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节 [8:20am] ——“糟了糟了!!” 画展九点开始,可她路上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盛欲一瞬弹起,掀开被子翻下床,赤脚踩在地面到处找衣服穿,里三层外三层裹紧,才像地板烫脚般蹦跳着,一头扎进柜子里翻出棉袜套上。 边把毛裤角塞进袜口,边往楼下洗漱间冲。 在飞速略过楼梯转角的刹那间隙,透过雪光明亮的壁窗,马路对岸赫然一辆武士黑乔治巴顿,孤凛地匍匐在她视野中心。 好像从昨天就停在那里了。 风格硬派的装甲越野车,体型巨硕,底盘高托,就那么气焰张狂地盘踞在平民住宅区。 实在夸张得让人难以忽视。 盛欲想着,动作一刻不敢迟疑。 两分钟解决洗漱,斜跨上画板包,里面装着她尚未完成的参展作品。四肢互相打架似的把脚往高筒雪地靴里蹬。 “喵呜~!” 黑黢的影从壁炉框台嗖地跃下,在木地板上跑出一连串哒哒声响。 小乌云急忙拦住主人的去路,前爪勾了勾她的棉裤脚,扭头在食盆前绕圈打转。 “差点忘了给我们小乌云放饭。”盛欲忙里抽空揉揉小黑猫的脑袋。 抄起食盆去杂物间,舀满一碗廉价猫粮,再匆忙检查一遍随身物品,才放心准备离家。 拉开门同一秒里,室外冷冽摇撼的风携卷“哗啦”一声泼响,顷刻,满盆脏水直接淋甩进来。 一直堆站在院子里看家的小雪人,被兜头浇透,面目全非。 冷空气裹挟浓烈腥臭闯进鼻腔,不知道是多久没换过的养鱼水。 “我警告过你的,立刻搬走!” 身型矮胖的中年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日耳曼口音,厉色斥声。 没时间争口舌,盛欲紧了紧画夹背带,这些天来第二十次坚决重申: “我没有任何违约行为,我会合理合法居住到期满为止。” 在实习签证到期回国前,她没有精力另外找房搬家。 房东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怪叫起来: “你当然违约了!” 为了堵住正要出门的盛欲,她还没来得及摘掉为全家人做早餐时穿的脏围裙,一手掐腰,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你总是回家超过十二点,这非常吵!严重影响到我们全家人休息。” 说盛欲回家超过十二点,因为房东家的最晚作息时间是十二点。 事实上,这段时间忙于协助导师策划画展,盛欲凌晨三四点下班都是有的。 然而每当她深夜归来,路过住在隔壁的房东家时,都能清晰听到他们一家七口穿窗震天的鼾声,此起彼伏,渲染得那幢独栋复式格外聒噪。 所以到底是谁影响谁休息? “合约终止,你必须马上搬走!”房东仍不依不饶地叫嚣。 故意找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要我不同意,你无权收回、或踏足我的居住区,否则我可以报警。”盛欲眼神逼人地望向房东。 她的脾气并不好,并且耐心很有限。 “今天就是最后期限,这由不得你。你的存在让我们很不开心!” 试图震慑这个孤身自异国来的年轻姑娘,房东“咣”地摔掉手中水盆。 话音刚落—— 盛欲狠狠摔上门。 从室外杂物架里拽出一柄趁手的高尔夫球杆,拖行两步,侧身、瞄准、挥举,双手紧握调整姿势,猛地递出一组标准运杆—— “嘭”一声闷沉的响。 屋门口的雪人被她一气呵成壮烈击飞。 刹那,她的小雪人自爆般激烈炸溅,迅速打湿房东一身,铺天的雪屑甚至精准过头地,甩进房东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 “你的存在,让我的雪人也很不开心。” 盛欲单手支着高尔夫球杆,居高站在门阶上,一侧唇角弯起,笑眼顽劣,“它请你,闭嘴。” 房东满嘴脏雪,抓狂得跺脚连声尖叫。 “妈妈!” 这时,女人八岁的小儿子忽然从家里跑来,问句像连珠炮似的从他嘴中滚出, “妈妈,她会搬走吗?那个富豪什么时候买我们的房子?我们将会有很多钱对吗?” 没顾忌,也没礼貌。 像他母亲一样。 “呸呸呸……”房东还在疯狂喷吐嘴中污雪,听到小儿子口无遮拦,无形暴露出她多日挑刺的意图,难免心虚,鬼祟地瞄了眼盛欲,阻止道:“闭嘴,小子!” “快点妈妈!我想要全套nerf guns,还要一张独立蹦床!” 男孩完全不懂母亲的窘迫,伸出手指向马路对面,心急地吵闹着, “看啊,那个富豪的车就在那里!” 那个,富豪的车……? 盛欲眯起眼,追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 马路对面早已空无一物。 但,厚软绵融的雪地上,尚残留着两道粗粝深刻的胎痕。 这让她很快恍悟。 是那辆越野车。 那辆狂野奢昂的乔治巴顿。 难怪,她亲爱的房东太太,如此迫不及待地撵她走。 …… 还剩半小时。 没时间再理会那对母子,盛欲飞奔着离开家。 天地在雪色里是同一种苍白,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辆,盛欲狂跑小半公里才打上出租车。 上了车,却连缓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匆忙报给司机地址,盛欲从包里抽出画板立在腿上,夹好还未完成的画作,摸出单块颜料盒,抠开冻硬的盖子,长杆画笔用力打两圈蘸晕均匀。 参展的画作还差最后几笔。原本打算昨晚下班回家收尾,但她一整天跟着导师再三确认展会进程,等折腾完又是后半夜,累得她到家倒头就睡。 盛欲这些年越来越拼了。 当初在国内,英年早婚的她,在大三那年突然申请了留学交换生名额。 没人知道她是为什么,甚至来不及完成离婚手续,就离开新婚丈夫匆忙出国。 脑海浮现那一位,最是桀骜难驯,却又冷于苍山负雪不可攀的男人,盛欲倏然怔了笔触。 明明是最亲密的法律关系,却各分西东,五年来互相静默,杳无音信。 当年她个人风格独特鲜明,也够勤奋,专业课门门拔头筹,因此名额很快就批下来。 之后,从俄罗斯到挪威,盛欲一路冒雪北上。 期间有幸得到女导师赏识,盛欲研究生毕业后,仍被她留在身边工作实践,凡有机会便为圈内外各界翘楚引荐。 包括这次北约范围的心脑疾病公益画展,也是导师倾情带领,给了她一个参展名额。 画画的时候,盛欲异常安静。 单手扶稳画夹,信手拈来地起笔,画刷行走漆黑纸布送出簌簌沙响,不同层次轻重叠涂,青白线迹像被灌注意识般造势游走。 她略低着头,构思的神色专注,半张脸蛋匿掩在苍绿格纹围脖里,只露出一双剔透漂亮的眸,好似盈承着星子绚璨,灵动又饱含野性,纤密眼睫垂下柔软阴翳,额角碎发微乱散落。 全然不同于几分钟前,手持球杆暴打雪人的狠恶不驯。 看上去甚至有两分乖。 没多会儿,轮廓逐渐显现在她每一笔的下落,线条轨迹娴熟流畅,不疾不徐地剥露形体, 眼看将要绘完最后两笔—— 一阵嘶啸的轰鸣声猛然抓紧耳骨。 侧后匝道传出顶级卓越的引擎轰鸣,内燃机缸体内压力爆破,联同涡轮高速传动,尾喷的高温烤化雪迹。 那部纯黑越野车冲破茫白飞雪,以猛兽扑猎之势汇入主干道。 听到后车追至侧畔的声响,盛欲下意识抬眼看去。 偏巧出租车前轮压陷一块裂冰,发生侧滑。 她在司机的惊呼里感到剧烈颠簸,惯性作用怼着笔直接歪出画纸。 盛欲:“……这一大早是犯什么冲啊!” 哪哪都不顺的各种事情,将她的暴躁点燃。 身体随司机控制车身的操作东倒西歪,她咬牙极力抓住什么试图稳住,恍惚瞧见那辆并排行驶的庞大越野,驾驶位车窗大开,好像无感于如刀的冷风在贯穿。 那男人单手扶方向盘,手指修削骨感,指尖跟随车载音乐的节奏轻扣。 她听出是美国音乐人mix版的《feel the fire》,重鼓点和调节器合成的节奏,牵绕他的指节一下下撞击感官。 面对并行的出租车突发侧滑,他只是一瞬松开踏板,散漫不经地微打半圈方向盘,而后悠哉回正加速,完美避过剐蹭事故。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节 这边出租司机也艰难地调整归位,盛欲终于得以坐稳,平复下不耐的心情。 当她再次朝侧旁的豪车望去,只看见逐渐升起的车窗,伴随同时增强的音乐声。 隔着玻璃,她听见旷远的女声唱起: -‘neon bleeding soul’- -‘(带走我千疮百孔的灵魂)’- 对方车窗闭合的一秒里,她觑见模糊光影下他转瞬晃过的侧颜,冷白鼻骨上,架着副高奢墨镜。 唇线薄削欲感,勾挑一抹揶揄玩味的弧度。 一缕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升起端倪,又一溜烟被风雪掐灭声息。 想要再次看清男人长相,对方却猝不及防一脚油门,伴随电机铮铮吟吼,越野再次凶猛提速,轮胎的超强抓力让它如履平地,与出租车拉开不可企及的距离。 仿佛在空漠街道完成一场轰炸袭击,又在短短几秒内,消失不见。 ——盛欲借着车尾认出来了。 这是截至她出门前为止,都还停在她家对面的那台,武士黑乔治巴顿。 “贴脸输出是吧?你小子挺嚣张啊。”盛欲觉得这什么破‘富豪’,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但她没空追究,赶忙低下头补救画上的错笔。 画完顺手简单上了个妆,司机师傅泊车在艺术馆中心入口时,到底还是晚了十分钟,盛欲飞速下车,发现导师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了。 “抱歉老师,我迟到了。”盛欲快步小跑上前,气都没喘匀,“给您添麻烦了吗?” 金发碧眼的女导师替她接过手中画包,忍不住轻笑,摇头拍拍她的肩,温柔宽慰: “没有,不要急,画展临时被推迟了半小时。” “推迟?”盛欲跟上导师,从员工通道一同走向馆内,不解询问,“为什么?” 难怪九点十分了,展馆仍然安静。 “还记得吗,莱安。”导师叫出她的英文名字,像是难掩内心激动,“画展筹备期间我们一直在向幕后投资方发出邀请函,希望他可以出席本次展会,倘若他出席,那对我们来说将是莫大的认可和机会。” “是的老师。”盛欲将导师手中自己的画交给工作人员,与导师继续走向独立更衣室, “但据我所知,对方似乎从未给予我们任何答复。” 以至于盛欲对这位投资人并无好感。 不仅是自己导师,据说连承办本场活动的几位组织领导,都在不厌其烦地邀请那位金主前来参展,可偏偏都没收到回复,无一例外。 不想来或者来不了都能理解。 但来不来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真就够傲的。 “就在刚刚,他来了。”导师忽然这样告诉她。 ?! “您是说,那位投资人亲自过来了吗?”盛欲停下摘围脖的动作,诧异出声。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导师笑着点头,确定道:“没错,他的到来让主办方惊喜不已,也是他提出延迟半小时开展。” 盛欲闻言,立刻加快换衣服的速度,褪下御寒服,换上一身白色西服套装,纤凉手指重新梳顺黑亮长发,蹬上白皮尖头细高跟,又从包内掏出一款绿皮复古小方表戴好,粉饰瓷白细瘦的腕骨。 方方面面,都得体大方。 “走吧,我们这就去贵宾室。”导师见眼前女孩穿戴整齐,黑发冷肤,白衣红唇,不由露出欣赏性笑容,“我要将你介绍给那位投资人认识!” 跟在导师身边这几年,盛欲没少被引荐。 作为领路人,导师用心良苦,盛欲自然懂。但当下画展即将开幕,她也要分清轻重缓急,确保展会万无一失才是眼前最重要的。 于是盛欲拦住导师,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策展助理的工牌挂上胸前,坦诚直言:“老师,机会合适的话,我想在展会结束后,再与您一同前去结识那位投资商,现在距离展会开始剩余不到十分钟。” 她指了指自己的工牌,眸睫轻眨道: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导师微愣,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爱徒的人品与脾性,她再了解不过。 “知道吗莱安,这次的投资方是位华人ceo,据闻他所掌控的生物科技集团,在你们国家是几大顶尖之一,放眼世界都是绝对领先的。” 替盛欲拨正胸前工牌,导师一手扶在她肩上,眼里是一如既往的认可, “而且你不是正在准备回国发展吗?如果能搭上他的‘顺风车’,你在中国的艺术道路会更加顺利。” 盛欲不排斥拉拢人脉这件事,但目的性太强的接近,恐怕会适得其反。 有些事还是要相信缘分。 她低眉微笑:“我明白,谢谢您。” “顺便一提,你回国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忙不过来就叫你丈夫江峭来帮忙。” 从盛欲考入她门下,她就看见过这个学生的档案写着已婚。 身为丈夫几年都没出现一次,没关心只身在外求学的妻子,也是有点过于神秘。 “我…他……” 突如其来的提及,盛欲笑容有些僵硬,好在导师没有深入,和她挥挥手就离开了。 与导师短暂分别,盛欲走出更衣室。 偶然间,“生物科技”这个词在她脑子里转瞬即逝,联想到这次画展的主题,她猜“华人ceo”名下产业,大概脱不了与医药科研相关。 这不得不让她想起法律关系上的丈夫,江峭。 “他现在应该如愿成为一级科研员了吧。” 喃喃自语着,说不清是想念还是偶尔回忆。 虽然避之不及,但没法否认江峭在生物化学领域的天赋和努力。 这时,穿梭会场的她忽然觉察,几乎所有空闲的场务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都三两围聚在一起,低语窃窃地议论那位神秘投资人。 “据说是跨国生物医药集团的现任执行ceo,非常年轻,好像只有28岁。” “那可是位年轻还多金的中国富豪,身家资产保守估计至少也要几十亿打底呢……” “怪不得展会发起方和负责人轮流向他发出邀请,人家都不搭理,真是狂有狂的资本啊……” 想不到那位莫名空降的华人ceo,竟成为今天这场公益画展的最大谈资。 “莱安,快过来!”正聊得起劲儿的白人女孩见盛欲走过来,忙朝她招手,一脸兴奋,“听说了吗,幕后投资方今天也来到画展现场了!” 盛欲踩着高跟过去,挑眉笑侃一句:“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我的公主。” 白人女孩迫不及待拉她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蛋与她正面对视,随后指指自己的嘴唇说: “听说他是来自你们国家的大富豪,正好,快以你们东方人的审美帮我看看,我今天的口红色号怎么样?待会儿我直接来个美丽邂逅。” 盛欲没来得及接茬,话已经被旁边的寸头男生抢走: “我劝你放弃做梦,最新可靠消息,那位富豪已经结婚很多年了。” “什么?!”白人女孩难以接受地惊叫起来,“他这样年轻就已经结婚了吗??他妻子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大概《凯罗时经报》也相当感兴趣。”寸头男孩耸耸肩, “但很可惜,那位富豪对于自己私生活非常低调,相关他妻子的信息,外界媒体一无所知。” “天哪,这简直不可置信。”白人女孩像受到极大冲击般发出惊叹, “像他那样有钱的年轻男人,竟然会如此爱护自己的夫人,将她保护到可以说是私藏起来的程度吗?太爽了吧!” 盛欲听着有点想笑,“被金屋藏娇有什么可爽的?爽在哪?” 对面两人在这一刻瞠目,同时望向她,凝视她的表情震诧之余,剥离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盛欲不懂他们恐慌什么,本来娇妻这个职业,也不该是现代奋进女人的追求。她悠然地捋一下碎发: “我要是这位幕后投资人的老婆,我就撬掉他名下所有专利,花光他的奖金,掏空他的家底。” 嘴上说的是华人ceo,脑海却浮现江峭那张漂亮但欠揍的脸。 不知道现在的江峭,和这位华人ceo比起来,能有几分厉害? 盛欲靠在廊柱,双手环胸,神色里盈着一点漫不经心的轻蔑,嘴角勾弯起乖张恶劣的笑,说, “然后捏着他的项目翻身上位,让他不敢不听话。” 场面倏尔跌入几秒死寂—— 在这之后。 在这几秒留白之后, 死寂,分崩离析。 最先是导师轻咳的声音,然后是替她遮掩的说话声传来: “江先生,这里就是我们的主会场,请您参观。” 在场的职工、志愿者、组织管理层,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立即放下手头工作,不约而同朝着盛欲的方向, 不,朝着她身后的方向,尊敬注目。 盛欲感到汗毛倒竖,冷汗析出,每一个毛孔都在惊慌大叫,偏偏喉咙里挤不出半点声音。 蓦然,一道低磁懒倦的男性嗓音,自她身后戏谑响起。 没有理会盛欲的导师转移话题,他声线喑磁,口吻优雅带刺,讥嘲的意味从字词里流露: “我已经给了盛小姐五年时间。” 一字一顿,句意沾冰, “你怎么还没有,让我听话。” 作者有话说: 爱恋轻启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节 有一封寄给你的 <雪前私语> 十一月安 今年秋天,我仍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为你写故事,多幸运的事。 有时我想,化成一阵风,就途径盛欲和江峭凝望的眉眼,去看看你。 如果我是一阵雨,就哪儿也不去,希望你那里保持好天气。 这次的故事依旧是我疯癫浪漫的幻想,邀请你来无限收束。 开端从北极放眼,先介绍江峭这个病小孩吧。 双重人格应该怎么形容呢? 大抵是魂魄割离,一半在熔焰原野上放逐,一半于玻璃遗迹中关押,互相对立又彼此依附,如此挣扎不已。 盛欲于他,是从尘茫里降临的神吧。 她以他的圣洁作白碑,用他的污浊为刀笔,在他身体刻下凛冽的忏词—— 【以我莽撞带你冲出重围】 【以我凡庸冰解你无尽孽困】 【再次重申我从不虔诚】 【释放并奉还你自由存在的灵魂】 - 爱在他们身上的体现,也许就是从不提拯救,却致死不放手。 从互不相让极致拉扯,到抵抗不住心的共鸣,希望一路有你为他们见证。 而我呐,希望笔迹成行,永不停息,让我化身字句存在。 情爱呀,逗出你的笑容或是骗到你的眼泪,都是你赋予我的,无上荣幸。 身在秋季却艳羡春莺早回,衔来花信核粒 于是朝雨晚晴,请你座上消遣,评听动悸 想这世界昼夜分恒,却为你合而为一 愿这漫天爱雨破空,纷纷将你击中 第2章 孤筏 ◎为了骗声老公◎ 男人字句轻漫,浸透尖锐刻薄的讽意,如颗颗蘸了盐水的带刺滚珠,高悬,坠落,重力弹跳在盛欲的每一根听觉神经。 心率在紧急炸鸣,失控作乱。 盛欲紧张到僵直,觉得荒唐不已。 五年不曾联系的丈夫,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现身了,而她在此之前竟然毫无意识。 不!她早该意识到的啊: 今天这场公益画展专项主题是【心脑疾病的疗愈普及】 当下国内在此研究方向上,最具建树的跨国药企;导师与众人口中领先世界的顶尖生物公司之一……桩桩件件,都明确指向北湾市那家,被称作“思想者伊甸园”的—— 江家掌权的,【中峯典□□物医药集团 盛欲回头的动作有些迟缓。长睫剧烈颤抖的幅度,清晰诠释胸腔里翻涌的心跳,呼吸间歇性缺失,理智被蚕食。 唯有紧绞泛冷的指尖,舔舔唇,伪装出波澜不惊的表象。 转过身,掀眸望向那个男人。 江峭就站在她面前。 更确切说,是盛欲不知所畏地挡在他身前。 他站在阒寂人群的最中央,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点,理所当然。 光影落染,他浴在这场金波漩涡里。 像受到神的抬爱。 上帝假托光的名义,以煽情手笔精心矫饰他的五官,颌骨到眉锋,蛰伏浓烈野性的傲。 在他身后,洋洋洒洒跟着十几号领导人,而面前众人,则纷纷为他让开道路。 盛欲几乎是本能般错乱逃开他的注视,目光偏移,凝落在他身上的奢昂西装。 墨色调中式西装完美贴合在他身型上,衬拉起萧飒落拓的气场,肩骨宽直,背脊周正,体态清拔不拘。 腰封刺绣精致,繁复针脚缝入东方格调的勾金符文,收束男性修窄欲色的腰线,极致贯穿力量感,张弛高贵。 盛欲又在分神了。 想起上一次见他穿西装,还是五年前。 在北湾市民政局,和他领证的那天。 “画展即将开幕,江先生,请您上台吧。”耳边,再次传来导师解围的声音。 这让她很快从恍惚里抽回神。 无意识移眼看去,这一次,却恰好跌入男人隐含玩味的眸底。 盛欲仿似被捉住目光,被迫与他对视。 眼神炽灼交击几秒,空气无可横平地失氧,走向稀薄。 直到—— 江峭下颌微扬,盯着她倏尔略挑眉尾,眼锋桀骜,唇角缓缓扯起稀微弯弧, 意味不明地,低浅笑哼一声。 轻飘又轻蔑。 而后撤回视线,双手懒漫插着裤兜,神情松散,旁若无人般大步朝宣讲台走去。 “……?” 故意的。 他绝对是在故意膈应自己。 盛欲被他那声近乎寻衅的笑刹那浇醒,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欢迎各位尊敬的来宾,在百忙中应邀来到今日的「红藤」公益画展现场……” 画展主持人首先进行开场白。 空隙里,白人女孩贼兮兮凑到盛欲身边,一脸八卦地问:“莱安莱安,他刚才跟你说的中文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你们好像互相认识!” 直至此刻,盛欲已然从旧情人久别重逢,同时说他的风凉话被现场抓包的窘迫中,彻底清醒过来。 五年了,他人格分裂的威力还是够让人喝一壶的。 “是啊,”盛欲遥望台上光鲜璀璨的男人,撇嘴学着他的腔调,翻译道,“他说他的妻子太没用了,根本做不到耗空他的家业,也威胁不了他。” 算了,还能怎样,江峭是个病人。 她一边劝诫自己,一边回想方才的情形。 她确定,刚刚在她面前嚣张的,是江峭那恣纵如烈马的[次人格]。 “这么说,她妻子需要加油了!” 白人女孩跟着笑了起来,还想继续追问什么,此时台上正进行到介绍主办方一环,她不得不暂且按下好奇心。 关于这场画展,盛欲一个外乡人也略有耳闻。 主办方「伽迪恩慈善基金会」在北欧颇具威望,每年该协会都会择期于各大城市举办公益活动。 而今年选在挪威的这场画展,由于独家投资方【中峯典康集团】,在脑细胞修复研究上的杰出贡献,成功吸引了官方机构「mrc联合医学中心」的注意。 因此,单独举办变成双方联合承办。 能让「mrc」分分钟下场,主动加入八竿子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艺术活动,【中峯典康】业界巨腕的实力可见一斑。 主持人似乎宣布画展正式开幕,人潮如流纷乱,攒动不息,盛欲被钉住脚步般站在台下,目光仍试图追随—— 可江峭已随着礼仪小姐的引导下台,背身落座于贵宾席位,默如冰泓的眼眸,再也没分给她一丝牵扯。 也对。 无论五年前还是现在,他们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盛欲轻垂眼睫,决定收起杂念,沉下心思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总不能再掉链子了。 画展规模很大,以不同心脑疾病种类为主题,划分相应的展区。其中,导师莉迪亚负责的6号展区主题是: 【颅内感染】 区内除了导师为她争取的一个展位,其余全是导师的画作。 盛欲穿行于灰调蛇形环廊里,眼观四路,步姿忙而不乱,左耳佩戴蓝牙耳麦,手持对讲机不时与工作人员对接。偶尔也拿出过硬的专业角度,为观展者细致讲解老师的画作含义。 忽然,展馆四壁之间隐约躁动,引起盛欲的注意。 她发现有四五个异国男人正围聚在同一副画前,神色不忿地交谈着。 那是她的参展画作。 起初盛欲有些开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欣赏她的作品。 可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至少,欣赏的表情不该如此严肃嫌恶,欣赏的声音也不会如此尖刻不满,他们聚拢在她的画作前,伸手指指点点,非议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太过分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节 “没错!这是对伟大雪山的亵渎!!” “哦天哪我简直不能相信,莉迪亚居然允许这样冒犯的画作摆在展区!她太愚蠢了!这样的画必须被撤下才能得到我们的原谅!” “……” 听到其中掺杂着对老师的个人抨击,盛欲冷下眉,快步走过去站在众人面前,平静开口:“我是这幅画作的作者,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为各位解答。” “那再好不过。”银发卷毛男人站出来,语气傲慢, “这位小姐,你在这副名为《渐冷》的作品中画出雪山,并将它悬挂在【颅内感染】的主题区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明白,雪山于我们而言是崇高的信仰吗?” 立刻有旁人接茬:“没错!圣洁的雪山怎么能跟丑恶的疾病相提并论,你这是在讽刺我们吗,亚洲小姐?” 这一句‘亚洲小姐’刺得盛欲直皱眉。 盛欲的作品是一张雪山图。 整张画布的底色为纯黑,只有中央六英寸的篇幅是雪山。但雪山色彩瑰丽,迷蒙幻变,符合盛欲一贯鬼马特派的创作风格。 “请问,”盛欲撩睫看向面前几人,毫无惧色,“各位尊崇的是哪一座雪山?” 几个男人立刻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混乱中,她听到有人喊出: “伟大的北欧,山岭无一例外是洁白神圣的。” 银发卷毛的男人昂高头颅,帮腔的话语浇注自傲:“你必须解释清楚,无知的黄种女!” 盛欲没吭声,移眸扫向他。 她生了双极亮的眼,潋滟招摇,似盈潮的湖水粼光。眼型走弧润圆,却眼尾挑尖,瞳仁黑亮,盎然迸泛着生机,有种令人不安的反叛美感。 银发卷毛被她一眨不眨的注视盯愣了下。 突然,却见她弯眉笑了,娴熟运用敬语的长难句,迅速回敬: “那么画中原型——我祖国的第一神山昆仑,我们黄种人的东西,也能跨越万里来冒犯你?你的大脑确实和肤色一样苍白。” 可是那双眼。 偏就是她那双晶亮勾呈的眸,淬着不肯退让的嘲弄。 银发男人想到上一秒自己对她美貌的失神,感到羞辱,神情更加激愤,朝她逼近, “我们没有听过!这幅画放在这里就是侮辱我的眼睛!!你站在这里就令我恶心!该死的东亚虫子。” 换做平时,盛欲会一拳打烂他的猪脸。 只是当下场合特殊,她勉强自己耐着性子,声音压忍:“不要大声喧哗,先生。” 可对方几人越发得寸进尺,其中一人甚至作出双手吊眯起眼角,这种极具种族歧视色彩的行为。 场面有些失控。 双方短暂对峙引起波澜,围观人群逐渐朝这边移动,批判声不止。盛欲就站在所有人激烈讨论的中心点,忍受非议。 如果不是在这里,她发起火来够硬刚他们八个来回。 但是不行,这里是老师负责的展区,她不能因一时痛快而给恩师带来麻烦。 沉默以对,那些贬低辱骂的话,一字一句挑拨她的神经。 直到对方无底线谩骂出“你这种垃圾不配当画家,莉迪亚收你做学生是她一生的败笔”裙 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盛欲沉下眉,终于压不住心底暴涨的怒火。 “你这个极端种族主义败类,有什么资格欣赏艺术?” 她气得猛力扯下蓝牙耳麦,忍无可忍打算开战,然而人群的议论精准扎痛理智—— “哎,莉迪亚真被她拖累。” “交易环节还没开始呢,6号展馆已经乌烟瘴气了。” “……” 如梦初醒似的,她望着越积越多的人群,环顾所有复杂的凝视,恍然发觉自己没有还口的资格。 再怎么反击,捂紧耳朵的人不会听。 无论她如何辩驳,对展区的负面影响只会更深。 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有, 撤下《渐冷》。 “拿下去,把它拿走,滚!”银卷发男人带头大呼小叫,发出刺耳的勒令。 盛欲逼视着他一言不发,指甲攥得掌心生疼,呼吸被恼怒的情绪挟持,薄肩轻颤。 半晌,她忽而讥讽地勾起唇,只留下一记白眼,便做好决定,干脆利落地转过身。 画展当场撤作品。对任何一个艺术者来说,都是极度的否定与难堪。 盛欲在两个深呼吸间压下屈辱感,探出一只手,去取墙上那张孤立无援的画作。 单薄身骨挺得笔直,她用指腹触及冰冷的合金框,惋惜轻抚过。 然后决绝地,摘下。 眼尾泛起不甘薄红的电光火石间, 一只冷白修瘦的手蓦地闯入视野,手背血管青蓝嶙峋,斥足饱满的欲气,施力收紧,坚定扣住她细弱纤盈的手腕。 耳边,响起江峭散漫不驯的口吻: “抱歉,走了会儿神,我太太的作品在几号厅来着?” 盛欲悚然抬头,惊愣目光陡然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围观众人被江峭的突然出现震慑住,画面冻结,整个展厅一时鸦雀无声。 江峭单手插兜,眼梢微扬,歪头笑得蛊人,故作猜问: “也许…6号?” 字音落定,同时牵握着盛欲的细腕—— 缓慢地,支撑她,带往高处,将她的作品不容置疑地重新按定在,展墙的原位。 当人们还在细品江峭前半句话不明所以时,他轻飘飘吐出的后半句,直接成为一道晴空惊雷,滚滚劈响在每个人头顶。 他太太的画在哪? 6号厅? 谁?! 场馆对号分排,6号厅唯一负责人:莉迪亚。 江先生的妻子,总不会是位年过半百的妇人。 那就只有—— 江峭松开盛欲的手腕,随性掉转了个方向,出人不意地一把扯过银发男别在衣领的胸牌。 伸缩线“咻”的拽长音令人发怵。 江峭居高临下,敛睫瞥向手中卡牌,倏然虚眯起眼,低嗤:“你一个荷兰人崇尚雪山圣洁,跟我玩科幻?” 荷兰,恒年如春的国家。 这样的地区养出个“雪山信徒”,怎么看,都假得可笑。 围观者甚至有人笑出了声。 银发男闻言震颤,脸上挂不住,可又很快认清眼前这位年轻男人的权贵地位,更意识到自己前一秒的骂语有多愚蠢,当然没胆量挣开他手里牵拉名卡的线绳。 滑稽得像条被拽住的狗。 “行了,我的白毛贵宾犬朋友,你的歧视言论让我很伤心,可能会撤资离开挪威,希望伽迪恩和mrc不会对你联合上诉追索。” “上诉追索”,简短有力的英文单词令荷兰男人瞬即大惊失色。张了张嘴,试图在努力为自己措辞辩驳,又在这时,听到他懒腔懒调地向众人宣布: “6号厅展品将全部随同《渐冷》收进江氏藏馆,而你,” 江峭有意停顿,薄锐眼皮掀起,睨向他的同时指节微松,塑套胸牌“啪”地飞弹回银发男人身上,惊得对方身体打了个抖。 “滚吧。” 不掺痛痒的轻懒音调。遣词用句却剖露出,并不符合江氏掌权人身份的张狂不羁。 荷兰男子转身动作踉跄不定,趁乱灰溜溜逃离,和他一起挑事的同伴们也早已不知去向。 人潮中心只剩盛欲,惶惑惊骇地看着江峭。 她傻了。 五年过去,[次人格]的行为逻辑还是那么…惊人的高调。 舆论风向忽然绝地反转。 她是江峭妻子这个惊天大八卦,不胫而走,开始在整个画展中心飞速传散。 “god!oh my!gosh!” 姗姗来迟的白人女孩在6号馆门外,后知后觉得到了这个消息。 “莱安就是他背后的神秘妻子??是莱安?!!老天!” 女孩被寸头男同伴死死拦住,瞪大双眼,震惊薅着自己的头发惊叫道。 远处她夸张的咆哮清晰传来,盛欲咬住唇,感觉脸颊隐隐腾烧困窘的粉红。 这地方简直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她迅速清了清嗓,看向江峭,欲盖弥彰地做虚请手势:“江先生,我带您去后台交易。” 转身前,咬牙切齿地狠瞪他一眼。 江峭耸耸肩,吊儿郎当地迈步跟上她。 场馆外部走廊相对清净,来往没几个人。 盛欲在前面走得又快又急,而身后江峭始终亦步亦趋,步调悠哉。 极力消化这一天的跌宕经历,良久,她闷声:“要买老师的画去负一层,工作人员会详细介绍你的慈善金流向。” 后方久久没传来应答,盛欲不得不停下来,回望过去。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节 发现江峭半途停步在一间无人的吸烟室外,长指拨开玻璃门,懒声回应:“无聊,不去。” 他只负责打钱。 随即他闪身进去,掏出火机,偏头点亮唇边明灭猩冶的烫光。 盛欲也没废话,只好又抬步折返:“随你。那我回去忙了。” 经行过吸烟室时,江峭正懒洋洋斜靠在门内,淡去情绪,敛下些腔调叫她的名字: “盛欲,我那样帮你。” 她又一次脚下停滞。 男人衔着支细长的烟,半眯起眼。 一个滚烫的瞬间,他明锐野性的戾气,随尼古丁燃烧致幻靡丽,漫涣出不经心的痞贵感。 他在弥蒙雾影中勾挑嘴角,低哑地笑起来,慵懒声线析出丝缕戏谑: “想骗你叫声老公就这么难?” 作者有话说: 盛欲的《渐冷》复刻图详见微博哈哈哈哈哈哈 下章回校园啦~ ?? 卷二:山溪意琳琅 ?? 第3章 出逃者 ◎想跟我怎么碰一碰?◎ 时间以悠长平和的波纹流动。 回忆却肆虐拉扯,生拉硬拽着两个人,倒退回五年以前,种种光景。 - 那年晚夏,风像少女浅寐的吐息。 调子轻缓柔软,织叠万物绚烂,摇曳起潮湿又生机蓬盈的绿。 琅溪市,便浸泡在这最后一场绿意中。 “师傅,修车。” 大学城,盛欲一个甩尾手刹住摩车,横停修车铺门口,双手摘下头盔,随意拨弄两下白金短发,冲店内老板扬声喊了句。 没人应声。盛欲撩眼望去,视野里恍然刺入一辆哑光黑重磅机车,几乎占据修车铺外大半个院子。英伦式复古轮毂,车身线型钝厚奢华,喷薄昂贵浮夸质感,宛若一只战兽优雅小憩,傲然睥睨。 她观赏了会儿那辆气势磅礴的机车,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坐骑”,微微挑眉。 一对比,她的黄色小摩车…… 像个玩具。 难怪老板没空理她,头也不抬一下,充耳未闻般蹲在机车后,专注焊装零件。 正想再次开口,手机在这时发出震动,盛欲从车上下来,瞥了眼来电显示,接起:“说。” “盛姐!招新要开始了,你人呢?”那端响起男生的急切询问。 「琅溪美术学院」 外行人眼里的普通一本,却是业内久负盛名的, ——“艺术界黄埔军校”。 作为国内最具包容性的艺术学府,琅溪美院人才荟萃,汇聚了全国各地精通百般技艺的佼佼者。他们想法很多,行动力更强。 新学期军训结束,学生会便组织其下各部门,声势浩大地发起社团招新活动。 盛欲身为【异方绘社】社长,当然不能缺席。 “半路车坏了。”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还剩二十分钟,盛欲吩咐那边,“不用等,你们先开始。” 说完就准备挂电话—— “等下!”副社长宋睿再清楚不过盛欲的性子,挂电话比谁都快,紧忙出声拦她,“你那边还要多久,你不在我担心抢不到那位‘医艺双刀流神人’。” “一个什么泥石流?” 旁侧,焊接声音噪耳,盛欲干脆开了免提。 “?不是吧老大,校网一点没看吗?今年跟咱美院的高校交流项目来了位神级人物,个人履历都在论坛首页头版飘红三天了。”宋睿强调说, “他叫江峭。” “江峭?”盛欲下意识重复这个名字。 电焊声响一秒停滞。 蓦地发觉始终蹲在机车后方修理的男人,在这时忽然有了动静,他仰起头,略微活动两下颈骨,而后,歪头朝这边缓慢投来视线。 对方并未起身,脸上戴着副绿色的防护眼罩,叫人瞧不清长相。 唯独。 唯独男人湿感精致的背头发型,发泽浓茂黑亮,张弛饱满优越的颅顶,额前两侧碎发松散微乱。 野性,狂放,尤为扎眼。 略感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盛欲倒也没什么在意,见对方只是看过来却没有动作,她忙拍了几下自己的小摩车示意,讲电话的空隙里说了句: “师傅快点,赶时间。” 转头又继续问宋睿:“哟,还神级人物呢,怎么个神法儿?” 宋睿迫不及待接话:“听说是北湾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来咱们学校交流半学期,在校主修生物医学工程,辅修药学,大学五年双专业年年拔尖,手握十几项【脑疾】相关的药品研发专利,甚至有不少都已经投入临床了。” 饶是搞艺术的盛欲也该知晓, 北湾医科大学,国内医科大学的天花板,每年录取率跌破认知。 生物学与药学,更是北湾医科大的两大王牌专业。 “他一个学医的,跑来咱们美院交流?” 盛欲觉得离谱。 琅溪美院校史悠久,自创校以来就有与其他高校交换优质人才、共享教学资源的传统项目,合作方自然都是艺术类院校。 这次与医科大学跨界交流,还真是创新得足够载入校史了。 “要不说他神呢!”宋睿忽然在电话那头激动起来,神秘兮兮的,“还记得去年「万象雕刻赛」的白金奖得主吗?” “是他?”盛欲记得,当时入围的雕塑系专业生提出和对方加赛一轮,结局仍是惜败。 宋睿肯定应答:“就是他!现在【手工社】和【联席会】正在论坛对赌,其他十好几家社团也都跟着下场抢人,咱们……” “就算咱们社黄了也不去抢。”盛欲径直截断他的话,撇了撇唇。 为一个人争来抢去,是全天下没其他人才了吗?闲得慌。 语调侵灌傲气,她不屑轻哼,“管他千年的玄武还是万年的鳖,爬行速度没区别,我佛慈悲,冤种留给有缘人当。” 字音落地。身侧光斑倏然被吞噬,暗影倾投,温度走失,高挑精实的男性阴影在这一秒完全困罩住她。 盛欲稍愣,在这道陌生的注视下回望。 男人正拎着扳手垂头看她,护目镜全然遮蔽眉眼,袒露鼻挺薄唇,颌骨锋锐晰厉。 机械绿眼罩对撞墨绿冲锋衣,后扬背头,耳骨银饰迸泛冷光,颇有神秘朋克风的撕漫美感。 多年绘画历练出的目光如炬令盛欲惊觉,这修车师傅的体态比例,甚至胜过她平时花钱找的人体模特。 惊叹归惊叹,盛欲也没忘了正事,赶紧扭头头指着车告诉男人:“啊对,就是这里,总是发出异响,今天后轮直接转不起……” “砰——!” 凶狠的一声巨响。 在盛欲刚刚伸手指向后轮的刹那,猝不及防地,身旁男人抬脚将她的车猛然飞踹倒地。 听动静摔得不轻。 盛欲懵怔两秒,看着自己瘫倒在地的小黄车,张嘴忘了后话。 似乎是旁侧传来一声轻嗤,她徒然惊醒,诧异回头望过去。 可对方已经转身,扳手在他掌中被悠哉抛起,又精准接住,脚下迈着浪荡步调,走远了。 走向修车铺又脏又乱的门口。 “老板,你这钻机弹簧芯坏得厉害啊。” 那人朝里面招呼了句,口吻懒痞,好似含沙射影着说盛欲心眼坏。 里头走出个跛脚的汗衫大爷,盛欲这才搞明白,年轻男人不是修车的,而是车主。 到这儿盛欲也回过味来了,她说了江峭坏话,拿江峭比作鳖,这人故意报复她。 说江峭呢你急个什么?还踹车什么意思? 江峭这么快就有粉丝了,还这么容易破防? 盛欲来了火,眯眼瞧着正和大爷交谈的男人,背影遒劲挺拔,落拓不羁。 视线转了个弯儿,又落在他插着钥匙、只是熄火却没拔掉,并且刚刚修好的摩托车上。 她只考虑了五秒钟,眉尾一挑,轻笑:“坏我车是吧,你也别想好过。” “啊?你说什么盛姐?”喋喋不休的宋睿被她整蒙了。 盛欲丢了句“马上到”,便速度掐断电话。 手机一个流畅揣进裤兜的动作,三步并作两步,甩腿挎上那辆华贵的复古机车。 左脚跟踢起撑杆的同时猛拧右手油门,发动机即刻应声,炸起张狂威风的轰鸣。 男人正准备掏钱结账,这时候,身后猛烈刺耳的启动声瞬时打断他的动作。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节 他停下来回过身,下一秒,目睹他的机车被女孩娴熟操控,疾速甩出一个漂亮的震动摆尾,后车轮擦地喷起尾烟。 骄阳下,金光跳跃。 盛欲戴着男人职业级的贵价头盔,回过头,挑衅的眼神昭然若揭。 “江峭这人行不行啊?你找他来跟我碰一碰。” 她得意地露出笑容,声音悠扬意气风发。随即一把拨下纯黑护目罩,绝尘而去。 “那是你的车吧?”大爷也蒙了,“用…用不用帮你报警啊?” 江峭虚敛着眸,挑眼凝定女孩消失的方向,半晌,阴恻恻地低头笑了声,慢条斯理打开皮夹, “不急,先算我们的。” / 利落点下刹车踏板,盛欲把车停在中央图书馆附近,一路小跑到社团嘉年华招新现场。 社团市集在创想草坪举办。 阳光褪色,晚霞燃着绸缎般如火的云波,飞鸟游弋,草坪绿意阔荡绵延,晚风温柔。 上百个社团纷纷撑罩起印有自家徽标的摊位架,行列纵横交错,色调不一,饱和紧密得彷如俄罗斯方块。 人潮喧嚷穿梭于摊位间的空隙。 一切都是自由与未知,精彩纷呈。 花花绿绿中,盛欲一眼找到自家摊位,跨进去时只有两个没课来帮忙的社员,宋睿不见踪影。 “老宋人呢?” 她坐到主位上,车钥匙随手往桌肚里一丢。 两个社员对视一眼,小徐轻声回答:“副社长出去派发传单了。” 说是碰到你的倔驴脾气就头疼。 这句小徐没敢讲。 盛欲毫不知情,“哦”了一声,搬来箱盒,从里面拿出工具,开始动手雕刻作为小礼物的橡皮章。 两名社员继续整理轻纱帘。 神仙打架的招新市集上,她们“异方绘社”的摊位别具一格,十分典雅脱俗。 拱形架高低不一,简单围放,架上披挂山水花鸟纱织长卷,墨色轻透的屏纱隔开左右邻居摊位,似有结界般浑然天成。 【异方绘社】 顾名思义,社团旨在用创新各异的方式绘画。 用于搭建摊位的纱织绘卷上,只有黑白两种色调。可这墨色委实来之不易。 近到城市垃圾处理站,远到种植作物的乡村,社员们将辛苦收集来焚烧产生的炭黑,混合防腐脂作为颜料共同完成绘画。 倡导环保的价值已经超过了观赏本身。 摊位正前方,还插着一杆旗。是社长盛欲独立绘制的稼禾青幡。 社员将目光移回盛欲身上,油然升起一股敬佩。 “宋睿这小子要真浪费时间去找那个江峭,看我不拧断他的腿。” 盛欲自言自语念叨着,一口气吹掉橡皮屑。 “……”小徐打了个冷颤,敬佩心被瞬间击散。 社长做什么都努力,艺术素养卓绝不说,更是整个油画系公认的系花。 就是性格吧,阴晴不定。 骨子里带的叛逆劲儿,又疯又酷,说一不二,谁都不服,所以没人敢惹她。 盛欲继续埋头苦干,社员整理好摊位,同时负责接待一些前来咨询社团的新同学。 “盛学——姐——” 远处嘈杂中,似是隐约传来少女清越的呼唤。 盛欲坐着刻章许久,久到以为是幻听。 耳尖微动,等到这呼唤一声叠一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她才抬睫应声望去。 远处少女元气靓丽,脖子皮肤因军训有些晒黑的色差,一路小跑喘声呐喊: “学姐我想入社!我从小学绘画,基本功很强的,给我留个名额!” 坐在摊前的盛欲下意识站起来,却只是单手叉腰,困惑地胡乱抓了把头发。 作为社长,她知道自己在学校里有些知名度,不过褒贬不一。 这么强烈的个人崇拜,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思考间,少女已经挥舞着报名表跑到近前了,动作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学姐在刻橡皮章啊,好可爱哦能不能给我一……啊!!” 少女话没说完,就被人潮推挤得脸色骤变,错乱里又脚下绊住,迎面扑摔过来。 盛欲已经反应很快了,但还是没有接住摔倒的人,也没能阻止她摔在外沿拱架上。 本就小成本的单薄架身,摇晃两下便向后倒去,随后一个接着一个,多米诺骨牌一般层层倒塌,砸出“嘭嘭”连串的声响。 最终斜倒在邻居的铁硼屋顶才算停住。 水墨轻纱披挂而成的小屋,前一秒还道骨仙风,缥缈得不落俗尘,转眼间屋顶整个掀翻。 徒留那杆青幡迎风站在黄昏里,遗世独立。 当事人和围观群众都傻了眼。 人类的悲欢却并不相通。华丽艺术品隐蔽遮掩的后方,江峭只觉得吵闹。 <朱丽叶的百花窗>, 这次【手工社】参与嘉年华招新的代表作。 左右开合式马赛克玻璃扇叶,近两米高,被吊装在黑色金属滑条底座,尖头方底,繁复瑰丽,十分标准的中世纪哥特风。 窗后小角落,放着张乌金木欧式摇椅,供人休息或拍摄。 江峭慵懒瘫靠着摇椅,姿态惬意,长腿交叠搭翘在小桌上,手里捏着各家社团的宣传单页,十分厚实的一沓,都是有意无意收来的。 他记得他们在电话里的交流,说要参加社团。 那么她,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吧,骑走他车那女的。 那么又会是,哪一家社团呢? 略微仰着头,薄密眼睫懒洋洋掀起。 他瞥过单页上的信息,一目十行地阅览每张传单上的活动照片,不需两秒停留,确认没有自己的目标便松指丢弃,张张淘汰,页页分翻。 纵使,外面陡然爆发女生的尖叫,紧接一连串碰撞的剧烈声响,也没能惹起他半分动容。 反而令他耐性耗光,更加迅速地翻起传单。 分明只是宣传单而已。 可他表情倨傲,眼色锋利阴沉,仿佛在翻找确认死亡名单上的出逃者。 直到—— “我靠盛欲!咱社被人抄家了啊?!” 刚回来的宋睿看见根据地成了半片废墟,两眼一黑,险些兜不住手里厚厚一沓蓝色宣传小海报。 同一秒钟里—— 百花窗后江峭指尖动作顿滞。 捏在手中的这张宣传海报,蓝底白字。 女生方寸照片旁的宣传词落笔潇洒,醒目飘逸: “异方绘社欢迎你的加入 社长:盛欲” 盛欲。 被这个名字正中下怀, 江峭从摇椅上腾身直起,一把推开玻璃花窗,视线逡巡锁定。 晚昏的浮光粼粼旖旎。 盛欲就站在这场落霞的余温里,与光同频,淌入他浸透探究性的眼底。 白金色及耳短发,叠合残阳橘与紫的明度晕染,更反衬她肌肤的瓷白丰腻。姜黄色露脐背心下搭同色阔腿长裤,极尽粉饰玲珑身段,细腰薄肩,曲线纤盈挺翘。 凉风幽荡,山青水墨纱绢迭起飘摇,盛欲站在中央,成为这清寡的黑白调里, 唯一热烈着色的存在。 敏锐觉察到伏藏审量的目光,盛欲移眸过去。光影涌动,两人在这一秒眼神相撞。 江峭稀微挑眉,饶有兴致地半睨着她,然后单手支撑窗檐,轻巧一个借力就纵身翻越而下。 从不被注意的角落大步走进人群视线,江峭对旁人更激烈的议论声置若罔闻。 或是讨论盛欲破损的摊位,或是被他吸引了视线。 盛欲拉起摔倒的女生,同时蹙眉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抬手从后方按上宋睿的肩,一把将人拨开,步履未停,径直地走向她。 他站定在不过一米的距离外,拎起宣传单页,两指轻弹。 盛欲无意识凝眸过去,看到传单上自己的油墨印黑发免冠照,正随之掀动扑闪。 “找你半天了。”他弯起唇角,敛低眼睫,腔调懒懒沉沉地,叫出她的名字: “想跟我怎么碰一碰?盛欲。”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节 第4章 潜伏期(修) ◎突然失去求生欲的他◎ 男人略微低身,视线与她齐平。 腔调是不加掩饰的放浪浮佻,音色却喑磁发沉,郁郁勾耳。 从他唇齿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像被轻弹了下听觉神经。感觉说不出的古怪。 盛欲上下瞟了他一眼。 墨绿冲锋衣,黑发背头,体态修美却行止嚣张,以及男人勾唇时恰如其分的戏嘲感。 外套领口露出一截铂金坠链,以盛欲的见识,看得出那是世界珠宝设计天才亚卡曼.让的收山作:【真拉之眼】。 一切都如此熟悉。 因为半小时前,他们才刚刚结仇而散。 还真找上门来了,挺有本事。 细眉松动,盛欲冷嘲一笑,没理他。 扫了圈摊位眼下的狼藉,她率先弯身扶正桌椅,见宋睿仍直愣愣盯着不速而来的男人发呆,盛欲气不打一处来。 握着细长笔刀往没刻完的橡皮小熊屁股上用力一扎,咬紧字音:“还看?” 宋睿尚未动作,一旁闯祸的女生倒先被吓一跳,连忙悄声拉了拉他的衣角,提醒示意。宋睿反应过来,招手喊来两个社员,女生也跟着去帮忙,大家一起重新支架挂帘。 繁忙期间,宋睿却忍不住几次回头,瞄两眼不远处的男人,心底暗自犯起嘀咕: 这哥们,怎么有点眼熟? 正当他在脑中极力思索对方的名字,另一边,盛欲坐回桌前,尖部扎着橡皮的刻刀拿在手里,小锤子似的敲两下桌面,意有所指: “本社招新正常进行,大家都走动起来,报名的报名,逛街的继续逛街,不要逗留造成拥堵!” 面对盛欲目中无人的态度,江峭并不计较,轻轻挑眉,探手从桌上扯了张报名表,落笔迅速,高傲姿态仿若正当红的明星签下大几千万合同,从容又张扬。 瞥了眼拍在面前的报名表,个人信息一概不见,只有姓名栏处潇洒签下两个字,笔迹飞扬: 江峭。 ——江峭? 手中动作蓦然顿滞,盛欲飞快回忆了下,随即偏头定眼在他身上,确认似的提问: “北湾医科大的江峭?” 宋睿口中那个江峭? 江峭单手揣着裤兜,漫不经心地将问题反抛回去:“还有别的江峭?” “信息不填,以为你是冒充的呢。” “……” 江峭舌尖抵了下左腮,明显在压制不悦。 不同于在修车铺肆意张狂,他抬眼,转而轻笑,似乎浑不在意: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盛欲收回打量,垂睫,把橡皮和小刀分拨开,单刀直入:“年龄?” “23。” “籍贯。” “北湾市。” “专业呢?” “生物医药,在这里是雕塑。” 她眼也不抬,继续刻自己的橡皮章,例行公事般: “入社理由?” “为了,我的车钥匙。” 彼此间的快问快答,中断在江峭倏尔停顿的这秒。 盛欲梗了一下,抬起头。 下一秒,他点亮手机屏幕,反转举在她眼前,眯起眼尾,言语看似不吝啬的夸奖,实则淬足讽意: “车停得不错,挺会挑地方。” 手机明光撑满视域,盛欲被迫盯在屏幕上,论坛告白墙板块,入眼十几条大小的帖子,都是中央图书馆停车场上神秘美丽的机车。 ‘【热】惊!全球首发嘉斯顿概念车竟出现在小破校!’ ‘【新】新生不懂就问,都说玩艺术的有钱,居然这么有钱吗?’ ‘【图】开心!在人群里成功挤到合照啦!’ 前后不过半小时,停在中央图书馆前的复古摩托车,此刻已成为琅溪美院的全新打卡地标。 “怕你找不到,就停在显眼位置了。” 盛欲弯起嘴角,眸光自手机挪移向他,“现在你和你的车,都在学校出名了,不用谢。” 对峙间,宋睿等人收卷起所有纱帘,分别系挂在几组架杆的横杠上,之后依次扶起黑色架杆。 几乎要被她气笑了,江峭视线懒淡地罩住她看了好一会儿,忽地勾唇淡嗤,说了句似乎不着调的话:“这辆车,是被茑萝绞坏的。” 鸟螺? 鸟还是螺? 什么鸟玩意儿。 直觉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盛欲盯视着他,目光警觉,“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跟那些花花草草一样。”江峭俯下腰,微微前倾凑近,字音浇透十足的戏嘲, “弱小,但难缠。” “……” 猝不及防被逼近,盛欲本能后仰了下,嘴上仍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谢谢提醒。我的车修好了吗,师傅?” 江峭抱臂起身,薄睫虚敛,似乎并不急于要回钥匙,悠闲地陪她遛着玩: “师傅修不好,哥哥给你买新的。” “???” 被他突然一句“哥哥”差点创飞,盛欲一个不稳,手中尖锐刻刀猛力歪斜,利刃迅疾擦划而过,霎时割破指腹。 当刺痛感尖利激起, 浑圆饱满的血珠争先涌出, 当所有黑色架杆调移回原定位置—— 水墨轻纱绘卷在此刻被社员们牵线操纵,同一秒里纷纷唰声垂坠,质感顺滑,剥落而下。 有风动,冰丝帘纱柔软摇荡在两人身畔。 晚暮如潮暗涌,斑斓流光为清寡调的黑白帘渲染上色,偶然偏漏,光影蘸着彩调打照,悄然收拢对峙交锋的双人影。 帘外熙攘在继续。 帘内江峭凝视着她鲜血涌破的指腹,慢慢变了脸色。 心脏刹那绞紧,大脑晕眩感重力袭来让他只能抬手撑扶在桌面,稳住身形,呼吸缓窒。 视野有瞬息闪白,思维失去主控权,江峭甩了甩头,努力摆脱这种莫名的异常感。 盛欲指尖伤口不算严重,她随便抽了张纸巾按在指腹,只是没能一秒止血,拿开纸巾,又有丝丝殷红渗出。 “你就不能把伤口处理好么?”江峭紧紧凝视着她的手,话音貌似关心又像责怪,语调压抑。 头痛不已,因为他的病症,导致16岁前的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 江峭一直知道自己患有分裂症。 可病症潜藏多年,为什么在此刻,见到她划伤的指尖时,脑海疯狂叫嚣。 就像有什么人,将要从他体内撕扯挣脱。 盛欲觉得莫名其妙:“干嘛,晕血啊?亏你还是医学生。” “盛欲。” 他声音平静,却皱紧眉心,眼神仍徘徊在她洇血划痕的指上,眸底如冷钻折射厉光。 这一瞬间,脑海闪回过某些记忆画面。 “我想起学雕塑的时候,也被刻刀划伤过。” 很明显,这是他的分裂症下,另一个人格所经历的事。 而当下,对方仿佛正在与他争夺控制这具身体。 仿佛要从深眠中苏醒,出来取代他。 这从未有过,7年中没有任何另外的人格出现过。 “哦……”盛欲看着他,犹疑地回答。 眼前的男人,声平淡稳地说着话,覆在桌上的长指却正以可怕的力道逐渐握拢,按压。 盛欲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受伤的手还轻搁在桌边。 指尖素净细腻,皙白皮肤徐徐点缀一抹斑驳朱红,盛绽得娇艳欲滴,柔嫩肌理残存着丝缕橡皮的清香。 分寸之外,就是江峭青筋暴凸的手,对比她的大了不止两圈。 男人的指节在发狠的用力中呈现青白,连同指腹下的报名表纸张,都被捻出皱痕,与桌面摩擦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她的手纤润匀腻,又在指尖挑起刺目的冶红。 侧旁,他的手骨感无暇,筋肌脉络却处处喷张暴戾。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9节 盛欲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缩了缩手发问:“你怎么了?” 她毫不怀疑,这个指力甚至可以捏碎某个人的头。 就在她腹诽的时间,江峭猛地回神,连抽出好几张纸巾迅速盖在她的伤口上,咬牙丢落一句:“真没用。” 那个呼之欲出的临界点,已经无法压制了。 隔着厚厚的纸巾传来他略带颤抖地抓握感,只一瞬,便消失踪影。 抬眼是他扭头就走的背影。 “什么啊,你不是要入社吗怎么就走了?”盛欲站起来,一头雾水地出声,可江峭头也不回,她只好提高音量试图提醒, “后天下午四点面试过时不候啊!” 看人走远了,她才撇嘴坐回凳上,品了半天,还是觉得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 想到这里,突然又是一个起立: “不是?你车钥匙不拿就走了啊?!” / 美院的老本行就是画画。新生们往往想在空闲时间里玩儿点别的,与画画沾边的社团总不受欢迎,通常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人。 可今年不同。 水墨画帘的新奇理念,让盛欲的社团在今年“百团大战”的招新活动中脱颖而出。前来报名的新生不在少数,社团出尽了风头。 这也是自盛欲升上大二,被票选为【异方绘社】新任社长后,第一次取得优秀“政绩”。 首战告捷,当然要好好庆祝。 社团庆功宴安排在大学城的酒吧街。 一间清吧,一个简单的生啤桶,摆满桌面的零嘴小食,以及两幅纸牌,就是大学生的聚会阵地了。 “社长,你的东西。”小徐从包里拿出盛欲下午托她买的创可贴,递了过去。 “谢啦!”盛欲朝她一笑。 伤口早就止血了,她接过小纸盒顺手就揣兜里。又瞥了眼门口,细白纤指点触两下手机屏幕,“老宋呢,怎么还没到?” “我微信问他了。”小徐举起手机给她看,“副社长说在学生会那边做招新汇报,处理完就过来。” 哦,不说都忘了。盛欲这个风风火火的实干社长,还真少不了副社长宋睿到处替她打太极,又是冲锋又是善后的。 玻璃杯捏在指间,轻晃两下,盛欲仰头灌了口啤酒,不屑嘁声:“学生会那些领导,真是瘪肚鸭子下不来几个蛋,净搞些面子流程。” “盛姐别气,副社长说他现在过来。”小徐自然清楚她的脾性,生怕社长一个气不顺杀过去,毕竟这种事儿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赶紧安抚道, “咱这家清吧不好找,我去接接他。” “一起吧,我正好出去透口气。” 盛欲说着,跟徐竹颖一齐起身,跨出座位时细心替她隔开了桌角酒杯。 二人交谈着走到清吧侧门,徐竹颖站在门里边给宋睿拨去电话,盛欲则走了出去,懒洋洋靠在路灯下吹晚风。 这边电话响到第六声,对方才匆忙接起来,小徐语气温和:“喂?副社长你到哪里了?……到南冠街啦,那离得很近了。” 那边盛欲一边听她讲电话,一边仰头倚在灯柱,细数头上围着灯光飞扑的虫蛾。 百无聊赖中,小巷深处隐约传来异样响动,引起了她的警觉。 仔细听,那声响沉闷,杂乱无序,是某种击打感,每一下都铆足气力。 类似于,拳拳到肉的搏斗。 门内,小徐电话讲得差不多了: “嗯嗯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和盛姐一起在侧门等……” “——等等,盛姐去哪了?!” 她朝路灯下投去视线,却惊恐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盛欲一头扎进幽深曲折的小巷里。 小型酒吧广场呈半环形,侧门后的小巷自然也通向各家酒馆的背后,虽然胡同大多堆放垃圾杂物,脏乱不堪,但因着临近大学城,有学生会从小巷抄近路去小广场。 当然也免不了醉鬼相逢,因酒壮胆起了冲突。 想到这里,离声源越来越近了,盛欲逐渐放轻脚步,心底更加确定有人在此打架斗殴。 近了! 就在前面那个转角后。 她悄悄靠过去,躲在墙体后,小心摸出手机,将亮度调至最低,然后缓缓探出半个头去看。 盛欲打定主意,只看一眼确认情况,就走远些报警。 但就只是这一眼,她看见五人包围着中间一人,拳脚相向。 奇怪的是,双方都没有说话。 一般来说如果是仇怨,应该有狠话咒骂才对。 可正在施暴的五人一言不发,却像训练有素般彼此打配合,一人反剪手臂,另一人从后踹踢腿弯,中间高高瘦瘦被打的男人便猛然一膝跪倒。 还有人从正前方迅猛出击,再补一脚,直接把男人踹倒在杂物堆里。 “怎么回事啊……” 盛欲光是看到他们下狠手,都会心惊到大脑一瞬空白。 偏偏被打的那个人,也始终缄默不语。 甚至没有挣扎反抗,没有痛呼,跌坐在一片狼藉中,安静承受密集如雨的踢击。 冷静冷静,报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盛欲不断告诫自己,心跳在加速血液流动,重新摁亮屏幕的手因紧张而忍不住战栗。 可是, 可是这样下去,他会先被打死的。 按下那个三个数字的一秒里,她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抬眼看向转角里。 那个男人垂头静默着,昏暗灯光下如同睡着般没有声息,也没有生的意志。 灵魂漠视拳脚肆虐暴施在躯体。 “滚开!” 行动已经远快过思维,盛欲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捡起墙角的半个烂酒瓶,狠狠朝巷子里砸了过去。 正中其中一人的后背,引得其他人也纷纷转头。 所有人的视线里,女孩单枪匹马站在胡同口,身骨纤瘦,眼神斥足攻击性,耀眼的白金色短发在昏光里随风拂动。 “最近的派出所在南冠街,出警不会超过五分钟。”她的声音平稳却清亮。 炽热的情绪在胸腔滚涌,盛欲能感觉自己仍在颤抖,但不是紧张,而是来自于愤怒。 想起多年前,那个同样沉默不语的自己,默默承受欺凌。 心里有多期盼着,谁能来帮帮忙啊。 她昂起下颚,眼锋逐一扫过每个人,接着说道: “剩下这几分钟,我陪你们打。” 她没注意到,坐倒在废墟里的男人,因为她的出现,眼皮微不可察地阖动两下,抬了抬了无生趣的眸。 出人意料的是,施暴几人并没有因为盛欲的挑衅而转移怒火,而是,忽略了她。 为首的人回过头,扬起拳头,一下接一下击打在男人头部,像是被编程的机器般,只会攻击这一个目标。 搞什么啊…… 盛欲心里的异样感简直到达顶点,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深思。 许是盛欲报警的话起了作用,其余几人都没再动,为首这人挥拳的频率也慢下来,似乎在做最后的发泄。 直到盛欲眼睁睁地看着他捡起一块砖石,对着毫无反抗的男人,高高举起—— “你们有完没完啊!!” 女孩惊叫一声,拔腿飞快冲上前,撞开两个施暴者同伙,步履踉跄着张开双臂保护弱者。 树影风动,万钧毫厘。 她闭上眼睛,等待视野里一秒前落下的重击。 石块碎裂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疼痛却未按预期抵达。 盛欲轻颤,试探睁开一只眼。 自己竟然,完好如初地被一个人圈护着。 这危机爆发的电光朝露间,始终沉默扛下暴力的男人刹那撩起眼,修瘦健硕的身躯迅捷离地而起,左手环护她头部的同时,右臂抬起格挡住挥击的砖石。 终究是他接下了这一记暴击。 施暴团伙的领头人扔掉砖头,在这时开口:“公子爷爱玩,就把东西交出来,开开心心玩一辈子。” 貌似尊敬的字句下,揭露威胁意味,“我们老板不会为难你。” 话扔下,一行人没再纠缠,迅速离去消失在巷外,行为极是干脆有序。 男人还维持着格挡的动作。 是被砖石砸到痛麻,暂时失去行动力。 “你怎么样?我现在叫车送你去医院!” 盛欲被他虚虚揽护在胸前,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没有说话,没以任何形式给出回应。盛欲干着急,热锅蚂蚁似的在他怀里转过身。 视线恰好撞上他伤迹斑斑的锁骨,和他脖子上那条,被她深刻记忆的“真拉之眼”。 惊诧感无以复加,盛欲抬头向上,张嘴噎了半天,才磕磕绊绊说出两个字: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0节 “江……江峭?” 男人略微凌乱的背头,在额前丝缕垂下,眼角和下颌的淤痕深浅不一,添敷出些许战损后凄败的美。 手臂逐渐恢复知觉,江峭缓缓收回动作,撤身与她分留出一步的距离,与她对视。 旧式路灯微弱光斑,照不透他眼里深寂的阴翳。 “嗯。”他仿佛浅浅应答了她的呼唤,眉目着色淡漠,声线清冷如许。 而后半句,彻底把盛欲劈傻在原地。 江峭眼中抽丝如月的寂凉,口吻坦诚,问她: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盛欲: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ok宝贝们快看,主人格他来了!! 另外23号之前咱们隔日更新哦,23号后日更,更新时间为上午,感谢追更爱你们!贴贴~~ 第5章 临界点突破 ◎蜷起手指触碰他◎ 旧巷尾幽暗狭长,褪却霓彩流光,他们站在静默里,剥离在酒吧街的声色犬马之外。 是光线太暗没看清吗? 还是……被打到脑袋,短暂失忆了? 她记得作为科研所所长的外公说过,人在突然遭受重创时,大脑可能会应激失忆。 总之,“先叫救护车。” 她看着江峭精彩纷呈的脸,抽了口凉气。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 看清他削薄嘴角浮现淤紫,高挺的鼻骨上横亘划痕,略略泛青。 有一行湿亮的血迹,正顺沿额角破口淌下,洇湿眉峰,流经他棱角明晰的脸部骨相。 划出鲜红线痕,如血玉破碎在白山茶。 盛欲盯得凝了神,像是被蛊惑般抬起手,蜷起手指试图触碰那滴血迹。 却倏然被扣紧手腕,“你是谁?” 江峭垂下薄密的睫毛,眼睑充红,视线侵灌冷调寒凉,沉默审视着盛欲,嗓音贯穿防备,再次重复: “你认识我么?” “这叫什么话?”盛欲歪头睇着他,识趣地抽回手,说着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北湾医科大的高材生,擅长雕塑,整个琅溪美院没有不认识你的吧。” 他确实在半个月前刚被保送北湾医科大。 雕塑也是一直在学的, 至于琅溪美院? 江峭精准捕获她话里的关键词,脑海里来回搜寻,却没有找到任何一点相关的记忆信息。 只能皱眉压下头痛欲裂。 眼见他毫无头绪依旧茫然,仿若大梦初醒后的恍惚游离,盛欲轻轻皱眉看着他,提议:“去医院做个检查再说。” “不用。我学医,知道他们刻意避开了要害。”江峭很快回绝。 “但如果有内伤不一定立刻表现出来,尤其是头部……” “我说,不用。” 盛欲的劝阻未说完,就被他截住话头。 纵然此刻的他气度郁沉孤僻,语气冷淡却诚恳,不似白天那般含讽带刺的浪痞相。 他的话恰巧提醒了盛欲,施暴那伙人怎么看都像是有备而来,外表光鲜亮丽的江峭,也会惹上仇家? 难不成是欠钱不还,被催债的找上门了? 盛欲没往深里打探,又问:“刚刚说报警是吓唬他们的,你看现在要不要报个警?” “这里没监控,没有确切证据也很难定性,别浪费警力了。” 黑暗里,江峭没注意女孩眼神里的探究,倒像是真的在为报警后的案件考虑。 凭他那番轻狂的脾性,竟然会这样耐心跟她讲话? 盛欲心里觉得奇怪。 “……” “……”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江峭还在试图搜寻记忆,盛欲抓了抓头发,双手环胸看着他为难起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行动都难,不能把他丢下。可把他带到聚会上,会不会吓到大家? ——“盛姐?江神?!” 巷子口蓦地一束手机电筒光打照进来,一身短t五分裤配球鞋的宋睿傻傻站在那里。 盛欲和江峭同时朝他看去。 “你怎么在这。”/“你们怎么在这?” 盛欲和宋睿同时发问。 “我这不刚从学生会汇报完嘛,想着抄个近路,谁知道巷子这么绕,我又不常来酒吧街,就迷路喽。” 宋睿说着走进来,脸上逐渐笑嘻嘻, “倒是你们在这私会,被我撞见好事了吧?”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盛欲给了他一脚。 宋睿不满,“你早说江神也来聚会,我还管学生会个屁的了,我直接炸开十条街抵达现场。” “你叫他什么?”盛欲鄙夷道。 江……神? 不做人了? 天知道晚上收摊那会儿,莫名发现江峭的报名表时,宋睿有多激动,就说这人眼熟嘛! 还得是盛姐,别人绞尽脑汁想拉拢这位“神级人物”,盛姐早就神鬼不知地把人拿下了。 宋睿越想越兴奋,扭头满脸堆笑迎上江峭:“江神晚上好,我是【异方绘社】副社长宋睿,认识您真是太荣幸……卧槽!!” 看清江神俊美脸庞上缤纷的伤痕,还伴着一道血迹轻淌,宋睿吓了一大蹦。 “怎么伤成这样?你打的?!”他下意识看向盛欲。 虽说盛姐暴躁叛逆,也不至于把人打成这样吧? 盛欲皮笑肉不笑:“对,你想要同款伤口吗?” 宋睿回过神来,瑟缩地摇摇头。 在两人不断交谈之外,江峭微微脱了力,背靠砖墙站在旁边,默声不发一言。 挑抹了下额穴处的粘稠血液,低头,轻捻指尖。 凝定在指腹上晕开的红色,他稍稍出神,大脑传来空白卡顿的讯号。 从他们的话中不难发现,他们都认识他,但这两个人的姓名,自己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江峭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北湾,为什么来到琅溪。 他只记得,自己今年十六岁。 昏迷前,他正在父亲的私人实验室里, 自杀。 “到底怎么回事啊,江神?”宋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脸凝重。 盛欲看见斜靠在墙边的男人,有些力倦神疲,灯影摇荡的某个瞬间,在他欣长影子里投落稀微颓唐的落寞。 这抿唇不语的模样,大抵是今晚挨打,自尊心受伤挂不住面子,又不想被人发觉狼狈才装不认识。 盛欲思来想去,朝宋睿用力眨了眨眼。 宋睿停顿一会儿,心领神会,没有再深究:“江神没大事就好,处理下伤口,我们一起去庆功聚会,” 她这个社长还没同意呢! 盛欲张口就要反驳。 “可是,” 先响起的是江峭的声音。许久高冷的他终于淡淡表态, “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 …… 一阵飕凉夜风袭来,吹干了沉默。 “啊哈、哈哈哈。当然啦,喝酒多伤身啊,二十几岁的未成年当然不能喝酒了。” 宋睿以为江峭在说冷笑话拒绝,连忙接上话茬。 二十几岁? 自己么?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1节 墙角处,江峭慢慢直起身子,有一瞬僵硬。 盛欲正头疼呢,有宋睿这个“江神真爱粉”,这下算是解决了难题:“既然你这么待见他,那你负责把他送回学校吧,路上找药店买点伤药,我报销。” 宋睿屁颠屁颠比个敬礼:“收到!” 唯独江峭冷眼抗拒:“不用。” “这不用那不用的,不用就别进我们社!社团不欢迎跟社长对着干的成员!宋睿走,喝酒去!!”盛欲毛了,一通暴躁怒气甩过去,抬腿就往清吧走。 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宋睿一听这个可受不了,赶紧拉着江峭往巷子外面走:“走吧走吧江神,咱们社可不能失去你,盛姐我现在就送他回去……” 背后声音消失渐远,盛欲才撅起嘴“嘁”了一声,走回清吧找小徐他们。 / 面对小徐担心的追问,盛欲三两句遮掩过去。 毕竟是开学后社团第一次聚会,宋睿回来得很快,面对盛欲询问的眼神,他偷偷递出一个“ok”手势。 聚会照常进行着,大家一起笑闹,玩牌、贴纸条惩罚、真心话大冒险,开心碰杯,说不出的热闹。 是在热闹间隙里,盛欲脑中总会闪回巷子里的情形,江峭那张略显落寞的脸。 总觉得有些在意,感觉江峭怪怪的。 话少。 藏在眼底的心事却多。 就这样一直到深夜散场,盛欲领着小徐她们几个女生返回学校,往宿舍楼走。 大晚上校园里已经没什么活跃的人了,几个女生的谈笑声很明显,并且,等在女生宿舍楼下的一个捧花男生的身影,也格外显眼。 靠近时,很快有人发现了他。 “快看!那是不是一直在追盛姐的小少爷谭归煦啊?”黑长直女生碰了碰小徐,声音不算太小,大家都听到了。 “哇哦,好像是!” “他确实挺执着的,追了一年还在坚持。” “期间都没中断过,有点深情哦。” 盛欲一直在边走边低头玩手机,听着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尤其听到“谭归煦”三个字,她连头都不想抬了。 显然,谭归煦也注意到了靠近的女生们。 逐渐走近,其他女生看了看盛欲。 虽说谭少爷孜孜不倦追爱的事人尽皆知,可毕竟也没人真的敢打探盛姐的私人感情。 她们又互相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地快速埋头往宿舍楼里走去,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盛欲觉察到身边的动静,没抬头,打算假装没看见那人,明显不想跟对方有半秒纠缠。 “阿欲!” 但是,没能成功。 谭归煦高亢地出声,赶忙拦在盛欲面前,称呼亲昵得让盛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也懒得装了,冷冷瞧着清秀的男生:“有事?” 谭归煦不在意她的冷脸,笑出眯眯眼:“我有事跟你说。” “喜欢我,让我做你女朋友?”盛欲的语气透着几分不耐,“这话你已经说了八百遍了,没别的我先走了。” “没有没有!我…我就是给你送束花,你收下,收下我就走。”谭小少爷的脸上浮现慌乱,生怕自己把盛欲惹生气,又舍不得让她这样走掉。 盛欲一手叉腰站在台阶下,白色袜口包裹脚踝,显得一双腿纤长笔直,短裤个性又热辣,身姿泠泠,抬头盯着他。 “谭归煦,只是当初在高中你被霸凌时,我救过你这种理由,别说喜欢我。” 她的语调缓和下来,但没有太大起伏, “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做你女朋友的时候能保护你?那我认为雇个保镖更合适。” 一天过去已经很疲惫,继续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感觉心累: “我既不会因为你是高中同学,就对你有特殊情结,也不会因为从霸凌者手中救下你,而对你产生怜悯。所以……” “你凭什么否定我的喜欢,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默默追逐你两年,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不要否定我的一切努力。” 谭归煦打断她。 不希望再一次从她嘴里听到拒绝,就算自己说出来,也好过被拒绝。 行吧,随便吧。 盛欲闭了嘴。 男生执拗地走近她,把花束捧到她面前:“就这一次,你收了我的花吧,我什么也不说,只要你收下我立马就走。” 盛欲没动,瞧见男生略带圆润的脸庞,单眼皮的眼睛不算太小,如果不是满身堆砌露富的配饰穿戴,也是个干净清爽的男大学生。 谭归煦抬手捧花,一动不动,大有一副不收下誓不罢休的架势。 两人僵持许久,久到盛欲险些打出哈欠。 她“啧”了一声,实在累到没脾气,打算就此妥协: “花,我拿,就这一回。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男生脸上漾开笑容,使劲点点头,殷勤地献上花。 盛欲一手接过,却一眼也没有看,更没有平常女生那样收到花而喜悦的神情。 “行了吧?” 她拿着玫瑰花束的手,随意往身后一抬,示意他可以走了。 余光里黑影闪动,没来及留意,她扬起的小臂已经撞上了来人的胸膛。 盛欲回头看去,猛然一个激灵颤儿清醒了。 江峭无声出现在她身后,如神如魅,森然降临。 面上血渍已经清洗干净,留下的伤痕淤积青紫,更衬托他苍白肤色,在夜幕中恍如隔世般隽永铭动。 盛欲看见自己的手握着花,花枝的高度正打到他的修长颈项,尖利的玫瑰刺在他脖子上,添出一丝新鲜红痕。 那娇靥欲滴的骨朵儿,恰与他冰凛的眼神纠缠映合。 还在怔愣中的盛欲,忽然就被江峭握住手腕,转过方向来。 他略微施力,便带着盛欲的手向前而去,携送着花束塞回谭归煦跟前。 盛欲被这力道扯得向前半步,花束怼回谭归煦胸前,对方也下意识抬手接住,一时呆愣。 月华愈渐释然于云霭,天幕走势清明,夜露在她眼底摇摇欲坠。 耳边江峭口吻生冷: “她不喜欢你,一次也不行。” 第6章 我们的关系(修) ◎握住她的脚踝◎ 今天的,第四次相会。 盛欲感觉时间的漫长都快被江峭分割占据。 “你谁?阿欲已经收了我的花,要你多管闲事啊?”谭归煦的心里自不必说,简直又气又急。 江峭漠然回敬,字字戳心:“喜欢这件事,穷追不舍就是骚扰。” 不能同意更多。盛欲在心里附和。 谭归煦脸都憋红了:“我没有骚扰阿欲!” “别以对方的让步,当做维系希望的筹码。”裙 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江峭语调依旧寡淡,仿佛洞悉人心,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的计划是温水煮青蛙,对吧?” “胡说八道,有病。”谭归煦狠狠瞪了一眼江峭,攥着花匆匆离开。 不急,这两年阿欲也不乏追求者,一个都没入过阿欲的眼,以后多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谭归煦连来人的脸都没细看,经过时,故意用力撞开了他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谭归煦的背影,盛欲呆了下神,才把视线移到江峭脸上。 她还记得聚会上,宋睿私下里信誓旦旦的样子,说为江神买了药处理好伤口,已经把人完完整整送回去了。 那现在为什么伤患还在自由移动? 江峭情绪平淡,却分外诚实:“我不知道宿舍在哪里。” “这你也忘了?!”盛欲不由自主提高分贝。 宋睿这小子,是把人扔校门口就走了吧?送佛送到西不懂啊? “你是交换生,应该住在南边的群碧园。”低头思考两秒,盛欲转身指着左前方,“这条路一直往外走上主干道,左转后直行一公里再左转就到了。” 上下打量这个衣服有破口的男人,盛欲觉得江峭有句话说得对,他现在就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未成年’。 “具体门牌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初来乍到,问问宿管,她会乐意回答你这个可怜虫的。” 浅浅勾弯红唇,她故作深沉地捏捏鼻梁,笑意里有些矫柔的善良,告诉他,“我呢,就帮你到这儿了,别太感谢我。” 不料江峭居然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侃笑,只是垂眸,点头:“记住了,那我走了。” 盛欲期待看他不痛快的笑容僵在脸上。 眼瞧着江峭没再多说半个字,转身就要走,盛欲追上半步,不甘心地一把拉住他。 受伤的手臂袭来一阵被抓握的剧痛,江峭停下脚步,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却淡淡回头来与她对视,眼色清寡无波,毫无痛楚的破绽。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2节 “你小子被打傻了还是这么听不懂人话。” 盛欲微扬下颚,咬牙注视着他,一字一顿, “我让你,说谢谢。” 夜雾暗涌,风悠然,吹荡碎小微尘,飘惹在路灯的浓黄光晕下,似被流放的萤虫旋转翩飞。似万千星辰。 他们就在碧翠如洗的树前对立而站。 彼此目光僵持,不动声色。 没有任何盛欲预想中的不悦端倪。纵然江峭清消冷峻的气质如贵公子,视线缓缓低垂,凝视她的眼神空落寒凉,却最终下颌微含,顺从她说: “好,谢谢。” 就还,挺乖的。 “得了,你走吧。”盛欲干脆放开他,随即从衣兜里掏出小徐替她买的那盒创可贴,随手丢给他。 江峭抬手精准接住,拉低眸光,帕恰狗图案的创可贴把玩在他长指间。他就这样站在原地,迟迟未动,神色犹如平澜静水般冷静。 可思绪却像,等待报废的代码。 存档在脑中的十六年记忆,明显无法解释当下的混沌境况。今夜以前,他与世界是如何联系的?他的认知一片空白。 “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线微凉,如这夜色覆水,凝定在她耳畔。 盛欲猛然僵滞身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时,男人又一次重复问句,语气客观:“请问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盛欲快被气笑了。 “江峭。”她叫出他的名字,仰起头,眼尾轻眯,朝他跨近一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又是一步:“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峭微微低眼,原本虚心求教的神色轻愣。在盛欲不断逼近下,为了维持安全距离,只好一步步后退。 直到他退无可退,背靠在路边的柏木上。 “我们当然是……”盛欲猛地抬腿,一脚踹上他腰侧的树干,弯起嘴角,笑容冷冷招摇一点恶劣,朝他挑眉,“这种关系。” 针状叶瓣簌簌落在眼前。 星子碎亮,月华似冰光浮盈游动,借以潮润萌动的湿雾与灯影私语。素净昏光交融夜色幽晦,熏染此刻气氛滋生细密微妙的张力,静默流转在两人身上。 女孩便与光一同,悄然泄入他清黑疏淡的眸中。 江峭偏移了下眼,视线滑落,他的手呈防御姿态,反射性扣握住她的纤细脚踝。 “这种?” 他重复这两个字。 “没错!”盛欲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了, “这已经是我们今天的第四次碰面了,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很不愉快。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那我真心建议你还是去看看脑子。” 对,她不应该背后吐槽表达对他的轻蔑,也不该把他比作鳖,还被他抓现行。 可是好好说句话能死啊? 就那么一脚踹倒她的车,真特么让人不爽! 要是没有这破造孽的事儿,今天也不会这么糟心。 “所以,我认为我们是互相讨厌的关系。”盛欲平复完情绪,便恢复一贯的冷酷, “就算你报名了我们社,也没必要入社看我脸色,后天下午四点6号楼309的面试,你自己考虑吧。” 在盛欲和江峭僵持的时间里,背后宿舍三楼的走廊柱后,有几个脑袋正鬼鬼祟祟。 “别挤我呀,别挤别挤!” “那个男人是谁呀?怎么谭归煦这就走了,把盛姐拱手让人了?” “看不清啊,但我敢说,这个身高就秒杀谭归煦了。” “盛姐扔给他一盒什么东西?我靠盛姐用腿树咚了!好刺激!!” “什么情况让我看看啊……” / 时间一晃眼来到面试这天。 面试没有招新那些花场面,只有几位维护秩序的社员,盛欲和宋睿负责面试,象征性地问一些问题。 本身能考进琅溪美院的学生,都有不俗的绘画功底,【异方绘社】主要考量创新性,和集体融入性即可。 “1号,叶文超。” “2号,陈淑舟。” … … “32号朱敏敏请入场面试。” 时间一点点流逝,叫到号码的同学一个个来了又走,坐在另一边的宋睿越发焦躁起来。 盛欲当然知道他在急什么。 趁着上一个面试同学出去的时间,宋睿急吼吼地跟盛欲低语起来:“你说江神怎么还没来,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大学校园,能出什么事啊?”盛欲略带无语。 “那他是睡过头了吗?” “下午四点还在睡觉的可能性也很小。” 宋睿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想到最后一种可能:“那他不会是不来了吧……” 此时下一位面试者敲门进入,宋睿瞬间收了苦相,正襟危坐。 “40号,冯珍琪。” 盛欲用只有宋睿听到的气音说:“对面试者要一视同仁,宋副社长。” 宋睿没理她,挺直腰背,柔声对冯珍琪说:“请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吧。” 冯珍琪就是“百团大战”那日,撞翻社团棚子的、那个盛欲的小迷妹。小姑娘面色含春带笑,一点不怯场。 讲到入社理由和个人特长时,也是绘声绘色,引得结束时两位社长都由衷鼓掌。 而自打她结束面试,宋睿就泄气了,恹恹地坐着,任凭各路能人到场,他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盛欲瞟了他一眼,没敢告诉他,前天晚上她对江峭说了非常不客气的话,指不定是把他气得鸽掉面试了。 “最后一位,王书沁请前往面试,久等了。” 王同学推门进去时,映入眼帘是面如土色的副社长,正犹豫着,社长盛欲清清嗓子:“他不太舒服,咱们开始吧。” 直到送走最后一位面试的同学,江峭还是没有一点音讯。 意料之中,盛欲吹响收工的小口哨,悠哉盖上钢笔笔帽,随手丢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压根没把江峭来或不来面试这件事放眼里: “夸张,江峭没来瞧把你伤心的。” “他当时可是把我杵开了!他看都没看我,就直接填了报名表!怎么就不来呢?” 宋睿委顿地把头埋在桌上。 盛欲也知道他多么期待江峭的加入。 因为跨校交流不是年年有,名额也少,这次如果有江峭这个近乎“天才”的交换生加入,他们社团承办活动的机会将大大提高。 对所有社员的履历,都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盛欲不同。 在她理想中,人人都必须靠努力得到应有的成果。 “说到底,是不能强求的事。”但她也没有打击宋睿。 见他仍是郁郁寡欢,她伸出手指,指节在他桌面反扣几下: “走啦!姐请你撸串儿去,正好咱讨论讨论录用谁——” “等等社长!还有一位面试的同学,他说配眼镜迟到了,能不能通融加试他一个?” 此时社员从走廊外敲窗户的声响。 “谁啊?”盛欲捋了把白金短发,微微敛眉。 社员答: “名字叫,江峭。” 第7章 人鱼梦 ◎勾揽上她盈弱无骨的细腰◎ 在他话音未落的瞬间,那个眼波沧漠的男人,已然从他身后隐现,转移了全部视线。 江峭个头高挑,皮肤冷白,眉眼淡漠却动人,鼻唇线弧修挺得漂亮,遮阳的灰色高领衫一拉到顶,饱含禁欲调肃穆教条感。没人知道长袖之下遮蔽的,是深浅的淤痕。 他推门走进来,很安静,深锐邃美的优容令人惊艳。 干净垂下的头发略长过耳,自然形成微分碎盖,银框眼镜下,乌密睫毛轻遮双眸,清黑色穿不透光亮。 宋睿“噌”地一下站起来,又被盛欲一把薅回座位。 “你给我冷静点。”盛欲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警告。 宋睿这小子没说话,但横竖能从他紧握的双拳里看出三个字:给他过! 急什么?一视同仁,该问的问题也得走个流程。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3节 盛欲白了宋睿一眼,转头向江峭,开口:“我们都认识你了,江峭,我个人还是比较好奇你……” 的入社理由。 “今天去配眼镜耽误了时间,所以迟到了。” 可盛欲话没说完,江峭竟然直接提议,“我可以现场交作品,弥补过失吗?” 好家伙,直接主动提升难度是吧。 他径自在讲台上视线逡巡,抬手捏起一截辨不出颜色的粉笔头:“可以借用你的钢笔吗?” 见他目光落在面前的桌子上,盛欲赶紧摇摇头:“你用钢笔刻粉笔,我笔头直接报废了。”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宋睿不由分说,一把夺过钢笔,一路小跑双手献上。 这个泥腿子天生奴才命! 盛欲真的想打人了。 “坏了我赔给你。”宋睿靠在盛欲桌边,朝她挤眼,大有会为了‘江神’摆平她这个社长的意思。 两人还在这边眼神对骂,那边江峭已经陷入遥远的静谧。 他没有打结构稿,直接大刀阔斧地起了笔。 钢笔尖的硬度比不上刻刀,粉笔更是无法与一般雕材相提并论。 在一分一秒的等待里,盛欲眼尖地发现江峭的手在颤抖,尽管他极力克制。 不由回想起那一夜,她没有认出被人围殴的江峭,就冲上去保护他。 是因为这个举动,才激起了他一丝斗志,拼命站起来,为她挡住砸下来的石头吗? 这只手臂到现在还在颤抖,是伤得很严重吧。 想到这里,盛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好了别勉强,面试没有现场展示作品的要求。” 她拉住江峭的手指,迫使他停下动作。 江峭的手很好看,碰上去很暖很热,盛欲的手轻轻扣在他虎口位置,他指尖捏着平时被她丢来甩去的“战损”小红钢笔。 江峭掀了掀黑睫,回看她的眼神里读不出情绪,回应的时候叫了她的名字: “盛欲。” 落在耳朵里,激惹起低音飘摇的听觉感,令她恍惚了下。 而江峭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在场两人都愣在原地。 “让我做完吧。”他的话洗去过往的一切,或是桀骜或是冷冽,作茧抽丝出眷恋的意态。 “我是为了赴你的面试约定,才坚持活到现在。” “啊?”盛欲没听懂。 “啊?!”宋睿cpu都烧了。 江峭却难能轻松地笑了笑,抽出手,虚略地在盛欲发顶揉一揉,声线稳淡地说下去。 盛欲脑袋“嗡”地一声,被他抚揉发顶的动作激得浑身僵直,感觉从头顶他触碰的位置连到耳朵根,都在灼灼发烫,异样到没听清他说的话。 他说:“别让我遗憾,好吗。” / 隔天,在盛欲和宋睿的商讨下,敲定了10位通过面试的新社员名单。除了当场过关的江峭,其中也包括社招那天撞翻搭棚的冯珍琪。 冯珍琪一接到入社通知,就激动邀请盛欲去看烟花秀。 甚至搬出作为她不小心搞砸摊位的赔罪礼。 虽然盛欲压根不在意这点小过失,但小姑娘接连几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软磨硬泡地撒娇,总归是盛情难却,盛欲也实在懒得再推拒,干脆应下。 更重要的是,手中将要参赛的作品至今毫无想法,迟迟无从下笔,盛欲正为这事心烦。 冯珍琪听说后,告诉她举办烟花秀的酒店依山傍海,拥有整个琅溪市最绝佳的风景线,说不准可以激发灵感。 事实上,当盛欲来到这里,就发现小姑娘真没骗她。 如冯珍琪所说,鸥鹭山庄位于海中岛屿的半山腰,俯瞰远山碧翠,睥睨海潮激涌。外形流线轻盈,极具动态观感。 正如它的名字:驱海破浪,永生春光。 令人惊叹的是,酒店内有一方四角玻璃塔台,悬空吊挂,坚定牢固地依附崖壁。 其中,巨型透明泳池呈放在内。 沙滩上游玩的旅客很多,盛欲灵感爆发,坐在这里沉浸式作画三小时,进展还算可观。 仰头活动颈椎,就能看见夜色黯下,玻璃塔台近乎隐形。 上空的泳池像漂浮于半空中的艺术“鱼缸”,水波靛蓝悠荡,池壁氛围灯聚射出浓稠昏光,华美奢靡。 如幻如画,让盛欲神魂飞远,想起面试那天,江峭仿佛倾尽余生之力去雕琢那节破旧的粉笔头。 他的作品是半截残破的古罗马柱。 没有在原比例上继续缩小,而是利用粉笔截断面,雕出柱体断毁的立体图案。 另一头完好的截面,甚至被做成科林斯风格的柱头样式。繁复精美的纹路因钢笔的局限性,只能雕刻出雏形,但刻痕流畅一气呵成,反而映衬破败柱身被风沙磨砺的岁月感。 如此深厚惊人的功底,在总长不到3cm的作品上,展现淋漓。 技法精湛,除了当场通过还能说什么呢? 思绪正有些飞远,恰好手机在这时呼入来电。 电话那端响起冯珍琪兴奋不已的声音:“学姐,烟花秀要开始了,我现在下来接你!” 听出小姑娘话里的激动,不想她下楼耽误时间而错过烟花秀开幕,盛欲从沙滩上起身,边收拾画具,边拒绝她说:“不用,在那儿等我吧,我现在上来。” “那行。”女孩没多想,顺嘴问她,“学姐你知道上来的路怎么走吧?” 盛欲停了下,抬眼望向远空的玻璃塔台,应声:“知道,放心。” 那么扎眼的地标,简直不要太明显。 来的路上冯珍琪说过,为了方便欣赏烟花秀,酒店特意为客人提供了一场夜宴。可直到盛欲爬上来走进玻璃塔台时,扫视一圈,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 香槟、甜品、美食,满面洋溢喜悦的男女老少…… 没有。这里没有任何人声鼎沸的痕迹。 这里静谧无声。 四方围罩的玻璃房中,气氛阒寂仿佛冻结,灯影辗转间,倾泻若无似有的丁点落寞。 ——这里只有一滩泳池。 晚风撩拂开半扇玻璃窗,落地纱帘款款掀飘,泄入一点喧嚣吵嚷。 盛欲若有所觉,连忙走去窗边,望见稀疏两簇试放的烟花在山顶窜起。 难怪这里安静,原来是她走错地方了。 转身打算离开时,余光视角徒然瞥到一抹影,盛欲下意识扭头,恍然发现竟然有人坠溺在泳池里。 池水粼粼蔚蓝,盛欲看不清对方长相,但常年描摹人体模特让她练就一副好眼力,轻易目测对方个头超过185cm,体态修瘦。 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酒店客人都去山顶晚宴上看烟花了,整个玻璃塔房空无一人,泳池内也只有那个白衣黑裤的男人,仰面平躺在池底,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看起来情绪十分稳定。 以为男人潜入水底,是在挑战什么人体极限憋气运动,“挺能憋啊。”盛欲忍不住发笑。 蓦然,烟火于天际炸开,光斑崩溅堕海。 火光大亮的一刹,盛欲抬头看向对面矗立的老式座钟,指针跳秒跑动,她隐隐感到有些异常。 一个人衣服完好地躺在水底,怎么看都有点怪吧? 就算她不太懂那些极限挑战,常识总有。 正常人水下憋气最多也就一两分钟吧?从她进来到现在,怎么都有一分钟了,泳池下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打算上岸的意思。 憋这么久不难受吗? 淹水的窒息感会刺激人的本能,而浅水池稍稍用力就可以站起。 他怎么一动不动? 可别……闹出人命来了。 想到这里,盛欲登时僵住正欲离开的步子,深深看了眼水下的男人,神色复杂,随即抬起手腕,目光紧盯住腕骨上的绿皮复古小方表,开始计时: 1、2、3、… 时间如水冷静无情,年轻男人就那样沉落在无人的、纯净透光的缸底。悄无声息。 28、29、… 他像一条恒久梦寐的人鱼,从不夜之海昳丽陨落。 波水是温柔的囚禁,“鱼缸”是他为自己亲手挑选的棺椁。 55、56、57、…… 缭乱四散的烟花,冰冷褪逝,如同,讣告昭示。 此刻,山顶露台,一场盛大的、纸醉金迷的夜宴,正在如荼上演。 情侣拥吻嬉笑,人们宣沸欢腾,又共举酒杯。 池水内外,唯独他与世界相互观赏。 不过,盛欲想,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而已,说不定人家就是单纯练习潜水。 毕竟,这座玻璃房下面就是海。 不会有人选择在泳池里淹死自己吧? ‘也许只是想多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4节 她停止读秒。 ‘别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她咬咬牙,狠心转身。 --“铛”—— 零点整, 钟声敲响午夜。 敦厚闷沉的钟音,紧随“扑通”一声脆响,平静无波的水波骤然满溢出池面。盛欲纵身一跃,毅然决然破水而入。 然而刚下水她就后悔了, 冷水如寒冰入骨,霎时刺透她薄软皙白的肌肤,大腿隐隐传来挛痛,有抽筋的预兆。 搞笑吧!这酒店泳池的水竟然不是恒温的!! 水下,幽蓝混沌的阒静被一瞬打破。 盛欲强忍着冷意,鼓起腮帮,憋住气,一个猛力扎入池底。小腿灵活交替摆甩,身姿轻捷快速地朝男人游去,靠近他,伸手紧紧扯住他的衣袖。 浮力却钝沉逼过来,轻易飘起她的身体,急切中盛欲错乱地与男人十指交扣,借他的力把控平衡,拼命摇晃他的身体,试图叫醒沉睡的男人。 可她低估了水下救人的难度,也高估了自己。毫无任何救人经验的她,没多会儿便感觉到血氧消耗过快,胸腔传出的闷痛,愈发尖锐。纵使如此,两人十指交扣的双手仍未分离。 直到她忍不住窒息感,想要浮起换气的前一秒—— 漠然闭目的男人倏然掀起长睫,睁眸,睇视着眼前细眉紧蹙的女孩。 身骨轻盈翩动,分明呼吸浅薄得快要溃散,见他醒来还能面露喜色,倾尽余力地一面摇晃他,一面指向池岸,想要带他上去。 但盛欲很快坚持不住,绷紧的脸颊已然忍不住松口,微小气泡自她红唇轻翕间,破碎吐出。 纤指渐渐卸力,一点点地,愈渐松开他骨节瘦削的长指。不料,未及完全抽离的这刻,男人迅速反手一把捉住她,施力拽过去。 下一瞬伸臂勾揽上她盈弱无骨的细腰,盛欲几乎失力摔进他怀里。 旋即视域在水中翻然倒转,盛欲直觉身体由轻至重,冷温褪去,她整个人被男人横抱怀中掀水而出。 水珠如露溅落,圈圈层层的波纹推叠,似无数花蕊舒展嫩瓣,争先放绽池面。 盛欲口鼻灌了水,超负荷憋气令胸肺灼痛,咳得脸色涨红,气都近乎喘不匀。 而相比她的狼狈模样,此刻抱着她的男人反而气定神凝,从容不迫地走向池岸,步伐平稳有力,似乎水下憋的那两分钟对他来说,只是安稳一梦。 咳得有些脱力,盛欲委顿在男人怀中,不停战栗,气息带喘。脸上糊着水渍,致使视线模糊似蒙着层雾,无法辩清对方面容。低度水温也冻得她脑子发懵,思维停转。 总之,当男人脖颈上,有一抹熟悉的长形绿色晃过视野时,她才有所反应。条件反射性伸出手,冰冷指尖止不住抖,轻轻碰触上去,指腹些微摩挲两下。 顷刻,男人身体略僵,被她的举动逼停步伐。 “盛欲。”他开口,声线敷着湿哑。 稍稍瑟缩了下手指,盛欲抬头,胡乱摸一把脸,看清了他:“江…江峭?” 也看清了他脖子上的那道绿, ——帕恰狗创可贴,她随手丢给他的。 江峭并未应声,单手将她抱坐上池沿。自己却没上岸,就那样站在水中,站在她面前,灯影幢幢斜拉下他清拔高挺的身影,重叠在她纤妙曼美的影子上。 凉风经过背脊,盛欲冷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想要挣离他的怀抱上岸穿衣服。 刚扭过头,却冷不防被他两指捏住下颌,扳正回来,和他重新对上视线。 男人同样湿漉着全身,发肤泛出清贵寂冷的质感,就像月色不会被烟花掩没。 他的眼神幽稠连丝,如有实质般一遍遍辗转在她眉眼,不断记忆她的容貌。 “为什么又这么莽撞来救我?”他声音平静,是潜藏决绝的坦然。 什么为什么?紧急情况当然是慌慌张张啊! 盛欲正要开口,塔台入口却在此时出现一道纤靓的身影。 “盛学姐你在这里吗?好黑啊妈耶!” 是冯珍琪久不见盛欲出现,正在到处找她。 第8章 阻断剂(上) ◎我们躲起来吧◎ 盛欲下意识抬手想应答,但她忽然瞧清了自己和江峭满身漉湿。 白衬衫湿水贴在男人身上,又朦胧,又洇透,领口处,锁骨凹嵌深壑线弧,衣料下若隐似现男性紧实虬结的肌理轮廓,修窄腰身充斥力量感。 而盛欲更是好不到哪去。 浅绿吊带被水滤过,几近半裸透,水珠饱满欲滴,滑淌过释放在外的大片肌肤,似冷月,薄白无暇。 无论如何,眼下任谁看起来,都是一番惹人遐想的、活色生香的旖旎画面。 在盛欲陷落怔忪的这刻, 江峭率先做出反应。他撩起眸,朝冯珍琪将要拐入的方向轻轻一瞥,随后敛睫凝视眼前的女孩,嗓线低伏。 “我们躲起来吧,盛欲。”他说。 温声提议的口吻。 “躲到哪里去呀?”盛欲下意识发问。 “吸气。” 江峭精瘦骨感的长指径直抚上她后腰两侧,握拢收紧, 盛欲明显慢了半拍,“啊?——” 可是江峭没有留给盛欲说完后话的时间。 隔着被浸湿轻薄衣料,双手按掐住女孩阴柔丰腻的肤肉,指骨略微施力,将她向上托高一些。 如此不由分说的强势。 盛欲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仅凭本能地吸了口气,下一秒,冰冷池水霎时吞没她短促的惊呼。 她被江峭再次抱下水面。 水波被无声惊扰,推漾起层叠破碎的圈圆,水纹粼粼幽蓝,徐徐飘泛细密涟漪。 水下,江峭扣住盛欲的手腕,带她悄然而迅速地自浅水穿游向深水区,随即停稳站定,借浮力轻捷转身,伸臂圈揽上她的腰肢。 盛欲不明所以地望向他,一时恍惚忘记了两人在水中,下意识想要张嘴出声,口中氧气转瞬变为细小气泡,自她唇齿吐露。 江峭稍稍皱眉,手腕一个用力将人勾进怀里,带她逼近角落位置,敷落在她腰际的手掌顺势卸力,反手按在她身后的砖墙,算是替她隔开寒冷坚硬的池壁。 同时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捂掩她的口鼻。 盛欲连忙屏住呼吸,手不自觉搭上他的肩,手指慢慢蜷起攥紧他的衬衫衣料。 岸上冯珍琪的呼唤声仍在回荡: “学姐?” “学姐你在这里吗?” 水底,盛欲缩在江峭怀里屏息凝神。 可水温实在太冷了,就算她再怎么绷紧神经,依然止不住颤抖,战栗下更做不到感官平衡,没多会儿身体便要失控浮起来。 江峭在这时出手,一把捞回她的身子,手掌覆在腰后给她坚定有力的支撑。 他们离得这样近, 于是,目光无处落脚时,她的眼里都是他。 不得不承认,江峭五官深沃,精妙皮相似艺术品般,虚淡实浓。 此刻他浴在水中。 发梢随波飘摇,眼尾低垂,抵着盛欲在池壁角落,凝视她的眼神幽深静谧,清冷又动人,眸底仿若化不开的墨。 又是这个眼神。从刚才在岸上开始,他就这般注视着她,眼里有徐徐点亮的光,和一些猜不透的情绪。 水光为他施加丝缕破碎感,像是,远古域界的少年神灵。 灵魂已然千疮百孔的脆弱,此刻却一袭白衣,守护着她。 等等? 脆弱?守护??? 江峭那般傲慢又轻狂的脾性,她竟然会用这样的美好字眼来形容他?! 盛欲简直被自己搞笑了。 但她现在也顾不上那些了,眼下最最紧要的是,她真的快要窒息了。 所幸岸上人在这时脚步离去。 小腿交摆拨动水流,盛欲拍了拍江峭,疲惫地靠过去,直接双手搂上他的脖颈,示意他带自己上去。 她大大咧咧的贴近动作,反惹得江峭身形稍僵。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犹豫,手掌箍住她的细腰轻易将她托举上岸,旋即松开她,手撑池沿,长腿一个攀踏离水翻上来。 虽然会游泳,但盛欲并不擅长潜水憋气,加上前后两次入水与男人来回纠缠,让她近乎耗光气力,坐在岸边不断大口喘气,随手抹开贴脸的湿发。 倏尔,身侧恍然倾落阴影。 纯白干净的浴巾跟着闯入视野中。 盛欲视线上滑,看清陷进浴巾边角的修长指尖,再往上挪移,是男人筋肌分明的腕骨。 江峭没有走近,站在几步之外的距离,抖开浴巾递给她。对比盛欲的狼狈,他有节律地调整呼吸,低眼半睨着她,气度孤高又清贵。 盛欲略显迟疑地接过浴巾,仰起头看他。 直到江峭也扯过一条整齐叠放在旁侧的浴巾,扬开披在身上。回身时,发现孤坐在池岸的女孩一动未动,浴巾仍然拿在手中,偏头盯着自己发愣。 她身上那件吊带毫无隐私性可言。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5节 两根细带勒挂在瘦削肩骨,布料被水洇湿,变得通透,束进高腰超短热裤,隐约贴合出女性纤细柔韧的腰线,盈弱似无骨不堪一折。 过低水温冻得她浑身瑟颤。她双臂抱膝,脊背弓蜷起漂亮的曲弧,藏起生机翩动的蝴蝶骨。 江峭稀微偏移视线,半晌,他迈步走近盛欲,继而半蹲下来,眼神与她平视,缓声向她: “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 他还记得, 那晚盛欲拉住他,语气蛮硬地要求他道谢。 “谁、谁等你感谢了!”盛欲突然惊醒般,无意识抬高声音辩驳,把话题转移给他, “倒是你老这么看我干嘛?” 他歪了歪头,说出困惑: “我在想你为什么没来由地…说讨厌我,又偏要救我。” “救你跟其它乱七八糟的都没关系好吗?”盛欲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她一时思维混乱,满肚子疑惑: 江峭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他这身衣服也不像专程来游泳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掉进泳池里? 又为什么,掉进泳池里却不自救。 他明明精通水性的不是吗? 盛欲展开浴巾,一边哆哆嗦嗦地擦拭身上的水,一边沉入剖析中,疑虑很多,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但越想越奇怪。 “也对,你大概只是出于天性纯白,正义感说来就来。” 江峭看她恢复如常,站起身,不打算再深入这个话题,提醒她道, “三层有独立卫浴和恒温池,你去那里收拾一下吧。” 见他要走,盛欲却无论如何都憋不住好奇,急忙裹紧浴巾,匆匆跟上江峭的脚步,一骨碌提出连串疑惑: “你也是来看烟花秀走错到这里的吗?” “这酒店太奇怪了吧,玻璃泳池这么早就闭馆,也没个标识害你掉下去,而且居然还是个冷水池!” “你怎么不说话,没事吧?不会是在水里缺氧伤到脑袋了吧?” “……” 江峭走在前面始终不语。 盛欲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电梯间,看着男人按开电梯,走进去,她仍然在叫他: “江峭,说话,为什么装高冷?” 江峭淡漠掀眼,按下电梯关门键,总算肯在最后给她一点反应,声色早已恢复冰凉:“就到这里吧盛欲,再见面的时候,我是死是活,都别管。” 电梯厢门对向缓移关阖。 不料即将闭合的一瞬又被一把挡开,盛欲的表情惊疑不定: “江峭,你刚才该不会是……在自杀吧?!” 她猛然有这样的直觉和推论。 “……” 江峭抿着唇不言,一直沉默清冷的双眸,隐秘地翻起暗雾浓云。 “滴滴。” 电梯超时未关门的鸣响在狭小空间回荡。 “回答我。” 盛欲急躁起来,“说话啊——!” 话音未落,江峭一把揪住她裹紧的浴巾领口,将她拉进电梯。 脚步不受控制地踉跄跌撞进去,电梯门缓然关闭的瞬间,她惊愣地发现自己被抵靠在角落里。 江峭的身躯无限逼近,笼罩她的位置,让她无可退避。 “为什么不听话呢?我的生死对你来说,重要么?” 他喑哑的声线里,克制的幽暗喷薄欲出。 在这短暂与世隔绝的方寸界限里,完全不同于他曾经踹车的恣肆野痞,现在的江峭表面矜骄高洁,周身喷薄的阴鸷气息却远比那时,危险得多。 她呆愣着,浴巾不知觉地滑落半片,他发梢滴落的水珠,落在她粉薄肩头。 盛欲激颤了下,咽了咽干涩的喉头,轻声道:“你面试那天说的不留遗憾,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盛欲——” “你之前踹倒我的车,我一气之下把你的摩托开走,你还满世界找我报仇。”盛欲语速很快地打断了他, “那样张牙舞爪,张狂又欠打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这次,滞愣的神情浮现在江峭脸上,他又一次审视盛欲的眉眼,试图去找寻她口中的那段踹车经历。 结果,没有,他没有这段记忆。 盛欲被困在角落里,毫不畏惧:“现在要死要活又是为什么,你这个人未免太极端了吧?” 江峭敛去了偏执的痛色,垂睫如鸦羽,落入心绪缠绕的网。 再怎么思考,记忆都止步于16岁的自杀。 再次清醒的时候,正在被一群人围着打。 很明显,他没能成功死去。 看过手机日历后,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23岁了。 而这七年里,甚至截止到几天前,都是空白。 显示屏上,楼层数字渐次递减。 “叮”一声清脆响音。 江峭撤开一步,情绪转瞬恢复冷寂。 什么跟什么啊?盛欲完全不明就里。 电梯门缓速移开,盛欲跟在江峭身后走入酒店中庭,正打算邀请他跟社员一起看烟花,陡然,一道洪亮的大笑迎面传来。 “好久不见啊,江大公子。” 江峭蓦地停住步子。 盛欲没来得及防备,差点儿撞上他后背,好在她眼疾手快迅速拽紧他腰侧衬衣,勉强稳住脚步。 江大公子。 是叫谁? 江峭? 盛欲从他身后站出来些,轻眯眼,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正迎面朝他们走过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个头约178cm,铅灰西装很贴合他注重保养的身材,脸上已有皱纹,眼神却炯亮犀利,通身上下除了手中盘玩的菩提子,看起来润泽名贵,其余没有任何坠饰。 一眼便有种“低调的有钱人”的气质。 “我说酒店突然这么大阵仗,又是搞什么烟花秀,又是组织晚宴。”中年男人走近了些,眼锋鹰爪般在两人身上来回刮视,语气讥侃,并不友好。 “原来,是江少爷带女朋友过来玩。” 作者有话说: 开始日更啦!爱你们,啾咪! 第9章 阻断剂(下) ◎挟迫着将她抵在门上◎ 盛欲眼皮一跳,懵在原地。 什么女朋友? 谁要做这鬼人的女朋友?谁要?! 正欲张嘴反驳,忽然又意识到眼下两人都处于湿身模样。尤其是她,一身吊带热裤的清凉打扮,偏偏两人还都各自披着个浴巾,像极了刚尝试过某种play。 实在很难不惹人遐想。 更重要的是,从中年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敏锐觉察到江峭整个人气场骤变,暗中偷觑了眼,见身旁男人没有半点要接话的意思,眼色寡冷,情绪克制又隐忍。 算了,再看看情况。 不过,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烟花秀和晚宴,难道这些跟江峭有什么特殊关联吗? 那男人仿佛有极为惊人的洞察力,一眼识穿盛欲眼里的惊疑,嘴边挂起些不真实的笑,意有所指看向盛欲: “怎么,小姑娘不会还不知道吧?” 尽管眼前的中年男人衣冠端正,也看似绅士,可不知为何盛欲偏就觉得他像个笑面虎,假模假样。 因为至少,绅士不会初次见面便上下扫量对方,眼神里溢满胜券在握的剖析,这种行为让盛欲非常不适。 至少,江峭的性格恶劣如此,也没有这样无礼过。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盛欲压下心头愈渐蹿起的火气,她回答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应该知道什么?” 管他是什么身份,惹到她头上就忍不了一点。 中年男人眉一挑,瞥了眼江峭:“看来他没有告诉你,这里,是江家的产业。”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6节 盛欲不免怔忪了下。 见她呆住,对方像是更加来了兴致,再次扫量她,挑笑补充: “这里是不是很美?小姑娘做得不错,说不定哪天就当上鸥鹭山庄老板娘了。但咱们小江总拥有的,远不止这点东西,你可要好好——” “舅舅。”江峭终于在这时开口。 他朝前迈了步,伸手扣紧盛欲的手腕往后一拽,自己挡在她身前,眼底剥离冰冷的刃光,声线略带警告,不留情面:“请便。” 这男人,竟是江峭的舅舅。 都说外甥像舅,可无论盛欲怎么端详,都没从这两人身上探寻到任何家人的感觉。 真是奇怪。 “好好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中年男人倒是没有计较。 “既然来了琅溪,就该玩玩,该陪女朋友就陪女朋友。”菩提珠缠在指上反复捻搓,他话音停顿了下,看向江峭,笑容别有意味, “家里的事,交给舅舅,你放心。” 江峭平静地凝望他,闷不吭声。 直到男人途径他身侧,仍不忘抬手拍打两下他肩头,貌似长辈语重心长,又在笑意里弦外有音。 他说: “别再让你母亲,为你担心。” 盛欲眉尖轻蹙,一直目送那位“舅舅”扬长而去。扭过头,看见江峭一把扯下肩上的浴巾,团皱两下,抬手精准丢入旁侧的垃圾桶内。 他抬脚准备离去。 盛欲轻轻咬唇,安静睇视着他修挺宽阔的背影。此时酒店中庭人群浮动,周遭满是喧嚷,而他孤身落寞前行,又敷弥几分倦怠的贵气。 女孩的眼里有一点思考。 她在思考, 初见时热烈张扬的他; 被打时毫无求生欲的他; 还有今晚,墨蓝色水底等待被拯救,又仿佛期待被打碎的他。 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他。 在他身上,那种看破庸尘俗世的疲惫感, 到底是什么。 盛欲近乎一秒衍生十万个疑问在心底。而在这些之中,她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喂,江峭。” 女孩在身后叫住她,挑挑眉,“别想着死了,找什么理由都行,比如先去看一场美丽的烟花!” 可江峭倏然步伐顿滞,微僵,然后是无尽的沉默。 “你都安排烟花庆典了,自己不看看吗?”尴尬过头了,她硬着头皮看向窗外,裙子,衣无贰尔七 五贰八一“没有看过一场漂亮的烟火,人生到结局都是不美满的!” 而他没有转身,只是稍稍侧头,薄唇微翕,口吻凉淡如海风: “江浪浮沉,峭壁孤徒。我的姓名里,从没有美满结局。” 砰声闷沉。 女孩忽然指向酒店中庭的巨幅落地窗外,语调欣喜地喊他:“江峭快看!” 当江峭随她指的方向,朝上空看去—— 瞬息,花火炫炸,爆裂霓彩流光。 “因为那晚你挡在我身前,因为一句面试,就成为那些天里我唯一活着的理由。” 缤纷火光盛着他眼里痛苦,一点即燃地绽放后,摇摇欲灭,他在回答电梯里被她打断的话, “我已经为你坚持到此刻了,为什么还要再成为我逗留的借口。” “如果再选一次,你还会救我么?” 烟火声实在太噪耳,盛欲隐约听到江峭在对她说话,追上前两步,张口想要问个究竟。 江峭却已偏过头绕身离开,只留下一句:“盛欲,你该去找你的同伴了。” “噢噢对。” 被江峭提醒,盛欲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冯珍琪还在到处找她,紧忙脚底溜风,跑了两步又转回头,朝着远去的江峭大喊, “我会!我会救你的!!再选十次我也会救你!” 江峭落寞的背影猛然颤抖起来,转过无人的角落,他才终于疲累地停靠在墙上。 一手覆上双眼,喉结低颤着笑起来,笑得酸涩隐忍。 许久,抬起眼眸,眸底风滚云涌归敛于寂静。 “那么,救我吧,再给我点提示,盛欲。” * 盛欲一路小跑着给冯珍琪打去电话。 还好江峭提醒得及时,盛欲找到冯珍琪时,小姑娘正在保安室里看监控,想着要是再联系不到盛欲,估计就要急得报警了。 两人原本就在酒店开了房。 盛欲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收拾好后,便跟冯珍琪跑去烟火晚宴喝了几杯。微醺时,灵感再次上头,盛欲硬是抱着画具跑去海滩,继续那幅只画了一半的作品。 冯珍琪起初说陪她,可坐下没分钟就顶不住,先回房间睡了。 盛欲独自在海边作画。本意没想画很久,结果被海风越吹越清醒,越画越投入,等到落笔完成整幅绘作时,天都亮了。 不敢疲劳驾驶,盛欲回房间收拾好东西,顺便叫冯珍琪起床,之后又叫了个代驾替她开车回学校。 “不是吧学姐,你喝完酒还能熬个大通宵画画?!”路上,冯珍琪瞠目惊叹,“这也太牛了吧……” 盛欲环胸抱臂瘫坐在副驾位,低着头闭目养神,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探手进外套口袋掏出一个刻好的橡皮章,同时当啷一声响,一个物件随她掏东西的动作一起掉出来。 盛欲睁开眼,顺势低头看去—— 一把车钥匙。 江峭的。 “哇哦好漂亮!!”盛欲愣神的间隙,后座传来冯珍琪激动的声音,小姑年正盯着她手里的橡皮章傻乐,“学姐,这个…是给我的吗?” “啊对。”盛欲晃回神,应声。 因为招新集市上,小姑娘摔倒前说想要橡皮章,盛欲一直没忘记。 把橡皮章递给她,又弯腰捡起那把机车钥匙,定定地望着发呆,脑海里恍然出现的是,深蓝池水里江峭那温凉决绝的神情。 就当把车钥匙还回去好了。 盛欲做事从不纠结,更不会浪费时间去斟酌或是犹豫,她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在社团档案里找到社员个人信息,一页页浏览。 很快,她翻到了江峭的联系方式。 好在当时面试他还算乖,听话地按照盛欲的要求,至少留了个手机号。 电话拨过去,但很久都没人接听,盛欲瞥了眼中控台上的时间,五点半。 好像……是有点早。 就在盛欲打算挂掉之前,忽然,电话被接起,可手机那端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垂下长睫,皱眉听了半天,抬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短发,随后挂掉电话,指了指后座,边在手机上一通操作边告诉代驾小哥: “待会儿到校门口先把她放下。” 小哥像是听出她还有后话,问道:“您要修改目的地吗?” “改好了。”盛欲收起手机,闭上眼,“去小苍岭。” …… 盛欲赶到小苍岭江畔时,江峭已经昏迷了。 “我们几个天天在这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也跑来钓鱼,装备齐全不说,还样样价值不菲,一看是个行家啊。”见到盛欲来,钓友大哥急忙跟她汇报情况,刚才接电话的也是他。 “可过了没多会儿,就见他没什么动静了,我们跟他说话也不吭声,就这么瘫在椅子上。”大哥两只手一起比划, “我寻思小伙子别出什么事儿,走过来想看一眼,正好这时候他手机响了,你打电话过来。” 盛欲看着斜靠在椅背上的江峭,宽檐渔夫帽遮住半张脸,薄外套拉紧,安静得不像话。 弯腰伸手敷上他的额头,果不其然,触手体温烫得惊人。 盛欲立马打电话给等在车上的代驾,让小哥下来帮忙一起扶江峭上车,甚至还没忘了叮嘱热心的钓友:“大哥,我不太懂他那些装备,能麻烦您帮忙给收一下吗?” “没问题。” 距离小苍岭最近的医院也要十公里开外,望着后座昏迷的男人,盛欲决定先带他去学校里的医务室。想到这里,她又赶紧给宋睿打电话,让他下来抬人。 “啥事儿啊?”宋睿很快打着哈欠从宿舍楼里出来,跳上她的车,嘴里抱怨:“我早上第一节 就有课呢,早八人的痛你懂不……卧槽?!” 看到江峭那刻,宋睿被吓得整个人都醒了,“这、这这又是被谁打晕了?!” 盛欲直接把车钥匙扔给他,“少废话,送他去医务室,你开车。” 所幸校医诊断没有大碍,只是高烧精力不振,加上疲劳过度昏睡过去了而已。 看着江峭躺在休息室里打了一剂退烧针,挂上葡萄糖点滴后,宋睿来不及多问,急匆匆离开去赶早八。 本来就熬了个大夜,加上又忙前忙后折腾了一个早上,盛欲精神也有些恍惚,实在顶不住,跑去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喝的。 回校医室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江峭在昏迷时,那些令人惊悚的话。 那时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识转醒,却没有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口中喃语: “治疗方案终止吧,我全权批准中断样本观测。” 他就那样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微微蜷起身体,脸色苍白,蹙眉痛苦地抓紧被角,睡梦仅存的意志里却满是放弃。 盛欲在忙着帮他泡冲剂,听得似是而非,回道:“着凉而已,等退烧就好了,不至于放弃治疗。”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7节 谁让你这么能折腾。 又是挨打。 又是泡冷水。 又是大半夜跑去江边钓鱼…… 好家伙,不放在一块儿还不觉得,这么一罗列她发现江峭这鬼人,好像不虐死自己不甘心。 正当盛欲在心里疯狂吐槽,病床上,男人音线低哑的一句话,吓得她险些砸翻手里的杯子。 她听到他说: “我死后,一定要仔细地解剖我,一定…还有转机……” 思绪乍然回笼,盛欲拎着塑料袋往医务室走去,无论怎么想都不可置信,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地念叨: “是解剖吗?” “我没听错吧?!” “他说的是我想的那两个字吗??” 边说着,她一边回到医务室,推开观察室大门—— 下一秒,门后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挟迫着将她抵在门上。 第10章 小苍岭 ◎冰棒训狗◎ 刚一进门,便陡然被人卡住脖子,盛欲根本来不及半点防备,脊背登时涌动潮热薄汗,整个人毛骨悚然地紧张起来。 头顶施落高大阴影,惊骇中觉察到身后男人的贴近,一手掐着她的动作迫使她身体后仰。 这个姿势,有种灾难性的被动。 她必须屈从对方的力道向后弯折,失去反抗力,暴露脆弱,像只被轻易玩弄的鸟儿,颈侧纤细血管失守在他掌控下,只要他稍稍收拢五指,就能随手将她扼杀。 “江峭!!”急切中,盛欲艰难喊出他的名字。 仿若放空后被叫醒,江峭刹那里恢复理智,偏头低眼,仍然将人控制在身体范围内,没有完全放开她,只是些微松动指力,眯了眯眸子,涩哑嗓线落在她右耳侧畔: “怎么是你?” 极度紧绷的情绪令肾上腺素迅疾飙升,血液似滚水翻跳沸腾,让她奋然挣脱桎梏,就近向塑料袋里摸去,摸到一根最趁手的旺旺碎冰冰,猛然抽出照着他的脸狠抽过去。 “犯什么病啊你!”女孩手持冰棒,指着他骂得恼火。 盛欲手下没留情,长棍冰棒被她握住当作解气工具,挥击的力度不算小,下一秒便在男人的侧脸颧骨上留下一道十分明晰的划痕。外包装的锋利边角,甚至割伤了他冷调白玉般的脸颊,顷刻洇渗鲜红血迹。 浅青旧淤之上,又添新伤。 江峭被她抽打得偏开头,一时没有动作。 似乎被训老实一般,他抬起手,修长指腹随意拭掉脸上血渍,低睫瞥了眼,随即目光一挑,歪着头掀眸看她,薄唇缓缓勾弯弧度。 全然不在意脸上伤痕,江峭眼梢微扬,笑意挑深,凝着她倒退两步,坐在身后椅子上,抬膝叠腿:“开个玩笑,吓到了?” “你说呢?好笑吗!”盛欲懒得理他,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没好气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原来是被高烧封印了,有点力气就开始犯浑。” 高烧么? 难怪一觉醒来头痛欲裂,记忆像出现断层,仍停留在跟那帮人在巷子干仗的画面。 没有搞懂当下境况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盛欲,引起了他警戒性的阻击。 所以他并不是被训老实了,他不过是被盛欲手中那根冰棒抽得彻底清醒了而已。 盛欲撕开碎冰冰外包装,掰开两瓣,塞进嘴里边嚼边骂他:“早知道差点被你掐死,就不该捡你回来,管你死活,让你自生自灭……” 说着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没由来地猛然凑近他一些,若有所思。 “嗯?”江峭从她手里抢过另一半冰棒,懒洋洋靠着椅背,恹恹撩她一眼,“怎么不接着骂了?” “江峭。”她又一次叫他,然后出其不意地,问他, “你为什么自杀?” “自杀?你说我么?”江峭仿佛听到了什么过于荒谬的乐子,低淡嗤笑一声,神色未变,“这算是你回敬给我的玩笑么?” “为什么?”盛欲却表情认真,重复发问。 被他掐住脖子时,扼喉的窒息在某种程度上很像被人一头按入水中,这让盛欲恍然惊觉,人类趋于求生的本能压根不为自己所控,必定会挣扎。 可烟花秀那晚,江峭就那样躺在泳池底,任冰冷水流侵蚀心肺,浸没感官。 浅水区水位对他的身高构不成威胁,但凡他还有一点求生的本能,都不会泡在水里那么久,反而应该挣扎着站出水面。 所以他是在跟自己的本能抗争吗? 才会选择这样残暴的自杀方式。 所以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求生欲吗? “大早上有你逗我开心,感觉还不赖。”江峭咬了几口冰,扬手,隔空精准丢入垃圾桶,之后从椅子上起身,拿起桌上的机车钥匙在掌心掂了掂。 “我不会死,因为还有该比我先死的人。” 浑不着调的男人,此刻声音竟着色两分诚恳,他在这里停顿,低笑了声,半弯下腰,蓦然贴近她:“所以,我会非常惜命的。” 见他要走,盛欲瞬间忘了上一秒谈论的生死话题,跳起来迅速小跑过去,先他一步挡住门口,下颚微仰,警告性地眯起眼盯他: “忘了我的规矩?” 江峭:“?” “说谢谢!” 她的语气是气沉丹田的严肃。 好歹替他忙里忙外一早上,就想这么走了? 决不能便宜了这家伙。 江峭单手插兜站在那儿,视线裹住她,不露声色地看着她,半晌后,倏然朝她迈近走去。 盛欲不懂他什么意思,身体反应却够诚实,随他愈发抵近的动作,她被逼得步步后退,一直被他挤向了门口角落。 再次被他身体笼罩那刻,盛欲很快后悔了。 不该多余招惹他的。 毕竟这个男人喜怒无常,脾气一会儿一个样。 盛欲汪着水的一双剔亮眸眼落染机警,满脸防备地瞪着他,这时,江峭忽然有了动作,从裤兜里抽手出来朝她伸去—— 盛欲几乎下意识双手捂住自己脖子,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率先大声质问他:“江峭,你敢再……” 掐我脖子就废了你。 可她话没说完。 “该怎么谢你好呢?”抬起的那只手,最终抚落在女孩头顶。 又被他摸头了?! 盛欲手忙脚乱地去挡。 不同于上一次的轻柔抚触,此时的江峭虚眯着眼,手指陷入在她的白金短发里,发丝在他坏心眼的摩挲下被揉得微乱,唇角笑意戏逗玩味,叫她, “呆、头、呆、脑,小白毛。” ??? 呆什么东西? 小什么玩意? 盛欲忍无可忍,一把打开他的手,张口就要骂:“你他妈——” 可那男人只留下一声慵懒轻嗤,单手借力一撑,直接翻窗户跳出去,闪瞬便人影消失。 “……你个混蛋脑子被烧傻了!!” 熬了个通宵,大早上又跟江峭那鬼人生一肚子气,幸好这天盛欲没课,否则耽误上课却帮了个白眼狼,她会拼死找他干架。 回到宿舍,手机开静音,一觉睡到自然醒。 再睁眼时,已经是午后三点,盛欲迷迷糊糊摸来手机翻看遗漏的讯息。当目光瞥及一通未接来电时,她旋即一个激灵儿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清清嗓子,指尖点触屏幕,回拨过去,电话在三声后被接通。盛欲轻敛长睫,唤了对方一声:“外公。” …… 父母去世后,盛欲跟着外公长大。 身为某健康集团科研院琅溪分院的院长,半生心血都奉献给药物科研事业,加上老爷子本身脾性端肃寡言,除了节假日盛欲会回家短住,平日里祖孙两人鲜少有往来联系。 挑了件青灰毛边小香风外套,内搭白衬衫,衣领纽扣系得规规矩矩,惯常喜爱的热辣短裙短裤换成修身牛仔裤,严密束勒女孩一双纤靓长腿。 同时卸掉身上所有个性张扬的配饰,甚至翻出压箱底的黑长直假发,盖住一头扎眼的白金短发。 一番装扮,见到外公邓正恒时,俨然是一位乖巧清纯的女大学生。 “外公,我们这是去哪里?”车上,眼见司机将车开上盘山公路,坐在副驾的盛欲忍不住疑惑,回头问道。 她怎么不记得家里还有亲戚住山上? “小苍岭。”后座传来外公邓正恒的声音,告诉她,“今天带你去见个人。” 小苍岭。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等等,她忽然想起来了。 小苍岭山脚下的江畔。 她早上让代驾开车来过这里,来接那位发烧还钓鱼的、该死的疯男人。 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8节 真够晦气的。 在心里翻来覆去把江峭吐槽八百回的功夫,外公的私人司机已经跑完整段山路,依照路牌标识一路驱车驶入山顶私家车位。 一下车,盛欲简直傻了眼。 这究竟是哪家哪户豪门的派头,车位区比她同学家的葡萄种植园还大几亩,每行每列车位上都停满各式跑车、豪车、机车,说是半个奢贵车展也不为过。 心里正觉得纳闷,邓老爷子已经下车,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盛欲点点头,也没多问,跟上去。 听过山景别墅,没听过别墅里有山的…… 山黛郁葱绵延,名品花木栉次穿插。松涛婆娑,山溪林海碧翠如洗,看上去浑然天成,实则一分一寸,都是园林景观大师的精妙设计。 大巧不工,看似低调的,最为奢昂。 山墅主人的品味确实高级,财力也很顶。 只是外公那样严俭的老一辈科学家,最是不屑铺张傲富的做派,什么时候也认识这么巨富级别的人物了,甚至还专程亲自跑上山来。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一道喑沉低缓的男性声音响起: “邓院长,久仰大名。” 盛欲跟在外公身后,闻声,抬眼望去。 随即当场傻在原地。 老天爷啊…… 那人,竟然是,江峭。 直到跟随外公走进别墅中庭,坐在茶台前,盛欲的心情依然久久无法得到平静。 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回事呢,怎么又是江峭? 外公为什么会认识他? 盛欲不禁暗中睇向对面主位的男人,盯着他看。 他的头发些微凌乱,看上去也是刚刚睡醒,略带淤痕的俊脸微露倦懒。修长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条苍碧色的猫眼石颈链,真拉之眼。 “这是【中峯典康】集团的小江总,【中峯典康】就是你外公我直隶的研究院总部,这是创始人江诚中的独子,江峭。” 外公突然发话, “秧秧,叫人。” 哈? 原来叫中峯典康集团,不是某某健康集团啊。 谁知道还能和江峭有这种渊源啊?! 江峭蓦地在这刻移眸,视线慢慢飘向她,斜了她一眼,挑挑眉,唇角笑容微妙。 叫人什么的,也太跌面儿了。 盛欲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接了句:“外公,我社恐,不好意思叫人。” 可偏偏江峭浑不在意,直接一句话,气得她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不怪你,外面玩儿去吧,大人有大人的事要谈。” “??”盛欲真想把他茶台掀了。 可这个场合不好发作,她只好转头向外公状告:“外公你看他什么意思,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却只换来老爷子淡声一句:“去玩吧。” “……”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不让她听还带她来干嘛?欣赏大观园吗?! 服了。 算了,治不了外公她还治不了这小子,之后再找他算账。盛欲憋下一口气,狠瞪了眼江峭,起身走去外面面带怨怼地顺上门,发誓要把他院子里那只鹦鹉捉住烤来吃! 茶室内,两个男人眼神短暂互判,又擦错开。 邓正恒没有半句婉转铺垫,饮尽的茶盅墩放茶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开门见山: “我是看着你父亲白手起家的,即便你现在是少东家,我也不跟你客套那些了。你父亲去世得早,江家丢了实权,我猜,你来琅溪的目的是我手里10%的股权。” 老爷子抬眼看他:“那么我的回答是,可以。” “哦?”江峭平静地回望他,微弯唇,也单刀直入,“您老的条件是?” “如果你成功坐上【中峯典康】的首席位,要娶我家秧秧。 江峭稍愣,蓦地停下手中动作,是在这一刻感到意外,继而又很快平息神色,眯起眼,轻轻嗤笑: “就凭这仅仅十个点?” “这十个点,你并不在乎?” 邓正恒眼里浸满严肃, “还是说,这十个点就算落入你那位舅舅手中,对你来说也无关痛痒?” 长指捏起公道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散漫摇晃,在三秒沉默之后,江峭慵懒勾起唇,不置可否。 邓正恒当然没有说错。 纵使江峭自16岁起进入实验室,开始研制治疗脑部神经的药物,期间十几次斩获研发专利甚至投入临床,从而成功继承父亲的科研股,可手中股权分配依然只有35%。而他那位舅舅,却手握44%集团管理股。 五年医科大学即将毕业,江峭的目标是必须在毕业之后立刻接管他父亲的集团,回到北湾市,成为【中峯典□□物医药集团实际掌权人。 要达成这个的目的,邓正恒手中这十个点至关重要。 所以他来到琅溪,计划进入邓正恒的科学院,接触上他,从而寻找机会在他手中拿到这十个点的股权。 只不过没想到,这位老科学家也不是吃素的。 居然给他来了一招先发制人。 还真有点意思。 “江家的产业,自然要由江家人掌权。他一个外姓,我不过是赏他两分面子,才叫他声二表舅。”江峭拎起茶壶高冲茶汤入公道杯,举止清贵优雅,眼锋却低蔑又傲慢,口吻讥嘲得不近人情。 “不过。”他倏尔在这时顿了下,看向邓正恒,为他斟满茶,声线戏谑,“就这么把外孙女给我了,您也舍得?” 邓正恒并未多说什么,拿起茶盅一饮而尽,思忖片刻,只答:“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我一把老骨头,不知道能护她几年。” 江峭敛下神色,思索小会儿,再问:“她要是不愿意跟我呢?” “股权转让当然是有条件的,你必须要保护她,让她开心,得到她的认可,才能拿到这份股权。”邓正恒站起身, “倘若最后她改变主意,不愿与你相处,那我也认。随她去哪、和谁,她开心是最重要的。” 老人说着,垂头掩饰眼中不自觉洇湿的雾。 此刻,外面猛然传来盛欲一声嚎叫:“卧槽江峭,你的傻鸟在我手上拉屎了!!!!!” 江峭:“……” 会面结束,上车前,盛欲单独拽住江峭去一旁,问正事之前到底还是憋不住阴阳他两句:“怪不得看不到你上课,原来一直在豪华山景别墅享清福呢。” “你想让我去上课啊?知道了。”江峭双手插兜,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低眼睨着她,懒懒拖着腔调: “手洗干净了?” “……”盛欲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少废话,我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江峭眉尾轻挑,好整以暇地骗她:“他说,让我以后在学校要好好管着你。” “管我?”盛欲后仰了下头,一脸不可置信,“老爷子让你管我??” “不信啊?”江峭渐渐俯弯腰身,长指拨弄了下女孩头上的黑色假发,饶有兴致地提议,“不然,我现在去告诉他,你这一头小白毛……” “江峭你别太卑鄙!!”盛欲不由自主提高音量,又意识到会被听见,紧忙清咳两嗓,压低声音威胁他, “警告你少管闲事啊,反正你平时也八百年不去上一次课,从今以后你品你的干红,我吃我的抓饭,互不相干。” “我怎么忍心让你吃那种东西呢?”江峭前倾身子,抬手按在她头上拍了拍,薄唇稍稍凑近她耳际,低哑地笑起来, “秧秧要吃点有营养的,才能长高哦。” 他叫她什么?? 秧秧?! “江峭,你小子还真是一心求死!”盛欲咬牙抬脚去踩他,却被他迅速闪开,只好白了他一眼扭头走开。 “不过。”江峭在背后懒洋洋地唤住她,“谢谢你这三天照顾发烧昏睡的我。” 盛欲回头,眼神像看白痴一样:“你又失忆了?这几天你通过了招新面试,又在鸥鹭山庄玩自杀,还跑去钓鱼,才导致半夜发烧的。” 这种不靠谱的人真的能当医学研究员吗?盛欲嫌弃地想。 待她说完,刚才潇洒抱臂倚树而站的江峭,蓦然直起身子,脸色阴沉: “你是说,你见过他了?” 第11章 深度唤醒(上) ◎酒里有我想你的寂寞和苦涩◎ “他?谁?谁啊?” 无论盛欲怎么问,江峭黑着脸没有再说任何一句。 那头外公在催着走,盛欲只得一头雾水地上车离开。 什么人啊这么神秘? 盛欲满腹狐疑,想找机会问个清楚,但凭江峭的上课频率,应该要很久才能再碰面。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19节 谁知想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中午一下课,她从画室出来,路过创想草坪时,还真就看见江峭出现在学校了。 只不过。 让她无法理解的是。 谁能来给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谭归煦会在江峭旁边嬉嬉笑笑,又为什么他们两个此刻,正在同时向她走来?? / 十分钟前,江峭正躺在草坪晒太阳。 双手枕在脑后,脸上摊盖着本书,百无聊赖地支腿躺着闭目养神,整个人因为没找到乐子而显得少有的安静。 这时候,旁侧不远处,三个男生闲侃的对话清晰落入他耳中。 “谭哥,那天坏你事儿那小子有消息了吗?” “没有。”被称作“谭哥”的男生似乎提到这个就来气,语气不善道,“但那小子肯定是我们学校的,只要他敢来上课,就跑不出我谭归煦手里。别让我逮着他,不然我……” “就是,他也不打听打听咱珠宝设计谭大少爷的名号。”谭归煦的话被同伴肆意打断。 另一个男生跟着附和:“只要抓住那小子,谭哥你一句话,就是干他!” “干什么干,打人可不行啊,搞校暴的都是牲口!你俩别乱来。”谭归煦当即阻止,跟着话锋一转,“再说阿欲最厌恶这些,要是被她知道我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谭哥,你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希望……” 男生话没说完,就遭到谭归煦一个瞪眼,“你懂什么,知不知道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只要心够诚,我们家阿欲总有一天会被我打动!” 同伴却不忿反驳:“你还不够心诚吗,你就差把心掏给她了吧。从高中追到大学,来美院也是奔着她来的。” 另一个男生接话:“可不,平日里咱谭哥是送花送钻送豪车,能送的都送了,三天一珠宝五天一告白,结果她盛欲是连看都不看……” 是在听到“盛欲”两个字,原本昏昏欲睡的江峭立刻掀眼,展露出曜璨的黑瞳,一把拨开脸上的书,侧头瞥向围坐在对面的三个男生。 那边,谭归煦在跟两个哥们玩纸牌。 江峭起身走过去,一手插兜,自高而下站在谭归煦身后,兴致缺缺地看了会儿。 直到这小子连续被另外两个男生赢走近一个月午饭白嫖权,输得实在没眼看,江峭舔了下右腮,啧声嘲弄: “你是一点不让他俩饿着,我简直感动坏了。” 三个男生同时惊诧抬头。 谭归煦朝后扭头,对方的身高让他不得不仰起脖子望过去,有点生气道:“不是你谁啊,含沙射影什么呢?他们是凭实力赢我的,我没放水!” 江峭垂敛眼睑,凉凉哂笑一声,语调发懒:“确实,凭你的技术想给别人放水,是一种惨淡的奢望。” 谭归煦气得手上牌一扔:“怎么着,意思是你牌技好?你很有实力?!” 江峭淡挑了下眉,挤开一旁的男生,在他对面坐下来,“不服,来一局?” “来啊!谁不来谁孙子!”谭归煦最受不了别人半点激将,“你说吧,怎么玩?” “一人三张比大小,一局定胜负。” 削瘦长指夹紧一副纸牌,腕骨轻震,纸牌似被驯化般呈扇状均匀滑展开,又在下一瞬被他指尖勾合,转而分为四叠,双手两两操控绕指翻切。 在场三人呆愣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花切动作,见他手势像凌空扭转的万花镜般,每簇牌都在翻转中不断变换花色。 旋即是纷朔有节奏的翻飞声,超长的拉牌动作响起,纸牌如过江之燕从他右手有序飞入左手。 最后“啪”的一瞬归合。 江峭将手中纸牌丢给一旁的男生,扬了扬下颌,“公平起见,你,分牌。” 锡纸烫男生捡起来,当然做不到江峭方才那番鬼灵般的魔术手法,只能中规中矩地洗牌,而后反扣背面,先分给谭归煦三张。 谭归煦双手摸牌折起小角,悄眯看了眼,得意一笑后又迅速捂盖住,问他:“赌什么?” “我要是赢了,你就从头摘到脚。” 江峭弯曲指节,敲扣两下摆在面前的三张牌,看都懒得看一眼。 “prada吊坠一次戴两条挺有钱啊,哟,还有大劳迪通拿金表呢?戴比尔斯钻戒、古驰胸包,输了就全摘下来。” “行啊,你赢了看上啥都给你。”谭归煦当然不在意这些俗物,一口应下,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那要是你输了,你拿什么赌?” “我可以…”江峭故意停顿了下,眉尾稍扬,“满足你一个愿望。” 谭归煦:“什么意思?” 江峭支起一条腿,手臂懒散搭上膝头,眯眼看着他,隐约轻笑了声:“你喜欢盛欲是吧?” 谭归煦讶然瞪大眼,下意识脱口反问:“你怎么知道?!” 江峭眉骨微动,唇角笑意渐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尖点了点三张牌,告诉他: “你赢了,我教你追她。” 谭归煦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劲头,急忙追问:“怎么追?快展开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他能有什么好办法,谭哥,你别信他的。”另一个黄发男生眼见谭归煦开始信任他,不屑道,“你是新来的吧?一看你就不知道她油画系系花是什么人物。” 江峭耸耸肩,没什么所谓:“那我撤了。” “开牌!”仿佛生怕江峭跑了,谭归煦二话不说,率先翻过自己的牌。 江峭淡淡地撩了眼他的牌,脸色平静无波。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他出手流畅收合三张牌于掌心,反手利落甩在草皮上。 几人凑过去一看,红桃678。 胜负已了然。 “等等!”谭归煦在这时突然叫停,煞有其事地眯起眼,仔仔细细端详江峭好一会儿,半晌,莫名冒出一句: “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是的,谭归煦眼熟是对的。 几天前,两人曾在女生宿舍楼下短暂打过照面,谭归煦足足等了盛欲两小时,差点就要将手中大捧玫瑰送出去,江峭就是坏他好事的“那小子”。 只不过那天晚上天太黑,谭归煦又气又急,压根没留心看清对方的长相。 只不过, 江峭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回事。 因为那晚的“他”,并非此刻的“他”。 “糟糕又老套的说辞,难怪你追不上盛欲。” 江峭唇边挂着笑,食指弹起一张牌在掌上反旋,吊儿郎当地要求他说:“开始吧。” 提起盛欲,谭归煦是半点没犹豫,十分听话,飞快照做,一股脑儿地把身上所有高奢配饰全摘了下来。 “这些都送你,我只有一个请求。”甚至咧着嘴笑嘻嘻地将那些东西双手捧起江峭面前,只为了听他说一句: “那个,你刚才说有办法帮我追阿欲,能不能教教我?” 江峭歪头低睫,视线嫌弃地在他那堆豪气冲天的配饰中依次扫视,随手捡起那块劳,兴致乏淡地在阳光下端详两秒,表情松散: “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 “简单?” “我现在就可以示范给你看。” “现在?!” 谭归煦一脸惊疑,眼睁睁看着他倏然起身,转头就朝斜前方走去,食指还散漫晃荡着自己的金手表。 他紧跟着追上去,之后竟然,真的看到被江峭拦下的盛欲。 “干什么你?” 无辜路过的盛欲盯着突然拦路的男人,眼神防备。 江峭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谭归煦:“妹妹,听哥一句。衣穿新,表戴金,他对你是真心。” “兄弟,这是什么新型话术,还对上仗了。”谭归煦不由挺胸,整了整衣领。 后头两个跟班对视一眼: “怎么感觉,他在搞反串坑骗咱们谭少爷呢?” 盛欲看他俩整这死出,浑身蚂蚁爬一般难受: “你们什么倒霉动静?江峭,我好心劝你,医者不自医,赶紧滚医院看看脑子。” “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会混在一起?” 明明那晚还…… 盛欲看了眼江峭指间的金手表,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谭归煦。 谭归煦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十个他也玩不过一个江峭。 “虽然我不想帮他说话,但是,你不要这么欺负他。”盛欲白了一眼江峭。 江峭低头笑了,手臂一抬搭住谭归煦肩膀,仿佛大哥罩着小弟,痞里痞气地问:“她说我欺负你,有吗?” 不同于平时穿金戴银的露富打扮,此刻的谭归煦身上所有值钱东西都被江峭赢走,反而显得干净秀气,眼神清澈地看着盛欲,连忙摇头,认真回答:“没有啊。” “对嘛,我们是新认识的朋友。”江峭摊摊手,无辜看向盛欲。 盛欲讽笑了声:“朋友可以骗走金手表的吗?” 是不是当她傻。 不料没等江峭开口,谭归煦竟然先替他解释起来: “不是,他没有骗我,是我友情赠与的。盛欲你注意到我的手表了!你喜欢吗?你喜欢是不是,我给你买一个!” 盛欲:“……” 江峭:“……” 再多说一句就是她蠢,盛欲丢下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谭归煦一头雾水,满是不解地看向江峭:“阿欲为什么这个表情。是不是我说错话惹她不开心了?” “算了,收好吧,我没说过要你东西。”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0节 江峭收回手,将金手表还给这傻小子, “不过你的品味,还是别干珠宝设计了。” “为什么?不做设计我得回去继承家产了!”谭归煦不解但震惊。 “也别继承家产,凭你的智慧容易破财。” “你是说我没头脑?” “有头脑会看不出打牌被人出了四次千?” “谁?谁玩儿千了?!” “我。” 江峭慢悠悠从袖扣变出被藏匿的三张杂色牌,那是他原本的牌型, “洗牌抽两张、转手带一张、出牌同时调换,这就是打败你的同花顺由来。” 谭归煦有点蒙了:“不对啊,这才三次,还有一次呢?” “你猜。”江峭轻佻的语气浮荡无谓。 谭归煦挠头的时间里,站在一旁安静的盛欲敏锐抬眼,瞥了眼向来跟从谭归煦的两个男生。 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盛欲对谭归煦,只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高二那年帮他解决过一次校园霸凌,谁知道这货讨好型人格,为了自己有人一起玩,竟然转头给霸凌者买零食文具。 还堂而皇之公开追求盛欲。 没给他两巴掌,已经是盛欲忍了又忍。 甚至到了大学,谭归煦依旧缺心眼,那两个跟班无非就是看中他有钱,是拿他当提款机,而不是真心朋友。 盛欲早看出来了,但谭归煦乐在其中,她也懒得说。 收回思绪,她现在可没空想这些,现在立刻要去社团找宋睿商量正事。 刚到活动室,老宋正和冯珍琪聊得火热。 “啊,学长,你的偶像是江峭哥呀。”冯珍琪扎着丸子头,坐在椅子上吃一个芒果冰淇淋。 宋睿贴心递过去一张纸给她擦嘴角,连声应和:“是啊!就是招新那天,你个迷糊鬼撞翻咱家棚子后,他就出现了,二话不说就签了报名表,我当时都没认出来。” “学长,那天谢谢你关心我,还送我回寝室。” 冯珍琪舔了舔快融化流淌的奶油, “话说回来,江峭哥为什么这么直接呢?还只和盛姐说了话,看起来他们好像认识。” 宋睿的脸飞上一抹红:“小事小事。我猜测盛姐跟江神有一腿……” “造我谣是吧?信不信我把你俩头捏扁?”盛欲在此时推门而入,目光危险地瞪了他们一眼。 两人吓得立马缩头噤声。 “行了,联席会通知,要带我们跟另外两个艺术社团组队,一周后出去城外尊穆山那边团建。”盛欲站在两人桌前,掐着腰气势有五米高。 “我建议咱们社还是本着自愿原则,毕竟大二开始有的同学报了进修班,或者需要出去打比赛。”宋睿也不敢怠慢。 盛欲沉吟:“行,你这几天去运动超市考察下,有什么必须的野营装备,回来向系部申请拨款。我现在发公示统计参与者,统一联系个保险。” “好的。” “好还看我干嘛?还不快去!” 盛欲一瞪眼,宋睿连忙拉着冯珍琪站起来,两个人你推我搡地往外溜。 “等等。”她叫住宋睿。 “什么吩咐,社长?” “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去趟北大街的老兵渔具店,取一把维修好的鱼竿,报我名字手机号就行,谢了。”盛欲有点犹豫着说出请求。 不知道是不是金贵的东西都容易坏,前些天她把发烧的江峭从河边捡回来时,这好几万的鱼竿就出问题了。 要不是她去取自己的小黄车时,车铺大爷说江峭已经给她付了修车费,她才不会闲得特意找人修鱼竿。 真是欠孽债的冤家。 宋睿没忍住:“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修身养性的爱好呢?” 盛欲扬拳:“去不去?” “去去去,盛姐再见!” / 追盛欲这事儿,江峭早上说完下午就忘了,压根没当回事儿。可谭归煦却放心上了。傻小子到处找关系总算要到了江峭的手机号,连打三天电话,还特意组了个蹦迪局,盛情邀请江峭过来。 江峭被烦得不行,来了之后往卡座上一坐,抬腿直接一脚蹬在桌沿,神色困恹恹地,气势傲慢不羁,又拽又狂。 “谭哥豪气!我今天想点那两个台柱子有着落吗?对对就是那个钢管舞的,腰细腿长那个!还有一个长得特别……” 锡纸烫跟黄毛原本还在鼓动谭归煦请客花销,结果一抬头见江峭眼神阴厉,一副阎罗爷亲自收人的森冷表情,两人对视了眼,愣是闭嘴不敢吭一声。 谭归煦看到江峭来,乐滋滋地赶紧坐去他身旁,替他拿杯子倒酒:“你等我会儿,我先给他俩转个钱。” 江峭没出声,拎起洋酒杯抿了口,眼梢余光瞥见谭归煦的手机屏幕,看到他在给锡纸烫的转款界面敲下一串五位数。 这个冤大头。 那边将要输入密码,江峭微微歪头靠在沙发上,手里轻晃酒杯,嗓音漫不经心道:“今晚所有人的单,我请了。” 谭归煦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锡纸烫和黄毛迅速围过来,甚至一屁股把他挤走,倒酒满杯就要来敬江峭。 江峭冷嗤一笑,捏着玻璃杯,抬起食指点了点他俩,口吻低蔑:“狗也能喝酒?” 锡纸烫跟黄毛当即尬住,俩人互看了眼。 恣肆仰靠的男人转而笑意轻松,方才的阴沉似乎只是他人的错觉:“没事,好好玩吧,不差你们这点。” 偏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让两人吞苍蝇般脸色难看。 姓江的这是直接不拿他们当人对待,今天要是他们喝了,不就承认了自己是狗? 可要是不喝,这泼天的大馅饼掉下来,谁不想蹭两口…… 偏偏谭归煦不觉明厉,完全看不懂江峭的深意,傻兮兮地凑上去揽上两人肩膀:“你俩还有啥想要的吗?老样子,我买单呗。” 看得江峭厌蠢症都犯了,鼻腔里哼出声“废人”。 “江峭,我听说了,你是北湾医科大转过来的高材生,你的聪明才智……” 谭归煦又开了瓶啤酒,迎上去想给江峭倒。 倾倒的瓶口被江峭抬指拒止:“说事。” “上次你说,有办法追求阿欲。”谭归煦赶忙给自己倒酒,敬了他一杯,“今晚,能不能具体地教教我!” 江峭笑哼了声,拿过酒瓶反手给他杯子里倒满,懒声懒气地劝他:“以你的心眼,还是专心喝酒吧。” 谭归煦一口闷了,紧忙问:“有什么说法吗!” 能有什么说法,没说法。 他懒得跟蠢货扯。 但江峭还是神秘一笑,将谭归煦手中酒杯也换成了酒瓶,跟他碰了下:“先喝吧,喝几瓶再说。” 喝醉了就忘了。 谭归煦想了想,忽然点点头,“嗯!我信你的,酒壮怂人胆!” “……”江峭点点额角,没话接。 才一瓶下肚,谭归煦就嗨了起来,化身社牛到处和人碰杯,转眼五六瓶下肚。 谭归煦打了串饱嗝,虚浮着脚步找回来,抬手拍在江峭肩上,眼神有点迷离,朝他喊: “有感觉了!教我!!你教我要怎么跟阿欲说!怎么说她才会答应!” 还挺坚持。 江峭也刚和舞池里的陌生人对过几轮酒,气定神闲放下酒瓶,朝他招招手:“有了,你就跟她说,‘酒里有我想你的苦涩和寂寞。’” “好好好!这句话好!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谭归煦拍手叫好,又继续跟他碰杯,“来来来多喝点多喝点!” 十几瓶见底,江峭跟没喝一样,谭归煦却已经晕头转向了。只见他酒瓶“哐”一声墩桌上,大喊了句“跟阿欲告白!”,接着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置顶红心,果断按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被接通,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谭归煦一个起立: “阿欲,我我我、什么…什么酒里面很寂寞来着。” 江峭瘫靠着沙发,双腿架在桌子上,歪偏着头,看好戏似的戏谑弯唇,缓慢品着手中洋酒,心底默数: 3、2、1。 “大晚上不睡觉抽什么鬼迷日眼的风啊!”果不其然,迎来盛欲一顿泼天大骂, “你嚼吧拖鞋呢?嘴没考过科三不会说人话吗?!寂寞你就去挤春运,路上人多!滚蛋!!” 江峭被盛欲逗乐了,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笑得难以自抑。 “没道理啊,江峭是这么说的啊。”谭归煦踉跄着身子,挠挠头,怎么都想不明白。 “江峭?他在你旁边?”谁知盛欲抓住他话里重点,话锋突转,“你们在哪呢?” 谭归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说了地址。 “你让他别动啊,我这就过来。” 说完便挂了电话。 第12章 深度唤醒(下) ◎今晚奔赴他的夜场◎ 谭公子傻傻地盯着被挂断的手机,愣愣地问:“她怎么一听到你的名字就要过来了呢?”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1节 “好啊姓江的,你小子是不是玩我呢!”最后残存的悲伤让他短暂清醒了两秒,可也就两秒,紧跟着他又自言自语道, “阿欲肯定是过来帮我教训你的,等着吧!” 音落,眼前蓦然爆裂致盲亮度。 谭归煦人还在懵怔里,激光灯已然被灯光师花式操纵,光球光柱旋转角度,镭射彩光四面八方集体聚焦打射过来,霎时挑破周遭黑黯。 dj连续拨下重低音鼓点,同时伸手朝这边做虚请手势,这一刻,他们卡座成为整间夜店最扎眼的, 中央光圈点。 锡纸烫像是受到极大震撼,全然放下了在江峭那儿受过的屈辱。拼命摇晃谭归煦的肩膀,率先大声惊叫着提醒他:“快看快看!江少准备炸场了!” 黄毛跟着震诧搭腔:“卧槽我没看错吧,连人头马都上了,这玩一晚不得几十万啊!” 谭归煦使劲摇摇头,擦揉几下眼。 迷糊视线里,只见制服整齐的服务生排起长龙,分别从两侧楼梯端盘上来,香槟、红酒、威士忌、黑桃a、人头马……主打一个一掷豪奢。柠檬马卡龙和薄荷布朗尼被整齐摆在长桌,组成今夜的不限量酣甜沉醉。 左右临近卡座的人纷纷蹭过来拍照,半分钟围三层,头牌营销员从人群中艰难挤进来,弯腰走去谭归煦身旁,语气恭敬:“谭少晚上好,恭喜您今晚成为最高消费……。” “诶不是他,你搞错人了,这边!”谭归煦还没说话,锡纸烫先一步打断营销,十分有眼力地双手比了比江峭,“是我们这位北湾市来的,江大少爷。” 在谭归煦给盛欲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眼尖发现江峭在手机上扫码点单,看都没细看,直接一键全选。 更让人当场傻眼的是,他发现江峭的卡竟然没限额,那么高值的数字,这小子随便就能潇洒付钱。 富豪程度明显跟谭归煦那傻货不是一个等级。 这还不赶着巴结? 别说被他骂“狗”,就是拿脸给他当地毯踩,也是值了! 营销发觉自己认错人,忙走来江峭跟前,赔着笑脸:“抱歉江公子,您看这些酒开哪些,剩下的我帮您存起来,下次来您直接找我就行。” “几瓶酒有什么好存的。”江峭撩起黑睫,薄唇微翕,淡淡下令,“全开。” 短短两字,平地扔金。 营销欣喜若狂,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装模作样地假意劝说了句:“这么多酒您卡座四人应该喝不完的……” “喝不完,就请全场喝。”江峭截断他的话,从桌上收下双腿,仰头喝完杯中酒,“同样的标准今晚每桌一套,见者有份,全部走我账。” “!!!” 尾声落地,围在卡座周围的人立即爆出惊呼。 发了发了! 这下简直发大了!! 营销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把这位随手撒钱的爷招来,被庞大的业绩额砸得头晕,他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您是今晚全店消费榜一,照规矩,您是否愿意我们将您江公子的大名挂满屏幕?” “挂吧,字要放最大。” 扔下这句,江峭起身抄起桌上的香槟,单手大力晃动着走去围栏前,“啵”一声脆响拔盖,他高举酒瓶,瓶口朝下刹那激涌喷射白色泡沫,引来热烈如浪涌般的振奋回应。 dj给了电音炸响,红光爆闪,气氛直飙高潮。 全场发出欢呼尖叫,所有人都在喊: “江峭!” “江峭!” “江峭!” “……” 江峭扔开酒瓶,眼尾挑笑,手一撑栏杆闪身跳下高台。 从这刻起,夜店是他的私人游乐场。 这个夜晚,为他溺醉鼎沸。 盛欲拿着他的鱼竿赶到时,谭归煦早已经喝趴了,江峭不见人影,全桌找不出个清醒的。 数十座led全方位立体显示屏,都在疯狂爆闪他江峭的名字,也是,很明显,他肯定是全场最大的显眼包。 她越想越觉得离谱。 不是,究竟谁家好人前几天半夜还在钓鱼,转眼就炸场蹦迪啊? 是不是精神分裂啊! 一路赶来口干舌燥,盛欲也给自己开了瓶啤酒,半倚在围栏前灌了几口。无意看向楼下时,这才发现舞池里被围聚在中央的江峭。 今天没梳背头,倒是有些凌乱地散在耳后,额发细碎地修饰着精致的额,右耳的银质单坠是点睛之笔,随着他起跃蹦跳的幅度来回闪烁。 她挤开人群,转向楼下,越发接近他时。 就能看到他被聚散射灯烘托的英挺眉眼,唇线到下颌,在散发.浪荡明烈的欲色,眯眼恣纵投入在重音乐里斥足流动的松弛感。 如此肆意,洒脱,又自由狂野的存在。 “闹哪出啊你们俩?”盛欲站到他面前,拎起鱼竿扔给他。 江峭喝得不少,身子略微摇晃,扯着她坐回沙发上,接住鱼竿拿起来看两眼,稀微皱眉:“这什么?” “你的,给你。” “用来钓我的?” 江峭把杆子随手丢开,移眸撩她一眼,低声哼笑,“来钓我还需要带鱼竿?” 盛欲真被他整笑了,喊了声:“我钓你奶奶个——” 话说了一半,后半句被她骤然的惊呼吞没。 江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坐到身旁,眼神在她脸上辗转流离,室内动感电音太吵,江峭偏头凑近她耳边,嗓音低迷: “给我单独准备个鱼塘,不想和别人放在一个池子。” 他指的是谭归煦。 耳畔,他呼吸滚烫。 男性冷香混染酒香气,随他靠过来的动作,侵犯嗅觉蛮横婉转入感官末梢,织缠他湿泛微哑的声线。 也许是主观幻觉的叠加,潮热躁燃的氛围中,盛欲只觉得耳根不可控地泛软,神经变得脆弱,带来隐隐不可名状的麻痒。 她有点受惊,下意识转身与他对视,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贴近的肢体接触,本能反应是手指虚力抵在他胸前。 本能反应应该是,推开他。 可四目交染,她竟莫名生出几分怔忪,令她静止。 令本能反应失效。 光影幢幢,游移变幻旖旎色。 漫天七彩晶晶纸在他身后纷飞飘零,淋落在彼此的肩头。他们在光怪陆离的音浪中对视。高饱和光线狂热垂吻他精致眉眼,交织怪诞色彩,为他本就浓颜系的漂亮贵相添敷更为颓靡的浪子感。 “砰”一声小细响,江峭拿酒瓶撞了下她的,叫醒她:“不然的话,我会把其他的鱼都弄死。” 盛欲猛地被惊醒,眨眨眼,素来冷酷的措辞竟渗入两分不自然,略带磕绊:“我什、什么时候说要养鱼了?” “看不上我?”江峭勾弯唇角,眯起眼,指了指身后睡死过去的谭归煦,“喜欢他那样儿的?” 盛欲冷冷讥嘲:“他是个蠢蛋,你是个坏种,你俩没一个活得起。” 江峭长指收紧了下,施力将她拽得更近,喉结滚动,齿间便泻出一声低沉勾耳的轻笑:“不试试我,怎么知道?” 离得太近了,彼此鼻尖不过三指的距离。 上一秒将将消散的怪异再次重创理智,惶惑在她眸里淌水而过。或许是浴火浮炫的响音,盛欲感觉心尖闷沉,连呼吸都断连,抵在他肩头的指尖不自觉曲蜷轻颤,依然无措。 “我只是来还你鱼竿…”连出口的字音都发虚,像是被荆棘丛林囚禁的小猫,没半点骨气。 江峭好笑地挑起眉,点点头,“行。”说完,他招手喊来服务生,长指娴熟比了个手势,服务生会意,立马端上来两幅骰盅。 “既然来了,就陪我玩玩。”他把其中一个放进她手里。 盛欲抓着它:“你江少爷的大名都在屏幕上,这么受欢迎还需要陪?” “需要你陪我品尝,人太多就会变难喝的酒。” 他指尖扣着盅盖,黑色指戒衬得修削指节骨感又贵气,手中是未成型的甜醉赌局,声线仿似引她入局的前奏, “金钱买的热闹好寂寞啊,秧秧,我需要一点无价的乐趣。” …… 六面骰子“刷刷”碰撞,在两人对弈的手中来回击甩作响。比起盛欲循规蹈矩的摇动骰盅,江峭玩骰手势从容翻飞,花样百出。 “开!” “我开!” “再开!” 接连跑了几轮,都是输,几杯酒下肚盛欲反而兴奋起来,骰子叫得越来越凶。 奈何江峭实在太擅长玩游戏。 这个男人过于懂得揣测人心,更精通运算概率学,以及那番高深莫测的演技加持,除非他想输,否则不管任何游戏,大概没人能从他手中占到便宜。 就像此刻,连连败退的盛欲一样。 盛欲感到燥热无比,跳起来撸起袖子大嚷:“江峭!今天不赢你一回,我跟你姓!” 江峭一脚踩在桌沿,闻言笑得肩骨颤动,笑完才举杯抿一口酒润润唇瓣,说的话没个正形:“随夫姓可是陋习,要不我跟你姓吧?弘扬男德。” “少哔哔没用的,三个三!” “秧秧好凶啊,三个四。” “不许叫我小名!四个四!” “五……不,六个四。” “开开开!!”盛欲抓紧机会,兴奋地把他面前的盖子一拨,大叫着去数骰子。 盛欲两个,江峭三个。 “哈哈终于等到你落败了!”她指着牌,难掩胜利的喜悦。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2节 “啧,败给你了呢。”江峭捏着逗小孩的语气,举起酒杯准备受罚。 他明显在放水。 可盛欲晕头转向,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不,不要喝,我要你回答一个问题。”她虚空抓了好几次,才拦下他的酒杯, “我问你,在你家那天,你说我‘已经见过他了’,‘他’指的是谁呀?” 盛欲努力回忆那天的情形,还是很在意。 “对我好奇?”江峭眉骨轻挑,唇角挂着混不吝的笑意,不紧不慢就着她拦在杯口的手,浅尝透明橙色的酒液, 那姿态,仿佛她在喂他一般, “喝完这杯,慢慢回答你。” 她明明问的是那个“他”,怎么就是对江峭好奇了? 盛欲脑袋转不过弯来,感觉眼眶和脑穴有热意汇涌,天旋地转里,唯有将目光着落在江峭身上,直愣愣看着他一口口吞咽酒水,白皙的喉结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滚动得令她更加头晕目眩。 她突然又急不可耐地扒下他的杯子,吐字不清:“不要……了!现在,就说!” 江峭瞧着她执拗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开了,索性把杯子往边上一放,直视她的双眼,故作神秘说:“这可是我的秘密,告诉你是有交换条件的,确定要听吗?” 盛欲睁大眼睛一眨不眨,视线从江峭的眼神里凝聚几秒,又分了神往下滑,从他的鼻梁,到嘴唇。 微微低下摇晃的脑袋,不知道是点头还是犯困。 江峭好笑地摇了摇头,当她默认: “简单来说呢,我患有人格分裂,但由于丢失了16岁以前的大部分记忆,所以很难说是先有我,还是先存在别的人格……你在看哪里?” 江峭突然转了话头,盛欲还毫无反应,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涣散地盯着他的喉结,随他发音字节的震动频率一会儿滚上来,一会儿落下去。 “诶?怎么停了?”盛欲伸长脖子凑过去,看他突然停止说话的喉咙。 果然没在听讲。 江峭可没惯着她走神,强势地捉住她的手,握住攥紧,然后牵引着她的指尖,按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的淬满危险的眼神,从明暗闪替的激光灯中忽隐忽现。仿佛在同一刻把控她的思维走势,强迫她将精神集中在他身上。 盛欲不安地想要抽出手。 十指连心,每秒从她指尖传送的、他喉结的颤动,都悄悄抵达指腹,随着血液和筋脉流动藏匿到身体深处。盛欲分不清是自己在紧张,还是他们在互相传递温度。 怔忪半拍,盛欲下意识想缩蜷指尖,反被他抓握得更牢,以绝对不容反抗的力量带着她,带着她的手摸移向下,抚摩到锁骨处,途径她掌心时留下紧致的凹凸钝硬感,清晰又烫手。 最终带领她,停留在心胸上寸。 这里的手感坚实,能摸得出有略微弹性的肌肉感。这里的温度更加滚热,隔着衣料源源不断地释放给她,近乎烫到她的神经。 江峭收敛了嬉笑的脸色,睨着她灵动却暗含纯情的双眼,语气灼然: “你看着我的眼睛,听见我的声音,以及你所触摸到的,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或许都不是属于我的。或者说,不止是我一个人的。” “你在说什么?”盛欲虽然已经清醒多了,但酒后的大脑对信息的处理能力急剧下降。 “听不懂?没关系。”江峭并不在意她有没有明白,他认为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压制任何人格,到此,他的语调里又拢回些调笑, “对男人展露这种眼神是很危险的事,秧秧。” 盛欲连忙扭动手腕,两手使尽吃奶的力气,才从他的单手桎梏挣离一些。 但只是一些,他坏心眼地稍稍松手,让她以为能够脱离,却又冷不防拽紧她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拎高。 盛欲轻呼一声,几乎是被拎起倾倒扑身过去,陡然间和他的距离无限拉近。 右手紧固在他耳畔半空使不上力,左臂胡乱趴扶在他腿上,仰面对上他直挺的鼻尖。 幻变的灯色冶艳四射,江峭的吐息粼粼喷洒在她睫毛,句意满是威胁: “如果我不打算放手,你要怎么脱身呢?” / 盛欲本身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这一乐就乐到了后半夜。 谭归煦这小子中途诈尸,爬起来又喝了一轮,结果现在睡得更死了。 他的两个跟班还在舞池里狂欢,根本没空理他。 盛欲和江峭撤离场子的时候,只好拽上他一把,把他带出来塞进计程车里。 用完最后一点力气,盛欲跌坐在路牙边大口喘气。 冷风略微让躁动跳凸的大脑得到片刻清醒。 “这就不行了?秧秧也太弱了吧。” 江峭站在她身边,贱兮兮地称呼她。醉意敷显他的眉眼更热烈飞扬。 “还不都是、嗝!因为你。” 盛欲蹲坐着回怼, “我今天来,可没想着喝酒!谁让……谁让你请客,还请,那~~么贵的酒。” 江峭撩了撩她头顶的呆毛,引来她啧啧躲闪: “谁让你来找我?诶对了,你找我干什么来着?” 盛欲脑内“嗡”地惊醒,大叫出声: “!鱼竿!!” 两个字,落入耳鼓的一瞬,心脏激烈回应般猛然揪悬。 他下意识按紧心口。 怎么回事?这呼之欲出的感觉。 继而头疼席卷了思绪,江峭不由自主地躬下腰来,一手撑膝,一手按住燥痛的太阳穴。 是酒精导致的吗?他今晚喝了不少,从头到尾没停过,酒量再好也难免会有些恍惚。 可是这感觉,竟然招新那天看见盛欲受伤一样,揪悬、痛苦、意识消沉。 再然后,就在不觉间转换了人格。 难道这次也……? 直到盛欲摇摇晃晃爬起来,嘴里念叨着去找鱼竿,反身往夜店里摸去时,江峭才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 真他妈的,就该死! “盛欲。” 他掐紧掌心,急迫地叫住将要离去的女孩,除此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盛欲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见江峭双手勉力撑膝上,低垂着头,喉咙里发出类似困兽的低咽。 “快走,快回家,秧秧。” 他咬着牙让她离开,语句断断续续,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不管你一会儿看见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 盛欲昏沉得都快站不住脚了,思考一会儿还是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能发生什么……” ——“他来了。” 第13章 夜机 ◎轻点?◎ 三字落尾,江峭就垂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什么鬼啊。”盛欲只当他是耍酒疯,还是决定先回去找找鱼竿。 待她蹒跚地走到门口,没发现正走出来的小黄毛和锡纸烫,也没有看见自己进去之后,这两人径直经过躬身不动的江峭身边时,狠狠将他撞倒在地,旋即扬长而去。 里面,盛欲借着闪烁刺眼的灯光,找错好几次位置,推开数不清的搭讪者,终于回到了刚刚和江峭坐过的卡座。 醉意昏沉,就算理智尚存,也难以保持平衡。 她干脆趴在脏兮兮的地上,眼睛靠近去搜寻,看不清的角落就用手一寸寸去摸。 终于让她在卡座底部找到了,混乱中被人踢到缝隙里的鱼竿。 “哈哈哈哈!”她一个猛子爬起来,像个胜利者一样高举着这柄鱼竿杆,昂首挺胸,扭着狂狼的步子,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向外走去。 当她冲出跳动的噪音,重新回到清冷的夜色里。 她看见男人一手插在口袋,背身孤寂地,站在白炽光路灯下。 听到脚步声,江峭回过头来看她。 黑色破领款大t,衬得他皮肤冷白,碎发随风翩舞,眼尾似被夜风催上一抹浅红,神情是无可沾惹的干净寂寥。 即便他孤清克制,声色犬马的酒意还在他脖颈、耳后留下不可掩饰的潮红。 借着酒劲,盛欲天马行空地想:此时此刻的江峭,好像和刚才变了个人一样…… 又好像是应验着她的想法, 江峭抬手,曲指于鼻梁做了个上推的动作,摸到空空如也的山根时,他怔然一笑,音韵温柔: “好像忘记戴眼镜了,可以靠近我一点吗,盛欲。” / 从小被周围人称以“沉默的天才”,到16岁时,江峭自杀了。 但那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没能成功死去,反而失去记忆,活到现在。 重获意识后,他从手机日历中发现,自己的年龄来到了23岁。只有身体长着成熟的样子,而生活息息种种,都陌生无比。 那么这几年里,谁在代替毫无生欲的江峭顽强活着?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3节 酒精麻痹神经令意识失灵,剥离现实,头晕目眩的断裂感让盛欲脚底虚浮,迷蒙中只听见江峭要她靠近。 她难得听话地“哦”了声。 挪步朝他走近,不料脚下步调踉跄错绊住,怔忡间盛欲来不及稳住身体,将要跌倒的一瞬,江峭迅速伸手,更快一步扣紧她的细腕。 “好久不见。”他低眸看她,音线透着哑。 哈?有很久吗?? “你喝傻了?我们才分开不到十分钟。”盛欲茫然抬起头,也没在意,把一直攥在手中的鱼竿拿给他,“给,你的鱼竿。” 江峭扶她站稳,之后礼貌地退开半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鱼竿上,没出声,眼底划过两分思虑。 上一次醒来时,因为对自己的人格唯一性产生怀疑,于是按照习惯,去江边钓鱼,同时静下来思考,可是中途又陷入昏迷。 再次睁眼,此刻,却站在这里,穿成这副德行,喝成这个样子。 长指揉按两下眉心,“原来它在你这。”他答得保守。 “对啊!我刚才还给你,你还丢开,一副失忆的样子,现在认出来了吧!” 眼前还是天旋地转的失真感,盛欲左右晃悠两步又险些摔倒,索性一把捉住男人的手臂,本意想借力站稳,谁知腿上一软直接摔进他怀里。 她撞上来的力道不管不顾,不算痛,但会引发些微难以言喻的麻意。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如酒精在血液里横冲直撞,摇碎理智,不得停歇,牵动思维发生惑乱那刻,江峭感觉到头脑昏沉,深喘了下,手掌顺势落在她的腰上。 这次,却没有很快放开她。 他听到她含糊不清地说:“我今天,就是为了还你鱼竿才来的。” “为了我么。”他仔细品味这句话。 作为脑科研究者,他合理怀疑,七年前决然赴死的极端心态下,意识自我分裂出了另一个“江峭”。 而他对另一个江峭,一无所知,昏睡后的记忆也完全没有。 不过没关系, 这里有一个鲜活的、漂亮无比的线索。 “所以,你来还给我鱼竿,而‘我’却带你喝酒?” 江峭很快做出推论。 “没错没错!都怪你!”提起这茬盛欲就来气,摇摇晃晃地大声控诉他,“玩骰盅疯狂劈我,玩纸牌也是我输,连划个拳你都不让让我,就算你装好心故意给我放水了几把,可是为什么你喝酒跟喝水一样面不改色?” 看来,“他们”玩得很开心。 “抱歉,我不对。”他缓慢收拢指骨,单手掌控她盈软纤弱的腰肢,道歉的话音看似平静又真诚,向她检讨,“是我不懂怜香惜玉。” 可凝视她的眼神却漆燃幽晦。 原来平静是表象,真诚是虚伪,喑沉不明的眩光窝藏在他眸底,名为不甘的醋意。 他的口吻与神色全然割裂。 这让即便醉意醺然的盛欲也觉察怪异。 “怎么回事,狂出天际的江峭居然在跟我道歉?!”盛欲惊诧地眨眨眼,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又傻气地摸了摸自己的,一脸不可置信,“又发烧啦?” 唇角笑意微深,拉下她的手,江峭抽身放开她,嗓音温柔地问:“困不困?” 他循循善诱的语气更像是某种心理暗示,带有引而不发的倾向性,催动她,绅士有礼地邀请她, “想不想去玩下半场?” 他想,既然上半夜有人带她疯玩,那么后半夜,就由他来发挥吧。 “你请?有这种好事??”又喝又蹦一晚上,这会儿连酒气都没散,盛欲当然是不困的。 不仅不困,还很兴奋, “正好最近赶参赛稿天天失眠,腰酸背痛浑身都累,要是能做个足疗做个按摩,估计会爽翻天!” …… 【癸玺】顶奢养生会馆。 暖室包厢,灯色盈幽黯荡,似浓蜜粘稠泛黄。有随风飘袅的熏香,轻悄抽丝,流放出雨后融融的金桂花香。 桂花香氛里,潜藏着一缕冷调的清霜茶香。 窗边明亮度不够,茶区陷落黑暗。 江峭临窗浴在昏淡光影中,抬膝叠腿,默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安静悠闲地品茗,冲茶手法娴熟又从容。伸缩鱼竿横放在腿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散漫点触着。 好像,无论窗外斜挂夜幕的月光再高洁,再美好,都不曾分走他半寸目光。薄透白瓷缓慢转玩在指尖,江峭坐在那里,掀抬眼,凝定在不远处的按摩床上。 耳边,尽是盛欲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我不痛!放肆来!”她眉尖紧蹙,嘴硬着却快痛得喘不上气。 身强力壮的女技师应她要求加重力道,面上有些担心:“小姑娘看着不太受力啊,脸都憋红了。” 盛欲牙关咬紧:“没有……我、啊!!我是热的。” 江峭凝神听了半天,觉得有点好笑。喝完手中最后一口茶,他放下盏盅,起身不紧不慢地迈步朝她走近。 眼前恍然遮下暗影,盛欲不自觉止住痛呼,愣了一下,趴伏在床的姿势让她猛地抬脸,视觉中却只有男人那双长腿,以及,一下下敲打腿侧的细长棍子。 她极力仰起头,看到江峭正站在她面前。 朗润眉目溶落着浅薄月色,似名士风流的贵公子,斯文矜倨,端方出尘。可眼波却是深沉,他居高临下地站着,睥睨她的视线阴晦,令他整个人都浸泡在说不出的神秘与孤郁气度中。 此刻他神情平静,如此清醒。 远比夜场中纵情声色的他,更危险,更苍白病态。 直到江峭在这时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盛欲才恍然认清那根“棍子”是他的折叠鱼竿。 或许是被按得眼冒金星,加上酒精作用吧。 刚才那刻,盛欲竟然深切感受到一种砧板上任人鱼肉的错觉,甚至让她忍不住战栗。 “轻点?”他微微轻笑。 盛欲面色已经转白,“一点点…疼而已,好着呢。” 看着女孩因为疼痛而皱紧的脸,江峭轻敛眼睫,语调温淡舒缓:“知道疼,说明是清醒了。” “我能不清醒嘛,我现在清醒得要命!”盛欲视线时而涣散,时而聚焦。 “证明一下。”他要求。 “怎么…证明?”酒精让她变得这样被动。 江峭假意沉吟了下,片刻,眉梢一挑,四两拨千斤地口吻暗藏诡诈的谋算。 他在套话:“不如说说,今晚我们都做了什么?” 按摩技师手上不敢停顿,却暗自竖起了耳朵。 盛欲控制不住打了个酒嗝:“你问,我保证每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那‘我’都对你说了什么呢?”他还在深入。 成功引诱女孩喋喋不休: “你喝昏头了都!我好心还你鱼竿,你居然说我要钓你!还说什么花钱玩了个寂寞,让我陪你玩。” “所以你就留下来喝酒,玩到半夜。” 他将谈话方向把控地如此有章程,极具技巧性的运算逻辑,窥探人心,直到从盛欲口中获取到他想要的, “是因为……那个陪你蹦迪的‘我’,会让你感觉更轻松吗?” 盛欲不明就里,心底话脱口而出: “虽然你小子看起来嚣张又浪荡,但是放下自杀的念头,活得尽兴的样子还真不赖。” 总结的话意思就是,他们相处得很好。 江峭眯起眸子,薄唇勾起的弧度更深,仿若极致温柔体贴的优雅先生,微笑告诉按摩师: “继续,加多半个钟。” “哇啊!我感觉不用那么客气的,啊——!” 也许筋骨不通,盛欲才疼得嗷嗷直叫。 加了这半小时,反而适应了力气,越按越舒服,到最后她直接昏沉睡去,不省人事。 隔天醒来时,盛欲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床上。 宿舍没人,应该是都去上课了,她揉揉头痛欲裂的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昨夜喝醉后的事。 只记得,被江峭灌醉的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但无奈当天立刻忙了起来。一连两天,盛欲核稿后把自己的画作寄给赛事方,同时持续关注复赛信息。 另一边,确定好自愿参加团建的同学名单,统一上报后,咨询购买了最合适的保险,一刻也没闲着。 如同一只陀螺,被抽着转了两天后,终于来到了团建当天,可以好好放松一场了。 / “快点的吧盛姐,咱们社员基本都到中央大道了,咱们也赶紧去签到吧。” 宋睿带着冯珍琪,和盛欲一起从社团活动室整装出发。 盛欲在门口,一手一个行李箱,不耐烦地踢了踢门:“你急什么?咱们又不挤学校大巴,坐我车嗖的一下就到了。” 宋睿小声嘟囔:“那也得去和大部队会和呀……” “啧!再赖唧就把你扔这儿看家。” “噗~,咱们走吧,我来关门盛姐。”冯珍琪戴着小黄鸭渔夫帽,背着盛欲的画板,对他们的拌嘴感到好笑。 盛欲雷厉风行,一脚油门,外公给她买的吉普自由侠,呜啸着就朝汇合点驶去。 车停在校租大巴后面排队,宋睿下去清点社员人数。 冯珍琪对着遮光板后的小镜子整理妆容,而盛欲,正跟着车里的粤语嗨歌摇头晃脑。 晃得墨镜滑下鼻梁,露出两个乌青的黑眼圈。 远处的宋睿没见干多久正事,不大会儿,倒是听见他阿谀奉承的媚笑声传来。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4节 “哎呀!这不是江神吗?听说您也参加团建露营,我一直期待着偶遇呢!” 谁? 江峭那个怪咖? 盛欲赶紧拨下眼镜朝外看去,不远处,宋睿咧着嘴,迎上白色鸭舌帽的男人。 双手为其递上签字笔,捧起签到表。 活脱脱一个向顶流偶像追要签名的粉丝。 副驾冯珍琪也凑过来,观望外头情况。 “盛姐,‘江神’好像往你这儿看了一眼诶,是我的错觉吗?”冯珍琪视线在盛姐和江峭脸上来回游走,问道。 盛欲没看见:“肯定是错觉,不过我们两个这么明显的偷窥,他想不发现都难。” 再把注意力放在那俩男的身上时,盛欲发现宋睿正热情迎着江峭,往她的车这边走了。 盛欲一个心惊,赶紧在人来到车前之际推上眼镜。 “有什么事吗?”她沉声。 宋睿抢先一步开口:“咱们江神没车,挤大巴多闷得慌啊!不如跟我们一起兜风,你说是不是,盛姐?” 他挤眉弄眼哀求的表情让盛欲一噎。 别逗了好吗?江峭有一山的车。 盛欲手肘支在车窗框上,上下扫量一眼浑身干净整洁没坠饰的江峭,灰色连帽卫衣配白色运动裤,卫衣后的兜帽罩住鸭舌帽,斜跨一个黑色运动包。 今天倒是打扮的低调内敛。 还挺善变。 她挑挑眉,拿腔拿调: “江总今天怎么没开车呀?是选不出开哪一台吗?” 而江峭敛眸淡笑,并没有一丝被她挑拨的怒气:“嗯,不太会开车。” 一直凑在盛欲身边,冯珍琪打眼瞧见,江峭外套口袋里有个模糊的小四方状,耿直发问:“江峭哥,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呀?” 男人面不改色,简短回答道:“野营便携折叠刀。” 见盛欲不置可否,宋睿赶紧拉开后车门把江峭请进去,自己一溜烟窜上车。 “走咯!”宋睿喜笑颜开。 盛欲缓缓启动车子,绕过还在装载学生的大巴车,先一步往校外开去,在门卫室领了野营车队的标识牌,分别放置在车前后挡风玻璃处,就驶离学校,预备开启旅途。 “盛欲。” 一直安静悠闲坐在后座的江峭,却在此时出声。 第14章 鱼水 ◎他裤腿上一片湿滑腥腻◎ 盛欲往后视镜一瞥:“怎么?” “换人开吧。”他说 “突然说这个,什么意思?” 江峭也从后视镜的反光中看了她片刻,才说:“用墨镜挡住黑眼圈也能看出来,你面色暗沉,唇色比平时浅,是没休息好的表现。” 盛欲已经迟疑着减弱油门,嘴上嘟囔:“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有那么明显吗?” “不止。”江峭移开视线, “你气血不畅,外盈内弱、积焦郁燥,应该是特殊时期快到了。并且以你的脾气,容易路怒。” “我哪有…!”她刚要暴躁起来,又感觉被他的话正中眉心般卡了壳。 行。 没法反驳,确实句句说的准。 她把车泊在路边,干净利索地解开安全带,引来宋睿好一阵瞪大眼: “天哪盛姐会这么听话?真说中了?!江神你还有这本事!” 面对宋睿从头到尾的吹捧,江峭一直保持淡然处之的模样,轻点头:“简单的望闻问切,皮毛而已。” “江神你一个生物医学工程师,居然还懂中医!快快快,给我诊诊脉吧江大夫。” 说着,宋睿已经把手伸过去了,兴奋地怼在江峭面前。 江峭也并不吝啬,抬手搭扣在他手腕。 宋睿能感受到,江峭这状似随意的扣脉动作,两指间施落恰如其分的力度,精准按压在脉搏处。 片刻,连转过脸来的冯珍琪都感觉到紧张时,江峭松开了指力,推了推银丝镜框,而后瘦削白净的手重新落回腿膝上。 说话的语调轻缓却有力: “右肩骨有旧伤。幼年扭伤没根治,少年时期肩臂连接处脱臼过,建议去医院做个全面矫治,否则留下习惯性脱臼,长此以往,关节损伤不可逆。” 语毕,宋睿张大嘴巴,连声叫道:“神医,神医啊!!我靠神了神了真神了!” “谁生了?” 盛欲一把拉开后车门把宋睿拽出来,把他赶到驾驶座,没搭理他发疯,“开车去!” 等宋睿点头哈腰去了,她才细腿一跨,坐进后座,和江峭并排挨着。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尤其是…… 盛欲微微偏侧过头,就能看见江峭不置一言,却微妙上勾的嘴角。 怪吓人的! 她不由地往边上靠了点,跟这个男的拉开一点距离。 * 一路上盛欲闭眼补觉,任凭宋睿怎么挑起话头,江峭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任何语句,都以“嗯”、“是吗”这类简短不失礼貌的字句回复。 “神嘛,总是比凡人高冷一点,这是正常的。” 宋睿自己给偶像找了个解释。 他们的吉普小分队抵达尊穆山时,大部队还落在后头五十公里开外。先到现场的,也就是像他们一样,开着私家车过来的。 先抵达的同学们嬉笑打闹,三两先行整备着物资,四散开去。 冯珍琪一见手工社的女生拿出垫布展开在地上,就兴冲冲地把自己满满一背包零食全倒上去,活脱脱一个小社牛。 而盛欲刚揉揉眼想回车上再睡会儿,就被联席会领导叫过去,规划露营区域。 见宋睿要跟上来,她把人往后一推,示意他:“你留下照顾社员,别让小姑娘给人家拐跑了。” 宋睿也朝人群里的冯珍琪看了眼,嘿嘿笑起来,屁颠屁颠就去了。 视线逡巡一圈扎堆的人,没看见江峭在哪,余光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在热闹之外安静游离。 定睛看去,正是山溪边一袭周正背影的江峭,坐在一把折叠小椅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甩好竿。 开始钓鱼了。 这边联席会人员催得紧,纵然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走。 盛欲本身就没有什么耐性,也远不如宋睿那般左右逢源,善于机敏处事。 更何况尊穆山是专门用于露营的旅游景区,划定区域分布图又不是没看过,早就记在心里了,再做些繁琐的重复工作,让盛欲对待对方的喋喋不休时,不耐的性子几度躁动。 “盛社长!” 一道清亮的女生突然打侧面过来,望过去,是材料班的团支书汪茜蓉。同时也是手工社的社长。 一头黑亮柔顺的大波浪卷,给她明丽的容貌增添了浓烈的氛围感。 她朝着盛欲走过来,巧笑嫣然:“你也是来踩点的呀?我刚看过一圈,不如我带你去,让领导休息一下。” 盛欲素来跟她没什么交情,虽然不大明白她这出的用意,但看见她眨眨眼递来的暗示,还是点头说好。 联席会的人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也乐得轻松离开。 “谢了。” 盛欲松下一口气,对她的解围表示感谢,但也没打算跟她深入交流,转身要走。 谁知道汪茜蓉拦住去路,指了指远处: “诶等等呀,那是不是你们社团新人?” 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潺潺溪流边,草色青朦,江峭独自坐在水岸边,双腿随意交叠,小臂搭落在座椅扶手,掌中松弛地扣握竿身,纯黑竿尾把持在透白手腕。 有两个女生先后从茶话小聚会里脱出,怯怯迟疑地走向江峭。 她们与江峭交谈了几句,盛欲没有听到,只看见两个女生又互相推扯着,埋头跑回了野餐聚会。 盛欲没搞明白那俩女生,也没明白汪茜蓉想说什么。 “是我们社新人,北湾医科大来的江峭,你会不认识吗?” 明明招新那段时间还在抢人,这不是明知故问? 汪茜蓉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不也是第一次见到本尊嘛!谁知道他本人长这么好看?” “没事我去睡觉了。” 盛欲真是听不得一点奉承江峭的话。 “别走别走!你作为社长,去把他叫过来一起吃东西聊天啊,我们大家都很想认识他。”汪茜蓉又一次拦住她。 盛欲有点不耐烦了:“你自己没嘴吗?” “我们能叫得动的话,找你干嘛?”汪茜蓉不客气地凑近盛欲,低语道,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5节 “不会吧?不会他根本不听你的话吧,盛、社、长?” 听出她话里的激将法,盛欲冷冷哼笑一声: “跟上!” 是的,激将法非常有用。 另一侧,溪流边。 江峭气定神闲,目光垂落在淙淙溪水,专注于浮标的动向,随后一阵乍破的匆促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了清脆淅沥的水流声。 他没有动作,直到来人气势汹汹地站定在身边。 “来了。” 江峭唇齿微启,轻声吐言。 甚至不用回头看。 橙绿相间的鱼漂在水面轻微颤抖,有缓慢下沉的趋势。 “那个谁,江峭!” 盛欲摸了摸鼻子,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邀请他。 而坐定的男人仿佛并不意外,视线移到女孩身上,眼尾蛰伏一点如春露洇染草木的笑意。 盛欲今天穿了条微喇牛仔短裤,黑色马丁靴因为豪放的走姿沾了点泥灰,再往上,深蓝短款外套开敞,挺括版型衬和着吊带内衫,凸显身材玲珑有致。 白金短发略微长长了,被她随手用一只皮筋扎成个小揪,尾巴似的,点缀在漂亮白皙的后脑勺。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好奇探头的女生。盛欲挡在汪茜蓉身前,像个大姐头,带着小妹征战四方。 江峭有些好笑地回答她:“嗯,我在。” 盛欲踌躇几秒,被汪茜蓉从背后猛戳了几下,才硬着头皮开口:“你,跟我们一起去野餐吧,大家都在。” 江峭凝着她的眼笑容微妙,却不置可否,再次回头看向水面。 鱼漂节点已经尽数没入水面以下,手中竿传来共振的频动,可以想象到,水底的鱼儿是怎样一副拼命挣扎的景况。 “行不行啊?”盛欲急性子地再次开口。 男人不紧不慢起身,开始着手收线,力度平缓却异常迅速,浮标即将近岸,他抬手高高吊拎起鱼竿,长竿的弧度不断下压弯曲,他施力与水下的那股扯拽感角逐对抗。 “哗啦” 一条大鱼随银线的牵引破水而出,在水上剧烈翻扭跳跃,拍打身躯试图挣脱鱼钩的钳制。 但毫无作用,它被凌空提起,短暂低空飞行后,没有悬念地落入江峭手中。 一旁的盛欲和汪茜蓉都看呆了。 “我也很想去。”江峭卸下鱼钩,才开始回答盛欲的邀请,“不过我更想在晚宴上烤制我的鱼。” 所以是拒绝了?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 而他转手拎着鱼钩,把鲜活的大鱼递到她们面前: “所以,谁能帮我把它处理干净吗?这样我就可以专心加入聚会了。” 足约五六斤的鱼,生命力极其顽强地甩动尾巴,他只一手便稳稳拎着鱼嘴上的钩子,毫不费力。 “??” “??” 盛欲和汪茜蓉脸上又同时显露出困惑的表情。 杀……杀鱼? 汪茜蓉盯着这条活生生的鱼,那有力的尾身恐怕能扇死她,翻腾起来时一滴冰凉的水甩到她脸上,让她转而面如菜色,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就是杀鱼,有什么难的。” 盛欲却截然相反,回过神来后,十分镇定地包揽下这个任务。 她二话不说捋起长袖,就着他拎鱼的动作,两手上去,一把掐抓住鱼脖子。 “啊?!!”汪茜蓉张大嘴巴,再一次受到冲击。 “先把鱼打晕,然后开膛破肚去除内脏,改好刀,要点海盐过来码上,腌制一下就行了。” 盛欲说的头头是道,把鱼接手,蹲下找了块干净地面,平放在地上, “对了,等会儿剁鱼用一下你的随身折叠刀。” 江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随着她蹲下的角度,重新坐回折叠椅。 “那个啊,可能用不了。” 听到她提及自己兜里的车钥匙,江峭略挑眉,轻巧避开话题。“不过看样子……你很专业?” “不啊,没干过。但你放心,我经常看菜市场摊主杀鱼,简单得很!” 说着,她胸有成竹地在溪岸边翻找起来,捡了块趁手的大石头,左手死死摁住鱼身,石头扬起,然后气沉丹田,狠狠落下—— “啪”! “哎呀!!” 石头精准地,砸歪了。 一个猛子砸在地上,只有边角磕碰到鱼额骨,惊起鱼剧烈的条件反射,它一跃弹起,高高跳过盛欲头顶。 她连忙丢了石头伸手去接。 硕大的鱼在空中飞翔,她一手碰到却抓不住,下意识又用另一手去接,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于是鱼儿在她两手间交替来回滑行跳跃。 手忙脚乱间,鱼受力往江峭的方向飞去,沾了两手粘腻滑溜的盛欲知道徒手难以抓住它,干脆往它下落的方向扑倒过去。 最终,这条生猛的鱼不可避免地落在江峭身上,还在往下弹跳去,盛欲眼疾手快,飞速把它按定在江峭的大腿上。 意外结束,江峭仍平静淡稳,遗世出尘地坐着,低头看着盛欲趴跪在他自然曲放的两腿中间,打仗一般将“敌人”摁在他腿上。 盛欲声音里透出一种誓死较量的癫狂: “哈哈,小东西被我抓住了吧!今天非得烤了你不可!” 话音刚落,江峭感到腿上传来一阵向死而生的游弋感,然后疯狂扭动的鱼身自她手里脱滑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通”一声,跳入溪流。 手里空无一物的盛欲倏尔呆滞,双手虚虚扶摸在江峭腿上,还没反应过来:“欸?” 好了,现在是真的结束了。 江峭眼瞧着盛欲忙活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只剩他裤腿上一片湿滑腥腻。 第15章 篝火 ◎你哭得好听些,兴许我会心疼◎ 盛欲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像那条该死的傻鱼一样,一头扎进旁边的小溪沟里,立刻淹死自己! 气氛尬滞,她羞愤得无以复加。 盛欲瞥清江峭的白色运动裤被她抓皱,肥鱼在他腿上翻腾而过留下两滩水渍,甚至还洇着污黑泥痕,极为扎眼。 下意识再次伸手摸上他大腿,试图替他擦拭干净那两坨污迹,却忘了自己跟那条傻鱼大战过几回合,手上也早就沾满湿腥。 结果是越抹越黑,他原本雪白的裤料成了她的擦手布。 江峭眼瞧着她折腾了半天,终于是看不下去,一手扣住她两只细腕,阻止她的乱来:“好了,我接受和你们一起还不行吗。” 盛欲当即转头抬脸,勉强自己望向他。 江峭看了眼自己满是狼藉的裤子,又扫了眼她耷拉翘开的十指,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无奈地笑摸一下她的头: “这条鱼很不容易吃到呢,盛欲。” …… 盛欲听见江峭表示要去换条裤子。 而汪茜蓉站在盛欲身后,目送着江峭走远了,才啧啧出口损她: “我就知道你骨骼清奇,不是一般人。” “闭嘴!这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失误而已!” 盛欲一边挽尊,一边在溪水里洗干净手,直接迅速逃离现场,埋头扎进人堆里假装无事发生。 丢脸死了,她左右找机会帮忙,时而去接抵达的大巴车,时而帮忙支帐篷、穿串摆烤炉,装作很忙碌的样子,也不敢再去找江峭的踪迹。 好在这场小插曲没有其他人看见,不然她酷拽社长的形象可就不保了。 一直到夜幕入深,尊穆山的旅客中心工作人员为学生们升起了篝火。 是此时游云徜徉在晚穹,有形,或无形,用以安放风的模样。 凉月似水洗透亮,用以存放光阴轮转的痕迹,纪念这个夏天落幕。 碎光闪耀的星夜下,年轻的男孩女孩纷纷围聚篝火旁,三两成组,喝酒划拳、跳舞笑闹、拍照、烧烤……蓝牙音响淌出的音符拼凑青春烂漫。 极致热闹的夜晚,时间也变为流动的液态。 盛欲自然而然想去找宋睿他们,却又看见他一行人正和其他社同学打得火热。 各路游戏玩得嗨起,鼓掌敲桌闹哄哄,几桌摊位里属他们这桌喝得最多、喊得最响、气氛升温热烈。 她想了想自己在学校多数的风评:性子急,脾气大,固执,冲动,做事原则性强,说一不二,非常不好惹…… 还是算了吧,别去扫兴了。 盛欲当即改变了主意,顺手拎了瓶便利店干红,站到旁侧篝火堆,有男生在火光照映下弹吉他,不少女生被温柔的歌声吸引,围坐在他身边。 盛欲突然生出一点好笑。 原来自己也是不受欢迎的人,居然还去邀请江峭加入同学的聚会,好在她及时跑开了,不然很难想象,她介绍江峭的时候该是怎样一副尴尬的场景。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6节 想到这里,福至心灵般,她看着那男生弹吉他,却又感觉余光像被蜂巢抽丝的隐线勾住,让她没由来地,视线径直越过弹吉他的男生,不自觉向更后方探眼望去。 然后,她在灯与火的灰暗面,旅客服务驿站的外墙边,看到了江峭。 还有……汪茜蓉? 汪茜蓉和江峭似乎在短暂交谈什么。 有着一头乌黑浓密波浪卷的年轻女生,手里端着两杯清酒,有些局促地站在江峭面前,断断续续说着话。 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原因,盛欲隐约看见,汪茜蓉脸上似乎染上一层羞赧的薄红。 “这俩人悄咪咪弄什么呢?”盛欲挠挠头,连酒瓶都来不及放下,穿过人群往两人那边走过去。 汪茜蓉有点高估自己在情场上的纵横手段了,当看见江峭这么一张宛若神意的脸,还是会被惊窒到头脑短暂空白。 她的声音都不自主变得温婉:“学…学长怎么总是独自一人呢?” 江峭没有说话,轻垂的睫毛遮蔽漠然目光。 “不喜欢人群的话,我可以陪着你。”汪茜蓉低着头,递过去一只酒杯。 “不了,谢谢。”男人口吻礼貌,更疏离。 “盛欲弄丢了你辛苦钓来的鱼。” 被毫无余地的婉拒,反而让女生更加不死心,“要不明天我陪你,再重新钓一条大鱼上来。” “没关系。”谁知江峭并不在意。 甚至看都没有看她,却在抬眼看到逐渐走近的盛欲时,清黑眸底被一瞬点亮,像火焰燃动,深沉又漂亮。 他低浅笑了声,意有所指般,说: “我的鱼儿,自己会上钩。” 盛欲就在这时到来。 某个刹那,汪茜蓉像是大脑宕机般出了幻觉,幻觉江峭眼中真切藏有一种钩子,裹以华丽美感的伪饰,靠甜饵铸就极致诱惑,假意松弛,实则贯穿掠杀力。 此刻,他正用这样一双眼端凝盛欲,洞察她,分析她。而盛欲就像那条不知所谓的、被标记的鱼。 当她稍被蛊动,便已置身险境。 当她乐而忘返,就会不得生还。 盛欲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是天性纯白的女孩,当然不会懂他话中深意,只瞧见汪茜蓉的背影里都写满难堪,预备收回递出的酒杯。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及时出声:“这可是人家社长的邀请,你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盛欲接过那只酒杯,不由分说塞进了江峭手里,引来汪茜蓉的侧目。 给面子?这种话根本不是平时的盛欲能说出来的,她从来不懂给任何人面子。 但现在情况不同。她看不惯对于别人三番四次邀请,都无动于衷,故作清高的江峭。 她打算要为汪茜蓉扳回一局。 也要为自己报蹦迪夜的灌醉之仇。 江峭换了条水洗蓝牛仔裤,白色的休闲衬衫未系领扣,晚风恣意灌进衣服里,衬衫便浮动出纯白少年感的松弛轮廓。他握着杯子,笑貌略带讶然,却毫无反叛之意。 他说:“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喝。” 然后仰头倒空辛醇的酒液,顺从地咽下。 很好!盛欲得意起来,扭头对汪茜蓉挑眉使眼色,却看见她皱眉愤怒的神情。 怎么回事?盛欲一时有点蒙。 汪茜蓉的视线在盛欲和江峭的脸上来回巡视,羞涩褪去,留下怨怒:“原来是这样,你们直说就行了,耍我玩有意思?” 说罢她扭头就气冲冲地离开。 “不是?汪茜蓉你……”盛欲一头雾水。 她向来是直来直去的人,被汪茜蓉一通脾气撒得不明不白,她当然想不通,当即要追过去问清楚。 “盛欲。” 江峭更快一步拉住她的袖口,留下她的话显得过分悱恻, “你能为她出头,就不能管管我吗?” 他的双眼化入熊熊篝火般,沉默又暗自毕剥燃炸的,摇晃的噪点。 盛欲就是在这漆黑眸子中,招摇的光彩里,被轻悄悄钩去注意力。 她刚刚都打算放过他了,谁知道居然还有主动求教训的人呢? 盛欲觉得,也该是时候“管管”他了。 袖口还轻然捏在他手里,她气势汹汹往前站了一步,说教道:“你也太不合群了吧!” 虽然这话甚至有些像在说她自己。可是江峭显然更夸张啊! 为什么那晚夜场,江峭又野又痞,比营销和气氛组还懂得活跃控场。 而此刻同样人声喧哗的欢闹场,他却比初秋的沉夜更清疏寡冷,更孤郁,更落寞。 当盛欲满心思索他的这一刻,江峭的眸光透过银丝镜片,被远方摇摇颤动的火光描摹,勾魂摄魄地,紧密注视着她。 他后退一步,似乎刻意保持安全距离,却仍轻微牵动了手里她的衣袖。 像是猎食者留下某种踪迹可寻的诱导信息素。 而盛欲毫无知觉,决意要让江峭这个天之骄子,也尝尝被人掌握主控权的滋味。 她又跨上前逼近江峭:“你到底懂不懂一点人情世故啊?” 又是一句骂了他,也把自己骂进去的话。 江峭再次被逼退。 只是这次,有意或无意间多退后几分。 盛欲陷入无机制的沉思,似乎全然丧失了警惕性。 思索他为什么有时自由如风,桀骜热烈更胜浮世骄阳,好耀亮的一场辉煌。 为什么有时却又灵魂枯败,如同玫瑰丛中非自然死亡的蛱蝶,羽翅构筑带刺的废墟。 她自然而然地跟上他向黑暗里退去的步伐。 直到暗影将他们全然笼罩。 她惊神,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江峭“步步紧逼”,两人完全身处服务驿站的背后阴影面了。 黑暗总是带给人一些对未知的紧张感。 草木丛林里阵阵虫鸣恰好中和了这种紧张。 江峭早就松开她的袖子,因为盛欲已经顺从他的行动,主动步入禁秘的圈套。 “总之,出门在外,如何跟人相处咱们还是要懂一点的。”盛欲干巴巴地说完这句,就噤了声,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好在江峭在这时接答:“不懂的人是你,盛欲。” “嗯?”盛欲显然更加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江峭像一个绝对优良的老师,循循善诱道:“你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吗?” 盛欲想了半天,问:“为什么?” 他却并没有着急,双眸波风剪水,其中跃动的光纹不可名状。只是抬手,伸向她抱在怀中的大半瓶廉价红酒。 “啵”。 他主动拔出瓶塞的轻响。 微妙撞击在耳鼓,余下的泛音在心弦上拨乱。 “想我喝光它?”他的声音在微然怪诞的气氛里,比争鸣的虫吟更让人肺腑生燥。 盛欲觉得眼下的场合太黑了,她想说去篝火边吧,那里足够明亮,也让她感觉……安全。 在意识到自己不安之前,捧在手里的瓶子就被江峭先一步压下瓶口。 液体流淌落入酒杯,泠淙撞涌在玻壁。 像是脚心被倏然涨潮冲散了抽腿的力气。 江峭摇晃酒液,让它更快与空气醒散酒气,不经意轻笑的话,瓦解了盛欲的防备: “其实我,不会喝酒。” 盛欲几乎被逗笑了,没好气地反讽他:“对,你不会,你一杯倒。” 江峭习惯性把眼镜上推,以便视线毫无遮挡地深望她。 许久,他才继续回答上一个问题: “她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所以觉得恼怒。” “什么意思?关系?她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盛欲接连发问。 “互相——” 他举杯抵近唇边,薄冷的声线缓缓道, “占有的关系。” 用来盛洋酒的杯子,350ml,红酒几乎将它装满了。他开始屏息,一口口连续吞咽这生涩酸苦的红酒。 酒精入腹,进而变为,足以激发他意念深处, 最阴鸷偏执的药。 “这是什么关系?占有欲?那不是小男生小女生谈恋爱才会有的吗?”盛欲若有所思,神叨着自言自语, “不行,我得找她说清楚,咱俩可是清清白白!八竿子打不着。” 她想去找汪茜蓉,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扯住手臂,一股不可抗逆的力量拽着她一拉而回,脚下跌撞两步,后背猛地撞在墙壁上。 江峭一手紧紧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另一手仍拎杯往嘴里灌下余酒。 头颅高仰,唇舌去容纳源源不断的红酒,又被盛欲挣扎反抗的动作摇晃到,酒水晃荡漫溢出嘴角外,流淌至沾湿削厉的下颌,顺沿氤氲在白衬衫,濡染一片腥红清冽的酒渍。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7节 而他低垂的眼神,始终盯视在盛欲慌张的脸上。 终于饮尽最后一滴酒后,他顺势将杯子倒悬在盛欲面前示意。 “你干什么啊!”盛欲一颗心倏而跟着这玻璃杯一起,倒悬起来,紧张又愤然。 脊背撞在墙体传出的轻微痛感,还在胸腔里撩荡。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峭松开手,玻璃杯自由落体后,“砰”地碎炸在脚下石子路上。 她惊得瑟缩一下。 跌落的杯体后,展露出江峭涌现红潮的脸。 这潮红汹汹冲散他眼中的清明,一面护卫他的孤僻与清高姿色,一面又仿佛在烧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嘴角挂着一行津亮的酒液流淌行迹,呼吸若即若离地加速再加速,胸前成片湿漉漉的粉红,如同醉意急速扩散。 盛欲呆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此时的江峭眼神灼烫,眼尾缀色浓烈殷红,眉目痛苦纠结,将欲破碎般如泣如诉。 虫鸣不知什么时候静止了。 六合四野,仿若万物在等待神祇降下那惊心动魄的一滴泪。 就在盛欲也以为他难受不已的时候,他忽然低声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得疯狂。 那阴暗偏激的心情含而未露,又若隐若发。 残颓萎靡的笑眼中,腾起华美失真的虚幻感。 “江峭……?”盛欲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醉了吗?” 虽然她见识过江峭的酒量,可也不排除红酒劲大,一下喝了一大杯,又混合了刚刚的一杯清酒,他突然就失控醉过去了。 居然真被她的玩笑说中了。 盛欲不知道,此时江峭有多后悔于喝下这杯酒,以至于感受到另一个人格在身体里疯狂的躁动。 江峭一下子松开了钳制她肩膀的力气,两手支撑在她头侧的墙壁,让她仍旧没办法立即逃离。 他的头脑开始不清醒,声音也被酒精染上迷蒙的钝浊感。 盛欲也不知道,江峭身体里此刻,在进行怎样的控制权争抢。意识薄弱的时候,就抢不过对方了。 只是他还在笑: “盛欲,在你眼里我们的关系进步了,对不对?” “哪有进步?”盛欲反问。 “有啊…从前是讨厌,现在变成了清白。”他的呼吸乱了节奏,醉意忽深忽浅,坚持着说, “可我要的,远不止清白。” 他终究支撑不住醉意,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音调缱绻眷念:“我该走了,盛欲。” 江峭直起身,用尽余下的力气拉起盛欲,虚浮踉跄着步履,带她走回驿站侧面的光亮里。 他微微侧过脸,最后看了一眼盛欲,笑叹一声:“是你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没经过你同意,我不会再求死。” 然后轻轻放开她的手,独自先走了出去。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混沌又荒唐。 这样神秘。 令她…… 令她无法抗衡,不忍心再继续灌他。 …… 江峭是个身上有太多秘密的男人。 盛欲对他太好奇了。 虽然她不懂这种好奇出自于什么,结果会怎样。 但管它呢。 盛欲本来就不是“凡事多深思”的人。 更何况,没有人不会对江峭好奇吧。 一会儿热烈如风,肆意,疯狂,精力充沛; 有时候又似月寡寂,高贵,孤独,暗藏汹涌。 如果“两极分化”需要一种具象化的形容,那就应该是江峭了。 所以,这个男人太新鲜了。 而她这般年轻躁动的艺术者,一定会对所有新鲜事物产生天然的求知欲。 盛欲迫切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临界点在哪里。 他什么时候会疯狂,什么情况下会冷寂呢? 篝火晚宴剩下的时间里,盛欲一直在悄悄关注江峭。 尽管江峭虚软着步伐,早就回到他的帐篷里,偃息灯火,再没有什么动静。 她掐着凌晨散场的时间,在所有人进帐篷后,悄声从树后摸出来,扫了圈林中草坪。 冷星如钻镶满天幕,月钩倒挂,万籁俱寂下,唯有凉风相送。 女孩将目光凝定在较远处的角落。 视域里,纯黑色尖顶帐篷安静偏居一隅,无论怎么看,黑色帐篷都更像诱动又可口的饵,向她发散诱导,晾晒邀请,吊足了她的胃口。 那是,江峭的帐篷。 盛欲露出笑容,脚下朝他的帐篷挪移。 管他到底是狂热自由的风,还是清冷出尘的月,今晚,她就是要撕烂他的骨气,破坏他的双重伪装,她倒要看看这男人善变的皮囊下,究竟什么情绪才是真实的! 盛欲是这样想的。 于是也就这样做了。 她站在黑色帐篷外,“唰”的一下拉开拉锁,半点不曾犹疑过自己的闯入为何会这么容易。 “喂,江峭。”女孩钻进帐篷,喊他。 江峭没有睡下,只是静静地坐在里面。 虽然没有亮灯,但外面露营地的灯光会透过防水层,悠悠盈盈地洒进来。 身体被两个人格激烈角逐过后,早已决出胜者。 此时他单腿屈膝,姿势粗犷不羁地坐着,一条手搭撑在膝头,埋垂着头,缓和“无声战斗”留下脑内硝烟的痕迹。 眼角眉梢淌露的桀骜,处处都是,那个爱好蹦迪人格的端倪。 “我会闯进来,你惊讶吗?” 只是单纯的女孩没半点觉察。 在他说话之前,盛欲再次抢先开口, “以往都是你出其不意,次次让我震惊,打乱我的生活和计划。” 或许是不想留给男人拒绝的机会,又或者是害怕自己会后悔。 “今天,你也该尝尝被我搞乱一切的滋味。” 她说了一句,给自己坚定暗示的话后。 在江峭抬头看过来的一刹,盛欲反手在背后拉下帐篷拉链,三两步冲上去,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江峭被她弄愣了下。 下一秒,反射性想拽开她起身。 再下一秒,盛欲更快地一把将他按回去。 凭借头脑发热的冲动,她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伸出手掐住他的脖颈,另一手撑在他头侧,长睫敛下柔软轻浅的阴翳,一眨不眨地俯视他。 “你干什么?”江峭淡垂着眼皮,率先出声。 “学长。”这次,她竟然这样叫他。 聪明的女孩知道在当下这个特殊境况,绝对不可被外人所知,所以她必须选用一个足够威慑力的称呼,以此警告他最好不要声张。 可她不知道的是, 私密幽闭的帐篷里,孤男寡女,听上去的正经称呼,反而会成为助兴情调的最佳调剂品。 越正式,越禁忌。 江峭显然已经从方才的愣滞中回神,却出奇地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从镜片后注视她,气息隐忍,下颌紧绷,眼神里的情绪意味不明。 见他不出声,盛欲只当他是喝醉了,有些得意: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男人视线晦郁,慢吞凝在她脸上,惯常清冷的眼因她掐在脖子上的蛮横力道,而敷下一抹异常的红。 盛欲觉得自己选对了拿捏他的时机,总算可以一雪前耻,可以压制他那副贵不可攀、目无下尘的气焰,可以在他身上一探究竟。 但还不够。 只是让他乖乖回答问题,那还不够有趣。 于是她上手的动作更加大胆,箍在他脖子上的力气慢慢松动,弯起嘴角,纤凉食指勾住他的下颌挠了挠,逗弄的动作无比轻佻: “要么我大喊一声,明天全校皆知我们今晚的事。” 比起其他那些,此刻,盛欲更想看到的是,如果逼他走进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这个多面派的男人,会不会露出真面目。 想到这里,她甚至感觉到兴奋。 “要么,”她眼梢浸笑,“你哭得好听些,兴许我会心疼。”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8节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个好bb们! 下章(16章)开始入v啦,更新时间在周六零点,万字肥章! 在这边感谢大宝贝们开文至今七万字的陪伴,评论区章章留评的bb我已经都眼熟得可以叫上名字啦。 我会非常珍惜与大家在【星期天晚上】的这段缘分,欢迎新朋来,愿旧友不散,希望我们可以一直互相告白到故事的结尾。祝bb们一切都好,冬季快乐。 下本写姊妹文《一千零一夜春露》,女主是江峭妹妹,两本文会互相联动~ 文案如下: 【港岛漫夜|替身千金|兄弟雄竞|修罗场拉满】 昔日豪门黎家濒临破产,为了翻身,找来江禧扮演黎家独女黎贝珍,送去港南周家联姻。 表演系学生江禧,摇身一变成了周家二少的准未婚妻。 为了拿下狂傲自持的二少周锡风,江禧穷尽演技扮乖讨巧,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那日江禧用夹子音缠着他撒娇,又一次被捏着下巴甩开,她没忍住在背后爆骂,“狗东西拽屁啊!” 一扭头,撞上男人静谧幽深的目光。 昏暗灯影下,周锡风的大哥——周时浔缓慢掐灭烟头。 他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默然注视着她慌乱的神色,隐微勾唇。 2. 大哥周时浔年轻新贵,游刃名利场中手狠心狠,是港南万人敬畏膜拜的风投巨鳄。 即便住在一起,偶然碰上,对方一个眼神就能令她心惊胆跳,江禧只有收敛躲远的份。 直到江禧在周家混成团宠,周二少被她成功拿下,连周家父母也被她哄得赞不绝口。 唯独她与周时浔关系奇差。 对方全然不把她放眼里,江禧也懒得自讨没趣,对他避之不及。 整个周家都知道两人不对付。 3. 可是,当周家声势浩大地张罗起她与周锡风的婚礼。 家中地下酒廊,江禧喘着气从周时浔的唇上逃开,惶惑地推拒他:“不行…痕迹会被看到……” 周时浔倦恹睁眼,懒慢舔了舔唇看着她,漆燃的睨视像在观赏猎物,口吻却是央求:“那不如你来亲我。” “我不怕被看。” / 江禧完成任务,钱一到账拎包走人,转头就去会面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 可她没想到联姻饭局上,桌对面坐的是周时浔。 她更不知道,周时浔从容克制的绅士皮下,是个怎样爱如病欲的疯子。 // 你有没有尝到那滴春露,馥郁甜浓。 有没有听见夜蛾触灯,寂寞自焚的爆炸声替我转述: 【我的乖女孩你不该夜不归宿】 「表演系装乖能手假千金x风投界斯文败类伪善家」 「男主周时浔,年龄差9」 文案留存于23.08.01 修改于23.11.16 第16章 限时亲密 ◎帐篷里弄哭她◎ 盛欲太得意忘形了。 这让她过分沉浸在自己的主观幻想里, 以致于当江峭倏然眯起眼尾,抬手缓慢摘下眼镜丢去一旁,唇角笑意浮佻时, 她仍然没有提高警惕。 还在一点点低弯细腰,贴近他, 逼迫他,不知所谓地进攻,近乎放肆:“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不然我就帮你选了。” 言语挑衅地缺乏分寸。 莽撞又天真。 “原来, 你都是这么跟他说话的。”始终默不作声的男人忽然在这时开口, 嗓音微沉。 “什么?”不断低身贴近的动作猛地顿住, 盛欲还是没反应过来,些微发怔。 “对我那么凶, 对他就已经要公开关系,想看他哭了?”江峭歪了歪头, 凝视她的眼神却仿似有异火阴燃,灼烫在她脸上, 轻易烧光她那点不中用的笨拙伎俩, 唇仍挑着, 腔调慵懒地唤她一声, “秧秧啊。” 盛欲莫名心跳漏拍,骤然狠狠颤抖了下。 原本在主动靠近的她,此刻几乎本能地想要后仰身子。可身下的男人却不打算放过她, 在她后退之前更快一步出手, 长指扣住她的下颚将人扯近, 声线落下讥诮: “区别对待, 会让我很伤心的。” “什么你啊他的…?”盛欲无意识轻喃。 他?哪个“他”? 这里除了他们之后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盛欲完全听不懂。倘若换做平时, 她一定会追问到底。可是现在,她竟然不敢。 分明他才是被压坐的那个。 在这场气氛粘稠的拉锯战中,他在极致下乘的体.位。分明盛欲才是占据绝对上风的那个。 可情绪的优势偏就不知在哪一刻,轰然间尽数倾倒向他。 ——她居然有些怕了。 江峭仰躺在那里,语调略带遗憾般低啧叹息,锋锐眉眼勾着漫不经心的笑,虚心请教似的,问她, “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关系。 又是这个让人心猿意马的词。 盛欲整个人僵在他身上,单手勉力撑在他头侧,这样的姿势几乎更加丧失主控权,她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片刻后,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退缩:“就是,好朋友的关系啊。” 不打自招般的‘朋友关系’,是对现在帐篷里灼热气氛的不尊重。 ——她真的,有些想要逃跑了。 “我觉得应该……”江峭稀微偏眼,没打算放过她,视线游移在她削薄肩骨上的细吊带,懒冷地笑了声,“不止是这样。” 他有意停顿了下,两指蓦地施力捏起她的脸颊,力度强势,迫使她昂起头,指腹带有冻结肌肤的温度,轻缓抚蹭,感受她脸侧肤肉弹软嫩滑,口吻饶有兴致: “大半夜独自跑来男人的帐篷里,秧秧,谁教你这样的?” 某个惊醒的瞬间,盛欲猝然意识到,自从那晚按摩之后到出来露营的这段时间,江峭好像一直没有叫过自己的小名。 那么,他上次叫“秧秧”是什么时候? 盛欲低头看着他,无意间目光错乱下滑,凝落在他性感尖突的喉结上。 瞬息,她夜店醉生梦死的时候,视线里也是他跳凸的喉结,诱她深入醉意。 那天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人格分裂! 盛欲想起来了,江峭说他自己患有人格分裂症!! 盛欲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快转不过来了,她在震惊中沉默许久,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毕竟酒是我逼你喝的,连带责任不懂吗……”满脑子都是“人格分裂”四个字,压得她根本顾不上思考更多,用力掰开江峭的手指,从他身上连滚带爬地挣下来,盛欲语无伦次地后退着说, “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这个男人实在太难懂了。 她决定放弃,转身就要爬起来逃出江峭的帐篷。 可是,已经太晚了。 在她试图逃跑之际,江峭眉骨微挑,反手迅速捉住女孩的纤瘦脚踝,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拽回来压住。 沉下嗓线讥笑她:“跑?” “干什么你放开我,江峭!”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儿,惊慌失措下盛欲挣扎的动作很大,拱起膝头想要踹他,又被江峭的手掌游刃有余地按下去。 于是她胡乱的反抗更加没了章法,越乱越陷落江峭的掌控,只好尝试用高声叫骂震慑他:“江峭你——” “确定要叫么,秧秧?”江峭抢在她的惊叫前开口,单手桎梏她的两只手腕,虚眯着眼睛,尾音勾惹隐微哑意,笑得叵测,“想让全校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故意停顿在这里,修长食指点了点旁侧的帐篷,示意她看,同时卸掉箍在她双手的力道,仿佛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让女孩放弃抵抗,捻着那点坏,又什么都尽在掌控。 或许是因为两人来回拉扯的动作,幅度太大,破坏了这顶黑色帐篷的稳固性,隐隐摇动几下。 棚顶的挂灯有所回应,跟着来回轻率晃摆。 盛欲躺在那里,亮度致盲的光点落在她瞳孔里左右吊甩,抛出起伏不定的光弧,完全踩点她此刻紧张堂皇的心跳节奏。 她不得不追随江峭指尖的方向,扭头望过去, 有三两人影在棚布上穿梭游弋,薄薄一层纱,人声同外头的光线一样若隐若现,模糊到看不清动向。 盛欲屏息凝神,吓得一声不敢吭。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29节 可眼前这个男人有多疯,在她慌乱无度的这一刻,余光瞟过他的手,坚硬骨感的指节温柔触碰到帐篷内侧的拉链头,声音在她耳畔仿佛恶龙低吟: “看着,秧秧。” 盛欲旋即瞳孔放大,眼睁睁目睹他捏住拉锁,一分一寸向上拉起,肾上腺素一再飚升刺激视觉,链锁间滑动的节奏点,禁忌之门极致慢放的开启动作,追逐将被败露人前的羞耻感。 这个绞缠的过程,似有重锤一下下击穿心腔壁垒,推着心跳频率快速加码,背后早已腾起细密薄汗,指尖却愈发走失温度,如坠冰窖,让盛欲饱受折磨。 每一秒都是煎熬。 金属链条还在寸寸向上开敞,像极了秒表计时。 “江峭!”女孩的心理防线被这种计时法轻易击溃,再也抵不住近乎濒死的恐惧感,盛欲急得快哭出来,双手捉住他肩脊上的衣料,无措地绞紧手指,音腔微哽: “不要…我、我知道错了江峭……” “哦?你错哪了?”江峭看着她,手中挪移拉锁的动作并未停止。 盛欲更急了,眼神不停在他手上和他脸上来回徘徊,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女孩, 此刻,向他服软了: “我不该、是我不该半夜随便闯入你的帐篷…” “回答…错误。”江峭低垂着眼,向来懒漫的声腔难得敛起痞态,正经的口吻更像在批评夜不归宿的女孩,纠正她,“看来你还是没有懂,我让你‘不要相信他’的意思。” 尾音落定,他的动作也停止。 然后,链条被一拉到底。 危情信号解除。 可是。 盛欲将将下落的一颗心,又因为耳边男人低沉的笑音再次悬吊而起,她听见他说: “不过幸好现在是我,让我们来把这个错误进行下去,怎么样?” “你、你又想干什么?!”才刚刚深切体会过这男人的疯批,盛欲直觉更加不妙,声音不自控地又开始发抖。 “不如…你来哭给我听吧。” 江峭重新掐起她的脸颊,耐心地端凝她两秒,随即硬实平直的肩膀蓦地压下来,进一步抵近她,慢慢挑起唇,语调邪恶得不成样子, “哭得好听些,兴许,我会心疼。” 他刻意模仿在此之前她的嚣张语气。 却远比她更恶劣,更残忍,更坏心思。同样的字句词组,在她口中不过是单纯挑衅,可经他唇齿吐露,竟生出一种诡异又露骨的怜惜感。 “混蛋……”也许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虽然嘴上在不肯屈服地骂他,可甚至不必江峭更费脑筋地吓唬,盛欲忍不住鼻尖酸涩,紧攥他衣衫的手指虚弱脱力,垂落地上的那刻女孩很快哭了出来。 她细眉紧蹙,额头沁着点点惊吓过后的薄汗,剔透莹润的双眸洇溢潮水,湿漉漉的,似凉夜下的琉璃冰珠般质感通透,眼尾泛涌的血丝殷红交织。 两侧脸颊还被按掐在江峭掌中,眼泪簌簌落下时,恰好滴淌在他手背虎口处,水珠顺势滑滚蜿蜒成流畅的线迹,灯光下晶莹湿亮,柔软缠绕在他坚硬瘦削腕骨上,像被盛欲做下标记,形成一个摘不掉的漂亮手环。 温温热热的,让人有点心燥意痒。 像她的小声呜咽一样。 江峭轻愣片刻,立刻指尖松力放开她,随即翻身下来拉开彼此距离,一时沉默着,却慢慢揉捻虎口处她的泪痕。 盛欲来不及缓过劲来,手和脚都还软着,就慌忙爬起来往外冲。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就算是她自己做的孽,及时止损被笑话,也好过现在。 她用力试图去拉开帐篷锁链,突然又被江峭扣住小臂一把扯了回去,她不管不顾拼命挣扎着, “啪”的一记耳光声,抽打在江峭的脸上。 连她自己也愣住了。 江峭没有太多反应,没有恼怒,没有惊愣,只是晶亮的眼眸静静注视着盛欲,给她平静下来的时间。 “吓到你了,秧秧。对不起。”他缓声道歉,托着瑟缩的盛欲,面对面让她蜷坐在他的左腿上。 盛欲吸了吸鼻子,没动。 江峭对上她的眼睛。 她似乎钟爱各种款式的吊带,彩虹条纹色彩斑斓配搭黑色低腰热裤,裸出薄肩纤臂,腿部线条润泽修靓,细弱腰肢若隐若现,一头白金短发衬得她皮肤冷玉一样白。 但江峭的眼神,没有一分流连在这些曼妙的部位,而只是,有些无奈地凝视她委屈的面庞。 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睛、鼻尖、嘴唇都迅速变红。被江峭捏掐的娇嫩脸蛋隐有青白。 一副看上去被他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盈盈楚楚的,真美,真可怜。 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主动凑近去寻找她低垂的视线,似乎是不满,说:“秧秧,什么时候才能听进去我的话呢?” 她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声音些微湿哑: “什么……话啊?” “叫你别信他,你还一个人跑到他帐篷里?”江峭没忍住又掐了一把她脸上的软肉,“要是他做的比我刚刚还过分,你要怎么办?” “什么他,我自始至终看见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盛欲回嘴,还是顿了下,像是根本无法接受这样荒谬的情况出现在她平凡的现实生活里,抿唇深吸一口气,盛欲重新开口,问他,“你说的你有人格分裂,是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有记忆以来,江峭拽了七年了,从来没像今天一样无可奈何地反问过一个人, “还是你以为那些话,我随便对谁都能说得出口吗?” 盛欲沉默下来,除了无措,也隐约想明白了。认识江峭以来他行为的割裂,性格时而昂扬时而消寂,在“人格分裂”的前提下,都恰好可以说得通了。 他的手绕过她的腰侧,穿过她纤弱的手臂,安抚地顺了顺她尚还抽噎的脊背,言语似是恳请,又增添几分嗔怨的笑意: “这里只有你知道我的病症,也只有你见过我另外的人格,帮我好不好?不要让别人发现我的异常。” / 第二天傍晚,营地组织的活动地点是名胜景点,尊穆瀑布。 瀑布天然形成,存在距今已经超过两百年。 奔涌水流自百米高的断崖冲刺撞击在崖底礁岩,水声哗哗巨响,但与瀑身并立的名家篆书石碑相辅相成,反而组合成一种自然的宁静旷怡感。 同学们有追逐玩水的,也有为了来瀑布拍照早早穿上汉服,激烈讨论如何出片的。 只有盛欲坐在岸边,安静支着画架,拿着自己炸毛呲花仍在坚持服役的画笔,凝神涂涂改改。 倒也不是她多用功,更不是灵感爆发。 只是…… 她想起昨晚的情形,自己在江峭的帐篷里,问他要怎么帮忙。 江峭的回答是: “我突然清醒在团建上,至少在团建结束前,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人发觉我行为前后差异过大。” 盛欲这次转过弯来了,问道:“可你不是没有另一个人格的记忆吗?” “所以我需要你。”江峭攥着她的肩膀,语气诚恳,“你比我更熟悉他,需要由你来约束我。你要纠正我的一举一动,在这两天里,我必须和他的行为保持一致。” 他确实和那个安静清寡的江峭不同,眼里流淌的熔岩源源不断散发热力,完全背道而驰。 至少他,从不保守: “我们一起骗过所有人吧,秧秧。” 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抽就答应他了,搞得现在…… 盛欲回过神来,画纸上一片乌七八糟的鬼画符,她赶紧扯下来揉成一团,生怕被人发现她画画只是假模假样。 说到今天只能安静坐这儿画画,也是因为—— 她偷偷从画架后探出头,看了眼不远处在岸边静坐的江峭。 江峭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屁.股上有钉子般不断变换坐姿,面色阴黑,神情放空在水面。 分明是他主动要求装作另个人格,才一天不到,就已经不耐烦了。 盛欲只不过是从头到尾提醒他: “你不能大口吃东西,因为另一个人格他很斯文。” “保持安静是最重要的!那个人格不爱说话。” “记住,保持高冷,且优雅。” “不行你不能叠穿,这太是个潮人了,必须穿白色。” “……” 当到达瀑布景点,江峭正要一个猛子扎下去游泳时,盛欲又一次暗暗拉住他说,‘清冷斯文版江峭’只会在岸边静坐,一坐可以一天。 男人的脸色瞬时沉入了“五颜六色的黑”。 “啊对对,他清冷,他优雅,他简单大方。”江峭没忍住,捏着嗓子阴阳怪气。 然后,拿了个板凳摔在岸边,气鼓鼓地坐下抖腿。 一个生来躁动,完全坐不住的人,硬装内敛文静。 这感觉,心不在焉的盛欲也是能体会几分的。 要不是为了看住江峭,别翻出岔子,她早就放飞自我了。 江峭在那头踢脚边石子,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哪怕多一秒都是憋屈,都是对他自由野性的不尊重。 正烦躁,这不,不巧偏有人自己撞上枪口。 汪茜蓉又看见一袭白衬衣的江峭坐在水边,不远处盛欲正埋头写生。 想起昨晚的事,汪茜蓉不愿在他们俩心中留下尴尬印象,主动脱出人群,走向江峭。 “喂,江峭!” 听到有人叫,江峭抬起头,从鸭舌帽下露出的犀利目光,让汪茜蓉心跳顿缓了下。 江峭瞧见个大波浪发型的女生,仍然兴趣缺缺地移开眼,敌不动他不动。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0节 汪茜蓉见他没抗拒,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让盛欲也能听见:“昨晚上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啊!大家都是年轻人我颜狗一点也很正常。” 江峭没打算搭理她,反而是盛欲立尖了耳朵。 汪茜蓉话锋一转:“但是呢,虽然知道你们俩……有的话我就是要说,不说遗憾一辈子那种!” 江峭最讨厌磨叽,不着声色偏头看了眼盛欲的反应,得到她微微点头的回应后,转向面前的波浪头女生: “快放。” “什么?”汪茜蓉没听清,愣了一下。而后沉默中她确定是被应允了,这才连忙开口, “江学长,我昨晚确实是想向你表白,不过绝不是因为颜值这种肤浅的理由,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是比所有人都特别的存在。别以为我掉价,学校里追我的人可是一大把!”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盛欲的位置, “我有绝对自信,能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做你的女……” “行了,滚。” 可惜她这口气还没缓完,就被江峭冷酷的三个字卡在喉咙。 “诶?”汪茜蓉震惊了。 “pia~”的一个小小声响在画板后面传出,江峭第一时间看过去。是盛欲绝望的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又缓缓拉下来遮住眼睛。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不论是哪个人格,跟女神级别的汪茜蓉说话态度,都是这么要死不活。 而现在的江峭——这个b更是芬芳中文发扬人。 可也不能让汪茜蓉看出端倪啊! 想到这层,盛欲借着画板掩护,拼命给江峭使眼色,对口型: “礼貌!!注意礼貌用语!!!” 收到。江峭比出“ok”手势,转而对着汪茜蓉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重来一次。” 然后他在汪茜蓉眼含泪光和期望的注视里,坚定地点了点头: “请滚。” 盛欲:“……” 汪茜蓉的眼泪一瞬间比瀑布还汹涌,转身跑走了,梨花带雨的模样给盛欲都看难受了。 而那位始作俑者,‘拽天拽地版江峭’。 右腿弯曲搭翘在左腿膝头,鸭舌帽扣盖脸上,姿态矜骄懒恹地瘫靠着躺椅,环胸抱臂,看着像在沉思,又俨然一副富家纨绔小爷般混不吝的调性。浪痞又欠揍。 盛欲撇撇嘴,觉得这人没救了。 正准备起身去联席会,敲定晚上露天电影趴的地点,这时候,冯珍琪跑过来找她:“盛学姐,宋学长让我来找你商量今晚——” “今晚她不在。”小学妹话到嘴边没说完,悠哉坐在一旁的男人忽然出声打断她。 两个女生同时惊诧望向他。 只见江峭摘开遮脸的帽子,视线在盛欲脸上轻飘滑过,勾了下唇,起身迈步朝她走过去,顺便告诉冯珍琪:“你们社长千求万求,缠着要拜我为师学雕塑。” 之后,直接拽起盛欲把人带走了。 作为目睹“劫持”现场第一人,冯珍琪一整个状况外。宋睿恰巧这时走过来,见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抬手轻拍了下女孩左肩。 冯珍琪下意识向左扭头,不料宋睿却静悄从她右后方走出来,并排站定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眺望,奇怪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前方早已空无一人。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脸上泛出心跳过速的粉红,而后再次看向盛欲与江峭一同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轻声呢喃: “江神说盛姐想学雕塑。” 宋睿:“?” “还说是盛姐千求万求。” 宋睿:“??” “还说…盛姐缠着要做他的学生。” 宋睿:“?!!” 谁? 她说谁? 他们盛姐主动要求拜江神为师?! …… “我缠着你拜你为师?!”车上,盛欲坐在副驾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好歹毒的语言啊!” 张口就来是吧? 恩将仇报是吧? 真够狗的。 “紧急避险。”江峭轻飘飘揭过去, “我们现在回家,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回哪?”盛欲懵了。 江峭迅速启动车子:“小苍岭。” “那是你家!你自己回,你下去把车还我!”盛欲还没玩够呢,旅途提前结束她不能接受。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人格分裂吗?活的人格分裂诶,你不感兴趣吗?” 他太懂抓住人心了,盛欲顿时哑了声,他乘胜追击, “与其被动活在他的阴影下,倒不如回去找找办法,了解他出现的原因和契机。” / “从我那晚打架开始,到昏迷醒来那两天,除了你,还有别人见过我么?”江峭打了圈方向盘,驶出匝道,直下高速出口。 盛欲从中控区拿出瓶水,拧开瓶盖,食指点点他,又指指自己的额角,提醒他: “纠正一下,那晚是你单方面被打。” 江峭嘁了声:“那几个都不够我玩的。” 换来盛欲轻声哼笑:“差点信了。” “啧,所以到底有没有?”撩她一眼,他驱车开上小苍岭,将话题扯回来。 “当然有,很多。”盛欲停下喝水的动作,看着挡风玻璃外的盘山路,抿唇思索几秒,帮他回忆: “被打那晚,除了我你还见过宋睿,谭归煦,按照你当时的说法第二天去配了眼镜,来参加我们社团的面试……” 提及眼镜,江峭略微低睫,腾出一只手探进自己外套衣兜,果不其然摸出一副银边眼镜。 他举高,懒懒皱眉扫量一眼,很陌生。 明显不是他会用的东西。 然后,他没半点迟疑地扬手,将眼镜往后座不知名角落甩了过去。 盛欲飞快眨眨眼,愣了两秒。 这…什么操作?? 刚刚做完“坏事”的男人反而神情自若,单手操控方向盘,指节散漫敲扣两下,要求她:“继续。” “……”盛欲抓抓头发,仔细地思考起来。 她认真思考时与画画一样,很安静。 眼睫乌长薄密,轻轻低垂,落下浅浅淡淡的阴翳,连眨合的频率似乎都慢下来。也许是山涧凉风穿窗溜进来,盛欲感觉有些冷,无意识上下摸蹭着纤瘦手臂,单薄肩骨跟着隐微瑟颤了下。 但还是没有停下思考。为他思考。 江峭从她身上撤回视线,眉骨稍松,不动声色地升起车窗。她发肤间特有的香味在气氛中静默流动。他难能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半晌,微微侧头,开口问她: “想好怎么说了?” 她在思考如何措词。 他当然看得出。 也很好奇另一个人格到底做了什么,让一向率真随性的女孩,竟然会感到为难。 “欧鹭山庄,你在你家酒店安排了一场烟花秀和晚宴。”话到这里,盛欲短暂地停顿了下,然后干脆转身面对他坐,目光带着探究欲望进他眼里,红唇轻动,说, “还在那间玻璃泳池里,试图自杀。” 江峭凝神听了半天,结果就听来这么一句,缓了会儿神,看上去居然非常失望,确认般重复问道: “自杀?还跑去泳池里自杀?” 得到盛欲肯定地点头“嗯”声。 卡其绿吉普越野稳稳转过最后一个盘山急弯,疾速驶上小苍岭,来到山顶私人区域,可盛欲的车却被江峭家的警卫系统拦在杠杆外。他降下窗,略一歪头,人脸识别通过,很快又升上车窗,驱车直入。 “欧鹭山庄那个地理位置,下面就是海,想死怎么不直接跳海?本事不大,倒是爱演。” 难怪上回醒来的时候,盛欲一直问他为什么自杀。江峭散漫弯唇,低低冷嘲地讽笑了句,“个废人。” 盛欲却很长时间没吭声。 紧紧凝住他的眼睛,努力想要在他眼中探索到些许伪装,虚假,或者是戏弄的恶意。 可他表情松散,没有任何遮掩或迟疑。盛欲可以轻易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对自杀这件事所表达的态度。 直白的反感,明确的傲慢和轻蔑。 认为自杀这种行为是十分愚蠢、怯懦且不入流的,与他当下这个肆意洒脱的“人格”绝对相悖,绝不匹配。 如果,他口中的“人格分裂”是事实的话。 这让盛欲混乱又困惑。 是真的吗?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一具身体里反叛出两种极端人格的存在吗?而且互相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1节 真正两位一体的人格分裂,存在吗? 盛欲没有见过。 “人往往会对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抱以本能的否定或是质疑。”江峭停下车,话是对盛欲说的,注意力却在右前方那辆黑色轿车上,“我可以这样理解你现在观察我的眼神,是吧?” 他说“观察”。 不是注视,并非凝望, 而是饱含审视与自我判断性的观察。 这个男人,哦不,这个人格更偏爱大方又激进的对话模式,用词精准,毒辣,不屑任何别具深意的暗示或潜台词,不会克制自己,擅长倾倒性压制的主攻。 就像这样。 江峭从前方车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盛欲,忽然朝她靠近一点,抬指轻力弹了下女孩的额头。 “啊!”盛欲瞬间被他弹回神,迅速捂住额头,气得张嘴就要骂他,“干什么你——” “还记得那晚,‘我’是怎么被围着打的么?” 江峭抢在她的话前。 盛欲揉着脑袋,听他这么问,立马撇唇乐了:“当然,那晚啊,啧啧,你被打得可惨了呢……” 话里话外,浸透刻意讥笑的讽意。 “那你可得记牢了。”江峭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怼回她,还顺着她的话,要求,“千万别忘。” 盛欲不得不机警起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接下来我会亲自教你,”他眯了眯眼尾,重新看向那辆黑车,慢慢扯起唇,语调慵懒, “如何分辨,我与他。” 什么?! 盛欲还是没听懂。 江峭也不再多余解释,话说完,一把摘下头上的鸭舌帽给盛欲戴上,甚至没忘了替她压下帽檐,遮住女孩的大半张脸。之后打开车门,漫不经心扔下句: “车上呆着别动。” 盛欲反应了下,急忙挑开一点帽檐,眸光追随他一路朝右前方瞟去,望见树荫下泊着辆黑色轿车。 轿车内,坐在副驾的矮个男人刚回来不久。 “都装好了?”驾驶位的高个子男人问。 “操,姓江的这小子不愧是豪门公子哥,真他妈有钱。”矮个男人啐了口,恶狠骂道,“我躲探头绕了个路,20分钟差点没摸出来。” “这么说,一天下来那些设备都没装完?那小子明晚可就回来了。”高个男人皱起眉,“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老板那边怎么交代?还想不想拿钱了!?” “少废话,我还用你教!” 矮个男人被他说得烦躁,拿出平板,在外接的usb口插上一个微型优盘,点开远程可视监控画面,指给他看: “他家前后几个门我都装好了,里面没敢多呆,怕被警报装置发现,还有车位区,卧槽你是没见他那满满一山头的车……” “说关键关键!”高个赶紧打断他。 矮个切换画面,“急什么你,关键是他的书房我着重踩点了,室内分分布图都画完了,你看——” “嘭!” “嘭!” 两声。 车屁股后轮同一刻发生炸响。 车后异样响动格外震耳。 高个男人更为警觉,立刻抬手止住矮个的后话,示意他闭嘴,他四下逡巡几眼,在确定没有更进一步异响之后,跟矮个迅速打了个手势。 矮个会意,赶紧把平板上的u盘拔下来揣兜里,随后跟随高个男人下车察看。 可当两人绕去车后,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情况,高个警惕性极高地踹了脚左后轮,试了试胎压,也没爆胎。 两人只好又重新回到车上。 可心里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天已然暗下,周围黑抹抹的,他们没走正路,背着光隐蔽在山林里。 树影婆娑低语,不知名乌鸦嘶哑惨叫,扑腾翅膀飞离这片诡寂地。 “啊啊啊大哥!!”矮个莫名发癫一般惊叫起来。 高个被他吓了一跳,回头骂他:“想死啊鬼叫什——” “你看咱的平安佛!!!!” 矮个指着原本挂在后视镜的金镶玉佛牌。 高个顺势看过去。只见那块金镶玉佛牌被一刀封喉,佛身不见,余下一个佛头无声微笑,吊挂着来回摇荡不歇。 这佛牌是兄弟二人特意从东南亚请大师开过光的,在车里放了好些年,一直保着他们路途平安。 两人对视一眼,悚然间,恐慌感如锋芒在背,沉甸甸坠压在心脏。车内空气似一秒内被抽干,幻致出缺氧般稀薄失真的死寂,幽重晦郁,逼得人根本透不过气。 “哥,先…撤吧。”矮个率先顶不住,冷汗湿了一脖子,声音颤抖,易乌儿儿七舞尔吧宜“这地儿不对劲,我刚才迷路说不定是鬼打墙啊!邪门的很。” 他抖如筛糠的后话,在这时,猛然断滞。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掷地有声。 两人又一次被唬了下,同时转头,神情惊骇地望向矮个那侧窗外。但考虑他们还坐在车内,无论如何,安全上还是相对有保障的,于是高个手指摸到中控开关。 车窗很快降下半截。 “晚上好。”车外的男人笑容友好,字音轻漫,“兜里揣什么好东西呢,让我看看呗。” 矮个懵了两秒,问:“你是谁?!” 江峭低啧一声,揉揉头发笑出声来,笑得张狂无比: “快一点,别浪费时间,否则佛都保不了你们平安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两秒间,江峭突然就没了陪这两个蠢货玩的兴致,趁他们反应过来前拉开车门,迅疾扯住矮个的衣领一把将人拽出来,探手伸进他外衣内兜里,双指成功夹出那枚微型u盘。 矮个男人还在发愣,恍惚中只感觉钳制在喉前的力道一松,下一秒,他直接被一脚踹趴在地。 盛欲坐在车里远远看着,震惊地发现江峭打起人来,手段力气极其毒辣,真不是跟那晚五人一个量级的。 江峭双手插在兜里,半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矮个男人,眼底浮着恶劣的笑,朝他走了两步,在矮个成功爬起身之前,又被江峭抬脚踩住半张脸,狠戾碾擦在地面完全丧失反抗力。 盛欲都快热血沸腾了,但她理智地发现另一个高个男人绕过车身跑到江峭身后,看样子是想从他背后搞偷袭,情急之下,她下意识伸手打开车门,可在跳下车的前一瞬,又猛然莫名想起江峭让她待着别动。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就真听话地没下车。 虽然没下车,但她也怕江峭吃亏,索性大敞着车门,就站在越野车的踏板上,一手拉住车顶把手,整个人歪斜出半个身子扬声提醒他:“江峭,小心身后!” 江峭歪头朝她看了眼,鼻腔里‘嗯’了一声,觉得有点好笑。 笑?他还有闲心笑?? 这个吊儿郎当的鬼德行,盛欲急得不行。不过,江峭很快向她证明,她的着急与担心都是多余的。 事实上,她甚至没有完全看清楚江峭是如何行动的,只觉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他由静到快的敏捷身手。 无比极限的刹那,江峭的腿部爆发力惊人,一脚踢起矮个,对方瞬间离地而起,整个人弹射向正欲袭击而来的高个。高个来不及设防,被矮个的身体绊住脚下,身体随重力偏移不可控地往前栽去。 江峭快速出手,一手牢牢扼卡住他的脖子,闪身变换走位,掐着他“哐”一声摔在车门上,旋即抽身后撤两步,高抬膝旋身侧踢,直接把人掀飞半米远。 前后不过两分钟,一打二,干净果决。 盛欲紧忙跳下车跑过来,望着地上哀嚎痛呼的两个男人,又抬头望向江峭,看到他正漫不经心地掸落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直觉别说两个,就算再来十个恐怕也不是这鬼人的对手。 因为她记得,刚刚江峭始终是一手插兜的姿势。 “你居然这么强?!”盛欲忍不住瞪大眼。 那晚他被几个男人围殴的场景,还清晰地历历在目,简直跟刚才武力值硬核的他判若两人。 ……难道,这也是人格分裂的范畴?? 太邪门了吧…… 江峭笑哼一声,经过她面前时,伸手按在她头顶晃了晃:“有这样的男人保护,秧秧多晚回家都不怕。” 盛欲回敬一声笑哼:“我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江峭朝缩蜷在地上的高个走去,站定在他脸前,伸手从外套内兜里摸出皮夹,掏出一沓厚度不薄的百元钞,蹲下身,拖着声腔问他: “你们老板,叫虹霖?” 高个虽然抗拒,但架不住江峭严然逼视的眼神,终究默认下来。 “回去告诉我那位二表舅,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看似恭敬的字句,被他以低蔑口吻说出,“不用找些不经打的虫子来求我。” 说完,江峭笑了笑,捏着那沓钞票一下下扇着高个的巴掌,问他:“听明白了么?” 高个挨了好一顿打,自知在江峭面前毫无胜算,也不敢都耍心眼,只能猛点头:“明、明白了江少!” 江峭冷嗤了声,扬手票子甩他一脸,站起身,看他的眼神像看狗一样:“医药费,滚吧。” 被教训的两个男人紧忙从地上爬起来,又一瘸一拐地爬上车,打火,一溜烟消失。 “怎么办啊秧秧!” 汽车尾灯一消失在山下,江峭的态度就180°大转弯,愁眉苦脸地凑近盛欲。 盛欲吓得跳远一大步:“我去!这么快又分裂了吗?这是哪个人格?新的吗?我没见过的吗?” “没变!还是我。” “那你发什么羊癫疯?” 江峭边把盛欲往车上推,边努力营造可怜的语气:“你都没听到他们说,在我家装了好多监控,现在天晚了,我只能明天找找专业人员摸排拆除了。”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盛欲并不觉得这对他来说是大事。 “有啊,我今晚在家洗澡的话,岂不是要被人看光了,那我就失了贞洁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2节 江峭愁眉苦脸的给她系好安全带。 盛欲表情精彩纷呈:“所以?” 正中下怀般,江峭抬眼就笑开了,腆着张俊脸大言不惭: “所以你收留我吧,盛欲。” 作者有话说: 来噜来噜!午夜小零嘴来噜~ 第17章 盟约 ◎病例本和人体模特◎ 盛欲最终还是心软收留了江峭, 但她自己没有房子,总不能去女生宿舍,只能带人回了外公家。 顺路买了瓶黑色一次性染发喷雾, 站在路边对着头发狂喷。 两人到家的时候,外公邓正恒没在家。 盛欲打电话过去说明情况, 其实心里面挺忐忑外公会责怪自己,毕竟老爷子为人传统端正,难免思想有些旧派, 对盛欲的教育管束从来严格。 所以带外人回家这种事, 盛欲还是第一次干。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 邓正恒在电话里听到她略带心虚地说完, 竟然一反常态的平静,老爷子只说自己还在科研院, 晚些到家,让她先好好招待江峭。 电话挂断, 盛欲愣愣地盯着手机发呆。 果然,老板家的太子爷面子大, 居然连外公这样正统又不苟一笑的科学家, 都用上了“招待”二字。 盛欲在心里想。 “邓院长让你好好招待我。”江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盛欲身后, 微微欠身,探前凑到她耳边,声腔散漫,“你打算拿什么招待我?” 盛欲下意识扭头, 没料到江峭会突然凑这么近, 本能后退了两步, 没好气骂他:“有地方睡不错了, 别给我得寸进尺啊江峭!” 江峭浑不在意她的戒备, 挑起唇,脚下迈步慢慢朝她逼近,思考着说:“我发现,你这只小纸老虎一到外公面前,就像霜打的茄子那样蔫吧。” “关你什么事啊?这是对长辈的尊敬,你懂什么!” 说完这句,盛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眼前男人一步步逼退,整个人贴靠阳台的栏杆前,她下意识虚抬一只手想要挡开,“干什么你??” 江峭倒也没什么逾矩行为,站定在她面前,环胸抱臂,扬了扬下颌说:“车上没说完的话题,继续?” 盛欲被他说懵了下:“什么话题?” “你说,那个蠢货跑去欧鹭山庄自杀。”江峭耐着性子提示她,“然后呢?” “那个蠢货?”盛欲反应了两秒。 旋即很快明白过来,虽然至今都很难接受“人格分裂”这种荒唐事儿,但听到他江峭自己骂自己的感觉,就很悦耳,很舒心,真是不赖。 盛欲下颚稍昂,食指抵在江峭的肩上戳了两下,装作顿悟的样子,笑得坏心思:“啊~原来是你这个蠢货呀。” 江峭没生气,反倒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很莫名地,盛欲一见他这番反应,猛然就想起了昨夜帐篷里被硬生生吓哭的教训。 努了努唇,“嘁”一声,但音调还是不由地正经了些,告诉他: “那晚,我们还遇见了你舅舅。” “虹霖?”江峭立刻说出这个名字。 “虹霖。”盛欲跟着他重复一次,低头思索了下,总觉得特别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用几秒,盛欲一下子想起来,蓦地抬头望向他,惊诧道:“他不是……!” 派人摸进江峭家里的那位“老板”?! 她还记得江峭叫他,二表舅。 “我这位好舅舅,人不高,野心可不小。”江峭凉凉嗤笑一声,问她,“他都说什么了?” “他——”盛欲正要照实说,忽然又意识到那位“舅舅”当时好像误会了她跟江峭的关系,加上当时两个人一起从水里出来,那种令人遐想的状况…… 这要是一五一十都告诉江峭、哦不,告诉这个“狂拽人格”,肯定要被他嘲讽一整晚。 “也没、没说什么!”盛欲不自然地清清嗓,眼神飘忽不定地别开头,乌长微翘的睫毛在月下轻眨,声音偏软,没什么底气道:“就跟你随便寒暄了几句。” “他跟我,可不是能随便寒暄的关系。”江峭看着她脸色从紧张到窘迫,有点好笑,伸手掰正她的脸与自己对视,揭穿她: “秧秧,你一点都不擅长说谎。” 盛欲见瞒不过去,索性摆烂,一口气倒豆子似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个蠢货!非要在泳池里淹死自己,那我看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就跳下去救你,然后我们两个就都湿身了,还差点被学妹看到,肯定啊正常人看到我们两个那样,谁能不误会啊——” “所以,虹霖误会什么了?”凝神听了半天,江峭很快从她没什么逻辑的字句中捡到重点,舌尖抵腮,冷笑着沉下眸。 “……还能是什么啊。”盛欲仓促跳开他的注视,不情不愿地,小声撂了句,“就…情侣呗。” 这鬼人是不是故意的! “你跟他?”江峭果然是不爽的。 “是我们,我们!” 盛欲懒得跟他多说,狠狠瞪他一眼,推开他走进客厅。 转头坐在梨花木群仙贺瑞的长餐桌前,抬手拿起那只端放的相框,一尘不染玻璃装裱下,一家三口的合照幸福洋溢。 可惜幸福只能留于照片,而照片日渐泛黄。 “你小时候这么可爱呀。”江峭从后方绕上来,视线也落在照片上。 “那当然咯,我爸爸妈妈长得都很俊,我怎么会差。” 盛欲倒是也并不避讳,坦荡自如, “要是他们俩现在还活着,我肯定是这个家里颜值最低的。第一肯定是妈妈。” 不过妈妈很早就出车祸去世了。 作为邓院长的直系亲属,盛欲的妈妈邓晚弥去世的消息,【中峯典康】是知道的。 江峭观察了眼盛欲的脸色,直白开口:“如果你不觉得冒昧,我能问问你父亲吗?” “当然。”盛欲轻松地耸耸肩,手指抚上父亲的脸,娓娓道来, “爸爸跟妈妈的感情很好,所以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大受打击,精神就不太好了。持续了几年后,突然病情急转直下,时常自言自语,记忆力下降,甚至会在一天内重复做某件事情直到疲惫睡去。后来好像还失去了视力……” “好像?”江峭提出疑问。 盛欲点头道:“对,爸爸病情恶化后,外公担心我年龄太小受到惊吓,直到最后才带我去见他。我刚发现他似乎看不见,但没有一会儿他就去世了。” 江峭闻言,若有所思直起腰,反身靠在桌沿:“你有问过邓院长么,他怎么说。” “外公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医生告诉他查不出病因。”盛欲轻轻把相框放回原位,一侧头,就看见江峭靠在桌边,薄韧紧实的腰身。 江峭忽然沉默了一瞬,双臂环胸沉思。 作为琅溪分院的院长,多年一丝不苟的科学家,邓正恒会对女婿的病情说出这么不严谨的话吗?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保护天真懵懂的外孙女? 沉吟半晌,江峭垂头问盛欲:“我能看一下你父亲当年的病例吗?怎么说我也是搞脑科学研究的,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诶?好像是可以哦!”盛欲反应过来,顿时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但很快又萎靡下来, “但是我不知道病例在哪里……” 两人正说话间,一声大门开启的声音响起,盛欲赶紧拉起江峭跑到门口去迎接外公。 江峭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叫了声邓院长就再没什么反应,外公一个点头算是打过照面,也不在意礼貌问题。 反倒是平时也谁都不服的盛欲,各种拎包,拿拖鞋,端茶倒水,一整个殷勤。 在江峭笑意调侃的眼神里,盛欲狠狠翻了个白眼。 邓正恒平日几乎到家就洗漱,然后读书看报到睡觉的老干部风格,今日挂上外套,破天荒的招待江峭到茶室里,拿出自己珍藏多年舍不得喝的好茶来泡。 一刻钟后,盛欲十分不理解地跟江峭并排而坐,听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从公司里的事,一直谈到民生时政。 其乐融融的景象,仿佛他们两个才是亲祖孙。 而盛欲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苦茶,一趟又一趟地跑厕所。 就在她第三次跑出茶室的时候,江峭把裤兜里的小型u盘拿出来,放在桌面,推到邓正恒面前。 他来时想好的办法,所以也不必多做思考: “这是虹霖找人去我那儿偷的研究资料,被我发现又拿回来了,最近家里也不太安全,干脆放您这儿,省得他惦记。” 邓正恒瞧着这东西,脸色微妙地变了一变,脱口到:“这是什么?难道你还没有放弃herm13的研究?那东西有多害人你不知道吗?” “什么?”江峭被这质问弄得顿了一下,审量的目光扫视在邓正恒的脸上,试探反问,“herm13这个项目不是早就被封锁了么?” 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接触过所谓的herm13。 甚至,他对这个药剂名称的印象,只停留在[被公司封存的失败项目]。 邓正恒的脸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语气里有些慨叹:“是啊,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江峭很快由此推断出来,既然自己没有印象,那么这个herm13的相关信息,就都存在于七年以外的记忆——另一个人格才是知情者。 玻璃外盛欲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江峭知道不该再深入询问了,只最后简单交代道: “盘里是我这些年新的项目研究资料,大小四五个,您有机会以琅溪分院名义发布吧,比放在我手上安全。” 邓正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江峭敏锐捕捉到盛欲踏进门的那一瞬,老人眼神的复杂与闪躲。 …… 茶喝到十点,果盘都吃了不知道几斤,终于可以回房间睡觉了。 可盛欲这会儿却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为茶喝了太多,还是因为跟江峭突然提起父亲的病,总之,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久,还是睡不着。 点开手机一看日期时间,发现又到了给两个人体模特结款的日子,心情更加忧愁沮丧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3节 轻浅叹了口气,盛欲摸开床头灯开关,翻身趴在床上,若有所思地嗫嚅: “爸爸的病例……” 也许,在二楼外公的书房。 三秒钟做下决定。盛欲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边披外套边扫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半。 嗯,这个点,老爷子应该睡下了。 她走出卧室,蹑手蹑脚地下到二楼,走到书房门口,弯腰从一株大鹤望兰盆栽后摸到一把钥匙。得意地弯起嘴角,迅速抓起钥匙起身插入锁孔,“啪嗒”一声,她拧了拧把手,拧是拧得动,但推不开?! 什么情况?? 盛欲左右瞅了眼,确定周围情况安全后,拿出手机打开电筒照向门。结果不看不知道,外公什么时候给书房多上了个人脸识别锁?? 不是,都有门锁了还搞个人脸识别干嘛呢? “……老头防盗意识真够强的。”盛欲忍不住吐槽。 门是无论如何都走不通了。 那就只剩下,窗户。 盛欲当机立断,转身悄声奔下楼,跑到别墅外的侧墙处,试着摞起一张茶几和一把椅子,站上面努力够了几次,都因为不够高以失败告终。 来回试了几次都不行,盛欲累得双手掐腰,跳下小桌,仰头望着二楼的书房窗后,倒着往后退了几步。 “哟,哪来的小家贼啊?” 这时候,身后猝然响起一声低沉嘲笑。 盛欲差点被吓个半死,肩膀哆嗦了一下,回身看到江峭正懒洋洋地仰身躺在前院的长椅上,正笑眼瞧她。 盛欲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咒骂:“神经病啊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 “看星星咯。”江峭双手枕在脑后,散漫成性地翘起一条腿,望着星耀碎亮的天幕。 盛欲很快被他牵走注意力,走去他身旁,追随他的视线仰头看向夜空,嘴上还是憋不住损他: “我以为你晚上只会去蹦野迪,想不到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呢。” “谁知道呢。”江峭拖着腔调哼笑了声,“虽然七年来我对星空有着莫名的情感,但现在想来,也许并不是我的情感。” “那是……”盛欲刚想问“谁的”,突然又闭了嘴。显然是回想起昨晚帐篷里江峭跟她说的话,意识到爱看星空的,应该是所谓的“另一个人格”。 这个该死的双重人格。 江峭也不再继续自己的话题,转而看向她:“怎么,你大晚上不睡觉,喜欢爬墙玩。” 被他这么一说,盛欲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忙靠近他蹲下,拍拍他的肩:“我爸的病例在外公的书房里,但他书房走不了门,只能走窗户。” 江峭偏头看她,眉梢挑动了下,“什么意思?” “帮我。”盛欲也不跟他客套,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你帮我翻窗进去,找到病例看看。” “翻窗就不叫找了,叫‘偷’吧?” “少废话,你到底帮不帮!” 江峭翻身坐起:“起开。” 盛欲若有所觉,退开两步。 他走到楼下,目测了一下二楼窗台的高度,又看了眼盛欲搭起来的“梯子”,原地蹦跳两下热了热身。然后往后大退几步,退至足够距离后,猛地朝前冲刺。 长腿两步蹬上茶几台,踩在椅子上的瞬间躬起身蓄力,短暂一秒后猛然爆发,左脚借着椅背顶端的支撑点一攀而上,右手一发入魂,扣紧窗台。 他身躯的所有重量,只靠惊人的右臂力量攀引向上,同时抬起左手拔开窗户,两臂都有了支撑,他翻跃过去的动作格外轻松。 盛欲仰头目瞪口呆地惊叹:“这、这比猴子还利索啊。” 还好外公平时有把窗户开条逢通风的习惯。 “说吧,你要偷、不是,找的东西在哪?”已经在二楼的江峭趴在窗台上,对她招手。 盛欲回过神来,如实答道:“不知道啊!” “?”江峭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她也不是故意的,本来平时就很少回来,外公的书房更是好几年没进去过了。 什么时候换的锁都不知道。 想了想,只能赌一把了:“你看看书桌左边是不是有个柜子。” 江峭扭头:“有。” “你看看上面有吗?” 江峭去了,一会儿后,他从窗口冒出来:“全是书,没有。” 盛欲又想了想:“那书桌抽屉里翻翻看有没有!” 就瞎碰运气吧,看能不能碰到。 江峭又去了。一会儿又冒出头来。 “有发现吗?”四下寂静,盛欲焦急地捏着嗓子问他。 “有,我发现有人往书房来了。”江峭歪了歪头。 “我靠!肯定是外公,你快下来!”盛欲吓了一大跳,拍着大腿急的不行。 上面江峭却是表情有些苦恼的样子说:“我不敢诶。” 盛欲急得跟热锅蚂蚁没区别:“你别放屁吧,你这个身手绝对摔不着,别闹快下来!” 江峭摸着自己的胸口,语气里是从没见过的愧疚:“可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违背了我的良心,我宁愿被当场抓住。” “你还有良心呢?”盛欲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了,没好气问他,“说吧,你要怎样。” 二楼的男人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毫不客气地开始说自己的条件: “一,帮我‘监视’另一个人格,过去或者未来,他做了什么你都要如实告诉我;二,和我一起研究人格转换的契机。” “你趁人之危是吧!”盛欲咬牙切齿。 江峭竖起三根手指:“脚步声靠近门口了。” 语毕已经收回一指。 又是该死的倒计时! “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要求,毕竟互相索取获得的关系才更加稳固不是嘛!”眼见着江峭的手势数到一了,她语速飞快,尖着嗓子说, “我要你现在开始,做我的人体模特!” 第18章 诫防 ◎别随便,帮男人◎ 话音落, 门锁开启声响起,同一秒里江峭倾身手撑窗台跃下。 代表他同意和盛欲互相达成协约。 盛欲慌忙张开双臂去接,生怕他摔出个三长两短。 可江峭稳稳的落在椅子上, 转眼看盛欲护在他身边,反而下桌子时身形摇摇晃晃, 非得扶着盛欲的手才能安稳跳下来。 站稳后,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在盛欲眼前晃了晃。 “!”盛欲刚要叫出声, 就被江峭一把捂住嘴。 这是爸爸的病例!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 江峭指了指被她搭起来的桌子凳子, 盛欲点点头表示了然。 然后一人搬桌子, 一人抱凳子, 蹑手蹑脚撤离了“案发现场”。 / 跟江峭一顿折腾到后半夜,回去卧室躺床上盛欲反而一夜好眠。 醒来时习惯性摸起闹钟, 一看时间才九点半,扔掉闹钟缩回柔软被褥, 想补个回笼觉。 可刚闭眼不到三秒,盛欲倏地又睁开眼, 短暂清醒的一瞬, 她猛然意识到, 江峭那小子还在家里呢! 这个想法让她一个惊醒,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服,急急忙忙收拾好下楼时,外公已经去科研院了, 只瞧见那位爷坐在餐桌前, 边吃早餐边打游戏。 主打一个闲散随意。 狗东西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 江峭手上忙个不停, 长指勾着手机飞快操纵, 听见盛欲下楼, 他从游戏画面上抬起眼,歪头看过来,手指还在灵活娴熟地激战,嘴上却没忘了耍贱: “早上好,秧秧公主殿下。” 完全听不得这种肉麻称呼,盛欲被他恶心得浑身难受,憋不住骂他:“吃都堵不上你嘴!” 所以什么情况下会切换人格啊求求了。 至少“斯文人格”不会这么贱。 反而像是很享受被盛欲骂,江峭低头乐了,疯狂作战的空隙,伸手抢走盛欲刚拿起来的乳酪包,三两口消灭。 盛欲愣住:“?” 什么毛病? 见他游戏打得火热,盛欲勉强忍了,顾自重新又拿起另一块萝卜酥,结果刚要张嘴咬,就眼睁睁看着江峭挑起叉子在指间一个利落翻转,故技重施,到嘴的东西再一次被他成功夺食。 “你是狗啊抢抢抢!”盛欲抓起一个鸡蛋在他脑门敲了下,薄脆外壳裂开,她三下五除二剥掉,总算安稳地咬下一口,灌了两口牛奶赶他:“吃完了赶紧滚。” 江峭被熟鸡蛋敲得一个脑袋后仰,龇牙幽怨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招待客人的。” “你也知道自己是客人啊?”感觉跟这男人同桌吃饭简直是会心梗的程度,盛欲狠剜他两眼,懒得再跟他斗嘴。 草草解决掉早餐,抓起车钥匙打算赶紧把这尊佛送走。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4节 刚走出门口,她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扔下句“等我一下”,转身一步跨两阶飞奔上楼,没多会儿抱着个橙色书包快步跑下来,随手把包丢给他。 江峭下意识接住包,眼底划过疑惑。 “给你的。”盛欲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打火。 江峭扬扬眉,拎着包迈上副驾,低头打开包一看,着实狠狠愣了下:“?这什么?” 他探手从包里抽出一根狼牙棒。 再仔细扫视了眼包里的东西,很精彩,电击棍、九节鞭、1kg版哑铃、甚至还有…羽毛球拍子。 “给你防身用的。”盛欲打转方向盘,一脚油门轰出外公家的别墅苑,喋喋不休地叮嘱江峭, “虽然知道你很能打,但恶虎还怕群狼呢,保不齐对方人多藏在你家里使阴招,你别对自己的武力值自信过剩……” 身边莫名陷入安静,盛欲不禁扭头看过去,未及说完的后话猛然被男人略带戏谑的眸眼侵吞,令她一下子大脑短路,脱口而出: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话一问出口她就有点后悔。脑子幡然清醒过来时,她对自己前一分钟的话更后悔。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嘲讽她的意思。 无论怎么听,她刚才那番话都是过度关心了吧。 “担心我啊?”果不其然,该死的疯男人缓缓眯起眸子,注视着她,薄唇勾笑,字音浸满揶揄,“怕我死?” 盛欲一脚刹车踩在斑马线前。 仿佛感知到她心墙防御线被轰炸重创的预警,信号灯同一刻亮起红色。红灯穿透挡风玻璃打照进来,更像是对她不堪一击的惊惶心理公开投射。 为什么? 江峭轻描淡写两句话,她就会慌? 她甚至也忍不住想问自己,这种不自觉表现出来的过度关心,是什么意思? “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盛欲突然抬高声音,尖锐刻意的驳斥像极了心虚,“谁担心你,我路见不平而已!再说我也是怕你影响我课业进度,别忘了你昨晚可是答应做我的人体模特。” “那你脸红什么?”江峭还在出声逗她。 “车里闷热,很正常啊!”说着,盛欲立刻按下车窗,以此仓皇逃开江峭的注视。 江峭低低地笑起来,把手里的狼牙棒塞回去,拎包去后座,回身时顺势揉乱她一头小白毛,声腔懒散不成调,但还是回应了她的叮嘱: “别担心,从小到大,我打架还没输过。” 盛欲来不及挡开他作乱的手,恨得牙痒痒:“少鬼扯了,你之前还说你只有七年的记忆。还有,我说了我没有在担心好吗!” “啧,像我这么抢手,路人和反派都盯着我,你会担心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个鬼,你更像反派吧?扔你下车信不信?!” “你在欲擒故纵。” “滚啊你!” …… 两人你来我往,一路斗嘴到堵车路段。 从外公家所在的【逸秀府】回【小苍岭】的路程,会途径一片花鸟市集,加上今天又是周末,来赶集的过往行人车辆把整条道挤得水泄不通,短短二百米,导航显示通过要15分钟。 “停车吧。”江峭忽然开口。 “干嘛?”盛欲不懂他又抽什么疯。 “交警不到场指挥,半个小时也别想开出去。”话说一半,这男人已经打开车门了,满面想一出是一出的兴致勃勃,“与其在这空等,不如下车逛逛。” 盛欲看了眼前方拥堵的路况,确实过不去,正前后观察着哪里有合适的停车位,江峭这时候走过来,敲了两下车窗。盛欲降下窗,扭头看他:“怎么说?” 江峭直接替她从外面打开车门,瞥一眼后方跟了一路的黑车,情绪平淡道:“下来,帮你停车。” 盛欲也不多墨迹,听话地“哦”了声,从车上跳下来看着他 江峭单手打着方向盘,连倒车影像都不用看,只从后视镜里凭借车体感,一气呵成地停靠进狭窄的车位。 盛欲小跑过去,江峭从车上下来顺手拿了一顶她放在车上的鸭舌帽,扣在她脑袋上,遮住她一头极为耀眼的白金短发。 盛欲不明所以,想抬手摘掉,“搞什么——” 却被江峭拉下手腕扯近,阻止她摘掉帽子,随后直接搂上她的肩膀,另一手遥控锁车,揽着她转身的同时抵近她耳际,沉着嗓说:“跟紧我,有人跟踪。” “什么?又来?!”盛欲本能地想回头看。 江峭搭揽在她肩膀的手抚上她脑后,轻拍了拍,低声提醒她:“别回头。” 几乎是盛欲的车刚从外公家拐出来,就被盯上了,倒也没有截停的意思,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 没有一开始就告诉盛欲,因为怕她太紧张无法集中注意力开车,所以江峭刚才找借口拐进花鸟市场,想借着这里人多眼杂,甩掉那群尾巴。 绕到市场区域内,江峭放开盛欲,懒恹瞥了眼前方还在追寻他们身影的一行人,淡声叮嘱她,“听我说,你从这儿往后穿过花鸟区,绕回去开车先走。” 盛欲第一意识是:“那你呢?” 江峭眯了眯眼,眉尾微挑,倒是又来了兴趣一般摩拳擦掌,“我去会会他们。” 话说完,他就要抽身后撤,不料盛欲更快地一把扯住他,尽量很惊惶,可她还是极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意识反驳说:“不行,你现在情况不稳定,万一突然切换到另一个不会打架的人格怎么办?” 江峭不屑嘁声:“哪有那么轻易就——” 尾音未及落定,掌中蓦地贴覆上来一阵暖热,触手细腻柔软,江峭身体略僵了下,低头瞥见盛欲捉住他的手指。他指尖冰冷,而她掌心温暖,这种感受仿佛按手浸泡在融融温水中,缓释他的冷凉。 很舒服的肌肤接触,很新奇的包裹感。 却具有绝对震慑力的抚慰作用,几乎不需费力,就可以在一个过电的刹那压制他体内全部的燥郁。 突然,江峭有点想试试。 指尖在她掌心稀微蹭磨,反而被她更加用力地握紧。也许是怕他挣脱,又或者,她自己也惊魂未定。 是的,盛欲很紧张。 紧张,却倔强又坚定地不肯放手。 一心只顾着当下被跟踪的焦灼状况,因为发现隐蔽的藏身处而不管不顾地拉住他奔过去,丝毫没有觉察到这样跟男人在大街上的牵手行为,有违外公的家训。 “不用逃跑了,江峭!”晨间九点熙光正盛,女孩在奔跑中回头朝他弯起嘴角,白金发梢飘甩出璀耀光芒,捉牢他的手指晃了晃,有些得意地向他保证: “跟我来,我会藏好你的。” 如此天真,却令人不想抗拒。 江峭舔了舔唇,眼底不自觉浮起笑意,懒沓沓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拽着,闷头跑进一家鱼虫水族馆。 室内鱼缸环绕,紫光驱虫灯开的很足,折射波光四下漂游笼罩。 盛欲东张西望地观察一圈,最终拉着江峭跑到一座半人高的珊瑚摆件后,背靠玻璃罩蹲下来躲藏。然后悄咪咪探出一双眼睛往后看,一看可不得了,那几个着装统一的人,还真就正往水族馆的方向跟着一路跑来,吓得她赶紧缩回脑袋。 结果回头一看,江峭这小子一动不动地杵着个大高个站在她面前,眼神玩味地睨着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得盛欲直牙痒,压低声骂他: “傻站着干嘛,还闲自己不够显眼吗,蹲下!” 江峭笑哼了声,还是听话地半蹲下来,敛下眼皮,不着痕迹地从她掌中抽回手,口吻漫不经心: “我发现,你还真是喜欢‘路见不平’。” 想来,就连另一个人格自杀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焦急吧? 盛欲:“?” 江峭半垂着眸,视线凝落食指上的黑色指戒,素圈上残存女孩的柔软指温,他说话的语气染上不自觉的酸意:“出门在外,别什么人都帮。” “外面很多坏人的,秧秧。”江峭在这时掀起黑睫,再次以一个成年男人的姿态,类似苦口婆心的态度,提醒小姑娘, “尤其是,别随便帮男人。” 盛欲愣然抿着唇,望进他的眼睛里,出其不意地,问了他一句: “你的告诫里,也包括你自己吗?” 作者有话说: 早了个好呀bb们,明天开始恢复晚九点更新!爱你们,我的小天使~ 第19章 浪迹 ◎绝不能说他体力差◎ “我么?”大概没想到盛欲会这样问, 江峭微愣了下,懒散挑眉,声色微微变调, “那要看你问的是,哪个我。” 他是指人格吧。 可是。 “不管哪个人格先存在, 或者说,无论你只能以哪个人格的形式存在,”盛欲着重强调这一点, “你始终都是你啊, 江峭。” “打住, 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江峭摆了摆食指, 神色淬着十足的厌恶,随即屈蜷指节敲了敲盛欲背后的水缸, 眼神不驯,下颌轻扬了扬, 示意她看。 盛欲扭头看过去,一只黑亮眼睛小尖嘴的草绿色小乌龟, 正趴在景观石上, 瞪着玻璃钢外奇怪的一男一女。 耳边, 江峭语气讥嘲: “看,这只【窄桥龟蛋】像不像那个人格,慢手慢脚乌龟王八绿豆眼,装模作样, 到头来还不是剁头的甲龟缩头的鳖。” “……虽然听到你这样自己骂自己我很开心, ”盛欲一时语塞, 回过头来看他, 上下扫视他一眼, 乐出声损他,“但好像,你这个人格也没好到哪去吧?” 又飘又欠,狂出天了都。 “我难道不好么?”江峭又在装难过演受伤假模假样,演技拙劣得很,“太伤心了,我直接服毒自尽!” 说到后面,自己都有些绷不住地带了笑意。 说完,他忽然从口袋掏出一小瓶口服液,卡在指戒处轻力一掰,随即瓶口抵上削薄唇瓣。 甚至懒得用手拿,直接牙齿含咬住细小玻璃瓶,仰起头,一口接一口,慢条斯理地吞咽。偏偏还敛下薄睫,半眯起眸子睨着她,眼尾勾着点靡颓的笑。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5节 那是抑制头痛的药。 从第一次见过盛欲开始,从因为盛欲而改变人格以后,就一直若隐若现存在的头痛。 此刻他们置身玻壁的包围里,馆内装潢如港式电影的做旧胶片感,灯色摇晃昏晕的暗光,视域所及是万般深沉的靛蓝。人烟熙攘中,有孩童转圈吹起成串成串的皂沫泡泡,折射各式如液态涌动的梦幻色彩。 浪痞桀骜的人格,喝个药都特立独行。 盛欲在心里忍不住吐槽。 略带愣滞的目光却有些无处落脚。倏尔,有透明气泡杳杳飘悠在半空,盛欲下意识抬眼追随,不料气泡恰好浮滞两人之间,任由她的视线穿透,凝定眼前男人,见他肤质偏白,脖颈线条修匀,喉结欲色滚水。 血液莫名加速泵搏在此刻,幸好,周遭足够喧吵,足够热闹,足够掩盖她离奇强烈的心跳声。 究竟怎么回事? 她发觉自己呼吸频率变得奇怪,却不知道这种奇怪为什么会烧上脸。 “才跑了几步路啊,都喝上药了。”盛欲扬手打破碍眼的气泡,极力忽略心底的异样感,别开视线,没话找话般习惯性怼他一句, “体力这么差。” “你可以说我人品差。”江峭眉梢一扬,狠狠地不服了,弯指轻弹她的脑门,字字清晰: “但绝不能,说我体力差。” 盛欲:“……” / 几经波折,两人终于能踏上小苍岭的山路了。 盛欲瘫倒在副驾,觉得自己的生活比谍战片还可怕。 江峭瞥她一眼,舔舔唇乐出了声,一把方向盘打到底拐过一个山弯,另一手探长从后座拿出瓶矿泉水,递给她懒声懒调地哄着:“快到家了,先喝口水润润。” 盛欲没好气地接过水瓶,刚拧开,突然想到什么,歪头问他:“昨天在你家蹲点的人,是你那位…二表舅安排的?” “虹霖。”江峭一脚油门轰上半山腰,冷冷哂笑,“他最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那上次,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晚,在酒吧街巷子口里打你的人也是他安排的吗?”盛欲看着他追问。 听到身旁男人轻飘“嗯”了声,盛欲皱起眉,正想深入这个话题询问今晚那帮人的来历时,却发觉他蓦然扯起嘴角,朝挡风玻璃前扬扬下巴,声腔慵懒调侃: “哟,这不是追你那小子?” 盛欲转头望去,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三个男生的背影,可不就是谭归煦,还有黄毛和锡纸烫那两个马仔。 盛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江峭已然轻踩油门,缓速驱车行径几人身旁。 “我家这山脚别墅,背靠这么一座气派的小山,全市找不出第二家了。听说山上这套也没几个钱,我爸已经拿主意要买了,走!带你们去开开眼,看看这山上山下,未来即将都是我们家的了。” 谁能料到,谭归煦这蠢蛋正跟两个小弟天花乱坠地吹嘘,连说带比划,十分投入。极其离谱的发言,透过江峭半降下的车窗,清晰无比地传入车内两人耳中。 盛欲:“……” 装逼装到正主面前了这是。 怎么说呢,她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脚趾忍不住开始施工。 她不由地挪眸看向江峭,却见他似乎没什么所谓,完全没把谭归煦“鸠占鹊巢”的吹嘘放心上,甚至没有拆穿他的意思,而是升上窗,一把打横车胎截停他们。 三个人猛然抬头望过来,到底是谭归煦那小子恋爱脑晚期,见到面前的卡其绿小吉普,第一反应喊出口: “是阿欲的车——嗯?怎么你开着??” 江峭在这时慢慢降窗,神情散漫,朝谭归煦饶有兴致地挥了挥手,笑得有些顽劣气:“巧啊,谭少爷。” “阿欲呢?”谭归煦两步凑上去,往车里望了眼,真见到盛欲那刻,傻小子瞬即两眼放光,“阿欲早上好!” 盛欲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 谭归煦已经很满足了,但还是疑问:“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 “我们,当然也是跟你一样。”江峭抢先接话,虽是瞎编但意有所指,“去山上看房子。” “瞧瞧瞧瞧,都说了咱们江少才是出手阔绰的,直接就带女朋友来看房子。” 话音刚落,黄毛男生抢先一步挤开谭归煦,趴到主驾驶车窗上,对着江峭就是一副曲意逢迎的笑脸。 江峭嫌恶地抬手扇了扇风,仿佛空气因他的接近而浑浊,冷不防车窗升起一半,怼得那黄毛一个趔趄差点跌趴下去。 实在,实在是嘴脸丑陋。 盛欲本来就烦他俩,这会儿见两人那副晦气模样,烦上加烦! 锡纸烫在侧后一步,瞅了一眼谭归煦黯淡下来的脸色,自作聪明地“宽慰”一句:“哎呀,谭哥,咱们比不上人家,姑娘多的是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他明明知道,谭归煦追盛欲很久了。 盛欲越听越来气,一下子脾气上来,她是半刻都忍不了,转身从后座给江峭准备的书包里,掏出那根漆光锃亮的狼牙棒,“唰”的推开车门跳下来。 “来,狗嘴再叫?”她手握大铁棒指着黄毛,蔑视的眼神缓缓刮过他满是青春痘的脸,又转向锡纸烫,开始输出, “现在什么货色都能上大学了是吧?不知道怎么尊重人就给我回娘胎重造!” 锡纸烫赶紧退了一步,黄毛麻子脸也是连忙扯着谭归煦,往前推当挡箭牌,声如蚊蚋: “盛姐别生气啊,哥儿几个开玩笑呢。” “玩笑?除了你们两个的贱笑,在场其他人笑了吗?”盛欲挥起狼牙棒作势要动手。 “秧秧,别生气了。”江峭曲起胳膊,歪头半趴在车窗上,“叫谭少爷上车,正好一起去山上看看房子。” 盛欲这才放下手,没好气地瞥了眼谭归煦:“滚上车!还有,你能不能离这些沙雕东西远一点啊?!他们会显得你也很不上档次。” / 谭归煦哆哆嗦嗦上了车,一路都有些沉默,直到开至山顶,卡其绿小吉普在江峭的亿万豪宅门前停下时,他才有点回过魂来。 “下车。” 江峭把车四仰八叉地往空地上一停,自己率先跳下车。 盛欲紧随其后,谭归煦也不敢怠慢,连忙追上盛欲的步伐。 江峭长腿大步地往前走着,盛欲健步如飞。 虽说她上次来过,但陪着外公办正事没仔细看,今天仔细一瞧她又着实惊叹了: “你这片花花草草还挺壮观。” 江峭倒是不觉得惊奇,一眼也没看,兴趣缺缺回道:“一般吧,不到一千平的小花园。” “……” 沿着小路走了约莫十分钟,视线掠过茶园和葡萄藤,才踏进三层大套内的新中式智能大别墅。 江峭进门不知道在墙上摸索什么,点触两下,莹白墙面突然一整个变成略灰色的单向透明玻璃,可以从室内随意俯瞰闲静山景和繁华市区,这黑科技直接把盛欲和谭归煦两个土包子震惊了。 从这里看下去,山脚下谭归煦家那栋洋楼风的小别墅,还真挺像个……保安亭。 他接着从冰箱里一手拎出两罐啤酒,扔给谭归煦跟盛欲一人一罐,自己又拎了罐出来,指尖勾住易拉罐瓶盖正要打开,却被回过神的盛欲一把按住,小声警告他: “你还敢喝酒!” 江峭吊儿郎当地挑起眉:“就好这口,怎么?” 盛欲悄眯瞥了眼傻愣在巨幅落地窗前的谭归煦,趁他不注意,扯着江峭把他偷偷拉去一旁,压低声音说: “我发现每次你喝完酒就会变得特别奇怪……” 她微顿,想了想重新措词了下,选择更为准确的表达方式,提醒他,“应该就是你说的‘人格切换’。” 江峭一顿,原来喝酒会让另个人格有隙可乘? “今天开始戒酒。”江峭半秒不犹豫,扬手把啤酒直接丢进垃圾桶,还嫌晦气,把他俩手中的啤酒抢来也扔了,重新拿了三瓶苏打水出来分。 抿了口水润润唇,他继续领着两个人参观别墅。 “这是调酒室,是一间恒温冷室。”说罢,江峭拍了拍手,室内吧台上的隐形灯带宛若睁眼般柔柔亮起。 “室温7°c,箱温-5°c,冰块储备充足。” 电子合成男声语气温和。 ?谁家吧台还自带对话功能啊。 再往上走,全智能起居室,只有一张床垫的极简卧房,和五间通成一间的奢华衣帽室。这些都足以让盛欲和谭归煦叹为观止。 盛欲多留意了眼他的卧房。房间内低敛冷调木地板,光可鉴人落地窗,却只扔了张高级床垫,被子铺一张盖一张,可以称得上是十分豪横的极简风。 偏偏衣帽间光鲜亮丽,简直奢昂如秀场…… 生活起居不怎么讲究,衣帽间却要多浮夸有多浮夸,还真就房如其人,非常吻合这个人格的做派。 但甚至,这些都不值一提。 上到三层楼顶的时候,他们看见一块辽阔的停机坪,中央停放着一架小型直升机。 “谭公子,这间房,连同这座山,使用权及设计装修费用共计2.77个亿,如果你决定要买,这架飞机我可以送给你。” 江峭随手插兜,挑着抹笑看了眼谭归煦。 “这个,再说吧。” 谭归煦很快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是忍不住纳闷, “不过你怎么对这里了解得这么细致,难道你兼职中介吗?” 一句话直接给盛欲干沉默了。 没救,人蠢起来真的没救。 “你不是要买下这座山头么?”江峭抬手搭在他肩上,眉尾眼梢浸着兴致浓烈的痞态,轻描淡写告诉他:“我当然要把我的房子为你介绍清楚,不然,你会觉得我乱报价。” “什、什么?!”谭归煦仿若被雷打到,狠狠懵在原地,不自觉猝然抬高声音,舌头打结似的惊呼: “这里、这、这是你的房子?!?” 江峭认真地点点头:“连你喜欢的阿欲,也是我的。” “你别胡说了!” 谭归煦被震傻了, “你明明说过要帮我追阿欲呢!”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6节 “我是说过,赢了就帮你。”江峭垂低眼睑看着他,扯唇,好心帮他回忆,“可我怎么记得,你输了?” “我输那是因为你玩赖好不好!”谭归煦反驳。 “对啊,你也可以玩。”江峭浑不在意地蔑了他一眼,“玩得过我再说。” “你!!”玩不过他,也说不过他,谭归煦气得捏紧拳头。 “不是,等会儿。”在一旁听了半天的盛欲这时出声打断,看向江峭,一脸匪夷所思地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帮他追我是什么意思?” 盛欲懒得跟江峭嘻嘻哈哈,干脆扭头看向谭归煦,指着他逼问:“谭归煦你给我说清楚!” 谭归煦被盛欲这一吼吓了个哆嗦,生怕她生气不理自己,急忙小心翼翼地扯住她衣袖,连哄带道歉: “阿欲你别生气听我给你解释,那天我们玩牌,他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要跟我赌一局,说是我赢了他就帮我追你……” 他话没说完,盛欲蓦地朝他抬起手,谭归煦条件反射以为要挨打,想躲又不敢躲,梗着脖子认命般闭眼道:“阿欲你打吧,只要你能别生我气,你怎么打——” “嘶——” 一旁江峭半弯下腰,疼得猛抽气。 是盛欲毫不手软地一拳打在他腹部,狠恶剜他一眼,骂道:“挺本事,还敢拿我当什么交易筹码了!” 江峭挑眉一乐,撒腿就往楼下跑,盛欲和谭归煦一前一后追着他跑。 接连着转下楼梯,他俩也不知道是第几层了,只有江峭及时地在地下一层的大门前刹住脚步。 那是一扇沉重的铁闸门,严丝合缝地密闭着,连梯廊的灯光都要暗上好几度。 “跑过了,到我的实验室门口了。”江峭嬉笑着回头看他俩,虽然给出选择,但声音还是充满诱惑力, “来都来了,要进去看看这幢别墅里最值钱的地方吗?” 买下这座山的原因,除了离琅溪美院近,更在于这里曾是九十年代末美国某科学家的访华住址,山体里开凿的特许实验室,面积极大,保养完好,并且完全避光,对江峭的研究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 一说到实验室,盛欲就联想到他们研究脑科的,会不会一屋子脑仁和眼珠子泡在药水里,泛着阴森的光。 刚感到牙碜,她想要拒绝,谭归煦这傻子就一副头铁的样子,大声说:“好啊!正好让我见识一下,也好找找设计灵感。” 盛欲咬牙:“……你最好是。” 江峭森森地露出虎牙,握着门把手大推而开,率先走了进去,盛欲瞅了眼里面的景象,也大喇喇走进去。 就谭归煦在外面,不知道踌躇什么。 盛欲和江峭同时回头,昏暗的光线反衬得他们的双眼亮光格外。 盛欲盯着他:“还在等什么呢?” 江峭诡秘笑着:“快进来啊。” “……来、来了。”谭归煦不自觉渗出冷汗,声音连同腿肚子都有点打颤,硬着头皮应声挪进去。 铁门在背后自动闭合,谭归煦汗毛都竖立起来,黑暗瞬时将他们侵吞。 盛欲也很不解:“怎么不开灯啊?” 江峭蓦地在这时凑近她耳际,声色低迷,奚落她:“怕黑啊?手借你。” 音落,直接捉握住她,拇指轻力蹭抚两下她腕骨内侧的动脉,指温冰冷,点点侵渗她薄软皮肉,涌入动脉血流,蓄势暗伏的凉意似电流脉冲,酥酥痒痒的。 盛欲有点受惊,手腕不自觉畏缩地小幅度转动了下,想要抽离出来,反被江峭更用力地扣紧。 修长指节缓慢向下探入,似有若无地,撩拨般刮过她柔软掌心,指腹仍施力压挤在她的动脉上,仿佛,可以随意读取她慌不迭时的心跳频率。 盛欲无法挣脱,反而被他指尖肆意摩擦的小动作,惹得手心出汗,唯有被迫委顿在他掌中,令人满意。 他指下动作是如此不合时宜的亲密。 解释的话音却声平淡稳: “因为很多药剂的研制都需要避光,荧光蓝光都会影响实验结果,所以四处有装特制的弱光灯,等你们眼睛适应这个亮度就好了。” 谭归煦闻言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而江峭牵着盛欲的手四处走动,似乎与这种昏黑为伍已久,在庞大的实验桌和仪器柜之间来回穿梭。 “慢点慢点,我看不见。” 一开始盛欲只能忙乱地被牵着走,眼前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 可在江峭洒拓的一句“信我,放心跟我走”后就渐渐安定下来,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瞧清楚这间实验室。 实验室曲折环复,分区十分严格,器材和实验用品都用无菌玻璃罩盖着,瓶瓶罐罐在八层大架上层层排列。除了外间通用操作台,还有十几扇小门,紧锁各间专业级反应室。 上世纪的装修风格,给这间先进的高自动化实验室,增添了几分森严感。 “啊——!!” 门口传来谭归煦的一声嚎叫,盛欲惊得手一抖,同时感觉到交握的江峭的手也在抖。 但那似乎是男人持续性的颤笑。 趁这个间隙,女孩借机心虚地从他掌中抽回手,却愣是没敢抬头与身旁的男人对视,目光胡乱飘闪开,暗自平复内心惊惶的跳动,她清清嗓子,问谭归煦:“你叫什么啊?” “我叫谭归、不是,我是在叫有个什么东西从我脚下窜过去了!”谭归煦已经语言系统混乱了。 盛欲这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江峭。 江峭眯了眯眸子,唇角挑着玩味,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口吻无辜道:“可能是我的实验白鼠吧?” 说话间,一个细长柔软的触感划擦过谭归煦的脚腕,惹得他立刻又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冲上来,挤到柜子中间,攥紧江峭和盛欲的衣摆,嚎啕着喊: “我草我草我最怕老鼠了!为什么实验鼠不关起来啊?为什么在乱窜啊!疯了吧?啊!!” 愣头小子的加入,顺势冲散两人之间的旖旎氛围。 “别慌啊,这些都没接触过外界干净得很,只是这一批不符合我的要求,又不能退货,就放它们自由咯。” “这些?一批?”谭归煦捕捉重点。 “对啊,大概有,十来只吧。”江峭点点太阳穴,似乎在认真思考。 谭归煦叫天的声音更大了,江峭打了个响指,逼他住嘴:“嘘,别吓到它们。” “这些精养无菌鼠很贵,吓坏或者踩死,都要从房款里加。”他慢慢踱步,指尖划过眼前的玻璃罩,说完,单手揣兜,回身食指点了点谭归煦,告诉他, “这是另外的价格。” 盛欲也会若有所觉,感觉有什么在脚下翕动,弯腰把那只长尾小白鼠徒手捡了起来,拎到谭归煦面前齐脸处,试图安抚他说: “没那么可怕,你看它毛茸茸的,爪子还是粉的。” “?!”谭归煦呼吸都停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心理防线无限趋近崩溃状态。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安定下来了,手里的白鼠蹬蹬腿,盛欲顽劣一笑,很自然地把它放进谭归煦手里。 而谭归煦捧着小鼠,僵直身体,更加失去了声息。 “你看他这不就挺勇敢。” 盛欲没觉察谭归煦的求死不能,碰碰江峭的胳膊,赞许道。 但江峭许久没有反应,一动不动背着身,凝视着架子上一排试管,面色阴沉不愉。 怎么了? 盛欲有点不解,也转到他旁边去,踮脚去看这试管组的玄机。 看了半天,都是透明液体,在她眼里也没有区别,反倒是江峭的眉头,越发地拧紧了。 “这些试管有什么问题?你表情这么严肃。”她没忍住,转过脑袋去问他。 江峭默了片刻,冷冷答道:“问题在标签上。” 盛欲这才注意到每支试管都贴有标签,每个标签上都是潦草的记号或一串化学符号,中文字出现的很少,应该是独属于江峭的简记。 但有一支试管上的标签与众不同, 不同于那些看起来分外狂野神秘的字符, 而是用隽劲成锋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 'tw6b21孢子裂变完成半衰期38h 已失活 ' 看起来格格不入。 有个疑虑在盛欲心头一闪而过:“这是……” “是‘他’写的。”江峭很快说出问题的答案, “我的实验内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套试管组处于断续观察状态,距今为止他才顶替我出现了几天?居然不仅搞明白了研究对象,还得出了结论。” 倒是有点意思。 盛欲这次有点明白了,好像是说“斯文人格”在从零开始的情况下,短短几天内,就掌握了“狂妄人格”的某个研究项目。 “可是看样子,你好像不是在夸自己另一个人格的感觉?”盛欲直觉是这样。 “我夸他什么?夸他给我下马威吗?”江峭没好气地按着盛欲的头揉来揉去,“还是夸他天赋异禀?” 盛欲忙别开他的手,反驳:“可你本来就被人叫天才啊?” “所以,他在告诉我,在天才的范围里,他更强。” 看来,这个‘只会自杀的废物’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至少在科研上他真的强到可怕。 江峭现在对他有些改观了。 而这,也恰好提醒了此时的江峭: “盛欲,我有预感,herm13也许和他有关系,也和……” “什么?” 也和你父亲的死有关系。 第20章 暗房 ◎滴落在她大腿上◎ 但江峭没再回答, 而是接着昏光掩映,深忘了盛欲一眼,声音里充满安定:“没什么, 我一定会为你解开所有的谜底。”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7节 虽然他的反应奇奇怪怪,但盛欲能隐约联想到, 爸爸的病例交给江峭暂时保管,方便他随时翻看。 他说的,大抵和这个也脱不开关系吧。 所以盛欲也只是点点头。 后来三个人也没有在地下实验室久待, 随处参观了一会儿就上来一层。 既然已经把江峭安全送回来了, 盛欲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下来, 叫上谭归煦一起下山。 “哟谭少爷, 还没问你呢。” 临走前,江峭还贱嗖嗖地叫住谭归煦, 两人回头一看,江峭随性地坐在沙发扶手上, 敞着腿颠抖, “怎么样?我这寒门蓬荜的, 谭少爷能看的上眼吗?” 盛欲“啧”了一声, 暗骂江峭无聊。 倒是谭归煦, 真没听出任何一点奚落调侃的意思,睁大眼想了会儿,摸摸鼻子回道:“你也不用这么谦虚,这房子还是挺好的, 我一会儿回去和我爸商量一下。” “快拉倒吧, 你就是有十个爸也买不起。”盛欲看到江峭脸上讥诮的笑意慢慢扩大, 一把揪住谭归煦的衣领就往车上拽, “别废话了, 上车,我顺道带你下山。赶紧回家找你妈妈吧。” 回头瞧一眼,江峭在原地没动,洒脱地朝他们挥挥手。 奇怪的是,平时一碰到就要对她死缠烂打的谭归煦,今天在密闭空间的车上,反倒沉默下来。 虽然几次抬头,小心观察盛欲的脸色,欲言又止。 山路弯弯绕绕,二十分钟后,盛欲才一脚刹车,踩停在谭归煦家的洋楼外五十米处。 “那个,阿欲,我正在纠结要不要和你说。”短暂尴尬过后,谭归煦小心开口。 盛欲立刻回说:“那就再纠结一会儿,别说!” 一听到‘阿欲’这么肉麻的称呼,盛欲立刻联想到被这傻子纠缠的日子,牛皮糖上的芝麻粒一样,抠都抠不脱。 谭归煦闭嘴了三秒,又开口:“其实我想说我对你……” “嘘,你不想说!下车。”那些捻酸无聊的话,群乙巫二耳七舞尔叭依正理,盛欲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赶紧打断他,把这个傻子请下车。 谭归煦终于不再说话了,也一反常态,没有用以往犹豫的眼神看盛欲,而是点点头,象征性地说了句“路上小心”,就下车离开。 站在家门口看盛欲的车开远,谭归煦才若有所思地,把没说完的话说给自己听: “阿欲,其实我感觉自己对你,好像真的不是那种喜欢……” / 没想到上午刚从江峭家离开,下午在学校又遇见了他。 下午,露营团建的大部队正式返校,需要立刻回收露营装备。 作为社长,盛欲当然要来组织大局,顺便帮忙清点和报损物资,届时统一上报系部做入库。 同学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陆续从车上走下来。中央大道的空地上又忙成了一片。 盛欲拿着喇叭筒,戴起小袖章,扯着嗓子安排小推车的来来去去,高效安排行李的运送。 “走快点,别耽误后面人下车了。” “同一幢宿舍楼的行李放一起,2-3人拼一个推车。” “人很多,速去速回,速去速回!” 盛欲拧着眉头穿梭其中,举起喇叭不停重复。 江峭就是在这时候从她背后钻出来,做鬼脸模仿她尖声细气的说话模样。 “你来干嘛啊?”盛欲很快发现了他,瞧他这样子,恨不得把喇叭掼在他头上。 江峭懒散地弯下腰来和她平视:“这可是我亲爱的社团,大家都在,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信了他的鬼话。 盛欲不屑白他一眼,半点不客气地揭穿他:“你不就背了个包,又没借什么物资,有什么需要还的?” 江峭眼梢微扬,略显神秘道:“不,我是来取回我的是东西。” “什么东西?” “车。”他回答。 盛欲:“?” 江峭见她一脸傻气的疑问样子,笑了声:“那天带你回家之前,我发现兜里有把车钥匙,但是在露营地按了一圈没找着,回家在停车场找也没有。” “那就只能是在学校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照着草坪对面的停车区按了几下。 果不其然,一辆哑光黑跑车在不远处应声而闪。 江峭挑眉,一脸“早就猜到了”的样子。 ??? 不是,什么意思? 他那天明明说的是没开车来吧?! “好啊,原来那天你开了车,还骗我!”盛欲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骂,“蹭我车是吧你个懒狗!!” 说完就要伸手打他。 却反被江峭一把捉住手腕,盛欲不服气,抬起另一只手照着他去,结果还是不够他快,被他单手轻易箍住两只腕骨坚定不移地反制身后。他手掌微微收紧,虽不至于弄疼她,可也令她无法随意挣脱。 “那天又不是我开的,你应该打‘他’才对。”江峭甩了下额发,貌似很胸有成竹, “不过很可惜,我不打算再让他出来了,你也没机会打他了。” 江峭正在摸索人格转换的契机,为的就是完全避开这类“契机”,让那个人格永无出头之日。 “你少嘚瑟!”盛欲被他激得气不过,抬腿去踹他,又被他一把捏住脚脖子,单腿动弹不得。 “咔嚓”。 画面定格。 快门声清脆,这简单打闹的一瞬被收束在相机里。 还在闹腾的两人同时扭头,望向声音来源。 冯珍琪从老式相机后探出脑袋,歪头嘿嘿一笑,软声软语地向他俩解释:“难得看大家聚这么齐,没忍住照了一些相片,留作咱们社团活动的纪念。” …… 午后,雨幕重重,玻璃窗水迹蜿蜒。 天光被吞噬,红灯旖旎流动,充涌吞噬整间暗房。 冯珍琪这个小妮子,拍照就拍照吧,还得搞什么老式相机人工洗胶片高逼格那一套。搞就搞了吧,结果又突然要去做什么心协的关爱义卖,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过来洗。 只能苦了盛欲这个完全不懂行的大姐头帮忙。 “所以你跟来干嘛?”看向坐在面前翘二郎腿的男人,盛欲双手环胸站在他面前,不满发问。 “当然是想第一时间看到,你当时是怎么被我压制的。”江峭从转椅上起身,抬手按在她发顶,胡乱揉弄两下,故意奚落她,“我打算多洗两张,留作纪念。” 盛欲气恼地挡开他作乱的手,想狠踢他一脚,又陪他戏笑着敏捷闪避开,更气了,一把推开他,自己坐在椅子上吼他一句:“你行你来!!!” 江峭扬扬眉,毫不露怯地站在黑色操作台前。 冲洗过程在他娴熟操作下,已经成功进行了一半,当显影工作液显示胶片温度为20°,江峭慢悠悠戴上白手套,取出半瓶显影罐,开盖,徐徐倒入显影液,之后,按下计时器。 “秧秧。”江峭在这时忽然叫她。 盛欲转过椅背,顺势举起一把银色剪刀竖在脸前,两手分别捏握着剪刀手柄,“咔嚓”“咔嚓”挥剪两下虚无流动的空气,满眼警惕地望着他答:“干嘛?” 江峭没由来地挑眼低笑: “现在你已经不抵触我这样称呼你了,是因为习惯了,还是觉得喜欢?” 下一瞬,他毫无预兆地欺身朝她逼近。 盛欲吓了一大跳,没顾得上回话骂他,第一反应却是唯恐剪刀伤到他,迅速松开一只手调旋剪刀方向,不料却因为惊惶没能抓稳,刹那里剪刀尖刃倒转,直逼她裸.露在外的大腿肤肉,狠戾刺扎下去—— 电光火石的那秒—— 江峭飞快出手一把捉牢剪刀刃身,下落停止,薄利尖锐的刃尖在距离她腿上嫩肤仅仅一寸的距离陡然停滞,危情一霎解除在此刻。 盛欲眨了眨乌睫,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缓地从剪刀上收起视线,错愣凝视向眼前的男人。望见他低垂着眼皮,无声落定在她腿上肌肤的眸光,隐微幽沉。 她今天穿了件露脐紧身白短t,裹臀式油绿色超短皮裙,设计前卫,性感又热辣,大胆勒束她挺翘曼妙的腰臀线,曲弧盈盈细弱。本就过短的裙边随她折身坐姿而无可避免地拉高,将将遮掩过臀。 莓果般娇嫩的红唇,略微掉褪浅白色的金发,薄肩瘦腰,长腿修靓笔直。 很…古怪的感受。 被他这样平静注视,像一道柔软闪电随他目光打落在她丰腻纤匀的大腿处,激惹细密过电般微小的脉冲麻痹感,渗透皮肉之下,滋生莫名敏感的痒意。 是的,她居然被江峭看得腿肉发痒。 盛欲有些受不了江峭这样的眼神。血液仿佛在遭受那份麻痒的鼓舞,催化燥涌情绪,无意识伸手去抓挠了几下大腿。却越挠心越乱。 心越乱,指尖刮挠在腿上的力度越重。 直到大腿上被她重重抓出几道红痕,好似被细细鞭打的罪证,红光弥散下,更显得那里肉脂薄白软腻。 江峭是在她快要抓伤自己的那刻,胸口顿觉堵闷,太阳穴隐隐传出的钝痛感伴随稀微耳鸣,大脑仿佛在被体内的另一股力量撕扯,主控意识被触手拖进深水的窒溺感。 又来了,人格被顶换的前奏。 江峭咬紧牙肌,从盛欲手中快速抽走那把剪刀,丢去一旁,一把抓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盖在她凝白晃眼的双腿上,遮住她无意制造的小淤伤。 女孩裙下的柔软阴影,也一并藏在他的外套里。 一种不合时宜的暧昧,被他心无杂念妥善安放。 好在,另一个人格的躁动,已经成功压制住了。 江峭转过身,双手撑在操作台边沿,低头拧起眉骨,声色微微沉哑,开口唤她:“秧秧。” 他浸泡诱蛊力的视线从她身上撤走,明明,盛欲该觉得轻松些。也的确是这样。 可是,暗松一口气的清白感过后,期待竟然变成落空。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8节 心腔由他吊起,又被他全然无视的,酸胀失落。 这令她难以接受。 “怎、怎么了?”盛欲应答得慌忙。 像是笨拙遮掩自己心底那点,羞耻于示人的小心思。 “你说过,每次喝酒之后我就会变得奇怪。” 头痛感缓释大半,江峭逐渐恢复如常,他语调颓懒恹恹地,削瘦干净的长指捏住冲洗罐,上下翻转摇动,静置20秒,再翻转,扩散显影剂的手势干净利落。 “也就是说,人格切换需要特定的触发机制。”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 “比如酒精。” 盛欲被他腕骨摇晃得有些眼晕,又忍不住想看,听到他的话,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努力回忆在此之前他每次“性情大变”的场景画面,片刻后,接话说: “照你这么说的话,发烧也算。” 江峭侧头赞赏性地瞥她一眼,继而别回目光,计时结束,他将冲洗罐中的显影工作液倒出,加入同等剂量的停显液,重新按下计时器,缓慢匀速来回晃动罐子。 此刻,他黑发微卷,表情松散。 可手中动作却细致沉稳,半点不懈怠。有那么一个刹那,盛欲恍然想到了他家那间超大型的地下实验室,不知道他平时操作那些精密实验时,是否也如此这般,认真、引人注目。 红灯以警戒意态收张,隐藏他极具攻击性的深沃五官。桌上有仪器断续响起“滴滴”声,速率起伏不一,持续释放着波率低缓的唤醒信号。 如同,在读取她无端挑快的心跳。 盛欲又在盯着他发愣了。 “除了酒精和发烧,还有一样。”江峭的意态也专注,声音低沉。 从他身上强行中断注视,盛欲觉得需要一些外力,来帮助她冷静下来醒醒神,于是抬手打开桌上的微型冰箱,取出一瓶冷冻的气泡苏打水,随口问他:“是什么?” “你的伤口。”他说。 “什么东西??”盛欲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扯淡,但事实如此。”像是同样觉得这很荒谬,江峭扯唇自嘲, “第一次在招新集市,看到你手指划伤,我立刻出现头疼不止的症状,当晚就失去意识,被另个人格占据主控权。我很清楚,那就是人格切换的‘诱因’。” 太不真实了。 盛欲觉得江峭这个人的存在,太不真实了。 神秘显赫的家世,钱多得魔幻,过分戏剧化的“人格分裂症”。 现在甚至还出现了,这种无比荒唐的【人格切换机制】。 他刚才说什么? 她的伤口会导致他切换人格?! 盛欲尝试理解他的话: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弄伤自己的话,你就会变成另一个人格的意思吗?” 江峭肯定道,“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代表……”盛欲手捏着易拉罐,眯眼看着他猛灌了一口,蓦然慢慢弯起嘴角,眼神兴致顽劣, “现在开始,我可以完全操纵你的意思吗?” 不是影响,不是拿捏,而是“操纵”。 敢嚣张就让他变成另一个人格立刻安静,太孤寂就让他回到这个人格一起嬉笑打闹。让他像代码一样运行。 而她站在上帝视角的制高点,像管理两个账号一样可以肆意切换程序,以此来控制他的脾气。 完完全全,由她一手操纵这个男人的情绪。 怎么办,好有趣。 好想试试。 毕竟,那晚在露营地的帐篷里,被江峭随便掌控甚至吓哭的惊险经历,可还历历在目。这个仇她早晚要报。 年轻女孩眼中的蠢蠢欲动全然不加掩饰,像只狡黠的、四处嗅探的猫咪,貌似弱小,实则随时会探出锋利爪尖,扑上来挠他一下。 江峭的洞察力有多犀利,自然一眼将她分析透彻。 他并不慌张。“怎么,你很想念他么?”尽管眼前的女孩确实具备可以玩弄他的能力,可他依然挑笑,语气闲散轻漫,“就这么想见他?” “我哪有!”盛欲忍不住反驳, “不论‘你’还是‘他’,只有同一个身体,只是同一个人。” 说完,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再灌一口冰冻的气泡水,结果嘴还没有碰上瓶口—— 江峭倏然长腿一伸,抬脚将她的滑轮椅利落勾近,单手扣住椅背速转半圈,逼迫她面对自己。 而后低弯下腰身,双臂撑在她椅子两侧。 汽水险些洒出来,盛欲下意识捏紧瓶罐拎开一些,上身后仰,紧紧贴靠着椅背,气不打一处来地张口又想骂他:“你发什么——” “秧秧,你错了。” 她稍愣。 “大概我跟他,都不会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人。” 他沉声强调。 盛欲抬头打量他。 黑橘拼色潮牌卫衣松垮罩在他身上,铂金项链露在外啊,冷钻折射华美,呼应耳骨上的名贵奢光。 如此浮夸,张狂,生野不羁。 的确,与那个清贵冷淡的他,气质有飞鸟和海的距离,眼神是似露或似电的区别。 “干嘛,你想给我科普一下谁是主人格,谁是副人格吗?”盛欲故意阴阳他两句,伸手拨开他的身子,站起来想走。 下一秒,却又被江峭按坐回去。 “我是说。”江峭微敛眼睑,睨着她,缓缓挑起薄唇,“我不像他,表里不一。” 暗房里,灯色昏沉暗涌,影影绰绰,虚实交织在他脸上。深红线影浸透迷离幻惑,为他眉尾眼梢着添两笔靡丽,描勒出胜似名品美学的贵相。 “我所表现与未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真的。” “比如欲望,或者野心。” 盛欲不免赞同地颔了颔首。 江峭似笑非笑地凝视她,抬起手,从她冰冷指尖轻巧取下那瓶易拉罐,告诉她: “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虚假的。” “我才是从一开始就活着站你眼前的人,不是吗?” 腿上他的外套不知何时跌落在地。苏打铝罐外壁凝结水珠,途径他的指腹沿淌而下,滴落在她大腿上。 细弱的凉意陡然激起好一阵颤栗,女孩这才惊慌起来:“江峭你别靠那么近。” 眼前是混乱萎靡的红色。 耳际,苏打水仍被捏握在他手中,细细密密的碳酸气泡在汹涌升腾,争先冲破甜丝丝的水面,堆积,爆裂,形成一场场微小的自我毁灭。 盛欲当下那瞬,错觉自己就是那些脆弱不堪的气泡。被他玩弄在手中,只能任由自己升腾又破裂。 她听到他说: “人格分裂的确是种罕见的脑部疾病。” 江峭在得寸进尺地逼问,“所以,你会心疼我吗?” 盛欲根本说不出半个字。 因为,她被困囿在他身躯笼罩的方寸中,因情绪紧张而使身体这一刻空前勃发的敏感,眼睁睁看着他幽幽脱下手套,修长食指抵在她大腿的薄软肤肉上,指温热度惊人,自上而下,直至指腹重重施力抹走那滴水珠。 “秧秧,告诉我。”他眼底热忱如火一般烧起来,把她的脸灼得滚烫, “你喜欢这个混蛋脾气,却只想让你开心的我,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来晚了我有罪!! 晚安啵唧! 第21章 少年与伤痕 ◎更过分一点◎ 江峭消失了。 足足半个月, 盛欲都没再见过他。 好像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只是盛欲的幻觉;好像这个自称有“分裂症患者”的两个人格都躲起来了;好像,他其实从未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 一切都像在星期天晚上做的一场梦。 梦里他身姿摇曳, 出场戏剧化,故事架构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周一早上梦醒来, 还是要面对少了些许乐趣的世界。 因为他不在,所以带走了乐趣吗? 而在江峭消失的这半个月里,只要一闲下来, 盛欲总不断回想起临分别那日, 江峭在暗房里问她的话: “秧秧, 告诉我, 你更喜欢这样的我吗?” 他言语里的“喜欢”什么意思呢。 盛欲没明白,红着脸很快沉默下来, 一时没有回答。 江峭扬扬眉,没有再深度继续刚才的话题, 将已经完成冲洗的两人合照夹在相片绳上,等待晾干。 “明天, 我要回一趟北湾。”他拿过盛欲的手机, 对着她照了一下, 面部识别成功,他点进微信,跟她汇报似的,说, “集团总部要提前召开季度述职会。”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39节 盛欲下意识想问他要去多久, 又惊觉自己关心太多。没顾得上注意他手中动作, 神态不太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气泡水, 转动椅子背对他, 喝了两口掩饰心虚:“你跟我说干嘛。” “是啊,我跟你说干嘛。”江峭拿她手机成功加上自己的微信,又隐藏了对话框,把她手机放回桌面,低头笑了声,口吻自嘲般调侃一句, “明明是我自己害怕会想你。” …… 什么意思啊。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明明是我自己害怕会想你’,为什么会害怕想她呢? 是因为想起她,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情绪吗? 用得上“害怕”这种形容。 食堂里,盛欲坐在餐桌前,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毫无食欲,满脑子都是江峭那个该死的疯男人。 “还说要我监视另一个人格,还一起研究什么人格转换的契机,结果自己倒玩起失踪了……” 盛欲自言自语地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指尖在“神秘两面派”的备注名称上反复犹疑不定,很纠结。 不知道该不该打给江峭。 回总部开会的话应该很忙吧……不知道他那个叫“虹霖”的舅舅有没有再派人为难他。 不过依照他那副狂浪嚣张的性子,身手利索,脑子鬼主意多,就算对方想为难他,肯定也讨不到好果子吃吧。 想到这里,她又放心了些。 “可是万一,被欺负的时候像之前那样,突然切换成另一个没有武力值的人格怎么办啊!” 盛欲一颗心猛地又提悬起来。 向来想做什么就立刻去做,从不会犹豫纠结的盛欲,连她自己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江峭那个鬼人担忧挂怀,深切体会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滋味。 盛欲浅叹了口气,“这个狗男人……” “哪个狗男人?”一道男声从头顶传来。 盛欲心口微窒,猛然惊喜抬头,却在看见宋睿那刻,立刻收敛规整好表情,不甘让自己流露任何失望的裂隙。 什么时候,为了收拾心情变得这么狼狈了? “盛姐,你最近可不太对劲啊。”宋睿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来,“上课心不在焉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盛姐?跟兄弟说,兄弟帮你摆平!” “对啊学姐,你怎么啦?”冯珍琪也跟着一同坐在她身旁,歪头看她,关心道,“今早在社团给大家开会也走神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嘛?” 她最近…有这么明显吗? 她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嗐,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操心复赛的事。”盛欲低头慌忙地扒了两口饭,随口扯了个借口掩饰过去,“没灵感,有点头疼。” “那倒也很像你这个拼命三娘的风格。”宋睿血盆大口解决一个鸡腿,肉在嘴里,撑得话语模糊不清, “没灵感干想也想不出来啊,晚上一起去撸串,喝点小啤酒呗。放松心情,灵感自然就来了。” 盛欲想答应,可一想宋睿的朋友她都不熟,她熟的人又不在。 左右又觉得没劲,到底还是拒绝了。 / 平日里除了专业课,类似思政、毛概这样的课盛欲一般都会直接撬掉,出去疯玩。可今日下午没课,盛欲反而破天荒地没有出去,猫在宿舍里干瞪眼发呆。 上次…在江峭家,外公说过的,他们分院的总部叫什么康什么制药集团来着? 盛欲看着面前电脑的搜索引擎,咬唇回想。 可江峭他家集团的那个名很长,她当时也没上心记,现在无论怎么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全称。 算了,直接搜外公分院吧。 盛欲当机立断,在搜索页面飞快打下“琅溪分院总部”几个字,页面很快链接到总部相关资料,盛欲微微皱眉,迫不及待地跟着默读下来: “【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总部成立于1965年,前身为【北湾军事医疗器械有限公司】,金融浪潮前后顺应政策,进行私有化改革,至今以先进的科研成果于业内屹立不倒……” 一些官方词条,看着确实很高端,不像普通人能接触到的阶层。 往下翻,不乏一些营销号博人眼球的标题: 【江氏年少掌门人与舅舅斗权惜败,屈居副总位置】 【公司一把手早亡,其夫人卧病,舅甥反目,医药界不败神话——“中峯典康”将何去何从?】 里头配着一张,那位“表舅”春风得意的照片。 电脑页面还停留在这些营销号的内容上。 想到上回第一次在暗巷里救下江峭的场景,那些人攻击的架势明显是在下死手,还有后来他这位“舅舅”甚至派人摸到了小苍岭江峭家里去,如果不是江峭足够警惕,恐怕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盛欲不由地拧紧眉,后靠向椅背,偏头瞧了眼外面的天。 阴云压低,静默翻涌,给沉闷的风加压,吹进来一些潮腥味。 看样子,要下雨了。 江峭,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因为看了那篇报道,反而让盛欲更觉得心慌意乱。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从书架上拿下速写本,选了根笔芯偏细的碳铅,开始“沙沙”涂画起来。心情不痛快的时候,盛欲最喜欢画素描,因为速写时听到碳铅摩擦画纸的声音,会让她觉得格外治愈,可以慢慢将燥郁的心思沉静下来。 只是,这次不同。 时间一分一秒地跑动,盛欲大刀阔斧地一通娴熟画技操作在纸上,可当她回过神时,发现纸上跃然成形的竟然是一只手。 一只,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手。 指骨瘦削漂亮,指节修长,手背筋脉嶙峋盘恒交错,血管饱满凸起,线条流畅欲气,食指上的黑色素圈戒指,搭配手腕的冰冷表盘,令男性荷尔蒙的张力刹那暴涨,指下勾动一支玫瑰,那脆生生的红,如此娇软如同等待垂怜,更像一种隐蔽不发的勾引。 很显然,那是江峭的手。 当盛欲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连忙慌里慌张地随便抽来一本书猛地盖住。 不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又是他?怎么他只是消失了几天,就能让她满心满脑子都是他。 他是死是活,到底关她什么事啊! 像是气他没消息,又像是在气自己没出息,总之,盛欲画也不想画了,笔一扔直接爬上床,倒头就睡。 可是,也根本没有睡好。 睡到半夜,盛欲被一个迅猛炸响的霹雷直接惊醒。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外面早已骤雨侵袭。 是在这个冷温降下的瞬间。 ——想给江峭打电话。立刻,马上,就现在。 连盛欲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想法太强烈了,让她根本不顾上深究原因,只是遵从本心,拿起手机再次在通讯录中找到“神秘两面派” 指尖犹豫着,将要碰触到屏幕的那刻—— 突然“叮咚”一声。 微信显示收到一条消息。 盛欲下意识点进去,页面切转,她看到: 【我峭:秧秧,我回来了。】 !这谁? 江、江峭??! 他们什么时候加上微信了? ‘我峭’是什么鬼啊? 这名怎么还沾点语气形态? 但当下满是惊异的心情,没心思再去思考这些,盛欲感受倒心跳剧烈加速,像有沉甸甸的重锤掷地有声地击落,甚至连不断敲击屏幕打字的指尖都隐微发颤: 【ryan莱安:江峭?】 删掉,又来: 【ryan莱安:你在哪?】 删掉,再来: 【ryan莱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打了又删,删删改改,到最后,只发过去一句: 【ryan莱安:到家了?】 得到[我峭]秒回: 【下来 】 【在你宿舍楼下 】 八个字,让盛欲一整个跳起来。 随手捋顺两下睡乱的短发,衣服也来不及换,直接穿着睡衣拿了把伞就动作飞快地跑下宿舍楼。 可这个时间,女生宿舍大门早已落锁。 盛欲飞快地翻过一楼走廊的围墙,冒着泥水,从小花园找到围栏最矮处,手脚并用攀爬过去,又匆匆绕回正门前,生怕让江峭等久了。 可她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江峭,左等右等看不见人,盛欲一颗心从悬吊焦急到渐渐坠落。 不甘心地打着伞来回踱步,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忍不住脾气上来:“这鬼人不会是在耍我吧!” 低头拿起手机,想给江峭再打个电话过去—— “喵呜~” 一声轻轻软软的猫咪叫声,从身后传来。 盛欲蓦地抬头转身,然后,看见了江峭。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0节 他套着件墨绿棒球服,里头搭一件mc苦力怕印花的黑卫衣,罩起帽兜,露出尖削冷白的下颌。 他身后天际有铺张的电闪,骤然迸裂出形制不一的亮纹。 虽然身处暗夜,但盛欲能看清楚,他分明是在笑得。 一团邪气,苍白得像只饿了三天出来觅食的吸血鬼。 见他没拿伞,就那么站在雨里,盛欲紧忙小跑上前,将手中雨伞朝他倾斜过去。 第一反应是凑上前,仔细观察两眼他的脸,还好,并没有她担心的那些被殴打的青紫淤痕,视线滑下来,身上看起来也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没受伤就好。但是好奇怪,见不到面的时候有太多问题想问他,可真到此刻见了面,竟然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盛欲抬眼望着他,半天,憋了句: “我、我刚刚,好像听见有猫叫声…?” 反观江峭,还是那副懒散不成调的样子,扯了扯唇,话音里似是而非地带了点宠意,戏笑她: “都说小别胜新婚,不给我个拥抱么,秧秧?” “瞎说什么,谁要跟你新婚啊!”盛欲想攥紧拳头给他来一下,又感觉手指软绵绵的,捏不出力气。 但心里是真切地消散了不愉,有了生机,回嘴损他,“别跟我说刚才那声‘喵呜’是你叫的!” “当然不是……”江峭低低地哼笑一声,嘴角挑起却僵了一瞬。 随即,动作缓慢地敞开一边棒球服外套,指了指怀里,“是这个家伙。” 有只通体乌黑的小猫,冷得打抖,缩在江峭怀里。 随着衣衫开敞,它也不畏怯,好奇地探出小脑袋,眨巴黄澄澄的眼睛来看盛欲。 尽管它毛茸茸的身上雨水粘着泥灰,有些脏污瘦弱的样子,也挡不住眼里扑闪可爱。 “你这,从哪弄来的??”盛欲惊讶道。 当然会觉得,那种狂拽顽劣的性子,跟这类软软萌萌的小宠物完全违和。 江峭把小黑猫从怀中单手抱出来,拿近些给她看,没急着回答她,反问:“喜欢吗?” 盛欲伸出食指,随意挠了挠小东西的头顶,很快回答:“不喜欢。” “不喜欢么?”江峭看上去有些苦恼。 看起来憋着闷,像是给女生挑错了礼物的毛头小子。 男生浓重的眉目在今夜格外清隽,密匝的睫毛沾惹了初秋的雷霆和雨露,细密打落在她的心波里。 他突然又抬眼释然笑起来,一举一动,不减英发的少年气,在丝丝沁凉的雨中赤热高涨。 江峭凑过来,轻轻弯唇,字句都着色认真和清晰: “和你分开半个月,我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无所畏惧,会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盛欲随着他的语调泛滥心漪,困惑反问:“再也见不到,是什么意思?” “不重要,秧秧。”他俯身贴近,弯腰,仍安稳留着小黑猫好奇仰头的空间,他说, “我每天都迫不及待,想飞奔回来见你,每天,我都在期待你的答案。” 盛欲这次连身体都滚烫起来,雨珠成串滚落伞沿,淅沥形成伞下温热的小囚笼。 她就被困在这里,在黏稠到难以呼吸的赧然里。 眼前,他的唇色似乎被冷温稀释浅淡,一张一合,吐露字字如珠贝般珍贵的少年欢喜: “回来已经是深夜,第一时间到你楼下、想要见你,都是我的一意孤行。” 她能感受到他的无限靠近。 他说:“如果你愿意纵容我的一意孤行,那么能不能允许我,更过分一点呢。” 他弯腰微微偏侧过头,他唇瓣的接近,都让她慌不择路,手脚虚软飘摇起来。 盛欲紧闭双眼,颤抖的手扶上他的腰身, “嘶啊!——” 突然惊觉他猛然震动,弯下腰隐忍地颤抖不已。 “你怎么了?!”旖旎烟消云散,盛欲慌忙扶住他。 江峭虚弱地摆摆手,表示没事。 可是盛欲根本不信,她不由分说掀起他的卫衣下摆。 “!!” 他劲瘦的身体上伤痕遍布,都是新鲜狰狞的血迹,多么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啊?这是谁做的!”盛欲声音都带了愤然的哽咽。 看着她眼里的心疼,江峭低哑地笑出声来,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样轻松愉悦,眼梢微扬,回答: “他。” “虹霖?!” “不,是‘窄桥’,我身体里那位。” 作者有话说: 【窄桥】指路第19章副人格在花鸟市场指着水缸里的那只乌龟骂它像主人格。 第22章 囚 ◎在她的皮肤上细细游走◎ 盛欲愣了。 江峭不是答应过她, 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吗? 为什么又弄出一身的伤痕,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往江峭的方向靠近一步,但江峭却没有再继续吻她的动作, 只是揉乱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我猜错了。那天从你外公家离开后, 在花鸟市场跟踪我们的人,不是虹霖安排的。” 盛欲懵懵懂懂:“那是谁的安排?” “刚跟你说的就忘了?”江峭笑着撩起衣摆揶揄,“窄桥!” 自己安排人跟踪自己? 她张口结舌, 接不下去话了。 江峭收敛了笑貌, “那些人都是家里的旧部, 跟我爸一起白手起家的精英团队, 对我家倒是忠心。不过我没有跟他们接触过,我猜, 是窄桥在上次切换之后和他们做过沟通,对这副身体进行控制。” “那…那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啊?”盛欲虽然不能理解, 但感觉这件事不简单。 [埃尔法研究组]——江父生前的心腹。 江峭一在北湾市现身,[埃尔法]就将他控制起来, 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现在想来, 应该是在确认当时的主导人格。 后来他们将江峭锁起来, 称呼他为【gust】,并注射了某种精神影响类药物。 是在借助药物干预,强制唤醒[窄桥人格]。 身上的伤痕就是在强行逃脱时,被全身禁锢的铁锁所划伤。 但此刻的江峭。 更准确的说, 是被[埃尔法]称作“gust人格”的江峭, 什么也没有向盛欲透露。 “没什么。”他瞧了眼怀里的小猫, 语气坚定, “能见到你已经足够了, 我先回去了。另外,如果接下来一周内我没出现,你不要来找我。” 因为注射进身体的强制唤醒药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作用,但那绝对不会太远。 不想把那样心机深重的人格,放到她面前。 “你又要去哪?”盛欲的声音里,落入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慌张不舍。 良久沉默,江峭发现自己没办法骗她,只能裹紧包着小猫的衣服,转身:“乖乖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暂时没有办法,从客观来说,是江峭‘本人'给予[埃尔法]的无责委托权。 江峭就无法用“限制人身自由”的罪名反制[埃尔法]。 简直比虹霖还要棘手。 目送他在雨中走远,一次也没有回头,盛欲感觉脚灌了铅般,难以迈出半步。 然后,他就真的连续三天再没出现过。 盛欲没忍住,第四天时,连续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全部无人接听,发微信也杳无音讯。闹不懂这人为什么又一次失联,但总归盛欲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预感告诉她,那夜匆匆分别后,江峭或许出事了。 想到这种可能,盛欲更加坐立不安,下午直接请了假打算亲自去一趟小苍岭。 去的路上,她还在尝试着给江峭打电话,前面几个依然没人接听。直到她驱车通过江峭家的私人警卫系统,还在惊讶怎么这次这么顺利时,车载蓝牙电话突然被毫无征兆地接起来。 电波送来江峭的声线,沉闷、涩哑。他开口,叫的是她名字。 “盛欲。” 盛欲一边打转方向盘停车,边有些心急地问他:“江峭江峭,你现在家吗?” “嗯……”他似乎轻笑了一下,黏着微妙的虚弱和温柔, “我在。” 盛欲拿起手机,从车上跳下来,关门锁车,问他:“最近几天都没见你来学校,电话微信也联系不上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留给对方作话的机会,急性子的女孩接连发问:“身上的伤呢?有没有好些? “上次听你说,你联系你爸的旧部来抓你自己…不对,”意识到自己又忘了对方有分裂症的事儿,盛欲抓了抓头发,站在车旁边单手叉腰,重新组织语言说, “那个,那些什么[旧部]的人,没再找你吧?”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1节 “盛欲。”江峭忽然在这时出声,打断她,第二遍叫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强打起精神。 他说:“我被关起来了,来救救我好不好?” ?! 盛欲猛然惊住,语无伦次地追问他:“什么意思?被关起来是什么意思?你被谁关起来?关在哪了……喂?喂江峭?!” 电话蓦地中断在这一刻。 盛欲彻底慌了,手机揣兜里就不管不顾地飞快朝江峭家跑去,就在她冲进江峭家客厅之际,她突然顿住步子,然后脑内一个惊醒,恍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 江峭刚才,叫她什么? 是“盛欲”,而不是“秧秧”。 这是不是表示—— 盛欲没时间细想关于猜测的结论,仰头四周逡巡一圈宽阔寂静的客厅,脑子里在飞速思考,他说自己在家,但又被关起来了。 会被关在哪呢? 算了,边想边找吧。 江峭家实在太大了。所幸盛欲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依照上回江峭带他们参观的路线,甚至等不及坐电梯,一路跑上螺旋步梯,一间间找过第一间书房、第二间书房、第一间客房、第二间、第三间、茶室…… 盛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疯狂吐槽该死的有钱人,居然买这么大的房子,一直到她气喘吁吁摸到他的次卧房。 然后,盛欲当即傻眼在原地。 房门向内大开大敞,但里面的人一步也无法离开。 因为门口竖立起成排的黑色钢管,森冷地围成一道沉重的铁笼门。向房间内看去,就连窗户都被封死,精致的卧房被布局成一间囚室。 房间内,江峭一件白衣,颓然坐在纯黑天鹅绒地毯上,背靠床沿,垂下头了无生机。 光线昏暗,他如同一枝破碎的白栀,藏身寂寥里,无所谓你施舍或吝啬的垂怜。 “江峭……”盛欲花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摸上高矗在眼前一根根金属钢管,感受到指下森寒冰冷的恐怖触感,嘴唇微动,“这、这怎么回事啊??” 谁这么丧心病狂? 竟然会在他次卧房外布设下这种坚固囚笼。 江峭抬头缓慢投来一道视线,他目光如平澜幽静,深沃似三万里海域无波寂凉。 却在听到她声音的刹那里,如危色漆黑的海底偶然游弋过一尾蝰,擦过微弱的丝缕光亮。 “你来了。”他总是安静。 “好久不见。”总是喜欢这样打招呼的话术。 “盛欲。”总是偏爱,她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明明江峭的眉眼早已深刻印在脑海。 可见到此刻的他,盛欲竟然真的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心情。 她本能地往前靠近竖钢铁门,同时下意识摸了摸外衣口袋内的东西,看向“笼内”苍白如纸的男人,追问他: “江峭,到底是谁把你关进去的?” 想到他前不久在北湾刚刚遭受过伤害,加上这两天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总之,江峭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是他,gust。”他挣扎着起身,拖着虚浮的步子来到门口,两手握扶在钢管上,眼神眷恋在她面庞上,眉目柔和悲悯。 语气仿佛自嘲,小心对上她的眼睛, “我称呼他的代号,你会不高兴吗?” “代、代号?!”盛欲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到大脑信息量过载。 这个“gust”,应该指的是“狂妄人格”吧。 所以这算什么? 看似是两个人格之间的针锋相对,实际是江峭给自己房间焊了铁栅栏,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里面??? 双重人格可以这么疯的吗…… 盛欲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让人关死在自己家里。 她伸出两手,握住江峭浮在铁门上的左手,安抚道:“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是么。” 江峭高瘦身形隐隐有些微摇晃,左手却倏然掌间施力,扣住盛欲的两腕,在钢管间隙中间展臂,扯着她绕转半圈,将她反过身围抱在牢门外。 盛欲惊呼一声,一下子背抵钢管,江峭从“笼内”伸出手半抱着她的同时,将她的双手扣在腰身处。 如此亲密贴近,他摇晃的呼吸在耳后轻拢慢捻。 如果不是有门隔档,此时她该是在他怀里的。 在她开始脸红紧张的时间里,江峭另一手缓慢下探,两指伸入她外衣口袋,携出一支录音笔,在她眼前掠晃而过,笑意凉薄: “是救我,还是救他?” 盛欲慌乱地转过身,看着已经被他取走的录音笔:“不是的,我……” 来之前,盛欲就有预感江峭可能会切换人格。想到那晚雨夜江峭欲言又止,她想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担心转述不清楚,不如干脆录下来拿给“狂妄人格”听听看。 并不是想偏帮任何一个人格。站在盛欲的角度,如她所言,无论江峭的性格如何,他都是他。 只是她先入为主地觉得,最初见到的“狂妄人格”是主位,让主位人格多了解一些,会对病情有好处。 而盛欲,会陪他一起把分裂症治好。 然后,再陪他一起到永久。 这也是盛欲这次来,打算给予江峭那晚告白的回应。 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录音笔。 只是眼前这个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江峭退后一步,面色隐没在昏暗里,听语气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口吻疏淡地说: “如果是你想知道,那么我会对你毫无保留。” 他望着盛欲,指尖捏着那支录音笔,话锋一转: “至于它,我要你自己进来取。” 盛欲低头看过去,密码锁在墙上发着无情的蓝光,有点懵:“可我不知道密码啊……” “以他对你的重视程度,我猜,密码一定与你有关。”江峭脱力斜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仍在循循善诱的语气,鼓励她, “试试看,盛欲。” 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盛欲沉了口气,低头看向眼前铁管之间的密码锁,安静又认真地思考起来。 四位数字,还要跟自己有关。 她首先尝试自己的生日,但不对。 又试了下他们初遇的日期,还是不对。 之后又依次试验过自己的学号、寝室号、车牌号……很烦,统统不对。 比起反复试验密码失败的焦灼,更要命的是,盛欲到此刻才发现密码试验的机会,居然只剩最后一次! “如果最后一次都没试对,会怎么样?” 盛欲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江峭隐约轻笑了下,长指利落转玩着她的录音笔,神色里侵染浅浅疲惫,嗓音微哑: “也许如他所愿,我死。” 关乎生命的话,被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就像在评价今天的天气真不怎么样那般平静。 “刚刚为什么挂我电话?”盛欲忽然没由来地问他。 江峭也算老实答她:“刚好,手机没电了。” “有电的时候为什么不打给我?为什么不求救?如果我不来,你今天就打算死在里面是吗?”盛欲越说越气。 “没有。”江峭否决得很快,语调坦诚,“我答应过你,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求死。” “我知道你会来,只不过。”他又接着说,凝视她的眼神复杂深涩,压低眉峰,唇角自嘲感浓烈, “想要你多担心我一会儿,哪怕是……假借他的名义。” 盛欲脱口而出,“我当然会担心你啊!” “盛欲,你担心的是我,”他再次示意手中的录音笔,要她一个明确的态度,“还是他?” 又来了。 盛欲无奈着拒绝回答,把精力集中在开锁:“要是这次也不行,那我就叫专业人员来,把这钢管锯开就完了。反正不会让你出事。” 脑海似乎灵光摇曳,她想起在鸥鹭山庄他自杀的时候,那时他拒人千里,现在却乖乖等待她的营救。 要不就试试那天的日期吧—— 输入后按下井号键,“啪嗒”一声,锁开了。 卧槽居然真的是这个。 gust这是记着窄桥的死期呢! 盛欲紧忙拉开门,走近席地而坐的江峭面前,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又将手背贴上他的颈侧,还好不烫,但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可男人只是摇摇头,手掌轻抚在她发顶揉弄两下,眸底光泽摇曳,笑眼温柔,告诉她:“我没事。” 面对盛欲的急切与担心,他似乎十分享受。 因他急切。为他担心。 盛欲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 怎么会没事呢? 江峭的脸色很差,锋锐眉骨稍稍蹙起,眼睑下有明显睡眠欠佳的乌青,连嘴唇都在隐微泛白。略宽松的领口,露出一抹伤痕的行迹。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2节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江峭,你被关在这里几天了?” “将近三天。” “三天?!”盛欲惊叫道。 她环顾一圈整个卧房,没有食物,没有水,所以他这三天是靠什么过活的?靠喝浴室里没过滤的生水吗?? 盛欲二话不说想拽起他,“走,跟我去医院。” 不料,江峭坐在原地没动,反而腕骨一个用力扯她回来。盛欲没来得及设防,随外力扯动错步踉跄跌落而下,身体重心失衡的一刹,江峭迅速出手勾揽上她的腰肢,收紧臂弯,任由她失控地撞上来,跪在地上,在他面前,令彼此身体贴合。 低腰绑带短裙束勒在她身上,勾描腰线纤盈细弱,曲弧窈窕,被男人斥足肌力感的手臂牢牢桎梏。 身后的玻璃花瓶被一扫而落,砰声崩溅,碎炸满地。盛欲惊魂未定,没来得及发觉彼此站位调换,便被江峭抱起坐上旁侧的六角木桌。 近乎是一个晃神瞬间,惊醒时,盛欲才认清自己已处于绝对无法挣脱的劣势境况。 下意识想要合上腿,惶惑出声:“你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宣泄口,来向你传达事情的真相。”江峭半躬下腰身,腾出手一把按掐住她的大腿,强势站入,不准她有半分挪移,语调却耐性十足, “就这样探讨下去,他会听清所有,我们交流的一切。” 蛊动,挑惹,纵火。 他们距离得太近了。 他直挺锋利的鼻尖凑抵在她唇前,盛欲必须紧绷脊背,保持极力后仰的姿势,才不会一个不慎吻到他。 可这会让她顾此失彼。更加做不到并拢双腿,热辣短窄的裙身被撑开,完全暴露脆弱,柔软阴影被迫容纳他轻而易举的站入,无处遁形。 “我猜你很好奇,‘江峭’为什么会分裂,对么?” “那你说,为什么?”盛欲略带艰难地开口,那是不能轻易示弱的坚持。 江峭并没有急于进一步压迫,而是优雅弯起唇,长指勾挑着那支录音笔从容翻转落入掌中,拇指缓缓按下录音键,荧绿色启动信号亮起的同一刻,他说: “【中峯典康】有一个绝密项目,研究对象是名为herm13的注射剂,作用是促进脑细胞修复与再生。治疗脑部疾病是项目的初衷,但herm13研发成功的意义,绝不仅仅是脑医学进步这么简单。” “赫姆十三……” 好熟悉的名字,但盛欲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不能怪她。因为眼下她根本没办法去仔细思考。 江峭按掐在她腿上的掌温过分冷凉,冰得她阵阵战栗,忍不住挣扎起来。但她忘了两人此刻僵持的姿势。她本能抽动腿部的动作,令肌肤反复蹭磨到他的裤料,娇嫩白腻的软肉迅速变红,像被狠狠疼惜过。 很快传来难忍的触感,“痒…”她无意识呢喃。 盛欲想要伸手去大腿处抓挠,偏偏江峭在这时蓦然压下肩膀,让她顾不上再分心思,只能双臂用力撑直在身后桌面上,右肩上方,是他低淡含笑的嗓音: “可惜,经过漫长岁月的战斗,实验依旧惨败。我们以牺牲了两个研发主力人员为代价,封停了这个研究。” 他口吻平淡,情绪没什么起伏,客观阐述的句式,也并未着色任何一点引人遐想的情.动成色。 可是。 录音笔捏在他指尖,笔端勾绕上她腰际系缠的深蓝色绑带,精准找到绳结口,转入,然后巧妙挑起,绑带结很快便被松解,连带短裙的第一颗纽扣被敞开。 ——可是,他手中行径却在诠释孟浪。 盛欲应该要有所警惕才对。 奇妙的是,当他们在这一瞬四目对视,盛欲望见他那双漆黑瞳眸浸泛光晕,明明疏离,那样静谧,却饱含妖异般孤寂又华美的阴柔感。给人貌似深情的引诱。 有点可笑。她竟会莫名想到他的鱼竿。 不知道他在钓鱼时,是不是也讲究手法。 不知道鱼儿被他钩住时,是不是也像她当下的心情一样混乱,一面担心他的身体,一面忍受他的病态。 理智提醒她要推开,可是禁不起逗弄的女孩,又在他那双会下饵的眼眸里理智溃败。 无论如何,盛欲感觉不到反感。 相反开始缺乏防备,缺乏边界意识,她的心底开始发生如此这般古怪的动荡。 “但你说的这些…”意志的松动使原本不屈的双臂也渐渐失去力气,支撑不住上半身后仰的重量,在江峭又一次下压身体时,她撑直的胳膊瞬间弯折。 被动危险的情况下—— “这个herms13…跟你的分裂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没忘了他的病情。 “就对我这么好奇吗,盛欲。” 江峭低垂薄睫,把她按在桌面上,迫使她整个人被全然困罩在他的阴影下,观察她的眼神浮出笑意,像欣赏猎物被逼入濒死边缘的恶趣味,缓声提醒她, “秘密的探索往往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你确定,你可以接受么?” 奇异的昏黑牢笼。 荒唐的对峙话题。 堕落,脆弱,疯狂,还不够尽兴的他。 可他的声音,温柔得让她想哭。 “继续,江峭。”盛欲强忍着身体的颤动,不肯就这样屈服,倔强地紧紧逼视着他,要求他, “告诉我…我想知道。” 江峭稀微怔愣了下。半秒后,慢慢勾挑薄唇,双手扣紧她的腰将她托高一点,避免压痛她,欺身上前轻缓蹭磨着她秀气的鼻尖,笑音低沉,说:“好。” 单音落定。 “啪”—— 眼前光源一瞬消逝。 不可名状的黑暗重戾逼压下来。 “江峭!”盛欲惊声叫他,猝不及防的黑暗带来未知的昏沉感,让她骇然抓住他的手臂,“停电了吗?” 多么天真。 盛欲,还是太干净了啊。 没有等来江峭的回应,盛欲忍不住抬起小腿,蹭了他一下,在这之后,一个冻结的触感按抵在短裙破开的纽扣位置,带有金属无机制的冷温,摩擦在腹部边缘。 她低头望去,绿色光点频闪在她双眸之中,幽燃似萤火,亮过星子,如蛇吐信般在她身上嗅探标记。 等待视力完全适应黑暗,盛欲才认出来, ——是她的录音笔。 正被江峭把玩在手中。 他控制笔端以极致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挪移,一寸寸蠕动,在她薄白丰腻的皮肤上细细游走,直至滑上锁骨,停留徘徊,描摹她颈侧动脉鲜活泵血的幅度。 盛欲只觉得如坠冰窖。笔端游移的过程带来难以言喻的微妙触感。江峭会偶尔坏心思地重力按压笔头,腰腹仿佛有电流一窜而过,不会痛,相反,是一种陌生的欣快感。这种刺激,盛欲从未体会过。 在这之后,他又会拎着笔在她身上轻飘移动,有点痒,令她更加焦躁不安,令她饱受折磨。 他就这样恶劣。 仅仅用一只笔,便足以把控她的情绪。 然后,江峭缓慢剖露开自己,将自己坦诚地解释给裸白羞.喘的盛欲: “损失的那两个研究员,都分别亲自注射过herm13的失败品,一个已经死了。” “另一个,是我。” 他捏着录音笔挑起女孩的下颚,迫使她微微昂头,没有再卖关子,薄唇微翕,告诉她秘密的谜底, “16岁那年,项目封停后我每天都在接受治疗,事实上没有一种手段可以减缓herm13的恶性反应,所以我干脆,自杀了。但没想到,herm13直接影响了我的潜意识,滋养求生欲,衍生出另一个人格,挤占我的意识活了七年。” 盛欲觉得好难熬。 在强行接受真相冲击的同时,还要拼命忍受他手指绕去后方,施力揉按在腰窝上的欺凌感。 盛欲受不了他这样,紧紧皱起眉尖,胸口起伏的频率加快,呼吸断连,手指收紧在他臂弯衣料上的抓力,黏稠气氛骤然催拉攀升,在她眼尾落下湿红的罪证。 “所以说……”盛欲接连两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平复早已无章法的心率节拍,向他发问: “你现在这个人格,才是主位?” “主位?不,没有主次之分,原本就只有我一个。”江峭低沉笑了,薄唇贴抵在她耳边纠正她, “医学角度来讲,‘他’只是一场顽疾,他并不存在。” 他停留在后腰的指温太冷,盛欲几乎拼尽全力,捉住理智的尾巴以此保留最后一点清醒,来消化这个说法,却终究抵不过他的侵虐,磕绊出声:“江峭,你的手……好冰…” “既然担心我,那么就由你来捂热我。”江峭没有停止动作。 是在某一个错乱的怔忡里,在他的温柔与残忍的反复交织中,盛欲竟然想放弃清醒的意识,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向他屈服。为他迷失。 从未尝过此刻这样荷尔蒙暴力涌动的滋味,盛欲不懂,探索这个男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像是雏鸟折翼落在他手中,也奋然求生,也濒溺求死。 盛欲不得不拿出平生的毅力,用来让自己保持理智,她顺从地回答他,更是挣扎着在求饶:“我本来就打算陪着你一起面对的,我们好好说好吗?” 她一挺身跳下来,狼狈地往一旁退让开。 不过,盛欲的成功逃脱并没有令江峭感到不悦。他轻轻挑眉,抬手整理了下自己被她抓皱的衣服,随后一手插兜,转身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 “你在为了他骗我,盛欲。” 什么为了他,说的好像别人一样。 明明你就站在我眼前,却要我不停解释。 盛欲心头涌上莫名的委屈,抿唇不语。 “我可以看到你们的聊天记录。” 江峭想起,那个被他醒来后翻烂的对话框。 “航班记录和打车订单显示,那晚他刚下飞机就第一时间到你宿舍楼下,你们见面了么?” 他笑容残忍,向她迈步走去。 “见面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呢?” 他一步步向她逼近。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3节 盛欲被他突如其来地几句当场问蒙,脚下不自觉朝后挪动,神色竟有一瞬被偷情被抓现行的堂皇,脚步忙乱地后退。 直到毫无意识地跌坐在床上。 不能再来一次了。 刚刚的事。 否则,她没有再自拔的意志力了。 盛欲第一反应是跑。于是飞快站起来想朝门口奔去,不成想江峭比她更迅速地出手,直接一把拦腰将她搂过来摔在床上,在她起身之前又一次按住她。 “你放开我江峭!”盛欲喊叫的声音染上瑟颤的哭腔。 “别急,好好看着。” 江峭将她在床上翻转过身来,从床头拎到床尾,背面向上。 他长腿跨跪在趴着的盛欲腰窝上方,紧紧压制,一手撑在她颈侧,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面向墙壁。 他的声音再也不复冷静自持,终是漫溢出偏执的疯狂: “看看你深夜赴约的人,是怎样被折磨的。” 投影仪一瞬点亮,录像正无声开启播放。 [rec.] [21:56 北湾] 画面里,江峭被一群穿着白褂的人按在病床上。 因为拼命挣扎而被绑上皮带和铁锁。 片刻后,有人向他的手臂静脉里,连续推进三针5ml注射液。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个好bb们! 怕bb们搞混,这里重新总结一下: 【窄桥】-主人格-斯文 【gust】-副人格-狂妄 bb们代入一下盛欲的视角,就能感受到江峭有多疯,自虐还拍视频,还要强迫盛欲一起看…… 第23章 狗 ◎被命令,被驯好◎ 盛欲凝视投影上, 江峭被如此肆虐对待的画面,忽然失去挣扎的力气。 “这些,果然都是你的安排吗?”她声音闷闷的, 问他。 “……嗯。” 江峭也发现了她的态度转变,鼻腔里应她一声, 算是回答。 徐徐敛回那些阴翳铺盖的晦暗心情,如同鹰收翼,零落的羽毛留下盘旋的痕迹。 该质问埋怨他了吧。 他对次人格gust出手控制的行为, 现在逼问盛欲的言语。 如此出格的挑衅, 盛欲怎么会不怨恨他呢? 他直起身, 松开对她的钳制, 慢慢退开一旁,目光恢复冷凝, 静默落在女孩娇嫩的脊背上。 盛欲抽噎一下哽堵的鼻子,无力地爬起来, 转身回头看他。 江峭在猜,她会说什么呢?说他恬不知耻么? 还是卑贱低劣, 什么都好。 如他所料, 盛欲捏起愤懑的一拳捶打在他胸口, 生气咬牙:“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啊?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狠?!” 江峭怔滞在那里。 “什……么?”他像是没听懂盛欲的问句,微微睁圆了眼睛,划过一丝清亮的不解神情。 盛欲凝视他,眼眶浮出的泪光, 让江峭突然无措起来。他的眼神无意识四下逃避, 又避不开, 只好干巴巴地回到她脸上, 声音轻了几个分贝:“你…哭什么?” 她伸出手指, 轻缓抚触在他锁骨上侧边缘处的勒痕,一点点游移至颈侧动脉,反复摩挲那里已然淤青的针孔伤迹。 “是不是很痛?” 她凝望的眼神落入疼惜,鼻音揉进歉疚,“对不起。” 江峭脊背不由自主地略微躬曲,腰腹绷紧,又缓缓僵直了身体。 她指腹的余温,在肌肤之上行走,她类似服软的话语,打乱了他所有心绪。 不对!她不是应该斥责他,怪他伤害了gust吗? 他已经做好了偏执到底的准备,可现在,她的道歉是怎么回事!? 盛欲想起他刚刚提起那些过往,那样平静陈述没有起伏,却说着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以承受的人生经历。 她忽然觉得,有一阵难以言说的悲伤倒灌而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承受着那些痛苦,原谅我不是和你一样的天才,接触不到如星星遥远的你。这些年,你一个人过得很累吧,江峭。” 无论从前或是现在。 无论副人格,还是这个人格,会疼的人始终都是此刻在她面前的,唯一的江峭。 她没忘记,那次从小苍岭江畔捡回他,高烧不退的他在梦与醒之间曾说“在我死后一定要仔细地解剖我”,是因为他注射了那个所谓“二代herms13”,所以才被自家科研团队进行人体药物反应的实验监测吗? 彻彻底底,把他当做一个“样本”来对待。 实验、注射、自杀、解剖…… 纵然盛欲父母双亡,但外公将她自幼庇护得很好,这样冰冷骇人的字眼,从不会出现在她平凡的生活里。 可是这些,却是16岁那个江峭的日常吗? 即使天纵奇才,聪慧入极, 少年要经历多少才能从容选择放弃,斩钉截铁地安排自己的后事。 “有些话,我已经告诉过你。因为你生病,群乙巫二耳七舞尔叭依正理,换过人格就没有这份记忆了,但是没关系,我不介意再说一次。”盛欲捉住他的手指,捏了捏,深深凝定他, “无论你以哪一种人格存在,你就是你。” “江峭只有一个。”她语气坚定。 女孩通红的双眼和鼻尖,倒映在江峭眼里,他表情困惑,胸中震颤。 像是陆地板块间轻微挤压。 只有海底渊峡知道,暗流是如何激涌惊骇,熔浆又是怎样摇荡复苏。 他按不住躁动的心跳,垂下头,眼尾渗红,闷闷着还是执拗地强调道:“我也说过,我才是本体啊。” 语气浸透不满,甚至有点孩子气,盛欲被他逗笑了似的歪歪头。 她想,也许这才是十六岁该有的鲜活情绪啊,迟到了七年的,少年心性。 不自觉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他浓密蓬松的发顶,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揉弄两下。 尽管女孩动作生硬,手法笨拙,更算不上温柔。 但极具抚慰性。 “好啦我会好好记住,你才是主人格。”盛欲予他承诺的话音里,侵染着连她自己都无从觉察的耐心,“乖,别生气啦。” 明明她绝不温柔。 分明,她才是从不懂耐心的那个。 被她那声出其不意地“乖”惊到,片刻微愣过后,江峭慢慢往床沿退了退,头埋得更低了,睫毛止不住颤动。 盛欲看着江峭乖顺下来的样子,脸颊瘦到令人心疼,她猛然想起了他好几天没吃饭了,从床上一跳而起。 冲出去倒了杯温水塞给江峭,丢下一句“乖乖待着等我”,就又一溜烟跑出房间。 江峭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虚弱到在她自如来去的气流里,感到目眩头晕。 另一边,盛欲跑到厨房,叮叮当当一通忙活。 当然,她不会做任何菜肴,只能用尽平生厨艺,煮了一份炫技般的火腿鸡蛋方便面。 甚至她只需要把材料丢进去,智能集成灶会帮她自动拿捏火候。 她得以有多余的时间,用歪扭稀碎的刀工,切了只甜血橙。 做完这一切,盛欲以最快地速度冲上楼,牵着江峭跑来楼下餐厅。 江峭还没有搞明白盛欲的意思,也不理解盛欲的态度,只好任由她牵起手,脚步漂浮地跟她走。 紧接着被她按着坐到桌前,看见小煮锅里热气腾腾的泡面,更加迷茫地抬眼看她,询问的意思暗含小心: “你不讨厌我么?” “讨厌你什么?”盛欲完全没在意这个问题,立刻指了指橙子,“吃!” 江峭张了张嘴,视线在她和橙子间来回逡巡,最终莫名听话地捏起一瓣橙子,缓慢送入口中。 盛欲满意地点点头。 好几天没吃饭了,先吃点橙子醒醒胃,补充水分和vc。 “吃面吧。”她吩咐。 江峭二话没说,扶起筷子,夹一点面条让空气晾凉,然后斯文地送入口中。 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也能保持文雅进食,吃面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慢条斯理地吞咽,盛欲不得不心里惊叹,江峭的教养真是优秀到了骨子里。 脚下似乎隐有绒软的触动感,一下打断思绪,盛欲惊了惊,赶紧低头望过去。 定睛瞧,原来是那只被“gust少爷”捡回来的小黑猫。 小家伙像是在表达几天没有见面的想念,在盛欲和江峭的脚边来回穿梭,身子紧紧贴靠他们的小腿,走动磨蹭。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4节 似乎对江峭分外偏爱,绕到江峭裤腿边时,小家伙“喵喵”个不停,抬起前爪,顺倚着江峭裤管就站了起来,大有要爬到他腿上的架势。 就还,挺会撒娇。 但好像这个人格对宠物没什么兴趣。 盛欲满以为依照“斯文人格”的人设,他会蹲下身摸摸小猫头。然而江峭只是居高临下地低睨了它一眼,情绪很淡,继续吃着盛欲那碗没有营养的煮泡面,毫无对可爱萌宠怜悯爱惜的意思,甚至有些对猫毛会沾到裤腿上的不情愿。 盛欲看了许久,弯腰去把小家伙从江峭裤脚上扒下来,抱在怀里嘟囔:“好啦安分点,不要打扰爸爸吃饭。” “噗咳!咳咳……” 一直保持斯文的江峭猛地被呛出咳嗽。 盛欲“啧啧”地白他:“慢点儿!” 江峭放下筷子,埋头呛得脸通红。 “又没人跟你抢,先将就吃吧。”盛欲一手递给他纸巾,给他拍背顺顺气,“你太久没吃饭,我只放了半包粉料,辣酱包直接扔了,味道应该不太好。” 说话间,她换个姿势,干脆盘腿在椅子上:“我只向导员请了半天假哦,一会儿还得回去上课,等我晚上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江峭埋头继续吃饭,垂下的眼眸时不时抬起,偷瞄一眼坐在他左侧桌边,正抱猫说话的盛欲,突然觉得这场景不真实。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形。 人们叫他天才。 而天才耗尽想象力,创造不出这份简单温馨。 “喂!江峭我跟你说话呢!”盛欲敲敲桌子,大叫让他回神。 他一顿,温顺道:“嗯,怎么了?” “这小馋嘴包,原来是看上你吃的饭了,我说,要不让它尝一点点,就一点。”盛欲极力摁住爪子爬上桌布,对着泡面流口水的小黑猫。 “……” 江峭和黑猫明黄的双眼对视几秒,默默把泡面锅推过去,放到盛欲和猫面前。 “哎呀不是啦!”盛欲叹息。 什么脑回路啊?猫怎么能吃泡面啊?! “我是说,你夹断一小块火腿肠给它就好了。” 江峭闻言,立刻照做,只是夹起火腿肠的手伸到小黑猫面前时,眼神盯住了它。 小家伙和眼神幽深的男人对上视线,似乎猫科动物本能,隐约感受到了危险,居然克服贪吃天性,一下炸毛从盛欲臂弯里跳脱,跑远无踪。 盛欲无奈地看向猫崽子离去的方向,回头来,探手摸了摸江峭的头:“它不吃算了,你自己吃吧。” 这次被摸头,江峭已经完全适应了,还更往下沉了沉脑袋,让盛欲摸得更趁手。 收到指令,他迅速把火腿肠放进嘴里咀嚼。 有点像只大狗? 所以是说,自古猫狗不相容吗? 盛欲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看着江峭吃完饭,她才满意地站起身,准备返校上课,临走前叮嘱江峭好好休息,等她电话。 / 下午自由绘画课,盛欲还时不时想起江峭[主人格]的眼神。 真的,真的和副人格完全相反啊。 课间短休,同学们都出去放松,留在画室里的人不多。三两聊天,还有吃零食的,连上蓝牙音箱放音乐的,氛围一片轻松。 盛欲聚神凝视画布。 她的复赛作品完成得差不多了。 画室里,盛欲坐在高脚凳上,一脚踩着凳腿,勾起长杆画笔在纤指间灵巧打了个转儿,思考眼前这幅《华尔兹与珍珠蚌》,哪里还需要添补两笔。 “啊!!!”身后猝然传来几声女生尖叫。 盛欲被惊了一跳,刚要回头,蓦地数滴脏污颜料毫无征兆地在这时飞甩过来,盛欲反应极快,迅速侧身避闪开,结果虽然没殃及到她的衣服上, 可她的画却未能幸免于难。 颜料渍大小不一,泼溅在她的画上,深一块浅一滩,更不用说四处存在的黑色斑点,以无可补救的速度吸纳入画布深处,污垢不断扩散出难以挽回的面积。 事发突然,盛欲一时有点发懵。 下意识回头时,只见不止徐竹颖,包括画室里剩余的几个女生都在惊叫躲避,乱作一团。 肥头大耳的曹朝辉到处追逐女生,故意在洗画笔时用力抖甩脏水,想借此赢得女生的注意。 姑娘们越是尖叫,他就越是打了鸡血般越抖越凶,更是去逐一逼追女生,笑得猥琐又刺耳。 直到徐竹颖指着自己被弄脏的白衣服,气愤地想挺身而出,要曹朝辉道歉时,盛欲才算彻底回过神来。 “开个玩笑而已嘛,你们不会这点小事都玩不起吧?”曹朝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这男的,专业里出了名的油腻猥琐,平时喜欢以骚扰女孩子为乐趣。 徐竹颖拧眉骂不出来,吃了有素质的亏,理论道:“哪里好笑啊?你这是欺负人好不好!” 盛欲抿嘴忍下了暴怒,控制自己慢慢取下画布,冷冷弯唇,单手揣兜向争执的两人走去。 “欺负?我怎么欺负你,你详细说说?我碰你了吗?”曹朝辉十分无赖,连荤话都说的得心应手,“要不你今天晚上来我寝室,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欺负,哈哈哈哈!” 他猖狂地笑起来,对着气到发抖的徐竹颖就要吹口哨。 但他刚撅起嘴,就被盛欲左手一个颜料盘迅猛糊在嘴上。 不等他反应,盛欲一把扯过小徐挡在身后,右手抡圆了胳膊,将那副脏掉的复赛作品铺天盖下,狠狠狂扇在他肥硕的脸上。 接着,画作掼摔在他的猪头,布面破裂,剩下框架套住他脖子,好似戴了副木枷那样滑稽感人。盛欲最后一脚补在他孕足月的肚子上,踹得他后仰翻滚在地,地动山摇地撞翻了几张桌子。 “去你妈的。”盛欲环胸歪头,嗤笑。 …… 距离复赛时间只剩不到一个星期,参赛作品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毁。重新作一幅跟原来一模一样的作品,且不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盛欲已经完全没有当时的灵感心境了。 她现在简直恨不得活剥了曹朝辉。 心情差到极点,盛欲直接翘掉下午晚时的思政课,开车跑来二手市场,百无聊赖地逛着,想看看能不能淘到什么有趣的玩意。 第24章 素 ◎捏起她的下颚◎ 盛欲正在【暇余二手市场】跑来跑去。 这个市场很大, 也足够热闹,最重要的是,它有块绘画用品专区。 里面的东西虽然是二手, 但看起来八.九成新,性价比拉满, 偶尔还能淘到尖货,堪称盛欲这种抠搜画手的天堂。 此刻盛欲正在玩具区,被会发光的奥特曼绊住脚步。她把奥特曼的手臂举高, 和一个七岁小男孩手里的恐龙打了起来。 “嘿!哈!你打不过我无敌暴龙!”小男孩流着鼻涕, 拿着霸王龙模型, 和这个陌生大姐姐缠斗在一起。 盛欲也不甘示弱, 不断摁亮光源,奥特曼撞击霸王龙, 她喊道:“胡说,我是专门打怪兽的!你快投降吧!!哔咻咻咻……” 江峭是在这时打来微信视频。 盛欲气喘吁吁地停战, 掏出手机的时候有一瞬间奇幻的心跳感。 盛欲几乎没和别人通过视频电话,连通讯录里的人都少得可怜。外公又是古板的性格, 从来只拨电话号码给她。 她甚至觉得, 应当是很亲密的关系, 才会通视频吧? 盛欲的手机放在斜下方45°的死亡角度,匆匆接听:“喂江峭?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声音不自然的放大。 好在,在市场嘈杂喧嚷的环境里不算突兀。 画面里江峭似乎刚刚睡醒, 埋在一床深绿色的柔软被子里, 被料褶皱凌乱, 他睡眼惺忪。 “我没事, 盛欲。”他略微嘶哑的嗓音, 透过耳机电流声传来,微然拨挠耳鼓。 江峭翻了个身坐起来,镜头晃动间闪过他走线清晰优美的锁骨。 盛欲竟然在人潮不息的市场里,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又做贼心虚地瞄了眼周围,确保没有人发现她的脸红。 江峭似乎在仔细辨认盛欲的背景,语音疑惑:“你在哪里?好吵。” “我在二手市场啊,就是木潼路这边的。”盛欲低下头掩饰自己的不正常,飞快反转过镜头,让他看看周围环境, “我带你看看啊,这里是玩具区,我刚刚用奥特曼战胜了一个七八岁的小恐龙。” “你骗人,你才没有打过我!” 低头一看,小男孩还站在原地,仰头气鼓鼓瞪着她。 盛欲被逗笑了,举着手机摸了把小男生毛乎刺啦的头,认输:“好好好对不起,是你赢了,我是你的手下败将。” 小男孩这才满意地离去。 盛欲继续带江峭逛市场,指着远处的红牌子解说:“那里是服装区,款式可土了!我不爱去,一般是五六十岁的叔叔阿姨们去。” 穿过两片摊铺,到了蓝色牌子前,她由内而外地散发开心: “这里是我的快乐老家,我八成的画具都是在这买的!” 盛欲一头扎进去:“你知道吗,上次我居然淘到一只千仕的banana77勾线笔,那玩意已经停产十年了!” 忍不住拿起一个亚克力颜料盘,她分享着自己的经验:“像这样的小玩意,按斤卖,四块五块钱一斤,好便宜啊江峭……” 因为过于兴奋,而忘记看手机画面了。 一抬眼过去,江峭已经没有踪迹。 可是电话没有挂断,视频里一片迷蒙的灰色,也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呢?”盛欲挠挠头。 是她太聒噪,喋喋不休的过于无聊,他又睡着了吗?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5节 这么想着,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传来,盛欲垂下手机。 既然睡着了,那就多休息会儿吧。盛欲打算再逛一个小时,就去找江峭吃饭。 可鬼使神差地,竟也没有舍得挂电话。 她一个人慢悠悠逛着,忽然觉得兴奋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手里挑拣那些小玩意:刮刀、炭笔、油壶、钉枪、洗笔器。 平时能让她挑上好半天都乐在其中的东西,今天居然,头一次感觉漫长。 总想掏出手机看一看,江峭有什么动静呢?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十五分钟以内,她已经第六次拿起手机了,可画面还是一动不动,镜头好似被完全覆盖住了。 无精打采,盛欲随手挑了两件松节油和猪鬃笔,排队结账准备回学校。 手里百无聊赖转动画笔,她慢悠悠走出蓝色区,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走出十多步,才发现错了方向,出去的门不在这边。 不应当,十分不应当!这个市场来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怎么会魂不守舍,连路都搞错。 盛欲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垂头丧气地转过身,预备朝正确的路离开,却在人潮攒动间,回首看见站在她身后的,江峭。 如旧电影倒带般,来往行人在余光里化作奇异的泡影,视焦中心,是他颀长鲜明的身形,穿着干净的外套,轮廓似在发光。 江峭凝视傻愣住的盛欲,笑意透出稀松的儒雅。 他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上面是久久未完的通话界面。 他容色湛然,盛欲在他启唇的这一刻,仿若听见远山的靡音: “盛欲,我急着来找你,就把你放进口袋里。” / 江峭说请她吃饭,到达饭店的时候,盛欲还是狠狠地震惊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江峭,哦不,是这位斯文清贵的【窄桥人格】,居然会吃素。 素食馆名为「庆春谷门」 三进庭院式的徽派园林造景,滴水飞檐高悬瑞兽戗角,假山奇石点缀,氤氲雾霭弥蒙缭绕青竹,亭台禅意,长廊九曲,内设美人靠古朴蜿蜒,一步一鱼池,锦鲤欢游戏水,雅致非凡。 绕过月洞门,盛欲一眼瞧见江峭。 即便已经与他接触过不短的时间,盛欲还是常常忍不住惊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双重人格这样奇妙稀罕的病种,可以彻头彻尾塑造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时适配在一个人身上。 好比此刻。 盛欲去上完洗手间回来,江峭坐在那里等她。 清晰区别于【gust人格】那般,浮痞浪荡、不可一世的桀骜少年感,主人格总是名士风流的低敛。 他临廊静坐庭院中央,姿态优雅。 背靠红木圈椅,长腿交叠,肩线宽而平直,腰身削窄,体态周正,一如礼教良好的光鲜贵公子气派。 奇怪的是,他身边多了两个人。 两名年轻男子站在桌边,略微躬身,看上去似乎是在跟他汇报工作,神情恭肃。 而江峭情绪疏离,只是沉静地默声听着。 他一手闲散搭着椅圈扶手,另一手屈指勾起公道杯,腕骨缓慢晃动,棕红茶汤冲撞玻璃杯壁悠悠摇荡,热汽蒸腾团雾,弥散在他线条明晰的眉眼,茗香缠绕。 江峭第一时间发现去而复返的盛欲,朝她比了比面前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盛欲也不客气,走过去直接在江峭对面的圈椅上坐下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拿眼前的茶盅。 好在江峭反应更快,迅速出手捉住她的手指,眉尾眼梢添敷一点无奈,更像宠溺般,声色温柔地制止她:“烫。” “都说喝可乐了,品茶好麻烦。”盛欲皱眉不满。 “我给你吹凉,好不好?”江峭无奈地笑道。 可盛欲急脾气上来,立马就要喝到,躁动得一刻都等不了,忽然眼风瞥到江峭面前的茶盏,看着没飘热气,应该是能喝的温度了吧,于是顺势晃了晃他的手,要求:“那把你那杯给我喝。” 江峭低睫瞟了眼,稍稍挑眉,掀眸凝着她: “这杯是我喝过的。” “干嘛,嫌弃我?”盛欲瞪眼。 “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让我尝尝什么茶能比可乐好喝。”盛欲没再给他多说的机会,直接伸出另一只手,拿过他的杯子一饮而尽。 嗯,微苦回甘,茶味。她喝不出特别的口感。 偏偏这次,江峭也没再阻止。 心满意足地喝完,这才发觉站在一旁的两个人早就停了嘴,虽然安静无声,但看着江峭和盛欲近乎情人宠溺的行为,两脸懵逼,目瞪口呆。 “诶继续啊。”盛欲往身后椅圈一靠,后仰脖子活动两下,随后习惯性抬手抓了抓头发,“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别影响你们说正事。” 不料江峭却在这时扣紧她的手腕,微微前倾身体,眉尖压紧,漆黑眸光莫名剥离一丝森冷眩光,隐隐发沉,只是嗓线低柔依旧,问她: “怎么受伤了?” 盛欲被他说愣了下,本能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完全没觉得哪里有疼痛的不适感,睫毛轻眨,反问:“受伤?哪里?我没受伤啊。” 江峭微抿唇线,松开她,抬起手,指尖轻柔拨挑开她脸侧的发丝,别去耳后,随即长指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女孩半昂起头,眯了眯眸子,视线徘徊在她额角仔细观察两眼,提醒她:“额角。” 盛欲听他这么说,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被江峭皱眉拉下手腕阻止:“别用手碰,小心感染。” 继而又问她:“和谁打架了?” 盛欲这才想起来这茬恶心事儿,不提还好,提到这个她就气到起飞,嘴巴一开就收不住:“我靠,我跟你说,咱们系那个鬼男的,专门欺负女生啊,今天被他搞得好多女生衣服都脏了,我的画也毁了,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收拾了他一顿!当时啊……” 她愤愤不平的时间里,江峭提前点好的菜品陆续上齐了。拔丝桂花藕、小赤豆糯米糕、黄金酸辣响铃、禅心荷叶面等等,开胃菜和甜品、主食,种类繁多,冷食到热菜一应俱全。 江峭收回手,凝神耐心地听着盛欲发牢骚,怕她说得口渴不时帮她斟满茶。直到盛欲深吸一口气演说完毕,他探手从桌上端起一碟桂花荔浦芋儿,递到她面前,淡声问: “你说的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 见到秀芝可口的开胃小菜,盛欲瞬间被钓走全部注意力,从江峭手中接过筷子直接开动,半点没想过男人询问这个问题的深意,随口回答: “曹朝辉。” 江峭点点头,又仔细检查一眼她额角处的小淤伤,叮嘱她:“注意伤口这几天不要碰到水。” 转而侧头命令身旁的年轻男子:“叫叶教授过来看看她的伤。” “好的江总。”其中一人应下,然后就已经高效率地走去一旁打电话安排起来了。 “啊?不用吧??”盛欲挖起一勺芋泥,塞进嘴里,想着江峭大惊小怪,满不在乎道:“这点小伤,再晚点就痊愈了。” 江峭替她盛了一碗黑松露炒饭,倒掉她面前的冷茶,重新添满,字意温柔却不容抗拒:“当然会痊愈,我只是心疼你留疤。” 盛欲没再推拒,捧碗吃得很香。 两名年轻男子仍站在江峭身侧,盛欲挖了一勺饭送入口中,目光落定那两人身上的制服,形制特殊,让她不由觉得无比眼熟,自己一定是在哪儿见到过…… 边吃边暗自回想间,蓦地一个晃神,盛欲猛然抬头,又确认一眼两人的衣服行头—— 她想起来了。 上回跟江峭从外公家回小苍岭,路过花鸟市场那次,一路跟踪他们的人也是这番打扮。 看来,副人格说得没错。 这些人果然是一早就跟主人格有联系。依照主人格缜密的逻辑运算能力,大概他也猜到了一旦被副人格发觉【人格切换】的契机,必定会避开所有可能,狠狠压制【窄桥】再次出现,绝不会轻易放他出来。 所以主人格先下手为强。 算算时间,应该是在露营那次副人格出现之前,主人格就已经事先联系到父亲旧部的精英科研团队,也就是那个所谓的[埃尔法]小组。只要江峭现身北湾,就立刻把人扣下,通过注射药物强制唤醒【窄桥】。 这两个人格还真是,玩得好一手厮杀戏码。 盛欲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 “江总,另外还有一件事。” [埃尔法]组员这时候出声,看样子像是要继续汇报什么事情,可说到这里,却欲言又止地吞下后半句,犹疑不定地看了眼对面的盛欲,又端详一眼江峭的脸色。 饶是盛欲再迟钝,再不精通人情世故,也该看得出来对方这是有事要汇报,但又也许涉及内部机密,碍于自己在场不方便细说。 她放下筷子,想要起身说:“要不我先……” “她不是外人,继续。” 江峭很快开口打断她的动作,略偏头命令。 盛欲眨巴眨巴眼睛,支起耳朵过去听。 年轻男子得到命令,点头,口吻公式化道: “我们得到消息,集团现任执行人虹霖先生,已在昨晚七点五十分抵达琅溪国际机场,并入住欧鹭山庄3308号房。” “他身边的助理,最近在您家附近出现过。”年轻男子微顿了顿,似乎有顾虑般,犹豫着说完后话, “并且据我们所知,虹霖先生来琅溪,除了视查分部,就没有其他事务了。因此他很有可能,是冲您来的。” “什么?!虹霖冲你来了??” 盛欲当即抬头惊呼,撇撇唇,一脸匪疑道, “他有这么无聊吗?之前还派人围殴你,想抢你东西,后来又派人摸去家里装监控偷东西,现在居然又找上门来了?” 她可是很清楚地记得,之前在网上查江峭他家集团的资料,网上那些营销号可是各种说什么他们舅甥反目,撕抢集团股份,为了首席位争得头破血流。 不过,那应该都是gust在这七年里做的事。 也是,像副人格那种狂妄不羁,无法无天的性子,平日里遇到虹霖估计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一个不顺心直接上去干就完了,半点学不会容忍。 但,此刻对面的这个人格不同。 盛欲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在欧鹭山庄救下一心求死的江峭,而后又很不顺地碰见他那位“二表舅”,面目可憎,虚伪且嚣张! 而当时的江峭可是死里逃生,手无缚鸡之力,多可怜啊! 江峭抬指上推了下眼镜边,透过玻璃镜片,不露声色地深凝着女孩,压平唇角的弧度,掩下眼神里繁复的心思,语气刻意伪装示弱,博她疼惜,引她上钩: “看来舅舅是为我而来的,让长辈登门不合适,还是明天我主动去拜访他吧。” “那就带上我一起。”盛欲立马接话。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6节 “带你一起?”江峭隐微挑挑眉,嘴角轻弯,表情旋即又恢复貌似苦恼的样子,略带为难说, “这恐怕没办法……” “我有办法!”盛欲截断他的话,往前凑近一点,朝他兴致盎然地眨眨眼,“你忘啦?他上次可是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他故意装傻。 盛欲“啧”一声,心想这人怎么忘性这么大,于是指指自己,又朝他扬扬下颚,示意道: “当然是,情侣关系啊!” 江峭渐渐勾唇,“所以…?” “所以,我们不如就干脆在他面前,坐实这层关系。”盛欲对男人的诡诈心思一无所知,甚至还十分义气地拍拍他垂在桌上的手,保证道, “放心,这次必不可能让他欺负到你一点。” 江峭挪眸,瞥过她随意搭过来的手,眼底笑意微妙,低迷字音淬足蛊动的诱引力,循循善诱道: “你打算怎么做?” 盛欲收回手,朝他摆了摆食指,笑容神秘:“嘘,别问,包在我身上就行了。” 剩下的时间里,江峭饭没吃多少,却是眼尾挑笑看着盛欲。 盛欲从埋头苦吃里抬头,和他对上眼,不懂他笑得什么意思,她也眯起眼回个傻笑。 一顿饭结束,盛欲是扶着墙出来的。 饭店坐落在老胡同里,两个人出来,一起走在狭窄长巷中,将要拐出巷口时,见到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磕头乞讨。 盛欲下意识摸了摸外套口袋,恰好还真摸到了在二手市场找回的零钱。于是掏出一枚一元硬币,弯腰放进乞丐的破碗里,之后转身看向江峭,边往后倒退着走边朝他挥手说:“晚上还有节选修课,先走了。” 江峭停住步子,站在原地没动,眼里浮光盈盈,声音隐含期待:“盛欲,明晚见。” 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右侧,江峭却并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而是忽然歪头,慢慢斜挑起唇,眯着眼,低敛薄睫,视线垂落在乞讨的男人身上。 意味不明的表情下,藏着骇人的冷。 光洁铮亮的黑色皮鞋缓步迈近。 造价不菲的皮鞋跟部,掷地有力地,步步踩踏在旧街长巷的石板路上。像是,猎捕者耐心而悠长的踱步声。 乞讨男一瞬惊悚抬头。见到年轻男人身形高大,衣冠楚楚,气度高贵出尘。他一手插兜,表情松散睥睨,步伐从容地朝自己走过来,高瘦精健的肩脊,在下一瞬,全然遮蔽眼前明媚暖融的天光。 然后他伸出手—— 乞丐男几乎出自本能地立马抬起胳膊,自卫式地交叉挡住脸前护住头部,快速朝后挪移身体,紧紧贴靠在墙壁上,忍不住大喊出声:“诶你干什么打——” 尽管没有他想象中的那顿莫名毒打,但他还是瞪大眼噤声闭了嘴。 因为,他目睹着眼前这个男人。 眼前这个清绝光鲜的男人。 在视域里半弯下腰,神色平静无波,干净苍白的长指,径直探入污黑肮脏的破旧碗中,从里面拿回上一秒女孩放进来的一元硬币。腕间表盘随他动作,划出奢昂内敛的流动光泽。 乞丐:“???” 随后,江峭直起身,拿出黑色皮夹,随意掏出皮夹里的全部现金,漠然冷淡地扫一眼乞讨男,手一扬,将一沓百元大钞扔进他的破烂碗里。 随手撒钱的动作如同扔甩废纸。 而那枚廉价的一元硬币,却被如视珍宝地,紧紧握在掌中,直至掌温源源不断地传递,把它攥热。 几千大钞,换……一块钱?! 乞丐男满脸懵逼地望着他,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操作,然而却还没完—— 江峭的手机在这时呼入一通电话。 他站在乞丐男的碗前,拿起手机,掠了眼来电显示,继而眉骨轻动,指尖迅速滑触屏幕接起时,眼底冷漠转瞬消逝殆尽。 下一秒,唇角笑意温柔:“喂,盛欲。” 疯、疯子! 一个人怎么能前后变脸如此病态…… 乞丐男再也受不了这份恫吓,战战兢兢哆嗦着手,表情堂皇地把碗里跟地上的一堆百元大钞全都扒拉起来,一把慌乱地揣进兜,接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起来,愣是不敢再多看一眼江峭,连滚带爬地抱着碗逃走了。 江峭始终没什么情绪,轻抚了下额角,平淡镇定地看着乞丐逃跑,听到手机那端传来女孩的命令: “忘了说,我可不是白帮你的啊。你之前答应做我的人体模特,明晚我会带着画具过去找你练手。你给我做好准备。”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两天更新不太稳定。 这章【双更合一】 明晚10点准时更新,可能提前,我说的!更不了我倒立吃屎!吃两吨!! 第25章 开场(上) ◎他的唇温微烫◎ 星期三午后。 一个令人感觉乏味难耐的工作日。 欧鹭山庄依旧人影接踵。 “江少, 咱们酒店涉及业务分支庞大,各部门走账程序复杂,财务那边统账需要一定的时间。” 茶吧中庭, 欧鹭山庄总经理站在茶台旁,正亲自为面前这位突然驾到的江家太子爷斟水端茶。 中年男人俯身弓着腰, 或许嘴里说出来的敷衍话术,连他自己也觉得过分离谱,额上甚至渗出虚汗, 双手将茶盏端到江峭面前, 心虚得话都不利索:“可能, 那个…今天可能……” 经理尚未说完, 倏尔被江峭抬指抵开茶盏的动作全然吞没后话。他后靠向椅背,双手插在裤兜, 抬膝叠腿,淡漠掀起眼皮, 语气疏凉:“可能什么?” 音落,江峭轻飘斜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 足以让那位总经理直感锋芒在背, 手中茶盏被推回, 只好隐微哆嗦着放置茶台上,尴尬搓着手,赔起笑脸勉强补充完拙劣的谎话: “可能今天来不及让您过目了。” 倒也不能全赖他。 欧鹭山庄直属【中峯典康】总部旗下酒店品牌。谁不知道,如今【中峯典康】非江氏独揽, 舅甥反目, 双王争权, 难做的只有底下的打工人。 这位总经理大概也没料到, 江家小少爷会在一个极其普通的工作日, 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地,直接杀过来查账。这账不能全给,纵使欧鹭山庄远在琅溪,经理也清楚今天集团的首席执行ceo是虹霖。太子爷年轻气盛,当下集团内部董事一半都是站队虹霖的人。 可这账更不能一点不给。 毕竟眼前这位少爷姓江,手握仅次于虹霖的35%实际控股,屈居集团二把手,身后是江氏旧部董事团。 权势诡谲变换不过瞬息之间。谁能保证明天【中峯典康】的执掌话事人不会是这位太子爷。 “来不及?”江峭没什么情绪变化,略微偏头,视线阴燃着审视盯住中年经理,缓缓扯起唇, “怎么,下午三点不到,财务部的同事已经下班了么?” 无视经理面上挂不住的局促,江峭眉梢轻挑,稍稍放松逼问的态度,退让了半步,口吻微嘲地提议:“你的员工效率这么低下,季度表做不出来,上个月的还做不出来么?” 三个月变一个月。 无论怎么样,经理都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根本就是以退为进。 中年经理偷摸擦了擦额上冷汗,继续端起谄媚笑脸,重新斟茶,双手举起热茶盅躬身递到他面前,讪笑应和道:“没、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去通知财务,让他们尽快过来交账,您先喝茶。” 江峭没理会,半低着头,默声懒淡敛下长睫,颓恹恹的,看上去似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指尖却一下下缓慢点扣着手机边角。 又好像在…等谁的消息。 那日听说虹霖约见江峭,盛欲不知道突然打起什么主意,也跟着约定他今日在这里见面。 分明是她先提出的见面约定,却至今不见身影,电话没有,微信也不见一条。 女孩不出现。 一切都变得缺乏生机,乏味可陈。 一切都,了无生趣。 不到半小时,酒店财务部部长带领两个总监快步走来,人手一摞文件夹,匆匆走到总经理身旁。在经理眼神示意下,财务部长很快会意,转身向江峭汇报:“江少,这是酒店上个月的财务总报表。” 江峭偏歪过头,目光一挑,接过他双手递来的文档报表,推了下镜边,随手翻开移眸阅览起来,一目十行,眼速极快,翻页频率惊人。 时间仿佛被故意拨慢到静止。经理与手下几人不停地面面相觑,愣是没人敢多吭一声,整个茶吧中庭沉默得像被集体按下消音键,实在是过分难捱。 不过片刻功夫,只听江峭倏然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眼梢敷弥浓烈嘲弄感,看向中年经理,问: “刘经理,这个账你看过么?” 被江峭突然点名,刘经理下意识往前站出一步,背后早已腾起一片冷汗,战战兢兢地答:“看、看过。” “看过?却没发现问题?”江峭手一松,硬皮文件“啪”地被摔在面前茶台上,他压低眉,指了指上面的报销单,目光充斥森寒凉意,冷淡质问, “那你来给我解释一下,集团出差有预算标准,账上动辄上万的私人行程报销单,是谁在用公户度假呢?” 账有没有问题,几人心里当然有数。被这位太子爷轻描淡写两句话便训得哑口无言,别无他法,就在经理打算硬着头皮挨下这顿教训时—— “江峭!!” 对面窗外蓦地传来女孩的明媚声响。 所有人同一时间纷纷望去。 见到年轻女孩身材窈窕匀靓,一件暗红色露脐长袖紧身衣,领口低斜,叠穿黑色内搭,薄骨瘦肩被描显得淋漓尽致。下身黑色修身牛仔裤,衬的双腿纤细修长,青春靓丽,跃然众人眼前。 午后融融熙阳丝丝泄在她身上,华光静默流转,女孩一头白金短发宛如被镀了层珍珠色泽,晕染肌肤丰腻瓷白,墨镜被她勾下滑至秀挺鼻尖,歪着身子,在窗外不停地向里面的男人挥手。 细眉弯弯,红唇轻扬,喊他的名字: “江峭江峭!!快过来!” 众人没一个知道这女孩是谁。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7节 但听到她这样直呼大名,猜也知道大抵跟江家少爷关系匪浅。可这女孩来得真不是时候,眼下太子爷心情不爽得很,偏偏她就来正撞上枪口。 也好,正愁着没人来分担火力。 当下一刻,所有人都在预料江峭的一场暴怒,经理几人甚至忍不住接连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意想中的暴怒并未来到。 反而是—— 江峭听到女孩声音那刹,微怔,一瞬弯唇。绝不是对待经理几人那种半讥半讽的哂笑,而是眉骨松动,笑意深及眸底,迅速回过头抬眼凝向女孩。 之后在一众人的集体注目下,起身走过去。 没等江峭开口,盛欲抢先一步打开落地窗门,一把抓住他腰侧的深红色毛衣,拽近他,满眼笑容盈盛,声音略带欣喜激动地邀请他: “江峭,我请你看烟花好不好!” “烟花?这个时间?”江峭撩起眸,朝她身后天幕望了眼,有点疑惑,思考两秒后温柔问她,“你想看烟花么?我可以安排……” “诶呀安排什么?我都安排好啦!”盛欲打断他的话,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低头,往下看。” 江峭听话地低垂眼睑,看向低于酒店坐基线的柔软沙滩上,眯了眯眸子,几乎不必费力便能清晰认出,盛欲早就到了,偷偷摸摸为他画下的巨幅烟花沙画。 笔画简单铺展,却蓬勃盛绽在海滩上。为他一个人,旺盛绽放的烟花。 江峭静默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蓬软刘海被海风稀微吹乱,隐约遮蔽起线条明晰的眉眼,那里早已摒弃一切冷戾阴婺,浸泡温顺。 半晌后,他将视线从沙滩烟花上徐徐收回,侧头凝住女孩,不自觉捉紧她的手指,指腹摩挲在她软腻的掌心,情绪落染动容,声线发涩,这样问她: “为什么,请我看烟花?” “上次你安排的烟花庆典,你自己都没看到。”不由想到江峭自杀的情景,盛欲瞄了他一眼,说, “这次,我画一场烟花,只给你看。” 只不过,天上的烟花短暂易逝,地上的烟花也没能长久。盛欲话音将落,一阵猛浪涨潮打来,霎时将沙滩上的烟花冲平一角,海水褪去时烟花残落。 “啊啊啊我的烟花!!” 盛欲见到自己的“名作”被海浪刹那侵吞半截,立马松开江峭的手,高呼着拔腿冲去海滩,捡起丢落一旁的树枝忙不迭开始补救。 本以为“烟花”被破坏她会伤心。 可是江峭忘了,天性热烈朗阔的女孩从不会悲观,被破坏就去补救,失败也只一心想着从头再来,不认输,不落窠臼,充满旺盛鲜活的生命力,自然释放的璀耀光芒紧紧钩住他的全部思想,无从挣扎。 海浪似乎在与她逗趣般。盛欲补好一边,另一边又被一个浪卷荡平;补好这里,那里又被一秒冲走。 身形曼妙的红衣女孩在海平线上跑来跑去,仿若具有无比吸引力的聚焦点。 即便双腿被海浪拍打上沙迹,头发在海风里吹乱,仍旧可以轻而易举地挽留他的目光,在他视域里,牵拉起跃然生动的弧度,是比海平线更惹人瞩目的存在。 直到盛欲跑累了,烟花依然是残缺。她拖着步子走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弯腰靠近江峭时, 才发觉今日两人竟出奇默契地都穿了红色。 低饱和暗红连帽毛衣罩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地,衬显得皮肤细腻冷白,白色阔腿裤掩不住一双长腿,更托起男人慵懒斯儒的高贵气派,黑发随性蓬松。 他逆光斜靠在落地窗门,看着她摇头低笑。 “江峭,我发现你笑起来居然有酒窝耶!”盛欲微仰头,弯起嘴角,食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脸颊,啧声说, “以后还是要多笑嘛,你瞧,这么好看的脸蛋不笑多可惜。” 江峭轻轻挑眉,抬手揉揉她的发顶,嗓音哑然地答应她说:“好。” 室内似乎有不少人影林立。 盛欲若有所觉地扭头朝里看去,这才发现六七个人始终站在里面,统一酒店制服,有男有女,未曾动过,一直默不作声地观望着他们。 好像…从刚才他们就在了吧? “他们是……?”盛欲这才想起欧鹭山庄是江峭家的,惊觉这些人是不是在跟江峭谈公事,犹疑出声,“你们要是有事情谈,我先——” “不重要,简单交流两句。”江峭没等她说完,迅速握住她的手腕,似乎心情不错,扫了眼里面中年经理等人,也没再继续盛欲来之前的话题拷问,随便一挥手,情绪平淡道,“散了吧。” 刘经理迟钝了下,随后反应过来立马走近江峭身边笑脸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江少。” 得到江峭“嗯”声,经理赶忙转身挥手遣散众人,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姑娘哪里是来分担火力的, 这简直就是来救命的! 盛欲眨眨眼,有点没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正准备开口问,忽然,身后一道车灯直射过来。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男性洪亮又轻浮的招呼声: “哈喽everybody好热闹啊!哦?又见面了我的大外甥!” 目光自盛欲脸上撤走,江峭淡淡掀起眼皮,拧眉瞥向前方张开双臂,朝两人方向走来的虹霖。 盛欲跟着要扭头看去,在此之前却被江峭落在发顶的手掌控制脑袋,被迫转回头来,随即见他漠然无视身后的虹霖,拉起盛欲直接转身走近茶吧。 虹霖被闪了一下,双手一把撩开西装外套,叉着腰,目视年轻男女离去的背影方向,冷冷笑了声。 这时候,酒店刘经理快步走上来,有些无奈地跟他汇报了江峭查账的事情:“没办法虹总,我也没想到这江家少爷会突然杀过来,开口就要季度财报,我已经很委婉地拒绝了,说来不及统账,可他又改口说要一个月的,我这实在是难办……” 虹霖听了倒没什么大反应,神情十分淡定,只是抬起手,手掌挂着菩提子重力拍着刘经理的肩膀,感慨般轻叹笑道:“老刘啊,你跟我身边也很多年了,怎么遇到事情还是这么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呢?” “我虹霖的账,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查的吗?”虹霖暗中收紧手掌,狠戾捏住他的肩胛骨,笑得阴恻恻, “他一个傀儡皇帝,你怕他什么?” 菩提子被大力压抵在肩膀处,坚硬珠体生生硌出入骨钻心的痛,像是筋骨断裂般难以忍受,刘经理被虹霖捏得歪着膀子,躬身弯腰,五官都疼得在扭曲变形,根本说不出话,只有应道:“是是…您说得对……” 虹霖嗤鼻哼了声,嫌恶地松手推开他,傲慢看他两眼,理了理身上的中山装,重新散漫盘玩手中菩提,笑眼叵测地说: “这次我不远万里,是专程来关心我大外甥的,谈公事不利于家庭和睦的嘛。对了,他在哪间房?” …… 顶层,【银鸥】最高级别套房。 江峭给自己和盛欲安排了两间相邻的套房。 电梯刚到,盛欲就急不可耐地问他:“什么时候跟虹霖对线?” 对线……指的是直面虹霖的挑衅吗? 江峭上推一下眼镜,若有所思回她:“也许他很快就会主动找上来。” “ok!让我去准备准备,你先回自己房间等我。”她踮起脚,两手握住江峭的肩膀嘱咐道,然后飞快地跑进她的套房里。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准备”,江峭还是听话地先回了自己房间,将房门虚掩,以便她一会儿进来。 他随身坐在椅子上,微微合目,思考虹霖在酒店账目里搜刮油水的大致数目。 没两分钟,一阵风从门口处掀过来,惹得他睁开双眼。 盛欲站定在门口,上衣没换,低腰超短皮裙下,黑色渔网丝袜自盈软细腰向下勒束纤修长腿,脚上蹬了双黑漆皮红底尖头细高跟,更衬拉得身段高挑,艳丽又飒爽。 第一次见这种性感装束的盛欲,江峭的喉头忽然哽了一瞬:“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是不是有点怪?” 盛欲踩着高跟脚下不稳,晃悠悠走进来,毫不客气地靠坐在办公桌前,一下子凑近沙发椅上的江峭,手掌箍起他的下颌,弯下腰抵近他,说,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做什么?” 江峭问她,有意或无意地,后退了下身子。 盛欲不得已腰身下榻,跟随他貌似反抗的动作更加凑近他,一手仍捏着他下巴,另一手抬起,无名指在自己唇上来回摩擦两下,看了眼指腹上的口红,问他:“你告诉我,虹霖以前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男人稀微眯起眼睛,虽然没懂她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可抬指上推银丝眼镜的动作,充分透露了他深渊般的心思,他回答:“是。” 可惜盛欲完全不懂动作语言,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想不想报复他?” “比如?”江峭笑问。 “比如,今晚狠狠羞辱一顿那个老男人。”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他虚心请教。 “嘘,秘密。”盛欲在他唇前竖起食指,嘴角扬起,对视上他的双眸,笑得狡黠又坏意,“只需要你,临场发挥配合我。” 话说完,盛欲抬起他的下颌,视线从他的眸眼滑过他锋利直挺的鼻骨,一点点挪移下来,停在他削薄色淡的双唇。略顿了半拍,她将沾染口红的无名指按压在他唇上,稍稍用力,却一时僵在那里。 他的唇温微烫,触感比想象中柔软。 反倒衬得她指尖温度冷凉。盛欲回过神,接下来动作带着明显初次这样做的青涩与生硬,指腹与他唇肉轻轻贴触,小力挤压,感受他的唇纹在她没什么章法的反复蹭磨下晕染红色,走势湿润,愈渐升温。 指下是他薄红欲色的唇瓣。 指背有他呼吸发沉的鼻息。 女孩纤弱冰凉的指节被上下熏灼炙烤,越发变暖,他鼻唇的气息敷染在她的手指上,堆积起胜似电流蛰伏的麻痹感,会滋生酥痒,令她忍不住指尖蜷缩了下。 在更多诡异的古怪感受袭来之前,盛欲加快手中的动作,指腹拖拽出殷红痕迹,胡乱涂抹在他唇角脸侧,又多次在自己唇上取抹口红,分别晕涂在他颌骨与修白颈侧,同样的动作被她不厌其烦地重复。 虹霖赶到的时间非常恰好。 没有完全闭合的房门让他脚步停止一瞬,透过虚掩半遮的门缝,足以意外清晰窥伺室内的旖旎画面。 江峭坐在办公桌前的转轮皮椅上,年轻女孩身材曲弧曼妙,单膝曲起半跪在他双腿之间,一手撑在他头侧椅背上,另一手掌心朝上抬起他的下颌,折身凑抵上前,彼此鼻尖不过一指的距离。 女孩身上衣着艺术又性感。 紧身红衣裸露半截腰肢,黑色皮短裙热辣,高腰设计的渔网丝袜束勒白腻软腰及裙下长腿。 细盈无骨的腰背,被男人单掌轻松揽握。 此时盛欲正说完话,想要起身。 却被江峭更为敏捷地一把扯回,高跟鞋本就令她难以站稳,她险些跌坐在他大腿上。 惊慌之余,羞愤更多,正欲撑起身问他什么意思,江峭却在这时先她一步抬手,将她脸侧发丝别去耳后,薄唇探近在她耳侧,低声警醒她: “虹霖,他来了。” “没有准备时间,也没有中场休息。” 江峭瞟了眼门口,浅浅轻笑一声,低迷嗓音伏藏隐晦不明地深意,问她,“看来我们只好选择,用亲密画面来开场了。” 离得太近了。 盛欲瞬间“腾”地烧红脸,本能想要抽身退离,不料没来得及后退之际,腰后倏然被男人腕骨施力往前一送,措不及防下差点亲上他。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8节 盛欲猛地僵住身体,动也不敢动。 就这样轻易落在他手中。 却不知是因为他说出“亲密开场”的这句话,还是…… 还是因为被掐捏着下颚两侧别开脸,于是她漂亮白皙的耳朵,全然暴露在男人眼前。 在他薄唇翕动间,唇瓣或轻或重擦惹过她的耳垂,那里脆弱娇软,肉感圆润饱满,激烈酥麻像是一霎暴力醒觉,过电般攀爬飙升上她整个耳廓,让她几欲站不住般战栗不休,甚至感觉小腿在泛软。 天真纯洁的女孩怎么会猜到,江峭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轻眯眸子,眼底迭起晦郁黯沉的光芒,紧密盯视着她,略染薄红的唇缓缓牵起,笑意微妙渐深。 她看不见他在笑。 只能听到他示弱,声线压虚: “现在,我把自己交给你。” 只能听清他在求怜,一点点缠绞她的心: “在我身上好好发挥吧,盛欲。”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今天的电子晚安吻来了! 第26章 开场(下) ◎盛欲你丝袜质量好吗◎ 盛欲总是没办法拒绝江峭。 那一刻她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什么是应该做, 什么是错误的,她分不出精力去思考了。 在当下她只能感受到江峭。 听到他在耳畔低音示弱,词尾的每个停顿都在求怜, 飘落的每次吐息都是撩拨,耳骨与他唇肉发生蹭磨的每寸触感, 都令她止不住深度震颤。 以及,他手指浸透在她鼻尖的味道, 嗅觉是冷香, 体会是灼热。 至于他的话术, 盛欲当然听不出他精心设计用来勾她入蛊的坏心思, 只能理解到他如此这般的脆弱, 字字句句,都在表达对她的“迫切需要”。 没人能顶替。只有她可以。 于是她认为自己必须有所回应。其实不难, 毕竟他们已经贴靠得这样近,下颚在他指尖, 腰肢在他掌中,只要稍稍回过头看着他, 就能亲到他—— 亲到他? 盛欲猝然被这个想法命中。 睫毛急促眨动几下, 她慢慢回头, 望向他的眼睛,然后在他的眼中,盛欲看到了自己。 拇指按在他唇上的自己, 义无反顾靠近他的自己, 还有, 偏头笨拙吻落在指背的自己。 在此刻这样荒谬不堪的境况下, 盛欲以不合时宜的“发挥”方式, 对江峭施以合理又莽撞的给予。 但她给的太多了。 江峭也没料到女孩会这么慷慨。 他们鼻尖碰抵, 完全贴靠的距离使彼此呼吸交濡,手掌不自觉收紧她的腰,坚硬骨感的指尖无意穿入渔网漏洞,抚触她绵软细腻的后腰肌肤。 女孩匀腻薄白的肉脂,被男人按下微微凹陷的指印,带有失控错乱的力度,看上去更像是某种情人间亲密行为的施暴,又缠绵,又可怜。 他热度惊人的掌温紧紧熨烫在腰后,盛欲有些受不了,唇瓣离开自己拇指,挺直腰背,迷茫的慌张里胡乱扯开江峭的毛衣领口,手指探入,无措徘徊在他沟壑般欲感饱满的锁骨处,甚至有下移的走势。 江峭瞬时僵了下身体,肾上腺素猛力催拉爆发出的愉悦与满足感太过庞大,大脑竟被刺激出尖锐的痛觉,神经传来被针扎般微小又清晰的感受,眼前灌漫出大片红色幻觉,心理上的欣快与生理上的痛苦疯狂撕扯,让他割裂。 不对,这绝不是单纯的头痛。 “盛欲…等一下。”他低喘,咬字嘶哑。 盛欲听到江峭在说话,听到他鼻息沉而短促,也听到他在喘,混乱的同一刻感受到腰窝处被他指尖划过,神经末梢遭受敏感冲击让她腰脊虚软,近乎是自然反应,在她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哼。 低弱,生动,像小鸟被玩弄的呜咽。 偏是她这一声低吟,贯穿在江峭的听觉神经,无比极限的刹那,他陡然皱眉清醒了一下。 清醒的那瞬,他惊讶、并厌恶地发觉,头痛是gust在作怪。 自嘲般冷笑了声,他静下来合上双目,感受秩序与潜藏的翻涌神思在斗争。他可是注射了三针强化剂才被唤醒的主人格,怎么可能,轻易再放gust出来呢? 身体暴涨出的热望很快冷却下来。 缓慢掀起眼皮,江峭一把捉住盛欲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从自己领口里抽出来,呼吸尚未平息,头脑先一步醒过来,然后江峭才若有所觉地意识到: 盛欲用一个不算吻的吻,就能让他神魂缭乱,险些丢掉好不容易夺回的意识主控权。 注视着女孩娇嫩酡红的脸颊,他有些不敢想,倘若盛欲并没有想要拯救他,自己会疯到什么程度。 盛欲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但显然当下的情况没那么时间留给她缓冲,因为,就在下一秒—— “咳咳……”是虹霖直接推门而入。 旖旎氛围被彻底刺破。 盛欲率先扭头望向门口的位置。 江峭却没什么情绪,略侧头,倦恹恹地瞥了眼虹霖。他目光萎颓,唇角、脸侧甚至脖颈上尽数晕染着女孩的口红,甚至喉结微动,懒慢地舔舔唇角。 一副刚从一场湿泞情潮中抽身的靡丽美感。 一直喊着要羞辱虹霖的女孩,此刻反倒一下子有些懵,下意识回头看向江峭,眼神向他求助。 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发挥”了。 江峭自然读懂她的空白,没出声,也没理会径直走进房间的虹霖,视线平静地凝着盛欲,继而弯起唇,手掌倏然收紧她的腰肢,欺身向前,作势要“继续亲吻”她。 盛欲总算在这时“接住戏”,后退躲开他,抬手假装嗔怪地拍打了下江峭的肩,生涩拿捏起腔调,骂他: “你怎么不关门啊,这老东西谁啊?干什么随随便便就进别人房间,弄得我都没兴致了,真倒胃口。” 虹霖大概也想不到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有一天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指着鼻子骂,脸色当即沉下,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待客椅上,冷哼道: “小丫头,咱们好像见过吧?” 盛欲撇撇嘴,站直身子,往江峭旁边靠了靠,语气不屑道:“大马路上跟我搭讪的人也这么说,大爷你都这把年纪了,就别整那套老土的说辞了。” 江峭挑挑眉,拍了拍她的腰后,嗓音温淡,要求她:“乖,叫舅舅。” 盛欲鼻孔朝天:“哦,不好意思啊,不小心给您抬辈分了,我怎么能犯这种错误让你占便宜呢。” 虹霖也懒得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转头看向江峭,问他:“好外甥啊,舅舅也不是打扰你好事。就是看你上次回北湾却没到公司参会,听说你受伤了,真的假的啊?” 上回gust刚一到北湾,就被[埃尔法]的人扣住,之后逃走就直奔盛欲来。 虹霖派来一路监视江峭的人汇报,确定他出现在北湾国际机场,可紧接着就不见人影了,集团季度会也没来参加,全程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这可不像江峭的作风。 这些年自己跟这小子明争暗斗,任何一个可以公开露脸能出风头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说起来,这倒跟他小时候的性情大相径庭。 偏偏这次季度会竟然没来参加。 根据虹霖的情报网,这些年持续在国外管理【中峯典康】海外药品分公司的股东耿兆玉,已在近期回国。耿兆玉手里还握着集团10%的管理股,为了彻底压住江峭,坐稳集团首席的位置,虹霖正在寻找契机接触上这位女股东,以便得到她的站队。 而他最担心的,也无非就是江峭在他之前,比他更快地提早一步接触到耿兆玉。 所以他这次专程赶来琅溪,目的就是要搞清楚江峭上次在北湾的行程,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接触过哪些人,有没有背着他暗中与耿兆玉见面。 然而江峭还来得及开口回答,盛欲在一旁早已敏锐觉察到虹霖这是来刺探情报,心里忍不住想发火,但还是极力忍了下来。 “上次在北湾,你不是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吗?” 说着,她转身一屁股靠坐在办公桌沿,似乎是因为心虚而表情十分不自然,又像是因为接下来的话而感觉羞赧,好在她背对虹霖,对方看不到她处处是破绽的微表情,表演痕迹过分严重, “怎么连这种事也跟你舅舅说啊?我们的那点癖好,就是要受一点小伤才刺激啊!” 江峭挑眉听她的虎狼之词。 他注视的目光含笑微黏,直白,不加掩饰的露骨。如果眼神有实质,当下这一秒他的视线如炬,洞穿她的不自然,她的生野,她的生涩。 原本就不擅长表演,刻意说出类似情人间的小话也与她大条的性格完全不适配,盛欲已经用尽全力在“矫揉造作”了,但无论如何,她还是顶不住江峭这样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不管不顾地忽然抬起手,捂盖在他的眼睛上,天真的女孩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男人的洞悉,从而不会再被他影响到自己的“正常发挥”。 可是她很快后悔了。 当她用手掌遮住江峭的眉眼,才发现,他逐渐勾起笑意的嘴角令她更加羞愤。 这个姿势,可以让她清晰感受到江峭每一次眨眼的频率,他薄密长睫轻缓刷过她的掌心,似猫尾擦过小腿般,莫名生出稀微的痒,时有时无。 她险些忘了,虹霖还坐在一旁虎视眈眈。 想到这里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瞄过去,没想到,完全低估了虹霖厚脸皮的程度。 听见盛欲那些夸张露骨的说辞,他竟然面不改色,还煞有介事板起脸,拿捏起长辈的语气训话:“年轻人那点事我也能理解,只是江峭啊你也别玩物丧志,集团季度会和一个女人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吧?” 虚伪。 盛欲在心里暗暗吐槽,要是江峭真的玩物丧志,这老家伙指不定多开心呢。 搞不好还要回去偷偷放炮仗庆祝。 做戏谁还不会了,盛欲小时候在弄堂里看过的,电视里的狐狸精可是数不胜数。 她克制住自己的僵硬,努力妖娆造作地扭了一下肩膀,瞪着江峭嗔怒:“他什么意思啊?你怎么让他这么说我啊?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爱我?!” 江峭的手微微蜷握抵在唇边,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表演冲击到,似乎绷不住了,但眼神凝视在盛欲的脸上,许久才点点头:“当然是真心……” “既然是真心,那你说之前你许诺我的,我要什么你都给,还作不作数了!”她漂亮的眉毛拧起来。 “作数啊宝宝,你想要什么。”他给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那好。”盛欲环起手臂思忖道,“我要当欧鹭山庄的老板。”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49节 江峭说:“这个简单,我让律师拟一份入股书给你,虽然没有实际控股权,但能享受分红。” 盛欲想到什么,一拍手:“我还要你名下的所有专利奖金,那肯定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他回答:“专利我可以无条件转赠给你,如果发生交易,钱会直接打进你账户。” 她转了转眼珠,瞥了眼脸色越发难看的虹霖,就不信这么多好处白白落进别人口袋,他能沉得住气。盛欲对江峭眨眨眼睛, “那如果我说,想要入股【中峯典康】呢?并且我没有钱买股,不如你把你集团的股权也全都送给我,怎么样?” 不同于盛欲的不自然,江峭的表演倒是很到位,他先是做出被她迷住的样子,但提到【中峯典康】的股权时,他故作如梦初醒,顾忌地看了一眼虹霖,似乎在犹豫,在忌惮。 盛欲赶紧接上戏,当即脸色变臭,大骂道: “好啊!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厕所的水!既然都不是真心的,那我干嘛非得找你,世上还有比你更有钱的多了去了,我找别的男人玩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盛欲感觉江峭的周身气势,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骤然变得沉冷。 他沉默下来,漠然抬起眼,清黑眸底荡然无存那些浓稠温存的柔情,视线森寒空落,唇线紧抿,眼神带有审视般久久凝定着她。 怎、怎么回事? 是她刚刚的一连串“索求”太过分了吗? 可这不是在演戏吗?! 不是刚刚还配合得有来有回吗? 盛欲忽然搞不懂他是什么情况。 “舅舅,听见了么?” 江峭这时候淡声开口,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步步逼近仍靠坐在桌上的剩余,话是对着虹霖说的,可目光的注意力却停留在她脸上。 他说:“请便吧,我该哄小朋友了。” 虹霖从进来到这会儿也就十分钟不到,全程被无视,看着江峭一副烂泥样子,别提心里多堵得慌。 他冷哼一声,风凉地丢下一句“小丫头片子别是同行使派的美人计吧”,起身拂袖而去。 房门被大力关阖,发出“嘭”声巨响。 盛欲被狠狠惊了一跳。 眼前,江峭在默不吭声地看着她。 “江峭,你、你怎么了?”阒寂无声的房间里,盛欲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惊疑,还有,一点点瑟缩。 实在是江峭的眼神盯到有些畏惧。 “不要我了?”江峭终于开口在此刻,瞳色黑沉晦重,一眼望不见底,他危险地眯起双眸,又问, “想跟别的男人玩?” 他还在一点点靠近,过分阴鸷的压力震下来,让盛欲本能发觉到危机感,她不断地被迫往后移坐,直到退伍可退,情急之下抬腿一脚蹬住他,叫道: “你别过来,演戏已经结束啦!” 黑皮尖头细高跟,踩在他右肩的红色毛衣上。 红与黑的搭色,坚硬被柔软容承。 她只用了脚尖一寸的锐利去攻击他,却因此大腿抬高,十成十地暴露了所有靡艳弱点。 江峭顺随她的动作,微偏头,低敛下眼睑,视线落在肩头她的高跟鞋上,没有生气,反而—— 反而低沉地愉悦起来,他在思考: “该用什么惩罚才能让你记住,永远别离开我呢。” 却根本没有留给盛欲说话的机会,江峭移眸看回她,下一瞬,蓦地单手牢牢扣住她的脚踝,削瘦指尖稀微勾起她小腿上的黑色丝网,愈渐施力收紧。 然后,冷淡挑起唇,很唐突地,这样问她: “盛欲,你的丝袜质量好么?” “什么?” “刺拉——” 这般响动,是她的丝袜被惊声撕破。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好梦 第27章 人体模特 ◎只有你让我难忘◎ 伴随盛欲堂皇一声惊叫—— 勾缠在江峭指尖的黑色丝网被骤然撕裂。 发出刺耳响动。 细脆线网蔫然残破, 霎时暴露她纤匀丰腻的小腿肤肉,一小片,白得晃眼。江峭指上还扯着一点, 丝袜被迫彰显良好的弹力撑拉出丝,自他修削长指牵萦攀绕上她的腿部。 他手指稍稍用力, 在她腿上勒出稀微浅痕,不至于弄疼她,但会令那里看上去如此无辜。 有一种, 饱受过欺虐的凌弱美感。 江峭低下睫, 望见手中残存的黑丝网, 竟略带惋惜般啧了声, 冰冷指腹落在她腿部肌肤,缓速打着圈, 寸寸抚触挪移,细数那里带来的绵软手感。 “不禁撕呢, 盛欲。”他眼尾勾笑。 很痒,他的手指也很凉。 盛欲不自觉抽动了下腿, 可是, 却没有像上次被他这样对待时的那般惶恐, 惊慌很快褪去,她长睫轻颤,视线自然垂落在他的手上。 江峭的手可观性太强了。指节瘦长有力,手背青筋线条欲色盘桓, 骨脂分明, 指甲圆润光亮, 修剪得短而齐整。金属表带偶尔擦碰到她腿上, 是比他指温更加无机制冰冷的存在, 衬得腕骨尤为贵气。 盛欲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的指尖。 江峭略怔,隐约蜷起手指,又被女孩反手按住,用力捉握住他的手。眉骨松动了下,他眼底划过的愣滞瞬时取代上一秒的寡郁偏执。 她的掌心总是暖的,而他总是轻易被她挽留。 从什么时候开始,作为本体的他,已经失去了16岁少年的纯粹心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女孩产生难以遏制地占有欲,事事小气,如此善嫉; 开始以一种成年男人对女性的情感来对她。 又是从哪次见面起,对一切事物的无感,演变为感兴趣与她相关的一切事物,期待感无比浓烈。 事实上,每一次对盛欲做出过分的越线行为,目睹盛欲惊惶,江峭也并非没有紧张。紧张她会抵触,在意她会转身,更无法接受被她丢弃。 他的哀求,渗透在每一个发疯的动作里。 江峭心不由己,因为。 ——他求生欲的根基,建立在她的垂怜之上。 所以,盛欲随口一句假话就足以打垮他。 那么当然,盛欲一句话也可以, 哄好他。 比如: “江峭,你的手好漂亮。”盛欲说。 在她说完这句,立刻感受到江峭隐隐动了下指骨,轻力摩擦她柔软温暖的掌心,像极了某种会求怜讨爱的猫科动物,紧绷的声音放松下来,哑然问她:“有多漂亮?” 有多漂亮? 盛欲抬眼看向他,认真想了一下,告诉他: “漂亮到我只想跟你玩。” 怎么会毫不知情呢,江峭分明是在听到她说那句“找别的男人玩”之后,开始不对劲的。 虽然盛欲天性神经大条,缺乏耐心。但她是有进步的。从不明所以到若有所觉,从怀疑猜测到明确了解,她也是在一步步学习中摸索、探知江峭的一切。 因为江峭生病了。生病才会人格分裂。 而对待病人要极具细心和耐心。 何况他不只是病人啊。毕竟,他们已经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了不是吗? 那一刻,江峭听不见她说他的手漂不漂亮,只听得到她说的那句“我只想跟你玩”。 是真的吗? 在她这里,他是不可取代的吗? 好像还不够。他想要再多一点,要她再多给一点承诺,于是凝定她的眼睛,仿佛精通心理战术的追猎者在下套,又好像只是穷途末路的少年在求救。 要她一个理由:“为什么?” “就像绝大多数虫蛾都有趋光性。探索神秘,是艺术者的天性和瘾症。”她将自己这样归类,然后从他肩上收回腿,坐直身体,目光与他平视, “因为你身上的神秘性与故事感,让我好奇。” 江峭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盛欲在这时抬指按住嘴唇,她轻浅笑了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会。”她眼神坚定,告诉他,“没有谁会像你这样再让我产生好奇心了,你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你一直缺乏安全感,我也不介意一直重复给你听。”盛欲干脆把字句掰开揉碎,要他明白, “只有你,江峭。” “只有你能让我难忘。” 江峭缓慢眨动两下眼睫,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可以阴鸷的理由,他动了动唇,发现竟然接不上话,眼波深沉醺然似醉酒感。 溺醉在女孩毫不吝啬的恩赐里。 心神恍惚又澎湃。 或许是江峭的持久沉默,又或者是主动吐露心迹已经用光了她全部的勇气,总之,在说完这番话之后,盛欲才如梦初醒似的发觉脸颊滚烫,一路烧上耳根。 心不由己的人,又何止江峭一个。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0节 盛欲耐不住这份羞意,猛然甩开他的手,低头咬住唇,一把推开他的身子,从桌上下来往门口跑。 跑了几步,又转身走回来,朝他伸手摊开掌心。 江峭没懂她的意思,“嗯?”了声。 盛欲神色不自然地喊他,“房卡!” 江峭听话地从裤兜里掏出另一张房卡,放在她手心里,听到她说:“晚点我带画具过来找你。” 扔下这句,她便转身跑走,甚至因为不习惯脚下鞋跟的高度而影响逃跑的速度,干脆直接弯腰脱了一双细高跟,拎在手里,忙不迭地逃离了他的房间。 留下江峭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他站在那里很长时间,良久后,慢慢低头,无声盯视着自己的手。微微握拳,拇指摩挲在指背,感受到的,是女孩因为过度紧张而残留下的手心湿汗。 令他忍不住缓缓弯起唇角。 …… 盛欲回到自己房间,丢开高跟鞋,一个猛子弹跳起直接扑进洁白柔软的床上,整个人深陷入床褥里,突然抽风一样蹬着腿大叫:“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刚才到底在跟江峭说些什么啊啊啊啊啊!!!” ‘你身上的神秘性与故事感,让我好奇。’ ‘你是独一无二的。’ ‘只有你让我难忘。’ “……” 记忆没死去,也没打算放过她。 “啊啊啊啊我竟然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盛欲卷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在床上疯狂蠕动,“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会不会不相信我说的话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一面对江峭就这么容易上头昏脑!!!” 盛欲发誓,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这么迫切希望江峭赶紧切换人格,这样就可以若无其事。 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再回去面对他…… 让她死,就现在。 手机在这时掐点般连续发出“叮”声震响。 盛欲探手摸来,滑开屏幕一看: 【我峭:想吃什么?】 盛欲像被针扎到神经般吓得迅速丢掉手机,连后面江峭发来的几条信息都没敢再看,心里犹疑着: 怎么他发来消息的时间这么恰好? 该不会是听到她刚才—— 盛欲瞬间瞪大眼,但转而一想: 不会不会,再怎么说这么高端的酒店,没可能隔音效果这么差劲吧!! 翻来覆去滚累了,盛欲放松身体瘫在床上,仰面盯着房间天花板,思考着这次注射的药效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对身体有伤害呢? 不知道gust还会不会再出现。 如果会的话,下次gust会以什么方式出来呢? 迷迷糊糊闭眼之前,盛欲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无论如何自己会陪江峭把病治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脑部研究还是他家企业的老本行,肯定会有办法的。 江峭,一定会好起来的。 / 盛欲是被客房服务叫醒的。 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三个酒店工作人员,为首的女人是前厅部经理,站出来朝她略弯身,礼仪周到: “晚上好盛女士,这是为您准备的宵夜。” “宵夜?我没点……” “是江总亲自为您点的。”经理说。 盛欲恍然想起来睡觉之前收到江峭的那条微信,她下意识往隔壁房探了眼,问:“江峭人呢?” “江总去游泳了。” “又游泳?!”盛欲惊叫,那男人在泳池里自杀的事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经理被她这一叫,显然也惊了下,很快又补充道:“是的,不过他在刚刚已经回到房间了。” 盛欲这才暗松了口气。 想到今晚还有画画任务,再晚她担心江峭会像她一样睡着。事不宜迟,她招呼这群人把东西都推进房,大快朵颐地解决掉丰盛宵夜,痛快打了个饱嗝,之后拿上衣服一头钻进浴室卸妆洗澡。 出来时,盛欲已经换了件舒适的吊带连衣长裙,拎起画具箱,另一手夹起画板画架就快步走出房。 刷卡滴开江峭的房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不管不顾就闷头冲进去,刚一进去,手里东西一个不稳当即掉落在地。 眼前场景让她傻住。 江峭也刚刚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 高饱和度的克莱因蓝色绒缎浴袍长及小腿,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尤为挑显得他肩宽而平直,头颈线比例绝佳,体态挺拔,窄腰腿长。 大概是腰间系带被他随手一缠,没有系紧,在他朝向盛欲走来的几步间,系带自然松散垂下,浴袍顺势敞怀飘开。盛欲看到,他上身竟然什么都没穿。 锁骨深深嵌落沟壑般的弧度,腹肌精实分明,线型走势清晰,男性荷尔蒙的力量感淋漓张弛,腰身劲瘦,坚韧有力,两侧人鱼线蜿蜒而下,尽头消失在灰色运动裤边。 当他靠近时,身上还隐约残有潮热湿汽,缱绻蒸腾,晕黄灯影洒下来,江峭整个人都浸欲在光波里。 光线分离,令他身上的水雾具象化。 他的存在,也让“神颜美学”这个词具象化。 “晚上好,画家。”江峭嗓音含笑。 可盛欲却听不到他的话。 满脑子都是,香。 干净幽柔的冷调香气,像飘散着水汽的睡莲自守余白感,空淡,但不冷漠,尾调略带潮霭绿意的琥珀密实,与他身上优雅矜贵的绅士感适配度极高。 盛欲完全本能地吞咽了下口水,视线仿佛黏在了江峭的腰腹处,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直到江峭唇角笑意悄悄加深,心思叵测的男人更凑近了点,弯下腰身,一手抬起按在她头上,力度轻柔揉弄几下,带着戏谑地问她: “不知道我的身材做你的模特,算不算合格?” 盛欲一瞬惊醒,近乎狼狈从他腰上抽走目光,转身胡乱抓起自己的绘画工具,抬高声音来掩饰心虚,答非所问地喊他:“还、还磨蹭什么,快点过来!” 盛欲率先走在前面,选择落地窗边的位置,开包,摆工具,支起画夹,用力展现自己很忙的样子。 江峭插兜缓步跟过来,笑眼看着她忙。 忙着忙着也真的投入起来,她调整好画板高度,拎笔在眼前比了比,根据角度调整了几次江峭的高脚凳,最终确定好位置,拍了拍凳面安排他:“过来。” 江峭言听计从,走过来。 盛欲正在纸上起草,头也不抬地要求他: “脱衣服吧。” 江峭也没犹豫,干脆利落地把浴袍脱了,指尖捏住其中一根运动裤腰处的白色线绳,抽开,两根抽绳随即垂落在裤子前。 盛欲忙里抽空抬起头,想看他搞好没有,结果一抬眼看到他居然解开了裤子系绳,险些一个激动被自己口水呛死,大声阻止他: “裤子不用脱!!!” “不用么?”江峭停下手中动作。 “不是所有人体模特都是裸.模!”盛欲强调着,忽然又想到什么,眯起眼问他,“你们雕塑系不也经常会请人模吗?你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这小子,耍她开心呢?! 可江峭掀起睫毛,浮动的目光纯澈无害,眼色通透的亮,不含半点邪郁的杂质,回答她: “不知道其他人,但我从不请人模。” 好吧,他的表情实在太干净了。 反而搞得像是盛欲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抿抿唇,暂且放过这个话题,扬了扬下巴,要求他:“坐上去,别动就行了。” 只是过程进行了不到半小时,盛欲就感觉有些坐不住了,腰脊传来殷殷发麻的酸意,不论挺直或弓弯,都会有强烈不适。就算她不断变换坐姿,似乎也没什么效用,反而越来越燥郁。 “你画画的时候习惯性踩着蹬腿,会使腰脊弓弯,如果你保持这种姿势一画就是一整天,积年累月,脊柱受长期压迫,那么腰肌劳损是在所难免的。” 江峭在这时温柔开口。 盛欲不由地怔忪了下。 原来在她描画江峭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她。 “没办法,干哪行受哪行的累。”盛欲挺直腰身抻了抻,转动脖子放松肩颈说,“可能从小就学画画,高中为了艺考可以泡在画室里一个月不出去,职业病。” 江峭抬指推了下镜边,思忖道: “中医学讲究穴位手法,有效揉按穴位虽然不能立刻改善劳损,但可以适当缓解,试试?” 盛欲惊了一把:“你还会按摩?” “自学过,没实操。”他回答诚恳。 “可是我这才刚起了个草……”盛欲被他说得确实心动,但又有些犹豫,毕竟两人这次好不容易才凑到合适的作画时机。 江峭一眼读出她的纠结,低笑一声: “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一句话,我随时可以为你效劳,画家。” 画家。很奇妙的称呼。 从江峭口中说出来,目光真诚,没有任何调侃意味,反而在吐字间落染礼貌与尊重。 这让盛欲无比受用。 “你会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吗?”女孩还是不放心。 “做你的模特,就应该有这点觉悟与操守。” 他将自己放得更低,语气自然。 “但是……”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1节 “盛欲,劳损严重的话,”江峭在这时起身打断她的话,拧起眉,口吻变得严肃了下,“是会导致瘫痪的。” “走走走,去沙发!”盛欲笔一扔,跑过去拉起他就忘沙发走。 “趴好。”江峭要求。 盛欲听话照做,踢开脚上的拖鞋,趴在沙发上。 两人一瞬间对调角色,主导者换为江峭,他拿起一个抱枕,轻轻拍了拍她说:“垫起腰。” 江峭的本意是让她自己来,结果没想到盛欲直接双臂撑着沙发,抬高屁股,丝毫不避讳地说: “你放进来。” 江峭顿了下,没说什么,随后把抱枕垫在她肚子下,随后他单膝着地,半跪在沙发前,双手刚放上她腰后,又突然被盛欲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回过头叫停:“等、等一下!” “嗯?”江峭抬眼看她。 盛欲抿了抿唇,眼神里隐有后怕,问他:“你不会比上次那个女技师还要用力吧…不、不是我不受力啊,是我、我明天还答应服装设计院的学长做他的模特,要是被你搞一身指痕淤青的还怎么露腰……” 她没说完。 事实上话一出口,盛欲就后悔了。 江峭做她的模特,她却跑去做别人的模特,虽然只是单纯地兼职为了赚点小钱。 但她不应该告诉这个人格的。 不过,江峭却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吃醋、生气、偏执发疯之类的,都没有。 他反而表现得很冷静。 神情平淡,温顺依旧,手指已经在她腰上揉按起来,却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痛,还会体贴地说:“放心,我会控制力度,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盛欲沉默下来,没有再接话地回过头去,下巴搁在手臂上,陷入一场兵荒马乱的自我思考里。 很复杂,她当下这一刻的心情。 他的平静反应让她惊讶,让她失落,让她怀疑是不是江峭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重视她,而她今晚才刚刚跟他说了那些话…… 他说“不会被别人发现”,会让她莫名感受到一种秘而不宣的禁忌感,仿佛此刻他们在做一些坏事,以及,他在讲出这句话时语调低柔,又让盛欲生出一种“她才是那个坏人”,从而对他生出怜惜感。 总之,江峭仅用一个反应,一句话,就足以将盛欲的一颗心吊得七上八下,患得又患失。 而在这之后,还有一件更要命的事。 江峭揉按的手法精准到每一个穴位,指力把控得当,轻重有度,完全不会让她感觉不适。且自始至终规规矩矩,不曾碰过她腰部以外任何不该碰到的位置,真的就只是在单纯给她疏解疲劳而已。 不单纯的人,是盛欲。 也许是腰窝的部位太过脆弱。 江峭没有碰到那里,指尖总会在边缘无意划过,若有似无地,又仅仅只是轻飘飘地一滑而过,停留时间绝不超过按摩本身的妥当范围。 可碰不到比碰到更令她难熬。 每当他手指在那里经过,就有激烈电流贯穿游走整个腰椎,而他指腹抚触在她腰部这么久,都始终没有缓释冰冷,凉意隔着短裙的轻薄布料渗透进去,伴随穴位的压力,悄然刺激在她皮肉之下。 暖液出来的那一秒,盛欲惊悚抬头。 “盛欲。”江峭嗓线略哑, “别乱动,盛欲。” 一声叠着一声,叫她的名字。 “不要叫我的名字……”她声色微微尖锐。 是命令的句式。 但磕绊却将命令句粉饰成软弱。 江峭轻轻挑起眉,缓慢勾唇,从地上站起身的同时,伸手一把拽出抱枕,盛欲被迫随他这个动作翻过身,面对他,望入他晦重郁郁似沉渊的眸底。裙边上掀,保护不了任何隐私。 她整个人都在发烧。 江峭就在这刻弯下腰,俯身上前抵近她,一手撑着她头侧的沙发扶手,将她完全罩在身体范围内,彼此阴影重叠,他将冰冷长指贴上去,声音低迷浸着笑,问她: “盛欲,这是汗么?” 盛欲瞳孔骤缩,涨红着脸,被迫仰头望着他,不自觉抓上他的手臂,咬紧嘴唇,呼吸破碎而短促。 “说话。”他指腹点了点。 “不…不是……”盛欲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只有屈从他,理智要她逃离,欲望却勾着她沉迷。 令人满意。 “原来不是。”江峭低啧一声,捻了捻指尖,弯唇,凝住她的眼神是不加掩饰地兴致浓郁,向她讨教一般,问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第28章 沙发上的余震 ◎需要的时候主动去找他◎ 是什么? 盛欲怎么会知道是什么? 简单纯粹的女孩, 只会为了绘画这个梦想拼尽全力,热衷于解谜一切未知的新鲜事物,从中汲取到创作灵感。成长至今做过最反叛的事, 不过是入学琅溪美院的第一天,漂了一头白金短发回来。 不要说男人, 就连身边的男性朋友,也只限于宋睿几个社团成员,仅此而已。 当然, 盛欲不是小女生了。任何一个健康适龄的女性在姨妈周期前后都会生理性寂寞, 她也会。 只是她从未有过自我安慰。天真的女孩, 至今都不曾品尝过多巴胺所带来的乐趣与甜头。 她不懂自己。 但她绝不讨厌江峭的触碰。 以及, 她也很想知道,沾惹在江峭指尖的湿热潮润, 到底意味的是什么。 盛欲渐渐平复呼吸,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指尖, 然后抬起手,食指碰上去令彼此双指相抵, 稀微摩擦了下他的指腹, 声音放轻, 将问题扔回去给他: “那你说,这是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从他的手指上分夺出自己的味道。 江峭隐约笑了下,径直勾住她的手指, 拉下来, 捉着她一起, 带领她, 逼她这样了解自己。 真的, 太奇怪了。 盛欲刹那仿若受了惊的鸟儿,在他怀里狠狠战栗一瞬,然后迅速收回手,留下江峭独自面对她的弱点。 “感受到了么,宝宝。”江峭缓缓弯蜷指骨,告诉她:“这是你流动的欲望。” 他的指温实在冷凉,而她的热度惊人。 冷与热的温差,叠加在江峭无比缓慢的怜爱节奏里,盛欲感觉自己在被抚慰与被刺激的极端情绪里反复失守。她做不了任何事,唯有死死攥紧在他手臂的抓力,眉尖紧蹙,无意识的惊叫尖锐而没骨气。 氛围被熏融湿泞,连空气都是腥膻。 江峭低眉笑了,膝盖顶开,稍稍偏头抵在她耳边,行为涌动着私密,吞吐的字句却是正经:“虹霖建造这间酒店的时候,从工程款项里贪下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酒店在装修时,工人也只有偷工减料。” 体会到的触感仿似抚上水涡里生温的暖玉,柔滑,濡湿,微微黏意。 盛欲在震撼中感觉割裂。 她不理解这样的状况下,为什么会有“虹霖”这个名字的出现。可她此刻在江峭手里,神经由他掌控,情绪受他支配,他随意一个曲指的轻微动作,就足以令她理智偏离地哭出来。 所以她不敢不应答:“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房间隔音,”他在这里顿了顿,挑起眉尾,完成后话,“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房间隔音不好…?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今晚从他这里离开后,回去在隔壁自己房间里各种发疯说的那些话…… “你、你都听到了?”盛欲长睫眨颤。 怪不得,他发来微信的时间卡得那么准点。 “你太分心了,盛欲。” 一个慢刮重挑,是他的有效警告。 饱胀的酸楚感霎时充溢出来,盛欲挺腰张唇,喘动得短而急促,滚烫脸颊烧得眼尾也见了红,前所未有的感触令她畏惧,又令她在飘忽里止不住期待。 可她不懂那种期待是什么。 唯有摇头混乱抽泣:“不行江峭……” “不行,还是不够?”江峭给了她一点激烈。 是恶劣,是陌生。 更是一种燥涌在血液深处的欣快感。 侵占她,摧毁她。 盛欲低哼出声,呼吸的频率更加不稳定,她仰起头,双眸摇荡的眼波比江峭指间的水光更加湿漉,眼睑敷弥密缠的细小血丝,代表得不到宣泄的焦灼。 她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可是率先诱蛊情潮动荡的男人,却没有急于做出任何帮助她纾解的行为,他甚至放慢速度,像在耐心恪守绅士风度般,叫她的名字,说: “盛欲,你知道的,我向来只听你的话。” “你想…想说什么……”盛欲感到昏沉。 “如果你需要我,就亲口告诉我。” 不纯洁的揉按还在继续,他声线靡丽,字词沙哑得虚沉,语调却舒缓低柔,向她乞求,要她垂怜, “讨厌我这样的话,就说不要,只要你说,我就停下,好不好?” 就像对待俘虏那样。 盛欲拥有这样的神力,命令他为自己服务。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2节 而江峭也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她尝到情动的快乐,以此得到可以留在她身边的一纸判决。 于是江峭看着她的眼睛,长指没半点迟疑,弯起,轻弹了她一下。 却没完全控制好力度,有些重了。 “江峭不要!”她本能地高亢出声。 她说不要。 那么他就当真停了下来。 盛欲哪里受得住被他这样对待,电流飞快穿行令她浑身剧烈瑟颤,脚趾蜷缩,脊柱紧绷,放松手指的抓力,纤臂不自觉圈揽上他,埋头在他赤.裸肩颈处,感受他的脉动,发出小动物被人类玩弄恼火的呜咽声。 可是还没到。 反而是莫须有的空虚与失落来得更多。 不是这样,她说的“不要”不是真的让他停下来。 那是什么?盛欲不知道。 只有坚持不住地哭腔骂他:“混蛋……” 江峭反倒沉着嗓子低哑笑起来,字音意态慵懒,落在她耳侧,鼓励她,哄她: “坚强一点,宝宝。” 坚强。 这个时候他要她坚强? 他竟然把这个词用在这种事情上。 盛欲感到无助又无措。而他口中的坚强两个字,对于当下的状况,对于当下状况里的她,都是折磨。 忍不住偏侧开头,长睫掀起,视域边缘交织得不到怜惜的红色,偶尔她看到挂钟,发觉时间不过才挪动了一个格度,为什么她却已经感觉好像熬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江峭……”盛欲唇瓣止不住颤动,光洁饱满的额头已然沁出薄汗,心脏濒临错拍地狂跃,好像连感官都在偏移。 “说出来,盛欲。”男人还在牵引她。 像捕到猎物后的戏弄。 令她饱受折磨。 他甚至瞟了眼另一只手上的腕表,似乎做出一个实验,试试她抵抗欲望的毅力可以熬得住多长时间。 也想算算她在理智与欲望之间,还能徘徊多久。 实验结果是,非常快。 “我需要你…江峭……” 盛欲屈服得太快了。 哀求的时候也哭得太可怜了。 真是,没有半点出息。 令他满意。 可是呢。 可是江峭在得到满意的回答过后,根本没有想要履行承诺,反而直接收手,替她拉起滑脱下的吊带,从她身上坐起来,声腔温柔低缓,字词却残忍狠心: “对不起宝宝,现在还不行。” 极致的欢愉是他给的。 空洞的缺憾也由他赋予。 海边酒店,顶层奢豪房间。 他的浴袍被随手仍在地上,像一滩被倾翻在地的颜料。室内暖香幽盈,沙发上,女孩短裙被掀起,被欺负得泪眼迷蒙,坐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也裸着上身,灰色运动裤在上一秒的混乱里被女孩蹬下一点。 一切,都已经是“情到浓时”。 可他却说,不行。 “为什么?”盛欲近乎条件反射性质问。 全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的性质。 江峭歪过头,眯了眯眸眼,提醒她: “想好再问,盛欲。” 女孩有些一根筋,问题一旦发生就会认准这条路走到底。误以为是自己提问的方式江峭不喜欢,于是她抿唇思考了下,尝试着换了一种问法: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 “下次。”他说。 “下次?”盛欲不懂,继续追问, “下次是什么时候?” 江峭似乎是被她逗笑了,抬手从旁侧盒内抽出纸巾,擦干净自指尖顺沿淌满整个手掌的水光。转过头,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口吻耐心地回答: “下次你需要我,主动来找我的时候。” 他们还有下一次。他设计勾她引她,让她甘心落入缠织的网,然后坏心眼地享受她的屈服。 盛欲知道的,可光是想象到下一次,他们会更加亲密的举止情形,她就又被铺天的痒痒感泡透身体。 盛欲还躺在那里,“这是你的惩罚吗?” 对于她去做别的男人的模特这件事,惩罚她。 然而江峭只是轻轻弯唇,否认,并解释: “不,这是我的央求。” / 盛欲记不起那天的荒诞不经,也回忆不出是怎样走出他的房间,浑浑噩噩逃离这座满是旖旎的酒店。 她似乎为了克制自己,故意避开了江峭。 就算每天对着他的对话框发呆,就算江峭每天发来消息,开心到雀跃也努力忍住,不去回复。 就好像不去想,就可以逃避那天的“需要就主动去找他”。 盛欲逼迫自己不去考虑要不要找江峭,强制投入到复赛作品里去,拿出近乎艺考期间的专注力,一天又一天地绘画。 可是对江峭的想念就像水,而盛欲的生活是一只木筏,把这条缝隙填满,水又会从另一个缝隙里冒出来,打湿她的腿。 就算绘画时间全神贯注,总也要吃饭睡觉,江峭无孔不入,让她好煎熬痛苦。 一周 她把画作完成,寄到主办方手中。 突然无事可做的空闲她熬住了,却没挺住获得全国二等奖的喜讯。 获奖名单出来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般,打了个车就往小苍岭跑。 想要分享喜讯。 不,喜讯也只是想和他见面的借口。 第29章 夜来香 ◎强吻的错误示范◎ 盛欲是在花园里见到江峭的。 该怎么形容呢? 当时那个场景, 盛欲想她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就算往后数年,她与江峭分居两地再没有瓜葛,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如此美好的人。 从憎恨到遗憾, 总是他带来的感情色彩最为鲜明。 月弓高悬,风在静谧流泻。 他的花园落陷酣眠。 男人一手插兜, 另一手正持举着黑色喷壶,清凉水流自弯弧壶口喷洒而下,蕊瓣娇豔脆嫩, 随水珠落溅震颤不息。千株晚香玉受他修枝剪叶, 精心呵护, 夜来缓缓盛绽蕊芯, 舒展叶瓣,层叠而饱满。 江峭在浇花。 他就只身立于花丛荆棘中, 清消遗立,孤冷贵气。白色高领毛衣遮掩他优雅锋凌的下颌, 藏起了他的阴戾,偏执不见, 徒余令人疼惜的易碎感。 是月儿倒映水中, 轻风拂过, 错以为月色为你摇曳生姿,只需一圈涟漪泛荡,就轻易打破这场幻梦。 整座花园灯色昏聩淡黯。宛若被上世纪皇族冰封废弃的古老禁区,残肢百骸, 枯血遗痕, 晨昏不分。 直到盛欲涉足这里。 “江峭!”女孩出现在半圆拱形门入口。 叫他的名字。 江峭闻声, 手中浇花动作猛然顿滞, 他停下来, 转身,抬头望过去—— 视域里,盛欲在朝他奔跑而来。 小径地灯依次感应在她飞快跑动的步调里,步步生风,每一步踩落都有昏光迎合放亮。 每一步都踩落在他的心跳上。 她今天的穿着简练帅气。 黑色短款小皮衣,内搭黑色抹胸。 紧身牛仔小脚长裤外,裹套着纯黑骑士高筒靴,本就高挑的身段被衬拉得更为纤靓窈窕。一头白金短发有些长了,干脆扎了个帅气的低马尾。 之后,江峭未及有所动作,一瞬只感受到满怀软香扑来。是盛欲径直扑进他怀中,莽撞又大胆。 她扑上来的力道不管不顾,江峭甚至被她撞得踉跄着后退了步,随即他稳住身形,下意识单手搂紧她。手落在她腰上那刻,江峭不自觉施力更加圈紧她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足够令他有实感。 月下双人影斜拉交叠。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3节 他们身陷万花丛中紧密相拥,缥缈的光雾与花香不是唯一,是他坠落在她的情眼,此刻成为唯一; 是深拥贴近,他才敢奢望被拯救、被赋予勇气,消失的七年不算什么,因为她才是永恒的意义。 他深信不疑。 “江峭,我有一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盛欲从他怀里出来,忍不住兴奋地看着他说。 “是什么?”对她的话,江峭总有回应。 盛欲嘻嘻一笑:“卖个关子!走走,我们进去说吧,花园里有点冷。” 江峭在这时松开她,低下身,修长指尖轻缓抚上一株枝蔓,帬1污2尔齐伍耳巴一搜集上穿,微微用力弯折,将那株晚香玉递到她面前,一如风度高雅的绅士气派,眼底浮起笑意: “好,那我们回家里。” “这可是绝好的喜事儿,必须得喝点!上次我就看中你家那智能酒室了,你调酒给我喝吧。” “好,我现在为你学。” …… 调酒室,江峭将冷温刻意升高了几度。 盛欲坐在吧台内的高脚凳上,斜身倚靠着台面,纤指捏玩着那株晚香玉,旺盛绽放的花瓣抵凑在鼻端嗅闻馥香,另一手撑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峭。 他调酒的手法不讲究花式,利落又从容。 双指夹起碟形香槟杯,在杯壁蘸取一圈盐边,用冰夹捏起三角形冰块,“当啷”一声扔落入杯。 盎司器分别加入伏特加和蓝橙等酒液,后装柠檬汁与菠萝汁,反手倒进搅拌玻璃杯,指尖勾起细长吧勺匀速搅动后,徐徐倒入碟形香槟杯中。 鸡尾酒被慢慢推到她面前,江峭稍偏头,下颌轻抬,示意她:“尝尝?” 盛欲举起酒杯,低头浅尝了小口,酸甜,酒味适中,果香恰到好处,抬头问他:“你这杯,叫什么?” 不管什么鸡尾酒,都一定有个奇怪的名字吧。 “它叫,不懂温柔。”江峭说。 酒水有什么温不温柔呢? 盛欲眯起眼,视线落回手中杯。水蓝色液体中,三角冰块像座透明小塔嵌落杯底,唯有尖头露在水面,看上去仿佛是与深海和解的冰川。 冰川会为海水消融,深海承接了它冰冷的温度。 坚硬危险的冰山,汹涌神秘的海水。 它们的交融当然与温柔无关。 盛欲还在感叹他起的名字贴切,江峭这时出声,打断她的神游:“不是说有好消息分享么?” “哦对!”盛欲一听立马双眸放亮,放下酒杯,急忙从皮衣兜里掏出手机,伸手拉他靠近些,随后滑开手机翻到作品获奖界面,语气雀跃地告诉他: “江峭你看你看!我获奖了!全国二等奖!!” “你一直有在投稿的藏石杯大赛吗?” 江峭抬眼回以一个诚恳的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盛欲。”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知道这幅作品我画的是什么吗?”盛欲手指往右一滑,根本不给江峭夸她的时间,便迫不及待地点开[作品详情], “你给我当模特那天,我获得无数灵感,作品里我把你画了下来,可以说是我们一起得的奖项啊!” 江峭在看清画上内容的瞬间,嘴角的笑容凝固,笑意缓缓平息了下来。 盛欲这副作品是一副光栅画。 光栅画,简单来说就是利用两眼视角差与光学折射原理,在同一个平面内可以看到画面之外的, 另一幅画。 也就是说她画的是江峭,没错。 但,也不完全是。 从正面观摩,画上男人看上去清隽矜淡,气度高贵,削薄唇角压平,眼神敷染些微漠然疏离的冷。 但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再看,画中男人眉尾轻挑,眼风桀骜不驯,薄唇扯起一抹笑,傲慢又轻蔑。 一个冷得斯儒,一个傲得轻狂。 一个是窄桥,一个是gust。 她将江峭的两个人格,同时创作在一幅作品中。 画作被取名为:《离》 “[他]和我,是生死无常中一种决然的分离。”江峭语速缓慢地读出作品立意,字字咬紧,口吻愈发冷下。 读完,他顿了顿,自嘲地低头笑出声。 原来,在她心里一直有“他”。 “我可以买下这副画吗?” 江峭从她手机上撤走视线,问。 盛欲说:“那等组委会把我的作品回寄,我们还在庆春谷门约吧,五块钱,卖给你。” “好,我会好好珍惜大艺术家的作品。”他说。 盛欲却敏锐觉察出江峭有些不对劲,手机随便扔去台面,她转身背靠着吧台,右手握住那株晚香玉轻轻一抬,花瓣骨朵抵在他肩头一点点滑动,花香擦拂过他的下颌骨线,上移,在他脸侧拍了拍,逼问他: “你不高兴了,江峭,对吗?” “是。”他也没打算掩饰。 “为什么,总要有原因。” “那天在酒店你说,我让你难忘。”江峭抬起食指,指背微微挑开脸侧蕊瓣,薄密眼睫半敛下。 花太香了,会让他心软。像她一样。 让他有些不忍刺破当下的好气氛,“其实,是对他告白的回应,是么?” “为什么这样说?”盛欲这次反应很快,几乎不用多想,也能聪明意会到他在说gust。 可想到这里,她猝然又觉得不对,震惊中瞳孔睁大,盯视他,不自觉出声:“你怎么知道他……” 他告白的事。 gust在雨夜告白的事,窄桥怎么会知道? 他们不是没有彼此的记忆吗? 女孩很好懂。 喜怒哀乐,惊奇疑惑,都在脸上。 “因为这次切换回来之后我发现,我对你‘据为己有’的贪念,已经加深到容不下另一个‘我’存在。” 江峭表情是平淡,视线却晦重如沉渊,“也许你说得没错,我跟他终究在共用同一个大脑。” 单手撑在大理石边沿,他开始前倾身子压向她,迫使她微微后仰,令她的身影全然委顿在他之下。 然后,薄唇翕动,这样告诉她: “他也对你动情了,盛欲。” 这个事实让我妒忌,却在看见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欣喜快乐,我憎恨这种共知共感。 这算什么? 一个人格在替另一个人格告白吗?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感觉到半分开心与悸动。 分明她已经把话说得不能更明白;分明她从未抵触过他任何一次靠近与触碰;分明这次,她已经主动来找他,袒露自己对他的需要。 到底,到底还要分裂到什么程度。 真是够了。 “之前,我跟你曾经一起共同讨论过关于让你人格切换的契机,当然你一定是没有这段记忆的。没关系,我可以再告诉你一次。” 盛欲没有再深入刚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 “酒精,高烧,还有我的伤口,都是会诱发你人格切换的机制。不过。” 她将转折词设在句尾。 足以成功吊起他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所谓的“切换机制”上,那么这样她就可以: “也许切换契机不止这些,我们试试。” “什么?”江峭在这一刻才有所警醒。 但是,已经晚了。 他皱起眉,警觉到危机的一刹,江峭不自觉想要放开她抽身后退,下一秒却反被盛欲直接拽住毛衣领口,一把扯近,另一只拿着花的手圈揽上他的脖子,彼此鼻尖相抵,呼吸交染。 “既然你说‘他’动情了,那就放他出来说说。”盛欲垂下睫,紧紧盯着他的唇,声音充满期待, “我也很想知道,江峭到底有多深情。” 话扔下,没有再给江峭半点回退的余地,盛欲歪头凑上去,在他稀微惊疑的眼神下,吻上他的唇。 然后,女孩的实验成功了。 与其说是吻,不如用“唇贴唇”更为贴切。 毕竟,盛欲从来没有接过吻。 她根本不懂强吻的要领在哪里,技巧是什么。 但她还是成功了。 在被她“贴住”的两分钟后,江峭隐约眨了两下眼睫,唇角慢慢扯起讽笑那刻,他抬手掐住盛欲的脖子,强势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晚香玉在他身后止不住发生颤动。 泄露女孩指尖的瑟抖。 江峭低下头,拇指拭抹了下唇上的口红,懒懒冷冷地哂笑一声,腔调嘲弄: “我不在的时候,你跟他玩得挺花啊,秧秧。”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4节 字落,他径直抵近几乎凶狠地强吻上去。 作者有话说: 五点半-六点左右有二更。速看bb们。 第30章 录音笔 ◎做你喜欢的一切◎ 江峭吻得强势而疯。 一手按在她脑后, 勾起她的腰肢带进怀里,精准捕捉到她的唇,深入亲吻的力道发狠似的凶烈, 激切辗转舐咬她的下唇,逼她瑟颤不已。 但其实, 他也并不娴熟。 这个“他”虽看似浪痞浮佻,没什么正经,但在盛欲之前,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搞学业、做实验、拿专利、抢股份, 以及思考如何干掉虹霖让他滚蛋。 至于剩余的边角空闲就算会去蹦野迪玩乐, 江峭也绝不会招惹任何女性。他从不做这样的事。 毕竟, 对他来说有那个时间不如研究虹霖。 只有盛欲是唯一的。 只有她是例外。 所以,没有任何这方面经验的男人, 当然就不会有什么高超老道的亲吻技巧。他也很生疏。 但是没关系。 他有盛欲。 这个热情缪斯般的女孩对他来说具有天然而致命的吸引,她根本不必费心, 她的存在本身已然是他情动的诱因。由她带来荷尔蒙的潮涌躁动,会最大程度令他迸发本能, 这是对他吻技欠缺最有力度的弥补。 就像这样。 江峭不懂得把控亲吻的力度, 太过侵占, 笨拙地咬破了她的唇。盛欲感觉到痛,指尖不禁绞紧他胸前的毛衣,江峭很快觉察到她的不适。 他在下一刻给予安抚,舌尖撩起饱满欲滴的血珠, 舔涂在她唇上, 让她的唇色变为更深层次的红, 品尝血液腥甜的味道。品尝她的味道。 于是唇肉被刺破的痛变为唇吻的痒。盛欲不自觉战栗地张唇, 眉尖皱起, 低低弱弱地呜咽了下,粉红舌尖藏在里面若隐若现。 她完全失去防备。 而江峭也已经丧失耐性,他在这时睁开眸子,肾上腺素将他眼尾催发得愈渐深红,凝视她的眼神近乎贪婪。单手牢牢箍紧她细软不堪一折的腰,江峭没再闭眼,就这样看着她,舌尖蛮横缠住她的,柔软湿腻的抵触感扯着他反复体会她的香甜灼热。 盛欲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受不住他的攻势,被逼近窒息边缘的一刻,她的手胡乱扫到智慧吧台的某个开关。 伴随空灵的两声“咚咚”开启音效,蓝调的紫光氛围灯顷刻亮起,忧郁的法式浪漫曲调从隐藏音响中流泻,浓郁的光色和雅致的音符,都轻缓包裹着他们。 江峭眉一挑,稍稍放开她的唇。 他们在缠绵悱恻的光线里结束这场舌吻,破碎喘音若起若弥,晶莹湿亮的银丝被牵拉起,又断连在彼此唇舌分离的瞬息。 江峭眯起眼,视线萎颓凝着她的唇,靡滟红肿,刹那里感受到身体似被欲海潮涌骤猛贯穿。 他对盛欲产生了无法遏制的冲动。 与上次他离开前心情相比,简直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些都是“窄桥”做的好事吧? “你跟他的进度比我担心的还快。”江峭从她唇上强行抽回目光,压着体内的生理性燥郁,眼神隐忍又克制,“不着急,我多的是手段让你乖乖开口,秧秧。” “很久没喝酒了。”不等盛欲接话,他犹自调转话锋,指骨有力敲扣两下台面,腔调慵懒, “要不要赏我一口?” 盛欲还在努力平复呼吸,也努力适应江峭突然间的人格切换,轻喘出声:“可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是啊,那不如你来喂我吧。” 他捏起她的脸蛋,掩下不属于‘gust’该有的柔情,故作危险地露出虎牙,“既然你这么厉害,用一个吻就能把我叫回来,说不定有你的参与,我会坚持久一点不让他出现。” 盛欲仍然犹疑:“但是……” “你在犹豫什么?”江峭盯视着她,识穿她,看透她,沉哑低嗤了声,说, “是舍不得我,还是说你敢强吻,却不敢面对我们亲爱的窄桥?” “我哪有!”盛欲立刻大声反驳,言辞却磕绊,“我、我只是担心这样换来换去的,对你身体不好!” 如此羞恼,像被完全说中那样心虚。 风穿过山林间,树叶鸟鸣纷纷嚎啕呜咽,闪电在刹那间撕破夜空,轰雷声迟迟不来,让盛欲紧张不安。 “看来,你走不了了。”江峭懒沓沓地扫了眼外面,眉骨略挑,“正好,今晚你就试试我。” “试试你?”盛欲有点没懂。 江峭掐起她的下颚,视线再次落定在她的软唇,接下她的疑问,哑然勾笑: “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盛欲忽然抿唇沉默了下。 见她不说话,江峭笑眼顽劣,指尖一松放开她,问她:“怕了?” “怕什么?” 不料盛欲并未被他吓住,反而挑眸看他,眼里毫无半点退缩的意思,反问地出其不意: “你会把我也关进笼子里吗?” “你在为了他质问我?” 江峭默声停顿了下。半晌,他才分辨出那是心疼的情绪,不剧烈,却刺痛难忍,“我不会用任何手段控制你,秧秧。” 他又一次掩饰,这种莫名多余的情绪,换上调侃姿态: “说说吧,这段时间都跟他学什么了,你变得这么胆大包天。” 在意她,心疼她,酸溜溜的醋意,真的只是来自【窄桥】吗? 此时的江峭不敢确定。 盛欲笑了,话接得很果断。 她说:“当然是老师教什么,我学什么。” 怕?她为什么要怕? gust刚刚切换回来,他没有记忆,他对自己这段时间做过什么,跟她一起经历过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展到哪一层,哪一步,一切种种他都一无所知。 感觉到慌的人应该是他吧。 所以从刚才到此刻一直都在表现强势,实际上,是不是在遮掩因记忆断层而令内心不安呢? 更何况,江峭绝不会伤害她。 无论是哪个人格。 盛欲确定。 “他是你的老师吗?”江峭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乐子,眼神浸透嘲弄,讽笑开口, “他是怎么教你的,教你大半夜不回家,跑来别的男人家里——” “你是别的男人吗?”盛欲径直打断他。 江峭不由愣滞,声音紧绷了下:“你说什么?” “我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蠢货。”盛欲骂了他一句,弯起手肘,搭靠在身后吧台,侧头端起酒杯灌下几口。 以此,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壮胆。 江峭锁起眉,抬手抢下她的酒杯,命令她: “把话说清楚。” “江峭。”她蓦地叫他的名字。 “酒你今晚是尝不到了。”她掀睫望着他,笑得近乎放肆,后一句转折句说的是: “不过,你可以尝尝我。” 盛欲直接从高脚凳上起身,纤臂搂上他,拉低他的脖子逼迫男人微微弯腰,仰头用力吻住他的双唇。 江峭也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捞起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双腿盘腰,迈步绕出吧台,往楼上次卧边走边放肆地回吻她。 她刚刚喝过冰酒,唇温冷凉。 而他的唇炽灼发烫,冷与热的温差擦碰出过剩的欣快感,鼻息交濡,唇舌抵触缠咬,他的舌尖游弋过她口中每一处甜味,滑舔齿缝酒香,而后勾蜷,若有似无地挑惹过她口腔上颚后那一点软肉,幅度轻率。 在他们热吻的一路上,衣物剥散掉落。 她的皮质小外套,他的宽松白毛衣,一件一件,零散委顿在地。唯独那一小朵晚香玉跌落楼梯上,在幽邃的暗光里独自纯白,垂头含羞带怯,发出寂寞的香气。 终究是盛欲先抵不过这份情潮。 她开始喘不过气,于是江峭放她下来,略微给她一点缓释的空隙,却根本不想放过她太久,见她稍稍缓了些就重新吻回去,密切又凶狠。 他们在廊间楼梯口疯狂接吻,亲了很久。 直到盛欲承受不住,感觉到嘴唇被他亲得发疼,纤臂几乎快要搂不住他,一次次滑落,而后变为呜咽求饶般地虚弱推阻,走廊里溅起唇舌间的小噪音。 唇舌相离时,发出“啵”一声细响。 她的唇被他吻得鲜红湿亮,江峭似乎十分满意,贪恋地从她唇上快速偷走两个轻吻。 盛欲背靠着楼梯栏杆大口喘气,被他亲到腰软腿虚,站都有些站不稳,江峭意态散漫瞥她一眼,扯唇笑她:“原来是只小纸老虎。” 盛欲来不及回怼,下一瞬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发现已经被江峭弯腰扛上肩,视野里的一切都如万华镜般旋扭倒转,之后,她被江峭松手摔扔在床上。 很熟悉的场景。 她在不久前在这里救出了窄桥。 这间,由江峭一手打造的“牢笼”。 笼外电闪雷鸣,笼内潮香暖盈。 盛欲上身只剩一件黑色抹胸,下身牛仔裤倒还完好。江峭凑上去,指尖徘徊在她裤边的纽扣处,眼神炙烤着她,耳骨肤色比盛欲还红,嘴上却还在犯贱: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5节 “还是喜欢秧秧穿裙子,十分美丽,又特别方便。” 盛欲受不住羞意,抬腿踹上他腰肋,江峭也不抵抗,反而非常享受似的干脆躺倒在床上,任由盛欲跨坐上来。他食指勾动,盛欲低头凑过去,听见他说: “原来秧秧喜欢……” 泥泞暧昧的字眼弹跳在耳蜗,顺沿听觉神经滑至心脏,一颗心被狠狠绞酥,大脑将这一刻的感受判定为欢愉,盛欲大口吸着气,说不出是紧张颤抖,还是长时间兴奋缺氧,她只能遵从本能: “喜欢啊,什么我都喜欢,你的一切。” “来吧,来对我做,你喜欢的一切。” 江峭摸了摸她滚烫的脸,然后在床上放松地摊开四肢,噙着笑一副任她采撷的样子。 都是第一次,盛欲毫无经验,江峭坏心眼得把难题抛给她,她自然也不甘示弱,扑上去舔啃他的脖子。 江峭笑得浑身发颤,腹部用力,颠得跨坐他腰间的盛欲也抖动起来:“啊痒…痒痒痒,救命啊……” 混乱间他的手伸长到枕头下,摸出里面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定睛看道:“这是什么?” 盛欲也被问愣了,停住动作。 这支笔由他拿在手中,横在两人中间,几乎同时他们都认出了这是一只,录音笔。 盛欲在认出这是自己的东西后,无可避免地联想到,那天和【窄桥】在这同一个房间里,录音笔里记录下的一切。 ——关于herm13的真相。 还有这支笔在她身上游走,羞耻的交流声。 思维宕机,盛欲猛地抬手去扑抢录音笔。 可gust的身手实在太过敏捷,她连笔的一个边都没碰到。盛欲急红了脸,连忙顺着他撤让的方向追过去抢夺。 江峭直觉里面有秘密,空手圈固住盛欲的腰身,上身猛然挺力把她翻转压在身下,令她无法挣扎乱动。 盛欲淹没在柔软的床褥和被子里,急切的声音闷闷传出:“这是我的!江峭你还给我,不许你动——” gust是从来不会听劝的人。他和盛欲一样反叛。 所以,在盛欲出声阻止的同时,他的长指,已经覆上了读取键,并按下播放。 [嘀嘀] “中峯典康有一个绝密项目,研究对象是……” 首先是江峭低沉平和的声线,娓娓叙述。 “……赫姆十三?”然后是她的。 再然后是一阵衣料、或身体肌肤的摩擦响动,她娇柔的呢喃声在房间里回荡: “嗯…痒……”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二更,宝宝们看得开心喔 第31章 检讨书 ◎老公◎ 笼外, 暴雨倾注。 任这湿淋淋的感情浇透山间万物。 笼内,盛欲的喘音柔软溅落。 两个她都在喘。 录音笔内的她,江峭身下的她。 江峭将录音笔中的内容反复听了三遍, 偶尔是“窄桥”在说,大部分时间都是盛欲浅浅弱弱的喘动声。 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加煎熬了。 盛欲被他压在床上, 两只手腕抬高由他单掌禁锢,双腿与他交错,纤弱盈细的软腰之上, 是他修窄劲瘦的腰肌, 令她根本无法动弹半分。 只是, 没有意料之内的暴怒, 江峭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闹脾气,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听话。 明明gust在那场雨夜里叮嘱过她, 让她等他,如果他没有出现就不要主动来找他。 江峭表现得十分平静。 盛欲有些被他一反常态的态度吓到, 总觉得那是暴风雨前的征兆,不得不尝试着曲起腿, 扭动手腕挣扎道:“江峭你听我给你解释……” “嘘, 别吵。”江峭抬指抵按她的唇, 随即将录音笔的外放声音调至最大,似乎沉醉其中, “秧秧,原来你喘起来这么好听。” 盛欲弱弱的反驳:“我没有……” “可我不喜欢以这种方式听到。”江峭拿起那只录音笔, 贴抵在她酡红脸颊上, 笔端敲了敲她, 半讥半嘲地质问, “这段时间, 你都跟他做过什么?” “什么、什么做过什么……”盛欲第一反应是想到欧鹭山庄,回忆起那晚在房间里她与江峭做的事,更加羞得抬不起眼,目光飘忽着从他眼里逃开,含糊其辞地辩驳,“哪、哪有做什么!” “我记得我说过,”江峭嘲讽低啧出声,毫不费力地径直揭穿她的谎话:“秧秧,你一点都不擅长说谎。” 在他面前,盛欲就像一条溺没在水族箱的鱼。 透明玻璃水缸毫无半点私密性可言。 于是她在缸内被剥得赤.裸,没有秘密;他在缸外居高睥睨,欣赏她的躯体。 “他碰过你么?”他倏然这样问。 盛欲下意识想抬腿踹他,无奈身体被他压紧,她那点不中用的反抗只会成为美味的催化剂,催发撬动接下来这场蓄势待发的情火。 她只能骂他:“有没有碰过你他妈自己不清楚吗——” 脏字没能完整落地。 盛欲整个人已然狠狠僵滞住。 因为她感受到,那只录音笔在她身上徐徐游弋的线迹轨道是不同于窄桥的。完全背道而驰的。 窄桥在当时是自下而上。 而此刻眼前这位“gust”,正在控制录音笔无机制冰冷的金属笔触,自她下颚滑过锁骨,越过胸线的起伏弧度,途径平坦腰腹却依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还在向下移。 那只该死的录音笔。 直至…… 抵住那里,足以令她瞬间震颤。 江峭停了下来,视线捕捉她惊惶无措的眼睛,扯起唇,笑意顽劣地问她: “他碰过这里么?” 盛欲瞳孔骤缩,那个瞬息里顿陷沉默。 “不说话?”江峭嗤哼一声,眯眼,得到答案, “看来是碰过。” 金属笔端一次次轻力打落下,像爱怜,似恫吓。 他舔了舔唇,凝定她的眼神仿佛择人而噬的狼,明锐张扬,暗伏险恶,如同得不到满意回复就毁天灭地般,口吻讥诮地审问她: “那么,你为他绽放过么?” 又来了,那种古怪的,迫切的,不可名状的感受。 迫使她拼尽理智与本能对抗。 可本能是无法自拔的。 盛欲只有慌不迭时地偏开头,视线落到半圆拱落地窗。窗前被这个疯男人焊上了数根金属钢管,拦住了窗外的湿泞雨水,却拦不住她身体里的。 “还没有……”她听话地回答。 她竟然会真的回答。 是不是对“窄桥”不满的人不止“gust”;是不是她其实也对于窄桥的“下次行为”表示抗议; 所以是不是代表,盛欲希望江峭履行他的承诺。 但无论如何,这个答案是gust想要听到的。 “窄桥还是太单纯了,像你一样。” 没有记忆的男人对上次的承诺,和女孩内心深处的动荡一无所知,满意地挑起眉,停下手中动作,满心都是幼稚的为了盛欲争强好胜,“他以为故意把录音笔放在这里,让我看到,让我听见,以为这样我就会乱了阵脚。” 江峭停下了。 坚硬笔端的敲打也停下了。欣快霎时消褪,刺激感被陡然中断的后果是大片虚空与失落在侵袭。 盛欲简直要被他逼疯。 忍不住骂他:“你个两面三刀的王八蛋。” 江峭见她突如其来的小脾气,并未不悦,眼梢微扬,低下头鼻尖稀微蹭磨她的,极尽宠溺般,说:“好,我是,不过我觉得,窄桥他就是个崽种。” 顿了下,他稍稍抬头,不露声色地凝视她好一会儿,良久后,拖着声腔痞里痞气地补充道: “但我的秧秧,是最热烈可爱的公主。” 这次,盛欲没有再怼回去的机会。 因为江峭很快又开始了。 比起笔端轻挑重按的碰触,更荒唐的是,录音笔始终没有关闭,外放的录音内容正透过电流传送出来。 这一刻是江峭在说话。 男人喑磁微哑的嗓音,字字落在她腿里。 盛欲已经很难熬了,偏偏江峭玩心起来,薄唇凑近咬上她肉感圆润的耳肉,兴致浓郁地低音问她: “喜欢么,像不像我在帮你……”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6节 斥足靡欲的两个字,如石子投湖,沉甸甸地溅砸在她本就绵软的心腔上,令盛欲止不住颤栗。 江峭的嗓音本就够欲。 更遑论他在故意戏弄,冷调音质浮动颗粒感的哑意,稀微倦怠感更显性感,郁郁的沉音让她心颤,让她腿软。 盛欲从未体验过这些。她不懂自己究竟是紧张,是无措,还是兴奋或者期待。 死死攥紧掌心,她细瘦纤直的长腿欲落无处地曲蜷,又虚弱失力地落下。已经足够折磨了,耳边却还有江峭嘶哑低沉的声腔挑惹,他说: “秧秧喜欢的话,下次我就这样帮你好不好,嗯?” 下次。 又是下次。 她真的会被江峭玩死。 “不行!”情急下盛欲用力从他掌控中抽出手腕,一把捉握住他的手,眉尖紧紧蹙起,艰难开口的话更想挽留,“不行江峭…不行……” 江峭恶劣地笑了,“是停下不行,还是下次不行?” 盛欲几乎濒临在崩溃的边缘。她感觉到不适,就像当下窗外倾落的语,黏腻,潮漉,盈盈浸透,还有一种她不确定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或许是,想要他慷慨给予的空虚吧。 盛欲这样想。 她动了动嘴唇,试图回答他,因为她认为在这个时候只有屈从他的话,才能得到自己当下需要的那一点激烈,可初尝萌动的女孩终究无法将那些情人间的私密小话说得坦荡,她实在难以启齿。 所以她索性不吭声,一双眸似滤了水的琉璃珠,洇水潮润,比她身上任何地方都湿。她仰头去找江峭的唇,想要以亲吻来替代说不出口的话。 然而江峭却眯着眼后退了下,躲开了她的索吻。 逗弄小猫般,喜欢她在他身边依偎索取,对他喵喵叫。 也许是他不给亲的行为,彻底逼急了盛欲,她合拢双膝浅浅磨蹭,略拱腰身,哭腔磕绊: “别这样对我…江峭……” 江峭知道,她是真的难受了。 眼尾勾着笑,他随意撇掉录音笔,指腹代替,敷上去,欲色在他眸底狠戾撞过,江峭在这时眼色沉下来,声线涩哑,话音压低一度: “现在来为我绽放吧,秧秧。” 盛欲腿上的牛仔裤过分修身,紧紧贴勒着她,加上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有太多的吻用来温热心潮,呼吸已然无法稳定,变得短促,变得教合作。 炙烤的温度漫出来,热汽蒸腾上脸颊,鼻腔里涌动的是江峭身上清冷空淡的香调,敷弥萦绕,灼烧得她眼神都隐隐懵忪又涣散。 她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反复低烧。 就在梦与醒的边缘。 等待他施救。 江峭也不忍心让她难过太久,指腹按住她下巴从洁白贝齿中救出她的唇,拉她侧身,而后腾出另一只手,一巴掌狠戾甩在她腰下—— 极乐绽放的晃神令人眩晕。 自然地迸发,与闪雷共振,向风雨同频。 盛欲一时无法回神,泪水比雨水更快滑落,眼波潮润,她什么都做不了,仅靠睫毛眨颤来平息血液脉动的泵搏。 恰好,录音笔重复播放到,窄桥的那段自述: 【没有主次之分,原本就只有我一个】 【“他”只是一场顽疾】 【“他”并不存在】 纵使盛欲的情绪还泡在这场痛快里,鼻息断续,可她还是忍不住望向江峭,眼尾浸湿雾气的红,细弱轻喃: “你会难过吗?” 即便在盛欲眼里,江峭就是江峭,是独一无二的。 可眼看着,他与他自己无法互相接纳,甚至与自己为敌,担忧和心痛是当然的。 “你会为我难过吗?”江峭垂睫反问。 没有任何失魂落魄的神情,他比盛欲想象中冷静得多,情绪内核也强大得多,在盛欲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率先打破沉默, “不要为我感到难过,秧秧。” 他说:“就算我从未存在过,只要有你陪伴,我会珍惜‘活着’的意义,如此短暂而深重。” “啧,惨了,家里没有可以给你替换的内裤。”江峭低头瞥了眼她的牛仔裤,哑声笑起来。 “……”盛欲还没从他上一句情话抽回神,听到这句又顿时烫红了脸,抬腿就要踹他,又被江峭反手按住大腿,“但是家里有烘干机。” “要不,脱了我帮你洗?” 江峭抬睫注视着她,眼底淬足笑意,眉骨挑动,表情松散,提出建议的语调却似乎真诚, “这点布料应该五分钟就干——” “不用不用不用,滚啊你!”盛欲小幅度地踢他,以掩饰羞窘,“滚下去,我要洗澡!!” …… 盛欲洗完澡出来时,见到江峭在小餐厅忙碌。 她正好奇,江峭就探出头来叫她:“秧秧,过来吃宵夜。” 盛欲凑过去,看见是一碟厚蛋吐司加烤肠,淋上清甜微稠的番茄酱汁,和一些欧芹碎。 虽然没有特别注重摆盘,但色泽丰富,让人很有食欲。 “哇,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盛欲感觉江峭的技能点都快点满了,顿了下才反问, “怎么就一份,你不吃吗?” “我不是很饿,但我听到,有小猪的肚子在咕咕叫。”江峭欠欠地把盘子摆在餐桌上,拿起只叉子虚指她的肚子。 盛欲可不跟他客气,接过叉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gust江峭也难得没有再跟她斗嘴,只是坐在桌对面,支起下巴欣赏她吃饭。 她咀嚼时鼓起腮帮子小幅度努动,吃完一口又一口,有点罕见的乖巧。 他低笑,给她倒了杯水。 盛欲三下五除二,就把碟子里的餐食吃得干干净净。 “嗝~” 她打了个饱嗝儿,心满意足打算刷牙睡觉,一脸坏笑的江峭又把她叫住, “饱了吗,秧秧?吃饱了就该干正事了哦。” 正事? 是这么快就要上本垒了吗? 想想还怪紧张的呢…… 盛欲想想就会脸红。江峭却在这时给她个脑瓜崩,扑灭她的幻想: “你在想什么呢,秧秧?” “怎么?”盛欲捂头不解。 紧接着,江峭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变的戏法,右手从桌子下面抽上来,一巴掌把纸和笔拍在她面前,恨恨道: “你该不会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给我写!” 盛欲下意识抓起笔,一脸懵懂:“写什么呀?” “检讨书!你要反思自己,不允许在我切换成‘窄桥’人格的时候,和他走的太近。” 江峭的后槽牙都快磨碎了,盯了眼盛欲还在状况外的表情,又转换口气说, “算了,我念你写。一个字都不许少。” “写完以后,能怎样?”盛欲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峭冷笑一声:“呵,我会复印两百份,贴在任何他可能出现的空间里。” “……幼稚。” / 在小苍岭和江峭度过神奇的一夜,紧张的心跳,和安稳的睡眠都得到了。 第二天,盛欲起早回到了学校。 白天没什么课,盛欲打算回宿舍美美睡一下午,偏有人卡着中午下课点给她打电话,鬼嗓子震天嚎。 “盛姐!我们系部下午有个物理天文知识竞赛!获得冠军可以去市艺术馆承办星座绘画展,既加学分又给发证书,我好心动啊。” 宋睿在电话里,把这个小竞赛说的天花乱坠。 盛欲听过这个活动开赛的消息,但她没什么兴趣,懒懒回答:“心动你就去呗。” 宋睿哭丧道:“可是这是个团队竞赛,起码两个人才能成团。” “你丫的,”盛欲当即就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拉她参团。 不过谁让她是社团的大姐头,仔细一盘算,社团里没几个物理好的。 要是真按宋睿说的能给个证书,为了成员们的未来考虑,她硬着头皮也要上。 “宋睿,你可记好了欠我个人情!”盛欲一咬牙一跺脚,就答应了。 电话那头宋睿也很爽快:“是是是!我竞赛场见啊。” …… [媒体楼一号大厅] 盛欲叼着一块酱香饼急匆匆走进竞赛场地,听宋睿那个火急火燎的样子,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一进门,宋睿果然在最显眼的位置,朝她招手。 盛欲扫视一眼周围环境,已经到了大概二十几个人,大约10支队伍左右,她迎上去,语气有些忧心:“老宋,人比我想象的多,我们俩这临时凑的队伍,我只能保证尽力,不能保证结果啊。”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7节 宋睿站起身,笑嘻嘻对她说:“谁说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还有谁……” 她话没说完,宋睿从座位里起开一步,露出他身后一直趴着睡觉那人。 那人体态消瘦修长,一身的潮牌个性张扬,配色大胆却不突兀。唯一低调的,应该就是他始终埋头的睡姿,露出漂亮的耳弧和闪钻耳钉,看起来很是安静。 男人垫在额下的臂膀,手随意搭放桌边。 可就只是这一只手, 节骨刚劲,血管埋下蜿蜒的伏笔,肌肤白皙饱满,气血的红润色泽若隐若现。 足以让她一眼就认出来。 “江、江峭?你怎么也来了!”盛欲傻了。 听到她呼唤名字,趴着睡觉的男人抬起头来,紧皱的眉头是有些没休息好的起床气。 但一看到站在面前的女孩是盛欲,江峭精秀的眉眼立刻舒展开来。 “哟,正梦到你呢,你就出现了。”他扯起玩世不恭的笑,对盛欲勾勾手指,让她过来。 宋睿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搭话:“对啊姐,我和江神选了绝妙的连排座位,就等你来。” 说着,宋睿正准备一屁股坐下,突然感觉“咚”的一声,回头看去,江神把腿往他座椅上架住,抬眼盯他,却没有抬头。 宋睿对上江峭的眼神,莫名有瘆得慌。 江峭视线往后扫过去,示意宋睿:“副社,后面有空位。” 宋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哈腰,坐到后一排去。 “你俩瞎讲究什么呢,坐哪不是一样?”盛欲不理解。 她走过去,江峭就立刻拿开了腿,拍怕椅面让她坐。 盛欲偷偷瞄了眼江峭,这才想起,江峭说过喜欢看星空,说不定是对天文有研究的。 他可是“天才”。 宋睿这次倒是物尽其用,学聪明了。 gust江峭何其敏锐,他不用看,就能感受到盛欲小心掩藏的视线。 笑着转头,蛊人的眼眸半眯,故意挑惹她:“看我啊?光明正大的看呗,我们俩不是坦诚相见过?” “有病啊!说什么呢?”盛欲掐了把他的大腿。不由想起昨晚被他打屁.股的情景,脸颊漫上极不自然的羞愤神情。 懒得理这个一天不犯贱就浑身难受的人! 她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反而是江峭面对着她给的后脑勺,趴在桌上眨巴眼睛看,动也不动,视线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 这个人,绝对故意的! 教室里不知闹了多久,学生会的竞赛组织者才姗姗来迟。 盛欲看到他们拿着一叠密封试题,心就凉了半截。 没有竞争机制,没有奖惩区分,就只是纸质试卷。 按照经验来说,可能后续的活动开展,已经内定了人选,所以在场各位就算考八百分,也没什么用。 她回头看宋睿,知道他也能看出其中门道,所以担心他会沮丧。 好在宋睿完全不在意,甚至凑到前面小声安慰她: “咱们这波属于是来都来了,重在参与。” 盛欲拿到试题,自己抽了一张,剩下的传给宋睿,点头叹了口气。 巧了。 看到题目后,盛欲另外半截心也凉透了。 是她太高估自己的竞争力,原来是一题也不会。 反观江峭,只简单扫过题目,就飞快开始写答案。 居然真的有那么厉害,对天文学也有了解? 惹得盛欲好奇,偷瞄他的试卷。 可是什么也没看到,江峭又很警觉地,把试卷用手臂遮挡起来。 “……幼稚。”盛欲不屑地哼出声,末了还小声补一句,“谁稀罕看你的答案啊。” 然后她也不理江峭,认真在试卷上发挥她的专长——画小画。 小猪小猫小狗,各种简笔画,她信手拈来。 只是题目都还空着。 等比例速写,也是她擅长的。 然而题目一个也没写。 试卷上都快开出个动物园了。 总之题目不会做。 盛欲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到现在都画得无聊了,江峭这鬼人还是把答案捂得严丝合缝。 她不耐烦地在桌下踢踢他的小腿,低声谴责:“都是同一个团队的,让我看看怎么了?懂不懂互帮互助啊?” 这话正中江峭下怀,他挑眉凝睇她气鼓鼓的脸,凑近她耳边,用气音回答: “想看啊?叫老公。” 温热潮湿的吐息,拨弄她耳道的小绒毛,刺激得她止不住肩膀微抖。 她又一次,很没出息地脸红了。 老公什么的,好羞耻。叫不出口啊…… 不对! 这明明是臭男人又在逗她玩。 怎么能考虑“叫出口”这种可能呢? 应该不理他才对! 似乎洞察到盛欲的想法历程,江峭漫不经心地抬起腕表,笔端敲了敲表盘玻璃。 小小的动作,告诉她时间不多了。 盛欲真的快被这个男人拿捏到,她垂头看试卷上各种涂鸦,卡通画,所有都和题目不相关的笔画,沉默许久。 在江峭意料之外。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抚上他的大腿。 江峭呼吸狠狠缓窒,下半身都被她动作反制,变得僵硬。 女孩四下观察,似乎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敢轻悄悄,学他使坏的样子,凑近他的耳朵。 可她说话的语息,又令他饱受这纯白怯懦的温柔煎熬。 她轻轻央求: “老公,给我看看嘛,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圣诞快乐呀bb们!!!!! 第32章 绿岛(上) ◎这么喜欢叫老公。◎ 从她在耳朵里投入温热气息开始, 江峭似乎被灼伤般后抻一下脖子。 试图拉开一点,让他足以喘息的空间。 但不断上升变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他紧张的心情。 盛欲的眼睛在咕噜噜地转, 在观察他强装镇定的脸色,他们的心意如此相容, 她一定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跳,是那么作乱不止。 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这个千载难逢, 让他难受的机会。 她轻声问: “老公, ‘笔尖上的行星’是哪一个?” 江峭瞥了她一眼, 虚握起拳掩在唇边,声音虽刻意压低, 但有些不自然:“海王星。亚当斯跟勒维耶以微分方程计算出的方位。” 盛欲当然多的是题目来考验他,她埋头写下答案, 又扭过头去看他,眨眨眼问: “老公, 这一题我也不会。象限仪流星雨辐射点接近什么呀?” 江峭这次连瞥她的勇气都没了, 眼神飞向别处, 染红的耳尖暴露他此刻的自乱阵脚。 他飞快地回答:“牧夫座。” “哦~”她的回答故意拉长一条小尾巴,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老公,长庚星在日落后……” "abddc, cdcab, 别叫了, 标准答案告诉你。"江峭能听清她言语里得意的笑, 但一时间也没法制裁她, 咬牙认输。 盛欲快速写好答案,回头还不忘再逗他一下:“那后面的呢,接着报呀,老公。” 她有意把这两个字念的拖腔带调。 江峭也不是好欺负的,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令他愉悦的称呼,反应道: “这么喜欢叫老公,等回家多叫两声,好听爱听。” 她就知道,跟gust这小子玩骚的,他只会玩得更骚。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8节 玩得没意思了,盛欲赶紧把答案写完,不再跟他接着斗嘴。 直到收卷,江峭都是用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歪脑袋看她,眼神一瞬不瞬。 盛欲打心底里觉得不太妙。 果然,小竞赛刚结束,宋睿着急去陪冯珍琪一起吃饭。盛欲瞧见江峭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立刻说自己也没吃饭,提出想和宋睿一同陪冯珍琪。 又被江峭一把薅回来。 “你干嘛呀。”盛欲看着宋睿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在学校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和江峭这个显眼包独处,有种紧张的感觉。 江峭长臂一展,手极其自然地搭在盛欲肩上,还顺势捏了把她柔软的脸,笑她傻: “这么没眼力啊秧秧,人家独处,明显不想让你去打扰。” “独处?他们俩为什么要独处?”盛欲瞪大眼不解。 一转头又看到江峭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又似乎明白过来。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独处?”江峭反问她。 盛欲知道他要开始蓄意报复了,于是抬脚就走。 江峭跟在她身后,活脱脱一块狗皮膏药,笑声又痞又浪: “别走啊秧秧,饿不饿,老公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饿,你闭嘴。” “下午有课吗,老公带你去看电影吧。” “最近没有好片子,我不去。” “了解得那么清楚。哦,原来秧秧也有想过,和老公一起看电影啊。” “你闭嘴啊!!这么多人呢……” 她的害羞令他很是受用。 江峭追上来,又被盛欲一把推开,他再次厚脸皮追上来,又被推开,乐此不疲。 盛欲一路怒骂,脚下速度可以说是健步如飞,可江峭迈开长腿,就悠悠然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无论她怎么加速,他都能轻松跟上。 说话的声音像咒语一样,萦绕在她耳边。 “你!有完没完?” 走到创想草坪,人流如织,浪潮般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盛欲在人群里停步,怒瞪江峭。 江峭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凝视盛欲,挑眉不说话。 盛欲可真是被他的表情挑衅到了,正要张口骂他,突然被他抬手攥住小臂。 细腕握在他手中,盛欲被这股力拉扯,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了两步,撞在他微带接骨木香气的怀抱。 感受到他有意识收拢怀抱,那是把她圈抱在怀中的动作,盛欲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 江峭的下巴搁在头顶,说话的声音传递奇妙的震动体感,他在笑,又让人莫名感觉他其实不愉快:“有丑东西过去了,怕吓着你。” 什么丑东西? 她把靠在他胸口的脑袋歪过去一点,余光斜扫,正好能看见谭归煦之前的两个跟班。 一个满头黄毛,一个满脸痘痘。 夹在三个穿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学妹中间,正嬉笑从盛欲背后走过,情态太过得意,而没有发现盛欲和江峭。 有句话叫相由心生,可他们又确实丑得如此客观。 盛欲虽然不至于看到他们就反胃,可还是十分庆幸,江峭把她拉开,成功避免了跟他们的触碰。 不过,这两个人平时都寸步不离跟在谭归煦身边,这次没见到谭的影子。 她抬头,说出心里的疑惑:“你看见谭归煦没?难道他改邪归正,不跟这几个人玩了?” “在我面前提别人?”江峭松开她,眉头皱出不悦的形状,居高临下睨着她, “你是嫌他日子太好过了是吧?” 盛欲弱弱地噤声。 她可没有忘记,‘窄桥人格’的占有欲有多强。 这可能是两个人格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了。 并且只对她。 “嘁,怂得还挺快。”江峭按下她的脑袋,胡乱揉了揉,并没有打算深究。 是了。gust与窄桥的区别就在于,他有明确的目的,也有绝对的自信。 gust有把握,自己能带给盛欲的,远比谭归煦要多。 江峭问盛欲:“下午有课么?” “有啊,我忙着呢。” 明明没有。是她在副人格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小傲娇。 但这都阻止不了江峭说他想说的:“翘了吧。带你玩点刺激的。” 刺激? 能有多刺激? 盛欲眨巴一下眼睛:“大白天的我们玩那么刺激,不好吧?” “大白天的你就想一些危险的东西,不好吧?”他用力戳了一下盛欲的额头,好笑道,“我发现我们秧秧啊……” “怎么,聪明过人?”盛欲挺直腰板,接着回答。 他摇摇头,“胆子大得吓人”。 “夸我还是损我呢?”盛欲没好气地回他,“所以到底是叫我干嘛?” “我还没有想好理由。只想要和你约会,一场持续好几天约会。”他说到这里,收敛起代表性玩味的姿态,惯常张狂的气焰也逐渐收敛,认真的眼神让人难以抗拒。 盛欲要怎么样才能拒绝呢? 不,她无法拒绝。 约会,多浪漫的词语,如果她有十颗心,那么十颗心会同时叫嚣,答应他答应他。 无论持续多久都可以,想要每一天都和他约会。 她动动唇,说道:“好……” 可是突然又思维急转弯,想起来,“那你的猫呢?你家山上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照顾它怎么办?” “哦,你说小乌云啊。” 江峭回想起被他带回家养的小猫,耸耸肩, “忘记告诉你,它在山上乱抓虫子吃,导致食物中毒,幸亏园艺师发现得早。现在它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什么?!” 盛欲惊呆了。 虽说猫可以适度放养,可江峭那个山头,说不定哪天小猫就放没影了。 好家伙,这连食物中毒都出来了。 盛欲劈头盖脸就把江峭骂了一顿,诸如不负责、太离谱、不合格的主人种种。 江峭还能嘻嘻哈哈,反问她不是说不喜欢小猫吗。 “不喜欢和有爱心也不冲突吧!” 盛欲简直懒得理他,让江峭速度带路去宠物医院,路上还买了好些猫咪营养罐头和小玩具。 / 盛欲知道gust人格素来桀骜难驯,脾性乖张,顽劣程度令人吃惊,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所以,爱玩刺激也应该算是他人设合理范围之内的事。 他说干点刺激的事。 只是盛欲没想过,这事会有这么刺激。 从宠物医院出来,江峭直接开车带盛欲回了小苍岭,家门口早有个穿戴整齐的职业飞行员,正在等候。 “出发。” 江峭对飞行员招招手,拉上盛欲一口气爬上三楼顶露台。 他握着盛欲的手跑在前面,不时回头望她。停机坪上,长风拂乱他额发,他气息微急,笑容在暖阳里定格为永恒。 直升机带他们一起去了北湾。 一直到此刻,他们坐在这间私定茶咖研发室。盛欲低下头,浅抿了一小口手中的热茶,仍然没有真实感。 江峭正在与一位中年女人会谈。 来的路上,江峭跟她提前简单说了两句。 对面这个女人名叫耿兆玉,是【中峯典康】集团内部占股比例相对较重的几大股东之一,此前一直在北欧、北美等国家负责管理海外药品分公司,上个月因为年终述职会刚刚回国。 听说一回国,虹霖就各种安排与招待她,别人不懂,江峭自然清楚他那位舅舅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当下【中峯典康】划分两大权派,江峭手下的“旧党羽”与站队虹霖的“新权派”。父亲去世时江峭只有十岁,江家大权旁落,虹霖在这个关头借以江峭舅舅的身份以翎当箭。 当时,集团多数股东都站队虹霖,其中包括作为内部科研院琅溪分院的院长,也就是盛欲的外公邓正恒,曾以手中10%的科研控股支持过虹霖。 就这样,虹霖拿下近半股权,作为集团最大的股东,开始操纵和蚕食公司。 而真正“正统”的江家母子,已经无人问津,被虹霖捏在手中。 转折点在七年前。 16岁的江峭自杀之后,作为本体人格的窄桥陷入沉睡,gust上线,并在此后开始进入实验室,做实验、拿专利、抢股权,日复一日横渡了七年时间,江峭以35%控股权一跃成为集团第二大股东。 其实,以江峭现如今手中35%的控股数字,如果有邓正恒手中的十个点科研股支持,已经足以压倒手握44%股权的虹霖,成为【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的新任掌权话事人。 不过,gust不是为了赢。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9节 而是,为了碾压。 虹霖施加在他身上的每一次监视,每一种逼迫,gust都做好了享受他跪地求饶的准备。 “江虹”两党争了七年。 而在这七年里,有忠于江家的【埃尔法科研组】,也有虹霖亲手成立的四支科研组,还有像盛欲的外公邓正恒这样支持过虹霖,又突然倒戈向江峭的。 而常年深居海外的耿兆玉,与邓正恒同样手握十个点的集团管理股,却从未站队过任何一方,自始至终都在保持圆滑含糊的中立态度。 如今她回国,那么她的态度就会成为关键。 双方谈话已经进入正题很久了。 对面,女人看上去四十岁不到的样子,却还保持干净干练的高马尾发型,连碎发都被收拾得极为服帖。 虽然穿着舒适随性,看上去不像奢品,但耳朵上一堆紫珍珠耳环饱满圆润,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这个女人经过岁月的洗礼沉淀,把低调的随性感,和自洽的野心都呈现得恰到好处。 既不会过于狂野,令人难以接近,又不会太过谦和,让人轻易靠近。 似乎十分清楚江峭此番约见的意图,耿兆玉放下手中茶盏,红唇挑起轻笑,单刀直入: “江副总啊,我想您应该清楚,从前有关集团内部的党派之争,我一向是不参与的。” 江峭眉梢微挑,并未因女人不留情面的话而有任何不快,他表情松散,指骨敲了敲桌面,说: “从前是从前,现在公司里的老前辈们,哪一个不是逆水行舟?想省力气随波逐流,还是赌一把造个大浪把自己推上去,全凭耿总还想不想要这艘船。” “什么意思?”耿兆玉眯起眼睛,“江少爷这是打算威胁我吗?” “不能算威胁。”江峭低啧一声,停顿了下。 随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文件,拿在手里晃晃,推到她面前,视线挑起冷淡凝住她,口吻莫测, “只能算是,利诱。” 耿兆玉低睫望过去—— 在彻底望清文件封皮的那行字时,她整个人近乎傻在座位上,眼神骇然惊滞,看了眼文件,又抬头看了眼江峭,目光惊疑不定地不断在两者之间徘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动了动唇,叹道:“多年不见,你的做事风格……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盛欲不懂她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下意识也跟着低眼看过去,文件静置在茶台之上,厚度不薄。 封皮上,赫然印刷这几个宋体字: ——《herm13-iie 企划案》 “耿总是集团元老级人物了,不会不懂herm13这个药,一旦研发成功,将会对集团和整个脑学界有多大影响吧?” 江峭上身后靠,长腿交叠,意态慵懒不羁。 当然,她当然懂。 这是足以让【中峯典康】成为世界脑科学垄断地位的存在。 对她这种商人来说,herms13之所以被称作‘天才药’,并不是因为它的功效有多么神奇,而是它背后庞大的商业化拓展版图。 不,他们甚至还根本不清楚天才药的具体功效。 连个像样的样品都不存在,没有人能研究出来,太难了,太难。 “可是这个项目……不是早就在七年前被彻底封停研究了吗?”耿兆玉神色错愣,随即皱眉回忆了下,补充道,“而且我记得,你爸他……”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尽管已经没几个人知道,江诚中注射一代失败品死亡的真相了。 但女人看了一眼盛欲,还是住了口。 “不用避着她。” 江峭信手给盛欲添上热茶,语气毫无忌惮,“在herm13的话题里,请称呼江教授为开辟实验工程的先驱,我想,他也会期待看见计划重启,你说是么?” 耿兆玉密切观察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已经从当年沉默寡言、不谙世事的天才少年,成为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战斗机器。 就连聊起父亲的死,他依然平静无波澜,没有一丝悲伤的痕迹。 “耿总,我想鹰不会艳羡轰鸣而过的飞机,他或许可以使用燃料载你一程,但我,可以给你自由飞行的天穹。” 江峭把企划书翻转过来,将文字正对着耿兆玉,推进,放在她眼皮底下,指节慢慢扣下,邀请的语言充斥凌傲, “逆水行舟啊耿总,我这枚棋,你走不走?” 第33章 绿岛(中) ◎戒指◎ 耿兆玉心里是有惊异的。 江峭的言语掷地有声, 手段雷霆丝毫不拖泥带水。出色的胆魄连她这个商界老油条都会惊叹。 丝毫不近人情,除了……他身边那个小姑娘与众不同。 想到这里,耿兆玉不免用打量的目光来看盛欲。 盛欲接受到她探究的视线, 本能觉得对方没有恶意,眨眨眼, 大大方方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耿总,您看我是因为有眼缘吗?我也觉得您身上有强大女性该有的模样。” 一句话惹得耿兆玉和江峭相视而笑,两人间放下了一些戒备。 但这件事, 耿兆玉必然不会轻易松口, 她只是在江峭和盛欲身上来回扫视一眼, 回答模棱两可: “我自然是相信江副总的实力, 不过herm13的研发任重道远,是一场攻坚战, 今后要是有需要,我会尽一份微薄之力。” 只是在她的利弊里, 尽一点力而已。 但已经足够了。 江峭这次冒着风险,在虹霖眼皮子底下来找耿兆玉, 只是为了给耿兆玉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如果这个人的想法能够轻易撬动, 那么她不可能坐上高位。 所以只是给她一条线索, 让她发现另有途径可走的方向,就已经足够了。 得到“尽力”的答案,就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好结果了。 江峭在应付耿兆玉,却是侧头笑望着盛欲:“那我就当是, 沾了我们家秧秧的光了。” 盛欲回他一个鬼脸。 耿兆玉瞧这两位小年轻眉来眼去, 十分有眼力地提起包, 边调侃边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盛欲连忙跟着站起来, 给她送行。江峭还是翘着二郎腿没动。 耿兆玉走到门口, 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若有所思看一眼江峭: “虹总还跟我说,你沉迷美色不能自拔,被小姑娘勾得魂都飞了,恨不得把家产都写她的名字,今天一见,倒也没这么离谱嘛。” 江峭朝她挥了挥手,自然而然接答到:“当然会写上她的名字,耿总慢走。” / 与耿兆玉会面结束,盛欲喝完剩下的茶,跟着江峭从茶咖室出来,直到坐上江峭的车,她脑子都还停留在他们的这场对话中。不得不说,信息量实在有些大。 其中,最令盛欲在意的,是在提及herm13这个话题时,耿兆玉欲言又止地提到了江峭的父亲。虽然碍于自己在场她没有往后继续说下去,但江峭完全没有避讳地接下话,他说了一句: “请称呼江教授为开辟实验工程的先驱”。 先驱的话…… 盛欲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上回“窄桥”在录音笔里陈述有关他人格分裂的真相时,曾说过herm13的研究实验“以牺牲了两名研发主力人员为代价,封停了这个研究”,这两名研发人员一个是江峭。 那另一名,应该就是江峭的父亲,江诚中。 “窄桥”也说过,两名研发人员都注射过herm13。 注射的结果是,江峭患上人格分裂。 而江诚中,是死亡。 很突然地,脑子里前一秒还是“死亡”这样冰冷坚硬的字眼,下一瞬,嘴唇蓦然覆上来一抹柔软贴触。 是江峭,从她唇上偷走一个吻。 盛欲略微迟缓地眨眨眼,她扭头望向身旁的男人,见到江峭正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有些懵忪地摸上唇,结巴着问他:“你、你干嘛亲我!” “你发呆会不自觉噘嘴巴,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江峭略微凑近她,食指轻柔刮了下她的脸蛋,“想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盛欲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在想你上次跟我说的……” 话说了一半,她猛然闭了嘴。 因为她意识到—— “上次,哪个上次?”果然,江峭的思维有多警觉,当即懒淡眯起眼,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原来,我刚才亲你的时候,你想的都是他?” 上次的他,还不是现在的他。 是窄桥。 盛欲没来得及出声,只见到江峭这时抬起手,食指屈蜷,轻力刮蹭了一下她的鼻尖,继而拖着声腔懒音懒调地喊了她一句:“秧秧啊。” 他稀微压低嗓线,尾调轻勾,洇着点哑意。 逼得她狠狠颤栗了一下。 她跟江峭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直觉告诉她,gust语调越懒散,心里盘算的坏主意就越多。 不想每次都坐以待毙。 于是盛欲打算先发制人。 何况他们此刻的距离并不远,如果她想要对这个男人做些什么,其实很方便。 所以当江峭正想开口说什么时,盛欲先他一步快速凑过去,稍稍仰头,“啵”地一声吻落在他的上唇,亲得很用力,也够响亮,仿佛在向他展现自己的诚意。 在这之后,女孩还有情话。 她说:“江峭,我喜欢的是你,无论你人格完整,或是被命运撕裂成两半,我会爱惜你的每一个部分。” 豔红敷染,他的唇瓣挑进她口红的味道,江峭被她猝不及防的回吻亲愣住,目光缓慢对视上她,回味般舔了舔唇,那里似乎弥留下她舔舐安抚的温度。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0节 不止这样,还有。 还有她指尖探入他的卫衣领口,进一步扯近他,歪头贴在他耳际,将方才那句情话更为深切地,重复送给他:“我说,我会珍惜你。” 女孩吐字清晰,音调盈着诱哄的软,将每一组词句揉碎在短促浅柔的气息里,侵袭他的听觉神经。 唇瓣张合的时候,粉红舌尖会不慎勾惹到他的耳肉,又因为过分抵近的动作,她耳骨上的冷凉钻饰,也会时有时无地摩擦在他的脸颊,幅度很轻。 她是这样的得寸进尺。 无论言语有意的诱哄,或是肢体无心的触碰, 都是她为他自学成才的佐证。 或许盛欲也发觉自己无意间贴得太近了,而她并非存心挑逗,因此觉察到江峭身体绷紧那刻,她下意识想要退开一点,但是吧。 但是在彼此衣料的窸窣摩擦声里, 在隐隐约约的呼吸声中, 盛欲听到了一声,江峭的喘音。 “江峭,你刚刚是不是喘了一声?”女孩还是那么不懂得隐晦与遮掩,如此天真,过分直白。 “没有!”江峭否认得迅速而绝对。 可他吐息微急,耳根烫红,方方面面都是一边要强又一边心虚的矛盾表现。 如果盛欲没有记错,这是在她喊“老公”之后,第二次碰到江峭的心虚时刻。自然不能放过他。 他不肯承认,那么盛欲就自己动脑子思考,认真思考自己刚刚都做过什么,逼得他突然这么大反应。 做过的动作在脑子过了一遍,没用多长时间,聪明的女孩便后知后觉地意会到了什么。 她决定直接验证一下。 在这之后的下一刻,盛欲伸出手臂搂上他,随即在江峭始料未及之际,她略一仰头,张唇直接含住他的耳垂,齿尖微微咬紧反复磨移,继而舌尖怯怯探出,轻浅舔玩,寸寸蠕动,直至用力嘬弄时—— 她如愿听到了。 江峭本能勾起她的腰肢,皱紧眉,喉结滚水,薄红双唇溢出一声喘动,低闷,沉哑。 足以在顷刻令她洇湿情动。 盛欲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齿尖松动,男人薄软湿红的耳肉自她双唇脱落出来,她有些发怔,不自觉又舔了下他的耳垂,说: “原来,舔这里会让你这样敏感吗?” 很有歧义的一句话。 可从她口中说出,没有戏谑,不是挑衅,更不存在其他潜台词的深意。就像发现新奇玩具的孩童那样心思纯真,她只是不含任何恶意地向他询问。 还有,毫不吝啬地夸奖他: “江峭,你喘得真动听。” 动听,比好听更让人愉快。 瞧,她已经成长到学会准确地拿捏字词,揉皱他的心波。 可他们还在车上。 就算他们刚刚到达的这个地点,在这个时间,近乎算得上是无人区,但是不行,现在不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一秒,江峭拿出十足十的克制力去对抗本能,去自守理智,这份克制力大概用来戒毒也可以。 江峭狼狈地这样想。 拉下她的胳膊,江峭沉着嗓子哑声阻止:“够了…盛欲……” “不够。”盛欲却不想轻饶他。 在这段时间里,在江峭这两个人格中不断被动地受训,她不得不学习,她也在成长。 所以盛欲懵懵懂懂地大概明白,在这个关头,不可以威逼,只能够色.诱。 她凑上去亲吻江峭的颈侧,叫他的名字,开口的句式说不上是央求还是命令,似乎哪一种口吻都有一点,可哪一种情绪都不能完全概括,她说: “江峭,你再喘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江峭能有什么抵抗的动作。纵然盛欲完全不懂挑惹一个男人到底应该有什么技巧性手法,什么时候应该说,说到哪个程度需要做,她都不明白。 可是没关系。 只要她愿意就好了。 每一句青涩的情话;每一次生疏的回应; 每一道羞怯的目光;每一番笨拙的主动。 都足以让他感到身体的揪悬,理智被严刑拷打。 于是盛欲那日在沙发上被窄桥狠心吊起欲望,因迟迟得不到抚慰与疼惜而无从释放自己的那份无力感,现在,轮到gust这个轻狂傲慢的家伙来品尝。 她的嘴唇是灼热,她的耳饰是冰凉; 她的身体是软香,她的话语是煽情。 她的一切,都在向他晾晒邀请,那么他就没有、不能有、更不应该有任何理由拒绝品尝。 江峭没再多说一个字,抬指按下中控开关,跑车缓缓移动关阖的那个瞬间,他低头用力深吻了盛欲。 他给的吻总是那般狂热,不加掩饰地侵占,唇舌探索她口中每一处湿软,汲取她,欲色饱胀。 也许这就是人格的差异性。 倘若换做那个“窄桥”人格,可能会是另一种方式的绵长。哦不对,她似乎还没有在江峭的本体状态下跟他接吻过。 突然间,脸颊被男人一把狠力掐起。盛欲不明所以地喘着气看他,见到江峭正眯眼盯着自己,漆黑眸眼阴燃黯色靡恹的异火,薄唇湿亮微翕: “要我亲你,又自己分心?” 他低嗤冷冷地笑了声,问她:“秧秧,你是不是欠收拾?” 盛欲自知理亏,紧忙伸手圈抱住他的腰,放软声音,笑哄着说:“刚才不算,我们重新再亲一次。” “到地方了,先下车,晚点再找时间跟你算账。”江峭不轻不重弹了下她的额头,没有再一次回吻她。 会有什么事,比现在亲吻她更重要呢? 盛欲也很好奇,所以很自觉地解开皮带跳下车。 江峭只是将车熄火,甚至懒得锁车,就紧随其后走下来,跟上盛欲的步伐。 越往铁门里走,盛欲越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惊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北湾是一座再繁华不过的城市。 它地理位置优越,坐拥巨型海港,吸纳了无数资本产业纷纷汇聚于此。 它的土壤上本该是一片高楼耸立的钢铁森林,可这里,是一座外观陈旧的巴洛克风格教堂建筑。 以他们开车的时间来估算,教堂的位置绝对没有出市中心,远远分布在周围的镜光写字楼,也同样昭示废旧教堂所在地寸土寸金。 “没记错的话,它的名字应该叫【十字幻章】,当初某个开发商想把旧教堂改造成城市花园,不过呢,刚把白木槿苗培育起来,他们老板就捐款跑路了。” 江峭走上前来,主动握住她的手往园内走。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接盘侠啊。” 江峭半开玩笑的回答:“每天往返实验室途中经过教堂,看它一片残败凋零的样子,我很好奇等到成片的白木槿盛开在它脚下,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就顺手把这地买下来了,一直没管,连名字也是沿用上家。” 盛欲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土皇帝给你当的,谁被舅舅制裁了还能随手买块地啊!” “这都是你老公双手挣的钱,跟咱舅没有一点关系。”江峭没个正形,又赶忙趁盛欲反应过来要骂他之前,赶紧转换话锋, “不过,我很幸运,今天你会陪我见证这个场景。” 盛欲刚要还嘴,又顺着他的话,去看眼前的景象。 中型教堂通体灰败,如同被遗忘在城市的心脏里,蒙上灰尘般的记忆阻隔点。 夕色金辉在深色的大厦间来回穿梭折射,一层层削弱温度,留下娇脆的薄霁色敷盖在成片白木槿花田中。 纯稚的白,堆叠绽放,晚霞是什么颜色,它们就映染出什么颜色。 怒盛的新生和颓萎的冷寂,此刻相拥偎依,构成一幅末世废土终章,却又暗藏拯救美学的序曲。 风起云涌,尖顶十字架在花海里拉长斜影,成为这篇幻章的点睛之笔。 “进去看看?”江峭握紧她的手指,唤她回神。 不知怎么了,陪江峭见证过白木槿的盛放,盛欲会不由想起他一个人孤独等待的时间里。 他路过空无人烟的教堂,是以什么心情,同寂寥的房子彼此对望呢? 盛欲及时掩去不忍的神情,点头说好。 江峭就拉着她的手,漫步推开教堂的大门。 教堂的采光做得很好,光线通过斑斓的马赛克百花窗,琳琅泼洒在厅堂,盛欲这才看出内里的设计别有洞天。 虽然供信徒礼拜用的木椅大多腐蚀倒塌,破漏的天窗洒下光斑,刚好照在某年某只小雀衔来种子结成的草团上。 大理石立柱保存完好,浅色的涂料和琉璃装饰虽然陈旧,但仍给以轻松温暖的氛围。 壁画和雕塑姿态轻盈,恰到好处点缀神圣。 这里有一种时间悄然淌过的美, 一切都温柔得令盛欲叹为观止。 “江峭……”盛欲下意识在叫他的名字。 “嘘。”江峭却带着她来到唱诗台前,轻声提醒她,“秧秧你看,好像有节目呢。” 顺应他手指的方向,盛欲看见一只滑稽的长鼻子木偶,垂下脑袋静坐在舞台边晒太阳。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小木头人忽然抬起脑袋,朝她招了招手。 “!” 盛欲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会动的东西。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1节 小木偶见了她的反应,双手捂嘴,好像是在对吓到她感到抱歉。 忽然,木偶竖起一根手指。 有主意了! 它从舞台边一跃而起,“哒哒哒哒”连串的小跑步声响起,来到小舞台中央,对两位观众鞠躬致礼。 盛欲的心情平复下来,她刚刚看见小木偶穿过尘埃飞舞的光线时,身上每个关节都连接了极细的银线,所以是有控偶师在操纵。 灵动的轻音乐流泻出来,木头人展开双臂,迈出步伐翩翩起舞,跟随节奏,动作时而欢快,时而舒缓。 惟妙惟肖的样子,神似动画片里那么有趣。 盛欲看的津津有味,跳到舞曲的高潮部分,看见人偶高难度的动作时忍不住鼓掌加油。 乐曲起承转合,高潮之后,人偶的舞步也由急转缓,进入最后部分。 结尾鼓点敲得紧密,小木偶以优美的身姿踮脚旋转几圈后,两段大跳奔向台前,最后冷不防一个脚滑,木头身体歪倒下去。 盛欲下意识想去扶它,但它十分灵巧,一膝跪地就稳住了身形。 它唯一被盛欲握住的小手动了动,她连忙松开。 攥成拳的木头指节轻轻舒张,捧放在它松香油润的掌心,展现在盛欲的面前, 是一枚粉漾钻亮的戒指。 作者有话说: 谁说23:50不是今天!我赶上啦哇哈哈哈哈 第34章 绿岛(下) ◎他们的爱。◎ 粉钻戒指意味着独一无二的忠贞诚挚之心。 可神经大条的女孩, 到此刻为止,仍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送我的嘛?”盛欲还沉浸在木偶人的舞姿中,误以为是那种节目后的伴手礼, 一脸兴奋地转头看向江峭,声色激动地喊他, “江峭快过来看,他这个‘假’戒指做得好逼真——” 可她话没说完。 当手指从木偶人掌中拿起那颗钻戒时, 盛欲猝然闭了嘴。 指尖碰到铂金戒圈的温凉触感, 感受出来自五克拉的分量。 逐渐拿近时, 高纯度的粉色折射璀璨光亮, 每一面使用的工艺都精细无比。 她发现,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小玩具。 什、什么意思…? 心底隐约腾升起一丝预见,这份预见仿若将她禁锢在原地, 迫使心率脉速在这刻骤然飙升,背后难以遏制地惊起一层细密薄汗。 那个霎时, 盛欲近乎可以听到耳后血液泵搏的声响。 江峭他…要干什么? 不会是…… 当下这样两人独处的场景。 特殊的教堂,特别的木偶戏, 以及这个钻戒别出心裁的出现方式, 她没有办法不多想。 盛欲在心里有这样的猜测。 但又根本不敢确定, 也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呢?毕竟他们从认识到现在,甚至不过半个学期的时间,就算他们已然心意相容…… 盛欲认为自己的猜测还是荒唐了些。 说到底,是她不想自作多情。 江峭很快给出了他的答案。 就在女孩惊疑不定的注视下, 江峭从她手中接过那枚粉钻戒指, 转身站到她身前与她直面对视。 他还没有开口, 盛欲紧张地心就快跳到嗓子眼了。 仿佛这种时候, 先发制人才会给人一种踏实感, 她仓促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江峭,你该不会是想……” “嗯。”江峭凝视这枚戒指,又透过铂金戒圈来看她,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笑, “看来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都逃不过秧秧的慧眼。” 他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不像她,还没等正式开始,就已经慌张到自乱阵脚。 “如果现在,我急切地说想要娶你,你会觉得我唐突草率吗,秧秧?” 江峭开口是在探问她的想法。 可他的眼神落下,她在里面看到白木槿的纯挚,还似十字架的圣洁孤独,亦如教堂天窗般的明亮温暖。 那些情感如有实质,将她稳稳包裹。 盛欲一时间愣了神。 唐突吗?好像是很出人意料。 可是,好像也没有任何抵触或讨厌的情绪。 她没有回答,江峭在继续剖白自己:“我对你好像总是缺乏成年人应有的自制力,就连和虹霖多年斗智斗勇锻炼出的耐心,在你面前,也全都不管用。” 他的说辞如此热烈而直白,绝不遮掩,绝不含蓄。绝对匹配gust的人设。 盛欲的脸倏然浮上红晕,垂下眼不敢看他,眼神到处乱飞,嘟囔一句:“有他什么事……” 江峭被她的小表情逗笑:“抱歉,提到了扫兴的人。” “哒哒”两声响动。 本来单膝跪着的小木偶突然站起来,小碎步走到靠近江峭的方向,转身,又单膝跪下去,重复这个动作,似乎在教江峭怎么做。 这种时候,江峭反倒不坚持他的狂傲了,在盛欲面前乖乖地单膝下跪。 身前高大的男人渐渐跪矮下去,逼得盛欲一颗心刹那漂浮起来,奇妙的羞涩和感动像热气球,带她飘往港湾彼端。 “秧秧,原谅我的冲动,但冲动之前,我已经千百次扪心自问,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我确定。” 江峭略微抬起头,仰视他的女孩,献上戒指,钻光折射他的期待与愿憬,等待她来垂青, “我确定,我这一生往后的每日每夜,都想和你在一起。” “我确定你爱我,你这样倔强的笨蛋,无论我富贵贫贱,你会奉陪。” “我确定,要把我拥有的一切,金钱、权力、自由和快乐,都以法律效力的方式分你一半。 “不,不止,从现在开始,我得到任何东西,都会为你双手奉上。” 求婚的浪漫不需要玫瑰,玫瑰藏在他的眼睛。 盛欲垂下睫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鼻尖发红,视域里浮溅起迷蒙模糊的水雾,唇瓣咬在齿尖,薄长眼睫无可自控地不停颤动。 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快要站不稳。 而素来桀骜轻狂的男人,不再自持高贵。 他还在继续。 继续诉说他的坚定。 继续完整诠释求婚的“求”字: “你知道吗,直到想要娶你的那一秒,我才希望自己是他们口中的天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学会怎样做一个合格的丈夫。” “可惜在你面前,我没有捷径。”江峭笑得无奈。 没办法,他心甘情愿。 盛欲低眼注视着他,抿起唇,强行逼迫自己压下眼尾洇湿的水汽,半晌后,她嘴唇轻动,问他: “那你…为什么选在这里……” 求婚。 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刻盛欲才有所了悟,这个动词,这个标示爱情与浪漫的词组,只有当眼前这个男人去诠释时,才会令她的心跳无处落脚,光是想想就足够悸动万分。 “远离喧嚣的人群,会让我想表白的心迹更清晰,”江峭诚实对答, “另外,我不愿让你想拒绝的时候瞻前顾后,没有任何外部因素来影响你的决定,靠你的心就够了。” 算他细心。 盛欲的情感经历为零,但人都是会从细节里感受到被重视的。 盛欲点点头,算是认同。 “虽然你拒绝我我会伤心,但没办法,让老婆没有后顾之忧地做选择,是一个好丈夫的基本功。” 正经不过三分钟,江峭就对她挑了个媚眼,脸皮很厚地自卖自夸起来。 盛欲:“……” 真是多余应和他了! 可是江峭很快又回到正色。 gust用尽七年时间都没能领会的“温柔”,在这一秒心领神会: “秧秧,就在这里,我想和你从须臾繁华走到末日,即使见证我们盟约的教堂破败如此,但我的誓言圣洁如初。” “你愿意尝试……让我成为你的丈夫么?”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2节 …… 回琅溪的时候,盛欲也是和江峭一起乘坐他的私人飞机。 这次明显不同的是,轻形螺旋桨直升机换成了固定翼飞机,灰黑色倒三角支架的机身线条简练,平直延展的机翼却不减优美矫健。 “这飞机看起来好特别啊。” 盛欲感叹着走进机舱,又被满仓的景象吓到了。 十个座位几乎坐满了人,穿戴异常严肃。清一色贴身保暖材质的黑色制服,佩绑背带,更有甚者戴上了头盔和护目镜。 盛欲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一转身撞在江峭硬实精健的胸口。 “当然特别了,这可是明星机型,kodiak100,人称大棕熊。” 江峭不怀好意地笑着,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座位上,不由分说扣上安全带。 盛欲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还在傻傻发问:“有什么特别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江峭对上盛欲的视线,分外神秘地眨了下眼,反身在邻座坐下,随后给她和自己都带好降噪耳机。 发动机轰鸣启动,飞机开始上升进入高空。 盛欲心里有事,她的脑海在不停回放,前两天江峭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的场景。 当时她给不出回复,只能结结巴巴地说:“让我考虑、考虑一下吧,这样……我先帮你保管着戒指。 她心乱如麻,一直在思考。 可江峭自从那天神色自如地,把戒指放进她手心后,就没再提起这件事。 像个没事人一样,心理强大得像个怪物。 飞机航行短短半小时之后,他们已经远离了闹市区,来到北湾郊外荒原的上方。 刚在打瞌睡的盛欲被江峭拉起来,懵懂间被一群人围住,和江峭“五花大绑”固定在一起,后背紧贴江峭的前胸。 “不是,不是,怎么了?!”盛欲满脸惊恐,扭头想去看江峭的脸。 又被一只头盔猛然盖住脑袋。 江峭轻抱她小腹的位置要她安心,告诉她:“别怕。” 在盛欲的眼前,舱门大开,天光伴随强烈的气流,霎时间贯穿机身。 她被这股眩晕感晃得身形摇摆,幸而江峭环抱她,一手紧紧握住扶杠,让她得以依靠他保持重心。 此时如果有鸟飞过,一定能听到万丈高空上,有盛欲颤抖的求饶声。 “现在就要开始了吗?你让我缓缓,我太紧张了。”盛欲语无伦次。 江峭在安抚:“别害怕,放轻松,秧秧。”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求求你放过我吧呜呜呜……” 什么叛逆少女,什么天不怕地不服,在这种刺激和冲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只能哀求。 江峭的声音,也被她疯狂扭动挣扎的身子带得语句断续: “你可以的,秧秧,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不要,不可以!”盛欲的手用力抠扒住舱壁,满脸都是拒绝,高声大叫道,“我是第一次啊!!” “跟着我,慢慢学会享受它。” 江峭握住她的手腕,施力把她的手拉回来。 飞行助手松开他们两人身上的保险绳,江峭的笑声兴奋又嚣张:“我倒数三个数,秧秧,深呼吸。” “来,三!” “二,屏住——” “算了不数了,走咯!” 一阵重力下压,盛欲被江峭带着自由落体,一瞬飞出舱外。 “我草江峭你个疯子!!” 她最后的尖叫声淹没于乱风。 然后她就不得不闭上嘴,控制被气流扭曲的五官表情。 短暂失重后,她和江峭共同进入平抛运动,一切都慢了下来,世界仿若静止。 落日的光晕进入眼底,把瞳孔棕褐色的湖水唤醒。 晚风拂去泛出斑驳嫩黄的无垠草地,模糊了远处的城市。 “秧秧,昨晚梦到成为一只鸟,和你双宿双栖。”江峭的话音,在天地间是除去风声唯一的声音。 他那样认真,让她确定,幸福是出自她的真心。 他说:“我迫不及待,想要实现这个梦境。” 如同在此刻比翼,随爱飘荡天涯和远空。 江峭开启索钩,伞盖像一朵湛蓝生长的小蘑菇,展开饱满浑圆的形状,带领他们缓然下降。 他们离地而起,纵身跃下,再任由地心引力将他们收拢。 直到落地,盛欲都还心有余悸。 双脚踩上松软的土地,夜的帷幕刚好升起,晚暮四合,公路在遥远处亮起一个个暖黄的星点。 这里只有他们。 风里也只有他们热切相爱的味道。 或许年轻情侣之间的爱恋就是这样,这样的轰轰烈烈,这样的高涨澎湃,这样果决地做出决定。 那一刻盛欲的情绪来得很快。 于是公路上的无人区,女孩开始了她的回应。 “江峭!”盛欲有些腿软地站不稳,仍不管不顾地转身拽住他,急切叫他的名字, “江峭,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峭伸臂圈紧她的腰,搂着她站稳,低下头半睨着她,长指挑走腻在她嘴角处的凌乱发丝,轻轻挑眉:“急什么,慢慢说” 盛欲在他怀里仰起头,紧紧凝望他的眼神溢满柔情,双眸潮水流盈,眼尾挑起轻微湿红,说: “跳下来的那刻我在想,如果就这样死掉的话我会有多遗憾,原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 江峭动了动唇,却在出声之际被盛欲抬手捂住唇,抢在他开口前:“你别说话,听我说江峭。” 江峭眉骨微动,在她掌心暗暗施落一个吻,示意她继续,耐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在所有遗憾里,如果说有什么是让我最我难以释怀的事,”她停顿了下,然后说, “我想,是那天我没有立刻答应你的求婚。” 说到这里,她从口袋拿出那个祖母绿绒方盒,取下戒指自己戴入无名指上,反手在他眼前,弯眉露出明艳笑容,告诉他: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们结婚吧,江峭。” 第35章 纸条 ◎羞耻◎ 那日盛欲答应得果决。 答应的心情是欢喜。 不过, 很快她的心情就变成了一面欢喜一面愁。欢喜的是江峭对她的感情也和她一样真诚,愁的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外公开口啊!!! 以至于她拖着这事拖来拖去一直到放寒假。 以至于直到此刻,她停好车在外公家别墅的院子里, 从车下跳下来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 “英勇就义”般迈开步子就朝家门口走去—— 走了没三步,盛欲又很快折回来,扒着车门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来回蠕动, 嘴里还嘟囔着:“不行不行, 等下, 待会儿进去该怎么说来着, 台词怎么写的来着……再练再练最后一遍!” 说着,她低头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小抄”, 眼速飞快地扫过一早写好在纸上且背了八百遍的说辞,然后合上纸, 开始第五次默念背诵: “外公,我要结婚了。” “您先别激动, 先听我说, 结婚对象您也认熟悉……” “这个人就是江峭, 他是您的老东家,事业上前途无量。” “当然人品上您也不用担心,他对我很好,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 把台词反复过了两遍, “小抄”塞回袖口, 虽然心里多少有点谱了, 但总归还是没底。 毕竟盛欲自小跟着外公长大, 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脾性, 老爷子搞科研大半生,素来不苟言笑,对盛欲的教育自然也十分严苛,就算在少女怀春叛逆的青春期,盛欲也没有任何出格举动,甚至连早恋都没有过。 现在突然跑过去跟他说自己要结婚了,怎么想怎么都会惹来外公一顿暴怒吧…… 盛欲烦躁地胡乱抓了抓头发,懊恼今天怎么就没叫江峭一起过来,这样他就能吸引火力了。 没办法,躲不掉的。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盛欲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转身昂首阔步地朝向家门走去,拉开门,却没在客厅见到外公。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对啊,这个时间老爷子不是都在精心侍弄那几株名贵中草药,这会儿人呢?” 难道是在书房? 盛欲快步跑上楼梯,长腿一次迈两层阶,透露女孩焦急不安的情绪。 直到急匆匆走去书房,见房门半开着,盛欲站在门口两个深呼吸,推门进去。 “外公。”发现老爷子正坐在书桌前,盛欲紧忙喊了一声,随即坐去书桌对面的椅子上,踌躇着要怎么开口。 不料邓正恒瞥了眼她的头发,倒先开口,中气十足,却叫人听不出喜怒:“头发怎么回事?”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3节 一时没反应过来,盛欲“啊?”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摸上头发,这才惊觉今天满心都是要说结婚的事,全然忘了自己漂的这一头“小白毛”。 本来就紧张,瞧老爷子对她染发的态度都不是很明朗,更遑论要跟他那种事,方才在门口那一通自我鼓舞的决心顿时凉了半截。 心虚地将脸侧发丝别去耳后,盛欲抿了抿唇,迟疑了半天最后索性豁出去了,张口就是: “外公,我想要结婚了!” 书房内转瞬沉陷在阒寂里。 那一刻事先打好的草稿盛欲已经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心跳近乎悬停,紧张程度绝不亚于被江峭求婚那日,手指用力抠在掌心,每个字都全靠临场发挥: “这个人你也熟,他是咱的老东家江峭。因为……我要是能跟他共享财产,您也不用一把年纪还操心当这个分院长了。” 丝毫没有在意到桌上多出来的一盏茶盅,女孩生怕外公的怒火烧起来,嘴巴一刻不停:“除了钱多这个绝对的优点,他人也不错,有时候细腻儒雅,有时候霸气有态度。” 其实就是精神分裂,谁懂啊? “外公,我知道这样说很突然,甚至先前我没有过谈恋爱的经验,但请您相信我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判断力,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感受到无所顾虑的开心。” “当然了,您是在爸爸去世后义无反顾将我养大的,我唯一的外公,您的意见很重要。如果您坚决反对,我们也可以暂时不结婚,用时间来验证我今天的请求。” 说到这里,她心里掺杂了纠结和不忍。 其实她还没有想好后果,外公会怎样回应,她完全不能确定。 她只能弱弱补上一句:“当然,我还是希望您能同意,因为我不想要错过江峭,我预感如果没有他,那么我很长时间内都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了……” 邓正恒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把杯子重新添上水,才抬头来看盛欲。 外公的眼神已经不复往日清亮。 偏偏是这种经过岁月沉淀的眸色,尤其是外公身居高位,看人的目光深沉又犀利。 只要盛欲回看一眼,立马就回心虚。可心虚归心虚,却是鼓起勇气,努力坦然地回看外公,丝毫不肯退却。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很高。”邓院长看着年轻的外孙女,沉默后,若有所思地说。 无可无不可,外公答了这么一句让她拿不准的话,盛欲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开始痛恨自己,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哪怕是面对外公,都会不知所措。 真没用! 场面正在僵持的这一刻,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祖孙间尴尬的氛围。 “虽然听说有钱是我最大的优点,让人有点伤心,但看在秧秧为我这么勇敢的份上,邓院长您就答应了吧。” 蓦然,身后传来年轻男人的懒漫声线。 盛欲一瞬震惊,猛然回过头去,一眼望见江峭唇角勾着笑朝她走过来,随即径直坐在她身旁,坦然又淡定,反衬得她像个羞涩迟钝的小鹌鹑。 盛欲忍不住伸手在桌子下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神示意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已经连续半个月登门拜访了,秧秧。”江峭抬手,极其自然地给她斟茶。 看着她乖乖喝下去,才笑着继续说, “想娶你这件事,我当然会比你着急。” 盛欲一顿,看了看江峭如往常无二的神色,又去看外公的脸色。 她发现这两人同样都在看她。 江峭都坚持半个月了,外公都没有松口,看来这件事并不容易。 今天估计也不会有结果。 她这么想的时候,邓正恒语气平和地开口:“既然你们都考虑好了,那我也没有理由反对。户口本在书房里,一会儿你自己去拿吧,秧秧。” “哎?”盛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就这样就同意了吗? 她还以为,要再和外公磨半个月呢,没想到这么顺利。 外公抬手打住了她想要继续开口的意图,语气是波澜不惊的沉静:“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好多掺和,未来你们自己发展吧。” 盛欲似乎还没有想明白,这个反应和她印象里的外公很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只能呆呆回一声: “好……” / 从外公家抱着户口本出来时,盛欲还有些愣神,感觉不太真实。 倒是江峭,轻车熟路跳上她的车驾驶位。 他在车内降下窗,对盛欲扬起漂亮的下巴:“走,我们还得接个小兔崽子回家。” “小兔崽子?是那只小猫吗?”盛欲不解。 “嗯哼。”他尤自打开车载音乐。 盛欲看他二不挂五的拽样子,不甘示弱道:“那你可说清楚了,是回你家。” “都这种时候了还分你我,我会伤心的。”江峭瞥她手中的户口本,笑露白皙尖锐的虎牙,然后抬手戴上她的透粉片金钻太阳镜。 女士墨镜没有在他脸上显得奇怪,反而增添了几分精致度。 仿佛任何单品对他来说没有性别之分,只有这张脸,是时尚最高的完成度。 “请上车,我的未婚妻。”他笑得肆意张狂,一如既往。 汽车一路穿过小半个城市,从琅溪最大的宠物医院,把小猫接出来。 进去医院时,盛欲险些迷路。 这家医院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沿途她看见各个病号区,除了名贵品种的猫狗,小到跳珠、仓鼠、守宫,大到羊驼、马驹,甚至猫头鹰、野生蛇类这种保护动物,应有尽有。 小黑猫已经完全康复,活蹦乱跳了。一见到江峭和盛欲,就在他们脚边打转撒娇。 江峭弯腰一把捞起小东西夹在腰腹间,□□一把它的脑袋,一边掏出皮夹数钱结账,一边对盛欲说: “我给它起的‘小乌云”,你觉得怎么样? 那不差钱的神态,活脱脱某个暴发户煤老板,豪放狂野。 盛欲思考片刻,在江峭取回小票的时候回答说:“可以,听着还挺好养活。” “走咯小乌云!跟爸爸妈妈一起回家。”他十分捧场。 回小苍岭时,顺路在超市里进行了一场大采购。 江峭说,他想给盛欲属于家庭的仪式感。 可是看着满桌的战利品,盛欲很少有的感受到一些惆怅。 不知是不是即将“嫁做人妇”的身份转变太过突然,或许其实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举起一盒黑松露盯着瞧,引得旁边收拾食材的江峭,也停下来。 他把一盒荔枝拆开包装,放在她面前, “在想什么?” 盛欲看着他,有些迟疑。 江峭没有心急,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桌边和椅背,半围绕着她,等待她开口。 盛欲也没有纠结很久。 如果确定要爱他,有什么不可以说呢? “我只是突然觉得,不真实。似乎还不太了解你,你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你讨厌什么,你几点起床 几点睡觉……这些我一概不知,就要和你结婚了吗?我担心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她抿嘴,深呼一口气才开口。 江峭显然完全没有这种困惑,回答也并不拖泥带水:“如果没有准备好,那就不结婚。” “啊?” 盛欲懵了。 这么轻率……吗? 江峭抽出椅子,面向她身边坐下,歪头找她低垂的眼神,声音里是安抚小孩般的笑意: “听着,秧秧。你喜欢的颜色是浅绿,你以前爱吃琅溪小学旁边的炸馄饨,现在对[庆春谷门]的芋头酥有好感,你睡觉和起床的时间不稳定,画画时会熬通宵,你喜欢清爽的阴天,讨厌蠢货。我说的对吗?” 盛欲愣了愣,哑声。 江峭伸手揉她发顶,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我对你的了解程度比你想象中还要更多。你可以放心嫁给我。但如果你心里还有顾虑,那么我们的婚期就缓一缓。” “我有什么好顾虑的。”盛欲还在嘴硬。 江峭“啧”了一声:“是是是,秧秧天不怕地不怕,那我们吃过饭就去领证。” “我……”盛欲卡壳。 看她心虚的样子,江峭感到有点好笑。 “逗你的。时间由你决定,不要想着适应‘婚姻’这两个字,只要慢慢习惯我的存在就好。未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无论多久远,‘我愿意’是我唯一的答案。” 他坚定如许,给她进退的空间和力量,让人心安。 盛欲的傲娇属性又在作祟,她的眼睛四下转悠,就是不敢迎上江峭的视线。 脸上充斥气血的温度前,她“噌”地站起来,大声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准备做饭吧你,我……我给你打下手。” “好啊。” 江峭也没有再为难她,起身推着她的肩膀来到厨房,“今天吃红烧茄子,花胶炖鸡和清炒时蔬。蔬菜都能直接用,你帮我泡花胶吧。” “没问题!” 盛欲接过江峭递来的玻璃碗,挽起衣袖准备接水。 可她忘记了,去外公家之前准备的小纸条,还隐藏在袖口。 她刚把袖子卷上去,这张浅绿色便签纸就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弯腰下去捡,可是江峭更加眼疾手快,几乎一秒钟就完成了捡起纸条起身的动作。 “你别看,还给我!”盛欲的手追上来想拿走。 江峭迅速抬手,不仅避开了,还举高纸条让她够不着,一脸真诚的表情:“好,不看。” 下一秒,他仰头朗读出纸条上的字: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4节 “1、外公,我要结婚了。2、您先别激动,先听我说……” “啊!!!你闭嘴!!” 盛欲羞耻心爆炸,崩溃地尖叫起来。 她尝试几次,都没办法夺回小抄。 江峭虽然已经住口,但还仰头认真看纸条上的内容。求外公松口的话被江峭一览无余,盛欲简直受不了这种尴尬。 她只能改变策略,闷头往厨房外冲。 但也失败了,江峭仿佛料到她的动作,一手揽抱住她的腰,不许她逃跑。 盛欲趁他还举着纸条,往另一边挣扎,试图逃离这个场景。 而江峭正好读完了纸上的每个字,两臂箍住盛欲的腰提抱起来,将她猛地抱坐上案台。 盛欲在和他抗衡,使劲扭动身躯,试图跳下桌面。 江峭站进她两腿中间,双手各抄进她的腿弯下侧,轻易拎起,迫使她的腿盘在他腰间。 这样她就再也跑不了了。 盛欲从心理上的羞耻,演变成了身体和心的双重羞耻。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宝宝们!!!! 新的一年要好好爱自己,跟朋友玩得开心,跟家人相处愉快,可以随时淘到自己喜爱的作者太太和小说作品。 我会永远爱你。 有机会一起喝酒~ ps:下章缘分章。速看bb。 第36章 赎罪 ◎我爱你的时候,清白且勇敢。◎ 盛欲感觉自己快熟透了。 脸颊烧得酡红, 一直烫到耳朵根。她索接一把搂住江峭的脖子,埋头在他颈侧,一副不管不顾直接摆烂的样子, 声音发闷地命令道:“你闭嘴江峭不许你说话!!!” “不许我说话?”江峭像是被她逗乐了,指腹懒散拨弄着她柔软小巧的耳垂, 戏谑道,“那我再念念你的‘发言稿’?” 盛欲知道,这个时候她再不做些什么的话, 凭江峭这张嘴, 还不知道会怎么羞她, 于是她抢在男人再次开口之前, 强行转移了话题:“如果外公最终不允许我们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办?” 江峭有多敏觉, 眯眸凝她一眼,就能轻易剖析到女孩心底动的那点小心思。他扯唇低笑了声, 也不打算再跟她深入探讨关于那张纸条的事,挑眉回答: “带你私奔?” “真的吗?”盛欲小声嗫喏地反问。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复杂。 这世上的所有情侣, 都逃不掉对这个词组下所含括的浪漫魅力而产生趋向性的反应。 当下, 她会这样本能地想。 这个词语, 无论任何时候被拎出来,都会给人一种公路文学的猎奇感,风雨同舟的共济感,秘而不宣的禁.忌感, 以及“从此你将被我得到”的澎湃快感。 可是吧。 这不过是单纯从爱情方面来讲。 可是吧, 人不能只有爱情。 至少她不能。 所以她的表情是意外, 深思后又倾斜向为难。 而好在, 江峭在这个时候抬手箍起她的脸, 与她目光平视,眼神不同于上一秒戏笑的正色了几分,音色低柔而沉,告诉她:“假的。” 他说:“我不做这样的事。” 不是不能做,不是做不到。 而是不会做这样做。 分明已经听懂了他话意,可她还是想要知道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或许喜欢一个人的情绪浓度,会决定对他想法在意程度。 盛欲忍不住追问:“哪样的事?” “让你感到为难的事。” 江峭很快接话,弯指捏捏她的脸蛋,“你喜欢的话,我有无数种方式可以为你诠释浪漫。” “私奔?”他轻轻嗤笑了声,口吻带有对这个词些微蔑视的意味,“这不是浪漫,是在逼你做出选择。” “为什么这样说?”盛欲歪了歪头,更加好奇他对这个词是怎样的理解。 江峭也表现得耐性良好,“你不只有我,你的生活里还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学业,未来还会有你的事业,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你都不需要为了我而选择放弃自己原本的生活。” “恰恰相反,”他停顿在这里,动了动眉梢,要她明白,“只要你心里有我,那么我不介意排在最后。” 他不介意排在最后。 女孩又怎么会忍心将他放在最末位。 盛欲听着只觉得鼻尖微酸,隐隐蹙眉,想要开口反驳的心情半秒都忍不了:“可是——” “我爱你。” 盛欲当即傻在那里,他猝不及防的告白令她感觉心跳瞬息跳空,帬1污2尔齐伍耳巴一搜集上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甚至觉得刚才那句话是自己听错了,唇瓣轻动:“你、你说什么……” “我说,”江峭在这时凑近她,凝视她的眼神深沉而浓情,眸光不染半点杂尘,坦然又真挚,重复的语调是比上一句更温柔的浓情,尾调下沉,勾着淡淡哑意, “秧秧,我爱你。” 太近了。 江峭半弯下腰身,长指捏起她的下巴缓速抵近,视线紧紧盯着她,自她的眼睛渐渐滑落在她唇上。 直至彼此距离不过一指。 长睫不断眨颤的频率泄露女孩的紧张情绪,她开始变得呼吸急促,搭在他颈后的指尖轻微蜷缩了下。见他仍然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盛欲不自觉吞咽两下口水,在江峭越来越近眼见着快要贴上来那刻,她急忙慌乱地闭上眼睛。 “我们现在应该开始……泡花胶了,秧秧。” 想象中的柔软贴触没有覆上来,反而是耳边落定男人喑沉微哑的字音,半含似笑非笑的调侃, “把你想做的事留到晚一点吧。现在开始的话,我担心我家秧秧会饿着肚子陪我玩到天亮。” 盛欲猛地睁开眼,将将恢复平常的脸色又一次升温,刹那烫红,这次连颈后肤肉都落染粉色。 这个死男人…… 盛欲羞愤难当,直接一拳用力怼在他肚子上,在江峭笑着弯腰疼得吸气声里,盛欲一把推开他的身子,从台面上跳下来,没好气地骂他:“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你自己泡吧!” 江峭虽然还在不正经的笑,但手脚十分麻利,开始做饭。 盛欲觉得自己确实不太了解江峭,因为她居然不知道,这人还挺会做饭的。 简单几个家常菜,他做得飞快,并且都色香味俱全,很好吃。就连她这种从小被追着喂饭的正餐困难户,都主动多吃了一碗大米饭。 饭后江峭也二话不说,主动收拾桌子,让盛欲吃点水果等他。 可盛欲哪里还吃得下,她撑着腰挺起微凸的小肚皮,强烈要求跟江峭一起收拾厨房,借机消消食。 江峭不知道,其实女孩心里还藏着小心思。 只是,从江峭手里接过第三只瓷碟,盛欲偏头偷觑他一眼,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结果想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江峭实在是看不下去,抬手将手套上的泡沫点蹭到她脸蛋上,揭露她:“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盛欲抿了抿唇,愣是没敢再抬头看他,低头把手里的白瓷碟放入洗碗机,语速飞快道, “等下我要先去洗个澡。” “洗澡?”江峭抬眼扫过挂钟。 才八点半。“这个点就洗澡了么?” 还想跟她玩会儿最新收回来的几套双人桌游呢。 盛欲把手洗干净,脱口而出:“早做完早睡觉,我明天还有早八!” “做?做什么?”江峭似乎是真的没有听懂,甚至停下手中动作,思考了几秒。 他的双眸清透而黑,灼起熠熠干净的光亮,似少年般磊磊大方,澄澈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划过疑惑。 直到,他发觉到女孩脸蛋上流露出愈发明显的薄红,渐渐晕染至整个腻白的耳朵,如此无辜,如此诡异。 她脸红的样子看起来很乖。 为什么又脸红了? “该不会……”江峭虚眯了眯眼,将思想的着落点往两性关系上偏移一些,然后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也没必要花更多心思,便足以理解她的话。 江峭慢慢露出笑容,声腔拖着慵懒调性,音线压沉一度,尾字低迷带哑地,这样吊儿郎当地唤她: “秧秧啊。” 惹来盛欲瞬即颤动了下。 他还有揶揄的后话:“我究竟该夸你勇敢还是该说你——” 话音未落,就被盛欲立即捂住嘴唇,又一次阻止他,下意识抬高的每一声都是心虚的佐证:“闭嘴,一个字都不许你说,否则!!” 江峭眉梢懒挑,往后避闪了下,嘴唇从她掌心里逃出来戏笑着问:“否则怎么?” “否则我就不给你看我刚到手的睡裙了!” 盛欲说完,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扯近他,仰头在他唇上狠力亲了下,又没忍住地笑骂他一句“混蛋!”,转身便哒哒哒地拐出厨房,闷头大跨步往螺旋梯上跑。 “秧秧。” 他在身后忽然叫住她。 她停止脚步,在楼梯上转身回望他。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5节 她还没有穿上小裙子,是灯光垂悯,投落她的长影在波折的阶梯,添描在她细白脚踝边,变作一袭优雅的晚礼裙尾摆。 暖调昏光下,他有幸望向他今夜的,今生的,独一的女伴。 此时他微微抬头仰视盛欲,看浅金的光坠满她轮廓周身,说话的声音泯去笑意,满是认真: “秧秧,如果我真的只是一场延续七年的病症,” 江峭说这句的时候,已经不想考虑后果了: “那么我,甘愿被你治愈。” 他的意思是说, “他”可以让步。 为了她,他的人格第一次向他的另一个人格妥协。 他的意思是说, 即便gust就此消失也无所谓。 “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女孩明艳的骂声,层层荡开,悠然回响在中庭:“是你的身体生病,你不是病症,你不会消失。” 江峭愣了神,半晌,重新笑开了:“好。你的存在即是我的存在。” 以爱相抗,永不释手。 …… 盛欲洗完澡出来时,江峭正在主卧的开放型小吧台调酒,看布局是由原本的衣帽间改造的,在房间门的同侧位置,隐藏得很好。 江峭没穿上衣,在吧台后站着,露出精健的上半身。 男人的身体有着精妙美好的线条,肌肤冷白,肌肉饱满却不会过于硕大,伏线埋踪的经络攀过山岗般,以他起势嶙峋有致的腕臂为基岩。 但这绝不会显得刻意,也不妨碍盛欲注意到,他手中正调制独特的酒饮。 长条冰块投入高尺寸玻璃杯,细长搅拌棒在他手指间翻转,小段滞空飞旋后轻盈躺落在他无名指第二指节,水平旋转两周后丝滑入杯,震腕搅拌几圈冰块,达到冰杯的效果。 金酒50ml,奶油20ml,柠檬糖浆20ml,蓝蝴蝶30ml,再打入一颗无菌蛋清,最后往法式摇壶里投入大量摇冰和一条弹簧,就可以合盖shake了。 他的小臂隆起筋肌的轮廓,优秀的控制力令他摇甩的幅度保持均匀,快速而有力。 摇壶被丢甩滞空,他在这个短暂的空隙里,从冰柜中迅速抽出一支玻璃瓶装苏打水,加入花式调酒表演。 瓶子飞起又落下,在他手掌中流畅来回,他轻松操控,看的人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房间几乎没有开灯,只有吧台上方开着两盏聚光的小射灯。 剩下的,是投影屏里随电仪画面自然流动的光色,在墙体四围支起朦胧的光纱。 天鹅绒窗帘已经俨然遮蔽,为他们保守房间内的秘密。 馥郁的虞美人香从富氧新风系统中循序进入,像在为此刻氛围注入一剂增稠魔药。 《救赎》是一部旧电影,它在雪白墙壁投映,正演到女主角说出那句: “我与你相爱时,清白且勇敢。” 盛欲走过去,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她的专属调酒师正打开两段式壶盖,蔚蓝酒液灌入极简的玻璃杯。 苏打水瓶盖拧开,徐徐填满杯中剩余空隙,被摇发的蛋液使得气泡以密集稳固的姿态上升,高溢出杯口,却不会倒塌跌落。 “精灵菲仕。”江峭往杯中插入一支别致的实底镂空吸管,然后将酒杯推到她面前,舌尖弹了个响儿,“尝尝?” 盛欲低头望向眼前这杯酒,深浓的蓝色几乎将人吸进一个无垠的蓝星球。 她端起来吸了一口,味道是不同于它单一的色彩,而是丰富又多变。 起初是口感丝滑浓醇的甜蜜,但紧跟着便从嗓子眼一路到胃都烧起辛辣感,尾调沁着柠檬酸,可留在口中最后的味蕾又有微微苦意。 原来双重人格会连调的酒都不同。gust调的酒就如他的人一样明烈张扬,就算是酒的名字,也隐微中透着股狠厉痞气的拽劲儿。 “现在几点了,江峭?” 她又喝了一口,才发现这种甜辣又酸涩的味道,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但她不能沉醉于酒精。 江峭倾身靠近她,小臂支撑在吧台上,主控她的节奏,回答:“别这么心急,秧秧。” 他也在尽情观赏着这个美丽的女孩。 作为艺术生,她的品味很好,她精挑细选的裙子款式很衬她的身材。 这是一条粉白色抹胸的公主裙,却又不是简单的公主裙。 胸片的剪裁贴合而聚拢,中间是穿插排列的细丝带交织,顶端系成小巧的蝴蝶结,缎光材质的系带在哑光衣料上增添了层次焦点。 如果视线足够恶劣,向下游动,就能看到衣服的两侧腰间各有两处镂空,都用丝带轻轻穿插,腰间的玲珑线条掩于其中若隐似现。 裙摆处是两层蓬松舒适的薄纱,经过立体剪裁和拼接,营造飘逸的人鱼尾鳍形状。 纯洁而仙气的模样,可两层纱裙下,连内衬都没有。 江峭能看见她裙下小巧的底裤,那是他的欲望所在。 “秧秧穿丝袜的样子,很诱人。” 一句调戏的话,被他渴哑的嗓音揉捻出克制隐忍。 盛欲自己也低头看去,那是一双和裙子配套的蕾丝过膝长筒袜,雪白色正和她大腿的肤肉衬合。 蕾丝本身没有什么弹性,所以在袜子的侧面,也是用粉色绸带交错绑紧。 双脚没有穿鞋,踩在木质横杠上,被包裹着纤细的形状,令男人能够轻易浮想它的软白。 她跳下坐凳,薄纱裙尾在凳面悄然游弋过看不见的行迹。 盛欲正视江峭的眼睛,说情话,情话却像微微带刺的宣告:“我想做的不是引诱,而是俘获,是你自投罗网的那种,捕获。” “不然我们怎么会互相吸引呢,秧秧?”他的目光是一场小行星撞毁的无声剧烈, “我的想法,恰好也是这样。” 她当然很忐忑,但在江峭眼里见过相同的紧张郑重后,她忽然稍稍安定下来,反问:“你打算怎么做。” 江峭想了想,低头从吧台下方的隔层中取出一副崭新的扑克,撕开包装,快速洗几次打乱牌的顺序,然后按在盛欲面前的台面,将每张牌均匀地滑展开。 “游戏很简单,每人各抽三张比大小,抽走的牌不参与下一轮。秧秧身上的绑带好多,如果你输了,就自己动手,替我解开你身上一处绑带。”他的嗓音被氛围渲染成低缓跳动的波频。 酒精似乎开始起作用,盛欲听到游戏,有些兴奋地回道:“要是你输了呢。” “相对的,你也可以让我做任何事。” 他的眼神在鼓励她,给予她某种嘉奖般的肯定。 盛欲快速地抽出三张牌摊开,一脸等他的样子:“快点的。” 江峭似笑非笑,应声也抽出三张,开牌。 一时无声。 “让你一局又怎样?”盛欲嘴硬地弯下腰,解开一边长袜的系带,没有刻意褪下它。 没了绑带的约束,它缓慢从她雪白纤长的腿间滑下,江峭盯视这条如花瓣凋落的丝袜,眼神有一秒遁入晦涩。 “再来啊。” 她对于危险总是感知迟钝,豪迈地再次甩开三张牌。 江峭再次奉陪。 盛欲看清牌面,“嘁”地一声龇牙,弯腰解下另一条丝袜。 三张又三张。 当她每赌每输,开解到腰身两侧的镂空时,她才真正地逐渐心跳加速起来。 腰部的镂空连接了裙子的裁片,当这里的绑带松开,意味着腰侧到整条腿部全部都会被看清。 有什么关系,还有一条小小的底裤替她兜着。 盛欲在心里这样给自己壮胆。 再往上,只剩下一根绑带了,除去这里,就再没有了。 同样的原理,作为固定的绳结一旦被松开,她在他面前就再无隐私可言了。 江峭显然也清楚这个细节。 他翻牌的指节在不自觉地用力,眼神流连在她身上,她是这样的莹白动人,他必须强迫自己咽下喉头躁动的干涩感,却避免不及地在这次选牌中出现低级纰漏。 “我五八六,你三三九,你输了!” 盛欲雀跃的惊呼响起,江峭才回过神,垂眸看牌。 他对自己头脑冲昏的行为忍俊不禁,又无奈于失手:“秧秧公主对我有什么吩咐呢?” 盛欲想试试过分的要求,要他低头,要他先矮她一等,才能助长她的信心和气焰。 所以她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我要你现在,跪到我面前来。” 江峭对于这个要求完全没有任何异议,也毫不觉得意外,似乎她的逻辑,他都理所当然可以理解。 他从吧台后方绕出来,站到他面前时,盛欲才发现,他的下身只是简单地围了条白色浴巾。 狗男人,明明也迫不及待,还故意吊她胃口玩游戏。 这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盛欲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他。江峭别无选择,在她的视线里,缓缓跪矮下去。跪姿优雅。 他下腹部围系的浴巾也并不牢固,下跪动作牵带后,更加有了松动垂落的迹象,极度危险。 江峭仰着头,看她的目光一瞬不变,在等候她下一步发落。 那种感觉很奇妙。 无论江峭以哪一种人格外显,傲慢轻狂的他,矜淡高贵的他,无论是哪一个他,此刻,都跪在她面前。 这样极大的形象反差会女孩生出古怪的征服欲,从来站位在高处睥睨一切的天之骄子在当下,正被她睥睨。 这种以成就感铸就的虚荣心,让她无法停下。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6节 还想再试试。 再试试他,到底会臣服到哪一步。 于是盛欲也没有客气,她借扶着吧台,重心移到单腿,另一腿从落地的丝网袜里抽出,抬脚一下子踩在他的脸侧。 出乎江峭的意料,他不舍防备地,身体向后侧方歪去,紧接着很快发力稳住身形。 但岌岌可危的浴巾再也受不住任何一点波折,随着他的动作松解滑落在地。 竟然是他先坦诚暴露在她眼底。 令她暗自脸红吃惊。 江峭的脸被她踩得歪过去,波云滚涌的眼神在凝望她。 “怎样?”盛欲很喜欢这种,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感觉,语气肆无忌惮地挑衅他。 江峭情绪莫辨地轻笑出声,没有生气,只是缓慢抬手,握住她软嫩的脚,然后轻吻了一下她的脚尖。 阵阵触电般的酥麻感从脚尖刺入皮肉之下,拨乱血液流速,盛欲猛地弹开腿,掩饰不自然。 这可不妙,才不要被他主导呢! 她换了只脚站立,另一条腿抬起,脚背勾着丝袜丢甩到他身上,丝袜打在他腹部,结果却是被奇异地勾挂。 盛欲似乎无师自通,脚踩上他的胸肋处,脚趾游走肌理分明的腹部,最后停留。 足尖施力,下压,似要踩住他的高傲。 江峭皱眉嘶了声,气息陡然粗沉,一把抓紧她的脚腕,试图阻止她,又像在牵引,带她学习。 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他在她手里。 随她一个小小的轻蹭,就可以扯动他全部的神经传向四肢百骸。 盛欲在此时戛然而止。 观赏他潮红的耳垂,不可一世的脸泛出祈怜的神色,还有微张的嘴唇,渴求的样子都在激发她的恶劣灵感。 “继续秧秧,继续。” 他连说了两个‘继续’,他已经忍耐到极致。 她残忍地撤离开,轻笑着说了声“不要,累了”,就扭头在吧台上寻觅起来。 眼尖地在骨瓷碟中发现糖果,她挑出一颗白巧克力,拆开包装纸,打算慢悠悠地给自己补充些能量,然后欣赏江峭的溃不成军。 可她刚刚把巧克力含咬进唇舌,还没来得及完全吃进去,就被卷席而来的男性身影铺天盖地的笼罩。 江峭极凶狠地吻住她,连同她嘴边另外半块巧克力,都掠夺走。 “唔……!” 他给的吻焦灼而猛,势头激烈。盛欲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推开,却被江峭更快地捉住手,反剪去她背后继而勾紧她的腰肢。 巧克力外壳咬碎融化,里头香醇的酒心从两人纠缠的唇舌间迸发,盛欲不得不被迫仰头承受他的吻,身体在下一刻蓦地腾空,失重感贯穿袭来,她整个人被江峭横抱起来。 “啊!!” 江峭将她抛摔在床上。 说是床,其实没有床架,只是一张厚弹的床垫,比普通床高度低矮许多,一阵眩晕感袭来,惊得她尖叫出声。 盛欲被江峭压在身下,乳白色酒心汁液滴落在她锁骨,浓郁甜稠,顺沿她细腻白皙的肌肤,慢速缓淌下胸前,最终消失洇入粉白色的裙料里。 她凌乱地躺在那里。 眉梢秀长而直,眼睑弧度饱满微鼓,眼尾稍垂,眸波盈着潮霭雾水般,明亮楚楚,闪动着湿漉光色。 她的红唇微张,唇肉又湿又肿,若隐若现的舌尖他已经连同巧克力一起品尝过,滋味甜美。 绑带裙摇摇欲坠地挂在她身上,粉白裙摆铺散在深黑色床褥上,宛如湖水倾倒。 女孩年轻动人的身骨线条,就介于暖调的粉与暗调的黑之间,呈现一种明耀蓬勃的,纤细柔软的,女性独有的白。 江峭低伏眼皮,凝视着她身上那滴巧克力流心汁液,眼神如狼一样,看了很久,看得盛欲快要顶不住正欲开口时,他径直俯身低头吻落,吮走那滴流心,舌尖一路洇湿,极慢地挪移向下。 盛欲小声轻叫,本能地发生瑟颤,薄瘦肩骨向内耸起似是迎合,吊挂的细绳随她动作滑落肩头。 他唇舌蠕动的幅度很轻,有点痒,盛欲忍不住想要乱动,却又在下一刻,猛然僵直了身体。 江峭停了下来。 可是,他的薄唇没有离开。 就仅仅是停留在那里。 极度不安下,盛欲抬手抚上他肩头,感受着指下他紧实体感释放的热度,也忍受着,无辜招摇的颤点受他唇瓣裹罩,交濡的触感让她一瞬摇散理智。 徒有叫他的名字:“江、江峭……” “嗯?”江峭舌尖抵碰了下。 算作回应。 “别…”盛欲唇瓣轻动,阻止的话音经她软腔软调稀释为无助的呜咽,“等、等一…等一下……” 在此之前女孩一切嚣张放肆的神态,这秒早已消逝的干净。主控权瞬息对调。 江峭已经全数找回了自己的章程,动作行为不再粗鲁,而是懒哑笑了声,顺应她的说法照做了。 江峭放开她噙住他的唇,抬起头半眯起眼睨着她,吐露的字音稀微变得浑浊:“这种时候,我什么都不做会让你感觉更开心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不是。 脱离了他的唇舌照拂,走失热度,她的眼波变得更为可怜,更加无辜,她的一切暴露出不堪晾晒的脆弱。 盛欲已经足够了解gust的脾性,倘若他玩心起来,绝对有可能接下来这漫长的时间都不会再懂得怜惜,而盛欲又是绝对忍受不了他这样的。 “我…我不知道……”盛欲学乖了,她学会在这种情况下立刻服软,像要求,又似央求:“让我…让我再试一下,再试一下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江峭轻哑低低地笑起来,勾在她腰下的手臂施力收紧,把控她的身体往上提了提,倾身低头,削薄唇瓣重新覆上去,轻力咬紧牙关,齿尖微磨,继而舌尖打转一圈。 盛欲紧紧皱起眉,薄睫迷乱震颤,频率失控,呼吸溅起不正常的乱,神经末梢因他的抚慰而空前绝后的敏感,思绪背离清明的那秒,像坠堕入漩涡。 她已经不必再回答。 此刻,她破碎的呼吸是对他表现的认可,轻率的颤动是对他努力的表扬,在她身体上发生的每一帧过激反应,都是为他的慷慨馈赠施以嘉奖。 只是她能够坚持的时间,实在短暂的可怜,分针没走过一个方格,盛欲已然开口讨饶,又只会叫他的名字:“江峭…江峭江峭……” 她的颤音落定。 江峭也如他所愿地停下。 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欣赏她,欣赏她的求救,欣赏她的难过,欣赏她的眼睛此刻与他的唇一般湿亮泛红。 残余的清醒让盛欲刚刚松了一口气,然而,似乎江峭上一秒的放过只是为了让她放下防备,是为了接下来的停落,创作机会。 裙裾掀翻的那个刹那,盛欲刚舒展的眉眼僵滞住,瞳孔剧烈收缩,不可名状的触觉逼迫感官末梢一秒窜过电流,令神经一并感到麻痹。 她眼底惊起的骇然表露出大脑的宕机: 他竟然,妄然潜藏在那浅薄的两层纱帷之下。 “不、不…江峭!!”盛欲想要后撤,却被江峭牢牢掐着腰的两侧,动弹不得,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感觉自己像一条濒临溺死的鱼。 这种方式让她变得非常轻易被操控,江峭只需要花费心思展露一丁点温柔,就足以惹得她瑟抖着退缩,令她在虚软里惶惶不安,逼她在未知的漩涡中四顾茫然。 她比江峭想象得还要没骨气。 让他如此满意。 盛欲死死咬住下唇,眉尖蹙得更深,纤弱脚踝错乱勾缠住裙摆。 而人鱼裙尾落在他肩上。 她脚腕肌肤白得吸光,腿线修靓,在半空中起伏与垂落拓写出情动催发得光影,跃动,描弧成符,无论赞歌或序曲,江峭是永久的主题。 瓷白手指绞紧深黑色床被,色调的对立拉出无比刺眼的反差,她好像希望可以捉住什么。 可是什么都是迷茫的缺失。 她气喘吁吁得什么都不会做,只知道感觉很不好过,只会期期艾艾地求助江峭:“我好难受…江峭、你…帮帮我吧……” 心跳泵搏飙升极限那一秒。 盛欲眼神迷蒙,手指松开被单胡乱碰触之际,不知道是不慎按到哪里的触控开关,厚重高奢鹅绒窗帘突然间自动缓缓对向拉开—— 全景落地玻璃窗霎时撑阔开视野。 她看见,外面下雪了。 窗外,他的花园被今年的初雪垂怜倾盖;室内,他们在亲密肆意的热切相爱。 这时候,全息荧屏上正播放到电影那句经典台词。 盛欲听到男主人公说: “我会回去,回去找你,爱你,娶你,然后昂首挺胸地生活。” 但注意力很快被扯离。因为她发现,小乌云将将病愈就恢复活力,不知何时跑到了花园,此刻正探长一颗小脑袋站在窗外,透过光明几净的玻璃盯望着暖房里的荒唐春光。 江峭在这时帮了她。 于是,她的盛绽比起舞的雪花更旺盛,更动容,足以定格为永恒意义的美学。 落在天花板上的视域发虚,幻叠起几度重影,她出了些汗。 闭眼缓了缓,之后很恍然地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瞬时睁开眸子,告诉江峭: “刚才我们吃的巧克力,好像是酒心的……” 她没有忘记,酒精对他的病情来说,是极度危险的。 她话音没完。 便倏然闭嘴噤了声。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江峭欺压上来,视线颓靡恹恹地盯视她,眼神沉黯。 他是从纱帘的覆盖下抬起头的,脸上的表情被灯光照得肆无忌惮,展现在她眼前,不是恍惚的错觉,她看清了他万分愉悦的表情。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7节 微微翕动的唇沾染着薄亮水光。 上面满是她的香味。 他不知道按动了哪里的开关,然后歪了歪头,浸泡情动的眼尾勾着邪气笑意,示意她看过去。 盛欲扭头,只见到仿生机器人速度很快地滑动而来,在他双手之中,端举着一个牛油果色四方小箱柜,紫外线杀菌,自带冰藏功能。 盛欲不是小女孩了。 如果她仔细阅读就可以很快理解, 那是整整一箱套。 “你、你怎么还有这些!”她简直惊呆了。 “别误会秧秧,我可是跟你一样,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江峭打了个响指,机器人控制透明柜门应声开启,他却一点都不急,解释得耐心, “只不过我们秧秧现在还是个宝宝,不能有任何意外。” 并非是他时刻惦记这种事。 只是他们已经有过十分亲密的时刻了,情到浓时,对于两个健康适龄的,正在相爱的年轻男女来说,不能自已最是正常。 如果他的秧秧需要,那么他不能没有准备。 “所以,你想用什么口味?” 江峭探手过去,眯眼开始挑选起来,甚至还不忘了征询她的意见,“薄荷?甜橙?荔枝怎么样?” “……”盛欲羞红着一张脸,却也不甘示弱,挑衅他,“那你会戴吗?” 江峭嗤笑:“我是第一次,但我不是傻子。” 盛欲还想在说什么。 但是不必了。 不必再说了。 心脏揪悬的这一秒,她已经感受到了江峭。 “盛欲。” 可是江峭却这样叫她。 不再是秧秧。 “江峭…你……”盛欲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泛湿,呼吸碎乱,艰难完成这个句子, “是因为酒心吗,你…我……” 没办法,太难了。 她做不到在这种境况下去问他是不是切换了。 她甚至快要说不出话。 因为,刚刚切换人格的江峭似乎还在状况外,但身体的本能不会骗人,他动了一下。 便迎来盛欲尖锐的叫声。 于是他停了下来,长指屈蜷,挑走她眼尾因欣快刺激而逼出的生理泪水,动作温柔至此,沙哑嗓线却凝入疑惑,直白的发问: “为什么你会在我床上。” “为什么我们,在做这种事?” 第37章 续夜 ◎你想要的是什么◎ 被束缚引诱的女王如同一件破碎的艺术品, 轰然坠地,落入“窄桥”人格的盯视之下。 不知所措的,也不止盛欲一人。 “盛欲……”江峭嗓线湿哑。 他刚一占据身体主导权, 就被一种近乎要他命的感受畅快裹挟,理智被击溃, 呼吸被震碎,被肾上腺素的本能完全驾驭,被柔软又包容的爽感狠狠压低腰背。 他被驱使为兽类。 如果还有残余丁点属于人类范围的正常认知, 如果他还算作天才, 那么江峭就该明白, gust是如何猝然“掉线”的, 自己又是如何趁隙“苏醒”的。 那么江峭更该清楚, 倘若, 一早换做是作为本体人格的自己,先行感受盛欲的甜美, 他的表现绝不会比另一个“他”好到哪里去。大概率,“窄桥”也会被迫让位。 江峭还是那个天才。 他用一分钟搞清楚了眼前的事实。 事实就是, 属于江峭的每一个人格, 都在向盛欲表现臣服。每一个他, 都在“跪”。 哪怕此刻,他在极力告诉自己要退离。 然而他的心不愿意。 分明属于他的一颗心,却从来不受他的管束。也许这颗心早已找到可以肆意操控它的主人。 主人的名字,叫做盛欲。 主人现在命令它, 继续。 所以, 是盛欲先动的。 实在……太糟糕了。 盛欲这样了解江峭, 从他第一声叫她名字起, 她就知道, 主人格回来了。 自己这般猎艳泥泞的样子,在理论年龄只有16岁那么单纯的主人格眼前,展露得彻底。 她该羞涩到脸颊爆红。 可是,她已经顾不上帮他回忆了,也根本没有办法像之前每次那样告诉他这段时间他们经历过什么,做过那些,现在这样的原委又是怎么回事。 她做不到了。 因为。 因为gust足够温柔,足够耐心,他的准备工作足够、不,是过分到位。当体会到他的那刻,比起痛感,饱胀感更多。 到此刻,如果说还有不适的话,那应该是因为迫切需要江峭的给予而令她无比焦灼。 她需要一点激烈。 而江峭恰好在此刻,满足了她一下。 但那不是他本意。 不过是一种出自潜意识的自然迸发,于是他的动作如此矛盾,力度深刻,却只肯在两次后又很快停下。盛欲便像波浪里系不住的小船,上下浮沉两遍。 可是无论如何,她已经和他密不可分了。 不想要停下。 或者说,她的心底,其实有一丝期待。期待这种情况发生,期待江峭的每一面都为她失控,都来染指,饱尝她的邪念。 羞耻心与罪恶感交击在他们体内,逼迫盛欲仰起颈项,红唇溢泄弱声弱气的轻呜,怪诞奇妙的刺激感让她皱眉,似乎痛苦。可摇摇欲坠偎向他的贪心如此昭然若揭,又像欢愉。 “你很享受么,盛欲?”男人的声线暗藏冷静诱导。 她的鼻音含混不清:“嗯……” 支离破碎的音节,像只生嫩的鸡蛋被搅打散,拉丝语调泛出黏稠的浮沫。 江峭停了下来。 眼色一瞬恢复清明,凝住她。 然后,淡冷地笑了声,含有隐约嘲弄感。 他退出来,紧锁的眉头,是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留下挣扎的余迹。 炽热霎时间离她而去,凉意空虚将她浇淋。 盛欲从靡艳气泡浪潮里睁眼,表情迷茫又困惑,看向江峭的眼神,是哀求他继续的渴盼:“为什么停了……” 为什么。 在他身下这朵可口欲滴的花苞被打湿,几乎绽放的过程里,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争先涌入他的脑海。 到此为止,江峭已经可以确定, 作为本体的他这次被唤醒,契机除了酒心巧克力,还取决于gust与盛欲身魂交织的行为。 被主人格视作圣洁救赎的女孩,那样小心翼翼,一遍遍确认她的心意,希望被她需要,只有她首肯才会跨出的一步。 被gust就这样轻易抹去界限。 好恨啊。 恨gust和他共用同一个身体,恨gust触碰了他的挚爱。 更令他嫌恶的是,在这本该旖旎的情景,gust被他顶替下场离开,却又以【记忆互通】的形式,强行向他宣告前因后果。 从七年时间,gust如何李代桃僵,替他考入医科大学,替他进入父亲的实验室做科研,替他跟虹霖斗狠,在【中峯典康】的天下中争权夺势。 到近在眼前的两个月前, gust擅自代表“江峭”,向盛欲求婚。 他怎么敢。 该死的双重人格。 该死的他自己。 “江峭……”盛欲挺起来一点,舌尖滑过他的喉结,小腿轻轻抽动了下,蹭他,催促他,企图用这种方式向他请求,请求结束中场休息,继续下半场的赛事。 江峭却不肯施以援手。 低垂下眼皮,他伸出手,修削长指停落在她鼻唇,缓缓拉低,细数她丰腻曼妙的身线曲弧,烫过锁骨,一点点游移,最后徘徊在gust嘬吻的位置。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8节 那里是一点俏丽。 江峭慢慢伏低头,舐吻在另一侧。 那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相比gust暴戾发狠的侵势,窄桥的亲吻更像一种类似软体动物卧沙的行为,舌尖轻抵,舔动,蹭磨,缓慢辗转的过程中饱含耐性,探索她,拆解她,被宠爱得湿红又晶亮。 左侧gust,右侧窄桥。 盛欲惊骇地尖叫出声。 这种极致背离的反差感,一面疯狂,一面温柔,近乎折磨得她快哭出来。体感神经燥起热度,血液翻腾不休,让她难以为继地拼命颤瑟,身体缩蜷着想闪躲,又不得不偎靠向他诠释迎合。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盛欲实在抵抗不住他这样,委顿在他怀里主动开口,要他给个痛快,用力平息碎烂的呼吸频率,“只要你说…我、我会听话。” 江峭弯唇,沉哑的笑音崩落在她身体上,舔了舔,总算肯好心放过可怜的豔红,掀抬眼睫,颓怠萎靡地瞥向她,发音懒涩:“很难以忍受吗,盛欲。” “是。”她很诚实。 “那么接下来,你自己为我绽放吧。” 他温柔地发号施令。 “自己绽放……?”盛欲红着眼尾,目光无措地望着他,看起来仿佛有些没太理解他的话,吸了吸鼻子,嘴唇轻动,“我自己要怎么……” 江峭虚眯起眼睛,低笑了声,唇上带着她的味道,低头吻落在她的指背,温柔耐心的口吻里,带有浓烈循循善诱地鼓舞,煽动她说:“你这么聪明,你一定知道怎么让我满意。” 盛欲咬住唇,湿漉潮水的眸里有一点思考,她移眸看向被他亲吻的手指,难道说…… 他要她…… “可是我不会……”后面的话,盛欲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干脆搂紧他想要去找他的唇,可江峭像提早预判了她的行为,拉开她一点,偏头躲掉了她的索吻。 捉住她的手指,拉下来,江峭在引导:“你可以的,盛欲。” 她可以吗? 可是要在江峭的面前那样,她好羞耻,在此之前就算自己独身一人时她也从未这样做过。 当她犹疑,江峭抬手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眼神怜惜,薄唇贴近她耳际,轻语威胁: “如果你不努力的话,那么今晚,我们都不会得到彼此想要的东西。” 盛欲很快照做了。 指尖拨撩起细微的小噪音,眼神潮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她躺在那里,像浸泡在水里,无辜又无畏,甜腻稠密的香气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发散。 整个房间都因她而弥漫潮热。 于是江峭很快后悔了。 他不应该随意挑战自己对盛欲克制力。 自以为是地试图惩罚盛欲,却又再一次把自己钉在欲念的绞刑架上。 她不成章法四处流连的葱白手指,像是一道道鞭影。而他被吊悬在半空,渴盼刑罚痛快降下,心底又滋生出晦暗癫狂,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撕碎这一轮审判他的皎月。 女孩对他想要碾碎她的想法一无所知。 她太急了。急切而毫无章法,没有技巧,不得要领,对比上一秒江峭馈赠的欣快,她这点自我摸索简直不能够令她满足。 不能一直被他操控,她必须另寻出路。 盛欲停下来,沾惹着水汽的手指抚上他削薄性感的唇,喘着气开口打破沉默:“你刚刚说,今晚我们都不会得到彼此想要的东西。” 如果是“我们”, 既然是“彼此”, 那么。 “告诉我江峭,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他也够诚实。 “可以。”她很快接话。 音落的下一刻,盛欲直接一把推开他,翻身,坐上他的那个瞬息,盛欲气音发虚,要他推入,勾他放给她完整的满足,邀请他体会快乐的虚无。 她说:“要我吧,就现在。” 影片透过幻灯的调控还在播放,此后再无光,默剧中上演私奔绝恋。 虞美人在被褥里生根,在身体发肤上开出混乱的体香,这是一场互相品尝的私密盛宴。 身体是誓约的鉴章,他们在床单上共同签盖。 抛向野河,焚作岩灰,堕入晨昏破晓。 千里追觅,忘我长奔。 窗外,小乌云澄澈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盛欲与江峭相爱的样子。它像这场爱意的叨扰者,又像是, 他们爱情的唯一见证者。 这一夜盛欲睡得并不安稳,身上灼烧般的疼痛让她时梦时醒。 江峭的睡眠似乎也不深,迷迷糊糊中,盛欲总能感觉自己在不安宁的翻身间,得到江峭及时的抚慰。 刚刚切换过人格耗费心神,又经历过长久的体力活动。江峭怀抱着盛欲,这是他活着以来,最能感到心安的时间。 他理应深睡,只是也轻易被盛欲牵动。 他无法缓解她初夜后的痛楚,只能小心翼翼,将她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 临近清晨的时候,盛欲才勉强进入了浅眠,可刚睡稳就被早八闹铃叫醒。 她惊醒睁开眼时,正枕在江峭的臂膀中,江峭垂眸静默望她。 “你这么早就醒了呀。”盛欲揉揉惺忪的双眼跟他说早安。 实际上江峭是守着盛欲到天亮的。 他清浅地笑了笑,一夜过去连枕上的发丝都没乱,优雅如初,问她:“你需要起床了吗?” 盛欲把头埋进被子里,抗议:“不要!让我再赖一会儿床吧。” 江峭觉得好笑,轻轻从压紧的被子边缘掀起一条缝,避免她不能呼吸:“不是说有早八吗?” “骗你的,就是想早晨和你一起去领证嘛。”盛欲突然想起什么,脑袋跟个萝卜丁似的又冒出来,“不对吧,你怎么知道我说了早八?” 她骗江峭说有早课的时候,江峭还是gust人格,那么现在主人格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要多亏了你啊,秧秧。” 现在的【窄桥】连她的乳名都知道了。 “和你上床这件事,强烈刺激了我的大脑,现在,我和他已经完全共通了记忆。”他毫不隐瞒。 【窄桥】猜测,对于【gust】来说,记忆也一定共享了。 盛欲猛地打挺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眼神凌乱呆滞,她还在理解江峭话里的意思。 对于盛欲提到的领证,江峭也不打算借用gust的信息差,来达到得到盛欲的目的。 他主动提出:“盛欲,今天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结婚的事虽然我现在已经知情了,但那毕竟不是我,你……” 你想要的恩爱连结,会赐给谁? “别耽误时间啦!快点起床,民政局还得预约呢。”盛欲蹦起来跳下床,绕过床尾,来到江峭的这一侧,拉着他的手想拖他起床。 江峭顺应她的力气坐起,可听见她的话还是让他一愣。 盛欲没有给他提出疑问的时间,催促他洗漱穿衣,临走前还毫不客气地挑了一辆他最贵的车,开车向民政局飞速驶去。 其实领证的过程很快,排队的时间里他们还去早餐店喝了豆浆,拎着没吃完的包子返回业务窗口。 就像平常的一天那般,把准备颜料的程序换成填写《婚姻登记声明》,把90分钟的课程换成结婚照一秒钟的快门。 当鲜红的本子拿在手里,他们两个人还恍若大梦。 对于向来敢爱敢恨的盛欲来说,答应了求婚就果敢地领证,不容许反悔,纵然这需要花费她大量的勇气,但这就是她的风格。 “盛欲。”在法定意义上成为夫妻后,江峭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叫她名字,还是他的习惯。 江峭反复翻看着结婚证,现在他的心情是什么? 像是偷偷站在别人的殿堂中央,借以神明余辉,委身乞求梦寐的救赎与洗礼。 分明他才是原本意义上的“江峭”,此刻他却无法憎恨“gust”夺走他的人生。 盛欲把小本本揣进兜里,歪头问他:“为什么知道了我的小名,还叫我的名字呢?” 这个江峭总是对她格外坦诚。 他的视线从证照上抬起,对上她的,回答得认真:“你知道我,一不小心就丢失了七年的记忆,一直重复是为了刻在心里,害怕某天我会突然忘记你的名字。” “不用害怕,江峭。”她对【窄桥】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宽容,多过和gust在一起的时候。 “如果你会忘记,我也会像你一样,不停叫你的名字,呼唤你,引领你,爱你。” 不忍心他沾惹冷清。 盛欲拍拍江峭的肩膀,另起话头:“我要回学校上课啦,傍晚你来接我放学,我们一起去挑婚礼场地?” “好。” 江峭微微一笑。 他想,gust抢走了求婚的机会,那么领证和婚礼都由他来和盛欲共度。也算是赢得完美。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明朗起来。 告别前,他还是没有忍住,问出那个问题:“如果你同时想要我和他,那我排在哪个次序?” 盛欲眨眨眼:“傍晚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 江峭当然会好奇,但只要她说,他可以忍住好奇。 “好。”他总爱听她的驱使,想了想,又说,“那我们傍晚见,我也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关于gust和邓正恒的约定,不该瞒着盛欲。 /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69节 一整个下午,盛欲都活在不真实的感觉中,总是会伸手进口袋,摸摸特殊质感的小本子,才会有“已经是江峭的妻子了”这种徐徐渗透的甜蜜漫上心尖。 手机持续的震动声响起,她也还沉浸在恍惚里,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江峭打来的电话。 没有看来电显示,盛欲直接接起:“这才多久呀你就……” 想我了。 “甥媳妇啊,我是江峭的舅舅虹霖,恭喜你们今天新婚大喜啊!”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声猝不及防打断她的后话。 盛欲惊醒过来:“原来是舅舅,谢谢您特意打电话来贺喜了。” 她敢肯定江峭不会通知虹霖。这个老东西,知道得也太快了。 虹霖的语气高昂,仿佛他真的为一对年轻人喜结连理而高兴:“你说这么好的日子,江峭家里就我这么一个能管事的大人,我不表示表示,那怎么好意思当家长的了?” “您是想表示什么呢?”盛欲懒得跟他打太极,直截了当地问了。 “是这样的,小盛。你既然当了我们家的新媳妇,舅舅呢也有些话要跟你交心,现在我派去的司机已经到你学校门口了,打算接你来‘滨星大酒楼’吃顿饭聚一聚。” 虹霖在电话里抽了口烟,不疾不徐。 这是请吗?这是趁江峭不在想拿捏她,好一场鸿门宴,盛欲冷笑一声,回敬道:“今晚我和江峭有其他事情,下次您直接让他带我登门拜访吧。” 说完她正要挂电话,却被虹霖开口拦住动作: “哎,我这不也是怕江峭这孩子为难嘛。毕竟你爸爸的事情他憋在心里不肯告诉你,这小子就是这种执拗的个性,我虽然秉持你有知情权的原则,但也不好当他的面……”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爸?我爸跟江峭有什么关系?”盛欲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预感,连续追问。 她是把爸爸的病例交给江峭调查,可那之后就没有进展了。 如果说江峭查到了线索,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可虹霖已经不再多说,只答:“司机就在你学校大门外,车牌号琅a4n873。别误会啊,舅舅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他会等半个小时,不见你人他自然就走了。以后呢,舅舅也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小两口的新婚生活。” 盛欲在耳边攥紧了手机。 她听得出来,虹霖在逼迫她做选择,错过了这一次,她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再知道关于爸爸的事。 …… 彼时 江峭正在私人律师的办公室里,安排财产赠与事宜。 他查阅了gust结婚前给邓正恒送去的聘礼,里面涵盖了不少固定资产和期权的转让。 “您还要补充什么吗?”律师问他。 他思考片刻,说:“把我在鸥鹭山庄里的股份整理出来,给她。” 她说过想当山庄老板。 律师立刻开始起草合同,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同时问这位豪气的雇主:“其他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名下的专利也一并转让给她。”江峭没有犹豫。 她说过的,还想要【中峯典康】的股权,但公司总部毕竟在北湾,需要亲自过去一趟。 律师心底惊叹不已,但也不敢打探雇主的私事,只能把这样的大事放在第一位来处理:“江先生,这些新事项,包括先前的转让计划,大概需要一周时间起草方案。” “嗯。” 江峭应声,在这个空隙里看了眼腕表,快到去接老婆放学的时间了。 他起身,出发前给盛欲打去电话,想告诉她自己要动身了。 可接电话的,竟然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外甥啊,是我。” “你先别急,你老婆好得很,一根头发都没少。” “我好茶好菜招待我们家的新成员,一起吃顿饭而已,你没那么小气吧?” “什么?为什么是我接电话……因为小盛这孩子说不想接你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特别鸣谢: 1. “被束缚引诱的女王如同一件破碎的艺术品,轰然坠地。落入窄桥人格的盯视之下,不知所措的也不止盛欲一人。”出自本文第36章 评论区【茜茜公主】原创。 2. “小乌云澄澈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盛欲与江峭相爱的样子。它像是这场爱意的叨扰者,又像是他们爱情的唯一见证者。”出自本文第36章评论区【爆炒麻辣小鱿鱼】原创。 第38章 我们之间 ◎该怎么保温◎ 半个小时前。 盛欲急切地闯进饭馆包厢, 来不及打招呼,也等不急坐下,兜头大声质问:“你电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虹霖自得地斟了杯酱香型白酒, 放在唇边小抿了一口,独特的辛辣冲得他龇牙咧嘴。 他十分喜欢品酒时不同的体验。 他也不在意盛欲的礼貌与否,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毕竟盛欲能来,他已经很高兴了。 “别着急,年轻人。”虹霖把杯子放下, 才抬眼来看盛欲, 一手比了比他旁边的座位, 笑请, “这是个大事,咱们慢慢说。” 盛欲实在不想跟他绕弯子, 但事关父亲,她不得不耐下性子。但她还是刻意走到更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虹霖对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动作没有意见。 包厢很大, 几乎是二十人的宴会间,但现在, 里面除了虹霖和盛欲, 只有一个助理身份的人, 略弯腰恭候在门边。 “吃菜呀小盛,舅舅也不知道你的口味,瞎点了一桌招牌菜,要不你再添几个?”虹霖说着明显的场面客套话, 正眼都没有落在盛欲身上。 盛欲拒绝搭腔:“我来不为吃饭, 还是说正事吧。” 如果说电话里还能保全表面平和, 现在她是连一声尊称都不给他了。 “我是知道江峭这小子为什么喜欢你了, 你身上这股子劲儿跟他到是很像啊。”虹霖的头发和眉睫都有泛白的迹象, 但一双眼珠中泛出精光,总是让人觉得如忙刺背。 他这样开头: “你们俩都是苦命的孩子。江峭妈妈,也就是我表妹,天生就有精神类遗传病,江峭父亲为了治疗她,花了不少心血去研究那个叫什么……什么herm13的药来着,虽然说最后损失惨重,但江诚中也是很了不起的科学家。可惜英年早逝,现在我表妹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哎,多可怜的一家人。” 盛欲给自己倒了杯水,把这些听在耳里,却没理会他故作悲怜心肠的样子。 她可没少看这位“舅舅”趁虚而入、争夺外甥家产的新闻。 虹霖不痛不痒地叹息完,头也不回地一抬手,身后的侍者就恭恭敬敬双手递上一串菩提子,放在虹霖手心。 他把手串挂在掌间,忽然指着盛欲,把话题转向她: “我对你也是有一些了解的。你妈妈去世得早,爸爸状态也不好,是你外公把你养大的。别看邓正恒这个闷葫芦的性格,早年他在总部,我可提携他不少!你妈走了以后,老邓不想参与公司内部党争,也是我支持他来琅溪分院。这么说起来,小姑娘你跟我们【中峯典康】缘分还是蛮深的。” “所以,我爸的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终于说到正题了,到底还是盛欲先沉不住气。 虹霖对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很是享受,他尽情地表演,表演一个无辜的叙述者: “我们?不不不,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只是个商人,科研方面的事我可是一点没碰过。” 他的言外之意是,herm13的研发他从没参与过。 这点他没必要撒谎。 那么herm13又跟爸爸有什么关系呢? 盛欲的手指甲掐进掌心里,对于虹霖一再卖关子的行为,她选择继续忍耐下去,只是沉着声问他:“你要说的,是关于我爸爸的什么事情?” “说你爸爸的事情之前,要跟你这个外行小姑娘科普一下herm13了,这涉及到一个专业范畴。”虹霖慢悠悠盘玩手里的珠串,一脸高深莫测地说。 盛欲迫不及待地接话:“我知道你说的赫姆十三,被称作天才药,可以配合治疗各类脑补疾病,甚至可以奠基其他医学领域的研究,但至今没有研发成功,甚至有两个人注射了失败品导致严重后果,一个是——” “谁告诉你只有两个人注射过?”虹霖盯着她的眼睛,突入起来的发问将盛欲镇住。 盛欲极力回想起那天江峭的主人格说的话,磕磕绊绊道:“没、没错啊,江峭跟我说过,两名科研员注射了药剂,他和他爸爸……” “原来他是这么说的啊?” 虹霖大笑起来,收声后,菩提籽一颗一颗从他指尖捻过的声响,让人心里发慌。 他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悟道:“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吧,毕竟你爸爸只是个中学语文老师,不是科研员啊。” 似乎有一瞬的耳鸣,在阻止语句传进她的耳道。 呼吸供不应求,暂时妨碍了她的大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盛欲呆滞一会儿,徒然地站起身来,脱力的双手带翻了刚倒满的茶杯。 瓷盏砸地摔碎的声响,突兀地惊动了她的神思。 她皱眉:“你能说的再直白点吗?” 能把她的预感撕裂开,活生生地剥皮拆骨给她看吗? “当然。” 虹霖向来愿意做这种好人,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当年江诚中,死得太快太突然了,他的科研团队乱成一锅粥,没人理解herm13是怎样导致他的死亡。看过电影都知道,这时候往往会有一个主心骨站出来,而这个人呢就是你的外公、我的老友邓正恒。时值你爸爸卧病在床,且恰好患的是脑神经疾病,于是邓正恒秘密带着一针失败品注射剂回到了琅溪………” 虹霖抿了一口白酒,热辣和醇香一同钻入肺腑,真的好多年没有讲过旧日的故事了。 回忆起老伙计们一步一步行差踏错,一个接着一个走向万劫不复,这样激情沸腾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甚至感觉斗志回到二十岁。 他继续说:“那么烈的药,失败的阴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注射它的人!结果不用我多说,我们都看到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你爸注射以后,邓正恒可是把14岁的江峭从北湾叫到琅溪,亲手教他做观察记录的,到今天,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吗?” 盛欲微微张着嘴巴,口舌干燥发涩,空洞的视线虚无缥缈地落在桌面上,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 爸爸刚去世的那几年,她总是问外公爸爸为什么突然走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0节 外公总是摸着她的头说,今后会好好照顾秧秧。 从来避而不谈,从来说不知道,难道真的是这么残酷的理由吗? 不!她应该相信养育她多年的外公,而不是轻易听信一个外人讲的故事。 她努力给自己找回了一点底气,来自于血缘和深恩的底气。 “我凭什么相信你?”盛欲轻蔑地看着虹霖。 可虹霖是能征战商界多年,甚至险中取胜的男人,击溃一个故作坚强的小姑娘的心理防线,他只需要露出一点同情的目光。 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对她展露真诚和怜悯,就足够让盛欲自乱阵脚。 “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务经理,我很抱歉没能做什么来阻止他们。可是孩子,现在不一样了,我在这个位置,至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证据。” 虹霖打了个响指,门口的助理低头走近盛欲,双手捧起一份泛黄的文件袋,递到她面前。 “这什么?”盛欲已经快被击溃了,还在保持警惕。 虹霖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没有情绪显山露水,但足够在她心里落下一记重锤: “江峭14岁在琅溪医院的观察笔记,观察对象是你父亲,我在公司实验室旧址花了好几年才找到的,送你了。” 虹霖说自己没必要伪造证据编故事,也无意主导盛欲的想法,怎么求证和处理,不关他的事。 这些话,一定程度上打消了盛欲的顾虑,也让盛欲的心更加冰冷沉重。 盛欲攥紧文件纸袋,她先立即启程,去找外公求证。 可手脚冰凉如同灌了铅,怎么样也迈不出步伐。 这时,她摆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她只是淡漠地扫了眼,并不接。 “怎么,不想接啊?” 虹霖看热闹不嫌事大。 情绪到达顶点,盛欲反而平静下来:“不想。” “那舅舅帮你接。”虹霖显得像个老小孩,迫不及待地取过她的手机就接起来。 “外甥啊,是我。” “……” “……” “小盛这孩子说不想接你的电话呀。” “你要来啊?好啊,咱们一家人吃顿饭和和美美,舅舅给你发位置。” 好一个和和美美,盛欲对他的虚伪嗤之以鼻,但懒得搭腔。 挂断电话,虹霖才马后炮地征求她的意见:“哦对,这饭咱们反正也还没开始吃,要不等等江峭过来一起……” 话音未落,盛欲一言不发地夺回手机,扭头三两步拉开门,带起一阵风后快速离去。 / 江峭驱车一路超速,狂奔上楼闯进包间时,只有虹霖坐在上首位置,喝酒吃菜好不舒坦。 “她人呢?” 江峭眼眉低沉,积压在瞳色里的阴翳漆黑骇人。 虹霖咀嚼着韭花炒蛋:“走了,没跟我说去哪。” 江峭心里隐隐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在来的途中不停给盛欲拨去电话,她总是不接,后来干脆关机。 他的不爽从一惯儒雅的脸上崩裂,死死盯着虹霖那张令人倒胃口的脸:“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一点你以为没人知道的事,你说你瞒她干什么,难道我没嘴吗?” 虹霖笑得快把自己呛着了。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得意了,看着外甥那想杀人的表情,他很久没觉得有这么舒坦过。 “虹霖,你够胆。” 江峭迫切地想要找到盛欲,他没空和虹霖耗。 缓缓地点头,他很快离开包间。 站在门外,忽然一阵气血上涌,股股不属于他温凉冷静本性的冲动占据大脑。 但他无比清醒。 反手重新拉开包间的门,江峭返回包间内。 【窄桥】知道,冲动的驱策力是来自于【gust】的感知。 恰好现在,他们两个的心情完全重合。 “怎么了外甥,还是决定先陪舅舅吃饭吗?” 虹霖对江峭的折返有些意外,但没把江峭放在眼里, “我跟你说这蘑菇炖小鸡可鲜灵了,萝卜糕清爽解腻,但我还是最推荐这个蟹粉面,味道真绝。” 江峭绕过圆桌,大步朝他走过去。 虹霖看着他:“你随便坐,我叫人给你安排碗筷……” 江峭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单手将人从座位上提起。 他嘴角挑起弧度,像在笑,可眼色却寡冷,寒凉得并无半分笑意,字音咬紧: “最后一顿安稳饭,好好吃。” 砰!! 拳头砸在虹霖惊恐的脸上。 满桌筵席被中年男人仰倒的身躯砸翻在地,化为狼藉。 作者有话说: 还在框框写bb们,写完就二更,写不完就下两章放一章明天更。 明天也可能有两更。 ok我冲了啊啊啊啊!!! 第39章 天下有情人 ◎难逃无底洞◎ 盛欲打车回到外公家时, 满屋寂静空荡,让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事实上也说不上冷静,只是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人迟钝。 她在家里找了一圈, 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点外公应该在科研院工作, 怎么会在家呢? 现在,她头脑清晰地知道,不能完全听信虹霖的一面之词, 而是应该问问外公这个当事人。 可另一面又在害怕, 如果外公真的是“当事人”, 她又应该要怎么面对。 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给外公去一个电话。 “喂, 秧秧。”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邓正恒的声音带着些讶异。平时外孙女是基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 就算遇到困难的事也不会开口。 盛欲还在出神。 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并不着急了,爸爸毕竟已经故去多年, 而外公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了。 她想, 至少应该等外公回来, 坐下来好好聊聊,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喂,秧秧,听得到吗?怎么不说话?”邓正恒又叫了她一声。 盛欲这才回神, 赶紧应声:“啊?哦, 外公, 你今天加班吗?” “最近有个项目需要收尾汇报, 可能会加一会儿。有什么事情你现在电话里说吧, 外公听着。”邓正恒没有因为工作的忙碌,就对孙女的来电敷衍应对。 盛欲在二楼的走廊间来回踱步,跟外公讲电话。 她的心情无疑是焦灼的,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惊动外公:“我没什么事,外公。我今晚在家等您回来!” 一反常态的。 盛欲平时能不在家住就不在家,就算考上琅溪本地的艺术大学,也要坚持住校独立出去。 怎么今天还特地等他下班? 邓正恒听出盛欲的欲言又止,问她:“秧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能有什么事呀?每天吃喝玩乐不是挺好的嘛。”盛欲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局促,走到外公平时办文公用的花鸟室门口时,她推门进去坐下。 室内有阳光房,花架上种满不知名草药,飘出独特清香,一只断翅白头翁被暂时收养在这里。 它很乖,也不怕人,看见盛欲进来,就歪头上下打量她。 外公没有用笼子把它圈禁起来,任它在阳台自由来往,天气好的时候就打开窗户,它随时可以离去。 奇怪,为什么看到一只鸟就会联想到这么多呢? 盛欲赶紧回过神,将注意力放在与外公这通电话上:“您不用担心我,就是想和您聊聊天,无论多晚我会等您回来。” 邓正恒看问不出什么,就不再坚持,应了一声。 将要挂电话的时候,盛欲的视线突然落在外公的办公桌上。 桌角一份文件被书本潦草盖住大半。 她鬼使神差地,探出手将这份文件扯过来,垂眸扫了一眼,又下意识叫住邓正恒。 “外公!” 但当外公静静听她后话时,她忽然又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纸上的字一个个排列组合,汇成让她不理解的句子。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1节 【股权所有人:邓正恒】 【自愿将在‘北湾市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内的所有股权转让给受让方。】 【受让人:江峭】 这是什么意思? 外公作为【中峯典康】琅溪分院的院长,怎么说也是头部人物。手里拿着一部分公司股权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为什么要一点不剩地,全部让给江峭? 盛欲捏着纸张的手指逐渐攥紧,关节用力到发白。 好像突然开窍,她问外公: “还没有问过,江峭成为您的外孙女婿,您有什么礼物要给他吗?” 邓正恒没有多想,他回答:“不管谁成为我的外孙女婿,我们秧秧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哈哈哈是嘛……” 盛欲被逗乐了,哧哧笑出几声,笑着笑着却渐然落下嘴角,眼里漫上细微闪烁的光。 有时候,不准确的答案,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好,好,我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的手缓缓垂落,捏着股权转让协议书的手却越收越紧。 或者,已经不需要答案。 合同拟定日期她记忆深刻。 因为她在那天做过很多事。从小苍岭江畔捡回高烧的江峭,带他去医务室,跟她拌嘴。 下午,还随外公去见了江峭。 那是她第一次,去小苍岭的日子。 署名‘邓正恒’的确认签字下方,却是昨天他们结婚领证的日期。 那么结论是,江峭跟自己结婚,然后从外公那里得到股权的好处。的确,不难猜啊。 想也知道是用来和虹霖抗衡。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为其中一环? 她更加想不明白, 江峭对她所展露的所有爱意,几分真,几分是假。 泪滴砸在页尾,溅出晶莹的小花,盛欲抬手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满面冰凉。 不用着急。 她很快就会知道原委,毕竟,合同上的受益方——江峭,马上就要到来了。 就让她亲手把这份大礼,送给她的新婚丈夫吧。 / 江峭到的时候头脑已经有些发滞。他不记得给盛欲打了多少通电话,只是到处都没有找到她,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邓正恒家。 门铃响了一声。 在夜晚悄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江峭没有等太久,大门就从内打开。 他看见盛欲已经洗好澡,套一件宽松舒适的雪纺长款睡裙,卸去妆容,半湿的头发自然垂下,浅金颜色衬得素净的脸蛋更加苍白而失去血色。 看见盛欲这一秒,他久久困顿的心终于得以喘息。 同时他也能察觉出来,眼前的盛欲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的她,都不同。 “盛欲。” 江峭向前靠近她一步,念着她的名字,男人惯来的馥郁孤冷唯独会在她面前,瞬息柔软化开。 “怎么?”盛欲面色自若地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江峭高挑的身形将盛欲笼罩,他垂头望她,说出的话像是责怪,更多的是委屈:“怎么放学乱跑?我都找不到你了。” 盛欲没回答。 她的外表依旧明丽如火,却让他感到无形的疏离,这让江峭想要拥抱她。 只有抱在怀里,他才能确认盛欲是真的在他身边。 男人微微张开双臂,想要用她入怀,盛欲连头都没抬,眼神向上瞄他,眸光在昏暗室内裹挟冷硬的锋芒,刺得江峭僵住身子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怎么了盛欲?” 过了许久,江峭才找回声线,哑着嗓子问她,“今天我们不是说好一起选婚礼方案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婚礼?”盛欲嗤笑,玩味地重复这个词语,转身去沙发的角落蜷起双腿坐下,没理会站在门口的江峭。 “盛欲。”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没必要继续演下去。” 在江峭第三次叫她的名字时,她终于忍无可忍。 “我不明白。”江峭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站在门边不敢靠近。 盛欲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 装得真像啊。 心痛、愤怒和厌恶的情绪混杂翻涌。 她沉默地抽出股权转让书,扬起手举起,然后放在茶几上,朝他的方向推过去。 江峭迈开步子,太过缓慢犹豫地靠过去,仿佛背负千斤之重。他来到小茶几边,弯腰拿起这份协议书,快速扫量过去。 他当然很难忽略上面干透的水渍,皱起斑驳的圆点。 江峭的拇指抚过纸页上一块泪迹,想象该有多难过才会让这样反叛的女孩掉眼泪,更心疼她骄傲坚强,哭泣后仍要背起坚硬的外壳伪装。 协议上的内容,整整10个点的集团股权,于他而言,没有她的心情来得重要。 江峭放下这叠纸,在茶几边蹲下身,这样能使他的视线比沙发上的盛欲更低。 隔着小段容许她安放疏远的距离,他仰头去追寻盛欲的眼睛。 她抱着膝盖,眼神那样空洞与无助,攥得他喘不过气。 江峭小心翼翼开口: “我可以解释的,听我解释好不好?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来到琅溪原本就不是我的主观意愿,股权也是由gust来谈的,我先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完全无辜的?” 盛欲猛然抬头,表情沉沉地看向他, “从前跟你没关系,可你不是已经记忆互通了吗?是谁把你嘴捂住不让你说了吗?还是说……你思来想去,我外公这十个点股份落在‘江峭’名下你稳赚不赔,只要装无辜纯白就好?够精彩啊,你江峭还真是双面人生。” “不是的!今天我们分开前,我说过晚上要和你说的事就是这个。协议还没有经过gust签字,所以我想和你坦白后表明拒绝受让。”江峭急切地回答盛欲。 就算被盛欲冷嘲热讽,他也不在意。 他只是怕盛欲生气不理他。 “哦?”盛欲勾勾嘴角。 她本来想问问,外公和江峭为什么要拿她做生意,去换这十个点的筹码。可突然又觉得好没劲。 眼里悲戚被嫌恶顶替,她勉强认同了江峭的说法,“好啊,就当你真是这么想的好了。” 江峭的眉毛凝结在一起,不希望盛欲误会他,他张嘴还想解释什么。 “那就说说我爸的事吧。” 盛欲制止他开口,放下双腿站起身,垂坠的裙摆在脚踝悄悄摇晃。 “既然你已经有了以前的记忆,那你一定能想起,我们偷到我爸的病例,我拜托你调查他病因的事吧?” 盛欲居高临下地睨着江峭,江峭维持垂头的动作。 “你跟我说说,查到什么结果了吗?” 她一股子怒火被挑起,伸手掐起江峭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嗯?说话啊江峭!” “……” 江峭的惊异与沉默一同拷打着她。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其实你不需要调查什么,即便查到,你也不会说一个字,因为你,也是我爸爸死亡过程的参与者。我说的对吗?” 盛欲指力微松,放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让她的语调更加冰冷一分。 江峭不能自抑地抖了抖,宛如山巅覆雪粒尘不染的男人,被撼动,被摇裂,即将崩塌般摇摇欲坠。 他微微颤抖的唇不着音调:“虹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虹霖不是好人,作为他外甥的你,又会清白到哪里去呢?江总。” 盛欲这样叫他,字音发紧,头痛欲裂,她忍下泪意问江峭, “我爸爸是因为注射你们研发出的herm13失败品死的,对不对?是你们害死他的,对不对。” 这其中,甚至有外公的一份力。 江峭略微踉跄地站起来,眉骨皱紧,漂亮眼尾已然在痛苦情绪里见了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 盛欲瞬时一扬手,把起身时就拿在手里的档案袋狠狠甩在江峭脸上。 江峭眼前的世界一片空白,他没有力气抬手去接。银丝眼镜被打落,甩出狰狞的裂痕。 松掉线扣在坠落时脱开,里面的记录表掉出来,纷纷扬扬飘荡在地。 不用去收拾,也不用捡起,里面的内容他太过熟悉。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2节 上面是他隽逸的字体,写下一行行冰冷的观察记录。 每一页中间,都配有盛父被病痛折磨时的残酷观察照片。 签字处无一例外写着的,是独属于最年轻的天才研究员编号:000 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一张泛黄的纸背面朝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幅卡通画。 “对不起,盛欲。”点滴滚烫从他眼尾滑落。 这幅幼稚的画将会永远掩于黑暗里,埋藏心间。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约在凌晨,校园篇最后一章。 还是老话,bb们别等,睡觉重要,明早再来与校园时期的盛欲江峭道别吧。晚安。 第40章 睡眠航行 ◎【校园篇】完◎ “江峭, 你和外公是眼睁睁看着我爸爸死的对不对?” “我的,新婚丈夫。”盛欲停顿在这里,自嘲般轻笑, “居然是目睹我父亲死亡的观察记录员。好,就算抛开这件事, 你告诉我江峭。” “早上我们领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在与我一般甜蜜憧憬我们的未来吗?”她的目光委顿下来,长睫颤抖, 眼底血丝细密交织, 鼻尖通红, 却强自发狠地紧咬嘴唇, 不许泪水淌落,不许自己有半分示弱, “还是你知道,其实没有‘我们的未来’, 只有我们‘各自的未来’,是吗?” 江峭上前扯住她的手腕, 急切道:“盛欲我——” “我分不清了, 江峭。” 最终的最终, 女孩还是为他落泪了, “我分不清你的告白,你的求婚,在我以为我们相爱的时间里你究竟什么时候是真情, 哪一句话是假意。” “他们都叫你天才。” “你是天才, 那么你来教教我, 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靠近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我。”盛欲低垂下头, 她的哭腔破碎, 她的满腔爱意随滚烫泪渍砸在地上,击穿他的心, “只要你这样说……我就信。” 盛欲重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此刻,她在用眼神向他乞求,乞求他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求助他帮自己看透他的心,认清他的爱。 她还是,向爱示弱了。 然而,在此之前一直奢望一个解释机会的江峭,却在女孩赏赐给他的这个机会面前,忽然陷入沉默。 盛欲索要的答案,他说不出口。 他没有办法。 诚然与邓正恒有股份约定的人,是gust,在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是gust在以“江峭”的名义存活,他无法保证gust从始至终对女孩的接近都是纯粹。 毕竟他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可是,错的人只有gust吗? 作为本体的主人格,他就是完全无辜的吗? 少年时期的相识他没有忘记,记录盛川的死亡过程他刻骨铭心,明知一代herm13是失败品,却在邓正恒要求为盛川注射时没有站出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在小苍岭的地下实验室,他看到了gust拿回的盛川病例,他那么聪明,当然猜得到是盛欲在让他帮忙寻找父亲的死亡原因。 所以他当然有错。 是他一早知道盛川就是盛欲的父亲却选择隐瞒。 是他贪享在女孩的爱意与救赎里,忘乎所以。 是他的私心让他在此刻无法开口,无处落脚。 是他,亲手摧毁了盛欲的爱。 还要再骗她吗? 不能了。 “我好恨你啊,江峭。” 恨他将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恨他怎么敢戏弄她的爱意;恨他此刻的沉默是对她最完整又残忍的否定。 恨自己事到如今还在给他机会, 还是不忍心、还是做不到说出一句刺伤他的狠话。 “算了吧,我们。”盛欲在这一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好没劲。一切都是不具实感的荒唐。 于是最后。 她说:“你消失吧,江峭。” 那个瞬息,江峭在震诧里顿陷灰败。 他像站在峭壁上,一刹踩空,便堕坠入万劫难复的沉渊。渊底是空落森寒的漩涡,将他吞噬,让他湮没。 他还是,孑然一身的孤徒。 他的眸眼颓唐失色,那里不再有光。是他玷污了光。苍白嘴唇稀微颤动,他的痛苦低吟,仿佛是求证: “你…是这样想的吗?盛欲你,真的希望我……” 消失吗? 而女孩也已神竭力疲。 不肯再说一个字,盛欲背过身,在他们新婚之夜率先结束了这场本不该这般糟糕的谈话。 也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江峭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当他扶着门框走出来,才发现,邓正恒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久到足以听见盛欲的哭腔质问,和江峭低卑的道歉。 看见邓正恒,江峭的身体飘摇了下,脚步踉跄得险些跌倒。 邓正恒伸手扶他一把,他轻轻挣开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气,点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在夜色里落寞走远。 家门开敞,邓正恒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完整地复述出来。 盛欲狼狈地跌坐在沙发前,地面冰凉,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甚至做不到完整地呼吸一次。 “我都听到了,秧秧。”邓正恒知道,现在盛欲的心理也一定在憎恨他这个外公。 “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邓正恒自述道: “你一定也看过你爸爸的病例吧?病危通知下达过六次,最后一次医生宣布现有治疗手段对他全部无效,我做了一辈子脑科研究,他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很清楚。” “是了,我的过错实在太低级。当年herm13的项目是江峭的父亲江诚中全权负责,第一代成品一经问世江诚中就死了,我试图钻空子,通过别的高层领导拿到注射剂样品,我想哪怕不起作用,也比看着你爸等死好,总要试试才行。” “现在想想真是荒唐。可是你已经没了母亲,我怎么忍心让你再失去父亲,所以我把还不具备临床试验许可的一代herm13注射进你爸爸身体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临床试验需要排队申请,江峭的母亲在那时病情恶化,江诚中等不了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我更没想到,完美通过活体动物实验的药剂,用在人体……致死性竟然这么强。” 开启尘封的往事无疑需要勇气,黑暗的过去重新铺展在老人眼前,再一次诘问他年迈苍老的心。 他揉揉浑浊的眼睛,那里流淌不出悲哀,只剩忧愁的无奈空洞。 他继续说: “知道江诚中死因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你父亲的生命不仅没能挽回,还在死前承受了大量的痛苦,我有愧于他。” “后来决定把江峭叫过来,也是我一个人的打算。我想他是江诚中的儿子,是科研界的天才,我希望他能继续研究herm13,没想到两年后他真的研究出新一代药剂。” “像江诚中一样,江峭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虽然不至死,但还是失败了,他也承受了不小的副作用,直到那时我才改观,希望herm13的研究彻底停止。” 记忆回溯倒退,盛川在生命最后的时间,已经失去视力,多年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男人,突然意识清醒了一瞬。 盛川紧紧拉着邓正恒的手,清晰地说:“爸,我知道您想救我,只恐怕我没有这个福气……今后,秧秧就辛苦您收留照顾了。” 年少的江峭抱着本子,笔尖悬提着不停颤抖,他轻说:“邓博士,herm13起作用了,它没有完全失败。” 同样颤抖的,还有少年人一颗饱受煎熬的不忍之心。 盛欲不言不语,安静地听完邓正恒的讲述,又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慢吞吞爬起来。 “秧秧。”邓正恒叫住魂不守舍的盛欲, “外公对不起你。” 盛欲回过头,她还是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从来没听过真相,不知道它竟然这样残酷。 可最让人难过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该怪谁。 只能摇摇头:“爸爸应该是太想念妈妈了,外公养育我,对我很好,没有对不起我。” 邓正恒和这个外孙女之间,隔着许多。 一开始他并不赞同女儿邓晚弥嫁给盛川,因为邓晚弥一意孤行,邓正恒即便无奈承认,也不愿多理会小家庭。 邓晚弥死后,邓正恒更加断绝了与盛川的来往。 终是不忍放下女儿的骨肉,他出现在盛家附近时,正看见八岁的小盛欲拽着爸爸盛川的手,试图将神志不清的盛川从邓晚弥的车祸葬身地带走。 那时邓晚弥已经走了一年多,马路早已被清理如新,再没有惨烈的痕迹。 盛川不停在马路中央踱步,叫着妻子的名字。 “走啦爸爸,妈妈在家做饭等我们回去吃呢。” 小小的盛欲使劲掐自己的胳膊才能忍住眼泪,她不能哭,她还要哄爸爸回家。 哪里还有妈妈会给他们做饭呢?爸爸神志不清的时候,做饭的任务只能落在她身上。 这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往后的很多年里,邓正恒都深刻记得这个场景。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3节 “秧秧,你和江峭……”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想这两个好孩子因为他的过错产生隔阂。 “哦,他啊。”盛欲的声音有些哑,她弯起嘴角,冷嘲的语气里充溢着十足赌气的成分, “他欺骗我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当初是为了所谓集团的股权才来接近我,如果他肯放弃所有事业和资产,成为一个单纯无可图谋的人,那么我再考虑相信他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上楼了。她知道,外公会把她的原话告知江峭。 但江峭和虹霖你争我斗这么多年,就连外公转让给他的股份,也是用来战胜虹霖,拿回【中峯典康】。那么江峭会放弃努力多年得到的一切吗?会放弃他爸爸留下的产业吗?答案无疑是不可能的。 所以盛欲和江峭重修旧好,也是不可能的。 江峭这么聪明的人,会明白她的意思。 / 此后,盛欲窝在房间里彻底消沉,吃不下饭,只喝得下酒,遍地的酒瓶承装着她每一次痛哭的泪水,以及每一个深夜对江峭这个男人万般的恨意和无尽的思念。 面对外公担心敲门询问,她都会假装在睡觉。 虽然白天的大多数时候,她只是躺在床上,萎靡地望向天花板,神情放空。 这些天,她要么毫无睡意,要么就是把自己灌醉然后哭着睡着。可是躲得过失眠的焦灼,却逃不出梦魇的枷锁。 盛欲做了好多梦。 梦里大多是与江峭相爱又决裂的种种事。 唯有一次,她梦到了父亲。 那大概是在盛川去世前后。 那年盛欲十一岁,受保姆全天候照料,不知道父亲的情况,也见不到日夜外出的外公。 等盛欲再次见到爸爸,已经是他弥留之际。 慌张、不敢置信,写满小女孩悲伤彷徨的脸。 盛川无法自主呼吸,像个失去生机的人偶躺在危重病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口中断续地呢喃,病房里的大人都没有注意到。 那年,江峭十四岁。 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见女孩趴在盛川床边,不敢触碰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的爸爸,只能把耳朵尽力贴过去。 “你说什么爸爸?我听不清。”盛欲不敢哭,生怕错过一个字。 盛川的生命走到尽头,重现往日与妻子伉俪情深的画面,一口气断续碎散地吐出来: “晚弥……吃……面……” “面?”盛欲抹了把眼睛,问他,“爸爸你想吃面吗?我现在去给你买!” 她起身就往外跑,江峭被拉开房门的声响惊动,他看见女孩焦急心切的表情。 撒腿就跑,顾不上别人,也没有发现江峭沉默定立在门畔。 有一瞬间,他很想叫住她。告诉她别去,外面店铺都关门了,告诉她盛川生命体征维持不到她回来,陪他到最后一秒吧。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如果是父亲临走当时,他能够见到爸爸一面,也一定会这么傻吧。 盛欲跑了很久,才在天桥下发现一家还开门的苍蝇馆子,可她抱着坨冷的面回到医院发现,病房里床铺空空如也。 他们说爸爸走了,让盛欲去暂留室见他,外公在那里主持大局,晚些时候会有救护车帮忙送人去殡仪馆。 盛欲怀里紧紧抱着塑料盒,六神无主地在医院里冲撞。 暂留室在哪里呢? 她哆嗦着想去找指示牌。可是指示牌上没有“暂留室”的字样,只有标注“太平间”。 盛欲感觉脑袋混乱,手足无措地突然转身时,小姑娘急刹车让身后护士避让不急,“砰”地一下,盛欲把手推车撞得歪倒过去,她也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哎你这小孩怎么走路的!”护士惊呼,赶紧挽救推车。 侧畔伸出一双手,及时接住差点栽跟头的盛欲。扶稳她,江峭主动替她向护士道歉。 感受到身后小姑娘迟迟呆愣,他没有回头,轻说:“跟着我,我带你去。” 不回头,是为她留出收拾心情的空间。 走出两步,发觉盛欲没跟上来,江峭有些疑惑地回头。 少年的他毫无防备,将女孩的脆弱无依尽收眼底。 她安静地蹲在原地,抱着双腿黯然垂泪。 不说,不闹。 一滴,两滴…… 死亡的意义,就是生命的海岸线上,先走的人得到一张船票,船次有去无回。岸上目送的人无需挥手,已是永别。 江峭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研究还是研究。 他怔忡地望向女孩。这样柔软弱小的,细腻的悲泣情感,拉扯他站到江诚中的死亡当晚,也是这般场景。 世界什么都没变,悲苦的人独自流泪。 盛欲不知道他是谁,他却完全共通感知盛欲的心情。 少年站在那里,白衬衫扎入牛仔裤,依乌儿耳漆雾贰叭宜,外套着长及脚踝的白衣大褂,短发蓬松,个头高挺。他还不够健硕,清瘦骨架尚未赋有成年男性紧实硬朗的体态。 可眉眼鼻唇,却绝对匹配优容美学。 如此圣洁,高贵,不可染指。又这般忧郁,破碎,不够真实。 他低下头,薄密黑睫轻垂,将手中的文件夹板翻过去,执笔在空白纸张的背面飞速地描勒勾画。 很快,他结束了绘画。 走过去,在女孩身侧半蹲下来,将画纸递给她,迟疑的片刻是他在组织措词,安慰的口吻却仍然青涩。 他说:“别哭,别难过,你爸爸是移民去别的星球了。” 盛欲停下小声啜泣,透过泪潮雾气的模糊视野,她逐渐看清白衣少年递过来的画。 一个男性小人,正站在一个星云球体上展露笑容。 泪滴溅落在纸上。 暖意熨烫心尖。 水蓝色裙摆在少年白褂衣尾掠滑而过,女孩站起来,硬撑着坚强地抹掉泪水,故意嘁声,酷酷拽拽地揭穿少年善意的谎言: “死了就是死了,你当我是小孩吗?” 笨拙的少年误以为自己的安慰无效,有点无措。女孩却突然伸手捉紧他的衣袖,用一双哭红的眼睛凝望他: “哥哥,你带我去见爸爸吧。” “好。”少年说。 这一天过去,盛欲仍然不知道这个男孩是谁。她也没有追问,只是回到自己的生活,在琅溪这座城市坚强地长大。 往后经年,她渐渐把那天的小插曲忘记。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湾,江峭将二代herm13缓慢而坚定地注入身体。 脑海有一秒空白,闪过小女孩哭泣的脸。 herm13 ii宣告失败。 天才研究员江峭,自主分裂出gust人格。 / 萎靡不振的情况也只持续了一周。 某个不太冷的下午,盛欲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想通了般跳下床,收拾干净出门,想为自己找点事做。 想把江峭从脑子里抹去。现在就想。 往后整个寒假她都活在忙碌里。应聘设计工作室做兼职,同时被同学介绍到某位职业漫画家旗下做填色助手。 工作到深夜回家,啃着面包学习外语,一分一秒都不肯停下。 期间江峭也没有再出现过。 也是,半学期的交换时间已经过去,他没有继续待在琅溪的理由。 繁忙的工作让盛欲成功做到了无暇深想他。 没有时间难过啊。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她的人生还很绚烂。 开春的时候也开学了,盛欲拿着护照和留学资格申请表每天进出导员办公室。 她的申请经过层层筛选,最终以优异的外语成绩脱颖而出,赢得国外院校的录取书。 离开琅溪那天,盛欲特意去了趟小苍岭,想把那晚在江峭家过夜落下的衣服拿回来。 她有些读不懂自己。 不知道拿衣服是不是只是借口,但她还是去了。 以为会打照面,但江峭不在。 她的面部信息依然留存在江峭家的门禁系统中,进入他家很容易,拿到衣服也格外顺利。 发觉江峭不在时还在犹豫,自己会不会想要在他家最后再逛上一圈,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爬上这座山头。 可进去之后才发现,她太看轻自己对江峭的爱意。调酒室、次卧、主卧、茶台……这个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满载着他们曾经相爱的、欢爱的痕迹。 她根本受不住这种回忆的拷打。 她近乎是落荒而逃的。 关上车门的前一秒,一个小小的黑影“嗖”地窜上驾驶座。 “小乌云?是你啊,好久不见。” 盛欲把小猫抱起来,小家伙过得不错,敦实了不少。 她把小乌云放下车去,跟它告别:“我要走啦,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希望你好好的,不要乱吃东西。” 说完,她又准备关车门,小乌云却再次飞速地跳上车来,在她腿上转悠。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4节 “你舍不得我啊?”盛欲摸摸它的脑袋,还是绝情地把它放回地面上,“那也不行哦!我要走了。” 这次不等她关门,小乌云又自己跳上来,眼珠圆溜溜地望着她。 “我告诉你啊,别耽误我飞机。”盛欲用手指着它的鼻子跟它较劲。 她最后一次把小乌云放下车,这回黑猫没有着急跳上车,而是朝她车尾部的位置“喵喵”地叫起来。 盛欲疑惑地看向后视镜,后面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她跟一只猫理论什么呢? 盛欲升起车窗,小乌云在这一刻焦灼起来,猛地弹跳起来,又从车窗钻进车内。 “你什么意思啊?” “喵呜~” “你要跟我走啊?俄罗斯可冷了,猫过去会变成冻干!” “喵!” “下去。” “喵喵。” “快下去!” “喵~” …… 盛欲带着猫下山一分钟后,江峭的车抵达山顶别墅。 男人几乎消瘦了大半圈。 脸色更为苍白,薄唇也毫无血色,双眼却斥足鲜红织缠的血丝,眸光恹恹颓丧,眼角眉梢浸染孤寂的易碎感。 盛欲钟爱鲜明耀亮的色彩。于是饱受她垂爱的那段时间里,他的衣品选色也跟着鲜亮夺目。 而今盛欲没在身旁。 他又穿回了一身黑色,清瘦身骨令那件黑色卫衣更显宽松,黑色长裤束进短筒马丁靴,黑色帽檐遮蔽下大半容颜。 冷漠,清疏,又风尘仆仆。 他刚从北湾回来,所有的行李都装在一只背包。 因为这一个月里,他完成了“放弃所有”的举动。他在北湾曾拥有的一切:专利项目、北湾医科大留校返聘邀请、投资和不动产,乃至【中峯典康】,都已不复存在。 从听到邓正恒转述的那刻起,他立马订了机票返回北湾处理。 对他来说不是“放弃”,而是盛欲给他的“机会”。 两者孰轻孰重,他从来不需要评判,无论百次千次,他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他的生命里要说留下什么身外之物,那就只剩下琅溪的小苍岭。 这座空濛寂静的小山头。 可他是【主人格】啊。 他不喜欢没有盛欲在的任何地方。 走到门口,江峭细致如斯,第一时间就发现纯黑地毯上有块细小轻微的泥冀,留在边角位置。 看上去就像有一双鞋子,被放置过这个角落,就在不久前。 训练有素的园艺工作者不会踏足私宅范围,那么,是她来了吗? 那一刻,光亮短暂泅渡在他眼底。 他推开门的手指在轻微发抖,那是因为,他无法按捺心底澎湃叫嚣的期待。原来想要见到她的心情是如此剧烈。 他没有防备地走入门内,回忆声和巨大的空寂,在同一霎一齐朝他扑面倾压过来。 步履抽动,落空失望却如影随形,紧扼他的咽喉,深深地灼痛他的心跳,迫使他挣扎着逃向更深处。 “卧槽啊啊啊!江峭你的傻鸟在我手上拉屎了!!!” 经过茶室时,幻听突兀,从他混乱的回忆里倒刺一般挑起,刮到心窝软肉,激出阵阵酸痛。 她不在。 gust发了疯地想她。 他抬手捂紧耳朵,生怕女孩明媚雀跃的声音,扰乱gust的心智。 ——“江峭!我来救你了,是不是很痛啊……” 但别忘了,他的心魇从来不比gust少,他本身,就对盛欲缺乏抗性。 当她打开囚笼,又一次解救他,他竟然邪恶地生出拉她沦堕的想法。 这样阴暗晦朔的,难登台面的自己,怎配她一次次拯救? 她不在。 他像在冰凉的被褥里赖床。 “尝尝?” “你这杯,叫什么?” “不懂温柔。” ——“精灵菲仕,尝尝?” 温柔抽丝,剥露血淋淋的心脏。 精灵扇动翅膀,逃离他飞向远天。 他猛然被一根长钉从头到脚贯穿,脑内某种无形的屏障被一同穿凿碎裂。两种声音逐渐沸腾失真,化为野兽嘶吼和雷电的尖啸,撕咬在一起。 江峭再也站不住了,他需要返回桌边坐下。 剩下的力气足够他走到桌边,余留的意识让他轻易发现桌上端正摆好的文件,残存的理智,叫他读懂那是一份, 女方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期望与绝望一同凝滞,四肢百骸迅速失温。 身体一瞬间失去控制权,奇怪的是【主人格】的意识还在,江峭知道自己奔向门边,调出电子监控,看到了几分钟前刚刚离开的盛欲。 她还没走远。 去追她啊,去追啊! 告诉她你已经孑然一身,只为纯粹地面对她。 去啊。 再晚就来不及了。 在gust疯狂躁动的驱使下,江峭冲出门跨步上车,打火。 可是偏偏—— 手机在这一秒传出震动。 很诡异地,他收到两条微信。 邓正恒: 【秧秧今天出国,我没有留她。】 【按照我们的约定,尊重她追求自由的意愿。】 是,她已经决定好了。 离婚协议是留给他的判决书。 他知道。 所以拼了命地压抑,克制gust食言追回盛欲的冲动。 “明明是你许下的约定,却要我替你信守承诺。”江峭试图深呼吸平复gust,胸口绞痛难忍。 从后视镜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的瞳孔骤然收缩。 “回去,gust!” 他暴呵道。 别做让她讨厌的事。 不属于主人格的心声不停回荡在脑海,江峭凭借极强的意志力强撑着走回家里。坐在桌边时,他必须死死拉住固定柜子的一角,才能控制住随时会跑出门外的身体。 他艰难地从包里摸出针管和药物,印满德文的小药剂瓶倒着叼在嘴里,左手执针管精准扎入药瓶,抽取出淡粉色液体,同样单手操作,平缓推进右臂静脉。 两分钟后,体内的叫嚣声缓缓平息下来。 男人也耗尽力气,身躯倚靠柜角跌滑下去,仰起脖颈,眼神彻底丧失光泽,最终平躺在冷冰冰的地板。 这是最后一支抑制药剂了。 他以后再也不能主动压制gust。 以后? 没有盛欲的以后,无聊透了。 让gust自己玩儿吧。 视域里,满是老电视里雪花闪白浮现,光影迷蒙,难以聚焦,虚幻的色块分合又重组。 全世界失序崩坏,晚香玉枯烂,混入他无用的血浆,余温多此一举浇筑心墙,围困他这只垂危病雏。 江峭闭上眼睛。 爱如彗星疾速燃尽,遗骸尘埃与她的星球擦肩而过,却将他的飞船击毁。 他沉没在破裂的爱意里。 陷入一场深度的,无期的,睡眠航行。 ——【校园篇】完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5节 作者有话说: 【校园篇】到此结束。 还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该说的都已经写在正文中。 那就祝盛欲前途似锦,学业有成。祝江峭身体健康,追妻成功。祝你我一切都好。 感谢的话留到正文完结。 晚安bb,有机会一起喝酒。 ?? 卷三:川北赴峡湾 ?? 第41章 挪威的森林 ◎前夫◎ 经行过吸烟室时, 江峭正懒洋洋斜靠在门内,淡去情绪,敛下些腔调叫她的名字。 “盛欲, 我那样帮你。” 她又一次脚下停滞。 男人衔着支细长的烟,半眯起眼。 一个滚烫的瞬间, 他明锐野性的戾气,随尼古丁燃烧致幻靡丽,漫涣出不经心的痞贵感。 他在弥蒙雾影中勾挑嘴角, 低哑地笑起来, 慵懒声线析出丝缕戏谑: “想骗你叫声老公就这么难?” 很久违了, 他的音容样貌。 盛欲轻轻讽笑一声。 笑这个人格的狂妄自我, 半点没改变。 也笑她自己。 还是那么好骗。 逃得出琅溪,却逃不出回忆。 就算跑来地球极北寒地的异乡国度, 可只要他出现,随意一个眼神落在她身上, 跟她说几句话,自己仍然会轻易被他煽动情绪牵着走。 逃。原来是逃。 她居然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也对, 毕竟当年离开的原因, 有一大半是为了逃避现实。 以及, 逃避江峭。 如若不然,她此刻怎么会跟着他走到这里。 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回忆过去。 蠢得够可以,盛欲。 “老公?”她忽然这样叫他。 弯指掸落烟灰的动作猝然颤动了下, 那个瞬间江峭不自觉僵直脊背, 心口像被一剂浓稠蜂蜜贯穿浇筑, 余调的错觉是甜, 但窒息感同样强烈。 他紧紧凝住她, 薄唇轻翕:“你——” “你是谁老公?”盛欲很快打断他。 “刚刚展会上人模狗样的,我还以为你病好了。”盛欲低头嗤笑,“原来,是彻底疯了。” “就算离婚协议你不签,别忘了,江峭。”甚至不屑于与他直面相对,她就侧身站在那里,长睫略掀,歪过头,落在男人脸上的视线冷淡失色, “我们已经分居五年。中国的法律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夫妻感情不和的铁证,离婚判决再容易不过。” 但她还迟迟没有这样做。 她给出的理由是: “我不过是懒得多纠缠,才没跟你法庭见。” 盛欲漠然眨睫,睨着他,眼神疏淡恹恹的,表情带有些许不耐,下一句出口的提醒话嘲弄带刺,讥诮奚落的意思不加掩饰,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 曾经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在那个山雨浇淋的暗夜里,盛欲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峭没有忘记。 但,那是完全不同的。 上次,是嗔怪羞涩,是傲娇脸红笑骂他蠢货,却还是宠溺地赐他一吻。 而这次,她只是站在那里。 称呼他为:“前夫。” “前夫。”江峭跟着重复一遍。 还真是新鲜。 懒散自嘲般低笑了声,掐熄指尖的半截烟,凝视她的目光黑沉似异火阴燃,毫不吝啬地夸赞她,“五年不见,我们秧秧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还不肯回家,一个人撑着不辛苦吗?” 没由来地,他突然这样问她。 盛欲的心微微颤动,时隔五年的关心,多让人心酸。 “当然不。”嘴上却半点不肯露出破绽,话接得果断,“我的生活过得有多精彩,你看不出来吗?” 江峭忽然沉默了下。 他没有出声,只是视线收紧,平静端凝对面的盛欲。 她的变化很大。短发留成了及腰长发,反叛张扬的白金色早已被敷染为柔顺深暗的黑,曾经钟爱穿的那些吊带露脐装,与她学生时期顽劣乖张的野性一并褪落。 如今的她,白西装套在身上,阔腿白西裤衬拉她本就纤窈高挑的身段,尖头细高跟在她脚下步步生风,口红色号是正红的艳,添足精英女性干练沉稳的气质。 似乎还有一点温柔。但温柔之下,疏离更多。 如今的她,就像蝴蝶破茧那样,在没有江峭参与的五年光阴里,她已然从青雉懵懂的女孩蜕变为成熟潇洒的女人。 如今的她,不会再像最初离开琅溪、离开他的时候那样痛苦。天黑买醉,天亮爆哭,在异国街头偶然遇见与他身形相似的男性背影,转头便已泪流满面。 如今的她,也不再爱他。 “是么。”江峭淡垂下眼睫,孤寂的落寞在眸底一滑而逝,唇仍勾着,可他的嗓音更沉了一度,隐微发涩, “为什么听到你过得好,我会这么难过呢,秧秧。” 她过得好。 他应该欣慰才对。 他的爱人从来优秀如此。无论去到哪里,无论在做什么,无论与谁相处,盛欲的人格魅力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表演性质,时刻坦荡,永远真诚。 没错,她是这样热烈明媚的存在。 这样的不落窠臼,认准的事就一定敢做;这样的自由独立,该放弃的人绝不犹疑。这样的,绝情又决绝。 她过得好。 就意味着,分离的这五年她从未想过他。 意味着她完全可以,没有他。 “如果窄桥那个蠢货听到你这么说,大概会觉得很开心。”江峭很快敛起情绪,眼色恢复戏谑,拖着懒洋洋的腔吊儿郎当地笑了声,阴阳怪气道, “说不定,他还会很虚伪地祝你幸福。” “那就好好祝我幸福吧。”扔下这句,盛欲从他脸上撤走目光,不打算再与他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可这次,她也没能走成。 因为在这时候,她倏然听到江峭在身后慢悠悠地开口,他说: “真可惜,他已经死了。” 高跟鞋掷地有声的步调,蓦然顿滞在此刻。 盛欲震诧转身,可话还未及出口,下一瞬身体重心便随外力拉扯踉跄扑向前。等她人反应过来之际,发觉自己已经被男人一把拽进吸烟室,压抵在玻璃门上。 紧接着便听到他指尖落锁的响动。维系于表面的冷静被撕破,几分堂皇的慌出现在盛欲脸上,让她下意识挣扎推拒他的身体,嘴上骂道:“干什么江峭,你又发疯!!” “嫌我烦了?”江峭出手反制,轻松破译女人那点毫无威胁的抵抗动作,单掌牢牢箍住她双腕施力按在她头顶的玻璃,这让她完全落于她的掌控,彼此身体距离一瞬贴近, “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像只疯狗一样,追着你咬?” “难道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谋划!”盛欲不服气地扭动手腕,试图挣脱他手掌的桎梏,却是徒劳,逼得她更加火大,边挣扎边骂, “停我家门口好几天的那辆‘坦克’是你的吧?刚刚路上各种超出租车的人也是你吧?知道我住在那里,就出高价利诱房东卖房子,为的就是把我逼走?” “江峭,五年过去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幼稚!” 就像当初他逼自己写检讨书一样幼稚! 冥顽不灵的疯狗。 “没办法啊,见到你就忍不住。”江峭笑得痞里痞气,眉梢挑了挑,嘴上没个正行地犯浑道,“我牙痒。” “你滚——” 脏字没能吐出,就被江峭迅速捂住唇。 控制她双腕的手掌略微松力,给了盛欲一点空隙,她立刻想要反抗逃脱,可下一秒江峭的手掌又落在她腰后收紧,彻底把控她的身体,他压低嗓线,虚声告诉她: “别乱动秧秧,你听,有人来了。” 盛欲当即本能地静下来,支起耳朵仔细去听,果然江峭并没有说谎骗她,她真的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 脚步声,不止一人,还有交谈。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6节 外头男性愤懑的声音压低,但还是清晰地传进室内。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你忘了吗?说好选一个不起眼的画家,你怎么找到了投资方的太太身上?!” 另一道懊恼的声线响起,盛欲能听出这是刚才找茬的银发卷毛男。 “‘莱安’这个名字我听都没听过!她那副好欺负的样子,谁知道她来头那么大?” “行了别吵了,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要是他们真的达成合作……真该死,太不公平了!” 一门之隔。 门外的人在讲里面人的是非。 而玻璃门内—— 极北域地特有的蓝调时刻。 晚暮的日落在这里像被调错颜色的涂料,属于残夕的昏聩光晕变质了味道,像月亮的一场持续心碎,连光都失落,由耀亮金橙的黄,错调为沉冷淡黯的蓝。弥合天穹的底色,幽寂在膨胀,万物停息全部的幻想与虚妄。 湛蓝光影穿窗投射斜洒,打照在室内仍未散却的青白烟雾,宛若干冰流动缭萦的迷宫,一切都朦胧。 唯有他们斜长落地的虚影,暴露行踪。 墨黑色精良西裤挤入纯白调阔腿长裤之间,彼此裤料蹭惹摩擦,致使黑亮皮鞋与白色高跟交错而站。 黑与白的碰撞对峙。 是他与她沉默下的对立僵持。 他们离得不能再近了。 这个距离,是曾经相爱时彼此将要接吻的距离。那时候与现在不同,这个距离总会被抹去,有时是他主动,有时由她来打破。是谁都好,他们总会亲吻成功。 但此刻,靠近的主动方只有江峭,他靠近一分,盛欲退后一寸,可他没有停止,他还在侵犯安全距离。 直到盛欲后脑紧贴在身后的玻璃门上,退无可退,又无从避逃的一刹,盛欲毫不犹豫地偏开头。 躲掉了他的索吻。 又或者是,他也没有想要吻。 而是勾动了下唇,薄唇隔着柔软发丝径直凑抵上去,贴着她的耳朵,将字词极度缓慢得送入她的听觉神经: “知道吗,窄桥被抹杀的那一刻。” 轻顿,说:“他很想你。” 盛欲怔愣一瞬。 什么意思。 他是说,【人格分裂】已经不存在了吗? 主人格真的……消失了吗? 但也只有一瞬,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轻易被感情左右的小女孩了。 门外几个找她茬的男人已经走远,盛欲一把推开江峭,丢下一句“无聊”,拉开门匆匆离去。 剩下的时间,盛欲请求导师将她调到幕后工作。 “莱安……?” 导师也已经听说她是江峭妻子的消息,眼神充满惊异不解,似乎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对不起,老师,我现在很混乱。”盛欲只能不停地道歉。 她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出来。 “ok,这是你的隐私,你不必说。” 莉迪亚的接受能力很强,很快就按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如果你今天没有状态工作,那么我特许你提前下班回家休息。” 盛欲表情很感激,而莉迪亚拍拍她的肩膀。 虽然得到导师提前离场的许可,但盛欲这“拼命三娘”的性格,还是坚持到画展尾声才撤退。 真是糟糕的一天。 是这五年她太放松警惕了吗?让江峭就这样轻易地找到她。 可是凭江峭的财力,只要他想,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她吧? 盛欲一路上思绪混乱地想些有的没的。 却怎么都脱不开江峭。 画板留在画展现场,她背着一只空包下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离房子还有五十米距离,盛欲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她撒腿狂奔过去,眼前的情形愈发清晰。 她的家具被砸烂丢在雪地四处,满柜衣物都扯出来散落在院子中央,速写册被撕得粉碎,手工做的小玩意也损坏殆尽,零件和碎片堆在墙角。 什么情况啊?! 她看了一眼隔壁门窗紧闭的房东家。 而她的家门大敞,宠物碗和猫粮一同倒扣洒在台阶上,很轻易能看出是被人从屋里一脚踢飞。 四下寂静无声,没有一点活物的气息,像是有把冷刀将盛欲的心扎穿。 “!!小乌云?!”她尖叫着冲向屋里。 第42章 血花 ◎作恶夫妻◎ “开门, 快点开门!” “臭丫头,把门打开!” “该死的黄种人,快从我家滚出来!” 老旧木台阶上, 中年女人一手叉腰站在盛欲房门外,正气势凶狠地边疯狂砸门, 边烦躁不耐地大力按动门铃。本就不算稳固的木门被她拍得震天响,门铃按三声响一声,响的那声也是个哑铃。 可里面始终没有回应。 胖女人有些想不通。虽说这个中国丫头自住进来后, 与她们一家并未产生过什么冲突, 可中年女人也不傻, 早上见她用高尔夫球杆暴打雪人的架势, 多少能清楚这位“房客”的脾气,极为不好惹。 而胖女人的计划就是想故意激怒她, 以此产生不可调解的矛盾从而找到借口赶她走人,所以才趁她回来之前随意闯她家里, 破坏她的私人物品。 刚刚透过自家窗户分明看到她回来了,本以为她见到家里那番“破烂场景”, 会当场爆发来跟自己对质, 谁知这都过去两个小时了, 那臭丫头竟然没来她家里算账,出租屋里更是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连灯都没开。 这太反常了。 房东想像刚才那样用备用钥匙开门,可房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外面的人即便有钥匙也打不开。 于是便有了中年女人各种砸门的情况。 胖女人在天寒地冻里哆嗦个不停, 她拍门的手生疼通红, 这让她非常恼火地直接回家中仓库, 拿来一把扳手准备拆锁。 “别想装死, 瞧着吧, 等我打开锁你今天就必须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胖女人骂骂咧咧地嚷着,手中照着门锁敲出“嗙嗙”几声巨响。 乔治巴顿在这时一瞬刹停。 男人迈腿踏下车,甩上车门,刚一走进风雪小院便看到满地狼藉,零散破碎的景象让人以为这里经过一场恶战。 眼色一刹沉冷,男人表情不虞,脏污积雪被光净黑亮的皮鞋慢吞吞踩踏,印烙连串深浅分明鞋印,步步完整,直至将要迈上门前木阶之前—— 江峭这时候蓦地步伐顿滞。 他停下来,黑密睫毛垂敛下,双手插兜,轻缓挪移开右脚,低眼瞥见一枚晶莹剔亮,安静孤遗在脚下污雪之上,借势壁檐挂灯放射万丈璨光。 江峭低弯腰身,捡起来,凝视着指尖熠熠闪耀的眩光好一会儿,情绪莫辨。半晌后,他将东西收起来,懒漠掀抬眼皮,问房东:“干什么呢?” 对方闻声停住手中撬锁的动作,转过身,在望清眼前男人长相的瞬间,当即脸色骤变。 刻薄尖酸的嘴脸一秒收起,恶狠消失,势利心令她转而端上谄媚笑意,神情不太自然地讪笑着结巴道:“江、江先生,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邻居陆续从破旧的街区搬走,没想到有天能碰到天大的好运,有个冤大头…哦不,眼光独到的富豪看中了她的房子。 “这是你的‘杰作’?”江峭听烦了,表情不耐地眯起眼,字音咬紧,声线下压一度: “你欺负她了,是么?” “啊…这、这没什么的!”误以为金主等不急要收房,胖女人连说带比划地,焦急解释,“江先生,您再给我点时间,您放心过了今晚,我一定把她赶出……” 她满含阿谀意味的尾音,在这刻猝然被扼制,江峭猛地抬手揪住她的衣领,手背血管暴突:“里面住的人呢?” 紧紧箍勒在咽喉的力度狠戾,坚定而无可撼动,强劲浓烈的窒息感登时灌漫鼻腔,迫使胖女人几度张嘴,却硬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氧气稀薄让她没多会儿便能感受到胸腔赫然充血般灼烧的胀痛。 江峭后槽牙磨地作响,僵持片刻后蓦然松开这个女人。 “咳咳咳……”得以呼吸的一刻,胖女人扶着门弯腰拼命咳喘,却又不敢耽搁地马上回答说, “她明明回来很久了,我亲眼看见的,但是过去两个小时了,她一直把自己锁在里面没有声音,平时楼上楼下的灯都亮着,今晚却连灯都没开。” “给我。”江峭瞬间皱紧眉。 房东没反应过来,还想继续说什么。 江峭直接从她手里拽过扳手,“嗙当”一声,门锁登时被砸烂,他抬脚踹开门,拎着扳手大步跨进去。 屋内满是漆黑的冷。 但是很香。满屋子都弥溢着那种香水、香薰滴蜡、护理香氛混合女性化妆品的胭脂香气。 当然不会陌生。 那是独属于盛欲的味道。 可是。 江峭看不清。 纵使玻璃窗外,欧式壁挂小角灯打照出丁点光晕投落进来,可对于早已失去夜视能力的男人来说,当下这一刻,只有眼盲心乱的昏聩感。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7节 “开灯!”江峭冷声命令房东。 大抵也意识到事态不对劲,胖女人连忙应声照做,转身在墙壁上凭记忆摸索开关。 但是没用。 “总闸坏了。”她小声回复。 没敢说是自己赶客时做的手脚。 江峭没再说话。 冷气从室外贯入,男人摸出手机摁亮电筒,修挺高大的身形冲上楼,又快步跑下来穿梭在每个房间,黑暗中如风如影。 长款的风衣摆随稍显凌乱的脚步动荡翻飞,精致皮鞋踏踩在木质地板,惊起一连串嘎吱作响,如同暗洞中扑朔而出的蝙蝠,扑打在人慌乱的心间。 胖女人常年缺乏锻炼,压根追不上江峭长腿阔步,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无头苍蝇般哈腰勉强跟着他。 “喵呜!” 这时候,不知哪里惊起一声猫叫。 房东被吓得跳起来,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 江峭却异常平稳镇静。他默然站在客厅中央,不动声色,黑暗中极度缺乏的视力由足够灵敏的听觉作为弥补,耳骨轻动,很快追逐到动物悄然快速移动迈步声响。 晃闪两下手中光源,借着光亮他看到一双翠绿眼眸,江峭知道那是“老朋友”。 为避免射伤小黑猫的眼睛,江峭关了电筒光,四周再次陷落万般阒寂的沉黯。 他的视域也再度无光。 男人在黑暗中半蹲下身,一手搭着膝头垂下,低唤了声:“小乌云。” 小家伙哒哒哒跑前两步,十分乖顺,半趴在他脚边,仰起小脑袋舔了舔他搭垂而下的指背,“喵~” 像是在跟男人打招呼。 江峭顺势揉揉它的头,无声勾起唇,问它:“秧秧呢?” 指背温热撤离,又是哒哒哒地声音。 江峭重新按亮手电光,他跟上小乌云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浴室门口才停下。 小乌云抬起前爪碰了碰门框,又仰起头来看江峭。 江峭迅速推开门。 呼吸骤然停顿在这一秒。 指骨颤抖松力之后,“咣”地一声沉重巨响,是江峭掌中扳手跌落在地的声音。 那个须臾,男人的脊背彻底僵滞,仿佛金属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中了他,凿穿肺腑,神经末梢迅疾衰败,收回输送向四肢百骸的温度。 烛火吊灯坠晃不定,蜡液滴下的瞬息就被凝固。 浴室血流成河。 眼前是混乱交织的红色。 盛欲整个人半躺在浴缸里。 瘦肩薄背蔫颓后靠着冰冷砖墙,脸色苍白,唇色失血,双眸紧闭似无声息。纤细手腕在浴缸边沿施施然无力垂落,腕骨内侧皮肉破开,动脉割裂,殷红血液汩汩顺流淌满手心,滴落成一滩触目惊心。 视野里,满地都是浓稠发黏的血水。 浴缸盛满浆红。 她身穿一件单薄的吊带连衣裙,下半身完全浸泡在血水中,白色裙摆受水力漂浮膨胀,全然摊展在血红色水面,浮现出一团死气的恐怖纹路。 “啊啊啊——!” 房东声嘶尖利的惊叫刺透整栋房子。 也在同一刻,刺醒了江峭。 不对,那不是真的伤口。。 血水应该伴随铁腥味。 割腕的手暴露在空气里,表面会形成干燥硬化血块。 那一分钟,江峭遭遇了天才生涯的滑铁卢。 满心满脑都是盛欲的安危,竟然把医学常识忘到脑后。 江峭走过去,小心捏起盛欲那只流血的手腕,仔细观察发现,果然是特效化妆。 嗯,画技有进步。 感知到女人细腕中健康有力的脉搏,他才真正轻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放下。 盛欲当然听到有人闯入的动静,她以为是房东夫妇两来了,其中一个人还上前来握住她“割腕”的手。 嘁,胆子不小,今天要不把他们吓得满地找牙,她盛欲这么些年就算白混了。 思量着,她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男人修拔的身体竟弯下腰来,手伸进满缸的“血水”中检查。 他怎么来了?! 盛欲动了动眼皮,没逃过江峭似笑非笑的审量目光。 糟糕!被发现了! ——冷静。 反正也骗不过江峭这个人精,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盛欲一个挺身,歪着脑袋,大睁双眼向门口瘫坐在地的女房东瞪过去。 房东已然吓到失声,惊恐万状地看着盛欲,看着面色惨白的黑发女人姿势扭曲地爬出浴缸。 还好,水是热的,江峭轻捻手中的“血渍”,挑了下眉,忍着笑,在盛欲跨过浴缸的时候,还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往边上让了让,给她腾出施展的空间。 “尸体”盛欲手脚并用,一点点在地板上游移,拖行出长长的血迹,爬向女人。 大张嘴巴却失去尖叫的能力,胖房东只能用尽求生欲,忙乱地蹬起两条腿,试图爬出浴室。 “砰”的一声。 胖女人绝望抬头, 她看见江峭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门口,满面春风地微笑着,关上了门。 第43章 配合 ◎法定关系◎ 还知道关门, 算这小子有眼力。 见到房东被吓得脸色煞白,盛欲玩心更起,支起身子一点点朝胖女人爬过去, 声音压低,笑得阴恻骇人:“为什么赶我走?我要永远待在这里。” 目睹白裙染血的女人“诈尸”般爬向自己, 皮肤苍白,黑色长发凌乱披散,遮盖大半张脸, 露在外的眼角残挂着数行血泪, 一双黑眸如不祥的猫般瞪视着她, 寸寸挪移, 笑容阴厉地越来越靠近。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胖房东只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一般,急步倒退, 江峭在这刻迅疾侧身闪开,女人厚肥肩背“哐”地后撞在浴室木门。 血液激涌, 刹那倒流冲刺颅顶神经,膀阔腰圆的中年房东瞬间被恫吓得坐瘫在地, 眼睁睁望着猝然“诈尸”白裙女人已然爬至脚边, 又伸出一只瘦弱手腕猛地抓住她的脚脖子, 动脉处狰狞割裂的“带血疤痕”近乎刺瞎她的双眼,肉翻出来,甚至能看见白骨。 胖房东疯狂蹬腿试图挣脱盛欲的手,可常年搬动画具的女人腕力过人, 而房东徒有臃肿虚胖的身体, 任她如何胡乱蹬踹也无法逃脱盛欲的掌心。 “救命、救命救命啊——” 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之后。 房东一动不动, 两眼翻白。 盛欲顿了下, 赶紧手忙脚乱地拨开脸上的头发, 傻愣愣地看了房东一眼,飞快眨动几下睫毛,又抬头望了眼一旁懒散靠着墙的江峭。 这、这不会…… 不会是玩脱了,把人给吓死了吧! 江峭见状,极限瞬息里一个健步冲上前,出手掐出房东的人中,强行把人从昏厥的边缘拉回来。 房东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混乱了一瞬间,唇上一阵刺痛就把她揪醒。 看见眼前的“女鬼”拨开头发,面露浅浅的不解,她才有点缓过劲儿来,发现盛欲毅然是个活人。 “你,你骗我!”她劫后余生地朝盛欲喊叫道。 但她认清了形式,知道自己一对二没有胜算,不敢朝盛欲发火。 “哈哈哈哈!”盛欲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嘲讽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女人,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那么是谁给你的胆来找我的麻烦呢,嗯?” 话说倒末尾,她收敛了笑意,神色充斥狠厉,盯视着房东躲闪的双眼。 江峭眉梢轻挑,眼底勾着笑,站直身子抬手从衣架上拿下一件绿色浴袍,缓慢迈步。 铮亮皮鞋踩着“血水”走到盛欲面前,停步,单手拎了下西装裤管,屈膝半蹲下来,将搭在手臂的浴袍展开,裹住她,薄唇微翕:“起来,地上凉。” 她无意识地伸手,纤指握扶在他腕骨上的冰冷表盘,目光依然俯视房东,愤愤道:“走着瞧吧,还没完呢。” “没玩够?”江峭看都没看房东一眼,视线落在盛欲脸上,眼睑眯起的弧度近乎贪恋,顿了顿,听他懒音笑哼一声,“别伤到自己。” 有些本质是很难改变的,一如盛欲外表再怎样装扮得成熟知性,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单纯顽劣的小孩。 眼见盛欲一脸狠恶地又要往房东面前冲,江峭被她的表情逗乐了,手臂一伸,先一步拦腰把人搂回来,低下头,薄唇贴靠着她的湿发,鼻尖轻嗅她发丝甜香,声线低迷:“先起来,想做什么我帮你做。” 盛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被男人抱在怀里,耳廓微烫,她急忙一把推开他的身子,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说:“别跟我套近乎,你跟她是一伙的!” “我做什么跟你没关系。”她裹紧浴袍,转身前,恨声警告, “你也给我小心点。” 怀中暖香抽离,空落寒凉,江峭侧头长指轻挠两下额角,有点无奈。 盛欲趁房东不注意,光着脚跑出门,寻着早上的记忆,跑向门外的杂物架,轻而易举就从里面找出那一柄高尔夫球杆,单手握着它,杆端指向房东: “这些天你接连找茬,停电、停暖气、扔东西、恐吓我、威胁我……这些小伎俩我姑且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居然敢吓我的猫?”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8节 胖女人满眼惊惧地仰视着盛欲,听到她冷冷低蔑地嗤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道怎么报复吧?你想错了马赫太太,现在我也要去你家,帮你好好清理一下!” 房东吓得鼻涕合着眼泪混在一起,挺身爬起来,跪地上前试图哀求盛欲: “你们报复我就好了,不要去伤害我的家人!” “所以你害我,是因为我没家人?”盛欲的报复心决绝,丝毫不容商量,扭头就往隔壁跑。 房东怪叫着想要爬起来阻拦盛欲,可刚才的惊吓已经让她耗光了力气,双腿无力蹬地想要起身,却无法把控身体平衡,接二连三滑稽地跌倒。 因为跑得太急没有穿鞋子,盛欲都不管不顾了。 她的脚即将踏入雪地那一秒,身子忽然腾空而起。 江峭几步跑起来才追上这个野兔般的女子,在她差点赤脚踩进雪里时,及时将她拦腰抱拎起来。 盛欲惊了一下,下意识攥紧球杆缩起腿,这样反而更江峭悬空抱她起来,几秒后她便被安放在房东家门口。 或许是房东太太刚刚跟丈夫提前通了气,盛欲刚一进她家的客厅,就看见马赫先生举着菜刀从厨房冲出来,然而没等他近身,身旁的江峭已然飞速扯下领带套入他两腕,快速绕圈施力扯紧。 伴随“哐啷”一声菜刀落地,江峭把人一个飞撂,马赫先生哀嚎着摔倒在沙发上。 盛欲不紧不慢地四处瞧了眼,确定房东的几个孩子不在家,抬手将复古宫廷的花瓶一个个以此全部拨倒,霎时玻璃四溅,碎渣崩裂满地。 马赫先生双手被死死束缚着,俯身趴在沙发,还试图负隅顽抗,江峭悠悠坐上他的背部,拿他当人肉坐垫,翘起二郎腿压制得他无法动弹。 姗姗来迟的马赫太太,在看见丈夫被坐在江峭屁股下时,尖叫着想要上来解救。 但她实在太没用了,还没能近江峭的身,就自己左脚拌右脚,又一次在江峭脚下摔个狗啃泥。 与此同时,盛欲弯腰凑近茶几台上硕大的玻璃鱼缸,指甲敲击缸面,仔细观察缸内穿梭游弋的水中生物。 身后传来阵阵房东夫妻的惨叫,盛欲面不改色,在玻璃缸壁的反光中,欣赏他们哀嚎的场景。 “早上朝我脸泼过来的水,是从这个鱼缸里打出来的吧?” 嘴角扬起恶劣笑意。盛欲这时候直起身,低眼望着面前的这缸鱼,然后直起身走远了些,随即小幅度挥动球杆测了测距离,确定角度后,举起球杆。 胖房东显然意识到盛欲要做什么,想要阻止又碍于江峭在而不敢上前,只能干叫唤:“莱安你冷静一点,别、别别、不要砸、不要这样,啊——” “哐啷”爆响。 缸体四分五裂,水流失去形状奔涌而下,淌入整个客厅,各式各样的鱼也被冲上地板,很快就开始缺氧,不停挣扎跳跃。 花瓶和玻璃缸的碎片,水藻和缺氧的鱼,都狼藉洒散在水滩中,解恨! 憋屈心底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盛欲舒畅地深呼吸了下,转身看向房东夫妇,一手撑着杆,笑问: “你敢吓我的猫,我就敢杀你的鱼。你敢扔我东西,我就砸了你家。很公平吧,马赫夫人?” 房东哪里敢出声,不料江峭却在这时下压加重对马赫先生的坐力:“说话。” “公平、公平、这非常公平……”夫妻俩异口同声地道歉求饶,“莱安,是我们错了,是我违约合同想要赶你出去,并且侵犯了你的隐私破坏你的私人物品,我愿意免除你接下来的全部房租,支付给你违约金,并且提前返还你的房屋押金,你不要再生气了……” 盛欲听到这里,挑了下眉,递给江峭一个眼神示意。江峭轻笑了声,起身放开房东丈夫。 盛欲坐去沙发上,抬起双腿交叠翘在茶几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扬扬下巴,说:“免房租就不必了,你说的违约金和交给你的押金,现金给我。” 一颦一笑,字音强调,眼角眉梢的气焰,无论从哪个角度,她在无意间都像极了张狂轻漫的gust。 江峭似乎又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和他那么相似的脾性。 如果她想发威,他甘愿做陪衬。 闹剧结束,盛欲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屋子。 本以为江峭开车是也已经走了,没想到不出半小时他去而复返,带回来个新门锁,蹲在她的门口默默换上。 盛欲站在他身后,好整以暇看着他平时用来做医研的手,白净漂亮,此刻却沾上油污。 她忍不住奚落:“您江总这么屈尊降贵,我可见不得这些啊。” “见不得就去壁炉边坐着烤火。”他专注地拆卸着砸坏的旧门锁。 盛欲摸摸自己的耳垂,不屑:“我都要走了,还给她贡献点炭火钱不成?” 江峭的手一顿:“准备回国了?什么时候?” “你管得着?”盛欲毫不客气地呛声,“我打算周游一圈再回去呢,应该不用跟你报备吧,江总。” 江峭被她凶着,久违的熟悉感却让他神情舒展。 他只一句话,就让盛欲噎了声: “回家吧,邓院长生病的事,你知道的。” / 盛欲一早就知道外公生病的消息,当时外公只是有些高血压,加上盛欲实习工作忙碌,就只能把回家的日程一推再推。 可现在江峭告诉她,外公已经住进医院接受控压治疗,她竟然毫不知情。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回去照顾外公。 她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实习工作,向导师辞行后打算回国。 这五年来在外漂泊,或许是因为学业繁重,又或许是因为心里的别扭,本就不太亲厚的祖孙关系更加疏远了。 对外公缺乏关心,是盛欲难以逃避的愧疚。 至于房东…… 她已经懒得跟这个无礼的家庭继续纠缠。 盛欲在家里快速地收拾乱七八糟的行李,正想着,门铃声突然打破思绪。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扔下手中的包: “哦我亲爱的房东女士,虽然你是个蠢货,但我依然决定成全你,从这里搬走。” 盛欲套着深灰色的棉服棉裤,一头凌乱的秀发在后脑勺随意挽成丸子头,蓬松饱满,颅顶优秀,边说着边走过去开门: “衷心祝愿你的烂房子能卖个好价……” 她拉开门,后话淹没在迢迢风雪里。 来人背身于天地光白,双手随意插在裤口袋,身形宽阔,懒散自然地靠在木门框上。 针织帽上沾着星点雪瓣,头戴式耳机挂在骨线分明的脖子上,上身是白绿撞色的棒球服,搭配牛仔裤和一双登山鞋,整体是街头风格的随性慵懒。 和几天前西装革履的模样大相径庭,晃了盛欲的眼。 “你……又来做什么?”盛欲皱皱眉头,险些没反应过来。 江峭咀嚼两下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似乎在现编理由。 半晌,他嬉笑起来:“我来看看即将到手的新房,不过分吧?” 新房? 盛欲回头打量一眼年久失修的房子,陷入沉默。在经过和房东的互相坑害交战以后,这房子变得更加不堪入目。 但她毕竟要走了,也懒得关心江峭是不是真的要买这个破房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扭身就往里面走,留着门却不看江峭:“随你便。” 她径自上楼去。 江峭在身后一点也不见外,大步跨进门里,一手摘下帽子,在门外抖去上面的雪,还顺手把门带上,噔噔噔一步三阶地跟着盛欲的尾巴后面跑上楼。 盛欲正在一股脑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因为装的太满,合上行李箱拉链有些困难。 她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箱盖上,艰难地拉拉链。 江峭如同回到自己家那般,毫不见外,抬臂支在门框上:“我们家小乌云呢?” “我家小乌云已经委托给专业运输公司,先启程了。”盛欲用力地咬牙跟行李箱较劲,还不忘瞪他,“什么叫你们家?” 江峭走进来,试图帮忙接手她爆满的行李箱:“我来吧,你一个人要收到什么时候。” “走开!”盛欲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倔强地坚持到,“我可以。”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江峭知道她的脾气,只能由着她。 她还是这样,习惯逞强,不甘于示弱。 江峭退开两步在短沙发上窝躺下来,平时盛欲刚好躺平小憩的地方,现在男人过高的身躯躺上去,只能蜷曲身体,还有一截小腿悬在扶手外,显得异常逼仄委屈。 男人感觉逼仄,但委屈的是沙发。 自从上次被房东恶意打砸,这台沙发被砸烂后拖到院子里,又被潦草地用钉子修补成型,摆回盛欲的房间。 成年男人的身躯一挨上去,它就“吱吱呀呀”惊声尖叫起来,把江峭吓了一跳。 盛欲没好气地瞥着他,咬牙切齿地用力,终于把箱子成功合上。 衣物已经收拾完毕,她开始着手收拾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从抽屉里摸出绒面小方盒,她习惯性地打开看了眼,却猛然顿住。 里面好端端安放的粉钻戒指呢?! 是掉到抽屉里了吗?她慌神,在抽屉里四处摸索,除了一些杂物,她只摸到满手灰尘。 没有! 是上次被房东趁她不在家潜入房间内偷走了吗? 不应该,挪威偷盗刑罚很重,她还有其它的贵重饰品,点过数目都还在,房东再蠢也没必要把自己送进局子里。 那会在哪里呢? 盛欲不得不先放下整理行李的动作,翻箱倒柜找戒指。 床底、桌角,衣柜、地毯下……能想到的地方她都找了个遍,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戒指。 “在找什么?” 本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被她焦灼的翻腾声叫醒,他坐起身,询问的声音微泛哑。 盛欲回过头去看他,焦急的心情在看到江峭睡眼惺忪的脸时,忽然平静下来。 毕竟戒指,是眼前这个男人送的。 当初出国时什么都没有带走,却唯独带上了这枚戒指。无非是留一个怀念的理由。 可是他们早就不可能了。 即便江峭突然出现在挪威,甚至出现在她家,坐在她每天躺的小沙发上,但他们的距离早已远如天涯。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9节 她是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工作者,一无所有。 而他是【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的首席执行总裁,呼风唤雨。 也许戒指消失,是天意也说不定。 江峭这么有钱,总不至于让她赔吧?说不定,江峭早把戒指忘了。 盛欲看着江峭,扬起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没什么。” 咽下酸涩,她在江峭面前,输人不能输阵。 “啊~~这样啊。” 没来由地,江峭回答的声音悠悠绕转,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她手上的小方盒上。 盛欲惊了下,后知后觉地合上盖子,往身后藏一些。 江峭笑着没再追问,那锐利的眼芒却时时将她透穿。 谁怕谁啊?盛欲咬牙回瞪江峭,男人眼底的笑意却愈来愈深。 “嘁!” 她嗤了一声,不再理会江峭,回头继续收拾乱七八糟的物品。 一小时后,盛欲把能装的容器全都装满,大包小包的全是鼓鼓囊囊。 正在她发愁怎么打车的时候,江峭率先把布袋和背包挎到自己身上,然后一手拎一个二十六寸行李箱,丢下一句“顺路带你”,就快速走出门。 不给盛欲拒绝的机会。 盛欲傻傻拎起剩下的两个画板,脑袋没转过弯来。 他不是来看房的吗?“顺路”是顺的什么路? 江峭把包放好,驱车到盛欲的门口接她,还是这辆乔治巴顿。 雪后初晴,隔壁房东十分好兴致地坐在门口晒太阳。 江峭瞥了眼马赫太太,又看着走出门的盛欲,起了心思,用英语大声对盛欲说:“秧秧小姐,请上车。” 搞什么死出? 盛欲表情疑惑。 随着一阵凳子挪动的响声,房东神色惶恐地站起身。 眼神惊疑不定地飞快徘徊在盛欲与江峭之间,像是暗中观察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又迟迟不敢吭出一声,全然没了前几天各种找茬的嚣张的气焰。 盛欲也注意到了马赫太太,明白过来江峭想做什么,只觉得好笑。 她撩撩头发,嘴角扯着轻漫笑意,表情松散,奚落的语气淬足讽刺:“急什么?我要和亲爱的房东太太好好道别。” 她吊儿郎当地叫房东:“马赫夫人。” 房东惊骇抬头。 江峭低头哼笑。 “从我住进来,就看见你从早到晚围着个围裙,每天伺候完大的,还要照顾小的,家里四个孩子鸡飞狗跳,大雪天的还要被丈夫赶出来负责刁难租客……刚开始我以为这就是你们白种人的高贵生活,可是时间长了,我都心疼你。” 她讲一口英文说得流利,语速极快, “你想要钱,我非常理解,本来呢,你这个房子我住着感觉还算舒服,所以叫人过来也是想入手的。” 胖房东在这刻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震诧地看了看江峭,又惊疑不定地重新望回盛欲,结巴着试探问道:“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盛欲轻哼了声,慵懒掀起长睫,微微偏头,将视线落定在开车的男人身上。 恰巧,江峭也在这时挪眼,接住她的注视。 盛欲没急着出声,片刻后,她抱臂轻点慢慢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江啊。”她这样唤他, “问你呢,你来告诉马赫夫人,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不,五年中她的变化在于,从前不擅长撒谎编胡话,如今已经知道说什么可以拿捏对方的心思。 “我们是,法定关系。” 一句十分耐人寻味的话。 他看着盛欲的眼睛,深沃的眸光里藏有说不清是真诚还是虚假的意味,继而下拉视线,从她的眼睛滑落在她指尖,轻易洞察到她食指在小臂上点触的节奏变快,错乱的频率似乎泄露她根本还在紧张。 江峭眉尾微动,唇角挑弯弧度,看着她手上的小动作,眼底浮出叵测难辨的笑意,口吻漫不经心: “莱安小姐久居国外,我是专程来接她回家的。顺便,她想把长久居住的房子买下来,留作回忆纪念。” 王八蛋够能编的。 盛欲忍不住在心里骂。 胖房东这才恍然大悟,指着江峭,几乎要跳脚般大声吼叫:“原来,你只是个保镖!!” 而这些天一直被她刻薄对待的年轻女人,才是真正的中国富豪! 完了,这才可全完了…… 盛欲没想到她的房东太太会这么蠢,竟然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但看着江峭把她镇住的样子,盛欲只觉得简直不要太痛快! “没错,他就是我的保镖。”拼命强忍着笑意,盛欲清清嗓子,关上门走向江峭的车,心情愉快道, “今天我就要离开挪威,感谢您给我的挪威之行画上一个丑陋的句号。并且!这套房子,我们不要了!!byebye~” 第44章 亲爱的妻子 ◎轻吻她的手背◎ 看着马赫太太悔恨万分的神情, 盛欲非常满意,佯作趾高气昂地走上江峭的车。 虽然是江峭间接导致了房东赶人心切,但到底是房东本人品行有问题, 盛欲不至于把这层也算到江峭头上。 只不过再怎么说,究其原因也是江峭故意要买她租的房子, 蹭一下他的车去机场也是应该的。 等到机场,他们就立马两清了。 车子一从住宅区驶出来,车内就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 默契满分, 但不想理江峭。 江峭似乎也并不着急, 将车不紧不慢往路边一停, 下车点上一支烟, 边吞吐烟圈,边弯腰撑在车顶, 往车内看进来。 盛欲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然而手指只是不规律在屏幕上乱点,根本没注意自己点到什么界面。 “秧秧, 你已经第三次打开推特了。” 江峭也眼尖地发现了她的不寻常, 偏头吐出一口余烟, 笑得张扬蛊人。 这鬼人,怎么偷看啊? 盛欲被戳到痛点,像只一碰就炸毛的猫,气呼呼地朝他呜呜直叫:“刷新看看帅哥怎么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江峭点点头, 熄灭烟头, 趴在驾驶位窗外, 向副驾驶座的盛欲抛来视线。 他的眸光被时间琢得明清悠远, 紧紧敷洒在她眉眼, 如雪飞朔般闪亮熠熠,轻然颤动着,在她的面容上流连不肯离去。 盛欲被瞧得慌了神,问他:“你盯着看什么呢?” “不是在看你。”他顽劣地停顿,“是想让你看看我。” 她卡壳地住了嘴。 这人真是,拐着弯说自己是帅哥,都不带谦虚的。 “臭不要脸。”她嘟囔一句。 江峭大笑起来,抽烟都没能解去的疲乏,在逗她的这一刻才真正烟消云散。 他拉开车门坐进来,周身裹挟凌冽的雪气。不容躲闪地,侵袭入车内广藿香调的暖意。 车体优良的性能加上江峭精湛的驾驶技术,车一路开得又快又稳,全程无话。 盛欲下车第一时间就冲刺拿来行李推车,抢先把车上的行李堆放上去,生怕假借于江峭的手,不愿意再欠他任何一点人情。 江峭见她一副躲瘟神的样子,反倒来了兴趣。 车丢给工作人员去停,他亦步亦趋跟在盛欲后面,走进机场。 盛欲推着沉重的推架,背上还背着两块画板,注意到身后不近不远跟在身后的江峭,她是跑也跑不快,甩也甩不掉。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她只能暗自干骂,脚下步伐节奏强装镇定平缓。 江峭就那样悠然走在她身后不远处,不接近也不远离,让女孩保持在他视觉中心,又没办法斥责他。 一个梳着精致发型的职业装女性从侧后方追上江峭,微微低下头,十分恭敬地说: “江先生,我们接到您的预约,已经帮您安排好了包机乘务组和全程服务事项,现在请让我带您前往特等贵宾休息室……” 江峭扬了扬下巴,对来人示意:“听她的。” 工作人员只是短暂愣了一下,抬手虚示在前面推车暴走的女人背影:“是那位女士吗?” “嗯。” ——“嗯?excuse me?” 盛欲听到这个漂亮地勤的询问时,恍惚后很快明白过来,回头瞪一眼江峭。 反观江峭,无事一身轻的潇洒公子哥模样,接到她的眼神,还以挑眉的表情。 盛欲严肃地掏出机票给工作人员展示道:“我购买的是经济舱,无法享受贵司特等贵宾的待遇,谢谢!” 而工作人员看清她的机票后,有些迟疑,但还是善意提醒道:“女士,无意看到您的行程是从奥斯陆飞往中国琅溪,我们刚刚接到通知,该条航线上有无法避让的风暴,所有途径飞机都会延误,” 她们停在原地,身后的江峭也停住脚步。 工作人员回头看了一眼江峭的眼色,还是十分努力地推荐道:“延误时间不确定性较强,贵宾休息室内提供各国系列餐食和按摩服务,还有专用登机通道,保证您的候机体验十分舒适。” 听出她的意思,盛欲严词拒绝:“谢谢你告诉我飞机延误的消息,我会在普通候机大厅耐心等待,再见。” 地勤小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盛欲已经走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0节 她看着后头走上来的江峭,想要表达没能说动盛欲的歉意。 谁知江峭一步秒也没有停留,丢下句“那我也不去”。又随手掏出一叠纸钞放到她手里作为小费,然后跟着盛欲走远了。 盛欲排队的功夫,江峭贼兮兮地凑上来,手臂碰碰她的肩膀:“哎,秧秧,国际航班的延误可说不准,我们等到明天早上都是有可能的。” “谁跟你是‘我们’啊?”盛欲往旁边让开一点。 嘴巴很硬,但心下思忖,难道江峭也买了这个航班的票吗? 所以开车之前才说“顺路”,真的单纯只是顺路。 盛欲甩甩头,想把脑袋里自作多情的想法统统去掉,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不可抗力因素,我……还有你,都只能等。不过凭你的实力,怎么不开私人飞机过来呢?” 遥想当年,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坐过江峭的专机,只觉得刺激快乐。 一个人出国后才发现赚钱的困难,更遑论有钱到随意更换私人飞机,是多么夸张的富豪程度。 江峭露出很吃惊的表情,夸盛欲聪明:“你怎么知道,我恰好包了一架中型客机,它配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巡航系统,随时起飞不受任何天气影响。可是一个人乘机好孤单,秧秧要不要顺便陪陪我?” 他故意用英文讲这段,惹来周围人艳羡惊奇的目光。 “……”盛欲无言以对。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迟早有天要把这只爱嘚瑟的锦毛鸡拔秃! 在同样航班延误的其他旅客的瞩目下,盛欲也只好操着一口英语,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不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 “也不用谢。”这句是中文,他有些为难地说, “我就是担心,收治邓院长的医院在北湾,你飞到琅溪,会不会有点绕远?” 岂止是有点,将近九百公里的距离,够折腾一天了。 加上飞机延误的时间,盛欲一盘算,立刻就感觉紧迫起来。 “你个阴险小人!不早说?!” 盛欲大骂一声,推着沉重的行李推车就往贵宾通道跑。 江峭这才抬步追上她,从后方探出手接过推车把手,无比轻松就超越过她原本的速度。 手臂承受的压力顷刻消失,江峭带着她的行李奔向工作人员,一股脑丢给贵宾服务生。 “哎,不是,我东西……” “放心啦,它们会被毫发无损地送到家。” 江峭拉起盛欲,往廊桥上跑去。 “你慢点啊!” “早一秒登机,就早一秒见到外公不是吗?” “……”他总能成功把盛欲噎得没话说。 包最贵的飞机除了费钱,没有任何缺点。 不,对江峭这个级别的有钱人来说,贵也是一种优点。 全机组随时待命,排在离预跑道最近的位置,只等盛欲和江峭落座系好安全带,舱门即刻关闭,飞机在十分钟之内启程。 奇怪的是一路都精力充沛的江峭,上了飞机一反常态,很快睡了过去。 盛欲百无聊赖,拿出平板电脑画图,画累了就取出壁架上自带的杂志,翻看最新的时尚设计风向。 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江峭时,他仰面靠在座椅靠背,姿势未变,黑丝绸眼罩紧密遮蔽他的锋锐眉眼,鼻骨高挺,颌线晰彻分明,薄唇抿着,无论如何盛欲必须承认,这张脸就是对浮华美学最大的塑造。 不知什么时候,她看得入神了。 如果放在五年前,他一定会敏锐地睁开眼睛,对上她视线,拽拽地笑着抓住她偷看。 可他依然沉沉睡着,呼吸声却很轻,线条精壮紧实的胸口有节律地起伏,才透露出他酣梦的疲惫。 五年风雨,她在他的睡颜里窥见一隅。 却不知道,他用尽力气支撑的荫蔽都是为她遮盖。 时光流逝,故人总会生出些感慨,盛欲轻呼出一口气,正要移开视线。 江峭的手机正面朝上放在小桌板,突然接连“叮、叮、叮”冒出来很多日历提醒和待办事项。 [会议1已取消] [会议2已推迟] [体检已取消预约] [距离工程质检,还剩24h ] [董事会总助温馨提醒:您往返挪威的剩余时间已不足,是否保留参加工程质检项目行程?] [智慧秘书β:请及时打开健康观测系统] [……] 盛欲不是故意去看他手机的详细信息,但是他堂堂一个总裁,怎么手机连个锁屏都没有,消息一连串弹出来,直接就能看到具体内容。 这也太忙了吧。 难道他是在这些日程里,强行挤出时间来挪威的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盛欲被自己的荒唐逗笑了。 可鬼使神差的,她偷偷瞄着江峭熟睡的容颜,又四下安静没有乘务在周围,伸出手偷偷打开了他的手机。 不敢拿起来,只敢用食指点动两下,打开他最近的日程表。 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被各色的标记注释出不同重要程度,任谁看到了都会惊叹。 盛欲一眼就瞥到,中间分开不见的这几天里,他回了一趟国内,各类行程排布紧凑,几乎没有喘息时间,连轴转后腾出一天空余时间。 不是用来休息,而是再次来到挪威,接她回国。 今天的种种迹象,结合她亲眼所见,盛欲几乎可以确定,江峭就是特地来接她的。 江峭在这时动了动,却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调整了个姿势,继续沉入梦乡。 盛欲吓得立马关闭屏幕,缩手回来假装看杂志。 / 直飞全程15小时,江峭睡了一大半时间,就连中途飞机降落检维,他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一直到最后两小时,飞机跨越国境线时,他才在盛欲身边悠悠转醒。 睁眼眉目清明,是睡饱的餍足,侧头看在智能屏幕上打电玩的盛欲,一个没有邀请,一个不提加入,就这样谁也没说话,安静相处。 飞机平稳落地,廊桥对接,舱门开启,盛欲率先走下来,江峭紧随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伸着懒腰。 依旧是vip通道畅行无阻,盛欲本想跟江峭道个别就各自分道扬镳,可江峭似乎在处理飞行期间漏掉的工作,落后她两步正不停接打电话。 盛欲瞧了他一眼,转头大摇大摆的走出通道—— “咔嚓咔嚓!” “江先生,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做个采访吗?” “江先生……” “这位女士是……” 刚一出通道,盛欲就被眼前的人潮惊呆了,他们架设各类专业摄像机,拿着话筒纷纷围拢上来。 盛欲往后退了两步,还是没能逃得过被快速包围的命运,镜头怼上她的脸,话筒杵在她嘴边。 她刚才还神清气爽的心情,现在彻底打成疑惑又害怕。 “别吵了,都往后退。” 男声不大,优越的声线在嘈杂的人语中格外突出。随后江峭从她身后站出来,攥紧她的手腕,笼罩在她身侧,形成一个独属于她的保护区。 场面安静下来,周遭记者面面相觑,都各自往外圈退后散开。 紧接着又是喧腾的提问声响起,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放大音量,试图让【中峯典康】集团一把手听见自己的提问。 当然,这其中最多的疑问,要数他身旁这个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外界可是疯传江总隐婚多年,对老婆的私人信息保护得异常严密。 今天,这条快速通道只为江峭开放,能走进这里的,都是有人脉有经验的资深记者,他们或是来自财经板块,或是专研娱乐八卦,总之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盛欲有些不理解,江峭这几年知名度居然变得这么高了吗?居然有一大群记者蹲守他下飞机的空档时间。 她误打误撞暴露在镜头前,听着他们激烈的提问,问她和江峭关系…… 夫妻关系不准确,那么是前夫前妻? 似乎感应到她心中所想,手腕上的抓握感在此时收紧,盛欲被拉过去一点,更往江峭身边贴靠。 她听见江峭没有回答记者,而是轻声在她耳畔低语:“救命啊秧秧。” 他委屈乞求的语气,让盛欲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羞耻的神色。 “救什么啊你好好说话。”她推了一把江峭,没推动。 江峭试图跟她商量:“这些年我可是立足了低调宠妻好丈夫的人设,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揭穿我。” 谁要你立这么悬浮诡异的人设了? 明明你连老婆都没有! 盛欲嘴角抽搐,偏头假笑:“好,我可以装哑巴,你快点处理完让我走。” “你误会了秧秧,不是装哑巴,而是和我……”江峭揽抱着她的纤腰,摸摸她的头做亲昵保护的姿态, 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完后话, “和我,假装恩爱。” 盛欲凝结起眉头,在怀疑自己五年没回国是不是中文水平下降了。 她怎么有点听不懂江峭说的话呢? 好像是说,让她扮演他的恩爱夫妻吧?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1节 回过味来,盛欲一秒暴怒:“…………你他…!” “可是秧秧啊,” 在她爆发挣扎的前一秒,江峭就已经更快地拢紧她的腰身,央求道,“最近我真的没有时间处理婚姻舆论。把外公接到北湾是我的主意,因为集团本部在,我们有最好的医资团队,我可以保证他能很快康复,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帮我,好不好?” 盛欲冷静下来。 还是缓慢而用力地挣脱开他的怀抱。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在江峭以为她依然拒绝时。 盛欲扬起一个笑脸,用尽平生最温柔甜腻的夹子音,眼冒心心,崇拜深情地凝视江峭: “我们快走吧,老公~,这些人好讨厌哝拦着人家呜呜……” 背对人群,她给江峭投去口型: “快tm走!” “等等。” 江峭在原地站着没动,把迫不及待想突破重围的盛欲拉回身边。 盛欲满面不解,只能看着他下一步动作,两秒后,她呆愣住了。 江峭捏住她指掌间的关节,抬起她的手,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粉钻戒指,轻松顺利地推进她的无名指。 他轻吻她的手背,抬眸。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今晚二更biubiu~ 第45章 极恋地 ◎疯与吻◎ 盛欲的眼神被这只戒指紧紧抓住。 她不记得是怎样从一众记者的包围里脱离出来, 只知道江峭拉着她的手,开车带着她来到【中峯典康】私立医院。 一路上她都垂眸凝视这枚戒指,脑海里思绪翻腾, 却落不到实质。 故国的气息让她感觉熟悉,却无法回到当初单纯的心性。 粉色钻石闪烁的光泽明动如初, 是不是它收集了五年奔流的时光,成为封印在戒圈上的一片小幻海。 江峭从医院地库按下三十六层电梯按钮,带她站到这间病房门口, 她才大梦初醒。 “他就在里面, 秧秧, 进去吧。”江峭鼓励她, 他知道这对祖孙需要一点相处空间。 盛欲握上门把手,睫毛颤动流露出她的紧张, 深吸一口气—— “咔哒” 没有想象中外公躺在病床上萎靡可怜的样子,反而邓正恒坐在床边, 精神状态不错,戴着老花镜翻看报纸。 面色红润, 没有输液, 没上任何仪器, 如果不是这身病号服,压根看不出他是住院患者。 听到有人进来,邓老抬了抬眼睛,注意力又被文章内容吸引。 迟迟几秒后, 老人才反应过来, 从报纸后再次探出头来, 仔细看盛欲, 似乎有些不能确定。 盛欲被老人可爱的行为逗笑了, 叫他一声:“外公。” 邓正恒的报纸掉落在腿上,又随他慌忙站起的动作掉在地上。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您快坐着吧。”盛欲赶紧跑上去扶住他,叮嘱, “别激动,一会儿血压又该上来了。” 邓正恒好半天说不出话,顺着盛欲按住肩膀,坐回床边。 祖孙二人一时无言,都在打量对方。 邓正恒眼里的外孙女变得成熟了,褪去青稚,容貌很像她妈妈风华正茂的那些年。 他是欣慰的,这孩子能够好好长大,他这把老骨头也算对得起晚弥了。 可盛欲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足够让一个幼稚的孩子长大成人,让一个老人满头华发。 老年人的岁月流逝得很快,盛欲抚上外公的肩膀,就能感受他单薄松弛的身骨,消瘦不少,脸上长出一些深浅的瘢痕。 五年只不过是她弹指一挥间,却在外公身上留下残酷的印记。 清晰可见的,外公的人生,已支付出奢侈的五年。 “秧秧啊,对不起……” “对不起,外公。” 两人同时开口,而后同时愣住。 是互相惦念,也常觉亏欠,盛欲和外公一同笑出声来,她没忍住拥抱一下外公。 家人就是这样,不论隔阂还是别扭,无论相隔再久,只要一个心灵相通的笑容,就可以放下一切。 外公慈蔼地摸摸盛欲的发顶,第一时间还是关心她:“路上很累吧?你也看到我好的很,你不要久留,回去休息好再来看我。” 向来缺乏家人关爱的盛欲,本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却在得到爱的时候满眼泪光,在外公面前,终究还是当年那个被外公带回家的小姑娘。 “对不起,是我自私地跑出国,这么多年对您缺乏关心,也没能做一个让您骄傲的孩子。”她自责地向外公道歉。 邓正恒懂她,所以轻声宽慰:“外公只是血压偏高,调养一阵子就好,其实根本不用住院,只是江峭不放心坚持给我安排这么多东西,也要多谢他费力操办了。” 盛欲回头,看门外光洁的地面投下一块阴翳。 那个男人让她自己进来,却守在门边,没有离开。 “嗯,我会好好谢他的。”盛欲让外公放心。 外公轻叹一声:“你们两个年轻人的事情我不该多嘴,只是有一点嘱咐你,即便你不喜欢他,也别过分苛待。毕竟当年因为你一句话他就彻底放下家业,一无所有追到琅溪,知道你要出国也没拦你,他白手起家再走到今天万分不容易。” “什么?”盛欲呆住了。 邓正恒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不知道他竟然真的照你说的做,从这方面来讲,咱们耽误了人家……算了不说这些,你跟外公讲讲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 从外公的病房出来,盛欲站在门口,陷入沉默。薄长眼睫轻轻遮敛瞳眸,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来的时候太过恍惚焦躁,未曾留心周遭一切。表面看起来与其他楼层并无特殊差别的排列形病房,但倘若静下心来仔细观察,那么发现一些细节其实并不难。 比如,这是离医护站最近的一间单人病房。 比如,外公病房的观察频率比其他房间高很多。 比如还有,盛欲听到往来出入与途径病房的医护人员都称呼外公为邓院长。以及,这个前缀, ——江总的家属。 有些事情,盛欲必须承认。 在她满心扑在学业与事业的时间,是江峭将外公从琅溪接到北湾接受最先进的临床治疗; 在她负气远逃北国的岁月中,是江峭凭借他的财力、他的社会地位、以他的方式动用自身的强大优质资源,来代替自己照顾日渐年迈的外公。 甚至,他和她一样,也是从零开始。 她觉得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存活。可她忘记了外公会衰老,忘记了体恤他的辛劳,忘记了痛失爱女的老人只能在思念与孤独下伪饰骄傲。 而她如此自我地,闷头沉浸在自力更生的奋斗生活里。是江峭,只有江峭在为她偿还养育之恩。 无论他是否诚心这样做。 他的细致照料不是假,自己的任性也是真。 真是,欠了这个男人天大的人情啊。 “秧秧。”耳边倏尔响起低唤。 落在脸颊的指温泛凉,触感温柔,腕骨敷弥的男性冷香熟悉到根本无从忽视。是江峭。 又是江峭。 “叫你这么多声都不应。”他抬手捏起她的脸蛋晃了晃,表情松散,腔调灌漫懒意,“发什么呆呢?” 盛欲还是不说话。 江峭自然发觉她的不对劲,敛起些神色,稍稍凑近,低头捕获到她满藏心事的眼睛,隐微皱眉,耐下性子问她:“秧秧,为什么不开心?” 盛欲说不出口。 她已经足够狼狈了。 她一把挥开江峭的手,混乱思绪中记不起电梯间在哪里,更顾不上这里是顶层36楼,转身就近推开安全出口的门,默不吭声地一阶阶走下楼梯。 她奔走在迷茫与空荡的回廊间。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去哪里,能去哪里,在北湾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深港都市,在所谓的,她丈夫的地盘,她还没有一个可以短暂落脚的地方。 江峭在这个时候追上来,拉住她。 “别碰我!”盛欲回身双手猛力推开他,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重逢后憋屈着无从释放的情绪在这刻,迎来彻底爆发,“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峭!我开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发火的女人如同一只突然炸毛的豹猫,一手直接掐上男人的脖子,把他狠狠推按在墙上,毫不顾及轻重地收紧利爪,口不择言地骂他: “谁准你把我外公接来北湾的?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安排我的家事了?谁要你去挪威演那么多戏费劲把我弄回来?!又是谁允许你当初放下北湾的一切回来找我的!!” 她清楚记得刚刚外公同她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为了她,江峭在业界的高度,会远超过目前。 “当年是,我外公叫你来琅溪观察我爸爸你就来,五年前也是,我让你放弃你就放弃,”她释放出歇斯底里,双眸中泪光流转, “你没有一点点自我吗?难道我说一句让你去死,你也会照做吗?!” 掐着他脖颈的手,无名指圈锢起代表矢志不渝的戒环。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2节 江峭没有防备,眸底划过两分惊愣,脊背大力后撞在墙壁的“砰”声闷响让他有所回神。他很快恢复沉静。沉静之下,却没有反抗被盛欲如此粗暴的对待,而是不动声色地低睫,用视线包裹她。 此刻,她的愤怒、她的懊恼、她的眼泪,都来得猝不及防,她谩骂的语句缺乏逻辑,似乎没道理。 或许,她骂得并不是江峭。 其实,她责怪的是自己。 因为外公生病却不在他身边的自己;因为得知江峭当年真的做到放弃一切,而发觉心墙一瞬有了坍塌端倪的自己; 这样没用的、被动的、怯懦逃避的, 从未忘记过他的, 她自己。 从江峭在挪威的画展出现,万众瞩目下他旁若无人走来的那一秒,盛欲就对自己有了明确的认知。 她清楚,并确定: 不管分离五年还是五十年,江峭这个人,这个男人的存在对她而言,胜过酒精的麻痹,胜过幸福的定义,胜过艺术,胜过高潮,胜过一切未知而新鲜的激情。胜过,她对神秘的猎奇心。 在五年心无波澜的死寂里,江峭本身就是心动。 她珍藏的戒指早已无名无分,只能保留最纯粹而天然的,令她对任何异性都不会再有的怦然意义。 “江峭,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可是,他们之间早就完了,就算她自问千万次都不能否认爱意,也全部没用了。年少天真没有心事,不懂什么叫兰因絮果。 现在,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成年人的生活不讲童话,只论现实。现实是,她自以为全世界对不起她,回过头来发觉,自己才是亏欠颇深的那个人。 以前将情话说尽,现在要把狠话说绝,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不需要你再做这些,听懂了吗?如果你再敢靠近我一步——” 盛欲越发地收紧手中的动作,用力掐住他的喉骨,满是恶意地欺凌他,逼他感受这份窒息的痛苦。 该痛了吧,江峭。 那就挣扎吧,最好挣脱她,大骂她莫名其妙不识好歹,然后彻底离开她,拜托快点挣扎啊! 男人却丝毫没有反抗她。 就这样任由她狠戾掐扼颈骨,氧气走向稀薄让他变得呼吸加速,脸庞染红,吐息急而短促,额角青筋脉络分明暴起,唇线紧抿,眼色愈渐失焦。 但没有,他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 盛欲慌乱地想要收回手, 江峭的瞳孔在灯光下清晰地收缩一瞬间。 然后猛然抓住她撤离的手,带着她放在自己脖子上,单手掌控她两只手掌,更加帮助她施下狠力掐攥,逼她被动地居高临下,凌虐他,惩罚他。 那是绝对不同于她的力量感。 也完全不是gust人格的行为作风。 粉色钻光在他们纠缠的手指间折射光晕,盛欲能感到他抓握的力气,完全不同于她刚刚的小儿科,而是疯狂病态地发了狠。 这样难以自控的力度下,没过半分钟,盛欲已然觉察到江峭眼尾见了红,睫毛乌黑薄密,掩不住血丝交缠,直视她的眼神危险也动人。 这是,这是…… 盛欲吓坏了。担忧的心情如果回归,任性自然败北,她当即想要松手,“你,你是不是……转变人格了?” 江峭原本抿平的嘴角渐渐勾弯弧度,目光萎靡地看着她,反而更加攥紧指骨的握力,任她如何挣扎都不能从他掌中抽离手腕。 所以先挣扎的人,原来是她。 直到盛欲近乎快哭出来,江峭眼角微眯,把控她双手的指骨在这刻短暂一松,盛欲趁势迅速抽手出来,慌不择路地想绕过他继续往楼下跑。 江峭眉一挑,低头哑然笑了声,下一瞬眼疾手快地伸臂把人捞回来,扣紧女人的细蛮腰肢,带她调换站位,高大坚毅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的身体。 楼梯间灯光冷白。 无止尽的暗夜在窗外窥探四伏。 即便盛欲站在比他高出一级的台阶上,却仍然被剖白在他垂眸凝视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江峭还是那身街头风休闲服,可通身气质已经彻底变了。 他牵住她的手,带领她重新抚摩在他颈项的淤青。 他似乎有点高兴,指尖缠住她的,来回触摸那里的伤痕。 疼痛是与她的共同创作啊,怎么会不珍视呢? 已经变为主人格的江峭,轻柔拭去她莹白面庞上未干的泪痕,低缓地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为你死过?” 她的手还僵硬地放在他脖间,江峭俯身肆虐地侵含她的唇。 五年相隔的思念期许,揉尽他也悲伤、也欢欣的眉眼。 经年夙愿,以吻封缄。 第46章 破 ◎血液,牛奶,婚戒◎ 他给的吻凶狠密切, 炙热而暴烈。 盛欲的第一意识是反抗。可是男人深吻的姿态坚定而不可撼动,发了疯般向她索求,唇瓣濡湿厮磨, 无论她如何奋力挣扎,都不能挽留他半分理智。 盛欲慌了神, 莫大惊骇里不自觉含咬住他的唇瓣,尖利齿尖刺下去,弄疼他, 柔软唇肉破绽鲜红色, 血流出来, 洇染上她的粉红舌尖。 江峭喘着气停下来。 盛欲感觉头脑发蒙, 气恼他越界,抬手照着他的脸就要扇过去, 未曾料及被江峭反手捉住手腕,盛欲下意识往回缩手, 却被男人指骨的力度从容桎梏。 盛欲扭动手腕,“你干什么江峭——” “亲都亲了。”江峭懒声低笑, 嗓线浸着哑, 气息不匀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说,“亲完再打。” 音落,他重新覆上她的唇。 怎么、怎么回事?! 刚刚他散漫不驯的神态与腔调,怎么会一瞬又让她幻视gust, 可是他不是已经切换到主体人格了吗? 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 江峭缓缓停止在她唇上舔咬的动作, 分离开来。 “盛欲,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他的气息和她沾染混杂在一起, 微蹙眉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不愉, “我不过是假装他的样子说了句话,就足以让你为他这样分心?” 盛欲觉得脸有些热,在这旖旎的空间中男人莫名的醋意,她不自觉的解释看起来像是狡辩:“你别乱发疯,我就是对转换人格这件事有点敏感而已……” 江峭像是被气狠了,没再听她解释,转瞬直接将盛欲整个人抱离地面,压在墙上,修窄有力的劲腰卡在她双腿中间,一只手臂牢牢圈搂她的软腰,另一手箍掐着她的脸,唇舌将她的干涩字词喂回去。 这次,他们的舌尖,对彼此的适应度都得到提高。 唇齿是他血液的腥甜,错乱间探手摸进他的棒球服里,指尖死死攥住他腰际的卫衣布料,拼命推拒,想要避开落在自己身上的,由他倾落的阴影。 可是有什么用呢。 她偏头躲避,男人便更用力地掐住她两侧脸颊,当她试图拱弯腰身,又会被他更近一步贴近压紧,如果她想要后退,不,没有如果了。 她的每一次挣扎,都会迎来江峭更激烈深入的舐吻,舌尖抵绕她的唇瓣,探进去,探索过她口腔中的每一寸湿漉,微微蜷曲,勾缠住她的激烈吮舔。 这样的站姿,这样拥吻的姿势,让盛欲无论怎么样努力挣扎都是逃不脱的。 空气陷落泥泞,思维被羞耻黏腻的吻搅乱,感应灯忽明忽暗,整个昏聩空间都是他们唇舌交濡的短噪。 月光从窗外投映他们交叠的影,他蛰伏在她身前,贪心不足地折磨她。 江峭吻得太疯了,盛欲哪里受得住被他唇舌热切湿吻的强势与逼迫,灼烧的热度在胸腔积涌,她快要缓不过气,喘音碎连,嘴唇被亲到发疼。 只是这样吗,当然不止。 比起被男人舐咬唇肉带来的昏沉与凌乱感,自我本身积极膨胀的生理反应更令她崩溃。 是的,五年算什么,1825个日与夜都没能扼杀半分她对江峭的悸萌。只要腰脊被他掌控,只要唇瓣落在他怜宠里,就算他在亲吻的过程中始终规矩,似乎不染情欲,而她已经尝到平寂太久的肾上腺素在叫嚣。 盛欲感觉全身都烧了起来。血液汇涌着迅猛往下冲,烫过尾椎,仿佛被电击,时轻时重的麻痹感不是痛苦,不是抵触,更不是她所表现的那种抗拒。 是一种潮湿的快意。 盘旋在小腹。 让她恐惧。 手指推阻的抓力早已变得虚弱,身体的本能令盛欲想要合拢双腿,却不能,那样的动作与更为抱紧江峭,与向他表达索要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清高坚持,被江峭一个吻,解剖得彻底。 直到,扑簌的响动传来。 江峭身上的棒球服外套在他们这场混乱的舌吻中,被盛欲无意识剥落,掉在男人身后的台阶上。 “衣服……”盛欲断续呜咽。 “不管它。”江峭稀微拧眉,更加压紧她。 女人的一双唇被他吻得鲜红欲滴。她的身上好香,甘冽甜美的味道将他包裹,她急促的呼吸将他浸透,他几欲溺死在她的体香里,辗转左右。 他也想要适可而止。 可他还不够尽兴。 所有错失的日夜。成瘾性思念她的日夜,细数回忆熬过分秒的日夜,急迫想要与她见面的日夜, 她不在的日日夜夜。 他的苦涩,他的难寐,满腔滚烫无所容承的、他的爱,就在这湿漉的舌吻中,全数迸发。 / 2小时后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3节 他们站在江峭的家里,隔着黑暗对视。 刚才一片混乱,两个人都被冲昏头脑,江峭拉着她找地方,盛欲红着脸默认。 月色昏聩的楼梯间,停车场隐蔽的角落,在江峭的车上,都有他们互相纠缠亲吻的身影。 在车里,他已经把她的衣扣解开一半,盛欲强撑着理智挣离他密密麻麻带有喘音的吻,不放心道:“去…去室内再……” 他从失控的边缘睁开眼眸,声音哑得不像话,又流连地在她唇上吻了吻,回答:“好,听你的。” 就这样,盛欲稀里糊涂地跟江峭回了家。 路上开过车窗,灌进来的冷风早就把两个人的火热都吹醒,现在来到江峭家,气氛只剩下尴尬。 盛欲脑袋还在发懵,脊背紧紧贴在江峭家大门。 她明明记得自己一天前还在挪威租住的破房子里,一天后的现在,她已经身处北湾,在江峭家。 都怪她太容易上头?这个年纪了,被亲一口就受不了…可恶啊! 江峭在玄关处,透过黑暗看满身防备的女人。 他抬手触碰自己的嘴唇,确认吻痕与疼痛残留,从而才能,确认盛欲真的回来了。 “来都来了……留下来住吧,盛欲。”他轻声说。 【择枫观澜】 整个北湾最富庶豪奢的住宅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哦,除了盛欲。 五百平的大平层,盛欲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小区自带高尔夫球场,家里全景落地窗正对灯红酒绿的北湾江,可见地段优越。 江峭说得没错,酒店的档次没办法和他家比。 又拿约定好伪装恩爱夫妻说事,总之给她找足了暂时住下来理由。 盛欲在他家宽敞到足够打羽毛球的客厅来回踱步,思考很久才下定决心:“好吧,那就看在免费的份上,打扰你几天。” 不由想起刚刚在医院停车场未做完的事,江峭回答了一句:“我也是免费的。” ??? 盛欲惊呆了,多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 这可是窄桥诶? 高岭之花般的主体人格啊! 是憋了多久才把自己免费挂出啊? 她本能地觉察到一丝危险,生硬地转移话题命令道:“开,开开灯啊!” 江峭对她言听计从,立马呼唤智能管家。 柔光灯亮起,全屋通透起来,却不刺眼。 让人极为轻易的,就能看到江峭精美如画的面容也沾染上一抹薄红。 哪有危机,分明他也不擅长说骚话,短短几个字,把自己也说害羞了。 盛欲转头控制住发烫的脸颊,生怕被江峭发现,赶紧问他:“我的房间呢?” 江峭也不说二话地领她过去。 一打开房门,她的行李正整齐摆放在里面。很好,这是早有准备,行李都已经先到了。 盛欲狐疑地盯着江峭。 江峭眼神有些躲闪,语气温然诚恳:“是gust做的,我只是单纯不想你走。” “是吗?”盛欲还是有点怀疑。 毕竟五年过去了,不知道江峭的病情到底发展到哪一步。 两个人格之间可能会达成某种程度的合作,也说不准? 但江峭那双忽闪勾人的眼睛正眨巴眨巴望着她,令她很难说出责怪的话来。 …… 好吧,她不追究了。 但接下来的日子,盛欲过得可以说是魔幻诡异。 明明跟江峭说好互不打扰,他们的房间也分别在走廊首尾两端。 明明江峭早出晚归极有规律,而盛欲还没倒过时差,不分昼夜地躲在房间画画,睡醒了就画,画累了就睡,完全没有任何规律。 明明确实和她想象的一样,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见不到面。 可是奇怪的事情一直在发生。 她发现自己不论在凌晨几点钟睡着,醒来时总会躺在江峭的床上。 江峭的床舒服得要命,她在上面纵情打滚,总是睡到自然醒才发现又换了房间。 已经持续一周了,无一例外的是,她醒来时江峭都不在。 虽然很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无奈她最近忙于处理各种归国事物。 周二熬过一个彻夜,盛欲在周三清早强打精神准备出门。 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地,在客厅碰见还没上班的江峭。 “早上好。”江峭放下咖啡杯,“要出门么?” 工作日他惯常穿着白衬衫,条纹领带系得极为规整,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盛欲也不客气,随手从冰箱里翻出一块冰吐司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他:“我出去补一份离婚协议,你上你的班就行了,不耽误你忙工作。” 江峭为她倒温牛奶的手一顿,却不着痕迹掩饰那瞬间的慌乱,自动忽略掉她前半句:“嗯,最近是有点忙,各家死缠烂打抢着投资新项目,不好对付。” “你们公司还挺火爆的。”盛欲拿开面包干巴巴地夸了一句,反正她也帮不上忙。 随后她又补充说,“下周你能百忙之中抽几小时,我们去民政局办个离婚手续吗?很快的。” 江峭把牛奶递给她,眉目低垂,没看她的眼睛。 “港岛有家风投集团,近期会在轮渡上办一场半商务性质交际宴会,我收到邀请打算过去看看。” 到这里盛欲还没有察觉不对劲,抿了口甜牛奶,积极地帮他规划着:“你什么时候动身?我安排一下是你去之前离,还是回来再离——” “宴会规定必须携带女伴。”她的话音消失在他突然的开口中。 她疑惑:“所以呢?” 江峭终于在此刻抬睫,露出他小心乞怜的眼神:“你会陪我去的对吗,盛欲?” “不好意思,不会。”盛欲果断拒绝。 江峭的眸光黯淡下去,让盛欲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严肃了,她咳了两声,尽量柔缓地解释:“我最近在找工作,肯定是没时间出远门的,处理离婚的事情,我就带外公回琅溪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她竟然让他去找别人? 江峭眼底闪过一抹被重创的痛色。 可是。 “我没有别人。”他的话音很轻,仿佛风吹就散,却又深沉地砸进她心涡,卷起浪涛。 “我不打算陪你演下去了。”不能再心软了,她告诉自己,“我的意思是,我要和你离婚,江峭。” 她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装作轻松地说出离婚,为什么他可以不在意呢? 为什么不可避免的,心情还是会变得沉重。 “好。” 没有意料之中的,他也会痛苦悲伤的场景。江峭回答得很快,甚至,听不出情绪。 盛欲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他,顾不上自己暴露出慌张迷茫的端倪。 江峭的神色完全与沉痛无关,反而更加轻松,睨着她微微笑说:“等我回来办手续吧。看来这次我又只好…挑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跟在身边了。毕竟都在我眼皮底下工作,专业度我还算认可,而且个个细致体贴,又对我温柔尊敬,只可惜唯一的缺点是,我已经腻了……” “哗啦” ——“你他妈说什么呢!!” 随着盛欲一声尖叫,行为没有经过大脑,手中的满杯温牛奶直接全数泼向面前的男人。 她是闭上眼冲动出手的。 家里彻底安静了。 小心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男人淋漓混乱的情状毫无遗漏地展现在她眼前。 温热液体将白衬衫猛然浇淋,衣料湿透紧密贴合他的胸膛,修长锁骨深切嵌落,描勒肌线紧健分明,奶液断续滑淌而下,瘦削有力的腰身若隐若现。 似乎是液体冷却后黏在身体带来不适,男人胸口起伏,微微发抖。 盛欲很快发现,那不是冷颤,而是他在笑。 视线上移,他的脸也被溅上一些,乳白的牛奶顺沿他下颌滴落,他正笑得放肆。 他润红的舌尖探出,舔去唇角奶渍。 凄惨和迷乱,优美又疯狂。 盛欲怂了,冲动的那一秒就已经后悔,可是收不住动作,她赶忙去抽纸巾,连声道歉:“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纸巾盒,就被他捉住反身扯回来,一把抱坐上桌。 他身上泼洒的牛奶味道,粘稠地将她缠绕。 没等她反抗,江峭笃定的剖析就把她钉住不能动弹: “你生气了,盛欲。” “我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江峭低头笑了,示意身上她的杰作。 “我是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只能从秘书办公室里挑个愿意男扮女装的了,多加点钱的事。”他笑容懒漫,坏心思地逗弄她。 盛欲气蒙了:“关、关我什么事啊?”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4节 “又在说谎,盛欲。”江峭站在她两腿中间,抬手抽解领下湿重的领带,顺带扯开最顶端的一粒纽扣。男人字音漫上隐约的危险,“好浪费……你把我弄成这样,还说无关?” 真的很糟糕。 怎么能面对风度翩翩的主人格就失去戒心?怎么会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就心软? 【窄桥】才是惯会示弱以退为进,侵略欲和占有欲多到爆炸的那个啊。 盛欲清醒得太迟了,她用力推江峭的胸口,指尖沾满奶腥。 下一秒,江峭一手擒握住她两腕,另一手用领带套入她双手,连同他的手在内,凌乱地捆绕缠缚,抽紧,牢牢绑束在一起。 在两人之间,盛欲已经不能动弹了。 但江峭还有一只空闲的手。 “你要做什么江峭?!”盛欲还是慌了,她摸不透江峭。 “做你想做的。”他凝视他们缠在一起的手,往上带了些,托到盛欲眼前。 江峭俯下身,轻柔亲吻她不安眨颤的睫,眼色淬满柔情浓意,嘴角渐渐勾弯,嗓音低喑: “你知道么,沉睡几年,天才的责任和意义,颠沛流离的婚姻,病痛或者死亡,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它们无法改变我爱你。” 男人牵住她的手,手指抚上她无名指的钻戒,轻轻将它向外拨动,力度温柔却残忍, “你的优先级高于一切,你的要求我全都满足。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那好,我会难过,也会接受。” 目睹粉色钻石在他指尖,一点点从她无名指上抽离,越过第二指节的刻度线。 盛欲的一颗心颤抖起来,这惶惑伤悲的心情。 就像他曾令她冠冕为王,他们的国度曾繁荣无匹。 倾朝覆灭后,女王也要向神祇归还权杖。 江峭攥紧她,不许她颤抖,多心狠,语气就有多温润:“这枚戒指是他当初擅自决定加在你身上的禁锢,现在由我收回,归还你自由。” 摘去戒指的过程在她瞳孔里清晰放慢,她说不出话来,滚热的泪溢满眼眶,她只觉得冷。 戒圈缓慢滑脱指骨,来到最后的指尖关节,即将彻底摘离她的无名指。 赠送婚戒是他比烈焰更狂热的爱意。 华丽而奔放。 收回,是他为爱低头的成全。 是忠诚的见证。 他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盛欲,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你说了算。” 真的吗? 真的是她说了算吗? 为什么当下这个瞬时,盛欲只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抉择的权利,心腔近乎崩裂的沉痛快要将她吞噬。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绝望。 她会血肉模糊。 于是。 秒针跳表的刹那,盛欲蓦然蜷曲无名指—— 婚戒被卡住。 第47章 港岛漫夜(上) ◎红酒,赌局,狗◎ 盛欲盯着戒指。 江峭看着盛欲。 婚戒被勾紧在她的指节。 江峭敛低眸睫, 默然凝视她在惊惶里的下意识动作,略一挑眉,唇畔渐渐勾动, 笑了。 盛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又或是她知道。 只是不愿承认,她不想离开。 璀璨粉钻明耀放射万丈光。在时间的洗练里, 每一丈光,都伏藏一样他们的秘密。就像江峭的誓言,像她千遍如一的心动, 以及相爱的欢愉, 摇晃的情欲, 决裂的悲恸与重逢的隐忍。 还有此刻, 他精心布设的这场赌局。 盛欲望着彼此纠缠的手指之上,钻戒盎然生光, 她的声音隐匿着些许劫后余生的颤动,她说: “你在赌我舍不得, 对吗?” 她当然是知道的。 他在赌,用往后余生下注。 赌她会挽留。 赌她也有难舍。 赌她冷傲的心中他永恒存在。 他在赌, 一旦他清醒地自毁, 她的本能是救助。 如果他这样赌, 那么。 “其实你知道自己会赢的,是吧?”她委屈到想大哭,忍不住埋怨。 ——那么他一定会赢。 看看这个男人。 他是丧心病狂的赌徒吗? 不,他才不是。 他是于女王座下臣服的鹰犬。 “因为我相信你。”江峭放缓声线, 抵近她, 告诉她, “我信你, 舍不得让我输。” 盛欲一时沉默, 安静盯视着勾卡在无名指尾的婚戒,良久,她轻沉一口气,掀起眸,说:“你就当我不够清醒吧。” 算了,她认。 “江峭。”她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视线直勾勾地探入他深沉滚烫的眼波,这样命令他, “帮我重新戴好它。” 意外短暂划过他眼底,江峭落下目光,瞥一眼她仍然用力攥捏着戒圈的手指,语意含糊: “可是你太紧了,我动不了。” 盛欲一秒瞳孔紧缩,下一刻脸颊像熟透了似的,酡红色一整个烧遍脖颈,她睁大眼惊愣愣地瞪着他,又听到男人在那之后还有一句:“放松点,宝宝。” 什么东西,他在突然说些什么东西啊! 疯了吧!? 盛欲不自觉往后挪了下,脸更红了,羞耻的同时更加震诧这样的话怎么能从内敛沉静的本体人格口中说出,他又不是gust那个骚货,“你——” “我是说,这里。”江峭抢在她开口骂人之前,抬起手,指腹随意撩拨了下她的无名指尖,视线却徘徊在她脸上,眼尾勾着笑,问她,“你在脸红什么?” “我哪有脸红!”盛欲立刻恼羞成怒,气得想骂人,使劲儿扭动手腕想从他的领带束绑中挣脱出来,却是不可能的,她只好抬高声音叫嚷,“不用你戴了,解开快点!” “现在还不行。”男人笑道。 他在这时捉住她戴戒指的那只手掌,微弯腰身,凑上去,薄唇落定的位置在她无名指尾。 盛欲反射性瑟蜷了下指尖。 又被男人的修削食指抵住,不给她后退缩手的机会,他们指腹相触,指温交互缠绞。 像是,交.媾的蛇。 盛欲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有些紧张。而紧张,用在江峭身上,这个词语便被赋予另一重含义。 ——大抵是一种犯规的刺激。 所以她分明想要制止谩骂的字词,冲到嘴边,唇瓣动了动,再出口变成了他的名字:“江峭……” “嘘。”江峭不许她打扰。 薄唇再次敷落,吻上她的无名指,舌尖探出,勾动戒圈带着它一点点挪移,轻幅拨撩,共同下坠。 她的指尖冷凉。 而他舌尖发烫。 湿热触感流连在她的指根舔.弄,反复蹭磨,直到钻戒稳稳落回它原本该在的位置,套牢它的主人。 男人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的舌尖仍在自她指根向下游移,舔吻过她细腻柔软的掌心,遗留下一条晶莹剔闪的湿痕,滑腻,灼人,激惹起绵绵密密的痒意,在他离开后又被晾出空落。最终,他的唇舌停留在她手腕内侧摩擦吸吮。 “江峭你别…痒……”她想要抽动手腕,被他拽回来牢牢捉紧,很快,酥麻的痒变为隐隐刺痛。 盛欲蹙起眉,忍不住低叫一声,“我受不了这个……” 是他唇舌蓦然嘬吻在她腕骨内侧。 当他抬唇,会牵拉起一根轻薄闪亮的银丝。 那里皮肤脆嫩软腻,半点不堪玩弄。而他唇舌的力道凶猛,隐微发狠,妄图将他的唇印穿透皮肉之下,深切完整地刻烙在加速泵搏的脉动里。 捆缚的领带不知何时被抽解开来,留下浅红勒痕圈缠在她细瘦手腕,宛若暧昧漂亮的,细蛇游弋而过的踪迹。 被狠力吮咬的位置避开动脉,薄白肤肉迅速变红,没过几秒边缘愈渐发散更深一度的红色。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5节 双手得到自由,盛欲紧忙抽离手腕,凑近看清腕骨内的清晰吻痕,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狗吗?是狗吧!” “怎么办呢盛欲。”江峭却对她的斥责充耳不闻,眼神近乎贪婪地,痴迷地落在她脸上, “如果我对你汪汪叫,你可以把我每时每刻都栓在你身边吗?” 盛欲轻轻怔愣一下。从手腕上收回视线,抬眼,与他四目相缠。她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出声。 半晌,她歪了歪头,眯起眼,凝着他看了好一会后,忽然轻嗤一笑,口吻无比笃定地反驳他: “别装了,江峭。” 她虽然偶尔会有些迟钝,但她不是傻子。 她感受得清楚: “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懂得给我自由。” 江峭的眉头沉下去,露出类似小狗耷拉耳朵的蔫吧表情,抱怨一声:“所以你毫不留恋吗?” “你刚刚说的那个宴会,什么时候举办?”她恍然没由来地转移话题,问他。 江峭却不肯老实回答,身体更低下去,圈住她,双手撑在她腿两侧的桌沿,语调放软: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江峭你别太过分,蹬鼻子上脸是吧?!”盛欲抬脚想踹他,可是哪里够江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大腿,低下头去,把一丝不苟的发顶凑到她手边, “摸摸我的头也行。” 他得寸进尺,“求你了,秧秧。” ……秧秧? 江峭身上没有人格转换的迹象。 那么“秧秧”也是出自主人格之口。 可是盛欲恍惚里有点分不清区别,主人格叫她小名,和gust成百上千次叫她时,她竟然感觉没有什么不同。 是【窄桥】又在故意模仿【gust】的说话方式吗? 还是人格之间共知共感后,连行为也会像对方趋近? 盛欲想要留下来,揭开江峭身上的谜团。 / 一周后 【明灯号游轮】 这是一艘自北湾江码头始发,沿途南下接待乘客,最后停在港岛月沙湾,举行所谓上流圈层觥筹交错的度假晚宴游轮。 宴会主办方是港南周家。 在港城这块寸土寸金的地皮上,周家,简直是集财力、权势、神秘三位一体的存在。 业内无数同行把周家视为投资趋势的风向标。 这场宴会也是在周家家主的雷霆手段下,掀搅起富商之间的新一轮投资风云。表面是豪门权贵人士的享乐盛会,暗地是没有硝烟的虎狼战争。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盛欲决定去凑一趟热闹。 不过,江峭拿戒指摆她一道的事,她可没打算不追究。 所以,她打算在这艘游轮上,给江峭一点厉害瞧瞧。 他们在游轮在-2层[深景套房]。 是全游轮上下最贵最难保养的海底贵宾房间,隔着高纯净度玻璃窗,能看见偶尔穿巡游弋的海鱼。 船体把经行过的海域都照得通亮,房间丝毫没有海水深暗幽闭的压迫,反而充满奇异的梦幻与温馨。 只是,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盛欲已经喝了很多,江峭没有拦她,坐在沙发上充当她的陪酒。 女人一身黑色晚礼服,细带勒挂双侧直角肩,胸前叠戴三串长短不一的珍珠项链,腰部镂空,仅有一根黑色细绳横系腰肢,鱼尾裙摆设计,优美骨感的腰背全然裸露,依然只有几根黑带缠绕系结作为支撑。 她懒洋洋窝在落地窗镜旁的吊脚摇篮椅上,一条腿弯蜷踩着椅子,悠哉晃荡。名贵红酒被她当成啤酒一般,拎在手中,对瓶吹了小半支下肚。 状似无意瞥一眼对面的男人,见他身着与她同款纯黑色高定手工西装,衣冠端楚,发型精致。抬膝叠腿时,奢昂皮鞋上的铮明亮泽一瞬衬拉他清贵如许的疏离感,眉眼鼻唇,颌骨弧度诠释尽高不可攀的淡冷。 玻璃杯落入瘦削长指,缓慢晃动,深橙色洋酒液体随他动作滑撞杯壁,将他手指渲染起莹玉的光。 险些晃晕了盛欲的眼。 急忙摇摇头回神,她举起酒瓶,迅猛灌下两大口,甚至由于吹瓶的架势太生野,来不及完全吞咽,深红色液体沿着她精秀瓷白的下颚顺畅淌滑而下,溅弹在锁骨沟,形成一滩会魅惑吃人的小池塘。 紧密勾惹着斜对面男人的视线。 谁说,只有江峭会钓鱼。 谁不会啊。 敏锐觉察到江峭深切漆燃的眸光,盛欲稀微弯起嘴角,慢慢吞咽下口中的酒液,手背随便抹了下唇。 撩起长睫,她深深注视着沙发上的男人,拎着红酒瓶站起身,光裸着双足踩在柔软舒适的长毛地毯上,微微摇晃地朝他走过去,声音带了点哑: “江峭,有烟吗?” 江峭稍顿了下,问她:“你学会抽烟了?” “怎么,不给?”盛欲不屑地嘁了声,拎着酒瓶的手指着他,不满道,“闭嘴,不许教训我,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自以为是地说教!” “我的意思是,”江峭无奈地低笑了声,长指轻弹了下茶几上“禁止吸烟”的警示小牌,提议的口吻耐性十足,“甲板上或许可以,要带你去——小心!” 他的提醒没能来得及。 盛欲小腿一软就摔倒在地毯上,却还知道高举酒瓶,双手护住它没洒出来。 江峭一秒从沙发上弹起,大步迈到她面前,眉骨紧拧,伸手握住她率先着地的胳膊,拿捏着力替她活动检查了下,还好,地毯够厚,没摔到她。 仍然有些不放心地问她:“盛欲,没事么?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盛欲望着他,难能乖巧地摇摇头。 不能算醉,但至少是微醺的样子。江峭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有点后悔今晚没拦一下她。 其实,也不是没想拦。 只是他想盛欲需要一点宣泄。 重逢以后,女人的眼里藏有很多心事。虽然她不说,但有关于她,江峭能看到的细节,多得可怕。 她的压力在哪里,江峭知道的。 外公的身体,她回国后的工作,还有他们的婚姻。 他不确定这几件事情中,哪件让她压力最大。诚然如今的他可以轻松摆平一切,可在盛欲面前,他能做的依然非常有限。 外公他可以在方方面面都照料稳妥;但她的工作,她的事业他不便插手,就算他有无数便利条件可以提供,但他清楚盛欲绝不会接受。 她是那样骄傲而要强的脾性。 至于,他们的婚姻…… “喂,江峭!”女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他回神,“我腿抽筋了,你拉我起来。” “好。”江峭弯唇,揉揉她的发顶,向她伸出手掌。 盛欲狡猾地笑了,纤长细白的手指轻搭上他的掌心,在男人收紧握力欲图拉她起身之际,盛欲更加用力地攥紧他的手,趁他毫无设防时反手直接将他拽倒在地。 之后,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蹲在江峭眼前,手臂支在腿上撑着脸,歪头睨看着他,以顽皮的语气问出深刻的问题: “江峭,你爱我吗?” 江峭懒身坐在地上,单膝曲起,一手搭在膝头,偏头看着她,不懂她的意思:“你感受不到吗,盛欲?” “回答问题!”盛欲掰过他的下巴,严正询问,“你爱不爱我?” “爱得发疯。”他的眼神陷入幽寂。 她红唇间吞吐的酒香洒在他鼻尖: “说句好听的证明一下?” 江峭自甘承受地应对她的小刁难,却没有被她震慑很多,回答平缓,又暗藏陷阱:“我不会说话啊,你忘了吗?我是你的……狗。” 他主动探上前,下巴搁在她颈侧细细磨蹭,吐息湿热又短促地, “汪…” 盛欲猛然脊背颤动,不明白自己喝了那么多酒,怎么还是这么轻易就对他心软。 真是没出息,她在心里这样骂自己。 而后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一把推开男人。 “说得好,那么我也给你点奖励。”坏心思的女人在这里顿了下,找回主动权。指尖朝下径直抚触上他性感凸起的喉结,笑容叵测地辗转挑抹,随后指腹渐渐向上滑移的动作里,渗入她酩酊的醉意, “奖励是听我边叫老公边亲你,怎么样?” 商人忌贪,甜头之后往往伴随对等的代价。 江峭在那刻只有毫无实质的虚假感。明知是虚假,还是会轻信。他不懂得这份虚假的背后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不想懂。 纵然江老板深谙商道,只可惜他现在,是个博红了眼的赌徒。 于是他想都没想:“好。” 一字正中女人下怀。 就是要这样,有输有赢,有来有往。 “很好,张嘴吧。”徘徊在他喉结处的指尖划上来,钳住他的下颌,另一手高拎酒瓶举到他嘴边。 她要灌他酒。 江峭倏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抿紧唇线,对酒精如临大敌,皱眉抗拒地看着她手里的酒瓶。 他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把gust放出来。 盛欲扬手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啪”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6节 不重,恰好刺起江峭喉头酥麻的痒意。 “真扫兴。”她故意冷笑,拎起酒瓶站起身,摇摇晃晃背过身去。 她将选择的考题设置在这里: 今晚要么他喝下酒,要么,她走。 上一次江峭敢拔她的戒指,逼她做选择。 不妨让她现在也做个出题人,尝尝俯视这个男人纠结痛苦,是什么滋味。 蓦地手中一空。 酒瓶被江峭从后抽走。 盛欲满意地回身看他。 他也站了起来,深沉的目光压在她身上,手里攥紧她的酒瓶。 “你是我唯一向gust妥协的理由,此刻,是我唯一愿意承认他是我某部分人格的时间。”他低声说道。 然后缓缓仰头,张嘴,接上瓶口淌出的酒水。 那里还有她的唇彩印记,江峭用力将它磨花,喉咙在不顾死活地吞咽,喉结滚动每一次上下,都把怔愣中的盛欲心跳拔高。 幻觉回到五年前学生会组织的篝火夜,暗橙色的火光,窄桥那喝酒不要命的架势。 那清冷被挥发,满眼侵占的红色,是他自以为欲念销赃,又不慎被勾魂夺魄。 “盛欲”这个名字,是他终其一生衔石填海,无法推移半分的临界点。 叮当的酒瓶落地声响起。 盛欲不自觉地低头向下看去,又被江峭捏住后脖颈,被迫仰起头来承受他密不透风的拥吻。 酒气甘甜又涩苦,经由他唇舌挤入她口腔,他在争分夺秒的寻欢中求赏,急促的声音裹满醇香: “叫我,盛欲,叫老公。” 她感觉自己在混乱中被抱起来,被放在茶几上,又被拎到沙发。 盛欲只能迷乱地兑现承诺,口齿不清地说出他想要的。 她的声线软到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老公……我…我、我爱你……” 江峭在这瞬间停住动作,抬起头看她。 明眸烈火,虚影电光,都是转瞬的裂变。 他笑意张扬:“你的正牌老公回来了,再叫一次,秧秧。” 第48章 港岛漫夜(中) ◎朝生暮死,欣快坠落◎ 盛欲成功了。 如她所愿江峭自甘低头。 但不要忘记, 两个人格来回转替,江峭的精力旺盛得可怕。 “江峭……”盛欲被他压在沙发上,搂住他的肩, 直接扒了男人的西装外套,却在解他马甲纽扣时太过心急而乱了章法, 手指笨拙地半天解不开一个扣子,只能不停地小声叫他:“江峭江峭……” 是酒精让她这样放下戒备, 让盛欲展露对他的渴望, 让这个漂亮又狠心的女人在以他为名的欲望面前, 也能不顾一切地剖白自己。 是酒精才可以。 他却不行。 他为什么不行? 他应该也可以。 江峭虚眯起眼眸, 唇角弯挑的弧度浸渗几分自嘲的冷意, 微微后撤了下身体,给她一点空隙, 他的手随即探入沙发与她的腰肢之间,摩挲到女人后腰上的小小凹陷, 施力揉按几下她的敏感腰窝。 很快得来盛欲呜咽瑟颤的回应:“江峭!” “叫我什么?”他压低嗓提醒她。 逼迫她叫出来。 而盛欲在这方面从不坚韧,她抵抗不了任何一点来自江峭费下心机的钩钓, 不坚定, 没骨气, 反抗的下一个态度就是迎合,甚至连半推半就的过渡都不存在。 五年了,还是纯得像一张白纸。 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这种情况下他让她叫。 她就会叫:“老公…” 一声是着急:“老公,这个扣子我解不开…” 两声是委屈:“老公, 你帮帮我吧…” 再来一声。 江峭也该不好过了。 可他才不会像这个被酒精喂红了眼的女人一般, 清醒时吵着嚷着要分离, 巴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这会儿情绪上头就不管不顾求尽兴。 没有心的小东西。 现在她不懂克制。江峭不会失去理智。 “老公?”江峭懒嗤一笑, “不是前夫了?” 盛欲还在极力专注研究他的纽扣, 转而却猛地被他挡开手,不许她再碰,听到他提醒自己的身份: “你就这么脱前夫的衣服,不合适吧?” “江峭你别!我好不容易……”眼见自己艰辛解开的几粒纽扣又被他全部扣回去,盛欲气得想骂人,伸手扒住他的领口想干脆把扣子撕烂—— 但她忘记了现在的人格是gust。 早就不是任她欺凌刁难的窄桥了。 江峭扯了扯唇,反手捉紧她的细腕,轻松破译她那点不成气候的小伎俩,继而压紧她的身体,另一手仍然辗转在她后腰上,寻找线索。 她今天挑选的这条晚礼裙非常“方便”。 后背整片柔腻肌肤尽数袒露。 只要轻轻下拉一点尾椎处的拉链,就可以径直探进去,触碰到她薄薄软软的底裤边缘。 然后指节弯蜷,勾紧一点,再一点。 天真的女人还不知道接下来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她微微发怔,江峭的动作令她感觉懵懂。 底裤在他指下愈发勒紧。 他的手指足够修长,她的布料也足够弹性。 所以说。 所以说,那点不堪大用的东西被寸寸收入他掌心时,就意味着,她也将被男人彻底把控。 “秧秧,我可是非常守男德的。”他低头,薄唇贴在她耳肉上翕动,顺势舔了舔她的耳垂,笑音懒慢,“别让我越界啊。” 盛欲正要张嘴说什么,下一瞬出口的字词便成了惶惑的惊呼,是江峭单手把控她的腰倏然一个翻身,对换两人位置,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 拨开她脸侧垂落的凌乱发丝,他的拇指描摹着她的唇形。 裙下,他的指骨勾攥着那块小布料,边缘卷起,变为一根带有弹力的细软小绳,被他打了两圈绕缠在食指,勒紧她,然后尝试着上下稀微摩擦了下。 “等、等下江峭!”盛欲瞬间瞳孔骤缩,惊叫出声,快意如电流自尾椎穿行而上,炸开酥麻感,贯透她的后脑神经,迸泛向四肢百骸,“好、好奇怪…” 好酸楚。 好难耐。 荷尔蒙过快分泌让她兴奋不已。她想说再试一次,最好同时用力吻她,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可以。 哪怕不顾怜惜地欺负她也没关系。 她很想这样说的。 但这不是绘画考试,她做不到游刃有余,她在自己不擅长发挥的领域瞻前顾后,过分直白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极力思索该如果向他索求。 首先是向他妥协,叫他:“老公…” “今晚我们、我们不要只接吻…好不好?”然后是去找他的唇,强吻他,发狠似的噬咬他的柔软唇瓣来让他体会疼痛,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感同身受自己的难过,再心一横眼一闭,大胆向她的男人诉说需求:“你要不要,要不要我……” 铁了心折磨她的男人却并不接招。偏头避开她的湿吻,手掌掐住她优美纤长的颈侧,推开一点距离,迫使她的身体就像她的情欲一般高悬,无所依傍。 他拿捏字词的语气玩味,笑哼:“要你?” 盛欲想立刻点头,想说对,要我。 可他的后话太残忍:“怎么要?” 如果换做五年前,当下这个情况,盛欲可能会起身潇洒地大骂他“你他妈到底做不做!” 现在不行了。 不是红酒的后劲太猛,不是此刻的气氛有多适合彼此探索,也不是她上头到意乱情迷地就是要睡他。 不是,全部都不是。 是她太想江峭了。 五年前她只有萌动的爱。五年后的现在,她对这个男人除了爱,还有比爱意更汹涌致命的思念。 感情是分悲喜的。 思念却不分好坏。 所以她现在必须要跟他做。以此来宣泄自己对他的想念,来慰藉五年里一面发疯地想他,一面压抑自己不许回来找他的辛苦坚持。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7节 另外还有,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他其实也像自己一样,如此这般地对她想念。 只是,这种种心境她该怎么告诉他? 她怎么能告诉他? 先走的人是她,想被挽留的人也是她。 她只能找尽拙劣的理由,护卫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尽管事实上她已经在妥协了: “五年前分手,我们…还没有打分手炮……” “什么东西,分手炮?”江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都要被她气乐了,一巴掌打她屁股上,咬紧牙,鲜少有地叫出她的名字,“盛欲,这种词你也敢说?” 他掐着她的脖子扯近,逼她昂起下颚,食指按在她的红唇上,警告性地点了点,眼尾眯起,问她: “国外待了五年,学坏了是吧?” 盛欲知道,倘若他存心不给,那么再多言语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这与她想要达到的目的背道而驰。 于是这次,女人学聪明了。 她不再说话,不应他。而是抬起手,凉软纤指敷握上他热度惊人的腕骨,低下头,缓缓张唇咬住他的指尖,舌肉怯怯舔触他的指腹,一点点含入,齿尖刮蹭他的指节线,舌尖抵绕他的手指,反复打着圈。 像一只贪心而不知足的,动了情的猫。 这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感。 会让江峭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湿热紧致的包裹感逼得他眸眼一黯,瞬间视线晦沉下来,阴燃起恶劣情动的异火,炙烤在她脸上。 他不自觉在她口中屈蜷指骨,顶起她的口腔上颚,这样就可以看清自己的手指是怎样拨弄她红软的舌,看清她皙白的面庞是怎样烧成酡红,看清她眼睫洇水发颤,表情似乎不安,又似乎享受。 喉头干涩吞咽了下,江峭没办法再维系表面的冷静,勾起另一只手中的布料,飞快扯动几下。 却没有控制好力度。 猝然勒紧的力度让盛欲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叫,眼前一霎放白,血液加速充涌的后果是身体发生不正常的痉挛,而后虚软下来,破碎又动人。 江峭哑然笑了声,从她唇中慢慢抽出手指,牵连出丝,眼神黑得像不见底,眯眼戏谑她一句: “秧秧,说说感受?” 盛欲咬住唇,闭阖着眸,趴在他身上缓喘着气。虽然很想从他身上坐起来,但她整个人都还在发懵,实在无力对付他的挑衅。不过。 “嘶……”江峭蓦地被盛欲压痛了下。 “痛吗?”盛欲睁开眼看他,笑得狡黠,湿眸似滤了水的琉璃冰珠,眉尾轻挑,揭露他的秘密, “江峭,你的变化很大。” 是的,他的变化很大。 作为一个健康的正常男人,面对爱人的风情诱引,他当然该有一些蓬勃的变化。 对此,江峭表现得非常坦荡,丝毫不遮掩,懒腔懒调地说荤话:“你会怎么应对我的变化?” 这个关头,盛欲已经不想跟他玩哑谜了,埋头在他颈窝,唇瓣厮磨着他的颈侧动脉,用气音告诉他: “老公,我已经可以了…好不好?” 真的可以了。 不需要任何准备工作。 她已经可以完整地承受他给的快乐了。 “可是秧秧,我有一个问题非常好奇。”不怀好意的男人还是不肯慷慨施予,他替她整理裙摆,顺带将那块被打湿的布料也随手丢开, “你的回答决定我们今晚的程度。” “什么?”盛欲问。 “这五年想我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江峭伸手捏捏她的脸,难得敛起惯常轻浮的语调,正经了些,瞳仁里藏有隐约期待的光。 以为女人会生气羞愤到捶他。 但盛欲没有。 她只是与他目光对视,一眨不眨地认真凝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在江峭都打算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盛欲忽然这样问他:“一定要说吗?” “一定要。”他答。 盛欲抿抿唇,沉默了下,半晌后,她从江峭身上爬起来,踉跄着步调走去摇椅边,拿过自己的皮质链条手包取出一张照片,背身垂睫盯着看了许久。 见她迟迟没动静,江峭也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从她手中将照片抽走,低头看过去。 五年间他们感情的影像,除了结婚证,只有这张社团活动里,冯珍琪抓拍的他们。 当时嬉笑打闹,天真无忧。 相纸陈旧,但被保存得很完好,一点折痕也没有。 被酒精醺醉的盛欲眼波朦胧,声音也软下来,措辞坦诚又笨拙:“想你的时候我就看着照片。” 说话声越来越小,像是说到这里,忍不住想哭了。 江峭捧起她的脸,“看着它做什么?” 可是盛欲没哭,她抬起头,紧闭双眼用力吻在江峭的嘴唇,再搂紧他,微微垫脚,唇瓣一点点向后游移,殷红色的口红拖出她羞耻娇涩的线痕。 最终停在他耳际。 这样告诉他说:“看着你的照片。” “自己解决。” 四个字。 让他全盘崩裂。 江峭笑骂了声:“你还真是,会搞我。” 盛欲不知道自己跟江峭是怎么厮缠到地毯上,也不记得两人又是什么时候上的床,她的珍珠项链与他的衬衫纽扣紧密勾连,珍珠崩弹,纽扣落地。 哪哪都演变为难以言喻的混乱。 等到盛欲稍微清醒一些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一把将男人推倒在床上,姿势放浪地跨坐着他。 “秧秧,想怎么做?”江峭双手枕在脑后,表情松散地垂眼睨着她,一副任她折腾的浪荡样子。 盛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有一点思考。她在思考,为什么他总这样从容有余,为什么每一次心慌意乱的、堂皇不已的、最先服软的总是自己。 难道他就完全没有弱点吗? 她才不信。 很快,盛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于是江峭看到,身上的女人在他的视野里慢慢低下去,她的发丝那样柔顺,凌乱铺陈在他腿上,然后…… 然后,“盛欲!”江峭散漫的神色出现龟裂。 他想要看一眼她的表情,制止她,来不及了,从来先一步掌控盛欲的男人终于在这次率先被掌控。 被盛欲的唇舌掌控。 如果,盛欲像对待他的手指那样对待他。 倘若,盛欲扮演起一名实验观察员。实验现象是他的表情,每一次拧眉,每一个仰头,每一声深喘,每一场他亢奋到眼红的反应。然后将这些表现小心收集,她那么聪明,一定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 那么,作为实验对象的他,还能狂到哪里去。 从没有人敢在他身上做实验。 他也该尝尝被颠三倒四拆分开的滋味。 江峭的表现太过强烈。眼底充斥血红色,下颌绷紧,肌肉虬结,手臂青筋凸起分明。 平阔的肩脊线骤然弓蜷,肾上腺素的热望在体内暴涨,无论他在这一刻做任何努力,都平息不掉脉跳狂动的吞噬力。要让她收手吗,还是默认她继续。 要遵循公序良俗吗? 还是索性与她朝生暮死,欣快坠落。 江峭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最后,江峭轻柔挑起盛欲的发丝,在指尖缠绕。 却半点不敢用力。 所以这算什么。 是他被服务吗? 怎么可能。 这是令人成瘾的,慢性猎杀。 优秀的实验记录员在实验结束后,弯唇,拿起□□,欣赏猎物与瞄准镜红点间的互相追逐。 盛欲听到了,江峭喉间溢出的喘音。 以往的时候,他也很会喘,但那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会叫,会被他逼得顾不上安静欣赏他的喘,或者说,是她的叫声可以完全覆盖他的声音。 现在,除了她唇齿水声的小噪音之外,没有任何另外的干扰打乱这场听觉盛宴。 原来,做这种事可以彻底驾驭他。 她只需要随意凭借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可以完全操纵这个习惯性操纵一切的男人。 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征服欲了不是吗。 此刻,盛欲的成就感得到极为饱胀的满足。 理智就快要倾然覆灭,江峭强忍着欢愉,迅速伸手猛力掐起盛欲的下巴,退出来,拇指重力摩擦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她的口红早已模糊成花。 他们气息不稳地望着彼此。其实,谁也没比谁好过。 第49章 港岛漫夜(下)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8节 ◎daddy◎ 盛欲略微失神, 有些没反应过来。 江峭抬指轻轻挑抹掉她眼尾的水光,瞥见她殷红的唇,忍不住怜惜地吻了吻她, 翻身把人拦腰抱下床。 落地海景玻璃窗上。 是他们的交叠的影子。 江峭在她身后。 窗户外壁覆盖过一层银膜,宛如镜子。外面看不见他们, 但盛欲还是被这种场面吓坏了, 她移开眼,根本不敢直视反衬在玻璃窗上的自己, 却被男人不怀好意地掰过脸, 与她十指交缠, 与她一同欣赏反光中她迷醉的脸, 在她耳边哑音低笑。 “老公……”江峭还没有放开动作,盛欲已经身体瑟颤, 没有不适,是她在释放自己堆积成灾的思念。 她的哭腔, 是情人间加密的摩斯电码。 她的言语表达能力变得糟糕,磕绊到甚至无法完成这个句子, 只能不明不白地说出两个字:“你……” 江峭自然可以一秒会意, 勾着笑, 凑近她耳边,字音虚迷地告诉她:“秧秧还是个小女孩,我怎么会忘?” 他曲指敲了敲玻璃,示意她看。 盛欲看到了地上被拆过的包装纸, 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拿出点诚意来啊, 江峭。” 她要他拿出十足的诚意, 来弥补自己五年身心的空缺。 她要没有任何阻隔的, 更真切地感受他。 那刻, 她的眼神陡然清醒了一秒,近乎是毫不犹豫地这样说出口,要求他,“…别用了。” 江峭忽然停下来,大抵是压根没想过盛欲会有这样的要求,他不由地愣滞住。盛欲却不想再多等一秒,见他无动于衷,以为他在权衡利弊,而她从来执行力极强,于是指尖探寻的轨迹实在替他做出决定。 而江峭也并非是她想的那样在权衡。 他只是单纯地震惊。 江峭很快回神,更快捉紧她的细腕,摆正她,薄唇吻在她后颈,声音哑得近乎失真:“别乱来,秧秧。” …… 港南气候温暖宜人,冬天不会太冷。 但毕竟入夜后江风格外涩寒,所以晚宴主会场选在轮舱内举行,很少有人会到甲板外。 江峭出来抽烟。 这次受邀登船,当然不是拉拢投资。 如果【中峯典康】至今还不能独立支撑项目,那他这个老板算是白干了这么多年。 他只是单纯想找个机会,把盛欲骗出来度蜜月而已。 哦不对,不是他。 应该说是,窄桥。 只不过。 月沙湾再往南去,就汇流入海了。 江峭侧身懒倚着栏杆,偏过头,将悠长清寡的视线投向海平线,轻弹了下指尖烟灰。 ——只不过,他最近开始变得不同。 当初因为盛欲一句“你消失吧”,便陷入沉睡五年的窄桥,在重逢以后再次为了盛欲而苏醒。 在他这次苏醒以后,事情的性质就改变了。 当窄桥哀求盛欲的时候,gust发现作为副人格的他也在哀求;当自己被盛欲操控而品尝快感的时候,他知道是窄桥拦住他,才没有弄疼盛欲。 深知自己病情的江峭当然明白,这种情况的发生,意味着两个人格之间的共知共感更强了。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江峭切换到哪一种人格,另一个人格都不会完全消失。 也就是说。 在接下来的某一天清晨,窄桥会消失。 接下来的某一天傍晚,gust也会消失。 支离破碎的江峭会消失。 留下的,存在的,是两个人格彻底融合的,为盛欲而互相让步的,被盛欲拾起拼凑好的, 真正,唯一的江峭。 这样的江峭,盛欲会喜欢吗? 此刻他的妻子已经累到陷入沉睡。 水面幽荡,江峭的心却久违地感到平和安定。 其实,江峭一直都知道,两个人格都是他。 起初,gust的出现代表江峭这个人开始走向崩毁,不管占据身体主导的是gust或者窄桥,都不是完整的江峭。那是,始终处于生病状态的江峭。 所以两个人格没有办法共感共知,谁也无法直接控制谁,谁也做不到完全主导谁。 后来因为盛欲离开,主人格崩溃,万念俱灰下令他意志薄弱而直接导致窄桥沉睡五年。 gust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主导并压制了窄桥。直到在挪威见到盛欲的那一秒,他清晰感觉到体内前所未有的躁动,就像第一次见到盛欲的伤口一样。 那是窄桥复苏的征兆。 于是gust才认清这个事实。 作为副人格,他不是也不能碾压窄桥。 是他不肯接受自己是病症的产物,更坦白一点说,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存在,自己的爱,只是“江峭”生了一场名为【人格分裂】的脑部疾病。 但,不重要了。 江峭眯起眼尾,青白烟雾自他鼻唇吞吐成圈,弥蒙氤氲的朦胧里,是gust在笑。 是窄桥在笑。 是,不重要了。 谁消失,谁留下,都不再有争执的意思了。 ——毕竟,他“们”的秧秧回来了。 侍应生经过,江峭掐灭烟头,顺手拿了杯气泡水,正要回头接着看海。 ……等等? 他突然地叫了声:“江禧。” “诶!” 刚刚走过的小侍应生几乎立马应他。然后背影一僵,又迅速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试图快步离去。 江峭一把把人薅了回来,对方也不敢反抗,只能立正站好。 江峭散漫睨着她,不客气地拎起服务生的水手制服大宽领,扫视一眼,廉价材质的手感让他嫌弃不已,冷笑了声: “大小姐,我没给够你生活费么?你在港城上学还需要做兼职?” 年轻的小姑娘抬起头来。 学生气的高马尾,颅顶优越,额骨饱满光洁。脸型圆润,皮肤薄白丰腻,溢满元气少女青春靓丽的胶原蛋白。 细看之下,她的容貌与江峭的优容骨相有些神似。同样先天性优越性感的鼻唇线,区别在于,女孩的鼻梁侧边缀一小颗粉红痣点,少了江峭的硬朗锋锐,多了些女性阴柔的凌弱美感。 这双眼睛也与江峭很像。同样明晰凌人的眼形,眼角微垂,眼尾狭长上勾,慵懒,清冷,通透的亮,还有一点点颓恹感。像雨雾后的太阳。 与江峭不同的是眼神。 乍一看无辜,实则藏的故事很多。 江禧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操着一口拙劣的粤语,低声对江峭说:“先生啊,唔好意思,我霖你认错左人。” 江峭皮笑肉不笑:“你再装蒜,我会像开沙丁鱼罐头那样,把你的头瓢掰开。” “对不起哥!” 认怂,没人比江禧更懂能屈能伸。 要说江禧短短18岁的人生,那也算传奇。 其中最传奇的就是两年前,还在全力奋战高考的她,被医药界一盏耀眼的启明星——【中峯典康集团】的总裁认领回去,更名改姓,成了在外流落多年才归家的千金大小姐。 幸好妈妈和哥哥都很尊重她,给钱给爱又给她独立空间,从不试图改变她在港南的生活轨迹,才让江禧没有负担地接受这个豪门名媛的身份设定。 但她始终对江峭这个亲哥又敬又怕。 总觉得他性格阴晴不定,有点……神经质! 江禧心下着急,她不能离开宴会厅太久,只好私下扫量一圈,急迫地跟江峭说:“哥,我这个事儿吧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江峭看着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妹,扯扯嘴角,没打算放过她:“那就十句百句说清楚。” “晚点,晚点给你解释好不好?我得走了,哥!”这一秒江禧在楼梯处看到了人影,开始剧烈挣脱江峭的手。 似乎在惧怕,某人会出现在那个拐角。 直到她看清楚,从下层上来的是个窈窕美丽的姐姐,才松了口气,指着那个姐姐试图吸引江峭的注意:“快看,美女!” 江峭真被她晃了一下。 偏头看过去,盛欲斜斜倚靠在墙壁上,神态还有些疲累困倦,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俩。 江峭轻呵:“当然是美女,用你说?别转移话题。”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这下江禧急得头上细汗直冒,跟她哥拉扯起来。 “江禧?!”一道疑惑的男声响起。 江氏兄妹同时看去。 在看清来人,江禧当即心里一沉,完了。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9节 男生年纪不大,估摸20岁出头。 一身白西装束裹高傲气质,蓝发蓬松茂密,绝对扎眼,年轻体态瘦而斥足力量感,个头与江峭上下没差多少,五官卓越,眼里透着难驯的野劲儿。 “追我追到这儿来了,真有你的。” 蓝发少年吊儿郎当嘁了声,腔调貌似厌恶,但身体很诚实,三两步冲上来一把扣住江禧的手腕,却见到江禧被默声男人扯着后衣领,瞬间不悦:“他谁?” 江禧心虚笑笑:“他……” “放手。”江峭蔑他一眼,冷声。 蓝发少年着实被他这一眼震住。 第一反应是,眼前这个男人跟他哥一样,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杀人。可在江禧面前,他不想认怂,于是挺了挺脊背,强撑底气说:“你先放!” 江峭嗤了声,走近两步:“想死?” 蓝发少年被他激了下,只觉得这人危险,而他决不能让江禧落入危险。这样想着,不由地更加攥紧女孩的手腕,嘴硬:“我警告你别太狂,这里是港城。是周家的地盘。你在我家的宴会上闹事,你才是找死!” 江禧:“……” 不是,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啊!! 在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暴露江家千金的身份!江禧想逃,可手腕被蓝发少年紧握,身后衣领被她哥哥拽住,主打一个无路可逃。 江禧被逼急了,突然急中生智,突然扭着细腰戳开自家老哥的肩膀,捏起矫揉造作的嗓音: “诶哟~~这位先生你不要这个样子,都说了我们没可能,告诉你吧,我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接收到江禧疯狂眨眼的信号,江峭拳头都硬了,骂她:“你什么死动静?” 看到小姑娘的演技,盛欲挑挑眉。 正欲出口阻止闹剧,倏然感觉身后有暗影倾投,盛欲不得不暂停看戏,转头往楼梯上看去。 又是一个西装革履男人。 他站在上层宴会厅入口,插兜睥睨。 男人衣冠精致,发型周正,头肩比平直而优沃,完美撑罩金属双排扣复古西装,身骨似雾凇落拓挺拔,暖光只敢在他侧影里写下难惹的笔锋。 就算与他相距一个楼层,依然不影响盛欲发觉这个男人气势华贵而寡漠。他比甲板上所有人都站上一个高度,姿态矜骄,东方绅士的优雅风度在他举止间自成格调,彷如一场对美感命题的升华突围。 似乎觉察到盛欲的注视。他稀微垂头,侧低着眸瞥向盛欲,与她彼此间轻而快地短暂扫量过一眼,然后同时移开目光。 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淡的情绪,于是默契地选择视若不见,目光投向远处推来搡去的两男一女。 原本无人的甲板上,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江峭眸色阴冷地笑了声。 自从他那位好舅舅虹霖不顶事,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了。他舔舔唇,有点想陪这小子玩玩。 然而,下一个刻度—— “江峭。” “周锡风。” 盛欲与男人同时开口。 楼下的女人命令:“放开。” 楼上的男人要求:“道歉。” 没办法,江峭就听老婆话,盛欲的命令一出他懒散挑了挑眉尾,手一松,放了江禧那小丫头。 而被称为“周锡风”的蓝发少年在望见搂上男人那刻,也一秒收敛张扬痞态,只是还在挣扎:“大哥,他……” 楼上的男人并未再开口,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偏头冷漠撩了眼周锡风,眼神寡漠又深锐。 只这一眼,让周锡风不敢再犟,老老实实地转身朝江峭稀微躬了下身,语气不耐:“对不起。” 江峭嘁一声,懒得理他。 “你!”蓝发少年还想说什么,却蓦地手上一空。 江禧的求生欲在这刻达到顶峰。 她猛地挣脱开周锡风,怀里抱紧空托盘,撒腿就“哒哒哒”往楼梯方向跑过来。 女孩细弱夹杂鼻音的声线,委屈过剩却并不惹人厌,软成一团,十分动听,恹恹地对男人叫了一声:“大哥……” 盛欲看出来,小姑娘要径直跑上楼找上面的男人,十分识趣地抬腿向江峭走去。 成熟摇曳的黑发女人不紧不慢,盛欲的高跟鞋稳稳踩在船板,掷地有声地扣起节奏。 少女一路小跑,飘逸的高马尾随风跃动。 擦肩而过时,盛欲友好地向她勾了勾唇,江禧看见美女姐姐对她微笑,也挑眉回她一个wink。 自此,两位女士位置交换。 另一头,江峭眉梢一挑,额角青筋凸起,千年难遇地开始质疑自己的听力。 大哥? 他被江禧这个损出气笑了:“我没听清楚,你管谁叫大哥?” 江禧猛地打了个激灵,脚步顿了顿,心中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回头负荆请罪”,接着一溜烟跑上楼梯。 “江禧你给我下来!”周锡风跟在她身后追。 江禧身姿敏捷,快步跑去男人身后,鲜明的体型差显得依附在男人臂膀后的她,更加身姿娇小,缩头不语装鹌鹑。 周锡风想伸手去扯她,却被自家大哥单手擒住手臂,奢昂袖扣在他举止间折投冷色眩光。 他眼色未变,随意卸力将人扔开,吐字淡漠:“去做嘢。” 见到这一幕。 楼下甲板上的江峭忽然沉默了。 都是在商界有点道行的老狐狸,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搞清楚七八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眼刀有形,江禧现在已经横尸江中了。 眼看楼上三人消失,盛欲站到江峭身边,碰碰他的手臂感兴趣道:“这什么情况啊?” 江峭脸黑成锅底,许久才出声:“江家还真是没养闲人啊。我的好妹妹在投资交际宴上,给自己找了个有实力的投资方。” “亲的吗?”看长相倒还真挺像。 江峭简直头疼死,回答的声音透露无奈:“嗯,亲妹妹,小时候被拐卖走了,我妈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精神状态一直不对。前两年才找到她在港城生活的线索,也是那时候认领回来的。” 盛欲更加不解:“那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你认识吗?” “本来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江峭冷嗤。 “谁?” “周家兄弟。” “哥哥周时浔,弟弟叫周锡风。” “江峭。”盛欲突然看向他,抿抿唇,强忍着笑意说:“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江峭:“?” “我个人觉得吧,”盛欲挑起莫测的笑意,说, “周家兄弟的反应,对她或许不只是投资这么简单。” / -1层螺旋楼梯暗角。 江禧被周时浔压在金色门板上舌吻。 气氛潮漉,成为肆虐侵袭的开场白。 不容许逃脱,不准她退缩。无人知晓的角落,外表清高的男人在享受攻城掠境般残暴的快乐,恣情舐咬少女香甜的唇舌。 这时,门外的噪音扰乱这场湿黏的吻。 “周二少,今晚怎么不见一直追在你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啊?她不是家里给你安排的未婚妻吗?” “我听说她刚才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不会是你一直冷着人家,小姑娘另寻新人了吧?” “要我说……” “你说个屁!”周锡风心烦意乱的声音跟着传来,“你们知道个屁,滚!都给我滚!” 一门之隔。 门内,周时浔捏紧女孩细弱的腰肢。 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男人的面容隐在暗色中,低眼看着江禧。 看这个眼尾鼻尖敷染粉红的女孩,躲在他身前的阴影里,像被揪住耳朵不能动弹的兔子。 可是有没有人说过,她的眼眸清伶,更像只狐狸呢? 此刻,周锡风正在挨个房间寻找这只小狐狸。 而封闭角落里,江禧湛蓝色水手服短裙,擦惹过周时浔冰冷暗黑调的西裤,超短裙的每一道褶皱都是柔软的示弱,这里只有他们呼吸交融的声音。 男人的更重,仿若皮囊土壤下蛰伏的凶兽。 “别生气了,他们只是两条腿的普通男人而已。” 江禧眉眼弯弯,音腔诱哄,假意深情的眸底泛着毫不走心的笑意,“你跟他们才不一样。” “只有冷漠高贵的性感男人,” 她轻顿,抬手拍拍他的脸,笑说: “你,才是daddy。”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谁想看表演系小绿茶和daddy的故事呀举手手! 下本写,女主是江峭的亲妹妹,文案如下,求个预收嘿嘿嘿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90节 【港岛漫夜|替身千金|兄弟雄竞|修罗场拉满】 昔日豪门黎家濒临破产,为了翻身,找来江禧扮演黎家独女黎贝珍,送去港南周家联姻。 表演系学生江禧,摇身一变成了周家二少的准未婚妻。 为了拿下狂傲自持的二少周锡风,江禧穷尽演技扮乖讨巧,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那日江禧用夹子音缠着他撒娇,又一次被捏着下巴甩开,她没忍住在背后爆骂,“狗东西拽屁啊!” 一扭头,撞上男人静谧幽深的目光。 昏暗灯影下,周锡风的大哥——周时浔缓慢掐灭烟头。 他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默然注视着她慌乱的神色,隐微勾唇。 2. 大哥周时浔年轻新贵,游刃名利场中手狠心狠,是港南万人敬畏膜拜的风投巨鳄。 即便住在一起,偶然碰上,对方一个眼神就能令她心惊胆跳,江禧只有收敛躲远的份。 直到江禧在周家混成团宠,周二少被她成功拿下,连周家父母也被她哄得赞不绝口。 唯独她与周时浔关系奇差。 对方全然不把她放眼里,江禧也懒得自讨没趣,对他避之不及。 整个周家都知道两人不对付。 3. 可是,当周家声势浩大地张罗起她与周锡风的婚礼。 家中地下酒廊,江禧喘着气从周时浔的唇上逃开,惶惑地推拒他:“不行…痕迹会被看到……” 周时浔倦恹睁眼,懒慢舔了舔唇看着她,漆燃的睨视像在观赏猎物,口吻却是央求:“那不如你来亲我。” “我不怕被看。” / 江禧完成任务,钱一到账拎包走人,转头就去会面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 可她没想到联姻饭局上,桌对面坐的是周时浔。 她更不知道,周时浔从容克制的绅士皮下,是个怎样爱如病欲的疯子。 // 你有没有尝到那滴春露,馥郁甜浓。 有没有听见夜蛾触灯,寂寞自焚的爆炸声替我转述: 【我的乖女孩你不该夜不归宿】 「表演系装乖能手假千金x风投界斯文败类伪善家」 「男主周时浔,年龄差9」 第50章 平安夜 ◎治愈每个被星群照耀过的人◎ “北湾科技频道报道: 【中峯典康】集团自主研发的脑细胞修复类药物——herm13 iive已经通过药监局审批。 预计在今年的12月24日正式投入临床医学, 【中峯典康】集团负责人也将于当晚8:30准时召开药品发布会。 这是人类医学之树上又一硕果,为今后的脑细胞研究带来……” 入大陆境内开始,凡是官方电台都播报过这条新闻, 车程无聊时玩手机也会发现,各大软件都被这条消息刷屏了。 今天是23号, 还有87公里进入北湾市。 盛欲把车载电台音量调小,借着暖气和窗外暖阳带来的睡意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 从港城一路自驾游回来,江峭当她的专属司机, 就算过港口海关也都是他安排妥当。盛欲完全不需要带脑子, 一路跟着他逛逛买买, 吃吃喝喝。 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 她拖着呵欠的鼻腔音, 调侃:“江总这几年真是厉害啊,连那个什么什么十三都被你研究出来了。” 江峭专注开车, 勾起的嘴角透出嚣张得意,不正经地哼哼气:“当然, 你老公是天才啊。” 盛欲嘁了一声,虽然已经习惯gust过度自信的脾性, 但还是忍不住想给他两拳。 不行, 不能家庭暴力。她这样告诉自己。 “对了。”盛欲想了想, 好奇问他,“这五年,你是怎么一步步走上来的,你那位死对头舅舅呢?” 江峭避重就轻地讲了讲这几年做过独立研究, 拿过不少奖项, 之前交给盛欲外公发布的药品研究, 有三项已经投入临床医学, 加上成功获取中立股东耿兆玉的支持, 才开启收拢股权的第一步。 之后的事,他说“一切顺利”。 盛欲当然知道他的心情,他不愿让她担心。 聊到虹霖,江峭把他的罪名数得极为清楚:“首先,非法购入股权,鸠占鹊巢控制江氏财团。这么多年来侵占公司财产,大肆行贿受贿,挪用公款,私账一滩烂泥,还逼迫研究员转让成果,害得公司被清查差点封锁,他犯得事儿,够他蹲到死了。” 盛欲这下干脆关掉音响声音,来了兴趣:“怎么?人已经抓进去了?” “已经潜逃了。”江峭耸耸肩。 “啊?”盛欲听到这个结果,有点难以接受,“按照你的性格,居然就这么让他逃出国外逍遥快活吗?” “如果被国际联网追捕,只能躲在北非过原始人生活,也算是逍遥的话。”江峭轻蔑地扯扯嘴角。 忽然,他打定某种主意,神秘兮兮地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正好想带你去个地方。” 整个旅途,江峭的gust人格好似一头刚成年的雄鹿,精力旺盛得可怕,带着她到处蹿,根本不会累。 但常年坐着画画的盛欲精力完全跟不上,夜里休息不好,就会在车程里补觉。 她应声,把副驾靠背放到最低,合眼通知他:“我先睡会儿,到了再叫我。” “今天没风,我打开后车窗透气,记得盖上小毯子,宝宝。” 江峭的声音忽然没来由地低柔几分。 盛欲奇怪地睁开眼睛,问他:“你还是gust没变吧?” “……没有。”江峭自己也惊醒了。 盛欲没再追究,重新闭上眼,嘟囔着:“你这个人格转换还挺怪的,人格之间会相互学对方说话。” 江峭沉下眉头。 他知道,这不是刻意在学窄桥的说话方式。 而是他不由自主,自然而然的表现。 汽车驶出高速,沿东外环继续开半小时,他将车停在目的地。 盛欲醒来时,江峭坐在驾驶位,偏头往外看去,颈后棘突骨感,线条硬朗,嘴里叼着支没点燃的烟。 “这是哪儿?”她惺忪地揉揉眼角。 周围荒芜一片,绿化带缺乏打理呈现杂草丛生的模样,往稍远处看,能看出是稀疏的居民区。 郊外的小洋楼住宅群。但是被开发商烂尾的那种,外墙砖片开裂的开裂,剥落的剥落,更没有物业管理可言,四处脏乱一片。 江峭掏出打火机在指尖玩转几圈,最终还是没点燃香烟,烟衔在嘴里回答:“早年虹霖在进中峯典康工作前买的婚房。” “来这儿干嘛?”盛欲觉得晦气。 他眉梢长挑,笑得邪妄:“他的资产里只有这套房子是干净的,所以,也只有这里,才有戏看。” 仔细听,离他们最近的这幢楼里传出两个女人激烈的争吵声,一个女声嘶哑但输出频率高,另一个听起来年轻些,但声音尖锐脏话层出不穷。 尖叫哭喊,还有打打砸砸的动静,感觉杀伤力很强的样子。 “里面住着虹霖的妻子和他的姘头,虹霖在逃走前,随手安排这两个女人一起住进这里。” 江峭说着,觉得这事儿滑稽到离奇,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个正牌妻子,老公跑了不说,还要被迫和小三住在一起。 一个妙龄女子,以为钓到个富老头,结果转头就破产了,只能住进破屋子,还要面对他妻子怨愤。 “精彩程度可以想象了……”盛欲呆呆地说。 此时屋内传出一个青少年男声,模糊地不知在说什么。 但随后中年妇女爆发的怒吼,简直震耳欲聋: “钱钱钱天天要钱!你爸都死绝了我哪来的钱!!老娘现在有口饭给你吃就不错了虹凯泽,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对了,要不你认这个贱.货当小妈,让她带你出去站街给你买球鞋!!” 年轻女人也不甘示弱:“阿姨,你老公在的时候可是天天跟我说你又老又丑,又不是我说的,怨气冲天的给谁看啊?没了你老公,我还可以继续找,随时能从这儿搬出去,而你可要一辈子烂在这儿了。” 争吵仍在升级,不一会儿,倒是从屋里跑出个不修边幅的男生。 大约十五六岁,头发蓬乱,一身的名牌服饰沾上脏污,很久没洗过的样子,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 “虹凯泽。” 江峭抬手对他打了个响指,他立刻就被吸引注意。 男孩勉强才认出江峭,从地上站起跑到江峭的豪车跟前,不确定地叫了声:“堂哥……” 盛欲看着江峭,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探出手想摸摸虹凯泽的头,又实在是嫌脏,强行收回手。 她见他孩子面前演技爆发,痛心疾首地打开自己的皮夹子抽出几百块,塞进孩子手里,一句三叹: “你说你爸要是不丢下你们娘俩该多好,害得你们这么苦,他再怎么破产,总不至于买不起你一双球鞋。” 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儿,虹凯泽的脸色在江峭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山老妖”面前变了又变。 江峭没多说,推上墨镜,语气一股子爱莫能助的沮丧劲儿:“这钱给你买鞋的,别告诉你妈啊,毕竟咱们两家的关系你知道的。走了,下次来看你。” 轰地一脚油门,车子咆哮起来。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91节 “堂哥……”虹凯泽怔怔叫他。 “不谢。” 江峭言语严肃,盛欲凑近就能看到墨镜下,他鱼尾纹都快笑出来了。 车一溜烟跑远了,虹凯泽才站在原地开口:“这点钱不够……” 车内,盛欲伸手摘下他的墨镜,也有点想笑:“闹拿出啊江总?” “给年轻的孩子一点小小的贫穷震撼。”江峭把车停远在路边,淡了几分情绪,说, “他是孩子不是傻子,会思考,他看到我们开的车,会联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乘坐豪车出入。而我这样出现,却只打发他几百块,他也一定会感到羞辱,但他绝不会恨我。” 由奢入俭难啊。 优渥的生活是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享有的,如今失去全部,他会逐渐厌烦歇斯底里的妈妈,会责怪丢下家东躲西藏的爸爸,会憎恨从前分走爸爸注意力的小三小四小五。 “为什么这么做呢?”盛欲明白他的爽点,但没想明白原因。 江峭收敛笑意,眼底对未来尽是掌控。 好像虹霖,已经不在他“看得上眼”的对手范畴里了,他淡声:“虹霖可以不管他老婆,但绝不会不管他唯一的儿子。背井离乡的人啊,情感神经会特别脆弱,当他有天被儿子的抱怨声动摇心智,那么他离光明的劳改大道就不远了。” 检察机关和司法部门,已经对这栋房子里的三人实行通信监听。 虹霖逃走的这三年,只有一次,联系过儿子虹凯泽。 不急,江氏中峯典康是懒于伸爪的猫,用法网来扑杀这只乱窜的耗子吧。 盛欲被他的老谋深算惊掉下巴,半晌才觉得刮目相看,定神说道:“江峭,这真不像是gust的做事风格啊。” 倒有点窄桥那阴沉的城府算计感。 / 12月24日 平安夜 药品发布会定在【中峯典康医学产业园】内的【明檀山】上 具体地址是山顶[天文纪念会馆] 听说是为了纪念上一任集团董事长,江诚中先生。他的一生除了致力于医学研究,在物理学方面也颇有研究,所以他的儿子江峭,在成为新一代掌权人后,在山顶建设了大型电子望远镜。 “治愈每个被星群照耀过的人。” 萤石碑基座上篆刻着中峯典康的集团理念。 晚7:30 江峭在后台休息间,单膝跪地,奢昂黑色西裤之上,踩着一只丰腻纤白的女性足踝。江峭垂着头,长指轻柔捏按着跟腱部位,力度掌控得恰好,手法娴熟,帮盛欲缓释爬山带来的酸痛不适。 “为什么选在山顶啊?为什么不建缆车啊?为什么到半山腰就上不来车了只能徒步啊??!”她不解气,爆锤了一下江峭,“你是魔鬼吗?!” “错了错了,老婆我错了,我想背你你也不肯,说怕人看,非要自己爬上来。”江峭的指腹挪移上她细软的小腿肚,倏尔话锋一转,抬头朝她挑挑眉, “不过老婆,你这点小体力确实该好好锻炼一下了,晚上随便来两次你就能睡一整天,以后工作了白天犯困,我担心你被老板骂——” 他话没说完,盛欲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但还是江峭手更快,一把握住她的小腿,指温的冷度贴覆着她的肤肉,他有意蹭磨,让盛欲隐微易感到酥酥绵绵的蛰麻,连出口的骂句都没了底气:“江峭你一心求死是吧……” 江峭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低头吻上她的小腿内侧,盛欲下意识想要抽回腿,却被他牢牢收紧桎梏在脚腕的指力,痒意顺沿她修纤盈弱的腿部线条,是他的薄唇一点点游移而上……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正文完结bb们。 今晚或者明早更。 感谢陪伴。 第51章 【正文完】 ◎愿我们,自由存在◎ “笃、笃、笃” 节奏有力的敲门声, 及时刹住江峭的放肆,门外传来总助温和礼貌的提醒:“老板,时间到了。” 江峭被扫了兴致, 啧声低骂一句,抬头望见盛欲忍俊不禁的模样, 他伸臂勾紧女人的细腰,佯作委屈:“秧秧真没良心,我都这么惨了, 你还笑?” 盛欲赶紧憋起笑意, 顺势搂住他的脖子, 歪头笑眼看着他问:“那我要怎么弥补江总的损失呢?” “你——” 江峭想说什么, 却被盛欲低头施落的吻打断。 但只是一个点到为止的唇吻。 抬手替他拭掉唇上的口红,指尖若有似无地拨挑了下他梳理精致的发型, 盛欲的诱哄温柔得不像话。 她说:“老公,我想看你上台演讲的样子。” 她说:“我会在台下为你鼓掌。” “为我的男人骄傲。” 江峭眼波是饱藏眷恋的, 他小心向他爱的女人求证:“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们已经和好了?你不会和我离婚了, 是不是?” 盛欲被他逗笑了, 挑挑眉:“你说呢?” / 盛欲被江峭牵着手, 带她进入药品发布会的vip通道,路上,盛欲问了一个盘旋心中已久的问题: “江峭,herm13的命名含义是什么?” 她必须要感叹新媒体与大数据的力量, 铺天盖地的新闻播报像病毒般大肆席卷一切通讯工具, 手机、电视、各大app的开屏广告、社交平台的轰炸式推送, 甚至连她远在北欧的导师都发来贺语。 方方面面, 似乎都在提醒盛欲: 她的男人真的做出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创举。 她想她也有必要, 有所了解才行。 “好奇啊?”而江峭仍然是那副散漫姿态,伸手搭楼上她的肩膀,站在等待演讲的后台,揉弄两下她的发顶,低磁音线缓缓落在她耳边:“亲一口先。” 深知gust小孩子般的脾性,如果现在跟他拉扯起来,不称他心意,搞不好他直接甩手撂挑子都有可能。 而她也确实想知道。 想知道,有关江峭的一切。 盛欲暗骂他一句,红着脸看了眼在江峭身后始终默不作声的总助,见对方有意避开视线,盛欲紧忙凑上去啵了下江峭的脸,小声恨恨道:“满意了没!” 江峭笑得得逞:“待会儿,我亲自解释给你听。” ……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们的药品发布会将于三分钟后正式开幕,请各位尊敬的来宾……” 高台边缘位置,主持人正在热场。 场馆四壁铺设全场景电子屏,播放裸眼3d星云宇宙,蓝调流光环裹整个椭圆形会馆,置身其中仿若登空。 所有来宾都由礼仪小姐问候领路,唯独盛欲特殊,她是被江峭身边的首席总助一路引领,入座到第一排中央的座位。 她的桌上立有一张身份铭牌。 上面写着:【配偶:盛欲】 ……这个江峭,主打一个怎么高调怎么来是吧? 她红着脸想要转移注意力,于是悄咪咪用余光往左右两边看去,发现左边的位置还空着。还没顾得上注意邻座桌上的铭牌,盛欲便被右边座位的异常吸引去注意。 这也太奇怪了些…… 右边座位上的其他配备与旁人相同,唯独…没有座椅? 忍不住好奇,盛欲微微斜了斜身体,小幅度前倾,努力眯起眼,望向右边桌位上的身份铭牌,不自觉默声: 【中峯典□□物科研院】(琅溪分院) 院长:邓正恒 外、外公?! 外公也来了吗?? 正当她内心无比震诧时—— “秧秧。” 是外公的声音。 盛欲应声望过去。外公的身体还是没有完全康复,乘坐着轮椅,后面跟有一位女士在帮忙推轮椅。 女人四十岁中半左右,新中式水墨旗袍尽显她窈窕身段,长发盘绾成髻,翡翠玉簪低敛奢贵。或许岁月也不忍令美人容颜衰迟,只在她身上留容更为成熟温婉的气度,高雅出尘。 盛欲紧忙几步小跑过去,想要接过外公,不料那位女士却宛然开口:“你坐吧,盛欲,我会安排人照顾好邓院长。” “您……”盛欲觉得这位女士有些眼熟,但说不上来。 “这位是江峭的母亲。”外公在这时及时接话,向她介绍,“别尹教授。” “你好盛欲。”别尹看着她,笑容优雅端方,完全没有罹患精神疾病的样子,只有半白的头发能看出半分她的人生劫历。 坦白说,跟江峭领证后,盛欲偶尔也想过与未来的婆婆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场合,却未曾料及她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或许大家都是为了相同的目的而聚在这里,这反而让盛欲没了太大的压力。 但当然,还是会有点紧张。 她牵起笑意,慌忙向江峭的母亲问候:“晚上好别教授。” 别尹眉眼含笑,十分善解人意,也并不在乎繁俗礼节,主动告诉盛欲:“初次见面,不用特地招呼我,今后慢慢熟络的日子长着呢。你去吧,孩子。” 她语气温和,让盛欲无措的心情得到缓解。 ——“感谢各位学术界科研人士、同行朋友、媒体记者于百忙之中应邀莅临【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针对第四代【herm13】的药品发布会现场……”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92节 主持人的开场白让会馆内渐渐落入安静。 马上,要开始了。 盛欲坐在位置上,双手掌心不自觉攥出汗意,紧张到近乎快忘了呼吸。眼神一直不停地瞟向两侧后台的出口方向,但没有看见那道修直挺拔的身影。 这时,一只温暖纤白的手掌伸过来,轻柔拍了拍她紧紧捏攥的手掌,以示安慰。盛欲偏头看过去,发现别尹正淡笑着端凝她,轻声缓语地宽慰她说: “别紧张,相信他。” 盛欲回握一下这位“婆婆”的手,安定下来。 “下面,让我们有请【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现任首席执行总裁,江峭先生,上台致辞。” 顷刻,整个展厅顿陷燥涌。 盛欲迅速抬头—— 无数快门交闪的白光中,她看到了江峭。 此时此刻,被一众礼仪簇拥的他,被主持人躬身邀请上台的他,一身黑色暗纹正装的他。 一行一止,令人无从挪眼的他。 “各位晚上好,我是江峭。” 江峭弯蜷指骨,反手轻微敲扣两下桌麦,而后疏淡掀眸,捏起桌麦调整了下位置,直入主题, “四代【herm13】研发过程后,很多记者朋友、同事甚至包括我的学生都在向我询问它的命名含义。我从未回答过,是因为我认为如果它最终无法成为拯救病人的方舟,那么它的名字毫无意义。” 说到这里,他情绪莫辨地垂眼,视线落向前排盛欲的位置,凝定她,男人隐微勾唇,继续道: “直到刚刚上台前,我答应我家太太,会站在这里亲自向她解释这款药物背后的命名含义。” 音落,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家媒体都探头争相寻找江峭“太太”的踪迹。 盛欲“唰”地脸红了。 这鬼人…… 思绪恍然里,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此刻在大庭广众下语气冷静却高调示爱的,是gust还是窄桥。 三阶高台之上,江峭只身站定在花团锦簇的演讲台后,他微微低下头,优雅从容地戴上眼镜。 之后,男人缓慢抬头,昏蓝.灯影空缈淋落,流连在他银灰色镜边,玻璃镜片反射冷清的名贵光调,敷弥几分漠然的疏离,揉淡了他眉眼精致的浓重漂亮感。 江峭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全场阒寂。 太过安静以至于,盛欲能听见自己耳后血液汩汩流入脑穴的跳动。 眼镜的话…… 他开口了。 “1974年,人类向武仙座发射信号,地球坐标和基因信息被送往深黑的夜空。我很好奇,如果别的星系有文明,那么他们能破译我们设下的密码吗?” “那些年妹妹失踪,母亲精神日渐崩溃,父亲却毅然开启了艰苦卓绝的新药物研究行动。也就是,让我们今天聚集瞩目的herm13。 到这里就不难理解了,her取自hercules武仙座,m13指的是为武仙座最庞大、最明亮的星系团:梅西耶13。” 他垂下眼眸停顿。 会场静谧针落可闻,都在回味江峭刚刚的话,或是等待他的下文。 江峭淡笑了声, “起初我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不理家事,为什么不寻找妹妹,为什么不陪伴我与母亲。直到我加入研究队伍,见过暗自以泪洗面的父亲,看过他日记中为千万个病痛家庭许下的誓言,我知道自己无法责怪他。” 盛欲心下震动。 她从前没有关心过herm13的意义,只知道它厉害。 可是现在想来,是因为被赋予无数期望,它才受到注目。 江峭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就是站在天平两端的重锚,互不相知又如此惨痛的拯救。 “对herm13的研究从一开始就是漫长迷途,是命运,对父亲设下的无穷密码。” 江峭的发言进入尾声,他薄唇微翕,声线低沉淡稳: “小时候,他常常带我仰望星空,告诉我世间万物都由分子构成,人也不例外,我们终将化为离散的元素,放归宇宙。” 台上江峭孤冷自持,如此矜雅卓绝,全然不见此前的轻傲狷狂。 盛欲这才确定,是窄桥来了。 修长指尖捏紧桌麦调高位置,江峭掀起眼皮,沉默环视一圈台下,他说: “知道生命归处,我们仍然选择医学。父亲在这条路上从没回头过,是为了守护最虔诚求生的心,为了抵达最光明的夜空。 而我和我的团队,还有更长远的路途去追寻。” “《契恩医典》上说,心脏支撑我们存活,而大脑思考我们的存在。” 他浅谧地停顿了下,看向盛欲,弯唇, “我谨代表【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希望每个属于宇宙的孩子,都能自由地存在。” / “啊…江峭……”盛欲想要曲腿却被按住,纤指扶在男人平阔的肩脊,虚弱无力地推阻他,又搂紧他,低弱喃喃地讨饶:“轻点呀…有点疼……” 江峭微松齿力,眯眼睨着自己刚刚烙印在她大腿内侧的咬痕,低头再次吻上去,舌尖重力舐舔了下,抬头,淡微挑唇,嗓音郁哑,镜片下的眼神却清明,淡声调侃她说:“不疼我咬你做什么?” 不对。 江峭不对劲。 他刚演讲完就提前退场,让总助叫盛欲出去。 见面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就跑去了山南边千英泉边的枫林,摸着黑暗发了疯般在她身上撒野。 没有温柔爱抚,突如其来的啃咬,像是生怕肉骨头长脚跑了。 盛欲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心态异常。 “江峭,发生了什么事?”盛欲在这时捧起他的脸,认真望入男人这双极致美感的双眸,“你为什么不安?” 然后,她很容易就能看清楚, 那里没有情欲。 只有凌乱和欲言又止的踌躇。 江峭很清楚自己,迫切地想要追问盛欲,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现在的他脆弱到承受不住否定回答。他只能小心翼翼问她:“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我有一些不同?” 盛欲微顿,认真想了想,说:“你现在的样子,就和你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让我……分不清面对的是哪个人格。” 江峭抱着盛欲轻轻晃动,她的脊背抵在树干上小幅度摩擦,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江峭心神不宁地煎熬,等不急需要盛欲的安抚,放软声线,听起来像难以自抑的哀求:“盛欲,我想我快要融合了。” 盛欲惊了一下,环抱上他的腰身。 江峭却没意识到她的动作含有安抚,下巴在她肩窝处来回蹭动,委屈巴巴地问出一连串问题:“你会喜欢融合后的我吗?你会怎么对我?你……还会要我吗?” “我爱你,江峭。”盛欲很快接话。 也很快懂得了他惶惶不安的来源。 重新捧起他的脸,盛欲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告诉他:“我说我爱你的意思是,无论张扬恣意的你,或是冷静内敛的你,我会永远爱你。” 她承诺: “我说我爱你的意思是,我会珍惜你。” 还有,要他明白: “我说我爱你的意思是,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陪伴在你身——” 盛欲还没有说完,江峭就吻住她的唇舌,吞咽下她的后话。 身体被挤压在他和树木之间,盛欲的喉咙溢出丝丝湿润的喘息,她看见他们分离的舌尖勾拉银丝。 江峭低哑地问她:“真的吗?” 盛欲抚摸他眉梢染粉的面庞,笑着说,“今天是平安夜,你的生日,我特地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下山拿给你看。” “别害怕,江峭。” “我在。” “还有,生日快乐,江峭。” …… 一早天亮,大雪封山。盛欲在山腰公寓楼中江峭宿舍的床上醒来。 她饥肠辘辘地掀被子打算下床觅食,身旁忽然探出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不由分说拉回被子里。 江峭刚刚睡醒,眼神晶亮,拥缠住她霸道地说:“去哪?我们再玩一次?” 盛欲揉揉酸痛的腿,长睫颤抖,一心想逃:“不来了江峭,我……我不玩了!” “现在知道怕了?” 江峭低嗤,眼神玩味,指尖慵懒抚触她腿内咬痕,漫不经心的温柔下藏着残忍,问句露骨危险, “昨晚,你也是这样乖巧地对待那个我的么?” - >>> 盛欲和江峭的故事,跳脱枕梦的玫瑰和季节 他们的命理弦音,弹奏在我们交扣的指尖 感谢你与我和鸣,颂声爱意 想象是万千种可能 “爱”的答案是唯一 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93节 檐铃被风动摇的日子里,我会再提笔去看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嘿,感谢陪伴宝宝。 这里宝光相直 可以喊我宝光,或者直直 如果,你看到我。 请相信那是你的赞美与赏识予我救助,让我,来到你面前。 倘若,你也因我只字片语而有万分之一瞬息的共鸣, 那这就是我,一次次不断提笔的初衷。 我们可以,互相了解到理解为止。 也可以短暂对视,而后分离。 不必解开全部的你,无需在意背后的我。 请让我,化身字句存在。 请你座上消遣,为这该死的爱情发发疯。 而我笔迹成行,不停息,不示弱,只为浪漫颂歌。 最后。 江南无所有。 文字不止不休。 希望我们迟早能相遇,有机会一起喝酒。 ——宝光相直,2024年1月2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