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修仙模拟器》 第1章 [无cp向] 《轮回修仙模拟器》作者:光棱镜【完结】 本书简介: 一觉醒来,你穿越到了修仙世界。 在这里,有圣人周游三千列国,以文教化天下,为众生立心立命;有逍遥仙人冯虚御风,朝游北海暮苍梧,逍遥恣意。 也有大德高僧丈量天地,许众生三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而你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只蜉蝣沙砾。 本以为会庸庸碌碌到老,或拼尽全力争一个成道机会。 但一次意外,让你获得了轮回修仙模拟器。 自此修身修心八百年,群魔乱世,妖氛四起,你持一剑下天山,立八百道统,三千法,成道门天师。 自此皇朝末年,有神天降,携万乘之兵欲灭世,你斩黄龙,起兵于野,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皇朝开国之君。 自此佛国林立,万僧争辩于天下,你以无上禅心,行步万里河山,与众一一辩经,而后拈花一笑,立地成佛。 魔门至尊,武道魁首,逍遥仙人,儒家圣贤…… 无尽时空之中,你不断模拟着世界传奇,回首相望之时,原来你早已在历史长河之中,留下诸多不灭身影。 【看文须知】 1.男主无cp,男主无cp,男主无cp,文案第二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2.灵感来自于外网广泛使用的人生模拟器。 第 1 章 劲气裹挟清风回旋于门户之内,半晌后,端坐于蒲团之上的沈时蠡才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突破到炼气二层了。” 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热流,一向表情淡淡的沈时蠡,面上也浮现了少许喜色。 “按照这个速度,三个月后应该能突破练气三层,只是外门大比最低要求也是练气五层。” “照现下看来,只能等明年再尝试参加大比,以期进入内门。” 沈时蠡心中暗自思索一阵,随后也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从他穿越到这个修行世界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只是前面十二年他都蜗居在小山村之中。 直到五年前,才被路过的宗门长老发现身具灵根,得以拜入宗门。 但宗门招收弟子向来严苛,自他入门开始,他又经历了三年练心和两年锻身。 一直到今年年初才得以从外门杂修晋升成为外门弟子,并赐予功法。 可他本来就是十二岁才入的宗门,相比于其他七八岁被测出灵根,早早送入宗门修炼的弟子,实在难以追赶。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以他将近十八岁的年龄,才堪堪突破炼气二层,基本上这辈子就绝了筑基希望。 除非…… 沈时蠡想到这,目光也投向了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系统屏幕。 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自带了一个金手指系统。 只是没等他弄明白这金手指的作用,这系统就一直卡在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度条没再动过。 细算下来,这进度条也跟着他转了快十八年。 与其盼着它突然加载完成,还不如今天去任务大殿看看有什么轻松的活计。 靠人靠天,永远比不过靠自己双手挣饭吃。 沈时蠡心里念叨着,抬手也准备将系统屏幕关掉。 不过他刚一抬手,那始终维持在九十九的进度条,突然往前跳了一格。 随后在沈时蠡的注视下,一道金光便豁然闪出。 【穷究世界之奇,寻古寻道再寻己。】 【轮回修仙模拟器,带你走进不一样的人生。】 一阵开场动画结束后,一个古朴的系统界面就出现在了沈时蠡眼前。 “这不是我的人生模拟器界面吗???” 沈时蠡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系统界面。 穿越之前,他正通宵玩着这款人生模拟器,当时他还嫌这模拟器只出了文字版,不够代入。 结果一觉醒来他就穿越了,而这模拟器,也跟着他一起穿越了?!! 沈时蠡有些诧异地看着系统屏幕,但很快他也收起心中波澜思绪,转而研究起了这模拟器的作用。 “轮回修仙模拟器,跟我之前玩的游戏有什么区别吗?” 沈时蠡嘴里嘀咕着,手也顺势点开了游戏的初始界面。 【轮回修仙模拟器,可为你推演你从未经历的人生。】 【当前可推演次数:1】 【初始天赋技能:1.过目不忘】 【2.勤能补拙】 【3.驱符画箓】 【请选择天赋技能,是否开始模拟】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游戏提示,虽然心中还有些犹疑这模拟器的作用,但沈时蠡点击屏幕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 既然系统给了他一次模拟机会,而他又猜测不到模拟器的作用,那与其枯坐房内思索,还不如动手一试。 至于天赋技能…… 沈时蠡扫了一眼三个天赋,随即便抬手点向了驱符画箓。 既然说了是轮回修仙,而他穿越前玩的模拟器也是修仙类别。 那相比于前两个能力提升不是很明显的天赋来说,选择第三个,根本就不用犹豫。 也是在沈时蠡选择好天赋,并点下开始模拟后。 他的眼前也突然出现了一条波澜壮阔的长河,在河内,不断有无数鱼儿跳跃出水面。 第2章 可当沈时蠡定睛看去时,却见那一只只鱼儿身上泛着的微光,竟是一幕幕历史残影。 等到沈时蠡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时,他眼前的系统屏幕也重新出现了变化。 【零岁,你出生在了江左画道世家。】 【三岁,你在观摩家族名画时,自我领悟了画境】 【五岁,你的丹青术已经超越家中诸多族老,在家中已有了小神童之称】 【八岁,你的名气已不再局限于一府一地,你开始名扬江左,你获得了江左画道神童美誉】 【十二岁,你的画技已跃居江左之上,整个江左乃至江南省都有你的声名传扬,你被誉为画道奇才】 【十八岁,你的画技已彻底步入化境,姜朝之内,已无人能在画道上超越你】 【二十一岁,你听闻江北出了一名画道天才,你赶赴千里与他一较高下,你输了】 【二十五岁,你四年未曾动笔,而那位画道天才却如你先前那般,名扬天下】 【三十岁,曾经的画道天才,如今的画圣寻到你,他说他已得画道至理,要去往更远处寻找新的突破,而你,还是一蹶不振】 【五十岁,你蜗居于望江楼上,每日看来往船夫摆渡于大江之上,你的灵气彻底消散,只是在某一天,你似乎看见了曾经的画道天才,立于半空,描摹着天下山水】 【六十七岁,你自那夜起,重新游历了姜朝三十四省,七百二十八城,如今,你重新回到了望江楼作画】 【七十八岁,你耗费十一年光阴,画出了一幅千里江山图卷,成画那一夜,你有血自心口涌出,落在了落款处】 【七十九岁,你的身体已大不如前,而那幅千里江山图卷,你始终未有展出,你一直觉得那一口血,是这幅画的败笔】 【八十五岁,你重新回到了望江楼,再次打开了那一幅千里江山图卷,你看着岁月悠悠,但始终未曾改变的望江楼,你抚掌于图卷之上,高呼画道至理,我今亦得之】 【你就此死去,而那幅千里江山图卷也被后人放于望江楼上,供世人瞻仰】 【本次模拟结束,你可以从以下选项中,选择两个作为本次模拟的奖励】 【1.画圣陈寻的画道经验】 【2.初始天赋技能及模拟次数+2】 【3.千古名作千里江山图卷】 “我选1、2,”看着屏幕中投射出的三个选项,沈时蠡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前两者,至于第三,纵使他没有如模拟器中的自己一般,走遍万里山河,也很难绘制出一幅千里江山图。 哪怕自己绘制了,也可能不如模拟器中的那一幅,但相比于前面两者,第三个选项仅仅只能提供一幅世俗意义上的传世佳作。 在修仙世界来说,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 所以沈时蠡再傻,也不可能选那一幅画。 也是在沈时蠡确定完选项后,一道磅礴的画道记忆,就骤然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在痛苦地□□几秒后,沈时蠡才是缓缓回过神来。 系统说的‘陈寻’的画道记忆,不仅包括了对方的作画记忆,更包括了他一生的记忆。 这其中的冲击力,更像是让沈时蠡彻底经历了一次模拟,完完全全地经历了一次陈寻从小到大的所有生活。 其中家族的殷切期盼,那位画圣的远走刺激,他最终于望江楼之上的高呼,数不尽地情绪蜂拥进他的脑海当中。 一时间,沈时蠡甚至有种重活一世的艰难喘息感。 好在沈时蠡作为修仙者,对于这种冲击也有一定地承受能力,很快就压下了这波澜起伏的情绪。 但在他深呼吸数次,重新再看向系统屏幕时,却又见屏幕上正闪烁着几个大字。 【房中枯坐观尘世,不如身入轮回中】 【第一次模拟结束,您可选择亲身进入当前世界模拟,也可跳过本次模拟,去往下一个世界模拟】 【您的选择是……】 昏暗不明的日光照射在沈时蠡的身上,屏幕中透露地内容,也不断冲击着沈时蠡的内心。 模拟中,他的种种不舍,种种懊悔,名扬江左,名扬姜朝的意气风发,要带领家族成为姜朝画道世家的雄心壮志,枯坐望江楼上三十年的萎靡不振,得获至理时的振奋,再次浮现于他心头。 那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羁绊,他怎能割舍。 既然给了他机会,他又怎会拒绝,又怎会愿见天才跌落神坛。 “我选择,亲身进入模拟世界。” 第 2 章 皑皑白雪散落于庭院之内,一呼一吸间都可见寸许白气自体内发出。 但纵是如此,正站在屋檐下的陈怀安,额间还是泛起了许多细密汗珠。 “不是快三个时辰了吗,怎么还没有好!是不是夫人出了什么问题!” 陈怀安不断地在房门外来回踱着步,好不容易见一名丫鬟端着水盆匆忙跑出来,当即便顾不得什么抬手拦住了对方。 “没有没有,”见陈怀安面上神色十分紧张每日更稳稳群四而耳弍五9衣似柒,香兰当下也忙摇了摇头,道:“夫人精气神都很足,孩子也快出来了,老爷您不要着急。” “那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有出来!”听着房内时不时传出的嘶哑□□声,纵使听到了香兰略带宽慰的话,但陈怀安心中还是难掩焦躁之情。 第3章 “这……”香兰抿了抿唇正欲说些什么,一道尖锐的婴儿啼哭声,便骤然响彻了整个庭院。 “生了,生了。” 接生婆爽朗的声音从房内响起,陈怀安也再难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与焦躁之情,当即便冲进了房里。 “夫人怎么样了,”刚一进屋,不等稳婆上前言说恭喜话语,陈怀安便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夫人产期养得极好,生孩子也很顺利,现在只是有点脱力,缓一缓就好了。”接生婆笑着安抚了陈怀安一声。 “这就好,这就好,”低低呢喃一句后,陈怀安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抬手拭去了额间汗珠。 “这孩子……”陈怀安看着接生婆手中还在不断啼哭的孩子。 “是位公子,”接生婆笑着将孩子抱到了陈怀安面前,“六斤七两,是个健壮孩子。” “是吗,”陈怀安有些恍惚地看着接生婆怀中的孩子,下意识地就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而刚刚一直在啼哭的孩子也瞬间止住了哭声,朝着陈怀安挥舞着两只小肉手笑了出来。 “芸娘,芸娘,你看这孩子正冲我笑呢。” 陈怀安轻轻地碰了碰孩子娇嫩的小脸,脸上地笑意也越发傻了起来。 “让我看看,”虚弱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陈怀安见芸娘醒了过来,当即也学着接生婆地动作将孩子抱了过去。 “芸娘你看,他刚才看见我就不哭了,还冲着我笑呢。” “是呢,”芸娘满眼带笑地拨弄了一下孩子的小手,随后又抬头看向陈怀安,小声道:“这孩子,要取什么名字。” “嘿嘿,这个我早就想好了,”陈怀安一只手将孩子扶住,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头。 “远寻师学,寻向寻志,愿这孩子一生能寻到自身抱负,一展自身才华。” “取单名为寻。” “芸娘你觉得如何?” “陈寻。”芸娘低声呢喃了两遍,面上也泛起了一丝笑意,“一切皆听陈郎的。” “好!”陈怀安笑着握住了芸娘有些虚弱的手,随后温声道:“族内家老正等着为孩子录刻族谱,我先带孩子去往宗祠,芸娘你且等我片刻。” “嗯,”浅浅的声音自芸娘嘴中传出。 陈怀安也附身亲了亲对方的额头,而后又给孩子套上了数层锦衣,才匆匆出了门。 …… 【零岁,你出生在了江左画道世家,你的父亲是当代家主,母亲则是江左陆家嫡女。】 系统冰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沈时蠡也顺势睁开了眼睛。 “陈郎,寻儿醒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沈时蠡转头看去,便见一带着书香气的温婉女子凑到了自己面前。 “总算醒了,”又一道声音自远处传来,随后沈时蠡便见一身姿挺拔,俊逸非凡的男子也凑到了他的面前。 “早知道寻儿去完宗祠会睡一整天,我说什么都要把那群老头子搪塞过去。”陈怀安低声冲芸娘抱怨着,目光也落到了沈时蠡面前,“还好寻儿没出什么问题,要不然……” 陈怀安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芸娘却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寻儿没事就好,你可得管住自己的嘴,现在你是家主了,注意祸从口出。” “又不是我要当的,”陈怀安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但在芸娘的目光注视下,声音也渐渐软了下去,“我都听芸娘的。” “你呀,”芸娘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也从陈怀安脸上移到了沈时蠡面前,柔声道:“寻儿睡得怎么样呀。” 沈时蠡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也明了了对方就是自己这一世的父母。 望着他们初为人父人母的兴奋,与对自己的关切,想着自己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孤儿的生活。 一时间,沈时蠡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孺慕之情。 只是他想张嘴说些什么,最后也只发出了几声不成型的“咿咿呀呀,”之音。 这不仅没有让陈怀安夫妻察觉到什么异常,还把两人给逗笑了起来。 “芸娘你看,我就说咱家寻儿跟常人不一样,这孩子一出生就会冲我们打招呼,还不爱哭,以后一定是一个天才!” “小孩子咿咿呀呀说话怎么能看出未来,再说了,我可不奢望寻儿未来有什么大成就,我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芸娘先是笑着反驳了陈怀安一句,随后又轻抚着沈时蠡的脸,温柔地说着。 “芸娘说的都对,说的都对,”陈怀安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我也不指望寻儿成什么大才,就希望他能同我一样,找到一个芸娘这样的好夫人。” “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嘿嘿。” “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丢不丢人。”芸娘红着脸轻打了陈怀安一拳,随后又抬手抱起了沈时蠡,柔声道:“寻儿想不想看看外面的景色?阿娘带你去看看。” 说着,芸娘又示意陈怀安打开房内窗棂的一侧小角,一边抱着沈时蠡,一边低声道:“今年冬雪盛,这庭内梅花也开得异常好。” “寻儿你看,这腊梅挺立霜雪中,正如君子气节,以后我们寻儿也要当君子,对不对。” 芸娘和陈怀安并没有指望沈时蠡回答他们的话,他们只是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孔,就忍不住想要絮絮叨叨。 第4章 而沈时蠡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又看了看一脸幸福傻笑的陈怀安,和不断用言语为他描述外界风光的芸娘。 在一阵安心中,他也笑着再次睡了过去。 …… “少主,少主,你跑慢点,香兰要追不上你了。”柔和女声从庭院之外传来,已经三岁的陈寻闻言,也忙止住了步伐朝着香兰笑道:“香姐姐,今天父亲要带我去宗祠认画,我这是怕耽搁时间,可不是我调皮跑快,你不能告诉阿娘。” “好好好,我不告诉,但是少主下次要等等香兰可以吗?”听到陈寻解释的话,正因为跑步而面色有些涨红的香兰,也缓了口气温声回道。 “好!”陈寻点点头,随后又跳着来到香兰面前,“拉钩上吊!”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香兰笑着跟陈寻勾了勾手。 也是在这时,一道声音也由远及近地传入庭院之内,“寻儿,准备好了吗,要去宗祠了。” “准备好了!”陈寻大声地回应着陈怀安的话,不一会,一面容俊逸但相较三年前又多了几分稳重的陈怀安也走进了庭院之内。 “小寻儿,想父亲了吗,”陈怀安笑着抱起陈寻,又用额头抵着陈寻的额头,笑着逗弄他。 “想了,不仅寻儿想,阿娘也想。”陈寻操着稚嫩地语气回着陈怀安的话,而这也令陈怀安微微一愣。 随即在陈寻的注视下,陈怀安也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低声解释说:“族内最近在赶制几幅画,阿父是主画师,不能远离静室,让寻儿和芸娘担心牵挂了,是为父不该。” “等寻儿看完宗祠,赏完画,我们就去春外楼赏景好不好?” “好!”陈寻点点头,满脸雀跃地回应了陈怀安一句。 算算时间,他从进入模拟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在这三年里,沈时蠡真的体会到了他以往数十年没有体会到的亲情,陈怀安时不时的耍宝逗弄,但对自己始终不变的深爱,芸娘温和知礼,可对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让沈时蠡沉浸其中。 他忘却了自己是带着拯救模拟世界中陈寻的未来而来的这世界,而是真的将自己当做了陈寻,当做了陈怀安与芸娘的孩子。 不过纵是如此,沈时蠡也没有忘记模拟器中,‘他’的未来。 所以在陈怀安告诉他,要带他去宗祠观画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模拟节点到了。 从今天起,他就要打破以往的模拟束缚,开启陈寻的新篇章。 那隐藏在他心中的,画圣‘陈寻’的画道记忆,也在此时,再次浮现于他脑海之中。 “那我们现在就去宗祠?”陈怀安抱着陈寻笑着问道。 “等回来,就可以和芸娘一起进膳了。” “好!”陈寻回过神来,也冲着陈怀安笑着回应了一声。 第 3 章 炽热的阳光透过门檐缝隙斜斜地打在长廊之上,一根又一根连天般的廊柱,又将这光线遮掉大半。 从远处缓缓走近,周遭的声音也越发清幽静谧起来。 “我陈家自姜朝开国之日起,就世代居于江左,以画为生。” “如今已有五百八十余年。” “这百十年来,家中先辈族老所创作的名画,除被赠予他人,或易手买卖的,剩下的,便全数陈列于宗祠之中。” “同时为了方便族人清理归置这些古画,族内也将它们依照人像、山水像、鸟兽像等列次摆列于房内。” “不知寻儿,”陈怀安侧首看向身旁身形小小的陈寻,语气极为温和地道:“今天想从哪一处开始看起?” “阿父画什么最厉害?”听得陈怀安的话,陈寻倒没有直接给出回复,而是摇晃着陈怀安的手,略带困惑的问道。 “阿父啊,”陈怀安抬手将陈寻抱起,随后又朝最左侧的房间指了指,道:“阿父最擅山水,想当初族内为阿父和你阿娘指婚时,你阿娘不肯嫁我,说我就是一个画呆子,跟阿父结婚最是无趣。” “那阿父怎么娶到的娘亲?”陈寻双手攀着陈怀安的脖子,眼睛亮亮地看着身前人。 陈怀安闻言也下意识地笑了笑,随后又摸了摸陈寻的头才再是笑着说:“阿父当时年轻,怎听得别人这样说自己,在打听到你阿娘要在春外楼宴客后。” “你阿父当即就带着墨宝跑了过去,之后啊……”陈怀安微微有些出神,眼角的细纹也缓缓晕出了一抹笑意。 “之后怎么了?”陈寻双手摇着陈怀安的脖子,追问了起来。 “后来阿父到了春外楼才知道你阿娘当时正在招贤,想是要从那一群人里面挑一个胜过阿父的,好到时悔婚。” “阿父那时也是年轻人,自然受不得这个气,当时就画了一幅倚楼惜春图,你阿娘那时没见过阿父,瞅着画连夸了好几声,还说要与我结交。” “所以阿父就这样跟阿娘在一起了?”陈寻歪着头,有些困惑地看着陈怀安问道。 “当然不是,”陈怀安摇摇头,眼中也闪过一抹狡黠,“阿父当时装作是无名画师与你阿娘结交,你阿娘也每逢宴客时都发函邀我。” “如此数次后,你阿娘欲登门拒了阿父与她的婚约,谁知她刚一入府,便见阿父在堂前等她。” 陈怀安说到这,又回想起了与芸娘在府内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对方脸上的震惊诧异,让他至今都未曾忘却。 第5章 “那后来呢?” “后来阿父便正式与你阿娘相交,也知你阿娘并没有想着打无名画师的旗号推拒婚约,而是想见一见阿父,看一看阿父的品性。” “芸娘向来不爱将无关之人,牵扯进大事之中。”陈怀安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随后又抬眸看向陈寻,继而再是说:“再后来阿父与你阿娘彼此情定,再再后来,就有了你。” 陈怀安笑着点了点陈寻的鼻尖,接着又问道:“所以寻儿打算挑哪一处开始看?” “从阿父最擅长的开始!”陈寻指了指最左边的房间。 “好!”陈怀安点了点头,之后又冲陈寻眨了眨眼,有些骄傲地压低声音道:“阿父可是有一幅画作留存在宗祠当中,小寻儿看看能不能找到。” “好!!” …… 室内点着清幽檀香,少见的阳光混杂着炽盛的烛光,一齐将房中景象尽数照出。 只是刚一入得房内,瞧得这其中之景,原先还微带着笑意的陈寻,当即就呆了呆。 那房间最中央,正正摆放着的,便是一幅千里江山图。 虽然这幅画与他记忆中,他所作的那幅画还有些许出入,意境也不如他做的那幅。 但甫一得见,陈寻还是能从其中感受到,一道极为明显的雄浑豪迈之意,好似一潇洒无羁的画师,边放声大笑,边提笔绘山河。 一笔成江,一笔成山,山水相结,连天无穷。 “这幅画……”良久后,陈寻才缓缓回过神来,看向陈怀安问道:“是哪位先辈族老的?” “都不是,”陈怀安摇了摇头,面上也少了几分随性,多了几分郑重,“这幅画是我陈家的开家之祖,陈禹,陈公所绘。” “不过它本不是老祖想要绘制的画,只是那时的姜皇开拓四野,震慑八荒,急需一能工巧匠将他的壮举记录下来。” “而当时老祖画道圣手之名,也早早于姜朝声名远扬,为了能时时观赏自己打下的天下,姜皇便下令让老祖绘做此画。” “但未曾想画未完成,姜皇就先一步病逝于积原野,以致这幅画制作完成后也未再送出,而是摆在了这里。” “也是在这幅画画完后不久,老祖便言说他已得到画道至理,欲向外寻画技更上层。” “随后不顾族内宗老挽留,匆匆留下一幅云游苍山图,便就此离去。” “那……”陈寻扯了扯陈怀安的衣角,眼中明晃晃地透露出自己的渴望。 而陈怀安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一边将陈寻抱起,一边再是说:“阿父第一次听到你爷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神也像你一样。” “只不过那时你爷爷却没有满足阿父的期许,你爷爷说,那幅云游苍山图只有家主才可观看,甚至一生也仅能观看数次。” “多看,画道便会受阻。” “那……”陈寻又张嘴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字,只是这一次相比于之前的期待,更多的则是了然和遗憾。 不过不等他收拾心情,打算继续参观这房内画作,方才还满脸肃容的陈怀安又笑了笑道:“不过阿父跟你阿爷不一样,阿父现在是家主。” “所以寻儿想看,阿父就带你去看。” “真的?!”陈寻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雀跃笑意更是挡都挡不住。 “那当然,”陈怀安肯定地回答,“当初你阿爷说不让为父看,是要磨为父的性子,但阿父可舍不得磨寻儿的性子。” 说着,陈怀安也将陈寻放下,一边拉着对方,一边向室内最深处走去。 “这云游苍山图,以江北的云石墨为引,佐以江东的七煌纸,和江左的碧穹笔所绘。” “所有的用料,皆是当时姜朝乃至现下都最为顶尖的。” “也是因如此,这云游苍山图才能在我陈家留存百十年,而无虫蚁蛀,更没有潮湿或干损。” “禹祖公还曾说,一旦有人明晓这云游苍山图的画道至理,便可得一无边机缘,甚至再与他相见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百十年来,家主皆无能,看不破你先祖在这云游苍山图中所留的机缘。” “阿父也不行吗?”陈寻有些诧异地看了陈怀安一眼,要知道陈家做为画道世家,选家主的第一个条件就是画技要远超同辈所有人,同时还要与五位族老进行画争。 只有赢过五位族老,再又做出一幅名画 ,才能真正的成为陈家家主。 而这也意味着,陈怀安的画技在陈家哪怕不是最顶尖,也至少在前三之列。 要是这样的人才也看不透云游苍山图的画意,那陈寻真的很难明了陈禹公留下这幅画的用意。 “阿父也不行。”陈怀安没有欺哄陈寻,他确是真的看不透云游苍山图的画意。 他画道走至如今这一步,已经能在姜朝称得上一句画圣,只是他这样的画圣,与陈禹公的画圣之名,好似有着天壤之别。 对方的画,更像是以仙意落笔,从仙的角度出发。 而他,则还留在红尘之中。 无论他看多少次云游苍山图,都能看到这画中新的画境,好似这云游苍山图的画意,真如云一般飘忽不定,聚散难言。 当初他父亲不让他提早观这一幅画,也怕他心境有损,怕他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第6章 不过对此陈怀安表示尊重理解,但不苟同,在他认知中,若要赏画就要赏天下第一的画作。 以此画明志,明白自己将要鱼跃的是什么样的高峰,自己又要如何去努力战胜,而不是带着未知与好奇去奋斗。 遐想的对手,永远不如一个真切的事实来得有冲击力。 所以今天陈寻想要观画,他选择了同意。 这也是他对陈寻的第一次考量,既为少主,就要承担家族的兴亡责任,如果陈寻仅被一幅画就击毁了画道之心,那陈怀安也不会再考虑让陈寻成为家主。 只是这些,陈寻都不知道,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陈怀安打开了一个紫檀木盒,从中取出了一幅画挂在一旁的展画台上。 “悠悠千载觅苍山,逐波追云身不休。” “不识苍山真面目,自缘身在此山中。” 画卷逐渐展开,飘渺无踪的云气便将陈寻周身尽数环绕,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再抬眸望向画卷之时,陈寻眼前便只有了苍山。 耳边是群鸟高鸣,万兽低呼,身侧是白云流转,微风绕身。 等到陈寻抬步往前走去,又见一飞流瀑布悬于山中,紫烟也在其周遭盘旋,伴随着日光的流转,又可见层层叠叠的彩光显现。 往瀑布之下望去,又见一幽深水潭之中有数条一尺来方的游鱼萦回其中,在潭边还可见群鹿垂耳饮水,松鼠奔走相戏。 云、山、水、游鱼、群鹿,彼此相协,彼此融洽,自成一体。 无论陈寻想往哪处走,都能见不一样的风景,仿佛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一个被封印的小世界。 直到好半晌,陈寻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的意识回归到了身上,再一次看向那幅云游苍山图时,对方又成为了一干瘪的死物,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想。 只是…… 沈时蠡垂眸看向弹出来的系统界面,眸光微微一闪。 【三岁,你与陈怀安去往族内宗祠观画,你用甜言蜜语打动了陈怀安,对方向你透露了族内的传世名画,你因此不再局限于那幅画道至理之下的千里江山图,你深入了解了陈禹公所绘制的云游苍山图】 【你观察了云游苍山图一柱香,你领悟到了云游苍山图的真意,你领悟了画道至理的意境,你从中得到了画道真灵与点墨修炼法】 【你成功发现了陈禹公留下的机缘】 密密匝匝的系统消息充斥在沈时蠡的眼中,但这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厌烦,反而还让他大为振奋。 这个世界,果然有修炼法! 先前他在模拟中就曾在六十七岁时,见过那个曾经击败他的画圣,于半空之中描摹山河,而据他所知能半空而立的修炼者,至少是筑基以上。 所以这就说明,这个地方不仅有灵气,还有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 要知道修行的可贵,就重在功法传承,他所在宗门修行的功法,根本不能在现在这具身体上修行,更是无法感受灵气,所以他之前才对这个世界能否修行有所犹疑。 也正因此,沈时蠡一开始是打算从那个画圣身上寻找这个世界修行的突破口,但未曾想到的是他还未去江北寻找机缘,就先一步在自己家中找到了修炼法,并且还有一个他不甚清楚的画道真灵。 沈时蠡强制自己压下心头喜悦之意,随后又抬眸看向一旁的陈怀安,在见对方仍沉迷在云游苍山图之中,他便悄悄向一旁展开的其余画作走去。 陈家作为历经百年磨难而不倒,甚至还隐隐有蒸蒸日上气象的积福世家,哪怕是未入宗祠的画作,放在外间都能卖出百两黄金,更何况这些经过精挑细选才得以放入宗祠的画作。 万马齐喑图,戏虾图,奔马图,碧江朝山图,拓海平江图,腊梅傲冬图,每一幅画都精美无比,其中所展露的意境更是让陈寻收获极丰。 他模拟时没有领悟画道至理,所以虽在三岁时得了画道意境,但对于这些名画还是一知半解,直到多年提笔绘画后,才慢慢理解其中之意。 但现在他游走于这些画作之间,已是能彻底明白这些画作的主人,作画时的心情与画中的意境。 这就仿佛一个人在你面前完全没有设防,任由你去观察他的所有言行想法。 这样的际遇,别说在外界难能得见,纵是在陈家,如果他不是少主,他也得不到这种待遇。 所以陈寻很是珍惜这次机会。 …… 半个时辰后,在陈寻还在观摩名家画作之时,一道略带急切的声音骤然自房内响起,“寻儿,寻儿……” “我在这,”陈寻高声回应了陈怀安一声,随后又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百江汇流图中收回,快步跑向了陈怀安。 “你小子,不跟着阿父好好观摩云游苍山图,跑去别的地方干什么?”陈怀安抱起陈寻捏了捏对方的脸,有些无奈地说道。 “因为我去找这个了,”陈寻没有反抗陈怀安的动作,而是抬手举起了一幅画。 “这是什么?”陈怀安有些不解地看向陈寻,随后便将陈寻从怀中放了下来,将画展开。 “是阿父第一次与阿娘见面时,做的倚楼惜春图!” “!”陈怀安有些惊讶地看向陈寻,面上的笑意也不由得浓了几分,“还真被我家寻儿找到了。” 第7章 “回去我要跟芸娘,好好夸夸你!” 陈怀安笑着摸了摸陈寻的头,眼中喜意也更为明显,随后他又领着陈寻将画作放回原位,再是道:“寻儿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陈寻摇了摇头,他今天看的内容已经足够他消化好一阵,要是再看下去,反而贪多嚼不烂。 所以在陈怀安的注视下,他便声音稍显萎靡地回道:“寻儿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好!阿爹带你回去休息。”陈怀安没有坚持让陈寻再看下去,一个三岁的孩子,有耐心在这么多画作里面将他的画寻出来,哪怕陈寻没有看多久的云游苍山图,也足以让陈怀安心怀慰籍,同时肯定了陈寻的少主之位。 他不会对一个孩子要求很高,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他的血亲骨肉。 说是考验,不过是让陈寻提前经历家主的权利而已。 所以在心中暗暗肯定陈寻所为,又见陈寻下意识地揉了揉眼后,陈怀安便又将陈寻抱起来朝着宗祠之外走去。 第 4 章 点点雨珠自天穹倾斜而下,不断打在房檐屋脊间,发出阵阵清脆鸣响。 “作画,首重就是静心,只有心静,下笔才稳,只有落笔稳,时刻明晓自己下的每一笔是为什么,一幅画才算是画。” “不然只重其形,不重其意,纵然成画,也不过是一死物。” 陈怀安看着端坐在案台之前,正持笔观景的陈寻,语气也稍稍柔和些许,道:“当初阿父画第一幅画前,你阿爷就带着阿父走遍了江左百十峰,亲身体验了各山的不同,了然了各山的气质意境,如此之后,阿父才被允许下笔。” “而寻儿你自三岁赏画后,便时常观这雨润大地,泽被百川之景,细算下来也近有两年。” “今天又恰为隆冬之后,第一场春雨,正是冬去春来,福雨润大地之时,让你在此时提笔作画,正是为更好地将春雨之意融入画中,希望寻儿你莫要让为父失望。” 陈怀安说着,看向陈寻的目光也带上了勉励与审视之意。 要知道在画道世家当中,向来有第一幅画,便定画者一生资质的说法。 观画赏景,挥毫泼墨习画法已近两载,这笔下应画什么景,应着什么色,早已在画者心中不知润色过多少遍。 而这也相当于一名画手两年的不辍积累,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画手还是将画,画的不成形,亦或是扭曲难看,那也就证明这画手两年来并没有专心于画。 这样的人,哪怕是往后心态沉淀下来,也断不如早早就静心修行的人,哪怕资质再佳,也难堪大任。 所以在世家当中,这画师所绘第一幅画也有命关之称。 这也是陈怀安今日语气这么严肃的原因所在,因为它关系到陈寻究竟适不适合画道,是不是真的有用心修行。 不过对于陈怀安的想法,陈寻却没有过多理会,他的目光始终是透过窗棂,看向外间落雨之景。 润雨无声,滋补天地,自此冬去春来,万物勃发。 陈寻盯着那细密的雨丝,手中的碧穹笔也沾染了墨汁,向七煌纸上画去。 自从他两年前得到陈禹公留下的点墨修炼法,又将赏画时所感受到的意境尽数消化后,他对于画道的理解也比之往昔更为通透明了。 只不过他虽心神付诸于画道之上,但现实中他却一直抑制着自己提笔绘画的想法,直到今朝,他才开始绘制自己此生的第一幅画。 至于原因,一半来自于陈怀安与族规,另一半也正来自于他传承到的点墨修行法。 一笔落则一气生,一气生则万物长。 点墨修行法正是通过画者所绘的每一幅画,将画者的精气神尽数调动起来,从而达到画随人动,人随气动的修行目的。 画作投入的精气神越多越足,得到的修行回报也越高,相同的,画作越好,得到的修为回报也越明显。 若能在第一幅画时,就画出名画,则修行基础便为上,若能画出镇国之画,那修行基础便为上上,若是为传世之作,便是为极。 而陈寻的目标,正是极。 所以他等了两年,也观了两年春雨润万物的景。 直到今天,他心中的景成型,他才将墨,点于画上。 “无边丝雨入水潮,接碧青天无断绝,黄檐又添新青色,正是春来好时节。” 连天雨点打落在水面之上,又滴落在房檐屋脊之中,最后又尽数沉入大地,原先因深冬隆雪而被埋在地下,始终不得生长的青草,也一根根地从地上冒出。 它们占据着长街青石,也环绕在房门周遭,春雨携春风所带来的勃勃生机,正从它们的体内迸发。 观雨者,雨亦观人。 陈寻不断绘制着福雨润世图,心神也由此被牵扯进雨中。 冰凉的雨水贴在他的衣物之上,细密水珠也透过衣襟缝隙流入他的怀中,但在这般恶劣环境中,陈寻却感受到了这雨水中滋养大地的泥土气息,那是催发万物醒转与勃发的气息,是春的意志。 与其说是春雨在催动着春的到来,不如说春风、春水也在激发着春的意志。 陈寻将笔尖对准画中青草,眼中的对于春的勃发生机意境,也达到了最高点。 “草灭春去,草生春来,代表着春意的,不是春雨,而是草。” 第8章 “这幅画,应该叫点春图。” 陈寻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将笔搁下,又抬头看向陈怀安,道:“阿父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陈怀安目光有些呆滞地从画中,缓缓移到陈寻的脸上。 半晌后,他才是微微一叹,随后摸着陈寻的头,眼露欣慰道:“不亏是我陈怀安的儿子,寻儿,你的第一幅画,可放入宗祠。” “甚至,”陈怀安说到这,脑海中也闪过了陈禹公留在族内的云游苍山图,但两相比较之后,陈怀安又感觉陈寻的点春图,较之云游苍山图要少一份飘渺灵动。 一如真正的活物,与尚未活过来,但已有精神在的物体的不同。 但纵是如此,这幅点春图也要较之宗祠内陈禹公留下的,另一幅千里江山图要好出数分。 “这已可成为传世之作!” “我陈家寻儿,有画圣之资!” 陈怀安目中显露出无比的激动之色,随后在陈寻期待自己更多夸奖时,他也一边笑着赞许陈寻,一边招手示意门外小厮将族内众族老唤来。 …… “奉来,你看这幅画……”一身着青衣长袍的族老边小心地将点春图放置在展画台上,边朝身旁来人喊道。 “莫要嚷嚷,我有眼睛,我会看。”那叫奉来的族老皱着眉白了青衣族老一眼,随后又再是低下头,细细地观察着点春图。 “下笔干脆,着墨细腻,未有一处拖泥带水,光是这个画技,就已名列族内前茅,更别提这画中所带的春意春境。” 陈奉来抬头将目光移向陈怀安,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羡慕与感概,“不成想数年未见怀安作画,你的技艺竟已进步如斯。” “要知当年你与我进行画争时,你的画技也不过堪堪大成,只是因你的画作较之我的,要更为灵动,才得已险胜于我。” “这两年我时常游历江左,本以为能胜过你,却不想我在进步,你亦在进步,甚至这进步还要远超于我许多。” “奉来,输之不冤。”陈奉来摇摇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对于输给陈怀安而留于心底的不服,也尽数消散。 只是对于陈奉来这一举动,陈怀安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激动或要出言开慰陈奉来的表现,他仅是摸了摸鼻子,面上显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奉来叔,这画……”陈怀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但不等他直言说些什么,再又垂首观画的陈奉来便打断道:“这画一定会入宗祠!且一定会摆在其中一间房的正中央!” “如果其他族老有意见,怀安你且不用出言,我自会替你摆平。” 陈奉来朝陈怀安摆了摆手,豪气地说道。 陈怀安闻言,刚刚到嘴边的解释话语,也硬生生地被重新吞了回去,随后在朝陈奉来屈身一拜,再是低声道了一句,“多谢族老”后。 他才再是清了清嗓子,有些骄矜地朝房内的数位族老出言道:“不过各位家老,这幅画,并不是怀安所绘,家老们误会了。” “你说什么?”没等其他族老出言,方才还在低头细细观摩点春图的陈奉来,便猛地抬起了头,“这画卷之上的墨迹都尚未干涸,若这画不是你所绘,又是何人所绘?” “难不成你找了外界画圣的前来?” “若是这样,”陈奉来皱起眉头,“这画仍可入宗祠,但不能展于正中央,这是我陈家祖训,不可不遵。” 陈奉来说完,又见陈怀安仍是面带笑意,似乎对自己的反悔没有半分介意,见此情形,陈奉来的眉宇也不由得更为皱紧数分,随后又再是道:“不知家主将那外来画圣安排在何处?且将他寻来,我等好互相探讨一番。” “那画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怀安笑着冲陈奉来打了个哑迷,而在陈奉来与其他族老皆蹙眉不悦地看向他时。 陈怀安才是将笑意微微一敛,抬手示意陈寻来到自己身边,道:“这幅画,不是外来画圣所做,而是寻儿所绘。” “寻儿?陈寻?少家主?”陈奉来看着眼前唇红齿白小小少年,本就深深皱起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不解与怒火,“家主何故耍弄我等,一五岁稚童,纵是从娘胎里面学习制画,也不可能画出这等程度的画。” “若家主要为血亲骨肉立名,大可不必如此,我陈家并不是谁都想坐这家主之位。” 陈奉来语气淡淡,但其内的讽刺之意却是极为明显,可陈怀安闻言却没有生气,而是拍了拍陈寻的头,示意陈寻出言。 陈寻见状,也在深呼一口气,平荡好体内躁动的灵气后,缓缓开口道:“这点春图从画卷左首起笔,其中所用手法有折笔法,点墨法,环芡点睛法,之后一路以接天春雨之意勾连湖泊水意,再融入大地之中,将大地生机化入春草之内,以春草彻底勾动春意,最终形成春雨化春草,草意既春意之景。” “不知奉来族老对于此画,还有什么不解之处?小子皆可解释一二。” 听得陈寻不卑不亢的解释,又见陈怀安含笑颔首,似乎对于陈寻这一举动,没有半分的意外后,陈奉来心中的惊怒与不满,也意外的消散了不少。 但纵是如此,他还是冷哼了一声朝陈寻道:“仅仅这些,却是证明不了你是此画之主,我且问你,此画最为特别之处在哪?” 第9章 “在春草的第三叶叶尾,那里有小子为防止他人描摹画作,以假充真,特意留下的身份标识。” “这……”陈奉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寻,随后又匆匆低头看向身旁画卷,果然在一颗春草的第三片叶子中,发现了陈寻的防伪标识。 而这,也彻底证实了陈寻为此画原作者。 要知道一名画师一辈子都画不出一幅传世之作,若是能画出,那定是宝贝不已。 哪怕这名画师不太在意名气,能够答应陈怀安将此画让出给陈寻装样子,充场面,但也仅限于退让到这一步。 至于再退一步,让陈寻在画卷之上留名,而非他本人,则断不可能。 因为一旦留名,哪怕这幅画是他的真迹,在众人眼中那也是陈寻的真迹,无人会相信他。 这也意味着,‘我画非我画’,一个正常的画师,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再加上这幅画的墨迹未干,与陈寻对于画作的认知,种种线索结合起来,这最不可能的答案,竟也成为了最可能,且是真正的答案。 “所以这幅传世之作,竟真是一五岁孩童所绘?”陈奉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中的落差感一瞬间便席卷了他的全身,“苦练数十年,竟不如一孩童第一幅画,这……” “何其可笑。”陈奉来朝陈寻深深鞠了一礼,以示自己先前怀疑他的歉意,随后便匆匆向外走去。 陈寻瞧着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面上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担忧之色,但还未等他做些什么,陈怀安便冲他摇了摇头,道:“奉来族老性子向来如此,他只是一时接受每日更稳稳群四而耳弍五9衣似柒不了事实,等过几天他自会想明白,到时候寻儿还是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奉来族老缠上才是。” “怀安说得对。”那青衣族老听完陈怀安的话,也笑着朝陈寻点了点头,道:“奉来接受能力向来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当初他第一次作画被评为极差,我等还以为他这辈子会颓靡下去,却不想他一路苦学,最终竟成为了我们中间画技最好一人。” “所以小寻儿不必担心,待他收拾好情绪,自会重新振作起来,到时他还可能会来向你请教绘画,那才有得你烦呐。” “奉来族老是小子的长辈,他若要向我问询画道,我自不会烦恼的,”陈寻满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但是对于他这一表现,陈怀安与陈维道却只是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便一齐大笑起来。 “那我便要好好看看,小寻儿能忍奉来多久。”陈维道笑着说完这句话,随后又转头看向陈怀安,道:“小寻儿第一幅画便是为传世之作,不知家主要如何安排寻儿与这幅画。” 陈怀安看了看已收敛表情,抬头看向他的陈寻,又看了看放在展画台上墨迹未干的点春图,在沉默片刻后,他才是缓缓说道:“举办族庆,昭告江左,我陈家又出一传世之作。” “不过寻儿,”陈怀安有些歉意地摸了摸陈寻的头,“他年纪尚小,暂且不要将他透露出去,以免木秀于林风催之,仅族内重要人员知道便可。” “扬名一事,待寻儿再大些,再另说。” “不知寻儿和族老认为可否?” “可,”陈维道点点头,“我陈家好不容易出一麒麟儿,自然要小心呵护,且如家主所言,寻儿尚小,过早出名确实不是好事,还是等寻儿再大些才好。” “寻儿以为呢?”陈怀安认同地点点头,又低头看向陈寻。 “寻儿皆听阿父安排,”陈寻没有反驳陈怀安的安排,实际上他也不打算靠这幅点春图扬名。 他才五岁,修炼之路也才刚刚开始,与其年幼出名后被各方瞩目,然后时不时地外出应酬,还不如低调修行,待修行有成,再扬名岂不是更好? 陈怀安见陈寻也没有意见,当即也笑了笑,随后又摸了摸陈寻的头,示意门外家仆带陈寻回去后,他自己便再是同陈维道等人商量起族庆的细节。 陈寻见状,也朝众人施了一礼,走出了房内。 方才纳入体内的灵气,在他的压制下暂时陷入了沉寂,但是他要再不将这灵气收服,恐怕这极的根基,就将消散,这是陈寻所不想看见的事! 所以在身侧家仆欲放慢步伐等等陈寻时,陈寻反而加快了速度,大步向自家院中走去。 第 5 章 窗外细雨渐渐止歇不闻,一缕雨后的泥土清香也透过门缝传入室内。 “七分灵气融入脉,滋养身形补残缺,余下三分夺天机,乾坤一气化修为。” “我现在的修行基础,与宗内的几个天骄也当是不遑多让。” “这点墨修行法,确实不俗,若是放在宗内,怕是得核心弟子以上才能修行。” 感受着体内满溢的灵气,在缓缓睁开眼后,陈寻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但很快他又将面上笑意敛去,转而微微蹙起眉宇,暗自思索起来,“只是这点墨修行法好是好,但这修行方法却又委实怪异。” “除自己作画,以精气神沟通天地灵气修行外,竟还能通过观摩其他名画,吸收其中的意境为己用,更甚者还能以画争形式,将败方的精气神尽数纳入自身当中。” “若仅仅按照第一个方法踏实修行,这修炼法自然是最为正统的法门,但若按照后两者去修行,以掠夺他人精气神,滋补自身修行,却又显得有些偏向魔道路子。” 第10章 “也不知道这陈禹公,当初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修行法。” 陈寻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但瞬息过后,他又将这抹困惑掩去,转而缓缓吐出一口胸中浊气,不欲再深入细思这修行法的来历。 “且不说这陈禹公若修行不成,此刻应已老死,纵是他修行有成,尚未死去,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又怎能跨越千山万水寻到他。” “更何况与其关心这功法来历是否为魔道,还不如关心自己修行如何。” “法诀终究为死物,重要的还是看使用者如何去运用。” “只要自身心正无邪,持身不歪,这点墨修行法哪怕真是魔功又如何。” 陈寻暗自肯定自身想法,随后又抬手招出一株碧绿色的小草和一朵飘渺白云。 这后者是在他感悟云游苍山图时,就获得的真灵,只是前两年他一直未曾修行,所以这白云他也不曾发现,而今他创出了点春图,入了修行之门,得获了碧绿小草后,这白云才被他发现。 而这一发现,也令陈寻兴奋不已。 要知道在点墨修行法的记载中,若想得到这样的画道真灵,至少要画出数百幅名画,或十数幅传世之作才能有一丝机缘。 但人之一生经历何其有限,能画出十数幅名画就已经是侥天之幸,更何况百幅名画亦或十数幅传世之作。 所以他能通过感悟画作,与绘制第一幅画,就前后获得两个真灵,这不仅称得上是走运,甚至说一句上苍眷顾都是可以。 “至于这真灵的作用,”陈寻将体内灵气往手中小草涌去,不多时,一道碧绿微光便将他的周身覆盖。 感官也在此时不断放大,原本仅闻到一丝的泥土清香,也在一瞬间扩展十倍,身体较之先前也更为轻盈,更为贴合自然,仿佛自身彻底地融入进了周遭环境之中。 若在与他人对决时将此法运用出来,当可令自身天地与外界天地更为融合协调,进而使进攻时所消耗的灵气体力相应减少,同时灵气恢复速度也能较之以往快上一倍有余。 真正的达到持续续航,消磨对手的作用。 且除此之外…… 陈寻感应着真灵体内一道尚未被描刻的符箓,只要他依照自身修炼法诀将法术描摹上去,这真灵便可将这法术存储起来,用时可随心发出,不用时可积蓄在真灵体内,以做蕴养。 凭此能力,一旦他在与敌手对决时发出,这不仅意味着多出一道法术,一个后手这么简单,更是意味着它将成为扭转战局的核心所在! 毕竟谁又能料到,一个真灵体内还能出现术法。 至于第三,则是这真灵与真灵之间还能互相组合,彼此间意境相互纠缠,形成一体,从而做到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 大大地提升了陈寻的自保能力。 体会着画道真灵所带给自己的种种便利,一时间,陈寻对于深入修行点墨法的心,也越发热切起来。 要知道他在宗门内修行的修炼法,可从未有过能修炼出类似真灵的东西来。 甚至依靠宗内修炼法打下的修行基础,在陈寻当下看来也不过是点墨修行法中评为中下的存在。 若是他能将这修行法带回主世界,将自身修行基础转换过来,他的修行速度定然会快上许多。 想到这,在确保体内灵气彻底温顺后,陈寻也起身朝门外走去。 只有对这点墨修行法的认知越发细微深入,他才能更好地达成自身所愿。 而实现这目的的前提,便是他需要观看更多的景,更多的画,从而领悟更多的意境,做出更多的名画,乃至传世之作! …… 清风吹拂,涤荡着庭内浓郁的花香,也吹起了众人的欢笑声。 “那位就是作出点春图、沧雪破云图,还有千江奔流图的陈家少主,陈寻?” 望着高台之上的俊美少年,台下被陈府邀请参与宴席的一众宾客也纷纷议论起来。 “确实是他,”安淮盛抬头看了一眼高台,随后低声回应了身侧同伴一句,“听说这陈家少主但凡出入于宴会之上,都是着月牙锦袍,系双环翼佩。” “原以为今日陈府宴客,庆他又绘出一幅千山抱鸟图的传世之作,他会换身装扮示众,却不想他仍是着以月白袍,丝毫不在意他人对他的看法。” “在这江左乃至江东、江北等地,谁人不知这陈府出了一绝世天骄,五岁于雨中画出传世点春图,八岁又于沧雪江上,倚楼笑绘千江奔流图,今朝年岁十二,于春外楼前又做得千山抱鸟图,引无数鸟儿绕楼三匝而不休。” “这样的天才,莫说只是着一件常见的月白袍,纵是今日着一单衫示众,又如何。” 赵宸摇了摇手中折扇,对于安淮盛认为陈寻有些许不尊重他们的想法,没有半分认可。 “声名远扬者,本就为超脱我等,于他眼中我们与街边小贩也没什么不同,他又何须理会我等看法。” “要是我能如他一般,年纪轻轻便绘出四幅传世之作,我比他还要骄矜。” 赵宸说到这,看向高台上陈寻的目光,也越发火热起来,好似陈寻就如他的挚友亲朋一般。 安淮盛见状,面上表情也不由得微微一变,他刚才在府外见这赵宸于四马牵拉的华贵车中下来,想着这种阔少向来不喜别人踩在他们头上,他才借着陈寻衣着问题,隐晦地贬低一下对方,以讨好迎合赵宸。 第11章 却不想赵宸竟然是这陈寻的迷弟!他的这些话不仅没有拍好马屁,还反拍到了马腿上。 安淮盛木着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组织什么语言继续说下去。 不过赵宸却没有在意身侧之人的面色变幻,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高台上的陈寻看,嘴中还小声嘟囔着:“你说我现在上台问他要一幅墨宝,他会不会同意?” “这……”安淮盛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赵宸又很快地摇摇头,有些苦恼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了?若是他开了我这个口,这台下这么多喜欢他字画的人,不得都找他要!” “一幅笔墨哪怕只有几个字,这么多人也得写到傍晚,那这庆会,不就是白庆了吗?” “更何况我先找他要,后面找他的人多了,他会不会对我心生不满,觉得我开了一个坏头。” “到时我若与他相交,不就是白白先惹了他厌弃。” “不妥,不妥,”赵宸想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在打了一个激灵后,也将堪堪迈出一步的腿收了回来。 而一旁的安淮盛在看完赵宸这番表演后,也不禁呆了呆。 他不是没有见过身边人,对身负名望者有所崇拜,甚至在他认识的人中,许多人都有着自己的信仰崇拜,比如书生崇拜当朝文相、无识脚夫崇拜私塾夫子,乃至画舫女子也会崇拜青年俊才。 但这些人的崇拜都让他感觉乏味无趣,无甚稀奇,唯独身边这赵宸,对方对于陈寻的崇拜,仿佛刻入了骨子里。 这事情都还没有发生,陈寻都没有开口说要不要给他墨宝,赵宸就完成了自我脑补的闭环。 纵使安淮盛见过诸多大风大浪,也被赵宸这一手弄得沉默起来,先前还想说出的讨好话语,也都被他尽数憋了回去。 不过对于台下众人不一而足的反应,台上的陈寻却没有半分理会。 他前日绘出千山抱鸟图后,便感觉自身瓶颈有了松动迹象。 为了尽早破开瓶颈,他这两日一直闭门未出,直到方才被芸娘强拉出来参加宴席,他才是透了口气。 不过也正因此,在急攻骤缓之下,困了他足足半载的练气六层,终是被他突破,这也意味着他正式步入了练气后期! 七载光阴,他画了一十八幅名画,七幅镇国,四幅传世之作,又购入名画四十五卷,才得以突破至此,这其中艰辛何其之大,哪怕是心性稳健的陈寻,也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好在今日之后,在这修真无踪的姜国,他总算有了自保的余地,也可以按照他的计划,走出江左向其他地方进行游历。 “寻儿,寻儿,”一道温婉声音自陈寻耳边响起,方才还在走神的陈寻也也忙回过头,向高台另一端望去。 随后便见身着艳美华服的芸娘缓缓朝他走了过来,嘴里也小声抱怨着,“叫了你许多声,你怎滴不应和一声?还在跟你父亲斗气呢?” 芸娘拉过陈寻的手,语气也多了几分关切,“你也莫要怨你父亲,你这年纪还小,张口就要外出游历,还不让你阿父跟着,他又怎么能放心。” “不是孩儿不让,是父亲身为家主,怎能轻易外出,”陈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跟芸娘解释了一句。 “再说孩儿已游遍江左,若再不外出,又从哪里得获更多灵感,画更多的画,孩儿的向道之心,母亲应该是知道的。” “你……”芸娘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陈寻的想法,但她也是母亲,当然也明白陈怀安的担忧,所以在踌躇一瞬后,她还是忍不住柔声问道:“就不能再等等吗?等你十五岁,你父亲自会放手的。” “阿母,”陈寻反握住芸娘的手,微微垂起的眼角,像极了一只无助小狗,“您就帮我劝劝父亲吧。” “你……”芸娘有些无奈地点了点陈寻的头,又侧目看了一眼高台下的众宾客,“你也不怕外人看了你这模样,笑话你,这么大的人了。” “可是寻儿在母亲身边,就是个孩子啊。”陈寻没有理会高台下的人,仍是微微垂眸看着芸娘。 “那你答应我,让奉来族老、香兰还有族中护手与你一起去,不然别说你阿父那边不允许,阿母这边就先不允许。” “孩儿答应,”见芸娘松了口,陈寻当下忙不迭地就答应了下来。 而瞧着陈寻这激动模样,芸娘也再是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性子,跟你阿父年轻时,还真是如出一辙。” “惯会用这种招术讨好别人。” “行了,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庆会自然要穿得吉利些,你父亲那边,我先替你说说。” “多谢阿娘!”陈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也转身走下高台,向庭内走去。 台下,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再次拍马屁的安淮盛,在转头时,却是发现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赵宸,没了人影。 第 6 章 庭院深深,将日光尽数遮掩,也使得院内越发静谧清幽。 只是还没等这清幽气氛持续多久,一道惨叫声就划破了院落上空。 “疼疼疼,嘶,啊啊啊啊,真的疼。”赵宸揉搓着酸疼的肩膀,眼角也生理性的滑出几滴泪水,“别打了,别打了,真的疼。” “还知道疼?”陈寻冷着脸扫了一眼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赵宸,“知道擅闯内院,我是有权将你打/死/的吗。” 第12章 “瞧着年岁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姓甚名何,谁派你来的,来这的用意又是什么。” 赵宸苦着脸,继续揉搓着不知道被陈寻用什么东西砸了的肩膀,一边有些委屈的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着寻你要一幅墨宝。” “但高台之上人多眼杂,我要是那时冲上去找你要,定然会引起众人跟随,到时你也下不来台。” “正苦恼着,就见你跟陈家主母聊了几句就往他处去了,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就忙不迭的跟了过来。” “就为了这个?”陈寻皱着眉,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赵宸。 “就是为了这个,”赵宸见陈寻似是不信自己,当即就猛地点了点头,随后再是说:“我赵,单字为宸,来自江北,这次应陈家家主邀约,从江北一路赶来的江左。” “赵宸?”陈寻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脑中对于这个名字也隐约升起了少许记忆,“可是姜朝当今书圣赵淮承,所在的江北赵家?” “正是这个赵家,”见陈寻忆起了自己来历,赵宸面上神色也瞬息间换成了一幅笑容。 “那……”陈寻仍是皱着眉,看向赵宸的目光,也带着点点怪异。 “赵淮承正是家父,”赵宸一眼便看出了陈寻的困惑,不等陈寻出言相问,他就直接笑着回答道。 “原是书圣亲子当面,倒是我唐突了,”陈寻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又又冲着赵宸略带随性地拱了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瞧着陈寻的举动,赵宸连肩膀上的伤痛都来不及顾上,就忙摆了摆手。 “这事说到底,还是我没有事先跟陈兄通过气,这贸然前来,让陈兄不满,陈兄打我自是应该的。” 赵宸没有因为陈寻对自己稍有软和的态度就倨傲起来,反倒是语气更为恭谦,“更何况陈兄已做出四幅传世之作,凭此成就,在姜朝称一句画圣也不为过,按理说,您应该跟我父亲同辈相交才是……” 说到这,赵宸声带像是被陡然掐住一样,一点点声音也再发不出来。 陈寻见状,也不由得侧目看了赵宸一眼,随后便见赵宸苦着一张脸,有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您这身份地位与我父亲相似,我叫您陈兄,好像不太合适。” “不过是一个称呼,我与你父未曾谋面,就算谋面我年纪也差他少许,总是要以长辈之礼,尊于他。” “所以你与我也是为同辈,你直呼我为陈寻,也无不可。” “这有所失礼,不可不可,”赵宸连忙摆了摆手,但脸上的苦色也就此淡去不少。 “那我便仍是唤您陈兄如何?” 看着赵宸小心翼翼地问询模样,本就对称呼不甚在意的陈寻也不禁哑住了嗓子,但很快他也抬手冲赵宸摆了摆,“不用称呼我为您,你我是同辈,不必尊称。” “那我就斗胆,唤你一声陈兄好了,”赵宸扬着笑脸朝陈寻拱手一礼,随后又再是扬声说道:“陈兄画技之精湛,莫说是江东、江左、江北等地无人可及,纵是放眼整个姜朝,也当是首屈一指。” “我家中亲眷曾在陈府购入过一幅绕堂弄孙图,以贺家中老母生辰,老母对此画也是赞不绝口。” “家中诸多亲眷,对那幅绕堂弄孙图也连连称赞,当可言全府上下无人不喜。” “后来听说此画是陈兄所作,又闻陈兄著有三幅传世之作,再恰逢陈府向我赵家发函,邀我等为陈兄庆贺得第四幅传世之作。” “小弟一时心痒,为了一睹陈兄风采,便匆匆携家仆自江北赶来。” “所以你来此,就是为见我一面?”陈寻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赵宸一眼,心中对于赵宸的态度也再次软和了少许,但同时也微微向后撤了一步,暗暗打起了狂热粉丝对于偶像的不理智行为的警惕。 但赵宸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是兴致勃勃地朝陈寻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又换上了一幅扭捏模样,对着陈寻赧然一笑,道:“其实小弟还有一个小小私心,就是想向陈兄要一墨宝。” “我家太君今年九十寿诞,她生平见过的大小礼品已是数不胜数,许多东西在她眼中已无甚稀奇,但偏偏她近年来,特别喜欢陈兄的画作。” “不过,”赵宸冲陈寻有些讨好地笑了笑,“我也知道陈兄的画千金难求,所以我只求陈兄为我写上几个字,我好当做贺礼,送给老太君,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当然,”赵宸看着面色无波的陈寻,心中也微微一紧,随即声音一落,低声再是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若是陈兄不愿意,也可以直接拒绝我。” 只是对于赵宸的这番话,与对方忐忑不定内心斗争,陈寻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只是盯着赵宸深深地看了两眼,随后淡淡道:“我可以为老太君画一幅画。”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许过分,还请陈兄谅……” “解”字还没有说出口,赵宸就猛地‘啊’了一声,随即激动地往陈寻身前踏出两步,欢喜道:“陈兄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自无半分虚假,”陈寻挑眉斜睨了赵宸一眼,“不过这件事还有一前提。” “什么前提?”赵宸没等陈寻说完话,就忙抢答出声,“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陈兄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什么都可以?”陈寻上下打量赵宸一眼。 第13章 “什么都可以,”赵宸仍是肯定地回答道。 “行,”陈寻点点头,他也看出赵宸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回答,没有多少虚情假意,当下他便也不再瞒着对方,直言开口说:“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是在庆会结束后,我打算去往江北游历。” “若你不嫌我等碍事,我想让你等等我,我与你一同上路,顺便了解一下江北有何盛景。” 赵宸闻言,有些愕然的呆愣数息,片刻后,他才是压低着声音,有些不确信地朝陈寻再次问了一句,“陈兄方才说,是要亲身去江北?” “嗯。”陈寻点头,随后又不解的抬眸看向赵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听到他要去江北,是这个表现。 而赵宸也在再次确定陈寻的话后,露出了一抹狂喜又震惊的表情,激动说:“那在下能否请陈兄去往赵府,当面绘一幅画送予老太君,她老人家一定会极为开心的。” “这自无不可,”陈寻无所谓地回应着赵宸,他打算去往江北游历,一个原因确实是江左已经没有了他可以观摩的景色,他需要去其他地方摄入新的灵感。 再一个就是他想去看看,在他模拟中,二十一岁出现在江北的画道奇才,现今如何,此刻有没有得到修炼法。 如果有,他就要提前一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果没有,他也可以借这个时间,好好观察一下对方。 不过要办成这些事的前提是,他需要一个好的向导为他引路。 他这一世未曾未出过江左,也不知江北与他记忆中的模样,会不会有所变化,而与他随行的陈奉来也多年未履江北,到时他们江北一行,若无一人认识路,那才是好笑至极。 原本陈寻还在苦恼这事该如何解决,但未曾想这般巧合地碰上了赵宸。 既然上天都已经将饼喂到了他的嘴边,他再不吃也实在是不给面子。 而赵宸则不知道陈寻的心路历程,他只知道陈寻答应了他的请求。 对方!真的!愿意!去!赵府!为老太君!作画庆贺!! 赵宸傻笑着,面上的喜悦之色更是挡都挡不住。 不过他也清楚知道这是在陈府,不是在他赵家,容不得他长久无礼,所以在将喜悦之意强行按于心中后,他便再次开口道:“陈兄放心,你随我去往江北,我保证在江北道上,无一人敢招惹于你,这江北诸景我也会带陈兄一一走一遍。” 赵宸拍着胸脯,直接将陈寻的江北游历给安排了下来。 之后他又将笑意微微一敛,朝陈寻深深行了一礼,恳切道:“老太君寿宴,就拜托陈兄了。” 陈寻见状,也只是挑了挑眉,倒是没再阻止对方这般举措。 毕竟赵宸一看就是个老实性子,要是他再阻拦一下,恐怕赵宸能一整天都耗在这个事情上。 但在接收完赵宸这一拜后,陈寻也抬手阻止了对方下一个道谢动作,转而岔开话题道:“既然事已解决,赵兄还是赶紧去往前厅赴宴才是。” “我这里还有少许事情有待解决,待解决好了,再与赵兄于前厅畅谈,不知赵兄意下如何?” “这自无不可,”赵宸学着陈寻的话,点头应道。 随后又一个转身,迈着愉悦的步伐,欢快地朝外走去。 而院内,看着赵宸远去的背影,陈寻也不由得摇摇头,转身步入房中。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陈怀安一声应允。 只要对方同意,让陈寻现在就驾着马车,不参加宴席,直接去往江北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很明显,陈寻的想法有些想得太美。 在他换好衣服后,他还是被族内众家老,押着走完了宴席全流程。 直到天色已晚,繁星满天,他才得已入宗祠,与陈怀安再续先前出游计划。 而早早侯在宗祠,正看着堂内摆着的陈寻四幅传世之作的陈怀安,也在听到陈寻一声“阿父”后。 回头看了一眼因修炼,而身形已与他差不多的陈寻。 良久沉默后,陈怀安也终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第 7 章 狂风呼呼,卷起一地沙尘,路边杨柳也覆上了一层浅黄色的新装。 远处,数匹奔驰的马儿,也在快速向这靠近。 “前面不远就是寸心关,过了寸心关就到了江北地界,到时我们就可放缓脚步了。”赵宸昂首摇头,将打在自己面上的凌乱发丝,和沙尘尽数拂开。 “寸心关?”听到赵宸的话,正纵马奔于官路之上的陈寻,也下意识地抬头朝前看了看。 随即心神也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二十一岁时,就是在这里与江北画道奇才黄胜赵,以画争形式一决胜负。 而那一次,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更是最后一次的落败。 自那以后,他的人生就迎来了崩盘,他不再做画,反是沉迷于酒气当中。 人生三十年,春秋倏忽过,等他再回首时,陈家因他的雀起兴盛,也因他的堕落衰败,虽还未到破府迁家的程度,但也距之不远。 至于他的父母,更是因反复劝阻他无果,一个积郁成疾,于夜梦酣睡时猝然离世,另一个也在族内众人指摘中,为挽家族大厦而不倾,最后病死于案前。 而他,甚至没有参加过双亲的葬礼,因为那时的他,还在望江楼上,以天为被,地为床,醉酒卧眠。 第14章 想到这,陈寻额间青筋也不禁猛地暴起,心中也升起一股郁愤之情。 如果他没有接收过模拟中的记忆,他自然不会知道模拟世界中,他的为人是什么样,只会痛恨他的脆弱和胆小。 但偏偏陈寻有模拟世界中的记忆,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模拟世界中的他本就早慧之人,从小也知道体己父母,虽盛名傲然于姜国,但也知道自己有诸多不足,待人接物仍是以谦和有礼为主。 这样的人,哪怕一时失败,也不可能就此颓唐下去,反而会越挫越勇。 可最奇怪的是,他与黄胜赵画争结束后,他就好像被蒙住了心智一般,再也没有了绘画之心,哪怕父母和族人再怎么劝他,他也无动于衷,仿佛周边的人,都不如他手中酒盏来得有吸引力。 若那时的陈寻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当自己真的是懦弱无能的话,在现在修炼有成的陈寻重新回头看来,却是能隐约觉察出来,自己应是被下了术法。 这模样,就好似他所修行的点墨修炼法中记载的,被夺去了画道精气神的人极为相似。 但黄胜赵这道术法所带来的后果,却又比点墨修行法掠夺他人精气神要大得多。 至少,点墨修行法只是让被掠夺者丧失画道技艺,而不至于让失败者连心神都被蒙蔽,从此沦为废物。 陈寻一祯祯地回想着与黄胜赵画争时的过程,面上神色也越发淡漠起来。 而一旁的赵宸却没注意到这一问题,在兴致勃勃地朝陈寻喊了两声,又不见对方有所反应后。 他又加大了力度,大声喊道:“我家在寸心关尚有几间铺子,陈兄若不嫌弃,也可进城歇息一会再走。” “不必,”陈寻摇摇头,在将心中起伏不定的心思尽数压下后,他方是侧目看向赵宸,再是道:“赵兄为等我,在陈府已逗留近十日,而来回江北一趟又需十余日,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四二贰2无酒一寺七这前后算下来,老太君寿辰也就在这几日之间。” “若你我再在寸心关休息,恐怕就来不及赶上老太君寿宴。” “还是先行赶路,等寿宴结束,你我再慢慢游历江北即可。” 赵宸扬鞭挥马跟在陈寻身旁,闻言面上也涌出一抹感激之色,他自然是想尽早赶回赵家,帮老太君好好贺寿一番。 可他与陈寻相识也不过十数日,纵是经常沟通,言谈的内容也不过是流于表面,不涉多少真心,所以一时间,他也很难摸清楚陈寻的心性脾气,也唯恐一招不慎,就凭白惹得陈寻生厌。 再者是他邀陈寻作画,是他求人,非是人求于他,他又哪敢随性而为。 更何况在这姜国,能跟陈寻有所并肩的,也就只有他的父亲赵淮承。 甚至在赵宸心中,他父亲也未必抵得过陈寻,毕竟前者已四十有五,后者才堪堪十二,连束冠都未曾。 一者为江河日下,一者为晨起红日,怎能相提并论。 当然这些想法,赵宸也只是在心里嘀咕,要是让他说出去,他也只会说家父确实不输陈寻。 赵宸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但嘴上也没忘记回应陈寻,道:“那便多谢陈兄,等过了老太君寿宴,小弟一定尽心竭力为陈兄引路观景。” “那我也先谢过赵兄了。”瞧着赵宸因自己的注重老太君寿辰,而显露出的满脸感激模样,陈寻也在恍惚间,回想起了那天宗祠之内,父亲的重重叹息。 “你要是想去江北,自也可以,但除你阿娘的要求外,每逢初一十五你便需向家中寄信,让我们知道你的近况,不然我与你阿娘都会挂念不已的。” 陈怀安向来说话直接,并没有其他父亲用沉默不言的方式爱孩子,但这也更令陈寻有所压力。 明晃晃的宠爱是他几世都从未体会过的,陈怀安与芸娘在他这短短十二年的人生中,真的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被爱者。 所以有一瞬间,陈寻都想说自己不去江北了。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理智,在朝陈怀安点头保证,换得了陈怀安爱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便又听到陈怀安温声道:“少大不中留,为父向来知道,但我儿也需谨记,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与你阿娘所在之处便是你的家,我和芸娘会一直在你身后,要是累了,就回来。” 陈怀安说完,又将双手背于身后,再又道:“朱绳缚天狗,白羽射旄头。” “少年驽把意气扬,方是人间最得意。” 为父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这个性子,所以我儿安且纵马放歌,游一游这偌大江湖。” “为父,相信我儿。” “孩儿,谢过父亲。”陈寻低着头,心中情绪不断翻滚。 “你我父子之间又怎需言谢?”陈怀安板着脸,敲了敲陈寻的头,“你一日是我儿,为父便护你一日,一辈子是我儿,为父便护你一辈子。” “我儿当是九天凌云的鹰,父亲也自然知道这陈府关不住你,只是念着你尚年幼,才不让你出去。” “但今日见我儿已然这般高壮成熟,为父自不会再阻止。” 说到这,陈怀安话语也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在眼中泛起一抹感慨之色后,才再又说道:“原先你阿娘还与我说过,你年岁渐长,该为你提前想字,免得以后为你负字时,太过仓促。” 第15章 “我那时还笑你阿娘太过着急,你年何几,何需这般急切。” “可谁曾想,你能于短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多的传世之作,如今又远行在即。” “故而这取字一事却是耽搁不得。” “好在,”陈怀安稍稍吐了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那日你阿娘还是觉得取字不宜过晚,所以为父与你阿娘也为你早早定下了字。” “愿吾儿品性如君子,自有气节在,一生无忧,顺遂安康。” “号字为璟安,陈璟安。” “不知我儿觉得如何?” 陈寻抬眸看向陈怀安,唇齿也微微颤抖,欲说之言千千万,可最终出于口中的也仅有一字“好。” 陈怀安见状,也宽慰地笑了笑,眼中显露着的,是对陈寻满满的自豪之色。 不过过有片刻,他又微微收声,朝陈寻的肩膀又重重地拍了拍,挤眼笑道:“为父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你记得回去替为父好好在芸娘跟前说些好话。” “方才我不答应她让你出去,她应是有些生气的。” 陈寻看了一眼有些哀愁的陈怀安,面上感动之色也换成了满脸笑意,随即连声道:“父亲放心,我这就替你去说好话。” 陈寻笑着冲陈怀安摆手做了一礼,随后转身便朝宗祠外快速走了出去。 而陈怀安也再度回眸,看向陈寻新作的千山抱鸟图,久久无言。 ……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放眼望去,只见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赵兄,这可是宴席已开?”陈寻侧目看了一眼赵宸,有些讶然出声。 “看情况,应该是了,”赵宸回应着陈寻,面上也涌起少许困惑,“按照时间来算,至少还有两天才是老太君寿辰,哪怕前两天开始准备,也不至于现在就鸣鞭放炮。” 赵宸有些不解地翻身下马,随即抬手将站在一旁的候门小厮招了过来,“怎么把老太君的寿诞提前了?” 小厮一路从门前跑来,方才的鞭炮烟雾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只隐约瞧见有人冲他招手,等到他走近才发现是自家少爷。 当即脸上喜色也显露出来,随即解释道:“老爷前些日子传信回来,说近几日归家,但因为京中事务繁多,可能等不到老太君寿诞。” “所以老太君跟家中亲眷商量了一下,提前两天办寿宴,刚好能跟老爷归家来个双喜临门。” “这有什么好喜的?”赵宸臭着张脸,“自己母亲九十大寿,他却等不住多留两日,还要让老太君提前办寿宴。” “他自己不知羞吗?” “这……”小厮低着头,一时也不知道回些什么,好在赵宸也没指望他回答,在低声骂了一句后,就摆手示意他将自己和陈寻等人的马匹牵到后院放着。 随后又再是看向陈寻,略带歉意说:“原以为提前两天回来,还能休息一二,竟不想这寿宴也提前了两天。” “陈兄且随我进府休息休息,待到老太君真正寿辰那天再作画如何?” “今日也无不可,”陈寻摇摇头,他自然知道赵宸是怕他心生不悦,不再作画,毕竟他们一路紧赶慢赶,就是为了能早两天到达,然后养精蓄锐做幅好画。 偏偏这计划又被赵宸自家人给打破,要是让陈寻这前脚刚到赵府,后脚就去堂前作画贺寿。 莫说赵府丢不起这个人,就是他赵宸也丢不起。 不过陈寻对此倒没什么在意,他本就修炼有成,连日奔袭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再者赵宸邀他前来,就是想在一众亲眷面前出风头,要是让他再等两日,确实还可以再出风头,但影响定然会小上许多。 而这也定然跟赵宸的期愿,有所出入。 想着赵宸连日来的细心对待,在赵宸还要推拒时,陈寻也再次开口道:“莫不是赵兄认为,这连日奔波会让影响在下作画,做一幅劣图给老太君?” “怎么会,怎么会!”赵宸连忙摆手摇头,“我是觉得陈兄已连日奔波,好不容易来到这,又不能歇息,便强行登堂作画,实在是不妥。” “这非是我赵家的待客之道!” “此皆无碍,”陈寻摇摇头,“只要赵兄不是认为我作画会差,这画今日我自然能做。” “陈兄之名早已享誉姜朝,莫说这画,画与不画,光是陈兄能够来此就已令赵家蓬荜生辉。” “更何况,陈兄的画,又怎会差。” “既如此,那便入府更衣,为老太君贺寿吧。”陈寻见赵宸不再拒绝,当下也提步往赵府走去。 赵宸见状也忙跟了上去,随即拍着胸脯,低声言谢说:“陈兄恩情大义,小弟实难为报,往后陈兄一句话,小弟赴汤蹈火也愿。” 陈寻斜睨着赵宸,见对方满脸诚恳,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笑了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记住好!”赵宸用力地点点头,真心道。 第 8 章 红寿灯笼成排挂于院落之内,道道吉庆彩旗帜也随风舞动在门檐栏杆上。 “淮承还要多久归家?”喜庆堂屋内,一头发花白,身形微躬,但面色仍旧红润的老妪开口问道。 “回老太君,家主方才遣了快马来报,说是最多半日,便能赶回赵府为您贺寿,望您莫要急切。” 老太君坐在主位之上,眯着眼看了看自家老二的长媳,也就是刚才说话的冯静韵。 第16章 在沉默片刻后,她又再次开口问道:“还没有宸儿的消息吗?” 冯静韵闻言,先是抬眸环视了四周亲眷一圈,见他们听到老太君的话后,个个低垂着头,一幅不敢与老太君对视的模样。 当下也懂了他们的意思,是以在暗自一叹后,冯静韵也只得再次挂起笑脸,冲老太君温声回道:“暂时还没有宸儿消息。” “不过老太君放心,这月余来我们都在找寻宸儿,大概也摸清了他的去处。” “再加上宸儿身边有安护卫看着,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说不定等过两天,到您老真正寿诞的时候,他自个就会从外面跑回来了。” “要是等到他那时候回来,我这黄花菜都凉了,”老太君轻抬起拐杖杵了杵地,“他当时闹着要去江左学画,你们就该放他去,不然也不会出现现在他离家出走的情况。” “要是他爹问起他为什么没来,你们要我怎么跟他爹说?” “说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操心族内小辈,结果小辈还因为你们看守不牢,自己跑掉了?” “你们猜猜淮承听到这话,能不能受得住?” “我们……”冯静韵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也组织不好语言。 只得将叹息无奈之色挂到了脸上,片刻后,再又说:“我们也未曾想到,他都被锁在房内自省了,还能避开守卫的检查,悄悄跳出屋子跑了。” 老太君冷呵一声,“你们想不到?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不想管,做做样子谁不会?” “别忘了,这赵家现在是谁管事,淮承和大娘不在,宸儿就是少主,就是未来的家主,他要做什么,你们不会顺着他的意?” 冯静韵变了变脸色,原先还带着些许无奈尴尬的表情,也换成了隐隐的不满与郁愤,起身说道:“宸儿身为书圣嫡子,也是我江北赵家嫡长子,明知我赵家以书笔名扬四方,他却不学笔书,要去学画。” “要是学画也就罢,还非要吵着嚷着去江左学,老太君宠溺宸儿自无不可,但我赵家的颜面,便不是颜面吗?” “难道我赵府请的画师,就比江左画师差?” “您也说大哥会因宸儿消失生气,那大哥会不会因为宸儿弃书从画而生气?这些我们都拿不定。” “何况我们传消息给大哥,他又远在京都,迟迟不曾回信,为了稳定族内现状,也确保宸儿还能安心作书,我才跟大家商议过后,暂时将宸儿关起来。” “这事情安排,哪怕说到大哥面前,我都有理。” “你!”老太君恼怒地低吼了一声,同时面色也霎时白了不少。 冯静韵瞧着,面色也再是一变,随即匆忙从座位边两步并三步地跑向老太君,口中也大声嚷道:“老太君,您没事吧?” “快叫看院郎中过来,快叫。” 冯静韵声音微微打着颤,她本来也不想在老太君寿宴上说这些话,但是赵宸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天天受着老太君的刁难,一直被对方说她想谋权篡位,今天对方又拿赵淮承压她,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再加上赵淮承归家,这赵宸还是没有影踪,到时赵淮承这更为溺爱赵宸的人知道事情经过,她都不敢想会出现什么情况。 所以她才一时焦虑不安,心绪不稳,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过这话一出口,见着老太君的模样,她就生了后悔心。 本来赵宸不见就够难受了,这老太君要再出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靠着主家过活的分支,日子不知道要有多难。 周遭亲眷瞧着老太君的模样,一时也慌了神,纷纷挤到老太君身旁,但又不敢上手,只得左一句问好,右一句催郎中赶紧过来。 “干什么全围在这,都给我散开。”刚一进堂屋就见一群亲眷围在主位旁吵吵嚷嚷,本就因赵府安排寿宴提前而不满的赵宸,当即就吼了一声。 人群纷杂的声音也顿时静寂下来,而后一道稍显虚弱疲惫的声音也从人群里传出,“宸儿?是宸儿回来了?” 赵宸闻言也快速上前两步拨开了众人,口中也再是吼道:“还围着干嘛?都给我闪开。” 一干亲眷连忙向后退去,只剩冯静韵还半蹲在老太君身边,握着她手低声说:“是宸儿回来了,您老先别着急,舒口气。” “老祖,宸儿在这,在这呢,”赵宸学着冯静韵的动作,也半蹲下来握着老太君的手,关切道:“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老太君缓了口气,有些雪白的唇也慢慢红润起来,“就是担心我家宸儿来不及给我贺寿,有些牵挂了。” “宸儿这不就回来了,您别操心,”摸着老太君干枯瘦弱的手,赵宸语气也低了下来,“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家里请的画师技艺太差了,我受不住。” “受不住你就跟我说,”老太君将冯静韵握着的手抽了出来,又覆在赵宸手上,亲昵说“赵家家大业大,一个不合适,那就再找一个,十个不合适,就再找十个,总能替你寻到好画师。” “家中总不会怠慢你的,但你这样偷跑出去,让大家一个劲的担心,才是让我们受不住。” “我也没有想这么多,”赵宸语气越发低微下去,面上也显出一抹尴尬之色,“我当时打算跟你们说一声来着,但又怕你们把我抓回去,我就自个跑了。” 第17章 “那你跑远了也得回个信啊,”老太君叹了口气,“我们也不会大老远的把你抓回来。” “我下次注意。”赵宸垂着眉,皱脸回道。 “下次?你还打算有下次?”老太君正打算再温声安慰赵宸几句,一道夹杂着怒气的雄浑之音就从院外传进了院内。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想一出是一出啊!” “今天敢偷偷跑出去,明天是不是还敢把家拆了,”赵淮承压着火,快步走进堂屋朝赵宸低吼道。 “你说你不想上京,我就留你在江北,让你跟着族老好好学笔书,你倒好,迷上绘画不说,还敢给我偷跑出去!” “谁给你的胆子?” “谁都没给,我给我自己的,”赵宸梗着脖子,转头看向赵淮承吼道:“你也别说你为了我多好多好,你要是真的待我好,待老太君好,会只回来一趟,还呆不到老太君寿诞?” “还要老太君把寿宴提前?” “你有多大脸?” “反了你了,”赵淮承脖间青筋暴起,本来就因为舟车劳顿,加上对赶不上老太君寿宴,使得老太君提前摆宴的亏欠歉疚,再加上赵宸的倒反天罡,一时气怒至极,当下就抬起手要朝赵宸打去。 “来呀,打啊!”赵宸抬着脸,往赵淮承手上凑,“我娘没的时候你不就是这个样,狗改不了吃屎,来打。” “打啊。”赵宸涨红着眼瞪着赵淮承,好似对方不打,就是不给他面子。 “你!”赵淮承胸膛起起伏伏,手扬在半空,脸上怒气也未消,但终归没有再打下去。 良久后,他才是缓了口气,再是说了一句,“别提你娘。” 声音缓和了下来,表情也渐渐平静。 赵宸瞧着他这模样,也冷哼了一声,不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冯静韵见状,也知道这场闹剧差不多结束了,当下也忙站起身,朝赵淮承柔声道:“大哥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辛苦,就先回内堂休息休息,等到开宴席的时候,我再派人叫你过来。” “那便麻烦弟媳了,”赵淮承平缓心情,朝冯静韵勉强挤出来一抹笑,他方才下马归家,正想问问赵宸和老太君在哪,就听到下人议论赵宸今天才跑回来。 等到招了个小厮细细问了一番,又知道赵宸没有听家中众老的话,不仅没有学书笔,更是被关禁闭后偷偷跑了出去,一去还去了近一个月。 要不是还有两三个随从跟着,赵淮承都不敢想他还能不能看见赵宸。 一想到这,他才怒火攻心,一进门就朝着赵宸发了难。 但很明显,赵宸看他也早有不爽,估计一直惦念着他阿娘是因为自己才猝然离世,心中也存着火气,就算今天不发泄出来,恐怕也忍不了多久。 想到这,赵淮承面色也有些发苦。 他年轻时一直沉浸在书笔当中,将炼字题书当做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哪怕后来娶了赵宸阿娘,他也没有将这些放下,甚至更为看重。 后来他也确实靠炼字题书,成了姜朝书圣。 但也因此忽视了赵宸和赵宸娘亲,也导致赵宸与他不亲。 他本以为这些不算什么,在功成名就后,再回来关心赵宸他们,也是可以的。 只是没想到赵宸阿娘在替自己斟茶时,被自己斥责了一句打扰到他,而后一不小心打碎了茶盏,划破手。 原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可又不知是那茶盏有问题,还是赵宸阿娘又碰到了什么老旧物件,在短短时间里,竟染病发炎离世。 前后也不过数日,这也使得赵宸从此恨上了他,虽面上没什么表现,但背地里…… 赵淮承垂眸,又看了一眼面色赤红的赵宸,在轻叹一口气后,便试图缓和气氛,轻声说:“听府内小厮说你带了外人入府?” “那人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这是你祖母大寿,你……” 话未说完,赵宸便猛地起身瞪向赵淮承,“什么叫不三不四?什么外人?在我这里,你才是外人。” 赵宸咬着牙,半点情分也不给赵淮承。 赵淮承也因此变了脸色,当即也隐隐生起了怒气。 不过不待两人再吵起来,一直站在堂内的陈寻便踱步出了人群,在朝赵淮承和老太君等人行了一礼后。 他也淡声出言道:“在下江左陈家,陈寻陈璟安,是宸兄新交的朋友,见过书圣。” 第 9 章 风吹动廊道间的彩旗帜,带起声声轻响。 堂屋内,见陈寻站出自我介绍后,一众赵家人的眼神与小动作也尽数停了下来。 半晌后,赵淮承才回过神来,随后先是皱眉看了一眼挡在老太君身前的赵宸。 又再是转头,微微放松面上表情,朝陈寻礼貌问道:“可是江左陈家,作出四幅传世之作的画圣当面?” “当不得赵伯父画圣一称,”陈寻淡笑着摇摇头,“那四幅画作,也不过是小子妙手偶得而已,称不得传世之名。” 听到陈寻这礼貌但也不失倨傲的话,赵淮承也不由得挑了挑眉,继而低声道:“你既唤我一声伯父,那我也占个脸认下这个称呼。” 赵淮承说着,目光也定定地看向陈寻,“只是不知,贤侄在何处与劣子相识?” “他这个性子,实在难交好友。” 第18章 赵淮承边说,又边斜睨了赵宸一眼,而赵宸也因他这句话,本就涨红的脸,更是越发红赤起来 ,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一般。 “是在小子家中庆会上结识的,”陈寻没有在意赵宸即将爆发的模样,仍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了赵淮承的话。 但很快,他又转言正声说:“宸兄虽性子看起来有些鲁莽,但内里却是赤忱一片,也卓有细心,善关怀他人,非是顽劣之徒。” “正因此,我才愿意接受宸兄邀请,特意从江左来到江北为老太君作以贺寿图,祝老太君九十大寿。” 赵淮承闻言,也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赵宸一眼,他先前还以为赵宸是单纯受不了在案前长久的练习书笔,才特意跑出潇洒快活。 倒是没曾想对方千里迢迢赶赴江左,竟是为给老太君准备寿礼。 想到这,赵淮承心情也不由得缓和少许,嘴上也不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倒还算是有心。” 声音不大,但在这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堂屋内,却又显得格外刺耳,而赵宸自然也不意外地听见了赵淮承对自己的评价。 但很明显,他对赵淮承有所不满,也根本瞧不上对方对他评价。 他有没有为老太君寿宴用心,根本无需他赵淮承来指摘。 所以不等赵淮承再说什么,赵宸就欲启唇反驳两句。 但在抬眸间,他又见陈寻正侧目望着自己,想着对方替自己出头,为的就是想止歇他们俩继续争吵,毕竟这到底是在老太君的寿宴上,若一直吵闹不休,不仅外人会视为笑话,族内怕也会因此多生事端。 故为防止后续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在皱了皱眉后,赵宸也只得强忍怒气,没再多说什么。 而陈寻瞧着赵宸的模样,也知道对方虽心有恼怒,但还尚存一丝理智,不至于再跟赵淮承发疯吵架。 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后,陈寻也抬眸看了一眼打进堂屋内的光线,在心里暗暗估算了一下大致时间。 他也再次朝赵淮承微一抱拳做礼,复又道:“我瞧前厅早已燃了鞭炮,响了乐鼓,这外间天色也已近正午,不若先行开宴席,有什么事待席间再聊如何?” 陈寻问着,手也往自己小腹虚空摸了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子连夜奔袭而来,这两日都未曾吃些好的,现下闻到府内香味,实在是有些饿了。” 见陈寻已这般自降身份给自己搭台子下,本就不愿在老太君寿宴上吵吵嚷嚷的赵淮承也忙点了点头,歉疚说:“贤侄自江左远道而来,我等本就要好生招待,只是一时出了偏差,有所怠慢贤侄。” “还望贤侄莫要气恼,”赵淮承朝陈寻微微躬身回施了一礼,之后又抬头看向外间廊道,高声一喝:“来人,备桌起宴。” “是,”外间小厮低声应和一句。 堂屋内,一众亲眷也纷纷散开,关系亲近些的仍留在堂屋内等着与主家共饮,关系较远较淡的,则陆续出了堂屋,走向前厅。 赵宸也趁着这个时候,快步走到了陈寻旁边,有些歉疚地低声说:“让陈兄见笑了,你远道而来,不仅没有好好歇息一番,还让你瞧见这一幕,更是不得不出面替我解围,真是让小弟羞愧不已。” “小弟……”赵宸仍是红着脸,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恼怒,而是羞惭。 不过陈寻对这倒是没什么在意,他出言替赵宸解围,一方面是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一堆人聚在一起。 那种仿佛看热闹一般模样,让他有些不爽利。 另一方面也是他真的日赶夜赶来到赵府,确实有些饿了。 所以在赵宸还要说些什么歉疚话时,陈寻便摆了摆手,低声回道:“无妨,只待宴会结束,宸兄……” 话未说完,赵宸便露出了自到堂屋后的第一个微笑,“待宴会结束,我一定带陈兄逛遍江北每一块地!” “绝不食言!” 陈寻笑着看了赵宸一眼,随即背手向席上走去,“倒也不必走遍每一寸土,我也不是什么景色都看。” “陈兄眼光高远,我自是知道,”赵宸快步跟上陈寻,与他并肩向前走,“不过你放心,我带你去的地方,一定不会让陈兄失望!” “那我便先谢过宸兄,用心相待了。”陈寻踱着步,低声笑道。 “本就是我应尽之职,陈兄太客气了。”赵宸摆了摆手,示意陈寻不必言谢。 …… 满席珍馐食,一堂热络众,方坐入席间,已然平复自身心情的赵淮承便替陈寻斟上了一杯清酒。 “这是我江北特色清酒,名唤茶引仙,乃是一棵百年古茶树上所摘茶叶炮制而成,酒味醇香但入口却是浓浓茶香,传言曾有仙闻着这酒香来我江北,只可惜那古茶树无法分植,那仙人才是收走了数十年份额的茶引仙,遗憾离去。” “贤侄尝尝这味道如何?” 陈寻听着赵淮承的话,眼神也有些好奇地看向那杯中清酒。 只见白玉杯中,纯白水光散发出浓浓酒气香,但这香味却不刺鼻也不腻人,就好似经久不息的春日花草香,猛地一嗅便感觉周遭被花草香覆盖,但若细嗅,又可闻藏在花草香之下,那若有若无的茶香。 纵是陈寻当下已修行有成,闻到这酒香,体内灵气也不由得泛起少许波澜。 “这茶引仙,果然名不虚传,还未饮便感其神,赵伯父此次怕是破费了,”陈寻将目光从酒杯中收回,笑着回了赵淮承一句。 第19章 “不过是劣酒一壶,当不得贤侄夸赞。”赵淮承也笑着摇摇头,随即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老太君身侧的赵宸后。 他方又压低声音,说:“劣子自幼都未曾带人回过府内,我也因事物繁忙,少有时间与他接触。” “今朝他将贤侄带入府内,除了想替老太君贺寿外,想来也是真的当贤侄为挚交好友。” 说到这,赵淮承话语也微微一顿,面上也朝陈寻露出一抹苦涩笑意,“伯父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虽因一些事情与他有所误会矛盾,但也一直想与他打好关系。” “只是伯父语笨,时常弄巧成拙,不仅没有缓和我与他之间关系,反倒更为恶上不少。” “如今他又年岁渐长,更不愿听伯父的话,想来往后再想与他和好,也是极难。” “而贤侄声名扬于姜朝,为人正直,处事亦得体。” “所以伯父望贤侄往后能多带带宸儿,莫要让他走向错途。” “伯父无能。” 赵淮承微微叹了口气,见陈寻低垂着眼,也转言再道:“今日伯父说的那些话,也望贤侄莫要往心里去,伯父也只是担心宸儿,在外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 陈寻看着陷入自责,又满脸哀伤的赵淮承,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赵淮承心里对赵宸有多歉疚,也不认为对方管教孩子的方法是对的,甚至也不在意对方想让他带好赵宸的请求。 赵宸虽然有些叛逆,但心性良善,懂由己及人,他也知道他阿娘的死,更多的是意外,不然也不会对外承认他是赵淮承的儿子。 只是赵淮承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他们能好好相谈一次,亦或是赵淮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愿意花时间去弥补赵宸以往父亲缺失的岁月,想必赵宸也不至于这么排斥他。 但赵淮承很明显没有这个心,而他也不可能当着赵淮承的面,说这些东西。 所以在沉默片刻后,陈寻也只得微微点头,低声道:“我与宸兄交好,自不愿见他堕落,还请伯父放心。” “这就好,这就好,”赵淮承腆着脸,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在陈寻饮下茶引仙后,再次替对方斟满了酒,“贤侄若喜欢此酒,今日此酒!管够。” 赵淮承豪气的说着,而陈寻也在饮下酒的一瞬间,不由得愣了愣。 他方才以为他体内灵气有所波澜,是受自己心绪影响所致,但他饮酒之后,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酒的问题。 这茶引仙!竟是灵酒! 陈寻面色有些古怪,回想着赵淮承方才说的神话故事,他几乎能肯定就是一个修仙者路过江北,发现了灵根茶树,至于为什么不移植走,怕也不是什么不能分植的原因。 修仙者虽不是真正的仙人,但以灵力护养一株灵根茶树,直至到另一个地方,也并不是难事,只看这人愿不愿为而已。 不过不论何种原因,这灵根既然还存在江北…… 陈寻思索至此,眼神也有所变化,原先他是计划此次宴席后,就去往江北的落仙峰一游。 现在看来,他倒是要换个地方,先去那百年茶树所在地看看了。 第 10 章 午时阳光打落在庭院之内,照得院中一派光亮,不见半分斑驳光影。 人群中,赵淮承一瞬不移地定睛看着前方之人的背影。 而在他身后,被众人簇拥着的老太君也抬头看了一眼天日,随即低声朝身旁的赵宸,道:“这大日毒辣,作画也不急于一时,宸儿,你且将璟安招呼……” “回来,”二字还没有说全,站在大日正下方的陈寻就抬手起笔。 一边勾勒着心中想好的景,一边又随性地拿起身侧酒壶畅饮。 灵气不断自笔尖涌出,又从灵酒之内得到补给,一来一回间,陈寻只觉快意无比,灵气也较之以往要更为快活。 茶香悠悠,沁心入肺,数只白鹤也伴随着云朵傲游于山河之间,或啼鸣四方,或低首酌水,或展翅东南,又或彼此相携依偎。 山崖之边,是无边长河,滚滚东流,山崖之上是百鹤齐飞,祥瑞万千。 赵宸远远地在廊道之内看着陈寻,见对方随性舞动手中之笔,虽不知画为何样,但光是这姿态,就已令他心向往之。 “烨然若神人也。”赵宸低声说了一句。 语气中浓浓的向往与羡慕之情,直让赵淮承蹙眉转首看向他,但片刻后,赵淮承又一言不发地将头转了回去。 江左百年才出一个陈寻这样的天才,纵是赵淮承自己也被尊为书圣,但见识过陈寻才情与年龄后,也自知自己不如对方。 而他都不如陈寻,这连自己都不如的赵宸,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跟陈寻并列,能在绘画之路上走出一条道。 现在想着去学画,怕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没有耐心,再次回来学书笔。 也是想着这些,赵淮承才忍住了对赵宸的再次呵斥。 于赵淮承而言,他只觉赵宸是心血来潮,哪怕对方真的很喜欢绘画,但他也终是赵家嫡长子,终是会接手自家书笔之道。 “且任他再放纵三两年。”赵淮承心下念思着。 只不过对于赵淮承的各种安排,赵宸却没有半分兴趣。 他一直觉得自家困窘于笔书之道,常常钻研前人古字,但十数年也未能见一丝成效,既耗心神,又浪费时间,还不如学习绘画,成效显而易见。 第20章 甚至在见着陈寻潇洒绘画的模样后,更是有了一直跟在陈寻身边,向对方求教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陈寻,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待混得再熟些,就去求他!”赵宸在心中想着。 而被众人所注视的陈寻,也在饮尽最后一滴灵酒后,停下了手中的笔。 “十分酒气入怀,化中胸中一点豪光,笔不停,气不止。” “挥毫泼墨三百下,山河呈祥出,百鹤祝寿至。” “此画当唤,仙鹤迎寿图。”陈寻笑着出声,等待在廊道内的众人,在听到他说话后,也纷纷来到了他的身边。 “山水跃然于纸上,百鹤仿若于眼前。” 赵淮承凌空着手,虚虚摸在画的上空,声音也从方才的稳健渐渐颤抖了起来,“这是,这是……” 赵淮承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一时语塞起来,连带着呼吸也更为急促频密。 一旁众人见状,也不敢出言搅扰,纷纷抬眸看向他。 良久后,赵淮承才是长舒了一口气,振声道:“这是,传世之作!” “传世之作!” “真的是!我刚才还怕自己看走了眼!” “不亏是江左第一才子,不不不,是姜朝第一画圣!” “我江北也有了第一幅传世之作了?” “前阵子才听说他作出第四幅传世之作,为此陈家还特意摆了庆功宴,邀各地世家前去观礼,谁曾想这短短不到数日,他竟又作出一幅传世之作。” “十二岁,五幅传世之作!!” “少年英才,不外如是!” “若此画不是在我等眼前画出,我都会以为是别人在给我开玩笑。” 嘈杂声音骤然轰鸣于人群之中,他们一边看画,一边又不时抬眸看向陈寻,眼中的惊叹、震惊、羡慕好似化为了实质一般。 而赵淮承也没有阻止众人言语。 直到好半晌后,他才从方才的出神中清醒过来,随即又再是朝陈寻躬身行了一礼。 “画圣此礼,过重了。”他没再称陈寻为贤侄,在这一刻对方是姜朝画圣,也是高于他之上的真正天才,所以他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不再倨傲,也不再拿出长辈的身份与陈寻相谈。 而在赵淮承此举之后,一众赵家亲眷也猛地回过神来,随后也齐齐弯腰朝陈寻施了一礼,口中言谢道:“我等,敬谢画圣之礼。” 陈寻闻言,回眸望向行礼众人,发现哪怕是本场寿宴之主的老太君,也朝他施了一礼。 在惊吓一跳后,他也忙不迭地转身朝走人群前走了两步,随后一边扶起赵淮承和老太君等人,一边高声道:“不过是一幅随性画作,怎当得老太君和伯父此礼,快且将礼数收回,小侄有愧,有愧。” “若我等之礼能换一副传世之作,莫说一礼,纵是十礼、百礼、千礼又如何?”赵淮承顺着陈寻的动作,缓缓直起了身子笑道。 “伯父这可折煞小侄了,”陈寻笑了笑,“这画作本天成,我仅是妙手偶得之。” “今日也是气氛到,心血来潮到,才能做出这样一幅画。” “若换做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小侄想作出这等画作也是难上加难。” “至于百幅、千幅更是远不可及。” “前面的话,我还能勉强认同贤侄,但这最后一句,”赵淮承微微板着脸,冲陈寻严肃道:“贤侄才年仅十二,往后日子长远得很,这百幅千幅传世之作,自是能画出的。” “莫要反驳,”赵淮承抬手阻止了陈寻再要说出的自谦之语,道:“伯父看人一向很准。” “至于这幅画,”赵淮承目光转向案台上的传世画作,眼中也流露出了少许赞叹与渴望之情,随后再是道:“便交由我赵家保管可好?” “伯父说笑了,”陈寻睁着明亮的眸子回视着赵淮承,“这本就是我为老太君献上的贺寿之礼,本就是赵家之物,又谈何保管一说。” “伯父太客气了。” 见陈寻面上表情真切,不似做伪,赵淮承也微微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着朝陈寻说:“贤侄这般说,倒确实显得我太过客气了。” “这宴席还未结束,茶引仙于府中也还有不少,贤侄且随我入席,你我再对饮畅谈。” 听到赵淮承说府中还有不少灵酒,原是想拒绝对方,好回房休息的陈寻,眼神也兀地一亮。 随后面上也扬起一抹笑容,朗声道:“既是伯父相邀,小侄便也不客气了。” “快请,快请,”赵淮承抬手将陈寻往屋内引去,嘴中也再是说:“你与宸儿相交甚笃,本就不是外人,又怎需客气。” 说着,赵淮承又抬手招呼了抵于门前,试图抬头看看众人口中传世名画是什么样的小厮,高声喝道:“快去将府中所有茶引仙带过来,今天我要与贤侄不醉不归。” “是!”小厮应和了一声,目光也依依不舍地从人群中收了回来。 这传世画作他还没看过一眼,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更不知道是怎地一幅画,就能传世。 若买这画,又需多少钱? 瞧老爷这样子,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够买三进大宅院,和十几个他这样的小厮吗? 有学识,真好。 小厮心中想着,但脚步却是一刻未停地往后院赶去。 第21章 至于前厅上,见画作经由日光所晒,墨迹已经干涸后。 老太君也忙示意冯静韵将画作收起,随后又小心翼翼地绑上一根红绳,待动作结束,她才再是看向冯静韵,低声道:“且送去宗祠内,挂在供台上,等今明事了,再好好商议这传世之作的归置。” “好,”冯静韵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老太君手上的画,人也马不停蹄地向宗祠赶去。 她原以为陈寻纵然是画圣,但画作天成,妙手偶得,想要好的画作精品,也当如他们提笔作书一般有些困难。 所以她最初还以为对方,只是画一幅名画,或者名画以下的画作当做贺礼。 毕竟更高等级的画作,不仅难得,还因他们也没跟陈寻亲到那个份上,不易求。 但谁知道,陈寻不作则已,一作惊人。 直接画了一幅传世之作给他们,要知道在整个姜朝,传世之作也不过双手之数,哪怕他们是书圣世家,在江北也经营了百余年,但手上也仍是一幅传世之作都没有。 这传世之画不仅意味着千金难求,更意味着一种身份地位象征。 冯静韵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一幅传世之作,或许她的后辈再多努力努力,能够得到,但那也更她没什么关系。 可谁知道,现如今的她不仅得到了一幅传世之作,甚至还捧在了手上。 这让她怎能不心潮澎湃,怎能不雀跃至极。 “宸儿这朋友,果然没有交错,待明日,也让浩儿与这画圣好好接触接触。”冯静韵心中想着,眼神也更为热切了不少。 而在堂屋内,与赵淮承堆杯换盏之间,陈寻也顺利得到了那百年茶树的所在地点。 待到老太君寿宴结束,哪怕没有赵宸,他也可自行前往那里。 陈寻心中 铱驊 大定,而那茶引仙也在此刻全数饮尽。 瞧着赵淮承已是醉酒难能自理后,陈寻也不欲再多呆于席间。 当下便笑着朝赵淮承拱了拱手,示意自己酒力不胜,要回房歇息。 赵淮承见状,也没有阻拦,忙是唤了赵宸过来示意对方将陈寻带去客房。 只是在两人离开堂屋,向客房走去时,陈寻余光却是看见三个小厮,正架着一个少年朝远处走去。 第 11 章 黝黑泛黄的皮肤上沾染着诸多泥土黄点,破旧麻衣紧紧地贴合在身上,又因为身形不对等,还可见衣服下摆处,露出了已被风霜侵袭的皲裂脚踝。 远观似是一家境贫寒的穷困少年,但等陈寻细观,又只觉其人与街边乞丐并无多少区别。 若是放在往常,陈寻自然不会多看那少年一眼。 只是他心中一直记挂着,他此行来江北的目的。 若黄胜赵当初与他画争时,没有误报年龄,那对方当下也应是一稚嫩少年模样。 所以无论是在赶赴赵府时,还是得入赵府后,陈寻都对遇见的少年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这一次,也不过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只是与前几次所不同的是,在目光触及到被拖走的乞丐少年面孔的一瞬间,陈寻便忍不住浑身一震,双眸也猛地放大。 黝黑狭长的双眼,始终微微皱起的眉宇,鹰勾似的鼻,紧抿着的唇齿。 还有萦绕在周身的,一股无法疏解的愤世嫉俗的气质。 这些无一不透露着,在他眼前被拖走的少年,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十数年的画争死敌,未来取他而代之的姜朝新画圣,黄胜赵! 陈寻眯着眼,看少年渐渐被拖离自身视线,半晌后,他才略带不解地朝身旁之人问道:“不知方才那人?” “是我府内一奴生子,”赵宸抿着唇,微微皱眉看向远处,同时口中也回了陈寻一句。 “可是跟宸兄有所交集?”陈寻看着赵宸有些纠结和不悦的表情,当下思绪也不禁微微一动,继而出声问道。 “算也不算,”赵宸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四二贰2无酒一寺七而后转而另启话题道:“说他是奴生子,其实也不尽然。” “哦?”陈寻侧目看向赵宸,眼中也显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之色。 不过赵宸却没有理会陈寻这道目光,自顾自的再次说:“他父母一辈,曾是我赵家附庸。” “当初逢年大旱,我家出千斤食粮赈灾,但因人手不够,特意抽调了几个附庸小族前来帮忙。” “其中就有黄家。” “可谁曾想这黄家不仅没有良善之心以待灾民,还公然挪用赈灾食粮以盈利。” “待我等发现时,千斤食粮已有四成被他们卖掉享用。” “至于后来,”赵宸声音扬起,心思也沉入了回忆当中,“族内发现后,当即就报了官,不出三日,这黄家上下一干亲眷,尽数被押到了菜市口问斩。” “只是家母生性良善,在官府抄家时意外发现了这刚出生不足三月的婴孩,于心不忍便偷偷将他带了回来。” “对外称是一奴生子,打算留在家中做打扫庭院的小厮。” “不过这对外的解释理由,又怎能瞒过府内众人。” “何况恶人之子,终究是恶人之子,哪怕母亲带他回府内,也勒令下人勿要刁难他,但在我等看不见的角落,他还是履履受家中小厮欺负。” 第22章 “那年大旱,死了太多人,府中也引进了一大批小厮,太多人跟他有仇。” “母亲纵有余心帮扶他,但也挡不住诸多小厮的小动作,长久以后,她也只得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死,母亲也不会再多管什么。” “等到我年岁大些时,母亲便让他与我做伴,想让我庇护于他。” “只是我性子自小就野,也从不缺玩伴,与他相交更是不深,庇护他也是一时有一时无。” “不过,”赵宸结束回忆,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他终究算是我儿时玩伴,还与我皆喜爱绘画,甚至颇有天赋,出门前我还特意送了他一套绘画工具,以示我之庇护。” “先前归家时不见他出来相迎,我还以为是他在房中习画,怎么……”赵宸话没有说尽,但眉宇深皱,和眼中的不满,已是将他的态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半晌后,他又缓缓平复了自身心情,再是朝陈寻道:“这终归是一小事,待我稍后前去处理即可。” “反倒是陈兄饮酒过甚,当得早早回房歇息,以修养心神才好。” 只是听了赵宸的话,陈寻却是摇了摇头,低声笑道:“既是宸兄儿时好友,我又于宸兄口中明了他颇有画道才情。” “多少也算是你我同道中人,今日既撞见,不若我与宸兄一同去看看如何?” “至于这满身酒气……”陈寻笑着拍了拍自家衣袍,方才还散发着浓烈茶香酒气的衣服,便瞬间散了味道。 同时他面上显露的微醺之样,也消了个干净。 赵宸看着这一幕,当下也不由得咋了咋舌,诧异道:“陈兄竟未曾饮醉?” “要知这茶引仙虽看似清甜不烈,但后劲却是十成十的烈。” “何况陈兄喝了这么多……” “茶引仙固然烈,但我自幼就泡在家中的酒缸之中,虽不至于千杯不醉,但饮几壶茶引仙而不倒,还是可以的。”陈寻笑着解释了一句。 赵宸也朝陈寻拱了拱手,满脸赞叹道:“不愧是为画圣,畅饮清酒无数仍无恙,小弟,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莫要打趣我了,”陈寻笑了笑 ,“不知现在,我可否与宸兄一齐去看看?” “自然可以,”赵宸点点头,抬手往黄胜赵消失的地方拱手一引,继而再是说:“陈兄请。” “宸兄亦请。” …… 杂碎凌乱的仓房中,一道道声音由内向外传来。 “小杂种,” “狗东西,” “贱皮子!说,少主赏你的墨你藏哪去了?” “就你这废物,也配用那么好的墨?” “狗杂种就应该去地里刨食!” “说!东西去哪了,”一条条沾满泥腥臭气的脚,向匍匐在中央的少年踢去。 只是黄胜赵却始终一言不发,仅是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以免被身边三人踢伤。 好半晌后,赵孙都已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出汗,腿也有了些许疲惫,但黄胜赵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赵孙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随后不等黄胜赵发现他的意图,用手护住他的肚子,赵孙便猛地抬腿踢了过去,“他爷爷的贱皮子,老子问你话,不会说话吗?” “说!那墨在哪!” 黄胜赵捂着肚子,眼神空洞且冰冷地看向赵孙,片刻后,他才是强忍着疼痛,开口道:“呵。” “日你爷的废物,笑屁!”赵孙看着黄胜赵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模样,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曾经黄家众人的恶臭嘴脸,想到了当初黄家克扣米粮,使得他父母异肉相食,最终只余他一人苟活于世的场景。 怒火攻心,又好似白蚁噬骨,愤怒与悲痛侵占了赵孙的理智,方才还落下的脚,下一瞬又再次朝黄胜赵的头踢去,“要是没有你们这贱人一家,我们又怎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狗东西,别以为家母曾庇护你,少主也对你有点印象,你就敢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废物就是废物,杂种就是杂种,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老子,踢死你。” 赵孙赤红着眼,语气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有所克制,而黄胜赵闻言,也及时地护住了他的头,只是赵孙这一脚的力度相较之前,又大上了许多。 哪怕黄胜赵有所准备,还是被踢出了不远。 “给老子说,墨在哪!”赵孙快步上前扯住黄胜赵的衣服低吼,眼中的狠戾,纵然是对这场打斗不甚在意的黄胜赵,也隐隐蹙起了眉。 他原先以为赵孙只是依照惯例来找他麻烦,但看对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离失去理智也不远了。 到时对方会做出什么,还真可能不在他的预设之内。 想到这,黄胜赵也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要不要将他们杀了,以绝后患?” 黄胜赵想着,眼底又再是闪过一丝阴霾,若今天杀了赵孙他们,他又该以怎样的方式不引其他人注意。 “所以还是要忍!”黄胜赵思索着,双手也更为用力地箍住自己的脑袋。 “只要头没受伤,一切都无所谓。” 黄胜赵暗自宽慰自己。 而躲在一旁的陈寻,也在观察黄胜赵半晌,见对方终是放弃反抗后,于心暗自一叹,也不再拦着赵宸,示意对方可自行上前解围。 第23章 至于他自己,则仍是留在了原地,挑眉看着黄胜赵。 他原先以为黄胜赵纵是机缘颇深,在此时也当是一普通人。 可今日一看,却是没想到对方竟已获得了修炼传承。 刚才他抵挡赵孙和另外两人攻击时,明显地运转了灵气护住他周身。 所以看似赵孙三人踢得非常狠,但实际上黄胜赵受到的伤,反倒不高。 “果真有趣……”陈寻盯着黄胜赵,心中对于对方修炼传承是从哪得来,有了极大的兴趣。 而与此同时,已挣脱陈寻阻拦的赵宸也快步来到了院内,大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沉闷愤忿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仓房之内,也刺入了赵孙和黄胜赵等人的脑中。 “少,少主!”赵孙回身看向赵宸,面色霎时一白,当即也顾不得再对付黄胜赵,就直直跪了下来。 另外两人与黄胜赵见状,也顾不及彼此间的恩怨,忙一齐跪到了地上。 赵宸瞧着赵孙几人瑟瑟发抖的模样,又瞧了瞧黄胜赵面上的青紫伤痕,当下也深吸一口气,强忍怒火,沉声道:“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回,回少主,”赵孙将头含于胸前,颤抖着声音道:“我等,我等只是在跟赵狗儿玩闹。” “玩闹?!”赵宸加大声音,死死盯着赵孙三人,“是以杀//人为玩闹?我赵府什么时候出了你们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狗东西?” “我……我等……”赵孙颤抖着声音,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赵宸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黄胜赵,皱眉低声道:“伤的可严重?” “回少主,不重,”黄胜赵垂着头,忍着疼痛咬牙回着赵宸,“小的方才护住了要害,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 “是吗?”赵宸看着黄胜赵,再次皱眉问道。 “是,”黄胜赵咬着牙,嘶着气,低低回道。 “有我在这,何须强撑什么,”赵宸不悦地看向黄胜赵,随即又抬手一挥,示意对方来到自己身后,“等会随我去后院一趟,我带你找护院郎中看看。” “多,多谢少主。”黄胜赵仍是垂着头,看不清面色,但语气中却是极尽感激。 不过赵宸对此却没有在意,他仅是点点头,随后目光又再次落到赵孙三人身上,“至于你们三人,无故打杀府内同僚,还妄图抢夺他人之物,被发现后还欲欺哄于我。” “不仁、不义、不诚。” “如此劣货,又怎可做我赵府家仆!稍后你们自己带着东西滚出赵府,若还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赵家,莫怪我不留情面。” 赵孙惶恐地抬头看了一眼赵宸,见对方面色赤红,仍是一派愤忿之相,而在他身后,又是死死盯着他们的黄胜赵。 那冰冷的眼神,一时竟压过了赵宸的怒目,让赵孙忍不住更为颤抖起来。 原先还准备说出的告饶之词,也匆匆换上了一句懦弱的“遵命。” 赵宸闻言,当下也冷哼了一声,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而黄胜赵也在冲心神发颤的赵孙,冷冷勾起一抹笑后,也快速低头,跟上了赵宸的步伐。 只是不等两人走出多远,陈寻便闪身出现在了赵宸和黄胜赵的面前,而后低声笑道:“故人重逢,真是,恍若隔世。” 第 12 章 风卷起地上落叶,吹动着三人衣袍。 方才还愤懑于胸的赵宸,也在听到陈寻的话后微微一愣,随即转头看向身后黄胜赵,有些不肯定地蹙眉问道:“陈兄,与我这府中小厮相识?” 陈寻看着因自己的话,同样错愕抬头的黄胜赵,在与对方对视一眼后,又自然地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刚才远远望见这位兄台侧脸,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交,一时恍惚才说了这番话。” “现下细细观来,却是发现我那故交与这位兄弟,还是有些许差别。” “是我识人不清,让二位见笑了。” “陈兄何必这般客气,”听到陈寻的解释,赵宸也将目光重新移了回来。 “不过是一场小小误会,再说我等又没因此生有困扰,这声道歉,实乃不必。” “少主说得对,”黄胜赵不知道身前少年是什么来历,但见他与赵宸相谈时,赵宸隐隐处于下位的交谈方式,也知道对面人的身份,定比自己想的要大。 所以在赵宸笑着回应陈寻后,他也不敢多有怠慢,忙顺着赵宸的话,应和了一句。 只是陈寻听到他附和,却是眼神有些古怪地冲他看了一眼,而后不等黄胜赵体会出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陈寻便又转头看向赵宸,笑道:“这位兄弟想必就是宸兄口中所说的,颇有绘画才情之人吧。” “正是他,”赵宸点点头。 “存良自幼与我相伴,这十数年来,我学什么,他学什么。” “虽然于诸多学目上,他天赋都不甚明显。” “但唯独在绘画一道上,他却有着独特天赋。” “常人作画三月才能出一精细成品,他至多需七日便能成,且精细程度还要远远胜过常人三月之作。” “在陈兄入府前,有数名江北画师来府内教习于我,而存良则在旁侧静听,一堂课下来,他所吸收的知识与我也不遑多让。” “如此璞玉,怎可埋没。” “所以在陈兄入府后,我就有心想向陈兄推荐存良,想让你们好好认识一下,只是苦于先前一直有事缠身,没有寻到好机会。” 第24章 “既是如此,”陈寻侧目看了看黄胜赵,见对方也带着少许倾慕与求识的目光看向他后,他也微微一笑,低声道:“赶早赶晚不如赶巧,今日相遇存良,我等又无要事在身,不如现下就去一观存良画作如何?” “若真绘的如宸兄所言那般好,我也可给存良一个机会。” “真的?!”赵宸瞪大双眼看向陈寻,随后又激动地笑着拍了拍黄胜赵的肩膀,“陈兄盛名冠绝姜朝,你等会可要将平生最得意的画作拿出来,要是能入陈兄的眼,你这辈子……” 赵宸话语顿了顿,随后又扬起一抹笑,说:“坐拥豪宅美眷,都是最次最次的。” “小,小的多谢少主推举之恩,小人一定不负少主期望。”黄胜赵低着头,语气带着惶恐,但更多的则是激动振奋之情。 而赵宸瞧着他这模样,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 穿过重重廊道,迈过前厅别院,一路直抵院内西处。 伴随着咯吱不断的门檐推拉声响起,刚刚进入黄胜赵房间的陈寻,也不由得挑了挑眉。 旋即侧头看向身后赵宸,语带笑意地打趣道:“这房间,看来有待修缮啊,宸兄。” “陈兄说得是,”赵宸在陈寻身后进入房间,在环顾房内一周,见诸多角落都被细密水珠浸透,整个房内都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味道后,也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又抬眸看向同样进入房内的黄胜赵,语气带着些许不解地问道:“我记得你先前住处不是在向阳的地方吗?怎么搬来了……” “这里,”两字没有说全,赵宸便想到了方才赵孙三人对黄胜赵的欺凌。 仅是他和陈寻撞见的场景,赵孙三人就这般欺压黄胜赵,那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其他人对于黄胜赵的欺压又怎会少与轻? 想到这,赵宸也不禁皱起了眉,对于刚才放任赵孙三人离府,而没有再多施惩罚的举措,隐隐升起了悔意。 不过不等他将这情绪酝酿好,黄胜赵就低着头,轻声解释道:“是小的受不住向阳房间的燥热,特意与其他人换了房间,非是其他人欺凌于我。” “真是这样?”赵宸拧着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悦的看向黄胜赵。 “正是如此,”黄胜赵半弯着身子,因动作幅度稍稍有些大,又不免扯着了身上的伤处,原先还算正常的语调,也兀地变为了嘶哑之音。 赵宸瞧着黄胜赵这模样,眼中不悦之意更为炽盛起来。 虽然他不太在意黄胜赵到底伤得有多重,有多惨,但对于自己已明确展露庇护之意后,在他离家,那群下仆竟然还敢这般放肆地以下欺上,丝毫不顾他的面子,欺辱凌压黄胜赵。 更令人恼怒的是,还让他在陈寻面前,活生生地瞧见了他们以何种方式欺凌的黄胜赵。 这已经不是丢他的面子那么简单,更是在告诉着陈寻,他们赵家家规是何等孱弱不堪,竟连区区的家仆小厮都敢不遵守。 这脸,已是丢尽! 所以在见到黄胜赵因为被殴打,而不断嘶嘶哀痛后,赵宸眼中的羞恼愤怒之色也越发浓烈了起来。 甚至还生起了将赵孙三人抓回来,狠狠惩戒一顿,再丢出去的念头。 不过还没等他将想法付诸现实,一直观察着赵宸与黄胜赵互动的陈寻,便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道:“房内湿气重,不知存良画作如何安置?” 听到陈寻的话,原本还沉浸在引导赵宸情绪,试图让对方好好惩戒其他人一番的黄胜赵,也猛地回过神来。 随后一边抬眸,眼神飘忽地快速看了陈寻一眼,一边忙向房内走了几步,从一木箱中拿出了几幅画作。 “室内水汽重,所以为保护画作不受潮,小人特意用油纸将画作包裹,放于箱中。” “这些,便是小人近日所作之画,公子请看,”黄胜赵小心翼翼地将画作摊在整个房间最为平整的床上。 怕光线不够,他又时不时地低声抽噎着挪动脚步,将房内的窗几尽数打开,甚至还点亮了一盏烛火。 但对于他这极为明显的引导情绪的言语举动,在无声勾唇,轻笑一声后,陈寻也没再过多关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床沿旁的画卷上。 春去秋至万物凋,落叶深深覆黄庭,闲人不知雁归去,犹自倚窗观北风。 画作精致淡雅,浅浅几笔的勾勒也确实将画作的大致意境给点了出来,只是在见到这画作第一眼,陈寻便是肯定了一件事。 黄胜赵的修炼法,定然与他所修行的点墨修行法有所关联,或者说是跟点墨修行法中记载的,夺取他人精气神的法门有关。 因为这画作虽精美,但意境却是朦胧不清,模糊难辨,纵是陈寻细细观摩,也只觉这画作透露了庭院黄叶落,覆盖深几许,闲人倚窗自叹息的浅层意境。 没有春去秋至,万物凋零之感,也没有闲人不知岁月更迭,犹自等雁南归的时光变迁,与清闲寂寥之意。 不见豪迈,不见大气,反倒是将小家子气展露得淋漓尽致。 这与自己在寸心关和黄胜赵进行画争时,对方以万物为己用,容天地以为己心的大气雄浑意境,委实相差甚远。 这之间的差距,甚至不能用数年作画,久积经验,一朝顿悟所能够解释的。 第25章 要知擅画之人,在第一次提笔落画后,就会有他自身的意识偏向在画中。 而黄胜赵的画风,很明显便是偏向婉约一派。 以婉约画法跨度到豪迈画法,在史间并不是没有,但少有人会由婉约,直接偏向豪迈后,能做到浑然天成,全无半分过往的影子在其内。 除非这人经历了剧烈的人生改变,使得他心境大改,但从黄胜赵已经得获修炼法后,仍是以婉约为主的画风来看,对方绝不可能在数年内疯狂进步,从而以婉约跨步到浑然天成的豪迈画风。 要知江北有画师,可却无名师,光靠黄胜赵一人独自摸索画法,怎可能会有上一世与他交锋时的成熟技艺。 “所以……”陈寻垂眸,又想起了黄胜赵于江北崛起后,诸多江北知名画师宣布封笔,对外是称自己不如黄胜赵,不愿丢人现眼。 但现下看来,这些人可能跟他当初的情况极为类似,不是他们想要封笔,而是黄胜赵榨取了他们的精气神,使得他们无法再下笔。 也正是如此,黄胜赵才能快速打破自身禁锢,从婉约跨度到了豪迈画风,并且在集合整一个江北画道经验后,他才向当初已有画圣之名的自己发出挑战,让自己成为他成功路上,资质最好的垫脚石。 想到这,陈寻看向黄胜赵画作的目光,也不由得冷了下来。 “存良的画,重工笔,重内容,却缺意境,整体写实非写意,倒不知是何原因?”陈寻朝黄胜赵问道,但目光却是看向了赵宸。 而赵宸也在这一声提问中,从方才郁愤盈胸,恨不得立马将府中小厮招来教训一顿的心思中,猛地抽离出来。 继而忙是道:“这却是我江北,与之江左画道不同所在。” 赵宸抬眼看了看黄胜赵的画,见确实精致非常后,也宽慰地点点头,再又道:“江左自古多美景,名山大川无数,画师观天地之景,赏万物变迁以作画的资源,不可谓不丰富。” “所以在江左及江左道周边地界,都是以集天地气象,主辽阔雄浑意境为上,画作重大气,重高远,重豪迈苍茫,而这也是姜朝的主流画法。” “但,”赵宸摇摇头,“江北地势高,雨水缺,常年处于干旱时节,虽有名山美景在怀,但细数下来也真真不多。” “故而在长久发展以来,江北画师也不得不从追随主流豪迈意境,改为了以写实画人为主。” “只是……”赵宸皱着眉,瞧着黄胜赵的画作。 方才他粗略扫看一眼,还觉得对方这幅画确实观赏极佳,但线下细看,却又觉得别扭至极。 无论是倚窗观雁,还是落叶飘零,都是从意境着笔,应是想展现时节更迭的大意境,但是成画出来又无多少意境,而写实,更是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朦胧精致,但却对不上写实与写意,直给人一种不自然的小家子气。 要知道江北画道虽独立于江左,偏写实而不太重意境,但江北终归受江左影响甚久。 不管是久负盛名者,还是籍籍无名者,都喜欢以豪迈意境作画,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来赵府教他绘画的几位画师,他们都是精于豪迈画风一道的人才。 按理说黄胜赵与自己一齐学画,哪怕对方没有学到精髓,但怎么样也不可能画成这般模样。 “似是初学者,”赵宸没有说出这句话,但心中也隐隐生有不满之情。 他当初视黄胜赵有绘画天赋,正是对方作画有着大气雄浑意境,与姜朝主流画师极想,但现在看来…… 赵宸皱着眉,在盯着那幅画作时,心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这画风,好似勾栏画师之作。” 第 13 章 屋内潮湿水汽弥漫,哪怕是门户大开,处于阳光照射之处,也难抵阴冷湿腻之感遍布周身。 若是放在以往,赵宸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待,但在心间念头涌起后,他也顾不得周身不适,一边拧着眉,一边再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床沿边上的画。 而越看,也越让他觉得这画作像极了烟花柳巷里,专门为歌姬小倌作画的画师之风。 靡靡丽人自倚窗,深深黄叶掩足迹。 一瞬间,赵宸只觉方才看到的倚窗观雁的婉约意境都已不再,只留下了一股子俗不可耐之味。 也是如此,在沉默片刻后,赵宸也不由得再次转头看向黄胜赵,语气不明道:“你往昔画作可还留存?且拿出来让陈兄瞧瞧。” “那些画,”黄胜赵微微抬眸看了赵宸一眼,但对方此刻心境已然冷了下来,面上表情自也跟着淡了不少。 所以他这么一瞧,自没能从赵宸脸上,提取出什么有用信息。 但念及方才自身挑火已足够成功,再加上他对自己当下画作极为满意,在又嘶嘶哀痛几声后,黄胜赵也低垂着眼,再又轻声道:“往昔画作因小的保管不利,已尽数毁坏了。” “坏了?”赵宸有些不相信地看向黄胜赵,随后灵光又是一动,眼中翻滚着探究之色道:“是被赵孙他们毁了?” 黄胜赵嗫嚅着双唇,似是惦念着同为家仆之情,亦或是不愿在陈寻面前再丢赵府脸面,想回一个“不”。 但在赵宸的目光注视下,他又仿佛生出了极大勇气,而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小人晒画时避之不及,让赵孙他们看见了画。” 第26章 “他们误以为画是小人从府中所盗,遂不等小人辩解,便将画抢走了。” “这样吗?”陈寻看了看黄胜赵摆在床上的画,又看了看赵宸,语气中透露不出半分意味。 “确是如此,”黄胜赵仍是低着头,轻声回应着陈寻。 但话中所夹带的极为肯定的语气,却让赵宸不由得面色一滞,随后更是泛起满脸尴尬之色。 若黄胜赵是在跟两个对画作没有半分清晰认知的外行人说,别人视他的画为珍品也就罢。 但偏偏黄胜赵对着的是他和陈寻,他们一个出生书笔世家,本就重工笔一道,对于书画自有一番鉴赏能力,再加上赵宸又常年习画,哪怕天赋不行,但赏画观画的能力却也不弱,两者相加,纵是赵宸学艺不精,也不难看出这画的问题所在。 至于陈寻,更是出身画道名门,还是一朝画圣,更不可能不知道这画作的古怪之处。 所以在陈寻看似无心,无意,似是真的讶异反问之后,又听得黄胜赵这略带骄矜的回答,哪怕是陈寻没再说什么,都让赵宸觉得丢脸丢到了天外。 要知道他好不容易将人请来赵府,先是闹出了宴席提前,让陈寻被迫不休息就作画一事,之后又出了府中小厮欺凌同伴,让陈寻亲眼目睹的场景。 且到这还不算完,最后更是让堂堂画圣,来瞧他口中夸耀的天才,实际上是一个不重写实写意的三流画师。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让赵宸郁闷不已。 哪怕他脸皮再厚,此刻也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生疼。 原本他还想让黄胜赵拿出几幅过往画作给陈寻观看,以视自己真的没有说错,当初的黄胜赵的确是有天赋才情之人。 但黄胜赵不仅拿不出来,还又将责任往已经离去的赵孙身上踢。 “既然能护住新作的画,以前的画又怎能护不住!不过是不用心,自觉骄矜!”赵宸心头不悦,看向黄胜赵的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友好。 他虽对黄胜赵有些许看重,但这个看重,在陈寻面前又显得格外的微小。 所以在看到黄胜赵用感激的目光看向他,但又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哀痛后,赵宸心中的厌烦之情也越发重了起来。 于他认可之人哀痛,他自然会生有关切之人,但于他厌恶之人哀痛,只会让赵宸想上去再补上两拳。 好在陈寻也知道事情不可太过,今天能让赵宸明白黄胜赵能力有限就已经足够,当下也没必要再引发两人的矛盾。 毕竟他还想好好看看这黄胜赵,是从哪得来的修炼功法。 所以在赵宸唇齿微动,想要再说些什么时,陈寻便抢先一步开口道:“我知宸兄也习画多年,但来此许久,却不曾见过宸兄的画作,不知宸兄可否让我一观?” “这……”赵宸看了看面上显露少许好奇之色的陈寻,又看了看黄胜赵床上所摆放的画作,心中也不由得叹了一声。 虽然他于心对黄胜赵的画作,有所瞧不上,但无可否认的是,对方的画技确实在他这笨鸟之上。 他的画,委实是人看人嫌,人见人笑,是以虽暗暗感谢陈寻欲提携自己,但于面上赵宸还是不由得升起了少许羞愧尴尬之色。 继而低声道:“小弟画作,委实称不得好,怕污了哥哥的眼。”赵宸委婉的拒绝了陈寻的提议。 但陈寻对此却挑了挑眉,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画作好与劣,不单单是看画者本身,还要看观者自身,宸兄未曾让我观画,又怎知自己没有天赋?” “我江北诸多画师,都曾言我……”赵宸面色讪讪,迟疑地说着,只是这话没说完,陈寻便笑着摇摇头,打断了赵宸。 “他们是他,我是我,何况他们是画圣吗?” “难道赵兄更愿听一普通画师讲理,而不愿听我这画圣之言?” 赵宸闻言,猛地抬头起了头。 面前少年容貌俊秀,着一身月白,系环颈之玉,站立于阳光之下,真真恍若神人也。 赵宸看着他,耳边回荡着对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嚣张的话,但那么猖狂,那么傲慢的话,却让赵宸生不起半分不适与厌烦,反倒觉得合理至极。 同时更是让他在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期盼,要是自己真的有天赋呢! 江北画师再有名,又怎抵得过五幅传世惊天下的画圣。 所以在沉默须臾,赵宸也忙朝陈寻抱拳一礼,恭声道:“那便请陈兄,替我观画。” “好,”陈寻笑着点了点头。 而在他们身后的黄胜赵,也在听到陈寻的话后,彻底坐实了自己的心中想法。 眼前这少年,竟真的是姜朝当代画圣,还是最为年轻的,最为出色的,以五幅传世定天下的十二岁画圣! 要是有他的帮助,自己的修行,岂不是…… 黄胜赵想着,眼中也流露出几分了觊觎与贪婪,要知他辛苦修行,想尽办法与他人画争,不放过一丝一厘的机会,到头来也就现在这点成就。 可若是他傍上了陈寻,傍上了当代画圣,甚至他要是使点手段,通过画争的方式赢了对方,那他的修行天赋又将会是何等惊人。 黄胜赵简直不敢想! 也正是如此,在陈寻所看不见的地方,他看向陈寻的目光也更为热切贪婪起来。 只是没等他在犹豫中,出言问询陈寻他的画作如何。 第27章 赵宸便领着陈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向内院走去。 黄胜赵见状,也忙快步跟上了两人,嘴中抽噎声也更为明显。 赵宸瞧着他这模样,当下也停下了脚步,但却不再是给黄胜赵说好话,而是淡淡道:“等会我会唤院内郎中过来替你诊治伤病,你好好呆在房中休息便是。” 说完,不等黄胜赵有所反应,他就转身带着陈寻,快步远去。 先前他对黄胜赵的关切,已经随着对方的拙劣画技,和若有若无的祸心给尽数冲散去。 现在的黄胜赵在他眼中,不过是他又一次在陈寻面前丢人的告示牌。 这般碍眼的东西,赵宸恨不得将其直接扔出府外以防碍眼,又怎会再与他有更多瓜葛,更被提帮他向陈寻求教。 只是黄胜赵却不懂这个道理,他虽获得了传承,但终归是一府门小厮,眼界不高,再加上常年被其他仆人排斥,对于接收其他人的情绪变化也较为困难。 他的智慧,全用在了挑拨离间和小打小闹之上。 所以他看不懂赵宸为什么会突然走,也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但他知道赵宸当下话已说尽,他断不能再跟上去。 因此在嘶哑着道了一声,“小人遵命”后,他也只得悻悻地拖着疼痛的身子,转身回了房内。 而赵宸对此,却是看也不看,径直侧目朝陈寻说道:“陈兄请随我。” “好,”陈寻点点头,收回眼中闪过的一抹笑意应道。 第 14 章 庭院幽静,白兰花香盈满其中,待赵宸抬手将门户打开,映入陈寻眼帘的便是数幅大字。 “少年意气付苍穹,敢教人间换新天。”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少年意气尽显于诗句当中,一时间,陈寻也不由得愣了愣。 好半晌后,他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着朝身侧赵宸道:“宸兄工笔一道已登堂入室,想必不日这姜朝就要有两位书圣了,可喜可贺。” 只是听到陈寻的这番话,赵宸却没有露出笑容,反是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工笔一道非我所爱,纵是能成书圣,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再说,”赵宸抬眸看向室内的数幅大字,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许迷茫,“自我习画后,好像便不知该如何提笔落字。” “习以书笔十余载,现在……”赵宸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低沉,道:“连作出一幅完整的字,都难。” “哪怕作出来,字也如同稚童所写,不见半分风骨。” “却道是提笔不辍十余年,一朝醒来,笔废人亦废,一切恍如梦。” “怎堪书圣之称。” 陈寻看着骤然陷入感伤的赵宸,眉宇也顿时一紧,但他虽有心宽慰对方,可数次张嘴后,终又闭了起来。 赵宸当下现状,与他在模拟人生中的失魂落魄数十年,何其相似。 那种提笔却不知道如何落笔,心中郁愤无处疏解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一两句宽慰便能舒缓的,它更像是一种长久的,无形的钝刀,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折磨着他,让他日日煎熬,夜夜痛苦。 也正是如此,在赵宸无声垂首,无措地看着双手间,陈寻也真切的意识到赵宸一定与黄胜赵进行过画争,并成功被对方夺走了天赋。 不然解释不出一个有书圣天赋的人,怎么会提笔忘笔,一字也写不出。 至于黄胜赵为什么没有将工笔一道的天赋展露出来,想来也是怕引起他人瞩目。 毕竟工笔一道哪怕身负天赋,也需十数年的不辍练习,才能有所成就。 而黄胜赵很显然没有这样的时间与钱财供他去挥霍笔墨,请教名师。 所以他自不敢展露工笔天赋,只能展现画道才学。 想到这,在赵宸已渐渐控制自身情绪,冲陈寻歉意一笑,低声道:“小弟一时心绪不稳,倒是让哥哥看了笑话,实属不该,”后。 陈寻便也微微蹙眉,语气凝重道:“不知宸兄,可还有自己最初作画时的画作留存?” “嗯?”赵宸有些怔愣地抬头看了陈寻一眼,纵是他已尽力克制自身情绪不外露,但面上的细微表情,还是显露了他的困惑不解之意。 他带陈寻来这里并解释这么多自身问题,自然不是要揭他的伤疤给陈寻看,而是要让对方清晰地认知到他的能力,从而更好的观画。 只是赵宸却不懂的是,为何观画还需看他最初作画时的画作。 要知旧作远不如新作,能体现一个人的画道实力。 更何况新作,也更能看出这个人的当前状态。 只是陈寻既已这么说,并且看向他的目光也极为郑重。 在犹豫片刻后,赵宸也终是没有选择反驳什么,他仅是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小弟向来有将画作留存,当做纪念的习惯。” “这最初画作倒是未曾丢弃,但它也不甚重要,小弟倒也没有过多保护,现下却不知是何模样了。” 赵宸说着,脚步也朝搁置在房内一旁的沉木箱走去,随后在箱中翻找片刻,他才是从各种卷轴中,取出了一卷泛黄画作。 “这便是小弟最初作画时的画作,”赵宸将画递给陈寻,嘴上也不停地继续道:“我最初习画时,数位江北有名画师还说我小有天赋,未来哪怕不成画圣,也能名扬一方。” 第28章 “但不知怎么回事,越往后习画,我的画技越是倒退,不仅再也做不出少时之画,更是连提笔都会大脑空白。” “所以小弟才会将家中请来的诸多画师劝退,”说到这,赵宸又微微叹了口气,“倒不是他们水平不高,甚至其中有几人的作画能力,已经是江北最高一列。” “但小弟就是不开窍,好似脑中思绪尽皆被淤堵了一般。” “看着诸位先生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小弟纵是脸皮厚,也难承受长久承受,所以才跟家中闹了一顿,随后更是不顾家中阻拦,选择了出门远行。” “也是因这次远行,才碰上了陈兄。” 赵宸说到这,也停住了话。 他瞧着陈寻垂眸,似是在细细观摩他的画作,方才因为不断说话而努力散去的紧张感,也再次涌于心头。 他想着再说些什么,但因方才停住了话语,现在再想张嘴,便只觉喉咙有一种被堵住的哑然之感,根本再说不得一点话。 而陈寻倒没有过多理会赵宸的异样,他只是在看见赵宸画作的一刹那,便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赵宸,确实被黄胜赵夺去了天赋。 要知赵宸这幅画虽稚嫩无比,但其中却已有了意境所存,并且还不是江北偏于写实的意境,而是江左乃至姜朝最正统的写意意境。 若是赵宸没有出问题,顺着天赋练下去,的确会如他的老师们所说,能成为一方大师。 但偏偏他遇上了黄胜赵,在他懵懂不知的情况下,将自己所有的天赋都输给了对方。 最终成了现在这个结局。 陈寻低垂着眼,思索良久后,才再是抬眸看向赵宸,淡声问道:“宸兄曾与家中那位小厮,进行过画争吗?” “画争?”赵宸闻言又是一愣,他倒也知道画争一事,但他确是不太清楚陈寻为什么要问起这个,而且问的还是他与黄胜赵之间的事。 但在思索许久不得其果,又想着问话之人是陈寻后,赵宸便也没有多隐瞒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再又闷声道:“我确实不止一次,与存良进行过画争。” “那时我刚习画不久,正是兴头上,所以常拉着存良与我切磋比试,而他也积极配合。” “但每一次,他都会强调我与他之间,是为画争比试,我虽对此有所困惑,但也不太在意。” “那比试结果如何?” “结果?”赵宸垂眸思索片刻,随即开口道:“我当时习工笔一道已有数年,习画也有半载,作出的画虽不说上多精细,但也远胜存良诸多。” “只是陈兄也知,比试这种东西一旦赢多了也就没了意思,所以在与存良比试时,我也会时不时的输给他。” “而他的天赋,似乎也是在那时逐渐展露出来的。” “至于我……”赵宸说着,面上又露出一抹苦笑,“我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不会作画。” “这样吗?”陈寻蹙眉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不等赵宸有所反应,他便再次问道:“不知宸兄是何时,彻底不会作画?” “这,”赵宸将苦笑稍稍收敛,面上再又泛起一抹无奈之色,“应是一月前。” 陈寻看着被勾起回忆而周遭环绕低沉气息的赵宸,也知道自己的问题确实不妥。 所以在沉默注视赵宸数息后,他便再又开口道:“若宸兄不介意,可随我一同习画。” “真的?!”赵宸闻言,猛地抬头看向陈寻,目光中也带上了无比激动之情。 但很快他又微微垂首,低声嗫嚅说:“不过小弟画作天赋,委实不高,恐怕……” “恐怕什么?”陈寻看着又要陷入低落情绪中的赵宸反问了一句,随后又不等赵宸回话,他再是说:“是怕我能力不够,无法教导宸兄吗?” 赵宸无奈地抬头看了陈寻一眼,“陈兄知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但于我而言,便是这个意思,”陈寻摇摇头,“天赋好与坏,高与不高于我而言都不算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这姜朝谁人有我作画天赋高,有我才情好?” “若我说我画道第二,姜朝谁人敢称第一?” “我既选择赵兄随我习画,自是赵兄有我所认可的长处。” “你见之不到的优,我可见之。” “既是如此,我都未曾叹息教导宸兄困难,宸兄又何故自我贬低?” “这不就是认为我的能力不够,不足以教导宸兄吗?” “这……我……”赵宸张了张嘴看着陈寻,一时间,他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真的很想很想对陈寻说他天赋极差,画作真的让人望而生厌,他也想将自己现在作出的画拿出来给陈寻看看。 但是陈寻的话,和能跟随陈寻作画的条件,又让他止住了他想说的话。 陈寻说得太好了,条件也太让他心动,他真的没有能力拒绝。 所以在将手中卷轴无声捏紧后,赵宸也终是嘶哑着嗓子,开口道:“君视我为重,我必不负君。” “宸兄言重了,”陈寻笑了笑,随后在赵宸还欲说些什么时,他又忙止住了对方的话,转而笑道:“绘画一道,重工笔,重技艺,重基础。” “我不知他人如何教导宸兄,但在我这,宸兄却是要重头再来。” “不知宸兄可愿?” 第29章 “怎敢不愿!”赵宸定定地看着陈寻,一字一顿道。 “如此便好,”陈寻看着赵宸又恢复了往昔自信,也不由得笑了笑,随后在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光景,便再是道:“不过今时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开始习画如何?” “自遵师长所愿。”赵宸朝陈寻躬身行了一礼,称谓也从偏向于平辈称呼,转为了敬称。 但陈寻闻言,却忙是摆了摆手。 “我虽教导宸兄,但你我之间却不必以师徒相称,这不仅坏了你我之间情谊,更是辈分都差了一截。” “不可,不可。” 赵宸看着连忙推拒称呼的陈寻,也知道此刻改唤称呼稍有不妥。 毕竟未行拜师礼,他便行礼数确实不对。 所以在点了点头后,他也临时换回以前的称谓,抱拳道:“一切皆听陈兄所言。” “如此便可,如此便可。”陈寻笑着回道。 第 15 章 微风吹拂庭院,卷起数片落叶。 案几旁,在陈寻微微点头后,赵宸也忙放下手中笔,长舒了一口气。 “提笔作画,首重静心,心静则手稳,手稳才可落笔无悔。” “所以这每日静心沉念,悬臂挂笔,是为必修课。” “宸兄可莫要偷懒。” 赵宸一边揉捏着不断颤抖的手,一边也忙点了点头,道:“兄长所言,小弟自是明了,这习练一事断不会耍滑敷衍。” “只是,”赵宸说到这,面上又显出一抹忧虑之色,再又道:“小弟基础薄弱,天赋亦不佳,哪怕是随兄长习画半月,也不见半分顿悟,恐兄长花再多时间督促教诲,也难扶起小弟这棵榆木。” “到头来,小弟未成兄长期望模样,还凭白浪费兄长这么多精力和时间。” “这让小弟,实在是心愧难受。” 陈寻瞧着因长期精神内耗,而不复自信的赵宸,又看了看他先前让赵宸画的最新一幅画作。 在沉默片刻后,陈寻也沉着脸,正声道:“我先前让宸兄随我习画时就已说过,我选择宸兄,是因为你本身有我所看重的优点特质。” “是我选择了你,而非宸兄强求于我,让我教你作画。” “所以无论我花费了多少时间,又消耗了多少精力,都是我自愿去做的,而非宸兄强迫而为。” “既然如此,我都未曾说出过怨言,宸兄又何故生有忧虑?” “难道是宸兄觉得耗费这半月时间不见成效,想要放弃?” “还是宸兄觉得我能做出传世之作,靠的是短短半月的顿悟?亦或是宸兄觉得在我教导之下不能成才,世人会轻视谩骂于我?” 陈寻摇摇头,看向赵宸的眼中也带上了一抹失望之色,“前者我不知宸兄是何想法,但后者宸兄应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仅仅习画半月就能做出传世之作,也不可能因世人几句诽誉,而心境有失。” “我自唯我。” 陈寻说着,话语也稍稍一顿,随后又看着赵宸双眼,再又道:“宸兄之忧虑,于我而言不过是觉得自己无才,觉得自己德不配位,觉得自己配不上画圣教导,担心自己被我所嫌恶厌弃,可这个德,这个位,厌弃憎恶与否,又是谁人制定的?” “是我,”陈寻一瞬不移地看着赵宸,一字一句再是道:“我愿教习何人,是由我选择,我觉得宸兄可承此位,宸兄便可承。” “换另外一人,另外一个赵宸,我都不会瞧上第二眼。” “我选择的是江北赵府赵宸,是我亲口说出教导于你的话,所以在我未曾说教导不了你之前,你都不应对自己有所放弃。” “天弃尤可恕,自弃无可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若宸兄始终纠结于自身能力不足,而忽视一位画圣的教导能力,那我会对你,非常失望。” 陈寻摇摇头,又垂眸看向了那幅摆放在案几之上的画作,在赵宸无声沉默间,他又再缓缓道:“何况宸兄又非是真的一无是处。” “你仔细看看这幅画作,虽笔法凌乱,难显意境,但落的每一笔都十分稳当,且宸兄落笔时,也有意识地在控制下笔的轻重缓急,更能从大方向上把控画作走向。” “这些,都是宸兄的优点。” “所以,”陈寻又抬眸看向赵宸,面露困惑道:“为何宸兄总是不见自身优点,反而始终贬低自己,轻视自己?” “难道今时做不出一幅世俗意义上的完整画作,你就一辈子也做不出吗?” “难道一时被困境所阻,你就要一辈子不去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四二贰2无酒一寺七反抗,要一辈子困在囫囵中吗?” “难道宸兄学以工笔十数年,不知勤耕不辍,只知早早放弃二字吗?” “若是如此,”陈寻不再看向赵宸,语气也渐渐冷了下来,“那我也无需宸兄再带我游观江北名景,明日,我便与奉来族老启程离开赵府。” “介时宸兄自走阳光道,你我山水不相逢。” “如此,可好?” “我……”赵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片刻后,他又将满腹的解释吞回了肚子,启唇低声道:“兄长之意我自明了,可是我……” “控制不住?”陈寻斜睨了赵宸一眼,轻声问道。 第30章 而赵宸闻言,在沉默一瞬后,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咬牙道:“提笔忘笔,念画忘意,这无边的压力,压得小弟快喘不过气了。” “那你想如何?”陈寻语气冷淡,“是想放弃?” “若是想放弃,明日我便会启程离开江北,从此你我决不复相见。” “小弟不会放弃,”赵宸猛地抬头看向陈寻,一字一顿地回道。 但在这句话过后,他方才的勇气又忽得泄掉,继而又低声道:“小弟或许还需少许时日,调整自身心态。” “望兄长……”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日今时,我便要听到你的选择。” “是放弃画道,从此专修工笔一道,还是老老实实当赵家少主,从此不再问画提笔,还是重拾画道,随我习画。” “宸兄,”陈寻凝视着赵宸,语气忽地加重道:“犹犹豫豫,无法坚定自身想法,正如这画道无法静心一般。” “做不到心念无碍,纵是你答应我练千万次悬臂挂笔,也无用。” 陈寻说完,不等赵宸有所反应,就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自行离去。 赵宸见状,虽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只不过在走到门口时,他终是停住了脚步,向身后的陈寻,郑重道:“明日小弟一定给兄长一个满意答复。” “好。”院落内的少年朗声回了一句,而提步踏出院落的少年,也在抖落一身阴影后,迎着光,大踏步远去。 …… 晨光熹微,院中洒落一地的清霜。 刚刚收拾好自身的赵宸,也迎着清风缓缓打开了自家房门。 不过不等他张口唤院中奴仆上前,一身着数道布丁衣物的黄胜赵便猛地跳了出来,同时口中也朗声道:“小人存良,见过少主。” 赵宸瞧着眼前似是清洁过一番,但仍是难掩一股子穷酸臭气的黄胜赵,在眉宇微微蹙起间,也出言问道:“怎么今日一大早就来此,伤可养好了?” “回少主,养好了,”黄胜赵见赵宸愿意搭理他,面上也涌出一抹喜色,忙连声应道。 随后更是怕赵宸不相信他的话一般,还拉起了自己手中长袖,示意赵宸细观他伤口愈合程度。 但很明显,赵宸并没有看一个下仆,还是一个他已经不甚满意的下人伤势现状的心情。 所以在眉宇更为紧皱几分后,他也再是问道:“既已养好伤势,不去清扫庭院,来我这做甚?” “这……我……”黄胜赵听到赵宸的话,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眼神有些飘忽的看了一眼赵宸房中的各种书画。 直到在赵宸将要控制不住自身情绪,想要将眼前的碍事家伙丢出去时,黄胜赵才是回过神来,低声嗫嚅道:“小人想向少主求问,那日画圣见了小人的画,可还满意?” “小人能否……” “能否,”黄胜赵咬了咬牙,心也猛地一横,将话完整说道:“能否随画圣习画?” “随画圣习画?”赵宸诧异地看了黄胜赵一眼,随后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许久。 最后才是轻嗤了一声,“若兄长真的看上你,还需让你久候半月而不召见你?” “我原以为你还算是个聪明人,但不曾想也是个榆木,脑子竟这般不清醒。” “你也不想想你何人,兄长又是何人,凭你的身份地位,也想高攀兄长?” “痴人说梦,不过如此。” “可……”黄胜赵面色一白,但转瞬又微微泛红,梗着脖子低声朝赵宸道:“前番时日,少主还曾在画圣面前赞许过小人几句……” “那是我当时猪油蒙了心,”赵宸打断了黄胜赵近乎乞求般的话语,同时在想起那日在房中所见的,那如三流画师所作出来的画。 心中又顿时涌出一股莫名厌恶感,沉声不屑道:“区区三流画作,怎可入兄长之眼?” “要不是我见你往昔还算有些许灵气,且与我一起长大,多少算一玩伴,不然今时今日凭你的话,和你那三流画作,都要被我扔出府去。” “趁现在我心情还不算差,赶紧给我滚。” 赵宸最后一句透着森然之意,一瞬间,黄胜赵也意识到了身前人,确实有将他扔走的想法。 所以在颤抖双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怕真的被赵宸扔出府外,从而无法再依靠赵家,获取更多利益的权衡后。 黄胜赵也在沉默地向廊道一侧退开两步,随即恭声道:“小人遵命。” 说完,便快步朝院外走去。 只是出了院门,他却没有朝着自己所居的院落行去,而是脚步一变,朝着陈寻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通过修行法中的画争之术,不知斗赢了多少坊间画师,所以他自然不信自己眼中的精细画作,是赵宸口中的三流画作。 他更愿意相信是,赵宸不愿让他被陈寻选中。 所以阻拦了陈寻来寻他。 毕竟一府奴仆与画圣弟子,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是何等之大。 纵是黄胜赵眼界不够,也知后者定要好过前者千分,万分。 是以赵宸纵是对他讥讽了一番,他也还是要找陈寻,当面问个清楚。 他要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是否真的看不上自己,是否真的认为他的画,是三流画作。 第31章 他不怕得罪赵宸,因为画圣弟子的头衔,太让他垂涎。 这是他能够向上攀爬最快的契机,也是他能快速成长的最好助力,所以他愿意为此,丧失一次理智。 而在院中的赵宸,也在盯着黄胜赵背影离去时,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不适之感,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身上跑走。 这种感觉来得很是奇怪,但赵宸却又觉得应该顺着这感觉去走。 是以在原地沉默数息后,他也提步走出了院落,紧追黄胜赵而去。 第 16 章 穿过狭长廊道,再经由两扇拱门,一路迎着白玉兰香,过有片刻,黄胜赵方才是来到了陈寻院落之前。 只是与先前径直入赵宸院落不同的是,这次的黄胜赵却没有第一时间闯入院中,而是是站在院落之外,一边使劲拍散着身上尘土,一边又捋了捋自身歪斜的头发。 甚至环顾院外一圈,见一角落有一蓄水小罐时,他还忙不迭地走过去,用水润了润脸。 待得这般精心打扮一番,见除了身上衣物尚不算得体,其余都可皆称良好后。 黄胜赵才又是扯了扯身上衣服,使其不见褶皱,之后再把脊背挺直,面含恭谦笑意,上前两步,敲响了陈寻院落大门。 而在院内,刚刚起身的陈寻也在听到敲门声后微微一愣。 要知道往日这个时辰,赵宸都应还在用膳,至少需得再过半个时辰,对方才会来他院中习画。 倒是不曾想,今日宸兄竟来得这么早。 “是因自己昨日的话辗转反侧?所以今日特意早来了?” 陈寻垂眸思索着,但脚上步伐却没有因此停顿,只是微微转了个弯,从原先去往院内案几闲坐,转到了院落门口。 “可是想清楚了?”陈寻边拉开院落大门,边抬眸朝前方问道。 只是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他所惦念的赵宸,而是衣衫破旧,面色蜡黄,头发还粘着似是露水,又似是脏污油水的黄胜赵。 瞧着身前人这脏乱差的模样,陈寻当下也不由得收起了面上的笑容,随后眉宇亦微微蹙了起来,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 而黄胜赵却是对陈寻这一表现毫不在意一般,在见陈寻走出,朝着对方弯腰深深行有一礼后。 他便是语含恭敬之意,恳切道:“小人赵府赵存良,见过画圣大人。” “你,”陈寻看着黄胜赵,眼中也流露出少许困惑,半晌后,才是缓缓出言道:“是前些日子,宸兄推举的那位小厮?” “正是小人,”见陈寻还记得自己,黄胜赵蜡黄的脸上不禁闪过一抹喜色,心中对于自己的猜测也再是肯定了三分。 不过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陈寻便垂着眸,俯首看向他,道:“是宸兄遣你来寻我?” “可是他今朝有事不能来此?” “不是,”黄胜赵摇了摇头,随后迎着陈寻的疑惑目光,又再次道:“小人今次不曾受谁的命令来此,小人是为自己,来寻画圣大人的。” 陈寻听到黄胜赵的话,又见对方虽面露讨好之色,但因面相长得实在不雅,讨好之相反倒成了鬣狗贪食模样。 一时心中不喜,眉宇也再有皱紧三分,问道:“那你寻我,所为何事?” “是为前些日子,画圣大人观我画作一事,”黄胜赵感受着陈寻的平和气息,说话也较之在赵宸处多了几分轻松。 但陈寻闻言,却是挑了挑眉,虽面上仍是泛着少许嫌恶不解,但心中却是暗暗生起了一抹笑意。 随后更是语气忽地温和不少的朝黄胜赵问道:“不知存良是对观画一事有所不满?还是想要我给你提些意见?” “非是,非是,”黄胜赵赶忙摇摇头,但很快他又迟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知大人前些日子观画,觉得小人画作功底如何?” “尚可。”陈寻没有直言回答黄胜赵的话,而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词。 这几日他一旦有空就会去偷偷观察黄胜赵,仗着自己修为要高出对方不少,陈寻倒是一直没有被黄胜赵发现。 但他虽隐藏得极好,可黄胜赵的警惕心也不遑多让。 半月来,对方不仅没有拿出任何关于修炼法诀的东西,更是连修炼都只进行过一次。 其余时间,对方不是在清扫庭院,收集赵府信息,就是在不断作画,似是想挑选一幅得意画作给自己观看。 也是因如此,在见黄胜赵画作完成后,陈寻便在想对方会何时忍不住来寻他。 只是一连数日,黄胜赵不仅没有来找他,甚至连做好的画,都重新放进了木箱中保存。 陈寻原以为对方是真的不愿攀上自己这个高枝,打算一步一步由微及大发展。 若是那样,陈寻还真会有些许烦恼,因为对方太过谨慎,他实在找不到好的突破口,以深入了解对方的习性和修炼法来源。 不过现下看来,倒不是黄胜赵真的瞧不上自己,而是对方也在等。 但好在,自己等赢了! 陈寻心中念思着,看向黄胜赵的目光也越发温和了起来,今天对方既然找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至少要套出对方的传承究竟是从何处得来,又放于何处,不然他在这久候半月,毫无成果,岂非可笑。 陈寻暗暗思忖,同时心中也在不断预设着等会要跟黄胜赵说些什么话,好一步步地引导对方暴露秘密。 第32章 但此时的黄胜赵却没有意识到陈寻的打算,他只是在见陈寻对自己态度越发温和后,心中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在沉默片刻,他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畏畏缩缩,而是直视着陈寻,朗声问道:“大人觉得小人画作尚可,是否意味着小人画作还可入大人之眼?” “嗯?”陈寻收回飘忽视线,再次定睛看向黄胜赵,对于对方这个极具谦卑讨好的问题,他倒是没有设想过该如何回答。 是以在沉默须臾,他也只得微微勾唇,语义不明道:“自然。” “既是如此,”黄胜赵涨红着脸,看向陈寻的目光也多了数分热切,“小人可否追随大人习画?” 话音落,不等陈寻出言回应,黄胜赵又再是忙声道:“小人自知才学有限,断不敢奢望能成大人弟子,小人只望能做大人随身之仆,时时跟在大人身旁,聆听大人教诲。” “望……望大人应允。” “做我之仆?”陈寻看着因激动而满面涨红,甚至身子也在微微打颤的黄胜赵。 在迎着对方希冀雀跃的目光中,缓缓勾起一抹笑,冷声道:“当然……” 黄胜赵眼中喜色越来越盛。 “当然不可能。”陈寻收起了嘴角笑容,眼神冷冷地看向黄胜赵。 “我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何等身份?凭你也想成我随侍之仆?”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何模样。” 陈寻面上显露出厌恶之色,随后在黄胜赵呆愣之余,他再又道:“以你三流画师水平,去到外间都难有画师收留,你怎敢打上我的主意?” “莫不是觉得我礼敬赵兄,便是敬你?” “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陈寻说完,就猛地一挥袖袍,转身走进了院中,同时还顺手还将门户也一并关了起来。 门外,听到陈寻话语的黄胜赵,也在呆滞少顷后,缓缓回过神来。 也是在回神的同一时刻,他原先的涨红面色,也在一瞬间转为了赤红一片,脖间青筋更是一根根暴起,手臂上血管也在他拳头紧攥间,似要爆出□□之外。 他原以为陈寻会是个心软可欺之人,原以为对方会看重自己的作画能力,原以为凭他夺取了数位画师的能力后,哪怕他当不了对方弟子,但做一随侍仆从还是绰绰有余。 待到他成功接近对方,黄胜赵也自信有办法去偷掉陈寻的天赋能力。 但是他设想了诸多结果,唯独没设想过陈寻会直接拒绝他,并且言语之间还充满了对自己不自量力的嘲讽。 这跟先前赵宸对他的羞辱歧视,何其相似! 黄胜赵咬着牙,眼中的暴戾愤懑之情,好似要将身前院落径直拆毁,然后将那所谓的画圣,那骄矜小少爷狠狠地捶打在地上,让对方在自己的脚下匍匐□□,然后自愿奉献他的天赋给自己。 黄胜赵大声喘息着,脑中不断脑补着足以令他从头爽到脚的,但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发展。 他微微抬头,运转着周身灵气,似乎真要践行自己的心中想法,提步朝院子处踏出一步,但很快,理智又在他已走至悬崖边时,狠狠地将他拽了回来。 他现在修为并不高深,哪怕他今日真的打伤,或打杀了陈寻,他也不可能在赵府百数名护卫的手下硬生生逃走。 更何况他还不想与赵府撕破脸皮,他还想依靠赵府,不断夺取其他人的画道天赋,从而快速成长。 所以在深深呼吸数次后,黄胜赵也勉强克制住了自身情绪。 陈寻,他必要予以报复!至于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给什么样的报复,都不必操之过急。 他还需要时间发育,他还不够强大。 黄胜赵想到这,手中紧攥着的拳头也微微松开,方才踏出去的脚步亦收了回来,转身边便欲离去再做打算。 但还没等他将头彻底转向来时路,一根碗大的黑棍便朝他脑门猛地袭来,随后在黄胜赵下意识地避让开那根黑棍后。 一眨眼的功夫,在他眼前又多出现了十数根黑棍。 乱棍如密雨,不断砸落在他身上。 “给我打,狠狠地打,”赵宸从一面拱门后缓缓走出来,冷眼看着被打倒在地的黄胜赵。 “先前我念在你算是我儿时玩伴的份子上,给过你面子。” “可你不仅不听,还找上了兄长,妄图攀上高枝成真龙。” “你是要我说你蠢,还是说你笨?还是说你又蠢又笨又无脑?” 赵宸走到黄胜赵面前,在对方死死捂住自己脑袋时,抬腿便朝他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 “我尚未曾看上你的画作,你又凭什么觉得兄长,堂堂姜国画圣,作以五幅传世之作的人,会看上你这三流玩意?”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 赵宸说着,又给了黄胜赵一脚,语气也越发冰冷道:“这一脚,是给你不分高低,不敬尊卑。” “这一脚,”赵宸再次高高抬起腿,冲上一脚的相同位置踢去,“是给你贪得无厌,妄图攀龙附凤。” “这一脚,是给你不遵主家话,不诚不义,非人哉。” “这一脚,是给你这吃我赵府米粮十数年,不思回报主家,反觊觎主家,真真一白眼蠢狼。” “这一脚……”赵宸边说着,踢向黄胜赵的力度也越来越大,连日来的积郁愤懑也似是在这是得到了舒缓。 第33章 而黄胜赵在一众护卫的怒目环视下,也未敢有半分动作。 他害怕反抗会招致更严重的敲打,所以他只敢尽最大努力地运转周身灵气,以期减少身上所受伤势。 也是如此,待到半晌,赵宸已经踢累,且黄胜赵也似是承受不住,隐隐出现昏厥后。 赵宸才是收腿看向身侧护卫,冷戾道:“把人拖出去,扔到城外,并告知护城军,此人此生不可入城。” “是!”一手持黑棍的护卫听完赵宸的话,忙是抱拳低首应喝一声,随后在赵宸的目光注视下,他先是将手中黑棍递给身侧同僚,接着揉搓了一下双手,径直拖起黄胜赵的一条腿,将对方如死狗一般拉走。 赵宸瞧着这一幕也未曾多说一语,直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他才是朝一众护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自行退开。 而他自己,则是深呼一口气,在缓缓吐出间,抬手拾掇了一下自身衣物。 最后才是朝前两步,敲响了身前院门。 第 17 章 院门无声洞开,方入得里间,不待赵宸启唇说些什么,已是坐在院内石凳上的陈寻,便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道:“可是打得舒心?打得畅快了?” “兄长……我,”赵宸有些尴尬地看着身前神色不明的陈寻,刚想说出的请早话语一时也堵在了唇间不得脱口。 好半晌后,他才是抿了抿唇,缓缓吸了口气,待将面上的尴尬之色收去,才再又轻声回道:“兄长全都看到了?” 陈寻闻言顿时诧异地朝赵宸处看了一眼,语气中也带着极大不解,道:“我是看不见,但是……” 陈寻抬手指了指一侧院墙,摇头道:“这墙沿只是阻隔内外视线,可未曾有过阻隔声音一说。” “要是我真听不见门外小厮哀嚎声,你才应要震惊。” 陈寻说话间,语气仍是意味不明,似是在责怪赵宸出手莽撞,不应在他院外教训黄胜赵,又似是在打趣赵宸,与他开一玩笑。 这模棱两可的言语话辞,纵是赵宸心思玲珑,一时也不知是何意思,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今天气恼黄胜赵贪心不足,表里不一,借机惩处对方,但说到底这件事的主要当事人陈寻,都未曾明确表态要怎样惩罚对方。 而他倒好,直接以主子之名先替陈寻教训了对方一番,之后又再将对方踢出了府去。 虽说这件事他无论是在道义上,还是在名义上都算是占理,但他终究是忽略了陈寻的真正态度,忽略了对方是否真的想惩处黄胜赵。 是以在收到陈寻投来的目光后,赵宸心中也不免一阵发虚。 “要是兄长,只是想用那番话试探黄胜赵的态度,看看对方是否有诚心,是否真要成他的仆从。” “那自己这一举动,不就是凭白惹了兄长厌嫌。” “早知等黄胜赵走远,自己再暗暗惩处他一番也不迟。” “一时冲动,太过不该。” 赵宸紧抿着唇齿,心绪起伏间,眼中神色也低落了下来。 好在陈寻也没有过多追究这件事,在低声一叹后,他也再次启唇道:“那你呢?” 陈寻抬眸,目光灼灼地看向身前人,“你想好要告诉我,你的答复了吗?” “我……”赵宸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陈寻所言何事。 也正因此一言,赵宸原先还残留在身上的少许暴戾与压抑太久,骤得发泄的舒畅心情,一瞬间便转换成了扭捏与踟蹰之样。 “还没想好?”见赵宸这个模样,陈寻也不由得放下了手中茶盏,蹙眉问道。 “非是,非是,”赵宸忙摇摇头,“小弟已想好该如何答复兄长,只是现下还有少许紧张,故一时无言而已。” 赵宸低声应言,随后又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回应方才的紧张之说。 不过陈寻对此却没太多在意,他仅是微微抬眸,再又看向身前面色有些许僵硬的赵宸,一字一顿道:“既已下定决心,自当直言不怯,无所挂碍。” “若心慌神怕,便还是未曾考虑清楚。” “所以,”陈寻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案几上刚刚落下的青绿树叶,复再低声道:“你可是真的思量好了?” 赵宸垂眸,藏于袖中的双手也微微攥紧,沉默片刻后,他方是定睛看向陈寻,沉声道:“小弟自是思虑周全,才敢来见兄长。” “那你答复为何?”陈寻提壶斟茶,再又问了赵宸一遍。 而赵宸也在这时,提步朝陈寻处走了两步,待站定于陈寻身前后,他又是躬身冲陈寻施得一礼,正声道:“自江左复归江北以来,兄长就时常照拂于我。” “无论是在抵足赵府后,兄长为不落小弟面子,忍身疲心累之苦,为小弟作画。” “还是将价值连城的传世之作,不求半分回报,生生赠与小弟。” “亦或是在知小弟过往与心中病症后,二话不说便带小弟习以作画。” “此间种种恩情,莫说小弟一时难报,一世难报,纵是是十生十世亦难报之。” “故而今朝……”赵宸话语一顿,看向陈寻的目光中也多了数分感激、敬爱之情。 随后在陈寻迎着对方目光,似要问询赵宸说这番话是为何意时,赵宸便是豁然一笑,复行得一礼,道:“小弟既已麻烦兄长这么多,当也不怕再多承兄长一份恩情,再多麻烦兄长一次。” 第34章 “所以小弟望兄长,教以小弟习画。” “小弟……” “定不负兄长所望。” 赵宸说完,眼中也泛起些许红丝,他本不是情绪起伏极大之人,但在与陈寻剖开内心相谈时,却发现身前人竟已帮了他这么多,而他们相识也不过短短月余。 这般情义,这般恩情,让赵宸怎能不感激,又怎能不庆幸自己当初在陈府为了见陈寻,豁出的勇气。 而陈寻听到赵宸的这番独白,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但很快他又将笑容收敛,在示意身侧人入座席上后,他即是正声出言道:“恩情与否,皆存与你心。” “于我却无甚意义,我之所为,不过随心而动。” “所以你说受我千万恩,于我而言也不过浮云一片。” “故你随我习画,也应是你所愿所想,而不是我携以恩情强迫于你。” “兄……”赵宸听得陈寻这么说,似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当下也不由得猛然抬头,想要对陈寻解释一二。 但陈寻却是摆了摆手,又拿过一盏茶放于赵宸面前,道:“我知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也想你清楚,与你所言是恩情之事,于我所言却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你也不必陷于,一生一世报答我恩情的想法当中。” “你我既为友,便无需言报答不报答。” “你既唤我为兄长,便应知兄长是拿来麻烦的。” 陈寻说到这,面上淡去的笑意,又再次显了出来,“我说这么多,是要告诉你,无论是学画还是学工笔,你都是为自己而学,不是为我,也不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 “你我之间,没那么多繁琐之事。” “只有我教画,你习画,你我为友,仅此二者,别无他者。” “可明白?” “小弟,”赵宸看着陈寻,虽然身前人语气始终平淡无波,似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话,也似是在拉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赵宸也知道对方是在开导自己,让自己认清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不要的。 这般心思,实是令赵宸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以什么。 直到良久后,他才是无声地用力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 陈寻见状,也收了方才言谈时的严肃模样,转而敲了敲桌上狼毫笔,低低笑道:“既如此,那便开始练习吧。” “是。”赵宸抿了抿嘴,挽袖拿起了笔,只是与以前所不同的是,这次他再没有了先前的不自信与隐隐的惶恐不安之情,这次的他,显得格外从容与自信。 既已认定了自身目标,哪怕这条路艰辛万分,他也要去闯出一条道来! 陈寻瞧着他的状态,也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朝院落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出去瞧瞧外间风光,你自安心练习,若时辰够,我还未回,你便自行回去便可。” “好,”赵宸凝视着手中笔,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接着又赶忙调整呼吸,转回方才的静心状态中。 至于陈寻,也在见赵宸彻底定下心后,转身朝府外走去。 …… 晨风冷冽,滴滴露水透过周遭青草钻进破旧衣物当中,也让被打得近乎晕厥的黄胜赵,得以清醒过来。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瘙痒疼痛,又环视着周遭景色一圈,在确定自己被扔到城外之后,黄胜赵面上神色也不由得一沉。 他原先以为自己虽不自量力,虽越过了赵宸,又去找了陈寻,但他也不过是想要求证自己心中所想,虽是对赵宸不信、不义。 可他终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何况他好歹也是赵宸从小到大的玩伴,更是赵宸母亲属意过要赵宸多多关照之人。 哪怕赵宸真是心有怒火,至多也就是打他一场,而不会再多做什么。 但他想得好是好,可赵宸却没有给他半分颜面,与再次作妖的机会,直接将他轰了出来。 这般不留情面,这般狠心下手。 纵是黄胜赵心思颇多,一时也不禁呆愣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要知他所习练的功法,本就是夺他人精气神或名画以上画作的意境,才可逐渐长至大成。 若是他还在赵府,哪怕是被一众小厮欺凌,他也还有机会趁清扫庭院门户时,偷偷观府中名画,并吸收其内精气神为己用。 甚至还可以赵府小厮名义,与城中一些不得志、不得名的画师进行画争,并诱导对方输给自己,以期壮大修行根基。 这原是黄胜赵为自己做好的规划,在他的计划中,只要稳住当下形式。 不出三年,他就能依靠赵府突破练气中期,并且画作水平也能再上数个阶层。 但他在见画圣登府而来后,就被一时贪欲蒙了心,放弃了这稳妥计划,反去求陈寻,想要做他仆从。 而这般冒险的后果,便是他被赵宸与陈寻连番折辱,最后落到被乱棍打晕,抛弃城外的结果。 想到往后再也不能借赵府之势,也不能依靠赵府修行,甚至当下自己还能不能进城都有待商榷,黄胜赵的双拳也不禁再次攥紧,眼中亦再次泛起浓浓血丝。 他恨赵宸不讲情谊,恨自己贪欲蒙眼,也恨老天为什么不让他早早获得修炼法,不能早早修炼有成,但他更恨陈寻对自己的无端折辱,与瞧不上。 他想要报仇,想要掐住那骄傲少年的脖颈,看着对方面色一点点涨红,一点点窒息,想要求自己,却又不能言语的模样。 第35章 黄胜赵喘着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直到过了好半晌,他才是从那迷蒙状态中清醒过来,随后紧咬着牙,勉强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既然赵府已不能为他所用,而他现下也无力报复赵府与陈寻,那也只能启动他的其他计划。 黄胜赵踉跄地走在城外小道上,他获得的传承中除了修行法,还记载着一个秘宝的藏身之所。 只是他获得修行法不久,修为亦不高,再加上身处赵府内,可获得的修行资源充足。 他才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取秘宝,而是于府内默默修炼。 但现下,他被驱逐出城,正处于无人可庇护的状态,纵使他有修为在身,双拳也难敌四手,难保不会被他人群/殴所害。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先去取了秘宝,看看能否对自己有所助力。” “若是能让他实力大涨,那……” 黄胜赵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城池,眼中尽是复仇的怒火。 陈寻、赵宸、赵府众人、还有这城池护卫一干人,尽就数等着吧。 第 18 章 呜呜风声自远处传来,卷动满山茶树发出沙沙之音。 山腰处,正骑乘在白鹤身上,俯瞰山峦景色的陈寻,也在一声鹤唳中缓缓回过神来。 “从赵府所处之城城郊,一路过府门隘口,经由平南、平北二城,再穿渡赤心河,奔袭川贝山陵半月,方可到此处。” 陈寻抬手在地图上,虚虚点了点自身所处位置,面上也适时泛出一抹困惑之色,再又喃喃道:“这黄胜赵所走路线,竟跟赵淮承当初所说的茶引仙所在之地是同一路线。” “所以……”陈寻垂眸看向云雾缭绕的山间,又将自己身形往云雾中钻了钻,之后再又念道:“这黄胜赵不远千里跋涉来此,是为何意?” “难不成这个地方,是对方获得修行传承之地?还是这个地方能让他修为大幅提升?” “亦或是……” 陈寻暗暗思索着,面上困惑之色也越发深重起来。 同时于心间,他也不由得再次念及先前黄胜赵自荐为仆一事。 当日在黄胜赵问他能否成为自家随侍之仆时,陈寻确实有想过答应对方。 毕竟黄胜赵此时修为尚不如他,作画能力也要弱他许多。 若他能在黄胜赵能力低微时,就把持住对方,时刻控制对方行踪,不让对方跳脱于自己掌心之外。 那对他未来彻底掌控黄胜赵,并得到对方的修行功法来说,也将事半功倍。 可偏偏在陈寻想要开口应承下这桩好事时,他又察觉到黄胜赵的身后,正缀着一个赵宸。 如果是这陈寻单独与黄胜赵见面,他自然能无所挂碍地应下黄胜赵的要求,最多也不过是在事后跟赵宸打个招呼,而对方也必不会因为一个小厮仆从,与他生有嫌隙。 但坏就坏在他和黄胜赵对话时,中间还有一个赵宸存在。 要知对方是为赵家少主,更是为黄胜赵名义上的主子。 要是陈寻在主家面前,未经主家允许,就擅自答应了黄胜赵的求请,那不就是明言他无视赵府规矩,框框打人家的脸吗! 且不说这行为是否合乎道义,光是从法理上看,陈寻一客人,欲强抢主家仆从,纵是这仆人自愿,可主家不愿,那就是失礼缺德,就先站不住脚,凭白矮了赵宸一头。 更何况若陈寻这一举措,还极可能恶了他好不容易联络起来的赵家与陈家,他与赵宸之间的友好关系。 仅是为了一个黄胜赵,就断掉这一关系,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毕竟黄胜赵当下也不过是一仆人,除了让他贴身跟在自己身边,好方便套话,方便控制对方行踪,能更轻易得获修炼法等利处外,黄胜赵对自己也就无甚大用。 而前面的那些利处,于此刻的陈寻而言,也并不只有让对方成他仆从才能达成。 一府中奴仆,难道陈寻身为画圣,身为修行者,还真没有别的法子从他口中,得知他的修炼法是什么,又得了什么机缘吗? 所以在当日见赵宸躲在黄胜赵身后,偷偷窥探他跟黄胜赵时,在稍加思量,陈寻便果断出言拒绝了黄胜赵,还狠狠地羞辱了对方一顿,为的就是能更为稳固他与赵宸之间的关系。 而这一切本来进展的还算顺利,只要黄胜赵没动过其他歪心思,只是单纯来他这谋求一番未来出路,那鉴于赵宸亲母薄面,和黄胜赵为赵宸幼时友伴一事,赵宸也不至于痛下死手,还或许会迟疑着将黄胜赵留在府中。 毕竟谁不想鱼跃龙门,谁不想攀上高枝成真龙,黄胜赵作为虽是恶心,可赵宸多少也应是能理解一二。 但最让陈寻无奈的是,黄胜赵这家伙却是过七鹅群八爸三另七绮吴伞六吃肉停不下来于谨慎,在找他之前竟还先找了赵宸,并且在对方言语羞辱一通后,才偷摸着来找他。 最后还当着赵宸的面,直言想要跳槽到他这里来。 且先不说这一举动能否让他鱼跃龙门,海阔天空,光是有这个念头本身,就已是在框框打赵宸的脸,落赵家的面子! 更别提黄胜赵不仅想了,还做了! 所以在陈寻碍于面子拒绝黄胜赵请求后,赵宸才趁机发怒,将黄胜赵活活打晕踢出了府门。 不过陈寻本以为黄胜赵,多少还会争取一下试图回归赵府。 第36章 毕竟赵宸心软,只要对方真能豁下脸面求求情,他也未必回不来。 可对方在思量一阵后,不仅没有选择回归赵府,还直直离开了赵府所在的广南城,向其他地方奔去。 要不是陈寻当初惦念着黄胜赵出城后会出点什么事,影响他的未来规划,所以在与赵宸闲聊不久,就紧赶慢赶地出了城,不然此刻,他还真不一定能知道黄胜赵跑去了哪里。 想到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陈寻也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他终是明白了一念之差,带来的后果是何等天差地别。 若是他当初应下黄胜赵的请求,或是换一个更为稳妥办法去稳住黄胜赵,那今时今日他也不必奔袭千数里来此。 陈寻念想着,手上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下仙鹤的羽翼。 他当初作出仙鹤迎寿图时,这图中仙鹤便应运而生,诞出了画道真灵。 只是他那段时日一直居住在赵府之内,又因赵宸颇为粘人,常常与他做伴畅谈,使得他难有空闲时间探查这仙鹤真灵的能力。 等到他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偏又碰上了黄胜赵远走他乡,而对方是被驱逐出府,自可以无所挂碍地跑掉,但他却需得在赵府内,将身上琐事一一解决后,才能抽身离开。 所以在那段时日,陈寻也只能一边派遣草灵跟随在黄胜赵身后,一边又速速折回赵府,先给赵宸留够足量作业,后又快速解决自身遗留琐事,才再是匆忙出城追向黄胜赵。 但这一来一回间,陈寻与黄胜赵的距离,也着实拉开不少,若是陈寻彻夜奔袭,也并不是不能追上黄胜赵。 可一旦如此做,等他抵达黄胜赵身边时,他自身灵力也将耗尽,到时体内灵力不足,维系不了草灵存在,说不定一个不注意,他就先行断掉黄胜赵踪迹。 除此之外,哪怕他没有失去黄胜赵踪迹,可当他身无灵力去到黄胜赵身边,而对方则是灵气充盈时,要是他一不小心灵气控制不佳,被黄胜赵察觉到自身存在,那后果将是如何,陈寻也难想象。 所以他在追赶黄胜的话赵途中,陈寻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叫苦。 好在追人追至半途,陈寻灵光一现,想到了身上一直没有探查过具体用处的仙鹤真灵。 在思及对方为一仙鹤,或能当做坐骑使用后,他便是咬牙硬勉强挤出了一份灵力当做实验。 若是成功,那便皆大欢喜,若不成功,前后不过是一份灵力,大不了他就死死缀在黄胜赵身后,迟早也能赶上对方。 好在这仙鹤之灵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实验一番后,确实能作为坐骑使用。 甚至速度还比他之前步行要快上数倍不止,而相应的灵气消耗,却比先前他耗以灵气赶路,要低了许多。 在这一优势之下,陈寻不仅追上了黄胜赵的步伐,还在跟随对方小半月后,彻底确定了对方目的地是为何处,也由此提前骑乘仙鹤赶到这里。 不过令陈寻失望的是,这个地方不仅没有半分奇特之处,更是连赵淮承口中所说的,仙人所喜的茶树灵根,他也未曾寻到。 至于那曾被他认为是为灵酒的茶引仙,其茶叶原料也不过是这个地界的山顶处的一株老茶树。 其虽有些微灵气,但如何也称不上灵根一说。 陈寻也因此有所动摇,或许当初赵淮承当日给自己的灵酒,并不是跟这所谓的灵根茶树有关系,而是跟这茶引仙的其他制作工序有关。 思及此,陈寻也下定了结束黄胜赵此事后,再去找赵淮承问清这茶引仙具体工序的想法。 而也在此时,一个身量中等,衣着破旧,已看不清原先样貌为何的黝黑少年,也闪身出现在了山脚处。 望着眼前云雾缭绕,仙鹤腾飞,隐约可见林木遮笼下,点点壮美景色的茶山,在深吸一口气后,黄胜赵也终是放下了连日来的紧张情绪。 他从广南城一路奔袭至此,一共花费了三月有余,从初春时令硬是让他跑到了入夏之时。 这三月来,他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白眼、多少次轻视,多少次羞辱,又不知有多少次想放弃拿取秘宝,转身回去乞求赵宸让他再入赵府。 这个中辛酸苦辣,黄胜赵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去回想第二遍。 好在他熬了下来,凭着他对所有轻视他的人的恨意,凭着胸中一点欲要翻身的怒火,也凭着他一遍遍回想那被羞辱的滋味,被嘲笑厌弃的滋味。 如此数月后,他终是撑了过来,也因此,终要达成所愿了。 想着取得秘宝后,自己回归广南城将如何打脸赵府,如何给当初欺压他的人一份教训。 黄胜赵心头也不由得火热起来,同时在长舒一口气后,他也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胸口处的修行法诀。 这个东西他一向是贴身保管,哪怕是沐浴也未曾让它离身,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人发现他的秘密。 也幸亏如此,他才能在赵府中,躲过陈寻的一次次搜寻。 不过在出了赵府后,为了修行,他一边在各个城池找末流画师进行画争,提高修为,一边也在参悟修行法中的内容时,经常取出这修行法阅读。 也是此时,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陈寻,才得知了这修炼法的所在。 不过跟先前想要第一时间出手抢夺这修行法所不同的是,在得见修行法后,陈寻却没有直接抢夺,而是放任黄胜赵继续持有法诀修行。 第37章 至于原因…… 一是他已知黄胜赵修行法所在何处,那他随时随地都能将其取来,已不必再急于一时。 二也是黄胜赵始终都未曾透露,他赶来茶山究竟为何意,为了弄清这事情缘由,他也不想过早暴露,以至引起黄胜赵警觉,使得此趟行程白费,徒留遗憾。 所以在权衡利弊后,陈寻便放弃了直接抢夺功法的想法,而是选择先静观其变,等看到黄胜赵的最终目的,再决定是否要出手。 可陈寻的这些想法,黄胜赵这位当事人却没有半分意识得到,一来是他修为低于陈寻,根本探查不到陈寻的影踪;二来也是他极为信任修炼法中的提示,误以为这个地界只有他一个修行者。 故而他从未担忧过会有人修为高于他,还始终跟在他身边窥伺他,算计他。 所以在到达目的地,在见连月艰辛终得成果后,他便是彻底松下了心。 甚至在通过书中所记的,隐藏秘宝的阵法时,他都没有选择放出灵气查看周遭是否有人跟进来,而是直直闯阵破关。 这也使得一路跟着他的陈寻,不由得心头暗喜。 先前在黄胜赵将要来到茶山时,他就通过草灵早早知道了对方方位,也因此先一步来到茶山。 但也不知是此处是真有怪异,让他未曾发觉,还是黄胜赵也只是途径这里。 在搜索一番,不见暗藏珍宝与修行法后,陈寻便选择隐于山中,打算看看黄胜赵到底意欲何为。 而对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匆匆舒了口气,就忙按照书中所记地点,开始突破阵法找寻秘宝。 这也使得陈寻虽只使了个较为粗陋的隐身法门,但却没有被黄胜赵所发觉,一路极为顺利地跟在黄胜赵身后,来到了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第 19 章 略带燥热的微风从远处遥遥吹来, 刚出得阵法?之外的陈寻,在抬首之际,面?上也不由得泛起一抹喜色。 刚才在阵法?之中,他就发现每朝前?走一步, 这?方地界的灵气浓度便越盛一分。 甚至在他跟随黄胜赵走到?阵法?最末端时, 此间的灵气已能跟他先前所处宗门的灵气相媲美。 而?这?, 已是远远超出陈寻的想象范围! 要知道他先前?所处宗门, 是?为沧源域十大宗门之一, 门内光是?一级灵气便?有?数十条,再加上百数条二三级灵脉做依托。 其灵气最为浓郁之地, 甚至已可做到?虚空结出灵石。 而?他作为宗门的外门弟子, 虽无法?触及高灵气区域,但所居之所的灵气浓度,在外界也称得上是?福地一说。 不过在他来到?这?方世界之后,却未再享受过灵气如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活。 惟因在姜朝之内,或者说江北、江左等地, 其灵气浓度,都?极为低微。 甚至可言, 若不是?点墨修行法?的修炼方法?特殊, 主要是?以画作沟通天地灵气,凭七分精气神?,搅动周遭所有?灵气汇聚一体,然后筛出三分精纯灵气用以修炼。 消耗的更多是?修行者本身意念, 兼以取巧方式霸道掠夺一地所有?灵气为修炼者使?用,才使?得陈寻能借此修炼。 不然换作其他修行法?, 能不能踏出聚气一步都?有?待商榷。 至于为什么画作水平越高,修行者修行能更快更好,也是?得益于修行者投入的精气神?越多,越能更彻底地搅动周遭灵气为己用。 也是?因为这?一修行法?的奇特功效,才能使?陈寻在这?灵气微薄之地,靠着数幅传世之作、镇国之作与十数幅名画,顺利突破练气后期。 但问题是?,在这?等环境下能突破到?练气后期,已是?侥天之幸。 若是?想再往前?走一步,除非陈寻能一天之内做出数幅传世之作,从而?搅动整个?江左或江北一地的灵气为他所用。 不然却是?万万不能再精进半点修为。 而?这?,也是?陈寻在修炼达到?瓶颈后,想要迫切找寻到?黄胜赵的原因。 想当初对方在寸心关与他交手,并胜过他后,他就受限于黄胜赵的功法?影响,陷入了自我磋磨的困境之中。 直到?混沌半生过去,他在望江楼上重?新看见临空腾飞的黄胜赵后,他才重?新拾了画道之心。 但也正因此,在模拟结束,却是?让陈寻知道了,对方已成为筑基修士。 而?能在这?种稀薄灵气坏境下,成为筑基修士,哪怕有?一部?分原因是?黄胜赵远走姜朝,去往他处获得机缘。 但更多的原因,一定是?黄胜赵在姜国之内,就已经拥有?了灵气后期乃至圆满境界的修为。 不然以他两世对对方贪得无厌,但又谨小慎微的性子了解,在没有?确定自身能力足够的情?况下,对方定然不会选择远走他乡。 所以陈寻肯定黄胜赵一定有?摄拿灵气,或者说增加周遭灵气浓度的办法?。 否则凭黄胜赵上辈子夺去了自己的天赋能力,还是?未能做出几幅传世之作的情?况而?言,对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高于现在的他。 甚至在陈寻细细搜寻自身记忆时,更是?发现,根据他现在的修为对比黄胜赵的修为,恐怕在对方在与他进行寸心关画争时,对方修为就与他现在的修为相差无几。 第38章 而?区区一府奴仆,如何能在名声不显,甚至一幅传世之作都?没有?的情?况下,拥有?这?等修为,实是?让陈寻无比想要知道原因。 不过现在…… 陈寻收回自身念头,继而?抬眸望向阵法?之后再又出现的一座茶山。 感受着周遭浓郁到?极致的天地灵气,陈寻心中的想法?也终是?落到?了原地。 想来黄胜赵当初能一路修炼到?练气后期乃至圆满境界,必是?依托这?茶山秘境中的浓郁灵气了。 陈寻心中暗暗判断着,但脚下却也未因思考,而?有?一刻止歇。 他仍是?隐藏在黄胜赵身后,跟着对方继续向前?走去。 而?黄胜赵对于身后紧紧附着一个?人?,却是?一无所知。 他仅是?在突破阵法?,入得秘境,感受到?周遭浓郁到?极致的天地灵气后,面?上露出一抹狂喜笑容。 甚至那连月赶路,吃紧苦头才奔赴来此的郁闷,也在一瞬间,尽数清空。 原先还担忧入了此地,所得秘宝不能对他有?所帮助的念头,也于此时一并消去。 纵是?秘宝无用,凭借这?浓郁天地灵气,他也能达成他的目的! 只要在这?修炼个?三年五载,到?时走出此地,这?姜朝地界,又有?谁能制住他,又有?谁还能看不起他,又有?谁还能欺凌殴打于他! 还又有?谁,还能再说他父母是?为小人?!! 黄胜赵心头热切,但同时又因父母一事,而?怒火亦起。 当初他尚在襁褓中时,父母就已在菜市场口问斩。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对父母的含义极为淡薄,甚至都?不应有?对父母这?个?词的概念。 但偏偏赵母将他带回赵府后,也未有?直接将他遗忘,而?是?有?持续性地关注着。 所以对于黄胜赵而?言,他在入得赵府后,不仅没有?因父母身亡,而?活不下去,反倒还因此得获了一份母爱。 但那时的赵府本就因为大旱一事,收留了一批难民作为小厮奴仆。 在得知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黄家孽子就在赵府,还要他们抚养后,他们表面?虽应和着赵母,答应好好对待黄胜赵。 但背地里却是?对黄胜赵百般欺凌,哪怕对方只是?一襁褓小孩,根本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可也不能得到?幸免。 也是?在这?样的扭曲情?况下,陈寻活到?了五岁,并越发视赵母为重?,认为赵母是?全天下唯一待他好的人?,是?他灰暗生活中唯一的灯塔,是?他的生活寄托。 而?赵母也隐隐知道府中众人?对于黄胜赵的排斥,所以在诞下赵宸后,就将他带到?了身边与赵宸一同抚养。 那也是?黄胜赵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他跟随赵母习字,跟着赵宸玩耍,在赵母的庇佑下,没有?一个?小厮敢再欺负他。 他原以为日子会这?样慢慢变好,但谁知天不遂人?愿,不出三载时光,赵母便?跟随赵父去往京都?任职。 而?他,也被重?新带回了奴仆所居之处。 从此之后,他再次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想过开口向赵宸求救,可那时的赵宸玩性极大,时常出府游玩,还经常去往京都?寻赵父赵母,与他一月都?不一定能见一面?。 甚至还别说这?其中,还有?一众赵府小厮不断阻挠他去见赵宸。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纵是?黄胜赵想要挣脱束缚,想要获得解脱,也是?求之无果。 他因此在往后岁月中,渐渐与赵宸走远,也彻底认清了现实。 但同时他也将对赵母之爱,转变为了恨。 “为什么将我带回赵府,却不多加庇佑于我;为什么给了我温暖,却又抛弃于我;为什么让我看见了天光,还要让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为什么要让我享有?过主人?的待遇,幸福的生活后,还要让我重?回阴暗的地沟之中。” “为什么要救我一个?罪人?之子;为什么要施舍你那可恨的怜悯心于我身上;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凌于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我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黄胜赵恨!他恨天不公,恨地不明,更恨赵府所有?人?。 所以在得到?修行法?后,他没有?想过回报主家,更没有?想过修行后帮助主家,而?是?不断吸着赵府的血,依靠赵府多年积攒下来的名画进行修炼。 暗地里更是?将欺凌他的人?,一个?个?磋磨收拾,甚至有?些不起眼的人?,他都?会选择残忍将对方杀害,然后当做无事发生一般。 他开始变得冷血,变得越发贪婪无情?,但他的生活状况也因此变好。 黄胜赵原以为这?段生活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或许等他修炼有?成,或许等他除尽伤害他的小厮奴仆,或许等他心境圆满后,他才会离开赵府,或者重?新惦念起赵府的养育之恩,选择帮助赵府强盛。 但这?一切,终究止在了陈寻到?来赵府之后。 赵宸的折辱,小厮奴仆们仍旧不知死活的欺凌,还有?陈寻高高在上的无视。 一切的一切,都?让黄胜赵心头恨意再次翻涌沸腾。 直到?在被驱逐出赵家后,他便?不再是?赵府存良,不再是?那个?赵家主母希望能心怀良知、明晓大义的赵存良。 第39章 而?是?黄胜赵!以黄代赵!胜赵!灭赵的黄胜赵! 黄胜赵眼中恨意涌动着,心中也在盘算着等修行有?毕后,回归赵府该如何炮制赵府中人?。 不过还没等他将这?想法?细细规划思量出来,又一道阵法?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明显是?为杀阵的阵法?,黄胜赵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先前?所得那份藏宝书中,虽记载有?这?个?杀阵,也有?它的破解之法?,但不知是?前?人?保存不利,还是?有?人?不愿这?杀阵破解之法?见世。 总之在黄胜赵得获藏宝书时,这?杀阵破解之法?只留下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他也不知去处。 虽说黄胜赵现下能不能取到?这?秘宝都?无甚所谓,因为凭借这?个?地方的灵气,他只要真的愿意蹲个?三年五载,出去之后也定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但黄胜赵不愿! 他刚刚被勾起了无尽怒火,根本等不到?两三载后再回去打杀赵府等众。 他现在就想回去,现在就想将赵宸和陈寻等人?踩在脚下,现在就想看着那些曾经对他呼来喝去的主家人?,被他当成狗来使?唤。 所以在猛一咬牙后,黄胜赵便?猛地冲入了杀阵之中,随后在安全走过阵法?半程,又再是?催动一道符箓,伴随着身上金光涌动,他又开始朝前?疯狂奔去。 这?是?他获得的传承中,最后一件物?品,是?一道保命符箓。 原本这?符箓还有?三次护身之能,但随着岁月流逝,与保管不甚妥当,加上灵气得不到?补给。 使?得它现在只剩下了两次护身之能。 而?黄胜赵这?次为了破去杀阵用去一次,便?意味着他只剩最后一次保命机会。 黄胜赵心头滴血,但既已做出了选择,他也只能强压心头不舍,抓紧时间试图拔掉杀阵核心旗帜。 不然等这?符箓庇护时间一到?,凭他在阵中这?乱闯的模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彻底身死。 到?那时,他才是?真的哭都?不知道去哪哭。 好在这?符箓虽在岁月流转中,力量已大不如前?,但它本源却比这?完整的杀阵还要强上半分。 所以在它能量将要耗尽之时,黄胜赵也终是?完整地拔掉了身前?杀阵的核心旗帜。 但不等黄胜赵雀跃着朝前?,试图看看自己找寻了这?么久的秘宝是?什么。 一道银白剑光,便?充斥了他的双眼。 第 20 章 璀璨银光自眼前亮起?, 光芒闪烁间,只可见刚刚脱离杀阵,而长舒一口气的黄胜赵面色陡然大变。 一时之间,惊惧、惶恐、错愕, 不解, 震惊, 各色表情不断于他面上浮现, 最后在剑光划破虚空, 留下一缕细长发丝后,惟可见数尺之外, 杂草泥土缠满周身的黄胜赵脸上, 残留着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 “你,”黄胜赵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也死死地攥着身下草地,望向身前人的眼睛更是瞪得极大。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跟在他后面进入这里。 更未曾想过,对方还?这么突然地袭击他?! 黄胜赵颤抖着身子,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身前人,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但生死一线之下, 他?的内心早已被?惊惶害怕所填满, 不断打颤的牙齿,被?胸中之气堵住的喉咙。 他?张了张嘴,想要嘶吼出声,但最终也只发出几?句简短气音, 至于一句完整的话,却是怎样也说不出来。 而站在已经废掉的杀阵中央的陈寻, 在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秘宝所在地,见那里已再无任何阵法阻隔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而吓到失神的黄胜赵。 在眉宇微微挑起?后,却是没再给对方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的机会。 直接再次抬手一挥,莹白?色剑光就在再次闪亮于惶恐无措的黄胜赵眼前。 “为……”什么二字还?未出之于口,一蓬热血就已高高溅起?,落在了陈寻的脚下。 望着眼中惊怒交加,右手还?暗暗扣着符箓,试图激发符箓,来抵挡灾祸的黄胜赵。 已是得手的陈寻,才是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一边擦拭着剑上血迹,一边垂眸解释道:“正派人士,往往就是给反派太多?说话的时间。” “才常常被?反派反杀,或者让反派逃掉。” 陈寻将手中剑收入鞘中,再又弯腰拿起?了黄胜赵死死握在手中的杀阵核心旗帜,还?有那仅剩一次的保命符箓。 “还?好我不是正派,也不想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以只能请你,早早上路。” 陈寻说完,又抬眸看向黄胜赵掉落在不远处的修行功法,在要提步往功法所在之处走去时,他?的脚步又忽地顿了顿。 随后又再将手中剑,连剑带鞘,狠狠地插了黄胜赵的心口之上。 “对不起?,修行一道常理难定,我亦不知你还?有没有复活手段。” “所以以此剑,镇你心魂。” “勿要怪我,怪就怪你没有足够的警惕之心。” “或者说……” 陈寻目光有些快意,又有些复杂地看向黄胜赵死不瞑目的双眼,淡声道:“怪就怪你当初找上我进行画争且胜过我后,为防我再次崛起?,屡次三番出现在我面前,不断击垮我的道心。” 第40章 “你之死,无怪乎他?人,只怪乎你恶事做尽。” “害人者,终究为人所害也。” “陈寻今日!大仇得报矣。” 陈寻有些怅然地对黄胜赵说出最后几?句话,而后便提步朝远处走去。 但片刻后,他?又缓缓折返了回来。 他?不知道黄胜赵有无诈尸保命后手,所以他?选择了远离这片地区,给对方诈尸逃命的时间和机会。 而黄胜赵却始终未有动作?,仍是双目瞪大,瞳孔涣散地看着一侧草地。 瞧着他?这模样,同时在心中暗暗确定魂灵残留天?地的时间已过,但身前人还?是没有半分生还?迹象后。 陈寻才是将面上怅然之色一收,转而畅意之情猛地高涨起?来。 积年郁气,一朝得解,哪怕是胜之不武,哪怕是偷袭得手,也足以让陈寻身心自此舒畅。 他?原先计划是黄胜赵取得秘宝,并且周遭再无险情后,他?再伺机攻杀对方,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在见对方突破杀阵,已是筋疲力尽的模样。 他?终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或者说,他?压抑了整整十数载的恨意,终于冲破了他?的理智牢笼。 所以他?没有再等计划达成?,就挥剑斩向了黄胜赵,而黄胜赵也终是在躲过一次后,再没能躲过第二次。 陈寻紧抿着唇,再次俯身拿起?那本被?黄胜赵视若珍宝的修行法。 从他?挥剑杀敌,到持剑镇敌,再到探敌生死的一系列过程中,他?好似都?稳健不已,似乎是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种常态。 但在将那沾有血迹的书册拿在手中时,于细观之下,仍可见那双可绘制传世之作?的画圣双手,在微微打着颤。 甚至若是细听,还?可听出陈寻冷漠话音之下的,那难能察觉出来的颤栗声线。 陈寻是想过在攻杀黄胜赵之后,他?会有多?畅快,多?愉悦,多?开心。 但在对方真?的死在他?面前,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时,哪怕这个人是他?恨了十数年的人,哪怕这人是为他?所杀,他?也忍不住一阵后怕与无措。 他?从未杀过人,无论前世与今生,黄胜赵是第一个。 但是…… 陈寻握紧手中书册,方才恍惚神情也渐渐散去。 在长舒一口气后,他?面上表情也复归淡然,心情也终是镇定下来。 黄胜赵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他?要走的路,是求超脱之路,在这条路上,他?将要面对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所以他?没多?少时间去感伤,也没多?少去浪费。 他?需要尽早适应这种感觉,在这个世界上,你若不强、不能杀//人,那么你,就是下一个被?杀之人。 大道之上,惟强者可生存! 陈寻心思?一定,也不再去细细回味刚才杀掉黄胜赵是什么感受,而是直直越过黄胜赵尚还?温热的身体,向不远处的秘宝走去。 也是在此时,陈寻始终我非为我的身体隔阂,也骤然消失。 他?好像第一次,真?正地与自己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 我今非我,又为我。 陈寻脚步更为轻快了起?来,他?此前虽是原身步入模拟,但他?心智成?熟,看待这个世界其实更多?是一个游戏,而他?是为了达成?满分试卷,才来到这里。 所以他?以前对这个世界的人,看似温柔随和,看似沉迷其中,但这外表之下,却是数不尽的高傲骄矜和自我清醒。 而这也使得他?,始终有种游离世界之外的感觉。 直到今天?,在大仇得报之后,他?才算是真?正地认清自我,明白?陈寻即是他?沈时蠡,明白?他?即这个世界中人。 陈寻心境豁然开朗,始终停滞不前的修为,好似也在这活跃的心境与周遭浓郁灵气的加持下,隐隐有了一丝松动迹象。 但陈寻在稍稍感悟一番后,就将心神从中抽离了出来。 这次的感悟,与其说是心境所引动的感悟,不如说是他?长期的灵气供给不足,引发的身体对周遭灵气的无意识吸收。 至于那一丝瓶颈松动的迹象,也是因为他?基础深厚,再有足够的灵气下,本就能快速突破,才造成?的错觉。 也正是如此,陈寻才能将意识极快地从修行中抽离出来,而后快步走至秘宝所在之地。 …… 在见着眼前凌空悬浮着的三件秘宝后,陈寻始终紧绷着的心弦也微微一松。 随即他?便抬手穿过身前那道秘宝防护罩,将其中的物品一一取出了。 第一件,是为山河冼心笔,它不仅是一支画笔,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灵器! 伴随着陈寻将自身灵气灌入其内,即可见数道华光自笔上涌现。 同时其使用?方法,也尽数涌入陈寻脑中。 此笔作?战时,可发出数道灵光攻向敌手,也可形成?一道防护罩,护御自身。 而最为主要的是,它作?为画笔时,可自行凝聚周遭十里灵气于笔上,且将周遭景象尽数映于画者心湖之中,从而加快修行者修行,与提升作?画者做出名画、镇国之画、乃至传世之作?的几?率。 第41章 陈寻瞧着手中笔,眼中的喜悦之意也更是大盛。 且不说这接下来两物有何作?用?,光是得获这一只灵笔,就已让他?不虚此行。 要知道能汇聚天?地灵气为己身的修行法器,在他?所处的宗门之内,也是少之又少。 更别提这修行法器,还?有配套的修行功法供他?使用?。 只要陈寻不想着改练其他?修行法,仅是依靠这灵笔和周遭的浓郁灵气,不出三年,他?必能突破练气后期,达到练气圆满之境。 到时在这姜国,哪怕有修行者出现,他?也可抬手镇压之! 想到这,在将手中灵笔收起?后,陈寻的目光也更为热切地看向身旁的另外两物。 仅是第一件秘宝,就已对他?有这般大的作?用?,那其他?两件,又怎会是庸物。 而不出陈存所期盼,这第二件环蛇咬颈玉佩,也同样不凡。 其效用?与黄胜赵所持有的符箓效果等同,只是它保存更为完好,位格也更高。 在陈寻估量中,它应该能抵挡住筑基修士一击,或者练气圆满修士三击。 这对于保命装备严重欠缺的陈寻来说,实是一件大喜事,更别提它是为自动激发,而不是要陈寻先注入灵力,再发挥它作?用?。 有了它,陈寻也再不必担忧,会突然遭到袭杀而死。 陈寻喜滋滋地将在玉佩系于身上,随后也不由得回首看了一眼已渐渐凉下来的黄胜赵身体。 若是他?当初是等到黄胜赵取宝之后,再行动手。 恐怕今日结果也将不是现在这样,毕竟凭借着灵笔功效和这环蛇咬颈玉佩,哪怕黄胜赵不动手,他?也已立于不败之地。 惟因陈寻并不是练气圆满者,而非练气圆满者想要打破环蛇咬颈佩都?极为困难。 而自己打不动他?,对方却能依靠灵器遥遥攻击于他?,只要黄胜赵愿意耗,怕是陈寻不果断退出阵法之外,也将会有性?命之危。 更不用?说…… 陈寻抬手拿过最后一件物品。 这样的东西,不止一件,不止两件,而是整整三件。 只是在它入得陈寻之手,并被?打开后,陈寻那已经平静下来的心,便骤然翻涌了起?来。 这第三件秘宝,并不是攻击或防护的护身秘宝。 但它的重要程度,却要超过前两者千分、万分。 惟因它不是别的,正是点墨修行法的后续法门,是点墨修行法最为正统衔接的筑基功法!! 只要有了它,等陈寻修行到了练气圆满后,便不需要再东奔西走去寻找能突破的修行法。 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就能自然而然地突破到筑基期,成?为一名真?正的,可飞天?遁地,可逍遥一方的筑基修士! 陈寻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看向黄胜赵的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痛恨,而是多?了一份由衷感谢。 要不是对方,他?还?真?得不到这么丰厚的修行资源。 对方这一波,直接将他?养肥了! 陈寻长舒一口气,心中也不禁感叹道:“往昔黄胜赵借他?天?赋修行,今朝他?拿黄胜赵天?定的修行资源修行。” “一饮一啄,又怎能说不是缘分使然。” 第 21 章 暗褐色的血在草地上缓慢流淌, 散发出浓浓腥味。 远处已将所得秘宝尽数炼化的陈寻,也在长啸一声后,缓步走了回来。 “想必来年春草,定会比今年更为茂盛茁壮吧。” 陈寻垂眸, 低声呢喃了一句, 随后又猛地抬手, 将插在黄胜赵胸中的长剑拔出。 看着猩红血液再次快速流淌, 不消片刻, 就与原先的暗褐色血液混杂在一起,发出更为浓郁的血/腥味。 在定睛凝视数息, 再一次确定身前人?不复生还后, 陈寻方才是将视线从黄胜赵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远处那座与外间山峦形制极为相像的茶山。 只见?其山形如锥,下层宽阔平坦,多为低矮灌木与山地杂草,到山腰处,才渐渐出现了高?大林木与少许茶树。 但再往上看,却仅可见?浓密云雾缭绕, 上半截山峦尽数隐没于层层雾色之间,纵是定睛细观, 也只能隐约瞧见?一角山巅穿透云雾, 显露于天际。 可也正是这一角山巅,在陈寻闭目运转自身功法,试图感因周遭灵气流转的起始点是为何处时。 他?心神便遥遥与其相呼应,似是此处秘境的灵气之源, 正源自那座茶山,那一角山巅。 陈寻停□□内功法运转, 再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随即抬手一招,先前被他?收入心湖中的仙鹤真灵,也再次出现于他?身前。 “茶引仙,仙求茶,仙人?所求之不得之物。” “既已在眼前,又怎能不看上一看。” 陈寻看向远处山峦,低声说着,而后足尖微微一点,就跃到了仙鹤背上。 “且去看看那传说是否属实?,我之猜测,又是否正确罢。” 陈寻瞧着因微风吹拂,而发出沙沙响声的茶山,再又淡声说了一句。 他?身下仙鹤闻言,也在一声悠长鹤鸣中,载着他?倏然腾空,朝着远处茶山飞掠而 依誮 去。 只是没等仙鹤飞至山巅,降落于灵气之源处。 第42章 在山间半腰,它的身形就忽地闪烁起来,似是受到了什么强大阻力。 与此同时,陈寻体内的灵力也如泄闸洪水一般,疯狂向外涌出。 仅仅三息,他?体内灵力就尽数消耗一空,再也无法维持仙鹤真灵显形。 陈寻紧蹙着眉,试图再挤出一丝灵力来控制自身身形不坠,但灵气的疯狂消散,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是以在仙鹤骤然消失后,他?也由?半空,直直坠落地面。 好在先前灵气狂泄之时,陈寻就察觉到了七鹅群八爸三另七绮吴伞六吃肉停不下来事情不对,所以有意识地控制了仙鹤向低空掠去。 故而他?虽是在高?处坠下,但也未曾真正伤到自己。 只是因事出突然,他?纵是有少许准备,但仓促之间,还是难免有所纰漏。 所以在落到地面之时,他?也不得不先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待全身沾满了黄点泥土,才是停了下来。 不过?对于这一脏兮兮的模样,陈寻却没太过?在意,而是随意拍了拍身上浮灰,就再次挺直脊背,抬首看向山间半腰之上,那仍为浓密云雾所笼罩的茶山山顶。 要是他?所料不差,这茶山山腰之后,应该都被人?设下了禁空阵法,防的就是有人?如他?一般,直接取巧飞跃至山巅。 若真是如此,无论陈寻还有没有其他?飞行?法器或真灵,他?都无法再使用。 他?只能如山间樵夫一般,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但仅是苦些累些,倒也无妨。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金尊玉贵之人?,可怕就怕在,要是这禁空阵法只是一个预警,在这上山的路上,还有其他?阵法拦路。 那他?一个对阵法无甚了解的人?,又该如何破局? 陈寻抿了抿唇,眉宇再又紧蹙三分,看向山顶的眼神,也从先前的好奇探究逐渐变成了疑虑凝重之色。 但过?了半晌,在回头看了一眼再无其他?人?存在的草地,与完好无缺的入口阵法。 又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哪怕被困在阵法当?中,也能依靠山河洗心笔和环蛇咬颈玉佩的助力,在短时间内,从阵中突破而出后。 陈寻也猛一咬牙,正色凝神,提步朝山巅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做出这一举动,倒不是他?对山巅之物,真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亦或是他?非要拿取这秘境中的灵气之源以供修行?。 毕竟在这秘境之中,各处灵气浓度虽有强弱之分,但他?有山河冼心笔汇聚周遭灵气,完全能够无视这一问题。 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强求在山顶的灵气之源处修行?。 只是…… 陈寻一步朝前踏出,方才还挺直着的脊梁,瞬间便弯了数分,连脚上踩踏泥土的力度,也重了不少。 感受着周遭不断涌来的压力,在深呼一口气,强行?忽略掉心中的杂思和念想后,他?又快步朝前走出三步。 在默默体会着随他?走动,身上压力的逐渐变化。 半晌后,陈寻又再是提起一口气,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但这一退,却不似先前那般压力重重,甚至陈寻还感觉有着一股柔和劲力,在帮着他?向后倒退。 等到他?彻底退出方才踏入的阵法范围之外,那股轻柔劲力,才是缓缓散去。 陈寻无声地再次抬头看向山顶,要是他?先前是因为困惑这山顶到底有着什么,或者说想看看山顶是不是真有一棵灵根,一棵茶树,才选择登山的话?。 现在的他?,反而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这茶山设下的威压和禁空阵法,在这些阵法之外,又还有什么阵法在等着他?,且这无形威压,能拦住已是练气后期的他?多少脚步。 陈寻微眯着眼,心中暗自估量着。 他?先前所处宗门也有一处威压试炼地,其本质正是为了锻炼门下弟子的精气神,与身体素质。 当?初陈寻还未进入模拟前,为了早早适应高?修为对于低修为修士所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以此达到与高?境界强者交战时,不会一直被对方威压限制,而难展开手脚的目的。 在日?常修行?中,他?都会抽出一部分时间去往威压修炼场中修行?。 只是那时他?的修为低微,往往走出一段距离就会被周遭无孔不入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而后被迫退出修炼场。 但他?虽坚持不了多久,可长期的试炼修行?还是让他?的身体素质得到了一定提升,同时也因着这一经历,在得见?威压阵法时,他?也有足够的经验去对付。 故而今日?他?所面对的威压阵法,虽在威压气势上,隐隐有压他?们修炼场一头的迹象。 但其阵法运行?本质,还是如他?山门的威压试炼场一般没有太大变化。 一旦试炼者想要从试炼场中退出,只需往后撤出一步,之后哪怕你一动不动,阵法也会自行?发出劲力将你推走。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伤敌困敌的阵法,仅仅只是一个试炼修行?的阵法。 陈寻在心中默默判断了一番,接着在长舒一口气,又活动了一番筋骨后,他?便再次提步朝山巅走去。 而伴随着他?又一次进入威压阵法之内,一道道无形威压也再次降临于他?身上,并且因他?两次进入阵法的时间间隔太短,这次的威压相较于上一次,又更为大了一些。 第43章 好在陈寻对这威压变化,有着足够多的了解,虽然周遭压力增大,但他?也没有因此生出错愕、慌张的之情,反是默默运转起了自身功法,不断抵抗周遭威压,一步一步,极为稳当?地向前走去。 山巅道路曲折蜿蜒,时不时就有一两棵巨木出现在道路之上,迫使陈寻在抵抗威压的过?程中,还要反复寻找上山的正确路线。 也是因这一问题,纵是陈寻修行?已较之往昔要高?出数筹,且他?对于威压试炼极为熟悉,可还是不免在走至半途就微微喘息起来。 这威压阵法,一边消耗着陈寻的体力,一边又依靠杂乱无序的道路,分散着他?的心神。 尽管陈寻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在走出一步时,要观察好后续三步、五步、乃至十?步的正确方向。 可就算如此,在咬牙走至最后一段路程时,他?还是不免汗流满面,而原先就因滚落山地,沾染泥水的衣袍,也在汗水的浸透下,污浊成了一片。 远远望去,就好似一个人?形泥猴在山路间,不断向上攀登,只是这攀登速度要较之常人?慢上数倍不止。 也亏得陈寻修道意志本就坚定,再加上这威压试炼一直处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所以虽身心俱疲,虽周遭威压也不断迫使他?向后退去,但陈寻也终是咬着牙,未有退却半分。 甚至在日?落西山,黄昏光线淹没在天际,只余一道微弱残光照射茶山之时,他?更是一步朝前踏出,来到了山顶之上。 威压骤然消失,身体豁然一轻。 同时在他?踏入山巅的那一瞬,原本还算平静和缓的灵气也骤然活跃起来,而后不等陈寻有所反应之际,那道道精纯灵气就直直地往他?身上钻来。 仅仅一息,他?原先已消耗一空的灵力就恢复完满,并且先前就隐隐有所松动的修行?瓶颈,也在此时被灵气冲击,真正地打开了一个小孔,修为在呼吸间,就涨了半筹。 而这一增长,还不是悬浮增长,是实?打实?的能抵过?陈寻在这灵气充裕之地半年苦修,更足以抵过?陈寻在外界,十?数年,乃至数十?年苦修的增长。 也是如此,在感受着体内精纯灵气的不断激荡间,陈寻一边克制着自身雀跃情绪,一边也缓缓运转起自身功法,试图将体内灵气抚平下来。 待到过?有片刻,他?的气息再次平缓后,他?才再是睁眼看向前方。 第 22 章 夕阳隐没, 云雾渐消,月华绽放于山巅之上。 望着前方正裹挟着月夜流光,不断朝外散发天地灵气的灵根,纵是一向自诩淡定的陈寻, 也在沉默片刻后, 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原本极为稳当的双手, 此时也微微颤抖起来。 要知道世有灵根以千计, 但真正能?存活下来,并茁壮成?长的灵根, 却是少之又少, 甚至可言千数存一都是侥幸。 可但凡一株灵根能?正常生长到成?年期,先不说它自带的天赋能力及灵根功效有多出众,光是它每天所产出的灵气,就足以抵得过数十条一级灵脉。 甚至其灵气精纯程度,还要较之一级灵脉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可言,镇宗之宝! 而?据陈寻所知, 在整个沧源域大小以万计的宗门中,能?持有这先天灵根的宗门也不过数十家。 甚至在这十数家宗门中, 还有几家宗门灵根是处于濒死或幼生期, 在这种状态下的灵根,不仅每日都需要宗门内提供诸多灵物为其延寿或成?长。 还因它们所处状态极不稳定,就连正常的精纯灵气供给也是少之又少,根本不能?为宗门提供多少助力。 所以按严格意义?来说, 这些或濒死,或幼生的灵根, 都算不得是一株真正的灵根,只能?算是半残灵根。 所以在沧源域中,敢号称门内有灵根,且皆处于成?熟壮年期的,有且仅有沧源十大宗门。 而?陈寻所在的大道宗,恰恰是这沧源域十大宗门之一。 但别看大道宗对外放话说,门内有灵根数十以计,可若真的细数下来时,其门内灵根也不过数株。 且每一株都被门内护法精心看护与?把守着,莫说是内门弟子,纵是核心弟子一生也不见得能?见一次。 其珍贵程度,哪怕是在大道宗内,也完全比得上?一位化?神乃至渡劫期修士。 也正是因灵根的稀有程度,在听赵淮承说出茶引仙的原料茶叶,与?其背后的仙人传说时,陈寻说不激动,那自然是假的。 因为凭他所饮的茶引仙中的灵气判断,这茶树哪怕不是灵根,也当离成?为灵根不远。 只不过在陈寻一番思量后,却又暗暗判断这茶树当不是真正的由天地孕育所化?的灵根,而?是后天灵根。 至于原因,也恰恰是因为这茶引仙中的灵气,若是其原料茶叶真是引用天地灵根,则其灵气当不止现今这一点点。 故而?在穷究自身灵根学?识后,陈寻才从意识深处扒出了后天灵根一物。 所谓后天灵根是为可量化?的,人为培育栽种的,专供修士修行?所用的灵根。 此种灵根,虽提供的灵根功效,和?其本身的灵气供给都是差之天地灵根许多,但因其能?实现量化?,可供诸多修士修行?,在修真界反倒是大受追捧。 第44章 不过无论如何,它既能?沾上?灵根二字,哪怕是为后天所生,在沧源域中也是极为珍贵与?少见之物。 常人要是能?得获一株,完全能?靠此灵根,一路获取大量资源,从而?飞快晋升,莫说是成?为筑基修士,纵是成?为金丹修士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正因此,在猜测茶山可能?有一株隐藏的后天灵根,陈寻才会不厌其烦地向赵淮承打听茶山的过往,及行?走?方?向。 甚至陈寻还打算在结束赵府一事后,江北游行?的第一站,就去这茶山。 可谁知还没等他跟众人启程前往,他就被黄胜赵领着,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起初陈寻抵达茶山时,还有些微激动,并且试图在这座茶山附近,找找有没有他所认为的,被仙人所放弃的后天灵根存在。 但在他一连数日徘徊在茶山之中,都没有寻到真正带有灵气的茶树后。 陈寻也不得不认为赵淮承口中的仙人传说,应是为凡人瞎编乱造而?出。 至于他先前所饮的茶引仙为何会是灵酒,怕也是因为这制酒的其他工序出了差错所导致。 但就在陈寻打算放弃在茶山寻找灵根,顺带好好休息一会时,一直被他所盯着的黄胜赵,却是在这时来到了山中。 也恰恰是因为黄胜赵的这一到来,才让陈寻发现事情,全都变了。 陈寻回忆着,脑中也想起了黄胜赵不过是在茶山中随意行?走?几步,就带着他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处秘境当中。 且在入得秘境后,陈寻又见黄胜赵为得秘境秘宝,掏出珍稀符箓,强行?突破连他一个练气后期,都觉得极难生还的杀阵。 要不是陈寻当时心随念动,在黄胜赵解决杀阵后,就趁机偷袭,将黄胜赵击败。 不然真让黄胜赵得获秘宝,他就要是因为一时大意,早早陨落于此。 只是事情发展至此,甚至都还不算完。 在陈寻心血来潮,试图一看这秘境中的茶山,与?外界茶山有何不同时。 他还因攀登山巅,遭遇莫名阵法阻挠。 等他还好不容易攀登上?山,就看见他曾认为没有灵根,亦或是仅有后天灵根的茶山上?,有着一株真正的先天灵根! 望着眼前不断喷涌精纯灵气的灵根,再又串联起今朝所发生的一切事。 哪里是亲身经历了这所有事情,陈寻也还是不由得感叹一句,这实在是充满了曲折性,和?离奇性。 且这一切的最初源头,却不过是陈寻想着与?赵宸保持友好关系,所以选择将黄胜赵推走?。 若是他当初不推走?黄胜赵,黄胜赵也不会被怒火上?头的赵宸轰出赵府,也不可能?跋涉千里来到茶山。 而?陈寻要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尾随着黄胜赵出行?,他也不可能?得获这么多机缘。 这一饮一啄,哪怕陈寻不信命运一道,此刻也不禁心生诸多感慨。 但很快,陈寻也从这驳杂念思中缓缓回过神来,随后再一次看向那被封锁在山巅之上?,由天地灵根所产生的无比精纯的灵气。 其灵气精纯程度,哪怕是陈寻当下没有运转功法,他的修为都隐隐有所增强。 处于此地,才是真正让陈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呼一吸之间,修为都在成?倍增长。 效果之好,纵是陈寻已是对灵根功效有所高看,也还是不免暗暗心惊。 若是他能?持有这株先天灵根,能?将其时时带在身边,莫说是一个小小的练气圆满修为,纵是突破筑基修为,也当是如饮水一般。 想到这,陈寻也不由得缓步靠近身前灵根,试图一探这天地灵根有何天赋能?力,其功效又是如何。 只是在他抬手触碰灵根的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灵根就倏然枯萎衰败,短短一息间,它就化?为了飞灰,彻底消失在山巅之上?。 陈寻双眸瞪大,眼神中尽是不解与?迷茫之色,良久后,他先是看了看身前已空无一物的山巅,又看了看自己刚刚触碰到茶树一角,但还没有来得及摘下几片茶叶的手。 感受着手上?再也没有触碰到灵根实体?的感觉,纵是陈寻向来持稳淡定,此刻心态也不禁微微崩坏裂开。 他根本想不到他仅是想触碰一下这先天灵根,想了解一下这灵根有何功效妙用。 为何这灵根就莫名消散,化?为飞灰,仿佛先前正不断朝外喷涌精纯灵气的,不是这一灵根茶树,而?是陈寻的一个无声梦境。 陈寻抬着的手,僵硬在原地。 又过了好半晌,直到圆月立于中天,月光直直打在他的身上?,形成?一道璀璨月华,陈寻才似是找回了自身意识一般。 他低垂着眸,目光定定地看向手中因触碰到茶树灵根,而?留下的唯二的两片灵根茶叶。 在见它们虽因母体?消亡,而?色泽微微黯淡,但仍旧保持着在月光照耀下的晶莹透明,与?叶内生机勃勃的模样后。 陈寻才是强压心头烦乱情绪,真正意识到方?才的天地灵根,并不是他的一场梦。 他真的碰到了一株先天灵根,只是他命里无福,无能?消受,所以这先天灵根,仅被他轻轻一碰,便就此消散了…… 陈寻抬头望天,数息后,他又眼神迷离地望向山巅地上?的一堆灰烬。 第45章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什么这一切,不知道他不过是想触碰一下这传说中的灵根,看看它所蕴藏的妙用为何,这看着极为健康壮硕的灵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枯萎死去。 不明白?,不清楚,懵逼,困惑,大写的震惊。 各种表情轮番在陈寻面上?显露,最后在猛地一咬牙后。 陈寻直接蹲下了身子,朝身前的一堆灰烬使劲扒拉起来。 既然他已经肯定刚才的一切不是梦也不是幻境,那他就更?想知道为什么一株好好的,尚在成?长期的灵根,就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消散在他面前。 他不相?信这是没有缘由的,更?不相?信一株先天灵根会因一个人的触碰而?死亡,他活至如今岁数,可从未听说这么离奇的事情。 哪怕是传说中的悟道树,也没有一碰即死的情况! 所以陈寻不甘心,他不甘心的不仅仅是一株先天灵根就在他眼前莫名消散,更?是不甘心已算是他财产的宝物,就这样飞走?,且他还不甘心他才修炼片刻,他的精纯灵气来源,就这样奇奇怪怪地断掉了。 这让他怎能?!接受得了! 陈寻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快速扒拉着那堆灰烬,他不信这天地灵根,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消散了。 也幸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陈寻的努力和?不甘心,终究没有化?成?泡影。 在费劲扒拉了灰烬一阵后,陈寻还真的从灰里扒拉出了两枚种子。 感受着种子体?内所传递的澎湃生机,和?令人惊叹的精纯灵气。 在长舒一口气后,陈寻也终是明了了这天地灵根为何突然消散。 传闻天地诞生之初,有十大灵根现世。 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能?令人一夕得道的悟道树,只要吃下此树一片树叶,即可神通自成?,修为暴涨。 只是伴随着上?个纪元的万宗大战结束,这久负盛名的悟道树也就此消失,再也不见影踪。 而?这十大灵根中,唯有一株先天青莲和?一根剑草,还留存于世,至于这二者?为哪个宗门所持有,却不是陈寻现今所能?知道的。 但陈寻当初学?习这些知识时,还曾了解到所谓十大灵根,实际上?应是为九大灵根,因为还有一株灵根,从上?古纪元开始,就不曾显现于世。 而?其功效,则是养炼神魂,寄养神识,纵是岁月更?迭,纪元变换,只要这灵根尚存于世,那你附着在其上?的神识,也不会消散。 甚至在它的奇特功效下,你的神识还会日渐茁壮成?长,直至你神魂神识可遨游天地,以魂体?成?仙人! 以往陈寻还以为这不过是上?古纪元与?宗门前辈的一个臆想,毕竟先天灵根再如何珍贵,也不可能?有如此逆天功效。 毕竟这可是比悟道树一夕得神通还要离谱,只要时间足够,凡人也可化?仙人! 可如今,在触碰到这灵根种子的一刹那,陈寻却是不得不相?信了宗门先辈所言。 甚至于他现今看来,那些先辈的想象,格局还是有些小了。 惟因他当下所持有的灵根种子,正是那所谓的第十灵根,传说中从未现世的先天灵根,而?其名曰炼神树。 它不仅能?养炼一个人的神魂,壮大他的神魂神识,更?是能?在短时间内使神魂神识飞快增长,哪怕你是为一普通凡人,一旦持有它,也能?在短时间内,成?为魂道巨擘。 且除此之外,这炼神树还能?带着你的神魂神识,不断转世重?生,并保证你每一世都能?保持自身意识,再次修行?。 这不仅意味着你拥有了一个无限次重?生的保命符,还意味着你能?在无数载岁月中,在修行?之路上?越走?越远。 直至你成?仙做祖! 陈寻呼吸微微急促,看向手中种子的眼神,也越发火热起来。 至于原先为什么没有人能?找到这炼神树,则是因为它生长于轮回之中,只有在轮回世界中,才能?有机缘得到。 而?陈寻,恰巧就成?为了诸个纪元以来,第一个幸运儿。 只不过…… 陈寻将先前热切眼神缓缓收起,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 若他今朝得获的不是炼神树,而?是一株能?养炼神魂的灵根茶树,那只要他运用得当,他都不用再辛苦修行?,辛苦赚取宗门积分,然后换取二三块灵石修行?。 他只需背靠宗门,运用茶树灵根效用,帮助门内神魂有损之人修补神魂,倒是无需他到处奔波,他也会有无数灵石积分到手,甚至一跃成?为高阶修士也不在话下。 只是他今朝得到的是炼神树,是先天十大灵根之一。 此树好是极好,但它却有一大问题,就是当它扎根于一方?地界时,除非你能?在它萌芽期,就将它炼化?,使它认主。 不然的话,三个月后,它就会扎根于此方?土地之中,抗拒认主。 直到它一路生长至成?年期,到这个时候你虽不能?让它认主,但也能?依靠它每日吞吐的精纯灵气修行?。 不过从这时起,直至它到濒危衰败期,你都不能?在触碰它,否则一旦触碰,哪怕它已经生长到成?年期,壮年期,它也会火速消亡,只留下两颗种子存于世。 且这两颗种子之中,有且仅有一个种子是真正的炼神树,另一颗不过是他成?年期所积攒的灵气和?生命力化?形。 第46章 可偏偏这两颗种子无论是在外形上?,还是效用上?,都如出一辙。 根本无从分辨,谁是真的炼神树,谁是假货。 当然,若仅是如此,也不过牺牲一颗资源极为丰富的假种,到时将两颗种子一齐种下,等着谁萌芽,谁就是自然新?的炼神树。 然而?炼神树既是十大灵根之一,又怎会这么简单。 当你在它成?年期的时候,触碰到它,它就会自动择你为主,并且需要你在三日之内,选出真正的炼神树植入自己的心湖之中。 若不然,两颗种子将会在三日后,一齐枯萎。 炼神树也将再次进入轮回世界。 也正是因为这一问题,才让陈寻觉得棘手万分,要是他是修行?巨擘,自然能?看出这炼神树孰真孰假,但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练气小修,且整个姜国除他之外,可能?都再无修行?者?。 所以他只能?自己去判断,自己去猜测。 要么得获滔天机缘,从此一步登天,要么错失机缘,从此仍为普通修行?者?。 一天一地的差别,哪怕陈寻始终告诫自己要淡定,要从容,可他身形还是不免微微颤抖,抓着两颗种子的手,更?是汗水直出。 好半晌后,陈寻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杂乱无比的心情。 他看着手中两颗种子,在又一次沉默许久后,就猛地拿起其中一颗,直接吞咽下肚。 既然猜不准,猜不到,那就干脆不猜不管。 他已经在这里得到了这么多秘宝机缘,这么多好处,光是这些就足够他成?长许久,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去贪图什么。 能?真正被他拿到手的好处才叫好处,他拿不到,或者?说不知道能?不能?拿到的好处,都算不得是好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陈寻攥紧手中仅剩的种子,目光也由山巅之处,看向山巅之外。 微风吹起他身上?衣袍,繁星月华再次化?作道道流光,照耀于他身上?。 此刻虽不是仙人,可与?仙人,又何其相?似。 第 23 章 马蹄踏落, 溅起成片水花。 望着赤心河上无视着河流湍急,不断向着远处逃离的奢华马车,又看了看河岸四周,正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 朝着狭长小道钻去的一众百姓。 正骑乘在马背之上的陈寻, 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先前跟随黄胜赵穿渡赤心河, 赶赴茶山之时?, 还曾见此地百姓依河而居, 过着较为安定祥和的农耕生活。 那时?他还感慨过江北以农耕为主,民风之朴素, 实是要胜过以商业为主的江左。 但谁曾想短短俩月不到, 在他折返回?此时?,却未再见到百姓农耕织锦,过着自给自足的安定生活,而只见到诸多百姓慌忙收拾自家细软,奔走相逃。 且在陈寻观察中,不止赤心河畔的农户富商正向江北之外奔逃,就连江北边境的川贝城及其周边城镇, 也有?不少?民众向江左等地区逃离。 起初陈寻还以为是有?他所不知的,大范围的天?灾地难降世, 不然也不会出现大批百姓, 舍弃自身家园向外逃离一事。 但偏偏自他从川贝山陵出来后,沿路就没见到过大日横空,旱灾陡临;也没有?见过水没四野,洪流泛滥;更没有?见过虫灾为祸, 难得收成?等景象。 甚至在陈寻经过沿途村庄稻田时?,还得见今年稻种皆长?条健硕, 每串稻种颗粒也都饱满非常,若不出意外,今年当时?大丰收之年。 可就在这粮食产量一路向好发展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出现民众多多耕荒于野,反是出现了富商贵族,平民百姓集体弃家奔逃的情况…… 陈寻微微垂眸,拉动着手上缰绳,缓缓向一处隐秘小道行去?,随后在见四下皆无人,他便是将马匹往树干上一挂,抬手招出了居于心湖之中的仙鹤真灵。 瞧着因休息足够,已是精神?饱满,浑身灵气充裕的仙鹤真灵,方才面上还带有?些许忧色的陈寻,此刻也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先前他出得秘境,本是打算骑乘仙鹤速速赶回?赵府,但不知是那秘境中的禁空阵法有?所古怪,还是他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总之在出得秘境重?新召唤出仙鹤真灵时?,他便发现这仙鹤真灵始终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并且不管陈寻如何施法治疗,也无发使其恢复半分。 也正是因此,在迫于无奈之下,陈寻也只得将仙鹤真灵再次收入心湖当中,而他自己则在川贝山陵之内,降服了一匹健硕野马,欲以此骑乘回?往赵府。 不过在他刚决定策马疾驰回?转赵府时?,陈寻又猛地想起自己在入得茶山前,曾因不确定回?归日期,发过书信寄回?赵府。 书中他明言自己还需在外游历数时?,让留守于赵府中的陈奉来等人,无需担忧。 但在这书信发出后不久,他就解决了茶山一事,重?新回?到了川贝山陵之中。 念及川贝山陵距广南城之间的距离,再加上自己当时?并未选择快马加急送信,不出意外,恐怕他出得茶山之时?,书信都还未送至赵府。 想到这,又加之当时?跟随黄胜赵匆匆赶赴茶山时?,他也未曾欣赏过多少?沿路风景,也未曾作过一副画作,这与陈寻当初留信说独身一人,赶赴江北名山大川以作画的话?,终是有?所相背。 第47章 所以在思量一番后,陈寻也放弃了急切赶赴回?赵府,而是选择一人一马在川贝山陵间游走赏景。 如此过了月余,直到半日前,因山路断绝与画纸欠缺,他才不得不从川贝山陵中钻出,再次回?到江北官道之上。 可也恰恰因为这一次回?归,才让陈寻惊觉江北道应是出现了大事,或者说不能称是江北道出了大事,而应是整个姜朝都出了大事。 至于陈寻如此肯定的原因…… 陈寻翻身跃至仙鹤真灵背上,脑中也再次想起自己一路来,在官道上所见过的诸多场景。 富商弃金,农人不拾,金银落地,恍若粪土。 这以往为世人所贪恋且苦苦追求的钱财,在这逃亡路上,却显得如粪土一般,无人拾取,无人注视,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不能走得更快一些,马车能不能跑得更快一点。 陈寻回?想着他们面上挥之不去?的惶恐不安表情,和哪怕腿软身疲,也始终咬着牙继续向前走,不敢停顿一瞬的模样。 最后又念及从始至终都无有?官府中人,前来将他们驱逐回?去?的情况。 哪怕陈寻没有?出手拦下一两人问询发生了什么,但从这情形中,也能大致估摸出应是姜国,亦或是江北边境的川贝城出了大问题。 也是于心中生有?此念,陈寻才没有?再选择继续赏景观山,慢悠悠地回?赶赵府,而是打算速归赵府,好向赵宸等人问询清楚江北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虽已下有?早早回?赶赵府之心,但在唤出仙鹤真灵之前,陈寻还是不由得为自己暗自捏了一把汗。 要是仙鹤真灵此时?仍未恢复状态,那他想要早早赶回?赵府,便只能如先前追赶黄胜赵一般,用双腿赶路。 毕竟他已是练气后期,全?速赶路的话?,速度还犹在普通快马之上,就是这样不仅费鞋,费灵力体力,还费个人形象。 想着等自己出现在赵府门?口时?,是一副衣发披散,满身灰尘,犹如街边乞丐的模样,不说到时?赵宸等人怎么想,光是他现在想想,就忍不住浑身抗拒。 好在这一次仙鹤真灵没有?让他失望,在将其召出后,陈寻就感应到其状态已是完好。 在念及自己不用丑态倍出地出现在赵府后,陈寻也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轻点鹤背,就要向天?际飞去?,但在仙鹤刚刚展翅,还未起飞时?,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抬手便朝下方林木处划出一道剑气,在见束缚着马匹的绳索齐根断裂。 他才是收回?目光,略带感慨道:“你我虽相识不久,但一同食同游江北也有?月余,虽不似亲友也胜似亲友。” “只是人终有?一别,马亦如此,如今我有?要事在身,也没有?灵兽宠袋以收你。” “所以今日解你束缚,放你归山,望你自今日始,再无人所缚,可得自由。” 陈寻说完,不等身下马匹有?所反应,便把体内灵力往仙鹤身上一涌,直直冲天?而去?。 随着自己与马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在仙鹤背上的陈寻,心中也不由得暗自惋惜了一会。 要知自他征服此马以来,于山野之中游荡,无论是险崖峻岭,还是奔腾川流,他都能安然坐于马上,不用忧心马匹行走出错,也不用忧心遇到危机祸事。 此马虽为野马,但于他而言,却可谓之良马,益马。 只是他现今正处在赤心河域内,要是他仍旧选择策马归赵府,哪怕他日夜奔袭,并且此马体力耐力极好,也从不诉苦埋怨,他也最少?需大半月才能赶回?赵府。 但大半月时?间,已是足够姜朝再发生一次巨大变动,甚至人祸蔓延至江北全?境,向江左冲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需要尽早赶回?去?,需要以最快速度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江北变成?现今这副模样,且这事情背后的起因又是什么。 只有?确定了这一切事情的问题源头及发展,他才能有?底气地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才能在这隐生乱象的世道中,保全?好自身与家族。 是以陈寻虽极为喜爱此马,但他也不得不将其割舍。 马虽好,可又怎抵家族父母之好? 陈寻收束心神?,以最快速度掠过江北诸多城镇,向着广南城赶去?。 只不过这不飞不知道,一飞于高?空之上,由天?际向下望去?时?,陈寻却是发觉以江北边境川贝城为主,整个江北边境城镇都已点燃起了狼烟,且毗邻川贝城的诸多城域,也出现了大范围的民众溃逃迹象。 黑色蜿蜒的长?线从川贝城一路延伸到赤心河外,无论是宽阔大道还是狭长?羊径都被人群所填满。 远远望去?,只让陈寻感觉这逃亡人群,正如蚂蚁迁徙一般,长?得看不见尽头。 陈寻收回?目光,感受着空气中隐隐传来的一股弑杀之意,原本紧皱的眉宇此刻也不由得再是紧蹙了三分。 要知道姜国国力虽称不上雄厚,但在周遭几个国家中,也算得上是中等水平。 且近几年来姜国皇室有?意与其他国家交好,不仅时?常派人与各国和亲,还时?常遣派使团去?往他国交流学?习。 按理说这样的姜国,哪怕其他国家不喜,但因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彼此间矛盾渐少?,怎样都不应该出现他国突然攻击姜国这一事情。 第48章 并且在陈寻的模拟记忆中,他也未曾记得江北有?过民众大范围溃逃,更未曾出现过他国攻杀姜国的内容。 所以在身居天?穹之上,望着下方不断奔逃的民众时?,陈寻于心也不禁升起诸多困惑不解。 要知道他继承了模拟时?的所有?记忆,也知姜朝往后数十年的发展,都是与他国/建/交,跟本没有?出现战乱一事。 但现下发生这一幕,却又明晃晃地告诉陈寻,这一切都是真的,反而他的模拟记忆已经出现了错乱。 回?想着川贝山陵曾点燃狼烟,他不知道。江北万民曾逃离江北,他也不知道。甚至江北欲要起战,他仍不知道。 陈寻无声地咬着牙,同时?心中对于凭借已知记忆,帮助陈家快速崛起的想法,也渐渐熄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思前想后他也只能暗暗判断,这些变故都跟黄胜赵之死有?一定关?系。 毕竟于陈寻看来,黄胜赵已是肉眼可见的是为此方世界的天?命之子?,若说他不受此世界的注意和青睐,陈寻是断然不信的。 所以他当时?一剑杀了黄胜赵,还未给对方复生机会,恐怕就是煽动了蝴蝶翅膀,世界线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陈寻心中思忖着,虽然对这一念头感到极为离谱,也没有?什么依据站住脚跟,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就是这一原因。 若非如此,他前面十数年的记忆,为何没有?出现差错,为何没有?出现变化,总不能是此方世界为了照顾他,还特?意给他十数年的世界适应期,等这适应期过了,才让他挑战记忆错乱的真实世界,那这也太过可笑了。 陈寻抿着唇,心中思绪不断起伏着,但很快他又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心中所想尽数放之脑后。 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无甚意义,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好好想想回?到赵府,在明确事情源头起因和发展后,他要如何从中保全?自身与家族。 陈寻强制自己深呼吸数次,在勉强控制住自身激荡情绪后。 他又快速拿出山河冼心笔,一边用其收取周遭灵气,一边也运转自身功法将灵气尽数灌注到仙鹤真灵体内,以期保持当下的高?速飞行状态,好尽早回?到赵府。 在这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他越早回?去?,越早知道事情的起因变化,他才越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举措。 若不然,等到时?间倏忽一过,他再想要保全?自身或从中谋利,就是难如登天?了。 陈寻想及此,在将心绪一定后,也不再望向下方不断奔逃的民众,而是低低叹了口气,就再次专心运转功法,朝着广南城飞去?。 第 24 章 狼烟烈烈如烟云, 遮蔽天日乱人?心?。 在连续数日狼烟不息后,整个江北的天,也隐隐带上了一抹晦暗之色。 肃杀气?息弥漫全?境,纵是广南城距川贝山陵有着数十?日路途, 暂时还未受到?多少波及, 且城内也未曾出现百姓奔走, 富商逃离的情况。 但随着各地难民的不断涌入, 还是可见城中隐约升起少许乱象。 也是因此, 为求得自保,也为防止难民作恶, 哪怕小民小户家境不丰, 也不得不作以栅栏围堵院墙,竖立根根尖刺于?墙头。 而富商贵胄则因家境殷实,不断舍以金银,吸纳着城中游侠和拳师入府。 一时之间,大道之上,仅是一墙之隔,若是透过门缝, 细细瞧上一眼,便可?见各家各院都透着一股凝重弑杀之气?。 除此之外, 市场上的米面粮油价格, 也疯狂向上攀升。 仅是在米铺门口驻足片刻,陈寻便见这大米物价连翻三倍,起初为八文一斤,而后为十?二文一斤, 最后更是翻到?整整二十?二文一斤。 价格之昂贵,已是超越寻常百姓所能购买的极限, 更别提早早舍弃金银,仓皇逃命于?此的一众难民。 看着物价飞速上涨,尚有余钱的还可?咬牙进米铺购买几斤粗粮,以换数日生机。 余钱不足的,便只能蹲守在米铺大门之外,或者?出得城门开始挖掘野菜,亦或是向着更远处的城池奔逃。 可?越是向远处奔逃,所耗费的体力与精气?也越多,在这饥寒交迫下?,数不尽的难民倒在了去往下?一处城池的路上。 但无?人?会选择停下?脚步,也无?人?会选择帮这些倒下?的人?掩埋尸身,他?们最多会弯腰翻捡一番,以确认身下?尸身有无?银钱食物,有则拿走,无?则起身继续赶路,除此之外,便再?无?更多动?作。 在他?们的眼中,陈寻再?看不见一丝对于?同为人?族,或同为伙伴的关切,有的只是无?尽的麻木与忽视,甚至在陈寻细看时,还隐约可?见他?们眼中闪过一抹庆幸之色。 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那去到?下?个城池的人?就?更少,他?们也就?此少了一大批竞争对手,就?更有机会获得给城里老爷帮工的机会,就?更有可?能在这乱世中讨到?一口饭吃,就?更有可?能活下?去。 所以他?们不仅不希望活的人?更多,反倒是希望死的人?更多。 陈寻提步离开了米铺门口。 蹲守在米铺之外的一干难民也在互相?对视几眼后,分离出了三人?跟在陈寻身后。 第49章 但他?们步子刚刚迈出,一模样憨厚,体格健硕的中年汉子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人?看着他?,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陈寻,又指了指陈寻腰间系着的环蛇咬颈玉佩,与持着的狭长长剑。 玉佩莹白,在日光下?显出道道瑰丽色彩,剑鞘无?垢无?污,亦是精致非常。 哪怕陈寻此时因连日赶路,而形象有损,但一身出尘气?与明晃晃的昂贵玉饰,都透露出了他?非常人?。 更别提他?手中还持着长剑,利器在身,谁又知此剑是为摆设,还是陈寻当真会用剑? 那三人?搓了搓手心?汗渍,似乎升起了对陈寻的忌惮,但很快,连日来的饥饿,还是冲淡了他?们心?头的恐惧,他?们还是忍不住想要跟上去。 对面只有一人?,还是一少年,而他?们有三个,双拳尚且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是六拳六腿打一人?! 哪怕对方持有利器,又如?何! 他?们沉下?眸,再?次朝陈寻方向踏出一步,那健硕汉子见状,却依旧未放他?们走过去,仍是高抬着手阻住他?们。 三人?皱着眉,不解地看向他?,但他?只是无?声地指了指城外。 片刻后,在见三人?似是不理?解他?此为何意,他?才再?又闷声解释了一句,“他?是从城外进来的。” 话落,方才气?势高昂的三人?就?好像被一桶冷水浇盖在身上一般,一瞬间就?止住了他?们蠢蠢欲动?的心?。 若说城内众人?尚且还讲些规矩,还不会直接在大道上公然动?手抢掠。 那城外,便根本无?规矩可?言。 只要你想入城,他?们就?会一拥而上,除了官吏不抢,无?论你是着以破布麻衣的穷苦百姓,还是驾以奢华马车,簇拥诸多武士的富商,无?一例外,都照抢不误。 而在这种情况下?,陈寻能安然无?恙地从城外入城,且周身无?一所失。 无?论是陈寻有妙计避开众人?,还是如?何,光是他?能这般从容地走进来,都意味着他?非寻常人?,且是能力手段或身份地位都要远高于?一般武者?官僚的人?。 既如?此,与其将性命赌在极可?能身死的情况上,还不如?蹲守在这米铺之前,去抢那些明显手无?寸铁之力,但偏偏又有些许银钱的百姓。 他?们只想活!不想死! 哪怕今朝再?饿一顿,也好过追上去莫名其妙的死了强。 那三人?心?中想法纷杂,在最后看了一眼那健硕汉子,又看了看身影渐消的陈寻。 在沉默片刻后,虽心?有不甘,但也咬着牙,再?次蹲回了原位。 他?们是流民,但也曾是百姓,对于?察言观色他?们或许不懂,但对于?谁是贵族,谁是地主,谁又是平民,谁人?可?欺,谁人?不可?欺,也有着自己的一番认知。 在初见陈寻时,他?们也知道陈寻定然非常人?,可?他?们饿极了,穷疯了。 人?一旦失去理?智,与恶犬也无?半分差别。 所以他?们才会装作不知后果一般,跟在陈寻身后,他?们在赌,赌陈寻持剑过市是伪装,赌自己命大。 可?这种不要命式的盲目下?注,需得一鼓作气?地干下?去。 若不然,他?们心?中好不容易鼓起的火,便会衰竭下?去,直至熄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外如?是。 而陈寻在感应到?身后三人?停下?脚步后,也收回了自身灵机,继续不停步地向赵府走去。 尽管陈寻对世道变化?之快,百姓流离之苦有所同情,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会允许这些人?将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要是方才那健硕汉子不拦上一手,现在这长街上,或许又会多上三具尸体。 好在对方知进退,懂分寸。 陈寻低垂眼眸,不再?思索这一插曲小事,转而抬手叩响了赵府大门。 “谁啊!赵府设立粥摊于?西街巷口,若要乞食可?去那,去晚了,这粥棚可?就?撤了。” 略带嘶哑的苍老声音自门内传来,随着话音落下?,原先封闭着的赵府大门也缓缓打开。 “可?是王伯当面?”陈寻笑着朝身前老人?拱了拱手,这人?从赵宸祖父起就?担任门房,历经赵宸祖父、赵宸之父再?到?赵宸这一代,三代变迁,皆入他?一人?之眼。 是以他?职位在赵府称不上高,还可?算低贱,但因寿数悠长,于?世家眼中也算是家族当兴的一种象征。 故而府内众人?,哪怕是赵宸见了他?,也会恭敬地叫上一句王伯。 而听得陈寻的话,那老人?也睁着浑浊不清的眼睛,抬头看了看。 只见身前人?着月白锦绣袍,脚蹬云履靴,左系环佩右持剑,面若冠玉似仙神。 虽因匆匆而至赵府,于?面上还带着些许疲乏之色,但周遭气?质与那俊朗面相?,还是让王伯飞速认出了眼前人?是谁。 “可?是,画圣大人??”王伯弯佝着身子,朝陈寻深深施了一礼。 “正是小子,”陈寻回了一句,随后又忙上前两步将王伯施礼的举动?推回去,再?又道:“王伯乃福寿之人?,小子怎当得王伯这般大礼,快且收回,快且收回。” 第50章 说完,不等王伯再?有出言说些什么,陈寻又抬眸朝府内望了一眼,继而问道:“不知王伯可?懂,宸兄如?今在不在府上?” 王伯顺着陈寻的推力,手上的动?作也再?做不下?去,不得已也只能缓缓直起了腰。 摇头回道:“回画圣,少主今朝随着府内伙计去了西街施粥,约要晚间方可?回来。” “还请您入府稍作休憩,我这就?派人?请少主回来。” 陈寻闻言,先是看了看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又看了看连日赶路,以致久久未换的衣服。 在思索片刻后,他?也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王伯,若宸兄归来,就?言我在他?院中等候。” “老奴知晓,知晓。”王伯点着头,应了一声,接着便抬手将陈寻往府内一引,待到?陈寻向内院走去,他?才是放下?行礼之举,转而抬手一招,唤了一名府内小厮过来。 …… 院中白玉兰香隐没,青绿树叶也在阳光烤灼,纷纷垂蔫下?来。 瞧着院中多出的假山水,陈寻刚想弯腰细细看上一眼。 一道夹杂着兴奋愉悦的爽朗声音便自院外猛地传来,“兄长!兄长!可?是兄长回来了?” 话音由远及近,待到?陈寻反应过来时,那声音主人?已是从院外向着院内探进一个头来。 “真的是兄长!!”赵宸将探进院内的头往回一缩,下?一瞬,他?整个身子就?出现在了院内。 午后光线炽盛,纵是有高盖树木遮挡,也仍显得闷热非常,但随着赵宸的快速奔跑,一股微风也席卷了整个院落。 方才还沉闷的气?息,也在此刻尽数打破。 看着额间湿汗垂落,明显是一路奔跑回来的赵宸。 陈寻也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即一边取出一方手帕递给赵宸,一边轻笑道:“回来了,回来了。” “先擦擦汗,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我知道兄长不会跑,”赵宸笑着接过陈寻递来的手帕,在胡乱擦了擦面上汗水后,他?方又再?次道:“但小弟许久未见兄长,心?中欢喜。” “一时控制不住。” 第 25 章 清风卷起树梢, 发?出哗哗声响。 树下,听得赵宸的话,又?看了看他面上满是雀跃的神情,本就因故人重逢而心情大好的陈寻, 此刻也不由?得笑意再有深了三分。 而赵宸看着身前人满带笑意的眼?神, 方才匆匆回赶, 急切欲相见的心情, 也缓缓压了下去。 半晌后, 在陈寻笑着?打量他两眼?,拍着?他肩膀打趣笑说:“数月不见, 又?长高了。” 他才是回过神来, 真切体会?到哪怕仅是阔别数月,他与陈寻之间也多了许多彼此未曾了解的过往。 想着?先前自己还?曾放出豪言,欲要带陈寻游遍江北,赏尽山河美景,但最终却是自己留于府内,独陈寻一人行走江北。 一时之间,雀跃之意尽消, 失落之意陡生。 但于面上,赵宸却是将笑意高扬, 朝着?陈寻笑问?道:“兄长一去数月, 不知此番游历可还?顺利?” 说?到这,赵宸话语又?微微一顿,随即面上也显露出一抹担忧关?切之色,再又?道:“兄长初时往往只隔三四日, 就回信一封于我等?,但等?过了一段时日, 这传信时间又?慢慢变为七八日一次,在得过二月后,又?变为每半旬一次,而最近,更?是隔着?数月才传回一封信。” “且这时日越隔越长不说?,信中内容也越来越简短,不光小弟心中挂念兄长,陈老也是心忧不已。” “所以……”赵宸微微抬眸看了看比自己要高出不少的陈寻,随后又?垂眸低声道:“不知是兄长外出游历时,遇到麻烦之事以致通信不便?,还?是……” 赵宸话未说?完,陈寻便?忙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在示意赵宸一同坐下后。 他才是略带无奈地解释道:“先前于老太君寿宴之上,我曾与赵伯父谈及过茶引仙的原料来源。” “也由?此从赵伯父口中得知,在江北边境处,还?有一座十里茶山耸立于山岭之间。” “要知道纵是江左道于外界素有茶道之称,其道内也有茶山万千,但绵延山脉最长的茶山,也不过八里之最。” “而在江北,竟有一十里茶山。” “这怎能不令为兄心向往之。” “故而,”陈寻将面上无奈之色一收,转而冲赵宸歉意一笑,再又?低声道:“自那时起,为兄就动了去往茶山一观的念头。” “只是原先是想等?你习画一月,基础有成后,再叫上奉来族老等?人。 我们一边观星赏月,摘山为画,再一边去往茶山,一睹十里茶山壮阔盛景。” “但,”陈寻提壶为赵宸和自己斟上一杯茶,面上笑意也适时转为少许尴尬之色,道:“那日你将府内小厮驱逐出府,而后于院中习画时,我曾出得府门闲逛。” “在偶然?间,听闻城内游商说?,这茶引仙在当下时令还?有一轮采摘工序。” “介时十里之地,都将满溢清茶之香。” “要说?先前不知这十里茶花何时盛开,已致错过一景,而抱憾;那今朝明知盛事在前,若再错过这十里茶香透群山之景,实有不该。” 第51章 “不过,”陈寻放下茶壶,又低低叹了口气,“当时为兄了解到,距那茶山采摘时间已不足半月,若是一人纵马赶赴,或许还有机会得观其景。” “但若是一群人赶赴,先不说行车之前的准备,光是行车时大家身体状况不一,身体好些倒也罢,若是身体差些,亦或是水土不服,沿途沾染病症,必得走走停停。” “这前后所耗费的时间,实是与独身前去,要慢上许多。” “到时不仅茶山盛景未能看到,还可能因疾行赴会,而失去沿途赏景作画的心情,这与我等最初赏山观景的初衷,实有相背。” “可若是错过这难得的观山闻香机会,往后我等回转江左,又不知道下一次于何时,能有得一晤。” “所以在一番思量争斗后,为兄才是选择急急只留下信件于赵府,自己只身赶赴茶山。” “至于宸弟所言寄信一事,”陈寻揉了揉眉宇,面上也闪过一抹疲惫之色,继而叹道:“从广南城去往茶山,距离之远,路途之遥,实是远超为兄先前所知。” “且此条道路之上,城镇又极少勾连,往往行过一处城镇,就要再过个数日,才能再到一处城镇。” “故而在去往茶山之时,最先时日还有时间每到一处城镇,就传一封书信回来。” “但等时日一长,为赴采茶之期,又因城镇逐渐减少,为兄也不得不延长回信时间。” “但纵为兄已这般节俭时间,可两地相隔之远,还是出乎为兄所料。” “哪怕紧赶慢赶,耗费了许久光阴,等赶至茶山时,莫说观采茶闻香之景,就连十里茶树也因时节变更,纷纷垂蔫下来。” “传说中的十里茶山风光,却是未曾领略分毫。” 陈寻低垂着眼,心中满是失落之情,半晌后,才在是悠悠道:“待出得茶山,准备回转广南时,为兄又念及先前急赶驰行,而忽视了沿路诸多风景。” “加之入山不久前,为兄曾递回一封书信回转广南,是以在稍加思索后,为兄便选择少行官道,多入山林,一边观景作画,一边慢慢回赶。” “直到十数日前,因画纸欠缺,才是从山中出来,也是在那时,为兄才发现广南沿途竟多出了诸多难民。” “哪怕不知是何情况造成,但见他们皆面带惶恐,神色俱是不安,为兄也知是有大事发生。” “所以在心忧之下,为兄也顾不得再赏山观景,赶忙驱马急回广南,但两地相距甚远,纵放马狂奔,一刻不休,也直到今朝才是堪堪回来。” 说到这,陈寻也抬眸朝赵宸处看了一眼,见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困惑得解,一脸恍然后。 他才再又压低声音,朝赵宸轻声问道:“我一路归来,见狼烟蔽空,旌旗猎猎,诸军皆有征战之意。” “但我姜国素来与人为善,却不知宸弟可知,我姜国要与何人交战,而这江北道,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陈寻所问,赵宸也微微沉默了一瞬,他倒不是不想告诉陈寻近些时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两人好不容易再相见,尚未寒暄几句,就要谈论这么严肃话题,实是让他有些郁闷。 但在见陈寻满脸困惑,又念及他因心系此事因由与他们安危,而放弃赏景作画,匆匆回赶广南。 在抬手饮了一口茶后,赵宸也终是放平心态,沉声开口道:“江北道今日之景,皆因<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三国交战之故。” “三国交战?”陈寻闻言,眉宇猛地一皱,看向赵宸的目光中也带上了诸多不解。 “确是三国交战,”赵宸回视着陈寻,再又点了点头,道:“月余之前,姜国曾遣使团出使梁国,而彼时梁国正在接待其兄弟国,宋国。” “因着近些年姜国常与周遭诸国联络,所以姜国与宋国之间交情也尚算不错。” “故而在一番交流后,三国便决定于梁国境内展开一场学术探讨。” “为此,梁国还出面让三国使团将梁国一十八上舍书塾逛了一圈,欲以此展示梁国文化之盛。” “但在东道主与其兄弟国的强压下,姜国使团还是以强大知识储备,赢了梁国九大上社。” “此朝虽非全胜,甚至仅是半胜,但与全胜也相差无几,姜国得了名,梁国未失面,就连宋国也因八胜上社,未在此事件中,被拉了脸。” “原本这一切到此结束,那此次三国交流也称得上一句完满。” “但,”赵宸摇摇头,也学着陈寻低低叹了一声,“不知是他国安排细作,还是国内的反叛军安插了人手于使团内。” “总之,在数日后的辞行宴会上,于面见梁君时,我国使团有人脱离队伍,刺杀了梁君。” “刺杀!!这!!”陈寻闻言,原先还是虚虚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攥紧起来。 他先前一路赶回时,也不是没有过对于战事掀起的起因猜测。 甚至他还曾深入念想过,是不是两国之间彼此有所误会,有可能是文化经济交流上的矛盾,加之边境摩擦等问题。 毕竟两国哪怕交情再好,于国土边境上,也不存在两国军士你好我好的情况,多少还是有所矛盾。 加之文化经济一块,也是各大国绝不会退缩的一方利益,因此在这些小事的不断积攒下,两国一个利益没谈妥,就引发了今朝两国大打出手。 第52章 但纵是如此,陈寻也觉得两国应该会?很快修补好这份矛盾。 毕竟姜梁两国关?系还?算融洽,彼此国力也都相差不多。 若此时发?动战争,先不说?两国国力会?损耗多少,光是其他国家,见两大国相争,就定不会?只是看看不插手。 到时多国入局,哪怕姜梁两国有心复合,不再起争斗,怕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为保证两国国力无损,也为保证本国不被他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国觊觎和作以文章,陈寻才是认为,此场战争应会?很快止歇。 至于结果,也无外乎当是无理方舍金银财帛以赔于有理方,这种事在历国历代都不是少数。 可现?下听得赵宸这一解释,却是让陈寻深感头大万分。 于三国宴席之上,刺杀一国之君,无论是否为姜国授意,但只要是以使团之名刺杀,那姜国想不背上这一黑锅,也得背上。 而赵宸瞧着?陈寻震惊的神色,却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且出乎我等?意料的是,当时梁君于殿上饮酒,不知是对一众使团成员所带来的威胁瞧之不上,还?是对自家侍卫极有信心。” “总之在那日宴席之上,梁君未有设防多少……” “以至于,”赵宸面色复杂地摩挲着?手中茶盏,再又?轻声道:“以至于那刺客,竟真的将梁君杀于殿中。” “什么!!!”陈寻死死捏着?手中茶盏,目光满是惊骇地看向赵宸。 而赵宸对此,仅是露出一抹苦涩笑容以回应陈寻。 也是如此,在过有半晌,陈寻才终是肯定赵宸非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实是事情源头正是如此。 想着?连日所见之景,与姜国诸军备战模样,在沉默片刻,陈寻也不由?得僵硬着?脸,低声喃喃道:“难怪我见江北道狼烟数十日不止,且边境涌入后方城镇的难民越来越多。” “原先我还?以为是两国商谈事情未妥,彼此间小有攻伐,以致朝廷暂无闲暇理会?难民奔逃这等?小事。” “现?在想来,怕是朝廷不是无心理会?此事,而是无力理会?。” “一国之君,于自家殿中身死,加之宋国当时也在场,为表明立场,也为洗去自身嫌疑,宋国也定会?出兵镇压姜国。” “且因其扯进?事中,还?与梁国互为兄弟国,宋国定不会?只做以威慑,而是定会?下场迎战。” “偏偏宋国较之姜、梁二国,国力还?犹有胜之。” “介时三国交战,姜国居低位。” 陈寻闭上眼?,呢喃出了最后一句话。 “姜国此番,已是……” 第 26 章 烈阳高?悬天际, 火热光束不断朝着地面发散,可在?这燥热难耐的环境下,原先还极为闷热的院落,却在陈寻的轻声呢喃中, 陡然冷了起来。 这种冷, 并不是所谓肌肤体感之冷, 也不是身体病痛所带来的骨髓之冷, 而是由内至外的心绪难宁, 意识困顿之冷,是心悸忧虑之冷。 在?这种冷意蔓延之下, 莫说天穹之上的炽热光线, 是透过树荫打?落而下。 纵毫无遮蔽,是直直打?中?陈寻,他也难以察觉其中的翻滚热意。 甚至还因心中?冷意过甚,反倒让陈寻感觉身体被阳光照射之处,有着?些许暖意流淌。 而赵宸瞧着?陈寻这一模样,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也仅是抬手提壶, 为陈寻斟上一杯清茶,除此?之外, 便再无更多动作。 倒不是他不愿再多说多做些什?么, 只是此?情此?景,纵是赵宸说再多告慰陈寻,让陈寻放宽心,相信姜国定能抵挡住宋梁合击的话, 都显得?格外苍白与?无力。 因为他们不是那些异国迁居至姜国的世家,也不是所谓的小门小户世家, 他们是真正的,随着?姜国一同成长的,活了百数年的积深世家,他们的根已经深深扎植于姜国大地之上。 故而他们不似那些根基未深,或实力不强的世家一般,对姜国国力一无所知。 甚至因两人所处家族根系庞大,且支脉众多,基本上姜国各个政//要部?门,都有着?他们的族人位居其上。 是以姜国真正国力有几何,他们若想知道,都无需向外界探听,只需寻几位家中?族老一问,就能大致推断出来。 但也正因如此?,在?明了姜国真实实力后,陈寻才会陡生无力困顿之感。 虽说姜国国力称不上弱,但与?众国相比也只能算为中?等强国之列。 若是此?次姜国招惹的是燕、齐等小国,那姜国自然能轻易地战而胜之,而其他国家也定不会因小国求援,选择插手其中?。 毕竟以上克下,是为强国专属,若其他强国、大国非要插手其中?,不仅凭白得?罪姜国不说,还打?破了众国默认的规矩,既无利可得?,还徒惹他国厌恶,这殊为不智。 可偏偏姜国此?次招惹的并不是小国,而是与?其国力相近的梁国! 两国皆处于强国之列,即是明言众国约定俗成的以上克下的规矩,将不复存在?。 加之此?次相争,还牵涉一国血仇。 这已经不是以往两国为争利益,玩耍般你打?我一拳,我再还你一拳的小儿?式互殴那么简单。 这已是牵涉到一国尊严,一国威望。 第53章 两国已是为生死之敌,只有一方彻底倒下,此次相争,才算是结束。 是以此刻两国战争虽未打响,但关于两国在军事文化、经济、政治等各方面的博弈,还有同其他国家的联络博弈,其实早已展开。 而这种博弈,既是两国在各领域间的隐性厮杀,也是两国需要向世人展现的,他们真正的国力。 只有展现的拳头越大,实力越强,才越能吸引其他国家为你下注。 介时哪国军备更强,哪国将领人才更多,哪国召集的盟友更猛,哪国获得的兵力支持更盛。 都将关乎着一国的命运,与接下来的战争走向。 只有综合实力越强,各个方面都无缺漏,且不断削弱着敌国的实力,待到真正征伐时,才能做到彼竭我盈,彼弱我强,彼亏我盛。 至若那是,何人能胜,何人可胜,便一眼即知。 可是…… 陈寻微微垂眸,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忧虑之色,随后又再是悠悠地叹了口气。 要是今朝此战仅是姜、梁两国相争,那凭借姜国多年以来与他国的交际联络,想要胜过梁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眼下的问题是,此战,不止梁国一家下场。 除梁国之外,还有着与梁国互为兄弟国,且实力远远高于姜、梁两国的宋国。 再加上此次事件起因,是为姜国使臣在三国宴席之上刺杀梁国国君,且一举功成所导致。 所以无论姜国多么不愿意宋国插手其中,也试图多次辩解此次事情并非大家所想一样,是有人栽赃陷害姜国。 可梁君已死,且是死于众目睽睽之下,而出手之人,正是从姜国使团所出。 姜国洗脱不掉这一污点,因此罪方无论如何都会他。 也正因此,哪怕梁、宋二国骤然起兵发难,是为偷袭姜国,是为不义之举,但在众人眼中也是因君王被害,而怒急攻心所致。 毕竟你姜国都已杀害我梁国国君,我选择偷袭你姜国边境,以报血仇,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你姜国想对我解释说刺杀梁君之人,非是姜国人,可你又如何证明?难道仅凭你姜国一张嘴? 无凭无据,梁国怎会信,宋国怎会信,其他大国又怎会信。 更何况最后查出那名刺客不是姜国中人又如何?他既然能混入姜国使团,且出现于宴席之上,就已表明姜国本身就有着问题。 非你使团成员,却能随你出席三国宴会,你怎可无罪! 梁国今已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发兵理由也极为充裕,他们又怎会错过这次机会,其他大国又怎会错过这个借口。 先天占据大义的战争,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少之又少,而一旦出现,也就意味着罪方将成为其他大国瓜分资源的狂欢盛宴上的一道佳肴。 并且因使团刺杀一事发生,往昔曾欢迎姜国使团,去往自家国度交流的诸国,也不免会生起庆幸与惊惧愤怒之情。 庆幸是此次被杀之人,非是自己。 惊惧愤怒则是他们当初也如梁国一般,十分欢迎姜国使团入国,且他们也常于殿中宴请姜国使团。 虽他们当下无事,可谁知当初姜国有没有心怀不轨,若是有,那他们离刀下亡魂,又是何等之近? 梁君之死就在眼前,谁人能保证自己手下侍卫,定能帮自己挡过刺杀。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莫说让姜国寻一援手帮忙,光是往昔交好国家不翻脸、不落井下石、不参与此次征伐姜国,就已是极好。 毕竟姜国背刺梁国之事,就实打实地发生在他们眼前,他们又怎能相信姜国不会在战争时背刺他们一刀,亦或是战争结束时,也给他们来一招宴席刺杀。 也正是想到这,陈寻才深感此事麻烦不已。 一次使团刺杀,已是让姜国陷入孤岛绝境当中。 而今除梁宋以外,还有许多国家正对姜国虎视眈眈。 一旦在战时,姜国暴露出一点点疲乏与虚弱之态,陈寻敢肯定其他国家定会一拥而上,彻底分食掉姜国。 而这,是陈寻所不愿见到的。 他生于姜国,长于姜国,家族也深深扎根于姜国之中。 他和陈家,天然就打上了姜国的印记,这样的积深世家,梁宋二国又怎会忽视? 就算陈家真能在姜国败落前,用以计谋,成功逃出姜国。 可先不说其他国家会不会帮忙庇护陈家,会不会接纳陈家,会不会忽视掉陈家有可能出现的复兴姜国之心。 光是世家迁移,身处异国他乡,就已够陈家喝上一壶。 毕竟世家迁移,还是在自己国家将要亡国时迁移,这不仅要忍受旁人数不清的白眼嘲讽,还要在迁移至他国后,向当地世家及官府不住妥协,一步步退让割利于他们。 到时陈家被掐住生存命脉,被他国世家官府视为肥羊宰割。 陈家,又能去何处说理,又能怎么办? 再者陈家就算走运,在放干九成血后,勉强喂饱了当地世家豪门与官府,能够在一地经营生存。 可谁又能知未来会怎样? 牺牲掉五百年的经营,再换一地耕耘,陈家真的还能再做到,现今姜国陈家的地步? 第54章 更何况豪强世家欺压外来世家,不让外来世家成长,本就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陈家又怎能保证,自己可以渡过这些磨难?而不是被生生磨死? 所以在?陈寻眼?中?,抛弃姜国,迁居他国,实为下下之策。 且就算迁移离开,左右也不过是一个早死,一个晚死的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陈寻又怎会愿意见姜国覆灭。 可他虽是练气后期修士,有着?不小战力,但也还未强盛到能一人抵挡两国,甚至不止两国的精锐兵士。 除非…… 陈寻抿着?唇,暗暗思忖着?。 除非他能绕过宋梁二国大军,直入宋梁首都,将当今宋君与?新继位的梁君一同杀//死。 介时?两国群龙无首,哪怕他们再想攻打?姜国,也要先稳定自家国中?形势。 而如今的宋国国君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膝下尚无皇子,若他一死,宋国众臣为争皇位,其国乱必会持续良久;至于梁国,在?短时?间内连死两位君王,国中?形势也定会大变。 姜国也定能因此?得?一时?安稳,甚至还可趁两国国乱,吞食两国资源,以强化己身。 但…… 陈寻眼?中?神色微动,可很快又摇了摇头。 他这种做法虽能解姜国一时?之危,但却解不了姜国长久之危。 甚至他若真的这样做,等到两国解决国中?乱象,再次反应过来时?,那姜国将迎接的,就是梁宋两国的滔天怒火。 惟因梁宋二君身死,最能得?利的便是姜国。 介时?三国再起征战,就将是真正的不死不休局面。 哪怕那时?的姜国能靠着?那多出的时?间,争取到足够多的盟友,可死仇之下,其他国家又怎会愿意替姜国死战。 再者陈也寻不可能一辈子都蹲守在?宋梁二国首都,等两国每上任一位帝皇,他就去?杀掉一任。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也做不到一辈子都在?两国之间来回奔袭。 所以到最后,他这一做法也不过是稍稍延缓姜国死期。 可这样的结果?,同陈家迁移他国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故而在?他刚刚升起这一想法后,他又火速将其掐灭。 可若不这样,姜国之危,又该如何解? 陈寻皱着?眉,心中?杂念丛生。 而相较刚刚得?知消息,正满面忧愁的陈寻,早已知悉姜国之危的赵宸,早就与?他的父亲,如今在?朝为官的赵淮承,有所联络。 但从赵淮承处,赵宸仅得?知一隐晦消息,那就是让他寻族中?家老,尽快收拾东西?。 到时?一有时?机,便撤离姜国,另寻出路。 纵去?往他国,也是九死一生,可到底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能活下来,谁又能知未来是何模样? 他们!不会选择同姜国陪//葬! 也是在?陈寻两人,皆沉默无言,各有思索时?。 于院落之外,骤然传来一阵步履匆匆之音。 随后不等陈寻反应过来,陈奉来与?香兰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落之外。 “我等见过赵公子,见过少主。”在?看见陈寻正坐于院落之中?,原先还满脸焦虑的陈奉来,神色也骤得?一松,随即一边朝两人躬身行了一礼,一边朗声出言道。 而陈寻见状,心中?也不由得?微感诧异,虽然他与?陈奉来久未相见,但他回到赵府后也遣人前去?知会了陈奉来等人一声,告知了对方自己尚且安好。 并且还说了稍后便会去?寻他们,所以陈奉来完全没必要这般急匆匆赶过来,同时?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不过陈寻虽心中?纳罕,但见陈奉来二人已走?入院中?,当下也忙压下心中?杂念,起身来到二人面前。 迎着?香兰关切目光中?,陈寻先是朝对方强扯出一抹笑容,以示自身无忧后,陈寻又再是侧目看向陈奉来,低声问道:“不知族老这般匆忙赶来,可是有事欲告知于寻?” “回少主,奉来确有要事欲禀,”听到陈寻的话,陈奉来刚刚松驰下来的表情,也再次凝重了起来。 而后在?陈寻望来的困惑目光间,他即是沉声道:“族中?连发急函一十?二封,封封皆为家主亲笔。” “还请少主亲启一观……” 第 27 章 院中微风渐渐止息, 树木也不再发出沙沙声响,就连高?天悬日,亦在云朵遮蔽下,不复发出炽热光线。 石桌旁, 看着陈奉来递呈过来的一十二?封书信。 先前还?勉强控制自己面上表情, 不欲让自身忧虑情绪显露于众人眼前的陈寻, 此刻也再难维持这份表面平和。 他虽不知道族内为什么会这么急切的, 连发一十?二?封信函给他, 也不知道这一十?二?封书信记载了什么。 但他记得在临出门前,他曾与陈怀安定下过一个约定。 他曾允诺, 无?论去到何处, 都会给陈怀安和芸娘寄回一封信,以示自身平安。 而相应的,陈怀安和芸娘也会回寄一封书信予他,以示家族一切安好,无?需忧心。 可?若是族中有危或陈寻在外遇险,但又难言是为何事,他们便会在信中多写一句‘一切顺遂’, 这样陈寻便会结束游历,立刻回返陈家, 同样的, 陈怀安也会马上派人赶赴江北,一见陈寻。 第55章 且除这二?者?之外,陈寻还?谨记着陈怀安曾偷偷跟他说过的,书信的最后一层隐喻。 那就是陈寻游历江北时, 若是收到了所谓的,陈怀安亲笔书写的急函, 那无?论信中内容是什么,又牵涉到多大的事情,陈寻都无?需理会,他只需立刻、马上从姜国离开。 至于离去姜国后,他要去向何方,便皆随陈寻之意。 总之一点,见亲笔急函,他便不能再留于姜国。 原先陈寻还?不懂陈怀安此言是为何意,毕竟以江左陈家之名,以陈家五百年的世家底蕴来说,除非有不要命的愣头青撞到他面前要对?他不利,不然在姜国,根本没有事情能让陈寻直接逃离姜国,去往他国。 可?现在…… 看?着那信封表面,用着殷红笔墨写的寻儿亲启四字。 又想?着近来姜国所发生的事。 在沉默半晌,陈寻只觉得心头没来由?的发出一阵悸痛之感,他不知道陈怀安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给他写下的这一十?二?封急函,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强硬地要求他离开姜国,更不知道此刻江左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在见信函的第一时间,他就要做出他的选择。 是去,或留。 可?是陈寻不明白,纵是三?国交战在即,但也还?是处于引而未发的状态,哪怕陈家已?经决定了舍弃姜国,另谋出路,也没必要现在就让他逃出姜国。 毕竟他游历江北一事,本就为众所知,且在他于赵府做出仙鹤朝寿图后,更是在整个江左江北等地,如夜中萤火,时刻惹人注目着。 加之姜国危局在前,他作为一流连在外的世家少主,他的动向,就是诸多大小世家的风向标。 无?数双眼睛都会透过他,试图看?清陈家的意图动向。 在这种情况下,先不说他能不能出得江北,光是不引人注目地离开赵府都是极难。 更何况今下陈怀安要求的,还?是让他速速离开姜国。 这让陈寻如何做得到!且就算他做得到,他又怎会愿意去做。 他尚不知家族当下情形如何,尚不知家中父母状况如何,他又怎会抛下他们,自行离开。 这不就是拿着陈家的血骨,为自己披一条生路吗! 他怎会如此做! 陈寻蹙着眉,眼中数不尽的情绪在不断翻滚着,但很快他又将?眼中神色尽数敛下,转而抬头看?了看?满脸关切地看?向自己的香兰,和随他一同站起,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赵宸。 在无?言缄默片刻,陈寻又再是将?目光缓缓移到了陈奉来的身上。 望着面前躬曲身子,托举着那一十?二?封急函,等着他观信的健硕老者?。 在心中挣扎数息后,陈寻还?是按下了袖中微微晃动的手,没有选择直接接过那十?二?封书信。 他无?声地看?着那极为轻薄的信封,凝视着那字字如血的鲜红字体,好半晌,他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继而沉声问?道:“不知族老可?否告知于寻,这一十?二?封书信,是何时从江左寄来的?” 听着陈寻的问?话,又瞧着陈寻迟迟未接过自己手上的急函,虽陈奉来对?此稍感困惑与不解。 但在沉默数息后,他还?是没有再出言让陈寻先行观信,而是仍低垂着头,双手托举着那些信件,低声回应道:“回少主,这第一封急函是月初由?族中所寄,在废掉快马三?匹后,过有七日才至赵府。” “在那之后,每隔一日或两日,就会有新的家书自江左传来。” “而在收到第一封急函后,我就已?遣人速速赶赴边境茶山,欲要找寻少主,以禀明此事。” “只是因广南城与川贝山陵两地,相距实是远矣,加之送信之人因边境战事爆发,难以抽身入川贝山陵寻找少主。” “故而这族中传信一事,也迟迟未送至少主手中。” 陈奉来说着,目光也垂落到身前的书信之上。 他之所以被陈怀安派来与陈寻一同游历江北,一是因为他确实曾来过江北,对?江北一地风貌有所了解。 二?则是他虽以脾性阴晴难定,死钻牛角尖之名为人所知,但无?论是在府内还?是在府外,陈奉来都会以族规约束自己。 他的种种看?似逾矩过激,且常人极难理解的行为,皆是他在明了族规后,于族规之下的合理行举。 故而他看?似行事鲁莽,但实际上他并不像大众以为的那般不计后果,无?视规矩。 陈怀安也是清楚这一点,知道陈奉来既能遵守族规,也能在规矩之下,灵活变通,不会使自己凭白为人所缚。 他才会选择让陈奉来跟在陈寻身边,也才会在明知陈寻不在赵府,仍连发一十?二?封急函。 因为陈怀安知道,在见急函后,陈奉来定会知道他的用意,也定会不顾一切地找到陈寻。 而如今所发生的一切,亦和陈怀安所预料一样。 甚至这一十?二?封书信,在陈奉来手中已?近有一月,可?陈奉来也未曾将?其启封看?过。 此即可?谓,远处天际,族规如沙,但奉来亦奉之。 不过话虽如此,可?陈奉来也不是真的视族规为天,真的半点不逾矩。 第56章 尤其是在见族中于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传来一十?二?封急函。 加之陈寻游历在外,行踪迟迟不定,信件也久久不能交到他手上。 这也意味着,主家将?迟迟得不到他们这边的消息。 介时全族行事也将?会不断往后延迟,至若那时,谁又能肯定主动权还?会在他们手上? 所以在思量一番后,陈奉来也不得不决定,要是月末再等不到陈寻消息,他就会选择启信一观。 哪怕这样做破坏了家族规矩,但他至少能清楚家族安排,只有明了家族意向,他才能做出更好的,更利于家族的判断和决策。 为此,陈奉来也甘愿在事情尽毕后,自去族内禁室,面壁数载。 好在没等他真的启封信件,陈寻便回来了。 陈奉来思及此,低垂着的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庆幸之色。 陈寻的回归,不仅昭示着他不用破例违背族规,也让他在长久的紧绷心弦中,终是得以松一口气。 毕竟在结合信件发出时间,和近来所发生的事后,哪怕陈奉来还?未启信一观,但他也能大致推断出这信中内容,多半是在催促陈寻尽快归家。 至于原因…… 无?论是留守江左,与姜国一同抗衡宋梁,还?是早早收拾细软,趁乱逃离,陈家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商议和制定计划。 而陈寻做为一族少主,又是家族数百年来画道至高?之人。 四幅传世之作于族中高?悬,已?是昭示着陈寻的存在,于陈家这般的画道世家而言,便如一尊活着的信仰。 “但凡吾儿长青于世,以其天资之殊胜,必可?让江左画道永不灭,必可?让姜国画道永为诸国主流。 寻,可?断诸国画道,亦可?兴诸国画道。” 这是陈怀安在公布陈寻做出传世之作时,对?一众族老说的话。 而这番话,也在陈寻一次次创作出名画、镇国之画、传世之画后,深深根植在陈家众人心中。 哪怕姜国覆灭,陈家覆灭,只要陈寻在,便还?会有新的画道陈家出现。 陈寻已?用实力证明,他即江左、姜国,乃至诸国的画道引领者?。 所以于陈奉来眼中,于陈家一众族老眼中,陈家可?亡,他们可?亡,但陈寻却不能出半点事。 陈寻安危,高?于陈家,这是陈家公认,而外界所不知的事情。 也正是如此,在外界眼中,这一十?二?封急函,仅是因陈家惦念流连于外的陈家少主,欲要唤他归家以保安全,而发出的。 但在陈奉来看?来,却是族中已?明言,要陈寻于最快时间归家,而后在家族庇护中,立刻撤离姜国。 只要陈寻在,则江左陈家永不会覆灭! 只是陈奉来心中已?对?信件有所推断,也决定不惜一切都要护送陈寻安全回返陈家,但在见陈寻迟迟未伸手接过信件,还?是让他不由?得心生忧虑不安之感。 毕竟就连他一久未参与族中之事的人,都能大致推出这信中内容为何,更别提从小就被奉为少主,经常被陈怀安耳提命面族中之事的陈寻。 想?着身前人应是猜出什么,但又不愿接受这一结果,而久久沉默。 在心中暗叹一声后,陈奉来也只得再次启唇道:“少主还?请体谅一下老儿年迈,这躬身奉函,委实累人。” “故请少主……” 陈奉来说着,也顺势抬眸看?着陈寻的双眼,而后又重复了一句先前的话,“接信一观。” 也是在陈奉来这一话音落下,方才还?在沉默的陈寻也微微抖了抖身子,似是惊醒一般。 他回望着陈奉来,又看?着对?方再次递来的信函,当下也知道眼前老者?对?急函内容有了少许推测。 且这一推测,哪怕与陈怀安跟他说的隐秘不甚一样,但也相差不远。 想?到这,在陈奉来期盼的目光中,陈寻也只得抿了抿唇,抬手接过那一十?二?封急函。 不过出乎陈奉来意料的是,陈寻虽接过急函,但仍是没有启信一观的架势。 他仅是将?目光从陈奉来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赵宸。 而后沉声道:“不知宸弟可?知,自三?国陈兵江北边境后,江北和京都,都有何消息或传闻传来?” 第 28 章 明亮光线穿透院中树木, 形成稀疏的斑驳光影,打落在?众人?身上。 望着?眼前一半身形融入阳光,一半身形又陷于阴影当中的陈寻,在?斟酌片刻后, 赵宸才是缓缓开口道:“不知兄长所言传闻消息, 是为哪一方面?” “所有。”陈寻微敛双眸, 侧目看向赵宸。 日光照耀下?, 陈寻的双眼也似是浮起了一层模糊光影, 哪怕此时两人?正彼此相?望,但一时之间, 赵宸也难分辨出陈寻眼中所显露之意。 也是因此, 虽不甚明了陈寻当下?所问有?何用?意,但又?念及身前人?行事,向来自有?章法,倒也无需他过?于忧心什么?。 是以?在?复又?沉默片刻,将近来京中所发?生?的事,尽数捋了一遍后。 赵宸便再是启唇道:“自三国宴席之上,姜使刺杀梁王一事发?生?至今, 已过?有?月余。” “而梁宋二?国也早于半旬之前,便派兵攻袭川贝城, 且趁姜国反应过?来时, 二?国一连将姜国边境线往江北道内推行三十余里,直至抵达江北道的边境首城,川贝城的核心军营才止住侵袭步伐。” 第57章 “也是自那之后,江北道后方城池, 除少数重城,还留有?少许兵士以?管辖一地治安外, 其余所有?可得调用?的兵力都?被抽调赶赴至川贝城。” “如今细算下?来,川贝城前,应是已驻扎姜国兵士近二?十余万人?。” “宋梁二?国兵力,也应在?此数上下?浮动。” “除此之外,江北近来便未有?太多消息传出。” “至于兄长所言京都?之事……”赵宸微微垂眸,脑中也想起赵淮承曾寄给?他的书信上所载内容。 在?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茶盏,过?有?少顷,赵宸才复又?低声道:“家父曾言京中时局动荡,人?人?自危,为求自保,多数官员都?选择遵从右相?之意,欲求请姜皇割地赔款,让利于梁宋二?国,以?保全姜国存续。” “而少数官员则跟随在?左相?身侧,于朝中商议三国之事时,绝不开口提出意见建议,也绝不表明自身态度,一直处于似是而非的中立站队下?。” “于家父猜测,左相?一脉行此举,应是想看姜皇态度如何,再选择站队哪方……” “只是……” 赵宸话未言尽,陈寻便不由得挑了挑眉,随后不等?赵宸再说些什么?,他就先一步朝赵宸反问了一句,“姜皇至今,还未表态?” “还未,”赵宸点点头,以?示消息确非虚假。 但话音落下?,他眼中也浮现出少许困惑之意,而后朝陈寻嘀咕道:“自姜使刺杀梁君消息传回国内,于朝堂之上,百官就已争吵数轮,甚至投降派、主战派乃至左相?所领的中立派,都?曾在?殿中直呼其他派系成员污名。” “整个朝堂,若是以?往还可称一句庄严肃穆,那如今只能说一句比之街边小贩,还犹有?不如。” “可就算如此,就算朝野众臣已为主战还是主降争得面红耳赤,且三国陈兵江北边境也近有?月余。” “可姜皇仍未明确表态,甚至直到今日,也只发?出了一道召令,即是令江北道所有?兵士,齐齐赶赴川贝城。” “但是等?众兵士抵到川贝城后,便再不见姜皇发?下?其余指令。” “以?至于川贝城近来虽战力大涨,但也因兵士大增,导致城内外房屋都?供应不足,使得诸多兵士不得不宿住于城内空置空地上,乃至城外郊野。” 说到这,赵宸又?不免摇了摇头,低低叹了口气,道:“虽说这些兵士皆是身强体壮之辈,露宿郊野于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但一日两日尚可,可四日五日,十日一月,这样长久居于郊野,先不提他们能否好好休息,光是日夜温差有?变,加之宿住条件艰苦,必会让他们精神大打折扣,这也意味着?他们战力也会相?应减少数筹。” “可这……” “还不是最为关键的,”赵宸看着?因自己手上动作,而微微泛起涟漪的茶水,在?沉默数息,方又?再是道:“最为关键是,二?十余万兵士齐聚一城,当下?众将领还能压服他们,使众兵士不曾出现不服管教的现象。” “可等?三军对垒时间越久,在?战或不战的持续熬磨中,众兵士的精神也定然会越发?紧绷。” “加之姜国现今处于弱势一方,一众兵士心态压力也会较之往常要大上数倍,到时若有?一点点外在?推力,或兵士生?有?一点点细小的情绪波动,都?极可能引发?营啸兵变。” “至若那时,姜国纵未启战,也已至败亡边缘。” “且除此内部隐患之外,外在?压力亦不可小觑……” 赵宸抿了抿唇,面上忧虑困惑之色也越发?浓郁起来,虽说他性情潇洒,不喜束缚,也少有?过?问族内与家国大事。 但他终为积深世家的少主,在?大致知悉姜国如今情形,且整合尽所知消息后,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之处。 且先不说距姜使刺杀梁王已是过?有?月余,光是宋梁二?国陈兵于边境线上,也都?过?有?半旬。 哪怕姜皇最初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可在?朝堂之上,听取一众朝臣意见后,当下?也应有?了决断。 但直至如今,除了一道召令,京都?便再无半分消息传来。 而与之姜国久不行动有?别的是,梁宋二?国当下?,还在?源源不断地派兵赶赴姜国边境。 若照此发?展下?去,姜皇再不下?有?决断,不说梁宋二?国还会不会于边境线上,继续与姜国消磨时间,光是除营啸兵变、住宿之外,江北道那数以?万计的兵马陈列于川贝城内,这每日所消耗的食粮都?是大之又?大。 纵然姜国近年来食粮大丰收,有?不少余粮存储于川贝城内,暂时还能供应诸军消耗,无忧粮草一事。 但食粮终有?耗尽一天! 这般拖延又?怎是办法! 若是等?到食粮用?尽,而京都?方面来言此战不打,那倒还算好,顶多只是累了众兵士奔袭一趟,与消耗了川贝城的积年陈粮而已。 可若是姜皇最终还是决定要与宋梁相?争,那以?如今边境诸军的食粮消耗,不出旬月,川贝城内余粮必会消耗一空。 介时在?宋梁大军眼皮底下?,姜国若想要调派大批食粮前往川贝城,这其中风险难度,怎一个大字了得。 第58章 要知宋梁二?国今下?正时刻关注着?姜国,只要姜国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定会很快反应过?来,到时候可能粮草还未送到川贝城。 川贝城就极可能会在?食粮紧缺,与宋梁二?国猛攻之下?,先行破城覆灭。 而川贝城一旦城破,也意味着?江北道大门失守,至若那时,席卷江北道乃至整个姜国的战事也将彻底掀起。 宋梁齐踏姜国门,烽烟弥漫江北界。 国破山河灭,万民流离具失所。 及念至此,赵宸面上神色也由先前的忧虑困惑,渐渐转为了郁愤不满起来。 哪怕他知道当今姜皇得位有?着?诸多幸运因素,其人?也未习过?多少掌权为帝之道,但于赵宸眼中,这位姜皇前十数年处理国事都?还算不错,再如何也称不上是一位昏君,可对方如今的做法,与之昏君又?有?多少差别! 赵宸敛起双眸,脑中也再次想起赵淮承曾跟他说过?的,当代?姜皇的皇位来由一事。 现任姜皇,原是为上一任姜皇的第三子,也是最小的一位皇子。 按理说为人?父母,加之老来得子,哪怕是为帝皇,也难抵舔犊宠幼之情,故而于一众大臣眼中,三皇子应是最能博得先皇宠爱,也最有?可能打破朝中二?位皇子争锋相?对,形成三强抗衡局面之人?。 但偏偏与众人?所想不同的是,上任姜皇首重皇子们的天赋才能,次重各皇子背后的家族势力,最后才轮得上己身血脉亲缘。 也正因如此,在?生?母仅仅为嫔,且家族势力又?小之又?小,远远比不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家世煊赫之下?。 三皇子实是难入先皇之眼,更别提其本人?才情,也相?较他两位大哥有?所不如。 所以?上任姜皇并不关心这位幼子学识如何,也不曾分舍多少爱意于他,更未曾指望对方继承大统。 朝中百官见此情形,也未再选择下?注投资扶持他为下?一任姜皇,而是集中力量继续倾注于大皇子与二?皇子身上。 可往往寄予越高期望的事,就越会得到令人?失望的结局。 在?上任姜皇为看两位皇子尽展手段,好优中择优,选一最出色的继承人?继承大统的缘故之下?。 哪怕其在?病重之时,也迟迟未定下?太子之位。 也是在?这先皇将死,而高位空悬下?,两大皇子压力也越来越大。 最终为先行坐上那处高位,二?皇子竟选择携兵直入皇城,欲行宫变之举。 可二?皇子是这样想,大皇子又?何尝不是。 太子之位空悬,就如一根尖刺一般,始终梗在?他们喉间。 所以?在?二?皇子行事同时,大皇子也同样选择发?动兵变,最终二?人?于玄武门前交战,双双战死。 先皇也因骤然得闻二?子皆亡,而心神失守,最终驾崩于塌上。 是以?如今的姜皇,往昔的三皇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登基继位。 只是这三皇子往昔就不受重视,以?致甚少参与朝堂议事,加之学识也差之大皇子与二?皇子甚多。 所以?在?其继位的十数年中,他不仅没有?延续前三任帝皇耗时百年,都?在?做的军备武装。 反而还大开国门,一边邀请各国派遣使团入姜国交流,一边也主动派遣使团,前去各国学习。 这也直接导致姜国经?济文化得到大力发?展,但军事力量却较之往昔低了数筹。 甚至前些年,姜国还因此跌落出大国行列,降到了与梁国并列的中等?强国之列。 而朝中一众大臣也不是没有?想过?拨乱反正,试图让现任姜皇重新重视军备力量。 可现任姜皇通过?虎符,持掌了京都?禁军,彻底掌控住了朝野。 一众朝臣根本无力反抗于他,故而姜国现状也就此维系下?去。 若是没有?姜使刺梁王,且宋梁二?国也没有?陈兵江北一事发?生?,那赵宸对于现任姜皇的态度也不会有?多少反感,甚至还会升有?少许好感。 毕竟对方这十数年来的作为,虽削弱了姜国军备力量,但也确实使得姜国各地百姓,生?活过?得更好了起来。 可偏偏如今发?生?了这些事,而更为关键的是,这现任姜皇也不知是蠢,是笨,还是因先皇未曾教导过?他,如何处理这等?国事。 以?至于对方根本不知如何应付当下?情形,竟一直采取拖延时间的方式,致使战机不断延误。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姜国如今再想迎击宋梁二?国,在?二?国的持续施压与紧盯下?,除了勉强挣扎跳动几下?,给?二?国一个不痛不痒的回击,便再无任何生?还之机。 姜国,已如板上死鱼,只等?宋梁二?国烹而食之。 赵宸握紧手中茶盏,心中对于姜皇,也再次升起了诸多愤郁不满之情。 先前他还以?为此人?纵算不上一位明君,但也算得上一位重视民众的良善君王,但现在?看来对方不仅称不上良善,还可称上一句糊涂蠢蛋。 至于往昔为何无人?发?觉这一点,怕也是对方隐藏得好,加之姜国始终未曾发?生?多少大事而已。 然而如今…… 赵宸摇摇头,同时也暗暗认同了赵淮承要他们尽快撤离江北的决定。 第59章 毕竟依照现今这位姜皇的性子,他们要是再不跑,怕就是要真的卷入这场战争当中。 到时别说赵家是为百年世家,纵是千年世家也得就此覆灭。 而这,恰是赵宸、赵淮承乃至整个赵家所不愿看见的事。 只是对于赵家的这一想法,陈寻却没有?发?表半分意见。 他仅是在?听完赵宸所言的江北及京都?诸事后,便微微垂眸,抬手拆开了陈怀安所寄来的家书。 第 29 章 院内光影随着光线变化, 时而交织于一起,时而又分化为诸多细碎斑点,打?落在?众人身上。 原先还无风沉闷的院落,也?随着光影的变动, 于平地之上, 骤然卷起一股轻柔微风。 瞧着被微微吹起的一角信纸, 在?将?纸张抚平后, 陈寻也?终是垂眸, 看向了陈怀安的来信。 “璟安吾儿,展信还同面叙。” “今时春雨过尽, 暑夏已至, 为父于你儿时窗前,观院中枯梅以作此信,虽不知你何时可观此信,但?愿吾儿启信可知,阿父阿母于家?中一切安康,家?族亦一切顺遂……” 陈怀安取过一方砚石,一边压在?桌前信件之上, 一边又微微躬身,扶着陈寻小时所?用, 而如今稍显低矮的案几, 继续写着:“近来曾教你习画的长青家?老,欲要于族中贺其耳顺寿辰,为父本?不愿将?此事告知于你,毕竟你身处异地, 纵是知晓这件事,也?难及时回转回来。” “但?你阿娘却不同意为父这样?做, 她认为长青家?老于你有教导之恩,于情于理你都应知道此事,哪怕你到时无法?归家?,我与你阿娘也?可言及你已知晓此事。” “到时参加宴席,我与你阿娘再择一礼物,以你名?义送于长青家?老,这样?当显我儿未忘长青家?老的教导之恩,非是薄情之人。” “虽为父私以为长青家?老,不会因一件可有可无的礼品,而对你心伤不悦。” “可你阿娘执意如此,为父也?不好多加阻挠。” “不过,”陈怀安落笔动作微微一顿,面上也?不由得?展露一抹浅笑,而后再又写道:“于我观察看来,你阿娘虽重?视长青家?老寿宴,但?更看重?的,还是望吾儿见此消息,好得?归家?。” “于你阿娘所?言,我与你阿娘做的再好,也?抵不过你亲自归家?参与宴席。” “只是……”陈怀安抬头看向院中枯梅,见其表皮斑驳枯黄,似是生机尽绝的模样?,在?眼中一闪而过一抹复杂神色后,他才再度提笔道:“为父认为,男儿当有鸿鹄志,以你如今年岁,本?就无需关?心太多迎来奉往之事,潜心习画,多访名?山大川,见天地壮景以炼心才是为正途。” “至于你阿娘说千道万,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见见已辞家?半载,但?仍不愿归家?的陈家?少主罢。” “不过……”陈怀安透过窗棂,瞧着午后阳光照射在?芸娘身上,而后又斜斜打?落在?枯梅之前。 在?摇了摇头后,他即复又道:“若吾儿得?空,又能?早早得?见此信,为父亦望吾儿于长青家?老寿宴前回转江左。” “为父与你阿娘,想念吾儿甚极。” 写及此,陈怀安也?抬手放下手中之笔,在?深吸一口气,又敛尽心中诸多驳杂思索后,他方是道:“挂牵之念,笔言不尽,长篇赘述又显为父唠叨。” “故言尽至此,惟盼吾儿于江北游历顺遂,望吾儿平安无忧。” “父,怀安留。” 看着信件中陈怀安的句句殷切关?爱之词,又于心中感念陈怀安写下信件时,盼望自己顺遂无忧的模样?。 纵是陈寻先前有万千忧愁与烦思,可于此刻,也?只剩下一股急切的归家?之念。 他想知道陈怀安是否还因族中琐事所?累,以至白发渐生;想知道芸娘近来,又是否会常常倚窗望远方,等自己归家?;想知道没有他时,家?中二老又是否会时常担忧挂牵于他,以至茶饭难咽。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可陈寻纵‘有方’,也?已离家?太久…… 陈寻低垂着双眸,眼中泛起无尽的思念之情。 但?很快,他又将?这心中悸动一压,转而继续看向那剩余的一十一封书信。 待将?信件尽数阅完,陈寻才是微微闭目,勉强克制住自己眼中泪意。 等到又过有半晌,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陈寻才是将?心情稍稍平复下来。 而瞧见陈寻这一模样?,陈奉来也?不由得?心念一动,但?还不等他顺势出言,求请陈寻归家?。 陈寻便先一步侧首看向赵宸,继而闷声道:“你我兄弟二人数月未见,此次得?见,按理说应赏月观景,沽酒暖茶,促膝长谈,以解你我兄弟二人重?逢之喜。” “只是,”陈寻看着被微风卷起的苍翠绿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如宸弟先前所?言,如今姜国时局动荡,人人自危。” “寻添为家?中长子,纵不能?为家?族分担压力,但?也?不能?拖累家?族,以成家?族后腿。” “更何况……”陈寻说着,目光也?微微低垂,再次看向案几之上的一十二封书信。 随后在?一边将?它们抚平对折,放回信封之中,一边再又说:“寻已离家?近有半载,纵外界风光无限好,可家?中粗茶淡饭却更令寻魂牵梦萦。” 第60章 “且家?族今朝连发一十二封急函,以召寻归家?,纵寻不愿归,也?不可不归。” “所?以……”陈寻抬头看向赵宸,面上也?适时泛起一抹歉意苦笑,道:“为兄如今当早归江左,以见父母。” “至于你我兄弟二人,怕是得?往后再抵足相谈,直至天明了。” 而听到陈寻的这夹带着诸多歉意的话,赵宸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多少讶异震惊之色。 毕竟在?见陈奉来递出一十二封书信,与对方同陈寻对话时,言语中所?流露出来的意思。 哪怕赵宸不知道信中所?载内容为何,但?凭陈奉来的话语,多少也?有了判断。 只是…… 正如陈寻所?言一般,他与陈寻久未相见,无论是陈寻,还是他,都有着许多话想与对方畅谈。 是以虽心中明了陈寻当下所?言之意,但?让赵宸说不期许陈寻留下,那自然也?是假的很。 可如今时局严峻,哪怕赵家?有诸多族人于京中任职,甚至赵家?家?主也?身处京都之中,赵家?亦还是在?准备撤离姜国一事。 而赵家?既已如此,那与江北仅一沧澜江相隔的江左陈家?,又怎会没有半点动作。 陈寻身为陈家?少主,又怎能?独身事外。 只是心中虽清楚知道这些?事情,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劝阻陈寻不归家?,可念及自己与陈寻仅相逢不足半日,便又要分别。 哪怕赵宸能?极力让自己理解陈寻所?作的选择,但?于心底仍是不免升起一抹失落之情。 挚友一别,如手足尽去,怎能?不伤心哀愁。 更何况在?如今的姜国情势下,自此一别,再想相见,怕是难之又难,甚至此生不复相见,也?不是不可能?。 而陈寻瞧着赵宸这一模样?,自然也?知对方心中是作何想。 其实于陈寻心中,也?觉得?自身稍稍对不起赵宸,一是因为两人确实相逢未久,皆有着许多事情未曾相谈,他也?甚感可惜。 二则是赵宸这般热情欢迎他归赵府,但?他却三两句话便拂了对方面子,欲要离开,就连再相见,也?只用一个‘往后’来模糊概括,委实对人不起。 再者陈寻曾答应教导赵宸习画,可因黄胜赵的缘故,他其实也?未教导赵宸多久,反是陈奉来教导赵宸的时间,要多得?多。 而这与陈寻当初对赵宸许下的承诺,实在?是有所?差别。 原先陈寻还在?想,若京都方面已有消息传来,那无论姜国是战、还是不战,他都会选择先留于赵府,在?将?自身画道所?学尽皆交于赵宸后,再归家?一见父母。 可偏偏京都至今无任何消息传来,加之时局不稳,有些?事不可拖沓,且在?陈怀安所?寄来的一十二封书信中,陈寻又发现了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 所?以在?反复思量后,纵是对赵宸不起,可陈寻还是决定将?赵宸一事暂时放下,转而先解决自身欲行之事。 但?这样?一来,对于赵宸,陈寻心中也?不免升起诸多愧疚之情。 好在?赵宸也?非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也?知陈寻当下回转江左,是对陈家?的尽责,也?是对方最好的选择。 毕竟时局动荡,陈寻又身处战乱之地,安危难定,哪怕赵宸愿庇护陈寻,保他安全,可江左陈家?又怎会真的放心,自家?少主寄人之下。 是以在?缓缓舒出一口气后,赵宸也?将?面上低落神色一敛,继而又抬首看向陈寻道:“我知兄长为何做此言,也?能?理解兄长所?作所?为。” “只是你我兄弟二人相逢未久,眼下又要再度相离,且此一别,还不知此生,能?否有再相见之日。” “因此小弟虽素来心宽,此刻心中也?是难受不已。” “还请兄长……” ‘见谅’二字还未曾说出,陈寻便抬眸看了看赵宸,随后又看了看身旁没有杂物堆积的案几。 在?沉默片刻后,他即是忽得?一笑,继而启唇朗声以朝赵宸道:“我曾言要予宸弟一幅画作,又曾言要在?归来之后,一睹宸弟这数月以来的画道进?展。” “既是如此,不若你我兄弟二人,再在?此地做画一幅。” “一来也?算了却你我一桩心事,二来你我可各持一画,往后纵有长久时间不想见,也?可凭此,解你我兄弟二人今日遗憾。” “不知宸弟,意下如何?” “这……”赵宸倏地握紧双手,抬眸回望向陈寻,同时于他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交杂着欢喜与忧愁的复杂神色。 他知道在?一十二封急函催促下,陈寻定然没有多少时间再逗留赵府。 可在?这般紧迫情况下,对方仍是愿意花费数个时辰,为宽慰自己,而做一幅画。 哪怕赵宸心如坚冰,此刻也?当有所?融化,更何况赵宸的心,本?就不是坚冰,他对于陈寻始终有着无尽的敬仰与崇拜。 所?以对于陈寻所?言,虽赵宸心中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对方,不能?耽误对方归家?。 可同样?的,他心中也?在?不断想着,往后两人极有可能?再也?不复相见。 那如今这幅画,便是他们最后的关?联,一想到这,赵宸就没有勇气再说出拒绝的话。 第61章 在?心中天人交战了好半晌,赵宸才是沉默着吐出一口气,勉强将?心中驳杂思绪与难受尽收。 随后再又强扯出一抹笑容,冲陈寻笑道:“兄长倒是给小弟,下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选项。” 赵宸说着,目光也?看向了那方无有杂物堆积的案几。 良久,他才再是说:“自兄长离去赵府,独身游历江北后,小弟随奉来前辈习画,在?他的指点下,虽不说画技已登堂入室,但?也?超越当初万分。” “原先小弟还想若兄长归来,小弟定要让兄长看看何谓士别三日,以刮目相看。” “只不过……”赵宸摇摇头,低低叹了口气,“如今时局紧张,虽江左暂未受到战争冲击,但?两地相邻未远,加之赵家?距陈家?又有一段距离需赶。” “所?以做此画,哪怕仅需数个时辰,可小弟也?不愿兄长过多耽搁。” “要知早一时归家?,于当下情形下,便可多一份自保之力,而晚一时归家?,安危就难测一份。” “既是如此,”赵宸回眸看向陈寻,面上也?终是泛起一抹诚挚笑意,道:“不如将?这作画一事,留于你我兄弟二人再次相见之时。” “到时,我定会让兄长知道,何为真正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第 30 章 马蹄踏落, 扬起一地尘土。 广南城外,十里亭前,望着远处的宽阔官道,又?看了看已驻马停步的陈寻, 在朝身前人笑着挥了挥手后, 赵宸便是朗声笑道:“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 “望兄长, 一路顺风, 太平无忧。” 听到赵宸的话,又?瞧着身后不远处, 看似洒脱, 可实际上已眼眶微红的赵宸,纵是?一路上相谈良久,似是?对今朝分别已做到熟视无睹的陈寻,此刻也还是?不免升起一抹伤感之情。 与君初相识,却恍若数载挚友。 然此一别,又?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恨相识过晚,恨世事?无常。 陈寻微微闭目, 再次将心中翻涌起的纷杂情绪压下,而后又?再抬眸看向赵宸, 亦朗声笑言回道:“君为越岭鹰, 我为鸿鹄客。” “愿复相逢时,功成名已就。” “宸弟,”陈寻扬起手中马鞭,一边放马驰行, 一边遥遥高?声喝:“山水再相逢。” “兄长,”赵宸高?声喊了一句, 身下马匹也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赵宸又?停了下来,随后一边调转马身,一边放低声音,呢喃道:“愿复相逢时,你我仍少年。” 说完,赵宸也不再看向后方已奔走的马匹,径直抬臂一挥,向着城内疾行而去。 …… 官路漫漫,道阻且长,望着身后已不见身影的赵宸,又?看了看身侧渐渐隐没的杨柳。 在陈奉来等人欲放马奔驰,急赶回转江左时,陈寻却是?抬臂勒马,示意众人就此停下。 “少主?”陈奉来看着突然停下的陈寻,一边忙勒紧缰绳,一边高?声问道:“可?是?有?事?情未曾与赵公?子交代??” “非也,”陈寻摇摇头,否定了陈奉来的疑问。 “那……”陈奉来调转马头,缓缓走向陈寻,于面上也适时显露出一抹困惑之色,再又?道:“少主何?故急停于此,要?知族内还等你我……” “归家,”二字还未说出口,陈寻便是?抬眸看向陈奉来,而后低声道:“寻停步于此,是?有?事?欲与族老商量。” “何?事?这般急切?”陈奉来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看向陈寻,同时心中也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在沉默数息后,陈寻也果然没有?让陈奉来失望。 在迎着身前人不解与困惑的目光中,陈寻一边朝着陈奉来低头抱拳行了一礼,一边又?再是?道:“寻欲请族老,代?寻归家。” “这是?何?意?”陈奉来面色陡然一黑,原先?拉扯着马匹缰绳的手,也骤然紧攥起来。 “你可?知族中众老皆在侯你归家,尔父尔母又?是?多?么牵盼挂念于你。” “你今朝言说不归家,可?知道族内会为此生?有?多?少忧愁?” “少主,”陈奉来看着陈寻的眼睛,一字一顿,震声道:“且勿顽劣!” “非寻顽劣,”陈寻没有?因陈奉来的语气而生?有?不满,毕竟对方也是?因关切自己,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但同样的,陈寻也没有?因对方的话,而放弃自己的选择。 他回眸望向陈奉来,一边取出早已写好的信件与一枚种子交给对方,一边又?再是?道:“族老仅可?见族内连发一十二封急函召我归家,可?是?否又?知这书信内容其实无甚意义。” “更?重要?的是?,这信件本身。” 陈寻话语顿了顿,在见陈奉来接过自己手中书信与种子后,他又?取出了那一十二封急函,复又?道:“这一十二封急函,封封为家父亲笔所写,其中内容皆是?为召寻归家。” “可?若是?家父真要?召寻归家,何?必连发一十二封急函,做出这般浩大声势出来?” “要?知道今朝战事?将启,派头越大,做事?越张扬,越容易引起梁宋注意。” “而二国一旦注意此事?,在一番调查下,发现寻为陈家少主,族老觉得梁宋二国是?会无视于寻,还是?会选择出兵阻拦我等归家?” 第62章 陈寻问着,目光也似是?穿透陈奉来,看向了远在川贝山陵的宋梁二国烽烟,“百年姜国,簪缨陈家,二者根系交织之深,族老不可?能不知。” “寻添为陈家少主,又?冠有?画圣之名,已是?与姜国,与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寻今被梁宋所擒,先?不说寻未来处境将会如何?,光是?堂堂姜国画圣,于姜国地界被他国军士所获,这对姜国的声名威望而言,是?为何?等沉重打击,族老可?曾想过?” “更?别提除此之外,陈家还会因寻之故,受控于宋梁,到时宋梁若言明陈家不可?再出力帮扶姜国,陈家要?如何?自处?姜国缺失一强大助力,又?将如何?与梁宋相抗衡?” “若能兵不血刃,就可?断姜国一肢,换作?是?族老,是?眼睁睁看着猎物跑掉,还是?夺命追杀?” 陈寻看向已缄默不言,且面色有?些许变化的陈奉来,在缓缓吐出一口后,又?再继续道:“所以这一十二封急函看似是?召寻归家,实则是?在警示于寻。” “至于为何?这样做,”陈寻敛起双眸,看向身后官道,低声悠悠说:“江北江左两地皆知寻外出游历,只是?因寻于数月前已离开赵府,以致众人不知寻具体行踪。” “家族也必因此,断了寻的踪迹。” “若是?以往,族中自然可?以不过问此事?,等寻慢慢归家便是?,但今时不同往日,时局已有?所不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陈家与寻,若寻不明了时局变化,骤然于外界冒头,族老可?曾想会有?多?少人蜂拥而来要?抓获于寻?” “所以族中无法,只得以连发急函形式,以此告知于寻。” “毕 铱驊 竟一十二封急函连发,声势之浩大,哪怕寻一时不知,可?等此事?传扬开后,寻又?怎能不晓。” “再者这急函一旦入得赵府,而寻又?未曾回府时,族老认为外界别有?有?心之人,会不会蹲守赵府之外,选择守株待兔?” “所以这一十二封急函,表面是?有?要?事?联系于寻,实则是?在告知于寻,切莫归赵府,切莫与族老一同归家。” “寻,需一人而走,只有?这样,前路阻碍才会少却许多?。” “安全也可?更?有?保障。” “可?……”陈奉来闻言,虽面上表情有?所松动,但心中还是?有?着些许犹疑。 是?以在垂眸思索片刻后,他仍微蹙眉宇,低声反问道:“若少主不与我等同行,又?怎知别有?有?心之人,不会寻上少主?” “到时若没有?我等在身旁策应,少主安危又?怎能保证?” “我知少主是?明了这急函之意,不愿我等为族中弃子,所以特?意归赵府示意我等归家。” “然我等可?死,但少主却不能有?事?。” “且若少主不在我等身畔,我等无力帮扶也就算了,可?如今少主已在我等身侧,纵真有?危险,我等也能拼死保护少主,所以少主欲要?独行之事?,奉来……” ‘不能同意’一词还未说出,陈寻又?再是?摇了摇头,温声劝导道:“族老心有?忧虑,寻自然知道。” “可?族老也莫忘了,寻先?前一人于江北道上游历半载有?余,期间一直无事?,这已能证明寻有?自保能力。” “既是?如此,哪怕今日寻是?一人归家,寻也敢坦言,自身能保证己身安全。” “更?何?况,”陈寻抬眸看了身前众人一圈,而后又?再次看回陈奉来,道:“此间人多?眼杂,若我等一同归家,目标实在太?大。” “哪怕寻伪装一番,以混迹在队列之中,可?我等归家之举本就如夜中萤火,时刻惹人注目,在这一情况下,族老又?怎能保证寻不会被外人看穿?” “再者,寻与族老一众同行,这不仅将族老所遇风险加大,还让寻也难知危险来于何?处,也就不能及时躲避。” “既如此,寻又?何?苦拖累族老,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一同归家,倒不若你我一明一暗,各自分开,以虚实之策齐齐赶赴江左才是?为正途。” “可?是?……”陈奉来垂下眼眸,闷声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等陈奉来出言,陈寻又?再沉声说:“族老应知,鸡蛋断不可?放在同一篮中。” “而且,”陈寻指了指陈奉来手中信件,随后又?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寻非鲁莽愚钝之人,此番离队,寻自会一安全居所待着,等到族老持寻所写信件归家。” “家父自然能知道寻在何?处,介时族中再召集护卫以保寻归家,岂不是?更?好?” “不然似我等如今就身侧护卫数名,而其余人皆无武力在身的情况下,想要?归家,于他人看来,怎能称不上一句香饽饽?” 陈奉来微微放松手中缰绳,目光也随着陈寻的话,看向队伍众人。 原先?他们?自江左赶赴江北时,只以为是?一场赏山观景的寻常游历,根本就没想过先?前友好共处的三国,会突然爆发战争。 所以队伍中,除了陈怀安强制安排的数名护卫外,他们?便再无其他武力保障。 若一切真如陈寻所说那般,真会有?人欲伏击他们?,那光凭这数名护卫,他们?这一行人除了送菜,便再无更?多?意义。 第63章 所以在沉默片刻后,哪怕陈奉来心中不愿承认,也不由得肯定了陈寻的话。 他们?现在队伍中有?用的人,确实不多?,若真遇到他国军队或别有?用心之人,他们?想要?归家,确是?难矣。 可?陈寻今朝若一人离去,那有?心之人在见队伍中没有?陈寻,对方也断不会再多?放目光他们?身上。 介时他们?无人所阻,归家定会畅通数倍。 待等他们?归家,再又?召集家中护卫前来寻找陈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寻,确实要?比他们?这样无视风险,莽撞归家要?好得多?。 至少,陈寻及他们?的安危都更?有?保障。 想到这,虽心中还有?些许别扭,不想让陈寻一人独走,可?在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更?优解的情况下,陈奉来也只得低低叹了口气,道:“少主所言,确实非虚。” “族内以一十二封急函召少主归家,这般浩大声势定会惹来无数人的目光注视,若我等这样鲁莽归家,前路定不好走。” “所以,”陈寻看着陈奉来,陈奉来也回望着陈寻。 良久后,陈奉来终是?将陈寻递来的信件往怀中一塞,继而微微点头道:“少主之意,奉来已明了。” “还望少主在我等未寻到你前,时刻保持警惕,定要?顾全好自身,奉来定会早早赶赴家中,将信件交于家主。” “那枚树种,也定要?交予父亲,”陈寻点了点头,但似是?不放心什么一般,又?忽得补了一句。 而陈奉来对此,也没有?提出不解疑问,仅是?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奉来知晓。” 见状,陈寻也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头看向周遭众人,在朝他们?朗声言说:“接下来行程,尽皆听陈奉来安排后。” 陈寻才再是?侧目回望陈奉来,低声道:“时间紧迫,片刻耽搁不得,还请族老先?行一步。” “寻,需另择他路以归家。” 陈奉来定定地凝视着陈寻,唇齿也在此时微微抖动起来,他似还要?说些什么,但半晌后,他也只是?将面上神色绷紧,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耳语道:“少主,定要?好好保全自身。” “奉来,”陈奉来说着,又?侧首朝众人高?喝一声:“启程,”旋即便一马当先?朝前奔去,众人虽不明了陈寻为什么不走,但也不敢违背陈寻方才下达的命令,当下也只得纷纷策马跟随在陈奉来身后,向前奔去。 而留在官道之上的陈寻,也在众人身影不复再见后,隐隐听到了陈奉来未曾说完的那句话。 “奉来,去也。” 声音在耳边似有?若无的回荡,片刻后,陈寻也调转马头钻入一处密林当中。 未久,一匹枣红健马便从林中奔出,向着一条偏僻小道奔去。 至于林内,则倏有?一鹤直入青天,向着远处飞去。 第 31 章 微风透过一角窗棂徐徐打入殿中, 伴随着烛火忽明忽暗地摇曳起伏,大殿之内也愈发幽深昏暗起来。 好?半晌,在一声搁笔之音响起后,那原先端坐于高台之上, 融入黑暗而?不见半分身形的人, 才是缓缓睁开双眸, 朝下方淡声问道:“今下?, 已至何时?” “回?陛下?, 寅时方过,距早朝还有半个时辰, 您……”随侍侍卫微微抬眸, 看了一眼已在殿中长坐一夜而?未眠,以至面上泛起少许疲乏困顿之色的姜时堰。 在抿了抿唇,复又低下?头后,他即再是低声道:“可要移步后殿,先行用膳……” “不必,”姜时堰揉了揉眉心,有些累乏地说了一句, 随后不等身前侍从再多说些什么,他便以手扶额, 侧目看向?殿中正借着微弱烛火, 伏案提笔的史官。 在沉默数息,见那史官似已停笔后,他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是淡声?道:“史书, 写得如何了?” 听到姜时堰的话,先前还视周遭万物于无?物, 心无?旁鹭以写书的张无?伤,身躯也猛地一震,似是因这一句话,使?得他被迫从心神沉浸以写书中,抽离了出来。 但很?快,在姜时堰的无?声?注视下?,他也快速回?过神来,明了自身现?下?所处何地。 是以不等姜时堰再开口,他就垂眸看向?身下?虽墨渍尚未干涸,但已明显功成的文书。 在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后,张无?伤也忙将狼毫挂于笔架之上,随即躬身托举文书,强按住心头惶恐之意,微微颤声?道:“回?陛下?,文书已成,还,还请……” 张无?伤吞了吞口中唾沫,以此压下?喉间因久未进水,而?产生的嘶哑之音,再又道:“还请,陛下?过目。” 姜时堰闻言,倒也没选择让随身侍从去将史书取来,而?是缓缓起身,自高台之上踱步来到张无?伤身边。 微风吹拂,灯火随之明灭不定,也使?得姜时堰的身影看起来,越发晦暗扭曲。 只是张无?伤此刻却没有心情多看这一幕,他仅是低垂着头,想着自己在史书上所写一字一句,又想着在他之前,已经?被拖出去的十数名史官。 在将双手再又高举,而?头复又低垂间,张无?伤也不由得身感一阵刺骨冷意袭来。 他自为官后,就秉持着不多言,不多行,谨遵律令以行事,所以十数年来,他虽没有升官加爵,但也从未因犯错遭罚。 第64章 原本张无?伤还以为自己能靠着这点机灵,成功安度晚年,但不曾想今朝姜皇下?诏,命一众史官书一份近日?来的史书出来。 起初张无?伤也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写史记古,本就是他们的主职,且每一任帝皇为确保自家?身后名,时不时就会下?达一些诏令,大体上也都是命他们书史时,多加美?化他们的存在。 若是能美?化得不着痕迹,但又能慰贴帝皇之心,那将奖赏更是少?不了的。 所以在史馆这清水无?浊,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地方,这些召令自然算得上是一份美?差。 自然的,这些活,也排不上张无?伤这等混子?,当然,这也是张无?伤心中所愿。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混到老死,而?不想在帝皇面前出头。 毕竟帝皇心思如海深重,谁又能轻易揣摩,要是一个不注意得罪了帝皇,那后果如何,都不用张无?伤多想。 所以他当然是想,能避多远避多远。 可偏偏人越不想某件事发生,这事情就越快砸到自己的头上。 谁能想到今朝被姜时堰一纸诏令,而?拉去书史的一众史官,竟无?一人能替姜时堰写出心中所想。 以致子?时刚过,就连张无?伤这等无?名小卒,也被迫召来侯于殿外。 而?后一干史官,便眼睁睁地看着往日?一位位眼高于顶,自负才情的同僚,或被剜眼,或被割舌,又或被去腕以丢出殿外。 短短数个时辰,前后入殿者已至十余人,可却无?一人能在入殿出殿后,身体无?伤。 张无?伤对这一结果,自然惊惧害怕不已,毕竟谁也不想触怒帝皇,以致身上凭空少?些东西。 如果可以,张无?伤现?在都想褪去一身官服,好?好?做个平头百姓。 可世间没有如果,他眼下?已为人臣,且在他身后也没有强大的家?族倚靠,甚至连他想要逃跑,也因一众侍卫的死死看守,而?根本动?都动?不得。 所以张无?伤除了按照帝皇要求,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排队进入殿中,作以书史外,就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老天爷开眼,能让他走一走运,至少?至少?不要轮到他。 但越是将心神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也越是让张无?伤不断回?想起方才被拖拉出去的一众同僚。 想着他们在殿内的凄厉告饶声?,又隐约嗅着殿中还未散干净的血/腥/铁锈味,哪怕张无?伤不断为自己架高心理防线,可原先不过是微微打颤的身子?,还是不由得更为颤抖起来。 “望……望陛下?,见下?臣拙笔,勿……勿……”张无?伤舌尖打着颤,想要说些什么,以试图减轻姜时堰等会赐下?的惩处。 但没等他话说完,姜时堰就已抬手取过了那份文书,随即看着书上内容,一字一句低声?道:“明德一十七年,是岁夏,姜使?刺梁君于殿前;王死,梁宋震怒,三国陈兵于江北边境;过月余,帝不发令,江北危急。” 姜时堰淡声?读着,目光也渐渐从史书之上,缓缓移到了张无?伤面前,“世人皆言史官为帝皇忠犬,无?论在任帝皇犯何等大错,史官也能将之美?化为帝皇功德。” “在你之前,”姜时堰将史书随手扔回?案几之上,复又冷声?道:“已有十数史官将我近日?来所行所为,写为万民之幸,姜国之福,我这般不作为,皆是不屑与?梁宋二国争斗,是姜国瞧之不上梁宋。” “怎么到你这,便不这样写?” 姜时堰垂眸看着张无?伤,眼中的冷意好?似能将身前人活活冻死一般,而?张无?伤闻言,心中也登时一慌。 虽然他还在竭力控制着自己声?线稳定,不让姜时堰看出自己的恐慌,但两股却早早战栗抖动?不已。 好?在姜时堰对他这副模样没有过多关?心,仅是定定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写。 是以在又吞了吞口中唾沫后,张无?伤也再是咬唇低声?道:“回?,回?陛下?,下?臣私以为,以史为镜,可知兴替。” “无?论陛下?今日?所行是对是错,皆应于史书当中如实所记,若往后陛下?因这一决策,使?得姜国兴盛,则是言陛下?明瑞,是为姜国中兴之主,自无?需遮掩;若陛下?行此举……” 张无?伤说到这,面上还带着的少?许血色也微微一空,但感受着姜时堰的目光仍投射在自己身上。 在沉默半晌后,张无?伤也只得紧咬着牙,强压下?心中惶恐,道:“若陛下?行此举而?未使?姜国受益,往后陛下?也可以此为鉴。” “所以无?论哪一言论,最终都是为陛下?获利,为姜国得幸,因此臣认为,史书实无?必要将陛下?所行之事,过多美?化与?赞誉。” “何况臣为史官,书以正史,本就是微臣职责,臣怎敢乱为。” “是吗?”姜时堰看着躬身行叩拜之礼的张无?伤,眼中探究神色也转为平静淡漠,道:“所以你所认为的正史,也在明言我今日?不作为,已使?得姜国江北陷入厄难?” “臣……臣,”张无?伤低垂眉眼,额间湿汗也不断流下?,他想说些什么,辩解什么,但史书已成,也代表着他心中想法,纵是他还想狡辩,也不知从何说起。 第65章 是以在反复念叨两句后,他也只能无?力且苍白的嗫嚅解释道:“臣怎敢妄议帝皇,臣实非此意。” “有此意也好?,无?此意也罢,毕竟你所言之语,也算不得错,”姜时堰没再过多压迫张无?伤,而?是抬起头,就着在烛火照耀,看着极为恢宏雄奇的大殿。 在眼中闪过一抹傲然之色后,姜时堰方再是道:“今朝我之所为,确是将江北一地放于险境当中。” “可谁又知,今朝光景,即是明日?光景?” “时随事变,可笑?姜国朝野竟无?一人能懂。” 姜时堰昂起头,看着殿外已透着少?许熹微光线,在抬手一挥,示意张无?伤可自行退下?后,他又再是念思着。 “如今朝野之上,已经?因议战议和而?争论数次,诸多世家?也由先前观望,至如今焦虑难耐,开始逐步入场。” “且他们的态度……” 姜时堰垂下?眸,看着满室昏暗之景,嘴角也隐隐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这十数年来,虽已清理掉一些较小的世家?及官员派系,可真正根深蒂固的世家?官僚,他却是一个也未曾碰过。 如今看来,该是时候出手了。 姜时堰想着,身后的随侍侍从也无?声?走至他的身边,随即低声?道:“陛下?,早朝将启,可要广开殿门,迎八方朝臣。” 姜时堰点点头,没有选择踱步回?到高台之上,而?是看着殿内侍从缓缓打开身前殿门。 熹微光线如潮水一般涌入室内,也将殿中的昏暗沉闷,尽数去除殆尽。 待到踱步走出大殿,自高阶于下?俯瞰,得见百官皆匍匐于地,朗声?高呼:“臣等,恭迎圣安。” 姜时堰面上虽神色淡然,但在看着一众朝臣,又看了看已泛出些微赤橙之色的天际,心头也不禁一阵舒畅。 自今日?始,姜国内忧,当除矣。 只不过在姜时堰刚准备出言,让一众朝臣起身之时。 由远处天边,却是传来一声?悠长鹤唳。 伴随着云霞升起,一鹤便自天边山水画卷中,猛地飞出。 随后在姜时堰与?一众朝臣的震惊、诧异目光中。 仙鹤之上,便有一人高声?笑?言:“江左修行者,陈璟安,见过姜皇。” 第 32 章 晨光熹微, 四周光线暗淡,夜间?还未散去的寒风霜露,也不间?断地吹拂在广场之上。 可哪怕目光只能看见周遭三分地,哪怕周身已因霜风侵染, 而变得麻木冰冷, 但在场众人, 也未因此起身。 他们仍是跪俯于地, 仍是低垂着头, 似是对?于外界变化?,全然漠视。 只是此刻若有侍卫蹲伏下来, 向一众朝臣跪俯处看?去, 却是可见他们看?似沉默木然,实则皆紧抿着唇,不断地用小幅度动作?歪斜着头,试图以一个合理但又不易被他人察觉的角度,欲一窥天上?骑鹤之人为谁,与舒缓自身手脚麻木之疼。 但还不等他们将天上?之人相貌看?清,已经回过神来的姜时堰便低沉着脸, 一边敛下?眼中诧异与羞愤惊恼之色,一边冷声道:“江左修行者, 是为何意?” “即修道之人, ”陈寻朝姜时堰温声笑道,随后不待身前人再?说些什么,陈寻又于仙鹤之上?,双手掐诀, 以自身灵力鼓动天地灵气。 随着一阵沉闷轰雷声骤然响起。 原先的熹微光线也迅速被黑云覆盖,点滴雨水自高空坠下?, 而后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场笼罩着整个朝议会场的瓢泼大雨。 只是与众人往昔所感?受过的,雨水淋湿之感?不同的是,如今打落在众人身上?的雨水,不仅没有半分湿冷阴寒之感?,反而还有阵阵暖和融畅之意,就连众人身上?的积年陈疾也似是因这一场雨,得到了舒缓修复。 且除此之外,让众人最为诧异的还是这雨水落至他们身上?,竟未让他们的衣袍出现被打湿迹象。 就好似这雷鸣雨落不过是一场幻梦,可耳边仍在响起的轰鸣雷声,与身上?同雨水接触那一瞬的湿润感?,却又让众人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也正是因此,在短短数息间?,原先还低垂着头,仅是用余光四处扫荡的一众朝臣,也再?顾不得遵纪守礼,纷纷侧目看?向身旁的一众同僚,在见他们衣袍也未湿透,且精气神要较之早朝前,更为高涨不少后。 他们也再?忍不住抬头看?向陈寻,同时眼中也泛着诸多异样之色,低声呢喃道:“这……这……神乎其神,神乎其神。” “怎可谓之修道者,应谓之仙人也。” “仙临玄京!仙临玄京!是为姜国之幸甚。” 听着下?方众人的窃窃低语,于面上?陈寻却未显露半分自得之色,他仅是低垂着眉眼继续看?向姜时堰。 而姜时堰此刻虽同样受到雨水滋养,精神较之先前因睡眠不足而显露的疲乏之色要好了许多,可相对?应的,他的面色却是要较之方才要更为阴沉不少。 要知道在他设想中,这一场朝会本应是他剪除姜国祸害,肃清朝堂,立威立法之期。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陈寻的到来所毁…… 姜时堰低敛眉眼,掩下?心中升起的一抹杀意。 他不知道陈寻缘何能骑鹤而来,也不知道对?方今日做此一局是为何意,更不知道对?方是怎样引动的这天地奇观。 第66章 只是他知道,在未调查清楚这些之前,他断不能轻举妄动,哪怕他身侧有诸多高手保护,可谁又能肯定这些护卫一定能挡住,这可召来云雨雷霆的所谓修道者的手段。 他已经蛰伏了十?数年,再?久一点,又如何。 姜时堰想着,在复又抬首间?,也强压下?心头燥郁,而后勉强挤出一抹浅笑,朗声道:“不知尊驾来此,是为何意?” “我姜国统摄南岭十?府三?省,坐拥金银以万千,民众亦以百万计,其中有美人如繁星,俊才似流沙,不知……”姜时堰抬眸看?向陈寻,眼中也似是泛起一抹探究讨好之色,再?又问道:“尊上?喜爱于何?” 陈寻闻言,却不由得挑了挑眉,他还没有说出自己来意,姜时堰就直接问他是要财、要色,还是要权…… 这般直接,如此了当,若是陈寻真的是奔着权财色相而来,或许此刻还真的顾不上?姜时堰话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和薄凉。 毕竟与权利财色相比,一个识时务,且愿意主动割舍自己家国利益给?他人的帝皇,语意不善自然也能理解。 可偏偏…… 陈寻敛眉,没有第一时间?朝姜时堰回话,而是垂着眼将下?方一众朝臣的面上?神色尽皆收入眼底。 之后才是驾鹤来到姜时堰身前,低声笑道:“我有一法,可助陛下?夺以天下?,不知陛下?,可感?兴趣?” 姜时堰笑容僵了僵,面上?神色也从方才的讨好探究,转为了阴沉晦暗,同时眼中也隐隐闪过一抹思?索打量之色,但很快,他又将面上?隐隐显露的诸多神色压下?。 随即低声笑言道:“我姜国自立国始,就不喜与人争斗,自我继位后,更是与诸国互为友邻,又怎会有夺天下?之心。” “至于今朝三?国陈兵于江北一事,”姜时堰顿了顿,面上?又再?是泛起一抹浅笑,朗声道:“不过是有卑劣小国使奸诈计俩,欲挑拨姜国与梁宋二国情谊。” “只要我等将姜使刺梁君一事调查清楚,一切水落石出后,今昔战事自然会消弭。” “所以,”姜时堰垂眸,不再?看?向陈寻,语气微微低了下?来,淡声道:“仙人,何故以此诱于我。” “时堰不过是想姜国万民,能好好安身立业,幼有所依,老?有所靠,就已很好。” “至于争霸天下?,时堰却是无心,也不敢争。” 陈寻无声地看?着身前人,听着对?方所说的冠冕堂皇的话,虽面上?好似认同了姜时堰的想法,但心中却是更为肯定了自己先前所想。 是以在抬臂一挥,将空中落雨一收,惊雷一消,使得天际晨光再?次投落到广场与高台之上?后,他即是朝姜时堰耳语轻笑道:“姜皇既无争霸之念,那寻便不多加打扰了。” 说完,先前还低顺眉眼的仙鹤就猛地鼓动双翼,随后在一声鹤唳中,直直向云霄冲去。 而高台之上?,望着因雨水降落,而被洗刷得澄澈透明的天空,姜时堰眼中也再?有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不过很快,他又复归原先淡漠之样,似是将方才是插曲尽皆忘掉,转而低首看?向广场百官,沉声喝道:“诸卿,可有事欲禀?” …… 雨后初阳高升,灿金光芒自高空照耀而下?。 望着身前开得正盛的虞美人,方才还因灵力大肆挥霍,而体感?空虚的陈寻,此刻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他在抵达京都之前,曾设想过要用何种身份与姜时堰相见。 而最好的方式,自然是陈寻表明自身是为陈家中人,然后以百年世家少主身份与姜时堰见面,这样最不易引人怀疑,也能让姜时堰对?自身有所重视。 可若陈寻真的这样做,那此次见面最大的问题便是,他的身份先天上?就低了姜时堰一筹。 要知姜时堰为姜国帝皇,而陈寻虽为百年世家少主,但再?如何强盛的世家,也还是在姜国的管辖之下?。 这也就意味着陈寻与姜时堰的见面,并不是对?等的相见,实是帝与臣,君与民,上?位者与下?位者的相见。 这与陈寻想象中的,以平辈乃至更高一级的身份与姜时堰交谈,相差实在过大。 毕竟帝皇在上?,臣为下?,先天的身份不对?等,又怎能让对?方从心底将你视为同类人。 更何况帝皇心思?如海深,要想让姜时堰能在自己面前敞开心扉,畅谈心中所思?,断不是他一还受限于姜国管辖的世家少主,所能做到的。 甚至对?方还很可能因为陈寻的世家少主身份,将陈寻乃至陈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哪怕是普通人,都不会愿意被人肆意揣摩自家心思?,更何况姜时堰还不是寻常人,而是为帝皇。 且揣摩帝皇心思?的,也不是家世清白之人,而是为世家中人,更是为根系蔓延整个姜国的世家少主。 所以陈寻这一举动,怎能让姜时堰心中不对?世家忌惮更深,怎能让姜时堰不生有世家知道过多,而欲除之以后快之心。 要知道至高位置只有一个。 陈家知道太多事情,手上?还持有不小兵力,于朝堂之上?又有着诸多官员为其族人,这样的世家,谁敢与之共眠? 因此陈寻断不能用世家少主身份与姜时堰相见,更不能表明世家为自身依靠,以同姜时堰交谈姜国未来之事。 第67章 或许以后可以。 但当下?!断不可。 但若要除掉世家身份,陈寻虽还能以仙神手段显迹于姜时堰面前,以此与对?方相见。 可于一人面前显迹,又怎能突出他的强大神秘,又怎能让姜时堰高看?自己,重视自己。 因此在赶赴京都时,陈寻一路上?都在思?索到底要如何显圣,且显圣之下?,既能展示自身位格,又能让姜时堰不轻视于他。 可一直到抵达京都后,陈寻都没有一个周全想法。 直到…… 陈寻低垂眉眼,不再?看?向身前虞美人,而是运转功法,缓缓恢复着自身灵力。 好在他抵达京都后,就听闻每月一次的朝堂大议即将开始,介时京都大小官员都会汇聚到太和宫前,以朝见姜皇。 也正是因这一消息,才有了今朝的雨水天降之事。 只不过…… 陈寻抿着唇,再?次压抑住心头泛起的虚弱疲乏之感?。 他在调查清楚朝议大会时间?后,就花费了数天时间?调动京都云雨气,并且特意挑在了曙光将至初阳未升,且沉积了一夜的霜风寒露将消未消,湿润之气最为厚重时,登场显圣。 但哪怕做足了这些准备,灵力的消耗也还是出乎了陈寻的意料。 光是召唤雷霆,降下?饱含灵气的雨水,就已经消耗了陈寻五成灵力,且为了保证显圣效果,陈寻还特意将在场众人用灵力标识了出来,随后借助环蛇咬颈玉佩能力,分散出了数百个算不上?防护罩的灵气护罩,以此护住在场众人衣袍不湿,可陈寻也因此又耗去了四成灵力。 要不是他还有着山河冼心笔的自动吸纳游离灵气,为他源源不断地传递着微小灵气,以此给?陈寻吊着一口气。 不然别说他还有能力,故弄玄虚的离开朝议大会,光是他能不能稳住仙鹤真灵,不让真灵崩散,使得自己瘫倒在太和宫广场上?,都是个问题。 好在最后撑了下?来。 陈寻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又再?想起了广场之上?,那一众朝臣的震惊与火热不已的目光。 虽然过程很惊险,但收获也足够丰盛。 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寻复又抬头看?向身前的虞美人,而身后,也骤然传来一道低沉声音:“不知尊驾觉得,这花开得如何?” 第 33 章 好景无穷巷, 名园各异姿。可纵名园有千万,各有特色于其中,但又怎比得上姜皇这集天下万花而成的园圃。” 陈寻说着,手也?微微抬起, 点在了身?前那朵开得最艳的虞美人上, 随后又再是淡声说:“是以这虞美人开得再好, 在这百花辉映的园圃内, 却不过?是姿色平平, 毫不起眼罢。” “既是如此,”姜时堰缓缓踱步来到陈寻身?边, 目光也落在了陈寻点触着的虞美人上, 道:“尊驾以为,这虞美人,要怎样才能?在这无数娇艳鲜花的夹击下突出重围,成为在场百花中,最?为娇艳,最?为出众的花。” “百花争殊,要想一花独胜, 自然是斩百花,以养一花。”陈寻面带笑容, 可说出的话?, 却又显得淡漠异常。 “那满园娇艳景,岂不是变得单调无比?一花独放,怎比得上百花齐绽。” “要想让平平无奇者独立于园圃之内,有些牺牲是必然的。”陈寻收回手, 语气也?越发淡了起来。 “尊驾倒是心狠,”姜时堰挑挑眉, 眼中也?泛起一抹探究之色,复又道:“但百花皆有主,尊驾要毁百花而独宠一花。” “可曾问过?百花一众主人的意?见?” 陈寻微微垂眸,眼中也?闪过?一丝冷意?,但面上却又再是勾起一抹浅笑,低声道:“既已决定毁百花,独宠一花,那百花主人意?见与我何干?” 陈寻看了一眼姜时堰,眼中也?带上少许异色,道:“莫非姜皇会因一人,十人的意?见,就放弃让这虞美人冠绝园圃的念头?” 姜时堰面上笑容微微一敛,看向陈寻的眼中也?带上了某种浓重深意?。 好半晌后,他才是继续开口道:“尊驾先前于朝议上,言说要为姜国夺天下。” “却不知尊驾要用何种办法,让姜国独立出来。” “自然是……”陈寻将面上笑容一收,随即微微抬手一挥,自他身?后百花,便尽皆齐根折断于地,只?余虞美人一花还绽放于院内。 甚至不知是百花齐陨,还是因霜露含于花蕊,加之晨光照耀,眼前的虞美人,较之方才还更显艳丽娇贵。 只?是处于陈寻身?边的姜时堰,此刻却无心观看这虞美人的变化,他听着陈寻补完的“灭却诸国”之言,又在侧目余光中,看见了院内尽皆死却的花卉。 在震惊陈寻手段莫测下,他也?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了心头涌起的想要将陈寻捕杀的念头,轻笑道:“国非草木,岂会轻易灭却。” “尊驾莫要逗弄于我。” “寻,向来不说诳语,”陈寻侧目看向姜时堰,方才敛起的笑容,也?再次显现出来,而后道:“何况姜皇真的对?当下时局,没有半分安排吗?” 姜时堰眼皮跳了跳,但面上仍是保持着浅浅笑意?,不解回问道:“尊驾何出此言?” “我姜国国力本就孱弱,何况欲压姜国者,非止梁国一家,在梁宋齐齐陈兵于江北边境下,姜国又哪还有多余力量反抗。” 第68章 “且如今局面,”姜时堰将笑容敛下,语气却带上了少许轻松之意?,低声道:“也?不过?是一小场面。” “只?要姜国能?在梁宋二国限定时间内,将刺杀梁君一事调查清楚。” “待到事情分说明了,姜国再割舍一点利益让于梁宋二国,此事也?当可消弭。” “战事,自然也?不复存在。” “所以,”姜时堰回望向陈寻,话?中也?透着少许淡漠,道:“姜国若要求和平,并非难事,何必徒掀战火,劳民伤财。” “或者说,”姜时堰面上笑意?又淡了不少,继而再是说:“尊驾说要助姜国灭却诸国,可当下之危,姜国就已应付不来,还需折了面子?,割舍利益,才能?换来短暂和平。” “尊驾凭什么觉得,姜国能?成为这百花中最?为殊胜娇艳的一朵,而不是……”姜时堰抬手抓住虞美人的□□,接着微微一折,将花折落于地,再又说:“花落成泥,成为诸国壮大?的养料?” “因为,”陈寻没有反驳姜时堰的话?,而是低垂眼眸,用灵力托举起被姜时堰折落于地的虞美人,在一边将花身?上的泥水拂去,他又一边轻声道:“庄国,已入宋境。” 说完,陈寻便将虞美人再又放回方才被姜时堰折断的枝径上,随后灵气一吐一合,在陈寻松手之际,那虞美人竟又重新长?在了□□之上,好似方才被折断景象,从未出现过?一般。 可这神乎其神的一幕,姜时堰却无心观看。 他仅是沉着眸,强忍心头泛起地震惊错愕之情,死死地盯着陈寻,一字一句沉声道:“尊驾此言,为之何意??” “意?为,”陈寻朝姜时堰笑了笑,“姜皇可准备下一步动作了。” “你?!”姜时堰眼神倏地一变,方才温和笑意?与试探之色也?迅速从面上消失,转而显露出一抹阴沉警惕之色,低声道:“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瞧着姜时堰已不再遮掩的真实表情,陈寻也?没有表现出半分讶然意?外。 在冲姜时堰晒然一笑后,他才再是淡声道:“修道之人,可观天地日月变,可听万物低吟语,姜皇举动,自在在下眼中。” “是吗?”姜时堰一瞬不移地看着陈寻,似是要想看出陈寻所言是否为真,而陈寻也?同样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回望姜时堰,道:“是的。” 如此过?有半晌,在真的从陈寻面上,看不出对?方所言是真是假后,姜时堰才是缓缓收回目光,又将面上阴沉神色一敛,转而道:“尊驾既知我如今举动,却不知尊驾觉得我姜国今朝所行,能?得几分胜算?” 听着姜时堰的询问,陈寻虽面上神色不变,但心头却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在梁宋二国陈兵江北边境但姜国迟迟未表态后,陈寻就隐隐猜到了姜时堰有着别的打算。 只?是他当时知悉的消息不够全面,对?时局判断也?不够完善,所以一时也?猜测不出姜时堰的想法,更不能?肯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所以他虽对?姜时堰有所怀疑,但同样也?有着诸多犹虑。 直到他收到了家中发了的一十二封急函,又看见信中他与陈怀安定下的‘一切顺遂’的暗号字眼后,他才终是肯定了心中想法。 要是当时陈寻没有打开信件,仅是看见陈怀安亲笔所写的信封,就选择遵从陈怀安的意?思,独自离开姜国,也?算不得错。 毕竟陈寻猜测陈怀安的本意?,就是想让他先行离开姜国这个?是非之地。 且在陈寻思虑中,一旦他离开了姜国,陈家或许就能?放开手脚去应对?外界危机,因为火种已留,陈家自然不用顾忌什么。 可也?正是因此,除陈寻以外的陈家众人极可能?会成为棋子?,以供姜时堰趋使摆布,最?后走向覆灭。 至于原因…… 正是陈怀安信中所写的‘一切顺遂’,这原是为陈寻离家时,与陈怀安定下的家中有事,陈寻当即刻归家的意?思。 但陈怀安在信封之上,已经告诉陈寻快逃,然而信中又望陈寻归家,两者矛盾之大?,怎会不让人心生困惑。 所以在陈寻猜测中,陈家应是出了事,但事情还不到灭族地步,可想必也?是麻烦非常,甚至一不小心,陈家走至灭族也?不是不可能?。 是以陈怀安与族中众老才希望陈寻走脱,但他们又怕陈寻无视他们信封提醒,选择执意?归家。 故而陈怀安才会在信中表明家中有危,以配合信封示警,其意?便是为家中危急,切勿归家,速离。 可在三国尚未交战之时,谁又能?威胁到身?为百年世家的陈家? 除了远在京都?,近在身?前的姜时堰,陈寻再无他想。 也?是因此,陈寻才会选择甩开陈奉来等人,一路赶赴京都?,并且在赶赴京都?途中,不断猜测姜时堰到底要做什么。 于国内管控世家大?族,开始集权,于国外却又一言不发,一日复一日的折损家国面子?。 这内外矛盾之大?,又怎能?不让人诧异。 陈寻原来也?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但在反复回忆模拟记忆后。 他终是顺着一条模拟记忆中偶然听闻的消息,将姜时堰的想法串联了起来。 【五十七岁,你?于望江楼上蜗居,期间不知多少的文人墨客,风骚雅士来过?你?的身?边,他们渚以清茶淡酒,高谈天下大?事】 第69章 【你?也?由此知道姜国,乃至其他诸国大?事】 这原本在陈寻所接受的模拟记忆中,是非常非常微小的一段记忆,因为那时的陈寻还处在以天为被,地为席,醉酒不知归处的状态中。 别说是对?于外界与他不相关的事情,被其他人提起,哪怕是与他相关的事情,都?可能?提不起他的精神。 所以在陈寻翻找模拟记忆时,也?没有就这一段记忆深入回想,毕竟于陈寻而言,这段记忆实在没有什么价值。 但等陈寻反复翻找记忆,始终找不到有用线索后,他也?只?得抱着侥幸心理,细细回顾了这段记忆。 也?恰恰是他的这份不死心,竟让他真的找到了一丝痕迹。 在他五十七岁,于望江楼上酣睡时,曾有一群少年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来到楼上观江畅谈,其中就聊到了宋国遭遇邻边庄国入侵。 且庄国似是极为清楚宋国的兵防布置一般,在短短十日内,竟绕过?宋国诸多兵防要塞,侵吞掉了宋国一半土地。 等到宋国彻底反应过?来,试图求援与反扑时,却已经来之不及。 仅一月不到,宋国首都?便彻底沦陷,而在不久后,与宋国毗邻,互为兄弟国的梁国也?被庄国以同样方式攻没。 原本姜国众人还以为庄国会乘胜追击,直接侵吞与梁国为邻的姜国。 毕竟以庄国如此恐怖的侵吞下,实力较之梁宋二国还犹有不如的姜国,又怎能?抵抗得住。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庄国却没有选择攻打姜国,反而在一众大?国强国注视间,派出使臣与姜国签订友盟条约。 约定彼此之间,永不启战。 那时的姜国民众不知庄国这样做的意?思,还天真以为是对?方怕了姜国毗邻的另一超级大?国,楚国所致。 可在如今的陈寻看来,一切又显得那么拙劣与惹眼。 很明显庄国能?快速攻陷梁宋,必然有着姜国身?影在其中。 说不定梁宋二国兵防布置图,都?是姜国以不知名的手段得到,而后又交予了庄国。 否则庄国又怎能?这么快攻陷梁宋二国。 且现如今发生的一切,虽有少许变化,但脉络同陈寻记忆中发生的事情,又是何其相似。 所以陈寻虽不知道这些原定十数年后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提前,也?不知道庄姜二国何时勾结起来的。 但顺着他模拟记忆中,所了解的诸国大?事,只?要稍加调查,姜国想要从中获利,实非难事。 也?是如此,在将思绪收回后,陈寻也?再度看向姜时堰,微笑道:“让百利于庄,以期对?方壮大?后,勿忘契约,帮扶姜国。” “此于姜国而言,损失未免太大?。” “所以,”陈寻看向姜时堰的眼中,泛起少许蛊惑诱引之色,低低道:“与其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在下有一策,不知姜皇可敢行之?” 第 34 章 旬阳高升, 金灿光芒自天穹垂落。 院中百花虽尽皆死却,可扑鼻香气却未就此消散,反而越发浓郁厚重起来。 也正是因此,在嗅着久久未散的靡靡花香间, 姜时堰的眉宇也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虽喜爱娇艳花卉, 但却不?喜花香, 所以院中百花虽外观艳丽无比, 可大多都为淡香乃至无香品种。 但今朝不知是百花尽陨,使得所有?花都在消亡前, 想要绽放自己最后的光芒, 还是金阳照耀,气温高升,将花气尽数蒸腾而起。 总之于姜时堰呼吸间,只?觉得道?道?花香如洪水倒灌一般,直冲他的天灵盖,让他难能呼吸。 甚至因这花香过于浓郁,还让姜时堰隐隐生?有?呕吐烦闷迹象。 不?过纵是对?这园圃花香已厌恶非常, 可在听得陈寻的话?后,姜时堰还是猛地清醒了过来。 实事求是的说, 他其实一直都不?相信陈寻是什么所谓的修道?之人, 也不?信对?方?是群臣百官所仰首慕羡的仙人。 于姜时堰眼中,陈寻不?过是个卖弄杂耍技艺的街边戏子。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技艺拙劣的戏子,却在朝议大会之上,堂而皇之的驾鹤出现, 还搞了一套落雨无形的把戏。 让群臣惊叹为?仙神不?说,还使他在朝议大会上丢尽了颜面, 更是错失了整肃朝野的良机。 这让姜时堰怎能接受得了! 是以在回转后殿之前,姜时堰都在思索要如何找出陈寻,好将对?方?剥皮剜骨,再处以车裂之刑,以儆效尤。 可让姜时堰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有?下令缉捕陈寻,被他心心念念的陈寻,就再次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要知道?没有?他的吩咐,这处园圃除有?限的几名清扫奴仆,便皆不?允许有?其他人出入。 但陈寻不?仅出现在了这里?,还持着一副泰然自若,视皇城为?无物的傲然模样。 这让一而再再而三被挑衅的姜时堰,怎能接受得了! 哪怕姜时堰一向自诩自身隐忍功夫绝佳,断不?会因外物影响,而将内心表情展露于外,可在园圃中陡见陈寻时,他还是忍不?住于面上浮现点点愠色。 不?过越是愤怒,姜时堰的理智也越发清明。 第70章 他知道?外间侍从绝不?敢将陈寻随意放进来,那么能让陈寻自由出入此间,还敢让陈寻与他对?面交谈的,定然是朝中的积深世?家或官员派系。 也正是如此,在缓缓敛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后,姜时堰才是决定看一看这些朝臣世?家想要干些什么。 但也正是这一决定,也使得姜时堰对?于陈寻是为?拙劣戏子的想法?,竟有?所动摇。 而原因…… 倒不?是对?方?提出的‘灭却诸国’之言,毕竟张口即来“灭杀诸国”,于姜时堰看来不?过是一无脑蠢货之言,毕竟谁不?想灭却诸国以成世?间第?一帝,但这可能吗? 要知道?世?间有?国百八十?,而姜国也不?过处于中游之列,想要胜过眼前的梁宋二国都极为?不?易,更别提除掉梁宋之上的诸多大国。 所以姜国纵是想胜,又拿什么胜,又凭什么能成为?世?间大国,他姜时堰又凭什么能当上世?间第?一帝? 难不?成其余国家帝皇,都会因他一句“我要成帝,”而纷纷引颈受戮,任他宰杀? 可越不?屑,越是对?陈寻生?有?嘲讽之情,于陈寻接下来所说的话?,就越让姜时堰震惊诧异。 他今朝确实是与庄国合谋,以算计梁宋二国,但在朝议大会之前,姜时堰都敢肯定,他从未将这一谋划告知于他人。 因为?他就是要借这件事,借梁宋二国的战势倾轧,好好看看朝野上到底是谁别有?用心,是谁为?墙头草,谁又为?可信赖之人。 然后再一举肃清朝堂流毒,最后借以庄国之势,顺势吞并掉梁国一半地界,以此壮大自身。 这是姜时堰与庄王曾定下的约定,也是姜时堰原先于朝议大会上欲行之事。 可肃清朝堂流毒计划,还未展开,就被陈寻打乱。 但纵是如此,姜时堰也敢肯定计划未曾走漏。 惟因谋划梁宋二国的计划早在数年前,他就与庄王定下,今朝这三国陈兵于江北边境一事,也不?过是庄姜两方?在准备齐全下,对?于梁宋,乃至诸国所呈上的一场默契表演。 也正是因为?这彼此间的默契,使得姜时堰才敢肯定庄国那边也绝对?没有?泄露消息。 不?然等待庄姜二国的,绝对?不?是当下的平静无波,无事发生?,而应是梁宋号召诸国,以合围之势,吞并庄姜之景。 但既是如此,庄国若未泄密,那就意味着消息是从他这泄露,然而姜时堰又能断言朝中定无人知晓此事,不?然朝野百官也不?可能在朝堂上连续争吵一月,且气到互揭对?方?短处,也不?试探他。 可若是这样…… 陈寻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一消息。 姜时堰垂眸,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陈寻的话?。 他为?帝皇,自然对?朝野诸事思虑诸多,更何况今朝侵吞梁宋二国之事,还非是小?事,实是为?关系姜国存亡的大事。 所以在反复推断他与庄国皆未泄密,可陈寻却知晓此事后,姜时堰也隐隐有?所认同陈寻为?所谓的修仙修道?者。 但纵是这样,他也还是要提防陈寻是否为?他国,或朝野众臣试探于他的棋子。 因此在沉默片刻后,他才再是沉声问道?:“不?知尊驾所言,是为?何法??” 陈寻闻言,却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计划,而是侧目望向姜时堰,挑眉笑言道?:“姜皇可知,庄国边境,位于草原之上的牧国动态?” “牧国?”姜时堰微微蹙眉,眼中也闪过一抹不?解之色。 他不?太清楚陈寻为?何会忽而谈及牧国,也不?知道?牧国是否知道?些什么,但他也不?愿细究,他只?想看看陈寻到底意欲何为?。 是以在将面上不?解表情一敛后,他即是微微颔首道?:“略知一二。” 说完,姜时堰也侧目回望了陈寻一眼,随后在是见对?方?似是在等他分说一二后,在压下心中越发困惑不?解的思绪,姜时堰也再又闷声道?:“牧国为?北境第?一强国,其所处之地正好与庄国毗邻。” “因着地形地势影响,位于草原之外的庄国常年食粮大丰,积年陈粮垒起来,甚至能填满一座大城,可牧国却因草原环境,极难种植稻种食粮,只?能倚靠游牧为?主,所以每逢冬季,牧国便会南下虏掠庄国。” “两国也由此结下了极深仇怨。” “只?不?过近些年,因草原上遭遇了数次天灾地祸,牧国国力也由此下降不?少?,原先还时不?时挑衅庄国的举动也收敛了起来。”说到这,姜时堰看向陈寻的目光也带上了点点异色。 随后沉默半晌,在思及陈寻已知道?庄姜二国谋划,他也没必要过多隐瞒什么,他便再又道?:“而这,也恰恰是庄国愿意在此时,发兵攻打宋国的最大因素所在。” “庄国,要趁牧国还未再南下侵/犯时,加速扩张版图,以期做到在几年内,国力比肩牧国,乃至超越牧国,以此反吞牧国。” “最不?济,也要做到与牧国在边境相争时,不?落下风。” “以此避免牧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秋风。” “所以,”姜时堰微微抬眸,迎着金灿的晨曦,眼中也闪过一抹晦暗算计之色,道?:“等庄国吞并梁宋二国后,因牧国这一不?稳定因素存在,庄国定不?会再抽出手来攻伐姜国。” 第71章 “而是会转返回庄,以最快速度消化此战所得之利。” “待到那时,我姜国也可借着梁国覆灭,但国土未曾被庄国彻底控制之时,反吞梁国,以壮大己身。” “等到庄国抽出时间,再想掌握梁国时,得到的,也不?过是被我姜国渗透彻底地,如同筛子一般的梁国。” “可之后呢?”陈寻没有?被姜时堰言语中所展露出来的恢宏大饼所镇住,而是反问了一句。 “要是庄国早有?准备,在攻下梁国之际,就派臣子兵士掌控住梁国;要是牧国受天灾地祸影响,也未第?一时间发兵攻打庄国,使得庄国能抽出手来应对?姜国,那姜皇这些计策谋略,岂不?是一纸空谈?” “难不?成姜皇以为?,能把控住当下时机,果断派兵与姜国里?应外合,攻打梁宋的庄王,是好相与之辈?” “纵有?这种可能,庄王也非好相与之辈,又如何?”姜时堰收回目光,转而阴沉着脸看向陈寻,一字一句沉声道?:“尊驾莫不?是以为?没有?庄国在侧,毗邻梁宋是为?一件好事?” “你可知自梁宋二国结盟以来,我姜国已被此二国,吞去多少?金银,折损多少?土地,已被欺压为?何等模样!” “莫看如今姜国表面一派升平好光景,可你既知我姜国与庄国之合作,那也应知现下姜国,称为?梁宋二国吸血包,也不?为?过。” “梁宋缺以何物,皆不?向内而求,反是向外索要,而我姜国正是为?予取取求者。” “若姜国不?思变通,不?寻解法?,莫说毗邻庄国后,会遇到多少?危机,光是未毗邻庄国,不?出十?年,姜国也会因梁宋欺压而彻底灭国。” “所以哪怕明知庄国也为?虎,那又如何?” “若今朝姜国不?赌,只?会沦为?板上之肉,被吞吃殆尽,可若是赌了,就还有?一线生?机。” “你说庄国必有?所准备,我又岂会不?知,但我必须赌,也一定要赌,赌注为?姜国,押注内容即为?庄国无法?在一时之间彻底掌控梁国。” “这是姜国,现今唯一出路!” 看着双目骤然赤红,隐露疯狂,好似亡命赌徒的姜时堰,原本想要再说些什么的陈寻,在话?到唇边后,也再说之不?出。 他两世?入姜朝,第?一世?因道?心尽毁,只?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根本无心观察姜国变化。 第?二世?活至如今,对?姜国变化虽有?所了解,但大头还是放在找寻黄胜赵这往日仇敌身上。 所以对?将姜国的时局变化,也没有?一一铭记于心,仅是粗略观察过一番,也正是因此,对?于姜国所面临的险境,陈寻虽有?所察觉,但也好似隔山而望,不?甚明了。 直到如今,在听姜时堰尽言当下时局后,陈寻才惊觉姜国竟已步步走向崩亡边缘。 只?是…… 陈寻低垂着眸,虽他认为?姜时堰所言九成为?真,但帝皇心思深重,哪怕说了九成真,可那一成假,也足以将对?方?今日所讲的话?,通通推翻。 更何况他与姜时堰方?见过两面,也还未言说姜国争夺天下之法?,陈寻也不?信姜时堰就能如此轻易信任于他。 可…… 陈寻复又抬眸,迎着灿烂晨曦,眼中神色也再次变换着。 陈家处于姜国之中,利益也早与姜国勾连,哪怕姜时堰真的欺哄于他,但至少?当下,陈寻与姜时堰的利益还是相通的。 所以…… 姜时堰侧目看向似乎因他的话?,而隐隐流露出认同之色的陈寻。 在眸光闪烁间,他再又敛眉,沉声低语道?:“所以在如今情形之下,尊驾又能以何法?,助我姜国跳出囹圄,成为?百国之君?” 第 35 章 清风卷动满地落花, 也吹散了浓郁不已的厚重花香。 感受着姜时堰望来的目光中带着的浓浓探究之色,在无声思考数息后,陈寻也大致确定了如今牧国正处于何时。 按照姜时堰所言,牧国近年来皆处于天灾地祸之中, 再结合他记忆中在望江楼上所听到的消息。 在回望向姜时堰时, 陈寻即是垂眸沉声道:“姜皇可还记得, 于二?月前, 牧国曾发生过的贡玛雪山坍塌一事?” 姜时堰眉宇微微蹙眉, 眼中又再是闪过一抹困惑不解之色,他实在不知道陈寻为什么会一直执着于牧国之事。 于他看来, 牧国此刻正身处天灾地祸频发的隐患之时, 哪怕对方知道了庄国正大举入侵宋国,也不会冒着国家颠覆的危险,南下入侵庄国。 毕竟在不知道庄国究竟还留有多少兵力于国内,且本国隐患未消之下,冒冒然攻打庄国。 实为不智。 可?就算心中已?隐隐不看好?陈寻将要言说的计策,但?看在陈寻能通过他所不知道的方式,了解他与庄国计划上。 无论是陈寻身为修仙修道之人, 还是背后有势力可?依靠,对于当下的姜时堰来说都是可?以?借力与利用的存在。 所以?在沉默思索片刻后, 姜时堰也微微颔首, 复又道:“贡玛雪山为牧国圣地,两月之前受地龙翻身影响,确实坍塌了一小部分,这已?为诸国所知。” “但?, ”姜时堰摇摇头,语气也多了几分淡漠说:“贡玛雪山往年也时常坍塌少部分雪体, 此事之于牧国,或之于与众国而言,都是再寻常不已?的小事。” 第72章 “尊驾……”姜时堰话未说完,陈寻双眼便骤然一亮,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 他方才顺着记忆推导,确实找到了一处跟牧国当下境况极为相似的记忆节点,但?因世界线已?有所变动,他也不是非常确定。 是以?又再次追问?了姜时堰一些关于牧国的问?题,而姜时堰当下的回答,也终是让他肯定了如今牧国正处在何时。 也是如此,在长?舒一口?气,又见姜时堰因自己骤然发笑,而越发困惑不解的眼神后。 陈寻即是将灵力汇聚于手尖,抬手在墙上绘出一副地形图,继而低声道:“姜皇认为贡玛雪山坍塌一事,为小事,可?于牧国而言,却非是小事。” 陈寻说着,指尖也指向了地形图上,牧国水源源头,那已?于二?月前坍塌过一次的贡玛雪山,再又道:“自牧国顺着生命之河伏洛河溯游向上,寻到贡马雪山,并确立贡玛雪山为之圣山,且立以?牧国,距今已?有八百载。” “在这八百年中,贡玛雪山曾出现三次巨型坍塌,而起因皆是因地龙翻身之故。” “牧国也因此遭受到了三次巨大重创,而最危险,也是对牧国影响最大的一次,便是在七十年前的贡玛雪山大雪崩。” “那一次,大雪覆盖整个牧国,就连从未断流的伏洛河也因此断流半月,直到半月后高阳升于天穹,将积雪融化,牧国才得以?脱离苦海。” “但?积雪融化后,牧国也受到了长?达三个月的洪涝灾害。” “土地食粮尽毁,居民房屋尽没,就连牧国赖以?生存的牛羊牲畜也锐减九成?,牧国由此封国,整整十年,才从大雪崩中恢复过来。” “而前两月……”陈寻说到这,看向姜时堰的目光中也泛起一抹异样之色。 姜时堰瞧着他这一眼神,原先蹙起的眉宇也不由得缓缓舒展开了,同时眸中也泛起一抹异色。 缓缓道:“你是说……”姜时堰眼中再又闪过一道犹疑震惊之色,随即不等陈寻解释什么,他又快速出言问?道:“牧国现如今,正处于大雪崩之时?!” 陈寻摇摇头,迎着姜时堰既惊且疑的目光,轻声道:“不止处于大雪崩之时。” “什么意?思?”姜时堰看着陈寻,眼中的困惑之色已?是浓郁不已?。 “其意?为,”陈寻抬手点了点墙上的贡玛雪山,语气也转为极其淡漠道:“自三次超强度的地龙翻身后,贡玛雪山的山体,就已?隐隐显露崩裂之像。” “这也是前些年,牧国无论是何时节,都要派兵南下入侵庄国的原因。” “要知道贡玛雪山连着草原生命之河,也即是贯穿整个牧国的核心河流,伏洛河。” “一旦贡玛雪山崩塌,大量积雪便会自河流源头,覆压向伏洛河上。” “介时持续数月的河流冰冻期,也将出现在牧国之内。” “且除此之外?,”陈寻指了指高天烈阳,眼中也泛起一道肃然之色,道:“如今正处夏时,是为天气最为炎热之时。” “一旦贡玛雪山积雪被太?阳彻底融化,那等待牧国的……” “将不是持续数月的洪涝,而是灭国。”姜时堰顺着陈寻的话,沉声低语道。 “不过,”姜时堰抿着唇,在深吸一口?气以?压下心中激荡情绪后,才再又看向陈寻,语带质疑道:“尊驾又如何肯定,牧国现今已?遭此厄难?” 陈寻闻言笑了笑,在将指向高空的手收回后,再是道:“我曾与姜皇明言,我为修道之人,自可?见日月星辰变,可?听万物低吟语。” “此,非为空谈。” “是吗?”姜时堰微微低头,轻声呢喃了一句。 接着不等陈寻回答,他又看向陈寻于墙上所绘的地形图,沉声道:“若尊驾所言为真,那此刻牧国已?处于必将逃离草原之时。” “而要逃离草原,又要安置百万民众与兵士,最好?的选择就是南下入侵庄国。” “但?牧国现今并不知道庄国动向,加之高原积雪尚未尽数融化,所以?牧国还在等,等兵力尽数集结,等牧国于边境展露破绽,然后才会选择兴兵而战。” “可?他们想不到的是,此刻的庄国边境守军,其实已?为空壳一个。” “所有的边境兵力,都已?被庄国调集,派去覆灭宋国。” “现下,庄国国境内虽还留守不少兵士,以?防意?外?发生,但?之于牧国而言,当下庄国的这点兵力,正如宋国之于庄国而言,不过是易手可?覆。” 姜时堰低声言说着,眼中闪烁的光彩也越发明亮起来,“只要此刻书信一封于牧国,哪怕牧国不信,但?在灭国之灾面前,牧国也必然会派兵试探庄国。” “到时……”姜时堰长?舒一口?气,强制自己压下心中激荡无比的心情,再又看向陈寻,一字一句沉声道:“尊驾所言,可?确定为真?” 陈寻没有看向姜时堰,而是在墙上继续勾勒着其他国家的地形,一边画,一边淡声道:“姜皇若是不信,自可?书信一封寄予牧国。” “若牧国当下发生之事为虚,因国内隐患留存,加之书信来之诡异,庄国情形也难探明,牧国定不会派兵试探。” “但?反之……” 姜时堰双手攥拳,眼中也闪过道道异色。 第73章 虽对于陈寻所言的牧国近况,姜时堰当下还有所不信,但?对于陈寻最后的寄信建议,他却没有选择拒绝。 一如陈寻所言,如果牧国近况不是陈寻说的那样,对于姜国而言也没有多少损失。 毕竟在庄国攻灭梁宋后,姜国就要正面应对庄国。 介时姜国也必定会在数年,或者庄国若消化梁宋遗留速度够快,可?能数年都不到,就会遭受到庄国的打压和吞并。 到时牧国就算把?这信件内容公开,于姜国而言也不过是多受一点庄国欺压,多给对方一个名正言顺打压姜国的名头。 可?那时的姜国,怕是早就朝不保夕,又何必在意?这样。 但?若是陈寻所言为真…… 那于姜国而言便是一天大机会。 如今庄国正全力攻打梁宋,国内空虚不已?,若牧国能在梁宋庄三国剧烈交战时,入侵庄国,亦或是能在庄国覆灭梁宋,但?庄国还没来得及摄取利益之时入侵庄国,使得庄国不得不放弃梁宋,而匆匆回援本国。 那之于姜国而言,偌大的梁宋,就如摆在餐桌上,已?经烹饪好?的美?食一般,可?任意?攫取。 到时姜国可?得到的利益将会是何等之丰,之巨。 姜时堰甚至想都不敢想。 也是如此,在收回看向陈寻目光之际,姜时堰也强自定神,以?压下心中因设想梁宋庄牧及姜国未来发展而涌起的激荡情绪,随后再又沉声道:“尊驾所言之事,我自会有所决断。” “只是,”说到这,姜时堰也不由得紧抿着唇,目光中也带上一抹疑惑不解之色,复以?低低道:“尊驾缘何要相助我姜国?此于尊驾而言,又有何利?” “为何要帮扶姜国?”陈寻停下手上动作,重复了一句姜时堰的疑问?。 但?半晌后,他也没有给出理由,而是含糊一言,说:“往后姜皇自会明白。” “至于如今,”陈寻抬手指了指梁宋庄牧及姜国周边的其他国家,道:“若牧国出兵攻打庄国,介时五国启战,不知姜皇又要如何应对其他国家?” 姜时堰听着陈寻的话,又见对方确实不愿多透露什么,在沉默一瞬后,他也没有选择再继续追问?下去。 眼下姜国危机尚未解除,存亡也还在一线之内,而身前人所定计策,也在帮扶姜国,使姜国壮大。 至少在现阶段,他们两人的利益是为一致。 既如此,与其现在纠结陈寻究竟意?欲何为,倒不如将精力放在接下来要应对的各国征战当中。 如今的姜国还太?弱小,无论是边境线上的梁宋,还是宋国境内的庄国,亦或是正处于大雪崩之下的牧国,他们的实力都要比姜国强大许多。 哪怕身前人想利用姜国做些什么,此刻也不会提前发难,而是会不断出力以?培养姜国。 是以?现下反倒不用太?提防身前人,他更应做的是去谋划诸国征战事宜,去定策,从而在这乱世中摄取到足够多的利益以?供姜国成?长?。 等到姜国足够强大,真的能站在眼前人所言的,世间第一国。 那身前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自然而然也会说出来。 且到那时,在天下皆为己用后,对方还能不能这样泰然自若,能不能再做到像如今这般随意?出入皇城,装神弄鬼,都是另说。 毕竟绝对实力面前,所以?的鬼魅伎俩,都都上不得台面。 是以?在暗暗肯定自身所想后,姜时堰顺着陈寻的话,看向墙上的其他国家淡声道:“……” 第 36 章 “不外乎纵横一道。” 望着眼前一层层由灰屑所构成?的?雾面?, 再又透过雾面看向那为道道沟壑所构成?的?简易地形图,姜时堰如是说道。 而在他身侧,听得姜时堰所言的陈寻,面?上笑意也微微一敛, 道:“国战一启, 便难轻易收手。” “要么姜兴, 要么姜亡, 此外别无他选。” “所以, ”陈寻望向姜时堰,目光也带上一抹肃正之色, 再又正声道:“望姜皇启战时, 三思方后行。” “孤自知。”姜时堰微微颔首,没有驳斥陈寻的?话。 若是在陈寻没有出?现之时,面?对当下?已有所糜烂的?姜国时局,姜时堰除了尽可能的?肃清朝堂,集中姜国有生力量,与奢求庄国此战没有准备得太过充裕,能让姜国可以摄取到更多一些的?利益, 以放缓姜国灭亡时间外,便也再无多少?摆脱当下?时局的?办法。 可如今陈寻的?出?现, 却是给了姜时堰一个破局之机。 只要姜国把握得好这?次机会, 莫说为梁宋欺压的?日?子将不复存在,就是反向掌控梁宋,并在这?诸国混战中,成?为最大得利方, 也不是不可能。 也是如此,在眼中掠过一抹晦暗异色后, 姜时堰便再是朝陈寻低声道:“若尊驾所说的?一切皆是为真,姜国也由此破局。” “那……”姜时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向陈寻,而后在陈寻困惑目光间,他方是缓缓出?言说:“尊驾可愿为我姜国国师?” “国师?”陈寻有些诧异地反问了姜时堰一句。 而姜时堰也持着面?上浅笑,微微点头,道:“既然尊驾言说自己为修道之人,想来也不愿入我姜国朝野,以浊自身修行。” 第74章 “可尊驾又已选择我姜国为龙兴之国,那姜国又怎能忽视于尊驾。” “所以,”姜时堰顿了顿,看向陈寻的?眼中也带上点点深意,复又说:“凌驾于朝野之上,虽受其名?,不承其职,仅次于孤一人的?国师之位。” “于我视之,正适合尊驾。” “不知,”姜时堰定定地看着陈寻,眼中也再是适时泛起一抹恳切求请之色,诚声道:“尊驾觉得如何?” 陈寻回望着姜时堰,眼中也显露出?少?许思索之色,他起初选择来到国都相助姜时堰,一方面?是想通过姜时堰之手解决陈家?之危,另一方也确实存有襄助姜国,从而间接壮大陈家?之心。 毕竟他一旦于京都,于姜时堰身边站稳脚跟。 到时他世家?少?主的?身份问题也再无需遮掩,因为他能肯定,在见?自己能预知诸国大事发展,能以此壮大姜国后,那时的?姜时堰必将离不开?他。 而他自然也能借姜时堰之手,壮大陈家?。 哪怕姜时堰会对此有所不满,但也定会忍下?去。 因为,对方需要他! 至于姜国若真打?败诸国,成?为一统百国之主,那也需十数乃至数十年。 等到那时,姜时堰再想对陈家?动手,怕也是难上加难。 惟因…… 陈寻低垂眼眸,感?受着体?内涌动着的?澎湃灵力,心绪也回到了他将炼神树融入体?内的?那一日?。 他当时选择将炼神树种融入体?内后,就因树种灵气与自身灵力激荡排斥,而晕厥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后,他身体?不仅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就连灵力也未因此增加。 陈寻原以为是自己融合炼神树失败,可当他再次从落灰中,扒出?从他手中掉落的?另外一颗炼神树种后。 他却意外发现这?颗未曾被他融合的?树种,竟还散发着澎湃灵力。 虽陈寻不知道在他昏迷时,这?炼神树种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在他融合了一颗种子后,另一颗却没有就此消失。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之于陈寻而言,都是一天幸之事。 因为他最初获得点墨修行法时,就发现这?一修行法也受到了心法约束。 除非有人能像他一样,通过云游苍山图悟出?修行法。 不然的?话,这?一修行法,只能由他一人修行。 不过在从黄胜赵手上,获得点墨修行法从练气到筑基的?修行功法后。 陈寻也通过宗门内,对于心法漏洞的?研究,推导出?了能将心法限制抵消的?办法。 而这?也意味着,自他之后,陈家?众人皆可修行点墨修行法。 但与众人皆可修炼修行法随之而来的?,便是灵气供应不足的?问题。 要知道陈寻能依靠自身,成?为练气后期修士,一个是因为他早早就有过修行,对于如何捕捉灵力,消化灵力,都有着自己一套方法外。 更是因为他依靠着模拟时的?画圣记忆,连续做出?数十幅名?画以上的?作品,从而成?功搅动天地灵气为己用。 可像他这?样的?人,莫说以前姜国从未出?现过,纵是往后,想要出?一个也是极难极难。 所以他的?成?功,是属于不可复制的?成?功。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陈寻看来,陈家?众人想要修行,便只能一点一点地靠着水磨功夫来修行。 但修行之路本就艰难,有天赋者在这?灵气稀薄环境下?,都有可能数年才引灵气入体?,更何况那些根骨不佳,资质平平,乃至毫无根骨之人。 且修行速度一慢,加之如今的?众人也不可能每日?都察觉到自己的?进步,介时极可能出?现修行数年,但始终无所寸进,最后不再修行之人。 而这?也意味着,陈家?在未来,至少?会有一段较长的?时间内,会出?现一批因修行数年,但又因天赋限制,使得修行不到位,并且还因修行浪费多年时间,以致数年中什么技艺都没有学会之人。 哪怕这?些人在短时间对陈家?的?影响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半点影响。 但时间一长,这?样的?“废人”越多,那陈家?也必将出?现家?族衰弱的?迹象。 介时陈家?未来将会走向何等模样,陈寻实难想象。 也是因这?一原因,纵使陈寻得到了修行功法,也有了办法抵消心法限制,陈寻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将功法交予家?族。 毕竟对如今是陈家?来说,既要应付姜国胁迫施压,又要把持族内及朝野诸事。 还要忍受多年修行而无结果的?结局,如此而言,得获修行法,反倒不如没有修行法。 但偏偏在陈寻将要放弃时,这?炼神树种却又给了他一惊喜。 树种灵气并没有消失,这?也就表示他,乃至陈府众人都还能依靠这?树种修行。 且陈寻当下?持有山河冼心笔,凭借此笔,他自身便能够帮轻易聚拢灵气以修行。 也即是说,陈寻现今并不是很需要这?一枚树种。 那也就意味着,陈家?修行的?大量灵气来源有了着落。 所以在与陈奉来分离时,陈寻便特意将修行法中,剔除掉了夺人经验以成?长的?正统修行法部分,与炼神树种,还有自己对于陈家?未来发展的?诸多想法尽数写成?信件,让陈奉来转交给陈怀安。 第75章 算算日?子,陈怀安当下?也应收到他的?信件,只要陈怀安信他所言,此刻也当开?始了修行之路。 到时他于京都为陈家?攫取利益,而陈家?则在后方依靠炼神树种迅速修行。 恐不出?十年,陈家?便能由凡俗世家?,转为修仙世家?。 至若那时,哪怕姜时堰成?为天下?共主,姜国成?为百国之王,也将奈何不得陈家?。 陈家?,将独立于世俗之外! 只不过这?些事情,陈寻自不会告诉姜时堰。 而姜时堰如今要聘他为国师,又恰恰符合着陈寻前来京都要达成?的?想法。 所以在将心中念头尽数一收后,陈寻也侧目看向姜时堰,低声笑道:“姜皇既有下?此决断,我又怎能不从。” “若姜国当下?危机得解,在下?自愿为姜国国师,护姜皇与姜国顺遂。” 听得陈寻的?答复,姜时堰双目也微微一亮。 若陈寻所言尽皆为真,那身前人的?重?要性,于他,于姜国而言都是为不可忽视的?存在。 惟因对方既能帮扶姜国,自也能帮扶他国,且姜时堰自认在诸多大国之下?,姜国确实没有太多竞争力。 哪怕姜时堰认为陈寻正是看中姜国实力不强这?一点,才选择姜国。 但他也难保证,陈寻会不会变更心意,另寻他国以扶持。 毕竟大国屈指可数,但小国强国却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他需要将陈寻捆绑在姜国的?战车之上,至少?不能让对方能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而让对方成?为姜国国师,名?显诸国,便是他的?第?一步。 一旦对方认下?这?一名?头,纵是陈寻想要舍弃姜国,再去往他国扶持其他国家?争霸,凭着他曾为姜国国师一事,其余诸国对于陈寻都会多一份忌惮与警惕。 介时,陈寻也将会付出?更多的?精力与代价,获取他国信任。 而这?于陈寻而言,不可谓不费时费力。 是以在姜国与他国取舍之下?,姜时堰肯定对方最终还是会放弃另择一国以扶持的?想法。 只不过这?一看似为陈寻冠礼迎贺,实则明晃晃地告诉陈寻,自己要将对方绑在姜国战车上的?意图,于姜时堰看来,陈寻自能品出?其中意思。 因此对于陈寻能否答应,姜时堰心中也有着不小忐忑。 好在…… 对方应允了。 姜时堰将攥紧着的?双手微微一松,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再又笑道:“既如此,尊驾便与我静候牧国佳音即是。” “自听姜皇所言。”陈寻垂首应道。 话落,金色晨曦也随着时间流转,照射到两人身上。 金光覆盖之下?,杂碎凌乱的?花卉,隐于暗面?的?,沟壑纵横的?地形图,好似都倾诉着,沐浴灿烂光芒下?的?两人,心中无穷大的?野心。 第 37 章 “明德一十七年, 是岁夏中,有仙驾鹤以?至玄京,言说王得天命,天以?授恩, 王, 当为天下共主。” “王, 愕之;后以?示仙曰:天下文才跃居我之上?者, 数人;天下武德临于我之上?者, 亦数人;余,文无高于众人, 武亦无超之众人, 怎可负以?天恩,为天下共主。” “故王欲舍天命,放天恩,仅为一国之君。” “然仙曰:王为帝,知人以?善用,赏罚亦分明,重贤才, 远小人,知进退, 明得失, 凭此美德,当为天下共主。” “王,言:天下得此美德者,非他一人, 欲再推脱之。” “仙不?允,后以?言说:愿为王之师, 助王以?为天下共主。” “王复以?震惊,良久,终颔首以?应仙人之言。”————《历经?·本?纪·卷一·姜朝本?纪·姜太祖传》 在将最后一字写于纸上?后,张无伤也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又侧目看?向身旁之人,低声问道:“昨日姜皇要求的,近日来的史料记载,你可记下来了??” “回大人,已尽数抄录于此,还请大人过目,”听到张无伤的话,已早一步搁笔于桌上?的刘长冶也忙点了?点头,随即便?从身畔取过一页纸张递予张无伤。 “明德一十七年,是岁夏初,梁宋陈兵于江北边境,欲攻伐于姜。” “然过有二月,于三国陈兵江北,欲启战之际,庄国携百乘之兵,以?侵入宋境。” “梁宋回防以?攻于庄,三国战起;姜为防梁宋之兵复返,故仍陈兵镇于江北。” “是岁冬,梁宋庄三国激战数月,庄终以?覆梁宋;可孰知牧国竟已于月余前,侵入庄国国境,占据庄国边境丰南城。” “庄骇然,速以?回援本?国以?迎牧,丰南之战自此始。” “而姜知梁宋覆灭,便?欲于江北撤兵,但遇梁宋皇族,求以?姜国助其守国。” “国师不?乐,不?欲允之;然,王,心?软之;二人争吵数日,终姜出兵以?助梁宋兴国。” “不?错,不?错,”姜时堰看?着张无伤呈上?来的史料书册,眼中也泛起一抹显而易见的喜色。 但很快,他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在微微一顿后,他便?是将面上?笑?意一敛,随即低首看?向张无伤,蹙眉沉声道:“不?过这?最后一句记叙却有不?妥,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有坏国师名誉,还需再改改。” 第76章 “臣……”张无伤张了?张嘴,想要应和什么。 可不?等?他将话说完,站在姜时堰身侧的之人,便?是摇了?摇头。 自梁宋庄三国启战后,姜时堰就?挑了?一个合适时机,书信于牧国。 而牧国也不?出姜时堰等?人所料,在得信后不?久,果然悄俏派兵试探庄国,且在见庄国始终对牧国试探不?为所动后,更?是直接携以?重兵突袭庄国边境。 并且还因行?事隐秘,直到占据庄国边境的丰南城月余后,才被庄国发现。 而这?,也使得刚刚覆灭梁宋的庄国,还没来得及享用战利品,就?被迫返回本?国以?应对牧国侵//犯。 也正是因此,在庄国驰援本?国,而后与牧国爆发持续数月,且不?见半分歇止之意的丰南之战时。 姜国也顺势借为梁宋复国之名,正式侵吞梁宋二国。 至于陈寻,也遵循着与姜时堰的约定,于姜国兵马踏出江北之日,成为了?张无伤此刻递呈上?来的,史记中所记载的姜国国师。 不?过陈寻虽成为了?这?姜国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但因他不?愿太早暴露自身世家?少主身份之故,平时倒也不?怎么出现于姜国朝野之上?,多数时间还是在后殿与姜时堰商讨国事。 可也因陈寻此举,反倒给了?姜时堰编排他的机会。 先是在姜国正史中将陈寻记为仙神,但又用春秋笔法,将他仙神身份拿来衬托姜时堰的伟光正。 接着又在宫廷史记中,压低他的国师形象,再用以?抬高姜时堰。 虽然这?些对于当下的陈寻而言,没有半分影响,可若要细究,对陈寻往后名声还是会造成不?小污化。 可纵是如此,陈寻也不?好驳斥什么。 惟因…… 姜时堰会选择这?样无视陈寻为姜国所付出的帮助,与无视先前陈寻所塑造起的神秘仙人形象,公然将陈寻压于自身之下。 皆是因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哪怕陈寻已极力遮掩,且不?断维护着他修仙修道之人的神秘身份,但姜国文武百官与陈家?有旧者,委实过多。 是以?在成为国师数月后,哪怕陈寻终日待于后殿,少履朝堂。 也还是在某日,同与陈家?有旧的边境战将在后殿相撞面,最终使得陈寻在姜时堰面前遮掩数月的,陈家?少主的身份被迫暴露出来。 虽然在这?之前,姜时堰就?确定了?陈寻先前所提供的情报皆为正确,陈寻确实为他争夺天下所不?可或缺的臂膀。 但对于陈寻这?般隐藏身份,欺哄于他的行?为,还是让姜时堰不?由得生?有无穷暴怒。 可如今陈寻已为姜国国师,还是为世家?少主,更?是为姜国时刻提供情报,以?为姜国争霸天下之人。 故而姜时堰纵是心?中有气,也只得强行?咽下。 只是这?股火气再怎么忍,多少也还是需要一个发泄口宣泄。 不?然别说姜时堰面子上?难过得去,纵是陈寻也不?好缓和两人之间矛盾。 所以?在反复思索排郁之法后,姜时堰也终是选择了?一个暂时不?落两人关系,但又能折损陈寻颜面的方式。 那就?是在姜国史记中,以?史为刀,稍稍污化于陈寻。 且这?种污化,还控制在一定程度上?。 做到既不?让陈寻为人所厌,也不?会让陈寻难能接受,但也能恶心?恶心?陈寻的地步。 只是这?惩戒虽看?似小,但因其特殊性,对于任何一个姜国人来说,仍是有着极强杀伤力。 惟因为人为臣,哪怕为帝,都求一个身前身后名,而姜时堰今朝所为,已是能让一个人难能青史留名。 若是陈寻在意自身名望,也难能说不?会真的顺了?姜时堰之意,被气个半死。 好在陈寻对此,未太过在意。 甚至还因姜时堰选择这?一方式以?泄怒,而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他虽然成为了?姜国国师,但这?一身份于陈寻来说,也不?过是助力陈家?发展的一块踏脚石。 所以?姜时堰如今的举动,在陈寻眼中却也够不?上?挑衅与恶心?人。 也是因此,在这?件事上?,陈寻向来都是淡淡扫看?一眼,便?就?此无视。 而这?也导致姜时堰从最初,还仅隐晦提及史料记载中陈寻的名声偏低,到现在直接在陈寻面前朗声言说:“陈寻在他之下”。 对此,在感受着姜时堰灼灼目光望来间。 于无言垂眸,后复以?侧目看?向因姜时堰的话,而满头大汗的张无伤。 在沉默片刻,又于心?暗叹一口气后,陈寻也终是语含恭谦之意,低声轻语道:“君上?为一国之主,本?就?为之皓月,本?就?应高于我等?。至于在下,不?过是一区区臣子,是为一萤火。” “萤火又怎可与皓月争光。” “所以?于臣私以?为,张史官所书史料,非错。” “国师真的这?般认为?”姜时堰一边将史书扔回给张无伤,一边低敛着眉眼,看?向陈寻。 “自然,”陈寻面露恭敬之色,点了?点头回道。 先不?说他为修仙之人,世俗的史料记载于他而言,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第77章 光是他终有一天会离开姜国,乃至离开这?一世界。 是以?这?名望于他,同浮云又有何差别。 所以?他完全必要与姜时堰争这?些史料虚名,何况姜时堰再如何于史记中贬压于他,也不?敢太过污名折损。 毕竟他能力在身,又有世家?为倚仗,姜时堰要顾忌的东西太多太多。 甚至在知道陈寻是为陈家?少主后,纵使姜时堰心?有恼怒不?悦,也还是会选择扶持陈家?。 尽管在暗地里,姜时堰还是会搞些小动作以?打压陈家?,但与往昔困守一地发展相比,如今的陈家?,成长速度实是要高出数筹不?止。 所以?在与实际利益相比下,仅仅是折损一些微不?足道的名声,对于陈寻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 而且在陈家?前些日子寄来的信中,还明言陈怀安已借助炼神树种,突破到了?练气一层。 这?也意味着,陈家?开始向修仙世家?转型。 一旦陈家?转型成功,纵是姜国成为百国之君,陈家?也可从容面对。 毕竟仙不?与凡同。 何况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纵是姜国能一时为百国之君,可又怎能保证一世为百国之君,待时日一到,姜国也终会分崩离析。 但与姜国不?同的是,拥有修行?功法与炼神树种的陈家?,却会长久绵延下去。 因此若要让陈寻在姜国和陈家?中,选择谁更?能在历史长河长存下来,于陈寻看?来,必是陈家?。 也是得系此因,在纵观历史不?断发展下,谁又能说在伟光正的会一直是姜时堰,而非是他陈寻呢? 时间能磨灭一切,自然也能改变一切。 所以?对于一时的名声好坏,陈寻实是没有太过在意。 再者…… 陈寻微微垂首,但用以?余光看?向姜时堰时,眼中也不?由得漾起一抹复杂之色。 他与姜时堰争的,也并不?全是一口恶气,还有着…… 而已听得陈寻所言的姜时堰,此刻倒是没有再看?向陈寻,他也知身前人当下表现,不?过是表面功夫,逢迎自己。 毕竟在他先前几次试探中,他已是清楚知道陈寻确实不?在乎声名威望。 但纵是如此,在见陈寻今朝终是选择服软后,他还是不?由得稍感宽慰。 要知他向来求的就?不?是舒一口恶气,或者一定要陈寻向他臣服告饶,他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即他为君,而陈寻为臣的态度。 如今的陈寻非是为一人,而是有一整个世家?为倚仗,再加上?陈寻自身莫测的能力。 这?已经?是能威胁到姜国王座,到底为谁可坐。 是以?姜时堰于心?虽认为陈寻不?可能做以?清君侧之举,但因当下时局瞬息难测,他也不?得不?以?此方式,多次试探陈寻,以?探明陈寻真心?。 好在陈寻知姜时堰用心?,也知这?样下去,只会让姜国与陈家?,他与姜时堰彼此生?出诸多嫌隙,进而影响当下时局发展。 并且陈寻更?知时间在他,他与陈家?完全没必要同姜时堰争于一时,所以?终是选择退让一步。 而姜时堰也清楚他现在需要陈寻,断不?可太过针对对方,也不?能太过压制陈家?。 因此在见陈寻低头,肯定谁主谁次后,他也不?复提起史书一事,而是抬手示意张无伤退下。 只不?过没等?张无伤走出多远,已是在配合完姜时堰表态,后又抬手取过前线战事时报以?观看?的陈寻。 便?是倏然抬起头看?向姜时堰,继而沉声道:“鲁国,已入瓮中。” 第 38 章 “明德一十七年, 是岁冬,庄牧争锋于平南之境;过月余,春将至,忽闻惊雷崩山之?音响彻圣元平原, 诸国惊诧, 皆派兵以入圣元。后得知, 牧国圣山承以?天?怒, 力有不受, 终崩陷之?。” “庄牧之?战,亦自此陷入白热化中……” 放下手中狼毫, 再又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宇, 过有片刻,张无?伤便欲起身开窗,一看?外间光景。 但还没等他扶桌而起,一直随侍在?他身侧的刘长冶,便先一步走至窗边将窗户打开。 而后不待张无?伤说些什么,刘长冶便又熟练地看?了一眼外界天?空,低声道:“今时已至卯时二刻, 还有一刻便是为早朝之?时。” “老师,”刘长冶顿了顿, 又侧目看?了一眼面色极为憔悴的张无?伤, 在?沉默一瞬后,便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尽数吞下,转而轻声说:“早朝议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您可要歇息一会,再行?入宫?” 张无?伤摇了摇头, 抬手拿起刚刚书?写完的信纸,就着外间微薄晨光, 一字一句再又默念了一遍纸上内容后。 才是出言道:“陛下前些时日传令,命我以?为主笔者,在?月余之?内,将经?年来所记录的史料再次整理一遍,好作为姜国正史以?供百姓阅览。” “只是此事说来轻巧,似是对往昔史记稍加润笔即可。” “但,”张无?伤揉了揉眉心,语气也低沉下来,“陛下称帝多年,先不说所历大事何其多,光是我以?往书?写的史记,因时局所限,仅是交予陛下及国师等少数几人观看?,内容大都不尽详细,仅是粗略记载,以?作一时所用。” 第78章 “所以?,”张无?伤叹了口?气,又轻抚着自己近些年来留出的长髯,再又沉声道:“现下既要整理近年来发生的诸多大事的时间与顺序,又要将诸事尽可能地详细记录下来,且尽量通俗易懂,好让百姓了解,委实不是一件易事。” “那?老师,”刘长冶顺着天?光,再是微微抬眸看?了张无?伤一眼,语气中也带上少许踟蹰之?意,轻声说:“您近来……” 刘长冶话未说完,已是听懂身前人是在?问询自己进?度几何的张无?伤,也望着渐渐泛起晨光的天?际,扶髯以?言说道:“虽未曾尽数归整,但也润色至明德十八年。” “只是……”张无?伤抿了抿唇,又将手中纸张叠放在?身旁已有一指高的历经?之?上,接着又取过一张稍显陈旧的书?页,就着天?光,凝眸看?去。 “明德一十七年冬,受梁宋所求,姜皇派兵入梁宋,欲以?助二国复国。” “然梁宋二国因与庄国数月鏖战,以?至兵力十不足一,加之?庄国又系牧国入侵一事,匆匆回转本?国,未留多少兵力于梁宋,致使梁宋国境空虚,几如无?人之?境。” “是以?于诸国眼中,梁宋已是为板上之?肉,诸国厄待分食之?。” “故纵使姜国出兵以?护持梁宋复兴,但诸国为之?虎狼,又怎甘愿见梁宋兴国,因此姜以?入梁宋月余,梁国北境邻国,鲁国便直入梁国境内。” “此后不久,梁宋边境其余诸国,卫、陈、赵、丰等国也齐齐入境以?侵吞梁宋二国。” “幸而……” 张无?伤将纸张往回一收,侧目看?了看?已是天?光大盛的天?空,在?将纸张递予刘长冶后,他便又再沉声道:“你且将这信纸内容速速誊写一份,待早朝结束,就与我一同进?宫,面见陛下。” 听到张无?伤的这番话,刘长冶却不似先前那?般机灵锐敏,反倒是愣了愣神,待过有数息,他才是轻颤着手,接过张无?伤递来的信纸,闷声问道:“这历经?所录内容,皆是为本?国正史,是为面向姜国万民的史书?,这……弟子……” 刘长冶声音有些嘶哑,面上也泛起一抹潮红与无?措之?色,等过有片刻,见张无?伤仍没有因他言语,而有多少表态后,他又似是想起什么。 复以?言道:“弟子工笔一道学的不甚精通,怕……怕誊写字迹不够雅观,会让陛下心生不悦。” “此事……”刘长冶嘴上不断为自己找着推拒借口?,但目光却又止不住的在?身前泛黄信纸上流转。 要知道为国书?史,是为史官一生最高的荣誉,哪怕这份正史于当下姜国而言,极可能是为样品,最终成书?很可能不是现今模样。 但有机会写下正史,哪怕是为初稿样品,于史官而言也是一份极高的荣誉。 甚至可以?说是毕生所求,也不为过。 是以?在?初时听到姜时堰让张无?伤负责书?写姜朝正史时,刘长冶也曾想过自己能不能从张无?伤手上,分润到一部分书?写正史的机会。 毕竟,为国书?正史,实在?是,太?为难得。 只是笔书?国史,对于张无?伤这种积年老吏来说,都是要极为认真与严肃对待的事情,刘长冶一尚未出师的小史官,又怎能负责上这等重要之?事。 是以?在?见张无?伤接旨后,未曾与他分说什么,又见对方连夜不休的归整史料,与润色往昔史记后,对于书?写样本?正史的想法,也渐渐从刘长冶心中消失。 可他也知他当下虽没有机会书?写样本?正史,但人会成长,能力也会成长。 加之?张无?伤为姜时堰身前红人,他又为张无?伤手下唯一弟子,一旦此次样本?正史书?写得好,在?往后日子里?,姜时堰一定还会让张无?伤负责这一方面工作。 到时候他也未尝不能实现自己心中所愿,一书?正史。 所以?打着有事,弟子服其劳,实则是想着学习张无?伤书?史经?验,好为往后书?史打下坚实基础的想法。 哪怕张无?伤已为刘长冶放有假期,任刘长冶去留,可刘长冶也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张无?伤身边,一边学习如何书?史,一边帮对方解决繁琐小事。 如此过有数日,在?刘长冶以?为张无?伤要不找其他史官,仅自己一人书?写完正史时。 对方却又意外地,让他来负责一部分的正史誊写工作!! 这对于刘长冶来说,无?不亚于他身着破烂袄服在?寒冬霜风之?中行?走,面前突然来一好心人,既带他入住豪宅,洗温浴,还白送他千两黄金一般。 也正是因这事太?过突然,太?过令人惊诧,导致刘长冶虽内心早已激荡不已,但面上却呈现出一副错愕之?色,好似在?问张无?伤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说错了话。 而对于刘长冶这一表现,张无?伤却没有多做回应,身前人近些时日来的所作所为,他皆看?在?眼中。 且他也知道,对方也想书?写正史,也希冀自己所写内容,为天?下万民传唱。 但正史的重要性实在?太?高,哪怕当下所书?是为样品,哪怕张无?伤极为信任刘长冶,也明白对方不会出现问题,但他还是没敢让对方出手书?写正史。 第79章 不过虽是如此,在?刘长冶如此用心的照料下,张无?伤也不会真的没有半点?表示。 而当下这份信纸内容,便是他给出的回报。 只不过…… 看?着刘长冶强忍激动之?色,但眼中却是隐隐泛起赤红一片的模样,在?揉了揉眉宇后,张无?伤便又再是道:“这信纸内容是交予你誊写誊抄,非是为润色修改。” “仅是以?你之?手,书?我往昔之?言。” 张无?伤说着,看?向刘长冶的眼中也带上一份浅淡笑意,道:“既是如此,可还高兴?” “自然!”刘长冶闻言,面上没有半分失落之?色,反倒是止不住的傻笑点?头。 本?来他就尚未出师,能从张无?伤处学到一些书?写正史的经?验,就已经?让他如获至宝,受益许多。 至于润色重修,先不说这不过他先前的一个登天?奢望,本?就没想过实现,纵是真的实现,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做。 所以?张无?伤的这一安排,既能让他学到书?史经?验,又能让他参与书?写正史的事情当中,已是让刘长冶极为满足,所以?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半分不悦。 而瞧着刘长冶这一模样,张无?伤也暗自点?了点?头,他给刘长冶誊抄机会,虽然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对方近几日的付出让他稍有动容,但更多的则是培养对方。 尽管他现在?还是为壮年,精力充沛,但往后日子却还长着,光是他现今润色往昔史记,就已极难极累,更何况写书?不能一蹴而就,写史书?更是不可能,要想真正让史书?显世,反复润色修改十余次,都已是极好的情况。 所以?为了往后打算,更为了姜朝正史能真的出于他手,张无?伤此刻也需得培养助手。 而刘长冶,就是他当下的第一人选。 也是有思及此,在?刘长冶伏案提笔,誊抄信纸内容时,张无?伤的目光也投注到他身上,接着在?见对方极为认真地,一笔一划地誊写文书?,不敢有半分松懈后,他才是满意地点?点?头,再又看?向那?微微泛黄的信纸。 往昔他所记录的许多史记,皆有有着他先前所说的诸多不足,所以?在?姜时堰下令后,他才会日夜不休的反复修改与润色过往史记。 他也怕自己写得不尽完善,惹得姜时堰所不喜。 所以?按道理,这一信纸内容,原也应该顺着这个步骤去做。 只是…… 张无?伤低敛着眉眼,脑中也再次回想起那?信纸上的内容。 “幸而姜授天?恩,得仙以?助之?,故五国入梁宋,未月余,于梁宋嵇陵峡,姜以?一国之?力,尽诛五国兵士。” 第 39 章 回想着那日于大殿之上, 陈寻所?言的“鲁国已入瓮。”再又念及后来陆续入梁宋的四国。 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张无伤也终是控制住了自己因激动,而?浑身战栗不已的身体。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凭一己之力,谋略一国, 可陈寻的出现, 却又告诉着他, 世间有人不仅能谋一国, 更是能谋以五国。 “鲁为小国, 性胆小,向来依附于其接壤强国, 陈国。” “可如今对方却敢在时局不明?的情况下, 抢先一步入梁宋。” “不出意外,便是陈国逼迫鲁国以为其?探路。” “且于臣所?知,鲁国近十?年来的经济所?得,九成为陈国所?取,仅留一成留于鲁国王室,所?以鲁国明?面上为一国家,但实则已如陈国贵族后花园一般。” “甚至在陈国所?明?令禁止的事, 陈国贵族在鲁国皆可为之,故鲁国王室及其?贵族世?家十?余年来, 俱受陈国残害压迫。” “而?这, 也导致鲁国民心?空前团结,朝野上下也俱为一体。” “是以……”陈寻抬头看向?姜时堰,眼中也泛起一抹异色,继而?再是说:“若要谋以陈国, 当可先谋鲁国。” “一旦鲁国引陈国入瓮,梁宋周边的其?余诸国, 也定会忍不住纷纷下场。” 陈寻说着,也抬手指了指身前地形图的一角,再又道:“于臣视之,在姜陈两大国入场后,这最有可能再参与进来的,便是为赵国。” “而?三大强国入主梁宋,已是能抗衡一大国,再加上梁宋周边的庄牧二国还处于争锋之间,此刻南下一带诸国,已是陷入战争泥沼当中。” “不出意外,其?余大国,强国,短时间内定不会再过多插手南方局势。” “惟因时局混乱,纵使他们为强国大国也怕一时不慎,不仅没有得获利益,反而?阴沟翻船。” “再者梁宋虽大,但三国瓜分于其?已是上限,再多便将面临到手地盘为人分润的可能。” “所?以其?余强国大国再想掺和其?中,莫说姜国允不允许,仅是陈赵就断不会允许。” “因此,”陈寻抬手点在梁宋之上,语气?也带着一抹肯定意味,道:“我?等?现下敌手,除鲁陈以外,便是为赵国,至多再加两个赵国属国,也即是……” 陈寻再又于梁国边界线上点了点,低声道:“卫、丰二小国。” “若是能解决这五国,则姜国当可在五年内,再无忧梁宋为他国分食之危。” “既是如此,”姜时堰抬眸看向?陈寻,眼中也带着少许探究之色,沉声问道:“国师要如何以一国之力,应对这五国威胁?” 第80章 陈寻将点在地形图的手收回,眉宇也重新舒展开来,复以笑道:“一如陛下所?言,自然是合纵连横。” “何意?”姜时堰挑了挑眉,再又问道。 “其?意为……”陈寻垂眸望向?他方才?所?指的卫丰二国,语气?也带上一抹唏嘘之意,道:“于臣所?知,赵、卫、丰三国本?是为一国,只是因数十?年前的三姓争国一事,导致原初的赵国一分为三。” “但三家虽已分开,却又因产业互通,文?化互融,而?时有联系,甚至在分国后不久,实力保留最为全盛的赵国,更是力压卫、丰,将两国划为其?属国。” “所?以?”姜时堰挑眉反问道。 而?陈寻则又再是笑了笑,后亦反问说:“陛下认为,卫、丰二国可愿屈居赵国之下?” “自是不愿,不过,”姜时堰顿了顿,方才?挑起的眉宇,也微微蹙起,继而?低声道:“卫、丰二国情势与鲁国尚有不同。” “要说陈之于鲁,是单纯的压榨欺凌,那赵对于卫丰,就是以怀柔为主。” “而?原因,一方面是因卫、丰任何一国单拎出来,实力都要强于鲁国,且二国一旦联合,也能抗衡赵国数月,非是鲁国那种能被陈国一冲即垮之国。” “只是卫丰怕三国争锋,引来其?他强国、大国侧目注视,以致引外人所?侵,所?以才?选择了成为属国,但……”姜时堰摇了摇头,语气?也微微低沉下来,“二国虽为属国,除在名?义?上屈居于赵国之下,可实际利益上,却是从未被赵国所?欺压。” “且除此之外,三国虽已分家,但因三国分家未久,朝中官员仍是互有联系,彼此关系也尚算融洽。” “因此三国任意一国欲做何事,只要不是隐蔽非常,其?余二国也定能于短时间内得知。” “在此情况下,欲要谋以三国,策反卫丰二国,委实极难。” 但听到姜时堰的这番话,陈寻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忧虑之色,反是微微一笑,再又道:“陛下所?言之事,臣也略有耳闻。” “是以,”陈寻抬手点在鲁国身上,复以轻声道:“若由姜国出面以策反卫丰,定是不妥。” “一因卫丰见?强国欲诱之他们,无论是以利,还是以情,卫丰都必会心?生警惕,乃至疑心?我?姜国与赵国相?联合,为的就是打灭卫丰的有生力量,好让赵国可彻底掌控卫丰,再现往昔赵国之景。” “二也因姜国此刻正处于陈赵二强国警视之时,此刻若有什么动向?,怕是不出一日,就会为二国所?知。” “故而?此事,姜国断不可出面,但……”陈寻再次点了点鲁国,道:“鲁国却是可以。” “何解?”姜时堰抬眸看向?陈寻,眼中也泛起少许困色。 而?陈寻闻言,却再是笑了笑,后又反问说:“陛下认为卫丰鲁三国联合,对于赵、陈二国来说会有何影响?” 姜时堰抬手抵在地形图上,思索片刻,方是道:“以鲁国国力而?言,无论其?要设伏陈、赵哪一方,都没有成功的可能性,甚至让鲁国伏击卫、丰二国,都有可能失手。” “可鲁国若是能凭其?弱国身份,联合卫丰,介时三国合力,当可与赵陈任意一国相?争。” “正是如此,”陈寻应声附和了姜时堰一句,随后沉声道:“若我?等?策反鲁国,使其?投之卫丰,介时凭三国之力,必会让赵陈二国生有时局不利之感。” “到时哪怕我?等?不出手,赵陈二国也会因卫丰鲁三国联合,而?出手攻杀三国。” “事虽可行,只是,”姜时堰先是点点头,但很快眉宇也微微蹙起,语气?中亦带着少许质疑,朝陈寻道:“鲁国缘何要听我?们的话,联手卫丰,以攻赵陈?” “对方难道不知道联合我?姜国,才?是其?脱离陈国最好的选择?何况我?等?派人游说鲁国,对方会不知道我?们是在把他们当做棋子,且鲁国虽遭陈国无尽压迫,但终未灭国,凭其?胆小性子,国师又怎敢肯定鲁国敢逆反陈国,独立而?出?” “鲁国知道这些又如何?”陈寻低垂着眸,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淡然,“这是鲁国最后一次挣脱束缚,获取自由的机会。” “纵使他们知道前方为悬崖,也不得不奋力一冲。” “冲还有可能生,不冲便只能等?死。” “嗯?”姜时堰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陈寻,闷声问道:“这是何意?” “天发杀机,移星异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陛下,”陈寻抬眸与姜时堰对视,眼中也带有一丝莫名?之色,复又道:“诸国之间已太平百年,这时间,太久了。” 姜时堰闻言,也不由得沉默片刻,半晌后,才?是幽幽道:“所?以国师之意,是纵使没有今日之事,鲁国也即将为陈国吞灭?” “正是,”陈寻点点头,“鲁国为陈国属国三十?年,三十?年内鲁国经济断绝,文?化闭锁,人才?十?去其?九,在这一情形下,鲁国离国破城灭,也不过是差陈国的最后一脚。” “且这一脚,于臣看来,最多也仅剩一年。” “一年后,鲁国的有生反抗力量便将彻底消失,至若那时,陈国欲要吞并?鲁国将再无任何阻碍,而?……”陈寻抬手点了点鲁国边境,再又道:“鲁国一旦覆灭,于陈国东面将再无任何强国、大国以阻挡于其?。” 第81章 “这也即是明?言,一年后,陈国当可从东面直行,一路吞平南草原,最终成为除牧国以外的,南方第二大国。” “往昔陈国不敢直接吞灭鲁国,是因为梁宋在侧,牧庄虎视,就连赵国也一直紧盯着它。” “但现下庄牧相?争,梁宋失陷,此刻除赵国外,再无任何力量可阻止陈国东行。” “所?以在这一形势下,鲁国还能否存活最后一年,都厄待商榷。” “甚至于臣看来,鲁国现在被陈国派来梁宋,也不过是陈国欲要分走鲁国的最后一份有生力量,且还可借此落一步棋。” “至于原因,则是陈国知道梁宋境内有我?姜国,而?他一旦落子,赵国为梁宋利益,也必会紧随而?下,介时就算没有陈国,为了地盘,姜国也定会与赵国相?争。” “当至那时,赵国也应再无力紧盯陈国。” “而?惟因他们需要全力应付姜国,但两国相?争,一时定难分清输赢,所?以陈国就算抽出所?有力量,全攻鲁国及平南草原,待其?一切事情落定,这梁宋利益也都还可能没有瓜分清楚。” “是当如此,在没有鲁国阻拦,赵国紧盯与庄牧虎视之下,陈国自可向?东长驱直入平南草原,待收拾好东面一切,还可继续回头与赵姜相?争梁宋地盘。” “所?有利益,陈国均有所?获,而?它付出的,不过是鲁国的最后一份有生力量。” 陈寻看着姜时堰,一字一句沉声道:“此即为陈国,一石三鸟之计。” 姜时堰紧皱眉头,垂首望向?地形图的目光中,也再没有了先前的那抹轻松。 良久后,他才?是缓缓道:“天下英才?非姜一人独占,诸国皆强也。” “不过,”姜时堰说着,眸中也燃起一抹战意,“这样才?是有趣。” 说完,姜时堰又再侧目回望陈寻,沉声道:“依国师所?言,陈国今已定下一石三鸟之计,鲁国定也有所?察觉,而?这,也即是国师先前所?说最后一搏。” “所?以为求自保,鲁国必要寻以援手,而?姜国……”姜时堰点了点地形图上的卫国,再是说:“却是不用再出面。” “嗯?”陈寻稍稍偏头看向?姜时堰,眼中也带上少许不解之色。 姜时堰见?状,也适时挑眉一笑,道:“我?今朝得到消息,卫国已悄悄从梁国长冲关入境。” “且这所?在长冲关,正与鲁国今朝所?占据的东青城相?距不远,是以我?等?只需为鲁卫创造一个合理的相?遇机会。” “介时只要鲁国不傻,定会出面相?见?卫国,并?拼命与其?结盟,而?一旦卫鲁结盟,与卫国一体的丰国必会加入其?中,再加上卫丰赵三国消息互通,一旦卫丰鲁三国结盟,赵国也必将于不久后得知消息。” “且……”姜时堰抬手点了点陈国,“陈虽将重心?放于东面,但梁宋也是其?欲侵吞之地,加之当下五国在梁宋,陈国必会有所?警惕。” “所?以陈国也定然会留心?梁宋时局,即是如此,在三国结盟,而?赵国又再次因三国之故,盯紧陈国后。” “陈国也一定会选择抽取部分兵力投入梁宋当中,到时陈国进击东面的兵力自会下降,推进时间也会由此放缓。” “但纵是陈国舍弃一部分兵力,可四国难被其?迷惑,为求证陈国动态,四国定会在不断试探陈国。” “而?陈国会因此,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兵力以抵御四国试探,只是这一兵力调派,终会有尽头。” “因为陈国还需趁这大好时机,进军东面,可一旦陈国停止兵力调动,一直针对陈国的四国,也自然而?然地能察觉出陈国问题。” “待到那时,纵使陈国再想调派兵力迷惑四国,以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也将是难上加难。” “甚至在得到恳切答案后,赵国极可能会直接越梁宋以击陈国。” “惟因……”姜时堰点向?牧国,而?后低声道 “南方不必再多一个大国。” 话落,姜时堰又再是微微停顿须臾,接着才?复又道:“至于我?姜国将处何方……” “自然是独立于五国之外,不断减少自身存在,坐山观虎斗。”陈寻低垂着头,微微一笑道。 姜时堰闻声,也扶桌朗笑道:“国师之意,正为我?之意。” “你我?,当浮一大白也。” 第 40 章 院外吹起一阵凉风, 也将张无伤从长久的回忆中吹醒过来。 看着已将?那一页信纸尽皆誊抄完毕的刘长冶,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张无伤也即是出言问道?:“近日,可曾有大事发生?” 刘长冶闻言, 一边将手中狼毫放于笔架之上, 一边也细细思?索起来。 待过?有片刻, 将?近日发生诸事?悉数厘清后, 他方是点了点头, 垂首低语道:“确有一事。” “而此事?……”刘长冶说着,眼神?也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中刚刚誊写好的信纸, 再又轻声说:“还跟赵陈五国有关。” “嗯?”张无伤微微一愣, 目光也稍稍一偏,转而扫向刘长冶手中信纸,随即语带不解问道?:“此为?何意?” 刘长冶抿了抿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张无伤的话,而是在抬手将?手中信纸放于一侧晾晒,再又取过?先前抄录好的朝野诸事?记录递予张无伤后。 第82章 他才?复低声道?:“老师也知,自国师与姜皇定下谋略五国之策后, 未出三日,鲁国便与卫国相遇。” “且不出国师与姜皇所料, 在经一番试探后, 卫鲁二国就?未再交战,反是彼此勾连,火速交换了对方信息。” “鲁国也借此攀上卫国,顺利与卫结为?盟友。” “并在两?国建盟后未久, 丰国也受卫国所诱,入此盟中。” “而在此之后, 因?卫丰赵三国互通有无之因?,赵国亦被引入局内。” “自此,”刘长冶说到这?,语气也微微高昂起来,似是对陈寻与姜时堰兵不血刃,就?将?诸国谋于掌中之举极为?惊叹赞服,道?:“五国入蛊,姜国隐迹。” “也由此始,五国时局瞬变,原初准备派兵强攻鲁国,直取平南草原的陈国,也在三国结盟的威胁,与赵国似有若无的试探下,不得不抽出部分兵力赶赴梁宋,以?稳固当下时局。” “可这?一选择,却让一向视陈国为?劲敌的赵国,察觉到一丝不对。” “是以?在陈国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赵国就?直接携重兵,以?袭杀陈国处于梁宋的所有兵士。 并在那之后,更?是携卫丰鲁三国之兵,组成四国战队直击陈国。” “而为?求自保,陈国也只能暂时放弃强攻鲁国,进取平南草原的战略规划,转而抽调九成兵力赶赴梁宋,试图将?四国联军拦于梁宋边境天献城。” “但,”刘长冶摇了摇头,语气中也带着少许唏嘘之意,再是说:“四国之内,不仅有着能与陈国并肩,甚至战力略有胜出陈国的赵国,还有着能与赵国相抗衡的卫丰二国,更?有着对陈国兵防布局极为?熟悉的鲁国。” “故而陈国虽拼命阻击四国,但也还是落得个节节败退,兵溃军散的下场。” “不过?,”刘长冶话语再是一顿,随即又抬手指了指刚才?被他放于身侧的纸张,复以?轻声道?:“陈国能位居强国之位,且在诸国虎视之下,经济、军事?俱能持续上升,又岂会没有半点手段。” “所以?于明德一十八年初春末,陈携鲁之万民?,以?迫于鲁,命鲁听其号令,鲁王心有不忿,可万民?安危为?大。” “因?此五国会战于梁宋嵇陵峡时,鲁国举兵以?反卫、丰、赵三国,致使三国兵力消亡九成,仅留一成仓皇逃归本国。” “可陈鲁此战虽有得益,但因?先前的连月鏖战,其军队兵士早已疲乏力竭,十成战力不足三成。” “又因?五国战起一事?,本就?为?我国一手谋划,如今时局分明,自当出手收场。” “是以?在陈鲁准备收拾战利之时,陛下即命全副武装的姜国精兵,攻迎陈鲁残兵破甲之士。” “至于结果,便是为?陈鲁二国连一成兵力也未逃回本国。” “这?也导致明德一十八至明德二十四年,六年来,五国国门俱以?紧封,不复向外界交流。” “我姜国也再无忧外患,彻底占据梁宋,兵力、国力、经济也由此向上翻有数番……” “所以? 弋? ,”张无伤凝蹙着眉,缓缓从刘长冶所递来的史事?记录中抬起头,而后一边望向刘长冶,一边沉声道?:“你之所言大事?,便是这?些?” “要?知姜国占据梁宋六载,经济与国力连翻数番本就?为?常理之事?,至于赵陈五国封国……” 张无伤说到这?,话语也微微一顿,方才?稍有凝蹙的眉宇也更?有紧皱起来,道?:“于我所视,近日来也未曾有五国起关,不复封国之事?发生?” “所以?,”张无伤垂眸凝视着刘长冶,再又一字一顿沉声道?:“你之所谓,大事?为?何?” 瞧着身前人略带审视,与越发困惑不解的目光,刘长冶也知先前所言铺垫已是过?长。 故而在将?面上神?色一正后,他也即是出言道?:“昔年五国兵败,其等国中战力俱已十不留三,但因?我国尚未将?梁宋消化,是以?国师与姜皇均未选择派兵攻袭五国。” “至于近日发生大事?为?……”刘长冶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可话方至唇边,远处皇城便骤然传来一声震天钟鸣。 随后不待张无伤与刘长冶两?人反应过?来,远处又连续响起八声轰鸣钟音。 其声回荡玄京八方,也让张无伤尚还平静的面色陡然大变。 “钟声九响?钟生九响!!”张无伤低声数着钟音次数,面上神?色也越发难看起来,“皇城有九钟,一响为?一意,而九响齐鸣,则是为?……” 张无伤唇齿颤抖,面上神?色也在不断变换,就?连手中拿着的史料记录亦被他随手放于一侧案几之上,不复再观。 而瞧着张无伤这?一系列的动作,又见其人面上满是震惊诧异与不解之情,在沉默片刻后,刘长冶便是微微低首,轻声将?身前人未说完的话补全,道?:“钟声九响,应是为?姜皇将?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御驾亲征,”张无伤呢喃着,旋即又猛地抬头看向刘长冶,震声道?:“所以?近日到底是发生何事?!缘何姜皇要?御驾亲征!这?御驾亲征之地,又是何处!” 张无伤双眉高耸,看向刘长冶的目光中也带上一抹恼怒与浓浓的审视之色。 第83章 刘长冶见状,当下也不敢再多耽搁,在深吸一口气后,忙是低首开口道?:“姜国占据梁宋六载,这?六载也是为?姜国发展最为?迅猛之时。” “但……”刘长冶顿了顿,语气中也带上一股似为?叹服又似为?鄙夷的莫名之意,再是道?:“姜国却不是周遭诸国中,发展最快最为?迅猛的一国。” “惟因?在姜国之上,还有鲁国。” “鲁国?”张无伤紧皱着眉,语气中也多了一抹质疑,再又问道?:“可是先前为?陈国属国的鲁国?” “正是此国,”刘长冶点点头,没有反驳张无伤所言。 但这?也张无伤眼中不解之色大炽,就?连声音也较之先前要?高出数倍不止,“这?怎么可能!” “要?知鲁国向来为?陈国欺压,国力势弱不说,就?连有生力量也有且仅有当初为?我国,于梁宋嵇陵峡所覆灭的那一支。” “在此情况下,莫说鲁国还能否飞速成长,光是能抵御住陈国进犯,维持本身不倒,就?已是极为?幸运。” “所以?,”张无伤抬手抵住一侧桌角,在深吸一口气后,方再是道?:“鲁国怎可能在短短六年内,成长速度跃居我等之上,又怎可能成为?我等平视乃至高看的敌手!” “惟因?鲁国非天助之,而为?人助之。”刘长冶叹了口气,面上也闪过?一抹愤愤之色。 “月余前,姜皇曾与国师言说,今下姜国虽未将?梁宋消化完全,但也已站稳脚跟,而周遭五国虽仍在封国,但六载已过?,五国国力也当恢复大半,此刻若不加扼制,待五国全数恢复过?来,亦或是恢复大半,那于姜国而言,便是为?一大祸事?。” “毕竟当初五国受此重创,皆为?姜国一手促成,而今五国国力一旦恢复,必会联手进攻姜国。” “所以?为?防五国联手,加之扩张地盘,以?持续增强本国实力,所以?陛下便提议提前启兵,以?先五国一步,将?五国攻陷。” “国师对此,也未做反对。” “是以?在半月之前,陛下与国师定下初步征战之地,而此地正是为?侵入梁宋的第一国,鲁国。” “至于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鲁国最为?弱小,最易攻破,另一方面也是因?鲁国背靠平南草原,是为?南部诸国与北境诸国所联系的节点所在。” “一旦姜国占据此地,则远可交集北境,近可阻断陈国进取之路,当是为?两?全之利。” “所以?在留下五成兵力留守姜国及梁宋后,陛下便命镇南大将?军出兵攻伐鲁国。” “可谁曾想,原本为?众人视为?捞获功勋的破鲁一战,最终却是以?惨败收场。” “而源头,正是为?鲁国不知何时培养出了一大批精锐兵士,甚至其战力之强,还要?远胜往昔的陈、赵二国兵士。” “镇南大将?军也正因?判断失利,以?致所携重兵十去其三。” “陛下也因?此震怒,于朝议大会之上,先是撤除镇南大将?军领军之衔,之后又放言欲要?御驾亲征。” “而之于前者,群臣无人反驳,但后者一众百官却是吵了整整两?日,其意皆为?陛下万金之躯,实不该远赴战场。” “弟子……”说到这?,刘长冶也低低叹了口气,“弟子原先以?为?百官已劝住陛下,可现下看来,陛下仍是要?一意孤行。” 听到刘长冶的这?番话,张无伤方才?恼怒不已的表情也稍稍淡去,旋即又是朝刘长冶摇了摇头,轻声道?:“镇南大将?军所率精兵,乃是为?姜国耗费无尽人力、物力,财力所堆积出来的兵士。” “说是镇国之兵,也未尝不可。” “但如今这?重兵对敌第一战,不仅没胜,还输给了众所周知的弱国。” “这?于陛下而言,岂不是在打他的脸?打姜国的脸?这?于姜国百姓而言,岂不是会认为?姜国兵士皆是混饭吃的杂鱼烂虾,根本值不得他们供养?” “所以?为?维护姜国名声,重振民?间信任,此战不仅要?打,且还要?打得漂亮。” “但,”张无伤也微微叹了口气,道?:“一如你先前所言,镇南大将?军对鲁一战,已使精兵十去其三,这?般大的损失,哪怕再换一位大将?前来,也难稳住人心。” “故而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才?是能最大限度地稳住军心,甚至使军心触底反弹,再度激昂起来。” “毕竟,皇者与诸军同在,诸军怎敢不拼尽全力。” 但听得张无伤所言,刘长冶却没有认同对方的观点,他仍是摇了摇头,而后反驳道?:“军心战势固然重要?,可陛下安危更?是为?重中之重。” “要?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哪怕陛下未真正身抵前线,只是坐镇后方军营,可又有谁能肯定鲁国不会派刺客袭营?” “当下兵败固然有失面子,但一时成败又算得了什么,何况陛下若舍得放兵,再增二十万兵士于前线,磨也能磨掉鲁国。” “再者,”刘长冶皱了皱眉,语气也多了少许鄙夷,道?:“于弟子视之,这?鲁国能于六载之内,发展壮大至此,必是有外来大国相助。” “既是如此,对方可仰仗外援以?护国,我姜国又何需与对方讲理,直接重兵压境岂非更?好?” 第84章 “介时鲁国失守,谁又能言我姜国输了?” 张无伤没有打断刘长冶,而是在静静听完对方的话后,才?是抚髯轻声道?:“你之说法,自也有理。” “可我姜国为?一强国,甚至在消化掉梁宋后,更?是可称一句大国。” “而鲁国呢?”张无伤反问一句,但不等刘长冶回答,他又自顾自回答道?:“是为?小国,甚至是小国之中的弱国。” “可偏偏这?一弱国,竟让我姜国一大国折戟。” “这?折损颜面尚且为?小,背后所透出的意思?才?是为?大。” “嗯?”刘长冶回望向张无伤,面上也显露出少许不解之色,再是道?:“师傅所言,是为?何意?” “其意为?……”张无伤转身看向外界已渐渐升起的朝阳,话中也带上一抹夹杂感慨、欣喜与愤怒的复杂之意,复又道?:“姜国已经崛起,可这?样的崛起,定不是所有人想要?看见的结果。” “甚至除了姜国以?外,怕都?无人愿见姜国崛起。” “所以?,”张无伤侧目看了刘长冶一眼,再是幽幽道?:“你能猜测到鲁国有大国相助,那你能否猜测出这?大国有几个?又能否猜测出他们愿意为?鲁国付出多少?我姜国再加二十万大军,真能覆灭鲁国?” “再者,你又怎知这?不是诸国计谋,一旦我国抽出二十万大军进发鲁国后,诸国不会趁我姜国国内空虚,趁机侵占我姜国?” “所以?以?重兵磨杀鲁国之法,可行,但不稳定因?素太多。” “且姜国已为?大国,若要?灭一弱国小国,还需以?磨杀之法,其他诸国是否会认为?姜国不过?尔尔,到时诸国混战一启,你觉得姜国会不会成为?众国第一个攻杀对象?毕竟姜国看起来,虽有大国之名,却无大国之实,这?般国家,岂不是最好的侵吞对象?” “是以?,这?接下来的一战,姜国不仅不能输,还需打得漂亮,打得轻松。” “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国内国外争议,才?能遏制住其余大国不断试探之心,才?能打出姜国大国之势,才?能养成姜国军队不败之心。” 张无伤抬手挡住刺目阳光,语气淡然道?:“姜国成长太快,已让太多国家不满,但越是如此,姜国越不能输。” “一输,姜国便将?全盘覆灭。” “姜国只有赢,只有胜,才?能一步步地成为?百国之君,百国之王。”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更?何况……”张无伤微微低首,眼中也泛起一抹晦明异色,低声道?:“陛下安危何需我等担心。” “只要?有国师在,这?天下便没有能威胁陛下之人。” “要?知,国师非为?凡者。” 张无伤说完这?句话,不等刘长冶再说些什么,便转身走出房门。 待刘长冶追出去,就?只听闻张无伤自远处,悠悠道?:“且去备马,一会随我入宫面圣。” 第 41 章 北风猎猎, 吹动马上旗帜不断翻飞。 望着前方正紧锁城门的?池麟关,在抬手将面?上?阻隔风沙的?纱罩摘下后,陈寻也即是启唇低声道:“陛下何苦身赴前线。” “要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若一着不慎……” “那又如何?”姜时堰没有掀开面上纱罩, 声音也因此透出一股沉闷之?感。 但纵是如此, 于陈寻听来, 也还是能想象出身旁人略带倨傲骄矜的?神色。 “自决定征战八方始, 我便已将性命置之?度外。” “何况我既言御驾亲征,自是要真正身抵战场与诸军一同作战, 若仅是身处后方军营, 坐看我姜国儿郎浴血拼杀,那与我身处皇城之?中,又有?何区别?” “再者,”姜时堰侧目回?望陈寻一眼,旋即再是道:“我有?国师在侧,天?下又能有?几人可伤于我?” “还是说,”姜时堰声音微微放低, 语气中也带上?一股似是调侃,又似有?若无的?探究之?意, 轻声说:“国师不愿与我同行, 共上?战场?” “臣自无不愿,”陈寻摇摇头,并?没有?吃下姜时堰话中的?软钉子,随后再度解释说:“只是战场时局瞬息难测, 纵是臣一直随侍于陛下身侧,也难言时刻照顾到陛下……” “若是如此, ”姜时堰微微抬头,一边看向身前鲁国的?边境第?一关池麟关,一边悠悠道:“那也无怪乎国师,只怪乎我运气不好。” “若我真因此而亡,那姜国,”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姜时堰轻夹马腹,缓缓向前行去,“便拜托国师了。” “微臣惶恐,”陈寻放马跟随在姜时堰身边,低声回?道。 近年来,随着姜国发展越来越快,陈家也因此受益,从而壮大数倍。 甚至连身处江北的?赵家,也在陈寻的?暗中扶持下,较之?数载前,要强盛一倍有?余。 也正是因此,自陈家占据江左七成产业,又彻底在梁宋稳住脚跟后,姜时堰就时常以言语试探陈寻态度,并?且话中多有?陈家若决心落脚梁宋,他?可做主拨梁宋二国中任意一国予陈家,亦或是自他?去后,国主非为姜国皇族,而是为陈寻。 而对此试探,虽陈寻已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避让开来,甚至还曾直接对姜时堰明言,他?与陈家皆对持掌一国无甚兴趣。 第85章 可身处王位之上,又见以陈寻为首的世家势力不断壮大,纵是姜时堰得有陈寻的不断保证,也时刻提醒自己身为君王应有容人海量,但他心中对于陈寻与姜国诸世家的警惕防备之意,还是一日盛过一日。 而之于姜时堰这一表现,陈寻除了勒令陈家尽量收束<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人手,少言多行,且行事一定以低调为主外,也再难多做些什么。 倒不是他不能让陈家族人悉数退出官场,也不是不能让陈家停止发展,暂时盘踞于江左一地,可一旦他这样做,便与他当初赶赴玄京,面见姜时堰的目的出现了极大矛盾。 要知道他当初虽存了帮扶姜国,不让姜国灭亡之心,但更多的则是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尽最大能力摄取到足够多的利益,以壮大陈家。 若现下他主动不允陈家发展,让陈家陷于一地囹圄之中,那岂不是因果倒转,那他如今做的这许多事情又有何意义? 所以陈寻虽知道姜时堰对他戒备之心越来越重,也知对方在暗中谋划着陈家,但他仍是没有选择让陈家止步发展,不过他也同样没有选择阻止姜时堰谋划陈家的行径。 惟因陈家发展至今,确实太大,也太过臃肿。 要知姜国百年,陈家亦百年,哪怕这百年来陈家有着家规不断约束族中众人,不让族众犯以错误,但法令之下,终有虫蠹,遗毒流疮更是不少。 甚至在近年陈家飞速发展后,族内的蠢货纨少更是以成倍的速度增加涌出。 所以于陈寻而言,若姜时堰当下谋划不涉及陈家核心人员,对方要想裁减陈家,他也不是不能帮忙递上剪刀。 但前提是,对方确定不会剪在陈家的命脉之上,也不会阻拦陈家发展。 “只是这个前提……”陈寻微微垂眸,心中也暗自叹了口气,“委实有些难了。” “可,”陈寻抿唇思索着,眼中也时不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于他视之,姜时堰当下忍耐之心怕已抵至顶点,恐此次大胜归京后,对方就会借势以压世家,从而裁剪世家利益。” “而陈家,必是首当其冲者!若是陈家选择妥协倒还算好,可若陈家不愿妥协…… 那于姜时堰而言,陈家便是为姜国藓疾,甚至因陈家此举,还极有可能引动其余诸世家以陈家为旗,纷纷下场抵抗姜时堰。” “至若那时,纵于外界战事得胜,形式一片大好,于国内也将出现无穷隐患,甚至可言一着处理不慎,姜国就此覆灭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一国倾覆,往往不是来源于外,而是来源于内。” “所以……”陈寻深吸一口气,心中也终是下定了决心,“待此战归京后,姜时堰若真的要针对世家,只要对方不触碰陈家的核心利益,那他也不会选择插手其中。” “当下于陈家而言,最缺的便是时间成长,故而此刻稍稍向后退一步,表明自身立场,反倒利于往后发展。” “陈家走的终究不是凡俗世家之路,而是为修仙世家一途,且当下诸国混战刚刚开启,往后陈家发展机会还有的是,若在此刻就与姜时堰互生嫌隙,委实不智。” “更何况……”陈寻微微侧目朝姜时堰看了一眼,再又暗道:“姜时堰其人虽心思深重,但手段能力皆是为上上之选。” “再加上对方懂进退,明得失,极少让他出现十分难堪之时,是以这数年相处下来,也让陈寻对这合作者极为满意。” “所以对方若真要动陈家,只要不触及陈家核心,他也不是不能让利三分。” “合作,”向来不是两个人的强硬,而是双方的妥协。 往昔是姜时堰退后,这次便轮到了陈寻。 …… “所以国师认为,今朝此战,会是谁胜谁败?”姜时堰行至一处缓坡之上,一边垂眸朝下看着姜国精兵,一边再又朝陈寻问道。 而陈寻也在这一声问话中,猛地从思索中清醒过来。 随即低声应和道:“自是姜国为胜者。” “为何?”姜时堰抬手握住腰间剑柄,再又反问道。 “惟因,”陈寻抬眸看向远处为风沙笼罩的池麟关,语气也复归淡然,道:“鲁为一小国,兵源补给本就不多,再加上先前一战,对方虽有胜出,但亦为惨胜,当下兵力恐之于前次,怕是已十不足五。” “纵是现下有大国扶持于他,在这短时间内也难让鲁国兵力再次充盈起来。” “更何况,”陈寻侧目看向姜时堰,语气中也泛起一抹恭谦之意,复以低声道:“我姜国有陛下御驾亲征,这军中气势早已不复先前那般颓靡,而是为磅礴虹日。” “是当如此,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姜国身侧时,此战!又怎会输!” “是吗?”姜时堰看着前方池麟关,虽隔着纱罩难已看清他面上神色,但于陈寻听来,也不难感受出对方话中悦色。 不过不等陈寻再有应和一句,已是见诸军整备有全的姜时堰,就猛地拔出长剑,朝池麟关指去。 随即再是道:“既得国师此言,那此战不胜,委实说不过去。” 第86章 “所以,”姜时堰抬手掀开面?上?纱罩,语气也忽得高昂起来,朗声以言道:“诸军得令,启战!” “此战,我要见?诸军马踏鲁旗,威扬八方,诸军可能做到?!” “愿为陛下前驱,此战,”八方兵士声音如潮水涌出,连绵数里,就连远在池麟关内的?鲁王,也隐约听见?那一声声,“胜!胜!胜!” 也是如此,在面?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郁之?色后,鲁王也不由得侧首看向身侧之?人,旋即开口道:“非是本王不信尊使,只是如今这姜国气势,确是要远超前次。” “所以,”鲁王抿了抿唇,话中底气也弱了三分,而后再是道:“尊使确信,此战可胜?” “自然,”楚天?南抬了抬头,眼神中也带着一抹轻蔑之?色,看向远处的?姜国兵士,“区区一升为大国还不足数载的?国家,纵有?大国之?名,又怎会有?大国之?实?。” “哪怕此次气势较之?先前要高上?许多,可又如何?废物便是废物!” “他?们?连你们?六载所练兵士都难敌之?,又如何能敌过此次为真正大国所派出的?精锐兵士。” “你且看好,”楚天?南傲然抬首,语气中也没有?半分对于鲁王的?尊重?,但鲁王对此却没有?半分不悦,甚至目光也顺着楚天?南的?话,再次看向远处,“不出一个时辰,这姜国所谓的?镇国之?兵,便将为成为一地?血泥。” “到时姜国连续两次败于一弱国之?下,不用我等再出手,”楚天?南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笑意,“这姜国也将会被那些虎狼之?国,撕成碎片。” “而鲁国,”楚天?南侧目看了看鲁王,眼中轻蔑之?色也微微淡去,但仍是一副骄矜之?样,再又道:“我楚国自会帮助鲁国攻伐下陈国,介时你们?便替我楚国好好坐镇南方便是。” “不过,”楚天?南话语微微一顿,眼中也闪过一抹晦暗杀意,轻声说:“我楚国能抬鲁国到强国位置,自也能让鲁国跌下来。” “所以,”楚天?南笑了笑,语气也复归平淡,道:“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像陈国一般,妄图翻身做主即是。” “鲁,自谨记上?使所言。”鲁王微微低首,对于楚天?南的?傲然模样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倒在心中还微微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这般伏低做小,一个是因为楚国是为积深大国,他?招惹不起。 再一个便是楚天?南当下所言,楚国,答应了他?,要帮他?们?攻下陈国。 而之?于陈国…… 鲁王藏于袖中的?双手微微攥紧,眼中也有?根根血丝爆出。 “鲁与陈,二者只有?一者,可留于世!” “今朝,非陈亡,便是为鲁灭。” “只有?如此,鲁国血仇,才可得报!” 鲁王紧抿着唇,良久后,才是抬眸看向远处已交战在一起的?楚、姜二军,方才激荡不已的?情?绪也缓缓平复下来。 “快了,快了,只要此战得胜。” “到时陈国覆灭,鲁国也将崛起!至若那时,鲁国便再也不是为人所欺凌的?国家。” “鲁国万民,可得自由!” “一切!都快了,快了……”鲁王心中默念着。 第 42 章 长缨击空, 卷起道道金戈之音,铁马奔走,又带起阵阵黄沙弥漫。 望着战场之上,已是陷入胶着状态中的两国兵士, 原先还持着一幅轻松神色, 似是未将此战胜负放在心上的姜时堰, 此刻眉宇也不?由?得微微蹙起, 面上表情亦是转为一派沉闷阴郁之样。 等得再?过有半晌, 见两方军士仍激战不休,皆未显露半分颓势后。 姜时堰眉宇也不禁再又紧皱三分, 旋即微微侧首以看向身旁之人, 语气中也带着少许模糊不?明,又似是极为笃定之意,闷声道:“依国师所见,这鲁国所派兵士,应是为哪一大国所有?” 望着不?远处正身着鲁国军铠,但手持利刃却又非为鲁国制式兵器的‘鲁国兵士’,在垂眸思索片刻后, 陈寻也即是低声回道:“若臣视之无?错,这支军队……” 陈寻顿了顿, 视线也从身前激战在一起的两国兵士, 缓缓移向缓坡对面,那?正半封半启的城门,再?又轻声说?:“应是我等邻国友盟,楚国之兵。” “何以见得?”姜时堰挑了挑眉, 语气中满是疑惑不?解之意,但若是细看其望视当前战场的目光, 却又是可见其双眸已是布尽寒霜怒火。 而?陈寻虽未曾瞧见姜时堰这一目光,但他与?姜时堰相识日久,仅是凭其人语气,他也是能大致感受到对方平淡话语下,所透露出的无?穷震愤怒火。 要知?先前姜战败于鲁,还可言是鲁国实力大增,加之姜国轻视鲁国所造成的后果。 可今下此战,作?战的姜国兵士皆是为姜时堰精挑细选的,真正的姜国精锐兵士。 其等战力相较上一批的攻鲁兵士,已是超出三成不?止。 若按照先前的鲁国实力,且在其兵士已十不?足五的情况下,一旦两国兵士相交,莫说?像现在这样两军胶着,难分胜负,光是鲁国能否在姜国手下,撑过半柱香都有待商榷。 可就是这一支寄托了姜时堰无?尽希望,也耗费了姜国无?穷心血,是为姜国兵力集大成者?的姜国精兵。 第87章 此刻竟也同前次战争一般,与?鲁军陷入胶着状态之中,未能在对战中占据上风。 “更?甚者?!”姜时堰抿了抿唇,眼中的愤怒与?阴鸷之色也越发明显。 于他今下视之,这为他精心挑选的姜国精锐,在作?战时间越久后,还隐隐有趋向下风之势! 这即是意味着堂堂一大国,不?仅不?能迅速压倒一霍尔小国,还将面临被小国反杀的可能。 这让姜时堰怎能接受得了! 要知?此战一旦不?能火速取胜,一旦拖延日久,那?对于姜国而?言,无?论是为名声,还是军队气势,都将是一道沉重打击。 哪怕此战最后是为姜国得胜,但堂堂一大国,已是派出最为精锐的兵士出马,可最后还是在与?弱国激战良久,才得以惨胜。 那?这之于周遭诸国而?言,将会让他们对姜国生?出何等野望,姜时堰想都不?敢多想。 甚至不?出意外,一旦此战结束,姜国便将面临周遭虎狼诸国的无?尽撕咬与?倾轧。 而?原因,只有一个。 那?便是姜国占大国之名,却无?大国之实!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纵使姜国并非看上去那?么弱小,周遭诸国也知?姜国迟迟攻陷不?下鲁国,是因其余大国对姜国的合力围杀。 但,那?又如何! 姜国颓势已显,军心亦将涣散,只要诸国狠得下心,彼此结盟,那?姜国未来也将会像眼前的这支军队一般,被诸国不?断蚕食消磨,最终因无?力反抗,而?灭于天地,不?复存在。 “所以此战!”姜时堰沉着眸,眼中的怒火与?震愤之色也尽数消失,转而?只剩下满目阴鸷,再?又念道:“不?可输,也不?可再?多耽搁!” “必须尽快得胜!” “否则,迟则生?变!” 也是在姜时堰于心下有决断之时,在一侧的陈寻也审视完身前鲁国兵士,而?后再?是出言回道:“楚国位于南境与?北境交界地带,因其地处环境特殊,无?论是南境诸国要通商北境,还是北境诸国欲要南下商贸,无?不?要经?过楚国。” “这也导致楚国境内,常年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汇聚,致使其不?管是经?济上,还是文学成就上,都要较之南北二境诸国繁荣许多。” “但也正是因其经?济过于发达,再?加上南北交通要道实在过于核心,所以于楚国边境线上常年有大国派兵骚扰于楚,至于原因,便是为阻止楚国继续向外扩展。” “而?在这干扰楚国向外发展中,尤以楚国北麓的周国,最为喜爱侵扰楚国。” “甚至一年之中,周国至少有十一个月都在南下抢掠楚国。” “但因周国是为游牧之国,全身家当多在马背之上,来去实无?影踪,委实难被他人料定下次出现在何处,是以楚国虽有心报复周国,可也难对周国做出什么有利反击。” “也是因此,”陈寻顿了顿,目光也从远处池麟关,缓缓转向身前不?远处,一身着鲁国制式铠甲的‘鲁国兵士’,再?又道:“为了自身财产安全,也为了尽可能地在周国南下时,快速做出反击,楚国百姓便多习以武术护身。” “而?这,也导致楚国百姓普遍身形,要较之其他诸国百姓壮出许多,楚军亦然。” “可,”陈寻说?到这,又微微抬手指了指池麟关城头处的一名兵士,复以严肃道:“与?楚国有所不?同的是,鲁国三十年来皆为陈国属国,其国中经?济早已被陈国把控,吸干。” “故而?其国中居民大多应为面黄肌瘦,身形枯槁之人,少有强壮可言。” “所以这身着鲁国军铠,且身形极为壮硕的‘鲁国兵士’,断不?会是鲁军。” “且于臣所视,这支军队所持的兵刃,多是为北境双刃刀,而?这正是楚国兵士最喜使用的兵器。” “所以……”陈寻抿了抿唇,淡漠眼中也闪过一丝杀意,再?又低声说?:“无?出意料,眼下这正扮做鲁国兵士,与?我等厮杀的,即是为楚国精兵。” “且依臣猜测,这支军队还极可能是为,楚国三大镇国兵团中的一支。” “否则,” 陈寻侧目望向姜时堰,眼中也闪过一抹恳切之色,复以低言道:“我国兵士,断不?会这般不?堪。” “只是……”陈寻说?至此,面上又显露出少许犹疑不?定之色,再?是道:“如今鲁国有楚国的镇国之军为之依靠,且于池麟关内,我等也尚不?知?是否还有楚国其余两支镇国之兵存身。” “所以我等若还想在此战破关,恐有不?小难度。” “故而?……”陈寻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在触及姜时堰望向远处时,那?已是充斥无?穷冷意的目光,又再?念及此战的重要性?后。 他也终是将欲说?话语收了回去,转而?重新组织语言,试图再?以更?为和缓的方式,劝解姜时堰。 但还不?待陈寻组织好新话术,于其身侧的姜时堰,就已无?暇顾及陈寻所言。 惟因在身旁人判断出,与?姜国交战之人为谁时,他便先一步推断出了当下‘鲁军’的真正身份。 这支军队是为楚军不?错,但更?是为楚国三大镇国军队之首的冬杀军! 第88章 持双刃以猎国运,冬杀出而?一国陨,这是冬杀军数十年来,于诸国中打下的赫赫威名。 至于姜时堰能如此肯定这支是为冬杀军,究其原因,也是因他为帝皇,往昔也常与?楚国相交,故曾于姜楚边境线上,见过这支真正意义的铁血精兵。 可也正是如此,姜时堰的心,此刻也骤有一沉。 若说?姜国的精锐兵士是为武装到牙齿的猎犬,那?楚国的冬杀军,便是为寒天冻地中,阴狠弑杀的狼群。 且不?言此军名声已是响彻诸国,光是对方成名之时,姜国这只军队,都还未曾组建起来。 所以在面对这经?验与?战力,都要远高出姜军数筹的冬杀军,纵是姜时堰心中无?比急切地想要取胜,可于一时之间,他也难想出破局之法?。 加之时间不?等人,姜时堰拖得越久,姜军获胜的希望就越渺茫一分,姜国沦陷的可能也就越大一分。 是以在思绪翻涌,心火直冒中,姜时堰也不?得不?思索起陈寻方才未曾言尽的话语。 既此战已有七成可能会败,那?倒不?如先行收兵,保留下当前军队。 至于军势、军心有缺,家国名望有失,于往后而?言,也未尝没有机会找补回来。 可若是军队已无?,一切成空,介时周遭诸国欲要侵入姜国,于姜国手上便又将少一张保命牌。 那?这之于姜国,才是最为惨痛的后果。 且谁又可言这支军队敌不?过冬杀军,就一定敌不?过周遭诸国军队。 要知?周遭诸国的兵士实力,莫说?相比于当下的冬杀军,光是比之姜军都还有所不?如。 甚至说?不?定在经?过周遭诸国磨练后,还可让姜军得到真正洗礼,蜕变成似冬杀军一般都真正强军。 “所以……”姜时堰低垂眼眸,心中也开始不?断计较起撤退得失与?撤退方式。 只是还没等姜时堰下有决心,自远处便有一流光箭矢,猛地从陈寻与?姜时堰眼前划过。 待陈寻与?姜时堰皆回过神,侧首看向箭矢来源时,即是见一冬杀兵士抬手杀灭了一名姜国兵士,而?后又从他身畔的箭筒中取出两枚箭矢。 旋即在陈寻与?姜时堰两人凝视中,他即是无?声张口道:“下一箭,便是取你等首级。” “姜国废物?,且赴死矣。” 说?完,不?等姜时堰反应过来,对方就以双珠赶月之式,再?又射出两道箭矢。 对此,在眉宇微微一蹙后,陈寻便是抬手抓住那?两道箭矢。 沉声怒道:“霍尔小国杂兵,安敢放肆。” 话落,陈寻便微微抖手,径直将手中箭矢再?又返投回去。 随后在那?‘鲁国兵士’双目震惊中,那?两枚箭矢,一枚直直刺进?他胸腔之中,另一枚则顶在前一支箭矢的尾羽上,再?又将前一支箭矢往那?兵士胸腔内钉进?半寸,才是为止歇。 也是如此,在周遭激战兵士,皆或多或少朝陈寻与?姜时堰所处之地,投来异样目光之后。 在沉默片刻,陈寻也即是侧首看向姜时堰,启唇轻声道:“臣有一法?,可破当下时局。” “只是此法?一出,接下来臣就再?难护陛下周全。” “不?知?陛下,可愿一赌?” 第 43 章 北风萧萧, 卷起满地血/腥/污气。 站于缓坡之上,望着下方已是残肢断臂交叠,血水如?注,蜿蜒流淌数里?的凄惨景象。 在下马踱步至缓坡之顶, 而后再一步踏出, 凌空立于战场之上后。 陈寻即是在两国兵士皆错愕惊诧目光中?, 微微一笑, 继而朗声道:“吾作?书画十数载, 所绘画卷莫说名?画一流,纵是传世之作亦有双手之数。” “可, ”陈寻摇了摇头, 语气中?也带上少许遗憾之意,再是道:“画作?虽传世,却只能?局限于一方天地,难让世间众人尽皆观其美,赏其景。” “此!实为吾心之甚憾。” “但好?在,”陈寻顿了顿,在众人越发疑惑不?解的目光里?, 他又自袖中?取出一杆画笔,复以温声道:“事?在人为。” “既世人不?愿跋山涉水前来观我画作?, 那我便行山渡水, 以见众人。” “山不?就我,我即就山。” “所以,”在目光穿过战场,遥遥看向池麟关内, 正满目震惊地望着自己?的鲁王与楚天南,于环胸朝众人平身一礼后, 陈寻便再又放声高呼道:“今朝,寻愿请诸军,赏我画作?,不?知?诸军可愿?” 话音落,不?待两军兵士说些什么,陈寻便是挥袖擎笔朝前一点,轻笑道:“春有落雨,以净万物,此地污秽积深,当?以净之。” “故,”陈寻朝前行有三?步,于天际之上便接连响起三?道惊雷之音,“此地应落雨。” 彭!彭!彭! 三?声闷雷之音过后,风云骤黑,绵绵细雨即自天穹落下。 但这雨水打落在姜国兵士身上,却没有冷雨刺骨之感,反还有着一股细微意流汇聚于其等?周身,一边修补着他们因作?战所造成的伤势,一边又振奋着他们精神。 可此雨落于‘鲁军’身上,却又似如?铅石,重逾铁甲,哪怕是‘鲁军’之中?身形最为轻盈矫健者,在触及一滴落雨后,也不?由得身形晃动,旋即骤然沉重数分。 第89章 且除此之外,绵绵雨水在侵入‘鲁军’衣物后,更是不?断在‘鲁军’众人的伤口处流淌,仅是过有数息,就已是令在场一众‘鲁军’面?色有得白上三?分。 但还不?等?众人在这变故之中?回过神来,半空之上,陈寻又持笔挥洒,再度出言道:“风非无情客,风亦有其情,此处金戈起,自引庚风来。” 话毕,一道道刺骨庚风便自远处猛地袭来,于姜军而言,尚且无有多少感受,只是有觉身体微微发冷。 可于‘鲁军’而言,这道道细微庚风,却似为无数小刀一般,不?断切割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 虽非大刀猛砍,刀刀见骨之痛,但却因其如?小刀凌迟,绵长深久,反是更让‘鲁军’众人难受数分。 然这,还算不?上完。 在‘鲁军’众人面?色已是苍白数分下,陈寻又复以昂首观天,低声呢喃道:“雨随雷出,风伴电起,此处既有风显,又得雨落,怎能?无电以显耀穹苍?” “故,”陈寻微敛眼眸,朝下方众人露出一抹和煦微笑,再有轻声说:“此处当?有电闪。” 一言尽,于天际闷雷炸响时,一道刺目光线便骤然于苍穹显露,而后更是化作?一道狭长白柱狠狠砸在池麟关的墙头之上。 仅一瞬间,那为众人视为坚不?可摧的青石城墙,就被劈出了一条巨大豁口。 也是如?此,在两国军士皆心生震惊怖恐之情时,陈寻方又微微低首,漠然俯视下方众人,道:“雷电映照来时路,风雨兼伴金戈音。” “诸军,且启战。” “我要……”陈寻信手提笔一点,一只仙鹤就忽得出现在他脚下。 随后在陈寻盘膝以落于仙鹤背上时,池麟关前后众人,便是再有得听他言说道:“以此方天地为景,做一副画。” “还请诸军,启以戈矛,为此画添彩。” 说完,陈寻便自顾自地取出一张画纸,似是真要在这战场正中?央,做出一副两军攻杀图。 而是见有此景,在池麟关内,楚天南及鲁王还沉浸在陈寻竟能?踏空而立,且能?抬手招引雷电风雨之时,一道沉闷鼓音便自姜国后方发出。 紧接着‘鲁国众兵士’便是见方才还略显疲乏颓之色败的姜国兵士,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快速朝他们所在之处冲来。 “杀!杀!杀!” 战场上短促地响起一道齐喝之音,而后众人也再顾不?得正处于半空之上的陈寻,纷纷抬手持兵,再度挥砍起来。 只是这一次,两军形势却是倒转过来。 冬杀颓靡,劣势尽显,而姜军却是不?断奋进,精悍难挡。 甚至在过有半个时辰后,方才还打至缓坡不?远处的‘鲁军’,便是被逼回鲁国池麟关前。 但纵使‘鲁军’已身抵池麟关,可因姜军始终紧咬不?放,为防姜军趁势破关,‘鲁军’也只能?咬牙立于池麟关下,不?断与姜军搏杀。 可颓势已显,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是以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内,于池麟关下,那楚国镇国之兵,那使世人生有无穷敬畏之心的冬杀军,便被姜军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而对此,楚天南与鲁王只能?紧抿着唇,一瞬不?动地站于城墙壁垒之内。 至于原因…… 非是他们不?愿出城以帮助冬杀军,实际上在冬杀军被赶至池麟关下时,楚天南就已赤红双眼,强迫着鲁王派出上一次姜鲁之战中?,还未恢复的、仅余千人之数的鲁国残存兵士以接应冬杀军。 而鲁王虽心有不?甘,不?愿行之,但在念及楚国大势,又想着楚国所答应自身的事?后。 鲁王还是派出了鲁国仅有的残兵,以帮助冬杀军,试图将?他们救回。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冬杀节节败退,鲁国残兵十死无生,留于战场之上的,仅有战得双眸通红,血色覆面?的姜国兵士。 所以…… “自缚双手,亲启城门,我姜国便对鲁国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若不?然,半刻钟后,便是为陷城之战。” 姜时堰身着黑铠,手持长剑,缓缓踱马来到池麟关前。 而池麟关内,一柱香前,在见冬杀军已再无翻盘机会的楚天南,便欲悄然退出池麟关,以向楚国求援。 可未等?他退出城头堡垒,鲁王就朝他微微一笑,旋即又抬手一挥,不?等?楚天南反应过来,在他身侧随侍之人,便将?他双手双脚捆缚起来。 “你!”楚天南双手扭曲着,试图从绳索当?中?挣扎出来,语气也较之先前高傲,多出了数分愤怒与恐慌,怒声说:“你可知?你当?下所作?所为,是在干什么?!” 楚天南咬着牙,双目也再度赤红起来,复以愤声道:“纵是姜国此战得胜,但也仅是一战而已!” “这池麟关暂时让于对方又如?何?!” “待到我楚国援军一至,莫说姜国这废/物兵士,纵是那在天穹之上装神弄鬼之辈,也定会为我楚国所擒。” “所以!”楚天南缓缓吐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随后再是放缓声音,柔声安抚鲁王道:“一切都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只要你将?我放开,我保证!不?出三?日,我楚国兵士便会再度集结,而后助你夺回池麟关。” 第90章 “你要知?道,”楚天南看着鲁王没有多少神色变化的双眸,再又强自镇定心神,压低嗓音,道:“针对姜国一事?,非止我楚国一家参与其中?。” “哪怕此战告败,只要姜国还想侵吞鲁国,就算楚国无有表示,其余大国也会出兵助以鲁国。” “更何况,”楚天南勉强将?面?皮向上一抬,以挤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轻声再又说:“鲁国京都,还有我楚国剩下的冬杀军留存。” “只要我将?池麟关的最新消息传回,不?出多久,他们便会增援于此。”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姜国会霸占鲁国国土多久。” “这国土,该是鲁国的,便是为鲁国!” 楚天南不?断说着,面?上神色也越发柔和起来,但纵是如?此,于抬眸之际,他还是可见鲁王面?色没有半分变化,甚至还因他说得太多,而显露出少许不?耐之色。 见状,楚天南面?色也微微一变,旋即皱眉厉声道:“你当?下若是再不?将?我放开。” “待到消息传回鲁都,我冬杀军知?道池麟关陷落,且我也未能?传递消息回去,你猜冬杀军会不?会发疯杀了鲁国京都满城人?” “你要拿你鲁国臣民为你赌注?” “更何况,”楚天南嘶哑着嗓音,一字一句沉声道:“如?你这般投鼠忌器,墙头草两边倒之人,你觉得姜国会信你是真的投降,而不?是与我楚国里?外夹击,谋划姜国?” “鲁王,”楚天南瞧着神色微动的鲁纵,语气也再有放缓少许,再又谦卑道:“既已降于楚,便应忠心效于楚,三?心二意者,不?会为任何国家看得起。” “这些,我自知?。”鲁纵闷声点了点头,“可我效于楚,楚却未让我看见多少光明前景。” “这,让我如?何忠心?” “不?过是一场小战失利,怎又看不?见光明前景!” 楚天南梗着脖子,看向鲁纵的目光也隐隐带上少许鄙夷之色,但很快,他又将?这神色收敛,转而再是劝说道:“要不?是姜军使诈,派了一故弄玄虚的江湖术士出来,今朝此战,谁胜谁负,鲁王还看不?清吗?” “我知?无有那人,此战应是冬杀军胜,可……”鲁纵侧目看了一眼城外正等?着他们做出回应的姜军,摇头低声道:“当?下楚国已败,任何虚设都已不?复存在。” “再者,”鲁纵指了指还凌于战场中?央,闷头作?画的陈寻,“尊使也曾置身雨中?,也曾见那闪电轰击城墙,也知?这雨,这风,这雷电,都非虚假。” “此人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为弄虚作?假,尊使,比我更为清楚。” “可那又如?何?”楚天南紧皱着眉,眼中?满是厉色,“一人之力再强,又有何用?我楚国有神射手十数以计,只要遥遥射杀于他,鲁王觉得他能?抵御多少箭矢,又还能?掀起多少风雨,更还有多少力量以庇护姜军?” “鲁王,”楚天南凝视着鲁纵,再度沉声道:“莫要自误!” “非我自误,”鲁纵摇摇头,语气也越发淡漠起来,“固然尊使所言有所道理,固然在此处的冬杀军非为全军。” “但败,便是败了。” “且往后之事?,应是往后考虑,又怎能?放于现在虚设。” “何况当?下冬杀军虽未满员,但也已占全军的九成之数,至于留在皇城的一成,”鲁纵眼神淡淡地看向楚天南,复又道:“不?过是为了把控我国皇室,不?让我等?反逆楚国。” 楚天南看着鲁纵面?上神色,始终展露于面?上的谦卑表情也再难维持下去,他仰着头,微敛双眸,恨声道:“既知?我楚军已控制你鲁国皇室众人。” “你还敢捆缚于我?” “要知?冬杀军三?日未有我消息传回,无论?是何原因,他们都会出手灭杀鲁国皇室。” “所以……” “所以如?何?”鲁纵反问了一句,随后不?等?楚天南再又说什么,他便自顾自地说着,“我鲁国为陈国欺压三?十余年,好?不?容易趁姜国坑灭陈国近乎十成兵力后,脱离陈国掌控。” “可还未等?我鲁国轻松许久,楚国又从平南草原偷渡而来。” “至此,我鲁国又开始了持续六年的,为他国掌控欺压的生活。” 楚天南低沉着脸,持着满腔鄙夷之意,打断鲁纵的话,道:“若没有我楚国,你鲁国还能?活过六载?” “你鲁纵莫不?是以为,陈国真的折损了十成兵力?真的无力侵吞你鲁国?” 楚天南摇摇头,看向鲁纵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份轻视,“那是我楚国!为你鲁国!挡下了陈国的侵扰!” “可你不?仅不?感谢我楚国大恩,竟还敢捆缚于我!” “恩将?仇报,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楚天南说于此,还似是极为厌恶不?屑地朝地面?啐了一口。 而对于楚天南这一试图激怒身前人,好?一窥对方到底要干什么的表现。 鲁纵却仍是面?色淡淡,不?为所动,直到过有片刻,楚天南似是忍耐不?住,再要呵问时,他才再是低语道:“是,楚国确实为我鲁国挡下了陈国侵袭。” “可楚国比之陈国又好?到哪去?” “这六年来,楚国兵士在我鲁境,放纵吃喝,放纵玩乐,所做恶事?,甚至较之陈国还犹有过之。” 第91章 “除此之外,我鲁国除了被楚国恩允,特?意留下培养鲁军的支出,其余经济皆被楚国所吞。” “这比之陈国,更有甚之。” “你可言,楚国是在善待我鲁国?是在庇护我鲁国?” 鲁纵眼神泛冷,语气也越发低沉起来,“陈为狼子,楚即为豺犬,你二者互相拉踩,不?觉可笑?” “再者,”鲁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鲁国只求自由,只求无拘无束,只求头上无人压着,我等?宁愿为陈国侵袭而死,也不?愿日复一日臣服于他国脚下。” “所以,”鲁纵转身看向城门外的姜军,语气也稍有轻松不?少,“冬杀欲要杀我鲁国皇室,那便杀。” “待我皇室死净,自有禁军为我等?报仇,若禁军死尽,则鲁臣上,若鲁臣亦死绝,则鲁都百姓上。” “若百姓亦全灭,那……”鲁纵苍白着脸,又忽得转身朝楚天南微微一笑,道:“鲁国国灭,又怎能?说不?是一件好?事??” “疯!疯了!你疯了!”楚天南瞪大眼睛,心中?慌乱之情更是达到了顶峰,“你怎敢让整个鲁国皇室,整个鲁国为你陪葬!” “你真知?鲁国众人想法?你真知?他们甘愿听你所言行事??这不?过是你一人疯言疯语而已!” 楚天南胸膛剧烈起伏,额间汗水也不?断流淌,“就算你鲁国皆是疯子!那与我又何干!” “在此战之前!我甚至都未曾来过鲁国!你所说的楚国兵士于鲁国的所作?所为,都与我无关!” “未享其福,怎受其罪!” 楚天南嘶吼着,面?庞也越发涨红起来,身子也在不?断扭曲着,试图挣开身上束缚。 而瞧着他这模样,鲁纵却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仍是低沉嗓音,闷声道:“未享其福?” 鲁纵笑了笑,语气满是嘲弄道:“我给过楚国机会。” “只要此战得胜,只要楚国击退姜国,只要楚国帮我国攻灭陈国,只要楚国往后吞吃我鲁国慢一些,我也不?是不?能?再咬牙忍受楚国。” “可楚国,”鲁纵抬手抓住楚天南不?断抖动的脸,眼神也变得阴鸷疯狂无比,“楚国没有办到!没有办到!” 鲁纵嘶吼着,“池麟关破!就意味着我鲁国中?门大开!” “就算后续有其余大国支援又如?何!难道你认为姜国不?会有援兵,难道你能?肯定姜国只有那一位术士?!” “就、算、如?、此、”楚天南嘟着被鲁纵紧攥在手心的嘴,一字一顿,闷声说:“与我何干!” “鲁国欲寻死路,自去寻死,何需拉我垫背!” “因为,”鲁纵一只手抓着楚天南的嘴,一只手又薅过对方的头发,在迫使楚天南与自己?对视后,鲁纵方再是怒声说:“楚国六年所犯下的错,要有人承担!” “鲁都之内,是那残存的冬杀军,而此地,便是你楚国七皇子,楚天南。” “疯子!疯子!”楚天南双眸中?满是惊惶,语气也越发激动起来。 “我为楚国皇……” “子,”字尚未说出,“安敢动我”更未抵至喉间,鲁纵便双手一抬一扔,将?楚天南狠狠砸在墙壁之上,使其颓然落至墙角,道:“我是疯子,何须与我讲道理!何况!你楚国就不?是疯子?” 鲁纵说着,眼中?也渐渐带上一抹血色,“平南草原与楚国之间隔着羽、木二国,但楚国却能?打通两国,派冬杀军直入平南草原,以到我鲁国。” “那便是证明,羽、木二国已为楚国所控,可据我所知?,羽、木二国这数年来,都有不?少反抗军于二国之内作?乱。” “而对于这一问题,楚国断不?会让两国兵士自行解决,所以只能?楚国自己?派兵镇压。” “那也意味着!除常年镇守北麓,以防周国入侵的镇国之军,秋狩军还在楚国。” “另两支镇国之军,一支冬杀在我鲁国,另一支春生,便是在羽、木二国。” “至于楚国境内,已是外强内空,毫无兵力留存,若此时有人派兵入侵楚国,即刻便能?攻占楚国大半江山。” “若我是灭国疯子,那楚国国君做有此举,又算是什么?傻子?蠢货?” 鲁纵语气嘲弄,哑声道:“我已书信于齐国,只要我国池麟关破,齐国就会大举进攻楚国。” “介时,”鲁纵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笑容,“诸国混战时代,即将?到来。” “而你楚国,”鲁纵侧目看了楚天南一眼,“便是为这一时代,最好?的祭品!” “至若那时,楚国还有时间针对姜国,还有时间帮你这七皇子找回面?子吗?” “疯了,疯了,”楚天南眼神迷离,嘴中?止不?住地低语着,半晌后,在鲁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眼神下,他似是精神崩溃一般,猛地放声嘶吼道:“都他**的疯子,疯子!!!” “这,才是真实世界。”鲁纵语气复归淡然地回了楚天南一句,“只是,你刚看见,就要再也看不?见了。” 鲁纵说完,便示意身侧之人带上楚天南,而后缓缓踱步向城头走去。 …… “来者,可是姜国之君?”望着城墙下正昂首观视自身的姜时堰,鲁纵即是于面?上微微扯出一抹笑容问道。 而对于鲁纵这一问题,姜时堰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先是侧目看了一眼仍在作?画的陈寻,随后再有沉默数息,才是沉声道:“正是在下。” 第92章 “不?知?,”姜时堰抬头看向鲁纵,语气中?也带有几分困惑不?解,道:“君是为谁?” “吾为,”鲁纵微微抬首,不?再看向姜时堰,而是盯着远处陈寻,复以朗声道:“鲁国千古罪人,今朝鲁国之君,鲁纵。” “千古罪人?”姜时堰眉宇倏地一皱,远处陈寻也听见此话,从不?断吸纳周遭灵气,以恢复自身状态中?,稍有侧目望向鲁纵。 “此为何意?”姜时堰再是语含不?解之意,朗声问道。 “其意为,”鲁纵笑了笑,随后没有再正面?回答这一问题,而是抬手一挥,示意身后之人将?楚天南压上来,“此人为楚国七皇子,也是为今朝与君征战的冬杀军领主。” “今日冬杀已覆,池麟将?破,这皇子与我鲁国也再无用处。” “所以,”鲁纵抬手将?楚天南向城下一抛,“便送于姜皇,以贺破关之喜。” “这!”姜时堰双目瞪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 就连远处的陈寻,也被鲁纵这一疯狂举动,弄得心脏狂跳。 随后更是连一直维持着的真灵,也未再维持下去,直接自仙鹤背上一跃冲来,将?将?把楚天南从摔成一堆烂泥的可能?性中?,给险之又险地挽救了回来。 但还不?等?陈寻和姜时堰两人松一口气,位于城墙之上的鲁纵便又仰首高呼道:“四十年中?,遵父之命,无惧风雨,一手撑托鲁国。” “三?十六年来,忍尽苦楚,受百般折磨,难见自由。” “我非庸才,可天不?怜我。” “纵!俯仰以愧对先祖,低首以难面?百姓。” “纵!”天际之上,未曾消散的乌云再次汇聚,随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陈寻一手抓着楚天南,侧首间,又与姜时堰对视一眼,但还不?等?两人做些什么。 城墙之上,鲁纵便再又放声高喝道:“纵!是为鲁国罪人,千古罪人。” “纵!怎得好?死!” 说着,鲁纵便自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抵住自己?胸口,而后再又看向陈寻与姜时堰,道:“池麟关破,鲁国后方再无任何阻力可言。” “纵无用,难于这诸国混战时代,成为棋手,只能?为一棋子,为他国所用。” “可身为棋子,想要护我鲁国百姓周全,委实难矣。” “如?今,鲁为姜覆,纵别无所求,只望姜君,可怜我鲁国百姓不?易,善待我鲁国百姓。” “他们,苦痛久矣。” 鲁纵眼中?满是痛苦与哀求,姜时堰见状,在抿了抿唇后,也即是微微颔首,朗声言说道:“吾姜国马踏之处,从未伤民分毫,往昔如?此,今朝如?此,未来亦如?此!” “君若不?信,吾今即以姜国皇者之名?,在此立誓,待鲁入我姜国,则此国万民,待遇一如?我姜国万民,吾!绝不?偏私!” “有君此言,”鲁纵舒心一笑,眼中?满是遗憾愧疚和放松之情,随后再又环视城墙一圈,他又再是道:“我便可放心矣。” 说完,鲁纵便将?匕首猛地刺入心口,随即嘴中?含血,朗声笑道:“吾以鲁国国君之名?,于此下谕。” “鲁国立国六百七十四载,经帝皇三?十七位,于我而终!” “鲁国国灭,吾死后,自号鲁愍。” “鲁国万民,只可仇视陈、楚二国,余者国家若仇视之,即是为恶民,鲁国万民见之,皆可杀。” “姜君,”鲁纵笑着看向姜时堰,再又嘶哑着嗓音,笑道:“此为我在位最后一令,往后也望我鲁国万民遵守,不?知?姜皇,可代我传于鲁国否?” “可,”姜时堰凝视着鲁纵,点头正声回道。 “那便多谢姜皇。” 说完,鲁纵便最后低吼一声,“鲁军可听令?” “吾等?!” “遵旨!” 连绵不?绝的声音回荡在池麟关内,而鲁纵也终是洒脱一笑,跌落城头。 “国师?”姜时堰看了一眼陈寻。 陈寻也点了点头,径直放开手中?楚天南,再一跃起,接住了鲁纵。 而城墙之上,看着鲁纵被陈寻接住后,上方鲁兵也噙着泪,高声喝道:“开城门,迎上国。” 第 44 章 “明德二十七年初春末, 庄牧十?年?对战结束,庄国?退守淮河之南,牧国?占据淮河之北,二国隔淮河以相望, 平分庄国?。” “而姜国?……”写到这, 姜时堰落笔动作也微微一顿, 随即便是侧目看?向?身旁陈寻, 勾唇以笑道:“国师可要写上一写?” 陈寻闻言, 也从身前奏章中分出一道视线落于桌上,在有沉默半晌, 将姜时堰所写内容尽数看?过一遍后, 他才是挑了挑眉,稍有不解地出言问道:“陛下?今日,怎有兴趣书写历书?” “莫不是张史官,他……” 陈寻话未说完,姜时堰就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骂道:“国?师怎不盼人一点好?这张无伤可?未曾得罪你?我?。” “那……这,”陈寻将视线微微上挑, 再又看?了一眼?已被姜时堰抓在手上的信纸,语气中也再有添上少许困惑之意。 他倒不是认为张无伤是真的因书史一事, 得罪了姜时堰, 以致为对方所惩处。 毕竟姜时堰虽对历书极为看?重,对其内容也会反复斟酌才加以选用,但对书史官员,他倒还?是有着不小的包容。 第93章 再加上张无伤为人精明, 早早就摸透了姜时堰对于历书内容的偏好,大多时候, 他所递呈上来的历书内容,都不会让姜时堰心有反感,哪怕有时书写不当,上表内容不佳,姜时堰也会取其精,去?其劣,或让张无伤再有书写一份。 但也正是因此,在有了张无伤专门负责书史这一块事情后,陈寻就极少看?见姜时堰会亲自动笔,书陈一段历料。 所以今朝在见姜时堰突然作有此举,他才会稍显诧异,多嘴问了一句。 不过…… 在侧目瞧着当下?姜时堰的表现,又见他为张无伤‘打抱不平’。 在面上显露一抹惭愧歉色后,陈寻也即是明白姜时堰现在所为,怕还?真是一时兴起。 至于张无伤本人,怕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量,莫名其妙的减少了一点…… 也是在想通这一点后,在见姜时堰又笑着打趣自己‘老气横秋,太过正经?’,陈寻也没有选择多加反驳什么。 既然姜时堰会错了他的意思,那他也索性将错就错即是。 反正最终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他何必为自己多找麻烦。 也是念有于此,在稍有缄默赔笑数息,见姜时堰调侃之意渐淡后,陈寻也即是绕开张无伤这一话题,转而欲启唇说些什么。 不过还?不等他张口,已是将他面上表情尽收眼?底的姜时堰,便是在陈寻话语刚至舌尖时,就先一步轻笑开口道:“今日得逢喜事。” “作以历书,权当放松放松。” “国?师,无需生惑。” “哦?”陈寻略带讶异地低哼一声,心中也真的生起少许好奇。 旋即将目光从奏章中彻底抽离出来后,他也即是低首以笑问道:“不知?能让陛下?如此开怀高兴的喜事,是之为何?” “臣,可?能分润一二悦色?” “此事,”姜时堰冲陈寻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随后再又道:“还?跟国?师有关。” “与我?有关?”陈寻再度挑了挑眉,余光望回姜时堰时,也带上极为浓郁的不解之色。 而瞧着陈寻这一模样,姜时堰面上笑意也再有深上三分,道:“国?师可?还?记得,三年?前,池麟关下?,那为你?所救的楚国?七皇子,楚天南?” “七皇子?楚天南?”陈寻低声呢喃了一句,半晌后,他面上困惑之色也淡去?少许,点头道:“尚有印象。” “只不过,”陈寻眉宇微蹙,复又不解问道:“这跟陛下?今日逢遇喜事有何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姜时堰从身侧拿起一本奏章递给陈寻,语气中也满是轻松笑意,道:“三年?前,鲁国?国?灭,未久,齐国?便携钧天之势以入楚国?国?境。” “而楚国?彼时状况,也出乎众人意料。 原先为诸国?认知?中,一直闲置在国?内,以护佑楚国?的春生、冬杀二军,竟都未在国?内。” “是以在齐国?入境,楚国?尚未来得及调动其余兵力,且诸国?也未曾反应过来之时,齐国?就于短时间内,将楚国?领土攻陷大半。” “在那之后,楚军虽匆匆召回了流连于外的春生军,可?仅凭其一军之力,又怎能挡得住同样拥有镇国?之军,且此次侵袭之战还?是为两支镇国?军一同压境的齐国?。” “所以于半旬之内,楚国?纵有春生相助,也再有丢失两省。” “也是因此,为保下?楚国?国?都及周遭邻省,楚国?也不得不召回了正坐镇楚国?北麓的秋狩军。” “可?这,也使得周国?于楚国?北麓,再无阻碍,短短数日,在无有多少楚军防备下?,周国?一路长驱而行,直将楚国?北麓尽数占据。” “但,”姜时堰顿了顿,旋即摇头再是道:“虽说周齐二国?当下?都把握住了机会,可?春生秋狩二军聚和,终是给了楚国?一丝喘息机会。” “是以在我?等整合鲁国?,攻克陈、赵二国?时,于楚国?境内,齐、周、楚三国?也陷入了胶着状态中。” “只不过,”姜时堰抬手在身侧的地形图上,点了点楚国?的位置,复以言道:“咱们这位友邻所居之地,实在太过重要。” “哪怕它?还?持有两支镇国?之军,余威犹在,可?这样的余威,终是如无根之水,难已持久,加之惦记楚国?这等交通要塞的豺狼虎豹,委实过多。” “是以于去?年?岁末,在楚国?勉强站住脚跟,准备向?外反击时,以秦、吴、魏、齐、周、唐等六国?为首的大国?,各派有一支镇国?军队入有楚境。” “这也使得楚国?原先能依靠地形,不断拼杀,不断阻击敌手的方式大大受挫。” “且秋狩、春生二军培养不易,死一人,楚国?战力便低一分,正所谓人力终有尽,一国?难挡六国?势。” “故今岁初春末,春生于哀牢关前,全军覆没,剩下?秋狩之军,也残缺大半,四散分逃。” “而楚君,则于六国?围困都城之际,自刎于楚国?皇城。” “至此,国?祚绵延一千七百载,历经?帝皇九十?八位的楚国?,就此覆灭。” “这也是诸国?混战以来,”姜时堰微微抬首看?向?陈寻,语气中也满是感慨之意,轻声道:“第二个灭亡之国?,且还?是为一大国?。” 第94章 “还?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姜时堰说于此,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诸国?争霸既起,往后要破亡的诸国?还?多得是,纵是我?姜国?也难保不会就此覆灭。” “再者,”姜时堰缓缓吐出一口气,再又扯出一抹笑容,道:“今日是逢喜事,多说这等将来未定之事,实在无益。” “国?师莫要放在心上,且忽视之,忽视之。” 陈寻见状,在紧抿唇齿,不复出言之际,欢迎加入企,鹅峮似而儿弍五九一嘶7也微微点了点头。 姜时堰说的这些,他自然看?得明白,也有所了然,但相比于姜时堰对未来时局的担忧,他倒是心态平和许多。 至于原因…… 归根结底还?是因他与姜时堰非为一路人。 对方为帝为君,所在意的便是一国?长久,便是自身权利的广深大小。 而他先是为修行者,其次为世家子,最后才是为姜国?国?师。 排序的不同,先后的差别,也表明了陈寻心中对于这三件事情的看?重程度。 故而,姜国?之于陈寻,虽重要,但也不是很重要。 也是因此,之于姜时堰,他更能对姜国?未来淡然以对。 且除此之外,在姜国?十?年?扶持,与炼神树种的帮助下?,陈家如今的发展也早已今非昔比。 现下?的陈家,光练气四层修士,就已有三人,分别为陈怀安、陈奉来与陈家上一任族长,而练气三层至一层修士,也有不下?十?人。 这已是能称得上一句小型修真世家! 是以姜国?哪怕于此刻覆灭,陈家不得已更换新?国?,另谋出路。 但陈寻相信,有这十?数人在,不出十?年?,陈家也会再度崛起,甚至还?将愈发强盛。 这也即是明言,陈家已经?有了脱离姜国?,独立于世的资本。 也是念有于此,在微微抬眸,看?向?姜时堰之际,陈寻也不由得想起这三年?来,姜时堰对于陈家的屡屡放纵。 若没有对方这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陈家大开方便之门,纵使陈家有诸多画道修行天赋者,怕也还?是要困顿于凡尘琐事之上,以致修行难得寸进?,最后费尽才华,一无所成。 所以莫种意义上来说,陈家能有当下?这么多修行者,能成为修真世家,能独立于世,姜时堰也占了不小功劳。 至于对方为什么没有选择在鲁国?破灭后,对付陈家…… 陈寻收回看?向?姜时堰的视线,没有再细想下?去?。 陈家与姜国?当下?的关系很好,双方互惠互利,彼此依靠。 这已是陈寻设想中最好的结果,所以他没必要,也不需要去?多想什么。 因为无论姜时堰心中之于他,之于陈家有什么想法,为了当下?的姜国?和陈家,他们都不会选择打破这一默契。 是以于陈寻而言,他当下?只需要维持住这份默契就好,多做多思,委实无益。 他只需明白,他需要姜国?,陈家需要姜国?,姜时堰需要他,姜国?需要他,如此,便可?。 至于往后陈家、姜国?、他与姜时堰会发生什么,那便是往后的事,未曾发生,多想只会徒增烦恼。 也是因此,在将心中杂乱思绪一清后。 陈寻在再度抬眸看?向?姜时堰,而对方也在沉默片刻,调整了一下?自身情绪后,再又开口道:“依照国?师先前所得获的消息,在六国?瓜分楚国?不久,我?等便将诸国?大动向?,先后以信函方式送予六国?。” “而六国?虽对信中内容将信将疑,但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是以不出多时,先前还?彼此亲密合作的六国?,也互相生有争端,继而演变为战场争锋。” “直至今朝初夏后,以周齐为首的北境大国?,也终是爆发混战。” “当然,”姜时堰朝陈寻笑了笑,再又道:“这与我?等暂没有多大关系。” “毕竟南方诸国?我?等都尚未统一,北境之事还?无需插手。” “不过,”姜时堰顿了顿,眼?中也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道:“我?等虽暂不用插手北境诸事,但若有北境之国?,欲要求于我?国?,那我?等也不是不能帮其一帮。” “毕竟陈、赵二国?,我?等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所以?”陈寻微微敛眉,看?向?姜时堰的目光中也带上一抹探寻之色,道:“姜皇的意思是?” “我?等布局北境的机会,来了?” “正是。”姜时堰点点头,随后又点了点楚国?,道:“这也是方才所言的喜事。” “上旬月,楚天南收到楚国?残部?消息,其信中言及楚国?左相携邻楚国?镇国?之军,秋狩残兵,正躲于姜国?北麓与楚国?边境相交的天屿山脉中。” “而我?等若是能找到这位左相……”姜时堰往楚国?边境线按了按,嘴角也勾起一抹浅笑,“国?师以为,是用楚国?复国?之名,帮楚国?重建家园,还?是以清缴楚患之名,帮周国?排忧解烦?” “毕竟周国?现今正跟齐国?热切交流,怕是没时间管辖这一片区域。” “那,”陈寻眼?神动了动,但很快他想起什么一般,又将视线移到上姜国?一侧,再又问道:“卫、丰二国?,陛下?欲如何处置?” 第95章 姜时堰顺着陈寻目光,也看?了一眼?卫丰二国?所在。 沉默片刻后,他又是有出言道:“这两国?紧靠庄牧二国?,而庄牧虽经?过十?年?征战,元气大伤,但二国?先前能身处强国?前列与大国?之中,其战力终究不可?小觑。” “故而以我?视之,庄牧二国?如今的实际战力,相比于卫丰,应该还?犹有胜之。” “再加上今朝庄牧平分一国?,所占之地委实太小太少,若他们不想国?力日益衰减,在修整少时后,他们定会选择派兵攻迎卫丰二国?,以期吞并对方,帮助自己重回大国?及强国?实力。” “而至那时,”姜时堰将手从地形图上收回,复又低声道:“在四国?起以攻伐后,我?等也应已帮周国?或楚国?解决了他们的初步问题。” “这时,”姜时堰眼?中划过一道锐芒,低低笑道:“我?等再回转过来,帮助四国?调节矛盾,岂非更好?” “如此,”陈寻点了点头,将手中奏章向?一旁案几放去?,随后再是朝姜时堰拱手一拜,语含恭敬之意,道:“一切皆听陛下?安排。” 而姜时堰看?着陈寻之举,眼?中笑意也再有浓郁三分,但很快他又将笑容稍稍一敛,再是快步向?前走了两步。 接着一边将陈寻扶起,一边又再笑道:“你?我?君臣相伴多年?,怎用这般生分。” “再说若没有国?师未卜先知?,”姜时堰摇摇头,面上笑意复是淡去?少许,语气也更怀真切之意,道:“姜国?能否走至这一步都还?有待商榷,且就算走至如今这一步,我?也知?道这些消息,可?敢不敢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姜时堰凝眸看?向?陈寻,语气中也再有多了数分重视之意,道:“国?师无需对我?多行这等礼数。” “你?!可?是我?姜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陛下?,”陈寻顺着姜时堰的动作挺身而起,面上也显露出一抹动容之色,惶恐感激道:“臣,怎担得起陛下?这般夸赞。” “臣,”陈寻微微低头,不再与姜时堰双目相对,同时语气中也满是恳切之意,再又道:“身为姜国?之人,本就应为我?姜国?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国?师言重了,言重了,”姜时堰笑了笑 ,忙是打断了陈寻的话,面上神色也转为了轻松之相,再是道:“你?我?君臣相识十?……” “年?”字尚未说出,姜时堰便似是猛地想起什么一般,兀然沉默少时,待陈寻目带不解地看?了一眼?姜时堰后。 对方才是语带感慨,再又缓缓开口道:“往昔不察,今朝细数下?来,却是发现国?师与孤的君臣之谊,已是有十?年?之久。” “这十?年?来,我?见国?师似乎都居于皇城,未曾归家与亲友见过一面。” “这,”姜时堰拍了拍额头,面上也显出一抹惭愧歉疚之色,道:“实有不妥,实有不妥。” 说完,姜时堰又微微蹙眉,低头思索起来,半晌后,他方再是启唇说道:“如今时局虽紧张,但我?等要做之事,都还?需要时间去?准备。” “不如,”姜时堰抬首看?向?陈寻,语带询问之意,温声问道:“趁这个时间,我?放国?师一个假。” “国?师且归家一见亲故?顺带休憩少时?” 第 45 章 秋风卷动金叶舞, 稻花伏浪穗种?吟。 望着官道两侧,正忙着收割今秋稻种?的农人,又?看了看三两成群,正追逐空中落叶的无忧稚童。 在微微松开?马腹, 使身下马匹速度再有放缓不少后。 陈寻始终紧绷着的心弦, 也稍稍放松下来, 但很快, 他又?不停地抽搐起面上肌肉, 远远看来,就好像他的面部神经骤然受损, 似是得?了瘫病一般。 而这, 也使得?道路两旁,偷偷打?量着陈寻的目光,一瞬间,便少了十之七八。 哪怕还有几个未曾移开?的目光,可?看向陈寻的眼神,也是从?先前因?见到俊美男子的欣赏倾慕,转为了怜悯痛惜。 只不过对于这些望来的视线, 陈寻都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关注,他仍是凝着神, 不断提拉着自己面部肌肉, 试图在到家之前,挤出一副往昔的温和笑容,以应对陈怀安与芸娘两人。 可?就是这最为简单,最为轻易, 只需勾勾唇角,就能办到的事情, 在抵足江左地界后,陈寻就好像丧失了一般。 他不断努力着,试图重现自己离家之前的状态,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不能控制自己怎样?去笑,也越不能控制自己怎样?去敛收如今锋芒,以复归往昔的温和。 甚至在离家愈来愈近,远远地已是能看见前方城门后,陈寻的对于自身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差。 他挺直着脊背,头颅也微微昂起,目光淡漠,面色冷淡,满是一副倨傲骄矜的模样?。 可?若是细细观之,又?可?见这直挺的脊背,是僵硬的,高抬的头颅,是梗住的,就连那看似淡漠的眼神,也是因?紧张到极致,而下意识做出的自我防备动作。 他想展现自己的轻松,展现自己的温和无伤,展现自己十年来的潇洒从?容,可?到头来,他却好像还不如他十年前离家时,那般洒脱无羁。 第96章 陈寻有些茫然。 他原以为书中?所说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是为一句空谈。 毕竟离家数年可?得?回家,除了喜悦兴奋,他根本想不到,也不理解为什么会?生有怯意。 但当他站在官道之上,望着十年未曾发生改变的城门时,他也忍不住浑身颤栗,迟迟不敢踏进城门。 十年未归,十年未见,纵有书信以往来,可?阿父头上白发,可?曾消减,阿娘面上忧愁,是否淡去。 他们对于他如今所取得?的成就,又?是否为之自豪。 这些,陈寻都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知道,十年过去,已是由少年成长?至青年的他,父母还能否认出来。 害怕、惶恐、紧张、喜悦,无措,一道道情绪自心底接连涌出,又?不断混杂在一起。 陈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入的城门,又?是怎么穿过城中?大道,一路来到的陈府门前。 但在抵足陈府,又?再见到府门前的装饰后,陈寻原先的紧张与惶恐无措之情,也瞬间被他压制下去。 他望着身前一片素缟,百花堆叠的大门,原先还勉强舒展开?的眉宇,此刻也陡然凝蹙起来。 要知道陈家身为世家大族,对于如何安排族人生前生后事,自有其一套逻辑和规定在内。 而眼下能让这等大族,这般大动干戈地祭奠逝去之人,除了陈家当代族长?,陈寻别无他想。 可?族长?…… 陈寻抿了抿唇,心头的躁动,连着无穷的困惑与不悦不解之情直直达到了顶峰。 就在七日前,他还收到了陈怀安自江左寄来的信件,其中?不仅言及了陈家发展越来越好,也言及了陈怀安已踏入练气四层,就连不擅书画的芸娘,也在这十年努力间,步入了练气二层,且两人身体都极为康健。 所以…… 陈寻低垂眼眸,抬步缓缓向陈府里间走?去。 七日前的信件,是为陈怀安的亲笔信,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这七日前,还在跟他相谈家国大事,言说族中?光明发展的,无比健康的人,又?怎会?在七日后,无缘无故的在家中?办起了丧仪。 而他这位名义上的陈家少主,陈怀安的亲子,竟半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是陈怀安早就逝去,陈家又?凭借高超技艺,伪造了一个跟他父亲笔迹一模一样?地人诓骗着他,欲让他在懵懂中?,不断帮扶陈家,以助陈家高速发展。 还是…… 陈寻抬头看了一眼离自己非常近,但一瞬间又?觉得?非常远的陈府匾额。 在心中?强压下阵阵悸动,他又?再有念思道:“还是这陈家,又?发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以致要阿父假死来成事?” 陈寻想着,人也一步踏入门内,而原先于门前招待来人的小厮,此刻身影也未曾出现。 直到陈寻踏过第一进院,来到第二进院,他才是看到诸多乡绅士族身着黑衣,于庭中?饮宴,而那些原本在府中?各处各司其职的小厮,也纷纷被调派到这,挨桌以侍。 也是有见得?此景,在计较一番陈府丧仪规格和眼下来人后,陈寻也再有确定这确为族长?的丧仪规模。 是有念思至此,一时之间,陈寻心头的惶恐无措、震怒惊诧之情,也溢满了周身。 他攥紧着拳头,提步便欲穿过庭院,以看那二进院落的大堂内,摆放着的棺椁中?的人到底是谁。 只不过还不等他有所行?动,一道夹杂着讶异与无穷惊喜之意的女声,便自陈寻身后响起,“可?,可?……” 声音主人磕磕绊绊的说着,而陈寻也被这一声音,强行?从?激荡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但还不等他回头一看,这极为耳熟的声音主人为谁时,那女声之主,也好似捋顺了声音一般,用着稍带沧桑的声音,再是朝着陈寻柔声问道:“可?,可?是,寻儿?” 语气中?夹杂着紧张、害怕,但又?含着难以言述的期盼。 陈寻转身的动作也因?此微微一顿,原先还泛着少许怒意的面庞,也于一瞬间尽数消融,转而挂上了一抹无措慌张。 陈寻一点点地挪动着骤然僵硬的身子,眼神也始终低垂于地,不敢向周遭看去,而他身后之人,此刻也好像确定了什么一般。 她微微抬手,用指尖触碰着陈寻的衣物,语气中?的惊喜讶异,也通通化为了颤抖的泣音,“真……是寻儿吗?” 她好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地问了一句。 而陈寻也在将身子彻底转至身后人的面前时,低低地“嗯”了一声。 接着不待对方再有说些什么,陈寻又?再是提拉起面上肌肉,朝身前人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无措慌张面容后,轻声说:“阿娘,是……” “孩儿”二字尚未出之于口,已是眼蓄热泪的芸娘,便猛地攥紧了陈寻的一侧衣角,再又?不确定地颤声说:“真是寻儿?” 陈寻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得?持着那抹无措笑容,无声地点了点头。 也是这一动作,让得?芸娘蓄于眼中?的泪水彻底掉了出来,她拉着陈寻上下打?量着,半晌后,才是止住了泪意,嘶声低语道:“怎么出去一阵,就瘦了这么多?” 第97章 陈寻听着她满是关切的话语,先前的无措惶恐也渐渐消散,但一股怯意却又?缓缓于心头浮现。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语气回应芸娘,是爽朗无羁,说自己未曾消瘦反而还胖了不少;还是温声附和,言说自己在外确实有所消瘦,但身体仍旧康健,芸娘不必担忧;亦或笑着打?趣芸娘,说她有所看错,自己其实未曾有多大变化。 陈寻咬着唇,心中?的思绪如同院内的金秋落叶一般,不断纷杂交织着。 他其实曾设想过回到家,与陈怀安和芸娘见面后,他们会?聊些什么,他又?会?怎样?去回复他们。 可?真当他与芸娘见面,真的听到对方跟他说的话后,他先前设想的种?种?回答又?都被他尽数推翻。 惟因?芸娘没有问他这十年过得?如何,也没有问他如今在京都有何名望,她仅是说他瘦了。 但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瘦了,却是让陈寻从?心底涌起了一股委屈之意。 且因?这情绪来得?莫名,但又?难以招架,尽管陈寻已尽力克制这情绪蔓延,可?他的心神仍是一点一点被这股情绪吞没,直至占领高地。 也是如此,使得?陈寻虽于心不断想着要如何回答芸娘的话,可?在好半晌后,他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 好在芸娘也没有想着陈寻有所回应,是以在话落未久,她又?再是抬手碰了碰陈寻的肩膀,眼中?泛起少许怀念,语气也多了几分轻淡笑意道:“我记得?你出门前,阿娘还能抬手碰到你耳垂。” “如今,”芸娘顿了顿,再是道:“却只能碰到我儿肩膀。” “我儿,”芸娘将手收回,又?取出一方手帕以拭去眼角泪水,再又?语含骄傲和感?慨之意,笑着低言道:“真的,长?大了。” “阿娘,我……”陈寻看着眼前哭了笑,笑了又?欲哭的芸娘,心中?的情绪也在此刻繁杂到了极点。 他想抬手帮芸娘拭去泪水,也想出言宽慰她自己没瘦,更想说自己在她身边,始终都是一个孩子。 可?话至喉间,又?梗于唇齿。 谁又?能想到,一向能说会?道,可?令帝皇都因?自己所言而折服的姜国国师,竟在此刻失言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而芸娘在初时的情绪涌动后,也渐找回了理智与控制力。 她也知道两人在这族中?丧仪举办地前相谈,实有不妥,且于侧目观察间,她还可?见庭院之内,已是有人抬眸朝这里往来。 是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在陈寻还在纠结该说些什么时,她便又?扯了扯陈寻衣角,示意对方随自己向一侧走?去。 但也正是她这一动作,反而令陈寻一直打?结的思绪骤然得?到贯通。 他顺着芸娘拉扯他的力道跟着对方向一旁走?去,同时也忙开?口朝芸娘问道:“阿娘,不知父亲他……” 陈寻没有将话说完,一个是他现在还不肯定眼前的丧仪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他也始终不能接受与相信,一直宠爱他的阿父就此离去。 而芸娘听见陈寻的话,脚步也微微一顿,但很快,她又?继续朝前走?去,边走?边再是摇头道:“你阿父却是不在此处。” “不在此处?”陈寻心头悬着的巨石陡然落地,但在长?舒一口气后,他又?有些不解地看向芸娘,旋即再次问道:“那阿父如今?” “在宗祠,”芸娘顺着陈寻的话,低声回了一句。 陈寻闻言,也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过有数息,他又?微微蹙起眉宇,复以不解道:“我记得?欲入宗祠,哪怕是为族长?,也要逢初一十五才可?入其内。” “但,”陈寻顿了顿,看向芸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困惑,再是说:“如今非为初一十五,阿父何故此时入宗祠?” “那是以前的规矩了。” “以前?” 芸娘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随后在陈寻困惑目光望来间,她又?再是开?口解释道:“自奉来族老归家后,族中?众老也意识到如今族中?体系对于家族发展有所桎梏。” “是以在商讨一番后,你阿父便与众族老在族中?西角和往昔祠堂处,设立了一厚文学堂和点墨画楼。” “前者专为培养家族中?喜文轻画,欲走?仕途之道的家族子弟所建,而后者,则是转为培养族中?有作画天赋之人,集中?教他们习画,助其成才。” “至于你阿父,”芸娘顿了顿,才是又?继续道:“原先族老是欲让你阿父执掌厚文学堂,毕竟他身为族长?,又?身负官位,而你又?处朝中?,父子两人可?得?照应,所以他来培养族中?子弟入仕,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但你阿父,”芸娘摇了摇头,但很快又?无奈地笑了笑,道:“他为族中?画道天赋第二高之人,加之他又?喜爱作画,不爱管理俗事。” “往昔成为族长?都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如今能有机会?解掉族长?之位,他迫不及待还来不及,又?怎会?再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 “所以在商量一番后,你阿父便自退族长?之位,领了点墨画楼楼主身份,常居宗祠。” “而族中?诸多族老,也纷纷归家住入点墨画楼之中?,以栽培下一辈。” “那,”陈寻再又?点了点头,不过在环视周遭一圈后,他之前萦绕于心的困惑也再度升起,旋即便是再问道:“如今家中?族长?为谁,这丧仪又?为是何人所有?” 第98章 “我儿不知?”芸娘有些诧异地侧目看了看陈寻,随后在见陈寻一脸茫然,似是真的不知道后。 她才是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再度轻声道:“是长?青家老的丧仪。” “长?青家老?!”陈寻凝蹙着的眉宇再有紧皱三分,眼中?也闪过一抹无措茫然之色。 而芸娘瞧着他这模样?,也不忍地点了点头,随后再度启唇道:“自你阿父退位后,族中?的家主之位就一直空悬不定。” “但国不可?一日无帝,家也不可?一日无主,家中?主位若长?期空悬,于家族实有不利。” “是以在讨论半月后,族中?便是定下了让奉来族老为家主的想法?,毕竟他与我儿出走?江北一趟后,归家画技又?有突破,已是为族中?画道前三之人。” “可?,”芸娘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奉来族老的性子太?过刚正,加之他与他阿父性格秉性极为相似,都是喜画而不喜俗务之人。” “所以在族中?下有任命后,奉来族老直接将自己关进了点墨画楼之内,且往后整整半年未曾踏出画楼一步。” 说到这,芸娘也扶着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谁又?能想,在其他世家人人都欲取而代之的族长?之位,在这陈家却好像麻烦一般,被你阿父与奉来族老等人踢来踢去。” “但,”芸娘将笑一收,语气再又?低沉下来,说:“奉来族老性情就是如此说一不二,他既然表明了态度不愿当家主,那众人怎么劝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不得?已之下,族中?也再次推起议事以择选家主。” “但年轻一辈还未完全成长?起来,做事难得?稳健,中?年一辈又?都是心向画道之人,在议事启动之前,就纷纷逃进画楼,学着奉来族老的做法?说要闭关,至于老年一辈,尚还有精力以处理族中?事务且应对外界交际者,又?是少之又?少。” “加之族中?也认为中?年一辈是如今陈家发展潜力最大的一辈,让他们进以画楼,深入画道,说不定往后陈家还能再出几名画圣。” “可?一如阿娘先前所言,族中?不可?一日无主。” “是以在反复商量几轮后,族中?终请出了刚有隐居,不理俗事的长?青家老回归族内,担任族长?。” 说于此,芸娘眼中?也升起一抹哀色,随即便是把手放在陈寻手臂之上,以做支撑,而后才又?再是道:“长?青家老为人忠厚但又?不缺精明,处事也一向公允有道,且他极能把握时势格局,知如何就势而起,才最利家族。” “所以在其接任族长?之位后,他便是借助姜国大起之风,于短短数年间,将陈家带上了数个阶梯,这是族中?所未曾料的事。” “但,”芸娘顿了顿,语气又?多了几分哀意,道:“家族飞速发展固然是好事,可?考虑到长?青家老如今年岁已大,太?过操劳于他而言,也非是一件好事。” “是以在多番思量后,族内便欲让年轻一辈渐渐接替长?青家老的族长?担子,哪怕为此牺牲少许利益也可?接受。” “可?这般飞快发展的机会?,之于姜国,之于陈家,都极为难得?,甚至可?言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加之陈家这几年正是高速发展之时,一日便是一个模样?。” “年轻一辈对族中?诸事纵有熟悉,可?想要上手也仍需不少时间,而这失去的时间,失去的利益,确不止一点点这么简单。” “所以,”芸娘微微低首,再又?轻叹了一声,道:“为确保族中?利益不受损,长?青家老在衡量过后,终是回拒了族中?好意,仍是选择先一人持握族中?诸事,待助族中?飞跃成长?到顶点后,他再是放权于族中?众人。” “可?人之精力终有尽头,年轻一辈尚且不敢这般卖力拼搏,又?何况年岁已大的长?青家老。” “所以在几次计较之后,族中?还是定下,由你阿父和年轻一辈出面接替长?青家老的一部分事务,好缓解家老压力。” “但偏偏,”芸娘垂眸,语气也带上一抹颓然之意,闷声道:“长?青家老为人又?颇为执拗,他既认定了族中?中?年一代是为家族的兴盛所在,便断不愿族中?为了他,而影响你阿父他们成长?。” “所以在你阿父还未走?出画楼之时,他便堵在了画楼门口,将你阿父赶了回去。” “而你阿父身为小辈,本就不好对长?青家老做些什么,再说家老如今又?身为族长?,他下有什么令谕,你阿父也只能遵守,不可?过多反抗。” “是以你阿父最终也只得?退回了画楼之内,但同时长?青家老也有松开?,愿意让年轻一辈随侍在他身边,以为其排忧解烦。” “对此,我与你阿父,还有族中?众人都为之送了一口气,毕竟有人帮忙,长?青家老也当能轻松不少。” “可?谁又?曾想,”芸娘有些无力地晃了晃身子,陈寻见状,也忙半搂住芸娘,随后便听见芸娘低声叹道:“谁又?曾想到长?青家老有年轻一辈帮扶后,不仅没有选择休憩,反而还更为专注地投入到帮助族中?发展的步伐中?。” “以致于最后,”芸娘抿了抿唇,声音也透着一股无力空虚之意,道:“在连轴三日无休,哪怕有我儿曾命人自江左寄来的醉引仙以为其缓解压力。” 第99章 “可?长?青家老,还是累逝于房中?。” “终年七十又?三月。” “这……” 第 46 章 天际有风, 吹过?庭院,又落入廊内。 感受着迎面不断吹拂而来的细小微风,在?身?形稍有晃动数下后,陈寻也?强自稳住心神, 嘶声低言道:“家老, 他……” 陈寻微仰着脖颈, 在?又闭目深吸一口气后, 才?是再问道:“他, 可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遗愿?”芸娘低垂着头,轻声呢喃了一句, 随后在?陈寻望来目光间, 她又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长青家老的父母于他知天命之年,便双双逝去。” “而他又未曾有过?婚配嫁娶,也?未从族中过?继子弟于他名下。” “上无父母以侍,下无子女所系,若真说遗愿,”芸娘叹了口气, “或许是放下不下家族。” “这样吗?”陈寻低敛着眉眼轻声回了一句,同时于他心中, 本就驳杂难平的?情绪也?再次疯狂翻腾起?来。 虽说他初时学画识画都是陈怀安在?教导于他, 但陈怀安往昔身?为家中族长,哪怕那时的?陈家发展,还不像现今这般快速,家族也?没有如今庞大。 可真要细算下来, 一天花在?处理族内族外事务的?时间,也?还是有近半天, 乃至超过?半天。 且在?结束族中的?公务后,陈怀安还要抽时间自己?习画作画,以保证自身?作画手感无失。 所以纵是陈怀安有心将陈寻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对方习画做事,但也?受困于精力有限,难能实现。 也?正是因此,在?多番思量与?考虑后,陈怀安终是从族中一众家老?里,挑选出了画道能力不俗,且为人处世精明圆滑但又不失公正之心的?陈长青作为陈寻的?专职老?师,以教导陈寻习画与?为人处世之道。 所以要说陈寻童年除芸娘和陈怀安之外,他所接触最多且最为亲近的?人,便是这如今的?陈家族长,他往昔、现今乃至以后都不会忘却的?老?师,陈长青。 陈寻紧抿着唇,过?往的?回忆也?似是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 他想?着寒窗之前,陈长青为了鼓励他作画,而时不时给他带来的?吃食,那甜得沁牙的?糖葫芦,松软绵密的?冬花糕,还有在?数九寒天下,被陈长青从外面带回的?,在?经过?半个时辰都还犹有余温的?烙饼。 陈寻自认是一个薄情之人,因为他起?初并没有将这个世界的?人或物,当成真实存在?的?事物,他只将这些人当做是系统为他修行,而模拟出的?一串代码。 可陈怀安的?宠爱,芸娘的?关切,无不让陈寻心中的?薄情壁垒被慢慢融化,而陈长青的?出现,又在?这脆成薄壳的?护罩上,再又狠狠地来上一击。 他在?原来的?世界,从未曾体验过?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而在?这里,他享尽了宠爱,甚至于陈寻看来,他的?一生都是被溺爱着长大的?。 所以在?杀/掉/黄胜赵后,陈寻本可以直接结束模拟,带着从秘境中获得的?宝物,就此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离去,还选择冒以风险,直入京都,为陈家谋利。 而原因,正是这个世界的?陈怀安、芸娘还有陈长青,对他都太?过?重要,他们就像是一根根被陈寻自愿系缚在?身?上的?绳索。 只要他们还在?,陈寻的?心,就有所归处。 可如今…… 陈寻搀扶着芸娘的?手微微攥紧,双眸也?泛起?一抹血红之色。 这些绳索,如今断掉了一根。 他的?师长,那个待他如亲子一般的?长者,逝去了。 而他,甚至不能在?他走时,送他一程。 陈寻胸膛不断起?伏着,呼吸也?再有加重数分。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亡,甚至在?这十年征战中,他见过?的?死?亡怕是要比整个陈家见过?的?死?亡,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可那些人的?死?,与?陈寻无关,所以他做不到在?战场之上,为那些兵士流泪,也?做不到与?他们感同身?受。 就连姜时堰也?曾感慨过?他真的?是心如泥石,冷血无比。 但陈寻对这一评价,向来都是不屑以待。 因为于他而言,死?则死?矣,人死?如灯灭,与?其多挂怀逝去之人,还不如努力活着。 只有活下去,死?去的?人才?能被铭记,而不被遗忘;只有活着,人生才?有无限的?可能;只有活着,才?能在?大道之路上越走越远,才?能逆转阴阳,将死?去之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一切的?做不到,无能为力,都源自于自身?弱小。 也?正是心念为此,所以陈寻对于死?亡向来不看重,也?不在?意。 就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一个冷血冷情之人。 直到陈长青的?离世,直到亲近之人的?远去,直到他想?到跟对方再也?不能相见,陈寻才?是真切感受到为什么会有人在?战场上,不顾刀兵相向而放肆大哭。 挚友亲人离世,就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向了他的?心。 陈寻甚至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痛苦,就如溺水之人感受不到周遭空气,不断拍打着水面,但无人能拉他一把?,他只能拼命挣扎着,然后缓缓跌入湖底。 第100章 这是陈寻第一次体会到挚亲之人离世,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可实际上,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不过?此时的?陈寻却没有想?到这么多,他沉默着与?芸娘向宗祠走去,心中也?不断念及与?长青家老?相处的?点点滴滴。 若我早一点回来,家老?是否就不会离开? 若我早点回来,是否能见他最后一面? 若我早点回来…… 陈寻牙齿抵于唇上,不断地碾磨着唇瓣,而瞧着他这模样,已?从对长青家老?的?哀悸悼念中缓缓回过?神来的?芸娘,也?抬手覆住了陈寻握着自己?的?手,温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儿,”芸娘叹了口气,语气再有柔和三分,道:“且莫心陷囹圄,多有自责己?身?。” “若长青家老?看见你如今模样,怕也?心有不忍不喜。” “我……”陈寻抿了抿唇,原先碾磨唇瓣的?动作也?终是停了下来,随后再有语含歉意,道:“孩儿一时心绪不宁,叫阿娘担忧了,是孩子……” “的?错,”二?字还未说出,芸娘便又摇了摇头,“我儿何错之有?” “要知长青家老?离世,纵于我等?见惯生死?之人而言,也?是一莫大悲事,又何况你这从小便是为长青家老?所看着长大,且时时教导着的?呢。” “再者,”芸娘再又拍了拍陈寻的?手,柔声安慰道:“你心绪难宁,于心怀有无尽痛惜遗憾之情,也?即是说明你始终心系长青家老?,真正视对方为至亲。” “于国,于家,我儿都做到了忠,于长青家老?,我儿又做到了孝。” “如此忠孝两全,阿娘欣慰还来之不及,又怎会多说我儿不是。” “更何况,”芸娘顿了顿,再又轻声道:“在?阿娘面前,我儿何需这般谨言慎行?” “阿娘一时是阿娘,一世也?是,我儿若是累了,只需告诉阿娘。” “哪怕,”芸娘笑了笑,眉眼也?再有添上几分宠爱之色,复以道:“哪怕阿娘能为我儿做的?并不多,但阿娘至少能听一听我儿苦楚,为为人分担少许压力。” “阿娘,”陈寻红着眼,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丝鼻音。 而芸娘闻言,也?抬手拂去了挡在?陈寻眼前的?碎发,再又道:“不过?我儿可沉湎长青家老?,也?可生有哀悸伤心,生有悔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回来之情。” “但,”芸娘顿了顿,语气也?多了少许郑重之意,道:“阿娘希望你记得,这些情绪只可存于一时,我儿万不可留恋于这些情绪当中。” “要知我儿身?为天上鹰,迟早要凌于九天之上,若因这些情绪,而彳亍不前,阿娘怎愿见到,你阿父怎愿见到,长青家老?又怎愿见到?” 陈寻低垂着眸,在?芸娘话音落下后,他也?低低地“嗯”了一声,再又闷声道:“孩儿,知道了。” “知道便好,”芸娘点点头,随后又抬手指了指身?前画楼,轻声说:“这画楼有七层,也?分别代表族中定下的?习画七境界。” “而你阿父,如今正在?第六层,你且自行入楼见你阿父,顺带叫他暂搁笔墨,返归主家,以主持长青家老?丧仪。” 陈寻顺着芸娘的?话,也?下意识地抬首看了一眼身?前画楼,随后在?有观察半晌,他便也?微微点头,回道:“孩儿知晓了。” 不过?在?这话音落下,在?芸娘的?目光注视中,陈寻却没有第一时间入楼,他反是侧目回望向芸娘,再又低声问道:“阿娘,不与?我一同进去?” “我?”芸娘有些疑惑的?反问了一句,但不等?陈寻颔首应答,她又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如今主家正在?操办丧仪,城中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和与?陈家交好的?外地世家,都有派人前来。” “此刻族中人手已?是大为紧缺,再加上今朝是长青家老?丧仪,其位辈之高,细数族中可暂时承妥丧仪主事之人者,除你阿父之外,便只有诸位家老?与?我。” “但偏偏族中家老?身?体康健者,能支撑整场丧仪进行者,委实少之又少。” “且长青家老?担任族长后,为防族中众人说他与?人交私,滥用职权。 所以这数年来,除了你阿父与?我还跟长青家老?保持密切联络外,其余人都未再与?他私下多有交集。” “是以长青家老?的?丧仪,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应交由?我与?你阿父接手。” “但,”芸娘说到这,面上也?泛起?一抹浅浅疲乏之色,再又继续说:“你阿父前些时日,刚有闭关修行。” “所以长青家老?丧仪,便是为娘来操办。” “加之这族内丧仪所系诸事颇多,多浪费一会时间,要处理的?事务也?多会上一份。” “是以我儿且自行登楼,为娘还需回转族内,处理事务。” 芸娘言说及此,在?陈寻回眸望来欲要点头说些什么间,她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面上疲色也?淡去少许,旋即再是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儿也?不必担心,你阿父闭关时日向来不长,算算日子,不出问题,今明两日他也?应该出关。” “我儿今朝登楼,应是能见之于他。” 第101章 “至若那时,我儿记得将他带出画楼,好接替阿娘,以主持丧仪。 如此,阿娘才?是能歇息一会。” “孩儿遵命,”陈寻抿着唇,点了点头,面上也?多了一抹郑重之色,道:“待孩儿入楼后,便先将父亲请归族内,以缓解阿娘烦劳之事。” “那阿娘,”芸娘微微勾唇,于唇角泛起?的?笑容再有深上少许,道:“便等?我儿马到功成,将你阿父早早带回族内。” “寻儿定不负阿娘所望,”陈寻再又点点头。 随后在?芸娘注视下,陈寻便是快步向着画楼走去。 而芸娘也?在?陈寻身?影彻底消失在?画楼后,揉了揉眉宇,缓缓转身?,再次朝着大厅走去。 第 47 章 灼灼天光自外界不断打入画楼之内, 于抬眸之际,是有得观前?方正悬于楼中,或山水恣意,或草木春生, 又或意境深远的一幅幅精美画作。 在缓步登楼, 拾阶而?上间, 陈寻也在心中对于陈家近些年的画作水平, 有了大致的了解。 以往的陈家, 虽大多数人的画作水平都算不得低,甚至相较于外间画师, 在能够稳定做出精良画作且偶尔灵感?勃/发, 还能做出?名画而?言,更可称得上一句画道高手?,一流名家。 且除这等中流子弟之外,陈家还有着陈奉来和陈怀安这等能稳定做出?名画,甚至后者在神思充盈时,还能勉强画出镇国之作。 虽最能得名,且最彰实力的传世之作, 族中除了陈寻一人,暂无他人能做出?来。 但凭借着陈家这一实力, 哪怕其倨傲放言, 说自家是诸国画道最兴盛,凭其一族便可引领诸国画道,使诸国画道长盛无衰,也难有人可堪反驳。 只是…… 话?虽如此说, 但陈家要走的路,却也不是与凡尘世俗的诸国众人相比较。 他们要走的是超脱之路, 是问道求仙之路。 所以陈家往昔能跃居诸国之上,可堪够看的画道水平,于得获修炼法?后的陈家而?言,却是不太够用。 毕竟要想修行,要想引动天地灵气以灌溉己?身,最重?要的就是作出?名画及以上的画作。 不然?仅仅依凭精良水准的画作,哪怕能引动天地灵气,但也只能如手?轻触湖水一般,使其泛起?细微涟漪,要想依此修行,却是万万不能。 所以欲要成?道,欲要修行有成?,个人画道实力就必须向上而?行。 否则就算陈寻给了陈家通天之途,可陈家受窘于能力有限,把握不住机会,难修炼有成?。 最后所得到的结果,也只会是陈家受挫,且凭白流失一代中流砥柱。 而?一旦事情抵至这一结果,那陈寻之于陈家,究竟算为?圣人,还是为?街边青草,脓中毒疮,便也难能得知。 也是因此,哪怕陈寻对陈家当下发展情况有所明了,但在未真正亲眼见过陈家现状下,陈寻也未敢彻底放下心来。 好在…… 陈寻低垂着眸,心中也暗暗舒了口气,陈家没有让他失望。 陈寻目光再?次扫过画楼内,所摆放着的诸多画作。 从一楼至四楼,于他目光所及之处,光是名画就有不下百幅,其中还间或夹杂着数幅镇国之作。 而?在得见此景,再?又联想前?些?时日,陈怀安所传来信中,言及族中突破练气期的族人已有十数之多。 在眉眼又有得一舒间,陈寻也终是肯定画楼中的众人,尤其是以家老们的画道能力,应是得到了二度开发。 至于原因,也是简单无比。 要知人一旦修行,无论是其精力,还是体力都将得到显著增强,而?这两者对于画师来说,又是为?重?中之重?。 毕竟人之精力非无穷,一旦岁至中年,无论你愿或不愿,这精力都会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 纵然?画技仍会进步,可受制于体力和神思影响,也难再?有多少进步。 甚至若是保养不当,画技跌落也是时有之事。 所以陈家一众族老哪怕往昔画技高深,但受限于年岁精力问题,也难再?引领画坛,更难有所突破。 所以在领受家老之名后,他们便深居族中,少与外界联系,以待天年。 但如今有了陈寻送回家族的修行法?,始终困扰着他们的体力及神思不足的问题得到缓解,再?又倚靠着他们虽退隐家族,但始终不曾放下且还在不断精进的画技。 他们今下的修行速度,不仅称不得慢,甚至还要强过中年一辈一头。 这也即是世家积攒百年的家族底蕴,在这一刻得到真实的、具现化的表现。 不过这厚积薄发之势虽极为?惹眼,但也仅仅是让族中多了数名初步突破到练气一二层的修士。 相较未有数十年画技打底,却已突破到练气四层的陈怀安,却还犹有不如。 所以陈怀安如今实力…… 陈寻抿了抿唇,登楼的速度也再?有加快不少。 不过在他提步刚有抵至六楼,还未入得里间,一道温和的中年男音便自里间悠悠传来,“画之一道,有山水、花鸟、虫鱼、草木、人物等诸多大类之分。” “其中以偏向豪迈雄浑意境的山水画作,最得俗世众人所喜,故其也是为?现今诸国画道的主流。” 第102章 “至于以写实写人为?主的画作,因其更偏向于婉约细致,更重?对于细节的勾画,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还需要赏画者对画作有一定的认知与了解。” “是以写人写实画作虽情绪表达更为?细腻,但也因其对赏画要求较高,故少得世人喜爱,而?能凭此扬名的画家,也是少之又少。” “但,”中年男音顿了顿,语气也多出?了几分郑重?之意,再?是道:“虽这一大类少有大师名家出?现,但只要是出?名画师,都会在扬名前?或扬名后,修习这一大类,并做到精深研习。” “至于原因……”中年男子边说着,边从身侧拿起?画笔朝身前?画布点去,道:“即是因画人写物,要求最为?精细,其不仅能考验出?一个人的基本功如何,更是能锻炼一个人的观察与反应能力,从而?更好地使画师找出?自身错漏,以推进自身的画技进步。” “所以,”中年男子低垂眼眸,不断绘制着身前?画作,语气也多了一抹严肃之意,道:“你等不仅不可视此大类为?之无用,更要加以用心对待和重?视。” “弟子明白!”听到上首之人所言,下方的一众青年弟子也于昂首观画间,纷纷启唇应和了一句。 见状,中年男子也点了点头,手?下画笔也在持续挥动。 不久,一个体态健硕,气质昂藏的年轻男子便显于众人眼中,“画人先思魂,魂显方有神,神出?人才全。” “画人不似画死物,死物尚可言临其形,观其神,品其意境以成?画,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人周边哪怕有无穷景色相衬,我等下笔的画作中心,也只会为?人。” “所以于画人而?言,景只是在衬托人的工具。” “再?者人之气质千万,有高傲者,有骄矜者,有颓唐者,亦有丧气者,要如何将这人的气质体现出?来,仅是观其形,品其意境,却是极难能将此人迥于山水的灵气体现出?来。” “所以,”温和男音顿了顿,随后又拿起?一支笔在身前?人物的眼睛上轻轻一点,再?是道:“若要画人,我们便要先了解此人习性?,明白此人性?格。” “而?后于心中构建起?这人的形象,与其相适配的景。” “这一步,便是为?构魂。” “待构魂完毕,便是为?其人塑神。” “而?若要塑神,首重?的便是点睛。” “要知自古以来,都流传有眼是心之窗,身之镜之名。” “在画中也常有画魂点睛,画眼通灵的说法?。” “因此,如何为?人物‘点睛’,表现出?人的精气神,便是……”中年男子声音微沉,同时于抬手?收笔之际,他的目光也微微向外望去。 随后在一众家族子弟,正翘首聆听他接下来所言时,他却张了张嘴,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过有数息,已是有弟子顺着他的目光,向着身后看去时。 他才忙是低头一咳,继而?闷声道:“今日讲解暂时到此,你等自行回去修习感?悟,待三日后,我再?抽查你等学习进度。” “弟子遵命,”听得中年男子的话?,虽在场的一众青年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闻得身前?人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他们也机智地没有选择多嘴一问。 旋即在起?身朝对方躬身一拜,再?又回言告退一句后,他们便纷纷拾拿起?身前?画卷书笔,提步向楼下走去。 只不过在他们方行至楼边时,便是有得见一俊美青年正挺胸昂首,透过房门窗棂向着室内看去。 见此情形,在互有对视一眼后,众子弟也即是明了,眼前?人怕即是‘老师’匆匆结束今日课堂之因。 也是生有此念,再?又思及陈家画楼非寻常之人可入,其人虽看着面生,但也应是家族之人,或是与陈家交情甚笃之人。 而?无论哪一种,都是他们须表以尊重?者。 是以在侧身行过陈寻之畔时,一众家族子弟也纷纷朝陈寻颔首致礼。 而?陈寻也在同室中人的目光有得对视一眼,随后忙自远处收回视线时,见有身侧众人的行举,在稍稍诧异一愣后,他也忙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待一众青年弟子尽数下楼,陈寻才是缓缓踱步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前?。 “孩儿,”陈寻深吸一口气,双手?托于腹,微微低垂着头,轻声道:“见过父亲大人。” “不知阿父近来身体是否康健,有无忧愁?” “阿父,”陈怀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陈寻的话?,而?是抬手?搭在陈寻肩上,再?又上下打量陈寻数眼。 过有半晌,他才是微蹙着眉,沉声道:“瘦了,高了,人也变了许多。” “我儿,”陈怀安顿了顿,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激动欣悦与泪意,语气也更有沉闷三分,道:“在外可曾受苦?” “未曾。”陈寻摇摇头,同时面上也适时泛起 铱驊 ?一抹浅笑,洒脱笑道:“在外向来只有孩儿欺负他人的份,又怎有他人欺负孩儿的份。” “父亲,切莫轻视孩子。” “为?父怎敢轻视我儿,”陈怀安拍了拍陈寻的肩膀,语气也有得轻松几分,道:“你可是堂堂的一国国师,为?父不过是一小小世家中的小小楼主,怎能与之相比?” 第103章 “为?父,”陈怀安挑了挑眉,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玩味之意,调侃道:“还怕国师大人看不起?小老人噫。” “孩儿,”陈寻面上笑容深了少许,但同时眼中也扬起?一抹尴尬羞惭之色,挠头笑道:“阿父莫要再?打趣孩儿,孩儿能走至如今,都是系因家族,没有家族,哪来孩儿今日。” “系因家族?”陈怀安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不等陈寻有得出?言回答,他便是摇了摇头,再?有开口道:“我儿何必多做谦虚?” “若是说我儿与家族之间有何关系,也因是家族倚仗我儿,若没有你,莫说陈家能发展至今朝模样?,光是还能否立足姜朝,都有待商榷。” “所以,”陈怀安将手?从陈寻肩上收回,面上也显出?一抹严肃之色,道:“我儿且莫过于自谦,要知谦虚太过,反倒招人低视。” “人,需多存傲意,才能行得更远。” “孩儿,”陈寻抿着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知晓了。” “既已知晓,便可。”陈怀安闻言,也笑着点点头,同时于心,也暗暗舒了口气。 他倒不是想一见面就要在陈寻面前?立威严,下规矩。 他只是下意识地将身前?青年,带入到了对方往昔仍是少年的时候。 他习惯对面前?青年,作以言传身教,希望对方能面对外界压力时,更多一份从容。 所以在隔有十年,再?与陈寻相谈时,他才会上来就教陈寻如何处事,如何应对外界赞誉又,如何把握好傲与谦虚的尺度。 只不过在话?说出?口后,陈怀安才再?是想起?身前?人已非为?那个名义上的陈家少主,对方已是为?一国之师,根本用不着他一小小的前?世家之主,如今的画楼楼主再?多指点。 也是因此,在见陈寻有得抿唇不语之时,陈怀安也不由得于心暗捏一把汗,生怕陈寻离家十年,脾性?已大不如前?,亦或有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忌讳。 好在陈寻并没有生有不满。 甚至因陈怀安的这一下意识的举动,反倒还让他有一种心终于落到实地的踏实之感?。 毕竟在此之前?,他对于归家面对陈怀安和芸娘,还有其他人时,都充斥惶恐不安之情,也不知该如何与他们交流相谈。 但在见陈怀安如今的态度,一如十年之前?,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好像陈寻从未离开陈家一般。 又加之芸娘先前?的,未曾消减反倒更为?浓烈的爱。 直让陈寻得到了久寻不到的安宁。 不过还未等陈寻这一自洽的状态还未持续多久,陈怀安便又朝陈寻身后看了看,旋即有些?疑惑不解地出?言问道:“我儿可与你阿娘在楼内相见,然?后见天色已晚,故让你阿娘先行回转居所,独你一人登楼见我?” “孩儿,”陈寻摇摇头,否定了陈怀安的猜测,道:“未曾做有此举。” “那为?何……”陈怀安眉宇微微一蹙,看向楼道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解之色,再?是道:“往昔这个时候,你阿娘都会出?现在六楼等我出?关。” “怎地今日,却不见踪影?” 陈怀安说到这,眉宇也再?有紧蹙三分,继而?再?有低声呢喃道:“莫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孩……”陈寻闻言,也张了张嘴,想要跟陈怀安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将话?尽数说全,一道细微的唢呐声便自宅邸处悠悠传来。 第 48 章 唢呐之声萦空盘旋, 未久,又有金钹、笙、埙之音随之而起。 在听着这愈发响亮真切的丧仪奏乐之音,陈怀安原先还挂于面上的困惑不解之色,也?微微一变。 旋即在陈寻还未开口再续前言之际, 他便是紧皱着眉宇, 再度开口以朝陈寻问道:“族中, 是为何人故去?” “是……”陈寻看了看眉目紧锁, 面上也?泛起一抹晦暗不明?之色的陈怀安, 在启唇说?有一字后,他也不由得微微低首, 再又抿了抿唇, 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说?陈长青之于陈寻,是为挚亲益师,是为年少陪伴之人,那其之于陈怀安而言,便为良友挚交,是与陈怀安一同渡过诸多?风雨的左右臂膀。 要知道当初若没有陈长青的主动站出,言说?代替陈怀安继位家主。 哪怕陈怀安已坚定地表示让出家主之位, 可在族中少有年岁合适,能力亦合适的主事之人的情况下, 在有多?番考虑, 陈怀安也?必定会被家族要求复归族长之位。 而在这一情况下,莫说?陈怀安还能否修行问道,光是能抽出时间以偶尔作画,就已是万幸。 所以若没有陈长青, 即可言没有陈怀安如今的轻松洒脱,也?没有陈怀安如今可以随意定何时出关、何时闭关, 又何时教?导学生的任性?。 甚至往大了说?,若没有陈长青的主动站出,没有陈长青自我奉献,也?没有陈长青直接堵住画楼,不让陈怀安出楼与他共担族事之举。 那陈家当下不仅会少一个?练气四层修士,少一份独立于诸国的底蕴底气,更会少却?陈寻对于陈家的信任。 要知道陈寻之所以选择将?修行法传回陈家,一个?是因陈家素来待他确为不薄,但更多?的则是因为陈家有着陈怀安、芸娘和陈长青的存在。 第104章 他希望陈怀安他们?能凭靠这修行法,活出属于他们?的第二世,也?活出一个?又一个?的百年,以此陪伴着他走完这一世。 而若是没有陈怀安他们?的存在,就算陈寻会念及欢迎加入企,鹅峮似而儿弍五九一嘶7陈家往昔恩情,他最多?最多?也?只会给陈家一个?/阉/割到极致的修行法。 再多?的,之如全本修行功法,或去往玄都担任国师,为陈家谋利,亦或是将?炼神树种送回陈家,那都是万万不会出现的事情。 毕竟陈家之于陈寻而言,并没有多?重要,他重视的向来是这家中的人,也?是有了他们?,陈寻才会对陈家爱屋及乌。 不过话说?至此,于当下而言,陈家能有如今的境况,陈怀安能在修行一途上,有现在的成就,都少不了陈长青的功劳。 要是没有他,陈怀安也?不会仍是风骨不减,仍是未被家族诸事所磋磨,而面容昂扬的陈怀安。 陈家也?不会是势力广布江左江北,乃至梁宋诸国的巨型世家。 但陈长青这般帮扶陈怀安,这般卖力以托举陈家成长,其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极为高昂。 最为主要的,便是他未能走上修行一途,未能体会到画道境界再度飞速进步的感觉,就因积劳成疾,逝于房中。 而这,距他刚有过完的耳顺寿辰,前后也?不过十年。 要是陈长青当初选择不出面,不接替陈怀安的族长之位,凭其画道境界,想要修炼至练气中期,绝对没有问题。 要知修为越高者?,其之寿命也?会越高,若真抵至练气五层,寿已可至百五之数。 年逾七十,若是换算过来,也?不过是陈长青的一半寿岁,不过是他人生的一半。 可面对这样悠长岁数诱惑的陈长青,最终却?没有选择走这一条路。 他把机会让给了陈怀安,让给了陈奉来,让给了家族的其他子弟。 他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了家族,将?自身化作了烛火,以点亮陈家光明?未来。 要说?在知道陈长青逝去时,陈寻除了悲悸哀痛外,没有对陈家的一点愤怒,那自然是假的。 甚至在时至当下,在已经能勉强控制自身情绪的情况下,再有念及陈长青时,陈寻还是会不自主地对陈家生有无穷愤懑之情。 为什么不多?坚持让其他族人去帮扶陈长青。为什么因陈长青的一句话,就选择尊重对方,就后退一步。为什么注意到了陈长青拼命行事之举,还不加以关心。为什么就让有大好前途,明?明?可以活得?更久,活得?更潇洒恣意,更无忧的陈长青,就这样死于房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陈寻恨意盈天,怒也?如海广阔。 可最终对于这些情绪,他也?只能无声吞下,不敢爆发出来。 他知道,在陈长青心中,家族抚育他长大,那家族便是他的父母血亲,所以他为家族奉献,本就应该。 再者?陈长青所做种种,皆是他的选择,甚至家族为了分?担他的压力,确实有不断为他分?派人手。 至少从?理?性?方面,于家族而言,他们?做到了对陈长青足够的关怀。 所以理?智与愤恨在陈寻心头不断交织冲击,不断让陈寻感到迷茫。 因此他也?不敢将?情绪多?有表达,毕竟这一切,说?到底都是陈长青的选择,哪怕他不认同,但也?只得?尊重。 但若说?陈寻还能勉强做到理?解尊重,勉强控制住自身情绪,那之于陈怀安而言,之于陈怀安与陈长青之间的深重情谊而言。 陈寻都不敢想象,身前人若是听得?逝去之人是为陈长青,且在两人皆处族中时,陈怀安还未能得?见陈长青的最后一面。 那样的冲击,对陈怀安来说?,会有多?大。 而在见陈寻说?有一字,便骤然沉默数时后,本就心感闷烦,有觉事情大有不对的陈怀安,眉宇也?再有紧皱三分?,不解出言道:“寻儿?” 疑惑忧虑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也?让陈寻浑身打了一个?机灵,径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孩,孩儿在。”陈寻抿了抿唇,忙是抬头朝陈怀安应了一句。 而瞧着陈寻的模样,虽陈怀安心中想早早了解清楚外间为何会响起唢呐之音,是为族中何人故去。 但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在一边抬手于陈寻面前晃了晃后,他又再是语含关切之意,低声问道:“可是心中有事烦忧?” “若是心有阻碍,不若与阿父说?说?,说?不定,”陈怀安于面上挤出一抹浅笑,同时再有拍了拍陈寻的肩膀,道:“阿父能帮我儿一解烦忧。” “父亲……孩儿,”陈寻微微低头,不敢再与陈怀安对视,“孩儿,并无烦忧之事萦于心。” “那为何我儿面色这般凝重,又这般踟蹰?”陈怀安挑了挑眉,面上也?适时显露出一抹困惑之色,继而复以温声道:“莫不是……” 陈怀安说?到这,耳边的唢呐丧仪之音也?越来越响亮,在话语有得?一顿,眼中不解之色越来越炽盛间,他即再有言道:“跟这外间的丧仪之音有关?” “这……”陈寻顺着外间打进来的阳光,朝着窗外看去,在过有半晌,他方是眼中神色一定,再又咬了咬牙,闷声开口道:“确实与外界丧仪之音有关。” 第105章 “那不知,是何人故去,使得?我儿如此难以言说??”陈怀安望着陈寻,面上的笑容也?淡去三分?,同时心中也?兀地泛起一丝惶恐慌张之情,好似陈寻接下来的话,定会让他难以接受一般。 是以在抬手扣于案几之上时,陈怀安也?欲启唇,让陈寻暂不用说?出是何人故去。 但陈寻已是下定决心,又哪等?得?了陈怀安再度开口阻止与他。 所以在陈怀安话音落下后,陈寻即是闷声颤音以言说?:“是为陈家当代家主,往昔教?导儿子学以书?画的陈长青,长青家老?故去。” “嗯?”陈怀安身形微微晃动一下,原先轻扣于案几之上的手,也?骤然攥紧起来。 在过有半晌,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陈怀安才是凝视着陈寻双眸,一字一顿沉声问道:“我儿,所言……” “孩儿怎敢妄言家老?身死,长青家老?他……”陈寻低垂着头,打断了陈怀安的问话。 他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想要确认什么。 但此刻回答是否为真,委实没有太多?意义,惟因他们?想要确认生死之人,已是身居棺中。 再者?陈寻也?知,与其让陈怀安沉浸在一时的陈长青未死的自欺欺人的设想中,还不如让对方真切明?了地知道,陈长青确实已死。 如此,反倒更能让陈怀安早早镇定下来,早早复还理?智。 是以在话语有得?停顿数息后,陈寻方再是咬牙,沉声道:“长青家老?确已身死,他的灵柩,正停于厅堂之内。” “父亲,”陈寻微微抬眸看向陈怀安,语气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之意,再是道:“可要随儿子,一同去往厅堂?” “为父……”陈怀安一手抵于案几之上,一手也?微微颤抖着揉了揉眉宇。 等?到过有片刻,耳边的嗡鸣声与嘈杂的喧哗声渐渐退去,陈怀安才是嘶哑着嗓音,低声道:“家老?,他,是何时故去的?” “三日前,子时。”陈寻看着面色于霎时间变得?一片惨白的陈怀安,眼中也?泛起一抹担忧之色。 同时在陈怀安还欲启唇问些什么时,他又忙再补充道:“是因操劳过度,以致积劳成疾,于房中心源骤停而去。” “待族中仆人发现时,已是为时已晚。” “这样吗?”陈怀安低声呢喃了一句,眼中始终闪亮着的光,也?好像在此刻黯淡了数分?。 直到又过有半晌,他才是再是回过神来,一边收拢双手,挺直腰背,一边缓缓踱步朝着楼道走去。 边走边再是朝陈寻闷声以道:“长青家老?一生都在为家族付出,如今他故去……” “你?我父子……” “自当为他送行。” “我儿,” “且随我……” 陈怀安说?着,在经过画卷摆放之处时,又抬手取过一副画作,待将?其卷起收好后,他才再又向着楼下走去,复以道:“且随为父,好好送一送,长青家老?。” “孩儿,遵命。”陈寻微微低首,紧跟在陈怀安身后回道。 第 49 章 白装素裹锦绣家, 群乐奏演泣泪连。 在缓步从宗祠画楼行至族内大堂间,陈怀安面上神色也由原先的隐露哀悸悲痛,渐渐转为淡然平和之样。 甚至在抵至第三进院落,有得见城内诸多世家与外地其他世家大族之人, 正纷纷侍立庭院两侧, 以为陈家族长默哀送行时。 陈怀安还能于面?上扯出一抹笑容, 以极为从容的姿态, 应对着庭内众人满是关切与体怀的话语。 直到夕日垂山, 星月将显,一众宾客纷纷退出庭院, 以归于休憩居所, 而陈家族人也有得轮换一批后。 陈怀安才是微僵着身子?,一步一步行至大堂之内。 “你们且先退下?吧,”陈怀安望着身前厚重的棺木,又看了看长燃无熄的白?烛,在有沉默半晌后,他方是轻声出言道。 而一众留侍于堂内的家族子?弟,在互有对视一眼, 再又于抬眸之际,看见陈寻在朝他们招手, 示意他们尽快离开后。 他们也纷纷沉默数息, 随后忙低头道了一声“遵命,”便低垂着头,向着外间快步行去。 等到众人尽数离开,堂内仅留有陈寻与陈怀安二人后, 陈怀安才是再有向前行走两步。 在一边轻触着身前棺木间,他也再是低哑着嗓音, 垂眸嘶声道:“自我三岁通明?事理?起,长青家老便代替着为父父亲之责。” “起初,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带好一个三岁幼童,又加之他那时?喜善绘画,一日之内至少有七个时?辰会扑在绘画之上。” “所以自三岁后,为父便时?常因其粗心而饿肚子?,如此久而久之,为父身体?越发瘦弱,也越来越多病痛缠身。” “甚至在三岁半时?,直接生有一场大病,高烧整夜不?降。” “那时?的为父,”陈怀安将手划过身前棺木,眼中也泛起数不?清的留恋之色,再又道:“那时?,为父已知事理?,明?晓生死,是以还暗自判断过,自己这辈子?也就这么完了。” “但?谁曾想,”陈怀安眉宇带起点点笑意与心疼之色,再是道:“一向嗜画如命的他,却在知我高烧不?断时?,急切奔出画室,也因此碰撞倒了画室烛火,他前半生的画作,在那一夜尽数焚毁。” 第106章 “而他却没有在乎,甚至连他刚刚创出来的,他的第一副镇国之作也没有抢救保留下?来。” “他,”陈怀安敲了敲身前棺木,听着它发出咚咚咚的沉闷之声,他面?上的留恋之色也渐渐转为了淡然之样,再有颤声道:“仅是狂奔至我房中,而后在得到郎中所留偏方,说亲近之人在数九寒天中,仅穿单衣于外间裹满风霜,再紧抱于我,便能为我降温。” “他甚至,”陈怀安微微闭目,语气中也多了一分似是嗤笑,又似是难言感伤的苦笑之意,低声道:“他甚至没有搞清楚这件事是否为真?,就真?的急哄哄地脱掉了外衣,仅留有一件单衣于身,而后一趟趟来回霜雪与我的房中。” “也不?知是他的举动真?的感动了上天,还是为父真?的福大命大,在他一番操作下?来,到初晨之时?,为父体?温竟真?的降了下?来。” “还没有因此烧成一个傻子?,只不?过他,”陈怀安将放在棺椁上的手收回,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沉闷,复以低声道:“却因此着了凉,一整个冬时?都在生病,最终也由此落下?了每到冬时?,便会身体?僵痛的毛病。” “不?过那时?的为父并不?知道他这一问题,为父只知道自那场高烧之后,他便不?再长久留于房中作画,而是跟随着族中长辈学?以经商。” “他很聪明?,很聪明?,”陈怀安呢喃着,目光也落在堂前的裱画之上,再有轻声道:“仅仅半年,他便掌握了家族的一条主要产业,还以此为基础,将家族产业扩大了一倍有余。” “那时?的族中众人都说他是被?埋没的商业奇才,而为父也非常高兴,因为他陪着为父的时?间越来越多。” “只不?过,”陈怀安摇摇头,表情也多了一丝茫然之色,道:“在他事业越做越大,为父也渐渐展露出了远超族人的画道天赋后。” “为父原以为我们生活会越来越好,谁知我与他之间,却渐渐生有了隔阂。” “我向着心中画道之巅攀登,他向着家族事业更?高处攀登,我们不?知交谈,不?再与对方言说自己的生活,我们仿佛,成为了两条不?相交的线。” “最开始,为父不?理?解,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一起生活十数年,家中众人也都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他缘何要特意避让于我,少与我有所交集。” “难不?成族人还会因我多一个父亲,而排挤孤立于我不?成?”陈怀安将目光从裱画上收回,而后又抬手取过三炷香,在将其点燃间,语气满带痛苦与不?满之意,再是道:“为父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与眼光,更?不?会在乎他人对为父的小动作。” “因为为父认为,只要实力?存身,自无需畏惧任何人的小动作,直接一路碾压方为正理?。” “可他不?这么认为,”陈怀安将香插在供炉之中,在收手之际,他的指尖也不?小心触碰到了一点香灰星火。 只是这对于寻常人来说,是极为敏感且定难忍受的刺痛,在陈怀安处,却仅是微微蹙了蹙眉。 随后在陈寻望视间,陈怀安便是微低着头,再又开口道:“他认为以我的天赋,定能当上族长之位,而他,手握家族九成经济命脉。” “这样的他,若与我密切联系,”陈怀安跪俯在莆团之上,不?断烧着黄纸,复以低声道:“那等我成为族长,整个陈家的权与利,便皆会持于我手。” “这是整个陈家,所不?愿看到的事。” “要知世家向来不?是铁桶一块,更?何况是陈家这样的百年世家。” “一旦我真?与他联络密切,又真?的成为族长,持拿了家族大义与九成经济命脉,那他,与我,下?场都不?会有多好。” “所以他选择远离于我,选择避开我。” “当然,”陈怀安将手中黄纸烧尽,又取过一沓黄纸,继续投向身前火盆,道:“这些,他从未曾与我说过,一切也不?过是我的猜测。” “或许,”陈怀安语气微微上扬,故作轻松,道:“他从未曾真?正视我为他的孩子?,所以在我于族中崭露头角后,他便认为我已长大,所以弃我而去。” “父亲……”看着说完这番话,就兀地陷入沉默,而后久久不?语,只不?断烧着黄纸的陈怀安。 在有陪着对方静默半晌后,陈寻方才是在陈怀安又欲取过一沓黄纸,继续点燃时?,有些不?安与担忧地低声唤了对方一句。 而听到陈寻这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轻微的无措喊声,正麻木着心神,眸光亦低迷黯淡,仅不?断投送黄纸于火盆中的陈怀安,也忽地惊醒过来。 随后在将手中黄纸置于半空,过有数息,才是又投入火盆后,陈怀安方再是出言道:“为父其实一直不?知,他对于为父是何看法,又存有什么感情。” “他一向宠溺为父,甚至在为父高烧痊愈之后,他更?是能在连轴忙碌数日不?休下?,仍不?断求着族中长嫂小妹,缠着乳母佣人以问询她们,要如何带好一个小孩。” “总之,”陈怀安低着头,看着身前不?断跳跃的火舌,语气也再次带上了一抹悲意,道:“但?凡他所知晓的,能对我有益的事或物,他都会不?惜一切地带回给?我。” 第107章 “但?就是这样的他,却从未在我面?前表露他对我的爱,他也从未真?正停下?来,听过为父与他真?心交谈。” “他的付出,太过一厢情愿。” 陈怀安闭着眼,话语中也带上一抹隐隐哭腔,再又道:“他从未知道,为父并不?想当上族长,更?不?想被?家族事务所裹挟。” “为父只是想好好作画,好好同他一起生活。” “可他太过执拗,为父改变不?了他……”陈怀安将黄纸放于一旁,唇齿颤抖着,再有闷声说:“所以为父选择改变了自己,已达成他之所愿。” “为父会让他看着他的孩子?,成为这偌大家族的族长。” “或许到那时?,到权聚于我手时?,他会为为父骄傲,也会再次亲近为父。” “只不?过这一切,好似都是为父的一厢情愿,”陈怀安攥着手中画卷,声音也越发低沉,“在为父当上族长那日,他选择辞离族中职位,受领家老之名?,之后更?是搬至族中小院,不?与外人接触。” “哪怕是为父,去见他,也是屡吃闭门羹。” “自此后,为父渐渐掌握家族实权,而族内也越来越少人谈论他与为父。” “直到为父娶你阿娘,又生有你,他才与为父再有走动。” 陈怀安微微抬首,以此止住眼中的泪水流下?,而后再有闷声道:“阿父原以为,这一生就会这样过去。” “虽有俗务不?断缠身,但?有佳人在侧,又有我儿与他相伴为父,虽不?尽完满,但?也让为父心悦快乐。” “可怎知世事无常态,今朝之幸又怎能为一生之幸。” 陈怀安闭目摇头,眼中泪水也顺着脸颊,滴落在莆团之上,“自我儿将书册送于家中,家族也因此再有发生变化。” “为父也趁此时?机,退居二线,原以为从此以后,能得一清闲,还能与你阿娘和他,一同争那长生,共度更?多未来光景。” “可未曾想,他终是放不?下?家族,也或是……”陈怀安勾唇一笑,眼中满是苦涩之意,道:“他终于知道,我并非可为族长之人。” “所以,他,选择了接替为父。” “或许于他眼中,此刻的家族在意的已不?是当初的权利,他无需再有避嫌;也或许他认为他已为族长,无需再顾忌什么。” “总之自那时?起,他与我之间的隔阂,渐有消散。” “这十年,也是为父与他少有的,亲近融洽的十年。” “阿父……”陈怀安低头,一边解开绑在画卷之上的系绳,一边再有轻声道:“曾与他说过,在阿父修为有成后,便会抽身为他排忧。” “他当初答应得好好的。” “还说只要为父作出一副传世之作,他便不?再堵楼,他便放为父出来。” “为父当真?了,可他,却说谎了。” 陈怀安哽咽着,眼泪也不?断滴落在蒲团与他衣物之上,但?对此,陈怀安却是未曾在意。 他仍是低垂着头,在有沉默半晌,而后便是将手中画卷,径直扔进火光旺盛的火盆之中。 “阿父!”陈寻惊呼着,同时?人也向前快走两步,想要将那幅画卷从火盆中拿出。 方才在画楼中,他一眼便看见了这幅画,也由此知道了陈怀安缘何能在传信给?他不?到七天后,就再次突破,踏入了练气五层。 但?也正是知道这一点,陈寻才是能知道这幅画对于陈怀安,对于陈家意味着什么。 可…… 陈怀安…… 陈寻被?陈怀安抬手拦住,向前的脚步也由此停下?。 但?那幅画,却未曾因陈寻的停下?,而停止毁灭。 “不?过是一幅画作,”陈怀安低敛着眸,语气冷淡且生硬,道:“应该持有它的主人已不?再,那留它又有何用??” “画作,不?应是没有灵魂之物。” 陈怀安说完,又对着陈长青牌位磕有四个头,随后再有站起身子?,在默默看着身前的,他的第一幅传世之作就此消失,毁于火中。 他才是转过身,朝陈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今日天时?已晚,明?日还需接待外客。” “我儿,且随为父,回转内院,早些歇息才是。” “父亲,”陈寻看着陈怀安,看着对方疲倦苍白?的脸,和满是血丝的眼睛,心中的担忧关切已是满溢于心。 可不?等他再有说些什么,陈怀安便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回了一句“为父无事。” 随后就迈开腿,向着外间走去。 见状,在有沉默半晌,又回头无声看了看陈长青的牌位数息后,陈寻才是在远处陈怀安的招手动作中,低垂着头,敛下?数不?清的驳杂情绪,快步走向陈怀安。 只不?过待两人离去未久,一道身影又再次出现于无人的灵堂之上。 他取过那张灵牌,躬着身,抱着灵牌,跪俯于蒲团之上,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父亲……” 第 50 章 微风吹卷白帆动, 初阳融消堂前悲。 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灵堂,再感受着身后因旭日东升,而涌起的阵阵暖意后。 陈寻也忽得叹了口气,面?上因整夜未眠, 而流露出的疲乏困倦之色, 也再有深上三分。 第108章 等到外间晨光渐渐侵入堂中, 找得堂内升起的淡淡白烟也泛成一丝金线后, 陈寻才又是搓了搓脸, 朝周遭看了看。 等得确定灵堂周围真已无人后,他方是提步朝前走了两?步, 再有向陈长青灵牌拜有四?拜。 等得此举做罢, 他方又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难受之感。 “老?爷子,”陈寻勉强于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轻松之意,再有道:“想我的时候,记得给我托梦。” “我……”陈寻转过身,一边朝外走去, 一边再有压低声音,轻声说:“很想你。” 说完, 在身后白烟忽得被?微风吹散, 于无形飘动,好似烟云化?人点头间,陈寻也缓缓走到了灵堂门?口。 但?还不等他跨步走出堂前,于外间便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旋即在陈寻还未反应过来?之际, 一身着月白长袍,脚蹬稽云靴, 腰着白玉佩的清俊青年就快步走进?了灵堂之内。 “江北赵家赵宸,携领赵府一众,前来?吊唁长青族长。” “望……”赵宸先是低着头,微微躬身以朝陈长青的灵牌拜有四?拜。 待此举结束,他才是再抬首侧目,欲出言宽解身侧的陈家族人两?句。 但?在眸光于旁一扫后,他的视线却忽得定住。 等得过有数息,他方再是使劲揉搓双目,而后带着难以掩盖的诧异与不可置信之情,朝身前人看了又看。 “你……”赵宸微张着的嘴缓缓吐出一字,紧接着在陈寻略带讶异的目光中,他又再抿了抿唇,直是朝陈寻所在之处快走两?步,而后一把?抱住身前人,语气激动道:“兄长!” “宸,宸弟,”陈寻张了张嘴,双手有些无措地凌空放于身侧,同时面?上也显露出一抹讶然诧异之色。 而听到陈寻的回答,本就因对方出现,以致心情无比激动的赵宸,面?上也再有扬起一抹亢奋之色,继而再是道:“真是!兄长!” “兄长,你,”赵宸抬手在身前人的背上拍了拍,随后身子又微微向后一仰,仔细打量了陈寻两?眼,再又道:“兄长……” “瘦了。” “但?……”赵宸说到这,目光也微微一转,旋即便是有见堂前白帆,正于陈寻身后随风飘动。 也是因此,在陈寻刚欲启唇,再有说些什么时,他便好似被?冷水猛地浇透一般,原先的亢奋之色骤然退去。 紧接着双手也从陈寻身上放开,朝身后退了两?步。 待一切作罢,他才是再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陈寻闷声开口道:“小弟一时激动,有所失态冒犯,还望兄长见谅。” 说完,不等陈寻回应,他又转身朝陈长青的灵牌处,再又躬身一拜,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歉意,道:“小子一时昏头,忘了身处何地,还望长青族长勿要见谅,勿要见谅。” 话落,在陈寻注视下,他复又侧身朝着陈寻处低声说了一句,“还望兄长稍等小弟片刻。” 陈寻闻言,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见状,赵宸也朝陈寻再有笑了笑,而后便侧转回身,又一正面?上神?色,一边点香行拜,一边口念吊唁之词。 等到这一系列操作完毕,他才是缓缓舒了口气,朝陈寻点了点头,一齐缓步走出灵堂。 …… 清风卷起一地落叶,也吹动树荫下,正并肩而行的两?人衣袍。 望着已越发成熟稳重?,不复见年少时傲气尽显于外的陈寻,在默默收回视线后,赵宸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关切探寻之意,轻声道:“不知兄长,近来?可好?” “为兄?”陈寻脚步顿了顿,因着对方刚才的热情之举,他原先因十年未与对方见面?,而升起的少许陌生之感,是有淡去不少。 不过陌生之情虽去,但?两?人终是十年未见,加之当下见面?时机也算不得好。 是以两?人之间,终究还有着少许尴尬气氛留存。 也是如此,在赵宸话音落下后,在有稍稍迟疑两?息,陈寻就为缓解两?人之间的凝重?氛围,朝着赵宸笑了笑,继而开口道:“尚算安好。” 说完,不待赵宸再有说些什么,陈寻便眼带些微好奇关切之色,复又低声以问道:“却不知,宸弟近来?如何?” “小弟?”赵宸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陈寻回有一笑,道:“近来?也还不错。” “前些日子族中与陈家有一贸易往来?,为确保贸易无忧,族长便派我护送物?资前来?江左。” “可,”赵宸说到这,面?上也闪过一抹惋惜之色,低声叹道:“谁知我等车队刚有抵至江左,还未来?得及交割物?资,便收到了长青族长逝去的消息。” “小弟也因此,在匆匆将货物?交由?下属后,便选择先行出发,赶赴陈家。” “不过,”赵宸看了看面?色还尚算平和的陈寻,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眼中也多了几分真切的讶异之色,道:“小弟也未曾料到,会在这见到兄长。” “要知在兄长离于赵府半载后,小弟就曾遣人来?赴陈府,以寻兄长。” “但?孰未曾想,对方竟言兄长不曾在家。” “也是自那之后,小弟每过半载,便会派人前来?江左一趟,可每一次,所得结果都未曾如愿。” 第109章 赵宸摇了摇头,面?上也闪过一抹晦暗之色,不过很快他又将面?上表情一收,旋即再是看向陈寻轻笑道:“算算日子,我与兄长也有近十年未见。” “这十年,”赵宸顿了顿,似是也要缓和两?人之间的沉闷与还隐存的隔阂一般,于眉目间直是显出几分骄矜傲然之色,道:“小弟可从未停下作画一途。” “如今小弟画技,虽不说比得上姜国画道顶流,但?在江北一地,也尚算出色。” “所以,”赵宸眼中笑意再有深上三分,语气也微微扬起,道:“小弟可未曾辜负兄长当初寄予。” “倒是兄长,”赵宸侧目看向陈寻,语气又微微放低,不解道:“缘何十年来?,未曾回过一封书信于小弟?” “甚至连诸国画道界,也未再有兄长名声传出,倒是叫小弟,凭白担忧十载。” “我……”陈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每每话已至嘴边,他又觉得不妥,故又收了回去。 直到过有半晌,在望见自家院落已隐隐显露一角后,陈寻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朝着赵宸反问道:“宸弟……真不知我近况?” “嗯?”赵宸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看向陈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解与困惑之色,再又道:“小弟身处江北十年,但?这十年来?,前三年足不出户以习学书笔画道。” “后四?年,则是游步江北诸地,一边帮扶江北诸民修建家园,一边又采以山水融入画中,以此精进?画道。” “如此之后,这末了三年,小弟即是在家族示意、父亲示意,加之小弟也自觉画道陷入瓶颈,需要暂且休息一段时间,以缓解压力?,用以突破瓶颈下,便投身族中,从事家族的底层商贸一事。” “同时也欲以此锻炼自身,学习着从细微处把?控家族发展。” “也是因此,在这十年中,小弟虽走遍大江南北,也持掌过权利权柄,但?因所接触的人或事,都是为底层,所以对于外界消息,了解并不算多。” “再加上,如今时局颇为动荡,纵是江北江左相邻有近,但?终非一地,是以小弟对于江左所掌握的消息,确实不甚灵通。” “所以,”赵宸顿了顿,看向陈寻的目光中困惑之色也愈发浓郁,道:“小弟,实有不知兄长近况。” “可兄长如今这般说……”赵宸抿了抿唇,目光也微微偏向一旁,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肯定,道:“莫不是兄长未曾遮掩自身行踪?也早于其他领域声名四?起?仅是小弟消息不通,才造成了如今误会?” 说着,赵宸面?上也泛起一阵尴尬和羞愧之色,道:“小弟原以为是兄长瞧之不上小弟,故不理会小弟,如今看来?……” “倒时小弟错怪了兄长。” “小弟,”赵宸抬手覆面?,语气也满是歉意,道:“羞愧难当。” “这,”陈寻看着赵宸,面?上也适时闪过一抹真切的诧异之色。 要知自他离开江北,赶赴玄都,以成国师后,虽少于朝堂之前露面?,但?因着前几年身份暴露一事,朝堂上的诸多世家大臣,对他的来?处也并不陌生。 而赵宸之父,赵淮承为人本就精明,加上对方也于京中任职,更是曾与他见过数面?。 按道理在知道他的身份境遇后,对方多少会跟赵宸说些自己的事。 但?如今看来?…… 陈寻抬手在赵宸的肩上拍了拍,语气也多了几分自嘲之意,以缓解两?人之间越发浓郁的尴尬气氛,道:“却不是宸弟消息不通,实是为兄有些自以为是了。” “兄长,我,”赵宸看着面?前微笑摇头的陈寻,在面?色胀红不少后,也忙是连声回道:“这怎为兄长自以为是?” “要知小弟所掌握的消息渠道,本就不甚灵通,莫说知悉江左地界消息,纵是于江北也称不上是多好。” “更何况小弟这十年来?,多是专心书画,少有参与家族之事,故也未曾倚靠家族,以知悉江北、江左道上,除画道之外的其他领域事情。” “是以,”赵宸摇了摇头,语气也多了几分不好意思,道:“归根结底,还是小弟掌握消息不足所致,又怎怪得了兄长?” “不过,”赵宸说到这,面?上羞愧之意也渐渐淡去,转而又扬起一抹笑容,轻声道:“小弟日前收到父亲消息,言说不久后,要小弟去往玄都,以任职。” “虽小弟不喜为官,但?食家族资粮成长,自要为家族奉献,再者父亲年事渐高,赵家不可于京中无有耳目。” “所以小弟任性数十年,也终要担起家族责任。” “不过小弟原以为此事虽非坏事,但?称之为好事,也算之不上。” “但?如今,”赵宸看向陈寻,语气也再有上挑几分,道:“如今得见兄长,等小弟抵至京都,消息渠道便会有得灵通数倍,倒那时,小弟当可与兄长多多联系。” “是以如此看来?,这,未尝不可说是一场好事。” 而听到赵宸的话,陈寻在沉默少时后,便不由?得挑了挑眉,而后低声笑道:“那,我便等宸弟于京中安稳后,与我常联系。” “宸弟,可莫要忘了为兄。” “怎会忘了兄长!”赵宸扬着眉,冲陈寻笑了笑。 旋即在陈寻抬手推开院落大门?,以示意赵宸一同入内时,赵宸又再有笑道:“不过未来?之事暂且不提,小弟如今,却是想知道兄长这十年,有得经?历多少趣事。” 第110章 “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小弟也有太多话,欲对兄长言说。” “那,”陈寻冲赵宸又回以一笑,道:“你我可要促膝长谈了。” 第 51 章 烟柳三月, 春光熹微,堂前白帆仍随风飘荡,但其内的哀悸之色,却是渐有淡去不少。 望着正从画楼走出, 面上满疲倦困意的陈寻, 早已候于楼外?的芸娘, 也?忙从香兰手边取过大?氅, 向前快走两步, 接着一边将大氅披于陈寻身上,一边温声道:“早春风寒, 我儿出楼时记得多披一件外?衣, 免得受有风邪。” “还有,”芸娘顿了顿,抬眸看向陈寻间,眼中也多了几分担忧关切之色,再是道:“我儿入楼这几日,休憩可足?” “你如今虽年轻,精力旺盛, 但人之精力有限,我儿切不可仗着身强体壮, 就任性胡来。” 芸娘说着, 又抬手稍稍整理了一下?陈寻有些褶皱的衣服,随后不等陈寻张口说些什么,她?又再是语含关切之意,轻声抱怨道:“我儿不过回来数日, 你阿父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拉你入楼,让你作?画。” “倒也?不曾考虑你吃不吃得消。” “要是我儿觉得疲乏, 且跟阿娘说,明日不去画楼便是。” “哪有自己亲子归家?,未曾休息多久,就让亲子一直困居楼中?作?画的道理。” “你阿父,真是……” 听着身前人的温声碎碎念,方才还面露些许疲倦之色的陈寻,心中?也?骤然一软,随即在揉了揉眉宇,以压下?连日未眠的困顿后。 他方是于面上显出一抹笑容,语气中?也?满是轻松笑意,温声解释道:“阿娘切勿生恼。” “非是阿父强留孩子于画楼作?画,是孩子自愿留于画楼。” 陈寻反手握住芸娘的手,语气也?更有柔和三分,再是道:“族中?愿意学以画道的子弟甚多,但能凭己身天赋入住画楼,得家?老和父亲指点的俊才却是不多。” “但阿娘也?知,当下?家?族正处飞速进步时期,光是靠入住画楼的年青俊才,委实撑不起家?族未来发展。” “而孩子,”陈寻再又冲芸娘笑了笑,面上也?泛起一抹淡淡傲色,道:“画道于族中?也?属上层,再加上往昔常居于外?界,少有归家?,按理应负的教导年轻子弟识画学画的责任,也?未曾肩负。” “这已让孩儿有所惭愧。” “所以如今孩儿有得休假,又已归家?,自当发挥自己所长,为族中?增添加瓦,为家?族多培育几名俊才。” “如此放不辜负家?族,和阿父阿娘的期盼。” 可?听到陈寻的这番解释,芸娘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随后一边握住陈寻的手轻轻拍了拍,一边再是道:“家?族和你阿父对我儿有所期盼,那是他们的事。” “为娘只?希望我儿能过得开心,过得顺遂,一切无忧。” “再者,”芸娘看了看眼下?隐有青黑眼圈显现的陈寻,语气也?多了几分疼惜,道:“你看看你这归家?几日,先是随着你阿父为长青家?老丧仪忙前忙后,等好不容易丧仪结束,可?松口气,休息一下?,又遁进楼中?教导族中?小辈。” “我儿,”芸娘叹了口气,面上的关切也?化为了浓浓的担忧之色,道:“何苦为自己揽上这么多负担?” “你阿父如此,你亦如此。” “家?族虽重?要,可?你等身体于阿娘而言,更是重?要。” “莫不是你们都视阿娘关切,为无物?” “阿娘,孩儿,我,”陈寻低垂着头,抿了抿唇。 被芸娘这么一说,他语气也?少了几分方才的理直气壮,多了几分虚弱和无措。 但见陈寻这一模样?,芸娘面上却未显出多少舒心之色,反是再又叹了口气,温声道:“为娘知道长青家?老逝去,确实对你和你阿父,有极大?影响。” “但,”芸娘握着陈寻的手,目光也?微微上挑,看向画楼高?层,而后再又轻声道:“长青家?老绝不愿见我儿与你阿父,是如今这般模样?。” “要知长青家?老虽视家?族为重?,但更视你们为重?,他对你们的关心,较之于我,绝少不了多少。” “所以他想看见的,应是健康的,有精神的陈寻与陈怀安。” “而不是一直避居楼中?,以教习子弟,修行?画道为借口,遮掩自身失落心情,无有精神,满脸疲倦,始终逃避的陈寻和陈怀安。” “那不仅会让阿娘伤心,更会让长青家?老失望。” “所以,”芸娘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再有看向陈寻,低声道:“我儿且听阿娘一句,稍稍休息一会,给自己放松一下?,可?好?” “再说,”芸娘迎着陈寻欲言又止的目光,欢迎加入企,鹅峮似而儿弍五九一嘶7面上也?闪过一抹低落之色,道:“我儿虽已归家?,但京中?要事繁忙,你又还能于家?居有几日?” “我儿莫忘了,那位让你还家?,不是让你回来操心家?族发展如何,家?族子弟习画进步如何,他是让你回来休憩,缓解压力的。” “我儿,”芸娘抬手抚平陈寻微微蹙起的眉宇,语气也?满是关切之意,“十?年来,受苦受累太多。” “如今既已归家?,权且看在阿娘份上,给自己休憩少时的时间,可?否?” 第111章 “我……”陈寻低着头看着眼圈微微泛红的芸娘,语气也?带上了一抹难掩的无措,和脆弱之意,忙是道:“孩儿这十?年未有受得多少苦楚,倒是阿娘阿父担忧牵绊孩儿十?载,才是为苦。” “孩儿……” “我儿,”芸娘摇摇头,打断了陈寻将要说的话,“你本就为天际雄鹰,是潜山卧龙,纵一时隐于山崖低谷,但迟早也?会震翼高?飞。” “江左,困不住我儿。” “所以阿娘早就做好了我儿闯荡天地,久不归家?的准备,所以,”芸娘叹了口气,抬手抹掉陈寻无意识滑落到脸颊的泪水,再有柔声道:“阿娘和你阿父,虽牵挂惦念我儿,但却从未觉得苦。” “若是我儿觉得阿娘苦,”芸娘抬手摸了摸陈寻低垂着的头,眼中?泪意也?再有明显几分,道:“那便是阿娘怕我儿在外?面累了,回家?还要强撑不累。” “我儿要记得,”芸娘抓着陈寻的手,又微微仰头,看着已比自己高?了不知许多的孩子,复以低声道:“在家?中?,在阿娘这,我儿从不需要伪装什么,坚强什么。” “阿娘,始终站在我儿身边,始终等着替我儿分担一路上所受的疲倦。” “阿娘,”陈寻闷声低唤一句,泪水也?滑过脸颊,沁湿了身前人的手帕。 随后不等芸娘再有说些什么,他便又低垂着头,抱住了芸娘,道:“孩子不累,真的不累。” 他呢喃着,语气也?更有低了起来,“孩子已长大?成人,些许苦累对孩儿来说,只?能称得上磨砺。” “孩子只?怕,”陈寻微微颤抖着双唇,再又抱紧了芸娘几分,道:“孩子只?恐阿父阿娘太过担忧孩儿。” “孩儿,不怕外?界风雨,它们只?会让孩儿越来越强,越来越无惧无畏,但孩子怕,怕阿父阿娘牵思孩儿,怕阿父阿娘因孩儿伤心,怕阿父阿娘太过惦念孩儿,以致神伤。” 芸娘闻言,边抬手轻拍着陈寻后背,语气也?越发柔和,再是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儿在外?,父母牵绊本就为常理之事。” “若是要阿娘和你阿父说不曾牵绊挂念于你,才是为假。” “但,”芸娘抬眼看了看画楼中?,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在眉眼复又一低后,方再是道:“牵思挂念并非死结不可?解。” “我儿每月都有书信寄回家?中?,我与你阿父也?知你近况。” “故纵有担忧,也?终有排忧之口。” “所以我儿切勿将我与你阿父的担忧牵绊,视为枷锁。” “我与你阿父,应是你疲倦苦累时,可?为休憩的岛。” “而不应是我儿飞翔天际的持线人,或拖累品。” “我儿,”芸娘将头抵于陈寻胸前,而陈怀安也?在此时缓缓从画楼中?走出,在抬手拍了拍陈寻的肩膀后,他即是续上芸娘的话,温声道:“且自高?飞,我与你阿娘始终在你身后。” “我们,从不是你的累赘和负担。” 感受着肩膀传来的,陈怀安的手心暖意,又感受着芸娘轻抚安慰似的拍打,在忽有紧闭双目,以泪流不辍间,陈寻始终紧绷着的心神也?是有一松。 原先因十?年未归家?,怕见陈怀安、与芸娘,不知如何与他们交谈的无措害怕,再到待他如血亲,始终关爱着他的长青家?老逝世?,而一直闷于心底的哀悸、悲伤,最后到外?界奋斗十?年,长期于姜时堰和各路大?臣,争辩机锋,苦心算计,以致闷烦难消的心情,也?终是在此刻尽数消融。 …… 时光如梭,又如白马过隙。 匆匆三日过。 在有踏出陈府大?门后,赵宸原先入府时的担忧哀痛之色也?一扫而空,换而为之的则是为满面笑意。 他先前得到陈长青逝去的消息时,委实有大?吃一惊。 要知在他认知中?,陈长青虽年岁较高?,但身体却仍是健朗有余,甚至在年前他与家?中?族老前来拜访对方时,对方还曾于射场之上,手握长弓,连发十?矢,完全不似体虚有恙的模样?。 也?是如此,赵宸实是不敢相信,对方就这样?猝然离世?。 再加上赵家?这十?年来的发展,多是与陈长青定下?,对方今朝这猝然离世?,对于陈家?而言是一大?损失,对于赵家?而言,更是一大?坏事。 毕竟谁也?不知道新?上任的陈家?族长,会如何对待与赵家?的合作?。 是有系此因,在抵至陈家?时,赵宸不仅有对陈长青逝去的无措哀痛,更有着对陈赵两家?接下?来合作?是否有变的迷茫和担忧。 好在…… 一切都没有往坏的方向走。 甚至…… 赵宸朝一众陈家?人抱拳,笑着说了一句“告辞。” 同时眼中?笑意,也?越发炽盛。 此一趟,之于赵家?而言,为幸事,之于他赵宸,更是为幸中?之幸。 要知来陈家?这一趟,他不仅得到了陈怀安的承诺,得到了对方言说的陈赵两家?合作?不变的回复,更是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陈寻,还跟对方定下?了联系之约! 是以在他收到赵淮承的书信急催,让他早早起身赶赴玄都,使得他凭白少了几日跟陈寻相处的时间时,他也?未有生出多少不满。 第112章 毕竟,他往后可?常与陈寻交流联络,如今的一时不相见,也?显得不那么难受。 也?是因此,在满怀笑意,翻身上马,准备离于陈家?,前往玄京时。 在街道尽头,见有陈寻正骑乘马上,朝他笑了笑后。 赵宸心中?的喜悦之意,也?再有满溢三分,“劳苦兄长来为小弟送行?,小弟,喜难自胜。” 赵宸轻夹马腹,快步来到陈寻身边说道。 但对于赵宸的话,陈寻却是摇了摇头,道了句“非也?。” 随后在过有半晌,迎着赵宸满脸诧异,和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下?,陈寻才再又是勾唇一笑,低声道:“宸弟可?是要去往京都?” “正是,”赵宸有些困惑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陈寻勒动?缰绳,将马身调转,随后一边向着城外?走去,一边悠悠道:“为兄正好与你一路,宸弟,”陈寻回过头,再有冲赵宸笑了笑,“可?要同行?。” “兄长?!”赵宸惊喜地喊了一声,随后忙再驱马来到陈寻身边,道:“所以兄长也?在玄京任职?!” “嗯,”陈寻扬着笑,骑于马上点了点头回道。 “所以!”赵宸说到这,目光也?有些幽怨地扫了陈寻一眼,再是说:“兄长先前瞒着不愿说如今在何地行?事,就是为了今日逗小弟?!” 陈寻听着赵宸这似有若无的哀声抱怨,却是摇了摇头,没再回话,但面上笑意却是有得深上三分。 接着不等赵宸再有追讨两句,陈寻便扬鞭放马,朝城外?疾驰而去。 边跑也?边再是笑言说:“你若追上我,我便告诉你是或不是。” “你!”赵宸抿了抿唇,随后又无奈地将气一泄,转而又笑道:“兄长等我!” 第 52 章 “明德三十七年, 初春末,周、齐于楚相争十年;此十年间,两国?互争不断,各负输赢, 彼此国力皆有锐减五成;原诸国以为, 两国?会就此停战, 以养精蓄锐, 后再争长短;然不想周暗伏算计, 于周齐两军在长淮渡对垒之际,引吴、魏二国?以攻齐国?。” “齐愕, 后不受力, 于坚持九月,终于隆冬盛雪日,宣告国?破。” “自此国?祚八百九十余年,历经帝皇二百三十一位的不落东日,齐国?,就此陨灭。” “亦自此始,大国陨落成常态。” 殿中声音微顿, 于片刻后,见上?首无人应答, 那略带嘶哑的低沉声音, 便再又道?:“明德四十二年,岁盛夏,周贪南境诸国?,故效楚之法, 派苍木、嵇土二军,暗渡于南境。” “然秦、唐二国?时时观察于周, 是以周出兵后仅半月,秦唐二国?即派兵入周。” “周骇然,然无用,是岁冬末,周为秦唐所吞,自此国?祚绵延一千二百五十一载,历经帝皇四百三十二位,之北地雄主,周国?,终于周烈帝。” “后有过七年,是岁暮秋,姜吞庄牧,覆平南境,后又灭吴,北上?占据南北交通要塞。” “秦、魏、唐、刘四大国?得悉此事,俱以怖恐,故次年年初,四国?携重兵以攻姜。” “然姜无惧,命以三大镇国?之军,天倾北上?以崩秦军,地覆东进以灭魏卒,人屠西?袭以终唐兵。” “而?对同自北境所来?的最后一路,刘国?重兵,则是由姜国?国?师,一人,敌之。” “此后三月,秦、唐、魏三国?重军相继覆灭。” “而?刘军则在抵至天都城后,为国?师谈笑间,一笔尽克,无一生还。” “自此,姜国?前路再无险隘。” 说话之人声音向上?昂起,语气中也满带激动振奋之意,再是道?:“于明德五十七年,唐境为姜所破,唐皇自缢东宫,自此国?祚绵延一千零五十七载,历经帝皇三百七十七位,之西?地苍龙,唐国?,终于昭帝。” “后三年,刘亦破境,刘王丧于两军对垒之下,自此国?祚绵延八百七十九载,历经帝皇一百八十二位,之极北雄狮,终于武帝。” “未久,魏亦倾覆,魏君没于魏都大火之内,自此国?祚绵延一千八百八十二载,历经帝皇六百八十九位,之,天之上?国?,魏国?,终于文帝。” “而?继三国?陆续覆灭后,于明德六十四年,此世唯二之国?,秦国?,亦沦于姜国?铁骑之下。” “自此,天下诸国?尽消,惟姜一人为大。” 低哑声音再有一顿,后又复抬眸向上?方一眼,只是过有片刻,上?首之人仍未出言说些什么。 也是如此,在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有得缓解口舌干燥之感后,下方之人也再又朗声道?:“后过九载,在扫清诸国?残存余氛,尽克各国?起义军后。” “姜皇姜时堰,于姜国?玄都宣告诸国?一统;立玄都为天下首城;后改年号,永平。自此明德七十年始,即为永平元年。” “同时,帝命江左陈家为姜国?第一世家,着?国?师陈寻,为天下第一国?师。” “自此,玄京,为天下万民所景从。” 下方声音渐渐微弱,后再不可?闻。 而?过有少时,上?方之人也终是缓缓起身,行至下首之人处。 在将?那记录过往史记的历书接过,他才是有启唇低声道?:“张无伤,去哪了?” 第113章 “家师……”刘长冶将?头?抵在殿中冰冷石砖之上?,再有沉默两息,他方是语气中带着?些许颤抖,和感伤之意,再有闷声低语道?:“家师……家师已于永平十五年,即今岁三月,于家中酣睡而?逝。” “酣睡,而?逝?”站于大殿中央的人轻声念了一句,原先低垂着?的平淡双眸也微微一动。 他虽对历书没有多少在意,也不在乎这历书的书写?者换了几个。 但?这张无伤…… 陈寻抿了抿唇,眸中也闪过一抹细微的复杂之色。 虽这些年来?,他已经见惯了身边相熟相识的同僚渐渐老去,乃至死/亡。 按理说,对于一个史官之死,陈寻应是无甚心情波动才是。 但?张无伤,多少也称得上?是与他同一时间,入朝为官之人。 且这数十年来?,对方还常与他相见,说句不好听的,对方也算是除姜时堰之外,他最为熟络的一名官员。 也是如此…… 在又抿了抿唇,敛去了眼中的一丝波动后,陈寻方是凝蹙着?眉,再有开口问道?:“缘何?张无伤逝去之事,未曾上?禀?” 刘长冶闻言,仍是以头?撑地,有得哑声低语道?:“家师逝去后,下官便有递呈奏章于堂前,后过有三日,姜皇即下令为家师厚葬。” “而?那时国?师……”刘长冶顿了顿,头?又再往地面压了压,以表示自己谦卑之意,道?:“正于丰都,绞杀诸国?残余叛军,故此消息,未能传于国?师耳中。” “至于国?师归京后,亦未明此消息,”刘长冶轻颤着?身子,语气也再有轻微几分,道?:“是因家师逝去,姜皇便命下官接手家师撰写?历书之责。” “也是因此,自三月末,下官就于家中闭关,一边修缮历书前文,一边归纳总结历书后续内容。” “直至六月后的今日,下官已将?永平元年之前的史记修缮完成,且后十五年之事,亦有尽数归纳后,方才出关,欲让国?师、姜皇,一观此书有无差错。” “原是如此。”陈寻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也从刘长冶身上?,移到了手中历书之上?。 随后在有粗略翻了翻此书内容。 确见其上?行文内容,尤其是永平元年之后内容,虽与元年之前有所不同,但?确确实实为一脉相承后。 陈寻也是有叹了口气,接着?不等刘长冶思索这一叹息,是叹张无伤逝去,还是他书写?内容不妥间,陈寻便是又再沉声道?:“书,写?得不错。” “谢……”刘长冶无声松了口气,面上?的紧张不安之色也一扫而?空,但?还不待他将?谢恩之词说完。 陈寻便是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谢我无用。” “今日正逢我要面见姜皇,你且随我一起来?。” “待姜皇视之妥当,方才是你可?放松之时。” “微臣,”刘长冶以头?击地,连磕数声,后以闷声道?:“遵命。” 而?瞧着?刘长冶这一动作,在又摇了摇头?后,陈寻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大殿。 要说刘长冶较之张无伤相比,前者确是较之后者,要更懂进退,更善察言观色,也更要谦卑守礼。 但?不知?是习惯了张无伤的存在,还是习惯了对方直白?的、专舔姜时堰的写?史手法,亦或是不太喜欢刘长冶的阿谀奉承。 在见到刘长冶绕来?绕去,将?他和姜时堰一齐舔进去的史书后,不仅没让陈寻感到开心,反而?还有种?被添堵的厌恶感。 也是因此,在见刘长冶叩首言说谢恩之辞时,陈寻也没有向对待张无伤一样,笑着?示意对方不用如此。 而?对此,刘长冶自然也不知?道?…… …… 殿外艳阳高照,炽热光线一刻不停的朝着?地面发散,哪怕是处于行廊遮阴处,在有走?得几步后,也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汗水直流。 可?就是这般酷暑天气下,在陈寻与刘长冶行至后殿,甚至还未靠近姜时堰所在殿宇时,便骤然感受到一阵阵凉意袭于胸前。 在这冷热夹击之下,纵是刘长冶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在陈寻面前失态,以让陈寻厌视自己,但?在咬牙坚持半晌后,他还是身体因冷热交叠的酥麻感,导致每走?一步,身体便微微打颤一下。 只不过对于刘长冶这咬牙坚持,纵是实在忍不住也只是微微颤身的动作,在略微扫了一眼后,陈寻便是面色平淡地继续向前走?去。 自他于年初归京后,他就未曾与姜时堰有过照面,而?对方也未再上?过早朝,所有的奏章,都是他先分拣好,小事他直接代?为处理,大事则是整合后,再送于姜时堰所在殿宇之内。 虽陈寻不懂一向视权柄为性命的姜时堰,为什么会突然弃大权不顾,还将?自己关进满是冰霜的大殿之中,久久不出。 甚至在批改重要奏章,要与大臣相商时,也是令对方穿过这层层冰气汇聚的大殿,忍着?寒冷,于殿向他汇报。 但?在思索许久后,陈寻也没有主动闯入殿宇之内,一问姜时堰究竟在干嘛,也没有选择放开灵识,一窥姜时堰。 至于原因…… 一是因他与姜时堰合作多年,多少还是有些默契在身,对方既不愿明言,他自然不会去恶意窥视;二也是因对方不过封殿数月,且在他观察中,对方生命体征尚算正常。 第114章 加之朝野之上?,他还能压制得住。 所以再三思量下,陈寻才没有选择做些什么,而?是任姜时堰自流。 也是因此,这一年来?,姜时堰所在殿宇的冷气越来?越盛,前来?的百官因没有灵气庇护周身,丑态也多有显露。 所以对于刘长冶如今这一模样,他没有多少神色波澜,帷因在这一年来?,他见的丑相实在太多太多了。 只不过…… 陈寻低垂着?眸,眼中也再有闪过一抹思索之色。 如今姜时堰封殿将?有一年,时间已算不得短,他要不要…… 思索间,在寒气愈来?愈重,甚至刘长冶唇齿都已经微微打抖后,两人也是有来?到姜时堰所在殿宇之前。 “今日奏章尽在此处,另外,”陈寻回过神,一边将?手中奏章递予身前侍从,一边又侧目看了看身后的刘长冶,再是道?:“且禀告陛下,张无伤之徒,刘长冶刘史官已编好今年历书,欲求见陛下。” “喏!”在低头?应和一声,又略微抬眸扫了一眼刘长冶后,正抵于门前的两名侍从也一人接过奏章,一人开门引路,向殿内走?去。 未久,已怀抱空空的两名侍从再次出得殿宇。 随后在刘长冶殷切注视间,那两名侍从便是朝陈寻低头?抱拳,恭声以道?:“陛下请国?师入内一叙,至于刘史官,”那侍从低垂着?眸子,目光没有往刘长冶身上?分去半分,再有道?:“且将?历书留下,而?后自行离去即可?。” “嗯?”陈寻和刘长冶闻言,皆是忍不住疑惑出声,只不过前者是未曾想到在封殿数月后,姜时堰竟在此刻愿意见他。 而?后者,则是未曾想到,一向重视历书的姜时堰,竟不愿意见他。 但?就算心中有着?万分不愿,在将?心中疑惑不解压下后,刘长冶也只得抿了抿唇,朝陈寻与门前二侍从抱拳一礼。 随即低声道?:“下官告辞,”说完,他便将?书递于陈寻,而?后自己向外走?去。 见状,陈寻倒也没说什么,在两名侍从抬手相迎下,他即是一正衣物,持拿历书向内走?去。 第 53 章 室内冰寒, 压得烛火摇曳难明,又因重重帷帐相叠,再有遮掩掉外间九成光线。 是以虽时处正午,但在?踏入殿内后, 陈寻也不由得微微眯眼, 等得过有数息, 在?略微熟悉殿内昏暗光景。 他才是有看?清殿宇深处, 正端坐在椅榻之上的姜时堰。 也是因此, 在?脚步微顿,后以深吸一口气, 稍稍平复心中的复杂情绪, 陈寻方?再是低垂着头,缓步朝案几所在?处走?去。 未久,在?行至桌前不远,又有听到姜时堰那极为沉重的呼吸声后,他即是停步顿于殿内,有得低声出言道:“陛下……” 话音落,正坐于椅榻之上的姜时堰, 也将手中狼毫搁于笔架之上,而后微微抬眸看?向陈寻, 嘶声以笑道:“朕与国师, 许久未曾见面了。” “不知国师,”姜时堰看?着从与他第一次相见,直至如今,都未曾改变容貌的身?前人。 在?话语稍稍一顿, 后有深吸一口气,但又因室内温度过低, 以致身?体不适,猛地咳嗽了几声后,才是再有闷声问?道:“如今可得安好?” “仰赖陛下之福,”陈寻低垂着头,语气微显恭敬恳切之意?,低声回道:“臣近来?,一切尚算安好。” “一切安好,”姜时堰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后又抬手握拳,堵住唇齿,再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道:“一切安好,那便好。” “国师可是我姜国定海神针,万万要爱惜自己身?体,切不可出事……” 姜时堰说着,又抬手取过一方?手帕,擦了擦因刚才身?体剧烈晃动,而不小?心沾染上墨汁的衣袖,可因着墨汁浓稠,加之衣袖吸墨过多,在?反复擦拭两下后,不仅衣袖未曾干净,反倒是将手帕有得晕染化黑。 也是如此,在?有沉默半晌,姜时堰方?是将手帕往桌上一放,面上神色也稍稍低沉下来?,轻声自嘲道:“人老便不得不服老,如今朕这般模样,倒是让国师,看?笑话了。” “臣……”陈寻张了张嘴,可在?吐出一字后,他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知他与姜时堰初相识时,对方?正值壮年,虽身?困梁宋倾轧之中,但眉宇间,却没一丝一毫因姜国积弱积贫,而无措惶恐之色,对方?身?上有着的,是为一股昂扬向上,敢与天斗的桀骜之气。 也是因此,陈寻才会选择与对方?合作。 而姜时堰,也未直辜负陈寻的选择。 这数十年来?,对方?倚仗着自己所给出的消息,又靠着他自身?的才智谋略,就这样将姜国,从一中等国家,硬生生带到了大国,至强大国,而后成为大一统之国。 陈寻始终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对方?身?着玄衣,披以苍龙大氅,头戴十二流冕冠,腰配倾天下千计巧匠,耗时三月所制的环龙吞日佩,于九重高台之上,高声言喝“天下一统,万民朝姜”的雄伟壮景。 可如今…… 陈寻低垂着眸,没有看?向姜时堰,但余光中,还是隐约可见对方?那已如苍老枯木一般的手。 短短数载,怎得老苍至如此。 第115章 陈寻唇齿紧抿,眼中也再有闪过一抹感伤之色。 若说张无伤之于他,是为熟络之人,故他会为其感伤。 但这份感伤,在?陈寻这,绝计不会持续多久。 一来?他与张无伤确实未曾熟络到挚友的份上,二来?也是他在?这数十年里,已见惯身?边之人死/去,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这!仅是针对那些?相识但联系不多的人! 若是如今将张无伤,换为姜时堰。 换为这个与他并肩同行数十年,彼此相知相惜,虽为敌,但又为友的姜时堰。 陈寻委实无法做到对对方?淡漠无视,更无法做到仅是感伤一瞬,便能将情?绪尽数压下。 惟因姜时堰于他此生而言,占比实有过重。 也是因此,在?感知着姜时堰话语中的苍暮之气后,陈寻才是有得哑声无言。 但一时无话可说,尚能理解,若一直无言沉默,确也有损姜时堰为帝之威严,哪怕如今此地仅有他与对方?两人,可陈寻如今仍为臣,便也不想?让自己所作所为显得太过逾矩。 这也是他当初与姜时堰,彼此生有的默契。 君君臣臣,君一日为君,臣,便一日尊君。 是以在?将头再有微低少?许后,陈寻便欲启唇,再次出言。 只是不等他将话脱出于口,姜时堰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直接先一步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生死惟常态,人命有天定,国师,无需在?意?朕方?才所言。” “且将今日奏章,与那刘长冶所书的历书拿来?,让朕瞧瞧吧。” “喏,”陈寻低声应和了一句,原先泛于面上的紧绷神色也稍稍一松。 他不知道姜时堰为什么要突然转换话题,但对于当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是以在?低垂着头,忙再有向前走?了两步后,陈寻即是将奏章与历书,一同放于桌前。 待到此事办妥,他便又缓缓后退,复归原位。 而姜时堰见状,在?有捂唇轻咳几声后,也未再说些?什么。 …… 等得过有半晌,在?陈寻默然无声矗立时。 姜时堰也在?着重批改了几份要紧奏章后,便是停笔拿过历书,接着在?有沉默着翻看?数页。 他便是又轻咳几声,再度朝陈寻问?道:“不知国师私以为,朕,”姜时堰话语微微一顿,原先黯淡着的眸子,也泛起点?滴傲然之色,道:“这数十年,为帝,如何?” “陛下……”陈寻余光划过冰冷地板,再有看?向那搭于历书之上,青筋根根/勃/起的苍老之手,在?有缄默无言数息后,即是有得语含恭谦敬佩之意?,道:“自是神威盖于当世,智谋远胜万国。” “天下,无论过去,现今,还是未来?,都难有人可与之匹敌。” “君,为九天乘龙。” “是吗?”姜时堰反问?一句,随后不等陈寻开?口言表肯定,他又是将手从历书中抽出,语气也带上几分笑意?,再是道:“若旁人如此夸耀于朕,朕不仅不信,还会惩处于他。” “惟因朕知道,朕能有如今,只是因朕敢拼,敢于把?握国师所递来?的机会。” “所以朕并非智谋远胜万国,只是朕懂得抓住机会。” “可,”姜时堰话语微微一顿,语气也再有多上几分调侃之意?,轻笑道:“此话为国师所言。” “国师知我一切,知我所有,却还如此夸耀于我。” “那朕,便却之不恭,身?受国师此番夸耀了。” “毕竟,”姜时堰将历书合上,声音也微微扬起,道:“国师所言,朕一向当真。” “陛下,”陈寻第三次唤着身?前人,只不过这一次较之先前两次,更多了一份感慨。 而对于陈寻这一语气变化,在?有沉默数息,姜时堰面上表情?也稍稍一变。 随后在?语气中尽去笑意?,转而含杂着感伤与困惑不解之情?间,他方?是再度看?向陈寻,出言问?道:“所以,国师可否告知于朕。” “此世,有真仙否?” “真仙……仙……”陈寻抿了抿唇,面上显露的少?许感伤之色也稍稍一收,但同时,他也未姜时堰所言,展现出多少?诧异之色。 从他驾鹤显圣于朝议大会之上,后又言说自身?为修道者,做到了身?不动,但万花齐落之景后。 他就知道姜时堰在?调查他,同时也在?调查这个世上,是否有仙。 而对于对方?此举,陈寻也没有选择出面阻挠,甚至在?很多时候,他还出手帮了对方?一把?,以助对方?调查更为顺利。 至于他这样做的原因。 一是因,他也想?知道这个世上除他之外,其余的仙,从何而来?…… 毕竟在?他的模拟记忆中,于望江楼上,他亲眼看?见了黄胜赵凌空而立之景。 而对方?缘何能从这低微灵气之地,成功突破到筑基期,也让他大为好奇。 要知在?先前的漫长岁月中,他早已达到了练气完满之境,可每当他想?突破练气,进?阶筑基时,此方?天地便会传来?限制。 一旦他突破,必有雷罚天降,且他,必十死无生! 此为天地之规则,也即言明此低微灵气之地,不可有高于练气九层之人出现。 第116章 也是因此,陈寻才想?知道黄胜赵是如何规避的天地限制,甚至还能在?突破后,再度归来?姜国,以收取天地山水之气。 毕竟天地排斥,向来?不止是向上排斥,同时也向下排斥。 所以按道理来?说,一旦突破筑基,哪怕规避掉了突破时的天罚,可突破后,若未及时离去,还是会遭受雷罚洗礼,甚至其威力,还有远大于突破之时。 而这,也即是为天地修正之理。 可黄胜赵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情?况。 原先陈寻以为对方?是寻到什么天地至宝,才得以避逃开?天地限制,逍遥于这低灵之地,可在?他步入练气完满之境越久,他越是能感知到,天地限制绝不是一件宝物,所能轻易规避掉的。 因为天地修正之理,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除非黄胜赵所获得的宝物,是为世界之源,否则他绝不可能凭一件宝物,便能在?此地来?去自如。 所以想?要真正的在?这方?天地限制下自由活动,除了大能者炼制符箓,以自身?之力时刻抵抗天道规则之力外,绝无第二种办法。 是以黄胜赵能以筑基之身?,自由出入低灵之地,便意?味着,此方?天地绝不止黄胜赵一个修行者,定还有着其他修行者,且修为必然不低。 也是有此判断,再又思及此番天地之大,纵是黄胜赵当初在?练气圆满后,走?出姜国,去往其他地方?游历,但短短数十年间,对方?绝不会走?出多远,必然还是在?诸国一地游历。 既如此,那便是证明,在?诸国之内,必然有着修行者,或与外界修行者有关的东西,且这个人或物被黄胜赵所得。 不然这也解释不通,凭黄胜赵之才能,怎会在?短短时间内就突破练气期,成为筑基。 但纵是陈寻知道这一点?,明白这个世界还有许多需要他探寻的东西,可诸国领土委实太大。 若要凭他一人,莫说寻找十年,纵是寻找百年,怕也难能见着此方?天地的修行者,或得到那一未知仙缘。 所以在?姜时堰选择寻仙时,他才会选择帮助对方?,而不是出手阻止。 因为他也想?要倚靠皇族之力,让天下万民为他耳目。 且除此之外的第二因,也是陈寻想?看?看?,这个世间,除了他所遇见的秘境、灵材,还没有其他能助他,助陈家修行的东西。 也是因此,在?陈寻的有意?帮助,与姜时堰在?见他于鲁国战场显威,后又于天都城一人碾压一国,加之姜时堰自身?愈来?愈衰老,想?迫切求生的情?况下。 这寻仙之事,也闹得愈来?愈大,虽还未曾显于世间众人之耳,但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但凡消息不差者,都有所闻。 是以一众朝臣虽对于姜时堰骤然封殿,陈寻掌国,有所不满,但也没多过多反感。 一是因,他们也不知如今姜时堰封殿,是否是得获仙缘。 若是的话,他们在?前朝闹事,便是在?干扰对方?修仙成道,那等姜时堰成功出关,他们会面临什么境况,他们甚至都不用多想?。 而若不是,他们更不会在?此时触对方?霉头。 再者,相比于一为仙近乎疯狂痴魔之人,陈寻虽未见苍老,但多少?还算于正常人之列。 所以在?多方?权衡下,他们才是选择压下心中想?法,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所以陈寻才会对姜时堰今日所问?,没有半点?惊讶,甚至在?陈寻设想?中,对方?今日一问?应是在?更早之前。 不过或早或晚,对方?所得的结果?,皆大差不差即是。 陈寻于心暗有念得一句,随后在?姜时堰凝视着的目光下,他即是低垂眼眸,轻声出言道:“此世,有仙。” “有……仙,”姜时堰方?才显出的少?许锐利目光猛地大盛,但很快这目光又涣散起来?,连着姜时堰原先挺直的腰背,也骤然一塌。 如此过有半晌,在?殿中森森冰寒之气再有浓郁三分后,姜时堰才是有缓缓回过神来?,问?道:“国师,为仙?” 陈寻摇摇头,“臣非仙,臣,仅是仙途之中,一踽步而行者。” 闻言,在?眉宇微微先上一抬,再有视看?陈寻数息后,姜时堰也再次挺直腰背,面上所泛起的少?许灰败之色,也缓缓回复过来?。 接着在?陈寻余光注视间,他即是笑了笑,道:“国师如今所言,与当年第一次同朕言说之语,还真是大差不差。” “国师,实是过于谦卑了。” “陛下……”陈寻抬头看?向姜时堰,欲出言解释什么。 但对于陈寻此举,姜时堰却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无需多言。 接着在?陈寻蹙眉间,他即是再有低声道:“国师虽在?仙路踽步独行。” “可终是踏上了,仙途,而我等……”姜时堰在?脸上,再有扯出一抹自嘲笑容,复又道:“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仙途飘渺,如影似幻,国师能获得仙缘,能有超脱之路,以是高于我等之上,是以,”姜时堰定睛看?向陈寻,“何需这般恭谦。” “换作是朕……”姜时堰声音微微昂起,但在?刚有起调后,他又将欲说之言吞下,而后声音有得放低少?许,接着一边朝殿宇四周指了指,一边再是道:“国师可见这四周霜冰?” 第117章 “这些?,都是朕依托多年来?,从得获的‘所谓的修仙之法’中所分析出的,最?适宜修行的环境。” “书中言说,只要常居冰寒之地,不辍修行,必能踏破凡人之身?,登临仙路。” “朕初时虽不信,但,”姜时堰将目光再度移回案几之前,再有看?向自己已是苍老不已的手,语气中也满是自嘲之意?,道:“朕老了。” 姜时堰微微垂眸,语气再有带上几分低迷之意?,“国师……” “朕老了。” “所以,朕信了。” “所以朕选择身?受霜冰苦寒整整十月,可换来?的,”姜时堰扯着僵硬面皮,试图将面上笑容继续显露出来?。 可寒气太盛,霜风太冷,吹得他面皮太硬,太僵。 他终究没能笑出来?。 是以在?陈寻望视间,他只得于唇齿闭合时,再有轻声道:“换来?的,便是朕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国师,你觉得,朕,可错了?” 姜时堰语气低微,话中之意?,也带着难言的迷茫与困惑,似是他真的不知,他如今所作所为,如今的选择,是对,是错。 而陈寻对此,却只有沉默无言。 他是从凡人,步入的仙途,所以他知道仙与凡人之间,所隔的壁垒有多大,也知道仙之于凡人,其诱惑之力是为何等之巨。 也由此更知道,对于如今的姜时堰来?说,仙意?味着什么。 可也正是明白这一点?,他才更无法说些?什么。 因为他身?处仙途中,因为他有修行法,因为他,绝不会将功法交予对方?! 至于原因…… 陈寻低眉,眼中也闪过一抹复杂神色。 先不说姜时堰是否有画道天赋,是否能修炼他手中的修行法。 纵是他有画道天赋,也能修行功法,但凭对方?如今年纪,道途也已早早断绝。 就算就算再退一步,对方?凭借着极大毅力,能在?如今的年纪上接续道途。 可修行法是为陈家根基,是为陈家独立于世的保障,也是为陈家兴盛万代的最?大纽带。 一旦他给出去…… 如今的他,还能掌控姜国,可等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呢? 要知道有修行功法的姜国,与没有修行功法的姜国,是为两个概念。 前者,只是凡俗国度,生老病死不过匆欢迎加入企,鹅峮似而儿弍五九一嘶7匆百年,对已是修仙家族的陈家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 但后者,只需积累十年,甚至十年不到,便可用低阶修行者,活生生地堆死陈家,覆灭陈家。 所以,不用权衡利弊,陈寻都知道哪种做法为对,哪种做法为错。 是以陈寻,说不出什么,也不能说出什么。 而对于陈寻的沉默,姜时堰也好似料到了一般。 因此在?话语稍有停顿片刻后,他即是低垂眼睑,语气再有轻微少?许,道:“国师之缘,为朕所羡。” “但若是朕能有机会,在?仙缘与掌持一国,一统天下之间,选择一个。” “朕,还是会选择权利。” 姜时堰抬手轻抚那本被他闭合起来?的历书,语气也再有微弱几分,道:“朕自出身?以来?,便无人视之为重。” “父皇重视家国兴盛,重视前后朝之相处平衡,重视姜国的稳定发展,所以他的目光,向来?只停留在?大兄与二哥身?上。” “而母妃,”姜时堰忽地闭目,嗤笑一声,“她竟妄想?在?皇族当中,求得父皇真心所爱。” “所以在?我出生前,她视我为吸引父皇目光之物,在?我出生后,在?见父皇对我喜欢不盛后,她便弃我如敝屣。” “我年少?尚且不知其间因由,还以为是我太过愚笨,以致父皇母妃不喜。” “所以我拼了命地修习功课,拼了命地行练兵法,望的就是父皇母妃能多看?我一眼。” “而此法初时,确有奇效,”姜时堰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之笑,再是道:“父皇注意?到了我,母妃也因此对我多了关心。” “可也因此,引动了大兄与二哥。” “这天下,只能一人掌握,所以这争天下的对手,自然也不需要再多出一个。” “所以,”姜时堰抬头望着殿中高粱,语气也带上些?许落寞与恨意?,“我被动选择了藏拙,也由此,再次失去了父皇与母妃的宠爱。” “甚至还在?这失而复得后的,再次失去后,惹来?了母妃的厌嫌,和父皇越发明显的漠视。” “我因此恨上了兄长、二哥。我恨他们在?拥有一切时,还要抢夺我来?之不易的爱,恨他们让我被母妃厌烦,恨他们让我被父皇轻视。” “可等我稍有长大些?,见识到了父皇的冷酷、兄长们的狠辣后,我又发现原来?我的恨,我的爱,那么渺小?。” “被我爱者,被我恨者,对我都无甚在?意?。” “我好似这偌大皇城中的一只蜉蝣,朝生暮死,无人在?意?。” “我就此消极了很久很久,久到母妃因父皇长久不临于宫中,而郁郁寡欢逝去。” “久到我在?她塌前,听她说她这一生恨家族弱小?,无法让她与其他妃嫔并肩,无法给她助力,以致父皇瞧她不上;又听她恨我才学无能,无法掌握权利,无法吸引父皇视线,让她白白枯坐宫内,无见良人。” 第118章 “我才终是醒悟,”姜时堰低垂着眼,再有抬手抚过身?前那一封封奏章,低声道:“原来?,权利才是为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想?要让世人重视、瞩目于我,我需要先获得足够大的权利。” “所以我选择再度学习,选择暗中激化两位兄长的矛盾,选择放大朝野争议,选择加速父皇老去,乃至死去。” “我这一生,”姜时堰抵齿于唇,勉强扯出一抹放肆笑容,道:“沾满了太多太多亲族的血。” “放在?外人眼中,我应该忏悔,应该痛哭流涕,应该良心不安,可,”姜时堰用力扯动面皮,终是将笑容再有放大少?许,道:“我无悔。” “我的一切,都是我一点?一点?努力所得,我怎会为之不安,怎会抛弃于它。” 姜时堰摸着坐下椅榻,语气也愈发轻微起来?,“我这一生,所行诸事,无一后悔。” “所以哪怕重来?一次,哪怕可得修行,我也会选择权利。” “因为只有它,才让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所以,”姜时堰再有看?向陈寻,一字一句,缓缓道:“我羡国师,也害怕死去,但我更怕,这天下权利于我死后散去。” “所以国师,”姜时堰凝视着陈寻,语气虽轻微至几近不可闻,但仍透出一抹坚定郑重之意?,道:“自我死后,五十年内,不可入玄京。” “这天下,未来?姓陈姓姜,我无能预料,但至少?我死后百年间,它不要就此崩散。” 姜时堰微微闭目,语气越发微弱起来?,“这天下一统之景,朕盼了太多太多年……” “朕,舍不得……” 而听到姜时堰的话,又见对方?近乎熄灭的命火,在?有沉默片刻,陈寻也终是明白对方?今日铺垫如此久,说有这么多,是为何意?。 姜时堰知道自己习性,也知自己不会给出修行功法。 所以对方?一早的目的,就不是欲求修行法。 对方?求的是,自他逝去后,陈寻不插手姜国内政,不允陈家篡国,求的是让姜国下一位皇,还是姓姜。 至于姜时堰为何要求百年,恐也是对方?猜测到在?他逝后百年,那时的陈寻也应已离去,他们的承诺,也会就此风散。 至若那时,陈姜谁为皇,都已不在?姜时堰和陈寻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姜时堰只求,此百年内,姜国姓姜,而百年后,若姜家守不住皇位,那即是证明,姜家无能,既如此,让于他人又何妨。 也是因此,在?稍有思索片刻,后复有低眸望视姜时堰时,陈寻便是有得出言道:“臣,谨遵陛下之命。” 陈寻顿了顿,后又有得沉声道:“陈家,永远只为陈家。” “只要有陈家所在?一天,姜朝便是为姜家所有。” “此,”陈寻目光与姜时堰相交,在?复又顿了顿后,他方?再是道:“为我,与君,所订之约。” “万载,不变。” “如此,”姜时堰面上皮肤忽得一松,好似整个人都轻松一般,微笑呢喃道:“朕,便放心矣。” 话音落,霜冰化水,椅榻之人,也就此睡去。 第 54 章 秋风萧瑟, 卷起一地尘沙。 望着前方已披上厚厚一层黄衣的?杨柳,在有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陈寻也忽得想起,在数十年?前, 就?在此处, 正如?此景。 有一少年?, 曾睁着明亮眸子, 用满含兴奋与欢快的话语, 朝他说:“在有不远,即是寸心?关, 即是江北。” 少年?心?思赤城, 语气中满含着将归家似为闯荡江湖的?激昂。 但少年?虽恣意潇洒,可于他面前却?从未失礼,也从未逾矩,对方真真视他为兄,亦视他为挚友。 故而哪怕那时的?陈寻,满心?满眼都是对往昔仇敌的?愤恨怨怼。 哪怕那时的?他,因心?思郁结, 自然而然地没有留意到少年?清亮眸子下,望向他时, 所透着的?喜悦;也没有注意到, 对方因他的?选择前来江北,而始终流露出的?感激欣悦。 哪怕对方已有所感应到,自己对他不算热情,自己似是将?他视为一工具人, 一纯粹的?引路人。 可对方始终都未曾因此,改变他对自己的?态度, 他始终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己的?敬佩仰慕之?情。 甚至到后来,在他与少年?逐渐熟络,但又?因世事有变,不得不离去江北十年?后。 对方也未曾因他的?远去,而减少对他的?喜爱,对他的?崇拜,还有视他为傲的?自豪之?情。 也是因对方这毫无保留的?爱,才是让陈寻也由此忘掉了,在此处,他所忘记的?,所刻意不去注意的?,那一份他应做出回应,但却?未有回应的?,少年?对他的?崇拜敬仰。 陈寻原以为自己会?忘得彻底,会?真的?记不起自己没有回应过的?,那少年?也无需他做出回应的?这一记忆。 但在经?过此处,再有看见这依依杨柳,再有见这黄衣着身的?树木和满天黄沙后。 陈寻才骤然发现,他并没有忘记这份记忆,并没有忘记这份被他压于心?底的?,始终不敢直面的?,这一份记忆。 陈寻忽得有些愧疚,面上也显露出少许羞惭之?色。 第119章 他知道少年?自己或许都未曾在意过这件事,可越是如?此,反而越令陈寻心?有挂碍,久久难舒。 但很快,在望见远处有数匹快马奔来后,他刚有泛起的?些许感伤,也即有散去。 “兄长,”远处声音如?箭,猛地刺入陈寻耳中,一如?既往的?昂扬向上,一如?既往的?欢快,只是这一次,相较往昔,对方声音好似有得清脆年?轻许多。 但在抿了抿唇后,陈寻也未太过在意,只当是两人多年?未见,自己记不太清对方声音而已。 也是因此,在摇了摇头,过得瞬息,他便将?这一念头抛下,旋即再有扬眉一笑,挥手朗声道:“宸弟。” 话?音落,马匹越来越近,眼前人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只是陈寻原先满是喜色的?目光,也缓缓消失。 直到马匹停于身前,黄沙消散,马上之?人,有得再度朝他挥手道有一声“兄长”后,陈寻才在紧蹙眉宇间,缓缓回过神来。 不过也是因此,在有面色一沉后,不等?身前之?人再说什么,他便是有得皱眉沉声以喝问道:“你是何?人?缘何?知我与宸弟私下相交之?称?” “赵宸,又?在何?处?” 马上少年?闻言,在匆匆扫看了身前人一眼,接着于眸中闪过一抹讶然震惊之?色后。 他即是忙翻身下马,低首抱拳以言道:“在下赵家少族长,赵允峰,见过国师大人。” “望国师大人……”赵允峰口中的?恭谦祝词尚未说完,已是心?有不耐的?陈寻便是紧蹙眉宇,再有低声念了一句“赵允峰?” 说完,不待少年?点点头,再有启唇接续上未说之?言,陈寻便是坐于马上,俯视于他,淡声道:“你与宸弟,是为何?等?关系?” 少年?闻言,面上也没有显露出话?语被打断的?不满与不悦之?色,他仅是在见陈寻真不欲听他的?客套话?后,他便是将?抵至唇边的?话?,有得吞回腹中。 而后转言恭声道:“国师所言赵宸,是为家父。” “尔父?”陈寻听得此话?,也不由得再有仔细打量了一眼身前人的?面貌,而后在过有数息,确实见对方面貌与赵宸有几分相像。 他才是眉宇稍有舒展半分,但也仅是半分! 他垂眸漠然以望身前少年?,后又?见着对方身后已因马匹停歇,不再吹起的?黄沙。 在有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陈寻也复以沉声出言道:“宸弟既是汝父,却?不知汝知宸弟,如?今何?在?” “家父尚在家中,”少年?低头抱拳、面上再又?泛起一抹恭谦之?色,解释道:“因十数年?前祖父病逝,家中事务繁重骤增,而于朝野之?内,除父亲外,尚还有数位位职高于父亲的?族中子弟健在。” “所以在两相权衡下,族中家老便是让阿父暂退玄都官位,以回归主家继任族长,打理族中诸事。” “至于小子如?何?在此……”赵允峰顿了顿,语气也再有多出一分亲和恭敬之?意,道:“是为父亲知国师大人近日欲来江北,喜难自胜。” “但又?恐家中简陋,难以招待大人。” “故在思量再三后,他便派小子前来寸心?关以迎大人,而他自己,则留在家中,以装点家中之?景。” “是为如?此?”陈寻低敛着眸,看着身前少年?。 对方言辞恳切,面上也满是真实不虚之?色,可越是如?此,越是令陈寻心?中疑惑更甚。 要知道凭赵宸之?秉性?,在知自己欲前来江北后,第一时间定是赶来寻他,而不是做有所谓的?,怕自己嫌他家简陋,故他欲装点家族,以迎合自己的?行为。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赵宸,他们都知道彼此相见才是他们最?为重要之?事,至于他们处于何?地,此地是为何?种模样?,都是排在第二乃至第三第四,甚至最?为次之?之?事。 也是因此,在见赵允峰真诚无比地对自己言说这番话?后,陈寻不仅没有生出半分认同之?感,甚至还因此语,生有一股隐晦荒谬恼怒之?意。 汝既为宸弟之?子,不求汝尽信于吾,但凭吾于汝父之?情谊,汝又?安敢以此谎言,欺哄于我! 陈寻抿着唇,心?中满是不悦,他不信赵允峰口中的?话?,但他也肯定对方是为赵宸之?子,不然对方也不会?敢仗着区区几人就?来拦他,且还知道他与赵宸彼此间的?称呼。 所以于陈寻而言,如?今的?他,更多的?是困惑于赵宸,为何?没有前来与他相见,又?为何?让他的?孩子,说有如?此漏洞百出的?借口,以搪塞于他。 也是念有这些,在低眉凝视身前人数息,有见对方因自己久久不语,而眼神微动,面色也稍稍泛白的?模样?后。 在有抬眸迎日,一观当下时辰,过得数息,陈寻便是低声道:“我与汝父之?情谊,又?岂是一地装饰豪奢简陋与否,便能改变的??” “若是真能因此改变,那,”陈寻再有垂眸看向赵允峰,语气也有低了三分,道:“我与你阿父之?轻谊,便也称不上一句深厚。” “那自然,也无需你亲自来此以迎我。” 陈寻淡声说着,随后在赵允峰面色微微一变间,他即是再有摇摇头,道:“所以,汝父唤你来此,实是为何?,汝,”陈寻顿了顿,接着踏马一跃,凌空坐于一骤然出现的?仙鹤之?上,再是道:“应如?实回答,而不是支支吾吾,搪塞于我。” 第120章 说完,不待赵允峰抬眸启唇,欲要辩解或说些什么,陈寻便是已示意仙鹤向着赵府所在飞去。 “汝既言之?无实,那我便亲自去看看,宸弟,如?今到底是何?模样?。” 话?音悠悠飘落,也让得赵允峰本就?不算好的?面色,再有一变。 旋即在有征楞数息,见天际已渐无仙鹤之?影后,他才是有回过神来,而后忙翻身上马,转动马身,朝着家中疯狂赶去。 …… 初秋风凉,纵是有阳光打落到庭院之?内,在坐落其间时,也还是难感身体可得温热。 也是如?此,在有背椅藤榻,欲抬手拿过案几之?上的?热茶时,于天际吹来一阵清风后,正躺于藤榻之?上的?消瘦男子,也忍不住将?手收回,给自己拢了拢衣服。 等?得清风过去,身体稍暖些后,他又?是轻咳两声。 在将?喉间淤积的?痒意咳出,身心?似有舒畅后,那倚靠藤榻者?,也好似没有了喝茶的?心?情,是以将?头向后一枕,便又?悠悠地晒起太阳来。 而见着对方这一模样?,在有轻叹一声后,一直处于院落屋檐下的?女子,也缓步走至藤榻旁,一边将?茶水斟满递予对方,一边再是柔声说:“阿父近来体弱,受不得风,何?故要在院中久坐。” “这要是让大哥看见了,怕又?是得凶你了。” “无妨,无妨,”榻上人接过茶水,在轻抿一口,后得缓缓吐出一口气,方才再是笑着冲身旁女子摆了摆手,道:“我前日便派你兄长外出行事,这几日,他都回不来。” “所以,”榻上男子笑容又?深了几分,道:“曦儿不比担心?你兄长说些什么。” “我是担心?这个吗?”曦儿又?看了消瘦男子一眼,随即再有幽幽一叹,语气也多了几分抱怨,道:“我是担心?阿父你身体吃不消。” “要知这秋日之?风虽称不上毒,但一直受着,对您身体伤害也大得很。” “再说,”曦儿环顾了院落一圈,见着周遭未有半点添饰装点的?痕迹,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不解之?意,道:“您把?兄长给支出去,说要自己装点族中与院落。” “但您现下又?什么都不肯动,等?过几天您说的?贵客登门,岂不是尴尬?” “这……”榻上男子顺着曦儿的?话?,环顾了院落四周,而后挠了挠头,再有呢喃道:“是有些尴尬。” “但,”清风又?吹来一阵,消瘦男子又?拢了拢身上衣物,继而再是道:“阿父还要多晒晒太阳。” “去一去这身上霉味。” “不然……” “不然如?何??”男子话?音刚落下,另一道雄浑低沉的?男音,便自院落一角响起。 “谁!”曦儿猛地侧目回望,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明显怒意,“族长居所,未经?通禀,安敢入内?!” 望着身后衣着华贵,明显不似下人的?年?轻男子,在眉宇倒竖间,曦儿便再是斥道:“你名之?为何?,为那支支脉?父母又?为谁,他们未曾教过你规矩?” 话?音落,过有数息,男子仍未回答自己的?问题。 见状,曦儿也再扬眉一挑,当即便再欲怒声呵斥。 只是这一次不等?她将?话?说出,一直躺于榻上的?男子便抬手制住了她。 而后在她满是恼怒与困惑的?目光中,那榻上之?人即是缓缓起身,冲那院落一旁的?男子,扯出一抹微笑,道:“兄长,近来可好?” 第 55 章 微风吹拂庭中树木, 带起数片泛黄落叶。 望着面前眼窝深陷,皱痕布满,已是老苍之态尽显的赵宸,在有?唇齿微动, 欲要回应着说些什么的陈寻, 也是?在过得片刻后?, 终是?抿了抿唇, 未曾吐出?一言。 他?仅是定定地望着身前的老者, 又似是?透过这老者老苍的皮囊,看向曾经那个鲜活纯真, 始终意气?风发, 昂扬向上的少年郎…… “怎地一时不见,你竟也老苍了。”陈寻抿着唇,心中思绪止不住的回?荡。 直到一片落叶随着风,掉入案几之上的茶水中,响起一道微不可闻的涟漪音后?,陈寻才是?在这止不住的驳杂念思中,缓缓回?过神来。 而在见陈寻虽仍显紧绷, 但多少有?所缓和的面部表情后?,赵宸于心也暗舒一口气?, 随后?再有?微微一笑, 道:“上次与兄长相?见,还是?十二年前。” “兄长,”赵宸声音带着些许欢欣笑意,又带着些许挚友久未相?见的抱怨和感伤, 再是?道:“怎地又十年不与小弟通信?” “小弟,”赵宸抬手指了指自己已经松垮不已的皮肤, 语气?中也满是?失落与庆幸,道:“老了好多。” “还以为此生,再见不到兄长了。” “我……宸……”陈寻再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他?又将嘴闭上。 待到过有?数息,他?才是?将心中涌起的激荡情绪尽数压下,而后?再有?缓缓吐出?一口气?,闷声低语道:“为兄,一切安好,宸弟,勿要挂牵。” 陈寻僵硬着思绪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随后?在有?沉默半晌,他?才再又抬眸看向赵宸,眼中也带上一丝丝的迷茫与感伤,再是?道:“倒是?宸弟,你……” 第121章 “如今,怎老苍了,如此多。” “兄长,”赵宸闻言,先是?笑着低声唤了陈寻一句,随后?在陈寻凝眸望视他?双眼之时,他?方再有?闷声道:“我已八十余岁矣。” “我,” “该老了。”赵宸边说,边向前走了两步,同时他?也极力地睁开着,自己已越发混浊的双眼,欲要就此再看清自己兄长一回?。 而见得此景,在心神猛地一滞,后?过一瞬,陈寻也再顾不得伤感,忙是?快步走至赵宸身旁,一手将对方扶住,接着在将赵宸再有?扶回?藤榻之上后?,才再有?语带少许恍惚之意,道:“你,也有?八十余岁了吗?” “八十四岁,余三月七日,”赵宸没有?反抗陈寻压着他?坐回?藤椅的行?为。 他?确实老了,身体也确实大不如前,再加上方才受了少许冷风,如今他?确是?坐着要比站着好些。 是?以他?接受得很是?从容,也很是?淡然,根本没有?半分抗拒在其中。 但赵宸越是?如此,越是?能如此平淡地,如此释然地接受自己老了,坐于一旁的陈寻,便越是?难接受得了。 他?望着赵宸,想着对方说的,那精确到日的年龄,他?就觉胸口似有?一柄重锤,不断敲击着他?。 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且这跟当初他?见姜时堰离去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感受。 后?者离去,陈寻虽心有?悲悸,心有?感伤遗憾,但更多的则是?对敌手离去,此生难有?人同他?斗智斗勇、同他?彼此算计诸国,同他?压服百官的失落,但却没有?哀悸到极致的伤心。 再者后?者在离去的最后?一刻,还想着坑他?一把?,压他?一把?,让他?答应帮扶姜家,让他?答应压制陈家发展,让他?在此世一日,便帮他?姜家,压服诸国一日。 对方这一举动,实是?或多或少减轻了陈寻的感伤和难受。 也是?如此,在陈寻离京十数载中,他?虽常想起姜时堰,但更多的则是?感慨对方仅治国十数年,就让诸国难掀风浪,让诸国万民认可姜国。 他?少有?伤心感怀,更多的是?对对方的赞誉。 也是?因此,他?之于姜时堰的感情,与之于赵宸的感情,实是?大有?不同。 要知后?者,是?陈寻自年轻时便认识的玩伴,是?陪他?在玄京走过中年数十载的,亦友亦亲人的、真正的挚友,是?陈寻可托付性命的存在。 是?陈寻可以无所保留信任之人,是?在见着对方时,陈寻不会有?警惕对方,认为对方还会在生命最后?一刻,还要坑他?一把?,给他?设陷阱之人。 所以陈寻在见到赵宸后?,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和对自己久不联系对方,以致不知挚友近况的自责与懊悔。 而赵宸瞧着低垂着头,虽面上无甚表情,但因两人相?知甚笃,知陈寻此刻心中,怕已是?波涛汹涌,情绪难平的情况后?。 在有?轻叹一声,他?也选择打破了此间的尴尬气?氛,再有?低声笑道:“不知兄长,这十数年,又去了何处。” “小弟,”赵宸勉强勾了勾唇,语气?稍有?扬起几分,道:“真的,好久不曾见过兄长,与兄长畅谈了。” “我……”陈寻抿了抿唇,再又抬眸看了一眼赵宸,半晌后?,才是?复有?吐出?一口气?,道:“自姜皇离世后?,我便应姜皇之诺,出?得玄京,以巡视诸国。” “此十数年间,”陈寻看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赵宸,在有?想起对方以往听他?说话时,皆是?这个模样?,未曾想如今老了也还是?这般模样?。 在思绪一岔,念着对方外表虽老,但内心却始终如一,未有?改变后?,陈寻也不由?得微微一笑,而后?再是?道:“为兄走遍了楚、蒙、丰、韩、吴、赵等十国。” “也帮助姜国镇压下数十次起义军兴事,至于宸弟所言,为何联系不上为兄……”陈寻垂首敛眉,语气?也带上了少许歉疚,再是?道:“实是?为兄行?踪过于飘忽,今日在赵,明日就可能在丰,或楚、吴等地。” “纵是?姜国信使消息极为灵通,也难寻到为兄。” “加之……”陈寻忽得叹了口气?,语气?中的自责之意也越发浓郁起来,“为兄也未曾想,宸弟竟已身弱至斯。” “我原以为,”陈寻顿了顿,后?迎着赵宸的目光,再有?轻叹一声,道:“当初为兄离京时,你尚且身康体健,我原以为你如今,也应当如我离京时,一般。” 赵宸闻言不由?得笑了笑,同时也朝着陈寻摇了摇头,“人怎可能永远不变,更何况是?十年这如此大的跨度。” “上次十年未见,我便从少年成为了青年,如今再有?十年未见,我便从中年变为了老年,只是?……”赵宸顿了顿,面上笑意也微微收敛起来,“下次十年……” “兄长,”赵宸迎着日光,看着对方身上晕出?的一环环日晕,再有?转言笑道:“生老病死,为人之常情,我如今能活至斯,已是?侥天之幸,更何况我还能在将去之时,再见兄长你一面,这更是?幸中之幸。” “赵宸此生……”赵宸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等他?将话脱之于口,陈寻便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将目光从赵宸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在他?们聊天后?,就一直沉默的赵允曦,道:“这是?,宸弟女儿?” 第122章 陈寻转移话题的方式过于僵硬,也过于干涩。 纵是?赵宸一向能接住陈寻的各种话题,此刻也不禁愣了数息。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在见陈寻确实不欲就这个话题再有?谈下去后?,他?也知道了对方此刻的想法。 尽管赵宸觉得人之生死为天地常理?,哪怕陈寻自身破开了这个常理?,但他?没有?破开,便应信此天命。 再者他?也早已看开生死,一如他?所言,能在死前再一见陈寻,已是?让他?满足不已。 他?已无牵挂,已是?满足,又怎会忌惮谈论生死与否。 只是?陈寻今下不喜,那他?也不会选择再有?多言什么。 所以在顺着陈寻目光朝赵允曦看去后?,他?也点了点头,道:“这是?曦儿,也是?我膝下次女。” “至于大子,”赵宸顿了顿,眼中也泛起少许笑意,道:想必兄长也见过了。” “正是?前些日子,被我派去迎接兄长你的赵允峰。” 陈寻点了点头,而赵宸也朝着赵允曦招了招手。 等到对方走近后?,他?才是?再有?笑言道:“曦儿,这便是?为父常与你们提及的,一笔退万兵,为君上亲封的天下第一国师,也是?你们的叔叔,我之兄长,陈寻陈璟安。” 赵宸说着陈寻头衔,面上也满是?遮掩不住的骄傲与得意,好似这些头衔并不是?陈寻所得,而是?他?所得一般。 而赵允曦看着赵宸这一模样?,又看了看没有?出?言反驳的陈寻,在嘴张有?数息后?,她还是?没有?将那句“陈叔叔,”给说之于口。 对方能被她父亲认可,她自然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以一己之力镇一国,压服诸国不敢大声言语的天下第一人,姜国第一国师,陈寻。 可纵是?肯定对方的身份,明了眼前人,就是?自己少时视为偶像,视为学习榜样?之人,且她也从小道消息和她父亲处,得知陈寻容貌不衰,永远年轻俊美。 但赵允曦多少还是?以为赵宸和小道消息,都有?所夸大。 前者在赵允曦认为中,是?因陈寻与赵宸互为挚友亲人,所以赵宸加了极厚的滤镜,后?者则可能是?根本没见过陈寻,只能胡编乱造。 总之于赵允曦看来,陈寻纵然不是?一个跟她父亲一样?老的老者,但也应相?差不多,毕竟他?父亲,总是?叫着陈寻兄长。 可如今…… 望着眼前似乎比她也大不出?多少的俊美青年,又想着自己父亲一口一句的兄长。 赵允曦只觉得三观都碎了一地。 这……是?传说中的姜国国师,是?传说中一人退万兵的存在,也是?她父亲的挚交,可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年轻!!! 赵允曦沉默着,目光也不敢多于陈寻身上流连。 一是?她委实不敢相?信,这人是?为陈寻,二也是?,她真的做不到,对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青年人,叫出?叔叔,乃至请安行?礼。 好在陈寻对此无甚在意,他?仅是?扫了赵允曦一眼,便笑着摇了摇头,道:“曦儿无需多礼。”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因赵允曦久久不叫人,而面色稍有?不愉的赵宸,再是?道:“我离京时,她与允峰都尚且年幼,认不出?我自是?正常。” “就连我,在见到允峰时,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若不是?他?自报家门?,且眉目与宸弟你有?几分相?似,我还真以为他?是?为冒牌的。” “不过,”说到这,陈寻笑容也再有?深了几分,道:“那小子还挺像你的,一样?朝气?蓬勃,就是?……” 陈寻说着,眉宇也微微一挑,随后?在赵宸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过有?片刻,他?才再是?说道:“这小子一上来就唤我兄长,倒是?个混不吝的。” “!”赵宸微微一愣,随即也眉宇一扬,低声怒道:“那臭小子!” “无妨,”陈寻摆了摆手,又笑了笑,“怕是?他?见着我模样?,误认错了人。” 陈寻摸了摸自己始终不变的脸,语气?也多了几分感慨和唏嘘,道:“我,也习惯了。” “毕竟谁能相?信,堂堂一大姜国师,竟不是?流传画作中的白发长髯,满面肃容之人呢。” “兄长,”赵宸摇摇头,对陈寻的自嘲和为赵允峰的开脱很是?不满,道:“何需为那小子开脱。” “我当初让他?去寻你,一是?因我身体不便,不好出?行?,二也是?想养好精神,再与你想见。” “但我让他?去寻兄长时,已是?多番叮嘱,让他?勿要胡言乱语。” “可他?!”赵宸面上泛起一抹淡红,唇齿也微微抖动起来,道:“安敢对兄长如此无礼!” “他?!”赵宸说着,胸膛也剧烈起伏,似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见状,赵允曦和陈寻皆是?吓了一跳。 随后?前者忙半蹲下来帮赵宸拍背顺气?,后?者则干脆唤出?真灵,来帮赵宸疗伤。 等得过有?数息,赵宸呼吸再度顺畅后?,陈寻才是?松了口气?,忙急声道:“为兄仅是?随口一说,宸弟且莫气?恼,且莫气?恼。” “莫不是?宸弟还以为,兄长是?因一两句话,就小心眼,就生气?恼火之人?” 第123章 “小弟,”赵宸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是?哑声道:“自知兄长不是?这样?的人。” “可……” “没有?可……”陈寻摇头打断赵宸的话,“既知我性子,宸弟又何故动怒。” “你知我向来对于他?人的看法、言说,无甚在意的,更何况,那还是?允峰,也是?我子侄,我又怎会怪罪于他?。” “再者,不知者无罪。他?虽知我年轻,但终是?不曾见过我,所以才敢如此说,此不过是?一小事尔。” “宸弟你……”陈寻话未说完,赵宸便有?出?言唤了一声“兄长。” 随后?在陈寻顿住话音,再有?抬眸看向自己时,赵宸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道:“小弟无事,兄长当且放心。” 话音落,赵宸嘴角苦笑,也渐渐转为一抹和缓笑容。 他?自知身体已是?不行?,如今稍稍牵动一点情绪,就可能如现今一样?,喘不过气?来。 但赵宸对此却很是?看得开,毕竟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何况他?已经活了如此久,已是?活够。 倒是?陈寻和他?家人,以及族中人都比他?自己还要看重他?的性命。 哪怕他?只是?一点身体上的风吹草动,众人都是?如临大敌,这委实是?让赵宸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对于赵宸的心里想法,陈寻却没有?多感受出?来,他?仅是?见赵宸说完话后?,便稍有?沉默下来,虽不知道对方现在在想些什 铱驊 么。 但已是?见赵宸如今身体不适是?何模样?的陈寻,当下也不想在方才话题上继续谈下去。 是?以在稍有?思索一番后?,陈寻也尽力转开话题,再又道:“且不说允峰如何,不知允曦如今,有?何成就?” “我……”赵允曦张了张嘴,她听着陈寻的话,又瞧着对方的动作,自然知道陈寻的想法是?什么。 可让她自夸自唱,她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以在张了张嘴,她也不知该从何处起头。 好在赵宸在又有?轻咳几声,复以缓缓躺回?榻上后?,便是?张口提她解围,道:“曦儿成就,在之画道,她如今画道之名?,可是?如兄长以往在江左之名?。” “她,可是?有?我江北小画圣之称。” “小画圣?”陈寻闻言,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再看向赵允曦,而赵允曦此刻也有?些尴尬地回?视着他?,接着再有?笑了笑道:“不过是?虚名?一个,叔叔在如今年岁,早已名?扬诸国,我怎比得上。” “父亲,你……” 赵允曦在有?匆忙解释几句后?,又忽得瞧见先前一直虽有?欢笑,但始终不及眼底的赵宸,此刻面上满是?真正的开心之色,似是?他?真的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而感到高兴一般。 也是?如此,在有?沉默数息后?,赵允曦也忽得不想再多打断赵宸什么。 如果能让久未开心露笑的赵宸,一直在发自内心的笑,她被赵宸拿来当个话题,又怎么不行?? 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不好话题,是?一个父亲,在向他?的挚友亲朋炫耀他?的优秀孩子,她何需尴尬。 也是?念及此,在心底暗有?深吸一口气?后?,赵允曦也再是?冲陈寻笑了笑,没有?在否定赵宸的话,也没有?再出?言打断赵宸。 而瞧着赵允曦这一模样?,陈寻也笑了笑,随后?自然地接过话题,道:“我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倒是?宸弟……” 陈寻笑着看向赵宸,“我记得你曾对我说,你之画道已入化?境。” “还记得我们当初之约定否?” “为兄,想看看如今的你,画作已至何等程度,不知可否?” “兄长要看,”赵宸回?视着陈寻目光,眼中也露出?一抹真切笑意,“小弟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不过,”'赵宸望着天际浮云,语气?也带上几分放空随性之意,道:“我曾记得,我们约定,下次见面,是?我在兄长面前作画,以请兄长指点。” “这……”陈寻启唇欲说些什么。 但赵宸却一步说道:“这是?我与兄长之间的约定,不可破。” “还请兄长,”赵宸再又笑了笑,道:“为我观画。” 第 56 章 阳光垂落, 撒下一片融融暖意,未久,一阵蝉鸣声响。 而树下已是定定站至案几一侧,挽袖持笔的赵宸, 也在朝赵允曦和陈寻笑了?笑后, 启唇轻声道?:“我自出生起, 父亲便视我为家族依托, 三?岁即持笔, 力竭方可歇少时,一日?之内, 持笔之时间, 不可少于三时辰。” “待到再大些,除持笔外,便需识以字画,此中时间,亦不可少于三时辰。” “如此在我八岁前,我之人生便少去一半时间。” 赵宸低着头?,抬手止住了?赵允曦上前研墨的举动, 随后一边研着墨,一边再又道?:“我曾以为外界孩童都如我一般, 每日?自睁眼起, 便是习字练字,学?以礼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到后来?……”赵宸持笔沾了?沾一侧温水, “我与父亲决裂,不再习字, 转以习画,还屡屡打破父亲规矩,外出游玩。” 第124章 “也是自那时起,”赵宸低垂眼脸,微微一笑,但很快,又以手握拳,重重咳有两声,道?:“我才知道?,我之人?生除了?习字练字,还可这般丰富,这般多彩。” “我也因此,”赵宸说着,又用笔点了?点桌上纸张,之后又取过一方软帕,将?笔中多余的水分吸掉,复又道?:“越发厌恶习字练字,也越发热爱作画。” 赵宸平掌,将?已是微微颤抖着的双手抚于纸张之上,语气也多了?几分感慨,道?:“也不知那时的我,是越受打压,越容易做出好作品,还是……” “任何人?在学?以任何一件新事?物时,都会有着绝佳的领悟能力和行动能力。” “总之……”赵宸顿了?顿,似是回想着是什?么,等过有数息后,他才是再有笑言说:“初时作画时,我便屡屡为教习我的画师所夸赞,言说我为天赋才情之人?。” “我也由此以为,我是真有作画天赋之人?,是真正的,天生的习画之人?,而非习字之人?。” “所以于家族中,我也越发叛逆闹腾起来?。” “之如谁劝我习字,我便会让他与我比较工笔。胜过我,我便继续顺其之意,习字练字;胜不过我,便不可管我、约束于我,要任我自流。” “又之如谁要是言说我作画能力不行,我便会让他也与我赌上一赌,若他画作胜过我,我便弃画,承认我之不足,反之,亦如上者。” “而我行得此举后,于赵家便无人?再能管束于我。” “至于原因,”赵宸拢了?拢身上衣物,但眉宇间,却有点滴汗水流出,不过对此,他也不甚在意,仅是抬以手背,将?汗拭去,便再又道?:“一是得益于我前十数载的不辍学?习,加之我尚可拿来?赞誉一二的工笔才情。” “是以吾虽年幼,但于族中,却也无人?可胜我。” “而其二,”赵宸低着头?,无声笑了?笑,道?:“则是因我之画作技艺,虽不甚高超,但也较之许多从未习画,只专注工笔的族人?,要好得多得多。” “也是因此,在那段时间里,我骄傲无比,也自认为天下未有我办不成之事?。” “可……”赵宸面上有得浮现?出一抹苦笑,接着摇了?摇头?,道?:“人?愈骄傲自足,越愈面临困境险阻。” “所以在我习画越久,越发骄矜之时,我之灵气也愈来?愈少,画作水平也愈来?愈下降,甚至伴随着画作能力下降,我的工笔技艺也在不断消散。” “就好似我的一切,都被他人?如蜘蛛缚网一般,一点点地抽丝吞掉。” “但我对此……却是毫无能力。” “也是因此,之于那时,也即是我此一生,最为黑暗之时,但……”赵宸将?苦笑压下,再有冲陈寻笑了?笑,“也是在那时,我遇见了?兄长。” “遇见了?不嫌我愚笨,不嫌我唠叨,不嫌麻烦的兄长。”赵宸脊背低弯,持笔的手越发抖动,但语气却不见多少痛苦,反是越发温和,道?:“也是因兄长对我的不辍关心?、鼓励与帮助,才使得我渐渐脱离了?那如噩梦般,无力虚弱、无法挣脱束缚的人?生困境。” “也是自遇见兄长后,我又好似能再拿起手中之笔,作以画作与书以工笔。” 赵宸低着头?,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再又于语气中满带着感慨感伤之意,闷声说道?:“或许兄长一直认为,对小弟的帮助不多,觉得亏欠小弟,觉得是自己不守与小弟承诺在先。” “可兄长不知道?的是,”赵宸低垂着眼,语气也多了?几分坚决肯定之意,道?:“兄长光是站于光亮处,为我鼓励加油,便已是帮助了?小弟许多许多。” “甚至兄长认为对小弟之亏欠,实际上,应是小弟对兄长的亏欠。” “因为小弟从未帮过兄长什?么,但兄长却对小弟有着一次次的鼓励,更有着在你我重逢后,一次次为小弟挡下朝野中的明?枪暗箭,有着一次次展开双臂,庇护着小弟于官场中行走,不被伤害的爱护,有着始终对小弟的愚氓冲动的无限宽容。” “若非有兄长,若非是兄长拉了?小弟一把,将?小弟从堕落深渊中带了?出来?,让小弟可以重新正视自己。” “怕是小弟如今,早已是废人?一个。” “又怎会,”赵宸环视了?庭院一圈,眼中的感慨之色也越发浓郁,“又怎会成为这赵家族长,又怎会有着如允曦、允峰这般的聪慧孩子,以绕于膝下。” “故,”赵宸语气稍有一沉,面上神?色也得有一正,再是道?:“我与兄长相交,或于兄长而言,兄长所做之事?,皆为无足轻重的小事?,但至于小弟而已,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重要万分之事?。” “是以应是小弟,始终亏欠着兄长,而非兄长自觉亏欠于我才是。” 赵宸说完这句话,不等陈寻张嘴欲要说些什?么,他便是再有持笔沾墨,一边极力控制自身肌肉,使双手持稳以作画,一边再是低声道?:“自兄长离于江北后,小弟便不辍练习,从无一日?,放下过手中作画习字之笔。” “久而久之,竟也让小弟在江北打出了?少许名头?。” “虽至今无法与兄长并肩,但,”赵宸闷头?笑了?笑,“多少也承得起,当初教习小弟画作的那些画师所言的,小弟未来?之成就。” 第125章 “也或多或少,有了?与兄长同?处一片星空瀚海的机会。” “这……”赵宸手腕轻颤,又是几声重重闷咳,但他语气中,却仍是止不住的欢欣之意,道?:“也是小弟,欢愉数载之事?,甚至直至如今,也仍为之自豪兴奋之事?。” 赵宸低垂着头?,一边加快速度勾勒着笔下画作,一边再有继续道?:“也是系因这所获得的种种成就,也让小弟哪怕岁至如今,也从未有一刻放松过作画之心?,从未有一刻,敢生有骄矜、视天下万人?为无物之蔑心?。” “也终是,未落兄长之门庭。” 说到这,赵宸也侧头?看了?一眼赵允曦,随后在见对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作画后,他也欣慰地点了?点头?,再有转言道?:“兄长往昔曾与我言,要替小弟,教以子女。” “而弟也曾于允曦、允峰年幼时,问以他们,愿学?以什?么来?立足天下。” “允峰言说自己为大兄,需撑起家族一片天,所以他选择了?工笔一道?;而曦儿,”赵宸顿了?顿,落笔动作也稍稍一缓,再是道?:“则是说江左无画道?世家,缘何赵家不能笔画双绝,为家族开辟另一新天?所以她选择了?画道?。” “也是因此,他们二人?之未来?,也自此生变。” “如允峰虽常年习作工笔,但因他走工笔一道?,即为家主一道?,时常忙碌不能自已。” “故他真真习以工笔的时间实是少之又少,他更多的时间,是用来?学?习打理家族之事?。是以他工笔一道?成就,未有太?高。” “但管理家族,处理诸大小事?,却可堪一用。” “而允曦,”赵宸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也带上少许满意自豪之色,道?:“少有管理族事?,便是有更多时间学?以作画。” “再加上,她本就于画道?,有着不小的天赋。” “所以才使得曦儿,能在如今岁数,就得冠小画圣之名。” “只不过,”赵宸扯了?扯嘴角,面上再有露出一抹笑容,道?:“小弟能力实是有限。” “纵是多年来?,经常为他人?夸誉持家有方,教导有方,工笔、画道?皆为一绝。” “但小弟也自知,此不过是为恭维之话,小弟能力上限在何处,小弟尚有明?了?。” “所以……”赵宸叹了?口气,复又摇了?摇头?,看向陈寻的目光,也带上了?点滴恳求之意,道?:“小弟如今,已是无力教导允峰、曦儿。” “所以,”赵宸将?头?再有放低少许,语气中的恳求之意,也越发浓郁,道?:“今日?得见兄长,小弟也欲请兄长往后可代?小弟之责,教以允峰、曦儿。” “不知兄长,”赵宸停笔,案几之上,也出现?一幅稍显凌乱的画作,道?:“可愿意否?” “何谈愿不愿意,”陈寻叹了?口气,看向赵宸的目光也满是温和与无奈,道?:“允峰、曦儿为宸弟之子女,但也为我之子侄。” “纵是无宸弟今日?之举,之言,为兄也会时时关注于他们,教导他们如何成才。” “此为,”陈寻顿了?顿,语气中也多了?几分郑重之意,道?:“为兄应尽的长辈之义务。” “再者,”陈寻朝前走有两步,目光也投射到案几之上的画作,再是道?:“自宸弟继任家主后,赵家规模越来?越大,发展也愈来?愈好,且于我观之,宸弟如今画道?技巧,也已登堂入室。” “故宸弟所言,你之成就不高,一切皆不过是他人?恭维之言,可于为兄看来?,”陈寻摇了?摇头?,面上也显出一抹不认可之色,道?:“实是宸弟自视过低。” “宸弟,”陈寻忽得叹了?口气,眼中也流露从少许肯定之色,道?:“你之光芒,从未在为兄之下。” “且,”陈寻唇角微扯,再有朝赵宸露出一抹淡笑,道?:“你我兄弟之间,何需言谈亏欠与否。” “若要将?你我之间为彼此做的一切,化为一次次亏欠与否的衡量,那你我究竟是为兄弟,还是为陌生之人??” “兄长,”赵宸唇齿微微抖动,面上也因情绪激荡,再有泛起点点红晕。 见状,陈寻也再有快步走至赵宸身旁,随后轻拍对方背脊,以舒缓对方心?窒胸闷之感。 而赵宸,也在陈寻有得拍抚数息,身体有得稍稍和缓些许后,再有朝陈寻语含歉疚、惭愧之意,道?:“兄长,小弟,对你不起。”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多言这些,”陈寻低垂着眸,手掌一遍遍地拍抚在赵宸背上,以和缓对方呼吸,同?时心?中升起的少许感伤和难言的遗憾,也渐有加深。 “你我为兄弟,彼此照顾,彼此麻烦,本就应该。” “你我,何须言,对谁不起。” 陈寻一遍遍地说着,眼眶也微微泛红,随后未过数息,便又转为满眸赤红。 陈寻低着头?,瞧着似要睡着的赵宸,一滴泪划过脸颊,滴在对方手心?之上。 “或许这一遭,我不该来?。”陈寻低哑着声音,呢喃道?。 而赵宸,也在努力控制最后一丝力道?,缓缓收拢手心?,藏起那抹泪后,再又轻声道?:“是小弟,太?过贪心?,太?过害怕。” 赵宸眼眸微动,但过有数息,终是没有睁开,故在无奈嘶荷一声后,他也终是继续道?:“小弟怕,怕就此一去,允峰撑不住家族,怕允曦会为家族交换利益的棋子,怕赵家,埋没在这新生的姜国浪涛之下。” 第126章 “所以小弟一直在等,在等兄长来?。” “但小弟也怕,怕兄长觉得小弟另有所图,怕兄长认为小弟求你庇护,是坏了?你我之间情谊。” “所以,小弟也恐惧着兄长早早到来?。” 赵宸低语着,本就松弛的皮肤,在他力气减消间,也越发松垮起来?。 过有片刻,他方式再有提力,以言道?:“这庭院,春雨落,夏风热,秋叶凋,霜雪冻,小弟不知见过几回,又感受过几回。” “小弟……”赵宸猛地咳了?几声,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痉挛在了?一起,想要说的话,也被迫吞尽腹中。 如此过得数息,在陈寻哪怕唤有真灵以疗治赵宸,也无济于事?后。 赵宸也冲陈寻洒然一笑,低声道?:“望兄长,原谅小弟自私,求兄长以照顾赵家,照顾允峰、曦儿。” “小弟,无能。” “对……兄长不起。” 赵宸,紧闭着眼眸微微一松,语气也愈发微不可闻,道?:“兄长,你我约定之约,小弟已完成,望请兄长……点评。” “小弟,会于泉下,为兄长燃点九十九盏长明?灯,望兄长,往后无忧顺遂。” “兄长……”赵宸嘴角微抬,但方至一半,又无力落下。 他之所言,最后一句,也未曾说出。 而陈寻,也在呆愣看着赵宸数息后,嘶哑着声音,道?出了?对方,最后一句话,“再见。” 第 57 章 秋风黄落叶, 霜雪白枝头?。 层叠雪花如倾盆之?水,纷纷落入庭院中,是以前人脚步刚有抬起,后一瞬, 满天大雪便将其足迹彻底掩盖。 也是如此, 在有长长呼出一口气, 于身前形成一道浓密气雾间, 陈寻也是有掸了掸身上霜雪, 才再又提步朝屋中走去。 只?不过还不等他走出几步,于屋内便是传来一道满含迟疑踌躇之?意的低沉声音, “此事, 是否要书信于璟安?” “暂且不用,”低沉声音落下,另一道稍显虚弱的声音便?有响起。 随后在陈寻脚步微顿之?际,那道虚弱声音,便?再是道:“寻儿如今正受帝命,以巡视往昔诸国之?地。” “若现在唤他回来?,先不说这是否违抗圣旨, 是否会惹新皇不愉与忌惮。” “光是,”虚弱声音稍有一顿, 接着过有数息, 似是思绪稍有回拢后,才再是轻声一叹,道:“他自己,恐也不愿寻儿现在回来?。” “可……”低沉声音再有吐出一字, 语气中也满是不认同?之?意。 但在有沉默片刻,似是这低沉声音在与那虚弱声音对峙什么?, 最后有得无力屈服一般。 是以在重重一叹后,他也只?得无奈低语道:“你们,就不怕璟安恨你们?” “更何?况,”低沉声音稍有一顿,话语中也再多了几分?真切担忧之?意,道:“这一伤症在我们手上无有解法,可在璟安手上,却是未必,要知道……” 低沉声音话语稍稍一低,语气中也平添了几分?劝解,和?对于谈及之?人的信任,再是道:“璟安修为要高于我等不知多少?,于我等而言的疑难杂症,于璟安看来?,或许都算不得什么?。” “所以你们……”低沉声音张了张嘴,想再继续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一更为虚弱的男音,便?自室内响起,“我无事……” “你!”低沉男音听到那极为虚弱的声音,刚想说出的话也瞬间吞回腹中,而后过有一息,他方再是语带惊喜讶然之?意,舒气转言道:“终于醒了。” 说完,不待那虚弱男音再有说些什么?,他又?急急地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旋即再是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要再请族内郎中来?看看?” “无妨,”虚弱男音闷声拒绝了一句,随后在一阵窸窣声响起,似是有人于榻上起身。 过得数息,才再是有一道声音自里间传出,“暂且不要将我受伤一事,告诉寻儿。” “为何??”低沉男音语气中满是不解和?困惑之?意,甚至若有细听,还可听出他带着点点对身前人做出的选择的气恼闷愤之?情,“你要知道,你的伤势已极为严重,不找璟安,你自觉自己能恢复得过来?吗?” “不能,”虚弱男音轻声回了一句。 “既不能,缘何?……” “正是因为不能,”虚弱男音开口堵住身前人急切的问话,随后再有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所以才让大家?不要告诉于他。” “因为……” “因为什么??”门扉突然自外间打开,陈寻也带着满带着疑惑和?不解之?意,朗声问道。 也是在他这声音落下的一刹那,原先坐于房中,尚在争执着的三人,也纷纷面露异色,转头?看向外间。 但也即是这么?一看,让得陈寻本就紧皱起的眉宇,更有凝蹙三分?。 随后不等室中三人有得说些什么?,陈寻便?是三步并两步来?到床榻之?前。 接着不给身前人抬手拒绝的机会,他就直接抓住对方的手腕,细细感受了一番对方的脉搏。 如此过有数息,在室内三人面色越发凝重,欲要说些什么?以缓和?当下气氛之?际。 陈寻便?是沉着脸,将手从身前人的手腕处抽离开来?,而后再有低声怒道:“灵气散溢,经脉断裂。” 第127章 “这是破关反噬之?症!” “如此严重之?症!缘何?不与我说!”陈寻面色一瞬赤红,眼中也带着满满的不愉愤怒之?色,复又?道:“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我……寻……寻儿,”榻上虚弱男子声音不似先前那般稳重,而是带上了些许飘忽之?意,同?时面上也勉强挤出一抹苍白讨好笑?容,低声道:“非是我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那现在这是什么??”陈寻眉宇愈发紧皱,眼中的愤怒也更为炽盛三分?,“你知道破关反噬,若不及时治疗,后果会是什么?吗?!” “我知,知道,”虚弱男子抿了抿唇,在陈寻愈来?愈咄咄逼人的语气下,声音也愈发飘忽柔和?地回了一句。 但也就是这么?一句,让得陈寻更像是被点着的炮仗一般,怒声呵斥道:“你知?你不知!” 陈寻胸膛剧烈起伏,脖上青筋也根根暴起,但他也是此时不好再过多发泄怒火,是以在深呼吸数次,以此勉强控制住自身情绪后,他才再是咬着牙,恨声道:“破关反噬,若三日之?内未有及时治疗。” “轻则经脉寸断,此生再无进阶可能。” “而重则,”陈寻再有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道:“便?是修为倒退,且此退并不止是不可再修行那么?简单。” “这更是生命本源受损,是在拿自己修行积攒下来?的底蕴,一日日地为自己续命,直到修为尽失之?日,便?是生命终无之?日。” “此伤,药石无可医!” “这!”听到陈寻的话,不等虚弱男子有得说些什么?,正坐于床榻一旁的,方才说话的低沉男音便?猛地站起,而后有得骇然以言道:“那……” 话未说完,床榻上的虚弱男子便?冲他笑?了笑?,而后再有低头?,无奈轻声说:“这正是我不让你们唤寻儿回来?的原因。” “我之?病症,正为后者?。” “且,”虚弱男子仰头?深吸一口气,以此压下胸膛间积而不散的郁气,随后再是道:“我之?情况,还要较之?寻儿所言,要严重得多得多。” “甚至若要细细算来?,怕也仅有半载时光可用。” “所以,”榻上男子顿了顿,又?侧目看了一眼陈寻,接着在陈寻满是闷愤的目光下,再有得冲对方歉然一笑?,道:“我才想让你们暂时不要叫寻儿归来?。” “等我渡过这段虚弱期,精神有得恢复,再唤寻儿归来?,岂非更好。” “如今让他回来?,看见我这模样,凭白让他担心不说,还有损我这老父亲的颜面。” “这让我,好不尴尬。” 陈怀安笑?着说完最后一句,同?时似是要借这一句,为这已是凝重到窒息的氛围,破出一条口子。 可纵是他努力想要让当下氛围轻松起来?,但已是得知真相的陈奉来?,和?一直沉着脸的陈寻,却都未给他半点面子。 陈奉来?低垂着眸,看向陈怀安的眼中满是不解与困惑,良久,才是又?有言道:“你伤势已如此重,缘何?!一直阻止我等传信璟安。” “要知道前些时日,你身体还尚未亏损至如今状态,若是那时唤璟安归来?,或许……” 陈奉来?紧咬着唇,虽话未说尽,但其中意思却已是极为明了。 他还是认为,若非陈怀安固执,若非对方一直阻止族中众人传信于陈寻,若非陈怀安始终不想让陈寻知道他如今状态,不让陈寻归家?。 凭陈寻至今都让众人难以捉摸的修为,纵使保不住陈怀安的修为,但也必能保住对方一条性命。 可陈怀安…… 陈奉来?眼中闪过一抹夹杂着痛惜,气愤与不解的复杂之?色。 早知对方伤势如此重,自己就应该不顾对方阻挠,早早传信于陈寻! 何?至于到如今这一地步! 陈奉来?心中不断自责着,同?时在有侧目望视陈寻间,他的目光也带上了点滴希冀之?色。 陈寻既然知道这些事情,或许,他还有着办法,救治陈怀安? 纵使修为尽失,纵使岁数有缺,可能让陈怀安再多活十数年,也有可能的吧。 陈奉来?心中暗自期许着。 可为众人所侧目相视的陈寻,在有沉默半晌后,却未第一时间表明救治之?法,而是也无声吐出一口气,再是道:“这伤,为何?所造成?” “嗯?”陈奉来?闻言,有些不解地抬眸朝陈寻看了一眼。 而陈寻见状,也在抿了抿唇后,再又?解释道:“当下伤势虽是为破关反噬之?症,但在此伤之?前,这经脉应该就已受过一次冲击,留下过隐患。” “也是因此隐患存在,才会导致在破关之?时,体内经脉承受不住外界灵气冲刷,致使外界灵气破开经脉,内外灵气相撞,最终经脉尽断。” “甚至,”陈寻话语稍稍一顿,看向陈怀安的目光,也带上了深深的忧虑之?色,道:“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经脉刚有断裂,其严重程度,也要远甚许多经脉断裂后期之?人。” “这……”陈奉来?心神大震,望向陈怀安的目光,也带上了浓郁到几近化不开的疑惑不解,道:“自得获修行法后,我与怀安便?深居画楼之?中,少?有外出。” 第128章 “纵是后来?长青兄长病逝,怀安有得分?神接管家?族事务,但因族中还是看重我等修为进步,所以也少?有安排怀安外出,多是居于族内以调度各方。” “且就算外出,族内也会调派诸多有修为的弟子跟随,再加上外界无有修行者?,哪怕有凡人偷袭,怀安也可自保。” “所以按理说,怀安根本不可能在外间受伤。” “是以……”陈奉来?与陈怀安目光有得相接,眼中疑惑之?色也越发浓郁,道:“这伤,究竟从何?而来??” 第 58 章 冬雪打落枝头, 发出阵阵簌簌声。 屋内,听得陈奉来的话?,在?有沉默半晌,陈怀安也是在?轻声一叹后, 有得闷声出言道:“此伤……” “非来自外界……” “非自外界而来?”陈奉来面上显露出一抹惊疑愕然之色, 旋即眉宇也再有紧蹙三分, 道:“可是族中……” 陈奉来话?语稍稍一顿, 随后在?有朝外间看了一眼, 待见周遭除房内几人外,再无他人后, 他方再是垂首低声以?问道:“怀安……可是有怀疑之人?” “非是如此, ”陈怀安闻言,在?以?手捂胸,有得将胸中积郁之气再有压下后,方是又摇头轻声道:“此伤,非为他人所致,而是为画所致。” “画?”陈奉来面上神色一滞,眼中也满是错愕不解之情。 而听得陈怀安此言的陈寻, 却好?似明?了了什么一般,面上疑惑之色稍去。 但?很快, 他又一锁眉宇, 眼中也满含不解之意,以?问道:“那幅画,竟有如此威力?” 陈怀安闻言,再有轻叹一声, 面上也朝着陈寻露出一抹难言苦笑,道:“我初时也以?为那幅画威力定不甚大。” “毕竟你当时言说你接触此画时, 此画对你的反抗并不大。” “再加上为父修行至今,多少也称得上一句练气高修,就算将此画强行破开,以?遭受反噬之力,于为父视之,也自觉能将之抵住。” “再者,”陈怀安以?手捂胸,再有急促喘息几声,而后再是道:“为父也未曾使?以?蛮力,以?破其禁制。” “而是凭自身画道意境与其相?融,欲一窥其画中真意。” “可谁曾想……”陈怀安抿了抿唇,本就苍白?的面容上,苦色也更有浓郁不少。 而也是在?陈怀安此话?落下,原先?自陈怀安与陈寻相?谈后,就一直沉默的陈奉来,也是面含少许惊疑不定之色,有得沉声缓言道:“怀安所言之画……” “可是……”陈奉来眉眼低垂,脑中也闪过数年前的一道记忆,随后过得数息,他方再是出言道:“可是一直挂于族中的,那幅云游苍山图?” “正是。”陈怀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而后在?陈奉来面露恍然诧异之间,他即是有得低声解释道:“此画先?前一直依照着先?祖之令,摆放于族内宗祠之中。” “我原先?也与往昔的诸多族长家老一般,以?为其不过是先?祖所留下的,一副普通的传世之作?,是拿来供后辈子弟观摩学习所用?之作?。” “所以?虽在?乎其珍贵,但?也未曾将其真真放于心?头,时刻惦记。” “毕竟,”陈怀安说着,也抬眸看了一圈室内所摆放着的诸多画作?,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豪气自信之意,复又道:“此画,终归不过是一幅传世之作?,而这样的作?品,于陈家而言,虽称不上比比皆是,但?也还有不少留存。” “是以?此画于我等眼中,其象征意义,实际要高过其现实意义。” “可直至……”陈怀安话?语微顿,目光也再有移至陈寻身上。 而陈寻见状,也在?将手中灵气不断输入陈怀安经?脉之中,以?护其生命不再快速流逝间,有得轻声一叹,道:“直至前次长青家老故去,我奉帝命归家休憩。后于宗祠观赏家中这百来年所作?画作?,以?补自身不足之时。” “才是有发现,族中这幅云游苍山图内,竟含着一份修行法。” “嗯?!”当是有听得陈寻的此言,本就神色有所变化的陈奉来,当下面上表情也再有变得三变。 随后在?过有数息,在?面上神色终是定格于震惊惊异之色后,他才是再缓言闷声说:“所以?,这才是怀安在?璟安走后不久,突然将云游苍山图给收归楼内,不再允族中子弟观看的原因?” “正是,”陈怀安再有点了点头,语气中也多了几分郑重之意,道:“若此画仅是一幅普通的传世之作?,仅是先?祖的一副墨宝,那凭我陈家如今实力,就算是将其摆至外间,任外人随意观看,也皆无不可。” “但?,”陈怀安摇摇头,面上也显出几分忧虑之色,再又道:“这幅画如今已不仅仅是一幅普通的传世之作?那么简单,它还包含着一道修行传承。” “而修行传承之重要,”陈怀安抬眸看向陈奉来,再有沉声道:“想必奉来也知道。” “所以?,”在?陈奉来有得颔首以?表清楚间,陈怀安也复以?闷声,再道:“为防这修行法为他人所得,被用?心?之人利用?,故而在?与寻儿商议一番后,我便将其收了起来,不再允他人视观。” “至于此事为何不曾与奉来和族老们言及,”陈怀安抿了抿唇,语气也稍有低了数分,“实是因此画中所获修行法,便是我等当下所修行的点墨修行法。” 第129章 “只不过……”在?陈奉来眼中诧异愈发炽盛下,在?深吸一口气,后又有吐出以?缓解心?头烦闷间,陈怀安也是又沉声道:“此幅画中所记录的修行法门,较之我等修行的法门而言,更显偏激与阴毒。” “所以?在?得获此法后,我便与寻儿有得探讨数番,最后我们皆认为寻儿得获之法,应是最为正统的修行法。” “而老祖所留下的这一修行法,应是天地?巨变,灵气退散后,为求修行所不得不做出的,适应天地?变化的修改版。” 陈怀安说着,看向陈奉来的目光,也再是带上了点滴郑重之色,缓言道:“若是放在?往昔,放在?我等没有得获灵气树种之前,我等自然也别无他法,只能修行先?祖所留下的修行法。” “但?眼下,”陈怀安摇了摇头,“我等有寻儿所获的灵气树种,完全不用?担心?灵气来源。” “在?此情况下,我等只需按部?就班地?修行寻儿所留的正统修行法,便可自然而然地?攀至修行顶点。” “既如此,我等又何须修以?邪道法门,以?靠旁门左道来获取修为。” “再者,这偏邪道一流的修行法若从我等手中流出,且被族人修行,那后果会是如何……想必奉来也应知晓。” “所以?,”陈怀安强忍着胸口疼痛,再有无声沉默数息,才是再缓言沉声道:“此法断不能为人所知,也断不可流于族中,否则,只会让当下有所向上而行的家族,就此崩裂。” “也是因此,我才会选择,不将此事告知家老和奉来,甚至此画之中隐秘,也除寻儿外,未有再允第三人知。” “这……”陈奉来低垂着头,心?中满是惊诧震惊之情,直到?过有片刻,在?他将心?中诸多驳杂情绪尽数压下后,才再有轻声道:“怀安所言之忧虑,我也知晓。” “若是换作?是我,在?得获此法,明?知此法偏为邪道后,也断不会将其传出。” “毕竟,”陈奉来摇摇头,有得低声一叹,道:“我自身纵可能保留理智不去修行,但?族中其他人,却是难言。” “毕竟,如今族中能得修行者,也仅有十数之人,更多的则是修行数年无有寸进,苦耗光阴者。” “只不过,”陈奉来说到?这,眉宇也再有紧蹙起来,看向陈怀安的目光,也满是疑惑不解之色,道:“纵是此画存有修行法,但?其已为璟安所得。” “缘何怀安……还会为画作?所伤?” “此事,”陈怀安闻言,面上也再有露出一抹苦笑,随后一边摇头,一边再是道:“也是我太过大意与不自量力。” 陈怀安说着,也将眉眼低垂,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直到?过有片刻,他才是有得咳嗽几声,而后开口道:“先?前寻儿跟我说及此事时,有得谈及此他神识入得此画中,曾真切体会过先?祖绘制此画的真实不虚意境。”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一幅蕴含修行传承的画作?,多少有些奇特之处,也属正常。” “可偏偏……”陈怀安无奈地?摇了摇头,面上苦涩之意也更有明?显几分,道:“我近来受画道境界所扰,迟迟没有灵感以?突破。” “如此过有数日,后有想起寻儿当初所言,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而结果……”陈怀安叹了口气,又摆了摆手,面上满是无奈苦笑道:“画道境界未曾突破,倒是落至如今这一模样。” 也是听有陈怀安此言,本就紧锁眉宇的陈寻,唇齿也再有紧抿数分,同时心?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懊悔之意。 当初他将修行法寄回家中时,是言说此法是自己所得机遇,但?又念及家中还有一幅有着修行法传承的画作?,想着族中弟子修为渐高,难保不会有子弟看出此画中端倪。 所以?他才借着观画习画的由头,将此画中隐秘告知陈怀安,并让其妥善保管。 可谁曾想!本以?为是一道保护自家修行法无失的小事,竟会演变成如今这一模样! 陈寻低垂着头,眼中的繁杂混乱情绪也在?不断翻滚。 要是他当初直接将画带走……要是他只是告诉陈怀安此画他另有他用?,要对方保管好?即可,要是…… 陈寻心?中哀悸之色大甚,一时间抚于陈怀安背部?,始终持稳着的,输送灵气的双手也不由得微微颤动。 而陈怀安也是有感受到?陈寻当下有所心?神不定的状态,在?唇齿微微一动后,便欲张口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出言,已是勉强将心?中混乱情绪有得敛下的陈寻,也是有沉声低语道:“父亲以?自身意境,融入画中时,可有知是为何遭其重创?” 第 59 章 漫天霜雪如水, 北风似刀,不断敲击在画楼之上,也?使得一道道呜咽冷气不断由外向内涌入。 也?是因如此,原先悬空挂立于画室之内的一幅幅精美画作, 也?随着涌入室内的道道微风, 不断轻微摆动着, 同时也将屋内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 再?有切割成更小的光点。 是以虽当下?时为午后, 应是为光线大盛之时,可房内却好似东日落山一般, 晦暗难明。 但好?在陈寻来?此也?非是闲逛赏画, 因此在随手取过一盏油灯并将其点亮后,他便快步走进房中最深处,接着抬手从一厚重木箱中,取出一幅画卷,再?又快步朝外走去。 第130章 只不过在有走至房前,欲要?封门离去时,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 脚步兀地一顿,已是搭在门锁上的手, 也?有得收回。 等到过有数息, 在外间风雪愈来?愈盛,北风也?如落锤一般,砸得门窗呼呼作响后,他才是有回过神来?, 随后一边将脚步往后收回,一边再?取过一盏油灯放于身旁。 待到周遭光线已不再?微弱, 他便是紧抿着唇,抬手将画卷打开。 只见?其上仍是云雾笼山间,仍是紫烟腾长?空,仍是万物跃山林之景。 可较之数十年前一观此画时,那激动欣悦,那懵懂震惊之情,这一次,陈寻却是沉着脸,内心也?无有半分情绪波动。 哪怕是再?有观看此画时,他已体会到人间百事,知晓尘世?磨难,也?由此于心再?生?有数不清的画作灵感。 但纵是如此,陈寻也?没有选择提步离开,寻笔以作画,而是强压下?心头泛起灵感,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灵力继续灌入画卷之中。 按照陈怀安先前所说,他初时以意境入画时,此画的反抗能力并不大,甚至都可说是如稚子握拳以击人一般轻柔无力。 所以陈怀安才会误以为此画力量不高,才会选择在无外人相护持之下?,不断将心神与画作交融,最终越陷越深,导致画卷骤然加大力度反击时,他根本无力调动灵力以护住己身。 因此才会让画卷之力直直冲入经?脉之中,使得经?脉受损。 但好?在陈怀安在承受住第一波画卷之力反噬后,就调动起了体内灵力,以此抗衡画卷反噬。 并在抵御同时,也?火速将神识从画卷当中退了出来?,而画卷也?似是因他越发深入核心的做法,才会发有反抗,在见?他选择退出后,就没有再?选择继续施压。 是以陈怀安经?脉虽稍有损伤,但细细算来?,也?谈不上多大伤害。 也?是因此,在调养一段时间,见?经?脉已无大碍后,陈怀安才会选择在云游苍山图中所得来?的灵感未消散前,进行?突破。 可谁曾想…… 陈怀安微微低头,眼中也?闪过一抹懊悔之意,继续道:“这画卷之力对经?脉的伤害,非是有形伤害,而是无形地不断对着经?脉细枝末节的伤害。” “这要?是放在平时,那也?算不得什么,甚至一旦日子长?久,依靠着体内灵力对经?脉的不断冲刷,也?能自然而然地将这些无形的小隐患消磨掉。” “可偏偏,”陈怀安叹了口气,随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太过于心切,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被自己一不留神就忘却,所以在经?脉刚有修复,但细枝末节还未探查明了之时,就选择了把握灵感,作画以突破。” “而这,也?导致了在外界灵气进入经?脉反复冲撞时,将这些小隐患无限放大,最终……” 陈怀安低垂着头,唇齿紧抿,没有将话再?有说完。 而陈寻,也?在身侧窗户被东风吹得轰然作响之下?,再?有得回过神来?,且于心中,也?为陈怀安最后那句话,有得补全。 道:“最终导致经?脉断裂,无法修补,甚至命途也?几尽全无……” 陈寻想到这,在有眸色一暗后,手中向画卷灌输灵力的速度,也?再?有加大数分。 要?知他先前没多探查画卷之秘,就将此画交予陈怀安,一个是因他已得获画卷传承,此物于他而言,价值已经?不大。 二也?是因他猜测,他能于幼年尚无修为时,就轻松得获此画传承,那即是证明此画对其传承获取者,必定有着某种限制。 不然陈怀安、陈奉来?以及往昔的历代族长?家老都有着不俗的画道造诣,可为何?他们没能从此画中,窥得一丝一毫的修行?法影子。 也?是有得系此二因,陈寻才会没多关注此画,直接将其交给了陈怀安。 毕竟在他看来?,陈怀安既在以往都没有获得画卷认可,那在往后,也?断不会无缘无故地又得获画卷认可。 是以此画在陈怀安手中,也?当如一普通画作一般,且陈寻也?知陈怀安性子,知对方?也?应不会为这不曾认可他的画作,多做些什么。 但让陈寻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低估了这画卷的真正实力,也?小看了陈怀安想要?找寻灵感以突破的执着。 且除此二者之外,陈寻最为忽视的,还是陈家发展至今,虽已有了不少修行?者,但这些修行?者都是知修行?,却不懂修行?之人! 譬如陈怀安,练气后期修为,有着三?个花道真灵存身,在练气期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好?手,在陈家,更是可称为修为前三?之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修为不俗之人,自修行?伊始,就未曾离过家,也?未曾见?过任何?除画道以外的修行?者手段。 是以,对方?才会选择在他言说过,此物是为修行?传承之物后,仍选择勾动画卷,且在见?到画卷神奇之处,与画卷似对他无甚反抗之力后,选择了放下?心中警惕,将心神毫无保留地注入画卷当中。 惟因这一操作,在陈怀安认知中,虽有危险,但危险应是不大,甚至若将此画交予陈家其他修行?子弟,在知此物是为修行?法器,且有利于画道修行?,恐怕他们也?只会在初时生?有警惕,而后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心神投注到画中。 第131章 至于原因,也?正是陈寻念想的他们是为知修行?,却不懂修行?之人! 因为在修行?界,众人皆知的常理,便是遇法器,勿轻动,更别提是为记载修行?法门,且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传承法器。 哪怕此物真的对自己,对自己的修行?法,乃至自身家族宗门带来?无尽好?处。 但越是好?东西?,越是无主之物,便越是危险。 修真界,真正的好?东西?,怎会无主? 若真无主,谁又知此物,一定没有后患。 所以在修真界,如果真遇上如画卷这般的无主传承法器,有师承的便会选择上交宗门,请宗门探查,而宗门在得到传承修行?法后,就会相应的给予得获法器者奖赏,这也?是身处宗门的好?处之一。 而若不是宗门弟子,是为散修,那更是轻便,散修向来?惜命,为保自身性命,他们定然不会拿自己作以实验,而是会选择抓取凡人。 若一个试探不出来?危险,那就十个,十个若不行?就百个,若百个还不行?,就换一处地界,继续抓人,如此持续十数百载,轮换几代人,以研究一个传承法器也?无不可能。 这就是散修赖以生?存的本能,也?是修行?界每一个人都知道的,最基础的事情。 可偏偏…… 陈寻眼中渐渐浮现?出陈怀安方?才所言,注入灵力后,画卷所产生?的画面。 同时在心中,他也?再?有暗叹一声。 偏偏陈家,非是正统修行?界出身。 陈家…… 陈寻抿了抿唇,眼中光亮也?再?有黯淡少许,陈家甚至可言连半道出身都算不上。 因为整个家族能修行?至今,都系陈寻一人身上,而陈寻又因常年身处京都,加之身有隐秘,且因着此处为低灵之地,他在此地近百年,也?没有见?过多少含有灵气之物。 惟一见?过的灵器,也?就是这传承画卷,可此画卷他在接触后,也?未伤他分毫。 是以他也?因此有所疏忽,没有向陈家众人科普修行?常识。 不然,陈怀安也?不会…… 陈寻脊背稍有弯低,心中又是一阵黯然。 他入此世?界时,也?不过练气二层修为,根本接触不到太多高层修行?知识,而入此世?界后,虽修为大幅度提高,甚至到了练气圆满之境。 但修为高深,却不等同于知悉世?间诸事,加之他所凝炼的画道真灵,也?少有身负治疗之力者。 是以在陈奉来?和芸娘,都含着期盼希冀的目光看向他时,陈寻也?不由得压力骤增。 也?是因此,他才会选择出言问询陈怀安将心神灌注画卷后,有何?变故。 毕竟在听得陈怀安的遭遇后,陈寻也?怀疑他当初尚且年幼,又加之无有修为在身,或许这传承法器交予他的并不是全部传承。 若是如此,这其中也?说不定有着疗治陈怀安经?脉断裂的方?法。 陈寻心中思索着,同时在他加大灵气灌输力度后,那为陈怀安所说的,极为轻微的画卷阻力也?兀然出现?。 在有得体会数息,感受着那阻力比之陈怀安所言,还要?微弱后,陈寻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要?知他修为早已臻至此境至深,要?不是这低灵之地有着修为束缚,他当下?便能突破练气,成为筑基。 是以这对陈怀安而言,有些微压力的画道阻力,与他当下?而言,却是可完全无视。 不过虽是如此,陈寻也?没有太过大意,毕竟陈怀安先前也?是中了这画卷阻力不强的迷惑,才会导致被画卷大力反击时,根本无力抵抗。 所以在将心神沉入画卷之时,陈寻也?始终留着三?分意识于画卷之外。 只不过…… 在房中有得静默片刻后,陈寻面上也?有显露出一抹带着惊疑、震惊与讶然困惑之色的复杂情绪。 待得如此再?有过得数息,在外间风雪渐熄后,陈寻才是抬手将画卷一收,再?有吐出一口气,接着沉着脸,向楼下?走去。 他这一次入得画卷,确实收获良多,也?知道了他当初得到的传承,确实不全。 但纵是陈寻当下?已经?得获了他现?阶段,所能得获的所有传承…… 陈寻低垂着头,缓步走出楼内,可还不等他走出多远,一道身影便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第 60 章 北风呼啸, 带起阵阵呜咽之声,漫天霜雪也从方才的渐渐止歇,再又?狂躁起来。 只是对于这仅是停留数息,就足以令常人身体冻僵的霜风寒意?, 这骤然出现?在陈寻身前之人, 却似是毫不在乎一般。 他头顶着?无数细碎雪花, 身上所着披肩也因在户外逗留良久, 化为了洁白绒铠, 远远看去,就好似与此间天地融为一体。 是以若不是他突然从大雪覆盖下?, 有得朝陈寻快走两步, 以出现?在陈寻面前,凭其当下?模样,要是陈寻未用神识探查四周,还真有可能将其直接忽视。 也是因此,在于眼中闪过一抹讶然之色后,陈寻也朝其微微垂眸,欲出言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开口, 身前人便?先一步启唇问道:“不知?璟安……” 身前人话有脱之于口,但很快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面上也闪过一抹犹疑之色, 等得过有数息,才?再是缓言低声道:“可有办法,救治怀安?” 第132章 陈寻看着?对方,原就隐隐蹙起的眉宇, 当下?也不由?得再有凝蹙几分,只不过瞬息过后, 他又?将这一表情敛下?,转而语中稍带轻松之意?,道:“此事,并非全?无办法。” 陈寻微微低首,再有将方才?于面上显露的忧郁愁苦之色尽数敛去,而后复以朝身前人笑了笑,道:“父有恙,子念之,父伤痛,子亦伤痛之。” “我为吾父亲子,又?怎愿眼睁睁见自己父亲逝去,而我无力相救。” “所以……”陈寻顿了顿,面上也朝陈奉来显出一抹郑重?之色,低眉沉声道:“还请家老放心,小子定然会想尽所有办法,以救治吾父。” “既如此,”陈奉来僵硬着?脸,但心中也有得松了口气,语气也由?此放缓不少?,道:“我便?安心矣。” 说完,陈奉来便?又?持着?一张被寒风吹得隐隐发木的脸,冲陈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再有轻声道:“璟安莫怪老夫非要追着?你求一解法。” “实是怀安之于家族,太过重?要。” 至于重?要之因为何,陈奉来没有多加解释,而陈寻,也没有选择继续追问。 他仅是朝陈奉来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在对方稍有舒缓的表情下?,垂首低声道:“外间风雪甚大,还请家老,移步……” “院中相谈”之言尚未说出,陈奉来便?是摇了摇头,闷声道:“既璟安已言说怀安之伤有得解法,那我心中牵绊忧虑也可除去。” “再者璟安今朝归家,都未曾与怀安和芸娘,单独坐下?来好好谈心体己一番。” “我若再随璟安一同归去,实在不雅。” “何况,”陈奉来话语顿了顿,再又?朝陈寻微微一笑,同时再是抬手指了指陈寻身后画楼,道:“这几日出楼,我观天地风雪,忽得灵感。” “当下?极欲入楼闭关,所以,”陈奉来稍稍抬眸,有得与陈寻相视,道:“我自归楼中,若璟安有事要我相助,只需遣人来楼中寻我便?可。” “既如此,”陈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出言留下?对方。 在朝陈奉来拱手施有一礼后,他便?再是道:“那小子就自归院中,若家老有事需小子帮忙,也只需传信去往院中即可。” “可。”陈奉来亦点了点头,随后再向?陈寻颔首一礼后,他便?迎着?风雪朝楼内走去。 而陈寻,也站在原地瞧着?对方入楼后,才?再又?低着?头,抵着?风雪朝院落行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脸上已没有了方才?同陈奉来言谈时的轻松之色,有的,只是满脸凝重?。 要知?他与陈奉来言说陈怀安之事尚有解法,一个是因他虽未从传承法器中,得获修补陈怀安经脉之法,但却也得获了延缓对方寿命之术。 而一旦陈怀安寿元得到增强,那他便?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寻出陈怀安的解法。 所以他才?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将话说死。 且二来…… 陈寻微微垂眸,眼中也闪过一抹晦暗不明之色。 他当下?,需要给陈奉来和陈家打下?一针镇定剂。 至于原因…… 陈寻穿过风雪,踏入廊道之内,在有将身上霜雪抖落后,他也即是朝着?廊道之内,向?他行礼的族中子弟,颔首一礼。 接着?在有行过廊道,抵至院落间,虽陈寻无欲与族中之人相交流,可但凡于廊道遇见他之人,无一不面露恭敬之色,朝他行礼。 也是如此,纵陈寻不欲过多理会,但在念及他们皆为陈家之人后,也还是微微敛下?面上不耐之色,朝他们微微颔首。 待得这般过有少?时,在终有抬手触及院落门扉之时,陈寻也是有得摇了摇头。 虽当下?陈怀安受伤一事,除陈奉来和芸娘外,暂无其他陈家族人知?晓。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陈怀安闭关日久,而陈寻又?久不离家后,哪怕初时陈家众人会相信是陈寻在助陈怀安修行,可这样的信任,定然会随着?时间发展变越来越低。 到最后陈家众人必然会想尽办法以探查,陈寻久居家中和陈怀安久不露面的缘由?到底为何。 而若他们探查时,陈怀安伤势已好那便?算了,可若是直至那时,陈怀安伤势仍未见好转。 那就算陈寻还在坐镇陈家,陈家众人也定然坐之不住。 而原因,也简单非常。 那便?是陈寻这一支脉,无有直系血亲以传承。 陈寻这一房,到陈怀安时,便?因着?陈怀安不愿纳妾一事,只留有陈寻一子。 初时族中众人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陈怀安不愿再生子,那让陈寻为其一脉开枝散叶,也无不可。 再者陈家族长?,非是依靠嫡房亲子以传承,而是靠着?画技优劣来继承。 若是陈寻在陈怀安卸任族长?之后,仍没有成?才?,那陈寻这一支,也将沦为陈家普通旁支。 至若那时,陈寻是否要开枝散叶,是否要延续他们这一支脉,那都是陈寻他们自己的事,与陈家无关。 这即是陈家百数年来,都贯彻如一的做法。 但偏偏这一做法,在陈寻成?长?起来,且让族中得到修行传承后,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问题。 如今的陈家,若再想依靠谁的画技高深来当族长?,那自无不可。 第133章 但同样的,除非这个族长?有着?高深修为在身,否则在无有修为的情况下?,对方有且只能限定于管理的人,是为未有修行的陈家族人。 惟因有修为之人,对方不可能,也做不到去管理,且修行之人,也根本做不到去听从一个未有修行之人的命令,哪怕对方是为如今陈家族长?。 这,便?是为陈家当下?隐患之一。 而之二隐患,虽陈家当下?还未彻底显露,但也隐隐有了苗头。 那便?是陈家如今的修行法,实际上算不得是正统修行法。 每一个陈家修行者,所凝炼的真灵皆有不同。 故而想要判断一个陈家修行者的实际战力如何,光是看其修为,实是远远不够,还需要看其真灵为何,又?有何能力才?行。 也是因此,虽当下?陈家似还处在所有修行者皆一派和睦之下?,但哪怕是久未归家的陈寻,也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人不满当下?情况。 比如有人认为自身虽修为低,但他所持有的真灵伤害高,能更?好庇护家族。 那为什?么家族资源不能多偏向?于他,为什?么他还要因为自身修为低微,所以只能同其他同层次的家族子弟一般,享受同等待遇。 这于他而言,并不公平。 而那些早些享有修行资源,故而修为高于后进家族子弟,但真灵能力不如后者之人。 又?会想他们虽当下?真灵不行,但谁又?能肯定他们下?一个唤出的真灵会差? 要知?他们修为高深,本就比低修为的子弟,更?容易唤出真灵。 既如此,为何家族资源不偏向?他们这些,已形成?战力的家族成?员,而是偏向?那些虽有伤害,但伤害低微的后进子弟。 难不成?现?成?的战力,要比不过修为低微,不知?何时形成?有效战力之人? 所以他们也有不满。 只是在如今的陈家时局下?,他们又?都不敢跳出来,言说他们为对,其余之人为错。 而原因,便?是因陈家还有着?虽常常不露面,但实力为族中所公然至强的陈寻存在。 同时,除陈寻外,如今把持家族的陈怀安与陈奉来两人修为亦算不得差,甚至可言两人是除陈寻外,当下?陈家修为最高之人。 也是如此,在有陈寻站台,且陈怀安和陈奉来二人修为皆为高深的情况下?,陈家才?能压下?这诸多隐患,不断向?前发展。 但这样的情形,都基于陈寻、陈怀安和陈奉来三人互相信任,且无一人掉队。 否则若如陈怀安这般重?伤难治的,一旦他受伤消息,为陈家众人所得知?。 那就算陈家众人还能保持住一时缄默,甚至还可能在陈怀安重?伤休养这一阶段,连小动作也不敢多有作为。 但是! 陈寻和陈奉来还有陈怀安都知?,这一切不过是表象,一旦陈怀安真的逝去后,他们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乖巧。 惟因陈怀安逝去,与陈寻有着?亲缘血脉之人,就只剩芸娘和几位修行尚可,寿元得到延续到家老。 但前者尚且不言,仅是言说这些与陈寻有关的家老们,要知?他们本身就年事已高,对于权利和资源的抢夺之心,原就不大。 只要争夺利益的双方保证他们的资源不变,那他们定让不会选择让陈寻出面解决家族问题。 至于陈寻本身…… 他本就不常在家族,对家族血脉亲缘看得也极淡,甚至当初若不是陈怀安和陈长?青还有芸娘都视家族为重?,他都不会将修行法留予家族。 也是如此,若陈怀安真的逝去,在与陈家的血脉亲缘断掉一大半后,陈寻定然会选择带走芸娘。 而若是芸娘不愿离去,凭着?陈寻于陈家之威望,也断不会有人瞎了眼,敢来对芸娘不敬。 毕竟若没有陈寻,也不会有如今可得修行的陈家众人,且除此之外,陈寻修为如何,如今也无一人所知?,他们又?怎敢视自身性命为无物,来挑衅陈寻。 是以无论?芸娘是去是留,陈家都会恭敬以待之。 故而在此情况下?,本就对家族不甚关心的陈寻,也定然不会选择插手陈家权利更?迭一事。 他最多最多就是受陈怀安嘱托,在关键时候出手,不让陈家元气大伤,就此分裂。 但除此之外,他定然不会再多做什?么。 且他这想法行举,不仅陈怀安知?,陈奉来也知?。 故而在看见陈怀安病重?时,陈奉来就已想到了若是陈怀安真的逝去,那他们这个稳固三角形必然会破裂,且陈寻也必然会做甩手掌柜,作壁以观陈家内斗。 至若那时,陈家便?只有他一人来维系。 虽陈奉来也可以无视内斗,稳坐画楼,毕竟以他之身份实力,无论?哪一方内斗,都不会波及到他,他的修行资源也断不会少?缺,甚至两方都会选择讨好于他,请他站台。 但他终究生于陈家,长?于陈家,最后也会死于陈家。 所以他见不得陈家因内斗消耗自身底蕴,更?见不得家族族人自相残杀。 但同样的,他也明白,仅凭他一人,根本阻止不了家族内斗的发生。 所以陈奉来才?会在陈寻出得院落后,跟随在其身后,并在对方下?得画楼时,拦住对方,向?对方讨要一个结果。 第134章 不然他纵是再努力修行,使修为更?为高深亦或是时时刻刻维系家族平衡,努力分匀每一个人的修行资源,再或是不断为陈怀安注入灵力,以护其命脉不失,他都会心有不安。 惟因他心中大石,始终悬挂,从未落下?。 他不知?陈怀安能存活多久,也不知?这家族内斗会持续多久,又?会波及多大多广多深。 也是有明白这两点,陈寻才?会跟陈奉来言说,陈奉来还有得救治。 若不然,陈奉来在往后日子里,怕也将寝食难安,而陈家也将因此陷入混乱。 亦是当有念及此,在复又?轻叹一声后,陈寻长?舒一口气,接着?再有将面上表情一敛,欲抬手推门,走入院落。 只不过还不等他有得稍稍用力推门,那门扉便?自里间被打开。 第 61 章 望着现于眼前的芸娘, 又瞧着对方虽已尽力遮掩,但仍难消肿下去的泛红眼眶,和疲乏不已的面容。 在有彼此沉默以相视半晌后,陈寻也?不由得张了张嘴, 欲要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有得启唇, 于屋内便是传来一道虽显虚弱, 但相较常人却还尚算有力的声音, “可是, 寻儿回来了?” “是,”芸娘微微抬首侧目, 朝屋内应和了一声, 随后在陈寻注视间,她又于面上强扯出一抹笑容,朝陈寻笑了笑。 而?这一笑,也?让原先想?要说些什么的陈寻,在嘴角颤动数次后,终是再有闭合起来。 也?是如此,在两人复有沉默数息后, 于房内,陈怀安便是于话中再有带上几分轻松与关切之意?, 温声道:“外间风雪深重, 纵是有修为?在身,也?莫要常吹,以免一着不慎,真的中了风寒。” “快先进屋来吧。” “好, ”芸娘轻咬着唇,再又扬着笑朗声回了一句。 接着在陈寻低垂着眼, 反复压制自己心中升起的纷杂情绪间,她又再是抬手抓住陈寻衣袖,而?后将对方往内轻轻一拉,再是侧脸抬手,抚面以拭泪,道:“我儿今朝归家,是来有匆匆,去又匆匆。” “一直为?你父亲之事奔波。” “阿娘和你阿父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不已。” “如今……”芸娘顿了顿,方才稍显嘶哑的声音也?在数息间,有得尽数敛了下去。 而?后再是道:“如今风雪深重,我儿再要外出也?是不便。” “不如先随阿娘入屋,让我与你父亲,我们三人好好聊聊。” “好,”陈寻低着头,紧跟在芸娘身侧,轻声应了一句。 而?芸娘见状,也?在强撑着心中哀悸间,缓步走至门前。 随后在将面上又有显出的泪水拭去后,她方才是放开陈寻衣袖,复于面上扬笑,以将门推开。 而?门内正卧于软榻之上的陈怀安,在听得门扉轻启,外间风雪作响之音骤然?增大后。 也?再有抬手捂唇,重重咳嗽几声,接着再是抬眸含笑以看向陈寻二人,道:“隆冬盛雪渥春意?,来年定是丰收年。” “偏我儿又于冬雪盈盛之时以归家,又为?这盛冬春意?增上一抹福色。” “此可谓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陈怀安笑着说完,同?时嘴角的笑意?也?再有浓郁三分。 只不过不等他?将这温和笑意?维持多?久,于灵气流转体内间,那阵阵经脉断裂之痛便骤然?袭来。 仅一瞬间,陈怀安便是忍不住地浑身痉挛,双手双脚也?兀地蜷缩在一起,好似这为?十数斤春山竹炭所构造起来得,极为?暖融,甚至还有些闷热的屋子,是为?寒冰地窖一般。 也?是如此,在有面上笑容于瞬息止住,同?时又压下对陈怀安将陈寻归家和霜雪生/春,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混在一起胡诌的,稍感无奈的情绪后。 陈寻和芸娘二人也?快步走至陈怀安身前,接着在一人朝其体内灌输灵力,以帮其抵御和修复体内已是无比紊乱,且攻击性极强的内外灵力,另一人又尽力按摩其身体,以舒缓其身体麻木下。 过有片刻,陈怀安才是再有缓过神来。 “倒是辛苦麻烦芸娘,和寻儿了,”陈怀安原就?苍白虚弱的面上,再有显出一抹夹带歉疚愧赧的笑容,语气中也?满是歉意?地温和说道。 但是有听得陈怀安此话,在陈寻尚未出言之际,芸娘便是猛地皱眉,旋即便是朝陈怀安摇头不悦道:“你我为?夫妻,寻儿亦为?你亲子,你我三人本就?为?一体,何来辛苦麻烦与否?” “你如此说,是未将我与寻儿视为?亲人?” “非是如此,非是如此,”陈怀安闻言,忙不迭得摇了摇头,方才显出的一抹微笑也?转了苦笑。 但芸娘瞧得此景,面上不悦之色却未有淡去分毫。 她仅是沉默地看着陈怀安,直到过有片刻,在陈寻灵力灌输下,陈怀安面上再有红润不少后。 她才是侧身坐于陈怀安身边,再有低垂眼眸,柔声低语道:“我知?你心所想?。” “但我,”芸娘顿了顿,又抬手取过陈怀安仍有发木的手,接着一边揉捏着对方的手,以帮其活血通络,一边再是说:“也?望你知?我心所想?。” “你只是身体有恙,所以不得不稍作休养而?已。” 第135章 “又不是下不得床,做不得画,更不是马上就?要离去。” “所以你无需,也?没必要现在就?将我、还有寻儿推得这般远。” “莫不是你以为?,仅凭你几句拒人千里之外的话,我和寻儿就?会?随你的意?,离你而?去?” “我……”陈怀安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在触及芸娘已隐带泪意?的目光后,他?又不由得抿了抿唇,随后低声一叹,不复再说些什么。 也?是如此,在有取出手帕,以将面上泪水拭去后。 芸娘也?微微舒了一口气,而?后再有显出一抹略带舒心的微笑,以看向陈怀安道:“有些事,可一不可二,有些话,亦是如此。” “往后,莫要再犯了。” 说完,在将陈怀安已被揉捏温热的手放回锦披之内后,不等陈怀安有得做出什么反应,芸娘便是微微侧目,再有看向陈寻,复又低声道:“不知?寻儿……” “可有办法,救治你阿父?” 话音落,在迎着芸娘满含期盼,和陈怀安也?忍不住微微侧首,暗暗投来的希冀目光下。 在有沉默数息,陈寻也?即是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 见状,在微微侧目以余光看了陈怀安一眼,后过有数息,芸娘也?即是强提一口气,正了正面上神色,旋即以手覆于陈寻之手,强自缓言柔声道:“我儿要知?,万事不会?永远顺我等心意?而?发展,此为?天地恒定之理。” “所以,”芸娘松了松面上表情,于唇齿间微微显出一抹安慰笑容,而?后再有抬手轻拍陈寻之手,道:“若求之不得……” “那便求之不得,”陈怀安抓住芸娘的手,于侧首间,也?朝陈寻笑了笑,道:“为?父活至如今,已比你长?青师父多?赚了好些时日。” “且家族于为?父管理下,也?未曾生过乱子,还一直向上而?行。” “即是如此,”陈怀安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也?放在陈寻臂弯之上,再是道:“为?父若此刻与你长?青家老?相见,想?来也?算不得是什么丢脸之事。” “甚至说不定,你长?青师父还可能夸奖为?父两句。” “所以……”陈怀安话语顿了顿,看向陈寻的目光,也?再有柔和数分,道:“我儿莫要忧愁。” “何况,纵为?父身死,但只要你与芸娘心中皆未曾忘却为?父,那为?之父便算不得死。” “如此……”陈怀安抬眸看着陈寻双眼,再有一字一顿轻声道:“寻儿,可知??” “孩儿,”陈寻低垂着头,感受着手间和臂弯处传来的阵阵暖意?,在复于面上显出一抹干涩微笑后,他?也?轻声回了一句,“知?道。” “但,”陈寻说着,话语也?有得一顿,随后在陈怀安和芸娘四目注视间,他?于面上显露的微笑,也?有得轻松几分,道:“父亲之伤,并?非无解,只是孩儿当下尚未理出头绪,还请父亲,”陈寻反握住陈怀安的手,同?时目光也?再有看向芸娘,道:“阿娘,再等孩儿一段时间。” “好,”陈怀安和芸娘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在有压下各自心头涌起的复杂情绪下,再有齐声应和了一句。 而?陈寻见状,也?在紧抿唇齿之间,稍有舒了口气。 他?本不想?将这尚不知?定数的事情,告诉陈怀安和芸娘。 以免事到最后却一无所成,不仅凭白落了陈怀安的希冀,也?会?让芸娘空欢喜一场。 但他?又怕,怕他?说的不清楚,怕他?的含糊其辞,会?更快让陈怀安失去希望,也?会?让芸娘再度神伤,最终导致他?更不愿看见的结局发生。 是以在反复纠结和思量片刻后,陈寻才是下定决心告诉对方当下事情进展。 而?对方…… 陈寻又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陈怀安和芸娘的表情,瞧着他?们虽面色还稍有凝重,但多?少也?有些轻松的模样?后。 陈寻也?知?两人尚还能接受他?当下所言,也?是如此,陈寻从入得屋内,就?始终紧悬着的心,才终是稍稍落地。 随后在三人各有压下各自情绪,皆于面上显露一抹轻松之色后,他?们也?默契地跳过了陈怀安伤势这一话题,转而?聊起了他?们多?年未见间,所发生的他?们认为?的趣事。 …… “严霜瘁群木,生意?存孤根。” “寻儿,可还记得,”陈怀安望着窗前寒梅,略带感慨地说了一句,随后在陈寻亦抬眸望向梅树间,他?又语带笑意?,再是说道:“你年少时,就?常常对窗望梅,立桌作画。” “不知?如今再观此景,我儿,”陈怀安笑着朝陈寻挑了挑眉,语气也?满是调侃之意?,问道:“又得有什么感受?” 陈寻闻言,在注视窗外寒梅间,瞧着它凌寒而?立,瞧着它肆意?绽放,而?后又侧目回看了一眼陈怀安。 在于低垂眼眸间,有得敛去眸中的复杂之色后,他?也?即是闷声开口道:“事随时移,当初孩儿观此寒梅时,只见其孤傲,只闻其异于百花之暗香,故只道其独特。” “如今再观,”陈寻话语顿了顿,随后又再抬眸望向寒梅,道:“却可见其不畏霜雪之坚韧,可见其枝枯叶落然?花艳的极尽绽放之美。” 第136章 “故于孩儿视之,此花仍独特,但又不独特。” “缘何独特,却又不独特?”陈怀安笑着继续看向陈寻。 而?陈寻也?收回看向寒梅视线,接着再有微微低头以避开陈怀安目光,道:“独特在其不同?于百花之娇弱,不独特在,”陈寻眸光一暗,声音也?再有低哑少许,道:“其之性情,与我等生而?为?人,之为?人处事无异也?。” “于此尘世,人皆有如百花一般,安平享乐,不欲见风雨之心;但同?样?,人亦有如寒梅一般,无惧风霜困境,始终迎难而?上,最终绽光耀彩之心。” “所以,寒梅于百花,为?独特异者,于人,却非独特异也?。” “我儿能如此想?,”陈怀安笑着摸了摸身前已满是苍白的长?髯,眼中也?满是慰籍欣悦之意?,道:“为?父便可放心了。” “这数年来……”陈怀安抬手拍了拍陈寻肩膀,声音也?稍有低沉少许,再是道:“苦了你了。” “父亲,”陈寻微微低头,但很快,他?又侧首将头微仰,脑中满是身形枯槁,且相较数年前,更有老?苍不少的陈怀安。 仅是一瞬,他?心中的酸涩、苦闷之情也?再抑不住。 他?红着眼,紧咬着唇,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满心的无助困苦和涌于眼前的泪,又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于唇齿间,发出道道嘶哑气音。 他?留于陈家五年,也?依靠画卷传承的续命法,吊了陈怀安五年的命。 但在这低灵之地,在没有更多?灵物的帮持下,仅依靠炼神树种?,陈寻也?只能做到让陈怀安撑到如今。 原先陈寻以为?自己能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助陈怀安修补经脉的办法,再不济也?应能做到让对方复归凡俗,多?活几年。 可是有深入研究陈怀安伤势后,陈寻却也?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自己先前所设想?的最低一档的结果,是有多?难实现。 且不说修补陈怀安的经脉,就?连消磨一直在陈怀安体内乱窜的灵力,陈寻都做不到。 是以到后来,陈寻便不得已放弃了画道传承中,对于药经一道的修行,转而?选择了不断作以画作,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能创造出一只具备强大修复力的画道真灵上。 但画道真灵本就?难求,哪怕陈寻有着极高?的画道天赋,也?难能轻易创造出画道真灵。 所以五年来,他?做了不知?多?少幅为?世俗所赞叹惊艳的传世之作,可最终形成画道真灵的,仅有五个。 且这五个中,四个受他?心切焦躁所影响,都是为?攻击性真灵。 至于第五个,虽合了陈寻的意?,是为?治愈性真灵,但其治疗能力,却又不甚理想?。 纵是陈寻合整个家族之力,以供其灵力,让它修补陈怀安伤势,可也?仅是做到让陈怀安体内左冲右突的灵力,稍有平和些许。 也?是如此,在越是临近陈怀安命元干涸之时,陈寻也?越是疯魔。 他?将自己锁于画楼之中,拼了命的作画。 他?想?要创出一只能救治陈怀安的真灵,再不济,能为?陈怀安延长?少许寿命,再给他?一点时间也?可以。 但…… 太难了…… 直到陈怀安亲自登上画楼,将陈寻从楼中带出后,陈寻都没有创出他?所希冀的那只真灵。 所以陈寻不知?该怎么面对陈怀安,更不知?道该与对方说些什么,甚至刚才回应着陈怀安寒梅一事的话语,都不过是陈寻往昔与姜时堰相争斗时,所用?之话术。 实际上,陈寻神志都还尚未清明。 他?的脑中,还是想?着提笔作画,还是想?着当初告诉陈怀安,其伤势并?非无解时,陈怀安和芸娘所露出的骤然?明亮的双眸,和期盼的目光。 也?是因此,陈寻甚至不敢将目光向陈怀安处稍稍移去些许。 因为?他?怕,怕看见陈怀安哪怕是一点点的身形衣角,因为?这会?让他?忍不住陷入绝望和哀悸的痛苦当中。 为?什么自己在入得此世时,没有多?看几本医书,为?什么没有多?调查练气期所会?出现的问题和补救之法,为?什么自己能力如此弱小,又为?什么这低灵之地,限制如此之大。 陈寻恨,且痛,但更多?的则是无尽的悲与哀。 他?无能也?无力,他?惶恐也?害怕。 而?陈怀安也?不知?是看出了陈寻的问题,还是如何。 在陈寻有得低声念有一句,就?复又沉默半晌后。 陈怀安便是于眼眸低垂间,从身侧拿出一套已是落了灰的极显老?旧,但又可见曾被其主人经常使用?的作画工具摆放于桌上。 随后在陈寻忍不住微微侧目,看向陈怀安的动作时,陈怀安便再是朝陈寻笑了笑,道:“今日唤我儿出画楼,是为?父想?再告诉我儿一些为?人处事之道理。” “但在方才言谈中,为?父却是知?我儿早已成长?,有些我儿所知?的道理,为?父却是不知?。” “所以我儿如今,”陈怀安将手上工具尽有摆好,而?后再是语含感慨之意?,道:“已不用?为?父举托,就?可自由翱翔于天际。” “但,”陈怀安话语稍稍一顿,接着又朝陈寻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来到自己身边,道:“我儿既已出画楼,若是就?单单与为?父聊有一两句,然?后就?又回转画楼,却是难免会?被外人言说,你我父子不合。” 第137章 “所以,”陈怀安将陈寻拉至桌前,复以笑言道:“我儿不如就?此儿时书桌,与这儿时笔墨,为?阿父再画一幅寒梅傲雪图,如何?” 陈怀安说着,在有见陈寻嗫嚅着双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时,他?又猛地一拍脑袋,语气再是带上些微不好意?思,道:“可是我儿嫌弃这书桌低矮,和这墨宝老?旧?” “若是如此,”陈怀安将头向后一仰,目光也?在书房中不断游移起来,“阿父帮你看看这书房中……” 陈怀安话未说完,陈寻便咬着唇,再有压下心中已盈沸不已的繁杂心情,道:“孩儿作画何曾挑过场地、墨宝。” “就?是画纸铺于山石之间,墨宝用?以劣质香材,孩儿也?可安心作画。” “更何况,此书桌、墨宝皆是为?父亲往昔寻遍江左,以为?孩儿找来的作画之物。” “其之珍贵,孩儿怎敢厌弃。” “所以,”陈寻抬手挽袖,而?后提笔着墨,落笔作画,以言道:“父亲,且观孩儿画作。” “看看,”陈寻话语有得一顿,随后语气又微微扬起,似是想?迎合陈怀安一直要冲散当下近乎凝固的哀伤氛围的举动一般,于话带骄矜傲意?,复又道:“孩儿力压诸国画道之能,何在也?。” 而?对于陈寻这般举动,在有配合陈寻露有一笑后,陈怀安便是有抬手敲了敲一侧桌沿,道:“怎地岁数越大,越不知?作画首重为?何了?” 陈怀安从书房一侧拉过一把座椅,随后坐在可见窗外寒梅与落雪,和陈寻作画的方向,再又道:“作画……” “首重静心……”陈寻在陈怀安话未落全?之前,也?笑着应和了对方一句。 而?后在陈怀安笑着摇头,看向陈寻间,陈寻也?报以一笑。 如此过有数时,在窗外霜雪落尽,寒梅次第绽放间,于案几之上,在陈寻停笔落字后,一株于窗前寒梅一模一样?的微型寒梅,也?立于书桌之前。 傲骨寒梅,惟韧惟坚。 非是陈寻所期盼的可治愈陈怀安伤势和延长?陈怀安寿命的真灵,但陈寻此次却未如以往那般心情阴郁闷烦。 惟因在此次唤以真灵间,不知?是当下所处场地让陈寻生有感悟,还是他?前夕疯狂作画,引来了画道质变。 总之在停笔真灵出后,陈寻便是抓住了如何唤出画中真灵的办法。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保证…… 陈寻满带笑意?地朝陈怀安望去,嘴中也?朗声喊有一句“父亲。” 但在瞬息后,于他?唇边笑意?未曾彻底绽放之际,他?面上神色,便是骤然?凝固起来。 “我儿,往后定要欢喜快乐,定要平安顺遂,切勿,切勿……” “切勿什么?”陈寻双眸满是茫然?,脑中也?不断闪过陈怀安拉他?走出画楼时的话,但在须臾一晃后,这话又转为?了陈怀安倚于榻前,笑着对他?说:“我相信寻儿。” 而?后又是“寻儿不必为?阿父之伤,多?忧虑”;又或是那数十年前,在炽热阳光下,在那散发着浓浓生机的槐树之下,那句“父恐言多?以使我儿嫌弃,故搁笔至此,望我儿平安顺遂,父怀安留,”的话;再或是,他?初持笔时,陈怀安在他?耳边,温声说的那句“作画,首重静心……” 陈寻眼中泪水忽得涌出,而?后顺着面庞一点点滑落。 他?颤抖着手,去触碰身前人的鼻息。 而?后一瞬,他?的身形便猛地一歪,只能勉强抓持着身侧书桌,以致不彻底跌落地上。 可就?在陈寻,嘶哑着嗓音,想?要说些什么时,一人就?径直推开书房门扉,而?后用?夹带着急促喘息声的焦急话语道:“怀安、璟安,芸娘她……” “她……”焦急声音微微一顿。 而?陈寻也?在这话语中,将原先呆滞目光稍有变得清明些许。 随后在陈奉来还欲说些什么时,他?便是抬眸朝陈奉来处看有一眼,接着在陈奉来微微怔愣出神间,他?便是瞬间来到陈奉来身前,而?后赤红双眼,嘶声以问道:“我阿娘,怎么了?” “璟,璟安?”陈奉来被陈寻当下模样?和质问语气弄得再有一愣,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知?道当下不是问询陈寻为?何如此的时候。 所以在咽下喉中津液,以润泽唇齿后,陈奉来便是低垂着头,再是道:“芸娘,于房中留有一封书信后,便自断经脉,逝于房中。” “此……”陈奉来从袖中取出,方才从芸娘贴身侍女处得来的遗信交给陈寻,而?后再是道:“为?芸娘遗信。” “望怀安、璟安,”陈奉来胸膛因剧烈奔跑而?快速起伏,在有深吸一口气后,他?方再是将头低下少许,道:“节哀。” 而?陈寻在接受陈奉来递来的书信后,精神也?骤有恍惚起来。 直到过有良久,陈寻才似是找回自己声音一般,低声以问道:“我阿娘,尸//身,何在?” “在堂院内……”陈奉来仍低垂着头回道。 陈寻闻言,也?再有沉默半晌后,才是于面上微微扯出一抹极为?别扭的干涩微笑,强装镇定道:“麻烦奉来家老?了……” “不过……”陈寻抓着身侧椅凳,在无意?识将椅凳扣出一角裂痕后,他?才再是轻声道:“可否给小侄一点时间,小侄,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138章 陈奉来听得此话,也?微微抬眸再度迎上陈寻满是血红的双眼。 随后在心神忽得一滞,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便是将已到唇边的,想?要问询陈怀安如今何在的话语吞下。 而?后仅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接着在陈寻恍惚地目光相送下,陈奉来便是低垂着头,缓缓退出房间。 而?陈寻也?在对方脚步声渐远后,抬手将书房一关,随即人便像是被抽离掉了骨头与血肉一般,骤然?跌落于地上。 直到过有良久,于屋内,才是传来一声似如幼兽哭泣,又如轻声呢喃一般的声音,道:“父亲、阿娘。” 第 62 章 大雪纷飞落, 压得墙角寒梅枝干越发弯曲。 只是在这枝头将要彻底折断时,那寒梅枯枝又好似得到了什么力量一般,于?倏忽间,便?猛地将身上?雪块弹起?, 而?后重新傲立于?雪中。 连带着它?枝头上?, 那唯一一朵梅花, 也似是披上了一层洁白微光, 更显得殊胜非常。 不过对于?此景, 陈奉来却没有太过在意。 他仅是沉默着陪陈寻看完了这一场大雪压寒梅,寒梅挺且直的表演。 而?后在陈寻沉默着, 尚未出言说些什么时, 他便?是有低垂着眼,凝着眉,轻声问道:“真要离去?” 陈寻闻言,目光仍是看向?窗外寒梅,但方才的柔和追忆之色,却是渐有退去。 直到?过有数息,他才是低低“嗯”了一声, 随后在陈奉来欲要出言挽留之际。 他便?又将目光收回,接着再是取出那幅传承画卷放于?桌上?, 道:“寻虽生于?陈家, 但百年?光阴过,陈家中,与寻所熟识之人已离去太?多。” “寻,对现今陈家早已不甚熟识。” “再者, ”陈寻指尖轻触书桌,眼中也再有闪过一抹柔和之色, 但很快,这抹柔色又被他尽数敛去,而?后再是道:“父母已去,寻与陈家之羁绊,再有断去九成。” “且凭寻如?今身份地位与持掌之能力,若是长久逗留于?陈家,只会?为陈家找来祸患,也会?让陈家众人畏威畏德,不敢大展拳脚。” “而?这,与我父对陈家之期愿,实?有悖驳。” “更何?况,”陈寻微微垂眸,目光在书桌之上?划过,随后又再次望向?窗外,道:“我之道路,非在陈家。” “所以家老,不必再劝。” “可……”陈奉来目光看向?那书桌画卷,而?后停有数息,又再看向?陈寻。 纵是他知?对方心?意已定,但…… 陈奉来唇齿紧抿,看向?陈寻的目光仍带着一丝坚定之色。 他还是想要争一争。 毕竟,有无陈寻,之于?陈家,实?如?天与地之差别…… 陈奉来心?中念想着,唇齿也不由得再有紧抿数分,只不过还不等他组织好欲说之言。 于?书桌之侧,正倚窗观梅的陈寻,便?是摇了摇头,道:“家老与寻,本就一路之人。” “所以家老也应知?,我既已言说之事?,断无悔改一说。” “再者,”陈寻眉宇低敛,声音也稍有低沉下来,道:“此地于?我而?言,已非是能让我静心?休憩之地。” “我于?此,除心?有阻碍,不得痛快外,再无其他。” “既如?此,我何?故再留于?此,徒惹伤悲。” 陈寻说着,双眸也微微闭合,始终平稳的呼吸,也骤有急促少许。 但很快,他又有压下心?中快要沸腾溢出的伤痛之情,再是低声道:“若家老是担忧,我父逝去,而?我又离去后,家族会?因此生乱。” “那便?可安下心?来。” “在我父我母逝去消息传出后,寻就对家族欲要就此事?做有文章之人,进行了一遍清洗。” “如?今,”陈寻顿了顿,语气也更有低沉淡漠不少,道:“这陈家,应无一人会?反对家老所定规矩。” “只不过……”陈寻侧目回望向?陈奉来,言辞中也将自身与陈家距离再有拉远,道:“往后陈家将会?如?何?,我也不会?再管。” “陈家一切,将尽系于?家老身上?。” 说完,在见陈奉来唇齿微动,欲要说些什么时,陈寻便?是眸中闪过一抹歉意之色,但很快,他又将其敛下。 而?后径直转身朝书房之外走去,同时边走,语气也有得平和不少,再是道:“寻知?,寻行有此举确实?过于?任性,也过于?妄为。” “但寻,”陈寻摇摇头,“生性本淡漠,所求之物也非是凡俗金银美酒。” “寻之所求,是为超脱之道,是为成仙之路。” “而?陈家却对寻之所求,不仅无有助益,反还会?拖累寻之脚步。” “既是如?此,寻,实?无接手陈家之意。” “还望,”陈寻说到?这,已是行至门前的脚步也忽有一顿,而?后又微微侧首向?后看去,道:“家老谅解。” “当然,”陈寻见陈奉来未有动身阻止,也似是卸下了心?中担子一般,话语也有带轻松之意,道:“家老若发现家族再有不安定者,也可传信于?我。” “我若得见,定会?回来相助家老,以除家老烦忧。” “不过……”陈寻目光透过层叠遮掩的房屋,投向?那家族最深处的宗祠所在之地。 第139章 而?后有得沉默数息,才复又道:“也望家老能记住先前答应寻之事?。” “那放于?家族宗祠的两片叶子,族中只可供奉不可动,纵族灭,此二叶,也不可丢。” 陈奉来听着陈寻的话,又瞧着对方看似冷漠,实?际却是萧瑟无比的背影。 原先已组织好的话,也在此刻,不由得咽回肚子。 接着在有低声一叹后,他也即是低声道:“璟安所言,我已知?晓。” “你也可放心?,只要我在家族一日,族内与宗祠之内的供奉,便?不会?断绝。” “且就算我逝去,于?陈家也定会?有祭拜二叶的规矩留下,后辈定不会?忘记此事?。” “如?此,”陈寻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有得点了点头,再是道:“那便?多谢家老了。”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陈奉来摇摇头,想着往昔游与他走江北时,那青衫少年?郎,和眼前身材高大,且早已无往昔温和灿烂,只余身居高位,加之亲人尽有离世后,只余淡漠冰冷的陈寻。 在复又一叹后,对于?陈寻再又将他推远的话语,陈奉来也未再多说什么。 也是如?此,在有过得数息,在敛下眼中复杂之色后,陈奉来也是有稍稍低首,以朝陈寻轻言道:“璟安既已下定决心?,我也不便?再多劝说。” “只望璟安此行,一路顺遂,平安无忧。” “若是在外累了,便?回来。” “陈家,永远是你停泊休憩之地。” “多谢家老,”陈寻没有回头,仅是微微颔首,接着不待陈奉来再有说些什么,他便?身形一晃,彻底消失在书房之中。 只不过在他消失之前,终是对着陈奉来,留有一段话。 “传承画卷若想无伤开启,必要保证启画者,岁不过十八,未曾修行,且画道技艺抵至可做传世之作程度。” “否则,必无可能得获传承,还会?被其吞噬神魂神识,最终无声而?亡。” “并且此画我仅开启筑基传承内容,往后家老若深入探查,或还可见点墨修行法的后续传承于?内。” “此为寻,于?陈家最后所留,之于?往后陈家如?何?,便?全看陈家往后发展。” 陈寻话语顿了顿,在声音渐渐微弱间,他也再有说出最后一句,道:“家老,后会?有期,万必珍重。” …… 细雨绵绵似膏油,泽润大地,万物生。 望着前方覆笼整个京都的春雨,再又微微垂眸,看向?身侧正飘忽不定的似有形又似无形之气。 在于?心?再又念及,于?传承画卷当中,所言及的“集天一十二清气,聚地一十二浊气,以清为之画卷,以浊为之笔墨,辅以天地之灵气,作以尘世之山河图,方可突破至筑基之境……”之言。 在又有低垂眼眸,瞧着脚下人头攒动,满是喧闹,正不断寻物以避雨的京都众人。 而?后复再微微抬眸,以看向?远处皇城之内,那知?他归京数月,但仍未唤他入宫,始终将他当做不存在的新皇。 在有摇摇头,于?心?对姜时堰这千挑万选的继承帝位的后辈子弟,有得失望之后。 陈寻也抬手于?云/雨之中一抓,而?后在手中忽得出现一道满是生机活力的清气后。 不等此气挣扎逃离,陈寻便?猛地将其打入身前,已呈现出实?体化的清气画卷之中。 “清气十二,首重/春/气,若无此气之生气,则此天地画卷,绝无化形之可能。” “好在……”陈寻抛去心?中之于?姜国新皇的失望,心?头也再有涌起?点滴欣悦之情。 他自离于?陈家后的数十年?时间里,都在游走天下诸地,以寻那传承画卷所说的二十四气。 初时,凭他之能力,在越数重高山、跨百道险壑后,未有过多久,他便?寻集到?了二十三气。 可那最后一道,也是最为重要的生机清气,他苦寻数十年?,却始终寻之不到?。 而?这,也让陈寻大感失落。 又加之他与姜时堰所做约定的日期将至,再有思考少时后,陈寻便?选择先行归京,将当初应承姜时堰之事?完成。 然后再继续寻以生机清气。 可谁知?陈寻归京数月,那早已登基,但于?陈寻眼中仍是未见几面,尚可称为陌生的新帝,未曾来他坐落之地递有一言。 对方,似乎是在刻意无视于?他。 也是如?此,虽陈寻不知?对方是如?何?想,又为何?这般倨傲,但他自也不惯着对方。 毕竟,若不是顾念姜时堰那点旧情,在姜时堰离世之时,他就会?选择辞去国师之位,再也不顾姜国未来。 因此在那位新帝沉默着,似是想要他亲自登门拜访之时,陈寻便?是对此视之不见,只管每日留于?家中,以思生机清气何?在的。 如?此沉默着过得数月,陈寻也于?初春第一场春雨落下时,忽得心?神一动,出得院落,以观天地。 也由此,得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最后一道生机清气。 且在得获此气,后又有过得数日,已将此气尽数打入画卷,使?其彻底成型。 而?新皇仍未召他入宫后。 陈寻也终是绝了向?对方当面汇报这数十年?来,他从各地观视所得的各地实?际情况。 第140章 在倚楼观天,又见一场春雨落时。 陈寻便是将早已书写好的奏章及书信,扔于身侧仆从之手,后示意对方拿去给新帝后。 他便是深吸一口气,接着抬手拽过一道浑源浊气,开始细细勾勒自己这数十年来,于诸国所见的一切。 高山流水、行舟泛湖,海河交汇,万象腾龙。 为做有此画,陈寻花了近乎百年光阴去看此世界,可在他起笔书画时,却又未曾花得多少时间。 天际闷雷炸响,道道电光闪现。 于皇城内,已是岁至中年的新皇,正透过大殿,看向远处那雄伟壮奇,毫不输皇城的国师府。 良久,在殿外雷声轰鸣声不间断炸响间,那上首之人,便是出言低声道:“丞相觉得,吾之所为,可错了?” “陛下,何错之有,”下方一身着赤红官袍,满是富贵之气的老者闻言,在有躬身行礼之后,即是再有朗声道:“国师虽为先皇册封第一国师,也是应先皇要求,才离京远游往昔诸国之地。” “但如今先皇要求时间已过,国师又已归京。” “而您贵为九五之尊,今朝盛强姜国之帝,无论如何都应是国师来见之于您才是!” “可,”那红袍丞相面色微微涨红,语气也满是怒意,道:“对方,却似是要您去见他。” “此举,实有不妥。” “要知陛下一旦做此举,即是表明国师之位,在您之上,这损伤的不仅仅是姜国之脸面,更会让朝野中不安定之人,有得心思动摇。” “到时国师若再入主朝野,那后果将会如何……”红袍丞相没有将话说完,但其画中之意,那坐于上首的新帝已是明了。 也是如此,在有沉默数息,在新帝有微微蹙眉之间,那红袍丞相,便再是道:“所以,陛下此举,无错也。” “是吗?”上首之人看着远处闪电,心中也暗叹一声。 其实他这丞相所言与他心中惦念之事,实无多少关联,但对方有一点却是无有说错。 那就是他不能主动去找陈寻,因为如今的朝野格局,容不得他这般做。 但…… 上首之人手扶龙椅,心中也再有想起已故先皇当初的恳切所言,“姜国谁都可不信,但不能不信国师。” “只有得国师,认可……方才为真正姜国帝皇。” 新皇心中念想着,眸光也再有深邃起来,“可是父亲,如今已不是你所在之时了。” “纵是国师再如何厉害,可他为臣,我为尊,应是他敬我,非是我敬他。” “父亲,如今的姜朝已不再需要仰仗他人了。” 新皇心中默念着,也由此心神渐渐稳定下来。 但还没等他舒气多久,于天穹之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竟缓缓出现一幅巨大画卷。 而后座座险峻高峰呈现,条条或为极速奔流,或为缓缓流淌的江河显露。 山川湖海,花鸟丛鱼,无一不在,无一有缺。 新皇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一抹自信也忽得被吹散。 他扫了一眼殿下与他一般,同样呆滞的丞相,于心中泛起无尽悔意之间,也猛得起身朝外走去。 “备驾,即刻启程去往国师府。” 可就在新皇刚刚踏出大殿之时,那原本浓厚的雷云忽得散去,随后一幅精致无比的千里江山图,便呈现于世人眼中。 接着在众人仰首赞叹间,于阳光垂落正中央,一人踏步出于其中。 而后在新皇抬眸仰望间,他好似朝他点了点头,又好似朝此世界点了点头一般。 旋即,其身形便消散于天地之间。 至此,世人皆知,姜国首任国师,江左陈家,画圣陈寻,于玄京,白日飞升。 至此,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