叫人进来问明喻沣在何?处,便去找喻沣去了。 他是直肠子, 但不是缺心眼,正因为性子直,在刚到魏郡时?不服骆乔一个女人做主帅才会挑衅,后在邯郸之战时?见?识到骆乔用兵如?神勇猛善战,他心服口服。 他们武将可不像文?臣那般一颗心八百个眼儿,谁打仗厉害,他马湖就服谁。 骆幢主勇冠三军,是男是女又如?何?,□□,他马湖就跟着她。 马湖一被人找上,喻沣就得?到了消息,这等挑拨离间的招数其实很拙劣,但最高端的计谋往往以最朴素的方式呈现?,焉知这不是敌人使出的障眼法。 喻沣没去找马湖,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这些阴谋真的只是针对骆乔吗,还是针对豫州,或者是宋国。 但喻沣没想到马湖找上门来了,且开门见?山。 “马幢主快人快语,我也就直话直说?,”喻沣道:“邯郸之重,之于邺京,亦之于幽州、定州。眼下楼钦表面上看没有动?作,实则,我已在城中抓到探子不下百人。” 马湖大眼一瞪:“我就知道那姓楼的没安好心,还冒充兖州来的,好在我没上当。” “马幢主若是愿意,可将那人交与?我,我这里有刑讯的好手。”喻沣道。 马湖立刻答应,吩咐亲兵去把人押来。 人交给喻沣,马湖又说?了一番道贺之语,言待骆幢主回来要好好喝上一杯为她庆祝。 喻沣无语,这位怕不是忘了,骆幢主治军甚严,是决不允许军中饮酒的。 送走马湖,喻沣叫人快马加鞭送信去许昌。 “将军,这还不知道是不是楼钦干的,您这样同马幢主说?,万一不是,他不会心生芥蒂?”喻沣的副将问道。 “他这不是把人给我送过来了么,”喻沣轻笑一声:“你别看他长着张憨马脸,就当他傻,能?在施象观手底下从一介小兵升到一军幢主,岂是没点儿脑子的人。” “末将听说?,他一到魏郡就挑衅骆幢主,然?后被骆幢主给打了,还没看清形势就挑衅,他真有脑子?”副将难以置信。 “这真是他有脑子的地?方。”喻沣道:“那时?小乔只是七品校尉,他是四品的幢主,小乔为大军主帅,徐州军因为出自龙兴之地?一向傲气,他若不这么说?,徐州军不服,严重者,甚至营啸。” 甘彭过来送文?书,在帐外听到喻沣的话,被叫进去后,说?道:“喻将军说?得?对,所以,我们幢主当时?只用了一丁点儿力,没认真揍。”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是多小一丁点儿。 “至少,伤比太子洗马萧本荣要轻多了。” 副将:“……” “对了,萧洗马呢?”喻沣问。 萧本荣作为监军,是先太子一力促成的,但因为骆乔打断了腿一直在魏郡养伤,没赶上邯郸之战,这一次的封赏里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漏掉了他。 另一个监军,冗从仆射祝睢都升了官,升到了四品城门校尉,于三日前启程回建康京了。 这两个监军,一个是太子洗马,一个与?彭城王过从甚密,偏他俩的主子在同一天?殒命,祝睢还好,萧本荣就着实尴尬了。 太子洗马,可太子都没了,他陪谁读书去。 封赏也没他的份。 “回建康了,就在祝校尉后一步走的。”副将道:“或许是回去另谋出路去了。” 喻沣颔首,知道此人大概动?向即可,现?在萧洗马对邯郸大军和豫州来说?已是无关紧要的了。 他吩咐下去,这段时?日要加强巡查,不可叫细作探子混进来。 除了马湖这里有人上门来挑拨,差不多前后几日,宋国内有不少人被如?此挑拨过。 一力降十会 第236节 计谋一眼看去就很拙劣,有的人不予理会,有的人一笑置之,有的则若有所思。 四品与?七品可谓是天?差地?别。 骆意身在建康,各处的探子暗桩源源不断将消息传来,即使他天?天?撸虎陪外甥读书,该知道的一点儿也不少知道,甚至一些秘辛他知道得?比干办处还多。 “姐姐你这一升官,着实叫某些人坐不住了。”骆意手拿折扇,慢悠悠扇着,还着了一身乌衣,很是一派乌衣公子的作风。 骆乔挑眉:“最先坐不住的难道不是咱们祖父?” 骆意轻笑:“我敢打赌,祖父是想让姐姐你带大堂兄去军中。我若赢了,姐姐给我什么彩头?” “给你一文?钱。”骆乔找出一枚铜钱来,拍在骆意的折扇上。 这赌根本毫无意义?,祖父一辈子劳心劳力,除了为他的嫡子,就是为他的长孙。 “那你别去成国公府了,”骆鸣雁皱着眉,“骆崇绚那家伙这几日与?柳大郎来往颇多,他已经?攀上高枝,用不着祖父操心,你别去受他们一家子的闲气,万一祖父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拿长辈身份压人,你不能?拒绝怎么办?” “那就带骆崇绚去邯郸呗。”骆乔笑:“你觉得?骆崇绚落我手里了,能?有个好?祖父祖母要舍得?这个宝贝孙子,我没什么不答应的。” 骆意也笑:“听上去很好玩儿。” 骆鸣雁:“……” 行吧,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那我同你一起去。”骆鸣雁说?。 骆乔摇头:“你斩衰在身,别去受他们的闲气,二?伯母那张嘴你也不是没领教过,跟吃了□□似的,每一句好话。” 骆鸣雁哼:“我现?在还怕什么,他们要是敢嫌我晦气,我就晦气死他们,我天?天?去给祖父祖母问安。” 骆意:“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问安么,这是催命呐。 经?历了如?此巨变,骆鸣雁的性子变得?泼辣了许多,大有一种爱谁谁,她看不顺眼就要怼,怼天?怼地?的豪气。 既然?她愿意,那就一起去。 骆意也要一起去看热闹,被骆乔一个指头摁在坐席上动?弹不得?:“你在这儿看孩子。” 骆意瞅着不远处抱着老虎不撒手的小家伙,就委屈。 他想看热闹呀。 闻瑾感受到舅舅的视线,松开了老虎,几步跑过来,大喊:“舅舅。”朝舅舅一扑。 他荏弱的舅舅就被他敦实的小身板给扑倒了。 骆意抱着小家伙躺在软垫上,更委屈了。 为什么不让他去看热闹。 而成国公府里,骆意的赌只赌对了一半,骆广之不仅想要骆乔把骆崇绚带去许昌,他还提起了骆乔的婚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升到四品,天?下唯一的女将,风光无两,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听祖父这话的意思,您是有人选了?” 骆广之正要说?话,骆乔没给他机会:“不管祖父是什么打算,您趁早别打算了,我已有心上人,并约定了终生。” “私定终生像什么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胡元玉忽然?出声。 姜云梦也附和,拱火:“就是,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是私定终生的。” “四叔四婶还在呢,小乔的婚事还轮不上二?婶操心,”骆鸣雁阴阳怪气道:“我听说?二?婶为了骆崇绚的婚事焦头烂额,也是,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嫁一个又蠢又毒的废物?,婚姻大事可不是做慈善。” 姜云梦被戳了痛脚,气得?跳起来指着骆鸣雁骂:“你一个服丧之人到处乱走,像什么样子,别叫人以为咱们成国公府的没教养。” 骆鸣雁啧啧两声:“怎么,我来自己的祖父家都来不得??这成国公府的大门前也没立‘服丧之人不得?入内’的牌子,还是说?,现?在成国公府是二?婶你当家了?若是的话,那我今后还真不来了。我一个一品王妃,可不会做贵足踏贱地?自降身份的事。” 大姐姐这战斗力,厉害了啊! 骆乔给骆鸣雁竖了个大拇指。 姜云梦发觉这大侄女现?在嘴毒得?不行,什么都敢说?,自己根本说?不过,只要向公爹婆母求援。 骆广之脸早黑了,对骆鸣雁斥道:“你既如?此尊贵,我这贱地?留不下你,你回你的王府去吧。” “祖父,您可想清楚了,今日您赶我出了这门,我今后就再不会上门来了。”骆鸣雁道。 “你这一品王妃,我们高攀不起。”胡元玉冷声说?。 骆鸣雁嗤笑一声,对骆乔道:“小乔,我们走吧。”然?后对骆广之说?:“小乔的婚事你们就别想摆布了,与?她两情相悦的郎君,两家都是过了明路的。至于骆崇绚,你们想让他去许昌,也得?问他愿意不愿意,人家现?在攀上了柳光庭的长孙,风光得?很。” 骆广之很惊讶,想问骆鸣雁这话是真是假。 这些日子骆崇绚的确常常出门,还在公中支了不少银钱,问他又不肯说?要钱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却原来是去讨好柳家的柳晟了?! 这时?,骆乔起身,对姜云梦笑了下:“二?伯母真舍得?将爱子送到我军中,我定然?严格要求,把大堂兄打磨成材。” 但姜云梦听着就像是“折磨成废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祖父,您差不多该到致仕的年纪了吧。”骆乔看着骆广之说?。 骆广之阴沉着脸,听懂了她的言下的威胁之意。 他若是有小动?作,她有的是办法让他提前致仕。 骆乔拱了拱手,道了声告退,与?骆鸣雁并肩走出成国公府。 第245章 靖德太子出?殡十日后, 常年客居在鸿胪寺客馆的齐国使臣上表宋国皇帝,言齐国太后思念女?儿成疾,还请宋国皇帝准许公主祈归国。 “既是?要接公主祈归国, 为何不见贵国国书?”礼部尚书问道。 “成都与建康相距千里之遥, 国书尚在途中,不日便到。”齐国使臣道。 “既然如此, 那便等贵国国书到了再做商议。” “如今明?德宫已没有?太子, 我国尊贵的公主是?来?和亲的, 不是?来?寡居建康的。两国修好?,贵国遭逢劫难我齐国深表同情,但?贵国不让公主祈归国, 是?何道理!” 齐国使臣这话简直就是?往闻燮的心窝上捅刀子, 闻燮大怒,当即拂袖而?去。 此事暂且没有?下文, 可齐国公主的去留却叫满朝文武上了心。 齐国使臣出?了建康宫就被“请”去了明?德宫,一脸苦色地跪在周祈面前。 “殿下, 臣真的按照您的吩咐说了,您也该听说,宋国皇帝都被气走了, 这宋国要如何决定您的去留, 臣真的没办法左右啊!” 他?在殿上那些挑衅之语都是?周祈盯着他?一字一句背的, 他?背的时候真觉得周祈是?不是?疯了,如此挑衅宋国对她有?什么好?处,成都京可没有?国书来?召她归国。 就算宋国同意她归国, 可成都京的皇帝不允许她回去, 她还是?回不去成都啊,难道要在城门口等着陛下心软放她进去? 这话, 齐国使臣只是?在心里想想,他?可不敢说。 这位三公主即使在建康深居简出?多年,半点儿也没有?修身养性,暴虐性子依旧没改。 确定了使臣是?按照她的吩咐说的,周祈把人放回了客馆。 事情已经做了,可周祈还是?犹疑,激怒宋国皇帝和朝廷真的能?行?,能?让她回齐国? 骆乔那个漂亮弟弟不会?是?耍我的吧? 周祈越想越不爽,叫来?心腹:“你去传话,问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有?,告诉他?们,最好?别耍我,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周祈的心腹小?心避开所有?探查,从一个角门进了彭城王府。 彭城王府如今是?清静得很,闻绍以前那些姬妾跑得跑、遣散地遣散,如今一个也不剩,门客也没有?了,严夙现在也不是?门客,是?为世?子请来?的西席。 府里伺候的仆役也在闻绍出?殡之后骆意帮着骆鸣雁过了一遍筛子,一些眼线细作?、不忠的、生乱的都发卖出?去,一些年纪过大和过小?的都给?脱了籍让他?们归家。 现在的彭城王府是?彻底隔绝了外人的探查,就连宫里的眼线也被毫不犹豫地清了出?去,亦是?对皇帝表明?了态度。 周祈心腹进了府,一直紧绷的脑子总算放松了,心想:明?德宫要是?也像彭城王府这样来?个清查,说话办事可就轻松多了,现在是?说个话都得先上下左右看有?没有?耳朵。 “见过王妃、骆幢主、骆军师。”那人拜道:“殿下有?话让我转达给?各位。” “不用转达了,我知道你家殿下想说什么。”骆乔道:“是?不是?说她要是?回不了齐国,就鱼死网破。” 那人也不尴尬,微微笑着奉了奉手。 “请你家殿下稍安勿躁,别总想着一蹴而?就,总归她在建康都这么多年了,再多等几天又何妨。”骆乔都按:“既然她请我帮忙,就该全心信任我,否则咱们今日就一拍两散罢了。” “骆幢主息怒,”那人道:“殿下也是?归国心切,听说太后娘娘病倒了,殿下与太后娘娘母女?情深,又怎能?不急。” 骆乔惊讶道:“薛太后真的病倒了?这不是?编的?” “是?真病倒了,殿下也是?今日才?得到消息。” 骆乔看了一眼骆意,骆意微微一笑,对周祈心腹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三公主,什么都不要做,若实在闲不住,可以装个病。” 周祈心腹离开后,骆乔对骆意说:“这位公主殿下消息挺灵通啊,咱们也才?刚刚知道薛太后病倒了,看来?这些年她深居明?德宫却没少搞事情。” 骆意道:“姐姐,你忘了,五皇子与她合作?多年,帮她在齐国做了不少事,就连矩州的起义军领袖都被收服在了三公主麾下。” “五皇子不简单呐。”骆鸣雁微微蹙眉。 “五皇子先天条件那么差,现在能?争取到式乾殿中的一席之地,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骆乔嗤笑一声:“简单的人是?东海王那样的。”头脑简单。 骆鸣雁眉头蹙得更紧:“别提那个晦气玩意儿。” 骆乔拍拍她的肩。 骆意这时起身,舒展了一下修长的四肢,说:“好?了,该我出?马了。” “你知道骆崇绚在哪吗?”骆乔问。 “小?看我了不是?,”骆意狡黠地说:“我连他?昨晚睡在哪儿、身边有?几个花娘、吃了多少五石散、喝了多少酒,都知道。” 骆乔无语,叫来?几名武艺高强的亲兵跟着骆意,叮嘱弟弟不准跟着骆崇绚玩脏东西。 等骆意离开,骆鸣雁问骆乔:“小?意去找骆崇绚做什么?” 骆乔道:“骆崇绚不是?搭上了柳大郎么,让他?给?柳大郎传几句话。” 来?和亲的公主归不归国这事可大可小?,但?齐国没有?国书来?,也不会?有?国书来?,这事就很麻烦,得速战速决。 而?周祈回国,也不是?回成都京,她是?去矩州。 一力降十会 第237节 成都京是?周禧的地盘,她不在那里多年,去了就是?把主动权全交给?周禧。她去矩州,那里有?两万起义军,可与周禧分庭抗礼。 而?周祈回归故国后的动向一定会?传回建康,届时最先提出?让她归国的人肯定会?被问责。 这不,河东柳大郎一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不甘只是?个舍人还被混不吝的席臻压制,周祈归国在宋国境内须得有?使臣护送,在这路上有?个必经之地——荆州,他?一定受不了荆州的诱惑。 正好?骆崇绚搭上了柳晟,小?小?得利用一下他?。 骆意去找骆崇绚吃酒,席上如何煽动骆崇绚的,骆鸣雁不得而?知,只知两日后,柳晟在朝上奏请愿护送齐国公主祈归国,以彰陛下仁德之心。 皇帝冷静了两日,不像之前那样生气,问殿下众臣有?何见解。 骆乔是?边将,边将归京一般是?将军以上才?须列班早朝,她是?四品幢主并不需要上朝,但?她也来?了,列班在末尾,一言不发,看着朝堂上为此事争吵得犹如廛市。 朝臣们吵了三日,终于吵出?了结果——现在也没太子了,齐国公主就让她回归故国吧,以免天下人说他?们宋国不近人情。 然后当廷点了几人作?为使臣,护送齐国公主归国。 其中,除了鸿胪寺官,还有?柳晟,竟还有?骆乔。 这神来?一笔的提议是?兵部侍郎何文斌提出?来?的,朝中上下皆以为他?是?在报之前骆乔“脚滑”之仇。 骆乔领旨,瞅了何文斌一眼,后者回视,直皱眉头。 他?身边的人小?声劝他?:“报复一下就差不多了,谁不知道这是?个煞星,小?心她把你腿打断。” 劝他?的人,与萧本荣是?远亲,得知萧本荣在魏郡的遭遇同情不已,对骆乔的感观奇差无比,认为她是?个暴力狂武疯子。 何文斌收回视线,瞥了瞥劝他?的人——有?点儿脑子,但?不多,是?怎么升到五品的? 下了朝,骆乔打马先去南市买了些吃食和一坛好?酒,然后掉转马头往北走,一直到干办处的衙署。 问清张瑾所在位置,她提着酒食找过去,门是?打开的,她敲了敲门框走进去,唤人:“张叔。” 然后,对坐在张瑾对面的人笑了笑:“何侍郎,您鼻子还好?吧。” 何文斌一个白眼都快翻后脑勺去了,没好?气儿地说:“托你的福,我从来?没流过那么多血。” “不可能?。”骆乔大马金刀地坐下,把酒食放在案几上,“您小?时候难道没有?跑啊跳地磕在哪里摔伤?” 何文斌嘿了一声:“我还真没有?,我是?个斯文人。” “你一个兵部侍郎,你说自己是?斯文人。”骆乔边把酒坛的泥封拍开,边向何文斌投以怀疑的目光。 张瑾笑道:“他?还真就是?斯文人,半点儿武艺也无,纸上谈兵的高手,你那一‘脚滑’可是?要了他?半条命了。” “那张叔您该早些告诉我,我能?下脚轻一点儿。”骆乔不仅自带酒食,还自带了杯碗筷,斟满摆好?,招呼二人,“来?来?来?,老早就定好?的新丰酒。” 何文斌对张瑾不满道:“什么‘纸上谈兵’,我就讨厌听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啦,要论兵法,你可没有?我懂。” “是?是?是?,我不懂兵法。”张瑾忙端起酒杯给?何文斌赔罪。 酒过三巡,骆乔好?奇问起:“张叔与何侍郎是?怎么认识的?”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她押送楼容一路回建康,除了上表皇帝之外,还预备请人在式乾殿上配合她演一出?指桑骂槐,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请张瑾帮忙能?不能?找个合适的人。 张瑾大力推荐了兵部侍郎何文斌。 此人士族出?身,但?不与朝中门阀沾边,又身在兵部,再合适不过了。 “他?妹妹的前夫犯了事,落在我手里。他?来?找我”张瑾说。 一般落在干办处张郎将手里的,犯的可不是?一般的事,不是?通敌叛国,就是?间牒细作?。 “那何侍郎是?……” 张瑾说:“让我把他?的前妹夫弄死。” 何文斌补充:“是?等我妹妹和离了,再帮我把那畜生弄死。那畜生死有?余辜,但?不可连累我妹妹的名声。” 骆乔先竖起大拇指,然后鼓掌,大宋好?兄长。 第246章 何文斌的前妹夫是张瑾在追查一个齐国女细作时, 连带揪出来的。 那男人养女细作为外室,终日厮混不归家,期间?透露了朝中不少消息给此?女, 让人?传回?了齐国, □□办处带走时还搞不清楚情况地喊“怎么了,我怎么了”。 何文斌被妹妹的婆家找上门求助, 问什么都含糊其词, 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后?辗转拖人?找了干办处的关系见了张瑾一面, 一问,差点儿没给他气炸。 这种蠢货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但?别连累他妹妹的名声。 何文斌请张瑾先关着那蠢货, 待他帮妹妹和离了, 再把蠢货千刀万剐。 这就是个顺水人?情,张瑾自然答应, 就是有?些好奇,这位兵部何主事要怎么帮妹妹和离。 这一批抓到?的细作审讯得差不多, 张瑾闲着无事就跟着何文斌瞧热闹去。 这一瞧,就让他瞧着了一个宝藏。 他还没见过能?把兵法运用得如此?纯熟之人?,几乎每一步都算到?了他妹妹婆家的动向, 因时制宜、借力?打力?, 不仅成功帮妹妹和离, 帮妹妹把独女带出婆家,还给妹妹在街坊邻居嘴里?留下了一个贤德大度的名声。 人?才啊! 张瑾有?意交好,按照何文斌的意思处置了他的前?妹夫。 后?二人?来往多起来, 张瑾才知道这位何主事是个纸上谈兵的高手, 他本人?手无缚鸡之力?,连比较强壮一些的总角孩童都打不过的那种。 “你来信叫我帮你找个人?打配合, 我立刻就想到?了何贤弟,兵部侍郎,多合适。”张瑾对骆乔笑道。 骆乔赞道:“何侍郎短短几年从主事升到?侍郎,可见才华横溢,唔,演技也十分?了得。”在式乾殿里?演的那一出任谁都觉得他嫉贤妒能?刻意为难骆乔。 何文斌连连摆手:“才华横溢算不上,我能?一路高升,也是仰仗张兄相帮,否则我这家世可升不了那么快。” 骆乔啧了一声:“咱们大宋这个升官看出身的做派,的确得改改了。” “行了,越扯越远。”张瑾给骆乔杯中斟满,“今日就是老友叙旧,新友交心,别扯那些没意思的。” 朝中各种积弊已久,要改变不是一两个人?一两句话的功夫,张瑾在干办处中郎将的位置十多年不动,除了他的确是这一块的好手之外,还就是因为他的出身。 他连寒门都算不上,大中正不肯给他品评,因此?一直都升不了官。 何文斌能?升迁,是因为他出身庐江何氏,虽不是门阀,也是有?堂号的士族。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在宋国不是说说而?已。 门阀把持朝堂把持晋升途径,任你才华横溢没有?家世做敲门砖,也登不上天子堂。 何文斌深知友人?心结,可他也算既得利益者,任何安慰的话说出来都带着一丝心虚。 “张叔,别气馁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十年前?谁能?想到?咱们不仅收复了洛、豫二州,现在还打到?了东魏的家门口去了。”骆乔举了举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底气十足,“要不了多久,黔中也要收回?来了。” 新旧更?替,现在的当权者在逐渐老去,陆续掌权的年轻人?总有?人?与老一辈的想法不同。 张瑾提醒道:“那位公主算不得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柳家大郎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你此?去荆州得万分?小心。” “谁说我要去荆州了。”骆乔举起酒杯,把半张脸藏在其后?,葡萄眼微弯成一个狡黠的弧度。 张瑾微讶,与何文斌对视一眼,两人?忽而?大笑,举起酒杯互相敬了一下。 “不愧是你,骆高羽。” 骆乔与他们碰了碰杯:“建康这里?,还得仰仗您二位。” 张瑾调侃:“你与席家不是很要好。” “与席家要好是一回?事,但?我也不能?只与席家要好。”骆乔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小算盘,“我那外甥要去彭城郡就藩,徐州这块地儿我是一定得拿下来的,否则他们孤儿寡母在封地不得被人?欺负死。” 门阀与皇族百年的默契,动哪里?都不会动徐州,盖因那是武帝兴起之所,之于宋国是一种精神图腾。 偏骆乔要冒这大不韪,把徐州划拉到?自己碗里?来。 门阀与皇族达成默契,但?你说巧不巧,她既不是门阀也不是皇族,她只是有?一百多斤反骨罢了。 张瑾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胃口不小。” 骆乔示意了案几上,满满一桌子几乎是被她一个人?吃光的,一语双关:“我力?气大,自然吃得多。” 何文斌大笑:“看得出来。” “放心,我不会吃独食的,已经叫人?再去买了。”骆乔话落须臾,干办处两个小吏一人?提了两个大食盒进来,把案几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干净,再将新添的吃食一一摆上。 “你指挥我干办处的人?指挥得很顺手。”张瑾斜睨着说。 骆乔说:“这都是我的人?去买的,张叔御下太严,他们只能?托人?送过来。” 何文斌调侃道:“干办处的人?都一个样儿,看谁都像奸细。” 骆乔招呼两人?吃,别矜持,省得待会儿又被她吃完了。 张瑾无奈,我们可没矜持,是你吃太快,但?凡你吃慢点儿呢。 何文斌本就不太饿,意思意思用了两筷子,脑中一直闪动着念头,踌躇好一会儿,试探着说:“徐州刺史?黄进,看起来没什么能?耐,实则左右逢源。” “能?在司牧徐州多年风雨不动,没人?会小看黄刺史?的。”骆乔说。 何文斌说:“如此?,彭城王世子在封邑的日子恐怕不会如预期那样,尤其是他还如此?年幼。” “黄进与施象观这对多年的老搭档,二位觉得怎么样?”骆乔说:“施象观在馆陶,可馆陶有?兖州的周访将军,他没什么用武之地。” 张瑾说:“施象观奈何不得周访,但?对兖州军出身的豫州先锋军将军喻沣可不看在眼里?,你离开邯郸,骆都督让喻沣镇守邯郸,邯郸还有?徐州马湖,施象观大概率会放弃馆陶带兵前?往邯郸。” 骆乔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张叔,你猜,豫州的将军个个都是猛将,皆可镇守邯郸,偏偏骆都督要派喻沣去呢。” 张瑾说:“请君入瓮。” 何文斌轻声道:“此?乃险招。” 宋国与东魏的形势如此?紧张,如同一个烧红的爆竹,就等一个引信便会爆开。 尤其入秋之后?天气适宜、粮草充足、马肥兵壮,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邯郸一旦因主帅之争而?乱起来,东魏无论是楼钦还是于坚都会趁虚而?入,远在幽州的贺放估计也想,只是中间?隔着邺京他过不来。 可此?一旦事成,就不仅仅是一箭双雕。 骆乔道:“大风大浪出大鱼。” 她以挑衅之姿一路来建康,其中风险之大,多方都有?,更?有?甚者会腹背受敌。 但?她甘冒风险自然要做到?利益最大化。 一力降十会 第238节 “这个时候,施象观应该已经到?邯郸了。” 如骆乔所想,施象观的确带兵到?了邯郸,并且一来就与喻沣发生了不小的摩擦。 “怎么,现在不是求我在战场上救你的时候了是吧,喻将军。”施象观一脸嘲讽。 喻沣刚被征兵入伍那年,在对相州杜晓的一战中,徐州军驰援而?来,那时喻沣等一队人?马被相州军围困,看到?施象观带兵赶到?全都激动得不行,高喊威武。 那时候他们喊威武,除了感激同袍的及时到?来,还有?就是威慑敌人?让敌人?知难而?退。 那会儿才十七八年纪的喻沣没想到?,施象观能?记此?事记这么多年,且找到?机会就要讽刺他。 “施将军,这里?是邯郸,”喻沣指着北边,“百里?之外就是楼钦的大军。” 施象观傲然道:“我来这里?就是为楼钦而?来,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怕!” “你怕不怕楼钦我管不着,”喻沣冷眉冷眼,“施将军记得规矩行事就行,否则,我们豫州可不是好惹的。” 施象观大笑,笑了都有?半柱香时间?,才凑近喻沣小声说:“你们豫州怎么样,我就是惹了又如何,他骆衡能?拿我怎么办!” 喻沣双眸一厉,猛地朝施象观挥出一拳,施象观抬手一挡一退,抽出身上佩刀来。 喻沣亦操起一旁架上的长.枪:“骆都督的名讳其实尔能?直呼的,不知上下尊卑!”且还是以那般轻蔑口吻。 两位将军打成了一团,从帐内打到?帐外,劝架的都被波及,马湖捂着被划了一道的手臂狂骂:“娘的,打仗老子都没受伤,到?这里?见了血,有?毛病吧!” 甘彭捂着肿了半边的左脸,无比赞同:“真是倒霉催的,敌人?没打过来,自己人?倒是先打起来了。” 马湖瞅着甘彭肿肿的脸颊,死去的记忆忽然就开始攻击他,曾经他的左脸也这么肿过…… “就是小骆不在,要是小骆在,他们能?这样打?!早就被她一人?一拳了!” “小骆?”甘彭转头看马湖,这是个什么称呼? 马湖马脸一拉:“怎么,我与她同为幢主,她比我小了一轮有?余,叫她一声小骆叫不得吗!” 甘彭:“……” 你倒是当着骆幢主的面叫她“小骆”啊,趁人?不在,抬高辈分?,占人?便宜。 打架的劝架的闹做一团,动静如此?大,这闹剧自然引得许多人?来围观。 豫州军与徐州军都维护自己上官,脸红脖子粗地对峙,眼瞅着就要大打出手造成营啸。 若是营啸可就麻烦了。 马湖顾不得手上的伤,大步走到?中军大帐边上立着的军鼓旁,拿起鼓槌一阵急促敲响。 “都给我住手!” 喻沣和施象观动作顿时,总算找回?了理?智,分?开。 施象观看了一眼军鼓旁的马湖,然后?指了指喻沣:“你等着。” 喻沣冷哼:“怕你不成。” 施象观回?了他的营帐,徐州军与豫州军依旧如斗鸡一般,对着对方脸红脖子粗。 此?事飞快传信到?了许昌,以及……一些地方。 第247章 周祈动身回归故国之日, 天高气清,秋色宜人,十分适合出?行。 皇帝命南康王率百官为其送行, 队伍浩浩汤汤行至西郊外, 南康王最后与齐国公主见礼,送上?祝福。 闻震坐在轮椅上?目送护送仪仗开拔, 视线落在队伍最前面身着明光铠的骆乔身上?, 心下略疑惑。 宋国武将大礼服为两档铠, 按理说,骆乔作为?使臣护送齐国公主,该着大礼服, 又不是去打仗, 怎么会穿明光铠。 闻震若了解骆乔的话,就会发现一个极大的怪异之处——骆乔骑了匹白马。 她一直以来的坐骑都?是一匹通体乌黑油亮的神驹。 站在送行队伍里的席臻瞅着那白马, 撇了撇嘴,他就知道骆铁牛岂会老老实实护送什么齐国公主, 肯定是要搞事?情。 护送仪仗走了不久,骆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银白的饕餮面具扣在脸上?,狰狞的饕餮纹乍一眼相当吓人。 柳晟骑马走在她身边, 转头看到这个鬼样子, 又被太阳反射在面具上?的光闪瞎眼, 差点儿摔下马。 “你干什么!”柳晟怒斥。 骆乔抽出?腰间佩刀在手上?一转,用刀柄敲了柳晟的头。 柳晟大怒,但在听到骆乔含着兴味儿的一声轻笑后, 他记起了曾经在范县被骆乔殴打、打完还被逼着去砍树的恐惧, 登时蔫了。 只敢忿忿地瞪一眼,还得偷偷瞪。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讨厌的女人, 活该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柳晟在心里好一阵排遣,总算叫自己舒坦了些。 骆乔收刀,淡声提醒:“老实点儿,否则……” 否则怎样她不说完,故意吓唬人。 之后的路上?柳晟相当老实,当晚在清流县驿站落脚时,他用了饭就回自己的房间,那是多一刻都?不想与骆乔同处一室的架势。 他回房洗漱后,正?要休息,房门被敲响。 “谁?什么事??” “我家殿下请柳舍人过去小?酌几杯。” 柳晟紧绷的心弦松下,门外说话之人是齐国公主身边的女官,他还以为?是骆乔的人呢。 等?等?! 齐国公主叫我去小?酌几杯???! 她为?什么要叫我小?酌几杯???! “都?有何人?”柳晟问。 门外答曰:“听闻柳舍人极有情趣,我家殿下向往已久,如今归途漫漫,正?当其时,自然只有我家殿下与柳舍人您二人。”话说得很是暧昧。 柳晟:!!! 他差点儿就忘了,这位公主以前可是有着风流名声的,据说在成都?京的公主府里养的小?郎就有百人之多,比皇帝的后宫还夸张。 她入明德宫后便?深居简出?,也没?再有风流韵事?传出?,众人渐渐就淡忘了这位公主的癖好。 没?想到! 没?想到啊! 才出?建康,这位公主就盯上?了自己! 他是可以拒绝公主,可拒绝了今晚,那明晚呢? 如果公主对他用强呢? 此?去荆州还有那么远的路,他的清白还能保住吗? 原以为?与骆乔同行是此?行最大的难事?,不料,更难的竟是保住自己的清白。 “柳舍人,别让我家殿下等?急了。”门外催促。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柳晟不情不愿地说:“带路吧。” 女官笑了一下,领着他穿过回廊,在周祈住厢房前停下,敲了敲门,道:“殿下,柳舍人来了。” “让他进来吧。”屋中传出?周祈的声音。 女官便?推开门,引手示意柳晟进去。 房门推开,里面只有中间矮几上?点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照在矮几旁斜卧在软枕上?的周祈身上?,朦朦胧胧间,美不胜收。 柳晟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殿下哪怕已是徐娘半老,其风韵却世?间少有人及,即使是他,乍一眼看到如此?景象亦免不了心跳加速。 或许……旅途寂寥,来一段风流韵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对方已不是太子妃。 “柳舍人,为?何还不进来。” 周祈的声音不是柔媚那一类,反而是目下无尘的高傲,一般情况下,她说话很难让人产生好感?,可在此?暧昧情景中,柳晟却产生一种想匍匐在她裙前的诡吊心里。 他缓缓走进屋内,女官示意一旁侍立的护卫立刻关门。 门被关上?,发出?“嘭”的一声,柳晟顿时惊醒,立刻转身朝门看去。 就在这时,门边走过来一人,三两下就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名士公子给抓了捆起来。 “你干什么?!”柳晟被扔地上?,惊恐地抬头就见捆他的竟是骆乔,大怒。 “找柳公子帮个忙。”骆乔拿了张矮凳坐在柳晟身边。 周祈收起先头的诱惑姿态,吊着眼梢看骆乔,不爽道:“何必搞得这么麻烦,这种男人我见多了,随便?吓唬两句就什么都?会答应。” “你们想干什么?!”柳晟使劲儿往门口蛄蛹,被骆乔略一伸手拖着脚就拖回来了。 “说了让你帮个忙,不用怕。” 骆乔这么说,柳晟反而更怕了。 “你……你要我帮什么?” 骆乔叫亲兵进来,两名亲兵拿了一副明光铠,把柳晟身上?的绳子解开,带到屏风后扒了他的外衫“帮”他换上?铠甲。 换好后,柳晟一脸屈辱地走出?屏风。 骆乔围着他看了两圈,问亲兵:“怎么样,身量相似么?” “还行,柳舍人比幢主要瘦弱些,身高倒是相差无几,穿上?铠甲只要不近看应该分辨不出?。” 骆乔就把饕餮面具拿出?来,扣在柳晟脸上?,再问:“这样呢?” 亲兵点头:“应该差不多了,有我们在旁边守着柳舍人,没?人能靠近的。” “差强人意。”骆乔把面具摘下来,对柳晟道:“接下来的行程,你就冒充我,我的亲兵都?跟在你身边,你注意别露出?破绽。” 柳晟瞪眼:“我冒充你,我干嘛要冒充你?那我呢?” 骆乔歪头朝周祈示意了一下:“你,当然是入了三公主殿下的帷帐。” 柳晟惊骇,喊:“你究竟要干嘛?” 一力降十会 第239节 骆乔一掌轻拍在他的头盔上?,说:“小?声点儿,你要敢作妖,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你敢!”柳晟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骆乔说:“把你杀了,栽赃在齐国使臣身上?,你觉得你祖父会为?你报仇,挑起两国战争吗?” 柳晟:“……” 就算祖父为?自己报仇了,自己还是死了啊。 “你要我冒充你,要冒充多久?”柳晟表情几经变幻,最终认命。 “到了荆州就行了。”骆乔道:“放心,我的亲兵都?在,只要你自己小?心些,没?人会发现。” 柳晟蔫蔫的,瞅了周祈一眼。 他冒充骆乔,他本人又得假装日?日?与齐国公主同行同止,他的名声还能好吗,明明他什么都?没?干。 现在回头看,让他来护送齐国公主归国分明就是一个圈套,可恶的是,这圈套还是他自己往身上?套的。 骆崇绚! 都?怪那个倒霉催的骆崇绚! 柳晟在心里把姓骆的都?大骂了一顿,却反抗不了骆乔。 “我答应了,可以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不可以。” 周祈笑着捏着柳晟的下颌,轻声说:“你既入了我的帷帐,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仔细看看,你长得还不错,不愧是‘建康双璧’之一。” 骆乔把饕餮面具放在矮几上?,对周祈说:“麻烦公主殿下不要随便?侮辱我家小?席使君。” 周祈一愣,笑了。 柳晟一愣,怒了。 柳晟……敢怒不敢言,只能忿忿去屏风后把铠甲脱下换上?自己的外衫。 柳舍人进了齐国公主的厢房,整夜未出?。 翌日?一早就传遍了使臣仪仗队伍。 众人明面上?不敢讨论?,可眼中都?透着又兴奋又鄙夷的神色。 齐国公主即使归国了,也是靖德太子的未亡人,柳舍人可真是……不拘小?节哇。 啧啧啧,不愧是风流的建康公子。 在隐晦的私语中,仪仗从清流县再度启程。 有人道:“柳舍人还没?下来。” 周祈掀开车帘,笑着说:“你们柳舍人,正?在本公主车上?哩。” 众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简直恨不得透过马车看到里面的柳晟是何种情态。 而柳晟,身着明光铠、面覆饕餮甲,骑在白马上?,双手紧紧握着缰绳。 要不是被一左一右两名骆乔的亲兵盯着,他定然是摔面具大骂了。 “骆幢主,启程吗?”鸿胪寺官问。 柳晟憋屈地点了点头。 仪仗再度开拔。 而本该在队伍里的骆乔昨夜已乔装独自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待天光了,她人已经到了清流县东北方的永阳县。 永阳县很小?,县上?竟没?有马行,她不欲节外生枝便?没?有找去县中富户家中买马,费了老大劲儿买了一头驴。 聊胜于无。 她骑着驴,再度化身薛猛,往陈留郡的方向赶路。 另一边,骆乔离开建康后第二日?,骆意向各方辞行,带着护卫和老虎,出?了建康京竟是往东边的马头郡走,看样子似乎是准备走水路去彭城郡。 骆乔护送齐国公主归国的消息没?几日?就传到了邯郸,施象观一拍大腿,喜形于色:“正?合我意。” 这邯郸大军他都?要拿下,邯郸的主帅只能是他施象观。 此?事?亦很快传到了邺京,楼钦确认为?真,登时大喜:“天助我也。” “去,给于坚送信,告诉他,他之前的条件我答应了。” 第248章 楼钦在邺宫苦撑了几月, 烂摊子越来越大,情况越来越糟糕,现在就是后悔, 特别后悔。 期间他与侯秋鸣争执过数次, 侯秋鸣却不管他有多焦头烂额。 侯大监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尤其是先帝晚年?愈发昏聩, 从宫中抬出去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他每日战战兢兢就怕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突然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 他岂会不叫自己畅快一番。 你看,皇帝、皇子也?是会死的。 至于?他这?个做法会对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他不管。 “这?不是还有陛下您么。”侯秋鸣笑?眯眯地说。 这?几个月他仗着楼钦的威疯狂敛财, 看似不插手朝政, 可为了钱,他在卖官鬻爵, 将本?就一团糟的东魏朝廷搞得更加乌烟瘴气。 在又一次与侯秋鸣争执后,楼钦怒气上头, 抽刀把?侯秋鸣捅了。 “你……”侯秋鸣不敢置信。 楼钦杀红了眼,连捅数刀,察觉侯秋鸣已气绝身亡他尤不解气, 狠狠踢了一脚, 下令将其尸身扔去乱葬岗。 杀了侯秋鸣, 楼钦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他现在的处境,以及寻找破局之法。 但思来想去他也?不觉得仅凭他手上那点儿人能守住邺京。 事到如今他已称帝,是万万不可能再迎回霍姓皇族,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定州的于?坚。 楼钦当然想过于?坚会狮子大开口, 但他没想到的是于?坚一连串的条件之中还有“下罪己诏,退位”这?一条。 他一开始不答应, 在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在某个深夜,他忽然认同了于?坚的话—— “你手里有多少兵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有逐鹿之力吧。与其在不久的将来死在不知谁的刀下,不如退下来,保全全族性命。” 到底没有全然认命,得知邯郸的宋军内部起了龃龉,原来的主帅骆乔又被派往西边,楼钦立刻决定要?联合于?坚收复邯郸乃至魏郡、安阳,有了此功,今后无论皇帝是谁,楼家子孙不至于?被完全排除在朝廷之外。 于?坚就知道?楼钦会答应。 “他还有什么选择,已是四面楚歌。”于?坚对副将吩咐:“点兵,咱们去把?邯郸夺回来。” 副将提醒道?:“将军,还是得往燕郡送一封信,可别叫贺将军钻了空子。” 于?坚点头:“行,你去安排。咱们可是夺回失土,贺放那老小子不是一直囔着燕郡那位是正统么,他若是敢在这?时候有什么动作,会被天下人耻笑?。” 副将道?:“何不,让贺将军出点儿粮草呢。” “好!”于?坚一拍大腿,十分赞同,“是该叫那老小子也?出点儿力。” 贺放接到于?坚的信,骂了几句。 “老小子挺敢想,要?咱们给他出粮草,合着功劳全他的,我?出钱出粮落不着好。” 刘行谨问:“那你觉得呢?” 贺放沉吟片刻,问:“确定姓骆的丫头是在齐国?公主身边?” 刘行谨点头:“我?们的人再三确认过,是她没错。” “那行。”贺放道?:“骆季平心大,居然不管姓施的在邯郸作妖,咱们就送他份大礼。礼尚往来嘛。” 刘行谨笑?着应和。 一旁歪坐着的霍涣看着胸有成竹的两个人,有心想提醒一句骆乔此人诡计多端,可想到自己犹如傀儡的处境,说的话从没有人认真听过,遂作罢。 曾经他们兄弟们在邺京,说起建康那个傀儡皇帝,多是轻蔑。如今的霍涣对建康的那位深表同情。 他才当傀儡皇帝多久呐,就已经难受得想死了,建康那位一忍几十年?,太厉害了。 唉…… 霍涣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放空。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还没他当皇子舒坦,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真是想不通他的兄弟们年?初争皇位都快打出狗脑子。 “陛下有何意?见?” “啊?”忽然被问到,霍涣又呆又憨地看着贺放,“什么东西?” 贺放和刘行谨是听到霍涣的叹气声?,想着这?位虽然不靠谱,到底是他们扶植起来的皇帝,还是得问他一句,遂问了。 然而看霍涣这?副呆样,还不如不问,问得他们自己一肚子怄气。 “没事。”贺放不爽,话里带出了情绪。 刘行谨拉了他一下,随后两人告退。 出了“行宫”,贺放不免牢骚:“怎么就只?活下来这?位……” “行啦,能活下来一个就不错了。”刘行谨劝他:“再怎么说,这?位还是很听劝的。” “那也?是。”贺放点头。 两人边走边说,没有注意?到“行宫”外边侍立的一名侍女低垂的双目里闪过一丝异样。 半个时辰后,侍女进去为霍涣摆膳。 霍涣拿起筷子扒拉了两下面前的菜碟,不满地说:“天天都是这?些东西,是想要?饿死我?么!” “陛下,燕郡苦寒,如今天气渐凉,能吃的越来越少,比不得南方温暖富庶之地。”侍女柔声?劝道?。 霍涣瞅了她一眼,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一旦侍女提及北方不比南边就是有事要?同他私下说。 他立刻表演“帝王之怒”,叫侍女跪下,把?屋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一力降十会 第240节 “说吧,你主子又要?你带什么话?”霍涣一边摔杯摔碗,一边小声?叫侍女回话。 “并?不是。”侍女抬起头小声?回答:“是小的听到一个消息,尚不知真假。贺将军他们想让陛下您御驾亲征。” 霍涣摔碗的手一顿,诧异:“我?御驾亲征?打邯郸吗?” 侍女点头称是。 霍涣差点儿没笑?出来,侍女提醒他接着摔碗,不让一会儿管事就该进来收拾了。 “他们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霍涣这?会儿摔碗摔得是真情实感?,他很拎得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叫他上战场不是叫他送死是什么。 “今次征伐邯郸,是贺将军、于?将军和邺京联手,邯郸换帅还起了内讧,此次赢面很大。贺将军想让陛下御驾亲征,是为让陛下能名正言顺入主邺宫。”侍女解释道?。 霍涣在东魏的名声?太差了,若有了战功,再入邺宫登基,说闲话的人也?会少许多。 贺放、刘行谨何尝不知他有几斤几两,二人也?没想过他在战场上能发挥出什么作用来,纯纯是叫他跟去捡功劳的。 霍涣脑子再不好也?能想明白这?些。 可是,到了邺宫登基为皇又怎么样,无非是另一个燕郡,另一个牢笼罢了。 “你主子答应过我?,待她打下邺京就奉我?为上宾,让我?自由自在过日子,说话算数吧?”霍涣问。 他是真没有称王称帝称霸天下的野望,这?不是谦虚,他就想跟从前那样愉快地颓废地度日。 再说,他的父皇,二十几个兄弟,都是说死就死,焉知他到了邺京后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贺放拥立他,只?是要?个起兵的由头罢了,有朝一日贺放大权在握,说不定他的死期就到了。 “陛下若是还不放心,不妨让主子当面向您承诺。”侍女道?。 霍涣疑惑:“什么意?思?” “请陛下稍等片刻。”侍女起身,出门叫人来收拾残局,又吩咐下去重?新送膳。 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仆役端着新做好的吃食鱼贯而入,最后有一人身量比旁的要?高?上不少,即使微躬着腰,进行间也?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 那人将手里端的鱼汤放在霍涣面前的矮桌上,别人都退出去了,他却没走。 “小的薛猛,拜见陛下。” 霍涣一脸狐疑,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而且,薛猛,自己认识叫这?名字的人吗? 那人拜了礼后,抬起头,朝霍涣笑?了一笑?:“好久不见。” “啊……” 霍涣原本?是闲散趺坐靠着凭几,看到面前这?张脸,一个弹身,一屁股坐到褥席外头去了。 “你你你你你……”他抖着手指,话都说不完整了。 即使多年?未见,即使面前这?人比少年?时长开太多,他也?不会认错。 “骆骆骆……” “陛下可以再大点儿声?,贺放和刘行谨来了,我?就挟持陛下脱身。” 没错,化名薛猛打扮成仆役模样的,正是骆乔。 霍涣被这?么一吓唬,总算冷静下来了,他朝门外看了看,声?音压得都快没有了:“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也?不用这?么小声?,外头伺候的这?几个,都换成我?的人了。”骆乔在矮桌边坐下,很自在地给自己添了副碗筷。 霍涣惊恐:“……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骆乔没有正面回答:“为了保护陛下能全须全尾去许昌,再多人都值得。” 霍涣努力平复着受惊的心情,好一会儿,看到骆乔这?么自在得开吃,全然把?他这?里当自家餐厅了,就觉得一惊一乍的自己好跌份的样子。 他也?拿起筷子大口开吃。 “我?就知道?你没在齐国?公主的归国?队伍里。”霍涣说着有些得意?,外头那些聪明人都被聪明误了,他这?个蠢人反倒比他们看得清,“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 “我?知道?陛下想要?听我?当面保证,所以,我?这?不是冒死前来面见陛下,”骆乔略一挑眉,“陛下足见我?的诚意?了吧。” “你以为我?会信,别把?我?当傻子。”霍涣有些微不爽。 骆乔语气真诚地说:“怎么会。陛下是大智若愚,世人都以为我?在齐国?公主身边护送,只?有陛下知道?我?不在。” 霍涣觉得骆乔在糊弄自己,可…… 骆乔真是太会说话了。 霍涣的嘴角不值钱地翘起:“……不愧是你,煞星。” 第249章 骆乔到了大城后就把驴换成了快马, 一路乔装北上,过馆陶,从清河郡入定州。 她?原本是打算潜入于坚的大本营定州中山郡乐阳城, 在巨鹿时接到消息, 于坚派人去了燕郡,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继续北上去燕郡。 她?日夜兼程赶了几日, 竟在故安县追上了为于坚送信的信使三人。 既然这么巧的话…… 那她?就不客气了。 她?花了几文钱买了三个麻袋, 趁信使不备,把那三人给套了。 搜出?三人的节符过所,以及于坚给贺放、刘行谨的信, 再把三人分开盘问了一番, 心中有?了计较。 随后她?买了辆马车,还有?几袋粟米, 把三人连同粟米一起放在马车上,一跃坐上前室, 赶着马车往范阳郡走。 到了范阳郡,联系上这边的察子后,三人被看押了起来, 两名察子乔装随骆乔一起往燕郡去送信。 贺放和刘行谨做梦都想不到, 他们叫人盯着的人就在他们眼前。 骆乔把于坚的信亲手递给贺放, 并?言于将军在等着二位回?信,未免延误战机,还请二位将军尽快。 之后三人入住客栈, 与在燕郡的察子们联系上, 一番捣鼓,一名察子代替骆乔成了信使, 骆乔则进了霍涣“行宫”成为一名杂役。 “他们面对面居然都没有?发?现你是你?”霍涣又惊又呆,贺放就算了,那个刘行谨一脸精明相,原来是个蠢货吗? 骆乔无语:“……我?乔装了,再说他们又没有?见过我?本人。” 霍涣:“……” 对哦。 原来蠢货是我?自己。 “你这千里迢迢亲自到燕郡来,究竟为了什么??”霍涣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单他这个“东魏陛下”是不可能劳动骆乔亲自来护的。 骆乔提示:“知道贺放和刘行谨为什么?要你御驾亲征吗?” 霍涣瞪眼:“总不能是你提议的吧!” “是,也?不是。”骆乔笑着说:“我?只是让人‘不经意?’地启发?了那二位。” 霍涣:“……” 霍涣悲愤:“骆!乔!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整我??!我?这都算拱手把邺京让给你了吧!!!” 他不想上战场,他怕,他就是个怂包。 骆乔无奈叹气,这位陛下是真不聪明呐。 “把你从战场上偷走,和从燕郡偷走,你觉得哪个容易些?” 霍涣不答,仍兀自悲愤。 “放心,你有?几两重世?人皆知,贺老头也?只是扯你的大旗,你只需要呆在中军就行。”骆乔安抚对面的怂包,“我?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有?我?在,这世?间?有?谁能伤你分毫?” 霍涣抬起脑袋凄凄惨惨瞅着骆乔,她?话是没错,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你跟着我?去,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绝不可能从头到尾保护我?。” 骆乔眉梢一扬,嘿,霍涣陛下思路还挺清晰。 未免霍涣陛下搞出?幺蛾子,骆乔只得保证:“在此之前,我?定然叫人把你偷走,送到安全的地方,行了吧。” “行是行……”霍涣还想讨价还价,一眼看到骆乔举起自己的拳头欣赏,顿时不敢再作妖,忙道:“那一言为定。” 骆乔放下拳头,斜了霍涣一眼,非要她?用武力威胁。 霍涣委委屈屈地又往后挪了挪,争取离骆乔再远一点儿?,自打看到骆乔,他就没坐到褥席上过。 “你千里迢迢潜入燕郡,又跟着我?去往邯郸,到底有?什么?目的,能透露一二吗?”霍涣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惊天大事得让骆乔亲自出?马。 骆乔觉得霍涣的问题问得有?点儿?傻:“自然是准备在战场上突然现身、天降神?兵、惊艳众人。” 霍涣撇嘴,是惊吓众人吧。 “行了,陛下竟然已经用完晚膳,我?这就叫人进来收拾。”骆乔决定,与霍涣聊得到位了。 霍涣瞪着一桌子空碗碟,委屈:我?只吃了三口。 骆乔出?门?唤人,之后再没回?来,霍涣好?奇她?究竟藏在哪里,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得找。 他还想,骆乔要是伪装成他身边伺候的仆役,他就趁机使唤使唤她?哩,岂料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嘁~ 再过得五日,贺放和刘行谨来“行宫”通知霍涣御驾亲征。 是的,通知。 饶是霍涣早有?了心理准备,被这二人目中无人的态度也?搞得怒气上头。 “我?不去。”霍涣断然拒绝。 “陛下,此战甚是关键,您是非去不可。”贺放态度强硬。 刘行谨则是另一副嘴脸,温和地跟霍涣解释他为什么?要御驾亲征,态度比贺放和缓,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没有?让霍涣有?选择的余地。 “你们觉得我?像是会打仗的样子吗。”霍涣冷笑。 贺放直言:“臣也?并?没有?指望陛下能领兵,届时调兵之事自有?臣等,陛下只要坐镇中军便可。” “也?就是我?没得选是吧,”霍涣骤然发?难掀桌,“你们还把我?当皇帝吗?!” 一力降十会 第241节 贺放没想到这个软骨头竟然敢掀桌,顿时被激怒了,口不择言:“夺不回?相州失土,入不了邺宫,你这个皇帝还算什么?皇帝!” “老贺。”刘行谨低声提醒。 贺放亦怒气上头,怒目圆睁:“陛下好?好?想想罢,明日成派人来接陛下!”说罢,拂袖而去。 刘行谨安抚了霍涣几句,立刻去追贺放。 霍涣暴怒把伺候的人都赶走,气气地一屁股坐在褥席上,抱着双臂。 “陛下演得可以啊。” 霍涣抬起脸,见识骆乔,便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看到了,他们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岂不是更好?。”骆乔说:“届时陛下从中军大帐里消失,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察觉,足够陛下藏身了。” 霍涣一想,是这个理,遂觉得不被贺放放在眼里也?挺好?。 “那你可得保护好?我?。”霍涣一再强调。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骆乔从袖笼里拿出?一卷布包扔给霍涣,“这些你收好?。” 霍涣打开一看,是他在宋国的籍契和节符,上头盖了豫州的印鉴,有?了这个东西?,他便是宋国豫州许昌人士,在宋国有?了合法的身份。 他把布包妥帖收好?,又问:“答应我?的良田千顷、华屋美婢呢?” 骆乔道:“等你到了许昌,自然就看到了。” 霍涣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骆乔离开,他很没有?形象地往后一倒,整个人呈大字摊开,长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父皇知道自己如此没出?息,被敌人三言两语就打动投了过去,肯定会暴怒,狠狠责罚的吧。 不。 会责罚,但父皇不会暴怒,父皇根本看不到他这个儿?子。 父皇的儿?子太多了,能入父皇眼的没几个,估计父皇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他这个窝囊废活下来了。 至于魏国,父皇他自己都守不住,被个楼钦给篡了位,他这个窝囊废又能有?什么?指望。 他知道,贺放其实也?想当皇帝,只是不想成为第二的楼钦。 当皇帝有?什么?好?呢? 至少?他当了几个月的“皇帝”,没觉得半点儿?好?处,贺放和刘行谨甚至都不给美貌女子伺候他,叫他成天对着一群丑不拉几的男人女人,都萎了。 “陛下,”门?外响起仆役通报的声音,“刘将军差人给您送来了铠甲,您要试试么??” “不试,不试,”霍涣烦躁,没好?气儿?地说:“明日就出?发?了,现在送来铠甲,不合身他们是能连夜改吗。” 门?外仆役为难。 侍女过来,轻声道:“交给我?吧,我?去为陛下挂起来。” 仆役如遇救星,赶忙把铠甲交给她?,飞快走掉。 霍涣瞧见外头的动静,小声地嗤了一句:“多管闲事。” 翌日,霍涣寅时初刻就被叫了起来,打着瞌睡让人伺候着穿上铠甲,这身明光铠意?外得合身,不像是临时找来给他的。 他那不太聪明的脑瓜子想了两想也?明白了,贺、刘二人早就打着他“御驾亲征”的主意?,不管事打哪里,他都逃不脱。 骆乔伪装成给他牵马的护卫,打量了他的装扮,点评:“还算像模像样。” 霍涣见她?牵着缰绳,胆子忽然变大,说了句:“你倒是能屈能伸。”又是杂役又是马夫的。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骆乔道:“陛下不也?深以为然么?。” 霍涣干笑两声:“你高看我?了,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很有?自知之明。 外头,贺放已经点兵完毕。 此次征邯郸,幽州派出?兵马约两万,号称十万,主帅贺放,刘行谨留守燕郡以固后方。 贺放和刘行谨前来迎霍涣,骆乔示意?他上马,点好?皇帝亲兵一百,牵着马出?去,与贺、刘二人照面,随后前往中军大纛。 霍涣把惊奇尽力压在心底,望着贺放的背影,心说:此仗必输无疑。 骆乔绝对不是力气巨大的莽夫,她?搞阴谋诡计也?很在行啊,她?就在你面前你都没发?现,你神?气个啥,你还看不起我?,背着我?说我?窝囊废,你自己不也?是个废物。 霍涣在心里呐喊,把几个月来对贺放的怨气无声喊出?,喊完,爽了。 “小薛,你累不累?”霍涣神?清气爽地唤骆乔。 小薛? 骆乔回?头看向霍涣,后者点头,你不是“薛猛”么?。 没看明白他现在是个什么?精神?状况,骆乔遂假笑:“多谢陛下关心,我?不累。” 难道被逼着上战场,真的会让一个人神?智失常? 第250章 东魏楼钦、于坚、贺放联手, 号称大军五十?万,气势汹汹奔邯郸而来?。 邯郸城,施象观为主帅应战, 被夺了军权的喻沣冷眼旁观。 在最后的秋日里, 砲车、檑具摆动?,在木幔的掩护下壕桥飞快架好, 邯郸城再度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 施象观带兵多年, 并不是一个只会摘桃的花架子, 他亲上城楼指挥,几次打退东魏的进攻,将东魏大军阻拦在护城河另一边。 霍涣在帐中远远听到喊杀声, 坐立难安。 在又一次想出帐看看却被贺放安排的士兵拦住, 他终于忍不住,蹲到在帐里稳如泰山喝茶的骆乔跟前:“你怎么还不动?手?”人虽暴躁却还记得要压低声音。 “稍安勿躁, ”骆乔到了一杯茶塞霍涣手里,不紧不慢地说:“静待时?机。” 霍涣一口气把?茶喝完, 烦躁地低喊:“我都静待十?天了,什么时?候能让我走?” 骆乔给他把?杯中续上:“说了静待时?机。” 霍涣又一气喝光:“时?机究竟在什么时?候,就不能让我先走?” 骆乔笑:“你说呢?” 霍涣一屁股坐地上, 把?再次满上的杯子摔了, 喊:“烦死了!” 骆乔忽然站起来?, 霍涣还以为她对自己摔杯子的行为不满,蹭蹭挪着屁股后退了两步。 “差不多了。”骆乔道。 “什么差不多?”霍涣脑筋一下没转过来?。 “你在帐中待着,到时?小?玉会来?接你, 除了小?玉, 你不要跟任何人走。”骆乔叮嘱两句,小?玉便是之前在燕郡伺候霍涣的侍女?。 骆乔站在帐边听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 旋即掀开帐帘,在门外守着的两名士兵惊讶的目光中,一拳一个?把?人放倒,随后把?此?二人拖走,身影消失在东魏大军军营中。 霍涣悄悄探了个?头出去,看俩门神不见了,立刻就想走,迈步时?犹豫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收回了脚,老老实实在帐中等?着。 东魏强攻邯郸城,十?日不下,被施象观嘲讽也丝毫不见着急慌乱。 楼钦且不提,于坚和贺放也是常年征战,率大军攻城自然不会盲干。 施象观再细心一些,就能发觉虽然强攻十?日,东魏那边的战损却并不如常理得大。 再又一次东魏攻城不下退去,施象观自信大盛,深夜,邯郸城里起了骚乱。 几伙人数不少的蒙面人在城中四处放火作?乱,其中一伙竟还是从衙署里杀出,几坛油一把?火,衙署火光冲天。 邯郸大军驻扎的营地更?不会被放过,大火、尖叫、人影憧憧,军营中最禁忌的事情——营啸,发生了。 城中火光冲天,城外夜袭的东魏军喊杀声震天。 马湖被营啸的乱军裹挟,根本控制不住此?等?混乱局面,在又一次被误伤后浑身是伤的他发了狠,一路砍杀寻找脱困的机会,中途碰见甘彭。 “小?甘,你们将军呢?”马湖边大声问,边一脚踹开没头苍蝇似的往他刀下撞的一个?士兵。 “不知道,”甘彭架住朝他砍来?的刀,反问:“你们将军呢?” 马湖大骂:“他娘的!”也不知道骂的是哪个?将军。 甘彭面露忧色,说:“城门那边恐怕情况不妙。” 城中乱成这?样?,城门还能不被里应外合。 马湖吼:“现在能把?营啸控制住就不错了,这?邯郸……咱们怕是守不住。” 两人合力,杀到一处军鼓前,甘彭用?力擂响军鼓,马湖把?附近听到军鼓总算清醒过来?的士兵一一归拢分成小?队,指挥他们以队为建制一层一层往外收拢士兵。 将近一个?时?辰,他们收拢的士兵也不过两千多,委实是杯水车薪。 而此?时?,城门已失守,城门守军等?不到支援,几乎死伤殆尽,城门从里打开,吊桥放下在护城河对岸激起一阵烟尘。 东魏士气大振,士兵们嚎叫着踏上吊桥向城里冲。 楼钦、贺放、于坚分在前军、中军与右军,遥望到士兵顺利攻进城里,面上皆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不枉他们费心布置如此?之久。 楼钦在得知骆乔把?楼容押送去邺京邀功时?,深觉自己被羞辱,那之后他加派了人手,不惜一切代价要尽可能多的人潜伏进邯郸城内。 再之后他找到于坚,双方达成合作?,楼钦亮出自己一部分底牌,时?正值施象观喻沣争兵权,邯郸城里无论是政务还是戍防都是一团糟,给了他们很大的可趁之机。 明面上的战场打得很激烈,暗地里的战场亦不遑多让,邯郸城里的将领失察至此?,邯郸若是失守,别说丢官了,脑袋怕是都会丢。 施象观终于在乱军中找到他的副将,想尽了办法阻止营啸,可惜收效甚微。 东魏十?日强攻,邯郸驻军的将士们心弦一直紧绷着,此?时?忽闻惊喊,又见火光冲天,惊疑不定?的士兵被身边的同袍刀兵相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只能拿起刀反抗。 大营里几乎所有人都和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火长管不住自己这?火的士兵,有些还直接崩溃了,自相残杀的景象到处都是,几万人的大军几乎完全崩盘。 待听到城门处传来?的喊杀声,施象观的脸彻底没有了人色,喃喃:“天要亡我……” “将军,实在不行,只能退了。” 同样?身处乱军之中的喻沣抓过副将,狠道:“退,退到哪里去?今日退出邯郸,你以为咱们的项上人头就能保得住?!” 副将嗫嚅了两下,满面彷徨。 一力降十会 第242节 “告诉所有人,哪怕战死,也决不能退!”喻沣抽刀高举,嘶吼:“豫州的儿郎们,随我冲——” 副将用?力抹了一把?脸,找到一枚号角,吹出进攻御敌的声音。 神志还清醒的听到号角声,立刻朝声音来?处涌去。 喻沣带着召集来?的几百人往城门处杀去,视死如归。 甘彭听到进攻的号角声,立刻告诉马湖,二人带着归拢的两千多人追着号角声而去。 邯郸城里,已是地狱般的景象。 北城门处,已是血流成河。 贺放听完斥候报来?的战况,满意点头,下令:“全军出击——” 战鼓擂响,东魏大军呼喊着冲过吊桥和壕桥,云梯勾住城墙,城墙上只有寥寥守军,他们上去不比走城门困难。 邯郸城的北城门洞开着,身在前军的楼钦部将士为了抢战功甚至还在城门口挤了起来?,生怕落后一点儿战功就被别人抢了。 斥候们不停穿插在战场上,将各处战场的情况汇报给贺放。 “楼钦带兵还是差了些。”听了前军的种种状况,贺放轻蔑地评价了一句。 不过,他与于坚早就商量好了,让楼钦在前军打头阵,是为利用?他手里的人去填战场。 楼钦知不知道这?两人背地里的算盘,或许是知道的,可知道也没办法。 他手里的军队最少,地盘最小?,只守着一个?邺京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最后邺京也守不住。 前军大多冲进城里,押在最后的楼钦也过了城门进入瓮城,忽然—— 内城门被猛地推上关闭。 楼钦大惊,正待要退时?,外城门冲进来?两队人马,配合默契地将外城门从里关上。 楼钦与手下士兵千余人被关在了瓮城里。 更?糟糕的是,瓮城里被关的人太多,就像被挤在羊圈里的羊,活动?不开还互相推搡,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互相踩踏。 关门的那两队人马灵活地闪身进人群中间,哪儿乱往哪儿钻,不时?收割人命,逐渐朝楼钦包围过去。 城门忽然关闭并不能阻止东魏大军进攻的步伐,架在城墙上的数十?架云梯还在源源不断地将士兵送上去,然而贺放和于坚听斥候来?报,尤其是在知道楼钦被关城内时?,心上顿生不妙之感。 而贺放还来?不及下什么命令,他周围就响起了纷乱的声音。 “快抓住他们!” “保护将军——” “啊啊啊啊……” 贺放猛地回头,火光照耀下,几个?身穿幽州军灰色布甲的人在阵中朝他杀来?,其中一人手持一把?古朴长刀,刀锋过处,人断成两截,刀柄一扫,阻拦者被挑飞数米。 这?么大的力气…… 这?么大的力气…… “骆氏女?!!!” 贺放惊吼一声,就见那人抬起头朝他笑了一笑,长刀抡圆着把?面前挡着的人通通抡飞,不过几息功夫就已将到他近前。 世?人皆言骆氏女?一身神力无人能阻,贺放并非不信,只是他不能退。 他抽刀迎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朝骆乔猛看去,角度还略微刁钻。 骆乔抬刀相抗,两刀相接迸出火星,分明处在下位在骆乔看着在劣势,色变的却是贺放。 传言的确不假,无怪军中将士谈“骆”色变,这?力气的确不是常人能拥有的。 贺放不能正面对抗,也不敢放松,控着马准备擦过骆乔避开正面,再召集周围将士一同围攻。 他一人不能与之抗衡,那就百人千人万人,用?人海围也能把?骆氏女?围死。 无论如何,今天要不惜一切代价把?骆氏女?的命留下。 然而骆乔岂会给他机会,只见她飞起一脚踢在贺放胯.下之马的腹上,枣红的高头大马痛苦地嘶鸣了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没了生息。 被带倒的贺放来?不及起身,就被骆乔踩在脚下,那巨力踩下来?,他顿觉五脏六腑都仿佛都被踩碎了一般。 “你……你护送齐国公主是假的……” 骆乔垂眸看着贺放吐血,让他死得明白:“我还跟着你,从燕郡过来?的。” 电光火石间,贺放就明白是霍涣身边出了问题,可惜为时?已晚,他已人头落地。 骆乔用?刀尖挑起贺放人头,打了声唿哨,混在幽州军里的察子们立刻高喊:“贺放已死,投降不杀!贺放已死,投降不杀!” 幽州军起初不信,然他们的大纛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挑的身影持刀挑着他们将军的人头。 “吾乃骆乔,贺放已被吾斩于刀下,尔等?想死想活!” 骆乔! 那是骆乔!! 是煞星骆乔!!! 她杀了将军! 救命啊!!! 幽州军的士气在一瞬间溃了。 第251章 楼钦被困、贺放身死, 接连传到于坚耳中。 对前者,于坚虽不像贺放那样是轻蔑的态度,可也是不大看得上的——楼钦真是在邺京待久了。 而后者, 叫于坚惊骇万分。 “你说什么??!贺将军死了?!”他抓着来传信的斥候。 “是真的, 末将亲眼看?到贺将军被那煞星砍了脑袋。”斥候说起这个整个人还是瑟瑟发抖,“她还把大纛砍倒, 就把贺将军的人头挂在断掉的大纛那儿?。” 浑身鲜血, 双目寒光, 声如洪钟,那根本就不是人,那哪里看?起来是个人, 就是煞星, 就是恶鬼。 “混账东西!”于坚摔开斥候。 他娘的,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齐国公主身边的根本就不是那女人,那是个什么?东西! “将军, 现在情势不太?乐观。”副将委婉劝道。 于坚怒斥:“一个女人就把你们吓破胆了?!” “将军,那是一般的女人吗?”副将苦笑:“这世间有男子能打得过她吗?贺将军都死了!” 于坚明白,现在退兵还能保存实力。 “煞星”的凶名在东魏能止小?儿?夜啼, 东魏军中少有听到骆乔名号而不惧的。 可是…… 都打到这个程度了, 他们之前为了潜伏进邯郸损失了不少人力财力, 就这么?空手而归? 现在撤兵,岂不是又让骆乔的凶名更?上一层楼? 于坚不甘心?。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大军所在右侧山林里忽然接连亮起火把。 此处竟还有埋伏!!! 蜿蜒的火把, 震天响的喊杀声, 不知究竟埋伏了多少人。 邯郸城里所谓的主帅争权恐怕是一场戏,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圈套, 这是圈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于坚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也顾不上被困的楼钦,当即下令退兵。 定州军一退,幽州军的许多将士不想降,跟着定州军的屁股逃得飞快。 剩下小?部分幽州军斗志全无,老?老?实实缴械投降了。 带人埋伏在侧翼的杨津过来与骆乔汇合,神色凝重地说:“幢主,城中确实营啸了。” 骆乔颔首,把贺放的人头扔给旁边一个小?兵,命他给贺放收尸。 “传讯,开城门。” 响箭漆黑的夜空炸开,骆乔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骑上,带着身边几百人冲向邯郸北城门,一路砍杀杀进瓮城,正正对上顽抗的楼钦。 “楼太?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贺放死了。” “你……”楼钦惊,看?了过来,他没见有过骆乔,可此时此刻他不用猜都知道:“你是骆乔。” “正是在下。”骆乔刀锋指着楼钦,问:“楼太?尉是束手就擒,还是想身首异处?” 楼钦根本没有选择,只?问了一句:“贺放是你杀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扔掉了手里的刀。 杨津立刻带人上去将他擒住。 骆乔再带人进了内城门,城门处是尸横遍野,她挥刀砍翻所有胆敢上前拦她去路的人,不多时,与带兵抵抗的喻沣等人遇上。 “幢主!” 察觉到从城门方向又过来一批人马,甘彭等人以为是东魏军,虽还不至于到心?生绝望的时候,可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同袍和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把自己包围的敌人,心?底也升不起希望。 就在此时,他们看?到过来的那批人马打头的是骆乔,顿时惊喜万分,精神一振,感觉自己可以再杀敌三天三夜不会累。 “骆幢主,骆幢主,骆幢主……”宋军们高喊着骆乔,手里的刀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随着骆乔到来,宋军的压力骤减,现在压力都给到了东魏军这边了,杨津领着人一齐高喊:“贺放身死,楼钦被俘,尔等投降不杀——” 东魏军不敢置信,明明今天白天上峰还说这一仗必胜无疑,打下邯郸,金银婆娘,应有尽有。 怎么?,将军们就死的死、抓的抓? 一力降十会 第243节 但,煞星当前,他们…… 他们看?到了被捆结实的楼钦被带过来。 有些?个胆子小?的立刻就把兵器扔了,有了人开头,其余人纷纷跟上,不一会儿?就投降了大半。 还有不想投降的,趁乱偷跑,但凡往城门跑的,骆乔没让人阻拦,有胆敢往城中民居跑的,格杀勿论。 天色渐渐亮起来了,杨津去安置看?守楼钦以及战俘们,马湖和甘彭组织士兵们在城中救火、安顿伤兵百姓,营啸逐渐平息,喻沣去点兵还要打扫战场。 骆乔带了一队人在城中四下查看?,始终没有找到施象观和他的副将亲兵们。 “这是逃了?”骆乔嗤笑一声,命人去城外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将近晌午,喻沣点兵完毕,清单完战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此战,邯郸的宋军损失惨重,可讽刺的是,半数以上不是在战场上战亡的,而是营啸自相残杀而死的。 这个战报一送回去,他这个将军职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骆乔老?远就瞧见喻沣愁眉苦脸的样子,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问:“喻将军,还有多少兵力可以调动??” “不到三万,”喻沣声音低低地说:“襄州林校尉死在营啸,洛州黄校尉重伤,徐州……” “徐州的不必说了,”骆乔打断了他的话,道:“既然还有两万多兵马,就休整二?日,二?日后开拔,随我攻打邺京。” 喻沣吃惊:“两日后打邺京?!” 骆乔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喻沣犹豫:“可是才刚刚经历营啸,士兵们的状态恐怕不是很好,而且粮草也是个问题。” “喻将军,末将认为,士兵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骆乔看?着喻沣,虽没有说出口,可喻沣明白,他自己也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大胜,来抵消邯郸营啸之过,否则他这将军之位就真保不住了。 “至于粮草,”骆乔不担心?这个,“因敌取资便可。” 楼钦为这场大战几乎倾巢而出,如今他本人被俘,他的士兵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邺京正是防卫空虚之时。 不乘虚而入,等于坚或刘行谨反应过来,他们任何一人占领邺京,再打就困难了。 道理就是这样,喻沣颔首表示同意,下令整军。 “对了,施象观……”喻沣想起这个人来。 “迟早会抓到他的。”骆乔道。 对与施象观相争喻沣落在下风,骆乔很惊讶,喻叔怎么?会被施象观压制? 但是,一来喻沣是上官,二?来是长?辈,骆乔不好对此有所评价,轻描淡写地把话题从施象观身上揭过,仔细说起攻打邺京的部署来。 两日后寅时,邯郸驻军整装待发,骆乔登上高台擂响战鼓,下令:“攻下邺京——” “攻下邺京!” “攻下邺京!” “攻下邺京!” 将士们举起手中兵刃齐声高呼。 喻沣在台下看?着眼前这叫人热血沸腾的一幕,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还是先?锋军幢主的骆衡在一次抗击东魏来犯时擂鼓激励士气?的模样。 父女二?人,都是天生的将才。 同样是骆幢主,骆乔更?是青出于蓝。 如今的她只?要往战场上一站,代?表的是战无不胜。 卯时初刻,开拔。 在大军走后,施象观与副将亲兵们回到了邯郸城,几人皆狼狈不堪。 坐守邯郸的是甘彭,听人来报施将军回来了,他“哟”了一声。 “这是看?咱们幢主走了,敢回来了,回来得还挺快。” 衙署里跟他一起商议遭了殃的百姓今年冬天的安置问题的几个邯郸官吏闻言都忍不住笑了。 “会不会是灯下黑。”仓曹说:“施将军根本没出城,就在城里躲着。” “有道理啊,”甘彭点头:“咱们派人出城找,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施象观要是在城里躲着,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城外找不到他,还回来得“真是时机”。 法曹说:“我觉得,骆幢主肯定知道施将军躲在城里,故意叫人出城找,是为了引他出来。” 法曹以前就很信服骆乔,自前次大乱后,法曹对骆乔已?经崇拜到盲目的程度了。 甘彭说:“回来了就好,就怕他打算躲到天荒地老?呢。” “咱们去会会他?”法曹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施象观:“他估计是看?骆幢主带兵离开了,就想乘虚而入,肯定是想摘桃,听说他最喜摘桃抢功。” 众人皆深以为然。 甘彭一拍大腿,起身:“走,咱们去看?热闹。” 热闹本身施象观,回来后,大营进不去,守营的士兵两把长?.枪架在他面前,铿锵道:“骆幢主有令,没有她的允许,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大营。” “你看?清楚,这是施将军,你说谁闲杂人等?!”副将指着施象观,对士兵怒目而视。 士兵翻了个白眼:“施将军,是那个在东魏打进来的时候逃跑的施将军吗?” 副将大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施象观的亲兵就要上手拉扯士兵。 几个看?守营门的士兵可不惧,一齐大声重复:“是那个在东魏打进来的时候逃跑的施将军吗?” 副将和亲兵上前推搡士兵,施象观阴沉着脸,没有阻止。 “这是干嘛呢!”甘彭等人正好赶到,大喝一声,制止推搡。 甘彭将士兵们拦在身后,对面施象观,很不客气?地说:“不让任何人进营是我们骆幢主下的令,施将军若是有异议,可以去找我们幢主说。” 顿了一下,他笑笑:“施将军不知道我们幢主在哪儿?是吧,她领兵攻打邺京去了,按照行军速度,现在应该到襄国县了,最迟两日就能到邺京城下。” “施将军知道邺京怎么?去吧?” “不会不敢去吧?” 第252章 如骆乔所料, 邺京如今戍防空虚,楼钦连皇城禁军都带走了大半,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把邺京掏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于坚败走之后带着三万大军在襄国县西边的鹊山附近休整了两日, 这两日里他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办。 输,他不想承认自己输了。 斥候送回来的消息, 邯郸的宋军损失十分惨重, 这时候他整合楼钦和贺放手底下的逃兵, 再度攻打邯郸,胜算…… 于坚想到邯郸现在镇守着一个大杀神,对自己能有多少胜算全无把握。 “贺放也是个废物!”于坚恨恨地咒骂一句。 万万没想到, 骆氏女会藏身在霍涣身边, 一路跟着幽州大军,在他们都以为胜利俯首可拾时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么?大个人就藏在眼?皮子底下, 贺放都能没发?现,还一路从燕郡带到邯郸, 他怎么?不带去邺京…… 等?等?! 邺京! 于坚立刻想起——楼钦被俘了。 也就是说,邺京现在是无主之地。 那他要是现在控制住邺京,在贺放身死后幽州的刘行谨对他构不成威胁, 无论迎不迎回皇帝, 东魏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再者说, 邺京城高池深,就算是骆氏女也不可能轻易攻下,正?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思索再三, 于坚下令全军, 前往邺京。 嘿,你说巧不巧, 两军就在邺城外遇上了。 两万对三万,骆乔这边人数不占优势,于坚那边士气?低迷,两军对上,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杜晓当年救子心切,为骆乔编的恶名能一传十几年,越传越离谱可怕,是杜晓本人都没有想到的。 定州军撤退了一次,现在正?是人心不齐士气?低迷的时候,再度与宋军对上,领兵的还是“煞星”骆乔,别?说战意了,没有逃跑都是因?为于坚治军严苛。 宋军这边正?要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一看于坚带人来邺京,兵马必对方?少又如何,打! 骆乔领着先锋军冲在最前面,犹如锋矢一般直插.入敌方?军阵。 喻沣坐镇中军,马湖和杨津指挥左右翼包抄策应。 于坚立刻下令应对,他兵马可比对方?多,就不信一个骆乔真能抵千军万马,不就是力?气?比常人大了点儿,看起来普普通通也没有三头?六臂。 双方?在邺京南郭外打了起来,邺京城里的百姓都吓呆了。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守城禁军火速关闭了各处城门,朝中大臣不约而同往內史省公廨去,让如今代帝理政的包括内史令在内的四名大臣拿主意。 “宋国都打到门口来了,怎么?会这样?” “陛下不是带兵去伐邯郸了吗?这是战败了?” “那个煞星在啊,各位,那个煞星在城外,怎么?办啊?” “不是说她在护送齐国公主归国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管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了!现在城外是于将军在守,陛下呢?贺将军呢?” 众人七嘴八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冷的天愣是急出一身热汗。 好在内史令等?人还稳得住,把其他人都赶出去,留下几部尚书?和京兆府尹等?人商议。 去幽州、瀛州、安州等?地送信的驿丞们下晌出城,一人三匹马加急。 城中宵禁提前到戌时,也就是天一黑百姓们就不可出来走动,犯禁者无论是谁一律以细作论处。 城中粮仓、盐仓等?地派重兵把守,没有內史省签发?盖印的手令,靠近者一律以细作论处。 一系列的布置吩咐下去,内史令等?人并没有一丝安心,邺京城高池深没错,却也并非固若金汤,城中只有禁军不到两千,若宋军要强攻,他们能守多久?援军多久能来?于将军能不能胜?能拖住宋军多久? 一力降十会 第244节 还有,他们的新皇呢? 南郭战场上,骆乔一把长刀所向披靡,浑身的血气?和煞气?,在东魏军的眼?里她就是个阎王,没有人能正?面遇上她而不怵的,许多人别?说打了,见?她越来越近掉头?就跑。 此消彼长,东魏军士气?低迷,宋军士气?高涨勇猛非凡。 待鸣金收兵,于坚听了副将禀报的战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不信一个骆乔能抵千军万马,但他手底下的士兵们不会因?为他的不信而陡增胆气?。 “宋军的关键就是在这骆氏女上。”于坚与各将领在帐中复盘分析今日一战,他的副将道:“若无骆氏女,喻沣虽然是骆衡一手带出来的,可他的风格与骆衡大相径庭,趋向保守,还有那马湖就是莽夫一个,此二人不足为惧。咱们要赢,得先除骆氏女。” “那如何才能除掉骆氏女呢?”一名都尉提问?。 帐中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谁都知道要先除骆氏女,关键是怎么?才能除掉她,打又打不过。 “刺杀?偷袭?” “那得保证能出其不意、一击即中,否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诸位别?忘了一件事,她才八.九岁就被刺杀过,她难道会怕刺杀?” “那下毒呢?” “我们的探子没有一个能接近她身边的,怎么?下?” “不能接近就想办法?接近,总有办法?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吧?!” “诸位,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明日该怎么?打!” 讨论了一顿饭功夫该怎么?下毒的众人瞬间熄声。 明日该怎么?打? 他们有兵力?优势,然优势不大。 倘若倍数于敌,甚至是三倍于敌,就算是骆氏女,他们也能用人海战术耗死她。 可他们只有三万兵马,虽然这不是定州全部的兵马,他们也不可能将这三万人都葬送在这里,那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想办法?入城。”于坚说。 一旦进了邺京,宋军就拿他们没办法?了,仅凭他们区区两万人想攻下一国都城,那是痴人说梦。 众将领深以为然,定下声东击西?之策,用一小部分兵力?拖住宋军,其余火速进城。 “于坚肯定要想办法?进邺京,一旦他带着军队进去,咱们拿他还真没办法?了。” 宋军大营里,骆乔点着临时画的简单的邺京城防图,对喻沣等?人说:“估计他是打算用一部分拖住我们,他带走剩下的人从……” 修长的手指沿着标识外郭城的线条最后点在西?华门的位置。 “西?华门,”喻沣沉吟:“西?华门应该是除了乾门外最近邺宫的城门,乾门离邺宫更近,但离于坚更远,要速战速决西?华门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马湖叉着腰盯城防图横看竖看,说:“咱们现在西?南外,南边是厚载门,西?边是上秋门,西?华门在上秋门北,要拦住于坚,不是很容易。” 停顿了一下,他猛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姓楼的有没有骗我们,他画的这个城防图是真是假,他说上秋门兵力?最薄弱,就这么?轻易说了,其中有没有诈?” 杨津摸着下巴:“难说,他回答得那么?爽快,咱们都没用刑。” “无所谓。”骆乔坐下,“于坚要进城,今晚肯定要给城中传信,我去拦截。” “你去拦截?”喻沣吃惊,不赞同:“让斥候去摸清情形就可,哪用得上你去。” 马湖点头?:“就算,杀鸡焉用牛刀。” 骆乔摆摆手,先问?马湖:“如果现在你是于坚,你会不会想要先铲除我?” 马湖都不用想,当即就答:“废话。” 他话一落,就发?现帐中所有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杨津还冲他挑眉,他呆了一呆便立刻想明白这些人“看”的啥,气?笑了,指名杨津:“你要是于坚,你怎么?想。” 杨津:“先把骆高羽干掉。” 马湖冲着骆乔:“你看。” “我又没说什么?。”骆乔很无辜,“我们现在不是在说拦截于坚往城中传信么?。” 喻沣立刻明白:“于坚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动作。” “他不会是想安排人刺杀你吧?”马湖表示吃惊:“他不会真以为这能行得通?他打算派多少人来送死?” “话也不是这么?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万一得手了不就赚大了。”骆乔一脸“谦虚”。 马湖:“……” “行,”最后喻沣拍板,“你带几个人去拦截于坚往城里送信,能拦就拦,不行也别?蛮干。马幢主和杨校尉带人布置一下,咱们守株待兔。” 军令既下,几人行动起来,骆乔换上夜行衣,点了几个斥候,趁天黑摸出营地。 另一边,于坚挑了一些好手让他们想办法?摸去宋军大营:“能动手就动手,千万小心,不要蛮干。” 另有一队,他把手书?盖了印鉴的信递过去:“去西?华门和乾门。” 副将问?:“咱们不是定下走西?华门进城吗?怎么?还让他们去乾门送信?” “以防万一。”于坚说。 “还是将军英明,城中现在情况不明,没有备选,咱们恐落于被动。”一名都尉拍于坚马屁。 奉承话谁都爱听,于坚也不例外,可在如此紧要关头?,还有人说这种毫无作用的奉承话,他就不开心了。 “明日,你带三千兵马拖住宋军。”于坚点名那名拍马屁的都尉。 马匹都尉惊呆了,让他带兵拖住宋军,还只有三千人,这与叫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将军……”他声音都颤了。 其他人都转过头?。 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提到明日谁带兵拖住宋军一事,就是担心自己被点名。 将军为了保存实力?绝不可能派给太?多人,骆氏女在总角之龄就有一敌一千的辉煌战绩,想着知道这一批人马是九死一生的。 能活着,谁想死呢,只要进了邺京城,他们就能活。 “就这么?定了。”于坚看马匹都尉还想说话,沉声说:“这是军令。” 马匹都尉哭都哭不出来了。 违抗军令,现在就死。 接受军令,明天再死。 横竖都是一个死,他仿佛看见?阎王在向自己招手。 第253章 战场在?邺城南郭外, 实际上离邺城并不近,骆乔与几名斥候不到亥时离开大营,一路不停不歇终于在?临近寅时的时候赶到了西华门外。 西华门外没有遮挡的地方, 未免打草惊蛇, 几人只能埋伏在城门三里外的枯黄草丛里,这里是往西华门去的必经之路。 时近冬日, 鸡鸣平旦之际最是寒冷, 斥候们?四散开, 骆乔和?一名斥候埋伏在草里遥遥盯着城门。 不知?等了多久,小?路上终于有了动静,骆乔正打算像放倒曾经于坚给贺放送信的信使那样, 取而代之, 一名斥候这时候偷偷潜过来,小?声说:“有三个人往北边去了。” 骆乔一听, 立刻叫身?边跟着的斥候通知?其他人,暂时按兵不动。 她身?边跟着的斥候极擅口技, 模仿着夜枭的叫声,传递讯息。 往西华门赶的东魏斥候听到叫声猛地停下,紧张地散开查探。 骆乔等人一动不动地盯着黑夜里并不明显的几道身?影, 手缓缓按在?腰间佩刀上。 夜里太黑, 东魏斥候是秘密赶路不敢点火把, 几人怕走远了找不回?来,就只能在?附近查探。 这时,扑棱棱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响起, 其中一人好像看到了一双发着黄绿色光的眼睛, 一闪即逝。 “应该是夜猫子。” “再仔细查看一下。” 几人再散开了些四处查看,确定没有异常后?火速往城门赶。 骆乔与两名斥候重新回?到之前藏身?的草丛, 盯着城楼上陆续亮起的几个火把。 “幢主??” “乾门再往北是纳文门,对吧?”骆乔问?。 “是的。”斥候答道:“纳文门是道水门,与西边的缴武文一样。” “待会儿若是吊桥放下来,你们?去打草惊蛇一下。”骆乔如此?这般吩咐了两名斥候。 两人听了吩咐,立刻猫着腰去通知?其他猫着的斥候,一齐朝西华门摸去。 护城河边,定州军斥候与守城禁军轮番喊话了几个来回?,斥候手里的信盖有于坚的印鉴,手里还有定州军的兵符,守城禁军还是将信将疑,最后?请示了上峰才将吊桥放下。 吊桥虽放下,也不是让定州军斥候过河进?城的,城中郎将派了一队人出来先验明了兵符才会放人进?去。 一队禁军下了吊桥,举着火把仔细看对面的人,看了对方递过来的兵符和?认字牌,确认是定州军的,甩了下头:“跟我来吧。” 忽然?,一道细小?的破风之声响起,举着火把的一名禁军“啊”一声惨叫,火把被扔掉,他捂着脸跪倒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凑过去,就见他一只眼睛里插了根细箭,就是那种暗器用的箭。 “你们?……”禁军指着定州斥候,后?者大喊冤枉,“偷袭的人肯定没走远,你们?跟我们?……” 其他几人朝箭矢来的方向?去搜寻了,只留一人在?这儿,他话没说完,止于指着自己的刀前。 “别动,否则我要?你命!”禁军警告,其中三?人拿着弩指着定州斥候。 “你们?什么意思?于将军的信你们?没看到吗?”定州斥候怒问?。 “把信拿来。”禁军道:“我去给你们?送信,待上峰定夺,你在?此?照看好他。”指的是还在?哀嚎的那人。 定州斥候一肚子的詈言詈语,强行?忍住。 一力降十会 第245节 等去搜寻刺客的斥候们?回?来,说什么都没有搜到,他立刻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火速回?营地向?将军禀报西华门恐走不了了,一路赶快去追赶去乾门送信的人,看那边什么情况。 其他人都走了,徒留他一人在?原地等着城里的消息,哦,还有旁边捂着脸痛苦呻.吟的禁军。 一击得手,不仅达成打草惊蛇的目标还超额完成,斥候们?不恋战,快速退走四散,等定州那群人兵分两路,他们?也默契十足地兵分两路远远坠上。 只余擅口技的那个斥候绕了一圈回?到骆乔身?边。 “幢主?,都跟上去了。” 骆乔点头:“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两人安静埋伏着,从暗夜一直到天光大亮。 西华门在?那队禁军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动静,被射中眼睛的那个禁军躺在?地上许久都不见有动静,留守的那个定州斥候越来越不耐烦,等天彻底亮了,他干脆离开了。 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西华门前空无一人,吊桥没放下,城门亦没开,但城墙上影影绰绰不少人的样子,估计是增加了守城兵力。 邺京城里就那么些禁军,此?处多了,定然?是有其他城门少了。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升上来后?,骆乔与斥候满身?的白霜被阳光融化,待太阳将近升上半天时,去乾门查探的斥候回?来了一个,把乾门那边的讯息带来了。 乾门那里没有刻意的打草惊蛇,定州斥候进?城还算顺利。 两边城门往上一报,城里主?事的那些人就算不慌也会有所动作,这不,西华门多了许多禁军,骆乔眼力好,隔老远还看到城墙上竖起了不少狼牙拍。 西华门这戒备森严的模样,于坚想从此?门入城怕是不行?,那就只能去乾门。 问?题又来了,现在?监国的内史令等人会冒险让于坚的大军从乾门入城吗? 骆乔从草丛里起身?,活动活动伏僵硬的胳膊腿,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一脚把地上踩了个坑出来。 骆乔:“……”真是,多少年没如此?失控过了。 俩斥候:“……”努力憋笑。 骆乔平静地把脚从坑里拔出来,抽出腰间佩刀,将刀身?和?刀柄一接再一转卡牢,黑色的古朴长刀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锋利的光芒。 “你们?自行?安排。”骆乔吩咐完俩斥候,便转身?往西华门走去。 两个斥候也没走远,找了个可以看到城门的地方埋伏起来,然?后?看着他们?幢主?大摇大摆走到城门下,就站在?弓箭射程外一点点的地方,把手里的刀柄往地上一杵,嚣张地喊话:“吾乃东平骆高羽,你们?皇帝已是吾之俘虏,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速速开城投降!” 太狂了,太狂妄了! 东平骆高羽的名号在?东魏很好用,城墙上听到的东魏禁军好一阵慌乱。 再一次感谢杜晓杜将军。 城楼上骚乱了好一会儿,总算有个主?事的出面,指着骆乔大吼:“黄毛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胆敢辱我圣上,定叫你死无全尸。” 骆乔说:“你说的是哪个圣上?” 城楼上的郎将怔在?当场,什么、什么哪个圣上? 骆乔:“你们?两个皇帝都被我抓了。” 城楼上:“……” 安静了一阵后?,城墙上又是一阵骚乱。 真的假的?幽州那个皇帝也被抓了? 听说是御驾亲征了,那估计是真被抓了。 什么真的假的,那可是东平骆高羽,大名鼎鼎的煞星,她说抓了还能有假! 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代为监国的内史令等人已是好几日没好好阖下眼了,城外在?打仗,他们?哪里能睡得着。 现在?又听人来报,他们?两个皇帝都被骆乔俘虏了,他们?顿时眼前一黑。 “陆內史,现在?该怎么办?” 被问?的内史令也想问?“该怎么办”。 若是那骆高羽没说假话,她把两位皇帝都抓了,却没有遣使来交涉,而是兵临邺京城下,那她就根本没想过要?和?谈,她这是要?灭他们?大魏呐! “骆高羽在?西华门外?只她一人?” 被问?话的人知?道内史令是想问?西华门外有没有埋伏的宋军,可是……他们?不知?道哇。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煞星在?门外,斥候都不敢靠近。” 内史令:“……” 罢了,推己及人,若是自己,恐也不敢与骆高羽正面对上。 “于坚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 众人无不点头,皆是一脸难色。 不让于坚进?城,于坚能在?城外坚持多久未可知?,援军多久能到未可知?,更甚者,有没有援军亦未可知?。 可让于坚进?城,不就是给那煞星可乘之机么,若是不小?心让她进?了城,岂不是放狼进?了羊圈。 “要?不,先让一部分人从上秋门进?来?”有人提议。 “外边都打成一团了,谁知?道放进?来的是人是鬼。”有人反对。 “只要?不是那煞星,无论谁进?了城,城门一关,还不是由着咱们?砍瓜切菜。” 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行?。 “多派些人去上秋门接应,哪怕只是进?来三?成,也好。” 内史令等人觉得不是不可行?,众人商议了一番,派人去通知?于坚兵分三?路,分别从上秋门、乾门和?纳文门进?城。 纳文门是水门,进?城需得船只,只做备选,倘若乾门也不好进?了,再往北去纳文门。 宋军没有船,一旦他们?上了船宋军除了朝船上射几箭也没其他办法了。 为什么不全部从纳文门进?? 那是因为邺京的船只也不多。 于坚接到邺京的消息已经?快到下晌了,他点了三?千兵马去拖住宋军,但作用不大,宋军已经?知?晓他的计划,一直与他咬得很死。 能按照原计划从西华门进?是最好的,可现在?西华门前杵着一尊煞星,城里那群连眼睛都不肯伸一下的还出馊主?意让他安排一部分从上秋门进?,于坚气得不行?。 他要?是能从上秋门进?,还会计划计划们?吗,没看宋军拦在?这里他根本靠近不了上秋门? 哦,他们?的确是没看到。 这么多年了,邺京那群坐衙署的还是一个样儿,从来不从他们?那一亩三?分地出来看看,只会吓指挥。 上秋门不行?,西华门也不行?,于坚只得再加派兵力去拖住宋军,且战且往乾门方向?退。 在?邺京的目光都盯着西边之时,东郭城外忽然?出现蔽天的旌旗,旗上大大的“周”和?“顾”,昭示着这是宋国兖州周访部和?冀州顾缙部。 他们?什么时候就大军压城了? 第254章 “想什么呢, 我又怎么只带区区两万兵马来攻城。” 骆乔面对朝自己急射而来的箭雨,岿然不动,微笑?轻喃。 她话甫一落下, 她身后就亮出大片旌旗, 从西华门城楼上看去,竟是连绵不绝, 看不出究竟来了多少兵马。 中间竖起一张赤色大旗, 旗上一个硕大的“席”字。 巢车、砲车、木幔、云梯、造壕车、攻城锥等依次推上来, 朝西华门发起进攻。 一人银甲白马停在骆乔身边,说:“你这一手虚虚实?实?稍微激进了?些,建康那边定然又有话说。” 骆乔仰头?对马上的人笑?了?一下:“席二哥挺准时的。” “我敢不准时么。”席烈让人牵了?一匹马给她, “为了?准时赶到, 还得隐蔽行踪,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骆乔翻身上马, 淡淡使出一招吹捧:“席二哥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 席烈略带好奇地问:“听说你急着攻打邺京,是发下宏愿, 拿下邺京再成婚。” 发下宏愿? 骆乔挑眉。 这什么说法,这般难听。 谁在编排我? “祖父来信说的,”席烈供出“幕后指使”, “他叫我全力配合你, 尽快拿下邺京, 因为你急着嫁人。” 骆乔:“……” “没听说你与谁家?定了?亲,你这是要嫁给谁?”席烈有些好奇。 席瞮送信回家?与祖父母、父亲母亲说了?婚事,但尚未过礼换庚帖, 为礼数计, 申屠锦为儿子准备聘礼都准备得很?低调。 “无双公子席始旦。” “什么?” “我说,我即将与你大堂兄成婚, 席二哥,你以后得称呼我‘长嫂’,惊不惊喜?”骆乔对席烈慈爱一笑?,随后长刀挽了?个刀花,一夹马腹,策马冲向前方战阵,冲过壕桥,亲自?指挥攻城锥攻城门。 镇守中军的席烈呆滞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把“小铁牛将与大堂兄成婚”这件事消化完毕。 就……怎么说呢…… 看着长大的妹妹摇身一变成自?己长嫂。 很?怪。 行吧。 席烈上阵擂鼓,指挥洛州军攻城,为这桩婚事助兴。 宋国大军三面包围了?邺京城,于坚在南郭外苦苦坚持了?两日夜,想入城而不得,兵马还被宋军拦腰截断,为保全实?力,他只能先?暂时撤退。 一力降十会 第246节 “咱们退了?,邺京城岂不是骆氏女案板上的肉?”副将忧心问道。 “那女人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把咱们耍得团团转。”事到如今,于坚再不甘也得承认,自?己轻敌大意?了?。 邯郸对于邺京、东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故意?策划让邯郸内讧混乱,以此为饵,钓得他、贺放、楼钦都上了?当。 “齐国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和亲的公主归国,骗得我们以为宋、齐两国撕破了?脸,实?则背地里不知达成了?什么狗屁合作?,给老?子演了?这么一出!”于坚越说越气,要不是齐国这么个动作?,荆州又在两国边境处增兵,他也不至于被楼钦几句话说动。 副将一脸忧愁,有幕僚当初就劝过于坚三思而后行,骆氏女真的会把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地盘拱手让给施象观?就算她在护送齐国公主无暇顾及邯郸乱局,那骆衡呢,他为什么放任邯郸不管? 可惜于坚那时被楼钦全盘接受他的条件给蛊惑了?,一心想要收复邯郸到安阳一带然后入邺京,多方刺探的消息又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他们这些副将、都尉们也都是一门心思想建功立业,根本听不进幕僚的劝说,最后落得这个进退不得的下场都是自?作?孽。 “但相比起贺将军来,咱们……” 于坚朝副将狠瞪过去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少说那些不吉利的。”于坚愤道。 气归气,但现在不是跟宋军硬碰硬的时候,于坚下令往石邑撤退。 来时三万多的兵马,到石邑后一点兵,竟然只勉强能点出两万来。 于坚盯着报上来的战损气了?好久。 这一万兵马只有一小部?分是折损在邺京城外,大部?分都是撤退路上逃跑的。 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逃兵,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将军?”副将等人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怎么办?” 于坚尽量克制自?己的怒火,还能怎么办,先?回中山郡整兵。 从中山郡开拔之时于坚雄心万丈,现在灰溜溜的回来,叫他如何甘心。 现在宋军把邺京城围三缺一,看似给了?一条生路,实?则是跳死路。 不过三日,邺京城的百姓为了?出逃冲击城北建春门和金明门好几次,穿城而过的河道上也是挤满了?船只,纳文门和缴武门亦是冲突不断。 邺京城里已经乱成一锅滚粥,区区三千守城禁军根本压不住十几万的百姓。 宋国潜伏在城中的探子们全部?出动,不惜代价四处煽风点火,就为邺京乱一些,更乱一些。 西魏和齐国甚至是北方蛮族墨戎、西域诸国的探子细作?们也不放过此等良机,给邺京再添上一把火。 西魏细作?路子更野,已经集结了?上千的地痞流氓,准备去冲京兆府衙。 一方有难,八方放火。 放任邺京不管,于坚做不到,邺京覆灭他们东魏可就是真亡国了?。 可邺京这个大坑于坚不是不能踩,只是他这么多年在霍协的疑神疑鬼下好不容易攒下了?这么些家?底,让他去坑邺京的坑去拼个鱼死网破,他扪心自?问,真的舍不得。 “将军,现在有实?力能与宋国一战的,除了?我们就是幽州,我们该与幽州联手抗宋才是。”幕僚提议。 但有人提出疑问:“问题是刘行谨现在愿意?与我们联手吗?” 上一次联手就是上个月,幽州没了?个将军,几万幽州军降的降跑的跑,刘行谨现在手里还有多少兵马,他还敢动吗? 幽州与北方蛮族墨戎接壤,幽州兵还得北抗墨戎,轻易不能调兵。 于坚闭了?闭眼,说:“我亲自?去燕郡,与刘行谨面谈。” 众人惊,想劝他坐镇中山稳定军民之心,他意?已决,另对幕僚们道:“你们商量人选,去长安面见西魏皇帝。” 对啊,宋国联手齐国,他们可以联手西魏。 商定好对策之后,于坚先?派人送信去燕郡,叫刘行谨有个准备,他晚两日再出发。 现在时间已经是深冬,两日前下过一场雪,现在明日高悬,路上积雪融化,天气更冷路还不好走。 在又一次马车陷入泥坑里,于坚下车站在路旁看着力士推车,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此行未免也太不顺了?。 在于坚还在路上的时候,幽州燕郡的将军府迎来了?两位客人,将军府上下如临大敌。 刘行谨坐在正堂主位上看着进来的两个人,以及在前庭停下的马车上绑着的棺椁,神情复杂难辨。 “本该在围困邺京的骆幢主竟然出现在我燕郡,真是稀奇呐。”刘行谨实?在没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尤其是他知道门外棺椁里躺着的是他几十年的挚友。 骆乔环视了?屋内一圈,竟是坐席都收了?起来,故意?不让客人坐,她好笑?地勾了?勾嘴角,也阴阳回去:“我们姐弟二人在百忙之中还亲自?来送贺将军的遗体?,刘将军不用谢。” 论起气人,年少气盛的骆乔不遑多让,刘行谨克制着怒火,平静地说:“既然不用我道谢,那骆幢主就请回了?。” “不着急。”骆乔看向身旁的骆意?,后者微一颔首,打开手中的匣子,对刘行谨说:“不知刘将军对此物可有兴趣。” 刘行谨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匣子,压根儿就没看清楚匣子里的是什么,就只知道顶上露出一截青白色玉石,雕工还不错。 “什么东西?” “传国玉玺。” 刘行谨:……??!!! 传传传传传……传国玉玺?!!! 刘行谨再佯装不了?淡定,失态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匣子里是否真的传国玉玺。 屋里屋外围着的刀锋相向的士兵们也愣了?。 这什么东西?传国玉玺?真的假的? 刘行谨瞧见士兵们起了?骚动,不少人伸长脖子探头?去看那匣子,理智回笼,犹豫片刻后下令遣退了?士兵们,只叫几个心腹守在屋内外。 他知道这几个心腹对上骆乔并没有一战之力,但对方拿着传国玉玺上门想必也不是来要他的命的。 “二位请坐。”刘行谨态度改变,说话间,心腹搬来了?两张毛褥席并凭几小桌,请骆氏姐弟二人入座。 “可否让我看一眼传国玉玺?”刘行谨发问,心腹就已到了?骆意?面前想接过匣子。 “请。” 让心腹很?意?外,他还以为要拉扯一番才能拿到匣子,没想到这位骆军师竟如此大方就把传国玉玺给他了?,顺利得都叫他觉得其中有诈。 匣子递到刘行谨手中,他把里面的玉玺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看欣赏着。 九龙合一,象征着九州大地天下一统。 正面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没错。 一龙腹下有丑丑的“天命刘氏”字样?。 没错,这就是传国玉玺,始皇帝的传国玉玺,各路诸侯争破头?的传国玉玺。 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刘行谨激动得手都抖了?,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骆乔淡淡道:“假的。” “嗯?” 刘行谨又惊又呆地看向骆乔,手不抖了?。 骆乔说:“刘将军难道没听说过,传国玉玺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我捏碎了?。” 刘行谨:“……” 怎么没听说过,传国玉玺可是勾动着天下人的心,因为这,都没人关注宋国太子莫名其妙逼宫又莫名其妙死了?。 贺放还与刘行谨讨论过真假,他们都不相信传国玉玺被捏碎了?,哪怕捏碎的人是骆煞星。 所以,是真的捏碎了?? 那自?己手里这个…… “都说了?这事假的,”骆乔散漫地笑?:“我亲手雕的,花了?我一年多的时间呢。” 刘行谨瞬间不知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拿着了?。 “但是……”骆意?温声一个转折:“我们不说,刘将军不说,谁知道这是一个假的传国玉玺呢。” 刘行谨表情渐渐变得严肃:“阁下此言是何意??” 骆意?说:“我们姐弟只身前来,就是带着极大的诚意?与刘将军合作?,刘将军却太过防备,叫那么多士兵拿到对着我们,现在那些士兵可都知道刘将军有传国玉玺了?。” 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久燕郡就都知道刘行谨有传国玉玺,何时会传遍天下,就看骆氏姐弟的良心了?。 刘行谨沉了?脸:“我得了?传国玉玺,你们觉得这话会有多少人信。现在是全天下都知道你骆高羽早在十多年前就把传国玉玺捏碎了?。” “可是,有谁看到我阿姊捏碎了?么。”骆意?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总是很?温和,总能让观者如沐春风,“可是,现在有不下百人知道刘将军你得到了?传国玉玺。刘将军觉得,是眼见为实?呢,还是耳听为实?呢。” 刘行谨没想到一个照面自?己就陷于被动,都怪传国玉玺太过诱人,叫他一时失了?态。 他现在把这个假玉玺砸了?的心都有了?。 “刘将军尽管砸,我还雕了?好几个。”骆乔说。 刘行谨要怄出血了?,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手上拿着的仿佛不是传国玉玺,而是烫手山芋。 这个女人究竟闲到什么程度,雕一堆传国玉玺有毛病啊! 第255章 骆乔最开始雕高仿传国玉玺是?为了锻炼巧劲儿控制力气, 传国玉玺实在太精美,太考验功力,她头几年雕的不说一模一样, 只能说毫不相关。 经过多年的坚持不懈, 有空闲就雕,有空闲就雕, 骆乔终成一代?玉雕大师, 从她手里雕出来的传国玉玺几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但若拿她的高仿版和正版一起对比, 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正?版玉玺是一块质地极好的蓝田玉,从一处温泉里采出时就带着九州山川纹,被献给始皇帝后做成了九龙合一玺, 喻意九州合一天下一统, 当时它还不叫“传国玉玺”。 后几?百年?时间,这枚玉玺历经战火, 被争夺,被珍藏, 时间让它更加的?温润,也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即使骆乔同样用蓝田玉雕刻,再认真再精致, 在它面前?也相形见绌。 可这世上见过真正?的?传国玉玺的?有几?人呢, 骆乔说刘行谨手里的?是?, 那就是?。 不仅刘行谨手里有一个,周祈手里也有一个。 周祈从不做慈善,她能如此配合骆乔玩这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自然是?与骆乔有所交换, 她手里的?高仿传国玉玺就是?她交换的?筹码之?一。 骆鸣雁手里也有一个,那个是?最接近正?版的?。 除了骆意, 无人知道骆乔雕了多?少个假传国玉玺。 一开始她只是?练手,后来骆意得了块好玉料,突发奇想雕个假的?来以假乱真,就是?骆鸣雁手上那个。 一力降十会 第247节 一个雕好后,姐弟二人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个让人踅摸玉料,一个有空就雕雕雕,丧心病狂的?雕了好些个。 丧病姐弟俩拿着假玉玺大摇大摆来找刘行谨,明?着挖一个大坑,就算刘行谨不想跳也不行。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刘行谨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此时内心却是?有些崩溃了,他?是?真没见过如此百无禁忌的?人,传国玉玺在他?们眼里是?什么东西,这也能仿,这也能玩儿?! 骆意不疾不徐语带安抚地说:“刘将军别?紧张,我们只需要刘将军您守住幽州,不让蛮族南侵便可。” 刘行谨问?:“就只是?守住幽州?” “自然。”骆意颔首:“中原沃土,异族觊觎之?心从未死,然我泱泱中国岂容外邦染指。刘将军的?之?母出身汉家,我认为刘将军能懂得这种信仰。” 正?是?因为懂,他?才会主动请缨驻守幽州,抵御北方蛮族。 “你举得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有用?”刘行谨轻嗤。 东、西二魏对于汉家来说,也属于异族,他?们再努力汉化,本质上也不是?汉人,他?姓刘,却也姓独孤。 “那我就说个实在的?。”骆意道:“只要刘将军能守住幽州,你就是?幽州的?……王。” 刘行谨呼吸紧了一瞬。 骆意骆乔一齐看着他?,留在屋中的?几?个心腹也都?把目光投了去。 这句话的?确很蛊惑人心,可是?…… “我凭什么信你?” “刘将军除了信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骆意对刘行谨恶劣的?语气不以为意,“信我们,你可称一方诸侯。不信……外面那副棺椁也不贵,我们姐弟负担得起。” 锵—— 几?个心腹抽出刀来指着骆氏姐弟,喝道:“放肆!” 骆乔略一扬眉:“嗯?” 几?人心底发颤,握着刀的?手不自觉收紧,浑身紧绷着小退了半步。 “好了,来者是?客,别?叫外人以为我们幽州的?待客之?道都?是?刀剑。”刘行谨抬了下手,示意几?人把刀放下,同时警告骆氏姐弟别?太过分。 几?个心腹犹豫了片刻收刀入鞘,骆乔也放下了挑起的?长?眉。 “不出一月,邺京我必定拿下,刘将军想好了,要不要接邺京这个烂摊子。”骆乔这话听着委实狂妄,可屋中无人敢当面嗤之?以鼻。 刘行谨沉吟片刻,说:“骆幢主之?志不止是?邺京,不止是?我大魏吧。” 骆乔道:“现在哪还有什么‘你们大魏’,你们两个皇帝都?在我手上。” 一个心腹不忿道:“丫头,休当我大魏无人。” “那你们还想选谁当这个皇帝?”骆乔散漫一笑:“再被我抓一个,‘你们大魏’可就真无颜见人了。” 骆意同她一唱一和:“记在史书上,也是?会被笑上一千年?的?程度。” 刘行谨等人:“……” 很气,但是?无法反驳。 骆氏姐弟也说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临走前?,骆乔给刘行谨送上一枚定心丸:“只要我在,这幽州就是?你刘将军的?。” 送走两个不速之?客,刘行谨让人重?新为贺放收殓、布置灵堂。 骆氏姐弟还算有心,给棺椁铺了冰,否则即使天冷这么多?日子贺放的?尸身怕也腐得不行。 刘行谨在一旁看着仆役们开棺重?新装殓,在搬动贺将军的?时候没当心,不知贺将军是?身首分离的?,身体搬出来了,脑袋还留在里面,吓得是?面无人色。 一是?怕死人,二是?怕活人。 “小心一些。”刘行谨没有怪仆役,他?早就知道贺放是?被斩首了的?,罪魁祸首半个时辰前?还在跟他?说话。 “将军,贺将军的?妻小亲族如今都?陷在邺京。”心腹在刘行谨身旁轻声说。 贺放在燕郡只有几?个没名没分的?姬妾,岂能让这些人来为贺将军哭灵。 刘行谨的?亲族也陷在邺京,但他?好歹还有两个儿?子,如今就在御夷镇。 他?叫人飞马传书,把儿?子叫回来。 将军府的?仆役们动作麻利,很快阖府就挂上了素缟。 刘行谨的?两个儿?子跑死了几?匹马,第三天就回到了燕郡。 同一天,于坚也到了。 于坚给贺放上了一炷香,随后请刘行谨借一步说话,将邯郸那一仗仔仔细细说与刘行谨听。 骆氏姐弟来见刘行谨可半点?儿?没藏着掖着,于坚岂会不知,他?担心刘行谨被蛊惑了,因而尤其细说了骆乔藏身幽州军中,才能趁贺放不备杀了他?。 他?本意是?想告诉刘行谨骆氏女此人十分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刘行谨不要上了骆氏女的?当。 可刘行谨听在耳中,不知何故却解读成:“于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五十万大军之?所以在邯郸大败,是?贺将军和我幽州害的??” “不是?,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于坚急了。 “行了,于将军是?何意我知道,”刘行谨挥袖不想再听,“如今邺京被围,眼看就要沦陷,于将军还有闲情?跑到我燕郡来指责,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救邺京于水火吧。” 于坚立刻懂了,刘行谨这是?打算袖手旁观! 于坚不干:“我救邺京,那你呢?” 刘行谨质问?:“入秋后,墨戎一直在扰边,于将军这是?要我幽州把兵力都?抽去邺京,好让墨戎南下,是?么?!” “我不是?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 两人说着说着,吵了起来,还吵得非常大声。 伺候在门外的?仆役听到里头的?动静,担心自家将军吃亏,连忙去灵堂告知两位郎君,让他?们来“劝劝”。 二人赶到偏厅,迎面就看到于坚气咻咻地甩袖离开,关切地看向父亲。 刘行谨疲惫地摆摆手,两人扶着他?回屋休息。 刘行谨躺在榻上,叫住两个准备离开的?儿?子,问?他?们:“你们怎么看?” 两位刘郎君对视了一眼,又?齐齐不着痕迹地把目光往父亲榻旁的?小几?上摆着的?匣子瞥去一眼,匣子是?打开的?,那枚假玉玺方方正?正?的?摆在里面。 “父亲,您不是?已经决定了么。”刘大郎说。 刘行谨道:“我想听你们说说。” “我们幽州与定州联手,再调安州、平州、瀛州之?兵力,或可解邺京之?困。”刘二郎说:“但付出的?代?价很大。” 刘大郎紧接着说:“宋国国力如今已在我魏国之?上,文有席瞮、谢襄等人,武,仅一个骆乔就可抵得上千军万马,说是?人才辈出都?不为过,中枢还有个司徒坐镇。我们魏国有什么呢?” “是?啊,我们魏国有什么。”刘行谨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先帝逼走杜晓开始,我们魏国注定就要衰弱。” 两位刘郎君沉默不语。 刘行谨挥挥手让两个儿?子出去。 他?的?长?子没说错,其实他?已经有了决断。 他?转头看向榻旁的?假玉玺,看了许久。 于坚与刘行谨不欢而散,气气地回去中山郡,之?后叫人送信去瀛州和平州调兵。 这二州领兵的?不是?将军,而是?都?尉,调兵只认兵符,当即就拒绝了没有兵符的?信使。 “于坚那老货吃了败仗就打我瀛州的?主意,我也不是?傻子,凭什么要替于坚去送死啊!”瀛州的?都?尉对手底下的?人如此大声说。 手底下的?人立刻奉承:“都?尉英明?。” 也有人很清醒,道:“若是?那煞星攻下了邺京,咱们该怎么办啊?” 众人沉默,只有沉默。 不到半月时间,他?们就听到了邺京一众官员开城投降的?消息。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邺京城也再坚持不住了。 城中到处都?有闹事的?,没日没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邺京城里处处都?是?哀嚎之?声,冲衙署的?,冲城门的?,不知凡几?。 每天都?有官吏死在恶徒手中,百姓躲在家中也会被破门,廛市里的?铺子没有一家没被劫掠过。 敌人还没有打进来,城中自己就先乱了,根本管不了。 他?们支撑了两个月,别?说援军,就是?连封信都?没有。 “看来,我们是?被放弃了。”内史令对众人苦笑。 不知道是?何人轻声说:“我们连皇帝都?被抓了,两个。” 这听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叫众臣们憋着的?一口气霎时就泄了。 是?啊,他?们皇帝都?被抓了,还是?两个。 也没有援军。 就…… 这样吧。 第256章 前汉末帝昏庸无道, 民?怨沸腾,诸侯并起,天下大乱。 魏国先祖丘穆陵纥根瞅准时机, 带着区区五千人?就攻占了凉州, 自立为王。 八姓贵族归附丘穆陵,以凉州为据四处征战, 地?盘越来?越大, 建立了魏国政权, 最?鼎盛时期,长江以北的大部分土地都是他们的。 他们原本是西域的小部落,因在西域太过嚣张胆敢截断汉室通往西域的商路, 被汉皇派兵打得差点儿团灭, 这才识时务地?归附汉室。 对汉人?来?说?,他们是异族。 而?魏人?曾依附汉家, 翻身做主?后自然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在魏国统治的土地?上,汉人?的地?位并不比牛羊高, 做最?苦最?累的活,交最?多的税,吃不饱穿不暖还不被当做人?看, 被肆意欺辱, 不知道?哪天哪句话就莫名其妙惹怒了小贵族然后丢了性命。 这也?是为什么邺京城里明明有十几万百姓, 破城的速度不过三个月。 汉家的土地?上,那十几万里有多少汉人?多少魏人?,被欺凌了百年, 终于有机会奋起反抗了。 一力降十会 第248节 在尚书省衙署都被暴.民?偷摸进来?放了一把火, 烧掉大半个公廨后,东魏朝廷里的这些文武官员们终究是坚持不住了。 内史令叫人?在各城楼上升白旗投降, 他与门下侍郎、中军将军等人?领着百官、捧着降书及邺宫中的皇帝神宝等国之符节,步出西华门,交与骆乔。 “还是骆幢主?善待邺京百姓。”内史令声声恳切。 甘彭带着几个高壮的先锋军过来?接过皇帝神宝等物,听到这句话,意味深长地?说?:“陆內史且放心,我们定比你们要?善待百姓。” 话未落,东魏百官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骆乔看完降书,递给席烈,后者没?兴趣看,点了士兵去把东魏百官暂且看押。 “中军将军于业?”在士兵们要?把东魏百官带走时,骆乔瞅到一名模样知天命之年的武将,唤了一声。 “是我。”那武将停下脚步,语气微哂:“没?想到煞星竟认识我。” “杜将军托我若是遇见你就带句话,”骆乔道?:“若早知是这种下场,当年你还会那么不遗余力的陷害我么。” “我什么……”武将反应过来?,骆乔是替杜晓说?的,霎时颓然。 曾经,于业与杜晓也?把酒言欢过。 然当年有风声说?皇帝欲提拔杜晓为中军将军,于业为此夜不能寐,设下毒计。 后来?杜晓叛走宋国,于业在朝中变得事?事?不顺,他察觉到是皇帝在打压他,这才惊觉前因后果,可为时已晚。 为了不成为下一个杜晓,于业交出了兵符,虽然还挂着个中军将军职,可他手上一兵一卒也?无,就这么窝囊的在邺京苟且偷生了这么些年。 于业惨笑:“请骆幢主?转告杜明远,即使知道?是这种下场,我当年也?还是会那么做,因为,我不想死。” 他于业不是杜晓,可没?有一个煞星会不顾危险的潜入敌国去救他。 骆乔略颔首,让士兵把人?带走。 “进城吧。”席烈对骆乔说?。 骆乔翻身上马,注视着洞开的西华门,高声道?:“将士们,进邺城!” “嘶……”玄青躁动地?扬起了前蹄。 “威武!威武!威武!”宋国士兵们呼和?着敲击手里的兵器,气势雄浑开进邺城。 - “捷报——捷报——捷报——” 邺京投降的消息被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处,最?先接到的是身在许昌的席瞮。 “席使君,大喜啊,骆幢主?拿下了邺城!” 席瞮正与池中从?事?谢亭商议元节祭礼,就听见兵曹狂奔着进来?报喜,他少见地?失态疾步迎上兵曹,几乎是从?他手里抢过捷报。 送回许昌的捷报是骆乔亲手写的,席瞮一眼?就认出了骆乔的字迹,银钩铁画,力透纸背,杀气十足。 除了捷报,还有一封给席瞮的私信。 同样的字迹,可就是看着柔软许多,短短几句写尽情思。 席瞮的嘴角抑制不住地?要?往上翘,眼?中尽是喜悦的光亮。 对了! “骆都督接到信了吗?”席瞮问。 “都督去了城外军营,已派人?去禀告了。”兵曹答道?。 席瞮颔首,吩咐属下留意着,骆都督回城便告诉他。 接着叫来?仓曹,商量在州中派米施粥,庆祝豫州军攻下邺城取得大胜。 刺史府里的仆役们每人?发二钱银子的赏钱,从?管事?手里接过赏银,嘴里连连说?着“感谢使君,感谢骆幢主?”,开心得嘞。 都督府里同样在发赏钱,仆役们个个喜气洋洋,见到男主?人?回来?挨个儿上前说?着吉祥话。 “回来?了。”林楚鸿一脸笑盈盈,压不住的喜气,迎上骆衡,接过他手里的披风,“小席使君派人?来?过。” 骆衡点头,让亲兵去一趟刺史府,告知刺史他申时过府。 随后,他握着妻子的手进屋,把人?都遣了出去,夫妻二人?说?话。 “咱们又?得搬家了。” 林楚鸿思索了一瞬,明了:“邺城。” 骆衡点头:“拿下邺城只是开始,那里曾经是一国都城,情况复杂,其实按朝中如今的情势,最?好的人?选是席使君。” 席豫,出身足够高,资历威望皆有,牧兖州多年,军政一把抓,将兖州打造得如铁桶一般,由他来?治理邺城无人?敢置喙。 “既然如此,你怎么……” 林楚鸿不解,骆衡拿出两封信给她看。 信是姐弟俩写的,骆乔的只有几句话,骆意的稍微详细一些,两封信的意思是同一个——他们要?招募归拢自己的军队,组建一支如前朝名将陈石手中的虎贲军那样的军队。 正因为此,邺城他们得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是席荣亲自来?也?不行。 信写的虽然委婉,可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姐弟俩主?意大,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只是通知一下父亲。 “这两个崽子!”林楚鸿被气到,姐弟俩若是在跟前绝对跑不了一场责罚。 她不是气姐弟俩主?意大,是气他们竟如此对骆衡说?话。 “无妨。孩子们有出息,咱们该欣慰。”骆衡轻抚着妻子的背给她顺气。 “这件事?很难。”林楚鸿道?。 哪怕是个总角孩童都能知道?,他国都城是多少人?想要?吃到嘴里的肥肉,她的丈夫很好,可一般是轮也?轮不到他去邺城的。 “事?在人?为。”骆衡表情很轻松,“孩子们想争取,他们都不怕难,我这个做父亲总不能拖后腿。” 林楚鸿嗔了骆衡一眼?:“两个崽子就是被你宠坏的,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嗷嗷嗷……” 门外传来?虎啸,嗷呜了好一会儿了,林楚鸿出门去瞧那老虎又?是在欺负谁,一看,骆找找不知从?哪里挖煤回来?,一身脏兮兮的,还站在前庭对每一个路过的仆役亮嗓子,把人?吓得都不敢往前庭过路了。 还有无聊至极的谌希得坐在回廊里,抱着个手炉对老虎说?话:“哟,哪里来?的黑老虎,走错地?儿了吧。” 骆找找:“嗷嗷嗷……” 谌希得:“原来?是骆找找啊,怎么变黑老虎了。” 骆找找:“嗷嗷嗷……” 谌希得:“等你主?人?回来?怕是都不认识你了吧。” 骆找找:“嗷嗷嗷嗷呜……” 林楚鸿无奈地?笑笑,半年前从?邯郸回来?后谌希得就一副养老的姿态,直叹人?老了不中用了,每日里无所事?事?四处溜达,骆意让人?把骆找找从?彭城郡送回来?后,他就天天有事?没?事?招惹骆找找,特别招虎烦,难怪骆找找一直叫一直叫。 骆衡也?过了来?,对这一人?一虎吵架的场面是哭笑不得,对谌希得道?:“谌先生现在有空?在下有重?要?之事?要?与先生商议。” “你骆季平现在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叫我跟你去巡营我可不去。”谌希得嘴上说?得嫌弃,脚下却很诚实的跟骆衡往书房走。 没?有讨厌鬼乱撩,骆找找终于不叫了,林楚鸿让墨琴几人?去给骆找找擦一擦,眼?瞅着就要?元节了,总不能让虎一身脏的过节。 姐弟俩不在家,这老虎的脾气越来?越大,寻常仆役哪敢靠近,更别说?给它擦毛了。 到了书房,谌希得随意的坐下,问:“什么事?啊?今天不是大喜事?么,咱们家的孩子就是厉害。” 谌希得年轻时家中连遭变故,一时都心灰意冷了,后与骆衡相识,骆衡几次来?请他教导孩子,总算把他请动。之后多年,他一直生活在骆家,虽对外说?是客居,实际上也?算是骆家半个主?人?了。他没?有自己的孩子,是真真切切把姐弟俩当做自己的孩子在教导。 “这个。”骆衡把姐弟俩的信递给谌希得。 谌希得接过后飞快看完,然后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怀里的手炉骨碌碌滚了出去也?无暇顾及。 “不愧是咱们家的孩子,敢想,敢做,好!好好好!” 骆衡说?:“我准备在年节里去建康探亲,说?起来?,我也?许多年未回去探望父亲母亲了。先生与我同去,可否?” 探亲,当然不止是探亲,找个借口探一探建康的态度才是首要?目的。 还有就是席家…… 两个孩子的婚事?很重?要?。 席家对邺城的态度也?很重?要?。 这些,都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去处理。 “当然,我也?多年没?去过建康,不知如今的建康已变成何等模样。”谌希得点头同意,紧接着又?突发奇想:“咱们把骆找找一块儿带上。” 骆衡:“……” 他可没?少听说?姐弟俩在成国公府里用老虎吓人?,合着都是您谌夫子教的? 第257章 从邺城投降到城中彻底平息骚乱, 百姓再不用心惊胆战过日子,花了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宋国大军进城前虽被再三明令禁止劫掠城中百姓,但总有想挑战军规军纪的、以为法不责众的、浑水摸鱼的, 对?这些人, 骆乔那叫一个雷霆手段。 甭管是谁麾下,是不是只抢了一文钱, 起?步一百军棍, 不服者, 她亲自?动手?。 不止豫州军,其他州部的将士都被她打过,如此越俎代庖自然有人不爽。 “诸位若是能约束得了手?下士兵, 还用得着?我出手??打人也是很累的, 诸君不是我,不知道?要控制住自?己不一掌把人拍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骆乔对?找上门来声讨的将领如此说, 拿眼角看人。 找麻烦的将领们敢怒不敢言。 “小乔,打了这么久的仗, 将士们一直绷着?心弦,好不容易攻下他国都城,适当的放松还是要有的, 否则更容易生事端。你?过于苛刻了。”周访找到骆乔, 以长辈的身份劝她。 “我放任他们劫掠邺宫, 这么大一座皇宫还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么?城中百姓那?三瓜两?枣也要吃掉?”骆乔用软布仔细擦拭保养手?里的玄黑长刀,头?也不抬地问周访:“周叔,咱们打下邺城是为了把它劫成一片荒地吗?” 话落, 她猛地一挥刀, 不仅将身前的矮几?劈成两?半,甚至刀身嵌进了地下几?寸。 她抬头?看向周访。 周访眉头?微蹙。 骆乔抽刀, 轻弹了下刀背,很满意自?己的玄黑长刀如此锋利的样子,嘴角带出了一丝笑,说:“谁有不服大可亲自?来找我,我送他上路。” 上路? 一力降十会 第249节 周访眉头?皱得更紧,半晌,无奈地叹口气:“小乔,你?与小时候比,变了太多。” “周叔,没有人可以永远八岁。”骆乔收刀入鞘,起?身朝周访奉了奉手?,“我还有事,周叔少陪。” 周访目送骆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思索片刻,叫来了副将耳语几?句。 “这……这不能够吧?”副将惊愕地瞪大眼,“使君对?骆季平可是有提携之恩的。” 周访轻捶了副将一拳:“少废话,明日一早你?就走,除了使君,话不可再与他人说。” “知道?了。”副将揉了揉被捶的胳膊,咕哝:“小乔这几?年?是战功赫赫,再说,要是没有她和小意亲自?去游说刘行谨,咱们拿下邺城恐怕会是几?多波澜。” 周访轻嗤:“大张旗鼓拿个假的传国玉玺去,还故意搞得天下皆知。” “将军,您怎么知道?是个假的?”副将惊讶。 真的传国玉玺是老子亲自?交到席司徒手?上的,老子还能不知道?! 周访虎目一瞪,不耐烦地把副将赶出去。 他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满脑子全是胡思乱想,越想就脑子越乱,越乱还越想。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打仗还不错,其他都不行。 与其自?己在这儿钻牛角尖,不如去找那?两?个小鬼问清楚。 出了屋,他问明骆乔的去向,跨上马往邺宫而去。 骆乔带兵进城后一直在平息城中各处的骚乱,她命令士兵不准在城中劫掠,但对?城中顽抗之人也毫不手?软格杀勿论,杀敌人、揍自?己人,一直忙活了大半个月,到今日才有空闲去邺宫瞧上一瞧。 “楼钦的妻儿族人现在还关在坤华殿里。”骆意裹着?厚厚的狐裘抱着?手?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跟姐姐说话,一阵寒风刮来,立刻把他吹了回去。 “让你?在屋里好生待着?,你?偏要出来吹风,现在知道?冷了吧。”骆乔好气又好笑。 “也没有特别?冷。”骆意的声音隔着?马车闷闷的,很是郁卒的样子。 之前从彭城郡到燕郡再到邺城,一路奔波都没有生病,他还以为自?己变强壮了呢,哪晓得进邺城后的第?三天一场寒潮将他放倒,喝了十来天的苦药,这两?天才好转。 “你?老实在马车里窝着?。”骆乔勒紧缰绳扯住总想疯跑的玄青,叫它跟着?马车慢慢走,惹得玄青不满地连打好几?个响鼻。 邺城在前汉的时候是陈王的封邑,现在的邺宫在当时是陈王府,规模不大。后前汉覆灭,诸侯并起?,一支诸侯发迹于邯郸,盘下邺城后把陈王府改成了自?己的宫殿,后三百年?间?几?多扩建才到了如今的规模,但也是四国国都里最小的宫殿。 前朝三大殿依次过去是太武殿、金华殿、晖华殿,从太武门进去便是太武殿前廷,偌大的广场上有不少的血迹。 骆乔控着?马四处瞅了瞅,现在的太武殿是空无一人,可当初城破宋军冲进这座宫殿的情景如何可见一斑。 到了殿前丹陛下,有九口巨大的铜鼎一字排开,鼎皆赤色饰有云雷山火、龙凤饕餮等文,精美非凡。 “听说邺宫都被抢空了,怎么还剩了几?口鼎。” 赶车的驾士道?:“这几?口鼎极重,合十人之力都只能挪动分毫,他们可能是想等临走时再把这些鼎挪走吧。” 骆意从马车里探出半张脸,未免被冷风吹到,他这次老老实实把毛兜帽给戴上,白绒绒的一团,“这九口鼎是霍协裂土为王时从长安宫里带来的,有个说法是,这九口鼎是帝禹铸造的九州鼎。” 骆乔张嘴就是一串大笑:“哈哈哈哈哈……很幽默。” 骆意亦笑:“《封禅书》中有载:‘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又有说,九鼎没于彭城泗水之下,始皇帝南巡之时,派万人打捞,毕竟是江水滔滔,无从觅处,只得徒劳而返。” “那?这鼎是谁铸的呢?”驾士好奇问道?。 骆意说:“汉史里没有哪位皇帝下令铸造重鼎的记录。这样的大事,史书多少都会记上一笔的。” 骆乔道?:“那?就是魏国的哪个皇帝铸的。” 骆乔下马,走到最近的一口铜鼎前,双手?握住鼎口,略一用力把鼎提了起?来,掂了掂,回头?说:“的确有些分量。” “幢主都说有些分量,看来是真的重。”驾士把马车赶到一口铜鼎近前,好叫军师能近距离看清铜鼎。 骆意细细看了铜鼎,说:“魏国定都长安的时候抓过一批能工巧匠,这鼎有可能就是那?时候铸的。汉人在魏国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 他说着?渐渐没了声音,面露思索之色,忽然又轻笑了一声。 骆乔放下铜鼎,仰头?看着?丹陛之上的太武殿:“上去瞧瞧吧。” 太武殿前的丹陛石用的是浮雕的方法,纵使不陡马车在上面也走不了,这宫里早没了人,没法找来轿辇,骆乔把弟弟从马车里接下来,摸了摸他身上的大毛披风确认厚实,才一同顺着?丹陛而上。 登上月台,面前太武殿破败的模样叫姐弟俩都有些吃惊。 “门都没了?!” “门是金丝楠木的,被冀州军给卸走了,说是可以拿去做家具。”驾士停好马车赶上来,给姐弟俩解释。 他是骆意身边伺候的,骆意前些日子病了没走动,他也无事可做便到处去看热闹打听,可是知道?不少秘闻哩。 姐弟俩都有些无语,还好这些人手?下留情,没把殿里金丝楠木的梁柱也割下搬走,要不这大殿都得垮了。 进了太武殿,空旷的大殿一片狼藉,连御座都不见了,委实刷新了姐弟俩对?士兵们能劫掠到何种程度的认知。 除了太武殿,金华殿、晖华殿的情形也一个样儿,邺宫的宫人内侍在城破那?日四散奔逃,如今地上积了厚雪早无人清扫。 骆乔扶着?骆意踩着?雪继续往里走,到了皇后居住的坤华殿,这是唯一没有被破坏的殿阁,楼钦的妻儿老小和一部分族人现今在关在里面。 最开始关他们的倒不是宋国人,而是前东魏内史令等人。 楼钦被俘,宋军围城,楼家人这个说要去救皇帝,那?个说你?们立刻出城去干掉那?个姓骆的女人,好的主意一个没有,裹乱倒是得心应手?。内史令等人被闹得是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忍无可忍,把楼家人都抓了,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全都关进了楼家那?个皇后住的坤华殿。 投降之后,内史令等人对?城中的情形知无不言,其中就有被关在坤华殿里的楼家人。 宋军这边也没动楼家人,顾缙派了一队士兵守在坤华殿外,楼家人今后的去留就得看楼钦了。 守着?坤华殿的冀州军看见骆乔,唤了声“骆幢主”但没有要打开门让骆乔进去的意思,甚至有阻拦的意思。 下面士兵会如此做,只能是因为上峰有令。 冀州军进城时有一个团的士兵去了城中东市劫掠商户,正?巧被骆乔遇上。 三百人,被骆乔打得几?乎不能自?理,无一幸免。 顾缙找上门来为自?己的士兵讨说法,也被骆乔给打了。 骆乔对?顾缙算是客气的,只轻飘飘的打了一拳,顾缙的脸不抗揍当场就肿了个包,那?他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为什么他的脸如此脆弱。 自?此,冀州算是与豫州结下梁子了。 骆乔对?冀州兵防备的态度并不意外,也没兴趣进坤华殿对?楼家人瞧上一瞧,与骆意继续往后宫走去。 冀州兵们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骆幢主自?己走了,要是起?了冲突就他们这十几?二十人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顾都督此次破城之功甚大,咱们可得上表为他好好请功。对?吧,军师。”骆乔对?骆意说。 骆意笑着?点头?:“幢主所?言极是,属下回去就起?草功表,以顾都督之功,必得是骠骑将军才能与之匹配。” 骠骑将军乃第?二品,除第?一品的三公之一太尉,是武将能晋升的最高官职了。 宋国朝廷的太尉一职一直虚悬,太尉管辖的军政一直由管民政的司徒兼管。 顾缙升为骠骑将军的话,得去建康,然军政在席司徒手?中,他又没了冀州,对?他来说是好是坏还说不清。 但有一点,某骆姓姐弟的心眼真不大。 冀州与豫州结梁子? 那?行,他们就想办法把冀州的老大换一个。 “席颂大哥在荆州任治中从事多年?,也可以挪挪地儿,冀州与兖州挨着?,挺好。”骆意都已经想好换哪一位了。 骆乔说:“顾都督会感谢我们的。” 第258章 地盘打下来了, 朝廷自然要论功行赏,只是怎么赏、赏多少,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大了去了, 且关系到对地盘和?权力的瓜分, 各方皆慎之又?慎,暗中的“搏杀”都进行了好几轮了。 其激烈程度, 那真?是路过的狗都要挨一巴掌。 之前收复的豫州、洛州没有此等盛况, 不是这两州之地不重要, 就战略位置上来看,豫州的位置对宋国来说比邺城更重要,而洛州与雍州相邻, 长?安京就在雍州。 可他国都城到底在情感上就很不一样, 战略位置是次等又?如何?,拿下邺城的地盘代表的是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以后邺京就没有?了, 只有?宋国治下相?州州治所?邺城。 冀州都督顾缙是实实在在没有?想过要入邺城司牧相?州,他自?己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在冀州,虽是第四品,可他是握着民生军权的州都督, 说一句是冀州土皇帝亦不为过。 然他若是去了建康京, 可就太不能看了, 人脉势力全得?重新经营。 同?理,他去邺城也是一样,宋国还没有?可牧两州的刺史都督。 冀州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攻下邺城后他如此积极活动, 目的是想从现?在的相?州划一部分地盘到他的冀州去。 他都已经选好了,他要清河郡。 顾缙还不是在攻下邺城后才行动的, 在出兵之前他就派心腹与建康京里的各方联络了,其中,柳光庭他还是让他的亲兄弟上门拜访的。 他亲兄弟得?知他仗还没打就准备要瓜分地盘,就很无语:“你就这么确定能打下邺京来?” 顾缙很有?信心:“骆季平此人的战术谋略我还是服气的,何?况他那女儿猛成那样儿,攻下邺京是迟早的事。” 骆乔玩的那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联系兖、冀、洛、襄等州共同?出兵、荆州往南浦调兵都是骆衡在出面协商席司徒在背后鼎力支持,众人自?然都以为这战术是骆衡的主意,熟不知这过于?大胆的战术是骆衡一双儿女搞出来的,他甚至还要晚于?席司徒知道。 顾缙的算盘已经打好,各方关系也打点到位,就等元节之后朝廷的诏书下发。 “等诏书下来,你就带人去接管清河郡,”顾缙对亲弟说:“朝廷不能耽误春耕,正月里诏书肯定下来,你先济南准备准备。” 可顾缙的弟弟还没来得?及回济南郡,建康京那边就传来一个坏消息……不对,好消息……也不对,又?好又?坏的消息。 好消息:顾缙功大,可能会连升两阶,升为二品骠骑将军。 坏消息:不仅清河郡没戏了,顾缙有?可能连冀州都弄丢了。 消息都传到邺城来了,空穴来风,顾缙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 为什么啊?! 他怎么就功大到可以连升两级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就已经开始恭喜他了,活似他不是有?可能连升两阶,而是已经连升两阶。 这也就罢了,他弟弟居然也跟着一道恭喜,之前他们商量了那么多他都当饭吃了吗?! 顾缙把其他人都赶走,留下亲弟来骂了一顿。 一力降十会 第250节 顾缙弟弟被骂醒,一拍大腿:对啊,兄长?若是高升去了建康京,那冀州怎么办? “冀州咱们绝不能放手。” 顾缙满意颔首,他弟弟也不是真?蠢,只是一时被所?谓喜讯蒙蔽了。 “兄若高升,弟弟我可为冀州都督,我在冀州任功曹多年,对州中大小?事务都了如指掌,冀州之后定然还在你我兄弟二人手上。” 顾缙:“……” 他这个弟弟一把年纪了还是如此天真?,也不想想攻打邺城的联军里这么多将领,他顾缙虽有?功,却也没有?大到能连升两阶。 要说功劳最大,连俘东魏两个皇帝、斩首幽州将军贺放,兵行险着的骆乔功劳岂非最大。 没有?不世之功,却得?丰厚奖赏,这摆明了其中有?阴谋。 他最值得?被算计的就是冀州,他这亲弟还天真?的以为他们能既要又?要。 顾缙教训弟弟的心情都没有?,立刻叫人去建康打听关于?他的流言从何?而来。 建康那边的人很快就回信给顾缙,因为不需要怎么打听,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豫州先锋军幢主上了一份奏表,为冀州都督顾缙请功以及严惩延误战机的徐州将军施象观。 这奏表但凡一看就明了,所?谓为冀州都督请功不过是抛砖引玉,那骆乔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严惩施象观,同?时把豫州喻沣从延误战机险失邯郸一事是摘出去。 三个月前,皇帝下诏准彭城王世子?闻瑾继承王爵,为彭城王。 两个月前,已有?人奏请彭城王去国就藩,被皇帝驳回。 骆乔奏请严惩施象观,除了把喻沣摘出去,还有?怕就是为了彭城王就藩铺路。 “那她?拿我做文章干嘛!!!” 顾缙烦死了,踱来踱去碎碎念:“女人就是心眼小?,我不过与她?争吵了一次,她?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打杀我手下士兵,难道我这个长?官能不闻不问,那以后我要怎么带兵!我大度不与她?过多计较,她?倒好,居然这般记仇,如此害我!混账!!!” 顾缙气不过,几次去找骆乔当面对线,却次次被告知她?不在,反倒是她?那个嘴淬了毒的弟弟次次都在,次次几句话就把他堵回去还怄了肚子?火。 “姓骆的没一个好东西?!” 然而还有?更让顾缙崩溃的——朝廷下诏命顾缙即刻回京。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火急火燎地踏上了回建康的路。 他毫不犹豫把此事怪罪在骆乔头上,怒吼:“我跟姓骆的没完——” 骆乔仰头看了看天色,依旧铅云厚重,不过已经开始起风了。 “幢主,是西?北风。”天文生测了风向后,高兴地对骆乔说。 西?北风,那没几日就该放晴了。 “盯着天象,随时汇报。”骆乔吩咐了天文生后下了高台,一下来就遇见赶来告知她?顾缙已启程回京的甘彭。 “还不到上元,就把他召回京?”骆乔有?些诧异,“建康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甘彭摇头:“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传来,所?以末将才觉得?奇怪。” 骆乔点了点头,让甘彭去盯着士兵操练,她?找到骆意,二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不管顾缙那边,专心把眼下之事做好。 另一边,骆衡在元节前都就往吏部递表,陈情回建康省亲。 他战功赫赫,且多年戍边未回建康,即使知道他这时候回目的绝非只省亲,吏部也只能飞快批复同?意。 人日一过,骆衡就与林楚鸿,另还有?谌希得?带着骆找找一道,启程这天天朗气清,席瞮将他们送至许昌城外。 “骆都督一路顺风。” “此番省亲恐要月余,州中事务辛苦小?席使君。” “皆是瞮该做的,不敢担辛苦二字。” 一番同?僚之间的送别后,林楚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叮嘱席瞮注意身体别日以继夜熬油费火累垮自?己。 席瞮边听边不停点头说好,面对长?辈,小?席使君一下就变腼腆了。 “你别由着骆幢主一会儿要钱一会儿要粮的,她?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个打仗是她?那样打的。”林楚鸿道。 骆衡戍守东平郡的时候,为了军费发愁、跑到鲁郡去“抢钱”的样子?她?见得?不要太多,与席使君为了粮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也不少。 一州之地的粮食、钱税就那么多,朝廷拨的经费、军饷从来没有?足额过,拖欠是常事,哪一年不拖欠才奇怪。可州中大事小?情到处都要用钱,军队开拔一次所?费不赀,有?时候,有?些仗,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起。 骆乔领兵从试探着攻打繁阳到攻下邺城,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可以说得?上是神速了,然豫州的军费开支恐怕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席瞮在军费上从没短缺过前线的,对州中一应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政务、民生、经济、刑狱等等,席瞮皆表现?得?游刃有?余,州中财务也少有?捉襟见肘的窘境。 在豫州,哪个百姓不赞小?席使君。 骆衡和?林楚鸿却知道,小?席使君是如何?的废寝忘食才有?豫州如今欣欣向荣的景象。 对林楚鸿的关心,席瞮脸微红,连连说没有?,州中这几年风调雨顺,军费开支并不困难。 谌希得?边逗老虎边想:我家铁牛厉害,捡到宝了。 席瞮送走了骆衡夫妇,叫人送信去邺城同?骆乔说一声。 北边时局不稳,许多百姓南逃,就这一个冬天豫州的人口就增长?了好几万,这还是录了册的民籍,流民还更多。 人口和?流民增多,对州中有?利有?弊,但对小?席使君来说,就是元节都在办公,没一日能歇。 且邺城并没有?平静,骆乔在点兵。 席瞮看过邺城送来的情报后,提笔先写下了一份奏表,等着送往建康。 没几日,北方再度传来战事。 正月还未出,在连续七日的晴好天气后,邺城的骆乔、洛州的席烈、汾州的嵇充、幽州的刘行谨,四面围攻定州于?坚。 刘行谨大破中山郡,于?坚星夜出逃。 定州被三分,中山郡归刘行谨,长?乐郡、巨鹿郡归宋国,常山郡、井陉一带归嵇充。 嵇充合汾、并、肆、恒四州及常山郡等地,自?称大将军,裂西?魏国土,成一方诸侯。 从攻打定州到划分地盘,整个过程只用了半月时间。 消息传回建康,宋国满朝文武除了席荣皆震惊不已。 到建康也才月余时间的顾缙也傻眼了,这是故意支开他? 第259章 三方?联手, 如此干脆迅速的瓜分了定?州,绝不是临时起意、临时联手,估计在攻打邺城之前甚至更早就已经商定?好了。 身边只有不到百余护卫逃亡瀛州的于坚此时此刻什么心情, 无人可知。 建康京里, 柳光庭的心情很复杂。 他与席荣同年出仕,他走?的是文官路子, 席荣则是追随潘老将军戍守边疆。 门阀出身的他升迁很快, 未到不惑之年就已是吏部尚书, 同样门阀出身的席荣这时候还是低他一品的骁骑将军。 他以为以他之能?迟早位列三公权倾朝野,可位列三公权倾朝野的最后是席荣。 柳光庭不甘居于人下,这些年没少努力, 然而到了现在, 快要致仕的年纪,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自己始终差了席荣一筹。 不仅是他自己,就连河东柳氏都差了襄阳席氏一筹。 席荣的孙子可以司牧一州, 将豫州打理得?极好。他柳光庭的孙子却被人耍得?团团转,被绑着往荆州,还得?他来帮忙挽尊, 对?外?宣称他孙子是攻打邺城的一环, 盖因与骆幢主身高相似, 特意帮忙迷惑敌人的。 柳晟从荆州回来后还是得?了朝廷的嘉奖,只不过被祖父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敢出去显眼。 子孙不争气?, 柳光庭虽气?又不能?不管, 总不能?叫河东柳在他百年之后就没落,那他就是家族的罪人了。 在邺城还没攻打下来之前, 柳光庭就在积极为家中子侄们安排,就算相州牧没戏,也得?安排个治中从事。 顾缙的亲弟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带着十足的诚意,来与柳光庭合作瓜分相州。 攻打邺城的联军里,柳光庭能?合作的也只有顾缙。 之前徐州亦可合作,哪知施象观如此不争气?,自己把自己玩出局。徐州刺史黄进如今正为彭城王该不该幼年就藩一事焦头烂额,他本?人当然是不希望徐州多出个王爷来,何况这个王爷还有个十分难缠的亲戚,他为了把彭城王挡在彭城郡外?,哪里还顾得?上施象观,总归徐州的军权是在他这个州刺史领兵者手上。 宋国的军权大多掌握在席氏一族手中,顾缙亲弟找上门来后,这个点叫柳光庭看得?更清楚。 要夺席氏手中现有的军权非易事,柳光庭并不局限在宋国这一亩三分地上,此次能?打下邺城,焉知不能?打下长安打下成都,往内不如往外?。 想通这点后,柳光庭在朝堂上对?北方?征战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掌着户部一直喊军费太高要削减的谢禹珪被他这前后两幅面孔搞得?措手不及。 “那老匹夫为了拿下相州脸都不要了,之前觍着脸来找我合作,现在居然背刺我!” 谢禹珪气?得?不行,就在这个时候,骆乔为顾缙请功的奏表送到了建康,谢禹珪顿时来了灵感?。 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谢禹珪反手回敬柳光庭一个背刺,在朝堂上赞同顾缙升为二品骠骑将军,并积极为其奔走?。 有了内史令谢禹珪的帮忙,骆乔带兵攻打定?州的那日,朝廷下发了授冀州都督顾缙二品骠骑将军封县侯。 封赏诏书既下,皇帝赐下宅邸,顾缙也不用回冀州了,直接在建康住下。 顾缙心情复杂地谢了恩,没几?日就传来了定?州三分的消息,他兀地破防了。 “女人就是心眼小,不过争执两句,就如此算计,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一旁陪宴的人没听?清下文,凑近了些,见顾缙不说了,继续劝酒:“来来来,顾将军,接着喝,不醉不归。” 倚着顾缙的美人得?了示意,连灌了顾缙好几?杯。 顾缙醉得?厉害,听?到歌姬唱着思?乡的乐曲,忽然呜呜大哭:“我好不容易把常法安挤走?了,掌握了冀州大权,这才多久啊,才多久啊……” 他一边哭一边被美人灌酒,终于醉得?一塌糊涂,倒在席上,不省人事。 陪宴的人见此,退了出去,在酒楼后头的水榭里找到要找的人。 “法安,都听?见了吧。” 常式回过头,朝来人拱了拱手:“辛苦你了。” “三年黄河决堤之事,肯定?是顾缙在背后捣鬼暗害你,你每年拨那么多银钱劳工去加固河堤,那时的水也不算特别大,怎么就会决堤。害你丢了冀州刺史,如今只能?在建康做个散骑,一腔才华都被埋没。”友人愤慨道。 常式的这个闲职都还是花了巨大的代?价保下来的,否则流放到南边的蛮荒之地更加生不如死。 “技不如人,我认这一次。”常式淡淡说道:“然而,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你想要怎么说,我们都帮你。”友人道。 一力降十会 第251节 常式摇头:“我自己来便可,你们不要牵扯其中。” 友人还想劝,常式道:“我过两日会去拜访豫州骆都督。” “他?”友人诧异,“我听?人说,骆都督志在邺城,席氏亦有人志在邺城,双方?似乎要撕破脸。” “撕破脸?”常式微讶,“你都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在说,你不上朝,你是不知道朝堂现在的气?氛也是紧张得?很。” 听?到“不上朝”几?个字常式感?觉心被扎了一下,他无奈地说:“可我听?内人说,席府在与成国公府议亲。” “议亲?”友人大惊:“谁跟谁?” 常式道:“小席刺史与骆幢主。” “所以……所以……骆季平回建康其实是为了儿女婚事?”如果两家成了姻亲,也就不存在争夺邺城,姓席还是姓骆有什么区别,那朝堂上那腥风血雨的架势又是从何而来? 常式没说话,他的友人还在啧啧席骆联姻。 “我就说席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居然一直不娶妻,原来是为这儿啊。看情形,这亲事应该早就定?下来了吧,两家瞒得?够严实的。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呢。” “很快,全建康就该都知道了。”常式道:“内人与申屠夫人算是手帕交,我才会比你先一步知道。” “席家收了小骆那么强的助力,席司徒怕是要加九锡呐。” 常式与友人看法不同,但两人在私下掰扯这些都没用,他对?友人发出邀请:“过两日我去拜访骆季平,你同我一道么?” 友人一拍手,当即同意:“那必须的。顾缙升了二品,今后他想为难你可就太容易了,趁着他在建康没站稳脚跟,咱们把他拉下去。” 常式目光微黯,他迟早要叫顾缙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一下子把他打死,让他有机会百倍报还。 自打骆衡回到建康,成国公府可谓是门庭若市,就没有一日没有访客上门。 骆广之在年前致了仕,现今赋闲在家中,养了一猫一狗,日日逗猫弄狗,再?懒得?去管不孝子孙了。 他还算不得?很老,之所以致仕全拜他的好孙子所赐。 骆崇绚怂恿柳晟去掺和齐国公主西归之事,还得?柳晟成了别人谋划的一环,在路上几?次遇险被刺,差点儿性命不保。 柳光庭为此动了怒,他不能?说自己孙子眼高手低,就只能?迁怒。他也没法迁怒胁迫他孙子的骆乔,就只能?迁怒误导怂恿了他孙子的骆崇绚。 骆崇绚的父亲早就被撸了官职,那就让他祖父代?为受过。 骆广之在朝堂上被三番五次针对?,还替下面的人背了黑锅,四下一打听?知道了前因后果,当场气?昏过去,卧床半月。 姚奎上门来劝他,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他不是听?不懂,也并非真不识好歹,最后听?了姚奎的劝,他无奈只能?在病中上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折子乞骸骨。 姚奎这次来了之后,原本?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的两家又重新走?动起来。 等翻了年,骆衡回京,平国公府的人来得?更勤了。 常式提着薄礼一二来成国公府拜访骆衡时,正好平国公府的姚杞也在。 姚杞是为儿子姚载来的。 姚载在豫州任中正,姚杞希望骆衡去邺城时把姚载也带去。 “邺城百废俱兴,有熟悉称手的人总是好一些。” 骆衡并未表明自己的态度,邺城之事尚无定?论?,他承诺不了平国公府什么。 姚载这个后辈,这些年在许昌骆衡看在眼里,是个很踏实的人。但对?平国公,骆衡的观感?很复杂。 从南康王到前任彭城王,可以看出平国公是有想法的,可他的想法却不够坚持,就像一棵墙头草。 现在朝中呼声最高的皇子又成了南康王,他又去示好,可人南康王已经不需要了。 而姚杞的性情,与他父几?乎一模一样。 “都督,常散骑已到前堂。” 门外?仆役通报的声音打断了姚杞还要出口的话,骆衡歉意地朝姚杞道:“今日还有客,姚兄,不如改日再?叙。” 姚杞无法,只能?先行离开,在出了成国公府后,他问一直在前庭阍室候着的仆从:“刚才进来的人有看清是谁吗?” 仆从答道:“是三年前黄河决堤被贬了的前冀州刺史常式,现在京中任了个散骑,因为是个闲职不用点卯坐衙在朝上走?动,阿郎您可能?对?常散骑没什么印象。” “常式……”姚杞沉吟。 他没记错的话,此人在任冀州刺史时,是巴结兖州席豫的,现在又上门来拜访骆衡,他难道不知骆衡快要与席家撕破脸了么? 第260章 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相州牧, 使尽浑身解数,其中要数席、骆最受人瞩目。 席荣、席矩在朝上没有任何表态,往常怼天怼地的席臻这次亦不出声, 很文静的样子。 一部?分席氏见状不再出声, 一部分席氏族人认为这是默许,冲得更起劲儿了。 这些人原本私下议定的人选竞争力不太行, 思来?想?去, 能把骆衡压下去的非兖州刺史席豫莫属了, 他们把远在鲁郡的席豫拉进这场争夺当?中,满以为会叫席荣席豫满意。 此时,身在巨鹿郡盯着清丈土地和人口的骆乔收到建康传来?的消息, 再对?比昨日收到的父亲的家?书, 她冷笑了一声,把信递给身旁的骆意。 骆意一目十行看完, 打开手炉,把信扔进去, 对?姐姐说:“我知道脑生反骨的是谁了。” 年前他们?收到建康传来?的情?报,言说席豫有意相州牧。 此时朝中能胜任相州牧的人寥寥,席豫的确是其中之一, 如果实在没有人选, 朝廷派出席豫倒也正常。 然, 那段时间?关于相州牧和席氏的情?报里,或多或少都带着“席氏在防备骆乔坐大”的暗示,行文遣字很隐晦, 属于看不懂的人不明深意, 看得懂的人就会多想?。 姐弟俩写信给父亲,请他去建康竞争相州牧, 除了他们?的确要拿下相州招募军队,此乃重中之重,再就是试探席氏的态度,以及他们?怀疑手里的察子出了问题。 情?报里的挑拨之意极其隐晦,加上转手了好几道,有些人自以为不会被追查到,殊不知骆意远在千里之外对?他们?了如指掌。 “看来?这是欺我年轻。”骆意轻嗤了一声,把手炉盖好,重新拢进怀里。 “待巨鹿事了,咱们?去建康瞧瞧那些狗胆包天的,竟敢看轻咱们?骄骄。”骆乔逗弟弟。 骆意歪头看姐姐。 骆乔道:“定叫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骆意颔首:“这是自然。”敢愚弄他的人,他会叫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二?人回到大帐,正好地官过来?送刚绘制好的舆图。 “幢主,按照您的要求,邯郸以南全部?划待豫州,长乐、巨鹿划入了相州。”地官把舆图摊开,又叫跟来?的小吏把抬着的箱子搬上来?,“土地已经清丈完了,鱼鳞册都在这里。” 骆乔翻了几本鱼鳞册,上面都有清丈的地官、小吏印鉴,便让人收了下去,待户曹定下交给新任户曹。 再隔了三日,长乐、巨鹿二?郡的丁口亦清点登记造册完毕,骆乔写就一封奏表并新绘制出来?的舆图一同快马送往建康。 上巳之前,奏表和舆图送到建康,掀起了巨大波澜。 骆乔、席烈联军火速攻占下定州近一半的土地,朝中不少人也迅速改变了策略——相州去不了,定州也可以,地盘小是小了些,但发挥的余地还?是很大。 可这舆图怎么画的,凭什么邯郸以南划到豫州、长乐、巨鹿划到相州! 定州呢?定州就没了?! 这就罢了,骆乔和席烈先?后送到建康的奏表上,都表示这么他们?共同商议的,根据实际情?况,如此划分是最好的,利国?利民?。 若有不服者,可到巨鹿/长乐来?当?年视察民?情?,当?面和他们?提出异议。 笑话,清丈土地、归置丁户那是户部?的事,岂能是随便两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就算赫赫军功也不能如此狂悖行事。 朝堂上争执得十分激烈,一轮接一轮的骂战,叫式乾殿里比廛市还?吵闹,文武百官连上巳节都没心情?祓禊宴饮了,聚在一起不为喝酒,只为讨论要怎么才能制裁一下过于嚣张的骆幢主。 要制裁,不能制裁得太过,以免寒了北征将士的心,又得叫骆幢主受到教训,这个度真得好好拿捏。 席、骆两家?不是为了相州牧要撕破脸了么,从中再做些文章,最好能让两家?决裂,要没有席司徒护着,那姓骆的区区女?郎敢这么嚣张? 建康还?在争论舆图这么画对?不对?,许昌,席瞮已经发下任命的手令,任命了魏郡郡守、安阳县县令等职位,官吏们?业已启程赴任。 任命文书送到户部?备案,建康的文武百官都惊呆了。 虽然一州刺史有权与州里中正官一同商议任命州中官吏,可你席瞮是不是太心急,朝廷还?没定论,你就派遣官吏过去接手了,你就这么缺地盘? 这话要是当?面问席瞮,他一定会答:“谁会嫌自己的地盘大。” 但质疑之人不敢明着讽刺,只能去看席荣的脸色,含沙射影一番。 席荣神色依旧毫无变化?。 那些激进的席氏族人行事也愈发偏颇,一举一动?不像是要争取相州牧,而是一心要打压骆衡、骆乔一脉官员。 襄阳席氏在朝上的行事十分割裂,哪怕是柳光庭、谢禹珪都搞不懂席荣这是在搞什么,竟是放任族人内讧。 “家?族大了,又顺风顺水太多年,总有人会生出其他心思来?。” “害群之马!” 席荣笑着摇了摇头,提起注了半壶山泉水长颈壶放在红泥小炉上,看着儿子把茶叶研磨好拨在茶盏里,慢慢说道:“我原先?总想?着在我退下来?之前,要把所有荆棘捋平,再把担子交到你们?兄弟手中。我总担心,一旦我不在了,席氏会江河日下。” “是儿子没用,辜负父亲的期望。”席矩微垂着头,闷闷地说。 “不可妄自菲薄。”席荣道:“你和豫儿各有各的长处,你们?的人生是你们?自己的,没长成我期望的样子,但是你们?长成你们?自己想?要长成的样子,为父就十分高兴了。” 他曾经也失望过,觉得两个儿子都不是他期望的那样,将来?无法顶起襄阳席氏的门户,寄予厚望的长孙他也曾觉得过于仁慈而失望过。 随着年岁渐老,他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花无百日红,襄阳席氏若真有一日没落了,就没落吧。”席荣说这句话,没有失意,尽是豁达。 “不过,在我退下来?之前,还?能帮你们?把那些害群之马给料理了。”说这话时,他又不是豁达的老人,而是杀伐果断的枭雄。 红泥小炉上长颈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水烧开了,席矩用布巾抱着壶柄将壶提起来?,给两个茶盏里注水。 袅袅热气上升,氤在他紧锁的眉间?,更叫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席荣捧起茶盏,轻轻吹着茶汤,看儿子两条眉毛都要拼接起来?了,心底有丝无奈。 他这大儿子太过于规矩板正,所以很多时候他总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儿。 而小儿子呢,又称得上是不守规矩百无禁忌的典型。 两个儿子的性子过于南辕北辙,席荣有时纳闷,自己究竟是怎么把两个儿子教成两个极端? 还?有长孙,也是自己亲自教养长大的,又是另外一个性格。 “去成国?公府纳采的日子定了没有,媒人请的是谁?” 一力降十会 第252节 席荣问起长孙的婚事,转移儿子的注意力,以免他一直纠结“害群之马”。 “定好了,吉日三月十八,媒人请的是潘伯父。”席矩答道。 席瞮的婚事终于可以开始操办起来?了,席瞮的母亲申屠锦等这一刻等了好多年,全力包揽六礼的大小事务,连席矩都不让插手,顶多就是聘礼的规格、婚礼的仪制这些问一下席矩的意见。 席荣知道他拦着长孙的婚事这么多年,儿媳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有意见的,因此在收到席瞮的信请家?中长辈帮忙提亲,便让儿媳去置办,就连老妻他都拦着不叫她去指点。 “潘佳啊,倒是选得不错。”席荣听到媒人是安昌侯,满意地点了点头。 潘佳是潘老将军的独子,席荣年轻时随潘老将军戍边,与潘佳情?谊深厚。只是潘老将军仙逝后,盯着潘佳的人不少,几次三番被迫害,潘佳对?朝堂失望至极,辞官去办了个书院,如今也算是桃李满天下,日子逍遥自在。 席荣沉吟道:“既然纳采定在三月十八,那相州牧就三月底定下。” 席矩轻声问:“相州牧就是骆季平了,是么?” 席荣嗯了一声,让儿子给自己的茶盏里再填上水,说道:“此事告诉你也好,你有个心理准备。” 席矩给父亲和自己的茶盏里都填上茶汤,边听父亲说话边给长颈壶里注水。 “小乔要在相州招募属于她的番号的军队,番号已经定下来?了——神鼎军。” 席矩手一抖,水瓢一歪,水大半都倒在了长颈壶外。 但他现在管不得上好的山泉水被浪费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您同意了?这……这也太……” “我同意了,并且全力支持她这么做,就连这番号也是我给她取的。”席荣说。 “为什么啊?”席矩惊道:“她手里握着一支军队,您不怕她将来?造反?” “哈哈哈哈……”席荣大笑:“造反又如何,如果将来?她觉得这世道不好,她想?来?个好的,要能造得了这个反,我只会夸她。” 席矩相当?无语。 以前有不少人怂恿他父亲加九锡,大家?都知道,加九锡下一步就是什么,可他父亲严词拒绝,他还?以为他父亲对?闻氏皇室有一份感?情?在。 这会儿听到他父亲轻易把“造反”二?字挂在嘴边,分明就是对?闻氏皇室毫无感?情?。 席荣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他说:“我当?初如果称皇,现在的处境应该不比闻燮好多少。” 他谈起皇帝来?,语气中半分敬畏都没有。 宋国?的政权从来?都是门阀政权,门阀凌驾在皇族之上。 现在席荣能权倾朝野,是因为他是门阀之首,一旦他成了皇帝,那么门阀就会联合起来?架空他。 对?待门阀,就连武帝都时常妥协,席荣自认不会比武帝更出色。 “那小乔又怎么能够……” “那孩子不同。”席荣微笑着说:“她是野生的、凶猛的、不被束缚的,知道何谓一力降十会么。” 席矩点头。 “那孩子的羽翼还?未完全丰满,等我退下来?后,她手里没有自己的军队的话,很容易被建康掣肘。” 席荣说:“那孩子说想?要一统天下,我信她,办得到。” 也助她,去办到。 第261章 新的相州舆图送到建康后, 骆乔几乎天天被人找各种理由弹劾,连带骆衡也被弹劾教子不?严。 针对骆衡的那部分席氏族人也越发癫狂,罗织了一系列罪名, 真?真?假假, 欲将骆衡置于死地。 朝堂上的风向是叫人越来越看不?懂了,席氏族人在发疯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相州牧针对骆衡, 分明就是想搞死所有与他们意见相左之人, 想让朝堂成为席氏的一言堂。 可席荣居然毫无动作, 就看着自己的族人发疯。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不?会容不?下朝堂上不?同的声音,哪怕说的是废话, 他也会让别人说完。 现在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是老了么? 柳光庭思来想去还是找上了席荣, 恳谈一番。 相州牧的人选就那么几个,无论是谁, 对于宋国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 但你的族人都成疯子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席司徒你可要?想清楚,别毁了你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还落得个遗臭万年的名声。 “连城无需紧张, 我如?此?做自有我的道?理, 你看着就是。” 柳光庭一口气哽在胸口, 难受。 合着他前?面那些掏心窝子的话都白说了! “席孟仁,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柳光庭拂袖而去,转头找上谢禹珪, 大倒苦水。 席荣听闻后, 无奈地摇摇头。 “去抓人吧,五日后就是纳采的吉日, 别让那些人扫了兴。”席荣对席矩说道?。 他不?准备以家法处置那些族人,而是以国法。 大理寺卿席矩抓人名正言顺。 抓人的文牒一下,金吾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名单上的席氏族人以及他们的同谋关进大理狱,所犯之罪直接罗列张贴在大理寺外的告示栏上,告布全?建康百姓。 满朝文武被席矩这一动作搞懵了,怎么突然来了个大义灭亲? “我还以为他老糊涂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柳光庭对谢禹珪苦笑:“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席孟仁有魄力铲除家族蠹虫,这点?,我不?如?他。” 谢禹珪戚戚:“ 也不?怪咱们仨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赢的总是他席孟仁。以污贰二期无儿把以” 五指尚分长短,一个家族中总会良莠不?齐,若只是平庸倒也罢,最怕就是自作聪明和仗势欺人的。 家族的兴旺需要?一代又一代优秀的人才?,衰落却?往往只需要?一两个败家子。 河东柳和陈郡谢传承几代后渐感人才?不?济,尤其是前?者,望着族里?那些不?成器的子侄后背,柳光庭时常都想把他们塞回娘胎里?重造。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不?如?席孟仁有魄力,真?能拿自己的族人开刀。”谢禹珪摇摇头。 他这头大义灭亲把族人送进牢里?,那头族老就会找到他家中来闹,就算是他谢禹珪,官至二品,在族里?说一不?二,对上族老们的一哭二闹也都只能惹不?起就躲。 抓进大理狱的席氏族人有十人之多,罗列的罪名全?部证据确凿,且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了不?少问题。 朝堂上人人自危,没人再弹劾骆乔了,把自己摘出去都来不?及,哪有心力去盯着远在北疆的人去罗织一些似是而非的罪名。 三月十八,大吉,春光明媚,桃红柳绿。 潘佳三日前?就从湖熟的书院乘船来建康,住进席府里?,两个老伙计好好叙了一番旧。 今日一早,他就换上一身簇新的衣裳,青竹的颜色叫他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候的风流姿态。 “怎么样,我特意叫绣娘赶工给?我做的。”潘佳在席荣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新衣服,“咱们大孙子的婚事,咱可得好好打?扮打?扮,不?能给?他丢人。” 他甚至还簪了花。 席荣不?满意:“花摘下来,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年纪了,要?稳重一点?儿。” “我簪朵花怎么就不?稳重了,多好看啊。席孟仁,你就是在建康待太久了,越老越无趣。”潘佳说是这样说,还是把花给?拿下来了。 席矩这时带着一长队仆役过来,仆役们或捧或提或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奁或笼子,都是席家准备的纳采礼。 潘佳一路看过去,大雁、羔羊、花鹿、香草、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他嚯了一声:“准备得挺周到。” 席矩道?:“应该的,都是内子准备的。” 潘佳看了看天色,点?头:“行,那我这就出发了,等我的好消息。” 他带着纳采礼出了席府,大张旗鼓往成国公府走。 这可是席荣要?求的,越招摇越好。 成国公府这边清早就让仆役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洒扫干净,连府里?的树长歪的枝丫都要?修剪整齐,中门打?开,管家在门前?等着。 骆广之穿了一身新衣在正堂等着,对骆衡穿上他让人置办的新衣心中暗暗满意,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骆武过来,心生不?满,想叫个人来问问,又转念一想,骆武那一滩烂泥的样子不?出来也好,省得丢人。 巳时初刻,吉日吉时,仆役来报媒人上门了,骆广之连忙迎出去,见管家引路的那人有些面熟。 “成国公,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骆广之细细看来人,一拍手,恍然:“是潘校尉啊,真?的是好多年未见了。” 潘佳笑道?:“什?么潘校尉,我都辞官多少年了。” 他辞官之时是五营校尉,骆广之还记得。 骆广之感慨,当初潘老将军仙逝,人才?走,他的独子就遭到各方打?压,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那会儿的席荣还不?像如?今这般势大,尽了全?力也只能让潘佳全?身而退辞官归隐。 骆广之当时倒也帮忙在朝堂上为潘佳辩解,只是席荣都办不?到的事情?,他当时还没继承爵位还只是小小的牧官,人微言轻,根本就没人听他的,还被父亲训斥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还能再见,骆广之亲亲热热请潘佳到正堂。 “当年要?不?是你帮我,几十匹马丢了,我可就要?倒大霉了。”骆广之握着潘佳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席矩请媒人是深思熟虑过才?请的潘佳,除了与自家是通家之好,就是曾经与成国公也有过渊源。 成国公府虽然分了家,骆衡一支早就分出去单过,但婚姻大事,家中长辈都来祝福自然更好些,锦上添花不?嫌多。 席矩与申屠锦尽量把各方面都考虑周到,甚至胡元玉那边,申屠锦都请了建康京里?与胡元玉交往较多的老人上门联络感情?。 无一不?昭示着席家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席府在建康京里?本就被无数双眼睛关注着,潘佳从席府出来带着那些大雁羊羔啥的一看就是要?去提亲。 提亲! 建康京里?大大小小的门第?都激动了,席家这是要?给?家中的哪个子侄提亲,女方家又是谁? 等潘佳带着纳采礼走进成国公府,一直盯着的众人都傻眼了。 席骆联姻? 席骆联姻! 他们两家不?是为了相州牧都快撕破脸了么! 一力降十会 第253节 很快,就有准确的信息传出来呢,潘佳是帮席矩长子席瞮提亲骆衡长女骆乔。 等等! 谁? 席瞮和骆乔?! 听到这消息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呆掉了。 真?的假的,是不?是骗人的,席大公子要?娶那个怪力猛女? 在骆乔十五六岁的时候,其父是将军,其母是豪富,她长得也好,除了太高,忽略她的神力,她在建康的婚姻市场上还是很抢手的。 但在骆乔二十多岁,征战数年,官至四品,在人们的传说里?一会儿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一会儿是终结乱世的女将星,就再无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骆将军之女,很好。 骆幢主,消受不?起。 现在传来她要?成婚的消息,对象还是曾经被赞誉为“无双公子”的席瞮,这……这也太…… 人们的心里?此?刻就像一片大草原,上面来回跑这无数的马、牛、羊等等等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荒谬又慌乱的感觉。 柳晟正在别院里?与一群狐朋友狗宴饮——没错,一大早就在宴饮——听见席瞮要?与骆乔联姻,一口酒喷了身旁美人一脸。 美人温柔的埋怨他顾不?上,一把抓住来报信的狗友衣襟,大声问:“你说谁?席始旦要?娶女魔头?!” 狗友忙不?迭点?头:“媒人是潘先?生,潘老将军的儿子,我跟你说,那纳采的阵仗可大呢,不?过想想是女魔头,倒也正常。” 狐朋狗友们在经历了惊呆、惊吓一系列情?绪后,听到“女魔头”三个字顿时来了兴趣,通通围着柳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那可是女魔头啊,席始旦以后不?会夫纲不?振吧。” “那不?是挺好的,以后咱们可就有得嘲笑他了。” “无双公子娶女魔头,啧啧啧,好胆量。” “还是席始旦厉害,难怪他能把豫州治理得那般好。” “什?么‘无双公子’?!”柳晟一听有人夸席瞮就不?高兴了,尤其是这个“无双公子”。 说什?么“无双公子”,明明是“建康双璧”! 狐朋狗友们不?自觉踩了柳晟的痛脚,赶忙找补:“对对对,席始旦年纪也不?小了,现在也没人唤他‘无双公子’了。” 现在人们都唤他“小席刺史”、“小席使君”。 柳晟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嘴里?念叨着:“席始旦和骆高羽……席始旦和骆高羽……” 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亮点?,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姓席的一把年纪了才?成婚,我儿子都好几个了。” 狐朋狗友们:“……” 这个高兴的点?在哪里?? 柳晟:“姓席的,不?行,比不?过我。” 狐朋狗友们:“……” 可人家娶的是女魔头,你敢吗? 你忘了你被女魔头抓起来,差点?儿小命就没了吗? 柳晟脸一拉,盯着狐朋狗友们:“你们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没有,没有,没有。”狐朋狗友们齐齐摇头。 “我们怎么会骂你呢,我们要?骂也是骂席始旦。” “对对对。” “来来来,喝酒。” 第262章 豫州, 许昌。 骆乔在刚刚进驻邺城时就已送信给席瞮,她预备将邯郸以南划到豫州范围内,让他准备迁民于此, 消化这些土地。 此时攻打定州一事还是机密, 豫州军政由?骆衡主理,便是席瞮也不能过多打听。 但他接到骆乔的?信, 全然信任, 人日过后就着手准备选拔魏郡、安阳等地的?官吏, 并下发?迁民文书。 凡迁去安阳、林虑、繁阳、阴安等县的?百姓,年十六以上,无论男女, 皆可得田十亩, 免税三年,开荒者另有?奖励。 因为北边打仗的?缘故, 这几年涌进?豫州的?流民无数,几近豫州的?承受能力。 现今地盘已经打下来?了, 新?纳之地百废俱兴,正?是消化这些流民的?好地方。 文书一下,户曹就让书令史去各县各村宣讲, 鼓励流民北迁, 尤其是就从那些县逃过来?的?流民, 所有?愿意北迁的?流民在官府处登记后,由?官府安排车马送他们过去。 如?此努力了一个多月,愿意北迁的?流民也不太多。 豫州在席瞮治下一切欣欣向荣, 可北边相州曾经为东魏国土, 苛捐杂税猛于虎,前途未卜, 要是日子能过得下去,谁又想背井离乡呢。 三月初,骆乔让人把新?绘制好的?舆图送回许昌,邯郸以南的?,包括魏郡、馆陶、元城、安阳、禺乐等在内的?二十几个郡县划入豫州范围。 你说朝廷没有?同意? 没关?系,朝廷迟早会同意,咱们早做准备,不要耽误春耕。 席瞮立刻安排人去给流民们宣讲,那些地方也是咱们豫州土地,去了就发?田,还免三年税,开荒另有?奖,好事哪里找。 流民们一听,那些地方也是他们的?席使君治下,顿时就觉得迁过去挺好,尤其是原本?就是从那些郡县逃过来?的?人,能平安回家乡,日子还有?盼头,谁不愿意了。 仅半个月的?时间,北迁的?流民就达到了四千之多,比之前一个月的?努力还多了一倍有?余。 各郡县的?官吏已经就任,流民北迁也有?条不紊,三月下旬,席瞮收到建康来?信,家中请潘大父去成国公府为他提亲,纳征的?日子业已定下——四月二十三。 半年内的?大吉日就是那一天,再有?就到九月去了,入秋之后谁也无法保证恶邻会不会有?异动,到时候一拖就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申屠锦盼儿子成婚盼了多少年了都,未免夜长梦多,她做主定下了四月二十三这个大吉日下定,先把儿媳定下再说,反正?聘礼她都准备好多年了,样样齐全。 席瞮看信时,看到前面说今年的?大吉日只剩下四月、九月和十二月了,还紧张了一瞬,家中不会选在十二月吧,那也太久了。 一看后面,选的?四月二十三,顿时高兴了。 还好还好。 席瞮收到家书几日后,一名校尉前来?求见,说是骆幢主派回来?的?,叫进?来?后,见是骆乔身边的?副将甘彭,席瞮微感诧异,问道?:“巨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巨鹿没事儿,是幢主叫末将来?给使君送东西。”甘彭请席瞮移步去前庭。 刺史府前庭里停了十几只的?箱笼,而士兵还在往里面搬,终于搬完后前庭小半片儿地都是箱子。 甘彭过去把几个最?大的?箱子打开,请席瞮看,指着其中一个箱子解释:“这里大部分东西都是从邺宫搜出?来?的?,这尊红珊瑚树是从晖华殿里搜出?来?的?,顾都督……哦,现在应该叫顾将军,想要了去,被?咱们弟兄给拦住了,咱们幢主劳心劳力还以身犯险,多拿几件好东西天经地义。” “还有?这个,羊脂玉屏风,从楼家搜出?来?的?。使君,你是不知道?,这楼家藏着多少好东西,比邺宫都不差,厉害得嘞,真会搜刮。” “还有?……” 甘彭把几个最?贵重的?大件介绍给席瞮听,边介绍边吹嘘他们骆幢主,就事实?再加一点点夸张,务必要让小席使君知晓他们幢主多勇猛多威武。 “这些都是幢主送给使君的?,我?们幢主对使君特别情深义重。” 甘彭一句三叹,一旁士兵跟着他的?节奏猛点头:“对对对。对对对。” 简直就是为了他们幢主的?姻缘操碎了心。 席瞮双颊微红,漂亮的?双眸灿亮,嘴角努力压制着才?没有?上翘得太厉害,思念之情益发?凶猛。 他在心里盘算,今年的?大吉日就剩三个了,四月下定,九月不确定会不会有?战事,需枕戈待旦,若无战事,那就十二月成婚。 - 巨鹿郡。 骆乔按着弟弟的?肩膀说话:“阿娘来?信说,席家定下四月二十三文定。阿爹月底启程去邺城,咱们就四月上旬去建康。” “文定又不需要你出?面,你那么急着去建康做什么?”骆意抄着手,瓮声瓮气。 骆乔挑眉:“自然是为了早些成婚。今年就三个大吉日,四月下定,九月成婚,正?正?好。” 骆意:“所以呢?” 骆乔举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说:“我?成婚这等大事,断不可有?刀兵血光。今年谁敢动武,就是故意挑衅我?。所以,就要辛苦我?们骄骄,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 “行吧,谁让你是我?姐姐呢。”骆意一副无奈苦恼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和平:“谁敢挑衅,我?们就灭了谁。” 骆乔举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弟弟。” 骆意下巴一扬。 “既然去了建康,还有?阿菟就藩之事给解决了,”骆意眉头微蹙,似不满建康那些人的?效率,“这都拖多久了。” “行,就这么定。我?去点兵。”骆乔说。 - 席骆联姻甫定,朝堂上关?于相州牧的?争夺霎时偃旗息鼓,所有?人都知道?,这相州牧非骆衡莫属了。 相州不行,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盯上的?冀州。 顾缙高升来?了建康,冀州现在可是“无主”之地。 可冀州的?争夺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因为朝廷的?诏书已下。 骆衡,授二品持节都督,牧相州。 席颂,授四品刺史,牧冀州。 周访,授三品冀州都督领兵者。 骆乔,授四品骁骑将军,豫州领兵者。 骆意,授五品军师祭酒。 何文斌,授三品徐州都督领兵者。 …… 一力降十会 第254节 封赏和调令的?诏书下发?到各州,众人对席荣的?只手遮天认识更深刻了。 看看这些封赏和调令,不是姓席的?,就是姓席的?附庸。 好在席荣尚有?理智,没染指徐州,徐州还是一片“无席净土”。 更敏锐一些的?看到这些升迁调令,再对比舆图,发?现宋国的?北方已经完全被?席氏掌握了,恐怕席荣所图不小。 但也有?人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席荣都多少岁了,他就算所图不小,可他还有?几年,总不能一直到死都不致仕吧。 就算他想,等他看到走不动路了,他还能让朝堂都听他的?? 席荣是厉害,可惜,他的?儿孙都达不到他的?程度,将来?的?天下属于谁还不一定呢。 也有?另外的?声音说:你忘了,他那个准孙媳。 那……不过一介女流,成了婚就该在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还能像现在这样打打杀杀不成。有?人就是犟嘴。 这话你自己信吗? 娘的?,不要拆穿啊! 五皇子府里,闻敬听着幕僚们分析席荣的?野心,听他们一再说起“席骆联姻”这几个字,思绪不免有?些走远。 闻敬曾经也想过要娶骆乔,他被?骆乔几次救过性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骆乔有?多强大。 有?这么一个强大的?人相助,他不仅争位更有?把握,登基之后对朝堂的?掌控也不会像前几任皇帝那样被?臣子架空。 别人惧怕骆乔的?强大,他闻敬却羡慕也十分需要这份强大。 其实?,除了对权力的?渴望,闻敬对骆乔也有?几分情思,那么特别的?女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可他深思熟虑过后,把心底的?情思彻底斩断,也打消了娶骆乔这个念头。 骆乔,不是他想不想娶,而是他能不能娶。 他的?处境很糟糕,去跟皇帝求娶骆乔,无异于将自己推到刀尖之前。 别人不说,闻燮是第一个想要杀了他的?。 闻燮虽然在朝堂上是个摆设,但要干掉一个皇子还是容易的?。 之后,他死了恐怕也就死了,没有?人会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就像现在,他回到建康也有?两年多了,军功也不小,依旧是个皇子,没有?任何爵位。 但没关?系,他不需要闻燮给的?爵位,他只需要闻燮的?皇位。 两年时间,足够他在朝堂上经营出?自己的?势力,宗室也有?半数人站队了他。 而且,他终于得到了骆乔暗中的?支持。 他对皇位势在必得。 “这个何文斌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就从兵部侍郎迁为徐州都督,我?记得他还在朝堂上找过骆将军的?麻烦,之前弹劾骆将军和骆都督的?也有?他,那他应该不是席党。” 幕僚的?话把闻敬的?思绪拉了回来?,见他们要想法子去拉拢何文斌,闻敬出?言制止了。 “先别动徐州,太惹眼了。” 靖德太子不就是动了徐州后才?发?疯逼宫的?。 幕僚们觉得有?些可惜。 徐州刺史黄进?被?施象观牵连,正?四处找人帮忙,朝廷这时候派了个都督领兵者过去,黄进?的?兵权是被?撸了,能保住刺史职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丢了兵权,又来?个制衡他的?新?人,黄进?肯定要搞事。 何文斌在徐州人生?地不熟,又是掌兵权的?都督,为了站稳脚跟定然需要帮手,且还不能少了。 他们不去拉拢何文斌,南康王肯定会去拉拢。 第263章 南康王比五皇子的幕僚们以为的要沉得住气得多?, 不仅对新晋徐州都督何文?斌毫无动作,对徐州刺史黄进的示好试探亦毫不心动,每日按时上朝点卯, 下值就回到府中?闭门不出, 一副要与世?隔绝的姿态。 朝臣们将两个皇子的表现看在眼里。 两个皇子沉得住气,建康的大小官吏静观其变, 但黄进不行。 徐州一直都是州刺史领兵, 从武帝朝开始就是这?样, 武帝如此做就是要确保徐州的军队为皇室所用?,不被任何人掣肘。 如今朝廷在徐州另外安排一个都督领兵,夺了他黄进手里的兵权, 明面上是因为施象观战事失利, 暗地里那些?门阀打的什么算盘,黄进再清楚不过了。 那个何文?斌, 黄进派人去打听过了,士族出身, 但跟席、柳、谢这?些?门阀毫不沾边,为人耿直,说话不中?听, 一张嘴到处得罪人, 还得罪过骆乔被她直接在式乾殿里报复摔得鼻血直流。 这?样一个人安排进徐州, 符合皇室利益,皇帝不会激烈反对,门阀想要分散徐州权力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按照道理来说, 黄进应该与何文?斌通力合作, 为皇家守好徐州。 但是! 人享受了权力和它带来的诸多?好处,又怎么可能甘心放手, 哪怕只分出去一点点都是要他的命! 黄进已经无法阻止何文?斌去徐州,但叫他分权给何文?斌是万万不行的。 他派人在建康四处走动疏通关系,目的是为了把徐州军的兵符握在自己手里,何文?斌若是问他要兵符双方起了冲突,还请各位站在他这?边说话。 黄进认为既然何文?斌在建康的人缘不好,那么他礼送丰厚一些?,此事不说轻而易举,想来也不是很困难才对。 现实?却让他失望了,建康就没几个人接他的茬。 徐州内部争权,他们在建康只要看着就好,完全没必要掺和进去,无论是黄进赢还是何文?斌赢,徐州又落不到他们手里。 黄进气得不行,又拿建康那些?人毫无办法。 这?时,有人给黄进出了一个主意。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既然这?样,使君何不再引一头虎进来。” “我?疯了?”黄进就想把人赶出去,真是,还嫌他不够焦头烂额是吧。 那人赶忙说:“使君,您想想,那‘虎’是您请来的,届时无论是三方制衡还是两虎联手,使君您都不会落于?下风。” 黄进仔细思索,觉得有些?道理,可是:“哪里有‘虎’可以为我?所用??” “使君,您想想,咱们徐州的州治所是哪里,是彭城郡哇。” “你是说……” 那人用?力点头:“对对对。” 彭城郡是彭城王的封邑,倘若彭城王去国就藩,不说徐州,至少这?彭城郡里大大小小的军政农桑课税之务都要请示他。 “现在的彭城王不过总角小儿,那能顶什么用?!”黄进嗤声。 “就是总角小儿才好控制啊,”献策之人偷偷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解释:“彭城王年?纪小,政务上不就只能听您这?位刺史的,那老王妃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就算她对您指手画脚,您还能没办法把她怼回内宅么。还有,那老王妃的堂妹是谁,骆高羽啊,何文?斌得罪过她,您忘了。” 黄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了。” 一个黄口小儿还不是随便?他糊弄,借彭城王之手来对付何文?斌,想必彭城王背后的骆将军绝不会坐视外甥被欺负的。 朝廷现还在争论彭城王要不要幼年?就藩,他干脆来加把火。 不,不能太显眼让何文?斌有了防备,那就多?加几把火。 黄进说干就干,联络了不少人,从五皇子派系的人入手,让他们上奏在京藩王都该去国就藩。 如果在京藩王都去国就藩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南康王闻震和被圈禁起来的东海王闻旭,倒是依旧是个皇子的闻敬可以留在建康。 “黄进的人主动找上你说的?”闻敬听完幕僚所言,确认地问了一句。 幕僚点头称是。 所有在京藩王去国就藩,那彭城王也会就藩。 彭城王就藩之事甫一在朝堂上提出来,闻敬可没记错,黄进是反对最激烈的人之一。 这?会儿又态度大变,很显然是因为马上要赴任的徐州都督何文?斌。 既然自己不能独掌徐州,那就干脆权力三分,互相?制衡。 闻敬想,如果换做是自己,恐怕也是当?下最优的选择。 “你们怎么看?”闻敬问幕僚们。 “徐州如何,咱们也管不到,但是真能让南康王就藩,咱们就赚大了。” “哪怕不能让南康王就藩,也能让他乱了阵脚,咱们可以趁虚而入。” “说不得还能借此让您封王。” 五皇子始终不得封王,这?点儿很让人介意,活似五皇子派系比南康王派系的低一等一样。 跟随闻敬的人里有不少是激进的投机分子,以闻敬这?等先天不利的开局条件,但凡求稳的一般不会选他,因此在还没有彻底商定之时,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上疏要求所有在京藩王就藩。 式乾殿上,闻敬听着礼部郎中?洋洋洒洒引经据典,简直想一脚把他踹出殿外。 偏偏,面对闻震的一句“五弟好心计”的嘲讽,他还得面带微笑?,不痛不痒地回一句“礼法自古如此”。 闻敬计划是想引着老四的外家来做这?个出头鸟。 老四被圈禁了几年?,他的母妃也在后宫中?艰难度日,能就藩对老四来说是再好不过,除了自己可以挣脱囹圄,他还可以请求皇帝让他把母妃接去封邑奉养。 由他的外家提出来,别人只会以为李家人心疼他们母子俩。 挺好的一个计划,就被礼部郎中?蠢里蠢气给破坏了,难怪这?个蠢货这?么多?年?总在第六品上打转。 自己当?初怎么就把这?么个蠢货收到手底下了? 闻敬下了决心,要把自己手底下的拥趸清理一遍,虽然人手紧缺但也不能什么垃圾都收。 朝堂本就在争论彭城王究竟要不要就藩,礼部郎中?的上疏把这?个争论推向了一个不可控的境地。 南康王一系的人自然是不同意这?个离谱上疏的,皇帝统共就三个皇子,其中?一个还等同于?废了,南康王就藩,岂不是把建康京大好的江山让给了五皇子。 有的人突发?奇想:五皇子至今还没个爵位,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克制不住在脑中?滋长,看御座上的皇帝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说不定皇帝就是故意用?这?种障眼法,前头的靖德太子不就是如此么,皇帝明着十分宠爱庄王,实?际上所作所为都是在为靖德太子铺路历练他。 这?就是皇帝的不同寻常的父爱啊。 一力降十会 第255节 好在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只是自己想想,没有说出来。 倘若让五皇子知道自己被人如此恶心,那是真要扔掉风度打上门去的,好叫他们清醒一点,闻燮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他自己,宠爱老三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为老大的死大发?雷霆亦是如此。 他有父爱,他为太子铺路,这?种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东海王的外家那是举双手赞成礼部郎中?。 东海郡是海州的州治所,海州紧邻徐州,是个不错的封邑,东海王去了东海郡,他们李家也跟着一起迁过去,就算不能在东海郡东山再起,也定是比如今要好。 李家虽然被倒霉催的东海王连累得只剩几个很远的旁支还能留在朝堂上,但多?年?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当?即联络走动了一些?姻亲、老友,请他们帮忙在朝堂上说几句话。 同时的,庄王的旧部本来就在争取彭城王就藩,现在此事扩大到在京的所有王爷他们也不慌,只专注争辩他们的。 靖德太子的旧部就趁机搅浑水。 闻端只留下了两个女?儿,在他死后被封为郡主送到宫中?由她们的祖母皇后教养,他的旧部不多?但对他十分忠心,即使他不在了也盯着朝堂,以防有人对皇后和两位郡主不利。 谁是未来的皇帝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因此他们一会儿支持就藩一会儿又不支持,一场廷辩下来他们能变几十次,比墙头草倒得还要快。 骆鸣雁之前为了让儿子顺利就藩,频繁与门阀士族走动,在礼部郎中?上疏之后,她忽然就闭门谢客了。 “这?是怕了?”有人对她此番举动不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没了庄王,她什么都不是。” “孀居之人就该老实?闭门待在家中?,迎来送往的像个什么样子!轻浮!” “就她,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堂妹罢了。” 提到“好堂妹”,碎嘴的人皆收了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那位可是杀人如麻的。 一群妇人沉默了快一炷香时间,才又另外起了话题,不再议论彭城王府的老王妃。 待下晌,妇人们各回各家,其中?一辆青壁马车最后停在彭城王府门外。 侍女?上前叫门,没一会儿,马车驶进了彭城王府里。 “你还有心思打谱,可真沉得住气。” 骆鸣雁闻声抬头,笑?着让来人自己随意。 “今日骠骑将军夫人设宴,我?去吃了杯酒,你没去,知道她们都在背后怎么说你的么?” “沈馡,这?么晚了不回家,反倒来我?家,你是故意来气的么?”骆鸣雁笑?盈盈地说。 “看来你知道,”沈馡乜了骆鸣雁一眼,没好气儿地说:“既然知道,以后别给那些?碎嘴子好脸色,拿出你‘老’王妃的气势来。” 骆鸣雁被逗得哈哈大笑?。 二人的父亲是好友,她们年?幼时亲密玩耍过一阵子,后来沈馡随父亲去了任上,姻缘也落在了当?地,去年?秋,沈馡的夫婿升迁入建康,她才跟随着回到了建康。 阔别二十多?年?,两人都对对方没什么印象了,在寿昌长公主的宴会上再遇见,聊过一次之后觉得对方颇对自己的脾气,便?又迅速捡起了友谊。 “不过,你那位堂妹是真厉害,我?就说了一句,都没说她名字,那些?碎嘴子就不敢再编排你了。”沈馡咋舌:“我?可是真想见见你堂妹,传说她瞪谁一眼,谁就得死。” “你也说得太夸张了。”骆鸣雁放下手里的箜篌,坐到沈馡身边去,“小乔要真能瞪谁谁死,还用?打什么仗,直接去瞪对方主帅不就行了。” 沈馡说:“我?当?然知道是夸张,这?不是要衬托骆将军很厉害么。” “她的厉害不需要胡言乱语来衬托,”骆鸣雁说:“不过,你想见她倒是可以的,小乔马上就要来建康。” “真的?”沈馡惊喜。 “真的,她回来省亲。”骆鸣雁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 被儿孙们惦记着,祖父应该很感动。 第264章 成国公府。 月初, 骆衡已启程往邺城赴任,林楚鸿留在?这儿,等席家来下定后再回许昌, 然后再?去?邺城。 谌希得随骆衡一起去?邺城, 但把骆找找留在成国公府里。 临走前,谌希得叮嘱骆找找:“要保护好家里人?知道吗, 养你?千日, 用你?一时。” 骆找找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 冲谌希得展示自己的血盆大口:“嗷呜……” “嘿,说你?两句还不耐烦了,惯的。”谌希得拍了一下虎头, 拍完就跑。 有头老虎在?这里, 成国公府上上下下都不敢靠近嘉宾院。 姜云梦遇上林楚鸿依旧会阴阳怪气几句,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 她尽量不去?遇林楚鸿,算得上是躲着林楚鸿走了。 四房越风光无?限, 她就越感自己凄惨无?比,丈夫、儿子没一个中用的,怎么会这样?呢, 自己竟连个商贾女都比不过。 四月中旬时, 骆乔与骆意以省亲之名来了建康, 到了成国公府拜见过祖父祖母,就听二伯出去?访友、二伯母回娘家去?了。 胡元玉端起祖母的架子,教骆乔:“你?婚事既定, 该好好学学操持家务、侍奉舅姑、教养子女, 做好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 “哦,”骆乔摩挲着手里的茶盏, 说道:“祖母年事已高,合该颐养天年,不必过于为我等小?辈劳心劳力。听闻前些日子大堂兄死活要?带一个歌姬回来,都把祖母气病了,祖母现在?大好了吧?” 胡元玉嘴角挂起的淡笑缓缓放下,不再?装慈爱的祖母,盯着骆乔好一会儿才开口?:“你?长大了。” 以前骆乔都是用简单的暴力手段吓唬人?,说实话,虽然当时被她的蛮力唬住,事后回想并不如何,她难道还真?敢对祖母动手不成。 她现在?这番阴阳怪气说话,倒叫胡元玉难受得很。 骆乔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我长大了,祖母也老了。上次见祖母,还只是两鬓斑白,现在?头发都是花白的了。祖母,不是孙女儿说您,您就是太爱操心了,但凡我认识的爱操心的人?,都老得比较快。” 胡元玉:!!! 骆乔:“我说话太直了,祖母您不会介意吧?毕竟在?战场上令行禁止,可不能拐弯抹角。” 胡元玉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起伏渐剧的胸口?,手背朝外挥了两下:“行了,我知道你?忙,忙你?自己的去?吧。”没事儿就别过来了,待在?你?们嘉宾院里。 胡元玉把姐弟俩赶出去?,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越想越气,决定去?找骆广之闹,不能就她一个人?不爽快。 是骆广之要?她对四房的和颜悦色,对四房两个孩子好一些。 那两个讨债鬼,给他们点儿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 回到嘉宾院,关上门来,骆乔问弟弟:“怎么样?,我刚才的话够阴阳怪气吧。” 骆意给姐姐竖了个大拇指:“已经掌握阴阳怪气的精髓了,就是要?别人?越在?意什么就越要?说什么,不愧是我姐姐,学得很快。” 骆乔下巴一扬,得意:“那是。” 林楚鸿听到姐弟俩的声音,出了屋,问道:“不是去?给你?们祖母请安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检验了一下骄骄的教学成果。”骆乔说:“祖母就让我们出来了。” “学了什么?”林楚鸿好奇。 骆意说:“如何阴阳怪气的说话。姐姐现在?去?跟朝堂上那些文官吵架,应该都能战个几十回合。” 林楚鸿微愕,旋即明白姐弟俩去?他们祖母面前做了什么,好气又好笑地虚点了他们几下:“凡事要?有分寸,别过了,叫人?抓住把柄。” 姐弟俩答:“阿娘放心。” 在?没有绝对实力,不能以武力镇压所有人?的时候,面对有些不得不交往的人?就得学会言语之道。 比如姐弟俩的祖母胡元玉,双方是你?干不掉我我也干不掉你?,那就只能比谁说话更?“直击人?心”。 林楚鸿知道姐弟俩在?做什么,没有阻止,他们懂得掌握分寸。 叮嘱了两句,大致意思是别把他们祖父他们气狠了,林楚鸿便?又回屋去?整理姐弟俩从巨鹿郡带来的土仪,理出来送些去?给相熟人?家。 “阿娘,”骆乔站在?门外喊:“再?帮我备三分礼,我要?送去?给三位皇子。” 林楚鸿写礼单的手顿了一下,东海王可是被圈禁在?府中,礼能送进去?? 不过女儿这样?说了,自然有她的用,林楚鸿便?让墨琴去?挑些东西:“挑些实用些的,不用太贵重。” 去?给被圈禁的东海王送礼注定不会低调,尤其是还没进城就被各路人?马盯着的骆乔,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迅速报给各方。 她去?给东海王送礼,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目的不提,送不送得进去?不说,既然要?送就把诚意摆出来给世人?看。 东海王被圈禁几年了,拜高踩低哪都有,建康京格外多,东海王府如今的境况想必艰难,最是该送些实用之物。 骆乔晚间拿到礼单,看到给东海王的那张除了吃穿用度还有银钱,她对正在?撸虎的弟弟扬了扬礼单,说:“不愧是阿娘,居然还想到了送钱。” 骆意从虎背上抬起来,凑过去?看了看礼单,眼?睛一眨,说:“姐姐,你?明日过去?东海王府,叫人?不小?心打?翻装银钱的匣子。” “你?小?子,”骆乔瞅着弟弟,缓缓咧开笑容,“这是要?把皇帝的脸面踩地上呐。” 东海王如今的凄惨境况,皆是皇帝的命令。 皇帝怒恨东海王害死兄弟,又不愿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杀子的污名,就只能折磨闻旭以泄心头之恨。 东海王府被重重锁了起来,除了李家人?不时偷偷送些东西进去?接济,这建康京里再?无?人?在?意这位王爷。 骆乔大张旗鼓去?给东海王送礼,为的是让东海王重新进入所有人?的视野,把去?国就藩之事搞得更?大。 李家人?虽想方设法在?朝堂上支持去?国就藩,可他们的声量实在?太小?,别人?根本?就不在?意闻旭这个王爷。 “姐姐,你?忘了我昨日教你?的,”骆意莞尔:“对方越在?意什么,咱们就越要?针对。” 骆乔唔了声:“陛下除了在?意他手中的权力,就是在?意脸面了。” 若不是在?意脸面,当初皇帝就不是暗中逼迫骆鸣雁自尽,而是直接下令杀了她泄愤。 还有闻敬也是,皇帝在?意脸面名声,不愿意被史官记下一笔杀子,才留下闻敬一条小?命让他在?后宫自生自灭。 闻敬够顽强的,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活着舞到皇帝眼?前去?了,叫皇帝既厌恶又除不掉。 “说不定,我走东海王府这一趟,还能帮五皇子争个爵位封邑来。”骆乔说:“就看五皇子的人?聪不聪明了。” 骆意对此?不乐观:“五皇子还算有头脑,可惜他身边有头脑的不多。就说这次去?国就藩之事,咱们都给他铺垫了这么多,拐了多少?个弯从黄进那里入手,他应该支持东海王的人?冲在?前头,可你?看,他自己的人?先跳出来,被人?嘲讽急功近利了吧。” 骆乔深以为然:“就是说,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要?。” 骆意撸着老虎头,双眉紧锁,他一向游刃有余,可遇上个拖后腿的也很无?奈,搞得现在?还要?姐姐去?东海王府送礼。 难怪谌夫子说自己还太年轻,经验不足,他要?有经验就该先算到队友可能会拖后腿,事先就要?留足操作的空间,而不是发生后再?去?找补,太被动了。 骆意在?家中分析五皇子派系都有什么人?,每个人?的背景人?脉和行事风格。 闻敬也在?府里看着列出来的明确投靠他的人?的名单。 这份名单上除了朝臣,还有宫中内侍宫人?、民间商贾工匠等,是他现在?能够调用的全部力量。 一力降十会 第256节 看完后,他把名单烧掉。 他回京这几年吸纳了不少?人?投靠他,他以为自己势力壮大,如今仔细看过才惊觉他手里可用之人?寥寥。 若非这次礼部郎中迫不及待跳出来引火烧身,他还发现不了,自己手底下有那么多废物和细作。 得把手中的人?清理一遍才行。 但愿骆高羽不会认为他容易被人?糊弄,而不再?与他合作。 翌日,朝堂上再?度为就藩的问题吵了一个时辰,下了朝,闻敬去?礼部转了一圈,晌午时分回到府中,迎面就听幕僚在?说,骆将?军上晌去?了南康王府拜见。 现在?全建康京最被瞩目的人?就是来省亲的骁骑将?军骆高羽了,除了她强画相、豫二州舆图外,还有就是她与席始旦的婚事。 她昨日清晨到的建康,众人?以为她今日不在?成国公府休整,要?去?拜访的也是彭城王府,没想到她去?的竟然是南康王府。 “骆将?军与南康王从平国公府那边算的话,也算是表兄妹,她这一回京,第一个去?的就是南康王府,会不会是……” 闻敬看着这个特意等在?前庭的幕僚,轻声说:“先生若是心有疑惑,不如去?打?听一番骆将?军都与南康王说了什么,不比在?这猜测更?快?” 幕僚一噎,旋即赔笑着连连称是,说这就去?打?听,然后飞快地走了。 闻敬双目沉沉,叫人?暗中盯着那幕僚的一举一动。 到了下晌,出去?打?听的幕僚着急忙慌地回来找到闻敬,说:“骆将?军去?了东海王府,给东海王送了两大车银子,还把东海王府的门给拆了。” 闻敬瞪大了眼?,一时都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骆乔为什么要?给老四送银子,把老四的大门给拆了又是怎么个说法? 第265章 拆东海王府大门这件事, 骆乔真的要解释一下,她不?是有?意的。 她是真没想到东海王府的大门破成这样,轻轻一推就倒了, 就怀疑是不?是东海王故意搞坏自家大门, 搞点儿事情出来吸引目光,她倒霉正?好背了这个锅。 大门一倒, 看守东海王府的金吾卫齐齐退了两步, 看骆乔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活似她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 站在烟尘中的骆乔:“……” 跟着来押车的亲兵也?呆了一呆,将军这是生气了?还是力气又增大了? 刚才,金吾卫虽然上前阻拦了将军, 但也?只是口头阻拦, 并没有?行动?,任由他们将军去推门。 他们将军又不?是小肚鸡肠, 怎么会?因为几句口头阻拦就生气。 那就是…… “喂,你们怎么回事?!东海王府的大门是坏的, 你们居然都不?提醒一下,是故意想让我们将军被门砸吗?!”亲兵立刻大声呵斥金吾卫,丝滑甩锅:“这门是你们故意弄坏的吧, 用心险恶!” 当头砸下一口黑锅, 金吾卫当然不?认, 正?要反驳,就对上骆将军看过来的目光。 金吾卫:“……” 霎时不?敢说也?不?敢动?。 太?可怕了,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女魔头, 一个眼神就如?此可怕。 他们刚才只敢口头阻拦, 根本不?敢动?,就是因为这个哇。 偏这时候东海王冒出了来, 火上浇油:“好哇,你们,竟然毁我大门,这就随我去京兆府,我倒要问问,是谁指使你们的!” 闻旭说着话就从门里走?出来,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迈出大门。 金吾卫踌躇着,中间隔着个骆将军,他们根本不?上前去把东海王“请”进去。 这东海王府的大门的确是闻旭自己搞坏的,就等着什么时候被外面的人?推倒,他好借题发挥。 外祖家的人?偷偷传信给他,在想办法让他带着母妃去封地,他也?不?能就只等着,他又不?能出去,不?知外头消息,实在心焦。 于是他思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个让人?无语的主?意来。 他的王妃觉得这么做毫无用处,还会?引得皇帝更加厌恶,可闻旭一意孤行,花了五六天的功夫总算把门给弄得要倒不?倒,就等着冤大头来推门。 没想到,这个冤大头竟然是骆乔。 闻旭一照面,就是一个哆嗦,蹭蹭几步退回了门里,根本不?用金吾卫去“请”。 “你你你……”闻旭哆哆嗦嗦地指着骆乔,话都说不?完整。 “见过东海王。”骆乔抱拳:“末将甫回京,特来拜见。” 言毕,示意亲兵们把礼抬上来。 “末将从巨鹿过来,没有?什么好东西,小小土仪,还请王爷笑纳。”骆乔从亲兵手上接过礼单,随后?奉给东海王。 闻旭全程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骆乔行礼,他下意识回礼,骆乔奉上礼单,他就下意识接过礼单。 低头看那礼单上列的东西,吃穿用度还有?银子,都是他正?需要的东西。 “你……”闻旭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骆乔道:“王爷不?请末将进去坐坐吗?” 闻旭小声说:“我被圈禁在府中,你是知道的吧。” 骆乔颔首。 闻旭就看着她不?说话——知道我被圈禁,还要我请你进去坐,你有?病吧! “陛下下旨不?准王爷您与家眷出府,但旨意上没说旁人?不?许入府探望您,旨意没说,即是可以。”骆乔偏头朝金吾卫瞟去一眼,“你们说对吗?” 金吾卫:“……” 别问我们,我们不?知道,我们从未见过您这样会?咬文嚼字的人?。 闻旭眼睛一亮,哇哦,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你不?嫌弃我这王府寒酸,就请进吧。”闻旭侧身引手,请骆乔进来。 骆乔进门前对金吾卫说:“劳烦去请个工匠来帮东海王修一修大门,到底是个王府,总不?好一直大门倒着。” “是是是。”金吾卫答应得飞快,眼睁睁看着骆将军走?了进去。 骆乔进了东海王府在里面待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才出来,火速传遍建康京,包括她在东海王府门前的那一番“咬文嚼字”。 此举分明就是在挑衅皇帝,实在是太?嚣张了。 “仗着自己有?功,就敢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如?此曲解圣旨,今后?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对骆乔愤慨指责的大有?人?在。 亦有?不?少人?对骆乔的“咬文嚼字”表示赞同:“陛下的旨意里的确没说不?能进去探望东海王吧,既然没说就代表是允许,有?什么错。” “谁都知道东海王是被圈禁在府中,那就是不?可进、出!” “陛下的旨意说的就是东海王极其?家眷不?可出府,你不?认字吗?!” 支持和反对的当场就吵了起来,基本上就能看出对京中藩王就藩一事上谁赞成谁反对。 显阳殿里,闻燮这次倒没有?大发雷霆拿鸟泄愤。 他很冷静。 “此女的确胆大包天,但如?果真有?她这身神力,也?会?如?此,什么席荣柳光庭,什么门阀士族,朕统统都不?会?看在眼里。”闻燮对中常侍曹邑如?此说。 “陛下爱民如?子,不?愿朝廷动?荡导致百姓受苦,才叫奸邪小人?钻了空子。”赵永在一旁习惯性地吹捧皇帝。 曹邑瞟了赵永一眼,对皇帝说:“骆将军此举,归根究底是想让彭城王与其?母去封地上生活。臣以为,陛下何不?成全了他们。” 闻燮眉心紧锁,显而易见的不?乐意。 “曹常侍可别忘了,那个骆氏可是亲手杀了靖德太?子,陛下仁慈才给她一条生路,她就该余生都为靖德太?子赎罪,还想去封地上逍遥,没那好事儿?!”赵永深知皇帝心思,只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可以不?提骆鸣雁杀闻端这件事,可他就是最快说出来惹皇帝嫌。 闻燮太?了解赵永了,赵永偶尔会?嘴比脑子快,但赵永忠心且能体会?上意,在皇帝看来这点儿?小缺点在绝对忠心面前不?值一提,要不?是这样,他恐怕早就被闻燮下令斩了。 如?赵永所言,闻燮杀不?了骆氏,当初还得发下赏赐安抚骆氏,心里一直是憋着气的,怎么会?同意骆氏随儿?子前往封地。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 “陛下,徐州的黄刺史?之前暗中投靠靖德太?子,这次又频频阻扰何都督前往徐州上任,”曹邑说:“徐州军从武帝始就是我大宋皇帝的军队,不?是任何州牧手里的势力。” “哼,朕当初放黄进一马,他不?感恩戴德,倒是愈发得寸进尺了。”闻燮怒道。 “黄进与何文斌相?争,必然导致徐州动?荡,若是徐州军出了问题,于陛下是大害。万不?能因黄进一己之私,害了陛下。”曹邑说。 “对啊,”赵永附和:“那徐州军是陛下您的,可不?是黄进的。施象观在邯郸瞎指挥,搞出营啸来,徐州军已经损失惨重了。好不?容易攻下邺城,徐州军除了个马湖,就没有?其?他有?功的将领了。陛下,这黄进该不?是故意的吧。” 闻燮双目一厉:“他敢!” “陛下,您当初封庄王为彭城王,目的不?就是盯住黄进么。”曹邑道。 闻燮默然,他当初这么做的确有?这么一层意思在,正?是因为他发觉徐州军有?点儿?脱离他的掌控了。 这么多年,朝堂几乎是席荣的一言堂,尤其?是邹山木堡被发现后?,他这个皇帝越来越不?被朝臣放在眼里了,从那之后?,黄进的小动?作多了起来。 曹邑说:“您让彭城王就藩,彭城郡的军政要务都要报与藩王,彭城王年幼不?能理事,您可派长史?前往辅佐,由此,何愁徐州军不?重回陛下您手中。” 这话可是说到闻燮心坎里了,通过年幼的孙子掌控徐州大小事务,可比成年的儿?子更好使。 徐州,就得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曹邑看出皇帝有?了些意动?,接着游说:“徐州乃龙兴之地,对陛下来说万分重要,相?比起来,一个妇人?实在无足轻重。” 闻燮撩起眼皮瞅着曹邑,冷声道:“曹邑,是谁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朕面前说这些话的?” 曹邑一惊,连忙跪下,指天誓日:“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臣只会?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断不?会?收受旁人?好处来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最好如?此。”闻燮没有?叫起。 曹邑头磕在金砖上,说:“臣不?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考虑臣之谏言,朝廷大事与一介妇人?孰轻孰重,臣相?信陛下自有?论断。” 闻燮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永跟上之前对曹邑说:“曹常侍,言多必失,这还是你之前教我的。彭城王府的老王妃给了你多少好处,还是说,是骆将军给了你好处。” 皇帝没有?叫起,曹邑不?敢起身,他直起腰淡淡看着赵永,说:“你要觉得骆将军给了我好处,没给你好处,你大可以自己去要。” 赵永一噎,他哪敢啊。 悻悻地乜了曹邑一眼,快步跟上皇帝仪仗。 等显阳殿里除了轮值洒扫的几个宫人?内侍再他人?时,曹邑叹了一口气,在心底说:张瑾你小子,我可是按你说的做了,你非要我说的那最后?一句我也?说了,你最好不?是故意害我。 一力降十会 第257节 第266章 曹邑在显阳殿里从下晌跪到入夜, 往来显阳殿的当值宫人内侍都瞧瞧的看这位中常侍,思索他是不是失宠了。 闻燮晚膳在皇后的含章殿用的,膳后夫妻二人对坐煮茶,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儿子?在世?时, 夫妻二人势同水火,儿子没了反倒让他们关系缓和, 虽然回不到新婚之时, 像这样平静的如朋友一样聊天是曾经没有过的温馨。 “陛下, 曹常侍也跪了两?个?时辰,这次就算了吧。”柳景瑕劝说闻燮,实话实说:“陛下身边本就没几个?得力之人, 曹常侍追随陛下多?年?, 忠心耿耿,陛下万不可让忠臣寒了心。” 闻燮斟茶的手一顿, 看向柳景瑕,轻声说:“你知道朕是为何事罚曹邑么?” “不就是劝谏陛下同意闻瑾就藩, ”柳景瑕微微笑了一下,接过闻燮手里的水壶,替他把茶斟满, “我认为曹邑说得没错。” 闻燮提醒道:“闻瑾就藩, 骆氏也会?跟他一同前往封邑。” “去?就去?吧, ”柳景瑕叹了一口气,“去?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总比老?在我眼皮底下晃要好。” 得知儿子?死讯时, 柳景瑕恨不得立刻冲到彭城王府去?手刃骆鸣雁,但在皇帝几番逼迫骆鸣雁自尽, 又反被骆乔借献俘之名示威,她冷静下来,跳出皇后和母亲的身份,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件事。 不得不说,在闻端逼宫这事件里,骆鸣雁又有什么错,她不过是自保而已。换做是她柳景瑕,在那个?情形下也会?是那么选择。 只是骆鸣雁比较不走运的是,原本该为她撑腰的丈夫居然死了,倘若闻绍没死,谁又会?追究她杀了太子?之过呢。 就算她这个?皇后再不甘,也只能吞下苦果?。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曾经门庭若市的彭城王府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柳景瑕冷眼看着,不得不佩服骆鸣雁的韧性。 她居然撑起了彭城王府的门户,忍着奚落与白眼游走在建康的名利场里,给儿子?延请名师教导,收拢闻绍的旧部,拉拢朝廷的新贵,为儿子?去?国就藩尽一切努力。 柳景瑕扪心自问,若自己落入此?等境地,能做到骆鸣雁这样么? 那一刻,她对儿子?的死虽没有释然,却也不想再对骆鸣雁为难,谁都不容易,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就让她带着儿子?去?彭城郡也好,今后怎样全看他们母子?的造化。 对柳景瑕来说,谁继承皇位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陛下,您如今属意谁为太子??”柳景瑕很好奇,就顺着心意问出来了。 闻燮撩起眼皮瞅了柳景瑕一眼,沉默着,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说:“朕属意谁又如何,不过是下一个?傀儡罢了。” 柳景瑕握住闻燮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席荣不愧是席荣,竟然叫孙子?娶了骆乔,”闻燮说道:“看着吧,下一个?权倾朝野的,就是此?女。就不知道席家是不是所有人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被权臣压制的感受,他看着现?在骆乔就像看到曾经的席荣和柳光庭。 不同的是,骆乔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和武力,席荣是靠着家世?与战功,柳光庭纯粹就是靠着家世?背景。 为什么他当初看中的妻子?人选是柳景瑕,而不是席家的女郎,原因就出在此?。 “那孩子?……”柳景瑕微怔。 她对骆乔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在含章殿前一脸乖巧给后宫妃嫔们表演碎大石的孩子?。 这些年?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骆乔,什么“煞星”、“女魔头?”、“杀人如麻”这样的形容,可很奇怪,她就是觉得骆乔始终是她印象里的那样,任别人形容得多?生动?也不信。 “那孩子?为陛下开疆拓土,将来天下一统,青史之上,陛下之名定不逊于武帝。” 听柳景瑕像是在维护骆乔,闻燮微感诧异,她们二人可说是毫无交集,皇后凭什么要维护骆乔呢。 “朕去?瞧瞧曹邑,他也跪够了,你先歇息吧。” 柳景瑕送了闻燮出含章殿,没注意看他究竟是不是往显阳殿的方向走,就转身回去?。 闻端过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柳景瑕都心如槁木,若不是周祈归国,明德宫里两?个?小郡主没人照看送进宫来,她到现?在恐怕还打?不起精神来。 无论?现?在闻燮宠爱后宫里哪个?美人,哪怕是徽音殿的那位,柳景瑕也都不在乎了。 再说徽音殿的那位,自打?儿子?没了,她也失宠了,闻燮再没进过徽音殿的门,空有贵妃之名而已。 她们这些后宫女子?谁又真的比谁好呢,都是皇帝的棋子?而已,可笑的是,皇帝还是个?臭棋篓子?。 中常侍曹邑因为彭城王向皇帝进谏,触怒了皇帝,被罚跪在显阳殿两?个?多?时辰了,宫里没什么秘密,此?事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徽音殿。 张珍虽然失了宠,但多?年?的经营不至于让她在宫中耳目闭塞,皇帝不再进徽音殿,却也没有褫夺她的贵妃之位,宫里上下就算背后议论?耻笑,当面还是得恭恭敬敬。 贵妃娘娘再落魄,她还有个?亲孙子?在外头?,待彭城王长成,焉知不是一方诸侯王。 “娘娘,曹常侍到底是为了小王爷才触怒陛下的,咱们是不是……” “毛彬柄,你侍候我多?少年?了?”张珍打?断道。 毛彬柄忙答:“从娘娘进宫开始,奴就侍候在娘娘身边,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半辈子?就过去?了。”张珍轻声说:“这三十多?年?里,我有亏待过你么?” “娘娘待奴是极好的。”毛彬柄感激地说。 张珍问:“既然我待你极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毛彬柄大惊,扑通一声跪下,连连道:“娘娘何出此?言,奴对娘娘一片忠心,就算是要奴的命,奴也绝不会?背叛娘娘。” “是么。”张珍轻嗤一声,目带嘲弄:“你收了谁,多?少钱,能让你鼓动?我去?帮曹常侍开脱。” “娘娘,冤枉啊!”毛彬柄头?磕在地砖上,“曹常侍是为彭城王才被罚跪,曹常侍曾经也帮过徽音殿大忙,奴就是……就是觉得该换了曹常侍的恩情。” “那我是不是跟你说,我与彭城王府的关系越疏远,反倒是对他们母子?的保护。你是把我的话当放屁,还是明知故犯!”张珍看着毛彬柄磕出血的额头?,无动?于衷。 皇帝逼杀骆氏不成心里有了芥蒂,认为张珍办事不力,所以张珍失宠不全是因为没了儿子?,更多?的是张珍暗中对骆鸣雁的保护。 闻燮对张珍多?少有些情谊,加上张珍丧子?之痛,他到底没有夺了她的贵妃之位,只是不想再见?她了。 张珍也明白,所以她老?老?实实待在徽音殿里,非必要不出殿门,对彭城王府亦不闻不问。 她知道骆鸣雁撑起了彭城王府的门户,收拢了对闻绍忠心的旧部,也知道她拉拢了不少朝廷新贵,为闻瑾前往彭城郡就藩造了不少声势。 她实在是欣慰。 “来人。”张珍唤道。 毛彬柄抬起头?来,就看到宫正带着一队内侍进来。 张珍朝宫正挥了挥手:“带走吧。” 内侍们立刻上前把毛彬柄押住往外拖,且熟练地堵住了他的嘴,免得他呼喊惹贵妃不悦。 “违反宫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张珍对宫正说,后者领命,退出徽音殿。 毛彬柄是张珍身边得力之人,知道她不少事情,换做以前就算毛彬柄背叛了张珍只会?私下处置,断不可能让宫正带走。 宫正把人带走审问,毛彬柄挨不住把她所有的秘密抖落出来,那含章殿立刻就知道了。 如今张珍不在意含章殿知不知道她的秘密,知道多?少。 与柳景瑕斗了半辈子?,多?数时候其实都是皇帝推着她们斗的,现?在两?人的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好斗的。 说起来,宫里有儿子?的女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与柳景瑕就不提了,现?在风头?最盛的老?二闻震,他的母亲姚婕妤多?年?为他的腿一直郁郁,身体愈发得差,去?年?入冬那会?儿人都起不得床,这都快入夏了,听说还是不太好,畏寒,不知她这身子?还能拖多?久。 老?四那个?蠢孩子?,害得他母亲被打?入冷宫至今,若非她四时八节让人送衣送物,李素羽怕是早就挨不过去?了,如果?这次老?四能带着他母亲一块儿去?封邑过日子?,就再好不过了。 老?五的母亲是最早没的,生了孩子?连个?份位都没有,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叫皇帝厌恶到这种程度。 “娘娘,曹常侍已经出宫了。”女官轻快地走进来,跟张珍禀显阳殿的动?静,“那边的人说,陛下进了显阳殿,与曹常侍说了有两?刻钟的话才让曹常侍退下,然后吩咐今晚歇在显阳殿。” “知道陛下说了什么吗?”张珍问。 女官摇头?:“陛下摈退了左右,无人知晓。” 张珍点了点头?,让女官退下。 她思索着皇帝会?有的动?作。 或许…… 骆鸣雁和闻瑾很快就可以去?彭城郡了? 第267章 中常侍曹邑被皇帝罚跪在显阳殿, 当晚出?宫回到家,第二日就报与吏部病假,双膝肿胀难耐行走?不能。 曹邑因何而?被罚也随着他告假传遍了建康京, 就藩的争论从南康王身上瞬间就转到了彭城王这儿。 为?就藩快人脑打成狗脑的几方终于冷静。 是了, 关于就藩的争论最开始就是因为?彭城王,朝中讨论的也只是彭城王年纪尚幼是否合适就藩。 有脑子灵活的, 顺势就将议论的焦点?再度转到彭城王身上, 让南康王从这场争论里淡出?去。 闻敬手底下的人不甘心, 他们原本大好的形势,把南康王拱出?建康京指日可待,可恨曹邑跑出?来搅局, 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皇帝的走?狗么。 而?争论再度回到彭城王身上后,闻燮发现朝堂上支持彭城王就藩的言论占了上风, 半数以上的人都同?意彭城王幼年?就藩。 闻燮冕旒微动,就正月那会?儿说起此事, 朝中还是反对占多数人,现在倒是掉了个个儿了。 曹邑在显阳殿里谏言彭城王就藩,闻燮恼怒除了觉得曹邑背叛了他, 还因为?曹邑提了他不想听到的人, 但闻燮没觉得曹邑是在帮小闻瑾, 他以为?曹邑投向了老五。 与皇后聊过后,闻燮冷静下来,再去显阳殿听了曹邑的种种解释, 他能够判断出?曹邑没有投向老五, 也没有投向老二,但他还是没有感?觉出?曹邑对他的忠心。 这次事里, 曹邑从未站在他这个皇帝的角度上出?主意。 闻燮信任曹邑,但也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曹邑。 曹邑没有娶妻,家中已经没有长辈,也从没有什?么远房亲戚投奔他。 他几?乎没有朋友,很少有人上门拜访他,他也几?乎从不出?门访友,别人宴请他也从来不去。 他多年?都是这般形影相吊,除了在宫里就是呆在家里,是建康京里奇怪的存在。 正因为?此,闻燮才敢全然信任曹邑,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待曹邑去办。 就藩的争论,曹邑完全可以不出?声,这跟他毫无?关系,那些王爷就不就藩他也从中没有好处。 明明他的一身荣辱都系于皇帝,为?什?么他会?在这件事里站出?来,还是替彭城王说话?。 闻燮想不通,他一直监视着曹邑,自然知道曹邑与彭城王府毫无?往来。 彭城王成了就藩争议的焦点?,朝中之前?反对他幼年?就藩的大部分变成了赞成,这些人现在只想赶快把彭城王送走?,别在这乱局中搅和了,他们没空陪小孩玩儿。 一力降十会 第258节 朝中同?意彭城王就藩的声浪在短短一两天里变得极大,简直恨不得明天彭城王就收拾包袱去彭城郡。 闻燮的态度很暧昧,一会?儿表示是该遵循礼法,一会?儿又说孙儿还小舍不得他,把满朝文武吊得不上不下。 众人就寄希望席司徒能出?面,来个一锤定音。 就藩乃皇族事务,朝堂上能左右皇族事务的就只有席司徒了。 可席荣态度明确表示不管,皇族事务该由皇帝做主,再不然还有宗正寺卿,轮不上他。 众人就很无?语,您以前?对皇族事务指手画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在皇帝吊着满朝文武,享受着戏耍的乐趣时,一封请功奏疏如热油锅里加凉水,整个朝堂都炸开了。 “皇五子敬,道备文武,衷怀忠亮,表宏才而?应运,申茂绩而?经邦。外持戎律,内翊皇图,披荆棘而?有功,历险艰而?无?易。上扶王室,下济苍生,为?社稷之宝臣,资帝王之大业。丕膺鼎位,实属斯人。宜申珪社之贶。” 朝堂上为?闻敬请功封王已不是第一次,只是请功疏没什?么好稀奇的。 能让朝堂炸开了锅,是因为?上疏请功的是骆乔。 骆乔代表的是什?么,是整个北伐大军,在与席瞮的婚事定下来后,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不能代表襄阳席氏,也暗示着席荣的态度。 她?这么多年?不是在备战就是在打仗,极少在朝堂说话?,靖德太子与庄王斗的最激烈的时候都在拉拢她?,可她?完全不为?所动,五皇子闻敬在兖州军戍边时,也不见她?对五皇子有亲近之意,她?与南康王算起来还是表兄妹,一样?对南康王是敬而?远之。 怎么忽然就为?五皇子请封? 再细品她?的奏疏上的用词,“上扶王室,下济苍生”、“丕膺鼎位,实属斯人”,简直不像是在请封王,而?是在请封太子。 别说满朝文武了,就是闻敬本人也惊讶不已。 “先前?殿下您军功在身,兖州军虽也给您请了功,可陛下把奏疏压下来他们也不为?您发声。时隔几?年?,骆将军突然以军功为?您请封,她?这是有所图谋吧?” 幕僚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闻敬的脸色,他总觉得五皇子对那位骁骑将军的态度很不一样?,十分信任的样?子,对他们合理猜测骆将军的动机阴谋一类的都表达了他的不悦之情。 闻敬目光沉沉地扫了眼幕僚,后者?被其中的阴郁吓得立刻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一些人只以为?骆乔此举是为?了让她?的外甥彭城王去彭城郡就藩,闻敬却知道,骆乔所图远不止如此。 只是为?了彭城王,她?没必要上午南康王下午东海王、第二天晋王安郡王的拜访,把身在建康的王爷都拜访了一遍,然后上疏皇位为?皇五子请封。 她?这是…… 想让所有身在建康的王爷都去往封邑。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为?一个彭城王需要如此大手笔吗? “就看父皇能不能明白她?这一堆小动作,体?会?她?的‘良苦用心’了。”闻震望着窗外的大雨,冷嘲出?声。 接天的雨幕里,赵永披着蓑衣一边在心里抱怨大雨天一边急匆匆往成国公府赶。 成国公府的大门被敲开,没多久,一辆马车驶出?成国公府往建康宫的方向走?。 即使是大雨天,骁骑将军骆乔被皇帝召进宫中说话?的消息亦迅速传开。 骆乔在宫中待了大半个下午,临近晚膳之时才出?了宫,君臣二人在显阳殿说话?,皇帝遣退了所有人,无?人可知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晚膳后从宫中传出?来一个消息叫人很介意——皇帝在骆将军离开后就立刻让人去宣户部侍郎和舆图。 众人猜测了一晚,第二日皇帝一早宣召宗正寺卿入宫,下午传出?皇帝要给五皇子封王的讯息。 闻敬听人来报,有些发愣。 他对封王这件事心情实在复杂,又愤恨又不屑又不甘又有点?儿他不想承认的自卑。 都是皇帝的儿子,就连闻旭那种蠢货都封了王,封邑还是海州东海郡这样?富庶的地方,闻震封王之时虽然不得皇帝重?视,却也封了江州南康郡这样?的粮仓之地,闻绍更不用说了,封在了彭城郡,那可是龙兴之地。 而?他闻敬,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依旧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 没有爵位,没有封邑,就连从宫里搬出?来的宅子都是自己掏钱买的,他知道很多人都用此事在背地里嘲笑他。 他告诉自己不用在乎,他要得是皇位、这个国家,用不着计较一个小小藩王的得失。 但他不想要和别人不给,到底还是在心境上天差地别的。 然而?在现在,他着手利用就藩想把老二、老四都搞出?建康京的时候,终于有人想起要给他封王了。 你是想把我赶出?建康京吗?为?什?么? 闻敬很想当面如此问骆乔。 “如果五皇子当面质问你,你该如何解释?”骆鸣雁问骆乔。 骆乔靠着阑干看花园里闻瑾拿着比他脸还大的猪鬃梳子给骆找找梳毛,骆找找懒洋洋趴着,不时惬意地弹弹耳朵甩甩尾巴。 “你儿子长高了许多,长得像庄王比较多一点?儿。”骆乔看着骆鸣雁。 “不是长得像闻绍多一些,是长得很像他祖母,贵妃娘娘。”骆鸣雁可不是以前?那种能轻易被转移话?题的了,她?再道:“五皇子若问你,你要如何跟他解释?” 徽音殿的贵妃娘娘年?轻时那可是美貌冠绝建康京的,闻瑾长得像他祖母,可见长大后是个美男子。 “那咱们得保护好阿菟。”骆乔认真说:“我认识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还长得异常美貌,被美貌所累蹉跎了半生。拥有美貌,就得拥有实力。” 骆鸣雁很无?奈:“小乔!” “好啦,你就是杞人忧天,你怎么会?觉得五皇子敢当面质问我,看不起我呢。”骆乔往嘴里扔了一颗莺桃,酸酸甜甜,“五皇子若是连这点?儿变故都应对不了,还想争皇位?” 骆鸣雁说:“他原本是不需要应对这变故的,我担心他记恨你。我观这两年?五皇子在建康的行事,他不像是个心胸开阔之人。” “他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要真是心胸开阔之人,我就该退避三舍了。”骆乔宽慰道:“放心吧,五皇子只会?感?谢我,皇帝尚在,他在建康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去了封邑才有发展的机会?。” “你谏言陛下让所有在京的藩王就藩,陛下会?答应吗?”骆鸣雁对此没信心,不是对骆乔没信心,而?是对皇帝,皇帝的种种想法行为?真的无?法用常理判断。 骆乔轻笑:“为?什?么不答应。陛下想要皇权,想要千秋功业、英名传世,陛下一直都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骆乔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所有藩王送去封邑,是不想自己的前?线打仗时,背后有人为?了争权搞一堆花里胡哨的活出?来拖她?后腿,索性就让这京城只有一位皇帝。 好在他们宋国的皇帝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他那些对儿子的或鞭策或宠爱,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他从来不考虑任何人,只考虑他自己在这当中能获得什?么利益。 四月二十三,晴空万里,今日是席家亲长往成国公府下定的日子。 这桩被世人瞩目的婚事被皇帝在式乾殿上让礼部宣读的诏书抢了风头。 “……第五子敬,毓粹云峰,分辉日观,风仪秀举,神识冲和。可封苍梧王。” 第一诏,封皇五子闻敬为?苍梧王,封邑广州苍梧郡。 第二诏,命所有在京藩王去国就藩,无?诏不得入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闻敬翻来覆去地看着就藩的邸报,邸报上言明所有的藩王必须在一个月内带着家眷启程前?往封邑。 “我这位表妹还挺懂父皇的心思。”闻震对妻子江氏说:“你去安排吧,咱们尽快启程。” 晋王与安郡王之流都傻了,他们自打出?生就在建康京,一把年?纪了居然被赶去封邑上,他们都不是以郡封而?是以县封,那么点?儿大地方哪里能有建康京好,他们要闹啦! 这建康京里最开心的莫过于闻旭。 “我要去封邑了,我自由了,骆乔没有骗我!” 东海王妃追着闻旭满府跑,气气地喊:“闻旭,你小声一点?儿,被别人听到告状到父皇那里,父皇一气之下不让咱们走?了怎么办!” 闻旭连忙捂住嘴,用力点?头:“对对对,我要小声一点?儿,我们去收拾行李吧,赶快走?,最好明天就走?。” “我们能有什?么行李收拾,你看着家徒四壁的样?子,”东海王妃一边吐槽一边动作麻利地收拾起衣物来,“不过你说得没错,咱们尽快走?,可别太慢了让父皇反悔。” 第268章 前汉在岭南之地置九郡, 苍梧郡为岭南中?心,越城岭道和萌渚岭道交错期间,是岭南前往中?原的要道, 郁水横穿郡中?流入南海, 又有北流江、南流江与郁水干流联通,可顺水直达合浦郡良港, 扬帆出海。 岭南在中原人口中为南蛮之地, 但其实物产丰富, 气候温暖,雨量充沛,当地农、渔二业皆长?, 奇珍异兽数不胜数, 如翠羽、孔雀等珍禽,犀、象等奇兽, 异香之属、美木、异果凡此种种送去建康京的贡品皆要从苍梧郡运出。 在几百年的战乱里,岭南之地因为地势之因反倒是遭受战乱最少的地方, 许多中?原人?为了躲避战乱南迁到了这里,前年户部更新了鱼鳞册,广州竟有丁口两百多万之多, 比武帝立国之初要多了一倍多。 这两百多万丁口里, 有近半数生活在岭南中心苍梧郡, 使?得苍梧郡比广州其他郡县都要繁华,广州州治所也在苍梧郡广信城。 皇帝将闻敬封到苍梧郡并非有些人?猜想的把他嫌恶的儿?子随意打发至南蛮之地那?样。 那?晚,闻燮问曹邑:“朕为皇帝如何?朕为父亲如何?” 曹邑答曰:“您已是皇帝, 亦是父亲, 这是不变的事实。” 看似没有回答,实则闻燮明白, 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人?生?已经过了大半,看似富有整个?国家,实则能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少得可怜。 他半生?都被权臣摆弄,那?么努力地蹦跶,在别人?眼里恐怕如跳梁小丑般可笑。 “曹邑呐,你与朕说?实话,你觉得下一任皇帝是谁更好。” 曹邑很少见皇帝如此颓废的样子,从他侍候在皇帝身边,看到的都是皇帝喜怒无常,即使?有错也都是别人?的错,从显阳殿里抬出去的宫人?内侍就连曹邑都数不清有多少了。 “陛下,恕臣直言,下一任皇帝是谁,在现今的情形里,对您来说?有何区别?” 他们都不是您期望的孩子,或者?说?,您根本就没有期望的孩子,就连先太子也不是。 您只想自己掌握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力。 闻燮忽然?笑了,先是无声的闷笑,然?后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 “曹邑啊曹邑,朕就说?,这世上唯有你曹邑懂朕。” “臣不敢当。”曹邑并不敢领这份殊荣。 “没错,朕是皇帝,是大宋的皇帝!天子!”闻燮指着天,大声说?:“朕是万人?之上,大宋第一人?!” “可大宋并不是只有您一个?人?。”骆乔负手站在显阳殿的正中?央,看着御座上忽然?癫狂的皇帝,波澜不兴地说?道:“大宋十八州,户八百万,丁一千七百万,这些都是大宋的一部分?。” “可朕是皇帝!”闻燮举起的手用力往下一指。 “没人?否认陛下您是皇帝。”骆乔道。 “那?你们是怎么对待朕的?”闻燮指着骆乔。 “陛下是如何对待您的子民的呢?”骆乔反问:“隐藏在邹山深处的木堡,是如何悄无声息建造起来的。臣在破了邹山木堡后,听兰陵郡守说?起过,邹山周围的几个?郡县不时有壮丁失踪,原以为他们是想逃役,却原来是被偷偷抓走了。” 闻燮面上怒容一僵,猛一甩袖:“为朕修建木堡,那?是他们的荣幸。” 骆乔嗤地一笑:“陛下问过他们,是否想要这荣幸么。” 闻燮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骆乔,却不能做什么。 倘若面前这个?人?不是以神力扬名天下,不是攻下东魏邺京的赫赫功臣,他都可能叫人?把她拖下去。 一力降十会 第259节 但闻燮知道,他敢下令,骆乔就敢动手。 她在这宫中?杀个?七进七出易如反掌,且无人?敢置喙她大不敬。 闻燮都可以想象得到,朝臣们只会以她是功臣,请他息怒。 闻燮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息怒,重新坐回御座,沉声问:“朕给?闻敬封王,能有什么好处?” 骆乔反问:“您不给?五皇子封王,有什么好处吗?” 闻燮一噎。 骆乔再问:“南康王是陛下您中?意的继承人?吗?” 闻燮怒道:“闻敬从来不得朕之欢心。” “恕臣直言,既然?三?位皇子都不是您中?意的,谁是下一任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骆乔道:“只要您在,您就是皇帝,您该多想想自己。” “放肆!”闻燮斥。 骆乔看着皇帝,但笑不语。 仿佛在说?“您就是个?自私的人?,何必装呢”。 闻燮恼怒道:“朕是皇帝,你们有把朕当做皇帝吗?现在有席荣,今后有你,全天下没有哪个?皇帝比朕更窝囊!” 看得出来,闻燮是破防了,都能说?出自己窝囊的话来。 骆乔微笑地说?:“但您将会是一统天下的皇帝,千秋功绩,永载史册,这不好吗?” 闻燮此生?两大弱点?,一曰要权,二曰要名。 一直都席荣、柳光庭等人?拿捏得死?死?的。 现在骆乔也学到了。 骆乔的这句话,说?不让闻燮心动是假的,可是…… “你说?得这么好听,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满足你自己好战的私欲。”闻燮道。 “臣不否认臣好战,臣一直都是‘以武止戈’的拥护者?,”骆乔说?:“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才能真正安居乐业,将蛮族赶出去,这中?原大地是我汉家之土。” “说?得好听。”闻燮咕哝了一句。 说?不被骆乔的话打动是骗人?的,哪个?皇帝能没点?儿?开疆拓土的野望,尤其是在已经开疆拓土的情况下,一统天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闻燮想起曹邑说?过的话:“席司徒、柳侍中?等人?都已到古稀之年,陛下却还年富力强。” 曹邑这是安慰他,实在不行就比谁活得长?。 可…… 面前的骁骑将军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要比活得长?他这个?五十几的人?还能比得过? 不对,将来要烦恼的人?恐怕不会是他了。 闻燮心思如电转,隐隐有了决定。 骆乔察觉,便再推一把,问道:“陛下,不知楼钦一家在建康过得如何?臣遣人?送他们一家来建康前答应过,要保他们一家在建□□活无忧,臣断不能食言。” 闻燮眉间无意识地蹙紧,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朕是虐待降臣之人?么?!” “陛下雅量,臣没有不放心的。”骆乔道。 在从巨鹿郡出发的前一夜,姐弟二人?商量此次建康的行程,骆意就说?过:“观这两年皇帝种种举动,似乎是对霍协之死?有想法。” 直接说?就是,宋国的皇帝被东魏皇帝的死?刺激到了。 以霍协对东魏朝堂的掌控,都被臣下害得差点?儿?绝了种,最后被灭了国。 闻燮对自己硬刚臣下可没有信心。 有意无意的,闻燮在朝堂上畏缩了不少,面对席荣等人?对宋国的决策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发表意见甚至强行干涉了。 不知席司徒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作风比以前更强硬了,尤其是对待北征之事上,朝堂上几乎是席荣的一言堂,骆乔要钱要粮要兵,一个?字——给?。 皇帝此等做派是真的被刺激了还是故意迷惑众人?,但无妨,就算是故意为之,他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 骆乔在皇帝面前提起楼钦,就是明摆着的试探,且还要告诉皇帝——我就是在试探你。 席司徒年纪大了,在朝堂上还能几年,总有要致仕的一天。 在此之前,骆乔想把建康京最大的不利因素排除掉,可别她为了天下一统出生?入死?,后面一堆人?扯后腿。 就算不能完全排除,也得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稳定住皇帝躁动的心是其一,把所有王子皇孙赶去封邑是其一。 这些王子皇孙们去了封邑还不能干吃白饭,只会趴在封邑上吸血,还得干点?儿?实事才行。 闻敬的封邑就是骆乔向皇帝提议的。 “合浦郡产良马,岭南异果奇珍众多,但岭南士氏家族势大,朝廷政令多不通达,长?此以往,焉知不会变成又一个?齐国。” 齐国皇室当初也只是西南一个?土著部落,壮大之后把宋国的益州、黔中?给?抢占了去。 朝廷前后派遣过不少官员经略岭南,要不就铩羽而归,要不就被当地士氏收买拉拢,还有不明不白死?在广信城的。 闻燮深思熟虑,并宣召户部侍郎和?舆图,仔细看过岭南的地形,又听了户部侍郎细说?后,决定采纳骆乔的建议。 闻敬不是野心勃勃盯着他屁股下面的这张椅子么,那?就让他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倘若一个?岭南都搞不定,还好意思觊觎皇位? 皇帝是真被说?动对一统天下向往,还是缓兵之计,对骆乔使?出障眼法。 总归,她此行的目的是达到了。 骆鸣雁已经派人?去彭城郡收拾王府,建康京的王府里已是大包小包,此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回了。 五月初,东海王闻旭最先出发,他去宫中?叩别父皇,请求父皇同意自己接母妃去封邑上尽孝,皇帝同意了,后父子二人?相对无言,闻旭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他清楚,这一面应该是他们父子的最后一面了。 紧接着,彭城王也收拾妥当,闻瑾独自一人?进宫叩别祖父,闻燮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长?孙,最终只说?了一句:“去看看你的祖母。” 张珍看着小小的孙子朝自己行礼叩首,口中?说?着请祖母保重的话,眼眶湿润了,最终没再克制自己,把小小的孩子抱进怀里,嘱咐他照顾好他的母亲照顾好他自己。 她无能,只能帮儿?孙这么些了。 端午之后,艳阳高照,骆乔和?骆意在菰首桥折柳送别骆鸣雁。 “等你再回来。”骆乔说?。 “会有这一天。”骆鸣雁笑。 马车辚辚往北走,骆鸣雁回首看着建康京高大的城门,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回头看着。 第269章 宋元嘉三十三年, 东魏覆灭,魏土三分。 北边刘行谨占据幽州。 南边宋国将?相州全境、定州半数沃土收入囊中。 西边嵇充把常山郡划拉到自己口袋里。 之后瀛、平、营、安、燕五州, 营州、安州因地势之利被刘行?谨收入囊中, 平州投向宋国, 燕州都尉想效仿刘行?谨做一方诸侯,被刘行?谨和嵇充联手干掉, 燕州以平原君为?界, 东归刘行?谨, 西归嵇充。 最后只剩夹在三方中间?的瀛州,因为?庇护了?连夜逃跑来的于坚,现在瑟瑟发抖。 瀛州都尉握着于坚这份投名状不知道该投向哪方, 于坚势单力孤却不愿认命, 想干掉瀛州都尉占了?地盘东山再起?。 这其他人还没对他们?怎么样?呢,他们?自己先打起?来了?。 瀛州都尉也是真的够废, 于坚身边算上亲兵护卫统共才十七人,他手握一州居然还跟于坚打得难分上下, 瀛州不少官吏都倒向于坚去了?。 好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瀛州都尉干脆掀桌, 派人拿上瀛州的兵符跑去许昌投靠骆乔。 骆乔那会儿人还在建康, 席瞮去见了?瀛州来人, 拿到瀛州兵符,当机立断送信到邺城,与相州一起?出兵, 生擒于坚, 占领了?瀛州。 东魏与霍姓皇室就此被历史的车轮碾压过去。 夏至日,黄河以北忽起?北风, 长安京盛夏落冰,紧接着大雨不休。 天现异象,人心惶惶。 有人道,这是君王失道,上天降罚。 说的就是西魏皇帝穆泰行?事越发荒唐,尤其在帝师嵇合病逝后,无人能劝谏得了?他,但凡朝中有他不爱听的声?音,他就把说话的人杀了?。 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就没有问题了?。 西魏朝堂上一片歌功颂德。 未央宫里歌舞升平,穆泰日夜与美人寻欢作?乐,哪怕是弟媳或是臣妻,只要是他看中了?就都要抢过来。 沉溺在温柔乡里,哪管外头的百姓先是被冰雹毁屋,再又是大雨淹田,淹完半月又干旱无雨。 西魏朝堂并?非都是些佞臣,也有直臣、贤臣,为?百姓奔走的良臣。 只是帝师嵇合去世后,这些人在朝中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他们?对皇帝颇多怨言,其中之一就是帝师的丧事办得草草下葬得匆忙,帝师仅剩的儿子都没来得及奔丧回来。 帝师一生为?皇帝为?朝廷殚精竭虑,两个儿子死在战场上,一个送去敌国潜伏打探情报九死一生才得以回来,皇帝竟连哀荣都不给?帝师。 难道帝师生前皇帝对其的尊敬都是假的么,还是帝师握有皇帝的把柄让其不得不听从? 这些猜测自然不会问到穆泰跟前去,万一惹恼了?他如今可没有人能拦住他发狂了?。 穆泰不知他的臣下如何想他,嵇合的葬礼办得潦草,其实是嵇合自己的意思,他在最后写给?皇帝的奏表里请求皇帝尽快让他下葬。 嵇充没有回来奔丧,也是嵇合的意思。 他自知时日无多,生命的最后终究是自私了?一把,将?儿子安排去了?外头领兵,在嵇充临行?前叮嘱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回长安了?。 嵇合太了?解穆泰是什么样?的人了?,没有了?他的约束,这个国家迟早要被穆泰玩完,何况外头还有虎狼盯着。 一力降十会 第260节 他担心儿子回来奔丧就再不得离开?长安,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了?,还对其亏欠良多,就让他自私这一次,最后一次。 嵇充在并?州太原郡的大将?军府里独自喝酒,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把太原郡的一个郡丞杀了?,明知他斩衰在身,此人还向他献美,分明找死。 他这一下手起?刀落,叫他身边的人皆噤若寒蝉,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不可在嵇大将?军跟前提起?他的父亲,也不能不尊重他的父亲。 嵇充想起?临行?前父亲最后的话,叫他永不回长安。 他以为?父亲至少会说说这些年对他们?兄弟三人的亏欠,多少会对有些歉意,但没有,父亲只叫他别再回长安,叫他有朝一日实在支撑不下去,该投降就痛快投降。 嵇充的心情实在复杂,说恨吧,他又对父亲恨不起?来,要爱么,他又会想起?建康京干办处的暗狱。 他是第一个活着出了?暗狱的人,可张瑾的种种手段叫他至今睡觉都不能灭灯。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可选,父亲却要把他送到宋国去,父亲真的就不怕他死在宋国吗? 嵇充一直等?待这父亲的解释,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等?来。 “大将?军,长安那边有消息过来。” 门?外亲兵来报,嵇充把人叫进来回话。 “五月之后,雍州等?地再不见雨,长安民?怨沸腾,有人言是因君王无德才招致天谴,请皇帝下罪己诏。” “穆泰能同意?”嵇充道。 亲兵道:“皇帝当廷将?谏言之人处死了?。” 嵇充哂道:“倒是他会做的事情。” 西魏皇帝穆泰,都不能用昏庸来形容他了?,他简直就是荒唐到极点。 帝师嵇合去后,没有人管得住他了?,他变本加厉,看谁不顺眼谁就得死。 西魏的朝臣们?以前就知道他们?的皇帝纵欲酗酒、残暴嗜杀,没想到以前是他们?天真了?,他们?的皇帝还能更加禽兽。 “长安那边说,穆泰看上了?他的嫂嫂,强掳进宫,日夜宠幸,就连上朝议事都要将?其抱在怀里。”骆乔一脸长见识的表情,“那位帝师若九泉之下得知,恐怕能再气死一次。” “以前长安就全靠嵇帝师撑着,现在……”席瞮摇摇头,“不用我们?打,西魏也要乱。” 骆乔道:“那还是‘帮’他们?一把,好叫西魏灭国更快些。” 席瞮被逗笑,双眸磷磷烂烂。 骆乔歪头看着他美好的模样?,心思一动,想要调戏一把,可转念一想,这样?过于孟浪。 不急,等?九月成了?婚再。 骆乔按捺住一些蠢蠢欲动,转而问起?今年的旱情。 今年夏至刮北风,先是大雨再是旱,豫州的情况也不算太好,粮食是肯定要欠收的,但北边就要更惨。 雍州、司州、汾州这些地方旱情严重,更北的朔州还有墨戎的草场都枯了?,牛羊大批死去。 “照这情形下去,今年秋收时,墨戎肯定是要南下劫掠。”席瞮说。 “刘行?谨跟墨戎打了?那么多年,应该猜得到,嵇充那边可以去给?他提个醒。至于长安……”骆乔摇了?摇头。 西魏朝廷里应该有人能预见,只是穆泰会怎么做,谁知道呢。 “咱们?豫州倒还好,真有大旱,存粮至少能挺三年,前几年招来的那些种田好手一直在田里研究增产,前些日子听他们?说似乎有一点儿眉目了?。”席瞮说道:“豫州不必担心,可相州如今还未理顺,又遇旱情,恐怕是千头万绪。” 骆乔道:“真正麻烦的是瀛州,唉,柳侍中家的大孙子那么积极争取司牧瀛州,听说柳侍中拦都拦不住,不知道现在后悔了?没有。”幸灾乐祸。 席瞮大笑。 骆意过来找姐姐,老远看到两人在亭中乘凉说话,很懂事的带着老虎转身往回走。 甘彭看到骆意进了?刺史府,很快又出来,还是他一个人,不禁问道:“军师,将?军呢,不在刺史府吗?不对啊,听老杨说将?军来刺史府了?啊。” “甘校尉,你?今年多大了?。”骆意问道。 甘彭不知所以,但军师问就要答,遂道:“末将?今年二十有六。” “娶妻了?吗?”骆意又问。 甘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这不是,一直在军中,耽误了?么。” 骆意长叹:“难怪你?没有娶妻。” 甘彭一脸懵:“怎、怎么了?吗?” 骆意拍拍甘彭的肩:“有空,去相个亲吧。” 相亲?相什么亲?什么要相亲? 甘彭在原地挠着头傻站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哎呀哎呀,骆将?军跟小席使君未婚夫妻幽会呢,哎呀哎呀,的确是没有大事不要打扰。 怪我怪我,拿到矩州的情报过于大惊小怪了?。 甘彭赶忙追上骆意,边走边说:“这不是看咱们?宋国的前太子妃拿出传国玉玺要称帝,跟她弟弟干起?来了?,吃惊了?吃惊了?,就想叫将?军尽快知道。” “算不得什么大事。”骆意平淡的说出惊天之语:“那传国玉玺还是你?们?将?军送给?那位女皇的。” 甘彭连忙扶住自己的下巴:“什么?!咱们?将?军把传国玉玺送给?周女皇了??!” 骆意说:“又不是只送给?了?周女皇,刘行?谨那里也送了?一枚,你?不也知道么,为?什么还要如此惊讶。” 甘彭:“……对哦,我忘了?这个了?。” 自家将?军到处给?人送传国玉玺,不仅刘行?谨和周祈,嵇充也送了?一枚,跟送大白菜似的,一人一枚。 不过,嵇充拿到那个高仿传国玉玺居然只是收着,有了?这么个玩意儿,不正好名正言顺跟长安叫板么。 就是这传国玉玺一多,就变得不值钱了?。 “咱们?将?军到底雕了?多少个假玉玺啊?要不,也给?我一个耍耍?”甘彭胆子奇大,这也敢要一个耍。 骆意瞟了?他一眼,说:“你?还是先去相个亲吧,也老大不小了?,杨校尉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甘彭立刻挂上苦瓜脸,跟军师诉苦:“我就想找个好看的姑娘,可我娘给?我相看的都不是我喜欢的。还是军师你?好,听说有人给?你?送美人。” 骆意停下脚步,侧身看着甘彭,一只手抚上骆找找的脑袋,微笑:“你?刚刚说什么?” 甘彭:!!! 娘耶,军师笑得好可怕。 “没没没,没什么,我我我我,我去找老杨。” 话还没说完,甘彭就逃命一样?地跑掉了?。 骆意啧了?一声?,然后就听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说:“谁给?你?送美人?” 骆意转身:“姐,席大哥。” 骆乔打量着弟弟,“咱们?骄骄长大了?。” 骆意无奈道:“不过是想走捷径的人罢了?,我已经打发掉了?。” 骆乔点点头,不置可否。 “姐,你?可别跟阿爹阿娘说。”骆意忙提醒。 “那我可不保证,”骆乔逗弟弟,“万一甘彭在阿娘跟前说漏嘴了?,阿娘来问我,我可是不会帮你?隐瞒的。” 骆意说:“甘校尉怎么会到阿娘跟前说漏嘴。” 骆乔道:“这谁能保证呢,他刚才不就说了?,被我和小席使君听到了?。” 席瞮点头。 骆意:“……”甘彭。 跑去找杨津一块儿吃饭的甘彭忽然打了?个冷颤。 第270章 这世上总是不缺想走捷径之人, 能一步登天,谁想苦兮兮奋斗二十年?。 周祈太了解这样的人。 从她及笄之后?,她身边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美貌男子?, 他?们奉承讨好?她, 用取悦她来换取华服美饰、权力地位。 正好?,那时候的她也喜爱这样英俊的容貌和健壮的□□, 她不介意给?些恩惠给?叫她快活的人。 随着年?岁增长, 临近而立之年?, 周祈发觉自己变小气了。 周祈好?美男的名声天下皆知,她回?到齐国矩州,以传国玉玺接手矩州叛军自立为皇, 就有不少?人给?她献美, 亦有那自荐枕席的。 她人才?在?晋乐城安顿不过三月时间,送她床上的美男子?就有二十之多了。 此事传遍天下被引为笑谈, 有人说周祈称皇估计是想效法历代皇帝广收后?宫,更有猥琐者说她恐怕是在?建康那几年?憋得狠了, 一群男人说着说着露出心照不宣的淫.邪笑容。 天底下谁会?相信,周祈是真要自己上位做女皇,她为此筹谋多年?, 出钱出人让闻敬为她稳住矩州叛军, 许出黔中之地请骆乔帮她顺利回?晋乐城。 那些美男子?其实周祈一个都没收, 甚至还杀了几个疑是细作的。 她以前在?成都京,享受了美男子?再给?出恩惠,慷的是齐国皇室的慨。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甚少?会?被人珍惜, 千辛万苦才?争取到的才?会?被珍而重之对待。 周祈还是喜欢年?轻貌美的男子?, 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她要登上成都宫最高的那个位置, 要让母后?和周禧悔恨终生。 “殿下,成都京急报。” 周祈虽然向全天下告布称皇,但还没有到成都京,她让所有的臣属还是唤她“殿下”。 成都京急报说的是她的舅舅全家被下狱之事。 “全家都被下狱了?” “是的,包括女眷孩童,一共四十六人。侯府被抄,从中搜出了白银五十万两之多。” 周祈嚯了一声,双眼流露出羡慕:“周禧这下发财了。” 五十万两白银要是到她手里,那可?就太好?了。 一边旁听的矩州起义领袖全为也?是这么想的。 打仗,极其烧银子?,要不是军资不丰他?们也?不至于蛰伏在?矩州好?几年?,怎么也?得往泸州或宁州挪一挪。 一力降十会 第261节 “殿下,咱们要不要救沈黎侯?”全为问。 “你觉得应该怎么救?”周祈反问。 全为语塞,怎么想都救不了哇。 周祈乜了全为一眼,颇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说了多少?次,叫你没事多读书多读书,你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吧!” “我有读,可?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全为很委屈,这看书超过一刻钟他?就犯困,他?也?不想的。 周祈又被气到,想要发作,但顾忌全为在?下属前的面子?,忍下了。 她当初怎么就救了这么个榆木疙瘩,但凡聪明一点点…… 算了,真要聪明的,也?不会?听她一句话就想尽一切办法带着几个兄弟跑到矩州煽动百姓起义。 但要说他?蠢吧,他?还找对了起义的地方,这些年?起义军对他?十分信服,他?也?总在?起义军里说“三公主如何如何好?”、“咱们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三公主”、“三公主是为了百姓才?被迫嫁去宋国的”之类的话,堪比洗脑,叫周祈回?来很顺利就接手了起义军的权力。 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周祈深吸一口气,如此告诉自己,然后?才?吩咐:“去把军师和几位将军都叫来。” “我去,我去叫。”全为立刻蹦起来想表现一下自己,下一刻就被周祈瞪了。 “用?不着你。”周祈真的很想敲一敲这个榆木脑袋,看里面是不是空心的,这里有侍从有亲兵,用?得着你一个统领去干传唤的活,你把侍从的活干了,你让侍从干什么?! 全为老实坐下,没一会?儿,几位将军和军师都到了,周祈就将成都京的急报告诉几人,问问他?们的看法。 “小皇帝抓了自己的舅舅,那不是狗咬狗么,正好?……” “你胡说什么,那也?是殿下的舅舅。” “哦哦,殿下,我老方大?老粗,您别跟我计较,我不是说您是狗的意思……” “方波!!!” 周祈忍住没去扶额,这几个起义军的将领都是全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都跟全为一样没读过几天书,打仗还算行,就是粗鄙得很,让他?们读书吧,跟要他?们命似的。 她就不明白了,这几个人怎么就都这么不爱读书,他?们难道打算以后?到了成都京也?这样大?字不识几个? 她把目光投向军师纪稚珪,问:“纪军师怎么看?” 几个大?老粗都不敢说话了,巴巴看着他?们这里唯一的文?化人——纪军师。 纪稚珪是闻敬推荐给?周祈的,书香世家,知识渊博,足智多谋,遭人迫害,家破人亡,各方面都非常符合矩州起义军的需求,简直就是为她和起义军量身打造的谋臣。 就是太完美了,周祈从不信任纪稚珪,用?归用?,防要防。 而且,周祈也?不信任闻敬,两人合作,互相利用?,这些年?可?没少?给?对方挖坑。 但周祈是真没多少?人可?用?,哪怕知道纪稚珪可?能心怀叵测也?不得不用?他?。 “成都京的皇帝与太后?久结嫌隙,他?恐怕早就抓到了沈黎侯的把柄,只等良机,将沈黎侯从朝堂上连根拔起。”纪稚珪边思索边说:“没了沈黎侯,对太后?来说那是伤筋动骨。” 周祈点头:“是周禧会?做的事情。他?对待至亲之人一向残酷,偏还要在?众人面前装得对母后?很孝顺,真是难为他?如此卖力表演了。” “不如我们写下檄文?,痛斥成都京皇帝不孝,好?叫齐国百姓都知道皇帝的真面目。”纪稚珪提议道:“殿下您再痛心谴责那位枉顾亲情,残暴不仁,连襁褓中的孩子?都被下了苦狱。” 几个将军面面相觑,就这样?骂几句?没了? 周祈觉得可?以,正要点头,就见全为在?几个将军的怂恿下大?胆开口:“这样骂几句有什么用??”那皇帝能因为骂几句就放了沈黎侯,就不要那抄出来的五十万两银子?? 有全为开了头,其他?几位将军纷纷附和。 “就是啊,这骂几句能有什么用?。” “咱们不去救人吗?” “殿下的舅舅被抄了五十万两银子?,五十万两啊!” “唉,这五十万两给?我们多好?,便宜那昏君了。” 这些人…… 这些人就只看到那五十万两银子?! 就只能看到那五十万两银子?! 周祈简直要被他?们气死?,现在?是说银子?的时候吗! 五十万两银子?多不多? 很多。 银子?对他?们起义军来重不重要? 很重要。 但在?沈黎侯入狱这件事里,这抄家抄出来的五十万两银子?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周禧如何能将势大?的舅舅扳倒,甚至一击即中? 薛太后?对此事是何态度,为何她没有任何表态? 周禧处理沈黎侯如此干脆果决,很不像他?以前的作风,是受了什么人指点吗? 这些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比银子?重要! 周祈朝纪稚珪看过去,果然在?此人眼中看到了一丝轻蔑。 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且耐心地与几位将军解释沈黎侯的处境。 “沈黎侯在?太后?的支持下,可?谓是倾权朝野,堪比宋国的司徒席荣,却毫无防备的被被成都京皇帝下狱抄家。倘若太后?在?朝中不发声,默许皇帝处置了沈黎侯,就代表着皇帝已?经独揽大?权,从此太后?也?不会?再干涉朝堂政务。” “皇帝独揽大?权,肃清了朝堂,下一步就是攻打咱们矩州了。” “什么?”将军们全都瞪大?了眼,“狗皇帝要打矩州,打就打!不过,军师,咱们写文?章骂狗皇帝有用?吗?到头来还不是要打。” 纪稚珪深吸一口气,继续耐心解释:“师出有名,不管与成都京打还是不打,咱们都要占据大?义。皇帝罔顾亲情人伦,残暴不仁,咱们得让全齐国的百姓都知道,这样百姓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且,这也?是试探,试探太后?的态度。” 好?累。 跟这帮大?老粗说话真的好?累。 周祈此刻的想法与纪稚珪不说一模一样,至少?也?是无甚差别。 起义靠莽,打天下不能只有莽。 可?是,因为她是女人,想招募能人志士极其不易,没有人信她能干掉她的弟弟登上皇位。 到了晋乐郡之后?,周祈觉得自己的处境比在?明德宫里还要艰难。 她时常想起骆乔。 同?为女子?,骆乔怎么就能够让人信服,是因为她力气大?吗? 如果自己也?有这等神力,今日自己的处境会?不会?好?上许多? 被周祈想念的骆乔此时也?接到了成都京的情报,她手里的情报甚至比周祈还详细些。 “薛太后?被她儿子?软禁了。齐国这位皇帝终于硬下心肠了。” 骆意揉着老虎脑袋,笑眯眯地说:“早该如此。周皇帝实在?优柔寡断,他?要早有决断,他?的孩子?就不会?一个个死?得不明不白。” “往沈黎侯家里藏龙袍,在?沈黎侯大?宴宾客之时被客人‘无意’翻出,那么巧,好?几支金吾卫都巡逻到沈黎侯府外,把谋逆的沈黎侯抓了个正着。”骆乔把写了情报的信递给?弟弟,“如此拙劣的计谋,谁给?出的,很没有水平呐。” 骆意笑得很好?看:“姐姐你就说,这计谋有用?没用?吧。” 骆乔亦笑:“好?吧,能管用?就是好?计谋。” 骆找找抬起趴在?前爪上的脑袋,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张口:“嗷呜~” 也?不知它在?叫什么。 骆意继续揉老虎头,对姐姐说:“周禧解决了薛家,就该解决周祈了。” “派几个人去晋乐帮周祈,别让她输得太快。”骆乔道。 矩州那支起义军就是个草台班子?,除了一个纪稚珪有点儿脑子?,其他?没一个能看的。 他?们能起义成功那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了任何一样都不行。 起义军能坚持这么多年?,周祈真要好?好?感谢闻敬。 “我知道,人我都已?经挑好?了,就等周女皇的信呢。”骆意问道:“姐姐不相信周女皇能赢?” 骆乔反问:“她拿什么赢?” 地盘、钱粮、军队、人才?、民心,周祈缺的实在?太多。 骆意点点头:“那咱们就帮起义军尽量坚持得久一些吧。” 第271章 周禧自从强硬地将一母同胞的姐姐远嫁他国, 就?发觉母后也不是可怕的不可战胜的,他便放开了?胆子,对薛太后的势力鲸吞蚕食起来。 直到时机成熟, 将?薛太后在朝中的左膀右臂连根拔起。 从此, 齐国就是他一个人的齐国了。 薛太后比软禁在她的寝殿仁寿殿里,昔日热闹的殿阁, 总有?来请安的妃嫔、进宫参拜的命妇, 殿里伺候的小宫人?们一个个脸上都是挂着叫人舒心的笑容。 如今, 昏暗,冷清,薛绛叹一口?气都能听见回声。 吱呀—— 厚重的殿门被从外推开, 周禧逆着光在门前站了?一会儿。 仁寿殿的正殿广而深, 周禧的印象中这里总是满殿辉煌,不像现在, 初秋的日光完全照不进去。 正殿深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在门口?看着, 人?影一动未动,他知道,那是他的母亲。 “母后。” 周禧跨过门槛, 手?背朝后摆了?两下, 让门前的侍卫、宫人?内侍等统统退出去, 他想与母亲单独说说话。 “舅舅与几?个表兄七日后问斩,其余者,男丁流放, 女?子罚入掖庭。”周禧停顿了?一下, 不见薛太后出声,又?道:“舅舅想见母后一面?。” “不必了?。”薛太后声音嘶哑地说:“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周禧抿了?抿嘴唇, 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握紧又?放松,问道:“那姐姐呢,母后还想见姐姐吗?” “也没有?必要。” 昏暗中,周禧看到母亲头上的花树微微颤了?几?颤,正想说“如果母后求情,朕不是不可以留姐姐性命”,就?听薛太后说:“包括你,我也没有?再见的必要。” 一力降十会 第262节 周禧微愕,面?颊抽搐了?一下,心中翻滚起怒火,质问就?要冲口?而出,但他忍住了?。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正好,江阳宫已经建好,母后就?搬去江阳宫吧。” 周禧等了?一会儿不见薛太后再开口?,他甩袖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殿门前,他就?要跨过门槛,忽听薛太后说:“皇帝,不会以为能将?薛家连根拔起,都是你自己英明吧。” 周禧抬起的脚放下,转身问:“母后此话是何意?” 薛太后不答。 周禧想追问想得到答案,可他心里对母亲的怨怼叫他问不出来。 母亲本该是这世上他最亲的人?,可母亲眼里只有?权势,没有?亲情。 那么,他也不需要这亲情了?。 周禧最终没有?问出口?,转身离开仁寿殿,吩咐内官准备太后移居江阳宫事宜,临近九月,秋高气爽,尽快启程。 只是对薛太后最后那句话他十分介意,已经日入时分了?,也把太傅召进宫来商议。 九月初七,齐国太后薛绛的仪仗离开成都京往江阳郡而去。 次日,矩州起义军传檄天?下,痛斥周禧乃不孝狂悖之徒,比西魏穆泰还昏庸残暴。 一篇檄文将?两国皇帝都骂进去了?,写?这檄文的人?有?点儿意思。 建康宫显阳殿,闻燮听曹邑给他读檄文,点评道:“倒是没将?朕也骂进去。” 曹邑哭笑不得。 闻燮懒得再听这种骂人?文章,问曹邑:“席瞮与骆乔的婚礼是定在九月十五是吧?” 曹邑道:“正是。” 闻燮又?问:“婚礼在许昌,不在建康?” 曹邑答道:“二人?的确是在许昌完婚,不过建康这边,席家和?成国公府也会开宴。” 闻燮:“哼!” 曹邑拿不准皇帝这是个什么态度,便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就?听皇帝唤赵永。 赵永忙不迭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朕的私库里挑几?件看得过去的,赐给席卿与骆卿新婚贺礼。”闻燮想了?想,加了?句:“差人?送到许昌去。” 赵永唉唉几?声,带着几?个小内侍去找管皇帝私库的大监。 “新婚贺礼肯定得喜庆些,陛下登基至今,哪家臣子成婚陛下赐过礼的,你们仔细挑了?。”赵永吩咐私库大监和?小内侍们。 挑选的奇珍异宝他觉得很好,给皇帝过目后,就?派人?装箱押送去许昌。 许昌城中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都是城中百姓自发妆点,热闹得堪比元节。 “咱们使君与骆将?军婚礼当天?,听说都可以去喝杯喜酒呢。” “今年收成也还行,等十五那天?,我提一袋米去给使君道贺。” “我家的鸡生?蛋多,攒了?不少鸡蛋呢,那我提一篮鸡蛋好了?。” 许昌的百姓们说着席使君与骆将?军的婚礼,一个个面?上的笑灿烂得比自己成婚还高兴。 今年夏至起北风,半月暴雨又?连着旱了?一个多月,许多州郡的粮食收成都受了?影响。 豫州也受了?些影响,不过从席瞮上任后就?一直在豫州各处修建的水渠水库终于显现出了?用处,因此豫州今年的收成也还行。 百姓们说着婚礼,说着收成,就?又?说到另一件事上来了?。 “我听人?说,使君请来种地的几?位先生?种出来的麦子比别人?收得多,是不是真的?” “那还有?假,收麦那天?我去帮忙了?,看着上称的。” “厉害呀,不愧是让使君礼遇有?加的先生?,不知道这些先生?的麦种卖不卖。” “不知道,要不咱们去衙门打听打听。” 刺史府里,百姓们口?中的种地先生?也就?是仓佐正与仓曹一起,向刺史席瞮汇报今年小麦的收成,和?他们研究的成果。 “咱们对比了?所有?田地里的,选出了?这种,”仓曹将?一斛麦子和?一捧没有?脱粒麦秆放在案上,“使君,您看。它麦芒长且硬,颗粒大且白。” 仓曹又?将?其他品种的放在旁边,与其对比。 “连续三年都是这个品质,下官们认为,可以向农户推广了?。” 席瞮仔细对比了?几?种麦子,问起仓佐耕种时有?哪些问题,再对比仓佐们的记录,最终定下:“明年春耕,可将?这些麦种发下。” 仓曹迟疑道:“是免费发给农户吗?” 席瞮摇了?摇头。 现在的豫州不是曾经禾生?陇亩的豫州,大多数勤劳的百姓都能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不错的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丰衣足食还是能做到的。 席瞮出到豫州时,为鼓励春耕,免费发下许多麦种。 但现在不需要这么做了?。 “让百姓出钱购买,或者以麦换麦。” 选育出来的麦种并不多,要推广开来还得一步一步来,让百姓出钱或出麦换,是给那些真心想试一试的人?。 免费的发下去,万一遇上不当回事的人?,可是就?浪费了?仓佐多年的心血了?。 仓曹和?仓佐们也是这个想法,见席瞮这么定下,连连称好。 说完了?正事,仓曹等人?就?告退了?,还道请使君早些休息,明日婚礼务必要以最好的风姿去迎娶骆将?军。 “快走吧,你们。”席瞮笑骂一句。 想了?想,收拾了?一番,决定今日不办公了?。 回到刺史府后院,就?看见父亲母亲在凉亭里说话,席瞮立刻上前行礼。 “明日就?是婚礼,你今日还去处理公务。”申屠锦让儿子坐下说话。 席瞮在凉亭里坐下,仆役立刻端上水盆请他净手?,然后送上甜汤点心。 “是为秋收之事,好几?年了?,儿一直盼着他们有?些成果,听到增产了?,就?有?些迫不及待。”席瞮解释一句。 “真的增产了??”席矩立刻问。 席瞮点点头,将?仓佐们的记录说与父亲听。 “好,好,好。”席矩听后大声赞道:“你们豫州的麦若种成功了?,再推至去全国,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申屠锦耐心听完父子俩说麦子,等他们不说了?,才?道:“好了?,咱们不是要说说明日婚礼之事么。” 席矩笑道:“是是,明日可重要得很。” 骆宅。 骆衡与骆意父子俩被林楚鸿安排去清点嫁妆,她有?话单独同女?儿说。 “那你们说悄悄话就?说呗,干嘛让我和?阿爹去清点嫁妆,不是都清点过了?么,再清点一遍又?不会多或少。”骆意扁着个嘴,很不情愿。 随着婚礼的临近,他忽然就?闹起了?脾气,一天?天?挂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嘴跟淬了?毒似的,逮谁怼谁,谌希得都怼不过他。 骆衡拍了?一下儿子的脑门,把他拉走。 “干什么,一天?到晚都是个苦瓜脸,你姐姐的大喜事,你给我喜庆点儿。” “就?是觉得姐姐被抢走了?,我喜庆不起来。”骆意用力?搓着老虎头,把骆找找搓得东倒西歪,“不过还好,小席使君也手?无缚鸡之力?,将?来他要是敢对姐姐不好,我应该能够打得过他。” “你?”骆衡瞅着儿子,不是他贬低自己的儿子,他儿子身娇体弱,怕是连五岁的孩子都打不过。 不需要阿爹明说,一个眼神骆意就?懂了?,就?有?些气:“打不过,我还有?找找,我让找找去咬他。” 骆找找凶猛:“嗷……” 骆衡对骆找找的凶猛还是很看好的。 “用不着你,也用不上老虎,那小子要是敢对你姐姐不好,你姐姐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摁死。” 骆意:“……对哦。” 屋里,林楚鸿在跟骆乔说着夫妻相?处之道,说着说着,拿出一本册子塞到骆乔手?里。 “这是什么?”骆乔好奇。 林楚鸿说:“你自己先看,不懂再问我。” 骆乔就?把册子打开,映入眼帘的画让她发出了?好大一声:“噫……” 第272章 九月十五, 良辰吉日。 从寅时起,许昌城便陆陆续续醒来,不断有百姓拿着笤帚端着水盆, 出来清扫自家门前的街道。 他们使君和将军的大喜之日, 城里大街小巷必须干干净净,街面不得有垃圾, 水渠不得有异味, 就算使君的亲迎队伍不往这边过, 也必须要按照这个标准来。 没人要求百姓们一定要这样?,皆是自发的。 武候铺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那叫一个热泪盈眶,往常他们抓城中卫生可?是太累了, 要是今后人人都?这么自觉, 他们能省多少事。 街道打扫干净,廛市的商户开门, 家家户户都?挂上优惠的幡子,给这场婚礼添一点儿喜庆。 武候铺在城中各处巡逻维持秩序, 每个人都?随着挎着一个包,里面装着喜饼,在街上遇见小小孩童就给他们一个。 小孩捧着喜饼, 大声说:“谢谢阿叔。” 武候说:“这是使君与将军大婚的喜饼, 你要说谢谢使君谢谢将军。” 小孩就大声说:“谢谢使君, 谢谢将军。” “好乖。” 武候们看着小孩欢欢喜喜捧着喜饼给他的阿娘吃,相?视一笑,继续巡逻。 刺史府亦是寅时就有了动静。 一力降十会 第263节 小厮进来掌灯时, 席瞮一下就从床榻上坐起。 他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一直在脑中预演着今日的重重礼仪,就怕自己哪里记错, 搞砸了一辈子的大事。 虽没怎么睡,但席瞮依旧神?采奕奕,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疲累,反倒因为心?情?好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仆役们进来伺候洗漱,木桁上挂着婚服。 宋国承金德,尚白,席瞮的婚服为白表纁裹,玄领矿裳,十二?章纹以金银线并彩丝绣之,动静之间流光溢彩。 他换上婚服,戴上爵弁,本就极难得的容貌在婚服的映衬下更是俊美无俦,高挑挺拔的身材,一举一动极尽风流。 婚车已经停在刺史府外,管家带着一群府卫正在向四邻亮轿,展示精美的婚车,接受四邻的道贺。 骆宅也是寅时就开始掌灯。 骆乔被叫起,嘟囔了一句:“我?练武都?没有起这么早过。” 含光和宵练把她从床榻拉起来,端来竹盐牙具、水盆和手巾,说道:“练武天天都?要练,但成婚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那肯定不一样?。” 骆乔漱了口,把手巾打湿拧到半干捂在脸上一顿搓,拿下来点头:“有点儿道理。” 随后宵练端来一碗丸子汤,“吃碗汤丸,圆圆满满。” 骆乔接过,几口吃掉,还觉得不够,根本没吃饱,说:“再来一碗。” “将军,不能多吃。”含光阻止道:“万一婚礼途中有内急可?怎么好。” 骆乔:“……”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骆乔不确定地?问:“那水也不能喝?” 含光和宵练就看着她。 骆乔:“……” 行吧,行吧,谁叫是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呢。 吃完汤丸,骆乔被引到妆奁前坐下,卯时,开面梳妆的全福妇人到了,先?向骆乔请了安,随后拿着海棠粉开始为骆乔细细装扮,每一个步骤都?配合这一句吉祥话?。 装扮停当,骆乔穿上婚服。 她的婚服不是按照时下宋国女子的婚服式样?做的,而是根据她四品骁骑将军及四品乡侯的品阶裁做的婚服。 乍一看与席瞮的没什么区别?,不过席瞮是十二?章纹,她是八章纹,头上戴的也不是爵弁,而是八花树冠。 装扮停当,骆乔安坐在床上,已经是辰时了。 这时,一群言笑晏晏的女孩儿说着吉祥话?进来,陪着骆乔。 骆乔幼时就是个山大王,带着小伙伴横冲直撞,小姑娘们哪喜欢玩这个,骆乔的童年玩伴大多是皮糙肉厚的男孩子。 后来长大了,小伙伴们从军的从军、出仕的出仕,骆乔也常年征战在外,虽然五湖四海却也联系不断。 这次她的婚礼,能来的都?来了许昌。 席臻原该是男方亲属,但这个满身反骨的小子偏不,他非说自己是女方挚友,要到女方这边来拦门。 “我?与铁牛一同长大,亲兄弟一般,她成婚这等大事我?怎能不在她身旁,万一她害怕了怎么办?” 尤子楠被儿子气到,这混账小子自打去了建康越来越不着调。 偏偏骆意还在旁边附和:“臻哥,好兄弟。” 席臻:“咱们兄弟,说这些。” 两人一拍即合,想?携去了一边嘀嘀咕,亲迎那日要如何拦门,如何出题。 席臻听骆意说了几个他要出的题,笑容渐渐凝固,就担心?起大堂兄能不能顺利迎到他的新娘来。 骄骄好狠。 吴林的三位舅舅都?是全家出动来许昌吃喜酒,还有他们各自斟酌之下邀请的姻亲一起,浩浩荡荡足有百余人,船都?开出三十多艘。 三位舅舅到了许昌也不用小妹安顿,他们早些年就在许昌置办了宅子,安排了仆从打理,来了直接入住就行。 当年被骆乔举高高一举两层楼那么高的小表妹林小悠,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被宠爱着长大的姑娘活泼开朗,即使多年未见也一点儿不生疏,一进门就自己搬了个绣墩坐在骆乔身边,挽着她的手亲密说话?。 “表姐,我?跟你说,外头可?热闹呢,街上的人照面就说恭喜,都?不管认不认识你。” “我?看有人在发喜饼,也去领,好多的小孩儿,我?跟他们说我?是骆将军表妹,他们都?‘哇’一声,好羡慕我?。” 林小悠的长嫂想?拉住小姑子,矜持一点啊,别?叫人看笑话?了。 “你领的喜饼呢?”骆乔问林小悠。 “这儿呢,这儿呢,我?没舍得吃。”林小悠捧出用帕子包好的喜饼。 骆乔有点儿饿,想?吃,但忍住了,让林小悠赶快把喜饼收起来。 她现在就不能看到任何吃的东西。 林家的表姐妹们围着骆乔亲热说话?,骆鸣珺站在最外头看着这亲姐热妹的场面,抿紧了嘴唇,很难迈过心?里那道坎去讨好骆乔。 三伯骆爽因为督着秋收走不开,没来许昌,三伯母胡悦带着儿孙姻亲们来了。 三房的堂姐骆茹和堂妹骆芷两人坐在一起,离骆乔的距离不远不近,两人看到满脸踌躇的骆鸣珺,摇了摇头,也不管她。 骆家的女儿们没有沾到多少父兄的光,但都?实实在在沾了骆乔的光。 随着骆乔战功越发卓著,在民间传说里也越发可?怕,她的堂姐妹们在夫家也越发被敬着。 就说骆鸣珺,她嫁回了她母亲姜云梦的娘家,嫁的是姜云梦从叔的嫡长孙,因为在婚前骆鸣珺的名声都?不太好,婚后最初几年被婆母各种磋磨,丈夫不帮她还责骂她忤逆不孝,姜云梦也帮不上什么忙,日子过得是委实不好。 骆鸣珺是在看到祖母和母亲在彭城王府里逼杀骆鸣雁,等骆乔一回建康,她们就瞬间消停。 她突然来了灵感?,在又一次被婆母和丈夫联手指责的时候,扯起了骆乔的大旗。 果然,他们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骆乔的这张旗实在是好用,骆鸣珺打那以后日子舒心?了不少。 所以这次,她央着母亲一道来了建康贺喜,还千方百计不带她婆家的人。 到了许昌她也不敢凑到骆乔面前去,只与他们二?房的几个妹妹在一处。 “对了,大姐姐怎么没来?她不是与骆乔关系最好么?”骆鸣珺没话?找话?。 骆珍怪异地?瞅了她一眼?,轻声说:“大姐姐无诏不得出封邑,你忘了吗?” “哦哦,你看我?这记性,给忘了。”骆鸣珺狼狈地?找补。 骆珍想?说“就算你是真忘了也不该这么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挑拨离间”,但她从小在家中被骆鸣珺压着,这么想?但不敢说。 骆琇握住了骆珍的手,对骆鸣珺说:“大姐姐人虽来不了,但是送来了不少添妆,你昨日没去瞧,很是好看。” 骆鸣珺看着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尴尬地?笑了一声,转头望向门外。 骆珍和骆琇对视了一眼?,朝屋里看去。 她们因为骆崇绚和骆鸣珺的关系,从不敢多与四房的人说一句话?,以前远着,现在也不敢往前凑。 婚礼同牢合卺是在入夜十分,亲迎的队伍晌午从刺史府出发,按照计划的在城中各条主干大街上都?游一遍。 等迎到新娘再原路又游一遍,可?谓是全城欢喜。 刺史府那边婚车甫一出发,飞奔回来的小厮就告诉了骆意,他袖子一撸,呼朋唤友,带上老虎,就往门前一站。 不愧是拦路虎。 “咱们出来得是不是太早了,不是说婚车才出发。”席臻道。 骆意立刻在他身上投下怀疑的目光。 席臻被看得头皮发麻:“干嘛?” 骆意问:“你是不是对面安排过来的‘内奸’?” 席臻大声道:“怎么可?能!我?跟铁牛什么关系,我?们拜把子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骆意:“……”无法?反驳。 “来来来,都?给我?站好了。”席臻把一溜亲朋好友排开,文武错落,保证每个地?方都?能攻守兼备,然后把老虎安排在最前面,给“敌人”以最大的威慑。 林楚鸿听墨琴来说门前的“盛况”,很是无语。 “骄骄就罢了,怎么蛮奴也这样?。” 骆衡笑道:“也就这一次,闹点儿就闹点儿,骄骄和蛮奴都?有分寸的。” 林楚鸿让墨琴等人去门口看着,待会儿拦门若是闹得厉害了,她们就去帮忙放水,“别?叫这些小子们没个轻重,误了吉时。” 骆宅前威风凛凛站了一排的“拦路虎”。 半个时辰后,队伍变得有些零散。 又半个时辰,变成三三两两在一起说话?。 再半个时辰,真老虎骆找找懒洋洋趴下。 席臻说:“我?就说出来早了吧,你急什么啊。” 骆意:“哼!”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隐隐听到了喜乐传来,骆意一拍骆找找的脑袋,喝了一声:“都?准备好!” 三俩一拨说话?的小子们立刻按事先?排好的队伍站好,一个个摩拳擦掌。 亲迎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骆宅,席瞮还来不及下马,先?被门前这阵仗给小小的震慑了一下。 尤其是这里面还夹着个席臻。 难怪一天没见他人,原来在这里等着。 不过席瞮也不慌,下了马来,带着一众亲友上前,文武兼备,尽管出题。 双方对阵,第一题,由骆找找来。 骆找找猛虎咆哮:“嗷呜……” 席瞮不慌不忙地?看着老虎,评价:“谁给找找扎了朵大红花,很好看。” 也不知骆找找听懂了没有,反正它就是调头往里面走了。 骆意差点儿就要去揪老虎尾巴,没想?到你骆找找看着威风,居然是第一个败下阵来的。 实际情?况是,骆找找今天吃饭的时间到了,墨琴叫来侍卫扛了一头肥羊,在庭中喊骆找找过去。 一力降十会 第264节 第273章 “将军, 军师在外头?拦门,提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他是不是不想让使君进门哇?” 含光和宵练在前庭探头看了好一会儿, 看得?是心?惊胆战, 又满心?佩服。 他们军师博览群书,过目不忘, 脑子又灵活, 小席使君竟能与军师答得有来有往, 厉害厉害。 就是吧,军师你要不要看看天色,别耽误了吉时。 “没事儿, 他有分寸。”骆乔让含光和宵练再去前头?, “别错过了喜包。” 两人立刻掉头?往前庭跑。 骆意是有分寸的,他掐好了点, 最大限度为难席瞮,但不会耽误吉时。 准备再出两道题就放过席瞮, 旁边席臻忽然把?他轻往后拨,大喝一声:“这?题我来!” 骆意来不及阻止,就听席臻说:“请大堂兄作催妆诗一首。” 席瞮张嘴就来:“娇烂灼灼映小楼, 童子欢喜绕街游。试问夭桃浅深收, 浮光散彩春待愁。” “好!” 席臻带头?, 男方亲友齐声鼓掌。 好什么好! 骆意扒拉席臻,没扒拉开,反倒是被席臻一把?扣住给捂了嘴, 他趁机高?喊:“来来, 喜包来了,新郎进门——” 男方亲友趁机狂撒喜包, 众人涌上前去拿,席颂和席烈就趁机护着席瞮进门去了。 喜包散完,众人散开,席臻这?才放开了骆意。 “哈哈,骄骄,这?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席臻被骆意瞪着,只?能尬笑。 “相当惊喜,十分意外。”骆意慢慢勾起嘴角,与骆乔相似的葡萄眼微弯,“臻哥,没看出来,你浓眉大眼的还挺会骗人。” 席臻觉得?自己?背后浮起了一层白毛汗,他立刻搭住骆意的肩膀,哥俩好地?说:“说什么骗不骗的,我这?不也是不想耽误吉时么。咱们可是一家人,好了,骄骄你不要?这?样?笑。”我害怕。 骆意收起笑容往里走:“以后再找你算账。” 席臻:“……” 席臻:“你别以后啊,你要?不现在吧。” 骆意留下十足的想象空间便去了正堂,席臻追上他,花式求饶。 席瞮总算进去了骆宅,由喜婆、侍女引着去往骆乔所在的院子,一路上,宾客不停朝他说着吉祥话。 到了院门前,席瞮停了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去,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女客们站在两旁,笑着,说着吉祥话,目送他一步一步走进正房。 跨过门槛,林小悠喊了一声:“新郎来啦!” 屋中的姐妹好友们齐齐回?头?望去,人群分开,给席瞮让出一条路来。 骆乔抬起头?,看着席瞮缓缓朝自己?走来,两边是清脆的喜悦的笑声,还有喜婆遵循着古礼和习俗的吉言。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席瞮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终于,他站在了骆乔面前,听骆乔说:“你来了。” 他笑,满室生辉:“我来了。” 他握住了他的新娘。 骆乔的手看着是白皙修长的,然她常年习武,握兵器的地?方都是老茧,很是粗糙。 握住她的手,就能感知到她盛名之下的不容易。 席瞮很心?疼。 只?盼着天下一统,长平久安,他的将军能放马南山。 骆乔站起身,侍女们立刻在她面前铺上毛毡转席,新妇在合卺前鞋是不能沾上尘土,她踏上毛毡,在宾客们的簇拥下,与席瞮并肩去正堂拜别父母。 正堂里,骆衡与林楚鸿在主位上坐定,从始兴郡赶来的骆家族老、林家舅舅们分坐两侧,宾客里里外外都站满了。 喜婆放下两个蒲团,新婚夫妻在父母面前跪下,席瞮先给岳父岳母敬茶,聆听教诲,再是骆乔给父母敬茶叩头?,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骆衡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 骆乔应:“不敢忘命。” 林楚鸿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她说着,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骆乔十岁,跟着张瑾乔装潜入相州去救杜晓,被尚永年一千兵马围困,血战到底,身中数箭而不退,终于等来了援兵。 十五岁,单枪匹马偷偷摸摸去了战场,此后离家常年在外征战。 她的孩子是天上的雄鹰,她会心?疼会担忧会思念,却从不为孩子落泪。 她知道孩子的勇气和梦想,再危险再困难她从不说泄气的话,她想托着她的孩子越飞越高?。 就连今早,她起身为女儿的婚事忙碌,心?底都是平静的。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女儿成婚了。 林楚鸿握住骆乔的手,轻声道:“要?好好过日?子,与女婿有商有量,”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别欺负人。” “阿娘安心?,我省得?的。”骆乔应道,转头?朝席瞮看去,冲他挑了下眉。 席瞮垂眸微笑。 “行了,去吧,别误了时辰。” 林楚鸿放开女儿的手,望着新婚夫妻相携出门,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才转头?朝骆衡看去。 “当年你来娶我,也是这?样?牵着我走,还让我不要?落在了你身后。” 骆衡与林楚鸿十指交握,说:“要?牵一辈子的。” 夫妻俩相视而笑,眼眸情意流转。 “咳咳。” 不识相的咳嗽声提醒二人,这?屋里除了他们俩还有第三个人。 宾客们都出去送新人了,骆意才不去,倚着柱子对父母说:“我还在呢。” 骆衡不满:“你怎么还在?” 骆意很委屈:“那我能去哪儿?” 骆衡挥手:“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去跟你的老虎耍。” 骆意:“……” 行叭,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婚车出了骆宅,按照原路绕全城,道两旁都是挤挤挨挨的百姓,婚车过处,纷纷将手里的鲜花、瓜果、香囊等物投掷过去。 骆乔端坐在婚车里,听着外头?热闹的动?静,为礼故,忍住了没去掀帘看。 忽然,车帘被一物打得?往里掀,骆乔抬手把?飞进来的东西接住,一看,是颗杏。 掷花掷果的百姓都有分寸,皆是往车前车后掷,不惊马,不入车。 一颗杏扔进来,骆乔习惯性阴谋论一番。 她在婚礼前三个月开始就安排察子全城搜细作,免得?一些不长眼的东西破坏她的婚礼,除了隐藏得?极深的,他们抓了一大批人,各方势力的人都有。 那现在这?颗杏…… 骆乔暂且将其放下,待婚礼之后再来借题发挥。 婚车抵达刺史府正好临近入夜十分,刺史府红烛高?照,骆乔下了婚车,喜婆将牵红送进她手里,门前已经?铺好毛毡,谷豆洒在新人身上,跨过马鞍,顺着转席一直到刺史府西南角的百子帐,席矩和申屠锦已满面笑容地?端坐在里面。 新婚夫妻向父母行礼,在亲友的见证下,吃同?牢盘,饮合卺酒。 从此,夫妇一体,同?心?同?德。 仪式完毕,宾客入席,伺候的侍女仆役也退下了,百子帐中只?剩新鲜出炉的夫妻。 正堂夜宴的热闹之声隐隐约约传来,骆乔转头?看着席瞮,就发现席瞮也在看着自己?。 她打量着自己?的夫婿。 今天的席瞮实?在是俊美无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看,不愧是建康无双公子。 骆乔不太?记得?初见席瞮时,他是什么模样?了,总归是要?比现在青涩许多,如今的他渊渟岳峙、海涵地?负,比起“无双公子”,“养民司牧”更适合他。 “我却是记得?初次见你时的模样?,”席瞮说:“很嚣张。” 他是真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小姑娘,就是家中族里的女孩儿见到祖父没有不怕的,她却能指着席司徒帮忙拿安息茴香。 又铺开舆图对荆州与齐国的局势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他那时就在想,成国公府可教不出这?样?的小姑娘。 “那我向来是很嚣张的。”骆乔从不否认这?个。 席瞮轻笑,握紧了骆乔的手,缓缓靠近,不料骆乔喊了句等一下,席瞮就见她从袖笼里掏出一本卷起来的书。 “这?是什么?” “自然是个有趣的东西。” 骆乔把?书摊平,拍拍,翻开第一页,放在两人中间一起看。 席瞮低头?一瞧,双颊缓缓变红。 “这?个……” “昨天我阿娘拿给我的,你不会没看过吧?” 席瞮咳了一声,微偏过头?去:“没,也看过。” 骆乔忽然凑近了,与他脸对脸,中间距离不到一拳,问:“看过?看过多少?” 一力降十会 第265节 “没、没多少。”席瞮脸更红了,在烛火的照映下实?在动?人心?魄。 “没多少是多少?”骆乔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这?些花样?你都看过?你都会?” 席瞮感觉自己?都快被逼到墙角了,他猛然握住骆乔的胳膊,反被动?为主动?,吻住了骆乔的唇。 骆乔愣了一下,回?应他。 两人气息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席瞮的喉结不住颤抖滚动?,手缓缓前移,揽住了骆乔的腰。 骆乔的腰肢纤细,但席瞮即使隔着厚重的婚服也能感觉到其蕴含的力量,便揽得?更紧。 鼻息的灼热将身体的温度也点燃了,席瞮不再满足于唇与唇的摩挲,想要?更深一些,甫一启唇,就感受到了柔软丝滑的触感钻进了自己?的口中。 他头?皮发麻,脑子一片空白,美梦终于成真的感觉实?在是叫人想要?流泪。 骆乔抓着席瞮的肩膀,将他推倒摁住,亲密地?压着他,控制着她天生的巨力,不让他难受或受伤。 席瞮紧紧抱住了骆乔,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他不愿被动?,与她热烈地?共舞。 激烈的翻搅交缠,要?将对方拆吃入腹一般,两人的唇仿佛粘在一起不能分开。 形制相同?的婚服变得?散乱,不知过了多久,骆乔才微微抬高?嘴唇,额头?抵着席瞮的喘息着,感受到爱人剧烈的身体变化,用?沙哑的声音说:“这?么多花样?呢,你喜欢哪个?” 席瞮轻笑,嗓音醇得?像陈年的酒:“我都喜欢呢?” “那我们就都用?。” 骆乔低头?,再度亲吻她的新郎。 红烛,燃了一夜。 第274章 要说骆乔不愧是武将呢, 新婚第二日依旧准时晨起练武。 时辰尚早,席瞮也一同起了身,到?了院中, 就着晨光, 手里拿着一卷书,一边看书一边看妻子刀枪剑戟虎虎生?风, 也不知他这书究竟看进去几个字没有。 仆役们不敢打扰两位主子, 可这画面, 实在不怪他们忍不住不时偷偷瞅一眼。 噫,好怪。 临近辰时,骆乔收了刀, 席瞮放下书, 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手巾给她擦汗。 “等我一下。”骆乔道。 今早要拜见?父母,与长?辈、兄弟姊妹见?礼。 他们将婚礼安排在许昌, 自有其?意,两家的亲朋就不得?不赶过?来, 再过?得?几日就陆续要离开了。 骆乔简单清洗过?后换上一身新衣,与席瞮并肩往正堂而去。 他们到?时,席矩、申屠锦和席家的亲朋已经都到?了, 济济一堂。 昨日婚礼宾客众多, 有些?人被挤在后面都没看清一对新人, 今日算是第一次见?。 骆乔的凶名早就传遍天下,什么“煞星”、“女魔头”、“杀人如麻”之类的,实在是吓人。 今日一见?, 果然么, 空穴来风。 虽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可怕,但?瞧着也不是好相与的。 还有就是, 她真的好高。 席瞮就已经是十分高挑了,她竟没比席瞮矮多少,这屋中的女子几乎都比她矮了一个头。 一个女人这么高,站在面前就感觉到?压迫了,何况是这种百战之将,总感觉她所过?之处带起的风都掺着一丝血腥味。 从襄阳族地来的席氏族人也不少,有些?人就想起相州牧之争,被处置的那些?族中子弟。 那些?子弟是做了错事,可席司徒处置得?也太重了,为了个外姓人…… 新人已经见?礼到?这边了,想些?有的没的的小年轻一凛,拘谨地回以一礼。 待两人走过?,他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席始旦娶到?这样一个妻子,谁知道是如虎添翼,还是夫纲不振。 见?过?礼,一齐用了早膳,小俩口自去甜蜜,其?他人有的已经在准备行囊,过?得?两日就要启程。 回到?正院,骆乔拿出一颗杏放在桌案上,就是昨日扔进婚车被她接住的那颗。 她将杏的来历说了下,席瞮捏起杏,眉头不由自主地微蹙,说道:“去把巡视那条街的武候唤来问问。” 骆乔摇了摇手指,说:“咱们不要大张旗鼓地去查,要显得?偷偷摸摸的。” “你?要拿这颗杏做文章?”席瞮立刻就想到?:“长?安?” “对。”骆乔说:“长?安还没乱,穆泰还在胡作非为,嵇充实在废,帮他一把吧。” 那颗杏被察子拿走,几日之后辗转出现在了并州太原郡大将军府嵇充的桌上。 “骆高羽婚礼遇刺,暗器就是一颗杏,你?们信吗?”嵇充指着杏对属臣们说。 军师沉吟着说:“骆高羽此人,寻常刀剑都奈何不得?她,区区一颗杏就想刺杀她,她自己怕是都不信。” 左卫将军说道:“可她在追查,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看传来的消息,线索指向了长?安。” 众人一听见?“长?安”两个字,不约而同看向嵇充。 他们的大将军与长?安宫里的那位可是不死不休的,前些?日子,穆泰在朝堂上痛斥已逝的帝师,不仅驳回了给帝师的追封,还派人封了帝师的旧宅。 此事传到?太原郡,他们都怀疑穆泰是不是疯了,怎么敢这样! “你?们觉得?,这‘刺客’若是长?安派的,骆高羽查证后会善罢甘休吗?”嵇充问。 “她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军师语气森然:“她野心不小,今年若不是她成婚,以长?安之混乱,她的军队说不定早就越过?黄河,兵临河内郡了。一旦她拿下司州,西逼雍州,北抵汾州,对我们是极大的威胁。” 右卫将军很莽地说:“所以我早就说了,咱们就该先拿下司州。今年旱情?,西魏朝廷居然不放粮赈灾,那百姓肯定是怨声载道,正是我们打过?去的好时机。” 左卫将军与他不太对付,闻言便怼:“你?也说今年旱情?,西魏有旱,咱们没有吗?你?说打,说得?倒是轻松,粮草从哪里来?” “因敌取资啊。”右卫将军忿忿说:“咱们之前不都这样。” 左卫将军都不想和此等莽夫说话了,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态度!”右卫将军气炸,猛地一拍条案站起来,碗口大的拳头就想砸对面人脸上去。 “你?他娘的朝谁拍桌子瞪眼!”左卫将军可不是软柿子,敢当?着他面拍桌,他就敢掀桌。 两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军师等人去劝架,都多少被连累了。 嵇充额角青筋鼓动,看着一屋子混乱,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用力?砸了手里的茶盏。 茶盏碎裂的声音并不大,几乎要被吵闹声掩盖过?去,但?滚成一团的人就是瞬间就停了手,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在嵇充面前站成两排。 “怎么不打了?”嵇充冷冷问。 “末将知错。”众人齐声认错。 嵇充看着他们这一个个老实认错的样子,一肚子的火想发又?不能发。 上位者要大度,上位者要大度。 他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挥手让他们先退下,眼不见?为净。 从前在干办处,他看无论手底下的候官吵或打得?多厉害,张瑾都高高在上坐着,不为所动。 那会儿他还叫汪充,心里是不屑的,认真张瑾装,其?实心底不知气成什么样呢。 现在他自己坐在了这个看别人打架的位置上,才发觉装也是门高深功夫,他承认他这门功夫修得?不到?家。 他自然知道左右卫将军彼此不对付,正是因为他们不对付他才把他们提在这两个位置上,他们要相亲相爱的话,他就得?想太多了。 可看到?这两人动不动就打架,嵇充也是糟心极了。 这不,叫他们来议事,又?是半途就打架,这事议得?又?没下文了。 不过?…… 嵇充盯着桌上那颗已经有些?蔫的杏出神。 他又?怎会不知,骆高羽是想叫他与长?安那边对上,最好是能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想得?可真美。 但?他与穆泰中间横着他的父亲嵇合,也是决计不会合作的。 想到?父亲,就不免想到?穆泰竟敢不给父亲追封,父亲为两代皇帝尽心尽力?,熬尽心血死的,儿子、女儿甚至孙子都“贡献”了出去,穆泰凭什么不追封! 嵇充怒极,一把掀了面前的案桌。 总有一日,他要亲手摘下穆泰的头颅,祭在父亲坟前! 未央宫里,在朝上放话不给先帝师追封的穆泰其?实已经后悔了。 他在朝上说的都是气话。 因为朝臣们总是在他面前说“帝师在时如何如何”、“若是帝师定不会如何如何”、“帝师决计不会同意陛下如此荒唐”,叫穆泰一时都分不清,这大魏是他穆泰的大魏,还是帝师的大魏了。 以前被帝师约束着不得?自由便罢了,因为他是信服帝师的。 现在帝师人都不在了,这些?人居然扯着帝师的大旗反驳他每一句话,真是岂有此理! 穆泰一时冲动,就说了不给帝师追封的话。 其?实他是想的,礼部送上来是给帝师追封国公,他却是想给帝师追封为王,谥号他都想好了——诚谋忠勇。 还有帝师的那个儿子,若是诚心归降,他亦会善待,至少保证嵇充能寿终正寝。 可朝堂上的那些?人,一个个私心用甚,偏要作得?为国为民,道貌岸然之徒。 “陛下……” 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唤回了穆泰的神志,紧接着一双纤细柔软仿若无骨的手臂攀爬到?了他身上,将他的思绪彻底拉了过?来。 这是他新收的美人,一截细腰柔软得?叫他酥麻,一握上那软腰,他脑子里除了姿势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了。 “小妖精,怪朕冷落你?了。”穆泰与这妖精似的美人调笑。 美人缠在穆泰身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陛下在想什么,奴家都唤您好几声了。” 穆泰的手已经伸到?美人的衣襟里,随口说了句:“在想帝师的追封。” 一力降十会 第266节 “陛下这是后悔了?”美人笑问。 穆泰瞬间板起脸,毫不怜香惜玉地把美人往旁边一丢。 那美人胆子却大,并不怕穆泰生?气,又?缠了上去,说:“陛下想不想听听奴家的看法?” “你?一个贱婢能有什么见?识。”穆泰贬低道,转而又?说:“那就说来听听。” 美人一双狐狸眼微垂,遮去眼底的神色,用让男人酥软的娇媚声音说:“陛下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既然说出口了,断没有往回收的道理。今次陛下收回了话,妥协了,那些?朝臣们就知道该如何拿捏陛下。长?此以往,这大魏,是陛下您的,还是那人的,就不好说了。” 这话简直是说到?穆泰的心坎里,他就是这么想的,他一个皇帝,可绝不能让下头的大臣拿捏了,否则不就跟宋国那个傀儡一样毫无皇帝尊严可言。 美人又?说:“再说了,帝师的那个儿子还在造反呢,他都不在乎他父亲的一世?清名,陛下何不学学矩州那个女皇帝,也叫人写上个檄文,骂骂那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 “好,好。这可行,朕就代帝师骂骂那个不孝子。”穆泰一开心,大批华服美饰赏赐给美人,不过?有一句话他不同意:“矩州那个什么狗屁女皇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女人,她成不了事。” “陛下说得?是。”美人扭着腰挪到?穆泰身后,龇牙咧嘴地翻了个白眼,才再挪到?他另一边,问:“矩州那个女皇帝成不了事,那陛下觉得?宋国那个女魔头呢?” 穆泰脸色变了又?变,话却不敢说太满,最后只?得?悻悻道:“世?人惯爱以讹传讹。” “陛下说得?是。”美人道:“我就跟刘姐姐说不用担心,那女魔头婚礼上遇刺就算她查到?是咱们大魏做的,又?能怎么样,还能打到?长?安来不成。” “你?说什么?!”穆泰猛地站起来,把美人掀翻在地,又?俯身抓住她的衣襟,逼视:“那女魔头婚礼上遇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我们做的?” 美人楚楚可怜地说:“我也是听刘姐姐说的,刘姐姐是听谁说的我就不知道了,她说朝堂上下都知道,为何陛下您不知道呀?” 穆泰一把丢开美人,大喊:“摆驾漪兰殿。” 这是要去找刘妃问话。 美人爬起来,理了理衣襟,跟上去看热闹。 第275章 穆泰怒气冲冲地到了漪兰殿, 刘妃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抓住衣襟从坐席上提起来。 逼问:“女魔头遇刺的事情,是你传得人?尽皆知?” 刘妃都是懵的, 什么女魔头?什么遇刺? “陛下……” 她?才想问, 就被穆泰打断了,他阴森地说:“你还想着穆元是吧, 朕这就去杀了他, 让你想一辈子!” 刘妃大惊, 猛地扑上?前抱住要转身的穆泰的脚,惶恐道:“陛下,妾不知陛下说得什么, 自从?进宫, 妾与岐王再无瓜葛,求陛下明鉴!” 刘妃之前是岐王正妃, 是穆泰的嫂嫂,莫名被穆泰看上?强掳进宫, 岐王为此大病了一场。 朝野上?下对这种逆人?伦之事多有诟病,但穆泰不在乎,他是皇帝, 别说要个嫂嫂, 他把所有的臣妻要进宫, 他们也只能?乖乖把人?送给他。 可刘妃进宫后他也只宠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又有新鲜的美人?勾走了他,可怜刘妃后半辈子却要在这深宫里煎熬。 妖精美人?站在外头看了一会儿热闹, 瞧见旁边有一个女官满脸焦急想冲进殿内又不敢的样子, 她?想了想,把女官叫到一旁, 给了她?一个腰牌。 “陛下欲杀岐王,你快去岐王府让他逃吧,这是我凉风殿的腰牌,往双阙门出去,没人?查问。” 女官警惕地看着?妖精美人?,此人?昨日还跑来漪兰殿对着?她?家?王妃大放厥词,今日能?好心通风报信? 美人?轻轻笑了一下:“信不信由?你,到时你家?王爷死了,你和你家?王妃别哭就行。” 女官握紧腰牌,收进袖笼里,朝美人?行了个大礼,转身往双阙门跑去。 “都是王子皇孙,谁比谁差。” 女官听到这句话,脚步不停,双目从?惊惶变得坚毅。 妖精美人?看着?女官跑远,这才理了理有些散乱的云鬓,扭着?腰进去漪兰殿。 这里还有一个傻女人?就快被狗皇帝踢死了。 “陛下~~~~~息怒呀~~~~~” 另一边,女官顾不上?宫内不可奔跑的规矩,一路狂奔到双阙门,竟十分畅通,就算遇到宫人?内侍也没有阻拦叫停她?。 她?还来不及惊讶,到了双阙门时把凉风殿的要跑一亮,门卒立刻放行。 她?出了双阙门,才跑出几米甬道,就听背后有人?叫她?,她?焦急慌张却不敢不停下来。 两边城墙上?都是金吾卫,她?不听唤停下来的话,很可能?下一刻就被万箭穿心了。 “这位姐姐,这里有匹马,骑马去快一些。”追上?来的金吾卫牵着?一匹枣红马,把缰绳塞在女官手里。 女官不免有些发愣,双阙门内是永巷,所以出入这道门的多是宫里身份低微的宫人?内侍,这些人?哪有资格骑马,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匹马? “姐姐快走吧,别发呆了。”金吾卫推了女官一把,“可不能?误了正事。” 女官顾不得这一路上?的不合理,翻身上?马,对金吾卫道了声?谢,金吾卫抽了一下马臀,枣红马朝岐王府飞奔。 岐王府里,门客正在劝岐王借先?帝师之名,联合朝臣,发动万民,上?书皇帝。 “王爷,皇帝昏庸无道,先?帝师鞠躬尽瘁一辈子,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如何不叫人?心寒、大魏万民心寒。” “王爷,您可是先?帝的长子,国有妖孽,危亡之际,您就该挺身而出,这是为江山社稷呐!” 岐王穆元摆摆手:“不至于到国有妖孽的程度。” 门客怒其不争,下狠药:“那王妃呢?您与王妃鹣鲽情深,昏君如此大逆人?伦,王爷,您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耻笑您的么?” 穆元委顿在地。 正妻被兄弟强抢,这等奇耻大辱自然是叫人?难以下咽,可他不下咽又能?怎么办呢?起兵造反吗?他哪来的兵? “王爷,我等几个月来为您四处奔走,已?经有半数以上?的朝臣愿意支持您登基了。”门客低声?说道,双目皆是兴奋的精光,“王爷,就等您一句话了。” 穆元猛然向?后一仰,双眼大睁,往后蹭了两下,低吼:“你们……你们为何害我!” 门客愕然:“我等怎……怎会是害王爷?”让你登基为帝,怎么就是害你? 穆元用力摇头,悲苦道:“我与阿弟相争,苦的是百姓,得利的是敌人?,我怎么能?因一己之私陷大魏万民于水火。” 门客:“……” 你看我信你吗? 要不是看岐王给钱多给钱爽快,他们这些门客起码要走掉一半多。 为他好,为他辛苦奔走,他却总以为他们要害他,既然如此,还养他们这些门客作甚?是觉得银子多烧手? 你岐王把皇帝当?阿弟,皇帝把你岐王当?龟孙,你醒醒吧! 门客一肚子的话翻江倒海,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烂泥扶不上?墙,他就算是顶级工匠也没办法。 就在门客打算告退,计划自己要不找个山林归隐算了,长史跑进门来,急道:“王爷,王妃身边的玉屏回?来了,有要紧事与王爷说。” 穆元听是妻子身边伺候的人?,忙把人?叫进来回?话。 女官跌跌撞撞跑进来,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也不顾得被擦伤的手掌,急道:“王爷,快逃吧!皇帝要杀你!” “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岐王和门客一齐惊问。 玉屏就将漪兰殿发生的事,还有凉风殿美人?的帮忙,简明扼要地说清。 “王爷,别犹豫了,快逃吧!”玉屏说着?哭了起来,“我出宫时,王妃将皇帝拖住了,但拖不了多久的。” 门客却目暴精光:“王爷,都逼到这个份上?了,您要有个决断,性命攸关啊!” 穆元茫然地看着?门客。 门客说:“我等在城外安排了三?千好手,就等王爷登高一呼,咱们杀进未央宫去!” 女官觉得荒谬:“三?千人?有什么用,长安有金吾卫三?万,你们安排的人?还没进城就会被诛灭。还是快逃吧,别磨蹭了!” 一个说杀进皇宫称帝,一个说快逃保命,穆元本就是软弱糊涂的性子,根本拿不定?主意。 最后是长史看不下去了,再争论下去就完蛋了。 “王爷,先?逃吧,回?到衡水,咱们再召集天下有识之士,清君侧。” 门客觉得这样也行,立刻唤人?进来,把岐王架起来往外跑。 长史在看到玉屏的时候就心有不妙,便?一连串吩咐下去,套车的、打包行囊的各自去忙碌,他已?经跑去王爷的书房把王爷的印鉴符节等物收好。 岐王被塞进马车,火速出城。 长史暂时留下督促府里仆从?收拾。 岐王府的人?都以为皇帝就快杀到,收拾东西都是战战兢兢,岐王已?经走了,他们恐怕会成为皇帝的出气筒。 然而已?经三?天了,皇帝并没来,也没有派人?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自然是皇帝被凉风殿美人?劝住了。 “陛下,现在不是追究岐王的时候,要紧的是要查清谁派去的刺客。女魔头大婚遇刺,肯定?会恼,她?冲陛下发难,陛下这不是背黑锅了么。” “朕会怕一个女人?不成!”穆泰色厉内荏。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怕,但这天底下哪有臣子闯祸,皇帝被黑锅的。陛下您不心疼自己,奴家?可心疼您极了。” 这话说得穆泰很是熨帖,遂放过了刘妃,下令三?法司去查究竟是谁安排的去刺杀骆乔。 刘妃死里逃生,不住向?凉风殿美人?道谢。 “你也别谢我,我能?救你一次,不可能?次次救你。”这漪兰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美人?身上?的妖媚气瞬间一散,言辞冷冽:“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该怎么救自己吧。你指望岐王,他已?经跑了。” 刘妃怔怔地重复一句:“他已?经跑了。” “他连夺妻之恨都能?忍下,你不会以为真能?指望这种怂包救你出深渊吧。”美人?冷嘲道,纤纤柔荑轻捏住刘妃的下颌,“我在这未央宫里瞧了许久,狗皇帝那么多女人?,有脑子的没几个,希望你是少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刘妃惊愕。 自从?这位凉风殿美人?进宫后,宫里其他女人?统统失宠。 穆泰好新鲜,一个美人?从?不会宠过三?个月,凉风殿的这位却受宠了大半年,这位已?经有妖妃的名声?了。 美人?抬起另一只手,削葱一般的指尖缓缓滑过刘妃的脸颊,媚里媚气地说威胁之语:“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哟~~~” 一力降十会 第267节 刘妃一颤,不敢再问。 三?法司追查了好几天刺客幕后主使,线索竟然指向?岐王府,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岐王那样的,他还敢派人?去刺杀凶名赫赫的骆乔? 后来得知暗器是一颗杏后,他们一边觉得荒谬一边又觉得莫名合理。 皇帝又在催,他们最后记得将这个结果上?报。 皇帝一看,果然是穆元干的好事,根本不管合理不合理,当?即下令将岐王拿下。 金吾卫赶到岐王府,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岐王府一天运出几辆车,一天运出几辆车,连着?四五天了,不免引起了同坊邻居的好奇,但没人?去过问。 长安的人?虽然觉得岐王过于软弱,但对他的遭遇很同情,皇帝实在荒淫无道。 如今金吾卫上?门没抓到人?,去问这些邻居,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 “岐王去哪儿了?不知道啊?自打王妃没了,岐王都很少出门。” “岐王府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那我们哪里知道,不是说了么,岐王都很少出门。” “你们金吾卫什么意思?是怀疑我们窝藏岐王府一整府的人?不成?有脑子没有?!” 能?跟岐王当?邻居的,可不是什么小角色,这么一顿喷,金吾卫只能?灰溜溜回?去复命。 穆泰得知穆元跑了,更气,连下三?道令去捉拿穆元。 让他生气的还在后头呢。 岐王跑回?封地衡水,登高一呼,清君侧,诛妖孽,竟应者如云。 这些年被盘剥得极苦百姓,忍无可忍,举旗起义,但他们多是活不下去的农户之类的普通百姓,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有可能?就是县城,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吏。 起义之后,何去何从?? 此时,有个王爷站出来,高喊诛杀妖孽,要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他们能?不响应么。 短短半个月,岐王身边就聚集了万余人?,还有更多的人?在赶来的路上?。 穆泰气得吐血,又在朝上?下令派兵剿灭穆元,但被户部尚书当?场为难——今年粮食欠收,国库空虚,没有军费。 穆泰这里动不了,那边穆元又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大地盘,不仅岐州,还把泾州和夏州收入囊中。 这自然不是穆元的能?力,他只是被扯起来的一面旗帜,都是他手底下的门客们在奔走。 入冬之时,西魏竟被三?分。 东边,嵇充坐拥汾、并、肆、恒及燕州一半。 中间,穆泰坐长安,有雍、华、司三?州。 西北,穆元有岐、泾、夏三?州。 嵇充反倒势力最大,而后还传出了他与刘行谨合作的消息,两人?还结为儿女亲家?。 第276章 西魏三分?, 快得叫人猝不及防。 就连儿子都滚远了不在跟前显眼了,一心?沉迷养鸟的宋国皇帝闻燮听闻后,都惊了?。 “一颗杏就叫西魏这样了?” 曹邑称是。 闻燮放下鸟食, 在殿中踱了?一圈, 眼神?晦暗难辨,半晌, 曹邑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容。 曹邑抬头看去, 皇帝右边脸颊抽搐了?两?下, 旋即又恢复成平静祥和的模样。 “行,挺好,是个厉害人物?。”闻燮碎碎念着, 转了?一圈又一圈, 停下问:“她真在婚礼上遇刺了??” 曹邑道:“骆将军做事应该是有案可稽的。” 闻燮又笑了?一声,指着曹邑:“你啊, 你啊……” 没“你”下文,闻燮喃喃道:“朕听说嵇充被吓得连夜与刘行谨商谈联姻, 没有女儿就收养个女儿嫁去幽州。成都和晋乐在打骂仗,一个骂不孝不悌,一个骂乱臣贼子, 热闹得很。这么看来, 咱们大宋是最太平的, 有这么个女战神?、女魔头,是朕的福气。呵呵。” 曹邑袖手听着,自打所有在京的王爷就藩后, 皇帝就有点儿奇奇怪怪, 终日沉迷养鸟,朝政不理, 后宫不进,大有与满显阳殿的鸟天荒地老的架势。 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曹邑不说全了?解,至少也是八成,皇帝忽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平和慈悲,曹邑反而日日提起?心?神?小心?应对。 皇帝凶残发疯,曹邑倒不怕,就怕这种表面和气内里疯狂的。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长久面对这个平和仁慈的皇帝,万一何时放松了?警惕,下场是什么曹邑不敢想。 “你说,她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闻燮问。 曹邑答:“臣以为,该先攻打司州。” 司州位处雍州以东、并州以南、洛州以北、豫州以西,州中有渭水与黄河交接,和雍州以潼关分?割,州中有河内、弘农、高阳、建兴、平阳五郡,下辖六十?一县,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之一。 从前汉末年天下大乱算起?,在司州这个地界儿上发生的战争大大小小怕是有上千之多。 司州百姓也是很苦。 今天姓王的打来,明天姓李的打来,在打得最疯狂的时候,司州八成男丁被抓去了?战场上,一个村里五十?户,能有四十?户的空屋。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战争早日结束。 好不容易,天下四分?,战争不再那?么频繁,但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变好。 在魏国的统治下,汉家?的百姓几乎是被当做牛羊一样的对待,在一些贵族的庄园里,甚至连牛羊都不如。 魏国贵族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就算同是平民,汉家?的平民也要第一等。 他们交最重的税、干最累的活,辛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最后剩到自己手里的甚至难以养活三口人,这还是丰年。 到了?灾年,那?人就根本?不算人了?,易子而食之事亦常有发生。 贵族们夜夜笙歌,根本?不会管外面已经饿殍塞道,甚至还会觉得阻了?他们的路、碍了?他们的眼。 “司州地界上,几乎是十?室九空,能跑的都跑了?,不过那?些西魏贵族的庄园上还是畜了?不少奴隶,真打起?来的话,这些人……” 席瞮摇了?摇头,叹息道:“绝对是被送到最前面的。” 甘彭说:“那?能怎么办,打肯定?是要打的。别说咱们,嵇充肯定?也盯着司州,他从上党出兵,可长驱直入建兴郡。” 杨津边缓缓点头边说:“地极高,与天为党,曰上党。啧啧,这种好地方居然叫嵇充给占去了?,西魏皇帝真是没用?。”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甘彭轻推了?一下杨津,看向骆乔,兴奋道:“将军,咱们什么时候打司州?打司州先打河内郡吧?” 豫州仓曹元涛忍不住说道:“今年收成不算好,下官以为该休养生息。” 户曹丁禁深以为然:“豫州连年用?兵,是该休养生息了?。” 甘彭反对:“咱们如今形势大好,就该乘胜追击,一举攻下西魏。” 元涛立刻拿出算盘来:“就以一万兵马开拔的费用?,我?给你算。”几乎是怼到甘彭的脸上一笔一笔打给他看。 粮草、马匹、武器、辎重等等等等,每行军一里要多少钱,战期每多一天要多少钱…… 配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把甘彭算得是头晕眼花。 末了?,元涛一脸委屈的叹气:“甘校尉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甘彭败下阵来。 杨津接上:“军费又不是我?豫州一地出,朝廷那?边才是重点,咱们可是为了?皇帝打天下。” 说到朝廷发下的军费,治中从事谢亭就不能保持沉默了?,豫州与朝廷各项账目往来都是他在负责,他立刻大吐苦水:“每次去兵部要钱,他们就推三阻四,答应好的九月给,能在十?二月之前到位一半,都是我?嘴皮磨破求来的。你们是没看见,我?这些年许昌建康的往返,马蹄都跑坏了?十?几副。” 谢亭说到动情之处,喷了?杨津一脸口水,杨津用?袖子擦擦脸,缓缓把自己坐矮。 骆乔饶有兴致地看着堂中的文武对峙,文官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了?。 入冬之后,百姓休养生息,豫州的各级官吏则要为明岁政务先做计划,今日州中文武官员皆在,是为讨论?司州要何时打怎么打。 席瞮抛砖引玉后,就让其他人畅所欲言。 很明显,论?辩才,武将不及文官多矣,几乎是被全方位碾压。 不过武将们也不慌,他们还有个大杀器没上呢。 武将都败北之后,他们的目光一致投向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的男人。 文官也都看过去,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 被众人注视着,骆意微微一笑。 甘彭等人目光炽烈,就差没站起?来摇旗呐喊:军师,上啊,给对面那?些耍嘴皮子的一点点智慧的震撼。 “要攻下司州其实不难,从司州内部下手。”骆意走到挂起?来的舆图前,“你们都忽略了?司州有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什么突破口?”谢亭问。 骆意手指点在函谷关旁的弘农郡上:“弘农杨氏。” 骆乔笑了?一下。 前汉以“司隶校尉部”之名,绕长安、洛阳两?京建制七个郡,此处关中合称“三辅”的京兆、冯翊、扶风,位西河以东合称“三河”的河东、河内、河南,而在两?京中间地带,战略上负责两?京间战略通道的就是弘农郡。 弘农郡其位置对长安之紧要,不言而喻。 以弘农郡为郡望的杨氏士族起?势于前汉,有祖孙四代皆为太尉,时称“四世太尉,东京名族”。 到汉末之时,杨氏有一支被疑叛逆而遭到杀戮,后来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杨氏的旁支投靠了?其中一支势大的诸侯,还把女儿给嫁了?过去,以外戚身份专权却没争过另一支外戚,最后被诛了?三族。 这之后,弘农杨氏蛰伏了?起?来。 有士族底蕴,占据战略要道,在魏建国时族长被魏帝请去长安,当时世人皆以为弘农杨氏要完,却不料魏帝对其礼遇有加,实在是惊了?世人下巴。 虽是如此,杨氏族人在魏国出仕的人还是不多,大约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也没有沾染魏国顶层的权力,出仕的子弟任的皆是些不上不下的职位。 “就是这些不上不下的族人,正好保得杨氏在魏国的安稳日子。”骆意说道:“太显眼了?,就算魏帝想保,八姓贵族却不会答应。太平庸了?,亦早就被贵族瓜分?了?。” “这么看来,杨氏的族长是个聪明人。”谢亭说道。 骆意却摆摆手:“那?也只是前两?代族长了?。现在的这位没什么大才,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刚好。” 说罢,他让一旁的书?令把准备好的弘农杨氏的情况发给在座各位。 一力降十会 第268节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打西魏,怎么能不把西魏的各方势力调查清楚。 但骆意发下的这份弘农杨氏的资料也过于清楚了?,就连杨氏族长去年新纳了?一房妾室都写在里面,那?妾室身份还不简单,是八大姓之一的贺家?的一个庶女。 以八大姓的高高在上,把女儿送去做妾,哪怕是个庶女,也不符合常理。 要说贺家?无所图,怕是连三岁小儿都不信。 何况还是选在一个很敏感的时间——西魏帝师嵇合去世,嵇合之子带兵出走,嵇家?后继无人瞬间败落。 “杨氏族长难道不知道这是接回来一个催命符?”甘彭不理解。 “知道又能怎么样,”元涛摇摇头,“他没有他的父祖之才,没有破局之法,只能先拖着呗。” 谢亭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以,咱们是去救他命的,他也拎得清,已经暗中派人回信了?。”骆意从袖笼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各位传阅。 杨氏族长在信中十?分?感激骆乔的帮忙,并答应带着族人和庄园里的奴仆去占领函谷关。 函谷关一旦被占领,司州通往长安的要道就被切断了?,函谷关易守难攻,长安的兵过不来,被群狼环伺的司州就是一块大肥肉。 杨氏只一族之人去占函谷关还是很有难度的,所以骆乔这边要出兵牵制住司州的兵马,长安那?边最好也能分?身乏术。 “开春后,陈兵荥阳、虎牢,威慑河内郡,农耕备战。”最后,骆乔做了?总结,将明年战备一锤定?音。 治中从事谢亭去跟建康扯皮要钱粮,别驾柳赟去跟洛州商议联合出兵,仓曹元涛计划军资,户曹丁禁和兵曹上官奔计划明年的兵役,功曹康立道和士曹刁诗高准备医药辎重等。 席瞮将各人负责之事一一安排下去,众人领命,这个冬天有得忙了?。 待从刺史府出来,元涛一拍大腿:“嗨呀,上当了?。” 丁禁问他:“上什么当?” 元涛看着他们这群文官,说:“还是叫那?些个耍刀的如愿以偿了?。” 众人:“……” 还真是。 康立道喃喃:“骆军师要是到咱们衙门里来,咱们能省多少事啊!” 众人一齐点头:“是啊是啊!” 第277章 进入冬月之后, 许昌下了?大雪。 庭中皓色迷迷,仿若天上仙子?揉碎了白云飘洒在天地之间。 骆乔在天光微熹时就掀开厚重帘栊,对着外头雪白的一片呵出一口热气, 反手将帘栊捂紧, 不叫冬雪溜进了室内。 随后操起长刀,先来热热身。 冬日, 在温暖的室内, 总是很好睡的。 很不想起床, 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和?床榻长在一起,哪怕自律如席瞮也是一样。 他醒来时,一摸身边的位置, 自然没人, 还没什么热乎气了?。 他裹紧了?被褥,为自己的惫懒小小的心虚了?一下, 旋即又理直气壮:这世上就没有人比我?娘子?更自律勤勉,那是因为天降大任与她, 我?一个平平无奇普通人,懒一点很正常。寒冬万事?休,都猫冬呢, 衙门里也没啥事?, 我?就睡一次懒觉怎么了?。 旋即, 他理直气壮地闭上眼,准备睡个回笼觉。 庭中骆乔收了?招,先去西边的暖房更衣, 才回到卧室, 诧异席瞮还未起。 往常他虽没自己起得早,却绝不是懒懒赖床的人。 骆乔进了?卧室就察觉到席瞮的呼吸并不轻缓平稳, 显然是没睡着只闭着眼呢。 她在床边坐下,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他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 席瞮不胜其?扰,迅速偏头张嘴去咬那根手指,骆乔还能叫他给咬着,手飞快一收,看他不动,又去戳。 骆乔笑:“咱们席刺史终于学会?偷懒了?,可喜可贺。” “昨日下雪,左右无大事?,今日便不早起了?。”席瞮不仅自己不想起,还想把骆乔拉进被窝里一起,“下雪天就该围着厚厚的暖裘烤火煮茶温酒。” 骆乔想了?想,说:“昨日甘彭他们去冬猎,送了?一头鹿来,今日就温一壶酒赏雪,把鹿烤了?。” 席瞮嗯了?一声,握着他家娘子?的手懒懒从床上坐起来,头靠在娘子?肩上,如瀑的长发倾泻发尖扫着骆乔的手,她动了?动,把人抱住。 “幼时,雪天不想晨起念书练字,父亲就亲自动手把我?的被子?掀了?,把我?拎到外头冻醒了?才放回去。”他是长子?嫡孙,父母对他的要求格外严格,小时候不是不委屈的,也正是这样的严格才长成了?后来的无双公子?,“那时我?就想,待我?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下雪天一定不要早起。可是习惯已经养成,就算没有父亲的督促,下雪天我?也不会?赖床了?。” 骆乔笑:“那你现在这是……?” “我?现在有你了?。”席瞮抱紧自己的娘子?。 现在又有人叫他起床了?,那定要赖一赖床。 骆乔顺着夫君的长发,慢慢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学父亲那种粗暴动作,抱你起床,好吧。” 说着,一侧身,右手穿到席瞮膝下,将他横抱起来。 骆乔的力气,别说抱个大男人了?,千钧鼎都扔着玩儿的,她甚至觉得自家夫君太轻了?:“你是不是又瘦了?,我?去巡营的时候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席瞮要辩解,骆乔根本不给他机会?:“别狡辩,我?抱得出来。”她只是力气大,不是感觉不出重量的变化,她连一块豆腐多一两?少一两?都掂得出来。 席瞮:“……”环着媳妇儿的脖颈,沉默望着房梁。 前几日为冬藏和?清点的确忙了?些,但?他觉得自己没瘦,还是玉树临风的样子?。 待洗漱完毕,两?人坐下用早膳,厨房那边已经吩咐准备烤鹿。 席瞮看着外头的雪景,想到:“把骄骄叫来一起吧。” 成婚之后,席瞮就跟着骆乔一起唤骆意的乳名?。 “他这种天是绝对不会?出门的。”骆乔补充:“房门。” 房门?席瞮有些惊讶。 骆乔道:“骄骄是胎里带的不足之症,身子?弱,风一吹就倒。” 席瞮说:“那就咱们过去吧。” 话毕,便让仆役去通知厨房,把东西打包了?,待会?儿去骆宅。 骆宅。 阿爹走马上任相州都督去了?邺城,阿娘跟着一起,姐姐成婚搬出去了?,偌大一座宅子?除了?侍卫仆役,只有骆意和?骆找找一人一虎。 没人管,这大雪天的骆意根本不想起床。 而?骆找找,早就醒来已经在雪地里撒欢打滚了?一个多时辰,滚了?一身雪。 最喜爱的人今天都这时候了?还没有动静,骆找找走到骆意屋前,抖了?抖毛把身上的雪抖掉,用头把门顶开进了?屋,进去后尾巴一甩把门关上。 骆找找绕过屏风,看到床上拱起的长条,前爪搭在床沿,大脑袋凑过去。 干嘛一动不动的?不会?死了?吧? 胡须上感觉到了?气息,好在没死。 骆找找:“嗷嗷嗷。” 骆意无奈地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推开大老虎头。 “骆找找,你多久没刷牙了?。” 骆找找歪了?歪头:“嗷嗷。” 骆意无奈地拥着被子?坐起来,在骆找找坚持不懈地用大爪子?扒拉下,起了?身。 仆役们听到了?屋里的动静,立刻端水盆拿竹盐,衣裳都是暖好的,确保他们柔弱的郎君不会?被冷到一点点。 林楚鸿去了?邺城,把身边做事?最稳重的墨琴留下来照顾骆意,在墨琴的指导下,仆役们将骆意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好在他身量高,否则就是个圆球。 骆找找要最喜爱的人跟它一起去庭院玩雪,叼着骆意的衣摆就把他往外拉,骆意一脚踏出,被冷得一哆嗦,说什么也不肯出去,无论骆找找怎么叼。 “嗷嗷嗷。”骆找找急得都快说人话了?。 “郎君,大姑娘和?姑爷回来了?。”仆役喜气地来跟骆意说。 “哼,总算是想起我?了?。”骆意接过琴姨递来的手炉,把兜帽戴上,一脸勉勉强强地往正堂走。 骆找找慢慢悠悠跟在他身侧。 半个时辰后,骆宅临湖水榭挂上了?厚重的帘栊挡风,只留下被风的一面供人赏雪,火盆摆了?一圈,骆意脚边还摆了?一个火笼子?,叫他一点儿也冷不着。 甘彭一群人去冬猎,收获还不错,往刺史府和?骆宅各送了?两?头鹿,另有一些野兔山鸡之类的。 三人烤羊烤鹿,骆找找就在庭院里吃着兔子?当零嘴。 骆意瞧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看了?看天色,说道:“这雪估计还有几日下,再过两?日积雪厚重,恐压塌民房。” “前日初雪时已经下发公文?,叫各郡县、乡里随时准备铲雪。”席瞮说道。 骆乔把先烤好的羊腿盛给弟弟,说道:“已经下了?令,役兵们操练之余给老弱妇孺铲雪,还有官道、乡道都安排好了?。你就老老实实猫冬,今冬寒冷,反正你也出不了?这个门。” “哼!”骆意狠狠咬住羊腿,朝席瞮瞪去。 他才不想瞪姐姐,那只能瞪姐夫。 席瞮很无辜,只好烤些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绿叶菜,盛给小舅子?,让他吃得荤素搭配。 骆意把口中的肉咽下,嘟嘟囔囔地说:“待将来,天下太平,我?要搬去南边住。听说南边冬天一点儿也不冷。” 骆乔说道:“南边冬日不冷,但?林多瘴气多,民智未开。” 骆意道:“苍梧王不是人在苍梧郡了?么,希望他能努力清肃邦畿,劝课农桑,宣布德化,敦谕五教?。将广州打造成安全繁华之地。” 席瞮说:“那你可能抱太高的期望了?。”苍梧王忙着争夺皇位,封地他肯定会?治理,但?他的治理肯定是为他争夺皇位而?做。 骆意瞪了?姐夫一眼,说什么大实话,他根本不想听实话。 “那将来让你出任广州刺史,你又能教?化百姓,冬日又不会?受寒,一举两?得。”骆乔给一支快烤好的羊腿洒安息茴香,“听闻广州有很多奇怪的水果但?好吃的水果,你可以多吃吃。” 骆意觉得:“也不是不行。”然后又问:“那将来姐姐你想在哪儿?” 骆乔想了?想,然后朝席瞮看去一眼,再看看弟弟,玩笑道:“要不,我?就在朝中,嗯,只手遮天。” 一力降十会 第269节 “甚好甚好。”骆意和?席瞮大笑出声。 骆找找吃完它的零嘴听到笑声慢慢悠悠走进水榭,趴在骆意身边,大脑袋搭在他腿上,安息茴香浓烈的气味熏了?它鼻子?,它冲着气味儿来的方向就打了?一个打喷嚏,正在喷在快烤好的羊腿上。 三人:“……” 这是什么破老虎,故意的吧。 这都要烤好了?。 “骆找找跟谁学得这么恶心?”骆乔一眼盯着弟弟,“不能是你教?的吧?” 骆意大声喊冤:“我?怎么可能这么没素质!” 他薅住老虎颈子?,逼问:“找找,你快说,你这跟谁学得没素质?!” 骆找找:“嗷嗷嗷。” 骆意抬头,说:“它说,跟姐夫学的。” 席瞮瞪大了?眼,对着天降黑锅喊冤:“我?都不敢靠近它,何况我?绝不会?如此没素质!” 骆意就看向姐姐。 骆乔朝她微笑:“你觉得是跟我?学的?” “没有没有,”骆意摇头,“我?是想说,夫妻一体,既然姐夫不肯承认,就只好委屈姐姐了?。” 席瞮都快被冤死了?:“不是我?,我?没有。这老虎和?你最亲,言传身教?,骄骄,你该以身作则才行。” 骆意:“你这就瞎说了?,你何时见过我?没素质?” 的确是没有,骆意惨绿少年轩轩霞举,引得多少许昌闺秀引颈而?望,就想看他一眼。 席瞮:“那你又何时见过我?没素质,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骆乔把烤架上的羊腿换了?一只,合着耳边又一次幼稚的争辩声,重新刷油开烤。 第278章 瑞雪兆丰年, 豫州的这个冬天过得?暖乎乎,宋国?的大部分百姓这个冬天都还能过得?去。 但在北边,普通百姓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奴隶就更别提的, 只能靠一点点秸秆御寒,可秸秆又能挡得?了多?少风。 对比西?魏三方?地盘, 刘行谨治下又好一些, 今年受旱情影响粮食欠收, 但刘行谨给治下降了税,虽然他手底下的官吏多对此有不同意见,百姓们倒是实实在在感?激刘将?军的。 嵇充亦有心在自己地盘上降税, 收拢一下民心, 却在与军师几番商议后发现行不通,只得?作罢。 对嵇充来说, 现在最终要的是稳住拉拢手底下的武将?和官吏们,他在北方?这几?股势力当中?根基最浅, 既要立威亦要怀柔,至于民心,那是彻底站稳脚跟之后的事情了。 “大将?军虽未降税, 但也没有加税, 比起长安那边, 大将?军不可谓不仁慈。今年收成不行,万一明年有战事,咱们的士兵也需要粮草。” 这话算是说到嵇充的心坎里?, 明年南边肯定会有动作, 最有可能就是攻打司州,他占据上党, 司州一乱,傻子才不会趁机分一杯羹呢。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嵇充便将?降税的想法摁下,不过他下来公文?,明令禁止各郡县巧立名目横征暴敛。 要说中?原大地最惨的百姓在哪里?,非穆泰之下莫属。 他的兄长穆元打着清君侧诛妖孽的名号,与他地盘两分对着干,他气?归气?,也派兵去与穆元小小的打了几?场。 值得?一提的是,穆元手底下是临时拉起来的队伍,也没有善战的将?领,被?穆泰这边打得?节节败退。 可穆泰这边突然来了一个让前线将?士们吐血的操作—— 入冬之后,穆泰忽然下令要在北宫建一座赏雪楼,要建七层,能俯瞰全长安的雪景这样的。 他要大兴土木,户部一算需要的银子,立刻跪在宣室殿前痛哭说没钱。 “陛下,岐州还打着仗啊,军费都支撑不住,哪有钱建赏雪楼啊。” 穆泰就说:“那就撤兵,不打了。” 户部尚书傻眼了。 不是,打仗是儿戏吗? 岐王这是在造反,你不知道? 皇帝,你还能昏庸得?更离谱一些吗? 反正?穆泰不管,他答应了美人要建赏雪楼,那就是一定要建。 六部尚书一齐到宣室殿前跪求穆泰收回成命。 工部尚书是个有点儿血性的中?年人,见皇帝怎么都说不通,当即就撞柱血谏,要不是兵部尚书看他动作不对拉了他一把?,否则他就不是磕破了头皮流了点儿血这么简单,就是当场殒命了。 “你糊涂啊,咱们这个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你撞死了不仅劝不了陛下一点儿,你要真死在大殿上,陛下反而会迁怒你的家人。”户部尚书来劝在家养伤的工部尚书。 “那怎么办?由着陛下胡闹吗?” “归根究底,陛下行事越来越荒唐,都是因为那个妖女,我们应该先除掉那个妖女,再好好规劝皇帝。” “我们上疏陛下请诛杀妖孽,陛下肯定不会同意。” “我看你是真撞坏脑子了,陛下对那妖女宠爱甚隆,咱们去上疏,肯定惹恼陛下。咱们去请见皇后!” “皇后?” “妖女身在后宫,自然是由皇后管着,皇后出身名门,就算惹恼了皇帝,他也不会对皇后怎么样的。” “这能行吗?” “总要试一试。” 户部尚书当即就让妻子递了牌子面前皇后,将?话同皇后一说,没想到皇后摇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皇帝对凉风殿那位正?在兴头上,吾现在动她,与找死无异。” 户部尚书听了夫人回来说的话,很迷茫。 难道拿那妖女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那赏雪楼是非建不可了吗? 穆泰的确是非建赏雪楼不可,过几?日又在朝中?提起此事,直接下令退兵和征发役夫。 勤王军节节败退,岐王天天听不好的消息,焦虑得?不行,人都瘦了一大圈,忽然就听战报说长安退兵了,勤王军又把?失去的地盘小心翼翼占了回来。 穆元傻眼:“怎么回事儿?” 门客答道:“长安那边的眼线来信,说昏君要建高?楼,军费要挪去建楼,就退兵了。” 穆元更加呆,他弟弟原来是这样的皇帝。 西?魏皇帝大冬天征发役夫,还要求工部最少一年就要赏雪楼建起来,工部尚书在家养伤,工部侍郎去他家跟他哭:“下官都想挂印辞官了。” 工部尚书说:“谁不是呢。” 同僚二人抱头痛哭。 长安现在能征役夫的只有雍、华、司三州,三州百姓得?知朝廷要强征,处处哭声震天。有些县民风彪悍一点儿的,直接把?来征壮丁的官差或赶走或绑起来,还有直接杀了的。 弘农郡,百姓不堪苦役,与郡守衙门起了数次冲突,弘农杨氏趁机收留了许多?人,充作杨氏家奴。 朝廷征役夫只能征平民,贵族蓄养的奴隶是不在征役名单里?的,哪怕贵族的奴隶各个强壮如牛。 弘农郡守也是没办法,朝廷命令如此,他只是听命行事。 杨氏这么做,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杨氏也别太过分,这架势是要把?全郡百姓都收为家奴不成。 弘农郡守登门拜访杨氏族长,但接待他的是族长之子,还不是嫡长子。 “郡守,家父病重,起不得?床,不能前来见郡守,还望海涵。” 郡守除了海涵能怎么办,总不能冲到人家卧室里?去吧。 他声色俱厉地说了几?句,叫杨氏收敛一点儿,否则朝廷怪罪下来杨氏是吃不了兜着走。 “尔祖上与朝廷有功,但功劳这种东西?一向很难说,谁也不能只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过日子,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郡守说得?对。” 杨三郎点头哈腰地把?郡守送走,随后去到祠堂,杨氏族长和族老们都在此处,见到他回来,问道:“如何?” 他便把?弘农郡守的话一次不漏地说与众人听。 “郡守都上门了,咱们这事的确是不能再做。再者,族里?的粮食也是有限的,总不能让族人饿肚子吧。” “咱们的人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不到,这么点儿人,真能占得?了函谷关?吗?” “行不行都得?试一试,朝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都了解。” “还有那贺家,盯着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倘若他们在昏君跟前进谗言,昏君对咱们家发难,咱们就危矣。” “对啊,咱们现在面临的不是能不能占得?了函谷关?,而是必须要占领了函谷关?。” 众人说完后,一致看向族长,请他给个定心丸。 族长从袖笼里?拿出一封信来给族老们看:“许昌那边已?经答应了,开春后就屯定荥阳、虎牢等。煞星一旦现身荥阳,河内郡就该紧张了,朝廷若往河内郡增兵,雍州守卫势必空虚,那拿下函谷关?至少五五开。” 杨氏族老们提着的心虽然未全然放下,可魏国?头前的皇帝无论是何种性格还能有商有量,现在这位就是个疯子变态,以如今之形势,他们只能破釜沉舟。 穆泰这一系列疯疯癫癫的操作,让西?魏的百姓与他更加离心,各处民乱不断。 他这般“善解人意”制造机会给各方?势力扩大地盘,谁会不领情呢。 别说与他相邻的宋国?、嵇充部,隔着的刘行谨和齐国?也都虎视眈眈,就连困在矩州的周祈都想参与这一“盛事”。 各方?势力除了盯着长安,也在盯着许昌。 休整了一年,骆乔不可能没有动作。 骆乔也知道自己被?人盯着,都等着从她手里?捡漏。 “齐国?皇帝有点儿意思啊,居然派使臣去建康。”骆乔接到建康的邸报,笑着说道:“之前还特意送了国?书来骂我们。” 骆意道:“周女皇把?矩州经营得?还不错,齐国?那边就有人说齐国?如今一片混乱都是因为皇帝无能,连个女人都比不上。” “皇帝无能,连女人都不比不上,齐国?的大臣岂不是更无能,毕竟连皇帝都不是。”骆乔嗤了声:“我倒是挺想看齐国?出个女皇帝的。” 席瞮说道:“齐国?皇帝一时半会儿拿矩州没办法,现在只能先与我们大宋修复关?系,无论是对付矩州,还是借道梁州刚打西?魏,都绕不开我们大宋。” 骆乔把?邸报扔在桌案上,懒懒道:“那就先把?占了我们的益州和黔中?还回来。” 一力降十会 第270节 席瞮道:“齐国?国?都在益州成都。他们肯定是不会主动归还的。黔中?倒是可以商量,咱们放出风声去,说周女皇曾说过,只要我们助她回国?登基,就会把?黔中?还与我们大宋。” 骆意点头:“不是不可以。不要说助周女皇回国?登基,只说助她回国?。齐国?不还为这事来过国?书么,正?好。再表明益州和黔中?本就是我们大宋的。还要暗示,大宋不会给齐国?借道,咱们骆将?军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他说着,觉得?很可行。 借着齐国?周姓姐弟俩的矛盾,先把?黔中?要回来。 至于益州,肯定还得?打。 骆意想到,立刻就提起笔,写了几?封信,以骆乔的名义?分别送往建康和荆州。 第279章 开春之后, 冰消雪融,豫、相、洛三州联合屯兵荥阳、虎牢两地,主帅骆乔, 威慑司州。 长安大乱, 连下几道国书去建康,诘问宋帝是不是一意孤行挑起战争。 宋国鸿胪寺回以?国书, 反问西魏, 宋国在自己的国土上屯兵, 关你?们?西魏何事,与其操心我国屯兵,不如操心操心你?们自己的赏雪楼建好没有, 缺不缺石料木材。 穆泰在朝上大怒, 喊:“给朕即刻发兵,攻打荥阳!” 廷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没有一个?人应。 皇帝疯了,他们?可没疯, 先不说打不打得赢,兵呢,粮草呢。 穆泰不管这些?, 只知?道自己的命令下了, 没一个?人搭理。 以?前阳奉阴违, 现在是直接跟他对着?干,接下来是不是要造反?! 他狂怒,当廷就要把兵部尚书砍头。 廷上终于有了动静, 跪倒一片求皇帝息怒, 但没有人去动兵部尚书。 穆泰无能狂怒,只得拂袖而去, 回宣室殿的时候一名刚调来伺候的内侍手脚重了一点点,摆放碗碟时弄出了声响,立刻就被穆泰借题发挥,下令杖毙。 没人敢劝皇帝,未央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尸体抬走,清水冲刷了血迹,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同是内侍宫人,有的对此已经麻木,有的物伤其类。 凉风殿的美人听了眼线来报,顿时有了个?主意。 她起身唤人为她梳妆打扮,并要求:“妆容妖媚一些?,如此才能不辜负那些?大臣们?给我的‘妖妃’之名。” 宫人们?动作麻利地为她梳妆,不一会儿,原本艳丽的五官就变得妖气十足,坐实?“妖妃”之名。 她软腰款摆的到了宣室殿,一声婉转绕耳:“陛下~~~~~” 穆泰看到是她,脸色也并没有好一些?,颇为不耐地问:“朕没有传唤你?,你?来做什么?” “得知?陛下心烦,奴家怎能安心待着?。”美人倚到穆泰身上,纤纤柔荑在他身上游走,“陛下被人欺负了,奴家心疼。” “贱人,谁说朕被人欺负,这天下谁能欺负得了朕!”穆泰大怒,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美人。 美人幽幽地说:“那女魔头在荥阳、虎牢屯兵不就是在欺负陛下么。” 穆泰:“……” 美人一看有戏,立刻爬起来,缠在穆泰身上,右手抚在他的心口,帮他大骂女魔头。 穆泰的神色渐渐放松,显然美人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女魔头欺人太甚,宋国那个?窝囊废惧怕她,他大魏的朝臣也惧怕他,但他穆泰可不怕! “陛下真命天子,当然不会怕女魔头。”美人说:“奴家以?为,陛下就该给女魔头一个?教训,断不可让她再?继续嚣张下去。” 穆泰深以?为然。 “陛下何必御驾亲征,亲自去给女魔头一个?教训,想必那女魔头听到陛下威名就会吓得逃跑。” “御驾亲征?”穆泰吓了一跳,张嘴就否定:“不可能!” 美人一脸疑惑:“为何不可能,陛下不会是也同朝中那些?废物大臣一般,害怕那女魔头吧?” 穆泰冷嗤:“朕会怕,笑话?!” 美人道:“那陛下为何不敢御驾亲征?” 穆泰顺着?她的话?就是:“谁我朕不敢!” 美人立刻就缠在穆泰身上,一脸真情?实?感的崇拜:“奴家就知?道,陛下是全?天底下最英明神武之人。” 穆泰在美人一声声的吹捧当中,逐渐迷失自己。 到了三月,又有一个?坏消息传到长安。 嵇充在上党屯兵,无论是与宋国达成合作,还是想捡漏宋国,对长安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司州一失,雍州危矣。 西魏大臣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疯狂想对策。 他们?不顾穆泰震怒,强行叫停了赏雪楼工程,又派人去岐州面见岐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魏正?值危难之际,兄弟应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而不是同室操戈,陛下自您离开后一直都在后悔,只是他到底是皇帝,还是得王爷您先服软才行。 岐王本就是个?软弱性?子,被如此情?深意切地劝说,当即就有些?意动。 要不是有性?命之忧,他是绝不会连夜逃出长安的,到了衡水郡,他没有一日好睡过,夜夜噩梦都是穆泰带兵打上门来砍了他的头,要不就是王妃凄厉地质问他逃走为什么不带她。 他手上没什么可用之人,要不是穆泰为了建赏雪楼而突然退兵,他早就再?度逃跑了。 如果……如果能再?度回到以?前的日子…… 岐王拿不定主意,去问门客。 门客只反问了一句:“回去不难,难的是,皇帝再?度对王爷下手,王爷有把握能逃得掉吗?” 岐王语塞。 他真的没有再?一次死里逃生的把握。 纠结到后来,岐王痛哭。 他既不想看大魏遭此危机,说不定灭国都有可能,又不想死,还是死在兄弟手里。 该怎么办呐? 往日给他出了不少主意的门客这一次始终保持沉默,让岐王自己做决定。 在岐王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来衡水郡的说客没有劝回岐王,但也不是无功而返,岐王的地盘上收了一批夏粮,让他带回去了近百车。 长安的大臣们?得知?这个?结果,亦是无可奈何。 “倘若当初登基的是岐王,咱们?大魏说不定比现在要好些?。”工部尚书有感而发:“至少岐王仁慈听劝,不像今上刚愎自用。” 户部尚书捂住他的嘴,惊呼:“你?不要命了,说这种话?!” 工部尚书挣脱了口鼻上的手,道:“没有旁人我才敢说的,你?就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吧。” 户部尚书并不否认,可他谨慎惯了,也不敢附和。 皇帝荒唐至极,又不像之前有帝师规劝约束,反倒是叫他们?六部空前团结起来,是政斗也没有了,乱弹劾也没有了,齐心协力把朝政撑起来。 “我不想做亡国奴啊!”工部尚书如此叹道。 户部尚书连连点头,谁又想呢。 他能想象得到亡国之后他们?的日子会有多惨,他们?怎么对待汉人的,待汉人强势后定会百倍偿还。 或许…… 换个?皇帝真能行得通。 户部与工部找到其他四部,将想法一说,看得出来四人有意动。 刑部尚书迟疑:“可内史令和侍中……” 兵部尚书愤慨道:“这两人都是靠着?讨好昏君才身居高位的,咱们?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釜底抽薪。”吏部尚书倒是最有决心的,“我同意拼这一把。” 礼部尚书忧虑地说:“今日在宣室殿觐见陛下,他又提御驾亲征之事。” 五位尚书:“……” 从三月到现在六月,皇帝对御驾亲征还没死心,真是不晓得怎么说他了。 他对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他有什么能力御驾亲征,他上过战争吗?读过兵书吗?拿得起到吗? 张嘴就是御驾亲征。 上两个?御驾亲征的,一个?被圈在建康,一个?下落不明。 御驾亲征,御驾亲征,他穆泰征得起吗?! 六部尚书说起“御驾亲征”就一肚子怨气,这昏君真不想伺候了,就想立刻马上换个?皇帝。 六人达成一致,开始捣鼓起来。 朝堂上,西魏分别?向宋国、齐国和刘行谨部派出使臣,求和与搞事的意味儿明显。 他们?也不装了,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今年?风调雨顺,宋国等到秋收后肯定又有钱打仗了,他们?只能一边求和一边搞事。 齐国现在为黔中之地头疼不已,肯定恨死宋国了,这个?时候不挑拨什么时候挑拨。 刘行谨那边,与嵇充的联盟一看就是岌岌可危的,嵇充收了个?义?女要嫁娶幽州联姻,刘行谨就收了个?义?子娶那个?义?女,两人联姻了又没完全?联。嵇充要是能拿下司州哪怕一小块地盘,刘行谨就该慎重考虑与他的联盟了。 还有那个?女魔头,她辛辛苦苦攻打司州,嵇充在旁边捡漏,她能乐意? 西魏朝廷认真起来,顶住昏君的压力,做事还是有些?章法的。 他们?甚至连矩州也派了使臣,还有宋国的三位王爷那里也暗地里派人去许以?好处。 “长安那些?人还是能顶用的。”骆乔站在田边看着?大片大片正?在成熟的麦子,对骆意说:“要早些?年?他们?如此顶上,他们?那位帝师也不至于熬干心血。” 骆意说:“正?是有嵇帝师一力扛起朝堂,他们?才能放心政斗。很难说,长安如今的局面,嵇帝师是不是也得负一点儿责,他把魏帝当儿子看待,就怕魏帝被朝臣欺负了。” “看他们?这么努力,其实?我还挺期待他们?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骆乔笑了一下,手拂过青黄的麦穗,“不过,我等不了太久,我的麦子快成熟了。” 这片麦地是她亲手种的。 一力降十会 第271节 集三州兵力在荥阳、虎牢屯田备战,一边耕作一边操练,骆乔与将士们?同行同食,一起训练一起开荒一起种地,说好待麦子成熟时,她就带着?他们?去司州拿他们?的军功。 她的神鼎军已初见雏形,就等着?一场大战来试刀。 她可不能食言。 还有弘农杨氏,估计也等不了太久了,近来频频来信。 杨氏已经探好函谷关的地形和守备,并在这一年?里不断安排人渗透函谷关,长安那边的种种举动叫他们?不安,动手之前每一日都是煎熬。 “族长——族长——大事……大事不好了——” 杨氏族长也在查看田里的情?况,就听一名族人飞奔而来喊着?大事不好,他以?为他们?要占领函谷关的计划败露了,脸色当即变得惨白。 “族长,长安宫变,六部尚书拿出一份先帝遗诏,直指皇帝篡位,把皇帝控制在凉风殿,拥立岐王为帝。” 族人跑过来,一口气将“大事”说完,杨氏族长听完脸色变得正?常。 杨氏族长咋舌:“他们?竟敢如此大胆矫诏……”矫的还是先帝遗诏,先帝都驾崩多少年?了。 长安惊变,也不知?对他们?的计划来说是好是坏,这么一想,就更焦虑了。 第280章 长安闹的这一出, 委实叫人想不到。 这六部尚书可以啊,杀了?内史令、侍中,囚禁了?魏帝穆泰, 拿着他?们捣鼓出来的遗诏强行拥立岐王穆元。 “属下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行事, 属下未能让穆泰御驾亲征,差事办砸了?, 请王爷责罚。” 倘若有未央宫的人在此, 见到请罪之?人定会惊讶——这不是凉风殿的妖妃么。 这位被西魏的前朝后宫恨得牙痒痒的妖妃, 此时此刻一身?皂色短打?素面朝天,半点不见妖娆气质。 “算不得办砸了?,何谈责罚。”闻敬让人起来, 关心?地说?道:“本王还担心?你能不能及时逃出来, 路上没受到什么为难吧?” 素颜的美人答道:“属下拿着咱们苍梧郡的节符和路引,一路南下都很顺畅, 没受半分为难。” 闻敬颔首,合该如?此。 “你先去休息吧, 好好休整一段时间,之?后还有重要任务交托与你。” “属下定不辱使命。” 美人退出闻敬的书房时,正巧遇上带着侍女过?来给闻敬送果子的苍梧王妃。 苍梧王妃看?到一个如?此美人从里面出来, 心?尖颤了?一下。 她让仆役进去通传, 过?了?好一会儿才被闻敬叫进去。 闻敬从建康来到苍梧郡广信城后, 因语言不通、习俗迥异,着实被当地士氏家族欺负过?一阵子,广州刺史拿不准这位王爷会是?个什么造化, 所以一直袖手旁观。 闻敬也是?个狠人, 他?找了?常年奔波各处官话说?得很好的本地向导,跟着他?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就学会了?当地的方?言。 不用再当哑巴后,他?自然是?要去跟当地士氏家族社交,一来二去就敲定了?婚事,娶了?最大士氏家族的嫡女为正妃,又纳了?几个士氏家族的女儿为侧妃和妾室。 联姻后,他?迅速掌控了?苍梧郡,甚至是?广州。 现在的苍梧郡没有人再敢甩脸色给他?看?了?,广州刺史也变成讨好他?。 闻敬的正妃比起建康的仕女来说?,模样粗糙了?不少?,但闻敬娶她也不是?为了?相貌,相反,他?有几个妾室却是?十足美貌的。 苍梧王妃为此吃过?不少?醋。 “王爷,刚刚出去的那位,是?哪位妹妹呀?”苍梧王妃看?着闻敬吃了?她奉上的果子,心?情很好的样子,便?忍不住问起了?刚才遇见的皂衣美人。 闻敬喝水的手一顿,瞟了?妻子一眼?,语气略带严厉地说?:“不该你打?听的就不要打?听。” “妾身?知错了?。”苍梧王妃颤了?一下,立刻认错,比起初初嫁入苍梧王府时隔三差五拿捏闻敬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王妃,别把自己跟些小?玩意儿放在一起比较。”闻敬看?妻子面露惧色,又出言安抚:“再说?,那是?本王的门客,不是?你的什么‘妹妹’。” 苍梧王妃闻言便?高兴了?起来,柔顺地扶着闻敬的胳膊:“妾身?知道王爷待妾身?最好。” “你知道就好。”闻敬说?着,把一封封口的信交给她,道:“明日你回去省亲,将这封信交给岳父。” 苍梧王妃把信收起来,不敢过?问信的内容,以前闻敬也要她带信给父亲,她好奇问了?一句信中写的是?什么,惹得闻敬大发雷霆,之?后半月没进过?她的房。 如?此几次后,苍梧王妃被驯服了?,曾经热烈张扬的姑娘变成苍梧王府后院里千篇一律的柔顺女人,因为苍梧王只需要柔顺的女人。 翌日,苍梧王妃将信拿回娘家给父亲,麦桂奇打?开信一看?,是?苍梧王找他?要钱的,要的数量还不少?。 广州与齐国的宁州、矩州和黔中之?地都接壤,闻敬既然来了?此处,自然是?想做出点儿成绩来,好叫更多的朝臣能支持自己。 朝廷与齐国正在为黔中之?地掰扯,周祈那边也几次三番来信让他?帮忙。 闻敬与幕僚们几番商议,定下攻打?宁州之?策,围魏救赵,一举两得。 时间就定在北边骆乔出兵攻打?司州之?时,他?一同出兵,好叫成都不能顾及西魏。 要打?仗,除了?要有兵之?外,还要有钱。 闻敬呢,要兵没有,要钱也不多,但没关系,他?岳父多,这个岳父要点儿兵那个岳父要点儿钱,不就凑起来了?。 不知道嫁女儿的那些士氏有没有后悔,可苍梧王开口要,他?们讨价还价一番还是?得给。 麦桂奇跟族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再去找女婿还个价,少?给一半。 他?人才到苍梧王府,就见有一飞马报信:“报——骆将军出兵河内郡,打?起来了?——” “千真万确?”闻敬追问。 报信的驿吏又怎敢谎报军情。 “竟比原地的时间要早上一个月。”闻敬眉头深锁。 不过?这也能理解,长安局势骤变,皇帝都换了?一个,那个先帝遗诏明显就是?假的,六部尚书敢如?此做,自然也会有人不服他?们,长安如?今正是?新旧交替最混乱的时候。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河内郡南倚黄河、北靠太行山,是?宋国北进的重要节点。 河内郡郡守刘光算起来与幽州的刘行谨还有点儿亲戚关系,别驾刘廆别看?与刘光一个姓,实则是?汉人,汉人能在西魏坐到一郡别驾的位置上,实属不易。 两人是?互相防备,以免对方?背后捣鬼。 治中从事梁傅礼就是?两方?和稀泥的苦命鬼。 六月二十二这日,有士兵屁滚尿流地跑进郡衙,报南边有大批军队正在渡河,打?出的旌旗是?“骆”。 这还有什么疑问,肯定是?骆乔那煞星打?过?来了?。 刘光立刻派人去叫上郡内文武官吏,一边派人将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等人的时候,刘光碎碎念,“这时候搞什么先帝遗诏,换什么皇帝,是?嫌煞星动作太慢还没打?过?来是?吧……” 刘廆和梁傅礼等人到了?郡守衙门,也不那么多废话了?,直接讨论谁带兵去迎敌吧。 说?到这个话,原本热闹的讨论声瞬间没了?,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应这个事。 开玩笑,那是?煞星,是?女魔头,杀人不眨眼?的,谁敢正面与之?对抗。 再说?,对方?多少?兵马还没弄清楚,他?们驻兵只有八千,得赶紧征兵才行。 “可如?今正值秋收,把壮丁都征了?,田里的稻麦难道指望老弱妇孺收吗?现在强行征兵只会让百姓逆反。”刘廆反对征兵。 刘光忍着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刘廆说?:“应该及时上报朝廷,让朝廷派兵。” 刘光忍不住了?,大骂道:“你是?猪脑子吗,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不会上报朝廷,在你说?废话的时候,驿吏已经跑了?一百里了?。” 刘廆不疾不徐地说?:“既然郡守已经上报朝廷,那咱们就等着,如?果郡守不放心?,可以自己带兵去打?骆乔部。” 说?实在,在场众人都对刘廆这么沉得住气而感到诧异,他?是?真不怕煞星打?进城来? 刘廆并不是?沉得住气,而是?他?知道一旦他?慌了?神刘光定会顺势就叫他?去领兵,刘光想搞死他?已经很久了?。 笑话,郡里驻军又不是?没有武将。 但刘廆还是?低估了?刘光想搞死他?的决心?:“你如?此消极应战,莫不是?宋国派来的奸细吧!也对,你是?汉人,你们汉人自然帮汉人。来人,把这个奸细抓起来关进牢里好生审问。” 众人一脸懵,刘光要抓刘廆? 刘廆岂是?坐以待毙之?人,立刻抽出随身?的短刀扑过?去就与刘光打?成了?一团。 两人手里都有刀,谁也没捞着好,皆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其?他?人是?想劝又不敢劝,两人手里都有刀啊,都不敢靠太近,就怕被误伤。 “梁从事,这该如?何是?好?” “别紧张,我去劝劝。”梁傅礼无奈地对向他?求助之?人笑了?笑,然后走近缠斗中的两人。 刘光和刘廆都看?到了?梁傅礼靠近,皆叫他?离远点儿。 “宋国奸细,就该被就地正法。” “梁从事,今时不同往日,你也别劝了?,今天有我没他?。” “好,我不劝你们。”梁傅礼说?着,依旧走近。 忽然,他?也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单手从后勒住刘光的脖子,持刀的手对着他?后腰就是?狠狠十几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一变故把所有人都惊住,一个个用恐惧的目光看?着满手鲜血的梁傅礼把刘光的尸体扔到脚下。 “梁从事,你……” “刘光害死我妹妹,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才终于能手刃仇人。”梁傅礼解释了?一句。 刘廆艰难道:“可是?,南边大军逼近,这个时候杀了?刘光,咱们……” “没了?刘光,刘别驾不是?正好可以取而代之?。”梁傅礼扫过?屋中所有人,“咱们这么多年在刘光的手底下受了?多少?罪,你们不也想他?死么。正好南边大军逼近,咱们就说?是?骆乔杀了?刘光。” 众人:“……”他?们虽然经常说?恨不得刘光暴毙,可真就是?说?说?,发发牢骚。 梁傅礼又看?向刘廆:“还是?说?,刘别驾担不起这一郡之?长。” 刘廆:“……” 要是?以往,他?怎么可能担不起,可现在是?什么时候,骆乔的大军正在渡河啊,这时候让他?担起河内郡,他?怕是?做不到啊! 梁傅礼才不管这些,反正刘光他?杀都杀了?,宋国大军眼?看?也要打?过?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力降十会 第272节 河内郡守刘光一死,骆乔就打?出旗号,三十万大军伐魏。 并发檄文,痛斥西魏上下枉顾人命、颠倒乾坤、藐视纲常、虺性蛇心?,把西魏的先祖到现在的穆元全部骂了?一遍。 檄文的最后,笔一转,赞赏河内郡治中从事心?怀大义、惩奸除恶,除了?刘光这种大恶。 檄文被投到河内郡郡治所怀城,众人一看?,原来梁傅礼才是?真正的奸细,那什么为妹妹报仇都是?假的吧。 刘廆立刻派人去锁拿梁傅礼,去的人很快回来报,梁傅礼不见人影了?。 “给我找,四处城门都关着,他?还能逃出城区?”刘廆很崩溃:“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梁傅礼找到。” 一位校尉劝刘廆:“现在找梁从事已然无济于事,骆煞星三十万大军啊,先头部队已经渡河了?,马上就要到平皋了?!” 刘廆更加崩溃,女魔头来得未免也太快了?。 第281章 洛水出洛西山, 经巩县流经洛汭,北边正对琅邪渚,东北注河。 两河汇流之处称洛口, 二水一清一浊, 水色分明,汇聚之后继续东流, 左边就是河内郡的平皋县。 平皋县因在黄河之皋、地势平夷而得此名, 乃两河交汇后冲积而形成的大片滩地。 洛口水势相对平缓, 进入枯水期后,渡河难度不太大。 伐魏檄文布告天下时,神鼎军的先锋已经搭好浮桥, 渡过洛口, 在对岸、平皋县西南三十里处置好营地。 平皋县以及临近的温县大乱,郡里驻军只有八千, 守郡治所怀城安排了五千兵马,分到?他们?这?下直面宋国大军的几个县里, 哪还有多少兵马。 平皋县和温县只能强征民兵数千,派他们?上前线守河岸,阻止宋国大军渡河。 驻军在后, 民兵上前, 被强征的男丁临行前抱着母亲或妻子痛哭, 让她们?收拾细软快逃。 “我今日一去,活命渺茫,你们?且快逃, 和大家一起, 不要?落单……往南逃,去洛阳, 切记万不可往北走。” 村子里,家家户户哭声震天,拜别了父母、妻子,男丁们?拿上家里的锄头、铲子或者?柴刀,都没有就只能拿根木棍,跟着里长走了。 民兵们?才?到?集合的地点,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宋国的那位煞星在先锋军里。 难怪第一波守军败退得那么?迅速。 “她……她不是主帅吗?哪个主帅不坐镇中军,在先锋军?” 有人问?出这?一句,但没有人回答他。 渐渐的,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发出了一道泣声。 就像一个信号,一人哭了,其他人也跟着哭了,很快就哭成了一片,县令根本呵斥不住。 “县令,就让大家好好哭一场吧。”主簿劝县令,“过了今日,以后想哭有没有机会还未可知。” 县令面色惨白,佝偻着背脊摆摆手,想哭就哭吧。 他也想哭。 郡里还不增兵,不会真以为他们?就靠几百驻军和一点子民兵就能对抗宋国三十万大军吧? 郡守没了,别驾呢,不管事吗? 还有,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来?? 平皋县令满心凄惶,感?觉自己里死期不远了。 - 神鼎军的先锋渡河后,只在洛口北驻扎了下来?等主力?完全渡河,击退了几次平皋县和温县的袭营,就没有再动。 骆乔作为主将?,的确在先锋军里而不是坐镇中军。 如此行事是为告布天下她的动向。 她已渡河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少人都以为她的主力?部队都渡河了,想要?有所动作的都得加紧了。 弘农郡,杨氏族长召集了所有族人、家奴和收留的难民,望着一张张紧张又期待的脸。 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演练了许久,并承诺拿下了函谷关,将?来?司、雍二州归宋,就给所有家奴脱了奴籍。 “多的话我就不说的,儿?郎们?,为自己,为亲人,为我们?的家,冲——” 弘农杨氏近万人分两路,一路攻占弘农郡治所,一路与潜伏在函谷关的族人里应外合攻陷函谷关。 此时西魏的所有目光都被平皋县外的骆乔吸引去了,长安下令调兵,司州各郡也紧急征兵调兵前往河内郡支援。 弘农郡戍防空虚,郡治所迅速被杨氏占领,郡守被杨氏族长亲手杀了。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多年的郁气一朝抒发。 “姓贺的,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他畅快大笑。 贺家这?些年一点点蚕食着杨氏,强迫他收贺家的女人,还想害死他的正妻给贺家女人让位,无耻之极! 他没有先祖的智慧,用?尽了全力?都不能守住祖宗基业,但他运气好,遇上了好时机,弘农杨氏不会在他手上败落。 杨氏攻下郡治所后,就关闭了三面城门,把雍州通往司州中心的要?道切断。 然?后就是函谷关。 杨氏族长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西边,再出发之前已经定好,若是成功拿下函谷关就点黑烟,若是拿不下就点白烟。 从日上中天到?日落西山,他就直直的站在城楼上望着,旁人劝他休息,都被他摆手拒绝了。 没有看到?结果,他如何有心思休息。 在天边的斜阳即将?要?隐没最后一丝光芒时,他的儿?子登上城楼,扶住他的胳膊,劝道:“父亲,先回去吧休息一下吧,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裳,吃点儿?东西,儿?子在这?里守着,一有动静就立刻让人通知您。” 他摇摇头,还是不愿意。 脸上溅到?的鲜血他只是胡乱擦了一下,没有完全擦干净,干涸在嘴角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咧一个怪异的笑容,在残阳的映照下,怪瘆人的。 见儿?子还要?劝,他说:“你无事就在此陪着为父,有事便自去忙你的。” 父亲都已经这?样说了,无法,就只能在身侧陪着。 终于! 在日光隐没的那一瞬间,五里外的烽火台亮起了火光,黑烟滚滚直冲霄汉。 “冉儿?,你、你快帮为父看看,那狼烟是黑色还是白色?”杨氏族长一把反握住儿?子的胳膊,忽然?对自己的眼?睛不太信任。 “父亲!父亲!是黑烟!是黑烟啊!四叔他们?拿下函谷关了!” 守在城楼上下的杨氏族人们?也都看到?了火光与黑烟。 “拿下啦!函谷关拿下啦!” 众人奔走相告,满城欣喜若狂。 杨氏族长热泪盈眶,被儿?子扶着回去。 “快,快去给骆将?军送信。”他推着儿?子,让他不要?耽误时间,早一日将?信送出,他们?杨氏便会早一日安全。 杨氏的信在第三日就送到?了骆乔的手上,她看完后递给骆意,下令:“各军点兵,明日日出,攻打平皋县,河内郡一战自明日始,首战必胜!” 帐中将?领们?齐呼:“必胜!” 七月流火,此时对战事来?说是最好的气候,天气渐渐转凉,气候干燥少雨,又正值丰收之时,因敌取资也方便。 清晨,神鼎军点兵列阵,金鼓连天,军威浩荡,锐不可挡。 骆乔骑在马上,双目锐利,宛如一把出鞘渴血的长刀。 各番部点清人数报与主将?,辎重营推上各类器械,在主将?一声令下后朝平皋县进发。 平皋县地势平坦,但有黄河与神尾山为屏障,在战略位置上也算得上是重要?县城,但又比不上一些要?塞,太过依赖天险的结果就是平皋县城墙修筑得并不高。 河内郡的情况,神鼎军的斥候早就探了个清清楚楚。 驻扎在河岸时,平皋县和温县不时派遣民兵前来?骚扰试探,神鼎军杀的杀抓的抓,此次进攻俘虏也都带上,蹚道除鹿木拒马。 看守俘虏的火长说过,只要?他们?在战事中表现好,就放了他们?。 谁知这?些人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说:“我们?可以为骆将?军打仗,我们?若是表现好,还请上官为我等美言几句,请骆将?军收下我们?,我们?可以打仗,也是种地的好手。” 火长有些愣,不禁怀疑这?些人是有什么?阴谋,立刻汇报给了队长。 “他们?想留在咱们?神鼎军?这?里面有没有细作?”队长问?。 “俘虏之后就查验过,都是两县临时强征的民兵,其中有几个人还是小的亲手抓住的,手里兵器都没有,拿着个木棍就冲上来?,小的才?一举刀他们?立刻就抱头投降。”火长说:“都是些苦命人,暂时还未查出有无细作。” 队长上报给校尉,甘彭就道:“且先看看这?一仗,若是诚心归附,收下无妨,不过也要?盯着别叫细作混进来?了。” 队长回去就与火长一起去敲打了俘虏们?。 今晨行军,俘虏们?表现得十分积极,将?平皋县的薄弱之处一一指出,争取立功。 神鼎军已兵临城下,平皋县城四面城门紧闭,驻军根本不敢出城应战。 他们?只有八百驻军,八百对三十万,纯纯送死。 坚守不出,说不定还能拖到?怀城的援军到?来?。 “列阵——” 骆乔下令,战鼓擂响,各处令旗配合鼓声指向左右两方,不到?半个时辰,神鼎军就将?平皋县城三面围住。 瞭塔升起,数十架砲车在木幔的掩护下被推了上来?。 “进攻——” 随着骆乔一声令下,战鼓擂响进攻的节奏,瞭塔上的士兵用?令旗指向,虬壮有力?的士兵们?搬起丈宽的大石放在弹袋里。 “放——” 数十枚大石一起投向平皋县城墙,砸得烟尘滚滚碎石迸裂。 女魔头竟喊话都不喊,直接就攻城了! “怎么?办?怎么?办?怀城的援军呢?怎么?还没到??”平皋县令急得满头大汗,一边让人去怀城报信,一边催促驻军一定要?守住。 一力降十会 第273节 不仅是驻军,县城中还剩下的男丁、健壮的妇女、还有贵族老爷家里的仆役奴隶都被县令征来?守城,有武器的拿武器,没有武器的棍子石头自己看着办。 几轮砲石砸下来?,平皋县城墙许多处都被砸得坑坑洼洼,薄弱之处更是豁开一个大口,驻军也被砸死一百有余。 贵族老爷家的奴隶们?被最先被驱赶着上了城墙,茫然?地看着城下蔽天的旌旗。 投石车的弹袋上已经再一次装上了砲石,蓄势待发。 “不——我不想打仗……我不想死……” 忽然?,有人嚎哭一声,丢下手里的木棍转身就跑。 他一跑,立刻就有人跟上,可还没跑到?城楼的楼梯,跑到?最前面的人就被城楼上的士兵一刀砍断了脖子。 “怯战逃跑者?死!” 被士兵用?刀指着,奴隶们?不敢再跑,哭着退回原来?的位置。 城中存放的投石车也推上来?了,狼牙拍和檑木业已就位。 县令下了死命,任何人都不许退,战至最后一人。 第282章 有点?出人意料, 平皋县令守城还挺顽强,从清晨到日暮,一批一批人登上城墙打退神鼎军的进攻。 待日近西山, 神鼎军鸣金收兵, 平皋县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入夜后也不能放松,得防着神鼎军夜袭。 营地里, 神鼎军开始生火造饭, 每火人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机警戒备四周, 待火头军来送饭,同袍们替下,才蹲在火堆边大口吃饭。 “今天的进攻不?猛啊, 一直都在离城三丈外, 又不?攻城门又不?登城墙,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吃你的饭吧, 将军让你干嘛你就?干嘛,问那么多。” “我?这不?是好奇么, 你们说?那平皋县城的城墙都快跟纸糊的一样了,咱们的砲石和檑木投过去,都已经好几处大?豁口?, 完全可以从豁口?冲进去啊。” “听那些俘虏说?, 平皋县连着来了好几个巨贪, 修城墙、河道的银子都被贪了去,连糯米灰浆都没有,可不?就?跟纸糊的一样么。” “那将军干嘛不?下令强攻, 要是怀县援军或是哪里的援军来了, 本就?不?好打了么。” “将军自有将军的打算,吃完了没有, 洗碗去。” 士兵们轮番吃饭,再去洗碗,然后站岗。 中军大?帐里,火头军给将领们送来的饭菜已经凉了,却没有人动,骆乔几人正在听斥候汇报建兴郡的情况。 “嵇充的主力部队是走丹河水路到阳阿城外驻扎,先锋部队与建兴郡守军在阳阿城北已交锋过三次,各有胜负。现在嵇充的主力部队到了,阳阿城坚守不?出,末将以为,是在等平阳郡或高阳郡的援军。” “平阳郡的兵马动了多少?”骆乔问道。 斥候答:“约莫一万兵马。” 骆乔颔首。 “弘农郡与函谷关被杨氏占了,高阳郡恐会出兵前?往弘农郡,长安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函谷关被占,他们东出的要道被掐断。”骆意看着舆图上?标注的函谷关,手指滑到东南方的南渑池位置,道:“席二哥从南渑池出兵援弘农,潼关和湖县会出兵拦截。” 甘彭沉吟:“潼关和湖县拦截,洛州援弘农郡就?有些麻烦了。” 骆意道:“也不?算太麻烦,秦州刺史会出手。” 杨津道:“可是汉中的兵调走了,成都那边岂会没有动作。” 骆意道:“成都自然是分身乏术。” 苍梧王正磨刀要砍向宁州,矩州的女皇帝怎会不?乐意配合 还有荆州往南浦调兵,成都一旦挥兵取汉中,他们就?打齐国?江州,拿下涪陵、巴郡,威胁益州。 至于想趁机分司州一块肉走的嵇充,刘行谨会告诉他,什?么叫做盟友,嵇充手里那一半的燕州是保不?住的,至于其他,就?看刘行谨趁火打劫的本事了。 这便是骆乔率先渡河却不?强攻的目的,让各方都动起来。 第二日,神鼎军继续攻打平皋县城,依旧是远攻,把平皋县的城墙砸得更破烂了,到了日入鸣金收兵。 接连五日如此,神鼎军围师必阙,平皋县城里能想到办法逃跑的这几日都跑了,县令依旧下令死守。 “整整五日,怀城的兵马就?算是爬也应该爬到了,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平皋县令日益暴躁,要不?是情势不?许,他都要跑去怀城找郡里人理论了,没看见他们平皋快守不?住了! 还有,平皋这破城,比豆腐渣还脆,他前?面几任究竟贪了多少银子,他娘的,这不?是害他么! “县令,大?事不?好了……” “还、有、什?、么、大?、事、能、不?、好!”县令对屁滚尿流跑来的小吏喷道:“还有比女魔头打到家门口?更不?好的大?事吗?!” 小吏忙说?:“平阳郡的援军去了建兴郡,高阳郡的援军往弘农郡去了。” “什?么?!”县令眼?前?一黑。 “县令,小的还没说?完,”小吏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县令,一口?气说?:“郡里的别驾听到不?会有援军来已经弃城逃跑了怀城驻军一盘散沙也逃掉了近一半。” 县令一言不?发,直挺挺往后倒,好险是有个小吏扶住了他,不?然后脑怕是要磕台阶上?了。 小吏哭:“县令,您别晕啊,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投降啊?” 平皋县令收到的消息,骆乔只会比他更早。 她看了日头,下令强攻。 神鼎军憋了五日,终于可以痛快攻城了,狼叫着冲向平皋县城稀烂的城墙。 他们势如破竹,横扫千军,把平皋县扫荡了一片,然后他们没有听到收兵的号角,反而?是进攻的战鼓。 “神鼎军,随我?冲——” 骆乔手持长刀,一人一马跃出,冲向怀城。 “嗷嗷嗷……” 神鼎军兴奋嚎叫,轻骑兵和跳荡军率先跟上?他们的将军,杀向河内郡治所。 拿下河内郡!拿下司州! 骆乔带着先锋往前?冲,甘彭和杨津号令中军主力跟上?,骆意指挥部分轻甲兵留在平皋县打扫战场,他随辎重营跟上?前?面的队伍。 神鼎军大?破河内郡,并?还寻到了逃跑的刘廆斩杀之。 同时,洛州军抵达了弘农郡,在函谷关和弘农郡与西魏两面作战,秦州刺史趁机从背后打湖县,潼关险峻难攻,湖县还是可以欺负一下的。 成都听闻汉中兵力空虚,想要动一动,哪知矩州的女皇帝与宋国?的苍梧王联手猛扑宁州建宁、兴古二郡,成都不?得不?放弃对汉中的美好展望,先收拾姐姐和质问建康。 建康的鸿胪寺卿亲自回?复齐国?驻宋国?使臣:“你们既强占黔中不?肯归还,那我?们只好动手自取了,我?大?宋还算是兵强马壮。” 使臣怒道:“你们的苍梧王攻打的是宁州兴古郡,不?是黔中!” 鸿胪寺卿故作惊讶:“是么?如果打的是兴古郡,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我?们王爷把兴古郡误认成黔中的了。你先别急,待我?回?禀陛下,去信问一问苍梧王是怎么回?事儿?,再与你回?话。” 使臣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 现在的宋国?早就?不?是曾经割地求饶的宋国?了。 鸿胪寺卿把齐国?使臣打发走了,哼着长干里最时兴的小曲下值回?家。 腰杆硬了直了可真爽。 神鼎军在河内郡站稳脚跟后,目光立刻投向了正打得有来有往的建兴郡。 建兴郡有平阳郡的援兵,嵇充部几次攻城都奈何不?得,就?在他思索是不?是要暂时退兵时,骆乔带兵杀到了。 建兴郡腹背受敌,内又有不?堪□□的百姓奋起反抗,最终,建兴郡郡守的人头被骆乔斩于刀下。 阳阿城拿下,骆乔立刻将刀对准了嵇充。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一程。” “你!” 嵇充自知不?敌,虽不?甘,也只能先退回?上?党,以图后续。 谁料他刚回?到上?党就?接到了一个坏消息——刘行谨趁他后方空虚,把他那一半的燕州拿下,还攻下了恒州高柳郡。 嵇充暴怒,派人去质问刘行谨,后者根本就?不?搭理他,使臣都给杀了,正在谋划把代郡也拿下。 拿下代郡,恒州基本上?就?近在掌握了。 不?过这是后话。 此时,嵇充还在撤回?上?党的途中,骆乔与骆意站在建兴郡长平县的城楼上?北眺,商量此处针对上?党的防线要如何筑。 说?到上?党就?要说?到嵇充,此次建兴郡如此轻松拿下,还多亏了嵇充的“帮忙”。 “难怪施象观最喜摘桃,原来摘桃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骆意深以为然:“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常有。” 骆乔露出个坏笑:“要不?我?们盯紧了嵇充,专门跟在他后面摘桃。” 骆意怎会不?支持姐姐:“好主意!” 姐弟俩冒着坏水,小声商量如何挑拨刘行谨和嵇充,然后他们就?跟在后面摘桃。 河内、建兴二郡拿下,弘农郡和函谷关始终坚守,宋国?军队算是占领了司州一半以上?的地盘,一些县直接就?是打开门让神鼎军进。 平阳郡派出的援军全部陷落建兴郡,骆乔找出一名被俘虏的平阳郡校尉,让他带话回?去,叫平阳郡守投降。 “是想与建兴郡守一个下场,还是作为我?大?宋人好好活着,帮大?宋治理一方,叫你们郡守好好想想。我?只给五日,想不?明白?就?我?帮他想。” 校尉被给了一匹马一点?儿?干粮,他不?敢停留,日夜兼程奔回?平阳城,将骆乔的话带到。 平阳郡守听到如此狂言自然是勃然大?怒:“魔头安敢欺我?平阳无人!” “郡守,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校尉劝他:“末将亲眼?看到,魔头一刀就?把陆郡守砍成了两截,是实实在在的两截,就?从脖子到腹下这里,这样,您看……” 校尉边说?边比划,还形容:“那血喷的老高了,陆郡守的眼?睛都是凸的,他估计临死前?也想不?到自己是这样死的。” 平阳郡守:“……闭嘴!” 说?得他都有点?儿?害怕了。 校尉不?敢再说?,眼?睛鼓鼓地望着郡守,堂中其他人也都看到郡守,等他拿主意。 长安的兵马什?么时候到也不?清楚,与司州相邻的华州一直按兵不?动,半点?增援的意思都没有,而?他们平阳郡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一力降十会 第274节 女魔头连下两郡,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反观平阳郡的将士,听到“骆”字都能睡不?着觉,士气低迷。 敌强我?弱,打也不?是不?能打,只不?过是拿命填。 那投降呢? 平阳郡守望向堂中众官吏。 回?来的校尉说?了,女魔头承诺,他们投降的都会被妥善安置,毕竟打下了地盘还需要人治理。 “郡守?” “那就?……” 七月中,平阳郡守向神鼎军主帅骆乔投降,请骆将军善待平阳郡百姓。 司州只剩高阳郡一地了。 第283章 弘农之西, 是南北横亘的稠桑原。 稠桑原北林黄河、南面秦岭、东边是弘农河,峭壁陡立,原上林木茂密难以?通人, 中有一条东西向的裂缝, 东出入口的关隘就是函谷关。 函谷道三十余里,宽不过数丈, 车不能?方?轨, 马不能?联辔,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护卫着中原西进关中的安全。 然函谷关一失,关中与中原的要道被?切, 长安的兵马出不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骆乔席卷司州。 长安兵马虽从潼关出与湖县兵马一起绕道秦岭想拦截从南渑池过来的洛州军,可秦岭是轻易能?过的? 秦岭会平等地教训每一个?妄图挑战它自然之威的人。 长安、湖县兵马根本绕不过去?, 只能?老老实实走崤函道,直面被?杨氏临时封起来的函谷关西出入口。 长安兵马与高阳郡兵马分别?攻打函谷关和?弘农城, 久攻不下。 更糟糕的是,骆乔带兵到弘农城了。 “骆将?军。” 杨氏族长率领族人们在城外迎接,见到了骆乔, 他的心才彻底安定下来。 他走的这一步没有错。 “杨先生, 辛苦。”骆乔下马, 与杨氏族长和?族老们见礼。 有弘农杨氏的投诚,她夺取司州事半功倍。 当晚,杨氏族地设宴, 虽在战时不能?喝酒, 却也是热闹十足。 骆乔抵达弘农郡当日,高阳郡守就下令先退兵二十里, ,他毫无把握能?与骆乔正面对抗。 在弘农城停留了两日,骆乔去?了函谷关。 高阳郡守松了一口气,换成长安紧张起来了。 然,骆乔到了函谷关后并没有挥兵西进,半点儿动静也无。 不对,也不算没有动静。 建康终于?松口愿意与长安和?谈。 宋国形势大好,突然就愿意和?谈,怎么看其中都有诈。 “那你?们说,有什么诈。”穆元对六部尚书说。 他这个?皇帝只当了月余,他觉得仿佛过了十年?那么长,每一天醒来他都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他身在岐王府里,而不是未央宫。 六部尚书拥立他为皇帝,是因为他比弟弟穆泰好控制,他们嘴里说着是为了朝廷为了大魏,实际上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权势。 他都知道。 身边的门客逃的逃死的死,他身陷未央宫,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 他这个?皇帝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放刘氏离开。 他们做不成夫妻了,他惟愿她往后余生皆顺遂。 “荀先生在散关等着,我给你?安排了新的身份,安排好了人马保护你?,还有金银绢帛,你?往南走,离开大魏,找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安顿下来。忘掉长安的一切,忘掉自己的姓氏,也忘掉我。阿湄,我无能?,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刘氏紧紧抱着穆元,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不走,我们结发?为夫妻,就是要一生一世的。” “不,你?必须走。我们两个?总得活一个?。”穆元推开妻子,郑重地说:“你?必须走,你?走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刘氏离开长安的那一日,天高云淡,穆元登上城楼目送车队直至再看不见。 五日后,穆元得知平阳郡守投降。 再五日,骆乔抵达函谷关。 这么一尊杀神挡在自己家?门口,长安岂能?不慌了手脚。 建康又透露出可以?和?谈的意思,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无论如何,建康愿意和?谈,长安求之不得。 穆元每日端坐在朝堂上,听?六部尚书争论和?谈的进展,听?得多?了也能?大概明白,明白了就想劝他们不要把宋国想得太好,杀神还在函谷关没走。 高阳郡守知道长安正在与建康和?谈,看送来的邸报似乎和?谈还算顺利,但他不敢放松警惕,一直盯着弘农郡和?函谷关的动静。 他一边安排人想办法潜伏进弘农郡和?函谷关,又不停派人向华州刺史求援。 “华州紧邻雍州、司州,司州若覆灭,下一个?就是华州。” 高阳郡守派去?的说客口才不错,华州刺史心有所动,但他是谨慎惯了的人,宁可不做也不愿做错,前头弘农郡和?函谷关被?占如此?大事他都没有贸然出兵,就是他谨慎的性格所致。 华州因地里位置的原因拱卫雍州,西魏在此?置兵两万,是个?不多?不少?的数字,让华州既能?在敌人打过来时可以?出兵援救,又防着华州司牧拥兵自重。 魏国的先祖在制衡一道上费尽心思。 只是这一任华州刺史实在是太谨慎了,高阳说客口水都说干了,他才同意考虑一下,还要派人随说客一同回高凉城见过高阳郡守后再做决定。 说客此?时此?刻都想哭了,真是太不容易了,能?说服一个?木头疙瘩,绝对是他人生最辉煌的履历之一。 华州刺史让他极其信任的治中从事去?高凉城,高阳郡守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带他去?了军营里。 “谁能?想到,函谷关都能?丢。”高阳郡守痛心叹息,“骆乔到了弘农之后,将?士们多?少?有些怯战,她的凶名……君寿你?也知道的。” 华州治中从事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就是那位凶名太盛,他们刺史才不敢出兵的。 以?往他们都觉得刺史谨慎过头了,但放到现在又觉得谨慎点好啊。 “朝廷正在跟建康和?谈,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把函谷关和?弘农拿回来。”高阳郡守斗志满满。 华州从事没有当场应下,只道要先回去?禀报刺史。 晚间,他们回到营帐之中,还没坐下,士兵来报有流寇袭营,打退一拨又来一拨,打退一拨又来一拨,没完没了了简直,请郡守示下。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高阳郡守请华州从事在帐中稍坐,他去?看看。 华州从事本想跟去?看看,站起来后又觉得两方?还未谈成,就插手高阳部的事不妥当,便又坐下来了。 帐子不是中军大帐,而是高阳郡守用来谈事的,他离开后,只有华州从事一人在帐中。 他百无聊赖地在帐中转了一圈,肚子有些饿,便去?让外面的士兵送些吃食来,掀开帘子就看到不远处的中军大帐有烛火,便问士兵:“你?们郡守回来了?” 士兵答是。 华州从事就觉得奇怪,高阳郡守既然处理完事情了,怎么不来跟他知会一声,把他晾在这边自己去?了大帐。 他便往大帐走,被?大帐前守卫的士兵拦住不让进,既不让他进,也不去?通报。 “郡守说了,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这是在防贼吗? 华州从事恼了,把他们华州请来,又防贼一样拦着他不准进大帐,那他就偏要进去?。 士兵们面对华州从事强闯也不敢武力阻拦,他们都知道,这是郡守请来的贵客。 这边要强闯,那边不敢暴力阻拦,惊叫华州从事强闯成功了。 他一掀开帘子就看到高阳郡守把一封信收到袖笼里去?,笑脸相迎,并不计较他强闯大帐。 华州刺史让治中从事来高凉,除了对他极度信任外,还有就是他特别?多?疑。 谨慎配多?疑,这就是华州的特色。 高阳郡守这怪异的举动叫华州从事心底生疑,但他把疑惑按捺住了,先道歉,称是当心郡守才这般强闯的。 对方?都诚心诚意地道了歉,高阳郡守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他。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用了晚膳,待歇下后,华州从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信能?叫高阳郡守那么紧张? 第二日,他就跟高阳郡守告辞,说要回去?好好与刺史商议出兵一事,郡守便送走他,还给了许多?高阳郡的土仪。 回到澄城,从事立刻找到刺史,把高阳一行的精力一五一十说出来。 然后,刺史给他看了一封信。 “贺先想占了我们华州?!”从事惊呼:“这怎么可能?!” “贺先此?人一向阴险,他有此?想法,我并不意外。”刺史道。 “使?君,这信是哪来的?”从事觉得奇怪,这信没头没尾,字迹方?方?正正,纸笺没有特色,何人如此?谨慎,送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离间他们华州和?高阳郡吗。 “突然出现在我书房里,没查到是何人所放,”刺史道:“不过,我查到了这信所用之墨是长安喜用的隃麋墨。” 从事道:“所以?信是长安那边送来的?既然是长安,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再说,隃麋墨稀有,但也并非长安独有。” 这信真是太多?疑点了,每一个?字都透着怪异。 还有高阳郡守,他也藏起了一封信,那又是什么信,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华州商议了一番,决定先按兵不动,看高阳郡后面会有什么动作。 - “信都送去?了?没露出什么破绽?” 骆意问回来的察子。 一力降十会 第275节 “军师放心,信都送到,我们把线索都指向了未央宫。”察子答道。 骆意道了声不错,让察子下去?休息。 “未央宫。”骆乔看着弟弟,“是穆元还是穆泰?” 骆意道:“就看他们自己理解了。长安那边竟然没杀了穆泰,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六部尚书不是仁慈之人,想必是穆元求了情吧。” “那就等着吧,不着急。”骆乔道:“高阳的贺先是个?油盐不进的,一心要给兄弟报仇,非要拿下弘农。” 第284章 随着长安与建康的和谈, 整个司州看似平静了下来。 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让身在这?个局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安然入睡。 跟华州刺史一样,高阳郡守也收到了一封信, 就突然出现在他大帐的案上, 询问当值的士兵,竟无一人知晓这封信是怎么放在这儿的。 高阳郡守很生气自己的防卫竟如此疏漏, 处罚了当值的士兵后, 他打?开?了信。 信中说?, 华州刺史想要吞并他手?里的两万兵马,是假意与他合作退敌,让他不要上?当。 还说?, 华州刺史是受了长安某个人的指使, 指使之人与贺家有仇,你好好想想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吧。 高阳郡守将信将疑, 但信上?又说?,华州刺史为何迟迟不愿出兵, 就是等着你贺先去求他,你有求于他,他就可以拿捏你, 华州治中从事要求去你的军营看看, 就是为了探你的虚实。 信上?所言真真假假, 高阳郡守先是嗤之以鼻,看着看着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心底有了疑问就免不了这?近两个月时间华州都干了些什么, 越想越觉得可疑。 尤其是华州从事强闯进来, 直接然高阳郡守心里的疑问引爆。 贺家的敌人多了去了,六部尚书至少有三个跟他们贺家有龃龉。 高阳郡守既查信的来源, 又顺着信里的线索查,一路追查竟查到现任皇帝穆元身上?。 “他不就是个傀儡,还能有这?本事?”高阳郡守将信将疑。 “再是傀儡,也是皇帝,六部尚书里有人要对付郡守你的话,皇帝说?不定真能知晓。”幕僚说?道:“看来这?位皇帝不甘做一个傀儡。” “华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刚好,华州那边的情报送来了,华州刺史派人去了长安。” 高阳郡守:!!! 华州跟长安果然有猫腻! 华州也在追查信的来源,一路查到被圈禁在北宫的废帝穆泰身上?,都惊了。 “废帝这?是意图挑拨吧!他都被圈禁了,还能搞事情?” 治中从事道:“废帝端坐未央宫多年,死而不僵也不奇怪。可他挑拨我们华州与高阳郡的关?系有什么用呢?司州刺史都死了,司州眼看就要全部落于敌人之手?,他这?个时候搞这?一出对他有什么好处?” 华州刺史说?:“没有好处,就是单纯得不想看有人痛快。” “就算是报复,可六部尚书安排了五千金吾卫把北宫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废帝的信又是如何送出来的呢?他手?里难道还有什么可用之人?”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暂时观望观望,出兵一事先不提。 岂料,高阳郡守一封奏疏,弹劾华州刺史通敌叛国。 虽然高阳郡守没有证据证明华州刺史通敌叛国了,可弹劾政敌还需要什么证据,他就追着华州刺史咬,不信不能把华州刺史背后的人给咬出来。 华州刺史是个谨慎之人,但不是个软柿子,被如此诬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反咬一口说?高阳郡守通敌叛国。 两人都没有证据,就搁那儿互骂,一天几封奏疏送往长安,长安朝堂都不用干的了,就光处理他俩的矛盾。 六部尚书对两方都有意见,让皇帝下诏把两人都斥责一番,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两人却都觉得皇帝偏心,其中更有六部尚书捣鬼,随着越来越深入的追查,两人骂架也逐渐升级。 终于有一日,骂架演变成了武力,华州和高阳郡在司州与华州交界的北乡县打?起来了。 长安的六部尚书收到消息,差点儿没被气死。 他们立即下令两方停战,可是来不及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骆乔就是那个渔翁。 她在华州和高阳郡打?得不可开?交时,带着五千精兵忽然冒出来,一顿乱杀,将两方打?残,占领了北乡县。 北乡县是华州通往司州的要道,她往此处一卡,几乎是卡住了华州的脖子。 高阳郡守这?时才惊觉自己恐怕是上?当了,却也为时已晚。 他与主力部队在从北乡县退回高凉城时,被神鼎军追击逼迫不得不择道退到高凉城以西四十里的龙门县。 龙门县城很?小?,神鼎军将县城包围起来,切断了高阳部的所有补给与援军。 跟他耗着。 长安没想到骆乔忽然就拿下了整个司州,还扼住了华州东出的咽喉,华州刺史该要睡不着觉了。 “什么和谈,分?明是故意拖延时间,好狡猾的宋人!” 六部尚书在未央宫里发脾气,穆元默默看着。 当初说?有诈的是他们,积极和谈的也是他们,列出的条款叫穆元看了都觉得实在卖国,现在发脾气的也是他们。 承认自己斗不过人家有这?么难吗? 给他们这?样搞下去,大魏迟早要完。 大魏完了或许也好。穆元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来,把他吓了一跳。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亡国的想法? 不应该,不应该。 大魏真要在自己手?里亡了,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不过说?起来,这?大魏本不是自己的,是别人强塞到自己手?里的。 穆元因为这?样的想法,一颗心七上?八下,想要去透透气,走着走着就到了曾经的岐王府前?。 他在这?里度过了此生?虽舒坦的时光,之后再也没有。 罢了,多想无益。 他离开?岐王府,漫无目的地走,竟然走到了北宫来。 “陛下。” 金吾卫中郎将前?来行礼,问他有何事。 “没……”穆元才说?了一个字,就改了主意,“我去看一看阿弟。” 金吾卫中郎将为难地说?:“刘尚书吩咐,任何人不得见废帝。” 穆元一听是兵部尚书的命令,就决定作罢,岂料他身边伺候的内侍上?前?一步指着金吾卫中郎将的鼻子骂:“瞎了你的狗眼,皇帝陛下你也敢拦,滚开?。” 穆元惊讶地看向内侍。 内侍一通骂,指金吾卫以下犯上?:“还是说?,你的主子是刘尚书,而不是皇帝陛下?” 又道:“再敢阻拦,就叫你们全都去函谷关?。” 金吾卫中郎将:“……” 最?终,穆元进了北宫,在尚未完工的赏雪楼里见到了形容有些疯癫的穆泰。 伺候的人不被允许进去,无人知道兄弟二人在未央宫里说?了什么,只是穆元回到未央宫后就病倒了,这?让想指责他的六部尚书也不好指责。 围守北宫的金吾卫中郎将被罚了。 穆元病好后,忽有一日在朝上?说?,自己要退位。 “朕观天下,木德既衰,金德炽盛,应受上?帝之命。” 满朝文武都傻了,皇帝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魏国承木德,宋国承金德,皇帝这?个意思是要把大魏都禅让给宋国? 御史中丞忍不住对皇帝破口大骂。 穆元却不管,他摘下冕旒就要走,被满朝文武围住不准走。 那么多人围着他,指责他自私自利,弃百姓于不顾,是大魏的千苦罪人。 “是我要当这?个皇帝的吗?!”穆元忍无可忍,大吼一声。 周围霎时安静了,文武百官看着他,虽不说?话,眼神却还是谴责。 穆元深吸一口气,索性说?个痛快:“这?大魏,就是我丘穆陵家的大魏,还是你、你、你你你你的大魏,你们有把我当皇帝吗?你们只当我是傀儡、是摆设!” “要说?自私,你们就不自私吗?这?两个月朝廷提拔上?来人,全部都是你们几家的子侄,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帝师劳苦功高’、‘帝师要还在就好了’,却对帝师所剩无几的族人赶尽杀绝,这?就是你们的大义??” “还有百姓,你们可别把百姓挂在嘴边上?了,百姓们恶心!有事百姓,无事贱民?,难道不是你们吗?!” “要说?大魏的千苦罪人,你们一个都逃不了,被记在史书上?,遭受后人万年唾骂!” 穆元骂爽了,推开?众臣,一路狂奔,奔出了未央宫,奔到岐王府,推开?门回到昔日的家。 曾经热闹的岐王府只剩他一人,家中只剩他一人了。 他捂住脸,嚎啕大哭:“阿湄……我怕……” 第285章 西魏君臣闹翻, 皇帝跑没影,大臣到处找,不可谓不是一个奇景。 驻守北宫的金吾卫中郎将不甘被罚, 见此混乱, 登高一呼,要带着北宫的金吾卫反了。 响应者众, 他带着四千多金吾卫把北宫抢劫一空, 然后往泾州新平郡跑。 只剩寥寥金吾卫没有跟着跑, 但也没心思守着北宫,四散去做自己的事。 北宫变成了可自由出入,废帝穆泰走出来?, 手里提着一把捡来?的刀, 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往未央宫而去。 一力降十会 第276节 长安之乱传到了函谷关, 骆乔让书令写?信,分别送往建康、相?州、兖州、荆州、襄州、秦州。 夺取长安之战, 自今日?始。 - 是年八月,兖州刺史席豫率五万兵马自淮河泗水北上,开巨野泽, 入黄河, 在?滑台与相?州都督骆衡会师, 再沿黄河一路西上。 九月,秦州刺史欧阳芳走陈仓道兵临散关,荆州都督江公?武率兵北上直逼武关。 襄州都督姚绍前往洛阳与洛州都督席烈会师, 像函谷关进发为后援。 九月下, 高阳郡守在?神鼎军的围困下,仅坚持了不到一个月, 出城投降。 自此,骆乔将司州全部拿下。 洛州先锋将军车偃率兵从弘农出,与神鼎军会师北乡县,进抵华州州治所澄城。 华州刺史向长安求援,然长安背后受叛乱的金吾卫中郎将牵制,西南和东南两个重要关隘散关和武关被宋军威胁,只能派出少量援军前往澄城。 长安的兵马一动,骆乔立刻下令攻打潼关。 - 黄河南下突东折,渭水自西来?,在?折角处汇入黄河,秦岭与中条山夹河而立,万年的流水冲刷出各式各样峭壁陡立的高塬。 函谷关所在?的稠桑原是一种,潼关所在?的麟趾塬亦是。 麟趾高二百七十丈,北侧紧依黄河,东侧是望远沟,西侧有禁沟,两侧深沟水深且壁峭,险峻异常,塬南则是秦岭,将黄河至秦岭之间的通道完全阻断,形成天堑。 想要从此过?,只能登上塬顶,潼关就在?这塬顶之上。 登上麟趾塬塬顶只有一条路,紧靠黄河南侧河岸有一条突兀崛起的高崖,旁边就是麟趾塬塬壁,在?塬壁和高崖之间有一条路,长有十五里,宽仅一丈。 邃岸天高,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号曰天险。1 这就是潼关天险的第一险——黄巷坂。 有敌来?犯时,必须先在?这一丈宽的巷道内搏杀。 攻克黄巷坂,登上塬顶,迎头撞上的就是潼关的主场——潼关城。 想要攻下潼关之难,可想而知。 “论形胜,潼关不如函谷关。”营帐里,骆意指着潼关和函谷关的两幅舆图,对众将士道:“函谷关一闭,崤含道被阻断,有千军万马都难越函谷一步。潼关却不能完全阻隔交通。” 他点了点潼关的西侧,让众人看。 甘彭凑近了舆图,说道:“潼关这两条深沟阻断了东西通道,但它们却是南北交通的天然通道。我们如果不走黄巷坂而是从秦岭进禁沟,再沿禁沟北上,正好?绕过?了潼关。” “是的。”骆意点头,下一刻又话锋一转:“守关而不守禁沟者,守犹弗守也。”2 他们能看到的,累居长安者会看不到? 禁沟从来?都是重兵防守的。 禁沟之中,每隔数里就建了一座关城,屯兵戍守,总有十二道之多,纵贯禁沟南北,被称作“十二连城”。 攻打“十二连城”与攻打黄巷坂的难度不相?伯仲。 望着这潼关天堑,众人不禁发愁。 弘农杨氏能攻下函谷关,除了函谷内守备松懈和一点儿运气成分,也是实实在?在?用人命填出来?的。 他们这时攻打潼关,显然不完全具备这种天时地利人和。 “这次,兵分两路。”骆乔站在?了潼关的舆图边,“甘彭、杨津带五千精兵攻打黄巷坂,我带五千会一会那?‘十二连城’。时间定?在?后日?卯时二刻,这次是为试探潼关深浅,不可蛮干硬拼,不行就退下来?。注意看信号。” “是!”甘彭、杨津领命。 骆乔道:“先点兵,好?生休息一日?,养足精神。” 日?暮时分,点兵完毕,姐弟俩登上已经?建得十分完善的新隘口眺塔,朝西眺。 “姐姐,攻打潼关,你有几分把握。” 骆乔道:“要先打过?,目前三成吧。” 骆意颔首,他估计的也是三成,还要看先打过?一次:“天下第一关,并非浪得虚名。” 自古在?潼关发生过?多少次战争,真正攻克潼关的少之又少。 他们原计划并非在?今年就攻打长安,情势瞬息万变,长安自己先内乱,他们不打可就对不起敌人给的良机。 也因此,攻打这天下第一关的准备算不上充分。 “别担心,就算是天堑,我也把它踏平变通途。”骆乔眼中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骆意笑?着不断点头:“那?当然,我姐姐可是铁牛大王。” - 两日?后,骆乔带兵跟着数名当地猎户踏入秦岭。 作为关中的屏障,秦岭地形复杂,山间峡谷险峻,山顶多窄小而陡峭,在?其?间行走极其?困难。 山谷地带的树木极其?高大茂密,人在?其?中基本上抬头见不到太阳,非常容易迷失方向,骆乔让猎户们带上不少司南。 方向暂时没有问题,林中盘根错节的板根就是第一道难关,一没注意就被绊倒,队伍被稀稀拉拉地拉开了。 不仅如此,还得注意林中的蛇虫鼠蚁和猛兽,精神高度集中。 如此行军不到一个时辰,众人浑身?汗湿,大口喘气。 “常听人说秦岭危险,无人能过?,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一名队长对走在?身?边的猎户说:“你们还进来?打猎,实在?不容易。” 猎户扶了一把差点儿被藤蔓绊倒的士兵,对队长说:“没办法,日?子难过?,就算是危险也得进山打猎。我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猎户进山,遇见头大虫,差点儿把命丢了。” “秦岭猛兽很多吧?” “多,相?当多。老虎,豹子,狼,熊,多着呢。还有白罴,别看模样可爱,凶起来?一爪子能要人命。几年前,弘农郡守想给皇帝献白罴,叫我们进山来?抓,我同村的就被这么大一头的白罴一爪子抓得皮开肉绽,最?后人没了。” 周围听猎户说他多年打猎经?历和遇到的猛兽的士兵们:“……” 别说了,别说了,已经?在?害怕了。 走在?最?前面的骆乔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窸窣的声音,她立刻举手示意停下。 就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盘踞这一条杯口粗的蛇,三角的头,颈部细小,身?上斑纹清晰,显然是条毒蛇。 这条蛇明显是被他们惊动了,此刻正在?树上游走,头缓缓对上了骆乔等人。 骆乔握紧手里的刀,希望这条蛇能自己走开。 秦岭之中,四时变化,猎户说每月进来?都不一样,难以预料其?中会有什么危险。 杀一条蛇容易,却不知道杀蛇的动静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因此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 那?条蛇似乎是觉得骆乔不好?惹,朝她吐了吐信子后,竟游开了。 等蛇走远,骆乔才下令继续行军。 走了估计有大半天,中途还休整吃了点儿干粮,一路上遭遇了不少蛇虫鼠蚁,神鼎军是尽量不惊动这里的“原住民”,能不打不杀是最?好?,节省体力,但实在?避不开也没办法。 如此,总算感觉到头顶的林木不再遮天蔽日?。 在?猎户的帮助下寻到了一处稍微开阔一些的地点,骆乔下令扎营休息。 两队人生一堆火,轮流休息,今晚就在?此处过?一夜。 骆乔坐在?火堆旁与几位猎户商量路程,猎户们拿树枝在?地上画着简单的地图。 “爬到树木不再这么高大的地方,有一个垒起来?的石堆,是以前带我们进山打猎的阿金叔垒的,石堆旁有条小道,横着走约三里有一道坡,下了坡再走十里地就能看到禁沟了。” “不过?看山跑死马,其?实离禁沟还有很远。” “风吹雨淋的,还有野兽,如果那?石堆不见了,你们还能认得路吗?”骆乔问。 年纪稍长一些的猎户想了想,说:“应该能认得。我好?几次不想绕远路,打到猎物?都是带着从那?条路去禁沟,然后到华阴去卖掉。” 骆乔点了点头,让猎户们休息。 士兵们轮番守夜,山中夜凉,不时有夜枭的叫声,隐隐还能听到虎啸。 警惕的过?了一夜,天光微熹时,神鼎军把火队灭结实了,继续爬山。 太阳升起来?,透过?树林照成斑驳的光影,终于不像谷地里透不进一点儿阳光了。 林木间能看到不少的小动物?,颜色鲜艳的锦鸡,可可爱爱的灵猫。 再往上走,到第三天的时候,树木稀了不少,神鼎军们喘着粗气,一些人手里拿着树枝当拐棍,但没有一个人掉队。 猎户辨别了一下树木方位,欣喜地对骆乔说:“将军,我说的石堆不远了。” 神鼎军得知快到第一个明显标志时,都开心不已。 众人加快了脚步,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终于看到了一个被垒成尖塔模样的石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像是树枝被压倒折断的声音,骆乔连忙抬手叫停。 她盯着声音来?处,不多时,就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山上滚下来?,嘁哩喀嚓一路滚一路压倒细小的树木和枝干,直到撞在?一颗粗壮的大树树干上才停下来?。 这白团停下来?,骆乔才看清楚不是纯白团,四肢和耳朵是黑的。 “呀,这不是白罴么,怎么会在?这里?”猎户很惊讶,“一般还要再往上,北边少见,南边多些。” 这就是猎户所说的模样可爱一爪子却可以干翻一个人的白罴? 前头的士兵们都探头去看白罴。 那?白罴原本撞在?树干上被反弹得仰面躺在?地上,听到动静,立刻翻身?站起来?朝这边看。 士兵们看到白罴正面,都很惊讶。 “它眼睛怎么长这样,两坨黑乎乎。” “噫,好?怪。” “还算可爱。” 白罴不知道是不是听懂士兵们在?讨论它的长相?,它张开嘴露出獠牙,表情非常凶猛,咆哮:“嘤嘤嘤……” 骆乔:“……” 士兵们:“……” 士兵们:“哈哈哈哈哈哈……它怎么这样叫,好?可爱好?可爱……” 一力降十会 第277节 骆乔勉强维持住将军的威严没有一起爆笑?出声,问猎户:“它挡着我们的路了,怎么把它赶开?” “我以前遇到白罴都是躲的,别看白罴这模样,凶猛得很,我哪敢赶它。”都是被它赶。 骆乔就从地上捡了根棍子,朝白罴走去,把它赶开。 嘿,别说,这白罴怪模怪样的还挺可爱,毛茸茸的骄骄应该会喜欢,要不等有空了来?捉几头回?去?阿爹阿娘、骄骄、始旦各送一头。 那?头白罴实在?凶狠,见骆乔靠近,它微蹲低了后腿,两只前掌举起来?,就朝骆乔猛扑过?来?,被骆乔一棍子挡住。 骆乔顺势抓住白罴的后颈皮,看准了往山上一丢。 白罴被她丢上去老远,挂在?一棵矮树的枝丫上,气愤地嘤嘤叫。 解决完拦路的白罴,神鼎军继续前行,终于到了石堆旁。 下坡就稍微快一些了,虽然山里还是难走,路上危险也不少,但离禁沟越来?越近,神鼎军是兴奋的。 在?山里摸爬滚打了五六日?,终于看到了禁沟。 第286章 禁沟南北长约三十里, 宽十丈,是一条平坦的斜坡道?,从秦岭的蒿岔峪口直通潼关城右侧, 过了禁沟, 就是直通关中的大道。 十二连城在禁沟两?岸,是十二座约宽四丈高三丈的烽火台, 烽火台里外都有士兵驻守, 一旦有敌情, 烽火台上就会点燃狼烟。 蒿岔峪出来,直面的就是第一关潼略关。 潼略关左边是水门关,右边是上关, 再右边是麻峪关。 四关并排, 互相?守望。 打其一,其三一起上来围攻。 禁沟最宽之处也只有十丈, 峪口之处更窄,军队根本站不?开, 想要四关同打很难办到?。 何况四关之后?还?有五庄关和?巡底关前来支援。 神鼎军趴在山上观察着禁沟的情况,看了再多的舆图也不?如?实地。 潼关,名不?虚传。 “明日?, 一百人先跟我去试探试探深浅, 其他人随时准备接应。”骆乔布置道?:“试探而已, 不?行便不?要恋战,立刻撤退。” “是!” 他们在山里休整了两?日?恢复到?最佳状态,第二日?, 天还?没亮, 骆乔就带着一百精兵下山,她手里拖着一根人粗的巨木, 是她在山上拔出来的。 峪口窄,人太多很容易自?己人挤自?己人,骆乔让众人先分散,等她手里的巨木扔出去了再来个蜂拥而上。 士兵们散开藏好,紧盯着燃了火盆取暖的潼略关。 骆乔拖着巨木在黑暗里潜行,即使她再小心翼翼,巨木的枝叶拖在地上还?是发出了不?小的沙沙声。 “什么东西!” 潼略关值守的西魏兵察觉不?对,大喝一声,鸣锣示警。 骆乔快步奔上前,把手里的巨木朝潼略关烽火台扫去。 呼呼——呼呼—— 巨木旋转着飞向烽火台,嘭地一声,横向砸在烽火台腰上,巨力将烽火台砸出了一个不?小的豁口,土石纷纷落下。 在西魏兵鸣锣示警的时候,藏起来的神鼎军就冲了出来,飞快到?了自?家?将军身边,列阵朝潼略关攻去。 潼略关守军约莫有五百,又占据地利,神鼎军难以攻克。 烽火台上已经点燃了狼烟,铜锣一直在响,水门关等三关士兵朝潼略关围过来。 “撤!” 骆乔下令,带着神鼎军火速避进了山里。 禁沟守军追击到?峪口,失去了敌人踪迹,暂且先退回。 待天光大亮,西魏兵看到?横在地上的巨木以及豁了一个大口漏风的烽火台,一个赛一个的惊恐。 “有这么大力气的,当世只有一人!” 他们甚至不?敢说出此人名字,活似一说出口就得死。 山里,百人小队与大部队汇合,详细说了他们此次试探的成果。 “非常难打。那峪口窄小,无法横向列阵。四关排开,有瞭塔,有拒马,叉杆、狼牙拍。那些西魏兵很警觉,一直敲锣敲个不?停,其他三关的人很快就赶到?潼略关,我们差点儿被包围了。” “峪口的地形很复杂,虽然有不?少可以藏身的地方?,但只有人少才可以藏得住,一旦人多,站都没地方?站。想要悄无声息地去另外三关埋伏,人数超过十个就办不?到?了。” 众人知道?潼关难攻,并不?气馁,向将军建议明天去两?百人试试。 第二天凌晨,骆乔再度拖着一棵巨木领着两?百神鼎军进攻潼略关,依旧无功而返。 不?,也不?能算完全无功而返,潼略关烽火台还?没补起来的豁口变得更大了。 第三天再增人手,再去。 烽火台上半截已摇摇欲坠,但骆乔这边也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能解决峪口狭窄不?容多人的问题。 如?此在山里待了半个月,骆乔不?得不?带兵折返函谷关。 一来天气越来越冷,二来补给是个问题。 骆乔十五始征战,这么多年还?未遇到?如?潼关这般难打的关隘。 “这么看来,拿下函谷关实在是咱们走大运了。”骆意笑着说。 甘彭、杨津攻打黄巷坂也是无功而返,一群将领个个一脸菜色。 “军师……”甘彭冲骆意苦笑。 “好了,别苦着个脸了,好歹是‘天下第一关’,哪有那么容易拿下。”骆意拍拍甘彭的肩,转头对骆乔说:“席刺史和?骆都督的联军很快就到?了。江都督已在攻打武关,欧阳刺史的大军也抵达了散关。” 骆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甘彭有些悲观:“大军就要到?了,咱们依旧没有想到?攻下潼关的办法,总不?能等席刺史和?骆都督到?了,跟咱们大眼瞪小眼吧。” 黄巷坂一战,打得艰难,他手底下折损不?少,他的信心也被折损了许多。 骆意安慰道?:“也不?算完全无功而返,至少将军把潼略关烽火台夷为平地了。” 骆乔抬眼,说:“但是‘送’了他们好几棵树,估计他们能够用那些树搭个临时的烽火台。” 甘彭等将领:“……” 骆意无奈地看着姐姐,他这儿鼓舞士气呢,姐姐能不?捣乱么。 骆乔抬手示意骆意继续说。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骆意道?:“司州百姓自?发运送粮草补给给我们,可见我们民?心所向。” 众将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他们驻守函谷关的补给是暂时不?用发愁了。 可这潼关究竟要怎么打才好? 宋国的大军, 北线除了神鼎军攻打潼关,还?有洛州军在攻打澄城,要从澄城过白水郡,然后?攻打长安北的金锁关。 南线是江公?武攻打武关和?欧阳芳攻打散关。 关中四面天险,长安八水相?绕。 “始皇帝据崤含之固,横扫天下,关中之地岂是轻易能拿下的。”骆衡下船,对前来迎接的一双儿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虽然委婉,姐弟俩能听出父亲是在安慰他们。 尤其是骆乔,她长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这种想尽办法依旧久攻不?下的战局,骆衡担心她信心受到?打击。 姐弟俩情绪还?算稳定,久攻不?下潼关也没有暴躁或低落,先跟席豫见了礼,再道?:“我们已经想到?办法了。” 席豫和?骆衡对视一眼,前者?问:“什么办法?” 姐弟俩就看向停靠在黄河上的一艘艘楼船和?艨艟。 众人回到?函谷关大营,不?待休整,骆乔就把席豫和?骆衡请去大帐中,指着关中水路舆图说道?:“我们准备走水路,走渭水西行,直入长安北渭桥,杀进长安城!” 席豫仔细听了这计划,笑道?:“你们是早就盯上那些艨艟了吧。” 骆意点头:“我们在黄河上已经观察过许久,也找当地人问过,关中之地渡河常用羊皮筏子、摆渡舟这些,平日?渡河还?好,用来打仗是不?行的。但知晓二位使君是走水路过来,我就知道?定是有艨艟。” 艨艟小而轻、速度快,乘坐与划桨的人都在舱内,从岸上看活似无人一般,可防御一定的岸上攻击。 前汉水师有不?少艨艟,后?来打下大乱,能造艨艟的工匠大多逃往南方?。 南方?多湖泽,艨艟必不?可少。 但北方?少见艨艟,魏国也不?擅水战。 “可行。”席豫和?骆衡点头肯定,后?者?问:“预备多少人走水路?” 骆乔道?:“五千精兵。” “五千是不?是有些少了?”席豫道?。 姐弟俩摇头。 这个人数是他们计算好的。 艨艟轻而小,每艘能容之人有限,人多就得船多,船一多就于突袭不?便了,前头下船的人已身陷包围,后?头还?没下船。 但也不?能太少,毕竟他们是去打一国之都。 神鼎军已经定好计划,席豫和?骆衡便赞成,届时他们主攻潼关吸引长安目光,骆乔带人走水路突袭。 由于现?在已经到?了冬季,河面行船不?便,战士打仗也困难,席豫和?骆衡商议了一番,便将突袭计划定在明年的枯水期。 趁着这段时间,挑选出来的精兵熟悉驾驶艨艟,操练战阵等等。 骆乔带着他们时不?时的去骚扰一下黄巷坂,不?拼命,就是让西魏帮忙练兵。 来年春,南线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江公?武攻下武关,正在向蓝田关逼近。 长安不?得不?增派兵力守蓝田关,函谷关的主力部队在骆衡的指挥下,立刻朝潼关发起猛攻。 一力降十会 第278节 北边的洛州军业已逼近了金锁关。 五月二十,数十艘艨艟在黄河上蓄势待发。 骆乔一身重甲,于阵前拜别主将,率五千精兵登船。 骆衡看着女儿挺拔的背影一言不?发。 “阿爹,姐姐会凯旋而归的,她可是女魔头。”骆意站在父亲身边说。 骆衡无语地瞅了儿子一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席豫道?:“使君,回去吧,江子止都攻破了武关到?了蓝田关,咱们还?拿潼关束手无策,将来会被他笑话的。” 席豫大笑。 艨艟行在河上,人在舱内,夜晚之时船上的星点灯火被岸上看见,又不?见船上有人,皆以为是鬼船,后?来骆乔还?因此又有了奇怪传言。 船行至潼关处转入渭水,沿渭水一路往西。 那么多的船从自?己眼皮底下过,潼关守将如?何看不?见,连忙报与长安。 二十三日?凌晨,五千神鼎军抵达长安城北三里处的渭桥。 已知宋军从水路来袭的长安,由兵部尚书亲自?带兵防守渭桥。 凌晨,神鼎军在船上饱餐一顿,人人肃着脸等待着下船的号令。 天光微熹,骆乔下令弃船登陆,上岸后?,湍急的水流就把轻小的艨艟冲走了,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见不?着影子。 骆乔长刀而立,高声道?:“儿郎们!我们神鼎军一路西进,从无败绩!此处是长安,是历朝都城。现?在船只已经随波漂走,我们没有退路,只有拿下长安!拿下它?,我们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拿不?下,我们尸骨无存!是生是死,就此一战!我们能不?能胜?!” “能能能!”神鼎军怒吼。 骆乔转身,目光坚毅地看着长安城的方?向,长刀一横,率先冲锋。 第287章 骆乔随身的长刀, 是她?及笄那年席瞮送的,和着席家的礼物一起送过来。 此?刀是几百年前的锻刀名家所铸,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把式样古朴的长刀, 刀柄底端有卡扣可以随意加不加刀杆, 玄色的刀身,乍一看像是没开刃一般, 实则吹毛断发。 骆乔很爱惜这把刀, 时?擦拭勤保养。 这把刀随着她南征北战, 饮过无数的鲜血。 今天,它又要再?度饱饮敌人鲜血。 对面是望不到边的敌人,背后是波涛滚滚的河水。 神鼎军没有退路, 唯有死战。 骆乔接连拔起?河岸的树木朝西魏军甩过去?, 将他们一部分的拒马和战阵前排的盾手击倒,她?高喝一声:“神鼎军, 冲——” 在等待来年枯水期的时?间里,骆乔和骆意一直在研究走水路到了长安怎么?才能以少胜多, 一边训练一边改进,最终定下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十一人阵。 阵以十一人为一小队,呈锋矢阵形。 最前方是两名佩刀盾手, 可以抵挡对面敌人的箭矢。 盾手后是队长, 以红缨长.枪为小队指示, 亦可杀敌。 队长两侧是两组三人,一人手持绑了铁蒺藜的木杆为防守,另两人持长枪为进攻。 跟在两组三人身后的是持大镗的士兵, 大镗三叉, 可格挡敌人的兵器也可刺死敌人,为小队防守后方。 在骆乔的这一队, 给她?为盾手的是甘彭和杨津,小队冲在最前面杀进敌阵里,玄色长刀挥下,在骆乔的巨力里将对面的敌人一刀砍成两截。 甘彭、杨津用盾牌抵住冲上来的敌人,手里的弯刀还来不及动?,敌人就被他们悍勇的将军削掉了脑袋。 两侧的铁蒺藜挡住敌人并扰乱敌人的视线,长.枪就从铁蒺藜的空隙中刺出,一枪一个。 最后两位手持大镗的,看准了落单的敌人就一镗刺过去?,或者挡住敌人的刀或枪,让长.枪把人刺死。 几百个小队就这样冲进敌阵里,一边杀敌一边前进,将战线往长安城北门推进。 神鼎军们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久,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浑身鲜血,有敌人的有自己的。 他们大部分都受了伤,有的更是倒下了。 同袍的死却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凶行?,□□得更猛,刀挥得更狠,哪怕手上没有了武器,肉搏也要拧断敌人的脖子。 他们没有退路,唯有死战,唯有战胜。 “将军,西南,我看到帅旗了!”甘彭大声吼道。 骆乔长刀一挥,吼:“随我去?砍下他们主帅的头颅——” “杀杀杀——”小队高喊。 附近的神鼎军听到,也跟着一起?喊:“杀杀杀——” 杀声逐渐蔓延,所有的神鼎军一齐在喊:“杀杀杀——” 杀气直冲霄汉,直教?敌人胆寒。 西魏军气势被压,士气都弱了,有的士兵实在受不了这死亡的恐惧,叫嚷着逃跑。 队长把逃兵一刀砍死,吼道:“后退者,杀!” 也想逃的士兵们顿时?不敢跑了,硬着头皮去?迎敌,然后下一刻,他们发现队长死了。 队长死了? 队长都死了!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神鼎军且先不管那些背对着他们逃跑的,先去?杀那些不逃的,尤其?是那种一看就是队长、校尉一类的将领。 骆乔那一队也是要擒贼先擒王,根据甘彭给的方向往敌军的西南移动?。 有骆乔这个巨力在,小队前头挡路的都被扫开,骆乔捡到了她?之前抡进敌阵来的一棵柳树,就挥着柳树抽打?前方所有敌人。 柳树在她?手里仿佛不是一棵树,无数的柳条变成了鞭子,离得近的被抽到,脸都剐掉一层皮再?被抽得倒飞出去?。 “将军,你这武器厉害,就是太多土了,咱们下次能不能别连根拔。”杨津说着话,又不小心吃了一嘴土,赶紧呸呸呸。 小队其?他人都被逗笑了,一边杀将军柳树下的漏网之鱼,一边笑话杨津:“杨校尉你别吃土了,认真杀敌。” 他们一路横扫千军,面前的敌人越来越密,说明他们没有找错方向。 终于,帅旗就在不远处,骆乔把柳树朝帅旗抡去?,柳树砸在旗杆上,帅旗应声而倒。 她?抽刀,跃出小队,一路砍杀。 无论前面有多少拦路的,统统被斩于她?的刀下。 银色的明光铠已经全被鲜血染红,太阳照在其?上都反射不出光了,玄色长刀则反之,刀身半点儿鲜血也无,明明是黑色的,却仿佛被夕阳照映得刺目。 骆乔一路杀一路前行?,脚下是无数的尸体,这情?形,看在西魏兵部尚书眼?里就好像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他瑟瑟发抖,他根本无力与?之一战。 连射出的箭矢都被挥刀砍断,“恶鬼”越来越近了,兵部尚书终于忍不住,他喊亲兵拦住“恶鬼”,自己则转身逃跑。 骆乔却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加紧了步伐奔上前,使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巨力,将面前一干人一一砍倒,但?在眼?看就要追上兵部尚书可以一刀把他砍死时?,她?停了一下,并吼道:“黄元亮,你往哪里跑!” 这一吼,兵部尚书跑更快了。 小队跟上来,见状立刻意会,一起?吼:“黄元亮,你往哪里跑!” 他们追在兵部尚书身后,一边追一边吼,不仅西魏兵听到了,神鼎军也听到了。 不多时?,所有的神鼎军都在吼:“黄元亮,你往哪里跑!黄元亮,你往哪里跑!” 西魏兵一听,主帅都跑了,那他们还不跑? 也追在兵部尚书身后往长安城的方向跑。 神鼎军追,西魏军逃,一直到北城门外。 兵部尚书带着大军逃回来了,城门卒放下吊桥让兵部尚书过护城河,却不知宋军都混在这逃跑的西魏军里面,还有神鼎军跟跑在身边的西魏兵承诺,带他们过护城河,就不杀他们。 待兵部尚书过了护城河,后方乱哄哄的军阵里飞出一根箭矢,破甲直插兵部尚书的左胸。 他奔跑的脚步一顿,低头看到一个箭头从胸口冒出个来,口里猛地吐出一口血,他缓缓转身想看一眼?身后,最终只看到了粼粼护城河。 兵部尚书就死在自己眼?前,城门卒们惊恐得一时?都不敢动?作,但?神鼎军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已经杀进门里。 神鼎军杀入了长安城。 另一边,因为得知宋军走水路突袭长安,且领兵的还是骆乔,长安连下几道命令,把潼关、蓝田关、金锁关、萧关的兵力调回。 如此?一来,四道关隘的兵力减弱。 骆衡闻之,立刻下令强攻潼关。 潼关依旧分两路进攻,黄巷坂和禁沟。 黄巷坂用骆乔骆意调整出来的十一人小队,灵活机动?进攻。 禁沟那边则用却月阵,骆乔已经把潼略关夷为平地,此?处因为骆乔不时?带兵去?骚扰一直没有把烽火台重建起?来,这个缺口正?好试试用却月阵推进。 两面强攻,潼关兵力空虚,最终不敌宋军,潼关守将战死。 攻下潼关后,席豫带兵驻守潼关,骆衡率十万大军号称五十万挺进长安。 比骆衡先一步到的是从蓝田关过来的江公武。 长安城里兵力增加,在城中跟西魏兵打?巷战的神鼎军明显感觉出来,显然是从各关隘调兵回援了。 骆乔算着时?间,一路迂回地打?到了南门,杀了守城卒,砍掉吊桥绳索,迎江都督进城。 江公武的三万大军开进长安城,长安城大乱。 “骆将军,久仰。” “我才是久仰江都督大名。” 骆乔与?江公武见礼,简单交代了一下长安城现在的情?形。 “长安城里不少百姓拿着菜刀棍子这些打?西魏的士兵,帮了我不小的忙。” “看来,长安百姓是不堪忍受西魏□□。”江公武叹道。 一力降十会 第279节 骆乔道:“任何的国家,皇帝只有一个,世家贵族是少部分,最多的就是平民百姓。他们辛勤劳作,将地里的产出交给官府供养皇帝与?贵族,毕生所图,只是一个丰衣足食平安顺遂罢了。” 江公武朝骆乔看去?,很认真地打?量她?。 骆乔五岁就有盛名,力气极大被皇帝赞为神童。 十岁孤身入相州救杜晓以一敌千,威名赫赫。 十五岁单枪匹马杀入敌阵当中,力挽狂澜。 她?明明是女子,但?天底下少有人拿她?的性别说话,宋国朝廷里几乎没有人说“女子不该为官为将”,足可见其?凶名。 江公武从未见过骆乔,传闻听过不少,也听席司徒说起?过只言片语,他一直以为她?是那种好战之人,穷兵黩武。 如今听她?一言,才知自己想错了。 “骆将军且放心,某定会约束手下将士,对百姓秋毫无犯。”江公武朝骆乔奉手。 “江都督乃心怀天下之人。”骆乔同样奉手,再?道:“乔相信,百姓会感激江都督的。” 她?重点了“百姓”二字。 士兵打?了胜仗,总要有战利品的,历史?上很多战役都有屠城之举,就是为了让士兵得以宣泄。 骆乔不阻止手底下的士兵们宣泄,尤其?是此?次跟随她?突袭长安的神鼎军们,他们背水一战,他们大获全胜,必须要有胜利的奖赏,除了朝廷的封赏,还有他们能够拿到手里的战利品。 她?对神鼎军说,长安城里那么?多贵族府邸,委实没必要去?惦记百姓家里的三瓜两枣。 她?在邺城的时?候是如此?敬告顾缙的,到长安城,无论面对的是谁,她?依旧是这么?说。 再?过了一日,骆衡带兵进了长安城。 此?时?的长安只剩下未央宫里了。 第288章 骆乔与江公武对未央宫围而不攻, 自然不是因为未央宫难攻,长安城都攻进来了,未央宫又有何难。 他们只是在等待各路大军汇合。 都打到这里来了, 该有的功劳不能少了人家的。 两日后?, 布置好潼关防务的席豫带着骆意抵达。 骆意看到姐姐身上?盔甲残留的暗褐色,忙问:“没受伤吧?” 骆乔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几道流矢擦伤而已, 不打紧。” 知晓姐姐没受重伤, 骆意在姐姐登船时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回了肚子里。 他笑着说:“我姐姐武功盖世, 一将能抵千军万马。” 骆乔:“虽然很夸张,但我很受用,说的就是我没错。” 姐弟俩齐声?笑起来, 引来周围士兵看过来。 骆意瞅到不远处正?在与席豫说话的父亲, 凑近到姐姐耳边,小声?说:“姐姐, 你登船之后?,我看到阿爹的眼眶是湿的。” “阿爹哭了?”骆乔吃惊:“你没看错吧?” 骆意说:“我绝不会?看错。” 骆乔冲弟弟扬眉:“我们去问问阿爹。” 骆意无有不应。 姐弟俩等席豫去跟江公武说话, 骆衡落单时,溜达了过去,然后?骆乔故作不经意地说:“阿爹, 听说您哭了。” “谁跟你胡说八道?”骆衡问着目光直接就投在儿子脸上?。 骆意一脸无辜。 骆乔说:“我还以?为阿爹是担心我的安危, 哭了呢。” 骆衡瞪着女?儿, 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没用力?,“都已是成家的人了, 要稳重一些。” 骆乔就笑, 骆意跟着笑。 骆衡被俩孩子笑得无奈,手背朝外地挥了两下:“自去忙你们的, 别在我跟前晃。” 在那?种情形下,长安的驻军往最少了说也有两三万,他们就五千人去闯敌人的大本营。 作为主帅,骆衡支持这次奇袭。 作为父亲,他担心自己的女?儿。 好在他的女?儿勇猛无匹,拿下了长安城,没有受重伤。 姐弟俩被甘彭和?杨津叫过去,与江公武说完话的席豫过来,看着姐弟俩的背影,跟骆衡说:“现在放心了吧。” 发现骆衡眼眶湿了的,不止是骆意。 骆衡白?了席豫一眼,别安慰,谢谢。 “嘿,你还不好意思了。”席豫笑着打趣。 骆衡立刻转移话题,问道:“此战后?,使君要回建康吗?” 攻下长安,有此战功,席豫到了建康接手席司徒的权势,再无人敢置喙。 不想,席豫却摇头:“我知我有几斤几两,我能司牧一方,却做不到父亲那?样,强行不能之事,只会?反噬己身。” 可席司徒毕竟年纪大了,还能在朝中几年未可知。 “席家没人能接父亲的班……”席豫说着顿了一下,看向正?被一个小姑娘塞果子的骆乔,笑了下:“也不是没人。” 骆衡听懂了他的话,眉头却是锁了起来。 那?边,骆乔几人早就发现一直在附近徘徊的小姑娘,小姑娘时不时看她一眼,时不时看她一眼,一副想过来不敢过来的样子。 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都驻有宋军,在清理了西魏军以?及趁乱烧杀抢掠的贼匪后?,宋军并不阻止长安城的百姓出门,甚至胆敢无视禁令骚扰百姓的宋军当场就被执行军法,长安百姓们试探着开始出门,廛市的铺面也有小部分开了张。 小姑娘是跟着阿爷过来的,踌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跑过来把握了许久的果子塞骆乔手里,大声?说:“谢谢将军。” 塞完果子,小姑娘就飞快跑走,牵着阿爷的手回家。 甘彭好奇:“小姑娘谢将军你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骆乔看着手里两个桃子,分了一个给弟弟。 再一日,从金锁关过来的洛州军到了,就只剩攻打散关的秦州军未到。 “欧阳芳做事一辈子都磨磨唧唧的。”江公武没好气地说:“兵力?都集中在北线,散关再难攻,西魏的兵力?就那?么些,他还能打这么久,他难不成都是打一天休三天。” 江公武和?欧阳芳不和?是朝中人尽皆知的,逮着机会?就要损一损对方。 席豫劝道:“再等一两日也无妨。” 宋国大将们有耐心等,反倒是被困在未央宫里的穆泰没耐心等了。 穆泰从北宫出来就杀回了未央宫,他可不是穆元那?种怂包,他是大魏的皇帝! 大魏在,他丘穆陵泰就在! 彼时朝中因为骆乔突袭长安而乱作一团,朝臣们顾不上?这个是被他们废了的皇帝,竟似找到主心骨一般,又将穆泰拥做皇帝,以?皇帝令调各处关隘守军回援长安。 穆泰装了一日,见这些人不过尔尔,在宣室殿议事时突然暴起,大开杀戒。 西魏的朝臣们在未央宫里四处逃窜,外有猛虎,内有恶狼,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得到今日的下场,都是他们自己作死。 未央宫被围,穆泰等着宋军破门而入,边等边拖着刀在宫内到处走,看到谁就杀谁。 可宋军老?是围而不攻,穆泰等着等着就不耐烦了,杀人也杀得不耐烦了。 他登上?南司马门城楼,冲着外头的宋军大喊:“你们是不是有病!” 对面的宋国士兵气死了,明明是你个废帝有病,都病入膏肓了好吧。 “你们那?个女?魔头呢?把你们的女?魔头叫来!朕还没见过女?魔头!” 宋军不为所?动,上?峰没下令,他们就不动。 不过穆泰在城楼上?如?此嚎叫,肯定是要禀报上?峰,骆乔知道穆泰吼叫着让她过去,倒是有些好奇他想说什么。 穆泰吼了大半天了,外头的宋军阵营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人身着轻甲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从宋军阵营里出来。 “吾乃骆乔,魏国皇帝有何事?” 穆泰趴在栏杆上?,太远了,他根本就看不清骆乔长什么模样,嘴里却笑呵呵:“原来……原来你就是骆乔,煞星……女?魔头……就长这样。” “魏国皇帝觉得骆乔该长何等模样?身高九丈,三头六臂,目射霹雳,口?吐红焰吗?”骆乔还记得,幼时第一次去建康,听到建康人都这么传言她。 穆泰:“……” 世上?竟有人把自己形容得如?此威武,太不要脸了! “陛下若有所?求,但说无妨,我可以?考虑。”骆乔见穆泰半晌不说话,疑似在发呆,不由出声?提醒一下他。 穆泰回过神,说:“朕无所?求,只是好奇你们这围而不攻是做什么,朕等得都不耐烦了。” “陛下耐性?有些差。”骆乔点评一句。 穆泰哈哈大笑:“朕这每天杀人,杀多了也厌倦,快些吧。还是你们要朕帮你们开门?” 宋国士兵目瞪口?呆,西魏的皇帝是个疯子吧,竟可以?把杀人说得如?此轻松,他在未央宫里能杀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他身边伺候的人吧。 “陛下愿意帮我们开门?”骆乔问。 “有什么不愿意的。” 穆泰说完这句话就下了城楼,不多时,南司马门从里面打开了,穆泰就站在门前,冲骆乔挑衅:“门开了,你敢进来吗?” “将军,废帝如?此干脆开门,肯定有阴谋,您千万别只身犯险。”一旁的士兵劝骆乔,虽然知道骆将军神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骆乔有点儿无语,知道劝自己的士兵心是好的,可她看起来难道是个好大喜功之徒? 这种没必要的只身犯险她当然不会?做,都这程度了,当然是下令全军进未央宫。 穆泰被数十宋军团团围住,他直接就束手就擒,待骆乔走近了看清楚了,他笑着说:“原来你是这般模样。像你这样盛世武功之人,想必不乐意屈居人下。” “陛下不必在此挑拨,若无他话,我就叫人把你关起来了。”骆乔对穆泰拙劣的挑拨技巧嗤之以?鼻,问:“陛下想被关在哪里?” 穆泰认真地想了想,说:“长乐宫温室殿吧,朕幼时随祖母住在那?边。”后?来祖母薨了,他就移到未央宫来了,仔细想来,他这一生最轻松快乐的日子就是在祖母膝下。 一力降十会 第280节 骆乔便下令让人把温室殿整理出来。 穆泰被带走没多久,接到消息的席豫、骆衡、江公武等匆匆赶到,在未央宫前殿的丹陛下见到正?在欣赏殿前大鼎的骆乔。 “怎么突然就进了未央宫?”骆衡道。 “魏国皇帝邀请我进来,盛情难却。”骆乔示意弟弟过来看,这鼎可比邺宫的更?精美。 穆泰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和?话语几位使君都已知晓,进来就进来吧,反正?看江公武都快没耐心了。 “将军,都找到了。” 甘彭带着一队士兵过来,搬了不少东西。 席豫等人一看,有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等物,还有一套彝器。 骆乔看向席豫,道:“将这些送去建康,如?何?” 席豫点头:“甚好。” 这孩子做事很有章法。 未央宫搜出来的其他金玉绢帛珍宝一类,自然是用来奖赏众将士,以?及给重伤、战亡的将士抚恤。 等未央宫的珍宝差不多快被瓜分完了,欧阳芳终于带着大军到了长安。 众人看着他,都很无语,真是喝稀粥都赶不上?热乎的。 什么都捞不着,欧阳芳可不干,一直在强调散关有多难打,他打得多艰难。 “散关难打,会?比武关难打,比潼关难打?”江公武可不爱听他啰嗦,怼了回去:“你知道我们在长安等你等了多久吗,西魏废帝都等得不耐烦,自己开宫门让我们进去了。” 欧阳芳胀红了脸,还想说什么,正?好骆乔进来,报逃去岐州那?四千金吾卫的动向。 江公武立刻就对欧阳芳说:“正?好,你不是说我们抢你战功么,那?四千金吾卫就交给你了,战功,妥妥的。” 欧阳芳想掀桌与江公武对呛,可忌惮在场在席豫和?骆衡,终究只是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江都督夺下武关,更?是英武,我比不得,就劳烦江都督领兵去岐州吧。” 江公武:“呵呵,没错,我的确比你英武。” 欧阳芳:我忍。 最终谁都没去岐州,岐州的金吾卫自己来投降了。 他们就四千多人,能做什么,之前跑到岐州去是不想被朝中那?些蠢货赶去送死,现在宋军已经占领了长安,他们识时务些老?实来投降,至少能留得一命。 第289章 未央宫的礼器送去建康没多久, 大军便班师,就快入秋了,秋收和秋税是各州重点。 骆乔则带着神鼎军驻扎在长安, 剿灭岐州、泾州、夏州等地的小股势力?, 镇压曾经的西魏贵族,收缴他们的土地、家产和奴隶。 骆意?主持政务, 清点丁口和户籍, 清丈土地, 紧盯秋收,任免各县官吏等。 姐弟俩一武一文,很快就把曾经属于西魏的地盘理顺, 一些重要?官员如州刺史就等朝廷任命下来。 闲暇之余, 骆乔不免琢磨起之前在秦岭见过的白罴,想着要?不要?弄一只给席瞮送去。 骆意?在一旁听?到, 幽幽问:“只有姐夫有,我没有吗?” “行, 给你也弄一只。”骆乔很会?一碗水端平,又说:“听?闻益州有兽曰九节狼,很是可爱, 将来收复益州, 我也给你和你姐夫一人?抓一只。” 骆意?听?到也并没有很开心?, 曾经姐姐发现好东西都给他一人?,现在却多了个人?分走一半,就很郁闷。 “好了, 别郁闷了。”骆意?故意?把心?情?都写在脸上, 骆乔好笑,“我这就去给你抓白罴, 你比你姐夫先拥有白罴,是不是开心?一点儿了。” “行吧。”骆意?勉强接受。 骆乔找到之前带路的猎户,请他们再领路进秦岭,就在要?动身的前一日?,骆乔收到了席瞮快马送来的信,看完后,她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怎么了?”骆意?问。 骆乔把信给他。 信上说祖父月余前受寒病倒,如今已起不得床来了。 骆意?看完信,看向骆乔:“席司徒病倒,我们一直没有得到消息,想必是席家?瞒得严实?。现在看样子是要?瞒不过了,席司徒怕是很不好了。” 骆乔点了点头。 席荣病倒对宋国的影响不言而喻,建康京怕是要?再起波澜了。 - 月余前,未央宫的礼器送抵建康,群臣激奋,百姓欢欣,席荣叫上长子在府中?喝酒。 拿下了长安,对汉家?儿女来说意?义是格外不同的。 席荣和席矩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不想,二人?都醉倒,被?夜风吹了半宿,第二日?席荣就病了。 最开始还以为就跟以前害了风寒那样,头疼脑热几日?就好了。 谁也没想到,这风寒竟越治越坏,不过短短一个月,竟起不得身了。 席豫带兵回?到鲁郡,人?还没坐稳,尤子楠就来告诉他收到了家?书,父亲病重。 他顾不得其他,连夜回?去建康。 这一回?,叫席家?极力?隐瞒的席荣病重再瞒不住了。 席府里,兄弟俩都很自责。 一个怪自己没照顾好父亲,一个怪自己冲动没想过贸然回?来的后果。 最后是病床上的席荣安慰兄弟俩:“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人?,就总会?这一天的……为父这一辈子俯仰无愧,够了。” 他轻拍了拍席矩的手,再对席豫说:“你就是不回?来……我也得叫你回?来……说不定这是咱们父子最后一面了……” “父亲,您别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席豫激动道。 “这世上……真能百岁的有几个……为父七十多,不错了。”席荣微微笑了一下。 在兄弟俩心?里,父亲从来都是威严的如山岳一般的人?,可躺在床榻上的老人?不过一个多月就病的双颊凹陷,苍白又苍老,他们再忍不住,眼?泪滑落脸颊。 “行了……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席荣轻声对席矩道:“你把骆乔……还有她那个弟弟叫回?来,我有话要?嘱咐他们。” 席矩愣了一下,答应下来,接着又问:“那瞮儿呢?” 席荣道:“也叫回?来吧……他把豫州经营得很好……只是今后也不用在那里了。” 席矩点点头,抹掉了眼?泪去写信,让弟弟在这儿陪着父亲。 席豫轻声在席矩耳边说:“烦兄长给席颂他们去封信。” 席矩点头。 兄弟俩都知道,父亲要?把骆乔还有她弟弟叫来,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很快,骆乔就收到了席矩的信,立刻命人?备船,将长安诸多事务交代给甘彭等人?,走水路回?建康。 现在入秋转凉,骆意?身体不好受不得颠簸,走水路顺流而下反倒快些。 河面风大,骆意?被?勒令不准出船舱吹风,只能裹着披风看着站在甲板上的姐姐发呆。 他听?到席司徒叫他一块儿去建康,就猜到席司徒是为何了。 今后跟着姐姐南征北战的日?子没有了,他得留在建康与各方斡旋。 他们姐弟俩,一武一文,一个在外领兵,一个坐镇朝中?,是最好的。 姐姐这些年能领兵在外,打了邺城打长安,就是因为朝中?有席司徒帮她扛着,否则朝中?那么多衙门,随便哪个衙门故意?拖延一下,就能把在外头的将军拖死。 行吧,虽然在建康的日?子肯定没有跟着姐姐到处走有意?思?,但与人?斗,应该也有点儿意?思?。骆意?如此安慰自己。 八月下旬,姐弟俩抵达建康,直奔席府。 哪怕已经知道席司徒缠绵病榻,可见到他人?之后,姐弟俩还是不敢相?信。 明明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区区风寒就一病不起了。 席家?最开始以为是有人?下毒,就差把建康查个底朝天,也没有查到下毒的蛛丝马迹,换了好几个大夫,说得也都是年纪大了,平日?不病不是身体好,所以一病就危险。 席荣看到姐弟俩,先夸了他们几句,才说:“你们应该知道……我叫你们回?建康……是为了什么。” 姐弟俩点头。 席荣就道:“诏书,我已让人?拟了……小乔,授车骑将军,驻守长安。小意?……你自己说说……你要?哪个位置……” 竟是朝中?这些职位任由骆意?选。 骆意?早就考虑好了,也不跟席司徒客气?,直接说:“尚书令。” 很懂得狮子大开口。 席荣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个……” 他诏书都已经让人?拟好了,只等着皇帝盖印。 - 席荣病重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随着席家?的子孙们陆续回?来,更坐实?了。 有的不敢置信,有的暗自欣喜。 席荣去世,他的儿子都得丁忧。 武帝定下官员为父母丁忧三年,将前汉丁忧不丁忧全?看个人?孝心?改成朝廷强制,当初为的是撸掉势大的士族。 席矩和席豫为父结庐守孝,至少三年内,大理寺卿和兖州刺史就空出来了,不少人?盯着这两个位置蠢蠢欲动。 甚至有人?还想让席瞮等孙辈也丁忧,那么豫州、洛州、冀州也空出来了。 不想席荣死的人?很多,想席荣死的人?也不少。 而皇帝闻燮,在思?索了很久之后,发觉自己心?底生出来的念头,竟是不想席荣死。 席荣把持朝政二十年,他这个皇帝就是个傀儡,他搞出来种种事端又失败,闻燮时常觉得席荣肯定是在看笑话,看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可闻燮不得不承认,因为有席荣在,宋国的朝政平稳运转了二十年,先是灭了东魏,现在又灭了西魏,史书定会?对他的元嘉朝大书特?书。 若换成他自己,他不确定能做得比席荣好。 想明白其实?自己是不想席荣死这一点,闻燮迫不及待去了席府见席荣。 一力降十会 第281节 他被?席荣的病容惊到。 “朕听?闻只是一场风寒,怎会?如此严重?” 席荣虚弱地说道:“臣起身不能……无法行礼……请陛下见谅……” “我们之间还需要?什么虚礼。”闻燮的话是好话,就是有点儿阴阳怪气?。 席荣笑笑。 “望席卿早日?康复,外头已有乱象了。”闻燮叹道。 “多谢陛下关心?。”席荣了解自己的身体,他怕是好不了了。 “朕一直以来有个疑问,”闻燮说:“许多人?都说席卿该加九锡了,朕其实?也一直在等着席卿开口,为何席卿没有呢?” 席荣道:“臣……年少跟随潘老将军……多年的心?愿从未变过……就是收复失地,海晏河清。臣这么多年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心?愿。” 闻燮心?底酸涩,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你权倾朝野也是为你的心?愿。” 席荣很直白地说:“陛下若能背负社稷,臣也可以不权倾朝野。” 闻燮:“……” 合着你这么多年把持朝政都怪朕无能,是朕害了你是吧! 皇帝一阵气?闷,觉得自己虽然不想席荣死,可与席荣依旧是对头。 对,没有哪个皇帝喜欢权臣的。 “陛下既然来了……就把东西带回?宫落印吧……正好……省了臣派人?送一趟。” 席荣唤人?去拿,在闻燮略好奇的目光中?,几卷诏书被?送进来。 闻燮:“……” “陛下不打开看看?”席荣道。 闻燮气?闷地一一打开,是封赏和迁调的诏书。 “你……” 闻燮当了三十几年的皇帝,再不聪明也能从这些诏书里看出,这是席荣为宋国做的安排。 对,不是为他这个皇帝,也不是为了襄阳席氏,而是为了宋国。 闻燮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臣死后,别人?无法说……至少柳光庭会?有动作。他这些年……被?臣压制得厉害……陛下要?小心?……”席荣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谢禹珪……他一向立场不定……是可用但不是可信之人?……待臣死后,他可能会?与陛下联手对付柳光庭……” 闻燮听?着席荣一一交代,把朝廷重臣几乎都过了一遍,心?里更堵了。 “你说的这些朕都记下了,”闻燮指着一卷诏书说:“可你让一个将将及冠的年轻人?坐到尚书令的位置上,是不是草率了。” 席荣道:“陛下该知道……那是骆乔的弟弟……” “就算是她弟弟,又不是她本人?。”闻燮不解,还有:“你让席瞮领雍州牧,豫州不要?了?他经营得那般好。” “那是臣的一点儿私心?……不忍瞮儿夫妻长久分离。”席荣眼?中?氲着笑意?,此时此刻的他,是一位慈祥的为孙儿考虑周到的祖父。 闻燮最后只得说一句,是他二十年对席荣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行吧,就按卿之言办。” 皇帝回?宫后,很快就把那堆封赏迁调诏书落印叫门下省发出。 其中?最叫朝廷上下震撼的莫过于五品军师祭酒骆意?授三品尚书令了。 不是,皇帝疯了吗?连升两阶就够离谱了,还是尚书令这种统领六部的实?权职,一个弱冠郎君就三品尚书令? 皇帝放出风声,这是席司徒定的。 但席司徒如今病重,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有心?之人?不怕了,叫嚣得更大声。 九月朔朝,骆乔作为车骑将军,与身为尚书令的骆意?,第一次上朝。 式乾殿上,群臣入朝列班,她跨过门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自己的位置。 是真的一步一个脚印,式乾殿的金砖被?她踩碎了三十几块。 她站定后回?头,对列班在她身后的群臣说:“没见过力?气?大的人?吗?” 群臣:!!! 闻燮上朝,看到满殿碎砖,无语了片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让赵永叫升座。 - 冬月,建康下了第一场雪。 席荣忽然睁开了眼?睛,对守在身旁的妻子说:“我听?见下雪的声音了。” 龙灵阳一愣。 席荣慢慢坐起来,握住妻子的手,说:“再陪我看一场雪吧。我记得,我们初遇就是在冬月初雪的梅园,你说梅花还没开,可我觉得就算满园花开,也比不上你的一颦一笑。” “好,咱们再去没开花的梅园看雪。”龙灵阳笑着说,努力?不让眼?泪滑下。 夫妻二人?在初雪中?,去了他们初遇的梅园。 - 宋元嘉三十五年,冬月二十,宋国司徒席荣与世长辞,追封为王,谥文肃。 席荣的时代结束。 第290章 腊月, 大雪封山,长安城裹在一片银白?里,点心铺子的掌柜双手拢进袖子里, 望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 寻思着今日估计没什么生意了,要不?早些关张, 和婆娘一起热热乎乎吃个铜锅子。 就在掌柜去搬门板的时候, 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最后?在点心铺子前停下。 掌柜抬头一看?,为首的?骑着一匹神骏黑马,眉目如画的?面貌在掌柜眼中愣是变成龙威燕颔, 让人不?敢直视。 是骆将军。 长安城里无人不知骆将军。 “骆将军, 这大雪天的?还要巡营么,真真辛苦。”掌柜立刻向骆乔行礼, 就要去倒热汤。 骆乔让掌柜别忙,问道:“掌柜, 你店里的?截饼还有么?” 掌柜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骆乔道:“还有多少,都给我?包起来吧, 单独包一份小的?。” 掌柜动作麻利地把截饼都包上, 骆乔付了钱接过来, 在掌柜的?道别声中?回将军府。 她把小的?那一包自己?拿着,剩下的?丢给身边亲兵,说:“甘幢主还欠了我?一坛好?酒, 你们去帮我?找他讨回来, 明日无事,你们去厨房要个铜锅子, 吃了暖些,这些给你们下酒。” “多谢将军。”亲兵们相视一笑。 大雪天连着半月巡营,如今回来可以稍微松快松快,亲兵们都很高兴。 更高兴的?是,可以去甘幢主的?酒窖里踅摸好?酒。 甘幢主小气,有好?酒就喜欢藏着,不?给大家喝,他自己?也不?喝,好?怪。 这次可是将军让他们去找甘幢主讨酒,他总不?能小气不?给了,哈哈。 回到将军府,骆乔下马,玄青不?用旁人牵,自己?踢踏着回到马厩,霸道地把左边的?黄骠马踢开、把右边的?白?龙驹挤开,一头扎进食槽里狂吃,活似差点儿就饿死?。 骆乔问了仆役,得知席瞮在正院里。 到了正院,先抖掉落了满身的?雪花,骆乔才掀开挡风的?厚帘子进屋。 甫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倏地一下躲到了席瞮身后?,一副闹脾气的?样子。 “咦,那是谁呀,竟羞于见人。我?这里有截饼,要不?要吃呀。” 席瞮的?身后?慢慢冒出来一对扎着毛球球的?小包包头,紧接着露出一双圆圆的?葡萄眼,最后?整张小脸露出来,冲骆乔控诉:“阿娘骗、骗人!” “我?怎么骗你了?”骆乔把截饼交给席瞮,脱掉了大毛斗篷,在火盆边坐下。 “阿娘回来晚了,明明说十日,我?数,我?数了……”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发现自己?只?有十个指头,就有些委屈,“反正阿娘回来晚了。” “席澧,你好?不?讲道理,我?说是十几日便回,十日是十几日,十五日难道就不?是十几日了?就算是十九日,只?要不?到二十,就还是十几日。” 小姑娘虚岁才三岁,哪里是诡计多端的?成年人的?对手,直接就被阿娘给说混乱。 “阿娘,坏!”小姑娘一边控诉,一边从阿爹身后?冲出来,扑进阿娘怀里。 骆乔还能不?懂女儿这是想玩什么,抱着女儿站起来举高高。 小姑娘开心得咯咯笑。 骆乔对席瞮说:“狸儿这笑声是从哪里学?来的?,怎么听起来像鸭子叫。” “是鹅叫吧。”席瞮边把截饼拆出来房碟子里,边笑着说:“之前去监秋收,带了狸儿去下面县里,她去招惹农户家里养的?鹅,差点儿被鹅给叨了。” 骆乔把女儿抱进怀里,捏捏小脸:“你都还没有大鹅高就敢去招惹,不?愧是我?女儿。”就很骄傲。 小姑娘咯咯笑着抱住母亲的?脖颈,小脸贴贴。 骆乔抱着女儿在席瞮身边坐下,席瞮将这段时日的?邸报递给她,接过女儿喂她吃截饼。 已经入冬了,朝廷也没什么大事,唯一算得上大事的?就是柳家人又去大理寺闹去了。 两个月前柳光庭中?毒身亡,至今没有查出下毒的?凶手,柳家人几乎天天去京兆府和大理寺闹,话里话外都是朝廷倾轧。 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想把罪名扣在尚书令骆意身上。 在柳光庭中?毒前的?一个月,他与骆尚书为了是否在南边施行均田而在朝上吵了一架,柳光庭被气晕在式乾殿。 在朝五年,谁不?知道骆尚书吵架就没输过,总能直指问题核心,把对方辩得无话可辩。 柳光庭被抬回去就告病,一副骆意不?登门?道歉他就不?上朝的?架势,谁知一个月后?柳家人突然去京兆府报案,柳光庭在家中?被人下毒害死?了。 毒害朝廷重臣可是大案,京兆府尹亲自带着仵作上门?,要给柳光庭验尸,柳家人却百般阻拦,大理寺上门?了也一样,直囔着朝廷让柳光庭死?了都不?安生。 此事在建康闹得沸沸扬扬,大字不?识的?老农都会说上一嘴。 “又让官府查案,又不?让官府验尸,柳侍中?是不?是真的?中?毒哦,不?会是被他们自家人害死?的?,想诬赖别人哦。” 这个别人,懂的?都懂。 一力降十会 第282节 骆尚书要推行均田,把地收归朝廷,再分给百姓耕种,朝廷收取田租,计户征绢、绵等?。 分给百姓的?田地,在连续耕种二十年后?其中?十亩可归其所有,其余土地在其身故或者年逾六十,朝廷就会收回土地再分给他人。 若有百姓开荒,其荒地前五年租税减半,耕种十年后?,开出来的?荒地一半归其所有一半归朝廷。 这对百姓来说是件好?事,尤其是没有田地的?百姓。 在宋国北方,如豫州、相州、洛州、雍州等?,均田已经推行了数年,一切良好?。 但在南方,不?行。 北方因战乱,大量百姓南逃,那些曾经的?魏国贵族的?土地、山林、庄园全部?被强行收缴,北方有大片的?田地需要人来耕种,官府将土地分出去,吸引南逃的?百姓回乡。 北方地广人稀,南方则是相反的?。 南方大部?分的?土地山林都被各门?阀士族甚至一些乡绅占有,百姓没有地,只?能租了士族的?地来耕种,地上的?产出要交朝廷户调、地主田租,田租的?多少就看?地主的?良心,朝廷都管不?了其收多收少。 门?阀士族富得流油,普通百姓图个吃饱穿暖都很艰难。 更有黑心之人买了奴隶来耕种,奴隶不?在户籍上,不?用交税,只?需要一点粗糙吃用就能打发,耕种出来的?全部?成果都是地主的?。 而奴隶怎么来的?,方法多得是。 在南方推行均田,土地、丁口,哪一个不?是触犯了门?阀士族的?核心利益。 朝堂上,柳光庭为首的?一群士族与骆意为首的?新贵们对抗,私底下,各种龌龊手段亦是层出不?穷。 没想到,真被下过毒的?骆意无事,柳光庭死?于中?毒。 皇帝都难免起了好?奇心,把骆意召进宫问一问。 “中?毒而死?是柳家人的?一面之词,臣倒不?至于用此种下作手段对付一个耄耋老人。”骆意这几年与皇帝配合得不?错,也就说得直白?一些,免得皇帝瞎猜乱搞,“以柳侍中?的?年纪,陛下觉得他寿数还有多少?” 闻燮被呛了一下,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这骆意简直可怕,智多近妖,在他面前人好?像没有秘密似的?。 柳光庭死?了,不?管之前与父亲关系如何,对于父亲的?死?,皇后?无法接受,在闻燮面前哭了许多次,要严惩凶手。 问题是,凶手是谁? 柳家人阻拦大理寺查案,又责怪大理寺不?尽责有私心,明显就是剑指年初回朝的?大理寺卿席矩。 又是骆意,又是席矩,柳家人这是想来个一箭双雕,是想翻天啊! 闻燮也觉得柳家人简直有毛病,可皇后?与他夫妻多年,唯一的?儿子没了后?两人的?关系倒没有以前紧张,很有种相濡以沫。 皇后?这样在自己?面前哭,闻燮也不?能无动于衷,思来想去,干脆召骆意进宫来问问。 “朕不?是怀疑骆卿,只?是朕想不?明白?,柳侍中?这时中?毒身亡,这其中?影响究竟是大是小。”闻燮把飞到案上唧唧叫的?鸟赶开,叹息一句:“柳侍中?死?得可真不?是时候。” 对骆意现在正在搞的?均田,闻燮是大力?支持的?,他是皇帝,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在削弱士族集权朝廷。他拍着大腿,甚是后?悔:“以前朕怎么没想到这么做呢。” 闻燮在朝会上多次夸赞北方开荒有功,暗示士族他这个皇帝的?意思,不?过士族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完全不?听,铆足劲儿反对均田。 倒是有一点,朝堂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南边的?土地上,少有人注意到,北方兵权几乎都掌握在了车骑将军骆乔手里,三十万神鼎军把嵇充逼得只?剩肆州这一点点地盘,缩在雁门?郡不?敢动。 “柳家想要凶手,其实也不?难。”骆意说:“陛下可考虑考虑,是嵇充还是周禧。臣不?建议是刘行谨,咱们与他合作多年,是可以说服他臣服大宋的?。” 闻燮想了想,竟觉得也行,到底柳光庭是大宋的?门?下侍中?,朝廷重臣,被他国皇帝或一方诸侯下毒也是有可能的?。 总不?能说大宋的?侍中?如此没面子,都不?被敌人惦记性命的?。 “那就嵇充吧。”闻燮说:“朕看?他不?爽很久了。” 骆意也觉得该是嵇充,正好?有个借口让姐姐明年把肆州收回。 “那就烦赵大监跑一趟大理寺,给督办此案的?少卿传陛下口谕。” 赵永立刻答应,动作可迅速了,叫闻燮看?到一时都不?知这赵永是伺候谁的?了。 晚间的?时候,闻燮故意发难赵永,后?者扑通一下跪下,脸上倒无多少惧意。 “只?要骆尚书是为陛下办事,奴帮忙跑跑腿,不?就是帮陛下跑腿么。为陛下办事,奴怎能不?积极。” “花言巧语。”闻燮笑骂一句,叫赵永起来。 赵永还没爬起来,守在外头的?内侍进来,禀报皇后?求见。 闻燮现在不?想见皇后?,她一来就哭,一来就哭,前几次他怜惜她丧父好?生安慰,可次数多了就叫他不?耐烦了。 “让皇后?回去,告诉她,大理寺已经在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柳景瑕没进去显阳殿,明白?皇帝已经耐心告罄,不?得不?折返含章殿。 回去的?路上,瞧见在湖边看?信的?张珍,控制不?住嫉妒。 “全天下就她有孙子一样,徽音殿装不?下她的?信不?成,非要跑到外头来看?。” 旁边伺候的?人都埋头不?敢出声。 贵妃失宠了好?多年,可随着骆乔骆意在朝中?掌权,皇帝时时垂询彭城王,连带贵妃的?处境也好?了许多,虽不?复当年盛宠,可在这宫里,谁的?日子都没有贵妃娘娘的?好?过。 皇后?养着靖德太子留下的?两位郡主,其实她放宽心,也是有孙儿承欢膝下的?,可皇后?一直耿耿于怀靖德太子没有留下儿子,两位郡主都及笄了,皇后?也没提她们的?婚事。 张珍倒也不?是故意在外头看?信,彭城郡送来的?信她已经看?过一遍,出来走走又想起信中?孙子写的?趣事,忍不?住又拿出来看?了一遍。 七八年过去,闻瑾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一笔字丰筋多力?,一看?就是勤学?苦练过的?。 张珍想象着那孩子会是什么模样,骆鸣雁在信中?便告诉她,阿菟长得和她像极了,还附了一张画像。 那画像出自彭城王西席严夙的?手笔,画得过于写意,张珍横看?竖看?愣是没看?出来孩子具体的?模样,更别说像自己?了。 她对着铜镜自我?怀疑:我?就长这样? “娘娘,不?如去信让老王妃另择一画师为王爷画像。” “也是。”张珍点头,给骆鸣雁写信。 信在五日后?到了彭城王府,小少年下学?后?听说祖母来信了,忙不?迭跑去找母亲。 “祖母说什么了?” “你祖母叫我?另外找个画师给你画像。”骆鸣雁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对,“我?就说严先生画得不?好?吧。” 闻瑾却不?同意:“严先生是丹青大家,他的?画每每叫士族们抢破头,怎能不?好?呢。” “那是因为严先生会给自己?造势。”骆鸣雁最开始不?懂,严夙的?画在她看?来也没有多惊艳,怎么就能让人疯抢,后?来看?多了就明白?了,“三人成虎,明白?么。” “娘,三人成虎不?是这么用的?。”闻瑾很严谨。 “意思领会了就行了。”骆鸣雁摆摆手,“你该干嘛就干嘛去,我?去找人问问有没有画人画得好?的?画师。” 小少年跟在母亲身边一道往外走,问:“舅舅今年会来彭城吗?” 闻瑾口中?舅舅的?是骆意,他的?亲舅都是大舅二舅这样唤。 “想你舅舅了。”骆鸣雁说:“你舅舅今年怕是没空,建康死?了人。” “谁呀?”小少年好?奇:“跟舅舅有什么关系。” 骆鸣雁说:“门?下侍中?柳光庭说是被人毒死?了,至于跟你舅舅有什么关系,你先自己?想,实在想不?明白?再去问严先生。” 小少年皱着鼻子应:“好?吧,我?还想给舅舅看?我?养的?白?罴呢,好?胖的?。” 第291章 大理寺赶在朝廷封笔前把柳光庭的案子结了, 幕后黑手自?然是?听从了皇帝的吩咐,按在了嵇充身上?。 柳家人则不信,又上?大理寺去闹, 直指大理寺卿席矩徇私枉法。 “犯人已经招供了, 你们不信,那你们说说真正的犯人是谁。”大理寺少卿道。 “犯人招供?”柳家人懵了, “什么?犯人?” 大理寺少卿道:“自?然是?嵇充派来的细作。” 柳家人冷哼:“你别以为随便搞出个犯人来就?能唬弄我们。” “那便叫犯人亲口对你们说罢。”大理寺少卿叫书令去干办处请人。 两刻钟后, 干办处中郎将张瑾亲自?带人来, 干办处狱吏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丢在柳家人面前,把?柳家人吓得尖叫。 “这就?是?苦主,说说你们大将军命令如何?, 你又是?如何?毒杀柳侍中的。”张瑾抄着手, 话是?对犯人说的,目光却?是?看向柳家人的。 那犯人就?老实地将张瑾交代的话说完。 此人的确是?嵇充派来的细作, 只不过?刺探的功夫很差,才到建康不久就?□□办处的外候官发现捉了起来, 才抽了几鞭子,都没问话他?就?倒豆子一般地都说了,他?是?嵇充派来盯梢宋国尚书令的。 “嵇充是?大将军当久了, 以前在我手底下学的那点儿?本事都还给我了。”张瑾不满地嘲讽了嵇充一句, 他?开胃菜还没上?, 此人就?招了,无趣。 正好,皇帝要?把?杀柳光庭的幕后黑手扣嵇充头上?, 这人就?派上?用场了。 张瑾答应, 按吩咐的做,就?留一条性命给他?, 这少有的软骨头细作自?然是?什么?都答应。 可柳家人不答应,直言张瑾刑讯逼供,这供词做不得准。 “嗤,笑话,进了我干办处,问话之前先上?刑,多?少年的规矩,跟我说刑讯逼供。”张瑾睨着闹得最凶的柳晟,“柳大公子不认可我干办处的犯人和供词,莫非是?知道凶手是?谁。” 柳晟词穷,恼怒地剐了张瑾一眼。 这些年柳家为柳晟打算了不少,他?自?己也?爱折腾,出去转了一圈归来仍是?个舍人,不升不降也?不重要?,建康京里与他?有龃龉的看他?不顺眼的就?喜欢称呼他?为“柳大公子”,讽刺他?曾经为给自?己脸上?贴金,强行碰瓷席瞮来了个“建康双璧”。 “反正犯人就?在这里,认不认是?你们的事情,我干办处办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就?算是?柳侍中在世也?管不到我干办处的头上?。” 张瑾挥手,叫狱吏把?细作带走,接着对大理寺少卿说:“你们大理寺办案自?有流程,该结案结案,总不能最后叫我干办处帮你结案吧。” “谢张郎将提点。”大理寺少卿奉手一礼,叫书令结案。 柳家人怄了一肚子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书令写了结案陈词落印封卷,大理寺少卿则写了奏表奏明陛下。 柳光庭中毒被盖棺定论为嵇充谋害,皇帝当廷大怒,要?派兵攻打嵇充,连檄文都准备好了。 柳光庭“为国捐躯”,追封为国公,给了一个还不错的谥——匡。 辅弼王室曰匡,皇帝是?有点子阴阳怪气在身上?的。 被迫成为幕后黑手的嵇充是?有苦说不出,他?就?算派人去下毒,要?毒也?是?毒骆乔骆意席瞮谢襄这类年轻有为又大权在握的,毒一个黄土埋半截的干嘛,再过?两年那柳光庭自?己都老死了,还用人去谋杀? 嵇充没什么?太好的应对之法,只能派人到处传,宋国为了掩盖丑闻诬陷无辜之人,恶毒至极,必有天谴。 天谴不天谴谁知道呢,反正肆州是?危了。 一力降十会 第283节 来年开春,神?鼎军兵临雁门?郡广武城下,带兵的都不是?骆乔,是?她手底下的幢主甘彭。 刘行谨配合神?鼎军从灵丘出兵,合围广武城。 围城四个月后,广武城矢尽粮绝,嵇充自?刎于宅邸,其部下开城投降。 肆州被拿下之后,刘行谨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降书交给甘彭,请他?转交给骆乔。 “还请转告骆将军,当年应某之事,望能说到做到。” 甘彭接过?降书,说:“将军早就?吩咐过?,让我告诉你,她答应之事,绝不会食言。” 当年骆乔骆意在攻打邺城之前,只身前往幽州见刘行谨,拿了个假传国玉玺给他?,就?曾答应过?,只要?骆乔在一日,幽州就?是?刘行谨的地盘。 现在,只要?刘行谨臣服,她说的话就?一直有效。 刘行谨这些年占据幽、燕、安、营四州,亦是?一方强盛诸侯。 但看如今天下大势,宋将一统,他?若不及时做出抉择,就?是?下一个嵇充了。 因此,他?没有考虑太久,送上?了降书,但他?玩了个心眼,把?降书送给骆乔而?不是?宋国皇帝。 “刘行谨心眼还挺多?。”骆乔收到降书,叫人原封不动地送去建康。 降书到了建康,皇帝龙心大悦,将安州、营州都划入幽州,授刘行谨为幽州牧,统领幽州军政。 自?此,除了齐国那块地,宋国统一了中原。 以黄河为界,宋国北方的兵权悉数握在骆乔手中,即使是?幽州,刘行谨也?得听从比他?官大一级的车骑将军调遣。 宋国南方,柳光庭的死并没有平息士族反对均田,反而?反对之声更大,士族联合起来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就?在这年秋收时节,士族叫朝廷看到了他?们的强势。 秋收之后,就?是?秋税征收之时,士族将征税官赶走,联合罢税。 更有甚者,集结起自?己手里的奴隶和庄户,武力抗税,打死征税官的都有。 皇帝在式乾殿上?大发雷霆,然朝中大臣半数以上?都是?士族出身,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新贵们说话的分量又不够。 彭城郡里也?有抗税的士族,闻瑾十岁之后就?被严夙教着处理封邑里的政务,如今大部分政务都处理得有模有样,可士族抗税这种大事他?从未遇见过?,徐州刺史黄进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严先生,士族抗税是?反对舅舅推行均田,您曾经说过?,士族坐大就?是?因为占有越来越多?的土地,他?们是?不会把?土地给朝廷的,那该怎么?办呢?派兵强攻吗?” 严夙不答反问:“王爷,孙子兵法的谋攻篇说了什么?,您还记得吗?” 闻瑾很快答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严夙笑着点头:“很对。” 闻瑾就?懂了,派兵强攻是?下策,伤的是?大宋自?己人。 可不用兵,怎么?才能让士族乖乖缴税呢? “不是?不用兵,是?兵要?用在点子上?。”严夙道。 闻瑾明白:“像武力抗税的,就?要?用兵镇压,否则人人效法,大宋就?内乱了。可其他?的要?怎么?对付呢?” 严夙道:“王爷想不明白就?看着你舅舅是?怎么?处理的。黄刺史要?再上?门?来,你就?把?何?都督也?请来,一起喝茶。” “我知道。”这一招闻瑾用得可熟练了,黄进想折腾他?,他?就?让何?文斌来。 不仅彭城郡盯着建康的动静,大宋都盯着建康的动静,尤其是?士族。 皇帝宣召尚书令,骆意甫一入宫,建康大大小小的士族就?卯足了劲儿?打听宫里的动向。 “骆卿,现在该如何?是?好?”闻燮当了多?年的傀儡皇帝,是?最清楚门?阀士族究竟势大到何?种程度的,但他?还是?低估了士族,没想到他?们竟敢抗税。 席荣不在了,门?阀士族竟更加狂妄。 现在想来,当初怕是?有席荣镇着,那些士族才不敢放肆。 闻燮想,自?己恐怕是?老了,越来越喜欢回忆从前,时常忆起席荣,越回忆竟越是?理解席荣。 “陛下不必着急,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骆意道。 闻燮:“什么?办法?” 骆意说了两个字:“迁都。” “迁都?”闻燮瞠大了眼,“迁哪儿??长?安?” 骆意点头:“自?然。长?安在席雍州的治理下繁华不输建康,长?乐、未央等宫殿具以收拾妥当,只等着陛下入主。关中之地,四面天险,作为国都比建康更适合。届时,国都长?安,洛州洛阳、扬州建康、并州太原、益州成都为陪都。” “等等,成都?”闻燮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成都。”骆意说:“益州咱们早晚要?收复的。” 闻燮心说:行吧,成都。 “陛下在朝上?宣布迁都时,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咱们不着急下诏,先做好准备,待诏书一下咱们就?走,杀士族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都去了长?安,大宋朝廷中心肯定就?得往长?安移,还想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他?们就?得跟去长?安,北边可不是?他?们熟悉的地界儿?了。将来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岂不简单。” 闻燮边听骆意说边猛猛点头:“妙啊。对,就?迁都,马上?迁。” “陛下既同意,便即刻下诏,让六部九卿清点封存近十年的卷宗,国库、私库、皇庄林苑全部清点。”骆意连清点封存的借口都想好了,“就?以这次抗税为由。陛下以为如何??” 陛下觉得甚好。 当天就?下了清点诏书,并在诏书中夹带私货,痛斥目无王法纲纪的门?阀士族。 第292章 所有人都盯着朝廷的动向?, 尤其是在皇帝宣诏了骆意进宫后。 与骆意议事毕的第二天,显阳殿下诏,派兵镇压武力抗税的士族, 以及各衙门清点封存近十年卷宗。 然后, 就没有动静了。 对抗税的士族朝廷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士族们欢呼,新贵们失望。 “黄口小儿, 不过?尔尔。”士族们为自?己的胜利欢宴通宵, 放浪形骸。 但也有清醒者意识到事情远没有结束。 骆意骆仲志, 天下最年轻的尚书?令,三?年前以智计收复黔中?至今被人津津乐道,面对这种情形他束手无策, 这可能吗? 更何况还有他姐姐骆高羽。 文的不行, 就来武的,这五年里, 这姐弟俩配合得不要太默契。 可身在长安的骆乔也半点儿动静没有,还很有兴致的带着丈夫、女儿去?爬山。 “传说这座山是神仙修炼之所, 山上?隐居了修道求仙之人。”席瞮摸了摸趴在骆乔背上?的女儿的小手,确定她没有冷。 长安现在各路探子太多,很烦人, 骆意来信说了迁都之事, 未免打草惊蛇, 骆乔和席瞮一合计干脆趁着秋高气爽来爬山,先避开那些?烦人的刺探。 他们选了一条相对平缓的山路,然不到一个时辰, 小姑娘就走不动了, 被母亲背着上?山。 “那他们、他们变神仙了吗?” “求仙,当?然还是在求, 还不是仙。” “为什么还不是仙?” “可能是方法?没用对。” “那是什么方法?呢?” “阿爹不求仙,不知?道呀。” “阿爹为什么不求仙呀?” 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对外?界最好奇的时候,总是有好多好多的问题,席澧小姑娘胆子大,比别的三?岁小孩儿问题更多,是个小话痨,最喜缠着大人问问题。 席瞮对女儿相当?有耐心,无论女儿的问题多荒诞,他都会认真回?答。 相比之下,骆乔就简单粗暴一些?,直接把女儿没完没了的为什么终结:“因?为你阿爹求仙了,就没人回?答你的为什么了。” “为什么呀?”小姑娘问。 骆乔胡说八道:“因?为求仙之人不能跟凡夫俗子说话,会成不了仙。” 小姑娘认真想了一会儿,觉得母亲说得很有道理,便对父亲说:“那阿爹你不要求仙哦,不然就不能跟狸儿说话了。” 席瞮好笑,却很认真地答应女儿,不会求仙,会陪着狸儿长大。 一家三?口带着亲兵仆役几十人,爬了大半日听见了轰鸣的水声,已到了半山瀑布处。 瀑布旁有前人建的观瀑亭,仆役们上?前将?其打扫干净,未免瀑布水雾送来的凉气儿冷到家中?小女郎,还生了火堆。 席澧小姑娘是被母亲背上?来的,一点儿没累着,这会儿可有精神了,在观瀑亭里里外?外?跑来跑去?,指着一棵树兴奋喊:“小猴子!” 追在她身后的仆役们顺着她的手朝树上?看去?,果然有一只浑身金色毛茸茸的猴子。 小姑娘就跑回?亭中?拿了两个点心又跑回?树下,举起两只小短手:“小猴子,给你吃。” 猴子在树上?看着她,对她手里的点心不为所动。 “它为什么不吃呀?”小姑娘举着手蹦跶,想把猴子引过?来。 “猴子是吃桃的,不爱吃点心。”仆役小心地看护着。 “小猴子为什么爱吃桃,不爱吃点心?”小姑娘不理解,点心那么好吃,居然会有猴不喜欢吃。 仆役们汗涔涔,这个要怎么回?答,他们也不是猴子,不知?道猴子为什么吃桃不吃点心。 小姑娘没有得到答案,小猴子也荡着树枝走了,她跑回?亭中?扑到父亲腿上?,问小猴子为什么不吃点心。 这题骆乔会:“因?为它就是不喜欢点心,就跟你不喜欢吃青菜一样。” “可是、可是我有吃啊,每次我都把碗里的青菜吃光光了。”青菜就是不好吃嘛。 “那你可真棒。”骆乔给女儿鼓掌,然后示意其他人一起鼓掌。 小姑娘就在这热烈的掌声中?迷失了。 待晚间回?到山下庄子里,面对碗里的青菜皱着小鼻子闷头全?扒拉进嘴里,超厉害的。 一家三?口在庄子上?住了小一月,此时秋收已过?,最大的事也就是冬季兵役操练,有甘彭等人负责,也用不着骆乔亲自?看着。 待天气转冷,一家三?口又转去?了骊山,那里有温泉地热。 一力降十会 第284节 盯着长安的人查探到骆乔一家一直在吃喝玩乐,神鼎军在操练也只是例行每年冬的兵役,没有南下的迹象。 虽然不清楚这是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神鼎军不动就好。 经此抗税,发现朝廷拿他们没办法?,士族们更加威风,对朝廷这两年推行的新政多有指手画脚起来。 闻燮在朝上?面对嚣张无匹的士族尚且能控制住脾气,下了朝,被皇后找过?来,听皇后话里话外?都是要提拔柳家子侄,再忍不住心底怄的火气。 “你柳家的子侄想要怎么提拔,提拔到哪里去?,最好提拔到宫里来是不是!” 柳景瑕皱了皱眉,不喜闻燮这般阴阳怪气说话,说道:“父亲在时,为大宋操劳良多,就算为了父亲,陛下也该庇佑柳家子侄。” 闻燮摸着飞到案上?啾啾叫的鸟儿,不紧不慢地说:“这样的话,文肃王为大宋更是鞠躬尽瘁,朕该多多照顾他的儿孙才是。” 他转头对赵永说:“让礼部拟诏,雍州牧席瞮协赞皇基,克隆鼎业,可封县侯。” 赵永立刻应喏,亲自?跑去?礼部。 柳景瑕没想到自?己来求皇帝提拔柳晟,皇帝不仅没同意,反而?给席家那个封了侯。 皇帝,怎能如此羞辱她,羞辱河东柳氏! 自?父亲过?世后,柳景瑕发现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又变了,不是曾经的剑拔弩张,也不是儿子没了后的相濡以沫,皇帝变得不爱搭理她了。 既不关怀,也无苛责,视她这个皇后这个妻子于无物。 怎会这样? 柳景瑕受不了这屈辱,又气又委屈,还被皇帝一句“皇后没其他事就回?含章殿去?吧”给打发走,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叫她连含章殿都不要出是么?! 柳景瑕火大的走了,在回?含章殿的路上?遇到几个正在赏菊的妃嫔,其中?还有张珍,她气不打一处来,把那些?人唤到跟前来斥责了一顿。 待皇后走了,莫名其妙被骂一顿的妃嫔们很委屈,年纪轻的眼眶都红了。 “陛下正在为士族抗税之事烦忧,皇后或许是想为陛下分忧不成,才迁怒我等,别往心里去?。”张珍劝道。 皇帝对皇后的态度又发生变化,张珍怎会察觉不到。 就说在宫里伺候久了的老人最会看人下菜碟,以前帝后之间剑拔弩张,但有太子在,宫中?的内侍女官对皇后敬而?远之。 后来太子没了,但帝后却反而?变得和睦,这些?人就多是谄媚奉承。 今年皇帝一副不爱搭理皇后的样子,宫中?伺候的人也变成敷衍了事。 自?柳侍中?去?世后,皇后不知?抽的什么风,一个劲儿地想为河东柳的子弟谋好处,尤其是柳侍中?的长孙柳晟,竟想把人弄到户部去?。 别说皇帝答不答应,能不能答应,六部上?头现在有个尚书?令,骆尚书?不松口,就算皇帝答应了柳晟也去?不了户部。何况皇帝也不同意,皇后还为此跟皇帝吵,来来回?回?念叨的就是她父亲为大宋尽心尽力。 魔怔了似的。 张珍与皇后也算是斗了大半辈子,直到现在她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宿敌。 皇后难道不知?道士族在抗税,于朝廷妨碍甚大,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拔柳氏子,否则不就是妥协求饶么。 抗税这等大事皇帝不可能容忍的,张珍了解皇帝,他做事没多少成算,常常想一出是一出,但对自?己的皇帝尊严看得很重,就算自?己得不到好,也会想办法?叫士族脱层皮。 以前有席司徒在,皇帝的算盘常常落空,但朝中?也没有起波澜,一直平平稳稳的。 现在还有个骆尚书?给皇帝出主意,至今没有动静,应该是…… “贵妃娘娘的气度真是太好了。” 年轻妃嫔半是奉承半是真心的话打断了张珍的思绪,张珍便也不再多想,不过?赏花的兴致也没了,便叫众人散了。 第二日,张珍在徽音殿里摆弄着花花草草,内侍进来报与她说皇帝封了雍州牧席瞮为成都侯。 “成都侯?”张珍大吃一惊,“怎么封的成都侯?没听错吧?” 内侍说没听错,就是成都侯。 张珍就发起呆来。 给席雍州封侯便罢了,这个成都侯可就…… “如此天才的主意,肯定是骄骄的手笔。”接到诏书?的骆乔爆笑如雷。 席瞮也是觉得好笑:“齐国皇帝该睡不着觉了。” 骆乔道:“益州本就是咱们的,自?然要拿回?来。宁州那块地虽然多山多瘴,拿下来后正好可阻挡蛮族。听闻蛮族粗野类猴,不通人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届时,咱们一块去?瞧瞧。”席瞮道。 “去?哪里,去?哪里,我也要去?。”席澧小姑娘好像听到了出去?玩儿,立刻扑过?来表示要跟。 骆乔说:“去?看猴,去?不去?呀。” “好耶!”小姑娘开心转圈。 临近腊月,一家三?口终于转回?长安,甘彭和雍州别驾各自?来禀事。 长安这边基本上?已经准备好迎接皇帝銮驾,几座宫殿具已收拾妥当?,看皇帝想住哪儿都行。 骆乔便去?信建康。 宋元嘉四十二年,元节。 皇帝在大祭上?敬告天地与祖宗,他要迁都长安。 看似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了一块巨石。 第293章 听到皇帝说要迁都长安, 圜丘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有急性之人顾不得还在?大祭上,高声反对迁都, 然后被金吾卫叉了下?去。 出声的都被叉走, 尚且稳得住之人目光皆投向了列班最前方的尚书令骆意。 在?骆意左侧的谢禹珪也在看着他。 大军攻下?长安的消息传到建康时,谢禹珪就找柳光庭私下讨论过席荣很可能会?迁都。 但之后半年不到, 席荣就病故了, 谢、柳二人一面惋惜这位老对手走得早, 一面松了一口气。 只要席荣不在?,他们不提,朝中无人敢提迁都。 士族们的根基都在?南边, 国都迁去长安, 他们就得跟着?迁过去,长安人生地不熟, 怎么能比得上经营多年的建康。 此后五年,大宋以黄河为界分?南北, 活似两个国家。 黄河以北无士族,推行均田,鼓励开荒, 虽五年间断断续续有战事, 却也确实让百姓休养生息, 丁口慢慢在?增长。 黄河以南更繁华,士族林立,乡绅们想尽一切办法圈地, 被逼得丢了土地的百姓投告无门?, 只能背井离乡去北方试试运气,匿田隐户问题严重, 丁口不增反降,朝廷税收也逐年下?降。 到了四十一年更是闹出个抗税来。 “骆尚书纵横谋划,算无遗策,你早料到士族会?抗税,也早计划好要迁都了吧。”谢禹珪压低声音对骆意说话,倒听起来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 北边那块地方因为有骆乔在?,南边根本?插不进?手,但凡想伸手的都被“剁”了。 她是二品车骑将军,能管她的只有位列一品的三公,还在?他们这些内史令、门?下?侍中之上。 骆乔以攻下?长安的军功授二品,朝中反对之声极大,但这是席荣定下?的,皇帝竟也没意见?,她又凶狠暴力,反对无效。 让谢禹珪意外,席荣去世后,皇帝拒绝再封三公,无论他与柳光庭如何威逼利诱,皇帝咬死了不封,每每说起,就哀哀追忆席荣,极其会?恶心人。 谢禹珪怀疑皇帝如此应对,都是骆意教?的。 席荣走了,他与柳光庭暗自较劲,都想做第二个席荣,没想到空降一个弱冠之年的尚书令,智计百出,手段了得,更没想到的是,皇帝还对他言听计从?。 这还是那个浑身?是刺的皇帝吗? 骆意此人,因为上头有个光芒万丈的姐姐,少有人看到他。 当初他空降为空缺多年的尚书令,朝中不服的大有人在?,但那时席荣还没死,众人顾忌席司徒不敢太过分?。 席荣一死,就立刻有人朝骆意发难,众人轻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冠青年,却不想他心黑手狠,扯出一个贪腐案来,反击了朝他发难的人不说,还连带让不少人落了马。 柳光庭那会?儿?正在?谋划兵权之事,柳家不少子弟被牵扯到贪腐案里去了,他差点儿?被气死,谢禹珪听说他日日在?家中骂人,就是不知是骂骆意手狠还是骂自家人拖后腿。 为了捞人,他只得暂时放弃打兵权的主意,没想到一放就放到他自己?都死了。 柳光庭一死,谢禹珪就觉得不妙。 环顾朝堂,熟面孔竟越来越少了,反倒是寒门?新贵越来越多,更有普通庶民晋得官身?登上天子之堂。 什么时候,庶民也可为官了? 大中正竟连庶民也品评? “你们士族太看重自己?太多,看重别人太少。”骆意朝祭坛叩拜过后,才回答谢禹珪的话,“对百姓来说,土地是根。然士族也是,国家亦然。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人和地的事么。” 人依地而生,地有人不荒。 拿捏住土地,就拿捏住了命脉。 现?在?要把阁下?与土地分?开,敢问阁下?要如何应对? 士族们当然是全力反对,还在?节庆里,奏表就如雪花般飞到显阳殿,委婉的说迁都劳民伤财,激烈的痛斥皇帝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武帝定都建康,是因为最喜欢建康吗?但凡有建康和长安可以选,你看武帝选哪里!”闻燮在?显阳殿里跟赵永抱怨,显然是被堆满桌案的奏表气到。 这大节下?的,被指着?鼻子骂,谁会?不气。 赵永给皇帝顺气,帮皇帝骂士族,骂得还很难听,足足骂了一顿饭的功夫,总算把皇帝的气给顺走了。 闻燮宠信赵永很难说其中没有赵永会?骂人且骂得很脏的原因,毕竟闻燮自持身?份是不能说这些詈言的。 “这些,”闻燮指着?满案的奏表,吩咐赵永:“拿去烧了取暖,别浪费了。” 赵永立刻附和:“陛下?英明。纸多贵重之物呐,士族竟拿来些一堆废话,着?实可恶。” 闻燮这才算是完全顺了气。 但他这口气还没顺多久,就听外头来禀,皇后求见?。 “不见?!”闻燮瞬间怒气又上头,失口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告诉皇后,她要想留在?建康,她就自己?留着?!” 皇帝又发火了,显阳殿里跪了一片,事涉皇后,就连赵永也不敢劝,怕引火上身?。 赵永不由在?心里埋怨起皇后来,觉得她是真拎不清啊,她是大宋的皇后,这个时候跟皇帝对着?干是要干嘛啊,一次又一次惹陛下?发火,害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总是心惊胆战。 柳景瑕再一次被挡在?显阳殿外,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要履行皇后职责劝谏皇帝远离妖孽。 对,在?柳景瑕看来,骆家姐弟都是妖孽。 一力降十会 第285节 不是妖孽,为何骆乔会?力大无穷?骆意能蛊惑得皇帝言听计从?? “陛下?——” 正月初六晚间,建康宫里传出消息,皇后被皇帝软禁在?含章殿,并言让皇后老死建康。 柳家得闻,当晚就想闯宫禁,被交好人家匆匆赶来劝住。 翌日是人日,朝廷不朝,建康宫大门?紧闭连奏表都送不进?去,柳家人急得不行又毫无办法,想办法打听皇后究竟因何激怒皇帝,可这一次显阳殿的人明显被敲打过,嘴严得很,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皇后身?边跟着?一起前往显阳殿的宫人通通被杖毙,没跟着?的都被押入掖庭。 “怎会?这样?”柳光庭的长子、现?在?的河东柳氏族长柳琢不敢置信皇帝竟如此对待他妹妹,就算这妹妹与家中断绝亲缘,可她只要一日姓柳,就不容皇帝如此欺负。可恨他如今为父守孝离了朝,进?不得宫去,否则他定要皇帝给柳家一个说法。 “父亲,我?去。”柳晟站出来,说:“姑母不能叫人如此欺负。” “你给我?安生点!”柳琢吼了一句,对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儿?子头疼不已。 朝廷迁都是要给士族来个釜底抽薪,别看各家反对之声叫得大,实际有动作的没几个,都在?观望。 这种情?形下?先跳出来的,就是往骆仲志手里送的儆猴的鸡,他就等着?呢。 柳晟不服,囔道:“父亲!别人都欺负到门?上来了,咱们还要忍气吞声吗?祖父在?时,咱们家可不是这样的!” 柳琢:“……” 柳琢简直想把这个逆子打死。 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这是在?指责他这个做父亲做族长的无能是吧! “你既知你祖父已不在?了,没人再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就给我?老实点。”柳琢头疼不已,他们河东柳究竟是走了什么背运,这么多不肖子孙。 柳晟还想说,被叔伯劝了下?去。 “大哥,现?在?这情?形,咱们如何是好?” 又是迁都,又是皇后被软禁。 如果真迁都了,他们这些丁忧在?家的没法去长安,待孝期过了再去长安,朝中怕早已没了他们的位置。 还有就是,皇帝都迁去长安了,士族如果不跟着?去,定会?被那骆仲志拿来做文章;他们跟着?去了,南方这大片土地庄园连着?庄园,也定会?被骆仲志拿来做文章。 更要命的是,北方可是骆高羽的地盘,他们去了岂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骆仲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困死他们。 “如果陛下?一意孤行,我?们就只能阻止他离开建康了。”柳琢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被他请来议事的士族们立刻明白他欲意何为,有的赞成,有的犹豫,但没人说出反对之语。 正月初九,皇帝在?朝上宣布,筮官卜出二月十八乃吉日,定于二月十八迁都,各衙门?卷宗装箱,随行銮驾。 不少人这才反应过来,去年令各衙门?清点卷宗是在?这儿?等着?呢。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对家大业大的士族们哪里收拾得过来。 有人当廷提出反对,皇帝不仅不听,还表示二月十八不随銮驾走的,就是藐视君上。 皇帝这几年是越发硬气了,以前席荣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帝根本?不敢反对。 士族们越发想念起曾经席荣在?时的光景,那时的门?阀士族多风光,全然不把皇族放在?眼?里。 可现?在?就连襄阳席氏都看着?没落了。 原以为他们襄阳席氏娶了个煞星回来会?更进?一步,谁能想到啊,崛起的是那煞星,没襄阳席氏什么事。 听说曾经的无双公子如今可是夫纲不振呢。 也是,面对那样的女人谁振得起来哦。 意淫的士族们还不知道,他们口中“那样的女人”已经带兵在?来建康的路上了。 “反对者甚众,有武力抗税的前车之鉴,他们恐会?阻拦銮驾出建康。” 骆意写信给骆乔,请她带兵过来护送皇帝前往长安。 骆乔这个二品车骑将军与早些年顾缙的二品骠骑将军不同。 同为二品,同为将军,顾缙没兵权,骆乔手里则有朝廷授的虎符,而且是皇帝手上的那一枚,这是席荣临终前的安排之一,皇帝也给得痛快。 骆乔接到信,初三就点了两万兵马出发了。 上元佳节,骆乔领兵到了建康西面的石头城,大军在?此驻扎,她领着?三千精兵入城,与建康众人共贺佳节。 想武力阻止迁都的某些人:“……” 第294章 骆乔带兵到了建康, 那些想要武力阻拦迁都的顿时歇了心思。 他?们想武力阻拦是为了在建康过得更快活,不是?明知是?送死,还非要以卵击石。 并且他们怀疑骆乔巴不得他们动手, 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他?们。 他们是绝对不会给机会的。 可如此一来, 他?们就不得不跟着去长安了,那要做的准备可就太多?了。 家眷, 谁去谁不去。 护卫, 带多?少合适。 此去长安路漫漫, 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被人暗中谋害、有病有灾被扔半路、遇上劫匪与?銮驾走散,如此种种, 不是?不可能。 还有族地和庄园的安排, 不能叫旁人有可趁之机。 桩桩件件,哪个不需要安排妥当, 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 可朝廷也摆明了过时?不候的态度。 有人在朝上提出,六月亦有吉日, 迁都乃大事,可春耕亦是?国之大事,迁都可延后, 春耕不可耽误。 骆乔就问, 春耕是?你亲自下地耕种吗? 那人瞬间怂了, 不敢再言。 元嘉四十二年的车骑将军比起元嘉三十五年来,多?了威严,比起十几二十岁时?的杀气?外露, 变得内敛叫人看不出情绪。 这样?的骆乔, 让谢禹珪想起当年从战场下来封三公之一司徒的席荣来。 可怕的是?,骆乔才而立之年, 还很?年轻。 谢禹珪下值回到家中,在书房枯坐了许久,终是?做了决定,铺纸磨墨给两年前?出任汾州刺史如今身在蒲子城的长孙谢襄写信。 到了二月初,皇帝又下了两道?诏书,叫朝廷上下诸多?猜测。 南康王震领丹阳府令,驻南都建康。 以及, 彭城王瑾随驾前?往长安,在皇帝跟前?尽孝。 元日颁的大制里,定国都长安,置京兆尹;东都洛阳,置河南尹;南都建康,置丹阳尹;北都太原,置晋阳尹。 益州还未收复,未免齐国狗急跳墙,不然闻燮还挺想在大制里写上“西都成都”的。 能一统天下的皇帝,古往今来有几个。 这大制颁下,很?多?人摩拳擦掌盯着几个都府令的位置,就算是?反对迁都的士族们,也是?一边反对一边盯着几处高位,尤其是?这丹阳令,拿下它就守住了他?们士族的大本?营。 盯着的人多?了,这丹阳令的位置既成了香饽饽又成了烫手山芋。 可谁也没想到,皇帝竟是?召了南康王过来。 “这肯定又是?那骆仲志从中作梗。”士族们恨得牙痒痒。 这次还真?不是?骆意给的主意,是?皇帝自己琢磨的,觉得可行又问过了骆意后,下的诏。 闻燮跟士族打了一辈子交道?,被压制了一辈子,也就这几年朝中有骆意又多?了不少庶族官员才在士族窒息的压制下稍微松快些,他?如何不了解士族的想法。 肯定是?想把?建康经营成他?们的。 做梦! 闻燮把?朝中文武百官扒拉了一圈都觉得不适合任丹阳令,然后把?目光落到了宗室上,最后落在了他?儿子身上。 他?能用?的儿子除了闻震还有谁。 闻震收到任命诏书时?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王爷,陛下让您即刻启程,赶在迁都之前?可父子相见一面。”前?来传召的除了吏部官还有显阳殿大监赵永,他?动情地对闻震说:“陛下一直惦记着王爷。” 闻震一下眼?眶就湿润了,略带着哽咽问赵永:“一别数年,不知父皇可还康健?” “陛下一切都好,就是?朝中有些人不省心?。”赵永简明扼要地说了建康如今的情势,这也是?他?来南康郡之前?皇帝嘱咐的,好叫南康王回到建康不至于两眼?摸黑。 闻震认真?听赵永说话?,就好像他?真?不知道?建康现状,看赵永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唤人来带赵永去客院安置。 “王爷,恭喜王爷苦尽甘来。”早就等候一旁的幕僚过来道?贺,“在下以前?就说过,东海王早废了,苍梧王为陛下所恶,陛下最终只能传位给王爷,没有动作才是?最大的动作。” “先生说得没错。”闻震缓缓露出了笑容。 闻敬在广州动作频频,还与?矩州那个女皇帝联手对齐国宁州鲸吞蚕食,闻震最开始不免着急自己会落了下风,是?幕僚劝他?,闻敬被皇帝极其厌恶这一条就先机尽失。 闻敬想要登上皇位难度极大,皇帝就是?他?最大的阻拦。 “你在建康这么多?年,知不知道?皇帝为什么那般厌恶苍梧王?” 休沐日,建康骆宅里,姐弟俩围炉煮茶,骆乔随意问起这个建康宫讳莫如深的问题。 这个骆意还真?查到点儿东西:“在苍梧王幼年病逝的那位没份位的宫妃并非他?亲生母亲,而是?她亲生母亲身边伺候的宫人。他?亲生母亲其实?是?别国细作,在身份被发现前?很?得陛下宠爱。后来干办处抓到一个细作,顺藤摸瓜摸到了宫里,那位那会儿临盆在即,身份被发现就想来个玉石俱焚,伤到了陛下。” “伤哪儿了?”骆乔问。 骆意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苍梧王之后,后宫再无皇子公主降生。” 骆乔一把?坐直,来了兴趣:“你说皇帝他?……” “那倒没有,宫中去年还新进了几位姝色。”骆意说:“察子在太医署找到两本?被锁了起来的脉案,里面记的就是?苍梧王生母孕期脉相与?陛下受伤。” 骆乔又没什么兴致地靠回凭几。 骆意说:“我看到脉案后,‘不小心?’透露了一点点给苍梧王。” 骆乔瞅着弟弟缓缓笑:“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力降十会 第286节 骆意也笑:“彼此彼此。” 苍梧王身世?的这点儿秘辛是?察子无意找到两本?脉案给骆意,骆意起兴去查的。 皇帝受伤后,宫中处理了一大批人,知道?此事的人很?少,但有心?要找还是?能找到一两个的。 据说那女子孩子都没完全?生下来就没了气?息,五皇子是?被宫人从母体里抢出来的,因此皇帝才会说他?是?恶子,噬母而活。 可能那女子还真?就是?皇帝的真?爱,那种情形下,皇帝没有下令处死五皇子,只叫抢出孩子的那个宫人带着五皇子住到偏远的平就殿去,不准出殿门一步。 后宫里,皇后和诸妃都不知其中情由,只道?极受陛下宠爱的女人诞下皇子却被皇帝斥为恶子,赶去了平就殿自生自灭。 几年后,那宫人病逝,掖庭把?人扔去了乱葬岗,听说是?赵永去掖庭吩咐的。 “皇后和贵妃她们是?真?的不知道?吗?”骆乔道?。 “那我就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了。”骆意说:“反正苍梧王肯定是?知道?的。作为盟友,我查到他?的身世?,总不能瞒着他?吧。” 骆乔笑着点头,正要说“你做得对”,忽然将手里的茶杯甩了出去。 “啊……” 花木掩映处传来一声惨叫,侍卫听到动静,立刻奔来擒住了躲在树后被骆将军的茶杯当胸一砸吐血不止的侍女打扮的人。 “属下失职,竟没察觉有人窥视。”侍卫队长朝骆意请罪。 骆意摆了摆手,让队长把?人带下去:“能审便审,审不出来就看着处置。” 待小小骚乱平息,骆乔手里拿了只新茶杯,批评弟弟:“你这宅子跟个筛子似的,全?是?漏洞。” “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夸张。”骆意道?:“姐姐且安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骆乔把?玩着茶盏,知道?骆意心?里有数,刚才的侍卫队长请罪也是?请给她看的,便没再说什么。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花园,说:“还是?得养头老虎,以前?找找在,哪有人敢近你的身。” 骆找找几年前?老死了,作为老虎的它活了近二十年,委实?是?高寿老虎。 它死了后,骆意给它立了个坟茔,拒绝了骆乔说再给他?抓头。 “现在也没人能近我的身。”骆意说。 骆乔就看他?,意思是?“刚刚那个怎么说”。 “我知道?,我还知道?是?苍梧王派来的,特意留着的。”骆意说:“不过被姐姐打出来也行,苍梧王短时?间内不敢再伸手了。” 骆乔轻嗤一声:“与?南康王倒是?亲兄弟。” 骆意微讶:“南康王往姐姐身边安插人?”这么想不开的? “是?你姐夫身边。”骆乔说。 骆意表示:那是?更想不开了。 骆乔说:“人被我关起来了,将来时?机合适,送南康王一份大礼。” 骆意道?:“既然是?亲兄弟,那苍梧王也不能落下。” 朝中诸人说起皇子王爷,从来不会带上东海王,东海王早就因为自己的愚蠢把?自己弄出局了。 对于不太聪明的闻旭来说,安安稳稳在封邑里过一辈子,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他?的王府里也不养门客幕僚这些,有问题了,不懂了,闻旭就去找自家王妃问。 “我家王妃这么聪明,天文地理,大象蚂蚁,无所不知,我费那钱养门客作甚。”闻旭谄媚地说:“王妃,你看,父皇让二哥领了丹阳令,对咱们家没什么影响吧?” “也不能说完全?没影响。”东海王妃说:“如果南康王是?下一任皇帝,他?的态度多?少会对咱们家有影响。不过,南康王继位比苍梧王要好,我听说你小时?候没少欺负苍梧王,他?要是?个记仇的,咱们俩就完了。” “那咱们完了,他?就是?个记仇的。”闻旭垮了个脸。 在妻子无奈的眼?神中又补了一句:“我小时?候还经常骂二哥瘸子,二哥要是?记仇的话?,我们也不好过。” 东海王妃:“……”那你可真?能耐。 嫁了这么个人她能怎么办,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好在闻旭是?个敬重她会听她话?的,王府里也不像别的仕宦之家姬妾成群,就他?们夫妻俩并一双儿女,府里干干净净,日子简简单单。 “那咱们就只能祈祷,南康王和苍梧王都不能继位。” 闻旭一脸惊喜:“那不就只有我了。” 东海王妃就静静的看着闻旭,把?他?一点一点看蔫。 “好吧,我异想天开。”闻旭垂头丧气?,脑子里闪过一道?念头,就更异想天开地说:“那我们就祈祷三哥的儿子继位,三哥的儿子我可没得罪。。” 东海王妃心?说:你拖了人家父亲去挡刀,也算是?人家的杀父仇人,还不算没得罪? 她沉吟半晌:“也不是?不可能。” 闻旭:?!! 我乱说的! 第295章 广信城离建康很远, 南康王领丹阳令的邸报送到闻敬手里时,闻震都已经在回?建康的半路上了。 幕僚以为苍梧王看到这份邸报会大发雷霆,然而并没有。 闻敬甚至极度冷静, 用平淡的语气说:“咱们那?位皇帝实在是没有儿子可用了, 只剩一个瘸子。” 幕僚们不敢出声,怕一个说不好被王爷迁怒。 闻敬看着幕僚们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 轻笑了一下?:“别紧张, 待时机成熟, 咱们给皇帝送一份大?礼。” 幕僚们偷偷交换眼神?,不知?道王爷口中的“大?礼”究竟是什么。 闻敬用人从不倚重某一个人,他将一件事拆成几?个部分, 每个人负责自己手里的那?摊子事, 整合起来能达到什么目的只有闻敬一人知?道。 他手底下?的幕僚们分成几?个阵营,互相监视、制衡。 闻敬, 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他的属官、幕僚, 乃至妻妾和姻亲。 他极善制衡之术,很懂得如何挑起别人的争斗之心,也很懂得适时给争赢的人以奖赏。 就是如此?, 他才能在五年时间里将百姓官话?雅言都说不好的广州整顿得如臂指使。 “矩州有消息过来没有?”闻敬把邸报随手扔在一旁, 问起其他事来。 一名幕僚忙答:“矩州军攻打江阳郡失败了, 两万多将士阵亡。” “废物。”闻敬淡淡道:“早就跟周祈说过,她手底下?那?些将军连本兵法都读得磕磕巴巴,不堪大?用。她倒是念旧情。” 幕僚小心翼翼地说:“江阳郡一战, 女皇手下?的三?名将军阵亡了, 其中还有全为全将军。” “全为都阵亡了?!”这?倒叫闻敬意外,“那?周祈手里可用之人就没几?个了。” 一位幕僚说:“王爷, 咱们何不趁此?机会收了女皇的地盘和军队。” 闻敬摇摇头?:“不着急。” 他动手,是趁人之危,若周祈求援,那?便叫顺理成章。 周祈据矩州,北边是益州,东边是早被大?宋收复的黔中,东南是大?宋的广州。 不知?周祈有没有发现,她这?些年与闻敬联手对齐国宁州鲸吞蚕食,从西平郡到兴古郡再?到梁水郡都被闻敬所?占,将她包围了起来。 周祈早就发现了,她不是傻子,舆图还是看得懂的。 “是我小瞧闻敬了。”周祈苦道:“被宋国皇帝厌恶到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他都能活下?来,从重重深宫里杀出一条血路,岂是善茬。” 周祈一开始找闻敬合作,是两个在建康无依无靠的人抱团取暖,后面回?到矩州,她就不应该再?与他有过多牵扯才是,包括骆乔。 他们都是宋国的,而她是齐国的。 分属不同国家就注定?他们是敌人,合作也该只是一时。 “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周祈声音满满都是苦涩,全为战死是她没有想到的,更是她不愿面对的。 如果不是她冒进不听劝,非要派兵去?攻打江阳郡,全为就不会为了压制军中反对之声而亲自领兵。 所?有人都不赞同现在攻打江阳郡,只有全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就只有全为领兵去?了。 “是我害死了全将军。”周祈捂住脸,无声流泪。 与全为一同起义的几?个将军对周祈颇多埋怨,可看她这?样后悔,他们满肚子的怨愤是发泄也不是、不发泄也不是,最终只能忿忿地踢倒案几?,走了。 “老方,现在怎么办?” 几?个将军出了城,随便找了一间空着的草屋,现在矩州这?样荒废的空屋简直不要太多。 他们把几?坛酒放在地上,席地而坐,拍开酒坛泥封,先倒了在地上,敬给全为,才喝起来。 他们心里都存着事,往常香醇的酒喝到嘴里都觉得没滋没味的,索性放下?了酒坛,商量起今后的出路。 “阿为没了,彪子和阿涛也没了,咱们还要听那?个狗屁都不懂的女人的吗?!我当初就说了,咱们兄弟自己干,阿为非要请个女人回?来,说什么举旗要名正言顺,我呸,要是请个皇子王爷还能说名正言顺,一个女人名个狗屁正、言个狗屁顺!现在好了,阿为被个女人害死了!” “还有那?女人身边那?些狗腿子,一个个看咱们兄弟几?个不顺眼,天天找咱们的麻烦,老子早就想杀了他们了!” “诶,你们说,那?群人里可是有好几?个美男子,会不会……” “嘿嘿嘿嘿……” 一群人猥琐地笑起来了。 方波是唯一没有参与猥琐话?题的,他灌了一口酒,把酒坛往地上一磕,不耐烦地说:“少他娘的说这?些屁话?,咱们是来讨论出路的,不想谈就趁早散场。” 一群人除了全为,最服的就是方波,他出了声,其他人都收起了满脑袋猥琐,认真起来。 “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咱们也都清楚。”方波说:“都说说自己的想法的吧。”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打下?这?块地盘,我是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迎个女人当家作主的。” “好了好了,同样的话?不要一直说一直说,当时咱们兄弟几?个谁同意啊,那?不是阿为说要名正言顺吗!现在是在讨论出路,不是让你发牢骚。” “还有什么出路,你说说。咱们在江阳折损了三?万人马,咱们统共才多少人马啊。现在咱们打得赢谁,是打得赢朝廷,还是打得赢宋国那?个女魔头?。” “你怎么又扯到宋国女魔头?去?了。” “怎么就扯不到,黔中都已经被朝廷送给宋国了,女魔头?从黔中出兵,咱们全都得死翘翘。” 众人:“……” 草屋里,沉默了许久,沉默到连喝酒的声音都听不到。 一力降十会 第287节 最后,是方波打破了沉默,说道:“先不想我们自身。先想想殿下?会怎么选择。一、死守矩州。二、投降朝廷。三?、投降宋国。投降宋国又有两种,投降宋国朝廷和投降苍梧王。” 有人就问:“投降宋国朝廷和投降苍梧王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宋国的。” 方波说:“苍梧王不被宋国皇帝待见,这?其中的区别你要是实在想不明白,就不要说话?,先听其他人说。” 那?人委屈地嘟囔:“老方,你这?就是说我没脑子呗。” 方波懒得理他,看向其他人。 “死守矩州,胜算五五开,但?有个问题,宋国一直想要攻打益州,如果朝廷对宋国战败,南逃朝廷能逃到哪里去?,除了宁州,就是咱们矩州。” “胜算五五开?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到时候女魔头?攻下?益州,咱们就是九死一生。” “我是说跟朝廷打五五开,你能别总女魔头?女魔头?的扯,生怕我们不害怕是吧!” 众人:“……”行了行了,说什么大?实话?。 “好吧,第二个,投降朝廷。她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应该是没有性命之虞的,咱们可就说不好了。” “那?投降宋国?她会吗?” “别忘了,她以前可是宋国的太子妃。” 众人又沉默了。 无论周祈怎么选,他们的前途都很渺茫,能活着就已是万幸,兄弟们起义之前说的那?些封侯拜相更是空话?。 他们为前途迷茫之时,已有人将他们在草屋喝酒说了许多大?不敬之言报与周祈知?。 “殿下?,那?些人都是全将军的‘好兄弟’,自从殿下?到晋乐,他们就一直有微词,以前是有全将军压制,现在全将军不在了,他们怕是会有二心。”身边的人向周祈进言,“殿下?该先下?手为强才是。” 不想周祈大?怒:“全将军尸骨未寒,就对他的兄弟动手,何况还是有功的将军们,你是怎么说得出这?般恶毒之言。”语罢,下?令将进言之人关押起来。 那?人被堵了嘴拖下?去?,堂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他,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嘴上都在奉承周祈英明。 “殿下?,我倒是觉得那?些话?不无道理。”最先跟着起义军的军师对周祈说:“他们信服的是全将军,如今全将军因为殿下?的莽撞而战死,他们焉能不怨。” 堂中众人被这?大?胆发言搞得噤若寒蝉,周祈恨恨地瞪着军师,后者不为所?动,继续说:“如今咱们情势不明,殿下?与诸位领兵的将军若是离了心,不用谁打来,矩州自己就垮了。所?以,殿下?您要想清楚,留着诸位将军就得好生安抚,就算不能叫他们臣服至少不能让他们生出二心。要不,就不要留着。”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周祈一副不耐的样子把众人遣退,她独自关上门枯坐。 这?些话?不用军师说她也明白,只是想到自己就要失败了,她不甘心。 矩州的起义最开始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成功的话?,到了现在是什么都不剩了。 连年征战,矩州已经快被掏干了,十室九空,百姓肩上的税赋越来越重,这?些周祈不是看不到,她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可是没用,杯水车薪。 有一天,周祈突发奇想乔装去?了晋乐城外的一个村庄里,半途跟一位农妇讨水喝,农妇家里除了她就只有一个小孙女,她问她家怎么不见男丁,农妇说都死在了战场上。 “以前啊,刺史□□逼死人,大?家等不到朝廷来主持公道,就自己起义,就想着把刺史杀了大?家就能过上好日子。刺史是死了,可是,大?家也没有过上好日子。打仗,打仗,不停打仗,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农妇碎碎念着收拾屋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叫来讨水喝的女子如何神?魂震颤。 周祈跟着农妇去?了田垦,看着荒废大?半的良田,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这?还是临近晋乐城的村子,在远离晋乐的矩州其他村落,情形怕是比这?更糟糕。 田地荒芜,人烟稀稀,这?就是矩州的现状。 正是受了这?个刺激,周祈被闻敬派来的人怂恿了几?句,就疯了一般想要攻下?成都逼周禧退位,才会不顾众人阻拦非要攻打江阳郡。 以武止戈。 这?是周祈离开建康时,骆乔在路上同她说的。 “三?百多年乱世,只有天下?一统才能真正让百姓休养生息。” 周祈记住了这?句话?,却没有细究,“以武止戈”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骆乔能做到,那?是多方通力合作支持的结果,否则就算是通天神?力的骆将军亦独木难支。 周祈做不到,不仅仅是她手上已无多少兵马,更是她不占大?义,不能一呼百应。 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日子过得去?,辛苦一点也无妨,平平安安就好。 可在矩州,平安早就成了奢望。 第296章 周祈的人监视着几位将军, 几位将军也不是蠢得被动挨打?之?人,同?样安排了人盯着周祈和她的心腹们。 军师让周祈要不拉拢将军们要不除掉将军们,周祈念及全为, 最终决定与将军们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解开双方的心结。 初衷是好的,可是没有了全为居中调解, 周祈和将军们话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 将军们埋怨周祈害死了他们的好兄弟, 周祈则不喜将军们粗鲁不学无术。 话不投机, 双方的心结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深了。 方波叫上兄弟们,说:“事已至此, 我决定投靠宋国?, 你们呢?” “投靠宋国??”兄弟们惊愕道:“怎么投靠?宋国?能搭理我们?” 方波说:“咱们带兵马过?去,白捡的兵马, 宋国?还能嫌弃?” “可是投靠宋国?……”兄弟们还是迟疑。 “现在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看?得见,那女?人迟早要除掉我们, 我们总不能等死吧。”方波说:“我们去投骆将军,到了她?的麾下,就算她?不重用我们, 至少我们的性命是无虞的。” “投、投女?魔头?”兄弟们震惊, 声音都磕巴了:“她?、她?能收、收留我们?” “为什么不收留。”方波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矩州, 我们也比宋国?人更了解齐国?,骆将军迟早要打?益州的,我们投过?去, 对她?有用。” “话虽如此, 可我们要怎么投过?去,骆将军正在护送宋国?皇帝迁都。” 方波想都没想地说:“我们去黔中, 锦州刺史席臻是骆将军的青梅竹马。” 看?样子方波已经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连往哪里走,化整为零的走,这些都考虑清楚了,才来?与几位兄弟说。 “我不想坐以?待毙,你们呢?”方波认真地问?兄弟们。 几位兄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目光都有着犹疑。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盘,说放弃就放弃? 投靠宋国?,真的是正确的?宋国?会不会卸磨杀驴? “老方,咱们兄弟几个跟着阿为打?到今天,很不容易。” “但是,阿为死了。”方波说。 一句话叫一群人垂头沉默。 是啊,全为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了。 当初兄弟几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闹起义,以?为杀了贪官污吏就能过?上好日子,可过?上好日子了吗? 看?起来?,他们都是将军,有了华屋锦服、佳肴美酒,还有美若天仙的女?人小意伺候着,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每每为了战事都是没完没了的争吵,周祈身边那些耍嘴皮子的,打?赢了骂他们,打?输了更要骂,他们要不愿意打?也要被骂,他们吵不赢那些人,就只能自己窝火。 他们还被监视着,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凡有点?儿动作就被报到周祈那里,然后又被骂被罚。 全为在时,总劝他们忍耐,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可这受鸟气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地盘是他们打?下来?的,最后变成别人跑到他们的地盘上来?对着他们指手画脚,岂有此理! “老方,我们跟你走,我们去投靠女?魔头……不是,是骆将军。投过?去,日子再坏,还能有现在坏?!” “对,老方,我们走,把兵都带走,让那群耍嘴皮子的用嘴去打?成都。” “老方,你给个章程,咱们怎么做?” 一群人下定决心,很快就商量好要怎么做。 先以?春耕的名义把士兵们以?队划分到各个屯田里,再分批逃去与锦州相邻的思邛县,在思邛县汇合后,由?方波去迁陵找席臻,送上投诚的文书。 如此这般商量完毕后,方波向周祈禀春耕屯田之?事,如今这是矩州最重要的事,周祈无不应允。 他们把屯田之?事安排下去,未免节外生枝,对各队长并没有说逃跑计划。 第一天,有二十位队长各自接到命令前往思邛县。 第二天,又有二十位队长各自接到命令。 第三天…… 走到半路,各队照面,一聊,发现都是去思邛县的,队长们虽觉得奇怪,但军令如此,他们老实抵达了思邛县。 到了后再一看?,好么,已经有人先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一千人抵达思邛县,士兵们搞不懂上官这是要干嘛。 “要打?仗也不会来?思邛县,难不成女?皇和将军们还想打?锦州。” “不可能吧,锦州现在是宋国?的,人家兵强马壮,咱们过?去就是送死的。” 别说矩州士兵搞不懂,临近的锦州第一时间就发觉思邛县有异常,急报迁陵。 “周祈连个江阳郡都打?不赢,还想打?我锦州,她?是不是没睡醒。” 席臻话是这么说,但绝不会轻敌,立刻就往边境增兵,思邛县的矩州兵紧张得不行。 方波安排士兵们一天走一千,一天走一千,十天就走掉了一万。 矩州这么多年一直在打?仗,压根儿没有休养生息,一州之?地就只有这么多人,人口又不是地里的韭菜,你不与民休养,手里的兵就只能越打?越少。 矩州才在江阳郡战亡了两?万多将士,加上重伤的,三万人就这么折了,如今可用的兵马已不足四万,方波等人半个月安排走了近一半。 方波只身前往锦州迁陵求见席臻,带着两?万兵马投诚宋国?。 “我等仰慕骆将军盖世神勇,想为骆将军效犬马之?劳。” “你们有什么可取之?处?” “我等知道骆将军要收复益州,我们可为骆将军的马前卒。” 对方波的话,席臻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他让方波带兵守在思邛县,他会去信禀报朝廷。 “你说你们有两?万兵马,据我所知,矩州顶天不过?五万兵马,你有将近一半人,如果连个思邛县都守不住,”席臻笑了一声:“我们大宋可不要无用之?人。” 一力降十会 第288节 方波只得先折返等信。 晋乐那边发觉不对劲,一查,几位将军带兵跑了,周祈大怒,当即下令派兵去捉拿这些叛贼。 可问?题来?了,矩州带兵的就是那几位将军,他们都跑了,谁来?带这个兵? 之?前找将军们麻烦嘴皮子很利索的一群人没一个出声,叫他们廷辩行,带兵是真不行,这不是谦虚。 “先提拔几名校尉,把剩下这一万多人先收拢,别再让他们也跑了。殿下再给骆将军去一封信,咱们与骆将军也算是合作伙伴了,她?应该不至于趁火打?劫。”军师说道。 周祈别无他法,只能先按军师说的做,至于攻打?思邛县,她?那是气话,做不得准。 矩州的使者带着周祈的亲笔信快马加鞭往洛阳方向去,同?一时间,席臻的奏表和给骆乔的私信也分别在往洛阳方向的路上。 大宋迁都的队伍那叫一个浩浩荡荡,江面上的楼船一眼望不到头,从二月十八辰时启程,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洛阳。 銮驾预计在洛阳停十日,让皇帝好生休息休息再接着西行,船上也得大规模补给。 洛州在席烈的治理下,阡陌交通,井然有序,洛阳这个在前汉时就是陪都的城市也多少恢复了些曾经的繁华。 骆乔和骆鸣雁带着闻瑾在四通市里闲逛。 四通市在四夷坊,这里胡人聚居,洛阳府衙便?在此划了一块地做廛市,专售异国?之?物。 闻瑾幼时在建康还常被父亲抱着去长干里玩耍,后来?去了彭城,为了安全,廛市这种鱼龙混杂之?地骆鸣雁哪里敢让他去。 因此,到了这四通市,他看?什么都新鲜。 “母亲,您看?那个,那是什么东西,它背上耸起两?坨是什么?” “那是骆驼,可以?用来?驮人驮货,西域很多。”骆乔给他解释道。 “我们可以?买这个骆驼回去吗?”闻瑾看?见什么稀罕物都想买,他看?向母亲,眼里写着“好想要,好想要”。 骆鸣雁不喜欢骆驼,看?起来?怪怪的,她?更喜欢马,但儿子想要,她?想了想,没有拒绝,只道:“你自己不是有钱,你自己去买。” 闻瑾欢呼一声,掏荷包就想去买骆驼,可荷包一拿出来?已经扁扁的了,里头只有两?块碎银,掂掂,还不到一两?。 “母亲,我没钱了。”闻瑾给骆鸣雁看?自己的荷包。 “那是你买太多东西了。”骆鸣雁示意他看?后面,跟来?的仆从人人手不得闲,拿不下的甚至还劳烦到骆乔的亲兵。 闻瑾:“……” 骆鸣雁不想儿子养成奢侈浪费的习惯,从小给他的钱每月都是有数的,花完就没有了,哪怕他是彭城王,也不能额外从公中走账。 闻瑾到了彭城后甚少出门,便?花不了多少钱,这不是好不容易出来?逛一次市集么,用的也都是自己每月攒下来?的钱。 “早知道就多带一点?了。” 闻瑾委屈地嘟嘟囔囔,但没钱买骆驼了也没有耍赖强要,只是忍痛别开眼不看?那骆驼。 骆乔瞧着有趣,叫亲兵去把那骆驼买了下来?。 闻瑾立刻双目闪闪:“姨母!” 姨母真是大好人! 骆乔说:“哦,这骆驼不是给你的。我听闻西域有道名菜,曰烤骆驼,买头骆驼回去叫厨子烤了。” 闻瑾难以?置信:“姨母,骆驼这么……”他看?着亲兵牵回来?的骆驼:“又威风又可爱,怎么可以?烤了吃,于心何忍啊!” “这么喜欢骆驼啊?”骆乔道。 闻瑾猛猛点?头。 “行吧,那这骆驼归你了。”骆乔示意亲兵把绳子给闻瑾,“你自己牵着。” 闻瑾欢呼一声,道了谢,接过?了缰绳。 但骆驼根本?就不听他的,他牵着就不走,怎么扯都不走。 骆鸣雁还说:“是你自己要的骆驼,你自己想办法。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1 “母亲,我可以?搞定。”闻瑾说着,去跟骆驼打?商量。 这时,骆意派人过?来?找到骆乔,请她?回去。 “阿郎说,矩州派人送信过?来?。” 第297章 皇帝在洛阳行宫休整了几日?, 突发奇想要改走?陆路,欲一路体察民?情抵达长安。 大?臣们反对有?之赞成有?之,还吵起来了?, 原本计划在洛阳停留十日变成停留了半个月, 而大?臣们还没有?吵完。 走?陆路,这无疑加大了迁都的成本和难度, 反对者认为这是劳民?伤财。 而赞成者就说, 皇帝这是心怀天下百姓, 想亲自看看大?宋民?生。 然后这些人就吵了?半个月,没有?结果。 在这些人为水路陆路争吵的时?候,骆乔已?经下令补给过的载着各衙门卷宗以及皇帝半数私库的楼船先行去往长安, 书令史等小吏也先走?, 去公廨整理好等候上官。 骆意安抚找上来的谢禹珪:“谢內史不用着急,洛阳城风景也很美, 大?家留下多欣赏一会儿也无妨。” “现在是欣赏的时?候么,这么吵也不是个办法。”谢禹珪双眉紧锁。 朝中文武百官政见不同常常争吵, 无非是想为自己一方多争取利益,但迁都路上走?水路还是陆路这都能一吵半个月,很没有?必要。 谢禹珪自己是赞成走?水路的, 他年纪大?了?, 不想折腾劳顿, 更觉得皇帝走?到一半想起要体察民?情纯纯是没事找事。 而骆意,明?知皇帝信任他,他却不规劝皇帝, 袖手?一旁看热闹, 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心理。 “从建康到洛阳一路船行过来,大?家多少都有?摩擦与怨愤, 有?个由头让他们发泄一下也好,以免接下来的路程摩擦更多。”骆意劝谢禹珪放宽心,吵架而已?,没动手?就行。 谢禹珪无语极了?,你骆尚书的标准可真低。 劝不了?骆意,谢禹珪只能去劝皇帝。 皇帝在行宫赏花,对他所言之事顾左右而言他。 谢禹珪发觉,皇帝越来越不受门阀的控制了?,皇权已?有?崛起之象。 倘若席荣还在,哪会有?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那不是席荣说什么皇帝答应什么。 谢禹珪的如今的心思?复杂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一团乱麻的程度。 一方面,他希望皇权衰弱,门阀控制朝廷。一方面,他又?不想皇帝被骆家姐弟给控制住,让朝廷变成骆家姐弟的一言堂。 “还是你太年轻了?,不能叫谢內史服气。”骆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谢禹珪的想法姐弟俩很清楚,他能力不够上不了?位,也不想别人上位,也不想皇帝强势。 很纠结的一个人。 骆意不服:“难道?不是姐姐的问题?” 骆乔微扬眉尾,语气淡淡:“谁敢不服我。” 骆意:“……” 虽然但是……行叭,你力气大?,你说了?算。 骆乔将锦州送来的军报看完,对骆意道?:“蛮奴那小子,把矩州投过来的那两万人安置在思?邛县,送了?一批粮过去,叫他们在思?邛县开?荒。” “臻哥这是不费一兵一卒把思?邛县给占了?。”骆意笑着说:“是他的做法。” 席臻的奏表送到洛阳,兵部批复,既然是投诚锦州,就让锦州刺史自己看着办。 周祈送信给骆乔,席臻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得到兵部如此批复,席臻与州中从事、六曹等商议了?一番,定下了?现在这个绝妙之计。 他以私人身份接受了?方波的降书,让方波带着两万兵马就地驻扎在思?邛县,筑上防御工事,军队开?荒屯田。 如此,思?邛县就算是锦州治下。 周祈或者成都的周禧要追究,席臻完全?可以一推二五六,若周祈要派兵攻打思?邛县,那席臻就可名正言顺地出?兵“帮”方波打回去,至于多打了?什么地方就说不准了?。 而方波的两万兵马屯田开?荒,屯一亩是屯,屯一百亩也是屯,那肯定是地越多越好,至于开?荒到别县辖下…… 哦,谁叫你不在你辖下立个牌子,那我开?荒的地肯定就是我的,不服,打过再说。 相当无耻。 周祈气得不行,再度给骆乔去信,言辞之间有?诘问之意。 骆乔心情很好地给她回复:席刺史行事,关我骆将军何干。 这一来一往的几封信,很快就被抄了?一份摆在了?闻敬的案上。 “看来骆高羽是不准备管她了?。”闻敬摇了?摇头,也不知他这是在摇什么。 “王爷,不如我们趁此机会接手?了?矩州。”幕僚再度提起这件事,看得出?来对矩州很执着。 闻敬否定道?:“骆高羽是不准备管周祈,但也不会任由我们对矩州动手?。骆高羽要收复益州,周祈是她放在矩州的一枚棋。” 幕僚却道?:“收复益州,功劳是骆将军的,可王爷您能捞着什么?王爷别忘了?,大?军攻打长安那会儿,咱们也出?兵牵制住了?成都,秦州的欧阳刺史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去攻打散关。可最后论功行赏,王爷您什么都没有?。” 也不算什么都没有?,朝廷还是给苍梧王赏赐了?些金银绢帛之类的,不多,看在苍梧王属官的眼里就有?那么点儿侮辱人的意思?。 还不如不赏! 闻敬已?经抓着漏过来的一点点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世,明?白何为皇帝会如此厌恶自己,但这并不能让闻敬理解皇帝的种种行为,反而更恨皇帝。 他从小就生活在巨大?的谎言里,就连伺候他多年的内侍杜昌也一直在骗他,他如何不恨。 被幕僚喋喋不休的劝,闻敬心底难免不会产生什么想法,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幕僚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攻打矩州的方案。 闻敬看完,说了?句:“你费心了?。” 这份方案切实可行,以朝廷的名义攻打矩州,学着以前的骆乔来一招先斩后奏。 届时?他们地盘拿都拿下来了?,朝廷再怎么斥责,吃到嘴里的鸭子还能吐出?来不成。 闻敬没说答应,也没说反对,只先让幕僚去解决粮草问题。 另一边,身在洛阳的百官在争吵了?半个月后,皇帝一锤定音,走?陆路。 銮驾再度启程,一路走?走?停停,竟到了?四月下旬才望见灞桥。 雍州牧席瞮率领长安诸官吏以及先到长安的众大?臣出?城迎驾,长安的百姓们也挤在驰道?两旁,想一睹皇帝的风采。 一力降十会 第289节 銮驾一入霸城门,驰道?两旁百姓自觉高呼万岁,闻燮听着整条街的山呼,心潮澎湃。 要说什么时?候最能感觉自己是一个皇帝,就是这全?城百姓跪拜之时?。 闻燮挺直了?背脊,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登基四十余年,终于像是个真正的皇帝了?。 銮驾进了?未央宫,皇帝去了?宣室殿,皇后住在椒房殿,贵妃住昭阳殿,其余妃嫔各有?所居。 长安的几座宫殿在这几年间陆续被修缮,重又?恢复了?曾经的壮丽辉煌,闻燮叫来辇舆抬着自己将未央宫各处都看了?一遍,半点儿没有?旅途劳累之感,精神极好。 晚间,他在宣室殿用膳,觉得未央宫哪里都好,唯一就是他显阳殿的那些鸟儿还没运过来,叫宣室殿看着空荡荡,让他稍微有?些不满。 “那些鸟儿精贵,路上须得仔细了?,难免就慢,陛下稍安勿躁,很快就运来了?。”赵永安抚道?。 朝廷主要是先将各部文书卷宗运过来,这才是要紧之物,大?宋开?国百余年,累积的文书只运近三十年的就已?够忙的了?,还有?皇帝的私库也得仔细全?运过去,中常侍曹邑在建康盯着,皇帝的那些鸟儿不够往前排的。 闻燮提这一嘴是叫下头的人上心些,倒不是强求要先将他的鸟儿运过来。 他在宣室殿躺下,入睡时?嘴角都是上扬的。 未央宫比建康宫要大?,各宫室建得自然也更大?,后宫诸妃所居比以前要宽敞,能住大?房子谁想住小房子呢,妃嫔们都很开?心。 唯独椒房殿的皇后柳景瑕不开?心。 她的兄弟们要守孝,此次迁都不能跟着,皇帝就连宅邸都没有?赐。 谢禹珪、骆意、六部尚书、九卿和侍中空缺先顶上来的给事中等人,皇帝都赐了?长安宅邸,唯独柳家没有?。 柳家在长安官阶最高的竟是个五品舍人,柳景瑕多次向皇帝提出?给柳晟升官,皆被皇帝驳了?。 现在是皇帝用不上柳家了?,不是当初求着柳家了?,是吧。 柳景瑕的心日?日?被不甘与愤恨啃食着,好几次,好几次她都恨不得一刀捅死闻燮算了?。 他怎么可以骗她至此! 什么少年相伴夫妻情谊都是假的,几年前的那一点点温情不过是闻燮失意时?寻求慰藉,自己只是闻燮寻求慰藉的工具罢了?,一旦他风生水起哪管旁人死活。 早该知道?,闻燮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怎么还会被一点温情骗过去呢? “祖母。” 两位郡主安顿好后相携来找柳景瑕请安,她们大?的十八小的十六,出?落得亭亭玉立,但因为是靖德太子之女,婚事上竟有?些困难,至今还未定下亲事。 柳景瑕对这两个孙女也没有?多上心,就放在身边养着,有?宫人会照顾。 “都安顿好了??”柳景瑕问了?一句。 两位郡主答是,柳景瑕点了?点头,随意问了?几句宫室住得可好、伺候的人够不够之类的,便?让两人退下。 待两位郡主离开?椒房殿,柳景瑕忽然问身边的女官:“阿宁今年十八了?吧?” 女官答道?:“娘娘没记错,正是十八。” 柳景瑕喃喃:“都十八了?,她的婚事还没定下来,该定下来了?。” 女官在一旁候着,过了?好一会儿,忽听皇后道?:“我没记错的话,骆尚书今年二十有?七,尚未娶妻。年纪是大?了?些,配阿宁倒也勉强。” 女官吃惊,皇后竟打着这个主意,她抬头,轻声对皇后说:“娘娘何不先问问新?阳郡主,看郡主有?无意中人。” 柳景瑕说:“她整日?在宫中,不见外人,哪会有?什么意中人。” 女官便?不再多言。 当天晚上,皇后想将新?阳郡主指给骆尚书的消息就送到了?骆乔手?上。 第298章 骆乔驻守、席瞮司牧长安六年多?, 这期间,长安几座宫殿的修缮、外廓城扩建诸事皆由二人下?发政令,监督诸事。 这长安城里里外外说一句都掌握在骆乔席瞮夫妇手里毫不为过。 皇后无论有何心思, 只要说出来了?, 这等大事,骆乔岂会不知。 “柳公去世后?, 皇后?一直在想办法补偿柳家, 她似乎觉得自己欠了柳家的。”骆乔叫人把信送去给骆意, 好叫他知晓又有人在打他婚事的主意,“皇后?的心?态真的很?奇怪,柳公在世时, 她几乎与娘家反目。” 席瞮道:“皇后?如此心?态其实也不奇怪。陛下?当初求娶她, 柳公是反对的,是皇后?坚持要嫁, 我听祖父说过,皇后?当时与柳家闹得很?僵, 她出嫁时,柳公连丝笑意也无。柳公去世了?,皇后?想起?当初对父亲的任性, 她没?办法弥补父女关系了?, 就只能补偿到柳家。若是皇后?与陛下?恩爱一生?, 她倒不会如此,只认为自己的当初选择没?有错。反之……皇后?这是后?悔了?。” “失去后?才知道珍惜。”骆乔啧啧摇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 皇后?与皇帝算得上天生?一对。” 席瞮被逗笑, 这也能被算成天生?一对。 “对了?,骄骄的婚事你怎么打算的?”席瞮问。 “他的婚事, 阿爹阿娘都做不了?主,我哪里管得着。”骆乔说:“随他去吧,皇后?想打他的主意,那是打错算盘了?,咱们用不着操这个心?。” 席瞮是操心?骆意被皇后?算计婚事么,他操心?的是骆意赶快成个家,就不会像今日这样?,到了?长安都没?进自己府邸,先来姐姐家,还?把他女儿给拐走了?。 “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至少身边有人知冷知热。” “你这话可别叫骄骄听见,否则他能辩得你怀疑人生?。” 席瞮长长地叹一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小舅子。 不省心?的骆意这会儿正在哄外甥女睡觉,给小姑娘讲睡前故事。 到了?长安,在姐姐家蹭了?一顿饭,他顺道把可爱的外甥女也带回来了?。 都说外甥像舅,席澧是第一次见到父母经常提起?的舅舅,但两人简直就是一见如故,见了?礼就亲亲热热地手拉着手,可亲可亲呢。 小姑娘被舅舅陪着玩了?好久,到睡觉的时间也不肯睡,要舅舅讲故事。 她被父亲养成了?要听睡前故事的习惯,没?有就不肯睡。 但骆意已经将了?好几个故事,小姑娘却还?睁着眼?睛不睡,她可太兴奋了?。 “好了?,故事就说到这里,小孩子要早些睡,不然长不高。”骆意将手轻轻捂在小姑娘的眼?睛上。 眼?前黑了?,小姑娘兴奋地狂蹬一双小短腿,把她的小被子蹬得乱七八糟。 骆意无奈地压住小孩儿的双腿,给她盖被子。 “舅舅,捂眼?睛,捂眼?睛。”席澧小朋友还?想玩。 骆意只得又轻轻捂住她的眼?睛。 “咯咯咯咯。”小朋友笑出鹅叫声。 小孩子的脑子实在叫人猜不透,他们总会被一点儿奇怪小事给逗得嘎嘎乐。 骆意深觉自己失策,他没?想到小朋友这么难哄,都给她讲故事陪她玩了?一个时辰了?,她还?不睡。 骆意:“狸儿玩了?这么久,不累吗?” 席澧:“不累呀。” 骆意:“……” 不过没?一会儿,才说自己不累的小姑娘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终于完成哄娃大业的骆意深觉不容易,吩咐乳娘和侍女好生?看顾女郎,回到书房,迎面遇上了?他姐送来的“惊喜”。 不得不说,皇后?很?会想,靖德太子的女儿与他都差了?辈,她竟想来个乱点鸳鸯谱。 皇帝两年前也暗示过骆意,虽没?有适龄的公主,但宗室里有适龄的女郎,待出嫁前封个公主不是难事。 骆意也暗示了?皇帝一番,请他趁早打消念头,皇帝听懂后?便?没?再?提。 盯着骆尚书婚事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建康的骆宅、邺城的都督府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平了?,甚至还?有人找到席瞮这里,要给骆意保媒。 何止是骆意,就连才三岁的席澧都被无数家盯上了?婚事。 小姑娘父亲是席瞮母亲是骆乔,注定了?她会是长安城里最?耀眼?的女孩儿,加上没?有遗传到她母亲那恐怖怪力,无怪才三岁就被盯上婚事。 这边骆意的婚事这么多?年没?定下?来,无聊的乌衣公子还?有拿此事打赌的,赌骆尚书何时成婚、娶哪家女儿,据说每人拿出来的赌注还?挺大。 骆意看过姐姐送来的字条后?,随手烧了?。 没?过几日,皇帝进了?椒房殿,与皇后?说起?两个孙女的婚事。 “正好,我也想与陛下?说说阿宁的婚事。”柳景瑕正想着挑个合适的时候去跟皇帝说这事呢,没?想到皇帝先提起?了?。 闻燮道:“平国公的曾孙姚清川与阿宁年岁相当,平国公家风好,那孩子相貌人品皆不错,堪为阿宁良配。宫中多?年没?办过喜事了?,又迁都到长安来,就让阿宁从未央宫里出嫁,亦是靖德的脸面。” 柳景瑕听闻燮说着,脸上笑容慢慢落下?,最?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端儿的脸面……陛下?既已定下?,想必阿宁不会有什么意见。” 她的儿子现在在皇帝嘴里只剩下?一个谥号了?,靖德。 靖德的脸面…… 一个死人还?要什么脸面,要这脸面是能复活还?是怎么着! 柳景瑕藏在大袖里的双手握紧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她也丝毫不觉得疼。 紧接着,闻燮又说:“还?有阿玉,也十六了?,婚事就一并定下?。寿昌的长孙蒋亭不错,与阿玉是门当户对,蒋贺现在在兵部任侍郎,等简溪告老还?乡,朕就将蒋贺提为兵部尚书,蒋贺的儿子,错不了?。” “陛下?考虑得真周全。”柳景瑕轻声说:“陛下?这是准备要封南康王为太子了?,是么?” 闻燮不悦道:“皇后?,你该谨言慎行?。” “事到如今,陛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柳景瑕并不惧皇帝的警告,继续说:“一个平国公家的,一个寿昌长公主家的。平国公与老二沾亲带故,从老二小时候就旗帜鲜明地支持老二。陛下?的算盘打得不错,两桩婚事,就把平国公、寿昌长公主和我们河东柳氏都绑在了?老二这条船上。” 既然皇后?非要把话说开,闻燮也不说半句藏半句了?,他道:“你们的兄弟们想要在除服之后?重返朝堂站稳脚跟,除了?与老二示好,还?能怎么办?怪只怪你们河东柳氏一代不如一代,但凡你的兄弟们有一个能有你父亲的能力,河东柳氏何至于没?落。” “陛下?说得对。”柳景瑕闭上眼?,苦涩道:“都是我们这些不肖子孙败光了?家中基业。” 闻燮道:“你让你的兄弟们好生?辅佐老二,老二是个仁慈的,柳家总不至于太差。” 柳景瑕睁眼?盯着闻燮看。 闻燮很?老很?老了?,眼?角被皱纹拖着往下?坠,变成一道道狠毒的线条,将他的精明自私展露无遗。 他的眼?睛不复清明,是两团浑浊的肮脏的黄,让他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审视的恶臭,令人作呕。 成婚四十余载,柳景瑕时至今日才看清她的夫君是何等丑陋的模样?。 “陛下?若早知今日,当年还?会任由老二瘸了?双腿吗?” “放肆!”闻燮猛地将手边案几上的茶盏打翻。 椒房殿里外伺候的人瞬间跪了?一地。 一力降十会 第290节 柳景瑕颤了?一下?,双拳握得更紧,朝闻燮笑:“陛下?何必恼羞成怒,是我说中陛下?的心?事了?吗?陛下?这一生?后?悔过吗?你的儿子没?有一个亲近你,你后?悔吗?” “闭嘴!” 闻燮用力一掌打在柳景瑕的脸上,柳景瑕猝不及防,被打得摔倒在地上,鬓发散乱,钗环掉落在地砖上发出叮铃的声音。 没?一会儿,她脸颊泛出红丝,嘴角缓缓滑下?一丝鲜血。 “你在此好好反省,无朕允许不得踏出椒房殿半步!” 闻燮下?令将皇后?禁足,愤怒地离开了?椒房殿。 柳景瑕看着闻燮的背影,缓缓笑起?来,越笑越大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到她放肆的大笑。 椒房殿的大门轰然关闭,柳景瑕笑声渐低,逐渐的,逐渐的,变成了?呜咽哭声。 可是我后?悔啊! 我后?悔不听父母的劝阻,一意孤行?嫁给一个混蛋,毁了?自己一生?! 我后?悔没?有救下?儿子,让他年纪轻轻就在不甘中死去! 我后?悔竟会对一个混蛋一直一直抱有期望! 我后?悔,我愚蠢地过了?一辈子! 椒房殿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皇后?被禁足的消息当天就阖宫传遍,妃嫔们聚在张贵妃的昭阳殿里,讨论此事。 “好好的,皇后?怎么被禁足,也太突然了?,两位郡主都移到了?兰林殿去了?。” “我听说是为两位郡主的婚事起?了?争执,皇后?才被禁足的。” “什么样?的争执还?能让皇后?被禁足?应该不是这事。” “好了?。”张珍阻止众人再?议论,“陛下?心?情不好,你们都仔细些伺候。” “姐姐放心?,我们省得的。”众美答道。 皇帝明显心?情不好,后?宫众美都希望自己不会被叫到,否则一个伺候不好就遭大殃了?。 张珍没?有这份担心?,皇帝已经好多?年不进她的宫室,也不叫她伴驾,就连宫中大小宫宴都免了?她出席,若非外头还?有一个孙子彭城王,张珍这个贵妃之位怕是都不保。 被如此冷待,张珍在深宫之中没?有自怨自艾,不用伺候皇帝,反倒是活得愈发自在,宫里的妃嫔们也爱找她说话。 前几日,长安城里的彭城王府安顿好后?,骆鸣雁就带着闻瑾进宫来给张珍请安。 还?以?为此生?再?不能见,再?见到已经长成俊秀少年的孙子,张珍实在是太高兴了?,拉着母子二人说了?许久的话。 在儿媳和孙子面前,她一直笑着,等到他们出宫了?,她才哭出来。 看到孙子长得这般好,她觉得她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 “娘娘,陛下?宣召。” 正在看布料,想给儿媳和孙子做几身秋装的张珍,脸上笑容僵了?一下?。 “娘娘?” 宫人紧张地扶住张珍,昨日皇后?被禁足,今日陛下?就召见多?年不见的贵妃,昭阳殿里上下?紧张极了?。 “没?事,帮我更衣吧。” 张珍拍了?拍宫人的手,她平日少出门脂粉不施穿得也素,这个样?子是不能去面圣的。 她倒没?有太害怕,皇帝总得顾忌彭城王,不会太为难她的。 第299章 张珍许多年没见到皇帝了, 她原以为,此生都不复再见。 最后一次见皇帝,他在徽音殿里打了她一巴掌, 张珍以为自己将要搬去养德殿与李素羽作伴。 君王迁怒你, 你纵然再有道理也是无处可说的。 张珍没有强有力的娘家,从被皇帝选进宫的那?一刻, 她就知道自己一生的荣辱甚至性命都系在这个人身上。 所以, 皇帝要?她张扬她就张扬, 皇帝要?她跋扈她就跋扈。 她事事以皇帝为先,磨掉自己的性情,变成皇帝最喜欢的样?子。 就连儿子, 皇帝要?一个跋扈的儿子来吸引前朝后宫的目光, 她也忍着?难过,把闻绍养成暴戾恣睢的模样?。 她一直是最听皇帝话的, 只?是,在皇帝要?她逼死儿媳这件事上, 她忤逆了他。 阿菟还那?么小,已经没有了父亲,再没有母亲, 张珍都不敢想?小小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 那?一巴掌之后, 张珍虽还是贵妃, 可俨然成了后宫里的透明人。 宫中之人惯会拜高踩低,失宠的前几年,那?是什?么人都会来踩一脚, 何况踩一个贵妃, 更能满足某些阴暗的欲望,张珍的日子可想?而知。 支撑她的, 是每两月会送来一次的孙子的信。 时间久了,张珍释然,日子就也不难捱。 彭城王府逢年过节都会往徽音殿里送节礼,再到后来,骆家姐弟俩掌权,与彭城王府来往亲厚,宫中再无?人敢苛待张珍了。 张珍日子过得舒心,容貌身段瞧着?都没太多变化,岁月善待美人。 闻燮看着?还是从前模样?的张珍一步步走进殿里,心底瞬间被勾起万千思绪。 他曾经爱极了张珍的容貌,宫中进再多鲜妍的美人,都不及张珍。 张珍美丽、柔顺、知情识趣,如斯美人伏在自己膝头用崇拜的眼神仰望自己,实在是能极大?的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就好像自己是这天?下最无?所不能的伟男子。 “这么多年了,珍儿竟还是曾经模样?。”闻燮叹道。 闻燮能感觉得到自己老了,多了很多的力不从心,这不是他不想?认就不存在的。 皇后也是,头发变得花白,嘴角两道很深的纹路看起来愈发刻薄。 张珍居然看起来丝毫没变,这叫闻燮十分嫉妒。 “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岁。”张珍一丝不苟地?朝皇帝叩首,对皇帝乍一听是温存的话语并不回应。 以皇帝自私的性格,他宣召自己绝不会是为了叙旧。 闻燮看张珍跪拜,没有立刻叫起,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抬起头让朕看看。” 张珍抬起头,没有与皇帝的目光对上,但她看见了皇帝苍老的脸。 皇帝竟这么老了么? “知道朕唤你来,所为何事么?”闻燮道。 “妾实在猜不出,请陛下示下。”张珍道。 闻燮轻笑一声,说:“朕以为,珍儿是最善解人意的,总能明白朕心中所思。” “妾惶恐。”张珍立刻俯身磕头,“妾万不敢妄自揣测君心。” 闻燮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是么。” 就这么看着?张珍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闻燮很喜欢看人朝他跪拜,从他登基伊始便是,这样?会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的确是站在这个国家最顶峰的人,是个皇帝。 他看着?张珍,看了许久。 “平身吧。”终于,他叫起了。 许多年没这样?跪过,张珍双膝刺痛难耐,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没有御前失仪地?站起来。 “新阳的婚事已经定下,明日朕便会下诏。”闻燮道。 “是件大?喜事呢。”张珍赔着?笑脸,问:“不知新阳郡主定了哪家郎君。” 闻燮说:“平国公?的曾孙,姚清川。” 张珍立刻说:“即使陛下看中的,定然是个好的。新阳郡主觅得良缘,可喜可贺。” 闻燮说:“朕叫你来,是要?你操持新阳的婚事,她从未央宫出嫁,务必将婚事操办得漂漂亮亮。” 张珍迟疑:“可是,皇后……” 闻燮打断道:“她病了,不宜劳累。你还有何问题?” 张珍知道,这事自己是推不掉的,遂应下:“妾定竭尽全力。” 闻燮满意地?点头,又道:“你可以召见平国公?府人入宫,好生商议婚礼。” 张珍应:“是。” 离开?宣室殿时,张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陌生却又能算得上熟悉的宫室。 高广的殿门,照不进室内的阳光,以及嘈杂的鸟鸣声。 多年不见,皇帝除了变得苍老,其他都没有变。 自以为高深的计谋,实际上连自己这个深宫妇人都看得懂,他最终是想?把骆家绑到南康王这条船上去。 把新阳郡主下嫁给平国公?曾孙这个主意,是谁给皇帝出的? 皇帝不会真以为一个拐了好几个弯的姻亲能起到什?么作用吧? 隔日,皇帝下了赐婚的诏书,骆乔和骆鸣雁入宫来探望张贵妃,骆乔对张贵妃直言道:“陛下既让娘娘操办这场婚事,娘娘只?管办就是,不过是小辈的婚礼,不必太过慎重对待。” “我?晓得了。”张珍便明白了,这桩婚事骆乔是心知肚明,说不定还是他们姐弟在背后推动?的,又说:“陛下……看样?子就是南康王了,我?瞧他为南康王打算了许多。” 骆乔应了一声。 站在皇帝的角度看,他只?有南康王了,总不能是东海王吧。 “那?我?就让尚宫局准备起来吧,婚期定在八月,时间很紧了。”张珍说道。为了给新阳郡主操办婚礼,皇帝下令让张贵妃协理六宫,现在,张贵妃又成了这后宫中人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诏书既下,未央宫与平国公?府都为了婚事准备起来了。 身在建康的闻震接到信,叫王妃去准备贺礼,并没有多激动?。 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对父亲,闻震早就没有任何期待。 从他断了腿再不能行走,皇帝视若无?睹,没有惩罚推他的三弟,也没有揪出背后的黑手,他就对这个父皇彻底失望了。 一力降十会 第291节 老大?和老三死了,皇帝除了选他继位还能选谁? 老四是个不中用的,老五,皇帝要?真选老五,闻震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闻敬真正的身世,闻震也无?意中得了线索查出来了。 亲生母亲是个细作,这可是老五登位的致命之处。 远在广信城的闻敬看到邸报,知晓皇帝的打算,不由?得发出一声嘲笑:“就是老大?活着?的时候都没享受过皇帝如此用心良苦的谋划吧。老二倒是命好。” “王爷,这对您很不利啊。”幕僚焦急道。 闻敬嗤声道:“无?妨,就让皇帝得意一阵好了,我?很期待他最后谋划落空时的表情。真以为那?两个姓骆的是可以随便摆布的么。” 幕僚说:“话虽如此,可皇帝摆布不了,咱们也……算不上拉拢成功。” 闻敬:“……” 闻敬表情扭曲了一瞬。 自己与骆乔幼年相?识,骆乔救过自己好几次,在战场上自己也算帮过骆乔不少,怎么也能算个过命交情。 可无?论如何拉拢,骆乔都不为所动?,这叫闻敬羞恼不已。 而到了现在,骆乔手握三十万神鼎军,已成气候,别说拉拢了,他还得看她脸色行事。 皇帝真的不觉得让一个人掌握朝廷一半的军队有什?么不对么?他难道不觉得骆乔拥兵自重? 要?知道,当年席荣最鼎盛之时,都不像骆乔这般握着?三十万如臂指使的军队。 有朝一日…… 闻敬心说:我?登基了,骆乔定是心腹大?患。 “先暂且不用管长安,一个郡主的婚事罢了。”闻敬问幕僚:“粮草军备都准备好了没有?” 幕僚道:“军备已全部备齐,粮草还得等一等秋收。” 闻敬颔首:“矩州今年的收成应该还不错,等打过去了,粮草还能就地?解决。” 幕僚捧道:“王爷英明。” 今年年景好,各地?都是丰收的景象,皇帝高兴,给新阳郡主的嫁妆又加厚了不少。 到了八月。 未央宫与平国公?府都是一片喜庆,为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在广州,闻敬在为攻打矩州做着?最后的准备。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亲迎的队伍百余人出平国公?府,绕了半个长安城,往未央宫走。 闻敬从西平郡出兵两万,渡江北上,以迅雷之势攻下矩州南兴县,紧接着?,攻破谈指县,兵临新定郡城下,新定郡守不敌闻敬,战死,闻敬紧接着?又攻打广谈县。 作为晋乐南边的屏障,广谈县不算好打,好在闻敬征发的第二批役兵两万人抵达,三天?攻破了广谈县,陈兵晋乐城外。 广州军队一动?,身在锦州的席臻就收到了消息,他增派了五千兵马驻守思邛县,以免闻敬杀红眼,跑到他的地?盘来杀人。 同时,席臻的军报也八百里加急送去了长安。 “苍梧王有点子猛啊,”席臻啧啧咋舌,“单论这打仗,我?觉得南康王不是苍梧王的对手。你们觉得呢?” 治中从事说:“这争夺皇位又不是比谁打仗猛,要?我?说,苍梧王太性急了。” “不急不行啊,”功曹道:“皇帝这明显是属意南康王继位。打下矩州,再一口气拿下益州,苍梧王可就是一统天?下的大?功臣,皇帝也得考虑考虑苍梧王的功劳吧。” 兵曹说:“一口气拿下益州,你觉得可能吗?” 治中从事说:“当然不可能,所以我?说苍梧王太性急了。” 晋乐城。 周祈一身华服,端坐主位,对进来的闻敬说:“我?从没小看过你的野心,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急性子。闻敬,你在急什?么,是怕你的父皇立你二哥为太子吗?所以才急着?拿矩州去邀功,是吗?” 第300章 大军攻进来前, 晋乐城里能跑的都跑了,那些围在周祈身边奉承她的人是最先跑的。 闻敬进城后,城中除了实在逃不走的老弱妇孺, 就只有?周祈一人。 她端坐的“行宫”正堂, 看着闻敬一步一步进来。 周祈到了晋乐之后再无享乐,所谓“行宫”也只是晋乐城里的州治所改了改, 前头处理政务, 后头是她的居所。 要知道, 她无论是在成都还?是在建康,日子过得都是穷奢极侈的。 最?初她称帝,是抱着与周禧一别苗头的心思, 凭什么同?父同?母的姐弟, 周禧是皇帝,她周祈就只能任人摆布, 被逼着远嫁他国。 后来,见到民生艰难, 她是真?的想把矩州治理好,让她治下的百姓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可是,太难了。 今年旱了, 明年涝了, 春耕秋收, 赋税收支,民生战争,样样要过问, 事事皆要紧, 半分松懈都不?能有?。 可是她都这么努力了,矩州却没有?变好。 白骨露於野, 千里无鸡鸣。1这就是这两年矩州的现状。 矩州从全为?起义开始,就一直在打仗,不?停在打仗,死在战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良田无人耕种,荒草没过人膝,有?的村子甚至连一个壮年男丁都看不?见。 周祈真?的已经尽力了。 在知道闻敬已兵临晋乐城下时,周祈不?是害怕也不?是愤怒,而是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这样结束也好! 周祈换上一身?华服,死,她也要死得美丽。 “闻敬,你的父皇厌恶你,他宁愿立一个瘸子也不?会立你为?太子。就算没有?你的瘸子二哥,你的父皇也会选你那个蠢货四哥。总之不?会是你,你说你急什么。” 周祈辱骂着闻敬,什么难听骂什么,只图一时爽快。 闻敬听她骂,也不?阻止,在她终于停下来后,还?问一句:“口渴了吗?要给你倒杯水吗?” 周祈愤恨地瞪大眼,表情活似她才?是被骂的那个,而不?是骂人的。 “周祈,我以为?你至少对我有?一点了解,毕竟你都敢称帝与你弟弟打擂台,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等着那个老东西传位给我呢。” 闻敬一步一步走?近周祈,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遗憾叹息:“我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不?懂我,至少你会懂我。却原来是我高看你了。” “你的确是高看我了,”周祈冷笑:“你不?知道吧,周禧有?给我写信,请我回成都,只要我回去,他就既往不?咎。你呢,你但凡有?异动,你的父皇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闻敬说:“那你为?什么没有?答应你弟弟呢?” 周祈撇开眼不?说话了。 “因为?你知道,你回成都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闻敬轻轻摇头:“事到如今,你跟我逞强什么。”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你便?吧,废什么话。”周祈说完,闭上了眼。 闻敬道:“其?实你也可以不?死。” 周祈睁开眼,狐疑地看着闻敬,等他的下文?。 闻敬说:“你是靖德太子的未亡人,我可以送你去长安。” 周祈目光变冷:“成为?你的工具,是么。” “应该说是互惠互利。”闻敬道:“将来我登基,长安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周祈缓缓勾起嘴角,笑容温柔:“闻敬,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她不?等闻敬说话,接着道:“我是齐国公主,即使落难也高贵。而你,是被你的亲生父亲斥你为?恶子之人,天生就低贱。” 闻敬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着周祈,心底翻涌起杀意。 周祈轻笑一声,抬起右手,亮出一直握着的匕首。 闻敬瞬间退后拔剑,却见周祈把匕首抵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嘴角含笑,一滴泪滑过脸颊,利刃狠心地划过,血红盛开。 闻敬愣住了。 周祈半身?染血、气息全无,闭上眼睛倒在褥席上,嘴角还?有?一抹笑,似乎死亡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般。 好一会儿,闻敬才?将还?剑入鞘,唤人进来给周祈收殓尸骨。 “仔细些,好生安葬。”他嘱咐了一句。 从“行宫”出来,闻敬用力呼出一口气,周祈自裁的模样一直一直在他脑中回放。 闻敬不?了解周祈,活着不?好么,蝼蚁尚且贪生,做什么非要自裁。 晋乐城被攻陷的消息,飞快传到成都,一同?传过去的还?有?周祈的死讯。 仁寿殿里,薛太后忽感心悸,手里的杯盏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外的宫人听到声音立刻进来,就见太后捂着胸口倒在榻上。 “太后——快,快传御医——” 很?快,来人了,不?是御医,是周禧。 周禧说道:“母后,阿姊死了。” 薛太后怔怔地榻前的地砖,像是没听到周禧说话一般。 没多大会儿,御医来了,给太后诊脉后,道太后是肝郁气滞,平日还?是放宽胸臆,抒情…… “噗……” 御医话未完,薛太后突然吐血,昏倒在榻上。 御医吓坏了,连忙跪下向皇帝请罪。 周禧双眉紧蹙:“母后这是忽闻阿姊死讯,悲痛过度,起来,好生为?母后诊治。” 御医不?敢耽搁,忙叫宫人将太后扶着在榻上躺好,他立刻为?太后施针。 周禧坐在一旁,等着薛太后醒过来。 他已能猜到母后醒来会说些什么,无非是怪他不?出兵救阿姊。 一力降十会 第292节 可出兵与否朝中自有?计较考量,并不?是他这个皇帝说出兵就出兵的,他这边军队已调动,汉中的欧阳芳绝对会趁势南下,还?有?荆州的江公武。 齐国被强敌窥视,阿姊还?拖后腿自立什么女皇帝,简直可笑。 再说,阿姊与那个苍梧王配合蚕食了宁州多少郡县,他们两个打起来,就是狗咬狗而已。 周禧想了很?多说辞来应付母后的诘问,但薛太后醒来,只说了一句:“将你阿姊的尸身?要回来吧。” “母后?”周禧愕然。 薛太后慢慢说道:“祈儿于大齐是罪人,将她贬为?庶民,找一块山水清丽之地葬了,墓碑上不?用刻国姓,只‘祈’一字便?可。” 那是她在怀着周祈时想了许久选出来的名?,求先?帝赐下的。 祈,求福也。 惟愿我的孩儿一生顺遂,无灾无难。 “若无他事,皇帝便?去忙吧。” 周禧没料到母后是这样一个态度,先?前打的那一大堆腹稿全无用武之地。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越来越疏离,到了如今,母后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皇帝去忙吧”。 母后既然不?问,周禧也就不?多言,只是在转身?出去之前,低低地说了一句:“在母后心里,只有?阿姊是您的孩子,朕不?是吗?” 薛太后闭眼躺在榻上,周禧得不?到答案,离开了仁寿殿。 皇帝,在你称“朕”时,你就是皇帝,不?是我薛绛的儿子。薛太后在心里如是说道。 七日后清晨,仁寿殿的宫人连滚带爬向皇帝报丧——太后薨了。 周禧正?要上朝,闻言跌跌撞撞跑去仁寿殿。 薛太后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 她自那日吐血后就起不?得来床,意识越发模糊,有?时喃喃叫着“祈儿”有?时低低唤着“陛下”,伺候的宫人以为?太后是在唤皇帝,去请周禧过来,才?发觉太后唤的是先?帝。 “昨日夜里,太后精神好了一点儿,还?叫奴婢把以前先?帝赐的首饰从私库里挑出来,看了一个多时辰才?睡下……今晨、今晨奴婢进来看,太后就、就……” 薛太后是睡梦中去的,没受太多的痛苦。 周禧摆手叫人都退下,他坐在床边,想握住母后的手又迟疑着没有?将手伸过去。 外头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进来,周禧恼怒地出去,要看看是谁在吵在哭,入眼的是满宫的白幡。 阿姊死了,母后薨了。 阿姊的尸骨他已经派人去运回,母后不?能等上一等么。 齐国薛太后这一生可谓传奇,入宫之后以低位妃嫔一路往上杀,登上后位,扶幼子登基,垂帘听政,手掌齐国二十年国运。 她去世的消息送到长安,大宋以国礼派使臣前往成都吊唁。 骆乔私人也备了一份奠仪,请使臣送去薛太后灵前。 她幼时跟着张瑾乔装去相州救杜晓,冒充的就是齐国薛太后族人,以薛娘子之名?想嫁祸一下齐国。 不?想这天下有?几个身?怀巨力的小?娘子,她根本就是无效伪装。 “薛太后如果不?是任人唯亲,齐国在她手中恐怕国力会更强。”骆意抱着一只狸花猫,慢慢从猫头抚到猫尾,对姐姐说:“薛家那些人良莠不?齐,偏薛太后是个护短的,为?此与齐皇多次争锋。薛太后若非有?这个缺点,姐姐,你想收复益州怕是有?得等。” “薛太后是个厉害人物,可惜她儿子不?是。”骆乔说:“我听人说,母强子就弱。” 骆意颔首:“是这个道理。” “阿娘,舅舅。” 席澧牵着父亲的手,蹦蹦跳跳进来,姐弟俩就不?再讨论齐国了,看着小?姑娘扑到舅舅膝头,抱住正?在睡觉的狸花猫,开心喊:“咪咪,咪咪。” 狸花猫被吵醒,很?不?开心地给了小?姑娘一猫掌,然后一溜烟跑开了。 “咪咪不?喜欢我。”小?姑娘委屈。 骆乔很?不?走?心地安慰:“那就换一只喜欢你的咪咪。” 席澧:“可是我喜欢咪咪呀。” 骆乔:“强扭的瓜不?甜。” 席澧:“为?什么咪咪不?喜欢我?” 骆乔:“因为?它喜欢你舅舅。” 席澧:“为?什么喜欢舅舅,不?喜欢我?” 骆乔:“那你得问咪咪,让咪咪回答你。” 席澧:“可是咪咪只会喵喵喵,我听不?懂。” 骆乔:“那我们也听不?懂呀。” 小?姑娘歪头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阿娘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 “那我要怎么才?能让咪咪喜欢我呢?” “这个得问你舅舅,咪咪喜欢你舅舅这样的。” 骆乔把自家的“为?什么姑娘”丢给她舅舅应付。 席瞮在骆乔身?边坐下,对二人说:“陛下下诏,斥责了苍梧王。” “休沐日下诏?”骆乔微讶,“看来咱们陛下是非得骂一顿苍梧王才?舒坦。” 第301章 闻敬攻占矩州的捷报送抵长安, 皇帝并?没有高兴疆土又多了一块,他在宣室殿里大骂闻敬狼子野心。 “无诏动兵,好啊, 这次是打矩州, 下次是不是要来打长安!” “恶子!恶子——” 他当即就要下诏夺了闻敬的爵位,被众臣劝住了。 苍梧王无诏调兵, 的确犯了大忌, 但拿下矩州, 也是大功一件,朝臣便劝:“如此,功过相抵, 就不赏也不罚,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满朝文武各自有立场,皇帝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在为南康王铺路。对皇帝来说, 南康王是他最好的选择,对某些大臣来说却不是。 人总是要分个?亲疏远近的, 某些人对南康王和南康王的母家都?不亲近,甚至还有有过节的,他们自然不希望南康王登基。 那苍梧王就是这些人的选择之一, 包括东海王也是。 什么, 东海王蠢里蠢气? 蠢不要紧, 蠢的还更好控制一些呢。 总之,朝臣不管是哪一方的,都?不赞同皇帝夺苍梧王的爵位。 朝廷还在计划收复益州, 此时夺苍梧王爵, 对收复益州毫无益处,甚至引得苍梧王逆反, 就更适得其反了。 皇帝当时是被劝住了,气却没肖,这不,挑着休沐日绕过门下省把诏书发?出去了。 诏书到底没说夺爵,只斥责苍梧王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人品败坏,不堪大用,诸如此类。 本来是闻敬先攻下晋乐,之后齐国薛太后才?去世。到了皇帝的诏书里,意思就变成了薛太后去世,闻敬竟然趁齐国无暇他顾跑去攻打矩州。 好一个?春秋笔法。 “咱们这位陛下,是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骆乔把底下人抄录回来的诏书看完,摇头,讽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席瞮道:“苍梧王估计不会再?隐忍了,他都?敢私自征兵、调兵,显然是准备要争一争了。” 骆乔颔首:“南康王那边怕是有危险了,就不知苍梧王打算怎么办。” 尚书省的公廨里,骆意正在同户部?尚书闻人商霖商议今年的秋税。 “那些士族尝到了去年抗税的甜头,今年又如法炮制,着实可恨。”闻人商霖愤慨道:“还有那些隐田,光我查出来的,你?看看,就这么多。” 他在厚厚一沓卷宗上用力?拍了一下。 士族圈地是越来越过分了。 “稍安勿躁。”骆意一张一张看着南方各处司隶校尉暗中查出的隐田和匿户的情?况,对闻人商霖说:“很快,就会有人帮我们撕开个?口子。” 闻人商霖想到了什么,点头:“那咱们就先等?等?看。” 骆意把卷宗收到柜子里,锁上,与?闻人商霖一同下值。 出了公廨,闻人商霖邀请骆意去长安新开的一家食肆,说厨子是从蜀地来的,做的菜是蜀地风味,很是不同。 骆意拒绝了,说:“今日答应外甥早些回去,改日吧。” 闻人商霖也不强求,目送骆意的马车走远。 对这位年轻的尚书令,最开始六部?当然是不服气的,到如今,六部?对骆尚书是服服帖帖。 骆尚书说有人会对士族的隐田下手,闻人商霖觉得大概率是南康王吧,虽然皇帝很明显属意南康王继位,但他也得有些政绩,否则满朝文武都?会有话说的。 闻人商霖预料到了南康王,却没有预料完全对。 不是南康王对圈地抗税的士族动手,而是有人到京兆府状告南康王强抢百姓良田还杀死了对方一家七口人。 满朝皆惊,皇帝震怒,派御史前往查实。 御史人还在路上,就被刺杀身亡。 紧接着,江州的司隶校尉上报,南康王府长史与?长沙王府有往来,多年前靖德太子大婚当天被刺杀一事,似南康王在背后指使。 皇帝看到奏报,怒急攻心,眼前一黑,昏倒在大殿上。 骆乔见皇帝昏厥,立刻下令金吾卫严守未央宫,长安城各处城门加强巡查,并?令京郊南屯大营随时待命。 有人道:“骆将军是否小题大做了?” 骆乔反问:“那你?要怎么做?” 倘若皇帝一下被气死,在太子未立的情?况下,无论?是南康王、苍梧王甚至是东海王都?有可能为了皇位带兵进京,此乃必要防范。 不过皇帝很坚强,当天昏的当天就醒了,醒来后立刻召见谢禹珪、骆意等?人,高呼:“恶子,定是那恶子所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东西,朕要杀了他!朕要杀了他!!!” 谢禹珪等?人只能劝,事情?尚未明了,还得详查才?能下定论?。 但皇帝一心认定是苍梧王所为,不说查,不说不查,只喊着要杀了苍梧王。 一力降十会 第293节 “你?觉得咱们这位陛下是精明还是傻?”骆乔问席瞮。 席瞮道:“无论?查与?不查,对南康王都?没有好处。如今朝野内外都?对南康王圈地与?害死一家七口一事议论?纷纷。还死了个?御史,这是朝廷不能忍的。但,南边真正的问题不是南康王,而是士族抗税。从南康王着手,说不定可以撕开如今的局面。” 所以,南康王是否真的圈地并?害死一家七口,对朝廷来说,就看如何取舍了。 要办抗税的士族,那从南康王着手是一条捷径,但这样下来,南康王登基的路子差不多就堵死了,除非南康王能自己想办法从中斡旋平衡。 若要选择保南康王登基,那么士族抗税将会愈演愈烈。 司隶校尉上奏的南康王疑似曾经刺杀靖德太子一事,在这里只是想让朝廷尽快做下决定。 “苍梧王很清楚,骆尚书是定要处理抗税的士族的。”骆乔道:“他明白,对于我们来说,无论?哪一个?皇子登基,没有太大区别。” “南康王不会坐以待毙的。”席瞮道。 骆乔点头:“咱们就等?着看吧。” 七日之后,南康王的陈情?送到长安,说是底下人背着他做的,打着他的旗号与?士族乡绅相互勾连,他将人绑了来请皇帝发?落,并?收集了一尺厚的士族乡绅不法的证据送到大理寺,以及证人若干正在来的路上。 南康王的陈情?真情?实感,痛悔自己御下不严,又道因为腿疾不良于行才?会将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做,没有亲力?亲为,导致底下人阳奉阴违,犯下如此大罪,他实在愧对父皇的期待与?教诲。 皇帝看完感动不已,又是心疼又是懊悔,赐下不少赏安抚南康王。 大理寺得了那么多证据,雷厉风行,大理寺卿席矩请旨亲自带人前往江左查实,骆乔点了五千神鼎军,由幢主甘彭领兵,护送席矩南下。 “情?有不对,先斩后奏。”骆乔嘱咐甘彭。 “将军安心,您瞧好了,咱们保管把您公爹全须全尾的送回长安。”甘彭拍着胸脯保证。 骆意在旁道:“若有人不配合调查,顽抗的,先杀了。有你?们将军顶着。” 甘彭嘿嘿笑?:“老甘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理寺的人才?从长安出发?,紧接着,建康那边又送来一人,是以前明德宫的属官。 他在御前状告苍梧王,是苍梧王收买了明德宫内坊一个?典直,让典直安排人在靖德太子大婚上刺杀他。 此人无疑是南康王送来长安的,南康王先被指控刺杀靖德太子,后再?有人指控是苍梧王刺杀,这难免叫人觉得后面这个?可信度不高。 “王爷,咱们把人送去指控苍梧王,朝中大臣会信吗?” “朝中大臣信不信无所谓,但是父皇会信。”闻震说道:“他厌极了老五。只要父皇不信老五,我就至少赢了一半。” 幕僚连连点头:“苍梧王败就败在失却圣心。只恨那管事,居然勾结士族,陷王爷您于不义。好在咱们这次反应快,将他拿下了,不然非得被他害死不可。” 闻震低低应了一声。 那个?管事还是王妃的族人,看在这个?情?分上,那人投奔过来,又有王妃恳求,闻震才?叫那人在手底下管了个?田庄。 济阳江氏,曾经帮皇帝私铸兵器事发?,被皇帝作为弃子,几乎全族屠尽。 后来江氏族长的义子鼓动太子逼宫,失败被诛,济阳江氏的族人又被过了一遍筛子,能杀的都?杀了。 闻震的王妃也是出自济阳江氏,只不过是亲缘很远的小宗,侥幸逃过一劫,仅剩的几个?族人就在闻震就藩后都?来投奔了。 闻震其实很同情?济阳江氏的遭遇,所以在王妃的哀求下收留了那几个?人,却没想到差点儿就栽在他们手里了。 王妃江氏因为此事,跪在他门外祈求他原谅,被闻震叫人送回王妃居住的院落里。 闻震知道这件事其实怪不得王妃,她只是怜惜无家可归的族人,没想到会收留了几个?中山狼。 理智归理智,可感情?上,他闻震也不是圣人,很难做到不去迁怒。 他不想对王妃恶语相向,只好先不见她。 “我的弟弟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你?说,我要是不回礼,是不是枉做人兄长了。”闻震说道。 幕僚那是十分赞同,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爷,那咱们把那件事……给?捅出来?” “派人去长安,好好说道说道,务必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苍梧王的亲生母亲是个?细作。” 第302章 闻震与闻敬隔空在长安打擂台。 闻震被怀疑是靖德太子大婚被刺案的幕后黑手, 闻敬生?母实为他国细作之言甚嚣尘上。 皇帝一天被气三顿,肉眼可见?的?衰老,精神不济。 他本就是六十多的?老人了, 寻常家的老人这时候都在家颐养天年?, 哪里经?得起这么气的?。 还不止如此,闻震闻敬互相?揭对方的?底, 不管有证据没证据的?事都往长安送, 闻震断腿因由和闻敬幼时差点儿被卖这些事也都翻了出来, 这两件事里还都有东海王闻旭的?参与?,闻旭窝在府里准备猫冬,就被兄弟们砸了头, 抱着?自家王妃差点儿哭出来。 “我又没有要跟他们争皇位。” “谁叫你年?少时作恶太多。”东海王妃无情地把闻旭扒拉开, “我和母亲要去粥棚,你要不想去, 就老实在家里待着?看孩子。” 闻旭可怜兮兮地跟着?王妃:“我去,我没说不去。把熙熙和囡囡也带上吧。” 东海王一家就藩到领郯后, 东海王妃每年?立冬之后就会在城南郊设粥棚,整个冬季都会施粥,穷苦人家都可以去领。 东海郡这里有王氏、何氏两个大士族, 还有刘氏、于氏、臧氏等庶族, 将东海郡瓜分成他们的?一亩三分地, 士族家大业大,普通百姓能吃饱就算不错了。 闻旭恶霸的?名声在这时候又凸显出好处来了,他一来东海郡, 可不管你是什?么士族什?么乡绅, 统统都得听他的?,不听, 他就打?人,真打?那种。 你王氏的?家奴竟敢比我王府还多,反了你了,名册籍契拿来,户曹来人,大笔一挥放良一半。 你何氏的?田庄竟敢比本王还多,反了你了,东海郡乃本王藩国,所有地都是本王的?,地契在哪,仓曹在哪,这些地不是何氏的?了,拿去还给被夺了地的?苦主。 闻旭这一通乱拳打?死老师傅,效果出奇,士族乡绅们都夹着?尾巴做人,就怕东海王一言不合就提着?棍子带着?人砸上门来。 去岁今年?士族抗税之事,东海郡的?士族们也没有参与?,因为才有一点苗头,东海王就带着?一大帮子府卫、县吏、乃至驻军,人手一根棍子,上门来了。 “我总算知道?骆高羽为什?么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了,”闻旭如是对自家王妃感慨,“能动手,耍什?么嘴皮子啊。” 东海王妃说:“这是因为郡守配合你,若郡守不站在你这边,你看你能如此轻松么。” “那老李还不是多亏有我,才能把姓王的?姓何的?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我和老李是互惠互利。”这点闻旭还是看得明白的?,“老李被大理寺叫去江州调查士族侵地,这次之后他该高升了吧?” 东海王妃道?:“李郡守在东海郡这么多年?,将东海郡治理得挺好,政绩是有的?,看这次大理寺把他叫去江州,显然人脉也不缺的?。江州事了,司牧一州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挺好的?。”闻旭又说:“我其实有点儿舍不得老李呢。不过他高升,我肯定高兴。” 东海王妃说:“那你就帮他一把。也让他再记你一个好。” 闻旭好奇:“我能帮他什?么?” 东海王妃:“把圈地这事闹更大一些。” 要怎么才能闹得更大呢? 七日?后,长安接到东海王闻旭上疏,哭诉以前三哥帮他置办的?田庄,被人恶意侵占,要不回来。 皇子王孙的?田庄都被侵占了,证据确凿,指控河东柳氏一小宗。 东海王一天一封奏疏的?“哭”,请父皇给他做主,一连“哭”了十日?。 下令严查后,还真查出了大问题,大部分宗室的?田庄都或多或少被侵占过,甚至皇庄都被侵占了。 皇帝暴跳如雷,更有一日?连下三道?诏书要大理寺严办侵田之事,百姓但有冤屈只?管上衙门告,严办!严办! 元嘉四十二?年?的?这个冬天,没有人可以安心猫冬,大宋查办侵占土地之事查得轰轰烈烈,南康王和苍梧王借长安隔空斗法,东海王每日?一“哭”请父皇做主。 齐国内忧外患,薛太后去世后,齐国朝堂的?党争彻底浮出水面,齐皇周禧直到这时候才明白,是薛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压制着?党争。 时入腊月,皇帝在赏梅时忽然道?:“多年?不见?孩子们,今年?就让他们来长安过元节吧。” 赵永朝曹邑看去,眼中疑惑:陛下像是想念几?位王爷吗,看起来他更像是想搞死几?位王爷吧。 曹邑嘴角抽了一下,陛下是想搞死其中一位王爷才对。 皇帝这么想的?,立刻就叫宗正寺派人去召闻震三人。 谁知几?位宗正寺的?人空手而归,三位王爷都不来长安。 “南康王说,天寒地冻,他腿疾难忍,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东海王病了,他之前为百姓施粥害了风寒,臣瞧过,的?确是病得严重起不来身。” “矩州有匪徒作乱,苍梧王带兵镇压,分身乏术,他恳请陛下见?谅,叫臣带了矩州特产献给陛下。” 皇帝暴跳如雷,痛斥三人不孝。 骆乔来禀年?节里长安防务,就看到皇帝气得跳脚的?一幕。 “陛下精神挺好的?,前些日?子的?病气瞧着?也没有了。” “咳咳。”闻燮在御座上正襟危坐,给骆乔赐座。 骆乔说完年?节防务,依照流程问了一句:“陛下以为可行?” “长安有骆卿戍防,朕只?会安心。”闻燮顿了一下,说:“除夕当天的?大傩仪,朕欲与?民同乐。” 皇帝要出宫与?民同乐,防务可就不是定下的?这种程度了。 骆乔看着?皇帝,先?问:“太常卿知道?吗?” 宫中除夕也有傩仪,由太常卿主持,比起民间来自然不是一个档次的?。 皇帝出宫去了,太常卿这近一个月差不多算是白忙活。 再有,皇帝出宫与?民同乐,那文武百官也要同行,金吾卫有得忙了。 闻燮被骆乔紧紧盯着?,竟心生?紧张,自己分明是皇帝,不该怕一个臣子。 可对面是骆乔,被她一双利眼盯着?谁能不怕。 听到骆乔说话?了,闻燮都没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口?气,他说:“太常卿还不知,朕先?告知骆卿。” 皇帝自从到了长安就十分热衷与?民同乐,端午要出宫看飞舟竞渡,重阳要出宫登高,还去京郊看秋收,听闻才子们常在渭水边吟诗作赋他都要出宫去看看。 “陛下这是享受万民朝拜的?感觉。”骆意说:“你想想,天下万民都跪在你的?脚下,高呼你万岁,这感觉是不是很爽。” 骆鸣雁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得不承认:“是有点爽。就是他爽了,折腾的?是咱们这些人。” 骆意笑道?:“皇帝可不管下头的?人是否忙晕。” “其实可以不答应皇帝。”骆鸣雁说:“以前在建康,皇帝有些什?么劳民伤财的?想法,都会被文肃王劝住。” 骆意笑笑,没答。 一力降十会 第294节 他们当然可以劝住皇帝种种折腾的?行为,他们为何不劝,还总是顺着?皇帝呢。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皇帝愈觉得自己掌握了生?杀大权,就对某些人和事愈发不能容忍。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既然能借别人的?手,为何要自己亲力?亲为。 骆意看着?庭院里带着?妹妹堆雪人的?闻瑾,小少年?很有耐心,被妹妹吓指挥一通竟也能堆出一只?雪猫来。 雪猫蹲在地上,圆滚滚一团,与?骆意膝上团着?的?狸花猫几?乎一模一样?。 “咪咪,咪咪。”席澧欢呼,跑进暖阁里,趁狸花猫不注意,一把将其强抱起出去看雪猫,“咪咪,你看,是你,哥哥好厉害哦。” 狸花猫睡得好好的?被抱走,气得张牙舞爪,喵嗷喵嗷叫。 “狸儿当心。” 闻瑾见?妹妹就要抱不住狸花猫,而猫要对妹妹施展一套猫猫拳,一个箭步过去拎住了狸花猫的?后颈皮。 “喵嗷!喵嗷!”猫快气死了,狂舞着?四条腿又打?不到任何人。 “咪咪。”席澧仰头看着?闻瑾,“哥哥,咪咪又生?气了,它好容易生?气哦。” 骆乔来接女儿回家,揉了一把女儿的?头:“你别老惹它生?气,它就不会容易生?气了。” “可是我想跟咪咪玩呀。” 小姑娘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暖阁,闻瑾抱着?狸花猫跟在妹妹身后一起进来了,进来后,他将猫放回舅舅膝上。 狸花猫满意了,喵了一声团成团睡觉,不时用尾巴抽打?一个骚扰自己的?小手。 “除夕之前,请孙御医到府里为阿菟诊个脉。”骆乔对骆鸣雁说:“孙御医知道?怎么写脉案。” 骆鸣雁本懒懒靠着?软枕看新衣的?花样?子,闻言不由坐直了,问:“怎么呢?除夕皇帝不是说要与?民同乐么。” 闻瑾不跟妹妹一起逗狸花猫了,抬头看向姨母。 闻瑾业已舞象之年?,很多事没必要像以前那样?瞒着?他,骆乔遂道?:“南康王和苍梧王都安排了人潜入长安,若要闹事,最有可能是除夕那日?。” “他们……”骆鸣雁把到嘴边的?话?咽下,点头:“我晓得了。” 骆乔道?:“正好,骄骄近来出不得门,除夕前,我把狸儿送过来,你和阿菟也一起过来,我让杨津守着?。” “这么严重吗?”骆鸣雁目露忧虑。 “以防万一罢了。”骆意说了句。 届时,严不严重,谁都说了不算,骆将军才说了算。 骆意看向姐姐。 骆乔笑了一下。 第303章 除夕日, 尚冠街上搭了高台,皇帝与众臣在高台之上,观看长安百姓驱傩, 不时有岁钱洒向人群中, 引得百姓哄抢。 “哈哈哈。”皇帝很开心,对左右说:“百姓们很开心呐。” 左右奉承地说:“陛下恩德广施, 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更加开心, 又叫人抛洒岁钱。 骆乔站在皇帝的左后侧, 看似轻松,实?则警觉地观察着四周。 席瞮与谢禹珪等人站在一处,没有围在皇帝身边奉承。 “陛下……”谢禹珪说了两?个字, 又“唉”地一声?长叹。 席瞮朝他?投去一眼, 明白谢禹珪所叹为何,也知?道谢禹珪复杂的心思。 一方面对皇帝终掌皇权感到失落, 又看皇帝好大喜功而痛心。 又想皇帝好,又不想皇帝过得太?好。 皇帝想在除夕与民同乐, 谢禹珪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惹得皇帝不快甚至在大殿上说出“谢卿老了”这样的话,分?明是在暗示谢禹珪可以告老还乡了。 谢禹珪之?后找到因为养病多日不朝的骆意, 带着指责的意味说他?为什么不阻止皇帝荒唐的想法。 “与民同乐怎么在谢內史这里变成?荒唐了。”骆意抚摸着怀里的狸花猫, 意有所指地说:“陛下这么多年来也没放松过几次, 身为臣子,不该为陛下分?忧么?” 谢禹珪怒道:“你究竟是在为陛下分?忧,还是控制陛下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那依谢內史之?言, 我满足了什么私欲?”骆意道。 谢禹珪张嘴却词穷了, 除了在一些小事上无条件满足皇帝总想君临天下的癖好外,于政事上, 骆意几乎无可指摘,他?任尚书令以来甚至都没有明显的排除异己的行为,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以及庶民出身的官员,他?都会将其用在合适的位置上。 不独断专行,不贪权窃柄。 士族们?提起骆意多数是恨得牙痒痒,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 谢禹珪一开始没将空降尚书令的骆意放在眼里的,一个名声?不显的弱冠青年罢了,但?越与骆意公事,他?就?越忌惮此人。 骆意一心帮扶皇帝,为皇帝掌权殚精竭虑,没有丝毫自己的私心,这可能吗? 谢禹珪最终只能说一句:“骆尚书,皇帝并非明君。”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要助纣为虐才?好。 “意谨记谢內史教诲。”骆意起身朝谢禹珪奉手一礼。 谢禹珪摇摇头,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淹没在漫天的大雪里。 “谢老。”席瞮唤了一声?愁眉不展的谢禹珪,刚才?皇帝朝这边看过来,正?好就?看到谢禹珪一脸愁容,顿时不悦。 谢禹珪已到古稀之?年,差不多就?要乞骸骨还乡了,至今还立在朝中也是想为谢氏子弟再铺一铺路,叫他?们?能走得更好些。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惹怒皇帝。 皇帝行事看起来愈发荒唐,实?则都是些小事,朝中大事皇帝办法乾纲独断。 就?说这次彻查士族圈地,皇帝还在气这个气那个,各处司隶校尉配合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早就?行动起来。 等皇帝气完,第一批犯人已经在押解长安的路上了。 “元节新日,谢老合该开心一些才?是。”席瞮对谢禹珪说。 谢禹珪瞟了席瞮一眼,冲了一句:“我可不像你们?,心宽体胖。” 他?话音还未落,席瞮握住他?的手拉了他?一下,谢禹珪既惊又怒,好你个席瞮,就?算是你祖父在此也不敢与我动手,你竟敢…… “有刺客——护驾——” 紧接着,谢禹珪就?听到了声?声?护驾的高呼。 他?转头,一眼就?看到骆乔手持一把蓝色长弓,弯弓搭箭,将迎面射来的一支羽箭拦腰截断。 一箭射出,她飞快再出一箭,直指对面来箭之?处。 “护送陛下回宫。”骆乔对金吾卫下令,遥遥看了一眼拖着谢禹珪被察子们?护着下高台的席瞮,见他?安全,这才?站在了方才?皇帝站的位置。 此处是高台中心,四面无遮挡,可以将尚冠街上的骚扰尽收眼底。 她手持湛蓝色的灵宝弓,目光梭巡在骚乱的人群中,弯弓搭箭,箭矢急射而出。 人群之?中倒下一人,周围百姓见状立刻散开,就?见此人手里有一柄弩。 她每射出一箭,人群中就?有一个人倒下,金吾卫上前倒下的人拖走。 金吾卫疏导人群,百姓们?不敢乱跑,骚乱渐渐得到控制。 骆乔收弓,步下高台,金吾卫中郎将上前来报:“将军,抓到刺客一百二十人,看身形、穿着和手法,像是两?拨人。” 骆乔道:“着京兆府审问活口。城中加强巡视,进出城者严加盘查。” 中郎将略一迟疑,问道:“刺客或许还有同党,咱们?不搜查吗?” “眼下是元节,你打算准备如何搜查?”骆乔反问。 元节之?重,闹得全城人心惶惶于朝廷毫无益处,何况这是大宋迁都到长安的第一个元日,搞得风声?鹤唳,不利朝堂的言论恐怕立刻就?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中郎将反应过来,抱拳领命,去重新布置防务。 骆乔先?去了京兆府,看了被抓的活口,都是些地痞甚至是亡命之?徒拿钱办事,审问的价值不高。 “骆将军,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京兆令皱眉说道:“除夕发现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有不好的话出来。” “谣言止于智者。”骆乔道:“此乃人祸,并非天灾。” “是,是。”京兆令不住点头,应道:“下官定?全力追查。” 骆乔看着京兆令,直将人看得大冬天额头冒汗,才?离开了京兆府。 流言还没出来,京兆令已经担心上了,这份未雨绸缪的心思很难讲。 出了京兆府,骆乔去了干办处。 张瑾正?好从黑狱里出来,刚洗了手,正?拿着帕子擦干,看见骆乔,笑了一下:“问出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东西。” 送往京兆府审问的都是不重要的小贼,重要的自然是要送到张瑾这里好生招待一番。 “南康王和苍梧王。”骆乔说。 “不止。”张瑾说:“你送来的那些人里头还有齐国的。” 骆乔笑着赞了一声?:“张叔不愧是张叔。” 张瑾哼笑:“你张叔老了。” 骆乔道:“我瞧着与二十年前毫无变化。” “别说好听话。”张瑾虚点了骆乔两?下,接着对身后招了招手,一直站在他?后面的一名相貌毫无特点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他?指着年轻人对骆乔说:“这是我徒弟,叫白韩亮。” “小的见过骆将军。”年轻人立刻朝骆乔奉手行礼。 骆乔略一颔首,道:“攻打嵇充的情报你都送得很及时,年纪轻轻做事缜密,有前途。”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白韩亮很激动。 骆乔再一颔首,然后看向张瑾。 “我徒弟就?交给你了,该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张瑾说。 “你干办处的人交给我调.教,”骆乔摇头失笑:“张叔,你可太?会偷懒了。” 一力降十会 第295节 张瑾叹了一口气:“都说了,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么一会儿功夫,张瑾就?说了两?次“老了”,骆乔便明了他?的打算。 她没怎么思索,便道:“小意说,待天下一统,他?要去南方,北方的冬天太?冷他?总出不了门,张叔你喜欢南方吗?” 张瑾就?笑了:“我还没去过南方呢,正?好,与小意做个伴。” 骆乔说:“那我回去了就?告诉他?。” 张瑾点头,这是内候官也将供状都整理好了,骆乔接过跟张瑾道了声?谢,离开了干办处。 她一走,一直紧绷着的白韩亮总算松垮了背脊,兴奋地对张瑾说:“师父,骆将军竟然还记得我,记得我诶。骆将军真是好威武。” “傻小子。”张瑾拍了一下徒弟的头,“你是我的徒弟,知?道吗?!” 被师父这么一拍,白韩亮终于冷静下来了,立刻就?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 他?是师父的徒弟,被师父手把手带着归纳整理嵇充的情报,也被师父叫去大营里向骆将军汇报过几次。骆将军不管记不记得他?白韩亮,只要听到他?是师父的徒弟,自然而然就?能想到嵇充的情报。 看徒弟明白了,张瑾便说:“还记得你拜我为师第一天,我教给你的两?个字吗?” 白韩亮点头,他?从不敢忘:“记得,您说,要我懂得分?寸。” “没错,分?寸。”张瑾道:“你要时时刻刻记得这两?个字。咱们?做谍者的,最难拿捏的就?是分?寸二字。咱们?知?道的太?多了,时刻处在危险当中,一旦分?寸拿捏不好,就?是杀身之?祸。对敌人的分?寸,对上峰的分?寸,对同袍的分?寸,你心里要有杆秤。” “师父,我记得的。”白韩亮道:“您的教诲我会牢记终生。” 张瑾拍拍徒弟的肩膀:“像咱们?这样的谍者,能寿终正?寝的不多。你师父我算是要熬到头了,你还年轻,将来即使天下太?平了,你依然会大有作?为。记住,胆大,心细,有分?寸。” 白韩亮跟在师父身后,见他?准备出门,连忙拿上大毛氅给他?披上。 “事情做完了,走吧,去师父家守岁去。”张瑾看徒弟一副恭送的样子,无语地拍了他?一下,“傻小子。” 白韩亮赶紧也穿上大毛氅,提上早就?备好的美酒,傻笑着跟上师父的步伐,师徒二人回家温酒守岁去。 另一边,骆乔离开干办处往宫里去,才?进了南司马门,就?守在门边的金吾卫中郎将立刻迎了上来,对她说:“将军,陛下腿断了。” 第304章 “陛下腿断了?怎么回事?” 金吾卫中郎将答道:“赵大监说?, 护送陛下回宫的路上杀出了一队人马,将陛下的辇舆冲翻,陛下的双腿被马蹄踏到, 双腿尽断。” 回宫的路上杀出一队人马? 骆乔看向金吾卫中郎将, 后者立刻说?:“那些失职的金吾卫如今都在左掖门外跪着。” “先去看看陛下。”骆乔道。 才到宣室殿外,就能?听到皇帝的哀嚎和怒吼, 宣室殿里外都是?跪着的宫人内侍和御医, 唯有赵永还站着。 “骆将军。”赵永听到脚步声?, 转身,朝骆乔行礼。 骆乔颔首,问道:“陛下现在什么情?形?” 赵永答道:“陛下双腿腿骨被马踏断, 御医已经为陛下固定好了断腿。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陛下这短时间内是?行走不良了的,但是?, 御医说?,陛下年纪大了, 这恢复能?力毕竟不比年轻人,恐怕……” 恐怕余生都不能?再站立了。 “听说?陛下回宫路上突然冲出一队人马,赵大监看得出他们的路数吗?”骆乔问。 赵永摇头:“说?来?惭愧, 奴幼年被家人卖进宫, 在宫里几十年没见过墙外是?什么模样, 实在没什么见识,看不出那群人是?什么路数来?。” 骆乔瞅着赵永,片刻后笑了一下, 道:“辛苦赵大监伺候陛下了。” “骆将军言重了, 谈不得辛苦,”赵永连连摆手, “这都是?奴该做的。” “去看看陛下吧。”骆乔道。 两人一同?往内殿走去,皇帝的哀嚎夹杂着咒骂的声?音越发大,待到皇帝床前,骆乔敏锐地发觉赵永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上前安抚并?提醒皇帝骆将军来?了。 “臣见过陛下。”骆乔在皇帝躺着歪头看过来?时奉手行礼。 “骆卿,骆卿,查到了什么?是?不是?那个恶子做的?”闻燮双手用力拍打床榻,面?容狰狞地嘶吼,脖颈和额间的青筋暴起,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回禀陛下,抓到的活口里暂时只发现有齐国的细作。”骆乔道。 “齐国?”闻燮不信:“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那恶子!一定是?那恶子!” 骆乔说?:“暂时除了齐国细作,没有查到其他。若有新的进展,臣定及时告知陛下。” 闻燮不听其他的,只一味嘶吼:“就是?那个恶子,就是?那个恶子,你给朕、给朕杀了他!杀了他!” 骆乔说?:“明日大祭,陛下新伤,无法?移动,身在长?安的宗亲只有彭城王,明日只能?由彭城王代陛下祭天。” 闻燮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元日祭天,他只想把他认定的刺客杀了,一直在喊要杀了恶子。 骆乔无所谓皇帝有没有理智,将元日到上元朝廷的安排一股脑对?皇帝说?完,便让皇帝专心养伤。 离开宣室殿,赵永对?骆乔说?:“骆将军放心,奴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好陛下的。” 骆乔道:“赵大监伺候陛下多年,陛下看得见你的忠心,只要陛下放心便可。” “是?呢,是?呢。”赵永赔着笑脸,目送骆乔离开。 宣室殿里的哀嚎和怒吼还在持续,从这一点上看,闻燮真是?个精力旺盛的耳顺老人。 赵永指着侍立在门边的一个内侍,说?道:“你去椒房殿告知皇后,陛下受伤了,请各位娘娘来?为陛下侍疾。” 内侍迟疑道:“陛下不是?将皇后娘娘禁足了么?” “陛下身受重伤,自然是?要以陛下龙体为重。”赵永说?:“你还有什么意见?” 内侍顿时不敢再言,飞快往椒房殿走去。 柳景瑕听闻皇帝受伤,两条腿都断了,立刻就去探望了皇帝。 她并?非是?担心皇帝的伤势,而是?去看皇帝笑话的。 闻燮啊闻燮,你也有今天。 若非还有一点儿理智,柳景瑕就要笑出声?来?了。 闻燮看到她假惺惺的哀戚,更?加暴怒:“是?谁把皇后放出来?的?!当朕死了吗?!把看守椒房殿的人通通杖毙!杖毙!” “陛下,皇后娘娘也是?关心您。”赵永上前劝道。 “把她给朕拖走!”闻燮看到赵永,指着柳景瑕对?赵永吼:“没有朕的诏令,她不准踏出椒房殿半步!若还敢出来?,就送到养德殿去!” 柳景瑕脸色丕变,哀戚也不装了,大骂皇帝:“你这是?报应,知道吗,是?报应!闻燮,你腿断了,是?报应!” “把这个毒妇给朕拖下去!”闻燮用力捶床嘶吼,气?得脸都胀红成猪肝色了,看他这样,赵永都担心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气?死。 柳景瑕还想说?,赵永赶紧劝她,好说?歹说?把皇后劝走了。 张贵妃还是?在协理六宫,皇帝受伤,得安排妃嫔们轮流去给皇帝侍疾,但皇帝现在脾气?暴躁得很,先头她们去探望,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起为皇帝侍疾这个事?,没一个人想去。 “姐姐,妹妹我一到冬天就心悸,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毛病,您是?知道的。” “我前几日吃了冷酒,一直在闹肚子,这……这要是?惹怒了陛下,可怎生是?好。” “我害了风寒,吃了好些天的药都不见好,别?传染给陛下了。” “我……我……我葵水来?了,还望张姐姐怜惜。” 妃嫔们不想给皇帝侍疾的借口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什么稀奇古怪的病都往自己身上安,看得张珍无语极了。 有一说?一,她也不想给皇帝侍疾,就她们去探望皇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就把她们挨个儿骂了,词还不重样的,这谁想去受这份活罪。 可总得有人去,没人去说?不得皇帝又会借题发挥。 实在不行就只能?轮班了。 “我去吧。” 众人听到有人主动要去,惊喜的朝说?话的人看去,原来?是?姚婕妤。 是?她的话,愿意去给皇帝侍疾就不奇怪了。 她儿子可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她可不得好好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 “既然姚婕妤愿意去,那今夜就过去罢。”张珍说?:“你有需要可以同?赵大监说?,或者派人来?跟我说?。” “那妾这就去收拾收拾。”姚婕妤起身行了个礼,退出了昭阳宫。 姚婕妤一走,其他妃嫔也不头疼脑热了,说?起姚婕妤来?了。 “还是?她命好,有个儿子。” “不过陛下这么多年都不给她晋份位是?为什么啊?” “对?呀,从我进宫时她就是?婕妤,现在我都是?婕妤了,她还是?婕妤。” “行了行了,别?在背后说?人。”张珍不爱听这些,“天色很晚了,你们都回去吧,不是?身子都不爽利么,不爽利就老老实实待着。” 众妃嫔讪讪地向张贵妃行礼告退。 姚婕妤回去简单收拾了一点儿东西,就带着几名宫人内侍去往宣室殿。 她进去的时候,早得了消息候着的赵永迎上前来?,亲自领路去偏殿帮她安置好。 “娘娘有事?就叫奴,在这里就当是?在漪兰殿,这里伺候的人您只管使唤就行。”赵永十分热心地给姚婕妤指了宣室殿各处,又说?今天很晚了,姚婕妤要不就早些安置了吧。 “陛下喝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赵永说?。 姚婕妤垂着头,片刻后才抬起来?,说?:“我先去瞧瞧陛下吧。” 赵永没有阻止,在前头领路,边走边小声?对?姚婕妤说?:“陛下受伤,脾气?不好,娘娘尽量别?惹陛下生气?。” “我知道的。”姚婕妤点头。 说?着话,两人进了皇帝的寝殿。 这里为照顾皇帝睡眠,只留下两盏不甚明亮的灯笼,只能?照见方寸之地。 姚婕妤走到床边,她看不清皇帝的模样、断了的双腿、还有憔悴的脸,但她能?想象得到。 你闻燮也有今天,你的双腿也断了! 姚婕妤在漪兰殿里听到皇帝断腿的消息,先是?不可置信,再就是?巨大的抑制不住的喜悦。她当时就想跑来?宣室殿看皇帝断腿的模样。 自从儿子不能?行走,皇帝不仅不追究凶手还嫌恶她的儿子,姚婕妤一整个心就浸在了仇恨的毒液里。 一力降十会 第296节 她恨推他儿子的三皇子,恨暗中还她儿子腿的凶手,也恨的是?皇帝对?此?的态度。 她的儿子废了一双腿,都是?因?为皇帝,因?为他把她的儿子当成对?付士族的刀枪,却半点儿不保护他。 现在好了,皇帝的腿也断了。 皇帝的腿早该断了,早该叫他尝一尝震儿这么多年吃的苦受的罪。 姚婕妤捂着嘴,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似笑又似哭,在半黑不黑的寝殿里听得很是?瘆人。 “娘娘,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赵永低声?劝道。 姚婕妤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偏殿,赵永正要行礼告退时,忽听姚婕妤问:“明日的大祭,陛下不能?起身,朝廷要怎么办?” 赵永答道:“骆将军已禀明陛下,明日大祭由彭城王代之。” “彭城王?”姚婕妤秀眉微蹙,“老三的那个儿子?” 赵永点头:“正是?。身在长?安的宗亲只有彭城王,就只能?让他代陛下祭天了。可惜,要是?南康王在长?安就好了。” 姚婕妤抬眸看向赵永。 赵永朝姚婕妤躬身行礼,说?:“娘娘的救命之恩,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你知恩图报,这很好。”姚婕妤说?:“待震儿来?了长?安,必不会亏待你的。” 赵永立刻喜笑颜开:“奴时时刻刻都盼着南康王来?长?安哩。” 姚婕妤想到明日的大祭,叹道:“要是?震儿这会儿在长?安多好。” 第305章 皇帝受了重伤, 元日大祭却不会因此而停下。 在长?安的宗亲只有彭城王,骆乔对等候在前殿的大臣们提出由彭城王代?皇帝祭天,虽有不?少?人觉得不?对, 可目前这情形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且骆将军分明只是在通知众人,并不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彭城王是代?帝祭天, 不?可穿大裘冕, 衮冕倒是有现成的, 连夜改一下形制细节便可。 闻瑾被姨母从舅舅家接走,送进宫中在前殿的东配殿斋沐,他人还是懵的。 “姨母?” “别?怕。”骆乔微微弯腰, 双手搭在闻瑾的肩上, “有礼部和太常引导你,你照着他们?说的做就行。闻瑾, 你已经长?大了,懂吗?” 闻瑾仰头看着姨母。 多年后再见到姨母他第一眼有点儿怕, 不?是看见天敌的那种怕,他一时说不?上来,是在舅舅家看到狸花猫一巴掌拍翻小猫, 小猫翻着肚皮蹭狸花猫的爪子, 他有点儿明白过来, 自?己就是小猫,又怕姨母这个?大猫又想?亲近她。 姨母就像是他在书中看到描写的那种,如山岳般的人, 伟岸, 可靠。 “我不?怕。”在姨母双手搭着自?己肩膀的时候,闻瑾惶惶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姨母,我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骤然失去父亲,深夜里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小孩儿,他可以?撑起整个?王府了。 骆乔双手轻拍了一下闻瑾还细瘦的肩膀,说:“先去睡一下,明天寅时就要起身,大祭礼很累人的。我就在殿外。” 配殿的床榻已经有宫人暖好了,闻瑾躺下,将被褥拉到脖子用下巴夹着,歪头看着姨母,直到姨母出了门他才闭上眼,安安稳稳睡觉。 闻瑾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被叫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由宫人伺候洗漱更衣,囫囵着填了一个?饼进肚子,却是不?敢喝水,大祭礼得两个?时辰,他大部分时间得端坐好,其?余时间则是跪、起、分享、敬礼,可不?能半途停下让他去解决生理问题。 有礼部和太常引导,小少?年在圜丘高台之?上做得像模像样,向?上天奉上太牢,敬神香在鼎中点燃,今日无风,青烟直冲而上,半分没有飘散四?方,昭示着神明已经收到了大宋和代?帝行之?的彭城王的诚心。 不?少?大臣看着小少?年心生恍惚,竟觉上头之?人仿佛是先彭城王,早被追谥为庄的那位。 倘若先彭城王没有横死,如今朝中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呢? 祭礼完毕,从圜丘回到未央宫,紧接着就是大朝贺。 除文武百官向?天子朝贺外,还有各藩王、各州牧、各属国番邦向?天下进贡。 闻瑾是代?天子受礼,并非天子本人,不?能坐正中御座,而坐在左侧,受满朝文武跪拜,山呼万岁。 前殿里的万岁之?声隐隐传到离之?不?远的宣室殿,闻燮正在被疼痛折磨,比起昨天,他今天更加暴躁。 “前头是在做什么?”他问姚婕妤。 “在朝贺。”姚婕妤答道。 闻燮双眼暴睁:“朕在这里,他们?朝贺谁?!” 姚婕妤道:“昨日骆将军跟您说了,由彭城王代?您祭天,自?然是由他代?您接收百官朝贺。” 闻燮气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姚婕妤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腿不?痛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闻燮更觉疼痛难忍,不?停地哀嚎。 看到皇帝这个?狼狈的样子,姚婕妤只感痛快极了,她说:“若陛下想?受百官朝贺,妾这便叫人来将陛下抬到前殿去。” 抬到殿前去让文武百官都看到他如今这凄惨模样? “滚——”闻燮朝姚婕妤怒吼,大声喊:“赵永,赵永哪去了,给朕死过来!” 赵永就在寝殿外烤火,听到皇帝唤,赶紧进去,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把这贱妇给朕拖出去。”闻燮指着姚婕妤,对赵永下令。 赵永为难道:“陛下,总得有位娘娘给您侍疾,这后宫里,只有婕妤娘娘愿意来了。” 闻燮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赵永道:“要不?奴去请皇后娘娘?” 闻燮喊:“贵妃呢?把贵妃我朕叫来!” 赵永道:“贵妃娘娘正在代?皇后娘娘接受命妇拜谒,没空呀。” 闻燮暴怒:“犯了!你们?都犯了!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陛下别?喊了,省点儿力气吧。”姚婕妤声音不?大,却叫闻燮听个?真切,“这后宫之?中,只有我愿意来给陛下侍疾了,因为我以?前照顾过断腿之?人。” 闻燮看着姚婕妤,听见她说:“陛下忘了吗,震儿的腿断了,御医故意不?给他治好,他整日整日疼啊,疼得脸发白唇发紫,还懂事地安慰我说他不?疼,陛下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就是陛下现在的心情,”姚婕妤缓缓地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说:“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闻燮为姚婕妤眼中的恨意所惊:“你恨朕?!” “陛下为什么会觉得我恨你呢?”姚婕妤反问:“难道陛下做了什么让我恨你的事吗?” 闻燮自?然不?会承认。 姚婕妤见到他那死样子,一哂:“我能体会现在陛下的心情,所以?只有我才愿意来给陛下侍疾,陛下若想?早日康复,该做的是配合御医,而不?是杀这个?杀那个?。” 闻燮不?作声了。 赵永见已无事,便要退下,退至殿门时他听到皇帝说:“朕的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会下诏叫震儿来长?安监国。” 姚婕妤说:“陛下自?己决定就好。” 皇帝又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上元之?后,朕便下旨晋你为淑妃。” 姚婕妤并没出声。 赵永出了寝殿,在火盆边坐下,无声地笑了一下。 翌日,皇帝就召见了谢禹珪、骆乔等大臣,提出召南康王来长?安监国。 骆意因为生病已经有近一个?月不?在朝中,闻燮没在床边看到他,心里有点儿没底。 他很信任骆意,但对骆乔并不?信任。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会信任手握重兵的将军呢。 “骆尚书病还没好?”闻燮问。 “还在病中。”骆乔答道。 骆意也?不?是不?能出门,但骆乔觉得没必要,皇帝要说什么不?用打?听,猜都猜得到。 姚婕妤幽居深宫多年,忽然站出来岂会没有目的。 “朕欲召南康王来长?安监国,众卿以?为如何?”闻燮问道。 六部九卿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投向?谢禹珪和骆乔。 而谢禹珪,也?将目光投向?了骆乔。 闻燮虽然被断腿折磨得很难集中注意力,可大臣间的眉眼官司他还是察觉到了,面上的不?悦毫不?遮掩。 “陛下觉得可以?,那便下诏吧。”骆乔没有反对,接着说起此次皇帝遇袭之?事,“半路截杀陛下的那队人马没有抓到活口,大理寺和干办处会继续调查。” 皇帝怒道:“那么一大队人,居然没抓到一个?,金吾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骆乔道:“对方能如此准确的截杀陛下,又在之?后逃之?夭夭找不?到踪迹,陛下身边怕是有内应。” “你要查朕身边之?人?”闻燮神色不?善。 骆乔道:“如果陛下觉得身边之?人都没有问题,那可以?不?查。” 不?查的话,将来皇帝怎么死的可就说不?准了。 骆乔由皇帝自?己选,可皇帝哪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就算他怀疑骆乔是在清除异己,可万一他身边有恶子的内应怎么办?! “朕叫掖庭来查。”闻燮想?了个?折中之?法。 骆乔也?没有意见,接着再说:“齐国派人在元节刺杀陛下,妄图蛊惑我大宋民心,叫我大宋陷入内乱,狼子野心,我大宋必须报还。” 闻燮说:“骆卿意在攻打?齐国?” 骆乔说:“陛下因此断腿,我大宋岂容蕞尔小国如此挑衅。” 闻燮:“……” 他还是想?借此事杀了那恶子,他容忍那恶子三十多年,不?想?恶子毫不?感恩还害他至此,他是断不?能容的。 骆将军想?借此事攻打?齐国收复益州,照理说两件事是没有矛盾的,可闻燮总觉得不?能再让骆乔坐大,她已经是二品车骑将军,是官阶最高的武将,又握有虎符和三十万神鼎军,再攻下齐国,除了三公,她封无可封。 闻燮是听从了席荣临终前的建议,将虎符交与骆乔,而骆乔也?没让他失望,短短五年完全平定了北方,还将蛮族墨戎往北退了两百里。 一力降十会 第297节 可他没想?到,交出去的虎符会拿不?回来,虽然骆乔现在还没有拥兵自?重的迹象,谁能保证她在攻下齐国后能交还虎符和兵权呢。 “天下平定不?过两年而已……” “益州尚未收复,谈不?上天下平定。” 骆乔打?断了皇帝的话。 骆乔:“益州本是我大宋疆土,当初被迫割让,耻辱难当。今敌弱我强,正是陛下收复祖宗基业的大好时机,相信武帝在天有灵也?会为陛下的宏图伟业感到欣慰。” 闻燮一口气被噎在肚子里,是腿痛、头痛、胸口痛。 谢禹珪瞅了眼骆乔,是谁说她是鲁莽武夫的,这不?是挺会说,看把皇帝噎得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 “陛下安心养伤,门下省即可就下诏召南康王来长?安监国。” 谢禹珪再瞅去一眼,还懂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以?免把皇帝逼急了。 “你们?都退下吧。”闻燮浑身都痛,看谁都不?顺眼。 第306章 群臣出?了宣室殿, 一路沉默出?宫,直到出?了南司马门,礼部尚书贾郁说道:“陛下是定?下南康王为太子了吧。” 没有人应答他的话, 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皇帝看来除了南康王没有可以继承皇位的。 至于苍梧王,若不是骆将军拦着, 皇帝昨日就要下诏赐白绫了。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走在最前面的骆乔, 就不知骆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 按说南康王与骆将军也是拐了弯的表兄妹, 可看骆将军行事,与南康王无甚瓜葛,倘若南康王登基后想?要收回兵权, 届时?骆将军会如何应对, 大宋会不会因此动?荡不安。 各人怀着各异的心思各自回家。 骆乔回到家,席瞮正带着女儿做猫窝。 席澧小朋友给舅舅的狸花猫做的猫窝从去年做到今年, 越做越大,越做越复杂, 哪里是个猫窝,分明是幢猫宅邸。 “阿娘。”小姑娘扑过去抱住母亲的腿,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舅舅家?” 骆乔摸摸女儿的头, “你的猫窝还没做好呢。” “已经做好了。”小姑娘指着猫窝, “阿爹在装屋顶, 装上就好了。” 骆乔说:“那我们等你的猫窝做好了就过去。” 小姑娘欢呼一声,趴到父亲身边去,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父亲把屋顶撞上。 “装好啦, 装好啦, 去舅舅家,去舅舅家。”小姑娘蹦跳着去换出?门的衣裳。 席瞮擦着手, 问骆乔:“陛下今日召你进宫,是为召南康王来长?安吧?” 除夕夜他们就知道了姚婕妤主动?去为皇帝侍疾,能让犹如在后宫隐形了一般的姚婕妤主动?揽事,自然只有南康王了。 年前皇帝下诏叫三个儿子都来长?安,南康王极为谨慎没有来,倒是叫闻瑾捡了漏,代天子祭天。 在皇帝越来越老还受了重伤的档口,任何的细微之处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这伤受得可真是巧,”骆乔拨掉席瞮衣裳上的木屑,“你说,那么一大队人马埋伏在皇帝回宫的路上居然没有人发?现,还逃得无影无踪了,有点儿意思。” 席瞮说:“按照赵永和?当时?护送陛下的金吾卫们的描述,一大队人马出?现冲翻了陛下的辇舆,随便谁上前一刀就可以要了陛下的命,他们居然只是控着马把陛下的腿踩断,如果再收买几个御医……” “这是想?让陛下生不如死?。”骆乔轻笑了一声。 能让皇帝生不如死?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让皇帝断腿呢。 “不过陛下这伤受得时?机刚好,我真愁没有发?兵取蜀的理由。”贸然动?兵,朝廷里定?会有人唧唧歪歪,虽无碍但烦人,这不,苍梧王被人从去年骂到今年。 当然,苍梧王被骂也不仅仅是他擅自攻打?矩州这一件事,他的身世、处事风格、听宣不回等等都是被骂的点。 朝中支持苍梧王登基的人并?不多,只有些与如今南康王一系是死?仇的才会支持苍梧王,并?一直拿南康王的腿攻击,说大宋天子不可不良于行,有损国?威。 但在正月初三皇帝下诏召南康王来长?安监国?,那些人顿感绝望。 闻敬拿到闻震监国?的邸报,还没看完就撕了个粉碎。 他从小就生存不易,是个隐忍性?子,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 闻震监国?又?如何,哪怕他当了太子了,他也能将他拉下来。 “来人!” 闻敬唤来心腹,交代了一番。 身在建康的闻震接到诏书,决定?出?了正月才出?行。 “我先去长?安,你在建康等候,待我在长?安安顿好了,送信与你,你再带孩子们过去。”闻震交代王妃。 江氏紧张地问:“王爷此行会很危险吗?” 闻震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欺骗江氏,说道:“老五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去长?安监国?,定?然会派人在路上截杀我。” 一路危险重重,而他腿脚不便,父皇下诏让他去长?安却没有派兵过来护送,他的护卫有限,能护住他全须全尾的到长?安就已经很不错了。 父皇没有派兵是忘了还是刻意没派,或者是……有人从中阻扰。 闻震有条不紊地交接事务、收拾行李、安排护卫,并?每三日去信一封往长?安,对皇帝表达思念孺慕之情,在信中不止一次地暗示了请皇帝派兵,却始终没有回应。 对长?安如今的情形他多少有数了。 骆……乔。 闻震记得第一次见到骆乔,是在寿昌姑母的宴会上,她站在老五身边对老四不假辞色。 她对老五有救命之恩,或许是因为这份交情让她选择扶持老五? 她知道老五是匹恶狼么?不怕鸟尽弓藏么? 不对! 闻震觉得自己的想?法?偏了。 骆乔手掌大宋兵权,北方诸州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南方的士族们因为圈地被查如今是自顾不暇。 门阀没落权力收缩,此消彼长?,皇权还是原样的话,权力都在谁的手中,不言而喻。 骆乔,这是想?做下一个席荣,无论下一任皇帝是谁,都是她手里的傀儡。 闻震想?通这一点后,表情就变得不太好。 之前他被骆家姐弟俩帮皇帝斗门阀给蒙蔽了眼睛,他们哪里是帮皇帝,分明是利用皇帝。 真心保皇,为何骆乔不及时?归还兵权。 闻震不担心闻敬的手段,闻敬除了刺杀没有太多可用的办法?,而骆乔不同。 没想?到,他人还没到长?安监国?,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如此权臣。 闻震将心中所忧与幕僚们说了,原本很高兴要与南康王一同去长?安的幕僚们被当头棒喝。 “看来,朝廷没有派军队来护送王爷,是骆将军给王爷的下马威。” “咱们接到诏书就应该即刻启程,不给苍梧王反应的时?间,现在,无论陆路还是水路恐怕都是他安排的杀手了。” “没有充分的准备就启程,你以为路上就不会遇到杀手了?” “骆将军想?要收复益州,皇帝遇刺,无论是谁做的,她都会以此为借口攻打?齐国?。苍梧王现在矩州,打?益州的肯定?有他一份,骆将军宣战之后,他定?要备战,咱们就趁他分.身乏术时?启程。” “别傻了,刺杀又?不用他亲手动?手,哪里就会分.身乏术。倒是攻打?齐国?可是大功一件,难怪他敢擅自攻打?矩州,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眼看幕僚们越说越远,不仅没有讨论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还扯出?更多忧虑来,闻震心烦不已,让幕僚们退下。 人还没去长?安,麻烦事却是一件加一件,本在江州的大理寺卿忽然来了建康,没来拜见闻震,径直往皇庄去了。 出?乎意料的,长?安那边一直没有发?讨伐齐国?的檄文,所有人都以为有这么好的借口,骆乔定?然会动?兵,她居然没有。 不仅没有伐齐,反倒是出?了正月后,下诏请苍梧王入长?安。 众人一时?看不懂这唱的是哪出?。 苍梧王接到诏书却是不愿意去,当着天使把诏书扔在了地上,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本王不知道那昏君所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滚!” 天使回到长?安,狠狠告了苍梧王一状,皇帝大怒,连下三道诏书命苍梧王来谢罪。 渐渐的,就有流言,说皇帝除夕遇刺断腿,实际上是齐国?做的,但皇帝认定?了是苍梧王做的,把他召来长?安就是要杀了他。 “不能吧?皇帝竟如此昏庸吗?” “听说皇帝的腿治不好了,以后都不能走路,换谁谁心里好受,这不就找个人来出?气。” “那也不能胡乱迁怒啊,皇帝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又?做错。” “就是,反倒对真正的凶手一点行动?都不采取,咱们大宋就这么咽下这口气?骆将军不是一心要收复益州吗,这大好机会就白白放过?” “骆将军是想?打?益州,可皇帝不想?啊,他一定?要杀了苍梧王。” “怎么这样啊?苍梧王分明是无辜的。” “谁叫苍梧王的母亲是个细作呢,这陈年往事被挖出?来,皇帝恼羞成怒,非杀了苍梧王不可。” “这件事恐怕是南康王挖出?来的吧,为了铲除竞争对手,也难为他能挖出?这种宫中秘辛了。” “好了好了,又?多嘴了不是,南康王的事就不要说了。” 民间议论纷纷,朝中亦有为数不少的人反对皇帝问罪苍梧王。 “分明是齐国?所为,岂能叫苍梧王蒙受不白之冤,如此颠倒黑白,岂非叫万民唾弃!” “齐国?如此挑衅我大宋天威,合该打?到成都去,陛下不可因小失大。” 皇帝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杀苍梧王,哪怕劝谏的奏疏堆满案头,大臣们就差没明着说他昏聩,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骆将军,骆尚书,咱们合该好好劝谏陛下不要一意孤行,谋害忠良。” 闻敬现在在某些朝臣的口中已经是忠良了。 “劝了这么久,皇帝就是不听,我也很苦恼。”骆乔一脸烦躁地说:“檄文都拟好了。” “陛下受伤以后,脾性?与以往大相径庭,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固执己见的模样,咱们这么多人劝谏都不听,也不知道陛下现在愿意听谁说话。”骆意无奈地摇摇头。 围在姐弟俩周围的朝臣们听到此言,皆若有所思。 要说皇帝受伤以后,待在他身边最多的人,非姚淑妃莫属了。 一力降十会 第298节 听闻南康王来长?安的路上已经被刺杀了七八,如果这是姚淑妃给皇帝吹枕边风对苍梧王的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一介妇人惯会感情用事,国?家大事岂能成为她玩弄权术的工具。 一时?间,朝中攻打?齐国?的声音更高了。 第307章 大宋朝廷里一直都有人诟病骆乔穷兵黩武, 利用国家满足她好战的私欲,尤其是在元嘉三十五年攻下长安后,北方大部分地区平定, 骆乔授为二品车骑将军, 手握虎符,这样的言论进一步发展壮大。 朝野内外都知道骆乔欲收复益州, 相对朝中许多人?激烈的反对, 民间对此?事却无太多反对之声?, 尤其是北方这边。 因为骆乔这些年不时用兵,却没有为了打仗而增加百姓赋税,北方诸州都在鼓励开荒, 虽有兵役, 军饷都按时发放,打了胜仗有军功有赏赐, 阵亡、重伤者有抚恤,亲属有官府扶养, 百姓们不再听兵役就色变。 只有日子过得太好,整日无所事事只会清谈的所谓名士在盯着?骆乔扯淡,还假装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但骆乔早就大权在握, 自她以上再无大臣, 与?她同为二品、同为将军的顾缙只是个摆设, 朝野内外想要骂她都不敢指名道?姓,只敢写一点酸诗酸文来讽刺她。 朝中同僚的反对并不能阻止骆乔收复益州的决心,她迟迟没有调兵是在调整最好的时机, 但现在朝廷的风向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皇帝一门心思?要杀苍梧王, 反倒激起了不少大臣的逆反,就连平日里看着?已经倒向南康王的这次也劝谏皇帝不要滥杀无辜。 反对伐齐的人?也不反对了, 恨不得骆乔立刻出兵,坐实齐国的罪名,拿下益州,让皇帝不要再发疯了。 苍梧王如今驻军在矩州朱提郡,防齐国借五尺道?、南夷道?南下。 矩州境内,地无三尺平,却是蜀地与?岭南的跳板。岭南早被苍梧王视作自己的地盘,中间横着?个矩州他始终不得安眠,周祈的结局早就注定了的。 就算闻敬不拿下矩州,骆乔迟早都要从黔中出兵拿下矩州,对益州呈包围之势。 且看蜀中这地势,四周都是山,四面险塞,与?外界天然隔绝,其内又大江纵横,冲积出沃野千里,少水旱之饥。 外有山川之险,内有天府之积,无怪齐国上来就盯着?益州,生生将其从宋国的版图上割去?。 换做是谁,会能拿不拿呢。 南康王一路有惊无险的,在三月初抵达了长安,天子欲派群臣郊迎,被骆乔一言否决,最后派的是彭城王闻瑾和礼部尚书贾郁带一千金吾卫出城郊迎。 平国公姚奎早几年已致仕,但他不像成国公骆广之那样回族地养老,而是由长子奉养,从建康也一道?来了长安。 这日,他也跟在郊迎的队伍里,迎接南康王。 他这些年为南康王奔走得不算少。 转了一大圈,最后还是闻震与?平国公府,少不得要说一句造化?弄人?。 闻震见到这位大父亦是满心感慨。 小?时候他怨平国公心狠,知道?他腿断失宠就弃他。长大了理?解了平国公的无奈,理?解归理?解,他依然无法原谅。到后来,什么理?解,什么原谅,都不重要,只有利益才?是维系人?与?人?之间的纽带。 闻震先略过了闻瑾和贾郁,让人?将自己先推到平国公面前:“大父,多年不见,身子可还康健?” 贾郁并不着?急与?南康王见礼,袖手在一旁看着?,且不着?痕迹地打量彭城王,见他小?小?年纪倒是很能沉得住气。 闻震与?平国公寒暄了好一阵子,把?平国公一家子都问候了一遍,才?叫人?把?自己推到贾郁面前,同他见礼。 闻瑾身为彭城王,与?南康王同是藩王,虽然是南康王的子侄,但在来郊迎的人?里他是身份最高的,南康王将他留在最后,怎么不算是故意的呢。 闻瑾并没有因忽视而恼怒,等南康王终于理?他了,他笑得很灿烂地说:“二伯初次来长安,定然对长安不熟,若是有什么地方想逛的,侄儿可以为二叔带路,长安与?建康风貌大不相同。” 贾郁看着?面前热心侄子与?温和二伯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彭城王这主人?做派倒是不错。 这里是长安,大宋的国都,这里汇集了天下最聪明、最富有、最有权势之人?,南康王若是不明白这一点,在这长安是无法立足的。 南康王入城后,闻瑾和贾郁将他送去?了陛下赐下早就修缮好的南康王府,这府邸之前住的是前西?魏岐王,府中奢华至极,可谓一步一景。 “这府邸,太过精致了。”闻震叹道?。 “此?乃陛下对南康王的恩宠。”贾郁道?:“这座府邸从骆将军收回后就一直空着?,知道?月前陛下才?下旨赐与?王爷您。” “不知本王何时能进宫面见父皇?”闻震问道?。 贾郁:“南康王先在府中休整,等候陛下召见即可。” 听贾尚书如此?说,闻震只能先等着?,岂料这一等就等了近十日。 皇帝是想在第二天就召见南康王的,可椒房殿来人?禀报皇后病重,恐时日无多,想在临终前见一见皇帝。 闻燮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少年夫妻,他对皇后总是留有一份情的,便?坐上轮椅叫人?把?自己推去?椒房殿。 椒房殿里迷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闻燮看到躺在床榻上形如槁木的柳景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后,你……” 柳景瑕气若游丝道?:“我就要死了,闻燮你高兴吗?” “你胡说什么!”闻燮下意识反驳,问:“御医呢,御医怎么说?” 柳景瑕说:“御医也说我快要死了。” 闻燮怒道?:“哪个御医胆敢如此?胡言乱语,朕砍了他!” “御医自然不敢直接说这话,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几日可活了。”柳景瑕笑了一下,“我就想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我们成婚四十余载,仔细想想,我们就这样好好的看着?对方也没有几次。” 闻燮心中一恸,这样的柳景瑕让他想起了最有一次见的席荣。 “是朕辜负了你。”闻燮低低说道?。 柳景瑕低低一笑,对侍立在殿中的宫人?道?:“都退下吧,我想单独跟陛下好好说说话。闻燮,你靠近一点好吗,让我再好好看看你,这是最后一眼?了。” 闻燮便?让推轮椅的内侍将自己推到床边,然后挥退所有人?。 寝殿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柳景瑕跟闻燮说着?他们的初遇,他们相恋的时光,新婚之后的甜蜜,闻燮听着?,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少年时光。 “那时你总爱拿梨花酥给?我,其实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梨花酥。” “那你……每次朕拿给?你,你都很欢喜,朕还以为你就喜欢吃这个。” “是因为你给?我的啊,别?人?给?我梨花酥,我定是要骂人?的。” “是朕的不是,这么多年竟丝毫未觉。” “无事,都过去?了。” 闻燮闻言,心中顿时充满了遗憾。 “陛下的腿恢复得还好么?都这么久了,还不能行?走么?”柳景瑕问起闻燮的腿来。 闻燮摸着?膝盖,有些伤心地说:“御医说朕年纪大了,恢复得慢。” 御医是不敢说皇帝的腿恢复不好,只能说恢复慢,但闻燮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最开始他暴怒,喊打喊杀,可他把?御医劝杀了也没用,他的腿还是恢复不好。 “那就好。”柳景瑕欣慰地说。 闻燮便?也温情地对柳景瑕说:“你也好好养病,就会好的。” 柳景瑕摇了摇头,努力撑起身子,朝闻燮伸出一只手,想抚摸他的脸庞。 “闻燮,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这因为是我们此?生最后一眼?了。” “你别?胡说,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闻燮倾身朝柳景瑕靠去?,柳景瑕努力挪到床沿,摸上闻燮的脸。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 柳景瑕撑着?身子的手突然脱力,身子一下滚出床沿,就那么巧,砸在了闻燮的断腿处。 “啊啊啊啊啊……” 闻燮惨叫。 原来柳景瑕拖着?他的腿,把?他带得从轮椅上翻下来,摔在地上。 而柳景瑕整个人?就横躺在闻燮的腿断上。 宫人?听到皇帝惨叫,连忙进来,扶皇后的扶皇后,扶皇帝的扶皇帝。 皇后扶到床上时以面如金纸,进气多出气少了。 皇帝面色惨白,哀嚎不断。 御医们匆匆赶来,皇后只剩一口气吊着?,而皇帝本就难以恢复的腿更是雪上加霜,余生都好不了的。 皇帝伤上加伤,叫人?听着?都觉得不忍。 皇帝的苦不能白受,大宋的脸面不能被蕞尔小?国随意践踏,三月望日,长安发讨周贼檄文,剑指成都。 满朝文武欢欣鼓舞,这仗总算要打了。 蜀地天险,易守难攻,能入蜀的道?路每一条都难走。 北边从汉中南下,有金牛道?和米仓道?,但米仓道?比起金牛道?来,要拐一个大弯,比起直抵蜀地的心脏成都的金牛道?来说,米仓道?的军事价值不高。 而金牛道?上,则由一座天下雄关——剑门关。 剑山连绵数百里,北坡绝壁陡立,有一处如刀劈斧砍而成的缺口,如两门对立,这便?是剑门关。 前有诸侯攻蜀,十万大军顿兵剑门关下数月,不能寸进,最后粮尽只得狼狈退兵。 想要硬攻剑门关,其难度不比攻打潼关小?。 东边入蜀的路,只有长江,从夷陵溯江而上,过三峡,入巴蜀。 这条水路上,有两个重要关口,其一是瞿塘关。 剑门天下雄,瞿塘天下险。 瞿塘关之险,最险在于江心中的滟滪堆。 当地有歌谣曰:“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猴,瞿塘不可游。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滟滪大如龟,瞿塘不可回。”1 其险,可想而知。 瞿塘关过后,再溯江而上,就到了巴郡。 巴郡水道?分内水、外水两支,内水抵成都之北,外水从长江入岷江直抵成都。巴郡上可进兵成都,下可威胁荆襄,此?战略要地都会屯有重兵。 而南边入蜀的路,就是五尺道?。 秦人?从蜀南下经僰道?、朱提到滇池修筑此?道?,因只有五尺宽,故曰五尺道?。 五尺道?在益州犍为郡连接僰道?,经僰道?可直抵成都,其有石门关据守其上。 一力降十会 第299节 “想要攻打益州,还有一条道?。” 骆乔指着?舆图上摩天岭到江油关一带。 “此?处,阴平道?,可绕开剑门关,直抵江油关,攻打涪城。涪城一破,北可攻梓潼,接应剑门关外大军,南可直下成都。” “谁愿领兵前往?” 众将领纷纷表示愿往。 最后,骆乔定下由甘彭、杨津带兵走阴平道?奇袭。 四月,大宋调集军队。 骆乔领兵三十万从汉中下金牛道?,陈兵剑门关外。 荆州,江公武领兵溯长江而上,杜晓带五万大军镇守南浦御江州之兵。 矩州,闻敬、席臻联军二十万,挥兵北上,威胁犍为郡。 长安,南康王闻震监国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发讨齐诏。 第308章 大宋军队号称百万, 来势汹汹。 骆乔领兵陈于剑门关外,亲自上前叫阵,灵宝弓拉到圆满, 一箭钉在剑门关城楼上。 剑门关守将面如死灰。 三路大军强攻, 吸引了?齐国?全?部的?火力,甘彭和杨津带着三万兵马走的阴平小道, 翻过摩天?岭, 攻破江油关, 直扑涪城。 阴平小道在崇山峻岭之间,极难行走,都不能算得上是一条路, 齐国?对这条小道几乎是不设防的?, 这里住的?大多是氐羌胡,不大听成都调遣, 三万兵马除了?本身翻山越岭难走外,没有太?大的?阻碍。 待到了?江油关, 此处守卫空虚,齐国?北边的?军队几乎都去?守剑门关了?,江油关守将面对看起来像是从?天?而降的?大宋军队惊慌失措, 抵抗了?没几下就降了?。 江油关一破, 甘彭、杨津直扑涪城, 涪城守将不战而降。 涪城既下,甘彭、杨津猛扑绵竹,剑门关的?军队立刻回防, 骆乔即刻下令进攻, 大破剑门关,追在齐国?军队身后。 齐军追着宋军, 身后又有宋军追,一路到绵竹。 甘彭、杨津的?三万兵马与大军汇合,更是勇猛如虎,甘彭在绵竹关斩杀齐国?大将,兴奋嚎叫如狼。 骆乔领着大军逼近成都,成都只能召回各处守军回成都死守。 大军一被召回,东路江公武攻破巴郡,杜晓在南浦攻破齐国?江州;南路闻敬、席臻占领犍为郡,沿僰道北上与北、东三路军围困成都。 成都上至君臣、下到将士几近胆裂,几番出城退敌都溃败而回,就算固守,军队士气也没了?,城中百姓亦惶恐不安。 周禧枯坐在大殿上,听到隐隐的?哭声,他走出去?,看到几名宫人靠在一起哭泣,哭未来的?命运。 他悄悄退了?回去?,看着浓重的?黑夜渐渐泛白,终是无可奈何?地下了?决定。 十月,齐国?皇帝周禧献成都,投降骆乔,齐国?亡。 接收了?益州各郡县,席臻带十万兵马南下滇中,将宁州收入大宋的?版图中。 大军在十一月班师回朝。 与骆乔一同回长安的?,还有闻敬。 十一月的?长安大雪纷飞,未央宫里半个月前才撤下皇后大丧的?白幡,又被冰雪裹着白茫茫一片。 南康王闻震代帝率文武百官于?南郊十里迎凯旋大军。 在遮天?迷地的?飞雪里,隆隆的?脚步声震颤着大地,天?地交界之处隐约有旌旗烈烈飘扬。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百官睁大了?眼,就见黑甲的?神鼎军在白色飞雪里列阵整齐走来,翻飞的?旌旗上硕大的?“宋”和“骆”字。 气冲霄汉,吴钩纵横。 军威之雄壮,即使是自己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怯意。 铜钲敲响,神鼎军在三丈开外步伐整齐地停下,与郊迎的?百官相对。 片刻后,阵列往两旁分开,让出一条一丈宽的?路,哒哒的?马蹄声从?军阵之中传到前方。 两人两骑上前,到了?郊迎百官近前才勒马停下,翻身下马。 “下官见过南康王。” “二皇兄,安。” 骆乔、闻敬齐向南康王见礼,闻震道了?声好,随后叫礼官宣读凯旋大制。 骈四俪六的?大制,从?武帝立国?开始赞美,略过二代那个败家子,一路赞到当今天?子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赞美完天?子,再赞以骆乔为首的?功臣,众人就站在风雪中听礼官抑扬顿挫地宣读了?两刻多钟。 大制终于?读完,神鼎军各归城外屯所,将领与百官回宫拜见皇帝。 皇帝现在也坐着轮椅,他的?腿被皇后砸了?那一下,彻底好不了?了?,断了?的?两条小腿以奇怪的?形状扭曲着。 他气得恨不能立刻杀了?皇后,可皇后已经病入膏肓,在众人苦劝之下,皇帝暂且放过了?她,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死。 没想到,皇后那一口气竟能拖上近半年,拖得皇帝每每看到自己别扭的?腿就想亲自上手把她那口气掐断。 两个多月前,皇后终是薨了?,皇帝以为自己会欣喜万分,实际没有。 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无可避免的?衰老,每况愈下的?身子,都叫皇帝惶惶不安。 好在,现在天?下一统,他闻燮作为皇帝将彪炳史册,士族被打压得在朝堂上声音变小,只剩兵权没有收回了?。 闻燮端坐于?殿上,等着功臣进殿。 不多时,骆乔并文武百官进殿,拜见皇帝。 “好,好,好,骆卿不愧我大宋栋梁,天?下一统,复我汉家荣光,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皇帝又将功臣们夸了?又夸,并道三日?后在建章宫鸣鸾殿为功臣庆功。 庆功不在未央宫,也不在旁边的?长乐宫,倒是去?雍门外的?建章宫。 骆乔朝皇帝奉手谢恩,出宫后,席瞮和骆意都在等她。 “阿爹阿娘来信,贺姐姐建此丰功伟绩。”骆意裹着狐裘带着兜帽才敢从?马车里探出个头来。 “我待会儿回信给阿爹阿娘,你赶紧把头塞回去?。”骆乔说:“这么冷的?天?,能不出门就别出门。” 骆意乖乖坐回马车里。 席瞮握住骆乔的?手,说:“狸儿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骆乔道:“我叫人送回来的?九节狼到了?吧?” 她曾经对席瞮说过,攻下益州后就抓几只九节狼给他。 席瞮失笑:“自打那几只九节狼来了?,狸儿都不喜欢咪咪了?,天?天?围着那几只小家伙转,尽学?它们把手举起来。” 骆乔说:“走吧,回家。” 说罢,与席瞮先后上了?马车。 闻敬与闻震说了?几句话,晚了?骆乔几步出来,看到她与席瞮上了?马车,原本想与她说事的?,便只能作罢了?。 皇帝没有赐长安的?宅邸给闻敬,就如当初在建康,他的?宅邸是自己花钱买下的?。骆乔攻下长安的?第?二年,闻敬就安排人来长安买下一处五进的?宅子,他从?未央宫里出来,就谢绝了?一些朝臣的?邀约,径直回了?宅子。 他的?幕僚和属官已经在等着。 “王爷,我们都准备好了?,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闻敬颔首:“等我命令。” 三日?后,建章宫鸣鸾殿庆功宴。 丝竹悦耳,舞蹈优美,美酒佳肴,君臣同乐。 酒至半酣,皇帝对骆乔回忆起席荣来,动情之处,几近泪下。 “朕平生只盼大宋安稳,没想到能一统天?下,这其中,骆卿居功至伟。”皇帝叫人送上美酒,让内侍推着轮椅,过去?亲自为骆乔斟酒。 “朕老了?,就如同寻常老人一样,总担心?自己的?子孙待朕不在了?日?子会不会艰难,”皇帝朝骆乔感慨,“骆卿亦是母亲,想必能理解朕的?心?情,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骆乔面上没什么表情,问皇帝:“陛下有三儿,忧的?是哪一位呢?” 皇帝下意识就看向了?南康王。 骆乔便道:“看来,陛下是属意南康王继承皇位。”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不算低,涉及到皇位,群臣的?说笑声顿时没了?,殿中只有乐声还在继续。 闻震镇定地看着骆乔。 捷报传到长安之后,闻燮闻震父子就私下讨论过骆乔的?封赏。 她现在已是二品,再往上就是一品的?三公,若她能将手里的?兵权无条件交出来,倒不是不可以封她一个不领实职的?三公虚衔。 若是她不肯交出兵权,那就…… 今日?这场庆功宴,名为庆功,实则是皇帝为了?试探而办的?。 闻燮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他总要为子孙留下一点儿东西才行。 兵权,就是他为继位的?儿子留下的?。 “陛下属意南康王继位,不如先问问苍梧王答应不答应。”骆乔将旁边阴着脸的?闻敬拉入局中,“我听闻苍梧王查到了?陛下断腿的?真相。” “什么?!”闻燮故意忽视闻敬这个儿子,但听到“断腿”二字,他再不能装作无视,睚眦欲裂地看向闻敬。 闻敬不意外骆乔把他拉进这场面中,两人目前算是有一致的?目标——南康王。 “儿臣查到,半途冲撞父皇辇舆、踏断父皇双腿的?那队人马,其中有一人与宫中频繁往来,且是与父皇身边人往来。”闻敬也不卖关子,“那人就是内侍监大监赵永。” 赵永立刻喊冤:“苍梧王,奴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怎可血口喷人。” 闻敬说:“我这里有人证物证,是不是血口喷人,一问便知。” 说罢,他看向骆乔,骆乔一挥手,殿中一名金吾卫出去?,没多久带进来几个人和一个箱子、一个匣子。 箱子里大部分是宫中才会有的?贡品,匣子里则是一沓厚厚的?书信,带进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还是赵永的?徒弟。 这些,都是苍梧王的?幕僚在这半年中查出来的?。 为什么能查得这么深,当然是骆乔叫人漏的?线索。 一力降十会 第300节 这里是长安,骆乔经营七八年的?地方,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岂能瞒得过她,何?况还是冲撞了?銮驾的?几十号人。 长安城在骆乔这里,没有秘密。 人证、物证,一环套一环,坐实了?赵永之罪,而一名老宫人供出,赵永曾受姚淑妃恩惠,为姚淑妃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受姚淑妃指使谋害皇帝那再正常不过了?。 “父皇,您好好想想,那些人明明可以要您的?命,为什么只是踩断您的?腿,正是想让您也尝尝断腿的?苦。”闻敬说着话,看的?是闻震。 闻燮因为断腿日?渐变得脾气古怪扭曲,闻言立刻叫人去?把姚淑妃押来。 赵永见状不好,就想撞柱自尽,被骆乔一个酒杯打在腿上,扑倒在地,金吾卫迅速上前控制住他,并将他嘴塞住,不让他咬舌。 闻敬已亮剑,闻震自不会坐以待毙,他立刻就说:“除夕刺杀分明是五弟指使,五弟倒是诬蔑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也有人证物证。” 骆乔对金吾卫道:“去?将南康王的?人证物证带来。” 至此,庆功宴变成了?一场闹剧,殿中的?文武百官大部分都惊呆了?。 骆乔坐到了?席瞮身边,护着他。 骆意以身体不适为由?,庆功宴没来。 南康王的?人证物证是与姚淑妃一道进来的?,双方对峙,人证物证都不是假的?。 除夕那次刺杀里,的?确有齐国?细作的?手笔,也有闻敬得到消息后暗中参与,能干掉皇帝就干掉,不管干不干得掉,最?终他都是会嫁祸齐国?的?。 皇帝断腿,应该算是姚淑妃暗示赵永,赵永为报恩,找人做下的?。至于?南康王事先知不知道,反正姚淑妃没有承认,她一力揽下的?罪责。 赵永也在尽力为姚淑妃开脱,说是他自己的?主意,与姚淑妃无关。 皇帝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的?一个儿子要他的?命,一个儿子要他的?腿,最?信任的?内侍居然也背叛他。 他一口血喷出,气瘫在轮椅上。 就在这时,殿门处响起破风之声,随着射进来的?几只羽箭,是一群黑衣人手持长刀杀进来。 黑衣人进来,二话不说,大开杀戒,鸣鸾殿大乱。 骆乔拉着席瞮站在一处角落里,任何?一个不长眼敢冲到她面前的?,都被她一脚踢出老远。 席瞮被媳妇儿保护着,很轻松,问道:“怎么这么多黑衣人。” 骆乔道:“有南康王的?,有苍梧王的?,还有我安排的?。” 席瞮说:“你还安排了?黑衣人,我以为金吾卫就够了?。” 骆乔说:“既然乱,就乱得彻底些。把那两个人杀了?,省得阿菟日?后继承皇位还有麻烦。” 席瞮朝殿中看去?,皇帝身边有一圈金吾卫保护着,南康王和苍梧王身边没有金吾卫,但是他们身边也不乏高?手。 “无妨,那我亲自去?杀他们。”骆乔笑道:“在我面前,全?天?下都得颤抖。” 元嘉四十三年的?庆功宴,在宋史中只有寥寥几笔“皇子震、皇子敬殁”的?记载,赴宴的?文武百官无不对这场夜宴三缄其口。 皇帝在宣室殿里醒来,得知两个儿子都死了?,大恸之下又吐血昏迷。 十日?后,骆乔进宫,手里拿着两卷诏书,和一个匣子。 她站在皇帝床前,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精美的?玉玺,对皇帝说:“陛下应该认识此物。我是我幼时在邹山木堡里寻到的?。看到这缺了?的?一角吗,我是的?老虎把盒子推在地上,玉玺掉出来,磕坏了?。” 正是那枚传国?玉玺,真货。 皇帝等着骆乔,和她手里的?传国?玉玺,呼哧呼哧喘气。 “陛下将这两份诏书落印吧。”骆乔叫旁边侍立的?内侍拿给皇帝看。 赵永在夜宴里死了?,为了?保护姚淑妃,姚淑妃为了?保护儿子,也死了?。 现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张贵妃安排的?。 皇帝不想看那两份诏书,但无妨,骆乔让识字的?内侍念给他听。 一封,是封骆乔幽王的?诏书,封地为幽州。 一封,是遗诏。 皇帝闻燮驾崩后,由?皇孙闻瑾继承。 “你为了?这个外甥真是用心?良苦啊,把自己封到幽州去?,幽州的?刘行谨会乐意吗?”闻燮讽刺道。 “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骆乔说:“这天?下,没有人能对我说不乐意。” 闻燮说:“那闻瑾呢?你辛苦扶持他上位,焉知有一日?他不会鸟尽弓藏。” “这亦不劳陛下费心?。”骆乔把玩着传国?玉玺,“陛下收藏了?这么久,第?一次用,就用在您的?遗诏上吧。” 遗诏上落下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几个字。 皇帝再度吐血昏迷,终究没有熬过元嘉四十三年,在腊月里驾崩了?。 彭城王闻瑾灵前登基,幽王骆乔在侧保驾护航,宋王朝的?皇权平稳交接。 新的?时代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