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刑侦》 第1章 《潮汐·刑侦》作者:几枝芽【完结+番外】 禁欲高冷攻x纯情直线球受 裴也(受)x林知节(攻) -感情文案: 裴也是当地著名开发商绿野集团的总裁,接手了一个名为喜剧游乐园的开发项目。 施工队进入现场后,首先拆除的便是那间叫做海山私立高级中学的学校。 残垣断壁之下,挖掘机的轰鸣声响彻天际。 不料,却挖出了一个埋藏在地底下的惊天阴谋。 施工队暂停了拆迁工作。 裴也被传讯至现场,见到了负责此次案件的林知节。 在见到他第一眼的瞬间,他却发现了这个看似隐忍坚毅的人背后隐藏着巨大的伤痛。 裴也的靠近,使得原本降临冰点的关系忽然缓和起来。 而站在深渊边缘的林知节终于等来了他的黎明。 // -剧情文案: 迷雾笼罩着那间坐落在开发区的高级中学,冗长寂静的街道上,回荡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一间烧焦的寝室,被人用铁链锁起来的实验室,一扇敲不开的门。 一场雷鸣电闪的暴雨之夜过去,学校走廊的尽头,教室里微弱的哭泣声,游荡在走廊里的身影,被雨淋湿后的学校显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生锈的课桌上摆着一支黑色签字笔,一块未用完的橡皮擦,一张写着「宋禄」名字的考试卷。 阴云密布之下,鸣鸟不啼,阴湿黑暗的器材室里,躺着一封未曾送出去的信。 那是名为孤独的绝望。 // 阅读指南: -双洁,年下攻。 -剧情悬疑推理,刑侦。 -感情线甜,1v1双向箭头。 -禁欲高冷攻x纯情直线球受 -副cp疯批神经病攻x一言不合炸毛受 (我是文案废,小可爱们直接点击正文orz) 第一章 海路仄水岭开发区 咔咔—— 海路仄水岭开发区内,正在作业的挖掘机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紧接着挖斗从一堆水泥废墟中弹起,数块石头哐哐当当地由高空坠落。 画面一转,操作这台挖掘机的驾驶员握紧工作装置操纵杆,被眼前的景象震惊。挖斗齿间上悬吊着一具残破的尸骨,伴随着脱落的石块和泥土,疑似头骨的东西滚了下来。 时间追溯至三天前,海路仄最富有的开发商绿野集团董事长亲自划分开发区,将废弃五十八年的海山私立高级中学纳入「喜剧游乐园项目建设」 工程开工倒数第二天,绿野集团总裁裴也身家上亿,富可敌国怀有异瞳的消息不胫而走;各路媒体争先恐后聚在集团大厦门口驻守采访,不一会儿,时实新闻报道绿野集团总裁在比肩叠迹的人群中仓皇逃离现场,只抓拍到一张模糊的照片。 开工前一天,媒体得知此次「喜剧游乐园项目建设」落成后的收益将用来寻找走失儿童和一切犯罪侦查的资金支持;不禁再次围堵在集团大厦蹲守那位传说中的现代版男菩萨,此番拍摄行动,媒体终于拍到了裴也的正面照。新闻再次被推上热搜,决定明日开工将现场直播拆迁海山私立高级中学。 直到此刻,电视上的画面定格在头骨滚落到断瓦残砖的墙角,无数网友在直播间刷着消息。 很快,海山区公安局接到报警,刑侦大队大队长林知节带领警员闻讯赶至现场;跟随而来的,还有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的法医教授李长游。 十分钟后,醒目的警戒线从开发区入口横拉,将整座学校包围。数辆警车鸣笛示警,一道修长的身影踏出车门,黑色帽檐下清绝的眼神瞥向正前方的挖掘机,随后取下帽子丢进车内。 刑警陆展朝就刚才收集整理的情报前来汇报。 “林队,根据报案人来述,这具尸骨是半个小时前从学校女生寝室墙体里挖掘出来的。经李教授初步勘验,死者为女性,年龄大概在十六至十八岁左右,头颅有被钝器重击的痕迹,具体情况需要带回局里做进一步尸检。”汇报声夹杂纷纷攘攘的吵闹中显得格格不入。 林知节一脸严肃地抬头看向远处情绪躁动的人群,架着直筒摄影机的媒体人朝着他的方向疯狂捕捉画面;穿过人群,阴沉的天气卷着残云直直压了下来。 “报案人呢?”林知节眉头紧锁,脸上不悦。 陆展朝侧身指了指现场:“这些,全部都是报案人。” 林知节一言不发。 陆展昭显然被他的沉默吓得一愣,急忙朝正在疏散群众的实习刑警吴橙霏喊道:“橙子!赶紧把媒体都清理出去!”话落,只见林知节撩起警戒线踏进废墟中,陆展朝急忙跟随在身后接着说:“这所学校已经废弃五十多年了,原来的学校已经搬去了隔壁崇州区,现在叫崇州第七高级中学。而且当年这里还未开发,是属于海路仄水岭区一个偏僻的城镇。后来时代发展迅速,各地拆迁,逐渐遗忘了这里。正好最近那个叫什么绿野集团的开发公司,收购了这块区域用来建设游乐园,今天是开工的第一天,然后就发生了刚才报案的一幕。” 脚下的碎石被踢到一边,霎那间,风声骤起,豆大般的雨砸向水泥地。乌云笼罩着整座学校,植被覆盖下的教学楼走廊发出低沉的回声。 林知节眼皮一跳,询问道:“开挖机的司机在哪?” 第2章 “在前面做笔录。”陆展朝说。 轰隆巨响,狂风穿过树林,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无数人都被这阵风吹得睁不开眼,人群被拦在百米开外,骤雨落下渐渐冲散了味道。 林知节站立在雨中,望着前方的教学楼隐隐不安,头疼耳鸣的症状随之而来:“开发区负责人是谁?找人去联系一下。封锁现场,没有审批谁也不许进来!”他转身走回警车,见树上蹲着两个举着摄像机的媒体人。 隔天,一篇名为海山区刑侦大队大队长林知节出警“摆臭脸”“甩脸子”“官威大”的新闻霸占头条。 紧接着下方的词条是“海山私立高级中学惊现一具女尸”“海山区人口失踪”“女生寝室命案”。 与此同时,绿野集团顶层办公室。 身着黑色西装的秘书将传讯单双手呈上:“裴总,这是海山公安局的传讯通知,现在需要您去一趟了解相关情况。” 真皮座椅转了过来,挂在墙上的电视正好播到林知节审视学校的表情,hela下面大大的标题写着“臭脸”两个字。 “我市海路仄海山区一所废弃五十八年的私立学校惊现一具女尸,经由现场法医检验,尸体呈弯曲状,表面覆有水泥,已经白骨化。通过采访挖掘机的驾驶员得知,当时他在作业过程中正好拆到女生寝室;推倒墙体后里面的钢筋卡住了齿间,所以用挖斗再次挖了下,便发现有什么东西滚了下来……”播报员抑扬顿挫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现场画面人声嘈杂。 良久,裴也关掉电视机,接过传讯单随意瞥了眼。跟着,秘书拨通了电话:“老张,备车,去海山区公安局。” 半小时后,海山公安局门口,一辆黑色小轿车停了下来。 副局长段文庆正好与他撞见,俩人打了个照面。 上方三楼的刑侦科办公室内,刑警吴橙霏两指拉开百叶窗,看着下方问道:“那个是绿野集团的总裁?” 身后传来一阵转椅子的咔咔声:“近几年政府财收不好,到处搞拆迁,连工人工资都快发不起了,全靠绿野集团的资金在背后支撑。长得帅又多金,媒体整天蹲在他们公司门口,估计是想炒个什么豪门世家的秘闻吧,反正人气挺高的。” 吴橙霏够着脖颈瞧了会:“还真是异瞳。”新闻报道说绿野集团的总裁是异色瞳的时候,她原本还不信。“可惜今天林队不在,看不到这种奇观了。” 楼下,段文庆走进大厅,裴也跟在身后瞬间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刑侦科在三楼,负责此次案件的是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林知节林警官。”段文庆温然道,“小林警官是个比较严肃的人,也许可能会在言辞上有些冷漠不近人情,你待会儿不要太介意。他对待案子很负责很认真,虽然脾气执拗,但人其实挺温柔的。” 嘎吱,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裴也踱步跨了进去,自觉坐在了那张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铁质椅子上。 秘书两手握住放在身前,笔挺地站在审讯室门口。 段文庆快速走向刑侦科的大门,火急火燎地拉开门喊道:“林知节呢!人都来了,怎么还不见他?” 吴橙霏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报告段局!林队去一早就去现场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赶紧给我打电话,让他滚回来!” 话音刚落,吴橙霏已经拨通了电话。 短暂的接通声响起,接着第二声,电话被挂断。 “段局,林队把电话挂了。” “再打!” 拨打第二次后,电话依旧被挂断。 “段局,又挂了。” “继续打!” 拨打第三次,电话在沉默一会儿后被接听,那头传来一阵悉数的响声。 “我是陆展朝。” 吴橙霏还未开口电话就被段文庆抢了去:“让你们林队接电话!” 过了几秒,冷峻的声音从话筒里透了过来:“说。” “绿野集团的负责人来了,就在你们隔壁审讯室,赶紧抓紧时间把该问的东西问完。” “没空。”林知节挂了电话。 段文庆啪地盖上听筒:“再打!他到底在拽些什么?整天一副吃了火药的口气,谁他妈欠了他的钱一样!” 另一头,痕迹检验科的池洵抱着文件小声道:“段局,咱们已经有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段文庆:“……” 两分钟后,电话再次被接起。 段文庆抢过听筒一掌拍在桌面上:“你小子今天必须给我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把审讯工作做了,别说三个月,连半年的工资都发不起!” 那头沉默了会:“……让他来水岭开发区。” 他要现场审讯—— 片刻后,段文庆面色僵硬地站在审讯室门口。 “林队长一早就去现场勘查了,小池,你把位置发给裴先生。” “哎——好!” 裴也站起身,礼貌朝他微笑,跟着走出办公室。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汽车的声音渐渐远去。途经两处已经被开发的场地,灰尘扬起将车身表面覆了一层黄褐色的泥。 前晚刚下过雨,水坑积满泥浆,残垣断壁之中,屹立着几颗山楂树。 “海山私立高级中学位于海山区的水岭街道,其实在董事长之前就已经有别的开发商想要竞争这块地方了。”秘书一边开车一边瞄向后视镜。“说是学校后山有矿场,北方的大老板曾经带人来探测过。后来因为政府环保工作抓得紧,所以就没答应这个项目。” 第3章 车内飘着淡淡的小苍兰清香,半透明玻璃瓶里插着白黄色的花。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反射弧光,反反复复播放着林知节站在警戒线旁回头看向摄像头的画面。 “这个人调查过了吗?”清浅的声音缓缓问道。 秘书打开匣子,将一叠资料递给他。 “林知节,二十七岁,曾用名林序,改名原因不详。找不到关于他家里人的任何信息,现在只有一条狗跟他生活在一起;不过,他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实力不容小觑。海山区经济情况不是很好,他们局已经很久没发过工资了,而且他从别的市区调过来才半年时间左右。为人处事的话——”秘书轻咳两声,“和媒体报道的差不多。” “知道了。”窗外浓云遮日,玓瓑的霞光从缝隙钻出,裴也关掉平板电脑神色如常。 第二章 女生寝室二楼 另一边,被挖掘机推倒了一堵墙的女生寝室二楼。 法医李长游带着助理继续勘查现场,发掘尸骨的位置位于女生寝室的二楼墙体,这间寝室总共有六人住。 尸体被人用水泥灌满封于墙体,除此以外,寝室内并无异样。 隔壁年久失修的铁门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这栋大楼外种满了香樟树和竹子。高大茂盛的树枝挡住了大部分光源,辅警手中提着电筒从一张又一张的床铺慢慢照过去。 随着光源的照射,一幕幕诡异不符合常态的画面逐渐显露。 铁床上的木板已经发霉腐烂,混杂着枯木腐臭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废弃五十八年的女寝依旧留着当年的床褥被子。女生用的洗发水沐浴露,连同一些私密的贴身衣物都堆放在床上。 很显然,这所学校在当时迁走得很匆忙。 林知节站在走廊盯着204寝室,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这间寝室越是耳鸣得厉害。就在他顺着光源视线定格在一张床上的木板时,身后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别动——”从下铺往上铺看时,好像有一滩黑漆漆类似泥一样的东西。林知节快速走上前,抢过电筒蹲在地上往头上照去。 明明刚才一晃眼,他好像看见了类似于手掌印一样的形状,可走到近处一瞧,却又黑糊糊的一团,什么也没有。 恰逢此时,楼下渐渐传来脚步声。 林知节将手电筒仍给陆展朝,朝门外走去。 “谁让你们上来的?” 裴也脚步落下,站在一楼与二楼的楼梯间仰首向上看去。偷跑出来的霞光此刻正好穿过林知节站在楼梯口的背影照向裴也,橘红色的霞影将他切割成了两半。 那只碧绿的瞳孔微动,眉头紧皱。一张陷入瑰丽缤纷光波里的脸缓缓动容,霞映琥珀瞳,青碧如潭。 “下去!” “林警官,这位是绿野集团的总裁,裴也先生。接到警局的传讯通知,告知我们来这里找您。”秘书点头说道。 林知节撇头慢慢朝下走了两步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位长相璀错的先生。 “听不懂吗?下去。” 秘书见势往前上了一步台阶,正要开口却被裴也拦下,“抱歉,是我们的错。我们去外面等林警官。” 裴也退到警戒线外,目视着学校墙上的校徽。余霞一角落在中学两字上,隔壁教学楼的宣传板上订着一张纸,风吹雨打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 就在那面墙的后方,教学楼走廊尽头被繁茂的植被挡住,一道漆黑的影子快速闪了过去。 碧瞳猛地一震,云层稠密,很快遮住了唯一的光源。 “裴总,下雨了,要不要进车里等林警官?” 凄凄凉风从后背偷袭而来,雨打在裴也惨白的脸上。 “不用,再等会儿。”裴也轻飘飘地说。 楼上,林知节再次蹲下查看床板,带着手套取出镊子拨开木头碎屑,丢进提取袋中递给陆展朝。 “把这个拿给李长游,让他尽早把结果发给我。” “是,头儿!”陆展朝屈膝下蹲,“林队,外面下雨了。” 林知节脱下手套:“嗯?” “那个绿野集团的负责人还在楼下等你。” “……”忙着取证调查,一时间忘记了下头还有个人等着他。“去取录音笔和笔记本来,让他去车上等我。” 半响后,李长游戴着口罩从发现尸骨的那间寝室走过来。 “隔壁寝室从痕迹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果要把这两栋楼的女生寝室都勘察一遍,寻找第一现场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工作量太大,我申请从崇州市调派人手到海路仄。” 林知节伸出一只修长的指节,敲了敲铁质床架:“明天我带人去一趟崇州,你们继续勘验。”他扭头望向门外阴沉且雨濛濛的天空,对着身后的刑警道:“从身源这个方向入手,你们去教学楼档案室看看有没有遗留的学生档案,全部带回局里!” 五十八年前的资料,能保存下来的恐怕少之又少。加之新校区搬迁,被带走的资料只能去崇州市查找原始信息。 暴雨如注,一道由天际劈下的闪电划过低压的乌云,紧接着雷声大作。裴也站在暴雨中仰视教学楼的方向,秘书站在一旁为他撑起黑色雨伞。 陆展朝坐在车内盯着前方的那两道黑色背影叼着一根山楂卷,想着这么大的雨不进车里避雨非要站在雨中等人的绿野集团总裁脑子一定是缺根筋。 第4章 “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了裴也万贯家财和一副好的皮相,脑子却不行,非要在外头傻站着淋雨等我家林扒皮,啧啧啧…”嘴里嚼着山楂卷,陆展朝连连摇头叹道。 少顷,女生寝室楼下楼梯拐角跑出来一个人影。 还未咽下山楂卷,陆展朝捡起副驾座上的雨伞跨出警车。 “林队——”陆展朝踩着泥泞在雨中狂奔,“你怎么不撑伞啊!” 话音戛然而止,裴也抬手取过秘书手上的大黑伞朝俩人的方向走去,秘书急忙又撑了一把伞紧跟在裴也身后。 “林警官。”裴也快步迎上前,将雨伞举过他的头顶,对比起来,陆展朝的那把花格子雨伞显得又小又土。“先到我车上避避雨吧。” 视线落在裴也那双铮亮的黑皮鞋上,泥泞飞溅至西装裤腿,再次抬眼,碧绿色的瞳孔映入眼前。 与方才见到的在晚霞中的瞳色不同,黑沉沉的阴云下,这只眼睛似鳄鱼的瞳孔一般紧紧盯着自己。 林知节接过花格子雨伞,声线泠冽:“上车。” 此刻,拉开车门的并不是那辆看起来用他一辈子积蓄都买不起的高级豪华轿车,而是停在一旁闪着红蓝暴闪灯的警车。 车门被重重地关上,陆展朝心疼地看了眼警车,这辆警车是局里唯一拿得出手的比较新的车,这一下被林知节甩门关上,不知道要折寿多少年。 “录音笔调试好了吗?”林知节拿出开发项目的资料翻着。 “调好了,我再检查一次!”陆展朝从屁股后的裤兜里掏出录音笔。 林知节点头,并未抬眼:“游乐园的项目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坐在车后座的裴也双手交叉置放在身前,开口的一瞬被陆展朝抢话道:“林队,可以了。” 紧接着,他按下按钮,一阵噗噗声响起: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了裴也万贯家财和一副好的皮相,脑子却不行…… 顿时,林知节眉头皱起,抬头看恰好透过车内后视镜看见后座的秘书一脸便秘相,裴也的正脸却依旧平淡无味。 陆展朝听见自己的声音瞬间涨红了脸:“我操!这录音笔坏了吧,我调一下!” 跟着,一顿忙活,按钮被再次按下。 音质抽搐起来,连带有些卡顿:裴也…滋…脑子不行,不行…… 心慌气短,他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 录音笔声音突然被放大:非要在外头傻站着淋雨等我家林扒皮。 这时,秘书的脸色已经比吃了屎还难看。 林知节垂下眸子不再瞧裴也的脸,陆展朝慌忙抬头看向林知节,结结巴巴道:“等、等等,这个一定是坏了,马上,我马上弄好!” 最后,声音演变成鬼畜的节奏:裴也,滋滋滋……傻子,林扒皮,扒扒扒皮,林扒皮。 终于,在这一声音频后,一道短促而又明朗的笑声传来。 “游乐园的项目是去年三月初董事会开会决定下来的。项目定好后,办理好手续经过政府审批,到今年五月底才开工进行拆除学校。”裴也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林知节。 握住资料的手指轻轻翻了一页:“这间学校的土地使用权以前是归谁所有?” “据我所知,土地使用权转让过两手,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三个人。第一任不太清楚,上一任是一个叫张秉龙的开发商。” “你有张秉龙的联系方式吗?” 很快,一旁的秘书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早早就把准备好的文件袋递与他。 媒体报道坐在他车上的这位绿野集团的总裁性情寡淡难以近人,不过从刚才的问话看来,有问必答的态度还算不错。 林知节翻开文件快速扫了一眼,上一任的开发商将这块土地接到手里二十年,并未对土地进行开发,甚至连任何打算都没有。而学校是特殊场所,旧址废弃三十八年都没有动工,那么他买下这片区域的使用权来做什么? 再者,李长游推断女尸死亡的时间大致为六十年到五十五年前,或者更早时间。 由此看来,在学校还没有废弃之前,也就是说,五十八年前校区迁徙以前,这位女生很可能就是学校的学生。 由于现在证据不足,连身源都无法寻找。想要知道女尸的身份,侦查工作可见难度非常大。 以上,都是林知节的推断猜想,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首先得找到当时学校为什么搬迁的原因,土地使用者,还有学校的校长。 按照能做到一所高级中学校长的位置的人年龄来看,当时担任海山私立高级中学的校长起码有四十多岁。 五十八年过后,人的寿命不可能活到一百岁,长寿一百岁以上的人极其罕见。 所以,他对寻找到学校以前的校长这一条线索不抱什么希望,只能期望从校长的后人着手调查。 陆展朝手动记录对话,尴尬的一幕一直回荡在脑海中。 哐哐哐。 一阵急促拍打车窗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裴也不觉太阳穴一跳,教学楼走廊尽头的黑影闪过眼前。 车窗被摇下,缝隙间露出一双好看的狐狸眼。 “林队!新发现,我们在女生寝室的厕所里发现了一具白骨。”李长游弯腰垂眼朝后座位瞥了一眼。 陆展朝立即将车窗全部按下:“厕所?” 第5章 “白骨化比女尸的更严重,应该是当时挖掘机推撞的时候没发现,因为这堆白骨拼凑起来,是具婴儿的残骨。”刚说完话,雷声滚滚,震耳欲聋。李长游停顿一会,用极其悲惨的语气道:“骨骼发育不完全,应该是个早产儿。” 车内落针可闻,万籁俱寂,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响。直到林知节将文件袋狠狠地拍在警车手套箱上,沉闷压抑的气氛被打破。 第三章 最后一层楼梯 “走,去看看!”林知节叫上陆展朝,提着格子雨伞推开车门。 在车上坐着的裴也身子向前顷了顷,对着林知节喊道:“林警官!需要问话请随时联系我。” 问话被突发事件打断,他还没问完话就被叫走。林知节顿住脚步,转身扒在车窗上俯身探往车内:“如果你能提供第一任土地使用权的信息更好。”他顿了顿,“还有,下一次,请不要越过警戒线。” 雨顺着风飘了进来,裴也感觉脸颊与斜雨擦过,眼前的画面被林知节的脸占据,流眄一眼,瞬间而逝。不等裴也回答,他已经挑起警戒线倥偬而去。 三种不同的脚步声随之消失,四周恢复到原来的平静。滂霈的雨砸进教学楼周围蓁莽的植被中,好似有人踩进草丛里的声音萦绕在车身旁。 “裴总,我们回去吗?”秘书问。 裴也从雨中收回视线:“回,去查一下张秉龙上一任土地使用权所属人的信息。”推开门的一刹那,雨声渐大,吵得他心神不宁。“尽快把资料找到,别耽误了案件进度。” 晚间,海路仄富人别墅区内。 偌大的房间里,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布偶毛绒公仔,柔软的地毯上,一条长约三十米的小型轨道上,玩具火车环绕着笔记本电脑行驶,正中央反复播放着林知节臭脸的表情。 齿轮滑过轨道,在到达终点的那一刻,敲门声打破了声音规则。秘书推门而入,门框正好撞上火车头。 黑色的身影缓缓蹲下,捡起地上的玩具火车。 “裴总,您该睡觉了。” 窗外的雨拍打着隔音玻璃,裴也坐在床尾眺望灰暗的天空,随即转身爬上床躺下,期间并未看电脑屏幕一眼。 秘书合上电脑,将其夹在手臂内侧,朝床上鞠躬道:“那么,我就先出去了,祝您好梦。” 被窝里的人轻轻翻身,绿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夜中犹如萤光炫烂,俄顷消失不见。 时间来到半夜两点半,陈旧的居民楼里,声控灯从一楼渐至六楼亮起。一道飞快的身影从拐角跑了上去,伴随着错落的脚步临近,犬吠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钥匙插入门的那一刻,一只背部黑色四肢黄棕的大型犬扑了出来。 “葱葱——”林知节半跪下来,抱着狗一顿亲昵。“今天在家乖不乖?” “去!”随手拿起鞋柜上的玩具球朝客厅扔了过去,反应迅速的狼狗已经跳跃起来将玩具球咬在嘴里。 与狗嬉戏玩耍了一番后,林知节站在浴室花洒下沉思。雾气缭绕中,紧致的腰线若隐若现,结实的肌肉线条勾勒出男人完美的身材。镜子中的林知节面无表情,双眸紧闭,脑海中婴儿白骨的画面挥之不去。 心口总有呼吸不上的压迫感,上床时,这样的感觉依旧存在,直至入睡。 乖巧的狼狗趴在床角,盯着林知节入睡后终于合眼。 三点整,夜深人静。 裴也大汗淋漓,耳边回荡着若有若无的雨声。此刻正逢黑云压顶,狂风怒号。惊雷落下的那一刻,闪电也随之劈下。 白色窗帘后,城市在寂静的黑夜中沉睡,霓虹灯闪烁,从缝隙中照射至地板上。 仓促的喘气声响起,庭院外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刮得东倒西歪,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拽紧床单猛地一拉,裴也在无意识状态中闷哼一声。 蓦地,画面一转。 周遭事物开始变换,眼前的场景突然消失,裴也忽感脚下一空,身子颤栗抖了两下。 轰鸣作响,画面重复翻转,昏暗的天空颜色变得猩红,寂静阴森,冷风嚎叫着。狭长的小道上一声凄厉的猫叫声骤然传来,茂盛的草丛中闪过一道黑影,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黑影憧憧的草地上,雨滴飘落。 卧室内。 随着场景变换越来越密集,火车在轨道上越开越快,哐当、哐当,呜呜声和着躺在床上人的梦呓声回荡在房间内。 与此同时,老旧的居民楼一间卧室内。 砰砰! 心脏猛然抽疼,林知节从床上霍地坐起。 灯被打开,狼狗压在他身上吐着舌头喘气盯着他的画面映入眼帘。林知节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知道自己是做噩梦了。 可醒来后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那座在乌云笼罩下的海山私立高级中学频频在脑海浮现。 在那层不为人知的阴霾下,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林知节掀开被子,捡起地上的狗链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窗外暴雨滂沱,秘书在客厅听见房间内一阵慌乱的嘶喊。他急忙朝裴也的卧室走去,推开门的一刹那,只见黑幽幽的房里,那张巨大的床上坐着一个人影。 “您又做噩梦了?”秘书将灯打开,跨过火车轨道,那两枚电池滚落在一旁。 裴也将脸埋进掌心,一声不吭。 第6章 “上回医生开的药还有半盒,要不我把药拿过来?”他立在床边问道。 裴也缓缓抬起脸,两只眼慢慢睁开,抬眸一瞥侧身看向地上的玩具火车:“备车。”自从开发区的项目落成以后,开工第一天出事的那块地就成了心中难以忘却很在意的疙瘩。 裴也从床上下来,盯着地毯上的两节电池脸色苍白:“去海山私立高级中学。” 闻言,秘书抬手扫了一眼腕表,三点四十分。 半个小时后,汽车停在了警戒线外。 秘书将手电筒递给裴也,问道:“裴总,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林警官说过,闲杂人等不能越过警戒线,会破坏现场的。” 裴也撩起警戒线:“我们不去女生寝室。”顿时,脚下的碎石被踹在一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教学楼。” 俩人绕过坍塌的墙壁,残毁的矮墙,电筒光源照射的前方,正是这所学校的教学楼。从建筑的外墙上不难看出,五十多年前的这所学校,曾经也是窗明几净,生机勃勃,不像如今这样荒凉残败。 随着两人进入得越来越深,秘书举着黑色雨伞忽地蹙眉,不由觉得后背一凉。 他们并没有从学校大门进入,而是从女生寝室那头挖掘处跨过警戒线到了教学区。一路上看着黑黢黢的建筑,不由心生异样。 人类的视野动态捕捉的画面只有上五十六度,下方七十四度,整个空间对比其他动物来说是非常狭窄的。而人有一个特性,就是心中畏惧什么便会刻意回避视线不看那东西。 学校教室的玻璃窗里漆黑一团,他畏惧的正是无尽黑暗。 恐惧不知名的黑,所以视线只追随着电筒的光源。 而身旁的这个人却正好恰恰相反。 裴也很少看向光源,更多的是观望身旁屹立着的建筑。教学楼的走廊,承重结构的柱子,破碎成残片的玻璃窗,乃至看不清里面的教室内部。 阴风惨惨,骤雨慢慢变小。在行走二十分钟后,他终于抵达那栋教学楼。抬手往一楼照去,电筒的光源被放大,楼前醒目的挂着三个大字。 致远楼。 皮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擦擦声,教学楼的楼梯拐角长满了青苔。沿着裂开的缝隙,爬向二楼。 裴也瞟了一眼教学楼花坛里的水杉:“你在这儿等我,我上去看看。” 秘书面色凝重,站上台阶:“我陪您一起去,这里到处都是青苔,夜里太黑看不清,万一摔伤了怎么办?” 那只绿色的眼眸转了转,除了雨声滴落,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窒息感袭卷而来。 “不用了,我去看一眼就下来。”裴也说。 沿着斑驳的光影往上走去,耳边只有皮鞋踏在台阶上的响动。裴也顺着手电筒的光源望了望,墙体开裂现象越往上就越严重。白天在警戒线外看见那道背影难道是错觉吗?一闪而过,消失在走廊深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现在走到的这一层。 将手电筒的光缓缓挪向走廊尽头,哪里漆黑一团,只有被香樟树枝叶遮挡住的教室门。 假如白天有人在这层楼,那么他是谁? 为何能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还是说,他原本一直在这里? 难道,那道黑影一开始就盯着他? 想着这些疑问,裴也不觉捏紧手电筒,脚步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他胆子其实没这么大的,碍于心中的困惑,又抬手照了照前方。 后侧方的女生寝室发现了两具人骨,眼下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一个人上来。 或许,白天因为雨太大,是他看错了呢? 思索片刻,裴也没敢走近走廊尽头那间教室。转身继续上了楼梯,他要去的地方,是这栋楼的顶层。 离顶楼愈发近了,在只剩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眼前恍然出现一道生锈的铁门。 他晃了晃手中的电筒,光源定格在铁锁上。 紧接着,裴也感觉脖颈上一紧,有什么东西勒住了他。心脏猛然骤跳,他抬手朝自己颈间探去,不料摸到一节冰凉又修长的指骨,吓得他浑身一僵,头皮发麻。 第四章 化学实验室 裴也顺势往后一退,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裤脚。 “呃嗯!”他闷哼一声,用力掰开勒在脖颈上的手。手电筒落在地上的同时,他被人反手桎梏按在墙上。脸颊吧唧一下贴在阴湿的墙面,裴也嗅到了难闻的霉臭味。 随后,一声冷厉又带着敌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谁?” 手电筒滚落的声音惊到了楼下的秘书,他仰头大声喊了声:“裴总!”然后拔腿朝楼上狂奔而来。 身后的人闻声,将他松开:“是你?”他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直接将光源照在他的脸上。 一瞬间,眼前一片空白,裴也本能地伸手挡住光源,微微眯着眼。等看清了那人,他诧异道:“林警官?” 顺着光低头一瞧,一条大型犬正咬着他的裤脚死死不放。 “葱葱,松口。”林知节语气平淡,弯腰给狼狗系上了链条,而后才把眼神落向他。“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踏过警戒线吗?” 裴也这下才松了口气,方才那一刻,差点儿没把他魂给吓飞。 “抱歉。” 林知节将手电筒还给他,“所以,你深更半夜的跑来教学楼,是为什么?” 第7章 正当此时,秘书终于爬到了六楼。 “裴总!”一口气还未换,他急忙上前询问道:“您没事吧!” 裴也摇摇头:“没事。” 秘书咽了口唾沫,这才转头打量起身旁的人:“林警官?”一时半会儿,对于他的出现,尤其是这个时间点,秘书吓得不轻。 林知节脸色阴沉,眉间微皱,手上缠了两圈狗链。 “现在赶紧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裴也解释道:“不好意思,林警官。我们不是有意破坏警方的规矩,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确认了就走。” 他轻轻扯了扯狗链:“葱葱,走!”似乎并不想理会他,径直朝铁门走去。 裴也快步跟上:“林警官,你也是要去楼上?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铁门上的锁已经被侵蚀得很厉害,稍微一触碰,表面上的铁锈就附着在手指上。 “请你离开——”林知节冷冷道,“如果你再继续停留,我会以破坏犯罪现场的罪名将你逮捕。不想吃牢饭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裴也立即道:“林警官,我刚才说了,我不是有意破坏规矩的。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需要确认。” 开发商三更半夜闯入封锁现场,隔壁就是事发地点,他来教学楼做什么?按理来讲,裴也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五,也不可能是他犯的案子。难不成他与凶手认识?替凶手来掩藏什么东西?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不可能。 既然都不是,那么他焦急赶来这里确认的事情是什么? “……”林知节脚下一顿,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脸上,“你说你有急事,什么事?” 他总把光照人脸上干什么? 裴也皱眉,张开五指挡住脸:“不方便说,但我必须要上去看一看。” 秘书立在一旁,将手电筒的光照在林知节脚下,那条狼狗立即做出攻击的姿势。手上的链条被牵扯,狗正龇牙咧嘴凶巴巴地盯着秘书。 “梁秘书,往后退。” 裴也伸手拦住他,往前踏了两步。 “麻烦林警官通融一下,我将承担一切后果,包括吃牢饭。” 见他如此执意,林知节面不改色只瞄了他一眼,随后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榔头,一棒子敲在铁锁上。 “走开一点。” 裴也自觉将手电筒照向铁锁,沉闷的空气里飘荡着铁锈味。一声撞击,响彻整栋大楼。 哐哧—— 铁锁掉在地上,咿轧、咯咯咯,铁门晃悠悠慢慢被推开。 “梁秘书,在这儿等我。” “是。” 依旧是同样的命令,林知节垂头撇了眼:“葱葱,坐,原地待命。” “……” 裴也跟着林知节向最后一层楼梯走去。 “为什么要在教学楼的顶楼设一道铁门?”裴也忽然发问。 一般情况下,设立铁门的作用有两种。一是为了防止学生到楼顶出现安全事故,二是有实验室。只要去看一眼,上面的教室有没有实验室,那就清楚了。 “林警官,你们刑警队这么晚了还要来查案吗?”辛勤查案的警察他见过,但没见过一个人来现场查案子的警察。 直到拐上最后一节台阶,林知节都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话。 俩人站在走廊同时转身,顺着光源望去,教室门口挂着的牌子赫然写着“化学实验室”。 这与林知节猜想的结果一样,这一层全是实验室。不过,按正常教学楼建设来说,实验室一般建立在实验楼,而这种在教学区的情况非常罕见,除非在学校建设经费不足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实验室?”裴也独自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教室外的墙体停顿下来。 就是这个台阶,梦中出现的那个人跳的位置。他慢慢将手电筒的光照过去,黢黑的墙面好似有一团浆糊,就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焦过一样。 林知节看着那团光,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你在看什么?”林知节跟上前。 “林警官,你有没有觉得……”裴也突然蹲下,歪头凝眉注视着这团焦黑的痕迹。“你有没有觉得这团东西,像一串脚印?” 脚印? 画面一下闪回到白天他蹲在女生寝室看过的那张床板。 “起初看会觉得只是一团黑,可是将手电筒的光斜着照的时候,再弯腰换个角度来看,很明显是一串烧焦后攀爬的脚印。也就是说,有人曾经攀爬过这面墙。” 林知节缓步走到他的身旁,跟随着裴也的目光投向墙面,而后一惊,果然如他说的那样。 “学校废弃已经五十多年,看这串脚印不太像新的。而且通往楼顶的路只有一条,下面有扇铁门,锁是我们刚才打开的。这串脚印的出现,只能是五十多年前的。” “可是,什么样的痕迹脚印,能留五十多年?” 裴也忽然抬头朝他瞧去,俩人视线相对,林知节脸色明显厌弃了一下。 裴也垂下眸子,心想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神情总是这么不友好,并且很厌恶。 良久,他开口问道:“林警官,你……很讨厌我吗?” 林知节直起腰,随后看向实验室,冷声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第8章 “什么?”林知节不耐烦道。 “林警官不喜欢生意人?” 玻璃窗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透过玻璃根本看不清实验室里面的样子,林知节将手机放进兜里:“照一下。” 裴也抬手打光,只见他伸出手开始推玻璃窗。 咔咔。 纹丝未动,他拍拍手上的灰尘:“窗户应该是从里面反锁了。”随后林知节走到实验室的门前,用力推了推。 “打不开?”裴也见状走上去,“看起来是从里面反锁了。” 林知节点头:“没错,这扇门和旁边的窗户都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这一切似乎不合乎常理,实验室的窗是可以从里面反锁,但是前后两道门却也从里面反锁了。锁门的人只能站在里面进行锁门的动作,那么,站在外面是无法执行这个动作的。 林知节忽地拽过裴也,职业敏感性使得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那就是,这间实验室里,有人。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林知节转身扫了眼裴也,见他一身西装,手里除了电筒空无一物。于是将揣在口袋里的纸袋拿出来,揉成团又展开,仔细擦拭玻璃窗。 这是他牵狗出门养成的习惯,狗如果拉大便,他就会用纸袋装起来。 林知节的手挪到哪里,裴也手上的光源便照向哪里。跟着他的视线,两人并排站在窗前,透过擦去灰尘,一圈不规则图框显现,林知节指了指玻璃:“照这里。” 裴也将手电筒举起,顺着光源,俩人脑袋在无意间凑到一起,视线慢慢往下看去。 实验内,黑板上仿佛有几行字。 “往实验桌上照一照。” 裴也手腕轻轻挪动,目光落在一排又一排蓝色的实验桌上。桌上摆放着各种仪器,连量筒和滴定管都放得整整齐齐,乍一看似乎并无异常。 “看一眼地上。” “林警官,你是不是猜想这里面有人?” 林知节嘴角一抽,警觉地扫向每一处细节。 “可是,这里面看起来什么也没有,会不会是年久失修,实验室的门坏了,所以打不开?” “如果是门坏了,也不可能门锁从里面反锁。”林知节反驳道。 “那如果是……”裴也双眼眨了眨,慢慢侧过脸盯着林知节,“如果里面真的有人,会怎么样?” 林知节看起来非常淡定,他干这一行肯定是看过很多死人了,内心强大,甚至面无表情。可是裴也不一样,像什么杀人犯罪的现场,或者这间实验室里面到底有没有的人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他虽脸上表现得从容,但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如果里面有人,你的游乐园项目将无期限延长。什么时候调查结束,项目什么时候复工,取决于你什么时候把第一任土地使用权人的信息提供给警方。” “土地使用权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现在的问题是……”裴也握着手电筒照向实验室后排座椅,语气微颤:“我好像真的看见了一个人。” 第五章 实验室尸体 林知节一顿,顺着光看向座椅。 一道黑影瘫坐在座椅上,双肢自然垂落在躯体左右。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纸。眼眶显露,头颅与颈部呈分离状,上衣身穿白色衬衣,钮扣解开至领口第二扣,披着灰蓝色夹克。下身看不太清,视野和光照能看见的范围,就只有这些。 裴也猛地转过身,沉沉吐了口气,胃里翻江倒海。 林知节掏出手机,拨打通电话,随后瞟了眼他:“你定力不错,普通人见到这种场景,已经被吓破胆子了。” 裴也牵强一笑:“……”假如刚才他大叫一声,岂不是不很没有面子,男人的面子最重要,更何况还是在林知节面前。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 “谁啊——” “是我。” 那头懒洋洋的声音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林队!” “通知调查小组,现在立刻到水岭区海山私立高级中学致远楼。”林知节再次将目光投向玻璃窗,“顺便,叫上李长游。” 那头闻言,叫上法医的情况下只能是发现了尸体。于是一刻也不敢耽误,挂完电话就通知了调查小组。 时间来到五点半,天边微亮。 裴也站在走廊上向下探头:“这么一看,还挺高的。” “所以……”林知节转身直视他,“你说的那件急事是什么?” 片刻,香樟树枝叶被飒飒吹起,裴也双瞳微缩,紧接着他带着费解的眼神看向那串脚印的位置。 “你说,会不会有人从这里跳下去?” 林知节刷地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赶来海山私立高级中学的调查小组。三辆警车疾驰在水岭区,陆展朝坐在副驾上吃着山楂卷,开车的是吴橙霏。 李长游双手抱臂在后座闭目养神,对于被半夜叫醒出警早就习以为常。 “你说咱们林队是不是想单飞?深更半夜的背着我们跑去现场勘查,都不通知一下我们。要去一起去,要加班那就一起加班呗,一个人去多危险啊……” 吴橙霏脚下用力一踩,警车立马往前飞一般地疾驰驶去。 “靠——橙子,这加班你也不能急在一时呀,现场是你家啊?归心似箭?”陆展朝往前扑倒,身体差点儿被甩了出去。 第9章 吴橙霏:“现场是你家!不爱坐我的车,你去后面那辆坐啊!” “人家哪有,我是怕你把人家李教授给甩晕车了。咱们队开车水平最牛的就属你了,我以后都坐你的车,嘿嘿。” 刷—— 李长游懒懒地睁开一只眼,问:“现场什么情况?” 陆展朝:“林队没说具体的,我估计肯定是教学楼也发现了尸体。如果加上教学楼的尸体,那就是说,这所学校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当然,早产儿的情况比较特殊。” 李长游:“学校档案室的文件都搬回去了吗?” 陆展朝:“文件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一时半会儿光靠人力还需要一周左右。” 不仅仅是档案,还有许多搬迁时留下来的课本书籍。 李长游:“我建议先别急着把文件都搬回局里。”他们在清理废墟的时候发现了在女厕所下水道的婴儿骸骨,正好是挖掘机破坏了原本的称重结构,才得以让人看见。 如果教学楼也发现了一具尸体,那么整座学校都需要搜查。 车内摇晃起来,他们进入了开发区。碎石洼路不好走,李长游坐直伸手拉住了车内扶手,然后对准副驾驶的陆展朝拍了拍:“山楂还有吗?给我一块。” 话音刚落,陆展朝从手提箱里翻出山楂卷递给他:“问得好,我私藏了两包林队的山楂果皮卷,就剩下两卷了,来,都给你!” 吴橙霏余光扫过,撇嘴道:“你把山楂卷藏在验尸工具箱里,陆展朝,你是真的重口啊!” 李长游面色一抽,艰难接过。 陆展朝合上箱子:“嗐!这有什么,上回林队还蹲在处理尸体的垃圾桶旁边吃早餐呢。是吧,李教授?”他回头望了眼李长游。 吴橙霏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画面,吐出舌头干呕了下:“我以为李教授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林队比他还变态。” 李长游蹙眉,纤细的两根指头慢慢拨开山楂卷外的包装袋:“我想起来……上一件案子,我解刨完尸体忘记洗手给你们递小笼包,你们不照旧吃得很香么?” 吴橙霏:“……” 陆展朝:“……” 车内空气静止,吴橙霏踩下油门,一个漂亮的甩尾,警车稳稳地停在了警戒线外。 此时,致远楼七楼。 警车的灯光在远处闪动,林知节只瞧了眼便朝楼下喊:“葱葱!” 狼狗瞬间窜上来的同时,灵敏的嗅觉似乎闻见了什么的味道,它对着焦黑的痕迹狂吠狴犴。 裴也见状,往前蹲下再次仔细端详黑色的脚印。 随着天越来越亮,致远楼旁的树枝茂密,遮住了阳光。透过微弱的光亮,林知节看见裴也脸上并没有恐惧的表情。 “吓到了?”他问。 裴也将手电筒射向林知节的脸上,见此动作他未躲避,而是拉着狼狗蹲下,与他一起看着痕迹:“我曾经办过一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案子,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妹妹某晚做梦,梦见自己的哥哥被人杀害埋在了海路仄去往新暨市的火车轨道旁的荒地里。醒来的她心里觉得隐隐不安,于是赶紧联系哥哥。辗转几番,却未能打听到她哥哥的消息。” 狼狗在裴也脚边趴了下来,似乎对他没什么敌意,还将前爪搭在他铮亮的皮鞋上。 林知节继续讲述从前案子,神情平淡:“回来她向警方报案,说自己的哥哥失踪了,并且把做的那个梦告诉了警方。起初,警察只认为这是个梦,梦是人在睡眠中局部脑组织尚未完全停止兴奋活动,从而引起的一种表象活动。可就是这样一个表象活动,在后来警方侦查他哥哥最后失踪的地点时与梦境高度重合。也就是说,当时我接手到这个案子后,在局里看见失踪者的妹妹的那一刻。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侦查方向是不是错了,她从没来过海路仄,但从她的描述里却深刻详细地描绘了火车轨道周遭的环境,包括荒地旁有一条臭水沟,附近有座矿场。于是我们带着她去了她梦中所讲的地点,她非常清晰地指向了埋尸的地点。就这样,失踪者找到了,他成为了被害者。” 话落,林知节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 “最后呢?”裴也不可置信地问。 “最后,凶手找到了,是离埋尸不远处的矿场里的矿工。如果是存在血缘关系的亲人,有这样的心电感应,勉强说得过去。大部分的说法,是在双胞胎身上得到印证。”林知节站起身凝视着裴也的面孔,“而事实上,她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编造了这个梦向警方报案。也就是说......光靠推断没有实际证据,都是扯淡。” 什么意思?他说的这句话让裴也有些无厘头。 林知节略瞥了一眼裴也:“梦境是假的,但人死了是真的。” 楼下。 穿着白大褂的李长游跟在队伍最后面,助手提着工具箱走在他身旁:“老师,您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去给林队请个假?” 李长游用舌尖扫着牙缝里的山楂卷:“没事,晕车了,上去再说。” 狗叫声从楼顶传来,吴橙霏快步向楼梯跑去:“陆展朝,葱葱也在,你快跟上!” 陆展朝扶着墙壁累得满头大汗:“等等我啊!你这体力也太好了!” 跟着绕了好几圈,众人在六楼看见了站在走廊一侧的梁秘书,同时停住了脚步。 第10章 “梁秘书?你怎么在这儿?”陆展朝惊讶道。 “裴总和林警官在楼上,我在这里等他们。”梁秘书礼貌点头。 陆展朝一脸尴尬,回想昨天在车内发生的事情,嘴角抽搐,一副想赶紧离开这里的模样。 绿野集团的裴也为什么会和林队在楼上?难不成俩个人还一起查案? 第六章 铁链 众人转头继续爬上楼梯,吴橙霏拽过陆展朝轻声细语:“我听小洵说,上头那个绿野集团的裴总是咱们的金主爸爸。每年光交税就能支撑起海路仄整个市的开支运转,你看我们都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要不是因为上半年大搞拆迁,把钱都投进去了,不然上头也不可能没钱开工资啊!” “什么?金主爸爸?”陆展朝瞠目结舌,“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我明白了,等会见机行事!” 众人碰头,林知节一手插在裤袋,一手拉着狼狗,用下巴点了点实验室。 “干活儿吧。” 命令下达,专业开锁二十年的警员赵甫已经在一旁忙活起来。 “林队!” “头儿!” 然后俩人同时看向裴也,并同时微笑。 “裴先生也在啊——” “你好。” 裴也微笑,回应俩人。 林知节略微点头:“你们俩个待会跟着我去一趟崇州市。”他将视线落在李长游身上,“崇州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季信听说跟你很熟?” “不熟。”李长游脸色忽变。 “申请批准了,他说亲自给你挑了几个优秀的实习生送过来。” “实习生?只有实习生吗?” “嗯。” 李长游长叹一声,拉长尾音:“死老抠——”他戴上手套,撇头叫上助理:“走,去看看门打开了没。” 这时,开锁的赵甫拿着专业的工具已经开了有十分钟了。转动的每一次门锁都在变化,现在市场上流行的门锁就多达几千种,按照以前的造锁水平,应该没有这么难开才对。 可眼下,平常两三分钟就搞定的门锁,他现在足足开了十分钟。 “老赵,你行不行啊?该不会连以前的老门锁都开不来吧?” 刑警陈思若有所思地盯向实验室的门,走到一旁问道:“这个锁是不是有问题?” 赵甫顿住,怀疑道:“不可能啊,我都换了好几样工具了,我再试试。” 裴也闻言,立即走了过去。林知节站在后方将狗链递给吴橙霏牵着,跟着也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陈思嗫嚅道:“林队,这门打不开啊。” 林知节摸了摸下巴:“换个开锁工具?” 赵甫摇头:“已经换过了,还是不行。” 三人开始研究起门锁的孔洞。 “这个锁看起来很平常,三杆式执手锁。造价低,成本也低,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种锁在生活中都比较常见。因为铸造材料为锌合金,门把手一般是用不锈钢做的。手锁内部结构是铁,锁芯用的是铜,而铁和铜都很容易生锈,所以有三种解释。一是经过五十多年时间的流逝,里面生锈了,卡住了锁眼。二是锁芯直接断了。”裴也眨眨眼,将可能性一一提出来。 陆展朝露出兴奋的表情,压低声音对着吴橙霏说:“没想到他还懂这些。” 吴橙霏暗暗点头。 林知节微微挑眉:“还有一种解释,门锁坏了,但是里面还有一道锁。” “对,正是这样。按照门窗都从里面锁死的情况下来说,锁门的人并不希望有人打开这扇门。他在门锁上又加固了一道锁,即使外面的人将三杆式执手锁撬开,依旧推不开这扇门。所以,各位警官,你们只能破窗而入。”裴也说。 陆展昭一听,急忙拎起大铁锤道:“嗐,早说嘛,老赵第一次开锁开得大汗淋淋,差点儿断送自己开锁神刀的职业生涯。” 其实一开始不想从窗子里进,是怕破坏里面原有的样貌,可现在只能破窗进入实验室。 劈劈啪啪—— 玻璃被砸碎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实验室。吴橙霏感觉手上拉扯感忽地变强,狼狗对着后排座椅狂叫。 她双手拽住狗链,急忙喊道:“葱葱!你别叫!我快拉不住了!”就在两方力量较量下,吴橙霏慢慢占据下方。 裴也见势抬脚走上前拉住了狗链,与此同时,林知节的手也已经牵住了绳头。 两人的指头触碰到一起,空气静止了。 裴也立马松开手:“它好像发现了什么,看起来很激动。” 吴橙霏倏地也松开手,手心被勒得通红。狼狗一下子静了,尾巴摇晃起来,坐立在裴也脚边。 林知节指间微麻,将狼狗牵引绳递给陆展朝:“带它进去看看。”而后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语气寡淡:“它看起来很喜欢你。” 这只狗是隔壁禁毒大队退休的搜查犬,是他的恩师祝戎在结业时送给他的礼物,准确来说,是林知节厚着脸皮要的。 搜查犬退休后,要寻找新一任主人,主人负责给它养老送终。林知节独居一人,不是泡在局里就是睡在审讯室。 祝戎原本打算送一只小狗,好陪伴在身边长大。被林知节拒绝后,才把搜查犬送了他,空巢林扒皮从此以后有了回家的理由。 李长游跳进窗户,落入眼前的是坐在后排的那具尸体。密闭了五十多年的房间闯进新的空气,隐约夹着雨后清新。 第11章 吴橙霏靠近尸身闻见的第一股味道不是臭味,而是化学剂的刺鼻味。然后在他座位的正前方发现了一张化学考试卷,一只黑色签字笔,一块橡皮擦。 随后,狗叫声再次激烈起来。 狼狗对着门锁一阵狂吠,陆展朝扭头探出窗外看向林知节道:“林队!真的有另外一道锁!” 林知节从工具箱里掏出手套和脚套,戴上口罩随即翻上了窗,跳下的那一刻转头对站在走廊上的裴也说:“按照规矩,无关人员是不能进入现场的。今天破例一次,你可以站在窗户这里看,但是不能进来,明白吗?” 裴也瞬间往前踏了两步:“谢谢林警官。” 视线一转,门上出现的那道锁,是一段比拇指还粗的铁链,整整在门上缠绕了三圈,最后用铁锁锁上。 这个举动很反常,但这个动作也只能是里面的人才得以完成。 “陈思!过来,把这里拍一下!” 咔嚓咔嚓,陈思拍照的同时,另一警员也开始了现场记录。 “林队——”吴橙霏用镊子夹起试卷喊了声,“这里发现一张化学试卷,上面的署名叫……宋禄!” 哗哗,林知节和裴也同时愕然转头看向吴橙霏手上的试卷。然后,似乎有种默契在两人之间形成,林知节看了眼裴也,裴也怔住。 为了确认是否是自己听错,林知节快步向吴橙霏走去,见到那两个字的一刹那,他侧身盯向站在窗前的裴也。 微光浮动,尘埃四起,裴也一只手重重地落在窗台上,破碎的玻璃残片映出那只绿色瞳孔。 “卷面不要折,带回局里给痕迹检验科。”林知节道,“橙子,陆展朝,你们俩留在这里查一下学校档案室,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宋禄的学生。”说罢,他一个斜跨,跳出窗台。 陆展朝急忙问道:“咱们不去崇州市了吗?” 林知节冷冷扫向座位上的尸体:“也许,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假象。”他留下一句摸不清头脑的话,然后问裴也:“你的车呢?” 裴也缓神:“停在警戒线外。”他刻意强调了一下“警戒线”三个字。 十分钟后,三个人来到女生寝室楼下,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不同的是,款式好像与上次见到的不一样。 “跟我上来一趟。”林知节扭头走向二楼楼梯。 直到两人站在女生寝室的门口,林知节抬手照向那团黢黑的床板,微微弯下腰:“你看,这里也跟刚才致远楼实验室外墙上留下的痕迹一样。” 裴也伏身,顺着光源望去,那是一张宽大的手掌印。 “手掌印?”并且还是右手,“如果墙上的痕迹与这里痕迹是同一个人留下的,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寝室墙壁里的女尸和实验室里的尸体存在某种关联?” 林知节停顿一下:“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我们得去崇州新校区找找线索。”话毕,带着一团疑问的林知节朝楼下走去。 他的意思是,一起去吗? 裴也跟在身后,沉默两秒叫住了林知节:“林警官!” 林知节直立在台阶上凝视他:“?” 裴也垂眼瞥去,顿了顿:“没事。” 原来他不讨厌我啊—— 画面一转,梁秘书站在车前为裴也打开了车门,正当要为林知节开车门的时候,被他打断。 “我自己来,谢谢。” 上车后,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这比警车里的味道好闻多了。起码没那么让人头晕,花香不腻,清新怡人,没有任何香精味。 林知节定睛一看,原来是插花。掏出手机,卡里还剩两万一千二百五块零八毛。 随后,他点开手机短信。 -房东:小林警官,这月的房租水费电费加上给您家葱葱买狗粮遛狗的人工费一共三千八百八十四元,抹掉零头一共三千八百八十元,图个吉利的兆头。微笑.jpg “……”林知节迟疑着打开账户,看了眼余额将钱转了过去。 裴也不是有意看他的手机屏幕,只是余光一瞟,那串数字就落入了眼中。回想梁秘书的那段话,海路仄公安局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工资财务部的电话。 车辆上了高速公路,阴霾一扫而过。迎接三人的终于不再是灰暗的天空,天边澄澈明亮,已经到达崇州市。 “林警官,我们是先去市公安局还是学校?”裴也问。 “学校。”林知节应道,手机震动了下,是条短信。 -【xx银行】您尾号8577账户05月27日11:09完成工资交易人民币24000,余额41380.8元。 发工资了,还一下子发了三个月的工资。 林知节莫名松了口气,段文庆的那一通电话不由让他抬头朝身旁坐着的裴也瞄了一眼。 第七章 新校区档案室 裴也脸上并无任何异样,侧脸轮廓清晰,那只绿色的眼眸觉察到林知节的目光,扭头也朝他望了去。 “这世间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科学解释,是不是有时候还得靠玄学?” 林知节在他平静的目光中看见了一丝不安,盯着瞧了会说:“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我们一般称为「第六感」或者说「直觉」,但是梦境这种现象少之又少,比如我之前给你讲的妹妹梦见哥哥被人杀害,并且知道埋尸地点,结果来看确实分毫不差。可这种不通过推理分析而直接进行判断的认识能力,其实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错的。”实验室里的尸体也有可能就是试卷本人。 第12章 “警方的尸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一般最快也需要一周。” “如果需要仪器上的支持,林警官尽管开口。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话,请随时联系我,我将全力支持警方的工作。”说罢,裴也伸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林知节。“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一般情况下都是我接电话,偶尔是梁秘书。”他补充了后半句。 闻言,前头的梁秘书眉梢一挑,在后视镜里扫见了裴也嘴角浮现的笑意。 “裴也。”林知节看着名片,喃喃念出他的名字。 “林警官以后叫我裴也或者小名都行。” “小名?” “我的小名叫……小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家里人总这么叫。林警官呢?你有没有小名什么的?” 总之,应该不会叫小节、小序、小知节吧?裴也想,无论动用任何关系都查不到关于林知节的家庭背景,这个人不仅难以琢磨,还很神秘,关于他的信息少之又少。 想要了解林知节,实在困难。 见他脸上依旧平淡,林知节垂目看着手机,严谨认真地说:“没有小名,只有一个曾用名,林序。” 他用了一周才调查出来的信息,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裴也眼神瞥向他:“林警官的名字这么好听,我觉得小名就叫小……”小知节就很不错啊。 “没必要。”林知节打断道,“不需要这些东西。” 近乎没套拢,还被人尴尬地拒绝了。 裴也沉沉呼了口气,随即前座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梁秘书按下接听,蓝牙耳机挂在右耳,听了半响,利索开口:“好,我知道了。”而后,他取下蓝牙耳机,眼光投向后视镜:“裴总,第一任土地使用权主人的信息有眉目了。” 消息一出,俩人同时正色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梁秘书清嗓:“学校是私立高中,实行的是全封闭式管理,除了节假日,学生是不能回家的。建造这所学校的时候,建造人,土地使用者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当时的第一任校长——覃富年。” 紧接着,林知节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林队,我是橙子。” “我们在实验室发现了另外一张试卷,上面的署名叫「唐小诗」,根据档案室的同事刚才传来的消息,'唐小诗、宋禄'这两个人的名字都没有找到。但是我们在实验室的这具男尸身上发现一张购物清单,还有一本备课教案。” 林知节停顿一下,点开免提:“等等,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实验室外,吴橙霏蹲在走廊借着外头的光亮用镊子夹起物证封存袋,看了会说:“我们在实验室发现了一张购物存根,还有一本备课教案。”她下意识咬了咬唇,眉间微蹙:“不过比较奇怪的是,发现的位置很诡异。” 车内,裴也紧盯着林知节的手,没想到他会与自己共享情报,还开了免提。 “什么位置?”林知节的声音像刀片划过。 手机里滋滋冒了两声,“购物清单是在死者的衣服里取出来的,而教案……却在他肚子里被发现。并且,他的肚子可能有被缝合的痕迹。也就是说,杀人者是个心理变态,或者说报复性杀人的可能性增大。还有,备课教案几乎完好无损,被人用塑料袋包裹,里面的文字保存完好。只是那张购物清单,上面只有数字,具体内容现在无法还原。” “初步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吴橙霏转头,恰好看见陆展朝被狼狗拖着跑的画面,顿了顿说:“死者为男性,死亡时间与隔壁女尸差不多,年纪在三十二至三十六之间。李教授说,身体腐烂情况良好,估计体内有水银。备课教案上的内容是化学,有名字,叫赵吏。” “知道了。”林知节挂断电话。 裴也挪开视线:“实验室的男尸应该不是他。” 男尸三十多岁,宋禄是个高中生,年纪只有十七岁左右。但是他的试卷为什么会出现在实验室,连同另外一个叫唐小诗的人。 “备课本上的内容是化学,试卷是化学试卷,男尸很有可能是化学老师,我们得去新校区找这三个人的名字。” 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经过收费站下了高速,拐进另一条道。 “你确定是这条路?”裴也忽然问。 梁秘书扫了眼车上的电子路线:“上面显示走这条路最近,以前是私立高中,现在依旧是,只不过现在实行的是半封闭走读班。” “这种股份制的学校,最容易出现问题。” 闻言,林知节扭头问:“怎么说?” 裴也:“如果说学校本身比较有钱的话,那么住宿条件好,师资力量雄厚,对学生自然好。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现象,要是学校打着教书育人的幌子,让学生们住最差的宿舍,吃最难以下咽的食堂;教师团队不专业,教学质量差,还要收学生的钱,这种情况在私立学校里遍地都是。比如,海山私立高级中学。化学实验室建在教学区楼顶,完全不合常理。生活区与教学区根本没有很好的分开,墙体开裂,地上有裂缝,也说明了当初在建造教学楼的时候偷工减材,连基本的地基都没打好,更别提什么混泥土钢筋灌溉。放在现在,这就是个豆腐渣工程。” 林知节听完裴也的一番话,对他有了另外的看法。他是房地开发商,建筑行业是他的领域。可从刚才开锁看来,他不光了解建筑,土地,连门锁也很清楚,案件推理也说得头头是道。 第13章 观察能力细微,这个人心思很深。 所以他才不喜欢生意人,和生意人打交道,跟玩无间道似的。 “有道理。”他就说了三个字。 半个小时后,崇州市第七高级中学校长办公室。 “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林知节说。 校长周重看向眼前的这三个人,迟钝着说:“我记得当年搬迁到崇州市的时候,学校好像没有将档案都转移过来,拿不了的,都还在旧址。”他站起身原地踱步,思索。“海路仄的新闻我也看见了,网上都传疯了,其实我们学校的家长都开始担心学生会不会受到影响。如果林警官要去档案室查阅以前的资料,也不是不行。就是……” 周重缓缓看向身旁的裴也,顿道:“您是绿野集团的裴总吧?”然后他扯开嘴笑了笑,“我在电视上看见您好多次了,旧学校出了这档子事儿,裴总肯定头疼吧?” 林知节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拐弯抹角,什么事儿都支支吾吾的人。看来裴也说得没错,私立高中的校长,其实跟商人没什么区别。 裴也冷眼扫过周重布满褶子的脸,并未打算接话,梁秘书就已经上前开口道:“我们此次陪林警官来查档案,一是为了能让案件早日得到解决,二是全力支持警方的工作,无论是谁,都要主动配合。我们裴总,理所当然也是这样的。要是校长不方便,我们无权查看,在外面等林警官也可以。” 这时,林知节走到一旁给崇州市公安局打了个电话。 “这样,今天呢,大家都在这里,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新学校搬迁过来时,前任校长因为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资料,就全都放到档案室里了。后来学校扩建,又修了另外的档案室。所以,装旧址学校档案袋的那间档案室已经有十几年没打开过了;我不是怕裴总和林警官进去翻到什么,只是担心让学生们知道了,弄得人心惶惶,眼下高三学生都在抓紧时间学习,我希望不要来一波人浩势荡荡的,会吓到学生。” 林知节挂了电话,立刻走过来:“这点你放心,今天就我和裴先生两个人进去,带路吧。” 周重这才走回座位,拨通电话:“让教导主任把档案室的门打开。”他挂了电话,拉开门,“请,这边走。” 不一会儿,四个人来到档案室门口。 这栋楼离教学区很远,几乎是无人打理的状态。 “各位别介意,以前这栋楼是行政办公楼,后来呢老师多了,这里也坐不下,所以就没用了。就把这儿当作存放各种体育器材,置放卷宗材料,堆积学校学生资料的地方。”说着,周重提着裤腿跨上楼梯,微胖的身躯挡住了裴也的视线,只见他带着自己走到一处比教室还大的档案室。 “海山高中的全部资料,都在这里了。当时堆放的也比较乱,你们要是只有两个人找,恐怕今天只能翻十分之一。” 裴也双眸落在梁秘书身上:“既然这样,那就再加一个人找好了。” 周重:“也行、也行!”他略微一笑。 林知节走近档案架子,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套戴上,然后摸了摸封面。瞬间,灰尘扬起,白手套黢黑。 第八章 福禄养老院 确实是没人管理的状态,随后他往地上瞧了一眼,几人的脚印显露无疑。 “你刚才说上一任校长,是否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他的信息?”林知节翻开档案。 “自然自然,上任校长叫贾斌,算起来,有六十八了吧。退休后一直在市区,现在由他儿子儿媳妇养老。他老婆好像很早就死了,之前还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十多年了,要说他老婆,当时可严厉了……” 档案被拍在架上,哐地一声,“说贾斌就行,不用提他老婆。”更不用,说一些有的没的。 裴也询问道:“周校长,你有贾斌的联系方式吗?” 周重:“有,等等我找给您啊!” 另一边,梁秘书已经进入档案室的中间,抬眼快速扫了一圈,回头问:“请问这架子上的标签日期是正确的吗?” 周重边拿手机边回应:“架子上的标签是对的,但凡在架子上的档案都能对应上日期。就是落在地上的那些,被打乱了,找起来很麻烦。”说着,他把手机点开。“贾斌,手机号是……” “梁秘书,记一下。”裴也说。 梁秘书点头。 周重:“呃……那我去拿纸和笔。” 裴也:“不用了,你直接念,他记得住。” 周重眨眼,结巴道:“哦!这……这么厉害”,然后他念出了一串数字。 林知节走向档案架子旁,看着标签停到一处,裴也抬脚也跟了上前。 “有发现?” 林知节摇头。 “你觉得他们的档案会在这里吗?”裴也问,“我刚才设想了一下,假如我是凶手,我杀了人,在学校,还是一所全封闭管理的学校,显然不可能冲着隐藏他们的身份去,那么按照吴警官在电话里透露的尸检报告来说,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物品。为什么要用塑料袋装备课教案放进死者的肚子里?这一点,才比较奇怪。隐藏的肯定不是身份信息,如果海山高中没有档案,这里就一定会有。所以,光靠我们三个人是很难将这里翻遍找到档案袋的。” “……”林知节打量了会裴也,“我刚才已经打电话通知崇州市公安局的刑警队帮助协查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14章 要说这个人很聪明,那也聪明过了头了。 他笃定这里能找到那三个人档案,分析得很到位。 “寻找档案的工作,现在由他们来做。我们现在应该去找贾斌。”林知节说。 “林警官,你不想亲眼看看他们三个人的档案吗?”一番周折终于找见,他好奇死了。 双方沉默片刻,外头阳光已经洒了进来。正午时分,空气中浮浮沉沉细小的颗粒。一道光恰好折射在林知节的手臂上,双手自然垂在两侧,须臾间,那张脸上的表情微微颤动。熙熙耀耀,温和的光照亮了档案室。 “你说的那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错误,但是,我信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正确。火车轨道旁的埋尸案是你告诉我的,反正有时候还是可以相信一下第六感。”万一能有所发现呢? 林知节的眼神变得凌厉,脚步向他踏近一步,两步,三步……裴也盯着他的眼睛,并不躲避。 凑近时,双方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就在近在迟尺的脸即将要对上的那一刻,林知节撇开头在他耳旁落下一句话:“靠直觉和第六感破案?笑死。”他顿了顿:“破案,寻找线索、证据、证词、缺一不可。想早日结案,就不能拿你那套想法在这推断子虚乌有的事情。” 媒人报道的那些关于林知节的话,说得挺有道理的,裴也想,他脸挺凶。 “是我想的狭隘了,抱歉。”裴也说,“眼下寻找线索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寻找档案的工作,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吧。”跟着,他点头看向梁秘书:“核实一下贾斌的家庭住址。” 随后,梁秘书站在档案室外拨通了电话。 室内,林知节将查找档案信息的工作安排告知周重,了解到市公安局的人要来,他表现得一脸无奈。 原先是跨市的林知节,他觉得隔壁市的也无权管到他这里,结果现在本市的警察一来,这死猪又开始怕开水烫了。 刚送走两尊大佛,紧接着楼下又上来两尊。 很快,协查小组的警员便开始查找档案,崇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警员张妍蹲在一侧扒开地上的档案袋。 档案袋落下的一瞬间,灰尘扑面而来。跟着,她对着一旁与自己一起寻找档案袋的同事喃喃道:“你说,海路仄的林队长跟我们头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交情啊?” “有啥特殊矫情?市与市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大家都认识呗。省里开会的时候,不都是坐一桌的吗?” “上回,他们局里找我们要帮手,咱们季队可是二话不说,先斩后奏,直接把人送去海路仄了。” “那几个实习生啊?” “是啊,我可没见过季队那样抠门儿的人一下子这么爽快,如果不是海路仄的林队和咱们季队关系好,他那里会这么快送人过去?” 俩人手上的动作加快,牛皮纸袋上的红色鲜章已经变得灰暗,不一会儿就在旁边又叠起了一堆。 “上回申请调派人手的不是林队,是他们局的法医李教授。” “李教授?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著名专家,年纪轻轻就得奖的李长游李教授?” “就是他,当初两个人还争抢李教授来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咱们季队输了,人家就跟林队走了。” 话音刚落,张妍倒吸一口凉气:“唐小诗!”她捏着牛皮袋,扭头对着刑警徐道山说:“我找到了!唐小诗!” 徐道山:“里面的资料还在吗?打开看看。” 随着线圈被慢慢揭开,牛皮袋里的一张又一张写满个人信息内容的纸张已经发黄变色。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先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是两寸的,下方还留着钢印。 伴随唐小诗的档案被翻出来,后面寻找档案的另外几名警员也相继找到了其余两个人的档案。 与此同时,再次踏上公路的黑色轿车上。手机震动响起,是季信。林知节握着手机看了会,震动在几声后被接听。 裴也清晰地听见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惜字如金地说了三个字。 “找到了——” 林知节瞬抬眼眸,瞅着裴也,然后给了两个字:“辛苦。” 裴也眉梢微动,这不是急死人吗?什么情况倒是具体展开讲讲吧? 裴也摊手比划两下,急得心慌。找到了,然后呢,上面写了什么,个人信息是什么? 一只手在林知节面前乱划,都快晃出重影了,只听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时候把李长游放回来?”话落的一瞬间,裴也的手也一霎被林知节的手抓住,冷峻的眼神投向他。 别乱动。 他是这个意思。 在前方开车的梁秘书一直注视着裴也的动向,从镜子里看见了总裁慌乱的表情,耳尖隐约变色。 裴也僵住,用气音说:“放开!” 林知节冷淡地放出两个字:“不放。”然后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局里缺人,他不能走。麻烦你把我的东西寄回海路仄……”他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说:“你跟李长游很熟?” 李长游在法医圈有一定的声望,当初抢人的时候,季信跟他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横跨两个市区,来回跑了好几趟。 本来海路仄发展就没有隔壁市好,局里的技术人才全往外边儿跑,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高智商高学历技术人才,眼下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把人放走。 第15章 裴也放弃了挣扎,怵在一旁单手扯开了领带,扔到一旁,顺着领口解开了扣子。一只手被人拽着举在耳边,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说话就说话,好好地锁人手腕干什么? 他不就是急了点,想立刻知道消息么? 最后,集团总裁安安静静地等着林知节打完电话。 “不熟。”那头挂了电话。 林知节松开他,手被捏得咔咔响,他又将电话打了回去。 “有事?”季信语气冰凉。 “帮我查一下这个手机号码,还有地址。”林知节说完就挂了电话。 裴也在一旁看了会:“林警官,你知道刚才你的那种行为叫什么吗?” 林知节:“什么?” 裴也:“幼稚。”被人先挂电话很不爽,特意打回去抢先挂电话。 “无聊。”裴也闷声。 半响后,电话再次打来。 “福禄养老院——”余音未落,手机里嘟嘟嘟地响。 “……” 福禄养老院。 “贾斌不是退休后在家养老吗?怎么在养老院?”裴也站在院门口,脱下西装外套。 梁秘书很快抱着他的西装外套推开了门,三人来到前台,亮出身份证件后被带到楼上一间屋子。 养老院的护理人员透过门上的窗口往里扫了一圈,指着一张靠在窗台的床位说:“那边儿靠窗的床位,躺着的那个人就是你们要找的贾斌。”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家里人自从把他安置进来就没来看过他。钱倒是交得很勤,现在人有些浑浑噩噩,你们跟他说话的时候,尽量别刺激他。” 裴也问:“刺激?这么说他之前受过刺激?” 护理员点头:“家属就是因为他在家里发疯才送来养老院的。” 林知节:“发疯不应该送去精神病院吗?” 护理员抿唇:“也不是那种疯,平时跟人聊天很正常。你们先进去看看情况吧,正常状态下是可以交流的。不过也请你们尽快说完,他们的午休时间快到了。” 说起午休,三个人到现在还没喝过一口水,都饿着肚子。 随后,门被缓缓推开。 躺在床上的贾斌听见声音侧身转了过来,看见三个陌生面孔忽地从床上坐起。 在说明来意后,贾斌神情才恢复如常,问:“有烟吗?” 林知节扭头看向裴也。 裴也摊手:“我不抽烟,我的秘书也不抽烟。” 林知节听完从兜里掏出一卷山楂果丹:“只有这个。” 贾斌接过山楂卷,握在手中朝窗台看了一眼,这才渐渐开始回忆起三十年前的事情。 “其实我在新闻上看到了,也知道你们会找到我询问以前学校的事情。” “这么说,你还未卜先知了?”裴也顿了顿,“你接手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倒是没有,毕竟那个时候都过去二十年了。说是什么旧学校迁址,其实一开始除了挪用了名字以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说着,贾斌颤颤巍巍地撕开包装袋。“学校建成是在2008年,后来用的名字就已经改成了崇州市第七高级中学。海山高中在1988年时就废弃了,时间太久远,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之前的事情。” “那你听说过覃富年这个人吗?”林知节问。 贾斌皱眉:“覃富年?覃、覃富年,他不是海山高中以前的校长吗?我小时候听家里人说,他好像失踪了还是什么,当年派出所的人找了好几年,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找着。” “失踪?没去学校找找吗?”裴也疑道。 “不知道,这就不清楚了。再说,那个时候科技也不像现在这样发达,镇上少几个人很正常的,派出所没找到,这件事情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贾斌咳嗽两声,“这都五十多年了,谁还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半截身子已经踏进了黄泉路,小时候发生了啥不记得了,都是听大人们说的。” “那土地使用权呢?”裴也问,“据我们所知,海山高中的校长覃富年就是第一任土地使用权拥有者,你是第二任。按照你说的时间顺序,2008年你担任新学校的校长,这年你正好三十岁。而旧校是1988年废弃的,时间到回二十年,十岁的你如何能拥有土地使用权?很明显,你在说谎!” 贾斌咬山楂的嘴一顿,仓促一笑:“嗐!我记错了!记错了!其实,海山高中那块地,是我捡便宜得来的。那个人问我,会不会做算术,我说会。他说如果能答对他给我的题,他就送一样东西给我。” 窗外白云飘浮,被风吹散开来,林知节的瞳孔映入白色床单,呼吸沉了下,凝神屏息,开口问:“那个人是谁?” …… 第九章 1988年的夏天 时光闪回1988年夏天,水岭区的一处偏远城镇。 身着白色短袖的少年站在矿场上方死死盯着远处的一排建筑,广袤无际的旷野除了荒草以外,脚下并没有其他植被;而在前方那处茂盛的丛林之中,被郁郁葱葱的树木盖住的建筑群,正是海山私立高级中学。 贾斌是在去年夏天与同村的小孩儿一起来挖石头时发现的这一片矿场,矿场之下,有所学校。 原本几个小伙伴约好一起来矿场玩耍,却不料被放了鸽子。 第16章 于是,害怕天色暗下来晚回家的他在地上拾了根棍子,赶跑蛇虫的同时给自己壮胆。 日落黄昏,天际金光闪闪,火烧云铺满了整片天空。贾斌驻足停留了会,双眼微眯,在不远处瞧见了一个背影。 那道光照在他的身上,只见那人慢慢转过身,敛眸朝他打量了会。 “小孩儿,过来。”他忽地开口。 贾斌望着前方的少年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向他走去。 “上几年级了?”他问。 走近细细一瞧,盯着他的眼珠微征,贾斌下意识脱口而出:“小学四年级。” 良久,背对着火烧云的少年蓦地弯下腰:“会做算术吗?” “会!”贾斌听见他清凉的声音落入耳中,好似有什么魔力般。 “我这有道题,如果你答对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真的?” “真的。” 贾斌兴奋地问:“那你说,什么题?” …… 镜头一转,养老院内。 林知节那张冷漠的脸上表情微微变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加快,每一根神经都被绷紧。 “什么题?”林知节问。 “鸡兔同笼,他问,一个笼子里有11个头,32条腿,问鸡有几只?兔子有几只?”贾斌说。“我当时想也没想,直接说出了答案,鸡有六只,兔子有五只。然后他就将一个袋子给了我,说要我长大了再看。” 裴也:“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贾斌:“一叠厚厚的文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来回了家就没放在心上,直到那年搬家的时候这个东西再次出现在眼前。我才又拿出来看,就是海山高中的土地使用权转让协议。” 话落,林知节与裴也面面相觑。 林知节:“给你文件的那个男生,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或者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贾斌抬腿坐上床,抖抖被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吧,名字不知道,具体长相完全记不得,反正小时候就觉得他应该是个学生。而且当时矿场下方就是学校,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话问到这里,心中的疑虑没有解开,反而又增加了疑问。 裴也问:“他给你的文件袋呢?” 贾斌躺上床,老态龙钟,已年逾古稀,行动不便。说得累了,长叹一口气道:“他说,不要进去,说不能进去——”而后,双目闭上,“东西早就没了,他说得对,不能进去。” 俩人听得稀里糊涂,下一秒,护理员敲了敲门,站在门口说:“不好意思,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结束。” 正当林知节还想问什么的时候,裴也拉住他的衣角,慎重地摇摇头。 养老院外,车内。 梁秘书调试好地图,询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林知节陷入沉思,并未回答。 1988年的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在学校后山矿场的少年,一袋文件、土地使用权转让协议、女生寝室里的尸体、被反锁在化学实验的的男尸、厕所管道里的婴儿骸骨,究竟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就在他愁眉苦脸的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抱歉,是我的。”裴也接起电话,“喂,妈。” 很快,一声清脆响亮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喂,宝宝,妈妈听你老爸说你项目上出了点问题,事情严重吗?需不需要妈妈帮忙?” 林知节呼了一口气,然后扭头看向他。 裴也瞬间脸色涨红,谁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被妈妈叫作宝宝?都说了别让她这么叫了,这不是让他当场社死吗? “没事,妈,您别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裴也声音微尬。 “宝宝,电视上的新闻我都看见了,这样,喜剧游乐园的项目你先别做了。我手里有个项目,你来做这个,机票给你定了,待会我发给梁纪年。” 闻声,梁秘书脚趾扣紧。 “妈——”裴也声音大了点儿,“我可以处理好的,您别管。机票退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海路仄。” 那头的声音停留一会儿。 “那好吧,宝宝,不要操劳过度,记得按时吃饭睡觉,少吃点儿你那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的,记得想妈妈哦!” “嘟嘟嘟……”裴也还没说话,手机就被挂掉了。 此刻,车内安静得可怕,他抬手摸了摸耳朵,眼尾下垂,红红的。 跟着,裴也用余光扫见林知节似乎一直盯着自己,然后他仰目望了望,尴尬地说:“我不是妈宝男。” 林知节:“……”我没有误会,不用解释。 两分钟过去,裴也轻咳了声:“回海路仄,先吃饭,我饿了。” 梁秘书发动汽车:“是。” …… 海路仄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 一面贴满现场照片的白色签字板上,密密麻麻画满了线条。 陆展朝提着证物封存袋端详了许久,转来转去想了半天。 吴橙霏以为他已经找出什么新的思路,于是问:“陆展朝,你在关系图旁边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你是不是有了新发现?” 啪—— 陈思合上电脑:“我饿了!从现场回来就没吃一口饭,一早就被林队叫起来,有没有跟我一起吃食堂的?” 第17章 赵甫探头:“我!” 陈思歪头问:“橙子,你去不去?” 吴橙霏摇头,已经走近人物关系图:“我胃口不太好,你们去吧。”清早被李长游讲的小笼包事件恶心得反胃了。“陆展朝,你要是没思路就别在我眼前瞎晃悠,看见你就想起山楂卷,想吐。” 陆展朝嘶地一声,一手拍在桌上。 “有发现?”吴橙霏期待提问。 闻声,脚步落在办公室门口的陈思和赵甫同时回头。 只见陆展朝揉了揉太阳穴:“这份试卷简直完美,没有一道错题,这个宋禄无论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完全就是个尖子生啊!”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吴橙霏一掌叩在陆展朝后脑勺上,“搞了半天,你什么也没发现啊——” 陆展朝:“什么叫没发现,你看,唐小诗的这份试卷虽然全是错题,但俩人卷面一样,填写的班级也相同。看样子应该是同班同学,这算是一个发现吧?” 吴橙霏伸头过去看:“高二五班……”卷面发黄,字体倒是挺工整的。“现场搜查教室的同事现在搜到几楼了?” 池洵突然冒头:“学校那么大,恐怕连一楼都还没查完吧,要不要通知他们直接去高二五班?” 陆展朝绕过椅背,径直往座机走去,手放上去的那一刻,两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这里是崇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请问是吴警官吗?” “你好,海路仄公安局刑侦科吴橙霏。” “你们查找的档案资料已经寄出,请及时查收。” 吴橙霏骤然看向陆展朝,那边也在接电话。 “好,谢谢。”她挂了电话,静静等着陆展朝。 陆展朝摸了摸鼻头,站得挺直,一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你那边儿说什么?”她问。 “林队回来了,说让我们记得遛狗……” 吴橙霏扭头看向趴在林知节办公桌椅下的狼狗,眼皮狂跳。“你去!”她扶着额头说:“它力气太大了,我根本拉不住。而且等会我还要去拿崇州警方寄过来的档案袋,没有时间,遛狗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陆展朝咽了口唾沫,心想关键是他也拉不住啊,于是刚想拒绝,吴橙霏又说:“瞧你这一身腱子肉,在健身房练了这么久,力气肯定很大吧?” 下一秒,陆展朝挺直背咳了声:“那是当然!我现在不仅练成了八块腹肌,还有两块结实耐打的胸肌,今年解救人质的演习,我一定能拿冠军!” 吴橙霏立即举起手,使劲儿鼓掌:“牛啊!不愧是咱们局里最强的战斗高手,陆展朝,那你还不赶紧去遛狗,再过半小时林队可就回来了。” “哦!说得也是,那我先去遛狗了!” 人前脚刚走,池洵的声音马上响了起来:“不愧是ppt大师,橙子,你这话一套一套的,有点林队的样子了。” 此时,车辆刚进入海山区。 裴也朝街道边扫了一眼:“这个,就这家吧,停车。” 哧—— 刹地一声,梁秘书踩下刹车。这一声惊到了街边的行人,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这辆少见的豪车。 梁秘书将车停好,随后走下车打开了车门。裴也跨出的一瞬间,林知节也从座位那头移了过来。要不是他那边的车门打不开,被绿化带植物挡住了,也不会跟着裴也从这一头出来。 裴也伏下身探进脑袋正要开口与他说话,林知节从座位上蹭起,啪地一下,俩人刚好撞上了。 “嘶——”林知节抽声,眉间微皱,然后看见裴也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哼了声。 梁秘书着急忙慌地在他左右喊道:“裴总!您没事儿吧!” 裴也摇头,声音却出卖了他,听起来很疼:“没事,不疼。” 众人瞅了会收起目光,再次走动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林知节垂下目光,额头微麻,想也没想伸手去拉他捂着脑袋的手腕,说:“我看看。” 海路仄阴沉地天空压得透不过气,凉风一吹,街边的落叶便卷了起来,沙沙作响。 梁秘书弯腰向裴也看去,只见他耳垂一点红晕,捂着脑袋死活不抬头。 林知节一拉,裴也整个人都往后挣,急忙喊道:“我没事!” 两指伸直,林知节松开了他,然后沉默不语。梁秘书直起腰,假意朝四周望去,尴尬的气氛逐渐加重。 顿了会,林知节严肃地问:“撞得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应该不会吧,他的头又不是铁打的。 闻言,梁秘书绷不住地翘起嘴角。 “……”裴也缓缓把头从臂弯中抬起,正了正颜色:“不疼,走吧,先吃饭。” 三人走到一家饭店,林知节仰头盯了会,上面的招牌写着:老字号家常菜馆。 第十章 消失的照片 老字号家常菜馆。 一盘又一盘菜端了上来,肉片茭白、芦笋虾仁、香菇西兰花、糖醋排骨、冒着热气的丝瓜豆腐汤。 裴也特意扫了一眼林知节,见他面无表情坐得端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想刚才被撞的场面一阵尴尬,如果不是林知节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还差点儿亲上了他,他至于有那么大的反应么。 “快吃吧。”说完,裴也拿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开始夹菜,一旁的梁秘书更是吃相优雅,两个人仿佛吃的不是什么家常菜,而是坐在高级法国餐厅里享用美食。 第18章 只听见筷子碰在盘子上的声音,裴也的目光顺着林知节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挪向茭白。他吃茭白却不夹肉,虾没碰,西兰花和香菇也没碰,芦笋也没吃。 这么挑食吗? 这些他都不喜欢吃? 难吃? 裴也转头看向梁秘书,见他一脸满足吃得香。又扭头看向林知节,那碗饭已经见底。 这么快!这才几分钟? “你是要吃饭还是要一直盯着我?”林知节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然后擦了擦嘴。 裴也闻声立马低头扒饭:“吃饭。”吐出两个字又接着说:“林警官吃饭一直都是这么快的吗?” 林知节又盛了碗饭,看着桌前一言难尽的菜,说:“没人等你吃完饭再出警。”他夹起茭白,“差不多这个时间点,档案袋已经送来了,赶紧吃完回局里。” 说得也是,裴也闷头嗯了声:“档案袋有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查?” “提取dna,核对身份。” 裴也犹豫了会:“然后呢?” “等。”林知节碗里已经空了,端起茶喝了口。“等待结果,继续搜查学校。” “……”裴也停下手一脸愁容,“可是宋禄还是没能找到,如果他也被害了怎么办?” “不知道。”林知节垂眼看着他面前的碗,然后与他对视:“菜凉了。”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裴也无力地咬了咬下唇,随后埋头扒了口饭。 要说与林知节对视,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就今天感觉到异常的心虚,跟小偷见了警察一样。 结账时,梁秘书起身离开空位。林知节看了眼桌上的没动过的菜,问:“可以把没吃过的菜打包吗?” 裴也以为他没吃饱,毕竟刚才他只夹了一个菜,肉片茭白。准备叫老板拿菜单过来重新点菜,林知节打断他:“不用。”站起来用筷子拨了拨香菇西兰花说:“我给聪聪打包的。” 谁这么丧心病狂,居然把香菇和西兰花炒一起,他最讨厌吃这两种蔬菜。 裴也顿了顿,原来是给狗吃的。 “你家葱葱,还吃西兰花吗?”像那种大型犬,一个月起码能吃掉林知节的半个月工资吧?这么算下来,他卡里那点钱根本不够开销。 梁秘书拿着打包盒过来插了一嘴:“裴总,你要的盒子。” 只见裴也将香菇挑了出去:“我还是第一次见只吃素的狗。” 林知节抬头盯了眼他,然后继续装西兰花。 打包完后,裴也走到饭店门口,看着前头走着的林知节手上拎着饭盒,若有所思,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车灯闪了一下,阴云密布,天际发灰。靠近车身,等林知节走了进去,他才发觉哪里不对了。 林知节一块肉都没夹。 …… “橙子!林队到楼下了!”陆展朝放下百叶窗,瞬间弹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兄弟们,干活儿!” “行了吧,陆展朝。临时抱佛脚没用的,等会儿林队上来,问你调查进度怎么样,你还不是答不上来。要说我,就别装得那么刻苦了。人家隔壁李教授到现在没扒一口饭,你去给人送点儿吃的去,让他优先把我们的要的东西弄了,开个后门儿!” “开个屁的后门儿,林队说了不能在停尸间吃东西,李教授忙完了肯定在实验室,实验室也不能吃东西,你去请人家过来吃还差不多。” “去就去。”陈思抓起手机就走。 刚走到门口,林知节就推门进来了。 陈思:“林队,你回来啦!” 林知节略点头:“上哪儿去?”话刚落,趴在桌下的葱葱立马站了起来,疯狂摇着尾巴。 “李教授回来尸检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去给他打包点儿吃的。” 林知节唔了声,走进办公室,几个人看了眼他立马投入工作中。见池洵旁边还有两个空位,对着裴也说:“你们先坐哪儿吧。” 吴橙霏拿着档案袋走了过来:“林队,这是崇州警方寄过来的档案袋。” 一听档案两个字,裴也那里坐得住,挪开身绕过办公桌挤了过来。凑过来的一霎,吴橙霏下意识的垂下睫毛,不去看他的眼睛。 要说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瘆人。异色瞳孔很少见,像他这样泛绿的颜色,除了狼就是猫科,还有冷血动物蛇、鳄鱼、变色龙。 说白了,看久了就总觉得自己像头猎物似的,莫名心虚。 要不是那张脸生得标志,她是不想对视的。 “唐小诗,海山高中高二五班的学生,1971年生,算起来当时的年纪差不多是十七岁。跟她一样的,还有宋禄,也是十七岁。俩个人是同班同学,通过翻找学校的资料库和教师办公室,发现了更多的唐小诗和宋禄的试卷。几乎高二五班的各科考试卷都有,综合下来,唐小诗当时可能成绩不太好,宋禄则相反。” 林知节拆开档案袋,唐小诗的照片露了出来。泛黄的寸照上,那个女孩儿面无表情,甚至能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深沉。 裴也歪头与林知节并肩,低头默默看了会。 林知节抬头问:“安排人去上面这个地址走访了吗?” 吴橙霏:“已经让赵甫和他徒弟去了。” 紧接着,唐小诗的档案袋被放在一旁,赵吏两个字跃然纸上。 第19章 裴也不经紧张起来。 当林知节抽出档案的那一刻,赵吏的照片出现在众人面前。 浓眉大眼,薄嘴唇,长得十分周正,带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饱读诗书,斯斯文文的。 “赵吏,1958年生,按照学校废弃的时间算,那年正好三十岁。李教授推断的年纪大概也在这个区间,未婚,家庭情况不详,没有记录。” “最后这一份,就是刚才说的宋禄。”吴橙霏说。 林知节抽出档案,裴也瞬间眉头紧锁,脸上表情凝重,林知节余光一瞥,见他拳头不知何时攥紧了。 就在名字出现的下一秒,裴也忽然手心发热,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看见个人信息的右上角方框内,一片空白。 只听见裴也重重地啧了声,然后将头转了过去。 林知节微微一滞,上面没有照片,家庭信息栏上面,一字也未写。唯独这个人没有,不由再次往档案袋里翻了翻。 确认什么都没有后,把档案袋全部叠在一起。 “林队,咱们虽然找到了档案袋,可是现在却没什么实际性的进展,主要是时间过去的太久远了,尸检结果还没出来,身源也无法确定。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陆展朝问。 林知节沉吟片刻,一掌拍在桌面上:“同班同学,同校学生,任职教师,全部排为重点审查对象。”他看了眼裴也,“走访摸排,找人去蹲守,一有线索,立即汇报!” 陆展朝正步立定:“是!”他快速拽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到门口顿了顿,问:“林队,五十多年了,这要是当年的老师或者学生死了怎么办?” 林知节沉着脸快速瞥了眼,那头,陆展朝立刻敬礼喊道:“保证完成任务!” 裴也没能从刚才的档案袋里寻找到一丝有用的信息,见前方白板上贴着人物关系图,于是慢慢走近盯了会。 现场出现了两具的尸体,一个在化学实验室,一个在女生寝室。表面上看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唯一有的,只是在实验室里放着宋禄和唐小诗的试卷。那么大胆猜想一下,杀害男人和女学生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对,如果是同一个人杀的,那么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杀一个老师和学生?从贾斌口中得知当时的校长覃富年失踪,在学校后山遇见了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会不会是宋禄? 他让贾斌别进学校,那就意味着他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推算少年的年纪在十七岁,现在是2046年,学校废弃五十八年,如果那个人还活着的话,已经有七十五岁了。 如果他是当年的凶手,那么现在的他在哪里?还活在人世吗? 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终于,在关系图前沉思了半响的裴也放弃了思考,随后揉揉额头抽疼一声,貌似头上鼓起来个小包。 他练过铁头功吗? 这么硬! 第十一章 一场意外 林知节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将狗链解开,从抽屉里取出一节骨头,把带回来的西兰花放在葱葱面前。梁秘书后退两步,见那狗啃得口水直流,吃了一口抬眼看他,又看看饭盒里的西兰花,仿佛在问:你吃吗?要不分你一点儿? 吴橙霏悻悻看了眼裴也,觉得虽然是金主爸爸,但还是第一次见林知节把不相关的人放进来一起查案,不由好奇了起来。 “我去趟红房子,橙子,你赶紧把信息整理出来。”林知节站起身,嘱咐道。 闻言,裴也转过身:“林警官!你去哪儿?” 顿时,办公室里的人看向裴也。 就在这一声询问中,吴橙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她从一堆厚厚的资料仰起头,露出一双杏眼在俩人身上到左看右看。 林知节已经抬腿准备推门离开,裴也咻地一下跟上问:“什么是红房子?你有新的线索?能捎上我吗?我也去。” 就像是鸭子过河,林知节去哪儿,裴也就跟着走,裴也走,梁秘书也跟着在后头走。 林知节顿了下:“解剖室。”心想难不成他还要跟去解剖室? 眼见裴也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像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一样,缓了口气,说:“那我还不去了,我就在这等林警官,可以吗?” 身后,吴橙霏和池洵交换眼神,低声问:“林扒皮什么时候和金主爸爸这么熟了?” 池洵:“不知道啊——” “我看以后咱们的工资不用愁了,肯定准时发!” “为什么啊?” “咱们林队现在有关系了,关系户懂不懂?” “……”他摇摇头,“什么关系呀?” 吴橙霏:“金钱的诱惑,啧,说了你也不懂。” 俩人挤眉弄眼,说了会悄悄话。 门外,林知节停下脚步,刚要回绝的那一刻,段文庆从楼梯拐了上来,恰好看见林知节,急忙朝他喊道:“林知节!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家着火了!隔壁119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赶紧回家,快快快!” 操—— 林知节猛地迎上前:“着火?什么情况?”他掏出手机,再看已经是没电关机的状态。 段文庆:“我都跟你说了八百遍让你搬家,非要住危房,你那小区楼现在全烧了,东西估计是抢不回来了。楼下天然气爆炸,防盗铁窗封得死死的,老两口没能逃出来,都没了。” 第20章 他听得心头一跳。 “好在你把葱葱带来局里了,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段文庆唏嘘感慨一番,朝他身后望去。发觉裴也竟然也在,伸手朝他打了声招呼,回头又对着林知节说:“你也别太难过了,东西烧了就烧了,人没事就好。” 裴也在后头听得一清二楚,赶忙上问前道:“林警官,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或许我还能忙得上忙。” “我看也行!”段文庆激动道,“那就麻烦裴先生陪他走一趟了!” 林知节还没能来得及拒绝,段文庆就已经替他应下。 这下好了,家没了,他又得睡审讯室。 半个小时后,车辆挤进一个胡同,在门口停了下来。 老小区的过道过于狭窄,连消防车都进不来,三个人只好下车从巷子里走到小区。 一进去,本就破旧不堪的楼房被烟熏得乌漆嘛黑。群众围成一圈堵在路口,对着六楼指指点点。 “唉!真可怜啊!老沈家两口子全没了,活生生被烧死的。” “我听说上个月天然气公司才来检查过的,让他们换管道,沈家老爷子脾气太执拗了,愣是没给换,结果你看,人没了吧!” “要我说,还是他家儿子太过分了。你说这父母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敢让他们独自居住。早送去养老院,就没今天这事儿。” “说得好听,钱呢?倒是给钱啊!他们俩的退休工资和低保,全被儿子拿去赌了。这人啊,我看还是不能活得岁数太大,造孽啊!儿子没孝心,儿媳妇也不管。” “都说养儿防老,你看,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人家楼上的小林警官,非亲非故的一直照顾楼下的两口子。” …… 正说着,林知节穿过人群,走到了警戒线外。消防支队的官兵一眼瞧见了林知节,上前道:“林队长,你来得正好,跟你说一下大概情况。六层楼高,门口的消防车进不来,全靠人力拖着水管扑火。火势太大了,人也烧得面目全非,我建议你还是别看了。你有什么重要物品吗?我让同事帮你找找,你就别上去了,我怕万一又出什么事儿,漏电的可能性很大。” “谢谢,辛苦了,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尸体呢?已经拉走了吗?”林知节一时有些无措。 “还没呢,等派出所的民警调查清楚了再拉走。段局已经打好招呼了,后续一切安排妥当。已经通知沈家儿子,估计等会儿就到。” 以前他在局里忙,回不了家的时候,楼下沈大爷经常帮他喂狗。逢年过节给他送饺子上去吃,门上贴的迎春对联还是人家亲手换的。 住了小半年,感情虽说不上亲昵,街坊邻居他也就只认识沈家大爷了。 如今老两口都走了,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裴也在后面将对话全都听了进去,想安慰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扭头问梁秘书:“林警官晚上没地方住,你觉得如果我邀请他去我那里住,他会答应吗?” 梁秘书略顿:“估计……”话还没说完,林知节就走了过来说:“不好意思,能借手机打个电话吗?” 裴也掏出手机递给他:“你打吧。”他看着林知节慢慢走到人群后垂头按了几下,把人盯了会,眼神锁得死死的。 梁秘书见状,询问道:“裴总,需不需要我过去探听一下内容?” 裴也横眼:“什么?” 梁秘书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看您十分想知道他给谁打了电话,都说了什么?” 裴也:“你哪只眼看出来我想知道他给谁打电话?他跟谁通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另一头,林知节听见电话被接听的一瞬间,抬眼往身后的居民楼扫了扫。 “是我,林知节。” 那边的声音哐哐当当的,隔了会才有人说话。 “你换手机了?” “没有,找你,有事。” “我刚才路过办公室听陈思说了,现在全局都知道你那破房子被烧了。什么事,说吧。” 段文庆风风火火地跑上来跟他说家被烧了,能不被全局人都知道么? 林知节顿了顿:“你上回不是帮我找了个房子吗?能不能把联系方式发我?” “噢!那个啊,你不早说,看你不要,人家早就租出去了。要不你来我家凑合住几天吧,找房子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 “我住哪都行,但是葱葱不能一直待在局里。你家太小,它没办法跑动。” “……” 裴也望了会,啧了声:“他到底在和谁说话,讲这么久?” 梁秘书:“那我过去偷听一下?” “不用。”裴也抬脚就往林知节哪儿走去,上来就问:“林警官,要不要去我家?我看房子都烧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就来我家吧。正好离局里不远,上班也近。而且我家还有个小花园,葱葱也正好有地方遛弯儿。”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忽地问:“你榜上大款了?” 林知节沉吟半晌,说:“没。”随后挂断了电话。 他来得真是时候。 “房租我会按天数付给你的,葱葱用的东西晚上我自己会买好,给我一张床和卫生间就行。”林知节将手机还给他,“谢谢。” 裴也嘴角弧度上扬:“客气,东西我让秘书去置办。你不是还要查案么?我送你回局里。” 第21章 梁秘书腹诽:为什么男人总喜欢口是心非? …… 林知节回到局里径直去了红房子,裴也则去刑侦办公室接葱葱回家。 吴橙霏蹲在桌脚一边解绳子一边说:“裴先生,葱葱力气有点儿大,您拉他的时候千万小心。不然很可能会被它甩飞的!” 裴也摸了摸狗头,突然问:“它为什么叫葱葱啊?名字挺特别的,是因为你们林队不吃葱么?” 吴橙霏:“葱葱是隔壁禁毒大队退休的搜查犬,好像以前就叫这个名字了。”说着,她拉开抽屉捡起里面的骨头,“裴先生是送葱葱去宠物店寄养吗?” 裴也拉起狗链子的一瞬间,葱葱兴奋地跳起来扒在他身上,显得尤其亲近。 池洵抱着文件走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惊叹道:“两个人都拉不住它,今天怎么这么乖?” 裴也笑了笑:“带葱葱去我家。” 吴橙霏滞道:“啊?……这样啊……”她还以为林知节托裴也送狗去寄养呢,毕竟家烧了,也没地方住,又问:“那林队呢?” “也去我家。” 闻声,池洵刚坐下又立马站了起来。吴橙霏顿了顿:“林队去你家住?” 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住一起去了? 林知节居然答应跟别人一起住? 不是吧? 这时,段文庆站在门口往里探头问:“林知节那臭小子回来没?”晃眼看见裴也,又立马改口:“你们林队呢?” 吴橙霏回道:“段局,林队去红房子了!” 段文庆掩上门:“哦!知道了!” “裴先生,葱葱的零食装好了,那就麻烦您照顾一下它了。”说罢,她伸手摸了摸狗头,“葱葱,你要乖乖听话,别拆家知道吗?” “不麻烦。”裴也说,然后看了眼葱葱,心想这狗居然还拆家,有点棘手。 红房子,解剖室。 李长游摘下眼镜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将报告递给林知节。 “之前婴儿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根据dna鉴定,确认204寝室的女尸是婴儿的生物学母亲。” “以防万一,我猜想了一下,所以也将男尸的生物检材提取又做了一份,结果是......婴儿与他无关。” 听完,林知节半响没说话。 第十二章 红房子 红房子的走廊尽头是停尸间。 向左是更衣室、卫生间、化妆间;向右是解剖室、冰冻室,而这层的楼上便是案件解剖手续受理室和实验室。 知道这个检验结果后,林知节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一是对生命的敬畏,心里一时半会儿堵得慌,二是案件有了新进展也能推断一些发生的事情。 “对了,先不说这个。你晚上怎么办?去我家吗?刚才你挂电话这么快,还没回答我呢。”李长游脱下手套,转身挤了点洗手液。 “晚上……我有住所了,葱葱能有个地方就行。”裴也将报告单拿起来看了看。 “是么?我还以为你今晚又要露宿街头了。要我说,你就直接在海路仄买套房得了,多少段局也会给你补贴一点的。” 林知节默了会,忽地问:“你来海路仄之前,存款多少?” 李长游冲完水后转身拿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说起存款,他眼皮一跳,早知道他也应该在海路仄买套房的。主城区物价上涨飞快,就剩海山区一直拖后腿了。 林知节倒不是没想过买房,只是从前一直被调来调去,好不容易呆满两年,又被人调遣去了别的地方。 现在身上没什么钱,钱都用来捐给流浪狗和军犬养老机构了,身上是一点儿也挤不出来。 再者,若不是囊中羞涩,他也不会答应裴也去他家。 那个总裁看起来那么有钱,想来不缺钱,应该也不会收他的房租收得很贵吧? “没,随便问问。” 李长游将食盒打开,看了眼:“都凉了啊——现在几点了?” 林知节看了眼手机:“快八点半了,忙完下班吧。明早等摸排走访的小组回来再说,这份结果明天再给他们。” 李长游点头:“好,我明白你的意思。” 林知节前脚刚走,李长游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白大褂脱到一半,袖子还搭在肩上,他低头扫了眼,然后将手机放在桌上继续脱。 那手机铃声也没停,就这么一直响着。 此刻走在一楼走廊的林知节脚下微顿,听见左手厕所有流水的声音,似水龙头没拧紧。 水滴在洗手池中,滴答滴答,右手冰冻室恍惚有哐哐的响动。 回到楼上,铃声终于停下了。李长游将食盒都进垃圾桶,手机再次震动。 很快,一手解扣子的李长游拿起手机点亮了屏幕。 “说。” 那头声音缓缓飘来。 李长游沉默不语。 画面一转,楼下。 林知节轻脚已经踏进了尸体冷冻室,四处幽暗,一眼望去只有嵌在墙上的安全出口四个绿油油的字。箭头指的方向,门后隐隐像是藏了个人影。 他悄悄将手伸到后背,触碰到手|枪的那一刻,一只老鼠从冷冻室窜了出来。 冷冻室怎么还进了老鼠? “呼——”林知节微微松了一口气,转眼又听见解剖室传来异响。 第22章 脚步声越来越轻,真的有人! 是谁? 谁会偷偷溜进红房子? 李长游还在楼上,如果是局里的人,来红房子一定是光明正大的来,并且要进红房子,也只能是通过了公安局安全门的内部人员。 那么现在闯入红房子的人会是谁? 他捏紧手|枪,侧贴在冷冻室的门后。 漆黑的走廊尽头,那间解剖室一道黑影晃悠悠地走出来。 地上的黑影慢慢走向左手的更衣室。 嘎吱—— 门被轻轻推开,然后关上。 二楼,李长游抓着白大褂走出了实验室。听筒里滋滋地响,他顿了顿,站在楼梯口问:“什么事?” 然后,那头清冽的男声慢慢入耳。 “为什么不接电话?” “忙,没听见。” “我从早上到现在给你打了十三个电话,发了二十条短信,你给我说,忙,没听见?” “……” 李长游咬了咬牙,走下楼梯。 林知节双眼死死盯着更衣室的门,从门的底缝看去,里面并未开灯,漆黑一团。冷冻室里气温骤降,他握着手|枪的指尖渐渐发凉。就在他要踏出脚步往更衣室走去的时候,李长游从二楼拐了下来,皮鞋在走廊中哒哒地响,只见他臂弯挂着白大褂,走到一处声控灯便亮一处。那双明媚的眼睛在阴影中亮起,又淡下去。 李长游一手接着电话,另一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不好! 里面有人! 李长游有危险! 林知节瞬间拔出|枪,半只脚踏出了冷冻室的大门。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随着门把手慢慢转动开来,从黑暗中伸出一双惨白的手,一把揪住李长游的衬衣领口,将他提了进去。 紧接着,李长游手中的白大褂和手机掉落在地。走廊里的声控灯全亮了起来,林知节双眼一抬,瞬间眸子睁大,僵在原地。 只见黑暗中的那人身材修长,半边身子露在门框外,一手揽住李长游的腰,一手掐着他的后脖颈,正在强吻李长游。 操—— 林知节心脏咯噔一下,仿佛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正在火山喷发,岩浆冲天而出,似烟花爆炸,然后绚丽地落下,烫了他一身。 在声控灯落下的前一秒,那男人缓缓抬眼,朝他看来。 寂静中,只听见俩人口中嚼乱的水渍声和李长游挣扎着喘不过气的呜咽。 在被男人拉进去的一刻,李长游终于被松开,嘴里含混喊道:“季——信!你他妈的王八……蛋呜!” 季信将李长游甩进更衣室,关门的同时举起手比作枪|型指向林知节,然后嘴唇微动,对他咧嘴一笑。 “bang——” 林知节此刻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直到声控灯全部暗下。 走出红房子,乌云笼罩,清风拂过脸颊,他用手背量了量,烫得厉害。 林知节将手|枪放回身后,随即转身看了眼红房子,一脸无语。 季信就是个傻逼—— 另一边,别墅小区。 裴也站在楼顶看着自己家空中花园,伸手朝正在奔跑的葱葱招了招手。 “葱葱!过来!” 随着命令下达,猛犬一下子狂奔了过来扑倒在裴也身上。 跟着,被这股力量撂倒的裴也躺在地上,狗对着他一阵狂亲。 “哈哈哈哈——” “你别舔了!好痒啊!” “葱葱!” 一分钟后,梁秘书从楼下走了上来,见裴也倒在地上急忙上前扶他,不料却被葱葱凶了两声。 “没事!我自己起来。”裴也搂着狗脖子缓缓站起,“几点了?林警官怎么还没回来?地址你发给他了吗?他会不会找不到啊?对了,他没车,要不我去公安局接他吧。” 梁秘书将毛巾递给他,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房间和洗漱用品都已安排妥当,厕所水压也检测好了,林警官只管住进来就是。” “哦,那行,辛苦了。” 裴也拉着葱葱慢慢走下楼,看了眼桌上摆满的晚饭,走出了别墅。 外头狂风呼啸而过,又似要下一场暴雨。庭院路灯下,一人一狗,站在草坪里晃悠。 梁秘书伫立在二楼往外看了眼,随即拿起电话语气严肃地回道:“是,夫人。” “宝宝的药还在吃没?” “暂时没有。” “这几天他都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裴总正在花园......和、狗一起玩。” “狗?哪里来的狗?宝宝养狗了?” 梁秘书:“没,狗是林警官的。” “林警官是谁?” 圣彼得堡,四点。 酒店高层的落地窗前,一道妖娆妩媚的身影映照在玻璃上,女人拉开窗帘看着底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微微一怔。 转身朝助理抬了抬手,助理立即抱着平板电脑恭敬地递上。她垂眼瞅去,屏幕上正播放着林知节当时出警的画面。那张长得极具攻击力的脸冷冷盯着屏幕,清冷的眼神往教学楼轻轻一扫,眉间微蹙,仿佛周身气压都不再转动。 女人抬眉,侧身再次看向街道。 “小伙子不错。” “今年多大了?家里什么情况?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工资收入怎么样?” 第23章 镜头一转,梁秘书低头看向裴也的背影,嘴唇蠕动着说:“林警官回来了,夫人,我得下去了。” 楼下,葱葱似乎很早就开始兴奋起来,这下连裴也都要拉不住了。 只得松开后面跟在它身后跑。 昏暗的别墅区小道,沿着一排路灯放眼望去,木质座椅有对情侣。 林知节皱着眉头走过这条道时不知有多不自在,在被红房子季信强吻李长游的画面冲击后,现在又要走过这条漫长又充满暧昧气氛的小路,脸色难看。 终于,在那盏橙黄的灯光下,忽闪忽闪的光亮中,一只矫健的大型犬猛地朝他扑来。 而在它身后,一道跑得气喘吁吁的身影落入视线。 第十三章 小憩 裴也在瞧见林知节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双膝微屈,大口喘气,呼吸声和心跳声一齐颤动。 他垂下的眼慢慢抬起,盯着林知节摸着狗头,咽了口唾沫。 林知节安抚好葱葱后,才牵起狗链撇头看裴也。那人落在橙黄的光晕之下,梳上去的头发已经放下来,应该是洗过澡了,发梢蓬松柔软,暇白的面孔因跑动而变得微红,眼含欣喜朝他跑过来。 “林警官——” “你回来啦!” 林知节手上的力道逐渐攥紧,季信强吻李长游的那一幕闪过眼前,他的眼神慢慢落向裴也发红的双唇。 应该是咬过,所以看起来有些红。 “嗯。”林知节喉头滚动。 “那走吧,我带你回家。这条道很好认的,走一遍下回你就知道怎么走了。” 回家? 这两个字眼有多少年没听见过了。 林知节颔首,跟在裴也身后。 小区的草坪上,白色菖蒲还未开花。橘路灯下两道黑影慢慢往前走着,两人,一狗。 裴也正了正颜色,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询问道:“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林知节垂下目光,随后抬眼:“生物取样检测结果表明,女尸是婴儿的亲生母亲。男尸还未有眉目,估计得等明天调查结果。” 闻言,裴也轻侧过头去看他,心想他早就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吧,干刑侦的,再奇特或者残忍的案件都遇见过,瞧他脸上未有任何表情便理解了为何他总是这样面无表情一脸苦大仇深的。 光影交错下,林知节的侧脸陷进暗处,直到走到下一处路灯,他的脸才全部露了出来。 “林警官。”裴也语气顿了顿,“我可以称呼你的名字吗?”他想了想,总不能一直叫“警官、警官”的吧! 林知节略斜视线,首肯地点头:“你随意。” 得到肯定后,裴也立刻换了称呼:“林——知节,我认为呢,这办案是办案。工作的时候沉稳严谨认真,这样的态度非常好。可是现在都下班了,人累了一天回家就该好好休息,别再想什么破案的事情了。”说着,他微微倾过身子,用肩膀撞了撞他。“林知节!你笑一个嘛!” 林知节的脚步随着他带过来的力量挪动了下,手上牵着的狗链子也觉绷紧了些,只见裴也一下子跑到他面前朝自己微笑。葱葱也许是因感到人类情绪上的变化,察觉到的那一刻也跟着兴奋起来。它极力想挣脱林知节的控制,即将扑在裴也腿上。 徒然间,林知节的手松了。 葱葱立马绕着裴也高兴地转圈,那只原本冷清的绿色眸子一下变得温柔起来。 “葱葱——!你别闹!哈哈哈……哎!别往我裤|裆下钻啊!” 爽朗的几声笑回荡在林知节耳畔,风过树梢,窸窣地响。 裴也后倒着走,狗一直围着他转,林知节双手插进口袋,慢步向前就这么看着那一人一狗欢愉的玩耍。 “林知节!你看它!……你别咬!”裴也抬起头瞅向林知节,“它太坏了,居然想用狗链子绊我!”他一边说,一边笑。 林知节双唇紧闭,视线一直落在裴也身上,一会儿看狗,一会看他的脸。 就在这么一阵欢声笑语打闹中,那人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裴也忽地站定,双眸瞪大,捡起地上的狗链,脱口而出:“你笑了?” 很快,林知节的眼神淡了下去,冷不丁冒起两个字:“没有。” “你就是笑了。”裴也盯他,见他双眼躲闪,不觉挑起眉梢凑了过去。“还说你没有?我明明刚才都看见了!林队长,不准备谢谢我么?” 林知节淡淡开口:谢什么?” 裴也:“当然是谢谢我让你的多巴胺终于知道工作了!”说着,他捡起狗链。“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觉得,不如先从高二五班查起。过去这么些年,总有留下的线索,一点一点的找,事情的真相会揭开的。” “你对破案倒是很有自己的看法?”林知节突然说。 “我?我哪有什么看法,我觉得上回林队长说得对,破案,还原事实真相,沉冤昭雪,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无法开口,那便让我们来。” 这话一出,倒是像李长游时常在局子里的风范了。 说起来,李长游和季信原来……原来有点关系,关系还不简单。 那他当初为何跟自己来海路仄? 就在崇州市不好么? 良久,裴也扭头看了眼他:“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压力很大吗?”他顿了顿,“也是,海路仄的媒体都把你写成什么样儿了,专案组开展工作到现在,你身为队长任务艰巨,肯定很有压力吧。” 第24章 “……”林知节想,这季信怕不是把他当成情敌了?总觉得他方才那个表情,就跟狼咬了兔子似的,那眼神仿佛在炫耀,看见没,这是我的猎物! 裴也自顾自地说了会,见他一语不发,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会打羽毛球吗?” 等裴也的话穿过耳中,他才缓缓回神:“嗯?” 裴也:“羽毛球!会打吗?” 林知节滞道:“会一点。” 裴也:“那行,跟我来!” 不远处,站在别墅门口的梁秘书瞧见裴也拉着林知节快步跑向庭院,葱葱在前头飞快地奔跑。 “梁纪年——去把我的羽毛球拍拿出来!”他朝门口喊了声,“林知节,我们来打羽毛球吧。人一旦有压力的事,就需要释放。我就是这样,运动运动就好了!” 林知节扭头,走进一片绿油油的花园。铁门与院墙上爬满了蔷薇月季,只是还未到花开的季节,放眼望去,叶片苍翠欲滴。 白色建筑之上,三层楼高的房顶,不知是何植物的藤蔓已经垂了下来。 梁秘书将羽毛球拍拿了下来,递给裴也后便开始展开羽毛球网中线。 裴也将球拍分给林知节,问:“你来发球,让你三球怎么样?” “……”林知节微微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被拉过来打羽毛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答应跟他一起打羽毛球。 “你发球吧——” 话音刚落,林知节已经抛起羽毛球打了出去。 我操—— 裴也顿时愣了,那球快如闪电,瞬间便到了自己后方。 这下好了,他还说让人家三个球,搞了半天,遇见真的高手了。 “我没注意!重发!”裴也大声喊道。 林知节捡起球,继续抛高,打出去。 裴也快速上前,跳起来将球打回。这下他终于接住球了,下一秒,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球已经被送回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跑得裴也都累了,气喘吁吁地伸手道:“等——等等!你太厉害了,我打不过,我认输!” 林知节从对面走了过来:“风有点儿大,吹高了。” 裴也:“……”倒也不用用这样的理由来给他找借口。 三人进了别墅,来到餐厅。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让人做了点儿。”裴也知道这个人挑食,专门请了粤菜大厨抄了一桌的菜。 林知节立在一旁扫了眼,白切鸡、蜜汁叉烧、糖醋咕噜肉、莲子百合,看起来色泽诱人闻起来香气四溢。 裴也拉开椅子坐下,林知节也跟着坐下。 梁秘书盛好饭便站到一旁。 “他不吃吗?”林知节问。 “他吃喜欢吃辣的,等会就回去了。”裴也夹菜,埋头扒饭。 梁秘书:“裴总,那我就先回去了,楼上已经给您放好洗澡水了。”说着他转过身对着林知节一笑:“林警官,也给您放好了。” “谢谢,我不用。”林知节顿了顿,他洗澡一般站着淋浴,从来不用浴缸。 裴也立即道:“那跟我换吧,我那房间是花洒喷头的。” “谢谢。” …… 这顿饭裴也特意留心看了看,林知节吃得多了,什么菜都夹了一遍。 总算知道这个人挑的是不是菜,而是味道。 味道好就多吃,味道不好,他就只夹一个稍微咽得下的菜。 要说难养,也不算难,可也不好养啊。 等等,养? 养林知节?养……他? 裴也咬住筷子,抬眸偷偷瞟他。 那人垂下睫毛吃饭的模样,还挺乖巧的。比白日里在刑警队里要柔和许多,英俊的脸不再冷漠,咀嚼的时候,双唇紧闭,嘴角没有沾油,速度很快,像只嚼草的兔子。 没有胡渣,鼻子高挺,眼皮褶皱时而抬起,时而下阖。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吃完一碗饭。 今晚没有添第二碗。 他的手很好看,握着碗的边沿,指甲盖上的月牙形状每一个都很整齐。 这双手如果是戴戒指的话,一定很合适。 顺着视线挪向他的喉结,耳垂,衬衣的第二排扣子。 扣上时就是个精英领导者,解开时又没觉得他有那么的清新寡淡了。 这样的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么? 裴也盯了半响,直到嘴里塞满了菜鼓起两腮。 那头,筷子放在碗上的一瞬间,林知节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他掀开左手袖口,看了眼腕表,随即皱眉瞥向裴也说:“你看我已经看了一刻钟了,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顿时,含在嘴里菜猛地咽了下去,他朝别的方向使劲儿眨了眨眼。 “咳咳咳……” 林知节站起身给他接了杯水:“谢谢款待,我的房间在哪?我想先去洗个澡。” 裴也放下筷子:“哦!我我我带你去!”林知节按下他的肩膀:“不用,你慢慢吃,给我说房间在哪就行。” 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楼上左手第三间,淋浴室。” “好。”林知节看了眼楼梯,很快,葱葱跟在他身后跑了起来。 别墅虽然大,但是家具布置得很温馨。推开浴室的门,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换洗的衣裳,家里烧了,眼下就这一身,什么也没有。 第25章 算了,人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大火带走了楼下老夫妇,葱葱好在被他带去了局里,本来他的衣物就不多,烧了就烧了吧。 浴室柜子下挂着浴巾,他刚把浴巾围在腰上,敲门声便响起。 咚咚。 “林知节,那个……我把梁秘书准备的睡衣和换洗的衣物给你拿来了,方便开一下门吗?” 裴也抱着浴巾和睡衣站在门口,听不见里面有任何水声。 应该还没开始洗吧? 他弯腰将耳朵贴在门上,咔嚓,门开了。 只见林知节光着上身,腰线紧致,腹部有道疤痕。 裴也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刹那间回神,把衣物递给他。 林知节居然用了他的浴巾! 很快,他又恢复神色,顿道:“给你。” 林知节低头,脖颈弯下一道阴影,短发微湿。 “谢谢。” 裴也眼神闪躲,刻意不去看那围着的浴巾:“客气。” 啪—— 门被关上。 裴也立在门口心跳漏了一拍。 第十四章 死亡原因 门内水声哗哗,林知节站在花洒下沉思。 他喜欢在洗澡的时候想案子,之前住的居民楼经常漏水,导致他被投诉了许多次。 如今看着这洁白的瓷砖,高级定制的洗手台,连香薰上的简介都是外国字。 外面那个人简直是富得流油。 对了,媒体怎么报道他来着? 林知节冲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点开手机,在搜索词条上输入“——绿野集团”立马后面弹出来裴也、西伯利亚、私生子、隐婚,血统的关键词。 紧接着往下滑,顶置的第一条便是一张裴也模糊的正脸照。 身着白色衬衣,戴着黑色墨镜,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跨开,身后跟着梁秘书以及一堆灰黑西装的员工。 看样子是在公司楼下被抓拍的。 林知节看着图片翻了翻,下面则是露脸的,清晰度高了不少。那只绿色的眼瞳微缩,眉间蹙紧,看起来有些不悦。 接着,他又点进“绿野集团的词条”。 在集团下方看见了个女人,眼睛色素十分淡,琳达,四十八岁,外祖父是俄罗斯人。 这么说,她应该就是裴也的母亲,他的眼色是遗传的。 怪不得,每次看他的眼睛都觉得特别。 林知节挤出牙膏,研究了下集团性质,组织架构,还查了执照,将这家公司翻了个遍。 没有看见关于投诉或者存在劳动争议的诉讼才肯罢休。 兜兜转转,回到词条。 也就是说,绿野集团是个合法且信誉很好的公司。 遵纪守法,勤于缴税。 林知节的手落在“裴也隐婚”的关键词上,迟疑了下。 他?结婚了? 林知节侧身开始打量起浴室,没有任何关于女性的用品,柜子里的刮胡刀,洗面奶,连牙刷都只有一支。 那就是不在这栋别墅? 都说是隐婚了,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吧。 尤其是这种豪门,藏个夫人什么的,也不算异闻。 这样想着,林知节没再点开词条,转而伸手去拿睡衣。 蓝纹条睡衣? 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这、这不是他们监狱里给犯人穿的狱号服吗? “……”林知节沉沉吐了口气,并没有换上。又翻了翻,从里面掉出来一条黑色内|裤。 他想也没想,就往腿上套。 刚套一半,就勒在胯上了,勉强放进去后林知节面色微红。 这怎么这么紧啊? 算了,将就一下。 等推开门,恍然抬头,只见裴也背着手靠在墙面,看他出来了立即上来尴尬道:“不好意思、林队长,我……我好像拿错了,这个才是你的。” 话落,裴也从后背拿出来一条叠好的内|裤。 “刚才递给你的,应该……是我的那什么。梁秘书肯定是放错了,你应该还没穿吧?”说着,裴也脸上不觉烧得慌。 梁纪年做他的秘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谁和谁的贴身衣物还分不清吗? 这下好了,且不说男人的自尊心,现在羞都要羞死! 林知节面色略沉,接过:“我,穿了。” “!”裴也的目光向下移,然后说:“没、没关系。我、我其实平时也不是穿这个号的,这条缩水了,所以一直没穿。要不你脱了给我吧,我赶紧拿去扔掉……”说着说着,越来越没有底气。 林知节讪讪点头:“好。”只是那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游走,气氛怪异至极。 待他进去换下后,裴也捏着那条裤子抱头鼠窜似的逃回房间,期间差点儿被火车玩具给绊倒。 火车呜呜地开着,哐当哐当…… …… “搜!接着搜!我就不信翻遍整栋教学楼一点儿线索都没有!”陆展昭盯着现场照片,点了点屏幕,“把这里放大看看,橙子,你打电话找一下李教授,咱们把现在掌握的情况都汇报一下。” 吴橙霏点头:“好。”刚坐下,刑侦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林知节提着花卷小笼包走了进来,丢在桌上径直朝陆展昭走去:“怎么样?昨天的走访有结果了吗?”说着,回头对着陈思他们道:“早餐。” 第26章 “多谢林队——” “有的吃咯!可以呀,今天伙食不错啊——” 陆展昭使了个眼神,赵甫一手抓着花卷,一手递上昨天摸排走访的问话记录,嘴上油也没来得及擦上来就说:“林队,昨天我跟小刘一起去了水岭派出所,找了他们的民警要了关于唐小诗以前的家庭住址,以及家庭成员关系。发现他们家五十多年前住在平阳旧厂街,家里父母早已百年,还剩个姑姑家的儿子。据他回忆,包括户籍关系证明,唐小诗其实不是唐家亲生女儿。也就是说,唐小诗和唐德明,张兰,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所以,唐小诗这条线索算是断了?”陆展昭在白板上将唐小诗的名字圈出来打了个问号。 “李长游呢?”林知节忽然发问。 “已经通知李教授下来了。”吴承橙霏说。 昨晚的那一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林知节拿起档案袋:“赵吏呢?” 陆展昭立马放下笔,转身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查了,家里也住在平阳旧厂街,说起来,这所学校有一半的学生家里都在旧厂街住,父母是钢筋厂的工人,隔壁还有个纺织厂。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家里。海山高中正好满足住宿的条件,全封闭式管理,吃住学习都在学校,所以许多家长都选择了这所学校。剩下的,就是从其他区来这上学,或者因户籍限制,只能上这样的私立高中。” 接着,他掏出文件:“赵吏,时任海山高中的化学老师,在职期间,听说勤恳踏实,对待学生十分严厉。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个人每个月都请假,请假理由是回家带妻子去市里看病。上回我们调查过一次,他没结过婚,所谓的带妻子看病是他自己编的。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左右,我们还在教室办公室里找到了许多请假条。” 林知节接过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谁在几月几日请了假,请假原因,请假天数。 “现今要确认化学实验的男尸是否是赵吏,必须开棺提取他父母的生物检材。墓地的位置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只需要验证就知道是否是赵吏。但是,学校寝室的那具女尸就没办法寻找身源了,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陆展昭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换了口气,在林知节身旁闻了闻。 好香—— 什么味道? 林知节丢下文件,蓦地转头,下意识顿住。 玻璃门外,穿着白大褂的李长游正推门而入,夹着一袋检验报告单朝他走来。 “……”林知节舔了舔嘴唇,“把结果给他们说一下。” 李长游点头,眼神从林知节身上移开。 “女生寝室的尸体与下水管道的婴儿残骸系亲子关系,女尸头骨出现了凹陷性骨折,肢体断离,符合机械性损伤。按照当时的情况来推测,死者在头部遭受到钝器撞击后,出现了颅内出血,造成头晕的现象,然后倒地不起。但是凶手并没有继续敲打头部,而是朝着她的肢体,也就是手脚继续敲打,直到死亡。” “这么说,报复性杀人的可能性很大咯?”陆展昭说,“凶手实施犯罪行为的时候,如果俩人互相不认识,肯定不会断其手脚。一般在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处理尸体。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林知节:“男尸的情况呢?” 李长游:“汞中毒,胸腹部保存完好。没有皮外伤,从检测的汞含量来看,死者因注射过量水银致广泛性水银栓塞中毒。加之他被锁在实验室里,也只能等死。” 这时,赵甫开口问:“可是肚子里不是还有一本教案本吗?如果是汞中毒而死,那肚子里的东西怎么解释?而且门还上了锁,从里面反锁。外面的人进不去,谁会往肚子里塞备课教案啊?难不成他自己把自己的肚子划开塞进去的?” 林知节沉思,目光滑过物证袋。 李长游继续说:“这个问题不难解释,死者的死因确实是因为汞中毒,腹部藏匿的东西,只能有一种可能性。” 这时,林知节忽然开口:“他是死后被塞进的备案本,并且还是死亡了一段时间后,被人发现塞的。” 话落,赵甫顿时瞪大眼睛:“嫌疑人又返回现场了?还是说有第三人进入现场?这得多大的仇啊!” 林知节靠在桌沿敲了敲:“展朝,你带李教授去水岭区,申请派出所协助开棺提取生物检材,尽快把身源确定下来。”说着,看向吴橙霏:“橙子,你和赵甫一起再去查一下唐小诗这条线索。” “是——”俩人异口同声道。 林知节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抬眼问:“宋禄查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陆展昭眼前一亮,急忙挪身上前将单独的一份资料拍在桌上道:“哎哎!我有情况要汇报!”好似胸有成竹,做足了功课。“我原本以为这个人的资料最难查,没想到,他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他家住在海路仄山棠区,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放在当时,条件算是好的了。” 陈思一听,在身后问:“既然家庭条件可以,那为什么不在山棠区的学校读书,要跑去水岭区?” “据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总结起来就是,宋禄父母当时正在闹离婚,他被送去了水岭区的奶奶家。后来一直没接他回去,又要上学,就给他安排了一所学校。奶奶年纪大了,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正好合适。” 第27章 林知节默默听着。 陆展朝继续说:“不过好像他们的记忆全都停留在以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记得。并且,宋禄也没有回山棠区。”说到这里,他愁眉苦脸地看了眼林知节:“林队,这个人,在1988年的夏天消失了。所以……后面也没有什么线索。” 也就是说,出现在实验室里的试卷,唐小诗和宋禄全都凭空消失了。 这么看来,赵吏的死或许跟他们有什么联系? 得赶紧把寝室女尸的身份来源查找清楚,不然从发掘尸体到现在,案子进度完全没什么进展。 外头铺天盖地的媒体圈都在大肆宣扬命案,说到底,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绿野集团这块开发区的地儿。 裴氏集团好巧不巧的,全都给碰上了。 “走访的老师同学怎么样了?”林知节问。 陆展朝面色难掩愁容:“林队,这才摸了一点儿,一个班四十多个人呢。就昨天一个下午,我连水岭区都没问出去,何况还要一个人一个人的找。” 林知节与他对视一眼,余光瞟见李长游在一旁笑,转头对着他说:“你尸检的都工作完成了吗?报告全出来了?” 李长游轻咳一声:“那到没有,不是还要去挖坟开棺么?”话毕,似乎又想说点儿什么,顿了顿。 林知节卷起资料在肩上敲了敲:“陈思——”他喊道,“走访老师同学都工作你来接手,橙子,你跟着他一块儿去。” 之所以叫上吴橙霏,是因为她开车比较快,有时候开得猛了,半道还被隔壁交警支队的扣下来了。 反正,他是不会坐她开的车。 坐一次吐一次。 第十五章 旧伤 陈思放下花卷,致敬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片刻,林知节又环视了一圈。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人都在埋头忙着手里的工作,池洵躲在卷宗下露出半颗脑袋,听着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缓缓抬头朝上看了眼。 这一看,正好对上林知节投来的视线。 “!”池洵咽了口水,然后站起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嘿嘿——林队!” “你们搜查学校有什么发现吗?” “报告林队——暂时没有发现!” “增加人手,实行地毯式搜索,除了女生寝室,男生寝室,包括教师宿舍,全都搜查一遍!着重点放在赵吏身上,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生活痕迹,或者重要的物品。” “是——” 终于,在安排完分工后,众人各忙各的。 陆展朝一溜烟地就跑,拉着赵甫有一下没一下的说悄悄话。 “林队今天怎么来的?我看楼下的车没动啊?他家里边不是说楼下天然气爆炸全都烧了么?昨晚去李教授家里住了?” 赵甫端着豆浆吸了两口:“不知道啊!我昨天下午没在。” “啊?哦哦哦!对,你出去了。”陆展朝恍然说。 “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他问。 陆展朝掏出手机,说:“关心领导,有什么问题吗?” “关心领导,但不包括私生活吧?” “嘁——你懂什么?我给你说……”他躲在玻璃门后压低声音,“我刚才靠近林队的时候在他身上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赵甫捏了捏纸杯,把喝光的豆浆扔进垃圾桶,问:“奇怪什么?” 陆展朝穿过赵甫的肩膀,透过玻璃窗看见林知节与李长游正在谈话,眼睛微眯,说:“以我福尔摩斯夏洛克·展朝的敏锐洞察力来看,八成是有问题。你想啊,林扒皮那么抠的人,平时除了给我们买点儿早餐,从来不请客吃饭,钱全都拿来养狗了。住老小区,空巢老人,半个月不回家一次。怎么今早一来连衣服都换了一套,他那里有时间去商场买衣服?与其说他有问题,依我看,不如说是换了个人,从头到尾,他连皮鞋都擦得干干净净。” “是么?”这么一说,赵甫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一并朝林知节看去。“会不会是交女朋友了?” “不知道,暂时没看出来。他这个人工作起来连命都不要的疯子,那里有时间谈恋爱啊?咱们局里,也就唯一个异性,还是吴橙霏那个……那个河东柳氏。”凶起来的时候,简直像串鞭炮。 “橙子?我……我倒是觉得橙子性情温柔直爽,性格大方,人小姑娘长得也挺漂亮的。” “噗——温柔?老赵,我没听错吧?你说橙子温柔?怪不得嫂子常说你耳根子软,我告诉你,招惹什么女人都行,就是别招惹像吴橙霏那样的女人!” 吵起架来,那可是抡起袖子说干就干的人。去年和武警部队一起演习,愣是一掌劈断了一块板砖。 那时陆展朝便知道了,这个女人,千万不能得罪。 …… “啊嚏!”吴橙霏抽出张纸擤鼻涕,嗫嚅道:“怎么一直老是打喷嚏,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一旁正收拾档案袋的陈思笑了笑:“谁敢啊!谁要是敢说我们橙姐的坏话,我立刻冲出去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吴橙霏扭头朝门口看了眼,正好看见陆展朝盯着她的方向,触碰到视线的那一刻瞬间弹开身子。 陆展朝在搞什么东西? 神经—— “对了,橙子,这个要带吗?”陈思举起宋禄的资料。 第28章 吴橙霏看了眼:“带上吧,虽然没有照片,但是有个记录到时候问话的时候也好拿出来帮助他们回忆过去。” “好嘞!” 她又转过身,瞧见李长游立在百叶窗边伸手挂在窗叶上,而林知节谢靠在窗前,一手拿着文件袋夹在手臂,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他。俩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诡谲离奇的氛围。 他俩在说什么呢? 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李长游的后脑勺,挺拔的身姿,脖颈的被一角的光照亮,露出好看的弧度,那个男人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啧,真是绝了。 再看林知节。 扑克脸,死人脸,苦大仇深,一脸冷相。 吴橙霏心想,就算这张脸再好看那又有什么用? 他不笑啊! 白白浪费了这张脸,就应该把他扔到扫黄大队去做卧底。 那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不过,今日看起来倒是有些不同于往日,方才汇报工作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定睛打量了一番,才发觉林知节气质一下子拉满了。 谁教他穿白衬衣不扣第二个扣子的? 有钱果然养人啊,不禁想到裴也。 “橙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走吧?”陈思问。 她猛地回神,拿起车钥匙:“哦!好!” 百叶窗前,窗缝微开。 一节光透了进来,正好照在林知节的手背上。 李长游沉吟了会,忽然发问:“昨晚你没开车?” 林知节抬眸,审视他的脸:“没。“ “我就说,看你的车还在楼下。那你早上怎么来上班的?” 林知节感觉他有些怪,问得莫名其妙的:“房东送的。” 李长游眼神闪了下,故作轻松:“唔!你的房东还提供送人上班的服务啊?” “上班,顺路。” 李长游:“那好吧,那什么,我听说了,你那个房东就是这次开发区的总裁吧?房租高不高?我也想搬家,能不能也给我打听一下,他反正搞房地开发的,肯定有很多房子吧?” 果然很莫名其妙。 林知节皱眉:“你就想问这个?” 李长游嗐了声:“也没……不是。” 俩人对视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又碍于开口。 这时,林知节打破了尴尬的局面,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离开的红房子?有没有看见什么?” 一语中的,李长游明显愣了下,语气僵硬着开口:“你……你都看见了?” 林知节没否认,也没点头,转而看向楼下。一辆老旧的白色轿车停在了公安局的门口,从上头下来个穿着黑色夹克挎着公文包的男人。 “你别误会,我跟他就是……就是,反正我不是自愿的。”李长游停顿了一下,也瞥见了楼下那人,“楚局回来了……” 林知节接着他的话说:“我没有误会你们的关系,不用跟我解释什么。” 李长游没有吱声,咬紧牙关,又道:“我的意思是——” “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什么也没看见。”林知节抢先开口。 呼——李长游顿时松了口气。 “那我就先去忙了。”楚天霸一回来,他得赶紧溜,省得被拦下来听他啰里八嗦的一通吵。 “等等。”林知节叫住他,“你向他再申请一下协助,调几个人手去福利养老看着贾斌。” “……”为什么是他,他自己去跟季信讲不就得了吗? “别问为什么,我跟他不熟,你们交情“深”一点。所以,请尽快落实。”林知节冷冷道。 操—— 李长游皮笑肉不笑地转头:“林知节你知道你的手下私底下叫你什么吗?” 林知节挑眉:“林扒皮,林老抠,臭直男。” “……” “等着吧你,等你有一天有把柄落在我手里的时候,看我怎么嘲讽你!”李长游抬脚冲出去了办公室,迎面正碰上楚天霸。 “楚局!” 楚天霸一看他风风火火地从刑侦办公室闯出来,愕道:“李长游你跑什么呢?后面有尸体追你吗?” “没——就算有,也是个恶鬼!” 楚天霸一阵唏嘘:“上哪儿去?” “挖坟!”李长游招手,在走廊等着他的陆展朝和赵甫立马跟了上来。 “你这小子!”楚天霸半边身子已经踏进办公室,卡在门逢伸头朝走廊喊了声:“上回给你说的让你和季队一起吃饭的事情,你别忘了!” 那头,长长的走廊悠悠传来一声:“不——吃!” “混小子,一个比一个难搞!”他嘀咕着走进了刑侦办公室。 林知节本来就难搞了,现在又加上一个李长游,这俩一个假装听不懂,一个根本不听,左耳进右耳出,还选择性失聪。 迟早要把他气得高血压犯病。 “楚局!” “楚局好——” 办公室的人集体站起来迎他,朝他敬礼。 “好好好!同志们辛苦了,忙自己的吧!”说着,他扫了一圈,“林知节人呢!” 闻言,池洵慢慢挪动身子,伸手指了指隔壁的玻璃门,小办公室。 “楚局,林队在里面呢——”他用气音悄悄道。 “哦!知道了!”楚天霸夹着公文包走了过去,推门的瞬间,闻见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第29章 林知节侧身转过头,夹着烟的手弹了弹,把烟丢进烟灰缸。 “楚局。”他缓了口气。 在打量一番后,楚天霸推开窗,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包用塑料袋装好的药,递给他:“我说过,不准在办公室里抽烟,跟你讲了八百遍,就是不听。你说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呐?” “没抽,刚点。”林知节说。 “你是队长,要给外面的做榜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看你的人都跟着你学了个什么样儿。特别是李长游,仗着自己的身份,给我搞特殊是吧?” “没。” 楚天霸将药单拿出来:“家里烧了?” 林知节沉下眸子:“嗯。” “没地方住?” “有……” “住哪儿?”楚天霸将药依次分好,想着该不会又是什么危房旧小区的。 “别墅——” 哗! 他拿药的手一抖,“你小子发财了?住别墅?” “没。” 楚天霸鄙夷地看向他:“我给你申请了套房,还没下来,正在办手续,顶多半个月。实在不行,就搬我这里来。你小姨都盼你去看她想了好几个星期,再不去看看她,都要跟我闹了。” 林知节嗯了声:“等忙完这阵就去。” “这个药是我去省里开会托方医生给你开的,对治疗腰伤还是挺管用的,你记得每天吃,饭前吃,一日两次。”说着,药也分好了。“我和你小姨啊,也不指望你什么,就希望你平安健康,有些事情别想那么多了。以前的事情嘛,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必在心里纠结那么多。” 听完这话,林知节没有吭声。平淡的脸色下,藏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情绪。看起来越是冷静,内心深处越是无法释怀。 是了,哪件事成为了他心中永远也抹不掉的痛楚。 …… 整个边境笼罩在一层黑色雾气之下。在那盘根错节编织的密网中,一只红色蜘蛛爬行缠绕。诡异的边城里,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行动已经展开。 警笛声拥簇而来,边境线的长河上,杂草丛生荆棘密布,炎热的夏天,骄阳似火。那温度似乎要把人烤熟,热气冒起,林知节举着手|枪对着船头,只要叩下扳机,挟持人质的嫌疑犯必定会中弹倒地。 汗水夹背,他的手抖了起来。 “林序——你开|抢啊!开|枪!别管我!”那人朝他大喊。 “闭嘴!不许叫!再喊一声,我就一|枪打死你!” 林知节屏住呼吸,全身战栗。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怒睁着眼,呼吸加快。 男人咆哮着:“你打死我啊!公理至上,正义终会审判罪恶行径!林序你开|抢啊——不要受他的影响!我不怕死!” 仅仅是说完这话的一秒后,持|枪者将男人提了起来,朝天开了一|枪。 说时迟那时快,嫌疑犯将男人的脖颈又勒紧一圈。 “退后!你们全部退后!不许靠过来!”他已经丧失理智。 林知节大喊道:“放了他!我来做你的人质!我可以——” 轰隆一声。 那人将男人拽进船仓,耳机里,一道又一道声音接着响起。 “报告!目标被挡!无法狙击!” “报告!目标消失视野!” “报告!狙击手就位,可以看见目标!” “……” 跟着,那人将男人绑起来,抵着他的脑袋朝林知节大喊:“我知道你们的狙击手正在瞄准我!我告诉你!我也不怕死!我就算是死了也要拉上他!林序!不,应该叫你林副支队!你装得挺好啊——欺骗我弟弟,还害死了他!现在也要你尝尝失去兄弟的滋味!” “高辉!”林知节嘶声,“有什么你冲我来!放了他!人是我抓的,你要报仇,那就来找我!” 高辉仰天大笑:“放了他?做梦!我现在就让知道,背叛欺骗我的下场!” 只见他扣动扳机,高昂着头发疯似的对着林知节狂笑。 “不要——”林知节怒吼着。 嘣—— “就现在!击毙嫌疑人——”耳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命令。 天际炸响,红黄蓝爆闪灯映在河面上。 拦腰疯长的野草中,那艘船上的两道身影直直栽倒在地。 眼前变得越来越黑,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头好晕,警笛长鸣,所有人都怔住了。 第十六章 正义审判 啪。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楚天霸开口:“对了,你住谁家?我去打个招呼。” 林知节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不用了,你不是说申请了房子么?等房子下来了我就搬出去。” “也行,那你自己看着办。省里开会特意提了海山那个案子,怎么样,进展如何?” “还在查。” 楚天霸叹息一声:“唉,我倒是相信你的能力,就是这外头媒体疯言疯语,传得神乎其神,弄得上头对这件案子十分关注。你要是缺人手给我说,我给你批。虽然说时间过去久远,但是无论有多棘手,一定要让死者沉冤得雪,查明真相!咱们海路仄没有隔壁发展好,但是也不差,只能说这设备上略逊一筹。所以我特意给你拉了个赞助商,把咱们局里的实验室器材都更新了一遍,用的都是好产品。这样一来,检验的结果也能出得快一点。也不枉李长游那小子一身手艺没地方施展。人家来我们海路仄那就得留住,留不住心,他万一跑隔壁崇州去了,看你怎么办!” 第30章 听着,林知节眼神一瞥:“反正跑都跑了,无所谓。” “放屁!谁跟你说的?他来海路仄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在!人家搞学术的,欣赏你的办案能力,你还不懂吗?这种高智商人才,最喜欢的就是慕强。” “呵——”林知节笑得讽刺,李长游明显就是为了躲隔壁姓季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还别笑,我是认真的给你说的。人哥放他来干几年,要是心疼了,过两天就撬走。” 林知节嗯了声:“他哥?” 楚天霸倒出两颗药:“昂——就是你之前那个竞争对手,崇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季信。” 闻言,林知节猛地抽气。 操—— 操操操—— 内心大受震撼。 “李长游从小寄养在他家,也是个争气的好孩子了。”楚天霸补充道。 “啧……”林知节垂下眼,“你一句话说完不行吗?” 差点儿他要报警了。 啊!不对,差点儿他就要疯了。 一瞬间,腰忽然疼了起来。 “看吧看吧,不吃药,疼了吧?”楚天霸见他捂着腰,脸色难看,“来,把今天的药吃了。我看着你吃,吃完我得赶紧忙去了。” “喔……”林知节少见的乖巧。 “对了,你帮忙联系一下那个赞助商,你们科的办公室座椅不是好多都坏了么?周末正好一并都给换了,用了这么些年,是该淘汰了。” “没空,你让财政去弄。”他还得忙着去现场。 此时,公安局外一道刹车声响起。 楚天霸侧身拉开百叶窗,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跟着从驾驶座出来个带着金丝边眼镜,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小步走到后座,拉开车门。 那人发色稍浅,皮肤白皙,光照下尤为明显。 楚天霸边看比边招手:“来来来!说曹操曹操就到,赞助商就在下头,后续更换办公桌椅的事情你就跟他沟通吧。” 林知节撇头只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裴也?” “你认识?”楚天霸诧异地回头问,一脸吃惊,因为他所认知的林知节,除了对查案有兴趣以外,对什么别的事情根本不上心,更不用说什么娱乐八卦房地产商了。 “不熟。”林知节轻飘飘落下两个字。 …… 很快,裴也已经走到了刑侦办公室门口。 往里看了看,座位上空空荡荡,只有池洵和两个警员。 都出去了吗? 他站在玻璃门往里探了探,扫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林知节。 “裴总,会不会林警官已经去现场了?” 裴也顿了顿:“……” 明明早晨问了他,他说下午才去的。 所以正好快到中午了,他来寻林知节一起吃饭。今天定了一家苏帮菜,味道好到火爆的程度。 池洵正在粘贴照片,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眼神投向门口,瞬间愣住。 那只绿眸正盯着他,隐隐的,有些吓人。 他立刻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玻璃门道:“裴先生,你是来找林队的么?” 这时,裴也的眼神才变得温和起来:“他不在吗?” 池洵拉开门:“楚局回来了,正和林队在小办公里谈话呢。您先进来等吧,估计快谈好了。” “谢谢。”他礼貌一笑。 池洵:“客气。”然后他转身去饮水机旁边拉开抽屉,翻了翻。 纸杯没了? 这么快就用完了,下回得多买一些。 他想了想,朝着林知节的座位走去,果不其然,在他抽屉里翻到了新纸杯。 “我们林队啊,有洁癖,不喜欢跟人用一样的东西。杯子什么的,还自己偷偷藏着。”说着,他拿过杯子接水,“裴先生,麻烦您照顾我们林队了。” 裴也一听,问:“他洁癖很严重吗?” 池洵将水递给他和梁秘书:“怎么说呢,就是自己的东西划分得比较开,可能是因为他总吃药的缘故,冲剂颗粒的味道很苦,他怕大家闻到苦味。杯子什么都自己藏着。” 吃药? 昨晚林知节腰上的那道伤疤浮现在脑海里。 “他生病了?”裴也问。 就在此时,小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林知节一脸严肃地走出来,楚天霸笑盈盈地迎上前:“裴先生,你好你好,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那个设施的事情,我已经给林队长说了,你们协调一下日期就行!” 裴也站起身,握手道:“哪里哪里,您辛苦了。” “那好,我就不会耽误你们的谈话了,有点事儿要忙。这样,改天呢,我请客,请你和林队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随时有空,您尽管安排。”裴也笑。 楚天霸一脸慈祥,站在一侧用胳膊肘抵了抵林知节。 这混小子愣着干啥? 还不赶紧打声招呼! 林知节将手插进裤兜,冷淡地瞥眼。 “嗐——林队,就这样儿,他这个人话少,你别介意。”楚天霸急忙打掩饰。 “不碍事,他很好。”裴也说。 楚天霸瞄了眼:“啊!行!那什么……小池!” 池洵站定,中气十足:“到!” “你跟我去办点事儿。”说着,对着其余三人道:“先忙了!” 第31章 “嗯。”林知节终于吱声了。 门外走廊,池洵跟在楚天霸身后,两个人脚步匆匆,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楚局,咱们去干什么呀?” “下个月解救人质演习,你去和隔壁支队对接一下。” 每年四次的人质解救演习,春夏秋冬,不同的天气对应不同的解救环境,考验对突发事件的反应能力。夏天的第一场演习,这一次海路仄不能再输给崇州那帮人了。 “哦!”池洵恍然大悟,“那林队又要拼命了,我觉得夏季演习他肯定会带领我们赢得——前三名的!” 楚天霸摇摇头,叹气一声:“我看啊,别前三了,不是倒数第一就行。”他停下脚步,“还有啊,你们也别太依赖你们林队了,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没有累不死的骡子,这上磨也得把骡子喂饱了才行。你看看他那样儿,黑眼圈,熊猫眼,瘦得像只干猴儿。两条腿跟筷子似的,朝我走来的时候,我都以为是干尸!” 池洵回想上回在更衣室看见林知节换衣服的场景,腰线紧致,腹肌结实,肩宽细腰小翘臀,大腿肌肉线条被练得十分漂亮。 “楚局您管这叫干猴?”干猴儿应该说的是陆展朝吧!“楚局——我看没您说得这么夸张,我们队长现在住别墅榜上总裁,被养得很好,从头到脚容光焕发!” “啥?——发?” “绿野集团的总裁啊,那个叫裴也的,林队难不成在他家还能受气啊?葱葱也在他家,日子过得好着呢。”说起来,他都有点儿羡慕葱葱了,人不如狗啊! 楚天霸瞪眼:“林知节住的他家?” “昂,对啊!” “……” ——你认识? ——不熟。 楚天霸:“等会报名,给林知节多报两项!” 池洵:“哪两项?” “测谎仪,听声辩位。” 他还不信了,以前耳朵选择听不见,现在连说话都违心了。 …… 办公室。 “吃饭。” “?” 裴也指了指门口:“吃完一起去高二五班。” 林知节抬手看了眼腕表:“行。” 饭后,车上。裴也将一叠资料递给林知节。 “我去找了点儿覃富年的资料,我想,应该对案子有点儿帮助。你看看,有能用的吗?” 他们搜查组找了几天覃富年的背景都一无所获,居然被裴也给找到了。 林知节接过资料,展开:“你怎么弄到的?” 裴也微笑:“用了点儿……金钱的手段。” “……”林知节沉默。 这不显得他们小组特别废物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资料,就是关于房地开发的。覃富年当年是建造这所学校的股东之一,包括银行贷款,找亲戚借钱,后来和人集资一起建了海山高中。不过,听说施工单位进去的时候,原先的股东之一,肖勇就撤资了。这一部分的钱,转到了另一个人的名下,这个人就是赵吏。” “赵吏?”林知节低头翻着资料。 “他成了股东,也成了建造学校的监工。覃富年跟他关系好像还挺好的。”裴也说,“这些都是从覃富年的对手那听说的,肖勇的外甥的儿子。” 话到这,这关系越来越复杂,林知节问:“对手是什么意思?” “商业竞争,肖勇那年自己出来单干了,说是钱被覃富年给骗了,诉状无门,派出所协调好几次都没什么结果。可后来某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放弃了,他就去了山棠区修建度假村,再也没跟覃富年打交道。”说着,裴也顿了顿,忽然斜过身子与他一起看着手里的资料。 靠近的那一瞬间,林知节神经绷紧了下,见他伸出指头点了点纸上覃富年的照片,说:“林队长,你有没有觉得,这覃富年很奇怪。有没有一种可能,赵吏跟他有点关系?他是校长,又是大股东。他们之间会不会存在金钱利益方面的纠葛?” 林知节一怔,将手机掏出来立即甩了个电话。 “池洵在办公室吗?通知他寻找覃富年的后人问一下记不记得有一个叫肖勇的人。顺便,再去走访一下肖勇,核实两边的问话,一有问题,立即汇报!” 他挂断电话:“上次我们在查覃富年的时候,他的家属只说覃富年早就去世了,并且还有死亡证明,也去当地派出所核实了。” “早就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裴也惊道。 “三十多年了。”林知节说。 他扭头呆了一会儿,裴也沉思想了想开口:“不对啊!肖勇他外甥说,他舅舅死的时候,覃富年还来过呢。” 唰—— 林知节脸色一变,问:“什么时候? “就,就十多年前年吧。我当时都愣了,覃富年高寿啊,活了八十八岁。” 等等!学校是1988年废弃的,赵吏和覃富年同龄,俩人都是三十岁。十几年前是八十八岁,那么,家属说他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显然在说谎! 那么死亡证明又是如何开的? “啧——”林知节啪地合上资料。 裴也慢慢往后靠,良久,吐出一句话:“林队长,我觉得……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那也抓不到凶手了。” 因为时间,时间不会倒流,即使知道谁是凶手,那么五十八年的时间过去,谁能活到一百岁? 第32章 须臾,林知节那冷不丁的身声音缓缓响起:“正义从来不是用来审判时间,而是事实真相。” 即使行凶者早已死亡,即使现在无法为他带上镣铐枷锁,但他的罪恶无法洗净,灵魂会坠入地狱。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坚持审判罪恶。 他说过,公理至上,正义终会审判罪恶行径。 那时,他一定会带着真相满载而归,洗去沉冤,昭然得雪,替死者开口。 裴也蓦地侧眸看他,车窗映照出林知节优美的下颌线,漆黑的眼睛,脸上坚定的神态,就像此刻裴也说不清的心情一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以为林知节就是那种雷厉风行我行我素的人。高高在上周身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性格肯定十分别扭。 没曾想,与他标志的相貌不同,他的心思却是正义感爆棚神圣不可侵|犯。 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林知节不是什么花瓶。 他是个实打实的板砖。 实用,耐看。 裴也盯了好一阵,心想,不,还是好看。 第十七章 高二五班 林知节察觉到身旁炙热的视线,扭头探去,俩人面面相觑,裴也慌忙收起目光。 警戒线外,三个人站立在教学楼前。林知节抬起警戒线,那头,现场搜查的小组看见林知节后,立即朝他打了声招呼。 裴也站在警戒线外,俩人只有一线之隔。 忽地,裴也斟酌了半响问:“林警官——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如果你缺人手的话。” 那头,林知节脚步停下,转身的刹那,密云不雨,遮天蔽日,风掀动了草地,走廊传来脚步声。 哒哒哒—— “我想,我也许,可以试着帮忙。我大学专业学的是心理学,毕业后才接管了家里的公司。”裴也音量大了些,补充道。 五楼,搜查小组的警员在走廊上奔走,朝下喊了声:“林队——有新的发现!” 哗然,林知节抬头朝上看了去。 “林知节!”裴也神态肃穆,“我很便宜,免费,很听话,服从上级,很好用!” 静默片刻。 林知节眉头轻皱:“进来!” 他想过,为什么要放无关人员进来?裴也一个集团富家公子能有什么用?会破案?还是会验尸? 直到眼神触及到他的绿色眸子上时,林知节豁然开朗,他有点小钱,起码设备不用再担心了。 很快,两人已经抵达教学楼第五层。 搜查小组的曹承元快步上前汇报:“报告林队,我们在搜到第五层楼的时候,在讲台桌肚里发现一本同学录,上面有照片。而且教师寄语还有赵吏的签名,不仅如此,这本同学录所有学生都写给了一个人,商倬。” 林知节戴上手套,接过同学录,翻到第一页后看见了那照片。 裴也定神,只见照片中的少年背着手站在草坪上,身后是参天的树木和宽阔的蓝天。 好似凝神注视着拍照片的人,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是个俊秀的男孩儿。 裴也的第一感觉。 而照片背后,写着商倬两个字。 再翻一页,另一张照片露了出来,上一张照片,男孩儿站的位置多出来两个身影。他的身旁站着个女孩儿,扎着两条辫子,脑袋稍稍朝男孩儿歪着,对着镜头甜甜微笑。而在照片的一角,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浅浅落入眼中。 看不清,只有半个身影,只能看见他脖颈以下的位置。 林知节翻转照片,上面写着'商倬、唐小诗、宋禄'三个名字。 “这是在哪间教室找到的?” 曹承元说:“高二一班,就在讲台抽屉里。” 林知节合上同学录:“继续搜查——” 裴也跟着道:“既然教室有线索,那我们赶紧去高二五班吧,这个侦查方向应该没错。” “嗯。”林知节沉沉道。 俩人一同走向高二五班,推开教室门的一瞬间,林知节忽地顿了顿,身子向后仰,对着走廊尽头的曹承元喊道:“小曹!拿两幅手套脚套过来!”回身拦住裴也,“等等。” 裴也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说:“我以后跟你一起就不穿西装了。”然后抬眼,“怪别扭的。” 林知节回道:“不会。” “是么,那怎么不见你们穿警服呀?” 林知节:“你在哪儿见过搞刑侦的天天穿个警服出去跑现场?” “电视……”电视不都这么演的吗? “林队,手套,脚套!”曹承元跑过来。 林知节:“给他。” 在曹承元诧异的目光中,裴也戴上了手套。从刚才他就觉得奇怪了,这集团总裁总跟在他们林队身后干什么? “林队,这是?” “特邀专家。”特邀“金钱”专家。 裴也微笑。 教室内,黑板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林知节握着电筒走上讲台,然后在桌前缓缓蹲下。 裴也跟着走了过来,也蹲下,用手扇了扇灰尘:“这么厚的灰,里面好像有东西。”光源定格在一叠本子上。 林知节抬手取了出来:“作业本。” “高二五班,张倩,科目,数学。”裴也眯着眼,“旁边那个是什么?” 林知节照了照:“粉笔盒。” 第33章 裴也伸手拿起一根,呛道:“嚯!一碰就碎,这质量。” 林知节放好作业本:“五十八年,你以为是铁做的?” “……” 接着,俩人顺着第一排走去。 林知节挪动一步,裴也跟着挪动一步。 海路仄的天气说变就变,很快,外边的天色暗淡下沉,气流中恍惚夹着尘土的气息,教室的角落,结了许多蜘蛛网。 垂下来的蜘蛛,腹黑背青,模样瘆得慌。 哗哗哗—— 风忽然吹了起来,穿过整座教学楼,走廊楼梯传来低沉的吼声。 仿佛置身幽幽空谷,前头是无尽的旷野,身后是悠长的隧洞。 此刻,两个人就站在洞口,听着声音悠远绵长。 裴也脸色一变,门被吹得嘎吱作响。 他不经往林知节后背紧贴了些,前头那人刚抬脚,裴也就跟了上去,一个不注意,踩住了林知节的脚后跟。 林知节啧了声,回身转过头叹了口气:“你,没必要靠这么近。”然后将手电筒朝窗边那一排的座椅晃了晃,“你去那边搜,分工快些。” “哦……哦!”裴也顿涩,“好。” 行吧,是他自己要来的。这点儿风声算什么?他也不是怕,上回来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怕来着。 今天是怎么了? 裴也咳嗽两声,门口的光越来越暗,云层仿佛低至眼前,伸手便可触摸到一般。 蓝色窗帘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颜色,沉沉地挂在上面,光影逐渐滑过课桌,手电筒照向后排。 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心情在心底蔓延开来,这里曾经坐着的,是一个个青春充满着朝气的学生。而在那洋溢着阳光明媚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顺着视线落向窗边的课桌,裴也立在第三排的位置侧眸向林知节看去。白色衬衣在昏暗的后排若隐若现,他手里唯一的光源射向抽屉。 “你那儿有什么发现吗?”裴也问。 很快,那处的光忽然一变,折向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林知节低沉的嗓音和着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一齐响起:“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是么……”手电筒的光照向玻璃窗,透过半掩着的窗帘,露出玻璃的那一节绿色的影子好似被狂风掀起一层波浪。“好大的雨。”裴也喃喃一声。 接着,他抬脚走到第五排,顺着一张又一张桌子往下走,直到在最后一排停了下来。 一路向下,桌面上除了灰尘,全都空空如也。那么从后往上再走一遍,再照一下课桌抽屉,会不会有意外的发现? 这遖峯样想着,裴也开始仔细检查起每一张课桌。 弯腰一排一排地瞅去,在倒数第二排的抽屉里,果然有了发现。 他伸手掏了出来,是一张期中语文试卷,上面没有署名。接着,往前走一步,又发现了新的物品。 长方形的铁盒子,上面的花样图案已经看不出来,盒身早就生锈。他将手电筒立在桌上,瞬间,白光直射天花板,裴也想要将铁盒打开。 三秒后,裴也举起铁盒愣了愣,将盒子置放在光的上方,沿着盒身边沿琢磨半天。 铁盒生锈泛红,盖上的地方已经粘连打不开。 这是个什么东西? 里面还有东西在晃,摇起来咔咔地响。 默了会,他将手电筒射向林知节:“林知节,你快看,这是什么?” 林知节正站在后排端详着黑板,上面似乎写了什么字。他拼凑了半响,思绪被裴也的声音打断,转而回身看向他。 受到强烈的光源直射,他本能地眯上眼,然后走了上前,看清裴也手上的铁盒后,眉头微拧:“文具盒。” “这是文具盒?”这块长方型的废铁居然是文具盒?他诧异地盯着手上的东西看了会,说:“你能打开吗?里面好像有东西。” 林知节将手电筒和他手里的文具盒调换,腹指沿着边缘摸了一圈,随后他来回拧了拧,将盒子放在课桌边上,一掌下去,啪啪,铁盒开了,一半掉落在地。 里面的东西瞬间散落开来,其中,金属碰撞的声音尤为突出。俩人同时蹲下,裴也将光源照向地上。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块已经变黑的长条不知名物品。 林知节拿着铁盒盖拨了拨,说:“这应该是橡皮。” 裴也蹙眉:“这个我认得……” “……”林知节又拨开旁边的物件,一支2b铅笔,黑色笔芯,没有笔帽的黑色中性笔。还有,躺在椅子脚边,那把缠着红色绳子的钥匙。 裴也凑近仔细一看,心想刚才金属撞击声应该就是这把钥匙发出来的声音。上面隐约刻着字,不是很清晰,那字快要与钥匙本身融合在一起了。 林知节捡起钥匙,翻了面,神情凝重,开口说:“204?”他将钥匙放在光照下,朝裴也近身贴了贴,“你看上面的数字,是不是写着204?” 突然的贴近,让裴也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他扭头一看,那凹凸不平的钥匙上,确实刻着'204'这个数字。 随后他猛地一惊,问:“这个204是不是和那个204一样?”就是……女生寝室,204,在墙壁里镶嵌着女尸的那个204? “不知道。”林知节顿道,虽然都是204,虽然出现了钥匙,但是这把钥匙是否是寝室的钥匙,还是别的什么钥匙,现在都说不准。 第34章 “一定是!”裴也骤然绷紧神经,“这是高二五班!”他声音提高了些。 他似乎兴奋起来了,又有些不寒而栗。 “你还记得在实验楼发现的试卷吗?”裴也问。 林知节嗯了声。 “我们调查学生档案,写着宋禄唐小诗名字班级的信息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我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我们没有去查高二五班的住宿情况。每个人对应不同的寝室编号,那么现在出现了204钥匙,就说明这个班级有人住204寝室。” “这么巧?那这把钥匙就是女生寝室的钥匙咯?”林知节扫了一眼他,又想,其实在看见204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第一时间也闪出了204女生寝室女尸的画面。现在只需要来个人拿着钥匙去后边女生寝室楼试一下能不能开门就能证明他的猜想。 而裴也对锁这么了解,敏锐性十分高,简直就是个最好的人选。 林知节敛眸,盯着他绿幽幽的眼睛问:“要不要去试一下?” 窗外雨声嘈嘈,周遭空气瞬间静止,裴也轻微侧过脸,光束从俩人之间穿过去。 林知节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垂首看向钥匙,缓缓伸手去拿。 大不了死就死吧,开个门而已,又不会掉块肉。裴也捏着钥匙,把手电筒还给林知节。 “我……我一个人去?” 林知节站起身:“不然呢?” 裴也眼皮一跳:“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去?难道林队长不想一起见证一下这么伟大的时刻吗?” 恰时,一道闪电落下,震耳欲聋的雷声隆隆作响。狂风肆虐,树枝倾倒,枝叶拍打在玻璃窗上,沙沙,沙沙。 直到光线完全消失,云层之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所学校。由于地形原因,学校就像被群山环抱,四周草木茂盛,树木疯长,参天的高度,茂密的叶子挡住了光,最后乌云遮拢,下午四点的天空,像是黑夜降临般阴森诡异。 就在裴也说完这句话后,楼上传来一阵异响。就像是有人在移动桌椅一样,相互碰撞的声音落入俩人耳中。 “林知节,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像恐怖片里的场景啊?楼上传来椅子滋滋的声音,紧接着,走廊也会有声音响起,我们的手电筒会突然熄灭,最后,透过窗户,一道黑影映在上面,随后又消失不见!” 听完,林知节脸色微变,动了动手指。 一阵风声骤响,教室的门嘎吱缓缓向外平移。裴也盯着门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觉间小步往林知节的位置靠了靠。 很快,走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那扇门被风吹动,在即将要关上的那一刻林知节手上的电筒光源一下子灭了。 裴也愕然道:“怎么没光了?” 不会吧?他就是随便说来吓唬林知节的,怎么这手电筒真的就灭了? 跟着,玻璃窗上出现了一道黑影,慢慢被拉长,变形,晃动幅度逐渐变大。 而此刻,楼上的椅子似乎倒在了地板上,哐啷一下,撞了个响。 裴也瞬间吓得一缩,躲在林知节身后,贴着他的背浑身僵硬。 “林知节!有有有有脏东西过来了!”说着,他微眯着眼盯向门口。 “你,害怕?”林知节微微偏过头去看他。 “我?我也也也也也不不不不是害怕,我我我我是担心你怕。” “……” 呼—— 这还叫不怕?他说话都抖起来了。 忽地,林知节一震,感觉身后那人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紧张地不敢吭声。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笑。 啧,谁让他编一些鬼话自己吓自己了? 哗—— 门被一双黑手推开,裴也手上一顿,猛地蹲下。 “林队!外边儿雨越下越大,前头巡查的小张说,后山好像有垮塌的迹象,可能有泥石流,让我们赶紧撤走!”曹承元喊道,将电筒照向他俩。 只见林知节一脸僵硬,衬衣被扯得乱七八糟。 瞬间,裴也弹起来:“什么?泥石流!那必须赶紧撤,林知节,我们快走吧!”说完,他伸脚往前踏了一步,结果不小心被椅子绊摔在地。 林知节急忙伸手去拉他,曹承元顿时一惊,听着那声音摔得可不轻。 “裴也!”林知节唰地蹲下,拽起他的手腕,询问道:“你没事吧?” 裴也抱着膝盖侧躺在地上,垂眼望着窗边扫了眼,手电筒的光一闪而过,蓝色窗帘下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我没事……”须臾间,他睁大眼又往哪儿看了看,露出的一角,好像……好像是个本子? 林知节捡起地上的钥匙,朝曹承元喊了声:“去女生寝室204,试试这把钥匙能不能开门。通知大家,先收队回局里,等雨停了再说!”接着,他把钥匙扔给曹承元。 很快,接到钥匙的曹承元急忙走出教室,站在门外走廊朝楼上喊了几声。 “喂——楼上的!暂停搜查!撤队!” “暂停搜查!撤队!” 接着,几声脚步从楼上匆忙传来,下了楼梯。 林知节捡起手电筒,想要扶起他:“走吧,我们先回去。” “哎!等等!”他按住林知节的手,抢过手电筒,照向蓝色窗帘。“林知节,你去把窗帘拉开。” 话音刚落,林知节站起身朝着倒数第三排的窗户走去,伸手一拉,透过玻璃窗,一道光愕然出现在眼前。 第35章 闪电落下,雷声再次滚来。 随着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裴也乍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地上,你看看地上那个是什么?”他慢慢撑起身子,跟着走上去。 林知节垂头,见脚边掉落着一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 “是笔记本。”他说。 “打开看看?”裴也凑过头,视线滑过笔记本封面。 “嗯。”林知节缓慢打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唐小诗”三个字。 “日记本?”裴也垂眼一瞥,“是唐小诗的日记本!” 很快,走廊又传来脚步,张方平提着取证箱站在门口道:“林队!雨太大了,快赶紧离开这里!就剩您和裴先生了,快走吧!” 林知节合上日记本,将东西全塞给裴也,扭头回道:“你先下去吧!”而后将裴也一把背上,“你脚受伤了不好走,我背你下去。” 眨眼间,裴也感觉身体一空,林知节已经背着他跑了起来。 暴雨滂沱,地上已经有水流聚集往下淌着。 裴也将日记本放在与林知节后背贴合的位置,为了防止被雨淋湿,死死抱着他的脖子。 抵达一楼的刹那,梁秘书早已站在楼梯口举着一把伞,臂弯夹着一把伞迎接两人了。 “裴总!您怎么了?”见裴也被林知节背着,梁秘书一顿。 裴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没事……被椅子腿绊了一下。” 这时,林知节开口说:“先上车,回局里。这里随时都有滑坡的危险,别在这站着!” 说罢,他看向梁秘书手上的伞。 裴也急忙拿过伞:“好,我帮你撑伞。” 然后,梁纪年跟在俩人后边,踩着泥泞狂奔至警戒线外的车旁。 第十八章 挖坟 铁锹一铲插进泥土,喳喳,新土被翻了上来。坟包上杂草丛生,陆展朝摘下手套看着手指上的水泡,啧了声。 “这土怎么这么难挖?手都给我磨破皮了!”侧眼向身后看望去,坐在石头墩上,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手中拿着山楂卷正啃得津津有味。 看看他,再看看自己,人家手里拿的是山楂卷,他手里拿着铁锹。 合着脏活儿累活儿都是他来干了,李长游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惹得陆展朝仰天一叹。 “苍天啊!你到底有没有长眼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偏心啊——” 余音刚落,雷声炸开,轰隆一声吓得陆展朝打了个冷颤。 “我靠!” 李长游将最后的一口山楂吃掉,跟着摇摇头:“唉,看来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展朝,你来歇着吧,我来挖。” “啊?别别别!那儿有让仵作挖坟还开棺验尸的道理,这些脏活儿还是让我们这些衙门里的差役来干吧!您老人家坐着瞧好咯!”陆展朝重新戴上手套,站到赵甫身旁说:“老赵!再往里面挖点儿。” 李长游从箱子里取出手套,抬头看了看天,随即对着水岭派出所的民警说:“不好意思,麻烦再给我一把铲子。”说着,他接过铁铲走近坟头。“来不及了,动手快些。” 赵甫擦了擦汗:“怎么了?” 陆展朝看向他,问:“不是让你歇着吗?你可是我们局的国宝,这细皮嫩肉的,挖得动吗?” 李长游微卷的发梢轻轻垂下遮住眼尾,薄薄的唇紧抿,徒然开口:“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我们必须要赶在这场暴雨前开棺,不然各位难道想淋着雨看我摆弄骨头?” “啧……我靠,不早说。我还以为这场雨下不下来了,最近阴天都好几天了吧?”赵甫听完立马卖力地开始挖土,他可不想站在雨中欣赏法医教授提取生物检材的风姿。 “我肯定不想,李教授,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有点儿害怕了!以前什么僵尸,尸变,就是这种天气,跳起来吸人血的!”陆展朝一脚踩上铁锹,将土铲起。“就是说吧,大大小小的案件我都经历过。什么杀人碎尸,淹死在河里,巨人观,六月天腐烂的头骨,出现场的时候我全看过。可是,现在就是觉着……嘶,觉着这挖人祖坟的事情,多少有点儿瘆人。”他握着铁铲,震得手心发麻。 “从前经济条件落后,有些地区还保留着土葬的方式。黑棺材占地面积大,下葬时人身完整,经过时间的推移,肉身自然腐烂。加上民间风俗观念,风水,迷信等等。衍生出了各种怪异的说法,例如'鬼神'之说。然后电视剧电影再以这类的元素为题材,制作出作品广为流传。其实全是编来骗你们小孩儿的,展朝,你该不会是也当真了吧?” 陆展朝吞了吞口水:“我?我才不信这些东西呢!民主和谐富强!我坚信科学引领,坚持贯彻唯物主义的中心思想!”闷头挖着,他不经加快了速度。 李长游冷笑一声:“瞧你这点儿出息,要是换做你们林队在现场,人怕是早就钻人家棺材里去研究了。好好跟你们林队学着点,什么叫胆量,勇气,无畏精神!” 啪—— 赵甫一铲下去,终于触到一块木板,累得气喘吁吁:“嗐、要我说,林队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勇猛。上回,我在单位看见他一个人加班,把办公室里的灯全开着,连走廊都不放过。我看,还是怕黑的嘛。”接着,他蹲下伸手抛开泥土,野草汁液的清香扑鼻而来。“到头了……来,展朝,各位同行,大家一起搭个手,开棺吧!” 第36章 “哎!来了——”陆展朝丢下铁锹,不忘对身后的李长游说:“李教授,您站开,等我们先把棺材盖子挪开再来,别伤着你了!” 跟着,水岭派出所的民警一起上前帮忙,六个人吃力的将棺材盖推向一旁。 “一二三,一二三!” “来!用力!向左挪一点儿!” 随着棺材盖慢慢被打开,李长游脱下手套,换上专业装备,戴上口罩提着箱子跳下土坑。 陆展朝紧皱着眉头,视野落向下方。只见白骨上的衣物发黑,在尸体腐化过程中,微生物分解,使得长期浸泡在尸水里的上衣已经腐烂发臭,如今已然看不出形状。 赵甫带着口罩蹲在一旁:“需要我帮忙吗?“ 陆展朝跳下土坑,帮李长游提着箱子说:“我来吧,赶紧取完咱们撤!”说着,对着身后的赵甫眨眨眼。“老赵,可以拍照片了。” “行。”赵甫说。 不知为何,陆展朝总觉得肚子里怪怪的,难受得厉害。虽说见过的尸体没李长游多,但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现在胃里翻江倒海跟晕车了似的。 偏头去瞧李长游,见他面无表情,动作利索,棱角分明的侧脸跟雕刻艺术品一般。 这个男人怎么在这种场合都这么帅? 太没天理了! 很快,李长游直起腰,放好试剂盒,探头向上仰去。一滴雨落在了他的眉心,他转身跨上土坑:“成了,赶紧上来,这雨马上就下来了!” 果不其然,在他们和水岭派出所的民警做好交接工作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李长游坐在后排望着窗外大雨,叹了声:“这还是我来海路仄见到的第一次下得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怎么样了。” 前头赵甫开着车,接着话说:“今天这场雨确实还挺大的,等会儿上高速咱们开慢点儿,你们看咋样?” “我没意见,反正林队给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陆展朝拉开手套箱,翻了两下。“嘶——我觉得头有点儿晕晕的,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那具白骨,心头就一阵乱跳。哎?对了,我放在这里的山楂卷呢?明明还有一卷来着。”话落,他猛地向后仰。 “你该不会是,全都给我吃没了吧?” 李长游抱着双臂懒懒地睁开一只眼,没有搭理他,随后又闭上。 “我去,李教授,你比我还能吃酸!厉害呀!”陆展朝合上箱子。 “这山楂味道不错,能止吐,下回出现场你多备点儿。”李长游换了个姿势,靠在车窗旁。 “没了,就这一卷还是偷的林扒皮的。原来你看见尸体也有想吐的感觉啊?我还以为,像你这种教授级别的,早就麻痹了自我,失去知觉,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没想到李教授看见尸体,也会跟我们一样!” 李长游顿了顿,心想,麻木不仁确实是常态,可偶尔也会有想吐的感觉。 “拿瓶水给我。”他说。 陆展朝将水递给他,李长游喝了两口:“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好。”陆展朝将视线转到赵甫身上,“老赵,等会儿开累了换我来,雨太大,路况也太差了。” 赵甫:“行,那你也睡会吧,到了服务区我喊你。” 渐渐,瓢泼大雨拍打着车身,除了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外,只剩下雨水冲刷而过。 良久,雨刮器擦了又擦,李长游被一阵震动吵醒。迷糊着接过手机,那头传来熟悉的男声。 “去哪儿了?” 李长游惊醒,一下子坐正,点开手机确认了来电信息倒头又闭上眼困觉。 嘴里含糊道:“没上哪儿。” “没上哪儿,那怎么显示你每分钟移动1.33千米?” 他再次睁开眼睛,朝车身四处仔细检查了一遍。 赵甫忽地开口:“李教授,怎么了?” 随后,手机里传来一声:“你跟谁在一起?” 李长游滞了滞:“哦!没,没事。”在看见车上没有监控后,他压低声音对着手机咬紧牙关。 “你他妈在我身上装定位了?” 片刻,那头回道:“嗯。” 操,真的装定位了! “你有病吧!未经他人同意,私自安装定位器获取信息情报。我有权保护自身隐私安全,向你提起诉讼!你等着坐牢吧你!” 很快,那头停顿一下,问:“那我现在请问一下,你能同意我在你身上装定位器吗?” 这什么傻逼玩意儿? 李长游嘴角抽搐:“不能!”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后视镜。见赵甫并没有在意他,陆展朝已经熟睡,才放下心,问:“什么时候装的?” 他居然不知道? 他连自己身上被人装了定位器都不知道! 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听筒里的人似乎换了一边拿手机,风声呼啸而过。 大概是站在天台? “上回,和你接吻的时候。伸手摸了你的后腰,然后……” 等等! 他他他他刚才说什么? 什么接吻? 那分明是他被人强吻! 他居然还说得那么直白! “打住!你别说了!”李长游脸色一下子蹿红,长长吐了口气。 他真的要疯了,这人跟个神经病一样,难道做这种事情就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么? 第37章 “有话直说,找我有什么事?”李长游赶紧转移话题。 季信哼笑一声:“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你!你一个……刑侦大队的队长,应该忙得一点儿闲暇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起码不会在上班时间跟隔壁局的法医……”调情两个字他没能说出口,“闲聊!你看看人家林知节,同样是队长,同样的办案,人家忙得昏天黑地,连饭都没时间吃。再看看你,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还他妈监视我!我警告你啊,我最后一次跟你好好说,别再在我身上什么装定位器!否则我就举报你!” 一通说完,他嗓子都干了,抓起矿泉水往嘴里灌。 季信嗤了声,嘲笑:“那是因为林知节那个蠢货不如我,崇州治安比海路仄好太多了。我们这里的命案发生率远远低于海路仄,再说刑警勤奋可不是什么好事。” 接着,本以为那人会生气地挂断电话,不料他却用低沉带着诱惑的嗓音,说:“想你,不行啊?” 噗—— 李长游喷了口水,看着洒在裤|裆上的水一脸羞涩。 赵甫听见后排的动静快速扭头看了眼,愕然道:“李教授!怎么了?你裤子怎么湿了!” 李长游尴尬地用袖口擦了擦:“呵呵……呵,喝水呛着了,没事,没事。”接着,他盖上瓶盖,对着手机一阵输出:“你到底有什么事?赶紧说!” 季信迟迟回了声:“没事,就是想你,想听你的声音。”默了默,“所以,你在高速公路上做什么?” 李长游脸颊微烫,开口说:“工作,都说了是工作。” “那好吧,你那儿下暴雨了吧?路上小心,晚上回家记得给我打电话。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我把定位器藏哪儿了。” 李长游嘁了声:“滚——” 他挂断电话,继续酣睡。 越想越气,季信真是个王八蛋。 定位器藏哪儿了……能藏哪儿? 回想在红房子更衣室,他记得,季信伸进衬衣摸他的后腰,还用手指勾他的……胖次。 该不会藏胖次里了吧? 不对,他当晚就回家洗澡换掉了,今天也不是穿的那条胖次。 那他能触及到的地方,除了腰、手臂,然后就是……嘴,嘴? 李长游顿时一个激灵,呼吸乱了。 那个王八蛋强行撬开他的嘴,还用舌尖抵他。该不会是藏在牙上了吧? 也不对,想了半响,李长游放弃了。 第十九章 耳朵 “橙子!你那边怎么样了?”陈思拉开警车侧门,甩了甩手中的雨伞,顿时水珠四溅。 吴橙霏坐在驾驶座上打开雨刮器,翻着手中的记录本叹了口气:“还在整理呢,啧……这雨来得真不及时,简直就是我们查案进度最大的阻碍。你说这本来人就难找吧,车胎还泄气了。下雨天打滑,路也不好走。好不容易修好了,现在又堵在路上。哎,前头怎么样了?交警来了没?” 陈思从手套箱摸了个黑色塑料袋将伞放进去:“来了,交警支队的同事看见我们的警车,还特意过来问咱们是不是遇上什么急事儿。说是前面因为下暴雨导致山体滑坡,掉下来的石头正好砸到大卡车了。要等他们清理完路上的石头,再让拖车给拉走才能通行,不过还是建议我们别往前头去了。”说着,他掏出手机。“橙子,你把交通广播打开,我给林队打个电话。” “水利部和气象局的通知出来了,海路仄降水量将达到175毫米,并且还有上升的趋势;山棠区持续大暴雨将会引起山体滑坡和山洪,特别是从水岭区到山棠区的那段公路。也就是说我们要去的环北路现在因为公路翻修未完工,只能从老路绕过去。那要猴年马月才能到啊?老环北路都是很久以前废弃的郊区公路了,怎么办?” 陈思翻开通讯录,顿了顿:“我把这个情况给林队汇报一下,咱们今天一共走访了多少家,你整理一下给我。” “好。”吴橙霏用荧光笔在本子上标记,贴好标签眉头微微一皱。“一,二,三,四……六个。张倩,周国彬,还有这个,万丹。陈思,你看看这个。”她将笔录递给陈思。“可惜,就要轮到商倬和宋禄了,俩人其实原籍都是在山棠区。现在我们堵在去山棠区的路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好,我看看。”陈思拨通手机,等了会,那头没人接。他又打了一次,吴橙霏紧张地盯着手机。 与此同时,水岭开发区外的环城路上,一辆黑色轿车身后跟着三辆警车。暴雨如注,不断冲刷着街道。 林知节垂头朝裴也的膝盖看去:“你这裤腿能卷起来吗?” 裴也两条长腿弯曲,受伤的那条腿微微向里收拢,由于方才下雨是林知节背他上的车,皮鞋干干净净,脚踝露出来一截,衬着灰色西裤清冷骨感十足。 “我,我自己来吧。”裴也伸手掀开裤脚,拉到一半时,小腿线慢慢呈现出来,白花花的腿肚,一点儿赘肉都没有,甚至看不出来有肌肉。 他应该不常运动,腿毛也没有。 林知节盯着看了半天,想着打羽毛球的人一般腿部肌肉比较发达,可裴也正好相反,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腿。 如果搁他们刑警队,这种腿很有可能被打折的风险。 太白,太细。 第38章 等膝盖的伤口露出来时林知节已经上手了,平常人摔一下就摔一下,皮糙肉厚根本没什么痕迹。 裴也的膝盖摔一下,又红又肿,还破皮流了点儿血。这种肤质,应该是李长游最喜欢解剖的类型。 “车上有碘伏么?”林知节按着出血点旁边的皮肤,俯身检查了一下皮肉里有没有灰尘。 “有,稍等。”前头梁秘书说。 裴也就这么僵直地坐在旁边,默默看着自己的膝盖。 林知节打开碘伏盖子,瓶身放了夹子,这种便捷式设计很适合出去野外游玩的时候带着。没想到他车里还有这种东西,碘伏,创可贴,绷带,酒精,棉签,应有尽有。 “裴总经常去打球,以前总摔跤,车里就备了个临时的药箱。”梁秘书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裴也。 “是么。”林知节已经开始擦碘伏,撕开创可贴给他贴上。 “也没有经常。”裴也反驳道。 “您就是经常摔跤,我还记得您第一次打网球,根本接不到球,直接摔网上了。要是没有网,肯定摔成脑震荡。所以后来改成打羽毛球,情况才稍微好了点。” “我没有!我第一次打网球是因为跑的时候鞋带松了,所以才摔了,再说,摔成脑震荡的又不是我,是你。”裴也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抬眼去瞧林知节。 他一言不发的给他贴好创可贴,整理了药箱,听着他和梁秘书的对话似笑非笑。 很……好笑么? 林知节这是在嘲笑他吗? 这跟被人扒了裤子有什么区别,显得他运动神经特别弱,这可是关乎男人的尊严! 裴也不等梁秘书再开口,急忙把日记本掏出来转移话题:“唐小诗的日记本,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嗯。”林知节接过日记本,这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先接个电话。” 他转过身:“说。” 那头,陈思开口道:“林队,我们现在在去山棠区的路上,准备去调查商倬和宋禄两个人的情况。但是由于前方山体滑坡导致大卡车被滚落的石头砸到,所以这会儿还堵着呢。水岭区的走访已经找到六个人,都是高二五班的同学,其他的没了。以上,就是今天下午的情况汇报。” 林知节抬手看了眼腕表:“前面道路疏通需要多久?” 陈思:“大概,还需要五六个小时吧。” “嗯,知道了。我记得那边儿好像在修路?” “没错。” 林知节看向车窗外:“你们俩先回来吧。” “好。” 等挂了电话,裴也立即问:“他们那儿怎么样了?” 林知节放好手机:“堵车。” “哦,我看雨下得挺大的,回来也好,万一碰上了山洪爆发就麻烦了。” 话毕,林知节回眸看了眼他,有些意外,跟他想得一样。 山棠区每次一遇上雨季,总有山洪泥石流现象发生。老城区路又难走,先把人叫回来再说。 “那我们现在回局里吗?”裴也问。 “把我放在局子门口,你,回家。”林知节掏出证物袋。 意思是他要自己回去?裴也眉头一紧,沉了沉开口:“现在都六点半了,你还要回去加班吗?” “嗯。”他应了声。 “那要加到几点?晚饭还没吃吧?” “不知道,看情况。”林知节答。 裴也点点头,隔了会儿,俩人都没说话。 “……你不饿吗?” 林知节将日记本装进袋子,才说:“办公室里有泡面。” “哦……” 良久,又是沉默。 车已经拐进桂花路,再往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海路仄公安局了。 裴也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抓紧,貌似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问:“那什么,要不一起吃晚饭吧?忙活一下午,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前头,梁秘书忽然眉梢一挑,竖起耳朵。 林知节转过头看他:“……” 裴也有些紧张,继续说:“我觉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你还要加班,外头下这么大的雨,外送又送不进来,不如,一起吃,我让厨子做些你爱吃的。或者你不想下雨天跑来跑去,我上办公室也行。”说到这,裴也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讲什么,虽然没有偏过头去看林知节的表情,可前面的梁秘书在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那坐拥上亿资产的集团总裁正一脸通红的邀请别人一起吃晚餐,还是硬要跟人家吃的那种。而一旁的林知节脸上露出诧异表情,两眼垂下就这么看着裴也。 梁纪年抿了抿嘴:“……” 裴也不自然的摸摸鼻头,睫毛投下一层阴影。 第二个红灯马上要到了。 “你觉得怎么样?”裴也抬头望向林知节,霎时,他对上林知节的视线,猛地又垂下头捏紧拳头。 糟糕透顶!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 “可,我只有泡面。”林知节说。 “泡面好,泡面好吃,我喜欢吃!”裴也接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前排梁秘书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方向盘一打,即将拐到公安局门口。 林知节顿了顿:“。” 刹—— 车已停稳,梁秘书打开车门锁,然后转过身问:“裴总,咱们回家吗?葱葱在家,我们和葱葱一起吃晚饭也是可以的。反正您就一个人,虽然很孤单,但现在有了葱葱,我打电话让金叔过来给您做粤菜吧。” 第39章 裴也扫了眼外头,狂风暴雨真是太应景了,他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 “我……” 林知节很快开口打断道:“先上去,饿了就吃泡面顶一会儿。” 他的话飘进裴也的耳朵里,然后脸上瞬间有了笑容,忙道:“那行!咱们先上去。” 十分钟后,三个人走进刑侦科办公室。林知节刚把饮水机插电上,曹承元就拿着钥匙走了进来。 “林队!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女生寝室204的门!”他显得很兴奋,“我还有一个发现,刚才小赵去查204住宿的人员和高二五班的住宿情况,表上写着,204寝室有四名女生是高二一班的,剩下两名是高二五班。高二五班的那两名学生叫张倩,唐小诗。” 唐小诗! 裴也眉尾微微一跳。 “唐小诗,转来转去还是唐小诗。”他站起身走到林知节的办公桌前,将密封袋里的日记拿起,细看。“我能打开看看吗?” 林知节拿着纸杯转身:“抽屉里有手套。”他一手靠在水桶上,背对着裴也对着曹承元说:“如果明天还是这么大的雨,你们先别去学校。着手调查一下唐小诗,重新走访,找到唐小诗的生身父母。” 曹承元点头:“是!” “今天下午大家都辛苦了,让他们早点回去吧。”林知节接了杯水。 得到批准下班到曹承元一脸惊喜:“那明天我就不来局里了,直接去唐小诗户籍地。” “嗯。”林知节端午纸杯量了量温度,又添了点儿凉水,“哦,对了,泡面放哪里了?” “啊——林队,你又吃泡面啊!那东西不健康,之前被陆展朝丢给隔壁物检科了。”曹承元挠挠后脖子。 “去要回来。” 曹承元:“……”他牵强地笑笑:“真要回来啊?” “要回来赶紧下班。”林知节转身走向裴也。 啧,真是难搞。曹承元心想,这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再要回来?那他们不是会被物检科笑死吗! 林知节靠近办公椅,侧眸瞟了言裴也,见他正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存袋。等走到人跟前,裴也下意识以为林知节给他端了一杯水,于是刚伸出手,林知节就在他面前坐下了。 拉出第二层抽屉,手里抓了个东西。 那是什么?透明的小袋子,里面五颜六色的胶囊,应该是药。 裴也尴尬地收回手,摸摸下巴。 “坐。”林知节拉开他身旁的椅子。 跟他一起坐吗?裴也回头看了眼梁秘书,眨眨眼。 梁秘书站到一旁,说:“我出去一趟,裴总,有事请给我打电话。” “你去哪儿?”裴也绕到林知节身边。 “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 玻璃门刚关上,办公室内只剩下裴也和他两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没说话,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日记本。还没等他回神,身体跟着椅子就朝右手倾斜了过去,林知节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椅子,滑轮滚动,将他一并带往自己身边。 “啊——”裴也晃了晃,心头一跳,抬头去瞧他。 “把这个喝了。”林知节将纸杯推给他。 那杯水,真的是接给他的! “谢谢。”裴也将日记本放远,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水打翻,很快抿了一口。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紧张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要紧张啊? 从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就开始了,林知节一靠近自己,他就变得不知所措,话也会变多,还结结巴巴的。 放下水杯后,他将重心放在了日记本上。正准备拿来着,林知节忽地拿过他的纸杯,就着手中的胶囊一口闷了下去。 “!”裴也顿时瞪大眼,“那是……我的,杯……子。”越说越小声,直到后面的字都没发出声。 林知节一口喝完,扭头蹙眉:“嗯?你刚才说什么?” “没。”他不是有洁癖吗? 哪位池警官明明说林知节有洁癖,还不愿跟别人一起用杯子来着。 “我说……”林知节站起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掺着裴也的椅子靠背,然后垂头盯他。 裴也抬首,俩人目光触及,他滞了滞,随后撇开头。 靠这么近? 他觉得更紧张了。 从林知节垂下眼睛看他的时候开始,无论是近在迟尺的呼吸声,还是他身上飘来家里的沐浴露的味道,只要是他,关于林知节的一切都有些兴奋。 这种异样的感觉,从眼神到声音,仿佛在刺激着他。 林知节蓦地压过身,离裴也又近了一分。 “你是不是猜想,唐小诗或者张倩,就是204墙壁里的女尸?”他伸手抓向被裴也放得很远的日记本。 裴也脑袋略仰,正好鼻尖擦到林知节的下巴。 猛地,林知节低头,两人眼神再次对上。 彼此都没有吭声,就这么僵硬地望了片刻。 林知节看着他的脸,稍稍偏头,这张漂亮的脸上闪烁着一颗绿宝石。 又过了几秒,林知节嗓音微哑,开口说:“你耳朵好红。” 第二十章 他怪可爱的 “林队!我把泡面要……回来……了。”曹承元拎着泡面推开了刑侦科的玻璃门,刚抬头就看见了林知节从上至下将裴也圈在臂弯中。 第40章 两人同时转头,寻着声音望去正好对上了曹承元瞠目结舌的脸。 跟着,他傻站在门口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那话却堵在了喉咙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裴也慌张地与林知节分开,一脸被抓奸在床的模样,顿时滑开椅子退得远远的。 “不好意思林队,要不你们继续?”曹承元龇牙。 林知节眉间一皱,抬手扶住额头不悦道:“把东西放下,你可以下班了。” 裴也顺着视线看见他放在门口办公桌上的泡面,不自然地走了过去。 “曹警官辛苦了,你别误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不对,这话解释的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于是立即又说:“就是,那个……在探讨案子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跟曹承元解释这些东西? 裴也提起三桶泡面,讪讪微笑:“辛苦了。” 在这一句又一句的辩解声中,曹承元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他很少看见林知节露出那样的表情。 而此刻在他身后的林知节又恢复了往日神态,冷峻的侧脸上挂着一点笑,眉梢眼角,一改皱眉蹙眼对谁都不满意的表情。 他那臭脾气,全局的人都怕。 曹承元压低声音,这才笑了,神色紧张地问裴也:“裴先生,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林扒皮潜规则你?你别怕,是这样的,我们绝不允许披着羊皮的狼欺诈善良的小羊羔,如果林队欺负你,你可以举报,我们的举报部门热线是xxxxxxx……” “……”裴也尴尬地笑了笑。 仿佛听见声音的林知节骤然转过头:“曹承元,不回家就把上回结案陈词整理出来,等会拿过来给我看!” 曹承元后脊梁一凉,怂着肩拔腿就跑。 “水开了,把泡面拿过来吧。”林知节说。 裴也唔了声,哒哒哒又走了回去。 走到一半,他又想,不对,曹承元为什么要叫林知节林扒皮?这外号取得可真有些搞笑,披着羊皮的狼? 林知节吗? “发什么呆?”林知节撕开包装袋,“如果你吃不了泡面的话,那就吃这个吧。”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包山楂卷。 那包山楂刚放在桌上,梁秘书便从外头回来了。 “裴总!”他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饭盒,菜香充斥着整个办公室。“我让老金炒了菜送过来,都是您和林警官爱吃的,还是上次那个味儿。” 裴也一听,不经往林知节脸上看去。神情自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看来今晚不用吃泡面了。”他淡淡开口。 裴也急忙按住林知节放在泡面盖上的手:“吃!我吃!我从来没吃过,有点好奇,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梁秘书呛了声,咬紧牙关硬撑着将盒饭一一拿出来摆放,问道:“林警官,可以放在张桌子上吗?” 林知节撕开山楂卷点头:“嗯。”他将外包装扔进垃圾桶,从塑料袋中取出一桶泡面放在裴也面前说:“你的,会泡吗?” 梁秘书抢话:“还是我来泡吧,我家裴总,连泡面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子。”说着,还略嘲讽了声。 裴也歪头,眼色朦胧,听着那话的意味总隐约有些奇怪。怕他生气,他其实本来就打算好了吃泡面。 “林警官,菜要趁热吃,再等一会儿味道就没那么好了!”梁秘书拆开泡面盒子,神态清朗,甚至给人有种乐在其中的错觉。 “谢谢。”林知节回头,“你确定要吃泡面吗?” 裴也瞪着眼,眼睛失去焦距,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恍惚点点头才嗯了声。 林知节就这么盯着他,想说,其实没必要强行逼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原本正要开口,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啊——什么味道!好香啊!” 林知节侧身一看,陆展朝扭着脖子懒懒散散地推开了门。李长游跟在身后一脸困意,看起来是累坏了。 “陆警官,李教授。”梁秘书回身礼貌地朝他们微笑。 陆展朝看见梁秘书的一瞬间,裴也和林知节的身影也落入视野,他瞬间站直,挺直了腰板屏声息气,恭敬回道:“林队!你你你还没下班啊。” 林知节凛然朝李长游看了去,眉心一跳:“嗯。” 李长游伸出手拍拍陆展朝的肩膀,叹了口气走向林知节:“哎,你犯狗怂的老毛病总是改不了。” “你在说他还是在骂我?”林知节拉开椅子,说话期间将山楂卷递给了裴也。 李长游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敢。”又盈盈微笑起来,“哟,赶上你们吃饭啊,能不能搭上我,毕竟家里没人,饭也吃不上热乎的。” 有把柄在别人手中,他那里敢轻易造次。 这都要怪姓季的那个混蛋。 裴也握着山楂卷蓦地走过去:“好啊!这么多菜,大伙一起吃,正好。” 陆展朝一听,热泪盈眶:“这还是我第一次回局里吃上热饭热菜,裴先生,你也太好了吧!我要抱抱!”说着就要伸手把人拉进怀里抱一抱。 李长游眼神一瞥,清清嗓子:“嘶——陆展朝,我劝你先别……” 话落一半,那头,陆展朝已经被端着泡面梁秘书从中间挤开了。 “裴总,您的泡面好了。”他转头微笑,恰好穿过裴也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林知节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第41章 “呆子,赶紧坐下来吃饱了回家。”李长游说,“都别站着了,这么多饭菜,还吃什么泡面。来,裴先生,快来吃饭。”整的跟在他家似的。 来来来,都别客气。 裴也坐下,林知节很自然的跟在他一旁坐下。 五个人一起吃饭,恰好饭菜正好也够了。 李长游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林知节说着今天开棺的事情,裴也听到一半,开始走神。 “赵甫没回来吗?”林知节问。 “老赵直接回家了,说嫂子闹着要找他,不想也知道回去哄人了。”陆展朝夹起豆蒸排骨,一口吃下啧啧惊叹:“这是哪家馆子里的菜?简直是人间美味!我在局里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店,我以后点外卖就吃他们家了!” 李长游看了眼梅菜扣肉,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馆子,这口感,香味,色泽,起码是五星级大厨的手笔。 裴也眼含笑意,忙着说:“你们要是喜欢,下回我让梁秘书给你们订。” “真的?”陆展朝放下碗,直勾勾地盯着裴也。“下回我要去他们家店里吃,点外卖一点儿也不过瘾。” 梁秘书这才插了句嘴:“常青树大饭店,下次陆警官可去试试他家的新菜品,我们裴总也挺喜欢的。” “常青树大饭店!”这不是海路仄最贵的高级饭店吗?一道普通的番茄炒蛋都要七十八一盘,更别提什么肉类海鲜了。陆展朝咽了口饭,急忙摇头。“算了算了,嘿嘿,这么远,我也不顺路。” 一顿饭吃下来,起码半个月的工资,想想还是算了。 “没关系,我顺路,陆警官只要想吃,给我的秘书发个消息就行。”裴也说。 “裴先生,真的吗?”他显然兴奋了起来,下一秒,那股兴奋劲儿就被林知节放筷子的声音浇灭了。对上林知节的眼神,冰寒刺骨,难见笑容。 裴也跟着声音看向林知节,问:“饱了?” 林知节没什么表情,只点头,把自己吃完的盒子收拾好放在一旁。 “我也饱了。”裴也放下筷子,“你是要去看日记本?我也去。” 林知节起身,按下他的肩膀:“不急,你慢慢吃。” 然后他就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陆展朝咬着筷子,悻悻说:“看吧,他就这样儿。他在,整个气氛都变得压抑了,人一走,我瞬间就觉得活过来了。” 李长游笑而不语,瞥眼看见裴也手边的山楂卷。跟他白天吃的一样,一眼就晓得是林知节的。 “为什么?”裴也问,“他去外面干什么?” 陆展朝啃着排骨:“抽烟呗,楚局不让他抽,他就去拐角躲着监控抽,反正看不见不用挨骂咯!” 李长游喝了口水,手机在裤兜里响了又响,“吃得太撑了!胃有些难受。” 见状,裴也把山楂递给他:“李教授你吃这个,应该可以缓解一下。” 他笑着接过,狐狸眼弯了弯:“林老抠对你还得挺大方啊,山楂卷都给你了。” “什么……” 这个山楂卷,有什么含义吗? “哎,裴先生,你是不知道,林队爱吃山楂卷,每次都买一堆丢在抽屉里,我回回想吃都不给。问他为什么,也不说,还问我为什么想吃。”陆展朝说。 裴也问:“为什么?” 陆展朝丢下排骨:“我啊,我就是出现场的时候,偶尔看见那种腐败程度十分严重的尸体的时候会恶心反胃,甚至会吐。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坐橙子开的车,晕车是真的难受啊。所以有一次,正好看见林队抽屉里的山楂,出现场前先吃一袋,没想到效果还挺好的。后来就悄悄偷他的山楂卷吃,结果被林队发现了,他就把山楂锁进验尸手提箱里。再后来,发现根本不管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了。说不定,他给你的这卷山楂,也是从手提箱里拿出来的。” “……”片刻,裴也面色铁青。 跟他一样脸色难看的还有李长游,他已经吃了一半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他妈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事情?每回都提手提箱,他都锁在箱子里不给你吃了,你难道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李长游冷眼,他丢下山楂卷起身走出办公室。 陆展朝端着饭委屈巴巴地问:“教授,上哪儿啊!待会要不要送你回家?” 李长游一脚踢开门口的垃圾桶:“我自己回去,你吃完赶紧回家吧。“ “哦,好!” 走廊外漆黑一团,飘风急雨,犹如银河倒泻。尽头,一点红色的星火在黑夜中亮起又暗下去。 修长的影子靠在栏杆上,林知节侧过身体朝向李长游,这是个灯光照不见的地方,也是监控摄像头的死角。 李长游抬眼看着那人没入沉寂的无边黑夜中,在微弱的光线里寻找他的目光。即使是模糊一片,看不清轮廓,也无法隐藏他英俊的脸。这样的脸,放在任何场景,都能成为焦点。 “他还挺不错的。” 林知节手上的火星亮了一下,沉声问:“谁?” 李长游伸手:“给我也来一根儿。” 林知节弹了弹手中的烟:“没了。” 啧,他是真的抠门儿。 李长游收回手,长叹一声:“里边儿那个啊——” 第42章 半响,林知节都没有说话。 “压力很大吧?从案发到现在一个多周了,要说进展呢,也不是没有,就是很慢。不过这也很正常,这么多年前的案子,越老越棘手。当年那片地区落后,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何况当年的人到现在老的老,死的死。”李长游听着雨声,侧眸瞥他。“我们现在,就像是在考试,什么都没有学,脑子一片空白就上了考场。寻找到线索后,就开始对答案,对得上得一分,对不上……只能干瞪眼儿。” 林知节听完,鼻息纳气像是有了微笑:“我知道。” “下回别让我逮着你抽烟了,小心我告诉楚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算是一个林知节的把柄了吧?李长游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依旧没接。 林知节灭了烟,垂头看着楼下路灯,橘黄色的光线下,雨的轨迹一清二楚。 “电话,不接吗?”林知节问。 风有点儿大,有几滴雨飘到了李长游的脸上。 “不用管,催债的。” “呵——”林知节眨眼。 “别管我了,我问你,里面的那位什么情况?最近总出现在你们办公室啊。”李长游皱眉,按理来说,他印象中的林知节,是个钢铁直男,应该不会有别的想法才对。 难道这么久以来,自己看走了眼? 他其实是个…… “你小子艳福不浅嘛,长得漂亮钱还多,听说他们家,不,单是他一个人就身家上亿。” 紧接着雷声滚来,林知节没了表情:“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争气,被人按在更衣室——” “停!打住!打住!您老人家别说了,我错了。”李长游面色一红,一拳捶到栏杆上。“原来你不是啊,那是我看走眼了。对了,你的腰伤好点没?”又好像没看错。 不是什么? 林知节郁闷。 他回想林知节在阴雨天就腰疼的厉害,像今天这样的狂风暴雨,肯定疼得死去活来。 “没事。”林知节惜字如金。 “哦,那就好。” “结果,明天能出来吗?” “……你干脆累死我吧,别让我回家了,申请住在红房子。” “如果你想住的话,我可以批准。” 李长游轻笑:“得了吧,我的学长,放过我吧。”他摸了摸肚子,“我先回去了,差不多也消食了。你的车呢,钥匙借我,我车拿去修了,明天给你开回来。” “抽屉里,自己拿。” 李长游眯着笑:“感谢林队长体恤下属,那我就撤了,你家总裁的饭真不错,下回我还来。” 林知节刚准备反驳,裴也不知何时就走了过来。李长游朝他打了声招呼,脚步匆忙回了办公室。 “怎么出来了?晚饭吃完了?”林知节问。 裴也站到了刚才李长游的位置,俩人差不多的个头,望着林知节的角度都一摸一样。 只是唯独,那只绿色眼瞳在漆黑的夜空像只萤火虫,绚烂,引人侧目。 “嗯,很饱。” “陆警官说你在外面抽烟,楚局不让你抽,对身体不好。” “……” 林知节撇头垂眼瞅着他:“嗯?所以你就跑来监督我,然后告诉楚天霸?” 裴也摇摇头:“我不是来监督你的。” “那是什么?”林知节问。 “我,我……就是想跟你说,泡面我尝了味道,还喝了汤。”他说这话时轻飘飘的,“我不知道梁纪年会去打包饭菜回来,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吃泡面的。小时候琳达管我管得很严,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所以,不是想让你难堪的。” 他特意来给他解释这些东西,就因为怕自己会乱想? 林知节转过身,门口的灯光这才将他脸上的表情照了出来。他凝视一会儿,神情从惊讶转变至柔和,顿了顿说:“我不在意这些,没关系。” 泡面嘛,像他这样自小家境优渥的人,没机会接触到泡面也是很正常的。再者,看样子他有段时间生活在西伯利亚,表示理解。 裴也抿唇,如释重负:“那,山楂卷,可以再给我一包吗?刚才的给了李教授。” 林知节一愣,这个人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媒体报道的是一个人,平时的时候是一个人,在他面前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总之,这位绿野集团的总裁,总隐约有些……可爱在身上。 林知节:“好,我哪儿还有,喜欢就都拿走吧。” 裴也点头。 “那你忙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回车里等你下班。” “不打扰。” “那……那我回去看看日记本,兴许能发现点儿线索。” “嗯。”林知节目光微动。 俩人走回刑侦科办公室。 陆展朝早已回去,李长游也不见了踪影。 梁秘书已经收拾好桌面,打开窗通风透气,现在里面没有任何味道。 不得不说,这秘书跟生活管家似的。 林知节忽地开口:“做你们家秘书工资很高吗?” 裴也笑:“我也不清楚,工资是我妈开的。大概一个月三万是有的吧?” “……” 下次,他一定不会再好奇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漂浮在空气中的泥土气息越发浓郁,暴雨冲刷一切,洗去尘埃。百叶窗被吹得咔咔作响,落笔声与翻页声一齐响起,只有梁纪年,掏出手机坐在椅子上认真回复着每一条消息。 第43章 -夫人,裴总正在工作。 -晚饭已经吃了。 -这几天睡眠质量都还不错。 -在家的时候不无聊,会跟狗一起玩。 -公司一切顺利,裴总会处理。 -林警官人很好,很照顾我们裴总。 …… 林知节好像在写什么东西,裴也坐在他身旁偷偷瞄了眼。 ——结案报告? 建筑工地分尸案。 是上一回的案子吗? 裴也收目光,专注于日记本。 硬壳日记本的第一页,赫然写着'唐小诗'三个字。 第二页,蓝色墨水的字迹跃然纸上。虽然年代久远,颜色已经变了许多,但内容却十分清晰。 日记一: 1987年2月3日天气小雪 他们都死了才好。 1987年2月7日天气阴 唐德明又打张兰了,我敢肯定,等他酒醒又要向张兰求饶,贱男贱女就这么过一辈子去吧! 1987年3月1日天气阴 他被钢筋厂的人给揍了,一群龌龊的人聚在一起能干什么好事?整日做些下三滥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一定要离开旧厂,离开这群人。他们又给我交了一年的学费,再次回到那个连光都看不见的地方。我想麻痹自己,可现实清醒的给了我一耳光。 1987年3月28日天气阴 隔壁寝室的女生整晚都在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谁又失恋了,谁又和谁在一起了。她们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跟个怨妇一样。 我和张倩打算让高二一班的周婷去隔壁,因为她看起来体格健壮,一定能震慑住隔壁那群怨妇。 …… 裴也看完第一页,迟迟没有翻第二页,林知节下笔的手停顿,没抬头,却说话了。 “怎么了?不看了?” 他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正在窥探别人的内心,面对她遭受的一切无能为力,偏偏又见不得这样的画面。”裴也合上日记本,“她日记本的第一句话,说'他们都死了才好'。起初我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我看到第二条日记的时候,短短一行字我就已经脑补出来,她长期生活在一个有家庭暴力的环境。唐德明酗酒无度,酒后会殴打张兰。” 林知节这才抬首,面朝他看去。 “长期遭受家暴的人,或者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受父母影响,言语会逐渐变得激烈,性格暴躁;对暴力感到恐慌,下意识自卑,没有自信,不合群。但是我觉得,她虽然有符合这些症状的表现,可她说,一定要离开这里。这里指的是——家,或者是学校。说明,她其实心底是向往自由和美好事物的。我怀疑那具女尸是唐小诗,我不知道,因为现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表明她的身份。可关于她的一切开始频繁出现在我们视野,实验室,寝室,高二五班,顺着线索一条一条找的时候,不是别的谁,唐小诗这三个字一直绕着我们。直觉告诉我,我的猜测或许真的是对的呢?女尸就是她……” 话落,裴也对上林知节的目光,慌忙摆手又说:“我知道你说的那句话破案不是靠猜测和直觉,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林知节沉吟良久,说:“偶尔,直觉也可能是对的。”说着,他在裴也诧异的眼神中站起,转身关上百叶窗,雨声骤然变小。“提出假设,再去印证结果。”回想李长游说的那句话,考试结束后,开始对答案。把这个假想放到结束后,倒推过程。 只要明天,雨慢慢变小,等吴橙霏他们寻找到唐小诗的亲生父母,dna检验出来,身源就能确定。 雷鸣电闪,许多思绪揉杂在一起,林知节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可以下班了,把人一直留在办公室陪自己加班也不太好。 林知节慢慢走过去抓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微微向着裴也偏头,俩人视线撞在一起。 裴也立刻别开目光,然后低头。 “……”林知节盯着他白皙的后脖颈眨眨眼。 ——今晚他的耳朵怎么一直都这么红? 林知节内心升起一股异样的心情,随后淡淡开口:“回家吧。” 裴也装好日记本站起来:“要回家了吗?可不可以把这个带回去,我研究研究?” 带回去……也行,他学心理学的,或许还能分析一下唐小诗的心理状态。 “可以。” 裴也得到应许,表情雀跃:“谢谢林队!” 林队?叫得比他手底下的人还起劲儿。 林知节一顿:“你不用跟他们一样叫我——林队。” 裴也:“?” 他把剩余的山楂卷全装进纸袋:“放轻松一点,案子会破的。” 对啊—— 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东西? 裴也眼角瞥去山楂,犹豫着问:“是……从验尸手提箱里拿出来的吗?” 林知节眼帘下垂,俊俏的脸庞忽然有了表情,他捂着眼睛忍笑说:“你,你干嘛信陆展朝他们的话呀?”林知节撑着桌面,拉过椅子坐下。侧脸去看裴也,耳朵更红了,他这样,怪可爱的。“锁在箱子里的话,是我编来骗他们的。所以你,放心吃吧。” —倒v开始— 第二十一章 隐匿痛楚 -这次不接电话的理由又是什么? 李长游站在楼下垂头看着手机短信, 没看两眼就揣进了口袋,不料那电话直接就打了过来。 第44章 “李长游。”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中,雨啪嗒啪嗒地敲击着地面, 树叶,草丛,直到手机里那个男人再次开口。 “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李长游微怔, 似乎因为这句话感到有些心悸发慌, 他快跑至车外,拉开门坐了进去。 崇州市埋没在一场暴雨下, 两市邻近, 连下的雨都一摸一样。季信站在自家高层小区的阳台上眺望远处,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霓虹灯闪烁, 一盏灯灭,另一盏灯亮起, 城市隐入黑暗。 玻璃窗上映照出修长的侧影,眉宇间露出生气的神态。 季信听着手机里的背景音渐渐变得嘈杂,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水中擦擦地响。李长游急促的每一丝呼吸声就像是在撩拨他一样,他看着电子屏幕上的红点似乎很满意地牵起嘴角。 对,就这样, 跑起来。 等关门声响起, 雨声渐小, 李长游话里掺着喘气声说:“你能不能别跟个变态一样, 不是监视我就是不停的给我短信轰炸打电话?” 季信语气不屑地哼了声:“我亲自监视你,是你的荣幸。” 李长游将车钥匙插进去, 打开雨刮器,一脸无语。 “你真是疯了!” 那头, 季信忽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回来吧,好吗?” 他步步紧逼,装定位,电子软件全被他入侵,压得李长游喘不过气来,所以那个时候,他才选择了林知节来到海路仄。 本以为这样一来,离季信远一点会过得轻松一点,没想到隔了个市,不但没达到效果,反而增剧了他想控制自己的欲望,并且已经渗透在他的日常生活中。 李长游闭上眼,缓缓睁开:“季信,你别这样,我很累,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的生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你考虑过爸妈的感受了吗?让他们知道,从小到大,他们领养的儿子和自己亲生儿子搞在一起去了?换作是你,你觉得恶不恶心?” 季信站在阳台轻轻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点了支烟,他将定位电子系统丢进篮子,顿了顿开口:“那就一条一条的回答你?” “不用了,我不想听。”李长游沉默了。 “可我想说。”季信换了个语气,“你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李长游指尖微曲,上唇与下唇分开,下意识的开口却答不上来,一时间滞住了。 ——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想做的事是什么? 电话里的雨声忽然变大,季信伸头探了出去,叹道:“这雨真大啊。”随后,指间夹着烟的火苗慢慢暗下去,他等了会,没能等来李长游的回答。于是季信又笑了声,言语温柔:“答不上来吗?” 李长游哽塞,在一场爆炸中,他失去了双亲,身为警察的父母用血肉护住了身下的战友。 边境线那么长,驻守的警察那么多,偏偏是他们,偏偏是为了保护季信的父亲。 如果,他没有被季卫民收养的话,他没有认识季信的话,他的生活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样? “我帮你回答。”季信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烟,“你会成为人民英雄的后代,受到保护,收到诚挚的祝福,顺利的上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毕业。选择最喜欢的专业,研究你的兴趣爱好,制造出一艘海航的船,环游世界。环绕加拉帕戈斯群岛,去科斯特海观察你最爱的加州灰鲸,看最美的风景,巨型仙人掌,陡峭险峻的悬崖一直延伸至红树林密布的原始海滩。去北极看极光,去阿尔卑斯山,落日在雪山之上,你在绿茵的草场,享受自由生活。” 李长游咬紧嘴唇,鼻头微酸。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想过的生活。这是你从前在作文里写的——长大后,我想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季信看着最后一点星光渐渐消失,继续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过着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对吗?好不容易摆脱了养父家儿子变态的控制,结果他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总会对你动手动脚,甚至想掌控你的人生。你对此感到十分的窒息;开始变得害怕起来,畏惧他们发现你们的关系,畏惧别人看待你的眼光。那个英雄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你怕那样的标签贴在自己身上,一辈子都洗脱不了。所以开始逃避,躲起来,这就是现在的你。去到哪里,枷锁便带到哪里,你在发抖。” 李长游颤抖的手一顿,抬手捂住了另外一只手。 迟迟不肯发出声。 “现在,我将回答你的第三个疑问。”季信又点了一支烟,点了却没抽,依旧看着火星慢慢燃烧。“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为什么偏偏是你?答案还不明显吗?因为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他应该如他说的那样,乘着船在海上航行,向往自由与远方,将痛苦抛之脑后,与山川河流一起,融入大自然,热爱生命。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会再夜夜噩梦缠身,梦见熊熊烈火中,那两双烧焦的双手抚摸着自己,母亲的呼唤,父亲慈爱的微笑,那张宽大温柔的双手,就这样轻轻触碰着他稚嫩的脸颊。 他发了疯的读书,废寝忘食的学习新知识,为了麻痹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他选择了什么都不说,笑脸相迎,对着每一个人微笑。 第45章 可唯独只有季信将他看穿,唯独将宽厚的肩膀留给了他,爱护他,守护他,将他从痛苦的深渊拉了回来。 在意识到他是唯一可靠相信的人后,他终于有了也想试着努力守护一个人的想法。 可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对季信存在着不一样的想法,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就是他喜欢着季信,想拥有他,独占他,发了疯发了狂。 那么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他该怎么办?是他把他们的儿子变成了同性恋! 李长游咬牙,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去你妈的这个畸形的喜欢,你管着我,这不叫喜欢,你监视我,这也不叫喜欢!你性骚扰我,这更不叫喜欢!你就是个——烂人!”他听见了,季信说喜欢他。他心底为什么会觉得好高兴,好想告诉他,好想对他说。 季信并未生气,把玩着手中的烟,片刻。 “李长游,你知道的吧,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李长游愕然,趴在方向盘上没了声。 那双狐狸眼忽地浸湿,下颌咬紧,低着头将自己裹成一团,那姿态就像是带刺玫瑰,美得不可方物,一碰就会刺伤。 “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感到十分开心,你能找到归宿,我会祝福你,我感到庆幸,他恩人的儿子有了新的生活,能好好珍惜当下。”季信丢了烟,推开阳台的门。“怎么会恶心呢?” 他踩着木地板拉开冰箱的门,单手拿起一罐啤酒,纤长的食指拉在环扣上,咔嚓,罐口瞬间起了一层白色的烟雾,短暂而逝。 季信抿了一小口,沉下目光,看着红点儿一动不动。 “所以,你的回答呢?” 李长游终于从黑暗中抬起脸,误触到喇叭,哔地一声,季信眉间紧锁,将手机一下子放远。 “这就是你的回答?”季信呵了声,“记仇啊?” “没。”李长游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了。 “装定位的事情,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嗯。” “不过,你好歹也抽时间回我条消息吧?” “看情况。” “知道你忙,晚上,睡觉前回我,可以吗?” 安静了片刻,李长游也没回答。 “那行吧,不回我短信,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接一下行吗?” 每一句话都在询问他的想法,请求他的答应。 李长游思绪停留了半秒,'不'字已经吐了个音出来,季信狡黠一笑:“知道你会说不行,所以为了惩罚你,下一次见面建议你先提前请好一天的假,在家乖乖等着我,我来告诉你说不行会有什么下场。” 刹那,李长游臀上一颤,脚趾扣紧,对着手机吼了声:“操!行行行!可以了吗!你他妈别过来!” “嗯,听话,乖一点。” “你真是有病!什么时候把定位拿走?” “不行,我要看着你的定位才睡得着觉。”为了防止他再跟以前一样做些傻事,装定位器不得不做。 如果再次看见他跑去边境线,他真的会疯的。 “你是真的脑子有毛病!” “我爱你爱得要死,算不算毛病?” ——傻逼 李长游满脸通红,眼角瞥向手机,嚷着:“我要挂电话了。” “挂之前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不想!” “我教你说。” “不说!” “再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 “说!快说!” “我会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季信喉结滚动,藏不住笑意。 李长游心念一动,踌躇着重复:“我会……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很好,下一句。我喜欢你。” 李长游贴着手机的耳朵开始发烫,仿佛那人此刻就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这四个字。他捏紧拳头抵着额头,沉沉吐了口气,跟着念:“我……我……” 咚咚咚—— 拍打在玻璃窗上的敲击声短促响起,李长游瞬间抬起脸,看见不远处,裴也和他的秘书站在豪车旁,而林知节正弯着腰敲着他这里的车窗。 “林!林知节!”他脱口而出,按下车窗。 林知节撑着黑雨伞,俯身朝他打量了下,冷淡问了一句:“不舒服?还不回家?” 刚和裴也走出大楼,看见自己的车还在停在这里,车里隐约坐了个人,等走近一看,李长游埋头趴在方向盘上,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所以就上来问了一嘴。 车窗摇下,瞅见那人从脖颈处红到额头,蓦地皱眉。 今晚是怎么了? 一场雨把这两个人都淋感冒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林知节问。 很快,手机里传出一声不羁的笑。 “你很闲吗?林扒皮?”季信的声音回荡在车内。 林知节明显厌恶地抬了抬眉梢。 是季信那个傻逼。 “我没事,就是刚才吃得太撑了,在车里坐了会,这就回去了。”李长游慌忙将手机挂断。 裴也站在车头盯着俩人看了半响,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次,手一直摩擦着衬衣袖口。 梁秘书垂头审视裴也,笑道:“您很紧张?” “……不紧张。” “那是,很心慌?” 第46章 “没有。” 梁秘书问:“要不要我去……”偷听? “不用。” 梁秘书点头:“好。” 那边,林知节眼神瞥向下:“明天下午再上班吧,准你半天休假。” 李长游顿了顿:“没事,不用。” “行。”林知节示意他关上车窗。 李长游为什么不舒服的原因,林知节在听见季信的声音后明白了,换作是他,他可能会在季信那个傻逼还没开口说第一个字之前就动手了。 回到裴也身边,梁秘书拉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第二十二章 地狱 日记二: 1987年3月16日天气晴 我发现张倩最近挺奇怪的, 具体怪在哪里我也说不上来。去年因为唐德明没给交学费,我休学了,今年不知道哪里来的钱把我又塞了回来。张倩是我在班里唯一一个玩得比较好的, 朋友……可以这样说么,她这个人除了有些自私,懦弱, 其他的也还好。 但是她为什么这几天总不爱搭理我?莫名其妙, 有时候一个人在厕所就是半个小时,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昨晚洗澡, 我悄悄跟在她身后, 结果她根本没去洗澡, 而是从女生寝室大楼后面的花坛里翻了出去。 大楼后面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男生寝室, 中间还有栅栏,为了防止学生翻出来, 特意在上面镶嵌了玻璃渣。 张倩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的跑去哪里? 我没敢去,太黑了, 什么也看不见。 大约隔了一个小时,我躺在床上听见下面的门被人推开,张倩回来了。 我其实很想问, 问她到底去干什么了, 但是其他班的女生都在, 所以我打算明天上课的时候再问她。 一班的这四个女生, 最喜欢在背后讲别人的闲话,如果让她们也知道的话, 那么一班的人在明天全都会开始说张倩小话。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早读问问张倩她到底去树林做什么。 1987年3月17日天气阴 今天早上张倩请假了, 说身体不舒服,让我替她向班主任请假。 由于我起晚了,也来不及问她昨晚的事,急匆匆就赶去教室。想着她身体不舒服,我去食堂给她打了饭回来,可推开寝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她不见了。 我放下饭盒去找她,结果在厕所门口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她。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赶紧叫老师过来。 送去医务室后,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校医弄了点儿葡萄糖给她喝。然后班主任说没什么事让我先回去,临走前,我分明看见白色床单上流了好多血。 直到现在,张倩都没回来。 1987年3月18日天气阴 张倩没回来,听班主任说,她被父母接走了,没讲具体原因。 1987年4月27日天气晴 张倩回来了,她是突然回来的。中午我打算回去睡个午觉,看见寝室的门被人打开过了,我以为是一班的女生回来了,没想到,推开门的瞬间看见一道清瘦的背影,披头散发背对着我坐在镜子前。我吓了一跳,寒毛顿时立起。 我放下钥匙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寝室里没人,吓死我了。” 她没什么反应,也不理我。 我扭头去看她,没想到她已经瘦到这种程度,眼睛一圈全是乌青的,下巴尖得都能削苹果了。短短一个月时间,她究竟怎么了,突然间暴瘦。眼神也变得呆滞,跟她说话也不理人。 哎,我真的郁闷,难不成是因为上次她晕倒导致的吗? 接着,下午放学,我单独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了。期间经过化学老师的办公桌,我看见他桌子上面摆着一叠试卷,好像是马上要考的,所以我偷偷多看了几眼。 班主任跟我说,张倩生病了,到底什么也病没告诉我,只是让我多陪陪她,住在同一间寝室搭个伴儿吃饭什么的。开导开导她,让她专注于学习。 我听得迷迷糊糊,回去的时候又偷偷看了赵吏桌子上的试卷。他好像忘记关抽屉,我大概扫了一圈,没看见试卷答案,但是看见了几瓶白色的药品,没有标签,然后就是粉笔盒,三种颜色的墨水。 试卷上的大题我大概记了两道。结果,他根本没考。 1987年6月28日天气晴 最近都没什么事,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大家都在复习。张倩比原来情况好点了,就是现在话变少了很多,不过我跟她讲话,至少能回答我了。 马上,等期末一结束,我又要回到那个家,从这个地狱去到那个地狱。 1987年8月9日天气晴 唐德明一回来就抓着张兰的头发把她关在房间里打,我在门缝看见他把张兰的胸|罩撕坏了,然后用竹条抽她。 他说张兰在外面有男人,钢筋厂的工友看见她和那个男的在外面幽会。 明明是唐德明在外面乱搞,自己跑去镇上找洗头妹,小时候我就撞见过好几次。 那个时候,知道我爸居然是这种人,不开心了很久,我不敢把这个事情告诉张兰,直到那天,张兰自己发现了。 两个人争吵的时候,说她和我是一样的贱种,说我不是他亲生的。 我居然他们抱养的,我心底升起一丝异样。我竟然不是他们的亲生的,那一刻,得知这个情况的第一反应,我竟然很窃喜,说不清的高兴,一度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我开始幻想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个家庭是什么样子。肯定不会和如今这个一样吧? 第47章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亲生父母来接我了,让我跟他们去城里住,生日的时候会给我买礼物,起码,有人记得会我的生日。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去找他们。 1987年8月21日天气晴 张兰又被打了,那个畜牲居然把她吊在院子里的树上抽。我看得心惊肉跳,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我对张兰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如果那个畜牲再这么打下去,肯定会出人命的! 我躲在房间不敢出来,透过窗户看见唐德明把她头发剪了,说这样她就不敢再去外面勾引男人。 张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手臂后背都是淤青,她流鼻血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死? 死? 死了的话…… 唐德明会被抓起来吧? 如果,她死了,他被抓起来,那我就能逃离这个地方了。 我很纠结,要不要出去,张兰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她好像要晕过去了。 最后,我还是出去了。 我跪在唐德明面前求他,不要再打了。他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听我的话,上手抡着竹条就往我身上抽。 我后悔了,我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只当个冷漠的旁观者不就好了吗? 这不是我被打的第一次,但是却是我最恨唐德明的一次。 他扒我衣服,他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我恨不得就这么死了。 我好想开学,还不如关在那个不见天日学校。 - 别墅内,一只猛犬正在花园里狂奔,梁秘书手里拿着飞盘站在屋檐下避雨。 裴也合上日记本,捧着咖啡抿了口。靠着木藤椅子一手揉着眉心,神色凝重。 “裴总,我带葱葱去洗澡了。”梁秘书说。 裴也摸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微微点头:“林知节呢?” “林警官洗澡去了,估计快出来了。” “唔。”裴也站起身,端着杯子去了厨房。 唐小诗的日记本看得他十分窒息,无法想象,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过着这样的生活。 日记从1987年开始记录,简单翻了翻后面,直到1988年夏天后内容就没有了,这更加确定了他猜想。 别墅一层的设计的是开放式厨房,从楼梯下来左转是客厅,右转是餐厅。正前方是一排落地窗,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窗后压根儿听不见外面下雨的声音。 除了沸水噗噗的响动,安静得出奇。 林知节裹着浴巾走下楼梯,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厨房吧台的裴也。 宽松的深蓝色睡衣,头发细软蓬松,发色比一般人淡,后脖颈线条十分好看。 他向四周快速一扫,发现梁纪年不在,葱葱也不在。而裴也似乎正在神游天外,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裴也。”林知节叫了声,“水开了。” 那人捏着杯子,思绪还沉浸在日记本中,听见身后林知节的声音顿时一激灵,慌忙去关火。 裴也手足无措地的样子被林知节看在眼里,笨手笨脚地关了半响。等他转过身一瞧,林知节就裹着条浴巾站在他身后,什么也没穿。 头发擦得半干,发梢还滴着水。紧实的腰腹上,那道疤痕越发明显。高挺的鼻梁上眸清似水,两目低垂就这么凝视着他。裴也眼珠乱晃,不知道要看哪里。他后退小半步,后腰刚好抵上吧台,俩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会儿。 “我没找着我的衣服。”林知节说。 裴也蓦地想起他昨晚换下来的衣裳被阿姨拿去洗一时忘记去取了,忙道:“我忘记给你说了,你的衣裳拿去干洗,还没取回来……要不,你还是先将就穿我的睡衣吧?” “……”林知节下意识看了眼裴也身上的睡衣,好像在说你的衣裳我穿不上一样。 “来来来,我们先上去把头发吹干。”裴也抓着日记本往楼上走,边走边往身后看,确认了林知节跟在身后,他才松了口气。 林知节就这么走着,心想他那破衣裳也不至于专门送去干洗店吧?确实该买些新的衣裳了,找个时间去商场逛逛。 裴也推开衣帽间的门,蹲在地上翻箱倒柜,林知节看着一旁的日记本捡起来翻了两页,问:“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裴也回头瞧了眼他,那人低头看着手里的日记本,肩窝有水滴滑下,冷峻的脸有了表情,房间里散发着林知节的味道。他捏了捏手中的裤衩子,递给他说:“唐小诗日记里写,她的室友张倩有些奇怪。然后女生寝室大楼其实可以通往男生寝室楼,两栋楼之间隔着一片树林,还有一道墙。从描述来看,墙应该不高,普通人可以翻越。我倒是忽略了一点,上回应该让人把学校平面图重新画的。我等会就让工程部的人再画一份新的来,旧的应该没现在这么准确,到时候你们看新的这份吧。” 林知节颔首,接过裤衩,抬脚就开始穿。 裴也猛地又转过身,继续翻找衣服。 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穿内|裤! “要是明天雨不大,现勘组的人应该能搜完致远楼。”林知节说。 裴也嗯嗯两声,从折叠的衣物中拽出一套新的睡衣:“这个号你应该能穿,之前梁秘书给自己买了放在这里一直都没穿来着;你们俩差不多高,还有这个,衬衣,外套,裤子,都是新的。明天我让人把衣服取回来,所以,这些你就先将就穿好啦。” 第48章 “梁秘书……经常在这里住吗?”林知节问。 裴也抱着衣服看向他:“有时候太晚他就这里睡了,反正明天一早还得接我上班。” 林知节眼光来回在他身上扫了扫:“你夫人不跟你住一起么?” 可怎么看裴也都像个独居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单身人士,房子里没有任何关于女性的东西,衣帽间按照色系挂着,全是正装,光衬衣就有七八个柜子。 性格意外的很好,不像他见过的什么富家子弟那样张扬跋扈,甚至对谁都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如果是这样一个人,身边肯定不缺优秀的女性追求。 林知节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种生活在云端的人,会习惯性的俯视下面的人,但裴也给他的感觉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偶尔有些好奇起来。 裴也听见他的问话,并且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他,在那目光中沉沉思考了会儿后,他忽地想逗逗林知节,于是反问他:“你觉得她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住?” 林知节无意识地蹙眉,认认真真的开始想为什么。 原来他真的结婚了。 那么分开住,是因为他妻子在国外? 很快,林知节脑补出一个画面,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身材火辣,与他异国相恋,俩人见面甚少,感情不和? 不对,他都想了些什么啊!他想这些做什么? 林知节转过身扯下浴巾,就这么背着他换上睡衣:“……” 裴也没想到林知节居然当着他的面就把浴巾给扯下来了,两眼瞪大,急忙遮住眼睛:“不是,你,你就这么换?” “不然怎么换?”林知节扭头问。 “起码,起码遮一下啊!不然我全都看见了!” “……”林知节纳闷,开始扣睡衣扣子,“我不介意。”心想,这有什么。 “你不介意,可是我,我介意!” 林知节扣完最后一颗扣子,捡起浴巾:“哦。”然后走到他身旁:“你介意的话,我下次注意,你的银行卡号发我一下,我把房租付了。” “你要走?”裴也侧身,抓着一叠衣裳紧了紧拳头。 这才住了几天啊,他就要走了?不是还没找到房子吗?再说,他又不要什么房租,好不容易把人哄到这里住,就要走了? 林知节犹豫片刻:“嗯。”他忽然就不想住了。 “为什么?”裴也情绪有些激动。 “没什么,一直打扰你也不太好。” 打扰? “不打扰,哪里就打扰了?再说你不是住的好好的吗?葱葱在这里也很开心,你要走,去哪里住?房子找到了?” 他敷衍的随意嗯了声。 裴也瞬间就慌了,好端端的,林知节突然要走,弄得他心慌不已。 “你觉得……我家,不好吗?是不是我太烦了?让你觉得住不习惯?” 林知节:“没。” “那你要搬去哪里?”裴也抬头问。 林知节半敛眼眸盯着他:“估计先去李长游哪儿呆着吧。” 为什么?既然不是因为住得不习惯,那为什么要走?方才雨中林知节弯腰和李长游说话的模样浮现在眼前,裴也越想越生气,就这么仰头盯了他片刻,随即将手上的衣裳全推到林知节身上,仿佛置气般地喊了声:“不行!你不能去他家!” “!”林知节瞳孔骤然一缩,眸底闪过一丝震惊。 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也垂着头看着地板:“葱葱肯定,它肯定不想去。再说它喜欢在楼下花园玩飞盘,突然间换环境也不能适应……反正,它不想走你也不能逼它,必须尊重它的意愿!” “……” 这时,梁秘书正拉着洗完澡的葱葱路过。 闻见俩人的气味,它忽地跑了起来,带着梁秘书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衣帽间。 这狗力气比两个成年男子还大,梁纪年想,这下老腰要折了。 一进去,就听见裴也说'不许走',他松开链子,站在门口看着葱葱旋转跳跃后脚一蹬扑上裴也,埋头对着他的脖颈一阵舔。 啊—— 只听一声凄惨的叫声掠过耳旁,林知节感觉腿边擦过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那东西直接就冲到了裴也身上。 梁秘书低眸瞅向地上的裴也:“林警官要走?” 林知节抱着一堆衣裳愣了愣:“……” “哎,葱葱那么喜欢我家裴总,走了就没人陪它玩咯。”说着,梁秘书捡起地上被裴也翻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裴总也是,明明给他说了新的衣裳在隔壁衣帽间,他还把以前我的睡衣翻给您,真是的,这一个人单身久了,生活能力反而越来越差,记性也不行了。我这就去隔壁把您的新衣裳拿回来,请稍等。” 单身? “他……不是结婚了么?”林知节懵圈。 “你们还不赶紧把它拉走在聊什么呢?我刚洗完澡又要再洗一次啦!”裴也抱着兴奋的狗头哭丧着脸,耳朵被舔得通红,全是狗的唾液。 梁秘书先是看了眼地上那坨挣扎的东西,随后又打量了一下林知节,最后噗了声:“抱歉,林警官,实在是有点好笑,他没结婚啊!你被骗了吧?单身二十九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话落,他在林知节无语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转头看向地上哀嚎的裴也,林知节心头动了动。 第49章 第二十三章 赎罪 “葱葱——”林知节将兴奋的葱葱拉起来, 垂目看着躺在地板上气喘吁吁的裴也沉思片刻,“它好像确实挺喜欢你的。” 裴也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呼吸着。一只手臂挡眼前, 只露出那只绿色的眼瞳微睁盯着林知节。 “如果它愿意留在这里的话,那就留在这里好了,我尊重它的意见。”林知节抬手摸摸狗头, “那现在就让它做个选择, 是选我,还是选你。选你, 留下。” 裴也用手背蹭去口水。睡衣扣子解了大半, 锁骨处红痕明显, 他坐在地上咽了咽唾沫:“这不公平!它肯定选你。” “那你说要怎么做?你来定。” 这不是欺负人吗?反正怎么选都是他吃亏,裴也咬咬牙说:“既然这样, 我要用那个。” “什么?”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领,气冲冲地跑出去, 葱葱也跟着跑了出去。林知节坐在地毯上翻着日记本,听见那一阵脚步又匆忙赶了回来。 刻不容缓, 只见他一只手里捏着罐头,一手拿着骨头堵在门口。葱葱似乎闻见味道已经缠在他脚边,只要裴也一招手, 狗便会跟着去。 林知节合上日记本, 心头滋味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爽。 他好像很在意自己搬出去这件事? 换句话来说。 是很在乎我吗? “我好了!你开始吧, 但你不能给它下达指令, 必须让它自己来选。”裴也说。 林知节站起身,赤脚踩上地板, 一言不发。 “好了!你站远一点,我们离它都不许太近, 在此之前也不能有互动。”裴也哒哒哒地跑到一旁。 这么认真? 林知节点头:“……” 俩人各站一边,林知节抱着手臂紧挨着衣柜,表情霎时严肃起来。他捏紧手心,注视着葱葱,随后藏在衣袖的手做了个手势。 起先,葱葱的视线落在裴也手里的罐头上,林知节的走动又让它兴奋不已,眼看它要跑了过来,林知节立即趁裴也不注意的时候给它传达了'不许动,别过来'的指令。 裴也握着罐头,屏气凝神,心想这要是还输了,那他估计会郁闷到死。 “开始——”话音刚落,裴也就打开了罐头,听见声音的葱葱想也没想便朝他扑了上去。 ——啊! 被扑倒的裴也悲惨地叫了声,林知节看着地上的一人一狗敛笑,慢慢走到他身旁蹲下:“你赢了。” 赢是赢了,但是裴也没想到会赢得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未免也太过于简单了。训练有素的退休犬,能轻易被食物给诱惑到吗? “起来吧。”林知节朝他伸手。 “唔。”裴也盯着那双宽大的手,抿唇抓了上去。 温暖且柔软,他的手好大啊。 他被一股力量带起,不好意思地笑笑。梁秘书已经抱着新的衣裳走到门口,朝里打量,瞧见俩人紧贴在一起,裴也红着脖颈一脸别扭。 看见梁秘书来了,裴也刷地走出去,慌忙解释:“我再去冲个澡,身上全是葱葱的口水味。” 他从梁秘书身旁擦肩而过,梁纪年斜眼看向他微微挑眉,随后对着林知节道:“林警官,这是新的衣裳,先放这里了。”说完转身寻着裴也的方向走了去。 林知节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捏了下。 对了,烟不在身上,在浴室脏衣篮。 他拿着日记本走向浴室,听见另一侧门里传来水声,梁纪年就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毛巾,新的睡衣。 他洗澡的时候,还要专人伺候? 二楼阳台,林知节关上玻璃门,靠在栏杆上点了支烟,眺望远处黑漆漆的天,他打开日记本翻了起来。 听着雨夜的声音,日记本上的内容将他拉回1987年的秋天。 日记本三: 1987年9月1日天气晴 暑假终于过完了,我回到了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走的时候,张兰给我塞了十块钱,让我在去学校的路上想吃点儿什么就买。 她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还有些不适应。 是因为我求唐德明的时候被打了,所以她很愧疚? 我想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 还有一件事,我们班转来了新的同学,听说学习成绩特别好,住市里的,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到我们这种小地方上学,而且还是个破学校。 这个学校说起来,设备都还挺新的。因为四周都有高耸入云的云杉,挡住了阳光,日照不是很好。特别是女生寝室楼,常年阴森森的,湿气十分重。墙角总是长满了青苔,所以看起来不像是新楼,更像年代久远的旧楼。 新的转校生,长得特别好看。连许久没怎么说话的张倩都开始和我讨论起这件事情了,一班的女生说,她们班也转来了新同学,家里很有钱,很帅。 今天下课的时候,我看见了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和一班转来的那位同学,俩人一起在食堂吃饭。她们说得确实没错,长相很好看。可能是因为都是转校生,所以俩人认识,第一天就一起吃饭了。 转校生叫宋禄,不太爱说话,性格看起来很安静。我留心观察过好几次,他除了写作业以外,别的也不干,剩下的时间貌似在看课外书。 他跟别的男生不一样,那群人一下课就结伙,众人抬着一个人把他双腿夹在树上转。唯独宋禄,不一样。 第50章 他是特别的。 1987年9月2日天气晴 一班的那个男生今天来找宋禄一起去食堂吃饭,我和张倩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俩好像没怎么对话,就这么走到了食堂。 我以为他们会聊上几句,结果直到午饭吃完,一班的男生直接回了教室都没听见他俩聊天。 他们俩在前面走的时候,很多女生都会转过头盯着看,好几个女孩子直接跑了过去,看一眼又咋咋唬唬地逃走,就像是没见过长得漂亮的男孩子一样。 宋禄长得确实很漂亮,那双眼睛看起来十分清澈明亮。我确实也挺喜欢的,他的衣裳特别香,偶尔路过他身旁会闻见一股栀子花的味道。 一班的男生叫商倬,家里有钱,他用的钢笔和我们的不一样,墨水盒子上全是英文的,比赵吏的还好。 如果,我如果能跟他们搭上话就好了。 1987年9月17日天气小雨 今天我和宋禄说上话了,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对视。 近处看他,他的眼睛真的好美。 下雨了,我忘记拿伞,准备跑回致远楼来着。结果宋禄从食堂出来,说一起撑伞。我感觉有些紧张,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很明显。 我点点头说:“谢谢。” 他个子很高,我们一起回教室时在楼下遇见了商倬。 商倬看起来很凶,我感觉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我上了楼梯,宋禄被他拉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器材室。 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份试卷,上面写着商倬的名字。张倩怂恿我向宋禄问作业题,我没应,怕尴尬。 1987年9月25日天气阴 马上就要月考了,月考结束正好放国庆。我不打算回家,如果回去,唐德明喝醉了会打人。而且,我现在觉得在学校也挺好的。我发现了两个有趣的人,或者是说,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是遥不可及的星河。 …… “遥不可及……”林知节仰头,头顶除了漆黑的长夜之外,只剩落雨的响动。 从前面的日记来看,上面记载的都是日常生活,唐小诗在9月以后的日记描写中与前面明显有了不同。 上回摸排走访后,陆展朝给出的信息上有两张照片。商倬,宋禄,唐小诗。看来如她日记中期盼的那样,她和他们有了交集。况且还一起拍照,这说明三个人的关系应该不错。 “你在看日记本吗?”裴也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 林知节转身,见他穿着白色浴衣正擦着头发。清新的沐浴露香飘了过来,他仿佛刚从雾气中走出,肌肤雪白,吹弹可破似的。 他确实是比常人要白一些,五官精致十分漂亮,假如他是个女相,一定是那种既拥有东方美又有着西方风情的异国美人。虽说男相也不差,可终究不是女身,那张漂亮的脸有些可惜了。 “嗯。”林知节眼底闪过一丝波澜,终于在看了好几眼裴也后开口。 “怎么样?”裴也头顶盖着毛巾走了过来。 “你对她的心理状态摸索得挺好的。” 裴也顿了顿:“我这算不算班门弄斧?在经验丰富的老刑侦面前,显得我懂的那些东西都很多余。” “怎么会。”林知节回到屋里,把日记本递给他。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林知节看了眼又转过身:“我接个电话,快去把头发擦干。” 望着又走回阳台的背影,裴也捏紧毛巾一角缓缓拉下,心里道不清的滋味。 突然好想了解他—— 那头,林知节听着手机里的声音偶尔回答,偶尔应声。 “上回给你说的那个房子的事,我这两天又催了下,能给你提前两周。” 林知节嗯了声。 “雷雨天,注意腰伤,药吃了没?” “吃了。” “那就好……”那边儿的语气显然慢了下来,犹豫着开口:“你,在那边儿住得好吗?” 林知节转身扫了眼里面,裴也正擦着头发一直注视着他,在看见林知节回头盯他的一瞬间,又忙不迭侧过身拿起吹风机。 “我还行,葱葱很喜欢。”林知节嘴角微勾。 他有些冒冒失失的,林知节想,尤其是今天。 “还有个事,春季的解救人质演习,放手让他们做去吧。也不能每次都靠你一个人,偶尔也让他们出去锻炼锻炼,这是个团队合作,不是靠单人就能赢取胜利。你也别老想着自己是个救世主,冲动往往带来的是悔恨。你,明白吗?”楚天霸怕他像上次一样在现场出现应激症,其实更怕的是他依旧同以前一样。 林知节沉吟半晌:“我会看着办。” 悔恨吗?林知节脸上表情一沉,仿佛警车的鸣笛声就在耳边回旋,炎热的夏日,荒草中的木船,那两声枪响,他明明可以救下他的。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那件事,那不是你的错,小序啊,别再折磨自己了。” 林知节语气加重:“没别的事那就挂了。”特别是这样的天气,带着不好的回忆全来找他了。 楚天霸哎哟一声:“又开始了是吧?假装听不见?你总得要面对这一切,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难道要一辈子都躲在里面吗?”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了下,林知节瞥眼一看,一个未知号码打了进来。 “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林知节!你小子——”嘟嘟嘟,电话被挂断,楚天霸叉着腰生气地走回厨房,对着江媛直直摇头:“这孩子脾气怎么就这么别扭,你说我就讲了几句话,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51章 江媛端着刚煮好的面条走过来笑着说:“我要是小序我也挂电话,大晚上人孩子都要休息了,白天办案本来就累,你还一直叽叽喳喳唠唠叨叨个没完,他能不烦吗?再说,你提陈正干什么?” 楚天霸拉开椅子坐下,剥了颗蒜咬上一口含糊道:“我是看下雨了,这种天气他的腰肯定会疼,担心他不好好吃药。而且我也没提陈正啊,我是怕他因为腰伤会想那件事。” “我看你就是瞎操心,小序现在待在海路仄挺好的。这才多久时间?你又要他到处调来调去呀?再回到边境那边?那可真别了,好不容易调到你手底下,再让他给跑了,还去桂西做什么买卖黑器官的卧底,别说腰了,到时候人都回不来。我拿什么跟他父母交代?你听我的,别管他了,让他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近电视上天天报道海山那所学校的进展,他的压力本来就很大了,我还等着他回家来看我呢。”江媛煎好鸡蛋,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没想烦他什么。” …… 林知节看着陌生号码归属地眼神一滞。 ——082-627388 桂西 “林序,是我。” 听见声音的一瞬,他便知道是谁了。 这个人是他以前在桂西的上线,也就是红色线人,俗称卧底。 那个时候,为了查人体器官走私的案子,俩人曾一起卧底在边境线。器官贩卖团伙打着以跨境工作,诱骗受害人至缅边,勒索干净身上的财物后将其杀害,取出人体器官进行跨国走私贩卖。 犯罪集团盘根错节,密网遍布整个边界线,乃至延伸到国内,长达七八年的时间,光每年失踪人口就达到了几万。 如果能侥幸逃脱,身体也一定不是完整回来的。 为了打击犯罪分子,将整个犯罪体系瓦解冰消,桂西成立专案组,从学校挑选心理素质和体能极强的人去往缅边卧底。 林知节就在这其中。 如果有什么词来形容那一段时光,大概就只有绝望两个字来得最贴切。 看不见希望,他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林知节脚步一转,靠着栏杆瞥向玻璃门里的裴也,眉目间似乎有些复杂,沉闷的雨滴落在草地上,也砸向了他的心。 很快,听筒里再次响起声音。 “最近好吗?” “挺好的。”林知节抬起手臂搭在栏杆上,看见裴也坐在地毯上吹干头发后叠起了衣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身型还挺小一只的。 “新闻我看了,那案子棘手吗?” 裴也站起来,眼角余光瞥向外面的林知节,俩人视线骤然相交,他心虚地急忙转过身。 他好像一直在看我? 在和什么人打电话,聊了这么久。 梁秘书此刻从走廊拐了进来,见裴也跟个小偷似的眉头一皱:“裴总,您又想偷听林警官打电话了?” 裴也急忙从他身前挤开:“你别胡说,我没有。” “……嗯,没有,就是都写在脸上了。”梁秘书说,“裴总,您有时候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了,我们在还没有摸清楚林警官之前,我建议先别轻举妄动,以免吓到人家,直接搬走。” 他脚下一顿:“那你说该怎么办?”下意识脱口而出,裴也又看向门外的林知节。“我表现什么?” “林警官看起来不像是gay。”梁秘书一脸认真。 裴也一听急忙把目光从林知节身上收了回来:“我也不是!” 梁秘书:“我知道,您只是单纯的……想偷看……林警官。” “我没有偷……”他顿了顿,差点儿就被牵着鼻子走了,“你找我干什么?” “夫人的电话,找您呢。” “……”啪地一声,门被裴也关上了。 目睹这一切的林知节对上了梁秘书投来的眼神,他站在里面礼貌地朝他微笑点点头,随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有点儿,线索太少,年代太久远了。”林知节说。 “确实,那个时候也没有监控什么的。”那头停顿一下,“我听楚局说,你住的房子着火了,那你现在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我这有套房子,空着也没人住,我在桂西回不来海路仄,你愿意的话,可以去里面住。先说好,我不收你房租,你别急着拒绝我,考虑一下吧?” 林知节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说:“我有住的地方了,暂时……不太想搬家。” “这样啊——那还挺好的,对了,前些天桂西警方破获了一起枪|支走私案,里面有个人,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了解一下,我把他的档案录入系统了,你抽时间看看?” “谁?”林知节问。 “前走私集团组织的地下打手,就是你当时所在的缅边老乞窝点的那个人,坤帕。后来我们在查他的时候,发现他在家里私藏了许多枪|支弹药,还有一些文件。文件我也一并上传到系统了,他们当时接到上线命令,其实要绞杀的人……是两个人。” 林知节蓦地垂下手,他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冰冷的手机,直达他的耳膜。感觉一切都在旋转,眼前忽地浮现出地下暗室的画面。 成排的铁钩上,挂着剥离的人皮,绿头苍蝇密密麻麻地落在上面,塑胶里装的,是抽干空气的尸体。 那是分离人体器官的现场,地上淌着血水,流向下水管道。在阴湿肮脏的污水中,爬满了蛆虫。 第52章 林知节太阳穴猛地一跳,听见张方明的声音试探性地喊了两声:“林序?林序?你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林知节头疼欲裂,一时间,腰伤的痛感愈发强烈。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冒。 “唉,我是不是不应该跟你说这个,要不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吧?这事儿我也就是给你说一声,你是当事人,有关于那次案件的事情,你也应该有权知道。”张方明顿了顿,“林序,你要是需要我的帮助,随时给我打电话,也别……不理我了啊。” 这话落到林知节耳中时已经有些模糊了,眼前慢慢变黑,咔嚓一下,手机掉在了地上。 雨夜,沉寂,冰凉的风。 头好疼啊—— 林知节靠着栏杆一点一点地滑下去,听筒里传来焦急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林序,你没事吧?” …… 林序!林序! 林序,带上我。 你开枪啊—— - “逃出去,你就是希望。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这是命令。” “我升职了。” “恭喜。” “你带贺礼了吗?” “没有。” “你还真抠。” “如果我们能逃出去,我请你吃最贵的汉堡。” “汉堡?为什么?” “我没吃过……” “……” - “我在犯罪,也在赎罪。” 我在犯罪,也在赎罪—— 在倒向地上的一刹那,他好像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 “林知节——” 林知节睁开眼,看见裴也光着脚朝他奔来。那声音听起来急促又慌张,说起来,他怎么今天一直都慌慌张张的? 他怎么了? 哐地一声巨响,裴也将门一脚踹开,冲向林知节一把将他抱住。林知节整个人瘫软在他的肩头,双手无力,眼神涣散脸色近乎苍白。 裴也圈着他的背几乎失声:“好险!我接住你了——” 有人,接住了我。 是谁? 林知节陷入昏迷。 第二十四章 尸检结果 “你说说看, 回去以后想做什么?” “我?”林知节想了会。 “要是我的话,就做个片警得了。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做一个小小的片警, 住在单位,抓抓小偷,挺好的。”陈正坐在河堤上捡起石子扔了下去。 “单位不让留宿。” 陈正撇头咧嘴笑了声:“林序, 你真无趣。我跑的时候真应该将你扔进湄公河里, 让食人鱼把你这嘴啃得稀巴烂去。” 林知节玩着手指,方说:“等下回, 你掉进河里, 换我救你。” 忽地, 陈正扬起脸闭上眼睛,阳光照射在他的脸颊上, 隔了会,才扭过头望向林知节:“没有下回了, 我不是已经掉进去了吗?” “你说什么?”林知节抬眼看见他的脸忽然流了许多血,陈正垂目, 神色悲伤。 画面一转,河面冒起水泡,咕噜一声巨响, 一群食人鱼翻转啃食着一具尸体。很快, 血水将河面染红, 泥沙沉积在骸骨之上。 陈正—— 回来! “陈正!”林知节猛然惊醒, 冷汗涔涔,睁开眼后才看清自己倒在裴也怀里。 裴也低头看着他, 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开口问:“你感觉好些了吗?你刚才晕倒了。” 晕厥几分钟的时间, 以为很漫长。林知节揉了揉太阳穴,发觉裴也竟然用手挡住了他的手肘,应该是怕他摔倒碰到骨头,这会儿也没松手。 “不好意思,有点儿低血糖。”林知节动了动身。 “能站起来吗?”这个姿势,林知节的脑袋还搭在裴也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么拥抱着坐在地上,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嗡嗡响起。“地上凉,我抱你起来,好吗?” 他紧了紧手臂,圈住林知节的腰,手上抓着他的睡衣,然后缓了口气。 林知节能清晰地听见裴也的心跳声,以及他紧张后放松的那一刻喘息。这一瞬间,梦境和现实拉得极开。 “嗯。”林知节沉闷的应了声,腰间盘劳损过度,风湿疼痛得厉害。 裴也听着他的声音,又把人往怀里抱紧了些。毕竟他觉得林知节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弱的人,搞了半天原来是只纸老虎,跟林黛玉似的。他身上一定是有问题,比如受过什么严重的伤,有了后遗症。 “那我们慢慢站起来,你靠着我。”裴也说。 林知节听着他的声调与往常不一样,哄孩子一样,随即往后一靠,笑了声:“你把我当小孩子啊?” 突如其来的视线相撞,裴也顿时心中一揪,像只被碰到的河豚,胀气又泄气。 “也没有,就担心你。” “……”这回轮到林知节顿了下,“那我借你的力,站起来。” “好。”裴也将他掺扶起来,捏着他的手臂若有所思。林知节见他有话想说的样子,立即问:“怎么了?” 裴也眼珠子咕噜一转,问:“你说你平时这样,怎么抓那些逃跑的犯罪嫌疑人?” “倒也是。”林知节居然没反驳他的话。 回到房间里时林知节情况稍有缓和,正逢梁秘书上来,撞见俩人抱在一块儿,又朝他们点点头拐下楼梯去了。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裴也纳闷,双臂架在林知节的腋下,把人往沙发上放。 第53章 “你觉得呢?”林知节反问。 裴也转过头松开他:“估计又和我妈通电话去了吧,他是我妈的监控探头,一有情况就要跟她汇报。” “怎么说?” “……也没怎么,总催我早些结婚什么的。” 林知节迟钝地点点头:“那你呢?也想早些结婚吗?” 裴也转身给他接了杯水:“我?我没人喜欢,大概一辈子都结不了婚。”他背对着林知节,看着玻璃杯中的气泡愣了下。 如果不出他的意料,林知节此刻正盯着他,他感觉那眼神凝视着自己,仿佛一回头就能对上他的目光。 “你呢?家里就只有一只狗?”裴也心跳抑制不住的快速跳动,直到听见林知节的声音才转过身。 “就我一个,和它。”林知节靠在沙发上说。 他没想到的是,林知节用的是这么不安眼神盯着他,那双淡漠的眼睛里,怎么也看不清。 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年纪,工作以外,他一无所知。也许今晚是个很好的机会,假如能跟他聊一聊的话,会离他近一点儿吗? “怎么了?这样看我?我……看起来很狼狈吗?”林知节倒是显得格外大方,就像是在说有话直说,你什么表情我都已经看穿。 裴也慢慢走过去,将水递给他:“吃巧克力吗?” “好啊。”林知节说。 他在从抽屉里掏出一盒超大的黑巧克力,这是琳达疯狂购物后囤积的战利品,裴也觉着味道苦,不爱吃。 “头晕的话,吃点甜的会好些。”他剥开包装纸,精美的礼盒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纸。用纸包着巧克力直接递到林知节的嘴边说:“张嘴。” “……”气氛流转,有些怪。林知节没动,然后问:“你喂我?” “嗯,怕你手上没力气。” 这一定不是借口,他想。 只见林知节缓慢动了动唇,低头一口含了进去。入口即化,香味化在齿间。 这不是甜的。 “今晚早些睡,明天我送你去局里。”裴也说。 良久,林知节回了句:“挺甜的,巧克力。” 入睡前,裴也翻来翻去将林知节的信息看了好几遍,他真的会因为低血糖晕倒吗? 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十分怪异,怎么会有人受伤,只在腰上划了一刀,并且伤疤整齐,看起来更像是手术后的痕迹。 第二日,依旧暴雨。 降雨量比昨天的小了些,林知节一早就到了办公楼。裴也坐在车里看着他走进大楼才放心的让梁秘书开走,一路上都在想他受伤的原因。 梁秘书扫了眼后视镜:“裴总,上回新暨市建的电影院已经完工了。傅总说邀请您去看电影,问有没有时间。” “最近忙,告诉他晚些时间去。” “第二件事,旅游区的度假村酒店明天正式开业——” “不去。” “好的。” “喜剧游乐园项目暂时停工,下一个投资项目是个购物商城。还有新西街花园建设规划,最后的合同需要您签字。出差行程定在了十八号,二十号回趟圣彼得堡,夫人宴请了狩猎女神珠宝世家的总裁瓦西里,到时候他的女儿也会去。” 裴也看着平板电脑,眸底反射着城市建筑的画面,紧接着思索了会说:“相亲?” 梁秘书毫不犹疑地回答:“是。” “那也不去。”裴也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腰椎风湿''腰部的手术有哪些''下雨天腰疼'看了会,拨通了电话。 很快,在一声滴后电话被接听,里面传来热情的女声。 “宝宝!你终于想妈妈啦,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好开心!” “……”裴也扯了扯领带,“妈,早安。” “早,亲爱的宝贝。现在是圣彼德堡时间晚上4点……” “抱歉,我忘记有时差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睡。”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这个酒馆里的服务生长得真帅,比你那死老爹有风情多了,下回我带你也来玩玩。” 裴也:“妈,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安娜医生吗?” “怎么了?”那头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 噢——女士,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紧接着,听筒里焦急的语气响起:“宝宝你继续说,是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裴也捏紧手机。 “没事,刚有个醉鬼从椅子上摔下去了。你找安娜医生,是因为睡不着觉?失眠情况又严重了?” 裴也听完才放下心:“不是我,我就是想咨询一下,问点儿事情。” “哦……这样啊,是给林警官问吗?” 噗—— 她一猜即中。 裴也不好意思的抠了抠手,然后沉沉地嗯了声。 “行,我知道了,待会让秘书发给你。” “谢谢妈。” “不客气亲爱的宝贝——” “还有一件事,晚宴……我就不来了。” 那头,琳达沉吟了会,问:“是不喜欢吗?” “嗯。” “好,尊重你的意愿。小林警官在家里住得习惯吗?我要不要买点儿东西给他?按照我们家的传统习俗,发个红包什么的?” 发红包? 家里传统,要是谁带对象回家了,就得包一个喜气的红包。 第54章 裴也一想,林知节的脸乍然浮现在脑海中,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说:“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琳达笑了声:“人都带回家了,还没那回事,我听说你们俩昨晚进展不错,什么情况?” 他急了:“真的没有那样!”就是简单的接触了下,做了一件善事,跟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的。 “好好好!我明白了,你别急呀。”琳达捂嘴偷笑。“妈不是催你结婚,是希望你赶紧找个喜欢人,大学的时候不谈恋爱,现在毕业了还跟个和尚吃斋似的,你要取经啊?分散点儿注意力,这样才能睡好觉。” “知道啦。”睡眠和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净瞎扯。 挂断电话后,裴也又沉默了。 …… 警局三楼刑侦科。 李长游刚推开门就看见了林知节站在画板前在细研究着什么。他听见脚步声也没转身,拾起日记本问:“这么早?” 李长游将检验结果一把拍在桌上:“是他!赵吏——” 几秒宁静后,林知节掏出手机:“唐小诗的户籍地找到没有?检验科这么多人不一定非要让李长游去!速度快些,雨比昨天小了,还有,现勘和摸排走访小组的成员记得注意安全,二十分钟后我会过来。”他拧眉扫了眼腕表,听完那头陆展朝强有力的回答后挂了电话。 另一边,坐在车里的陆展朝打着哈哈抹去眼泪:“今天是怎么了?跟打了鸡血似的?” 赵甫回头:“谁?” “林扒皮呗,还能是谁。” …… 第二十五章 阴霾 李长游细长的狐狸眼一瞪, 又翻出一份检验结果:“之前你让陆展朝给我检验的木头碎屑,还记得吗?” 林知节目射寒光,偏头拿起检验结果, 翻了会。 “是浓硫酸,浓硫酸具有脱水性,接触到木板会使其变黑, 被脱水后产生二氧化硫, 也就是说,你们看见的那块床板下的手印, 其实是带血的掌印, 浓硫酸遇上血水会呈现出黑色糊状物。两者混合在一起, 你们是怎么发现那个是手掌印的?按道理来说,应该看不清甚至没有形状才是。” 林知节有些意外, 跟着问:“实验室墙外的脚印呢?” 李长游拉开椅子坐下:“结果是相同的,只不过那是面水泥墙, 灼烧痕迹不一样。” 这意味着,寝室女尸和实验室男尸是有关联的, 死亡时间前后相隔不长;从李长游的检验结果来看,男尸的死亡时间早于女尸,开棺结果也出来了, 化学实验室的那具尸体就是赵吏。 唐小诗日记本里记载了关于赵吏的事, 现在人手不够, 必须得要一个人来分析日记本。而且这日记本很厚, 每一篇看似平淡无味记录着日常生活,但能通过唐小诗对于赵吏的侧写, 可以分析出来许多有用的东西。 要说最适合读日记本的人,林知节骤然一顿, 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昨晚喂他吃巧克力的裴也。 如果是他的话,他很细心,日记本也是他发现是,那么寻找这些蛛丝马迹精细的活儿,他最适合不过了。 这样一想,他又是一怔,所以,自己脑中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吗? 有点……怪。 嗡嗡嗡—— 手机震动,林知节像往常一样摸向外套,刚伸进去就抓了个空。 对了,他忘记这不是自己的衣裳了。 手机不在这里,放在了桌上来着。 李长游面色一凝,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说:“不好意思,是我的电话。” 林知节眉眼一挑,看见了他手机屏幕上'季信'两个字,瞬间不爽起来。 “什么事?”李长游压低声音,“不是说工作时间别打骚扰电话吗?” 很快,那头声音滋啦一响,像是门被狠狠踹开。李长游瞬间拿开手机,季信喘着粗气问:“你在局里吧?林知节在不在你身边?” 李长游看了眼林知节:“在。” “让他接电话!他们刑侦科的人都是死了吗?打座机没人接,门卫室没人接,局长办公室电话也没人接,干什么去了都?”听这语气,似乎是打了很多次电话,他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那你干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我没他电话——” 李长游面色凝重,已经能想象到等会俩人通话时的场面了。 定然是比臭鸡蛋还臭。 “给,找你的。”李长游把手机递给林知节,比了个手势,指指脑袋。 ——他有病,别理他。 林知节垂眸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冷淡开口:“是我,林知节。” “贾斌不见了——” “什么?”林知节的表情染上一层阴霾,“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因为雷雨天气,养老院那条街的电路故障,雷电劈坏了电闸箱引发火灾,配电室烧了。养老院全乱了套,等修好电闸来电才发现少了个人。” “你们的人呢?不是让你们盯着吗?” “别说我们的人,下那么大的雨,下班时间也不能一直盯着他吧?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查案的?有嫌疑就赶紧把人带回去问清楚,净给我找麻烦。你要是不行,就赶紧申请调回桂西去!” 季信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出来,李长游在一旁听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僵直了身子瞥向林知节。 第55章 季信那个王八蛋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明明不能在林知节面前提桂西,他还非要用这个来刺激他。 再说,那人是在崇州警方眼皮子底下丢的,干林知节什么事? 李长游顿然一激灵,看着林知节的脸色慢慢冷了下去。 “常年住在养老院的老年人通常渴望子女的关爱,上回我跟他谈过,你叫人去他家里看看,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是跑回家了。”林知节没生气,只是看样子有些疲倦。 “知道了。”季信顿了下,还是很在意他打了三个电话没人接的事情,于是话锋一转,问:“你们局穷得连座机都装不起新的吗?” 林知节不满地啧了声:“……”随后把手机递给李长游。 李长游呆愣愣地接过:“我们局刚换了设备,都是全新的。而且我们的人都出去忙了,没人在办公室守着座机,要我说,你俩就不能互相加个联系方式吗?万一我不在局里,出了现场,你们俩就算是提着灯笼去厕所也找不到屎。”不,是找不到对方。 默了会,手机里的声音和林知节的声音一齐响起:“不加——” “……”李长游脚下有些虚浮,脑袋一疼立马挂了电话。“算了,别理他,大早上的抽什么疯!” 林知节移开目光:“这就是你选的人?” “选个毛啊!”他也炸了。 贾斌的突然消失是一场小插曲,那么言归正传,日记本和现勘,一个都不能停下,必需两边一起进行。 加上等待吴橙霏和陆展朝两组摸排走访的消息,分三路进行,只要线索一并集结,案件的大概走向就能摸清了。 可现在,他要怎么开口找裴也? 与此同时,绿野集团大厦。 裴也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丧着脸问:“这些?全都要签?” 梁纪年挺直腰板,假笑着点头:“这已经是筛查后比较重要的文件了,签完这些,下午两点半还有个会议,文化旅游的策划案需要您过目。” 窒息,喘不过气。 裴也抓起钢笔飞快地在纸上签字,一边翻一边说:“策划案谁审核的?部门负责人呢?我一个学心理学的,非跑来搞什么房地产开发,我爸什么时候回来?让他抓紧时间,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要是的事情……是指林警官吗?”梁秘书脸上突然笑得不假了,眯着眼带有几分趣味的神情。“哎呀,急不得,小林警官又不会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要从长计议,要想留住他的人,就得先留住他的胃。” 裴也骤然抬首,顿时来了兴趣,签字签得更快了,问:“你有什么想法?” “他不是爱吃老金做的菜吗?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等会中午我们就把菜送上门去,天天送,你再以特邀专家的身份挤进团队,打入敌人内部,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了解他的喜好,让他周围的人都对你产生好感,这样一来,他身边的人会在他耳边时时刻刻提起你的好,小林警官听了,再硬的心也会软下来。” “……”哇,好土的办法。 “我不会那些……”裴也盖上合同,“我就是单纯的想了解他,你说他一个人,看样子还生着很严重的病,怎么家里人都不管的?” “噢——那是我会错意了,您的意思是想了解他的内心想法?解读他的心思?”梁秘书摸摸下巴,真诚发问:“您是不是专业病又犯了,把他当心理学研究对象了?所以才这么感兴趣?” 他手上一顿,停了下来。 裴也撑着脑袋将笔一丢:“嗯?” 嗯—— “但是,想了解一个人也是喜欢一个人的开始,我看您挺在意他的。” 刷。 墙上的时钟转动,裴也一怔急忙抓起钢笔埋头签字:“啊?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啊——虽然我是心里有点在意,但是也不是那样的在意,就是……反正!一点点在意……”他的表情明显非常慌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去现场看见他的第一次。 林知节看向镜头的那一幕反复在眼前重复播放着,看不透,想了解,所以才查了他的资料。结果他的信息跟张白纸一样,更让他好奇了。 再到后面教学楼相遇,一切都是那么的巧。 “……”梁秘书莞尔,“裴总,您签错页了。” 五分钟过去,裴也低头。十分钟过去了,他依旧低头苦干。时针定格在十一点半,他哗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这会儿估计应该去学校了,昨天的教室勘查还没完呢,我错过了好多细节。比如高二五班后面的黑板上好像写着什么,当时没能看清……而且还有唐小诗的日记本我也没读完。还有,上回我们去崇州市福禄养老院,那个贾斌看起来也挺奇怪的。”说着,他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梁秘书:“还在海边度假呢。” “。”裴也睨视了会桌面上的文件,朝梁秘书招手:“这样,你坐着里签字,车钥匙给我,我开车去水岭。” “这怎么能行?”他按住椅子,“您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能有什么不放心?今晚你不用来了,我接他回家。” 梁秘书甚至来不及开口,裴也就已经快步夺门而出。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 第56章 “我那件宽松休闲的圆领套头呢?在办公室吧?我换一身再去!” 半个小时后,雨中一辆轿车疾驰在开发区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裴也看着副驾座上装着的盒饭嘴角微抿,窗外天色朦胧,隐约在薄雾中看见上回路过的那两颗山楂树。 恐是因为昨晚雷电交加天气恶劣,风吹雨打的,将那两个依偎在一起山楂树吹得东倒西歪。 黄泥碎石上,车轮印被大雨冲刷,车窗玻璃倒映出裴也立体的五官侧影。湛蓝色的圆领搭配白色竖条浅蓝纹衬衫,领口处依稀露出点瓷白的锁骨。头发耷拉下来,发梢微翘,挡住了眉骨,半分不见总裁的模样,活脱脱一个青春朝气的清纯男大学生。 …… 天色阴沉,教学楼外风吹拂拭不断,林知节弯腰背对着走廊目似光剑盯着实验室的玻璃。 他沿着墙边来回走动一会儿,曹承元从楼下跑了上来,脚步显得十分匆忙。 “林队——后边儿的大楼!男生寝室大楼发现一间烧焦的屋子!” 余音刚落,一声雷电暴闪而至。 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恍惚间,他嗅到了一丝浮沉在空中的铁锈味。 “林队,唐小诗亲生父母找到了!检验科的小吴已经提取完毕,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林知节身形一闪,招呼着曹承元朝男生寝室大楼走去,边下楼边对着手机说:“你和赵甫先别回来,再去趟崇州福禄养老院,看看贾斌找到了没!想办法联系一下那个从前合伙人肖勇的侄子,问问他对赵吏有没有印象,做好笔录带回来。” 陆展朝响亮一答,关门声接踵而来。 刚挂断,吴橙霏紧接着又打了进来:“报告林队,我们在山棠区找到了照片上的商倬,从他舅舅家口中得知,他在1988年的夏天……割腕自杀了,我们正往山棠区派出所核实情况。” 自杀? 林知节脚步一顿,飘落的雨直接刮进楼梯,墙台沿下湿了一大片。 难怪找不见这个人,原来已经死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自杀? “现在照片上还剩下一个人,唯独他依旧没有消息。我们会尽快核实完毕后再去查宋禄的情况,大概今天是回不了水岭了,林队,我和陈思申请在山棠住一晚……” “申请批准,住宿费回来报销。还有,来回路上小心泥石流。”林知节一脚跨下台阶,低头回道。 话落,陈思的声音立刻传来过来:“我就知道!林队还是心疼自家崽儿的——” “住宿仅限每人八十元。”林知节补充道。 那头没声了:“……” …… 当时第一轮摸排走访工作展开的时候,确实是遗漏了这一点。 这里的谜团还未解开,商倬自杀死亡的消息落入耳中,又为这案件添上了新的疑团。 现在,那本日记成了最关键的物证,那里面可能记录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它出现在教室里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1988年的夏天,重点是1988年的夏天! 如同李长游说的那样,这份考卷答案散落在各个地方,并且根本不是像往常的刑侦案件,而是有种刻意摆好了,就等着人发现的感觉。 就在林知节忙不迭赶去男寝大楼之际,现勘小张一个趔趄迎面从楼下撞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一把格子雨伞,大口喘气道:“我们在教师办公室发现一个带锁的柜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空的药瓶,物检科的同事觉得有些奇怪,而那个办公位置,正好是赵吏的。” 林知节眉头一蹙,站在楼梯上问:“装的什么药?” “应该是核苷类反转录酶抑制剂一类药。” 就在此刻,李长游的电话打来了。李长游此刻应该正在红房子等着小吴送唐小诗生父生母的生物检材,今天还真邪门儿了,一个个电话不断,案件突然就进展起来了。 李长游直奔主题,语气十分急,厉声说道:“赵吏是艾滋病患!他有艾滋!你们看看他生活的住所有没有核苷类反转录酶抑制剂或者非核苷类反转录酶抑制剂,蛋白酶抑制剂一类的药品!” 林知节听见李长游声音一顿,猝然睁大眼,扭头问张光明:“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药?” “核苷类反转录酶抑制剂!” 咯噔—— 闪电劈落,雷声轰隆烈烈。 林知节眼神深邃,侧头对着张光明道:“通知痕迹检验的人,直接去教师宿舍,详细勘察赵吏的住所拍照,提取检材。重点搜查药品一类的东西。” “是!”张光明转身冲下楼梯。 地上氤氲缭绕,表面热气被蒸发,形成白雾。林知节一脚踩下,四周烟气乍然散开。就在拐过最后一层楼梯时,他余光向下一瞥,看见了撑着雨伞站在云杉下的裴也。 他来得真及时—— 我正好需要他—— 第二十六章 旷野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 嶂的千山里的自己发现一迹宽阔的旷野。   绿瞳灵动清澈,薄唇上扬,高瘦欣视着林知节, 须臾之间,那人已经从致知节打量了片刻,今早一身正装去上班的人居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这件白蓝衬衫外。 裴也被那直来直去的目光看得羞涩一动, 跳开视线,准备开口先来个嘘寒问暖, 结果听见林知节带有几分焦急的语气对他喊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进来干活了——” 第57章 ”这一刻, 起先意动的心思又平静下来, 裴也快步踏上台阶与他并肩,问:“是有新知节就, 举在俩人之间。 曹承元跟在后面抽出格子雨伞踏进水洼,撇头瞅了眼自己的伞, b格瞬间被甩出几十条街。 “男生寝室有间被烧焦的屋子,我们现在需要过去看看。实验室的尸体就是赵吏, 并且还是个艾滋患者,等李长游将唐小诗亲生父母的dna检验核对就知道女尸的身份了。还有,日记本……” “日记本我来, 我可以。我早上在想日记本的时候就觉得错过了很多细节, 我甚至怀疑女尸不是唐小诗, 而是张倩。因为她在日记中提到, 张倩在一段时间行为举止都非常奇怪,半夜跑出去, 莫名晕倒,流血, 被父母接回家一个月多才回来上课。而且女尸和早产儿系亲子关系,虽然不确定,大抵能对得上这些症状。”裴也忙着接道。“你刚才说赵吏患有艾滋?” 林知节看垂眼瞟了一眼泥泞的地面,小道旁的花草窸窣,谛听了会,裴也脚上的球鞋染上黄泥,他那边的路凹凸不平,急步走起来时总溅起水花。 他放慢脚步,拉住裴也衣角的一侧,与他换了身位,才开口答:“确认无误,他是艾滋病患者。” 林知节将雨伞微微朝他倾斜了下,俩人擦肩前行,他似乎想了会说:“你不是相信直觉吗?你再仔细想想看,如果是张倩,按照唐小诗描述的症状,妊娠期间是有那样的可能,但是怀胎28周至37周期间叫做早产儿。女尸死亡时间在1988年夏天6月左右,日记中的张倩是在1987年的秋天有这样的症状,时间对不上。女尸不是张倩的可能性更大,你说呢?” 涔涔雨落,林知节的声音忽轻忽重,裴也在他的声音中跟上了他的步伐,行走时终于没那么的吃力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裴也思索着点点头:“嗯,那也是。还有,好像唐小诗日记中提到过在赵吏的办公室里的抽屉里看见过类似药瓶的情况。” “赵吏的办公室里发现了许多请假条,上面写着陪妻子去医院看病,我想应该是他自己去医院开药,而且他未婚,没有什么所谓的妻子,这一点倒是对上了。” “那个年代,这种药恐怕很难开到吧?” “所以,他每个月都请假,说得通。” “对了,说起男生寝室,那个平面图我已经让人重画了,不过还没打印出来……”因为来得匆忙,光顾着想他饿着肚子办案的事情了。 林知节翕动着双唇,面容英俊,眉峰似箭,衬衣领口上的喉结微微一动,瞥见裴也的裤角洇湿,问:“不是去公司了吗?你怎么来了?” 裴也嗅着湿润的空气,顿道:“给你送饭来了,这都快大中午了,怕你饿着,我记得你饭后得吃药吧?”而且上回晕倒,迷糊时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陈正。 那是谁? 话落,他又停顿了下,改口说:“就是看你们查案太辛苦了,这下雨天也吃不着一口热饭。我给大家都订了盒饭,放在车里用保温袋装着呢。也不影响你们,忙完大家一起吃。” 这话从雨里飘到了身后的曹承元耳中,快步流星地走了上前,欣喜地说:“裴总也太客气了!连这种小细节都想到了,原本我们林队还打算中午去开发区外面找个便利店整点泡面给我们吃,没想到裴总你就带着午饭来了。哎呀,真是的,也太及时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林知节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曹承元还是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 裴也心底窃喜,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曹警官叫我小裴就好,您是长辈,就不用这么客气啦。” 哗—— 大雨刷地落下,曹承元呆住,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林知节淡淡的声音响起:“他26。” 裴也:“……” 曹承元:“……”内心遭受亿点伤害。 …… 走了约摸十五分钟,终于抵达男生寝室。放眼望去,水泥墙外有一片树林,常年累月,生长茂盛,从缝隙看去,越往里颜色越暗,直至变黑。 裴也盯了会:“那棵树的叶子长势真好,密林深处连光都透不进去,说不定里面还是干燥的。”他缓缓说着跟在林知节身后上了楼梯。 林知节闻言转身朝他说的那颗树望去,果真如此,与旁边的树长得不同,唯有那一棵十分高大茂盛。眼神飘忽,兜兜转转又落到裴也身上。 刚到五楼,现勘的组的人已经在屋里进行仔细勘验了。曹承元快步向前,利索地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走了进去。林知节侧身,一边戴着手套一边对裴也说:“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裴也的脸偏向屋里瞧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六张床位,中间摆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被被烧得面目全非黑不溜秋的。如果不是木质的,恐怕都看不出来是什么,衣服和书本散落在地上,所有的东西看起来摆放得十分凌乱无序。 而在靠窗的上铺,却有一床被叠好的被子,一摞试卷和书籍。 唯独只有那一床看起来又干净又整洁,明明其他地方都被烧得一团糟,靠近门口的床甚至只有铁床架子。 这样不合乎常理的画面一出现,就引起了裴也的注意。 裴也点点头:“好。”乖巧地站在门口看着林知节走进去。 第58章 林知节接过手电筒,照在地上黑糊糊的一大滩泥上,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泥,更像是火烧木头后的灰烬。 起火的中心应该是在门口的第一张床,第二个点是摆在面前的木桌。外边烧得很严重,反而越到里面痕迹越轻。 曹承元蹲下,指着地上那圈黑色糊状物说:“这团东西看起来挺怪的,有棱有角,不像是随便烧了就能烧成这样。应该是当时烧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地面上的东西形成了这么个轨迹。林队,你看,按照木桌的规格,应该是两张一米二的桌子拼凑起来的。上面的桌面烧断了,掉落在地上,灼烧的时候,也一并把地上的东西也给烧了。” 林知节站起来:“是个人,藏在了桌下,身体姿态呈弯曲状。” 听完,站在门口的裴也一愣,后脊梁骨发凉,耳边雨声吵得不可开交。 余音刚落,曹承元就招手让法医组的人上来勘验。林知节站起身踱步来回走了一圈,手中的电筒跟着上下扫,气氛诡谲离奇。只见痕迹不见尸体,依稀可辨的人体轮廓,一眼就看得出是非正常死亡摆在桌下的。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脚步慢慢挪到了那张干净整洁的床铺前。这个干净不是指的被褥都是洁净的意思,而是相对于其他的,这个上铺更加整洁有序。 手电筒落在那堆试卷上,林知节弯腰朝铁床上仔细观察了会,发现除了灰尘以外并无其他任何痕迹,将试卷缓缓拿下来,放在手电筒下一照,上面赫然写着宋禄的名字。 他又翻了两张,试卷里出现了商倬两个字。 林知节眼神忽地飘向门口站着的裴也,这一刻竟然想开口与他分享这个意外的发现。想着,他手腕一转,将手电筒照向裴也。外头天色太暗,除了他的浅色的外套以外,连他的人都看不清。黑乎乎的一团,堵在门口。 裴也瞧着里面的光忽然射向自己脚下,挽着手臂蓦地垂下,林知节突然瞥向自己,以为他有什么指示,都准备开口问了,结果里面那人看了眼他又转过身去忙了。 “……”干,干什么,怪叫人难为情的。 裴也吐气,两眼又往他身上盯。 “根据现在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得知的情况是,这里曾经发生过大火,但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只烧了前半部分,起火点应该为门口的第一排床位,紧接着是木桌。目的应该是想焚烧某个东西,看这灼烧的痕迹,我觉得燃烧血迹和打斗现场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说,毁灭杀人过程的痕迹。”说着,林知节再次转身向门口照去,对着地上的那几条黑色糊状物往里缓慢挪动。“黑状物质一直从门口到第一排到床位,紧接着是木桌,颜色最深的是木桌,然后就没有了。提取现场检痕迹,物品,包括沾上黑色糊状物的东西。” 曹承元颔首:“是!”他顿了顿了,又问:“那这尸体呢?虽说以我们的经验来看,确实像个人被烧后留下来的轮廓,可这里并没有发现尸体啊。” 林知节眉头一拧,站起身走向门口。 裴也顿时紧张起来,又猛地放开手,后退半步:“怎么了?” 他站到裴也身旁,照向门口的号码。 “505……”林知节朝里喊了声:“小曹!505都有那些人住?” 曹承元蹲着转过身道:“这间只住了五个人!寝室表上写的是高二五班,李华、孙国文、刘洋,王志勇,宋禄。” “宋禄?”裴也一听,扭头看林知节,“这不是我们一直要找的人吗?” 林知节英俊的侧脸微偏,眼角余光扫了眼他,沉沉嗯了声,然后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递给他:“戴上。” 裴也愣了下,戴上了他的手套,林知节再将试卷给他:“宋禄,商倬的试卷,在里面一张床铺上发现的。” 裴也低头翻看着试卷,除了灰尘外,字迹已经慢慢褪色。 “他,的字……”裴也喃喃说。 “嗯?”林知节转头看向他手上的试卷。 松软的头发被风轻轻吹动,林知节眸光流转,等着他说话。 裴也抿唇不语,脸上一直挂着愁容,好像在想着什么。 片刻,他将试卷递回给林知节,长呼一口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字,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上次在实验室发现的试卷见过一次吧?”林知节问。 实验室那次,确实……是发现了他的试卷,和唐小诗一起,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裴也又往林知节身旁靠了靠,垂目看着试卷。 “大概……是吧。”算了,一时间根本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忙到下午两点,林知节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队,我们已经向山棠派出所核对,他们自上次系统更新后还没完善资料,所以第一轮筛查的时候没能找到关于商倬的信息。现在查到的信息,他确实已经注销户籍和身份证,确认系自杀死亡。然后我们还查到了以前宋禄的情况,他的信息栏一直显示的是失踪。” “查过以前的报案记录吗?有没有家里人来报过案?” 吴橙霏顿了顿:“有,是他奶奶,当时在水岭派出所报的案。” 林知节眼皮一跳,将手机贴在耳边用肩膀抵着,一脚往外跨,一边脱着手套。 “但是后来他奶奶去世了,就没人继续关注这件事情,而且看记录,他的父母也没有去过水岭区。总之,宋禄看起来除了他奶奶以外,没人管。” 第59章 “好,我知道了。” 嘟嘟嘟—— “宋禄确实是失踪了。”林知节走出寝室,看着裴也说,“太乱了,消息多,但根本连不上,我们肯定是有一步分析错了。” 裴也点头:“我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而且日记我还没看完。” 林知节:“重点是,线索是一节一节的冒出来,中间将相关的部分全部都没有,甚至断在了很关键的地方。”说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眼瞳猛地缩紧,一把拉过裴也的袖子把他往楼下拽:“我们得回局里把这些线索重新梳理一遍——海山私立高中为什么废弃?废弃的时间是1988年,当时的那些学生是如何安排的?覃富年手里的土地转让协议又是怎么落到了一个少年的手上,贾斌口中说的那个男生到底是谁?他有没有说谎?必需重新核实!” 他狂奔急走,撑开雨伞将裴也一把揽进臂弯中,就这么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举着伞走向警车。 裴也心中揣揣,喉咙发紧,面对突然的靠近不由有些胆怯。 他此刻心跳得极快,贴得这么紧,林知节会不会发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头到脚,绷直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线索,什么疑问,什么推理,全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紧张—— 他靠我好近! 走到警车旁,林知节才松开他,拉开车门,正要进去,裴也急忙叫住了他:“林知节!盒饭!坐我的车吧,我来开,把盒饭给他们留着。有保温袋,应该还是热的!” 对了,忙到现在,上头的人还没吃饭。 林知节掏出手机,给曹承元打了通电话,俩人将盒饭搬到警车后座,双双坐上了后面那辆黑色轿车。 一进车门,裴也就插进钥匙开始倒车,看得出来,车技比那位河东柳氏要好很多。 一路上,林知节都在盯着手机翻看。偶尔看眼裴也,又埋头想着案子。 “后座上的纸袋,能帮我拿一下吗?”裴也问。 “好。”林知节关了手机转身提起纸袋,手上一沉,他挑了挑眉。 “那个……你没吃饭,我想着你忙的话来不及,里边儿是三明治和牛奶,等会回去肯定很忙,你先吃点儿吧。”他肯定不能说,这是专门给林知节买的饭后点心吧,盒饭没吃,幸好还有三明治,这要是再饿着肚子,人又晕倒了怎么办? 林知节骤然一愣,扭头去瞧他,半响没说话。 “你该不会不喜欢吃三明治吧?要是不喜欢,下次我换肉包子给你。” 他怎么不说话? 裴也捏紧方向盘,随后才听见林知节的声音飘了过来。 “没,喜欢的。” 呼—— “那,那就好。你快吃,吃完回去正好吃药。” 吃药的事情,林知节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任何人,全局都知道他有伤病,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就知道他腰疼,以为是腰椎不好。 裴也留心观察了几次,腰椎是不太好,可不止这样,他连内脏都不太好的样子。 林知节慢慢拆开保鲜膜,培根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拿着牛奶。咬一口,喝一口。 “你呢?不吃吗?” 裴也眼神快速瞥了眼他,嘴角微翘:“我来的时候刚吃过。” 他吃东西的时候,真的很像一只兔子,怎么办,好想停下来看他吃三明治。 上回也是,总在吃饭的时候看他咀嚼食物的模样。 越看,越是……觉得可爱。 裴也眸光灼灼,语调微扬:“你喜欢就好。” 第二十七章 桂西 刑侦科办公室。 林知节推门而入正好撞上走出来的楚天霸, 见身后跟着个裴也倒也不吃惊,反倒是他身旁的段文庆愣了愣。 “楚局,段局。”林知节立在一侧, 让开道。 裴也抿笑,跟着打招呼。 段文庆哟呵一声,笑道:“裴先生也在啊, 上次换的办公桌椅还真不错, 你有心了。”而后转眼横眉冷对着林知节:“臭小子!跑这么急做什么?后面有人追你吗?” 林知节淡淡开口:“没。”目光却落在了白板上的人物关系图,还没等他再次说话, 就走了过去。 “啧!他、他!瞧他那样儿!”段文庆哼了声, 楚天霸早已习惯, 拍拍段文庆的肩:“得了得了,你跟他生什么气, 我现在已经不管他了,爱咋样咋样, 总跟他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划算!” 裴也听着倒是一顿, 问:“他怎么了?” 段文庆抱着手臂皱眉说:“嗐,裴先生不知道吧,里边儿那位, 下雨天有严重的风湿, 而且也不能运动量太大, 每次都告诫他, 慢点儿走,慢点儿走, 弄坏了腰椎还得去医院,现在要他好好保养。可他呢, 干什么都火急火燎的,手底下的人也学着他那样儿没个沉稳。你可千万别学他,我看裴先生性格就稳重冷静多了。” “哪里哪里,我也跟他差不多的!”裴也打着哈哈说了句,“您刚才的意思是,他的腰椎其实是风湿?那我看他腰上还有道疤痕是怎么回事?” “裴也——”林知节蓦地转身朝他喊了声,“过来。” 段文庆似乎很意外,他那腰上的伤痕都捂着不让人看的,裴也是怎么知道林知节身上的伤?他扭头看向楚天霸,见他一脸平静,说:“他叫你,你就忙去吧。” 第60章 裴也点点头:“好,那我就先过去了。”说完,他抬脚急忙迎了上前。 等人走了,段文庆关上门站在门口朝里打量,摸着下巴问:“怎么回事?裴氏什么时候跟林知节那小子混到一起去了,而且他居然让人跟着?” 楚天霸抽了抽嘴角:“人现在是林队长的房东,小序住他家呢。” “嚯!我说呢!”段文庆一瞬间惊讶又激动:“他他他他!他愿意跟人好好相处了?苍天啊……”看口型,段文庆似乎吐出两个字'我操'。 楚天霸抬脚往外走:“林知节又不是个自闭症,人嘛,总得要学会往前看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停留在从前吧?能好好相处沟通交流,也不错了。你难道真想看他就这样孤僻的过下去,等我们都老了,人也去了,他怕是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你见过他跟我们俩说过心里话吗?”段文庆问。 “……”楚天霸咳嗽一声,“即使没有,那好歹也有人管着他,不让他四处瞎跑吧?” “上回,你别说,上回桂西老杨突然联系我,说要把人接回去,我没应,这事儿还是要问他自己的意愿吧,扬副局就跟我吵了几句,说什么上级领导有这样的想法,接他过去指导边境卧底小组,还当什么组长,什么北部湾的线人,要他去看看。” “看个屁!”楚天霸啐了口,“人都要死了,合着那边儿都没有人了,非要林知节去?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你也别急啊,还没落实,万一就是上面说说呢?” “废话!你不是说的废话吗!这要是落实了,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吗?到时候就是那边的人过来接他去桂西,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你看他那样儿,还能回去当个线人吗?还没当个几天,先叫马仔给打个要死不活,人直接死在里面,有个屁的用!”楚天霸走到办公室的门前,一脚踹开:“不是我他妈非要胳膊肘往里拐,也不是我有私心,可林家就他一个了,他父母不就死在边境了吗?啊?他自己差点儿也折进去了,那上头的人怎么说?他住的什么房子?给他安排了什么待遇?那件事能是他的错?犯罪分子穷途末路抱着必死的决心,劫持人质,不是,劫持陈正这件事情,不能全怪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啊!他难道就不想救昔日队友了?我做的担保,我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的性格。他能跟嫌疑人做交易害死自己的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林知节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陈正出什么意外!” “哎呀,老楚!我不是说都是林知节的错,我难道不知道这个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吗?我难道就不想他过得好一点吗?光你心疼他我就不心疼他?要是上头真的做了这样的决定,你只能服从!服从上级领导的指示,不然就是违反军令!我现在是未雨绸缪,害怕有这样的一天到来,而且那边儿准备派人过来这边调查他,不是,也不是调查,就是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评估他的心理健康。所以这不是正要给你说嘛——” “什么时候来?”楚天霸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烟,点上。 段文庆默了默:“明天。” “明天?”楚天霸一掌拍在桌上:“段文庆!你别跟我说这消息也是刚才听到的?明天?你现在给我说明天就来?是不是评估他心里健康合格就把他调回桂西去?去当那个卧底小组的指导老师,顺便让他再去卧底一次?” 段文庆垂着头猛地一抬:“不是!我没有!哎……不是,你别误会我了,哎呀……哎哎,啊——操!我他妈也不愿意!我难道想他去吗?你冤枉我干什么?” 咚咚咚—— 楚天霸气得火冒三丈,手臂一挥,桌上的报纸散了一地:“告诉他们,林知节好得很!不用什么心理评估了,他不适合去,非要去就让我去!” 段文庆:“……” 良久,指间的烟慢慢燃尽,楚天霸眉间的川字快拧成个结了,站在百叶窗前紧紧盯着外面。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会,段文庆说:“桂西的人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也没有办法。上头不会不尊重他的意愿的,他要是不去,谁也不能把他绑着去。” 楚天霸转过身,蹙眉道:“你错了,他肯定想去,他肯定会去。林知节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算了,明天人来了再说。”段文庆叹息一声,扭头猛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 另一时间,李长游正好拐弯从走廊路过,听见局长办公室里两道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停在一侧静静听了会。 听见争吵声越来越大,最后剩下沉默,他摸了摸手背,表情难看,最后忧心地掉头回了红房子。 期间有路过的人听见了办公室争吵的声音,没人驻足,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陆展朝和赵甫上来时,正好遇上下楼的李长游。 “李教授?去哪儿啊?” 李长游凉薄的声音划过:“工作。” 陆展朝努了努嘴:“我看你刚想去三楼,怎么又回去了?”随后压低声问道:“段局和楚局在吵什么呢?楼下都听见了。” “不知道。”李长游皱眉。 赵甫顿了顿:“我就隐约听见几个字,说什么桂西来人了。桂西那边来干什么?” 陆展朝摇头:“找你的吗?教授?” 第61章 李长游冷眼:“找个屁。” “那是谁?”他疑惑地看向赵甫,然后在脑中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找林队的?” “啧——”李长游终于忍不住,转身又上了楼去。 “哎!教授,等等我啊!一起一起!” 赵甫:“……” 办公室内,林知节将原本的关系图擦去,重新画了一遍,一边看着调查结果,一边看笔录,思索了会,靠在桌边看向一旁的裴也。 “怎么样?日记本上写什么了?” 裴也翻了一页:“前半部分几乎都围绕着宋禄和商倬写,跟流水账似的。然后,在1987年的10月21日写,她晚上去厕所好像听见了那片树林有人在说话,起初没在意,后来看见是两个人,背影很像覃富年。” “另外一个人呢?” “赵吏。” 林知节锐利的目光垂下,撑着桌面俯身靠近裴也,偏头也看向日记本。 “赵吏吗?我看看。” 裴也胳膊肘动了动,与他的手碰在一起,手指指向赵吏两个字,说:“这里,描述'我看见树林里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听声音特别像覃富年和赵吏,而且现在是晚上四点半,校长和化学老师为什么会偷摸着到这里来?'这一段,看见了吗?” “嗯,平面图的电子版呢?你带了吧?” 裴也点头:“在手机里,我发给你。”他仰头,俩人瞬间凑近了,咫尺之间,裴也微微向后移了移。 林知节略略扬眉,快速瞧了眼裴也,对着关系图沉默。 ——刚才,好近。 没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陆展朝咋咋唬唬地跑进来,喊道:“重大新闻!刚才楚局和段局又吵起来了,我和赵甫在楼下都听见了。吓死我了!” 李长游一脚踹上:“吵个屁!哪儿吵了?你别瞎说。”随即走到林知节面前:“样本已经送来了,结果最快要五天,这五天里你就别这么拼命了,先整理现在的思路吧?晚上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呗?” 林知节捏着马克笔神色微顿:“有事?” “不是,我没事还不能找你一起吃晚饭了?” 林知节瞟了一眼裴也:“有事直说。” 李长游轻嘲一声:“哦,你吃个饭也要看某人的脸色吗?这还没那啥呢,就要看眼色行事了?” 裴也听得一顿,急忙盯着日记本一动不动。 陆展朝接了一杯水过来,捏着纸杯一口闷下:“啊——渴死我了!教授你要是没事,我有事要报告!”说着,朝赵甫使了个眼神。 “我们去了一趟肖勇外甥家,肖央说,确实好像有赵吏这么个人,就是当年几个人筹款一起修的学校。有点儿利益冲突吧,反正也不常联系,反而是覃富年,联系多一些。”赵甫说。 这是自然了,赵吏在1988年就死了,覃富年活了八十八岁才去世,活人怎么跟死人联系? “上次你们调查覃富年的情况,死亡证明是怎么回事?” 陆展朝捏紧水杯,走到饮水机面前:“问了!说是派出所搞错了,覃富年做过一次手术,诈死。其实没死呢,后来又好了。” “……”林知节不满地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除开裴也,面色沉郁。 赵甫喉咙微痒,抠了抠头皮:“哎、哎呀!调查的时候没仔细问,我们的疏忽我们改正。” 李长游立在一旁,懒得看林知节,看了也白看,他肯定这个时候正生气呢。索性走到裴也身旁坐下,一手搭在他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靠近问:“找线索呢?” 裴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在看唐小诗的日记本。” “晚上有时间吗?” “……”裴也抬头,压低声音:“你想吃上次的菜?” 李长游摇头,也压低声音说:“不是,就是这段时间他压力太大了,今晚放松一下,我们一起吃个饭呗。” “我,我也一起吗?”他问。 “那不然呢?你不去,他也不去。所以你得去,怎么样?哎,我给你说,我有他大学时候的照片,看起来可阳光了,又帅又酷,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呢!” 听着,裴也混沌的双眼顿时变得清澈:“真的?” “骗你干什么?”李长游咧嘴笑,“他小时候的照片我也有。” 又是一惊,他使劲儿按捺住心底的兴奋感沉了沉声:“可是……他要是不去怎么办?” “他肯定去!你信我,等会儿我问你,你就说好,你一答应,他绝对不会说什么的。” 裴也懵懵地点头,满脑子想的都是照片。 …… 林知节将平面图打印出来,将其展开放在白板上,陆展朝跟着站在一旁默默盯着平面图,恍惚着说:“这学校的占地面积还挺大的。” 赵甫跟着立在身边:“周围树木环绕,看起来是有点大,学校后面的山上又是矿场,显得就更大嘛,也很正常。你说这学校怎么突然就废弃了?上回我们去走访的时候,他们对学校废弃反而没什么吃惊的。” 林知节问:“学校的学生怎么说的?” 陆展朝摇头:“学校师生走访不是橙子他们负责的吗?还没回来吗?” 对了,忙得焦头烂额,忘记还有一组没回来。 外头雨大,从崇州回来也得要点时间。 第63章 林知节这下没声儿了, 隔了会掏出手机看着上回张方明传来的文件。 坤帕, 走|私枪|支弹药, 毒|品,人体器官。在老乞窝点盘踞十三年, 终于落网。在围剿行动中侥幸逃脱,警方发布a级通缉令, 追捕三年。 背地里是个黑手党,专门看管马仔和外来人员。人称外号'挫骨扬灰', 在他手中能活着出来的人,几乎都是残疾。 行动'收网'中,林知节混入老乞窝点, 成为张方明的下线, 与当时的同级生陈正一起作为红色线人潜伏其中。 只不过按照投放线人的顺序, 陈正比他早先进去半年。林知节再进去的时候, 他已经基本摸清了组织架构和杀人地点。 当俩人踏进分尸现场时,林知节对着排水沟狂吐。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 尸体的头部取了眼角膜会被随意扔到地上,鲜血淋淋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林知节闭上眼, 却不想被再次拉进回忆。 那是一个聒噪的夏日午后,热带雨林一处偏远的河岸旁,被处决的人会在这里分装,按照人体完整度被拉上皮卡车。 血迹顺着泥沙流至河里,食人鱼闻着腥味逐渐靠拢,聚集,河底暗藏杀机。未知的凶险,杀人分尸后的现场,偶尔也会有残肢断臂被丢进河中。 一瞬间,水花四溅。翻腾的鱼啃食着人体躯干,林知节站在岸边看着白花花的肉慢慢成为肉糜,黄色的油状物飘在河面上,霎时间,不知是猪肉还是人肉,他掩住口鼻蹲在草丛里呕吐不止。 陈正将他拎起来,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带着他和领头人说笑。 “他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可以理解。” 当他们来到关押人员的寨子,铁|笼中的妇人小孩让林知节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性的天诛地灭。 他们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当着他们的面,将人吊死。 那具吊死的尸体,大抵就是为了震慑他们,林知节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想逃,那就试一试。 ——如果你想逃的话,一开始就不要踏进这里。 陈正时常跟他说这句话,他说我们的路有去无回,同去同归,同生共死。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带你出去。 所以,在被发现他们的身份后。陈正从来时的路一直带着他往回走,跨过边境线的长河,在枪林弹雨中奔跑,掉入那条令他恐惧的河,最后走到了路的尽头。 明明,只差一步了。 陈正,我可以做到的。 砰—— 是枪声,久久回荡。 哗哗哗,雨水敲击着车面,裴也看着红绿灯蓦地踩下刹车。林知节不知何时已经在一旁入睡,他偏头瞧了眼。红灯的光影交错下,冷峻的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他双眼阖紧,眉间微拧,似乎像是在做噩梦。 裴也默默盯着瞧了会,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挪动。 他看起来很痛苦。 为什么,林知节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裴也的指尖落在离他鼻尖一拳的距离,就这么定格在此刻,心中有无数种想法冒出。 我好像看见了他最脆弱的样子,心中莫名觉得悲伤,因为林知节在梦中似乎在无声的哭泣。而我被他这样柔弱的一面吸引,此时,只想紧紧把他抱在怀里。 身后一阵喇叭声响起,裴也后背一凉,手指蜷缩捏成拳头收了回来。 黄灯微闪,绿灯亮起,他脚下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怜悯。 他忽然就脑子发晕了,拐过弯,停在了前方公园的路边。雨刮器就这么刷刷地左右摇摆着,雨声落在耳中,车内陷入一片沉默。 橘黄色的路灯下,裴也解开安全带,带着忐忑的心情朝林知节压了上前。 如果我现在抱抱他,会不会让他好受点? 应该没关系吧? 他睡得这么死。 在自我暗示下,裴也咬着牙伸开双臂,垂下眼帘,将他团团抱入怀中。 一分钟,就抱一分钟,等他好一些就我松开。 侧脸贴着他的耳朵,裴也僵着身子迟迟不敢动弹,这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让他不由一滞,要是让外人来看,还以为是他投怀送抱,饿虎扑食。 可是,真的将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又不想松手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裴也稍稍挪了挪下半身。他的脚要抽筋了,脑子乱糟糟的,心也跟着颤抖。 再抱两分钟,我就松开他。 渐渐,裴也听见自己呼吸声变快了。林知节身上带着和他家相似又冷咧的气味,他对味道突然变得十分敏感。带着自己的味道,和属于林知节自己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成了此刻催发情|动的开关。 不知不知觉,裴也手上的力道稍重了点。 又是五分钟过去,他压抑着呼吸声,将脸朝向车窗。裴也骤然一愣,他在朦胧不清的车窗玻璃上,看见了满脸通红的自己。而他正在对林知节做着这样狎昵之事,好不冷静。 并且自己身上悄然发生着变化,烫得他头晕脑胀,涨得慌。 怎么办,如果让林知节看见自己对他做了这么禽兽的事情,他会生气吧?他肯定会觉得我是个变态,而且我还对他硬了! 裴也羞惭地垂下头,最后一分钟,真的不抱了。 第64章 裴也嘴角轻扯,渐渐转头扭向林知节,车内除了雨声和雨刮器以外,再无任何响动。如果能听见心跳声的话,那一定是轰鸣巨响,如雷贯耳。待他渐渐撑起手臂,视线落在林知节那张英隽的脸上,不料却对上了漆黑夜色下林知节那双幽芒的眼睛,它正凝视着自己。 裴也慌忙一顿,屏住呼吸,与他面面相对,一时间哑了声。 林知节怔然,抿唇不语。 见他睫毛颤抖着,眼角莫名微红,绿色的那只眼睛噙着淡淡的光影,像极了萤火虫。 沉默,再次沉默。 裴也颤索着,毕毕剥剥的心跳已经充斥了整个空间。他不敢动,要是林知节知道他硬了,他肯定会觉得恶心的。 往后两个人的关系该有多尴尬! 就这样再次停顿片刻后,林知节低迷的声线回荡耳边,说:“你……好硬。” 哐哐哐—— 天崩地裂,好似排山倒海般的的巨浪将他卷入海底,裴也窒息,喉咙发紧想说又说不出话。最后膝盖一麻,手臂发软,脑袋不争气的直接瘫在了林知节肩上。 随后又像压抑着声音温温热热吐了口气,正好吹到林知节的耳垂,娇怯地轻哼一声。 就像泄气的皮球,连脾气都发不起来了,他想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林知节感觉肩上一沉,裴也埋在脖颈间带着沙哑欲哭的腔调说:“对不起。” 假如他早一点起身离开,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林知节会讨厌我吧? 一定很恶心吧? 裴也撑起手臂,从他身上起来,就在离开的一刹,林知节反手扣住了他的腰,环抱着顿了顿说:“要不先这样待会?” 裴也瞪着惊慌失措的双眼,听见他的话一时之间懵住了。 “如果现在离开,身体肯定不舒服吧?等等,等等就好了,冷静一点。” 冷静? 裴也猛地抓紧了林知节后脖颈下的衬衣,心想这要怎么冷静下来?抱着他才冷静不了吧?林知节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是应该觉得很恶心,然后把我狠狠推开吗? 他不推开就是能接受?或者说,他不讨厌这样?还是说他怕自己觉得尴尬,所以为了不让他尴尬替他掩饰。 就这样裴也没敢动弹,可这样紧贴着越发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没有消下去反而愈发强烈了。 不行,得推开他。 裴也一手扶向车窗玻璃,那姿态就像是坐在了林知节腿上似的。 玻璃上显示一片雾气,那是裴也热汗冒出来的手掌印记。在这极其短暂的一分一秒里,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他刚要动,林知节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些。 “你要起来?”他忽然问。 裴也低头不情愿地嗯了声。 “可以吗?以这样的状态?” 不可以吗?难道要他一直对着林知节硬下去吗? “可是……硬梆梆的,也开不了车吧,我们换位置,我来开。” “……”裴也刷地红了眼眶,“林知节!你……你别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好吗!” 林知节眼珠子一转:“那我委婉一点,身体不舒服,你休息吧。” 真的,他们局里的人说得都对,他果然是个直男。而且还是个那种不羞死人不罢休的让别人当场社死的钢筋直男! 裴也叹口气,恰好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脸上一顿,这……这手机放的位置,恰好在被压在身下。 呼—— 林知节伸手,作势要拿。 不行,绝不能让他动手拿,岂不是正好碰到自己,绝不! “我来——”裴也伸手去掏手机,刚放进去裤兜,脸色渐渐姹紫嫣红。清澈的眼睛顿时变得模糊,林知节坐起来了,还用手去挡他的手。 “我自己来。”林知节咽了口水。 “我来!就我来!”裴也二话不多立即出手,在摸到手机的那一瞬间他明显看见林知节眼眸中的光骤然收缩了下,就这样垂目盯着自己。 他也……硬了。 “——喂?林知节!你们人呢?还没到呢?跟丢了是不是?怎么看不见你们的车?”李长游的声音在这沉寂狭小的空间起起伏伏。 裴也眼神闪烁,结巴着说:“没、没没啊,在路上。” 那头,显然滞了下,问:“裴哥!怎么是你接的电话,林知节呢?” 裴也瞄了眼林知节,见他偏过头眼角眉梢荡开了一丝寒意,好瘆人。 “他他他他睡着了,我开车呢。” 李长游喔了声:“好,没事儿,开慢点儿,注意安全,到了小区直接坐电梯上十八楼,林知节知道路。” “哦,好。”裴也咬唇。 电话刚挂,他就这样抵在林知节肚子上,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要做的好吧?在事情还能挽救之前。 他慢慢起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林知节抬起手臂,松开了他,满眼都是裴也,神情散漫懒惰,瞥向他,好似并不为刚在他那样的情况感到窘迫。 他怎么能一脸淡定从容的盯着我?还似笑非笑的模样? 好不甘心,感觉好像只有自己被嘲笑了。 第二十九章 怜悯 带着这样的心情, 真的非常不爽。可是,林知节对他却没有很吃惊,也没有推开他, 而且他跟自己情况还一样,裴也十分意外。 第65章 林知节眉心蹙了蹙。 对他起身离开的动作表示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俩人分开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鸦雀无声。 可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裴也从头到脚都止不住的颤抖, 仿佛惊弓之鸟, 要是林知节再触碰一下自己, 他真的会泄。 半响,裴也带着焦灼的语气开口了:“走……么?” 林知节吭声:“嗯, 听你的。” 裴也看着公园里郁郁葱葱的树丛,除了路灯点点光亮以外, 空无一人。 他那样的态度,好像刚才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这样走吗? 林知节一手靠在车窗上, 扭头瞥见裴也在玻璃窗上留下的掌印,问:“为什么抱我?” 啪—— 那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裴也合拢双腿, 沉吟片刻说:“就是, 心疼你, 你做噩梦了。状态不怎么好, 所以想试着抱抱你缓解一下,我没想别的, 你别误会。” “唔。”林知节侧眸,“我说梦话了?” 裴也抬头, 紧了紧拳头:“没。” 隔了会,裴也哑涩道:“你,梦见什么了?” “鱼。” 裴也抬首:“鱼?什么鱼?” “嗯……有着锋利牙齿的鱼,会咬人的那种。” “哦。”就这样有一句说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 “你是同性恋?”林知节问,他想起李长游,皱眉。 这话落入耳中,裴也脸色刷地变青,然后没有底气地说:“我……我也不知道。”紧接着他又问林知节:“我知道你不是,所以刚才的事情,你就忘了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就莫名其妙的那样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情却异常烦躁。 林知节食指骨节碰了碰自己的唇,黑色的眼珠子向他一转:“为什么要道歉?” 裴也垂头,瑟缩在驾驶座上,离他的距离更远了些,说:“怕你会觉得恶心,讨厌我这种人。” 倒也不是讨厌,也没觉得恶心。 明明当时看见李长游和季信那一幕时他浑身难受既无语又觉得荒谬。 可现在放在裴也身上,竟然不会觉得很奇怪。心情变得格外明亮,如果是因为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束光,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慢慢发芽,破土而出急于见到阳光一样,索取着。 是这样吗? 林知节凝视着裴也缩成一团的模样,顿了顿:“不会。” 裴也怯怯偷看他一眼,不料两人像刚才那样又对视上了,林知节的脸,神态,表情,嘴角微微翘起的样子砸进眼中。 他倒吸一口凉气,早知道就不转头了,那个该死的不听话的东西又涨了几分。 他说不会,这是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到了自己耳中更像是邀请函? 裴也匆忙一瞥,问:“那你为什么硬?” 等等,他在说什么? 心慌,胸腔震鸣,脑子一定是不清醒了。 林知节意外的一愣,浅浅说:“我刚睡醒。” 所以,他和他,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好丢人啊!裴也,你干脆坐个热气球去土耳其吧。 离开这里,离开地球,离开外太空。 反正,脸已经丢了,他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丢脸,想着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索性沉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不觉得讨厌,那就是可以接受了?” 林知节喉结动了动,该怎么回答? “我不清楚。” 裴也扭身:“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 “我——”想,还是不想?林知节噎住。 这二十七年来,一半时间花在学校。除了整日学习和练习体能之外,他剩下的时间全在缅边度过了。说起来,同龄人好像在这个年纪都成家了,有着不错的工作,娶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可是,自己渡过的这些时间里,他根本没想过这些,脑子里不是尸体就是案发现场。能塞进脑袋里的,眼下似乎只有裴也,大概是这样,毕竟他可没有跟谁关系这么密切过。 “你有没有自己解决过?”裴也突然问。 如果刚才是裴也的沉默专属时间,那么现在就是林知节的专属时间了。他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好好认真想过? 见他没有回答,裴也眨巴着眼睛打开了远光灯,强烈的光线忽地亮起,林知节眸子微动,那样亲密的话题他实在无法回答。 因为他……没尝试过。 汽车从路边开了出去,裴也为刚才的提问感到后悔。 到小区地下停车场时,俩人一同下车又拐进了电梯。这样的安静的时刻一直持续到电梯十八楼,裴也抬脚先从电梯里出来。 林知节跟在身后,瞟了几眼裴也,终于开口:“你,身体没事吧?” 被他这一问,裴也瞬间抖了一下,急忙回头道:“我没事!” 该死的,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问这种问题,明明刚才一路上我已经整理好心情,全当是一场意外了。 可林知节在此时提起来,又让他的思绪飘到了车上相拥的那一刻。 他是不是故意想看自己难堪? 门铃声响了会,开门的是陆展昭,屋子里欢声笑语,橙子一手扛着啤酒光着脚丫在厨房奔跑。 第66章 陆展昭跟在自己家似的,连忙从鞋柜拿出拖鞋给两人换:“林队,你们怎么现在才来,火锅都煮上了。” 闻声,挤在厨房的人纷纷往玄关处探头望了望。 李长游挑笑说:“不晚不晚,正好吃上!” 于是,几人聚在一桌,热气腾腾的火锅香弥漫整个房间。李长游在俩人桌前各放了两罐啤酒,说:“来点儿?” 裴也摆手:“我开车,就不喝了。” 林知节:“我去抽根烟。” 陆展昭一揽裴也,勾肩搭背的将啤酒往他手里塞:“哎呀,裴哥,喝点儿吧,没事,喝多了晚上就在李教授家睡,明天林队又不上班,大家休息一天放松一下!” 裴也提笑:“不了不了,还是算了吧,家里还有葱葱没吃晚饭,今晚不能在外面睡。” 吴橙霏先闷了一瓶,夹起一块山药放在嘴里说:“嗐!葱葱那么聪明,其实不用你喂它自己也能找到狗粮。真的,我给你说啊,上回林队把它带到局里,我们全都出现场了,整整一天没回来,你猜它干什么去了,它把隔壁把小池的泡面一口全吃了,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那天池洵还以为闹鬼了!” 陆展昭跟着笑,捂着肚子抹眼泪:“结果当天池洵一下班就夹着屁|股跑,第二天看监控才知道是葱葱干的。” “是啊是啊,他还在走廊摔了个狗吃屎!”陈思补充道。 几个人就这么围绕池洵如何在办公室抓鬼,又谈论到停尸房。 林知节默默从外套里掏出一包烟,眼神却一直落在陆展昭搭在裴也肩上的手。李长游端着果汁从厨房出来,递给他:“还没开吃就去抽烟啊?” 林知节捏着烟,眉眼不悦,转身推开门走向阳台。李长游跟在身后,关上门的那一刻斜眼瞅了眼被挤在餐桌中间的裴也,嘴角一勾,回头说:“给,打火机。” 林知节靠在栏杆上:“唔。” 他沉沉吐了口白雾,看着雨飘下,灌木丛里杂草疯一般地生长。 李长游跟着点了烟:“回来有三年了吧?”他斜倚在玻璃门上,正好挡住了裴也看林知节的视线。 他们在说什么呢? 林知节抿了口果汁:“这是什么?”真难喝。 李长游笑:“喝吧,对你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补补气血,你最近太累了。” 林知节将杯子置放花盆旁,吸了两口问:“你们那个,一般怎么看?” “看什么?”李长游换了个姿势,长身立在他身旁。“我今天听见段局说,桂西那边儿准备来要人了。” 他手上一顿,继续抽烟。 “我看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的,偏偏逮着你不放。”李长游哼嗤一声,“北部湾毒|品泛滥,海关查获好几起人体藏|d的案子,估计也是从前那几条漏网之鱼干的。那些人什么都干,不要命的,一群疯子!” 疯子,那是疯子吗?林知节默想,如果亲眼目睹活剥人皮,那点儿也不算什么了。 “我觉得你没必要去,你懂我的意思吗?”李长游眨眼,朝他看去。林知节的侧脸轮廓十分优越,看得人心旷神怡,一不小心就会被这外表给骗了。“他们就是打着来给你检查心理健康的幌子,骗你去北部湾,真当你是棋子,要的时候兴师动众的来,不要的时候随意抛弃。” 是么? 林知节眼底冒起火星,却笑了声:“怎么?你在为我打抱不平?”他好像今天被人可怜了两次。 李长游啧了啧:“我身为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我要能为你打抱不平,我现在就去。谁管过你?妈的!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虚伪!我是气不过!反正你别去!爱谁去谁去,你不行!” “哈?”林知节笑着摇摇头,换了只手拿烟,腾出手拍拍李长游的肩。“说得你好像要罩着我一样,谢了。” 李长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抱着手臂冷飕飕的:“我,就是……替林叔叔和方阿姨感到难过,他们的儿子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就跟、跟我一样。”说着,他一拳砸到栏杆上抱头揉了揉太阳穴:“啊——操!真他妈矫情,林知节你别看我!” 林知节摸索着烟,轻呵一声:“强者交手,弱者惺惺相惜,你跟我在惺惺相惜吗?李长游,你该往前看。” 往前看?谁没往前看了?明明一直停留在原地的人是他。林知节露出那样的微笑,分明就是强行装的。 李长游虽然不忍戳破,可还是抬眼望了会说:“林知节!我相信你,我一如既往的相信你。无论他们怎么说,楚局也为你做了担保,我们大家,展朝,橙子,陈思,老赵,都相信你!你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跟玛拉交易的那种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拿烟的手动了动,林知节良久才转过头,李长游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也许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有人在相信着他。 他盯着楼下的路灯晃了晃神:“李长游,谢谢。” 李长游又是一阵激灵:“算了算了,你还不如继续装死,弄得我怪恶心的,林序居然跟别人说谢谢?” “不然呢?我要说什么?”他又不能感动得一塌糊涂痛哭吧?“我看你这小区挺好的。” 李长游灭了烟,挠了挠头:“不是我的,我还买不起房。” “嗤——”林知节敛眸。 “操!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是也买不起房吗!” 第67章 “嗯……也是。” 第三十章 醉酒 房间内, 裴也被陆展朝强行搂在臂弯,勒着他的脖颈笑得乐呵,聊上头了直接上手又拉又拽的。 吴橙霏敲了敲桌面:“展朝, 你松开点儿,人家裴总比你还大几岁,别喝了几口酒就耍酒疯, 礼貌点!” 陆展朝半眯着眼:“哎呀!我们裴哥是那种会跟我这种人计较的……这种、嗝、那种人吗?我是好不容易有裴哥这样的朋友, 我开心!喝两口!就喝两口酒……肿么啦!” 陈思夺过他手中的啤酒:“啧啧啧!我看你是喝得醉了,快把人松开!” 裴也双手扣住陆展朝的手臂, 一边看着阳台上李长游和林知节说话, 一边挣扎。 这人好大的力气, 勒得他喘不气来。 就这样四个人拉拉扯扯好半天,陆展朝一身腱子肉, 手臂又粗,陈思只好从身后抱住陆展朝, 吴橙霏揪住裴也的手臂往外拉。 “一起一起!快快!把陆展朝这个夯货分开!” “我靠,他吃醉了怎么力气这么大!” 陆展朝顿了会, 停下来顺着裴也的视线往外头看去,问:“你在看林队和李教授吗?” 裴也挣扎的手滞了滞,没回答。 陆展朝接着说:“嗐!你不知道吧, 当初李教授可是走哪儿都有人抢的宝贝, 为了抢宝贝, 我们林队还跟隔壁刑侦大队的季信闹掰了!高智商人才, 市场好,有人喜欢, 人见人爱,李教授长得又帅, 谁见了都喜欢!是吧,橙子!咱们李教授帅不帅,你不是每次都在我耳边唠叨吗?每次都是李教授好帅,李教授今天又怎么了,他这他那,反正比我好一万倍——” “……” 吴橙霏脸色嫌恶地瞄了一眼:“你喝多了吧?没事儿抽什么疯?” 陈思抿笑:“我看是有些疯了。” 裴也终于说话了,就着这个姿势僵住:“要不先放他去睡吧?” 陆展朝又是一勒:“但是!我觉得还是咱们裴也长得更帅点!裴哥的饭真好吃啊,裴哥万岁!” “……”裴也叹了口气,听他说的那些话本来就心里就乱乱的,又扫见林知节在阳台和李长游有说有笑,他笑了!重点是林知节在外面笑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回,在警局走廊也是,他只要一跟李长游说话就笑。 到底在聊什么啊? “我背他去房间吧。”裴也站起身,弓着背把人揽上肩。 “哎!要不我来吧!他喝醉了很重的。”陈思急忙说。 “没事。”他把人刚背上,陆展朝就开始乱蹬,一不留神,俩人双双坠到在地。 轰隆一声,人仰马翻,裴也被陆展朝压在地上面色痛苦。 林知节听见声音往里一探,看见倒在裴也背上的陆展朝顿时眉头一紧,把烟一灭就要往里冲。 李长游伸手一拽,笑道:“嗐!肯定是陆展朝又喝醉了勒着人不放,没事的!有橙子他们看着呢。” 不是,那小子搞什么东西? 他那么重,万一把人压伤了! “啧。”林知节扶额很是不满意。 房内,吴橙霏和陈思把人架起来,丢到一旁,满眼心疼地又拉起裴也。 “裴哥你没事吧?” “伤着没?我拉你起来。” 裴也抿嘴:“不碍事,你们看看他有没有摔着。” “他皮糙肉厚,死不了!”吴橙霏没好气,“就他耍酒疯跟个狗似的,明天等他醒了,我一定好好训他。” 裴也拍拍身上的衣服,再次拉起陆展朝,陆展朝迷糊着又说:“我们林队啊,呜呜呜我们林队好心酸,桂西的人就欺负他!欺负他没人管!我们林队哟——啊啊呜呜呜啊!林扒皮啊,你小子怎么这么惨啊!” “得,又哭上了。”陈思无奈之下与吴橙霏交换眼神,最后直接把人劈晕扔到了客房。 裴也听着刚才那话心里一顿,安静下来的餐厅只有火锅冒起的咕噜声。 陈思开了一瓶啤酒,方说:“展朝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儿,估计也是心疼林队吧。” 裴也木愣愣地朝阳台望去,林知节的背影,他在车里睡着时做噩梦的样子,楚天霸的态度,包括刚才陆展朝说的那一番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像只有他不知道,林知节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裴也再也忍不住问出口。 吴橙霏捞了一节玉米,啃了口说:“他没告诉你吗?” “什么?” “看来没给你说啊——”吴橙霏喝了口果汁,“我以为你们都住一起了,有什么话都聊开了。” 住是住一起了,可寥寥几日,还没到半月,要说聊天,除了案情进展以外,真的没有聊过什么。 陈思接道:“林队从前在缅边做过卧底,为了打击人体器官走私执行任务搜集情报。” 裴也睁大眼:“这倒是我第一次听。”他跟着也不知不觉拉开了易拉罐,直接灌了两口。“然后呢?” “然后啊,与他一起被投放进去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张方明,一个叫陈正。张方明是他们的上线,位置相对于来说安全一些,林队和这个陈正是同级生,俩人一前一后被安置进去,其实就相当于两颗棋子。警方要证据,要情报,要抓现场,可在境外,根本无法插手,只好采取线人潜伏这样的办法了。” 第68章 陈正,原来是这个陈正是林知节的同学。 “你想想看,人体器官走私,杀人分尸,有些连麻药都不打就活活把人身体破开取内脏。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就丢去河里喂鱼。那条河都臭了,又是热带地区,苍蝇满天飞,人体组织腐烂,环境十分恶劣。他在那里呆了两年,天天目睹有人被抓,有人x毒,地方武装分子抢劫,贩卖人口,强|奸,那就是罪犯的天堂,林知节的地狱。” 吴橙霏停下手中的筷子,无心再吃下去。 陈思垂目:“他那样一个人,看着身边的人犯案,自己又不能阻止,有任务在身,不管是对于身上还是精神上,都是种折磨。” 裴也捏紧了易拉罐,许久才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会儿传递情报被截获了,犯罪分子怀疑有内鬼,一个一个去试探,为了不暴露线人的身份,他愣是一声不吭,那些人活活挖走了他的一颗肾。” 砰—— 此刻犹如心胆俱裂,震碎了心一样,裴也顿然醒悟,原先他为什么会晕倒,他为什么睡不安稳,现在充分的知道理由了。 “故事不长,一时半会儿就能说完,可故事里的人,却可能会一辈子困在里面走不出来。他平时什么也不说,跟谁也不讲,这些还是我们偶尔听见楚局和段局吵架时才知道的。” 裴也怔住,眼眶模糊,刚才在车上,自己居然用怜悯的眼神打量了他。 居然用了那样的眼神去看他,后悔,后悔的声音震耳欲聋。 “还有吗?关于他的……”他咬了咬舌。 吴橙霏摇头:“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单就知道这个。”她又放了点菜,“我觉得还是找时间跟林队聊聊吧,与其从我们口中听说,不如跟他谈谈。我瞧着林队还挺喜欢你的,愿意去你家,还特聘专家。说明啊,你在他心中挺不一样的。” 陈思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裴哥你要是能多开导开导我们林扒皮,那可就太谢谢你了!来!我先敬你一杯!” 裴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喝完的这瓶酒,也不记得喝了多少。从俩人口中又陆陆续续得知一些关于林知节的事情,总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朦胧之际,林知节推门从阳台回来了。 直接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揽住了裴也的肩,就这样,他晕晕沉沉地靠在了林知节的胯上。 林知节一扫桌面,犹如战场,面色一冷,看着脸蛋通红的裴也问:“你们给他喝了多少?” 吴橙霏打了个嗝儿,伸出手指头数了数:“一、二、三、四……七,七瓶?” 林知节冷如冰窖的语气响起:“七瓶?” 李长游盯着裴也摇摇头:“喝这么多?” 陈思急忙摇手:“哎哎!不是我灌醉的!是他自己要喝的!” 李长游坐下:“我这还有间客房,要不先扶他去睡会吧?” 林知节低头,裴也锁骨处冒起点点红,眉头一挑:“不用了,我先送他回去。” “就走了?你还没吃呢!这就要走了?” “是啊!林队,你吃点儿再走吧。” 林知节半跪,把人两手往脖颈上一挂,轻松将裴也背起。 “你们都喝酒了,不准开车,李长游你叫个车送送橙子,陈思你负责把陆展朝送回去。”林知节扭头,“帮我开门。” 李长游嘟嘴:“真走啊?哎,我好不容易带裴哥过来,他还没看到想看的东西呢。”说着拧开了大门,“我拿伞送你们下去。” “把伞给我吧,你还要收拾房间,别太累,早些把人送回去,下次别拉着他们吃火锅了,弄得一片狼藉。”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你家……不是,去去去,你们回吧。” 林知节提着伞站在电梯门口,李长游帮他按下按钮,等电梯的空隙,又说:“别放在心上,桂西就算来人,你不同意,他们也别想强迫你去。你去了,谁来管他?张方明算老几,你别虚,我刀法还不错!”他是说裴也没人管。 “?”林知节颠了颠背上的人,往上推了下,说:“你有背景啊?杀人犯法的。” 又想,李长游是有点儿靠山啊。 有季信那个疯子在,李长游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李长游神色慌张,尬笑道:“哪有哪有,开个玩笑。” 叮。 电梯到了。 林知节背着裴也走了进去,李长游挥手告别,笑着说:“下回你请客。” “……” 也不知道海路仄还要下多久的雨,明明都已经夏天了。 等六月,这雨还在下的话,估计尸体都要发霉了。 林知节一手紧箍着裴也的腿,一手撑着雨伞,时不时还要侧过头去看裴也。 他喝得醉醺醺的,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 干嘛突然间喝这么多? 雨是往下砸的,或许是因为夜晚的风把人吹得稍微清醒了点儿,裴也迷糊着睁开眼,长长的睫毛扫在林知节的侧脸上,他无意识的把人脖子抱得很紧。 等反应过来,感受到颠簸,才知道在林知节的背上。 林知节偏头,正好蹭到裴也的鼻头,问:“醒了?” 裴也闷声回道:“嗯。” 林知节停下脚步:“醒了就自己下来走。” 第三十一章 意动 第69章 他脚上一勾, 又抱紧了几分:“我不下。” 林知节无奈地抬起腿,走到车旁:“下来吧。” 伞下听着林知节的声音,荡荡悠悠的。 他依旧没下, 反而将发烫的脸埋进林知节的后脖领。 活生生剥了一颗肾,活生生的。 那该有多痛? 酒劲上来了,裴也张口呼吸着, 热气全扑在林知节的后颈上。 林知节汗毛竖起, 顿住:“下来。” “不——我不下。” 半响,就听见裴也喃喃的哽咽声:“我不下!我就不下!” 他今天不知道叹了几口气, 说:“你也醉了么?” “我没醉!” “没醉就下来, 难道要在雨中一直这样站下去吗?” “……” 林知节将伞柄递给他:“好好拿着。” 他倒也听话, 说拿就拿了。 车门被拉开,林知节弯腰:“下来吧。” 裴也勾紧他的腰:“不……” “回家了, 不下就把你扔在这里。” 想了会,他站好钻进副驾驶:“那回吧。” 林知节关上门, 绕回驾驶座,坐上去:“所以好端端的, 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 路上,裴也闭着眼,全身红通通的, 像是渴了一直舔着自己的唇。 林知节眼角余光一瞥, 前方有交警示意他停车例行检查。 他往右刚靠, 两名交警走了过来。 “你好, 请出示驾驶证身份证。” 车窗刚拉下,一阵风吹醒了裴也, 交警闻见一股强烈的酒味,于是补充道:“你好同志, 请配合我们做一下酒精测试。” 裴也一听,半眯着眼:“什么检查?我来检查。”说着就往林知节身上压,连安全带都拉不住他。只见他一手将测试酒精的管子抓在手里,舔红的嘴一口咬了上去。 交警手上一沉,急忙说:“同志!请你不要用牙齿咬!对着这里吹一口气就行了!” 他似乎听懂了,认真地点点头,一手撑在林知节的大腿上,另一手按在方向盘上,对准管子又是一口。 “不是!不是咬!是吹!” 裴也抬眼:“唔。” 林知节见状赶紧将他扶起,扭头说:“对不起,他喝醉了,我开车,我来测试吧。” 那交警立刻道:“他也要检测,我们要核实后面的监控,万一你们俩临时交换了位置开车,也不行。” 林知节沉脸,这是在冲业绩吗? 那人说着,又对着裴也喊了声:“同志,再吹一次。” 裴也嗯嗯地点头:“好。” 最后咬着管子用力一吹,检测仪顿时滴滴滴地响,红色灯光闪起。 交警回头对着身旁的辅警说:“来,记下来,这是属于喝醉了,血液中酒精含量这么高。”他又朝着林知节递了过去:“该你了。” 裴也还趴在林知节身上,一听,还要吹,又赶忙爬起来:“哦,来了!” 林知节拧眉将他一把按下去:“不是叫你。”他嘴角抽搐,看着被裴也咬了个牙印的仪器愣了愣。紧接着,林知节缓缓埋头吹了两口气。 仪器没反应。 “行,一定要注意道路交通安全,特别是下雨天。”交警嘱咐着。 林知节颔首:“辛苦。” 他们刚走,车窗渐渐关上。裴也的脸埋在林知节身上,林知节垂头盯了会,说:“你喝醉了是不是都这么……”蠢? 还好他们没发现牙印,不然又要赔钱了。 把人推回副驾座,驱车拐进中南大道。 裴也感觉身体好沉,头好晕,可意识分明很清醒,做什么都很迟缓,反复坐起又倒下。好不容易撑了会,没过几秒就软啪啪地瘫了过去。 良久,那双淡漠的眸底反射着城市灯光,眼神温和起来,无声地咧开嘴角。 裴也爬起来又倒下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 过了会,林知节匆忙咬紧牙关,没了笑容。 裴也脑袋一晃,撞到了玻璃上。 “呃嗯——”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捂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啊,好痛。” 林知节放慢车速,扭头看他,裴也涨红了脸捏着自己的耳朵。 “那是耳朵,不是额头。” 裴也揪了揪耳朵:“好痛。” 林知节:“……”算了,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至少,他喝醉了比陆展朝要好摆弄一点,起码,不讨人厌,甚至…… “好痛。” “好痛。” “好……痛。” 他瞎嘀咕着什么呢? 林知节第一次开车开得这么难受,一心不又不能二用,要看路还要看他。 终于,车辆进了别墅地下停车场。林知节熄火,四周隐隐只有出口牌子的绿光和荧光黄线。他伸手替裴也解开安全带,不想被他死死拢进怀中。 “好痛……”裴也很爱往人身上拱,一边含糊着说话,舌头都要打结了似的。 “好好好,知道你痛,揉揉,揉揉就好了。”林知节撩开他的碎发,掌心贴在裴也额头上揉了揉。 手心的温度贴在额头,温柔的话落入耳中,裴也揪住林知节的衬衣,眼角湿润。 如果是活活被人划开肚子,取出一颗肾,那个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好痛的,好痛,他好痛。 第70章 原来身上的伤痕是这样来的,原来他腰椎风湿这么严重。 大家都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好不甘心 这样的心情是怜悯吗? 裴也收拢指尖,隔着衣物触碰他的腰,然后摸索着,在缺少肾的那一边反复摩擦,心里翻滚着悲楚。 林知节眼中闪过轻微的诧异之色,挥手按住摸在自己腰上的手,说:“你怎么了?” 裴也眼睛红肿,扬起头一下子就崩不住了:“林知节——好疼啊。” “……”啧,这小子怎么这么娇气?林知节屏着一口气,然后抬手按下车顶的灯,昏黄的灯光下,他双手捧起裴也的脸,拇指滑过他的眼角,替他擦去眼泪。 裴也泪眼婆娑着睁开眼,二十九年来第一次哭成这样,到底是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 头晕晕沉沉,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神游,闪着泪花终于看清了林知节的脸,他哇地一声犹如凶猛的洪水爆发了。 “不就是被撞了一下额头吗?这么疼?”林知节咽了口唾沫,垂眼注视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擦也擦不尽,说什么他也只会喊疼。 “林知节好痛……” 这要拿他怎么办? 他没哄过人啊。 “好了好了,吹一吹就不痛了。”这样……行吗?林知节凑近他,呼了呼。 那哽咽声突然就戛然而止了,裴也哆嗦着抱紧林知节的腰,猛地抬脸。 如果不是抱着怜悯的心态的话,那就是喜欢了。一见钟情那样的喜欢,在第一眼时,也许就喜欢上了。 他颤抖着张开口,湿润发烫的舌尖抵在林知节的下唇。裴也胆怯,方才是的,可现在不是。 林知节微张着嘴,就这样被定格在一侧,没动,只是那温度提醒着他裴也正在对自己做着很亲密的事情。 他带着酒气,沿着下唇,颤颤巍巍地慢慢咬了上来,直到找见那一丝缝隙,最后停下,没再动了。 他没躲开,为什么? 裴也手掌一把扣住林知节的后脖颈,就这么附在他的唇边说话:“如果我再亲你一次,你会躲吗?” 林知节闻着酒味微皱眉头,他再亲一次,就像刚才那样? “会躲开我吗?”裴也咬住下唇,语气中带着恳切。“林……知节……你会讨厌我吗?” “……” “你不说话?” “……” “你,讨厌我?” 裴也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抵在林知节的肩上,感觉心脏要爆炸了,睁不开眼睛,可眼泪不听话的一直往下流。 片刻,林知节终于吭声了。 “你要不要擦一擦?”他衣服上全是裴也的鼻涕和眼泪。 擦?什么啊—— 他在避开这个话题? 裴也仰起头,揪着林知节的领口狠狠盯着,然后语气软绵绵地说:“讨厌的话,那你就推开我吧。”说完,他再次爬了上去。 沿着那条缝隙舌尖钻了进去,他生涩的吻技,羞耻到极致的心,全都暴露在了林知节的视野里。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温热的,柔软的舌头,他慢慢缠住林知节。 被亲的人根本没想到是这样的亲,他不回答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要怎么说,何况他吃醉了,和意识不清醒的人交流,隔日他一醒来,这些全都会忘掉。 林知节呼吸一下子乱了,堵在口中的舌尖抑制了他想说话的欲望。 那个温暖的怀抱,刚才所贪恋的东西,抱住了就不想放。可这样的自己,根本不能给他任何幸福。 假如没有那些事情发生,或许他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林知节抬手捏着裴也的双臂,一下子将他推开。不料刚一分开,裴也顿时抽泣起来。 “果然,你很讨厌我。” 不是的,不是讨厌。 “我……又做了让你讨厌的事。” 没有。 “对不起,我会好好反省自己。让你为难了,我只是,克制不自己的情绪。” 不是这样的!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要……讨厌我。我没有可怜你,嗝……呃……我心疼你,太想爱你了。所以,今天的事情,你忘记吧,我不想离开你身边,也不会打搅你,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故作轻松的跟每一个人交谈,将痛楚藏在心底最深处。他万万没想到,裴也的泪水犹如洪水决堤狠狠冲走了他心里的阴霾。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可接吻这样的事情,只有亲密的爱人之间才会做吧?那此刻,裴也跟自己岂不是…… 林知节猛地收紧手心,愕然盯着裴也。 这可要命了,本来睡醒那会儿好不容易编了个理由的。 “我……回去了。” 裴也碰碰撞撞地推开车门,脚下一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裴也!”林知节一把提起他,急忙下车一瞧,他膝盖骨擦破一块皮。最后,怎么也叫不醒了。 翌日,外头少见的天晴了。 裴也睁开眼翻了个身,膝盖一阵刺痛惹得他冷抽一口气,掀开被子一看,浑身上下只剩条内|裤。 只觉头疼脑涨,似要死了一般难受,喉咙干痒,昨日的酒气已经散去,留下的是带着点点沐浴露的香气。 第71章 嘶—— 昨晚他好像喝多了,后来的事情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这么说,是林知节送他回来的?身上很干净,所以还帮他这个醉鬼洗了澡,刷了牙? 那脸从苍白一瞬转为红色,他抱着枕头瞅着地毯上的火车玩具,各处摆放的公仔,林知节该不会连这些都看见了吧? 会不会被嘲笑,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天啊! 什么也想不起来。 裴也匆忙下床,听见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以为是林知节,刚要开口就瞥见梁秘书手里抱着他的衣服对他鞠躬道:“裴总,您醒了?” “怎么是你?”他瞪了瞪眼,朝他身后张望,“林知节呢?” 梁秘书微笑:“一早就去局里了,说是有些事要忙。”说着,将衣服放在床头。“洗漱好快下来吃早餐吧。” “唔。”有些失落,最主要的是记不起昨晚他喝醉之后的事情,应该没耍酒疯吧?裴也挠挠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不是说,今天周六休息一天吗? 怎么办,好在意啊。 第三十二章 问话 海路仄公安局审讯室。 池洵抱着一袋文件夹挤过走廊, 今天突然来了好多人,黑压压的在三楼审讯门口一堆。 要不是看见了值班的小刘,他还以为刑侦科今天又要加班。 他带着怯弱的微笑擦身走过, 在嘈杂的环境中听见了楚天霸和段文庆的声音。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池洵终于挤到了门口, 朝里一瞟, 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张扬的男子。有点儿眼熟, 好像在公安档案系统里见过, 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名字。 瞅了几眼, 从另一间审讯室里走出来三个人。 这是什么s级要犯吗? 为什么有什么多人审他? 为首迎面走来的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着深色上衣, 梳着大背头,气场强大, 而他身后跟着两个寸头穿着警衣的男子。 俩人视线交汇,池洵心里一惊, 急忙别开眼睛。 刚才那是什么?好吓人,跟头猛禽一样,那眼神犀利又恐怖。 接着, 堵在门口的人看见他来都往一旁退开道, 刚才在一号审讯室里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不耐烦地瞥了眼他, 这人瞬间弯起嘴角, 淡淡开口:“季支队,你也来了?” 季信? 隔壁市的, 我就说嘛!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男人跨进审讯室,朝季信伸出手。 季信垂目冷眼一横, 两手插在裤兜根本懒得拿出来,也没说话。 池洵看得后背一凉,顿时感到气氛降到冰点。 操—— 隔壁的这个疯子是真的狂傲。 那男人也不恼怒,收起手还是一笑:“好久不见啊,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季信轻呵一声:“我跟你之间还没熟到互相问候吧,张方明?” “季队说笑,我其实想问的是,长游过得好不好。毕竟他这么些年了,也没回过一次家看看。” “他回家不回家跟你有关系吗?” “呵,我也就问问,没别的坏心。有些东西,追太紧了也不好,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差不多就放过他吧。” “放过他之前,不如想想先放过你自己?桂西就只剩下你这样的半吊子水平了?闻着味儿就来,不知道还以为林知节那小子拉的屎都是香的,他有这么吸引你们吗?” 门口,众人沉默,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纷纷紧张得抠手。 池洵捏紧文件袋,重重地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情况? 他抬脚轻轻开溜,瞧见林知节正好从二号审讯室里走出来,看起来心事重重,很不开心。走到门口,冷峻的眼神扫向每个人,森冷地说:“要吵架的话,滚出去吵。” “……” 众人呆滞,每个人都想离开这里。 季信走过来,手背敲了敲林知节的胸膛:“尽早结束,别浪费时间。” 林知节嗯了声。 张方明一见林知节,快步上前:“好了,开始吧。” 审讯室外,池洵弯弯绕绕放好资料再次拐了上来,见季信背对着办公室靠在栏杆上抽烟。 “季队,那个……这里不能抽烟。”他小心翼翼地说。 季信回头:“嗯?”皱眉,眼有杀气。 池洵指了指墙角的监控探头。 “啧,真麻烦。”季信用掌心揉了揉眉头:“那什么地方可以抽?” 池洵:“那边,角落,监控死角,或者楼下,平时林队都在那边悄悄抽的,或者在红房子楼下。那边儿人少,嘿嘿。” 红房子,呵,不错啊。 嗯?他是说错话了吗?季信居然抿唇笑了下,然后真的把烟灭了。池洵看着季信拐下楼梯,一脸茫然。 审讯室内。 林知节坐在平时被审讯犯人的铁质坐椅上,双手靠在桌面合拢手指。 张方明身后两名警察一人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人点开摄像机对准他。 “林序,不要紧张,这只是例行询问,给你做一个简单的心理测试。”张方明说。 林知节漠然,并未回答。 一旁隔着审讯室的机房屏幕前,楚天霸神色凝重,有些焦虑。 “为什么把他当成个犯人一样?这他妈叫心理健康测试吗?分明就是在审问吧!” 第72章 段文庆按住他:“你先别激动啊!场所而已,难不成你要让他在办公室接受测试,弄得大家都知道吗?你先坐下来,听听林知节怎么说。” “我能冷静下来就愧对他的父母了!不是凭什么啊!妈的!这帮孙子真恶心!” “行了行了!你小声点!我拦不住你,等会要是张方明问些奇怪的问题,你冲过去揍他都行!你现在大喊大叫的,要外头的人听见了,你一个市局,注意一下形象好吗?” “形象有人命重要?还是我贪恋这个位置?我看不惯,你要看你看!”楚天霸一拳砸到桌面,怒气攻心。 段文庆跟着坐下:“让他自己处理好吗?他有自己的主见,知道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没人会强加在他身上,他该学着自己走了。” “可是!真他妈不甘心……知道了。” 张方明拧开水杯,问:“怎么样?回来都还习惯吧?” 林知节嗯了声。 “看起来你昨晚没睡好,黑眼圈都有了,最近在操心学校的案子啊?” 黑眼圈,这倒是。裴也醉意朦胧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昨晚背着他回了家,伺候着脱衣服洗澡,刷牙,整整弄了两个小时。 洗澡的时候衣服是他脱的,为了不让他的膝盖碰到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放进浴缸,一脚没入水中,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也感觉不到疼,有时睁眼又闭上,差点儿淹死在浴缸里。就这样,面对着这样一具白皙的身体,他难受得要死了。 终于洗完,给他刷牙的时候裴也又咬着牙刷不放,光和他抢牙刷就折腾了好久。 最后把人抱回房间,还被地上的火车绊了一脚。 第一次去他的房间,各种公仔玩偶塞了满满一地。那一刻,才感到裴也十分渴望有人陪伴,所以床上堆着大型玩偶。 每晚都抱着睡吗? 林知节一闪而过的表情让张方明愣了愣,很快又恢复神情:“这么看,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在想什么?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没。” “哦……看起来是发生了点什么。”话锋一转,张方明拿着一张检查单子扫了眼:“这一次的人格测试,挺让我意外的。说说吧,需要我们给你提供什么帮助?生活上,或者感情上,也能为你组织一次相亲。” 林知节:“不用。” “那好吧,你总这么古板,我就不劝你了。这边儿给你定了下周末的体检,想再看看你的身体健康。” 下周?林知节问:“你要待到下周?” 张方明笑:“怎么,撵我走啊?还是想我赶紧离开海路仄?这么不欢迎我?” “你是为了北部湾来的吧?”一直弯弯绕绕说一些有的没的,真是很浪费他的休息时间。本来今天应该好好在家休息,什么也不用想,遛遛狗,看看报纸。 张方明显然顿了下,手压着下巴说:“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北部湾来的。更多的是想看看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有话直说。” 张方明朝身后看了眼,那两名警察点头立即走了出去。现在,审讯室内只剩他和林知节。 男人缓慢站起身,水中抓起茶杯抿了抿,转了转眼珠瞧这头顶角落的监控,随后抬手关掉了声音。 另一边,楚天霸猛地站起,指着监控器呵道:“他要造反了?凭什么把收音关掉?桂西的人什么意思?操——我今天还就想知道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我听的!” 段文庆抱着楚天霸的腰拦住道:“楚天霸,我求求你了!又不是关摄像头,难道你怕张方明打他吗!冷静一点!” 哗—— 他抬脚就踹向椅子,盯着屏幕。 “有些话,我想问你。出于我的私心,请你不要介意。”张方明说,“收网那天,情报小组收到一则请求支援的消息,那个消息是你还是陈正发的?” 话落,林知节脸上终于有了反应,隐约有些冒汗。 “他。” “交易地点原先在哪儿?” “交易地点没改过,一直都是船上。” “可我后来收到的情报,交易地点改过了。” “没改。” 林知节捏紧手心,反胃。 收网那日,乌泱泱的人群,带着铁枷被贩卖到寨子的人质全都冲了出去,坤帕和他的手下拿着机|枪在后面扫射。 是谁泄露了警方抓捕的消息?是谁泄露了卧底的存在? 两方信息同时泄露,那必然是内部都有内鬼。可陈正交给自己的交易情报一定是正确的,有人窜改了情报,所以警方去错了地点,等再回来时,寨子一扫而空。 留下来的只有被暴露的线人。 他和陈正。 张方明弯下腰,那双眼睛狠狠盯着林知节,蹙眉说:“消息是陈正给你的,只有你知道原始地点。你是不是为了袒护他,所以死死咬着不肯说?我们在后来陈正的身上发现了一枚金属弹壳,他原先就中枪了,那不属于警方的子弹。” 什么叫原先? 林知节仰头:“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陈正受坤帕的威胁将交易地点更换。” “不可能。” 第三十三章 潮湿的雨林 张方明搬来椅子坐到林知节正前方, 头顶白炙的灯光照射下,林知节的脸陷入一半黑暗。 第73章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 才会私下问你。你要不要再想想?回忆回忆?” 他的衣服上有颗胸针,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纽扣, 平平无奇, 这样的款式,造型, 倒不如说是个录音器。 林知节撑起下巴, 眼神落向张方明:“流程没有错, 交易地点和情报消息也没有错,传递情报的人更没有问题, 你想知道那只'鬼'是谁,不如查查你们自己人, 而不是揪着我不放。” “你有办法保证他一定是干净的吗?他体内的弹壳是怎么来的?高辉就算不开那一枪,他也根本活不了。他为什么不能活?谁不让他活?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你怀疑他, 反正他死了就死了,死无对证,你们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做个替死鬼就算了, 你还要他冤死?他死了还想着把坤帕的消息传出去, 他凭什么要传递假情报?”林知节一把揪住张方明的衣领, “谁不想让他活?谁就是内鬼!” 张方明默了默, 突然嗤了声:“只有他!你不明白吗?只有他才能换情报!你信他,我也信他!可上面的人不信!你要我怎么办?你以为我想这样?” “张方明, 北部湾是个幌子,你来这里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只有我活下来了, 不是吗?我不管是你还是他们,他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 “那你呢!你呢!他死了,他被高辉挟持的时候,坤帕就已经逃了!玛拉的交易是谁做的?难不成有两个鬼!” “玛拉的交易?”林知节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我在法庭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玛拉的交易,不是我,也不是陈正!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玛拉的交易!你认为跟玛拉交易的人是我,是我为了活命把陈正交到高辉手里,并且将警方的抓捕行动提前告诉了坤帕,所以才导致那一次行动的失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序。”张方明咬牙,“我信你啊!我如果不信你,我怎么会让他们都出去,只留下我们两个人?” 呵,信他? 林知节撑起手臂:“你留谁都可以,想留谁留谁。陈正和我给的消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以为陈正体内的那颗子弹是怎么来的?他!他为了救我!你满意了吗!是因为我们在热带雨林逃跑的时候,他为了救我而中弹!”说完,整个审讯室沉静下来。 张方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瞳孔骤然收缩,问:“那……在法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林知节抬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如同冰川上的雪一般,冷漠的眼神射向张方明,片刻才道:“即使说了,能改变什么?” 即使那个时候说了,他们在枪林弹雨中狂奔,丛林深处未知的危险,剧毒的植物,脚下出没的毒蛇,悄无声息爬上腿的蚂蝗,在那些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东西面前,身后追来的人才真正让他们感到恐惧,这些,说了,能改变什么? 画面一转,缅边雨林里。 重重叠叠的寄生藤蔓缠绕着粗大的树木往高处攀爬,千藤百绕,雾气氤氲缭绕在丛林的上空。 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钻下来,无数道光照在狂奔的两人身上。 陈正提着银色手提箱将林知节一把抓住,只见那苍老的树上,一条青色的毒蛇吐着信子,瘴气下,他们越跑越深。 林知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跳在陈正白皙的手臂上的蚂蝗脸色一顿,陈正侧头瞧了眼却对着林知节忽地晒笑。 听着身后巨响的枪声,脱离了那如噩梦般的地方,闻着自由的味道,他们在风中逃命。 “我说过无论想尽什么办法!也要带你逃走的!”陈正飞跨过水沟,一脚踩上枯木,两人一起蹲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下,那是个狭小阴湿可以躲避的空间。 林知节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静谧的雨林中时不时响起枪声。他喘了口气,盯着陈正抱着的手提箱问:“那是什么?” 陈正如视珍宝地扫了眼,脸上沾满了灰尘,汗水直流,说:“这是证据,里面有一份玛拉交易的证据,还有录音和'鬼'。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件世间仅此一份的宝物!要是我们能逃出去,我一定,要把宝物供起来!必须要把这个带出去,交给他们!” 林知节意外地挑眉:“鬼?你抓到'鬼'了?” “哈?你想知道?” “想!” 陈正捏紧拳头一拳捶到林知节的肩上:“想知道你就给我活着出去!亲自打开看看!” 林知节仰头,瘫在树根下大口呼吸:“你!……你这喜欢卖关子的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们肯定能出去!” 说着,陈正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笑着问:“猜猜看,子弹上膛了没?” “你哪儿来的枪?”林知节惊讶地问。 “呵,这还不简单,坤帕手下那么多人,人人都有|枪,早知道我再偷挺机关|枪,那玩意儿打起来的手感可比手|枪好多了!” 林知节蓦地,没说话,良久放声大笑:“陈正!我发觉你啊!哈哈哈哈哈!你……你有时候还真是邪门。抗着机|枪我们还不一定能甩开他们呢!那得要多少子弹?” 陈正擦了擦|枪:“那你也不能闲着啊,我扛|枪,你扛子弹,怎么,在学校没摸过机|枪?心虚啊?” “行了吧你!就嘴皮子功夫厉害!现在要怎么办?张方明给的路线正确吗?” 第74章 话音刚落,天上爆闪一颗流弹,落在了丛林中。顿时火花四起,白雾茫茫。 陈正警觉地蹲起,将手提箱塞给林知节:“把东西拿好!记住我说的话,朝着西边一直跑,不要停下!回去后宝物记得供起来,男人没了它可不行!” 林知节看着砸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提箱一把拽过陈正,面目狰狞起来,大吼一声:“你要干什么!要走一起走!说好了的!你别他妈跟我说分头行动!” “林序——你听我说,这样是最保险的方法!无论我们谁被抓到,只要有一个人逃出去,那就是希望!我是说了一起逃!但是一旦火势蔓延再大点,到时候我们谁也逃不出去了!你难道要看着这个东西就这么永远埋藏在这里吗?那寨子里几千人的冤魂每晚都对着我咆哮,我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林序,我求求你!带它出去!” 林知节眼眸夹杂着一丝痛苦,注视着陈正的脸哑声问:“一定要……这样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陈正扫了眼四周,一把掐住林知节的脖颈:“林序啊——你听我的,就这一次!等我们汇合,我一定兑现我的承诺,我一定会带你去见你父母!”说完他手臂一揽,将林知节带进怀抱,拍拍他的背,另一手把|枪塞进他手中:“小序,保护好自己。还有……别信张方明。如果遇上危险,子弹我已经替你上好膛,不要犹豫,开|枪吧!” 林知节低头一看,手上沾满了血。 砰砰—— 枪|声越来越近,火慢慢烧大。陈正朝着枪|响跑了过去,林知节手上一顿,抓了个空。 咔嚓咔嚓。 门锁被人使劲儿拧了拧,张方明转身往后看了眼,回头对着林知节说:“看来有人比我还心急,好吧,有的是时间。” 楚天霸一脚踹在门上,冲着里面大喊:“张方明!开门!你把收音关了干什么!你想问什么?让你领导来问我!给我开门!” 林知节站起身,唇色发白,低沉沙哑的声音冒起:“把门打开!” 张方明将手插进裤兜,慢步走到林知节身旁,他比林知节还高半截,眼尾垂下瞥向他,盯着他鬓角的细汗说:“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我再来,不过今天我没地方住,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林知节偏开头:“……”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家里烧了,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啊?是那个小可爱家里吗?人长得很漂亮,也有钱,他家应该不错吧?” “你调查我?”林知节怒不可遏地咬牙。 张方明掏出手,嘴唇微动:“冤枉啊,我可没有,这不是媒体报道上都写了吗?你们被抓拍了。”说着,他点开手机屏幕,是裴也和他出入别墅的照片。“拍得挺好的,比上回拍你在学校面前的那张还好看。” “北部湾我不会去,你问的那些私人的问题我也不会再回答,关于那件事情的陈述,我已经在法庭上说得一清二楚。你也别派人跟踪我,更别想着打他的主意!” 张方明挑笑一声:“我干嘛要打他的主意?你什么时候开始维护一个外人了?听说那个总裁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是个同性恋,你要小心了。” 哐—— 又是一声踢门。 “张方明!开门!” 林知节蹙眉:“把钥匙给我!” “哎,你们海路仄都一个脾气么?一点就爆炸,我又没把你怎么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隔壁的季支队呢。小序,过段时间,我带你去墓园看看吧?你父母肯定很想你。” 头疼,他的胃好难受。 张方明一直说着话,不见他停的样子,林知节感觉越发头涨了。耳边一直是他的声音,要爆炸了。 如果再不出去的话,他会晕倒。 林知节仰头看了眼监控探头,跄踉一步拔掉了电源插头。张方明见状急忙扶住他,神情慌张地打量了一下,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林知节眼前一晃,张方明身上的古龙香水飘了过来,霎时一阵恶心,他抬手捂住嘴。 门外,楚天霸被众人拉住,池洵抱着他的一条腿,段文庆架着他的胳膊,喊着:“你冷静点!你冷静点!” 李长游从车上下来,听着楼上阵阵吵闹的声音,不由揉揉头。 什么啊,周六怎么来这么多人? 他想着反正待在家里没事,赶紧去红房子加会儿班,趁早检测出来,早日破案,也好在林知节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实力。 不想,值班室挤满了人,办公室空无一人,审讯室门口黑压压的一帮人。 他站在楼梯口顿了下,对了,好像是桂西的人来了! 紧接着,警局外刹车声响起。 季信在红房子逛了一圈只看见了值班的小刘,打开电子定位后发现红点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加快脚步下了楼。 桌椅被一脚踢翻,张方明敛眸一手托着林知节的腰,俯身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知节晕晕沉沉地挣开,那股香味惹得他快要吐出来了。张方明似乎贴得更紧了,他看着林知节高挺的鼻梁上冒着几颗汗,凝视了会,正要抬手却不料一阵剧痛传来。 林知节出拳如闪电般,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张方明倏地摔到在墙角,嘴角发麻一颤一颤的。 他都那么虚弱了,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打自己。 第75章 张方明舌头顶住腮帮子,用手一擦,刺痛感传来,手背上蹭了点血。他锐利的眸子微眯,抬起嘴角笑出了声:“哎呀,挨揍了。搞了半天你关掉监控是为了这个啊。” 闻声刚落,林知节就对着墙边吐了起来。 真恶心,那味道真恶心! 张方明颤颤巍巍地站起,理了理发鬓,意犹未尽地看向林知节:“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陈正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可惜他没说。我欣赏你,说真的。” 林知节吐了会,胃里酸水直冒,早上什么也没吃,这会儿什么也吐不出来,就这样干呕着。 失重感,眩晕,呕吐,他就快要撑不下去。 “——开门!”他要出去!他想出去! 张方明咧嘴笑:“你啊你啊,性子这么倔,跟以前简直天差地别,我还是喜欢从前的你,很乖,很听话,很阳光。” 楚天霸在外头要疯了,他很清楚,在这么窒息的空间里,林知节一定撑不住的! “谁他妈再敢拦着我!卷铺盖给我滚蛋!” 哐哧—— 一道身影快速扑来,闪到楚天霸身前。他布满皱纹的脸一下子怔住了,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也冲了上前。 “李长游!季……季信?” 李长游一手拦开楚天霸:“我来!走开一点!让我来!” 季信冷啧一声,忽地抱着手靠在一旁默默看着李长游。 只见他一脚踢上门,力道比刚才的楚天霸大了点,可还是杯水车薪,没什么反应。他扭头喊道:“钥匙呢!啊!审讯室的钥匙呢?” 池洵哆嗦着从一旁挤了过来:“钥匙……钥匙在里面。” “操!你们就这么看着他一个人在里面?你们林队为了你们……你……啧!你们就这么看着?一群白眼狼!”说着,他又是一脚,急红了眼睛。 季信忽叹一口气:“唉,我就在这里,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季信你他妈别跟个看戏的一样,赶紧给我把门踢开!” “你早叫我啊,你叫我一声,难道我还不听啊?” 李长游咬牙切齿,给了一拳:“别废话!赶紧的!” 季信撇嘴:“闪开。” 李长游后退,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哐当一响,林知节双腿软了下来,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渐渐,有风声擦过,头顶有青鸟扑腾翅膀,雨林的潮湿感扑面而来。 他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的花香。 在膝盖即将要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他落入一个怀抱。 林知节—— 季信站在门口,与张方明对视一眼,李长游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盯着地面上裴也抱着林知节的画面一口气竟然松了下来。 刚才踢开门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见鬼了,有什么东西从他和季信身边闪了过去。 原来刚才听见的脚步声是裴也的。 须臾,张方明舔着嘴角走到门口,与李长游相视一眼,笑道:“好久不见,长游。” 李长游翻了个白眼,立即靠到季信身旁,季信肩膀处被李长游一拳捶下,到现在还点儿疼,宠溺地垂下眼看了下李长游,跟变脸似的将脸转向张方明。 审讯室内一片狼藉,季信嘲讽地笑了声:“看起来你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楚天霸指着张方明破口大骂:“张方明你这个混账!你当我海路仄是什么地方,把审讯室搞得一团糟!这些东西全部记在你头上了!全部都给我赔!”本来他想骂他的,可一看他脸上的伤,就知道林知节动手打人了,那口气忽然就堵在了喉头,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张方明对着季信无奈笑笑:“嗨呀,大意了。”然后转身朝楚天霸鞠躬道歉:“不好意思楚局,里面的东西我来赔,真是不好意思了。” 真不爽! 段文庆见状,立刻在中间做和事佬,说:“东西摔坏了就坏了,快看看知节有没有事,肯定是低血糖犯了吧!早上也没见他吃早餐,快快快,赶紧把人送医院去!” 这时,裴也已经背着人从里面出来了。 “我有车!我送他去!”他背着林知节,匆忙下楼。 李长游跟在后面,走到一半,回头叫季信:“愣什么!赶紧走啊!再等会人走茶凉,死都不瞑目了!” 季信这才跟上:“怎么不见你着急我,就那么怕他死?” “怕你大爷!我是怕他一个人!跟我一样!你懂吗!傻逼!” 季信听着顿了下,抬手揉了揉李长游的头发:“瞎说什么呢,你还有我啊。” “……” 第三十四章 叔叔和哥哥 病房内, 护士刚打完针走了出去。 季信坐在门口接了会儿电话,见李长游提着药从一旁拐过来,伸手把他拉到身旁坐下, 挂断后说:“楚局给他批了假,你也是,明天周日再休息一天吧。” 李长游嗯了声:“你也休假?” 他打量会:“上回我不是给你说了吗, 休两天假过来, 你忘了?就这么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说什么屁话?”李长游顿了顿,“你知道张方明要来?” 季信挑眉:“我不应该知道吗?” “因为我来的?” “那我为谁来?为里边儿那个弱不经风的林知节?看着也没多强啊, 你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以前在学校就算了, 现在还这样?”季信抱臂, 声音凉如水。 第76章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结怨?每次都跟见了仇家一样?我就觉得林知节很好!他就是很好!” 那话说出口,李长游自己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急忙解释说:“我说的是他人品,懂吗?” 季信伸手抓住他握成拳的手:“那我呢?你觉得怎么样?” 他猛地一缩:“什么你?你……你他妈跟他又不一样!有什么好比的?” “哦——那你说, 是那里不一样?” 李长游挣开:“说个毛啊!这是在医院!你别发疯行不行?” “你的意思是,不在医院就行了吗?那我们去厕所吧。” “你!你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东西啊?你赶紧忙完回去吧, 这边有我,我会看好他的。” 季信伸手,故作可怜:“那你就不管我了吗?人家千里迢迢从隔壁市赶过来, 一顿热饭没吃到, 还要被喜欢的人凶一顿, 我真的好饿。” 喜欢的人—— 哇, 他怎么敢在外面这么大声! 医院走廊来来回回这么多人。 李长游急忙捂住他的嘴:“你别乱说话行不行!我求求你了,不回去那你要干什么?” 季信两眼一弯, 微笑。 李长游顿感手心被柔软的舌尖舔了下,闪电般收回手, 脸上通红。 他真的疯了吧! “你有病啊!” 季信朝他挤了下:“有病,没有你就要死的病,想你想得要死的病,现在想亲你想得要发疯的病。” “……” 说实在的,他真的好慌。 李长游僵硬着身体挪开,坐到了左手的椅子上,俩人中间隔了个空位。 “我是要吃了你吗?你一惊一乍的跑这么远?”季信问。 李长游垂头,谁说不是呢,那种眼神,那些话,听了叫人害羞,叫人怎么能不乱想。他也是个男人啊,经不起这种撩拨。 “总之,你先别靠近我。等林知节醒了,就能回去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季信脸色泛青,林知节林知节,又是林知节,他撇头活动了下脖颈,问:“里头那个,好像是当地开发商啊,外国人?” 李长游:“混血吧,长得真漂亮啊。你瞧见他的眼睛了没,稀有,跟他妈琥珀一样,正啊!还有那皮肤,手感肯定不错,解剖起来也肯定很爽。” “……你,我说你能不能看看我?我就不稀有了?”季信抱怨一声,“他跟林知节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说不准。反正林知节对他跟别人不一样,裴也对他倒是有看头,他好像挺欣赏林知节的。” “哦?”欣赏?刚才冲进去抱他那是欣赏的表情吗?那是感觉自己心爱的东西要被摔碎了急得快疯了的表情吧!“你是装傻还是真看不出来?” “装什么?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季信啧了声:“一样不一样还不明显吗?把东西丢给他们得了,等什么啊?我们还有事情没办呢,走了,回去了。”他站起身,抢过药。 “我们有什么事情要办?你胡说什么呢?”李长游抬手拿药,“我想起来我跟裴哥有约,他说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你要回家你回吧,不送。” “我也没吃,正好,一起。” 这个厚脸皮,跟个狗皮膏药甩不掉。 病房内,裴也一手捂着输液管的一头,一手拽着林知节的衣袖。 就这么一早的功夫,林知节就躺到医院来了。要不是因为想不起来昨晚的事情,又想陪他吃午饭,所以提前自己驱车来了局里。 没想到刚到楼下,就听见几个辅警正在说林知节的事情。 一瞬间脑袋都空了,飞奔上去见到人的那一刻,昨晚的点点滴滴全都涌了上来。 片段交织,与他唇舌相依,什么都记起来了。 那个立在门口高大的男人,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感觉莫名危险,十分反感。 暖暖的液体输入体内,虽然医生说问题不大,主要是因为低血糖和胃病引起的痉挛,所以才会晕倒。加上情绪高度紧绷,伴随着可能有创伤应激症发作。 等这瓶液体输完,就能回家了。 裴也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午饭尽量清淡一些,另外再准备两人份的菜,口味重点也可以。】 隔了会,护士走进来取下了针,林知节隐约也慢慢醒了。 睁开的第一眼是裴也的脸,带着点点担忧的神情,盯着自己。 林知节刚要开口说话,裴也就已经扑上去搂住他的脖颈,道:“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下回再不吃早餐,我就往你嘴里硬塞!” 这熟悉的语调,声线,落入耳中。林知节动了动肩,眼眸微动。 好香啊,是他的味道。 门口,李长游歪头偷瞄:“抱上了!抱上了!你快看!” 季信一脸冷淡:“有什么好看的。”说着,扯过他:“要不你也抱抱我?” “……”有病。 林知节咳嗽一声:“你,下回什么?” “我说,下回一定亲眼盯着你吃早餐。” 他开口问说的第一句话是担忧,庆幸,是神经高度紧张后一下子放松下来的状态。如果换做是别人,他也会这样对待他吗? 林知节眨眼,盯着身上那团柔软的头发伸手拍了拍:“没事的,我感觉好多了。” 第77章 假如裴也问起在局里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先抛出话题说自己饿了。 谁知门外的李长游一听,急忙走进来:“既然我们林队饿了,那就赶紧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先吧?不是说,晚上还要一起讨论案情么?” 案情?晚上讨论? 李长游大白天说什么胡话? 跟着,季信走了进来。 在瞥见李长游那张求求他救救自己的脸后,林知节终于明白了。 裴也扶起林知节:“正好,我让老金做了很多菜,先回家吧。李教授能帮我把车开到门口吗?” 李长游接过车钥匙:“行!”他扭身用大拇指怼到身后的病床上:“你去背他下来,万一他走两步又晕过去了。” 季信冷眼:“?” 裴也顿了顿:“没事!我来背!你们先去吧。” 此时,坐在床上的林知节:“……”其实他可以自己走的。不想裴也已经抓起他的脚踝,给他穿鞋,一边系鞋带,一边说:“刚才走得匆忙,忘记把你的外套带走了,你先穿我的衣裳吧。” 紧接着,裴也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林知节背上。 季信瞟了几眼,抢过李长游手中的钥匙把人拎着就往外走。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就跟坐海盗船似的,失重感和眩晕感再次传来,伴随着恶心的感觉。 “我自己来。”他扶着床走了两步。 裴也将他按在床上坐着,蹲下转头说:“我背你,上来。” 明明他看起来那么小一只,没想到肩背还挺宽的,所以方才自己在昏迷中就是趴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很踏实的地方么。 这么一想,昏迷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清醒了,那要不要再上一次试试? 他的怀抱很温暖,而他的背,他想拥抱。 林知节撇头:“我自己走。” 裴也站起身:“那好吧,但是你必须靠着我。”他伸出手,不仅抓住林知节的胳膊,还死死扣紧了手腕,最后将人捏在手心。 就这样,第一次牵手。 林知节迷迷糊糊地走出去,心里想的全是晕倒前的事情,一路上,众人看着一个碧眼帅哥牵着林知节一步一挪,走到医院大厅。 远处一个小女孩忽地跑过来,扎着两个马尾辫,一脸好奇地盯着林知节。 裴也垂头问:“小朋友,是不是迷路了?找妈妈吗?” 小女孩摇摇头,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林知节。 “那……那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小女孩又摇摇头。 裴也松开林知节的手,蹲下来,温和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哥哥?” 林知节站在原地垂目默默看了会,没说话。 那小女孩忽然委屈地冲过裴也身旁抱着林知节的大腿,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你为什么不用盲杖啊?是不是这个坏叔叔欺负你了?我们老师说要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哥哥你眼睛看不见,我扶哥哥过马路吧!” 裴也怔住。 盲杖? 我,欺负他? 裴也立刻解释道:“不是,小朋友你误会了,我……我,这位叔叔他生病了不舒服,所以哥哥就牵着他走。他不是……他眼睛不瞎!” 林知节咬牙,忍笑。 小女孩松开他:“哥哥,你没事啊!那太好了!哥哥能看见就好——那我就不担心你了!”随后她又看着裴也说:“对不起叔叔,我误会你了,叔叔是好叔叔!” “……”裴也顿了顿:“那为什么他是哥哥,我是叔叔啊?” “因为……哥哥看起来比你年轻啊!” 噗—— 林知节晒笑。 往日都是别人说他看起来像男大学生,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小孩叫成了叔叔。 虽然,也能当她的叔叔,可是,林知节明明看起来也没年轻到哪里去嘛。看来小孩子的审美,确实与成人不一样呀。 裴也站起来,问:“你笑什么?” 林知节拍拍他的肩:“走吧,叔叔,回家了。” 裴也红着脸:“干嘛,你还被人当成是个瞎子要扶你过马路呢!还笑我!” 他在前头捂着肚子笑:“那也是你非要拉着我的手往前头走,害我看起来像个瞎子。” 我哪有非要拉他的手? “我没有!她们老师肯定布置了写作文,所以把你当素材了。”裴也快步跟上去,“来,叔叔我扶你过马路!” 林知节脚步停下:“谢谢,……叔叔。”接着笑。 因为这一点小插曲,林知节脸上露出了他从来没看见过的表情。 如果,他一直这样笑,该有多好,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的迷人。 裴也捏紧拳头,良久,在心里默默反复回味林知节的笑容。 第三十五章 初吻 “'收网'专项行动工作开展以来, 我们已经依法打击了十余个犯罪团伙,破获九五特大人口失踪、器官贩卖案、严扫黑恶势力与地头蛇、整治工作效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从数据来看,今年的工作开展还算比较顺利。” “从实际出发, 要实事求是。数据好看并不代表我们的工作完成度高,也不代表质量好。往年的悬案还堆在档案室里,你们的工作重点, 也要放些在未破的案子上。顾头不顾尾, 单单是个数据好看,有什么用?” 第78章 桂西公安局局长徐常务言辞犀利, 在这场会议中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指出问题。 担任刑侦工作的黎乾低着头, 看着眼前两沓厚厚的的汇报资料皱着眉。 “不要以为看着前眼这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了, 回头想想档案室里的案子,想想受害者家属。也别让卷宗沾了灰, 想要交代,就先给自己交代清楚。你们有没有用心?有没有尽全力?” 话毕,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 熊忠义轻咬左腮,端起他的白底牡丹玻璃杯喝了一口茶水, 说:“今年的重点工作,还是要放在我们禁毒大队上。我觉得刑侦部门,可以跟我们打个配合。” 黎乾抬头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胖子, 正色地说:“有什么需求, 熊队尽管提。” “听说你们专案小组, 抓了个人, 是犯罪集团的地下黑手——坤帕。” 黎乾拿出一沓卷宗。“盘踞市场,占道经营, 欺行霸市,以暴力收取保护费。是一个破坏力极强的人, 最重要的还是以非法手段集资,强迫交易,干扰正常的经营秩序。境外诈骗,走私军火,他手下的马仔大大小小分布在北部湾一带。曾多次接到从海湾一带的渔民报警,称存在殴打群众和聚众吸d的违法犯罪行为。” 熊忠义神情严肃,缓缓说:“自上一次海关缉私在涉危待查区检查出毒|品三百余公斤已经过去半个月,毒|贩想尽办法携带毒|品入境,除了这一批查获的毒|品,还有更多从事非法走私者。经过我们的调查,人体走私的可能性较大。由此可见,人体携带的那一部分已经流出市场,特别是北部湾,更是他们私下交易的地方。想要顺藤摸瓜,摸到境外大毒|枭,还是得从坤帕下手。” 徐常务听后拿起桌上的卷宗翻开仔细阅读,提笔勾了一处,沉声道:“非常时期,非常事件,非常处理。各部门要全力协助禁毒部门的工作,打好配合。境外毒品泛滥,这确实是重中之重。” 黎乾点头:“不过,坤帕提出要见一个人。” 闻声忽然静下来,熊忠义终于将眼神瞥向角落一直没说话的张方明。 徐常务站起身:“这事儿……要办,带他回来。” 张方明舔了舔嘴角,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可是,再让他回来貌似有些说不过去吧?”熊忠义嘀咕一声。 那小子九死一生,再投放去北部湾,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冒险了。 徐常务沉思,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林序,因为只有他知道玛拉的交易,只有他知道谁是鬼。 夜晚,张方明靠在阳台上抽着烟,看着远处流淌的护城河沉思。 回想徐常务的话,心情烦躁的又点了一根烟。良久,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别墅区,桌上摆满了几十盘粤菜,还有特意做了分区。 林知节面前摆着海鲜粥,炖鸡煲汤、清炒山药、甲鱼汤……就这么盯了会,李长游咬着筷子问:“病号餐这么丰富?他壮得跟头牛一样,吃这些东西会不会太补了点儿?” 季信默默看着自己手边的菜,再看向林知节。 避风塘炒蟹虾、脆皮烧鹅、酿豆腐、龙虾一只、猪手一盘……蔬菜愣是不见得多少,肉倒是满满一桌。 裴也夹菜:“多吗?我还担心菜少了,他有些挑味道,就各式各样都来了点儿。何况还有低血糖,从食物中摄取糖分,饮食改变身体健康,挺好的。” 李长游:“……”他好像说得有道理。 季信:“……”林知节什么狗屎运,居然嫁入豪门。 一直没说话的林知节清咳一声,放下勺子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长游:“回?回哪儿?我明天还有工作要忙,今晚不是要跟你讨论讨论案情么?” 季信挑眼:“?” “说起来,这件案子是挺复杂的。与尸体有关的人,不是消失就是自杀了。还有个身份未确定,如何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杀人,从里面反锁出去?且门窗都完好无损的关上?后来又怎么放的教案?”裴也停下手,扭头问林知节:“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走廊一侧的窗户被锁死,但是实验室内的窗户是松动的?凶手从里面的那扇窗户跳下去了?” 李长游咬了口蟹腿:“实验室那么高,跳下去人不就死了吗?谁会杀了人跳下去啊?” 季信擦了擦手:“当然有,不一定要跳下去,可以往上爬啊。” “我靠?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欸!” 季信眼珠一转,笑道:“你这么笨的脑子,想不出来也很正常。”接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那动作甚是亲昵,看得裴也愣了愣。 林知节没什么表情,说:“顶楼确实还没来得及看。” “下雨没来得及,楼顶风吹雨打的,也没什么痕迹了吧?” “不知道。” 李长游噎住:“那,女尸呢?谁会想着把人藏在水泥墙里啊?” “要把人悄无声息的藏在墙里,水泥搅拌机,挖掘机一个都不能少,肯定要使用大型机器。所以,学校当时肯定在扩建或者修建什么。”裴也顿了顿,掏出手机看了眼平面图。 李长游眨巴眼,咬着虾壳喃喃道:“你还随身都带着学校平面图啊?” “习惯了,在公司都这样。” 季信侧身贴上李长游的肩:“好吃吗?” 第79章 他点点头。 “给我咬一口。” 李长游皱眉:“你自己不会夹啊?再说这是我吃过的。” 季信:“我不嫌弃。” 裴也放大平面图,看得仔细,对面两人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良久,他余光瞥向林知节。 只见他阴郁着脸,似乎很不满意对面的两个人。 他,干什么呢? 忽地,他的拖鞋好像被人踩到了,那只脚蹭上了他的腿,裴也猛地一惊,再次看向林知节。 依旧是那个表情。 什么情况,现在? 李长游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比他碗里的虾还红,季信则抓着他的手,低头吃着李长游手里的蟹腿。 看起来那个人要把他的手指一起吃进去了一样。 裴也颤了颤,急忙将视线避开,继续看手机。 可那脚不知不觉已经挪到了他的膝盖,他往身后倾了倾,就在要看见自己膝盖上那脚的主人的时候,林知节啪地一下一拳捶向桌面,言辞冷漠带点不耐烦:“李长游,把你的脚收回去。” 刷刷—— 李长游猛地低头,埋在手心。 裴也干咳一声:“啊!我我我我我!我吃饱了!我回去看图了,那个……就是,楼上左拐,梁秘书已经备好了房间,你们随意,房间里都有浴室,换洗的衣裳浴巾在篮子里。其他的,我想想,好像没什么了,我就先上去了!”说着,他匆忙拉上林知节:“你吃饱了没?吃饱了就跟我去看看图。” 林知节:“……” 他紧张什么? 等人一走,李长游伸手给了季信一拳,气道:“你他妈别跟个精虫上脑的禽兽一样行不行?做什么也要分清场合吧?” 季信捂着头:“这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怕别人的眼光?” “这是眼光的问题吗?你搞清楚了!这是在别人家里,林知节和他还在呢你就对我动手动脚!你发疯也别带着别人跟着发疯!” “你生气了?”季信想要伸手拉他,却被李长游躲开了。 他为什么不生气? 今天厚着脸皮都要在裴也身后转,就是为了躲开季信,没想到他脸皮更厚,跟着就跑来了。 要说为什么要躲开季信,也许从心底,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段感情。 上一次他说的那些话,即使是那样,即使是……也不能好好的正视现实的问题。 “……”李长游垂头。 季信盯着李长游白花花的后脖颈,即将要触摸上他的发尾那一刻停了下来。 “我先上去了。”他起身离开。 他要怎么才能教会他,其实喜欢是无法克制的,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其实他正在努力,准备好要给他一个未来。 二楼,卧室。 裴也倒在地毯上,双腿伸长,靠着巨大的玩偶点开平板电脑,将学校再次放大。林知节蹲在地上抓着玩具火车把玩了会,抬眼问:“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裴也听着,并未抬头:“挺好,很有趣。” “那种关系?” “?”他微微偏头,“那种……关系?那种?” “你知道的。” “我。” 一直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昨晚亲了他,反正是喝醉了,装不知道的话,关系才不会那么尴尬吧? “我觉得,他们……挺好。”裴也盘坐着,“既像亲人,又是朋友。” 林知节放下玩具火车,走了过来:“亲人,朋友。” “没错啊,就,关系很好。” “他们在谈恋爱,你看不出来吗?”他忽然说。 “是吗!我还真没看出来……哈哈!”心虚的表现太明显了,裴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林知节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昨晚……” “昨晚我喝断片了!我记得好像陆展朝跟我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说你和李教授认识很久了,后面就不记得了。” “……”林知节嘴唇微动,似乎是有话,可裴也等了会,只见他合上唇,又没了话。 良久,彼此再也没了对话。 外头渐渐变黑,梁纪年从外头遛狗回来,站在门口有些纳闷。身后的两间房没有声音,裴也的房间也没有声音,甚至整栋别墅连葱葱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平日里好不容易热闹点,今天人多,看得出来,裴也也挺高兴的,现在气氛越来越奇怪,急忙跑到露天花园给琳达汇报。 林知节听见狗叫声,起身便要离开。 裴也盯着学校平面图,又看看他落座的位置,不想他离开的想法逐渐占满整个脑子。 “其实——”他慌忙拉住林知节的衣角,“我,没忘。” “我没忘,昨晚的事。” “怎么说,就是,就是……我害怕你觉得很奇怪,也不想你苦恼。” 而且他有很多关于林知节的事情想问,比如他跟李长游是什么关系,卧底的身份,还有今天那个男人,从前发生了什么?他的一切都那么想知道。 “我没觉得讨厌。”林知节滞道。 “什么?” “昨晚的事。” 裴也啊了声,那是什么意思?不讨厌,能接受? “那,喜欢?”他问。 林知节蓦地回想,那种舌头在嘴里黏哒哒的感觉,吮吸他嘴唇,还有扫过他牙尖的触感,谈不上讨厌,就是……有点怪。 第80章 身体很热,很渴,喉咙很干,很难受。 “不知道。”林知节思索会,“你很会接吻?” 裴也捂住嘴,眼圈微红,闷声说:“我!不会啊,我第一次……那是我初吻。” 初吻—— 林知节意外地一愣,紧接着靠近他细细紧盯,顿道:“很意外。”随后盘腿又坐下。 裴也恼羞:“你不是?” 林知节:“是。” 这么说俩人都是第一次了?那他为什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就算是被亲了,还这么淡定? 果然是先喜欢上的人更容易紧张一点。 “那个时候,我很慌,脑子里一片空白。”林知节突然道,“你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模样,我以为你很有经验。” “我……我完全看不出来你很慌张。”他无措地扭开头,逐渐脸红。“我都快紧张死了,我以为你会推开我,然后骂我是个变态。” 林知节:“不会。” 第三十六章 告白 他说不会, 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再进一步?裴也放下平板电脑,以爬行的姿势朝林知节压去,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试探性地问:“那这样呢?我牵你的手,会反感吗?” 林知节反而将手腕一转,与他十指相扣, 思考了会, 摇头说:“不会。” 而裴也就显得很不淡定了,说牵手, 也没说要十指相扣这样牵啊。还说他不会, 明明就是会得很! 林知节垂眼瞅了瞅, 望着他说:“下一步呢?” 下一步,他还想下一步。 好, 那索性今天就教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裴也伸手穿过林知节的腰,揽住他说:“牵手, 拥抱,亲吻。这些你都能接受, 那如果,我想更进一步了解你,你可以告诉我今天那些人跟你到底怎么回事吗?我想知道, 关于你的一切。”说着, 他的手慢慢滑进林知节的衣裳, 直至触摸到他腰上的疤痕, 一手摸着他的脸在额头上轻轻吻下。 林知节低头,双手撑在身后, 他是没谈过恋爱,但他不是没见过别人谈恋爱。裴也这样, 分明就是在挑逗他。 “我想跟你谈谈,林知节,好吗?” “……”林知节侧头,许久才说:“他们是桂西公安局的。” 裴也坐好,已经做好搬个小板凳听他说故事的姿态了。结果刚松开他就被林知节一把拉过,依旧以刚才的姿势抱着他。 他倏地一愣,听见林知节又说:“那个长得像鹰的男人叫张方明,是我在缅边卧底时的上线。” 这些他都知道。 裴也很自觉地搂紧他,继续问:“身上的伤呢?” “风湿。” 他没说实话。 他不想说,也没关系。 裴也贴着他的肩,沉默了会:“张方明为什么突然来找你?” “……” 林知节偏开脸,那副姿态仿佛有些紧张。裴也臂弯收拢,贴着脸就亲了上去。 “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裴也伸手捂住他的脸,“现在,我教你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赤|裸的眼神已经暴露了此刻的想法,还没等林知节反应就亲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喝酒,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嘴,要张开。”裴也松开他。 林知节讪讪点头。 “舌头,也要。你可以动一动舌头,比如……跟着我动。” “你跟谁学的?”林知节忽然问。 裴也眨眼:“很多老师,看看就会了。” 老师?老师还教这个? “好。” 裴也继续捧住他的脸,凑了上前。林知节很快放松下来,睁大眼看着超近距离的裴也,只见他睫毛微翘,闭着眼时不时发出哼哼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开始发烫。 裴也卷住林知节,暗想都亲了五分钟了,他怎么还不换气,嘴都软了。于是悄悄睁开一只眼,刷地一下弹开,问:“你!你怎么睁着眼睛接吻?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睁着眼睛的吗?” 林知节看着他分离的那一瞬间,嘴角扯出了丝线,点头说:“嗯。” 裴也抬起手臂擦嘴,做势要从他身上下来,害羞地说:“哪有人接吻睁着眼睛的,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就这样看了我整整好几分钟。我什么表情,你全都知道,我不干了,我不亲了!” 林知节抓住他,不让走:“为什么?接吻不能睁着眼睛吗?” “不能!”裴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是不能!” “好吧。”林知节闭上眼,“我现在闭上了。” “……” 他居然还想亲,这便宜也不是白给的。裴也坐回床边,捡起平板电脑说:“下回,今天不教了。” “好。” 就这反应?这么冷淡? 裴也放大平面图,想着林知节该不会是x冷淡吧?正常人一般会追问为什么,并且要求继续。难道跟他少了一颗肾有关吗?林知节的腰不好,如果跟他谈恋爱,那在做那种事之前得好好帮他才行。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变态,说起来那种事情,他也不太清楚,要不要今晚研究一下,找些视频来看。 不过,林知节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不走,根本没机会看视频。 隔壁李长游既然和季信在谈爱恋,那么李长游肯定是知道的,试试去问他? 第81章 不行不行,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林知节看他对着屏幕满脸通红,凑近问:“你在想什么?” “想怎么跟你做。”不对,裴也猛地一愣,就这么说了出来,急忙找补:“我是说……想跟你……探讨一下做这个,这个事情。平面图,我们明天去学校看看吧?” 林知节语调微扬:“裴也,我是不会,不是傻子。” 裴也顿了顿:“本来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的,我本想找个好一点儿的日子,或者起码不是在家里,换做任何一个正式的场合都行。其实,你身上的那个伤我知道是怎么弄的,那天晚上吃火锅的时候,陈思都给我说了。” 林知节听了倒不是很意外,问:“所以晚上才喝了那么多酒?因为我的伤?” 裴也点头:“我就是觉得很心疼,想……保护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可怜你,才对你做了那些事,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随意跟别人那样。我确定,我是喜欢你,有时候你和李教授说话也十分在意,感觉你跟他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有些……嫉妒吧。” “是么。”林知节笑,“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告白。” “你的意思是,你以前也收到很多告白了?” “也不算很多。” “不算很多?那就是很多了?” 林知节换了个姿势坐着,一腿伸直,靠在巨大的玩偶身上,想了想说:“至少没被男人告白过。” 说起来,收到告白的时候,还是在上学那会儿。自从去了桂西以后,跟从前的同学朋友都断了联系。 总之,身边就只剩下了陈正。 裴也:“我也是第一次跟男人告白,以前都是别人对我告白的。”说着,他将视线转向床头柜,走过去拿起相册。“这是我大学时候的毕业相册,你看吗?” 林知节嗯了声。 翻了两页,他总是能从一堆人里找出裴也,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是太特别了。 “虽然说毕业好几年了,但是这么一看,还有些害羞。那会儿在国外,每日除了学习之外无聊得很。因为那边的人总是天还没黑就去酒馆喝酒了,一个比一个能喝,满大街都是醉鬼。就连沿街乞讨的流浪汉,十几米外你都能闻见一身酒气。要是你去啊,你也会觉得无聊的。” “那你平常都做什么?” “养花儿呗,种种树。每到春天,院子里的草就跟疯了一样,长得特别快。要是不修剪,隔壁邻居就会投诉你。还有,我家的树也不能长到别人家去,长了就得砍掉出去的那一半。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植物生长,本来就是大自然的赋予它生活的方式。人为的要把它砍掉,就因为规矩,法律,好端端的树愣是给我劈了一半走。我当时跟隔壁争论了好几天,没办法,后来就搬走了。” 林知节一边听着一边翻相册,每看一张照片,脑子里都会联想当时的情景,听得津津有味。 他指着一张照片问:“那这张呢?” 裴也在他身旁坐下,看见他指着的那张图片,自己被装扮成了女装。他倏地伸手按住照片,说:“啊——这!这个是……女装。” 林知节:“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裴也急忙解释:“不是!我没这种想法,那是学校的舞会,我当时抽签抽到了女装,所以才……” 林知节抿嘴,伸手抓起裴也的手,照片上的人露了出来。戴着金发,涂着口红,白皙的长腿踩在另外一个人的背上。 “挺好看。” 裴也捂住眼睛:“算啦算啦,我自己看了都辣眼睛,你别看了。大学的时候周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我给你找找我高中的时候吧。” 这样看着裴也的相册,也许是因为照片里每一个人的笑容,让他有那么一时间忘记了脚下的黑暗。 曾经那暗无天日,只能闻见腐肉的夏天,女人和小孩子的哭喊声,剥皮的拉扯声,随时随地都会响起来的枪声,他似乎就要忘记了。 裴也捏着相册转身望他,见他低着头抚摸着每一张照片,眼中闪着不明意味的光。他放下相册,慢慢走过去将他一下子抱在怀里。 “没事了,没事的,我在。” 翌日清晨,裴也推开门的瞬间,李长游也行那头走了出来,准备要打声招呼来着,就看见他身后跟着走出了季信。 急忙一刹车,他快速掩上门。 等俩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才深呼一口气。紧接着,对面的门开了,林知节面无表情的打量一会,说:“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裴也靠在门上:“参考一下别人怎么谈恋爱。” “……”林知节关上门,“谁?” “李教授啊,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还以为你跟他……是那种关系呢。” 林知节蹙眉:“。” 裴也说:“现在看来,我就放心多了。” 林知节转身往楼梯走:“他是我学弟,以前一个学校的。和父母都在桂西工作,算认识。” “哦,原来是这样。”裴也说,“那季队长呢?你们都是同学吗?” “不是,季信是李长游的哥哥,小时候收养的。他父母在一次围剿行动中牺牲了,所以从小在他家长大。” 裴也拉住林知节:“对不起,我不知道。” 第82章 林知节:“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第三十七章 信任 两个时辰后, 裴也和李长游在花园遛狗。林知节站在门口盯着他俩,季信不甘示弱也跟着看。 林知节啧了声:“你们什么时候走?” 季信:“他走,我就走。” “他什么时候走?” “那你去问他吧。” 林知节:“……” 季信喝了口咖啡:“我说你……没事吧?” “什么?” “张方明啊。” “没事。” 季信靠在椅子上, 晒着太阳:“我看你这表情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有需要你就说,我肯不肯帮忙……看我心情。” 林知节:“玛拉的交易, 交易的不是物品。” 哗—— 季信一下子转过头, 风声呼啸而过,他眼底闪过李长游追着狗跑的影子, 顿了顿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提着箱子在雨林狂奔二十多公里, 为了陈正说的那句把箱子带出去, 他一直不要命的奔跑,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林知节侧脸微微动了下, 始终没回头看季信,视线一直落在裴也身上, 如果想跟他在一起的话,是不是要把那些未解谜团全都解开, 让死去的人得以昭雪,让事实说话。在这之后,他才有资格与他站在一起, 现在不行, 现在……或许还不行。 “你再考虑一下刚才说的话吧。” 季信:“操——我就看不惯你这幅样子, 张方明是怎么忍得了的?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想知道当年那起爆炸案的真相,别的我也不管。” 林知节沉声:“你想让李长游走出来, 那就只能靠我。” “说吧,要我做什么?” “季卫民, 查查吧。” 话音刚落,李长游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愁眉苦脸地说:“你那儿狗玩意儿太累人了,这遛狗还是交给你主人自己遛好了,我实在不行了,我要歇歇……歇歇。”他咚地一声坐下,灌了两口水。 季信神色一愣,忘记了接话,李长游抬眸瞧他,问:“怎么了?你俩又吵架了?闲的!神经病——” 林知节站起身,冲着裴也就走了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真吵架了?” 季信拽起李长游:“走,回去了。” 李长游急忙挣开:“不是,你俩吵架拉着我干什么?要走你走。” 他一把提起李长游,拉长声音叹了口气:“李长游——别闹了行不行?” 李长游脸色瞬间冷下来:“我闹什么?跟你闹?”“闹着要跟着你?“闹着和你吵架?”“我做错了什么?” 季信手上一滞,松开他:“不是的,长游,我不是这意思。” “季支队。”李长游站起身整理好衣裳,压低声音道:“回去吧,该回哪里回哪里,崇州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崇州。” “李长游,你到底要回避我到什么时候?上回我不是已经给你说好了吗?我离不开的是崇州吗?我离不开的人,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你到底在怕什么?我真的那么让你没有安全感吗?我说过,那件事情我一定会找出来,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你信我!跟我回去,好吗?” 李长游:“我现在已经学会慢慢接受了,在海路仄过得也挺好的。而且我还有工作,除了学校堆积的样检以外,局里还有很多事情我都需要去做。崇州很好,单单不适合我罢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林知节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宁愿把他当作救命稻草也不宁愿看看我?他连自己都难保,怎么保你?张方明为什么来海路仄你知道吗?桂西的人会放过他吗?” “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不就是想要林知节去当卧底!不就是想让他和坤帕见面,玛拉的交易,箱子里的东西,当年工厂的里的爆炸,玛拉是谁让他逃走的!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俩人争吵的声音传到裴也的耳朵里,他透过满园的蔷薇听见了在风中激奋的声音,李长游推开门跑了出去。 裴也捏着玩具,丢给葱葱,问:“他们要你去做卧底?” 林知节垂目,点头:“……” “你会去吗?” “……” 裴也:“学校的案子还没破呢,之前不是说,一定会破的嘛。所以……你应该不会去吧?” 林知节一言不发,就这么注视着他。 裴也心急了,语气稍重:“林知节你说话!”他都能听见自己语气有些颤抖了,要是再多说一个字,仿佛就要哭出来了。 林知节抬手放在他的头顶上,苦笑道:“不会的,学校的案子,我还没破呢。” 怎么会有人这么在乎他,怎么会有人说重话的时候一副预哭的样子,怎么会有人在听见他完这句话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原本就是这么爱哭的吗? 裴也扑上他,连同林知节的手臂一起圈在怀里,抱得死死的,说:“案子一定会破!” 良久,林知节缓缓捏紧拳头,他贪恋已久的怀抱此时就在自己面前。 …… 自上一次以后,裴也但凡有时间都会从公司赶来警局,刑侦科的午饭全被他承包了。 这一段时间,陆展朝看见裴也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裴哥左裴哥右,关系越来越好,连山楂卷都舍得跟人分来吃了。 第83章 吴橙霏刚从隔壁物检回来,瞧见李长游行色匆匆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俩人一前一后似乎都要案情要汇报。 林知节跟着楚天霸从小办公室出来,几人打了个照面。 “林队——楼顶的现勘组说,虽然暴露在空气中的水泥地经过风吹日晒以后有些变样,但是楼顶通往楼梯口那一处发现了异样,角落里有一串实验室的钥匙,一把生锈的水果刀,已经把这两样东西送去物检了。”吴橙霏说,“还有一件事,上回贾斌不是从养老院逃回家了嘛,其实还有层原因,跟他住一间的老人说贾斌好像近日总做噩梦,念叨着什么黑白无常来接他走了,他要下地狱,还说不能回学校,到处飘着鬼魂。最重要的是……他念出了那个鬼魂的名字。” 林知节骤然蹙眉,眼神垂向吴橙霏,余光却能看见在她身后很远处坐着看日记本的裴也。 “谁?” 吴橙霏:“商倬。”她似乎苦想了下,“他认得商倬,我还挺意外的。回到家后,因为年纪大了,又淋了雨,连续好几日发高烧,家里儿子是个甩手掌柜,把人丢在医院也没人管。” 楚天霸在一旁听着,忽然问:“后来呢?” “后来是季支队让他们的人去医院接管的,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不容易撑回来了,说要见林队,所以现在人在隔壁审讯室。” “知道了。”林知节说。 楚天霸摸摸下巴:“季信这小子倒是注重细节,这回好了,好歹有个知情人,人都给你送来啦,不错啊!”他说完又看向远处的裴也,“小裴好像从我刚进来就在研究日记本吧?这都一上午了,你们也不怕把人累着,人家上次帮了好大的忙,多照顾点知道吗?” 吴橙霏笑道:“那是!楚局,裴哥人可好了,现在都成了我们局的吉祥物。” 楚天霸看着裴也莫名有些安心,想着要不跟他谈谈,毕竟人家是房东又是赞助商,还一直照顾林知节。上次他晕倒,看他跑起来的样子比自己还心疼林知节,很是欣慰,林知节居然交到这么重情重意的朋友。 他拍拍林知节的肩:“刚才给你说的话你整理一下给我个答复,别耍小孩子脾气,知道吗?” 刚才,在小办公室楚天霸让他申请国家补助。生活总要过,即使再难也要坚持。 林知节瞥了眼裴也:“嗯。”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李长游终于开口了,把资料递给林知节,淡淡说:“女尸是唐小诗,确认无误,案件侦查的方向大致没错。” 很意外的是林知节脸上并没露出太多吃惊的表情,彷佛早就料到了结果。 俩人看起来似乎心里都有些沉重,片刻,李长游吱声:“今年也不去吗?墓园。” 林知节视线从裴也身上断开,靠在桌沿抱臂深呼吸:“大概。” “知道了。”李长游转身,“如果想去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李长游。”他突然叫住李长游,“工厂围剿那天,李叔的对讲机坏了,他没有丢下我爸,也没有丢下季卫民。所以他冲回去是想救他们,但你知道的,几十吨的火药,一旦爆炸,人即刻化为灰烬。” 可是,现在躺在墓园里的两座坟墓里,连灰烬都没有。空空的,衣冠下葬,林知节的父母。 李长游面色苍白,靠近林知节,压抑着情绪问:“那你能告诉我,能让人瞬间化为灰烬的火药,季卫民为什么活着出来了?” “他只是早一步见到了李叔。”林知节眸光冰冷,阐述着。 “我……我不信。”李长游咬牙。 可以不信,因为他只说了一半,季卫民的对讲机没坏,他当然知道要撤离的消息,坏的只有李树英。 “长游,或许……你可以信任季信,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他。” 李长游唇角扯了扯,颤栗着问:“那你呢?你的意思是叫我也别信你?” 林知节幽深的眼眸动了动:“别轻易相信一个人,除非那个人愿意为了你可以去死。季信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所以,别信我,明白吗?” 为了你可以去死,可以相信的人。 李长游颦起剑眉,一拳砸到桌上,那声音大得所有人都愣住了,朝着他俩的方向看来。 裴也抬起头,看着林知节不明意味的表情冷如冰窖,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明明他站得不远,却如何也看不穿摸不透,心里越发慌了。 李长游急步冲了出去,楚天霸深深叹气,皱眉道:“这祖宗又怎么了?谁惹他了?” 池洵缩在一角:“楚局,这这这……这我也不敢问啊。” 林知节神色如常地走了过来,将检验报告丢在桌前说:“准备下笔录,尽量多从贾斌口中摸到线索。” 陆展朝顿时正色道:“收到!” 众人刚散,裴也拿起报告看了看:“看来真的是唐小诗。” “日记本怎么样?” 裴也沉下脸来,眼色冷厉:“覃富年……是个x侵|犯。” 第三十八章 审问 日记本四: 1987年10月1日天气 晴 虽说嘴上一点也不担心月考成绩, 可是回到寝室后,又有些不安。如果我考上职校的话,肯定能逃离旧厂, 离开唐德明,离开张兰。 学校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我是不会回去的。那个名叫“地狱”的家, 打死我也不回去。 第84章 现在寝室只剩下我和张倩, 我们这一栋楼不到十个人。 我们在床上躺着聊宋禄,也会聊到商倬。他俩总在一块儿玩儿, 我有时候怀疑, 沉默寡言的宋禄也许跟自己一样, 他好像跟我是一类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被人抛弃的, 自我催眠的感觉。 我不知道张倩从哪里打听来的关于宋禄的消息,可能这所学校里暗恋他的女生太多了吧, 那些八卦的长舌妇,每次都能说一大堆别人的闲话。 说宋禄父母闹离婚才把他从市里送到了水岭区的小镇, 现在住他奶奶家。 而商倬是跟着他来的,反正都是传言,我不太信。哪有一个人会跟着另外一个人转来这种学校? 原来他们俩不仅认识, 还认识得很早。 我把上回看见化学老师赵吏试卷的事情给张倩说了, 要是月考考那套题, 我还能多得几分。 赵吏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身体健硕,不像是有病啊, 那为什么他抽屉里全是药瓶? 张倩说,可能是有什么隐疾, 药瓶上的标签都被扣掉了,什么也看不见。 至于为什么对他出于好奇心,还是因为女生们私下都说他长得帅,很多人想和他谈什么师生恋,在我看来,真的是愚蠢。 赵吏其实根本不喜欢女人。 1987年10月2日天气 晴 我意外的发现宋禄和商倬也没回家,他们俩一起去食堂吃饭,还一起回教室写作业。因为是假期,学校里的人很少,每间教室都用钥匙锁上,唯独一班的门开着。所以我经过的时候,特意朝里面多看了两眼。 宋禄似乎趴在一旁睡着了,商倬低头做试卷,偶尔翻面。 他注意到我在门口,第一次主动跟我打了招呼。商倬抬头,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估计是怕吵醒宋禄吧。 我悻悻离开,回到班级,取回了教材。 再次经过时,商倬也趴在桌上,脸朝着宋禄,就这么睁着眼一直盯着他看。 他们,关系真好。 晚上张倩不见了,我怕她像上回一样晕倒在厕所,所以急忙出去找她。果然我在厕所里发现了她,她蹲在水池旁一直干呕。 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吃坏了肚子。 1987年10月3日天气 阴 张倩一早又不见了,我摸了摸她的床,还有些余温,想着也许去食堂吃早餐,也没多想。 只是她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让我感觉有些烦闷。 经过楼下时,宿管大婶儿好像在给她家里人打电话,说又有几个学生出去玩了,反正人少,她也不用管,下午也回家去。 我回身一看,整栋楼,只有我们寝室的灯还亮着。 我见到了张倩,确实在食堂,在她身旁不远处,零星坐着几个学生,宋禄和商倬的背影,尤为明显。 我们终于正常的说上话了,宋禄还问我月考的事,我顺着这话题,让他帮我补习。 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今天是最开心一天,我对宋禄的喜欢,好像又加深了一点。 1987年10月4日 天气 雨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楼梯间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就像是一个人,很不情愿地被另外一个人拖走的感觉。 因为这场雨,外头雷鸣电闪,我根本没睡好。 那声音最后演变成小声抽泣,回荡在耳边。 我吓得一下子坐起身,下意识去寻找张倩。伸手一摸,她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而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越来越响,当我想开灯的时候,才发觉停电了。 而现在整栋楼里,只剩下我。 我摸索着轻轻推开门,香樟树被吹得东歪西歪,隔壁寝室楼里,漆黑一团。 除了雨声,依旧是咚咚咚的声音。 咚、咚、咚…… 哐当,哐当。 女人的抽泣声,夹杂着摔碰在栏杆上的撞击声从楼上传了下来。 我听着那声音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寒毛立起。 那不就是——张倩的哭声吗? 我脱下鞋,赤脚朝声音走过去,拐过走廊,我看见了黑夜中一个男人的影子。 体型稍胖,他用绳子勒住了张倩的脖子,正在强|奸她。 那一刻,我好像懂了张倩为什么会经常消失,为什么她上次晕倒在厕所,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流产了。 那道身影,在学校拥有这般体型的人,不是覃富年又是谁呢! 好恶心! 这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禽兽,他和唐德明那个畜牲一副德行! …… 林知节悚然变色,垂眸凝望裴也手中的日记本,气氛压抑着,俩人沉默片刻,周遭一片死寂。 通过唐小诗的日记本得知,覃富年其实是个x侵|犯,那么唐小诗的死否会跟覃富年有关呢? 他有能力作案,挖掘机水泥机都需要审批才能进入学校。 裴也转身看向平面图,稍作思考,眼神停留在女生寝室外那片树林。 他仔细回想着日记本里的内容,看着水泥围墙一边高一边矮,倏地顿住,回首对着林知节说:“是水泥围墙!” 他一边用笔勾画,一边说:“学校当时一定是在修建这堵围墙,所以才会有大型设备进入学校。而其他地方未见有修建的痕迹,唯独这堵水泥墙不一样。她写道,曾经在晚上的时候看见赵吏和覃富年在那片树林里谈话,谁会在大晚上在学校的树林里聊天?那必然是出于某种目的,所以这隔开男女寝室的水泥墙可能就是他们谈话的内容。我是这么猜测的,你觉得呢?” 第85章 ——他的反应真的很快,林知节想。 按照唐小诗尸体封在寝室墙壁里的那种藏尸手段,一般人根本无法完成。 所以,裴也的推断大致上是没错。 “橙子,通知现勘组,去这个位置看看。”林知节说,紧盯着平面图。随后看向裴也:“做得很好。” 他被夸奖了,裴也腼腆一笑。 林知节取下平面图,卷起来,对着陆展朝说:“都准备好了吗?” 他刷地站起身,抱着笔记本:“保证没问题!” 他们现在要去审问贾斌,这沉在地底下的秘密,今日终于能得一探。 裴也跟在身后,坐在了隔离监视区,与陈思一起。 他第一次见在审讯工作中的林知节,和想象中的一样,带着严肃又一板一眼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他将平面图放在贾斌面前,并没上来就问关于学校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无关要紧的身体健康的问候。 陈思在一旁叹了口气,说:“这人啊,活到头了,想在死之前做个好人,难咯。” 裴也自然不是很明白是什么意思,问:“他怎么了?” “你觉得他活了七十多年,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不向警方报案?知道自己日子活不长了,才来坦白。你说,要是那所学校的事情一直没人发现,岂不是又一个七十年?” 原来是这样,贾斌自知大限已到,困在心底的阴霾终究要重见天日,他在病房里反复做的那些噩梦,今天似乎要解脱了。 “停电那晚,怎么一个人跑回家了?暴雨天挺危险的,往后就不要这么做了。”陆展朝按着圆珠笔,点了点桌。 贾斌摇着头自嘲一笑:“年纪大了,孩子们都嫌,只有你们几个啊,跟我说说话。上回来给的那山楂,还有吗,我还挺喜欢的。” 林知节扭头示意,陆展朝将包里的山楂递到他桌前。 “学校啊,说起来其实这个学校,在那时还挺有名气的。”贾斌撕开包装,摸着平面图。“我上学那会儿,也想着有天能上这所学校。虽然学校人不多,但修得十分漂亮。” “给你土地使用权的那名男生,是谁?”林知节单刀直入。 贾斌抬眼,回忆起来:“他叫商倬。” 1988年夏天,给他土地使用权的少年。 林知节拿出几张照片,递到他面前,问:“这照片中的人,认得吗?” 贾斌看了看照片,指着半截身子的白衣少年,又指向扎着小辫的唐小诗,最后看向一旁的男生说:“他,商倬。”他拿起照片,缓了口气。“原来他还会笑啊,我以为他一直都是最后一次我见到的模样。” 裴也蓦地想起,那两张照片的站位,嘀咕一声:“这么说,应该还有个人才对。” 陈思懵地嗯了声:“什么?” “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唐小诗和商倬。那么结合日记本写的来看,商倬和宋禄形影不离,那半截看不见脸的人,应该就是宋禄。三个人同时出现在照片里,那么照相的人,是谁?” 如果,给他们拍照的那个人是张倩,根据日记本的描述,她应该不会和宋禄商倬有所交集。可是这日记本一直到1987年的国庆都没有其他人出现,难不成要翻到1988年吗?但是他看日记本的时候,翻阅时并未看见其他的人名,那给他们拍照的人到底是谁? 陈思点头:“对啊!我当时看照片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另外个人怎么只有半截,拍得奇奇怪怪的。拍照的人肯定是没注意就拍了吧?” 审讯室,林知节拿起第二张照片递给他:“你在这之前,见过商倬?” 贾斌沉思,揉了揉太阳穴,说:“其实,他们拍照的时候,我在现场。” 陈思幡然醒悟:“拍照的人是他?” 裴也却愁眉不展,摇摇头:“也许不是。” “听他们叫那个男人……赵老师,那个男人戴着眼镜,衬衣扎在裤子里,个子挺高的,他拍的。我经常和发小去后山玩,所以碰巧看见的。因为那个时候突然窜出一条蛇,把那个男人吓了一跳,听着叫声我就去到了拍照哪里,也就是后来商倬交给我土地使用权的地点。那个位置可以俯瞰整座学校,景色十分壮观。” 林知节意外地一愣,他确实没想到,拍照的人会是赵吏。 “你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贾斌摇头:“其实我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学校突然废弃,我曾经和发小约着去探险过。我看见了实验室里那位赵老师的尸体,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就吓回了家。” “你发现赵吏的尸体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在88年冬天吧,快冬至了。后来我才回想起商倬对我说的那番话,让我走,不要再来了。” “学校废弃的原因,你知道吗?” “好像是学校得了流感还是什么传染病,突然封锁了。因为这事儿不小,有传染病的话大家都会恐慌,所以那个时候把这个消息压下来了,学生们都转去了别的地方。我知道这件事还是我成年工作后了,偶然间听别人提起的。” 传染病,流感。 林知节蹙眉,查了这么久,压根儿就没听闻过。 “你听谁说的?” 贾斌端起杯子抿了口水:“不记得了,当时生病了在诊所打针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具体是谁,我哪知道。” 第87章 “既然能观赏到这么美的景色,下回有时间我也想亲眼去见见。” “不过得要看季节,雪山的话,那就是冬天去了吧?” “林队赏个脸,跟我一起去呗?” “毕竟我不认路,而且……” 凳子嘎吱一声,擦着地板退了一寸,也许是一寸,或是两寸。两双皮鞋倏地贴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了个空,死死抠着桌沿不松。 裴也下意识地闭上眼,大气不敢喘,任由那舌头颤抖着探了进来。他被人抵在角落,约莫一分钟。 他生涩的吻技虽然比不上自己,裴也是这样么认为的,但这是林知节第一次主动亲他。 并且以捉拿犯人的姿势,将他的手环扣在身后。 其实不用这样也行的,因为他根本不会挣扎,裴也暗想,林知节果然好大的力气,完全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唇舌交融在一起,裴也能听见俩人交换口水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色|情。 头顶还有监控呢,他就这么亲下来了。 身上的力量一下子消失,林知节松开他,自上而下地打量片刻,抬手擦掉他嘴角的口水转身便拉开门冲了出去。 铁门哐哐撞得乱响。 裴也懵圈地坐回凳子上,用手背量了量额头,他紧张得汗水都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亲完人就跑了? 再怎么说,在这种地方激吻,实在是有些不妥吧? 那监控拍到了怎么办? 林知节一向沉稳冷静,怎么刚才就突然发了疯似的。 良久,陈思嚼着山楂走了进来,瞥见裴也问道:“裴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裴也一愣:“?” 陈思:“你耳朵特别红。我摸摸,是不是发烧了。”说着,他抬手一摸,哎哟一声:“这么烫?全是汗啊!外边审讯已经结束,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这时,陆展朝跟着推门进来,喊道:“陈思!快帮我拿下电脑,我赶时间去趟厕所!” 陈思嫌弃地摇摇头:“一有正事儿就拉屎,你还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陆展朝面目挣扎:“嗐!我估计是中午点外卖吃坏肚子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去了!” “这小子……”陈思摆放好凳子,“裴哥,你没事儿吧?你们中午吃的什么啊?” 裴也想了想:“小陆点了黄焖鸡来着。” 陈思张大嘴:“桂花路外头那家?” 裴也点头。 陈思叹气。 “他们家的鸡一股鸡屎味,我尝过一次就没敢再吃了,展朝肯定拉肚子了!”陈思边说边推开门,“裴哥,你没吃吧?” “我和你们林队一起吃的三明治。” 陈思这才放心下来:“那就行,可千万别吃他们家的黄焖鸡,味道特别怪。” 一股鸡屎味的黄焖鸡。 俩人刚从审讯室出来就看见拐上走廊的赵甫身后押着个犯人。 陈思走过去小声问:“犯的什么事儿?” 赵甫拍拍本子:“入室抢劫,偷盗,心理变态,家里上上下下满满塞着从小区偷来的女性贴身内衣。” “……”陈思皱眉,“真是……”没办法形容。 赵甫朝裴也招呼一声:“我就先把人带进去了,晚点聊。” 裴也点头。 从走廊下到三楼,陈思哀叹道:“哎——这世界上的变态怎么这么多,还是个心理变态,这种有办法治疗吗?” “这种行为和思维都偏离了社会普遍认可的准则,从很久以前,古希腊的医生开始研究起,到至今为止,暂时没有很有效的治疗方法。往往最难治的,还是人心。” “这么说,也没有完全的无刑事犯罪,也没有绝对安全的国家。什么安居乐业,都是我们在坚持罢了。” 裴也脚下一顿,回首微笑:“可是正因为有了你们,我们才能安居乐业啊。陈警官和大家都是守护人民的神,我敬佩你们。” 他被裴也说得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脖颈:“嗐!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害羞了。” 三楼,俩人看着从楼下上来的人双双一愣,两个民警带着个男子匆匆走了上来。 陈思擦了擦眼角:“裴哥,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过去的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裴也跟着点头:“好像刚才和赵警官说话的时候……见过。” 那个心理变态,不是已经上去了吗? 很快,陈思拉住一名警察,问:“你好,同志。这位是什么情况?刚才赵警官不是带他上去了吗?” “你说赵警官带去审讯室的那位吗?”他看看身后的男人,“这是他双胞胎哥哥,是被传讯来问话的。” 原来是双胞胎啊,怪不得长得一摸一样,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根本难以分辨。 “好的,谢谢,辛苦了。”陈思擦擦汗扭头对着裴也说:“干我们这行的,很喜欢看别人的脸,什么微表情啊,走路的动作啊,都观察得仔仔细细。职业病,我一次看你的时候,就琢磨了半天。” 裴也晒笑:“你们林队也是。” “?”陈思诧异地挑眉,“原来你知道啊!林扒皮老爱盯人了,你看他他看你,大眼瞪小眼,瞅半天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倒是没错。”他刚才就这么说来着。 第88章 “双胞胎……一起犯案吗?哎,你说这心理变态,双胞胎也会被影响吗?” 裴也顿足,沉沉思考了会:“这个问题好难啊——没研究过。不过你既然这么问了,倒是勾起我的专业兴趣了。” “等你研究出来,我再向你讨教讨教。”陈思说,“我们局正好缺研究心理学的专家,特别是犯罪心理学。” “可惜,我专业不对口。”裴也惋惜道。 ——我要是学的犯罪心理学就好了。 这样还能帮上林知节的忙。 裴也说着说着,瞥见刑侦办公室门口站了两个不认识的人。 身旁的陈思怨声:“又是他。” 裴也问:“谁?” “桂西的人,张方明的下属。” 桂西的警察,应该是来找林知节的。心里一阵忐忑,该不会又让他去什么北部湾做卧底吧? 他在门口站住脚,朝里望了望,池洵正好出来,说:“找林队吗?他不在,刚和张副科出去了。” 出去了? 裴也面色一紧,猛地朝楼下望去。 白色轿车前,张方明掸去烟灰,似乎对林知节说了什么。林知节拉开车门垮了上去,最后,俩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裴也的视线里。 第四十章 潮汐 云过天际, 鱼尾峰下是苍翠葱茏的植被,雪山被一层又一层雾气笼罩着;雾蓝色的夜空闪烁着淡淡的星芒,动如参商。 在这寸地尺天连绵不断的雪峰后面, 太阳殆无虚日地每日升起。 如果要问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是什么,林知节想,一定是初见雪山金光的那一刻。 那时他被关押在地下水牢里奄奄一息, 陈正对他说一定要活下去, 回去后不仅要带他吃汉堡还要去看日出。 他说看一次雪山日出,人生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在那一瞬间都会放下。 所以, 他一直在等。他信守承诺, 活着从水牢出来了。 听他描述的画面仿佛身临其境,而现在即使没有亲眼看见, 林知节也知道自己的身边出现了那一束光。 此刻,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车内, 林知节注视着窗外景色一语不发。 张方明故意开得很慢,绕着环城高速上了高架桥。山体逐渐变矮, 巨石间相互依偎。海浪声阵阵传来。 幽蓝的海面上漂泊着几只小船,数十米高的浪花拍打在岸边礁石上。 车辆进入环海公路,蓝色路牌上印着“海路仄”三个字。 他将车停下, 熄火扭头看向林知节:“这边还是老样子, 我记得你上小学那会儿可喜欢来这里捡贝壳了。”张方明抓起打火机走下车。 林知节沉默着推开车门, 惊涛拍岸, 白浪滔滔翻滚得厉害。那声音一阵一阵地砸进他的耳中,他背对着海岸, 脑袋微垂。白衬衣的一角被风掀起,发梢跟着风动。 他就这么面色冷淡地站在那里, 良久才转过身。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张方明抬头眺望,点了支烟坐在石头上,表情似乎很悠闲:“放心,只欣赏风景,不谈工作。”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说:“那年师父师母带着你来海边玩儿,清晨潮起,日落退汐,你问为什么它去了又回来,日子过得太快,你都要数不清涨潮了几次,非要去追什么海浪,结果落水了。我啊,当时为了救你,把鞋一蹬,恨不得多长几双腿,再跑快些。” 那是清新和煦的海风,日落时分,天水一色,海面洒满了金色的光芒。 林知节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火烧云卷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水一点一点地退去。月亮出现在天空之上,日月共存,好像要把人吞进去一样。他回身看见父母牵手在海边散步,母亲少见地露出的微笑,父亲提着她的鞋子在前头走。 一步一笑,一步一回头。 这是第一次全家人一起晚饭后出来散步,也是唯一次,最后一次。往后俩人便去到了桂西,参与那次围剿行动。 倘若时间能倒退,倘若这潮水翻滚卷着他的思念和悔恨,将岸边的笑声一一填平,倘若能再得到父母的怜爱,他一定自私一回。 林知节侧身看着汹涌澎湃的大海,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他们了。我也想,小序。”张方明夹在指间的烟燃尽,海风吹来时混着咸咸的味道。 他站起身走到林知节身旁,问:“下去走走吗?” 一靠近,林知节下意识往后躲闪开,一来他是真的对张方明身上的味道犯恶心,二是因为陈正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不要相信张方明。 张方明见他与自己拉开距离,一开始反应顿了下,随后自顾自地笑了声:“看来你还是对我心怀芥蒂。我知道,你从缅边回来后就对我有所怀疑。你不信我,我不怪你。” “怀疑你什么?”林知节开口。 “我临时换了接头的地点,害你们在雨林寻找了三个小时。如果,陈正能早点出来与我们接头,那他也不会落到高辉的手里了,坤帕也不会趁乱逃走。” “即使你不换地点,他也没办法逃出来。因为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着出来。”林知节冷声说,“你们抓高家两兄弟的时候,故意把高辉放走,想顺藤摸瓜,放长线钓大鱼。可是,你知道为了获取高家兄弟的信任,陈正都做了什么吗?” 林知节眉间笼上一层阴云,剑眉压低,声线清冷,那语气冰凉,似乎说着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又字字句句透出着替陈正的愤慨。 第89章 “你知道警察这辈子最怕什么吗?”他锐利的目光射向张方明。“——犯罪。身为一名警察,他的职责,预防,制止和侦查一切违法犯罪行为。那样的他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公安大学,背着理想和信念走上了人生的道路。而你们,你们却在他这条光明的道路上铺满了荆棘!犯罪分子的信任是他拿命换的!他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 “小序,你冷静点。那件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组织有组织的考量,难道大家会看着自己人见死不救吗?放走高辉,才能引出坤帕。你知道桂西警方找他找了多少年吗?那些失踪的人,被拐走到妇女儿童,我们要考量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张方明蹙紧眉头,“我理解你,也理解陈正。但是,你们能不能也理解理解我们?这是他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从他穿上那一身制服开始,他的人生,只属于人民。” 林知节双拳攥得死死的,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偶尔低飞几只鸥鸟,白色的残影落在细软的沙滩上,地上的人影晃动,鸥鸟被几声撞击拍打的巨响惊飞。 张方明闷哼一声,翻到在碎石上。倏地,他感觉眼前一黑,画面被切割成好几片,林知节咬着牙红了眼眶,他一拳又一拳狠狠地朝他砸下。 他双手摊开,上衣凌乱,被他拎起来又按在地上一通暴揍。 “他是个人!他是个人!在成为一名警察前,他是个人!即使他身为一名警察,他的命他的人生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林知节嘶声,落下的拳头砸得自己都疼了。他无数遍重复着,嘶吼着,好像要把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 “你永远都不知道黑暗有多么可怕,因为你切身感受不到!你也永远不知道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你们只会为了自己,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好,却字字句句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判我们!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林知节松开张方明的衣领,大喘着粗气精疲力尽地站起身来。身后霞光万丈,他在逆光中看见了张方明青肿的脸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的鼻孔和嘴角鲜血直流,与原先精英领导干部的模样全然不同,此刻,他更像一个被弟弟教训的哥哥,摇摇晃晃地撑起上半身,眼巴巴看着林知节。 “小序,你长大了。力气……也比以前更大了。” 林知节垂下视线,胸口不断起伏。 张方明用手背拭去血迹,随后又哐地一下倒在地上,长叹一声:“——呵!我要是不做警察,大概会平凡的过一辈子吧。你心里的痛,我又怎么会不懂呢?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就算你恨我,我还是会对你重复刚才的话。林序,跟我回去吧,我们真的需要你。” 浪花拍打在岩石上,林知节转过身,远处海平线朦胧,他有些看不清,胡乱地将手上的血迹嫌恶地擦去,伫立良久。 原来,潮汐这么美。 原来,没有人真正的在乎陈正,也没有问过他的意愿。 林知节自嘲一笑,他早就猜到了,看什么海,欣赏什么风景,都是张方明为了让自己跟他回桂西。 “要我做什么?”林知节凉薄的声音和着海浪声响起。 张方明踉跄着爬起来,理了理衣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狼狈。 他凝望着林知节的背影,说:“坤帕想见你,我们需要你套出他的话,寻找玛拉的下落。并且……希望你讲出实情,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流云淡去,夜幕即将降临。 林知节抬脚转过身,耳边回荡着陈正的笑声。 ——这里面装了样宝贝,你一定要拿回家供起来。 ——玛拉的交易,录音和磁带都在里面,这就是他犯罪的证据。 还有,那只“鬼”。 “箱子里的东西,是陈正偷回来的……我身体的一部分,被他们拿走的器官。” 话音刚落,张方明蓦地一怔。他一手捏着自己的肩,刹那间停下了动作。 海风吹乱了头发,林知节的白衬衣破了一角,他低头捂着衣摆神情复杂。 这件衬衣,是裴也买给他的。 家里给他备了几十套,全放在他房间的衣柜里。 突然好想回去,好想见他。 张方明喉咙干涩,啧了声:“要不,你再揍我一拳吧?” 在他打开箱子之前,林知节根本不知道自己狂奔几十里提着的箱子里,竟然有他的器官。 陈正说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 他说要林知节完整的来,也要他完整的回到家。 林知节抱着箱子号啕大哭,他跪在岸边看着河面上倒映着的蓝天白云,明明自由了,却感到那么的哀伤。 林知节从前问他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陈正想也没想就答——做个好人。 为什么? 为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做个好人? ——因为我,杀了人。 重叠的浪迹消失殆尽,林知节与来时的神情变得不一样了。他现在终于明白,陈正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了。 他和陈正同时被怀疑是警方卧底,坤帕逼迫陈正开枪射杀马仔,不然就要挖掉林知节的肾脏,直到他死亡,直到他取不出身上有价值的器官。 林知节被人用铁链捆绑在他第一次见到的分离人体器官的暗室里,两张木桌拼接起来的床成了案板,开胸时人还是活着的。头顶挂着一排铁钩,那是用来挂人皮的。 第90章 木桌已经被染成暗黑色,常年没有清扫积累了许多油脂污垢,有时候血块会堵住污水管道,他们便会用水枪冲刷地面。 他躺在上面时,突然想起菜市场卖鱼的,也是在这种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血腥味儿,把鱼敲晕了刮鳞片。 到头来,他连一条鱼都不如,好歹卖鱼老板杀鱼的时候先把脑袋给敲晕。 而这帮人取他的内脏,是活活伸手进去抢的。 陈正开枪射杀了马仔,赶来抱着林知节痛哭。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知道让一个警察杀人意味着什么吗? 即使是线人,即使情况特殊,就算是案子破了,把犯人都缉拿归案,他再也不能做警察了。 这就跟缉毒警为了卧底却被强迫x了毒一样,回来后的他再也不能重回岗位,戒毒所将会是他的余生。 他都想好了自己死后埋在哪儿,就去能看得见光的地方。 林知节曾开玩笑说要是俩人都英勇牺牲,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和陈正的遗体葬在烈|士陵园。 陈正忽地正经起来。 ——这里没有我的位置,我没有资格跟他们葬在一起。 环海公路,高架桥上。 裴也心底越发感到焦虑,他知道张方明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跑来,肯定不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要把林知节带走。 他此刻好害怕,如果林知节就这么跟他走了,他要再次回到那个梦魇一样的地方,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 他不是归来的英雄吗? 他不是光荣结束了卧底的任务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要不是找池洵帮忙,定位到了警局的车辆信息位置,他真的以为张方明就要带走林知节了。 结果那辆车停在了海边,可他怕林知节重蹈覆辙,张方明会不会对他做出过分的事情,一想到这个他就冷静不下来。 裴也重重踩下油门,疯了一样驶向海路仄。 海边,浪声此起彼伏。 林知节拉开车门,最后望了一眼大海,潮汐结束,月亮升起,海面风平浪静。 他就像沧海一鳞,回头时念念不舍,携着未能平息的思念和愧疚上了车。 张方明捂着眼睛,带着嘶哑的嗓音笑着说:“你下手可真重,这回我得编个什么理由来说服他们我是摔倒的?再说,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还让我开车,是不是不太合适?” 林知节漠然别开头,望向窗外。 “落水那年,谢谢你把我救起来,我把当年未能来得及对你说的谢谢,今日补上。以后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你也不用再对我做出亏欠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恶心。” 张方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心脏猛地卡顿,扭头看向林知节,哑声说:“小序……”他鼻头一吸,刺疼感传来,被打的骨头隐隐作痛。最后低头插进车钥匙,说:“对不起,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心情好点。” 正欲按下门锁走的时候,一道身影闪了过来,副驾驶的门被人用力拉开。 林知节骤然顿住,眼尾微红。他看见了裴也一脸严肃地朝他压来,一把扯开安全带,解开后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紧接着他还没站稳,就听见裴也对着驾驶座上的张方明说:“不好意思张警官,林队跟我还有事情要说,请您先行开车回去吧。”说罢,门被他哐地关上。 他抓着自己的手劲儿特别重,生怕人要丢了似的。 走得急,拉着人就往自己车里塞。 张方明傻愣地顿了会,随后摸摸嘴角,吸了口冷气,气道:“长得漂亮了不起啊!长得漂亮就瞪人啊?这么凶!跟他妈抢了他的东西似的,至于吗?操——” 另一边,林知节被甩进车内,裴也跟着上了车,他盯了两眼,将安全带给他系上才说:“你下回要是再这么一声不响地跟人走了,我就买一百个定位追踪器装在你身上!” 这话听着耳熟。 林知节神色微颤,没声儿。 裴也伸手向后一掏,摸到个银色的手铐,将林知节的手腕锁紧拷在车把手上。 片刻,林知节眨了眨眼:“……小也。” 车内有些黑,看得不是很清楚。裴也将车顶的灯打开,见他白衬衣沾了血,脸色瞬间变得僵硬,二话不说就开始解人扣子看他伤哪儿了。 林知节终于吱声:“这血不是我的。” 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秒,裴也紧绷的神经忽地放下,他停下手,瞧着眼眶微红的林知节猛地将人抱紧。 “林知节,你可真的要了我的命了。” 第四十一章 逮捕 林知节张开双臂, 重量一下子朝他压了上来,裴也像有荡海拔山之势,把人箍得死死的。 华灯初上, 夜幕高高挂起,海边路灯明亮,海风变得温柔起来。 林知节左手拍拍他的背, 说:“我跑不了。” 裴也抬起头:“你还想跑?” 他眼神飘向右手:“给我解开吧。” 把人再搂紧, 裴也说:“不放。” 彼此之间紧贴着,双方心脏跳动速度加快, 林知节手一动, 手铐哐地撞击在玻璃窗上。 纳加尔廓的雪山我们要一起去看, 安纳普纳,达拉吉瑞, 鱼尾峰的日出我们也要一起去看。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藏在心里不能对别人诉说的秘密,那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太沉重,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第91章 你要做雪山, 我就做那永远对你升起的太阳。无论你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每一寸土地,一分一秒, 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 那些话在脑子里浮现又沉下, 他见过林知节笑, 可没见过林知节红了眼睛。 默了会,裴也将林知节的脸掰正, 眼神幽幽地向他望去,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抬手扫过林知节的眼尾,摸着眉骨停在了额间。 好像这一相望,有了一辈子那么久。裴也眼底划过复杂的情绪,那只浅瞳映照出林知节呆愣的模样,他双眼一闭,仰着头捧住他的脸颊亲了上去。 温热的唇瓣贴在脸上,然后落向眼尾,裴也尝到了咸咸的眼泪。 终于,林知节眉间的阴云消散不见,只剩下被安慰后的不知所措的模样。 裴也手指摩擦着他的耳垂,见他撇头朝向车窗避开自己的视线,耳朵渐渐染上红色。 他忽地一嗔,笑着问:“你害羞啊?” 林知节眼珠轱辘一转,点头。 “不是教你了吗?亲的时候,要闭上眼睛,谁让你睁那么大的眼睛盯着看。” 林知节口水咽下:“你只亲了脸。”又没说亲别的地方也要闭着眼睛。 “……”裴也抿笑,“那你要我亲哪里?”林知节一手被高高挂在车扶手上,一手捏紧拳头,白衬衣脏兮兮的沾染了些血渍。被铐着的那只手背红了一大片,裴也伸手去摸,问:“这是怎么弄的?你们打架了?” 他默不作声。 “行吧,林队长现在不顾自己身份,居然会揍人了,要是楚局和段局知道,你要怎么办?” 林知节:“停职,接受调查。” 裴也抓起他的手:“他们心疼你,不会的。所以,你赢了吗?” “他没还手。” “为什么?” “觉得亏欠。” 裴也捧住他的脸:“林知节,跟我谈恋爱吧。”“我条件不差,房子车子什么都有。”“你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情,虽然我比你大两岁,明年就三十了,占了你的便宜,但是我看起来不显老,你考虑一下?” 林知节没说话,却扭过头瞧他了。 “我追你,你喜欢你。”裴也说。 裴也敛笑,觉得林知节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故意又蹭得近了点儿,说:“又不说话了?” 裴也手指玩着林知节耳后的头发,缠在了半圈就散开了,侧着头凑近他的脸:“林——” 那话还没落下来,林知节就堵了上去。他前倾着身子,手铐碰撞声叮叮当当地响起。裴也就着这个姿势趴在林知节上身,双臂搂紧。 那双被铐在半空中的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指头捏成拳头又松开,撑在车玻璃窗上。俩人唇舌交缠,裴也微微睁开眼,偷瞄他这次真的好好闭上了眼睛,并且感觉自己腰上慢慢覆上了一只宽大的手。 裴也听着林知节微乱的呼吸声伸手抓住了他悬在上方的手,脑袋往后微微一扬,咽了口水重重喘气:“等,等会儿……有点缺氧了,头晕。” 林知节双眸睁开,裴也垂目坐在自己身上,锁骨若隐若现,他低头埋了上去,蹭了会。裴也身子猛地一颤,环抱住他说:“等一下!别……别摸了!我……痒。你这些都跟谁学的?” 他从肩上抬起头:“跟裴老师学的。” 他倏地脸色一红。 跟自己学的,那,再教一点儿? 裴也俯身从他身上下来,在狭小的副驾驶座位前的空隙半跪,一手按在林知节的肚子,说:“衬衣破了?” 林知节点头:“……” 裴也一笑,破了好,破了好,破了方便。 此时的林知节全然不知道裴也要做什么,只看着衬衣衣摆没了话,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碧色的眼瞳旖旎美妙,翘睫轻颤,裴也抱住了他的腰。 细微的动作使他变得奇怪,林知节还没反应过来,裴也就已经撩开他衬衣一吻落在伤痕处。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腰间一阵酥麻,他把人一把抓起来,压抑着声音沉沉道:“脏。” 裴也指尖划过伤痕:“这里,很疼吧?”他抱紧林知节,“我每次看的时候,这里都会痛。”他点了点自己的心脏。 “就像是呼吸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抽疼。” 林知节跟着伸手放在他的心脏上:“你熬夜了吧?” 空气瞬间凝固,气氛骤然下降到冰点。 “……” “?” 裴也叹了口气,打量了会林知节,随后笑着托起他的脸猛地对着他使劲亲了口,声音特别响。 “哎哟哎哟,我们林队可爱死了!” 林知节伸出舌头舔了舔,意犹未尽。 “回家。”裴也从他身上下来。 “等下……”林知节晃了晃手,“能把这个解开吗?” 裴也表情凝重,皱起眉从上而下扫了眼,林知节面色微红,脖颈处被他刚才按出了红印,衬衣扣子解开,黑色的头发有些微长遮住了眉骨,这是俩人忘情接吻时留下的作品。 这么一瞧,他身体往后一倒,笑了声伸手拿出一包烟。裴也按下车窗,狠狠吸了口,仰头看着大海。 “说真的,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诱人。我要是刚才没把握住,林队就要和我生米煮成熟饭了。” 第92章 林知节一愣,再次晃了晃手:“裴也,手疼……” “死了这条心吧,我忘了给你说,来的时候我就没拿钥匙。” 话落,林知节抽手拽过裴也,他手上的烟一抖,急忙把手伸出窗外:“哎你!你这么突然扒拉我,不怕被烟烫到啊!” 林知节夺过烟,海风割在脸上,丢出窗外:“总觉得你把我当成傻子,池洵从来不会把手铐的钥匙乱放,也不会随便扔钥匙,你走的时候他一定给了你钥匙。而且,手铐不允许随意外借。你是我特聘的心理专家,但不是局里请的,三个月试用期,你现在还是个外编人员。所以,池洵给你手铐这件事,违反了规定,你要是不想我全局通报批评他的话,就把手铐解开吧。” 上次还说是三天呢。 一通话怼得他哑口无言,裴也别开脸:“林队你乱丢烟头,有没有点儿公德心?” “小也,听话,把钥匙给我。”林知节语气软了下来,“我不会跑的。” 裴也像只小猫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蹬了回来:“那下回张方明要你去见他你必须提前让我知道,你们去了哪儿,都做了什么。” “可以。” “包括谈话内容?” 林知节点头:“嗯。” 裴也这才从身上掏出钥匙,刚插进锁孔里他就立马又收了回来,眼神一顿,问:“那我们现在……算不算谈恋爱?” 林知节眸光微动,裴也见他不答,扯开自己的衣领,指着上面的痕迹说:“这是你刚才埋头弄的,嘴也亲了,舌头也吸了,口水我都吃了。你不跟我谈恋爱难道要做炮友吗?” 炮……炮友? 他端详片刻:“再说,我刚才……”都硬了。 可是林知节看起来却没什么反应,难道他那方面真的不行? 裴也滞道:“其实……现在医学很发达的,也有很多研究这方面的专家,反正,跟我在一起你只用享受就行了。”说着,就解开了手铐。 林知节缓缓动了动手腕,眼神明显亮了几分,他斜瞥了眼裴也,透过翻滚的海浪看见了夜空中闪烁着的星星。 他猝然将人翻转,按在副驾驶座位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他,说:“我很正常。” 意料之外的身位转换,他的背被撞得哐哧一响,整个人被压在林知节身下,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我开车,你休息。”林知节长腿跨回驾驶座。 车辆刚开走,裴也收起手铐,问:“你不会通报批评池洵吧?” 林知节冷眉一横:“公事公办。” 裴也诧异地啊了声:“林队,我错了,你别这样,这手铐其实是我偷的。” 林知节开得极快,已经上了高架桥。 他越说越焦急:“这事儿不怪池洵,我当时太害怕了,没多想,你行行好,要不就算了吧?” 他越求情,林知节越不搭理。 等车进入别墅区,林知节拎着手铐从车上下来,转眼间就拷到了裴也的手上。 裴也:“?” 林知节:“逮捕。” 裴也挣扎:“我反对!” 第四十二章 哄你啊 浴室里一片白雾, 影影绰绰似乎有些不真切。两道身影挨在一块儿,镜子前溅起水花,白炙的灯光照射, 印在水底好似沉下的玉盘。忽地,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水面,林知节按下他的脖颈, 伸手接了捧水一把抹在他脸上。 “蹭得一脸的血, 快洗干净。”林知节关掉水龙头,“水放好了, 洗完澡出来吃饭。” 裴也迷离恍惚地偏头擦去水珠, 问:“林警官, 你不给我把这个打开吗?不打开我怎么洗澡?”他凑近一笑:“还是说,先吃我啊?” 林知节瞧着那双又美又勾人的眼睛瞪着自己, 昏昏昭昭地给他解开了。 “哎!别走啊!你还没说清楚呢,是先吃饭还是先吃我呀?” “……”听起来他在逗自己。 林知节关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的浴室换下破洞衬衣,很快洗完澡就下了楼。 今晚梁纪年破天荒的不在, 他给葱葱换好了狗粮又去了餐厅,看着满桌子的菜,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还吃什么饭?先跟着裴老师上课不行吗? 一想到他故意说自己不行的表情, 真是又气又好笑。 又想, 迟早要让他见识自己这厉害的东西。 坐在餐桌前跟小猫挠似的, 又慌又痒。林知节坐立难安, 他没谈过恋爱,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从前是没想过, 现在想了,还想得情不自禁, 想得抓心挠肺,迟早得忍不住。 思绪就这么飘来飘去,心里渐渐开始烦闷起来。 裴也当他是个笨蛋,使劲儿撩拨,弄得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 有些东西也是可以无师自通的,一遍不会,多做两遍就会了,心里不觉慢慢放开了些,坦然接受自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有着正常的七情六欲,也想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人。 裴也下楼时已经换了身睡衣,抓着一包烟,捏着个玛瑙色的烟灰缸。 睡衣有些大,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由于刚洗过澡,他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像刚睁眼的睡美人。 林知节瞟了一眼:”以前没见你抽烟。” 裴也不声不响地坐到了他的对面,想着自己确实没在他面前抽过烟,上回还劝他少抽来着。想看他的反应,于是把烟放在桌上,说:“偶尔抽,我好多年不抽了,抽烟真的挺不好的。” 第93章 林知节问:“那今天呢?” 裴也说:“就忽然想来一支。” 今天给他吓得够呛,神经高度紧张,一下子放松后就想来一根儿。 林知节盛饭:“别抽了,吃饭。” “今晚你吃慢些,我们说说话,好吗?” “你想听什么?” 裴也想了想,将自己的碗端起来走到了林知节身旁,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张方明,箱子,桂西警方的目的,还有……叔叔阿姨。”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在去海边时遇见了楚天霸,听他顺道提了几嘴,说那个海边是林知节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自己去看海,又坐公交自己回家。父母工作忙,寄养在小姨家里。他平时话不多,学习很好,只是跟同龄的孩子玩儿不到一块儿去。 他心酸地笑笑,去时的路上就想好了要把人带回家,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林知节低头吃了口米饭:“我要去趟桂西。” 裴也闻言,抬头一望,夹菜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他放下筷子:“过两天。” 裴也的声音沉了下来:“去几天?” 林知节说:“还不确定。” “那学校的案子呢?” “有展朝和长游,不用太担心,应该不会去太久。” 他做了决定,无论是什么,是他的意愿那就该尊重他,支持他,可现在心里却隐隐有些不甘。 裴也就吃了两口饭,食不知味,再也进不下。 “箱子里装了三样东西,一个是玛拉交易的证据,二是陈正偷回来的……我的一颗肾脏,最后是警察查找五年的内鬼。” 椅子吱地拉开,裴也转过身扑在他身上:“你继续说,我听着。” 林知节低眸瞅他英俊的脸,原本心就痒痒,这会儿又骚动起来,说:”玛拉的交易,证据其实说的是十五年前桂西那场围剿毒贩的行动。那场行动中,警方里出了个内鬼,提前将行动通知给了大毒枭玛拉,原本他们在废弃的监狱里现场交易,后来改成了烟花工厂。”林知节手腕一转,摸着裴也细软的头发。“说起来很讽刺,毒贩交易的地点竟然选择了服刑人员的监狱,尽管是废弃很多年的。对于那时的桂西警方来说,“围剿”简直成了一场为了嘲弄警方的闹剧,他们被当成小丑讥诮。” “真实的交易地点,是在乡镇上一间烟花工厂。那时候,担任缉毒队长的季卫民和副支队李树英还有我爸分别带领三个小队组成突击小队,奔赴在抓捕的前线。虽然确实是当场抓获了正在交易的毒贩,可本应该出现在现场的大毒枭玛拉却没在;等李树英反应过来时,早埋伏在工厂的毒贩与他们发生了猛烈的交火。玛拉想借此给缉毒队一个下马威,猖獗的犯罪,骇人的枪声,反正都是一群为了钱不要命的人。外面的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即在对讲机里通知三个人带着队伍撤退。早就意识到这点的李树英命令自己小队的人撤退了,可他没走,因为他的对讲机坏了。所以,他又跑回去寻找季卫民和我爸。” 裴也手指收紧,沉重的历史竟这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是听他描述而已,弥漫着硝烟血腥味的现场,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扑来。 “也就是说,李树英其实并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是他先发现了现场情况不对,随后又去找季卫民和林叔叔?” 林知节点头:“不过,他找到了我爸,并没有遇见季卫民。” “那季卫民呢?” “撤退了。”林知节皱了皱眉,“然后工厂就爆炸了。” 裴也身上一哆嗦,“只有季卫民活下来了?” 林知节抓了抓他的下巴,盯着裴也,敛眸:“不,活下来的人除了他,还有他带领的小队,李树英的小队。而跟着我爸的那九名警察,一个都没能回来。” “围剿行动以失败告终,牺牲了十三名警察。”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回抱着裴也。“也不全然算失败吧,只是没能抓到玛拉,很遗憾。” 裴也撑起来,怒道:“可是用这么沉重的代价去换取抓捕玛拉,他们的命呢?这样值得吗?” 林知节微微垂头:“当然不值得,无论用谁的命。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在维护人民利益面前,人民高于一切。”他又想起来今天张方明的话,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他没有错。只是,陈正成了心中的一道坎,怎么也跨不过去。 裴也一时间觉得很是难受,主动给他点了支烟, 林知节一笑,居然给灭了。 “我累了一天,你要是心疼我的话,不如放我上楼休息?” 抬头一瞥,林知节面容十分疲倦。 他想也没想,就把人抗在肩上上了楼。 挤好牙膏说:“上回你帮我刷牙,这回我来。” 林知节乖巧地点头:“好。” 俩人洗漱完,裴也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听见他两下子跑回自己房间抱着个枕头走到了林知节的房门前:“你介意跟我睡一块儿吗? 林知节坐在床沿,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会。 不是介意,是难免会害怕自己做出超出理智的事情。刚才明明就决定好了,要坦然接受的,可真的到现在了,他还有些怂了。 门被人关上,裴也已经走了进来,微笑着说:“我想抱着你睡觉。”他拎着枕头,伸出手臂大字一躺。 第94章 林知节侧身扭过头去看他,他耳朵通红,盯着天花板没敢正面瞧自己,心底笑了声,到底是谁这么怂,有些人表面上看浑身是胆,其实就跟小猫似的。 我们的关系。 盖被子纯聊天。 “不关灯吗?”林知节问。 裴也蹭地坐起:“我去关!” 我们的关系。 渐渐发生着变化。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初夏的晚风掀动着白色窗帘,裴也赤脚踩过木地板,许久不见的月亮终于从密密层层的薄云中钻了出来。他的影子跟着晃动,小步挪到床沿,轻声说:“那……那我上来咯?” 林知节手臂撑着床,挪了空位给他:“嗯。” 两人一并躺上床,裴也顿了片刻,听着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翻过身面朝林知节。 “我想抱你。” 林知节磨磨蹭蹭地挪了一点,被他圈在怀里。 一想,自己在这里抓心挠肺的,难不成只有自己这样? 裴也想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反而他却说不出口,弄了半天他倒扭捏作态了起来。 于是想着主动一点,抬手抱住了裴也的腰。 裴也心里一点儿也不轻松,想问后来发生的事,可眼前这人又在无声中勾引着自己,一时之间脑子里越发混乱。 要不,就亲一下算了? 想好好安慰他,不要他难过。 “林知节。”裴也嘟囔。 他还越抱越紧了。 “林,知节。”“林知节,知节。”“小知节。” 林知节嗯嗯两声,笑:“什么啊?” 裴也低头说:“哄小孩儿啊。” 林知节故意又问:“什么?” 他收紧臂弯:“哄你啊,别难过。” 法庭。 一片死寂,林知节坐在审判椅上。 “陈正最后跟你说的话是什么?” “逃出雨林。” “高辉在劫持他的时候,你收到的命令是什么?” “击毙犯罪嫌疑人。” “你逃出雨林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谁?” “——玛拉。” 第四十三章 教案 他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次机会。 裴也无处安放的手玩着林知节的头发,问:“那内鬼是谁?谁给玛拉传递的消息?箱子里其实有两只'鬼'对吗?十五年前的工厂爆炸和五年前的围剿行动,这两者之间是有什么关联?”仔细想想, 两件案子上都有相似之处。 话落,静了片刻。 裴也动了动脑袋,听见林知节入睡的呼吸声传来, 他跟着闭上了眼睛, 温声说:“晚安,知节。” 隔天早上, 陆展朝提着串儿钥匙叮叮当当地猛冲而至办公室, 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越听越熟悉,知道是林知节来了, 一溜烟儿就跑回了自己的办公位。 屁股还没坐稳,猝不及防间就闻见一股浓浓的豆浆油条和豆腐脑的香味。 “橙子, 过来把早餐分给大家。”林知节咬着吸管,提着花卷馒头踏进了小办公室, 不忘回头瞟向裴也,两人视线一对,裴也跟着走了进去。 吴橙霏见俩人偷偷摸摸拐进小办公室, 眼前一亮, 招呼陆展朝:“哎!展朝,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林队的状态跟前两日不太一样啊?” 赵甫就站在一旁, 插嘴问:“哪儿不一样?” 陆展朝说:“无非就是帅咯?李长游帅,林扒皮帅, 裴哥也帅,你们女人就知道看脸!肤浅!” 陈思闻言, 摇头:“不看脸看什么?这跟男女没啥关系啊,男人看女人第一眼也是看脸的啊!” 吴橙霏点头说:“不都一样嘛?看帅哥美女心情好,养眼。再说了,我说的不是长相,我是说啊,林队今天精神状态好多了。自从那个张方明来我们局,弄得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林队脸都绿了,臭了两天。今天不一样,今天满面春风,心情肯定不错。待会儿咱们开会讨论案情的时候,展朝你就算犯浑,他肯定也不生气。” 赵甫撕开油条:“我瞧着橙子说得有道理,你工作报告每次都最后一个交,林队不生气才怪了。” 陆展朝听得一愣,好像每回都是自己最后交的,还被林知节批评写了三千字检讨。 他脑袋瓜一转,蹭亮蹭亮的,拎着未打开的豆浆油条又往外冲:“我去找李教授要报告,你们先等等我,别吃我花卷啊!” 陈思假意嗯了声:“给你留着呢!” 过了会,小办公室内。 裴也拉开百叶窗,将唐小诗的日记本翻开,指着上面的日期说:“国庆节最后一天,她提到覃富年再次来到了寝室外的树林,并且将张倩拖到进了树林侵|犯。在这之后,直到十一月的下旬才继续有了记录。说的是,撞见了赵吏和覃富年谈论关于建设学校的费用问题。” “如果覃富年与赵吏存在金钱纠纷的话,赵吏患有艾滋,抑制药剂价格昂贵,那么他肯定是需要大量的钱以保证自己能够长期吃到特效药。按照这个来推测,覃富年是有嫌疑的。”林知节说,“那么,唐小诗的死,也有可能是覃富年。嫌疑最大,包括证据都指向了覃富年。” 裴也翻了会,抬头:“不过我有一点没明白,假如是覃富年做的,那么为什么只有唐小诗的尸体被藏起来,而赵吏的尸体却暴露出来,丝毫没有掩藏?并且,上回我们看见的男生寝室那烧焦的木桌下,不应该还有一具尸体没找到吗?” 第95章 说着,他慢慢走近林知节,俩人对视,异口同声道:“所以凶手不止一个!” 好像是心有灵犀,说完后互相又看了一眼对方。 林知觉眉梢一抬:“你不做侦探可惜了。” 裴也笑:“我觉得现在开始做也不迟,你肯收我的话。” “肯的。” “。”裴也一俏,“报酬呢?” 林知节垂头,淡淡一瞥:“山楂。” “……” 外头的人吃得差不多了,吴橙霏先推门进来了。一瞧俩人中间隔得老远,正襟危坐。 赵甫和陈思揽着一叠案件报告坐到中间,俩人都带着徒弟。 林知节抬手关了灯,只剩下电子屏幕的光亮着,裴也坐在最远的角落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 直勾勾盯着人瞧也不太好,默不作声一个人缩在哪儿又惹得他总看。 “陆展朝呢?”林知节扫了一圈问。 陈思说:“去找李教授拿报告了。” 正说着,那人就推开门进来了,咋咋唬唬的。“我那花卷谁给我吃了?就去一小会儿还有小偷!”气鼓鼓看了一眼众人,余光瞟见林知觉冷漠地盯着手里的东西,根本不搭理他。怂了,立马跑向裴也身旁坐下。“今天开会这么严肃?” 裴也摇头。 ——严肃吗? “李长游没来?”林知节忽然又问。 陆展朝哎了声:“说是请假了,回本家了。” 回去了? 林知节眼神一颤:“什么时候?” 陆展朝说:“昨天下午,突然请的假。剩下的工作交给小刘先做着,明天回来。” 李长游这么着急忙慌的回崇州,肯定是季信那边查出了点什么。 “那个谁,今天也去了。”他补充道。 吴橙霏接着说:“张警官带着人去了崇州。” 裴也听着俩人厌恶的口气不想也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人欢迎他。 张方明跟林知节之间,肯定不单单是上下线的关系。 有必要今晚再问问。 林知节默了会,浅浅开口:“知道了。”他转过身将案件进展关系图放大,说:“今天先把手里的线索和案情进展做一个简单的整理。根据现有的我们所掌握的信息来看,覃富年的杀人嫌疑比较大,着手在他身上下功夫,展朝你带人去他的老家走访一下周围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陆展朝正色:“是!” “从作案手法以及作案动机方面分析,唐小诗和赵吏被害可能是不同的两个人作案,且两人之间应该是互相知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中间有什么联系,还存在疑问。”林知节说。 “这么说是多人犯案?”吴橙霏疑惑道。 陈思说:“但也不符合多人犯案的手法,现场相隔甚远,死亡时间一前一后,不太像。” 赵甫跟着点头:“痕迹物检的报告出来了,学校楼顶的那把刀和钥匙因为年代太久远,上面也已经生锈,可提取物太少,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刨开肚子翻窗爬上楼顶的这个思路是没错的,只不过,他为什么要从楼顶爬上去?” 陆展朝面露难色,想了会:“不是说杀人者和放教案的是两个人吗?” “没错,李教授当时说,刨开肚子是死后隔了段时间刨的。” 死后刨肚子,还放一本教案,为什么? 裴也沉思,想了片刻,喃喃说:“他能从化学实验室爬至楼顶,那也能从楼顶下到实验室吧?” 林知节插在裤兜里的手一抽,眼神放光,顿道:“没错,破开肚子的人放教案,这么做一定是有含义的。他如果是凶手,没必要杀了人再回去放教案。” 陆展朝说:“那还有一个人知情?除了贾斌知道实验室里有具尸体以外?” 裴也看向日记本:“这么说也没错,虽然有些复杂,分开来想,也能说通。赵吏被人杀害,凶手没想隐瞒,而且大有让人发现之势。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掩藏,看起来更多的是因为某个原因才杀的他。他是个艾滋病患,且与覃富年有金钱来往,是投资建设学校的参与者之一。排除情杀,和金钱纠纷,那就是师生关系了。” 陈思不解,问:“为什么是师生?” 林知节说:“因为教案。” 裴也附和:“对,因为教案。覃富年的作案嫌疑虽然很大,但如果是他,肯定会极力隐藏尸体的。凶手不会是他的可能性较大,而杀害赵吏的那个人,和放教案的人一定是互相知道彼此的。场所在学校,不是老师就是学生。可现在看来,其他老师是凶手的这个猜想没有依据,只有学生,那本教案就是最大的证明。” “等等,我怎么越听越迷糊了?”赵甫皱眉,“杀害赵吏的凶手是一个人,放教案的人是另外一个人,然后俩人相互认识。而杀唐小诗的凶手又是另外一个人,并且是覃富年的可能性比较大?是这个意思吗?” 林知节顿了顿:“不止,男生寝室那道烧焦的痕迹,到现在还未有头绪,这跟实验室外的那个脚印倒是有些相似。”他将屏幕上现场拍摄的照片放大,“拼图会吗?图块儿有了,现在只需要连起来。这跟以往的刑侦案都不同,时间是一方面,证据链不足,知情人少,证明的人就别提了。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拼图,搜集更多的残片。大胆提出猜想,想到什么就去查。” 第96章 倒回来想,一开始见到裴也时他说的那番话,破案靠猜,现在有些打脸。 现在就是要靠“猜”,并且提出后去实践,去证明。 “那我先提出来,我觉得既然覃富年的嫌疑最大,那就大胆做个假设,覃富年是杀害唐小诗的凶手。”陆展朝说,“我提议,查一查那个早产儿是否是覃富年的。” 林知节点头:“橙子你跟进一下。” 如果是这样,能动用大型设备,挖掘机,混泥土搅拌机,那也就只有覃富年可以了。这条思路确实没错,裴也想了想。 “可现在的问题是,烧焦的人体痕迹,没有发现任何尸体的踪迹。而且……还有一个人我们一直未能找到,宋禄去哪儿了?”裴也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宋禄呢?” 话落,众人后背发凉,不觉都紧了紧脖颈。 “裴哥,你这么一说,我汗都出来了。”陆展朝咽了口水。“跟鬼片似的。” 吴橙霏回想照片:“是啊,他好神秘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那张照片就留下来半张身子。” 众人沉默。 隔了会儿,敲门声打断了大家的思绪。 池洵伸出半颗脑袋,小声说:“林队,楚局找你。” 林知觉下意识望向裴也,随后回道:“知道了,这就去。” 待人一走,裴也坐在哪儿开始郁闷起来。 就分开几分钟而已,看不见人就不停地想。 这要是他去了桂西,十天半个月的,这不得把人给想疯掉? 第四十四章 吃醋 五年前, 缅边。 “翻脸不认□□脚相加,这是个暴力行为,所以谁也没有甜头吃。你缝两针, 我骨折,还是你下手比我重。”陈正手里裹着绷带,打趣说。 “坤帕扣押渔船, 杀船员, 抢夺物资。他手里有重机枪,你数清了吗?多少?”林知节咬着纱布, 浑身是血。 “算上皮卡车巡逻队, 我估摸不少于五架。跟他妈干仗似的, 操——”他抬手抓过林知节嘴里的纱布,“线人已死, 无法传递消息,他们应该会启用备选线人。到时候你就跟着出货的马仔一起出去, 上了船自然有人跟你接头。但是,我先告诉你, 别再跳河了,河底有暗流,到时候卷得你尸体都找不到。” 头上开瓢, 缝了好几针, 他一声不吭等着陈正给他包扎伤口。 陈正痞笑:“我说你小子, 还好伤得不深, 不然把这脸给划了可就玩大发了。是吧?咱们学校最帅的警草?” 林知节一脸正色,抬臂挡他的手, 说:“你也不怕旁边有人听见,暴露了丢你进去喂鱼。” 谁知陈正乐得咯咯直笑:“这事儿你不是最熟吗?那我就邀请你, 共赴极乐鱼宴,要死一起死。” 林知节整理手中的药品:“说正事儿,别开玩笑了,那个备选线人是谁?” 陈正犹豫了下,吐了几个字:“你认得,老熟人了。” 跟他很熟?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他好像跟谁都不太熟。 “张方明。” 语音刚落,林知节脸上表情瞬间沉下,久久才回道:“哦,是他。” 陈正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工厂爆炸对吧?” 林知节没说话。 “那个时候他还小,人不是十全十美,每件事也做不到完美无缺,假如他没把林叔还没撤退的消息告诉方姨的话,她也不会进去。这件事是意外,你知道的。” “没有假如,陈正。”林知节拍拍衣服,从岸边站起来。“对讲机为什么会突然就坏了?你心里不应该很清楚吗?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选在来到这里了。玛拉,这一次,一定要抓到他。” 陈正蹙眉:“会的……会的。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绝不允许他再逍遥法外,我要让老头子知道,他儿子没给他丢脸……” 走廊,阳光透过树叶洒了下来。林知节站在门口吐了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楚天霸从椅子上站起来。 “找我有事?”林知节问。 楚天霸跟他对了对眼儿:“你决定去桂西了?” 他点头。 楚天霸满脸不情愿:“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一个人就决定了?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亲人?” 林知节没声儿。 “你从小到大,性格孤僻又不愿意和别人沟通。这些我都理解,我懂!但是你小姨有多担心你,你知道吗?我是跟你没血缘,你跟我不亲,那跟你小姨总亲吧?你想想她,晚上睡觉还做噩梦,就怕你回去那边,说你满脸都是血,梦见你缺胳膊少腿,那些犯罪分子提着你的胳膊往河里扔。整日担惊受怕,表面上没说,让我理解你,但是她其实就怕你再去,隔两天就问我你的情况。上次让你给她打个电话,你打了吗?” 林知节摇头。 楚天霸看他闷得慌,气道:“孩子,你就不能把我和你小姨当成自己家人吗?你父母忌日,今年还不去吗?十五年了,你要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办?我老了,要退休了,看着你这样心疼啊!以后谁来管你?他们在我的地盘上都敢欺负你,我也不想受这窝囊气,明天老子就不干了,直接去桂西,有什么他妈的问题要问?非要把人弄成这么个鬼样子!” 楚天霸不明白,到底是有什么原因,让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整整十五年都不敢去看去世的父母。 第97章 林知节垂下视线:“去去就回,不会太久的。” 他这么一说,楚天霸瞬间就懂了,说:“我还以为你答应他们去北部湾了呢,你这臭小子,哪回不是让我这老头子担惊受怕。不是去北部湾那就好……”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讲,犹豫了下。“我和你小姨的意思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从前你父母留下来的那套房子不是被拍卖了吗?上回给你申请的房子差不多走完手续了,但是房产证上终究不是写的你的名字,我和你小姨商量了,我们俩又没孩子……所以给你备了一套房子,想看你早日成家,心里也好有个念想。在外工作,无论走到哪里,有个贴心的人也好,你觉得呢?” “我,我现在在攒钱了,会自己买房的。”林知节说,他明白楚天霸的意思,觉得要是能用家庭来牵制他,不让他老想着桂西,但林知节那会这么轻易放弃。 “你段叔叔给我说,他女儿的同学正愁找不到对象呢,是个大学老师,姑娘长得蛮漂亮,要不抽时间,你俩见见面,就当朋友之间那样吃个饭呗?” 说了半天,就是变相给他相亲。 林知节语气委婉:“我没兴趣。” 楚天霸瞪眼:“那怎么能行?怎么就没兴趣了?人姑娘可漂亮了,工作也很好,你俩凑一块儿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有什么问题?” 林知节脖颈稍稍一仰,想着,漂亮?有裴也漂亮吗?顿了顿,说:“不是她有问题,是我有问题,不合适。” “你人都没见呢,你就知道不合适了?总要见一面才行吧?” “算了,不用安排了。” 楚天霸抽声:“嘿?哪儿能算了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朝林知节上下打量,暗想会不会是因为器官受伤的问题,所以是那方面不行?但是,直接说出来太伤这小子的心了,男人怎么能说自己有问题呢?于是又说:“你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不论男的女的,只要是活的,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你起码也得试着感兴趣吧?” 林知节两眼一转,说:“男的。” “什么?” 林知节语气放轻:“我对男的感兴趣。” 正在此时,段文庆从外头推门而入听见了这话,苟着脑袋憋着一口气厉声问:“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对什么感兴趣?” 楚天霸猛地眨眼,急忙站到两人中间:“文庆,你你你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找我说啊?知节啊!你不是要有有……那个那个,嘶,学校的案子要忙吗?你,你先回去吧?” “别动!不准走!臭小子!你给我说清楚刚才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疯了!”段文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视着他。 楚天霸哎呀一声,皮笑肉不笑的急忙分开俩人:“你做什么!做什么?他喜欢就喜欢,你别凶他啊!” 段文庆推开楚天霸,气得跳脚:“林知节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是林家现在就你一个了!你别他妈跟我扯犊子,相亲是必须要相的,你也别想着大家都要由着你的性子来,楚局不管你,我来管!” 平日里他充当和事佬,现在一改往日态度,生怕林知节走什么歪路,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我有病。”林知节侧身,“我生不了孩子。” 蓦地,段文庆愣了,楚天霸也跟着愣了,四周声音戛然而止,双方都开始看林知节脸色。 林知节却一脸淡然,说:“所以,以后别帮我安排相亲了,也别耽误人家。”说完,他拉开办公室的门,抬头一望,裴也就这么立在那里,表情诧异。 他脚步一顿,暗想糟糕,该不是听见他的话误会了吧? 林知节伸手拉他的胳膊,还没摸到就被人躲开了,裴也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提步就往楼下走。 啧。 ——就说吧,他肯定是误会了。 林知节站在门口狠狠咬牙,楚天霸和段文庆伸出头望了眼,只见林知节骤然转身,盯着他俩。 楚天霸悻悻道:“啊……呃,咳咳咳……那个,你来说。” 段文庆单手叉腰,摸了摸头顶,笑了声:“嗐,小序,这个东西……我们也没想让旁人知道啊,你要是不喜欢女生,那我再帮你相个男生也没什么的。人嘛,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喜欢什么就喜欢呗。” 余音刚落,那道脚步声忽然转了回来,林知节扭头,看见裴也红着眼睛怵在走廊,貌似更生气了。 他眉眼微皱,凛冽地瞅向裴也。林知节拔步走向他,按住他的脖颈跟拎小猫似的拽着人就往楼下走。 段文庆探出头,楚天跟着探头,俩人对视一眼。 “我说你下回能不能别总凶他?” “我哪知道他不能生育?” “非要戳他痛处,你这是何必呢?” “我戳他?我……我?” “非把人整生气了,你现在才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 “我把他弄生气了?你讲话有点儿良心好吗?你个当姨父的人,孩子生病都不知道,还赖我头上?” “那你跟他爸拜把子兄弟,你怎么没关心关心他的身体?” “我说你这人怎么还越扯越远了……” “……” 楼下,裴也被丢进车内。 林知节坐上驾驶座,手臂微抬,伸手去给他系安全带。裴也别开脑袋,心里犯酸,闷声问:“你带我去哪儿?” 第98章 林知节望着他的侧脸,不动声色地一瞥,将车开出公安局。 “去学校。“他压低声音。 一路上阳光明媚,天气越发热了,林知节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脱去衬衣外套,另一只袖子卡在臂弯。他用余光瞟了眼裴也,问:“能帮我把袖子拉下来吗?” 裴也抬首,拽下衣裳,放在自己腿上,又偏过头看窗外。 心里就是很酸,很难过。脸色微沉,已经从走廊堵了一路了。 车辆进入水岭开发区,道路变得越来越烂,坑坑洼洼地晃了一路。 终于在经过那两棵山楂树后,林知节将车停在了道路旁。这里几乎没人,前面学校又出了命案,一个人影也瞧不着,连条狗都不从这路过。 林知节解开安全带,斟酌了半天在心里的话,终于开口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你?” 裴也咬唇。 “段局的话你听见了?” 裴也嘴角微动。 林知节转过身,盯着他说:“你觉得我是因为不能生育,所以才跟你在一起的?” 在一起?裴也抬眼,他好像没说什么在一起之类的话。毕竟他先喜欢的,是他说要追人家的。 他不说话,就这么垂头盯着林知节的衬衣。 林知节看他脸色隐约有些难过,心里一揪,把他往怀里一圈,叹了口气,说:“我喜欢你,想和你过。” 他感觉怀里的人身子微僵,半响又说:“医生是说过我生育率很低,但我从来没在意过这方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因为自己不能生,才喜欢你的。” 裴也昂了昂脖子,片刻才抬起手臂回抱住了林知节,抓着人的短袖,恨不得再勒紧几分。 刚才真的跟五脏六腑快要炸开了一样,又心疼又难过。等林知节一安抚,就觉得自己想了半天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荒谬了。 一时委屈,又气又笑,头也不敢抬。 林知节倒是心里有些窃喜,乐滋滋地沿着裴也的脖颈轻轻凑近,气息扑向耳垂,笑着问:“吃醋了?” 裴也耳朵红得像柿子,摇头。 不承认? 林知节蹭了蹭他的脖颈:“裴也,我好开心。” 好开心啊,被人在乎,被人这么热烈的喜欢着。 裴也一怔,说:“你不生气?” “?”林知节松开,垂眼紧盯。 裴也脑袋一晃,仰头亲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线索 裴也顺着他的手往身上摸, 没摸一小会儿就被林知节抓住了手腕,他低声一笑,问:“你往哪儿摸?” 裴也斜瞥, 往底下瞅瞅:“我没往哪儿摸啊。” 俩人眈眈望着,一时有些窘迫。 良久,林知节坐正, 再这样摸下去简直不敢想象。他就像被关了二十多年没吃过肉的猛兽, 再多一秒就露陷儿。 裴也一脚跨向林知节的身旁,勾着他的下巴继续吻。 林知节脑子嗡嗡作响, 拽着自己的衬衣搭在一侧。 裴也喉咙一紧, 后背磕到了方向盘, 啧了声:“这破车,下回我换个大点儿的。” 他一声不吭。 裴也腮帮子微酸, 抬眸凝视他,手上力道稍紧, 贴着脸问:“怎么不说话?是我太生疏了没感觉吗?” “不是……”他吱了声。 “那是什么?害羞啊?”裴也蹙眉,过了会吻在脸颊上。 林知节微颤, 裴也狡黠一笑,说:“叫我名字,你总得让我听两声吧?” “什么?”他顿了顿, 哑声, 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林知节的声音好似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听起来有些朦胧不清, 裴也等不及想要看他的表情,结果刚一抬头, 后脑勺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按下。 “呃啊……”他直接没了声,喉结滚动两下, 被人抓起来深吻。 “好了,别玩了。”林知节微笑。 裴也被他的笑容一时迷晕了头,捏着他的脸乍然说:“林知节!你再笑一次!” “嗯?”他疑惑。 裴也看着那淡色的唇狠狠一嘬:“我的心肝儿啊!你真好看!” 林知节笑得更温柔更甜了,也学着他的模样捏了一把裴也的脸:“小也。” 他还学不会甜言蜜语,已经是极限了。 “多叫两声。”裴也伏在他肩上。 “小也。” “嗯。” “小也。” “在。” “小也。” “我在。” 裴也笑着说:“看来车里不好发挥,下回一定行。” 林知节脸颊微烫:“下回你还要在车里?” “你不喜欢?” 他摇头:“不是。” 裴也伸出手指描绘他的鼻梁,说:“你好呆啊,林队长。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你才能学会知道吗?” 听着有些怪,他又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走吧?”裴也坐回副驾驶,抱着林知节的衬衣深吸一口,“全是你的味道。” 林知节蹙眉,把眼一横:“你现在……像个变态。” 车辆前行,裴也乐呵呵地说:“你还别说,我和陈思上回真的撞见一个心理变态,还是个双胞胎。” “入室偷盗那个案子?” “你知道?” 林知节嗯了声:“弟弟是个惯犯了。” 裴也嘟囔:“怪不得,他哥哥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 第99章 很快,到了海山私立高级中学的大门。那条黄色警戒线依旧醒目,四周树木郁郁葱葱,夏日里虫鸣声已经开始奏响前奏。 一进到学校,这里便显得阴森可怖。四周的野草已经长到了小腿一般高。晃眼一瞧,云杉似乎没那么壮了。 他跟在后头走,林知节忽地顿足,转身朝他伸手,说:“要牵吗?” 裴也表情错愕,倒是没想到林知节居然会这么问他,于是握住他的手,点头:“要,要牵,牵一辈子。” 虽然林知节没怎么说话,但裴也能感受到,从他指尖传来的温度,他手腕上跳动的脉搏,也许此刻跟他是一样的吧。 他看着自己的手,藏不住笑意,林知节突然问:“有这么开心吗?” 裴也点头:“嗯。” 俩人走到了教学楼下,林知节仰头看向楼顶,神色严肃起来。 裴也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林知节凌厉的眼神射向教室,说:“案件没有进展的时候,我经常会来案发现场看看,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有了新的线索。” “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你还挺凶。不过我喜欢你认真办案的样子,真的超级帅。” “哦,对了,你还总盯着我,眼神真的很吓人。” “现在呢?”林知节问。 裴也故作思考:“现在……总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因为你就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他要怎么办呢? 风过林梢,枝桠繁茂生长,教学楼时有低沉而充盈的声音传来。 他驻足一望,仿佛浑沌劈开,灵光乍现,倏地又回身看向树林。 林知节见他清秀的面容猝然变色,眉头一挑,也跟着望向那片树林,问:“怎么了?” 裴也似乎很激动,那瓷白的胳膊一挥,瞬间冒起鸡皮疙瘩。他急忙小步走到林知节身侧,躲在他身后,说:“我想起来一件事,刚才我在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时候正逢海路仄阴雨天,不是下了好几周的雨吗?那是教学楼外,我和梁秘书在等你的时候,我恍惚看见教学楼上有道黑影。刚才一瞥,竟然又看见了。那个时候光线不是很好,我也没放在心上,回去后就做了噩梦。所以晚上又跑来确认,直到在教学楼上遇见了你。” 林知节侧头:“那上头是云杉的树枝,阳光照射不进来,折射出来的影子。” 裴也揪住他的胳膊:“不!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觉得那棵云杉看起来比旁边的都要高大并且长势茂盛得许多?我在公司的时候时常会看平面图,有时候也会给他们建议。像这种所有建筑都在一个时期修建的项目,购买种植的树木一定都是相差无几的,就是说,可能会买树苗,然后培育,慢慢生长。也可能是购买观景树,生长到五年,六年,甚至更长时间。那么这一批植物同时生长,唯独有一颗特别茂盛。你不觉得,以海山私立高中这样的地势,这么密集成片的树林来说,太过于奇怪了不是吗?” 假设植物生长需要阳光,水,土壤养分,在这些条件都有的情况下,这里荒废这么久,所有的植物争抢养分,长势应该相差不是很大,如果单纯的只有一棵树,那么他一定是受到了更多的养分吸收。 林知节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略略扬眉,跟着揽住裴也,说:“我去打个电话,让陆展朝他们过来挖是尸体,你先回车上等我,好吗?” 裴也咬了咬唇:“我……我想跟你一起。”倒也不是有多害怕,可他也不是强心脏,上回看见赵吏的尸体强装镇定,就是不想林知节看了笑话他,这是关于男人面子的问题。但现在,男人的面子也不怎么重要了。 他扯了扯林知节的衣角:“要挖两处,教学楼前这棵树,还有男生寝室那棵。李教授今天没在,怎么办?” 李长游。 他那边肯定也不好受,张方明也跟着去了。 “实验室里还有小刘呢,没事。”林知节推着他一起走向外头,俩人走到车旁,他立即打了个电话。 在等待现勘和法医队来的空隙,裴也注意到学校外的一片空地,忽然说:“你还记得,唐小诗日记本里描述的那个学校后山吗?” “要去吗?”林知节问。 “嗯,想去看看。”裴也说。 那张照片,少女的微笑,商倬带着不明意味的眼神看着身旁的宋禄。 他自杀的理由是什么? 宋禄的失踪会跟他有关吗? 假如如他猜测的那样,从树底下挖出了宋禄的尸体,那么失踪的宋禄就找到了。 因为流感而废弃学校,1988年的夏天,那个暑假,发生了什么? “日记本,没有读完日记本,我应该随身带个电子版的。”裴也懊恼。 林知节摸出手机:“我这有。”说完就把手机递给他,“证物不能随便发,你用我的手机看吧。” 裴也点头:“好。” 他靠在车头看了起来,没过一会儿,手机震动一声,进来条短信。 【流浪狗救助站:林先生,您好。上回您救助的边牧现在已经痊愈了,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有时间的话一定要来看看它哦!】 裴也眼眸稍抬,见他修长的双腿微微分开,走到路边找了个石墩坐了下去,还顺手拔了野草。 第100章 他随性的席地而坐,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裴也心里一怔,想着在缅边的日子里,他也应该是这样坐在岸边和陈正聊天吧。 那个人不在了,现在只剩下他默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拔腿小跑了过去,跟着他坐下。 林知节伸手扫去灰尘,说:“这里脏。” 裴也笑:“不脏。”他关掉手机,“跟我说说陈正吧。” 林知节迟疑半秒,说:“之前给你说过,我们是同级生。不过,他是隔壁班的,认识是因为学校的运动会。他破了全校记录,长跑和短跑,全是他破的。” 画面一转,湄公河岸边。 草丛深处,陈正躺在杂乱的草丛里,双臂交叉放在脑袋下,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悠悠说:“要是刚才我再跑慢点,我可能就死了。”他转过身,瞅了眼坐在一旁的林知节。“哎,我说,你还这么一本正经的干什么?放松一点,越南那边的武装分子还没蠢到要和坤帕动手,我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敢越境就给他吃一梭子子弹。” 林知节嘁了声:“我是担心玛拉和他们联手,一起对付警方,到时候在河里怎么抓人?” “是是是,操这么多心干什么,抓捕的事情也不归咱们管,情报已经递出去了,要是生擒不了玛拉,不是还有咱们俩吗?还有,你不是神枪手吗?我可都听说了,你在学校那会儿把学长们的纪录都破了,组装和拆枪都是一等奖。说实话,我那个时候还不服,悄悄去你们班看过你呢。” 林知节冷嗤一声:“看了之后呢?” “啧……”陈正甩头,“除了长得有点小帅也没什么嘛。” “呵。”林知节晒笑,“你长跑短跑很厉害,体能训练每次都第一,我知道。” “那是。” ——他跑得快,所以他明明能逃出去的。 “你也不赖,枪枪中靶。”陈正说。 “我?……就是运气好。” 他忽然一脸认真:“枪里还剩最后一颗子弹,如果不能击中他,那就留给自己。我信你百发百中,但是,如果我被抓到,你别犹豫,开枪就是了,给我一个快活。” “……” 第四十六章 两具尸骨 呜哩—— 不多时, 三辆警车从破烂不堪的小路奔驰而来,裴也跟着转头望向远处风尘仆仆的黑影。 “还挺快。” 林知节站起身,伸手说:“走吧, 去后山。” 裴也点头,抓着他的手顿步。 陆展朝下车时只看见了那两人的背影,双眼微眯嘟囔一声:“林队去哪儿呢?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合着现在都用不着我了?” 陈思一边戴手套一边打趣:“怎么?展朝贵妃失宠了?” 赵甫提着相机嗤鼻:“真酸啊。” 吴橙霏从车上下来, 给了个白眼:“闲的?干活儿去吧!” 三人闭嘴,陆展朝伸了个懒腰:“唉——这个时候我最想念的还是我们李教授, 要是他在就好咯, 人家也不至于被两头嫌弃。” “李教授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陈思补刀。 “那也确实。”赵甫眨眨眼, 跟着法医队走。 陆展朝:“这话说的……我这不是觉得老挖尸体损阳寿嘛,李教授在的话, 我心里踏实一点。” 陈思:“迷信。” 陆展朝:“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 挖掘现场, 致远楼前的云杉树下。 “我们分个组吧,我和橙子一组, 老赵你跟陈思,咱们分工快些。”陆展朝说。 陈思眼神往吴橙霏身上一瞥,似笑非笑地说:“我没意见, 那行吧, 老赵, 我们走。” 吴橙霏没话, 闷头干活。 等人一走远,她将锄具扔给陆展朝:“挖吧, 速度快些,再晚点天又要黑了。” 陆展朝接过锄头, 脱下外套丢在石头墩上,说:“你就别挖了,我带徒弟和小曹一起挖,你歇着吧。”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衣裳,“你坐哪儿去,别挡着我们干活儿。” 曹承元垂肩一笑,与他徒弟郑巧相视一眼,俩人仿佛心有灵犀,自觉地站到另一边开始挖土。 吴橙霏拿着照相机说:“赶紧挖吧,我拍照。” 另一边,男生寝室正对面的树林里。 赵甫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问:“你说,这要是真的挖出具尸体,外头新闻怕是又要爆了吧?林队压力这么大,桂西那边儿又紧着要人,他走了谁来接手学校的案子?” 陈思直起腰:“林队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海山高中这么多年了,破案也不急在这一时,那个年代别说监控,连电视机都不能做到家家有。林队不是说了吗?这案子就和拼图一样,不能把它当作以前我们办的那些寻常案子来看。我估计,很多细节我们是无从知晓了。但是真相,一定会还原,凶手也一定会浮出水面。” “我倒是不担心破案难度,再难我们也挺过来了。我是担心林队,马上不是要参加季度的解救人质演习了么,这次要是还垫底,成绩难看,省里又要通报批评了。“ “哎哟,我把这事儿给忘了!”陈思一铲子下去,手震动了起来,好像挖到了什么。“我操——” 俩人蓦地一怔,双双抬眼相互瞅了一眼,惊叹。 “真真真真!真的有!真的挖出来了!” 第101章 赵甫丢下锄具,招呼一旁的法医队赶紧上来。 只见那盘根错节的土壤里,被翻起来的新土颜色比周围显得更黑。杂草丛生,十分旺盛。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瞧不不出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思感概:“这么神?连这都能看得出来端倪?” 赵甫跟着点头:“人家好歹以前是从那边儿回来的,过的日子是刀尖上舔血,观察力敏锐也不奇怪。就是,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调查走访,把工作重点都放在了查信息上,忽略了现场案发,以后还是要多来现场走动走动,肯定会有新发现的。” 很快,赵甫的手机响了,听了会,表情凝重。他按下手机,转过头对着陈思说:“那边也挖到了!” 陈思跳上土坑,撸起袖子狠狠说:“妈的!分尸?这么变态!” 法医刘童蹲在下头,小心翼翼将土拨开,随着一点点将骨头拼凑,一副完整的人体骨骼出现在眼前。 陈思撇头一看,两掌一合,喊道:“靠!还是两具?” 赵甫跟着惊讶道:“这已经是第四具尸体了。” 那头骨上的牙齿排列不是很整齐,可以说还有些地包天。刘童盯了会,随后就开始记录。 “初步勘验,死者为男性,年龄大约在三十至三十三岁左右。死因需要回去做进一步查验,不过他的尸骨在埋的时候应该是以面朝下的姿势,双臂交叉于胸前,脚绷直。这个姿势,不常见……”刘童说,“考虑可能是以被绑着的姿势埋的。” 陈思思考一会,问:“三十多岁?你确定没看错?不是什么十几岁男性?” 刘童合上本子,转过身嗐了声:“李教授是没来,但你也不能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吧?我好歹是我们红房子的二把手二当家,怎么一个个都不信我?我能拿这个开玩笑吗?” 陈思摆手:“小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疑惑的是,我们原先是在找失踪的宋禄,理所当然的以为发现的尸骨是他,但如果不是他,那这具男尸是谁?”说完,他回头看了眼赵甫,“还有谁失踪了吗?” 赵甫蹙眉:“没啊?” “等等,我得把这个情况告诉林队!” 这时,手机响了,赵甫接过电话。 陆展朝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们那儿情况怎么样?” “挖是挖到了,只不过……不是分尸,是完整的一个人。” 陆展朝嗓子干哑,滞道:“——靠!我这儿也是!”他的声音被拉远,“哎!小曹,法医刚才怎么说来着?” 赵甫听见沙沙声响起,不一会儿曹承元吼了句:“年龄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男性,骨头有些碳化!” “好!我知道了!”赵甫挂掉电话,“赶紧通知林队——” 学校后山,高高耸立的树木郁郁葱葱,风一吹,就能听见浪潮。 裴也声调微轻:“你能看见什么?” 身后是悬崖峭壁,脚下草长莺飞,白云连成一片,翠绿的树林里,坐落着一间学校。 林知节凛声:“你。” 裴也扭头:“来!你站这儿。” 说着,俩人换了个位置。 裴也后退两步,“赵吏当时应该站在这个位置,宋禄与他距离比较近,唐小诗在看镜头,商倬也在看镜头。”他回忆照片上四个人的站的方向。“宋禄没入镜……” 林知节掏出手机,看了眼照片,说:“他看起来正在往前走。” 裴也转身,朝身后望了望:“后面是回去的小路,贾斌就是在那里看见赵吏给他们拍照。按照他说的,赵吏拍照的时候被蛇吓了一跳,那么宋禄应该是也吓了一跳,毕竟俩人离得近,对吧?”他向林知节,“我看看照片。” 他将手机递给他,来来回回走了下,回头,停下,再回头,然后说:“虽然这里风景挺不错,但是我每回抬头的第一眼,都是看你。假设,唐小诗其实没有在看镜头呢?” 裴也顿道:“她在看宋禄?”“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照片。”林知节指着唐小诗,“乍一看,他们俩都在看赵吏,可是实际上,我刚才不管是自从前往后看还是从后往前看,第一眼一定会看你,自然而然目光也就会跟随你。你再看照片,日记本里唐小诗对宋禄有着不同于其他同学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喜欢对吧?照片里,赵吏死在化学实验室,商倬在元旦自杀,唐小诗被埋在寝室水泥墙,宋禄失踪后。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很奇怪?” “照片里的人,除了宋禄都死了……” “我们推断杀害唐小诗的凶手是覃富年,赵吏的死另有凶手,汞中毒,两者杀人手法完全不相同,这几个人之间一定存在不同寻常的关系,凶手就在这里面。” 裴也一字一顿:“你的意思是杀死赵吏的凶手是他们其中一个?” 林知节望远处眺望,收回视线,问:“赵吏是同性恋,只有唐小诗知道,她怎么知道赵吏的性取向?日记本里提过,那些女生还在幻想和赵吏谈师生恋。可唐小诗不一样,她知道覃富年的秘密,也知道赵吏的性取向。知道这么多东西,对于她来说并是个很好的事情。” 片刻,手机震动起来。 “林队——挖到了!有两具尸骨!”陆展朝的嗓门儿大到一旁的裴也也听见了。 俩人面色一紧,心中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第102章 嚓嚓!嚓嚓! 瞬间,两道身影从草丛快步走向小路,一路狂奔至山下。 陆展朝插腰站在致远楼前,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一具尸骨,又看了看另外一具,暗骂一声:“我堵上全身家当,这他妈是个悬案你信不信?” 陈思蹲在地上拍照,啧声:“你有钱吗你?还全身家当。” 其余几人已经在做收工准备,曹承元提着手箱先上了车,看见吴橙霏坐在车上顿了顿问:“小吴警官,你开车啊?” 吴橙霏拧开瓶盖,嗯了声:“不乐意啊,你坐后头那辆去!” “嗐,我这不是问问嘛?”他看见吴橙霏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曹承元又下来了,陆展朝摇着脑袋往后一瞥,指着他:“哎哎哎!你干什么呢?” 曹承元提着箱子,懵道:“我去后头坐,怎么了?” 陆展朝:“哦!” 赵甫抬起手臂遮阳,问:“怎么了?橙子呢?” 陈思皱眉,看着骨头说:“她说看见这个骨头头晕,回车里去了。” “头晕?”赵甫低头看了眼,“这骨肉怎么这么黑啊?” 刘童摸着下巴绕着盯了一圈,说:“这人生前有可能被烧过。他想了想,“男生寝室那间不是就有灼烧痕迹吗?跟这个倒是挺像的。” 陆展朝手指摩擦着,掰响,捏紧,然后喝道:“凶手肯定是商倬!这架骨头,百分之一百是宋禄,找了这么久,被埋在这里,怪不得找不到!你们看,唐小诗死了,赵吏死了,宋禄也死了,最后活着出去的只有商倬,他还自杀了,他有什么理由自杀?肯定是害怕,畏罪自杀!” 赵甫看着远处走来两个人,林知节和裴也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俩人身上粘着植物的种子,乱糟糟的。 他抿了抿嘴:“要是有你这样想的这么简单,案子早破了。” 陈思跟着点头:“关键是……这具尸骨是谁?”他朝另外具尸骨点了点,“还有谁失踪了?” 顿时,众人沉默。 “没有啊?” “嘶——我记得,也没有。” “那这是谁?” 林知节看着地上的两具尸骨并排,伸手拉住了裴也:“你先回车上吧,别看。” 裴也停下脚步:“没事,我能接受。” 陆展朝一见到林知节,急着将刚才挖掘的工作整理汇报给他,裴也在一旁听着,眼神瞟向尸骨。 “锁定尸骨身源,将数据放到dna信息库去比对,尽快把身份确定下来。小刘,优先对比宋禄父母的,流程还是跟以前一样,确定后把报告发给我。”林知节快速布置任务,“唐小诗的日记本,以及其他人的社会关系,把线索整合重新分析。” 吴橙霏见林知节一来,立刻从车上下来:“林队!我刚才重新翻看了下高二五班和学校老师的档案资料,根据现在收集的资料来看,学校有五十六名老师,除了赵吏以外,并没有报失踪的情况,然后就是校长覃富年。覃富年进过一次医院做了个大手术……” 裴也低头沉思,覃富年,赵吏,金钱纠纷,肖勇撤资。赵吏成了股东之一,他应该没那么多钱才是,他还要买高价治疗艾滋的抑制药剂。这具中年男人不是肖勇,肖勇外甥说过,往后俩人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肖勇去世了覃富年还去参加了葬礼。 为什么? 年轻的时候老死不相往来,老了反而还有联系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 投资建设学校要用那么多钱,为什么? 想不通啊—— 空气凝滞,众人目光纷纷落向那具突然多出来的尸骨。 第四十七章 还给我 崇州, 漆黑的小区楼道。 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强烈的气味冲击脑部。李长游哐地一声撞到墙上,咯噔一下手肘被人抓起勒在身后, 他低头护住自己的脖颈,不让面前的人亲。 气息微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那猛烈的如暴风雨一般的吻堵住了唇。 他越是挣扎, 手腕被锁得越紧。 到后面双腿发软, 不争气地哼了一声。 季信后背僵直,忽地停下动作, 笑着问:“终于啃出声儿了?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跟我讲话了。” 李长游捏紧拳头, 用力全身力气抬腿抵住他的腰, 上去就是一脚。 “去你个死变态!松开老子!” 季信腹部被撞得一疼,向后躲开, 仍旧一手拽着他不放,垂眼捏住他的下巴说:“这么大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今天我可不放过你, 你要打就打,打死也行。明天我要是让你站着走出这道门, 我跟你姓!” 话落,边扒开他的衣裳,一边往按住他。 “你生气归生气, 我都受着, 是我不对, 上回说了那些话。我知道你相信林知节, 但是我告诉你,林知节迟早都会被张方明带去桂西, 北部湾要不要他做线人不重要,有那么多人, 不一定非要选他一个。你知道徐常务想干什么吗?他们抓了坤帕,重新启动了抓捕玛拉的行动,玛拉消失这么些年又出来了,徐常务想光荣退休,就一定会让林知节去见坤帕。”季信掐住他的后脖颈。 李长游护腰一弯,碰到了密码锁。 电子滴滴两声。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他猛地苟起背,一口咬到季信的胳膊上,喊道:“你疯了!这他妈是走廊!” 第103章 季信把人扛在肩上,输入密码。 叮。 ——密码错误 李长游双腿乱晃,嚷着要下来。 季信甩了一巴掌在他臀上,打的极响。 “别动!再动我他妈就在走廊办了你!” 李长游这一生最讨厌受人威胁,抓着季信的头发猛扯:“操!你他妈真的有病!放我下来!” 他顿感头皮一紧,抬起手就从他的腰上一揪,李长游身子一颤,拍打季信的背:“操!” “我来是找你有事要商量!你别闹了行不行?”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说!” 李长游求情,声音软了下来:“季支队!季信!” 季信眉头一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跟林知节去桂西,门儿都没有,我不同意!”他把人放下来,“有时候你还是在床上更听话一些。” 李长游气得发抖,抡起手推开季信,他把他们的关系说得那么直白,就好像他们做过很多次一样。上次只是在毕业的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所以才发生了那件事。 现在一想起来就后悔,要是那天没有失误,他也不会将这么多年的感情全盘托出。 季信知道了哪儿肯放过他,从此就变成了如今这样,道不明也说不清的关系。 李长游冷脸,抬手擦去嘴角的口水,声音凉薄:“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清楚,这些事永远不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那时候喝多了,说的话我到现在也不记得。做了那些事情,是我的错,你别放在心上。”停了会,他又说:“我们还是回到以前的关系吧,好吗?而且我有事找你商量,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 良久,李长游都没敢抬头。 季信冷笑,沉声说:“好啊,你说要回到以前的关系,那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我是领养到你家的……养子,你是我哥,我是你弟。就这么简单,以后你有你的路要走,不用把自己的大好前程毁在我身上。而且,我这种人,也不值得你这样做。” “李长游,你就真这么想跟我划清界线吗?”季信寒眸一瞥,在黑暗的光线中盯着他的双眼。“好啊,我尊重你的决定。回到以前的关系,以前你叫我哥,现在也这么叫吧。只是我想知道,从前跟在我后面偷看我跟别的女生去图书馆,为此和我赌气冷战了两个星期。为什么?你不是不在意吗?” 他脚下一晃,贴紧电子门,门锁又滴了一声。 ——密码错误 李长游不做声。 季信继续带着嘲讽的口吻,压低声音说:“每次在学校生气的是谁?每次回家都要堵在我教室门口的又是谁?你说你怕黑,晚上怕蚊子咬,害怕打雷,害怕下雨,半夜三更钻到我被窝里抱着我睡的是谁?你以为你找些借口我不知道?我连你躲在厕所打飞机喊我的名字都知道,从那个时候起你就不叫我哥了吧?我的名字你就这么喜欢吗?” 他的话让李长游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那心底的秘密被人拨开公之于众,羞愤地咬住自己的唇,浑身颤栗。 “怎么?要回到以前的关系吗?” 李长游深吸一口气,想离开这里。 大不了就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可是爸爸妈妈要怎么办? 他们还躺在空荡荡的盒子里,他们连块儿完整的肉身都找不到啊! 再也不能知道那年的真相了吗? “要随了你的心吗?尊重你的选择?然后一个人找个壳子躲在里面一辈子?” 下一秒,李长游攥紧的拳头已经砸到季信脸上,音量骤然升高,颤抖着挥拳。 “——我他妈就是缩头乌龟!我就是不争气!我宁愿躲在里面一辈子也发誓不要见你!你们为什么要收留我?为什么要领养我!让我自生自灭,让我留在孤儿院不就好了吗!” 季信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李长游就这么这么骑在他身上用力揍他,嘶喊着:“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把户口本还给我!我要离开这里!” 季信双臂撑着,一边接受着拳头,一边听他泄愤,他既没还手也没吭声,默默注视着他。 “你把我爸我妈还给我!季卫民就是个杀人凶手!还给我!还我啊啊啊!还给我!啊啊啊啊!还我爸妈!你还我!” 那颗晶莹的泪珠朝他用力砸下,季信哑口无言,嘴角有血腥味顺着舌尖流向喉头。 “你还给我!啊?你还给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他咽下一口水,徒然静下来,借着外头的光看见了季信满脸红肿,嘴角破了口。李长游噎住,然后放声痛哭。 ——可是,你又有什么错啊! 他恨的季卫民,气的是季卫民,跟他季信有什么干系啊。 那股心底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一时间冷了下来,寒意直达心底。 季信坐起,摸着他的眉骨,话音微颤:“对不起。” 走廊转角,皮鞋踩踏声滞停,俩人寻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 他单手从兜里抽出,朝他们招手,嘿嘿一笑:“嗨呀嗨呀,真是不巧,我怎么就撞上了你们吵架啊,都还打上了。还以为你俩相处和以前一样呢,居然看见了兄弟阋墙一幕,不巧了。” 顿时,李长游原本冷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火冒三丈,咬牙切齿。 第104章 他站起来就要招呼拳头,被季信一把拦住,暗声说:“长游……别冲动,你打不过他。” “滚开!”李长游甩开他的手。 张方明嘴角一扯:“我说,你们俩倒也没必要非在一起不可,哪有打人打得这么狠的?” “你闭嘴!”李长游往前踏出一步,手抖得厉害。季信从身后抱住他:“好了好了!别气别气,我们进屋里说。” 张方明走过来,弯腰垂头去瞧李长游的脸,叹了声:“哟?哭过了?这眼泪花花的,像只小猫,假老虎。” 上一回揍他红了眼睛的还是林知节来着,林知节性格闷,殴打了他一顿就算了,李长游想动手,那万万不可能。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林知节哭是什么样子呢。 细细一想,连连摇头。 林知节要是哭了,他妈的这辈子都会做噩梦,活在愧疚里抬不起头,大约把命抵给他也不够偿还。 李长游伸腿一踹,被张方明瞬间躲开。 “去你妈的!”他怒吼。 张方明理理衣裳:“小孩儿脾气,还骂人,季支队也不管管。” 季信冷呵:“干你屁事!”转身把人带进另一侧护在臂弯开了门。 十分钟后。 三个人呈三角形坐在客厅,李长游仰着脑袋,一看就是还在生气。 张方明摘下金边眼镜擦了擦,打破僵局,说:“看来是我打搅了你们的好事咯?” 李长游满脸不高兴,可眼睛一抬,就看见季信脸上的伤已经泛紫。再回头瞧张方明,鼻梁微青。这俩人跟上场打了一架似的,全都鼻青脸肿的。 张方明戴上眼镜,抬手摸了摸鼻梁,笑道:“嗐,我近视,去你们局里的时候摔了一跤。我这点儿伤,过两日就好了,就是不知道季支队脸上这口子,起码也得要一个星期才好吧?” 三言两句离不开他目睹了李长游暴打季信一幕,非要拿出来反复鞭打。 李长游又要按捺不住心中火气,站起身一脚踢飞地毯上的抱枕,骂骂咧咧插着兜跑去书房拿药箱。 等人一走,季信点了支烟,眉眼微垂,不冷不淡地开口:“有事?讲。” 张方明咳嗽一声:“我来海路仄有任务,你应该知道。带小序回桂西,顺便想去给李叔扫墓,正好长游走得急,我知道他肯定是来找你了。这不大家都在嘛,就一起呗。” “呵。”季信冷笑,“你找长游无非是想刺激他,刺激他的目的不就是让我出手吗?” “这话怎么说?”张方明摇头,“你又何必非要逮着人家不放呢?既要做仇人的儿子,还要被仇人的儿子欺负,他忍了这么些年,不可怜吗?” 书房,李长游提着药箱站在门口,听着客厅传来的谈话声顿足。 “我为什么要可怜他?”季信问。 李长游握紧药箱。 “我了解季卫民,讲真的,出卖战友这件事他做不出来,走进误区的是你们。” 张方明看向他身后的走廊,扶额:“那如果真的是他呢?” 季信斩钉截铁:“不可能。” 张方明说:“当初林序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说陈正透露给玛拉消息的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你知道的,你怎么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李长游一顿,心跳加快。 什么意思? 第四十八章 “你就不心疼我吗?” “抓捕行动那天, 在进入工厂前李树英和季卫民交换了对讲机。”张方明眉梢压低,“其实原本应该是交换给我师父的,可是李树英说自己的对讲机是新换的, 师父打头阵很重要,所以主动交换了对讲机。” “所以,那只坏的有噪音的对讲机就到了李树英手里。如果不是李树英拿到了那只对讲机, 那么不知道撤退消息的人就是我师父。不过, 即便是这样,师父肯定也不会丢下李叔不管, 他还是会跟李叔一样, 回去通知他们把消息告诉他。所以从结局来说, 无论是谁接到了那个对讲机,他们都不可能立马跑出来。” 遖峯  季信神色凝重, 暗暗瞧着张方明脸上的表情,见他一直往身后瞥便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李长游听的。 如今都这样了, 他要听就让他听好了。省得他乱想,非要跟着林知节跑去桂西。 “你说的这些有谁来证明?”季信问。 张方明说:“交换对讲机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就在师父旁边,我就是证人。当然了,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 但不代表别人不信。” “既然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直接去揭发当年牺牲十三个警察是季卫民指挥的重大失误不就好了吗?” “我不需要知道是不是季卫民的指挥失误, 我想要知道的是, 是谁把警方的抓捕消息泄露出去的?还有,我师父最后接到的命令是谁下达的?最后, 林知节提回来的箱子为什么会不翼而飞?” “箱子丢了,你去问林知节不就好了吗?季信弹了弹烟灰, “泄露消息的人绝不会是季卫民,我也不会因为他是我爸而偏袒他,但我说的就是事实。” 张方明倒也不急着争执,只说:“我能理解,站的角度不同,看法和观点也不一样。但我们的初衷是一样的,这总没错吧?既然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的意思是,那不如让长游跟我一起去趟桂西,他想去,你就别拦着他。” 第105章 李长游站不住了,听到这抬步走了出去,笃定道:“我去!我跟你去!” 季信灭了烟,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再次抬眸看向张方明的时候仿佛恨不得把人从阳台扔出去。 他不就是等着李长游开口吗? 李长游只要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谁也不能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何况现在他主动要跟着人去桂西。 季信微叹,侧身点了点自己身旁的位置,说:“过来,坐下说。” 李长游本能的抗拒,脾气上来了,跟头驴似的。 张方明看得一场好戏,瞧着李长游温声说:“你家养的小猫脾气怎么这么傲?不服你管呢,季支队。” 他只瞟了一眼,又伸手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说:“听话,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真的要去的话,我不拦你。” 余音刚落,李长游绷直的神经忽地一松。 ——季信服软了? 他居然……没反对? “我弟弟不是什么小猫小狗的,脾气好不好也轮不到你来说。我要管他,他乐意让我管。现在不就是因为有人来场窜火么,我管不了。他去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说着,他起身走去卧室倒腾了会,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红色小本。 李长游见到那红色本子骤然捏紧拳头,刚才又听见他说什么我弟弟管不管的,这分明就是在跟他划清界线了。 很好,没错,就是这样。 就这样结束吧—— 季信将本子递给他:“还给你。” 张方明瞅了眼,那是个户口本,有些意外,他居然用户口本来威胁李长游。 李长游的脸立即黯淡下来,板着面孔,盯着他手里的户口本。 他日思夜想的户口本就在眼前了,只要拿到户口本再去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那么他们的关系,就再也没有任何羁绊了。 挺好的,这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吗? 我们的关系,正在渐行渐远。 李长游伸手,捏住户口本的一角,低头避开季信的视线,嗯了声。 张方明眉头微扬,嘴角似笑非笑,看得有趣极了,觉得力度不够,又说:“你弟弟要跟你分家啊?” 红色户口本上的指尖泛白,李长游捏得很紧,他感觉到季信抓着那本子似乎就像是抓住了他的手。 他没放,可他即将要放开了。 将来,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然后带着他深藏的爱意,离开这里。 自己过也好,有了新的恋情也好,最好是能忘掉他。 李长游忽然感觉那人的手松了,他拿到了户口本。 张方明见状连忙说:“那我们明天就回海路仄,我让人买了后天的机票。”他声音正经起来,一脸精英相。“我有个请求,我可以去烈士陵园看望李叔吗?” 毕竟,李长游从小就不待见他,去扫墓也是要问问他征求一下他的同意。 李长游蹙眉,他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嘴上却说:“可以。” “那我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张方明起身,整理了衣裳,又恢复了那斯文模样。他扶了扶金边眼镜,转头对着季信点头。“季支队,今晚多有打扰,明天见。” ——哐 门被关上。 李长游怀有心事,一整个思绪都被打乱。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他背对着季信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现在还是先赶紧离开这里。 因为无论如何,只要面对季信,他就没辙。这些年,他太依赖季信了。现在也该试着自己解决问题,自己成长了。 他忙不迭站起来:“我回去了。”李长游说着话,回眸朝他瞥去,愕然一怔。 季信垂头盘坐在地毯上,表情阴霾,叫人看了害怕。 “你明天如果想跟我们一起去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 我们?他说我们?我们是谁?跟张方明吗? 呵。 现在称呼都改了吗?变成了我们,和你? “回去?”季信打断他的话,“回哪儿?” 李长游站定,有些心虚胆怯,说:“我订了酒店,今晚回酒店睡。” 季信依旧垂头,问:“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要回哪儿去?” 他蓦地一哽,余光扫见餐桌,上学时无数次跟他在一起吃饭的那张桌子。 “我……我今晚不太想在这里睡。” “为什么?” 他答不上来。 季信站起身:“就在这睡吧,你认床,酒店睡不好。”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来是否生气或者带着别的什么。 李长游怄了,他难道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正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季信朝房间走去:“你放心,我不会再越界了,对自己弟弟。”他停顿一下,“哦……对了,我忘了,现在不是了。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对朋友做出那种事情,你就当我不存在。你的房间一周打扫两次,很干净的,放心睡吧。还有,你的睡衣放在床头柜了,睡前记得把加湿器打开。我先去洗澡了,晚安。” 他关上门,不一会儿,花洒簌簌声响起。 李长游脚下僵直,捏着户口本晃神。 他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看着书桌上摆放整齐的法医学书籍,一本又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甚至大学毕业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他的身边都站着季信。 第106章 他对着镜头微笑,季信朝他偏头微笑,目光所到之处,尽是宠溺。 那照片看得他心口隐隐作疼,他拿起相框。凝视着大学毕业照,伸手抚摸。 他记得那个时候季信还是个实习警察,匆忙从单位请了半天假过来接他,庆祝他结业。那身警服还没来得及脱,就被拉到自己身边拍了照片。 他看着季信那张意气风发的俊俏面容羞涩一笑,慌忙别过眼神。心头越发悸动,就要按耐不住自己对他十多年来藏匿的喜欢。 同时又为自己的喜欢沮丧,假如没有喜欢上他,没有被领养就好了。 他伸手抠掉相框,取走了合照。 季信洗完澡出来后直奔厨房冲了杯热牛奶,肩上搭着毛巾,头发微湿。他端着牛奶赤脚走到了李长游的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长游,喝杯热牛奶再睡吧,你洗好了吗?” 无人回应。 季信再次敲门:“长游?” “我进来咯?” 咔嚓,门被推开。 书桌前的窗户微开,深蓝色的床单上放着他的睡衣,白色窗帘翻动,夏风习习,空气静了下来。李长游的气息已经散去,唯独留了一盏台灯晃得刺眼。 季信慢步走了进去,将牛奶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他曾经在李长游的房间门口,亦如今晚一样,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推开门时,他就坐在书桌前奋力的学习。 李长游的背影与台灯的光慢慢重合,他有无数次冲动的想法,去拥抱那小小的肩背,给他依靠。 他走后留下的味道慢慢变淡,似乎这里除了他的一些用过的物品,再也没有了他的痕迹。 季信怔怔望着窗外,夜色里的星辰越发明亮,玻璃窗映照他的侧脸,英挺的剑眉一皱,雕刻般的五官陷入黑暗中。他轻轻按下台灯,关掉了光,趴在桌子上睁大眼发呆。 “李长游,你就不心疼我吗?”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没再回自己的房间,抱着李长游的睡衣一晚不得安眠。 第四十九章 闹别扭 海路仄公安局刑侦办公室。 办公桌被陆展朝拼凑成了一张巨大的桌子, 陈年老旧的档案在上面放了一堆。 众人伏在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的夜风的味道,带点儿闷儿潮湿的气息。 他们已经在这儿研究了整整一天, 现在是夜晚时间十二点半。池洵缩在门口打瞌睡,吴橙霏到了点儿风油精抹在太阳穴,转头看见裴也盯着唐小诗的日记本看得认认真真, 跟上学似的。 于是她小声问了句:“裴哥, 要风油精吗?” 裴也脑袋微动,嗯了声。 林知节就坐在他身旁, 一直翻看现场照片和已有的线索进行整合。 唯独陆展朝要死不活的倒在桌上, 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 林知节斜目一瞥, 见裴也伸出手去接那风油精,吴橙霏往他纤细的指节抹了抹。 裴也点头:“够了够了, 谢谢。” 吴橙霏红着个脸收好风油精:“不客气。”就在这时,埋在一堆资料里的陆展朝轻嗤了声, 语调学着吴橙霏说:“不客气——” 林知节收回视线,捏紧文件脸色淡漠。 吴橙霏一脚蹬过去:“去你的!就你偷懒。” 陈思抿唇一笑, 挪开了那是非之地。 陆展朝立即凑上前,伸出手腕说:“好姐姐,也给我来点儿呗?我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了。” 曹承元接了杯水过来也说:“我也要我也要!” “要要要!要个屁你要!边儿呆着去。”陆展朝横腿一扫, 滑着椅子往吴橙霏边上靠。“谢谢橙子。” 吴橙霏白眼:“我看你就是窝里横, 欺负人家小曹干什么?哪天你敢去隔壁物检哼两声也算你出息了。” 陆展朝摸着风油精嘴角一撇:“嘿嘿, 隔壁那全是猛男, 一个个练得比他们武警的还厉害,我不去, 万一被揍了谁来救我。再说,我有林队罩着我, 我恃宠而骄一下怎么了?” 话毕,裴也下意识抬头瞟了眼林知节,又低头看回日记本。 吴橙霏皱眉:“看把你得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裴哥争宠呢。” 裴也的头又猛地抬起来,扫了眼众人尴尬地挪开视线,急忙将日记本抬起挡住脸。 “说什么呢?我顶多争半个。”陆展朝嘿嘿一笑。 吴橙霏呕吐。 陈思侧过身,远离他:“清宫剧看傻了吧你?” 曹承元翘着二郎腿盯着学校平面图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们这样吵吵闹闹的也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加班,偶尔说笑,气氛活跃起来,心里压力也没这么大。 林知节每每听着他们吵嘴的时候都在一旁默不作声,有时候还挺享受这样热闹的生活。 况且现在,还有个人坐在他身旁。 林知节放下文件,偏头望了会,忽然对着裴也说:“你不用争。” 众人目光投向他俩。 周遭空气凝固,谁也没敢出声儿。 裴也缓缓抬眼,然后露出半颗脑袋顿了顿。 他们纷纷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就要笑了,就要忍不住了。 跟着,裴也冷不丁地噎住,说:“皇恩浩荡?” 众人忍俊不禁,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第107章 “林队你也会跟我们开玩笑啊!” “裴哥你这也接得太生硬了吧!” “就是!” 裴也缩了回去,两耳发热。 又过了没一会儿,消停下来的陆展朝仔细钻研起案件,大家都没说话。 裴也将日记翻到后半部分,眉头一皱,看得心里七上八下。 他垂落的手悬在桌边,手背青筋暴起,捏紧了又松开。林知节低眸瞅了会,伸出手握住他的指头。 裴也一滞,慌忙把手放到桌下,眼神看向他。 你干什么? 林知节面无表情,转过身没说话。 他松了手。 裴也嘴角弯了弯。 哼,原来他喜欢这种——刺激。 日记本五: 1987年12月6日天气 大雪 张倩被她父母接回去了,寝室里只剩下我和隔壁一班的女生。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他们聊起商倬和宋禄。 说在化学实验室看见了他俩,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赵吏来叫走了她们,怀疑来人去偷期末考试的试卷。 我觉得挺无语的。 他俩学习那么好,年级排名前二十,需要偷试卷吗? 需要偷试卷是我才对。 这一次要是没考好,肯定要挨唐德明一顿打。想起那个窒息的家,我就烦。 1987年12月15日天气大雪 天气越来越冷了,为了不留下脚印,我特意在鞋上裹了一层塑料。 赵吏的试卷就在第二层抽屉里,化学试卷应该和物理是放在一起的,到时候还能看看物理试卷。要不是昨天大扫除,我还拿不到办公室的钥匙。 这个时候要是张倩在就好了,她还能帮我望望风。 我特意从树林绕过去走的,那里的围墙矮得我都能翻过去。 可就在我即将靠近围墙的时候,我听见了覃富年的声音。 想起他对张倩做的事,我吓得一抖,急忙躲在了墙角下趴着。 覃富年在跟一个人说话,那声音一听我就知道是赵吏。 俩人好像是在说要把围墙修高一点的事情,还说什么资金周转困难……听得不太清楚。但我隐约感觉,他俩有什么事情,心中预感不好。 因为覃富年说,修建学校的时候承包商跟他商量了材料用最便宜的,但是价格还是按照贵的来。 这不就是覃富年和赵吏一起贪污了么? 原来我们学校其实是个空壳,光有漂亮外表的躯壳。 而且他还将让学生交保险,万一这楼塌了,保险公司也要赔付学校的损失。 我在想,如果我报警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逃离这所学校了? 但是,警察会相信我说的吗? 过了会,谈话声小了,我蹲在墙角松了口气。 就在我以为安全了的时候,我听见踩雪的声音越来越近。 头顶传来覃富年的声音:“你还要躲多久?” 我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甚至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我成为了第二个张倩。 1987年12月20日天气大雪 我请病假在寝室躺了五天。 没去上课,也没人来找我。 我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吧? 我都斗不过覃富年,他和赵吏是一伙儿的。 我想起宋禄,也许我可以把覃富年和赵吏贪污公款的事情告诉他。如果是宋禄的话,他应该会懂我的。 1987年12月21日天气小雪 宋禄没来晚自习,我跑去一班找他,发觉他和商倬都没在。回想起一班的女生说经常在化学实验室看见他俩,我趁她们回寝室的空隙找了去。 我看见了这辈子都难以接受的一幕。 商倬和宋禄,他们俩居然在……在接吻。 所以,每次商倬看我的眼神都是那么充满恶意。 我是女生,我还不懂吗? 那就是看情敌的眼神。 他把我当情敌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真恶心!真脏!真恶心!真恶心! 可是,宋禄……我真的不理解。 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是接受了我的伞吗?他还给我补课,他不是应该喜欢我的吗? 真可怜,大家都没人爱。 有趣的是,我还看见了赵吏。 赵吏早就发现了他俩不对劲吧? 他们真恶心! - 裴也看到这合上了日记本,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 他面容有些憔悴,心情越发沉重。 林知节将椅子往他身旁挪了挪,轻声问:“困了?” 裴也摇头:“不是。” “难受?” 他点头。 林知节翻过日记本,快速扫了眼他刚才看的内容。 随后站起身,陆展朝吓得一抖,睡眼惺忪,问:“怎么了?怎么了!” 陈思按下他:“没你的事儿,接着睡吧。” 林知节扯了扯裴也的白色短袖。 俩人对视一眼,他跟着走了出去。 吴橙霏看着俩人的背影咬住文件袋,咧开嘴笑得合不拢嘴。 不是什么秘密了,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俩人有猫腻。 林知节走到走廊最后一间审讯室,站在门口准备点烟,裴也抢了过来,说:“找我出来就是陪你抽烟啊?你头上的有监控。” 第108章 林知节靠着栏杆,迎面而来的晚风吹散了些困意。 他扭头看了眼裴也,白皙的脖颈上有些红印子,林知节抬手去摸,用了点儿力。 裴也耸肩,笑着说:“林队长!林大队长!你干嘛?怪痒的!” 林知节深邃的眼眸顺着他的脖颈往他脸上打量,说:“被咬了。” “是么?我看不见!我就说脖颈有些痒!”裴也摸着自己的脖颈,“夏天了,蚊虫多。” 他的指尖一直来回摩擦,林知节力道加重,嗯了声。 “听说你们要去参加解救人质演习?” “嗯。” “什么时候?” “从桂西回来就去。” 裴也游移了会儿,问:“去年你们拿第几名啊?” 林知节一直在那红色的鼓包处摸来摸去,心不在焉地说:“倒数第一。” 裴也哈哈笑起来,“今年呢?打算一雪前耻吗?”他朝林知节靠近一步,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别摸啦。” 他很在意自己被蚊子咬了一口吗? 裴也问:“怎么啦?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板着个脸,不开心?” 他摇摇头,又靠回栏杆。 “林知节。”裴也扯他的衣摆,语调慢吞吞地说:“你该不是在吃蚊子的醋吧?” 林知节眨吧着眼,昂起头。 裴也:“不说话?” 林知节:“没。” 他说谎。 裴也看了眼身后,走廊上空空如也,他挤着林知节避开监控摄像头,伸手从他的后腰探去,笑着说:“那是什么?你也想给我留个痕迹?” 他慌张地后退一步:“我没那么想。” “想什么?” 林知节:“痕迹。” 裴也轻笑,贴耳说:“这里,监控照不到。” 反正快凌晨一点了,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林知节抓紧裴也的手腕,闻见那股风油精的味道微微皱眉。 裴也钳制住他:“哦——原来是因为这个?”风油精,他不喜欢风油精的味道。“早说嘛,你不喜欢我就去洗掉。” 人刚要走,林知节又把他拉住了。 “不用……”他就像想吃糖的孩子,看见糖走不动路,想吃又不敢开口,家长问他怎么了,他扭扭捏捏也不说,就这么别扭着。 裴也叹了声,抓起他的手背亲了一口。 “日记本上的内容是影响了我的部分心情,但是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就是我不认为两个男人谈恋爱就是恶心,我喜欢你,跟性别无关。” 林知节垂下视线。 “你以为我会丢下你不要你了不成?” “那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我还要带你去看雪山日出呢。” “所以你别担心,去了桂西,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无论你去了什么地方,我都会等你。 裴也扣紧他的手,眺望远处。 林知节盯着他的侧脸,久久没有开口。 “林队——结果出来了!”陆展朝的声音骤然转来,他踏出办公室,朝走廊探出头。 裴也吓得一惊,急忙甩开林知节的手。 陆展朝喊道:“碳化的那具尸骨是宋禄!”他咳嗽一下,“还有!小刘意外发现那具无名男尸和早产儿系亲子关系!” 蓦地,俩人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无名男尸居然是早产儿的生父! 那死去的覃富年呢? 不对,应该是说,那个他们以为的覃富年实际上不是真正的覃富年? “重启调查覃富年!”林知节快步流星踏进办公室,“传讯覃富年的家属,采集血样,把学校的尸骨和死去的覃富年一同检验!” 这时,陈思讪讪地走出来,皱眉说:“难不成……这俩是双胞胎?”他看向裴也,“上回我和裴哥撞见一对双胞胎,哥哥知道弟弟犯案,但是俩人以一个身份生活,白天哥哥出去工作,晚上弟弟就去偷盗。这是不是说明,覃富年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情况?”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林知节说,“结合日记本来看,覃富年杀害唐小诗的嫌疑依旧最大。所以……”所以现在大晚上的也做不了什么事,还得明天他们去跑一趟回来再说。 林知节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冷眉一横:“先下班,明天准你们晚半个小时来。” 陆展朝带着感恩的心,说:“还是我们林队知道心疼人。走吧!下班下班!” 陈思提包:“橙子,我送你回家,女生晚上不要走夜路。” 吴橙霏咬着山楂点点头:“唔。” 陆展朝跨出去的脚一顿,又急忙走回来:“橙子,我送你回去吧,我顺路,他不顺路。” 池洵站在门口:“各位要不先出来再说?我要锁门了。” 吴橙霏说:“我还是坐陈思的车吧,你那车不是之前坏了吗?”她四处寻找了眼,“哎?林队和裴哥呢?” 池洵打了个哈欠:“刚就走了啊——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点儿啊!我要回家啦!” 众人:“来啦来啦!急什么?催啥呢!” 第五十章 躲藏 远处红灯亮起, 城市灯火通明,低矮的房屋被潮湿的晚风包围。 车道上偶尔驶过几辆轿车,裴也盯着窗外看了几眼, 扭过头说:“上回听楚局说你小学那会儿喜欢去海边捡贝壳,张方明跟你在海边都说了什么呀?” 第109章 林知节怵了会,说:“张方明是我爸收的第一个徒弟, 他跟着我爸出警, 从实习到正式成为缉毒警的一员。小时候他经常来我家,不过从来不进门。有什么事情或者等我爸的时候只在小院子里等, 我跟他不算很熟。” “他和李长游看起来挺熟的。” “李树英和我爸是大学同学, 后来去了一个单位, 在那儿遇上了季卫民。李长游父母殉职后,他被送到了福利院。张方明经常去看他, 可能受过李树英的恩惠吧。” 裴也眉梢一顿:“那他和季支队……” “我去缅边前在学校见过李长游几面,因为要做卧底的身份, 两年里没回过学校,再后来就是回到了海路仄, 他也跟着我来了。” “不是说,你和季支队为了争抢人材培养才把请他来的吗?” 林知节微笑:“也就你好骗。”绿灯亮了,他加快车速。“估计是季卫民把他捡回去养了吧, 我也是才知道他俩的关系。” 裴也这才晓得局里上上下下传了个遍的话都是假的, 他还信了。 只是为刚才林知节说的那番话感到难受, 明白了李长游为什么要跟着林知节。而自己却无法感同身受, 情绪渐渐低落。 李长游父母双双因公殉职,能理解他的人, 恐怕只有林知节了。 所以俩人在一起谈话时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收网那天,张方明为什么要那样做?”裴也问。 林知节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那季卫民到底是不是围剿行动透露给玛拉消息的内鬼?” “……”林知节神情凝重, 车辆进了别墅区。 …… 另一边,酒店内。 李长游洗完澡出来,看着窗外的夜景一愣,已经是半夜三点了。 他坐在床头紧盯着合照,随后躺在柔软的单人床上将照片放在心口。 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对着照片里的人撸过。想想自己都感觉很变态,又想真的要离开他的话,恐怕真的会躲起来偷偷哭鼻子吧。 起初他不让林知节去,现在是他自己想去桂西,张方明的意图那么明显,他又不是看不出来。 拿季信当枪使,拿季卫民做诱饵。 落地灯忽闪忽灭,他伸手按了又关,关了又开。 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竟梦到了那年夏天穿着校服的季信。 风过树梢,他房间里的窗户正好对着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夜晚风大,一吹便能听见树叶沙沙作响。 雷雨天更是夸张,似乎那闪电一劈,就把树分成了两半一样,所以他老爱半夜爬起来偷偷跑进季信的房间。 随着年龄增长,俩人到了青春期。季信比他高出许多,体格也相当大。他脱下来的短袖套在李长游身上就如同挂了个床单,显得那时候的李长游特别的弱小。 “如果晚上做噩梦了就来找我。”他说。 李长游拎着衣摆有些为难的样子,青春期难免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情,特别是早晨睡醒之后。 要是再去他的房间跟他一起睡觉,清晨起床一定很尴尬。 “怎么了?”季信似乎看出来他的顾虑,他抬手揉了揉李长游的头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哥也是这样,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能自己控制了。” 他羞涩地低下头,想着塞进脏衣篮的那条内裤,突然也没那么尴尬了。 季信说:“害怕打雷也可以过来,门没锁。” 李长游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他的门就没锁上过,因为他知道,那个小朋友会自己光着脚抱着枕头来找他。 上了高中以后,那小小的单人床再也容不下两个人的身形。 季信眼里的小朋友发育得很好,某日早晨起来,他看见李长游长胳膊长脚的搭在床沿,他就想过是时候该买一张双人床放在家里了。 他睡眼惺忪地从季信房间里走出来,季卫民看着他一脸慈爱。 “糊涂虫今天又睡迷糊了吧?洗洗手快来吃早餐!” 李长游看着餐桌前的季卫民端着清粥,边翻报纸边剥咸鸭蛋。季信拉开椅子放下勺羹,在他坐的位置旁边放了杯热牛奶。厨房里,那个女人笑盈盈的出来催促他洗漱。 这一幕幕使他感到温馨的同时心里隐隐刺痛。 多么美好的一家三口啊。 他向往已久的亲情,明明就在眼前,可为什么还是感到空虚? 他端起碗喝了口粥,低头的那一瞬间,季信和季卫民将剥好的咸鸭蛋放在了他面前的碟子里。俩人同时看向碟子,季信将季卫民剥的咸蛋挑了出去。 季卫民啧了声,笑着说:“得,你哥这人占有欲太强了,我剥的就不行了吗?吃个咸鸭蛋还给丢出去了。” 他微微一怔:“谢谢哥,谢谢季叔叔。” 哐哐—— 很急促的哐哐声。 李长游猛然惊醒了,回忆被打断。他的手机已经震动了许久,橘黄的灯光下,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来到深夜四点半。 他拿起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属于一个人——季信。 手机再次震动,他捏着照片不知所措,急忙塞进了枕头下方。 开门的一瞬,季信不似往常一样夺门而进。他站在门口,说:“户口本还你了,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第110章 李长游抬眼:“什么东西?” 季信沉默。 过了会,李长游听见季信短促的笑声钻入耳朵,是自嘲,是带着不甘心的嗤声。 他侧过身,扫了眼房间,说:“把照片还给我。” 李长游一鄂,垂着的手臂渐渐发麻。 “还给我,我们两清,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意愿,你的选择,我尊重你所有的决定。” 他的意愿,他的选择—— 不是的! 分明不是这样的! 季信的脸沉下,说:“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指尖发凉,身后的黑夜将他卷了进去,在那不透光的地方,沉闷压抑情绪正在心底缓缓涌动。 李长游转过身,每一寸呼吸都似乎被人抽走,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就在他走出两步后,忽地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推倒在沙发边,酒店的门被重重地关上,季信按着李长游的手腕将他压在下方,膝盖抵着他的后腰,望着他的后脑袋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极力忍住将要爆发的情绪,贴近他的耳朵狠狠问道:“你他妈的是真的不知道疼人啊?” 李长游被压在他身下,本就因为郁结在心的情绪感到呼吸困难了,此刻又被他这么一压,整颗脑袋埋进沙发缝隙,连挣扎的声音都没了。 “我让你拿照片你就去拿,我说要跟你断绝关系你就接受,连反抗都不带一点儿。我说我不再纠缠你了,就这么一辈子都不见了!你还他吗的真的就走了?啊?” “你这么听话,怎么我说我喜欢你爱你离开你我活不了没有你我真的会死这些话!这些话你为什么偏偏听不进去?” 季信越发生气了,抓他手腕的力道恨不得把他捏碎。 “我他妈真想把你的腿打断,让你一辈子都站不起来,就这么依赖我,哪儿也去不了!” 字字句句,回荡在耳边。李长游终于哼了声,由于缺氧导致心脏极速跳动,差点儿就要休克。他用力一挣,手臂咔地脱臼了。 季信这才冷静下来,将人翻了个面。 不料刚看见那张脸,就被他一脚踢下了沙发。 他肩膀脱臼的那一刻季信慌了,这一脚踢醒了他,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见李长游捂着脱臼的手臂痛哭。 “你大爷的臭傻逼——呜呜呜呜呜。” “你把我手臂弄断啦!” “季信你王八蛋!” 季信:“……” 他一边抽泣一边站起来,作势要去拿枕头下的照片。 季信抓起他,丢在床上,呼出一口气,才说:“祖宗,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说完就去脱他的浴袍。 李长游在床上扭成麻花,喊道:“你不是人!我胳膊都断了你还要做那种事!” 季信扯下浴袍:“什么事?” 李长游蒙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就是那种!那种事情!” 他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 季信蹙眉,掰开他的手:“你胳膊还想不想要了,赶紧过来我给你接上。” 他略微尴尬,问:“你要给我接胳膊?” “不然呢?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语气稍稍无奈。 李长游尴尬的转过身:“……” “忍忍,一下就好。” 李长游点头,不由抓紧了腿。 说是忍着,可这玩意儿真的很疼。他感觉手臂被缓缓抬起,急忙回过头哭丧着脸喊疼。 刚要开口,那人的舌头就伸了进来。 咔咔。 胳膊接好了,舌头被吸走了。 他被季信抱着,肩膀还有些疼,可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感觉浑身酥麻发软,那个私密的地方横着东西。 季信松开他,捏着李长游的脸垂眸打量着他,问:“酒店的床比家里好吗?” 李长游侧过脸,皱眉。 “问你话。” 李长游摇头:“不好。” “还要一个人躲一辈子?” 他眼珠转了转,说:“我没躲。” 季信掰过他的脑袋,凑近他问:“刚才让你去拿照片,是不是还给我了以后就准备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我没有。” “你到底怎么想的?”季信不耐烦了。 李长游推开他:“明明是你先……你!”他咽下气息,“你在张方明面前都说了那样的话,我还能说什么?” 季信叹气:“我实话给你说了吧,上回姓林的让我回来查查季卫民。我把话挑明了,也查了当年的卷宗,给玛拉透露消息的人不是他,而且张方明说的对讲机那件事,虽然他说的确实没错,但是季卫民根本没必要拿战友的命去换自己的命。对讲机本身就是一场意外!没有人在上面做手脚,你们的猜测都是因为你们不信任他,因为只有他活着出来了!” 李长游顿住。 “为什么张方明和桂西的人不信任林知节?因为同样的,只有他活着逃出了雨林!活着的人遭受非议,误解,不信任,他的存在本身就陷入了争议,他在怀疑季卫民的时候,也在自我否定。如果逃出来的是陈正呢?你觉得结局会有改变吗?” 林知节认为,他才是那个应该死在雨林的人,而不是陈正。 如果是陈正,他会不会遭受林知节那样的待遇? 本不应该! 就算是行动失败了,他们也不应该遭受那样的待遇! 第111章 林知节连间像样的住所都没有! 他家一门双烈,根本没有葬进烈士陵园。 第五十一章 想你 刑侦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赵甫转头就将文件丢给了池洵。 “入室偷盗女性内衣的那个案子物检结果出来了吗?” 池洵拉出抽屉取了订书机说:“出来了,受害者有六名女性,都是同一个小区的。而且那小子还真的是个变态, 对着每条裤子都撸过。他哥哥知道这些事情却不出来阻止,跟他一样,我觉得这是潜在的心理变态。” 赵甫皱眉:“昨晚你们加班到几点?” “我回到家都两点了,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感觉差点儿要猝死。”池洵顿了顿, “还好你昨晚有事溜回家,不然一清早你也得跟着挖坟去。” 赵甫问:“又挖?” 池洵点头:“昨儿个检测结果出来了, 早产儿和那具三十多岁的男尸是亲子关系。展朝和橙子又跑去挖坟了, 要我说, 说不定覃富年跟这个双胞胎的案子一样,他真的有个哥哥或者弟弟。” “那林队呢?” 池洵扭了扭脖颈:“隔壁审讯室呢。” 一张照片被拍在桌上, 林知节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他两指微曲, 点了点照片,问:“我们的刑警已经不下十次去往你们家询问关于覃富年的情况, 你们跟警方说,覃富年销户又重新办理了户口,是因为他生病做了一场大手术。当时的派出所犯这种低级错误是一方面, 但你们隐瞒覃富年是双生子且共用一个身份的事实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家属隐瞒与案件的有关重要情节, 并且还作了伪证, 严重影响了案件事实的认定。我们可以依据情节轻重来追究你们的责任!”他顿了顿, 两眼垂下。“希望你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配合警方的工作和案件进展调查。” 审问椅上, 覃富年的侄子满面愁容,看着照片上的骨头急着说:“不是啊!警官!我没有刻意隐瞒我舅舅的身份, 我确实不知道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啊!” 陈思手上的笔停了下来,问:“我们没说覃富年有个双胞胎哥哥,你怎么知道他有个哥哥?” 男人瞬间紧张起来,放在椅子上的手抖动,结结巴巴地说:“警官!我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林知节转过头,看向陈思,陈思意会,从文件下方抽出一张纸,说:“我们已经提取了覃富年和学校挖出的尸骨做了dna鉴定,这是报告,原本你要是老实交代,我们还能从轻处罚,但是你抗拒问话,那我们就只能公事公办,通知你家属来给你送生活用品吧。” 话落,男人颤栗一抖,想要站起来,被林知节按下去:“没关系,也就坐几个月牢就出来了,你不用这么激动。” 他双手合十,脸色苍白,一听还要坐几个月劳顿时吓破胆子,喊道:“不是的!警察叔叔你们听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我坦白!我交代!能不那别让我进牢房啊!我不想去啊,我女儿刚出生,我要是进去了,我老婆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林知节斜瞥一眼陈思,他立即提笔,俩人配合默契,把人诈了出来。 “我妈不让说,那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确实有两个舅舅,小时候见过一两面,但是我那时候小,也不懂。大舅舅跟小舅舅关系不太好,小舅舅的脑子有点疯,就是他们说的羊癫疯,神神叨叨的。大舅舅自从跟别人合资建了学校以后,也很少回家。直到那年春天开学,学校流感爆发,到夏天的时候学生陆续都回家了。后面正好放暑假,说学校总是有股死老鼠的味道。他就去当地派出所备案了疾病传播。那个时候为了不让消息扩散出去,水岭区政府就不让人再进去学校。” 林知节敛眸,问:“那一年?说清楚。” 他想了想:“88年,春季开学到放暑假的时候。” “当时的政府没派人去看吗?” “哪儿敢去啊,就跟瘟疫一样,路过那里的人不是上吐下泻就是高烧不止,直接给烧死的人都有。”他摸了摸鼻头,想起那时的景象眉头紧锁。“后来放弃了学校,他回来后就也是有些疯疯癫癫的,有一次摔进了工地打的洞,六七米深,差点儿就死了。不过后面还是救回来了,从那以后就有些脑子不清醒。” “你的意思是,覃富年是你大舅舅,那你的小舅舅呢?” “后来听我妈说,小舅舅感染了流感死了。而且从前家里老人嫌他是个智障,没给上户口,所以俩人用的是一个名字。” 俩人用的一个名字? 等等—— 林知节骤然一愣:“他们俩个人用的一个身份?” 男人仰起头:“是啊!怎么了?” 覃富年和他弟弟共同的一个身份生活,那么登记在册的户口本上,是学校校长覃富年,而埋在学校教学楼云杉树下的应该是那个疯傻的覃富年? 早产儿是疯傻覃富年的? 不对,从唐小诗记录的日记本来看,关于覃富年的描写是个正常人。 那就是说,不存在什么疯傻问题,也有可能是他装出来的。 两个人可能会互换身份,也许白天出现的是覃富年,晚上出现的是覃富年的胞弟。 很快,外头敲门声打断了林知节的思绪,赵甫进来跟他说了两句,等了会,他关上门。 第112章 陈思继续深入讯问。 走廊外,赵甫将上头文件递给林知节,说:“林队,省里批复的抚恤金文件,需要你确认一下,楚局没在,段局让我拿过来给你。” 林知节低头扫了眼,在最下方看见了父母的名字。 他默默地接过,说:“还有其他事吗?” 赵甫朝两旁打量了一番,问:“今天裴总没来吗?”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裴也在警局,这会儿没看见人,还有些不适应。 “?”林知节微顿。 赵甫嗐道:“我看他在的时候,林队你办起案子来心情都能好一些,就随便问问。” 是么? 林知节面容柔和了些,说:“他公司有事,晚上过来。” 另一头,绿野集团顶层办公室。 梁秘书站在门口不苟言笑,门后传来电子游戏的声音,在那沙发上坐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古铜色的肌肤,肩背线条流畅,弯曲的手臂鼓起肌肉,他带着墨镜叼着雪茄紧盯着大屏幕。 游戏里的人物极速快跑,他手上动作加快,就在球即将要进门的那一刻被另一建模人物抢了去。 他丢下游戏手柄骂了声:“哎哟我操——你个混小子竟然又截胡!” 裴也双眸微眯,凝神屏息,终于忍不住将游戏手柄丢在沙发上,说:“爸,你已经输了四把了,能不能赶紧放我走?我还有事情要做!”他穿了条湛蓝色短裤,白花花的大腿一踹,游戏手柄掉在地上。 裴琮扭扭手臂:“我这刚回来,你就要跑?听你妈说你勾搭上个小警察,比你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跟你表白的那几个男同学还帅?有照片吗?我瞅瞅!” 裴也蹙眉:“爸,我不是gay。能别提之前那些事情了吗?”他站起身,“再说,哪儿有人玩游戏戴个墨镜,你看得清楚吗?” 他摘下墨镜:“哦!我说呢,原来我输都是因为看不清的缘故啊!”他从沙发上和站起来,抬手摸裴也的头,笑了声:“儿子,找时间一起吃个饭,我和你妈也跟人见见面,挑个日子呗?” “最近忙,没时间,游乐园的项目出了点儿问题,还没破案。”裴也抄起车钥匙。 裴琮抱臂沉思:“那行,外面没时间,那我们就在家里搞个烛光晚餐,一家人吃饭也不要什么场合,马上不就是端午节了吗?这样,到时候让梁秘书去弄,你约一下你那位小警察,记得叫上人家爸妈,可以了吧?哎,也不知道人家爸妈能不能看上你,老牛吃嫩草。对了,你最近还失眠么?要不要找家庭医生给你看看?” “……”裴也无语。“我失眠治好了。” 他转过身,又回头。 “还有,小林警官现在是一个人,等他去了桂西回来再说吧。” 裴琮眼皮一跳:“哈……这样啊,那真是苦了这孩子了。”他又赶紧从西装里掏出一叠红包,说:“那个什么……咱们家传统,你帮我带给他,我明天要回圣彼得堡。” 他扭过身:“公司怎么办?” 裴琮看了眼梁秘书,悄悄挪到裴也耳旁说:“我……我有件事情想给你说。” “什么?” 裴琮嘴角疯狂上扬,压低声音:“我把海路仄公司股权全转让到你名下,我到时候就不管了,你妈跟我约好去旅游,下半年就出发。” 裴也瞳孔一震:“爸!” 什么啊—— “哎呀!这不是你妈的心愿嘛,全球旅行。” 裴也:“……” 合着他累死累活,现在公司成他一个人的,要干到死了。 裴琮看着儿子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招呼梁秘书过来,笑着问:“你看那小子有没有我当年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生气都这么帅!” 梁纪年面无表情,问:“您真的不管公司了吗?” “到他这个年纪就应该能独当一面了,再跟以前一样可不行,我打算带琳达去看沙滩舞,那玩意儿是真的不错,梁秘书,你要不要来试一试,我跟你说啊……” 吧啦吧啦。 梁纪年默默承受了一切,叹气。 裴总有个碎嘴子爹真是为难他了。 驱车进入警局,正好碰上取证回来的吴橙霏和陆展昭,三个人打了个照面就上了楼。 林知节正好从审讯室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份抚恤金的文件。 陆展昭将情况汇报完毕后,吴橙霏也跟着汇报一通。 他眉头微抬,看见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裴也正朝他望来。 原本半天没见,俩人的心情都有些烦躁。现在虽然没立刻说上话,但看见了对方又莫名沉下心。 他只是单单站在了哪里,也那么的引人注目。林知节穿过走廊快速一瞥,然后向陆展昭传达任务。 说完话后,俩人拐进办公室。 林知节插在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搭在栏杆上就这么盯着他。 裴也见他周围没了人,拔步朝他走去。 “审讯进行得怎么样了?”他问。 林知节说:“挺顺利。” “覃富年什么情况?” “双胞胎,推断应该是共同犯罪。或许是害怕暴露,所以后面杀人灭口了。” 裴也微微颔首:“这么残忍,连手足都不犯过?” 林知节嗯了声。 沉默一会,林知节忽然问:“公司还好吗?游乐园的项目要不要紧?” 第113章 裴也说:“有梁秘书呢。”说完,他摸到包里的红包。然后贴近林知节,将红包拿出来递给他。 林知节一顿,手里的抚恤金文件被他捏紧。 “我爸回来了,说家里传统,要准备红包给儿媳妇……喏……你拿着吧。”裴也脸颊微烫。 看着那红包林知节有些不知所措,瞅了会却没去接。 “其实我跟他说,也没必要给这些,反正我俩以后在一起,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不想当儿媳妇,我我我……我就做林家的儿媳妇也行。或者就当又养了个儿子,也不想让二老为难,无论在什么位置,我都尊重你的想法,感受,理解你所做的一切。”裴也说。 林知节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点笑容,一开始,那张抚恤金的单子放佛将他的心烫了一个洞。而此刻,裴也又将洞口填满。 “没关系,我主动。”裴也认真道。 林知节接过红包,眸光微深,扭头朝他一笑:“傻子,我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主动?我也会向你靠近啊。”他拿着文件背过手,抬臂捏捏裴也的耳垂,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今天很想你来着。” 他收回手,目光投向裴也,微笑。 裴也扭过头,看着楼下的人行色匆匆,心里一阵雀跃,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我也是。” 晚间,林知节坐在二楼阳台看着裴也在花园溜狗。他掏出手机看着漆黑的屏幕怔了半响,随后打通电话。 他购入了一份意外险。 受益人是裴也。 他将当年拍卖的房子的钱从卡里转了出来,在海路仄的一所中档小区买了一间六十平方的房子。 房产证上的名字也是裴也。 林知节知道,裴也不缺那些东西。 可自己一无所有,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想把有的东西都给他,包括自己的性命。 第五十二章 试探 李长游从崇州回来了, 跟随而来的还有张方明。 一进公安局,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围在桌前盯着唐小诗的日记本屏气敛息,原因是因为池洵再次去翻找资料的时候, 恰好看见了放在物证带里的教案。 起初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日记本上,没想到教案里除了备课内容,还有上化学课时的材料试剂盒等数据记录。 而仔细阅读后, 又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抛开过氧化钠、碳酸钠、硅、金属钠、二氧化硅等等常用的实验物质以外, 其中汞的用量非常巨大。 而这些用量十分奇怪,常规实验室用到贡的机会几乎没有。且这种物质含有剧毒, 不易挥发, 古人常以贡来保存尸体。 赵吏使用大量的贡做什么? 一众人看着教案里的数据沉默半响, 陆展朝摸着下巴思考了会,说:“会不会是拿来保存什么东西的?” 吴橙霏摇摇头:“除了保存尸体还能拿来做什么?” 陈思说:“这玩意儿就是个防腐剂, 在学校里使用确实没什么用途,放到工业上还差不多。” 这会儿, 立在一旁的林知节说了句:“消毒,杀虫, 可能因为学校流感,所以用来消毒。”他又回想起昨天的审问,学校里总传来死老鼠的味道, 莫不是鼠疫?“老鼠身上携带多种病菌, 传播速度也十分快。如果用来杀死老鼠或者身上的虱虫, 到是个比较快速的方法。” 这时, 默默看着日记本的裴也眼角一颤,站起身指着上面内容说:“你们看, 唐小诗在春季开学的时候说学校厕所死了许多老鼠,这和林队长的推断是吻合的。” “她说学校有些学生高烧呕吐, 一个周就已经走了好几个人。即使这样,学校也没做什么防护措施,并且还依旧让他们去公共浴室洗澡,没有进行分批调整。那么多人挤在一个澡堂子,这传播的速度简直难以想象!” “不仅如此,学校校医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医务室的药瓶全被学生抢了。唐小诗自述,她除了有呕吐症状,还有食欲下降甚至头晕耳鸣。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孩子,她觉得妊娠反应是因为和他们一样生了病。” 陆展朝蹙眉,愤然一拍:“这覃富年真是个畜生!”他这一拍,桌上的日记本被他震落在地,陈思蹲下身去捡,却发现了在看日记本最后页壳子的上,有张塞进去的纸条。 他蓦地站起:“林队!你看!” 陈思将字条抽出来,展开,几个人急忙走上前一看,纷纷顿住。 泛黄的纸张边缘,钢笔的墨水渗透至边缘,熟悉的名字跃然纸上。 从上往下,并排两行。第一行写着覃富年、赵吏;第二行写着商倬、周婷,第三行只有一个名字,宋禄。 宋禄两个字看起来似乎被反复修改过,她划了几笔后又写上了宋禄。在这几个人中除了她寝室一班的周婷意以外,全都被圈了起来。 而其中,赵吏的名字被打了个很明显的“x”,覃富年被标注了“1”。 “叉?”陆展朝犹豫了下,“打叉是什么意思?” 陈思接着说:“还有这个'1'呢。” 林知觉攥紧指头,如果按照这纸条上的内容来看,唐小诗后来变得憎恶男人,厌恶男人,那么很有可能,这上面的人是她要报复的对象。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猜测着,裴也却转过身看向了白板上的平面图,细细回想日记本里的细节,将信息整合起来的话,那么覃富年在侵犯唐小诗的时候,赵吏肯定是知道的,也许就在现场不远处,或者他根本没有离开。 第114章 那么赵吏的名字在上面就很好解释了。 裴也思索片刻,他回首望向林知节,说:“杀死赵吏的凶手应该是唐小诗,唐小诗列了杀人清单,原本第一个死的人应该是覃富年。唐小诗体型瘦小,杀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学校流感杀虫的汞。” 林知节目光往他身上挪去,问:“那门呢?她一个人怎么完成锁门这一步骤?” 倏地,陆展朝在一旁喊了声:“她有帮手!” 陈思点点头:“对!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她一个人完不成锁门这一过程,赵吏也不可能会等着被人杀,他还吃着高价抑制剂,求生欲望很强的!” 吴橙霏说:“这么来看,你们说得确实挺有几分道理的。我有一个疑问,那谁会是他的帮手?” 陆展朝抬脚走人物关系图跟前,指着上面商倬的照片笃定道:“一定是他!”他又是急忙走回来,“我们都想错了,一定是那里想错了!唐小诗既然提到商倬和宋禄在化学实验室内亲吻,说赵吏也知道这个情况。赵吏本身就是同性恋,我记得以前那什么!啧……我看过一部电视剧,讲的一个男主角是个同性恋,但自己一直备受人争议,然后当他遇上了另一个同性恋还发现他们被人接受了,没有人歧视他们,所以男主角心理开始变得扭曲,最后把人杀了的故事。”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赵甫打岔道:“你这是看的什么电视剧啊?那都是编的能信吗?” 陈思摇摇头:“不不不,你还别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电视剧也不例外,这在心理学上貌似也有对应的病案。是吧,裴哥?” “这算是嫉妒心理,严重者会因自卑感到痛苦,情绪低落,行为失常等等,是有这样的可能性的。”裴也说。 “没错,所以我的意思是商倬和唐小诗杀人的目的不一样,但是俩人却误打误撞一起杀了赵吏。”陆展朝显得异常兴奋,“我就说我想的没错!这样才能说得通!” 咔—— 门被推开,一声清脆的男声传来。 “什么说得通?”李长游推门进来的瞬间,身后的张方明立马露出温和的微笑。 “大家办案好认真啊——” 陆展朝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回身走到林知节旁边:“我们在推断杀人凶手和杀人过程。” 李长游哦了声:“已经有结果了吗?” 林知节淡声:“只是推断,证据不全。” 张方明慢慢走了过来,在众人中扫了几眼,最后视线落在裴也脸上,跟着走到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没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裴也合上日记,感觉气氛不妙,张方明还故意挑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于是他急忙起身,借口有事走出去。 他刚走,张方明也跟着后头走了出去。 林知节眉眼一凛,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只听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吩咐所有人干活:“找人把楼顶的那枚生锈的钥匙重配一把新的,老赵你拿着钥匙去开商倬寝室的门,看看是否能对上。”说完看着李长游顿了顿,“你……” 李长游立马接话:“我回解剖室,不用你催。” 林知节这才没了话,径直向门外走去。 推开门的一瞬,只见走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李长游探出头走到他身后,说:“找他呢?” 林知节不悦。 李长游烦闷地抓了抓手腕:“就凭张方明那张嘴,少说也得跟裴哥聊半小时。我说林队,他这个人一肚子坏水,你还是看好你家小白菜别让人给拱了吧!” “他跟你去都说了什么?” 李长游冷哼:“还能说什么,他大爷的就会火上浇油,恨不得把海路仄跟崇州一块儿炒了!”他骂的似乎不解气,又说:“我跟你一起去桂西,到要亲眼瞧瞧坤帕和玛拉。抓人抓了十五年,那帮人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林知节撇头:“你也去?” “干嘛?不行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察觉张方明的意图,这是要四处拱火,于是一边打裴也的电话一边快步往楼下走。 往常秒接的电话,这会儿听筒里都响了好几声了也没接。林知节急得心慌,连迎面碰上的段文庆跟他打招呼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里揪成一团,就怕人丢了。 终于到了一楼大厅,随便逮了个人就问:“看见张警官和裴先生了吗?” 那新来的实习生早就听闻了楼上林知节的大名,看见人一抖,说:“林队……我报告!报告林队,好像是看见他们去往食堂方向的枫树小道了。”他咽下唾沫,又准备说什么来着,可林知节听见后直冲出了大厅。 他小声喃喃说:“——但我不确定。” 枫树的夏天是绿色的,树影斑驳下,碎光铺满了条羊肠小道。 裴也背对着阳光,看着张方明悠闲地点了支烟,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问他:“你知道真实的林知节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话问得他一愣。 林知节真实的样子? 张方明见他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吐了烟气,走到一旁的长椅坐下。 “他,小时候见了我从来不跟我搭话。”说着他叼住烟,摩擦着手掌对着空气比了比。“差不多就这么高,特小一只,当时还没我一条腿高呢。性子特别傲,不待见人。所以我每回都站在小院儿外头等我师父,偶尔跟他打招呼,他躲在门后打量了我一眼就跑了。” 第115章 “呵!你知道他那什么眼神吗?就跟条毒蛇似的盯着你,时不时看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出来咬一口。”张方明顿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个眼神从哪里学来的。” 裴也紧了紧眉:“谁?” 张方明说:“我师母,方雨檐。” 他继续说:“师母是个非常优秀的狙击手,一百个人里挑不出一个女性狙击手来,她是从精英学校毕业的高级狙击手。所以,那是锁定猎物的眼神,以最快最准确的速度完成射击任务。你晓得培养一个高级狙击手有多难吗?林知节后来在学校每回实弹射击训练从来都是一骑绝尘,他原本是当作第二个精英狙击手来培养的。可是后来的收网行动,他提交了申请,要去缅边做卧底。” 裴也一怔:“是他自己要去的?” 张方明挑眉:“当然,比他先去的还有一个人,他肯定也给你说过。陈正,原本是我师父带领小队的一员,他们小队进了工厂后就没再出来。所以俩人一拍即合,为了追寻当年的所谓的真相,去了缅边。” “什么叫所谓的真相?” “玛拉为什么会知道警方的围剿行动,因为有人提前把消息透露了出去,林知节认为透露消息的人是季卫民。”张方明灭了烟。 裴也双眸一颤,他每次问林知节的时候他都闭口不言。林知节内心十分纠结。他不想认为是季卫民,可只有季卫民活下来了,所以反复挣扎,一想到自己,更加矛盾了。 “传递消息的人真的是季卫民吗?” 张方明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确定,收网那次,林知节明明可以一枪解决掉高辉的,可他却没有,结果高辉开了枪,陈正也死了。他可是神枪手,这样的低级错误是不会犯的。” “陈正视他的命比自己还重要,林知节不可能故意拖延时间让高辉开抢打死他。” “怎么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林知节早就知道了那个放走坤帕的人是谁,只是因为陈正,他没说?” 顿时,裴也心头一咯噔,声量提高:“你为什么要跟我聊这些?” 他走近裴也,悄声道:“我想让你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可别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给骗了。他最喜欢骗人了,他说的话做的事,你最好掂量掂量再选择信不信他。” “你说让我不要信他,那我为什么就要信你?”裴也不再客套,“说不定你讲的这些话,也是来骗我的呢?” 张方明笑了声,垂下视线:“他连在法庭上说的话都是假的,未必还能跟你说实话?他是不是告诉你,我就是那个收网行动的内鬼?” 刷—— 风声呼地掠过耳旁,枫树摇晃着枝桠,光影逐渐暗淡下来,云层遮住了炙热的太阳。 裴也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摄入了过量信息,一时半会儿竟然也分辨不出真假来。 可林知节遭受的那些事情,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如果不出楚天霸保了他一手,他从桂西回来,怕是连派出所都进不去。 假如张方明真的不是那个内鬼,内鬼会是谁? “你想不想知道谁是内鬼?”张方明低头,狡黠一笑。“我知道,我来告诉你。” 不—— 他找自己一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张方明如果早知道了内鬼是谁,就不用来找林知节回桂西了。 他一定是在骗自己! 裴也顿步,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你诈我?你想拿我去逼林知节?还是你想让他成为第二个陈正?” 不远处,林知节听见裴也愤然的声音传来,他停下脚步躲在拐角朝天空眺望,神色平静了下来。 “我相信他,他永远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想抓到玛拉,也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热爱这份职业。他朝着红旗宣下的誓言是真真切切的,他不会背叛组织和人民。他想要的,只不过是想知道,父母死在工厂的原因。你们一个个都来骗他,你们才是骗子!” 张方明错开目光,意外地抬眉,倏地没了笑容,再审视了会儿裴也后才笑起来。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裴也来着,没想到这人这么的护着林知节,一时庆幸。 裴也眼神憎恶,瞪着他一脸凶相。 张方明啧啧称道:“哎,想不到你也跟李长游一样,都跟炸了毛的猫似的这么爱凶人。不过你好点儿,起码没他嘴臭还爱打人。林知节为什么喜欢你我算是懂了,要我我也喜欢你。” “操!”林知节暗骂,表情如火山喷发。 裴也后退:“妈的……”操了。 张方明:“……”不是,你也嘴臭啊! 裴也转身就走,刚到拐角,就看见了林知节的衣角。 他猛地抬头:“林……” 林知节站在那里,微晒:“第一次听见你骂人,还挺,带劲儿。” 裴也:“……” 张方明:“……” 第五十三章 酸楚 翌日, 清晨七点。 太多次从别人口中了解林知节了,而自己真正跟他相处的时间里,不是在分析案情就是各处奔波。 裴也捏着牛奶盒咬着吸管, 看着林知节从楼上下来,刚洗过澡,头发微湿。宽厚的肩背有种人让人很想趴上去的感觉, 回味起那触感觉得十分美妙。 第116章 想着想着他越发按捺不住心中悸动, 放下牛奶走到他身后一把抱住,说:“——林知节, 我们好久没亲了。” 林知节微怔:“那……要亲吗?” 裴也顿时莫名一阵好笑, 问:“是不是以后我们亲个嘴都要先预约啊?然后定好时间地点, 双方同意后再亲吗?” 他瞪着眼摇头。 裴也捏着他的脸说:“我想亲你。” 很快,林知节把眼睛闭上, 身体微僵。 气氛微妙,他心跳愈发加快, 裴也靠近他都能清晰地听见声音。等了良久,那吻也没落下来。 林知节狐疑地睁开一只眼, 瞧见裴也抱着手臂垂视着他,随后一愣。 “?”林知节眸子里满满的期待。 裴也弯下腰,重重吐了一口气, 说:“上回在审讯室里怎么就那么主动?今天跟个木头人一样。”他转身走进一楼浴室, 从抽屉里掏出吹风机。“去沙发上等我。” 林知节扫了眼他的背影, 在沙发上坐好。 裴也拎着吹风机说:“我发觉你老不爱吹头发, 以后要是老了,会得头疼病的。” 林知节点点头。 “给你吹头发, 到我这儿来。” 他起身走过去,坐到了地毯抱枕上。 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裴也量了量额头,又摸向耳后。很快,头发吹干了,他拔掉电源,拍拍林知节的头。 不料手刚要拿走就被人擒住了,林知节仰头扣住裴也的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下。 一秒后两人迅速分开,裴也支吾一声:“你这人就会点火,然后也不管了。”而且从那个角度看他,胸膛里的风景一览无余。 林知节背靠在他腿上,笑着说:“我发觉你早上特别活泼。” 裴也被他蹭得痒痒,把人抓起来扔到沙发上,有些羞涩地说:“是你先开始的,我不管了。” 他还放了狠话:“我来真的了!” 林知节一愣:“……” 裴也按住他的肩膀:“小林警官总不能一直叫我望梅止渴吧?” 林知节摊开双臂:“你哪儿都抵着我了。” 裴也垂下眼睛,揉了揉眉心,嗓音沙哑:“要不是你一直勾着我,我能这样么?”他俯下身,“还是说,你是个忍者?” 林知节眼神慢慢往衣摆处瞟,那双好看的手轻轻一挑,只听扣子弹起,全身充血。 俩人陷进沙发一侧,裴也白花花的脚踝搭在边缘,脚趾收紧。 裴也轻声低语:“你来,把手放上来。” 林知节听话地抬起手臂,半撑着靠在沙发上,裴也顺势跨在两侧,睡衣解了大半,滑在臂弯间挂着。 好像有些黏糊糊的,总是从手心溜走。 林知节手腕一转,稍稍用力:“你还好吗?”他仰起头看向裴也。只见他双眼迷离,半敛着眸子吐着气息,胸膛起起伏伏,呼吸加重。 那眼角都快溢出色|气了,垂下的睫毛一颤,脸蛋通红。 林知节蓦地一怔,心里的那团火苗越烧越旺,拦腰抱着他的背,低沉道:“我竟不知道还有这般风景,你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教我呢?” 裴也听着那声儿,一下子撞到林知节的肩上,哑声说:“林知节,我……我想,想一起。” 他哆嗦着往下伸手,不一会儿林知节抓着他后背的手重了些。 等俩人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时,裴也搂着他的脖颈,笑了声。 四处摸来摸去,惹得林知节也跟着笑。 “你做什么?” 裴也摇头,没说话。 林知节瞅了他一眼,说:“够你解馋吗?” 他顿时嗐了声:“哪儿够啊——要不,用别的?” “什么?” “做了你不就知道了?” 正说着,手机嗡地响了。 “林队!锁孔比对出来了!确实是商倬的寝室钥匙。” 林知节收声:“知道了。”看了眼时间,啧,八点整。 “我们在楼下器材室发现了一封信,上面还贴着邮票,打开后是宋禄的名字。” …… 「爸,妈: 奶奶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我想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看。 我在新学校挺好的,你们不用太担心。 只是偶尔,很想念你们。 -宋禄」 林知节踏进办公室的瞬间,李长游呆了下,问道:“这么早?”他往林知节身后探去,“我裴哥呢?” “报告出来了没?”林知节问。 “喏。”李长游把解剖报告递给林知节,“覃富年和宋禄均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其中宋禄死后被焚烧和强硫酸泼过,所以骨头跟覃富年的有些不一样。杀人手法一致,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为。” 吴橙霏走过来:“林队,商倬的家属有情况上报,但因为商遥已经年迈,并且患有三高,坐三个小时的车身体实在不允许,所以让她的儿子写了封信寄到局里来。” 跟着,陆展朝凑上前问:“商倬的妹妹?” “没错,应该是老人家想起了点什么吧。” “我瞅瞅。”陆展朝展开信,迟疑片刻,跟着念道:“尊敬的市局领导,警察同志,你们好。我是商倬的妹妹商遥,最近总在新闻上看见关于海山私立高中杀人的案件进展,让我回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情。不知道是否对你们有所帮助,所以就试着让我儿子手写了这封信。” 第117章 林知节凝眉:“接着念。” 陆展朝捏了捏信:“我记得是88年快要六月份的事情吧,父母知道了学校有传染病就要去接哥哥回来。但是他一直不肯回家,因为一个叫宋禄的男同学。我上初中那会儿他给我说过,我知道这个男生。他们在楼梯撞到了对方,宋禄替哥哥捡了作业本,看见名字后发现彼此是全校的第一和第二。有天,哥哥回来说自己要争取超过他,成为全校第一。然后俩人就经常在一块儿玩,学习。毕业那天,哥哥突然说宋禄不见了,还去了他们家找他。原本他成绩优异可以直升高中部的,结果跟我们说自己要去乡镇里的一所私立学校。父母很生气,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我知道,哥哥真喜欢那位男同学,所以他才会跟着宋禄去了水岭区。宋禄父母感情不和,经常吵架,可能是因为知道宋禄的性取向吧。” 念到这儿,陆展朝看向林知节,神色滞了下。 林知节眼皮也不带抬一下,冷声道:“看什么?继续念。” 陆展朝咬牙:“林队,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这喜欢嘛,谁能忍得住?” 吴橙霏叉着腰掌拍向陆展朝的背说:“你小子倒是挺通情达理的,不枉林队平日里白疼你了。” 李长游默不作声。 “嘿,我就想说,林队干什么我都支持!而且裴哥人又好,做什么都很认真。无论是做朋友还是恋人,他都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吴橙霏嘴角微翘:“嘁,谁不喜欢咱们裴哥?长得又帅又高,房产占了半个市,要我我也喜欢!” 这话貌似在哪儿听过。 林知节面色一缓,正色道:“你们吃他的糖衣炮弹了?” 陆展朝暗戳戳地笑了声:“裴哥给我办了个常青树大饭店的终身黑金会员,过节打三折。” 吴橙霏抿嘴:“也没有啦,就是他对我们办公室的人都特别好,陈思和老赵也觉得他很不错。特别是对林队你,反正挺不一样的。” 林知节:“……” 这还是梁秘书从前提的那个建议好,打入敌人内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陆展朝清了清嗓子,接着念信上的内容:“父母把他前行从学校带走了,直到暑假前夕,他偷偷又跑回了学校,那个时候父母也很生气,就没去管他。回来后他看起来瘦了许多,我生日那天他问我想要许什么愿望,我说想要他跟我一起出国留学。他说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就在元旦那晚,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割腕自杀了。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在他的抽屉里看见了一张照片。我猜哥哥身旁站着的那个男生一定是宋禄,他看起来笑得很幸福,不过又有些忧愁。总之,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男生。” “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说,哥哥的性格阳光,虽然有时不爱说话,很拽很酷,可他心很软,他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从电视上得知学校的消息,我非常难过,我后悔没能好好跟他沟通。在那样煎熬的日子里,哥哥和宋禄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陆展朝折起信:“她妹妹估计到现在也不会相信他哥可能会杀人。” 吴橙霏:“毕竟那个年代,手机都不常用,寄宿学校封闭式管理,孩子也很难跟外界联系。” 案件进展到现在,已经明确了几条线。 现在只剩下收集证据,那些埋在地底下的秘密终于要真相大白。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噔噔噔—— 林知节刚一转身,就看见张方明戴着两名警察跨进办公室。 他摘下手套扶了扶眼镜,咧嘴道:“既然你们已经谈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吧?林队长?” 哐哐。 车门被狠狠一摔,林知节被夹坐在两名警察之间,张方明看着后视镜里的林知节扯了扯微笑:“抱歉啦,委屈你跟我们同事挤一挤,到机场后就好了。我给你定了个商务座,还管晚饭呢。” 说着,寸头警察朝林知节说:“不好意思,林队长,请把您身上所携带的所有有关电遖峯子产品的东西先交给我们保管吧,等到了桂西就还给您。” 林知节眉梢压低,语气稍有不悦,问:“我能先打个电话吗?” 张方明回过头。 又是那样的眼神,林知节冷着脸,直视着他。 张方明压低声音:“虽然我个人是挺想你打个电话给你家那小可怜的,但是没办法,从刚才开始,禁止使用一切电子设备。请你理解,这是上头的意思。” 此刻,警局三楼。 “操你大爷的张方明!他居然敢就这么当着我们的面把林队带走?凭什么啊?凭什么!”陆展朝怒气攻心,一脚踹向椅子。 陈思急忙将他拦住:“展朝!你冷静点!” “我要怎么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你有见过一份文件都没有就来把人铐走的吗?他又不是犯人!他又不是犯人!他们太过分了!” 赵甫站在走廊抽烟,听见身后陆展朝的声音一阵发麻。 楚天霸和段文庆听着震动急忙跑上来,见了陆展朝关上门喊道:“你这混小子发什么疯!啊?你是是要让整个局里上上下下都看你们刑侦的笑话吗?你你你你!还有你,一个个的,他去去就回来,我同意的,我审批的文件!别没了主心骨就乱成一团,林知节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第118章 段文庆叹来了口气:“你们啊——该忙就去忙,展朝你们跟我来趟办公室。” 陆展朝红着眼,挣开陈思:“可是他们也不能把他当成个犯人一样的铐着走吧?太过分了!” 众人脸色难看,突然就没人出声了。李长游躲在角落一直埋着头,徒然站起径直走开出去。 楚天霸想叫住他:“长……”游啊。 只见李长游神色黯淡,背影渐渐远去。 “哎——”段文庆蹙眉。 陆展朝捏紧拳头:“万一林队回不来了怎么办?我要去桂西!我也要去桂西!” ——嚓嚓 赵甫听见风声擦过,侧身一望,手抖了下。 众人回头,看向门口。 “你说什么?” “谁回不来了?” 裴也立在门口手里提着两大袋饭盒。 陆展朝忽地一哽,小声道:“林队跟张方明去桂西了。” 少顷,裴也问:“什么时候?” 陆展朝支吾:“就,就在刚才。” 裴也双眸微微一沉,恍惚脚下有些站不住。 林知节—— 那是近乎言表的酸楚猛烈从心底蔓延开来,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人砸了下,只剩下痛。 —倒v结束— 第五十四章 雨季 “林序——” 你知道河底除了食人鱼以外还有什么吗? “那是脑花儿!哈哈哈哈!又白又滑, 还有带着筋膜细小血管的残肢。” 只要它们一闻见血腥味,就会立马成群结队地聚拢,然后露出锋利的牙齿, 疯狂啃食烂肉。 “林序,你想尝尝看吗?” 试试吧? “你难道不想知道河里飘着的是谁的躯干吗?” 是谁在说话? 有恶心的味道,那是什么? 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急骤的大雨砸下, 恍惚感觉身体愈来愈冰凉。似乎是刀刃划开皮肤的声音,滋啦, 浓厚的铁锈味混着巨大的疼痛朝他袭来。 “操|你麻痹的!他妈的发财了——这种品相起码值个两万块!” “哈哈哈哈!这条子保养得不错!” 腥臭难闻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 林知节骤然一蹙, 干呕不止。 他的肾脏只值两万。 ——知节! ——林知节! 有人在叫他名字? 是谁?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林知节,我很想你。 我不是可怜你, 我是想爱你。 黑暗渐渐占据视野,他的脸更加模糊不清了。 他极力的想睁开眼睛, 只需要再多一秒,就能看清楚了! ——说什么呢, 我还要带你去雪山看日出呀。 “林知节?你怎么了?喂!”张方明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林知节乍然惊醒,浑身湿汗,听见窗外豆大般的雨砸落在车身, 阴暗的天色恍如置身混沌之中。 抬眼一瞅, 才看清坐落在大雾之中的桂西市公安局。 “小序, 没事吧?做噩梦了?我们到了, 下来吧。”张方明语气温柔,拉开车门撑着黑伞站在雨中等他。 林知节飘忽不定的眼神落向他, 问:“能把手机还给我吗?” 张方明撇嘴:“不能,抱歉。” 操—— 他又被骗一次。 一行人径直走进桂西公安局, 云层密集,落下的雨带着清新自然的气息把梦魇吹走了。 张方明笑着说:“最近这一个月正逢梅雨季节,你来得不巧了,出行肯定是有些不方便。你就住我那儿,东西都给你备好了。” 林知节默不作声,当踏进警察大厅的时候,那些震惊的目光骤然向他射来。从人群中穿过,偶尔听见几声窃窃私语。 是他!他来了—— 这一次该不会又要逃回海路仄吧? 嗐,谁知道呢? 他早已对那些声音习以为常,即使是指责,声讨他抛弃战友独自一人活着出来了,还说他违抗了击毙高辉的命令。 熊忠义站在五楼朝下边儿望了一眼,表情严肃:“人来了,抓紧时间问吧。” 黎乾含混道:“要不你先去?” 俩人对视一眼。 熊忠义用手指点点他的肩:你呀你呀!老奸巨猾,坤帕在你手上,你让我先去,我去问什么呀?” 黎乾耸耸肩:“徐局呢?” “估计这会儿俩人要见上面了。” “……” 另一边,徐常务正坐在监控室里看着林知节的一举一动。 张方明带着他从走廊尽头走来,等那一道又一道铁门被推开,他站在最后一道门前顿了下。 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立在门前,朝他们抬手敬礼。 林知节提步正要往里进,张方明倏地拉住了他,犹豫着开口:“小序,要不要缓缓再进去?” 他蓦地侧过身,脸色平淡,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张方明说:“如果有任何不舒服,途中可以随时喊停,我就在门口等你。” 林知节瞥了一眼他,勉强问道:“出来后我能打个电话吗?” “……好。”张方明喉咙干涩,手心有些冒汗。他知道让林知节见坤帕意味着什么,那些扣在他头上的抛弃队友的谣言,即将成为最锋利的利器,逐步穿透他的心。 第119章 从车上下来后,林知节一碰桂西的雨便发觉腰上莫名疼痛,如果没有下雨天就好了,说不定风湿也会好。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审讯室,抬眼望去的第一眼便是锁在铁制审讯椅上的坤帕。 比起三年前他显得更壮实了,浑身肌肉发达,即便年纪已经四十多岁,精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差。 他瞧见林知节的一瞬先是一愣,随后目光跟随着他落座,直到林知节抬起头朝他盯来。 坤帕扯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林序,小林警官,好久不见呀。” 林知节开门见山:“为什么要见我?” 坤帕眉梢一挑,短促地呵了声:“没有人有资格审问我,但是小林警官不一样,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将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包括烟花工厂和玛拉。” 烟花工厂! 林知节太阳穴猛地跳动,有些头胀脑热。 坤帕继续说:“我知道被捕是迟早的事,我也知道,我被捕后的日子就是与你见面的日子,我其实很期待这一天。今天终于到来了,我可以把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为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或许你现在心里在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的那些是否能相信?”坤帕被铐住的双手微微一动,铁链跟着响。“但是现在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相信他们吗?相信警察?看吧,这里没人信你,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对吧?只有你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委屈,没有人能切身感受你的全部,他们都认为你跟我们是一伙儿的。” 林知节淡淡道:“我跟你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就算你嘴上这么说,可你内心真的会这么想吗?”坤帕身体往前倾了倾,双手交叉捏成拳放在下巴上,两眼死死盯着林知节。“你跟我,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的人生有什么不同吗?我们不是都在享受逃亡?你过的生活就像下水道的臭老鼠,人人见了都嫌弃,谁路过都想踩你一脚。我们的灵魂已经达成共识,只有我,我欣赏你,我当时不应该放走你。” 监控室内,徐常务听着监控里传来的谈话声微微皱起眉头,熊忠义两指一顿,道:“林序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 黎乾抱着不锈钢杯子咳嗽一声:“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把他一个人放进去,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 徐常务横了眼:“他要是清清白白,无论是谁来,他也得见!那么多人的性命,我们损失了多少警力,好不容易把坤帕抓到,难不成再眼睁睁看着他洗脱嫌疑跑了吗?” 俩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话。 张方明站在铁门外一支烟抽完后又点了一支,他摘下眼镜,包里林知节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已经停停响响有十分钟了。 他沉沉吐了口烟,掏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 未接来电,十分钟前,小也。 未接来电,九分钟前,小也。 ……… 他关掉屏幕,招呼一旁的民警:“哎,同事,有这个手机型号的充电器吗?” 民警略扫了眼,点头说:“有的。” 张方明微笑:“麻烦借我用会儿,谢谢啦。” 不一会儿,手机充电提示音响了声。 张方明看着红色的电格慢慢变绿,蹲在走廊揉了揉眉心。 “嗐——臭小子,终于有人爱了,害我白担心那么多年。” 审讯室内。 林知节环顾四周,站起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钥匙,走向隔离犯人与警察的最后一道铁门。 熊忠义猝然一怔:“他要干什么!” 黎乾跟着紧张起来:“他不会是要把门打开吧?” “怎么办?要不要让张方明进去?” 徐常务一拳锤打在桌面,闷道:“别!都这个时候了,坤帕马上就要开口|交代了,他说了只见林序一个人,现在让张方明进去,说不定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可是万一坤帕动手!万一林序也动手了,怎么办?” “不会的!”徐常务斩钉截铁地说,“他要是真的动手了,怎么能对得起自己殉职的父母?他想要为林羡和方雨檐证明,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嘎吱—— 铁门被打开,林知节拉开椅子,坐到了坤帕的正对面。昏黄的灯光下,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林知节眼眸轻抬,端视着坤帕说:“玛拉在什么地方?” 坤帕额角有一处特别长的伤疤,盯着人看的时候拧眉一挑,那疤痕就像一条长长的蜈蚣似的在脸上攀爬。 他正虎视眈眈地打量着林知节,忽地笑了声:“你是第一个敢进来跟我说话的人,我就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林知节压低声音,抬起手臂往桌上撑,两指头点了点桌面。 叩叩! 他语气微凉,凛然道:“你没有条件可谈,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交代犯罪事实,接受法律的制裁!” 坤帕无辜地眨了眨眼,问:“我现在连谈的资格都没有了?” 林知节的声音降到冰点,面不改色:“玛拉在哪里?”他再次重复问道。 “柬埔,地下钱庄。”坤帕嘴唇动了动。 林知节继续问:“北部湾毒品贩卖的境外接头人是谁?” 第120章 “那些东西有一半是从墨西哥海运过来的,上线是谁只有玛拉知道。你应该了解我的,我其实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我只追求刺激,寻找与我灵魂相通的人才是我人生的乐趣,当然了,包括被你追逐。” “……”林知节眼神微动,“烟花工厂跟玛拉通报消息的是不是季卫民?” 唰—— 审讯室里落针可闻,俩人抬头注视着彼此,林知节全身寒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坤帕。 他想知道的那个人,害死父母真正的凶手,让他童年回忆变得痛苦的真相,弥补不回来的遗憾,就在此刻化为一口气闷在心里。 火光照亮了灰暗的天空,无数遍的呐喊声求救声朝他迎面撞来,黑烟滚滚的浓烟里,父母在海边牵手散步的背影与燃烧的火苗相重合,被烧焦的人体卷了起来。 ——不要! ——别走!你们回来! 林知节冷汗直流,后腰抵在椅背上疼得发麻,呼吸急促起来,他在寂静无声的审讯室里听见了那十三名警察的嘶喊,听见了身为狙击手的母亲飞奔向爆炸中心时的哭声。 “林羡!你在哪儿啊!” “警号02168,林羡,发现目标,无法撤退!现准备击毙目标人物,陈司平。” 砰! 砰砰砰! 警笛声响彻整个天际,狂风骤然吹起,工厂上方绽放着五彩斑斓的烟花。 “小序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陈叔叔,这位呢是你爸爸刚收的大徒弟,叫张方明。以后哥哥和叔叔会经常给你带零食,你要听话,快来叫人。”方雨檐半蹲在地上,抬手擦了擦他在海边捡完贝壳湿透的头发。 落日余晖洒下,他仰头看向站在小院子里的陈司平和张方明,冷冰冰又硬邦邦地说了句:“你们好。” 轰隆,雷声抵达,穿进林知节的耳中。 坤帕见他面色苍白,歪头讥笑:“你觉得呢?会是季卫民吗?你想是他吗?” 林知节揪紧衣摆:“我问你是不是他!”他此时仿佛一只受惊的鸟。 沉默。 坤帕语调轻佻,仿佛事不关己,又十分期待林知节的反应,吊足了胃口,才说:“不是。” 林知节攥紧拳头。 坤帕继续说:“你其实不想听这个吧?你想听的,是不是陈司平?”他笑得没心没肺,捂着肚子笑着拍向桌子。“林序!你想得没错!就是他!哈哈哈哈哈!陈司平——” 他似乎很满意林知节的表情。 如同挨了一记闷棍,敲得他头皮一炸,响雷轰地滚至头顶,全身僵硬。 “林羡以为陈司平是他最忠诚的下属,你以为陈正是你最依赖最信任的朋友,结果呢?哈哈哈哈!你重蹈覆辙,跟你父亲一样,都看错了人啊!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真可怜!可怜虫啊!” 监控室一片哗然,徐常务猛地摊坐在凳子上。 熊忠义倒吸一口冷气,黎乾不敢吭声。 众人为之震惊,没了声音。 那是场惊天动地的瓢泼大雨,桂西的雨季,来了。 ·三合一· 第五十五章 三合一 转眼间, 雨声渐渐覆盖整座建筑。乌云似乎裂开无数道口子,倾泻而下的不止是轰鸣作响的雨,还有林知节心中崩塌的信念, 再也支撑不住,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雨瞬间凝聚成刀刃,在他身上捅出了成千上万的窟窿。 监控室里的三人噤若寒蝉, 细微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徐常务挪身再次看向屏幕,凳子滋啦一响。 “要带他出来吗?”黎乾严肃地问道。 “我看还是先让他出来, 等状态好点了再审吧?”熊忠义叹息一声, “我就搞不懂干什么非要一个有创伤应激障碍的人独自去面对犯罪嫌疑人!现在已经知道了是谁传递的消息, 玛拉的位置也知道了,明天再让人审嘛!” 徐常务凝眉:“心理上的障碍那就从心理去克服!他要是一直这样下去, 别说回海路仄,以后但凡发生点儿什么人质劫持的事件, 他还是会有激烈的反应。药物治疗不起效,那就进行心理干预!” 俩人一时哑口无言, 只见屏幕里的林知节忽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坤帕。 林知节眼角余光瞥向他,胸闷头晕等症状随之而来, 欣长挺拔的背影显得那么的无力。 他在脑中反反复复想了许多的话, 最终哽在喉间。 “没想到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大开眼界啊, 小林警官。”坤帕双眼微眯,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双臂交叉,仰头倚在靠背上嗤声大笑。“陈正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 那眼神简直是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他干掉了我场子里十七个打手,纯粹就是为了玩儿命。他太单纯了,就是为了想让我看上后博得接近玛拉的机会。那心思我一瞧就知道,他比你好懂多了。我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看他混迹拳场,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放弃的,结果意外发现他比我想象中坚持的时间要久。” “在那种地方有这样的乐子可不多见,所以我把他带在身边,然后直到你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他顿了顿,咧嘴道:“林序,你比他更疯,你才是那个能和我灵魂相通的人!我欣喜若狂,你懂吗?” “知音难觅,他们不了解你,我了解啊!千里马常有,可伯乐不常有,我就是你的伯乐,你应该庆幸有我——不是吗?” 第121章 林知节目光空洞,连呼吸都开始变得麻木。 “你们逃进雨林的时候,陈正早就被发现了。我知道玛拉会在外面等着你,所以张方明一直在调整你们接头的位置。陈正以为玛拉会带着高辉乘坐直升机离开,但他根本不晓得玛拉认为直升机的目标太大,所以准备了第二条逃跑路线,就是跟你一个方向沿着河岸跑出雨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跑出雨林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玛拉而不是张方明。 陈正一开始以为自己再次跑回去可以跟玛拉同归于尽。他并不知道,与林知节并行逃跑的是玛拉。 “陈正太蠢了!”坤帕大声讥笑,抹掉眼角的泪,身体跟着抖动抽起来。“他以为将警方的抓捕行动告诉了玛拉,玛拉就会相信他。他想亲自抓到玛拉,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掉他。替父报仇?那傻小子腰上别了两包炸药,以为单凭两包炸药就能威胁到高辉!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比起他我更喜欢你,因为从头到尾,你啊——竟一点儿破绽都没漏出来!你比他聪明百倍!万倍!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人!” 林知节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听着坤帕的笑声渐渐转过身,眼前一片花白。 那场惊心动魄的大逃亡后,终究只剩下他形单影只,独自落魄地,孤零零地走出了雨林。 夏日的蝉发出了凄惨而低沉的鸣叫,他看向树枝上蚕蛹褪去的壳,终然直直跪下,仰天一阵撕裂的哭喊。 到最后一刻,林知节依旧信他。 陈正倒下的那一瞬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悔恨,带着不甘心,背负着沉重的痛苦死在了那个天朗气清的夏日。 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玛拉带着人夺走了箱子,敲晕了他却没要他的性命。 “知道玛拉为什么留你一条性命吗?”坤帕轻慢一瞥,“因为你啊,和你父亲长得很像。他认出了你,有意思吧?毕竟当年可是他拿着狙枪对准你父亲的眉心,就这么啪地一下!砰!轻轻扣动了扳机,啪——他就没了。” 话落,巨大的撞击声从门内传来。张方明骤然从地上站起,冲着铁门喊道:“快把门打开!” 林知节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跟着,走廊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在那路的尽头,徐常务带着黎乾和熊忠义狂奔而来。 里面地动山摇,张方明站在门口大声喊道:“小序!别冲动!你快把门打开!”铁门被撞得哐哐响,撞击声和砸凳子的声音听得外面的人心惊胆战,即使没有亲眼看见那画面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张方明一脚踢向铁门:“操——钥匙呢!啊?他妈的钥匙呢!给我把门打开!林知节,你开门啊!” 一旁的警察急忙喊道:“快!把备用钥匙拿过来!” 说完,那警察脚底踩了油门似的飞了出去。 熊忠义瞪大眼睛:“我就说休息一下再审的!徐局你非要逼他干什么!”紧接着,那门哐哧一下,声音似乎停了下来。“谁能接受从犯罪嫌疑人口中听见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原本就不打算活的!逼出人命来了,他打死了坤帕怎么办?以后再也不能做警察了!这对他公平吗?” 张方明听得一顿:“熊队,你说什么?” 徐常务蹙起眉头,竟无言以对。面对张方明的询问,显得格外无措。 他是想林知节学着接受的,往后日子还那么长,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熊忠义面色难看,立在一侧缓缓才说出那句:“林羡被坤帕一枪打在了眉心,随后工厂爆炸,陈司平是那个给玛拉传递消息的内鬼。他的儿子,陈正……也是。” “来了!钥匙来了!”带着钥匙来的警察急忙跑了过来。 张方明拿到钥匙的一刻,手臂软了,他颤抖着将钥匙对准锁孔,刚插进去,门嘎吱一声被人拉开了。 “小……序?” 只见从审讯室内走出来一个人,脸上挂满伤痕,眉骨开了个口子,鲜血顺着眉尾滑了下来。 林知节近乎晕厥,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问了声:“……我,我想……打个电话,可以吗?” 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张方明甚至连他的表情都未看清,林知节就这么哐地一下直直栽倒在地。 “快!快进去看看坤帕什么情况!”徐常务指挥着人进去检查,随后蹲下拽着林知节的胳膊把人往背上一拉,喊道:“让开!都给我让开,张方明你赶紧去开车,立马送他去医院!” 徐常务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头发算不上花白,可两鬓却已爬满白发。 他背着林知节跑下楼梯时,众人纷纷站定脚步朝徐常务看去。那位年逾半百的男人,穿过大厅,大汗淋漓地奔跑在雨中。 ——后悔吗? ——他心疼了吧。 徐常务作为副局的时候听季卫民说他同学调到了桂西公安局,俩人从前关系还不错,又说林羡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往后就要一起工作了,当天把人的生活用品全买了,好一起值夜班。 他见过好几次,还看见他的家属给他送年夜饭。 外头烟花绽放着星星点点的光,徐常务看了眼那转瞬即逝的烟花,回头问季卫民:“那是谁?” 季卫民眯着眼瞪了会:“林羡他老婆,给他送年夜饭来了。”他嘿嘿一笑,“嗐,肯定是请假来的吧,俊男靓女,般配得很呐!” 第122章 “请假?” “副局你还不知道啊?他老婆可厉害了,狙击手,百发百中的那种,精英,了不得!还有他家那小子,回回考年级第一,他们这一家子,神了。不像我家那混账,跟个混世大魔王似的。要不是我老婆,我还治不住他。” “他孩子也来桂西了?” “没,听林羡说,寄养在小姨家了。” “哦……这样啊。父母都不在身边还这么懂事,跟你家那小子比,确实乖多了。” 熊忠义推开铁门走了进去,瞧见审讯室内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桌椅,坤帕仰在地上露出几乎疯狂的笑。 他深深叹了口气:“找医生开给他包扎一下吧。” 黎乾语气低沉:“回去把监控视频剪辑一下,前面还是能用的。”他稍稍滞了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徐局这么慌,估计他也没想到吧?” 熊忠义难掩心痛之色,说:“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不是随随便便能接受的,血浓于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亲情更深的感情?” “三年前,我听见他在法庭上陈述自己被人逼着喝河里漂浮的脑浆,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想象林知节是怎么熬过来的。” 其实有时候,比起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或许更痛苦。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回忆,每每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是断骨的痛。 · 张方明看见护士扎进血管后眉头一皱,林知节脸色铁青,一点气色都没有。 等护士出去后,他终于把魂儿给找了回来。 斜眼瞧见徐常务瘫坐在凳子上,后背都是汗水,裤脚也被雨打湿了。 他声调微轻:“徐局,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没事儿的,过会他就醒了。“ 徐常务眼巴巴望着林知节,问:“他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以前你们去给他治疗的时候,不是说逐渐好转了吗?” 张方明抬眼,沉默了会,这一次状态确实比以前好很多,只是上回自己刺激了一次,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情况,看起来要把人折磨疯了。 “回海路仄的时候没那么严重,最近两天为了带他回桂西,所以用了激将法。我的错,我不应该逼他的。” “唉——”徐常务呼出一口气,“再联系个心理专家给他治疗一下吧,费用不用管,我出。以后要是出现思维上的判断错误,还像今天一样可不行。他可能醒来不太想看见我,我就先回去了。等人醒了,带回家好好休息。坤帕既然已经交代,这边也要计划抓捕玛拉了。北部湾我会重新调整方案,你暂时先陪他吧。” 张方明站起来:“徐局您辛苦了。”他目送徐常务离开后回到病房。 掏出林知节的手机放在了他的枕头边,担心他醒来后饿肚子,打算下楼去买一些粥和水。 在他离开不久后,单人病房内的门被人推开,一双黑色的皮鞋慢慢抬起,随后走到床尾站定。 天色渐晚,窗外电闪雷鸣,暴风骤雨落个没完。一道黑影闪过,光线随之变幻,那人眼底闪过一瞬凉意,跟着,脸上露出诡秘莫测的笑容。 皮鞋嚓嚓声夹在轰鸣的炸雷中,林知节额间冒起密密麻麻的细汗,他恍惚感觉有一只手朝自己伸来,等到奋力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只见刹那一片空白落入眼中。 头顶白炙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他无力地眨了眨双眸,终于看清了医院的天花板和挂着液体的瓶子。 耳边,一直回响着手机震动的声音。 上面备注的是——小也。 林知节猛地抓过手机,看着满格的电量微微一愣,正要接电话时,那头却挂了。 他翻开电话簿,盯着名字沉思了会,最后拨通了电话。 只响了一秒不到,几乎是打出去的那一刻,裴也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林知节咬着嘴唇心底涌上巨大的苦楚,俩人都没有说话,可就算隔着手机也似乎感觉那人就在自己身旁。 他沉了口气,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没接到你的电话。” 裴也闷声。 林知节扯出笑容:“我没好好守约,忘记提前告诉你我去哪里了,你别生气喔。” 听筒里的人似乎把自己闷在了什么地方,听起来声音有些沉闷。 林知节继续说:“我到这边一切都好,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终于,在他说完这句话不久后。手机了传来了裴也的声音,他带着哭腔,问:“我有好好吃饭,昨晚回去和聪聪玩了会。”他滞了下,“你明明听起来声音那么的痛,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先来安慰我,林知节,其实你……你可以依靠我的啊!” 他幽深的眼眸缓缓合上,眼角湿润,鼻头酸涩。 林知节再也绷不住,满脸委屈地埋进枕头,哽咽着说:“小也,我想爸妈了。” 裴也心痛如绞,遥远的距离,他无法拥抱他,无法告诉他自己有多难过。 那场盛大的海潮息声了,黄昏与长夜交替,只留下了林知节在他耳边泣不成声的哀鸣。 我们总在成长中失去很多东西,在失去的同时得到了更多的东西,得到了不去珍惜,失去后又懊悔不已。 在周而复始的循环当中,最终学会了长大成人。 长大好累啊。 我不想长大了。 第123章 我想做你们永远的孩子。 张方明提着清粥站在门口脚步一怔,沉重的心似乎要裂开。他就知道,在听见林知节哭声的那一刻,他会愧疚死的。张方明用力抠紧手心,靠着墙壁无力地抱头缓缓蹲下,长久的抽泣在心头回荡。 假如他没有告诉方雨檐林羡失无法撤退,假如他阻止了方雨檐冲进爆炸中心寻找林羡,假如在最后一声爆炸来临前,他跟随方雨檐冲进工厂,是否,他不会再活在悔恨之中? 幼小的林知节还有母亲。 优秀的方雨檐和林羡不会因为违抗命令最后连烈士陵园都无法葬进去。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他就该冲进火场,与他们一起,死在那场绚丽的烟花中。 “这是林先生第几次捐赠了?”海路仄福利院的院长看着一张又一张精心叠好的纸币笑了笑,“您每回都用现金,现在的人啊,特别是年轻人,都很少用纸质的钱币了。只有您,还按照以前的习惯,给孩子们捐赠纸币。” 林羡迎着阳光微微牵起嘴角:“都是家里人买菜或者过年时发的红包攒起来的,还有我的一点实习工资。嗐!我又没娶老婆,也没生孩子,反正吃喝拉撒都在单位,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孩子们不一样,正长身体吧,多给他们买点有营养的,哈哈哈,小孩儿嘛,都嘴馋。” 校长看着他红了眼眶:“现在福利院运转困难,要不是您每个月都把自己的工资分一点给院里,我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那些社会企业说是什么来爱心捐款,其实就是打着福利院的噱头做做样子,人心啊,要是每个人都想您这样儿心软那该有多好。” 林羡嘿了声,转头看见窗户口趴着个男孩儿,约莫十五岁,头发长得都把脸挡了个大半。 他顿了顿问道:“他情况如何啊?” 院长顺着林羡的视线朝男孩儿看去:“他啊,自从你送他去上学后性格开朗了许多,估计这会儿害羞不敢过来跟你说话,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招手喊了几声。“张方明!张方明?明儿——你林羡哥哥来了!快出来呀!” 林羡急忙按住她的手:“哎!算了算了,小孩子都害羞,别叫他过来了。我赶时间回去,下回再来看你们。” “这么快就走啊?不留下来吃顿饭吗?” “嗯,局里还有事,今晚我值班儿呢。” “这样啊,林警官真是辛苦啦!下回来可一定要留下把晚饭吃了再走啊!” “一定一定!” 林羡告别了院长,侧身走向大门。就在踏出脚的一刹那,似乎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裳。 他回头一瞧,张方明狭长的眼睛眨了眨,问:“下回……你下回什么时候来?” 林羡微怔,笑着说:“嗯……估计下个月不忙的时候吧,大概月底?” 张方明松开他,点点头:“知道了。”没敢抬头看他,只扭扭捏捏似乎有话要说。 见他脸色通红,林羡弯下腰盯了会,伸手撩开他的头发,问:“头发长了,上课的时候能看清黑板吗?” 张方明一愣:“嗯,能。” 林羡噫了声:“能也不行,回去给院长说把头发理一理,这么长的头发,学校允许吗?小心近视喔!” 他捏紧手心绷直了背,这才仰头看向林羡。那是个面容帅气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个酒窝。 张方明朝他鞠躬:“谢谢你!”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了福利院。 次月月底,林羡如约而至。 张方明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了,林羡瞅了几眼,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满意地点头道:“小伙子剪了头发挺精神的!不错呀!” 院长急忙招呼着他:“明儿,你赶紧去给林警官倒杯水来。一路上辛苦吧?没想到这么热的天儿你还过来,其实电话里给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跑一趟呢?” 林羡摆摆手,温柔笑了声:“因为约好了,我不能爽小朋友的约啊。” 他留下吃了晚饭,临走前张方明跑出来送他,他上次支支吾吾没说出来的话,今日鼓足了勇气,对着林羡说:“谢谢哥资助我上学,我将来也想成为像哥一样的人,做一名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 林羡心中一颤:“好啊,我等着你。” …… 在他心中,林羡是个英雄。 他崇拜林羡,视他为偶像和榜样。 励志读书,幻想终有一天站在他身边,成为他最有力的帮手。 告诉他——你曾经在我黑暗的人生中点亮了一盏灯,我无以回报,所以想将这盏光分给你,也想在你陷入黑暗的时候,照亮你脚下的路。 进入公安局实习的第一天,张方明站到林羡身旁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林羡教会了他一个道理,其实自己也能成为自己光。 此刻,心酸泛起。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那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 张方明的房子正好在学区房,他开车带着林知节从学校拐过去,红灯亮起的时候,斑马线上走过一行人。 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前头奔跑着几名高中生,后边有几位母亲带着孩子,霓虹灯闪烁,他们的影子在熙攘的人群中相互重叠,林知节怔怔望得出神。 张方明突然说:“好像接孩子放学回家都是母亲,很少看见有父亲来接的。你那会儿也是这样吗?” 第124章 林知节垂下眼:“……” 张方明咳嗽一声:“呃……你饿不饿?吃点啥好呢……” 林知节绞着手指。 张方明皱起眉,自言自语地说:“哎呀——这个红灯怎么这么长啊,啧,怪不得后面堵车严重。”他扭头扫了眼林知节,“是吧?” 见他没反应,张方明又讪讪收回视线:“噢!对了,那个……你的手机,电话打了吗?” 绿灯闪了下,他急忙踩下油门。 林知节望着车外暴雨,雨刮器咔咔响了会儿才嗯了声。 张方明:“那好啊!打了电话就好,怎么样?你家小也跟你说了什么呀?” “?”林知节脸一偏。 “哈,哈哈……我……不小心看见的,你的备注,咳咳咳……挺好,很可爱。” 林知节:“……” 完全不想搭理这个人。 晚间,门铃响了。过了会,林知节从浴室出来,看见桌上摆着可乐、鸡翅、汉堡,披萨,随即眉眼一耷拉,将毛巾盖在头发上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张方明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不会做饭,雨下太大了很多商家都提早关门了。”他摘下眼镜,打开披萨包装盒说:“还是汉堡店好啊,24小时营业。” 他忘记了,林知节很挑嘴来着。 林知节勉强拿起一块披萨,刚咬了口,门铃又响了。 张方明急忙跑去开门:“哎——小序!你等等!这家能送,我给你点了馄饨,你要是不爱吃披萨就吃馄饨吧!”他又提着馄饨走了回来,“尝尝看,他们家味道不错的!” 等馄饨上了桌,他才瞧见林知节的表情变得不那么勉强了,又跑去拿了个勺子和碗。 “给——喝汤的。” 林知节接过,顿了顿说:“谢谢。” 俩人沉默地吃了会,林知节抬头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张方明说:“下周,等下周我亲自送你回去。” “手机,我能用吗?” “当然了,你的手机,当然能用。” 林知节这才又闷了口馄饨:“。” 翌日。 桂西的雨和海路仄下得不太一样,这边儿气温高,雨落下来的时候就跟蒸汽一样,早上下一会儿,到午后就干了。 张方明接到电话赶回警局,临走前嘱咐他在家好好休养,他定了外卖会送上门,还把车留给他开,要是有急事就去局里找他。 林知节躲在门里没出声,他坐在床上就这么僵硬地靠在枕头边。许久,等到那关门声响起,闹钟指针转了又转。 他拿出手机翻找裴也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下打了过去。 很意外,电话那头只有机械的女声。 关机了? 他抓起钥匙走出了小区,没有开张方明的车,在路边扫了一辆自行车往居民小区骑去。 越到里面,潮湿闷热的感觉越明显。这跟他之前在海路仄住的那个老小区差不多,建筑墙体之间只容得下一个人行走。 林知节将自行车停在巷道外,凭着记忆中林羡的描述来到了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通过巷子后穿进另一个巷道,低矮的房屋已经没人居住。残破不堪的墙体上,大大印着“拆”。 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嬉闹玩耍声,路过时手上抓着绿色的蚂蚱,几个孩子一窝蜂地跑过。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这里又安静下来。 雨后的屋檐下还滴着水珠,青苔爬满了台阶。林知节走进建筑,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了下来。 水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头顶的蓝天,白云飘得很慢。檐上的水珠落下,一圈又一圈波纹荡开,林知节的影子渐渐散了又凝聚在一起。 风吹散了眉间的阴郁,他回想起林羡和方雨檐。 林羡是个老婆奴,第一爱老婆,第二爱儿子。 他说儿子抢了方雨檐的爱,方雨檐从前只爱他一个人,自从有了他以后,她把爱掰成了两瓣。 唯独,没有为自己留下一瓣,她要是多爱爱自己就好了。 方雨檐闯进爆炸中心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她有没有想过独自在海路仄的儿子,有没有想过年幼的林知节没了他们该怎么办。 林知节望着天忽然叹了声。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谁都不爱的人。 天空划过一条狭长的云,裴也刚下飞机,一股热潮猛地迎着风吹来。 桂西这个天气,就像是蒸馒头一样。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想见到林知节的心情喷涌而出,想要见面,想要安抚他。 他打开手机,信号格瞬间满了,一瞧,关机期间有一条林知节的未接来电。 刚要回播的时候,带着铃铛声的玻璃珠滚了过来,在他脚边停下。 他弯腰捡起,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男人的皮鞋,高定款,纯手工私人定制。光瞧鞋的线条和鞋身皮料,更像是外国货,古老的工艺技术,上好的牛皮料,这些起码顶半辆大g。 他眉头一抬,男人带着歉意的微笑:“抱歉,能把这个还给我吗?这是我太太的。” 裴也伸手递给他。 男人收下玻璃珠,问:“是来旅游的吗?一个人?” 裴也顿了顿:“嗯,一个人。” 他转过身与他并肩站着,说:“我也是一个人,以前我和太太常来这里度假。桂西有片红树林,哪儿有家餐厅,咖喱螃蟹做得不错,有机会你可以去试试看。” 第125章 这个人是个自来熟? 裴也疑惑地瞄了眼,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在外还穿着衬衣马甲,领带也整整齐齐的系得很好。 拇指戴着翡翠玉扳指,说不清的奇怪。裴也敷衍地点点头:“谢谢您的推荐,我会去试试的。” “你去酒店吗?”他问。 裴也说:“是……”他找李长游搞了个高科技,池洵帮着他入侵了林知节的手机系统,只要打开手机,就能看见他的位置。 他原本打算等林知节忙完就去接他的,可昨晚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没办法忍了。就像是玻璃渣子砸进了胸口,分散到各处,哪儿哪儿都疼。 他不想做林知节的拖油瓶,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可起码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能在他身边陪着也好。 所以今天一早就赶飞机来了桂西。 要不是梁纪年出差回圣彼得堡,他昨晚上就坐自家的私人飞机来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我住在德修利顿大酒店,他们家住宿环境不错,我太太每回来都指定要他家。”男人说着,侧头问:“哎?你呢?你住哪儿啊?” 裴也蹙眉,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突然的亲近。微微偏头,礼貌回答:“跟您一样的酒店。” “这样啊!那还真是巧了,我也是在等酒店的车来接。今天也真奇怪,酒店的车居然迟到了。对了,先生姓什么?这是我的名片,我姓鲁,德西。” 裴也接过名片——鲁德西,翡翠商。 “裴也。”他说。“早上走得急身上没有带名片,不好意鲁先生。” 鲁德西笑笑:“没关系,我也不常带名片,有时候太太提醒我我才会带在身上。” 裴也看向他,四周除了赶行程的人,并没有看见一位女士跟他一起,于是问:“您太太没跟您一起来旅游吗?” 鲁德西抿了抿唇:“她去世很久了,我一个人来的。” “……抱歉。”裴也一时悔恨,就不该说那么多话的。 “没关系。”他看见车来了,问:“反正我们都是一个酒店,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不知如何推脱,反正就顺个路,他跟着男人上了车。 ——嗡嗡嗡 林知节手机震动了下,刚接通便传来了张方明带着焦急的语气说道:“林知节——你在家吗?玛拉入境了!我们海关入境的同事发现了玛拉的踪迹,他没有在柬埔!” “什么?”入境了? “我们的抓捕小组已经整装待命,天网正在收集他的行动轨迹,我们需要一个人代替坤帕与玛拉取得联系,玛拉估计会去北部湾!” 林知节站起身:“知道了,等我十分钟,我来局里和坤帕谈。” 另一边,裴也再次拿出手机,盯得出神,他发觉那个红色的小点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从老城区直下,到了南区。 林知节在外面做什么? 紧接着,原本从来不晕车的他现在竟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以为是盯着手机屏幕的缘故,他关掉了手机。余光一瞟,看见鲁德西两眼直视着前方,并未有任何不舒适的地方。 他又转过头,听见他问:“裴先生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裴也刚张开口,语速却不受控制般莫名慢了下来:“我……没……” 哐当。 一句话还未说完,裴也直接倒在了背椅上。 司机朝后面瞄了眼,问:“老板,确定是他吗?” 鲁德西呵了口气,点燃雪茄:“不会错,就是他。直接去北部湾,跟他们玩场大的。” “刚才……您好像被拍到了。” “是么?”他笑,“拍到正好,我还怕他们看不见,枉费我一番心意。叫北部湾的人把渔场关了,弄艘游艇过来,再把这小子绑了扔游艇上去。” 司机:“是!” 林知节赶回桂西公安局的时候正逢张方明出来,他神色紧张,跟着徐常务也跑了出来。 林知节一顿:“怎么了?” 张方明手里拿着天网系统抓拍到的照片,声音微颤:“不用见坤帕了,玛拉自己走出来了。” 熊忠义带着一众警察冲下楼梯,刑警队和缉毒警联手武警,组成三大抓捕小组快速备装上了车。 黎乾拉开着门喊道:“张方明!还不走吗?” 他捏紧照片,紧张地看了眼林知节。 “你就在这儿等我,等我回来,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林知节面色凝重,“什么意思?” 他垂下视线一瞧,照片里机场出口的外面,高清监控抓拍到的画像上,裴也那只绿色眼瞳隐隐泛着光。 而他身旁的站着的那个男人,正是他拼命逃跑出雨林后见到的玛拉。 霎时之间,他如同海边的礁石被狂风卷起的海水淹没,呼吸停止,窒息。 “小序!你听我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的同事会保护你的周全的。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张方明的每一声都似乎刺得他头皮发麻,林知节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照片,冲着黎乾的车跑去。 好后悔—— 我是不是错了? 是不是不应该喜欢上他,让他卷进是非,陷入危险之中。 像我这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好,还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第126章 裴也被玛拉带走了。 他看着照片里的裴也,险些行为失常。 这是典型的应激障碍犯了,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动作,心理暗示自己前进,可行为却是在退缩。 不仅如此,他还出现了心慌头晕,看什么都是一片空白的症状。 十分明显地感受到躯体的不适,强烈的腹痛使得他浑身发热,汗水从脖颈处流下,锁骨下方冒起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 难道要让他这辈子都活在悔恨中吗? 爱他的人,他爱的人全都消失。 如果是这样,那倒不如让自己消失好了。 警车奔向北部湾,疾驰在夜幕降临时。 裴也醒来的那一刻,感觉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飘荡在水面,沉沉浮浮眩得他直犯恶心。 等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后,他才知道自己在一片无望的大海之中。 伴随着海风吹拂而来,甲板上站着的男人理了理衣领,转身凝视裴也。 这里是北部湾渔场。 月亮升起,海平面线浮现一层皎洁的光。 “你醒了?” 裴也身子骤然一颤,看见了逆光中男人的面容渐渐变得冷淡。 “他们新调剂的药不错,几分钟就能把一个成年人迷倒。这要是发售在市面上卖的话,一定供不应求,恭喜你,成为了第一个使用过后没有副作用的人。” 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 裴也愕然盯向他。 “眼神不错。”男人笑了笑,“你的眼睛很特别,很漂亮。我没想到他还能交到朋友,看来那次放他回去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不用杀掉他,他也不想活的。人算不如天算,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你说,他会来救你吗?就像救陈正那样?” 男人目光阴冷,如同黑暗中的杀手,他打量裴也的时候,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战利品。 裴也低垂的睫毛微颤,惊得头皮炸裂,全身发抖。 这个男人是—— 玛拉! 第五十六章 周旋 警车鸣笛, 车辆从高架桥往下以最快速度冲刺,红蓝爆闪灯倒映在海面上的那一秒,北部湾已经被警察团团包围。 漆黑的夜空中两架警用直升机盘旋在游艇上方, 远光灯直射下来,甲板上的两个人同时仰头看向头顶。 螺旋桨巨大的声音似乎要把空气撕裂,裴也迎着风猝不及防地被掀翻在船头。 玛拉狡黠一笑:“他好像, 真的!很在意你啊!” 螺旋桨的声音大到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裴也双手双脚被反捆着, 倒在甲板上失去了岸上的视野,只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还有眼前纯白的船身。 “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斗争, 马上放下武器, 交出人质,立刻投降!” 直升机的声音继续传来:“下面的人听着……” 裴也勉强在强光面前睁开眼, 有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他仰头一瞧, 只见那个开车的司机扛着冲锋枪一脚跨了出来。 与此同时,直升机上的特警用望远镜看见那男人手里的东西后, 抄起对讲机急忙吼了声:“目标人物持有枪支,看枪型是mat—49冲锋枪!保持安全距离,狙击手锁定目标人物, 原地待命!” 那警察刚放下对讲机, 又抓起另外一支对讲机, 对着地面部队喊道:“报告指挥中心, 我是直九号,发现目标人物两名, 人质一名,其中一个嫌疑人持有枪械, 请指示!” 很快,首先到达北部湾的熊忠义已经部署好了营救小队,时刻追踪罪犯。他听着对讲机里的报告,严肃道:“请继续监视!随时汇报最新情况!” 紧接着,飞奔而来的警车已经到了岸边,林知节推开门从车上下来。远处那只游艇上,船头站着两个人。玛拉见到林知节的一瞬,歪头瞥了眼裴也,又低头看了眼腕表,蹙眉说:“太慢了,我等这么久他才到。” 裴也挣扎着想站起来,眼前被阻挡,能看见的只有狭小范围黑雾般的夜空,他知道一定是林知节来了。 玛拉不满地啧了声,转头对着他笑:“你知道他跑去救陈正花了多久时间吗?说出来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得,明明同样是那么重要的人,为什么偏偏对你这么慢?他花五分钟横穿过湍急的河流,上岸后狂奔三分钟,怎么到你这里就要了十五分钟?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万一要是我突然心情不好了,一分一秒也等不了,他来就只能看见你的尸体了。” 闻言,裴也不寒而栗地倒吸一口冷气。 岸上,熊忠义将船板上的情况给几人说完后带领特警队员乘坐警用快艇形成包围之势封锁了现场。 玛拉看着那群人忙活半天,嘲笑一声:“白忙活,一群没用的废物。阿彪——”他叫那司机。 司机瞬间领会,解开脚上的绳索,将裴也提起来推到船头。 “人质动了!”对讲机里传出一声。 林知节听见声音的一刹,下意识伸手往后掏枪,结果手上抓了个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此刻,身上没有配枪! 张方明站在他身旁高举□□,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游艇,林知节猛地后退一步,他捂着肚子,绞痛感传来。 他颤颤巍巍地稳住脚步,抬首扫向四周。 海边吹来,浪潮平息,在那海平面上的是他爱的人。而现在自己手无寸铁,什么保护他的周全,什么人民警察,什么救他于水火之中,现在一看,全都是狗屁! 第127章 他根本救不了他! 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耳边重复回响陈正的声音,有人在呼救。 你开枪啊—— 林序! 林知节眼前再次闪过一片花白,远光灯照射在那艘游艇上,他极力睁开眼睛,在那船头出现了裴也的身影。 黎乾举着喇叭高声喊话:“玛拉!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立即放下武器投降!” 林知节一把抢过喇叭,声嘶力竭地喊道:“玛拉,放了他!我来做你的人质!你把他放了,你的目标是我!冲我来——别伤害他!” 游艇上,裴也听见林知节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往前探去。阿彪脑袋一偏,看见裴也要是再踏出一脚就要掉进海里了,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冲锋枪直直顶在他的后脑勺上,冷冷道:“你要是再乱动一下我就把你脑浆给你嘣出来!” 裴也吃痛,后背一凉,不敢动弹,连声音都没了。 玛拉烦燥地揉了揉脑门,啧道:“阿彪,别他妈吓唬他!对待裴先生要温柔一点,懂吗?” 阿彪粗壮的声音立马正色道:“是!老板!”随后他把枪放下,“抱歉,裴先生,希望您老实点,别乱动,不然我就把你的脑浆嘣出来。” 裴也拧眉:“……” “目标人物举动异常!”对讲机响了声。 林知节面色一僵。 “目标人物又把枪放下了!” 张方明刷地跑过去,拿起对讲机吼了声:“这里是指挥中心,张方明!狙击手请立即就位,一旦发现犯罪嫌疑人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直接击毙!不必请示!” 话落,黎乾推了一把张方明:“你疯了!直接击毙万一失手了怎么办?万一第一枪没打到嫌疑人,对面狗急跳墙伤害人质怎么办?把玛拉打死了,我们追了十几年的境外墨西哥毒|枭线索全断了!不行!”他抢过对讲机,“我是桂西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黎乾,各单位注意,狙击手原地等待命令,没有指挥部的命令,不许擅自开抢!” “黎队!”张方明几乎是吼着叫出了他的名字,“如果不让狙击手自己做判断,这么远的距离我们要怎么救人?现在只有直升机上的狙击手才有救人质的机会,你要眼睁睁看着玛拉斯票吗?” “张方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唯一的机会,但是高空狙击难度比在地面难度大得不止一星半点儿!没有十全的把握,就不要下十全的命令!这样不仅会伤害到人质,也会让嫌疑人情绪更加失控!” 林知节夹在中间听着二人争吵不休,望着游艇的方向一把夺过张方明的枪,奔向海边的警用快艇。 “操——”张方明吓得半死,跟在他身后跑。“林知节!你疯了!快回来!” 回你妈的! 玛拉死了就死了! 他的裴也难道还要陪他去死吗! 该死的人是玛拉—— 游艇上,玛拉看着林知节冲上快艇,很快就与张方明拉开了距离。 张方明见状,疾步奔向黎乾抢过对讲机:“——所有人都给我听着!如果玛拉和司机依旧顽强对抗,警告无效,那就立即击毙犯罪嫌疑人!不用请示报告,出了什么事情,我负责!我来承担!” 哗哗—— 海面翻滚,浪花卷住快艇飞快地冲向裴也所在的位置。 张方明咆哮着出声:“熊队!拦住林知节!别让他过去!” 那头,熊忠义指挥着小队拦截林知节的快艇。 “看看,这就是他们的办事效率。我还没开始唱戏呢,下面就已经乱成一锅粥,好像你的命还挺值钱。”玛拉冷眼盯了会,“这样,我看你也很想跟他说话。我把他请上来,让你们见见面,你觉得行吗?” 裴也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说:“他不会上来的,我跟他也不认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绑架我,你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 “噢!”玛拉挑眉,“你的意思是……我绑错人咯?你跟林序不认识?” 果然,玛拉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林知节去的。 “他们是警察,保护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他们的职责。无论你绑架的人是不是我,他们都会不顾危险来营救!” “裴先生,你也别急着把关系撇得这么干净。他手机里都存了你的名字,你还说你们不认识?我肯定没有找错人,我年纪是大了,可就算眼花也不至于看不清电话簿吧?” 裴也徒然一怔。 玛拉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看见林知节手机里的电话簿? 玛拉见他一脸疑惑,震惊得说不出话,笑着说:“他一来桂西我就知道坤帕被抓了,北部湾就是张巨大的捕鱼网。他们准备借着坤帕跟我联系交易药剂的机会想抓我,真是异想天开。呵,除非我自己钻进来,不然警方是抓不到我的。” “林序每次的出现都令我非常意外,那些人都跟个蠢货一样。唯独他不同,在他身上我看见了从前的自己。我了解他,他害怕孤独,害怕失去,他渴望拥有很多爱。”玛拉皱眉,“单凭一点儿关心是达不到他的要求的,在绝望中挣扎,明明每次都快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他该像我一样,舍弃那些没用的东西,什么亲情,友情……这些对他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如果他当时跟我走,金钱,地位,权利,到时候他会拥有无尽的快乐!” 第128章 “只可惜,他那死脑筋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守着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只会徒增烦恼,所以啊,你看,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快乐。我应该在医院的时候就带他走的……”玛拉扭过头看向裴也,“结果你给他打来了电话,来的真不是时候。电话簿里就几个人的号码,你被单独放在了一列,他备注的名字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原以为他找了个女朋友,沉浸在爱情的滋味里面忘记了什么叫痛,想提醒他重新看清自己的处境,这可不是什么谈恋爱的时刻。” 裴也咬着嘴唇,感觉被棒子敲得头发一紧。 玛拉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让人找到了你的信息,结果发现你是个男的。唉——真没意思,不过我想,他既然单独把你放在了一列,肯定是有特殊含义的。何况我后来看见了你的照片,挺意外,你长得不错。你们集团还挺有钱的,你说他为什么要把你单独摘出去啊?” “林序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差,比如……陈正?”他摇摇头,“不过看你的眼光还行,至少比陈正要好。” 海面几艘快艇互相追逐,玛拉抓起冲锋枪对着天上的直升机扫射,岸上的人顿时一惊,连带两架直升机都差点儿躲闪不及。 张方明一颤,腿有些软了。 他举起望远镜一看,玛拉正对着岸边的他们挥手。 他是想——谈判? 既然他有谈判的举动,那么大概率现在裴也是安全的。 “直九号,这里是指挥中心张方明,现在要求你们立刻远离游艇,拉开距离!” 随后,张方明听见从游艇传来玛拉的声音。 林知节被四艘快艇夹在中间,他骤然转身一瞧,已经离游艇很近了。 裴也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表情。 他没事!他没事! 他看起来并不害怕玛拉,只是那眼神里充满着心痛。 “林序,想要救他吗?” 林知节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他望着裴也,耳边海风呼啸着。 “——带坤帕过来,我放他走。” “或者,你想来交换他我也不介意。” 林知节跨上快艇站台,全身肌肉绷紧:“——我换!” 裴也呼吸重重地顿了下。 玛拉勾起嘴角,等着看裴也的反应:“他说换你,我要不要答应啊?” 裴也睁大眼睛,浑身僵直。 他想,玛拉要是想杀自己和林知节,那么他早就已经动手了,没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还要跟警方谈判。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坤帕,倒是能说通。 刚才在玛拉的话语中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对林知节有一种异样的情感,认为林知节和自己从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也就是说,他不认为林知节是敌人,反而有可能林知节是他人生中善良一部分的缩影。 由此看来,现在的情况还有周旋的余地。 裴也垂头看向林知节,俩人在海上相望,视线相撞的一刹那,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林知节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惧怕。 相比于对玛拉的恐惧,更多是听见了他口中的林知节而感到心痛。 簌簌—— 裴也突然嗤了声:“你错了,他跟你不一样,他有很多人爱他。”海路仄刑侦队的每一个人,橙子,陆展朝,老赵,陈思,小池,楚局,段局,裴也甚至感觉张方明对他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没人爱的是你,缺爱的是你!你别把自己跟他混为一谈,你根本不配!” 闻声,玛拉猛然一愣。 呵? 嚯——果然有趣! 他扭过头对着阿彪喊道:“去!把人拉上来!” 玛拉抱着冲锋枪一屁股坐在船板上,点了支雪茄,船身摇晃,他吐出口烟问:“你俩什么关系?” 裴也淡淡看了眼他:“我老婆,有什么问题吗?” 玛拉眉头一跳:“我去——” 第五十七章 烟花 被封锁的高架桥上拉起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纵横一列。夜幕下,城市诡影落在了海平面。 警笛长鸣,靠在海边的一排又一排渔船上, 挂着的照明灯亮起又暗下。 林知节跨上游艇,立马飞奔至裴也面前将他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直到确定他身上没有伤才对着玛拉说:“——放他走!” 玛拉挽起袖口, 依旧坐在那侧, 梳得光亮的头发沓下一缕,他微微抿嘴, 抄起手里的冲锋枪对准林知节。 裴也一怔, 瞬时挡在了林知节面前。 “操——你这个王八蛋!” 司机一听, 掏出□□抵着裴也。 玛拉叼着雪茄眉头紧锁:“阿彪!我不是说了不许对裴先生这么粗鲁吗!”说完,他慢慢站起来看向林知节。“你朋友……噢, 不对,你爱人挺护短啊!” 林知节盯着裴也的后脑勺, 竟然嘴角一牵,抬手轻轻安抚他:“小也, 回去吧。” 玛拉努了努嘴:“阿彪,给裴先生解绑。”跟着,他将冲锋枪扛在肩上, 问林知节:“我这个人很守信用的, 但是也不能光我守信对吧?这对我不公平, 人我可以让走, 但是你,必须要听我的。阿彪, 把他的枪卸了。” 裴也感觉手上一松,绳索解开了。 司机很快搜完身, 林知节看着张方明配枪顿了顿,说:“枪你不能拿走。”这枪不能丢,丢了枪的警察就相当于丢了警服。 第129章 “怎么?枪你也要拿走?”玛拉问。 “枪和他,我都要。”林知节凛声。 玛拉的眼神刷地变了,阴冷的目光直射林知节,思索片刻,他冷冷说:“可以,不过不能让他清醒着带走枪。” 余音刚落,裴也正要说什么时候,却被林知节一掌劈晕。 让司机弄晕裴也还不如他亲自下手,起码现在除了保命以外,再也没有比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林知节将人放在刚才自己乘坐的快艇,上空的直升机是可以观测到他们此刻的情况的。 只要把人送走,他再无所顾忌。 果然,如他想的那样,玛拉的目的不在于裴也,只在于自己。他将林知节绑起来扔进了船仓,司机立马去开船。 就算是被包围,熊忠义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船上还有林知节。 游艇快速驶向海中心,水花飞溅起来的时候落下晶莹通透的水珠。 玛拉在临走前将那枚玻璃珠子都丢进了快艇,大笑着说:“再见了——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张方明得知船上的情况后,立即部署直九号追踪游艇,熊忠义开着快艇很快到了裴也所在的位置。 众人将他救起,发现他怀里放着一把□□。 上岸后,监视对讲机传来报告。 “——直九号报告指挥中心,目标游艇正往境外快速前进,预计五个小时后即将到达缅边。” 黎乾一脚踹在汽车轮胎上,怒斥一声:“这个孙子!吗的——又想逃回去!赶紧通知戎边警局!卡住关口,别让他们跑了!” “他奶奶的!迟早把你抓到大卸八块!玩儿我们呢是吧!”他骂骂咧咧发了好一阵气。 张方明拿到自己配枪的那一刻,心底已经寒意阵阵。 这要是真的让他把林知节带去缅边,解救人质的会变得更加困难。并且那里还有玛拉的武装组织,别说救一个人了,到时候展开激烈战斗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有人重新调整,联手戎边警局和海警,一旦发现玛拉的游艇穿过大海,拐进湄公河就立即展开营救和抓捕。 五个小时。 黄金五小时,他们要在这五个小时内,将马拉拦截。 警车重新飞奔在高速公路上,裴也是被刺眼的路灯晃醒的。他猛地惊坐起来,恍惚之间,好似做了一场噩梦,大汗淋漓,心跳感觉在停止跳动后又开始剧烈跳动。 张方明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着,听着对讲机里各单位传来的报告,斜眼一瞥,声音有点沙哑,问:“醒了?” 裴也重重喘了口气:“……”他不问林知节,他知道比起微不足道力量,相信张方明,相信警方才是现在唯一的希望。 没有谁会眼睁睁看着犯罪分子挟持人质无所作为,比起自己先慌了阵脚,不如现在先冷静下来。 张方明意外地收回目光,低声说:“你还挺冷静的,我以为你醒来后会大喊大叫着要救林知节。” 裴也咽下口冷气:“我信你,你一定会救他出来!玛拉并不想要林知节的性命,他把林知节当成了以前的自己,还有机会,还有挽救的机会——张方明!我不管你是不是跟他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但是林知节从未恨过你,也从未埋怨过你,他说你对他很亏欠,所以我能看得出来,其实你也很在乎他。这一次,等他出来后好好跟他谈谈吧!” 蓦地,张方明瞳孔微微张大,无数次在深夜想起方雨檐和林羡脸,心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 他不敢面对林知节,所以带着愧疚活到了现在。 裴也的话深深点醒了他,他原本想谁也不要原谅他,就让自己成为个罪人,清醒着痛苦。 现在,他明白了。 是自己,一直没能从那场大火里走出来。 他应该早一些与林知节好好谈谈的,应该再多一些关心,多一点弥补的。 滋滋滋—— 对讲机传来熊忠义的声音。 “——各单位注意,游艇位置有变化,现停在了坐标南25,靠近港村附近海域。预测将驶入港村,进入南湾河。” 张方明眉头一颤。 港村——南湾河? 裴也见他神色继续紧张起来,问:“南湾河是什么地方?” 许久,张方明才滞道:“烟花工厂!” 很快,他狠狠打了个弯,从高速公路上下来,拐进普通公路。 身后跟着数辆警车,警车鸣笛响了一路。 “十五年前的烟花工厂!玛拉竟然不去缅边,他为什么要带着林知节再次去往工厂?” 裴也一颗心悬了起来:“烟花工……” 他难道要——故技重施? 对讲机里,情报来得又快又密。黎乾将审讯室内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张方明,裴也在一旁默默听着,犹如沉入海底般窒息。 张方明看着红色的计时器,咬紧牙加快了车速。 时间被整整缩短了一半,他们要在一个小时内部署好一切,赶在玛拉前面去往烟花工厂,可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夜雾飘渺,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潺潺流淌的小河。 林知节被蒙住了双眼,双脚踏上岸的一刹,脚下一软,似乎踩在了草地上。 玛拉伸着懒腰跳下船,司机扯落林知节脸上的眼罩,月光下三人影子被拉得极长。 第130章 眼前一片漆黑,这里的草长的快有小腿一般高,看起来似乎已经遗弃很久了。 玛拉深吸一口气,叹道:“说实话我这个人还挺浪漫的,为了让你重新找回从前的自己,我做了这么多,去医院看你,带你故地重游,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烟花秀。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呀。” 寻着风朝远处一望,林知节看见了那黑夜掩映下的烟花工厂。 他脚下一顿,身体恍然坠入谷底,那些沉重悲伤的回忆再次朝他袭来。 很快,林知节被带进工厂。十五年前爆炸后留下的痕迹依旧清晰,环顾一圈,建筑的一半已经坍塌。 在工厂的外面,有一辆越野车,司机打开了远光灯,从车上搬下一桶又一桶汽油。 “你想干什么——”林知节暴怒,闻到硫磺的气味,他看着蓝色桶装里的汽油骤然一怔。 他才知道玛拉做了个陷阱,并且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假如张方明带着他们闯进工厂救自己,那么玛拉一定会将油桶点爆,所有靠近工厂的人顷刻化为灰烬。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逃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用我来要挟警方放了坤帕,决不可能!” “谁说我要救坤帕了?我当然不一定是为了他,我的意图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愿意跟我走,今天这场烟花秀可以不看。但我只要你真心实意的跟我走,要你愿意,我从来不强迫别人。你逍遥快活太久了,不知道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所以我想帮帮你,不好吗?” 远光灯下,那些被摆放到各处的蓝色油桶映入眼帘。林知节被司机绑在建筑断裂露出来的钢筋上,并蒙住了他的眼睛。 只听俩人脚步声渐渐走远,不多时,警笛响起。 众人看见了丢在河边的小型船只,再往前探,还有一辆越野车,上面空无一人,远光灯直射的尽头,光源的正中心正是被绑起来的林知节。 此刻,无数道远光等照射在工厂前,黎乾和熊忠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林知节身上除了那白得发亮的远光灯以外,还有狙击枪红外射线激光,正对准他的眉心。 张方明刚下车,眼见熊忠义和黎乾正要带小队进工厂,一把冲到前头拦住众人:“有诈!里面有诈!别去!” 裴也手脚发凉,看着工厂里的林知节紧张得一哽。 相信张方明,他不能慌! “现在必须要摸到狙击手的位置,我们不能现在闯进去,而且里面放满了油桶,那东西见不得一点儿火花!”熊忠义急忙道,“我带人去摸狙击手,黎队你跟玛拉喊话吸引他的注意,张方明你从工厂后方突进——” 话落,玛拉的身影落入众人视线。 砰砰! 只听一声巨大的轰响,有什么东西被引燃了。 霎时,不待众人反应,火从工厂倒塌的一侧开始燃烧起来。整个半空腾起熊熊大火,黑烟顿时笼罩夜空。 裴也眼底闪过一丝火星,那根最后冷静的弦崩了,他头也不回的跑向工厂。 张方明听着那油桶哗然炸裂,爆炸声响彻整片荒地。 玛拉根本没打算留给他们反应的余地,一桶又一桶的油接连不断爆炸,林知节顿感一股带着灼烧感的气压扑面而来。 玛拉走到他身旁一把抓着他的头发,笑着问:“还满意吗?我给你安排的烟花秀?”说完,他抬起林知节的脸,叹息一声:“我已经没有耐心再陪你们玩下去了,林序。反正你现在也看不见,要不要我告诉你现在外面的情况?” 林知节蹙眉。 轰—— 爆炸声再次响起。 张方明看见裴也的身影,立马飞驰了出去,将他扑倒在地上。 “你疯了!你现在进去,万一大火烧到了中心点,别说你了,他我都救不回来!到时候大家一起死!裴也,你冷静点!你不是说信我的吗?你信我,相信警察,我一定救他回来!” 裴也懵地顿住。 “你信我!” “!” 话毕,对讲机滋滋两声。 “狙击手位置找到了——” 很快,张方明爬起来,将裴也抓了回去。裴也猛地一回头,张方明已经带着人潜入工厂后方。 十五年前,他没能阻止方雨檐,十五年后,他拦下了裴也。 今天,他要把林知节完完整整的带出来! 工厂内,玛拉吹响口哨。准备从工厂后方逃离,可等了会也没听见司机的回应。 他抓着林知节掏出枪抵在他的脑门儿上,解开他身上的绳索,玛拉必须利用林知节逃走。 他轻呵一声:“他们速度变快了……我挺意外。不过,没用了。” 哗哗! 哗哗哗! 一声枪响,林知节身后不远处的油桶爆炸了,地上的油顺着地势流了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 他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咔咔声。 林知节手上一松,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工厂内和工厂外同时响起两声枪响,只见火光冲天,红色的火焰连成一片。 林知节——— 砰! 对讲机传来狙击手的声音:“报告指挥中心!现已击毙嫌疑人司机——” 烟花工厂上空盘旋着星火,裴也眼底映入红色光芒,心脏狂跳不止。 “林知节!”他僵在原地,身旁的众人疯一般地狂奔向工厂。仿佛这一切都被放慢了,眼瞳微缩,幽深的眼睛里浮现一层雾气。 第131章 “快!快救人!” “快——” 四周只剩下殷红的火苗滋滋作响,听着那毕毕剥剥的响声,所有人面露震惊之色,纷纷没了声。 一刹间,在那燃烧的火光里,两道身影冲了出来。 在看清张方明背上的林知节那一瞬,身后再次爆炸了。跟着张方明冲进工厂后方的小队出现在眼前,几人架着满身是血的玛拉跑了出来。 刮刮杂杂的火顺势连成一片,裴也双腿一软,吸了一口气才勉勉强强镇静下来,压抑着情绪跟着众人冲上前迎接他们。 只见张方明脸上都是血,林知节趴在他的肩上已经昏迷过去。 他吼着说:“林知节中弹了,快叫队医!” 而在一旁,玛拉的肚子和腿上鲜血直流,裴也才明白,他们发生了激烈交火。 第五十八章 苹果 桂西市人民医院, 抢救室外。 医院走廊里挤满了穿着制服的警察,熊忠义扫了眼人来人往的过道,急忙将人都赶了出去。 堵在门口也不是事儿, 净给医务人员添麻烦。 黎乾亲自又出去给他们布置了新任务,走了好一阵子都没回来。 这会儿玛拉还被铐在手术台上取子弹,林知节那头的情况也不大好。 裴也看着满地的血神经绷紧, 医院的清洁工正用拖把拖着地上的鲜血, 张方明从护士站台拐了上来,瞅见裴也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傻站在手术室外, 一声不吭, 魂儿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正准备上前安慰一番时,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护士拿着张病危通知单朝走廊喊道:“林知节家属,林知节家属在吗?” 听见她的声音, 俩人箭步冲上去,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在——我是!” 说完, 俩人又同时看抬起头看向对方,只一眼, 张方明就清咳了声:“他是家属……” 护士将单子递给裴也:“现在病人的情况非常危急,子弹直接穿透肩膀,相当于在那个位置打了个洞。由于失血过多, 可能会出现伤口感染, 或者低血容量休克, 情况不容乐观, 现将情况告知家属,需要你们家属知情并同意签个字, 我们会积极采取有效的措施积极救治!”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字的, 好像周遭事物全都被蒙在了鼓里,如论如何敲打,他也听不见,一心只在林知节身上。 他千万不能有事! 他要是出事了,这辈子都会后悔来桂西找他。 啪——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 “你是不是在怪自己,不应该来桂西,如果不来桂西的话,你就不会遇上玛拉,不会遇上玛拉,那就不会被他绑架拿去威胁林知节?”张方明在一旁问。 裴也如鲠在喉,讪讪收回视线。 “其实就算你不来桂西,玛拉也同样能找到林知节。”张方明说,“在你来之前,昨天他就已经在医院见到林知节了。是我大意了,我应该守着他的。” 裴也眼眸抬起:“昨天他在医院?” 他回想起来,昨天林知节跟他通话的时候哭了,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在医院。 张方明显得很难为情,带着歉意说:“昨天……林知节审问坤帕,得知了林父的死因,并且,也知道陈正和陈司平是警方多年寻找的内鬼,所以一时犯了应激障碍,跟坤帕打了一架。准确来说,他把人狠狠揍了一顿,不过自己也受了伤。都怪我,我就在门外,事发突然,我也没料到。” 裴也苦笑了下,怪不得他眉骨那处看起来有道小口子,昨天在游艇上本来想问,可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来得及开口。 “他总这样吓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了。反反复复,他以前也晕倒过几次,还跟我说是低血糖,我想着他身体不太好,就真的信了。”裴也喃喃一声,“早知我就该带他去看看医生的,是我没留心了,我竟然没看出来他有创伤应激障碍症。” 张方明叹了声:“这哪儿能怪你,他这个人一向闷,他不说的话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瞒着你什么。等他出来你帮我训几句,他听你的话,我们说什么他也不听的。” 裴也没了话,心想让林知节听话,倒也是听他的,就是得让人看着,不然休想让他乖乖按着他说的去做。 又是在门口等了会。 拿血的医生冲了出来又提着血进去,裴也盯着急促的脚步,心里开始难受起来。 这完全就是在戳他的心肝儿。 不一会儿,黎乾回来了,紧张地询问了情况后,又问熊忠义玛拉如何了。 熊忠义双手捧着脸使劲儿一抹,说:“玛拉到是还好,林知节那枪打在了大腿上,没伤到要害部位。”说着眼神瞟向张方明:“你那枪法是不是也太烂了?你要是打他头打不中那就打另外一只脚脖子。你朝他肚子开一枪,万一子弹擦到林知节了怎么办?” 张方明一顿:“操!他俩都打起来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玛拉对着林知节开枪吧?情况危急,我只好开枪了。我枪法是烂,肯定比不了林知节的,那好歹也把人给拖出来了。再晚一分钟,你们就准备去买纸钱烧给我们吧!” 这话刚一说完,他余光朝裴也一瞥,顿时又觉说错了话。 林知节还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自己说那么多不相干不就是在戳人家心窝子么。 第132章 他急忙闭了嘴,悻悻走到熊忠义身旁靠着墙双手抱在胸前。 不知过了多久,玛拉被推了出来。熊忠义和黎乾立马跟着推床护士去到了特殊病房,这可是s级别的重要犯罪嫌疑人,早就在里面布置好了等着人送进去,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警察。 手术门外只剩下裴也和张方明,二人没什么话要说,就这么干瞪着眼。 裴也怵在门口保持那个姿势已经快两个多小时了,两眼直勾勾的,一刻也没敢松懈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望着。 张方明瞧着心里不是滋味,正要上前安慰的时候,蓦地愣在原地,见裴也眼眶红肿,那眼泪就在眼尾挂着,打转,就是不落下来。 他是忍了多久?换做普通人经过被绑架和工厂爆炸后早就已经精神崩溃了。何况他途中各种冷静,全力配合警方工作,一点儿也没打断任何营救的行动。只是在最后关头,他理解裴也的感受,他果断冲进工厂要救林知节的时候,是真的没了主意,所以才奋不顾身要进去。 还真是个笨人。 手术中的灯暗了,裴也脸上刷地变了色,看见林知节被推出来的那一刻,那眼泪直接哗哗地往下掉。 也没嚷着喊着什么,就跟在医务人员后面盯着林知节,边走边抹眼泪。 连路过的家属和病人都看得一愣,特别是上电梯的时候,一电梯里的人都看见他默不作声的独自在角落擦眼泪。 也不知道那个好看的人咋哭得这么伤心。 电梯内一片沉默,张方明终于看不下去了。扫了眼躺着的林知节又看了眼裴也,叹息着开口:“我真是怕了你们两个……别难过了,他又不是死了,你难道要一路哭着送他回病房吗?” 裴也听着这话,擦眼泪的手一滞,带着哽咽的声音吱了一声:“……要你管!” 噗滋—— 推床的,拿药单子的,来探望病人的,好几人挤在狭小的空间,不知道是谁笑了声。 裴也刷地脸色一红,尴尬的急忙背过身去。 电梯门一开,首先让病人先出去了,最后才是将林知节推出来。 见人进了病房,推床护士指了指床:“来,家属,帮我病人抬去床上。等会儿会有管床医生来给你说一下手术情况和术后护理,你们再去护士台办理一下手续就行了。” 俩人一听,急着上手抬林知节,又怕把人弄疼了,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护士也知道这躺着的人是警察,大抵知道肯定是执行什么任务,又有枪伤在身,不由多嘱咐了一声:“他需要静养,保持安静,晚上的话只能留一个家属陪护,你们看看谁来?” 张方明刚要说来,裴也的眼泪就又在眼眶里打转了,他啧了声:“他他他!他来!” 妈的—— 这下子他又害怕起裴也哭了。 一个林知节就要命了,再来个裴也,合着这俩人专门挑着他受不了别人哭故意的吗? 即使不许两个人陪护,张方明也没走,至少等林知节醒来后多少看一眼放心了才行吧! 就这样,等了许久。久到自己下楼买了洗漱用品,各种营养品,水果,提着两大袋上来。 走进病房一瞧,不知何时一旁的柜子上就已经摆满了许多吃的,洗漱的,还有睡衣,拖鞋,甚至小便器。 张方明放下东西,正好裴也端着盆热水走出来。俩人一望,他问:“这……你买的?” 话落,走廊外又来了个人。 梁纪年提着两大袋保温盒子站在门口说:“裴总,晚饭我已经买回来了,您说的清粥也熬好带来了。” 张方明一顿,什么情况? 裴也指着放不下东西的柜子:“哦,放那儿吧!” 从裴也到桂西的那一刻,梁纪年放心不下立马从国外直飞了回来,落地就直奔医院。 裴也只说要让他买什么,也没讲事情发生的经过。 但听着肯定是出了大事儿,忙不停地赶来。 张方明摊手,坐在陪护床说:“看来不需要我帮忙了,没想到你动作居然这么快。” 裴也拧了帕子,打湿后给林知节擦手和脚。随后又站起来把单独一份盒饭拿出来递给他:“谢谢你,让我相信你。” 说完,梁秘书走上前,将一叠文件递给他:“不好意思张先生,没经过您的允许擅自调查了您的情况。裴总为了感谢您,将您以前呆过的福利院以您的名义无偿提供援助,以后福利院会写您的名字。” 裴也这才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捐助福利院,所以也想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帮助那些孩子。以后福利院会更正规,也会重新修建。” 张方明一时愕讷,他的心愿,想成为像林羡那样的人,捐助福利院也是,只是一个人力量绵薄,现在有了集团入驻,特别是像裴也这样资金雄厚的,其实是件好事。但是他又想了想,重新修建福利院的话,是不是跟林羡的回忆也会消失。 于是他说:“无偿援助福利院是好事,不过,重新修建还是算了吧。我想留着……林知节肯定也这样想的。不如你们再重新修建一个新的?” 裴也点了点头:“这想法不错。”吩咐着梁秘书去落实。 他把盒饭都分给众人后才回到病房,站在门口看张方明立在林知节的床前沉沉想了半响。 他估计,现在心里终于能松了口气吧! 第133章 裴也推门进去,张方明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案子发展到现在,北部湾渔场的肯定还有逃跑的犯罪人员,你等他醒来替我带一句问候,我就先回去了。” 裴也问:“还有行动吗?” 张方明点头:“一鼓作气把他们一网打尽,多晚都不算晚,再说现在都快下午了。” 凌晨折腾到现在,经历了生离死别,人一松懈下来就浑身发抖。 张方明转身拧开门,裴也急忙问:“带什么话?你……你要给他说的?” 张方明抿起嘴,笑着回答道:“就说,希望他赶紧好起来,好到要像以前那样再揍我几拳。”用那种力气揍人,身体肯定倍儿棒! 裴也扇了扇眼睫毛,随后搬了个凳子坐在林知节床头给他削苹果。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就怕他醒来什么都没有。 准备了温水,温粥,知道他嘴挑,专门让梁纪年去了当地最好的大饭店做的。 估计是苹果的香气,林知节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嗅到了一阵果香。 裴也将苹果一分为二,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梁秘书,问:“吃吗?” 他咽了咽口水:“不是留给小林警官的吗?” 裴也递给他:“他要吃我就给他削,现在还没醒呢,估计等会儿醒了疼得也吃不下。” 梁纪年接过苹果,咔嚓咔嚓地嚼了几下。 “我还是第一次吃到您亲手削的苹果,虽然没剩什么肉了,咬两口就是果核……” “噗——” 梁纪年和裴也同时听见声音骤然一怔,望向林知节。 只见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睁着眼盯着那苹果。 裴也愣了愣,又听见林知节笑呵呵地说了声:“……但是将就能吃是吧?” 真是要命,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本来都收住了心情,现在他一笑就让人忍不住想哭。 裴也放下刀,忍着想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又碍于他身上的伤口又不敢动,才说:“那我重新削一个?” 林知节点头:“嗯,我想多要点果肉。” 谁也没提工厂爆炸,也没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在那种紧要的关头,林知节是如何将玛拉打伤的,他原本很厉害的,自己该多加信任他才是。 这一回,要换做自己保护他了。 林知节,不要再回头了,往前看吧,我们一起,往前走。 第五十九章 把戏 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 裴也悉心照顾了一周后林知节也能慢慢坐起了。 张方明带着最新抓捕行动的进展和审问进度来看望他,期间走了一波又一波人。 海路仄的大家知道林知节受伤的消息后,头两日裴也的手机直接被打爆。 他看着林知节笑了笑说:“你现在都快成国宝了, 过俩小时就来人问你情况好不好。” 林知节起先嘴唇抿成一条线,听见他带着点醋意的口音又弯起嘴角,默默把手机静音, 就这样靠着枕头盯着他。 裴也坐在凳子旁给他挑葡萄, 抬眼瞟了一下,问:“怎么了?是伤口疼吗?我去叫医生。” 林知节拉住他要走的身影, 轻轻扯了下:“不疼, 你坐床上吧。” 桂西的雨没停过, 只是今早醒来的时候那雨没落下来,反而出了太阳。听着外头树梢鸟儿啼叫, 窗帘微微风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直接从外头照到了裴也的后脖颈上。 他刚在坐在凳子上埋头给他挑葡萄, 葱白的手指灵动,捡了最好的几颗放在碗里, 专心得模样看得林知节怦然心动。又见那透过光的耳朵,红透了,天鹅颈那样优美的线条实在令人离不开视线。 这才越发喜欢, 忍不住想摸摸。 裴也放下手里的葡萄, 说:“你是伤患, 我那儿能跟你抢位置坐, 不好吧?” 林知节却没说好不好,就只管扯着他的袖口拉在自己身旁坐下。 裴也笑了声:“你看我手还是湿的, 给你衣裳弄脏了就不好了,我先擦擦干净。” 他想挣脱, 又想万一牵动了伤口就麻烦了,一时每没个主意就只好双手举在空中与他并肩坐着,偏头望他。 好在林知节右手能动了,直接抓着他的手擦在自己衣服上,紫色葡萄汁立马就溶在了布料上。 裴也又想,他今天怎么有些怪怪的,倒也不是心疼一件睡衣,就是觉得林知节开窍了似的。 正想着,俩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就迎面撞上了。 幽深的眸子盯着他,眉骨处的伤口已经结痂,裴也仔细端详了许久,说:“这就算是有伤疤也挡不住你的帅,你长得真好看。” 林知节抿嘴微笑:“我真的好看吗?” 裴也认真地点头:“好看,好看,好看得要死!我的心肝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 反正这话讲出来也不害臊,他直言直语惯了,到是林知节有些不好意思。 裴也在他肩上扫了一圈,伤口包扎处是没穿袖子的,这会儿衣裳半挂在另外一边肩上,胸前什么风光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坐了会,问:“你热不热,我去给你打水擦擦身体?” 林知节摇头。 “那吃点儿葡萄?很甜的。” 林知节又摇头。 裴也虽然跟他坐着,但也不敢靠着他,生怕碰到伤口。他想还是坐回凳子上好了,正欲起身又瞧见林知节的表情没了笑容。 第134章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今天还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裴也问:“累不累?今天又是换药又是接了好多电话,还听陆展朝汇报工作,学校的案子进展还顺利吗?” 林知节吱声:“他们办案,我放心。杀人凶手已经锁定,后续重点工作会跟进。” 他点点头:“那就好。”顿了会,余光一晃,林知节双眸盯着他的后脖颈看了好半响了。裴也伸手往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扭头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林知节摇头:“没有。” “唔。”他刚下手,忽然感觉林知节朝他凑近,就在他方才摸过的地方轻轻嘬了下。 裴也不知道自己的脖颈竟然这么敏感,耸了耸肩,表情一下子慌了。再扭头去看林知节的时候,见他笑得好开心,把他当笨蛋一样逗。 裴也笑着哼了声:“搞了半天你是在逗我呢?”这么撩他,他怎么把持得住? 林知节故作沉思:“还是你先的。”他先勾引他的,要不是肩膀不能动,他直接上手摸了。另外那只手还在打点滴,所以没办法伸过来。 俩人看着彼此心里都欢喜,虽然没说什么话表现出来,但是一看眼睛就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搁外人看来就是浓情蜜意,眼神缠着对方没办法分开。 裴也坐了会,说:“可真不能坐了,我喂你吃些葡萄吧。” 林知节这才松开他的袖口,张嘴等着吃葡萄。 这葡萄没籽儿,汁多清甜,像是吸饱了阳光,甜味直接灌到心里头去了。 不一会儿,半碗葡萄见光。林知节问:“你不吃吗?” 裴也给自己嘴里也放进去一颗:“吃。”再喂林知节的时候,他就不吃了。裴也问:“不要了?” 林知节嗯了声:“吃得多了,又打点滴,想去小便。” “那简单,我给你拿小便器。”说着就要起身去拿。 林知节急忙拦住他,说:“我自己能走,不用那个。” 那东西买来到现在还没用过呢,他肩膀受伤了,又不是双腿走不动。裴也知道以林知节的脸皮,肯定不用,暗想前几次都是他自己进去小解,他就在门口等。 可今天不同了,他左臂不能抬起,右手输着液,裤子都没办法脱,这不正好便宜了他裴也么?赶紧起来把人扶着送去厕所。 林知节刚进厕所就要关门,裴也一脚挡在中间,挂好药瓶子,问:“你手不能抬怎么脱裤子?” 林知节低头瞅了眼:“用这只手。” 裴也立马说:“不行,会回血的,我来给你脱吧。”说着就也挤进卫生间,从身后环抱住林知节,小心翼翼给他脱。 咻地一下就掉了出来,正好擦到裴也的手背。裴也明显感觉有些发烫,自己心跳加速,特意扭过头不看。 “我……我不看,你放心。” 林知节:“……” 裴也干涩的喉咙紧了紧,脸贴着他的背,说:“我给你扶着。” 话落,就上手了。 好软啊—— 都不敢使劲捏。 林知节垂眸,盯着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咽了口水,后背一直传来裴也“嘘——”的声音。 裴也等了下,没听见他尿,赶忙问:“还没来感觉吗?” 林知节滞道:“你没对准。” “……哦哦!”裴也这才探出头,双眼往下一瞥,脸色涨得通红。“准……准了,你解吧。” 水声潺潺,虫鸣鸟叫。 好像是结束了,裴也再次瞟了眼:“好了吗?那我放回去了?” 林知节没话。 他放回去了,给他穿好了裤子。 洗了个手就提着药瓶推开了卫生间的门,立在门口等林知节出来。 他像个被罚站的学生,两眼直视前方,没敢看里头。 只见林知节慢步走出来,把头埋的很低,也只瞧着地面。 他一动,裴也就跟在身后走。 把吊水挂起来后,林知节背对着他躺下了,好歹另一只肩膀没事,一颗脑袋全埋进了枕头间。 裴也讪讪又坐下,见他背对着自己有些奇怪,想着难不成是生气了,是因为自己看见了他的,还摸了,所以不想理他了? 越想越坐不住,裴也小声询问:“知节,困了吗?” 那头,林知节没反应。 裴也心想,完蛋了,肯定是生气了。毕竟谁也不想把最脆弱的一面露出来,而且是展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想着要怎么哄林知节来着,立马飞奔到床的另外一侧。 他半蹲在床头,掀开被角的一点,把刚才心里想的话都整理了一遍要给他说的时候,却看见林知节涨得血红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又咬着嘴唇,都泛白了。 裴也蓦地一阵,才发觉原来他不是生气,是害羞了。 简直可爱得不像话,没忍住,捏起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他边吻边说:“下回我不看,你光指挥我好不好?” 林知节感觉唇上湿热,他的舌头钻了进来,缠着自己的舌头吻得可温柔,就像是四月里的天下着绵绵细雨。 他跟着回吻,闭着眼睛一会碰到鼻头一会碰到牙齿。 亲了两分钟,裴也松开他,自己也有些害羞,竟跟病人在这人接吻,这算什么?人家还没好呢,就忍不住上嘴了。 第135章 俩人立马正经起来,假装刚才没亲过。裴也就这么蹲着趴在床沿,双臂交叠,下巴枕在自己手背上凝视着林知节。 林知节侧卧着身子,也跟着盯他。 盯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裴也说:“我也是。” 外头的阳光爬上了床,微风吹了进来,裴也额头上的头发跟着微动,露出额头。 林知节说:“头发长了。” 裴也抬手捏了捏,眼神往上看:“那我回去剪。” 林知节眨了眨眼,说:“不剪也漂亮。” 对话有一句说一句,没了就看着对方。 接下来好几日都是这样过的,每天的话都不算多,俩个人相处恨不得把说话的时间都挤掉,只留下来盯着对方。 大概是因为曾经太害怕失去,所以现在无论什么时间,地点,两颗眼珠子都要长对方身上去了一样。 梁纪年坐在床尾靠着墙啃苹果,说什么也不要裴也削了,还说带皮吃更营养。 张方明来了又出去,碰上熊忠义和黎乾还有徐常务来探病,三个人问他不进病房怵在门口坐着干什么? 张方明没说原因,只甩了甩头,挑眉道:“外头空气好。” 三个人觉得他有什么毛病,直接就走了进去。 过了会,三个人一起出来,也跟着坐在张方明身旁。 熊忠义咳嗽一声:“那个裴先生是小林的什么人啊?” 黎乾:“……”侧耳倾听。 徐常务蹙眉。 张方明翘起二郎腿:“还能是啥,家属呗。” 熊忠义也蹙眉,迟疑着问:“什么家属?” 黎乾:“……”估计是很亲的家属吧,毕竟都互相搂着了。 徐常务依旧没声。 张方明啧了声:“人家谈恋爱呢。” 沉默。 熊忠义张大嘴:“……” 黎乾:“……”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徐常务终于有反应了,叹口气:“患难见真情啊——” 语音刚落,三个人同时扭过头看向他:“?” 病房里,梁纪年盯着那俩人似乎早就习惯了,默默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他们咔嚓一声。 裴也抬头:“干什么?” 梁纪年:“抱歉裴总,我给夫人汇报一下工作。” 林知节微笑。 裴也不乐意了:“你还做我妈的私家侦探呢?手机给我。” 梁纪年为难地把手机递过去。 裴也看着照片,照片里林知节一直盯着正在玩万花筒的自己,目光十分温柔。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拍照吧? 裴也把手机还给梁纪年:“你等会儿把照片发我一份吧。”林知节怪好看的,必须收藏起来。 林知节顿了顿:“梁秘书,能不能也……” 梁纪年脱口而出:“没问题,小林警官!” 都发!全都给你们! 第六十章 日落 在桂西呆了大半个月, 林知节想回去了。人好了些,心里还挂念着学校的案子,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张方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急着从局里跑到医院说什么也要送他, 念念叨叨说病都没好,瞎跑什么。 林知节话没几句就不说了,闷死个人。 机场告别前张方明赶紧拉着裴也嘱咐这嘱咐那的, 聊了会抬眼一望, 林知节坐在贵宾休息室的椅子上脸都青了。 张方明叹息着说:“他是把眼睛挖出来放在你身上了吗?不至于这点距离也要盯着吧?” 裴也侧身一瞟,回头跟张方明说:“你不跟他说会儿话吗?” 要说什么?总不能说以前的那些事吧?这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说, 最多讲两句注意身体一类的话。 他想了会, 林知节已经慢慢站起来朝他们走来。 说实话, 林知节看了半响,一门心思扑在裴也身上, 原先是打算要给张方明说点什么的,一时看他俩说话的距离离得太近, 就忽然给忘了。 梁纪年在一旁观察良久,问:“小林警官, 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他们在聊什么?” 林知节冷峻的脸微微动容,这方法不错,刚要点头就想, 这样太过于明显了, 梁纪年那么大的个头站在他们旁边听着也太碍眼了。冥想了会, 说:“不用。” 说完就站起来亲自去了, 也要把那些该说的话讲给张方明听。 三人对视,张方明下意识扶了扶眼镜, 问:“感觉怎么样?能坚持坐飞机回去吗?不行就再养半个月回海路仄也不迟。” 林知节下颌咬紧,像是闷了许久的话, 今天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是有些寡淡,但语气挺温和:“谢谢,工厂那天幸好有你。” 裴也一听,嘴角上扬,眼神扫向两人。 这不就是个和好的机会吗? 一个想说不敢说,一个闷着一肚子的话不说。 张方明先是一愣,随后眼眶湿润,喜色爬上眼角,兴奋地对着他说:“哎呀!那!我也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谢不谢,不客气——”他说着话一想到林羡就噎住了,摘下眼镜,顿了顿说:“小序,回去要注意身体啊。饮食也要注意,今年你要是去墓园,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我也……想去。” 林知节轻轻嗯了声。 那边,起飞的时间快到了,梁纪年已经过来催他们。 第136章 张方明听着就有些不争气了,语气微颤:“……保重啊。” 林知节点头,等入了安检,他回头看向张方明,说:“谢谢哥!” 从小到大林知节没喊过任何人“哥”,也没依赖过任何人。林羡带着张方明回家里的时候,林知节从来都是躲着他走的。 今天这一声哥叫出来,张方明才明白,童年的林知节原谅自己了。 他得到了林知节的原谅,也得到了自己的原谅。 回到海路仄后,梁纪年匆匆又赶回公司处理些文件,现在车上只剩他俩。 裴也开车,想着到了家心里就踏实多了。从环海公路的高架桥下来的时候,裴也看向海边,突然问他:“要不要去海边散散步?” 林知节再次望向大海时的心境已经不同从前,从前一个人看着大海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觉得大海无边无际,装了那么多海水,却唯独装不住他悲伤的泪水。 眼泪越流越多,什么容器都败下阵来。 空荡,孤独,孑然一身。 玛拉在他身上看见这些东西,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不配拥有快乐和感情,他就应该堕落下去。 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保持着初心,就算人和心都是孤独的,那也要带着父母美好的愿望活下去。 如今再看大海就不一样了,海潮被思念,想念,充实的爱意,满满的幸福感占据。 海边散步的父母,童年的笑声,朗朗盘旋在耳边。 潮汐带走的是童年不快乐的自己,它带不走的,是那年与父母幸福快乐的回忆。那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充斥着他们的爱。 原来,他一直都在被深爱着。 林知节点头,说要去散步看看日落。 裴也将车开了下去,停在路边。 俩人看着海路仄的牌子,勾唇相视一笑。 林知节伸手:“牵吗?” 裴也抓起他的手,亲了一下掌心:“要牵。” 浪潮拍打在礁石上,海岸线蜿蜒曲折,离岸边越远海水颜色就越深。 天边风光美景尽收眼底,卷着日落的云朵聚拢在一团,恍如月季花开了又败,风一吹全都散了。 林知节在前头走,裴也牵着他的手跟在后头,望了望风景,小步急走跟了上去,然后并肩同行。 “今天的海风吹得还挺温柔。” 林知节侧眸:“?” 裴也笑:“比上回来找你的时候要轻一些。” 林知节问:“你还能分辨这个?” 裴也捏紧他的手心,换成十指相扣:“不,也不算,今天的风刮得特别猛烈。” 明明风不大,他胡说什么呢? 林知节木讷地站住脚步:“什么?” 裴也自顾地往前踏,没拉动这个人,回首一望,盯着沉默半响,说:“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你明白吗?”说着把人的手拽着往自己心脏上贴,“我这辈子心跳没像现在跳得这么厉害过,除了上回,还有上上回。不对……完蛋了,我的心脏好像一直都跳得很快!” 他那双漂亮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得林知节一阵悸动,那张小嘴吧啦吧啦个没完,舌头还时不时舔舔唇。 林知节敛眸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了会,笑着说:“好像是跳得很快。” 俩人往前又走了会,裴也说:“你和张方明道别的时候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他不就在旁边听着吗? 林知节:“?” 裴也努努嘴:“我第一次听见你叫别人哥哥。” 林知节眼皮开始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也犹豫着说:“我也比你大,你能不能……” “不能。” 他被无情拒绝。 裴也也不丧气,接着说:“总听起张方明说你小时候,我觉得你小时候肯定比现在乖多了。” 林知节:“……” 海风大了点儿,裴也问:“冷么?” 林知节摇头。 “那我们往回走?” 林知节眺望远处的海滩,巨大的日盘被海平面截去了一半,海鸥绕着上空盘旋,他拉着裴也往下走,说:“我们去捡贝壳吧。” 捡贝壳?好像他小时候很喜欢捡贝壳。 细软的沙子上留下两串脚印,林知节低头在地上看得很认真,裴也就这样跟在他身后,盯着这个人的背影,开始幻想童年时期的林知节。 他轻轻弯腰,在地上摸了会,白色贝壳被他洗干净捏在手里。 林知节捡得很认真,这里摸一摸,那里摸一摸,捡到好的就捏在手心。 过去了有二十来分钟,日落西山,海边金光闪闪,林知节猛然抬起头,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了。 小时候也总这样,捡贝壳捡得忘记了时间,一股脑儿钻了进去,等回过神来天都快黑了。 ? 林知节急忙回身寻找裴也,海边公路路灯亮起,潮汐退下,月亮缓慢上升。 他凛然一望,裴也抱着手臂就站在他身后和他对视,他莞尔微笑。那眼底倒映着金色的光,林知节的身影落在瞳孔里。 他展开双臂,对着林知节说:“知节,过来,让我抱抱你!” 岸边人影重叠,两个人相拥的那一刻开始,生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他们走回岸上,裴也打开后备箱,将坐垫铺在上面,同林知节坐着。 第137章 林知节坐在中间,白衬衣领口微微敞开,袖口高挽在肘关节,英俊的脸庞上,总是挂着笑,他也伸开双臂,对着裴也说:“我也想抱你。” 到底还是林知节块头更大些,裴也被他抱在怀里显得很小一只,俩人紧挨着,一起欣赏海边风景。 林知节将下巴抵在他的后肩上,双臂圈住裴也,吻在他的后脖颈处。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的后脖子就想亲一口,着了魔着了道似的。 裴也敏感地缩了下:“你怎么老亲我这里?” 林知节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说:“不知道,就是很着迷。”或者是说,喜欢看他敏感时的反应,很有趣。 裴也哼笑:“你不知道这种地方很容易敏感吗?” “……敏感,什么感觉?”林知节问。 裴也的心一跳,那还能是什么感觉?干柴烈火,浑身发热,要爆炸了。 “会痒。” “唔。” 裴也坐在他双腿之间的坐垫上,身后是林知节炙热的身体,他还亲自己脖颈,抱得死死的,心贴着心,自然脑子里就容易放飞乱想。 为了打消念头,忙着问:“你捡的贝壳呢?” 林知节把贝壳拿出来,月光下看起来是五彩斑斓的白,甚是好看。 裴也问:“怎么跟个女孩儿一样喜欢捡贝壳?” 林知节说:“男孩儿也喜欢。” 裴也笑了笑:“我说错话了,怪我怪我。” 小孩儿嘛,什么都觉得新鲜,喜欢什么都不稀奇。 林知节把人搂得紧了,说:“小时候听方雨檐讲过一个童话故事,叫贝壳公主。”他停顿一下,把贝壳举到裴也面前,抓着他的手握住贝壳。“传说贝壳公主上岸后遇见了一位渔民,那渔民心地善良,见贝壳公主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带回了家。天晴跟着自己出海下雨就在家修补渔网。” 裴也指尖轻轻摸着贝壳,问:“后来呢?” 林知节说:“有天那渔民发觉捕鱼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鱼变少了,家里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在此时,贝壳公主把自己的珍珠送给了他,说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好报,让他对着贝壳许愿,可以实现他三个愿望。然后那个渔民很意外的,一个愿望都没许。贝壳公主问他,为什么不许愿,再不许愿就要饿死你自己了。” “他怎么说?” “渔民说,自己要是许愿每天都能捕到很多鱼,那海里的鱼会变得更加少了,到时候不仅自己捕不到鱼,别人也捕不到。所以他放弃了在渔村生活,离开了这个地方,也没带走那颗珍珠。贝壳公主就把珍珠藏在贝壳里,丢在了海边。渔村的人知道这件事了以后,大家都开始在海边捡贝壳,只要捡到了贝壳公主的珍珠,就能许三个愿望。” 裴也听完,笑着说:“这不就是编来骗小孩儿的嘛。” 林知节沉吟,隔了会说:“也是。” 裴也伸手,回过头亲在他唇上,说:“但是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成年人,说不定你许了愿望就能实现。贝壳公主的珍珠,肯定不是留给小孩儿的。” 还有这种歪理? 林知节想笑。 然后忽地又正经起来,说:“嗯,许好了。” 裴也好奇,问:“许了什么愿望?” 林知节掰过他的脸,垂头吻了下去。几乎是疯狂地扫入,每一寸呼吸都不放过,没一会儿就觉得缺氧了,手也不知道放哪里。 裴也被吻得七荤八素,连腿都软了,气喘着一阵,心头越发有些慌乱无措,伸手擦了擦嘴。 他急忙站起来,害臊道:“你什么时候竟吻得这样好,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知节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 主要还是因为在医院,俩人情不自禁就总亲一小会儿,换药很疼,他要亲一口,晚上睡觉前也要亲一口。这一来二去,业务能力直线提升。 就连裴也也吓得一惊,那架势能活吞一头牛般。已经开始预想往后的生活了,这要是被他每天亲一次,他不得备上几瓶氧气罐? 说什么也不肯亲了,就要回家。 林知节跟在身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刚一上了车,安全带还没系上,又扑了上去,跟个饿了八百年的狼一样,啃着脖子上瘾了。 他埋在裴也脖颈间,念叨着:“戒不掉了。” 裴也已经被亲得五迷三道神智不清,两眼泪汪汪,眼中□□焚烧,将他的思绪烧得精光,也不管他说什么,就一句话。 “——快回家。” 本就不应该让病人开车的,裴也又恨又后悔,被林知节勾了魂儿去,他刚才还压着人家的肩膀,吻得忘情。 着了道儿,悔恨不已。 弄疼他了吧?这样想着。 林知节却扫了眼副驾驶的裴也,仓促一笑:“我上当了。” 第六十一章 作数 说的是回家, 一路上裴也都没句话。 林知节倒是很认真地在开车,偶尔肩膀抬高了,疼得他眉间微微一皱。 一旁, 那人坐得端正,两眼瞅了瞅窗外,又看看前头路况, 反正那小眼神就是不往林知节身上瞟。 心里暗自想了许多废料, 思绪从接吻游离到了谁上谁下,会不会疼, 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还是说, 先一起找视频学习一下,林知节在那样的情况下, 肩膀能动么?他们做得最深入的一步,就是上回在沙发上互相闹着玩儿了会, 真刀真枪的来,毕竟也没试过。 第138章 一想到这些, 就不觉紧张起来。 林知节肩膀还受伤了,半个月肯定没完全养好枪伤,所以他要是真的想, 那他做下面的也行。 裴也莫名自己纠结了半响, 脸色一会儿白, 一会儿红。 林知节眼角余光瞥了眼, 他那什么表情和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车辆拐进停车场,他刚熄火, 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又瞅见裴也还在那儿胡思乱想,耳垂红得像颗石榴, 两眼盯着外头显然没反应过来已经到家了。 不知为何,林知节没叫他,只是就这么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倚着脑袋,侧身注视着那人。 肩膀有些疼—— 私密的空间噪音静了下来,远光灯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林知节只能从漆黑一团的车内看见裴也的侧脸轮廓。 俩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明显,裴也听见一声沉沉的坏笑,林知节的手已经朝他伸来。 “想什么呢?不是说急着回家吗?” 裴也回眸,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清,只闻见了林知节身上的味道向他压来。 林知节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把门推开,转头在他脸颊上嘬了下,说:“小也,回家吧,回家就能做你想做的。” 裴也冷不丁地从车里窜了出去,跳得老高了,又惊又呆,结巴着说:“我我我我想什么,我没想做什么!” “嗤——”林知节关上车门,无奈地笑了声。越逗越可爱,他又赶紧走了上前,拉牵着裴也的手说:“我都依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裴也害羞,说啥也不牵手。 他一个人闷头朝别墅走,林知节插兜慢慢在后面跟着。 只是他移动速度忽地很快,跟竞走比赛一样。 完蛋了完蛋了,被林知节戳穿了心思。 显得自己如饥似渴,想得不得了。 狂走了一会儿,又想,今天他还就是饥寒交迫了,面对林知节的亲吻,他就是把持不住,对视一眼就要沦陷。 今天就好好告诉林知节,什么叫饿狼传说。 他站定下来,扭身朝林知节奔去,张开双臂拥抱他。晚风轻柔,道路两旁开着小野花,路灯下的俩人紧紧靠着。 裴也一头扎进林知节怀中,双眼一闭,喊了声:“林知节——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我想跟你睡!”他双手拽紧林知觉后背,衬衣都要被他给揉皱了。 林知节垂头,然后看向不远处的家门口一愣,抬臂摸摸他的头发,微笑。 完了,家门口站着一堆人。 陆展朝手里抱着个西瓜瞪直了眼睛,小花园里聪聪正追着橙子跑,李长游悠闲地倒在躺椅里喝着果汁,陈思和赵甫一人煽风,一人烤串。 听见聪聪朝花园外叫了两声,众人便知道是裴也和林知节回来了,一窝蜂堵在门口往外头看。 不料,正好看见裴也扑进林知节怀里大声告白的一幕。 李长游倚着门转身,季信正好从房里走出来,他盯了眼,又赶忙挤回门口。 妈的—— 季信跟煞星一样,既然回头要被老虎吃,那还是乖乖地和他们一起吃狗粮吧。 众人嘿嘿一笑,清清嗓子。 陆展朝大白嗓一吼:“林队!裴哥!你们回来啦!” 紧接着,众人拿着□□分成两列站好。 裴也听着声音一怔,回头望了眼,立马从林知节身上弹开。 俩人拉开距离,走到家门口。 礼花绽放,嘭地冲上天。 “欢迎回家!” “欢迎林队归队!” “裴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是呀是呀,我们听见消息全都吓得够呛!展朝知道你进医院了,跑去跟楚局哭唧唧要跟去桂西,还得靠段局才把人哄好了。” 陆展朝尴尬地别开脸,气道:“段局那是哄吗?那是凶我!他说我再搁儿闹就停我的职,让我喝西北风去,这明显是威胁!” 陈思哈哈一笑:“谁让你去丢人现眼的?” 赵甫抿唇:“好了好了,既然都回来了,大伙儿也别站着啦,咱们进去说,边吃烧烤边说!” 裴也明显有些震惊,这帮人怎么会在自己家,斜眼瞧李长游。 李长游立马咳了一声:“庆祝你们平安回家,我跟梁秘书要的钥匙。”他用下巴点点里面的人,说:“你们不在这半个月把大家都急死了,整日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个个想你们想得紧又不敢说。所以我就问了梁秘书,谁知道你们回来得这么晚,不是说白天到吗?” 裴也摸了摸后脖颈,神情微慌:“海边……散步耽误了会儿时间……” 李长游看了眼林知节:“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不回家了呢。” 林知节顿了顿:“局里都还好么?” “就惦记着你那案子吧?你看看你,去一趟都瘦了,今天什么都别想,好好跟我们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把工作都抛一边去。” 裴也附和:“我看行,林队就是太操劳了。” 说着,三人走到花园里围着坐了一圈。 陆展朝上来就提着箱酒,吴橙霏晃眼一瞧,忙道:“今日不能喝酒,你换别的拿。” 陈思立刻过来,手里的羊肉串还没烤熟,说:“哎!对了,我买了椰奶,咱们今晚就喝椰奶西米露呗。” 第139章 赵甫接着说:“是啊!季支队带过来的果汁也还不错,让林队尝尝那个吧!” 李长游一听,从桌下箱子拿了两罐果汁出来:“崇州限定开胃果汁系列——山楂汁,杨梅汁,酸角汁。” 林知节挑眉,往四周扫了眼,发觉季信没在,问:“你哥呢?” 李长游二郎腿一翘,往躺椅上一坐,嘁了声:“谁知道……管他吃不吃。” 裴也笑了声:“你们吵架了?” “吵着呢!吵得可凶了!”另一旁,陆展朝抓着串撒了一把孜然。“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干啥,去外头超市买了调料回来就一直在吵,把我们李教授脸都气红了!” 李长游顿时炸毛了:“操——能不能闭嘴!” 林知节拍拍李长游的肩,将果汁放下,说:“他请假了假来的吧?我去跟他聊会儿。”说罢,转向裴也:“我一会儿就回来。” 裴也点点头:“好。” 他刚走,李长游就换上了林知节的座位,问:“你跟我说说,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我听楚局说的时候,讲真的,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那样的事情,要是再发生第二次,我这辈子恐怕都后悔那天没跟他一起去桂西。” 几人闻声,也聚拢过来。 “是啊,裴哥。林队走了我们才好说,他在我们都不敢提这件事情。” “没错,你给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呗。” 裴也正襟危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庆幸,将当时的情况慢慢说给他们听。 别墅内,林知节刚走进去就听见了从厨房传来的哒哒声。 他靠近一看,季信正靠在门框闷闷地抽着烟,池洵哆哆嗦嗦在一旁切着水果。 他一瞧见林知节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放下刀就往外头冲。 “林队——你回来了!” 季信不耐烦地蹙眉,脸瞬间拉垮。 池洵又回去捡起刀:“呜……” 林知节进门的时候瞟了眼他,他立在门口看了会就走了,也不知道生得哪门子气。 现在想来,多少有些清楚了。 季信灭了烟,林知节说:“没事,你抽你的。”他歪头朝厨房探去:“小池,别忙了,去外面跟大家吃烧烤吧。” 池洵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跑了出去。 “谢谢林队!” 俩人沉默了会,林知节去到厨房拿着刀削苹果。 季信没点烟,拿在手里,问:“好些了?” 林知节点头,手里的苹果削得很漂亮,切成四瓣,放在盘子里。 季信:“我打算接长游回去。” 刚才和他出去买食材的时候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了,可李长游没答应,莫名又生了气,搞得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才好。 林知节笑:“你就是为这事儿不开心,一个人躲在厨房抽烟?” “我哪儿敢跟他不高兴,你没看见是他不待见我吗?” “……你问过他的意愿了吗?这件事也不能你做了决定他就听你的,还要问问他自己。” 季信眸子一沉:“他不是听你的吗?你回来他比谁都高兴。” 林知节放下刀,将切好的苹果摆放整齐,边洗手边说:“你觉得我说让他走,他就会跟你走吗?我说了不算,你好好问问他,考虑一下他的想法再做决定吧。他喜欢海路仄,就呆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何况他家在这。” “我知道……”季信说,“但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你也知道的,他一个人的时候容易瞎想。虽然现在案子都已经真相大白,他终究还是要回崇州的。李长游现在应该是觉得自己走了,留你一个人在局里,他过意不去。” 假如让李长游一个人留在海路仄,他会感到孤独,即使两市之间隔得近,但有时候工作忙起来,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和季信见上一面。 林知觉端起盘子:“你什么时候走?” 季信说:“明天。” 他点点头:“你把他带走可以,但是我这边缺人手……” “这个不难,我表妹学法医的,刚从国外回来,她能力不错,也正好有想法到海路仄来发展。李长游的空缺我会找人来填上,再说你们局现在的待遇也不差,应该很多人来应聘考试。” 林知觉一笑:“你考虑得周到,为了把李长游带走,连亲戚都不放过,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说着,俩人一起往外走。“等学校的案子结案,让他来办手续。” 众人见他俩同时出来,又赶忙招呼着吃烤串,听了裴也讲北部湾和工厂油桶爆炸,又骇人又吃惊,再一次见到林知觉,更加要难过得流眼泪了。 “我们林队啊啊啊!我们林扒皮可怜啊!呜呜呜,你没事儿可真是太好了!”陆展朝嚎了一声。 吴橙霏嫌弃地哼道:“展朝,你可别又把跟你二舅娘学的那些哭丧似的东西在这叫唤,我们林队好得很,以后要长命百岁呢!” 陆展朝撇嘴,嘤嘤道:“橙子你老凶我!总骂我就算了,说我不帅,还说陈思都比我好。我难道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你怎么能只看长相不看内涵呢!” 李长游看得一笑:“陆展朝你别是喜欢人家吧?” 话落,众人安静下来 陆展朝抓着烤串脸色一红:“我?我我我?我!怎么可能啊——我陆展朝眼光再差也不可能喜欢她!她又凶打人又疼,跟山上寨子里的山大王似的,我才不喜欢!” 第140章 刷地,吴橙霏脸色一沉。 陆展朝继续接着说:“我起码也是喜欢小家碧玉的那种类型,温柔又可爱,还体贴入微……” 嘭! 炭火炸了下。 众人再看吴橙霏,她冷漠的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甚至还有些怒色。 陈思急忙用眼神示意陆展朝,让他别再说了,可那傻逼根本没看,自顾自地一直说个没完。 吴橙霏将果汁啪地放在桌上,抓起包对着林知节说:“不好意思,林队,裴哥。我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周一局里见,你们先吃,回见啊!” 猛地,陆展朝心里咯噔一下,呆呆地转过身。 裴也正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林知节却点头了,说:“好,回去早些休息吧。”让陈思送她。 陈思急忙放下调料:“橙子,我开车送你!” 陆展朝僵硬地看着她,心里一阵莫名不甘。 吴橙霏点头,勉强微笑:“谢谢,不用了,我打车就好。” 李长游摇摇头,想要再添把火,结果刚张嘴就被季信拿起林知节削的苹果塞到他嘴里,叹气道:“你再这样,迟早要被人打死,还是跟我回崇州吧。” 林知节急忙把盘子放在裴也面前,生怕那俩人再拿走,这可是他亲手给裴也削的。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好端端的一顿烧烤欢迎会,被弄得一团糟。 池洵又哆哆嗦嗦地独自坐在一旁啃着鸡翅,喝了一罐果汁又一罐。 吴橙霏前脚刚走,陆展朝再也坐不住,抓着车钥匙就往外追。 赵甫叹了声:“哎,自作孽啊不可活。喜欢就喜欢人家嘛,干什么不承认,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像我和我老婆,有什么话就直说,从来不吵架。维护一段和谐的婚姻感情,那就是要经常沟通。要是都闷在心里,一旦爆发了,到时候就晚咯!” 陈思笑眯眯:“那是。” 一场小插曲过去,众人依旧吃吃喝喝。林知节把苹果递给裴也,说:“我觉得老赵说得在理。” 裴也咬了口苹果,点头。 林知节压低声音,继续说:“你刚才说的还作数吗?” 裴也眨眨眼:“什么?” 林知节笑:“跟我睡。” 刷—— 他脸色一下子涨红,呛了口,苹果汁在嘴里爆开。 众人看向他。 裴也:“咳咳!噎到了!” 林知节,微笑。 第六十二章 作数 四下左顾右盼了会, 裴也才伸手推了推林知节,当手心触摸到他炙热的胸膛时,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竟然又拉过他的衣领,小声说了句:“作数。” 晚上的烧烤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吃,李长游那小性子也使得差不多了, 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晕晕欲睡。 季信把人领起来, 说还有事要先走了。 到最后,陈思和赵甫也跟着离开, 只剩下池洵。 三人对视一眼, 林知节扫了眼桌面的烤串和果汁, 说:“可以打包。” 池洵感激涕零,装了两盒高高兴兴地溜了。 花园安静下来, 望着一片狼藉的烂摊子,林知节准备上手收拾, 裴也抢过盘子说这些明天会有家政来收拾,拉着人就往楼上走。 林知节回房间洗澡, 裴也就在外头紧张地来回踱步,一想到等会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由更忐忑了。 他回到浴室, 里里外外把自己搓得干干净净, 反复刷牙洗脸, 搓得脸皮通红。 房间内, 林知节摸着肩上的伤疤抬臂活动了会儿,想起医生说的那番话, 往后手臂可能会受点影响,估计自己今年的演习怕是参加不了了。 又想, 也应该去看望下父母,带着裴也去,告诉他们自己也有喜欢的人,现在过的得很幸福。 沉思了片刻,听着浴室里没声了。林知节起身去找裴也,人刚走到门口,裴也就推开门走了出来。 裴也稍顿:“你该不会是怕我跑了一直在门口蹲我吧?” 林知节认真地点点头:“万一你反悔了,我可不就是被你骗了。” 他擦了擦头发,走去拿吹风机。林知节跟在身后,看着他吹完头发又拐进衣帽间。 裴也手里捏紧睡衣,转过头:“我换衣服你也要看?” 林知节倚在门口,双臂环抱,表情惬意,似乎在欣赏某件艺术品。 他少见得有些黏人,裴也其实很喜欢他这样依赖自己,索性把睡衣一放,朝他走了过去。 捧着脸就深吻,一手关灯,一手勾着林知节的手指,低声说:“我一向说话算数。” 很快,他就为刚才说的这句话感到后悔了。 林知节比想象中更猛烈,俩人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到了卧室,裴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堵了回去。 浴袍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只剩下满地的衣裳。 卧室内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裴也被压在身下浑身绵软无力。黑暗中,他恍惚看见那模糊的轮廓朝自己压来。顿时身上一阵鸡皮疙瘩,后腰跟抽筋扒皮似的抖动,疼得像被人敲破了天灵盖儿。 欲哭无泪,刚要爬起来感觉脚腕一紧,他被人给拖了回去,只听林知节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问他:“去哪儿?” 裴也咬着嘴唇,没法呼吸,支吾着说:“等……等等先。” 第141章 林知节按住他的肩膀,把人的手往头上扣住,才说:“等不了。” 这是什么人啊—— 裴也噎住,仰头看着天花板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他死啊! 他又往床头缩了缩,结果再次被拽了回去,裴也脚趾抓紧,那道黑影贴了上来。 林知节喜欢啃他的脖颈,两三下裴也连反抗都不会了,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床上,重重地吐气。 林知节在他耳边笑了声:“不跑了?” 裴也摇头,苦笑着回应:“你饶了我吧林队,你老是亲我这里,我会疯掉的。“ 谁知林知节听了这话,真的老老实实松开了他,就这么把人抱着。 两人相拥,裴也钻进他的臂弯,问:“怎么不继续了?” 林知节闭着眼,嘴角动了动:“够了,我很满足了。” 裴也圈住他的后背,摸到腰上的疤痕,把自己闷在他的胸膛,有些心酸地说:“林知节,你明明可以再贪心一点的。可以再向我多要点爱,可以对我撒娇,也可以对我倾诉。我想成为你唯一的依靠,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有我在,他们不能再欺负你了。” 这点爱还不够,还要更多更多的喜欢。 “今年休假我们去看雪山日出吧?” “听说北极的极光也很漂亮,到时候我们叫上李长游和季支队,大家一起去旅行你觉得怎么样?” “……” 裴也说了会,不由感叹起时间过得真快。 再望林知节的时候,发觉他已经没了声,沉沉地睡去。 他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 起初林知节听着他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再后来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累了一天,他终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睡着前根本没听进他说的话,只心里想——今天太累了,下回不会再放过他。 某小区的电梯门口,季信背着人掏了会钥匙。生怕将他惊醒,蹑手蹑脚开了门。 房间内阳台的门开着,窗帘被风吹得刷刷响。 他没开灯,给李长游换了鞋后径直走向卧室。把人放好后,蹲在一旁盯了会,叹了一口气。 他要是白天也像现在这样乖该多好? 还总跟我赌气冷战,你要欺负我到什么时候? 季信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走出房间关上了阳台的门,又回来挑了件李长游的衣裳去洗澡。 等洗漱完后,这会儿时间已经来到了一点。 再等五个小时,他就要回崇州了。 睡也不是,不睡明天还要开车。 季信将小夜灯打开,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环顾整个房间,除了应有的家具以外,显得有些空旷。他一个人在海路仄就是这样生活的么,客厅里连电视机也没有,书房除了书籍以外,不见任何娱乐的东西。 枯燥又乏味地过了几年,是不是连自己喜欢足球游戏都忘了? 他真的有好好生活吗? 他以前最喜欢跟他抢着玩游戏,抢不过就撒娇,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结果他立马就认输投降。 那种眼神,谁受得了? 季信扭头,看着李长游的睡颜,忍不住伸手去摸。 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两张,沾沾自喜,那嘴角就没下来过。设置成壁纸担心被人看,他这么自私的人,才不愿意别人看见李长游的睡颜,于是将照片锁进了私密相册。 李长游的睫毛很长,皮肤特别细腻,摸起来的手感简直是让人欲罢不能。 这样的感觉,但凡体验过一次,这辈子再也忘不了。 假如他毕业晚会那次没喝醉,季信根本听不见他哭诉着如何喜欢自己。 越想,心里越发躁动。 凭什么他睡得那么香,自己却在这儿受煎熬? 季信弓起背,朝李长游压去。 在触及到他嘴唇的一瞬,他发现李长游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季信微怔,轻呵了声。 李长游真的是—— 季信跨在他身上,压抑着怒火问:“你一直在装睡?” 李长游双眼紧闭,听着季信的声音,浑身僵硬。 不能动! 千万不能动! 要是让他发现自己装睡,今晚就遭殃了! 季信又气又想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我知道你在装睡,你不想跟我回崇州,但是我已经给你说了,无论你去哪儿,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以为我找不到你?还是我会放弃你?” 放弃,李长游心头微微一动。 季信朝他靠近:“我不会放弃你,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李长游,你哪儿也跑不了。” 李长游听着他的语气,已经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既凶狠又张扬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依旧这么嚣张。 要是现在醒来,肯定会激怒他,李长游把心一横,索性打算继续装下去。 季信沉默了片刻,他太了解李长游了,就他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什么算盘要打去哪儿,他都一清二楚。 他掀开被子,伸手抓住林长游的手腕,两腿夹着他的腰,防止他一会儿对着自己又踢又踹。 他被踢习惯了,连李长游攻击他的姿势都提前预料到了。 李长游感觉双手双脚同时被束缚,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只听季信带着笑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你再装睡我就脱你裤子了,还不醒吗?” 第142章 不能中计! 他一定是在威胁自己。 李长游脸色僵硬,觉察那只大手伸向了自己。 他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喊道:“季信你他妈放开我!要杀要剐随便你,但你不能脱我裤子!我说了,我不会跟你去崇州,就算死也不去!” 季信松开他,怵在那儿垂眼盯着李长游,很是失落。 他听了他的话居然没生气,反而还从李长游身上下来了。 李长游蓦地一愣,有些吃惊。 他怎么了? 季信坐在床沿,捡起手机。李长游跟着坐起,看着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准确的来说,是难过。 他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时间,李长游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了一样,喘不过气似的,堵得慌。 他没看过季信有这样的表情,比起他原来凶巴巴的神态,这种向人示弱的行为,在他身上绝不会出现的。 他怔怔望了会,见季信转头朝他牵强笑了笑:“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强求你了。我明早还要赶回去,你睡吧,我去客厅。” 李长游本来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他以为季信会跟以前一样跟他争执一会儿,然后强迫自己跟他走,或者威胁他。 没想到今天一反常态,整个人跟蔫了似的。 季信站起身往外头走,低垂着脑袋,背影看上去十分可怜。 李长游眉头一皱,捏着被角眼睛都快要望穿了。 鼻头一酸,他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季信刚推开门,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哒哒地朝他跑来,李长游从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角,然后语气微颤喊了声:“……哥。” 呵—— 得逞了。 第六十三章 心甘情愿 季信并未转过身, 只是依旧站在门口一副伤心的模样。 李长游更加觉得心酸了,再次喊了声:“哥。” 换做以前他是打死也不叫的,但是现在就跟心被抽走了似的, 季信离开的背影看得他空落落的。 又不想让他走了。 季信缓慢转身,低头瞅了眼他的衣裳,然后将李长游的手松开, 说:“你现在是想可怜我吗?” 李长游干涩的喉咙一紧:“什么?” 季信说:“以前你觉得我逼你太紧, 觉得窒息。现在我终于放开你了,让你自己做主,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时候, 你又要来招惹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任由你摆布, 招手即来挥之即去。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哄我回来,然后又继续对我忽冷忽热?” 这话犹如秤砣一样重, 压得他心脏猛地一颤。 季信眼神不掩悲伤,一个人扭头就要走。 李长游手里抓了个空, 呆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了客厅, 好像是在找衣服。 他要走? 现在?这么晚了? 脑中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季信要走了,李长游瞬间慌了。 不是说好的不会放弃他吗?不是说好的自己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吗?季信说话不算数!他就是个无情无义的骗子! 果然,他听见了季信换衣裳的声音。 李长游心头一跳, 眼角泪水一下子挤了出来。他朝门外吼了声:“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什么叫我又来招惹你, 明明就是你阴魂不散跟着我!我哪里就给你一巴掌再给颗枣吃了?你明明知道我不能离开海路仄的原因, 你非要这样!随便你吧!你愿意去哪里就去!我管不着!” 啪—— 门被他重重关上。 李长游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感觉不仅有些缺氧, 连指尖都发麻了。 回过神来,两行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假如回到崇州, 他要怎么面对季卫民? 他一开始一直认为他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当年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他所认为的那个坏人已经在他心里当了那么多年,因为不信任,所以哽在心里成了打不开的结。 而现在,他错怪了季卫民,还要夺走他的儿子。 所以,他不敢回到崇州。 李长游听着外头声音渐渐小了,季信的脚步似乎正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他真的要走了吗? 只听锁头咔嚓转动两声,李长游抬脚猛地推开卧室的门,奔向客厅。 不要走—— 他朝季信扑去,哭诉着:“哥!你不要走!“ 借着窗外的光,季信瞥见他脸上挂着的泪痕心口一阵刺痛,完了,把人又给弄哭了。 李长游嘴角一撇,委屈极了,抱着他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人背上胡乱一抹,担心他走了,死死抓着。 季信把手从门把手上放下来,回过身看向他。 李长游呜咽。 他也不说什么,就重复那两句你别走。 “李长游。”季信双手垂下,眼神落在他的脸上。“你就只知道如何拿捏我,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痛吗?我朝你走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你都不愿意向我踏出那一步。说实话,如果你要是觉得这样的我配不上你的喜欢,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我努力过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能做的也做了。你行行好,放我一马。往后你自由了,也别再给我希望了。” 话落,季信扭开了大门。 李长游听着那话跟针扎似的,扎得他浑身都疼。 眼见人快要抓不住了,眼泪如同洪水般涌了出来,他无法想象没有季信的生活,往后他要怎么过。 第143章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别让他走。 李长游抽泣,挡在门口,把门一带,堵在哪儿掉眼泪。 “哥……呜呜……你别走,我,我错了。” “……呃呜呜,你不要走,我听你的话,我呜呜……” 季信眼眸一震,听着他的哭声,瞬间觉得罪孽深重,有点儿做过头了。 可现在要是不继续演下去,他就不知道怎么心疼人。还跟以前一样,把他推得远远的。 既然他这么想自己走,那就吓吓他。 但是李长游却越哭越伤心,连句话也说不完整了。 季信顿了顿,刚要开口哄人,李长游就朝他扑来了,抱着他的脖颈一直哭个没完,越发难过起来。 那张好看的脸蛋挂着泪珠,眼角微红,委屈极了。 季信捏紧手心,双眸微缩,太阳穴跳个不停。等了会,李长游这才结结巴巴地又说:“你……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你自己说的,不会放开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你说话不作数,你骗我!呜呜!” 季信垂头:“……” 李长游接着说:“我回,我跟你回崇州!” 原本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去逼他的,可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 其实让他知道失去的滋味也是不是不行,便要抬手抱他,可一抬手,又停了下来。 季信垂眸往他脸上一瞧,柔声说:“长游,我其实……不想逼你。我想要的是你心甘情愿的跟我走,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我喜欢你。如果,你是因为今天我的这番话才决定跟我回崇州的话,那还是算了吧。我希望你开心,在我身边让你这么痛苦的话,我宁愿不要。”这话不是逗他了,前头那些话也不算逗他。 他想让李长游想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话说到这里,季信欲言又止。 比起死缠烂打,他想过自己的生活,那他就应该去成全他。 李长游愕然一愣,脑子有些懵。 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都要和季信一起过。 往后无论生老病死,他的身边只有季信,他从前幻想过跟季信在一起的日子,无数次深夜醒来,抑制不住想找他的冲动。 他明白,那就是喜欢,那就是心动。 根本没办法躲避的,自己心为他而跳动。 李长游用力握住季信的手臂,圈住他,心忖自己的想法太过于自私了,他知道季信喜欢他,仗着他的爱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行,就算是伤透了他的心,触碰了季信的底线,他也一定会包容自己,所以他有恃无恐。 可现在他知道了,季信再强大的内心也会受伤,也会因为自己的话感到难过。 他当然是愿意的,他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就在眼前。 李长游忍不住抽泣了一声,随后捧着季信的脸凑了上去:“我愿意的,我心甘情愿的!” 季信嘴唇贴着他柔软的侧脸,一下子没了脾气,情绪也收了起来,可把他心疼坏了。 “祖宗,你当真是把我杀了一次又救活了一次。你说我要是再这么狠心就走,岂不是成了天下最坏的人?” 李长游抱着他黏得紧,听着季信说的话语气软了,知道他不会再提走这个字,方才的委屈一股脑儿全都涌了出来,不由他再说一句一个字,把人穿好的衣裳当场就剐得干干净净。 这样他就走不了了,门也反锁了。 季信深吸一口气,敞着胸膛问:“你知道这样扒我衣裳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李长游只想着把人留下来,忘记了他还是个禽兽不如的色狼。一下子顿住,不敢动弹。 季信轻笑了声,低头在他脸上亲了口,揉揉李长游的头发说:“放心,我再怎么也不会对一个满身都是烧烤味的小羊羔动手,起码也要洗得香喷喷的,我才喜欢。”说完打开了灯。 灯光晃眼,李长游微眯眼睛,那话听得他脸色涨红。 季信摸着他的眼睛,哄着人:“我们长游眼睛都哭肿了,都怪哥不好,我替你骂他!”边说边亲他的眼睛,把人往浴室里带。 李长游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跟个红烧呆头鹅一样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季信给他放好水,一切准备妥当后,招手让他过去。 他尴尬地抠抠手,问:“你不出去吗?” 季信蹙眉:“我不能帮你洗吗?” 李长游僵持:“……”他也不能光着身子给人看啊。 季信站起来,说了句丧气话:“好吧,那我走吧,看起来你不太需要我。” 闻言,李长游急忙扯住他的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走。” 这样的方法真是百试百灵,但凡他只要露出难过的样子,李长游就会百依百顺。 “那你……转过去,我脱衣服。” 季信撅嘴:“你身上那点我没看过?换衣裳洗澡还要我背过去吗?” 李长游捏紧拳头,硬着头皮把心一横,转过身说:“那!那好吧!你别动,我自己洗。” “好。” 当背部线条露出来的那一刻,季信呼吸微乱了,只觉得每一次的吸气都非常的沉重。看见李长游的腰窝时,他狠狠一咬牙,倚靠在门上,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李长游双耳通红,终于脱完衣服,根本不敢转身,直直跨进了浴缸。谁知刚踏进一只脚,就感觉被人揽住了腰,下巴吃痛,季信的舌头已经钻了进来。 第144章 他脚下一软,俩人一起掉进浴缸。 李长游被他掰过脑袋,扭着脖颈深吻,关键是季信的手还到处乱摸。 一时间慌了,推也推不开,最后就只能咬他的舌头。 “啊!”季信松开他,“咬我?” 李长游气道:“说好我自己洗的,你干什么进来?” 季信嘿嘿一笑:“你一个人哪里能洗干净,我帮你一起洗。” 还没来得及反驳,话又活生生吞到肚子里去了。 知道他没安好心,可又拿他没法子。 喜欢的心情就要溢出,将整个心房填得满满当当的。李长游双手紧紧抓着浴缸,生怕自己被水淹死。一个不留神,就被身后的力量撞得掉进水中。 水哗哗地流着,浴室里弥漫着浓浓的沐浴露的清香。 李长游的喘息声逐渐被水花声淹没,肌肤透着红,吻痕遍布全身。 季信坏笑着说:“我洗跟你洗,你倒是说一说,喜欢那种?” 他爱说些王八话,没个正经,把人弄狠了,还要问喜欢不喜欢。 李长游手指捏得泛白,刚要站起身又被拉了下来坐着。 季信又说:“你这浴缸太小了,没家里的好,下回带你试试家里的浴缸。” 他猛地一激灵,后腰酸疼。 在浴室里呆了大半个小时,他最后是被季信抱回卧室的。 刚躺下,灯还没关,季信的吻就落了下来。 李长游哭着喊:“你王八!刚才在浴室折腾我不够,现在还要欺负我!” 季信谗了那么久的身子,就一次可不满足,哄着说:“我还没s,你都s了好几回了。我那像你,几分钟就去了。” 操—— 李长游一脚又踹了上去:“季信!你!”他被抓住脚,身体猛地一抽,哭道:“你那样弄谁受得了啊!” 季信舔了舔嘴角:“我看你也挺享受的,怎么,你觉得不舒服?” 真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脸皮还厚的的人? 他说的话自己根本不敢接,也没法接。 季信还没用力,只听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哭腔,直喊道:“哥,你放我一马吧!我真的受不住了!” 哪知这句话犹如神来之笔,像是触及了他脑中的开关,顿时猛颤,闷闷一声去了。 季信抱着他,说:“早知你就快些求饶,不至于活活受罪。但是……”他伸手往自己小腹一摸,举着手在李长游眼前晃悠,邪气一笑:“这是什么?” 李长游将头埋下枕头底下,闷声说:“你大爷!” 周一,海路仄公安局。 远远望去榕树下站着一个人,林知节从车上下来,回头瞧了眼裴也,见他一脸不舍,双眸微动。笑了声,问他:“怎么了?” 裴也今日着了正装,还打了领结,说是晚上要去参加一个宴会,不能来接他回家了。一想到要分别一整天就不开心,一路上抓着林知节的手又咬又亲。 “忙完我晚上去公司接你,别不高兴了。”林知节说。 裴也点点头:“成,听我们林队的。” 说了几句,裴也驾着他那豪车扬长而去。 李长游站在树下两眼睁大,叹着还有什么比嫁入豪门更幸福的事,上班有总裁亲自接送,还成了他的专属司机。 羡慕啊—— 林知节一凛,瞟了眼,问:“站这儿做什么?” 李长游捏着手里的豆浆,吸了两口,刚要抬脚朝他走去说申请调工作的时候,腰上一闪,大腿滋啦一下跟闪电劈般浑身酥麻。 那王八说好第二天早上回去,结果愣是折腾他到天亮,吃了个午饭才走。 隔了一天还没养好,走一步都疼。 “陆展朝买了早餐,开窍了,请大伙吃。” 林知节:“……” 俩人一块儿上楼。 林知节说:“晚点来找我签字,你这算辞职,暂时不允许工作内调动。” 李长游咬着吸管点头:“哦。” 他又问:“学校检验的工作都做完了吗?” “嗯,需要检验的东西全都做完了,如果还有什么发现,让小刘做就行了。你们没在的时间里,展朝和陈思他们把案子都差不多破了,就等写个结案报告给你。” “什么叫差不多破了?破了就破了,没破就没破,你又不是第一天当警察,这种不确定性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李长游讪讪躲开他的目光,一谈工作就凶神恶煞的,那眼神看得几乎要把人吞了一样。他吞吐着说:“那怎么说?凶手都死了,全员恶人,除了宋禄以外没一个好人,你说我们上哪儿去抓犯罪嫌疑人。我当初就给你说过了,就算是案子破了,你也抓不到凶手了。因为时间,时间过去得太久了。” 林知节推开刑侦大门:“时间无论过去多久,都不能成为犯罪嫌疑人躲避刑事责任的理由,他死了也一样。” “那还怎么着?你还要把他的尸体抓起来审问啊?” 林知节脸色一沉:“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坚持不懈寻找真相?” 真相大白,难以辨白的冤情终于得以洗清,无法追究他的责任,但我们对死去的亡魂有了交代。 李长游正色。 “还……签字吗?” 林知节:“你说呢?” 李长游糊涂了。 第145章 林知节冷冷道:“别想着拍拍屁股走人了,手里的工作就胡乱做一通。你做不好,我也不会放你走。一心二用,问问自己做法医的初衷是什么?” “是是是,今天是我急躁了点,我认错。” 众人在一旁听了两三句,没想到林知节第一天上班就批评了李长游,全都夹着尾巴缩到一旁去。 “林扒皮又生气了?还好他不是李教授的上司,要是是的话,早就被罚写检讨书了吧!”陆展朝小声说。 “怎么?你也想挨骂?”陈思笑着问。 “我可不想!” “……” 林知节眼眸微抬,看向众人,脸色冷淡。 犯罪事实清楚,犯罪嫌人明确,再把案件卷宗移交到检察院。 至于时间久远的问题,那就走另外一套流程。 陈思咳嗽一声:“啊!对了,我这儿还有件盗窃的案子要去忙,我先走了!” “对对对!我跟你一起。”陆展朝跟着走出门。 吴橙霏放下手中的文件:“小池,我上回让你帮我拿的材料呢?” 池洵哆哆嗦嗦:“……在,在隔壁物检,我这就去拿!” 刚回来的赵甫推开门,只见林知节满脸不高兴,目光朝橙子看去。 谁又惹他啦? 吴橙霏努努嘴。 李长游! 气氛压力,死寂般沉默。 不一会,电话响了。 吴橙霏接过电话,几秒后,严肃道:“林队!山棠区高架桥旁边的湖里发现一具腐尸!” 众人一听,迅速出警。 第六十四章 欲盖弥彰 呜哩呜哩! 一声鸣笛, 数辆警车停在了高架桥下方,警戒线以外,不少工人围拢在一侧讨论着湖里发现的那具浮尸。 “不允许拍照啊!都不许拍照!” “大伙儿都散散, 该忙活就忙去吧,别看了啊!” 林知节翻过防护栏,陆展朝和陈思紧随其后。众人环顾四周, 在那片湖泊外郁郁葱葱的树荫下看见了被打捞起来的浮尸。 李长游穿着防护服正进行现场初检。 “喂——橙子!报案人呢?”陆展朝问。 吴橙霏抬手擦了擦汗, 走过来说:“刚问完话,让小曹做笔录呢。” 那具尸体已经高度腐败, 全身充满恶臭的气体, 四肢粗大, 胸腹高高隆起,手足皮肤呈手套袜状脱落, 难以辨认生前的面容,甚至表皮层已经长满蛆虫。 林知节戴上口罩, 边听着边走向岸边树荫。 “报案人从市里驱车来钓鱼,听朋友说这湖泊里的野生鱼很多,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来了,没想到刚甩了几杆儿,鱼没钓到, 就看见了不远处漂浮的尸体。他原先以为是什么死猪一类的动物, 就拿鱼竿戳了几下, 等靠近一瞧, 就看见了一只肿大的脚掌。吓得他撒腿就跑,叫声惊到了高架桥上的工人, 这不就立马报警了么,大概就这么个发现的过程。”吴橙霏说着, 捂着鼻子胃里一阵翻腾,刺鼻的尸臭味直冲脑门儿。再一看,林知节就这么在尸体面前蹲了下来盯着,那密密麻麻的蛆在脱落的脚掌缝隙处蠕动。 她刚准备张口再想说点儿什么来着,李长游顺势一翻,没想到那蛆全都喷涌而出,挤在一块儿掉了几只到脚边。 陆展朝正随着蹲下来,那蛆正好掉到他面前。他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腐臭味和流出的尸液搅和在一起,极其恶臭难闻。 “林队……呕!林,队呕……yue!”瞬间,陆展朝的眼睛被熏得眼泪哗啦。“林队!对不起!呕呕!yue——”他急忙退到一旁对着湖水呕吐起来。 李长游啧了声,透着厚厚的防护服说:“你行不行?不行穿层防护服再来吧?这具尸体已经呈巨人观,如果产生的气体越来越多,压强变大会突然弹出来,最好还是穿防护服的好。” 陆展朝摆手:”不用,yue——我,我们林队都没吐,我没……呕!” 李长游再看林知节,一脸淡定,似乎是闻不见味道一样。 陈思戴了两层口罩,蹙眉道:“你啊,跟第一天出现场似的。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海路仄是挺热的,尸体这种腐败程度,起码也得有两三天了吧?” 林知节这才缓缓说话:“初步检验情况如何?” 李长游蹲下,严肃道:“死者为男性,年龄大概在35至40之间。尸绿遍及腹部和下肢,颜色深浅不一,加上已形成尸斑,全身呈气肿状;头部明显肿大,眼球突出,初步推断已经死亡3到5天。颈部还套着一根尼龙绳,绳子的另一端应该是绑着块石头。估计是石头卡在湖底了,或者由于太慌乱导致绳索送了之后脱落,所以尸体后面浮起来了 。而且半颗脑袋被编织袋罩着,很明显是他杀,具体死亡原因还需要带回局里进行尸检。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死者身份的物品。上衣和鞋子丢失,牛仔裤的包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钓鱼的那个人,上头那些工人都问了吗?” 吴橙霏点头:“问了,和钓鱼的描述一致。他们在上头修高架桥,听见叫喊声就跑来了。” 林知节站起,回身望向高架桥,眯着眼睛说:“上头的监控摄像头在用吗?” 陆展朝擦了嘴,说:“我这就去问!橙子,你跟我一起呗?” “这一片附近所有的监控都去摸排一遍,调取沿路摄像头,筛查可疑车辆或者人员。”林知节分派任务,顺着湖面看向树林。“锁定范围,围绕湖泊,现场三公里内进行地毯式搜索,寻找有没有死者留下来的物品。” 第146章 陈思跟着起身,快速带领小队进行搜查。众人各忙各的,分工有序地进行着工作。 这个地方一般人是不会来的,除了上头修建高架桥的工人,就剩野钓者。像这样偏僻的位置,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由此可见,作案者不排除是山棠区的人。 林知节看着编织袋,上面写着鸭鹅饲料字样,顿了顿对着曹承元说:“查找编织袋的来源,看看附近有没有饲料厂或者饲养家禽的养户。”他捡起编织袋,仔细瞧了会。 编织袋的产地来源海路仄水岭区,而水岭区的工厂较多,推断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水岭区饲料加工厂的人,或者从事与养殖有关的工作。 很快,搜索现场的陆展朝便传来了消息。 在发现尸体不远的一处沟渠找到了死者丢失的鞋和上衣,又顺着往上寻了会,发现了带血的钱包与一串车钥匙。 钱包里的现金还在,银行卡也在,唯独少了身份证。 虽然没有身份证,却发现了夹在钱包最里边儿的消费存根——盛大足浴中心。 顺着这条线索,对盛大足浴中心近几日的消费者进行排查,终于锁定了一名名叫王鹏的中年男性。 “王鹏,男,三十七岁,是专门去散养殖户收购家禽的批发商。离异,单身,小孩儿在老家,平时很少回去见孩子,孩子由他父母带。独居,住在山棠区团圆小区。”陈思手中捏着激光笔射向屏幕,“根据我们早上摸排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在六月中旬去过盛大足浴中心。并且当时身穿的黄色上衣与现场发现的死者上衣相同,我们调取了足浴中心的前台监控和出入店里的监控反复进行对比,也找了前台收银员问了,王鹏经常去他们店里做足浴,并且还办了年会员。但是尸体高度腐败,看不出原本的样貌,通过照片无法辨认是否是王鹏本人。” 陆展朝接着说:“我们将沿路的监控都调取了 ,但是湖泊旁边的那块儿监控还没开始启用,问了相关负责人,说是得等高架桥进入收尾工作后才会启用。所以只有高速公路的监控能看,下了高速公路,朝湖泊走的那段公路还未完全发开修好,无法查看监控。” “山棠区派出所最近有收到报失踪的案子吗?”林知节手指敲了敲桌面,将案件线索仔细翻阅。 “暂时没收到任何报失踪的。”陈思答。 “编织袋那边呢?” 曹承元说:“去问了,山棠区笼统大大小小的养殖户,有三家是用这个饲料的。其中排除了一家,还剩两家,都说与这位王姓人员存在生意往来。一般是每个月的月底去一次,正好月底方便收账。数额在万把块左右,偶尔用银行汇款的形式汇款。因为是每月都去收账,所以用现金更多。” 现金用得更多的话,正好对应上死者钱包里的大量现金,犯罪嫌疑人丢弃了钱包。没有拿走里面的钱说明他对钱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谋财害命,排除抢劫,逼债,赌|博以外,那就剩下情杀,仇杀之类的。 最快的dna检测结果也需要五天才出来,但以大家多年了侦查经验来看,死者是王鹏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个人爱去足浴中心,每次都自己去,没有人陪行。我们在走访他的人际关系的时候,他周遭的朋友都表明他是个非常老实的人。就连养殖户也说王鹏为人出事非常沉稳,很大方出手阔绰,唯一一点可能就是有些较真儿。”陈思指了指照片,“就是我们常说的钻牛角尖,什么事情都要争出个所以然来,不少人比较烦这一点。” 林知节点点头:“他最近有跟人发生什么矛盾吗?” 陈思想了想:“询问了他那些朋友,都没说跟谁有什么矛盾。几天也没见着一面,说是谈恋爱了。” “谈恋爱?”陆展朝顿时来了兴趣,雷达启动,灵光一闪。“那会不会跟谈恋爱有关?情杀?王鹏不是单身嘛,经常去足浴中心,我觉得继续走访足浴中心和他身边的人说不定可以挖掘点更多的线索出来。这种不是仇杀就是情杀,我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你们仔细想啊,单身,中年男性。会经常觉得寂寞空虚,闲暇时间喜欢去足浴中心,洗全套,开了年会员。他一个月收入多少?虽说不差钱,但也不至于隔两三天就去洗一次脚吧?那还不得把脚都洗秃噜皮了?肯定是里面有人等他啊!所以他才得那么勤快,这不就是恋爱脑吗?” 吴橙霏这一次没损他了,反而池洵插嘴道:“照你这么说,往足浴中心跑的都是跟里面的人谈恋爱的呗?爱洗脚的都是恋爱脑?” 陆展朝反驳道:“那不然他总去足浴中心干什么?” 陈思小声说:“人家那是正规洗脚的地方,隔壁扫黄大队上个月刚扫过,干净得连跟儿毛都没有。” “我也不是说他有猫腻,那起码我们得搞清楚他频繁去的理由是啥吧?”陆展朝转头,对着林知节说:“是吧,林队?” 林知节难得一见地点头,似乎很认可他的说法:“既然你这么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频繁的去洗脚,那你就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王鹏的人际关系调查走访就交给你了。”说完,他叫上吴橙霏。 “林队,咱们去哪儿啊?” “养殖场。” 陆展朝拉着陈思:“看吧,我说的没错吧?你跟我一起去呗?” 林知节站在门口回头:“陈思——跟上!” 第147章 陈思哎了声:“来了!” 陆展朝看向池洵。 池洵抱着档案,结巴道:“我!我还要回痕迹检验科,你叫老赵吧!”说完,溜得没影儿。 这时,他又将眼神投向曹承元。 “嘿嘿!我不成,跟你去不了。我还要完成林队给的任务呢。” 完了,今天老赵没在。 陆展朝咂咂嘴,气着跑出去,冲着楼下的林知节喊了声:“林扒皮!我恨你!” 林知节仰头,上头的人影唰地跑开。 众人皮笑肉不笑。 陆展朝这是皮痒了吧! 陈思问:“林队,为啥就让展朝一个人去调查人际关系呀?不给他找个帮手吗?” 林知节掏出手机,边找裴也的手机号边说:“他思维跳跃,不拘泥于现状,思考能力比旁人都要厉害,想得多挺好的,善于跟人沟通打交道,很适合去做走访工作。” “那为什么不让橙子跟着他?我觉得他们俩配合蛮好的。” 他按住号码,吴橙霏已经开着车过来了,林知节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顿促,没说话,继续看手机。 陈思瞟了眼下楼的陆展朝,只见他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三个人,委屈极了。 “居然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你们就不可怜我吗!”他暗戳戳掰着手指头,“还非要叫橙子去!” 陈思恍然明白,陆展朝一脸怨妇似的样儿,是因为橙子。 他跨上车,拉上门:“哎——橙子,周六晚上你咋回家的啊?打着车了没?” 吴橙霏咬着山楂嗯了声:“打着了。”她看着后视镜里林知节心情顿时晴朗了不少,还是看帅哥养眼啊。 “啊?展朝跟我们讲不是说送你回去吗?他没送吗?”陈思疑问。 她咽下山楂卷:“唔,说了。要送我,我没答应。” 后排座位,某人一直在发消息。 【裴也:这会儿在干嘛呢?】 【林知节:出去走访调查。】 【裴也:新案子?】 【林知节:嗯。】 陈思噗嗤笑了声:“其实展朝那天说的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脑子少了根筋,跟别人不一样,下回他再说,我帮你骂他。” “……什么?”吴橙霏方向盘狠狠一打,“他就是个小屁孩儿,我懒得理他,没放在心上。” “他缺个恋爱脑,直男,其实我瞧着他的心思还是挺明显的。” 后排手机震动。 直男吗?那分明是个傻逼。 哪有这样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说那样的话吧? 吴橙霏沉默了会,陈思很快闭上嘴。忽然响起短信的声音,俩人眼珠一转,听着那声儿是从身后座位传来的。 后座那个男人居然在跟人用短信聊天? 八百年不见一次啊,林知节居然也会用短信聊天? 陈思默契与吴橙霏对视一眼,不想也知道手机另外一头是谁。 【林知节:抱歉,突发案件,晚上不能来接你了。】 【裴也:没事,等我忙完宴会估计都十一点了,到时候我去接我们家心肝儿回家!】 林知节看着手机抿唇,快速开始打字。 【林知节:好。】 片刻,短信来了 。 【裴也:就一个字?好?】 【裴也:不说点儿其他的吗?】 林知节薄唇弯起。 【林知节:嗯,说什么?】 叮—— 他垂头,点开短信。 【裴也:想我呗?你想不想?我都已经有六个小时没看见我们林大队长了,我可想得要死。】 他笑了。 【裴也:林队知道热锅上的蚂蚁吗?又急又慌,我眼皮一直跳个没完。一停下来,脑子里全都是你,我想我是中毒了,没有解药啊!】 【裴也:要不晚上的宴会我不去了!我一下班就去局子接你?】 林知节回复。 【林知节:晚上我要加会儿班,你晚点来也没关系。】 【裴也:哭泣jpg.】 【裴也:那好吧,我只好忍忍了。】 林知节关掉手机,在陈思和吴橙霏诧异的目光中收起笑容。 说着忙到晚上,裴也站在酒店门口抬起手臂一看,都已经快十二点了。梁纪年挎着他的西装走出来,跟着走出一个白发老男人,身旁挽着位俏丽可爱的女孩儿。 裴也顿觉头疼,一瞧便知道是来干嘛的。 他点头微笑,寒暄几句。 那老头果然就将自己女儿介绍给裴也,少女灵动,笑容甜美。说是也在国外留过学,性格挺大方,就是有些热情过了头,上来就要和裴也行西方贴面礼。 裴也懵地往后一缩:“抱歉,庄小姐,我虽然是有四分之一混血,但是我是个很传统的中国人,所以咱们就握个手吧。” 庄悦一愣,倒也大方,点头说:“好啊!您好,裴总。早就在电视上看见过您许多次了,没想到真人更好看,您这眼睛现实一瞧,竟比翡翠还美!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合作,您真的很适合佩戴我们的玉石。” 看来这女孩儿不像她白发老爹有别的目的,裴也一想,心里轻松多了,这要是再让他相亲联姻什么的,可真就招架不住。 说着,老头子提意一起再去喝杯咖啡,想借着谈生意的同时为自己女儿争取时间。 第148章 庄悦似乎很为难,裴也看得出来她是不情愿的,可那老头子又催得紧。 一旁的梁秘书立即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裴总有睡眠障碍,晚上不能喝咖啡。如果您需要合作可以来公司详谈。” 裴也见机接道:“对对对,要不是梁秘书提醒我,我还真忘记了。”他笑了笑,“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庄小姐单独说两句吗?” “能能能!当然可以!”老头子一听,答应得飞快。 俩人小步走到一旁,裴也还没开口 ,庄悦就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道:”谢谢裴总帮我解围啊!我爸他不是故意要为难您的,可能是觉得家族企业没办法交到女儿手里,所以这两年很想招一个上门女婿吧。”她苦笑了下,“您长得英俊,家世又好,学历也高,正好是他物色的最满意的那一个。给您带来困扰了,我替我爸爸给您道歉,不好意思啦。” 裴也摇头:“没事。” 庄悦顿了顿,许是很少碰见她也喜欢的觉得不错的对像,于是问了声:“裴总,您……未来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这话倒是问住了他,想着家里红包也给了,就是还没见家长,得找时间把这件事给办了,带着林知节去见父母。 幽幽想了会,林知节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他一时没忍住,不自觉地笑了。 庄悦看得一征,随后释然地也笑了笑:“看来您有喜欢的人了,她,肯定很优秀吧?” 裴也点头。 不止优秀,简直是非常优秀,是绝绝的大帅逼,特别是办案的时候。 庄悦幻想着他喜欢的那人的模样,说:“我真羡慕她,能跟您这样儿的人谈恋爱。”羡慕不被家长左右的恋爱。 裴也说:“不,是我很幸运,能跟他谈恋爱。” 能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刹—— 酒店门口突然停了辆车,梁秘书定睛一瞧,急忙走向裴也:“裴总,小林警官来了!” 哪知裴也一听这名字,瞬间精神了百倍,喜色爬上眼角,慌忙说:“庄小姐,对不起,我还有事得走了,期待我们有合作的机会,下次再见!” 庄悦见他快步朝着那车疾走,恨不得背上长一双翅膀飞过去一般。亮堂堂的灯光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 她怔怔望了半响,直到老头子过来叫她:“看什么呢?人都走了,是把你魂儿都勾走了吗?我就说他还不错吧,是你喜欢的类型。” 庄悦双眸微颤,唔了声,摇头说:“爸,他眼睛里有光。” 她歪头看向驾驶座,那是个面如雕刻般丰神俊朗的男人,深邃的眼神投向她,凛洌桀骜,带着强烈的不满,似乎要割据她整个人。 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裴也好看还是那个男人好看了。 她懵地反应过来:“爸!我刚才好像差点儿被人劈成两半儿了!”她甩甩头,“不对,应该是被人狠狠打量了一番。爸!你看见没?” “……”老头子目送着扬长而去的车辆,愁眉苦脸道:“我啥也没看见啊!” 车内,林知节一言不发。 梁秘书自己开车回去了,并不与他们同行。 裴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气氛降到冰点,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林知节的脸色,又悻悻收回目光。 很好,根本没有表情,甚至很冷酷。 他轻咳一声。 林知节依旧目视前方,不吭声。 裴也搅动手指,小声喊了句:“知节?” 林知节:“……” 裴也试探:“林队?” 林知节:“……” 有点慌,但还能稳住。 裴也继续试探:“心肝儿?” 好,他发现林知节真的生气了。 裴也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生气啦?” “吃醋?”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就是站在酒店门口说了会儿话。” “主要是她爸,说来话长,我可以解释!” “心肝儿——小知节,知节,你别生气了。” “我发誓,我没碰她!我们就礼貌的打了声招呼,握了个手……” 擦擦!车辆倏地停了下来。 林知节靠在公园停车场,终于扭过头端视他。 裴也吞下口水,觉得嘴唇更干了:“林——” 正想好好解释一番时,林知节忽地捏着他的脸,垂下视线,话音未落间就亲了下去。 哪儿也不亲,就啃后脖颈。 裴也揪着他的衣摆,浑身颤栗,试图挣扎。 “林——林,林……”名字还未完整叫出来,倒是吃疼地啊了声。 他抬手捂住后脖颈,带着哭腔:“你咬我?” 疼死了,妈的! 两人相觑,林知节跳开了视线,板着脸苦大仇深似的。 裴也抽抽:“我错了,我下回不跟她说话了好不好?你别生气。” 只见林知节怄气地偏过头,低声说:“香水味,不喜欢。” “……”真是,裴也蓦地笑了声,“你怎么跟小学生一样,不喜话就用咬的?你把我咬坏了,以后谁给你亲?醋劲儿这么大?得,你过来!” 他拽过林知节,主动把脖颈露出来,邪笑着说:“来,再咬我几口消消气,你要是喜欢咬,我愿意给你咬。别咬坏了就成,不然下回就没得玩了。” 第149章 林知节凝视了眼,想着他当真是把自己当作是个蠢人了,居然还撩开衬衣让他咬。他盯着刚才咬过的地方,两排整齐的牙印泛着红,他白皙的皮肤果然一碰就通红,欲|望在心底燃烧,林知节捏紧手心,立马拉上了白衬衣,遮住了那块地方。 裴也一愣:“哟?不咬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儿了哦!林队您想想清楚,白给的便宜都不捡吗?” 那张小嘴吧啦个没完,张口闭嘴都是撩人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捏住他的下颌。 裴也笑,眼神勾着人,说:“——林!唔!” 林知节修长的手指抵住了他的舌尖,感觉指骨被牙齿轻轻咬了下,裴也含着他的手指泪眼朦胧,话被吞回肚子里。 林知节俯身,魁梧的身躯遮住了光,橘色的路灯描绘着他的轮廓,语调微沉:“你就是故意的,教不乖是吧?” 裴也感觉那手指轻轻一动,浑身发热。 听着水声他眉头挑了挑,林知节继续说:“再胡乱说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说,说什么?”裴也被咬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迷糊着问。“我想说,我想……” 林知节松开他:“你想说什么?” 裴也眼眸紧缩:“心肝儿吃起醋来,我都硬了。” 操—— 所以为什么要放开他的嘴,就合该缝起来。 第六十五章 轻敌 卧室内原本摆放整齐的玩偶散落在各处, 玩具火车的零件儿被人一脚踢到床下。 夜幕低垂,窗外黑云笼罩。香樟树的叶子簌簌作响,夏季的第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如同那雨来得猛烈一般, 林知节从后背抱着裴也,凌乱的脚步在地毯上来回晃悠几下,两道黑影陷入柔软的床。 在充满雨声和重重的呼吸声中, 俩人的力量逐渐变得强大。如果说从前他们接吻犹如细雨绵绵, 那么今晚的亲吻就像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 林知节的手一直按在他发抖的手腕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会, 将衬衣的一角掀起, 半垂着眼。 刚才被他激起的无名□□似乎要将整个人撕碎, 蔓延至全身。 他朝裴也压去,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伸手紧捏裴也的脸颊。似乎是因为力气太大的缘故,裴也紧闭的嘴唇张开一丝缝隙。 林知节沉沉的呼吸声萦绕在他耳边, 刚才那张说个不停的小嘴已经喊不出一声,嘶哑的喘息透过林知节的指缝传了出来。 裴也抬眸微怔, 咬着他的手背狠狠留了个印子。 “唔……” 说什么也要咬他一口。 林知节瞳孔紧缩,知道疼却不松开他。翻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在寂静的雨夜尤为明显,雨声逐渐变小。 裴也仰起脸, 涎液顺着嘴角流了几丝出来。他张开嘴猛地呼吸空气, 胸膛剧烈起伏。还没呼吸到几口新鲜空气, 林知节的吻就落了下来。 在窗外微弱的灯光照射下, 林知节的侧脸轮廓更加俊俏。裴也感受着唇上湿软的气息,每条神经就像是落在了弦上, 拨动时浑身跟着一颤。 裴也双手环抱住林知节的脖颈,亲得更加投入。 忽地, 感觉那人将他松开,鼻息声瞬间戛然而止。然后又恍惚感觉他垂下头再次朝自己亲来。裴也内心是煎熬的,不等他主动落下那吻,自己就仰起脖子凑了上去迎接他。 谁知他就在半空中停住了。 裴也无力地抬起眼皮扫了眼林知节,见他眉眼一挑,笑着盯他,唇角全是自己的咬痕。 林知节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衬衣下:“喜欢蹭我?” “……”裴也眼神闪了闪,“也没……” 林知节轻轻呵了下,声音轻飘飘的:“不要紧,喜欢蹭我就给你蹭。”说完就把衬衣掀到他喉结处。 裴也感觉凉飕飕地,顿了顿,双手也不知道放哪里,问:“我裤子呢?” 林知节斜瞥了眼地毯:“脏了,在地上。”今天格外觉得他穿正装特别好看,但没打算再把衬衣也给扒了,只穿貌似衬衣更好看。 就这样打量着他,手里也不老实。 裴也这会儿脑子冷静了点,见他又没了动作,睁大眼睛问:“你看什么?” 黑漆漆的,能看清什么? 林知节反问:“你有没有闻见我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裴也坐起来,伸头朝他嗅了嗅:“……没。” 林知节低声笑:“你是不是鼻子不太灵光?”他翻下床,“我今天出现场,碰了腐尸。我自己都能闻着味儿,你却闻不见。” 腐尸? 他跟着走出房间:“你还别说,真没闻见!”裴也边跟在后头边凑近林知节身上又仔细闻了闻。“我再闻闻?你上哪儿?” 林知节推开浴室的门:“我去洗澡。”他站在门口垂眼看着他,下衣失踪,小腿肚滑溜得很,膝盖红红的。他顿了会,问:“你要一起吗?” 裴也咬唇,眼神放光:“那……那就一起。” 他才不想浪费丁点儿摸林知节腹肌的机会。 林知节笑:“我说着玩儿的,你去隔壁。” 裴也:“……” 是不是玩儿不起? 水花飞溅,林知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抹了一把脸,裴也一定是不知道自己刚才一副什么模样。 第150章 双腿透白,锁骨和脖颈上全是他留下来的牙印,本来不没想把他咬得这么狠的。谁让他跟别人靠得那么近,莫名其妙就觉得怒火中烧。林知节揉着沐浴露,浅浅牵起嘴角,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壑难填,食髓知味。 裴也蹲在外头,打开灯一瞧,满屋子乱糟糟的,林知节的衣裳掉在床角。 他伸手捡起丢进脏衣篮,又跑进林知节的卧室,拉开衣柜找他的衣裳。 等会林知节看见他穿他的衣裳,肯定把持不住,一想,裴也心里头越发有滋有味儿起来。 他会是什么反应? 裴也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房间里没什么东西,桌上除了一些葱葱的玩具,就只有一本有关刑侦的书了。 他提步上前拿起翻了会,厚厚的书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红色的本子——房屋所有权证。 他翻开红本子,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什么时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知节哪儿来的房子? 这是给我的? 哐哐,浴室响了两声。 裴也迅速放下书,归还原位,害怕被林知节发现急忙窜进了隔壁浴室。 他站在淋浴花洒下失神,身上的衬衣贴着皮肤。热气弥漫整个浴室,裴也捂着脸缓缓蹲下。 他是知道他们对林知节不好,行动失败后警方伤亡惨重。后给他记功表彰他也没要,辗转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回到了海路仄。 楚天霸努力了三年,才能让林知节回来。 他能当上刑侦队长,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原先这个位置,还不是他的,更别提住所了。 所以,林知节哪儿来的房子? 还写了他的名字。 裴也沉侵在心痛如绞的情绪里无法控制,心想明明他过得那么不如意,还念着自己,更心疼林知节了。 更要命的是,他此刻感觉林知节对他的爱竟然远超自己的想象。 又想哭又难受。 爱意渐渐占据了全身,即使隔了一扇门,也忍不住要冲出去拥抱他。 叩叩—— “你还在洗吗?肚子饿不饿?我下楼去煮点面条,你要几个煎蛋?” 没声。 林知节愣了下,再次敲门。 “裴也?” 唰唰唰! 花洒依旧冲刷着。 林知节推开门,看见站在花洒下的裴也全身湿透,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裳。透过白衬衣,那些凌乱的吻痕遍布后脖颈。 他倚着门框抱手一笑:“我突然觉得,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还没办。” 十分钟后。 “……” 裴也因四肢发软只好靠在林知节的身上任由他摆弄。 “——啊!”他喘着气唔地一声,忙道:“林知节,别再放进来了,拿出去!” “为什么?”林知节笑着问,“不喜欢?” 裴也咬牙道:“心肝儿,我真的受不住了,你快放开我。” 他往里挤了挤,手指插进湿软的头发间,揉了揉。 “该先吹干头发的,你不是说老了会头疼吗?” 裴也每一次颤抖,发梢就跟着摇摆一下。 林知节一手托起他的脸,问:“去我房间了?” 裴也往后缩:“嗯……”话毕,令人酥麻的吻落了下来。他半闷半喘:“我看见了……唔……你,夹在书里的东西。” 关键是他买的那套房,还是绿野集团的。 林知节指尖微动,贴在他耳边先问:“疼不疼?好些了吗?”又说:“那本来就是打算给你的,你早些发现也好。” 裴也咬紧牙关,紧闭着眼忍受着异物感,汩汩声落入耳中。 “你是不是还背着我偷偷做了别的?” 林知节嗯了声:“也没什么,下回再告诉你。”说着,拍了拍他的背。“你在浴室里哭过?” 裴也摇头:“没有。” 说谎。 林知节:“我轻轻动一下,你别这么紧张。” 裴也羞得满脸通红,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是你太……” 林知节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是我。” 裴也用手抵着他的肩膀,林知节每往他靠近一分,就问一句:“是我什么?” 说不出来,那种话太可怕了。 林知节又往下靠近一点点:“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今天没捂着你的嘴。” 他越靠近,裴也就推得越开。 裴也眸子往上一抬,急了:“是我低估你了!我的错,你别问了……”他疼得一颤,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等会我要加餐,我要吃五个煎蛋!” 他撑起身子,伸手去掰林知节的手。 “你先松开!” “?”林知节问:“你今天胃口这么好?” 裴也扭过头:“这不是得补回来吗?” 林知节被逗笑了:“好……”他手上力道加重。 根本不管人死活,就是要弄他。 “三个……已经吃了三个了,还加吗?”林知节接了杯水递给他,绕到他正前方坐下。 裴也咬着生菜,眼眶通红:“吃!”他盯着林知节,一阵激灵。“为什么你穿睡裤,我就只能穿睡衣?”光着脚丫,踩他。 林知节用筷子夹起煎蛋放进他的碗里,说:“不是你要穿我的衣裳吗?” 第151章 是,也没错。 裴也喝了口汤:“那我就光着?” “?”林知节带着疑惑的表情扫了眼他,垂眼往下看去。 很好,腿上也有吻痕了。 他以为林知节第一次肯定是虚张声势的来,没想到跟恶虎擒羊一样,贪婪地折腾到快天亮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轻敌的后果。 裴也瞄了眼时间:“等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林知节偿其大欲,回味无穷,又见他敞开腿坐着,自己的睡衣就这么半遮半掩,心思早就飘了。 良久,才看回他的脸:“你今天要去上班?” 裴也咽下煎蛋:“嗯,学校的案子你们不是送检察院了吗?估计等到年底,那边就能继续拆了。不过我打算推平,种些树什么的,不建游乐园了。”他抬头,“留那里一片宁静,比建什么都好。” “嗯。”林知节抽出纸给他擦嘴,“等会我送你去上班,晚上接你,你下班了给我发消息。” “干嘛?你怕我又去和女孩子说话啊?还亲自接送,是不是想监视我?” 林知节笑笑:“没,是担心你身体。” 裴也噎住,脸色一红:“我还没柔弱到那样一下就走不动了,你太看不起我了。”说着,把筷子一放:“我吃好啦!” 正要起身,小腿猛地一抽,又坐了回去。 他尴尬地眨了眨眼:“我……高估自己了。” 林知节眼角荡开笑意,盈盈站起,朝他伸手。 裴也红着脸抓紧他的手:“心肝儿,你背我!” 林知节喉结滚动,粲然一笑:“好。” ——正文完—— 番外篇 番外篇·合集 最近裴也总是找不见自己的睡衣, 以至于现在他洗完澡出来后连浴巾都懒得围上,直接就踩着地毯站在镜子前吹头发。 镜子是落地式的,款式欧风, 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只是琳达喜欢,家里不得不装成这样。 原先别墅只有他一个人住, 这些东西就一直留在了这里。林知节加班回来, 白天一门心思扑在查案上,不是跟尸体就是犯罪嫌疑人打交道。 除此以外, 他的社交圈看起来真的有点小。 林知节忙, 回家后又钻进了书房倒腾他那些物证资料。偶尔听见书房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裴也就会停下手里的动作,偷偷站在门缝看他。 那个男人垂头时眉头紧锁, 看得十分认真,思索半响后他又搅了搅手指。 裴也一般在这个时候不会去打扰他, 他喜欢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偶尔会想,他从前上学时也是这般吧。 成绩好, 应该是老师们喜欢的那种三好学生。不过他性格有些闷,不爱讲话,更不喜欢和别人沟通。 或许他其实想沟通, 但是并不知道如何先开口。 裴也想着, 今天的林知节回来时一脸疲惫样儿, 估计肯定是那高架桥下的案子有些棘手, 所以他吃完饭就上楼去了。 头发微干,吹到一半儿。 镜子面上隐隐有了层雾气, 里面的人渐渐变得模糊。 裴也拉开抽屉,刚把吹风机放下, 镜子里的人影就晃了下。 林知节在他神游最后的三分钟站在后面盯着他看了许久了。 镜子前的人什么也没穿,发梢末尾滴下的水顺着肩背就这么滑了下来。他靠在门边眼神微闪,觉得口干舌燥。 跟着,林知节走过去捡起浴巾将他盖住:“怎么不穿衣裳?” 裴也回头:“没找我的睡裤。” 睡裤怎么会找不到? 还不是因为被他老扒走,弄脏了就丢进脏衣篮。阳台晒着还没干,又不可能在家穿西装。 林知节给他擦干后背:“家里没裤子了?” “你还说呢,你不自己看看阳台上的是什么。” “你之前说要吃五个煎蛋的。” 他每次结束要吃五个煎蛋,但一般都没吃完,剩下的就分给林知节。 裴也裹着浴巾,脸色绯红:“我哪知道你弄五六次还不肯放过我,我中途感觉腰都已经被你掰成了半截。你还说你第一回,生疏,不会。你该不是编来骗我的吧?你以前是不是谈过?” 林知节摇头:“没谈,生疏的。”一想,确实要得狠了一些。“下不为例,没骗你。” “下不为例……哼,还想要下次。”他嘀嘀咕咕的。 林知节弯腰:“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裴也转过身,面对他。视线所及,稍稍仰头就能看见他的喉结。 擦了会,林知节揉了揉他的脑袋:“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他刚要转身,裴也就拉住了他,小声说:“我……我想穿你的。” “……”林知节垂眼,眼光淡然,可一听见他要穿自己的衣裳又抿紧嘴唇。“就这么喜欢?“ 裴也点头:“你的睡衣大,宽松。”就是喜欢,喜欢带有林知节味道的东西,然后与自己交融,属于自己。 “知道了,给你拿。”林知节说。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拿着睡衣边给他穿边说:“周末你有时间吗?公司忙不忙?” 自打回去上班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公司里呆着,梁秘书安排了太多宴会和行程,有时候一去就去一周。 第152章 等出差回来,下一轮又给续上。 “明天要去宁城,估计要待上两天,周日才回来。怎么了?你有事?” “没,就想问问你的工作。” 林知节这几日忙,那边儿案子收尾了,挤出点了时间。他买了家具,布置了那个六十平方的小房子,想找时间带他去看看。 裴也实在太困了,洗完澡后整个人跟团棉花似的,一吹就倒。他边听着林知节说话,边抬起手圈住他的腰抱了上去。 嘴里嗯嗯两声,回应他的问话。 “又是饭局吗?” “嗯。” “和谁?” “……园林景观设计院的老师们。” 林知节给他系好就扣子,感觉他整个人都挂在了自己身上,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驾着腋下,将他抱起来。 裴也迷迷糊糊的,双目微阖,脚却自然地勾着他的,脑袋搭在林知节的肩上将要入睡。 林知节抱着他推开衣帽间的门,又关了灯,期间就一只手托着他的大腿。耳边呼出来的热气扑在他的脖颈上,他抬脚慢慢跨向卧室。 林知节拍拍他的背:“累了?” 良久,没声儿。 林知节没开卧室的灯,径直走向床边,然后听见了裴也蚊子大点儿的声音:“……唔。” 也不知道在外面跑了多少个宴会,累成这样。林知节刚要把他放到床上,忽然腰上一紧,裴也的腿还勾着他不放,以为是自己要掉下去了,手抓着他的衬衣说:“我不下……你别走。” 他压在裴也身上,撑起手臂:“你先睡,我洗完澡就来。” 实在是太困了,他听着林知节低沉的声音一沾枕头就睡去了,合着刚才的话都是下意识迷糊着说出来的。 他最近挺忙,林知节也忙,高架桥下的案子刚忙完,前几天他在局里加班,都是裴也下班来接的他。 谁晚上有空,先下班就去接另外一个人。前几日都没怎么碰面,有时候林知节就在局里没回家。 他忙起来也不看时间,后半夜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家里有人在等他。 浴室的门被轻轻关上,等门再打开的时候,外头已经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了。 海路仄的雨总是下个没完,今年的春夏两季大部分都在下雨中度过。 橘黄的灯从门缝照进了卧室,林知节站在门口,毛巾挂在脖子上,他擦了擦脸。看着裴也背对着他睡得很香,偌大的床上只露出一颗脑袋来。 他站在门口盯了会儿,再次回到书房。 看来六十平方的房子,要买一张超大的床才行了。 他点开家具购,挑了许久。 聪聪趴在他的脚边睡觉,打起了呼噜。 这么一瞧,它好像也老了。 再过段时间,父母的忌日就要到了。 今年,他想带着裴也去看看他们,往年没去,心有芥蒂,他不能原谅自己,一直活在自责中。 如今什么都好了,他难得一见的露出惬意的神态,想着心里的那个人,嘴边总挂着点笑。 等下好单后他起身走回卧室,蹑手蹑脚地上了床,躺下后转过身看着裴也的后脑勺。 他伸手去捏他的耳朵,那人许是睡沉了,没什么反应。林知节朝他靠近,脑袋顶在他的后背,没敢用里抱他,双手搭在自己的胸前准备入睡。 脚边有凉飕飕的风偶尔吹来,天气闷的话,卧室是不关窗的。裴也喜欢听着风声睡觉,这是以前失眠留下的习惯。 至于他为什么失眠,林知节后来问过,知道了原因后就习惯开着窗睡觉了。 窗外雨滴,尘土落地,风中飘来泥土的清香。他嗅着裴也身上的味道,将他笼在怀中。 裴也似乎感觉抓到了什么,翻身正好蜷缩在他身前,然后拽着林知节的衣裳扣子不松。 他穿着林知节的睡衣,洗完澡后下身空荡荡的,此刻摸他哪儿都很滑溜。 “……”林知节笑,“晚安。” 第二日,雨过天晴。 裴也醒得很早,睁开眼睛的一瞬就感觉脖颈疼,下身热热的。 他双腿动了动,直觉告诉他不应该动的,于是又放低声音,扭头去看林知节。 他还睡着,棱角分明的脸一半陷入枕头边缘,呼吸平稳,嘴唇带有点点干。 裴也翻身,顺着他的下巴就黏了上去。蹭蹭脸,蹭蹭鼻尖。 他玩儿了会,膝盖抵着被子,裴也知道林知节醒了。 “蹭我?”林知节捏住他的脸。 “没啊。”裴也眨眼。“我送你去上班。” 林知节慢吞吞坐起,看了眼时间:“我送你吧,今天周六,我休息。” 他一下子窜起:“今天周六?哎呀……我都忙忘了。”好不容易等到林知节周末休息,他还得去宁城出差,一想就有点气不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宁城?也不成,你也累了这么些天了,周末就该休息一下。这样,我早些去早点回来陪你,今天应该不会忙太晚的。” 林知节点点头:“好。”其实今天他打算先去流浪狗救助站看看,再到新家布置一下。 俩人对坐,盯了会对方。 裴也先别开眼神,不自然地收拢腿,将睡衣扯下遮住自己。 要说昨晚自己也是,怎么能一下子就睡过去了,连内裤都来不及穿,这下好了,面对林知节有些尴尬。 第153章 裴也抿抿唇,假装不在意道:“下个月我爸和我妈回国,他们给我说……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家。想带你见见老祖宗,反正……你明白的。以前他们一直在国外,思乡心切,回来就要去祭祖。乡下灯光很好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好啊。”林知节微笑,“不介意一起。” “那我给他们说说时间,挑周末去。” “嗯。” 裴也说完,俩人再次对视。 他局促地捏捏自己的手,揉着睡衣衣摆。 林知节眼神落向他的手,那块儿衣角都快被他弄皱了。 他赤|裸裸的眼神出卖了一切,将他紧张的神情捕捉,最后一眼,林知节终于朝他倾来。 林知节托着裴也的脸,轻轻嘬了口:“遮什么?怕我看啊?” 裴也咬紧牙,尴尬道:“我没。” 林知节顺着他的脸亲上嘴角:“是么?” 他就像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偶,裴也被他抱在怀中,从后背揽住。 不光是身上反应很大,被撩拨的心似乎在胸腔横冲直撞,每跳动一下他知道。后背贴着林知节的胸膛,裴也缓缓垂头,耳垂有些烫。 林知节在他耳边说话:“我用手帮你。” 裴也闭上眼,再多的话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仰头瘫在林知节肩上,过了会才清醒过来。 林知节手上变得粘稠,“……好快。”他举起手仔细看了下:“这么多?你藏了这么久啊?怎么不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裴也咬着下唇,紧闭双腿,使不上劲又松开。 “我……我才没想。”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是心非了,嘴上说着没想,结果刚才直接在林知节面前破防。 “我送你去公司吧,今天也穿正装吗?” 裴也平复下来,急忙爬下床。林知节就跟催|情开关一样,碰一下身体就不对劲了。以前还没发现,现在就跟含羞草似的,碰不得,摸不得。 一碰脑子全乱了。 “穿的。”裴也捂着屁股溜出门:“心肝儿我去洗澡!” 他站在浴室里想,下回再让他牵着鼻子走就是猪。 林知节送他去了公司后,家具城的工作人员正好给他打来电话,说订购的大床已经到了。 他急着又赶到铜雀小区,楼层不高,一栋只有7层。他买了最高层,开发商还送了个小阳台。 卧室朝南,采光很好。 阳台的门是推拉式的,他买了点盆栽放在上面,又放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想着或许可以跟裴也坐在这里吹吹晚风,看看星星,顺便喝点小酒聊聊天。 日子过得惬意,舒心快乐,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床是乳胶的,枕头配套。他换上新床单,试着睡了一会儿。 房间小,床就占了二分之一。除了两米宽的床以外,也放不下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种材质的枕头对脊椎很好,他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迎来落日。 昏黄的金光洒进房间,林知节慢慢坐起。阳台上的风铃吹得丁零响,他推开玻璃门站那儿沉沉吐了口气。 他回想起小时候寄养在小姨家的日子,那会儿放学回来后也是这样的天气。林知节的房间和现在的比起来更小一些,但是采光通风效果非常好。 房间里有扇很大的窗户,拉开的时候窗帘会随着风飞起来。 他看着地上散乱的试卷,赤脚踩过地板。然后站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想念父母。 那时只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人,孤独和无尽的黑夜朝他涌来。 如今情景相同,却再也没有了那样的感觉。 他被人深深的爱着,充满着安全感。 整场饭局裴也的心思都有些飘,梁秘书私下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了,也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总是走神。 眼见快到饭局结束,裴也怵在酒店大堂思索,他觉得林知节昨晚突然问自己有没有时间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但是他没说,后来他也忘记再问了。 所以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一想到错过了林知节的休息日,心里就有些慌。 梁纪年盯了会:“裴总,设计老师正在找您呢。” 裴也顿了下,回头:“哦,好。” 他又钻回包间。 忙活两小时,再看天已接近暮色。 他扯松领带,掏出手机看林知节的位置。 寿春东街,铜雀小区。 他去新家了? 难道林知节想搬出去? 裴也更慌了,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头走。 梁纪年见状,急忙上前问:“怎么了?” 裴也眉头一紧:“我肯定是惹他生气了,昨晚我就不该睡那么死的!” 梁纪年懵圈:“您说小林警官?” 裴也点头:“昨天他问我工作行程的安排,我说今天得来宁城,他没说什么。但是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退掉饭局陪他一天的?我是不是忙工作忽略了他?然后他生气了,现在要搬出去自己住?”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要怎么办? “而且我昨晚还睡得那么死!”裴也懊恼,“不行,我得去接他!” 梁纪年所以他想以前跑路的行为表示吃惊:“那饭局怎么办?” 第154章 “各位老师吃得也差不多了,项目合作让项目经理跟他们谈。”他按下电梯按钮,解开衬衣扣子:“再说工作哪有老婆重要?你没老婆,你不当然不懂了。等再晚点儿,我老婆丢了你赔我?” 梁纪年:“……” 他开着车直奔铜雀小区。 要说李长游还真聪明,定位是个好东西,他现在能通过手机实时知道林知的位置。 林知节知道定位的事,但他没说,反而很享受在裴也眼皮子底下的感觉。 被人管着,有人牵挂着。 小区停新的,基础设施已经建设完成。他刚进去没多久,路灯就亮了起来。裴也站在二栋楼下,仰头望去整栋楼就只有一户亮着灯。 一看就知道是林知节。 他瞧见楼上的人影晃了下就消失在阳台,紧接着灯也关了。 如果现在上去,说不定会错过他。万一林知下来,而自己刚上去,于是就站在门口等他。 片刻,他听见楼梯出口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抬眼一看,林知节正迎面走来。 林知节见裴也立在路灯下表情有些错愕,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宁城才对。 只见他一手挂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在裤兜,盯着地面一动不动。听见自己的声音立马就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忙晚点么?” 裴也神态紧张:“提前结束了,我这不是想你嘛,就赶着回来了。” “唔。”林知节点头。 他听着语气与平时截然不同,俩人一起到了停车场。 “今天我来开车,你休息。”裴也打开车门。 “好。” 回别墅的路上。 裴也是不是瞄向林知节,想着要怎么开口问才好,如果直接问他是不是要搬出去,他万一说是,那自己该怎么回答好。 又想,假如林知节不说,瞒着他又该如何办。 联想这两天两人的对话,莫名就有些心虚了。 他这两天都干了什么,除了忙工作,回家倒头就睡,然后就是……今天早晨林知节帮他弄了下。 难道是他没得到满足,所以才想搬出去? 一通乱想,裴也脸色沉了沉。 “怎么了?”林知节见他脸色不好,忽然问。 “没,我在想等会回家做点什么东西吃。” 半响,车速渐渐变快。 林知节扭头看了会:“工作上遇到麻烦了吗?” 裴也收拢手指:“没有,很顺利,剩下的交给梁秘书就好了。” “那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事。” 林知节得到了三个“没”,既然不是工作和家里的问题,他这副模样肯定是跟自己有关了。 他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嘴上又说没有。 等会片刻,裴也都没有听见林知节说话了。偷偷瞟他,眼神躲闪不及,俩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他猛地一个刹车,停在了红绿灯即将变成红色一瞬。 林知节重心不稳,往后偏了偏,垂下眼:“裴也,你有心事。”他很少叫他全名。“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裴也一听,忙道:“我怎么可能会生心肝儿的气!我都恨不得脚踩风火轮儿赶回来见你了。” “那是什么?” “……”裴也咳了声,忐忑不安地开口:“你是不是打断搬出去住?不想跟我一起了?” 余音刚落,绿灯亮了。 裴也踩下油门儿,车辆继续往前走。 “我不要你出去住,你要是觉得在家呆得不不开心,我们就换个房子,你想住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反正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上哪儿都赖着你。你也别想把我扔了,我不干!” 一时寂静。 林知节托起下巴,按下车窗,看向外头夜景。 裴也见他不说话,更急了。 “我就是化成灰也要跟你在一块儿,你说什么都没用。林知节,上了贼船还想着跑,你也太不把我这个贼放在眼里了。” 林知节捂着嘴,眼角微弯。 他说什么呢? 胡乱说一堆,搞了半天是以为自己要搬出去住。 就因为知道了他来新小区,所以自己开着车跑了一个市,把梁纪年扔在那儿跑回来了? 林知节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那小脑袋瓜里除了自己就没别的东西里吗? 良久,林知节开口:“我买了新的家具,今天送家具的人来上门安装,所以就去给他们开门。顺便打扫了一下我们的家,以后到这边儿来住的时候不用再麻烦家政阿姨了。” 我们的家? 裴也愣住。 林知节:“好在房间小,收拾的时候就比较快。本来想等都弄好再带你去看的,没想到今天你突然来了,害得我紧张了下。家里空空的,怕你不喜欢。” 原来他不是要搬出去住。 裴也尴尬地挪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地问:“什么家具呀?我……怎么不知道,你都没给我说。” 林知节偏过头:“一张很大的床,够你在上面滚两圈了。”他一向喜欢裹着被子在床上耍赖皮,滚来滚去的,就等着林知节心疼他万一掉下去,每回都要他抱起来。 后视镜里,那张漂亮的脸蛋微微有些红,裴也为刚才自己的那些猜测感到羞耻。 第155章 “所以……你是害怕我搬出去,然后一直自己怄气?”林知节笑。“我都上了贼船了,还敢下去吗?” 裴也听了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含糊着说:“最近太忙了,我晚上都没好好跟你说说话就睡着了。以前就算是忙十天半个月的我也睡不着,甚至失眠严重。可现在只要闻见你的味道,倒头就能睡。”他小声嘀咕,“更别提你抱着我,谁不迷糊啊。” 说来也是,失眠症被林知节给治好了,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 以至于第二天根本不知道林知节在晚上都对着他干了什么。 林知节沉思一会:“原来我是灵丹妙药,竟然能让你一沾枕头就睡。”想着又说:“我知道今晚吃什么了。” “什么?” “五个煎蛋。” 两个小时后。 他说到做到,五个煎蛋一个不少给他煎好了。 裴也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的煎蛋,悻悻地问:“全都吃完吗?” 林知节夹起一个放进他碗里:“逗你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很快,要入睡的裴也瞬间就后悔了。 他根本没办法倒头就睡,因为林知节正将他反手扣紧抵在墙壁上。 裴也深吸一口气,弱弱地喊了声:“林队,我不是……犯人,用不着这样绑我吧?” 林知节轻哼一声。 他的手不能动弹,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肩上,身下无一物。过了会,衣料摩擦着皮肤,裴也腿抖了一下,又说:“林知节,我疼。” 他压得裴也喘不过气,倏地,他贴着墙跪了下来。 林知节蹲下,抱着他的肩,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又把人按下。 裴也唔地叫出了声:“等一下!”一瞬间感觉大脑重新被启动了一眼,从后脊骨传来酥麻的触感,连同腹部一起。他双手扶着墙,颤颤巍巍地想要爬起来。 “等什么?” “我叫抽筋了!” 林知节捞起他,笑:“骗我是吧?” 裴也摇头:“……我没有。” 不是不信他,他明明看见了裴也抖了下。 “小也。”林知节抱紧他,把人放在床上,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裴也躺在被子上,大口呼吸,别说沾上枕头就睡了,现在就算是吃颗安神药也睡不着。 “累了?”林知节问。 裴也翻身,跟着又凑上前:“不累,我想自己来。” 让林知节来不得把他折磨死,还不如自己上。打了半天的算盘,现在终于把主动权拿到手里。 谁料刚坐下,他就后悔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后半夜,裴也瘫软在一旁,任由林知节将他翻来覆去。 最后疲倦的睁开眼,气息微弱地说:“心肝儿,我感觉要死了……” 林知节盘坐在他面前,歪头有些不解,问:“不舒服?” 裴也撑着坐起,看了眼地上的用空的盒子,然后抱上他:“不是。” “那是什么?” 裴也想说,就是因为自己舒服得快要死了。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刺激,结果他越看他越来劲儿。 “我……不行了。” “……” “没体力了,放我一马吧。” “……” 看起来不像是不行了,林知节拍拍他的脑袋:“可是你看起来很精神。” 裴也脸色一红:“不是,你总弄一个地方我当然……会那样了。” 他就是低估了林知节,没有错。 林知节抱着人去洗完澡回来,蹲在地毯上收拾盒子里的东西,裴也趴在床床沿,抱着枕头将整个脑袋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盯了会,心里默数。 一二三……四五!五个! 今天是怎么了,他跟疯了似的。 裴也转过身,明明以为要被丢下的人是自己,又不是他,怎么反而跟受了委屈要把气撒出来一样? 忽地,他感觉手里多了东西。 拿起来一瞧,是串钥匙。 “想什么呢?”林知节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间,摸了会。 裴也倒在床沿,笑了声:“就觉得你很厉害。” 隔日,林知节早先就起来了。 周日俩人好不容易黏在一块儿,因为裴也的赖床又耗掉了一早的时间。 夏季结束,公司放国庆长假。 裴也将手里的工作全都推掉了,他在网上买了许多东西,今天要给林知节一个惊喜,庆祝他们队赢得秋季解救人质演习的第二名,倒数第二。 其实,不是倒数第一就不错了。 他跟着保姆阿姨学会了做蛋糕,煎牛排,一天做下来看着餐桌上丰盛的晚餐感到心满意足。 等会一定让林知节好好夸夸自己。 他感觉林知节似乎很喜欢他正装,每回出差回来的时候都不要他脱下衬衣,偶尔亲自给他换衣裳。 他是不是对制服有什么偏好? 裴也想着,定制了几套西装给林知节。 餐桌上摆放着香薰蜡烛,中餐吃腻了,他偶尔会给林知节换换口味。最后发觉他还是喜欢吃中餐,所以今晚就做了一道西餐,煎牛排以外全是他爱吃的菜。 他理了了自己的领结,坐得周正。 看着烛光晚餐又有些不好意思,别人在高级餐厅吃饭穿得很是正式,结果他在家装得比出席会议还正式,独自坐在餐桌上显得十分滑稽。 第156章 裴也坐立难安,仔细检查蛋糕。 听见犬吠声后,立即将花店买好的花抱起来,急匆匆地跑到玄关等着。 一人,一狗,全都眼巴巴望着门外。 林知节以为裴也早早就睡了,家里也没开灯。谁料刚进门就闻见一股花香,裴也手捧一束花看着他:“恭喜我们林队!摆脱倒数第一,带领大家赢得胜利!” 林知节先是一愣,这是他第一次收到鲜花作为礼物,虽然祝贺他的内容有些凄惨。 他接过花束,挑笑:“谢谢。”身后的厨房传来点点烛光,他看清了裴也身上的西装,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那张俊秀的脸上,绿瞳泛起涟涟波浪,他抿着嘴,微笑。又有些害羞地注视着他,跟着清了清嗓子说:“怎么样?不错吧?我给你也定了几套,这是杰克老师手工制作的,用料也十分讲究。你要是穿上,肯定帅到爆!” 说着,他拉着人走进厨房。 “烛光晚餐,不知道这样够不够浪漫,反正以前我也没搞过这种东西,你就将就着吃好了。” 林知节顿了顿:“这蛋糕也是你做的?” 裴也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卖相不太好看。” 虽然那些图案看起来都有点弯弯扭扭,但能看出来他的一番心意。 笨拙又认真。 林知节放下花,眼中涌起不可觉察的波澜。 他将正在切蛋糕的裴也拉住,低头就亲了上去,一边磨着他的唇,一边说:“好看,喜欢。” 裴也向后退了小步,整个人被压在餐桌边缘。吻来得猛烈,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亲得迷迷糊糊的。 俩人抱着啃了小会儿,裴也推开他:“林知节,先,先吃晚饭!” 那知林知节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跟着就在他身后摸来摸去:“你明明懂的,还故意穿得这么好看。比起晚餐,你知道我更想吃什么。” 他现在比以前会说话了,跟着裴也都学坏了。 偶尔挑逗两句,惹得裴也耳红心跳。 沙发上的抱枕掉在了地毯上,那高定的西装外套被人扒下,裴也伸手去抓:“我的裤子!” 林知节嗯了声:“裤子?” 裴也看着地上的裤子脸色一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裤子都被人扒掉了。 “我想看你穿。”裴也站起来。“你也穿。” 林知节脱下短袖,裴也帮他穿衬衣。 “领带也要戴吗?” 裴也想了想,解开他领口的扣子,说:“不要,我就喜欢你穿衬衣的这种随意又慵懒的感觉。不像精英,像个斯文败类。” “好。”林知节由他摆弄,等着穿好衬衣和西装裤。 平整的西装裤将那双修长的腿修饰的更加完美,他靠在沙发上,双腿张开,下巴稍扬。自上而下注视着裴也,带着有些暧昧的眼神。 裴也愕然一怔,他的骨相实在是太优越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西装衬得他好看,还是林知节让这身西装更好看了。 “怎么样?”林知节问。 裴也愣愣地点头:“嗯,很适合。” 嘴上说着话,手已经不自觉地伸了过去。他一脚跨过林知节,然后缓缓坐下。 林知节眉间一凝,说:“会弄脏衬衣的。” 裴也一副我有钱我很拽的样子:“没关系,我定了很多套。” 自从那晚的烛光晚餐回去后,林知节变得有些期待下一次庆祝活动了。 他是真的喜欢裴也穿正装,尤其是只穿衬衣和衬衣夹的时候。 他惯会撩人的。 · 这段时间终于得了点闲暇。 局里案子也没那么忙了,林知节下班的时候路过花店,想起上回裴也送他的花,想了想抬脚进了花店。 女店员一见他立即上前介绍花的品种:“先生您好,请问是买花吗?” 林知节很少花店,以前没买过花送谁,显得有点儿呆。 女店员问:“是送给老师,还是看望病人?或者是祝贺之类的?” “送给爱人。”林知节说。 女店员眼睛一亮:“原来是您太太啊,那我推荐咱们店里的爆款红玫瑰,寓意一直热烈爱着对方。一般男士都会选这个的,颜色鲜亮又十分浪漫。” 他看着一角的满天星顿了顿:“他是男生。” 女店员笑容凝固,随后又瞪大眼:“原来是这样。”紧接着,她转身在一堆花里翻了会儿。“先生您看这个怎么样?” 林知节垂眸,见她手里拿着一束已经包装好的铃兰花,还搭配了白色郁金香。 她腼腆一笑:“这是我今早刚做好的人手捧花,您要是觉得想重新包扎一束,我现在也能做。不过得等一会儿,因为这花娇,一般是用在婚礼上给新娘的手捧花。我看您挺适合,他应该也会喜欢。擅自推荐给先生,您看看呢?” 林知节盯着那花神似乎很满意:“就要它了,请帮我包起来,谢谢。” 女店员点点头:“好的,先生这边付款。” 她站在前台缠丝带,期间偷偷瞄了几眼林知节,见那个男人气质冷淡,眉宇间却透出温柔。五官端正,十分帅气。 暗想,他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不禁有些好奇。 林知节拿着捧花走在街上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主要是因为没见过那个人对着花痴笑的。 第157章 以前没想过要求婚还是什么别的,他觉得这些都是拘泥于形式,没多大意义。 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的。 路过珠宝店,转头就进去了。 想法是临时起意的,想到了就去做,他没有计划。 接待他的柜台经理是个长相俊雅的男人,他见林知节拿着束手捧花便知道他是来挑什么的。 于是将最贵的对戒摆了出来。 林知节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垂头看着柜子里的戒指:“比我的手小一个号的这个款式有吗?”他正好指着那款最贵的对戒。 经理脸上欣喜,心想终于要开单了,把林知节供起来似的,忙着拿出来说:“有的,先生。” 林知节见那对戒上没什么特殊的花纹,款式大方简洁,挺好看。 裴也的手指纤长,皮肤又白,戴这个肯定好看。 “这款是我们家的限定系列——是阿佛洛狄忒。两只的价格是十二万,免费帮您提供能刻字服务。” 十二万,他卡里好像没有这么多。 林知节:“谢谢,我要一只。” 走出店门,他将戒指盒揣进兜里。 没刻字,没要发票。 这什么戒指,这么贵! 原先因为新家花了太多钱,现在这么一看,投入到救助流浪狗中心的钱都能再买一套房子了。 现在只能力所能及,能帮多少是多少。 往后还要带他出去看日出,旅游什么也都要花钱,毕竟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今天他去公司接裴也,下班高峰期,他在路上堵了半小时后。等到了后,又见他们公司门口堵着许多媒体,不知是在拍什么。 他下了车,站在门口朝里大量。 以前都是在外面或者地下停车场等他,没进过他的公司。如今一看,心里不由感叹一句他的男朋友居然这么有钱。 不知为何,林知节心里有些慌,整个人显得特别浮躁。 因为他此刻听见了那群媒体正在议论绿野集团的总裁要与珠宝社的千金相亲的事情。 他不关注八卦新闻,以前和裴也不熟的时候在手机上搜过一次关于他的新文。 结果现在从别人口中听见他要去相亲,这哪里还能坐得住。 一时怄得慌,开始沉思裴也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了。 他们的身份和距离貌似被隔开了很远。 他怵在门口等了会,那群媒体似乎看见了站在角落边儿山的林知节。 有人嘘了声,惊讶道:“那不是那个臭脸子面瘫刑侦大队的林队长吗?” 一听她的声音,众人立即看向林知节。 之前学校那件案子上了热搜,林知节驱赶媒体的事情第二天就被报道得人尽皆知。 又说他出警凶恶现场民警,还吼群众。 什么陈年旧案一直破不了,凶手也没抓到,最后还说旧案过了公诉时间,也只能不了了之。 质疑警方办案能力不足,将舆论导向了侦查这件案子的林知节。 群众倒是在新闻下面评价,说媒体血口喷人,报道的不是事实。那案子本身就过去了那么久,不是警方的问题,大家应该支持他们的工作,相信法律。 后来陆展朝还拿着报纸说起这件事情来着,林知节全当没听见,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现在他本人现身绿野集团,那边儿的媒体又开始瞎猜起来。 林知节见势,为躲避媒体扭头就进了绿野集团。 果不其然,媒体人已经开始攥稿,写林知节私服悄悄暗访调查绿野集团,绿野集团有猫腻。 一旁的摄像老师不忍吐槽起来:“他一个搞刑侦的是闲得吗?你见过那个刑侦队长亲自去调查企业的?” 话落,众人一愣。 也是。 前台没见过林知节,她看着林知节急匆匆地走进来,又见他样貌周正,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顿时站直了腰板,仿佛回到大学军训的时候。 “您好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林知节局促地尬在前台,想着又不能说是来找裴也的,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台接待的女生又见他长得帅,带着微微害羞之色,又问:“您是来找谁的吗?” 林知节一听,点了点头。 “您有预约吗?” 他摇头。 前台接待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啊先生,如果您没有预约是不能随便进去的。要不您告诉我找谁,我帮您打电话问问看?” 林知节:“不用了,谢谢,我在这里等他。” 林知节坐在接待室,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隔了会儿,裴也没回。 又想,估计是忙吧。 良久,外面天都黑了,也不见裴也下来。 于是他又走到前台,正好听见她们在议论珠宝社千金和裴也的联姻。 霎时,林知节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那前台一见,冷不丁的皱眉,那眼神压得她大气不敢一喘。 “您……您还没走啊。”她都要下班了。“要不我帮您打电话吧?” 裴也没回消息,梁秘书也没回,难道裴也真的去相亲了? 林知节点点头:“麻烦您帮我找一下裴总。” 前台接待放在座机上的手滞了一下,狐疑地看向他。 她没听错吧?找裴总? 第158章 “那个……见裴总需要预约的,我也没办法帮您了。”说完,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而且裴总一般都是从地下停车场离开的。” 她用下巴点了点旋转玻璃门外的一群媒体:“您看见外面那些人了吗?已经来蹲了两天了,裴总估计为了躲他们,最近下班都不走正门了。我想,手机应该也不会看。您想找他的话,我建议去停车场试试看。” 看来相亲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裴也没给他说。 也怪他自己,他一向不看这些花边新闻,有些后悔了。 林知节眼神暗淡下来,正准备走出去。结果门外的闪光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转过身,见裴也和梁秘书从电梯里出来,身旁跟着一堆人,其中站着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人。 众人高大,将她挡住。 估计那位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珠宝社千金。 林知节立在门口,垂头打量了一番。 电梯门开的瞬间,裴也就下意识去给身后的珠宝社千金挡住媒体的拍照。 媒体报道总是见风使舵,很多乱七八糟的不是事实都给写进去。 明明她是来谈项目的,就出席了几次宴会,被媒体报道成相亲。 拍他无所谓,总拍人小姑娘拿去消费就真的无良了。 裴也抬眼,往外一瞧,瞬间瞳孔一震。 林知节低头站在那儿孤零零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这一刻看起来恍惚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看不清,摸不透。 裴也慌了神,不看也知道他肯定是听见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心里又急又怕。 梁纪年见林知节不动声色地看向他们,心知裴也肯定要冲上前去,急忙一把拉过他,压低声音:“外面有媒体,现在不能过去。” 裴也顿住脚步,眼见林知节转身走出了门。 他挣开梁纪年:“公司养的公关和律师都是干什么吃的?外头媒体不会应对吗?你看见他什么表情了吗?操——” 他低骂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中追了上去。 珠宝社的千金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人,啧了一下扭头又拐回电梯,看起来裴也跟那个男人似乎认识。 但她又很反感媒体拍自己,于是也不管裴也,急忙让自己的保安掩护自己逃离现场。 梁纪年夹在中间看着两人各自跑各自的,无奈一笑,赶紧通知宣传部解决外面的媒体。 林知节走回车上,裴也跟着就回来了。俩人站在车前相互一望,定格在街道旁。 裴也胡乱地揉揉自己额头前的头发,叹口气,媒体被保安拦在一旁,一个个五大三粗挡住了他们的镜头。 他扯下领带就像解开了束缚,径直冲到林知节面前将他塞进车,关门时似乎有股清香飘来。 没多想,绕了一圈到驾驶位,踩下油门儿就走,直接去了铜雀小区。 小区地下停车场。 裴也拔车下钥匙:“没有相亲,也没有跟那位千金大小姐有任何亲密的接触,更没有除此以外出格的举动。你都看见了吧?我离她十万八千里,中间还隔了两个保安大哥,她还是个小姑娘,我能帮忙挡着点儿媒体就尽量挡着些,不然那些人七嘴八舌愣是要写本狗血联姻的东西。” 林知节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嗯了声。 裴也解开安全带,什么也没想就朝他压去。心里急得团团转,怕他觉得这番话像是在掩饰什么。 “我只有心肝儿一个人,你知道我的,看不见你就睡不着觉,没有你就像是缺氧的鱼,反正除了你以外,旁的人我根本就没心思看。”裴也跨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嘴一瘪,语气黏糊地说:“我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你勾着我,我怎么可能会去跟别人象相亲呢?他们媒体就爱乱嚼舌根,听风就是雨,那位大小姐是代替她爹来跟我们谈合作的。” 林知节眼神落在他的鼻尖上,双眼皮上的褶皱上下动了动,裴也舔唇,又凑近一分。 他醋劲还挺大,好半响才嗯了声。 裴也抵着他的额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林知节垂眼:“发短信了。” 裴也:“怪我怪我,没看见,今天实在太忙了。等这个项目落地,我就能给自己放个小长假,到时候就有更多的时间陪陪你。” 话落,他缠着人抱了会。又觉得林知节因为他吃醋,感到心底高兴,不由又笑出了声。 林知节嘴角微噙:“乐什么?” 他揉着林知节的头发:“我高兴。” 闻言,林知节又收起笑容。 这种滋味真美妙,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感受他的情绪变化,急切盼望他注意自己。 得到满足后开始乐在其中。 爱一个人,真的会改变他。 原来自己并不呆板无趣,原来自己也会因为一个人而影响到喜怒哀乐。 林知节默了会:“我今天路过一家花店,我想送花给你。”他伸手将后座的铃兰郁金香拿起来。 裴也定睛一看,那是新娘的手捧花。 怪不得刚才关门的时候觉得车里很香。 “店员给我推荐了这个,不是什么节日,但就是想也送束花给你。”林知节把花递给他。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往后的日子,两个人要一起走过。 第159章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有。 “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裴也接着花。 林知节咽了口水,偏过头,脑子热热的。 “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 “你,我也喜欢。” “……” 这两句话一出,林知节神情明显跟刚才又不一样了。他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如果没有裴也,没有他出现在自己身边,也许自己还会孤零零地回到那个独居的房子,一个人看海,一个人听贝壳公主的童话故事。 独自面对日出,迎来落日。 想念父母,和逝去的那些人。 缅边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是裴也撕开了黑夜,给他带来了光。 林知节鼻头一酸,胡乱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裴也眼眉低垂,捏着他的脸掰向自己,与他面对面。 “怎么了?” 林知节眼圈红红的,说:“没。” 他难道被自己感动哭了? 不对劲,林知节有心事。 裴也歪头,指尖轻轻扫了扫他的眼尾:“委屈?” 林知节摇头。 裴也亲了亲他的眼睛:“我愿意的,别哭,知节。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他声音稍哑,回应裴也:“嗯。” 裴也左右瞧了瞧,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跟着解自己的衬衣扣子。 林知节不明所以,愣了愣。 他脱下白衬衣,搭在自己的头上,手里捧着铃兰花说:“没有头纱,用白衬衣代替一下。”说着,那炙热的吻就落在了林知节的唇上。 狭小的车内,回荡着俩人的亲昵声。 铃兰花掉了几朵在身下,裴也感觉硌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伸手一摸,是个盒子。 他打开一瞧,眼神微颤:“戒指?” 林知节给他戴上:“刚好合适。” 他手指摸擦着戒指盯了好久,恨不得将戒指看出一个洞。 直到回到家,还一直摸着戒指。 林知节盛好饭,在他对面坐下,见他还在摸那戒指,笑着问:“喜欢?” 裴也伸开手,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给他买戒指,又是手捧花,林知节居然做出这么肉麻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像他。 以前他可是连亲一下都会害羞的人。 他盯了会,问:“你的呢?跟我是一对儿吧?” 林知节夹菜:“我没有。” 裴也坐直:“你不想跟我戴一样的?” 林知节眨了眨眼:“……” 总不能说只够买一只戒指吧。 裴也二话不说,抄起手机找到珠宝商就预定了两只男士对戒。 晚间,裴也趁林知节洗澡的空隙在他换下的衣服里翻了半天,没找到小票,也没看见任何消费的存根。 于是看了眼桌上林知节的手机。 虽然翻伴侣的手机是个非常不好的行为,可是现在他觉得林知节没有买一对戒指的原因,是因为他花光了自己的积蓄。 毕竟从前他就看见过他银行卡里的余额。 直到他买了房子后又大吃一惊,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还想着把最好的留给他。 手机没有密码,林知节从来不设什么密码,就连银行卡的密码都是最简单的父母的生日。 他很多年没过生日了,自从父母去世后。 他小姨曾经想给他过生日,没想到等了一晚上的人都没等到,林知节独自悄悄去海边用沙堆了个蛋糕。在上面插几个贝壳,当作蜡烛,稀里糊涂地就过了生日。 在他心里,小姨再亲也终究抵不过父母。 小学时候林知节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在海边过了自己的生日。 裴也翻开短信,上面赫然写着扣款和余额。 他默默放回手机。 仰起头使劲将眼泪压回去,随即走回卧室。 此时,林知节洗完澡也出来了。 俩人站在走廊对视一眼。 他擦着头发:“怎么了?” 裴也不自然地看了看小花园:“啊……刚才喂聪聪的时候发觉他好像不怎么吃,我在想是不是该换袋狗粮。” 林知节唔了声:“它岁数大了,白天精力消耗过多,晚上没什么食欲。不用换狗粮,给他放点罐头就吃了。” 裴也拿出吹风机:“哦!这样啊。”他走到床边坐着,朝他招手:“过来,给你吹头发。” 林知节盘腿坐下,靠在床沿。发梢滴下的水顺着裴也的小腿流下,他伸直腿,一边吹头发一边蹭滑下的水珠。 那双腿白皙又光滑,脚后跟微红。林知节伸手握住了他的脚,帮他蹭去水滴。 裴也拔下电源线,站起说:“好了,我去放吹风机。” 林知节就过身,仰头的瞬间正好蹭到他。裴也又猛地坐下,扯着自己的睡衣衣摆,耳朵一红,忙着道:“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裤子还给我啊?” “……”林知节深吸一口气,裴也的裤子在他身上穿着。他呆愣愣地站起来,脱下裤子。 裴也瞪眼,坐在床上:“……” 林知节刚洗完澡,单单就穿了条睡裤,他拎起睡裤递给他:“还给你。” 裴也:“……”他捂着脸,“你还是穿着吧。” 看来这习惯他是改不了了,都怪自己这张嘴,说什么要穿他的衣裳,总觉得别人家的饭就是比自己家的香,林知节的衣裳比自己好看。 第160章 结果现在惹祸上身,他已经起来了。 裴也:“手,拿开。” 林知节低头:“不用在意,你继续。” “……呵。”这怎么能不在意,裴也跪在地毯上。“我觉得现在你别说话的好,一说话我就忍不住想笑。毕竟,你最喜欢口是心非了。林知节,我在意的是你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以后别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比起这些东西,我更想要你。” 他什么也不缺的。 他伸手抓着林知节的头放在自己的后脑勺,嗓子有些疼,眼角挂着点点湿,含混着说话:“男朋友,你的今天反应我特别喜欢。”真想让他一直吃醋,一直生闷气。 林知节颤抖着吐气,抓起他的头发心疼地捧着脸:“你疯了?”他蹲下,伸手去摸裴也的嘴角:“张嘴,我看看。” 裴也张大嘴。 “嗓子疼不疼?” 他摇头:“不疼。” 林知节的手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喉结:“下回别这么莽撞。” 裴也嗯了声:“你没舒服吗?” 他手上一顿,掐着裴也顿的脸:“是啊,男朋友,你的牙齿真尖。” 到底是句玩笑话,裴也却以为自己活儿不行,伤了自尊心,一晚上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后半夜,林知节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看他卖力的样子实在笨得可爱,于是将主动权拿回,不一会儿,他就抓着枕头哭得稀里哗啦。 又过了会,林知节翻过裴也,忽然间他没反应,竟然半路晕过去了。 等人醒了后,裴也感觉全身像是长跑了三千米一样,浑身都要散架了。又为自己刚才晕过去感到可耻,恨自己不争气,嚷着这关于男人的尊严。 林知节笑笑,抱着哄他睡觉。 裴也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他隔着被子,声音闷闷的:“林知节。” 林知节轻拍他的背:“嗯?” 裴也小声道:“我爱你。” 寂静的夜晚,他们情不自禁地相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