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后上岸计划》 海后上岸计划 第1节 ?海后上岸计划 作者:安意 简介: 【破镜重圆+久别重逢+先婚后爱+1v1】 相亲相到自己亲手甩了的前任是一种什么体验? 看着面前西装革履、清冷疏离的男人,童依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和他领了结婚证。 装乖卖惨、以退为进,她身娇体软地倒进许柯怀里,马上要就亲下去的唇瓣被男人抬手堵住,他平静笃定:“同一个人身上,我不会跌倒第二次。” 强势直球、极限拉扯,终于把人勾到手的童依打算撩完就跑,却被许柯狠狠抵在门后,他猩红着眼:“童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疼痛自唇角蔓延,身为海后的童依后知后觉,这一次,她好像……玩脱了。 第一章 一个男人不玩第二遍 童依觉得,分手后再见,应该是自己挽着新男友,落落大方地看着许柯形单影只,而不是现在这样,她头没梳脸没洗,还带着昨晚蹦迪回来没卸干净的妆,坐在西装革履、年少有为的男人面前咬着吸管。 “既然童小姐对相亲并没有兴趣,”许柯双腿交叉,叠得优雅又斯文,“我们就不必浪费彼此时间了。” 他眼里淡漠疏离,绛蓝色西装挺括平整,领口处露出半截白色衬衫,斯文儒雅的模样晃得童依眼睛疼。 嘶,分开这五年,作为顶级海后,童依养了那么多鱼,许柯不是最好看的,不是最好拿捏的,但绝对是最能激起她胜负欲的。 从高中他回回比自己高一个名次,到现在他好整以暇自己却慌乱不堪,他永远从容干净、不沾染半分世俗污秽,纯到童依想把他拉下神坛和自己一起沉沦。 “你怎么知道我没兴趣?”嘴硬是她最后的倔强,“说得好像我敢嫁你就敢娶一样!” “十点半。”许柯垂眸看了眼手表,“现在去领证,不耽误我下午回律所开会。” 夜幕迷城里,苏晚桐开了支香槟庆祝自己恢复单身,童依却兴致阑珊地同她碰杯,连周围有帅哥也只是瞥一眼便低下了头,她歪着头问:“今晚怎么回事儿?” 童依没有说话,只是递过去一个小巧精致的红本,苏晚桐愣了愣神,定定地看着那清晰的钢印:“你疯了?” 童依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她养鱼五年从未失手,今天竟然一气之下,和自己养过最失败的一条鱼闪婚。 “许柯?当年次次抢你第一还被直接保送的学神?”苏晚桐更觉得她疯狂了,“下海的时候就说好一个男人不玩第二遍,你怎么还重蹈覆辙?” “反正,就这样了。”童依摊着手,当年的许柯沉默寡言又害羞,是牵个手都会脸红的人,谁承想五年过去,闪婚速度连反悔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童依!你是海后!海后懂吗?为了一条鱼放弃一整个鱼塘,你没事儿吧?” 她这波实在是太亏,不仅没能将人拉下神坛,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童依越想越憋屈,索性直接换了个话题,指着吧台旁边的男生开口:“你不是要去撩那个小奶狗?” “问过了,才18,刚高考完。”苏晚桐摇摇头,“我们这种玩咖还是别去招惹小朋友的好,万一让缠上了甩都甩不开。” 童依点点头,确实甩不开,恋爱脑这种东西,连许柯那种高岭之花都上头,分手时他明明双眼猩红却也只是攥着自己的手不放,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轻声呢喃了句“别走”。 怎么又在想他?童依拍着脑袋,把旁边的苏晚桐吓了一跳:“你干嘛?” “不干嘛。”她抿了口酒,“脑子突然清醒了,海后就要有海后的样子。” “这就对了!”苏晚桐跟她碰杯,“赶紧管管鱼塘吧,你手机都快炸了。” “我才不要和他们玩,他们都不好玩,”童依笑得依旧明艳,“许柯好玩,同一个男人,我偏要玩到腻。” “那你小心,别把自己玩……是你?”苏晚桐突然放下酒杯,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声音急切又仓促,“晚桐,能不能不要分手?” 她皱着眉:“威廉,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我错了,我不该和别的女人一起出去还瞒着你的!” 童依将杯中酒饮尽,适时地出来拉架,不想被威廉一扬手摔在地上,连带苏晚桐也被制住了胳膊。 “绿我姐妹还敢来撒野?”她错愕了几秒,抄起桌上的香槟,抬手就泼向他泼去:“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童依和苏晚桐灰头土脸地出现在派出所时,许柯正从调解室里出来,和身边的人轻声说着什么。 四目相接的刹那,他停了声音,她低下了头。 许柯还是上午那身西装,整个人斯文清冷,可童依却远比上午更加狼狈。她的妆又花了,头发乱得像只鸡窝,甚至袖子也湿了半截。 一年里有三百六十天都是妆容精致、风情万种的御姐,为数不多的蓬头垢面,让许柯一天之内遇见两次,童依真的很后悔刚刚没有补个口红。 两人马上就要擦肩而过,许柯却还是一言未发,童依忍无可忍,她咬咬牙,终于抬手拽住他的衣角。 本来已经了解完手上案件情况、正打算回律所的男人眉梢微挑,他盯着童依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似乎在等着什么。 她认命地眨眼,声音小到几乎没有:“帮我!” 听到想要的答案,他向来清冷寡欲的眸里终于有了起伏,许柯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声音却还是淡漠疏离:“跟我谈吧。” “我是律师,”他看了一眼童依,“也是她的丈夫。” 都是出来玩的,威廉没有继续死缠烂打,道歉之后苏晚桐也不想再追究。他们从派出所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夏日的风里夹杂着凉意,童依缩着脖子,肩膀上却突然多了件绛蓝色的西装。 檀香木与雪松交织,融合了清新的柑橘调,童依愣了愣神,熟悉的味道唤醒了她那两个月里所有疯狂的记忆。 脑海中有画面一闪而过,两个人牵手,捏脸,亲吻,少女得逞地看着少年耳朵染上粉色,红到几乎滴血。 “自己的地盘也能被人砸场子,”许柯挑着眉打开车门,“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承蒙许律关照,这不是没砸成?”童依递上一个笑脸,拉上闺蜜在后排落座。 她垂下眸,到了苏晚桐家就要开溜,但手才碰到车门便被冷冷叫住:“现在才想起来要跑?” 许柯的目光落在后视镜,眼里看不出喜怒,短暂的沉默后,他从匣子里翻出今天上午刚到手的红本,扔给了后座的童依。 先发制人永远是她的必杀技:“可今晚我约了别人,总要有先来后到吧?” “先来后到?”许柯将车门落了锁,她向来知道怎么最能激怒自己,不过这次,他才不要当猎物,“那我插个队。” 第二章 大尾巴狼 童依再也说不下去,索性直接躺在后座装睡,停车时都还没醒。 她的手机扔在旁边,一路上震动不停,许柯只一低头便能看见许多个对话框在闪烁。 “依依,给你留了杯野格在吧台,记得来喝。” “姐姐,今晚在酒吧没看见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许柯越看脸越黑,眼底一片猩红。 “还想看就自己打开,”童依伸了个懒腰,大方地把手机推倒他手边,“密码没换哦。” 你不在的五年我身边依旧热闹非凡,许柯,在我这里,你是永远的输家。 他移开眼,声音生硬:“挺好。” 这是间复式公寓,黑白灰的装修简单干净,许柯在玄关翻出串备用钥匙:“公寓,车库,储藏室。” 童依本能地后退:“给我干嘛?” “需要我列举一下婚后你合法享有的权利吗?”许柯的眼神幽暗,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人吞下去,“许太太?” 向来落子无悔的她突然害怕了起来:“我现在离婚来得及吗?” “理由呢?”许柯并不意外,“说来听听,我或许会答应。” 童依张张嘴,她该怎么说?因为赌气想要把他拉下神坛,没想到把自己搭了进去? “说不出来,就听我说。”许柯在沙发落座,声音清清冷冷,“婚姻不在我人生规划,我猜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不如互相帮个忙。” 她眨眨眼:“我以为……” “你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念念不忘,想和你再续前缘,又一次心甘情愿成为你鱼塘里的鱼?别做梦了,同一个人身上,我不会跌倒两次。” 被戳破心思的人动作微滞,不会跌倒两次?童依不信,她不仅要让他跌,还要让他不舍得起,最好是复合,他提,然后她拒绝。 海后的基本修养之一,要学会适当示弱:“我低血糖,难受。” 她口红早就抹得一干二净,脸上也没什么气色,许柯还是没能狠心到冷眼旁观,起身去厨房端了碗红糖水。 童依轻抿一口,却苦着小脸皱眉:“不甜!” 许柯疑惑地去尝:“甜的。” “啧,”童依就着他的手喝去喝,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果然是你尝过的比较甜。” 她勾住许柯脖子,两人鼻尖贴得极近,她甚至能清晰听到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气氛旖旎,暧昧到了极点。 “我说过,同一个人身上,我不会跌倒两次。”许柯的食指点在童依即将要亲下来的唇上,他眸里依旧淡定,却添了几分欲望,如果不是灯光昏暗,童依大概能看到他红透的耳根。 “童依,这句话,我不用重复第三遍吧?” 不上钩?她心虚地摸摸鼻子,让禁欲者沉沦永远能勾起童依奇怪的胜负欲:“也行,那你今晚打算让我住哪里呢?毕竟我们孤男寡女……” “你想多了。”许柯义正言辞地拒绝,“我睡书房,明天去北城出差,下个月回来,然后帮你搬家。” 童依笑了,搬家啊,他还真以为自己这样的海后会为一条鱼放弃整个鱼塘呢。 夜色正浓,外面疾风骤雨,好像是五年前的暑假,自己却被禁锢在现在的公寓,许柯红着眼把她压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要抛弃他。 童依从梦里惊醒,额角还有一层冷汗。 她抬眼去看,已是日上三竿,许柯早就去了律所,还在桌上留了早点,是她之前很喜欢的盒子蛋糕。 “幼稚。”童依摇着头轻笑,自己下海时立的人设是御姐,这种小女孩的甜品有四五年都不碰了。 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消息有很多,略过鱼塘,一个没有备注的对话框让童依眼皮一跳:“起了?” 纯白的头像,今早的好友通过时间,这样淡漠疏离的语气,敏锐的直觉告诉童依,这是许柯。 管理鱼塘也是个脑力活,以前这种她大多只回个嗯,对方接着嘘寒问暖,她继续弧消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欲罢不能的暧昧实在上头。 但她知道,许柯不吃这一套,他喜欢乖巧的。 童依眨眨眼,挑了半天,回过去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纯情小白兔?她明明是大尾巴狼。 二十分钟过去,对话框依旧安静。童依撇着嘴,扔手机时有多潇洒铃响时就有多狼狈。 “宝,我心情不好,想出去玩。” 海后上岸计划 第2节 “是你啊。”听到苏晚桐的声音,童依心底闪过一抹失落。 “是我就不高兴,你也不爱我了!” 她把手机拿离耳朵,动手找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行,玩,现在就走!” 童依向来拿苏晚桐没有办法,医者不自医,昨天还提醒自己一个男人不玩第二遍,可实际上她才是重蹈覆辙的人。 但姐妹嘛,不听劝才是真闺蜜的基本操作,比如苏晚桐劝不住童依炸鱼塘,童依也劝不住苏晚桐放下心底的人。 她们坐上高铁已经是下午三点,童依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突然蹦出来一句:“你说他不回消息是在干嘛呢?” “啊?谁不回你?上周的小狼狗?前天的中央空调?体院八块腹肌的弟弟?” “你范围有点大,我很难猜哎。”苏晚桐挑着眉,见童依没说话,开始认真起来:“该不会是……许柯吧?” 她的表情和昨天知道童依闪婚时一模一样:“你疯了?” “我感觉他变了。”一想起晚上的失手童依就来气,“之前亲他,他虽然会闪躲但也不会拒绝啊,昨天竟然不让亲!” “昨晚?” “两张床。”童依戳着她脑袋,“想什么呢!他正经的很。” 怎么听着她还挺遗憾的?苏晚桐试探着问:“宝,要不咱换个男人玩?” 毕竟,她是真的害怕童依把自己玩进去。 “我不!”童依红唇妖艳,笑得势在必得,“这个男人我一定要玩明白!” 许柯嘛,五年前还没有下海养鱼的自己追了半个月,就乖乖低着头任她揽住脖子胡乱亲。五年后虽然有点难搞但依然青涩,她能把人勾到手一次就能勾到第二次。 童依如是想着,直到跟苏晚桐下了高铁去酒店时,看见熟悉的男人跟个陌生的女人进了同一间房。 第三章 捉奸 她一个海后,被自己的鱼绿了。 苏晚桐撸起袖子:“想什么呢?捉奸啊!” “我自己来。”童依终于缓过神来,她昨晚做了整夜的梦,起床就被苏晚桐揪上了高铁,迷迷糊糊了一天,现在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在门口轻扣两下,特意将声音压低:“酒店保洁。” 锁芯微动,门缓缓打开,许柯似乎有些疑惑,童依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向来淡定从容、矜贵又清冷的人眼底难得闪过一丝紧张。 “hello!”她笑得明媚,艳艳红唇魅惑又勾人,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我出来玩,顺便捉个奸。” 许柯欲言又止,让童依更加坚定了想法:“放心,我给你狡辩的机会。” 她自顾自地往里走,却在玄关处停住。 房间里的窗帘完全打开,茶几旁边坐了四个人,两男一女,无一例外穿得西装革履,刚刚看见的陌生女子手里拿着沓文件,正在按照顺序依次分发。 反观许柯,他连外套都没有脱,扣子扣到最顶上,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说不出喜怒,甚至带着些……坦然? 童依的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坐在最左边的男人疑惑地开口:“您是?” “不好意思,”她撩着头发,举手投足间笑得风情万种,没有露出丝毫的慌乱破绽,“走错房间了,你们继续。” 她飞速推开许柯,夺过苏晚桐手里的房卡就冲进了隔壁,关门落锁的动作一气呵成,连行李箱都扔在了门外。 苏晚桐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袋:“他绿的你,你怎么还落荒而逃!” 童依倚在门上:“不是不是,里面不止他们俩。” 苏晚桐瞪大眼睛:“多人?他玩得这么花?” “没有!”她头疼地扶着脑袋,“昨晚他说过来北城出差,我给忘了。” 门响三下,一声重两声轻,许柯的敲门习惯自高中就这样。锲而不舍地敲过几遍之后,门口才终于没了动静。 她靠在苏晚桐身上长舒口气:“我出去拿行李,你赶紧换家酒店,现在就走。” 苏晚桐想捏爆童依的心都有:“什么啊,大晚上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换?” 童依撇着嘴开门:“反正我不管,这也太尴尬了,昨天闪婚今天捉奸,捉奸我还没捉到!” “怎么,没捉到挺失望?”许柯倚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再一次愣在原地。 童依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结结巴巴地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我!没有!” 许柯挑着眉,居高临下地把小动作尽收眼底:“最起码的取证都不会,连捉奸都要我手把手教?” 童依硬着头皮,笑得咬牙切齿:“好啊,那就麻烦许律倾囊相授,我一定躬行实践,绝不辜负。” “躬行实践?”许柯轻笑出声,“童依,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苏晚桐被童依扯到酒吧,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她知道闺蜜心情不好,所以在努力转移视线:“八点钟方向,那个小男生怎么样?” 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苏晚桐在周围卡座里瞅了一圈,又去戳她:“右手边,那个肌肉男!” 见童依还是没有动静,苏晚桐终于忍不住了:“还在想许柯?” “才不是!”童依下意识去否认,连手里的酒都抖了出来。 空气有片刻的安静,迎着苏晚桐的目光,她终于败下阵来:“好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天的事情也不能怪我多想吧?” 苏晚桐点点头,却又疑惑地看她:“可你不是只玩暧昧不谈感情吗?怎么今天在意上了?” 童依极快地抿了口酒:“没在意,只是我没玩够他,怎么能看着自己的猎物被别人染指。” 苏晚桐跟她碰杯:“喂,你玩人家一次也就罢了,再玩第二次真不会心痛吗?” “没心没肺的人,你教我怎么心痛?”童依晃着酒杯,笑得勾人心魄,“看上哪个了,帮你去要微信。” 苏晚桐眼里瞬间有了光亮:“小男生!” 童依撩着头发,茶色波浪卷发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红唇妖艳魅惑,惊艳到让人移不开眼。 她拉着苏晚桐走到吧台,路过男生的时候突然在他旁边落座:“帅哥一个人?” 男生高高瘦瘦,稚嫩腼腆,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我……” 童依抛给苏晚桐一个眼色,适时往后闪了闪身子,让她能恰好挡在男生面前:“不好意思哦,我是他女朋友。” “那真可惜,打扰了。”童依笑着端起酒杯,轻轻举过下巴,转身时很好地掩饰掉眸里的狡黠与得逞。 回到卡座,她远远看着苏晚桐把人撩到面红心跳,眼底难得闪过一丝落寞,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被保送的许柯不用继续盯着高考倒计时埋头题海,少年青涩又纯情,在篮球场上逐日追风时,汗水自下巴顺着喉结滑落,将绿白相间的球衣浸润湿透,连腹肌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 童依弯着唇,其实她很少点静饮的威士忌,但是现在却格外想念一醉方休的感觉,酒精控制着身体,酸涩的感觉占据她所有感官,可以将烦恼全部抛之脑后。 苏晚桐也顾不得刚刚到手的帅哥,赶紧起身扶着她回酒店:“这么烈的酒,你不要命了?” 童依有一瞬间的清醒,她甩开苏晚桐的手,几秒的沉默后,笑得明艳灿烂:“好玩!” 苏晚桐头疼地把她靠在自己身上,不想手里却突然落空。再抬头,便看见了脸色沉郁的许柯。 刚刚没留神让童依再一次溜走,许柯回去极快地结束了案件研讨,刚出门打算找人,就看到了被扶回来的她。 “你带她去哪里了?”浓重的酒气让许柯皱起了眉,他把人打横抱起,可这么大的动作,童依还是睡得安稳。 “……酒吧。” “酒吧?”许柯加重了语气,目光落在童依脖颈间的红痕上,暧昧的颜色实在缱绻,让他眸里彻底淬了寒意。 第四章 你生气了 “是我要喝酒然后她陪我才来的!她很乖!只有我去撩小男生了!”苏晚桐想替童依解释,但面对曾经的学神大佬、一个连童依都差点收不住的高岭之花,她心底着实有些发怵。 尤其是现在,他面色阴郁,气场低沉,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脸上。 酒吧,喝酒,撩小男生。 他大概是疯了才会以为今天童依破门而入时眼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在吃醋,不然上一秒还嚷嚷着捉奸的人怎么会下一秒就跑去了酒吧,回来时脖颈上还带着别人的痕迹。 那抹旖旎的红色落在她瓷白的肌肤上,像利刃般刺痛着许柯的眼睛,向来清冷斯文的人眸里是前所未有的阴鸷:“人我带走了。” 童依爱玩爱闹,五年前总是缠着自己要抱抱亲亲,他几次闪躲却都败给她一声娇滴滴的“许柯”,简单的两个字就足以让少不经事的他方寸大乱甚至丢盔弃甲。 现在想想,还真是好笑。 许柯眸色更深,力道也忍不住紧了几分,童依当即不满地嘤咛。 她抬手勾住许柯的脖子,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仰头,直接亲在他的喉结。 正要将她放到床上的人动作一僵,熟悉的感觉自手臂爬上心头,连带五年前许柯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触碰的记忆,海浪般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童依,你真的没有心。” 像濒死的鱼儿渴求空气,像干枯的小草渴求雨露,许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控过。他眼底一片猩红,抬手捏着童依的下巴,迫不及待想要将她脖颈间的红痕覆盖上自己的印记。 童依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捶死苏晚桐,昨晚是见她扔下小男生来扶自己才心安理得睡了过去,所以早上看见身旁许柯的睡颜,她吓得差点滚到床底。 许柯掀开眼皮,声音因为沙哑而少了几分清冷:“这么精神,酒醒了?” “如果我说没醒,你能让我再摸一把腹肌吗?” 该说不说,童依养鱼这么多年,许柯的身材依旧是鱼塘里数一数二的存在,昨晚醉意朦胧中自己还记起读书时看他打球,腹肌被球衣包裹后的勾人模样。 她眉眼间带着媚色,流氓一样挑起他下巴:“也不知道是谁说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跌倒第二次,脸疼吗?” 许柯眉梢微挑,看着她得逞的模样,毫不犹豫地掀了被子。 童依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衣服,双眼闪过一抹异色。稀里糊涂醉了一场,竟然什么油水也没捞到!她简直气急,抬手就要去扒许柯的衣服。 “我劝你少费力气,我说不会,就是不会。”他手脚麻利地拿被子把童依裹住,自己慢条斯理地翻身下床,背对着她整理浴袍,宽肩窄腰,没有一丝赘肉,看得童依眼两眼发直。 她试图搞搞条件:“就摸一下好不好!” “不好。”许柯面无表情地拒绝,童依锲而不舍,却见他脸色越发深沉,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许柯,你生气了?” 他动作一滞,短暂的沉默后又平静地反问:“我应该生气吗?” “可你气什么呀?气我来北城不告诉你?晚桐失恋了我当然要陪她啊!气我昨天捉奸闹了个乌龙?可我们结婚了唉,你跟一个陌生女人在酒店我当然会怀疑啊!” 许柯挑眉,还真是一点也不提她昨晚跑去酒吧的事情啊。 他盯着童依没有半分愧疚的脸,目光落在颈间的红痕上。 海后上岸计划 第3节 昨晚噬骨的记忆又一次占据了他所有理智,许柯别过脸去,却被童依强硬地掰回:“别这么小心眼嘛!” 门铃适时响起,许柯快步走去,童依倚着墙,一脸遗憾有人在这时候来坏她好事。 “许律,您身体不舒服吗?”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童依只一眼便认出她是昨天和许柯进了房间的女人。 也是这时,童依才终于看清楚她的容貌。 瓜子脸小而精致,眉眼带着江南烟雨般的温婉,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清纯甜美,和自己简直是两个极端。 “不要紧。” 他礼貌又客气地寒暄,清清冷冷的声音终于把童依拉回现实,她弯着唇上前,不由分说地挽住许柯胳膊:“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 女人瞪大眼睛,许律不近女色,清冷淡漠到骨子里,哪怕是律所同性的同事搭个肩膀都会被躲开。就算是工作需要,也一定是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隔开,绅士有礼到挑不出半点错处。 许柯眼角轻动,脸上还是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部署着工作:“让张律先去,我稍后就到。” 女人浅浅应了一声就转身走开,童依好奇地探出头去,被许柯以极大的力道带了回来,顺手把门重重关上。 童依盯着他手里的药,这才意识到他起床时为什么声音沙哑:“感冒了?” 他沉默不语,童依夺过他手里的东西:“跟我就不必硬撑了吧?咱俩结婚了,你要是一不小心死掉,财产可都归我。” 许柯挑着眉冷笑:“挺好,前天只是盼着离婚,今天心更狠了。” “不对哦,我没有心的,你不是五年前就知道?”童依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一只小蛋糕扔过去,“垫点儿东西,严重了我才不会照顾你。” 许柯眉心一舒,转头又去问她:“饿不饿?” 童依刚要否认,肚子却咕咕叫出了声,于是乖乖地被带下楼吃早饭。 “你好,我叫钟离,是许律身边的助理律师兼职秘书。” 宿醉之后的饥饿感折磨着童依的胃,小姑娘来者不善,她却只顾着往嘴里塞一个小笼包:“嗯,要一起吃吗?” “不了,我减肥。”钟离落落大方地拒绝,目光落在她毫不掩饰的吻痕上,开始揣测起她的身份,“您和我们许律认识挺久了吧?” 童依放下一扫而光的屉笼,笑得没有锋芒:“怎么,你想追他啊?” 小姑娘的心思最好猜了,喜欢厌恶都写在脸上,半分城府都不带掩饰,比如现在,她的脸色便是一阵红接着一阵白。 第五章 可我不再是十八岁 童依说得风轻云淡:“要不你换一个吧!这个我拿下了,或者你等几天,我现在玩头正兴,实在不能给你。” “许律不是玩具!”钟离恨恨地攥拳,许柯正端着一杯豆浆过来,童依就着他的手去喝,只觉得身后那道目光更加尖锐。 她亮着眼睛,弯唇对着许柯浅浅地笑:“许柯,你们律所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妹妹!不过她要减肥不能跟我们一起吃小笼包,要不你去帮她拿一只水煮蛋吧?” 钟离连忙拒绝,许柯放下豆浆,一副公事公办的清冷模样:“准备材料,半小时之后去见当事人。” 童依笑着目送小姑娘离开,然后去戳许柯的胳膊:“行情不错啊,许律?” 见他不理人,童依又撇着嘴去抢他豆浆,许柯三闪两躲,最终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他有一米八七,童依仰着头也差了一大截,她不满地皱眉,把人按在身旁的椅子上,终于心满意足地挑起他下巴:“行情再好,还不是栽进我手里!” 许柯握住她的手指,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清心寡欲的表情:“这么自信?” 童依不疑有他,扬起小脸笑得明媚张扬,却见许柯突然松了力气,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眼里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童依,可我不再是十八岁了。” 他拿起身边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 这样清醒克制、冷淡到骨子里的表情,让童依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五年前那两个月的疯狂都是泡影,他仍是那个稳坐神坛的高岭之花。 “啧,”苏晚桐拿着个可颂,在童依身旁的空位落座,“怎么走了?” 童依回过神来,抬手就去揪她耳朵:“我还没找你算账,昨晚又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你好歹给我扔酒店里,扔给许柯干嘛!” “什么鬼混,我连小男生微信都没加上你就醉了!”苏晚桐恨铁不成钢地戳着童依,“还有,是许柯从我手里抢的人,他气成那样,我要是敢不给,他下一秒就能把我拆了!” 她眼尖地瞅见了童依脖子上的草莓印,声音又带了几分揶揄:“还说我,你昨晚战况挺激烈吧?” 童依被她看得发毛:“都说了他正经得很,哪来的战况?” “真正经,能把你脖子啃成这样?”苏晚桐递过去盒气垫,贴心地打开镜子,指着其中一个明显不同颜色的痕迹,“除了这个是我昨晚唇釉手腕试色之后锁你喉不小心蹭上的,其他的都是拜某人所赐吧?” “口是心非!”童依盯着那红痕,诧异之余更多的是得意,还说不会被自己勾到第二次,这不就来了!“不出俩星期,我一定能搞到他!” “都这样了你昨晚没搞到手?” 童依避重就轻:“小事儿。” 她心情极佳地回房间补了个妆,接到陆川电话时正苦恼涂哪个口红:“你不好好照看酒吧,跟着我们俩跑什么?”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陆川的声音却一如既往般欠揍:“少废话,小爷现在在机场,一会儿找你们吃饭。” 两个小时后,童依和苏晚桐并肩坐在陆川对面,看他把桌上的饭菜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你饿死鬼投胎?” 陆川把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笑得流里流气:“小爷连夜赶来,你不感动,还嘲讽我是几个意思?” “还连夜?昨晚又在哪个小美人床上厮混呢?”童依不屑地冷哼,陆川这人从小到大压根就没安分过。 小学的时候他拿一把糖果哄得小姑娘们排队陪他过家家,初中高中每次打球女生都能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上了大学就更加肆无忌惮,一跃成为与自己齐名的海王。 俩人一合计,毕业就开了夜幕迷城,方便他们这群玩咖蹦迪养鱼。 “这么关心我?”陆川像是没有听出她的嘲讽,痞气地放下筷子,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 “吃完赶紧滚,我和晚桐没空管你!”童依正在烦着许柯今天上午那句话,陆川偏偏要自己撞上枪口,那就不能怪她毒舌了。 “你俩在陌生的城市不安全。”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苏晚桐,嫌弃的眼神不言而喻,“还有你,失个恋拽着童依玩失踪,不就一个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小爷给你找!” 童依踢了他一脚:“什么不安全!不是还有许柯?” 陆川疼得龇牙咧嘴,却在听见这两个字时顿住了声,童依在酒吧为苏晚桐出头那晚,他正在朋友的开业仪式上捧场。 作为酒吧的合伙人之一,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所以才会这么着急跑来捉人:“许柯?哪个许柯?” “跟我装傻?”童依不耐烦地看向窗外,“高三毕业的暑假,我谈了俩月把人甩了的那个。” 嘶。陆川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离他远去,他徒然地伸手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痕迹,但摊开手心,却发现不过是大梦一场。 他靠在皮质的沙发上,嘴角还是挂着痞气的笑:“你当初,不是说他不好玩吗?” “好不好玩我说了算。”童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许柯的对话框没有消息,已经是临近正午,她迫切地想要把这尊少爷送走,然后开启她的撩汉之路,“我贪玩可以,你要是胡闹,咱俩的酒吧关门歇业?” 陆川对童依向来没什么原则,也知道她没心没肺惯了,竟莫名有些心疼起许柯来:“差不多得了啊,你玩人家两遍,万一他有什么心理障碍不敢再碰女人,你怎么赔?” “你管我!”童依翻了个白眼,却见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大厅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昨天闯进去捉奸时开口问她的那个男人。 再往后看,许柯身边跟着钟离,她似乎小声提醒了什么,许柯抬眼往这边一瞥,视线和童依交叉,却又淡淡地移开了眼。 无视她?童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连对面的陆川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找了个借口溜去卫生间,却在洗手台处遇见了恭候多时的许柯。 第六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陆川双手插兜,桃花眼细长邪魅,嘴角依旧挂着痞气的笑:“挺巧。” 许柯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他的袖子挽起一截,白色衬衫扣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清冷干净,从容淡然,果然是连童依也没能把持住的高岭之花。 “冤家路窄,算不上巧。”他对陆川并不陌生,读书时最令人头疼的学生,打架逃课撩小姑娘,不在乎成绩、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从来只顺着自己的心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童依才是真正的一路人。 “既然许律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卖关子。”陆川笑里藏刀,语气骤然降了个调,“童依不适合你,她玩过的男人比你认识的女人还多,没有谁能在她身边超过三个月,除了我。” 许柯关掉水流,淡然从容地抬眸:“陆先生这么有把握,又何必跟我说这些?” “五年前她甩你那天晚上我们就去了轰趴,”陆川不怒反笑,他上学时就不喜欢这个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童依爱玩爱闹,玩腻了就换,许律这么聪明,难道宁愿让她再甩你一次,也要重蹈覆辙胡闹这一场?” 只有两个人的洗手间里分外安静,许柯阴郁的眼底压抑着一场风暴,四下无声,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知道他是故意挑衅,也知道他想激怒自己,可还是按捺不住心底咆哮着的野兽。 许柯的手撑着洗手台,虽然脸色波澜不惊,但白色衬衫下暴起的青筋已经昭示了他的怒意,未擦干的手上有水珠滴落,细微的声音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其实自己的人生循规蹈矩,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有条不紊,他总是有井然有序地把控全局,和童依在一起的两个月,是他为数不多的离经叛道。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汹涌如潮水,他们在四下无人的街道牵手亲吻,在人声鼎沸的广场耳鬓厮磨,却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说了分手。 许柯原本攥紧的拳头松了力气,刚刚想要大杀四方的眼里突然平静,像是春日里的一汪深潭,幽寂阴郁,淡漠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挑衅:“那你怎么知道,这次还是她玩我呢?” 陆川眸色微变,脸上再也没有了刚刚的玩世不恭:“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的声音从容不迫,像是疾风骤雨后的云收雾散,许柯眼里终于恢复清明,“怎么,你对她的感情生活这么笃定,现在又在害怕什么呢?” 陆川在许柯那吃了瘪,还被童依无情地定了下午回南城的机票,苏晚桐在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让他更加不爽:“不至于笑得这么幸灾乐祸吧?” “当然至于,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川爷这么吃瘪。”她笑得更加开怀,拿着汤匙轻轻拍打餐后的布丁甜品,软软弹弹的手感。 陆川瞥她一眼:“失恋的伤疗好了?” “那倒没有。”她放下汤匙,眼里的光有些黯淡,气得童依又踹了陆川一脚。 “机票定晚了,我应该直接把你塞进高铁才对!”童依不悦地皱眉,拿起手机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什么,苏晚桐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半天,全是她推来的微信,“这几个先玩着,等回头让陆川在夜幕迷城新招一批服务生。” “小麦色皮肤,一米八以上,腿长腰窄肩宽,”童依若有所思地点头,仔细想了想让苏晚桐念念不忘的那位,又对着陆川补充了一句,“最好戴金丝眼镜。” 虽然这两天的事情很多,先是她稀里糊涂地跟许柯闪婚,又是稀里糊涂地捉奸,但童依也没忘记来北城的真正原因。 正如陆川说的那样,不就一个男人,苏晚桐不至于这么念念不忘,还拽着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海后怎么能让自己的姐妹为情所困呢? 成年人的感情你情我愿,她从不在乎什么风月情爱,始终坚信只要男人换得够快,失恋的悲伤就追不上她。 “姑奶奶,你是招聘还是招头牌?”陆川倒吸一口凉气,感情儿不是她俩给下面的人发工资啊。 “两个小时,你现在去机场一会儿正好安检。”童依不耐烦地看了眼手机,陆川在这里实在是影响她发挥,再过一会儿她都要害怕有小狐狸精把她的高岭之花叼走了。 “行!”陆川咬了咬牙,却又话锋一转,“好容易让我放一次血,你不给自己留几个?” “用不着,许柯我还没玩明白,”童依知道他说的是招人,“最近鱼塘满了,大发慈悲放生几条。” 想起刚刚在洗手间里许柯的话,陆川太阳穴处突突地跳:“玩不明白就换一个呗,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什么树,人家是高岭之花。”她弯着唇,茶色波浪卷发在阳光下镀了一圈暖暖的光泽,衬得红唇魅惑勾人,嘴角的笑意让陆川更觉心惊。 许柯那样清醒理智、一步三算的人,他实在是没有把握五年过去,童依还能全身而退。 哄劝的话终究还是停在嘴边,陆川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张扬明媚的童依,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海后上岸计划 第4节 “小爷好心提醒,可惜某人并不领情,这叫什么来着?我本将心向明月,”陆川单手插在兜里,眼底闪过一抹自嘲,“奈何明月、照沟渠!” 童依把人扔给苏晚桐,自己回房间去补了个觉。她醒来时已经日薄西山,刚解除静音就听见手机消息响个不停,一条条看下去,鱼塘依旧生机勃勃,但许柯的对话框却格外安静。 她捧着手机盘腿而坐,长发散在肩头略显凌乱,艳艳红唇微微抿起,向来魅惑勾人的眸里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第七章 冷战 凭着记忆摸到许柯房间,童依试探地扣门,一样没有得到回应。 所以,她现在可以确信,许柯在躲她。 “五年过去还是这么幼稚,一生气就要不理人!”童依嘟着嘴,垂下的眸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情愫,像是懊恼,又像是生气,却意外显得有些可爱。 敲过三遍,童依终于没了耐心,她恨恨地抬手捶在门框,却被实木的材质磕红了皮肤。痛意顺着手背攀上心尖,连带刚刚的情绪一起发酵,她的眼里氤氲起一层水雾,然后头也不回地按了电梯。 华灯初上,酒吧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连dj的音乐也没有上次来时劲爆,这让童依的心情更加郁闷:“来杯水割!不许用碎冰!” 调酒师是一个年龄不大的男生,看上去白白嫩嫩秀色可餐,虽然没有许柯清冷干净,但整体看上去也应该很对童依的口味,所以苏晚桐更加震惊:“他一没招你二没惹你,折磨人家干什么?” 水割威士忌,那简直是每个调酒师的噩梦。这玩意不仅费时,而且特别费力。如果不用碎冰,至少也要连续搅拌十五分钟,一杯下来手不抽筋都算走运,即便在童依的夜幕迷城,她也鲜少去点。 调酒师小心试探:“小姐,这上面的您随便选,算我送您,成吗?” 他红着耳朵递过去本菜单,手指白皙细长,像竹子一样骨节分明,童依更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好啊,那就拉莫斯金菲士吧。” “两杯莫吉托,谢谢。”苏晚桐实在听不下去,水割搅拌十五分钟,拉莫斯金菲士摇晃十五分钟,她还是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好的稍等!”调酒师感激地看向苏晚桐,火速拿了手边的工具,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反悔。 童依也没出手去拦,只是对着苏晚桐撇嘴:“真没意思!” “瞧你那点出息!”苏晚桐接过托盘,放了一杯莫吉托在童依面前,却见小哥哥立刻躲到了远处,心底忍不住发笑,“冤有头债有主,许柯不理你,你为难人家调酒师算什么?” 她立刻跳出来反驳:“什么他不理我,现在是我不理他!我,跟他,冷战!” 童依散下绑在脑后的长发,用手指轻轻梳着,波浪卷发撩过莹白圆润的肩头,衬得她更加妖娆妩媚。 外面天色渐晚,许柯的对话框依旧没有消息,童依烦躁地夺过酒杯一饮而尽,艳艳红唇被莫吉托润得水光晶亮,格外惹人心动。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掉嘴角残留的酒渍,勾人心魄之程度,连苏晚桐看了都两眼发直:“许柯他该不会是个瞎子吧?” “不就早上调戏了他几句,消息消息不回,中午见面也装没看见,我纵横鱼塘五年多,上一个敢一生气就不理人的,还是……” 童依顿住声音,有些碎片的记忆爬上心头,刚刚一饮而尽的鸡尾酒明明度数很低,但还是在胃里翻江倒海般烧了起来,心头的酸涩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上一个敢一生气就不理人的,还是许柯,五年前的许柯。 “我说,他生气和你冷战,你生气和他冷战,你这是钓鱼还是谈恋爱?”苏晚桐扶着额叹气,她太了解童依,奇怪胜负欲一旦上头,不得到满足便绝对不会罢休,“亲爱的海后殿下,既然打定主意要玩他,为什么不直接点儿?你长得漂亮心思又多,还有初恋buff叠加,他能挡住你几时的攻势?” 童依眉眼轻动,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亲热地去揽苏晚桐脖子,甚至对调酒师的脸色也好了起来:“给我调一杯乌龙茶加百利甜!” “咦!”苏晚桐皱着眉看她,“你什么奇怪的品味?” “不懂了叭,这样调出来的,”她咂咂舌,眼里春光明媚,“是初恋的味道!” 许柯刚回房间就感觉到了异样,门是虚掩的,玄关的灯也亮着。他的手攥紧门柄,因为太过用力而暴起青筋,有场景和法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深深吸气,终于决心去推门。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锁住了门,连人也被推至墙边,用了根冰凉的东西抵住。 “别动!” 许柯身子狠狠一颤,心下却松了口气。他垂眸去看,娇俏的女人脸上带着层薄怒,长发扎成马尾,身上换了件酷酷的皮衣,配着并未及膝的短裙,妩媚的眉眼中竟也有了几分英气。 “打算抢劫?”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女人,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童依收回了抵在他脖颈间的晾衣架,揪着他的领带把人往床上拽:“对啊,劫色!” 绝对力量的优势下,许柯只一用力便能脱离她的桎梏,却还是用不痛不痒的语气同她谈判:“放手。” “我偏不!”她弯着唇,把手里的领带收紧,可他实在太重,童依终究有些吃力,“笨蛋!低个头嘛!” 许柯不为所动,而是闭上眼睛,似乎在拒绝和她交流。这让童依深感不爽,索性一只手拽着领带,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似的挂在许柯身上。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许柯猝不及防,他睫毛轻颤,原本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眸里再怎样波澜不惊,也还是伸手托住了童依的腰,喉咙里似有低叹,表达着身不由己的不甘。 紊乱的呼吸,轻微的颤抖,连带耳根一起红到脖子,童依得逞地看着许柯慢慢沦陷,俯身去亲他的圆润可爱的耳垂:“这么敏感?许柯,我们分手五年,你该不会一直单身吧?” 他的身子瞬间绷直,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可怜小鹿,明明想要挣扎反抗,却被拿捏住了命运的咽喉。 可偏偏童依最爱看许柯这副模样,眼前西装革履、年少有为的男人与记忆里清冷无暇、干净纯情的少年重叠,清醒克制的人终究在自己的诱惑下破禁失控。 第八章 争吵 她笑得更加明媚,艳艳红唇缓缓贴近他的耳根,在开口的瞬间呵气如兰:“不是昨晚还趁我喝醉偷偷亲我?现在气氛都到这儿了,再不解风情的话可就不好玩了哦!” 许柯的呼吸一滞,放在她腰间的手臂也僵住,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泼了盆冷水,向来平静无波的眸里似有野火,以燎原之势将他脑子里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燃烧成了灰烬。 “是不是在你的认知里,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好玩和不好玩来衡量?” 他平静地对上童依明显情动的星眸,好像刚刚被撩拨到险些失控的男人不复存在,和童依半分钟之前在他耳边的轻声细语一起消失在这个盛夏的夜晚。 眨眼之间,他还是那个永远清冷无暇、淡定从容又冷静克制到骨子里的许柯。 其实陆川说得没错,童依爱玩爱闹,玩腻了就换,自己也曾是被她换掉的一员。她现在还能在这里耍着并不聪明的小心思努力撩拨挑逗,无非是还没有玩够,一旦她玩到尽兴,一定会比五年前更加决绝地甩掉自己。 “你什么意思?”童依警觉地抬眸,许柯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哪怕是五年前自己甩他时,也没让她有过事态脱离控制的感觉。 两人都是沉默,阴郁的气氛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许柯深而黑的眸子里带着疲惫,和童依对抗的手臂松了力气,一根一根掰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把整个人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向沙发。 这是他第二次拒绝自己的索吻,童依从未有过这样挫败,一时之间脸色很不好看,脾气也跟着上来:“昨天的事情我解释过了,如果是因为早上我在餐厅,当着那么多人调戏你所以你不高兴那我也认,可是你不回我消息,中午见了我也装没看见,莫名其妙跟我冷战一天算怎么回事?” 她这个人没心没肺,张扬明艳又肆意妄为,叛逆起来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这会儿更是不打算惯着许柯的毛病:“你该不会以为这样逃避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吧?你知道的,我能耐得很。” 许柯垂下眼睑,平静地把她所有情绪尽收眼底,不论是一开始的薄怒,还是刚刚的得逞,亦或是现在,明明有些气急败坏,却还要耐着性子和自己周旋。 他好像有些明白童依的乐趣了,在她眼里,感情是占有与被占有,驯服与被驯服。可这一次,他才是占有和驯服的那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发现我的情感不受你的控制,发现事情渐渐脱离你的预期,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双腿交叠,下巴微收,眸里恢复了之前的清明,亮得像是能透过眼睛直达童依心底,“让我猜猜,你现在是愤怒、迷茫,还是不甘?” “我说过,同一个地方我不会跌倒第二次。”许柯的声音平而缓,“童依,其实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夏夜微凉,窗帘半掩,外面的天空像是泼墨一般的黑,月亮隐在云后,星辰也跟着暗淡,空气里弥漫着低沉阴郁。 许柯的脸色喜怒不辨,童依心里实在没底。她知道许柯聪明,却也相信自己隐藏得够好,所以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那你希望我怎么办呢?许柯,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办?” 她盯着许柯的眼睛,眸里彻底没了算计,恍惚之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曾经恋爱中的小姑娘。 那时的她比现在要稚嫩,不太聪明的小心思被戳穿之后气急败坏地钻进自己怀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他丢盔弃甲,红着耳朵答应下她一条条不成熟、很幼稚,却让她十分满足、特别得意的奇怪条件。 许柯难得语塞,在刚刚的沉默里,他设想过许多童依可能会耍的小心思,或许要转移话题,或许会气急败坏,还或许会直接夺门而出,却从未想到过,她会亮着眸子、这样诚恳地询问自己希望她怎么办。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答案,童依是真的有些难过。 来之前空腹喝的几杯酒在胃里闹个不停,混合着心头的酸涩一起,将她整个人裹了个彻彻底底。许柯的沉默又像是无声的拒绝,让这个曾经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如愿以偿的女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她暗着眸,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眼里氤氲起一层水雾,连声音也带了几分低颤,妖艳精致的小脸上难得有现在这般无奈:“读书的时候你成绩就比我好,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现在你比之前还要聪明,我大概是真的力不从心,所以这次,我自己走。” 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几缕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垂在耳边,许柯终于认真的抬眸,思考起来她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可落寞的人却已经转身,她大概需要回自己的房间整理一下情绪再想办法卷土重来。但心思已经被失落和挫败占了大半,胃里除了几杯酒之外空空如也,生理期前阶段性的小腹坠痛让她更加难受,以至于没能看清楚脚下的路,被茶几的桌角磕了一下,直接摔在地上。 “嘶!”童依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茶几是大理石的,瓷砖地板也同样坚硬无比,自己还穿了一双又细又长的恨天高,三重打击之下,她摔得是真不轻。 许柯被刚刚的声响拉回了思绪,他垂眸去看,茶几被她撞得移了位置,刚刚还耀武扬威跟自己对峙的人此刻正捂着脚踝跌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喊着疼。 第九章 他认了 他快速起身去扶,小姑娘却倔强地垂着眸不准他碰,泪眼汪汪咬着唇、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的样子可怜又滑稽。许柯实在没了法子,只能把人先抱在怀里,然后移到更加舒适的床上去。 童依蹬了蹬腿表示反抗,却是动一下都会疼到钻心,又气得抬手去捶他肩膀。许柯任她拳头胡乱招呼,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人抱紧。 他身形虽然瘦削却也高大,相比之下童依没用几分力气的挣扎实在是微不足道。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两个人的悬殊,童依索性直接窝在了他的怀里,木质香调清爽干净,熟悉的味道再次涌上心头,一时之间,她竟然真有想哭的冲动。 “伤哪儿了?”许柯见她终于安静,开始低头去检查她的伤势。 童依还是不愿意开口,许柯替她脱下高跟鞋,只见原本纤细的右脚踝处高高肿起,他抬手去摸,明显不同于其它地方的温度和泛红已经告诉了答案:“疼不疼?” 面前的人依旧没有说话,许柯只当她还在和自己赌气,所以当有水滴落的声音在两个人之间出现时,许柯心头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她垂着眸,轻轻吸了吸鼻子,皮质的短裙上有几滴水渍,豆大的痕迹却格外抢眼。 许柯扶着童依肩膀,轻轻抬起她的头,刚刚还张牙舞爪、像只不服输的小兽一样跟自己对峙的人脸上已经有了泪痕。 她哭了。 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撒娇的手段,不是想要借机让他丢盔弃甲的缓兵之计,她是真的很疼,真的很想有人抱抱。 两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太多,有时候连童依自己都分不清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更别说一直处处提防她给自己下套的许柯,一时之间竟也手足无措起来。 他暗着眸,眼里似有犹豫,几番挣扎过后,还是把人揽到怀里紧紧抱住,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乖。” 苦肉计也好,真摔倒也罢,总之,这一次,他认了。 童依实在是太讨厌这种事情失去自己控制的感觉。其实刚刚摔倒的那一下,失去感觉的麻木远远大于疼痛,即便等麻木的钝感过去,也没有疼到要哭成这样的地步。 她又不是豌豆公主,崴个脚而已,我们海后殿下在骨折的第二天都能打着石膏去蹦迪。 只是,许柯那三个字一问出口,她就绷不住了。 “疼!非常疼!要疼死了!”她呜呜地哭,许柯耐心地哄,等哭够了,才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西装外套还没有脱,胸口处大片的水渍也是自己的杰作,童依眨着眼,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感受到怀里人停止了呜咽,许柯也松了手,大概是刚刚的那一幕太过温馨,原本还在吵架的两个人纷纷默契地停战。 许柯把袖子挽起半截,带着童依去冲凉水:“忍一下,不然明天会肿得更厉害。” 酒店的洗手台也是大理石材质,童依的短裙堪堪盖过大腿,冰凉的触感让她极不自然地缩着身子往男人怀里靠:“冷!” 许柯的动作极轻,一边托着她的腰,一边扯了浴巾垫在下面。打开水龙头后,冰冷的水流直直对着高肿起来的伤患处,刺骨一般的凉意混着细细麻麻的疼痛,让童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哭过的眼睛里又氤氲起了水光。 他眼角轻动,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人裹了起来,童依就是再笨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这家伙高中时就洁癖到旁人搭个肩膀都要闪躲:“会弄上水的!” “别动。”许柯用了几分力气,被裹起来的人终于停了挣扎,“本来明天也要送去干洗。” 她撇撇嘴,老老实实地冲着凉水。 海后上岸计划 第6节 “我自己来。”许柯快速起身拉开一边的椅子,拿起床头柜上的餐盒,连餐具也来不及换新的,就着她的勺子吞了一个馄饨,向来清冷无暇、从容淡定的人这副模样,滑稽到童依都忍不住发笑。 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许柯终于恢复了从前那般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汤,声音也没了刚刚的急促,平淡中带着清冷:“你从哪里拿到的我房卡?” “想知道啊?”童依歪着头,对上许柯的眼睛,笑着对他开口,却并不打算现在就让他如愿,“食不言寝不语,乖乖吃饭,吃完告诉你。” 他早就料到坏心眼的小姑娘绝不可能这么轻松就告诉自己答案,所以眼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依旧优雅快速地小口吃着馄饨。 童依低下头去,唇角弯得更加明显。她捧着手机跟苏晚桐交流战况,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大概是正在忙着钓鱼,她也识趣地不再叨扰。 只是关掉对话框,童依实在觉得有些无聊,她刷着朋友圈,自己也就三天没有管理鱼塘,之前撩到的鱼儿里竟然有四五个身边已经换了其他女生。 “哼!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她恨恨地咬牙,许柯正好放下餐盒,收拾了床头柜上的一堆包装袋,走到门口一起丢掉。 童依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看许柯一顿操作行云流水又慢条斯理,她突然觉得放走几条鱼儿也没那么失望。 毕竟,现在这条上钩的鱼实在是太对自己胃口。 许柯慢条斯理地洗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纤长,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干净,看得童依实在是心底发痒,丝毫没有注意到慢慢靠近的人:“所以,你怎么进的我房间?” 他本就高大,站在床边投下大片的阴影,遮了童依半边身子,此刻正居高临下地垂着眸,看向童依的眼里依旧平静,从容不迫地等待着她的狡辩。 童依愣了愣神,她也没有想到许柯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所以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啊?” “我吃了小馄饨。”这一次,他并不打算让童依这么轻松糊弄过去,“刚刚说好的。” 平心静气却理直气壮,童依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幼稚,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这么执着?” 许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眸里的坚持分毫不少。两个人视线交织,他实在是太光明坦荡,四目相对,反倒是童依最先败下阵来:“其实也没什么,你放心,肯定是合理合法的。” “你确定?”许柯挑着眉,他可太清楚童依那满脑子的坏主意和一水儿的坏心思了。 “就,我给前台看了我们的结婚证嘛。我说,你提前过来订好房间然后去开会了联系不到你,哪有小两口开两间房的,这合理吧?我们俩可是前天去民政局登记过的夫妻关系,这合法吧?” 她摊着手,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坏事儿做多了,童依就算脸皮再厚也多少有点心虚。 许柯仍是一言未发,只是心底却有点儿莫名的情绪起伏,他仔细想了想,倒也算不上愤懑,甚至有些小小的欣然。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目的不纯,就是动了脑筋,就是耍了小心思,反正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现在生气也晚了!”童依实在装不下去,小白兔什么的演起来也太费劲了吧,还是大尾巴狼比较适合她。 “不早了,”许柯的眼睛移到别处,他当然不是第一天认识童依,所以也没指望她能真用什么光明正大的办法,这一招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确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我还有一份强制执行申请书没有改完,你先休息。” 哭闹了一场还受了伤,童依确实有些疲惫,但是她并没打算提前入睡。昨晚她醉得不轻,所以根本没有看到许柯满眼嫉妒把她按在床上亲到失控模样,今天说什么也不想错过。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许柯的工作。不过半个钟头过去,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睡过去的时候还抱着手机不撒手,而且童依睡觉本来就不老实,许柯一夜给她盖了三四次被子都被踢开。 最后他实在没了法子,只能把人搂在怀里,这才终于一夜安稳,可第二天起来,眼下也难得有几丝乌青。 “许律昨晚没休息好吗?”钟离递过去一杯黑咖,好看的黛眉轻轻蹙起,担忧的眼神毫不掩饰。 “不要紧。”许柯低头揉着眉心,黑咖的苦涩让他整个人舒缓了不少,钟离收了杯子也依旧没有离开,他动作微顿,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来我们律所,有一个月多了?” 第十三章 金屋藏娇 钟离点了点头,平时除了吩咐工作,许柯难得这样问起来自己,少女怀春的娇羞在心底慢慢发酵,却被嘴角浅浅的笑意出卖了大半:“下个月十五号,就满两个月了。” 她也是清大法律系的学生,又恰好和许柯一样同属民商法学院,算得上是许柯的直系学妹。其实他们律所在招聘时对法考的通过是有硬性条件的,但许柯在清大的学业导师亲自开口,说是送小姑娘来长长见识,随便一个助理的位置就可以,他也不好拒绝。 “那以你这些天跟着我和张律的实务经验,你觉得这个案子该怎么打?”许柯有意点拨她,小姑娘初出茅庐,法律实务中会出现很多课本上讲不到的情况。 虽然他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但毕竟是导师亲自送来的人,他也不希望让钟离实习几个月回去没有半点收获。 “这个案件,涉及到动产的共有问题。”钟离的眉梢微微上扬,她这几天一直都跟在许柯和张律身边做着记录,所以对案情并不陌生,“而普通合伙关系中,我方委托人有权处分共同共有中自己的份额。” 许柯停住动作,看向她的目光似有疑惑,声音却依旧平淡:“说说理由。” 见他没有反驳,钟离心底的把握又大了几分,说起来也更加头头是道:“涉案公司注册时登记的法人为我方原告,而被告的资金虽然用于购买设备,但设备也登记在我方委托人名下。所以即便此设备为我方委托人与被告二人共有,我方委托人也仍有权处理自己的所持有的份额。” 他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扣在文件夹上,其实听到这里他已经大概明白了钟离想要表达的意思,却还是没有打断。 导师当时的说法是,小女孩很有灵气,学东西也快,送来律所历练历练,就当多修了一门实践选修课。 许柯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但她毕竟是还没出校园的学生,对案件把握有些失误也在所难免,所以还是冷静地跟她梳理着案情:“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问题。” “财产共有,是两个以上民事主体对同一财产享有共同所有权,分为按份共有和共同共有,共同共有需要二人具有共同关系。”许柯拿起手边的文件夹,翻找到昨天委托人提供的资料,然后递到钟离眼前,声音清冷中透着平静,却十分严谨,“共同共有中,没有份额这一说。”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许柯视线停留在文件夹上,给她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消化,礼貌又疏离的样子,任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钟离咬着唇,刚刚成竹在胸的模样早就消失了个没影没踪,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在文件夹上,一会又落在一旁的桌子,尴尬在这一刻蔓延开来。 许柯向来性子冷淡,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奇怪的气氛,以为她不说话是因为没听懂。 他沉吟片刻,决定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如果没有记错,清大法律系的人才培养方案中,物权在大二学。每年民商院的这一部分课程,都是由纪老师来带,她上课用的案例在清大电子阅览室都能查到。” “对不起,是我记混了。”钟离低着头,有些不敢正视许柯,怀春的心思也彻底被他这番点拨驱散了大半,此刻就像是上课被提问到却回答错的学生,又羞又愧。 “其次,如果是普通合伙关系,他的处分需要所有成员同意。”许柯的声音依旧冷淡,可落在钟离的耳朵里,却莫名地平添了几分严厉,让她更加不敢抬头。 他打开电脑,一边浏览着邮箱里未处理的文件,一边以前辈的身份为她提供着经验:“最后,法学理论和法律实务并不完全相同。在法律实务当中,我们身为律师,要最大限度维护委托人的利益。” 许柯顿了顿声音,双腿交叠,抬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眸里平静无波,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但两人视线交织,钟离的脸更加红透,他淡淡地把视线收回,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平缓却又沉稳地开口:“所以,关于委托人注册公司时被告的资金,我们应该主张两人是债权人与债务人关系,而不是合伙关系。” 她乖乖点头,眼前冷静睿智又帅气清冷的男人实在是太过耀眼,偏偏声音又干净到不沾染半分世俗欲望,钟离只觉得自己人都要沦陷进去。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这么凶的语气,小心学妹回头找宋教授告状。”官岩拿着早餐走来,从南城一中到清大,他跟许柯同窗七年,所以对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早已习惯。 但钟离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平时又不怎么接触社会,还以为她又羞又愧的脸色是被许柯吓到了,所以好心地替她解围:“他这人就这样,虽然严谨了些但也是指导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我知道是为了我好!”钟离收回一直停在许柯身上到目光,对着官岩甜甜一笑,“谢谢许律指点,也谢谢官律的早餐!” 其实相比许柯,钟离觉得官岩学长算是律所里好相处的了。他和许柯同级,也是宋教授的学生,曾经校辩论团的首席主席。 阳光帅气的外表加上风趣幽默的性格,一时之间风靡全校,被称为和尚庙的校辩论团的招新群瞬间被学妹们加了个爆,负责运营的同学不得不连着拓了三次群容量。 “不客气!顺便把这份给张律送去。”官岩把西装外套随手一扔,然后坐在许柯对面的椅子上,非常不满地抽走他手里的电脑。 许柯看着落空的双手,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抬眸去看一脸欠揍的官岩,冲着他摊开掌心。 可官岩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觉悟:“瞪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昨晚那委托人那么难缠,你甩给我一个人?什么事这么急,难不成你还金屋藏娇了?” 第十四章 好久不见哦 “昨晚辛苦你了,这个案子分你四成。”许柯敛着眉目,声音平淡清冷,却丝毫不提昨晚干了什么,这让官岩更加疑惑。 “喂,说出来让我好奇一下呗!什么事儿能让我们许律连工作都推后?”官岩揶揄地碰碰他肩膀,“该不会真的是金屋藏娇吧?” “这么闲,”许柯挑着眉,冷冷的声音里带了警告的意味,“不如今天的被告你也替我去见一下?” “打住!”官岩连连摆手,他才不要当这个冤大头,这种撒泼打滚的被告还是得许柯冰冷的气场才镇的住,“昨天那委托人中午还要我去一趟取证,今天的被告,你和老张解决,顺便带着我们小学妹,也长长经验。” 许柯微微皱眉,官岩看着他的反应,也大概明白了什么:“不至于,小学妹人也挺机灵,今天早上虽然说错了思路,但我们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没必要这么苛责。” 他拍了拍许柯的肩膀,以为他还在为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 官岩对这个学妹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先不说有宋教授这层关系在,她毕竟没什么经验,怎么能跟他们这群和法院检察院打了好几年交道的人比?况且小姑娘心思细腻,脑子好使,人也不错,温婉的性格在律所里很吃得开,几个律师都能和她处得很好。 “我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许柯双腿交叠,声音依旧清冷,“我只是觉得,她好像有些怕我。” 想起今天自己不过问了她几句,脸就红成那个样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怕自己会活吞了她似的。 “怕你?”官岩特别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也对,你天天冷着张脸,也不知道那群姑娘到底看上你什么,明明我这种温柔帅气的暖男才是最佳选择。” 是啊,自己性子冷,平时少言寡语,待人接物淡漠疏离,无趣得很,童依到底看上自己什么呢? 一时兴起的新鲜感总会退散,最开始所谓的心动最终也会归于平淡,他总说童依没有心,自己又何曾把什么放在过心里呢? 难道是童依吗?或许曾经是吧,五年前他少不经事,以为亲吻的那一刻就能算作永恒,直到被现实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可五年后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自己满脑子都是想要让她也尝一尝自己五年前的痛苦,这才能算得上是道歉。 不是风水轮流转吗?那就转,往死里转,最好是复合,她提,他拒绝。 官岩乐得自在,有人给自己帮忙还不要,也就许柯这种傻子才干得出来:“行吧,小学妹我带走了,正好缺一个帮我理资料的,你把昨天委托人的文件给我。” “在我房间,你跟我去拿。”许柯垂着眸,心底有些五味杂陈,官岩早就习惯他这副清冷的模样,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乐呵呵地跟着他上楼。 走到电梯口,许柯突然停住步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官岩定定地开口:“我买个早餐。” 再回来时,他手里拎了碗小馄饨,又拿了只保温袋,官岩瞥了一眼后来了精神:“你不是不爱吃这个?” “走吧。”许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然后自顾自地按了电梯。走到房间门口,他又停住,“你在这里等我。” “什么啊,咱俩大学一个宿舍,怎么在外面住个酒店还不让我进,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官岩一头雾水,他总感觉今天到许柯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什么。 许柯拿着房卡的动作稍顿,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官岩靠在旁边的墙上满脸不耐烦:“行行行,你赶紧的!” 收起房卡,许柯的动作很轻,先是把门半掩上,这才走到床前去看正在睡梦中的童依。 她向来嗜睡,昨晚又崴了脚,现在这个点没醒也实属正常。许柯轻手轻脚地把小馄饨装进保温袋,思索半天之后还是放在了床头。 他的视线落到旁边的药盒,抽了一张面巾纸垫在桌上,把药片分好之后依次摊开。做完这些,许柯终于想起来等在门外的官岩,准备去给他找文件。 “怎么,我们许律这是要学田螺姑娘?”童依抬手扯住许柯的衣角,声音带着悠悠转醒的沙哑,可言语之间依旧没忘记调戏。 猝不及防的力道让他心底一颤,许柯眨了眨眼,语气还是沉静克制,清清冷冷的声音却撩得童依心底发痒:“醒了?” 童依坐直身子,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吊带,被子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大片胜雪的肌肤,圆润莹白的肩头和黑色吊带对比鲜明,许柯移开视线,尽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她。 “嗯?”童依觉得他表情十分有趣,所以起了逗弄的心思,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去缠他领带,最终把人勾到离自己只有一指的距离。 许柯紧紧地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不改色心底毫无波澜,只是他能实在控制不住突然加速的心跳。 所以,他的耳朵再次泛起可疑的粉色,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爱,让童依忍不住弯着唇笑了出来。 “不是,什么文件这么难找?”官岩等了一会儿实在没了耐心,看了眼手表之后果断推开了虚掩的门,嘴里还嚷着不耐烦,“我再去打印一份都出来了好吧……等等,许柯?你!她!” 官岩满脸不可置信,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连门都没顾得上关。他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呆呆地张着嘴,磕磕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握着门柄的手更是差点没把东西给人掰下来。 许柯终于从刚刚的心猿意马回过神来,他劈手扯过自己领带,迅速脱下外套披在童依肩头,高大的身形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声音难得有着浅浅的怒意:“不知道敲门的吗?” 官岩迅速背过身去捂住眼睛:“谁知道你房间里有个女人啊!” 童依调皮地从许柯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官岩同学,好久不见哦!” 第十五章 童姐您继续 官岩当场石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依敛了敛肩上的西装外套,檀香木和雪松交织的味道十分沉稳,柑橘后调又格外清新,和许柯的人一样,让她欲罢不能。 海后上岸计划 第8节 “那我让官岩多定一张票。”许柯挑着眉,看着童依因为得逞而上扬的嘴角,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在她低头小小得意时轻轻勾了勾唇角。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她以为得逞的人是她吗?许柯抿着唇,可惜这一次,自己才是狩猎的那个。 “两张。”童依干脆利落,身为海后,她坚信只要男人换的够快悲伤就追不上,所以绝对不能放任苏晚桐这么萎靡不振。 “她不是失恋要散心?”许柯看了一眼里间和官岩吵得正凶的苏晚桐,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为什么童依为什么会出手打架。 “她那也叫失恋?”童依冷哼一声,自己早就说威廉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知道苏晚桐为什么会有这短暂的不快,“你那天晚上见过威廉,不觉得他特别像某个人吗?” 许柯脑海里碎片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小麦色皮肤,身形高大,腿长肩宽……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一向清冷平静的眸里也有抹异色闪过。 “要是真有人敢绿我姐妹,我那天会只泼他一瓶酒?”她勾着唇,声音里淬了寒意,看向苏晚桐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无奈,“能让她难过的,当然不是那天晚上的男人。” 没等许柯反应过来,童依已经扬了声音,浅浅的梨涡里一水儿的坏主意:“官岩,刚刚你说我什么过来着?” 官岩心底暗暗叫苦,看了眼一旁背手而立的许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童依身上,脸色仍旧波澜不惊,平淡中带着清冷。 真要命,两个魔女也就罢了,加上和她们沆瀣一气的许柯,自己怎么都像是个大冤种!他咬着牙,恨恨地开口:“我说……童姐美丽过人!” 童依眉开眼笑,明媚中带着张扬,抛给苏晚桐一个眼神:“孺子可教。” 几个人到达机场已经接近晚上,童依本来想在飞机上眯一会儿,落地正好开启夜生活,却在候机时被哭闹的小孩儿吸引了注意。 第十八章 她心情不太好 “呜呜,我就要奶油蛋糕!就要吃蛋糕!” 小女孩儿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粉色的背带裤,两个麻花辫尾系着蝴蝶结,发箍是很可爱的卡通图案。 年轻的母亲开始小声安慰,可低声细语地哄了半天,小女孩儿却哭得更大声了:“妈妈说话不算数!说好我写完作业就买给我的!你昨天晚上明明答应了!” 女人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旁人异样的目光也纷纷投了过来,她蹲下身子,理直气壮地点着小女孩儿的脑袋:“我要是不答应你肯好好写作业吗!” “可是你们答应了哇!你明明答应我了哇!”小女孩儿哭得很凶,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漂亮的麻花辫也散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被丢到了地上,染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 她双手抹着眼泪,坐在地上也是小小的一只,背影看上去更加可怜,断断续续的小奶音里带着哭腔:“爸爸说话不算数,妈妈说话也不算数,你们说话都不算数!” 女人更加生气,四周围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她生气地甩了甩手,凶巴巴地瞪着不听话的女儿:“你再胡闹我就不带你回家了!” 小女孩儿果然噤声,水灵灵的眼睛又红又肿,明明委屈得不行却还是捂住嘴巴不敢吱声。她害怕地摇头,因为忍耐哭泣而一抽一抽的模样更令人心疼:“不行不行!妈妈别不要我……我不吃奶油蛋糕了呜呜呜!” 女人的脸色终于好转,从身后的包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清理着小女孩儿哭泣留下的痕迹。 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重新编织着小女孩散落的麻花辫,嘴里还不停地教训着不听话的女儿:“奶油蛋糕这种垃圾食品,我们艺艺这种乖孩子才不吃呢!只要艺艺乖乖听话,妈妈周末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原来小女孩儿名叫艺艺,童依收回视线,艺艺,依依。 她的眸里有些黯淡,刚刚还叽叽喳喳调戏许柯的心思也尽数消失,此刻垂着脑袋,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明明委屈地撇着嘴却还是乖乖点头的小女孩儿身上。 许柯正和官岩商量着明天的工作,童依原本一直有意无意地用胳膊戳着他,突然安静下来他竟还有些不适应。这么想着,他声音微顿,用余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见她侧着身子,像是在跟苏晚桐聊天,所以也没在意。 “不就是块小蛋糕,买给她不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到,为什么要答应她、给她憧憬和期盼呢? 童依的声音很轻,却让三个正在忙着自己事情的人都看了过来。她的手里缠着一根小皮筋,轻轻垂眸的样子少了几分锋芒,波浪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肩头,这样安静温和的模样实在不算常见。 苏晚桐一直在忙着和自己的鱼儿发消息,对于刚刚哭闹的小女儿印象不算太深,直到听见童依这么嘟囔一声才发现不对。她放下手机,坐得离童依近了几分,眼神有些复杂。 旁边的许柯眸里似有疑惑,刚刚还在翻着文件的手微微抬起,像是要帮童依顺顺头发,却发现这样的动作实在有些亲密,所以又轻轻垂了下来,声音依旧清冷:“什么?” 她眨了眨眼,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叹了口气:“没什么。” 广播里响起他们的航班号码,童依耷拉着脑袋扶着苏晚桐起身,脚腕处的红肿消了大半,却还是疼得钻心,她心底刚刚氤氲起来的情绪更甚。 许柯看着她紧紧咬唇的模样,把行李箱和文件夹都扔给了官岩,声音虽然清冷,却明显柔和了几分:“我抱你?” 刚刚来的路上,童依耍赖缠着许柯不放,仗着自己行动不便,心安理得地发号施令,许柯虽然冷着脸,却也一一应下。 可现在,她却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向别处:“不用,晚桐扶我一下就好。” 许柯暗了暗眸,直接绕到了她右手边,和苏晚桐交换位置,声音虽然平淡却带着几分固执:“还是我来吧。” 如果放在以前,苏晚桐会毫不犹豫地让出位置给自家姐妹创造机会,可现在,她有些担心童依的情绪,所以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短暂的沉默后,童依点了点头,她有些疲惫,所以大半个身子的力气都靠在许柯身上。 这样低沉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这行人上了飞机,童依的座位和许柯挨着,官岩和苏晚桐在后面。 离起飞还有这些时间,落座之后她有些迟疑,没过几秒之后又担心地起身,视线落在靠着窗边出神的童依。 苏晚桐犹豫了会儿,问旁边的官岩借来纸笔,唰唰两下写了什么,夹在文件夹的第一页给许柯递了过去 “童依心情不太好,辛苦你照顾一下。” 心情不太好?从早上两个人的暧昧,到下午她借着伤势撒娇,包括来的路上还有心思玩闹,怎么一会儿不注意,就突然心情不好了呢? 许柯盯着这行文字,捏着文件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他微微皱眉,清冷的眸里疑惑更深。 张扬叛逆、没心没肺如童依,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吗? 乘务员提示起飞的声音响起,许柯合上文件夹,侧过头去看她。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算是同一类型,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不轻易外泄,所以也看不出什么格外明显的异常,更不会知道童依心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情愫。 你们说话都不算数。 小女孩儿伤心欲绝的控诉犹在耳畔,大人气急败坏为自己开脱的样子历历在目,童依只觉得可笑。 是啊,小孩子多好打发呢?一个糖果就可以哄得开心半天,一块蛋糕就能让她乖乖写作业,就算没打算给她也能找到“垃圾食品”的借口,然后打着周末带她去游乐园的由头让她继续听话。 艺艺是,曾经的依依也是。 第十九章 不应该的 时间太过久远,连记忆也跟着泛黄。 童依自打记事起就不在父母身边长大,陪着她的不是保姆阿姨就是保镖叔叔。有时候运气好一点,或许会被送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运气不好的话,也可能被送到姑姑舅舅家跟一群表兄堂妹打闹。 她大概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见到平时连个电话也不打、掐着时间从外地赶回来的父母,一旦过了节日,他们又要去到另一个城市忙着生意合作。 有时候,童依甚至都分不清,这样短暂而温馨的陪伴到底算是奖励还是惩罚,她是乖孩子吗?或许是吧,最少曾经她装的是。她很听话,很懂事,不调皮,也不哭闹,可太乖的孩子往往是没有糖吃的。 说好陪她野餐,结果陪她一起野餐的是保镖和保姆。 说好带她旅游,结果带她一起旅游的是外公外婆。 七岁那年暑假,天气炎热,夏蝉嘶鸣,童依在游泳时不小心呛了水,由此生了一场大病,一天一夜都高烧不退。 她迷迷糊糊,意识有些不太清醒,浑身酸酸软软提不起力气,任由医生护士忙前忙后。她只记得病房昏暗,嗓子很疼,头也很疼,有仪器夹着手指,有管子插进鼻子,也有针管不停地被举起,点滴不停地输液进她手臂。 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好像有一台机器在翁鸣嘲哳,她晕乎乎地睁眼,眼前似乎有爸爸妈妈的身影,等她终于退烧,才发现原来不过是烧到糊涂之后的错觉。 当然,童依的父母还是从外地赶了回来,只是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训斥了照顾自己的保姆阿姨和保镖叔叔,简单问了几句话后又极快地离开。 临走的时候,爸爸摸了摸她虚弱的小脑袋:“依依乖,爸爸有个合同今天要签,先去忙工作,下周六回来陪你,好不好?”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开心,爸爸又添了一句:“到时候给依依带玩具,好不好?” 小小的童依眨着眼睛,虽然心里委屈,却还是懂事地点头:“依依想要那个有十三套衣服的芭比娃娃!” 温柔的妈妈握住她肉乎乎的小手:“好,等爸爸妈妈回来就带给依依,那依依要听医生的话,快点好起来哦。” 她乖巧地应下,连吃药都不用保姆阿姨拿着糖果来哄,就算很苦也会皱着眉头喝掉,翘首以待地期盼着父母回来的日子。 那个周六,童依穿了最好看的公主裙,让保姆阿姨帮忙扎了最好看的小辫子,从早上就坐在客厅里等待。 她从早上等到中午,中午等到晚上,最后保姆阿姨看不下去,过来劝她:“依依的爸爸妈妈很忙,我们依依是乖孩子,要听话的,对不对?” 那个周六,她没有见到明明答应陪她却爽约的父母,也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十三套衣服的芭比娃娃。 后来,童依再也不喜欢玩芭比娃娃,再也不曾开口问他们要过什么,再也不曾对他们答应过的事情抱有期盼。 大概是白天把情绪隐藏得太好,所以夜幕降临的时候,压抑许久的心思才会无处可藏。 月光皓然,星辰闪烁,云朵调皮地你追我赶,也被泼墨一般的夜空无限包容,好像一切有着独属于他们的归宿。 童依自嘲地垂下眸,只有她什么也没有,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许柯平静地看着眼前黯然的人,他没说话,脸上的神色淡漠深远,连眼神也是如月色般冷冽。 这样的沉默过了许久,久到许柯终于理顺自己晦涩复杂的心情,终于和内心矛盾许久的想法和解。他的眸色微深,手指轻轻动了动,刚刚皱着的眉心也跟着舒展,清冷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柔和。 “很累的话,睡一觉吧。” 许柯的声音很轻,像是春日里带着暖意的微风,抚过湖面时轻轻吹起一圈圈涟漪,虽然温和里还带了几丝生硬,却也足够落进童依心底最深处的某个角落。 在那里,有她最开始、最天真、最温暖的记忆,哪怕经年之后被她亲自尘封、亲手上锁,尽管藏于俗常、从不示人,却还是热烈赤诚,真挚又深切。 可能是被这突然的一句话所惊讶到,童依茫然地侧头,视线猝不及防般撞进许柯漆黑浓郁却泛着柔色的眸里。是的,童依无比确定,五年过去,在许柯的眼里,她再一次看见了温柔的神情。 因为那是五年前,她再熟悉不过、甚至动过贪恋、动过沉迷心思的温柔。 童依有一瞬间的错愕,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唤醒,沉寂许久的幽静深潭终于迎来响动,轻轻晕开的波澜也愈演愈烈,好像下一秒就会迎来山呼海啸般的惊涛骇浪。 哪怕童依早已见惯各色的关怀备至、听遍各种的连篇情话,却还是会为这样的一个眼神而心跳漏掉半拍。 “嗯。”她眼神微颤,胡乱地应了一声之后便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童依缓缓舒了口气,神色如常到看不出半丝不妥,她把脑袋侧到了靠窗的那边,轻轻闭上了眼睛,连许柯突然幽深晦暗的神色也没有发现。 第二十章 想你背我 这一觉睡得不沉,却也足够童依恢复精力和心神。 苏晚桐的心里一直记挂着童依的情绪,回到南城下飞机时眼里还带着抹担忧。趁着许柯和官岩去喊车的时候,她绕到童依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你怎么样?” 童依扯着嘴角,反手去握了握她的手腕,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轻快:“挺好,能蹦能跳,甚至还有点饿。” 这一次,官岩十分自觉地拎走了许柯的行李箱,然后递过去一个眼神,许柯开始不明所以,等反应过来也没辩驳,直接朝着童依走去。 他伸手去扶,却被童依躲开,然后轻轻挎住了胳膊。许柯动作一滞,眼里泛起了抹疑惑,低下头去却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嗯?” 童依眉眼弯弯,全然没了刚刚飞机上的黯然,张扬明媚的笑意像是要溢出眼睛:“我好困,走不动了,怎么办?” 盛夏的晚风总是带着一丝凉意,吹起童依散在肩头的卷发。虽然已是夜幕降临,但机场周围的道路上依旧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背着行囊,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谁也不知道彼此要去到世界的哪个角落。 许柯的眸光微微动了动,瞥了一眼她明艳动人的眸子,原本清冷的语气里带了丝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和:“那你想怎么办?” 童依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不经意间扬了几分,眼里泛起调皮的笑意,她抿了抿唇,两只胳膊绕过许柯的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狠狠一勾。 许柯猝不及防地前倾,为了不让她摔倒,只得抬手去扶上她的腰。怀里的人仍是弯着唇,狡黠的笑意毫不掩饰,盯着自己的眼睛里带着娇媚,风情万种,魅惑众生。 海后上岸计划 第10节 海后上岸计划 第11节 童依的脚踝已经消肿,但苏晚桐还是不放心地去扶,陆川这时才发现不对,脸上有抹异色闪过:“怎么回事?” “苦肉计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童依亲密地挽住苏晚桐的胳膊,冲着陆川漫不经心地嘟囔了一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靠近的女人。 “陆川!是不是因为她你才要和我分手!还是她!” 她看上去个子不高,人也娇小,只是质问的声音沙哑而尖锐,一边去扯陆川的衣角,一边去指童依和苏晚桐。 陆川双手插在兜里,用了大概半分钟才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谁。他慵懒地倚着车门,妖孽邪逆的眸里有着化不开的桀骜,语气却远没有平日里那般不羁放纵,反倒是耐着性子缓缓道来:“瑶瑶,我们昨天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所以不应该继续耽误你,对不对?” 他勾着唇,明明脸上依旧是痞气的笑,眉眼间还带着几分不羁和纵意,声音却是如水一般的温柔,女人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可是我舍不得你!” 她抽噎着从包里翻出一张卡来,拼了命地要往陆川手里塞:“陆川,我不要你的钱,我们别分手好不好!不结婚就不结啊,我也不是一定要嫁人!” 陆川不禁挑起眉,唇角的笑意更深,却半分也不达眼底,他的眸里清醒理智,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连声音也格外凉薄:“我享受着家族带给我的财富和地位,就一定要承担家族赋予我的责任,总有一天我会娶别人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你这么好,我不愿意把你一起扯进无望的深渊,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也不愿意看你苦苦挣扎。听话,把卡里的钱花完,就忘了我,好不好?”他细心地抬手替她整理头发,又拿起纸巾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动作亲昵轻柔,礼貌又温和,像是对待一件稀释珍宝一样,生怕自己会弄疼了她。 如果不是童依和苏晚桐早已司空见惯他风流浪荡的样子,大概也会真的以为眼前这个是他心尖尖上的女人。 “呜呜呜陆川!”女人哭得更凶了,泪水像是怎么也止不住,连童依看不下去递上前的纸巾也哭湿了一整包,呜呜咽咽地抱着陆川好一会儿。等到终于哭够了,才迷迷茫茫地抬眼,在苏晚桐和童依之间来回打量了许久,视线最终停留在童依身上,带着哭腔去问他,“所以,这就是你要联姻的对象吗?” 陆川眼皮一跳,然后递给旁边吃瓜好久的童依一个眼神,却见她弯了唇,在背后竖起两根手指。苏晚桐把一切尽收眼底,也忍不住挑眉,好笑地看着陆川嘴角狠狠一抽,然后冲着童依比了个中指。 童依眼神微眯,嘴角又扬了几分,悄悄伸出四根手指,眸里威胁的意味丝毫不加掩饰。对面咬着牙笑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攥紧了拳,对着瑶瑶开口:“嗯。” 她哽咽地捉住童依的手:“那你……那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抽太多烟,酒也少喝……” 童依鄙夷地看了一眼陆川,却还是极不情愿地应了下来:“我尽量。” 第二十六章 同病相怜 “童依你个奸商!就让你当个僚机要我四瓶轩尼诗!” 把人送走之后,陆川还是咬牙切齿地看着童依,他的酒窖迟早要被这小妖精给掏空! “拜托,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干多了有损阴德的好不好?我冒着风险帮你,你还不懂得感恩!”童依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觉悟,甚至还算计着应该再多要两瓶才对。 苏晚桐听惯了两个人拌嘴,所以丝毫不打算劝架,而是在一边翻着菜单,随手勾了几个菜递给身边的服务生。 “不过,”童依敛了敛眉目,歪头去看旁边满脸不在乎的人,“你也不能每次都拿我当挡箭牌去祸害小姑娘吧?” 陆川笑得不羁又肆意,他往后靠了靠身子,双腿交叠,两手搭在皮制靠背上,勾唇去看她:“行啊,你把我收了,咱俩海王海后携手上岸,我以后就专心祸害你一个人,怎么样?” 空间有一瞬间安静,苏晚桐伸去拿茶壶的手滞在半空,连呼吸也屏住,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消受不起。”童依见惯了陆川吊儿郎当的模样,所以狠狠地踢在了他小腿,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老实交代,这个长得漂亮,人也深情,还对你这么好,你哪根神经搭得不对,非要跟人家分手?还找那么老掉牙的借口?她也信?” 和陆川认识这么多年,童依在他的口中扮演过太多角色,上一次是初恋白月光,上上一次是恶毒绿茶小青梅,这一次竟然还成了联姻对象,鬼知道他今天编的什么剧本? “就,不想谈了呗。”他无所谓地笑笑,“我是渣,但也渣的有底线啊!没听见她刚刚说什么不结婚就不结吗?” 陆川垂着眸,甚至不敢去看童依的眼睛,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落寞,连声音也带着满满的自嘲:“我沉迷暧昧,暧昧上头了又觉得厌倦,所以我活该爱而不得,可她又没错,没道理和我一起沉沦。” 他爱而不得,可自己偏偏也是别人爱而不得的人。所以,对于瑶瑶那明明无望却又不能自已、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却也要试上一试的情感,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都是出来玩的,这原本只是成年人之间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可现在她却想要当真,陆川思量再三,不如由自己来替她及时止损。 哭也行,闹也罢,总好过她这样,就算知道并非良人,却还会被自以为的救赎式牺牲自我感动,继续守着一段明知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向来妖孽邪逆的小少爷突然露出这样孤单落魄的表情,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摸不着头脑,尤其是童依。陆川的脾气她多少也清楚一二,这样桀骜不驯的人,甚少把什么事情真正放在心上,所以她不由得怀疑起刚刚门口泪眼婆娑的姑娘来。 童依拿起面前的大麦茶,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反正,你自己注意点儿别作过头,否则总有你栽的一天。” 陆川本来还为着和瑶瑶那点儿奇怪的同病相怜出着神,听到这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听着我们海后殿下好像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呢?难道你已经一头栽进高岭之花手里了?” “当然没有!”童依一口否认,心底却莫名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压抑着不能呼之欲出,所以话说出口的刹那,全然没有之前的坦荡。 她摇着头,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陆川绕了进来,还差一点就被套了话去,索性转眼又去瞪他:“不是说着你的吗,怎么绕我身上来了?” 听到这里,苏晚桐也跟着一起掺和:“有一说一啊,比起他的花边新闻,我还真挺好奇你跟许柯现在什么情况?” “就,还没搞到手。”童依眨着眼睛,想起来昨晚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不过,快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现在打过去不仅能展现自己的关怀体贴,说不定还能顺便调戏他一把。 所以,童依毫不犹豫地播了号码出去。 许柯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法院出来,正要和官岩一行人回律所:“什么事?” “现在可是你下班时间唉,不会打个电话还要给我计时收费吧?”童依软着声音,手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汤匙,陆川和苏晚桐早就见惯了她这副大尾巴狼的模样,所以一点都不奇怪她现在的操作。 许柯眉角轻动,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刚睡醒?” 他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官岩听到这里就已经猜到了电话那边的人是谁。他好奇地想要凑过去听一耳朵八卦,却见许柯直接后撤了身子,连衣角也没让自己沾到半分。 哼!这么小气!官岩一本正经地直了身子,看向他的眸里带着几分嫌弃。许柯倒也没恼,只是冷冷地抬眸瞪了官岩一眼,摆着手示意他带人先走。 “我又不是猪,你什么时候见我一觉睡到十二点?”童依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虽然是爱赖床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形象差到这个地步吧? 一觉睡到十二点啊,许柯眼帘微低,脸色也跟着晦暗了几分。他的眸光微微动了动,脑海里有碎片的画面闪过,曾经亲手上锁的记忆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他生生按下,向来清冷沉静、淡定从容的脸上难得有些萧条。 “我今天上午可忙了,夜幕迷城新招了一批服务生,全都需要我过目的。好容易忙完,又帮人家处理了情感问题,这会才到餐厅!”童依眼底笑得狡黠,虽然把事情夸大了许多,却又恰好在撒谎的边缘疯狂试探,就算被戳破了也不至于说她骗人,“那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 嘶,许柯眼皮一跳,熟悉的语气勾起五年前的记忆,那个霸道又强势的少女好像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疯狂敲打着自己脆弱的壳。 第二十七章 我替他喝 大概是童依自己有着低血糖的坏毛病,所以一日三餐除了早上起不来,顿顿吃饭最积极。所以,她最看不惯许柯随便对付两口的生活习惯。 五年前两个人谈恋爱那会儿,正是溽暑难耐的盛夏,许柯胃口本来就弱,天气一热就更是如此。可童依这样张扬肆意又霸道嚣张的小姑娘,才不惯着他这种坏习惯,每天饭点都缠着他陪自己一起吃,即便两个人没见面也会例行问上一句。 大概是那两个月养成的习惯,所以现在的许柯仍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想要辩解,心底难得浮上一抹心虚:“过会儿和官岩一起。” 童依满意地勾唇,不错,不仅如实回答还汇报行程。这种不自知的分享欲在感情中最为致命,一旦触及,心底原以为牢固的防线也会在意料之外岌岌可危。 毕竟,没有人可以抵挡被需要的感觉,哪怕清冷如许柯,这样风光霁月的如玉少年,心底孑然离索的灵魂也会萌生这样一种渴望,渴望着有热切而真挚的情感来给予他平淡的生活不一样的感受。 所以,等到许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覆水难收,他只好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尽力用清冷从容的语气掩饰刚刚下意识的反应:“今晚有个庆功宴,可能回去的晚,你不用等我。” “好叭,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吃晚饭。不过你忙你的就行,我一定在家乖乖听话!”童依故作惋惜,声音听不出丝毫破绽,心下却已经盘算着和苏晚桐去哪里开启自己的夜生活。 乖乖听话?大尾巴狼披了一块儿白布,还真把自己当兔子了吗! 陆川朋友新开了家清吧,这两天请了个叫“陌辰”的网红歌手驻唱,反正下午也没事儿,苏晚桐想着换换胃口,童依陆川只好舍命陪君子。 三个人到地方时还不到四点,一群人正布置着场地,灯光音响面面俱到,连装修也是别具一格的清新调。 李牧见人来了,跟身后的手下吩咐了几声便上来拍着陆川的肩:“这么捧场,还带了童姐和晚桐姐?” 童依笑得一如既往般明媚:“来得匆忙,开业的花篮一会儿我喊人送来。” 她其实对那个什么“陌辰”并不感兴趣,架不住苏晚桐喜欢,所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都是她在一边慵懒地窝着,看苏晚桐挥着荧光棒应援,连酒也一口都没碰。 大概是平日里性子就爱玩爱闹,突然换成安静的民谣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适应,童依一晚上都兴致阑珊。所以,在看见旁边不远处熟悉的身影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白色衬衫,半挽袖口,手腕白皙瘦削,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连扣子也扣到最顶上。明明在这样嘈杂吵闹的环境里,明明坐在灯红酒绿之间,他周身却仍是清清冷冷、不染纤尘的气场,如窗外的月光一样皓然明朗。 童依忍不住走得了些近,一桌子的人吵吵闹闹,官岩好像在带着头玩游戏,许柯只是静静地看着,虽然他不参与,但脸上的表情仍是礼貌疏离。 突然有一阵起哄的声音,官岩拍着手掌看向许柯,笑得格外大声,并且递过去一只倒满了的酒杯。 许柯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已经递到眼前的酒杯,薄唇轻动,官岩摇了摇头,嘴里还大声地嚷着:“哪有来酒吧不喝酒的嘛!” 童依轻轻地笑了,还真是和自己想的一样,许柯这种高岭之花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估计来清吧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容忍。 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想着中午他说过是工作的庆功宴,所以童依也没打算过去打招呼,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官岩身边突然站起来了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小姑娘脸颊边泛着抹嫣然的红,及肩的长发被她扎了个温温柔柔的低马尾,一身温婉可人的碎花长裙衬得她更加柔情似水。 有点眼熟。童依眨了眨眼,好像是那天拒绝自己小笼包邀约的那位,叫……钟离? 她在起哄声中走到许柯和官岩中间,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捏着高脚杯的手指似乎有些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他们这群实习生来了律所小两个月,虽然只是帮忙打下手,但许柯和官岩还是把案子赢了的功劳算了他们一份。正因如此,这次庆功宴定的地方也问了他们的意见,所以就有人提了酒吧。 官岩平时爱和他们玩闹,倒是觉得没什么所谓,但考虑到许柯这样清冷惯了的人,所以双方各退一步,定下了现在这家清吧。 酒过三巡,但许柯却滴酒未沾,一桌人都有些苦恼。毕竟同龄人之间的想法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所以都在有意无意地为钟离创造着机会。 钟离被他们激了许久,耳垂也跟着染上一抹粉嫩的颜色,可去敬许柯一杯酒已经是她能鼓起的最大的勇气,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去看许柯的眼睛。 许柯从昏暗的角落里抬起头,脸上还是清清冷冷的表情,此刻也如往常一样礼貌疏离地拒绝,钟离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眸,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动了动唇,手里的酒杯也一直没有放下。 因为离得有些远,童依并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但许柯脸上的表情好像冷了几分,尤其是官岩也跟着说了句话之后,眼神像是能飞霜一样。 “好歹给小学妹一个面子,就喝一杯而已!”官岩大概是今晚玩得野了,声音里也染了几分嚣张,似乎还在想着搞搞条件。 许柯盯着酒杯默不作声,眼角轻轻动了动,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有效而不失礼貌地拒绝,所以迟迟没有接官岩递过来的酒杯。 他正打算开口,身后的椅子突然动了动,许柯正要转身去看,却被一道更为嚣张肆意的声音打断:“非喝不可的话,我替他喝怎么样?” 第二十八章 ad钙奶 童依勾着唇,长长的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她的五官精致清丽,微微上挑的眼尾又平添了几分妖艳魅惑,尤其是配着皮衣短裙,整个人张扬明媚,美艳不可方物。 桌上的人都停了声音,眼神里带着打量和揣测,童依随手拢了拢头发,挑着眉去看刚刚还格外放肆的官岩,眸里说不清喜怒,却让人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啊……童姐?”官岩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童依,酒杯也不自觉往后撤了撤。 “问你话呢!”童依不耐烦地扬着脸,冲官岩摊开手心,“不是要喝酒?给我呀!” “这不太好吧?”官岩有些为难,他求救一般看向官岩,手上一个没留意,酒杯就被童依拿了去。 “有什么不好……”童依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一股极轻的力道握住,她侧过头去看,许柯淡淡地抬眸,连声音也是清清冷冷,“你吃了药,不可以喝酒。” 童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今天自己一整天都没着家,早上起得晚忘记吃,中午晚上更是连带也没带。 许柯的另一只手想去拿酒杯,却被童依极快地往后一扯。他动作微顿,却也没恼,只是轻轻攥了攥她的手腕:“给我。” 童依眨了眨眼,并没有打算坦白自己忘记吃药的事实,她狡黠地勾了勾唇,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官岩身上:“既然这样,那我就找个人替我喝好咯。” 空气有一瞬间安静,官岩的嘴角狠狠一抽,眼里的表情变化莫测。明明自己比童依高了大半个头,可这种莫名其妙的危险感,却让他只觉得太阳穴处突突地跳。 桌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却谁也没有说话,钟离眼里更是闪过一丝惊讶。倒不是因为童依,而是身边官岩难看的脸色。 律所几个高级合伙人里,数官岩最平易近人,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偏偏又多少带点滑头,做起事来左右逢源,很多时候哈哈一笑就把事情翻了篇,从没见他这样怕过谁。 童姐?看样子她并不比官岩大到哪里去,而许柯那样清冷淡漠的人,一群人起哄了半个晚上也滴酒不沾,此刻却如此执着她手中的那杯。 “得!都别争了!”官岩恨恨地合眸,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劈手夺过从自己手里让出去的酒杯,扬着脖颈一饮而尽,“我喝!” 海后上岸计划 第28节 第七十三章 就知道吃 许柯重重地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许书瑶自己看不清,别人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他将视线移到别处,眼底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下午我会去公安那边询问情况,如果是普通拘传一次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如果已经被拘留,我尽最大的能力为他申请取保候审。” “与此同时,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牵扯进这件事。”许柯皱着眉,眼底不免浮上一抹担忧,洗钱罪所涉及到的上游犯罪实在是复杂,他不信陆川敢这样铤而走险。 而且,夜幕迷城也有童依的份额在里面,一旦出事,童依难免会遇到问题,他更不信陆川想要置童依于如此困境。 所以,最坏的结果,也必须是进行无罪辩护。 童依眨了眨眼,堪堪从那一瞬间的失神中恢复过来,许书瑶还在缓缓抽噎,童依抿了抿唇,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 接待室里,苏晚桐和顾南死死盯着官岩,顾南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苏晚桐却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你完蛋了!” 官岩欲哭无泪:“我也不想的!” “你知道许柯冷着个脸能有多吓人,”他硬着头皮迎上苏晚桐的目光,只觉得脑袋都有些发麻,“童姐只要来我们律所,就一定会不可避免地遇上许柯,我哪里敢瞒他!” 苏晚桐冷冷地瞥他一眼:“那也不是你出卖童依的理由!” “真的冤枉死了!我绝对绝对没有出卖童姐!”官岩委屈得不行,“天地良心!这么说,即便我敢自己偷偷接了童姐的委托,但委托授权书也一定会给许柯过目的,所以他迟早要知道!我只不过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呸!”苏晚桐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开始狠狠地吐槽,“你狼心狗肺!过河拆桥!人面兽心!纯纯白眼狼!” 官岩小声地嘀咕:“怎么一句话还能给我变出好几种动物来?” 顾南没心情同他们斗嘴:“这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谈崩了吧?” “放心!”官岩摆了摆手,尚有心情拿起茶几上的葡萄,仔细挑了一颗粒大饱满的塞进嘴里,然后悠哉悠哉地抽了张面巾纸包裹了葡萄皮扔进垃圾桶,“有童姐在,许柯绝对不可能让事情崩掉。” 苏晚桐实在看不下去,抬手端走了一整盘的葡萄:“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是你把我们骗来做什么破来访登记,最起码我现在应该会陪着童依,不至于让场面失控!”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官岩看着落空的手,无奈地皱起来眉,“首先啊,不让你们俩跟着一起上去,不是我的主意,这是你们高岭之花——许律要求的,我迫于压力只能照做而已!” “其次,场面再失控能失控到哪里去?怎么,两个人还能打一架啊?许柯又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我童姐多少也知道点分寸,打不起来的。” 苏晚桐来了火气,不高兴地去踢他小腿:“什么打得起来打不起来,我说的是这个事情吗!” “停停停!这不出来了?”官岩抬往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只见许柯身后跟着童依和另外一个小姑娘,三个人正从楼梯那边下来。 童依的脸色算不上有多好,但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身后的小姑娘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但苏晚桐总觉得有些莫名眼熟。 顾南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会是她呢?” “什么?”苏晚桐侧过头去,“你认识?” “也算不上,”顾南摇了摇头,“但我知道,她和川哥谈了有一段时间了。” 官岩最先迎上去,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童姐?” 童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人已经走到眼前,她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抬眼看着明显心虚的官岩,眸里分不清喜怒。 “童姐聊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官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谄媚,可童依自少年时期带来的压迫感总是让他忍不住腿软,“我去给你倒杯水?” “行了。”童依抬眸一瞥,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疲惫,“今天暂且放过你,这笔账我记下了,我们下次再算。” 他求救一般地看向许柯,但许柯好像并没有要救他于水火的打算:“昨天张律给我的那个案子,你替我接了吧。” “啊?”官岩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看了看身边的童依之后,才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情况,“行,我一会儿和张律那边说声,下午让钟离过来跟我对接一下案情。” 官岩识趣地离开,许柯转过身去轻声对着许书瑶开口:“你先回去,不用太担心,保持联系方式畅通,有什么事情我会告诉你。” 许书瑶听话地点了点头,童依如梦初醒,迅速把许柯从微信和通讯录的黑名单里放了出来,许柯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却面不改色地移开了目光。 苏晚桐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一时之间忍不住开始犯愁,自家姐妹这感情线实在是算不上明朗啊。 她眨了眨眼,心一横,绕到了童依身后:“是不是早上没吃东西,所以有些不太舒服?” 四个人的视线齐齐聚在童依一个人身上,这让她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苏晚桐的话确实提醒了她,一上午饿着肚子,是有点难受。 “还行,”她轻轻应了一声,靠着苏晚桐的胳膊,身子也有些软,“就一点点,不碍事。” 许柯不动声色地看向许书瑶,刚刚还沉浸在低迷情绪之中无法自拔的小姑娘突然抬手扯了扯童依的包包,声音也依旧又乖又软:“正好饭点,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童依没有多想,只当许书瑶是饿了,所以随口就应了下来。 许书瑶歪过头去,小心地问道:“表哥要不要一起?” 第七十四章 拼个桌 “也行。”他停了几秒,眼底依旧清冷淡然,连微挑的眉梢都带着冷漠,“就当,拼个桌。” 顾南在旁边看得眼睛险些掉下去,他们还能演得再假一点儿吗? 从听到那句“表哥”开始,苏晚桐就已经完全明白了许书瑶的身份,原来她就是那天中午餐厅门口带着泪痕的小姑娘,也是童依口中那个乖巧可爱却偏偏遇上陆川这种花心大萝卜的小妹妹。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不免在许书瑶身上多停留了几分。本来以为许柯那种木头的妹妹,也会是个不善言语、内向害羞的小女孩,可自己费心费力又自导自演的这出戏,她竟能接得这样自然,这让苏晚桐十分欣慰。 可现在,一群人里最擅长扮演大尾巴狼角色的童依并没有什么心思留意这些。 她总感觉胸口闷闷的不痛快,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尤其是许柯每每看过来的眼神,都会让她不可避免般难过起来。 一顿饭吃得寡淡无味,平时干饭最积极的童依实在没什么胃口,连童依特意为她点的红糖冰粉也解不掉心口的苦涩。 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冰粉上面的糖浆,花生碎和葡萄干已经被搅动得乱作一团。许书瑶小心翼翼地抬眸,又侧过头去看许柯的脸色,直觉告诉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算不上融洽,但她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只好埋着头认真扒饭,鼓鼓囊囊的小嘴也不敢动作太大,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苏晚桐看着越来越尴尬的场面,原本不善控场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可在座的各位都是一顶一的人精,这个圆场也实在是难打,她只说童依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食欲不振,自己带她回去休息,让顾南和许柯一起去公安那边了解陆川的情况。 许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多往童依这边投来。直到苏晚桐和童依坐上车离开餐厅之后,他眼底那抹清冷才散去几分,盯着逐渐消失在视线的汽车,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许律?”顾南试探地喊了一声,也有些摸不清楚眼前这位和童依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跟在陆川身边许多年,从前许多细节加上今天陆川说什么也要把童依从夜幕迷城择出去的决绝,顾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样做的原因。 但阿忠叛逃那天晚上,童依在夜幕迷城门口说的话又实在不像是开玩笑,能让她产生那样强烈占有欲的男人,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而今天,又偏偏牵扯进来一个许书瑶,更离谱的是,这群人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饭,顾南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许柯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你来开车,我整理一下手头已经掌握的材料。” 顾南低声应下,一路上犹犹豫豫了半天,几次三番抬起头来从镜子里观察许柯的表情。 在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忍住:“许律,我们川哥这次的事情,难度大吗?” 许柯正在敲击着电脑的手指一顿,抬起的眸里情绪不明,却还是一如既往般淡定从容。 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他又低下头去,继续整理着清单:“还不能确定。” 许柯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目前已有的证据,其中对陆川不利的占了大多数,而且有绝大部分无法从关联性上进行否认。至于现在,自己还没有见到陆川,也不清楚他在讯问过程中都自认了些什么事实,的确不能回答顾南这个问题。 所以,他只能简单解释一下大体情况:“洗钱罪成立的前提是必须有涉黑涉毒涉恐、贪污走私诈骗以及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的上游犯罪,而且洗钱罪的犯罪主观方面是故意,也就是在明知是这些上游犯罪所得财产的情况下,仍然将其转化为合法财产。” 许柯看着屏幕上夜幕迷城的账目明细,在手机上快速查询着洗钱罪相关的强制性法律规定,从法律条文到司法解释以及相关案例,一向清冷的眸里倒是没什么大的起伏。 “如果单单是这几笔账对不上也无法解释来源,认定洗钱罪实在牵强。”他将手机息屏,声音里多了几分把握,“所以,他们那边已掌握证据的证明标准,应该还没有达到确实充分的地步,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几笔钱,数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顾南叹了口气,“如果对夜幕迷城来说,确实是比较大的一笔资金,但如果对于川哥来说,也就他车库里随便几辆跑车。” 陆家虽然吃人不吐骨头,陆川的父母平时也不怎么插手他的生活,但在花钱这件事情上,陆川还真没怎么为难过。 从小富裕的家庭环境让他手里攒了一笔不小的零花钱,加上近年来夜幕迷城的生意也还算凑合,如果说为了这么点数额跑去洗钱,他只觉得陆川脑子是被驴踢了。 许柯重新确认了一遍交易明细,仍旧是波澜不惊清冷淡漠的模样:“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顾南没有继续接话,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许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许律,您和我们童姐,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 许柯的动作微顿,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刚刚清冷疏离的眸里闪过一抹明显不同的情绪。 顾南见人迟迟没有接话,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许柯极快地恢复了心神,又继续敲打着键盘。 他现在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情侣不像情侣,夫妻不像夫妻,说朋友太浅薄,说恋人太牵强。即便有法律的承认,他也依旧觉得和童依隔了一道重重的门。 尤其是今天,如果没有陆川的事情,如果自己没有压迫官岩,她大概真能一去不复返,像五年前一样将自己狠狠推开。 第七十五章 受人之托 顾南自顾自地接过去话茬:“害,其实我们也能猜出来,毕竟童姐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哪个人。” “在乎?”许柯冷冷地勾唇,真难得啊,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两字用来评价童依。 难道他们所谓的在乎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一次又一次的忽略,甚至连一场认真对话的机会也不给彼此留?许柯只觉得好笑。 “许律,我说句实在话啊,”顾南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今天中午饭桌上明显不对的气氛实在是压抑,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闹了不愉快,加上今天早上苏晚桐宁愿去找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人也不愿意让童依为难,自己要是再看不出什么端倪,他这夜幕迷城的主管也不用当了,“童姐这人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平时骂我们骂得比谁都狠,但遇着事情,她也从来没有放任不管过……” 顾南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心慌,毕竟童依这人仗义,有事儿她是真上。 上个月月底,她刚和一楼的小璇吵了一架,可第二天晚上知道小璇被渣男骗了之后,她二话没说,带人就把渣男的卡座给围了。 “我先去办事大厅,你停好车来找我。”许柯收了电脑,把所有材料装进了公文包,并没有打算和顾南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顾南摸了摸脑袋,也不好继续自讨没趣,只能尴尬地应下,把车靠边让许柯下去。 一系列的手续都是许柯去交涉办理,顾南跟着跑前跑后也帮不上什么大忙。陆川从里面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日薄西山,街边的人群开始熙熙攘攘,华灯初上,夜幕即将笼罩整个南城,这样热闹的场景落在陆川眼里也只觉得孤寂。 顾南拿了钥匙去开车,一时之间,站在路边的只剩下了许柯和陆川。 陆川垂着眸,向来桀骜不驯的人眼底难得落寞,一片漆黑的眸里也分不清喜怒。 许柯看着手里的材料,从上午一直紧皱的眉心舒展了几分:“不用太担心,事情还没有到无路可走的那一步。” “真没想到啊,出了事情,”陆川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浓浓的自嘲,“竟然是你捞我出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职责所在而已。”许柯挑了挑眉,波澜不惊的眼底依旧平静。 陆川摇了摇头,却又觉得实在是自己预料之中:“都说了让顾南把童依择出去,她却偏偏要来蹚这样的浑水,你也不劝着点?” “我们不算相熟,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陆川侧过脸去,看着身边这位从学生时代就让童依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高岭之花,心底突然有股时光荏苒岁月如沙的苍凉,“能让你心甘情愿帮我,她一定跟你谈条件了吧?” 许柯把所有材料收好,这才有空抬眼看他:“你的授权委托书,是书瑶签的字。” 大概是逆着光的原因,陆川眼间的那抹倨傲有些模糊不清,长长的睫毛在落日的余晖中投下一片阴影,原本慵懒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收紧,浪荡又恣意的风流模样终于有所收敛:“瑶瑶?” 向来散漫不羁的人突然紧张,许柯好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作为一个哥哥,他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警告一下陆川:“书瑶是我最小的表妹,也是我们家所有人最疼爱的小姑娘。” “她不是你爱情博弈中的赌注,更不应该成为荒唐游戏的牺牲品。”许柯眼底阴云翻滚,带着利剑一般的冷然,直直地看向陆川,让他有些不明觉厉,“我不希望看见她受到任何伤害。” “她去找你了?”陆川看向不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用了许久才平复掉眼底的波澜,声音里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低沉。 海后上岸计划 第31节 苏晚桐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修罗场,她站在童依身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样的尴尬。 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点儿,可神情却比从前更冷了几分,像是冬日里大雪初霁、寒冰未消那般森然,再绚烂的晚霞也不过是平添几丝寂寥。 许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清清冷冷的眸里并没有因为童依的出现而掀起什么波澜,两个人相视良久,却一直没有出声。 “那个……挺巧哈!”苏晚桐尴尬地跟许柯打招呼,连声音也有些磕磕巴巴,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也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 许柯礼貌地点头示意,接着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垂下眸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 “不好意思,”他微微抬手,用黑色的公文包将自己和童依之间隔开一段不算大的距离,声音平静中带着疏离,“借过一下。” 借过一下? 童依没反应过来,直到许柯已经从她身边绕开,夜幕迷城外面的大屏幕已经换了好几轮广告,她再抬眼,却只能看见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背影。 她不知道是怎样被苏晚桐拽进了大厅,也不知道是怎样被顾南安排好了视野绝佳的卡座,童依机械地用小勺叉着一块提拉米苏,连唇角沾了甜品的碎屑也没怎么察觉。 “童姐?”顾南小心地喊了一声,童依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这是顾南第一次在她的眼底看见迷茫,童依的性格最是张扬,连叛逆桀骜的陆川在她面前也要收敛几分锋芒,从未有过现在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童依收了心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从容:“他来,有什么事儿吗?” “川哥这次不是被人使了绊子嘛,”顾南自打进门时就发现了童依的不对,所以不用细想就知道她问的是谁,“有些证据在财务室里,许律来看一眼原件。” “哦。”童依浅浅地应了一声,却垂下眸去,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夜幕迷城的音响都是童依亲自挑选,所以音质格外清晰,觥筹交错间,童依却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良久,童依好像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又侧着身子问道:“陆川那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顾南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川哥又没做过那种事情,伪造的东西终究立不住脚,他们即便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快点快点!”苏晚桐回过头来,她最见不得张扬明艳的童依像现在这样,所以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声音里还带着难以自抑的兴奋,“你后边那个卡座的男生,目测最少一米九,这还不冲?” 童依漫不经心地顺着苏晚桐所说的方向看过去,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确实挺帅,可惜他和旁边的男生鞋子是情侣款哎。” 苏晚桐正要去拿酒店手在半空中一顿,短短几秒的时间,将失落尴尬又带着几分可惜的表情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她不信邪,在一众卡座里寻找了半天,最终锁定了吧台边上那个男生:“这个总不是了吧?” 嘶,白色衬衫,长腿窄腰,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几分清冷气质,童依摇了摇头:“多少差点儿意思。” 苏晚桐也发现了她兴致不高,她挑着眉,眼底却没有半分疑惑:“是吗?我觉得还好啊,比谁差点意思啊?” “当然是比……” 童依想都没想就开口反驳,可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大脑便先一步反应过来,她咬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晚桐戳着她的脑袋,声音里多少点儿着些恨铁不成钢:“许柯许柯许柯,亲爱的海后殿下,都玩脱两次了你还不长记性?” “我才没有!”童依下意识地否认,她扬着眉,明艳艳的模样像是春日里正灿烂的蔷薇,“不就那个弟弟?十分钟,多一秒我赔你一个包!” 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证明给苏晚桐看,她伸出右手的小指,眉眼间那股张扬肆意终于有要回来的模样。 “行啊!”苏晚桐果断地抬手勾住,“成交!” 话音刚落,童依抄起刚刚桌角的白朗姆酒,又顺手拿了两个柠檬片,随意地用可乐铺满杯子,带着刚刚调好的自由古巴就离开了卡座。 她今天扎了个低低的马尾,配着一身碎花长裙格外温婉,只是站在那小男生面前就让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童依眉眼弯弯,巧笑嫣然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所到之处,周围的场景也不得不黯然失神。 苏晚桐觉得有戏,所以笑着和顾南闲聊:“啧,总算是不再苦着一张小脸伤春悲秋,这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童依嘛” 也不知道海后殿下都跟他说了什么,苏晚桐只是低头加了两个冰块的功夫,那小男生就已经拿出了手机扫了童依的二维码,再反应过来时,童依已经往他们卡座的方向走来。 “就这?”苏晚桐难以置信地拿着酒杯,刚刚喝进去的那口百利甜差点没呛出来,“这么容易?” “不然呢?”童依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还有哪个,放马过来,还是老规矩,多一秒一个包!” 苏晚桐彻底兴奋了起来,如数家珍一般给童依挨个指:“门口,左边卡座最里面那个灰色短裤的帅哥,前面吧台右边那个穿蓝色球衣的运动少年,还有还有,你十点钟方向那个漫撕男!都要!” “等着!”童依扬了扬下巴,拿起手机就再次出征,这让顾南有些摸不着头脑。 “童姐这变化,”他好奇地凑了过去,小心地问着满脸看戏表情的苏晚桐,“也太快了点吧?”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对满场帅哥提不起兴趣、心不在焉又失魂落魄的模样,这才多长时间,她竟然已经开始大杀四方,不愧是连陆川也要甘拜下风的海后殿下。 第八十二章 抽个时间 “搞定!”童依晃着手机,施施然地回到卡座,拿起苏晚桐面前的长岛冰茶一饮而尽。 “这么轻松?”苏晚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空掉的酒杯,“你该不会是给人下蛊了吧?” 她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小事儿!” 苏晚桐碰了碰童依的胳膊,眼底带着满满的好奇:“你怎么跟人家说的,一个个这么上道?我钓一个都费劲巴拉聊半天还被拒绝。” “真想知道啊?”童依勾着唇,故弄玄虚的模样吊足了苏晚桐的胃口。 她疯狂点头,开始抱着童依的胳膊拼命晃,好像要把她给摇散架一样:“说嘛!” “我就说,”童依漫不经心地切了半个青柠檬,加了薄荷叶一起在杯子里捣碎,等看着差不多了的时候又添上半杯朗姆酒,“我是这间酒吧老板。” 她拿起长柄勺轻轻搅拌,将一杯调好的莫吉托放在了苏晚桐面前:“今天店里做活动,留联系方式的,菜单上所有单品买一送一。” “喂!”苏晚桐撇着嘴,怪不得刚刚童依那样胸有成竹,“海后殿下,你这是滥用职权!不带这么耍赖的!” 童依掌心向上,两只手在身侧摊开,一副“你能那我怎样”的表情格外欠揍。 “算了算了,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她凑过去脑袋,盯着童依微信界面,可联系人的地方却一个红点都没有,这让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网不好?” “没有啊。”童依摇了摇头,抬起指尖敲了敲苏晚桐的手机壳,“我看着他们发的验证消息,绝对没有蒙混过关的人。” “怎么回事儿?”苏晚桐睁大眼睛,用了足足半分钟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你留的我微信?” “不然呢?”童依皱了皱眉,只觉得苏晚桐这个问题问得像个傻子,“你说的都要,不留你的,难道还留我的啊?”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苏晚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即将暴走的脾气,控制着自己别一时冲动直接把童依的脑袋给拧下来,“这几个帅哥,我都是按照你的审美、给你挑的!” 顾南正在调着一杯野格,听到这里连杯子都差点没拿稳,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笑成一团,却被苏晚桐和童依两个人的眼刀狠狠盯住,一时之间只能捂着嘴巴死命忍耐,弱小无助的模样甚至带了几分可怜。 可苏晚桐并没打算这么放过童依,她想收回视线,扶着童依的肩膀一言未发,可眼底那抹神色却怎么也算不上开心。 童依眨了眨眼睛,极不自然地扯着唇,企图在苏晚桐面前蒙混过关,却不想被这么快就被她戳穿。 她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去戳童依的肩膀:“童依,被高岭之花冷冰冰的性子冻久了,你人也傻了?” “我就不明白了,刚刚给你挑的这几个,哪个不对你胃口了,至于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知道嘛,”童依难得软了语气,声音也没了刚刚那般自信从容,“可我现在,确实是没怎么有心情。” “什么叫没怎么有心情?”苏晚桐揪着她的耳朵,“好姐姐,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你要是真这么念念不忘,在自己的地盘,还能让人跑了不成?” “童姐,”顾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满脸笃定地抬眼,“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请也把人给你请房间去。” “不是这么一回事儿。”童依撇着嘴,把目光移到了别处,许柯就这样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线。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袖口稍微挽起了几道,白色的衬衫下摆扎进腰里,脖颈间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清清冷冷的模样更显朗然,晃得童依眼睛发酸。 他身边站着陆川,两个人小声交流着什么,大多数时间都是许柯侧着耳朵听,时不时会点一点头,然后继续听陆川指着酒吧的各个角落长篇大论。 等到童依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自己所坐的地方,陆川给前台那边打了个响指,卡座附近音响的音乐瞬间就小了许多。 “许律,”顾南看出来了童依的尴尬,所以先一步接过去话茬,“忙完啦?” 许柯轻轻点了点头,短暂的音节礼貌却带着疏离:“嗯。” “后续如果有什么事情没联系上我,你直接找顾南也行。”陆川随意地倚在墙边,抬手搭着顾南的肩膀,活脱脱一副浪荡公子的风流样,转头看向童依,“我和童依不在,夜幕迷城都是交给他打理的。” 被突然点到名的童依动作一滞,极快地掩饰掉眸底那一抹异样,神态如常一般靠在了皮质沙发上。 许柯淡淡地抬眸,尽管某人拼命地往苏晚桐身后躲,但架不住这一坐一立的身高差,许柯还是把童依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苏晚桐十分没有义气地闪开身子,没了遮挡的童依硬着头皮探出脑袋,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尴尬:“没错没错,顾南平时都在。” 良久的沉默,久到苏晚桐有些忍不下去,想着要不要找什么由头把话题岔开,许柯突然走到了童依面前站定,闪光灯正好绕过这边的卡座,童依不明所以地抬眸,两个人视线交织,好像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抽个时间,我们把婚离了吧。” 在场几个人的眼神都是狠狠一颤,一时之间,几道目光都聚焦在了许柯一个人身上。 他敛着眉目,清清冷冷的眼底依旧平静,夏日夜晚的月色格外朗然,许柯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搭着西装外套,波澜不惊的脸色和其他人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童依手里的那杯莫吉托尽数洒在了碎花长裙的裙摆之上,酒渍弄湿了大片的裙摆,里面的冰块也不知道滚去了哪个角落,清脆的声音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第八十三章 真不至于 许柯垂着眸,看向童依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从前那般温和柔软,就像一只受伤痊愈的小兽,带着满满的戒备和疏离。 他一直在等童依回头,从她第一次发出离婚的消息,到那个落荒而逃的上午,这几天的许柯忙忙碌碌,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大脑忽略时间的流逝,可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却连童依一个回眸都换不来。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旦有一方想要放手,即便另一方再用力去扯紧,分开的速度也会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不受控制。 时至今日,许柯终于能够说服自己,他也成为了童依的过去。如陆川在北城所说,他和童依或许真的不合适,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他低声同陆川道了告辞,远去的身影带着一抹萧瑟,落在童依眼底格外酸涩。 她垂着眸,好像有水光在眼底氤氲而起,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自嘲:“小笨蛋,还是把自己的心弄丢了啊。” “童姐,”顾南小心地碰了碰童依的胳膊,“你……还好吧?” 苏晚桐摆了摆手,陆川见情况不对,狠狠地掐了一把顾南的腰,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呲牙咧嘴。 他识相地把位置让了出来,陆川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窝进了沙发,侧着脑袋问童依:“你什么想法?” “我记得,”童依不动声色地绕开话题,眼底泛起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上周是不是刚到了一批威士忌啊?现在是在库房还是在吧台?” “找它们干什么?”陆川皱着眉,“小璇在吧台,让她帮你不就行了?” “什么嘛!”她摆了摆手,站起身来,眼角泛起一抹水光,“我好歹也算是半个老板,喝你两瓶酒怎么了!” 苏晚桐看着童依往吧台去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难以置信:“她该不会……是想纯饮吧?” “目前来看,”陆川暗着眸,漆黑的眼底复杂晦涩,却多少带了几分无奈,“是这样的。” 不加任何东西,在室温下直接往喉咙里灌,威士忌本身就带有强劲的冲击,以此带来的感官冲击会被无限放大,童依太需要一场纯粹的醉酒,来释放自己无处可逃的慌乱。 时间太过久远,她都快要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这样疯狂灌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童依闭上眼睛,可脑海里所浮现出来的画面,却全都是和许柯有关。 高中时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许柯,几句调戏就会脸红到耳根的许柯,相亲局上清冷斯文西装革履的许柯,那天夜里将她拥入怀里轻声软语的许柯,被情欲染红眼尾想要将她拆骨入腹的许柯…… 场景清晰如昨日,每一帧画面都在童依脑海里录像带一般循环播放,她扔掉一个空瓶,大概是动作太猛酒又太烈,童依被呛得不轻,眼里的水光更加明显。 海后上岸计划 第32节 苏晚桐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按住了她要去拿开瓶器的手,陆川顺势让小璇换了几瓶颜色比较相近的果酒。 “这就没意思了啊!”童依不高兴地皱眉,“我又没醉。” 她是真的没醉,甚至比刚刚还要清醒理智,漂亮的眸子里除了一层水雾,脸上的妆容也如刚刚出门时一样精致,连半分迷离也不曾见。 可越是这样,苏晚桐就越心疼,清醒看着自己难过的人往往最痛苦,如果能有选择,她倒真希望童依能够大醉一场,醒过来就忘记一切,继续做那个张扬明艳、肆意洒脱的海后殿下。 “陆川,你是不是被骗了?”童依侧过头去,小脸苦兮兮地皱成一团,挑眉看着手里的杯子,“这威士忌怎么这么难喝?” “谁让你非要喝纯饮!”陆川示意吧台的小璇拿来调酒的工具,“你点单,我亲手调,好不好?” “我不要!”童依扬着下巴,声音里带着一抹固执,“我就要喝纯饮!” 陆川被她磨的没有办法,只好先一步做出妥协:“那加点儿冰块,这总行?” 童依挑起眉来,却极快地摇了摇头:“不要不要,冰融化会稀释威士忌的口感,我偏要这么喝!” “不至于,”苏晚桐捉住她的手腕,“童依,真不至于,你别这样。” “倒也不用这么紧张,”她放下酒杯,眼底也没了刚刚耍赖的模样,只是声音多少带着一点自嘲,“我这么惜命的人,才不会做什么傻事。” “我就是有点难受,就一点点,一点点而已。”灯光闪烁,长长的睫毛随着童依垂眸的动作投下一片阴影,从来不知失恋为何物的海后殿下难得这样落寞,“你让我醉一回,等酒醒了,我就好了。” 陆川叹了口气,抬手扯了扯苏晚桐的胳膊,眼神里的无奈更深:“随她去吧。” 两个人中已经有一个动摇,即便苏晚桐再不情愿,也还是被童依轻而易举就顺走了开瓶器:“还没问你,你那边什么情况啊?” “就那样,”陆川往后靠了靠身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凿冰球用的单齿冰锥,可童依不愿意让他插手,他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调酒,“她看我不顺眼,我一早就知道。本来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等到小海长大,我可以把陆家的一切都让给他。” “这些年来,我爸耳根子越来越软,她也确实尝到了些甜头,”陆川勾着唇,嘴角那抹笑容带着十足的痞气,桀骜又风流的模样实在是耀眼夺目,“但是,她太心急了。” “她忘了,其实我也是姓陆的,即便陆振兴和我再疏远,他也终究是我亲爹。” 第八十四章 我承认啦 陆川不喜欢陆家,平时和陆振兴也算不上亲近。从小就习惯一个人独自长大的他对血缘关系看得十分淡薄,他不指望家庭能成为他避风的港湾,也早就学会了打掉牙齿和血吞。 至于这一次,如果不是她手伸得太长,陆川还是不会这么轻易地选择釜底抽薪。 “行吧,你没事就好。”童依抿着一口酒,却苦着一张小脸皱眉,“这个好难喝哦!小璇,我想喝点儿甜的!” 看着跑进吧台里的去缠调酒师小璇的童依,苏晚桐扶着脑袋,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心:“真就这么由着她吗?” “还能怎么办,”陆川摇了摇头,眼底雾气散尽,声音也轻得似羽毛,“她的解药是许柯,不是我。” 苏晚桐眼神一紧,她都差点忘了眼前这位爷对亲爱的海后殿下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所以看向陆川的目光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她不知道现在陆川是怎么想的,比起那晚在李牧清吧他和许柯的针锋相对,今晚两个人的相处倒是莫名的和平,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融洽。 “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童依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许柯。” 两个人一起长大,从幼儿园一路掐架到大学,陆川太了解童依。她看着漫不经心随遇而安,实际上性格最是固执,别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即便撞得头破血流,也只会想着该怎么把南墙拆掉。 所以,陆川丝毫不意外五年前的童依会那样疯狂又直球地追着许柯到处跑,也丝毫不意外五年后的童依会因为许柯失魂落魄成这个模样。 那是童依啊,张扬明艳又肆意潇洒的童依,娇俏明媚又固执倔强的童依。 想到这里,陆川的眸里明暗交织,思绪翻滚之间,再炽热的眼神也终究归于沉寂。 童依这一闹就闹到了第二天早上,苏晚桐顶着两个黑眼圈,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好姐姐,要不然你还是醉一场吧,最起码让我歇歇。” 刚刚还满脸精神的童依眸里突然黯淡,连声音也带着满满的失落:“我也想醉的。”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苏晚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童依开口,灿若星辰的眸里也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心疼。 “真讨厌啊,”她垂着脑袋,看着手边空了的酒瓶,声音有着浅浅的鼻音,“酒量太好,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呢。” “这么清醒的难过,”她吸了吸鼻子,长睫悠悠扑闪着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脸上再也没有曾经那般明媚灿烂,“我连想哭的理由都没有哎。” “为什么一定需要理由呢?”苏晚桐摸了摸她的头发,取下手腕间的小皮筋随意地帮她绑了个低低的马尾,怜爱地摸着童依的脑袋,声音格外温柔,“开心需要理由,不开心也需要理由,可是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呀。” 大清早的,夜幕迷城里根本没有客人,顾南连背景音乐都让人给全部换成了钢琴曲,所以童依一点点点细微变化都被苏晚桐敏锐地捕捉:“没有人规定你要一直开心,也没有人规定你永远不可以难过,虽然我们都希望你能永远快乐,但这不代表你失去了伤心的权利。” “童依,”苏晚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右手绕过她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轻柔,“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逞强的。” “好嘛。”她扯着唇,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也渐渐泛起一抹悲凉,“我承认啦,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放不下他,就是不想和他分开。” “不是因为想要将他拉下神坛,也不是因为记恨他高中总是抢我第一,更不是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清冷的男孩子,”童依将脑袋歪到苏晚桐的肩膀上,酝酿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欢许柯啊……” 苏晚桐顺着童依头发的动作一顿,连眼神也跟着狠狠一颤。 从五年前开始,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多少次有意无意地试探童依关于许柯的真实想法,虽然每一次的理由她早就记不大清,可得到的答案却永远都是她口是心非的否认。 五年前两个人刚刚在一起时是这样,分手那晚在轰趴时也是这样,甚至就在不久之前,许柯说完那句话以后,童依疯了一样给自己灌下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时,也是这样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反驳。 这大概是苏晚桐第一次听见童依这样不带半分虚假、没有丝毫迟疑地承认她有多么喜欢许柯。 苏晚桐摸摸童依的脑袋,心底有些怅然。 眼前这个小姑娘啊,不是从前那个张扬明艳的海后殿下,也不是人人都要避其锋芒的童姐,这是心思细腻又敏感、对待感情带着满满的戒备、却又偏偏这样后知后觉的童依啊。 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在苏晚桐的印象里,童依极少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她是冷静的、清醒的、从容的,可唯独遇上许柯,她就变成了疯狂的、迷离的、固执的。 苏晚桐抿着唇,只能无奈地替童依整理着凌乱的碎发,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这一场哭得凶也哭得狠,一整夜的酗酒让童依的体力早就消耗掉了大半,伏在苏晚桐的肩膀上抽噎了没一会儿,她就浅浅地睡了过去。 苏晚桐喊来顾南将人扶去楼上休息,一整晚没有合眼,她也有些筋疲力尽。有个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架不住汹涌如潮水的睡意裹挟着过度劳累的疲惫,她努力撑着眼皮在备忘录里输入一行文字,这才终于放下手机睡了过去。 童依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也格外久,久到她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终于明白许柯对于自己的意义所在。她醒来时外面已是日薄西山,如血的残阳在半掩的窗帘后面露出一抹余晖,火烧云在天空中肆意书写着独属于它的传奇。 童依就这点好,喝酒从来不会断片,所以清楚地记得自己都跟苏晚桐说了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眸里还带着悠悠转醒的惺忪,可大脑早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第八十五章 哄男人 她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眼底泛起一抹苦涩。就好像今天清晨在一楼吧台,她靠着苏晚桐肩膀时提到的那样,她喜欢许柯,非他不可的那种喜欢。 不是胜负欲上头,也不是占有欲作祟,是难以自抑的心动,是无法放下的情感。 童依踢开被子,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还是刚刚看到的火烧云,烈焰般的橙色炽热中带着苍凉,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恍然间,童依好像回到了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 那时的她刚刚高考结束,回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恰好从窗户里看见了外面那片橘红色的海洋,童依单手拎着书包搭在肩膀,慢慢吞吞地往楼下去。 走廊和校园里都是毕业生的狂欢,高一的小孩满眼期待,高二的学弟学妹却匆匆忙忙地搬教室。她一阶一阶地跳下楼梯,跳到一楼的拐角处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漫不经心地抬眸,许柯手拿清大京大两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正大厅电子屏上滚动播放。 而许柯本人,就在操场的篮球架下等着她一起去参加毕业晚会。 童依扬了扬嘴角,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抬手将绑在脑后的长发解开,茶色卷发随着她的动作随意地散落在肩头。 她不信什么有缘无分,也不信什么情深缘浅,这一次,她信自己的心。 童依将窗帘彻底拉开,她倚着栏杆,明艳艳的红唇不点自朱,悠悠扑闪的长睫衬得她眸里灿若星辰,好像昨天那个浑浑噩噩、失意神伤的海后殿下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的她眉眼弯弯,粲然一笑的样子,明媚如五月里正盛开着的蔷薇花。 顾南正在大厅里给新来的服务生分配着工作,苏晚桐坐在吧台最里面的位置上支着胳膊,好像在冥思苦想着什么,两个人见童依从楼上下来的那一刻,无一例外地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 “让你别喝那么多你不听,头疼不疼?胃难不难受?”苏晚桐把一杯温水塞到了童依手里,虽然嘴里嘟囔着她不听劝,可语气里却半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 “难受倒是不难受,”童依认真地摸了摸肚皮,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皮,“但有点饿是真的。” “还知道饿啊?”看着她尚有心情同自己玩笑,苏晚桐心底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抬手心疼地捏了捏童依的脸颊,“就你昨天那样,我还以为你有情饮水饱,不食人间烟火了呢!” 顾南喊了小璇来接手培训新人的工作,也凑到了童依身边:“童姐想吃点什么啊,我现在让人去买?” 看着眼前神清气爽、没有半分潦倒的童依,顾南和苏晚桐都放下心来。她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这样,明显就是已经走了出来,早就把上一段感情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儿。”童依摆了摆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顺便蹭一顿他亲手做的晚饭。” 苏晚桐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声音里也带了一丝迟疑:“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童依拿出气垫补了个口红,她今天选了一只格外温柔的豆沙色,看起来简直温婉可人,让顾南都有些不敢认。 他只觉得太阳像是打东边落下一样,明明童依现在的心情极佳,可落在顾南眼里,却带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危险,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行吧,也不瞒着你们,”她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啪的一声合上气垫,这才有空抬眼同他们解释,“我现在要去——哄男人。” “啧,是该好好哄哄了,”顾南点了点头,“不然,童姐的鱼塘怕是全都要荒芜了。” “喂,”童依敲了敲顾南的脑袋,“谁说我要哄他们了?” 苏晚桐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她抬起眸,看着满脸精神的童依,心底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童依一本正经地开口:“我要哄的,当然是许柯啊。” “怎么着,这次想明白了?”苏晚桐的眼神有些微妙,即便童依还没有回答,但她的心底却早已有了答案。 “嗯。”童依垂着眸,逆着灯光,顾南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自然无法猜测她现在的喜怒,所以只能向苏晚桐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轻轻扯着苏晚桐的衣角,脑袋也往她那边偏了几分,声音格外小心:“晚桐姐,童姐她……到底想明白什么了啊?” 可再小的声音,也依旧被童依听了个清清楚楚,但这一次,她到没有嫌弃顾南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魂,一反常态那般主动接过去了话茬:“想明白了我有多喜欢他,有多想和他有一个结果。” “就算青春一定会有遗憾,我也不想我的遗憾与他有关。” 她扬着眉,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张扬明艳,连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独属于她的嚣张和肆意,让顾南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毕竟,他也是昨天亲眼见证了童依那样失落彷徨借酒浇愁的模样,这才一天过去,她却能这样快速地调整好心神,这让他不禁在心底默默给童依竖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连桀骜不驯如陆川也要避其锋芒的童姐。 “好姐姐,”苏晚桐大手一挥,重重地拍了拍童依的肩膀,“有魄力!” 她是真的高兴,这些天童依的变化苏晚桐都看在眼里,准确说,从五年前童依决定要把许柯搞到手的时候开始,她这个旁观者就已经把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小心翼翼地试探和提醒过童依多少次,但童依这样后知后觉的性子,直到现在才终于肯承认。 “反正,”童依垂着眸,“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结果了。” 是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个人一别两宽,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山水永不再相逢。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试试另一个结局? 第八十六章 不长记性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童依赶到律所也只看见了紧锁着的大门和漆黑的办公室,这样的出师不利让她有些泄气,眼里那抹明媚也跟着黯淡。 童依低着脑袋,慢吞吞地走下律所的台阶,灯火阑珊之中,她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她抿了抿唇,不甘心一样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门。 这个时间,恰好是饭后茶余、散步消食的时间,街道上的人大都三五成群,年轻的夫妻推着婴儿车走童依面前走过,里面咿呀学语的小宝宝好奇地探出一个脑袋,白白胖胖的小肉团子很是可爱,童依猝不及防地同她对视,短暂的视线交织,小宝宝眨了眨眼睛,冲着童依咯咯地笑了出来。 年轻的夫妻看着眼前的场景,也跟着一起弯了唇,童依收起平日里的锋芒,在小宝宝面前半蹲下身子,眼底的温柔像是能滴出水:“你好呀。” 小宝宝还是在笑,年轻的妈妈弯下腰来,轻轻摸摸她的脑袋,笑着对童依开口:“她很喜欢你呢。” “好乖呀!”童依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宝宝迟疑了几秒钟,颤颤巍巍地伸出小爪子,轻轻将她攥住,脸上却笑得更加可爱。 海后上岸计划 第33节 童依也笑了出来,拿起婴儿车里面小小的拨浪鼓逗弄着她开心。这样温馨的场景,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再也没有功夫去留意律所紧闭的大门。 许柯是走到公寓门口才意识到明天要去跟进的案子材料忘记带回来的,接连几天的大雨让南城的溽暑消散了几分,他没有开空调,只是把车窗往下降了降,半高的位置恰好与他的视线相平。 他急匆匆地赶回律所,可这个点律所门前的街道上车辆太多,许柯不得不得减缓了车速。他一直盯着眼前的车辆,来来往往到行人也大都忙忙碌碌,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路边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用多久,许柯就已经将车停稳,他从公文包里翻找着律所大门的钥匙,却先一步看见了自己以为忘记带回家的那份材料。 他顿住动作,一时之间有些迟疑,却又极快地收回心思。或许是这几天的来回奔波让他有些应接不暇,所以记忆力也跟着下降,明明就在包里的东西,却偏偏又白跑了这么一趟。 许柯摇了摇头,重新发动了车子调转方向,走到律所里前面路口的时候恰好遇见红灯,他缓缓地刹车,耐心地看着眼前的行人一一走过。 黄灯已经在闪烁,最后面的那对年轻夫妻推着婴儿车才走到斑马线的一半,婴儿车里面的小宝宝手里还拿着一个粉色的小玩具。她轻轻晃了晃拨浪鼓,肉乎乎的样子让许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他们彻底走过人行横道,许柯面前的绿灯亮起,身后的车子也开始按起了喇叭,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许柯敛了眉目,一时之间有些好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明明这样简简又普通的场景,他的脑海里却总能想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哪怕明知道已经没有可能,哪怕她从未将自己规划进她的未来,哪怕就在不久之前,自己已经亲手选择了结束。 他自嘲地扯着唇,只觉得自己不长记性。 知难而退从来不是童依的风格,第二天上午,她就再次出现在了律所门口。 连续几日的阴郁终于放晴,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格外刺眼,刚刚氤氲起来的暑气从四面八方向童依席卷而来,让她格外后悔今天出门没有涂防晒。 为了能够堵到许柯,她特意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钟,随手抓了个饭团就出了门。童依到律所的时候,连周围沿街的店铺也还没有开门。 官岩昨晚熬了个通宵,所以来得格外早一些。他打着大大的哈欠,百无聊赖地转着车钥匙往门口走来。 他抬了抬眼皮,正疑惑门口为什么这么早就有人等待,等看清之后,连潮水般汹涌的困意也跟着消散了大半:“童姐?” 童依倒也没有过分惊讶,甚至还像往常一样带着调笑的语气:“官小岩,来得挺早嘛。” 官岩微微一怔,等反应过来时,童依已经跳下了台阶,站到了自己面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逃跑是已经来不及了,官岩只能硬着头皮和童依寒暄:“童姐来得……也挺早哈。”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好像不太对劲,尤其是童依笑得这样张扬明艳,毕竟不久之前,他还特别没义气地“出卖”了童依的消息给许柯。 这些天来,许柯依旧是清清冷冷不问世事的样子,官岩猜不出他的喜怒,更不敢随意去打探童依有没有生气的消息,所以惴惴不安了好些时候。 至于现在,根据这些年来他和童依交手的经验,官岩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 “最近挺忙嘛?”童依当然不知道官岩现在的心思,她随手撩了撩头发,漫不经心带着官岩往律所的门口走,熟练度程度让官岩有些怀疑到底是自己来上班还是童依来上班。 “还好还好,”简单的闲聊让官岩渐渐放下了戒备,他抖了抖手里的钥匙,顺理成章地开了律所的大门,“算不上忙。” “既然这样,”童依弯着唇,轻快的声音娇俏又明媚,“那应该有空和我算算账了吧?” 官岩脸上的笑容一僵,几乎是差点踉跄在台阶之上:“童姐,你听我狡辩!” “哦。”童依自顾自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先官岩一步进了律所,这让他更加心惊胆战。 “童姐,真不是我故意不帮你!”他苦兮兮地跟在童依身后,狗腿又辛酸地帮童依拉开了椅子,“许柯那货这么聪明,你就算借我十个脑子,我也没办法真瞒他瞒到滴水不漏啊!” 童依施施然落座,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叩着:“哦。” 第八十七章 闹别扭了 这下官岩是彻底没了脾气,声音也比刚刚更加殷切:“而且,他又那么在意你,我真不敢瞒着他偷偷把事情办了……” 听到这里,童依的眉梢微微一动,刚刚一直往门口张望的视线也缓缓收回,漂亮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官岩觉得有戏,所以也在童依身边拉开了一把椅子,难得正经地开口:“怎么,你和许柯……闹别扭了啊?” 空气有一瞬间安静,童依轻轻敲打桌面的指尖也跟着停顿,她看着眼前勉强算得上真诚的官岩,灿若星辰的眸里有着浅浅的黯淡。 她轻轻垂眸,即便一言未发,官岩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怪不得这几天许柯跟不要命一样疯狂工作,怪不得连前台小宁都说他最近脸色阴郁得可怕,张律也有意无意地和自己打听发生了什么,许柯那冷冰冰的样子,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脸上。 他来了兴致,拿起被子给童依倒了杯水:“因为陆川?” 童依没有多想,理所当然地否认:“不是,陆川出事儿前的那天就算不上愉快。” “啊?”官岩有短暂的迟疑,他再一次确定自己的表达没有问题,可童依好像并没有往另外一个方向思考,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童依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同官岩解释,欲言又止了半天之后,只好低低地开口:“反正……现在就这样了。” 她叹了口气,向来锋芒毕露的人难得有这样软的语气:“我不想和他就这么结束,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官岩见过张扬明艳的童依,见过霸道强势的童依,见过肆意洒脱的童依,可像现在这样无奈中带着固执的童依,他还真是头一回见,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本想借此机会好好挖苦嘲讽她一顿的心思也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那,”他看着眼前的童依,心底莫名多出一抹不忍心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童依苦涩地抿着唇,良久之后,声音却是极轻:“先见到他再说吧。” 官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童依固执,许柯也固执,两个别扭地性格遇到一起,眼前的僵局更没有了破解之法,现在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他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因为什么闹了不愉快,可他太了解许柯。 作为许柯为数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人,从学生时代到离开校园,许柯一直都是清醒理智、冷静克制的性子,他为数不多的冲动和失控,几乎都和童依有关,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 五年前他明知童依只是一时兴起,却还是要陪她胡闹一场,五年后他也清楚童依只是胜负欲上头,却在还是同一个地方第二次沦陷。 曾经的清冷无暇皓如朗月的许柯,如今西装革履年少有为的许柯,无论是什么时候的许柯,在遇见童依的时候,再多的清醒也抵不住难以自抑的心动。 如今这个场面,理智告诉官岩,他应该为好友终于认清形势放弃幻想而感到高兴,童依之外,再也没有人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可另一方面,作为见证了这段感情从开始到热恋再到结束,甚至结束之后破镜重圆却发现不过是重蹈覆辙的人,官岩心底有些怅然。 两个人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最起码,在他看来,不应该是这样一别两宽。 而且,如果许柯真想断得一干二净,根本不可能给童依再次和他产生牵扯的机会。 官岩看着眼前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的童依,一时之间有着浅浅的纠结。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童依垂着眸,眼底的情绪复杂晦涩,“顶多,就是这一趟来又扑个空罢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浅浅的鼻音,这让官岩不免大惊失色:“不是,童姐,你别这样啊!” 童依从刚刚的失神里收回心思,本来只是想演个苦肉计,把官岩策反过来罢了。可她是真的有些难过,眼眶也是真的有些酸涩,所以话刚说出口,就让官岩彻底没了戒备。 她敛了敛眉目,认真地抬起眼睛,氤氲了一层水光的眸子反倒格外清澈:“所以,你要不要帮我,想办法把他追回来?” 官岩丝毫没有发觉哪里不对,答应地格外爽快:“那当然!” 话音刚落,许柯恰好从律所门口进来,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衫熨得服服帖帖,连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多几分清冷。 他淡淡地抬眸,视线在童依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眼底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波澜:“今天上午我有个代理意见要写,如果是办理离婚手续的话,你下午有没有空?” 官岩在一边听得下巴险些掉下来,许柯刚刚说的好像是……离婚? 他们俩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去北城出差之前,还是在回到南城之后?这件事情给官岩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五年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听着这样疏离冷淡的语气,童依急急地站起身来,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是来找你离婚的。” 她软着声音,眼底不再带着从前那般调笑,语气也格外真切:“许柯,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如果是其他事情,”许柯平静地开口,就好像再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谈的必要,也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童依直接被他这句话给噎住了,她抿着唇,这一次的许柯,好像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陌生。就好像两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瓜葛,也不存在之前那些快乐美好肆意疯狂的记忆。 空气中是可怕的安静,官岩完全被许柯那一句离婚给吸引去了注意,童依也沉浸在他所说的没有必要中无法自拔,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连微风吹过门外树叶的声音都格外清楚。 第八十八章 漂亮姐姐 许柯收回视线,径自上了楼梯,只留下童依和官岩两个人,律所开始人来人往,小宁看见童依,热切地跑来打招呼。 童依牵强地扯着唇角,心不在焉地倚着前台,眼神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楼梯。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明明许柯都已经把话说得那样绝对,明明事情已经进入了死胡同,但她还是不想就这样铩羽而归。 官岩给小宁使过去一个眼色,让她务必安抚好童依的情绪,自己则是抄起手机就去了许柯的办公室。 “你们俩,”他走到办公桌前,喊了两声内人答应之后,直接就抽走了连许柯手里的文件夹,“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柯倒也没恼,只是往后撤了身椅子,声音格外平静:“没怎么回事。” 官岩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没怎么回事她都能追律所里来?” “其实,那天在北城你说的没错。”许柯轻轻垂了垂眸,眼底似幽寂沉静的深潭,任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他顿了顿声音,漆黑的眸里平静却又带着一层冷意。那是一种官岩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无数次挣扎之后,终于决定要放手一般的无望。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从官岩的手里抽回来了文件夹,声音依旧清冷:“同一个地方,我不该跌倒第二次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官岩也不好再多嘴什么,他下楼时童依还在门口坐着,小宁面露难色却也无可奈何。 官岩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心想还真是出了奇,兜兜转转五年过去,两个人怎么还是回到了曾经读书时的状态。一个穷追不舍,一个避而不谈,这样的剧本带着一种奇妙的熟悉,让官岩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钟离刚刚来到律所就看见了坐在门口桌子边上的童依,那样张扬明艳到万物褪色的容貌,是只见一眼便再也难以忘却的存在。 哪怕同为女生,钟离也忍不住打心底感叹一句美艳不可方物,所以很容易就想起来了在北城酒店里为数不多的见面。 律所的一楼的布局简洁大方,童依所坐的位置恰好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她大概是有些无聊,所以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绿萝的叶子。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了进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片温柔的色泽之内。 童依歪着脑袋,慵懒地趴在桌子上,长长的卷发随意地散落在一边,恰好遮了她一半的侧脸,明眸皓齿的样子远比阳光还要娇媚。 这样明艳动人的漂亮姐姐,钟离一时之间没缓过神来,连动作也跟着滞住,甚至连眼睛也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里,迟迟忘记移开。 童依大概是发觉有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所以收回一直拨弄绿叶的手指,抬眼去寻找视线的来源。 她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迟疑,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却一时之间对不上名字。 钟离猝不及防地对上童依的眼睛,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嗨?”就算不知道是谁,先打一个招呼也不会吃亏,童依弯了弯唇,大方地挥了挥手。 “啊……”钟离总算回过神来,有些后知后觉一般轻轻点头。 “小离!”小宁抬了抬眼,叫住了正打算上楼的钟离,顺手递给她一个文件夹,“正好你来了,帮我把这个捎上去给官律,刚刚他忘记拿了。” 小离。童依挑了挑眉,有些碎片的记忆渐渐在她脑子里拼凑出来一个完整的画面,那天早上,在北城九点的餐厅,她好像自我介绍过,叫什么来着……钟离? 她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几秒过后,又重新拨弄起了绿萝的叶子,并没有把她的出现放在心上。 钟离接过小宁手里的文件夹,心底的疑惑却久久未消。她来律所,一定是找许律的吧?可许律明明就在办公室,为什么要让她在楼下等呢?所以现在,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喂?喂喂喂?”官岩在她面前摆了摆手,把人从飘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小学妹,上班摸鱼也要有策略,这么心不在焉,多少有点儿嚣张了啊。”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她尴尬地垂下脑袋,一副做错事情乖乖道歉的模样,让官岩有些于心不忍,及时地打断了她。 “不是什么大事儿,”官岩抬了抬手,有些哑然失笑,“倒也不至于要写个小作文反思,不过你刚刚想什么呢,怎么看着比改合同还要认真?” 海后上岸计划 第34节 “其实也没什么,”钟离咬了咬唇,小巧的瓜子脸上泛起一抹疑惑,向来温婉的眉眼也染了一层迟疑。 她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难得同官岩套起近乎来:“学长,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情呀?” “嘶,”官岩挑了挑眉,也收了手里正在反着的一个卷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声学长,怎么听着这么不怀好意的感觉?” 毕竟,这位小学妹在律所里向来都是喊自己“官律”,只有极少数情况,才会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学长”。 “这么明显的吗?”钟离皱了皱眉,关于自己心思被一眼看穿这件事,她还是有些稍纵即逝的挫败。 “行了行了,”官岩没想深究,开了个玩笑就把事情翻了篇,“有什么事情,你问就是了。” 钟离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就知道官岩不会真的为难自己,所以连唇角也弯了几分:“楼下那个漂亮姐姐,是来找许律的吗?” “漂亮姐姐?”官岩动作一顿,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钟离看到的人是谁,“你说她啊,怎么着,她让你这么叫的啊?” 漂亮姐姐,这还真像童依能干出来的事情。 “没有没有,”钟离摇了摇头,轻轻地抿着唇角,声音却小了几分,“就是感觉……她真挺漂亮的。” 第八十九章 在追你吗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么个事实,但是下次别当着她的面这么喊,毕竟……她这个人,是真的会骄傲的。”官岩轻笑出声,又想起钟离刚刚问的问题,所以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啊,她确实是来找许柯的。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未来这几天,她出现在咱们律所的频率,应该会很高。” 钟离半知半解地应了声,官岩打开了她从一楼小宁那里拿来的文件夹,然后把明显还在思考的人人喊住:“正好提到他,那你帮我跑一趟吧。” “这个文件最后一页让许柯签个字,然后送去三楼,给张律过目。”他龙飞凤舞地在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抬手递给钟离,等人都快要出了门,他有突然把人喊住,“对了,你过去的时候顺便问问老张,上周三开庭的那个案子,当时的李庭长在庭上要要的代理意见他写好了没,如果写好了的话,顺便帮我拿过来吧。” 钟离浅浅地应声,转身出去之后,礼貌地敲了敲许柯的门。 里面传开不轻不重的一道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几分生硬:“进。” 她推开门的时候,许柯正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打着,清冷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见钟离进来是,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连声音也依旧平静:“怎么了?” 钟离看着忙碌的许柯,生怕自己言行唐突打扰到他:“官律说,有一份文件需要签下字。” “稍等,我把这一条写完。”许柯推了推眼镜,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过了半分钟左右,敲打键盘的声音终于消失,钟离见状,连忙把文件夹递了过去。 许柯抬手接过文件夹,随手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出来,快速地扫了一眼文件内容之后,若有所思地用笔尖戳了戳被加粗的一行字。 “这个地方的格式条款需要特别注意一下,因为高院新出了个解释的文件,”他拿起便利贴来,想要标注点儿什么东西,“我加一个小注,一会儿拿给张律的时候,你提醒他重点看看这里。” 许柯指了指文件中间的地方,抬手就要下笔,却在按下笔尖的时候发现了不对。 眼前便利贴的第一页上,那张扬肆意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每一个笔画都带着童依浓重的个人气息,甚至最下面落款的小表情都没有变。 这个便利贴在书桌的最角落里,这几天许柯都没有用过,所以,应该还是那天她没有任何征兆探班时,在等待自己回来的过程中无所事事,拿来消遣的。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闹得这样不可开交,自己回家的时候还带了她最喜欢的南城一中后街的小蛋糕,她在公寓的客厅里扎着温柔的低马尾,认真地拆着超市的包装袋,然后一个一个填充进自己家里空荡荡的冰箱。 那样温馨的场景,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许柯依旧难以真正忘怀。 “许律?”钟离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再三确认向来工作认真清醒理智的许柯刚刚是在走神。 许柯堪堪回过神来,掩饰掉眼底那一抹明显不在状态的情绪,他放下了手里的便利贴,在落款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声音带着听上去依旧波澜不惊:“这份文件先放在这里,一会儿我去张律那边一趟,你先回去吧。” 钟离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动弹,许柯抬起有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钟离老老实实地回答,她垂着眸,知道自己不该问,却压不住自己心底的疑惑。她踌躇许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许律,楼下那个漂亮姐姐,她现在……是在追你吗?” 许柯眼神一顿,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冷着眸却再清楚不过钟离说的漂亮姐姐是谁。 至于追他,许柯眨了眨眼睛,童依的心思他根本猜不明白,现在也没打算去猜,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选择岔开了话题:“她还在楼下?” 钟离点了点头,看着许柯依旧平静的神色,她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困扰了她一上午的疑惑终于有散开的趋势。 她轻轻掩上门,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丝毫没有注意到许柯自问完这句之后有些晦涩的眼神。 他盯着手机上童依的对话框,删删减减了许多遍之后,还是点了退出。外面的天气晴朗,连风也格外温柔,许柯敛着眉目,抬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最终带着材料,往三楼的方向走去。 张然也算是许柯和官岩的同门师兄,毕业之后律所开得风生水起,就顺利成章地跟清大法学院签署了共建合作项目。 那时的许柯和官岩恰好毕业实习,虽然师兄看着不算好相处,但他为人靠谱仗义,一起共事也算合得来,两个人也就顺便留了下来。 许柯进去的时候,张然正在沏茶,见人来了便笑着招呼他坐下:“你小子,鼻子够尖啊!这可是刚到的的普洱,我等都等了小半个月呢。” 对于品茶没什么兴趣的许柯神色如常,坐下之后也只是翻着手里的文件。 “这合同又不急,过会儿再看也行!”张然不满地抽走他手里的材料,兴致勃勃地递过去一盏清茶,“尝尝!” 许柯看着手里的茶盏,一时之间有些无奈,他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认真地评价:“好喝。” 张然嫌弃地从他手里拿回茶盏:“你这种木头,是该找个性子活泼的小姑娘收了你,我看楼下那位,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许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所以声音格外平静:“我一会儿找人接她回去。” “不是我说你啊,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张然动作一滞,只觉得许柯像个二傻子,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人小姑娘都追你追到这里来了,你真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第九十章 小独角兽 张然对于许柯和官岩两个小师弟总是格外喜爱一些,毕竟师出同门,除开一起工作的关系,也算是半个朋友。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宋教授把这两个人交到自己手上时,活像认了俩干儿子,带着老母亲的期盼一样千叮咛万嘱咐。 那晚在北城的酒店里,张然本以为只是一个走错房间的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已经退出了房间,优雅地致以歉意。 可谁承想,眼前这位高岭之花竟然三言两语结束了晚间小会,抬脚就追了出去,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他甚至还和官岩打趣,铁树终于有要开花的迹象。 至于现在,张然认识许柯这么久,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在少数,但自己从来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再清冷平静的神色,也掩饰不了内心的茫然。 面前的人轻轻垂眸,漆黑的眼底一片冷然,刚刚泡好的普洱散发出阵阵茶香,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格外浓郁,一丝又一丝的香气氤氲起白色的雾来,让室内平添了几分朦胧。 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张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自己该如何下去委婉地劝走那个爱而不得的姑娘,甚至连说辞都已经打好了腹稿,他却忽然听见许柯的声音极轻:“动心过。” 动心……过是什么意思? 张然睁大眼睛,眉梢也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染上一抹疑惑。许柯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隐瞒,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一直以老大哥的身份同他们相处,就算不是在工作上,也为两个年轻人提供了许多靠谱的建议,所以最是清楚许柯现在的状态意味着什么。 他在纠结,在困扰,而这一次纠结困扰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感情。 这让张然大为震惊,连声音也带了一抹不确定:“你说……什么?” 许柯敛了眉目,掩饰掉眼底那一抹失神,短暂的调整过后,还是那个年少有为、清冷从容的高岭之花:“没什么。” 恍惚间,张然记起去到北城的第二天早上,听官岩一脸愤懑地吐槽着许柯不讲义气,一个晚上不见人影也就罢了,连那样难搞的当事人都甩给了他一个人去应付。 许柯的视线移向窗外,作为律所最大的合伙人,张然办公室的位置极佳,在落地窗前垂一垂眸就能看见门口来来往往的顾客。 外面的人群行色匆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但许柯还是忍不住被那个小小的人影吸引去了注意。 张然顺着他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虽然算不上熟悉、仅仅一面之缘却也印象颇深的姑娘。 童依大概是坐了一上午实在无聊,所以努力寻找着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律所一楼的书架上全是复杂晦涩的法律条文,即便有那么几本不一样的也大都是法律相关的名著,有时候他们做这一行的都忍不住头疼,更别说童依这样肆意洒脱的性格。 所以,她盯上了坐落在律所门口的石雕,现在现在正百无聊赖地摸着它的脑袋,嘴里好像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张然被童依这一举动逗得不行,唇角止不住一般上扬,最终还是忍不住摇着头轻笑出声。 “我觉得哈,”他抬手拍了拍许柯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幸灾乐祸,“你要是再不下去,咱律所门口那镇店之宝的脑袋,可就要被她摸秃噜皮了哟!” 许柯偏过头去看身边的张然,只觉得他笑得格外大声,语气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揶揄,一时之间只觉得他是在是无聊。 而三层楼之下,童依还在石雕旁边的阴影里靠着,甚至还怯生生地抬起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石雕头顶的那根尖角。 她试探一样轻轻戳了几下,发觉它确实是硬邦邦的石头之后,又忍不住去细细抚摸那尖角的纹路,认真又好奇的模样,让许柯眉眼之间的冷意也一丝丝褪去。 “还愣着干嘛啊?”张然碰了碰许柯的胳膊,嘴角笑得越发嚣张,“正好趁这个机会下去看看呗,就当……解救一下我们法律人的小神兽嘛!” 许柯收回视线,原本幽静如深潭的眼底终于有了波澜,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即便还是清冷如朗月,可淡漠到眼神里终究还是多了一抹温和。 他在张然八卦到根本不屑隐藏的眼神里下了楼,路过前台的时候,小宁还一脸为难地将他喊住:“许律许律!”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了一眼门外的童依之后,还是只能如实告知:“刚刚在这里的时候童姐说啦,要是今天堵不到你,她绝对不会回去的。如果一会儿她硬闯,我要是拦不住的话……” 许柯抿了抿唇,看着小宁苦恼的眼神,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知道了。”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重新整理了情绪之后,抬步走到了童依身后。 童依的心思全在眼前的石雕上,她声音很小,轻轻戳着石雕的尖角,甚至还给它起了个可可爱爱的名字:“小独角兽,你为什么只长了一个角呀?” “因为它的角,是用来明断是非的。”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童依动作一滞,她缓缓地转过身去,眼底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天的人,终于肯再和她说一句除了分开以外的话。 童依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好多话涌上心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她难得有这样语塞的时候,也难得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这一刻,童依无比懊恼自己从前那些看着靠谱的交际技巧竟然在这种场景下没有半分用武之地。 两个人之间是良久的沉默,她苦恼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先发制人。 “那什么,”她想办法找了个话题,希望两个人之间不要这么尴尬,“这小独角兽,还挺……有意思的。” 第九十一章 首战告捷 “它叫獬豸。”许柯看着眼前有半人高的石雕,脸上的神色依旧清冷,却难得没了早上那样疏离,而是耐心地和童依介绍,“是上古神兽,它很聪明,能辨是非,识善恶。正因如此,书中记载它‘所以触不直者去之’。” “哦。”童依抿了抿唇,她坐在律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许柯高大的身形替自己遮去大片毒辣的太阳,他逆着光而站,让童依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个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童依眨了眨眼睛,向来张扬明艳的眸里难得泛起一抹无奈,从来没有遇到过聊天聊得这么费劲的时候。 她轻轻咬了咬唇,又硬着头皮继续问道:“可是它长得……为什么这么像一只羊啊?” “也有人叫它神羊。”许柯收回视线,声音不紧不慢,“因为它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类似麒麟,象征着清平公正。” 大概是发觉两个人就着律所门口的獬豸实在没什么好讨论的,童依忍无可忍,只好故技重施。 她狠了狠心,就着坐在石阶上的姿势,在心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猛然一下站起身来。 她今天郁郁寡欢了大半个上午,早上起来也没有认真吃饭,所以苍白的小脸上并没有几分红润,甚至连口红也是温柔的裸色系,看上去的气色远没有平时那样好。 加上刚刚那一下,她迅速的起身带来了如排山倒海般的眩晕感,童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没有任何任何防备般晃了晃。 律所门前低矮的台阶算不上宽敞,童依摇摇欲坠的身子更显单薄,看上去实在是让人提不起戒备。 低血糖?中暑?还是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很舒服? 许柯暗着眸,各种各样的猜想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他还是没有狠心到真的置若罔闻袖手旁观,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伸手扶住了童依的手臂。 他比童依高出许多,所以很容易就将人稳住,却不想她竟然趁势倒进了自己的怀里。 发觉她这么明显的巧合时,许柯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稳稳地被自己揽进了怀里,这个时候要是再松手,她怕是真的会狠狠摔下台阶去。 这么想着,他冷了冷眼神,情绪一时之间有些复杂,一方面懊恼自己又被她的把戏蒙蔽了心神,可另一方面又实在谈不上后悔刚刚的举动。 海后上岸计划 第35节 童依大半的力气都散了下去,她软软地窝在许柯怀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了平时的锋芒毕露,让许柯再一次没有办法狠心松手,只好冷冰冰地端着架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半分波澜:“下去。” “我不要!”童依耍赖一样揽住他的脖子,甚至还收了收手上的力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会儿和我去吃午饭!” 两个人之间又是良久的沉默,久到童依都有些泄气,甚至想着要不要换一种策略,久到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纷纷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许柯也有些不知所措。 官岩听到了动静,从律所门里扒着门框,一脸吃瓜的表情让许柯更觉得耳根发烫,他最先败下阵来:“好。” 童依果真听话地收回了手,还不忘往身后投过去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眼刀,成功让官岩偃旗息鼓,彻底收回去了八卦的表情。 首战告捷,童依觉得追夫有戏,所以连眉梢都洋溢着雀跃。许柯的手握着方向盘,从另一边的后视镜里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在心里暗暗告诫着自己这一次绝对不可以被童依轻易蒙骗,绝对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三次。 他向来言而有信,说和童依去吃午饭就和童依去吃午饭,甚至连餐厅地点的选择权也做出了让步,开车足足二十分钟来到了童依点名要吃的那家餐厅。 其实,童依也不是真有多讨厌律所附近那一家菜馆,只是她两次在那家店就餐的记忆都算不上有多愉快,是看到他们家的菜单脑海就会自动浮现那些画面的程度。 一路上,许柯并没有和童依多说什么,手机导航地图的智能人工播报声音冰冷又带着生硬,落在童依耳朵里格外尴尬。 她挑了挑眉,窗外的风景一帧又一帧变换,在路口等红绿灯的功夫,智能人工又在继续播报着周围的实时路况。童依觉得无聊极了,她漫不经心地抬眼,余光恰好瞥见了旁边一个路牌,一个算不上成熟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酝酿。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许柯,他好像对那家餐厅并不熟悉,否则也不至于要用导航才能找到地方。 童依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她心下觉得可行,声音里藏着再明显不过的小心思:“导航规划的路线不太准,从这条路走是要绕路的,不如我给你带路吧。” 许柯眼皮一跳,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童依好像一直都是个路痴,可现在她居然告诉自己从这条路总要绕路。 这样的反常让许柯很快就找到了破绽,所以平静地将童依那尚在萌芽、甚至还没有成型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那我重新开一下导航。” 如他所料,童依果然泄气一样倒回了副驾驶的座位,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她明显失望的小眼神,她的手指收紧,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手指上绕着头发,许柯阴郁了一上午的心情,竟然莫名有要好转的迹象。 吃一堑长一智,已经在童依身上跌倒过两次的许柯多少还是摸索出了几点经验来。所以,现在的两个人也算是高手过招,彼此彼此,谁也没有赢过谁多少。 许柯眼底的清冷褪去大半,他敛了敛眉目,心下也多了几分把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信,童依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只要自己不走她铺好的台阶,这一次,她就别想着要将自己拿捏住。 第九十二章 我没有家的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心思各异,童依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接招,实在是有些头疼。 她从身后的包里摸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放在桌子底下,单手跟苏晚桐发着消息交流对策,可苏晚桐这个不靠谱的竟然给自己乱出主意,童依咬了咬唇,恨不得头都她打歪。 看着童依悄悄在桌子底下挥拳的小动作,许柯轻轻挑了挑眉,明明把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却还是慢条斯理地拿着汤匙喝汤,优雅从容、淡定不迫的样子让童依更加挫败。 苦肉计都用过两遍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说什么也得换个策略。她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眸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恼,甚至连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童依撇着嘴,单手支起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实在是有些无奈,偏偏这时候响起来了一道突兀的铃声,吓得她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许柯的视线落在被桌布掩盖的地方,他挑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声音都来源,童依心底那掩饰的本就不算多好的小九九也被打翻得一干二净。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施施然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了手机,以为是苏晚桐那货又想出来了什么馊主意,见自己没有回她消息,所以急匆匆地开始电话轰炸。 童依垂下眸去看屏幕上跳动着的备注,脸上的表情却突然滞住,连弯弯的唇角也重新放了下去。她眨了眨眼睛,许柯细细看去,竟然发现她眼底那抹明媚正一丝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冷了下去的瞳色。 他不知道自己和童依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可如果说起来,两个人也曾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但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好像从未在童依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手机铃声又响过去一遍,可童依还是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她只是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连支着下巴的手也放了下来。 许柯轻轻抿了一口汤,清清冷冷的声音听不出多大的起伏:“怎么不接?” 童依如梦初醒,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淡淡地垂眸,流玉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两个人隔得有些远,可密闭的包间里格外安静,许柯停下动作,隐隐能够听到细微的电流声音。 他正疑惑着,是什么人的来电能让向来张扬明艳的童依如此失神怅然,就听见她声音极轻,甚至带了几分苦涩:“我知道了。” 电话那边的电流声音一顿,又开始窸窸窣窣,而这一次,童依却迟迟没有说话。 包间里的灯光颜色不算明亮,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扫过,恰好让许柯没法看清她眸底的神色。 空气格外安静,刚刚来的时候童依点了一盅玉米甜汤,贴心的商家怕汤品放凉会影响口感,所以特意加了一个炭炉。 瓷盅用小火慢慢地偎着,浓郁的玉米香气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一点点蔓延开来,在这小小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让人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放在以前,童依早就开开心心地拿起汤匙喝掉了一碗又一碗,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不仅不为所动,眉眼之间还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痛苦。 “没关系的。”童依仰起头,明明声音听起来也勉强算得上轻快,可原本如星辰一般明亮灿烂的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我已经习惯了,反正你们从来都是这样。” 许柯发觉了不对,趁着盛汤的功夫用余光瞥了一眼,可是只这一眼他便怔愣在了原地。 她紧紧地攥着手机,有些自嘲地扯起唇角,平静的眼底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可仔细看过去就能发现那一丝丝漫上来的凉薄和失落。 不带半分闪躲,也没有丝毫掩饰,她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静静地任眼底氤氲起一层细碎的水光。 “真的没关系的,”童依嗤笑出声来,低沉阴郁的声线却再也没有半分从前的明媚爽朗,“如你们所见,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你们,我也依旧活得好好的。” 电流的声音又是一顿,可这一次,童依并没有留给对面继续说话的时间。 “我还有事,”童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方的声音,“你们忙吧,不用管我。” 她将手机拿离耳朵,准确快速地挂断,息屏之后就塞进了包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可眼底那抹失落却怎么也掩饰不掉,甚至有些欲盖弥彰。 “对哦,我还点了一份这个啊。”她扯了扯唇角,目光突然落到桌角的甜汤上面,拿起汤匙给自己盛了小半碗,努力想要让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难过,“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童依低下头去喝,连先放在唇边吹凉也忘记,不可避免地呛了一大口。 她剧烈地咳嗽,汤汁随着她的动作洒了大半,桌面之上一片狼藉。 许柯迅速抽了张纸巾,轻轻替她擦拭着唇角的汁水,清冷的声音里是难以自控的担心:“有没有烫到?” 童依摇了摇头,明明有些带了哭腔的语气里却还在嘴硬逞强:“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许柯皱了皱眉,短短不到五分钟,这一句话,他已经从童依嘴里听了四遍。 他暗了暗眸,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她说的是刚刚那通电话还是现在的插曲。 这样的童依让他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许柯抿了抿唇,理智和情感在心底吵得不可开交。 经验告诉他,童依这种没心没肺的姑娘,所有乖巧温顺的模样都只是为了驯服自己。但情感又将他从理智那边拉回来了大半,这样真真切切的难过落在许柯眼里,却半点也不像伪装。 他将视线移开:“我送你回家。” 童依微微怔愣,笑得格外难过:“我没有家的。” 第九十三章 我很乖的 许柯眼神一颤,童依笑里带着浓浓的悲凉,细碎的水光轻轻闪烁,让她眸底的那层雾气更重了几分。 “不好意思啊。”她盯着桌面上的一片狼藉,有些自嘲地扯着唇角,“又惹麻烦了。” 明明是弯着唇,但童依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长睫遮去了她眸里的那抹失落,连从前的张扬也尽数褪去。 许柯有一瞬间的诧然,刚刚,他好像在童依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一丝委屈。 不是欲擒故纵地撒娇,不是一步三算的勾心斗角,是掺杂了难过、混合着酸楚、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慢慢发酵,最终一发不可收拾的委屈。 童依,也会委屈吗? 她是那样霸道,又是那样肆意,张扬明艳之程度,连最耀眼的星辰也要避其锋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没心没肺的童依感到这样委屈? 许柯不知道,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童依,漆黑幽暗的眼底分不清喜怒,反倒如一汪寂静许久的深潭,童依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如果是从前,童依一定对许柯这样的反应格外惊喜。她会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灿若星辰的眸里带着小女孩的娇憨,让向来清冷克制的人瞬间没了防备。 如果许柯对她的举动视若无睹,不甘心的童依一定会直接亲上去,等她把气喘吁吁的许柯松开时,还忘不了继续调戏一句:“你的耳朵好红耶!” 可现在,她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轻轻地垂着脑袋,一个人盯着裙摆上的碎花出神。 半晌之后,她的声音极轻:“我没有不听话,也没有不懂事,我很乖的。” “童依,”许柯暗了暗眸,纠结困苦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还是出声将人喊住,“你……” “喝完这盅甜汤,”童依突然将许柯的声音打断,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从前一样轻快,“你也要赶我走了吧。” 包间的窗帘只散开了一半,抬眼望去,也依旧能看到外面晴朗的天气,天空格外湛蓝,云朵也格外轻柔,好看的景色总是可以治愈许许多多的不开心,只是童依并没有什么心思抬眸。 许柯已经到嘴边的话被童依打断之后就生生停住,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心也不由自主地紧紧皱起,清冷的眸里远远没有刚刚那般淡然。 他静静地看着童依,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这一次的判断。五年前分手的那个下午,不久前收到离婚消息的晚上,以及那天留下字条就落荒而逃的早晨,每一个场景都过分清晰,像是淬了烈火的烙印一样,狠狠地烙在了许柯的心上。 会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吗?会是她胜负欲上头的手段吗? 许柯不知道。 良久的沉默,童依依旧垂着脑袋,许柯也是一言未发。包间内分外安静,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炭火滋啦滋啦地尽情燃烧,时间好像静止,岁月好像暂停,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许柯依旧没有想出刚刚那两个问题的答案,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童依身上,虽然童依还是倔强地咬着唇不肯抬头,但是这一次,许柯明显能够听到对面隐忍克制着调整呼吸的声音。 “也行,”她苦涩地笑着,紧紧握住汤匙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那你帮我喊辆车,送我回夜幕迷城吧。” “我还没来得及搬家,夜幕迷城里最起码有顾南小璇他们在,不至于遇到上次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 许柯眼神一紧,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在电话里听见警察说童依被陌生男子尾随时有多紧张多担心,更忘不了在警务亭里看见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喝醉酒才去纠缠童依时,有多想亲手拧下来他的脑袋。 如果,那晚的童依没有在回去的路上提前发现那个男人的不轨,没有恰好看见那个几百米远的警务治安岗亭,许柯实在不敢想象,她会陷入怎样危险的境地。 甜汤被熬的愈发浓稠,因为瓷盅里的水位已经到达了警戒线,所以炭炉边的提示按钮发出了微弱的滴滴声,许柯也终于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他抿了抿唇,将手里的汤匙轻轻放下,刚刚一直紧皱着的眉心,突然松了。 门外有轻轻叩门的声音,服务生小声地询问着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许柯礼貌又疏离地回绝,等人退出包间之后,他从自己的钥匙上取下一个圆扣。 “那天出门着急,”圆扣算不上大,也就堪堪够挂下三个钥匙。许柯把圆扣重新合上,轻轻地放在了童依手边,清清冷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太大的起伏,“你有东西落在鞋柜上了。” 童依只觉得自己眼皮一跳,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两个人闪婚的那天晚上,他一本正经地从公寓玄关抽屉里翻出这串钥匙塞进自己手心。 那时候,许柯的神色,远比现在还要清冷。 童依猛然抬头,她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了她的心口,连同刚刚的情绪一起慢慢发酵,很快就占据了童依全部的思考,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你找到新的住处之后,再还给我。”许柯慢条斯理地拿起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水,却半点也没留给童依说话的机会,“两点半律所有会,你自己回去。” 童依呆呆地应声,直到和他出了餐厅也没反应过来。许柯喊了一辆出租车,替她关上车门之后又示意司机放下车窗玻璃。 他单手扶在门框,好像想要叮嘱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到家之后给我回消息。” 等童依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出去了半个路口。 窗外的风景一帧又一帧地倒退,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童依侧过脑袋,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刚刚……他跟我说什么?” 海后上岸计划 第36节 第九十四章 看我心情 “他说让你到家给他回消息。”大姐没当回事,顺手将导航切换回了原始页面。因为用的是加大字体,所以目的地的位置上,许柯公寓的地址格外显眼。她还笑着和童依打趣,“姑娘,这小伙子蛮心细的嘞。” 童依的视线从导航屏幕上移开,最终落在了手里算不上陌生的钥匙上。 半晌之后,她的嘴角渐渐弯了起来,连眼底也染上了浅浅的笑意。童依看着窗外的快速变换着的风景,她突然觉得,“回家”这两个字眼,好像也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 律所前台,小宁悄悄往许柯身后探了探脑袋,看着和从前一样清冷淡定的许柯,她的眼神却有些小心翼翼。 许律的性子全律所都知道,虽然她也特别好奇童依的去向,但实在不好就这么问出口,一时之间只能暗暗咬唇,企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什么蛛丝马迹。 “不错不错,”官岩合上手里的文件,嘴角的笑里带了几分玩味,他啧了啧舌,“我们童姐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许柯专心致志地浏览着刚刚进门时小宁递来的平板,甚至还时不时在工作安排的表格里添加备注,丝毫没有理会官岩明显揶揄的调笑。 “让我猜猜啊,”这样的反应让官岩有些泄气般的挫败,他不甘心,继续欠揍地挑眉,“刚刚是去过了个二人世界,加一顿……烛光午餐?” 这样嚣张的语气,许柯当然不可能如此放任。他的手指在平板上点了几下,保存改动之后还给前台的小宁。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只是下一秒许柯便挑起了眉,看向官岩的眼神里甚至带了几分怜悯:“童依说,让你记得,你一直欠她一个人情。” 官岩的笑容在这一瞬间顿住,拜托,童依的人情,可不是这么好欠的:“喂,不是我说,你这就不仗义了哎!” 那天上午,童依确实是问到了自己这里。但是,自己回给她消息里,连标点符号都是许柯亲自编辑的。更不用说,后来把童依引到自己的办公室,又把苏晚桐和顾南留在一楼之类的操作,这笔账,怎么算也算不到自己头上来吧? 见许柯依旧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官岩最先软了语气,抬手搭着许柯的肩膀:“好兄弟,要不,你帮我去跟童姐解释一嘴呗!” 许柯闪开身子,可脸上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他头也没回地抬步走上楼梯,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故意:“看我心情。” “喂!”官岩就知道这货不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所以只能遗憾地叹气,还不忘和小宁大吐苦水,“看见没,你们高岭之花的许律,不仅不讲义气,他还见色忘友!” 小宁没有接话,她见许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悄悄往官岩那边靠了靠:“官律,现在这样……到底什么情况啊?” “好问题。”官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同窗七年,虽然,自己有时候确实摸不透这脑子好使到他都羡慕的好友内心所想,但要说半点也看不出来许柯的心思,那多少有点瞎扯,“我感觉,童姐应该是给他哄好了,但是……没完全好。” 其实,许柯和童依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的话……确实也夹杂了许多其它的因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少,现在的许柯不似上午那样冷着一张脸,继续拒童依于千里之外。 小宁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钟离恰好从楼上拿了文件下来,官岩笑着招呼她:“来来来,老张刚刚说让我点下午茶,小学妹喝点儿什么啊?” 听到下午茶的时候,钟离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小姑娘的心思总是写在脸上,带着一种专属于这个年龄的清澈,让官岩更觉得可爱。 他打开手机的外卖软件,干脆利落地摆到了钟离和小宁的面前,大气地挥手:“别客气,全场消费我们张partner买单!” “我们俩点好啦!”小宁和钟离热切地探讨之后,果断把想喝的东西加入了购物车,她拍了拍钟离的胳膊,“小离,你跑一趟,上午去问问许律要喝什么。” “不用不用,你们许律,今天估计是甜得发齁了,”官岩听到这里,眼疾手快地从小宁手里抢回来手机,还身手敏捷地拦住了钟离的去路。他一本正经地挑着眉,嘴角还带着明显玩味的笑意,“所以啊,我这么体贴,一定要给他点一杯冰美式,一点点糖都不加的那种!” 钟离要上楼的动作顿住,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内厅的桌子旁边看去,那个张扬明艳到万物褪色的漂亮姐姐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柯刚刚上楼时的神色依旧清冷,钟离小心地打了个招呼,毕竟初出茅庐,她的阅历眼界确实尚浅,所以完全猜不出许柯清冷的面容之下到底是什么心情。 而刚刚听到官岩那句甜得发齁,让她的心底疑惑更深,好在官岩算是律所里是最好相处的人,所以她才敢小声地问:“学长,今天上午那个姐姐呢?” “谁知道呢!”官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个疯丫头难猜得很!她跟许柯,个儿顶个的人精,加起来能有1602个心眼子!因为他俩里面,每个人都能占去那801!” “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还是远离战场的好,”想起刚刚许柯的话来,官岩又恨恨地补了一句,“不然啊,什么时候火烧到自己跟前都来不及跑!” 童依今天下午一直在打喷嚏,毕竟完全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了律所里的舆论中心,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所以有要生病的迹象了。 这么想着,她赶紧跳下沙发往茶几抽屉的方向走去。凭着记忆,童依很轻松就找到了许柯家的医药箱。 她盘腿而坐,药箱的卡扣被许柯扣得有些紧,童依用了几分力气才把它打开。 第九十五章 要不要一起吃 本来就不大的药箱里,有一大半都是前段时间她崴脚之后,许柯为了照顾自己买来的红花油、止痛片和活血胶囊,两瓶云南白药静静地窝在一角,最不起眼的位置里,才放了一盒拆封的温胃舒颗粒。 童依眨着眼睛,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没收的泡面,她跑去冰箱打开最上面一层。如她所料,五包手工宽面罗列得整整齐齐,许柯一包也没有动。 “这个小笨蛋,明明上次煮得很好吃啊,怎么换个宽面就不会煮了!”她撇着嘴,想着下次补货时大发慈悲,给他写个教程。 她取下手腕上的皮筋,动作利落地挽了一个低马尾,挨个检查着冰箱里的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童依恨恨地握拳。真是有骨气,和自己生气,连饭也不好好吃,等他回来,自己一定要揪住他的耳朵好好收拾一顿。 她泄气地窝进沙发里,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痛。童依懒懒地拿起手机,一顿纠结困苦之后,还是给苏晚桐拨去了电话。 “这不挺好,”苏晚桐只觉得纳闷儿,童依从来都是手起刀落杀伐果断的性子,许柯五年前就抵不住她疯狂又直球的攻势,性子再清冷的高岭之花都会乖乖被她搂住脖子亲到脸红心跳,“海后殿下近水楼台,还能让人跑了不成?” “难说。”童依撇了撇嘴,苦恼地揪过来一只抱枕,愤愤地按进自己怀里,“听他今天那意思,这钥匙以后是还要还给他的,在我找到一个安全的住处之后。” 苏晚桐笑得格外大声,果然,恋爱使人降智,即便是高中三年稳坐年级头把交椅、同时收到清大京大俩份录取通知书的学神,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许柯天真还是童依仁慈。 钥匙的主人都逃不开童依的穷追不舍,更别提一串已经收入囊中的物件。 但凡到手的东西,除非童依自己乐意,不然谁也别想给她抢走,这是她一贯的风格,怎么现在反倒举棋不定了起来。 苏晚桐觉得自己有必要敲打敲打这位当局者迷的多年密友:“宝贝,咱摆烂归摆烂,但不能摆一半把自己的本职身份摆丢了吧?” “最起码也得拿出你海后的架势啊,”见童依不开窍,苏晚桐着实有些着急,所以声音也变得急切,“一回生二回熟,你这都追他第三遍了,还真能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那倒不是。”童依抿着唇,关于许柯她的经验还真挺丰富,但现在两个人的情况,自己要是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像之前那样极限拉扯,童依真怕许柯把她直接丢出公寓。 “这就够了,”苏晚桐毫不客气地将她打断,“放心去撩,成或者不成,不都比现在要好?” 是啊,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结果了。 童依眨了眨眼睛,从前那抹明媚正一丝丝从她眸底浮漫上来。虽然隔着屏幕,苏晚桐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这么多年以来,童依的脾性自己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明智地选择点到为止:“行啦,到时候你俩婚礼,得给我安排主桌哦!” 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童依终于把自己从飘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看了一眼时间,抱着枕头哀嚎一声,又困扰地窝回了沙发。 许柯,许柯,脑子里还是许柯。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五年过去半点长进都没有,比如自己。 童依揪着抱枕,就好像在揪许柯的耳朵,每一下都带着她深深的苦恼。 许柯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他站在公寓楼下,鬼使神差一样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楼层。他一层一层地数,找到那抹暖黄色的灯光后,眉心隐隐有了几分松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其实,就算找不到那抹灯光,许柯也不会过分惊讶。 飞鸟与鱼不同路,他就是那只被钓过一次还蠢得要死上钩了的鱼。只是他想不明白,童依这种最爱玩攻略的人,明明已经攻略到手的猎物,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开。 明明自己已经松口,明明也答应了她当初提及的要求,可他感觉,这次的童依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但不论如何,许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相信她第三次。 这么想着,他按下电梯,打定主意坚定想法,直到进门的那一瞬间还没有要松动的意思。 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只是几丝味道就足以让人想象到盛在瓷碗里会是怎样软糯香甜,人间烟火气轻轻抚开许柯微微皱起的眉心,他放下公文包,在玄关的位置顿住。 大概是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童依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眼睛里亮晶晶的,格外勾人心神:“你回来啦!” “嗯。”许柯回过神来,浅浅应声之后将视线放到了餐桌上。 童依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所以他丝毫不意外会在餐桌上看见糖醋排骨和番茄豆花肥牛卷。 她放下手里的土豆丝和凉拌黄瓜,许柯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做好的菜品上,童依就十分自然地接过去了话茬:“哦,这个啊。” 她眨了眨眼睛,明艳艳的眸里有着一闪而过的狡黠,声音里却是存心的玩味:“不小心煮多了,要不要一起吃?” 眼前的童依眉眼弯弯,褪去张扬却也依旧明媚如五月里盛开着的蔷薇,许柯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从北城出差回来的那个晚上,自己口是心非地把两碗面端到餐桌上时也问过她同样的话,所以,他再清楚不过童依的弦外之音。 “相信我!”童依拍了拍许柯的肩膀,一脸真诚地同他推荐,“这个番茄豆花肥牛卷拌米饭真的很好吃!” 那么,到底该不该相信呢?许柯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确实饿了,所以在童依的拉扯之下,他很容易就被拽去了洗手台。 人总归是要吃饭的,大不了吃完饭再生气。许柯拿着童依递过来的筷子,如是安慰着自己。 第九十六章 没必要的 “我特意挑的肋排,用来做糖醋排骨最合适了!”童依单手支着下巴,亮着眼睛盯着许柯,“好不好吃?” 鲜亮诱人的颜色本就让人食指大动,酸酸甜甜的味道更是一点点在舌尖绽开,混合着排骨肉质的鲜美,很快就掳获了许柯所有味蕾。 可是,他怎么记得,上次童依说她只会煮米饭呢? 两个人视线有短暂的交织,许柯移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冷平淡:“味道……还不错。” 大概是猜到了许柯的心思,童依自顾自地添了一勺汤,像是自言自语,但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许柯:“其实我可会做菜了,小时候照顾我的阿姨脾气好厨艺也棒,我经常偷偷溜到厨房去玩。” “后来,阿姨被她父母带走嫁人了,”童依暗了暗眸,“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她做的菜了。” “至于长大以后,”她轻轻拌着米饭,声音也小小的,“反正只有我一个人吃,就感觉……懒得折腾。” 许柯抬眸去看,童依漂亮的眸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淡淡忧伤,稍纵即逝到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他唇角轻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童依夹了一块排骨打断。 她挑着眉,将排骨塞进他的嘴巴,很明显想要换个话题:“自己不动筷子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喂你一口叭!” 许柯早已见怪不怪,反正童依想要调戏自己从来就有数不清的借口。小排骨实在美味,现在又偏偏在自己嘴边,许柯挣扎了几秒便咬住。 他慢条斯理地剔着骨头,并没有没打算深究她的胡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正常,童依心底也终于松了口气。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童依皱了皱眉,腾出一只手去拿桌边的手机。 她正夹着一块小排骨,可看见屏幕上自己备注的那两个字时,却一个没留神松了手,排骨不偏不倚地掉进碗里,她眸里的光亮正一丝丝黯淡。 许柯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免有些疑惑,他抬眸去看有些不知所措的童依,大概是视线太过炙热,原本盯着那串数字出神的童依也瞬间反应过来。 她抿了抿唇,将手机模式调整成了静音,又放回了桌角。 震动的声音响过几轮,童依只是埋头扒饭,恨不得整个脑袋都掩进碗里,许柯最先看不下去,抬手替她将几丝碎发顺到了耳后。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童依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抬起了脑袋。她定定地看着许柯,原本亮晶晶的眸里染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情绪,让许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是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所以再一次拨出了号码,嗡嗡的声音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在这一方安静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童依最先打破沉默,她有些无奈地拿着手机,眸里的神色平淡如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是我爸打来的,估计就是想解释一嘴中午的电话,不过那些搪塞的借口和理由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实在没心思和他打太极。” 手机振动的声音有短短的暂停,几秒之后,又响起了第三遍来,许柯淡淡地垂眸,给童依碗里加了一只肥牛卷:“不想接的话回个消息也行,别让他们担心你。” “担心?”童依自嘲地扯了扯唇,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眼眶却隐隐有些泛红,“我早就过了他们应该担心的年纪了。” 许柯抿着唇,他能感觉到童依的反常,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童依还是接了,这一次,她比上午时的情绪要平静了许多,脸色看起来没有半分不妥,甚至还能开口同他们玩笑。 “我都说了没关系的,你们忙就忙嘛,”她垂着脑袋,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米饭,如果不是许柯就坐在她对面,大概以为童依的心情真像听起来这样轻快,“我又不是小孩子,早就不用你们陪我吃月饼看月亮了。” “一个中秋而已,和谁过不是过,没必要的。” 可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啊,连月亮都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圆,她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呢? 海后上岸计划 第37节 许柯眉梢轻轻闪动,他抬眼去看童依的表情,她的眸里没有什么波澜,像是寒冬腊月过后刚刚被煦煦春光化开的冰湖,依旧如三九天里一般寂静幽深,再温柔的春风也带不起半分涟漪。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你跟我妈该谈生意谈生意该签合同签合同,不用管我的,”她眨了眨眼睛,苦涩被很好地掩饰过去,连中午餐厅里的短暂失控也半分不见,声音更是听不出任何破绽,“要是再说下去我的糖醋小排骨就要凉掉了,凉掉了就不好吃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童依爸爸也不好再多言语什么。他看了一眼国内的时间,恰好是晚饭的点,所以真的以为童依是忙着吃饭才没有接到自己前两遍的电话,也真的以为童依是担心排骨凉掉才要这样急匆匆地挂断,又嘱咐了几句之后终于结束了通话。 童依盯着手机屏幕上已经结束的通话计时,长长的睫毛悠悠扑闪了几下,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之后,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 “你……”许柯欲言又止,这样口是心非的女孩子最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脆弱,所以许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快吃呀,小排骨凉了真的不好吃的,”童依若无其事地给许柯夹了一块排骨,“现在软软糯糯配米饭刚刚好,变凉变硬之后味道就差太多了。” 许柯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童依把自己碗里堆成一座小山,自己却极快地结束了用餐。 童依放下筷子,全然没了刚刚那抹自嘲,她笑眯眯地看着许柯,声音也带着狡黠:“最后一个吃完的人,要刷碗哦。” 第九十七章 黄色废料 童依不等许柯回答便已经起身,她拿起手机回了卧室,只留下许柯一个人面对那份堆出尖的排骨小山。 给她时间平复一下心情也好,许柯如是想着。 等他收拾完这一切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主卧的门半掩着,许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敲门打扰,他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他们这种工作狂,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脖子会就难以自抑一般酸痛,许柯也不例外。所以,他随手扯过一只抱枕想要靠在背后,打算调整姿势的动作却因为看见手里的东西而顿住。 眼前的抱枕明显有些变形,不仅皱皱巴巴,还被压成了扁扁的一团,只一眼就知道上次使用它的人心情肯定格外暴躁。 许柯眨了眨眼睛,自己下午不在的这几个小时,公寓里唯一主人,是童依啊。 他眉梢轻动,只是看着这团小东西便能想象出下午童依纠结困苦到只能有一下没一下揪着抱枕、企图借此排忧解难的小模样。 许柯看着半掩着的门,几番挣扎下来,他将手里的抱枕恢复原状之后轻轻放回了沙发,自己却起身走去了卧室。 一声重两声轻,他叩了叩门,童依的娇俏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怎么啦?” 她靠着一只枕头,一条腿微微弯曲,手里正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八卦新闻,见许柯走近才缓缓抬头。 短暂的沉默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童依放下手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许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怎么啦?” 反正门都敲了,问一句又不会少块肉,许柯敛了敛眉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漠又疏离:“你还好吧?” “我?”童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心下还觉得奇怪,短暂的对视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许柯到底为何而来。 手机被童依息屏之后扔进了被子里,她眉眼弯弯,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你不会以为……我还在为那通电话难过吧?” “其实我好得很!”童依抬了抬手,长长的卷发被她随意地拨到了另一侧,漂亮的眸里带着盈盈的笑意,倒是半分也不像虚假。 她扬起小脸,有几缕头发不听话地垂了下来,恰好落在她眉尾的位置,随意慵懒的模样为她平添几分恣意。红唇微张着,古灵精怪中带着一丝魅惑,看上去格外勾人。 “我才不是什么小可怜虫,”童依收了环在胸前的手臂,支着床垫站起身来,许柯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就被她扑了个满怀,“我是大尾巴狼,专吃你这种小白兔哦!” 许柯近乎本能一般伸手将童依接住,他懊恼于自己无法控制的动作,更无奈于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尤其是听到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戏,许柯只觉得自己又要重蹈覆辙。 拜托,谁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还念念不忘不知悔改啊! 他抿着唇,暗暗挣扎着想要将人松开,却被童依圈得更紧,他又不能真把人丢到床上,收着力气和她对峙就显得格外被动。 几番回合下来,许柯实在被她堵得无路可退,连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沙哑:“童依。” “我是说真的,我不需要你可怜的。”童依认真地对上许柯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一眨,就好像窗外夏夜里的小星星,“我有车有房还有酒吧,自己能赚也能花,银行卡余额八位数,从前有朋友现在有男人,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好不好!” “至于别的,”她顿了顿声音,脸上的神色却格外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一样轻松淡然,“人生哪里能事事都称心如意、圆满美好呢,没有他们陪伴,我不也长这么大一个人了?” 童依扯了扯唇角,其实她也分不清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许柯,可人生何其漫漫,如果一直困扰在不开心的事情里,就一定会错过许多开心的事情。 所以,何必为难自己呢?她看不懂人生这一盘棋,但她看开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如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更值得的事情上。 “在这件事情上我劝你不要和我顶嘴哦,”童依点了点许柯的薄唇,声音里染上几分娇俏,“因为我肯定说不过你,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呀,比如……” 她朝许珂挤了挤眼,许柯瞬间就明白了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黄色废料。 不过这一次,他才不要乖乖被童依按住亲。 大概是从晚上回来到现在,童依一次又一次的调戏让许柯有了逆反心理,他本就比童依高出大半头,所以想要反制简直是轻而易举。 许柯低下头去,抬手就勾住了童依细软的腰肢,这里是她最不经撩的地方,两个腰窝所在之处更是一碰就软得像不像话。所以,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松开手,摇摇欲坠般跌进了许柯强有力的怀抱。 童依发觉不对,可软着身子的她往后退了半步便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了床沿。 她极少见到这样的许柯,平日里强势惯了的人此刻竟莫名生出一种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的错觉,但很快,眼前的男人就用行动告诉了她那并不是错觉。 许柯弯下腰来,一点一点靠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童依,她撤着身子,却一时之间没能控制住力度,直接往后仰了过去。 许柯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后脑,动作温柔地将人轻轻放倒,只是下一秒,他的手非但没有收回,还把另一只胳膊支在了童依的一侧。 嘶,他该不会是要亲下来吧? 童依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两个人之间奇怪的安静让她听得更加清晰。许柯弯了胳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更加紧促,彼此眸里的情绪也看得更加清楚。 她甚至可以确信,许柯眼底染上的那抹色泽,是来自情欲的红。 第九十八章 我骗你的 童依睁大眼睛,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清楚地记得不久前那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狂风暴雨有多旖旎暧昧,那些活色生香的场景,那些深入骨髓的欢愉…… 童依连大气也不敢出,大脑就像是宕机了一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许柯,微微张开的红唇实在太过勾人惹火。 许柯眨了眨眼睛,两个人的唇瓣贴得极近,随着他的动作,柔软舒适的床垫轻轻陷下去了一小块,加上许柯平稳但带着温热的呼吸,童依感觉像是有一只小蝴蝶在自己心口一下又一下地扑闪个不停,带起一阵细密酥麻的痒意。 而许柯好像就拿准了童依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完全从童依手里夺走了主动权。 他微微动了动唇,四片唇瓣若无若无地轻轻触碰却又极快地分开,惹得童依更加心猿意马。 “这一次,就先放过你。”许柯稍稍撤离了身子,声音也带了几分沙哑,但他向来说一不二,童依也不疑有它,所以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也重新掀开了眼皮,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 “你不早……唔!” 童依大睁着眼睛,还没说完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嘴里。她亲眼看着见许柯的那张清冷斯文地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温热的触感带着她熟悉的青涩和笨拙,却让她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 两个人之间的暧昧被无限放大,细细麻麻的感觉一点点吞噬掉理智,终究是情感占了上风。 这个吻持续了好久,久到童依回过神来抬手去勾住许柯的脖子,连呼吸也变得格外炙热。 许柯终于舍得松开,童依气喘吁吁地看着他早已没有几分清明的眼睛,耳朵却红得更加厉害。 “我骗你的。” 他支起胳膊,看着怀里发丝凌乱唇瓣嫣红的美人,声音却没有半分愧疚。 “你!”童依又羞又气,她瞪着眼睛,眸里难得出现这样小女孩一样的娇羞嗔怒。 这次面子算是丢大发了,她不仅中了许柯的圈套,甚至还流连忘返、意犹未尽、有些遗憾他没有继续下去!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味道,像是一杯甜甜的气泡水,气泡自杯底慢慢上浮,最终在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炸裂开来,细细的水雾带着甜美的味道肆意绽放,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一点一点淹没许柯所有的理智。 “童依,有些事情,”许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童依带着艳色的唇瓣,从前眼里的清冷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显沾染了情欲的红。他轻轻勾唇,声音带了几丝沙哑,“我才是大尾巴狼。” 嘶。 童依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男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眨巴着眼睛,眸里那抹不可置信完完全全落尽了许柯的眼底,但许柯并没有给她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甚至坦然地同她对视,眼底淡然的表情不带半分虚假,大概是怕这样的沉默所表达的意思不够明确,许柯还故意歪了歪头,那神情就好像在说,别犹豫,就是你想的那个事情。 从前,许柯一直是被撩到面红耳赤却无可奈何的那一个,而现在,又羞又气连耳朵都泛着粉色的人变成了童依,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这么些年来童依喜欢捉弄自己的原因。 身边的床垫突然一松,童依很明显能够感受到刚刚在自己旁边的人撤回了身子,温热的气息早已不见,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刚刚那样真切。 童依还没反应过来,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就先一步落进自己的耳朵:“早点休息。” 童依眨着眼睛,用了点儿时间才明白过来他这四个字的意思,她撑起身子,气得脑子有些发懵,抬手就抓了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 许柯稳稳地接住,他挑着眉,自顾自地走到一边的衣柜里翻出一床被子:“正好,我去书房。” 他竟然又要去书房! “许柯!”童依恨恨地瞪着眼前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男人,“你不讲理!” 许柯的眉心轻动,明明唇角在上扬,但声音里却带了十足的挑衅:“多亏童姐言传身教。” 童依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她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疼,这个称呼平时顾南和官岩喊惯了,有时候苏晚桐和陆川开玩笑也会揶揄两句,但许柯这句“童姐”气得她有想要骂人的冲动。 但许柯当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喊完那句“童姐”他就快速退出了卧室,甚至贴心地给童依带上了门,不出三秒,他就听见了门上一道沉闷的声响。 童依丢出去第二个枕头,没有击中想要击中的人,她跳下床去捡枕头丢样子格外狼狈。 她重新窝回被子,在心底愤愤地想着,下一次,她一定要把许柯绑起来按在床上欺负到哭! 第九十九章 你亲我一口 周六的早上分外清闲,许柯的生物钟向来准时,所以童依即便提前定了闹钟也比他起得要晚许多。 他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外,晨间的阳光算不上多刺眼,反倒多了几分柔软,光影斑驳地落在许柯的家居服上,他看起来也没有从前那样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醒了?” 许柯正在打着电话,看到童依起来了,和电话那边的人简单交代几句便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没有!”昨晚旖旎又暧昧的场景记忆犹新,童依一时之间玩心大起,歪过头去对上许柯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睡美人是需要亲亲才能醒来的,你亲我一口,我就醒啦!” 许柯就知道童依绝不可能那样偃旗息鼓。 他决定充耳不闻,装作没有听见,甚至想要绕开她回到书房。 “这一次也不答应的话,”童依扯住他的衣角,漫不经心地勾着唇,“那某人就已经欠我两个亲亲了哦。” 许柯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童依温温软软的唇瓣却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脸颊。 她弯着唇,眼底的笑意明媚又灿烂,漂亮的眸子里分外清澈,像是雨后初晴时山涧中潺潺汩汩的泉水。 “八点半啦,你饿不饿?” 阳光恰好移到她和许柯之间,落在童依柔软的发丝上,让她整个人都镀了一圈暖暖的色泽,加上刚刚轻轻柔柔的亲吻,实在是让许柯提不起任何防备。 “还好。”大概是怕自己再一次被童依蛊惑,他极快地移开视线,声线也尽量和从前一样清冷克制,“我不吃早餐习惯了。” 话音刚落,许柯就发现了不对,他下意识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开口,童依就已经对上了他的眼睛。 海后上岸计划 第38节 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许柯却嗅到了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 “习惯?”童依挑着眉,声音也跟着上扬了个调,许柯再熟悉不过她这样的语气意味着什么,所以眼神也有些闪躲。 说来也奇怪,童依这个人心宽得很,再大的事情落在她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对“吃”这件事情这样执着。不仅她一个人执着,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她对自己的饮食也分外在意。 五年前她就看不惯自己随便对付两口的生活习惯,不久前她还凶巴巴地要自己改掉,现在旧事重提,许柯难得有些心虚,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童依揪住耳朵的准备。 “算了算了,”许柯意料之中的对峙没有到来,童依难得软下语气。她收回胳膊,双手环抱在胸前,却还是忍不住嘴硬,“拿人手软,看在你给我钥匙的份儿上,我勉为其难、多煮一碗粥好了。” 她转过身去,明明是最普通休闲的家居服,穿在童依身上竟也多了几分柔软。她抬手挽了个低低的马尾,却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在要扎起来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童依眨着眼睛,一抹狡黠自眼底浮了上来,因为背着身子,许柯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略带懊恼的语气:“小皮筋怎么不见了呢?该不会是又被我塞到枕头底下了吧?” 许柯如临大赦,童依总算不再继续纠结刚刚那个问题,台阶就在眼前,还要视而不见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他抬步走进卧室,根据童依那两句漫不经心的嘟囔,许柯很容易就找到了她需要的小皮筋。他快步走到童依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心虚:“给你。” “今天不是小白兔先生了,”童依眨着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格外明显,弯弯的眉眼里是遮不住的笑意,“今天是……百宝箱先生?” 不等许柯回答,童依已经扎好了马尾,她自顾自地走向厨房,还不忘冲着身后的许柯吩咐:“那百宝箱先生,帮我拿一下燕麦好不好?” 童依往碗里加着水,许柯从身后递了包装袋,她顺手接过,然后煞有介事地侧过头去同他分享经验:“燕麦要提前过一下水,最好可以浸泡一会儿,这样煮出来更加柔软顺滑,时间也会缩短很多的。” “原来我都在前一天晚上就把燕麦和水放在碗里,今天临时起意没有这么多时间,”她打开冰箱,拿出两瓶牛奶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 “只好一会儿加这个一起煮了。” “这个水就不用倒进去了,把燕麦和牛奶一起放进奶锅……”童依环视一圈,最终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容器,只好拿了小煮锅出来,“一会儿我们去超市买一只吧,正好冰箱里的蔬菜也放了挺长时间,该补些新鲜的进来了。” 许柯没有回答,童依却当他已经默认。 总之,只要他没有直接拒绝,一切都尚有转圜的余地。 “中火煮两三分钟,等牛奶咕嘟咕嘟吐着小泡泡的时候就可以换成小火了。要记得慢慢搅拌,不然会粘锅的。”她把汤勺递到许柯手里,“你来试试。” 许柯盯着手里的汤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童依自然而然地捉住他的手,手把手教她:“很简单的,顺着一个方向就好了。” “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然饿着肚子多难受。”童依的眼神有一瞬间黯淡,连声音也有些低沉。 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让许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动作一滞,眼神落在童依身上。 第一百章 我们谈谈 大概是发觉到了许柯的视线,童依极快地掩饰掉眼底那抹失落,她扯起唇角,抬头对上许柯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恢复了从前那抹明媚:“不过你放心好了,以后,我肯定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吃饭的。” 言外之意,她已经把自己规划进了她的未来。 这样的认知让许柯有些惊讶,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主观臆断,童依那样张扬明艳又肆意洒脱的人,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而现在,她竟然在说着以后,还是有自己的以后。 许柯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魔怔,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他跌倒了两次还不算完,照着现在这架势,他好像还要再跌倒第三次。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绝对不可以对童依心软。 五年前就已经知道结局,五年后一腔孤勇最终黯淡收场,两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让自己迷途知返,非要撞到南墙、头破血流才肯罢休吗? 许柯强迫自己脑子清醒一些,连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放慢,终于引来童依不满的嘟囔:“喂,你走神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这么明目张胆是生怕我看不出来嘛?” 娇俏中带着明艳的声音将许柯拉回了现实,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虽然没有反驳什么,但越发幽深的眼神却让童依发觉了几丝不对,但现在,她并不愿意费脑筋去纠结许柯到底在想什么。 哄男人是个技术活,她算不上有耐心的人,但如果对面的那个人是许柯,童依并不介意多给一些时间让他适应。 人生漫漫亦慢慢,可当下时代,快节奏似乎已经成为了一切的代名词。讲求效率也好,节省时间也罢,许多人为了快速得到一个结果,往往会压缩过程所需要的时间。 而太急于求成的人,往往最后得到的结果会是事与愿违。快节奏的生活过惯了,快节奏的感情也见多了,可小火慢煮的粥却是再大的连锁快餐品牌也比不上的软糯香甜。 慢慢来吧,反正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谈恋爱。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心思各异,诡谲的气氛就这样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童依实在有些苦恼,反倒许柯气定神闲,甚至还有心思翻着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的法律书籍。 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最喜欢的综艺也调成了二倍速播放,最终没播多久,她就已经退出了软件。 许柯不动声色地摘下眼镜,其实,他手里的书本小半天也没翻过去几页,余光更是一直留意着童依的小动作,根本没有看进去多少字。 他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眼见差不多到了时候,许柯终于合上书本,将它放在茶几的一角,然后抬起眸来,声音清冷又淡漠:“童依,我们谈谈。” “好啊。”她答应得格外爽快,白皙细长的手指一直在拨弄着手机壳上的小玩偶,因为太过用力,连指尖都有些隐隐泛白。 童依抬起头来对上许柯的眼睛,嘴角弯起的弧度和刚刚无二,甚至还多了几分从容和轻松,全然没有许柯所想的无理取闹和撒娇耍赖。 她满意地将许柯眸里那抹一闪而过的异色尽收眼底,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深几分。 其实,童依早就预料到他不会这样轻易让自己重新杀回来。正如苏晚桐所说,许柯好看聪明有头脑,清醒理智知进退,即便古灵精怪如自己,和他交手这么多次,也从来没有哪回赢得彻彻底底。 和这样智商超群又理智清醒的高岭之花斗法,童依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他一步三算,那自己就更要步步为营,不就是预判他的预判么,反正这种事情,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干。 “谈什么,”先发制人永远是童依的必杀技,“你说就好。” 许柯往后撤了撤身子,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要离童依远一点。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童依确实是很懂得如何让自己心软,哪怕明知道是她故意花心思,故意耍脾气,但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跳进她挖好的坑,摔得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狠。 这样不长记性,又偏偏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许柯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自找苦头。 想到这里,许柯顿时感觉气血翻涌,童依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他多年前就领教过,趁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自己一定要把她的歪脑筋扼杀在摇篮里。 他顿了顿声音:“第一,我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住处。” 即便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但许柯每每记起那晚童依电话里破碎又颤抖的声音,还是会忍不住一阵心疼后怕。 他可以接受童依只是胜负欲上头才会干脆利落地和自己在一起,也可以接受两个人分分合合最终却没有结果,但他不可以接受童依受到伤害。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那天一瞬间的心软很有可能会再一次“引狼入室”,他也做不到真正狠心让她再有那样置身危险、害怕无助的可能。 “好。”童依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地应下。 这言外之意,是想赶自己走嘛。 她挑着眉,却丝毫没有要冷脸的意思,甚至眼底那抹笑意半分未减。 他赶他的,自己住自己的,昨天他都没舍得将自己扔进夜幕迷城,童依就不相信,现在的许柯真能狠下心来把她丢出公寓。 这样果断的回答让许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实在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当童依今天格外好说话:“第二,你睡卧室,我睡书房,直到你搬回家为止。” “知道啦!”童依撇了撇嘴,真完蛋,那天因为许书瑶突然到访,自己好不容易把人拐回卧室,现在这么一来,岂不是全都要白费? 她懊恼地揪着手机壳后的小玩偶,漂亮的眸子里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毕竟,在她这里,知道了是一回事,怎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准偷亲 “第三,”许柯顿了顿声音,耳尖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红色,他垂了垂眸,将自己到视线从童依身上移开,声音却带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情感,“不准……偷亲我。” 童依的动作一滞,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许柯会提出过分要求的准备。毕竟,根据前两条来看,他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可现在许柯的第三条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耳朵又红了几分的许柯,童依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抬起眸,笑意盈盈地看着许柯,一本正经地同他讨价还价:“只亲脸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许柯义正言辞地拒绝,开什么玩笑,他最是清楚童依的能耐,也最是清楚自己的情不自禁,提这一条的目的就是防止自己色令智昏,脑子发懵继续跳进她的圈套,别说只是亲脸,就算亲额头都不行! 童依见他这样坚持,一时之间也不好和他硬磕,只好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瞪着许柯,妥协的声音压得极小:“好吧好吧。” 不让偷亲,那她就光明正大去亲好咯。 反正自己向来不喜欢干偷偷摸摸的事情,从前总爱出其不意打许柯一个措手不及,纯粹是因为想看他脸红害羞的小表情,看皓如朗月般清冷的高岭之花变成纯情青涩到一个吻就会脸红心跳的小男生,童依每每得逞,眸底的笑意能一直持续到许柯眼尾情欲的红色褪去。 “说完了?”她小腿漫不经心地搭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随着她不耐烦的心情一晃一晃,落在许柯眼底,就像一只慵懒地晒着太阳的小猫咪,看上去乖巧温顺,谁都可以去顺顺毛,但实际上,要是谁妄想在她的地盘撒野,她能脸都给你抓花。 不过,这里好像是自己的地盘吧? 许柯挑了挑眉,这个认知让他心底警铃大作,反客为主这四个字算是让童依给玩明白了,他总是不由自主就被她带进坑里,即便许柯已经不止一次在心底告诫过自己。 “约法三章就约法三章嘛,”童依撇着嘴,语气又软又乖,简直不像她平时一贯的作风,“我又不是不讲道理。” “但是,”她见许柯眉间隐隐有些松动,毫不犹豫地乘胜追击,“不能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吧?公平起见,我也提三个条件,不过分吧?” 许柯的直觉告诉他,童依的要求确实算不上过分,但她的条件,好像就不一定了。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给童依所提的条件加以限制,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童依扯住了衣角。 “第一,”她扬着唇,眼底的笑意明媚又灿烂,今天的天气又恰好不错,晴朗的天空中,蔚蓝底色里云朵格外好看,几场大雨过后,盛夏的酷热也跟着消退了几分,柔柔的风里带着雨水过后泥土翻新的味道,她坐在阳光里,整个世界都跟着温柔。 童依看着许柯的眼睛,对视了几秒之后,她弯着眉眼,声音很轻快:“陪我去逛超市,好不好?” 好像,还真不是什么过分的条件。 许柯抿了抿唇,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这实在不像是童依的风格。 “喂!”童依委屈巴巴地踢了踢许柯的小腿,“别这么小气呀,你该不会要我一个人拎那么多东西吧?再说了,昨天的糖醋排骨你也没少吃,就当今天去跟我买排骨还不行啊!” “好。”吃人嘴短,许柯抿了抿唇,思绪却不知不觉飘到了昨晚的糖醋排骨那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和浓郁的酱汁再配上香甜软糯的米饭,味道……确实还不错。 想到这里,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吃这件事情上,童依确实有点经验在身上。就连昨天中午她选的餐厅,菜品的选材搭配味道甚至是摆盘,都精致得不像话。 “还有呢?”他盯着童依扯住自己衣角的手指,声音依旧清清冷冷,“这不才一条?” “先去了再说嘛!”童依从沙发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去卧室换衣服,许柯盯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一直紧绷着的唇线终于放松。 她明眸皓齿的样子格外好看,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可爱中带着俏皮,都能让人忘记她真咬起人来能有多疼。 她快速地推开门,却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在即将关上门的瞬间探出一个小脑袋,双手趴在门框的位置,朝着许柯所坐的方向看去,明明不占优势的事情却硬是让她说出了几分理直气壮来:“剩下两个我还没想好!” “我涂个口红就好,不许着急!”她砰地一声甩上卧室的门,连门上的金属钥匙都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过去了许久还在轻轻地晃动。 许柯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刚刚一直悬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竟然莫名落了地,虽然不知道童依到底在打着什么小算盘,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还会这样轻易就被蒙混过关,他看了眼腕间的手表,也拿起了茶几上的那本书回了书房。 再出来时,他就看见了倚在门框边恭候多时的童依。不过许柯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这些天来,童依不止一次这样做过,自己甚至已经习惯她的存在。 嘶,习惯。 这个词让许柯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时候,童依开始成为了自己习惯的一部分了呢? 他不知道,甚至有些后知后觉。 “朋友,”童依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们就去逛个超市,你不用穿得这么正式好吧?” 许柯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一身绛色的西装,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所以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疑惑,惹得童依下一秒就想把他扑倒。 其实许柯的身形高大,腰窄肩宽腿还长,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这身西装也是如此,只不过童依觉得,这样的许柯总是冷冰冰的,让自己有一种不好下手的感觉,所以十分不满地提出抗议。 第一百零二章 男朋友 一会儿得先把他忽悠进商场,给他搭重新搭配一下才好。 童依如是想着,所以嘴上也软了语气:“算了算了,先这样吧。” 海后上岸计划 第39节 她拽着许柯出了门,特意在导航上挑了一个综合体,去到负一楼的超市不可避免要进入一楼的商场,小算盘打得特别响亮。 许柯直到被她拽进一家男装店才发现了不对,他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被抓自己抓包却没有半点心虚的童依,似乎在等她的解释。 “哦,”童依抱着他的胳膊,笑意盈盈地抬起脑袋,“第二个条件,去挑衣服!” 销售姐姐很快就迎了上来,这让许柯有些骑虎难下,他被童依硬生生拽到了货架前,旁边另一个店员开始热情地介绍。 从面料到版型到设计到品牌理念,其实许柯并没有听明白多少,反倒是童依,时不时还能跟她应上几句,手里拿着两件衬衫,不停地在许柯身上比划,最终全部塞进了他的怀里:“都去试一下,好不好?” “童依,”许柯挑着眉,嘴上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声音多少算不上平静,“提醒你一下,这个条件之后,你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让你去你就去嘛,”童依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不会数数,还能分不清一二三?” 她拽着许柯的胳膊,把人直接丢进了试衣间,然后在一边的沙发上落座,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 如童依所料,湖蓝显白,靛青优雅,穿在许柯身上都很好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件白色短袖和黑色冲锋衣。 她打量了一圈,总觉得还少点什么,又跑去另一边挑了一条金属色项链来,全部塞进了许柯怀里。 他皱着眉去看童依,刚要开口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断:“都说这是我的第二个条件了,你当初答应我的,不会现在要耍赖吧?” 许柯知道,其实童依才是耍赖的那一个人。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上午他确实答应过,而且比起自己所提的要求,童依给出的每一个条件都出乎他的意料。 “行。”他把两件试好的衬衫递给童依,拿起手里的东西进了试衣间。 童依弯着唇,得逞之后的她心情格外不错,笑着把身边的店员喊了过来:“包起来包起来!” 所以,许柯走出试衣间的时候就看见了童依旁边两个打包好的衣袋。 “我有很多衬衫。”他看着童依,言外之意,他并不需要这两件。 “那现在身上这一套总没有吧?总穿西装多没意思啊!”童依直接忽略了他那句话,“这身也好看,那我们买这一身好不好?” 进门时候迎接他们的销售姐姐也走了过来,她笑着对童依开口:“您眼光真不错呢,这一套搭配起来很衬您男朋友哦,不过,他本来就很帅气啦!” 男朋友。 童依和许柯的动作都是一滞,空气也跟着有一瞬间的安静,没过几秒,童依最先笑出了声:“听见没,男朋友?” 许柯回过神来,耳尖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也很快褪去,他礼貌地跟身边那店员开口,清冷中带了几分疏离:“麻烦帮我把这一身包起来,等下我来付款。” 童依见他有所松动,心情更加明朗,目送许柯去试衣间换下衣服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 店员姐姐一边拆着衣服上面的防盗扣,一边和童依聊天:“您和您男朋友感情真好呢。” “我男朋友他平时很忙的,”童依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左脸颊的梨涡因为上扬的唇角轻轻陷下,看起来少了几分张扬,却依旧明媚,“今天正好有空,我就来帮他挑挑衣服。” 许柯走到前台的位置,拿出手机示意可以结账,原本正在和童依聊天的店员也走了过来,付款之后,童依正准备拉着许柯去另一家店铺,许柯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纠正一个问题。”他左手拎着两个购物袋,右手却突然主动牵住了童依,大概是怕不够明显,他还特意举起来在店员的眼前晃了晃,“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许柯!”童依侧过头去,完蛋,差点忘了这货是个多么柴米不食油盐不进的家伙,她就说刚刚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她幽怨地盯着许柯,这男人要不要这么记仇,就算现在不是,好歹从前是啊。 许柯挑着眉,把童依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就在童依已经开始想着该如何圆回场子来的时候,他却转过头去看着店员,声音清冷却果断:“我是她的丈夫。” 这下,愣在原地的人成了童依。顶着店员揶揄的笑容,童依硬着头皮笑了两声,被许柯牵着走出了商铺,她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许柯摆了一道。 她瞪着许柯,有些后知后觉:“你故意的!” “许柯!”童依愤愤不平,眼神里带着无奈,“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许柯勾着唇,扳回一局的他心情明显不错,连声音也少了几分清冷,“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办理手续,依然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 童依气急,咬着唇放出狠话:“我要离婚!” 许柯一愣,倒也没有过分惊讶,他垂着眸,漆黑的眼底依旧平静如深潭,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童依会这样威胁。 “可以。”他挑了挑眉,眨眼之间便松开了童依的手,然后抬步走在童依前面,语气没有半分犹豫。 许柯走出去一段距离,却又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样,侧过头去对着身后的童依开口:“今天是周末,民政局不上班。” 他顿了顿声音,语气依旧清冷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后天周一,你带好身份证件,我们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第一百零三章 我偏不 童依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气昏了头,竟然一个没注意就松了口。 她懊恼地攥了攥拳,抬步就追了上去,赌气一般抱住了许柯的胳膊,声音格外娇俏:“我偏不!” “反正着急生气的人也不是我,”她垂着脑袋,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某些人的小心思,别想在我这里得逞!” 许柯想要挣脱,但童依半分余地也没给他留,几番拉扯下来,他倒也松了力气,放纵一般由着童依去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许书瑶和陆川。 “表哥,表嫂。”许书瑶规规矩矩地喊人,她甩开陆川的手,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慌,细长的胳膊垂在身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圈。 “好巧呀!”童依笑着和她打招呼,身后的陆川脸上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他双手插在兜里,视线落在童依抱住许柯的胳膊上。 不过,童依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小情侣出来逛个街约个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许书瑶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一看就不高兴。 她松开许柯,单手搭在许书瑶的肩膀,试探地问:“这是怎么啦?” 许书瑶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这让童依更加疑惑,她看了看后面脸色也不算明朗的陆川,走到他面前去压下声音:“怎么回事儿啊,你俩吵架了?” 陆川看着在许柯身边的许书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轻轻点了点头。 童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多好的一个小姑娘,你干嘛欺负她!” 陆川还是没有说话,童依见他没有动静,又走回许书瑶面前,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我们不理他,要不要喝点东西?” 许书瑶愣了愣神,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努力安慰自己的童依,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天晚上,自己和陆川分手在清吧买醉,被许柯接回公寓时已经是深夜,连进门的时候都有些迷迷糊糊,童依也是这样温柔地揽了揽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喂蜂蜜水。 她眨了眨眼睛,原本只是和陆川闹了点别扭,可被童依揽进怀里的瞬间,她心底竟莫名氤氲起一层委屈来。 童依也感受到了她细微的变化,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边新开了一家奶茶还不错,我们一起去尝尝?” 许书瑶浅浅地应了一声,童依立刻把她的肩膀上的背包扯了下来,转头就丢给一边的陆川:“愣着干嘛?帮她拿着啊!” “这智商,”童依在心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活该哄不好小姑娘。” 她带着许书瑶往一边的店铺走去,陆川和许柯对视一眼,两个人眼底的情绪都有些复杂,几秒的沉默后,还是跟上了前面的童依和许书瑶。 “他们家冰沙味道很不错的,从在人民广场总店那边的时候,我和晚桐就经常去吃,这家店是直营,应该也还可以,”童依拿起手机扫码下单,临付款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她,“对了,你今天不是生理期吧?” 许书瑶已经被冰沙吸引去了注意,听到童依问她,极快地摇了摇头:“不是的。” “那就好。”童依利落地下了单,然后轻声安慰起许书瑶来,“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女孩子不可以经常生气,对皮肤不好。”她把冰沙放到许书瑶面前,一本正经又头头是道,“至于男人,管他们呢,谈恋爱开心最重要,生气多不值当。” 许柯陆川坐在童依和许书瑶后面那一桌,现在临近中午,奶茶店里的人并不算多,所以童依的声音落在两个人耳朵里格外清晰。 听到这里,许柯眼底的清冷也褪去几分,其实,这才是童依一贯的风格,张扬明艳又洒脱肆意,嚣张得不像话。 他侧过头去看陆川,作为许书瑶的哥哥,思量片刻之后,递给陆川一个眼神,示意他出来说话。 “书瑶还小,”许柯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陆川,他的眼底幽深寂静,似一汪深潭,“我不可能放任她深陷这样一段明知没有结果的感情,到最后无法自拔又遍体鳞伤。” 他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陆川耳朵,可陆川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奶茶店里的许书瑶。 良久之后,陆川垂了垂眸,轻轻扯起的唇角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周围的声音有些嘈杂,可陆川心底却一片安静,他的思绪有些飘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在车上,许柯对自己说的话。 他抿了抿唇,向来桀骜不驯的人眼底难得染上一抹自嘲:“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继续耽误她。” 其实,他早就该做个了断了。许书瑶太单纯也太美好,而他从小在勾心斗角中长大,一路摸爬滚打过来,见过这世界上许多人心险恶,更有甚者,连至亲的人也能作为利益筹码。 前几天的事情才刚刚有所平息,自己虽然有惊无险,但有些事情想要继续风平浪静下去也再无可能。 原本,陆川是不打算再留余地的,撕破脸皮也好,鱼死网破也罢,他眼里容不下沙子,更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对自己耍心思使计谋,更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扯进来了夜幕迷城。 可家里那位年龄大了,虽然他待自己从来算不上亲厚,但血脉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样难以言喻,他并不愿意让那老头再气个半死。 又或者,是因为他打记事起就从未得到过任何来自家庭的庇护,所以对那所谓的父亲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索性连解释也懒得。 总之,种种原因共同作用之下,陆川并没有把一切全盘托出。 商场里的人群熙熙攘攘,舒缓的轻音乐也不足以掩盖掉热闹的场景,陆川的声音算不上大,故作轻松的姿态却多少有些不太自然:“这场豪赌,我认输。” 第一百零四章 管过 陆川和许柯回来的时候,童依面前的冰沙才吃掉一半,她看着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磁场又友好起来的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川抿了抿唇,突然拉起许书瑶来,和童依简单地道了个别:“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童依见状,以为他又要和许书瑶掐起来,抬手就要去拦人:“喂,小姑娘是要哄的!” 可许书瑶却没有挣扎,反倒开口和童依说了再见,这让童依有些恨铁不成钢,只好凶巴巴地去敲打陆川:“你!不许再欺负人家,听见了没!” 陆川闻言,瞬间的怔愣之后,他轻笑出声,拉着许书瑶的手径直走出了店铺。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偏偏恋爱脑上头呢!”童依轻声叹气,抬脚踢了踢许柯的小腿,“你是她哥,你也不管管?” “管过。”许柯诚实地回答,“但管不了。” 许柯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他难得有这样无奈的时候。那晚接到清吧打来的电话,小姑娘带着哭腔喊自己哥哥,他去把人接回来时,许书瑶还是有些迷迷糊糊。 后来,她终于有些清醒,和童依之间那场乌龙让几个人的关系更加错综复杂。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想要和许书瑶坐下来好好谈谈,但这小姑娘偏偏要一条道走到黑,自己还没有开口就被堵住了后路。 自己说过不对她的感情做任何干涉评判,许书瑶也答应了不会再像那晚一样醉酒难受、让自己受伤,许柯以为一切已经要恢复平静。 所以,那天在律所,听见许书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气得脑子都有些发懵,见到陆川的那一刻,更是想要把人狠狠揍一顿。 “即便知道不会有结局,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许书瑶带着哽咽的声音让他没有办法真的坐视不理,陆川也和自己保证过会让她的生活回归平静,但现在看来,好像他并没有做到。 “管不了是什么意思?”童依疑惑更深,忍不住皱着眉去看许柯。 “她一早就说过,我帮不了她,同时,也不希望我插手这件事情。”陆川和许书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许柯收回眼神,看向童依的眸里多了几分复杂,“不然,我早就把撤销之诉的起诉状交到法院里了。” 他可以确定,童依现在还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而苏晚桐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戳穿陆川的小心思,这让许柯也有些理不清头绪。 “算了,”童依抿了抿唇,低下头去搅弄自己面前的冰沙,“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自己眼前这个男人还没哄好呢,她才没有工夫去管陆川哄不哄的回来许书瑶。 海后上岸计划 第40节 童依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许柯,想起刚刚他故意摆了自己一道的事情,心底还是有些隐隐不爽。 她不管,她一定要捉弄回来! 童依眨了眨眼睛,端起桌上的茶色玻璃碟,连带木勺一起抵在许柯的唇边,眸里的笑意半是真诚:“这个口味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许柯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挑着眉,对上童依的眼睛,却发现她连掩饰也懒得,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在对面听得一清二楚。 音响里的音乐恰好播放到《恋爱告急》,甜甜的小情歌把氛围渲染到了极致,暧昧的气息过分浓郁,连眼神都变得旖旎。 看来,童依是打定主意要反攻回来了。 许柯的唇角不自觉间松了几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的他格外想要看童依得逞不了然后和自己耍赖的模样,这一次,他自然不会轻易上钩。 “真的很好吃的!”童依又靠近了几分,她的头发没有扎起,只是随意地散落在肩膀的位置,几根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动作垂在两个人之间,呼吸稍重一点就会轻轻摇晃。 明明没有真的触碰,但许柯仍旧觉得心底被激起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痒意,像是猫儿一样轻柔,却又让他无法忽视,不得不抬起眸来,同她四目相对。 这样明媚如春光的童依,只一眼就让人再难忘却,哪怕清冷如许柯,也忍不住心跳加快。 童依觉得有戏,漂亮的眸里笑意更深,她开始期待起来许柯脸红到脖子、连眼尾都沾染上暧昧颜色的模样。 “我自己……”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正要去拿另一只勺子的手也悬在了半空,童依没按常理出牌,直接把自己的勺子塞进了许柯嘴里。 甜丝丝的冰沙在舌尖绽开,绵密的口感瞬间裹袭了许柯的每一个味蕾,茶底的加入让那抹清甜的味道更加突出,冰沙整体的口感也更加丰富,明明是平时连咖啡都要喝冰美式的人,许柯此刻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这样甜甜的味道。 童依弯着唇,甚至还故意一般追问了一句:“怎么样,味没骗你吧?” 虽然隔了很远,但许柯明显能够感觉到,收银台位置的小姑娘一直在往自己和童依所在的方向看,刚刚那些小动作,一定已经被她尽收眼底。 许柯收回视线,看着童依明显得意的笑容,连嘴角都要弯到天上去,就差把那些小心思写在了脸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找回一些场子,可眼底那抹清冷却早已没有了踪影。他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评价:“还不错。” 童依有一瞬间的迟疑,她总感觉许柯变了,从昨晚到现在,他每一次的反应都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一次也不例外。 反观现在,他的眼底风平浪静,连耳尖都没有半点绯红。 “不是要去超市?”许柯的声音将童依的思绪拉回,他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又抬起眸来,“再晚就要到午饭了。” “去,”童依依旧嘴硬,“为什么不去!” 这才一上午而已,反正自己不着急。她偏偏就不信了,这一个周末,她还收拾不了一个男人! 第一百零五章 请你吃糖 许柯拎起购物袋,正要抬步的时候,童依却突然牵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他动作一顿,下一秒就想要抽离,童依却得寸进尺,由轻轻握住改为十指相扣。 音乐好像突然卡带,明明刚刚播放过一遍的副歌部分竟又重复了一遍,许柯有短暂的疑惑,他垂下眸去,童依的眼底依旧明艳,笑意盈盈地样子让他有些狠不下心甩开。 “满格讯号,容量不够思考……” 歌词恰好唱到这一句,童依踮起脚尖,伏在许柯耳边轻声开口:“不够思考就先别思考,听我的不就好了!” 她扯着许柯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空闲着的那只手探到背后,给收银台位置的小姐姐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趁着许柯没回过神来,她不经意地侧过头,冲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那小姑娘也瞬间明了,她歪了歪脑袋,回给童依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让童依心情更加明朗,她一会儿就给苏晚桐发消息,下次约下午茶一定要选这里,这个店主能处,有歌她是真的给切! 其实逛超市不是童依的主要目的,让许柯习惯和她一起逛超市才是。 老实说,她并不算是什么热爱生活的人,多年来的形单影只,她早已习惯黑白颠倒、酒精麻醉神经的感觉,也并不期待这样简单的人间烟火气息能够带给她什么温暖。 正值周末,超市里的人算不上少,有年轻的父母推着婴儿车慢慢散步,也有步履蹒跚的爷爷奶奶拉着小推车为了中午做什么菜而拌嘴。 咿呀学语的小宝宝窝在爸爸怀里,粉色的小衣服也格外可爱,妈妈正挑着小宝宝用的奶瓶,她拿起两个款式放在爸爸面前,明明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孩子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其中一个盒子。 两个人都被逗的哈哈大笑,温柔的爸爸轻轻摇了摇怀里的宝宝,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们乖乖喜欢这一个是不是?那爸爸妈妈就给乖乖买这一个,好不好呀?” 小宝宝好像听懂了一样,咿咿呀呀了几声之后,把妈妈逗得更加开心,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童依站在不远的位置,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艳羡。 小时候,爸爸妈妈也会这样温柔地哄她玩吗? 她不知道,在她记忆里,小时候的父母总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 许柯静静地看着一切,只见童依收回视线,嘴角再次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发觉了童依的不对,却又直觉这样骄傲的童依或许并不希望被自己看见她的失态。 他弯下腰去,拿起货架最底层那一袋透明包装纸的糖果,一颗一颗五颜六色又亮晶晶的小东西安静地躺在许柯手里,童依抬起头来,眼底似有疑惑。 “请你吃糖。” 许柯把糖果塞给童依,平静的眸里看上去依旧清冷,可他的眼睛却分外清澈,像是清晨古寺里汩汩而出的泉水,虽然幽深,但也澄明。 “感谢你昨晚的糖醋排骨。” 许柯推着购物车往前走,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足以让童依回过神来。 童依追上前去,嘴角却终于上扬起一个弧度,从前那抹明媚一丝丝回到她的眼底,细细的水光也被轻轻隐去。 她挽住许柯的胳膊,小声地嘟囔:“一包糖果就想贿赂我啊?那我也太好骗了吧!不行不行!” 许柯低下头去看她,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地问她:“那,什么才行?” 哄男人哄了两天终于初见成色的童依心花怒放,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傲娇,她停住脚步,对着超市四下打量了一圈,拽着许柯就往儿童玩具的方向去。 童依虽然比自己矮了许多,但她的力气可真不算小,因为没怎么留神注意,许柯猝不及防间被她拽的一个踉跄,连手里的购物车都差点甩了出去。 童依兴致勃勃地指着一堆粉粉嫩嫩的包装盒,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扬起小脸,声音也像是在故意捉弄:“我要这个芭比娃娃!” 透明的包装盒里,精致的芭比娃娃安安静静站在一个小小的台阶上,她的身上是一件粉色的蓬蓬公主裙,大大的裙摆一直遮到她的小腿。 而她手边的衣柜里,放了许许多多漂亮的小裙子,在床边,还有一个宽敞精致的梳妆台,化妆镜上装饰着许多漂亮的贴画。 童依知道自己是在玩笑,可她今天就是想看许柯到底能容忍她胡闹到什么程度,今天早上约法三章之后自己的反制,不久前在服装店里他明面上应下临走前却毫不留情地拆台,还有刚刚奶茶店里她明目张胆的调戏。 许柯低下头去,清清冷冷的眸子对上童依漂亮的眼睛,四目相接的瞬间,好像时间也跟着静止。 四下熙熙攘攘,这个区域的角落里顾客本来就少,连超市里的广播也有些模糊,所以,许柯的声音格外清楚:“好。” “一个娃娃会不会太孤单?”他接过童依手里的芭比娃娃,轻轻放进了购物车里,“要不要再买一个陪她玩?” 童依呆呆地看着许柯,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自己是在胡闹,那他是在干什么? 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不用了。” 许柯把购物车掉转了方向:“蔬菜在另一边,从这里走。” “哦。”童依轻轻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购物车里的芭比娃娃。她的思绪有些复杂,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摇晃的汽水瓶里扔了一颗糖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一起绽开,让她有些分不清。 离开商场时,许柯拎的东西有些多,童依不好意思跟在身后两手空空,所以主动把人喊住,将那几件衣服拎了过来。 一路上两个人心思各异,童依只是歪着脑袋往窗外看,车开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突然被路边的两个人影吸引了去。 第一百零六章 我现加的 虽然已经过了中伏,但正午时分的太阳也依旧毒辣,公寓旁边的巷道口,有一个算不上大的摊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带着扎了两根马尾辫的小姑娘坐在树荫下,身边已经掉漆斑驳的三轮车上,放了大半车的西瓜。 等红绿灯的空档,许柯发觉了童依的安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很容易就知道她的眼神落在了哪里。 红灯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计数,许柯的目光收回,手指轻轻摩挲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冰箱正好有空,买个西瓜回去冰一下吧。” 童依施施然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刚刚还有些黯淡的眸子瞬间有了光亮:“好呀。” 许柯开了转向灯,把车在路边停稳之后,童依先一步走下车去。 她半蹲着身子,随手拍了拍三轮车上圆滚滚的西瓜,只是听着声音都能想象出来凉丝丝的甜蜜有多诱人。 老太太见有人来,热情地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她抬手去摸其中的一个西瓜,应该是提前切了一个小三角,所以很容易就拿了出来:“不论大小都五块钱一个,姑娘,先尝尝再说。” “谢谢呀。”童依弯着唇,双手接过之后轻轻咬了一口,旁边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一个脑袋,连眼神都带着几分戒备。 她攥着老太太的衣角,像是鼓起来很大的勇气才凑到童依身边:“姐姐,这是家里自己种的,可甜了!” 童依闻言,笑着在她面前蹲下身来:“确实很甜呢,小妹妹几岁啦?” “秋天就上小学啦,”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笑,这边的树木算不上茂盛,尤其是几场大雨过后,连树叶也落去不少,树荫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褪去,此刻,已经快到了老太太的小马扎旁边。 “这是咱们本地的西瓜,邻居都劝我说不值钱,让我别忙活了,”老太太摇着大蒲扇,忽闪忽闪的小风带来几丝清凉,她拍了拍手边的西瓜,继续说道,“我偏不信邪,儿子和儿媳都在外面打工,也就逢年过节才回来,我在家里带着孙女,就想着,给小孩赚个冰棍钱也行。” 童依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声音却给外轻柔:“那你平时想不想爸爸妈妈呀?” 小女孩抿了抿唇,她还是攥着老太太的衣角,声音也依旧透着怯:“想……” 许柯停好车之后才走过来,他站在童依身后,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西瓜咬了一口:“挺甜的。” 童依站起身来,短短说话的空隙,树荫又往后退了几分,已经露出了大半个马扎来,大概是阳光有些刺眼,小女孩忍不住抬手挡了挡,童依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子,替她遮去大半的光影,然后大致数了数三轮车里的西瓜,对着一旁的老太太开口:“阿婆,你算算钱,这些西瓜我都要了。” “姑娘,这大夏天的,天气又这么热,”老太太显然有些惊讶,她摆了摆手,试图劝退童依这个看似疯狂的想法,“我这一个西瓜少说也得有十来斤,你买这么多,吃不完就坏了!” 许柯挑了挑眉,可几秒过后,也大概明白了童依的想法。 其实,小调皮蛋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是调皮蛋嘛。 “不会的,”童依笑着摇了摇头,“阿婆,我是做餐饮的,店里恰好没有水果了,水果市场离得又远,您这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哎呀,这么巧啊,”听到这里,老太太喜上眉梢,连声音也轻快了许多,“那我一会儿给你抹个零!” 许柯把车开了过来,他把西瓜一个个搬进了后备箱,旁边的小女孩笑着在一边掰手指,算着自己能买多少根冰棍,老太太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连童依也忍不住弯起了唇。 老太太在口袋里翻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收款码,上面的二维码已经有些褪色,边边角角甚至都被汗水浸湿。童依拿起手机的手一顿,仔细看了看老太太的手机,然后侧过身去,从包包最里面的夹层里翻出来一张现金。 “阿婆,我手机没电了,”她将手机息屏,在老太太面前晃了晃,然后把钞票递了过去,“直接给您现钱吧,您验验真假。”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接过,她对着阳光看了一眼,低头翻出包钱的布袋要给童依找钱,却被童依按住:“我店里还急着有事,钱您拿着,别找了。” “这怎么好意思!”老太太当即就不同意,“要找的!” “店里还等着我回去呢,”童依硬生生把钱塞了回去,她的个子比老太太高出许多,所以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她转身准备上车,却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从后备箱的购物袋里翻出刚刚在超市,自己跟许柯胡闹的时候放进购物车里的芭比娃娃。 童依垂了垂眸,眼底染上一抹温柔的笑,把它塞进了小姑娘怀里:“姐姐已经长成大人啦,芭比娃娃是给小朋友准备的哦,有你陪着,它也不会孤单啦!” 许柯准备关上后备箱的动作一顿,他看着童依,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向来清冷的眸底也有所松动。 在地下车库,许柯已经将车停稳,正打开后备箱往外拿东西的时候,童依恰好给顾南打完电话,走过来东看西看挑了半天,最终笑着拍了拍其中一个西瓜:“这个又大又圆,一定好吃!我们抱这个回去,剩下的都让顾南带走,好不好?” 海后上岸计划 第41节 许柯饶有兴趣地挑着眉:“夜幕迷城的菜单上,好像没有西瓜汁这一个选项。” “哦,是没有,”童依的手指轻轻叩着西瓜,声音生脆清亮,她漫不经心地扬着眉,“我现加的。” “实在不行,让顾南拿回去做果切也可以啊,进店就送,总有办法给他们找到归宿。”她抬起眸,笑意盈盈地看着许柯,“身为老板嘛,偶尔也会有这么一丢丢的小权力,为我的心血来潮买单。” 第一百零七章 你想多了 “一百块钱,我做个美甲都不止,”童依弯下身子去拿装着衣服的购物袋,声音很轻,“老太太不用带着小孙女在太阳底下苦苦等待,小女孩可以开开心心去小卖铺里买冰棍吃,说不定这一整天都很高兴,我觉得挺值的。” 虽然,从小到大,她的爸爸妈妈也没在身边陪着她长大,但给她创造的条件也足够她衣食无忧。毕业之后,她和陆川一起开了夜幕迷城,也赚了一点小钱。 她恰好遇见,也恰好有能力,所以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盈亏。 “至于芭比娃娃,”童依轻轻弯唇,眸里的笑意却未达眼底,“有一次我生病,爸爸妈妈从欧洲连夜飞回来看我,可是他们太忙了,我睡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已经飞回去签合同。” “当时他们答应我,给我买那个有十三套衣服的芭比娃娃,可是下个周末,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们回来。”她扯着唇角,摇着头轻笑,“其实,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也早就不需要芭比娃娃哄着吃药了。” “反正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说不定经年以后,有个小女孩会一直记着,”童依眨了眨眼睛,极快地掩饰掉眸底那抹失神,又恢复了从前那抹张扬明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深了几分,“在她童年里,曾经有过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看的漂亮姐姐,送给她过一个精致可爱又好玩的芭比娃娃呢?” 车库里格外安静,这个时间出行的人本就不多,所以童依的声音格外清晰。许柯只是静静地听着,大概童依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轻笑一声之后,催促着他拎着东西一起上楼。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一直到电梯门口,童依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电梯门开,宽敞的电梯梯厢内,有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广告牌,广告牌后面,是一扇大大的镜子。童依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她歪着脑袋去和许柯打趣:“怎么办,越看越般配呢!” 许柯只是淡淡地抬眸瞅了一眼,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童依觉得他实在没意思,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电梯的提示音响起,童依正要抬步出去,却听见许柯低低的声音传来:“童依。” “嗯?”她侧过头去,一时之间有些疑惑。 “没有人规定长大以后就不可以玩芭比娃娃,”许柯的声音不大,可楼道里分外安静,每一个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是说,不是只有小孩子才可以快乐。” 他先一步走去开门,童依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许柯说的是什么意思。 笑容自眼底一丝丝浮现,童依本就漂亮的眸子里像是染了一层莹莹的水光,看上去更加明亮。 “哼,男人!”她傲娇地扬着唇,大步追上已经走到门口的许柯,“口是心非还不承认,关心我就直说嘛!” 许柯挑着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否认:“你想多了。” “我不听我不听!”童依放下西瓜,然后堵在许柯面前,眸里那抹狡黠连掩饰都懒得,她仰起脸,“明明就是!” “不是。”许柯还是否认,只是这一次,眼神多少带了几分闪躲。 “嘴这么硬,”她挑着眉,声音里染了几丝威胁的意味,“看起来就很欠亲哦。” 说到这里,许柯却难得夺回了优势,他淡淡地抬眸:“早上约法三章过,你这么聪明,不用我提醒你,第三条是什么内容吧?” “哦,”童依点了点头,眼底那抹调皮却并未散去,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抬手去勾住许柯的脖子,往自己怀里的方向狠狠一带。 许柯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所以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恰好给了童依得寸进尺的机会。她踮起脚尖,掰着许柯的脑袋往自己的唇边凑。 等许柯回过神来的时候,蜻蜓点水的触碰却早已结束,童依笑意盈盈地抬眸:“这一次,是你自己凑过来的哦。” “不过没关系啦,我又没有规定不准你亲我,”她弯着唇,摆明就是在耍赖,但眼底却没有半点心虚,甚至还带着几分不知道哪里来的坦然,让许柯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偷亲她的人,“我很好说话的,就当你是沉迷我的美色,情不自禁好了!” 童依将人松开,快乐地跑去卧室换上睡衣,许柯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思绪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为什么会心疼她呢?她明明是那样没心没肺,又那样善于伪装,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情深什么时候是假意。 许柯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情他却格外清楚,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大概离自己跌进坑里第三次的时间,也不远了。 他在心底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一些才好。 所以接下来的一下午,不论童依怎么调皮捣蛋,许柯都是不为所动。这让童依有些苦恼,她索性窝进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综艺。 喜欢的节目还没有更新,童依实在无聊,索性在这许柯的公寓里四处打量,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许柯晾在阳台的白色衬衫上。 其实,许柯穿白色衬衫也很好看,但是他性子本就清冷,黑白纯色的搭配显得更加有距离感,看上去简直就是生人勿近,无趣极了。 自己给他挑得那两件衣服在他衣柜里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的生活颜色还是在黑白灰之间不停地切换,像条条框框的法律款项一样生硬。 童依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地跳下沙发跑去了阳台。她将衬衫拎在了手里掂了掂,又往书房的方向探了个脑袋,确定许柯在忙其他事情之后,抱着衬衫就跑回了沙发。 周一早上,许柯一如既往在律所前台和小宁沟通新一周的工作,官岩走过来的时候,小宁却不停地冲他眨着眼睛。 第一百零八章 小礼物 官岩不明所以,有些试探地小声问道:“你眼睛不舒服?” 小宁气得翻了个白眼,她恨恨地瞪了官岩一眼:“你才眼睛不舒服!” 她悄悄抬手,指了指身边的许柯,官岩终于反应回来,他放下手里的咖啡,装作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很容易就把视线锁定在了许柯的衣领上。 “行啊,”他半倚着前台,“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好了?” 许柯皱了皱眉,正在平板上修改着的手指一顿,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你别说哈,白衬衫领口加上这小图案还挺好看的,一下就从平平无奇的普通衣服变成独家定制了!”官岩抿了一口咖啡,慵懒又随意地扯了扯许柯的胳膊,“哪家品牌的设计师啊,这么有品位?” 什么图案?许柯疑惑更深,前台后面是一面很宽大的镜子,许柯放下手里的平板,抬起眼睛往后面看了看一眼,只见自己衣领的位置有个蓝色的小小星球,一个小小的圆圈外面是椭圆的弧线,简单的线条却让领口变得不再单调。 许柯看着小小的图案,他几乎不用思考就已经知道了这是谁的杰作。 所以,他刚刚还因为疑惑而轻轻皱起的眉心舒展开来,眼底那抹清冷也跟着褪去,把一边的小宁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不过啊,”官岩笑着伸手,去翻看领口另一面的针脚,“他们家品控有点不太行啊,怎么感觉……这缝的,有点儿潦草呢?” 许柯挑了挑眉,官岩八卦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连带着一边的小宁也笑得十分揶揄,总之,怎么看官岩怎么欠揍。 “我会帮你转告童依,”他把平板递给小宁,声音平静里甚至带着坦然,“你说她缝纫技术不好。” 许柯在官岩和小宁震惊的目光中收回来了放在前台的文件夹,施施然走上楼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刚刚说什么?”官岩转头去问小宁,有些不太确定。 小宁也迟迟没有回过神来,所以原封不动地把许柯的话复述了一遍:“许律说要跟童依告状,你说她缝纫技术不好。” “意思是说,他领口的那个小星球,”官岩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是童姐给他缝上去的?” 小宁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官岩更加震惊,开什么玩笑,童依那个疯丫头,怎么可能和心灵手巧这四个字挂上钩! 看着目瞪口呆的官岩,小宁报以一个怜悯的眼神。官岩有多怕童依,她也算是有目共睹,此刻看见他出丑,笑得格外幸灾乐祸。 钟离提着一袋小饼干走进律所的时候,就看见了满脸难以置信的官岩,以及旁边明显吃瓜的小宁。 她甜甜地喊人,把手里的曲奇饼干分了两罐过去:“官律,小宁姐。” 官岩看了看手里的透明包装盒,笑着去问钟离:“小学妹,怎么大早上就开始分下午茶了啊?” “不是下午茶,”钟离顺了顺头发,米色的长裙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眼波流转之间,带着江南独有的柔和温婉,“算是……小礼物吧。” “嘶,”官岩勾着唇,“这么有心?” “今天是我实习最后一天了,”钟离弯着唇,知道官岩只是在同他玩笑,“这段时间,承蒙大家的照顾,下个星期,我就要回学校了。” “啊?”官岩明显一愣,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怎么这么着急?” “马上就要到九月份了,我们学院要迎新,还要管理档案,宋教授喊我回去帮忙,”钟离点了点头,“所以就提前结束了。” 她把饼干塞到官岩手里:“小饼干是我自己做的,学长,这是你喜欢的抹茶口味。” “小离,”小宁眨了眨眼睛,“你有点偏心哦。” “你懂什么,”官岩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饼干,非常欠揍地对着小宁显摆,“没办法,谁让我是他亲学长呢?这可是来自亲学妹的特殊关怀,羡慕吧?嫉妒吧?” 小宁挥了挥拳头,官岩极快地闪躲开来,小宁撇了撇嘴,又转过头来问钟离:“你实习手册写得怎么样啦?之前听你说,要写3000多字的实习报告还有八篇实习日志呢。” “还没编完呢,”钟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从肩膀上的托特包里拿出一本a4纸大小的硬皮手册来,“我回去再补一补,现在需要先盖一个律所的公章,麻烦小宁姐姐啦。” “顺手的事情,”小宁笑着应下,伸手接过钟离的实习手册,“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官岩也跟着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狠狠吐槽:“老宋就爱整这些虚的,我都毕业这么久了,这实习手册封面还没换呢!” “什么实习报告还要写3000字,”他翻着里面的内页,“是你们辅导员要求的,还是院里统一的标准啊?” “不止我们学院,全校都是这个标准,”钟离也很苦恼,“而且,学院特别要求,我们这一届的实习报告,内容必须和民商方向有关,查重率还必须低于30%。” “真离谱,”官岩摇了摇头,“民商方向,那要是有同学就跟着刑事团队实习,还能现场撂挑子不干吗?” 他嫌弃地指着其中一页:“还有这个第四部分,问题和建议?我们都提不出来,让你们编这玩意儿不是太为难人了吗?” 小宁拿走了实习手册去楼上盖章,官岩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钟离聊着天:“除了这个实习手册,你们要求交电子稿了吗?” 钟离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回答着:“那倒没有。” “早说啊,”官岩松了口气,还不忘翻个白眼,“放心好了,查重什么的,就是学校吓唬你们的。” 他大手一挥,语气格外笃定:“根据你三个学长这么多年和学校斗智斗勇的经验,只要没问你们要电子稿件,就绝对不会查重的,放心编就行了。” 第一百零九章 前程似锦 “真的吗?”钟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可见确实是为这实习手册头疼得不轻。 “真的真的,”官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是你亲学长,还能骗你啊?” 小宁已经帮她盖好了公章,实习手册还给钟离的时候,她翻开最后一页确认,恰好看见了实习评价那一块儿的空白:“那亲学长,第一条评语,就留给你来写好咯。” “行啊,”官岩不假思索地应下,抬手从小宁前台的笔筒里抽出来一支签字笔,“现在就写。” 几个人闹了一会儿之后,张然姗姗来迟,钟离收敛了心神,跟着他往楼上走去。 张律人不错,也好说话,钟离没费多少脑筋就要到了实习评价,她兜兜转转了一整圈,手袋里的曲奇饼干也在律所里分了个差不多,她拿起最后一罐小饼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着实习手册往许柯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手,轻轻叩了两下门:“许律。” “进。”许柯没有抬头,只是一直浏览着手机屏幕,见人走近,才把手机息屏,“有事吗?” “学长,”钟离把曲奇饼干放在他的桌子上,声音里还是带着几丝怯懦,“这个给你。” 相比官岩,其实许柯的性子冷淡太多,平时他不怎么爱和大家一起玩笑,工作起来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大多时候都是现在这种清清冷冷的模样,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文雅书生,郎艳独绝,世间无二。 所以,钟离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喊他。 “谢谢。”许柯放下手机,声音礼貌中带着疏离,“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这个?” “因为,”钟离垂着脑袋,手指有意无意地折着实习手册的边角,“我实习要结束了。” 海后上岸计划 第42节 听到这里,许柯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时间过得挺快。” 看着钟离明显拘谨的模样,他开始反思起来之前官岩说的,是不前自己太过严厉,把她吓到了,所以这一次,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可能我不善言辞,平时也鲜少和你们交流,但你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 “而且,我也要祝贺你,”他抬起眸,语气没了平时的清冷,眼底也多了几分温和,声音里更是带着前辈对后辈殷切的期盼,“祝贺你,完成了从校园到职场的第一次跨越,相信这次实习结束,你也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谢谢学长。”钟离害羞地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实习手册打开评价那一页递了过去。 许柯微微顿了顿动作,然后拿起签字笔,帮她写完了最后几行的实习评价。 “祝你,”他合上实习手册,把它还给了钟离,眸里带了几分清浅淡然的笑意,“前程似锦。” 钟离有些受宠若惊,她双手接过实习手册抱在胸前,却迟迟没有出去。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开口:“学长,我……” 许柯合上笔帽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抬眸,“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垂着脑袋,脸红红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实习手册,嘴唇有些轻轻地颤抖,温婉如水的眼波流转着一种莫名的情愫,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羞是怯。 “学长!”钟离抿了抿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颇有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怆然,“今天晚上,我能请你吃个饭吗?就……我们两个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钟离说完就又垂下了脑袋,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许柯的眼睛,连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听到这里,许柯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过来钟离为什么一和自己说话,就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他把签字笔放回了原处,然后从座位上起身,抬步走到了钟离面前:“很抱歉,我并不能答应你的邀请。” 钟离眼底的光芒瞬间黯淡,她抬起头,眼眶也突然有些泛红。 她有些不甘心,所以忍不住追问:“是因为有别的安排吗?如果今晚没有时间,那明天……” “不是的。”许柯摇了摇头,没等她说完就再一次拒绝,“钟离,我的意思是,我不能答应你。” 她的眼底泛起一抹水光,却还是不想这样放弃,一定要问出一个结果来:“那……能告诉我原因吗?” 许柯没有说话,又或者说,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样的纠结落在钟离眼里,却让她更加难过,声音也更加低沉,带着浓郁的伤心:“是因为那天来律所找你的那个漂亮姐姐?她比我先一步追到你了吗?” 许柯没有否认,钟离心下也大概了然,她吸了吸鼻子:“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和她相比,我到底输在了哪里?” 钟离的声音很轻,虽然极力隐忍,许柯也依然能够听到淡淡的哭腔:“因为她比我漂亮、比我优秀吗?” “钟离,”许柯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但他绝对不可能放任小姑娘这样评价自己,“永远不要妄自菲薄,也永远不要轻视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需要和任何人做比较。” “至于她,”许柯眨了眨眼睛,却再清楚不过钟离口中的漂亮姐姐是谁,“我和她的故事,很长也很复杂。” “其实,她追到我的时间,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早一些。”许柯扯着唇,笑得有些无奈,“我们高中开始认识,高考结束的时候恋爱,暑假结束的时候分手。” 他继续说道:“不久前,也就是在北城酒店里,你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是我们重逢的第二天。” 钟离有些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出场顺序太晚了。 “如你所见,她这个人肆意洒脱,”提起童依,许柯眼底的清冷褪去了大半,声音也比平时要温和了许多,“张扬明艳到官岩那种滑头都要避其锋芒。” 第一百一十章 热烈又热切 “她的性格有些强势,表达爱的方式也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很多时候我也会哭笑不得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想起来童依一贯的行事作风,许多画面在许柯的脑海里不断闪现,有些场景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他依然觉得清晰如昨日。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直到现在,在我的认知里,‘爱’这个字所定义的情感就是如她所表现的那样,热烈又热切,直接且强烈。” “可能,在许多人眼里,宋教授也好,张然和官岩也罢,他们都认为我身上有很多优点,聪明,理智,清醒,认真。”许柯顿了顿声音,继续说道,“但同样的,我也会有不聪明,不理智,不清醒,不认真的时候。”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我也不例外,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他平静地同钟离解释,声音和从前一样平淡,听不出什么特殊的起伏,“或许你所看到的,大多都是我优秀的一面,因为有人提前告知过你这些品质,你先入为主,产生了良好的第一印象,以至于后来,自动忽略了我不优秀的另一面。” 钟离抿了抿唇,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可是,你就是很优秀很优秀的人啊……” “优秀也好,不优秀也罢,”听到这里,许柯轻笑出声,却还是耐心地解释着,“可是钟离,这并不是爱与被爱的必选项,唯有真心,是最不可或缺的一个条件。” “而我的真心,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给了童依,虽然现在,我们两个人并没有完全和好,但同样,我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他认真地看着钟离,眼底一片坦然,“所以,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也不希望看你继续做无谓的等待。” “你才只有二十岁,”许柯语重心长地开口,“以后的路还很长,一定会遇见值得你交付真心的人。” “对不起啊,给你造成了困扰。”听到这里,钟离已经全部明白,她扯了扯唇,小声地同许柯道歉,“那学长,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可以。”许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他站在办公桌前,静静地等着钟离开口。 钟离再一次攥紧了手里的实习手册,因为太过用力,连指尖都有些隐隐泛白。她的眼底似有纠结,又好像在组织着语言,一番困苦过后,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大概有半分钟,许柯没有着急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垂着脑袋的钟离,眸里平静如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钟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实习手册的手指突然松开,她抬起头来看着许柯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在遇见她之前,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会不会先喜欢上我?” 听到钟离这样的问题,许柯有一瞬间的怔愣。 假如。 其实,就在不久之前,许书瑶也曾经问过他一个“假如”。 假如不知道最后结婚的那个人是童依,假如在遇见童依之前先遇见了别人,结局会不一样吗? 钟离盯着许柯的眼睛,想要在里面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两个人之间隔得并不算远,所以她想试一试,许柯会不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心动。 很快,她最后的那丝希望也跟着破灭了。 许柯沉默了有几秒钟,最终却扬起唇角轻笑出声。 他的眼底还是刚刚那样平静无波、坦然又坦荡的模样,声音里也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假如。” “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爱也一样。”他淡淡地开口,语气认真中带着几分朗然,“我不会做这样的假设,因为,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对你也是如此。” “如果真的会有如果,那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遗憾。”许柯扯了扯唇角,“设想从前也好,设想以后也罢,可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改,还未发生的事情无法预知,不止我一个人,所有人都是如此。”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角色,所能掌握的也只有自己内心,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上帝视角。” “所以,”他看着钟离,声音却比之前要轻快许多,“不如活在当下,把握住自己所能把握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我们的情感。” “我知道了。”钟离抿了抿唇,眼底那抹失望也一丝丝褪去,语气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平静,“谢谢学长。” 她正要离开,却总觉得还差点意思,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许久,她才终于发觉了哪里有些不对,所以笑着眨了眨眼睛:“那,祝你和漂亮姐姐……早日和好!” 许柯愣了愣神,然后轻笑出声,同钟离道别。 钟离退出许柯的办公室,她的手落在门柄上,又突然停下,转身看着正要回到座位的许柯:“学长!” 她弯着唇:“其实,你笑起来的时候,比平时还要好看!” 话音刚落,钟离就快速地把门关上,然后一溜烟小跑下了楼梯,许柯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无奈地弯了弯唇,突然想起来某个让他头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的人,眼底那抹笑意却更加明显。 好像,在很久之前,童依也说过一样的话。为了让自己多笑一笑,她甚至手动调整起来了自己唇角的弧度,两根手指肆意在他下巴的位置反复捉弄,可自己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今天回去,会不会有糖醋排骨吃呢?这样想着,连漫长枯燥的工作也有了盼头,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许柯站在公寓楼下,抬头往上数了六层的窗户,可这一次,他却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光亮,这让他心底有些隐隐的不安。 所以,他快速地走到单元楼里按下了电梯,用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门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得寸进尺 玄关和客厅的灯都没开,整个房间都被昏暗所笼罩,卧室的门四敞大开,里面也没有什么光亮。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白昼的时间也开始短了起来,所以窗外只有一抹快要消失的夕阳,昏黄的颜色似乎在诉说着即将消退的不舍。 许柯推开大门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其实,如果算起来,这确实像童依能干出来的事情,高考结束撩完就跑,不久之前睡完就溜,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肆意洒脱,能够快刀斩乱麻地将自己抽身于风波之外,哪怕两个人曾经那样耳鬓厮磨,那样亲密无间。 到头来,自己还是会被她毫不犹豫地丢掉。 许柯的眼底一片漆黑,眉眼之间尽是冰冷,那抹苦涩自心底慢慢氤氲,像一滴墨水不经意落在宣纸上,很快便浸染了一切。 “就是说,你能不能把门先关上,放进来蚊子很难捉的!” 童依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虚弱,她窝在沙发里,搂着抱枕翻了个身。 许柯愣了愣神,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试探:“童依?” “嗯?”她浅浅应声,有些不明白许柯今天为什么这么奇怪。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许柯把门快速关上,顺手开了玄关的壁灯:“怎么……没开灯呢?” “不小心睡过去了,”她眯了眯眼睛,许柯见状走到童依面前,高大的身影遮挡去了大半的光亮,可沙发上的人却还是懒懒的不想动弹。 “身体不舒服?”许柯盯着童依有些苍白的小脸,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他的视线落在了童依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瓣上,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附上她的前额。 有些冰凉的触感让许柯吓了一跳,他急急地半蹲下身子,又去捉童依的手,也是一样带着凉意。 “有点儿。”童依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我有点儿冷,还有点儿晕。” “我去拿温度表。”许柯快速起身,却被童依扯住了手。 “没有发烧,”她摇了摇头,“生理期而已,不用这么担心。” 许柯动作一顿,生理期……那她昨天还和许书瑶去吃冰! 大概是感受到了许柯的眼神,童依有些心虚地垂着眸:“我忘记了嘛,不然昨天就点常温的奶茶了。” 许柯叹了口气,只好转过身去,轻轻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生硬:“肚子疼不疼?” “也有点儿。”童依诚实地回答,“不过就一点点。” “我这里没有布洛芬,已经点了外卖,系统显示二十分钟送达,”他快速在软件上下单,又打开浏览器搜索着什么,“除了眩晕还有哪里不舒服?你是不是中午没有好好吃饭,所以有点儿低血糖?” “点的外卖。”童依指了指茶几上的包装袋,“但我胃有点难受,没怎么吃。” “为什么不告诉我?”许柯的眼神有些深沉,声音也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还是说又和半夜遇险那次一样,在这之前,已经有人替代了我的位置。” 原来,他介意的是这个。 童依好像有些后知后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许柯总给自己一种真要分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的感觉,也终于明白那天早上他带着怒气的质问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是的。”她眨了眨眼睛,轻轻晃了晃许柯的手,“当然没有人可以替代你的位置啊,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其实我谁都没有告诉。” “可能,之前这种时候也虚弱,”童依扯了扯唇角,轻轻的声音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许柯心尖的位置,“但有人心疼的时候,会比较矫情一点,因为被爱好似有靠山嘛。” 她这个人别扭得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熬夜,通宵,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反正她也早已习惯。 可一旦有人问起来,她也会想要撒娇。 海后上岸计划 第43节 “所以啊,我劝你最好不要心疼我,”童依眨着眼睛,笑里带了几分苍凉,“不然,我会得寸进尺的哦。” 一定要这么逞强吗?许柯暗着眸,眼底明暗交织,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晦涩。 他真的很想问问童依,明明不开心,明明不舒服,为什么一定要装出一副自己很好的样子,她到底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 许柯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暖着童依的手,深沉的眼底似有纠结,却完全看不出喜怒,也揣测不出情绪。 半晌,他的眉心有些松动,悄悄将视线从童依的脸上移开,有些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仅限今天,你可以得寸进尺。” 他弯下腰去,绕过童依的腿弯,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声音轻缓中带着温和:“卧室的床软,躺着会更舒服一点。” 童依的脑子有些发懵,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许柯抱在了怀里。 她对气味格外敏感,尤其是对许柯身上的味道。檀香木与雪松交织,融合了清新的柑橘调,这样熟悉的味道,掺杂了她太多太多的回忆。 两个人第一次恋爱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穿许柯的衬衫;重逢之后在派出所门口,落在自己肩头那件带着同样味道的西装外套;以及现在,她静静地窝在许柯怀里,鼻尖萦绕着的是她所熟悉的气息,自己所抱紧的也是她所熟悉的人。 时光荏苒,好像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可承蒙岁月垂爱,好像一切还能够回到起点。 许柯将人轻轻放下,在童依背后加了两个软枕,他将被子掖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在意:“红糖水里,加一点姜末暖暖胃?” 童依苦着一张小脸,试图和他谈谈条件:“能不加吗?” 许柯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能。” “那你还问我!”她不高兴地嘟着嘴,可还是忍不住为自己争取一下。她眨巴着亮亮的眼睛,抬起手去捉许柯的衣角,“那只加一点点,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所谓心结 许柯极少看见这样的童依,眼底的清冷也褪去大半,但嘴上依旧没有松口:“看我心情。” “许柯!”童依气急,抬手就要抓起一个枕头丢过去,但生理期带来到腰部酸疼却限制了她的动作,只能委屈巴巴地撇着嘴,眼神幽怨地目送许柯走去厨房。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童依收了心思垂眸去看屏幕,顾南的名字不停闪烁,她漫不经心地接通,声音也带着慵懒:“怎么了?” 顾南的声音有些沉重:“童姐,阿忠回来了。” 童依的动作一顿,自从他被陆川丢出夜幕迷城之后,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甚至不久之前,陆川刚出事的时候,自己还怀疑过和阿忠的叛逃有关。 当时,她让顾南派了许多人去找,却一直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现在事情已经平息,他却自己冒了出来。 “陆川知道了吗?”童依皱着眉,她不太想插手这件事情,上次因为派人去捉阿忠的事情,自己差点和许柯吵起来,“给他说声,毕竟是他手底下的人。” 顾南很快就明白了童依的意思,他挂掉电话,转头就给陆川打了过去。 许柯端着红糖姜茶走过来的时候,童依正好放下手机,可一想到这里面加了姜末,童依就十分抗拒地想要逃避,但许柯就好像打定主意要捉弄她一般,硬是把杯子端到了她眼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睛去瞪许柯:“一定要喝吗?” 许柯眼底一片坦然:“晚饭还要等一会儿才好,补充一点糖分,避免低血糖。” “也行。”童依爽快地答应,可眼底那抹狡黠却也丝毫不加掩饰,许柯正疑惑如此顺利的时候,就听见她悠悠开口,“你记性这么好,应该记得上次给我冲红糖水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吧?” 许柯挑了挑眉,上次给童依冲红糖水,好像还是自己把她从派出所领回来的那天晚上。 “我说,”童依眨了眨眼睛,笑得格外调皮,“这个红糖水,不甜的。” 记忆海浪一般翻涌而来,许柯瞬间就记起来了那天被她套路的事情。那些画面清晰如昨日,许柯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急促的呼吸和红透的耳根,幸好灯光昏暗,不然童依又要将尾巴翘上天去了。 所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轻易上钩的! 许柯把红糖姜茶放下了床头柜:“厨房煮了粥,我去看看。” “溜得这么快!”童依撇着嘴,心底闪过一抹小小的失落,不过,她并没有失落太久,毕竟,她有的是时间和许柯慢慢拉扯,并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失手。 她快乐地端起许柯床头柜上红糖姜茶,轻轻抿了一口之后还是忍不住皱眉。温温热热的红糖水把姜末的味道放大了许多,虽然她不怎么排斥生姜,但怎么也算不上喜欢。 童依小口啜饮着,其实红糖水的味道大同小异,即便加了姜末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暖不暖胃她不知道,不过,童依的心口倒是感觉暖暖的。 她百无聊赖地窝在被子里跟苏晚桐打着视频,苏晚桐见她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八卦之魂瞬间燃烧了起来:“这是把许柯哄好了?” 童依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啊?”苏晚桐疑惑地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童依抿了抿唇,“我们俩现在,比朋友要亲密,比恋人要疏远,总感觉中间隔了什么东西。” “就好像有心结一样,”她托着下巴,将手机放在膝盖的位置,脸上难得出现这样的无奈,“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即便有时候会忍不住流露出来,一旦恢复理智,他又会躲我躲得很远。” “也可能是我之前在他这里的不良记录有点多,”童依自嘲地笑了笑,“他总感觉我随便找个人都能替代他的位置。” 听到这里,苏晚桐心下了然。 她有些哭笑不得,感情这种东西果然是当局者迷。一个童依,一个许柯,两个聪明到他们一群人加起来都玩不过的人,却能被这样简单的问题困住,还一困就是这么长时间。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了能够毫无疑问地坐在许柯童依婚礼的主桌,苏晚桐第二天早上就去了许柯的律所。 因为上午的原告和被告已经达成了庭外和解,所以去到法院之后就直接选择了撤诉,许柯上午就这一个案子,也恰好有空,就让官岩把人放了上来。 其实,他对苏晚桐并不陌生。 作为童依高中时代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个人不止一次出现在篮球场守株待兔过。 童依守的那只兔子是自己,而苏晚桐守的那只是徐浩宸。 那时的徐浩宸,对苏晚桐明目张胆的暗恋近乎到了纵容的地步——所有她认为是巧合的偶遇,都是徐浩宸精心计划过的配合,包括但不限于看见她和童依下了自习从教学楼侧门溜出来,徐浩宸才晃晃球场的钥匙去拿篮球、打不到半个小时的球就嚷嚷着喊饿,要去后街吃东西,甚至吃的东西精准到苏晚桐最喜欢的那家小吃店。 毫无意外,高考结束那个暑假,在一起的,也不止他和童依。 两个外班人出现在童依和苏晚桐的毕业party上,明眼人早就看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许柯还记得,那天晚上,觥筹交错间,徐浩宸半带调笑地问他:“呀,被拿下了啊?” 自己抬手和他碰了个杯,毫不客气地反击:“你不也一样?” 再到后来,高考成绩公布,童依和苏晚桐临时起意,吵着闹着要去乌镇玩,自己和徐浩宸也被规划进了旅途之内。 因为徐浩宸的迟到,童依还特别记仇地霸占了苏晚桐一上午,自己实在看不下去,随口找了个理由把童依带走,这才让徐浩宸有机会坐到苏晚桐身边。 往事随风,散落于时光长河,隐匿于岁月洪流,每每提及,仍觉温柔。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患得患失 “你来找我,”许柯给苏晚桐倒了一杯水,声音清冷平淡,“是因为童依?” 苏晚桐闻言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这目的,有这么明显吗?” “如果是法律问题,”许柯挑了挑眉,“你找浩宸会比找我方便许多。”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苏晚桐的眼神果然一滞,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刚刚的平静:“好好说着你和童依呢,提他干嘛!” 她敛了敛眉目,调整着自己的心绪,这才回到今天来这一趟的主题。 “首先,声明一下。我呢,作为童依的好朋友、好姐妹、好闺蜜,有些事情可能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简单来说,会有点儿护短。”苏晚桐知道自己瞒不过许柯,也不想弯弯绕绕和他打太极,索性直接交了个底,“但我也算你们两个这么长时间分分合合感情变化的旁观者,或许我所看到的,也正是你们所忽视的。” 许柯没有否认,甚至有点明白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近童依者,也会染上几分张扬。 “其实,童依这个人,有时候确实有一些……别扭。”苏晚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把玩着手机壳的流苏链条,“她看上去飞扬跋扈又肆意洒脱,什么东西都不放在心上,好像再大的事情到她眼前,也只是一笑而过。” “但实际上,她还不是真像看上去这样没心没肺。”苏晚桐顿了顿声音,抬头去问许柯,“童依有没有给你提过她的家庭和她的父母?” 许柯认真地想了想,如实地回答:“提过,但很少。” “好像,”他对童依父母的认知,仅限于他们在国外经商,“童依并没有在他们身边长大。” “没错,”苏晚桐轻轻叹了口气,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在初中遇见童依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个小姑娘身上好像带着刺一样,让谁都不敢轻易靠近,看着就不好相处,“成长过程中父母陪伴的缺失造就了童依敏感的性子,她怕黑,怕打雷,怕虫子,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看着热热闹闹的万家灯火。她从来不说,如果不是特意关心她的人也会不知道。” “而从小到大,她所有得到的关心都是有目的的。保姆和保镖是因为职责所在,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更是就差将利益交换二字写在了脸上,而这世界上,本来最是无私爱着她的两个人却一心扑在事业上,根本顾不得年幼的女儿。” 原本,苏晚桐还觉得是童依太过悲观,所以看待事物的想法有些片面。 直到那年的春节,她悄悄跑去童依家找她玩,亲眼见到那群亲戚拜高踩低的嘴脸,苏晚桐才意识到,童依小小年纪,却早已看惯了人情冷暖。 “所以,童依在心底设下一道又一道的防线,说白了,她不相信有人会不带任何目的来爱她。”苏晚桐抿了抿唇,“她渴望得到爱,却又害怕接受爱,这样的矛盾让她对一切感情都习惯逃避,不仅迟钝还后知后觉。” 许柯隐隐皱眉,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童依和苏晚桐商量过后的计划之一。 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直到苏晚桐的语气突然正经:“而你,是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动。” “因为她不止一次说过,你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人生前程似锦,她的生活随遇而安,飞鸟与鱼不同路,所以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看到许柯明显一顿地动作,苏晚桐觉得有戏,索性说得更加直接,“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只能和你走过一小段路,也是她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晚桐抿了一口水,留出足够的时间给许柯消化自己这一段话,见他眉头紧锁,迟迟没有回过神来,她不免有些无奈。 “我能看出来,你不是真的不喜欢她,也不是真的想要放手。那天她半夜遇险,我要照顾她你都不放心,如果真的不在意,把她丢给我岂不是最省事?” 两个聪明人谈恋爱还真麻烦,真正置身于感情之中的时候,简直一个比一个糊涂。 “你只是有些患得患失,只是不知道她这看似一时兴起的心动能够持续多久,在逃避这段感情的人,其实不止她一个。” “感情是双向的,我只是你们双向奔赴途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旁观者,就算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但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在于你们自己,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关系,”她眨了眨眼睛,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包括陆川。” 清吧里那场针锋相对她记忆犹新,包括那天自己临时接到童依的消息去许柯公寓接她,童依不知道许柯生气的原因,苏晚桐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陆川确实喜欢童依,”这件事情,苏晚桐觉得就算自己不说,许柯也看得出来,“但童依也确实不知道。” “所以,那天在清吧里你和陆川针锋相对,童依只当是因为她捉弄了你的朋友,你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有……徐浩宸的关系在,”不可避免地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苏晚桐轻轻抿了抿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不好直接为难我,所以才去怼陆川。就连现在,她也还是这么以为,根本没有往别的方向考虑过。” “许柯,”苏晚桐顿了顿声音,“你可以怀疑我今天所说的这一切的真实性,也可以猜测是不是童依又一次费尽脑筋想要复合的小心思。但是,你是她爱意表达的接受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我相信你会有最直观的判断。” 她认真地看着许柯:“所以,不如问问你的心。” 许柯的眼神一颤,他的视线落在童依那次来律所时霸道又嚣张地贴在自己办公桌最显眼位置的便利贴上,向来清清冷冷却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不知道 言尽于此,苏晚桐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如果许柯还是反应不过来,她或许真的可以考虑给自家姐妹换个男人了。 她简单同许柯道了别,离开时正好和一辆黑色轿车擦肩而过,徐浩宸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苏晚桐却早已走远。 而许柯的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深夜。书房里敲打键盘的声音早已停下,许柯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最高人民法院的指导性案例,他在这里坐了许久,可案例却一直停在最开始的那一页。 苏晚桐说,自己是童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动。 许柯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许多场景和画面,无一例外都和童依有关。 巧笑嫣然的童依,故作生气的童依,眼尾泛红的童依,扯着衣角撒娇的童依,把自己按住胡乱亲的童依…… 他应该相信吗?在两次都是遗憾收尾的结局之后,他还有勇气去相信、去接受、去回应那样炽热明艳又嚣张霸道的爱意吗? 海后上岸计划 第44节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苏晚桐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童依到底把自己当做什么,从下午到现在,许柯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些问题。 就像他之前和钟离说的那样,在所有人眼里,他是聪明、理智、清醒、认真的许柯。读书时成绩优异,拿到清大和京大两份录取通知书,联考永远排第一,所有人都要退居二线,工作时能力出色,法官、合伙人、当事人都赞不绝口,不止一次夸奖过他的优秀。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不应该为感情所困。最少,不应该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因为同一个人。 夏季多雨,南城也不例外,这段时间以来,突如其来的大雨下了许多场,前几天才刚刚有放晴的迹象,今天下午,就又阴了上来。 书房的窗户没有关,许柯很明显听见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他站起身来,往窗边走去,夜深人静,连路灯的光亮都有些昏暗。对面的公寓楼里,只有几盏零零散散的灯火,因为阴天,星星和月亮都一起藏进云朵。 而公寓绿化带里,梧桐树被吹得不停摇晃,抖落的叶子也跟着四处飞舞,空气中好像蒙了一层尘土,让许柯有些看不清楚。 大雨来得十分迅猛,许柯还站在这里的功夫,玻璃上就已经有了大颗的水滴,噼里啪啦的声音格外清晰,许柯连忙把窗户关紧。 厕所,阳台,厨房,他依次检查了一遍,确认不会有雨水漏进来之后,他刚要抬步回去书房,客厅的窗外就划过了一道闪电,随之而来的,是轰隆轰隆的雷声。 许柯眼神一紧,迅速就看向了卧室的方向。 今天上午在律所的时候,苏晚桐说,童依怕黑,也怕打雷。 别的真假不论,但上次在夜幕迷城童依的休息室里,也是这样一场大雨,童依缩在角落里,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连头都蒙了个严严实实,如果不是被子一直在抖,许柯大概都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突然响起,许柯垂下眸去,是系统天气预报推送了一条暴雨橙色预警和雷电黄色预警的消息。 许柯皱了皱眉,正在思考的时候,南城气象台的应急短信也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据气象台预报,南城中南部地区有降雨过程,部分地区大暴雨、伴有雷电大风,请密切关注天气变化,确保人身财产安全。” 天空中再次闪过一道白光,闪电划破天空,像是要把混沌的夜空直接劈开一样。过了几秒钟,这道惊雷的声音终于轰隆而至,衬托之下,连嘶吼的狂风也显得没有刚刚那样引人注意。 他眼底的纠结在这一瞬间消散,童依没有锁门的习惯,许柯很容易就冲进了卧室。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闪电带来的光影亮如白昼,许柯快速打开了床头的台灯,他急急地往床上看去,和上次一样,童依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蜷缩在大床中间的样子格外可怜。 许柯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抬手给她整理一下被子,可童依却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几分,他抿了抿唇,开口轻声喊她:“童依,是我。” 被子下的人很明显有一瞬间的怔愣,她稍稍往下扯了扯被子,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戒备。 灯光昏暗,但对于刚刚一直身处黑暗状态下的童依还是有些刺激,她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敢悄悄睁开,而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人,确实是许柯。 童依松开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被子,往自己脖颈的位置掖了掖,声音还带着浅浅的颤音:“你……怎么还没睡啊?” “夜间暴雨,”许柯抿了抿唇,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我关窗户。” “哦。”童依眼底有着小小的失落,还以为他是专门来看自己。 两个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许柯也觉得自己的借口实在蹩脚,所以干脆换了一个话题:“生理期前后身体的免疫力会有所下降,你盖好被子,别着凉。”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稀松平常,甚至还带了几分刻意的生硬。 “哦。”童依还是浅浅地应声,她垂下脑袋,额头上有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许柯眨了眨眼睛,俯下身去帮她将被子抚平,童依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眸里带着一层意味不明的情绪。 全部整理好之后,许柯已经准备起身,他太清楚自己的定力,看着这样的童依,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像上次那样立刻心软。 趁他尚有清醒,一定要努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好。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和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童依就是在这一瞬间紧紧抓住了许柯的手。 她眨了眨眼睛,眸底那抹害怕的神色没有半点伪装,甚至连指尖都带着轻颤,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极轻:“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点儿闷 “一小会儿就好,”她垂下眸去,因为害怕被直接拒绝,所以她不是很敢看许柯的眼睛,“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许柯盯着两个人牵手的位置看了许久,久到童依已经有些泄气,甚至想着自己该如何把场面圆回来才不会太丢脸。 她垂着脑袋,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眶也有些发疼。 “先松手。”许柯终于开口,清清冷冷的声音让童依更觉得难过,她抿了抿唇,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像脱了力气一样,轻轻落在了被子上。 “分我一只枕头,”许柯指了指童依丢在角落里的那团东西,声音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今晚我在这里睡。” 童依猛然抬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幻听,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磕磕巴巴:“什……什么?” “书房背阴,”许柯一本正经地胡诌八扯,却也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下雨的时候,有点儿闷。” 童依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许柯答应的,不只是一小会儿而已。 她眨了眨眼睛,猛地一下掀开被子,把被自己扔进角落里的枕头捡了回来,还特意捋平了上面皱皱巴巴的枕套,把枕头里面的棉花拍得松松软软,然后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边。 她往床的另一边躺了躺,给许柯腾出一半的空间,还把被子分了一半过去。 许柯把她这一切小动作都尽收眼底,明明五分钟之前理智还在思考着真假,但现在,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反悔。 许柯心底有些怅然,其实还有一点,苏晚桐也没有说错,逃避这段感情的,确实不止童依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眸里寂静而又深沉,带着他一贯的清冷,看上去比平时更加难以捉摸。 短暂的沉默之后,许柯弯下腰,轻轻整理了一下床单,然后在童依身边躺下。他抬起手想要去摸床头的按钮,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顿住,然后侧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童依的眼睛:“要不要关灯?” “有你在的话,”童依抿了抿唇,认真地想了想之后,声音还是很轻,“关上也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案,许柯悬在半空中的动作也继续了下去。 连最后那抹暖黄色的壁灯也不再继续散发光亮,安静的卧室里,瞬间只剩下了黑暗,许柯睁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大概是刚刚受惊的缘故,童依的困意也没有刚刚那样强烈,两个人靠得不算远,童依甚至能听见许柯平稳的呼吸。 又是一声雷响,可这一次,童依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紧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她只是往许柯那边挪了挪身子,想着靠他更近一些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的缘故,她的情绪波动有些莫名其妙,在这样的雨夜好像格外脆弱,平日里那些不在意的事情都变得在意了起来,还有那些隐匿于时光的委屈也在心口慢慢发酵。 她朝许柯所在的那一面翻了个身,纠结半晌之后,童依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能不能……抱抱我?” 许柯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绝对不可以答应,否则,接下来还不知道会稀里糊涂纵容她继续提出什么奇怪的条件。然而,童依软软怯怯的声音却又格外惹自己心疼,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浅浅的颤抖,简直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从前自己就拿这样的她没有办法,更别说是现在。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动摇。 今天雷电黄色预警,那天晚上打雷的时候,她在梦里都忍不住颤颤巍巍缩成一团,想来是真的害怕。 许柯在心底宽慰自己,反正就这一晚上而已,明天早上醒来,他一定会和童依划清界限,不论她怎样撒娇、怎样耍赖,自己都会不为所动的。 这样想着,他把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绕过童依的头顶,让她靠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也就是这时候,许柯才发现,童依身上竟然这样凉,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把被子给她掖得更紧了些。 其实,虽然童依看上去个子很高,但是身体多少有点虚弱。她经常熬夜经常蹦迪,平时又有些低血糖,生理期的时候供血不足,头疼头晕手脚冰凉这种事情,实在是家常便饭,即便现在也不例外。 她的脑袋靠在许柯的胸口,许柯每一下心跳都被童依听得一清二楚。他穿着家居服,身上的味道和从前一样,大概是不久前刚洗完澡,所以许柯身上还掺杂了几丝沐浴露的清爽。 童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样的味道,竟让她感觉莫名心安,尤其是他的体温透过柔软的布料传递到童依身上,温暖舒适的感觉让童依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谢谢你。”在黑暗中,童依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许柯没有办法看清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所以平日里那些掩饰得极好的情绪在这时候全都不再继续压抑,甚至语气也带着十足十的真诚,“我是说真的,谢谢你愿意陪我,尤其是在今天。” 听到这里,许柯的心不可避免一般又软了几分,可他的理智还想再为他做最后一丝斗争,所以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很晚了,睡吧。” 大概是感觉出来了自己语气的冷淡,也怕童依会忍不住多想,他抬手摸了摸童依的脑袋,用手指轻轻梳着童依柔软的发丝,这样亲昵的动作,让童依的身子忍不住一颤。 恍惚间,她记起来了小时候被雷声吵醒,爸爸妈妈难得有空,两个人把自己放在中间,温柔地讲着白雪公主的故事哄她睡觉的事情。 后来,还有很多个雷声轰鸣的夜晚,但他们两个人的生意越来越忙,已经没有时间给她讲童话故事,也没有功夫哄她睡觉。 再后来,童依已经不再喜欢听童话故事,也不再需要有人哄才能安稳入睡。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话 童依觉得鼻尖又有一些发酸,白天隐藏到所有人都发觉不了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却隐隐有些绷不住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其实,我之前没有那么怕打雷的。” “就是小时候,大概四五岁吧,”童依眨了眨眼睛,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下具体时间,但年份已经太过久远,连记忆都有些泛黄,她实在不记得了,“应该是四岁,因为那个时候我的个子还只有一点点,连门把手都转不动。” “你四岁那年,”许柯还是轻轻抚着童依的小脑袋,也继续着童依的话说了下去,“怎么了呢?” “我爸爸妈妈很忙的,”童依的思绪被带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夏天,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那些碎片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翻涌不停,很快就拼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他们的生意在国外,因为我还太小,他们在家里的时间就多一些,但因为国内国外有时差,经常要开越洋视频会议开到很晚。而且,有时候手底下的人做事情没个分寸,他们就必须亲自去谈合作,所以,一般都是保姆阿姨哄我睡觉。” “那一年夏天,他们因为在欧洲谈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合同,所以连我生日都没能赶回来陪我过。”她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遗憾,许柯很明显能听出来童依情绪的变化,这样低沉的语气他之前很少听到,因为在他印象里,童依永远是明媚灿烂如春光的存在。 “不过,”童依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短暂的停顿,“在第二个星期,他们签完合同,就提前回来啦!” “那天我睡醒午觉,自己跑去客厅玩的时候,就看见了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她轻轻弯了弯唇,声音听起来也比刚刚要轻快许多,“妈妈给我做了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爸爸还给我买了芭比娃娃的冰激凌蛋糕,所以我就不难过了。” 糖醋排骨,可乐鸡翅,芭比娃娃的冰淇淋蛋糕。许柯垂了垂眸,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心疼被黑暗掩藏地彻彻底底。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突然感觉,其实童依其实特别好哄。 “晚上,他们还带我去玩卡丁车。当时,广场上有放烟花的,我那时候还很小嘛,所以根本挤不过那群大孩子,站在花坛的路沿石上急得直哭。”童依轻笑出声,二十多年过去,甚至她当初站着的那片花坛都已经被推平种了大树,可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她也仍然觉得很温暖,“你不知道,当时他们可过分了!我这边正哭着呢,爸爸和妈妈却笑得合不拢嘴,我一看就急了,差点就要在地上打滚。” 躺在地上打滚这种事情,确实像童依能干出来的。许柯的眉眼有瞬间的松动,因为关着灯,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也不担心会在童依面前露馅。 他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爸爸就让我坐在他肩膀上啦!比那群大孩子还要高出好多,再也没有被挡住视线。”童依得意地弯着唇,“那天的烟花可大可漂亮了,五颜六色的,绽放的一瞬间会炸出图案的那种,我记得有小城堡,还有小猫咪!” “晚上我们就回家了嘛,那天他们正好不忙,就把我的小被子拿去了他们卧室。”直到这时,童依的声音还和刚刚一样轻松愉快,“我睡在中间,爸爸在一边讲童话故事,妈妈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的声音见小,但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亮如白昼的闪电带着轰隆轰隆的雷声如期而至,童依的声音也跟着有些低沉。 童依微微侧了侧头,看着窗外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轻轻开口:“南城的夏天一直都是这样,下雨之前连阴天的时间都很短。明明放烟花的时候还是晴朗的天气,可半夜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现在这样狂风暴雨、雷声轰鸣的场景。” 许柯眉心轻动,在电闪雷鸣之中把她搂得更紧。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身边空空如也,爸爸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外面的雷一声接着一声,他们又没有关窗户,倾盆大雨不断拍击着玻璃,就跟冰雹的声音一样,风里还带着潮气和凉意,吹得屋里乱七八糟,枕头旁边童话书的内页也被吹得不停翻动。” “我有点儿冷,还有点儿害怕,慌乱之中,甚至找不到灯的开关,想出门找他们,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门把手。”童依扯着唇,笑里带着苦涩,“其实,想想也是那时候太笨,如果去搬个小凳子踩着,就能够到了。只不过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他们不要我了。” 许柯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一顿,他有些诧异,声音也没有平时那样清冷淡然:“为什么……会这么想?” “其实,可能我的出生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计划里。”童依抿了抿唇,声音听不出来什么特别的悲伤,反倒有些麻木,好像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我出生那年,正好是爸爸妈妈的公司开拓欧洲市场,要打拼事业的时候,我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也算打乱了他们原定的计划。包括后来,我也一直被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带大,他们真的太忙了。” “不过,他们当然没有不要我!”大概是发觉了气氛有些低沉,童依往许柯怀里蹭了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如常,“只是夜里有个紧急会议,他们怕吵到我,就去书房打视频了。但是后半夜我也没敢睡,就坐在地板上抱着腿哭。” “再后来,雨停了,天亮了,我也哭得没有力气了。” 童依的语气很轻,有点儿像春日里和煦的阳光下微风抚过细嫩柳条。但不同的是,微风带着柔柔的暖意,可她的声音,却像三九寒天里,怎么也化不开的冰。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明知故问 许柯垂着眸,思绪有些飘远。他站在一间大大的卧室里,窗外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与今天夜里无二,风声雨声之外,还有一道浅浅的抽泣。 海后上岸计划 第45节 他转过身去,高大沉重的木门后面,小姑娘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委屈巴巴地抱着腿,毛茸茸的小脑袋伏在膝盖上。狂风嘶吼不停,叫嚣着想要钻进窗户,窗帘被吹得四散,闪电劈开夜空,雷声轰鸣而至,她小小的身子轻轻颤抖,抽噎的声音渐渐被风声雨声淹没。 这一瞬间,许柯好想去抱一抱她。 “以后,”他眨了眨眼睛,黑暗之中,许柯眼底的那抹清冷被心疼尽数取代,连声音也格外轻柔,“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嗯?”童依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困意如海浪一般汹涌而来,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想要睁开眼睛,却实在提不起力气。 “没事,”许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童依能够睡得更加舒适,他轻轻吻了吻怀里人柔软的发丝,“睡吧。” 童依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晴空万里,天色湛蓝,阳光温暖,连云朵的形状都格外好看。 风声,雨声,雷电声早已消失不见,童依有些恍惚,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入目之处,还是那个熟悉的卧室,自己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她有一瞬间怀疑,其实自己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的许柯格外温柔,会细细听她扯东扯西,会轻轻给她盖上被子,还会把她搂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摸摸脑袋。 童依抿了抿唇,抬手想要去拿枕头底下的手机,却意外地碰到了自己旁边的枕头。 碎片的记忆很快就拼凑起来,他的怀抱触感那样真实,自己窝在他的怀里,连心跳都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甚至现在,童依还记得鼻尖萦绕着的那股檀香木和雪松交织、融合了柑橘调的熟悉味道。 她突然意识到,昨晚,好像并不是梦。 童依有些懊恼,果然一到生理期自己的情绪就会起伏波动不受控制,加上昨晚那样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许柯的怀抱实在温暖,她一个没忍住,抱着许柯就像找到了依靠。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童依垂下眸去看,许柯头像的右上角冒出一个小小的数字:“粥在厨房,别喝凉的。” 她跳下床,穿了拖鞋就往厨房走去。电饭煲被设定了保温系统,小小的提示灯一直亮着,童依伸手掀开锅盖,小米粥的香甜扑面而来,瞬间掳获了童依所有的味蕾。 童依眨了眨眼睛,就目前来看,好像昨晚一不小心没绷住的情绪,也没有把他吓跑。 其实,这几天一直都是许柯煮菜,虽然没有自己做得好吃,但味道也算不错,现在她手里的这碗小米粥更是软糯香甜,让她忍不住多盛了半碗。 她正在选着回复消息的表情包,顾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童姐,咱夜幕迷城七夕限定活动的方案已经出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具体的布置?” 七夕?童依打开手机日历,看着上面被标记过的蓝色字体,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农历已经到了七月份,夏天也已经要接近尾声,仔细算算,她和许柯那场堪称戏剧的重逢已经是许多天前的事情。而两个人现在忽近忽远,关系有些阴晴不定,来回拉扯之间,她都没有发现过去了这么久。 是时候可以问他要一个结果了,童依如是想着,顾南在电话那头连着喊了两声才把她的思绪拉回。 “你们先布置,我一会儿过去。” 她往嘴里塞了一只菠萝包,挂掉顾南的来电之后,给苏晚桐拨去了电话,至于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夜幕迷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童依指了指舞台正对着的地方,对着苏晚桐大手一挥:“到时候,让顾南在这里给你设置一个专门的卡座,视野绝对好,什么帅哥都尽收眼底!” 顾南热切地和她们两个打招呼,顺手递上去七夕限定活动的初步方案:“童姐,晚桐姐!” 他将文件夹打开:“小璇已经按照这个安排下去了,你们先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再和我说。” 童依点了点头,随手指了指第二行的一个地方:“月老信箱可以放在进门左手边的位置,但是加个条件筛选骗子,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顾南身后走过几个新来的服务生,手里拿着装饰用的小串灯,童依眨了眨眼睛,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把人突然喊住:“对了,门口那巨型花束摆得好看一点哦。” “女孩子嘛,都爱美的,在那里和闺蜜拍个照打个卡什么的,背景和氛围得先烘起来。” “晚上的时候门口多安排些人手,发一发小礼物什么的。”她仔细想了想,“把小礼物换成玫瑰花和糖果吧,一个人来的小姐姐就送一只包装好的玫瑰花,情侣进店就送一份小糖果。” 她笑着合上文件夹,还不忘叮嘱一番:“记得都要放小卡片,卡片的文案让小璇来定。总之,浪漫至死不渝,要让大家都被爱意所环绕。” “喂,今年七夕你很奇怪哦,”苏晚桐好笑地碰了碰童依的胳膊,“海后殿下从前可是最讨厌什么情啊爱啊这种字眼,让我猜猜,因为我们高岭之花?”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童依抬手就给苏晚桐来了个锁喉,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俏,“怎么你也明知故问嘛!” 因为自己有在好好被爱,所以也想把爱意传递给身边的人。 童依愣了愣神,这一瞬间,她竟然能这样坦然确定地认为,许柯是爱着自己的。 由此可见,自己昨天也不算白费一番功夫,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忘去取笑她几句:“说好的谁先上岸谁是狗,你不讲武德!” “哦,”童依满不在乎地转过头去,看着苏晚桐的眼睛,“汪!”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只瞒了我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苏晚桐给童依竖了个大拇指:“能屈能伸,有魄力。” 童依扬了扬唇,“我打算,七夕那天给他准备个惊喜。” “谈恋爱嘛,要从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仪式感这个东西,我喜欢,他也会喜欢的。” “行啊,”苏晚桐一口应下,“那我帮你布置场地?什么风格的啊?浪漫的?温馨的?还是搞笑的?” “好问题,”童依摇了摇头,“这个我得想想,先把夜幕迷城的七夕限定活动安排下去吧,我去小璇那边看看限定酒单做好了没。” 她转身往吧台的方向走去,苏晚桐正要跟上,一边的顾南八卦地凑到身边,小声地将自己喊住:“晚桐姐!” “顾南,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儿鬼鬼祟祟哦。”苏晚桐眯了眯眼睛,也大概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顾南倒也没辜负苏晚桐的想法,开门见山一样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们童姐现在,什么情况啊?” “如你所见,”苏晚桐摊了摊手,看着蹦蹦跳跳往吧台去的童依,嘴角弧度格外明显,“开心得很。” “所以,”顾南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和许律,还是和我们川哥啊?” “当然是许柯啊。”苏晚桐的声音干脆利落,果断之程度,没有半分迟疑。 顾南愣了愣神:“那……我们川哥怎么办啊?” 陆川啊。苏晚桐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无奈,但感情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勉强不来的,就算他再喜欢,最终也是一厢情愿。 短暂的沉默,顾南却已经明了,他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害,其实有点儿遗憾。” “前几天,阿忠逃回来了,”顾南自顾自地说着,“川哥上次差点出事儿,和他,和陆家,都脱不了关系。” 苏晚桐侧过头去,眉心轻轻皱起:“他自己承认了?” “算是吧。”顾南抿了抿唇,“但是他做得太过分了。就算有苦衷,可川哥待他这么好,他却宁愿信别人。” 他摇了摇头,想起阿忠满身伤痕,痛哭流涕地求着陆川原谅,现在看来,只觉得唏嘘:“说到底,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夜幕迷城身上。” 苏晚桐点了点头:“确实,夜幕迷城有童依的份儿。虽然,童依在夜幕迷城对外手续上没有什么明确的身份,但我们都知道,夜幕迷城的老板,是两个人。” “就是啊,川哥喜欢童姐喜欢了这么多年,阿忠也不是第一天跟着川哥,却还敢往枪口上撞。”毕竟是从前一起共事过的兄弟,这突如其来的背叛,不止陆川,顾南也是有些意外,“这下,谁也救不了他。” “你们说,谁喜欢我,喜欢了这么多年?” 童依的突然出现,把苏晚桐和顾南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顾南,舌头都差点打结:“童……童姐?” 她的脸色有些沉,眼神也是直直逼向顾南而去,声音不自觉地重了个调:“你再说一遍,是谁?” 顾南求救一般看向苏晚桐,明明刚刚童依还在吧台和小璇闹成一团,怎么一眨眼的工夫,竟然跑到了自己背后来。 而且,最要命的是,刚刚自己说的那句话,一定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现在来问自己,纯粹是想确定一遍而已。 “行啦,忙你的去吧。”苏晚桐硬着头皮把顾南挥退,转头看向童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你也别逼他了,陆川要知道是他说漏了嘴,怎么可能有他好果子吃。” 顾南火速逃离现场,童依看着他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走的模样,心下一时有些复杂。 她和陆川认识这么多年,原本以为自己对他算得上了解,可没想到,他竟然能瞒得这样滴水不漏。 “你也知道?”她侧过头去,苏晚桐的眼神里半分没有玩笑,这让童依彻底没了怀疑的机会。 “嗯。”苏晚桐没有闪躲,而是把胳膊搭在了童依的肩膀,尽量把事情说得风轻云淡,“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没那个意思。加上陆川不想给你造成负担,也不让说,所以就一直瞒着你了。” “只瞒了我?”童依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被身边人摆了一道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许柯……也知道?” 苏晚桐闻言一怔,她短暂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童依眨了眨眼睛,清吧里许柯和陆川的针锋相对,陆川顺着紧急联系人定位找过来的早晨,还有生理期第一天晚上那句是不是有人已经代替了他的位置,许柯每一次生气都是有迹可循。 只是她太想当然,以为清吧里的对峙是因为自己整蛊了官岩,以为那天的质问是因为自己前一天晚上提出了离婚,包括生理期第一天晚上,她也只是以为自己在许柯那里的不良记录太多。 原来,许柯一直以为会代替他位置的人,是陆川。 “其实,这本来这也没法说的,”苏晚桐有些无奈,“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他有情你无意,稀里糊涂下去,最起码还能算个朋友,总好过撕破脸皮,连朋友也做不成。” 她最头疼的场面还是出现了,从前苏晚桐就提醒过陆川,陆川也叮嘱过顾南,顾南甚至还吩咐过小璇,一圈人都闭口不谈,但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还是被童依知道了。 “现在被你听见,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苏晚桐揽了揽童依的肩膀,细心地安慰着眼前这位当局者迷的多年好友,“你和许柯马上就要修成正果,陆川又和许柯的表妹许书瑶纠缠不清。在这之前和陆川说清楚,最起码以后见面,不至于那样尴尬。” 童依叹了口气,许书瑶那样温温软软的小姑娘,她第一眼见就心疼的不得了,现在又卷进这样弯弯绕绕的关系里,童依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知道了一点儿 夜幕迷城七夕限定活动已经敲定了最终方案,因为前段时间的停业,许多顾客都在好奇发生了什么,顾南想要借着这次活动稳定一下客户群体,顺便探索新的经营模式。 陆川觉得想法不错,怕店里忙不过来,他亲自前来盯梢,童依到夜幕迷城的时候,他正在和小璇商量着七夕限定买一送一的酒品菜单。 “来了?”陆川放下手里的东西,把顾南喊来和小璇继续对接。 顾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童依,希望他们家童姐千万讲点义气,不要把他一不小心说漏嘴的事情告诉川哥。 童依翻了个白眼,在背后悄悄冲顾南摆了摆手,也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对陆川的语气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毕竟每个月钱都打到账上,我这老板也不能做的太轻松了。” “这么有觉悟,”陆川打量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然后笃定地开口,“童依,你不对劲儿!” 她不满地皱眉:“喂,我平时也没有那么白眼狼吧?” 陆川挑了挑眉,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不见得。” 童依懒得跟他扯皮,索性开门见山:“行了,找你有正事儿。” “正事儿?”陆川微微愣神,有些摸不着头脑,童依向来没个正形,更何况正事儿,他没放在心上,但还是跟着他去了一边的空位。 他随手抽开童依身边的凳子,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只杯子,眉眼之间带着他一贯的不羁,痞气的笑容里有着一抹孤傲:“说吧。” 童依思索许久,还是决定先旁敲侧击试探一下:“你跟许书瑶,现在什么情况啊?” 面前的人明显一怔,拿着被子的手也跟着一顿,刚刚张扬邪逆的笑容从他眼底一丝丝褪去,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轻快。 陆川眨了眨眼睛,随手撩了撩黑色碎发:“许柯让你问的?” “没有,”童依摇了摇头,“那天在商城,她冰沙都没吃完就被你拽走了。” 陆川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淡淡地开口:“我们说好了,八月结束,我们俩也结束。” 童依皱了皱眉:“你提的?” “算是,也不算是。”陆川不情不愿地应声,其实,他并不想和童依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那么在意她,为什么要结束?”童依叹了口气,她和陆川认识那么多年,其实,她能看得出来,陆川现在在犹豫。 “什么在意不在意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一花心大萝卜,我在意的人多了去了,”陆川满不在乎地笑笑,像从前一样用玩笑说着真心话,“我还在意你呢!” 海后上岸计划 第46节 只是这一次,童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同他拌嘴,而是苦恼地支起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你对我的在意和对她的在意,很明显不是同一个在意啊。” 陆川眼皮轻轻地跳了一下,他轻笑出声,还是刚刚漫不经心的语气:“你今天说话有点儿奇怪啊。” “我今天下午,打算跟许柯表白。”童依抿了抿唇,“我找到了我的幸福,所以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幸福。” 听到这里,陆川终于发觉有些不对,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知道了一点儿。”童依不打算隐瞒,所以诚实地回答,“但不多。” “仔细算算啊,”她仔细数了数手指,“从幼儿园打架认识到现在,都二十多年了,我竟然一直都没发觉。” “其实我们两个,在某些方面确实还挺像的。”童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家庭环境成长背景算同病相怜,性格爱好和习惯算臭味相投,长大的路上没有孤孤单单,挺幸运的。” 没了别扭的小心思,陆川心底坦然了许多:“我说,差不多得了啊,千万别给我发好人卡,我可不想当冤大头。” “谁要给你发好人卡了啊!”童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跟好人这俩字的哪一个沾边!” “也不至于哈!”陆川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臭屁起来,“好歹我也是让那么多小姑娘心心念念还念念不忘的大帅哥,怎么在你嘴里就这么磕碜呢?” “这么多对你心心念念又念念不忘的小姑娘,”童依歪着头,调笑的眼神里带了几分认真,“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陆川无所谓地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这种人本身就没什么所谓,沉迷暧昧可暧昧上头了又觉得厌倦,现在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可能,瑶瑶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垂下眸去,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原本桀骜不驯又张扬不羁的眸里,平添了几分自嘲和苦涩,再也不见从前那抹痞气和邪逆,“我根本就不懂爱,好像所有人都在我心里,又好像我心里没有一个人,至于在意不在意,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川,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童依顿了顿声音,“你对书瑶的在意,真的不同于我,也不同于之前所有的女孩子。” “我们拥有相似的成长经历,在某些事情上有感同身受一样的共情也不奇怪,但这样的共情并不一定是产生在恋人之间。”她把玩着手机壳背后的小玩偶,声音平静又淡然,“但是你对书瑶不一样,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对一段感情分分合合这么多次还没有放手。” “其实,你身边从来都不缺人,”当局者迷,童依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所以对这种事情多少有一点儿发言权,“如果不喜欢不在意,你不会紧张,不会犹豫,也不会纠结。” 她知道,在有些时候陆川的性格和自己一样偏执又别扭,因为这样的性格,她兜兜转转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所以不希望陆川也像她一样走那么多弯路:“别因为嘴硬,错过一个你真正在意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 邀请 陆川眼底有瞬间的黯淡,他的眸里明暗交织,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有些清晰如昨日,也有一些恍惚如隔世。 半晌之后,他轻笑出声,并没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行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陆川放下手里的杯子,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他看向童依,眸里那份桀骜和不羁也收敛了许多,不正经这么久的人突然正经,所以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真诚,“祝贺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之前从来没跟你说过谢字,”童依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里也不再有从前那般漫不经心,“今天就勉强说一回吧,谢谢。” 她扯了扯唇:“这么多年,我身边没有几个朋友也没有几个亲人,但是我并不觉得孤单,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比朋友还要温暖的亲人。” 两个人幼时相识,打架也好,拌嘴也好,但不可否认,成长的路上,彼此的存在温暖过那漫长的时光。 可如果,这么多年的温暖是他深藏于心底的爱意堆砌起来的,那太苦了。所以,童依决定自己来给这份温暖寻找一个新的定义。 陆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别说,如果当你哥的话,听起来也不错。” “呸!”童依不高兴地撇嘴,“谁让你当我哥了!你明明比我还小一个月!” 陆川嫌弃地看了童依一眼:“那我也太亏了,莫名其妙给自己找了个姐姐。” 她挑了挑眉:“你要是愿意跟着许书瑶喊一句表嫂,那我也不介意。” 陆川连连摇头,立刻表示“童姐”这个称呼真的是好听简洁明了又大气。 “行了,”童依看向不远处忙作一团的人,也放下了手里一直轻轻拨弄着的小玩偶,声音里带着一抹轻松,“你看着顾南他们去忙吧。” “好家伙,”陆川睁大眼睛,却又觉得实在像是童依能干出来的事情,“刚刚还夸你难得有觉悟,这就又要当甩手掌柜了?你干什么去啊?” “我啊,”童依眉眼弯弯,眼底都带着笑意,“我当然是要去找让我幸福的那个人了呀!” 她把自己窝进夜幕迷城的沙发里,拿起手机找到许柯的对话框,删删减减了大半天,一条消息却还是没有发出去。 童依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好的主意,她泄气地把手机扔在一边。短信提示音适时地响起,童依百无聊赖地捡起手机,漫不经心解锁之后点了进去,是某家品牌会员提醒,七夕促销新品上市举行活动的邀请函。 她叹了口气,退出页面之后正要息屏,可脑海里却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童依挑了挑眉,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可行,所以回到了手机的短信中心,找到刚刚那条短信之后全文复制,改动了其中几个特殊的字眼重新编辑:“亲爱的小白兔先生您好,七夕已至,大尾巴狼小姐精心策划七夕特别限定活动,诚邀您共赏良辰美景花晨月夕,回复‘宝贝’获取具体活动时间与活动地点,感谢您的配合,期待您的来信。” 她抿着唇,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连眉心也跟着舒缓,检查一遍过后,童依轻轻点下发送键。 许柯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和官岩从法院回来,官岩正吐槽着这个案件的当事人:“你说小两口吵架离婚,和好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李法官的书记员都在审判庭准备开始记笔录了,原告被告都没来,我打当事人电话也没不接。”他整理着文件夹,找出当事人的微信界面递到许柯眼前,“半个小时过去,李法官的撤诉裁定都出完了,他才给我发消息说和好了,这干嘛啊这是!” 许柯轻轻划了划手机界面,也有些同情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官岩。 官岩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你那个案子呢,怎么今天进展也这么快?” 许柯翻了翻手里的证据原件:“张法官庭前会议商量着给调解了,双方都觉得调解的条件可以接受,就让法官助理直接出了调解书。” 小宁从前台递了平板过来,官岩翻了一下,发现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难得体桖起来:“行啊,今天七夕,不记考勤。四点之后要是没事儿,你就早点下班和男朋友约会去吧,我和许柯帮你看着。” 手机突然进来一条消息,许柯低下头去点开,毫无例外是童依那条精心编辑过的“邀请”,他看着后面那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眼底的清冷也褪去了几分。 许柯放下手里的牛皮纸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童依得偿所愿看见了自己等待许久的那两个字,然后高高兴兴把餐厅和时间发了过去。 为了让小宁放心,官岩还特地碰了碰许柯的胳膊:“对吧许柯?反正也没……” “打断一下,”许柯抬起头来,看着明显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地官岩,眼底却格外坦然,“今天,我可能也要早退。” “啊?”官岩皱了皱眉,一点儿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是满脸不明所以地看着许柯,“你干什么去啊?” 许柯拿起手机,调出童依对话框的界面,在官岩面前轻轻晃了晃,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官岩:“约会。” 他收了手机,转身往楼上走去,官岩在背后愣了愣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所以转头去小声地问了问小宁:“他说他要干什么去?” “许律刚刚好像说……”小宁看着已经要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许柯,声音也有些迟疑,“他要去约会。” “哦,约会啊。”官岩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弯着唇笑笑,却在下一秒反应了过来,“约会?他?他去约会?” 小宁同情地看了看一脸错愕的官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疯了,全疯了。”官岩摇着头,“好好一个高岭之花,怎么就成了恋爱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可以慢慢说 许柯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童依发来的那条消息上,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大概是前几天大雨已至,连天空都被洗刷得格外湛蓝,就像一封蓝色的情书,不同形状的云朵就是上面一行又一行的情话。 他垂着眸,阳光斜斜地洒在茶几之上,半明半暗间,许柯的思绪被带回到高三那年暑假。 好像也是这样晴朗的夏天,也是这样温柔的午后,那时的童依梳着高高的马尾,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明艳艳的笑容自唇角勾起,弯起弧度的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为之黯淡。 她扬着小脸,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许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男朋友?” 许柯的思绪终于收回,上一次她来这里写下的便利贴上,还有一个霸道又嚣张的小表情,他盯着那张便利贴看了许久,脸上的清冷有所松动。 他拿起手机,找到苏晚桐的电话号码,思考了几秒钟之后,选择了拨通。 傍晚,天空因为晚霞的到来忍不住红了脸颊,火烧云调皮地打着滚儿,将那抹嫣红渲染得更加夺目。街道上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路人,在等待绿灯亮起的空挡,也忍不住赞叹今天的晚霞格外好看。 许柯将车停稳,走到餐厅门口的那一瞬间,夕阳恰好落在一边的梧桐树上。树影斑驳,不远处是一所辅导机构,刚好下课的学生成群结伴,打打闹闹地往这边走着。 有高个子的男生骑着单车呼啸而来,身后的抽绳网袋里放着一个篮球,他一边踩着踏板,一边冲身后的同伴喊着:“今天体育馆的室内篮球场有比赛,我们去抢前排!” 许柯的思绪有一瞬的怅然,脑海里的画面有些琐碎。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高中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自己和徐浩宸一起去看球打球,用不了多久,童依和苏晚桐就会出现在球场门口。 他收回视线,抬步走进餐厅。 童依订的位置靠窗,许柯很轻松就找了过去,这里的视角极佳,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江面,华灯初上,夜色将临。 “欢迎来到小白兔先生七夕限定活动,”童依笑意盈盈地看着许柯,漂亮的眸子依旧明媚如春光,让许柯有些移不开眼,“我是活动的主办方大尾巴狼小姐。” “为了祝贺小白兔先生机智聪明地找到了活动地点,”她弯了弯腰,在桌子底下抱出来了一捧大大的玫瑰花,“奖励鲜花一束。” 许柯有瞬间的怔愣,其实,从前他给童依买过许多花,有玫瑰,有郁金香,有满天星,也有向日葵,可是收到花这种事情,还确实是第一次。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有些不确定地问:“给我的?” “当然啦!”童依扬着小脸,“我包了一下午的,快夸夸我!” “好,”许柯看着被塞进怀里的花束,声音也褪去了清冷,多了几抹温和,“夸夸你。” 童依不高兴地皱着眉,果真是个大直男:“敷衍!” 但是哄男人嘛,童依还是有几分耐心的。她单手托着下巴,和许柯商量着点菜:“按理说,今天应该准备红酒牛排烛光晚餐才对,但是我真的有点儿馋他们家的水煮肉片。” 她撇了撇嘴:“前几天生理期,不能吃辣也不能吃冰,我可难过了。” “那就点。”许柯把菜单还给童依,顺便把点菜的权利也一起交了出去,反正今天晚上,这顿饭本来就不是重点。 童依接过菜单,好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童依多少有点儿不知所措。 许柯今天穿的衬衫是那天逛街童依给他选的,包括今天领带的颜色,也是童依给亲自搭配。她看着眼前西装革履年少有为的许柯,坦然淡定的模样和记忆里清冷从容又皓如朗月的少年无二。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好没出息,这也不是第一次表白,甚至都不是第一次和许柯表白,但她竟然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顿饭下来,童依吃得漫不经心,许柯明显能看出来她心底藏了事情,手指不停地缠着包包链条,精致的小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恼。 他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童依:“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童依动作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竟然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错觉。 她索性也放下筷子,亮晶晶的眸子里没有了什么狡黠调皮的小心思,而是十分真诚地回答:“我……确实有话要对你说。”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餐厅里的背景音乐恰好放了那首《想自由》。 童依听着前奏,长睫悠悠地扑闪,她眨着漂亮的眼睛,却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许柯轻声安慰她:“不要紧,可以慢慢说。” 被一句表白折磨得抓心挠肝的童依实在忍不下去,她看着许柯的眼睛,那样清澈,那样干净,纯粹到童依不忍心再用任何套路和技巧去攻略。 她垂下眸去,声音很轻:“其实我明白,你肯定已经猜到我要干什么了。但是,我觉得,有些话我还是要当面和你说才行。” “许柯,老实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追你,高中毕业那个暑假也好,前不久闪婚之后也罢,”童依轻笑出声,觉得有些戏剧,“包括现在,我也还是在追你。” “我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的,我喜欢人间烟火,但又算不上热爱生活。在孤单之中踽踽独行久了,不知不觉也养成了习惯,习惯久了就成自然,所以根本不渴望能得到什么所谓的救赎。” “就好像现在,万家灯火,可我比谁都清楚,这里面没有一盏是为我而留。”童依的眼神看向窗外,夜幕降临,窗外灯火通明,连月光都格外皎洁,“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只能骗自己不想要。” 她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苦涩:“当然,这得不到的里面,也包括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可替代 “为什么会这么想?”许柯垂了垂眸,但声音听起来却格外温和。 海后上岸计划 第47节 “因为,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啊。”暖黄色的灯光下,许柯的五官格外好看,童依笑着拿起面前的饮料,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你从入学就是全校瞩目的学神,高三能拿到清大和京大两份录取通知书,明明平时都不在学校,可是联考联排赋分的时候,只要有你我就永远拿不了第一。” “像你这种,从小就备受瞩目,长大之后肯定要前程似锦啊。”童依理所当然地想着,“我呢,就是属于野蛮生长,随遇而安那一种。性子野,路子更野,和你们这种乖乖学生完全不一样,就像两条平行线,只能有短暂的交叉,交叉点过后,肯定是要分开的。” “感情这种东西很麻烦的,我又偏偏属乌龟,不仅爱逃避还后知后觉。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胜负欲作祟,想要压你一头,等发现自己冒出来想和你一直走下去的想法时,我害怕了。”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无奈,“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是我硬追的你,可能,你就是突然有些上头,脑子一热才答应下来,肯定不会长久的。” 听到这里,许柯莫名有些想笑:“所以,你就在大学开学之前跟我分手?” 童依点了点头:“当时你问我志愿,我知道你已经要选清大,所以才说的京大。这样到暑假结束,我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因为异地分手。” “但你知道,”许柯静静地看着她,眸里带着几分深沉,“当时我手里也有京大的录取通知书。” “对啊,所以我更害怕了,本来你就是脑子一热才答应和我在一起,打扰你三个月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肯定不能继续耽误你,让你为了我改变已经做好的决定。”童依撇着嘴,“而且,我当时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胜负欲上头,还是确实喜欢你。” “我当时嘴硬嘛,跟晚桐她们也嘴硬。”她难得有这样不好意思的时候,连眼神也有些闪躲,“我说,是因为想要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因为记恨你高中总是抢我第一,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清冷的男孩子,反正,怎么也不承认是喜欢你。” 许柯不疑有它,因为这实在像是童依的风格,他弯着唇,认真地问:“那之前提离婚呢?” “那天,在夜幕迷城因为处理阿忠我们产生了分歧,我当时就意识到这其中暴露出了问题。”童依有些心虚,但她并不打算隐瞒,“然后我想着去律所找你先哄一哄,结果在门口恰好听见你开会说那个案子不准备接,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问题就又绕回了原点。” 原来因为这个,那天她才会那样奇怪,连吃饭都提不起精神。许柯眉梢轻动,思绪被带回了在会议室看见她的那个中午。 “我不晓得,我不舍得,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音响里播放的,和上次她在餐厅里说要认输放许柯走的是同一首歌。 “这首歌,我上次只听到了后面那两句,”童依眨了眨眼睛,声音极轻,“许柯,我也不舍得呀。” “我害怕面对问题,也害怕面对自己,”她垂着眸,“对不起啊,明明是我在逃避,但分担后果的人,却多了一个你。” “但现在,我不想再逃避了。”她抬起头,好看的眸里明暗交织,闪过许多过往的画面,“只要我们往一个方向走,最后也会是一路的。许柯,那个暑假也好,这个夏天也罢,我靠近你,想和你在一起,都是因为喜欢。” 童依咬了咬唇,却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不是胜负欲上头,不是狩猎心理作怪,是喜欢,是心动,是无可替代。” “没有人可以替代你的位置,之前我不懂你生气的点,和陆川在清吧也好,遇袭的夜晚也罢,包括那天早上,还有我绕过你去找官岩的上午。”那些记忆海浪一般翻涌,在童依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从前她没有细细思考,现在想来却格外明了,“你之前问我,你在我这里到底算什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你是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动,是我想一直一直牵手走下去的挚爱。” “所以,我想问问你,”她眨了眨眼睛,明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磕磕绊绊了那么久都说不清楚,“你要不要跟我……和好?” 说完这一句话,童依连去追问一句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只是眨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许柯,期待他的答案。 听到这里,许柯心知这一次童依的表白不同以往那些不走心的情话,即便已经告诫过自己许多次,但她真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软。 “和好可以,”许柯轻轻弯唇,话锋却是一转,“但有个条件。” 童依眼睛都亮了起来,漂亮的眸里是盈盈的笑意:“嗯?” 许柯发出去一条消息,然后站起身来,朝童依身后的方向看去。 “跟我来!”苏晚桐拉起童依,带着人跑到餐厅楼顶的露台,她意味不明地对童依笑了笑,悄悄地冲身后打了一个手势。 她正疑惑着为什么苏晚桐明明说要和小男生去约会却出现在了这里,不远处的江边就放起了烟花,和那天雨夜,童依窝在许柯怀里所描述的一样,五彩缤纷还带着漂亮的图案。 童依惊讶于眼前绚烂的景色,丝毫没有注意到徐浩宸在背后偷偷给许柯递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她眨巴着眼睛,原本就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染了一层水汽,衬得她更加美艳不可方物。童依心底有一个小小的猜测,但她现在不敢确认,可刚刚苏晚桐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却让她忍不住多想。 烟花结束,露台周围的串灯亮起,被精心布置过的场地就完完全全出现在了童依的视野。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终章 鲜花,气球,告白墙,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喜欢的风格,怎么看怎么不像许柯能做出来的事情。童依忍不住轻笑出声,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苏晚桐的手笔。 然后,她看见记忆里皓如朗月的清冷少年手捧鲜花,站在温暖柔软的灯光里,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个暑假,确实是你追的我。你的爱热烈又热切,直接且强烈,”许柯一步一步走到童依面前,他的声音清冷,却也真诚,“但我并不是因为暧昧上头,脑子一热才答应下来。” 有微风吹过,童依柔软的发丝被轻轻撩起,为她平添几分明艳,许柯温柔地看着她,语气里没有半分虚假:“当时,我也是因为喜欢,才和你在一起。” “今年夏天,在餐厅里,看到来人是你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迟疑。” “我应该想都不想转身离开,或者质问你为什么当初毫无预兆就分手,但我不想和你吵这么一架就彻底断开,”他垂着眸,想起不久前那个堪称戏剧性的相亲饭局,“所以,我赌气一样提出了那样的要求,你也赌气一样选择了答应。” “我们跨过了复合,跨过了求婚,”他的手心有些冒汗,再难打的官司,再复杂的案情,再难搞的当事人,都没有让许柯这样紧张过。可面对童依,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他的冷静、从容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声音都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颤抖,“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开始。” “所以,我也想问问你。”许柯轻轻垂眸,从玫瑰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宝蓝色绒布盒子,然后把玫瑰塞进了童依怀里。 他单膝跪地,轻轻打开手里小小的盒子,里面的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祖母绿形切割的中央主钻周围,镶嵌了许多圆形明亮式切割的小钻。 童依的眼里有着浅浅的水光,这个小笨蛋,不知道许了苏晚桐什么好处,才能这样恰到好处地把钻戒挑到自己心坎儿上。 她弯着唇,这样的场面让她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但童依并不想这样煽情:“喂,我们已经结婚了哎!” “这不重要,”许柯笑着看她,眼底再也没有从前那样带着淡漠的清冷,“重要的是现在,童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嫁给我?” 苏晚桐作为最佳气氛组,在一边起哄起得格外来劲儿,她扔给徐浩宸一只彩花筒,一左一右冲到两人旁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抽绳。 漫天飞舞的花瓣将两个人环绕,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记忆里皓如朗月的少年重合。 “行啊,”童依的眸里满是笑意,明艳艳地扬了扬唇,“嫁了!” 许柯有一瞬间的怔愣,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童依白皙细长的手指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给我戴上呀。” 他颤抖着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眼眶有些微微泛红,站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童依笑得更加明媚:“不亲亲我吗?” “算了,”看着因为激动明显有些迟钝的许柯,童依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地搂住他的脖颈,“我亲也一样。” 许柯被她狠狠地亲住,他有些哭笑不得,短暂的怔愣之后,他轻轻把人搂进怀里,热烈地给予回应。 苏晚桐在一边拿着相机疯狂抓拍,她和童依从年少相识至今,一路走来,见证了彼此那么多重要的时刻,这一刻看到她有在好好被爱,自己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于是,那天晚上,童依所有社交账号上,都公布了这样一组照片,包括但不限于生活号社交号养鱼大号和小号。 海后殿下上岸之后变成了大尾巴狼,从此以后,只热衷于她的小白兔先生。 | 番外篇?婚纱照 童依和许柯的婚纱照取景定在了高中,而且点名要去当初的体育馆。 苏晚桐闲着没事儿,吵着要陪着童依一起帮她补妆,她正惊讶于最近的许柯怎么这样好说话,结果来到体育馆就看见了等待许久的徐浩宸。 童依的眼神一直在两个人之间打量,然后悄悄扯了扯许柯的衣角:“你确定,他俩不会打起来吗?” “不确定,”许柯眉心轻轻一跳,诚实地摇了摇头,“再看看。” 恰巧赶上周末大休放假,学校里没什么人,苏晚桐古灵精怪,在学校门口买了两身校服,童依恨不得抱住她直接亲一口:“好姐姐!够意思!” 许柯架不住童依的撒娇,只好陪她一起换上胡闹。两个人牵手走在林荫道上,和当初童依梦里一样,甚至许柯的照片也挂在旁边的荣誉榜上……只不过这次挨训的人,变成了他们两个。 “你们两个!手给我松开!”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声音把两个人吓了一跳,“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把家长给我喊来!” 童依用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头发都少了一半的男人是记忆里那个高高壮壮的教导主任。 许柯规规矩矩地喊人:“孙老师。” 两人转过身来教导主任,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许柯呀!” 童依弯着唇,笑得格外明艳:“老孙,好久不见哦。” 孙主任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看许柯:“真是童依啊?” 许柯不好意思地点头,孙主任看了看牵着手的两个人,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抬手拍了拍许柯的肩膀:“行啊,当初在我办公室里,我就感觉你心底藏了事儿,想不到,还真让我们大魔女拿下了!” 童依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她悄悄问许柯:“什么办公室?” 许柯却没有回答,只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耳朵,声音里还带着羞:“我们俩到底是谁拿下谁,您还不知道啊?” 爽朗的笑声持续了很久,童依揪住许柯的耳朵,说什么也要追问到底:“到底什么事儿啊!” 许柯一直在笑,凭着记忆,带童依走到了办公楼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因为老孙已经升了副校长,所以门口的牌子也已经更换。 童依眨了眨眼睛,恍惚间,好像记起来曾经她在这里被罚站的时候,有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在里面的桌子帮老孙批改着作业。 老孙有事出去,她终于得空休息,毫不客气地窝进了一边的沙发。 童依咬着一只苹果,嘴里还忍不住抱怨:“明明八点上课,凭什么要我七点五十就到教室啊!就五分钟还要罚站,他良心不会痛吗!” 直到现在,童依才记起来,那天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堆陈旧纸张的潮味儿,还有一股很清新的檀香木和雪松交织、融合了柑橘调的气息。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许柯温柔的目光,这一瞬间,童依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