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 第1章 《小傻子》作者:连朔【完结】 文案: 天之骄子姜行得了绝症后,一夜从云端跌落, 被打包送给了宋家二少—— 孤独症患者宋元洲。 冷心冷肺睚眦必报受vs孤独症暖宝宝攻 阅读指南: 1、受没得绝症,攻是真小傻子(智商足够,有完全民事能力) 2、同性可婚背景 12.19日v,谢谢大家~ 内容标签: 都市甜文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行;宋元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尖锐冷漠与懵懂温暖 立意:挣脱枷锁走向光明 第01章 一大早,姜行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姜父叫到了书房。 姜家别墅一共三层,姜父的书房在二楼,面积很大,几乎占了整个楼层的一半。阿姨已经做完清洁工作退了出去,只留下半扇打开的窗户。 冬日的风裹着潮气打在身上,吹得姜行骨缝疼。他拢了拢衣服,站起来想要关窗。手刚伸出去,就听见他爸说:“姜行,你今年25,也老大不小,该结婚了,我给你订了门亲事。” 姜行手指一顿,转过了头。 姜行长了张浓丽的脸,肤白唇红,眼珠很黑,漂亮的极具攻击性。然而他气场盛,周身气质又冷淡,不但不显女气,反而会让人觉得十分锋利。 此时他站在那里,眼睫微抬看着姜父,一句话都不用说,已经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力。 姜父不自在地动了动,避开他的视线,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对方是宋家小儿子宋元洲,你好好收拾一下,今天就搬过去。” 姜家经营着一个小互联网公司,也算富豪,但跟顶级豪门宋家比起来,却什么都不是。姜父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攀上了宋家,连一天都等不得,恨不得立刻打包把大儿子送到宋家。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随后姜行忽然开口道:“我的肌肉活检结果出来了?” 两个月前,姜行出现了身体无力的情况,伴随着咳嗽不止。本以为是换季感冒,但药吃了半个月也不见效果,且渐渐的,又多出了其他症状。 手指无力、走路时腿突然不听使唤…… 姜行陆陆续续去医院做了许多检查,从抽血化验到腰椎穿刺,都怀疑是肌萎缩侧索硬化,即渐冻症。肌肉活检是最后一项,是与不是,全看这次结果。 猝不及防换了话题,姜父愣了愣,才道:“是,我不久前才接到医院的通知。” 他把打印出来的病理报告推到姜行面前,叹了口气,努力做出一副慈父的姿态,“你妈就是得这个病去的,你说你,遗传什么不好,偏偏遗传了她的病。别担心,爸会想办法给你治的。” 姜行拿着那份报告,目光掠过看不懂的数据对比,直接落到最下面的病理诊断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印着:肌萎缩侧索硬化。 两个月来的提心吊胆、夜不能寐,通通转变成了此刻的尘埃落定。姜行以为自己会窒息、会崩溃,但真到了这一刻,他竟然诡异的十分平静。 他将报告四角对齐、方方正正地叠起来,对姜父道:“所以,你这是连我身上的最后一滴油也要榨干?” “胡说!”姜父气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道,“我是为你好!” “嗯,为我好,”姜行点头,“把我卖给了一个傻子。” 人人都知道,海城首富宋家的二儿子宋元洲是个傻子。哪怕去年传出他获得世界最高水平的漫画奖之一——鲁本奖,这个标签也没有撕下来。 宋家有权有势,用资本运作出一个鲁本奖并不出奇。何况傻子就是傻子,哪怕他会画画、能获奖,也跟正常人不一样。 “你不懂爸的苦心,”姜父强压下被顶撞的怒火,重新坐下去,“咱家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哪能跟宋家比?你这个病也只有在宋家才能多拖几年。” “治不治都是绝症,”姜行上前一步,淡淡地看着姜父,“我不需要。” 姜父眼皮一跳,僵着脸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在剜我的心!你就当是去借宿,反正宋元洲是个傻子。阿行,爸知道你聪明,糊弄个傻子而已,对你来说简单的很。” “是简单,”见姜父的眼睛亮了,姜行话音一转,“可是我不。” 他的油盐不进终于激怒了姜父:“混账东西!” 姜父破口大骂,扔下狠话:“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姜行嗤笑一声:“早说不就好了,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你、你!”姜父捂着胸口,气息都粗重了不少,冲门外大喊,“管家呢?!管家!把他的行李给我收拾好,送到宋家!” 管家推门而入,为难地看了姜父一眼,又看了看姜行,站在原地没动。 “我说话不好使了是怎么着?”姜父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暴跳如雷,“立刻、马上去!” 管家后退一步,觑着姜行的脸色,还是没动。 姜父的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姜行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抢在他开骂之前问道:“我走以后公司怎么办?” 姜家的互联网公司叫飞跃科技,因姜父并不擅长管理公司,之前一直是亏钱状态。直到姜行接手,这才扭转了局面。 第2章 提到公司,姜父瞬间警惕了起来:“这些不需要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姜父本是穷小子,飞跃科技是他从姜行母亲手里得来的。平日里就时刻防着姜行,生怕他把公司抢去。现在听到这话,立刻表示:“何况还有你弟弟,你俩虽然不是一个妈,但都是我儿子,你能做的他也能。” 指望姜铭那个纨绔?姜行垂眸掩去眼里的不屑:“行,你不后悔就好。”说完,他转向管家,“去给我收拾东西吧。” 一个不大不小的互联网公司而已,只有姜父才当宝。他有能力有人脉,只要他想,分分钟钟就能另起炉灶。 但母亲过世时,曾握着他的手交代,让他好好经营飞跃,这也是这么多年姜行一直守在公司的原因。 然而现在不同了,他得了渐冻症,生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就冲姜父办的那些恶心事,他宁肯毁掉飞跃,也不会将母亲的心血交到他手上,任其糟蹋。 想赶走他,推姜铭上位?做梦。 “是。”姜行一发话,管家立刻应了,利索地去处理一干事项。 姜父见状,牙根差点咬出了血,这小畜生果然是天生就来克他的! 已经撕破了脸,姜父这下子连装不愿意装了,黑着脸冲姜行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等会儿离开就不用跟我说了,我这还有事。” 姜行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领,抬脚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恰好捕捉到了姜父恨恨的眼神。 四目相对,姜行勾了勾唇,反手关上了门。 姜行天生凉薄,很少笑,姜父被他这一笑弄得心惊肉跳,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站起来,想要叫住姜行,开口的前一秒骤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砸了一个花瓶。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姜行并没有带多少东西。 换洗行头两三套、最基本的日常用品、以及跟母亲的合照,再就没有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走的时候只不过将将装满了一个24寸的行李箱。 “您真的要去宋家吗?”管家替他拉开车门,忧心忡忡道,“我知道您有办法避过去的。” “放心。”姜行矮身上车,“我心里有数。” 渐冻症是比癌症还要残忍百倍的病,治不好也没法治。姜行不想呆在乌烟瘴气的姜家,更不想孤零零一个人独处,想东想西,被负面情绪淹没,最后死在床上都没人知道。 他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地方,生命最后一段时间,他只想安静地、不被打扰地度过。 宋元洲是个小傻子。不用打起精神来社交,更不必应付一干琐事,用一纸结婚证来换取最后的安宁,也算值得。 宋家在海城的映月湾,能住在这里的都是顶级富豪。像姜父,也算知名人物,却连购买这里房子的资格都没有。 车子在环海公路上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经过守卫严密的岗亭,最终停在一栋独立的三层别墅前。入户小径掩映在修剪漂亮的花园中,遥遥通往白色的主体楼。 “走到别墅太远了,不知道车能不能开进去,”司机按下车窗,斟酌着道,“要不我去问问?” “不用,”姜行把行李箱的拉杆提起来,摆手示意他回去,“我自己走就行。” 越是往后,他的病情就会越严重,能用自己双腿走路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以前姜行五分钟的路程都要用车,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连走路都要珍惜。 姜行拖着行李踏上清扫干净的小路,经过一排入户喷泉,一边欣赏修剪整齐的花园,一边往前走。 大概是为了隐私着想,小路并不是直通的,而是有规律地设计了弯路。姜行拐了几个弯,只差一点就到达主楼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藏着什么小动物。 他脚步一顿,转头朝声源处望去。就见那一丛茂盛的蔷薇花叶子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抖了抖,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什么东西? 姜行蹙了蹙眉,将行李留在原处,往前走了两步。 那蔷薇叶子也随着他的接近而颤了两下。 姜行:“……” 姜行本来只是随意看看,被这么一弄,莫名就谨慎了些。他慢慢地、一步步地绕过蔷薇花墙,而后猛地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蔷薇花架后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运动装,个子很高,相貌异常清俊。很刻意地板着一张脸,嘴唇微微抿起,左手上还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德牧。 一人一狗两双眼睛都在盯着姜行,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只是……姜行的目光移到男人头上,一片玫红的蔷薇花瓣大喇喇地粘在上面,以一己之力破坏了这严肃的画风。 一阵风吹过,男人的衣摆被吹得微动,那片花瓣却还是顽强地粘在原地。 “你的头……”姜行开口想要提醒。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男人忽然错开眼神,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很快,男人又抬起眼皮,自以为隐秘地、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姜行就看到,他露在头发外的耳根慢慢红了。 而他身边的那条德牧,也在姜行的注视下,跟着主人害羞地、小小地往后挪了挪。 姜行:“……” 第02章 天气有些阴,哪怕这会儿是正午,温度也没高到哪里去。冷风夹杂着水汽吹在身上,弄得皮肤潮潮的非常不舒服。 第3章 姜行不想在外面站太久,指指头顶,说了句:“你头上有东西。”转身打算离开。 将将走上小路,后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小的,仿佛主人刻意放轻了。姜行转头,发现那男人正牵着德牧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他停,他也停。 姜行蹙蹙眉:“有事?” 男人没有回答。 姜行又问了一遍:“有事吗?” 男人仍旧沉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爬上姜行的脸,悄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不小心跟姜行眼神相触,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心虚地移开。过了几秒钟,却又忍不住转回来…… 姜行从小就长得好,对各种各样目光早已免疫。他毫无波动地扫过身后的男人,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男人说:“你……想摸摸闪电吗?” 闪电显然是那条德牧的名字,随着他的话,德牧往前跳了跳,殷勤地冲姜行摇了摇尾巴。姜行这才发现,它缺了一条后腿,只剩下三条腿。 到了嘴边的“不用”被咽下,姜行罕见地有些心软,伸手拍了拍闪电毛茸茸的脑袋,说了句:“好狗。” 他的随口一夸好像带着魔力,男人紧绷的肩膀霎时间松了下去。他似乎很高兴,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沉默了好半天,按着闪电的屁-股把它往姜行身边推,小声催促:“去,闪电,过去。” 很拙劣又浅显的讨好。 德牧被养得很好,皮毛油亮顺滑,贴着姜行的腿乖乖让他摸。烘得姜行小腿暖洋洋的,心里的烦躁也褪去了不少。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男人聊天:“你是宋家人?” 男人似乎没懂他的意思,神色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宋家人。”他声音稍稍提高,像是在可以强调,“我是宋元洲。” 说完,期待地看着姜行,仿佛在等他礼尚往来,报出自己的名字。 姜行蓦然抬头,宋元洲,宋家的那个傻子,自己的结婚对象? 从确诊渐冻症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天。姜行想过了飞跃、想过了让他爸姜建业一无所有的方法、也想过了自己的死亡,却独独没有想过宋元洲。 打从一开始,姜行就没把他当回事儿。 姜行仔细打量着宋元洲。 他肩宽腿长,白色运动服没有一丝褶皱,裤子上还带着清晰笔直的裤线,浑身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 那张脸更是出众,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下颚线利落,看上去非常英俊,跟姜行脑子里对傻子的固有印象完全不同。 他打量的时间有些长,宋元洲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喉结滚动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直视姜行,把刚才的自我介绍又重复了一遍:“我叫宋元洲。” “姜行。” 宋元洲很容易满足,得知了姜行的名字就很开心。自己还慢慢念叨了两遍,好像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对他来说无比重要。 “宋元洲,”姜行叫他,问道,“你之前没听说过我吗?” 宋元洲比姜行高半个头,看他的时候眼睑会微微垂下来,长而浓密的睫毛弯起,很乖顺又听话的样子。 “没有。” 是宋家没跟他说? 姜行若有所思,又说:“是吗,是不是你没记住?” “才不是!”宋元洲立刻大声反驳,他背脊挺得笔直,紧紧攥着狗绳,“我能记住,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他刚刚还不敢看姜行,这会儿却固执地盯着姜行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认真传达出去。 “嗯,”姜行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从闪电的脑袋上收回手,直起身,“回去了。” 走了两步,发现宋元洲没跟上来。 “怎么了?” “姜行,”宋元洲别开眼,有些难为情地问他,“你明天还来吗?” “嗯?” “来这里,”宋元洲眼神飘忽,他呼吸有些急促,很紧张的样子,“我——我明天还来。” 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吸引力的样子,赶紧补充:“闪电也会来的,你可以摸他,一直摸一直摸都可以。” 又说:“你想牵他吗?明天——明天你来这里,我把闪电给你牵。” “不来。”姜行踏上别墅前的台阶,平视宋元洲,见他的眸光顷刻间黯淡了下来,有些好笑地道,“你知道我以后住哪里吗?” 宋元洲很失落地说:“不知道。” 姜行单手提起行李箱,留下两个字:“你家。”就继续往前走了。 宋元洲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化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惊喜地瞪大眼睛,一扫之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沮丧,飞快追了上去。 姜行刚踏进别墅,宋母就迎了上来。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对姜行的态度十分热情,甚至还抢着帮他拿行李。 “阿行,你来了。你爸爸也真是,怎么没有提前跟我沟通时间,我本来想要去接你的。” “谢谢阿姨,”姜行躲过她的手,“我自己来。” 宋母引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余光瞥见小儿子牵着狗跟了过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外面冷,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姜行再次道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的东西都备好了,等会儿你看看还缺什么。别不好意思,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就好。”宋母很细心,里里外外都照顾到了,“元洲是个很好的孩子,你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第4章 她顿了顿,看着姜行的脸,试探着道:“你觉得……明天去领证怎么样?” 姜行无所谓,如果他没得病,别说宋家,谁都无法左右他的婚姻。但他马上就要死了,想要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身边有人陪、有人聊天、有人给他收尸,用婚姻来交换也算值得。 “好。”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姜行轻轻放下茶杯:“阿姨,不知道我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病……”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母摆手打断:“没事,你别放在心上。下周约时间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宋家有权有钱,别说宋元洲是傻子,就算他是疯子、是植物人,想要找健康的人结婚也容易的很。姜行不知道宋家为什么明知道他活不了多久,还坚持要他。 他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宋母侧眸看向宋元洲,姜行不明所以地跟着她看过去。 宋元洲挺直腰板坐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亮亮的。察觉他望过来,立刻害羞地垂下眼,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以后你会知道的。”宋母端起茶杯,语带深意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回答了。 姜行也不想深究,总归他们不介意就好。他又跟宋母聊了一会儿,便准备让等在一旁的管家带他上楼。 刚站起来,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阿姨。” 宋母正拉着宋元洲的右手,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原本还很高兴的宋元洲死死抿着唇角,用力将自己的右手拉回来藏在身后。 无论怎么宋母说什么,都固执地一声不吭。 宋母眼圈发红,听到姜行的声音,侧过身擦了擦眼角,才抬起头:“阿行,怎么了?” 姜行蹙了蹙眉,从宋元洲身上收回目光,说:“宋元洲跟我结婚,就只是跟我这个人,和姜家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他没有说的很直接,但宋母是聪明人,瞬间就懂了。 “你放心,我和你叔叔都明白。” 被姜行这一打岔,宋母的心情似乎缓过来了。她让管家去做别的事,自己带姜行上楼。 姜行提起行李:“麻烦阿姨。” 他很尊重宋母,也挺喜欢这个没架子的长辈。但他本身性格就不热络,又没有多少跟长辈相处的经验,只能用一遍又一遍的道谢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宋母嗔了他一眼:“都是一家人,跟阿姨客气什么。”说着,领先半步在前面给他引路。 姜行刚想要跟上去,一抬脚,腿部忽然传来一阵麻痹感。踩在地上的脚变得绵软,再无力承受身体的重量,姜行一个踉跄,就要朝前倒下去。 姜母走在前面没看见,不远处的管家也没反应过来。 姜行闭上眼睛,等待着熟悉的疼痛降临。然而下一秒,还没等他多体味失重的感觉,身体就被抱住了。 那人用的力气很大,几乎箍疼了他的手臂。 “阿行,你没事吧?”宋母的声音唤回了姜行的注意力,他睁开眼睛,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宋元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正抱着他拼命往自己怀里按,比姜行本人还要慌张的样子。 发病两个月,姜行走路摔过、撞过、从楼梯上滚下来过。疼痛伴随着嘲笑和冷漠形成习惯,在身上烙下一块块淤青。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跌到之前拉了他一把。 第03章 宋元洲很高,胸膛很宽阔。 许是跑过来的时候速度太快了,姜行侧脸贴在上面,能听到他急促又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仿佛声声都敲击在耳膜上。 “谢谢。”姜行缓了片刻,推开他想要直起身。却发现双腿软软的,一点力都使不上,只能像个废人一样瘫在宋元洲怀里。 废人。 这两个字犹如尖锐的钢针,瞬间刺痛了他。 这一刻姜行才发现,无论之前看过多少关于渐冻症的资料、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真正到了发病的这一刻,都是没用的。 难堪,真的太难堪了。 他可以忍受一个人默默在黑暗中挣扎求活,却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无力暴露在别人面前。 偏偏在他第一次到宋家的时候,偏偏当着宋元洲和宋母的面…… “不错啊宋元洲。”宋母含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姜行抬头。 宋母没有露出同情怜惜的表情,也没有过分关注他,更没有一直盯着他。而是伸手捏了捏宋元洲硬邦邦的手臂:“看来没白跟着你哥锻炼,还是有几把子力气的。” 宋元洲立马像是发现了危险的小动物一般,侧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使劲儿把姜行往怀里拢了拢。 宋母:“……” 宋母又好气又好笑:“我还能跟你抢人是怎么的。” 余光注意到听到“抢人”这两个字,小儿子呆毛都竖起来了。无奈地后退一步:“行行行,你俩是一国的,我是外人行了吧。” “那你自己带着阿行去房间,阿行累了,你稍微给他搭一把手。” 顿了顿,想起宋元洲应该不明白搭把手是什么意思,便又加了一句:“行李箱放这,你先把阿行抱回去,待会儿再回来拿,知道吗?” 刚刚还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的宋元洲,这次飞快点了下头,仿佛生怕慢一秒就不作数了一般。 第5章 宋母:“……” 感情这还是薛定谔的自闭。不想听的就装听不懂当耳旁风,想听的回应得比谁都快。 宋母吸了口气,将糟心的小儿子抛到脑后。转向姜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阿姨就不打扰你们培养感情啦。” 说完,直接转身下了楼。 姜行一愣,向来冷然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直到这时候,他才有了点自己即将结婚的真实感。 后背忽然被轻轻地、有规律地碰了三下,像是敲门一样,小心翼翼里带着礼貌。姜行回过神来,不解地偏头看着宋元洲:“怎么了?” 他长得好,眼珠子很亮。黑的黑白的白,像是高山上的冷泉,有种清凌凌的漂亮。此时微挑着眼尾自下往上看,越发显得惑人。 宋元洲耳根子发红,下意识想要移开眼,但很快又克制着转了回来:“阿行,你累了吗?” 他原本喊姜行全名,听到宋母的称呼后也无师自通地换成了更亲近的叫法。 宋母的周到让姜行的心像是泡在了温泉里,熨烫极了。他从没想到在家里没得到的亲情,会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在宋家得到。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了,连病痛也跟着退去了。 他试着感受了一下,发现双腿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有了一点力气。虽然不足以完全恢复正常,但走到房间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累,你放开吧。” 宋元洲没动。 姜行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话,耐心重复了一遍:“我好了,可以自己走,你放开吧。” 等了片刻,宋元洲还是没动。 就在姜行想着要不要再说一遍的时候,宋元洲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却异常坚持:“不,你累了。” 姜行:“?” 宋元洲手臂收得紧紧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底气很不足的样子:“所以我抱你回去。” 姜行:“……” 姜行觉得有点好笑,感情这小傻子还有小心机呢。他看着宋元洲微微抿起的唇角,不知怎么的起了点逗弄人的心思。 他板起脸,故意不说话。 “你生气了吗?”头顶传来宋元洲略有些忐忑的声音。 姜行说:“你说呢?” 宋元洲调动所有脑细胞,努力思索姜行的意思。奈何他最听不懂的就是反问,想了半晌快把脑神经想打结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有些惶恐,忽然听到姜行含笑的声音:“我累了。” 这是他们见面以来,姜行第一次笑得如此放松又不掩饰。宋元洲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好看,是他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人。 “还走不走了?” 姜行无奈的催促声响起。 走=阿行同意了! 宋元洲脑袋上的小灯泡倏地亮了,他惊喜地回过神,一把抱起了姜行。 宋元洲的房间在二楼最好的位置,是个面积很大的套间。朝南,有一面超大的落地窗。从阳台望过去,可以看到别墅前掩映在树丛中的天鹅湖。 湖水澄澈静谧,仿若上好的翡翠。偶尔有黑天鹅亲昵交颈,画面美好而宁静。 姜行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从知晓病情以后一直憋闷的胸腔都开阔了不少。 “阿行。”身后传来一阵动静,悉悉索索的。姜行回头,就见宋元洲正站在他身后。见他看过来,他抿唇笑了,羞涩得像个纯情的高中生,而不是二十六岁的成熟男人。 姜行说:“怎么了?” 宋元洲说:“这是我们的房间。” 他故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的读音,意思不言而喻。 姜行好笑地“嗯”了一声。 宋元洲立刻受到了鼓励一般,开始喋喋不休地给姜行介绍房间里的情况:“这里是衣帽间,你可以把衣服放进去。这里是洗手间,这里是我的画室。” 顿了顿,认真看向姜行:“你可以进。” 姜行心里一动。 他知道宋元洲虽然跟普通人不一样,但也是有工作的,看来这个画室就是他的工作室了。而且听他的意思,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可以进……那谁不可以?” 宋元洲很自然地说:“除了你别人都不可以。” 姜行张了张嘴,想要问点什么,但想到自己的病,想到迷惘的未来,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房间就那么大,跟着宋元洲走了一圈,姜行心里大致有了数。按照他以往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去收拾行李了,但他莫名有点不想动。 都快死了还管什么自律不自律,他现在只想摆烂。 “阿行。”宋元洲试探着坐到了他旁边,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又悄咪咪往这边挪了挪,“你以后就住我家了吗?” 姜行长得好,气质又锋锐,初初一看会觉得不好相处,实际上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宋家人对友善,他也投桃报李,对宋元洲报了十二分的善意。更何况……这个人其实还挺讨喜的。 他神色温和:“嗯。” “那……”宋元洲睫毛颤了颤,觑了一脸姜行的脸色才继续道,“我妈说你会和我结婚。” 姜行又“嗯”了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有了点谈话的兴趣。 “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我当然知道。”宋元洲大声说,像个课堂上被老师叫起来提问的小学生,“结婚就是一辈子住在一起。” 第6章 真是个小傻子。 有那么一瞬间,姜行有点被可爱到:“那你想跟我结婚吗?” 宋元洲毫不犹豫道:“想!”顿了顿,又问,“那你呢,阿行,你想跟我结婚吗?” 想吗?姜行沉默。这可真是个奢侈的问题,奢侈到姜建业从来没有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如果我不想呢?” 屋子里霎时间静默下来,刚刚还是温馨一片,这会儿却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算了,跟他计较什么呢,要怪也应该怪姜建业那个罪魁祸首。姜行一哂,刚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就听见宋元洲说:“没关系的。” 他吸了吸鼻子,眉眼耷拉下来,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没关系的,”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在告诉姜行还是在安慰自己,“你只是今天不想,可能明天就会想了,我明天再问一遍。” 姜行愕然,刚刚立起的心墙瞬间坍塌。他弯了弯眼睛,忍不住附和了一句:“有可能。” 宋元洲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唇角几乎要飞到耳根子。他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小声道,“那我今天也可以再问一遍吗?” 姜行一时之间有些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 宋元洲得寸进尺:“可能你刚刚不想,这会儿就想了。” 姜行看着他,没说话。 宋元洲也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耳根子红红的。 他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姜行笑了:“可以。” 宋元洲正了正身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直视着姜行。明明只是在寻常的地点、寻常的时间,却莫名有了点在大礼堂的郑重感和严肃感:“阿行,你想跟我结婚吗?” 这一次,姜行说:“我想。” 第04章 姜行性格很独,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小时候一个人上学,长大后一个人工作,朋友很少,更别说跟人同床共枕。 忽然被通知要结婚他没觉得有什么、一个人来宋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洗漱完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眼睛亮晶晶的一人一狗,他罕见地沉默了。 这……要怎么睡? 偏偏床上那个人还在嘀嘀咕咕。 “我床很干净。”宋元洲觑了一眼姜行的脸色,大声道,看起来是自言自语,实际上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床单今天才换的。” 停了停,见姜行没动作,鼓足勇气继续道:“我睡觉也老实,一点不会像我哥一样踢人打人。” 看得出很努力地想证明自己了,顺便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拉踩。 姜行有点想笑,那点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忽然就不翼而飞了。他把擦头发的湿毛巾随手挂到椅子上,掀开一角被子上了床:“嗯,我也不踢人。” 宋元洲瞬间高兴了。 他好像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能敏锐地察觉出别人的情绪。刚刚还小心翼翼的,唯恐姜行不满意要夺门而去。这会儿见他松口了,立马不动声色往中间挪了挪,闭上眼睛装睡。 姜行躺好,刚想问问他要不要关灯,一转头,差点碰上宋元洲高挺的鼻梁。 姜行:“……” 刚刚这人明明不在这个位置的,什么时候蹭过来的? 姜行气笑了:“宋元洲,你属猫的吗?” 宋元洲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动,看样子是想说点什么的,但硬生生忍住了。 姜行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宋元洲还挺有定力,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姜行拄着床的手肘都酸了,他愣是没睁眼。 行吧,姜行伸手按灭床头灯。他是成年人了,不跟小傻子计较。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的,虽然没做什么体力劳动,但也有点累。姜行打了个哈欠,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打算睡觉了。 明天还有很多事,必须要养足精神。 刚酝酿出一点朦胧的睡意,衣角忽然被拉了拉,力道很小,以至于姜行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右边传来明显的拉扯感,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姜行。”黑暗中传来宋元洲异常认真的解释声,“我不属猫,我属鼠。”说完,大大松了口气,像是憋了很久一样。 姜行:“……” 感情半天不睡就为了这点事?就……有点傻还有点可爱。 他轻笑一声:“知道了。” 来不及思考什么就跌入了黑甜的梦乡。 宋元洲却没睡。他平躺在姜行旁边,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体两侧,唇角疯狂上扬。想笑,但是得忍住,不能吵到阿行。还想在床上滚一滚,也得忍住,阿行已经睡着了。 可是真的好开心啊,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 旁边的闪电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撒娇地哼唧了一声,大尾巴兴奋地在被子上扫来扫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宋元洲:“?” 宋元洲头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闪电为什么会在床上?还是在有阿行的床上! 他看向旁边的姜行。 卧室的窗帘很厚实,挡住了一切妄图透过窗户钻进来的月光。饶是距离很近,他也只能看到他朦胧的侧脸。 漂亮又流畅,连鼻尖上翘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第7章 宋元洲抿了抿唇,默默又往中间挪了挪,同时右手还不忘把闪电往外推了推:“去,闪电,下去睡。” 闪电:“?” 闪电一动不动。 宋元洲跟小声他讲道理:“我要和阿行结婚了,只有我才能跟他一起睡。你不可以,知道吗?” 闪电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示听不懂不知道。 宋元洲急了,舍不得用力推,又不敢提高音量,只得不断催促:“闪电,去,下去。”顿了顿,想起他妈平时哄闪电的模样,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道,“明天给你加一顿鹿肉冻干。” 鹿肉是闪电的最爱。 黑暗中,闪电的小耳朵蹭得一下竖了起来,接收到了关键信号。 它看向宋元洲。 宋元洲也看向它,肯定道:“鹿肉。” 刚刚还赖着不走的闪电立马站起来,叼着自己最爱的玩偶颠颠地跳下床,趴到了沙发上。 终于赶走第三者的宋元洲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抚了抚身上的鹅绒被,和姜行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姜行雷打不动地六点醒来。 这一觉他睡得特别好,身体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头十足,连姜行自己都觉得惊讶。他是个十分慢热的人,对人对事都一样。 平时去别的地方出差总会失眠几天,本以为来宋家以后也会这样。没想到不但没有,反而适应得仿佛天生就是宋家人一般。 也好,姜行听着窗外清脆的鸟鸣,笑了,看来连上天都赞同他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日子。 “阿行,早。”耳边传来宋元洲还带着些许睡意的声音。 姜行抱着被子坐起来,好心情地回了一句:“早。” 洗漱过后,姜行和宋元洲一起下楼吃早餐。宋父和宋大哥仍旧不在家,据宋母说是出差了,晚上会回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阿姨中式西式都做了一点。”宋母看着姜行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越看越喜欢。 还别说,她家老二傻是傻了点,看人的眼光是真不赖。不愧是画画的,多少有点审美。就冲着这张脸,吃饭的时候都能多扒二两米。 “别客气,挑你喜欢的吃。” “谢谢阿姨。”姜行礼貌道谢,本来习惯性去拿三明治的手拐了个弯,端起了旁边的豆腐脑。 宋母见状,好奇地问道:“你喜欢咸的还是甜的?” 这可真是个永恒的话题。 姜行一笑:“咸的。”说着,抬起右手想去旁边拿勺子,结果却摸了个空。不但如此,刚刚还杵在那里的宋元洲也不见了。 什么情况? 姜行愣住了,宋元洲带着他的勺子跑路了? 看出他的疑惑,宋母神秘地笑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宋元洲抱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从楼上下来了。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姜行身边,打开盒子拿出一套木制餐具,勺子筷子碗都有。 “今天周四。” 姜行不太明白:“所以?” 宋元洲说:“应该用四号餐具。” 说完,将那套碗筷整整齐齐摆在了姜行面前。姜行这才看清,这些餐具上面都有一个小小的“4”字编号。 “元洲周一到周日,每天的餐具都是固定的。周一是一号,周四是四号,周日则是七号。”宋母摊摊手,无奈道,“这是他的规矩。” 还有这种事? 姜行下意识瞄了宋母手中的勺子一眼,好像并没有看到上面有数字,而且材质也和宋元洲的不一样。 “他不管我们,”宋母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解释道,“只自己坚持这么用。” 原来是这样。 姜行想要点头,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既然宋元洲不管别人只管自己,那他…… 宋母笑眯眯地回答了他的疑问:“你是他的自己人。” 姜行:“……” 刚刚还一脸清淡,仿佛没有任何世俗欲-望的姜行,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餐桌的温度拔高了几度。 吃过早餐,姜行又回房间处理了一下昨天下属发过来的问题,这才和宋元洲出门去了民政局。 因为他的病情,他们没有特意挑时间,没想到竟然赶上了好日子。等着领证的情侣在民政局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同性异性都有。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出来一对,无一例外都拿着红本本,脸上挂着甜蜜的笑。 宋元洲眼巴巴盯着人家的小红本,眼里的羡慕都快要溢出来了。人家走远了他的目光还追着不放,也不知道对结婚有什么执念。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了他们。 宋元洲整理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衣服,衣服领子都快被他捋薄了。以至于姜行本来怀疑他不懂结婚的含义,这会儿都改了想法。 “你就这么想结婚?” 宋元洲说:“没有。” 姜行垂下睫毛“哦”了一声。 “我只是想跟你结婚。”宋元洲又说。 姜行又“哦”了一声,微微偏过了头。 摄影师在前面笑着大喊:“小情侣别说悄悄话啦!待会儿回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来,现在看镜头!一二三——” 咔嚓一声,两人的影像定格在镜头里。 一对新鲜的小红本出炉,崭新而喜庆。 第8章 宋元洲高兴得头顶的呆毛一翘一翘的,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姜行忍不住问:“就这么开心?” 宋元洲用力点头,仿佛生怕不能把自己的情绪传达到位似的:“嗯!”顿了顿,又小声问姜行,“那阿行你开心吗?” 春光明媚,花坛里不知名的花开的正盛,埃埃挤挤,一簇又一簇,漂亮而富有生机。姜行侧头,宋元洲的影子落在花丛里,仿佛也融入了绵绵的春意。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一个弧度,说:“开心。” 第05章 直到离开民政局,姜行还是恍惚的,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上面。 这就……结婚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红本,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小时候看多了姜建业家暴出轨,他对婚姻并没有什么期待,甚至是排斥的。成年后更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压根没考虑过另一半的问题。 没想到意外就这么出现了。 姜行侧头,宋元洲拿着属于他的小红本,正用手指一遍遍地摩挲描绘。好像那不是普普通通的结婚证,而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 察觉到他的视线,他回望过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看就很高兴。 心尖最软的地方忽然被撞了一下,不重,只轻轻的,却让姜行整个胸腔都酸酸麻麻的。好像……他将结婚证放进副驾驶前面的小抽屉里,舒了口气,好像跟宋元洲结婚也不赖。 这个人不精明不腹黑不懂人情世故,甚至还有些傻乎乎的,但和他呆在一起却有一种踏踏实实的安心。 人生的最后阶段,他不想要爱情也不想要轰轰烈烈,只想平静地度过,宋元洲这样的就很好。 “阿行?” 耳边响起小声的呼唤,姜行回神,这才察觉到自己貌似盯着宋元洲看了很长时间。刚想移开视线,就发现宋元洲耳朵红红的,并且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姜行心里忽然升起了点恶趣味,他凑近宋元洲:“你脸红什么?” 本以为这人会像小蘑菇一样,羞涩得缩成一团,然后静悄悄等自己把他捞上来,没想到他虽然不好意思,却强忍着没有移开目光。 “你……”宋元洲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红本,好像这样就有了底气,“你看我。” 他睫毛颤抖,腰板却挺得笔直,诚实道:“你一看我我就脸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将那双黑眼睛里的认真映照得一览无余。 姜行不知怎么的,心跳忽然就慢了半拍。 车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还是宋元洲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阿行,”他问,“你不喜欢吗?” 姜行恍然回神:“什么?” 宋元洲说:“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姜行想也不想道:“没有。” 实际上,在经历过尔虞我诈和众叛亲离后,他更乐意和宋元洲这样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相处,简单又轻松。 “哦。”宋元洲唇角立马翘了起来,尾音都微微有些上扬,“你喜欢我啊。” 姜行:“???” 不是,他什么时候喜欢他了?!这哪来的强盗逻辑! 姜行刚想解释一番,但对上那双溢满了欢喜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算了,小傻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就让他这么以为吧,反正他确实不讨厌他。 姜行轻轻吁了口气,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见没有障碍物,一脚踩下油门:“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没有我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宋元洲不解。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接触多了,姜行竟然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待会儿要去公司一趟,没时间陪你。” 姜建业想就这么直接把他赶出公司?做梦! 就算直接搞垮飞跃,他也不会让姜铭捡便宜,更何况他早就留了一手。 宋元洲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是想说点什么的,但觑着姜行冷冰冰的侧脸,到底没说。只不过一路上就没消停过,屁股跟下长了虫子似的,一会儿挪一下,小小的副驾座椅差点装不下他。 最后姜行实在看不下去,问出了声:“你有话要说?” 宋元洲抬眸看了姜行一眼,很快又移开。但过了几秒钟,又忍不住转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了口:“我画室你可以进。” 这话他昨晚说过了,这会儿又强调一遍是什么意思?姜行一时之间有些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偏过头:“所以?” 宋元洲小声道:“所以我也可以去你公司。” 姜行:“……” 合着绕了个大圈就为了这? 不得不说,他还挺懂等价交换的。 看着那即使微微低着也比他高了些许的头顶,姜行似笑非笑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宋元洲的眼睛瞬间睁大,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吭哧了好半天才道:“那我不去。” 这就妥协了? 姜行一愣,不太像是他的风格啊。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宋元洲继续道:“我在门口等。” 姜行气笑了,还别说,在门口确实没进公司。 有点听话,又没那么听话。 姜行偏头看着他,宋元洲破天荒没有回视他。像是没感觉到似的,目不斜视地坐在那里,比上班主任课的高中生还认真。 第9章 姜行:“……” 这薛定谔的自闭! 飞跃科技离民政局并不远,饶是路上有点堵车,二十分钟也到了。姜行将车停在停车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好待会儿要用的资料,带着宋元洲上了楼。 电梯里,姜行故意逗宋元洲:“你怎么直接上来了,没在门口等?” 宋元洲脸上带着点小得意,仿佛就在等着他问似的,闻言立马迫不及待道:“这里没有门。” 飞跃科技的停车场在地下一层,电梯直通上面的楼层,确实没有大门。 姜行低低地笑了,可能会见到讨厌人的坏心情顷刻间一扫而空。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走……”他正想招呼宋元洲出去,却发现宋元洲的表情瞬间变了。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青涩而懵懂的,那么这会儿的他就是成熟而锋锐的,完全看不出半点自闭症的影子。 姜行愕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察觉到他的异样,宋元洲歪过头:“阿行?” 音调和语气丝毫未变,成熟男人的滤镜顿时碎了一地。 “你这是什么情况?”姜行上下打量着他,脑子里的思绪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不知道跑到哪里了,连双重人格都想到了。 宋元洲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姜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知道他是不想说,也没深究。每个人都有秘密,没必要刨根问底。迈开腿正想继续往前走,就听见宋元洲低低的声音。 “我不想被叫傻子。” 姜行倏地回过头。 这是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在宋元洲身上感受到负面情绪。姜行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胸口闷得不像话,他张了张嘴:“你……” “阿行。”宋元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傻子,对吗?” 电梯间里空旷而安静,无限放大了微小的情绪。姜行闭了闭眼:“对。”他握住宋元洲的手臂,将他拉出电梯,斩钉截铁道:“你不是傻子。” 于是,刚刚还有些忐忑的宋元洲又重新高兴起来了。 姜行的助理叫赵青松,跟了他三年,能力手腕都是一流。接到姜行的电话不到十分钟,就把他需要的资料准备好了。 “研发部和总经办骨干的合同都在这里,一份不缺。”赵青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着办公桌上的十几个档案袋道,“按照您的吩咐,他们签的都是橙果科技的合同。” 橙果科技是姜行自己注册的公司,当初为了防止姜建业过河拆桥,在这些人入职时,他让人事部跟他们签的不是飞跃,而是橙果科技。 姜建业和姜铭不是管理公司的料,眼界又窄。平时怕他中饱私囊,盯得都是财务部,压根没注意到这一点。 既然现在姜建业想卸磨杀驴,把他踢出公司,那就别怪他釜底抽薪,直接带着这些人一起走。 至于竞业协议,笑死,要签也是跟橙果签,和飞跃有什么关系? “通知他们从明天开始在橙果上班,项目不变,这些档案待会儿你叫几个人送到橙果。” “我马上去办。”赵青松闻言,立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这些人有管理有技术有统筹,跟着聪明老板分分钟钟另起炉灶走上人生巅峰好吗?天知道他忍傻逼姜建业和姜铭忍得多辛苦。 明明什么都不懂还事事都想插一脚,要不是老板画的大饼够大够圆早特么掀桌不干了。 “那我们下午就在那边不回来了。” “不用,”姜行将办公室里最后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进箱子,环视着这个自己呆了几年的地方,压下心里那一丝怅然若失,对赵青松道,“不差这一下午,你们收拾好东西就回家吧,明天再正式上班。” 妈耶,天上掉馅饼了! 这必须要张嘴接啊!赵青松喜不自禁。他是受老板器重,薪资也高,但同时也忙啊。上次休假还是春节,只有区区两天,杨白劳看了都要落泪。 “好,我去通知他们。” 说完,颠颠跑走了。本来还想八卦八卦老板身边跟着的帅哥是谁,冷着脸的样子气势还挺足,这会儿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天大地大休假最大!多在公司呆一秒都算他输! “走吧。”赵青松离开后姜行也没多呆,他把装着他个人物品的箱子抱起来,对宋元洲道,“我们回去。” 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宋家的午饭。 宋元洲没有立马迈步,而是转头面向了姜行。 姜行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怀里的箱子就到了宋元洲手里。 他的东西不多,箱子也不重,因此姜行没跟宋元洲抢。 许是人生迈入了新阶段、认识了新的人,也许是这次飞跃之行彻底解开了心结,姜行整个人就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 等电梯的间隙,他侧头看向抱着箱子的宋元洲,罕见地开了个玩笑:“你们画家的手不是很金贵吗?还能搬东西。” “我是漫画家。”宋元洲认真纠正他,“不是画家。” 然后动作笨拙地调整着箱子的位置,直到可以右手单手抱住。 姜行以为他是终于想起这一茬,想要保护手了,正想说他自己拿,宋元洲就往他身边迈了一小步。 第10章 “你说的不对。”宋元洲反驳。 姜行说:“哪里不对?” 宋元洲看了他一眼,左手手指不着痕迹往他那边爬了爬。中途有些迟疑地缩回来,但最终还是悄悄爬到了他手边,大着胆子握住了姜行的手。 “我还能牵你的手。”宋元洲红着耳朵说。 第06章 初春的天气仍旧有些冷,湿气无孔不入。 姜行最近身体不好,双手一直是冰凉凉的,怎么也暖不过来。宋元洲却截然相反,他手掌宽大,掌心干燥炙热。甫一接触便像是小暖炉一般,瞬间驱散了姜行身上的寒意。 “我们已经结婚了。”宋元洲说,看了一眼姜行,有些心虚又有些理直气壮,“可以牵手的。” 说完,生怕他甩开似的,又收紧了几分。 姜行完全没想到他会来牵自己,怔楞地低下头,恰好看到了两人紧握的双手。 宋元洲的牵手方式和他这个人一样,有一种笨拙的认真。手指努力张着、尽可能地将他的手包裹在其中,仿佛要将外面的风雨一并挡在外面,建造一个独属于姜行的安全堡垒。 大概是穿得太少,也大概是手上太暖。看着宋元洲颤抖的睫毛,姜行抿了抿唇,到底咽下到了嘴边的拒绝,默许了他的动作。 算了,牵个手而已,不是大事。 大男人家家的计较这些做什么,没见那些关系好的都勾肩搭背、恨不得比情侣还亲密么,他们这完全是洒洒水而已。 何况小傻子懂什么,就是一时兴起罢了。 姜行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对宋元洲的宽容,要换做旁人,别说牵手,稍稍靠近一点他会觉得不适。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任由宋元洲拉着进了电梯。 正是工作时间,平日塞满了上班族的电梯间空空如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封闭又狭小的空间内,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姜行站在那里,能清晰感受到宋元洲手上的热度和时不时落在身上的视线。 专注而灼热。 好像全世界那么多人、发生过那么多事,他眼里却只看得见他一个。 呼吸不自觉放得很轻,皮肤痒痒的,仿佛有小刷子在轻挠一般。姜行喉结滚动,莫名有些不自在。明明是几分钟的时间,从前压根没在意过,这会儿却变得无比漫长。 他几不可察地后退一步,想要离开宋元洲视线的直视范围。然而刚有动作,手上覆着的力道立马加重,生怕他跑了一般。 姜行:“……” 姜行无奈:“宋元洲。” 宋元洲的注意力都在姜行身上,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跳,仿佛在底下搞小动作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第一反应就是移开眼,然后才回了一句:“哎。” 姜行:“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也没比别人多出点什么,到底哪里引起了他的兴趣啊。 电梯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宋元洲还是没说话。 姜行忍不住抬眸朝他看过去。 “阿行。”宋元洲垂着头,有些局促又有些沮丧的样子,“你生气了吗?” 生气倒不至于,就是被这么盯着浑身都不得劲。他没解释,只是问:“怎么了?” “对不起。”宋元洲跟他道歉,语气认真又诚恳。 姜行没想过要搞这么严肃,正想要说点什么,就听见宋元洲继续道:“我不是故意的。”他看着姜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是想看你,想一直一直看着你。” 老旧的电梯叮的一声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是等电梯上楼的人。宋元洲摆着惯常在外人面前的冷脸,目不斜视地牵着姜行往外走。 走了一步没走动,再走还是没走动。 他疑惑地回头:“阿行?” 姜行站在那里,眼睑微微敛起看不清神色,但—— 宋元洲眨了下眼睛:“阿行你脸怎么红了?” 姜行面无表情走出电梯,语气很淡:“你看错了,我没有。” 宋元洲是个好孩子,秉承着诚实做人的原则,很肯定地说:“你有的,你看——”他伸手指着姜行脸颊,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让他看起来越发漂亮了。宛若一个发光体,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宋元洲顿了顿才道:“就这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行咬牙切齿地打断:“闭嘴!” “哦。”宋元洲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发脾气,但还是听话地照做,委委屈屈闭上了嘴。 两人到家的时候刚好中午,宋母在厨房指导阿姨做饭。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宋父和宋大哥破天荒也在,一人坐在沙发一头,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的。 “阿行你们回来啦。”宋母擦着手地迎上来,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没看到结婚证有点失望,但又不好意思让他们拿出来看看,只能放下这一茬给姜行介绍,“这是你爸,那边的是你大哥,待会让他们加一下你微信,有事了就去找他们。” 说完,给宋父和宋大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来打声招呼。 “这就是阿行啊,”宋大哥立马接收到了自家老母亲给的信号,迫不及待先开了口,“总算见到了。” 宋元淮长得跟宋元洲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更偏向宋母一些。穿着一身灰色居家服,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又俊秀。他笑眯眯地看着姜行:“小弟这眼光可以啊,阿行可真是拉高了我们家的颜值。” 第11章 “去!”宋母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给我好好说话,少作怪。” “啧,”宋元淮摇头,作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有了小儿子大儿子就变成捡来的了。”眼见宋母的巴掌又要落下来,连忙伸出一只手,正经道:“阿行你好,我是宋元淮,你喊我大哥就行。 姜行跟他握了握,叫了声:“大哥。” “哎!”宋元淮应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张黑卡,“大哥给的见面礼。”怕姜行不好意思拿,又加了一句,“进门红包可不许推啊,必须收下。” 正想拒绝的姜行手一顿,收了回去:“谢谢大哥。” 一张卡还没放进兜里,斜后方又默默递过来一张同款。姜行回头,正对上了宋父那张冷冰冰的脸。 姜行:“……” 宋父:“……” 一大一小两个冰块默默对视几秒钟,还是宋父先开了口:“送你的,随便花。”停了停,惜字如金地补充了一句,“咱家人都有。” 姜行:“谢谢爸。” 宋父颔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背着手看似淡定实则脚步飞快地逃去了餐厅。 宋母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凑到姜行耳边小声道:“你爸爸不是不欢迎你,他就是社恐,不会跟人打交道,相处时间长了就好了。” 社恐?姜行想起宋父那张板起来能吓哭邻居小孩的黑脸,沉默了。 貌似……恐的应该是他吧。 有了这个小插曲,姜行心里初见陌生家人的紧张莫名消失了。他跟宋元淮交换了联系方式,顾及到宋父的性格,让宋元淮直接在微信上给他推了名片,发送了好友申请。 大概一直拿着手机在等,姜行的神情刚发过去,下一秒屏幕一闪,就收到了同意信息。 姜行觉得有点好笑。 之前他也在生意场上见过宋父,心中对他的印象就是那种性格冷硬、不苟言笑的工作狂人,万万没想到实际上差别会这么大。 “阿行,吃饭了。” 宋母的招呼声远远传来。 “来了。”姜行放下手机,跟宋元洲一起去了餐厅。 晚餐很丰盛,也不知道宋母是怎么打听的,一眼扫过去都是他爱吃的菜。芥末金丝虾球、糖醋排骨、白灼生菜……姜行在自己家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心里暖暖的,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在宋家这样的家庭度过,而不是呆在姜家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和勾心斗角中,是他的幸运。 姜行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笑着接过了宋母和宋元洲用公筷夹过来的饭菜。 吃过饭,赵青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公司那边还有事需要他确认。 姜行跟几人打了声招呼,起身去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并不是独立的,而是从主卧分出了一个二十多平的小房间,方便宋元洲有灵感了及时记录。 现在姜行来了,这地方就变成他的了。 因为要交代的事太多,电话里说不清,姜行干脆拉着几个高管开了视频会议。他们团队都是年轻人,办起事来效率很高,没有老一辈的拖沓习气。饶是工作量很大,两个小时也沟通完了。 高官们一个接一个的下线,姜行低头整理了一下书桌上的文件,正想关掉电脑,一抬眸,就看见了赵青松那张脸。 姜行:“有事?” “老板,”赵青松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度蜜月吗?” 姜行虽然没有跟公司里的人透露过他和宋元洲的关系,但这不是有姜铭在么。好不容易赶走大哥,自己翻身做主了,可不得好好宣传宣传。 赵青松这个位置又是个消息灵通的,因此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倒不是在八卦,完全是出于职业习惯才多问了一句。如果姜行有去度蜜月的打算,那他这边就要做好承担双倍工作量的准备了。 “什么?” 姜行只觉荒唐,他和宋元洲除了有结婚证外,就是单纯的睡觉搭子,压根不是那种关系! 偏偏赵青松是个铁直男,一点也没看懂他的脸色。以为他是没听清,在心里吐槽了一遍这破电脑后,大着声音又问了一遍:“老板你要去度蜜月吗?” 为了听清楚高官们的讨论内容,姜行一早就把电脑音量开到了最大,赵青松这一嗓子又几乎是吼出来的,所以最后呈现的效果没装音响胜似音响,简直三百六十度立体声环绕。 姜行被震得脑瓜子嗡嗡的,满耳朵都是“度蜜月吗”、“度蜜月吗”,三年以来头一次有了换个新助理的打算。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跟赵青松说清楚,让他不要一天到晚想这些有的没的,就听见后面传来宋元洲求知欲满满的声音:“阿行,度蜜月是什么意思?” 姜行:“……” 第07章 因为书房在主卧内,并不是独立的房间,姜行就没关门,不然总觉得有点拒人之千里之外的意思。再加上他工作时精神非常集中,压根没注意到宋元洲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此时听见这一声,不亚于平地惊雷。 他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断了跟赵青松的连线,脸上难得浮上了些许尴尬。 告诉他吧,感觉会带坏孩子。不告诉吧,他抬眸,宋元洲正睁着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显然在等他的回答。 第12章 “没什么。”姜行咳了一声,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我们在谈工作。” 宋元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里是明晃晃的不相信。 姜行觉得挺新鲜的。 最开始见面时,宋元洲跟他相处总是小心翼翼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惹他生气。现在胆子却大了,虽然这大也十分有限。 坐得太久腿有点麻,他微微靠着书桌,问宋元洲:“你有话说?” 宋元洲立马像是得了什么准许一般,迫不及待道:“你撒谎。” 缓了这么长时间,姜行心里那股尴尬已经消散了。看着眼前那张略带控诉的脸,他轻笑一声:“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宋元洲的语气很肯定,但很快又软了下来,“阿行。”他喊姜行的名字,然后说,“你是有事情暂时不能告诉我吗?” 姜行想过他可能会刨根问底,非要一个答案、想过他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怔了一下才说:“嗯。” “没关系的。”宋元洲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发丝黑亮柔软。个子很高,仪态也好。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温暖的小王子。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宋元洲说,声音放得很轻,似请求又似征询,“但是不要骗我,可以吗?” 被那双诚挚又认真的眼睛看着,没人能说不。 姜行抿了下唇,说:“好。” 于是宋元洲就重新开心起来了。 他没放开姜行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和他一起站在书桌旁,附在姜行耳边小声碎碎念:“我也不会骗你,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他们靠得很近,仿佛学生时代背着老师说悄悄话的小情侣,自成一片世界。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姜行觉得自己也变得幼稚起来了,无意识往宋元洲那边靠了靠,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真的吗?” “嗯!”宋元洲认真点头,然后开始一个个报给姜行听,“我银-行-卡密码是489384、邮箱账号密码是737849、社交软件密码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姜行打断:“好了好了。” 姜行扶额:“你是傻子吗?” 不说他们才认识两天,就是认识再久也不能把自己银-行-卡密码告诉别人啊。他正想叮嘱宋元洲以后跟人打交道要多长几个心眼,就见他耷拉着眼角,小声反驳道:“我不是傻子。”可怜兮兮的。 姜行心里的愧疚顿时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虽然他没了解过宋元洲的过往,但想也知道他那么在意被叫傻子,甚至在外面行走时不惜伪装成另一幅样子,肯定是以前受过伤害。 “嗯,你不是傻子。”姜行少有的贴心,尽量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很好。” 好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才能回报这份心。 姜行话少,又不擅长表达,此时能说出这种话已是难得。宋元洲耳根泛红,开心得眉毛都要飞起来:“我会对你更好更好,比别人都要好,”他顿了顿,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大胆地道,“阿行,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说完,没敢去看姜行,生怕听到什么不想要的答案。垂着睫毛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副乖顺的样子,两只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姜行有点想笑。 故意不说话,想看看这人能装到什么时候。 果然没一会儿,宋元洲就抻不住了。目光悄咪咪溜过来,被一直盯着他的姜行抓了个正着。 宋元洲:“!!!” 他下意识想要闪躲,但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忍住了。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姜行的手,羞赧地重复了一遍:“可以吗,阿行。”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两人离得太近,姜行能听到他因为紧张而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窗外不知名的鸟在叫,啾啾啾,清脆又可爱。 他看着宋元洲隐隐期盼的眼眸,温和道:“好。” 他哪也不会去,只会呆在这栋别墅、陪着这个小傻子,直至生命的尽头。 “那明天早上我们能一起溜闪电吗?”宋元洲又说。 姜行说:“如果我能起来的话。” 宋元洲马上说:“那我等你。” “你是不是故意的?”姜行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宋元洲。谁说这人傻了,小心机简直一个又一个的。说是询问,实际上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宋元洲无辜地回视他,好像什么也听不懂。 姜行说:“那我起不来。” “哦。”宋元洲有点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自己安慰自己,“我有看过资料,多睡觉对身体好,我……” “你醒了可以叫我。”姜行适时打断他的话。 他发现自己对宋元洲越来越心软了,明明想晾晾他的,可见到他蔫嗒嗒的样子就忍不住。 宋元洲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后,立马弯了眼睛:“好!” 一下午,宋元洲的心情都很好,画画用的全是明亮的色彩,看得宋母啧啧称奇,果然不理人的傻儿子什么的,给他找个对象就全好了。 她打电话跟宋父吐槽:“你说老二之前是不是装的?他不是自闭,就是单纯不想理我们吧,不然怎么阿行一来他表情就那么丰富。” 第13章 宋父正在翻阅助理递上来的文件,但仍旧分出了一半心神给宋母,闻言马上严肃地表示:“有可能,我今晚回去说说他。” “你说孩子干什么?!”这下宋母不乐意了,“元洲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啊,宋父茫然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老婆是在向自己吐槽。这个时候他不需要发表意见,只需要认真听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 宋母这才满意,又零零碎碎地跟他说着家里发生的事。宋父耐心听着,时不时给个回应。直到宋母说完了,开始给他布置今天的任务:“你朋友上次送的芒果还有吗?有的话今晚多带两箱回来。家里的吃完了,我昨晚看阿行挺喜欢的。” 宋父认真应下:“好。” 挂了电话后打开了备忘录。 最上面置顶着一个页面,里面拉拉杂杂记载了很多宋母宋元淮和宋元洲的事,有喜欢的店、钟爱的衣服牌子、需要补充的水彩颜色等等,不一而足。 而现在,宋父手指轻动,在页面里又增加了一条—— 三儿阿行,喜欢吃芒果。 宋母的观察没错,姜行确实喜欢芒果,喜欢到路过水果店闻到了都会不自觉停下的地步。只不过他之前太忙了,家里的公司、自己的公司,几乎是连轴转,能按时吃一日三餐、没把自己搞出胃病来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水果。 他自己不上心,姜建设和后妈就更不上心了。家里从来没准备过他爱吃的东西,于是晚饭后,在看到宋父默默给他推了一盘切好的芒果时,他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 “吃吧,你爸爸特意给你切的。”宋母冲他眨了眨眼睛,笑着道。 “咳咳。”宋父被呛得咳了一声,没想到直接被老婆揭了底。老脸一热,佯装若无其事地抖了抖报纸,实际上头都没敢抬。 无他,社恐人实在面对不了这种场面。 姜行知道宋家人对他好,却不知道他们连他爱吃芒果都注意到了。要知道他在姜家呆了二十多年,姜建设至今不知道他的喜好。 人与人之间是真的不一样。 他叹息,叉了一块芒果肉:“谢谢爸。” “没事。”宋父放下报纸,表情里有着除宋母外其他人都看不出来的骄傲。 果然学点生活技能是有必要的,瞧瞧,这不就跟小辈和谐相处了。 一盘芒果让姜行的心情好极了,上楼时唇边都带着笑,然而这份好心情在看到手机上那个跳动的人名后戛然而止。 姜建设。 上午刚处理了公司的事,晚上就打电话来,想也知道为什么。 他没犹豫,直接按下了接听键,事情已经做下了,当然要听听失败者的无能狂怒。 姜行没猜错,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姜建设暴怒的声音:“姜行!你是不是疯了?!” 他就说这小畜生向来功利心重,怎么会被赶出去还不吵不闹,原来在这等着他呢。饶是他在商场浸淫了这么多年,也不得不说这一招堪称狠辣。 直接釜底抽薪,将中坚力量一波全带走,不赶紧想办法公司马上就得停摆。 姜建设越想越气,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早知道这样,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好吃好喝供着你还供出仇了!自私冷血不记恩,我怎么样会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姜行丝毫不往心里去,随口道:“可能是随了根吧。” 他才哪到哪,不过是想把凤凰男打回原形罢了。姜建设才是个中翘楚,哄着他妈把公司给他后,觉得妻子没用了,不顾她还在病中,带着小三上门炫舞扬威,直接将他妈气进了医院。 “你!”姜建设一滞,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差点没噎死。他狠吸了口气,略过这个话题不谈,毕竟立身不正。 开门见山道,“不管怎么样公司也有你妈的心血在,你这是想干什么?忘了你妈死之前是怎么说的了吗?” 飞跃科技是姜行外公创立的,后来给了姜行妈妈。他妈妈人傻好骗,婚后全权交给了姜建设打理。更是在去世之前叮嘱姜行,要好好发展公司。 之前姜行一直劳心劳力地呆在公司就是因为这个,现在他都快去见他妈了,还在乎什么。 “不牢你操心,”姜行声音冷淡,“等我下去了亲自跟她解释。” 姜建设本以为抬出原配来能压制住姜行,往常这一招也确实有用,万万没想到姜行直接破罐子破摔了,顿时慌了:“阿行,你是不是对爸有什么误解?爸让你跟宋元洲结婚也是为了你好。我听说宋元洲今天陪你去公司了,你看你这不是过得挺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姜行把手里的画册往后翻了一页:“我一直想知道一个问题……” 姜建设这会儿可不像刚刚那么硬气了,忙道:“什么问题?你说,爸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行:“你是怎么做到无耻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姜建设瞬间暴怒,差点砸了手里的手机:“小畜生,你——” “别嚎了,”姜行懒得再听他废话,知道他要走到末路就行了,合上画册淡淡一笑,“回家等破产吧。” 说完,不再管电话那边姜建设的气急败坏,直接挂了电话。 姜行以为姜建设不会再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了,然而心情仍旧不可避免的低落下去。他放下手中的画册,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第14章 夜色空茫,别墅区里灯光星星点点,漂亮又虚幻。 他靠着坠着吊兰的墙壁,轻轻吁出一口气。 “阿行。”宋元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行回头,就见他站在后面,声音难掩担忧:“你心情不好吗?” 姜行本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嗯”。 宋元洲嘴巴张了又张,看样子是想说点什么安慰他的。但努力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脸都红了。 姜行笑了一下,说:“没事,你去洗漱吧,我待会儿就回去。” 宋元洲摇了摇头,目光落到他手上,忽然眼前一亮:“阿行,你等等我。”说完,蹭蹭蹭地下楼了。 姜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在意,转过身继续透气。 不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宋元洲端着一盘切好的芒果兴冲冲地走上来,殷殷地捧到他面前:“给你吃。”很幼稚的讨好,像小朋友一样,觉得吃到喜欢的东西就不会不开心了。 姜行很领他这份心意,拿起一块尝了尝,说:“很甜。”然后又说,“晚上吃得太饱,剩下的放着等会儿吃。” 宋元洲忽然就难过起来,比被别人叫傻子还要难过。他想让姜行不要伤心、想像大哥一样可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沉默在阳台上蔓延,姜行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宋元洲的异样。他强打起精神,正要说点什么,眼前骤然一花,下一秒,人已经被宋元洲抱进了怀里。 “阿行。”他抱着他,右手笨拙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不带任何成人间的情-色意味,只有生疏的安抚,“你不要难过好吗?” 他把姜行的脸放到自己颈窝,感受着他皮肤的热度,确认这个人现在很乖地呆在自己身边,不会被带走,也不会被外界的狂风暴雨所扰,这才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不要难过。” 第08章 时间仿佛静止,姜行靠在宋元洲怀里,感受着周身源源不断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大脑一片空白。 他妈去得早,小时候那些被呵护的记忆早已消失在漫漫时间长河里。从青春期到现在,他在姜建设身上得到的只有责备和谩骂。 姜行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报复完全家后再孤孤单单的离开,死后说不定还会被姜建设挖坟撒骨灰。 别以为他干不出这事,亲儿子怎么了?损害了他的利益,亲爹都白搭。 只是—— 姜行面色复杂,本以为来宋家只是一场冷冰冰的利益交换。他不想一个人默默死去,尸体发臭了都没人知道。而宋家恰好需要一个人陪着宋元洲,没想到却在这里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 “阿行,你想要什么?”宋元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认真又执着,仿佛即将得到的答案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特效药,可以治愈一切烦恼和不开心。 姜行轻轻吁出一口气,放松力道让身体不再紧绷,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偏头看向宋元洲:“宋元洲。” 他笑了一下,然后说:“明天周五。” “嗯!”宋元洲竖起耳朵,努力想要理解他的意思。只是目光一触及到姜行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脸就刷的红了。 刚刚急着安慰姜行没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平静下来了,宋元洲才发现自己居然抱着他! 他抱到了阿行!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宋元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姜行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道:“可我想用一号餐具。” 宋元洲的幸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是很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从小时候给餐具标了号起就再没打乱过。冷不丁听到姜行这句话,想到即将被破坏的秩序,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了?”姜行假装不知道他的纠结,忍笑道,“是不愿意吗?” 宋元洲眼珠艰难地动了动,干咽了一口。心中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反复拉扯,倒向这边不行,倒向那边也不行,一张俊脸都皱巴了。 姜行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来宋家之前,他觉得人生无望,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整个人都是灰暗的。然而认识了这个人之后,生活好像忽然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不过逗一逗可以,可不能真让人为难。 想到这里,姜行推开宋元洲直起身:“开玩笑的。”他唇角含笑,刚刚的失落低沉早已融化在了这一片诚挚的关心里,“我们明天还是……”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被宋元洲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好。” 他轻轻握住姜行的手:“我们就用一号餐具。”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吗?阿行。” 宋元洲傻,又不通人情世故。从小到大,没交过一个好朋友。小孩子们嫌弃他听不懂话,不肯带他玩。长大后,同龄人嫌弃他幼稚木楞,无形地将他排斥在圈子外。 他们都在背后称他为“那个傻子”,好像宋元洲没有名字。然而对姜行来说,他不是傻子,他是光是救赎,是最合适的,也是最好的。 “真的是……故意的吧。”姜行呢喃了一句,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第15章 他自问不是感性的人,在商场上厮杀过,见识过人性的崩塌和黑暗,怎么可能还会为一点小事动容。可遇上宋元洲后,他却总会轻易被感动。 他声音很小,宋元洲没有听到。以为他仍旧在难过,有些急切地凑过去:“阿行?” 姜行回过神来,夜空下,他眼睛弯弯,仿佛坠入了漫天星辰,璀璨而闪亮。 “我很开心。”他说,第一次主动回握宋元洲的手,“特别开心。” 提起的心陡然放了下去,对上姜行那双含笑的眼睛,宋元洲也不自觉跟着笑了。 气氛正好,宋元洲直觉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的,可又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正绞尽脑汁之际,姜行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又是姜建设。 姜行根本接都不想接,直接挂掉拉黑一条龙。 可姜建设就像跟他杠上了一样,一会儿换一个号码,不管他拉黑多少次,他都锲而不舍地继续打。 讲真,姜行觉得他这股精神要是放在事业上,早成功走上人生巅峰了,哪里还用得着当凤凰男吃软饭。 姜行被他骚扰得烦不胜烦,有心设置一个陌生号码屏蔽,可这几天公司事多,他怕错过重要电话,最后到底接了。 “阿行,”这次姜建设没一上来一开骂,跟换了个人似的,声音温和的不得了,“刚刚是爸爸的错,因为公司的事太上火,所以语气重了些,你不要生气。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爸爸现在在你们别墅区门口,你出来咱爷俩好好谈一谈。” 语气里的那股虚伪劲儿一看就是经他那个好后妈指点过。 “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姜行走进客厅,回眸示意宋元洲跟上,抬手合上阳台门,免得冷风灌进来,“没什么好谈的。” “倒不是别的事。”姜建设见他软硬不吃,也不想继续废话,干脆直接抛出了条件,“就是你妈妈那条项链找到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吗,我给送过来了。” 姜行妈妈生前有一条很喜欢的项链,是从他们家老祖宗开始一代代传下来的。他妈曾说这是林家的象征,以后会送给姜行,让他好好珍惜。 只不过他妈走了后项链就不见了。 姜行知道是姜建设收起来了,这些年明里暗里用了无数办法都没拿回来,没想到在这当口达成了愿望。 察觉到姜行的沉默,姜建设就知道事情成了,得意一笑:“我在门口等你,你尽快过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次不来拿下次又不知道放哪儿了。” 说完,有恃无恐地挂了电话,靠在车上抖了抖腿。 幸好自己关键时刻留了一手,没把项链卖了换钱,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拿捏那小畜生。 想到等会儿姜行为了项链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姜建设笑得越发猖狂了。 敢在他面前逞威风?今天他就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姜行没让他等太久,下来得速度很快,身边还跟着宋元洲。 姜建设眯着眼睛瞅了两下,顿时吃了一惊。宋元洲从不在圈里露面,之前他一直以为宋家傻子就是那种嘴歪眼斜还流口水的形象,没想到长这么好。 要不知道他见过宋家老大,就要以为这是老大不是老二了。姜建设嗤了一声,这傻子还挺会装。 “你在这里等我。”姜行把宋元洲领到岗亭旁边的绿化树下,交代道,“我马上回来。” 待会他和姜建设的交流必然不愉快,他怕吓到宋元洲。站在这里正好,不至于太远,也不至于听到他们的声音。 宋元洲乖乖点头:“好。” 姜行这才转身走向姜建设,开门见山道:“项链呢?” 果然是个小畜生!对自己老子就这个态度,要不是为了公司,他今天高低让他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 “先不急。”姜建设点了根烟,皮笑肉不笑道,“公司的事你怎么说?” 姜建设早年长得不错,凤凰男之所以能骗到白富美,一个是嘴甜会说话,再一个就是长得好。可有钱后就飘了,酒色全沾。不仅发胖浮肿长了大肚腩,那张脸也毁得差不多了。 鼻子红、皮肉松,眼袋大的能挂到下巴上。 此时做出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简直辣眼睛。 姜行蹙了蹙眉,强忍着没移开目光。 姜建设见状,以为是自己为难到他了,顿时舒服了:“其实很简单,你注销公司,让那些人重新回飞跃上班,我把项链给你。” 许是嫌气姜行不够,又加了一句:“这样咱们父子就双赢了,你说是不是。” 可真是够无耻的。 姜行冷眼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项链到底有没有。” “你这个人啊,”姜建设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跟你妈一样小心眼,爸还能骗你是怎么。” 他本意是想让姜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服个软,毕竟现在掌握主动权的是他。可那小畜生就那么冷冰冰地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句话不说。 姜建设顿时气了个仰倒,就这样的性子还怪自己偏心他弟弟,换谁谁能喜欢得起来。 不过他今天过来是想解决公司困境,不是来吵架的。万一刺激到姜行,让他宁愿不要项链也不肯帮忙就不好了。 第16章 “行行行,爸给你看一眼行了吧。”姜建设掐灭烟头,右手伸进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条做工精致的金镶红宝石项链。 别墅区的灯光很亮,姜行眼神又好。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吊坠边缘那一点点凹陷,是他小时候不懂事用牙咬的。 他妈经常用这个打趣他,因此姜行记得很牢。 不会错了,就是这条。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面色淡淡:“该不会是从哪里弄的假货吧。” “你——”姜建设万万没想到他看了半天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气得脸红脖子粗,几步窜上前把项链举到姜行面前:“你瞎吗?这是假货?你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眼前骤然一花。下一秒,手上一空,项链已经到了姜行手里。 事情发生得太快,姜建设压根没料到,木愣愣站在那里忘了反应。 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式。 姜行把项链揣进兜里,转身就走。他是傻了才会跟姜建设搞什么双赢,直接动手多简单,瞧瞧这不就达成目的了。 直到他走出去好几步,姜建设才恍然回过神。 “姜行!”他气急败坏地扑上来,“你这个小畜生!快把项链还给我!” “还?”姜行讥讽一笑,把姜建设从自己身上甩下来,“你这是人出来了,脸皮还丢在家里呢。” 变相地说他不要脸。 公司问题没解决,还丢掉了最重要的筹码。姜建设捂着额头,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血压都上来了,差点没直接厥过去。 姜行理都没理他,正要继续往前走,就见宋元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见他看过来,立马解释道:“阿行,我没有不听你话,我只是想过来接接你。” “嗯。”姜行满身的戾气在接触到宋元洲后,立马自动消散了,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们回家。” “好。”宋元洲瞅着他的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手指头蠢蠢欲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没忍住拉住了他的手。 姜行顿了顿,没说什么,任由他牵着。 宋元洲登时心花怒放,差点没跳起来。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宋元洲忽然说:“阿行,刚刚那个人是你爸爸吗?” 姜行:“算是吧。” “哦。”宋元洲不懂算是到底是还是不是,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刚刚是快晕过去了吗?” 姜行诧异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这小傻子怎么忽然对别人的情绪感知那么敏锐了? 宋元洲闻言,耳根子红了红。睫毛扑闪了两下,羞赧道:“因为我也是啊。” 姜行:“?” 宋元洲有理有据:“我刚刚在阳台上抱你的时候也幸福得快晕过去了,他肯定也一样。” 姜行:“噗。” 赶上来打算继续抢项链却忽然挨了一刀的姜建设:“???” 谁他妈幸福了?!他那是被气的!!气的!!! 草泥马的狗男男,给他滚啊!!! 第09章 某一瞬间,姜行忽然理解了什么叫真诚才是必杀技。 他转过头。 就见姜建设捂着胸口站在那里,脸色在茄子和辣椒之间来回切换,好不精彩。以至于他觉得,他抢走项链都没宋元洲那一句话的杀伤力大。 “阿行?”宋元洲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了。 “没事。”姜行回过神,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夸了一句,“干得漂亮。” 宋元洲:“?” 宋元洲没明白他的话,不过……看着姜行弯起的唇角,他瞬间将不解抛到了脑后。管他呢,反正阿行在开心。 别墅区夹道两边的小夜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隐约有依偎在一起的黑天鹅出没。 闪电蹲坐在门口,看到他们大尾巴立刻用力摇晃起来,发出兴奋的嗷嗷声。 姜行俯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换来一顿热情的蹭蹭,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来到宋家然后和宋元洲结婚,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阿行你们回来啦。”宋母端着水果从厨房走出来,不经意扫到后面正跟狗玩的宋元洲,牙花子顿时开始疼了。 她不知道宋元洲弯道超车,不仅拉到了姜行的手,甚至都抱过了。还以为二儿子是玩物丧志,忽略了姜行。 心里暗骂逆子,人不在的时候他天天盯着照片看,画的画都是人家,一张又一张,堆得快比楼高了。现在人帮他拐回来了,他倒好,就知道玩狗! 宋母深深地运气,压制住心里的火,冲外面喊了一声:“宋元洲,你给我过来!” 宋元洲动都没动,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揉闪电。 宋母:“……” 真的,这就是阿行在,她还想在小儿子面前维护一下自己温柔优雅的好妈妈形象。要是阿行不在,她高低得过去揪两下这混账的耳朵! 宋母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自己生的”,努力忽略掉宋元洲,走到沙发前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姜行过来坐:“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行接过她递来的芒果,道了声谢,说:“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许是生活顺心了,想要的东西都在这两天被老天爷一股脑地送了过来。现在面对自己的病,他坦然了很多,再不像从前那样敏感了。 第17章 “那就好。”听着他淡淡仿佛不在意的口气,宋母悄悄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跟姜行接触太多,但她知道这是个好孩子。从他对元洲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不爱说话是不爱说话,却从未嫌弃冷落过她家老二。 说起来也是他们家不地道,没有问过他本人的意愿就直接定下了婚约。可在这种情况下,这孩子还能做到不迁怒,真的太难得太难得。 奈何老天不长眼,偏偏让他得了这种病。 幸好他们家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而有时候,真金白银砸下去是真能买命的。 “不过妈还是有点不放心,”宋母拍了拍他的手背,仔细斟酌了一下说辞才开口道,“你爸爸找了一个这方面的权威医生。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带着检查结果过去让他给你调整一下治疗方案。” 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全世界都没有渐冻症痊愈的案例,宋母也不会给他画这样虚假的大饼,不过延缓寿命应该是可以的。 姜行没想到她暗地里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惊讶之余,暖意像海浪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胸口,冲击不大却余韵非常。 他张了张嘴,有心说几句感谢的话,可又觉得这样太轻了,根本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情绪,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宋母是什么人啊,进可以陪宋父打天下,退可以守护好家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心越发软了,抬手摸了摸姜行的头:“行了,妈都知道。别跟妈客套,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那双手不大,带着女性长辈独有的温柔,有一种能抚平伤痛的力量。姜行抿了抿唇,良久才哑声道:“谢谢妈。” “说了不许客气。”宋母嗔了他一句,站起身,“那你准备一下,我去问问你爸爸和你大哥的时间,到时候我们一起陪你去。” 姜行没动。 宋母以为他有什么顾虑,体贴道:“怎么了?” 姜行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治。” 宋母愕然。 “反正也好不了,”最难的已经说出来了,剩下的话便顺理成章了。姜行仿佛卸下什么重担一般,面色轻松了不少,“谢谢您,但还是别折腾了。” 他轻轻一笑:“不如省下时间多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 宋母本就被宋元洲气了一下,这会儿听他像是交代遗言一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优雅妈妈全不要了,伸手揪住姜行的耳朵:“不治是吧,啊?你再说一遍,治不治?” 这下子,愕然的变成了姜行,他怎么也没想到宋母会直接上手。 耳朵处传出一点拉扯的痛感,可他没觉得难堪,更没觉得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省心,”宋母咬牙,“我告诉你姜行,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完,气不过地又揪了他一下:“听到了没有?” 姜行不怕长辈的冷言冷语,也不怕长辈的打压指责,独独怕这种全心全意为他好的,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宋母就知道有门,正要再接再厉,旁边忽然伸过来一个脑袋,直接将她的手顶开了。 宋母:“???” 宋母定睛一看,原来是她家那个逆子老二。之前叫他他不过来,现在眼看着要说动姜行了,他又过来打岔。 “你起开。”宋母嫌他坏事,伸手想把他推开。 推了一下,没推动。 加了把力再推,还是没推动。 宋母:“宋元洲,你怎么回事?” 宋元洲挡在姜行面前,将他密不透风地护在自己身后。听到宋母的话,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侧过头把自己的耳朵伸了过去。 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揪了我就不能揪阿行了。 宋母:“……” 宋母又好气又好笑,却拿这个小傻子没办法,对着姜行摊摊手:“你看他这个样子,你还不想去医院吗?” 姜行抿了抿唇,看看宋元洲,又看看眼里全是关切的宋母,最后还是点了头:“好。” 直到现在,他不想治疗的想法仍旧没变。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瘫在床上、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无法自理,可他更没办法辜负宋母的好意。 “这就对了。”宋母顺手在宋元洲耳朵上揪了一下,送上门来的不揪白不揪,笑着道,“那我去跟你爸和你大哥约时间,你俩上楼吧,今天也累了。” 说完,转身要走。刚迈开步子,就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你俩的结婚证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姜行以为她要办什么手续,要了宋元洲的那本一起递过去,顺口道:“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别的?”宋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啊,”说着,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我就发个朋友圈。” 姜行:“……” 行叭。 满足完宋母的炫耀欲,两人才一起回了楼上。 洗漱完躺在被窝里,姜行心里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无他,今天完成的大事太多了。结婚、打击飞跃、拿回母亲的项链…… 他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思绪早不知跑到了哪里,直到脸颊被轻轻碰了下。 姜行转头,是宋元洲。 “怎么了?” 第18章 “阿行,你疼吗?”宋元洲又碰了碰他的脸颊,问。 姜行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问刚刚被揪得疼不疼,其实宋母根本没用力,他早没感觉了。 “不疼。” “是么。”宋元洲嘟囔了一句,凑过去跟他说悄悄话,“我妈揪人可疼了。” 姜行觉得他这幅狗狗祟祟的样子很好笑,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我觉得还好。” “哦。”宋元洲应了一声,不怎么相信的样子。踟蹰了一会儿,说,“那我看看。” 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姜行没拒绝,配合地偏过了头。 宋元洲的动作很轻,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水晶制品,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他先拨开挡在耳边的发丝,指尖再摸索着往前探。为了看得更清,几乎要贴到姜行脸上。 温热的指尖和呼吸一起碰触到耳边,形成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划过,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顷刻间传遍全身,姜行一颤,控制不住地-喘-了一声。 两个人都愣住了。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连空调的运作声都默默消失了。 姜行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都红了,只能安慰自己还好宋元洲什么都不懂,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他吸了口气,抬头正想解释一下,就对上了宋元洲那双灼灼发亮的眼睛。 姜行:“!!!” 第10章 姜行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状况。 他自己平常洗澡洗脸时也会顺手揉几把耳朵,和碰触其他地方一样,压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以为所谓的敏-感-点只是个存在于小说里和影视剧里的神奇东西,所以刚刚才没有拒绝宋元洲的靠近。 谁知道竟然翻车了,还翻得这么惨烈。 ……吃了没谈过恋爱的亏了。 姜行想,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挺唬人,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 “阿行。”宋元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他闪躲的眼、看他白皙皮肤上泛着的红晕、也看他在自己的碰触下颤-抖-轻-喘的模样,声音不似从前清亮,而是微微带着一丝沙哑。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横冲直撞,仿佛要破胸而出,搅得宋元洲燥-热难耐坐立不安。 他呼吸微重,急需一个发泄口却不得其法,只能遵循本能更加贴近姜行,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 他个子高,手长腿也长,此时大半个身体压过来,存在感极强,姜行有种自己整个儿都被他拢在身-下的错觉。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他偏过头,伸手去推宋元洲,试图转移话题,“你太重了,起来。” 但没有成功。 “你有。”宋元洲是那种盯准一个目标就坚决不放弃的人,以一个死宅漫画家不该有的反应速度握住他的手,“你不记得了吗阿行。” 他伸手指了指姜行的耳朵,贴心地把刚刚的场景描述了一遍:“我刚碰了一下这里,然后你就开始叫……” “好了!”姜行咬牙打断他。 什么叫他就开始叫,他哪里有叫,明明只是喘了一下而已! 他本就臊得慌,被宋元洲这么一弄脸越发烫了:“别说了。” 两人认识以来,姜行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宋元洲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扳过他的脸,认真跟他对视:“阿行,你生气了吗?” 姜行抿了抿唇,说:“没有。” 宋元洲不信,他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惶恐之余生怕姜行再不理自己。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眼睛顿时一亮:“是因为这个吗?” 他握住姜行的手,迫不及待地放到自己耳朵上:“你可以摸回来的。” 宋元洲的耳朵长得很有福气,肉肉的,和他这个人的长相一点也不搭。姜行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在他认知里,摸耳朵是个很亲密的举动,不能随便做。 然而对上宋元洲那双无辜的眼睛,他忽然恶向胆边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报复性地在那耳垂上狠捏了一下。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只有自己尴尬! 姜行像妈妈,有一身冷白皮。手指修长白皙,不像女孩子那么纤细,而是带着微微的骨骼感。因为刚吹过头发,指尖也被热风熏得发烫,甫一碰到温热的皮肤,便让宋元洲激灵灵打了个颤。 紧接着,身体里的那簇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好似得到了养分一般,蹭的一下直接燎了原。 暖黄的小夜灯下,那双眼睛再不复从前的清澈单纯。锃亮幽深,仿佛盯准了猎物的狼,咬住了就坚决不松口。 姜行本能意识到了危险,正想借口去厕所尿遁,就被牢牢抱住了。 “阿行。”宋元洲将脸埋在他颈窝,呼吸滚烫,“我难受。” 一开始,姜行还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身上传来明显的触感。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向来精明睿智的小姜总瞬间麻爪。他僵硬地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脸上刚消下去热度再次卷土重来:“难受也起来!”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姜行头疼。 刚开始明明只是单纯的关心啊。 宋元洲没动,不过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像只乖顺的狼崽子,尽管知道前面有美味佳肴,但没得到允许就只会眼巴巴等着。 第19章 于是,姜行准备强行推开他的手就那么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下来,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他没发现自己对宋元洲的特殊,今天这场景但凡换个人,就算不被他打死也要断两条腿。而宋元洲只不过得了句不软不硬的呵斥,还是他斟酌再三才开的口。 宋元洲主打的就是一个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闻言立马将双手撑在姜行身体两侧:“这样就好了。” 姜行:“……” 不等他再说什么,宋元洲已经低下头,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我们今晚能睡一个被窝吗?”之前两人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的却是两床被子,实际上没有一点亲密接触。 那力道小小的,带着点儿亲昵和请求的意味。不知怎么的,竟让姜行心跳微微快了几分。 “可以吗,阿行。”宋元洲又说,呼吸喷洒在姜行唇边,痒痒的,有一种温柔的暧-昧,“我想抱着你。” 姜行偏过头,喉结滚了滚:“你找个抱枕抱着。” “不一样的。”宋元洲跟着偏过头,认真道,“只有抱着你才会舒服。” 姜行放在床单上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从没有一刻像此时那样,意识到他不是小朋友,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有侵略性的男人。 “不可以。”他硬下心肠,不去看宋元洲的脸,“我不习惯。” “哦。”宋元洲失落地应了一声,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此时肯定是耷拉着的。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而后姜行忽然感觉身边传来一点轻微的拉扯感。他一惊,忙转过头,就见宋元洲拽着自己的被边,一副想偷偷溜进来的模样。 姜行蹙眉,正想说什么,宋元洲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我没有不听你的话。”他说,伸手小心翼翼拉出一块被边,将自己的被角盖上去,“先从这一点开始可以吗?阿行,我们慢慢习惯。” 这是个很普通的夜晚,普通到姜行甚至记不住是星期几。然而说我们慢慢习惯的宋元洲,却赋予了这个夜晚特殊的意义。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松弛感和安全感,让姜行一直飘荡荡悬浮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望着两床被子之间那巴掌大的重叠处,弯了弯眼睛说:“好。” 睡觉时间到了,智能程序启动,小夜灯啪嗒一声灭了。 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阿行。”宋元洲平躺在那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着,生怕动一下就会把两床被子扯开,连说话时张嘴的幅度都不自觉变小了。他吭哧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你什么时候能习惯?” 卧室里的窗帘很厚实,将月光一丝不落全部挡在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谁也没看见姜行唇边的笑:“看你表现。” 看你表现……是什么意思?宋元洲苦恼地皱着眉。 这种没有明确时间界限的回复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于是,向来准时准点行动的宋元洲破天荒的失眠了。辗辗转转一直到半夜,才勉强睡着了。 与他相反的是姜行,一夜无梦,第二天精神饱满地起来,还好心情地去溜了闪电。 宋母和宋父的生活习惯很好,早早起来收拾完,坐在客厅里等孩子们下楼吃饭。 见姜行和宋元洲边说话边牵着闪电进来,顿时露出了姨母笑。不是她自夸,他们家老二傻是傻了点,但长得好啊,跟阿行这个同样长得好的站一起,简直不能更般配。 她端起咖啡杯挡住半边脸,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宋父,小声道:“怎么样,你那会儿还不同意,看看两人相处得多好。” “烫着嘴了。”宋父握住宋母的手把咖啡杯往下拉了拉,确保热气吹不到她脸上,这才叹了口气道,“现在看着是挺好的,那以后呢,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还有句话他没说,如果阿行不在了,以元洲那个死心眼的劲儿恐怕也不会好过。所以他当初才不赞同两人的婚事,与其注定要失去,还不要一开始就得不到。 可惜在他们家,他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 宋母一滞,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姜行的病始终是埋在所有人心中的大雷,不发病时岁月静好,一旦发病就会将所有人炸得体无完肤。 这些天,宋母一直尽量避免去想这个事,没想到在此时被宋父主动挑明了。 她深吸了口气,啪嗒一声放下咖啡杯,语气不善:“就你冷静,就你理智,我们都是傻子,想不到那些。” “我没……” “没什么没。”宋母冷哼,“我看你就是想把我气死好换个老婆!” 忽然被天降大锅砸在身上的宋父:“……” “别瞎说。” “我瞎说?”宋母怼起宋父毫不手软,“那你告诉我怎么办?不让阿行过来,就让你小儿子天天门不出事不做,就闷画室里一张张画人家?” 宋父沉默了。 确实,以当时宋元洲那个疯魔劲儿,不把阿行弄过来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见他没话说了,宋母哼了一声:“大清早的非要扫兴,被怼了一顿舒服了?” 宋父仍旧沉默,反正这么多年来他都总结出规律了。媳妇生气的时候不需要解释,闷头听才是王道,不然只会火上浇油。 “而且阿行那孩子那么好,就算没元洲这个事,我也愿意帮他一把。” 第20章 想起姜建设那副卖儿子的嘴脸,宋母觉得嘴里的咖啡都不香了,她索然无味地放下杯子,嗤了一声,“不然在姜建设手里能落个什么好,我知道阿行有能力,但生病时还要处理那些糟心事还不够烦躁的,不如直接切断联系住到我们家。” 宋父点了下头:“倒也是。” 其他原因不谈,他是很欣赏姜行的。 “所以今天你给我积极点,去医院的时候多帮着跑跑腿什么的,让阿行看到你的态度,不然一天到晚板着脸,阿行还以为你对他不满意。” 宋父冤枉死了,他哪里不满意。 家里两个儿子的性格都不太像他,倒是阿行这个半路认的儿子有点像,他都恨不得他是亲生的了好吗。 然而媳妇的话不能不听,只能憋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于是出发去医院的时候,姜行就接到了来自老父亲的投喂。 姜行:“……” 姜行眼睁睁看着一身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宋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奶糖递给他,一副哄小孩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无他,画风真的很不搭啊! “诶,这糖好吃。”宋元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从姜行手里抢了一颗塞进嘴里,享受地眯起眼,“妈你又去打劫秦姨了?” 秦姨是宋母的好闺蜜,做的一手好甜品。只可惜不常动手,所以仅有的存货就显得弥足珍贵。 “别抢你弟的东西。”宋母横了他一眼,把他推到驾驶座上,“赶紧的,去开车。” “啧,有了新儿子就忘了旧儿子了。”宋元淮打趣了一句,三两口咬碎嘴里的糖,转到前面去了。 姜行不爱吃甜食,几乎从来不会主动买甜品,可这次…… 他看看宋父宋母,又看看特意空出一天时间给他当司机的宋大哥,目光最后落到旁边一脸关心的宋元洲身上,剥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忽然觉得偶尔吃吃甜的也不错。 宋父约的医生是a市第三医院神经内科主任李青峰,国内渐冻症方面首屈一指的大拿。他仔细看了一遍姜行的诊断报告,目光凝在上面久久没有挪开。 饶是姜行早知道结果,也忍不住有些忐忑:“李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点问题。”李医生抬起头,若有所思,“你上面写着两个月前发病,然后又吃了半个月药,直到一个月前才开始陆陆续续的做检查?” 姜行说:“是。” 李医生又问:“也就说,你从确诊到现在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 姜行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半个月。” 因为之前没怀疑到渐冻症上,所以做了很多无用检查。直到情况越来越糟糕,这才往这方面考虑。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青峰把手里的诊断报告往前一推,摘掉鼻梁上的眼镜,“你母亲有渐冻症,你确实有遗传几率。但渐冻症的确诊少则一周,多则一年。早期为了防止误诊,一般都要观察很久。” 他抬眸看向姜行,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按理说,你目前的情况并不算严重,不应该这么快下结论的。” 第11章 从出现身体无力的情况开始,姜行收到的就都是坏消息。 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疑似渐冻症、确诊渐冻症,以至于他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病还有第二种可能。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不应该这么快下结论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有可能不是渐冻症吗? 李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他的话应该比之前的医生更可信吧。 姜行手指攥紧,心里不自觉升起一丝期待,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已经习惯把事情往坏方面想的人,就算看到了希望也不敢伸手去够。 比起他,宋母就直接多了。她激动地抓着宋父的胳膊,迫不及待问了出来:“李医生,这是不是说明阿行得的可能不是渐冻症?” 当医生的在确切结果出来前从不会把话说死,不然给了患者希望又让他失望,是会出大问题的。李青峰闻言,斟酌着道:“还得再观察观察。” 尽管这样,宋母仍旧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揽住姜行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情通过这种途径传达给他:“听到了吗阿行,李医生说还要再观察!” 什么是绝处逢生?这就是绝处逢生! 宋母万万没想到来医院会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早知道还磨叽什么啊,到家当天就把他押过来了。别的不说,起码能多高兴两天。 惊喜来得太突然,姜行还晕乎乎地回不过神来。听到自己的名字,机械地转过头,眼神还是直的。 宋元淮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之前他在生意场上也跟姜行打过交道,见到的无一不是他从容淡定的精英模样。还曾在背地里跟好友感慨过,姜建设那个缺德货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呆呼呼的一面。 就……挺可爱的。 这个时候,宋元淮才有了点自己多了个小弟的真实感。 他弯腰将宋母不小心碰到地上的包捡起来,趁机撸了一把姜行的脑袋:“恭喜啊阿行,这是好事,等下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咱们去外面好好庆祝庆祝。” 说完,冲他挤了挤眼睛:“抢了一颗糖,还你一顿饭,怎么样,大哥够意思吧。” 第21章 连向来严肃的宋父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对,让你大哥请客,他有钱。” 唯独宋元洲懵懵的听不太懂,不过却一直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在这个彷徨又兴奋的时刻,坚定地给了他走下去的力量。 姜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个人脸上都是实实在在的高兴,为了他而高兴。 那一瞬间,医院好似再不是悲伤的告别之地,而是新生的开始。他垂眸,诊室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微风吹起那张诊断报告的一角,恰好遮住了下面的结论。 姜行弯了弯唇,没有推拒也没有考虑其他人,诚实道:“我想吃火锅。” 之前因为生病还有姜家的糟心事,他一直不怎么有胃口,对付对付就是一顿,连自己吃了什么都记不住。如今病情出现了转机,他忽然就馋了,想吃点下饭的东西。 这么一个冷冷淡淡、看起来来阵仙风就能直接飞升的人,居然是个重口味吗? 宋元淮错愕。不过他喜欢,当即拍板定下:“行,那就去吃火锅。” 全世界都没有能治愈渐冻症的特效药,何况姜行现在还没办法百分百确定。李医生最后给的建议是吃药控制外加密切观察,一旦出现减轻或加重的情况立马来医院。 离开的时候,所有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这阵子,姜行的病就像是压在宋家人心上的大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如今这块石头终于出现了一条缝,有被撬开的可能。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足以让人高兴了。 宋元淮问过朋友之后,找了家口碑好的老店,一家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直到身上的衣服快腌入味了,这才开车回家。 宋父好不容易空出一天时间,当然不会浪费。把公司紧急需要处理的事丢给宋元淮,自己优哉游哉地陪着宋母去影音室看电影了。 忽然被加了工作又围观了一场中老年爱情故事的宋元淮:“……” 合着就逮着他一只羊薅是吧。 有心为自己争取一句,但对上自家老父亲警告的眼神,到底没敢,任命地拎着电脑上楼了。 进门之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向走在后面的姜行和宋元洲:“阿行,诊断报告的事你心里要有个数。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一家人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姜行也不是傻的,尽管李医生没直接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诊断报告可能有问题。 他之前做检查的是本市很有名的一家私立医院,找的也是神经科的主任。结果就出了这么一份错漏百出的玩意,没问题才有鬼了。 “我知道的,谢谢大哥。” “客气。” 姜家的龌龊宋元淮也知道,因此只提醒了一句没有多说,一切交给姜行自己处理。这么多年在那个家混得如鱼得水,还将公司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没点手段。 姜行冲他点点头,回到卧室后先去洗了个澡,顺便理了下接下来要做的事,这才打给了赵青松。 赵青松正在处理新公司的事,老板因病休假,他这个大管家当然要顶上,忙得跟陀螺似的。忽然接到姜行的电话有些意外:“老板?” 姜行说:“帮我查一下安和医院神经内科主任邓春磊医生。” “啊。”赵青松楞了一下,下意识道,“查哪方面?他擅长的手术吗?” 他知道姜行得了渐冻症的事,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想找个权威医生看病。 “不,查人际关系。”姜行打开电脑,边仔细浏览邓春磊百科里的信息,边回答他的话,“重点看看他和姜建设有没有关系。” 姜建设…… 赵青松嘴角抽了抽,他们家老板现在已经连掩饰一下都不屑了吗,爸都不叫了。也是,要是得绝症的是他,他也放飞自我。 “收到。”赵青松摇头抛掉脑子里无关的想法,在笔记本上重点给“邓春磊”三个字画了个圈,心里里已经有了大致安排,“我马上去查,今天之内给您回信。” “ok。”赵青松的办事能力姜行的信得过,没再多交代什么,挂了电话继续看百科。 上面的内容很详细, 有他从小到大的学习和工作经历,看不出丝毫和姜建设的联系。两人的老家学校也一南一北,八竿子都打不着。 难道自己猜错了? 姜行思忖着点了点桌面,同一种病不同医生有不同的判断也是正常的,况且他妈有渐冻症,他目前的发病症状也和渐冻症类似,有经验的医生据此直接下结论貌似很合理。 要不再找个医生问问?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被姜行否决了。 算了没必要,李医生已经是这方面的权威,还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赵青松不愧是干掉一众竞争对手、成功在总助位置上呆了三年的人,不到一下午就给姜行回了电话:“老板,具体资料发你邮箱了。不过根据目前的查证结果,邓春磊和姜……” 他习惯性地想说姜总,但临到头又改了口:“和姜建设没关系,二人从没有过接触。邓春磊这个人的风评也很好,他没结婚没孩子,一心扑在学术上,从来不关心其他事。”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几年前还见义勇为救过一个溺水的初中生,上过报纸得过表彰。” 第22章 听起来是个很纯粹的人。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想证明那份诊断报告有问题了,姜行总觉得哪里不对。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赵青松知道他在思考,也没有出声催促,只耐心等着。 半晌,那边传来姜行平静的声音:“再查,事无巨细地查。这次不急,慢慢挖,能挖多深就挖多深。” 渐冻症是大病,像李医生说的,哪怕证据再多,医生下结论的时候也会谨慎再谨慎。他不信邓春磊一个视医学为生命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好的。”赵青松麻利地应了,又汇报了一下公司这几天的业务,挂了电话去忙自己的事了。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姜行揉了揉有些低太久而有些酸痛的脖颈,这才发现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听见宋元洲的声音。 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抬眼就能看到他,那一瞬间姜行心里竟有些慌,下意识喊了一声:“宋元洲。” 没有回应。 姜行蹭的一下站起来。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进来,落到身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发光体。 姜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他走过去,没好气道:“干什么呢,叫你也……” 姜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平板页面,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关于渐冻症的知识。 只会画画的、小蜗牛一样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宋元洲,在知道了他的病后,放下了最爱的画笔,默默忍着所有不适,第一次主动向外面伸出了他的小触角。 第12章 宋元洲个子高,哪怕在家处于最放松的状态也没瘫着。腰背挺得笔直,两条长腿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仪态非常好。 他垂眸专注地看着平板,连姜行站到他身后都没发现。 屏幕上的资料里有很多专业名词,看得出他读得非常吃力,每一页停留的时间都很长,还经常在旁边做笔记。 有些普通人扫一眼就能理解的口水话,对他来说却难于登天。但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放弃,不懂就一笔一笔记下来,字里行间都是非要啃下来不可的决心。 姜行怔怔地看着他,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注入胸腔,将空荡荡的心房填得满满当当的。 因为长了张好脸,从小到大追他的人很多。鲜花、手工饼干、奢侈品……他收过各种各样的礼物。可那些挖空心思的、让人羡慕的、贵的,通通比不上此时此刻宋元洲低头阅读的一个侧影。 风从窗口吹入,夹杂着一点淡淡的樱花香,是春天的味道。 姜行慢慢蹲下去,把头靠在了宋元洲腿上。 没生病之前,他有太多事要做,不会将眼神停留在任何人身上。可生病之后,他真的无法抵抗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好。 宋元洲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资料上,这种完全超出技能点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模式。 肌肉活检是什么?运动神经元又是什么?向来在漫画界无往不利、从没有过创作瓶颈的宋大漫画家,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头秃的滋味。 不过为了阿行,没什么不可以克服。宋元洲打开刚刚关掉的记录页面,正要去摸电子笔,腿上忽然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压力。 什么东西?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望过去。 姜行流畅精致的侧脸霎时映入眼帘,在阳光下有一种暖绒绒的质感,柔软又可爱。宋元洲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身上忽然跳上来一只漂亮又警惕的流浪猫,动也不敢动,只敢站在原地默默等他主动靠近。 察觉到脸下肌肉的僵硬,姜行抬起头,正对上了宋元洲瞪得溜圆的双眼。 “阿、阿行。”宋元洲结巴着叫他的名字,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靠在他腿上,然而一切疑问在看到那双微红的眼睛时都消失了。 心脏仿佛被尖锐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瞳孔都缩了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他不想让阿行哭,可他没有做到。 “阿行。”宋元洲慌张地扔掉平板,蹲下来捧起他的脸,“你为什么哭?” 对飞跃的员工来说,姜行是他们的老板,他们敬他也怕他;对姜建设来说,姜行是个不孝的逆子,存在即是错误;对宋家其他人来说,姜行是宋元洲喜欢的人,他们爱屋及乌。 独独对宋元洲来说,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姜行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是他喜怒哀乐的寄托。 被这么直白的挑明,姜行脸上有点挂不住,下意识想糊弄过去。然而看到眼前人脸上真切的关心,到了嘴边的话又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变成了:“没什么。” 宋元洲却没有相信。 “是因为生病吗?”他伸手揽住姜行的肩膀,将他整个的按进自己怀里,“不怕不怕,有我在。”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姜行忍不住笑了:“宋元洲,你哄孩子呢。” “没有。”宋元洲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在哄你。” 小孩子都很烦的,他很讨厌,才不会去哄。 “我小时候也生过病,很严重。”宋元洲其实是个特别自我的人,姜行没来的时候,他可以把自己关在画室,整整一个月不说话。可这会儿,他却绞尽脑汁想着安慰人的话。好像这样一直絮絮叨叨的,就能赶走姜行所有的坏情绪。 第23章 “住了一个月的院,不能吃正常饭菜,只能喝粥,后来就好了。”他笨拙地拍了拍姜行的背,小声道,“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治,不要担心,好吗。” 宋元洲身上有股很淡的肥皂香,跟他这个人一样,清清爽爽的。姜行轻轻吸了口气,说:“不是,我只是有点高兴。” 宋元洲一愣:“高兴也会哭吗?” “当然。”姜行身体后仰,放任自己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强调,“而且我也没有哭。”他只是有点感动,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 宋元洲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好似一个严格的法官,在通过细节判断他有没有说谎。姜行闭上眼睛,任由他看。 夕阳的余晖洒进屋里,暖洋洋的很舒服。他弯弯唇角,翻了个身让自己完全躺进了阳光里。 宋元洲这才确定他是真的没有在难过,揉了揉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痒的脸颊,躺到了他身边。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气氛却并不尴尬,只有淡淡的温馨。 过了一会儿,宋元洲忽然开口叫姜行的名字:“阿行。” “嗯。”姜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宋元洲说:“你下次高兴的时候可以不要哭吗?” “嗯?”姜行疑惑地看着他。 宋元洲认真道:“我不想看你掉眼泪。” 桌面上的书页被吹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半晌,风中传来姜行轻轻的声音:“嗯。” 两人没躺多久,阿姨就敲门叫他们吃晚饭了。 宋父宋母已经到了,正边吃边聊下午看的电影,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见到姜行,极力给他安利:“阿行有时间也可以看看,非常有教育意义。” 姜行好久没看电影了,刚好最近养病无事可做,正要点头答应,旁边的宋元淮就插了一句:“得了吧,那电影讲的是知青下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沉重得不行。只有他们七零后爱看,不是我们九零后的菜。” 宋母:“……” 宋母一勺子敲过去,第一万次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把胎盘扔了,留下这么个糟心玩意:“我跟你说话了吗?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宋家餐具质量很好,勺子沉甸甸的,敲在脑袋上的滋味相当酸爽。宋元淮疼得一个哆嗦,这可真是亲妈:“干什么打我,实话还不让……” 剩下几个字没说出来,就被宋父一个锋利的眼刀子削了回去。 干什么?不知道女人的年龄不能提吗?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不纯纯找揍。 宋元淮也意识到了这点,像是在底下开小差被老师发现的高中生,瞬间蔫了。麻利扒完了碗里的饭,椅子一推就要上楼。 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姜行道:“前段时间出的那个叫《念念不忘》的电影挺好的,你要是想看可以试试这部。” 说完,隐秘地给了宋元洲一个“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眼神。 宋元洲:“?” 宋元洲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冷漠地移开了眼。 宋元淮:“……” 这糟心的弟弟!连他在传授追人技巧都不知道。情侣的感情不都是那么加深的吗?看看电影、拉拉小手、再亲个小嘴,黏糊着黏糊着就分不开了。 算了,不领情拉倒。他一个单身狗散操心这些做什么!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上楼继续工作赚钱养家吧。 这名字听着就是爱情片,姜行本来不想看的。他实在怕了那些你爱我、我爱他、他又爱她的狗血剧情,宁愿看些无脑爽的。 但再一想,既然能被宋元淮极力推荐,那肯定有可取之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看。 于是洗漱后,姜行破天荒没有直接睡觉。而是把靠枕放好,倚在床头打开了平板。 一整套动作做下来十分丝滑,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原来他在宋家这么放松的吗?姜行笑笑,也算好事了,犯懒总比一直绷着神经强。 片头曲放到一半,身边的床往下陷了馅,不用看就知道是宋元洲。 清凉的牙膏味传入鼻端,姜行诧异地转过头:“你也想看?”据他所知,宋元洲好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嗯。”宋元洲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 至于到底是想看电影,还是想呆在姜行身边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行吧。”姜行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了点地方。 宋元洲顺势坐到他旁边,跟他紧紧挨在一起。 姜行仿佛没注意到一般,目光一直凝在屏幕上。于是,宋元洲的胆子越发大了。昨天还只敢把两床被子交叠一个巴掌的面积,这会儿扯来扯去,一不小心就变成三分之一了。 他的小动作实在太明显,姜行想装看不见都难,扭头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元洲不看他,抬手指了指平板,拙劣地转移话题:“电影开始了。” 谁说他傻了? 姜行扶额,这小心思一个接一个的,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不过倒也没说错,电影确实开始了。反正他也是逗逗他,没想让他把被子抽-回去,便不再理会,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屏幕上。 旁边,一直提着心的宋元洲悄悄松了口气。 他看看姜行,又看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被子,已经三分之一了!马上就会是二分之一甚至全部,那睡一个被窝会远吗? 第24章 宋元洲越想越开心,自己窝在那里偷偷乐了。 宋元淮还真没瞎推荐,电影拍得确实不错。讲的是一个青梅竹马破镜重圆的故事,主线温馨,没有什么狗血剧情,造成男女主分开的误会也合情合理。 姜行看着看着就沉浸在其中了,也就没注意到,身边的宋元洲大部分眼神都在他身上,只偶尔才会分出些许给屏幕。 电影放到后半部分,节奏终于缓了下来。男女主复合,天公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男主借此送女主回家。 导演可能是拍偶像剧出身的,拍摄的场景非常唯美。饶是姜行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赞了句:“还挺浪漫。” 宋元洲闻言立马朝平板看过去,虽然他不太懂什么叫浪漫,但阿行说好的都记下来就对了。 画面到这里一派和谐,姜行也就没什么防备,继续顺着看了下去。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不过喝口水的功夫,再垂眸时男女主已经抱着啃到了一起。 姜行:“……” 不是,这么突然的吗? 按理说,二十五岁的人了,和他同龄的不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看个接吻不至于大惊小怪的。但坏就坏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跟宋元洲在一起。 夜晚、一张床、一个有好感的男人,要素都齐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姜行喉结不自在地动了动,正要不动声色地关掉app,右手就被握住了。 “怎么了?”他心脏一跳,想把手抽回去。奈何力气没宋元洲大,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不得不出声询问。 宋元洲:“他们是在接吻吗?” 姜行:“……” 直白可真是把双刃剑,以前他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无奈,他强忍尴尬“嗯”了一声。 本以为这就算过去了,谁知下一秒,宋元洲又问:“他们为什么接吻?” 姜行:“???” 姜行头顶顿时冒出一排问号,这是把自己当百科全书了?不过仍旧好好回答了:“因为他们是男女朋友,自然能接吻。” “哦 ,”宋元洲顿了顿,缓缓转向姜行,然后说,“我们结婚了。” 姜行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确实结婚了,然后呢?跟电影有什么关系? 直到宋元洲拉开床头柜,拿出里面的小红本,似单纯似无辜地看着他:“那阿行,我能吻你吗?” 姜行:“……” 第13章 感情他饶了一大圈、还特意把结婚证拿出来就是为了这? 不是,姜行震惊地看着宋元洲。 到底谁说他傻了啊!瞅瞅这丝滑又完美的套路,简直吊打一群自诩聪明的钢铁直男。 平板上的电影还在继续,背景音乐从欢快活泼变成了低沉舒缓。姜行不经意往下瞥了一眼,顿时一个激灵,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app。 男女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床上,他甚至瞄到了男主若隐若现的腹肌。不得不说,能被搬上大荧幕当做卖点,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过他自己看看就好,可千万不能被宋元洲发现。倒不是不喜欢他看别人身体什么的,大男人家家的没有那么小心眼,实在是怕了他学以致用的速度! 平板霎时暗了下去,姜行下意识看了宋元洲一眼。感觉他应该没注意到刚刚那一幕,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夜晚最容易滋生暧-昧。 在宋家呆了几天,姜行早不像最开始那样浑身长满了尖刺。此时他倚靠在床头,刚吹过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睡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形状漂亮的锁骨。整个人半陷在柔软的鹅绒被中,色-气而撩人。 宋元洲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盯着他温润的唇,眸光逐渐滚-烫。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比牵手和拥抱更加紧密。他不想看电影里亲,他只想亲阿行。 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几下,宋元洲按住姜行的肩膀,微重的呼吸打在他脸侧:“我想亲你,可以吗阿行?” 姜行第一次知道原来目光是有温度的,如有实质地凝在自己脸上,烫得他脸皮都有些发热。 “不可以。”姜行仿佛被什么大型凶兽盯上一般,瞬间头皮发麻。他急急喘了口气,身体后仰,错开了跟宋元洲的位置,重复了一遍,“不可以。” 宋元洲胸口起伏,里面仿佛有岩浆在翻滚,烧得他燥-热-难耐,几乎无法思考。过了半晌才勉强理解姜行的话。 “为什么?”他委屈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看着那两片近在咫尺的薄唇,很想不管不顾地低下头。又怕姜行生气,只能拼命忍耐。 但脑袋却越凑越近,鼻尖几乎抵在了他脸上。 “我只亲一下,好吗阿行。”宋元洲讨好地撞了撞姜行额头,像一只撒娇的大狗,贴心地为他扫除后顾之忧,“不会把你压到床上的。” 姜行:“……” 姜行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 “我看到了。”宋元洲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低声喃喃,“我不会亲得像那个人那么凶,你不要害怕。” 这是凶不凶的事吗? 姜行神色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懊恼到底让他看到了,还是该庆幸他不懂那段是怎么回事。 “那也不行。”这个姿势实在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擦-枪-走-火,到时候就不是亲几下能解决的了。姜行也是男人,当然了解男人,有些事根本不需要学,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第25章 他克制着紊乱的呼吸,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跟我一起溜闪电吗?现在都十点多了,该睡觉了,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 宋元洲丝毫不为所动:“那是之前的愿望。”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按着姜行的唇瓣,声音沙哑,“现在我只想亲你。” 他指尖滚烫,仿佛带着电流,激得姜行一个战栗,腰瞬间软了。 可姜行到底还是姜行,哪怕这个时候仍旧保持着几分理智。他抓着宋元洲的胳膊用力往外推了推,让他离自己稍远了些:“愿望要一个个实现,不能三级跳。” 宋元洲听不懂什么三级跳不三级跳,却明白这是拒绝。他看着床上那个存在感十分强的小红本,又一次强调:“我们结婚了。” 姜行有些头疼,试图跟他解释:“我们的结婚和别人的结婚不一样……”剩下的话在看到宋元洲陡然耷拉下去的耳朵时自动消了音。 “……你怎么了?”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模样? 宋元洲沉默着没回应。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藏都藏不住的呼吸声。 良久,宋元洲才垂着头道:“为什么不一样?因为我不是正常人吗?” 声音不大,几乎像是耳语,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听到。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姜行心上。他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愧疚地补充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婚要比别人快很多。” “才没有。”宋元洲低低地反驳了一句,明显不信他的说辞,“我们领证用了十五分三十九秒,前面两人只用了十三分五十六秒。” 姜行:“……” 该怎么跟他解释,他说的快是指没有恋爱磨合这个过程,而不是领证的速度?但—— 看着宋元洲低垂的睫毛,姜行叹了口气。 算了,真要从头说一整晚都说不完。而且以他的脑回路,说不定还无法理解。亲就亲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压根不可能知道舌吻、法式深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只会轻轻碰一下,就当是朋友间的问候了。 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姜行拉了拉宋元洲的手腕,叫了一声:“宋元洲。” 宋元洲持续emo,没有回答。 “你……”姜行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脸,“你还要不要亲……”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眼前骤然一黑。下一秒,宋元洲就像是丛林中潜伏已久、终于等到最佳捕猎时机的花豹,低头猛地堵住了他的嘴。 不同于想象中的蜻蜓点水,他亲得又凶又用力。因为生疏牙齿时不时嗑到姜行的嘴唇,带来细微的疼痛与酥-麻,几乎要把他吞吃入腹。 白色的鹅绒被在两人中间挤来挤去,混乱中不知道被谁踢到了床下。姜行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被宋元洲按住重新拖了回来。 屋子里的温度越升越高,连空气仿佛都要灼烧起来。 “好了……”姜行趁着宋元洲换气的间隙,艰难地别过脸,用手隔开了他,“宋元洲,我说好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可怜,分明就是大尾巴狼! 姜行伸手挡住脸,剧烈地喘-息,用亲身经历再一次证明了两句哲理名言:千万不能同情男人、也不能相信男人。 接吻的滋味实在太美妙,几乎让宋元洲上瘾。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姜行湿润的、被咬出牙印的唇瓣,无法控制地再次低下了头。 “够了啊。”姜行抓着他后脑的头发,强硬地阻止了他进一步动作,警告道,“你别得寸进尺。” 宋元洲抿了抿唇,恋恋不舍的目光在姜行唇上扫了一遍又一遍,直将他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顿了顿,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姜行听:“我还没亲完。” 姜行:“???” 姜行很想问一句这都不算亲完,那亲完是什么样。但碍于这是个危险话题,到底没开口。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响了起来,十点半到了,是宋元洲之前定的最晚睡觉时间。 姜行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按灭了小夜灯。 刚刚荷尔蒙上头,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身体完全由肾上腺素支配。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才发现有多出格。 来宋家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宋元洲发生点什么。虽然领了证,但也没当回事儿。然而现在……听着耳边那仍旧不均匀的呼吸声,姜行闭了闭眼,一切都失控了。 “阿行。”宋元洲一点点蛄蛹到他身边,期期艾艾地问道,“我刚刚咬痛你了吗?” 搁这复盘呢,姜行精准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没说话。 刚刚吃了一颗甜枣,宋元洲丝毫没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说了下去:“对不起,我不太会,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姜行:“……” 练什么练,这次是意外,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闭嘴。” 宋元洲立马听话地闭上了嘴,不过很快又开口道:“我再说最后一句可以吗,阿行。” 姜行本来想说不可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什么?” 宋元洲:“我们明天能再亲一次吗?” 姜行:“……”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第26章 “睡觉!” “哦。”敏锐地察觉到姜行口气不好,宋元洲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没再继续问。不过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还在想,阿行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姜行当然没有答应,他的病是个定时炸-弹。在拿到确切的结果之前,他不想拖任何人下水。于是接下来几天,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宋元洲。 不说宋元洲,连宋母都看出来了。 “老宋,”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宋父,悄悄跟他咬耳朵,“你看老二,忙前忙后围着阿行打转的样子像不像小狗?” 宋父:“……” 饶是宋父身经百战也有些语塞:“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偷偷往斜前方瞄了瞄,别说,那姿态不说跟闪电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差别。 “他俩是不是吵架了?”宋母倒不是单纯地看热闹,而是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没办法,自家儿子情况特殊,当妈的可不得多注意。 “不知道。”宋父奉行放养政策,对小辈的事不怎么关心。 “我怕元洲惹阿行生气。”宋母叹了口气,想起宋元洲犯病时死不吭声的模样就有些发愁。 “别瞎操心了,”宋父给她递了杯茶,有些无奈,“阿行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们的问题他们自己会解决。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多注意阿行后妈那里。听说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外面说阿行白眼狼、不孝顺,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什么?”宋母闻言,立马被激起了斗志。她撸起袖子,一副护崽的老母鸡模样,“敢这么说我儿子,当我赵如兰是死的吗?!你等着,今天不把这女人脸皮撕下一层算我输!” 一个不知道被多少男人包过的坐台女罢了,以为过去十几年就没人知道她的黑历史了?呵!天真。 当然,她不是提倡什么从一而终,她只是平等地看不起一切插足别人家庭的男人女人。 宋母风风火火地去收拾姜建设小老婆了,宋父喝完手里的茶,瞅着前方那两道一高一矮、却又无比和谐的身影,欣慰地笑了。 二儿子成家了,小两口相处得也不错,现在只剩下大儿子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集中解决这个问题。 正在公司卷生卷死的宋元淮:“……” 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姜行不知道宋父宋母背地里的这场谈话,也不知道宋母为了给他出头跟他后妈杠上了。吃过晚饭遛完闪电,他正要去卫生间洗漱,就接到了赵青松的电话。 对邓春磊的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但始终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淡定如姜行,也禁不住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边开电脑边按下了接听。 “老板,新的资料发你邮箱了。”赵青松知道姜行不爱听废话,开门见山道,“没查到邓春磊跟姜家人有过接触,求学工作方面也一切正常,不过多了一点……” 他顿了顿,虽然觉得这条消息没什么用,仍旧本着事无巨细的原则继续道:“邓春磊不是之前调查的海市人,他的老家在台乡,是一岁多的时候搬走的。” 真没有过接触么?不应该啊。 姜行蹙眉,正思索着,冷不丁听到两个字:台乡。 台乡、台乡……这个地名太耳熟了,他肯定听过。在哪里呢? 电视里?不对。生意场上?也不对…… 耳边,赵青松还在道:“另外,姜铭今天来橙果了。说想见你,被前台拦住了。” 那就是个被他后妈养废了的二世祖,干啥啥不是,吃啥啥不剩。姜行正想跟赵青松说不用理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他知道台乡为什么耳熟了!因为他后妈就是台乡人! 第14章 姜行直觉这应该是一条重要线索,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邓春磊是业界大拿,行医这么多年收到的锦旗数不胜数,从没出过医疗事故。 按理说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却偏偏在他的诊断上表现得十分武断。连观察期都等不得,直接下了死亡通知书。 更何况他和他后妈还是老乡。 “你去查一下邓春磊和刘继芳有没有联系。” 刘继芳就是姜行后妈。 “啊。”赵青松先是一怔,随后快速在心里复盘了一遍目前查到的信息,并没有发现邓春磊和刘继芳之间有关系,有些不解道,“查他俩?” “对。”姜行说。 之前他的调查重点都放在姜建设身上,从没往刘继芳身上想。毕竟这么多来她对他虽然不算好,但也没虐待,顶多阴阳怪气几句,压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相比之下,姜建设这个亲爸要恶劣得多。 冷暴力、言语打压、得知他生病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而是估了个好价钱直接把他卖了。桩桩件件,说他没有恶意都没人信。 “刘继芳的老家也是台乡。” 妈耶! 赵青松惊了,不会真有问题吧。 其实他一直不理解姜行查邓春磊的行为,只以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得了绝症这个事,想要找个由头平静的发疯,没想到竟然真挖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时之间,赵青松脑子里狗血与阴谋齐飞,分分钟钟脑补出了一部百万著作,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打电话。 第27章 直到姜行疑惑地叫了一声,这才唤回他的神智。 “好的老板。”赵青松一惊,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海。知道姜行最讨厌下属工作时开小差,迅速调整状态,恢复成了平日里沉稳可靠的模样,“我马上去办。” 姜行又叮嘱了一句:“嗯,注意点,不要打草惊蛇。” 见他郑重应了,方才挂了电话。 人生真的很奇妙,姜行倚在阳台的护栏上望着满天星光,怔怔出神。 一个月之前,他还在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不可自拔。一个月之后,一场单纯的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却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都说物极必反,过去姜行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有些信了。 不管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至少这一刻他是怀抱希望的。 夜渐渐深了,倒春寒的凉风拂过脸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转身想要离开阳台。 刚抬起脚,就被悄无声息坐在身后的宋元洲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人是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的。 宋元洲正抱着画板画画,灯光下,纸张上的作品显露无疑—— 一副清晨森林薄雾图。 明明应该是生机勃勃的画面,看起来却死气沉沉的,连姜行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其中扑面而来的压抑。 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会呈现出创作者的状态,姜行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对他太冷淡,才导致他心情这么不好。 “阿行!”听到他的声音,宋元洲惊喜地站起来,放下画板就要迎上来。抬脚的那一刹那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缩了回去,“我没有跟着你。” 他别过头,很没有说服力地解释:“这里灯光很亮,我最喜欢在这里画画。” 真是个小傻子,连撒谎都不会。 姜行莞尔。 家里的主卧是无主灯设计,悬浮吊顶上有规律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灯。此时所有灯都开着,将客厅每一处都照得纤毫毕现,哪有什么明暗之分。 “是吗。”姜行在沙发沿上坐下,故意道,“那我之前怎么没见你在这里画?” 别说画画,套间里的客厅跟摆设似的,宋元洲基本只用卧室和卫生间。他严重怀疑,要不是有阿姨每天打扫,恐怕都要积灰了。 “因为……”宋元洲没想到他会继续问,吭哧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理由来,正不知所措之际,冷不防瞄到了旁边玩球球的闪电,顿时急中生智,“因为闪电会打扰我。” 无端端飞来横锅的闪电:“???”首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看看一脸懵逼的闪电,又看看终于松了口气的宋元洲,唇角几不可察地略过一丝笑意:“行,那你在这里慢慢画,我回去洗澡了。” a市的冬天很暖和,不少北方人都会来这里过冬,气候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唯有一点不好,空气太潮湿,在外面呆时间长了浑身就黏答答的不舒服。 姜行越过宋元洲往前走,看似心无旁骛,实际上眼角余光却时时刻刻留意着后面的情况。果然很快,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弯了弯唇,出其不意地回过头。 身后的一人一狗齐刷刷停下脚步,扭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宋元洲,”姜行叫他的名字,声音戏谑,“你不是最爱在客厅画画吗,跟着我干什么?怎么,闪电又打扰你了?” 宋元洲喉结动了动,半晌,倔强地“嗯”了一声。 主打的就是一个初心不改。 再次被锅砸中的闪电:“……”其次,我也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无奈,合着这是要死跟到底了是吧。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宋元洲的反常。 过去他虽然也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但却没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像一不小心他就会跑了一样。 姜行叹了口气,决定等下洗完澡跟他好好谈谈。倒不是讨厌他粘他,而是宋元洲这个状态明显不对。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冲掉了带着淡淡石榴香的沐浴露。姜行抹了把脸,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擦干身体走出了卫生间。 一开门,不出意外又看到了宋元洲。他并肩和闪电坐在墙边,没画画也没看手机,只低着头。空调暖风吹开他额前的发丝,露出那长长的、低垂的睫毛。 不知怎么的,竟让姜行觉得有点可怜。 “起来了,地上凉。”姜行把他拉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回头对他举了举杯子,“你要不要?” 宋元洲摇摇头没说话,只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上面有东西?姜行疑惑地偏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 宋元洲垂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拂去了从发梢上滴落下来的水珠。 姜行失笑,搞半天原来就这点事:“我洗完了,你去洗?” 宋元洲马上说:“我洗完了。” “哦,”姜行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电视,“那你是在等我?” “没有!”宋元洲立马否认。 其实他对别人的情绪十分不敏感,不,与其说是不敏感,应该说不在意。他平等地漠视着出现在面前的每一个人。 第28章 除了姜行。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阿行和以前的阿行不一样,他不喜欢他出现在他身边。 电视里传来一阵音乐,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紧张。宋元洲坐到姜行身边,小声道:“我就是随便坐坐。” 那是随便坐坐吗?分明是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姜行无奈之余又有点心疼,前段时间他被那个吻乱了心神,下意识就疏远了宋元洲。本以为自己分寸拿捏的刚刚好,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怪不得他这段时间那么反常。 姜行有些自责,往旁边挪了挪,离宋元洲更近了些,开口道:“之前公司的事比较多,赵青松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在办公司我们见的那个人。” 赵青松?谁?那天办公室里不是只有他和阿行两个人吗? 宋元洲茫然,完全没有印象。 姜行:“……” 行吧,反正不记得也不影响什么,继续道:“你这几天是不是经常见我打电话?就是跟他。不和你呆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太忙,现在忙完就好了。” 顿了顿,终于说出了结论:“所以你不用总是跟着我,我不会跑……”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站起来的宋元洲打断了。 姜行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宋元洲沉默着没说话。 姜行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那几句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宋元洲这样显然不对,只得拉住他的手腕,又问了一遍:“宋元洲,你怎么了?” 宋元洲仍旧没说话。 正当姜行准备再问问时,宋元洲抬起了头。 姜行发现他的眼圈有点红。 姜行的手紧了紧,声音都放轻了:“你……” “阿行。”宋元洲忽然抱住他,将他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姜行愣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回抱住了他:“嗯。” 又是一阵压抑的寂静。 半晌,耳边响起宋元洲略带哽咽的声音。 认识这么久,姜行见过他快乐的、平静的、倔强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沉闷而绝望的模样。 他说:“阿行,你可以不要离开吗?” 姜行下意识道:“我能去哪儿,我……” 姜行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闪过,劈开了混沌的大脑,让他瞬间理解了宋元洲的意思。 他说的离开不是指离开家,而是指死亡。 为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啃资料的宋元洲,在克服重重困难理解了上面的内容后,终于明白了渐冻症代表了什么。 第15章 那天从医院离开后,所有人都欣喜若狂,期盼着李医生指出的不对劲之处能成真,没人注意宋元洲。 后来姜行虽然见他在看渐冻症的资料,也下意识地以为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忘了宋元洲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表现出来的乐观积极并不是因为李医生的话,而是真的不了解不知道,直到这几天的恶补。 姜行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怪不得最近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原来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冷落,而是怕他会离开。 “阿行,”宋元洲用力抱着他,汲取他身上温暖而清爽的气息,好像这样就能永远留住他,“你不要离开好吗?” 姜行没出现之前,宋元洲的世界是一片永远不会流动的死水。周围的人也好事也罢,都无法激起他的任何兴趣。 他只是机械地工作、机械地生活,没有目标也不期待未来。 姜行却像是一阵清风,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世界。看似不起眼,实则早已于平静中掀起了一片波澜。 宋元洲不理解情侣之间那些复杂的情感,也看不懂影视剧里的悲欢离合。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姜行。 姜行嘴唇动了动,是想要说点什么的,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当然可以用花言巧语骗过宋元洲,渐冻症不会死、有特效药了、医生的诊断出了问题……等等,理由多的都不用刻意去想。 然而以后呢? 万一不是误诊,万一他真的得病了,宋元洲该怎么办?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一秒钟、两秒钟、三十秒钟……宋元洲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执拗地等一个想要的答案。 姜行一直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死亡。 拿到诊断书后,他除了害怕瘫在床上毫无尊严外,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但这一刻,对上宋元洲泛红的双眼,他忽然发现他不能。 初见时那个看他躲在蔷薇花丛后、看他一眼就脸红的小傻子,早已在润物细无声的相处中变成了他的牵挂。 灯光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将姜行的脸映得微微发白。他深吸了口气,推开宋元洲,打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万一上天不眷顾,真的是最坏的结果,起码可以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人的一生很短,可能只有二三十年。但人的一生又很长,努努力,八-九十甚至一百年也不成问题。 而姜行始终相信时间的力量,再多的痛苦伤感,最终都会消弭在时间的长河里,变成过往生命中最微不可察的一粒沙。 他深吸了口气,正想开口说话,下一秒,眼前骤然一花,宋元洲已经转身冲进了卧室。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飞快折了回来。 第29章 紧接着,姜行手里忽然多了一张银-行-卡。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许许多多卡片被塞到他手里,冰凉凉的,存在感十足。 姜行愣住了,那句“你干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被宋元洲握住了手。 他眉目焦灼,好像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冲撞叫嚣,急切地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我有钱,阿行,我有钱的,我们现在就去治病。” 说着,拽着他就往外走。好像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从死神手里把姜行抢过来。 姜行站在原地没动。 若换做往常,宋元洲早遵从他的意见了,然而这会儿他却执着不肯妥协。 原木色的门被推开,哐当一声撞到了墙上,吓了路过的阿姨一跳,忍不住停下脚步往这边看:“元洲,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元洲充耳不闻,仍然一个劲儿地拽着姜行往前走,走廊里都是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抽鼻子声。 “元洲!元洲!” 阿姨在宋家呆了十几年,知道他的情况,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急得不行,都忘了问后面的姜行,忙在追上去,“你想去哪?告诉阿姨,阿姨去跟你爸妈说。” 宋元洲毫无反应。 正当阿姨忍不住掏出手机想给宋母打个电话时,姜行的声音适时响起:“没事的阿姨,就是我俩闹了点别扭。” “哎呀,你看我这……”阿姨这才注意到后面的姜行,尴尬地拍了下大腿,“那你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哈,阿姨不瞎掺和了。” 说完,脚步匆匆地走了。 心里暗骂自己眼瞎,阿行那么大个人怎么就没看见呢。 宋远洲完全没有被她影响。 怕弟弟因为特殊情况被欺负,宋元淮从小时候就开始带着他一起去上武术课,硬是逼着他学了十几年的跆拳道,直到确定大多数人都打不过自家傻弟弟后,这才撂开了手。 多年锻炼的好处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饶是拖着姜行这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宋元洲仍旧走得飞快,眼看着就要到楼梯口了。 姜行叹了口气:“宋元洲。” 宋元洲跟没听到一样。 “宋元洲。”姜行又叫了他一声,轻声道,“好了,别走了。” 宋元洲的脚步猝然停下,他僵着身体站在楼梯口。半晌,肩膀慢慢地、慢慢地耷拉了下来。 别墅空间很大,楼梯是长长的一条,人在旁边显得十分渺小。走廊昏黄的灯光打在宋元洲身上,让他看起来莫名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萧索感。 姜行心里仿佛浸了青梅汁一般,有种饱胀的酸涩感。 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在明白渐冻症代表什么了以后,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自己的?他不知道,那时候他正沉浸在两人关系变化的不知所措中。 但看现在宋元洲的表现,一定不会好受就是了。 姜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来到宋家带给宋元洲的是陪伴和团聚,然而实际上却有很可能是悲伤和离别。 又有几个阿姨陆续上楼了,见到两人的样子虽然没表现出特别的好奇,但眼神里仍旧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探究。 姜行无意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事,握着宋元洲的手将他重新拉回房间,坐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宋元洲在姜行面前是很多话的,高兴了、下雨了、湖里有只小天鹅特别漂亮……恨不得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跟他分享,和在其他人面前锯嘴葫芦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这会儿他却一声不吭地握着姜行,沉默的像块石头。 姜行伸手戳了戳他,宋元洲没动。 姜行又戳了戳他,还是没动。 姜行有点好笑又有点怜惜,故意捏着那几张银-行-卡甩了甩:“这么多,你是把家底都给我了吗?” 宋元洲不知道什么家底不家底,反正他有的都可以给阿行。 他定定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弯弯的,是在笑。过去他也喜欢看他笑,可这会儿却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快要死了。 阿行那么好,为什么得病的偏偏是他? 宋元洲伸出手,很轻地碰了一下姜行的眼睛。 姜行没有躲,任由他的手顺着睫毛向下,划过眼皮眼角,最后捧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宋元洲的手干燥而温暖,和他这个人的感觉一样,像个小太阳,哄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没事的,”姜行轻声安抚,声音是经历过风浪的平静,“其实也不一定是渐冻症。” 他抬眸直视宋元洲,并没有因为他不懂就随便糊弄:“上次去医院你记得吗?就是爸妈和大哥都去了那次,那个医生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要再观察一阵才能确定。” 宋元洲的世界非黑即白,从来没有灰色地带,所以他注定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仍旧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很伤心的样子。 姜行见状,换了种更直白的说法:“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的意思。” 这下宋元洲听懂了,立马不高兴了,忿忿道:“这个医生不会看病,阿行,我们换一家医院。” 扭头又要去找他的银-行-卡。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时刻,姜行却硬生生被他逗笑了,心里暖暖的,语气也忍不住软了软。若是被姜建设听到,铁定以为自己换了个儿子。 第30章 “别冤枉医生,”他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不是人家的问题,有些病,比如感冒发烧,立马就能查出来。但有些病,像渐冻症,就要花很长时间。” 宋元洲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和画画是一样的道理,简单的画得快,复杂的画得慢。 阿行到底得没得渐冻症现在还没法确定。 仿佛绝望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宋元洲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了亮光:“阿行,你不会骗我。” 姜行说:“嗯。” “一定不是渐冻症,”宋元洲喃喃,并且希望在这件事上姜行能和达成他一致,“对吗阿行?” 姜行很想肯定地告诉他对,但想起自己时不时麻痹的身体和母亲去世的原因,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没关系的,宋元洲想。 一定是刚刚说了太多所以现在不想说了,他有时候也不愿意说话。 他们已经结婚还领了结婚证,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于是,宋元洲替姜行说了:“对。” 第16章 宋元洲是那种简单又执拗的人。 认准了一件事就绝对不会动摇,比如这会儿,他坚信姜行绝对不会得病,一定能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 所以很快一扫之前的颓丧,重新变得开心起来。 晚上十点,两人准时上床睡觉。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的,相比于第一次同床时的疏远与尴尬,姜行这会儿无比自然。被子一抖,直接躺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枕套是白天刚换的,上面有着淡淡的清香,是家里惯用的洗衣凝珠味。姜行无意识地蹭了蹭,正要喊宋元洲关灯,旁边的床忽然往下陷了陷,紧接着被窝里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姜行:“???” 难道阿姨忘记给宋元洲放被子了?他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 那这是什么情况? 他伸手推了推宋元洲,开口赶人:“去你自己的被窝里睡。” 宋元洲闭着眼睛任由他动作,跟睡着了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要还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姜行就是傻了,他加大手上的力道:“宋元洲,你给我起来。” 宋元洲的眼睛悄咪咪挣开一条缝,借着昏暗的小夜灯观察了一下姜行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后,放心地再次闭了回去。 姜行:“……” 两人离得那么近,就算没有特别注意,那点小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人可真是……姜行又好气又好笑。有心把他踢出去,可刚抬起腿,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刚刚他让他不要离开时那双通红的眼睛,便又心软了。 “快点,回去你那边,我要睡了。” 宋元洲还是不动。 非逼着他使用暴力手段是吧,姜行哼笑。撸起袖子正要去掀被子,腰上忽然多了只手,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抱住了。 宋元洲以一个抱娃娃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蹭着他的颈窝,像条撒娇的小狼狗:“阿行,我好害怕。” 姜行推拒的手一顿:“怕什么?” “我以为你生病了,”宋元洲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仓皇,“我看了很多资料,都说渐冻症治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到你。” 姜行轻声道:“不是说了还不能确定吗?” “我那时候不知道,”宋元洲小声嘟嘟囔囔,仍旧对医生说的还要再观察耿耿于怀,“都是那个医生不好,看病都看不准。我还做噩梦了,梦到你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到。” 姜行说:“傻子。”却再没去推他了。 “我不是傻子。”宋元洲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然后稍稍放开他,讨好地轻轻撞了撞他的额头,“我真的好害怕,阿行,我今晚能抱着你睡吗?” 姜行抿了抿唇没说话。 宋元洲再接再厉:“我洗过澡了,很干净,也不打呼噜。” 那天的那个吻已经很过火了,在诊断结果没出来之前,姜行私心里是不想再跟宋元洲亲密接触的,这样对他们都好。 但—— “好吗,阿行。”宋元洲贴着他的脸,又一次问道。 南方的初春湿冷湿冷的,姜行又很畏寒,往年过得总是不大舒服,每天都在心里盼望着夏天的到来。 宋元洲身上的火力却很旺,像个小暖炉,短短一会儿就烘得他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姜行轻轻吁出一口气,终于还是妥协了:“关灯吧。” 就这一次。 他想,宋元洲因为他无端端受了一场惊吓,于情于理他都要管一管的。 宋元洲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开心心地关上小夜灯,回身重新搂住姜行,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姜行照例六点起床。然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没感受到熟睡后的放松与懒散,浑身上下沉甸甸的,不但有些发僵还酸酸的。 怎么回事? 他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正被宋元洲楼在怀里,他的腿还搭在他腿上。 怪不得会浑身僵硬,被这么压着搁谁谁不僵。 姜行费力地从宋元洲怀里钻出来,揉了揉有些不得劲的脖颈,再次坚定了昨晚的想法:就这一次,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纵容他。 第31章 胳膊忽然失去了支撑点,宋元洲惯性地往前揽了揽,却揽了个空。他茫然地睁开眼,正好看见姜行消失在卫生间门后的背影。 已经到起床的时间了啊。 宋元洲怅然若失地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夜晚太短。 洗漱过后,姜行和宋元洲一起下楼溜闪电,顺便吃早饭。相比于之前的忙碌和三餐不定时,他在宋家的生活非常规律。 早睡早起,因为有闪电所以每天最低运动两小时,其他时间或处理工作或看看球赛,悠闲又惬意。 这才应该是生活原本的样子。 姜行靠在阳台的护栏上,闭上眼睛,任由晨起的清风从他发丝间穿过。 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密集得像是催促。他抬起头,发现喂食篮已经空了。 这是之前宋母放的,因为听说多接触大自然会让宋元洲的情况好一点,所以特意找人做了个观鸟台。 但并没有什么用,宋元洲一次都没喂过,倒是给姜行增添了不少乐趣。 他抓了把鸟食把喂食篮添满,看着鸟儿争先恐后地挤过来啄食,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啾啾声,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一批鸟儿吃饱了,扑棱着翅膀离开,很快另一批鸟儿又补上来。姜行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关上阳台门准备回去。 一回身,就看到了正在画板前画画的宋元洲。 他是有专门画室的,姜行来的第一天就进去参观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画室就用的越来越少了。 与此同时,主卧这个从前他只用来睡觉的地方,渐渐多出了画笔、颜料、画板等一系列专业工具。 宋元洲的生活好像没变,他仍旧不怎么出门、好朋友只有闪电一个。但好像又变了。他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视身边人为无物,而是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地向外探索。 归根究底,是因为生命里多了一个姜行。 姜行没有叫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旁边静静端详着他。 认真工作的宋元洲有一种别样的魅力。他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在画板上,侧脸英俊而立体。修长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一般,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人物的神韵,速度飞快却不潦草。 他真的就该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姜行不想打扰他工作,抬脚想要离开,却不小心惊动了宋元洲。他抬起头,眸光在看到姜行的那一刻霎时亮了:“阿行。” 到底还是打扰了。 姜行无奈,重新转回来在他身边坐下:“画的什么?” 提及自己擅长的东西,宋元洲瞬间神采飞扬,变得耀眼而自信:“我的新书。”他不好意思地用眼角看了姜行一眼,有些羞赧地问,“阿行,你觉得好看吗?” “很好看,”姜行实话实说,宋元洲的画风是那种即便不懂的人看了也会被震撼到的惊艳。他翻了翻旁边已经完成画稿,问道,“什么时候能画完?” 阿行在关心他哎! 宋元洲的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像是只求偶期的小孔雀,将最漂亮的尾羽抖开,恨不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向姜行展示他的实力:“下个月,不,下周,我画画很快的。” 姜行被他那副疯狂求夸夸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想握一下他的手。但手指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没有抬起来,只说:“好。” 但宋元洲已经很满足了,接下来的两天,他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画稿一张张完成,效率前所未有的高。要是让负责他的编辑知道,高低要给姜行磕个头。 这是宋老师的伴侣吗?不,这分明是催稿神器啊! 姜行不知道自己一句话造成的效果,开始还觉得宋元洲这样奋笔疾书的模样挺有意思的。但第二天,在无意中看到他揉了几次手腕后,那点好笑瞬间就变成了心疼。 他不是宋元洲的读者,也没看过他的漫画。那天在客厅纯粹是走不开了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却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的随口一说做到这个份上。 真是个傻子。 姜行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没生病之前,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赚钱、也忙着实现自我价值,拼命想要用这种普遍意义上的成功来填补情感方面的缺失,但似乎没什么用。 生病之后,他选择直接摆烂自我放逐,本以为会就这样默默死去,却遇到了宋元洲。 姜行走过去,将他从画板前拉开。 宋元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头顶那撮翘起来的呆毛都透露着茫然。 姜行笑了,他从未说过,宋元洲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踏实又安全的人。 “我们出去……”姜行本想说出去看电影放松一下,但想到那天看完电影后发生了什么,到了嘴边话又换成了,“出去吃个饭吧。” 宋元洲不愧他宅男本男的人设,闻言立马道:“家里有饭的。” 姜行:“……” 姜行一噎,过了几秒才找到自己声音:“顺便还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有什么可走的? 宋元洲不理解,不过只要是姜行想的他都支持,当下便点头道:“好,那我们出去。” 宋家虽然住在靠山的别墅区,但并不偏僻。开车不远就是高端商业中心,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第32章 姜行扫码给司机师傅付了钱,边下车边问宋元洲:“你想吃什么?” 正是午饭时间,购物广场非常热闹。情侣、带孩子的小夫妻、手挽手的老人,笑闹声和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宋元洲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目光始终落在姜行身上:“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不是在迁就姜行,而是天生这样,对吃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属于非常好养活的那种人。 姜行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对他的性格也了解了个大概。刚好他有点馋炭烧猪颈肉,拿出手机搜了搜,就近找了一家泰国菜馆。 他们来得巧,双人位刚好剩下一桌。服务员领着两人在窗边坐下,确认好菜单便离开了。 餐厅里放着不知名的异国小调,旋律简单明快,听着很舒服。姜行谢过服务员免费送的两杯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边的餐厅简介。 他们旁边坐着一对情侣,明显正处于热恋期,身上的粉红泡泡几乎要溢出来了,连吃饭都没松开牵着的手。 看得宋元洲眼热不已,他也好想跟阿行这样啊。 宋元洲毕竟情况特殊,这又是在外面,所以姜行格外注意他,当然也就没错过他那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 姜行:“……” 姜行躲开了桌子底下宋元洲悄咪咪摸过来的手,平静地拒绝:“想都别想。” 果然是这样。 宋元洲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衣服兜的方向瞄了一眼,直到看到熟悉的小红本一角,这才仿佛有了底气般的问道:“为什么?” 姜行嘴角抽了抽。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理解不了宋元洲随身带结婚证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因为我们俩都不是左撇子。”姜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其实也不算胡说八道,那对情侣之所以吃饭还能牵着手,是因为男生是左撇子。换成两个都习惯用右手的……那这顿饭别吃了。 是这样吗? 宋元洲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还真是。愉快地接受了姜行的解释,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姜行不知道他想了什么,菜上来后,让服务员盛了两碗米饭,便低头干饭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宋家厨师的水平比这家餐厅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吃时间长了后,仍旧想要出来打打野食。 一碗米饭下肚,差不多混了个半饱。姜行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忽然有点想上厕所。 但目光落到对面的宋元洲身上,又有些犹豫,他是真的不放心把宋元洲一个人丢在这里。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元洲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吗,阿行?” 姜行说:“没事。” 撒谎,明明就有事。宋元洲对别人的情绪非常迟钝,对姜行却很敏锐。他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是明晃晃的不相信。 好吧。 姜行无奈,说了实话:“我想上厕所。” 宋元洲先是茫然,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慢慢红了。 姜行:“?” 这么正常的话题他脸红什么? 宋元洲左右看看,见过道上没人,凑过来羞赧地小声道:“你想让我帮你解裤子吗?” 姜行:“……” 他不是他没有!他有手有脚的干嘛要他帮忙解裤子。 姜行扶额,再一次确定在宋元洲面前千万不能搞迂回那一套,必须要明刀明枪地来:“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哦。”不知为什么,宋元洲心里竟然有点隐秘的失望。但还来不及细想,关心的想法就占了上风,“没关系的,你去吧。” 他保证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哪儿也不去。” 姜行想想也觉得不会有问题,拿起手机站起来:“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乱跑,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宋元洲看着谆谆叮嘱的姜行,忽然笑了:“阿行,你好啰嗦。” 姜行:“……” 姜行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他就多余说这么多! 姜行不在,宋元洲也没继续吃,放下筷子安静地等他回来。 旁边那对小情侣的对话飘进耳里。 男生:“你的香蕉奶昔好喝吗?” 女生:“蛮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 男生:“可以吗?” 女生:“可以呀。” 宋元洲转过头,正好看到男生拿起女生的香蕉奶昔喝了一口。 这不是个好男人。 宋元洲想,还跟女朋友抢吃的。他才不会这样,他只会把自己有的全送给阿行。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宋元洲又听到了男生的声音—— “我们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姜行上了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厕所,洗完手后,连上面的水都没吹就匆匆赶了回来,直到看到宋元洲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方才松了口气。 “怎么不吃,在等我?” 宋元洲的表情有些奇怪,慢了半拍才点了下头。 姜行没在意,只当时他等久了在发呆,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刚喝了口冬阴功汤,就听见宋元洲慢吞吞地问:“阿行,你的奶茶还喝吗?” “不喝。”姜行头也没抬。 没上菜的时候喝几口打发时间还行,上了菜后有热汤谁还想喝这些冷冰冰的玩意啊。 第33章 “浪费是不好的行为。”宋元洲一本正经地说,活像是当代风纪委员。 姜行失笑,想说那就打包回去当下午茶。嘴巴还没张开,对面就伸过来一只手,飞快地拿走了他的奶茶。 “我最喜欢喝这家的奶茶。”宋元洲低头叼住吸管,耳根子红红的,“可以一个人喝两杯。” 自己运气现在这么好了吗?随便找一家店就是宋元洲喜欢的。 大概是在宋家住久了,所以也变得宋里宋气的? 姜行没多想,只当是他真喜欢,一边琢磨待会儿要不要再给他点一杯,一边把新添的米饭吃了个精光。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姜行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今天不是周末,午餐高峰期很快过去,餐厅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最后连那对小情侣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俩。 姜行见宋元洲不再动筷子,拎起外套站起来:“走吧。” 宋元洲点点头,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那杯喝完了的奶茶。 姜行结账回来看到这一幕,顿时笑了:“这么喜欢啊,那要不要再来一杯?”虽然一天喝三杯奶茶是有点过分,但又不是天天喝,偶尔放纵一次应该没什么。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出了餐厅。 日光濯耀,给宋元洲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弯了弯唇,怀着一种隐秘的欢喜悄悄跟姜行咬耳朵:“你知道我们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事? 姜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并不是很想说话。可宋元洲一直看着他,大有一种他不给出个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怕他在外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姜行只得忍着臊意道:“半个月前?” 宋元洲摇了摇头,说:“不是。” 姜行只当是他对这个含糊的时间不满意,在心里算了算,又说:“十六天前?” 宋元洲说:“也不是。” 不是吗?姜行仔细回忆了一下,没错啊,就是那天,他还看了场不错的电影。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宋元洲笑了。 然后晃了晃手里的空奶茶杯,有点得意又有点炫耀地说:“是刚刚。” 第17章 奶茶杯是透明的,里面还残留着一点淡粉色的泰式奶茶。随着宋元洲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在杯底划出一个灵动的半圆。 宋元洲看着姜行,像个迫不及待在心上人面前卖弄的青春期大男孩:“我喝了你喝过的奶茶,我们这是间接接吻。” 一脸“被我亲到了吧”的狡黠。 姜行:“……” 姜行震惊地把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自己就上个厕所的工夫,怎么好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 这人到底从哪知道的间接接吻,还活学活用了! “别瞎说。”姜行轻轻呵斥了一声,移开眸不跟宋元洲对视,正想找个话题把这一茬岔过去,就看到了奶茶杯上插着的那根吸管。 之前国家倡导环保,饮品吸管统一换成了纸质的。但没实行多久又悄悄改了回来,这家却不知道是囤货多了还是怎么,仍旧用的纸吸管。 此时吸管顶端被浸湿的部分变成了深褐色,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无端就让姜行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 原本只是想轻轻贴一下,最后却发展成了深吻。宋元洲亲人的时候跟他平时的羞赧安静完全不同,凶得像个狼崽子,尖尖的虎牙划过他的唇瓣舌尖,让他有种自己随时会被吞吃入腹的错觉…… 姜行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强迫自己中断联想,一把夺过奶茶杯,以最快的速度扔进了垃圾桶,好像这样就能将心里那些燥热悸动一起赶出去。 “啊,”宋元洲有些可惜地往前追了两步,他还想带回家收藏起来当纪念呢,可惜阿行的手太快了,“阿行,你不喜欢吗?” 得亏姜行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然以后恐怕都不敢再跟他一起喝奶茶了。 “不喜欢。”姜行面无表情地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很不高明地转移话题,“回家了,上车。” 宋元洲“哦”了一声,听话地上了后座,系好了安全带。 见他没再说什么,姜行松了口气,跟司机师傅说了目的地后,低头去系安全带。手刚握上去,宋元洲恍然大悟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了。” 姜行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宋元洲道:“你喜欢直接的。” 并不是!他直接的间接的都不喜欢! “我也一样,”宋元洲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 然后吭哧吭哧地蹭到他身边,讨好地拉了拉他的小手指:“那我们回去以后能再亲……” 姜行飞快打断了他的话:“不能。” “哦。”宋元洲垂下眼,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但很快他又重新打气精神,追问道,“那什么时候能?” 姜行想说什么时候都不能,但对上那双包含期盼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姜行拒绝过很多人。 亲人、生意伙伴、半生不熟的朋友、狂热的追求者……从没有一次犹豫过。以至于姜建设骂他时最常说的就是“你这个冷心冷肺的畜生”。 第34章 可冷心冷肺的姜行独独在面对宋元洲时硬不下心。 “明年吧。” 他说,给了一个很遥远的时间。 如果他确实得了渐冻症,明年应该已经不在了,也就不用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如果没得……姜行垂眸,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手指轻动,微不可察地贴了下宋元洲掌心,那皆大欢喜。 现在是三月份,到明年至少要九个月,四舍五入将近三百天了。宋元洲又很喜欢跟他亲密接触,姜行本以为他会不乐意,没想到他轻易就接受了。 “好!”宋元洲很干脆地应了一声。 姜行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现在到明年还有多久吗?” “知道的,只剩下不到一年。”宋元洲说,然后开心地对姜行说,“阿行,我们结婚了,以后要在一起很多很多年,这个时间是不是很短?” 姜行愣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宋元洲,半晌,唇角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嗯。” 有了这次的出门,宋元洲知道姜行不喜欢他总是埋头工作,便减轻了工作强度。姜行留心观察了一下,见他再没无意识地揉手腕,方才放了心。 这天下午他处理完公司事务,将下周的工作安排发给赵青松,正要关电脑去阳台上吹吹风,闻哲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闻哲是姜行大学室友,也是他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姜行推开椅子站起来,宋元洲正在后面画画。上午他的生活助理过来了一趟,说他之前交上去的画稿有些地方需要改一改,因为出版社那边要得急,需要他临时加个班。 姜行没惊动他,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电话一接通,闻哲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那边传来:“卧槽阿行,什么情况啊,你怎么跟宋家那个傻子结婚了?” 闻哲听说这个事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那可是姜行啊,他们学校有名的高岭之花,多少人蜂拥而至却铩羽而归,毕业多年以后还念念不忘。 谁都以为他的另一半会是那种万里挑一的社会名流,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跟宋家傻子结婚了,就他妈玄幻。 姜行蹙了蹙眉,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冷意:“他不是傻子。” 这就护上了?闻哲在心里直呼卧槽。 不是说他是被逼的吗,这哪有一点被逼的样子啊!说他们是自由恋爱的他都信! “对不住,是我嘴瓢了。”闻哲立马道歉,其实他没什么恶意,只不过听别人那么叫也就跟着叫了。 “你下午有时间没?出来喝一杯,好好跟我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总觉得他出国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的样子,电话里说不清,还是当面聊比较好。 姜行想了一下,答应了:“好。” 趁着现在还能动好好出去走一走,这样万一以后瘫痪了也不会留下遗憾。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无他,宋元洲也想跟着去。并不是掌控欲强到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而是自从结婚后,他们一直是一起行动的。 一起去公司一起吃饭,连遛狗洗澡都是一起的。所以在姜行说要出去时,宋元洲下意识放下画笔跟了上去。 “不是还要改画稿吗,”姜行哭笑不得地把他推了回去,“回去工作吧,那边还等着你呢。” 宋元洲有些不情愿:“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姜行也没打算在外面呆太久,闻哲是社牛属性的,在国外给他爸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老黄牛,如今好不容易回国了,今晚肯定会叫一大群人吃饭唱歌。 他实在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我晚饭前会回来。” “好吧。”宋元洲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刚好下午一点,勉强接受了。他虽然和普通人不一样,却被宋家父母教得很有责任心,做不出来放下工作直接走人的事。 姜行又跟宋母打了声招呼,这才打车去了跟闻哲约好的地点。 自从生病后他就没再自己开过车了,不想动是一方面,另一个也是怕有安全隐患。万一开车的时候他手脚忽然不听使唤,那就是害人害己了。 闻哲早到了,他是个急性子,挂了电话后就直接过来了。这会儿咖啡都喝了三杯了,听到包厢门响立马站起来:“阿行,你……卧槽!” 他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姜行:“你、你怎么变这样了?” 倒不是帅了丑了,而是气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姜行虽然没到冷若冰霜的地步,但总是冷冷清清的,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模样。现在却有了点春风化雨的意思。 闻哲恍恍惚惚地坐下去,都快怀疑人生了。不是,结婚对人的影响这么大吗? 姜行懒得理他,拉开椅子坐下去,招来服务员点了杯卡布奇诺。 闻哲是个心大的,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结婚真是自愿的?” “嗯。”姜行喝了口咖啡,淡声道,“不然姜建设能强迫得了我?” “也是。”虽然不知道姜行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宋元洲,但闻哲有分寸,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你爸最近在四处求人你知道不?” 这个姜行还真没关注过:“怎么?” “拉投资啊,”闻哲实在喝不下咖啡了,但嘴巴又痒得慌,干脆拿了片面包慢慢嚼,“你把技术和人才一波带走了,公司撑不下去了呗。” 第35章 可真是个好消息。 姜行长腿舒展,看天上的乌云都觉得顺眼了。 “宋家人对你怎么样?”闻哲又问,“我听说他们家人挺不好相处的,没为难你吧?” “乱传的,”姜行头都没抬,宋家人要是不好相处,那这个世界上就没人好相处了,“他们对我很好。” 真的?闻哲将信将疑,圈子里关于宋家人真真假假的传闻很多,他总觉得无风不起浪。正要再细问问,姜行手机响了。 他下意识看过去:“宋元洲的视频……宋元洲?” 闻哲反应过来,笑着调侃了一句:“怎么,你男人来查岗了?” 姜行的手顿了顿,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方才按下了接通键。宋元洲的脸霎时出现在屏幕上,旁边还坐着闪电。 “阿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一会儿不见,宋元洲就觉得想他了。 “嗯。”姜行应了一声,“有什么事吗?”声音比和闻哲说话时温和了不知道多少度。 宋元洲:“妈让我问你能不能吃海肠,她晚上想包海肠饺子。” 姜行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我吃不来这个。” “好。”宋元洲点头,刚想跟姜行说说他不在的这一会儿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屏幕上忽然多了一张脸。 “嗨你好,”闻哲大喇喇地凑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我是闻哲,阿行最好的朋友。” 视频的窗口很小,想要完整地装下两张脸必须挤到一起。再加上闻哲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头几乎紧挨着姜行的头。 宋元洲没说话,只眨也不眨地盯着两人靠在一起的地方,嘴唇慢慢抿了起来。 他动了动,又动了动,看样子是很想忍下来的,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叫了闻哲的名字:“闻哲。” “诶!”闻哲高兴地应了一声。 谁说宋家老二从来不理人的?瞧瞧这不是挺热情!今天回去后必须帮他正名,可不能让那些人继续以讹传讹。 宋元洲十分礼貌地道:“你可以往左边一点吗?” “啊?”尽管不明所以,闻哲仍旧照做了,“这样?” “再往左一点。” 到底要干什么啊,闻哲挠了挠头,听他的指挥继续往左挪了挪。 屏幕上,闻哲的脸渐渐消失,直至看不见,最后终于只剩下了姜行一个。宋元洲松了口气,总算觉得舒服了。 “好了。” “啊哈哈哈哈,”闻哲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开玩笑道,“怎么了,是要看看包厢的环境吗?我找的地方你放心,绝对不会亏了阿行。” 宋元洲听不懂什么亏不亏的,他也不想懂,闻言诚实道:“不是,我只是不想你靠阿行那么近。” 闻哲:“???” 闻哲:“……” 正个屁名正名!醋坛子都给他滚啊!! 第18章 闻哲当场气成河豚,撸起袖子就要跟宋元洲来一场巅峰对决。 反正他有阿行这个人质在手,想反击那是分分钟钟的事。 别的不说,阿行可是非常向着他这个朋友的。大学那会儿隔壁的二世祖撬了他女朋友还把他打了一顿,就是他替他出头的。绝对不会像网上有些人那样,有了对象就忘了兄弟。 闻哲越想越有底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正要再凑过去,就见姜行拿着手机默默换了个离他远的位置。 闻哲:“???” 闻哲:“……” 闻哲:“呵,男人。” 姜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把目光重新移到屏幕上,问宋元洲:“你稿子画完了吗?” 宋元洲生怕姜行觉得他不专业,立刻端正了坐姿,说:“画完了,已经让李英奇带走了。”李英奇是宋元淮给他招的生活助理。 说是生活助理,实际上并不会参与宋元洲的生活,而是专门负责帮他对接各大出版公司以及其他合作项目。 姜行夸他:“那速度很快啊,我以为你起码要弄几天。” 平时嘴巴跟被粘上了似的,说句话都费劲,现在倒是甜言蜜语不断。 闻哲:“呵,男人。” 姜行:“……” 姜行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晃了晃手里的咖啡:“这里咖啡挺香的,下次带你来尝尝。” 怎么,不带老公就喝不出味了? 闻哲:“呵,男人。” 姜行:“……” 姜行扶额,他就不应该图方便在包厢里接电话。 “不用的,”宋元洲被夸得眼睛亮晶晶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开心,“我效率很高的。”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姜行莞尔,正想说什么,就听见他又小声加了一句:“不过你在的时候不可以。” 姜行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为了能更仔细地看姜行,宋元洲凑得离屏幕很近。幸好他骨相长得好,鼻骨也挺拔,不但不显难看,反而放大了五官的优点。 闻言,他羞赧地别开头,屏幕上红通通的耳根子一闪而过:“因为会一直想看你啊。” 姜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知道该怎么回。他垂下眼睑,遮住了眼里的神色,只脸颊微微有些发热。 恋爱的酸臭味隔着屏幕渐渐在包厢蔓延,一旁臭着脸的闻哲:“???” 第36章 不是,真的没人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吗?! 不行,这个苦他吃不了! 既然他不痛快,那大家就一起不痛快! 想到这里,闻哲蹭的一下站起来,跟老大爷遛弯似的,在镜头前晃来晃去。一会儿露个脸、一会儿露双大长腿、一会儿又咳嗽一声,主打的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到动静回头的姜行:“……” 以为终于把人赶走了的宋元洲:“……” 宋元洲刚舒展的唇再次抿了起来,虽然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也能看出闻哲是故意的。 那是阿行的朋友,不能不礼貌,可看他这样自己心里又不舒服……宋元洲冥思苦想,正不知所错之际,目光落到旁边的闪电身上,立马亮了。 他右手动了动,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轻轻推了推闪电毛茸茸的屁-股。 正看着屏幕的闪电:“?” 闪电哼唧一声转过头,似是在问宋元洲干什么。 宋元洲睫毛心虚地眨了眨,然后佯装镇定地看向屏幕:“阿行,闪电想你了。” 闪电是条很乖的狗,从不拆家也不乱嚎,每次叫都是有需求。姜行信以为真,看着它湿漉漉的黑眼睛,温声叫了句:“闪电。” 闪电轻轻用鼻头碰了碰屏幕,跟他打了个招呼。 姜行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他从没考虑过养宠物,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可真正接触了才知道小动物有多可爱。 手机那边,宋元洲用一双和闪电如出一辙的眼睛看着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姜行不知怎么的,就是从里面看出了殷殷的期盼。 “你给闪电喂点冻干,柜子里那个鹿肉的,”他抬眸扫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算了算时间,“我七点前应该可以回家。”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七点前到家那就还有不到四小时,很快了。 宋元洲高高兴兴应了,又盯着姜行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姜行收起手机,正要抬头,对面就传来闻哲的声音:“呵!” 姜行:“你嗓子坏了?” 闻哲:“……” 这朋友不能要了。 “你来我这里虐狗还有理了?” 信不信他分分钟钟找个女朋友虐回来啊!不是他说,他虽然长得不如姜行,但在妹子中还是很有行情的。 “虐狗?”姜行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叫一声我听听。” 闻哲:“???” 闻哲木着一张脸:“你是不是不气死我不舒服?” 姜行喝了口咖啡,最近倒春寒,天气有些冷。咖啡不像刚端上来时那么烫,是那种稍微有点热却不至于烫口的程度,刚刚好,喝一口整个人都暖了。 他放下咖啡杯,靠在椅子上,感受着直射进来的阳光:“没,我挺舒服的。”在闻哲忍不住要掀桌而起的时候,冲他笑了笑,“开玩笑的,我家附近有个馆子不错,下次请你吃饭。” 闻哲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家附近有这样的馆子?我怎么不知道。” 他家离姜家不远,那一片早摸熟了。 姜行说:“不是姜家,是宋家那边。” 这下闻哲是真的震惊了,姜行有多慢热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了四年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宋元洲该不会给他下蛊了吧?不然怎么能短短几个月就让他对宋家产生这么大的归属感。 瞧瞧他下意识说的话,我家,这特么的已经妥妥把宋家当家了。 闻哲倾身上前,再一次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姜行。 那双眼睛仍旧是好看的,只是里面再没了从前的冰冷和尖锐,只剩下清浅的笑意,那是新生活赋予的烙印。 “怎么了?”姜行直起腰,拉开了跟他之间的距离。 “你……”闻哲神色复杂,半晌才道,“你认真的?” 话题跳得太快,姜行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闻哲说:“宋元洲,你认真的吗?” 姜行不知道,其实闻哲一直很喜欢他。不是恋人间的那种喜欢,而是作为朋友的喜欢。所以才能不顾他的冷脸日复一日地贴上来,最后硬生生靠磨成了他唯一聊得来的朋友。 刚他见了宋元洲,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也能瞧出个大概了。 怎么说呢,长得好、非常好,是那种无论站在多少人中都能一眼注意到他的存在。看起来也很喜欢姜行,连自己这种纯种直男凑过来都要吃一吃醋。 可是—— 闻哲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阿行,我不是歧视他,也不是挑拨你们的关系,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他……他们这种人的感情真的可控吗?会不会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行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顿了下。 两人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好几个月不见,他们有很多话要聊。闻哲后来也再没提过宋远洲的事,关键时候,他是很有分寸的。 临别前闻哲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今晚真不跟我出去?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是我朋友新开的一家酒吧,清吧,就聊聊天喝喝酒什么的。” 姜行点开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不了,下次吧。” 说好了七点前回去的。 第37章 闻哲不小心瞄到他的手机屏幕,顿时惊了:“你没开车?艹啊!”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怒骂出声,“姜建设不会把你车也没收了吧?” “想什么呢,”姜行被他逗笑了,“我是懒得自己开。” 他没把自己疑似渐冻症的事告诉他,目前还不确定的事说了也是多一个人担心,还是等最终结果出来了再看吧。 “你真的变化好大。”闻哲又一次次感叹。 搁以前,姜行嘴里哪会出现“懒”这个字啊,卷得全寝室都恨不得躲着他走,要不是那张脸实在好看,卷心菜这个绰号就要刻他身上下不来了。 将近下班的点,路况已经开始不好了。两人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出租车才缓缓开过来。 “走了。”姜行拉开车门。 “走吧走吧,”闻哲朝他挥挥手,“别忘了下次请我吃饭。” 市中心这一段司机开得很慢,几乎是走走停停的。姜行拿出手机想找点感兴趣的东西看,可不知怎么的,无论点开什么都看不下去。 他转过头。 车窗外,街景在缓慢倒退。街道口零零散散有几个小贩在摆摊,铁板豆腐的滋滋声混合着香气传入车里。 司机师傅接了个电话,用一口夹着乡音的普通话对着那边道:“晓得了晓得了,再跑最后一单就回去。哎呦那个铁板豆腐香得嘞,回去给你捎一块……” 大嗓门引得几个穿校服的女学生一个劲往这边看,目光落到姜行俊美的侧脸上,霎时羞红了脸,你推我我挤你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一派热闹又生机勃勃的景象,让姜行心里那种莫名的空落感消散了不少,他揉揉脸,调整了一下情绪,下车后又是从前那个冷静淡然的姜行。 宋父和宋元淮都在家。 在宋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姜行已经发现了,宋家人都挺顾家。除了必要的出差,宋父和宋元淮就算忙到再晚也会回来,基本能保证一天在家吃一顿饭。 “阿行回来啦,”看到他,宋母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吩咐阿姨摆饭,“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一会儿?我跟元洲说了,让他告诉你不用急着回来,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跟你朋友好好聊聊。” 姜行脚步一顿,抬眸看向宋元洲。 宋元洲心虚地别开脸,装作没注意他的目光。 姜行心下了然,没跟他计较,叫了声“妈”,把外套脱下来搭到椅背上:“他晚上有个酒局,我不想去。” “不去也好,酒可不是个好玩意,”宋母点头,“你要是想喝就去酒窖里挑几瓶葡萄酒,家里多得是。你大哥光买不喝,每次下去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一屋子就头疼。” 宋元淮:“……” 什么叫光买不喝,他那是收藏用的!每一瓶都是他儿子,压根舍不得喝好吗! 他妈可真会慷他人之慨。 然而看着姜行旁边的傻弟弟,宋元淮忍着肉疼龇了龇牙:“对,阿行你随便喝。” 算了,谁叫他弟好不容易才拐回来一个结婚对象呢。 姜行哪里看不出他的不舍,道了声谢,却没打算去拿。他对红酒没什么偏好,好的品不出滋味,坏的也喝不出来,就不糟蹋好东西了。 “这还差不多。”宋母很满意大儿子的识趣,坐下去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推到姜行面前,“尝尝好不好吃,这是芹菜牛肉馅的。” 说到这里她笑了:“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家就你和元洲不吃海肠。” 这么巧的吗? 姜行转头。 宋元洲正在吃饺子,和其他人的随意不同,他吃得非常有规律。每个饺子都咬两口嚼八下,不会多也不会少。 姜行看得有意思,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然后他就发现宋元洲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最后都要停了。 姜行:“……” 姜行失笑,很厚道地转了回去。 宋家厨师手艺很好,饺子包得漂亮又好吃。饭后,姜行本来想上去泡个澡解解乏。许是咸鱼时间长了,明明下午什么也没干,只是出去了一趟,可就是觉得累。 结果被宋元淮抓了壮丁,愣是打了两小时麻将,直到脸上贴满了小纸条才得以解脱。 回去后,姜行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这会儿都十点多了,泡澡是来不及了,只能随便冲冲了。 宋元洲动作比他快,姜行收拾好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等他了。 复古的小夜灯将卧室照得暖融融的,姜行将半湿的毛巾挂到挂钩上,一回头,就见宋元洲正看着他,唇角翘得老高。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笑什么?” 宋元洲说:“不知道,”然后飞快挪到姜行身边,半搂住了他,“看到你就很开心。” 姜行顿了顿,借着伸手关灯的动作避开了。 换做旁人,拒绝得这么明显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宋元洲不一样,他在和姜行有关的事情上好像总有用不完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山,马上又往旁边挪了挪,反正坚决要和姜行睡一个被窝。 姜行:“……” 姜行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宋元洲是那种霸道强势的性格,那么他能跟他碰个头破血流,偏偏宋元洲不是。 手指被碰了一下,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过了几秒钟,一只手大着胆子摸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第38章 力道很小,好像一旦他觉得不舒服就会马上撤开。 没人能对这样的宋元洲狠下心,至少姜行不能。 他无奈地吁出一口气,随便他去了。 夜色静谧,屋子里只能听到偶尔的空调运作声。许是咖啡喝多了,姜行今晚有些失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试着放空心思,也做了深呼吸,甚至数了羊,通通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姜行估摸着宋元洲应该睡了,正想挣开手翻个身,耳边就传来他询问的声音:“阿行,你睡不着吗?” 姜行惊讶:“你没睡?” 宋元洲的作息是非常规律的,十点半之前一定会上床。他也没有什么失眠问题,入睡向来很快,今晚这是怎么了? 宋元洲说:“没有。”然后侧过身,在黑暗中凝视着姜行,即便不开灯也能感受到他的专注,“阿行。” 他说:“你跟闻哲吵架了吗?” “没有。”姜行失笑,“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和闻哲那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学生,怎么会吵架。 这次宋元洲却没笑,他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说:“你不开心,从回来就不开心。” 姜行愣住了。 他不开心吗?确实有一点,从闻哲说了那句话以后。 当然,并不是生他的气,他知道闻哲是真拿他当朋友,才会说得那么直白。他只是有些不安,关于宋元洲,关于未来。 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连宋母都没察觉,没想到却被宋元洲看出来了。姜行垂下眸,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宋元洲摸了摸他的眼睛:“你没有真的在笑。”他开始给姜行描述,“你真的笑起来眼睛会弯,睫毛也会有一点下垂,很好看。” 明明宋元洲的话很平常,甚至语调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可姜行就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心跳加速,他从不知道原来他观察他观察得那么仔细。 “好了,宋元洲。” 姜行偏过头,将自己发烫的脸从他掌心里移开:“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宋元洲重新把他扳回来,语气里带着点埋怨,“你以后不要跟他出去了,他会惹你生气。” 姜行被他这幅迁怒的小模样逗笑了:“那谁不会,你吗?” “我不会,”宋元洲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永远不会。” 黑暗中,他的语气坚决又笃定,有一种能击碎心防的力量:“阿行。”他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最喜欢你。” “一辈子都喜欢你。” 第19章 姜行大脑一片空白,呼吸瞬间乱了。 他知道宋元洲喜欢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那会儿他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他对面,很想跟他搭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始,最后只能把闪电推出来的模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既可怜又好笑。 宋元洲对他也很好,很多时候姜行都能感受到他在迁就自己。 是的,迁就。 那种笨拙而全心全意的偏爱,真的让他毫无抵抗之力。 可宋元洲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明确地说喜欢他。 姜行从不知道一句简简单单的表白会有这种效果,心脏砰砰砰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血液一阵阵上涌,明明没有喝酒,却有一种飘飘然的微醺感。 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向来八风不动、在商场上跟老狐狸们打交道都能游刃有余的小姜总,此时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嘴唇抿了又抿,良久方才偏过头,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像是一只被软化了尖刺、终于露出软肚皮的刺猬。 “阿行,”宋元洲叫他的名字,因为太喜欢太珍惜,反而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低头小狗一样毫无章法地蹭着他的脸颊,“我真的好开心。” 他的发质不软不硬,是那种刚刚好的程度,小刷子一样轻轻扫过姜行的脖颈,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姜行伸手抵住他的额头,将他往后推了推:“开心什么?” 宋元洲说:“你跟我结婚,住在我家,还跟我睡。” 姜行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睡”这个字一出来,立马不对了。脸上刚刚褪去的红色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别过头,凶巴巴地呵斥:“不许说睡字。” 宋元洲抬起头问:“为什么?”语气认真又虚心,像个乖乖的好学生,衬得姜行这个肮脏的大人越发不单纯了。 “没有为什么,不许就是不许。” 宋元洲“哦”了一声,然后说:“听你的。” 说听你的宋元洲,有一种毫无底线的纵容。好像顷刻间从那个呆乎乎的小傻子,变成了可以包容姜行、为他遮风挡雨的人生伴侣。 此时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姜行靠在他怀中,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白天因为闻哲那句话带来的忐忑和不安渐渐消弭于无形。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两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契合又般配,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宋元洲在别的事情上不敏锐,甚至可以说是迟钝的,独独在面对姜行时,总有种小兽般的直觉。 这会儿见姜行乖乖让自己抱,没有不乐意,也没有再提出分被窝,便悄悄伸出一条腿将自己的被子踢到了床底下。 第39章 轻薄的鹅绒被如羽毛般落下,床垫随着他的动作颤了又颤,幅度虽然不大,但姜行就躺在他旁边,哪里能感觉不到。 他伸手戳了戳宋元洲后背,示意他放开些,宋元洲一动不动,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 姜行忍不住笑了:“宋元洲,”他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你是不是颜控啊?” 这个词对宋元洲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是颜控?” 姜行给他解释:“就是喜欢长得好的人。” 不然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直接上来搭讪。 宋元洲“啊”了一声,蹙着眉头开始冥思苦想。 姜行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下文,正想再问问,就听见他忽然来了一句:“我知道了。” 姜行:“?” 他知道什么了? 宋元洲恍然大悟,有些得意又有些骄傲,像是取得了什么重大成就一般,伸手摸了摸姜行的脸:“阿行最好看了。” 自己已经告诉阿行他喜欢他了,他却又问他是不是喜欢好看的。 阿行=好看的人,四舍五入就是阿行想要被夸。 他果然是最了解阿行的! 姜行:“……” 姜行硬生生被他这个哄小孩的语气闹了个大红脸,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只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睡觉。” “我不想睡。”宋元洲贴着他的脸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问姜行,“阿行我可以吻你吗?” 姜行转过身说:“不可以。” 但这次宋元洲没有听他的。 他扳过他的脸,低头亲了下去。 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深入,比起接吻,更像是温柔的亲昵,可宋元洲已经很满足了。 “晚安,阿行。” 唇上还残留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很轻微,却余韵悠长。姜行垂下眸,片刻后轻声道:“晚安。”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行和宋元洲的相处一如往常。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却多了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看得宋母欣喜不已,直呼傻人有傻福,私底下悄悄跟宋父感慨:“咱们元洲真是越来越好了。” 二儿子从前什么样她还不知道吗,木头人似的,一点儿情绪都没有。和他说话好的时候能嗯一声,不好的时候哪怕喊破了喉咙都不会给半点反应。 而现在—— 她想起宋元洲围着姜行忙前忙后的场景,笑了:“多亏了阿行。” 这话宋父十分同意,他点点头:“那是个好孩子。” “可惜命不好,摊上了那么个爹,”宋母下意识感慨了一句,反应过来立马呸呸呸三声,“我们阿行命好着呢,那个什么渐冻症肯定是误诊的,没见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病么。” 姜行也是这么想的。 来宋家几个月了,除了第一天,他再没出现过双腿无力的情况。 这让他心里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期待。 渐冻症只会越来越严重,不会忽然好转,那这是不是说明他确实是误诊? 然而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往往会在最放松的时候忽然给你一刀。 这天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一楼的茶几旁看电视。中途姜行觉得口渴,便起来去厨房喝水。 等水杯接满的间隙,他不经意往外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笑倒在了沙发上的宋母。 这是看到什么了? 姜行莞尔,拿起水杯正要过去瞅瞅,右手忽然一麻,紧接着,整条胳膊像是忽然坏死了一般,无力地垂了下去。 水杯砰地一声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热水和碎玻璃溅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飞出了厨房。 姜行怔怔地看着脚下那一片狼藉,瞬间如坠冰窖。 “阿行,你怎么了?”宋元洲冲进来,拉着他紧张地上看下看。 他的手温暖有力,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张牙舞爪在身体里蔓延的冷意。姜行闭了闭眼,再抬起头时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已经看不出丝毫端倪:“没事,就是没拿稳。” 是这样吗?宋元洲本能地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他紧紧盯着姜行的脸,努力辨别他的每一丝表情,“你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姜行说,甚至笑了一下,“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这下宋元洲信了,他心有戚戚地点头。他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阿行出了什么事。 姜行想找个扫帚把地上打扫一下,免得不小心扎伤了人。但脑子混混沌沌的,一转身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只能僵硬地立在那里,拼命地回想。 “杯子碎了?”宋母带着阿姨走进来,见到姜行这幅模样还以为他在自责。拍了拍他的肩膀,满不在意道,“没事,碎碎平安,这是好兆头。你俩别呆这儿了,让你吴姨收拾就好。” 宋元洲闻言,立马拉着他出去了。 刚刚的电视剧还在放,应该很好看,连惯常不苟言笑的宋父都破天荒给面子地笑了几声,更别说笑点低的宋元淮了。 抱着抱枕乐得嘎嘎的,脸都有点红。 姜行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屏幕,看似看得很投入,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讲了什么。 没有什么比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更伤人了,上一秒他还在畅想未来,下一秒却直接跌到了地狱。姜行手不自觉地攥紧。 第40章 他的新生活刚刚开始、他也第一次有了想要在一起的人……可如今现在通通都化为泡影飞走了。 姜行垂下眼睑,目光落到耷拉在一旁,如果坏死的右手上,没有一刻像此刻那般憎恨命运。 “阿行,阿行?” 耳旁传来宋母的声音,他恍然回过神。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宋母笑着把一盘水果推到他面前,“后天就是清明了,你什么时候去给你妈妈扫墓?” 原来已经四月份了啊。 时间过得可真快,就像他的生命流速。 姜行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沉重,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元洲说:“后天早上九点吧。” 明年他大概就要和他妈躺在同一个地方了,趁着现在还能动,他想把宋元洲带过去让她看看。 宋母见他垂着眉眼、兴致不高的样子,只当他是想妈妈了,心里越发怜爱:“好,那妈帮你准备祭品。” 还是孩子呢,孩子哪有不想妈的。 姜行说:“谢谢妈,不用弄太多。” 宋母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妈心里有数。” 宋母是个很靠谱的人,说有数是真的有数。清明当天,她把鲜花和纸钱递给姜行:“香烛我没买,那东西燃得慢,有安全隐患。就买了点纸钱,可以当场烧完。我打听了你妈妈的墓园,是允许少烧一点的。” 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还提前做了功课,姜行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宋母推了出去:“好了,一家人不用客气,我和你爸你大哥也要去看你们爷奶了。你俩早去早回,中午咱们吃饺子。” 姜行点点头,坐上宋家的车一路朝墓地开去。 宋元洲知道今天是去做什么的,肃着脸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显得格外安静,姜行觉得他是紧张的,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 他妈应该会喜欢他的吧,毕竟这么单纯又真挚的小傻子谁会不喜欢呢。 待会儿该怎么介绍他? 男朋友?可他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对象?感觉又太客气了。 另一半?现在谁会这么说啊。 姜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墓园已经到了。 他告别司机,带着宋元洲熟门熟路的朝墓地走去。粉白的百合散发着清幽的香气,那是他妈生前最喜欢的花。 姜行调整了一下花朵的摆放位置,拐了个弯,主动握住宋元洲的手:“这就是……” 姜行脑袋嗡的一声,声音戛然而止。 前方,原本应该竖着墓碑的地方空空如也,连坟包都被平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妈的墓呢? 姜行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掏出手机正想给管理员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一通电话就打进来了,是好久没有动静的姜建设。 姜行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电话那边,姜建设把腿搭在茶几上,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脸上尽是嚣张与得意:“姜行,你妈的骨灰在我手里。” 果然,姜行闭了闭眼,死死咬着牙根才没有当场失态:“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姜建设偏头,用肩膀夹着手机,咔嚓咔嚓地剪着指甲,“就是想跟你说飞跃的事你看着办,如果让我满意那一切好说,如果不满意——”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咱们家马桶吸力挺强的,什么都能冲下去。” 第20章 今天是清明,没下雨。但天气仍旧阴沉沉的,有一种潮湿的憋闷感。 姜建设却是一反常态的心情好,因为绝对的主动权在手,他丝毫不在意姜行的回复。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茶几上,大声吆喝:“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很快,一个住家保姆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剥了一半的柚子:“姜总,您有什么吩咐?” 这是姜建设定的规矩,在家也要称呼他为姜总。 姜建设抬起下巴点了点地面上的指甲,颐指气使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保姆诺诺地应了:“是。” “真是属驴的,干什么都要在后面挥鞭子,没点眼力见。”姜建设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怪不得都说底层人发不了财,瞧瞧,这不就是原因。 情商低、不会讨好老板,每天干着体力活拿那么点死工资,能成什么事。 他扫了一眼保持着通话界面却始终没有回应的手机,哼笑一声,朝着保姆的背影又补充了一句:“待会儿收拾完多洗几遍手,别擦完地又去抓水果。” 保姆面上老老实实地应了:“好的,姜总。” 心里却在mmp。 啊呸!不就是个从穷山沟沟里走出来的死凤凰男,天天吆五喝六地充什么大爷。靠着老婆过上了好日子,却过河拆桥,联合小三硬生生把生病的原配气死了,当谁不知道他那点黑历史呢。 等着吧,没良心的狗东西,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姜建设不知道保姆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叉着腿坐在沙发上,眼里尽是势在必得的癫狂。 他从小就聪明,村里别的孩子还在想着放羊卖羊娶媳妇生娃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了。他妈供他念书,说他生来就是过好日子的人,他也这么以为。 第41章 后来他娶了林爱华那个蠢女人,终于摆脱了穷困潦倒的生活,实现了阶级跨越。 有钱可真好啊。 他第一次穿名牌衣服、第一次住那么大的别墅、也是第一次在外面买东西不用看价钱,和他过去那种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日子完全是两个世界。 当时他就发誓,他这辈子永远、永远都不要回去。 姜建设眸光沉沉。 钱就是他的命,任何想抢他钱的都是他的仇人,亲儿子也不例外。 “姜行,”姜建设拿起手机,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我给你三天时间,到底怎么做就看你对你妈的孝心了,当然……” 他顿了顿,不紧不慢道:“你要是不想管也没事,毕竟你手里还有你妈的项链,用那个来纪念她一样的,也不一定非要用骨灰。” 饶是已经过去了许久,想起这件事姜建设仍旧恼火不已。 本以为靠着项链不说解决公司的危机,抠出点钱也行,万万没想到姜行压根不按套路出牌,导致他大晚上白跑一趟,纯纯做了无用功。 这口气他憋在心里好几个月,今天终于发出来了。 姜建设心情大好,继续刺激姜行:“你妈伺候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辛苦一下帮忙处理掉她的东西也不是不行。” 姜建设觉得过去的自己实在是太心慈手软了,念着父子一场,没直接下狠手。现在看来,对待姜行那个冷心冷肺的东西就不该留情! 用什么项链啊,那些都是死物,没了就没了,顶多失去个念想。骨灰就不一样,他不信姜行能眼睁睁看着他妈被冲进下水道。 至于姜行报警了怎么办? 笑话,他和林爱华是夫妻,做丈夫的给妻子迁个坟怎么了?就算警察来了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姜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汹涌的怒火在体内乱窜,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他知道姜建设无耻,却不知道他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用过世妻子的骨灰来威胁亲儿子,他还是个人吗。 “姜建设,”他闭上眼,怒到极致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除了紧攥成拳的手,看不出丝毫端倪,“你可真是个畜生。” 姜建设哈哈大笑:“彼此彼此,我是畜生你就是小畜生。” 他原本还会在姜行面前装一装,毕竟能吃上软饭的人都不是傻子,大儿子和小儿子相比哪个靠谱他还是有数的。 奈何姜行太不争气,得了什么病不好,偏偏遗传了他妈的渐冻症。活着的姜行是赚钱工具,也是他下半生的倚靠,马上要死的姜行就什么都不是了。 姜建设丢下一句:“你好好考虑,过时不候。”就挂了电话。 姜母的骨灰应该刚被拿走不久,墓穴周围的土壤还带着些许湿润,那是翻新的痕迹。姜行面无表情地站那里,双手神经质地发着颤。 他可以不在乎姜建设的偏心和打压,因为想要什么他自己会去挣,但他没法不在乎他这么糟践他妈。 那是他和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妻子、是豁出命为他生儿育女的人,他怎么敢的! 姜建设、姜建设。 姜行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的恨意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姜行的手机质量很好,哪怕宋元洲就在旁边也没听到什么。更何况刚刚大部分时间都是姜建设在说,姜行压根没回几句。 他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却知道姜行妈妈的墓地不见了。 “阿行,”宋元洲握住他冰凉的手不断揉搓,担心得不行,“你还好吗?” 姜行垂着头没说话,整个人仿佛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了,疼得宋元洲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意看姜行伤心。 宋元洲张开双臂,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将他紧紧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阿行,别难过,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把你妈妈的骨灰找回来,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姜行靠在他肩头,目光凝视着原本墓穴所在地的方向。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动也不动,唯有一双眼睛黑得吓人。 宋元洲从没见过这样的姜行,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不对,非常不对。 “阿行、阿行。”他摸他的头、拉他的手、叫他的名字,试图让他从这种状态里挣脱出来,却一点用都没有。 宋元洲急得团团转,干脆想要直接把姜行打横抱起来带回家。 在他心里,他和姜行的卧室是世界上最安全温暖的地方。他们在那里起床睡觉、拥抱接吻,做所有美好的事,回去了阿行一定会好起来。 手上刚有动作,就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宋元洲蓦然抬头。 “好了,”姜行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我没事。” 和姜行在一起那么久,宋元洲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小傻子了。他直直地看着姜行,仿佛在问真的吗。 “真的。”姜行跟他十指相扣,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我只是有些遗憾今天不能带你见我妈了。” 是这样吗? 宋元洲低头,细细端详他的表情,努力辨认这句话的真假。 可姜行是谁,圈里年轻一辈中领头羊一般的存在。在别的富二代喝酒抽烟泡妞时,他已经跨越一级,跟长辈们挤在同一个赛道中抢资源了, 第42章 真有心隐瞒,怎么可能会让他看出来。 于是宋元洲放心了。 “没关系的,”他站在姜行旁边,陪他一起看着前方空空如也的墓地,“我们可以下次见。” 那怎么能一样。 姜行用力咬着口腔里的软肉,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满嘴血腥味,面上却仍旧温和:“嗯。” “我会做得更好,更让她放心,”宋元洲蹲下-身,虔诚地将那束香水百合摆在了原本墓碑的位置,抬眸认真道,“这样就能在她更喜欢我的时候见她了。” 姜行一愣,半晌鼻子一酸,轻轻“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姜行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他挺直后背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虽然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眼里却极冷。像是浸透了漫天风雪,随便一扫就能把人冻僵。 宋家人不知其中的内情,见他这样只当他是想妈了。 毕竟刚去了墓地,心情低落也是人之常情。 人已经没了这么多年,再多的安慰也是徒劳。又不好明着开导,只能用轮流给姜行夹饺子的方式来默默地表示关心。 姜行一一照单全收,将所有心意都吞进了肚子里。 许是吃得太多,他破天荒失眠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全是姜建设那句“咱们家马桶吸力挺强的,什么都能冲下去”。 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显而易见姜建设已经走投无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必须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绝对不能用他妈去冒险。 然而这何其难,有了上次抢项链的事,姜建设只会更加提防他,同样的招式绝不能再用第二次。 姜行头痛欲裂,躺在床上一夜没合眼。 然而糟糕的不止这些,翌日一早。在他洗漱完准备下楼时,接到了赵青松的电话。 “老板,那边刚把最新结果发过来了,”赵青松说,“他们跟了两个月,都没发现邓春磊和刘继芳之间有联系。” 他顿了顿,委婉道:“您看接下来是不是换个方向?” 仿佛当头挨了一棒,姜行拿着电话久久没有出声,直到赵青松忐忑地叫了一声:“老板?” “好,我知道了。”姜行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声音飘乎乎的没有落脚点,“让他们撤回来吧,今天把尾款结了。” 赵青松说:“好。”然后又问,“那还要继续查其他人吗?” “不用了 。”姜行闭上眼,重复了一遍,“不用了。” 哪有什么阴谋,一切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的不甘心罢了。 “好的。”赵青松应了一声,本来还想跟他说说公司的事,但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挂了电话。 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姜行倚在墙上,无力地垂下了手。 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赵青松忘了什么,强打起精神拿起来,却是姜建设的短信。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2。 姜建设说给他三天时间考虑,昨天算一天,今天是第二天。 最后一片雪花落下。 勉强关在笼子里的凶兽终于挣脱了枷锁,嘶吼着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姜行缓缓勾唇,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 他本来没想走到那一步的,是姜建设逼他的。既然不想活,那就和他一起去死好了。 第21章 姜行靠在墙上,平复了一下因为滔天怒火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拿起手机,一字一句地给姜建设回复—— 【姜行】:时间太短了,两个公司交接的事处理不完。 小兔崽子这是变着法儿拖延呢,姜建设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想先糊弄过去再找其他办法对付他?没门!他冷哼一声,拇指微动,刚想打字,又一条消息进来了。 【姜行】:给我一天时间,后天一早我带你去橙果办理员工转移手续。 姜行是个什么性格姜建设这个当爸的再清楚不过了,吃软不吃硬、且异常头铁,他能这么容易就妥协?姜建设不信,干脆一通电话打了过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姜行,你说真的?”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原本姜行只是厌烦,这会儿却只剩下无尽的恨意。他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太大起伏:“你觉得呢?” “你最好是。”姜建设站起身,推开书房的窗户眺望远处。 姜家所在的别墅区虽然没有宋家豪华,但也是标准的富人区。绿树成荫、鲜花遍地,还能看到整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地王大厦。 这是地位的象征,也是财富的象征。 无论如何,姜建设都不会允许自己破产,然后灰溜溜地搬离出去。 微风拂过,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香的空气,骨子里的冷酷显露无意:“别以为我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你妈在你眼里是你妈,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他冷笑:“惹急了我以后你还扫墓?去下水道里找妈吧。” 姜行死死捏着拳头,恨不得顺着手机过去直接弄死他。可是不行,在目的没达成之前他必须要忍。 “放心,”他闭上眼,语气毫无波澜,“我已经跟宋元洲结婚了,宋家多有钱不用说你也知道,我犯不着为了飞跃那点东西在这个时候跟你犟。” 第43章 怪不得,姜建设恍然大悟。 他就说那逆子怎么学会服软了,原来是在宋家被养大了心,看不上自己家那三瓜两枣了。 “瞧瞧,现在知道我没坑你了吧,”他得意洋洋,很是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自豪,“只要拿到手的好处是真的,傻子算什么。” 姜建设啧啧感叹:“多亏我给了你张好脸,一下子就把那个傻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够了。”姜行不想听他诋毁宋元洲,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头。 “行行行我不说。”姜建设脸皮厚得很,丝毫不在意姜行的语气。就像他自己说的,实惠到手了谁还管其他。 只是难免在心里嘀咕,他家这个冷心冷肺的逆子倒是挺护着那个傻子,看来宋家人对他不错,他投桃报李也反馈到了宋元洲身上。 真是重情啊。 姜建设哼笑,不过重情好,重情才能被他用一罐没什么用的骨灰拿捏。 “那后天早上九点,我和你一起去橙果。” 姜行说:“好。”然后特意强调,“别忘了带我妈的骨灰。” 什么?还要带骨灰? 姜建设皱起眉,上次的教训就在眼前,他可不想重蹈覆辙,直接一口拒绝:“不行。” 门口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是闪电在挠门。姜行扫了一眼手机右上角,遛狗的时间到了。他以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腿却忽然不听使唤了。无论怎么用力,都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完全无法支撑起身体。 这就是渐冻症吗?先是胳膊,然后是腿,到最后连吞咽都困难,还真的是一点点把人冻起来。 姜行垂下眸,幸好他也没打算活到最后。 “没见到骨灰我不会办任何手续。”他点开手机app,操控着智能系统开了门,冷声道,“到底是皆大欢喜好,还是拖着看飞跃越来越差好,你自己决定。”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直接抢骨灰。” 姜建设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些年养尊处优,体力下降得厉害不说,还喝出了啤酒肚。根本没办法和年轻力壮的姜行比,要是姜行铁了心跟他动手,他是无论如何都干不过的。 闪电叼着牵引绳跑过来,讨好地疯狂摇尾巴。姜行撸了好几遍狗子毛茸茸的大脑袋,方才压下心中的恶心,淡淡道:“我不会拿我妈冒险。” 姜建设想想也是,骨灰罐可不是项链,小小一个随便就能抢走。那么大还容易摔碎的东西,除非姜行不计后果,不然可不敢贸然出手。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 “好,”姜行答应了,又说了一句,“我到时候去接你。”就直接挂了电话。 否则再晚一秒他都怕自己说出什么不理智的话来。 闪电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没再闹着要出去。只乖乖贴着他,像哄人一般,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头发。 小动物都知道善恶,有些人却连畜生都不如。 姜行摸了摸闪电的头,轻声道:“爸爸今天有事不能带你出去了,去找你元洲爸爸吧。” 闪电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蹭了蹭他的掌心,啪嗒啪嗒跑去了卧室。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宋元洲还带着睡意的声音:“阿行,现在……阿行?闪电你怎么来了?” 这几个月,他们都是一起睡觉一起起床的。只不过姜行昨晚失眠,今天就起来得早一点。 “阿行!”卧室门忽然被推开,宋元洲慌里慌张地走出来,在看到墙边坐着的姜行时,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阿行,你怎么坐在这里?” 姜行抬头看他。 宋元洲穿着睡衣,因为刚起床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半点不显邋遢,有一种纯稚的帅气。 姜行没说自己这会儿站不起来,免得他担心,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也过来:“这里能晒到太阳。” 是这样吗? 可是卧室客厅阳台都能晒到太阳啊,宋元洲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姜行说得都对。 他点了点头,好像很懂的样子。只不过却罕见地没听话,站在原地没动。 姜行心里一突,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正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就见宋元洲抿了下唇,有些羞赧道:“我没刷牙。” 姜行:“?” 没牙刷跟坐过来有什么关系? 宋元洲老老实实道:“没刷牙不想靠近你。” 姜行心里顿时酸酸涩涩的,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跟这个小傻子一起过完下半辈子,那样应该会很快乐吧。 可惜老天不给他这个时间。 姜行自嘲一笑,压下那些纷乱复杂的情绪。看着别别扭扭的宋元洲,故意道:“可我想你过来怎么办?” 宋元洲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唇角立马翘了起来,阿行需要他呢。 “你等我五……不,三分钟。” 姜行刚想说不急,因为宋元洲每天很严格地遵循着刷牙必须要刷五分钟的原则,然而宋元洲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眨眼的工夫就冲进了洗手间。 姜行失笑,放下手机和闪电一起坐在那里等着他。 现在他的心里黑暗又压抑,还充满了各种难言的戾气,只有看着宋元洲的时候才会好一点。 宋元洲对时间的把控非常精准,三分钟一到,他立马从洗手间走了出来。看得出很着急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 第44章 姜行问他:“怎么不擦干了再过来?” 宋元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挤开闪电坐了下去。 这天是清明前后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就出太阳了,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暖的,恰好驱散了阴雨连绵带来的湿冷。 宋元洲捏着闪电厚实的爪子,目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姜行身上。 姜行心里有事,刚开始确实没注意。但最后那看都变成了盯了,要是还没注意到他就是眼睛有问题了。 他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恰好将来不及逃开的宋元洲抓了个正着:“怎么了?” 宋元洲没吭声,就在姜行想要再问一次时,他忽然开了口:“我们洗手间换了新牙膏。” 这个姜行还真没注意,他问:“是吗?” “是的,原来是薄荷味,现在是竹盐,”已经开了头,剩下的就容易多了。宋元洲安抚地拍了拍哼哼唧唧想要出去的闪电,看向姜行,“阿行,你觉得好闻吗?” 姜行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没印象了,便随口道:“挺好闻的。” “哦,”宋元洲又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我牙刷得很干净,味道也好闻。” 姜行:“?” 难不成还要自己表扬他几句?又不是小朋友了,幼不幼稚啊。 姜行轻笑,正要说点什么,宋元洲忽然凑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我可以亲你吗?” 姜行:“……”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很想说不可以,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又舍不得拒绝。满打满算,他们也只剩下不到两天的相处时间了,满足他一下又怎么样。 于是姜行笑着说了句:“可以。” 话音落下的瞬间,宋元洲的唇就压了下来。结婚已经好几个月了,小红本时时刻刻带在身上,都快被宋元洲盘出包浆了,真正接吻还只有两次。 他仍旧不怎么会亲,莽莽撞撞地撬开唇齿、深入掠夺,偶尔牙齿会磕到姜行,像个急于吃到肉的小狼狗。 可正是这样才更刺激肾-上-腺-素。 姜行的呼吸略重,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宋元洲的脖子,感受着他手指扣在腰间的力道。迷迷糊糊地想,其实他一点也不像宅男…… 不知亲了多久,宋元洲稍稍放开姜行的唇,顺着他唇角继续向下。早上本就是个敏-感的时候,而男人在这方面几乎不需要学习。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上,姜行一个激灵,腰瞬间软了。若不是倚着墙,恐怕就要直接滑到地上了。 “等等……”姜行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宋元洲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扣住他的双手按在地上,顺着他的下颌线继续往下亲。 他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稍稍用了力,些微的疼痛后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舒-爽。姜行呼吸急促,心跳如鼓,拼命控制才能抑制住冲到喉咙口的呻-吟。 “宋元洲,等下。”在宋元洲还想顺着锁骨往下的时候,姜行终于积蓄出了一点力气,用力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将他从自己身上提了起来。 “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此时此刻,姜行嘴唇微微有些红肿,眼里泛着水光。身上宽松的居家服被揉得不成样子,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肩膀,昳丽又惑-人。 宋元洲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声音沙哑:“是你让我亲的。”说完,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就要再次亲下来。 姜行眼疾手快地偏头躲开,跟闪电好奇看过来的目光对了正着。 姜行:“……” 接吻没害臊、被掀了衣服也没害臊的姜行,脸腾的一下红了。 他一把推开宋元洲,蹭得站起来:“不早了,你该去溜闪电了。” 说完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腿好了。 “哦。”宋元洲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脚下不动,目光仍旧在姜行的唇上流连不去。 “听话。”姜行被他看得脸热,弯腰将闪电的牵引绳交到他手里,“去吧,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宋元洲疑惑:“你不去吗?” 他们以前都是一起去的。 姜行顿了下,而后自然道:“嗯,今天不想去。” 好吧,宋元洲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旧尊重他的想法,不过—— 他低头看向姜行,小声请求:“阿行,你能亲我一下吗?” 放在之前,姜行是不会答应的。可是现在……对上那双殷切的眸子,他心里剧烈地疼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轻轻亲了亲他的唇:“可以了么?” 从未享受过姜行主动待遇的宋元洲瞬间晕乎乎的,唇角翘得老高,脚下仿佛踩了棉花一般,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起来。 他恋恋不舍地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那你在家等我。” 姜行笑了一下,说:“好。” 宋元洲这才推开门,带着闪电离开了。 他走以后,姜行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他拿起手机,直接给赵青松打了过去。 赵青松还没起床,忽然接到老板的清晨call,还以为公司出了什么事。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赶紧接了电话:“老板。” 姜行说:“帮我安排一下,我要立遗嘱。” 赵青松的瞌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狠狠掐了把自己大腿,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难得有些结巴:“遗、遗嘱?” 第45章 虽然姜行被诊断出了渐冻症,但好好养护的话说不定还能活很久,怎么忽然就到了立遗嘱的地步了? 该不会是姜建设那边又做了什么吧? 他心里波澜起伏的,姜行却不打算给他答疑解惑,没必要也没时间。 “对,”他声音淡淡,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身后事,而是公司不重要的小项目,“继承人是宋元洲。让法务那边配合,需要什么你尽快告诉我,明天之前必须弄完。” “好的好的。”赵青松一口应下。 “还有,”姜行想了想,又交代道,“让研发那边整理一下公司的核心技术资料,再准备一下飞跃的合同,我后天要用。” 赵青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好不容易才脱离飞跃另起炉灶,老板这又闹得是哪样? 但他不敢问。 姜行平时看起来只是冷冷淡淡的不好说话,工作的时候却那叫一个强势,他可不敢去撩虎须。反正大家是利益共同体,听老板的话就对了。 “好的。” 说完这些,姜行又让他通知公司的高管上线开会。 这会儿才六点多,大部分人都没起床,忽然被从被窝里挖出来,全都是一脸懵逼。互相暗暗在手机上交流了一番,没一个人知道老板想干什么,只能忍着哈欠点开了视频会议。 姜行本就不是啰嗦的人,再加上时间有限,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 从研发中心开始,将各部门接下来一年内的主要工作都罗列了一遍,并且重点交代了公司研发的大概方向,给了高管们半小时的思考时间,这才问道:“还有谁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能做到高管的位置,不说智商情商,专业技术肯定是过硬的。姜行又因为时间紧,只说了个大概,纷纷摇头表示:“没有。” “那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说完,雷厉风行地切断了视频,留下一群高管面面相觑,纷纷去赵青松发生了什么事,姜总这个举动怎么像是要退出公司一样。 赵青松:“……” 赵青松也不知道啊,老板的心思他哪里猜得准,但还是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总之这个事情吧,它就是这个样子的……老板的意思,嗯,他是说,你们懂得……” 高官们开始还竖起耳朵仔细听,结果听了半天:“……”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不过大家都是人精,见赵青松这么说也差不多明白了。要么他和他们一样什么也不知道,要么就是不方便说,反正都不适合刨根问底。 一个个打完招呼后就下线了,时间不早了,回笼觉是睡不成了,还是起床去公司发光发热吧。 姜行不知道他的员工大早上就卷起来了,做好手头上迫切需要做的事后,宋元洲也回来了,两人收拾了一下,下楼去吃早餐。 宋母和宋父已经坐在餐桌旁了,正一边吃一边谈论保险的事,见到两人顺口问了一句:“阿行,你需不需要给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投一份?” 姜行疑惑:“嗯?” 宋母给他解释:“像元洲,就很宝贝的他手,所以额外给手买了份保险。” 姜行恍然,宋元洲是漫画家,靠双手吃饭的,当然会宝贝自己的手,不过他就没这个必要了。 “不用了。” 宋母点头:“那行,我就让你大哥按照之前的惯例买了。” 饭后,宋元洲有新书要画,而姜行则赶去了公司。虽然并不打算真的按照姜建设说的去做,但起码要弄出个样子来,不然恐怕骗不过这只老狐狸。 他想得不错,姜建设果然一直在暗地里关注橙果科技,等听到公司那一系列动作以后,方才安下了心。 看来姜行真的没骗他。 姜建设满意地扫了一眼博古架上的骨灰罐,林爱华这女人蠢是蠢了点,但真好用啊。活着能给他提供好生活,死了也同样有利用价值。 他志得意满地笑了一声,瞅一眼日历上的时间,在手机上编辑了一个数字“1”,给姜行发了过去。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他就能重新掌控飞跃,做回高高在上的姜总了。 怀抱着这样的美梦,姜建设度过了一个开心的白天。连公司走下坡路后一直困扰他的失眠问题都不见了,挨着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宋家这边,宋元洲这几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 姜行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更亲近他了,让抱让亲甚至还有时候还会主动。以至于宋元洲每天心情都很好,恨不得这样的状态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天早上吃过饭后,宋家人上班的上班,去美容的去美容。一通忙活之后,家里只剩下姜行和宋元洲两人。 已经八点多了,姜行什么也没干,就坐在宋元洲对面,跟看不够似的,一直一直看着他。 姜行鲜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宋元洲被他看得脸颊红红,却舍不得离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尽量装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 他是真的很可爱。 姜行鼻尖酸涩,咬着舌尖硬生生逼退了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意,伸手握住了宋元洲的手。 手机叮的一声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姜建设催他出发的信息。 姜行没理会,只叫宋元洲的名字。 “宋元洲,”他说,“你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第46章 不知怎么的,他分明在笑,可宋元洲却觉得他快哭了。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摸姜行的脸和眼睛:“阿行,你怎么了?” “没怎么,”姜行覆住他的手,感受着从上面传来的温暖,第一次那么坦诚,“就是等下要出去,有点想你。” 宋元洲立马表示:“那就不要出去了。” 事实上,在姜行说要出去的那一刻,他心里就产生了一股巨大的恐慌。他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只能握着姜行的手,又一遍强调:“那就不要出去了。” 时间走过八点半,姜行的手机又响了一次。 这下是真的该走了。 他摇摇头,挣开宋元洲:“公司那边有事,我必须去看看。” 宋元洲不依不饶:“我跟你一起。” 他心脏砰砰跳得很快,不是因为跟姜行亲密接触,而是因为那股莫名的害怕。他不想让姜行走,只想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牢牢看住。 “我今天很忙,不方便带着你,”姜行笑笑,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你在家好好画画,我走了。” 他矮身穿好鞋,伸手拉开房门:“宋元洲,再见。”不等回复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黑色风衣的一角轻轻划过鞋柜,而后了无痕迹。 宋元洲心里一慌,忙小跑着追上去:“阿行!” 姜行坐在车上对他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 这是姜行自确诊渐冻症后第一次开车,一点儿也没生疏,不到九点就到了姜家。 “怎么才来?”姜建设抱怨了一句,抱着骨灰罐上了车,怕姜行像上次那样直接动手抢,还特意坐到了后排。 姜行脸上挂着笑,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对他的问题也没有无视,破天荒解释了一句:“路上堵车。” 难得得了大儿子的好脸,姜建设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反应过来后瞬间tui了自己一口,冷哼道:“谅你也不敢耍花招。” 姜行不想跟他争执,都是将死之人了,逞这点口舌之快怪没意思的。 他收回看向后视镜的目光,心无旁骛地朝前开去。 橙果科技离姜家不算远,二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可姜行开了快半小时也没有停车的趋势。姜建设开始还没注意到,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怀里的骨灰罐上。 这可是他下半辈子的保障,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 然而不经意扫了眼窗外,他忽然觉得不对了。橙果离飞跃不远,这条路他走了快三十年,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路却是完全陌生的。 姜建设心里一突,忽然觉得后背毛毛的。他抱紧怀里的骨灰罐,色厉内荏道:“姜行!你要带我去哪里?!” 姜行没说话,只沉默着往前开。 “开门!我要下车!”此时此刻,姜建设也顾不上什么骨灰不归骨灰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握着门把手拼命地摇晃:“姜行,你个畜生!快点给我开门!” 车子拐进岔路,护城河的影子渐渐出现在眼前。看着姜建设狼狈不堪的模样,姜行勾起唇,叫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声爸:“爸,你这是做什么呢。” “爸错了,爸真的错了。”姜建设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很快就打湿了衣服。若不是车里空间不够,他能直接跪下给姜行磕头。面子算什么,度过眼前这一关才是要紧,“是爸鬼迷了心窍,走岔了路。骨灰,对骨灰……” 他拿起骨灰罐放到姜行旁边:“骨灰还你,爸保证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姜行说:“真的?” “真的真的。”姜建设拼命点头,细听还能听出话音的颤抖。 他不知道姜行想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姜建设拼荆斩棘才走到如今的地步,他绝不容许自己折在这里。 姜行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在姜建设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希望时,骤然沉下了脸:“晚了。” 他声音不大,说出的内容却让姜建设瞬间不寒而栗。 “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你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我。” 姜行轻笑一声,眼里是掩不住的疯狂:“那就别怪我了。” 说完,猛地踩下了油门。 车子瞬间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在姜建设惊恐的目光中,以一个决绝的姿态毫不犹豫地撞开安全护栏,冲进了护城河里。 第22章 宋元洲和姜行结婚这几个月以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起,但也不是没有分开的时候。不乐意归不乐意,阻拦却是从没有过的。 他不懂夫夫间的相处之道,也没看过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套路模版。他只是太喜欢太喜欢姜行了,喜欢到舍不得违背哪怕一点点他的意愿。 唯有这次,在听到姜行说出“宋元洲,再见”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瞬间笼罩住了他。 那是独属于亲密之人间的心灵感应。 所以宋元洲第一次拉住了姜行,请求他不要走。 可姜行没有答应。 他走得毫不犹豫,没有半点迟疑。尽管宋元洲用尽了全身力气去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越开越远,直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元洲!元洲!”一个住家阿姨急匆匆地跟过来,想要伸手去拉他却又不敢。宋元洲是不许别人随便碰他的,阿姨在宋家做了这么久当然知道他的忌讳,只能焦急地挡在他前面,“你这是怎么了?” 第47章 一言不合就开跑,吓得她差点以为孩子要丢了。 宋元洲死死盯着姜行消失的地方,一言不发。 阿姨见状,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心里叹了口气,劝道:“阿行公司有事,处理完了就回来了,你回家等他好不好?” 宋元洲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宋元洲其实那种极英俊的长相,特别是板起脸来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有距离感。阿姨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宋父,到了嘴边的话不自觉就咽了回去。 停顿了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行不会出去太久,你……” “叫司机,我要出门。”宋元洲打断她的话。 阿姨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啊”了一声。 宋元洲又说了一遍:“我要出去,帮我叫司机。” 阿行离开得越久,他心里的不安就越重。他要跟上去,他必须跟上去。 “好好好,你别急,我马上打电话。”阿姨忙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过去,心里也松了口气。 宋家请的司机大多是退伍军人,身手好反应也快。与其把他强留在家里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不如让司机带他出去。 就算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制住他。 司机来得很快,挂了电话没多久,一辆黑色的宾利便缓缓驶了过来。宋元洲甚至等不及车挺稳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直接报了姜行的车牌号,命令道:“跟上去。” 司机这些年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短暂诧异了一下后,很快回过神来。点点头,一脚踩下了油门。 他不知道姜行要去哪里,好在别墅区通往外面只有一条路,直接往前开就是了。 傻人有傻福。 许是老天眷顾,向来路况畅通的别墅区在这一天头一次塞了车,起因是两辆越野不小心剐蹭到了一起。 车主是两个二世祖,被家里人惯得不成样子,掰扯了半天谁也不服谁,差点动了手,这才让大路堵了一会儿。 尽管只有几分钟,但也足够宋元洲追上姜行了。 早上八点多,正是上班的时候。一辆辆豪车行驶在别墅区的大路上,姜行那辆有些破旧的黑色小车夹在其中,仿佛辽阔星空中一颗小小的星星。不起眼,却是宋元洲的心之所向。 阿行没有消失,他在他的前面,看得见也够得着。 高高提起的心陡然放下,宋元洲攥着拳,狠狠松了口气,声音大的连向来淡定的司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心说小年轻谈恋爱还挺有意思,瞅瞅这一套又一套的,连偷偷跟踪的把戏都安排上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宋家小儿子原来是个恋爱脑呢。 然而很快,他就没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因为他看着姜行接了姜建设后,越开越偏,最后居然一路往老护城河的方向去了。 那地方正在旧改,公司基本全搬迁了,只剩下各种各样的工地,他想不通姜行过去的理由。 司机蹙了蹙眉,转头问宋元洲:“元洲,阿行不是去公司吗?” 姜行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是去飞跃和橙果,然而这两个公司都不在这个方向。 宋元洲的目光牢牢追随着姜行的车,没有回话。 司机跟了宋元洲不少年,不说多了解他,大致性格是能摸得清的,见状就知道他应该也不知道。忍不住猜测,难不成小两口吵架了? 他摇摇头,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 应该不会,阿行不是任性的孩子,吵架也不会故意离家出走,还带着姜建设。 姜家那些破事是瞒不过圈子里消息灵通的人家的,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跟着听了一耳朵,那是个什么玩意他再清楚不过了。 姜行跟宋元洲结婚后就跟那边断的差不多了,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恢复联系。 这会儿,司机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当兵多年锻炼出来的敏锐瞬间让他升起了十二分警惕心,连带着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变得谨慎了很多。 车子越开越远,渐渐脱离主路拐上了匝道,姜行的车子也离护城河越来越近。 司机眼皮子跳了一下,目光紧盯的同时对宋元洲道:“元洲,要不你给阿行打个电话,看他……卧槽!” 他狠狠爆了句粗口。 前方,姜行那辆原本正常行驶的车子忽然加快速度,以一个决绝又疯狂的姿势撞断护栏,一头冲进了护城河里。 巨大的落水声传来,河面被砸出一个漩涡,紧接着车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去。 宋元洲大脑轰的一声,什么都看不到了,眼里只剩下那辆四轮朝天的车。 阿行在里面,阿行还在里面! 他死命扳着门把手,试图打开车门跳下去。可司机谨慎,行驶中特意锁了车门,根本打不开。 宋元洲眼球充血,力道大的几乎要抠翻指甲:“停车!停车!” 司机这会儿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用宋元洲提醒,以最快的速度踩下了刹车键。几乎在车子停下的同时,宋元洲就冲下去了,拔腿直奔护城河而去。 “元洲!”司机吓了一跳,他怕姜行出事,同样怕宋元洲出事。 毕竟宋元洲和正常人不一样,有时候完全无法沟通。几乎立马就要跟上去,但想到什么又转了回来,飞快找出了车里的安全锤。 第48章 司机当过兵,年纪也不大。体力虽然和巅峰时候不能比,但也比普通人强太多了,不然也不会被宋家高薪聘请过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完全追不上宋元洲。等他拼命跑到河边的时候,宋元洲已经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情况紧急,司机来不及问他是不是会游泳,也赶紧跳了下去。 宋元洲不知道他的动作,他也不关心。只死死咬着牙,拼命朝前游去。 浑身的血液齐刷刷往上涌,心脏鼓胀着狂跳,几乎要撑破身体。宋元洲眼前发黑,双手颤抖,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恐惧几乎僵成了一块木头。 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动不了的,可他却硬生生凭借着一股劲以最快的冲到了落水的车子旁,第一个赶到了姜行身边。 车子前面破损得厉害,里面的灯也不知道怎么打开了。 姜行抱着那个黑色的骨灰罐静静坐在驾驶座上,已经昏迷过去了,一道鲜血正顺着他的额头缓缓往下淌,面积越来越大。 闭着眼睛的姜行让宋元洲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恐慌。 “阿行、阿行!”他一声声地叫他的名字,到最后已然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使劲地拉着车门,想要把人救出来。 可平时想开就开、想关就关的车门,此时却犹如天堑一般,将两人分隔在两边。 车子又往下沉了一点,宋元洲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脸上的肌肉都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着,看起来可怖又骇人。 “元洲!我这里有安全锤!”司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然而宋元洲根本听不到。明明近在咫尺却救不了姜行的焦躁与恐慌,让他整个人都发了狂。 几乎想也不想的,他举起拳头狠狠朝车窗砸了下去。 姜行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因为早已打算好了和姜建设同归于尽,他没有开宋家做工精良的改装车,而是开着自己第一次赚钱后买的、已经用了很多年的小破车。 人在危机时刻的潜力是巨大的,咔嚓一声,以宋元洲拳头的着力点为圆心,车窗玻璃寸寸碎裂。 大量的水瞬间涌进车里,他用力拽开车门,以最快的速度拉住了姜行。 破损的车子旁、冰凉的河水里,宋元洲浑身颤抖满手鲜血,却终于抱到了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第23章 接到姜行出事的消息时,宋母正和闺蜜秦媛在美容院做保养。 装潢典雅精致的房间中,点着沉静醇厚的鹅梨香,两人并排躺在美容床上,脸上各自敷着一张水润润的面膜。 秦媛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边放松地伸展着四肢,边问宋母:“你家那个男媳妇还可以不?” “去,”宋母嗔了她一句,纠正道,“别这么叫他,阿行有名字的。” 秦媛诧异:“看来你对他印象不错啊。”顿了顿,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是,他人真的可以?你不会被骗了吧。” “什么被骗,”宋母有些不高兴,要不是脸上敷着面膜不好动作太大,非跳起来跟闺蜜大战个三百回合不可,“再找不出比阿行更好的人了。” 她掰着指头,恨不得把姜行的优点直接灌进秦媛脑子里:“长得好、性格好、还孝顺,对元洲尤其上心,老大的对象要是也这样,我做梦都能笑醒。” “可真是歹竹出好笋,”秦媛感叹,“没想到姜建设那个狗玩意倒生了个好儿子。” 宋母好奇:“怎么,你认识阿行他爸?” 姜家虽然也算富豪,却跟宋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要不是宋母为了姜行主动接触姜建设,他一辈子都够不上宋家的边。 “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还不认识你,”尽管已经过了那么久,提起这个秦媛仍然觉得恶心,“在宴会上打过一次交道,他把我错认成一个小明星了,对我动手动脚的。” 宋母:“???” 宋母满头问号:“他瞎吗?” 秦家底蕴深厚,虽然不高调,但也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存在。秦媛又是备受宠爱的独生女,经常陪秦父出席各种场合,按理说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她。 “谁知道。”秦媛烦躁地翻了个身,差点弄歪面膜,赶紧又老老实实地翻了过来,“反正挺膈应人的。” “那你放心,”宋母夸起姜行来那是一套又一套的,立马表示,“阿行像妈妈,跟姜建设一点关系没有。” 秦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么了?”宋母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膜,没掉下去,还是好好的。 秦媛:“你现在这个状态好像被男狐狸精迷住了啊……” “什么男狐狸精,”宋母憋不住笑了,“别瞎说。” 闹钟滴滴答答地响起来,到了揭面膜的时候。美容师敲门想要进来服务,被宋母摆摆手拒绝了。好不容易找了个放松的地方,能和闺蜜说说话聊聊天,她可不想被打扰。 “我现在就操心阿行的病,”宋母把面膜扔到垃圾桶里,轻轻按摩着脸上的精华液方便吸收,神色不如之前轻松,反而带上了点愁绪,“希望只是误诊吧。” 两人关系好,宋母有很多事不想跟宋父说,就会来找秦媛。秦媛闻言拍了拍她的肩膀,“会的,那个李青峰不是业界权威么,他说的肯定对。” 尽管知道这是安慰,宋母仍然笑了:“我也是这么想……” 第49章 话没说完,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 “呦,”秦媛调侃道,“该不会是你家老宋吧,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啧啧啧。”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这两人感情好,整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不是。”宋母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是元洲的司机。” 难不成是元洲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就立刻被她否决了。她家老二是个地震了都不会往外跑的死宅,整天呆在家里能有什么事。 大概是车出了什么问题吧,宋母暗笑自己可能年纪大了,总爱想七想八,随意点下了接听:“小刘,怎么了,是不……” 宋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头晕目眩地差点没拿稳手机:“你……你说什么?” 电话那边,司机疲惫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阿行出车祸了,人现在在养和医院,您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 为什么会出车祸?伤得怎么样了?人有没有事? 宋母有一堆问题要问,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敢问出来,只能哆嗦着应了:“好好好。”挂了电话立马下床穿鞋准备去医院,然而脚接触到地面才发现自己退软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后腰重重磕在床角,原本一直拼命忍着的眼泪也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不止宋元洲喜欢姜行,宋母也喜欢。 更何况相处了几个月,这孩子面冷心热,话不多却处处妥帖。相比跳脱的大儿子和闷葫芦似的二儿子更加细心,让她觉得好像真的多了一个小儿子。 怎么就会出车祸呢。 明明早上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宋母眼眶通红,爬起来踉踉跄跄就要外跑。 “怎么了?”秦媛被她吓了一跳, 连鞋都顾不得穿,忙赶过来拦住了她,“是元洲出什么事了吗?” 宋母摇头,哽咽半晌才勉强吐出了几个字,“阿行出车祸了。” 她不是撑不起事的人,宋父年轻刚创业那会儿经历过很多磨难。融不到资、被对家污蔑泼脏水、产品遭受打压……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她配合一起熬过来的。 但事关孩子的性命,没有哪个当妈的能冷静。 车祸啊,秦媛眼皮重重一跳,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激她,只扶住她软声安慰道:“你家车都是改装过的,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刚刚的电话不是司机打的么,司机都没事,姜行就更不会有事了,我看你就是关心则乱。” 她麻利地穿好鞋,拿上背包手机:“走,在哪家医院,我送你过去。说不定孩子就是擦破了点皮,你别在这自己吓自己。” “对对对。”闻言,宋母仿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精气神瞬间提上来了,“我们先去医院。” 这家美容院建在山脚下,景色非常漂亮,与之相对的,位置也比较偏僻。宋母到的时候,宋父和宋元淮已经到了,正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 “老宋,”宋母直接扑了上去,接连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阿行呢?阿行怎么样了?” “阿行没事,”宋父揽住她走到一边,低声安慰,“医生在里面处理,你别担心。” 姜行是幸运的,他的小破车从两米多高的岸边直接冲了下去,他除了脑袋受到撞击昏迷过去和几处骨折外,再没别的严重的伤了。 反倒是后座的姜建设,可能是缺德事做太多遭报应了,也可能是营救得慢,已经半死不活了,这会儿正在另一间手术室里抢救。 “那就好。”宋母重重松了口气,软软靠在了墙上。不过很快,她就跟鲤鱼打挺似的直起了腰,“元洲呢?元洲当时没在车里?” 宋父说:“没有。”然后往旁边一指,“那儿呢。” 宋母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方才注意角落里的宋元洲。 他穿着一身灰色居家服,身上湿漉漉的,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有些冷,脸上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正抬头盯着门上“手术中”那三个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仿佛稍有动静就会冲上去。 这些都没什么,大小伙子身体素质好,就算感冒了喝几天热水也好了。唯独右手……宋母瞄了一眼,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只见上面鲜血淋漓,翻开的皮肉和玻璃渣混在一起,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有一角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宋母脑袋嗡的一声,来不及问宋元洲没在车上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拉着他就要去找医生:“元洲,阿行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你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她知道二儿子有多宝贝他的右手,向来沉浸在自己世界、万事不理的人,为了自己的右手特意去啃了保险条例,每年都盯着他们给他投保,可谓是十分在意了。 可宋元洲却没有跟她走,他挣开她,倔强地站在那里,动也不肯动。 上一次他没有看住阿行,才让他遇到了危险。这一次、从今天起的每一次,他都会好好看着他,再不让他受一点点伤。 “没用的,我之前跟他说过了,怎么也不肯听。”宋父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医生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第50章 “好好的这都是怎么了。”宋母捂着脸,眼泪簌簌往下掉。 宋父默默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哭够了,这才上前帮她擦了擦眼泪:“有个事我提前跟你说一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最坏的消息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是受不住的,宋母抽了下鼻子:“你说。” “阿行……”宋父顿了顿才道,“是故意的。” 宋母瞬间睁大眼睛:“什么?” 不要小瞧资本的力量,尽管事情刚刚发生,但因为姜行从没想着掩饰,所以宋父很容易就弄清了来龙去脉。 饶是他在商场浸淫多年、向来养气功夫十足,也差点忍不住飚了脏话。姜建设这他妈的还叫个人?说他是畜生是侮辱了畜生! 宋父看了一眼宋元洲,医生已经过来给他处理伤口了,细小的碎玻璃一块块被挑出来,看着就很疼。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眼里心里都只有紧闭的手术室。 这可真是,宋父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眼不见为净,转过来小声将事情跟宋母说了。 宋母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到了最后什么形象什么优雅全抛到脑后了,直接破口大骂:“这个狗杂种!” 秦媛也惊了,见过畜生的,没见过这么畜生的。用去世原配的骨灰威胁亲儿子,简直太炸裂了,属于报道出去都会被人喷是假新闻的程度。 不过她到底不是当事人,也不认识姜行,气过一会儿就想起了现实问题:“这个事你们要怎么办?虽然姜建设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姜行这么干也确实不对,万一姜建设去告,肯定一告一个准。” “告?”宋母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涨,她冷笑一声,恨不得冲进抢救室活剐了姜建设,“阿行神经不好,几次去医院的诊断书都在。什么故意不故意,他就是开车的时候手脚忽然不听使唤了,姜建设有本事就去告啊,我看他能不能胜诉!” 他们这边有正当理由怕什么! 秦媛万万没想到她脑瓜子转得这么快,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高。”这可真是为母则刚。 宋母捋了捋头发,哼了声没说话。 姜建设那个狗东西想跟她斗?还早着呢。 外面这些纷纷扰扰姜行不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下了必死的决心,所以最后一脚油门踩得没有丝毫犹豫。 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其实是没感觉的,只记得自己将妈妈的骨灰罐抢了过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肋骨上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开始还不明显,到后来越来越强烈,像有人在用小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似的。 眼皮很沉重,姜行试了几次,却始终睁不开。 怎么回事,他到底死了还是没死?又或者是半死不活的植物人? “麻醉的效果正在减弱,你们家属多跟他说说话,这样能醒得快一点。” 哦,这下姜行知道了,说话的是医生,他也没死。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是宋母的声音,好像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不过他现在迷迷糊糊的,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了一瞬就找不到了。 “阿行啊,”宋母的声音又近了一些,应该是坐到了他旁边?姜行猜测,然后又听见她道,“你妈的骨灰元洲给你抱回来了,现在在我们家放着呢,你不是惦记她吗,惦记就早点醒过来。妈找个灵验的大师,给她重新挑个好地方。” 骨灰不是一起不是和他一起沉河了吗?宋元洲是怎么抱出来的? 难不成这小傻子下水了? 姜行心里急得不行,恨不得立马爬起来问一问,奈何使劲又使劲,也没能成功。 “对,咱妈认识好多大师。” 这是宋元淮,他声音里向来带着一股笑意,听着就觉得心情好。 “到时候拉一个足球队回来给你跳大神,去去病气。”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找揍是吧!” “妈妈妈我错了!别动手,在医院呢。” “你还知道这是医院……” 姜行不用想就知道病房里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他想要笑一下,却又一种飘飘然的、落不到实地的感觉。 这时候宋父说话了,仍旧是一副沉稳可靠的大家长风。 “好了老大,别招惹你妈。” 回应他的是标准的宋元淮式回答:“什么叫招惹,我这叫调节气氛。” 然后病房里就安静了下来。 宋元洲呢?为什么没有他的声音? 该不会是为了捞他受伤了吧。 姜行可以接受自己坦然赴死,因为他本就没有活路,早死晚死都一样。却接受不了宋元洲因为他受哪怕一点点伤害。 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得有多重?要不要紧? 姜行越想越不安稳,一个着急猛地醒了过来。 “诶!”宋元淮正挨打呢,冷不丁往这边一瞄,顿时叫了出来,“阿行!你醒了!” 宋父宋母立马齐刷刷望了过来。 “可算是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宋母赶紧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都挺好的。”姜行摇了摇头,想对她笑笑。不知道牵扯到哪里,登时嘶了一声。 “别乱动。”宋母嗔了他一眼,“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好好养着。” 原来是这样,姜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有些恶心,还以为是麻醉的副作用。 第51章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宋父脸上也露出了点喜色,“以后可……”剩下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宋母掐得硬生生改了口,“以后可以让司机开车。” 姜行说:“好。” 然后迫不及待在病房里搜寻宋元洲的身影。 宋母见状,顿时了然,说了声:“阿行你好好休息,我和你爸去找医生问问情况,顺便让你大哥回家给你带点生活用品。”就一手大儿子一手老公地将人拖出了病房。 给小两口留足了谈话空间。 姜行已经无暇顾及她的话了,他的目光全落在那个蹲在床头、眨也不眨盯着自己的小蘑菇身上。 不过是一上午没见,怎么就仿佛恍如隔世了呢。 “元洲。”他轻声叫了一声,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 决定要和姜建设同归于尽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直接将车开进护城河里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这个时候,对上宋元洲红通通的眼,姜行心里忽然闷闷地疼了起来。 宋元洲没说话。 姜行以为他生气了。 也是,毕竟自己弄出的这个事,换做谁都会生气。 于是他又叫了一次:“元洲?” 这一次,宋元洲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看样子是想去抱姜行的,但怕碰到他的伤口到底还是没敢,只俯下-身弓着背,用一个很可笑的、既不好看也不帅气的姿势虚虚环住了他,说:“阿行,抱抱。” “抱抱就不疼了。” 第24章 姜行想过宋元洲会有很多种反应——生气、愤怒、甚至是怨怼,他都做好了准备,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 他考虑到了一切,姜家的报复、遗产的处理、公司后续一年的运作,却独独没考虑过宋元洲。 或许也是考虑过的,只不过对姜建设的恨意压过了一切,让他不管不顾地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得到的不是指责,也不是控诉,而是一个心疼的拥抱。 清明刚过,天气还是有些冷。宋元洲身上的湿衣服一早上了也没干,因为俯身的动作领口耷拉下来,碰到了姜行的脸。 凉凉的,好似一股有形的羁绊,将他从地狱重新拽回了人间。 大概人不舒服的时候都会比平常脆弱一些,找不到妈妈的骨灰姜行没哭、被姜建设威胁他也没哭。 唯独现在,看着小乌龟一样用力弓着背、生怕碰到他一点的宋元洲,姜行眼眶倏地红了:“宋元洲 ,”他声音沙哑,“你是不是傻子啊。” 明知道他抛弃了他,却连一句责怪都没说。默默接受了一切,然后继续和从前一样全心全意地对待他。姜行心里既难受又感动,情绪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收不住。 “我不是傻子。”宋元洲下意识反驳了一句,抬起头想要好好跟他解释一番,却在发现姜行眼角的眼泪时慌了神。 “阿行,你别哭。”宋元洲急急忙忙地给他擦眼泪,哪怕这个时候都没忘记把右手背到后面,只用了左手,以至于本就不熟练的动作越发笨拙了。 可惜姜行醒是醒来了,但药效还没完全过,迷迷糊糊地压根没注意到。 手下的眼泪越擦越多,像是永远都擦不完一样。宋元洲开始变得慌张,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姜行高兴起来。 手指湿漉漉的,那是不开心的证明。宋元洲嘴唇抿了又抿,最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了姜行一眼,小声道:“我是傻子。” “阿行。”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别哭了,我是傻子。” 独立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说我是傻子的宋元洲,让姜行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愧疚和痛苦。 他知道宋元洲有多在意别人这么说他,以至于出门在外都要伪装成另一幅样子。可现在,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他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亲自认领了这个极具侮辱性的称呼。 “宋元洲,”姜行抬起眸,眼角和鼻尖红通通的,“我是在高兴。” 宋元洲没说话,只用一种“你就撒谎吧”的目光看他,明显不信。 “你知道那个词么,”姜行给他解释,脑子昏昏沉沉的,有点不好使,半天才想起来,“叫喜极而泣,是说高兴到了极点就会哭泣。” 宋元洲将信将疑:“真的吗?”顿了顿,又用一种很严谨的态度问姜行,“那你为什么高兴?” 他觉得姜行应该是不开心的,因为他没醒的时候医生有说过他的病情。脑部淤血外加重度脑震荡,肋骨也断了四根。 宋元洲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但他知道一定很疼。如果可以,他宁愿代替阿行躺在病床上。可惜生病不能像画画一样,只要想就能替人完成。 他紧紧盯着姜行,一副只要逮到他说谎就要立刻拆穿的架势。 姜行笑了一下,视线顺着他饱满的额头一路滑到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紧抿的嘴角上:“因为……” 他手指动了动,胳膊好像也受了伤,有点疼。但不要紧,能忍得住。在宋元洲质疑的目光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因为醒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你,所以很高兴。” 宋元洲愣住了,紧接着耳朵一点点红了。 “哦,”他微微垂下头,有些羞赧的样子。以姜行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颤抖的睫毛,“真的吗?” 第52章 姜行说:“真的。” 然后他就看见宋元洲的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扬。 真是很容易满足的小傻子了。 姜行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病房里的气氛霎时一扫之前的沉闷,变得温馨又甜腻,连空气中都仿佛充斥着粉红泡泡。 宋元洲没再虚抱着姜行,而是起身坐到了他床头的椅子上,整个人看着比刚才放松许多。 “阿行,”他握住姜行的手,力道很轻,生怕弄疼了他,“你以后可以不开车吗?” 今天这件事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在宋元洲人生这短短二十六年里,从未经过生离死别。宋家像是一个巨大的世外桃源,充分庇佑着他,让他不为世俗所扰,可以自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这一次。 姜行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让他彻底了解了意外和世事无常的残酷。 宋元洲再不想焦躁地等在手术室外、也再不想看着姜行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所以第一次略带强硬地向姜行提出了要求:“不开车好吗?” 他开始掰着指头数自己名下的财产,从房产商铺等一系列不动产,到现金版权费可支配资金,在姜行疑惑的目光中,终于得出了结论:“我们的钱足够请很多司机。” 姜行从小头铁,倔得像驴,最讨厌别人逼迫他。 参考早上发生的事,因为不想被姜建设用骨灰威胁,他宁愿开车跟他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一直受制于人。 可这次,听到宋元洲的话,他只莞尔一笑,说:“好。” 其实不用宋元洲说,姜行也不打算再自己开车了。他不后悔之前的决绝,因为他知道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这么做。但死过一次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这条命牵挂着多少人的心,尤其是…… 姜行望着宋元洲,心里软成一片,尤其这个坐在自己床头的人。 既然上天注定他没有死,那他就好好的活。不管是三个月、五个月还是一年,都会尽自己所能,陪宋元洲久一点、再久一点。 等等,想到这里,姜行忽然记起了姜建设,忙问宋元洲:“姜建设怎么样了?” 倒不是关心他,他管他去死。 就是要先了解一下情况,以便到时候随机应变。 “姜建设?”宋元洲茫然了一瞬,他脑子里好像天生有个过滤器,能过滤掉他觉得一切不重要的东西,好容易才从角落里扒拉出一点信息,“你爸爸吗?我不知道。” 他实话实话:“我只看得到你。” 以至于姜建设没死全靠后来游过来的司机,不然早被忘到车里落地成盒了,姜行醒来把医院床单一裹就能给他披麻戴孝了。 姜行弯唇笑了。 虽然有时候宋元洲的直来直往噎死人不偿命,但大部分时间都很讨喜。 麻醉劲儿又有些上来了,他迷迷糊糊闭上眼,想要再眯一会儿。 然而在即将睡过去的那一秒,姜行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刚刚起,宋元洲的姿势就很僵硬,右手始终动也不动地背在后面。 他平时仪态也很好,站有站样坐有坐相,腰板始终是挺直的,从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找个地方就能瘫。 可这是长期习惯养成的、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看起来非常自然,绝不会像这会儿这样刻意。 姜行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被麻药麻痹了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不合理的地方也一一浮现在脑海。 怕牵连到无辜的人,他特意找了条人少的路。冲下护城河之前也往后看了,确定附近没有车方才开始加速。 既然这样那他是怎么获救的?谁能那么及时地把他送到医院? 想起早上离家之前宋元洲反常的举动,姜行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元洲,”他开口叫他的名字,声音微微发抖,“你右手怎么了?” 宋元洲一僵,随后低着头不说话。 “宋元洲!”姜行心脏突突直跳,若不是实在动不了就要坐起来了,“你手到底怎么了?” “没……没怎么。”宋元洲别过脸,不会撒谎得很明显。 姜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句道:“宋元洲,你不告诉我,是想我一直担心吗?” “我没有。”宋元洲猛地抬起头来,顿了顿,觑着姜行的脸色,一点点将右手从后背挪了出来。 宋元洲的手生得很漂亮,手指修长,有明显的骨骼感,是那种分享到社交账号上立马会有一堆人涌进来舔屏的程度。 画画的时候尤其吸引人,握着画笔在画板上一点点描绘出世间万事万物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然而那只手现在却裹着纱布,肿得高高的,上面全是斑驳的血迹,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只一眼就让姜行觉得心肝都颤了。 “是因为我吗?” 宋元洲想说不是,可在触及到姜行那双黑眼睛时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不想惹阿行生气。琢磨了一下,脑子里仅剩的那点情商忽然发挥了作用,斩钉截铁道:“是因为车。” 姜行没有笑,他看着宋元洲,又问:“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浑身湿透的衣服、因为车受伤的右手,答案显而易见。 第53章 宋元洲敏锐地发现姜行又开始难过,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还要难过,忙急匆匆地解释道:“我不疼的。” “真的,”他凑过去轻轻贴着姜行的脸,小声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一点也不疼了。” 第25章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硬生生劈开姜行大脑里的混沌,降落到了他心上。他抬眸,宋元洲正侧脸贴着他的脸,暖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麻麻痒痒的,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就是他了。 姜行在心里对自己说,往后余生,无论是好是坏、是生病还是健康,就是他了。 这个初见时硬着头皮跟自己搭讪、后来在生活中处处维护他、最后亲手从河里把他捞起来的小傻子,已经拼尽全力往前走了九十九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姜行本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从小成长在畸形的原生家庭里长大,他不觉得自己有爱人和被爱的能力,是宋元洲一点点地将他从这种灰暗的漩涡里拉了出来,赋予了他拥抱新生活的权利。 所以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宋元洲被姜行看得心潮澎湃,羞赧又高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红着耳朵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一上午水米未进,再加上焦虑心忧,宋元洲的唇有些干燥,贴上来的时候糙糙的,却格外有存在感。姜行莞尔,配合地略略抬起了下巴。 两人在病房接了一个温柔的吻。 换气的间隙,姜行轻轻握住宋元洲的手腕,问他:“你的手医生怎么说?” “啊。”宋元洲茫然,医生怎么说?医生有说话吗?他不知道。那会儿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紧闭的手术室上,压根没注意那些。 见他这样,姜行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无奈之余更多的是感动,好像在宋元洲这里,他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被偏爱和被重视。 姜行放开他,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叫了护士,催促道:“你先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了。” 他之前就看见放在床头的那摞新衣服了,应该是家里人给宋元洲的准备。之所以没派上用场,肯定是这个人不肯配合。 宋元洲抿了抿唇,拉住他的手不说话,明显不想动。 大概是车祸后遗症,现在宋元洲一步也不想离开姜行,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姜行揣进兜里,随时随地带在身上。 病房门被敲了敲,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走了进来:“姜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快去,”姜行推了推宋元洲,见他仍旧埋着头装鸵鸟,故意叹了口气,“你一直穿湿衣服是想生病吗?我还等着你照顾呢,你要是生病了我就只能拜托其他人了。” 一物降一物,他总是懂得如何拿捏宋元洲的。 果然,最后一个话音刚落下,宋元洲就倏地站了起来,拿起衣服直奔卫生间而去,速度快得直接带起了一阵风,刮得护士鬓角都飞了起来。 姜行在后面叮嘱:“换衣服小心一点,别碰到右手。” 宋元洲停下来,很认真地应了一声:“好。” 只要是姜行说的,无论大事小事,他都会放在心上。 目送着他进了卫生间,姜行收回目光问护士:“他的手怎么样了?” 养和医院是私立医院,也是姜行第一次病发后做检查的地方。vip病房不仅环境好,服务也非常棒,每间都有一个专属护士。当然,相应的价格也不低,不过这点钱对是宋家来说只是洒洒水而已。 护士先是吃惊于他麻醉刚醒大脑就这么清明,而后迅速调整好表情,很专业地回道:“创口很大,出血情况也比较严重,缝了七针。” 姜行心往下沉了沉,几乎不敢再继续问,停顿半晌才开口轻声道:“那他以后还能画画吗?” 护士一怔,随后笑了:“没影响的。” 姜行霍然抬起头。 担心病人会冷,护士把病房里的温度调高了一度,放下遥控道:“他挺幸运的,虽然伤口很深,但没伤到骨头。不需要手术也不需要固定,你放心,后期恢复好除了会留疤,再不会有其他影响。” 那就好那就好。 姜行大大松了口气,若是因为他的原因耽误了宋元洲的事业,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心里的顾虑没有了,姜行的面色也温和了很多,他冲护士笑笑:“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他本就长得好,这一笑更是距离感尽去,看得小护士不自觉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不、不客气。” 走出病房的时候还在心里嘶吼,怎么回事,现在这些有钱人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好吗?!上帝到底给他们关上了哪扇窗啊?! 姜行不知道自己这一笑造成的后果,他看着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宋元洲,先检查了一下他的右手。纱布好好的,外面也没有渗血,看来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上来。”姜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所以事情都搞清楚了,麻醉未褪的后遗症再次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陪我睡会儿。” 若是换做往常,宋元洲早欣喜若狂地过去了,但今天他只使劲摇了摇头,后退一步表明自己的态度:“会碰到你伤口的。” “不会的。”姜行闭上眼,好像下一秒就要跌进黑甜的梦乡,“元洲,”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含糊像是在撒娇,“我想你陪我。” 第54章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姜行,至少宋元洲不能。 刚刚坚持的原则瞬间土崩瓦解,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到姜行旁边。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姜行已经顾不得那些了,感受到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他的心立马落到了实处,几乎是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留下宋元洲一个人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病房里很快响起姜行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宋元洲慢慢地、几乎是一点点挪动着侧过了身。 “阿行,”他看着姜行的侧脸,小声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医院。” “消毒水味很重,很难闻。” “我也不想看你躺在这里。”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姜行的脸,但怕吵到他,在空中停留了半天到底没落下去。 “我们以后不要再来了好吗?” 姜行无知无觉,睡得很香。 不说话就是默认。宋元洲忘了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当初不理解,这会儿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撑起身,在姜行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替他出了声:“好。” 宋母和宋父回来的时候,拎着一桶皮蛋瘦肉粥。姜行刚麻醉不能吃东西,这是给宋元洲的午饭。 用宋母的话来说就是:“阿行不能吃,只能看,要是元洲吃味道重的东西他馋了怎么办?还是喝点粥混个水饱吧,反正大男人家家的一两顿饿不坏。” 她反手带上病房门,免得走廊里的动静传进来,一边喊一边往里走:“元洲,妈给你……” 话没说完,在看到床上那两个挨在一起睡着的人时自动消了音。 一旁的宋父见状:“元洲这不是在胡闹么,万一碰到阿行怎么办,我去把他叫起来。” “行了,”宋母及时拉住了他,笃定道,“不会碰到的,你没见元洲离阿行有多远么。” 而且有句话她没说,阿行刚经历了生死大劫,可能就需要亲近的人陪着。 宋父皱眉:“可是……” “别可是了,”宋母翻了个白眼,“你刚不是想抽烟吗?去吧,我现在允许你出去抽一根。” 宋父闻言,眼睛瞬间亮了。也顾不上病房里的两儿子了,摸着兜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停了下来,确认道:“是你让我抽的啊。” “赶紧走赶紧走。”宋母赶苍蝇一样摆摆手,赶紧又瞅了瞅两个儿子洗洗眼。 糟老头子哪有帅儿子耐看。 宋父:“……” 宋父垮起个脸,气哼哼地走了。 宋父是很有素质的,没像有些人那样,直接在走廊里点上就开抽。他记得养和医院是有专门的吸烟区的,只不过时间太久想不起在哪儿了,便随口叫住一个护士询问。 护士难得见这么绅士的人,很热心地给他指了路。 和住院部不在同一栋楼,距离有些远。宋父犹豫了一下,最后到底是烟瘾占了上风,没有转身折回去。 去吸烟区要经过核医学科。 这里是放射治疗中心,因为有辐射,位置很偏僻。宋父走得生无可恋,拿出手机正要发个消息给宋母,告诉她自己可能要晚点回去,就见到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是个穿米色连衣裙的女人,正跟一个男人躲在角落里说着什么,很亲密的样子。 宋父的记忆力很好,打过交道的人不可能不记得,那就是他偶然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他苦苦思索着。 手机忽然嗡的震了一下,宋父低头,是宋母的信息。 【老婆】:你现在在哪? 【老婆】:我看附近有家奶茶店[定位] 【老婆】: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杯奶茶,要冰的,看阿行和元洲睡得香我也困了。 阿行! 宋父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眼熟了。 他之前查姜建设时看过她的照片。 姜建设的二婚妻子,姜行的后妈,刘继芳。 第26章 多年在商场上拼杀养成的直觉,让宋父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微微侧身,借着墙体掩住自己的身形,仔仔细细观察那两个人。 男女之间有过亲密关系之后,是很难藏得住的。比如现在,虽然刘继芳和那个男人没有像情侣一样光明正大地腻在一起,但从偶尔的小动作就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一定匪浅。 而那个男人,宋父眯起眼睛,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就是判断姜行得了渐冻症的邓春磊。 上次姜行去医院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同样的病情医生有不同的说法是正常现象,然而邓春磊作为一个行医多年的主任级医生,忽然像个没经验的菜鸟一样武断起来,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宋父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更何况事关姜行,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当天回去之后就把邓春磊查了个底朝天,出乎意外地什么都没查到。 他本以为是自己见惯了魑魅魍魉,所以想多了,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了这一幕。 邓春磊和刘继芳竟然认识,看样子关系还很不一般,这是之前连他都没查出来的事。 既然认识就大大方方来往,现在也没什么男女大妨,做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宋父眯起眼睛,还特意选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要不是他偶然经过,根本不会发现。 第55章 手机又嗡地震了一下,是宋母的信息,问他找到奶茶店了没有。 宋父解开屏幕锁,一边转身离开一边给她回复。 【马上。】 继续看下去没意义,他离得太远,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走近了又会被发现。为防止打草惊蛇,还是回去后再做打算。 反正已经有了调查的方向,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他按照宋母的吩咐买了杯芋泥奶绿,特意加足了冰,思索着回了病房。 姜行和宋元洲还在睡,几次开门都没把两人吵醒。 “应该是累了。”宋母轻轻关上门,接过奶茶和宋父一起去了休息间。这一上午又是车祸又是急救的,两人身体和精神上都承受了极大压力,多睡点养一养也好。 冰奶茶入口,一早上的疲惫尽祛。 宋母坐到沙发上,放松身体靠在靠背上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有工夫问宋父:“你刚出去碰到什么事了?我看你从回来的时候就有点不对。” 当了这么多年董事长,宋父的表情管理自然是一流,喜怒不形于色绝对做到极致了。但宋母跟他青梅竹马,两人从襁褓开始就认识,又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了。毫不夸张的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就知道瞒不过你。”宋父笑了,在她身边坐下,也没想隐瞒,将刚刚那一幕告诉了宋母,末了得出了结论,“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事,不然不会那么巧。” 宋母登时气了个仰倒,狠狠一拍扶手,要不是宋父眼疾手快,奶茶都要被她拍下去了:“好啊,我就说刘继芳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上次在外面诋毁阿行不够,还有更恶心的。” 一想到那封的诊断书可能跟她有关,宋母就恨不得跑到姜家当场撕了她。 姜行刚醒不久,她又把时间都让给了二儿子,想让他们小夫夫多说说话,因此根本没来得及问车祸的细节。 但这事儿其实不用细琢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姜建设做得太过分,实在恶心到了姜行。又想到自己得了绝症,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干脆豁出命去直接把那个畜生一波带走。 要不是她家那个傻子不放心,愣是让司机开车追了上去,这会儿阿行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命在呢。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宋母就觉得要喘不上气来了。 “你消消气。”宋父无奈地帮她抚了抚后背,温言安抚道,“还没弄清楚呢,你先别……” 话没说完就被宋母打断,她没好气地剜了宋父一眼:“这还不够清楚吗?反正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你让人查了没有?” “已经查了,保证第一时间告诉你结果。” 宋母喝了口奶茶,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刘继芳并不知道她和邓春磊见面的事被宋父意外撞见了,她正在手术室外安抚一脸不耐烦的姜铭:“忍一忍,你想玩什么时候都能玩,现在你爸伤得这么重,正是表现的时候,难道你想把家里的东西分给姜行?” 闻言,一脚跨出去的姜铭硬生生停下了步子。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既然姜行已经跟傻子结婚了,那凭什么还要来占家里的东西!那些都应该给他才是。 “这就对了。”刘继芳松了口气,她向来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都不为过。要是姜铭真倔起来,她还真拿他没办法。 好在她儿子随了她的聪明,关键时刻十分靠得住。 “到底怎么回事?”姜铭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掏出手机点开了游戏,在等待加载的间隙抬头问刘继芳,“我爸和姜行怎么会一起出车祸?” 吊儿郎当的,看不出半点亲爸在手术室抢救该有的焦急和担忧。 “不知道。”提到这个刘继芳顿时皱起了眉。 宋家那边根本不搭理她,她跑前跑后的好不容易搭上了那个一起出事的司机,结果只说是意外。 怎么可能是意外,刘继芳根本不信。 前脚姜建设挖了姜行他妈的骨灰,后脚就出了车祸,没有猫腻才有鬼! 可宋家她不敢招惹,究竟怎么回事只能等姜建设醒了再说了。 最好是姜行故意的,这样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榨出些油水,看宋家人的样子还挺重视他的。 也是,刘继芳恶毒地想,长了那样一张脸天生就是会勾-引人的,说不定宋家老的小的都被他迷惑住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爸,”她收回心神,走过去拍了拍姜铭的肩膀,“待会儿公司的高管会来,你起码要做出个悲伤的样子,听妈的,妈不会害你。” 姜铭本来想发火,这不让那不让的,难道就这么干坐着不成?无不无聊啊。然而想到老头子的财产,又偃旗息鼓了,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行吧。” 刘继芳这才欣慰地笑了。 她生产时伤了身体,这辈子只这会有这么一个孩子。不管是抢也好夺也罢,她都要把最好的留给他。 至于姜行,刘继芳目露轻蔑。她能把他推上绝路一次,就能推第二次。 姜行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病房里黑漆漆的,身体也疼得厉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被困在车里。 “宋元洲。”他下意识喊了一句。 第56章 下一秒,耳边立刻传来宋元洲惊喜的声音:“阿行你醒了。” 音量不大,却让姜行狂跳的心立马平复了下来。他舒了口气,问道:“现在几点了?” 宋元洲说:“六点四十六。” 六点? 姜行一怔,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直到转头看到外面的无边夜色,这才恍然,原来自己睡了一下午。 头顶的灯亮了起来,是宋元洲起身打开的。 姜行眯了眯眼,眼睛有些无法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东西,”宋元洲在床头蹲下,一字一句地将医生的叮嘱转达给姜行,“要再等两小时才行。” 末了,小心翼翼地在他小腹上摸了一下:“阿行,你饿不饿?” 饿倒是不饿的,就是疼。 饶是姜行惯来坚强,也忍不住有些色变。怕宋元洲担心,他本来想强撑着忍过去。但不知怎么的,自然而然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有点疼。” 经过这次的事,他好像在宋元洲面前更加放松,也更加真实了。 宋元洲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急了:“疼得很厉害吗?”他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把所有的痛苦都转移给自己,“我去叫医生。” 说着,就要去按呼叫铃。 手伸到一半被姜行拦住了。 “没事,这是麻药过后的正常反应,很快就好了。” “真的吗?”宋元洲将信将疑。 “嗯。”姜行应了声,看着他皱着脸的模样有些后悔。怎么就说出来了呢,有什么疼不能忍着,非得让他跟着着急。 吸了口气,调整好语气道:“真的只有一点点,你吹吹就好了。” 阿行真可爱。 宋元洲抿唇偷偷笑了一下,居然信这种只有小孩子才相信的话,不过他是不会揭穿的。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好。” 屋子里温度适宜,不高不低,宋元洲轻手轻脚地掀开姜行的被子,解开他的病号服,对着他小腹处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闻哲喘着粗气,火急火燎地跑了上来。 阿行开车一向稳,怎么就出了车祸,该不会是他那个禽兽爹干的吧。 妈的什么狗-屎玩意! 也不知道阿行伤得怎么样了,可千万别缺胳膊少腿,他那么骄傲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 闻哲越想越怕,心律都不齐了,红着眼睛砰地一声推开病房门,快步冲了进来:“阿行,你怎么……” 剩下的话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戛然而止。 洁白的大床上,姜行平躺在堆叠着的被子旁,衣服半解。而宋元洲正埋首于他小腹处,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闻哲:“???” 闻哲:“……” 闻哲面无表情地退出去关上了门:“对不起打扰了。” 他妈的可不是出了车祸么! 原本病房里是车,他一来可不就变成了车祸! 他竟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 第27章 闻哲动作太快,姜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隐约瞄到门口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不等细看就已经消失了。 姜行:“?” 怎么回事,大晚上的闹鬼了? 他问宋元洲:“你刚看到什么了没有?” 宋元洲照例茫然脸:“啊?” 他全部心神都在姜行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上,心疼还来不及,压根没注意其他。 好吧,姜行扶额,就知道指望不上他。抬手将衣服拢上,又艰难地拉过被子盖住腹部,这才对宋元洲道:“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 不大可能是医生,因为那人穿的不是白大褂。 也大可能是宋父宋母,老两口每次进来之前都会很有分寸地敲门。 那就是有人来看他了? 可姜行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会是谁,干脆让宋元洲出去瞅一眼。 宋元洲是很乐意为姜行做点什么的,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好过一点。闻言立马下床穿鞋,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与此同时,闻哲也从那种撞见朋友开车现场的懵逼和尴尬中回过神来了。他不是傻的,刚刚纯粹是小黄人上身,看到那个动作就联想到了某些不纯洁的东西,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 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方才察觉到不对。 姜行就算想和宋元洲做点什么,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跑到医院,应该是真出车祸了。 闻哲拍了下脑袋,快被自己蠢哭了。 不过那一眼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阿行伤得没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舒了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重新拉开门,然后—— 跟想出去的宋元洲撞了个对脸。 四目相接。 宋元洲看着闻哲。 闻哲看着宋元洲。 脸上齐刷刷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宋元洲:“……” 他怎么来了?! 闻哲:“……” 他怎么也在?! 两人雕塑一般在那里对峙了十几秒,最后还是闻哲先妥协了。 他拽了拽脖颈上的领带,冲里面喊了一声:“阿行,我来看你了!” 姜行一怔,没想到会是他。倒不是觉得自己和闻哲感情不好,而是没料到他出事的消息会传得这么快。 第57章 “我当是谁呢,”姜行笑了,因为肋骨有伤不敢大声说话,音量比平时小了不少,“你怎么进来又出去了?” 提起这个,闻哲脸上稍稍有些不自在。他摸摸鼻子,没敢说实话,怕姜行当场跟他绝交:“我以为走错病房了。” 幸好闻哲平日里就是大大咧咧一人,再加上姜行刚麻醉过,脑子转得有些慢,没听出他话里的漏洞:“谢了,我没什么事。” “害!”闻哲摆摆手,很没有眼力见地在床头坐下,把宋元洲挤到了一边,“咱俩谁跟谁啊,说这些干什么。” 他探头过去,想要看看姜行的伤,奈何被子盖得太严实,一点儿看不到,只能开口问道:“你伤哪儿了?没问题吧?” 姜行摇摇头:“肋骨断了几根,再就是头上伤了一点,其他没什么了。” 肋骨啊。 闻哲咂舌,他小时候不懂事装超人从三楼往下跳过,就摔断了肋骨和腰椎。差点没疼死,至今都不敢回忆那段日子:“打钢板了吗?” 姜行说:“没。” “那还好,不严重。”闻哲长舒了口气,从来时就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看来阿行这次比较幸运,只受了轻伤。 那股迫切的担忧劲儿过去了,他开始刨根究底:“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出了车祸?” 姜行沉默了一下,本不想说自己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但瞄到闻哲额头上因为跑太快而沁出的汗珠,鬼使神差地改了口,第一次将姜建设的所作所为跟外人和盘托出。 “卧槽!”闻哲这个暴脾气当场就忍不了了,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他、他还是个人吗?” 姜行嗤笑。 姜建设要算人,那世界上就没有畜生了。 “等等,”闻哲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回头看向姜行,“不是,姜行,你疯了吧!跟人渣同归于尽,亏你想得出来!你、你让我怎么说你!” 直接开车冲进护城河啊,他光想想就后怕不已,简直恨不得给姜行一巴掌。这是能开玩笑的吗?一不小心可是会送命的! 但瞄到旁边虎视眈眈的宋元洲,到底没敢下手。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这一下要是真打下去,今天这医院的icu可能就要多一个人了。 “你以后可千万别犯傻了,”闻哲神色复杂,万万想不到向来冷静理智的姜行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嗯,”姜行点了下头,说,“不会了。” 他会珍惜往后余生的每一天,跟宋元洲好好过。 “我看看你头上的伤。”闻哲也不是唠叨的人,说了两句见姜行确实转过弯了也就不再啰嗦,站起来俯下了身。 脑袋可是个要紧的地方,他之前听说过,有些人出车祸去医院检查没什么问题,但后来却总会时不时头疼。 闻哲是好心,姜行没躲,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任他看。 因为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闻哲看不出什么,下意识就想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没注意到,旁边宋元洲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就在闻哲的呼吸吹起姜行额前的发丝时,旁边忽然响起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中显得格外突兀。 闻哲毫无防备之下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硬生生后退了三步才稳住了乱跳的心脏:“卧槽,什么玩意?” 姜行也询问地看向宋元洲。 宋元洲趁机默默抢占了闻哲的位置,然后很小心机地握住了姜行的手:“是我定的闹钟。” 姜行:“嗯?” 他不记得宋元洲今晚有必须要做的事啊,难不成又要赶稿? 宋元洲垂眸,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而后似无辜似真诚地道:“距离你能吃饭还有半小时。” 原来是这样。 姜行失笑,碍于闻哲在不好说什么,只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闻哲:“……” 明明是三个人的病房,他却好像在这一刻失去了姓名。 他有心坐过去再跟姜行聊一会儿,抬起脚才发现床边早没自己位置了。 行叭。 闻哲无奈,也不知道宋元洲怎么回事,每次都防他跟防贼一样。不过这是不是也侧面说明了他的魅力还挺大? 闻哲美滋滋地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层金,能屈能伸地转到了床的另一边,拍着胸脯跟姜行保证:“阿行你好好养病,这口气我帮你出了。” 消灭渣滓,人人有责。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姜行对他的性格不说了如指掌,也大差不差了。知道闻哲是有点冲动在身上的,忙拒绝道:“不用你出手,他现在也不好过。” “老家伙我不碰,”闻哲摆摆手,“不然万一有个好歹讹上我怎么办,不是有姜铭么,父债子偿。”他兴奋地搓搓手,“不全是为了你,我老早就想收拾他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哪个品种的癞哈蟆,居然还敢去招惹他表妹,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干票大都对不起这么个好时机! “那你注意点,别留下痕迹。”姜行一看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就知道阻止不了,只得叮嘱了一句。 倒不是怕了姜铭,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知道知道。”闻哲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想了一百八十个馊主意,恨不得立马去实施,哪里还呆得住,急火火地跟姜行说了一声后就地离开了。 第58章 接下来的几天,闻哲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过来。姜行估计他肯定要憋个大的,也就没再关注了,反正要是真做了什么,他肯定会忍不住过来跟自己分享的。 只是养病的日子实在无聊,每天除了躺着就是躺着。饶是姜行性格淡也有些受不了,还好宋元洲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然他觉得自己肯定会闷出病来。 这天,医生过来给姜行换药,仔细检查了一遍他头上的伤口夸赞道:“不错,恢复得挺好。” 到底是年轻人,身体素质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一周就缓过来了。跟他一起送过来的那个就不行了,今天才出icu。 宋母闻言喜得跟什么似的,连声跟医生道谢。 姜行之前本就在生病,她就怕双重打击之下会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如今听到医生的话,总算可以放心了。 宋母一高兴就爱弄吃的,送走医生后问姜行:“阿行,你今天想吃什么?” 姜行其实想吃点下饭的,但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仔细琢磨了一下,说:“冬瓜玉米排骨汤。” “这个简单。”宋母一拍掌,“我马上回家给你炖上。” 医院离宋家不算近,姜行怕来回跑累着她,忙道:“让阿姨做就行了。”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宋母掏出手机,找出宋父的微信,“你爸说等下过来,我问问他走哪儿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的语音电话还没打出去,宋父就带着助理大步走了进来。 宋母疑惑:“老宋,你这是……?” 不怪她惊讶,宋父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一般是不会把助理带到家人面前的。 “邓春磊和刘继芳的关系查到了。”宋父一开口就是王炸。 姜行愣住了,他也在查这个? “之前你在养病,怕你跟着操心就没说,”宋父喝了口水,转向姜行,“前几天我在医院里看到邓春磊和刘继芳在一起说话。” 姜行:“!!!” 他俩竟然真的认识!不!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震惊地看向宋父,自己之前耗费了那么多人力财力都没能查到两人之间的瓜葛,结果宋父来趟医院就撞见了。 这是什么运气?姜行神色复杂,果然你爸爸不愧是你爸爸么! 宋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冲助理招招手,示意他把公文包里的资料拿给姜行:“你看看吧,邓春磊和刘继芳认识很多年了,而且……” 宋父放下水杯,直接扔下一个炸雷:“你那个弟弟就是他的儿子。” 第28章 宋父之前没查到邓春磊和刘继芳的关系,不是不上心也不是找的人能力有问题,而是没有切入点。 一旦有了调查方向,效率那是直线往上升。不出三天,就将他们之间的牵扯扒了个底朝天。 姜行拿起那沓资料,一页一页认真往下看。 这两人确实是老乡,不过却不像他脑补的那样,是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是在夜总会认识的。 当年刘继芳在夜总会坐台,第一个客人就是邓春磊。 男人嘛,最爱拉良家女下水,劝失-足女回头,学历高学历低都一样。借着老乡这份情谊,两人迅速勾搭到了一起,那叫一个干柴烈-火-激-情四射。 姜行略过其中几张勾肩搭背的照片不看,继续往下翻。 只不过很快,邓春磊妻子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开始频频探查他在外面的行踪。那会儿邓春磊正处于升职的关键期,还需要老丈人帮忙,根本不敢暴露自己出轨的事。 再加上几个月了,新鲜劲也有些过了,便给了刘继芳一笔钱,想要跟她断了。 彼时刘继芳已经怀孕,正做着赶走原配当邓太太的美梦,哪里肯干,差点拿着医院的检查单闹上门去。 关键时刻,姜建设——一个比邓春磊长得更好、更有钱、也更好骗的冤大头出现了。最让刘继芳心动的是,他在酒后表达出了对妻子的强烈不满。 刘继芳出生在山沟沟,家里重男轻女,打小雪天砍柴、冬天去河里洗衣服,又吃不好,身体自然健康不到哪里去。 知道邓春磊不会跟她结婚以后,她本想要偷偷把孩子打掉,再借口生病博一波姜建设的同情。 奈何医生说她体质特殊,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恐怕会很难怀孕。她思索再三,最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把孩子安在姜建设头上! 再精明的男人也无法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孩子是亲生的,但这一点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做到。 事实证明,刘继芳成功了。 林爱华死后,她顺利嫁入了姜家。而姜铭也从一个被父亲抛弃的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了姜建设最疼爱的小儿子。 此后的事不需要查,无非是姜建设怎么偏爱姜铭打压姜行,并且试图把飞跃夺过来交给他继承。 姜行合上那几页纸,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姜建设知道真相时会是什么表情。 “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宋母幸灾乐祸地笑了。姜建设在外面找女人,辜负了姜行妈妈,而找的小三又给他戴了顶巨大的绿帽子,谁听了不说一个好字! “绿人者人恒绿之啊。”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宋父一眼。 宋父:“……” 看他干什么!他多老实一人,从来没多看外面的女人一眼,跟姜建设那个晦气东西可不一样! 第59章 姜行没注意到两口子之间的眉眼官司,他和姜建设同住在养和医院,当然知道他今天由icu转到普通病房了。 本来他不打算去看的,他妈的骨灰已经抢了过来。唯一的牵挂没了,他不想再跟姜家扯上哪怕一点点关系。 但现在—— 姜行的目光落倒手边的那几页纸上,唇角缓缓勾起。 这么大个热闹主动送上门,不去看看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心意!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姜行伸手,摸了摸自己大腿。既然邓春磊和刘继芳是老情人,那那份诊断报告就不可信。也就是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兴奋,他的病很大可能不是渐冻症,而是邓春磊为了亲生儿子能独吞姜家财产,跟刘继芳一起做的局。 不是渐冻症啊。 姜行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攥住了宋元洲的手,冷汗密密麻麻地爬上了背脊。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因为一份作假的报告送了命,要不是宋元洲察觉到不对及时追了上来,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是一抔黄土了。 宋母和宋父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齐刷刷变了。 宋元洲更是不顾姜行之前私下里叮嘱他的,在别人面前不许动手动脚,直接伸手搂住了他,力道大的仿佛要把他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病房里的气氛凝重得可怕,宋父的助理瞅准姜行看完资料的间隙,本想要递上第二份,见状也迟疑了。还是姜行安抚住宋元洲后,抬起头问了一句,他这才回过神来,继续之前的动作。 “还有一份,您看看。” 还有? 姜行诧异,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顿时对邓春磊这个人有了新的认知。 不了解之前,他对邓春磊的印象非常好。现在是大数据时代,养和医院作为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在宣传上下了不少功夫,邓春磊就是他们推出来的代表医生。 长相端正、获得过多项荣誉、技术过硬、情商也高,然而……姜行合上手上的资料,神色复杂。 调查显示,邓春磊当年和刘继芳分开不久后,睾-丸在一场意外中受到了损伤,导致不能生育,所以他和妻子一直没孩子。 这些年来,外界都猜是他妻子不能生。为了所谓的男人的面子,邓春磊从没反驳过,让妻子背负了不少压力的同时,也立住了自己的爱妻人设。 现在上网随手一搜,都能搜到两人的恩爱故事。 姜行越看越恶心,到最后差点没吐出来。 这可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宋父显然已经提前看过这两份资料,见姜行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说小年轻还是见识得少,这就顶不住了。要知道,圈子里比这更跌破下限的事多了去了。 他倒了杯水给姜行,示意他缓缓:“正因为姜、姜……”宋父说到这里卡壳了,他没记住姜行那个便宜弟弟的名字,反正是不重要的人,当时扫了一眼就过了。 姜行贴心地提示道:“姜铭。” “对,姜铭,”宋父把床上的资料递还给助理,示意这里没他的事,可以走了,“正因为姜铭是邓春磊唯一的孩子,他才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诊断报告上造假。” 医生做到邓春磊这个份上已经算非常成功了,技术和名望都有了,接下来只要安安稳稳的,就能光荣退休。 可惜啊,到底还是因为私心导致了晚节不保。 他问姜行:“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姜行沉吟片刻说:“我想先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看看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因为怀疑是渐冻症,做的都是针对这方面的检查。 “行。”宋父也和姜行一个意思,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马上拍板定下,“下午就查。” 至于会不会打草惊蛇,宋父表示全完不是问题。要是连一个邓春磊都搞不定,那他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他们这边已经将后续流程安排好了,宋元洲才后知后觉地捋出了一点头绪—— 有人要害阿行,其中一个还是医生。 这下可不得了,原本就跟姜行形影不离的人,变得更加粘人了。 看每个穿白大褂的人都带着防备,搞得医生们一头雾水,完全摸不到头脑。怎么回事,他们身上是携带了什么致命病毒吗? 还是其中一个酷爱看小说的护士提醒了一句:“人家是刚结婚的小夫夫~” 医生:“??” 刚结婚怎么了,说的跟谁没结过婚似的。 哦,不对,他确实没结过婚。忙得脑门都秃了,根本找不到女朋友,心酸。 护士瞪了这个没情趣的男人一眼:“感情好,占有欲强呗。” 医生:“……” 行、行叭,是他这种单身了三十多年的人理解不了的境界了。 医生拿着体检单,划掉最后一项,匆匆走向姜行,自动自觉地在距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住脚步:“目前所有项目都完成了,结果会在三天内出来,您可以关注下咱们医院的微信公众号,认证个人信息后会有自动提示。” “好的,谢谢。”姜行收起体检单,跟医生道了谢。把盖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抬头望向宋元洲,“元洲,可以回病房了。” 他的伤还没养好,暂时没办法独立行走,只能坐轮椅。 第60章 宋元洲就等着他这句话呢,闻言立马推着轮椅往前走。 他们这一层都是vip病房,环境安静又舒适。走廊窗户上镶嵌的大玻璃被擦得很干净,能清晰地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姜行目光投向窗外,看着绿树飞鸟,只觉得心境都开阔了起来。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窗户上很快多了些许水渍,下雨了。 姜行说:“元洲,停一下。” 下一秒,轮椅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认识姜行之前,宋元洲的手只会握画笔。认识姜行以后,那双手便沾染了许多烟火气。 “阿行,怎么了?” 姜行说:“想看看雨。” a市很久没下雨了,尤其这样忽然而至的暴雨。 天色一下就黑了,不是那种沉闷的暗黑,而是一种厚重又温柔的黑,非常适合睡觉。 姜行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感受着清凉的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宋元洲却没看雨,按理说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应该更喜欢这种氛围。但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姜行。 坐在轮椅上却笑着的姜行。 他矮下-身,抽走了姜行手里的体检项目。 姜行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宋元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姜行又问:“是不想呆在走廊里吗?” 或者是不喜欢看雨? 宋元洲说:“没有。”然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把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阿行,你是没有渐冻症了么?” 感情他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他在病房时就明白了,反射弧这么长的么。 姜行觉得这样的宋元洲有点可爱,点了点头说:“嗯,没有,之前是那个医生误诊。” 宋元洲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好像顷刻间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连眼角眉梢都舒展了。 “真好。” 原来他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病,姜行胸口微暖。连带着情绪被他感染也变得飞扬起来,忍不住就想逗逗他:“那你之前的资料可白啃了。” 文件夹里一篇又一篇,饶是姜行这个当事人都没有耐心看完。 宋元洲愣了一下,然后纠正:“我没有啃。”顿了顿,怕姜行继续误会,又补充了一句,“我两岁就不啃东西了。” 姜行:“噗。” 他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个啃不是他理解的啃?不过算了,不浪费他的脑细胞了,重新解释道:“我是说白看了。” “没关系的,”宋元洲蹲下-身,很认真地看着姜行的眼睛,说,“你没生病就好。” 他的瞳孔很黑,睫毛长而密,眨也不眨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深情的错觉。 明明走廊里很清凉,姜行脸颊却热了。他敛起眸,正想要说什么,就听见宋元洲继续道:“因为资料里的那些人结局都很可怜,阿行,我不想你也那样。” 姜行喉咙哽了哽:“嗯。” “而且也没有白看。”宋元洲又说。 “嗯?”姜行疑惑,难不成他还认识别的得渐冻症的人?应该不会吧,以他的社交能力,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已经想好到时候我要怎么办了。” 宋元洲握着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衣兜,硬硬的,手感很熟悉,是他们去民政局领的小红本。 “我们结婚了,”宋元洲说,“结婚了就要永远在一起,阿行,我会在你旁边盖一座房子,一直一直陪着你。” 第29章 姜行张了张嘴,是想说点什么的。 ——你是傻子吗?在坟墓旁边盖房子,正常人谁会这么干。而且守着坟墓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不觉得闷和瘆得慌吗? 可对上宋元洲那双真挚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只垂眸握了握他的手,哑声道:“我不是渐冻症,元洲,我们都会好好的。” 所以不会阴阳相隔,也不需要他孤独地过一生。他会陪着他,尽自己所能地陪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宋元洲用力点头:“嗯。” 阿行好他就会很好。 夹杂着雨丝的风吹进来,沾湿了姜行鬓角,有点碍眼。宋元洲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拂去他肩膀上的水珠,伸手关上了窗户。 “阿行。” “嗯?” 宋元洲说:“回去吧,这样会感冒的。” 其实窗户开得很小,连小指头都伸不进去。只不过他被这一连串的事吓怕了,草木皆兵,简直恨不得把姜行装进鸡蛋壳里密不透风的护着。 姜行也没打算在走廊里多呆,顺从道:“好。” 宋元洲就等他这句话了,闻言立马站起来推着他往病房走去。 他不是个会生活的人,日常杂事总是笨手笨脚地做不好,可所有和姜行有关的事,他总能无师自通地以最快的速度上手。 比如此时,轮椅推得不紧不慢,丝滑平顺,一点颠簸都没有,像练习过很多次一样。 这会儿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宋父宋母早回去了,只剩下阿姨还在这。 见到两人回来,立马打开保温桶,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元洲阿行你们回来啦,来,吃饭,今晚有你俩爱吃的玉米排骨汤。” 宋元洲对食物是没什么偏好的,什么都能吃,也什么都不爱。但和姜行生活在一起后,口味就逐渐向他靠拢了。 第61章 姜行深深嗅了口甜甜的玉米香,跟阿姨道谢:“谢谢吴姨,正好下雨天想喝点热的。” “客气什么。”吴姨退到一边,给两人腾出了吃饭的位置。 身上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姜行胃口大开,破天荒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喜得吴姨直乐。收拾碗筷的时候还在念叨,明天一定要再做一次玉米排骨汤。 饭后,吴姨没有多留,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提着保温桶和司机一起离开了。 姜行肋骨还没好,别说剧烈运动了,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因此吃完饭他也没干别的,在宋元洲的帮助下洗漱完,又上网刷了刷新闻,便上床睡觉了。 毕竟明天还要去找姜建设,得提前养足精神。 许是心里的负担放下了,姜行这一觉睡得非常好,翌日精神饱满的起来,吃过早饭后正跃跃欲试地准备去看姜建设笑话,病房门就被敲响了。 宋元洲在卫生间,姜行操纵着轮椅过去开了门,发现是两个陌生的男人:“你们是……?” “姜总您好,”其中一人跟姜行打了声招呼,然后道,“我们是宋总叫过来保护您的。” 姜行一怔。 保护?这两人是保镖? 怪不得看着人高马大、很能打的样子。 不过好端端的宋父怎么会送两个保镖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他正想详细问问,宋母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阿行啊,你看到那两个保镖了没,是我从你爸身边调过去的。你们今天不是要去见……”她实在不想说姜建设的名字,没得脏了嘴,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去见那个谁吗,我怕有什么意外,保险一点还是带保镖一起比较好。” 姜行觉得没什么必要。 姜建设伤得那么重,就算再气也没法跳起来跟他动手。 不过长辈一片好心,他也没推拒,只说:“还是妈想得周到。” 宋母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她养了两个儿子,一个话多但不着调,一个话少从不开口,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贴心话,乐滋滋道:“行了,那妈不打扰你看戏了,回来以后别忘了跟我说说,让我也乐一乐。” 感情她还是个乐子人。 姜行莞尔:“好。” 挂了电话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闪闪发光,一眼就能看出状态不错后,这才对宋元洲道:“走了,去414病房。” 姜建设是很不想住这间病房的,听起来太不吉利了。奈何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故频发,所有vip都住满了,他让刘继芳去跟护士协调了几次,都没能换成功,只得憋憋屈屈地住了下来。 这天一早,他吃过饭,便准备躺下去再睡一会儿。 不是说睡眠是最好的补药么,他不年轻了,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几乎致命的车祸,必须要好好保养才行。 身体一阵阵发疼,姜建设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了些许怨恨。 他想过姜行会生气、会发火,甚至会揍他一顿,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儿子这么狠,竟然想跟他同归于尽。 冰凉的河水漫过头顶,压迫着胸腔,无论他怎么拼命都攫取不到一丝空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陷入昏迷……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哪怕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了许久,现在姜建设仍旧会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那种疼到爆炸的窒息感。 明明是在温暖的病房,姜建设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甩甩头,强迫自己把这些事抛到脑后,正准备闭上眼,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他以为是护工,皱着眉不耐地看过去:“不是说进来前要敲门吗,你……” 剩下的话在见到来人那张脸时戛然而止。 死亡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全身,姜建设瞳孔放大,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色厉内荏道:“姜行!你、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次姜建设是真的害怕了,什么公司什么飞跃全想不起来了,只想这个煞星离他远远的,一辈子不要到他面前来才好。 放在从前,姜行少不得跟他呛几句,但现在嘛,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姜建设打量了一遍,笑眯眯的没说话。 姜建设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这个不孝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时之间心里七上八下的。左看右看,想叫护工过来给他壮壮胆。 就算姜行真想做什么,也得顾及到有外人在场。 奈何护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压根没在病房里。他又想叫刘继芳和姜铭,可惜姜铭已经三天没来看他了,刘继芳更是一大早就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些吃干饭的,要他们有什么用,关键时 刻一个都不在! 姜建设心里恼恨急了,却不敢表露出来,生怕姜行误会他是对他不满。脸皮抖了抖,软声道:“阿行,你来找爸是有什么事吗?” 顿了顿,能屈能伸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是爸爸错了。爸爸太想保住你妈妈留下的公司了,所以做事才偏激了一点,爸爸跟你道歉。” 错?姜行才不觉得姜建设是真知错了,不过是此时孤立无援,怕他对他做点什么罢了。 姜行心里毫无波动,懒得跟姜建设掰扯,示意宋元洲把他推到窗边,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窗景,感叹:“这树可真绿啊。” 第62章 姜建设:“???” 神经病啊!这个儿子是不是脑袋撞坏了,巴巴地跑这里来就为了看窗景?! 宋元洲才不管他怎么想,认真应了一声:“嗯,很绿。” 姜建设:“???” 一对神经病! 姜行又在病房里扫视了一圈,落到了姜建设穿的那双绿色袜子上,再次感叹:“袜子也绿。” 再一抬眼,又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水壶:“连水壶都是绿的。” 姜建设:“???” 姜建设:“……” 这一个绿又一个绿的,姜建设听的都快对绿字过敏了。他看着还在四下打量的姜行一眼,忍无可忍:“姜行,你什么意思?” 姜行根本不接他的话,继续寻找绿色。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姜建设病房里的绿色还真多。 窗边的植物、毯子上的图案、床脚的手提挎包、甚至连垃圾桶里套的塑料袋都是绿色的! 姜行啧了一声,怜惜地看了姜建设一眼。 可能绿色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颜色吧。 姜建设:“……” 妈的这小兔崽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可惜姜行才没有给他解惑的闲情逸致,目光最后定格在他头顶,最后感叹了一声:“还是这个最绿。” 他一来就各种找绿色,姜建设已经在麻木中适应了。闻言也跟着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白花花的墙壁。 在哪儿?他怎么没看到。 姜建设下意识就想找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登时恼羞成怒,立马就想要发火。然而触及到姜行那双没什么感情的双眼时,硬生生忍住了,一双老脸憋得紫红紫红的,在茄子和番茄之间来回变换,那叫一个精彩。 这就受不了了? 姜行微不可察地勾起唇,那以后可有他受的了。 看热闹之前的铺垫完成,姜行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没得沾染了晦气。拍了拍宋元洲的手,抬头道:“元洲,我们回去吧。” 宋元洲说:“好。” 十分听话地推着姜行就往外走,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将轮椅上卷成筒状的一张白纸拿下来,回身走到姜建设身边,伸手递给了他。 姜建设:“?” 姜行和宋元洲结婚后,姜建设见过宋元洲好几次,却从来没有搭上过话。这会儿见宋元洲主动走到他面前,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这、这是……” 宋元洲没什么表情地道:“送你。” 送他! 那一瞬间,姜建设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纸上有什么,但这可是宋元洲送他的! 果然啊,他接过那卷白纸,满脸是笑的目送着姜行和宋元洲离开病房,小心思瞬间活跃开了,还是傻子好,傻子容易糊弄啊。 宋元洲肯定不知道他和姜行真正的关系,只把他单纯地当姜行爸爸看待,他手上的这份礼物就可以证明。 那是不是可以通过那个傻子沾沾宋家的好处? 八字还没一撇呢,姜建设已经开始在心里谋划了。殊不知,他在这边骂宋元洲傻子,宋元洲看着他那张堆笑的老脸,脑袋上也忍不住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人是不是傻子啊,他在骂他都不知道。 他是听阿行和他妈说话才意识到,绿色不是个好颜色。虽然不理解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但阿行说的一定是对的就是了。 绿帽子、头顶青青大草原都是骂人的词。 宋元洲是很讨厌姜建设的,他对阿行不好,还害阿行出了车祸。得知阿行今天要来看姜建设热闹,他昨晚破天荒有些失眠。 辗转反侧好一会儿,干脆起来画了一张头顶青青大草原的图,打算为今天骂姜建设出一份力。 可是…… 宋元洲回头、再回头、又又又回头,姜建设仍旧是笑呵呵的。 怎么回事? 宋元洲不解、宋元洲迷茫。 是这人就爱被骂,还是他又会错了阿行的意思? 怀着深深的疑惑,他推着姜行回了病房。 而姜建设这边,在确定姜行真的走了后,他从刚刚一直吊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谅这小畜生也不敢在病房里做什么,不然银手镯可等着他。 提起这个姜建设就心塞,那场车祸因为没有证据、姜行也通过医院的诊断报告证明了他确实患有神经问题,而不了了之。 他差点丢了半条命,结果就这? 可没办法,宋家势大,姜行行事又滴水不漏,也只能咬牙忍了。 姜建设深深地呼吸,只觉得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之前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行身上,生怕他发疯,没仔细想他到处找绿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人走了他才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是在嘲笑他。 怎么可能! 姜建设冷哼一声,继芳可是个好女人,跟他的时候是第一次,这么多年也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伺候他,从来不争不抢的,绝对不会有外心。 姜行要是以为这样就能挑拨他们的关系,那就大错特错了。 然而、虽然但是…… 姜建设看着窗台那一盆盆绿植,心里仍旧忍不住一阵阵地发慌。 他别过脸,强迫自己不去深想,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纸上,心情总算明朗了一些。 第63章 姜行那个小畜生是指望不上了,生来就是给他添堵的。但不要紧,他不是还有个好女婿么。 让他康康他的好女婿给他送了什么礼物~ 姜建设搓搓手,像开什么珍贵的盲盒似的,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 刺目的绿霎时铺了满眼。 姜建设盯着纸上那个头顶青青大草原的小人,眼前一黑,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头栽到了床上。 第30章 嘲讽了一顿姜建设后,姜行心情大好。只觉得天蓝了水绿了,连窗外鸟儿的叽叽喳喳都动听了不少。 他拿出手机,打算看看闻哲前几天分享给他的那场球赛。等待广告过去的间隙,他不经意抬眸瞄了宋元洲一眼,这才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 姜行回想了一下,好像就是从姜建设病房回来后开始的。 什么情况?被姜建设气到了? 可是他也没说什么啊,相反怕他跟他动手,姜建设态度还挺低声下气的。 那是怎么回事? 姜行不想猜来猜去的,干脆放下手机,直接开口问了:“你怎么了?” 宋元洲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愧疚,搞得姜行更摸不着头脑了:“到底怎么了?” “我……”宋元洲坐到他旁边,耷拉着头,很沮丧的样子,“对不起阿行,我好像做错事了。” 闻言,姜行更诧异了。 住院这段时间,他们俩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任何行动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他做错什么了,他怎么不知道? 宋元洲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有些含糊地解释道:“我想帮你骂你爸爸的,但是好像没有骂到,反而让他更高兴了。” 姜行:“?” 怎么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合起来就听不明白了呢。 他正想问一句,忽然想起临出病房时,宋元洲给姜建设塞的那张卷成筒的白纸。 “那张纸上有什么?” 难不成是写了骂人的句子? 应该不是,宋元洲就不是个会骂人的人。 宋元洲抬起头,很小心地瞄了他一眼。酝酿片刻,小声道:“我画了一幅画。” 姜行:“什么画?” 宋元洲:“一个人头顶青青草原的画。” 说到这里,他困惑极了,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可为什么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这不是骂人的吗?” 姜行愣了一瞬,随即憋不住笑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跟姜建设当了这么多年父子,没人比他更了解他。 那画是卷着的,他不知道上面的内容,还以为宋元洲在讨好他,当然高兴了。 偏偏他们家这是个小傻子,还以为是那画对了他的心思,在这疯狂怀疑人生。 姜行只要一想想姜建设激动地展开画轴,结果发现是一片青青草原的场景,就觉得太好笑了。他看看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幅画杀伤力有多大的宋元洲,解释道:“没事,他不是噗……” 姜行实在没忍住,笑倒在宋元洲身上:“哈哈哈哈干得漂亮,他现在肯定气死了哈哈哈哈。” “真的吗?”宋元洲不信,他明明看姜建设是笑着的。 “真的。”姜行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好像跟宋元洲在一起以后,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他那是没看到画,看到了就笑不出来了。” 宋元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从刚刚起就一直耷拉的眉眼总算抬了起来,他期待地看向姜行:“阿行,那我有帮到你吗?” “有的。”姜行握住他的手,闻言道,“你帮了我大忙。” “那就好。”宋元洲长长地松了口气,再次伸手抱住了姜行。 清晨的阳光一点也不炙热,是那种刚刚好的程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姜行靠在宋元洲肩头,感受着他怀里温度,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他们这里温情脉脉,一派小情侣如胶似漆的模样,姜建设的病房里却阴沉沉的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 恼怒褪去后,理智开始渐渐回归。 姜行了解姜建设,姜建设也同样了解姜行。 他知道姜行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就算不喜欢刘继芳也不会空口污蔑她,那他今天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难道……姜建设咬牙,额角青筋直跳,难道刘继芳真出轨了? 那姜铭呢?姜铭真是他儿子吗? 不,姜建设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姜铭怎么可能不是他亲生的,他对这个儿子关怀备至,每年的体检单都会亲自查看,血型明明跟他一样。 然而,虽然找到了无数条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姜建设心里仍旧惴惴的,看向刘继芳的眼神也越发不对了。 搞得刘继芳心里也有些不安。 怎么回事,她和邓春磊见面被姜建设看到了吗? 不应该啊,他刚从icu出来,连床都起不了,怎么可能出病房。 那她是哪里惹到他了? 个老不死的!怎么那么难伺候。刘继芳心里愤恨,面上却笑得越发温柔:“老姜,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姜建设神色变幻良久,最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挺好的,你别忙活了,过去歇一会儿,这几天跑上跑下的累坏了吧。” 第64章 能吃上软饭的凤凰男都有两把刷子,起码糊弄刘继芳足够了。 果然,听着姜建设那饱含关心的话语,刘继芳心里那点戒备瞬间消失于无。她撩了撩头发,笑道:“累什么,只要你好好的让我干什么都行。” 起身把包挂到衣架上,给姜建设倒了杯温水:“不过今天确实起来的太早了,我先去睡一会儿,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就好。” “辛苦了。”姜建设握了握她的手,神色温和而深情,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丈夫。 然而等刘继芳一转过身,他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 病房里气氛沉凝,姜建设直愣愣地躺在那里良久,目光在手机上扫过来又收回去,最后到底还是拿起来打给了最信任的助理。 “所以你没告诉他?”病房里,宋母端着一盘切好的芒果坐到姜行身边,饶有兴致地问。 不是她八卦,实在是这事太可乐了。 为了帮扶不成器的小儿子,把出息的大儿子赶出了家门,结果小儿子却不是亲生的,这谁听了不得笑两声表示尊敬。 “没。”姜行叉起一块芒果,他本来不是个分享欲强的人,但来到宋家后,宋母经常过来找他聊天,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我说他肯定不信,说不定还以为我要害他的好大儿,不如让他自己查。” 他咽下嘴里的芒果,嗤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查出来的结果他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阿行可真是把他那个渣爹的性格摸得透透的,这样聪明的好孩子也就姜建设那个晦气的不喜欢。看来枕头风还真好使,宋母讥讽地扯了扯嘴角,随即略过这个话题不谈,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爸昨晚跟我说飞跃快不行了,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毕竟是阿行妈妈那边传下来的东西,如果他想留着当个念想,那他们就买下来。反正也没几个钱,当哄孩子开心了。 姜行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宋母的意思。 “不用了妈,”他感动于宋家人对他的真心,但也不想要他们把钱砸在无用的地方上,现在的飞跃早已不是他妈妈留下的飞跃了,“我有橙果就够了。” “行。”宋母是个爽快人,既然姜行不要那她也就不操心了,等着看姜建设笑话就是。 宋母的消息很准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尽管姜建设拖着半残的身体想了很多办法,但飞跃的颓势已经无法挽回了。 技术人才的流失、商业机密泄露、还有员工松散的凝聚力和断裂的资金链,这一切的一切都促成了飞跃的破产。 据说姜建设在病房里大发雷霆,砸了手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最后引来了护士,不得不赔了一大笔钱灰溜溜地转去了普通病房。 无他,名下现金和不动产都被冻结了,他现在根本付不起vip每天的开销。 而他最爱的小儿子在这期间始终没有露面,连刘继芳都没找到他的身影,只隐约听说跟人家出海游玩去了。 姜建设五十多了,车祸后又遭遇了来自事业上的重大打击,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住在普通病房里,听着隔壁床老太太痛苦的呻-吟,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现在没什么钱了,以后该怎么办?会不会也像这个老太太一样?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人管? 不,不会的,虽然姜行那个逆子指望不上,但他还有小儿子。 阿铭最孝顺了,嘴甜还贴心,绝对不会像姜行一样。 姜建设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不住安慰自己。小儿子之所以没来看他不是不想,而是在海上信号不好,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谎话在心里说了一百遍也变成真的了,姜建设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努力保持好心情以便伤势尽快恢复。 与此同时,想看笑话的姜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姜建设那边的调查结果。 这么低的工作效率,放在橙果是要被优化的。 他吐槽了一句,实在等得不耐烦,干脆在背后推了一把,让姜建设的助理提前几天拿到了结果。 于是这天下午,在宋母感叹姜建设那边怎么还没动静时,姜行拿掉盖着双腿的毛毯,轻笑着道:“差不多了,现在可以过去了。” 他一个小时前接到赵青松的信息,说姜建设的助理匆匆赶去医院了。 宋母眼睛一亮,推着姜行就要走。手刚握上轮椅把手,就觉得有什么刺眼的东西好像落自己身上。 她转过头,自己的好大儿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很是不爽的样子。 宋母:“……” 宋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后退一步给他让出位置:“你来推行了吧。” 宋元洲生怕谁跟他抢的似的,立马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宋母:“……” 这个狗儿子还是扔了吧。 要不是看热闹的心思占据了上风,她高低要给这小子几下子! 几人坐着专属电梯下到了普通病房。 他们掐的时间十分精准,刚踏出电梯,走廊尽头就传来一声惊天怒吼:“刘继芳!你这个贱人!” 姜行唇角一勾。 哦吼,开始了。 第31章 姜建设脸涨得通红,腮边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不停抖动,显得狰狞又可怖。他双手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从床上蹦起来生嚼了刘继芳:“贱人!贱人!” 第65章 他让助理去调查的本意是为了安心,不然心里老想着姜行那番话,时间久了就变成了一根刺,虽然不会致命,但时不时扎一下也挺膈应人的。 万万没想到刘继芳竟然真的出轨了! 什么跟他的时候是第一次、什么处-女,都是狗屁!他妈的刘继芳早就有别的男人了!还和邓春磊藕断丝连了二十多年! 姜建设怒气上涌,几乎要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邓春磊就在养和医院工作,那这段时间他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刘继芳是不是趁机出去找他了?他就说她怎么时不时就消失一阵,原来根源在这里。 还说去跟他的主治医生沟通治疗方案了,啊呸!他看是去跟老情人私会了吧。怪不得她每次回来都要睡觉,感情是干了体力活啊! 姜建设越想越反胃,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他是那种自己在外面怎么玩都行,一旦老婆跟别的男人走得近了些就会大发雷霆的男人,更何况刘继芳这是实实在在的出轨了。 姜建设只觉得这几十年的真心都喂了狗,他一把推倒旁边惊慌失措的刘继芳,看向她的眼神宛若淬了毒:“你给我等着!” 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真是瞎了眼才把这女人娶了回家!要是当初……他忍不住想起了姜行妈妈林爱华。 这么多年来,这是姜建设第一次主动想她。 那是个单纯的千金大小姐,爱他也崇拜他,把他当成天一样,他说什么是什么。无论长相性格还是才华都甩刘继芳八条街,那会儿他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非刘继芳不可呢。 姜建设深深地吸气,努力控制住情绪继续往下看。 他现在身体不好,可不能被气病了,不然怎么收拾那个贱女人! 因为姜行的放水,姜建设手里的这份资料非常详细。不但有刘继芳和邓春磊私下见面的时间地点照片,连他们开了多少次房,时长是多少都标得清清楚楚。 看得姜建设又想吐血了。 然而他不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当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那张亲子鉴定单时,他双眼暴突,几乎生生捏碎了手里的纸张。 不可能!阿铭怎么可能不是他亲生的,他的鼻子明明和他一模一样! 两个儿子中他之所以偏爱小儿子,不喜姜行妈妈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却是姜铭像他。 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忽然告诉他姜铭不是他亲生的,姜行才是……姜建设喉咙里嗬嗬作响,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直接厥过去。 他正想继续往下看看刘继芳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目光瞥到旁边邓春磊的照片,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姜铭的鼻子哪里是像他,分明也像邓春磊啊! 自己和邓春磊长了个同款鼻子。 他妈的!他妈的!感情闹了半天他就个替身! 姜建设垂死病中惊坐起,硬生生突破了身体极限,从病床上跳起来给了刘继芳一个大耳刮子:“贱人!你让我给别人养了二十多年儿子!” 哦吼! 病房一直暗搓搓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病人们眼睛霎时亮了,只觉得腰不酸腿不疼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劲。 骂!再多骂点!他们爱听。 “不是,老姜,你听我说。”刘继芳捂着脸狼狈地后退一步,无力地辩解,“你不能听风就是雨啊,什么替别人养儿子,阿铭不是你儿子是谁儿子……” 话没说完就被姜建设打断,他三两下撕碎手里那张纸,暴躁地又给了刘继芳一脚:“你还敢提那个野种!”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随手捞起床头桌上的水杯砸了过去:“老子今天打死你!” 骨瓷的马克杯近距离结结实实地砸在头上,刘继芳额头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个大包,血也慢慢流了下来。 她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缓过来后立马怒了,自从跟姜建设结婚后,她就过上了贵太太的生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一时之间,什么理智冷静全抛九霄云外了,扑上去对着姜建设的脸就开挠:“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姜建设你这个老逼登!我哔哔哔——” 刘继芳愿意没名没分地当小三,当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姜建设有钱。 现在飞跃都破产了,要不是想弄清楚他私底下藏没藏钱,她才不伺候! 姜建设虽然是男人,天生在体力上占优势,但毕竟刚出过车祸,手脚还不怎么灵活。一时之间两人打得旗鼓相当,提起来都是有点名声的人物,这会儿在病房里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脏话满天飞,让吃瓜群众们过足了眼瘾。 他们俩闹出的动静太大,连走廊另一头的前台都听到了。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护士长吓得差点以为出了医闹,赶紧放下手里的记录本,戒备地四下张望。 “孙姐孙姐,”一个小护士飞快地跑过来,脸上满是咬了大瓜的兴奋,“有个病人的家属给他戴了绿帽子,连儿子都不是亲生的!现在两人撕起来了!” “什么?”护士长的八卦之魂瞬间点亮了,她急切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快说说。” 反应过来这是工作时间,忙正了脸色,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我的意思是,你把来龙去脉告诉我,我好过去解决,不然这么闹下去不像话。” 第66章 小护士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把事儿完完整整地讲给了护士长听。 末了指着病房悄声道:“就是这里了,你看,打得可狠了。” 护士长往里面瞄了一眼,正好看到刘继芳一脚踹在了姜建设□□上,顿时“嘶”了一声,饶是没有那玩意也觉得幻肢痛了。 她清了清嗓,伸手招来几个护士开始疏散在周围探头探脑的吃瓜群众:“好了,大家都回去吧,医生快来查房了。” 瓜正吃到兴头,谁愿意走啊。 护士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劝退围观众人,只得先带着几个护士进了病房,强行分开了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不然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赖到医院头上怎么办。 刘继芳满脸是血,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姜建设也没好到哪里去,头发凌乱,原本包扎好的伤口都渗出了血,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姜行冷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忽然觉得很讽刺。 姜建设这个人因为出身山村,既自大又自卑,向来很好面子。如今却在医院里毫无形象的跟刘继芳打架,丢进了脸面,不得不说也是另一种报应了。 姜建设缓了一会儿,理智回笼,理了理头发正要说点什么,一抬头就对上了姜行冷淡的目光。 看得出宋家人把他照顾得很好,饶是身在病中也能看出气色很不错。表情也不像在家时候那样,总是紧绷着,而是温和了不少。 那一瞬间,姜建设所有的心气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通通散了个精光。 他颓然地坐在那里,忍不住回想,他这辈子到底活了个什么。 人到老年,公司没了,钱也没剩下多少。亲儿子被赶出了家门,最爱的小儿子还不是亲生的。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划过,姜建设张了张嘴,想要跟姜行说点什么。姜行却收回了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抬头望着宋元洲:“元洲,我们走吧。” 落到这个下场是姜建设活该,他丝毫不同情。 宋元洲一句话一个动作,闻言,立马推着姜行退出了人群。 只给姜建设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姜建设胸口一窒,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后来姜行在养病无聊的间隙也听了一耳朵那边的事,姜建设车祸本就伤到了内脏,刘继芳又没有留手,直接把他打得再次回了icu。 刘继芳也没好过多少,姜建设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硬生生撑着病体借了不少高-利-贷。他自己现在是个脆皮,一碰说不定就会出人命,催债的根本不敢找他,只得找上了刘继芳。 无论换多少个住址都会被围堵,刘继芳可谓是苦不堪言,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求助邓春磊。可邓春磊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能帮得了她。 他妻子知道了他出轨还有一个私生子的事,二话不说就要离婚。邓春磊躲刘继芳还来不及,更别说帮忙还钱了。 一夜之间,刘继芳从养尊处优的富太太沦落到了居无定所的地步。雪上加霜的是,姜铭因为参与吸-毒-□□被刑拘了,坐牢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会判几年。 偌大的姜家瞬间分崩离析,不知道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与此同时,姜行的全身体检报告结果也出来了。有轻微重金属中毒迹象,肝肾也有些损伤。不过不是大问题,他年轻力壮的,吃点药养一养就能好,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根本不用调查,姜行就知道是刘继芳给他投的毒。因为如果是姜建设,这会儿他早就入土了,压根不会有活着的机会。 “这个毒蝎子!”宋母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狠心到这个地步,这可是投毒啊,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都是当妈的,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她一拍桌子:“报警,必须报警!” “太晚了,”姜行也想报警,但过去这么久了,证据早没了,“时间拖得太长了。” 宋母一滞,也是,刘继芳不是傻的,肯定早把证据销毁了:“就这么便宜她了?” “当然不是。” 姜行站起来,宋元洲忙轻手轻脚地扶住他。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 “没钱又天天有人要债,她不会好过的。” 坐牢最起码能吃上国家饭,不坐牢呢,要自己赚钱,还要时不时忍受要债人的骚扰,想也知道刘继芳以后的日子。 “也是。”宋母解恨地磨了磨牙,“真是老天有眼!” 说话间,几人已经出了医院。 天气很好,马路边有一只橘猫在翻着肚皮晒太阳,毛毛软蓬蓬的,十分好摸的样子。 宋元洲打开车门,小心护着姜行坐到了后座上。 已近盛夏,车里开了空调,扑面而来的凉意让人瞬间头脑一清。姜行舒适地眯了眯眼,正想让司机开车,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转头,刘继芳披头散发从医院里冲了出来,不过半个月不见,她好像老了十岁,黑眼圈重得仿佛三天三夜没睡觉。 “滚!谁借的钱你们找谁去!滚啊!” “诶你这臭娘们,赶紧的,你俩是两口子,你不还谁还。” “我没钱,真的没钱,你们到底要我说几遍才明白。” “没钱?堂堂飞跃老伴娘怎么会没钱,耍我们呢,哥几个跟上去。” 第67章 “你们!算我求你们……” “阿行,”宋元洲扳过他的脸,很认真地给他系好安全带,“你坐好了吗?” 姜行抬眸,宋元洲的脸近在咫尺,眼里都是关心和在意。他弯了弯唇,说:“坐好了。” 宋元洲说:“好。”然后看向司机,“可以开车了。” 黑色宾利缓缓启动,载着姜行从阴影冲入了阳光里,将那一地鸡毛彻底甩在了身后。 第32章 出院后,姜行的日子过得特别惬意。 橙果那边因为之前的安排,就算没有他参与也可以平稳运行。家里的事更不需要他操心,宋母一个人就能打理得妥妥帖帖。 至于宋元洲,除了工作,几乎跟他形影不离。 姜行做做康复训练、陪闪电玩一玩、再时不时去别墅区的湖里喂个天鹅,悠闲得宛如退休老干部,把闻哲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妈的累死了,这个项目老头子直接撒手不管,全丢给我了。”他瘫在椅子上,因为熬了个通宵胡子拉碴的,眼袋大的不用化妆就能去动物园冒充国宝混饭吃。 看着正坐在花园里晒太阳的姜行,嫉妒不已:“还是你命好啊。” 命好么。 要是过去有人在姜行耳边说这话,他肯定想也不想地嗤过去。 母亲早逝,又摊上了姜建设那么个爹,这算哪门子的命好。可是现在—— 他转头,宋元洲正在给他泡茶。 因为他早上和宋父聊天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家里的新茶不错,宋元洲就记住了。 他拿着茶盒,数一颗茶叶放电子秤上一颗,表情认真得仿佛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直到秤上显示的克数和他在网上查的完全一致,这才放进茶壶,开始慢慢往里注水。 热水滚烫,浓郁的茶香顿时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中飘散开来。 姜行莞尔,遇到宋元洲以后,他确实当得起命好这两个字。 他转回镜头,看着闻哲哈欠连天的模样,不想再耽误他的时间,正想结束通话,就听见闻哲道:“对了,姜建设那边的事你关注过没有?” 受姜行影响,他身边的人都直接叫姜建设的名字。 “没,”姜行动了动,放松身体靠在了轮椅上。他肋骨还没好全,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会不舒服,“怎么了?” “我跟你讲,”提起这个,闻哲瞬间不困了,满脸都写着八卦,“刘继芳那个奸夫,叫什么春的……” 姜行补充:“邓春磊。” “对,邓春磊。”闻哲一拍掌,幸灾乐祸道,“他老婆跟他离婚了,听说他们签过婚前协议,他几乎是净身出户的。”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抱怨姜行:“你可真是,生病这么大事也不跟我说一声,幸好不是渐冻症。妈的刘继芳那女人可真是个毒蝎子,竟然给你下毒!不是,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能报警把她和邓春磊抓起来吗?” “报什么警,”姜行接过宋元洲给他倒的茶,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的手指,换来宋元洲一个亮晶晶的眼神,“证据早没了。” 疑罪从无,找不到证据就无法拿刘继芳怎么样。邓春磊更是,虽然他那个诊断报告内行人一看就有问题,但确实无法定性为造假。 毕竟姜行妈妈是渐冻症,他当时表现出来的各种症状也有这个倾向。邓春磊顶多是不严谨了点,却不能算触犯了法律。 “艹。”闻哲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逍遥下去?” 逍遥?姜行嗤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茶。刘继芳不说了,现在被催债催得估计都恨不得主动进监狱。邓春磊也捞不到好,人到中年家散了,工作也丢了。 医生圈子就那么点大,他这个口碑哪家医院敢用他?往后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至于姜铭,不知道被哪个纨绔拉去赌了。一夜之间把卡里的钱全输了,差点连底裤都被扒了。而赌瘾又是最难戒的,可想而知以后这几个人以后会过成什么样。 闻哲一想也是,还要再说点什么,助理敲门进来了:“闻总,这份文件……” 剩下的话在看到他的视频界面时戛然而止。 姜行失笑,看来他没夸大,这一阵子确实是忙。 “你先去工作吧,过阵子我好了出来聚聚。” “哎,”闻哲揉揉自己的苦瓜脸,不情不愿地接过助理递上来的文件,“我还想多跟你聊一会儿呢……行吧,下次喊你你不许拒绝啊,一定要出来。” 姜行莞尔:“好。” 挂断通讯后放下了手机。 “阿行,”宋元洲连一秒钟都等不得,立马凑过来巴巴地问,“茶好喝吗?” 若是他身后有尾巴,这会儿恐怕已经摇起来了。 姜行毫不吝啬夸奖:“很好喝,特别香。”然后举起茶杯,“要不要尝尝?” 跟姜行共用一个杯子对宋元洲来说永远是无法拒绝的诱惑,他低头喝了一大口,烫得舌尖发麻了都舍不得吐出来,含糊道:“好喝。” “你傻吗,”姜行无奈,忙放下茶杯站起来,“张嘴,我看看烫成什么样了。” 天冷的时候还好,现在温度上来了,一个弄不好是会溃疡的。 宋元洲小声反驳了一句:“我才不傻。”按照他说的乖乖张开了嘴。 外面太阳大,姜行迎着光有些看不清,便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宋元洲脸上。 第68章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在初夏的暖风中撩起一阵炙热的火。宋元洲喉结动了动,眸色瞬间深了。 姜行的全幅心神都在那微红的舌头上,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仔细查看之后,松了口气:“还好,没烫伤。” 他抬起头,板着脸教训道:“以后别这么莽撞了知道……” 剩下的话没说完,后颈处忽然覆上了一只大手。 姜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宋元洲已经低头亲了下来。 他吻得又急又凶,像是终于得到了觊觎已久的珍宝,只想不顾一切地疯狂占有。 舌尖被吮得发疼,姜行呼吸急促,身体发软,若不是靠着宋元洲揽在腰间的那只手,恐怕早瘫软下去了。 “外、外面……”换气的间隙,他伸手试图推开宋元洲。想要告诉他这是在外面,万一被家里人看到就不好了。 可平时对他言听计从的宋元洲这会儿却显出了强势的一面,扣住他的手按在树上,安抚似的地舔了舔他的虎牙,继续深入。 花园里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姜行喘-息着被压在树上,大脑晕乎乎的,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是太阳晒的,还是被宋元洲亲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姜行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宋元洲这才恋恋不舍地在他唇角亲了亲,抬起了头。 只不过仍旧抱着他没有放开:“阿行。” 他将头埋进姜行颈窝里,小声叫他的名字,然后说:“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姜行心里那点羞恼便这么消失不见了。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后,宋元洲正要把轮椅推过来让姜行坐上去,吴姨过来了。 “阿行,元洲。”她像是有急事一般,一路小跑着,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太太喊你们回去。” “好。”姜行坐到轮椅上,抬头应了一声,“马上回去。” 心里有些疑惑,宋母找他能有什么事,难不成姜建设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这次他猜错了,和姜建设没有关系。 “阿行快过来,”见到他俩,宋母立马迎了上来,“你爸找的那个大师终于有空了,你妈的出生日期是哪天?赶紧发给你爸爸,让大师给算个好日子。” 姜行妈妈的骨灰被宋元洲抢回来后,一直放在寄存处保管。前阵子因为姜行一直在住院,再加上大师档期排不开,只重新买了墓地,并没有确定下葬日期。 这会儿大师那边终于来了信。 “好,”姜行立马掏出手机,把出生日期连同地点都发了过去,“谢谢妈。” 他本来想自己找的,奈何他之前从没接触过这方面,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哪个大师靠谱。那天不经意在宋母面前提了一嘴,这事便全部被她揽了过去。 “谢什么。”宋母嗔了他一眼,“还不就是顺手的事。” 说着,低头继续跟宋父发信息了,看样子是要交代什么事。 阿姨端着木瓜炖雪蛤走了过来,在几人面前一人面前放了一盅。姜行拿起勺子刚想吃,目光瞥到旁边的宋元洲,忙按住了他的手:“你等下凉凉再吃,别又烫到了。” 宋元洲心说才不会,这个小盅你又没碰过。 不过对上姜行关切的目光,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 “怎么了?他烫到了?”宋母刚放下手机就听到了这一句,随口问道。 “嗯,”姜行失笑,“刚在花园里喝茶烫的,不过不严重。” 宋母笑了,踢了踢宋元洲的脚:“心急喝不了热茶啊,老二。” 宋元洲仿佛没感觉到似的,连头都没抬。 宋母忍不住啧了一声,从小到大就是这个死样子,也就阿行能治得了他了。 抬起眸正要说什么,目光不经意瞥到姜行的唇,顿时惊了:“阿行你也烫到了?” 姜行一怔:“嗯?” 宋母指了指他的唇:“我说你嘴怎么那么红,”她无奈,“你俩可真是,就不能小心点,这茶是有多好喝。” 姜行:“……” 姜行:“!!!” 姜行的脸蹭的一下烧了起来,他深深低着头,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把茶几上木瓜炖雪蛤又重新加热了一遍。 第33章 宋母注意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是被自己说的不好意思了,不禁莞尔,别看在外面又是开公司又是当老板的,实际上还个孩子呢。 忍不住就想逗逗他:“这次吃木瓜炖雪蛤可别再着急了啊。” 姜行紧紧攥着手里的白瓷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恨不得当场长出一双翅膀逃离这个星球。 他单知道这次接吻宋元洲很用力,吮得他舌根都有些发疼,但没想到他用力到了这种程度啊!居然被长辈看出来了。 虽然以为是烫的,但那也很尴尬啊! 混蛋宋元洲,嘴里怕不是长刀了吧。 姜行低着头,差点把脑袋埋进沙发垫子里。 他惯常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前阵子疯到想和姜建设同归于尽也没表现出什么太极端的情绪,这幅害臊的样子还挺罕见。 宋母笑了,正想说点什么,旁边一直坐着当吉祥物的宋元洲忽然开了口:“不是。” “嗯?”宋母愣了,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什么不是?” 第69章 姜行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宋元洲一本正经的继续道:“阿行的嘴不是烫的。” 不是烫的?那怎么那么红?难道是被太阳晒的?没听说他紫外线过敏啊。宋母放下勺子,关切道:“那是怎么了?” 宋元洲唇角翘了翘,露出一个有点小骄傲的笑:“是唔……”剩下的话被姜行一个抱枕直接捂了回去。 宋母:“???” 宋母觉得自己可能年纪大了,跟不上小年轻们的思路了,好好的怎么忽然闹起来了。她一脸茫然,看看姜行又看看宋元洲,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难不成这是什么新情-趣?那自己是不是该躲一躲。 “没什么。”姜行咬着牙,一个眼刀子恶狠狠射向宋元洲,示意他不许说话。强忍羞耻,努力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就是最近春天……” 宋母:“嗯。”认真等着他的下文。 姜行本想说过敏,但又觉得这个借口太容易戳穿了。他以后还要在宋家生活很多年,有些事根本撒不了谎。 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天气有点干,我唇炎犯了。” 唇炎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母不解,正想追问几句,想到姜行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瞬间了然,这孩子肯定是怕说出来让他们担心。 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家长可真难,怕孩子不懂事,也怕孩子太懂事。 “这有什么可不好告诉我的,你这孩子就是什么事都爱一个人扛。”宋母嗔了他一眼,想要坐过来仔细看看,但目光落到姜行通红的耳根子上,到底还是没动。 算了,阿行脸皮薄。 “严重不?严重就要去看医生了,别不把小病当回事。” 姜行死死捏着勺子:“不严重。” “那就好。”宋母稍稍放了心,别看唇炎不算什么,反复发作确实挺磨人。姜行这段时间身上大大小小的病够多了,可别又添一种。 她没在楼下久呆,吃完一盅木瓜炖雪蛤后便上楼了。 望着她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姜行狠狠松了口气,可算是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他转向宋元洲,正想要说点什么,目光瞄到过来收拾茶几的阿姨,又咽了回去。扭头给了宋元洲一个“跟我过来”的眼神,率先起身上了楼。 宋元洲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抱着抱枕开开心心地跟了上去。 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姜行冷着脸看向宋元洲:“你以后在外面不许胡说,听到了没?” 宋元洲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我没有胡说。” “你有。”想起当时的情景姜行就心惊胆战,万一他真说出来了,那自己真的要考虑搬出宋家了,不然还怎么抬头做人! 他吸了口气,努力用宋元洲可以理解的话解释道,“就是我嘴……” 姜行顿了顿,饶是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仍旧觉得羞耻。但为了让宋元洲明白,到底还是忍着脸热继续道:“就是我嘴红的原因,你不能在外面说。” 阿姨刚进房间打扫过,客厅的窗户大开着,风将浅色的窗帘吹起来,在空中划出温和的弧度。 姜行背靠着房门,正抬着头看着宋元洲。 许是太过羞恼的缘故,他睫毛微微颤抖,嘴唇红润,整个人都有一种和平常不同的柔软与可爱。 宋元洲的目光看不够一般落在他脸上,从光洁的额头到鬓角的碎发再到抿起的嘴角,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姜行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忍不住稍稍提高了音量:“宋元洲,你听到了没有?” 宋元洲的手不自觉抚上他的唇,脸凑得很近,几乎是用气音问:“为什么?” 姜行正沉浸在长辈面前丢脸的窘迫中,压根没发现,没好气道:“没有为什么,总之在外面不许说我们俩的事,也不许做过火的事。” 宋元洲用指腹轻碾他的唇,到唇角时微微用力:“什么是过火的事?” 姜行说:“牵手、拥抱、接吻都算。” 宋元洲短暂地蹙了下眉,看样子是很不服气的,但对上姜行带着火星子的眼神,又把到了嘴边的争辩咽了回去,转而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姜行想说什么时候都不可以,但明显不可能。真要这么说宋元洲可能就要造反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 踟蹰片刻,别过脸有些不自在道:“只有在我们房间才可以。”顿了顿,刻意强调了一遍,“听到了没有?” 宋元洲说:“听到了。”然后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又亲又亲,这人是解锁了什么新技能吗? 姜行想要推开他,可力气又实在比不过,只能被整个地压在门板上,任凭宋元洲亲了个够。 “你……”一吻结束,姜行擦了下唇边的水光,正要发火。宋元洲就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你说的在房间里可以。” 姜行:“……” 现学现用也不是这么快的啊! “但是……” “阿行,我们可以一直呆在房间里吗?”宋元洲忽然问道,语气十分认真。 姜行:“……” 一直呆在房间里做这种事吗,想得美。 “不可以,”姜行硬下心肠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被揉得皱巴巴的衬衫,“你好好画画,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第70章 顿了顿,小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动物,春天到了就发-情。” 宋元洲耳朵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陌生的两个字。 发-情? 虽然不理解但总觉得知道了会对他有好处的样子。 他垂下眸,把这两个字牢牢记在了心底。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姜行抿了下唇,差点随手捞起旁边桌子上的口罩挂脸上,反应过来后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走过去开了门。 是吴姨。 “阿行啊,这是太太给你的。”吴姨笑眯眯地看着他,把一盒唇膏递了过来,“让你闲着没事的时候抹一抹。” 姜行:“……”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他麻木地接过宋母的关心:“好,谢谢吴姨。” “哎,谢什么谢。”吴姨连连摆手,目光落到姜行唇上,觉得是和往常有点不同,好像有点红又有点肿,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这几天风大,天气还干,可得注意。别以为唇膏是女孩子的东西就不好意思抹,万一严重了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姜行:“……” 姜行面无表情地谢过吴姨的好意,关上门后狠狠瞪了宋元洲一眼。 宋元洲:“……” 为什么又瞪他。 不过小傻子不记仇,没几秒钟就忘记了,很快又乐颠颠地跟在姜行身后,阿行长阿行短了。 接下来的几天,姜行都在避免和宋母见面,生怕她冷不丁就来一句:“嘴唇好了没。” 幸好宋母没再提过这个事,着实让姜行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一家人吃完饭照例坐在客厅里联络感情。 宋父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来瞄了一眼,示意宋元淮把电视音量调小点,这才转向姜行:“阿行,大师说五月十八号是个好日子。” 五月十八,离现在还有一周。 姜行说:“好。”然后站起来,“我去准备一下。” 金银纸钱什么的都需要提前订好,还有跟墓地那边通个气,把下葬日期告诉他们。 “等下。”宋母撕开脸上的面膜,直起腰问姜行,“用不用请大师来做场法事?” 姜行愣了一下,他到底还是经历的事少了,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再一琢磨,又觉得不需要这么隆重。他妈不是爱热闹的人,给她找个安安静静的、山清水秀的地方长眠,想必她会更开心。 便摇了摇头:“不用了,简简单单办一下就好。” “行。”这事宋母尊重姜行的意愿,毕竟人已经没了,现在做什么都是走形式,“那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妈,妈帮你参谋。” 姜行笑笑:“好。” 接下来的几天,姜行都在忙这件事。因为他的身体还无法支撑长时间工作,所以有很多事都是宋母和宋元淮帮忙弄的。 十七号晚上,需要的东西陆陆续续送到宋家。姜行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这才放了心。 当天晚上他睡了个好觉,翌日早上,在宋元洲和宋家人的陪同下,出发去了新墓地。 第34章 天公作美,这日是个好天气。 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升了起来,却并不灼热,还带着晚春的凉爽。 姜行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和宋元洲并排坐在后座上,安全带系得紧紧的。这是上次车祸的后遗症,宋元洲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示出了强势的一面—— 不但要盯着他系安全带,还不许他坐副驾。 姜行在宋母揶揄的目光下钻进车里,颇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他们出发得很早,又是去郊外。因此道路很畅通,一点也没有堵车。 姜行侧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他妈妈去世得太久了,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已经逐渐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只剩下淡淡的怅然。 但仍旧有些不好受,那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就这么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 左手忽然一沉,姜行侧眸。宋元洲握住他的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只不过牢记着他之前立的规矩:不许在外面说情话、做亲密动作,并没有出声询问,甚至还欲盖弥彰地用车里的抱枕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 姜行:“……” 心里那点小惆怅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泡,顷刻间消失了。他手指动了动,在抱枕下偷偷勾了勾宋元洲的手,示意他没事。 宋元洲没想到居然会得到回应,眼睛一亮,更紧地回握了回去,一路上都没松开过。 不到一小时,车子便驶到了墓园。 这里是宋父帮忙找的,宋家老人去世后都埋在这里,用他的话说就是:“正好是儿女亲家,下去也能有个认识的人。”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姜行的心。 他外公外婆都葬在老家,说要落叶归根。与其让他妈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如和宋家人凑在一起。如果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也能热闹几分。 管理处早已得到了命令,正等在门口准备接待,服务非常好。 见到姜行他们带着做法事的道具和纸钱什么的,东西十分多。虽然也想跟宋家人攀攀交情,但到底忍住了,没在这个时候添乱,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墓地。 大师们都是做熟了法事的,把道具一一摆出来后,等到算好的时辰便开始了。 第71章 姜行不懂这些,但也能感受到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他按照大师说的,蹲下-身用手洒下第一捧土,然后抱着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墓坑中。 黄色的沙土接连落下,伴随着纷飞的纸钱和做法的声音,渐渐把骨灰盒掩了下去,就好像他妈妈又离开了一次。 姜行喉结滚动,眼眶瞬间红了。 宋元洲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没有出声安慰,而是握住他的手站在他旁边,坚定地给了他力量。 墓坑渐很快被填成了平底,翠绿的草皮铺在表面,若不是前面竖着的崭新墓碑和旁边的花圈,任谁都看不出下面葬着人。 这样就很好了。 姜行把一束香水百合放在墓前,静静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他妈还没结婚时拍的。 彼时她刚上大学,风华正茂,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一双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光。 摆脱掉了姜建设,也远离了姜家人。从此以后她再不是什么人的妻子,而是林爱华,只是林爱华。 法事接近尾声,大师们开始陆续离场。 宋父宋父和宋大哥也在烧了纸尽了心之后默默走开了,把空间完全留给了姜行。 期间有个小插曲,宋元淮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家傻弟弟也拉走。毕竟是亲妈二次下葬,姜行可能只想自己呆着。 只是他刚伸出手,就很宋母狠狠打了下去。 宋元淮疼得“嘶”了一声,反应过来场合有些不对之后,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直到走出去老远才揉着手背道:“妈你干嘛打我。”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立马捅了马蜂窝。 “打的就是你!”宋母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一个单身的跟着瞎掺和什么的。” 她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都不够,他倒好,竟然还想把老二拉走,这把给他能的。 “你自己不谈恋爱不结婚,长到三十多岁连个会喘气的都没带回来过就算了,别祸害你弟。” 宋元淮:“……” 感情这是在变相借题发挥,催他结婚生孩子了。 那还是算了,他一个人过得挺好,可不想那么快步入婚姻的坟墓。好在借口都是现成的。 宋元淮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道:“这不是工作忙,没时间么。” “哦。”宋母还不了解他,当下冷笑一声,“那你爸现在闲着,把工作分给他,你就有时间出去找对象了。” 说完,眼含威胁地看向宋父。 宋父立马接收到来自老婆的信号,毫不犹豫地应和道:“对,给我。” 宋元淮:“……” 干不过,还是溜了吧。 他抓紧手机,留下一句:“太冷了我先去车里坐着了。”便一溜烟跑了。 宋母“啧”了一声,懒得理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回头望了一眼,担忧道:“阿行没事吧,我看他情绪不大好的样子。” “毕竟是亲妈的后事。”宋父说,顿了顿又道,“有元洲陪着没事的。” “希望吧。”宋母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上各种事,等下我查查附近有没有什么灵验的寺庙,带他去拜拜。” “也行。” 姜行不知道宋母的担忧,所有其他人都走了后,他拉着宋元洲站到了墓碑前。 这是他结婚证上的另一半,是他要一起度过后半辈子的人,他想给他妈看看。 这个人不聪明不机灵,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傻。可他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宋元洲不是他被逼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而是上天注定的奇妙缘分。 姜行长久地注视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心中默念,你会赞同我的选择吧。 一阵风吹过,温柔地拂过他的发顶,好像长辈宽和慈爱的手掌。 姜行鼻子一酸,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宋元洲见状,也有学有样地弯下了身。 离开的时候,姜行脚步有些不稳。伤筋动骨一百天,饶是他年轻恢复快,折腾了一上午肋骨也有些隐隐作痛。 一直在旁边默默陪伴的宋元洲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大半重心都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阿行,以后你想来我都陪你来,再不要呆这么长时间了好吗?” 姜行说:“好。”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宋元洲,“我去哪里你都愿意陪?” 宋元洲使劲点头:“嗯。” 姜行继续追问:“国外也行?天天在外面跑,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家那种。” 他可是知道,宋元洲这种死宅最讨厌出门了,旅游对他来说不亚于酷刑,备不住会立马拒绝。 然而和他想的不一样,宋元洲的眉头虽然蹙得死紧,但嘴上仍旧坚定道:“愿意!” 阿行没有他不行的,上次他没和阿行在一起,他出了车祸。所以他一定要跟着他,绝对不会再让他发生意外。 姜行莞尔:“好。” 墓碑前的百合花随风轻轻摆动,也像是在为他高兴。 姜行垂眸,正好看到了照片上林爱华的笑脸。 从早晨起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口郁气陡然消散于无形,绿化丛中鸟儿的啾啾声不绝于耳。他缓缓吁出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墓碑的方向,转身和宋元洲并肩走出了墓园。 第72章 回家以后,姜行本来想给赵青松打个电话,问问公司的情况。可许是事情都做完了的缘故,他只觉得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疲惫,什么都不想干。 反正前期那么久都撑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天。姜行干脆放纵了一下,直接钻进被窝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屋子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宋元洲正坐在沙发上看pad。听到动静抬起头,对上他略显迷蒙的双眼,惊喜道:“阿行你醒啦。” 姜行慢了半拍才哑声问:“几点了?” 宋元洲说:“七点四十六。” 快八点了,他睡了足足一下午。 身体上的疲惫全消,姜行拿起床头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掀开被子坐起来:“你吃饭了没有?” 宋家晚饭一般在七点前。 宋元洲放下pad走过来,说:“没有。”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别等我。”姜行按亮主卧的大灯,揉了揉眼睛,“你自己直接下去吃。” 宋元洲没说话。 姜行以为自己刚睡醒声音太小,便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宋元洲仍旧没说话。 他忍不住叫了一句:“宋元洲?” 这次,宋元洲终于有了反应。 他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将姜行抱进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想撒谎骗你。” 姜行疑惑:“嗯?” “但我做不到。”宋元洲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汲取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我每天每顿饭都想跟你一起吃。” 心跳陡然加快,姜行“哦”了一声,音调没什么起伏,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姜行本来想去洗个澡的,但顾及到宋元洲,到底还是没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下了楼。 “你俩醒了啊,”吴姨正在客厅里逗闪电,听见脚步声站起来,“饭一直温着呢,先去餐厅坐着等一会儿,我让厨房那边端上来。” 姜行说:“好。”拉开凳子坐了下去。 这天的晚餐很清淡,还有一盘他最爱的盐水煮毛豆。姜行本来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粥,但看到这道菜以后倒是有了点食欲,边陪宋元洲边剥,最后竟把一盘毛豆吃了个精光。 饭后,姜行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又喂了闪电洗了澡,还处理了一下前几天堆积的工作。反正睡不着,实在是无事可做,干脆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当初来宋家时他没想着会长住,仅仅提了个小行李箱。里面的物品也没怎么收拾,都是随手一搁。 现在不一样了。 不出意外,他往后余生都会生活在这里,必须得把东西归置归置。 宋元洲也想帮忙,他本来是个没有好奇心的人。但只要跟姜行一起,他什么都乐意尝试。 但想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又是另一回事了。姜行木着脸看向自己那被叠成一坨的衣服,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把人撵走了。 宋元洲委屈地盯着他,企图用这种方式让他改变主意。奈何姜行郎心似铁,丝毫不为所动。他只好可怜巴巴地蹲在旁边,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看的姜行又好气又好笑。 受不了这如有实质的目光,姜行干脆指挥他:“去帮我倒杯香蕉牛奶,要冰的。” 他本来不爱吃甜食,不过宋母这次买的香蕉牛奶实在好喝。不甜不腻,喝进嘴里香醇无比,姜行只尝了一次就喜欢上了。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任务的宋元洲闻言,立马一跃而起:“好。”拿着杯子飞快跑去客厅了。 姜行失笑,拉开最里面的柜子,正要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去,目光落到最下面一格登时一顿。 和他想的空空如也不同,那里面整整齐齐反堆着一摞画稿。 宋元洲什么时候有这些稿子了?他怎么不知道,还藏得这么深。 难道是之前的废稿? 姜行忽然来了点兴趣,很想要看看宋元洲那些没有他参与的过去。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坐到地上随手抽了几张翻了过来。 然后他就愣住了。 一张两张三张很多张……全都是他。 或坐或站,或冷脸或微笑,落款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年前。 第35章 姜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稿,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宋元洲为什么会画了这么多张他?他们两年前见过吗?在哪里?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疑问一个个冒出来,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他一直以为之前在别墅区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数次擦肩而过了。 如果他能多留意一点、如果他们能早点认识…… 认识好像也没用,姜行身体后仰靠在床上。 那会儿的他满心都是事业和飞跃,几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别说深入了解这样一个小傻子了。 耳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香醇的香蕉牛奶味传入鼻端。 姜行抬头,正对上了宋元洲亮晶晶的、献宝一样的眼神。他捧着一个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白瓷杯,小心翼翼蹲下来:“阿行,给!我摸过了,是冰的。” 说完,正要往前递,目光不小心瞄到散落在地上的画稿,登时僵住了。然后姜行就看到,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慢慢的红了。 第73章 杯子里的香蕉牛奶荡起一圈圈涟漪,宋元洲垂下眸不敢看他,睫毛颤了又颤。半晌,小声道:“……对不起。” “嗯?”姜行没想到他第一句竟然是这个,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为什么道歉?” 许是这个动作给了他勇气,宋元洲狂飙的心跳缓和了一些。他抿了抿唇,试探着抱了抱姜行,没感受到抗拒后才大着胆子完全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没有经过你允许就画了你。” 宋元洲抬起头,认真和姜行对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阿行,我真的好想你。”他低头亲姜行的鼻尖唇角,有些委屈地抱怨,“我等了你好多次好多次,你都没有来。” 看着那双湿润的黑眼睛,姜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微微抬起下巴方便他的动作,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他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宋元洲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然后翘起唇角,有点小得意地道:“我一直记着呢,2021年10月8号下午五点十三分,在恒裕广场,冰淇淋。” 那本是平平无奇、甚至有点讨厌的一天。 因为他一个半月没出门,创下了宅在家里的最高记录,所以被宋元淮强硬地拉了出去,非要带他散散心。 宋元洲不知道心有什么可散的,他不喜欢摩肩接踵的人群,也不喜欢外面的热闹与喧嚣。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没感受到宋元淮口中的心胸开阔,只一心想着家里那副没画完的画。 面无表情地走了一下午,具体去了哪里他压根不记得,唯有宋元淮那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瓶水就回家。”让他听了进去。 宋元洲是很信守承诺的,点头答应以后,便在绿化带旁边的长椅上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了。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起因是一个小孩子将没吃完的冰淇淋砸在了他身上,高糖分的液体顺着衣服往下滑,拖出一道长长的、黏糊糊的痕迹。 宋元洲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了,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是有一点洁癖的。 受不了乱受不了脏更受不了毫无秩序的意外。 他看向那个肇事小孩,抬头想要说什么,小孩却先一步哭了出来。 包括不限于坐在地上使劲踢腿、眼泪狂飙、疯狂哭嚎,妥妥的熊孩子。 牵着他的两位老人见状,忙蹲下去心肝宝贝地哄,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是不对的。 起码在宋元洲的认知中是不对的。 于是,在两位老人承诺了三个冰淇淋、一个变形金刚、还有其他若干玩具,终于哄得熊孩子破涕为笑,打算直接离开后。 他站起来拦住了几个人的去路,对着熊孩子很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请跟我道歉。” 在宋元洲的世界里,不分什么老人小孩子,一切都是平等的。 道歉?熊孩子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道歉这两个字。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像条鱼一样哧溜一声跑到了两位老人身后,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饶是宋元洲不太能领会别人的意思,也知道这是一种无礼的拒绝。于是他上前一步,又一次强调:“请你跟我道歉。” “诶你这小伙子咋回事?怎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想欺负小孩啊?”自家的宝贝耀祖被逼着道歉,家里的太后娘娘哪能忍。 老太太眉毛一竖,直接挡在宋元洲面前,没好气道:“你衣服是金子做的吗?道什么歉道歉,回家洗洗不就得了。” 顿了顿,又翻着白眼补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跟我们那个时候可没法比,连尊老爱幼都不懂,真是白瞎念了那么多年书。” 要是换做普通人,这会儿就能意识到这就是个难缠的老太太。或息事宁人自认倒霉,或比她更横,直接刚到底。 但宋元洲不一样,他只固执地要一个道歉。 人老成精,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啊。很快便看出了宋元洲的不对。 “我说怎么回事,原来是个傻子,啧。”老太太斜着眼睛,轻蔑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全是刻薄,“怪不得呢,滚滚滚,好狗不挡道。” “我不是傻……”宋元洲开口,想要跟她解释一番。 奈何这就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一再被耽误时间,老太太连装都不装了。也不管渐渐聚上来的人群,伸手指着宋元洲破口大骂:“傻子就乖乖呆在家里,别出来丢人现眼!也不知道你爸妈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孽,才生出你这么个四五六不知的玩意!” 她中气十足,看不出半点上了年纪的虚弱:“不就是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还不依不饶起来了!当我老太太是好欺负的?讹人讹到我身上了,妈个x……”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宋元洲本就不会跟人吵架,更何况是这样激烈的辱骂。期间,他几次尝试着开口解释,却被老太太连珠炮一样的语句堵了回去。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只是想要个道歉而已,做错了事不该道歉吗? 周围站着一群人,有指指点点的、有听到动静特意跑过来看傻子的、还有举着手机拍视频的,没人站出来解答宋元洲的疑惑。 第74章 他就像是一座被汹涌海水包围的海岛,只差几个浪头就会被彻底吞没。 老太太还在骂:“傻子就是傻子,跟个孩子还计较上了,我呸!” “我不是傻子。” 宋元洲脑子嗡嗡作响,无力地辩解,可声音都被老太太的高声谩骂盖了下去。正当他手足无措之际,一个甜腻的草莓味冰淇淋忽然从天而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气十足的弧度,啪叽一声砸在了老太太脑袋上。 吵吵嚷嚷的人群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瞬间鸦雀无声。 粉色液体顺着老太太的额头往下滑,顷刻间便填满了她脸上的褶皱,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老太太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谁弄的??!这是谁弄的?!!” “我。”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冬日枝头的第一捧落雪,清冷寒凉。 宋元洲下意识转头,一个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纯黑的长款风衣,整个人修长挺拔。右手上提着电脑包,像是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神色平淡,姿态从容。只静静看着老太太,就让她不自觉地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你、你这人怎么回事?”老太太色厉内荏地质问。 “哦。”姜行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不小心弄脏了你的头,大惊小怪什么,回家洗洗不就得了。” 人群里不知道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憋不住的笑声此起彼伏。 “你、你——”老太太脸色紫涨,指着姜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嗯,我还是个孩子,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计较的。” 老太太横行霸道多年,打遍社区无敌手,还从来没遇到过姜行这样的。有心倚老卖老直接动手,但目光落到他那质感绝佳的风衣上,又缩了回去。 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什么东西。”老太太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到底不敢继纠缠,耷拉着老脸拽着老头和孙子灰溜溜走了。 围观群众也逐渐散去。姜行走到宋元洲面前,问他:“你自己一个人?” 宋元洲呆呆地看着他,条件反射道:“跟我哥。” 姜行又问:“那你哥呢?” 宋元洲转头,不远的前方,宋元淮拎着两瓶矿泉水正小跑着往这边来。 姜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有人管就行,他无意再多停留,冲宋元洲一点头便离开了。 夕阳西下,在天边铺出绚烂的色彩。姜行清瘦的背影融入其中,组成了宋元洲心中最美的一幅画。 后来的很多天,他都固执地在这里守着。想要再遇一次那个人,然后说一句谢谢。 可惜他等到了四季轮回、等到了婴儿开始牙牙学语、等到了一批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从大学毕业走向社会,却始终没等到那个人。 那天的事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后就什么都抓不到了。 于是他开始画画,一张又一张。 从姜行黑风衣上的扣子、脸上微小表情,到他手上的电脑包、拂过他鬓角的风,每一张都比前一张更清晰。 宋元洲以为自己不会有再见到姜行的机会了,直到那一天,他牵着闪电站在蔷薇花丛后,看着他拎着一个小小行李箱从外面踏步而来。 那一刻,仿佛跟两年前重合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了口:“我叫宋元洲。” 等待的那几秒漫长的仿佛足有一个世纪,所幸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蔷薇花瓣飘落的那一刻,他听到他说:“姜行。” “阿行,”宋元洲捧起他的脸,喃喃,“谢谢你。” 记忆的闸门骤然被打开,当时的场景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姜行想起了那个低着头站在广场中央、光看背影就委屈的不得了的小傻子,莞尔:“原来是你。” 姜建设有句话没说错,他确实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可是那天,就像冥冥中注定一般,他偏偏站出来替他出了头。 没想到他不过是随手为之,却让宋元洲记了这么久。 心里涩涩的,又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姜行主动张开指缝,让宋元洲的手指插-进-去,跟他十指相扣:“你在那里等了我多长时间?” 宋元洲摇头说:“不知道。” 他没有数过,只知道衣服从单薄变得厚实再重新归于单薄,如此循环两次之后,他妈强硬地拦住了他。再然后,阿行住进了他家里。 于是,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你是傻……”姜行想说你是傻子吗,好像认识宋元洲后,这句话出现的频率特别高。但想到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后半截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为什么不让爸和大哥去找我?” 现在到处都是监控,以宋家的财富和地位,调查一个他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姜行不知道,其实宋家早找到他了。 但哪怕儿子亲生的,宋母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配得上姜行。这样一个优秀自律且追求完美的人,是不可能将目光停驻在宋元洲这样一个世俗人眼中的“小傻子”身上的。 与其让他见到人之后越陷越深,不如维持现状。 然而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有一天那轮高高在上的天上月主动落入了人间。 第75章 宋元洲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没有问你的名字。” 所以自然找不到。 姜行笑了,他笑得眉眼弯弯,再没了从前的清冷,眉宇间多了一抹罕见的温和。宋元洲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 这本应该是一个温柔的吻,刚开始也确实是这样。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些不对味了。 屋子里温度越来越高,两人的动作也越来越激烈。 等姜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虚虚地按在了地上,衬衫上卷,露出半截腰腹。而宋元洲的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服里。 姜行:“……”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啊!他喘-息着按住那只作乱的手,眼尾沁着一抹薄红,一边说话一边平复呼吸:“不行,现在还不行。” 他身体还没好全,如果真的发生点什么,两人都是新手,没轻没重的,万一肋骨又断了怎么办?到时候怎么跟医生说? 做-爱做到肋骨断裂?算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宋元洲呼吸紊乱,看着眼前人的情-态,体内的那把火越烧越旺,几乎燎了原。身体被本能支配,根本听不到姜行说了什么,下意识往前撞了一下。 两个人都愣住了。 姜行脸红得几乎要滴血,直接伸腿给了他一下子:“起来,别发-情!” 再这么下去非-擦-枪-走-火不可。 宋元洲还沉浸在那种奇妙的感觉中没有回过神,直到姜行给了他第二下,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二次在姜行口中听到这个词了,还有刚刚他说的不行……宋元洲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又朦朦胧胧地隔着一层窗户纸。 年轻的身体经不起撩,火气来得快,消下去得慢。姜行拿起手机搜了好几个奇葩新闻,这才勉强平复住了汹涌的情绪,起身将地上的画纸一张张捡起来,重新放回了柜子里。 这是宋元洲那两年的见证,也是他的一颗真心,他尊重且珍惜。 所有一切都说开了以后,两人好像比往日更亲密了。虽然行动上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却有一种如胶似漆的氛围。 当天网上,两人是抱在一起睡的。 白天睡得太多,姜行本来不困的。但许是宋元洲的怀抱太让人安心,他瞪着瞪着天花板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姜行醒来的第一件事照旧是做康复训练。宋元洲却没像往常一样去溜闪电,而是将它交给了吴姨,自己很罕见地拿起了手机。 在搜索引擎里认真输入了“发-情”两个字。 一开始,他看到的是很严肃的科普。然而由于下面关联的“大家都在搜”,事情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从各种姿势到不可描述的小妙招再到前戏准备和整个过程,崭新的大门逐渐朝宋元洲打开。 他也终于明白了昨晚姜行嘴里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想起那会儿他衣衫不整躺在那里的模样,宋元洲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几下,火气蹭的一下又窜了上来。 他回卧室洗了个冷水澡,连早饭都没吃。第一次主动走出家门,去了别墅区外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十分精准地盯住了收银台下的套子和一应相关用品。 第36章 姜行从健身房下来,先去卧室洗去了满身汗水,这才一身清爽的下楼吃早餐。人坐在桌子边好一会儿了,都没见到宋元洲的身影。 本以为他是去溜闪电了,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吴姨牵着闪电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念叨着。 “慢点慢点,哎呦小祖宗,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折腾。” 说完,把牵引绳解下来,连手都顾不得洗,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边抽纸巾擦汗边道:“阿行你锻炼完了啊,赶紧吃早餐,不然中午又吃不下什么了。” 姜行刚做复健那会儿身体还不适应,往往要歇很久才会过来吃饭。早饭吃的晚,到了午餐的点自然也就不饿。 姜行笑笑谢过她的好意,几口解决掉手边的三明治。四下看看,仍旧没见宋元洲,忍不住开口问道:“吴姨,元洲呢?” “啊,”吴姨一愣,诧异道,“他没跟你在一起?” 姜行说:“没有。” “那我打电话问问岗亭那边。” 宋元洲情况特殊,吴姨不敢耽误,说话间电话就拨了出去。 别墅区的业主不多,又大多是耳熟能详的人物,物业基本都认识,听到宋元洲的名字立马了然:“他啊,我刚看到他出去了。” 吴姨开的免提,姜行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蹙起眉,觉得有点不对劲。 宋元洲这个死宅怎么会主动出门?要知道这可是个地震了都能一动不动呆在房间里继续画画的主。 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姜行仔细回想,可思来想去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他俩天天都呆在一起,如果宋元洲真有什么突发情况根本瞒不过他。那是怎么了?什么事对他吸引力那么大,居然能让他连宅属性都抛了。 姜行想不明白,干脆也不上楼了,坐在客厅边逗闪电边等宋元洲回来。反正以他的性格,就算出去了也不会在外面呆太久。 果然,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第76章 姜行转头,宋元洲拎着一个黑色不透明塑料袋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黑眼睛却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兴奋。 心里的大石缓缓落下,姜行松了口气。正想问问他去哪儿了,一抬头就对上了宋元洲灼灼的视线,里面的热切与渴盼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姜行:“?” 姜行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人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站起来,不等说点什么,宋元洲已经穿好鞋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低头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一起睡了这么多天,亲亲抱抱是常有的事,更过分的也不是没做过。但那都是在他们俩的小房间,怎么闹都无所谓。 现在不一样,虽然宋父宋母他们不在家,但还有阿姨们在,万一被看到可就尴尬了。 姜行连忙挣开他的手,左右瞅瞅,见客厅里只有他们俩方才放了心,转过头虎下脸:“不是说在外面不能做这种事吗?” “可是我忍不住,”宋元洲生怕他拒绝似的,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无辜又可怜,“阿行,我好想你。”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见他这样,姜行哪里还装得下去,软下声说了句:“下不为例。”成功换来宋元洲一个灿烂的笑后,把他拉去了楼上,终于将憋了一早上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刚去哪儿了?” 卧室是可以放肆的空间。 宋元洲本来还想抱住姜行再亲一亲,自从不小心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以后,他的身体里就仿佛生了一簇火。这火燃不尽熄不灭,在骨头缝里到处乱窜,烧得他坐立不安浑身发热,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姜行腻在一起才好。 然而听到这话,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姜行多了解他啊,一看就知道有问题,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怎么,不能跟我说?” 这倒有点稀奇,小傻子居然还有小秘密了。 “才不是,”宋元洲大声反驳,这可是原则问题,必须解释清楚。他偏头看着姜行,认真道:“我没有不能跟你说的事。” 姜行心里一软,戳了戳他放在大腿上的手,语气里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那你去哪了?” 想起袋子里的东西,宋元洲的耳根子不可抑制的红了,小声道:“便利店。” 便利店? 姜行更诧异了,家里各方面东西都很齐全,有什么需要他自己出去买,还去的心甘情愿? “买了什么?画笔吗?” 宋元洲摇头:“不是。”然后眸光火热地盯着姜行,伸手摸了摸他脸,声音微哑,“现在不能告诉你,得你身体好了才可以。” 身体好了才可以?姜行耳朵动了动,觉得自己明白了。 这应该是宋元洲给自己准备的惊喜,之所以要身体好了才能看,肯定是为了激励自己好好锻炼身体! 至于在便利店买的礼物会不会有点廉价?礼物嘛,看中的不是价钱,而是心意。 姜行笑了,主动挖了坑自己跳下去还顺便埋了土:“我很期待。” “真的吗?”闻言,宋元洲整个人都雀跃起来了,简直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阿行你真的很期待吗?” 看这个表现,确实是礼物没错了。 姜行点点头,再一次确定:“嗯。” 有谁能不期待礼物呢,没有人! 真好,宋元洲满足地将姜行抱进怀里亲了又亲。 怪不得上次他们亲热的时候阿行说好了才能继续,他那会儿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懂了。不知他迫不及待,阿行同样迫不及待。 也是,他喜欢阿行,所以想和阿行做那种事。阿行喜欢他,当然也会想。 姜行不知道他这股突然的热情是从哪儿来的,不过也不想拒绝就是了,任凭宋元洲压着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快擦枪走火了方才推开他。 这次宋元洲虽然仍旧有些恋恋不舍,却没有赖着不起来,毕竟更大的胡萝卜还在前面吊着呢。 他开心地跳下床,将那个黑色塑料袋放进了柜子最深处。 柜门咔哒一声关上,姜行不怎么的,明明身体是火热的,后背却莫名一凉。 错觉吧。 他把被推上的t恤拉下来整理了一番,第一次主动给医生发了微信。 【姜行】:医生,我还有多久才能完全好? 医生那边许是正好空闲,很快回了信息。 【养和医院许医生】:现在还说不准,你最近伤处有疼过吗?有空的话可以来检查一下。 【姜行】:没有,那我这几天过去一趟。 【养和医院许医生】:行,到时候提前跟我说一下,我好帮你预约仪器。 【姜行】:好的,谢谢。 聊完以后,姜行放下手机,对上宋元洲的笑脸,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 真心实意地开始期待他的康复礼物。 第37章 姜行刚开始锻炼的时候肋骨还会隐隐作痛,尤其不能久站或久坐,不然就会腰酸。这段时间不知是年轻恢复得快,还是宋母请的那个老中医起了作用,如果不是每天那一碗药膳,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甚至…… 姜行掀起t恤下摆,看着镜子中映出的影像。 第77章 过去的他只能说是清瘦,身上基本没什么肌肉。现在不一样了,健康的饮食和规律的作息,再加上适当的锻炼,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最好的状态。尽管没刻意追求,但小腹已经能隐隐能瞧出肌肉的轮廓了。 手机嗡嗡震动了几下,姜行拿起来一看,是之前联系的医生在跟他确认复诊时间。 私立医院就这点比较好,只要钱花到位,服务保管让人满意。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放下衣摆回头喊了句:“宋元洲。” “我在!”耳边很快传来提高的应答声,紧接着卫生间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阿行,我可以进来吗?” 姜行莞尔:“可以。” 话音刚落,玻璃门就被拉开了,宋元洲从外面探进一个头:“阿行,你喊我?” “嗯,”姜行矮身换掉浴室拖鞋,问道,“你这几天要赶稿吗?” 宋元洲立刻摇头:“不要的。” 之前姜行住院,他陪护的时候无事可做,已经把下个月的稿子都画完了,现在无债一身轻。 “那行,”姜行重新点开和医生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发过去,“明天陪我去趟医院。” 许是被那场车祸和误诊吓怕了,宋元洲现在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就心惊胆战。伸手摸了摸姜行额头,担忧地问:“你又生病了吗?”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姜行失笑,抬头用额头碰了碰他的,轻声道:“没有,是去检查身体。不信你看,我额头不烫的。” 原来是这样。 宋元洲恍然大悟,对上姜行含笑的眼睛,瞬间明白了。 不止他着急,阿行同样也在着急呢。他唇角不受控制地翘起来,低头亲了亲姜行的唇,低声道:“阿行,我们慢慢来,先养好病再说。” 不得了了,姜行惊讶地看着他,这人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情商怎么忽然间提高了这么多?还挺会安慰人。 他顺手关上卫生间的门,一口答应:“嗯,知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发现自己理解的和对方的意思南辕北辙,鸡同鸭讲了一阵,居然还挺和谐,最后满意地相拥睡去了。 翌日,姜行婉拒了宋母想要陪同的提议,空腹和宋元洲一起去了医院。 医生早就在诊疗室等着了,见到两人,立马站起来打了声招呼:“今天的具体检查安排我发你微信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顿了顿,又确认了一遍:“早上没吃饭吧?” 不是他啰嗦,实在是习惯成自然。有些患者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到早上就忘记不能吃早餐这回事了,只能重新预约。 “嗯。”关键时刻,姜行总是靠谱的。他打开对话框,点进医生给他发的文档从上到下仔细浏览了一遍,“没问题。” “行,”医生松了口气,还是年轻人好沟通啊。抬头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征询姜行的意见,“你们是先歇一会儿,还是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吧。”姜行一锤定音,“早点弄完早点回家。” “懂,”医生笑了,“不爱在医院呆是吧,那走吧。” 说着,推开诊室的门,一马当先地在前面领路。 养和医院很大,分区又细,尽管头上和脚下都有指示牌,不熟悉的人仍旧会走许多弯路,有医生带着就很方便。 因为提前预约过,省了排队和叫号时间,姜行的检查进行得非常快。本来预计要花一上午,结果不到中午就全部搞定了。 “饿坏了吧,”医生在最后一个项目上打了个勾,放下本子,笑着对姜行道,“可以尝尝我们食堂,味道不错的,就在出正门东南方的弧形建筑内。” 这种时候,宋元洲通常都是一言不发的,完全没有和陌生人交流的欲-望,目光始终落在姜行身上,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行的性格虽然也不热络,但比他还是强不少的,接过话头道:“行,有机会去试试。” “结果全部出来我会通知你,”医生又道,“大概两三天左右,很快的。” “好。”姜行点头表示知道,跟他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并没有去食堂。 倒不是看不上,而是宋元洲明显不喜欢医院,从进来起脸就绷得紧紧的,还是赶紧走比较好。 从医院主楼到门口有大概五分钟的路程,车子不能开进来。姜行抬手遮住头顶的阳光,正准备问宋元洲中午想吃什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来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本来不想接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跟他推销保健品的电话,搞得他烦不胜烦。但又怕是公司那边有事,略一沉吟,到底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 电话那边立马传来一个急切的女声,听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你好,请问是姜行姜先生吗?” “我是,”姜行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站定,顺手把傻乎乎站在外面的宋元洲也扯了进来,“你是?” “是这样的,我是姜总请的护工,”大概也听说过姜家那些破事,怕姜行挂断,女人快速做了自我介绍后,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进入了主题,“姜总现在情况不大好,想要见您一面,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能过来?” 姜建设要死了啊。 姜行抬起头,透过大榕树繁茂的枝叶望向天空,声音淡淡毫无起伏:“没时间。” 第78章 他不知道姜建设为什么要见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想把他叫过去最后骂一顿出出气?不过不管怎样都跟他没关系了。 “也不去。” “可是……”女人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彻底,还想说点什么,身后陡然传来姜建设提高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来的一般,通过无线信号清晰地传入姜行耳里。 “阿行!阿行!你过来!过来!爸把剩下的东西都给你!” 然后就是呼哧呼哧、仿若垂死的粗喘,听起来可怜又可悲,放出去不知道要勾起多少人的同情心,姜行心里却连半分波动都没有。 “不需要,”他冷冷道,“你的东西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别找我了。” 说完,没给那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挂电话拉黑一条龙。 “阿行,你还好吗?”宋元洲有些担心地拉了拉他的手,他是知道的,每次姜建设找过来阿行的心情都会不好。 “嗯。”姜行把电话揣进兜里,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不是故作镇定也不是强颜欢笑,而是真的没感觉了。 他已经报了仇,姜建设现在之于他,只是一个略显讨厌的陌生人罢了。 宋元洲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真的没撒谎后,顿时把姜建设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地牵着他上车回家了。 后来姜建设怎么样姜行没有关注过,但圈子里的消息都是互通的,总有只言片语传进他的耳朵。 听说姜建设孤孤单单死在了医院,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后事是原先的助理帮他办的,选了个便宜的郊区墓地草草埋了。 没有葬礼,也没人缅怀。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姜行撸了一把闪电的大脑袋,给它塞了一块鹿肉冻干,往后余生再没提过这个人。 几天后,姜行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恢复得出乎意料得快,医生说接下来只要他别作死蹦极攀岩,最多一个月就能完全好了。 这可是个大喜事,宋家父母高兴得不得了,当天带着他们出去大吃了一顿不够,还大手一挥,豪爽地转了几千万过来,让他随便花。 孩子遭大罪了,必须要尽情快乐一场才能补回来。 他们这些老家伙摸不准小辈的心思,送的礼物阿行不一定喜欢。给钱就不一样了,有钱什么都可以买。 姜行本来想推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见外了,就收下了。反正大大小小的节日很多,随便找个由头就能送回去。 最开心的当属宋元洲,几乎掰着手指头数过了这一个月。虽然坐轮椅的阿行很乖,可以随便亲随便抱,他还是更喜欢健健康康、能跑能跳的阿行。 这天晚上,两人洗漱过后坐在床上看电影。是一部多年前的文艺片,姜行上网的时候偶然淘到的。 他偏好冷门的小众电影,那些票房动辄几十亿的反而不想看,主打的就是一个天生反骨。 宋元洲却丝毫不感兴趣。 很奇怪,他明明同样是讲故事的人,却从来不看其他人的故事,也不知道漫画里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都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他也不会觉得无聊就是了,姜行看电影,他就在旁边看姜行。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姜行更好看?根本没有! 剧情进入到尾声,两位男主终于抵挡不住来自家人和外界的压力,打算分手了。姜行轻轻叹了口气,正想喝口水缓缓,画面一转,两人已经滚上了床。 姜行:“???” 怎么一错眼的工夫就发展到了这个程度?而且这叫什么,分手炮吗?二十年前的电影理念已经这么朝前了吗?! 能拍出著名文艺片的导演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场床-戏色而不淫、激-情满满,尤其在夜晚这个最容易滋生暧昧的时候,格外撩人心弦。 姜行喉结几不可察地上下滑动了几下,正想不动声色地把页面关掉,一抬眸就对上了宋元洲灼灼的双目。 “阿行。”宋元洲握住他的肩膀,低头吻他的鼻尖唇角,“你身体好了吗?” 他气息滚烫,声音又低又哑,几乎瞬间就攫住了姜行的心脏。 姜行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身体微微后仰想要躲开他的唇,却被宋元洲按住后脖颈重新拉了回来。 “阿行,”他又问了一遍,“你身体好了吗?” 又礼貌又不规矩。 滚烫的吻顺着下颌线一路往下,姜行扣在床单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再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好、好了吧。” 宋元洲说:“那就好。” 然后撩起他的衣服下摆,肆意动作。 平板被挤到了一边,被子也悄然落了地,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略重的喘-息声。良久,不知道宋元洲碰到了哪里,姜行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阿行。”宋元洲捞起他,正要继续,胳膊就被姜行攥住了。 “不行,”他挣扎着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今天不行。” 两人都是新手上路,又什么准备都没有,他会死的! “为什么?”宋元洲身体下沉,将他压到床上,一双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肋骨还疼吗?” “不是,”姜行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含糊道,“还要一些东西才行。” 宋元洲追问:“什么东西?” 第79章 这人可真是……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早晚要知道。姜行吸了口气,强忍着脸上的燥意道:“就套子和润-滑-剂什么的。” 宋元洲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从不会一味蛮干。姜行本以为他听到后会彻底放开,等东西备齐了再说。万万没想到他放是放开了,却得意地翘起了唇:“我有。” “什么?”姜行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说什么?那些东西他有?怎么可能,不是他理解错了就是自己听错了! “我都有的。”宋元洲跳下床,拉开床边的柜子,终于将放了几个月的黑色塑料袋拿出来,解开了上面系着的结。 刹那间,超薄的、玻尿酸的、冰爽的,各种各样的套子迎面扑来,糊了姜行满眼。 姜行:“……” 等等,姜行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晕。 这不是他的康复礼物吗?怎么变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不对,宋元洲好像从没说过这话,他只说等他好了才能告诉他。感情是他理解岔劈了,压根没什么康复礼物,有的只是套子和润滑剂! “你……”姜行抬起眸,还想要说点什么,剩下的话就被宋元洲按着肩膀吞进了肚子里。 头顶的大灯啪的灭了,只剩下床头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宋元洲低头一颗颗咬开他的睡衣扣子,齿缝间隐约传出几个字:“现在可以了。” 第38章 翌日,姜行是在满身酸痛中醒过来的。 他蹙了蹙眉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被粘在一起一般,怎么也睁不开。姜行这才恍惚记起,昨天到了后来他是哭过的。 他脸色一黑,但宋元洲这个畜生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他越哭他就越兴奋,后来……后来的事他压根不敢回忆。 姜行咬牙,用力搓了下眼皮,猛地坐了起来。 “阿行,你醒了啊。”宋元洲正趴在床头看他,见状立马惊喜地直起了腰。 一-夜-情-事过后,姜行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脑门上,眼尾晕红,带着些许泪痕,锁骨以下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平白多了几分惑-人。 看得宋元洲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不过怕被打,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只抬眸殷殷注视着他,眼里都是热切。 这狗东西竟然还敢呆在这! 姜行难以置信地转头,刚想开口骂一句,饱受摧残的腰就发出了抗议。他嘶了一声,重新跌回了被子里。 柔软的大床十分有存在感地颤了颤,那种震动的感觉让姜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他闭了闭眼,破天荒低声爆了句粗口:“艹!” 他单知道宋元洲体力比普通死宅好,却不知道好到了这种地步啊。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不说了,同样是男人,至今他也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从第一次的两秒钟到后来的半个多小时的。 聪明人学什么都快吗? 不对,姜行转头,面无表情看着一脸关切的宋元洲,他家这是个傻子。 怎么,上天在脑子方面亏了他,就要从身体方面给他补回来呗。 真就老天爷的亲儿子? 累了,毁灭吧,姜行安详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阿行你怎么了?”这是宋元淮第一次见到咸鱼状态的姜行,还以为他生病了。顿时急得团团转,又是摸手心又是摸额头,“不舒服吗?” 姜行:“……” 姜行有气无力:“别说舒服这两个字。” 宋元洲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哦”了一声,听话地换了话题:“那你饿不饿,要吃饭吗?” 姜行半死不活:“也别说吃这个字。” “啊。”宋元洲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秉着阿行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原则,再次答应了,“好的。” 冥思苦想半天,终于找了个自己觉得很安全的话题,慢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还想再睡一会儿吗,我上来陪你一起好不好?” 姜行:“……” 不行,昨晚那事的后遗症太严重了,他今天可能对大部分汉字都过敏。 他一口拒绝:“不用,你出去吧,我再躺一下。”谁知道他说的睡是哪个睡,大早上的最容易冲动,万一再来一次他今天就不用下床了。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永远都不可能出去的。宋元洲坐在那儿没动,目光始终粘在姜行身上,他现在一秒钟都舍不得跟阿行分开。 姜行本来想睡个回笼觉,可他又不是木头人,被这么盯着怎么可能没感觉。正想找个借口把人支走,眼角余光瞄到角落的垃圾桶,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叫宋元洲:“你去把垃圾丢了,丢外面的大垃圾桶里。” 家里的卫生一直是阿姨在搞,之前姜行从没操心过,但今天不一样,他可没脸让阿姨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拥有一个绝对配合的伴侣的重要性了。 宋元洲不问为什么,也不磨磨唧唧地不肯动,闻言立刻站起来:“好。” 哗啦哗啦的塑料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就是加快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姜行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又犯了会儿懒,这才慢吞吞地起来穿衣服洗漱。 也是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本来想早午餐一起吃,但许是昨晚体力消耗太大的缘故,肚子马上发出了抗议。 第80章 看来不吃是不行了,姜行泡了杯咖啡,又顺手抓了几包小饼干,拿着靠枕去了阳台。 宋元洲的动作很快,姜行一包小饼干还没吃完,他就回来了。 洗了手二话不说,直奔阳台而来,第一时间抱住了他。小狗一样埋在他颈窝里猛吸了两口,这才满足地喟叹出声,好像姜行是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姜行本来还有些羞恼,看到这样的宋元洲心又软了,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算了,做都做了还计较那些干什么,又不是没爽到。顶多累了一点,以后多锻炼锻炼不就行了。 把手里的小饼干塞到他嘴里:“饿不饿?” 宋元洲下意识嚼了两下,点了点头:“嗯。” 姜行无奈:“饿了就去吃,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么。”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宋元洲咽下嘴里的小饼干,拉着姜行的手不肯放。多了一层亲密关系后,他好像更喜欢肢体接触了。 倒不是想干点什么,就是单纯地喜欢和姜行贴贴。 “那你下次早饭的时间叫我。” 还有下次? 宋元洲敏锐地抓到了重点,眼睛立马亮了。看来网上说的都是对的,持久时间长的人确实会让另一半满意,他以后还要更努力才行。 姜行不知道网络把小傻子荼毒成了什么样子,只是莫名觉得后颈有点凉。错觉吧,他抬手拢了一把暖呼呼的夏风,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 常年吃素的人一旦开了荤根本刹不住闸,于是接下来的好多天,家里人都能看到宋元洲大早上乐颠颠地去外面扔垃圾。 宋母欣慰极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的爱情会让人变得更好,这不就对上了。遇上了对的人,死宅都爱往外面跑了。 宋元洲给她的惊喜还不止如此,八月的某一天,他忽然找到她,说想要做一个小蛋糕,当做给姜行的七夕礼物。 宋母大为惊奇:“你怎么知道七夕的?” 要知道从前这个儿子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节日存在,只有周一到周日。 当然是网上看到的。 自从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后,他就知道了网络的好,现在几乎要手机不离手了。不过他并没有回答宋母的问题,只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做小蛋糕。” 宋母:“……” 宋母扶额,摊上这么个狗儿子能怎么办,只能由着他了。打电话给家里的厨师一通交代,直接把人打包丢进了厨房。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她可没耐心教。 宋元洲本身是画画的,审美非常好,选的配色让厨师都夸赞不已。奈何动手能力太差,连十分之一的美貌都发挥不出来。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最后只得到了一个丑兮兮的玩意。 宋元洲:“……” 宋元洲沉默了。 在扔掉和端上去之间摇摆良久,最终还是在宋母的怂恿下选择了端上去。 彼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别墅区为了应景挂了很多小彩灯,一闪一闪的特别漂亮。听说外面还有各种活动,什么七夕鹊桥、牛郎织女相会,听起来就很热闹。 姜行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虽然没有置身其中但好像也感受到了那份甜蜜。 “阿行。”身后传来宋元洲的声音。 他回头:“嗯?” 宋元洲把手背在后面,久违地在他面前露出了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青涩又羞赧,好像第一次谈恋爱的小男生。 不对,姜行莞尔,他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谈恋爱。 “怎么了?” 外面忽然传来砰地一声,紧接着大朵大朵烟花在天空绽放开来。璀璨的火光映在宋元洲侧脸上,仿佛给他打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我……”他抿了抿唇,终于一点点地把那个小蛋糕递到了姜行面前,“送你的。”顿了顿,像是怕他嫌弃一般,赶紧又加了一句,“不喜欢也没关系的,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丑兮兮的小蛋糕入眼,姜行的第一反应是他被人骗了,这样的手艺也敢出来骗钱?等听到宋元洲的话,感觉立刻不一样了。 宋元洲的手很宝贵,买了高额保险,只拿过筷子画笔颜料。可现在,那只手不止救过他,还为他拿起了锅碗瓢盆。 姜行小心翼翼接过那个小蛋糕,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声音变得很轻:“怎么忽然想起送我礼物了?” 宋元洲说:“今天是七夕。” 这个姜行是知道的,但压根没当回事,只以为会和昨天前天一样,是生命中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天,没想到有人帮他记住了。 “他们说情人节要送礼物的。” 宋元洲偷眼觑了姜行一下,低声道:“我也想送你。”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停顿片刻想了下措辞才继续道,“他们有的,你都要有。” 说这话的宋元洲微微垂着睫毛,脸上还带着点忐忑的不自信,却让姜行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幸福。 “怎么办呢。”他看着手里丑兮兮的小蛋糕,“我没有准备礼物。” “没关系的。”宋元洲立马表示,然后叫姜行的名字,“阿行。” “嗯?”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姜行把小蛋糕放到桌子上,微微仰起头,轻声道:“可以。” 热热闹闹的七夕夜,伴随着砰砰的烟花爆竹声,他们在阳台上接了一个温柔又缠绵的吻,开开心心地分吃了那个小蛋糕。 第81章 然后靠在一起欣赏着外面的小彩灯。 “阿行,”宋元洲说,“以后我们每年七夕都来这里看烟花好吗?” “如果人家不放呢?” “我可以自己买。” 姜行莞尔,说:“好。”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开始的分开到后来交缠到一起,先替他们走过了这一生的路程。 烟花停了以后,阳台重新变得静谧,偶尔能到悦耳的虫鸣声。 “阿行。”宋元洲又叫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今天是情人节。” “嗯?”姜行疑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宋元洲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姜行一愣,随即笑了,回握住他的手:“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