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没有》 慎怡,不要裸睡 慎怡第一次见到纪则明,她十六岁,在高中的开学典礼结束后。 算不上正式开学,所以接下来不用上课。她百无聊赖地准备答应朋友接下来的聚餐请求,却在走出校门口没几步后被叫住。 男人从半开的车门中露出半个脑袋,墨镜遮不住俊朗的眉眼。 “你就是慎怡吧?” 好装,但很帅。 她坐在副驾驶上,趁着对方忙于开车偷偷观察了几眼,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路上堵了一会儿,到饭店的时候人已经齐了。 她爸妈亲切地揽过她,立马又笑眯眯地向男人道谢。 “真是麻烦小纪了,还特地跑一趟。” 他爸妈是慎怡见过的叔叔阿姨,客套地回:“哪里,这样省时间嘛。从单位再过去多麻烦啊。” “而且他还挺乐意呢,刚拿驾照,正愁没有上路的机会。” 四人交谈着入座,他们两个一声不吭。 吃饭的时候他们坐在对立面,是夹个菜抬下头就能和对方四目相对的角度。 只是慎怡想象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因为纪则明更多的时候都是微笑着在听长辈们交谈,时不时插两句嘴打趣,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认真吃饭。 也是,谁会和一个刚上高中的小丫头干瞪眼呢? 而且他看起来有一种年轻的成熟。 所以在听到长辈们口中有关于纪则明的个人信息的时候,慎怡惊讶了不止一下。 比如他就是纪家叔姨常常挂在嘴边的优秀儿子,比如他只比自己大三岁,不久前才结束高中的暑假,是一名新手大学生。 她中考的时候曾听过朋友抱怨:“如果现在是高考就好了,高考结束的时候我就成年了,能做更多的事情。” 真正的大人和才成为的大人,是不一样的。 纪则明身上有一种沉稳的朝气,既不同于她的稚嫩懵懂,又不似他们父母般世俗圆滑。 慎怡的筷子戳了下碗里的鱿鱼,想的是,她也好想快点成为大学生啊。 “小怡如果能考上则明的学校,我这辈子也算是知足了。” “唉她这个成绩……祖坟得冒青烟啊,老婆。” “怎么能呢?小怡现在不就是在则明以前的高中上学吗?那里升学率还是很高的……” 慎怡越听脸越燥,原本还埋着的头在爸妈说到她中考拖后腿的物理后,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眼,想要反驳。 结果这一抬,就和纪则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心一顿。 这种难受应该是一种被“别人家的孩子”凝视的自卑与被迫承认自己平庸的不甘。 纪则明已经吃完了饭,正漫不经心地喝着水。 对上慎怡的眼神,他也只是淡淡地挑下眉,当做一种回应,或是询问。 对方很快瞥开视线,抱住她妈妈的手,说您别说了。 撒娇的样子,很像他大学舍友养的猫。 他想了一下,笑了一下,结果换来少女的一个瞪眼。 好无辜。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颇具烟火味的相遇,不会再有后续,他父母却在快结束的时候热情道:“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可以加个微信呀!小怡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可以多问问哥哥。” 哥哥? 慎怡咬着这两个字,心里默念了一遍,舌头却好像被烫到了。 她扫了纪则明的二维码,脑海里还是他十秒前的表情。 他非常悠闲轻松地掏出手机,用一种理应照顾小辈的口吻道:“可以啊。” 滴。 好友申请通过。 慎怡自暴自弃地把手机屏幕摁灭了,继续听她父母如何将她当众处刑。 倒是纪则明,拿起手机就不知道放下了。 刚才安静听长辈聊天的耐心样子,荡然无存。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道果然,我就知道。 殊不知,纪则明是在看她的微信头像。 还真是只小猫。 * 慎怡是被猫踩醒的。 养的是长毛米努特,今年一岁,是只重量级选手。 一开始慎怡还想抓住仅存的睡意继续安眠,结果奶黄包直接从她脸上跳了过去,鸡毛掸子一样的毛绒尾巴狠狠打过她的脸,硬生生把她弄醒了。 “纪则明!你能不能管管你女儿!” 回应她的是猫咪咕噜咕噜的声音。 慎怡挣扎半晌,睁开了眼睛。 空荡荡的卧室,除了她和猫,谁也没有。 安静了十几秒,她哀嚎着卷着被子扑到床的另一边。又过了十几秒,再也睡不着了,她又赤身裸体地下了床,追着猫满屋子跑。 一不小心脚趾磕到柜角,痛得她跌坐在地。 贴在上面的纸条被撞击的振幅震得飘落,掉在慎怡脚边。 慎怡想伸手去捡,正巧奶黄包一个突击撞进她怀里,她叫了一声,扯着猫咪的耳朵恐吓道:“你再这样欺负我,回来就让爸爸带你去绝育。” 嘴上是这么说,女儿跳进怀里以后她还是好好地抱着,还顺起了毛。 她把纸条捡过来,翻看。 上面写着,慎怡,不要裸睡。 “……” 是纪则明的字迹。 她心里马上回了一句关你屁事,又马上变得失落起来。 * 新年好,张嘴吃饭。 不喜欢在简介放太多东西,把一些提醒放在第一章集中说一下。 1这本尝试写一下流水账的风格,应该不会有任何大起大落的情节,就是很普通的夫妻生活。 2职业问题我会事先搜集资料,有什么错误欢迎评论区指出。 3没有大纲,不是我不写是我不会写,我写过但是最后都不会变成文字呈上来。这一点不是为了表彰我多么牛逼而是解释我缘更的原因。我应该是灵感型作者(哭 4连载期间不会收取任何费用。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您的评论是作者的动力,谢谢。^^ 什么时候结婚啊 “怎么?你昨晚没睡好啊?” 早上一进办公室,同事看见她进来就一脸惊讶。 慎怡把包和把保温杯放好,有气无力地坐下,喝了两口水才回:“是啊。” “你老公出差回来了?大战三百回合?” “想什么呢……” 纪则明这次得去一周,这才三天,哪有那么快。 慎怡撇下嘴,“更何况,他也不是我老公。” 同事:“都在一起好几年了,你们父母又认识,离结婚不远了吧?” “而且你们都同居了。” 慎怡把话听进耳朵里,嘴巴上却一个问题都没回,她打开电脑就开始工作,连早餐都不吃。 一直忙到中午,同事伸了个懒腰邀请她一起去食堂。 “不知道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慎怡刚毕业就进了体制内,单位工资不高工作量尚可,更重要的是饭又好吃又便宜,离家也近。 “不知道,我比较想吃那个炖排骨。” “是吧?我也说那个好吃吧?” “能不能问问阿姨是怎么做的啊……” 她一边馋一边在想工作上的事情,遇到了点难处,估计下午得跑一趟领导办公室。 一想到要去喝茶她就觉得烦,正烦着纪则明的信息就进来了。 “吃饭没有?” 她端着餐盘,阿姨往她碗里打菜,同事好心地说给她多一点这个,慎怡一只手拿一只手回信息,一个不小心就倒了。 “我真服了。” 坐在座位上喝蛋花汤的时候,慎怡憋屈地骂出这一句。 同事一边宽慰她一边把自己的菜夹给她吃。 慎怡摆摆手说算了,她今天都没什么胃口。 怕对方觉得自己太冷淡,她犹豫一下,开始说起自己昨晚被猫踩醒的事情。 同事很感兴趣,就着这个话题扯了很多天南海北的八卦。 一直到午休快要结束,纪则明又发信息过来,慎怡才发现自己编辑的信息没发出去。 管家:?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甚至能透过一个句号看见纪则明的表情。 带点不解,又压迫力十足。 “吃了,吃的炖排骨。” 她不敢实话实说,因为纪则明肯定会对她这种容易破防的心理进行说教。 比如怎么能一心二用,一边打饭一边玩手机。比如怎么可以因为饭倒了心情不好就不吃饭。 慎怡不想听。 反正他人在外地,也没办法验证她的说辞。 结果那边回了一句:“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下一秒语音通话就拨了过来。 慎怡吓得差点手机没拿稳,和同事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的树下接电话。 “我不是都说了吃的炖排骨吗,你为什么……”不信啊?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叫了一声:“慎怡。” 她一下子心虚起来,揪着榕树的树皮屑,“嗯?” “一般你吃到什么好吃的,或者喜欢吃的,你都会给我发照片炫耀。” “怎么?今天的不好吃?” “……” 漏了这茬。 “咳,跟你商量个事,等你周末回来我们就把奶黄包送去绝育吧?” “慎怡,不要岔开话题。” “……”她闭了闭眼,“我待会就去买个面包吃,然后今晚吃顿好的补充营养,并且答应你以后都不这样了,可以了吗?” “管、家。” 那边顿了两秒,笑了一声。 慎怡也不知道这笑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 怎么逃都逃不掉责怪,慎怡的转移话题战术失败,心情更低落了。 她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手机塞回口袋里,她抬头看了会榕树的叶子,选择了直接回办公室。 她心里学着纪则明的语气,幻想着如何反问他,那你能不能也不要在一个人没胃口的时候逼她吃饭? 她是天生的挑食怪,总是在暴饮暴食和一点不吃两个极端里横跳。 再加上高三那年住宿,时间紧张,把食欲和胃都搞坏了,让这个怪癖更严重。 下午上班之后,慎怡先是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到差不多三点了才去楼上找领导。同事多口问了一句,听完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吃国家饭什么都好,说教听得一点都不少。 慎怡的领导是个快六十岁的儒雅男性,小老头两鬓斑白从不染发还喜欢留胡子,除了喝茶还热衷搞字画,浑身气质出门在外都不用说自己是谁,一看就是厅长级别。 “您吃饭没有啊?” 慎怡敲了门,得到同意后从门后冒出个脑袋来,古灵精怪地说了一句。 领导笑着翻白眼:“这都几点了?” 试探到他心情不错,慎怡才放心地拎着手里的资料进来。 她原本以为办公室只有领导一个人,进来了才发现沙发上还有一个人。 “这是我们单位今年新招的小张。” 领导开口主动介绍。 年轻男人腼腆地朝她点下头,慎怡也点下头,就收回了视线。 “有点事情想跟您汇报探讨一下……” “什么事?不急的话坐下来喝杯茶再慢慢说吧。” “……” 慎怡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咬下舌头,坐下了。 小张一听到话就开始用热水涮杯了,领导把钢笔插回原处,也坐到沙发上来。 他坐在主位,慎怡在左边,小张在右边。 “您请喝茶。” 对方长得很年轻,看不出年龄。其实慎怡也才毕业三年,当不起“您”这种称呼。生活中她也常常是做小辈,很少听见尊称,不过在单位就是有先后长次之分,她听得有些忐忑,忙忙道谢,双手接过茶杯。 领导已经喝上了,看乐子一样:“你两客气啥,以后都是同事。” “小张虽然是今年才进来,但其实和你是同岁。” 慎怡被点到,假装惊讶:“哇真的假的?您不说我还以为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呢!” 她语气浮夸,是人都看得出是种刻意的奉承。 纪则明曾经说过慎怡很不圆滑,能考上这样的岗位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慎怡当时非常不屑,觉得他就是杞人忧天。 结果历练了三年,归来仍是学不会高情商发言。好在领导随和,不跟她这种没心眼的小女孩计较。 小张不好意思地挠下头,“哪有,您看起来才比较年轻。陈厅不说,我都想不到您和我是同岁。” 慎怡不知道怎么接这话,索性笑一下,低头喝茶。 入嘴发现这茶和以前的不太一样,咂咂嘴,问道:“您换茶叶了?” 领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小辈送的新年礼,说是尝个味道。” 慎怡看了下杯里的液体,也是懂一点的,看颜色应该不是便宜货。 她正出神,领导突然问,“最近跟男朋友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吧。” 慎怡有男朋友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原因还是有很多的,比如纪则明长得挺好,比如纪则明有点小钱开的是宝马,又比如他总是来接自己下班……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操心这些。 慎怡宁愿听一点乡镇发展规划,也不想受这种催婚催育的折磨。 早上同事也问了一嘴这事。 外人怎么就笃定了她一定会和纪则明结婚? 好几天没做了,不想我? 晚上下班的时候爸妈给慎怡打了个电话,说家里今天炖了很营养的汤,问她要不要回来喝。 慎怡原本想答应的,结果在和妈妈唠嗑的时候听见背景里吵吵闹闹的小孩声和电视广告,闭了闭眼,谎称自己没空。 “则明不是出差了吗?你怎么会没空?” “我难道除了爱情就什么也没有了吗?我还有朋友,说不定我是要和朋友吃饭呢?” “我随口问一句你怎么还生气。行了,不回就不回吧,和朋友玩得开心点。” 慎怡挂了电话,便利店的光打到她脸上。 她翻了下通讯录,并没有特别想要联系的人,把手机揣兜里然后进去买了一桶泡面,外加一个卤蛋和两根火腿肠。 有一根是给猫猫的。 回家后想趁着煮开水的间隙先洗个澡,在浴室里衣服脱到一半,纪则明的电话就来了。 他开门见山,“怎么没回家吃饭?” 他这一问,慎怡就知道是他搞的鬼。 他还很无辜:“你一个人在家,能做出什么营养的晚饭?出去吃也净是喜欢吃些不干净的,让我猜猜你没回家今晚吃什么,是不是泡面?” 慎怡在镜子前看到自己惊讶的表情。 她一边心虚一边演戏:“你好厉害啊,居然猜中了。” 纪则明在那头应该都翻白眼了。 他语重心长地:“慎怡……” 结果对方预判了他的预判,直接说自己要洗澡了,有什么事情等晚点再说。 纪则明只好改口。 “我大概后天就能回去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不是钻戒就行。” “为什么不要钻戒?” “怕你求婚。” “……”纪则明无语,“这有什么好怕的?” 慎怡打着哈哈,“就是怕嘛。我想要那种很浪漫的仪式,而不是披着惊吓的惊喜。” “纪则明,你如果要求婚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不想邋里邋遢地度过人生重要的瞬间。到时候我要化一个妆非常精致的妆,穿最漂亮的衣服,把相机架在最能凸出我美貌的角度……” 他答应了。 “快去洗澡吧,别待会冻感冒了。” 他明明没有拒绝,可不知怎的,慎怡觉得有点失落。 这份失落和今天凌晨她被猫踩醒的失落并不一样。 她也说不上来,大概前者是觉得一个人睡很寂寞,后者则是纪则明答应得太快让她不踏实? 慎怡晃了晃脑袋,什么都不想想了。 奶黄包吃了她的火腿,晚上听话地让她睡了个好觉。 慎怡睡得熟,早上起来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快要年尾了,下雪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下得这么大。 今年快过完了,她和纪则明在一起的第三年也快过完了。 慎怡静静地看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小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纪则明是在周五的晚上回来的。 慎怡一出单位门口就看见了那辆黑色的suv,还特地先看了一眼手机,确认了没有忘记回复他的信息后,才狐疑地走近。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是那张熟悉的脸。 她松了口气,拉开副驾驶的门,有点无语:“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想给你个惊喜。” 纪则明抬了抬下巴,慎怡才看到车后座的那束花。 她面上不显,控制着嘴角捧过来,摸了摸花瓣和上面的珍珠,从边缘抽出那张贺卡。 “慎怡小姐,祝你今天开心。” 慎怡垮下脸。 “卡片不是你亲自写的?” 他不会叫她慎怡小姐。 纪则明已经把车开出去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抽神看了一眼,“花店那边写的,我没注意。” “哦,原来是花店员工希望我天天开心。” 慎怡佯装生气,抱着花束把头扭向窗户那边。 安静了几秒,纪则明居然不哄她。 她猛地转过头来,发现这男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摸自己的唇瓣,脸上的笑容是一点都不遮掩。 原本只是装生气,现在是真生气了。 慎怡问:“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 红灯,他踩了刹车,终于有空隙能让他扭头好好看看这张脸蛋。 毫无疑问,慎怡是漂亮的,即便是生气。 换种说法,她生气的样子还挺有韵味。 纪则明问她:“我不在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 “好好吃饭这一点肯定是没做到了。我问点别的吧,没和你那群好闺蜜宿醉吧?” 慎怡有很多朋友。 并且这些朋友都是没出社会就已经认识了,彼此相伴许多年。 感情的深浅自然不用说,能玩到一起就说明她们的性格相似且投缘,比如够疯。 成年以后她父母就对她放宽了限制,但仍旧不允许夜不归宿的状况出现,会随机给她打视频,很多时候慎怡甚至会来找他打掩护。 因为慎怡念的大学,就在纪则明租住的公寓附近。 她刚上大一那年,纪则明大四。 他原本是打算出国留学,在外面租了房子备考雅思,一开始其实也有想脱离学校环境的原因,但终究是为了方便自己才做的决定,不曾想便宜了慎怡。 她经常会借口有事不能视频,然后说自己在则明哥哥这里,不信的话可以给他电话。 纪则明常常在背单词的时候接到她父母的“查岗”。 次数多了,他也就明白怎么回事。 小孩子爱玩是天性,他并不想抹杀。她的朋友们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所以她也不会浪得太出格。可女孩子总是会比男孩子多几分危险,为此他提醒过慎怡好几次。 到后来甚至演变成了警告。 * 因为明天是周末,纪则明带她到外面吃饭。 “你带回来的礼物不会只有这束花吧?” 等上菜的时候,慎怡摸着水杯的杯壁,突然问了一句。 纪则明答:“花不是带回来的,是接你下班的路上买的。” “……” 慎怡好想把餐盘上的叉子拿起来,怼到他脸上让他有胆就再说一遍。 “那你还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他终于玩够,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 “逗你玩的。这也要生气?” 慎怡没理他,自顾自地拆上面的丝带。 一对珍珠耳环。 香奈儿的。 “喜欢吗?” 她盖上盒子,哼了一声,“勉勉强强吧。” 纪则明唔了一声,佯装苦恼,“我看到你小红书点赞了这一条啊,你应该很喜欢才对吧。” 原来是抄答案的。慎怡咬牙,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知道你还问?” 男人没忍住笑。 这顿饭吃的很快。因为是西餐,慎怡总感觉自己有点没吃饱。她有胃口的时候还是比较想吃碳水的。纪则明估计是猜到了她最近没什么胃口,才带她来补充肉食纤维。 “晚上点点烧烤来吃吃吧……” 慎怡一上车就开始翻外卖软件,结果被纪则明抽走了手机。 她正要发作,却发现车内的灯没亮。 还没起步,他为什么不开灯? 纪则明把她的手机放到储物盒,侧身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好几天没做了,不想我?” 一周没做了,存了好多(h) 慎怡撇了下嘴,眼睛往上翻,就是不看他,嘴硬地说不想。 纪则明也没在意,踩下油门直往家奔。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纪则明父母给他置办的婚房,他工作没两年就住进来了,慎怡是半年前才搬进来的,算下来两人同居的时间也没有很长。 慎怡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也没发表什么太大的异议,毕竟双方家庭知根知底,而且婚前同居也能更好地了解对方,免得纪则明未来对慎怡的自理能力感到失望。 回家的路有一点长,过了最热闹的时间了,路上还是有点堵。 慎怡突然把这些事情理了理,发现身边的人都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原则以外的意外,她和纪则明结婚只是迟早的事情。 车内沉默了半晌,她突然冒出一句。 “你觉不觉得我们越过越没有新鲜感了?” 这样的话题放在情侣之间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在一起时间长的情侣。 纪则明摸着方向盘上面粗糙的纹理,“怎么突然这样问?” 慎怡其实一开口就后悔了,她又转过头去,摆摆手。 “你当我瞎说的吧。” 可是心里还是乱乱的。 小别胜新婚。 纪则明显然没有将车上她说的问题当回事,一下车就拉着她回去,刚进门就干柴烈火般烧起来了。 家里的装修是他亲自把关的,不同于长辈们的老式风格,慎怡还挺喜欢的。 比如厨房做了个小型的吧台,平时想一边喝东西一边工作或放松都很方便。 做爱也很方便。 慎怡还没来得及反应,裤子的纽扣就被解了。她今天穿的紧身牛仔裤,布料紧紧地贴在腿上,有点难脱。 纪则明也没强求,宽大的手掌从松开的裤头里延伸进去,握住了她的两瓣臀。 手指的形状被撑在布料上,慎怡一边迷糊一边想,裤子都要被他扯坏了。 他对屁股这个部位极其迷恋,每次前戏都要把玩好一会儿,比胸部还喜欢。 这个癖好在日常里也体现得很明显,比如纪则明最喜欢看慎怡穿包臀裙。他和一般直男还是有点区别的,不敷衍且诚实,会认真地观赏,难看他会说难看,好看他会说好看。 慎怡一开始一直拿不准他的审美,包臀裙这事还是做爱的次数多了,她自己推测出来。 这会儿下面被揉捏着臀部,上面被狠狠亲着,她的小穴动情地流出水来。 “纪则明……” 她小声地叫,声音不同于平时的清脆,变得朦胧且柔媚。 他的力气太大,揉弄的时候连带着前面的阴唇一起颤动,穴口随着他的节奏一收一合,更湿了。 “嗯?” 他的声音也变了,低低哑哑的,剥去平日里的沉稳,显得十分性感。 每次听到这种声线,慎怡都很想摸摸他的喉结,而她也确实会这样做。 手指刮过那凸起的地方,纪则明的吻顺势而下,他的手从裤子里抽出来又从衣服下摆伸进去,略微用力地掐了掐她的腰。 “套在房间里……啊!” 慎怡非常怕痒,被他这样一掐整个人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要跳起来。 她被抱到吧台上坐着,这一耸双手就条件反射地撑在了桌面上。 v领的打底衫,锁骨和胸前已经全是红艳的吻痕。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她扯着纪则明的头发不想让他亲下去了,换来腰部的又一阵痒意,然后听到胸前传来低低的笑声。 纪则明捏着她的软肉退开,没急着去拿套,先把裤子脱了下来。 慎怡就顺势低头看了一眼,好大的一个帐篷,顶得内裤的布料都有些变薄了。 “又讨厌我?”他故意使坏,盯着她脸红心跳的样子,直接脱掉了内裤,让肉棒直愣愣地弹出来,在慎怡的惊呼下咬住她的唇瓣,“你哪天能不讨厌我?” 纪则明一边吻她一边去抓她的手,强迫她套到炙热的柱身上抚慰。 “一周没做了,存了好多。” 他低低地喘气,握着她的手上下套弄,在柔软的掌心里膨胀变大。 “先帮我弄一次,嗯?” 两个天蝎座,正常(h) 慎怡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烫的,像火锅里慢慢变红的虾。 她有些不爽,碰到龟头的时候偷偷用了点力,听到纪则明的呻吟,才娇娇地问:“你是不是怕自己早泄啊?” 还存了很多……按照他们平时做爱的次数,纪则明没精尽人亡就不错了。 用她闺蜜们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天蝎座,正常。 慎怡是个极其喜新厌旧的人,读书的时候贪玩也尝试过谈男朋友,但往往还没渡过暧昧期她就觉得厌倦了,一想到继续下去的话就要和对方建立亲密关系,索性趁早结束。 她这样的人,居然能够谈一段长达一千多天的恋爱。 如果对象不是纪则明,应该是不行的。 男人滚烫的性器在自己柔软的掌心不断摩擦,他嫌动作太慢,会时不时挺动腰身寻求刺激。 慎怡垂着眸看他的睫毛,他吐出来的每一道喘息都很色情,闭着眼睛在用她的手自慰。 她毫不怀疑,他们两的感情能延续这么久,和纪则明的色相与床技有着密切的关系。 她被单手托着,有了支撑点,另一只手就空了出来。那一只手摸着他的脸庞,剐蹭着侧脸的肌肤和耳鬓被剃得短短的头发。 明明只是一个亲密的举动,并没有摸到什么敏感的地方,纪则明的呼吸却一下子变得局促,包着她的手动得越动越快。 “狗男人……” 慎怡狠狠地骂了一句。 净使些狐媚之术,天天勾引她。 她有些生气地把他的下巴掰过来,唇贴着唇吻了进去,舌头缠上来。 湿润的津液在接吻中交缠,纪则明额上的青筋暴起,在急速的频率下骤停,射了她满满一手。 粘稠得不行,淌过她的指缝。 慎怡掀眸看了一眼,乳白色的。 纪则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俯身向前去拿纸巾。这个动作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几乎是胸贴着胸,慎怡还能闻到他身上冷淡的香气。 他上半身还穿着整齐的衬衫,质地精良,翻云覆雨下来都不见什么褶皱,下身却一塌糊涂。 刚射完的肉棒并没有马上软下来,慎怡握在手里,不自觉地摸了两把。 “嘶。” 纪则明眉心一跳,制止了她这种行为。 他本就有些欲求不满,她再弄真的会吃不消。 擦干净了慎怡的手,他折身进卧室里面拿套。 慎怡晃着两条腿在吧台上等他,他一边走出来一边拆开给自己戴上,这个场景搭配他的白衬衫显得十分下流,饶是慎怡喜欢欣赏他的肉体,也面红耳赤到祈祷自己不要长针眼。 “只剩两个了。” 他的语气有些遗憾,分开慎怡的腿帮她脱裤子。 “你还想当一夜七次郎啊?” 她乖乖地让他帮忙,裤子刮过脚踝掉在地上,里面是一条丁字裤。 纪则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握着自己凑上来,缓缓把龟头插了进去。 小穴已经足够湿润,她坐过的地方甚至都留下了一点痕迹,纪则明一边看一边用力,脑子和性器好像都被快感全然占据,全根没入的瞬间,慎怡攀着他的背发出了一声娇媚的呻吟。 “至少得把公粮交了。”他说着就把人抱起来,让她膝弯挂在双臂上,“两次对你来说只能说是勉勉强强吧?” 慎怡被他插得整个人都战栗不止,尖着声音让他先别动。 本来就入得深,这一抱龟头都快抵上宫口了。 她本来就很敏感,旷了几天渴望比较深,这会儿被突然满足,两条腿都有些抖。 “嗯……” 过了几分钟缓过了那股劲,她才蹭着纪则明的额头,让他动。 他求之不得,把人顶得不断娇喘,走进厨房抵上冰箱。 大冬天的,进来也没开暖气,慎怡被冷得整个人往上缩,被他捏着后颈拎回来操。 “躲什么?” “冷死了……” 她娇气地抱怨,见他不动,生气地用指甲去挠他。 纪则明正在兴头上,肉棒每一次都深深地插进去,带出的水液都快打湿他的大腿。 慎怡够湿够敏感,他每次抽出来再送进去的时候都会被紧紧地夹住,甬道缠着不放他走。 “马上。” 他的汗水从额前滚落,滴进慎怡的领口里,顺着v字形流进去。 纠缠的动作太大,早已把她的衣服弄乱,从领口的边缘露出内衣的蕾丝边,被纪则明注意到了,却很快移开视线。 他可不想真的早泄。 * 点击我要评分就可以投珠了,每个id一天两颗,请砸死我^^ 穴里夹得我那么紧,是被亲的还是被干的?( “不舒服,给我解开……” 慎怡伸手到背后想要将内衣扣松掉,刚摸索到钢扣,就被纪则明先一步解开了。 他顺势脱去了慎怡的上衣,内衣被解掉后还挂在两节藕节般的手臂上,露出大半个浑圆的形状,比脱干净了更显艳情。 纪则明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吻上她的胸口。 他用力在她的身体里顶撞,每一次的力度都好像想将人钉死在原处,慎怡甚至有种小腹被肏得隆起的错觉。她吚吚呜呜地哭,一个是因为纪则明太粗暴了,一个则是因为他吻得自己心痒。 腿原本就挂在他的腰上,需要他抬着,随着肏弄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不自觉地缠上来,紧紧地勾住了纪则明的腰身,方便小穴吃得更深。 “你别亲了……” 他坏得很,迟迟不把她的内衣剥掉。 两个人贴得紧,内衣就被压在中间不得脱落。两团饱满也在其中深受迫害,慎怡一低头,就能看见被他亲得乱七八糟的胸口和挤出来的乳沟。 她烦纪则明在她身上留痕迹,但是又喜欢他吸吮自己的肌肤。 小腿蹭了蹭他腰后的肌肤,算得上是撒娇了,是要他不要再煽风点火。 “到底是谁在求欢?”他的双眼静沉沉的,却不同于平日里的轻描淡写。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区别,但是慎怡知道,他这是要犯病了,“穴里夹得我那么紧,是被亲的还是被干的?” 骚死了。 她最受不了纪则明说这样的话,因为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将他这个人代入回三年前,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 放回初遇那天,打死她也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会“狼狈为奸”。 那张英俊冷淡的皮相下,居然有着这样闷骚的内心。 慎怡被这种反差刺激得不行,含着他不断地流水,脑子里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纪则明被她夹得连连冒脏话,抱着她离开了厨房。 明明说好了要去卧室的,他出尔反尔把人压到了沙发上。 慎怡整个上半身躺在沙发上,两条腿被他举着挂在肩膀,被肏得红艳的穴口暴露在视线下,她后知后觉地挣扎,却抵不住纪则明强硬的力气。 她觉得自己的脚踝待会肯定要留下一点红印子了。 一想到这她就更烦这个男人了,拳打脚踢地踹了他一下。 “别做了。” 纪则明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没忍住射了一次,这会儿正忙着给避孕套打结,然后套上新的。一听慎怡这么说,他本来有点气恼她爽了就不管自己了,可看到她微愠的脸色,又赶紧软下声音来。 “怎么就不做了?” 他猜,“弄疼你了?还是不够爽?” 慎怡捂住耳朵,“单纯烦你而已,快滚。” 那就是没什么大事。 纪则明心里松了口气,把套戴好,重新抬起她的腿的时候不忘捏捏她的大腿肉以示妥协,他讨好般的先把两根手指喂进去,感受到里面潮湿的软肉,抵着她敏感的地方冲刺了两下。 慎怡马上仰起脖子呻吟。 趁着她恼羞成怒的瞬间,纪则明赶紧抵进去,慢慢地破开重新恢复紧致的甬道。 她被插得没了力气,手掌推着他的小腹想让他滚。 纪则明牵过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想了想还觉得馋,又亲了亲她的手心。 “不滚。” “宝宝,我不滚,好不好?” “别让我滚。” 慎怡一听到这个昵称就头皮发麻,不是恶心不是腻歪,就是单纯的颅内高潮。 别人说这种话她只会觉得油腔滑调,可是纪则明说这种话,她会觉得,牛逼。 特别是联想一下他平时的做派、待人接物的态度,就更爽了。 她假装还没消气地哼了一声,不再抗拒他的操弄了,软了身子躺下来好好享受。 纪则明也没辜负她的宽宏大量,做得满沙发都是痕迹。 说好了就这样了去洗澡了,最后还是逃不过浴室play的宿命。 慎怡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倔驴翻了十几遍的垦地,已经从里到外都松散拆架了。 纪则明搞完卫生回来她已经快睡着了,他见慎怡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还郑重地保证明天绝对不这样了。 慎怡一听到明天还要做这种事就觉得可怕,她背对着纪则明给他比了个中指。 “真的爱我的话请你禁欲。” 被男人玩弄了 禁欲是不可能禁欲的,即便是说这话的慎怡,也做不到面对男色屹然不动。 第二天早上借着晨勃的理由,两个人盖着被子翻云覆雨,厮磨半晌,饿得女儿在外面一边刨门一边喵喵叫。 慎怡愧疚极了,掀开被子就去给它倒猫粮。 纪则明气极了,拎着她的外套在后面追着她穿。 因为她爱裸睡的原因,白天家里的窗帘都不敢轻易打开。后来有一次差点被他妈撞见,慎怡心惊胆战地开始穿小吊带。 快中午的时候两人吃完了早饭,慎怡原本想回床上躺着,结果纪则明把筷子一放,跟她说走吧。 “去哪里?” “去给奶黄包绝育。” 慎怡薅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不是,来真的啊?” 无论在一起多久了,她都还是没办法很好地接受他超高效率的行为方式。 说一不二,收到指令,立即执行。 一开始发现这个特点的时候,慎怡说他肯定是能成大事的人。如果去公司上班,不知道多少hr抢着要。 纪则明当时说,“可我不会为公司这么卖命。我只对我需要关照的人和事上心。” 因为在乎,所以迅速。 慎怡当时愣了一下,问,“你这不会是在表白吧?” “我无语了,纪则明,你不要这么……直。” 她疯狂摆手,“我不接受这样的表白!” 纪则明拉住了她,“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要蜡烛要玫瑰要漂亮的首饰,还要黏黏糊糊的情话!” 后半句其实是在刻意为难他。 慎怡总觉得,纪则明比她大很多。虽然只有三岁,但也是一道代沟。他做不到像她的同龄人一样。 如果他能做,愿意做,才能证明他真的喜欢自己。 当时纪则明沉吟了一会儿,说需要给他一点时间。 慎怡以为他需要做心理准备。 结果不是,是西餐厅需要定位置。 “玫瑰和蜡烛只有摆在这种地方才会不那么高调,如果你是想摆在宿舍楼下的话,待会我们吃完饭也可以去。” 慎怡沉默。 “那情话呢?” 纪则明抽出一张纸。 “我现在念给你听。” “你自己写的吗?还是抄的?” “参考的。” “……” 慎怡把两只手垂到裙子上,桌子下,忐忑地说,“你念吧。” “亲爱的慎怡,很高兴有一个机会能够说这些话给你听。如果你不要求的话,或许我的心声就会就此掩埋在心里……” 念到一半的时候,纪则明突然咳了一声。 他偷偷看了一眼慎怡的表情,对方正踌躇地看着他。 他头皮发麻,“要不……就到这吧……” 慎怡摸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点头,“嗯……” 他把送首饰环节放到了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其实慎怡都快忘记这个要求了,所以在纪则明掏出一个长条盒子的时候,吓了一跳。 在盒子被打开的几秒里,慎怡想过很多牌子。 纪则明家里挺有钱的,这件事情她很清楚。而且他现在已经工作了,肯定不会再送那种轻奢。 但是第一次,送太贵重好像也不是他的做派。 但是的但是!价钱决定了他重不重视自己。 如果很便宜或者不好看的话,慎怡想她应该会很失落。 结果盒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纪则明欠慎怡三万元。” “……”她瞳孔地震,“什么东西?” 纪则明也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款式,去商场看过了,我觉得好看的都要等。想了想,不如给你打张欠条,到时候和你一起去买……?” 慎怡沉默。 纪则明心情很忐忑。 他说,“我不是给你画饼,你要我现在给你钱也可以。” 慎怡说不用。 她说,“你可不可以现在把这张纸条吃下去?” 纪则明那时候有没有吃那张纸条,慎怡已经记不起来了,她满心满眼都被怒火占据,回去就把他拉黑了。 第二天她去上课,舍友还小心翼翼地问昨天怎么她高高兴兴地出去,却眼冒火花地回来。 慎怡咬着牙说自己被男人玩弄了。 舍友:??? 玩弄她的男人被她拉黑以后不知道有没有试图联系过她,慎怡当时猜的是没有,因为纪则明过了将近一周才出现在她面前——应该是企图和好,却发现自己被关进小黑屋了。 她冷着脸看着学校门口停着的那辆车,突然想起初见那天他坐在车里叫她,只露出来的半个脑袋。 她想他是傲慢的。 慎怡很想当做看不见,直接绕开走,可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停下来。 舍友问她怎么了,慎怡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她有点事要办。 “抱歉,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两个舍友相视一笑,“去找那个……”她们还比了个奇怪的手势,“玩弄你的男人?” 慎怡没否认,往回跑。 奇怪的性癖 纪则明是当天就发现慎怡把他拉黑了。 他先是复盘了一遍那天的过程,又尝试站在慎怡的角度去思考了一下她的情绪与感受,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是做得不妥。 他在情话那个环节做的就不是很好,最后一关还搞砸了,慎怡对他的综合评分不会很高也正常。 但纪则明没想到会直接不合格。 他在输入栏里想了很久,一个字都没打出来。说句真话,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是个没恋爱过的人。怎么表白都是慎怡制定了标准,他只负责达标,如今翻车了,真的迷惑又无措。 那两天去上班,他还问了几个同事。 有一个女同事的妹妹也在上大学,纪则明听过她私底下吃饭的时候吐槽家里小孩不听话,乱谈恋爱就算了,还喜欢跟男朋友吵架,一吵就要来找她判断,非要找个谁对谁错。 “真的,你们都不知道,我都快被这对小情侣烦死了。” “您先别烦,陈姐,我有问题想问。” “……纪则明?”她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成熟哥居然会向她提问,“你最近也谈恋爱了?” “不算吧,”他犹豫一下,“是这样的,姐。” 他简略地复述了一遍过程,但是着重地强调了慎怡的表情、措辞和态度。 对方听得面如便色,沉默良久,冒出一句:“你有病吧?” 女同事不喜欢听妹妹恋爱的陈词滥调,倒是对纪则明的事情感到新鲜和兴奋,花了整个午休来授课,还写了个关系分析图来和他阐明事情的影响。 “总的来说,你先去找她。” “万一她不想见我呢?” 女同事啧了一声,“那你能够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再也不打扰她吗?” 好像不能。 至于为什么一周后才来找慎怡,是因为纪则明觉得空手去哄人显得很没诚意。如果真的取了三万块钱现金送给她,估计慎怡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说话了。 于是纪则明一下班就去把那条要等的项链买了下来。 慎怡拉黑的是微信,他还有她的电话号码。纪则明人都已经在她学校门口了,还在想要怎么约她出来见面。 短信还没编辑完,车窗就被敲了敲。 他降下车窗,看到那张气鼓鼓又假装无所谓的脸。 慎怡后来想,如果那天她没有走正门,没有要去外面吃饭,没有决定回头,她和纪则明是不是就会错过了。因为即便她看到了发过来的短信,也还是会赌气拒绝。 是她想选择他。所以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但好在纪则明也没那么傻逼,这次来真的带了首饰。 不便宜,够漂亮,因为有前面的插曲,很好地弥补了慎怡在知道价格后的愧疚。 “嗯……那这算不算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慎怡冷笑,“想得美。这是你以男朋友的身份第一次惹我生气后给我买的补偿,懂吗?” 纪则明后来想,他大概是那时候奠定下了奇怪的性癖。 他觉得慎怡闹脾气的样子,很性感。 * 在去宠物店的路上,慎怡坐在副驾驶上无端想起这些事情。 她并不知道纪则明也会在这段感情感到折磨和苦恼,因为他从来没说过这些事情。同样的,慎怡也不会告诉纪则明她那天其实不想敲他的车窗。 两个人一进一退,进得刚刚好,退得也刚刚好。 她眨下眼,突然说,“纪则明,你能不能给我买个礼物?” “嗯?” “嗯什么?” 奶黄包被装在后座的航空箱里,安安静静地舔着毛,岁月静好到爸爸妈妈都有些愧疚了。 纪则明看了眼小猫,又看了下慎怡。 “怎么突然想要礼物?” 慎怡一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会直接刷亲属卡。数额稍微大一点的,就会先和他撒个娇作为通知,并不会这样子问。 “纪念女儿绝育。” “……” 他听得想笑,“那应该是买给女儿,怎么是买给你?” 慎怡一下子变得幽怨。 “不可以买给我吗?” “可以……” 他还没说完,就被慎怡打断了。 “你知道你有多久没有送过我礼物了吗?” “纪则明,你真的很喜新厌旧。有了女儿,就不喜欢我了?” 那个香奈儿的耳环躺在慎怡的首饰盒里,甚至连标签都还没撕下来。 纪则明这些年被她安的罪名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了,他已经丧失辩解权很多年了,于是只能平静地点下头,说好,给你买,想要什么? “这当然是你自己想啦!”慎怡大叫,“怎么还要我给你出谋划策啊?” 他突然福至心灵,“这样,我去银行给你取三万块钱,你自己挑喜欢的。” 话都还没落地,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慎怡夸张,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 一直到纪则明停好车,她才收敛下来,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被钱砸就觉得被侮辱了的小女孩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多点羞辱我……啊!” 纪则明听不下去了,抓了下她的丸子头。 “下车了。” “纪则明!” “你披头发更好看。” “纪则明——” “嗯。” “……” 猫狗双全 两个人提着箱子进来,纪则明到前台去确认预约时间,慎怡跟在后面,拿出手机紧急搜索演戏小技巧。 等他回来了,慎怡就马上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 “快学。” 听说如果不演的话,会被小猫咪记恨的。 纪则明表情认真地看了一眼几秒,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 慎怡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没当回事。 进了手术室,医生把小猫抱出来的时候先是惊讶了一下她的重量,然后开始夸这品相是真的很漂亮。 “还是三花,大美人,是该绝育。” 慎怡端起妈妈的架子,“是啊,我每次带她去小区楼下玩,经常会有流浪猫凑上来。” 她的手肘撞了下纪则明,“所以早点绝育好,免得以后出问题。你说是吧?” 医生笑,“你们有没有想过给她做繁育?我猜测她血统应该很纯,生的孩子会很好看,价格也高。” 纪则明义正严词,“没考虑过。不用。” 慎怡附和,“我只希望她能当幸福快乐的独生女。” 纪则明看了她一眼,慎怡骄傲地挺起胸脯。 他看得想笑,又抓了下她的丸子头。 慎怡这次不惯着他了,手伸到后面狠狠地拧了把他的后腰肉,因为前面都是硬邦邦的揪不动。 她小声说,“我宠你也是有个限度的,纪则明你要懂得珍惜。” “好好好。” 医生已经做完了常规检查,摸着奶黄包的尾巴,“行,那我带她过去了?” 小猫毫不知情,还蹭了下医生的手心。 慎怡硬是挤出两滴眼泪,“宝宝,妈妈爱你。” 她伸手要来抱,医生以为她想要术前安慰小猫,结果递过去她却没接,一下子明白过来,笑道:“是我,是我给你做的绝育,别恨你妈妈。” 他又看了眼纪则明,补充:“也别恨你爸爸。” “……” 家长在外面等候。 今天早餐吃得晚,他们就没吃中午饭,纪则明估算着慎怡应该要饿了,提议自己出去买点吃的。 慎怡点点头,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脖子缩进羽绒服里,“我要吃关东煮。” 她这个食欲,有想吃的东西不容易。 纪则明没和她讨价还价,带着车钥匙出去了。 他走了没多久慎怡就开始犯困,但又担心小猫,索性坐直起来玩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才搜索过,大数据开始给她推送各种小猫的美照和可爱视频。 奶黄包是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纪则明送给她的礼物。 起因是,慎怡和他去探宠物咖啡店,纪则明被蹭了满身猫毛,慎怡却被小猫咬了一口。 店家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发放优惠券,纪则明负责和他们沟通,慎怡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去医院打完针回家的路上,纪则明怎么撩拨她聊天,慎怡都没反应。 她觉得很伤心。不是因为被咬了一口。 她委屈地说:“小动物都不喜欢我。” 无论是狗狗还是猫猫。 纪则明当时听完,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掉小珍珠。 慎怡以为这就是他安慰人的方式,根本没想过他会买一只猫送给自己。 “我挑了很久,猫舍说这个品种很亲人。” 经历了两年的修行,大直男说情话已经不需要参考,信手拈来。 “慎怡,就算小动物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她听得眼泪狂流。 那天他们抱着小猫拍了一张照片,慎怡眼泪汪汪地配文:猫狗双全。 这张照片很快收到朋友们的点赞和评论。 有一个共友评论:“狗在哪?” 纪则明回:“在这。” 慎怡哭着哭着,生生笑出一个鼻涕泡。 电热毯 “观察一到两个小时,如果没事的话就可以领回家了。这三天最好细心照顾下,小猫绝育完以后会很脆弱,尽量多陪伴它。” 慎婕心疼死了,从医生怀里把奶黄包抱过来,一直到回家视线都还粘在猫身上。 纪则明倒车的时候听到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完了。 “明天是不是要回叔叔阿姨家吃饭来着?怎么办?要带着女儿一起去吗?” 这是上周纪则明出差前就约好的事情,他当时赶凌晨的飞机,没时间,算下来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回过家了。这周怎么也得去一趟。 “让他们过来就好了。” “这像什么样子?” 慎怡咬了下舌头,因为父母从小言传身教,她对这种长辈之间的相处之道非常敏感。 婚前同居这件事情她犹豫最多的就是男方父母的态度。 虽然在还没有确认关系之前,两位叔叔阿姨就对自己颇为照顾与疼爱,但是身份不同的话,慎怡该表现出来的乖巧也要不同。 “朋友的女儿”吃过一顿饭以后就可以分道扬镳,“儿媳”却是要长长久久地共处。 慎怡因为懒,搬出来以后连自己家都不怎么回,就更别提主动拜访纪则明他家了。她要么装死,要么和纪则明一起。 纪则明这段时间忙,可慎怡不忙啊。她害怕长辈计较出这个结论,从而影响自己在他们那里的印象。 用纪则明的话来说,她就是典型的既要又要。既要悠闲自在,又要他人口中的贤惠。 不过终究是自己的女朋友,纪则明觉得她的“贪婪”无伤大雅。 他安慰道:“我们还在恋爱中,你不需要提前代入妻子的身份给自己压力。我说现实一点,慎怡,你还很年轻呢,你贪玩是正常的。” “……你能不能总是用一种老年人的语气和我说话?跟我爸似的。” “……” 他扶了下额头,“明天我去买菜,你负责收拾家里,怎么样?” 那岂不是要她来接待叔叔阿姨?万一纪则明花的时间长,岂不是要她与家长们共处一室? 慎怡能做会做,但是她害怕单独面对长辈。 “要不我去买菜吧?” “你?”纪则明把头伸出去,车身一侧被修补过的痕迹已经看不出了,可慎怡一看就知道他在看哪里,果然,他接下来就说,“你确定吗?” 她上上个月倒库蹭掉了几千块钱。 不仅刮了自己的,还祸害了隔壁车位的。 慎怡想了一下,“这样,你把我载回家,我把我家的电瓶车偷出来。” 她还真敢想。 纪则明受不了了,拍了下她的脑袋,拔了钥匙下车。 “这么冷的天,还下雪,开电瓶去买菜?慎怡,我爸妈如果知道这顿饭是用你的气血买回来的,我不知道我得挨多少批评。” 他拉开后座把奶黄包提出来,慎怡也解开安全带紧随其后。 “唉……那好吧。” 古灵精怪的人也没辙了。 * 可能是提到了气血的问题,纪则明晚上给她泡了杯红枣枸杞茶喝。慎怡对养生没什么追求,这个甜甜的,她勉强喝一下。 她躺上床以后就不会轻易下来了,纪则明得端着杯子站在床边喂她喝。 他已经是熟手了,不过今天装茶的杯子是新的,慎怡不是被烫到就是喝不到,索性捧着杯子说,“我自己来吧。” 待会如果倒到床上了,这男人肯定会崩溃的。他有轻微的洁癖,虽然慎怡觉得不是轻微那么简单。 他能够接受自己在床上喝东西已经是极限了,慎怡在约法三章之前还会在床上吃东西。 纪则明的手伸进被子里,摸到她的脚,皱眉:“怎么这么冰?” “不知道啊,因为现在是冬天?” 他抬手把暖气又调高了两度。 “照我说,还是买张电热毯,不然真的会被冷死的,大人。” 纪则明不喜欢电热毯,一是触感,二是危险。 慎怡认为那是因为他没有享受过电热毯的温暖。 纪则明对这个提议充耳未闻。 他的手刚才拿过杯子,这会儿还是热的,单手捂住了她的两只脚,人工取暖中。 慎怡心里满意,嘴巴不饶人。 “大人!您就听小人一句劝吧。” 纪则明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去捂她的嘴巴,“喝你的。” 慎怡就闭嘴了,把脸埋进杯子冒起的热气里。 其实她说,也只是说来玩。 她不是第一次和纪则明过冬天,更不是第一次和他睡,没有电热毯也好好地过来了。 电热毯是她生活习惯的一部分,却不是纪则明的必需品。两个人需求不同,共度时总要有一个人妥协。 纪则明已经为自己妥协了很多,慎怡觉得自己也要适时地让步。 双方互相迁就,才不至于到彼此拉扯的地步。 说白了,她就是对他的爱感到愧疚,也要想付出。 如果纪则明明天真的买了一张电热毯,那慎怡不仅不会开心,可能还会从睡上电热毯的第一天开始失眠。 她会控制不住地猜测,纪则明睡得舒不舒服?睡得着吗?会难受还是觉得和电热毯相见恨晚? 只有她一个人幸福的感情不是爱情。 她要纪则明也因为有她而感到幸福。 * 说点题外话,算是闲聊的,我冲浪刷到的两件事情。 1网上关于男女主取名的繁复程度不一的争论。我想了下我发现我好多女主的名字都是两个字!这个真的就是巧合,没有任何轻视女主的意思。 2这种的题材很容易是作者和她的亲亲老公的日常……我没有哈,这两没有任何原型!所有的情节都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没有参考任何情侣或是自己/朋友的现实经历,大家不用担心。 不要赤身裸体地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微h) 纪则明端着她只喝了一半的杯子去洗,慎怡躺在床上还在想这件事情。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特别特别好的一个小女孩。 纪则明一进来就看到她捧着手机傻乐的样子,他掀开被子躺下来,“在看什么?” 她在和她朋友聊她的恋爱信条。纪则明一问,她却说没什么。 他们两几乎不会去和对方倾诉自己的心路历程,或是一些感情上很细微的东西。 慎怡的朋友问过她,如果产生了误会或者分歧怎么办? 慎怡想了很久,她说她和纪则明不会有矛盾。 首先纪则明的情绪和思想都非常稳定,其次慎怡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只在自己的脑袋里暴动。 如果真的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她才会向纪则明发难。 用莫名其妙的方式和方法。 纪则明总说她作。 慎怡说:“你居然觉得我作?”她很生气,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词。 他却说,“网上不是都这样说吗?小作精?我觉得这样很可爱。慎怡,你的性格可能确实不太好,但是我觉得很好。” 他说他觉得很好。 慎怡想,那就行了,因为她又不是别人的女朋友,不用别人觉得好。 她只要纪则明觉得她好。 纪则明睡前有冲浪的习惯,不过和慎怡不同,他一般都是看点体育电竞或者动漫之类的资讯。 看动漫这一点真的让慎怡很感动,她对每一个让她觉得纪则明和自己是同阶段人的点都很感动。 “你最喜欢的动漫是什么?” “eva。” “什么?” “新世纪福音战士。” 慎怡闭嘴了。 比起纪则明,她的网瘾显然要重很多。但是如果纪则明专心致志地在玩手机的话,她又没有那种想要上网的心情了。 不过她也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心情就去骚扰纪则明。 她会开始唱歌。 没有前奏没有伴奏,直接声泪俱下地开始唱高潮。 纪则明问她,“今天唱的这个叫什么?” 她说不知道,只是最近很火。 “……” 唱累了,慎怡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纪则明再看下去眼睛要给看坏了。 她在被子里翻天覆地,企图让自己和他贴在一起的部分更多。 纪则明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他抵着慎怡的头,“不要赤身裸体地在我身上爬来爬去。” “我有穿内裤的。” 他抬手捏了下她聊胜于无的小背心下包裹着的胸乳。 慎怡就喜欢欲盖弥彰,净挑些贴身的、漂亮的、蕾丝边蝴蝶结一个不少还不带胸垫来穿。 但凡她穿的是普通内衣,纪则明都不会总是兽欲大发。 然而,他也很清楚,慎怡这样穿并不是为了勾引他,而是想让自己又漂亮又舒服。 纪则明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他心里叹了口气,摁着她的头把手机放好。 他握手机的那只手一直都放在外面,冷得不行,直接伸进被子里摸到慎怡的时候,她被冰得整个人起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神经病?” 他摸了好几把大腿,慎怡被摁着逃不过也躲不了,像泥鳅一样在被子和他的怀抱之间乱窜。 “错了错了,纪则明!” 他根本听不进去,享受死了,喜欢她蹭来蹭去,期待被她蹭到敏感部位。 “给我暖暖。” 他沿着小背心的下摆伸进去,摸到慎怡软绵绵的胸。 她胸不大,因为她浑身上下都没几两肉。但是也不平,一只手握上去刚刚好,饱满的一团,熨着他的手心。 纪则明闭着眼,从喉咙里发出近似高潮时的呻吟,被慎怡捂住了嘴。 “干什么干什么?” 叫那么骚干什么! 她不知道,纪则明是在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幕。 她贴上来的时候从他被子里冒出来,胸口泄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浑圆的胸型几乎有一半都赤裸,乳头在背心的包裹下显得更加明显。 要露不露最磨人。 他越想就越用力气去揉,直到慎怡说疼,说滚。 “硬了。” 纪则明的手有温度了,不怕她骂了,探进去摸她的屁股。 慎怡真的很神奇,明明很轻,四肢纤细,不穿衣服像根火柴人,可捏起来总是有肉,好像能掐出水来。 她暴怒,“你是真的老年痴呆了,我再瘦也是有脂肪的,人体是有水分的!” 她根本不懂。 忽略她还在挣扎的暴动,纪则明闭着眼向她献吻。 她根本不懂一个男人能有多下流。 * 如果机制没改的话网站是发文七日内达到七十颗猪猪上新书榜,看了下日期已经过了七天了,我暴哭,开始摸鱼╰_╯ 纪则明非常喜欢把她弄得湿乎乎水汪汪地再肏 慎怡今晚其实没有什么做爱的心思,她往纪则明身上爬是因为他体温高,暖和,仅此而已。 但是男色在前,她不太想克制自己,看着他的唇瓣凑上来,她便顺水推舟地吻了上去。 女人和男人的吻并不一样。 如果是纪则明亲她,从唇瓣相触的那个瞬间,他就会把自己的舌头伸进来,长驱直入,持续地纠缠她,让她觉得强势又色情。 慎怡却不同,她只会蜻蜓点水地碰一下。即便贴在一起,她也只会用舌头来舔他的唇瓣,没什么侵略的意思。 纪则明偶尔会很想念她的这种亲吻方式,绵绵软软的,像一个小拳头砸在胸口上,震起的都是柔情。 亲到后面慎怡没忍住笑了。 她知道自己吻技很差,但很喜欢摆架子,她勾起纪则明的下巴问他,“怎么样?是不是亲得你很有感觉?” 她的本意是开玩笑,比起其他反应,她更希望纪则明笑,然后敲下她的脑袋,说慎怡你有病。 然而纪则明拉着她的手,往裤子里摸。 “嗯,更硬了。” 比声音更快钻进她感官里的是手心传来的炙热,那块隆起比他身上所有的地方体温都高。 慎怡动了下指尖,摸到他的耻毛。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上面根本没有神经系统,但纪则明还是仰着脖子喘了一声。 慎怡听得脸红心跳,知道他肯定又是在暗搓搓地勾引自己。 她忍无可忍,把手抽出来,去拿避孕套。 “做做做!做还不行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 纪则明看她拉开床头的抽屉,掐着她的腰,不准她跑。 慎怡原本是趴在他身上,现在变成坐在他腰上,她为了拿东西俯下了身体,浑圆的乳房便香艳地外溢。 牛奶一样的白色,肉感十足。 纪则明看了两秒,伸出舌头勾了一下。 慎怡跪在他两侧的双腿几乎是瞬间就夹紧了。 “……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变了调。 纪则明看着那颗小小的乳尖被他稍微一碰便挺立起来,抵着薄薄的布料,好似要钻出来。 他几乎能看见颜色。 忍着下身略痛的感觉,他又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 慎怡哼了一声。 不是生气时短暂的气音,而是悠长柔媚的呻吟。 纪则明变本加厉地玩弄起不乖的乳尖,还不忘把她攥在手里的套拿过来。 他自己都拆开了,还要慎怡给她戴。 “快点。” 他的语气变得局促,慎怡反而就没那么讨厌他命令式的语气了,反而听得心头一颤。 手忙脚乱地给他戴好,原以为就要进入正题,毕竟纪则明都硬成那样了,再不插进来不得难受死。 但慎怡忘记了,纪则明有的是自制力。 他操弄时的粗暴让她时常忽略他对前戏的喜爱。 纪则明非常喜欢把她弄得湿乎乎水汪汪地再肏进来。 “这里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他坐起来,把人往上托了一点,让慎怡赤裸裸地坐在他勃起的性器上。 柔软的腿心被抵着,上面的胸乳也不放过。 这个姿势慎怡要比他高一点,纪则明稍稍低头就能亲到她的胸,换言之,慎怡低头也能看到纪则明埋头在她胸前吃奶的模样。 不知道是哪种认知更让她觉得羞耻和刺激,慎怡夹着腿,几乎要把他的鸡巴含进去。 如果不是还穿着内裤,凭借小穴的吸力,他的龟头可能已经被含入了。 可即便隔着一层布料,纪则明也能感受到她的湿润。 慎怡敏感得像颗含羞草。 他手指稍微一勾衣服,整个浑圆的奶子就露了出来。 他原本只是在亲赤裸在外的肌肤,隔着吊带的布料揉弄整团,这会儿直接把她剥光了。 “嗯?” 他还在问。 慎怡无法忽略耳边传来的嘬嘬声,她一想到纪则明在亲她的胸含她的乳头她就觉得腿软。 “……我都多大了?不可能还在发育了。” 她抱着纪则明的头往胸上摁,一是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二是想他亲得更用力一点。 纪则明的舌头勾着乳尖不停打转,上面的小孔被他细致地舔过,他含了又含,吐出来的时候变得红艳艳的。 他没忍住,扇了一下。 慎怡的上半身马上倒下来,伴随着类似哭腔的呻吟,把他搂得更紧了。 纪则明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乳沟,高挺的鼻梁埋进去,深深地嗅了一口。 家里的沐浴露是什么味道的他再清楚不过,可慎怡的身上总是会存在只有他才能闻到的香气。 他的手心从胸摸到小腹,绕到尾椎骨往下摸,揉弄起她的屁股。 慎怡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处不肯抬起来。 纪则明往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宝宝,你知不知道?你的腰一直在动。” 一边干她一边揉她(h) 慎怡的穴一直在磨他。 她抱着男人不肯松手,噫噫呜呜地求:“插进来……呜呜……纪则明……” 纪则明今天其实非常想给她舔。 他的手指从内裤边缘伸进去,刚摸到后穴慎怡整个人就开始往上怂,抱着他的脖子不断贴近他的胸膛,直到毫无间隙,整个胸乳都压在自己的下巴处。 纪则明舔着她白嫩的乳肉,往更深处探索。 都还没摸到穴口,就已经摸到滑腻的水液了。 他沾湿了手指去摸她柔软的阴阜,寻找藏在褶皱里的阴蒂。 水太多了,几乎没有什么摩擦力,可慎怡还是可怜兮兮地哭,蹭着他,摇起小屁股。 纪则明用另一只手扇了她的臀部一下,本是想让她老实点,结果慎怡直接扯开嗓子大哭。 “纪则明!呜……快点、你快一点……” 即便是性欲上头,慎怡也仍然是居高临下的。她在他面前一向趾高气昂,不肯服软。 纪则明原本想磨一磨她,即便今天她的耐心已经不能支撑时间让他给她舔,先用手指高潮一轮,也能加深她的渴望。 明天爸妈要来,慎怡肯定是不能睡到大中午的了。 她很有可能只做一次就偃旗息鼓。 这样浅浅勾引一下她,或许可以从一次变成两次。 “啧。” 纪则明的美男计失败,脸色也变得阴沉下来。 他擦了下慎怡的眼泪,看到她哭得红扑扑的脸蛋,又觉得心软,摸着她的脸颊问。 “你要坐在上面?骑我?还是别的?” 肉棒已经很硬很硬了,女上的姿势难入。可慎怡被他吃奶吃得浑身发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扶着他的肩膀就要往下坐。 纪则明捏着她的腰身控制着力度,看她把柱身握住,慢慢地吞进身体里。 感官上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慎怡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撑开了,含入头部的瞬间,避孕套上的润滑和她自身的水液减缓了摩擦,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痛感,只有被填满、被扩张的撑感。 “呜呜……” 她的眼泪落在纪则明的腹部,跟下小雨一样。 纪则明咬着牙,扶住她的臀。 让她再慢一点,整根吞进去。 “不行不行不行……” 慎怡吃到一半就退缩了,想跑,被纪则明扣着双腿继续。 他涨得发疼,整根性器在她身体里膨胀。慎怡临阵脱逃,他强硬地要往里插。 “你最熟悉它了。”他低声说,“不准偷懒。” 这个尺寸她吃过无数遍,怎么可能会吞不下? 慎怡抿着唇摇头,眼泪也一起摇出来,本想装下可怜,结果纪则明见状,直接把她摁下来,支起双腿,腰部猛地发力,直接撞了进去。 “啊……” 她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宛如小兽求救般的呜咽。 慎怡不断地在念他的名字。 纪则明纪则明纪则明。 她每喊一次纪则明就“嗯”一声,同时带动腰部狠狠发力,往她身体里插。 肉体碰撞得太剧烈,伴随着高频率的抽插捣出噗呲的水声,和慎怡黏黏糊糊的呻吟一起,在深夜的卧室里回荡。 “不要、不要……”她的指甲陷入纪则明的肌肤里,松手的时候留下小小的月牙,带着浅淡的痛感,在刺激他的神经,“换个姿势……” 纪则明没说话,扶着她把自己拔出来。 慎怡刚刚高潮过一次,腿肚都软了,四肢汗津津的,想爬开。 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拉扯回来。 “不……不……嗯……换个姿势……” 她嘴上说着换个姿势,其实就是临阵脱逃,爽了就要跑路。 纪则明太熟悉她的话术了,沉默就是此刻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跟她讨价还价。 他把人翻了个面,让慎怡躺在自己的身上,掰开两条细腿,扶着柱身就埋进来。 “嗯……” 慎怡发出悠长的呻吟,他知道这是还撑得住的意思。 她刚高潮完,穴口还在剧烈收缩,淋淋沥沥的水因为没了堵塞才淌下来,这会儿再插回去,里面又湿润地咬上来。 纪则明被夹得喘了口气,手指摸到她的大腿内侧,在她的惊呼下摸到那颗挺立的阴蒂,一边干她一边揉她。 慎怡这下连求饶都说不出来了,眼泪不断地掉,浑身像过电一样战栗,抽搐着小腹。 这个体位几乎要将她操死,平坦的小腹显现出微微的隆起,她感受得到薄薄的皮肤几乎裹不住纪则明剧烈的操干,又怕又哭地挣扎。 越是紧张她含得越深,纪则明轻而易举的就能顶到她的深处。 他绷着下颚,在一遍又一遍的抽插里抵抗射精的快意。 可慎怡却一点都受不了,被肉棒不断磨过深处的软肉和凸起时,哭哭啼啼地喷了几遍。 纪则明在一片濡湿里射了出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慎怡感觉自己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 她失重地坠落,背部紧紧地贴上纪则明的裸体。 两个人身上都是汗,他却一点不嫌弃,亲着她脖子。 慎怡有气无力地咒骂:“我恨你……” 纪则明在她肩后贪婪地吮了一口:“嗯。” “谁洗床单?” “我。” 慎怡闭上眼,觉得他有进步,现在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了,谁弄出来的谁收拾。 结果第二天他爸妈过来的时候,看见阳台外晒着的床单,问怎么弄脏的,纪则明居然说。 “小猫昨晚在上面尿尿了。” 小狗东西 “我早就说了,你们两个都这么忙,平时都没个人在家,养猫多麻烦。” 慎怡捂住了奶黄包的耳朵,“没有,阿姨,不麻烦的。” 纪母笑了一下,没说话。 慎怡其实有些忐忑,但她又是不会忍气吞声的性格。 这既然是买给纪则明的房子,那他就是这里的主人。慎怡也好,猫也好,只要他允许他愿意,谁生存在这个地方,别人为什么要指手画脚呢? “嗯。”他很快附和,“不麻烦。” 这下爸妈都没有话讲了。 今早两个人起晚了,菜是跑腿送上门的。纪母一看青菜,就知道这是隔了夜的。 纪则明在厨房里忙,慎怡不敢一个人在外面,两个人本来就站得挤了,他妈妈还要凑过来。 “你们谁买的菜呀?” 纪则明也不撒谎:“外卖。” “连食材都要叫外卖了?” 慎怡蹲在地上削土豆,小声解释道:“阿姨,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们两都起晚了。” 纪母只要是听到她发言就会微笑。 可慎怡知道那不是一种包容,因为如果她真的满意,就不会当着她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 表面上是责怪纪则明,实际上也在敲打她。 “小怡,阿姨不是说跑腿买菜不好,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省事,图方便,只是自己挑选的总归会比别人拿过来的好,你说对不对?经过别人之手的,不知道添加了什么东西……” 纪母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起码在她和纪则明同居之前,她都不会摆出长辈的架子和自己说话,更别提说教了。 不过那时候大抵是因为,她觉得慎怡不会和纪则明谈太久。 既然不是儿媳,就没必要闹得难看。又是朋友的女儿,分手了也要好聚好散。 只是两人既然做出了更进一步的决定,于是她的挑剔和严厉也更上了一层楼。 慎怡都明白。 所以她乖巧地点头,卖乖,“放心吧阿姨,我相信纪则明的手艺一定会把三分的食材做出十分的美味。” 纪母抿了抿唇。 纪则明见缝插针:“您最近不是老抱怨自己腰疼?去坐着吧,这里有慎怡。” 言下之意就是别说了,走。 他护短,帮着慎怡装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纪母摇摇头,回到客厅。 纪父正蹲在地上逗着猫玩,只是猫恹恹的,没怎么理他。 看到妻子从厨房里出来,他嬉皮笑脸地说,“你看着猫,多肥,小怡养得真好。” 没人理他,他又开玩笑道:“被赶出来了?” 纪母翻了他一个白眼。 “人家都不需要你帮忙,怕你累,你怎么还恼上了?” 她往沙发上一坐,“你瞎说什么?我恼什么?” 纪父笑了一声,这还没生气? 想也知道,她肯定又是跑到儿媳面前摆她的婆婆架子,结果被偏心的儿子冷眼相待。 “我说你啊,别老是往鸡蛋里挑骨头。” 纪父想抱猫,但猫挣扎,厨房里传来慎怡的声音,“叔叔它昨天刚做完手术,您小心一点。” “哦、哦。” 纪父忙不迭地把猫放下。 他没了乐趣,只能和假装看电视的妻子聊天。 今天天气好,大晴天,阳光灿烂。 纪父看着阳台,“则明这装修真的不错,明明比我们现在那房子小了一点,但看起来开阔多了。” 房子是他们全款买的,装修则是纪则明自己出的。 “我的建议他是一点没听。” “年轻人的审美怎么能和你一样呢?” “你什么意思?我不年轻了吗?” 踩到雷点,纪父赶紧道歉,“哎哟,我可没这样说。” 纪母冷哼了一声。 “我想去里面看看。” 自从慎怡住进来以后,他们便很少过来这边了。男人独居的房子和有女人住的房子几乎完全不同,有了慎怡,家里很多软装都变了样。 纪父还蛮喜欢参观的,这会儿心痒痒,被纪母摁下来。 “说难听点这是他们俩的家,我们是客人,你这样转来转去像什么样子?” “什么客人,这不是自己儿子吗……” “儿子就没有隐私空间了?那小怡还是别人家的宝贝女儿呢。你怎么不说?” “那你刚刚还在里面对人家挑三拣四,你这个人真是,怎么净说别人不说自己……” “你……” 他们细声吵着,厨房隔着半掩的玻璃门,其实都听得见。 慎怡削完土豆以后就一直蹲在地上,玩手机。 听到这里,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纪则明的勺子刚好落下来,在她唇边,“尝尝味道。” 她抿了一口,“还可以。” “我尝着淡了点。” “叔叔阿姨年纪大了,吃不了口味太重的。” 纪则明便没再在里头加盐。 沉默了一会儿,他垂眸瞥了一眼慎怡。 “不高兴?” 慎怡挠挠脑袋,“没有。” “你知道我的,我就这样。别说你爸妈了,我和我爸妈待在一起我都觉得不是很舒服。” 真不是慎怡不孝顺或者是没良心,是她真的学不来讨长辈欢心的那一套。 不止是她,她身边的朋友也差不多都是这样。 说到这个她就会觉得纪则明特别厉害。因为他总是在人情世故上游刃有余,尤其是在长辈之间。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慎怡一边看着外卖页面,想着下午的奶茶,一边喃喃自语。 “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纪则明不想她胡思乱想,轻轻踹了她一脚。 “去,拿个盘子过来。” 慎怡往另一边挪了挪,“你自己拿嘛,就在旁边。” 她拿的话还得绕过去。 从今天早上睁眼开始,所有的活都是纪则明一个人在干。包括洗床单、拿外卖、检查猫咪的伤口、晾衣服、打扫客厅。 慎怡躺在床上,滚了又滚,不肯起来穿衣服。 以前在家长面前,她恨不得化身丫鬟。 现在是装都不想装了,直接躲到他身边来,免得挨骂。 纪则明伸手揉乱她的头发,骂了一句。 “狗东西。” 纪则明很少骂人,骂也只会骂那么几个词汇,慎怡听的最多的就是“狗东西”。 这三个字脏不脏全看他的语气和表情。 可慎怡是个很会找茬的人,尽管纪则明很多时候都不是真的用这三个字来骂她,只是被她气着了又无可奈何,她也觉得不满。 “你能不能文明点?” 纪则明沉吟了一会。 “……小狗东西?” 慎怡:“……” 婚姻本就定下了一定的标准 yehua6.com 吃饭的时候纪母倒是没在菜上面说什么了,可能是他们家的习惯使然,纪则明吃饭的时候也不太爱说话。 只是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这次吃饭也不会待多久,家长们还是选择把关心和体贴放在餐桌上说。 关心的是慎怡,要体贴的也是慎怡。 倒不是不理会纪则明,而是因为他们平时会有联系,不用刻意找一次机会来耳提面命。 这也是慎怡每次和家长们吃饭都如坐针毡的原因。 纪母聊生活上的琐事,纪父问工作中的问题,从养猫到底好处多还是坏处多到你们单位今年又招了几个人,你们领导最近好不好,城市规划到哪里了,哪块地皮的房产会涨价,近来社会政治形势怎么样……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hua5.com 公务员这个职业在家长们眼里是个金饭碗,放到相亲市场比留过学还有用,纪母对慎怡最满意的就是职业,忙不是很忙,有充足的假期,够悠闲够稳定,是贤妻良母的标配。 所以纪父问她那些问题,纪母也会附和。 然而慎怡考这个岗位纯粹只是为了躺平,对这些国家大事根本不敏锐也不感兴趣,她只答得上来一些基本的问题,偶尔来一点办公室的小八卦,除此之外也挤不出什么好话了。 “我记得你们科长今年生了个孙女吧?你见过吗?” “见过谁?” “他儿子儿媳啊。” 这怎么能见过啊。 人家结婚的时候慎怡都还没有入职。 她也不是逢年过节就拎礼物登门拜访的谦虚小辈。 慎怡忐忑难安,她和长辈的相处方式就是尽量避免拒绝和反驳,最好不要说否定的语句,所以纪父聊到她大领导买的字画不够高雅的时候,慎怡都没反驳。 这会儿问到类似自己八大姑的表妹的姐夫离了几次婚的问题时,慎怡不得不摇头了。 好在纪则明有眼力见,觉得差不多时候了,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发问。 他不能一上来就护着慎怡,毕竟父母有好奇心需要尊重,他们想了解慎怡的工作性质和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可家长还是提了一句:“小怡,你这样不行啊,得和单位的人多熟悉熟悉。” 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可太多了。 慎怡如果有人脉的积累,是可以直接作用于纪则明的。 纪则明家是做茶叶生意的,从他爸爸手里接管了一家当地颇具声望的茶室。这工作从他爷爷那辈开始经营,原本没想着会落在他头上,是他前两年主动揽了过来。 外行人乍一看并不十分赚钱,可慎怡跟着纪则明多少也了解一点,茶叶并不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形成一种招牌,一种效应或一种标志,在本地商会里站稳脚跟后吸引的人脉和资源,再从多方面发展起来,才是真正的生财之道。 纪家的茶室除了贩茶以外,还会提供一个类似于小型会所般的平台给予他人品茗,以及充当古玩、玉器之类的中介。 虽然并不像小说里的霸总那般威风,但在其生存的区域里,纪家还是有些分量的。 纪则明从小就是个优秀的小孩,毕业以后到企业里上了两年班以后回来当掌柜,人人都以为他是终于明白了社会的险恶,想要吃家里的煮熟的饭,等着他做出成绩。 而慎怡作为他的伴侣,甚至是已定的配偶,在事业上多多少少得给予他助力。 并不是说非要家世显赫神通广大才够当他纪则明的老婆,而是婚姻本就定下了一定的标准。 慎怡虽是纪家父母朋友的女儿,但如果真的计较起来,她们家是不比纪家的。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她父母给她的嫁妆和纪则明给他们家的彩礼,放在天平上很有可能不平衡。 谈恋爱可以随心所欲不理世俗,纪则明和她之间也不存在什么阶级,但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这差距很微妙,决定一段关系里的一部分的自尊和话语权。在越来越亲密乃至拥有法律效力后的日子里,这差距都会生效。 如果是短择,姑且可以把这些抛在一边。 可一旦涉及到谈婚论嫁,就不得不明码标价。 很残酷,却是事实。 送走了纪家父母,慎怡几乎是飘回卧室。 像打了一场大仗,分不出输赢,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纪则明在外面收拾残局,外卖送到家门口,还是他去拿进来,送到慎怡手里。 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了解慎怡,且顾及她的情绪,所以给予她自由释放的空间。 关门前也只是留下一句:“别弄到床上。” 慎怡下一秒就把奶茶塞进了被窝里。 洒了就洒了,还没听过哪家男朋友因为床弄脏了就暴走的,大不了打死她。 她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是在自暴自弃。 心情一旦变得敏感,想法也会开始多端。 那个问题又浮了上来。 她一定会和纪则明结婚吗? 对于我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或者说和我相比 慎怡的社交圈里找不出一个踏入婚姻或是即将踏入婚姻的朋友。 所有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根本找不到倾诉的地方。有的时候即便说出去了,得到的答案也像始终刺不到盾的茅。 时代变了,不婚不育的人群快速增加,晚婚晚育也变成了一种普遍趋势,已经没有那么多人对婚姻抱有热情,且在拥有憧憬的前提下还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 慎怡正处在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同龄人们比起婚姻和生育,更多的都在思考赚钱和享受之类的问题。 家庭的建立,可以当作靠岸的港或温暖的巢,但也可以成为自由的笼和快乐的锁。 不过如果选择纪则明的话,慎怡大概率可以成为前者。 只是天底下并不存在完美的人,即便是纪则明,在这段感情里也会带给慎怡压力。 慎怡知道,并不是因为今天和他父母久违地吃了一顿饭,所以导致了现在的胡思乱想,而是因为这些问题一直都存在。 她可以选择暂时不去面对,但终有一天会逃避不及。 随着她和纪则明的深入发展,越来越多的问题会随之而来。 慎怡奶茶喝了一半就想睡觉了,她把奶茶放到床头柜,钻进被子里。 纪则明进来的时候也就看见这样一副光景,只有一坨头发露在外面。 他手伸进去摸了摸慎怡的额头,告诉她:“我有事要去店里一趟。你要睡觉?” “嗯……” “你晚上出门吗?” “嗯……” 慎怡没那心情。 今天伺候未来公婆已经够累了,而且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小朋友,总要有一个家长在家才行。 “那行。晚上想吃什么?” “嗯……” 纪则明想了想:“这么冷,吃火锅吧?” “叫上几个朋友一起?” 慎怡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她皱着眉,“都行,你快滚。” 他的手冷冷的,蹭着眉心,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困意都要飞走了。 纪则明把脑袋剥出来亲了一口才滚。 慎怡一觉睡到晚上,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变得吵吵闹闹了。 她挣扎着想起来,无奈被窝实在是太舒服了,让人眷恋。 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快开饭了,叫她起来吧。” “你叫,我不敢。” “哎呀要不让纪则明来叫吧。” “你两不是好闺蜜吗?怎么这都不敢?” “喊……” 慎怡一边穿拖鞋一边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冯楷文,纪则明的朋友。女的是陈樱子,慎怡的朋友。 慎怡有那么一瞬间精神错乱了,以为自己还是大学生。 那时候陈樱子还不认识自己的男朋友,更不认识她男朋友的朋友。所以这会儿她和冯楷文站在一起,有种时空颠倒的怪诞感。 “你们怎么在一块?” 陈樱子和慎怡是大学同学,冯楷文和纪则明是发小。 慎怡认识冯楷文,但不代表陈樱子认识,他们之间存在偶然的联系,却并不代表有必然的关联。 陈樱子面露惊色:“你睡傻了?” 冯楷文伸出手指:“这是几?” 慎怡:“六。” 陈樱子:“那看来还没完全傻掉。” “现在几点?” “晚上七点了。要开饭了,慎怡公主。” “这是谁家?”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同时对着厨房大喊:“纪则明!你老婆失智了!” * 慎怡午睡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她还在读大学。 那时候她和纪则明在物理上的距离很近,并且因为终于在法律上变成了成年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真正迎来了自己的叛逆期。 父母委托这位朋友家的儿子多照顾她,慎怡听了只觉得厌烦。 她想纪则明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在某次两个人单独吃饭的时候,她提出了一个友好的协议。 “你不用碍于长辈们的面子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如果他们问起来,我会替你维持良好的形象。” 言下之意就是别他妈管我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慎怡觉得自己可以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 纪则明听到这话,喝水的手顿了一下。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不可测,慎怡当时并没有注意,现在在梦里重演,倒是真实且细致得一览无遗。 那表情先是怔愣,像是在识别她的语言,而后变得迷惑和惊讶,应该是对她的态度感到错愕。 最后演变成一种轻笑。 这种笑容慎怡以前在他脸上见过无数次,说得离谱一点,只要一想起纪则明,他几乎都是这样的表情。 第一次见面加他微信的时候、在饭桌上吃饭他给自己倒饮料他却喝酒的时候、当免费劳动力给她补习的时候、大学开学去接她的时候…… 无数个时候,他都在充当一个长辈的身份。 慎怡也很想把他当成自己的某个亲戚,可他又年轻到看似可以理解她这个年纪的荒唐。 所以她鼓起勇气提出了这个建议。 而纪则明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和爸爸商量过年可不可以不回家了。 事情并不复杂也不严重,但却不可饶恕。 “慎怡,你想做什么呢?” 他那时候这样问。 你拿到了成年人的角色卡,你想做什么呢? 慎怡有点心虚。 “我没想做什么。我一是不想麻烦你,二是觉得被人管着很烦。” “不麻烦。” 纪则明那时说,“我并不是你的监护人,也不是你的保姆。我并不是为了照顾你才在这边读书、租房子的。慎怡,相信你父母拜托我也只是因为顺便,而不是强人所难。” “我不希望你有负担,也理解你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也请你明白,对于我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或者说和我相比你还有些稚嫩。所以我偶尔的照顾,存在一定的意义。” 慎怡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而且都很有道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她把盘子里用来装饰的配菜切得乱七八糟,和她的心情一样。 半晌,她憋出一句无力的挣扎。 “我怕我讨厌你。” 她知道这样的话对纪则明来说是无效攻击,毕竟没有长辈会在乎一个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像养猫的人不会在乎猫一时兴起的捣乱。 可难得的,她看见纪则明又愣了一下。 她以为他又会那样子漫不经心且轻蔑地笑。 然后对她说,慎怡,没关系,我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我只是因为你父母的关系,所以…… 可纪则明什么都没说。 * 因为是用插叙写的,怕大家乱(其实是怕我自己乱)我在这里理一下时间线。 慎怡高一的时候纪则明大一,慎怡大一的时候纪则明大四,他们是慎怡大四那一年在一起的,慎怡毕业就考了公,现在25岁,纪则明28岁。 难道要一直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再耗个十年二十 慎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到了客厅里。 不止冯楷文和陈樱子,还来了两三个朋友。 “吃火锅嘛,人多热闹。” “慎怡,你怎么睡得那么死?我们在外面打纸牌,你在里面不觉得吵啊?” “我跟你说,纪则明今天赢了可多钱了,你得好好敲诈一下……” 锅放在桌子上,还没冒泡,红油的味道升起来,整个屋子都暖和了。 慎怡不想聊这些有的没的,去厨房里找纪则明。 冯楷文正帮着他打下手,两个人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聊什么,慎怡走近了听到一句:“今年行情挺好的,市场有这个趋势……” 见她进来,冯楷文意识到要开饭了,端着酱料小碟出去。 “这下醒过来了?” 慎怡假装要踹他,“对对对。” 对方配合地龇牙咧嘴,慎怡才收回脚,纪则明就让她把一篮绿蔬端出去。 她开口叫了一声:“纪则明。” “嗯?” 慎怡想说点什么,她做的梦也好,今天小小的不悦也好,猫也好火锅也好,可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不知道是谁输光了裤子在被嘲笑。 她咽回去,决定还是等人都走完了再说。 纪则明其实不爱吃火锅,他觉得重油重盐不健康。 慎怡自做多情地想,这是纪则明在哄她。 他爸妈中午因为饭菜的事情让她不快,他晚上便纵容她吃点垃圾食品开心开心。 他们家够大,尤其客厅,专门砸掉了一面墙来扩大空间,这会儿六七个人坐在一起也不完全不挤,有性格活泼的还当众起舞。 “你别拦我,我给你跳一个。” 慎怡拍着掌,跟着大家的节拍,不自觉地就走了神。 除了陈樱子和冯楷文是他们原本各自的朋友,其他人都是慎怡和纪则明在一起之后认识的。 两三年的光景,足以构建出一个共同的社交圈。 他们的生活已经几乎完全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慎怡看着这份热闹,突然开始设想她和纪则明分手后的生活。 她真的能够不顾及家庭和朋友,和这个人分干净吗? 纪则明看到她心不在焉,拍了她一下。 “在想什么?” 慎怡说,“在想如果我们分手的话……” 陈樱子坐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胆战心惊,倒酒的手都颤了两下。 纪则明今天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还不是那么情愿来。因为她家离这里有点距离,一来一回有些麻烦。 她不知道这男的是怎么和其他朋友说的,但他对自己是这么说的:“军师,快来救我。” 还附带一个红包。 陈樱子一看,就想到他们两可能是吵架了。 她又去找慎怡的对话框,发现对方什么都没给自己发。 真奇怪?她怎么还没收到消息,纪则明就已经开始搬救兵了? 她和慎怡从大一就开始认识,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她不仅见证了慎怡和纪则明的恋爱历程,还即将目睹好朋友变成人妻,友情比金坚,慎怡有什么事情,一般都会和她说。 陈樱子想了想,以她对朋友的理解,应该是……慎怡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 所以出于关心,她骑着共享单车冒着寒风过来吃这顿饭。 本想饭后找个机会套话,却不曾想听到这样一段对白。 她心下无语,觉得慎怡这个人确实是缺根筋。 可她竖起耳朵等纪则明的回答,又听到一句:“分手?怎么突然想这个?” “……” 你们两个真的是情侣吗我请问?正常女方想分手怎么会直接说出来呢!正常男方听到这种话,不应该像霸道总裁一样暴怒,狂吻,然后说你休想离开我这种话吗! 饭后,陈樱子拉着慎怡去散步。 “你和纪则明最近还好吧?”她开门见山。 慎怡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挺好的。干嘛突然这样问?” 陈樱子当然不会说是你未来老公派我来的,她眼珠转了转,说,“感觉你最近有点奇怪。” “没有吧?”慎怡摸了下自己的脸,“真的吗?”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说什么?” “……” 陈樱子知道,慎怡不是在打太极或者是不想告诉她,而是她的内心根本还没有在直视这些问题。 于是她换了个话锋。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和纪则明是各回各家?” “不然呢?”慎怡反问,“不过我们应该就回家呆两天,过了年初二就打道回府了。” “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嘛。过年怎么能待在一起?” 慎怡还没有试过在和男朋友同居的情况下过年。 陈樱子这样一问,她倒是反应过来了,表情霎时变得难看。 “……由奢入简难啊。” 慎怡毕业以后一直是住在家里,半夜点个外卖或者晚回家了都要被唠叨。 后来她自己攒了点钱,租了个小房子,奈何一个人生活柴米油盐房租水电太贵,弄得她物质生活水平大幅下降,一直到和纪则明住一起才有所好转。 纪则明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虽然有些食古不化,但是比起慎怡父母,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起码慎怡可以实现奶茶自由和睡觉自由。 现在过年又要回家,相当于这两个最重要的自由要暂时失去了。 慎怡光是想想,就觉得痛苦。 陈樱子见缝插针地劝:“你既然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意,那就趁着过年赶紧把结婚的事情定下来不就好了?” “等结了婚,谁还管你睡到几点。你们又不和父母一起住。” 慎怡说,“可是不结婚我们也不和父母一起住啊。只是过年这几天麻烦一点而已。” “……” “那你和纪则明打算什么时候才领证?难道要一直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再耗个十年二十年吗?” 天气这么冷,小区里仍然是闹哄哄的。不少小孩在楼下玩雪,堆出来的雪人奇形怪状。 她们两手挽着手走出了很远,被冷风一吹才发觉天寒地冻,打道回府。 到家的时候已经走了两个人了,剩下一桌子散落的飞行棋和纸牌。 “你再这样打,下次打麻将我杠死你。” 纪则明毫不在乎,“奉陪。” 他们三个人斗地主刚刚好,慎怡和陈樱子插不上嘴,窝到沙发上看电视。 熬到半夜十一点,牌局终于散了,冯楷文看了眼剩下的人,问陈樱子要不要捎上她。 “我们又不顺路。” 慎怡也说,“有空房给她睡。” 纪则明点头,“她那太远了。” 冯楷文摆摆手走了。 晚上慎怡洗澡的时候,陈樱子跟纪则明说。 “同志,革命尚未成功啊。” 爱一个人 慎怡说,她其实根本还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 “和他谈恋爱,是觉得我既然喜欢他,就得有一个结果。和他同居,也是觉得我们已经爱到可以接纳对方的所有缺点,于是跳跃到更深的羁绊里。我一直都在根据自己对他的感情深浅进行行动判断,而不是到了什么时候就要去做什么事情。所以即便所有人都在催促、盼望我们结婚,成为真正的夫妻,可依我看来,我们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她和纪则明认识到现在,已经九年了。 从一个父母朋友的儿子,到一个照顾她的熟人哥哥,再到比自己年长的暧昧对象,变成如今可以替她承担风雨、肩负起责任的结婚对象。 他总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似乎从不会对任何改变感到慌张和失措,即便是第一次尝试这个角色,也能够完美胜任。 尽管结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他人看来,纪则明显然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陈樱子听完慎怡的话,心里一片泥泞的矛盾感。 她因为有这样一个感情稳定的闺蜜在侧,所以早早地遭到家人的催婚,工作以后年年逃不开相亲的宿命,在职场上也时常被女性长辈说媒,见的男人多了,才更深刻地明白纪则明的难得。 可站在朋友的角度,她也很能理解慎怡的心情。 这又不是过家家,可以随便挑选身份,爸爸和妈妈的称呼都像是玩笑,跳出这个剧本就可以重新开始。 即便已婚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也不代表就真的要去成为。 他们两都还很年轻,今天爱着,明天或许就不一定。 长久的情侣陈樱子不是没见过,慎怡也见过,走到今天的也好,毕业就分手的也罢,他人的形式都不能用来作为自己的参考。 慎怡就是慎怡,纪则明就是纪则明。 “我的建议是,你们再给彼此一些时间吧。” 有人说,谈了很久却不结婚,并不是真的相爱。 一直拖的话,感情就会被拖没。 可也不能为了挽留转瞬即逝的东西,而匆匆忙把自己送上悬崖。 即便纪则明做好了准备,也要考虑慎怡的迷惘和恐惧。 “她还那么小,这些年你也刻意在维护她的天真,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她不是不爱你,她只是……没那么有信心。” 慎怡并不能够做到纪则明那么游刃有余。 工作也好,朋友们也好,甚至对待长辈,她都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去做思想准备,才能在下属、朋友、小辈等身份中来回切换。 所以从女朋友到妻子,这样具备重量的任务,她理所当然地需要更充分的准备。 陈樱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很忐忑。 她很清楚地知道,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越界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支持了慎怡的“逃避”,那么压力就会给到纪则明。 可他却只是笑着说,“我能理解。你怎么搞得我好像逼婚似的?” “这不是我也觉得到时候了吗。” “三年太短了。”他喃喃自语道。 “三年还短啊?这个时代谈三个月都算长了。” “那假设你这辈子可以活到一百岁,但一百年里只有三年能谈恋爱,你愿意吗?” 陈樱子咂舌:“疯了吧?谁愿意啊?” “是啊,谁愿意啊。” 纪则明把桌子上的纸牌统统收拾好,装进盒子里。 慎怡在和他恋爱以前,也并没有和别人建立过亲密关系。 因为不清楚初恋的具体定义,纪则明很难以她的初恋自居,但他很确定,直到目前为止,慎怡都只和他一个人谈过恋爱。 短短三年的时间,他就妄想占据她的一辈子?凭借这一千多天,就要让她牺牲掉接下来在恋爱里会产生的幸福,迈入人妻的行列,未免太残忍了。 如陈樱子所说,他确实有在刻意维护她的天真。 纪则明维护她的目的并不在于亲手摧毁。 他希望慎怡开心。 如果太热切的需求会影响到她的心情甚至是动摇她的决定,纪则明并不介意暂时地放下这份渴望。 而他今天之所以会搬救兵,不是为了催化,而是为了了解。 爱一个人,即便她有时迟钝,有时迷糊,你也能比她更先一步触摸到她未说出口的心思。 纪则明习惯了未雨绸缪,在慎怡身上自然更会投注心思。 把原因找出来,在她尚未真正碰面时解决,是他一贯的作风。 陈樱子听完,什么也没说,纠结了一会儿,点开微信把红包收了。 周一慎怡又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这会儿同事的表情不是惊讶了,而是暧昧。 “昨天晚上做了几次?” 慎怡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她不喜欢和别人探讨这些事情,尤其是不熟的人。 同事见状完全感觉不到不妥,还眼巴巴地凑上来,主动分享自己的私生活。 慎怡知道,最快的混熟方式就是彼此交换各自的秘密,但她对眼前的人并没有什么深交的想法,于是一直附和着对方,不透露一点她自己的事情。 同事见撬不开她的嘴,又开始撩拨别的人讲话。 纪则明说他这几天都比较闲,会来接她吃午饭,让她别和别人约好了。 所以慎怡中午拒绝了他们的工作聚餐,等他们出了门才拿起手机往门口跑。 纪则明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去吃什么?” “都行,看你。” “你来接我吃饭难道都不做计划的吗?” 纪则明沉吟了一会儿,“吃锅包肉吧?” “不行。” “为什么?” “不想吃这个。” “那粤菜?” “也不想吃。” “火锅呢?够时间吗,现在是饭点。” “你再想个离这里近还不用排队的。” “冒菜?” 慎怡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算了还是吃锅包肉吧。” 纪则明被蹉跎了这么久却也没有怨言,点下头,“行。” 其实他定的就是锅包肉的位置。 但他不会告诉慎怡他已经这样做了,免得她多想,觉得自己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纪则明挑的店虽然离单位有点远,但是开车的话也还好,最重要的是不用等,慎怡一进门就有位置可以坐了,上菜也快。 午饭她吃得还算开心,饭量比平时还多了一点。 期间纪则明出去接了两个电话,慎怡问他:“不是说出完差了会闲下来吗?” “闲下来又不代表失业了。” 她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吃到一半,纪则明突然问她。 “年假我们出去玩吧?有没有哪里想去的地方?” 慢慢学会如何做一个成熟的女人 “过年好好地不回家去旅游?慎怡,你是不是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跑到多远的地方去工作呢,回趟家很麻烦吗?想旅游什么时候不可以?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 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慎怡给家里人打了通电话,被骂得远远拿开手机。 瞥见纪则明淡定的表情,她开了免提放到桌上。 原本只是想拉个人垫背,怎知纪则明竟然在铺天盖地的说教里拿起了手机。 “阿姨。” 慎怡的筷子就着碗壁上的两颗米,拨来拨去,心都要跳出来了。 即便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自己的共犯,她也仍然紧张不已。 她妈妈一听到称呼,语气立马转变。 “则明……” 后面的话纪则明都出去说了,慎怡眼神黏着他,却并没有跟上来。 她坐着吃饭,还剩两口的时候纪则明回来了,指着她的碗让她吃完。 “我妈怎么说?” 纪则明不会和她说这些,他只说:“解决了。” 慎怡也并不是真的想听,很多时候与其说好奇过程,只是为了削弱结果到来前的不安。 目的达到,她也就松了口气。 不过又立马嗔怒起来。 “都怪你,非要出去玩。” 他也不辩解,认罪,“嗯。” 慎怡便兴冲冲地开始做旅行计划。 办公室闲聊的时候聊到类似的话题,她顺便说了一嘴,同事听了还很惊讶。 “将近年关我都快忙死了,你还有心情出去旅游。” “怎么没心情呢?” 能够远离父母,远离催婚,远离家长里短,多幸福。一想到又能继续逃避问题,慎怡都快乐死了。 她意识得到这种心态不对,但偏有纪则明暗中怂恿她,慎怡有时候信不过自己的选择,但对纪则明的判断总怀有信任感。 过来借打印机的已婚前辈听见了,叹了口气,“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 “不像我,有两个家庭要照顾。孩子今年过年还要办周岁宴,忙得像个陀螺。” 同事不想听她的抱怨,问慎怡,“那你决定好去哪里没有?” “还在看。” 她想找个路程不需要太遥远、好吃好玩、能够最大程度逍遥时间的地方。 “我之前有个亲戚度蜜月去了云南,我看他朋友圈照片还挺漂亮的,冬天去正好,可以看海鸥。” “云南?”慎怡随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对啊,而且我亲戚说那边可多人拍婚纱照了,你可以问问你家那位有没有这个意向……” 已婚前辈笑,“人慎怡都还说自己要结婚呢,拍什么婚纱照。” 同事摊手,“拍了也不一定要结婚啊。” “……”前辈被噎,什么也没说,给同事竖了个大拇指,拿起温热的一沓纸走了。 慎怡见摸鱼结束,把新拿的一堆资料搬到桌子上,压住了刚才写下“云南”的那张纸。 同事还在滔滔不绝:“你要是去的话记得给我带特产哦?期待你的朋友圈。” 也不知道她是说婚纱照还是打卡照,慎怡笑了下就没回了。 下班的时候妈妈又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大概内容就是你要胡来我管不住你,但别老是靠着纪则明就无法无天,说到后面又说起工资,说她一年赚的还不够花的。 “慎怡,你有没有自己攒钱,哪怕攒一点留着结婚啊?” 她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的。特别是在她高三之前。 慎怡没什么存钱的概念,现在被问到,无话可说。 她有些不爽,发脾气道,“没有。我以为你和爸爸会给我准备好。” 她有自己的小金库,但如果用来结婚是远远不够的。然而公务员的工资就摆在这里,她又能怎么办呢? “你乱花钱怎么还理直气壮起来了?不是我说你,虽然工资不高,但你省吃俭用总是能存一点吧?我和你爸现在年纪大了,家里又存在很多开销……” 她直接打断,“你口中的很多开销,是我造成的吗?” 妈妈失声,慎怡挂断了电话。 她越想越生气,回家前特地去银行点了一遍她的存款。 八万两千五百整。 慎怡和纪则明复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纪则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直言不讳:“觉得很惊讶。你这样的理财观念和花钱速度居然还能存到将近十万块钱。” 慎怡觉得自己可厉害了。 “是吧?我也觉得我好牛。” 她是赚一千就花八百的人,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有两百块钱可以存下来。 他们这边红包封得大,这八万块钱纪家父母和纪则明占了不少。 慎怡一开始也会有一种钱不完全属于自己的感觉,可纪则明很残酷地告诉她,纪家不会在乎这一点,而且给出去了即便他爸妈后悔,也不会找她要回来。 “最重要的是,他们给你两万,你爸妈起码得回一半。所以算下来也不算完全给了你这么多钱。” 来来去去都是长辈的。 慎怡苦恼起来。 “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快考公?” 饭碗虽铁,吃的却都是馊饭。 纪则明很客观地分析:“不是。首先现在就业形势非常严峻,你想要类似现在岗位的待遇和条件几乎没有。其次社会更新迭代很快,节奏也快,对人的能力要求很高,稳定性将会成为生存最大的优点。”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先工作几年再考公,这样既能赚到钱又能稳定。” “应届生的工资不会太高。” 言下之意就是慎怡即便晚点考公也赚不到什么钱。 慎怡彻底闭嘴了。 她开始想别的。 “今天我和妈妈顶嘴了,直接挂了她的电话。因为她又说到很多我不想听的事情。” 纪则明想了想,“结婚的事吗?” “不是。” 那他知道是什么了。 “我知道她本意不是将我剥离家庭,只是希望我更加独立,慢慢学会如何做一个成熟的女人,甚至她会在考虑我们的感情问题,希望我掌握更多的金钱,这样才能更有话语权。” 纪则明心想,如果慎怡妈妈把他们家的日常生活当做综艺看一天,可能就不会对类似的问题过于焦虑了。 因为慎怡在家里无法无天。 “纪则明,老实说我现在也开始有点害怕了。” “害怕什么?” 慎怡的眼睛里装满了认真。 “怕再过多几年你就会出轨劈腿成为负心汉,而我在家里相夫教子身无分文只能跑回娘家哭诉,但他们也不要我,逼着我回来和你和好。” “……” 纪则明的眼皮狂跳。 “你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没钱。”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慎怡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下次再被人催婚,就直接说自己没有钱,如果对方还问,就问他能不能借自己钱。 小蛋糕(微h) r o ushuwu2.c om 纪则明露出了很无语的表情,他站在原地,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慎怡眨着眼睛看了他半晌,一个字都没得到,捧着手机跟小姐妹们聊天去了。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朋友们会说:不会的,纪则明怎么会出轨? 这几年经历了人生百态和社会毒打后,朋友们都已经不太爱发表自己的观点了。 不知道是感情生分了还是为人成熟了,说会怕一语成谶,说不会又太虚伪。 现在也就只剩下关系特别特别好的人,会跟慎怡说真话。 比如陈樱子。 “我觉得你妈的顾虑是对的,毕竟我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多考虑一点。” “我知道。” “但她那样说,就会让我觉得她和我爸好像不会替我打算了一样。”夲伩首髮站:po18c g. c o m 陈樱子是知道她家什么情况的,安慰了她好几句。两个人明天都还要上班,便没再多说了。 慎怡觉得心里胀胀的,点开了妈妈的朋友圈。 她已经很久不看,且是故意不看。 父母的衰老和她已经变成成年人且属于劳动力的事实让慎怡觉得时间很残忍,她闭上眼还感觉自己活在昨天。 睡前她和纪则明碎碎念着这些感想,东一句西一句的,自己都连不起来。 纪则明摸着她的脑袋,默默地听她说。 慎怡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问她,“我去纹身好不好?” 她一下子惊醒。 “怎么突然想纹身?”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纹身,但是碍于考公不能做吗?现在彻底没机会了,我纹一个你喜欢的图案在身上,就当帮你实现愿望了。” 慎怡接受不了,“为什么?” “你不是说,没有新鲜感了吗?” 他说到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垂下眼睛。 这句话是他出差回来那天,慎怡在车上随口说的。 那天她领导和同事都提及了婚姻,提及了纪则明,她多愁善感的心思迸发,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 可纪则明知道那些虽然无厘头,却都是她真实所想。 即便只有一分钟,一小时,一天,慎怡也曾这样觉得过。 他知道这是谈恋爱、甚至结婚以后的过程中避不可免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可是这是慎怡。 她的三分钟热度的特点没有人会比纪则明更明白了,这三年来并不是只有他在单向投掷爱意,慎怡一直维持着爱情中的活力也是一种爱他的体现。 别人看不见慎怡的付出,他看得见。 然而他却无法想到该怎么讨她的欢心。 “不要。” 慎怡非常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她抱着纪则明的腰钻进他怀里。 那天晚上本来是要睡觉的,可他说了那样的话,慎怡躺着躺着就起来把闹钟调晚了一点。 两个人手脚都藏在被子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看不见起伏。 她睡得好好的偏不安分,开始摸他的腰和性器,从人鱼线的地方一路下滑,握住尚且还未苏醒的东西。 “纪则明,你这里……” 他不知道慎怡想说什么,只知道快睡着的节点人尤其脆弱,身体器官的休眠并不会延缓快感的到来,反而有种迟钝的舒爽。 迷迷糊糊地亲到了一起,睡前才刷过牙,还能尝到彼此口中薄荷牙膏的味道。 他想起慎怡很爱干净,用完漱口水还要用清水漱口,因为讨厌任何工业香精的味道在嘴巴里残留,却又想到她总爱躺着吃东西,于是皱了皱眉。 被她发现,用指尖点了点。 她轻轻地叫:“纪则明。” 纪则明没有应,疲惫的肉体将他的感官拉得很长很薄,言语落在上面被轻轻兜住,又在心头弹了几弹,才慢慢进到脑子里。 缓慢有缓慢的好处,慎怡娇声娇气的呼喊也变得悠长,而不是转瞬即逝。 所以他笑了,把舌头伸进她的嘴巴里。 慎怡感受到他舔过自己的牙齿,唇内的软肉,舌尖和唇瓣轻轻地碰撞,然后用嘴唇含住了自己的舌头。 她被亲得很舒服,手更不老实。握着他开始上下套弄。 已经很硬,顶端有湿液,被她抚过,黏满了手心当作润滑。 几个回合便已经让人气喘吁吁,纪则明扯掉了她的裤子,顺着内裤边缘摸进去。 慎怡让他把内裤也脱掉。 “你别这样摸我……” 很奇怪,非常奇怪,又不是不能脱,欲擒故纵地浅尝即止干什么?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往里探,勾出来的点点湿润划过腿侧,细感还能感知到痕迹。 “那要怎么摸?” 他问得道貌岸然,慎怡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禽兽不如。 亲得太缠绵,两个人的嘴唇上都泛着水光,慎怡甚至可以想象到拉丝的场景,不由得将双腿缠上他的腰肢。 “伸进去摸……”她小声说。 卧室里静悄悄的,床头灯透出温暖的光芒,扑在她的肌肤上,像抹了一层漂亮的奶油。 “跟块小蛋糕似的。” 纪则明这样说。 妹妹(h) 慎怡听得脸红,明明是那么纯洁美好的形容词,到了他嘴里就变得暧昧起来。 她能感受到纪则明的指尖在她的臀周和大腿内侧流连,每每划过,动作虽轻,带来的酥麻却直钻心头。 “纪则明……” “撒什么娇。” 他往她肩膀上咬了一口,双手的手掌握住两瓣臀肉,大力揉捏起来。 手臂随着动作贴在她的腰侧和背后,碰到哪里都泛着热度,慎怡想躲,被他压得严丝缝合,动弹不得。 “我没撒娇……” 她有没有撒娇纪则明最清楚。 慎怡不用说什么软话,也不用娇滴滴地卖乖,她只要喊他的名字,纪则明都觉得是一种撒娇。 即便是愤怒地喊,也算。 他在暗色里弯起唇角,闭上眼睛去亲她的鼻梁。 慎怡已经软成了一滩水,动也不想动,可肉棒还握在她手里,纪则明挺动着腰身,模仿在体内抽插时的动作,摩挲着她的手心。 “色鬼……” 慎怡是他动起来还想起自己在干什么,低声骂了一句,怎知他这么不要脸,居然笑了出来。 “这才叫色。” 他分出一只手去摸她的阴户,拇指刮弄着玩弄起阴蒂。不过两下慎怡便蜷起身体,想要挣脱,敏感的穴口止不住地溢出水液,湿了他一手。 纪则明摁住了慎怡的腰,就着湿润缓缓将手指插了进。 里面几乎是立刻就含住了他,饥渴地往里吸。他手指弓起,不紧不慢地抽送起来。 慎怡抓着他的手臂,恨不得将他的肌肤挠花。 “不要这个……”她说,“你插进来。” 纪则明应了一声,拇指摸了摸肿胀的豆豆,甬道止不住地抽搐,被他又插又玩,很快喷出一股水来。 他把湿滑的液体抹上她的小腹,一直往上摸到胸,揉捏几把,才问,“插哪里?用什么插?” 慎怡真想把他杀了。 她报复般握紧他的性器,上下用力地摩擦,没有任何润滑,带来干燥的微痛。 纪则明嘶了一声,低头看见她得逞的表情,无可奈何,起身去找避孕套。 他小声嘀咕,“你啊你。” “我怎么啦?” 卧室里随便拉开一个抽屉都能找到这东西,纪则明很快回来,翻身上床,揪了一下她的鼻子。 “霸权主义。” 稍有不顺心就要他好看,从来不服软,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赏他一点甜头。 纪则明握着性器,把套戴好。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慎怡在床上很妩媚。 她的衣服早就被扯掉了,这小鬼睡觉当然不穿内衣,现在两团盈盈的圆润瘫在胸前,好似枝头蜜桃,粉艳欲滴。 “过来。” 他握住她的脚踝,将人从床头拉到床尾,双腿搭上肩膀,沉腰重重地顶了进去。 慎怡的惊呼都失了声,被突如其来的饱胀感堵进喉咙里。 没什么痛感,只是突然被巨物撑开的感觉有些不适,可她的身体早已习惯了他的尺寸和温度,不多时便变得酥麻起来。 纪则明就着刚才潮吹的湿滑来回操了两下,见慎怡哼哼唧唧地皱眉,便停下动作,等她适应。 怎知她只是假装拿乔,纪则明没动,她便挺起腰来自己吞吐。 他看得心软眼热,任她折腾,这个姿势她躺着,发力难,不出一会儿便扯着嗓子说累,说他偷懒。 纪则明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到她的软臀上,质问:“我偷什么懒?” “呜呜呜呜呜……” 慎怡不说还好,一说他就要较真了,弯下腰来握紧了慎怡的腰,撞得她双腿发麻、颤抖,小腹抽搐不已。 后半段的时候她几乎要把纪则明这个名字给叫烂了,这人也还是不肯停下来。 拉了窗帘的卧室能看见墙上被微光投出来的影子,慎怡在泪眼婆裟里看见他又拆了一个避孕套,缩着身体说自己不想做了,又被纪则明拉回来。 她东躲西躲,不让他插,纪则明失了耐心,把她翻过来摁在腿上,打她的屁股。 “呜呜……” 慎怡求饶不及,小腿失力。 他大概是研究过什么色情玩法,打死人来不像是教训,而是在奖励。 几巴掌下来,慎怡不仅觉得自己屁股开花了,还觉得身体深处寂寞不已,小穴泛滥。 纪则明精虫上脑,自然不用她求,直接把人抱起来干。 他越做越精神,在体内横冲直撞,还要使坏将人往怀里摁,顶得慎怡眼泪汪汪,下面也跟着流水。 室内响起淫靡的声音,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呜咽交织在一起,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低语。 “都流到地上了。” “闭嘴……” 慎怡抱着他的脖子,就是要挂在他身上,被抱操的感觉很爽,但是也很羞耻,脚下没有支撑感,浑身上下的感官几乎都集中在穴内。 她几乎能够隔着一层薄膜感受到纪则明性器上的青筋。 “快点、快点……” “嗯……” 这人应是应了,也开始快速冲刺起来,可慎怡又哆哆嗦嗦地喷了一次还不见他射。 她有气无力地指责纪则明不是人,对方一言不发地吻下来,将她的碎碎念含进嘴里。 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停顿和闷哼,慎怡闭着眼抱着他,双手控制不住地抚摸他的背肌,“嗯……” 纪则明看起来也像是爽透了,低沉地喊了一声:“妹妹。” 慎怡像是被人当头棒喝,炸了毛。 “不准叫!” 我不是来上班难道是来上坟啊 妹妹是慎怡的小名。 因为她爸妈结婚晚的缘故,在同辈的孩子里慎怡是最小的,所以家里人都叫她妹妹。因为相对年纪太小,这个昵称也延续到了爸妈的朋友和朋友的孩子身上,几乎身边所有比她年长的人都会这样叫。 一开始纪则明认识她的时候,叫的也是“妹妹”,久而久之才变成了“慎怡”。 因为曾经忽远忽近、长幼尊卑的关系,两人达成了一种亲密的共识,认为叫全名才是非常恩爱的体现。 他们之间也没那么多爱称,大部分都在缠绵悱恻的时候脱口而出。 慎怡并不喜欢这个小名。 纪则明了解到这一点以后便很少再叫,但在他心里,比起宝宝、宝贝、小乖之类的昵称,他还是更喜欢妹妹。 他有意戒掉这个习惯,但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慎怡觉得他这个人喜欢的类型就是妹妹。那种娇小的、可爱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稍微掐一掐脸蛋就会泪眼汪汪的妹妹。 纪则明的回答是:“瞎说。” 可他唇畔的笑容做出了证明。 慎怡在吧台上吃着早餐晃着腿,胡说八道:“所以我怀疑你婚后会出轨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不可能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妹妹十八岁。” 纪则明把煎好的培根端上来,“但我永远比你大三岁,这个条件是不可逆的,懂吗?” 慎怡嚼嚼嚼。 “你知不知道有两个词叫年上和年下?” “嗯?” 纪则明不知道的事情不会承认自己不知道,尤其是在慎怡面前。 慎怡是这样认为的,他多会故弄玄虚地发出一个问号,让人揣测不出他是否真的不知道,以此来浑水摸鱼。 毕竟以前他就常常这样子装时髦,慎怡是后来才发现,这个人土得掉渣。 “年上就是对方比你大,年下就是对方比你小。” “你想问我喜欢年上还是年下?” 慎怡猜:“我猜应该是年下吧?因为妹妹一般都是年纪比较小的。” 纪则明:“呵呵。” “我说的不对吗?” 纪则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牛奶,把杯子放下,挑起眉梢,眼睛微眯,略有些轻佻地看着她。 “我喜欢慎怡。” 气氛安静了两秒。 “救——” 慎怡把餐具啪地扔掉,好像被鬼上身一样双手抱住手臂,止不住地上下摩擦,尖叫着怒骂:“好恶心!纪则明你好恶心!恶心得爆皮!” 纪则明得逞地微笑,将她盘子里没吃完的半个煎蛋移到自己的盘子里。 近来总是下雪,小雪怡情大雪烦人,堆住了街道,无论对上班族、学生党,还是买菜遛弯的叔叔阿姨都不是什么好事。 对慎怡来说,最不好的事就是要扫雪。 “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零几年的时候暴雪把我姥爷家的门口给堵死了,我家里人都没让我动过手。如今当了公务员,不仅要做牛还要做马。” 他们科长人好,一开始都是用玩笑一样的态度去驱动男同志们干活,但随着天气影响,工作量变大了,女同志们也不得不加入其中。 纪则明算得上半个自由工作者,不用像慎怡一样早八晚五,所以常常送她上下班。 到单位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几个早到的在铲雪了,慎怡跳下车,纪则明也跟着下来了。 他和那几个同事都点了点头。 “又送慎怡来上班啊?” 他手插在羽绒服里,“是啊。天气不好。” “你跟着下车干什么?” “我也帮你们干一点吧。” 慎怡小声说,“这个没有钱拿的。” “我缺这点钱么?” 那你还那么积极。 慎怡心想,纪则明来铲雪,想必为的就是替她分担工作量。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们领导很喜欢从这些事情里以小见大,谁偷懒谁积极,心里有数。尤其是老陈,搞字画的那个。 她带家属来帮忙,可自己却没做多少,就有了偷懒的嫌疑,面上是不好看的。更可怕的是万一被领导认为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那就糟了。 还不如干多少是多少,没功劳也有苦劳。 “你快回去吧,快回去。” 纪则明把她送进来了。 慎怡挤眉弄眼地想要他快走,怎知他跟聋了一样。她正想拔高声音,结果还没开口就看到了老陈。 “慎怡,来上班啊。” 想起上次去他办公室喝茶,他因为自己的废话文学翻的白眼,慎怡在心里也翻了个白眼。 我不是来上班难道是来上坟啊。 但嘴上还是乖乖答。 “诶,您早嘞。” 老陈显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哎哟小纪也来了。” 纪则明伸出手,“您早。……这是要去扫雪?” “可不是嘛。昨天下了一晚上,可麻烦了。” “那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帮忙。” 老陈喜出望外,“那感情好。真是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 纪则明张口就来,“这两天下大雪,慎怡也是很担心。本来今天上午我没事,想要睡会懒觉的,她硬是把我叫起床到单位来,说是人手不够,要我过来搭把手。” 慎怡听得眼都大了。 领导这才把眼神放回到她身上,“是吗?” “是呢。” 领导张张嘴,正想夸两句,后面有人提着除雪的工具过来了,是新招的那个小张。 慎怡和他互相点了下头。 小张说,“陈厅,我看储藏室这些工具都有些老化了,估计得采买一批新的。” “行,你打个申请出来。” 小张说好,看向纪则明。 “这位是……” 领导笑意融融,“这是我们慎怡同志的家属,纪则明,小纪。” 纪则明:“你好。” 男人看着成熟,不像同龄人,小张便喊了声:“则明哥。” “初次见面,我是张应怀。” 助虐为纣 不会舔逼的男人才是坏男人(h) 468v.co m 他这句话一说完,慎怡的脸就开始发烫了。 有的时候在床上上演到特别少儿不宜的环节,慎怡总会想起他以前的样子。疏离、冷淡、即便时常开玩笑逗你,也始终是不易亲近的性格。 这样的人会在床上低下头颅去亲吻你的私处,慎怡每每认清这个概念,都觉得心身潮湿。 纪则明赤裸着上半身下跪,将她的腿掰开,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不着急的时候,他亲人喜欢先从脸蛋开始亲,然后到鼻子、人中、唇峰、唇畔,最后才是唇瓣。慎怡总是笑他温水煮青蛙,明明是饿狼还非要装绅士。 但同时,她也很享受这样细水长流的前戏。 现在他舔逼也是一样的路数,不急着脱她的内裤,转而亲她的腿根。鮜續zhàng擳噈至リ:464w.com 那块肌肤白嫩柔软,平时见不到也不多触碰,除了衣物轻微的摩擦,几乎不受任何蹉跎,故而比其他部位更加细腻,也更加敏感。 几乎是他的呼吸一靠近,慎怡就往后缩了一下。 “纪则明……” 又撒娇。 纪则明头也没抬,颇有些懒散地应了一声,而后嘴唇轻触,就着腿部的线条往下亲,在靠近内裤的边缘,轻轻地吮了一口。 “你……” 她痒得想要翻身逃开,被扣着小腿动弹不得。 目光望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小腿腿肚,陷出一层阴影。从指甲看到手背,青筋顺着掌背一路蔓延至手臂,漫长得恍若他的耐心。 慎怡有些想哭了,他一口接一口的将腿侧的软肉舔遍、含过,稍微有些挣扎便张嘴咬她,轻微的痛意带来酥麻的触感,腿根牙印乍显,内裤中心也逐渐漫出一块水痕。 他却好似看不见,专心致志地亲她的腿。 “呜呜……你别咬我了……疼死了……” 慎怡呜咽起来,纪则明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这种时候尤其脆弱,蹬了一下腿,问他:“为什么不理我?” “嘴没空。” 纪则明趁着回答的间隙,将人的臀部抬得高了一些。 他又不是第一次给慎怡舔了,慎怡当然知道这动作接下来是什么意味,羞耻心一下子就上来了,控制不住地大哭。 但是已经晚了,纪则明已经亲上她的屁股。 “……你是变态吗?呜呜呜……” “是。” 他笑着回答,故意亲了个响的。 慎怡真的恨不得死了。 臀部传来濡湿的触感,是他的舌头滑过。 她羞耻地闭了闭眼,脑子里不可控地浮现出他用手玩的画面,顿时觉得更羞耻了,眼泪沿着太阳穴流进头发里,恨不得把这男人踢远。 可羞耻归羞耻,她还是无耻地湿透了。 纪则明勾着内裤边缘帮她脱下来,揉着她的臀哄:“好了。” 好个屁…… 他这个架势,属于刚开始。 慎怡捂住眼睛,装起了哑巴。 纪则明捏了捏她的大腿肉,手掌上的薄茧带来的微硬触感,像是一个讯号。 “舒服吗?” 慎怡沉默地狂摇头。 他笑出了声,“那我加把劲。” 她被吓得一下子把手拿开,反应过来自己无论回答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纪则明的手指并拢,往穴上摸了一把,水润润的,直接插进去都不成问题了。 可他没有,他只是滑动手指,将小豆豆摩擦得肿立。 小穴饥渴地吸吮着他的指面,贴近入口的手指被吸得微微陷入,他沉着眼故意摁压了好几下,慎怡就绷直了腿泄了出来。 “呜呜……”她抱怨道:“说好了用嘴的……” 纪则明没答,掰着她的腿根,将舌面贴了上去。 她正处于高潮,敏感得不行,被这样突如其来地一舔,浑身的感官都集中在穴上,战栗不止。 他还觉不够,唇舌并用,就着还在翕合的小穴将舌头抵了进去。 比起肉棒的单刀直入,舌头具有更柔软和灵活的特点,即便插得不够深,却能将浅处的敏感点全数照顾,更容易让人产生高潮的感觉。 慎怡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想要坐起来,纪则明如了她的愿,殊不知只是为了更好地固定住她,好让唇舌含得更深。 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嘴里不断说着不行,腿却越夹越紧,恨不得将他的头埋进腿根里。 中途喷了一次,纪则明松开了她。 可看到慎怡哭得通红的眼睛和咬得微肿的双唇,他又变得兴奋,抹了把脸,俯身将腿根舔干净。 慎怡尝到了甜头,也不让他滚和说不行了,只断断续续地呻吟和呜咽着,要他别插那么快。 她配合,纪则明也顺着她,把舌头从穴口撤出,去吮她的阴蒂。 这一吮,慎怡爽塌的腰又直立起来,抓着他的头发要哭。 两条细长的小腿绞在他背后,蹭着他起伏的背部肌肉。 舔到临界点,慎怡恨不得坐到他脸上。 一晚上喷了哭,哭了喷,床单没事,床畔和床边的地板却湿了一片。 纪则明还贪得无厌,一边将她的肉缝自上而下地舔遍,一边摁压她的小腹逼她泄出来。 慎怡被舔怕了,从床的一边滚到另一边。 估摸着差不多了,他也没抓人,舔舔唇瓣,又问了一遍。 “舒服吗?” 慎怡钻进被子,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纪则明自有办法对付她,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掌心牢牢地握住她的臀瓣,大力揉捏起来。 “你干什么!干什么!我真的喷不出来了……” “舒服吗?” “……舒服,舒服可以了吗?爽透了!” 慎怡咬牙切齿地骂他:“坏男人。” 纪则明往她屁股上扇了一下,暧昧地说:“不会舔逼的男人才是坏男人。” “我不是。” 南北混血儿 慎怡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趴在床上装死,她迷迷糊糊感觉到纪则明在用热毛巾替她擦下面,模糊的目光里她看见他胯下被睡裤包裹着的隆起。 她想伸手摸了一摸,但是没力气了。 睡前她还很奇怪又很庆幸地想,纪则明居然没有硬拉着她大战三百回合,真是天上下红雨。 结果第二天周五,外面就被雨雾裹挟。 慎怡念着马上就是周末了,忍了又忍,从床上爬起来上班。 纪则明送她的时候,慎怡突然想起来昨晚做羞羞事之前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 “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纪则明很坦白:“你爸。” “……” 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直觉让她不要追问,但这个话头已经被挑起来了,纪则明绝对不会让她逃避。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是:“周末回趟爸妈家吃饭吧。” “……” 慎怡挣扎:“你没和我提前说吧?” 她甚至想撒谎她周末有约了。 “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没回家了。” 他端起年长者的架子,语气严肃。 慎怡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更谈不上不孝,只是迟钝,对亲情的重量后知后觉。再加上年纪小,把吃喝玩乐排在了前面。每每二选一都倍觉愧疚,而纪则明就是要利用她的愧疚。 “也就一个月左右吧。”她小声说。 主要是她爸妈知道她和纪则明在一起,放心得很,电话也少,多是打给纪则明。原因是她会撒谎,纪则明不会。 纪则明没再说话了,慎怡也是。 下车的时候两人都没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他知道慎怡这是答应了。 她皱着脸:“那毛血旺呢?” 他笑:“今晚吃。” * 慎怡猜到这次回去肯定又会被妈妈数落,于是提前和爸爸联系,求他做自己的掩护。 爸爸一开始是不答应的,架不住她撒娇,勉强点了头。 周六回去的时候,纪则明车刚停好,还没开门,就看见老丈人提着菜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路过。 慎怡喊了一声:“爸!” “哎哟。”他一个急刹,“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笑嘻嘻地上前,“想你嘛。” 慎怡跟着爸爸进去,还不忘给后面的纪则明抛媚眼,让他把东西拎上。 爸爸看到了,推了她一把。 “跟你说了回家不要带什么礼物。还每次都让则明拿,去,你也去提。看把你懒的。” 慎怡挽紧了他的手,“我难得回来一趟,陪陪爸爸嘛,而且我力气小,拿不动什么。” 慎怡爸爸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笑。 她从小就嘴甜,若是想讨谁的欢心,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家里面没人,妈妈大概是出去了。 慎怡略略松了口气,想着有个缓冲的时间。 爸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大概是知道他们今天一起回来,家里收拾得特别整齐干净。唯独墙上的蜡笔画有些突兀。 慎怡在看,爸爸在背后说,“过年前想找人给家里的墙都粉刷一遍,你看看你的房间想要什么颜色。” 她塌下去的心情又鼓起来,“白色就行了,我又不常回来。” 爸爸在流理台上陈列着菜,笑了一声。 “你啊,还没嫁出去呢,心就在外面了。” 慎怡不说话。 纪则明在这时候提着大包小包进来。 慎怡赶紧伸手去接,她问,“这些东西放哪啊?” 爸爸说随便放,让他们先坐。 慎怡让纪则明坐,自己去拆礼物里面的车厘子。 她端着水果盆拿进去洗,爸爸说:“你把那个茶具也洗一下,给则明倒杯水。” 慎怡转头就朝着客厅喊:“纪则明洗一下茶具。” 爸爸敲了下她的脑袋。 慎怡只好改口,“算了我来吧。” 可纪则明已经走进来了。 他看到慎怡被敲,自然就不会忤逆老丈人的意。他只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慎怡爸爸摇摇头,笑道,“今天给你们做我们南方那边的特色菜,你应该是不会的。坐外面等着吃吧,让慎怡给你倒杯水。” 慎怡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端着车厘子和杯子和他擦肩而过。 纪则明怕她摔了,对老丈人说。 “我前段时间出差带回来一点南方特产的茶叶,放在礼盒里,我拆一点出来泡给您尝尝。” “好好好,去吧。” 纪则明在等水烧开,慎怡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她嫌无聊,到处找电视机的遥控。把茶几的好几个抽屉都拉开了,只找到一堆彩色笔、图画书、玩具还有小学课本。 慎怡问:“爸!电视的遥控器在哪里?” 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油炸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下锅了,火冒得有三丈高。 慎怡懒得再问,把抽屉全都推上。 纪则明也给她泡了茶,让她尝尝。 慎怡咂咂嘴,说不好喝。 “你真是长了个地道的北方胃。” 慎怡妈妈是北方人,爸爸是南方人。爸爸当年北上求学,在这边成了家立了业。 家里亲戚时常笑慎怡是南北混血儿,长相既有南方人的柔情,身高又有北方人的高挑,俊得很。 慎怡靠着纪则明,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我小学的时候就差不多长到一米六了,还经常笑对门的哥哥发育晚,谁知道后面的几年里我只长了不到十厘米,那哥哥却跟大葱似的蹭蹭往上冒……” “那他有没有笑你?” “当然有了。”慎怡说,“他还说我是半桶水,小时候那么漂亮,长大了性格那么糟糕。” 纪则明没忍住笑了出来。 慎怡打他,“你不准笑。” “现在也很漂亮。” 纪则明看着她的脸,余光瞄了眼厨房,慢慢地靠近。 慎怡一看他这个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她心跳加速起来,想着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偏在这时,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慎怡妈妈拎着个小书包,扶着玄关把鞋脱下来,后面跟着个只到她手肘的小女孩,她换好拖鞋,就开始帮那个小女孩换。 再走进来一点,是她把钥匙放下来的声音。 看见慎怡,她笑着说。 “哟,姐姐回来啦。” 小姨子 空气好像一瞬间变得安静,厨房里菜刀剁削的声音突然不连贯,慎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这个话茬。 还是纪则明暗地里拍了她一下,她才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妈。” 慎怡妈妈拍着小女孩的背,没理她,“去,坐到姐姐那里去。” 女人先是放下书包,然后挽起袖子,才抬头和纪则明打了个招呼。 “则明,好久没来了。” 纪则明连忙站起来,“是,好久不见您,又年轻了。” “少来。这套说辞对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不管用咯。”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也没有时间上来拜访,真是抱歉。”他拎起方才带进门的礼品,“我上次去南方出差,给您和我妈带回来不少补品,都没空拿过来。” 慎怡妈妈咯咯地笑,直说他客气。 眼睛瞄到后面一口一个车厘子的慎怡,眼神变得略为严厉。 “慎怡?” “到。” 慎怡妈妈翻了个白眼。 “你真是坐没坐样。” 当着女婿的面,她不会不给孩子留面子,是以并没有多加斥责她的冷漠,只叮嘱她妹妹。 “慎悦,别学你姐。” 慎怡小声说:“一口一个你姐你姐,我到底是生来做你女儿还是做她姐姐的。” 她压低了声音,可客厅就这么大的,想让人不听见也难。 慎怡妈妈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可即使是纪则明都能感受到她明显的克制,想来今日离家前慎怡肯定是要接受一番教育,然而她还是选择口不择言,心中大约郁气难抑。 “你们坐,自己玩,我去厨房给你叔叔打打下手。” “阿姨,我这刚泡了新茶,您刚回来,先坐下来歇会儿吧。” “等会吧。吃完饭喝也不迟。” “那个慎怡,招待好你男朋友啊。” 慎怡假装听不见。 “她这孩子就是这个脾气……” 纪则明笑道,“我知道。没事,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阿姨您先忙您的吧。” “行,那我去给你们烧菜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顿好的……” 一直到看慎怡妈妈进了厨房,纪则明才收回视线,去看目空一切专注于吃车厘子的慎怡。 他没选择去戳这鼓囊囊的气球,跟那乖巧坐着的小女孩打招呼。 “嗨。好久不见,还记不记得我了?” 妹妹点点头,“记得。” “那我是谁?” “则明。”她说得有板有眼,掷地有声,学他爸妈称呼人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 “……” 慎怡嘁了一声,是笑纪则明热脸贴人冷屁股。 纪则明倒是不恼,又问:“那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妹妹摇摇头。 “这样吧,你也不用知道我姓什么,”他开始套路小孩,“爸爸妈妈平时是不是会教你叫一些大人作叔叔、阿姨?那我也教你一个称呼,好不好?” 妹妹看着他。 “这个称呼你只可以用来称呼我。” 妹妹没反应。 纪则明都快撑不下去了,感觉有点油腻。但是开了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 “你叫我姐夫,行不行?” 妹妹看向了慎怡。 慎怡曲着腿在沙发上玩手机。 她和她妹妹,关系不能说不好,但因为种种原因她们也并不亲密。 纪则明每次来她家都只是吃顿饭、聊聊天的时间,多是应付长辈或是陪着慎怡回来,根本没什么机会和她妹妹接触。 慎怡也不喜欢纪则明和她妹妹接触。 慎悦虽然年纪小,但大抵是受慎怡的性格影响,心思颇为敏感,很会看姐姐脸色。 纪则明猜过是慎怡爸妈的教育原因,可长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又通过种种细节否定了这个答案。 他对慎悦,其实没什么感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多,加上慎怡不太喜欢她的原因,他也从来不私下讨好这位小姨子。 只是现在这个阶段,可以说的上是“时间久了”,他也是时候给她妹妹做点思想准备工作了。 “你不要看你姐,你就看我。”他伸出手掌挡住慎悦的视线,“你想不想我做你姐夫?” 慎悦沉默不语。 倒是慎怡打掉了他的手。 “她想不想有什么关系?我谈男朋友需要她来同意吗?” 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纪则明捂着手:“我……” 慎怡:“你别说了。” 她转头看向慎悦。 “电视遥控器呢?你放哪里了?” 慎悦噔地一下站起来,跟春天突然冒出来的小笋似的,说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 “在楼上!我去给你拿。” 从头到尾都没得到一句回应的纪则明看着她噔噔噔地跑上楼,心里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比如,他这位小学生小姨子,很有可能是个姐控。 她不多时便把遥控器拿下来了,慎怡条件反射地说了句谢谢,她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遥控器为什么会在楼上?” “因为妈妈怕爸爸熬夜看球赛,所以收起来了。” 慎怡开电视只是为了有个声音,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想看的节目,于是她问,“你平时看哪个台?” “少儿台和金鹰卡通。” 慎怡摁摁摁,给她摁到了。 慎悦却摇摇头,“我不看,你看吧,我要写作业。” 她早上是去上兴趣班。今天周六,她不用上学,但是有周末作业。 慎怡没理她。 她书包就在旁边,于是就在茶几上开始写了。纪则明看了两眼,又看向慎怡,“你没想看的?遥控给我。” 慎怡毫无忌惮地高声骂他,“你这个叛徒,滚。” 她最讨厌纪则明和她妹妹搭话,多说一句都不行。 哪怕是为了她,都不行。 幻想中的灰姑娘 该怎么去阐述这种心态呢,即便是面对父母也难以启齿,即使说出口了也不被重视,从头到尾,只有纪则明一个人能够理解她。 慎怡是一个感情需求很旺盛的小孩。 可她又及其拧巴。在意什么她不说,怕说了得不到回应失望。占有欲很强但是不敢又不屑表达,怕别人觉得她幼稚,更怕别人捏着她的感情肆意践踏。 家人本应该是最贴心最了解自己的人,却也是最能中伤自己的人。 慎悦出生在慎怡升高三那一年。 因为学习过于紧张,学校便要求同学们住宿,慎怡也不例外。 她走读惯了,即便学校里有朋友陪伴也还是极其不适应,再加上学业繁重,她逐渐有了崩溃的感觉。 有一天她心情非常不好,打了电话给妈妈,希望她能够替自己请假。妈妈略显得有些支支吾吾,最后是爸爸来接的她。 那天是慎怡阔别一个月后再次回到家,也是那天,妈妈开心地宣布自己怀孕了。 慎怡问她是偶然还是必然的? 妈妈一向尊重她,从来不会骗她。妈妈告诉她:“你看,你现在高三了,住学校,家里没人,我和你爸都觉得特别冷清。以后你去上了大学,交了新朋友,又成年了,肯定就更不回家了。” “所以我们就决定再生一个,给家里增添点人气。也好给你做个伴。” “以后你放假回家,不就有人陪你玩了?” 多年的娇养让慎怡当场摔了筷子,她没有办法理解这种说法,爸妈也没有办法理解她那时的愤怒。 她以为父母会继续说服她,会因为她失常的举动安慰她,可什么都没有。第二天早上准备去上学的时候,她听见他们说。 “给她点时间吧,她会接受的。” 爸爸和妈妈是最了解,也最疼爱慎怡的人。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知道她会在自我斗争之后,即便赌气也终会接受。 他们用对她的了解来伤害她,用对她的疼爱来逼迫她。 慎怡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孤立无援。 剧情并没有像小说里面写的那样,她在这个时候化悲伤为动力,学习成绩得到了突飞猛进。也没有什么真命天子从天而降,拯救她脆弱的心灵。 即便是纪则明,那个时候也在外读大学,并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慎怡很想幻想自己是灰姑娘,在家里饱受偏心的折磨与区别对待的痛苦,是不得宠的长女。 然而这些统统没有出现。 爸妈知道自己在学校过的很痛苦,所以时常会来送饭,即便妈妈怀孕了也不例外,慎怡有的时候看她大着肚子站在校门外,总是要先停下来整理好心情,才敢去面对妈妈。 她没办法抱怨什么,可是从那天起,她的心情就像连绵的雨天,一直在流泪,一直天黑。 妹妹出生的时候,爸妈都很高兴。 慎怡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她安慰自己起码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理由是真的,他们家真的只是想要多一个孩子,而不是重男轻女。 如果是重男轻女,慎怡会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活得像一个笑话。 办满月酒的时候,家里很多亲戚来祝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围着新生儿打转,眼睛里不再只充斥着慎怡。 她曾经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现在不是了。 那一天她也见到了纪则明的父母,她突然才想起自己的生活里有纪则明这个人,却莫名其妙地期待,他不要来。 来了也不要祝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大概是因为,她觉得纪则明能够理解她,包括她当下的阴暗想法,以及所有的不甘。 如果他在的话,会是在场所有的大人里,最能体谅她的人吧。 爸妈给妹妹取名叫慎悦。 乍一看两姐妹的名字都整整齐齐,瞧不出什么偏心,可只有慎怡知道,爸妈应该是更喜欢妹妹。 慎悦,甚悦。 意思是得了这个女儿,他们很高兴。 慎怡爸妈是相亲认识的,在结婚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多是长辈的催促作动机,才有了这段缘分。 她妈妈因为学医而拖延了年纪,在同龄人里算得上是晚婚,家里人特别关注,着急要她生育,以免错过年轻特有的恢复力。 慎怡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成为他们任务完成的象征。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父母也从未亏待她,全心全意地爱她。 慎怡小时候,妈妈时常会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一开始她知道自己怀孕了,觉得很慌张,因为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爸爸比她小几岁,更是手足无措。 第一次成为父母的时候,他们即便再努力,也总会力不从心。 妹妹是在他们感情很好的基础上出生的,他们已经有了做父母的经验。 他们在慎怡身上磕磕绊绊地试错,最后却将成果给了另一个孩子。 慎怡没办法忘记高三回家的那天,妈妈告诉她自己怀孕了的事情时,心脏上传来的骤痛。 她真的认为自己被抛弃了。 她尝试过去和父母沟通这样的心态,却只换来他们无用的规劝,以及他们对妹妹的叮嘱。 从妹妹记事起,他们就会开玩笑似的对妹妹说,“要让着姐姐。” 好像慎怡还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公主,好像妹妹真的只是她的“玩伴”。 可慎怡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 她无法接受父母的偏心和谎言,又心疼妹妹看她脸色时的小心翼翼。 她承认自己的拧巴,却无法避免痛苦。 他真的很有大人的样子,却又和那些大人完全 慎怡知道能救她的解药是什么,是偏爱。 这种感受从“爱自己”身上提取不出来,她从父母身上丧失的,得通过另一个客体的情感注入,来达到弥补的效果。 慎怡都明白。 只是家庭从小给予她爱的浇灌,让她无法沉溺于粗糙的爱情,寻求廉价的陪伴。 她的内心始终缺一块他人的拼图等待完整。 慎怡中考超常发挥,考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而人的幸运值一向有阈值,她高一分科以后便开始逐渐吃力,等到了高三,更是力不从心,偏偏慎悦在这时诞生,将她的压力提到了极点。 纪则明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 他非常短暂地给慎怡补了几次数学,又以探望、重游母校的理由去高中探望过她几回。 那段时间慎怡对家人很抗拒,可在学校里又渴望围墙之外的关心。纪则明虽然没做什么,但一杯热的奶茶、一份咖喱鱼蛋、一次退烧贴、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零食,都成为她那时候短暂的镇定剂。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来说还是个“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退烧贴那次,他还帮忙请了假,带她去医院挂水。 慎怡上周才和父母小吵一架,实在拉不下脸打电话给他们,想起现在还是寒假,纪则明这个悠闲的大学生还在这里,便尝试着联系他。 她借口是同学发烧,可见了面,恹恹的样子瞒不过他。 慎怡一边打点滴一边盼望着时间快些过去,她实在觉得丢人,谎言被揭穿,脸皮兜不住了。比起羞赧她更多的是害怕和厌倦,她害怕纪则明问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父母,厌倦回答家庭为何近来不睦的问题。 然而纪则明什么也没问,开口都是在缓和气氛般跟她聊天。 比如快要高考了累不累,考不上第一志愿怕不怕,家长和老师的施压烦不烦。 他问的都是些学习上的问题,却和平日里其他长辈们问的不一样。 长辈都是从学校的角度出发,而纪则明是站在慎怡的角度在关心她。 她很感动,觉得自己以前私底下骂他又装又老真的是罪该万死。 送她回学校的时候,慎怡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今天真是麻烦您了,不会有下一次。 纪则明却笑了,注意到她忽然变得尊敬的态度,重复了一遍:“您?” 不等慎怡解释,他便又说:“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称呼我。” 慎怡脸上烫烫的,觉得自己的确很不礼貌。 他说:“下周我就回去上课了,你再打电话可能没空。所以,照顾好自己。” 他没说下次要打给爸妈,只说下次打给他他不能来了。 慎怡心想,他真的很有大人的样子,却又和那些大人完全不一样。 大约是从那一天起,她真正具象化地感受到纪则明身上温柔的成熟。 不是能够开车横跨市区、不是可以自由地穿梭在各种城市、不是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也不是酒精和香烟的自由,而是一种经历后的尊重与体谅。 他也曾经历过慎怡这个年纪,所以能够比他人更明白,她无法述说的烦恼。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她和纪则明的交集逐渐增多。 慎怡发现自己和他其实很聊得来。那段时间网上出现一个词语,叫做向下兼容。慎怡不知道纪则明是不是在向下兼容她,但有一点母庸质疑,即他能够理解自己。 这份理解一旦出现,慎怡就控制不住地在他身上寄托希望。 每当事情出现,遭到反对的时候,她就会渴望纪则明的认可。 比如她和父母因为妹妹的问题顶嘴,所有的亲戚都在责怪她的幼稚和不懂事时,她会无法克制地开始想象纪则明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而他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生了新孩子,父母的朋友自是新奇的,常常来家中做客,纪则明爸妈便是其中之一。 慎怡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围着妹妹打转,所以纪则明不感兴趣的样子让她好奇又坏心眼地暗暗开心。 “你为什么不去逗逗我妹妹?” 他当时在玩手机,应该是在挑战一个游戏的关卡,闻言只抬了下眼,瞥过她:“你不也是妹妹?” 慎怡说:“那你为什么不逗逗我?” 她话音一落,他们坐着的那一隅便变得格外安静,和妹妹待着的角落中传来的热闹格格不入。 慎怡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她只是口嗨,她只是开玩笑。 可心跳乱飞,告诉她,你就是故意的。 你在试探他。 你已经不止满足于他是你的哥哥了。 你想让他成为你的共犯。 因为紧张,情绪将他的所有动作拉得很长,一次眨眼都已经让慎怡失去耐心。 纪则明什么都没说,捏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说:“你不喜欢你妹妹吧?”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太喜欢而已。” 他笑:“有区别?” “你想说什么?”慎怡反问,“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姐姐?” “没人让你当一个好姐姐。” 她眼眶一热,一字一句的咬牙说:“有。很多人。” 他的游戏发出好大一声game over。 纪则明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在叹她还是叹游戏。 他把她的手掌翻过来,在她手心戳了一下。 “那,不要把我算进去。” 慎怡没懂:“什么?” 他说:“你说的很多人里面,没有我。我不需要你当一个好姐姐。” 慎怡和纪则明认识了将近六年才在一起,很多时候慎怡都在回想喜欢上他的瞬间是哪一个。 然而每次一想,都会想到很多瞬间。渐渐地她明白,并不是一次两次的小恩小惠催生出她的好感,而是无数次的被包容、被尊重、被理解迭加在了一起,让纪则明变成了她的拼图。 她是先喜欢上了“对她好的纪则明”,才慢慢去喜欢“纪则明”这个人。 所以她不准纪则明向着别人。 不然她就会很伤心。 如果家里不同意,我们就不要孩子。 464 w.c 在家吃了一顿还算温馨的午饭。 他们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用餐时也没什么规矩,但爸妈都是和善的人,从来不会把凝重的话题搬到饭桌上,扰人兴致。 慎怡有的时候会觉得,男人和女人真是不同。她和纪则明父母吃顿饭,纵使他家人不算刁钻严苛,她也总是小心翼翼。而纪则明面对她的爸妈,总是游刃有余,甚至气定神闲。这究竟是真的只是年龄问题,还是说婚姻与家庭于女人来说更算得上难题? 饭后她便回自己的房间,一开始是说去看看墙有什么要修整的,结果一躺下就起不来了,连楼下吃饭后甜点,都是纪则明端着果盘上来喂她。 “我想睡觉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413g.com 慎怡趴在床边吃了两颗草莓,就打着哈欠卷起被子要闭眼。 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去做,需要她去说,纪则明摸摸她的额头,说睡吧。 “那你呢?” “我去陪爸下会儿象棋。” 她笑了一下,“那你记得要让让他。” 纪则明也笑,“你对我可真有信心。” 不知道他给自己找了怎样的借口,亦或者爸妈心疼她难得回来一趟,慎怡睡着的两个小时里,都没有人上来打扰她。 等她睡醒下楼,已是下午三点。 “吃饱了就睡,哪有你这么懒的女孩子?”妈妈一看到她就张嘴数落,拍拍沙发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慎怡原本以为妈妈会借着午后充裕的时间对她进行指责或是叮嘱,可她什么都没做,只在客厅陪她看电视,时不时瞄两眼正在写作业的妹妹,指出一些小错误。 昨日刚下过暴雨,今日便放了晴。 阳光从露台晒进来,路过妈妈养的花和爸爸种的竹,变成一大块光斑落在沙发上。 慎怡半靠着沙发扶手,稍微仰头就能看见楼下,纪则明在帮她爸爸洗车。 电视机里在放彩虹糖的广告,隔壁邻居传来修理草坪的嗡嗡声,茶几上放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水,水果和饼干散乱了一角。 有那么一瞬间,慎怡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她半眯着眼,看妈妈俯身低头和妹妹说话的样子,好像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她和纪则明待到下午四点左右,临走前妈妈偷偷拉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点东西。 慎怡垂眸看,发现是一卷钱。 “又换新耳环了?慎怡,我真的不想说你,到底要买多少漂亮玩意儿你才满意。” “这个是……” “行了,我不想听你狡辩。这个钱你拿着,不要什么都要则明买单。” 慎怡蜷了蜷手心,叫了一声:“妈……” 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在了她身后的妹妹上。 她们是亲姐妹,长得却不十分相像。一个似爸爸,一个遗传妈妈。只眉眼间几分神韵类似,性格也尽不相同。 妈妈摸了下妹妹的头:“跟姐姐说再见。” 慎怡赶在她开口之前,很快地打断:“不用了。” 慎悦想要张开的嘴巴便牢牢地闭上。 纪则明在车后看着,见状走上前来缓和气氛。 “怎么不跟我说?慎悦,你跟我说一声姐夫再见。” 妈妈这才好笑似的想起来:“这孩子都没和你怎么接触过呢。慎悦,叫一声姐夫,则明哥哥可是姐姐的男朋友,来过我们家很多次了。” 慎悦抬头:“男朋友是什么?” “就是……” 慎怡答:“你不用知道那么多,也不用叫。”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尴尬。 她好无辜,“不然呢?怎么和一个小学生解释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姐夫,等结婚了再改口也不迟吧。” 一听到她说起结婚,妈妈的眉头松了些,纪则明的表情则是无奈。 车上,他们一路无言。 慎怡扭过头,一副打盹的疲惫模样,可纪则明知道她睁着眼。 他其实想开口,问问她关于慎悦的事情,想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想了解她对家人的方式到底作何态度。可他也怕,一开口就伤了她的心,让她误以为自己倒戈,也嫌弃起她不懂事。 慎怡爸爸洗车的时候,又断断续续地和他说了不少话。 大抵就是,他如今和慎怡的感情这样甜蜜,希望借他来缓和慎怡和家里的矛盾。 慎怡爸爸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他对纪则明有信心。 “我了解她,慎怡就是个一头脑热的人。她能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不会只是因为你的纵容和溺爱,更不会是因为你愿意给她花钱。” “则明,我虽然有两个女儿,但慎怡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在我心里的份量没办法一样。只是你知道,我既然是做父亲,就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还有劳你,替我弥补。” 纪则明观察了慎怡很久,确定她真的没有睡着之后,突然开口。 “我们以后如果要孩子,只生一个吧。” 慎怡转头转地很快。 “无论是男是女都只要一个吗?” “嗯。” “为什么?” 纪则明抿了下唇,只说一半:“觉得做父亲真的很累。” 一碗水想端平,更累。 慎怡坐正了,手指缠着外套胸前的衣带玩。 “你们家应该不会同意吧?如果是儿子还好,如果是女儿的话……” 纪家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重男轻女的倾向,但很有可能是因为纪则明是男孩。假设纪母第一胎不是纪则明,也许纪家就不会只有他一个孩子。 “我现在跟你保证,你或许不信。”他说,“但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什么?” “不管男女,我们都只要一个孩子。如果家里不同意,我们就不要孩子。” 慎怡很震惊。 纪则明把车停在一家小食馆外,他说你中午都没吃多少,肯定撑不到晚饭,先吃点开胃菜垫垫肚子。 他进了门,手里拎了小包茶叶,是今天送给她爸妈的那个品种。丢到点菜员手里,吩咐他沏一壶上来。 等上菜的间隙,慎怡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或者,是因为慎悦,你有感而发?” “是也不是吧。” 他心里打着算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慎怡用筷子戳戳茶杯,又敲敲碗壁,眼睛抬起来又垂下去,视线在给桌沿的木纹描边。 “你也觉得我对妹妹的态度不好?” “我没觉得你对她态度不好。”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把茶杯放下,“慎怡,你只是不太懂该怎么对待她。” 纪则明心里记着她说的那句,不知道我是生来做你女儿还是做她姐姐的,想了很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果然,慎怡一听,就沉默了。 她确实不是故意那样对待妹妹的。他人看来的冷漠,是她的别扭与慌张。 她也没有办法做到张嘴和爸妈说,我不习惯,因为看起来每一个家庭里的老大天生就具备接纳的能力与慈悲的心肠。 慎怡总不能说,我没有,我小肚鸡肠。 她不想说。但她一直期待被人读懂。 现下被纪则明揭穿,她一边感动,又一边愧疚起来。 “今天我睡觉的时候,我爸妈一定和你说了很多吧?” “没有。都是些小事。” 一百件小事加起来,就不是小事了。 慎怡数了数自同居以后,她逃避的次数,就觉得羞愧。因为这些问题她不去解决,又没有堆积下来,都是有纪则明在善后。她把他一个人丢给两个家庭。 然而口头上的承诺是无用的,她也不想为了哄纪则明而空口说大话,什么“我保证我再也不这样了”、“从今天起我一定要好好做人”…… 慎怡想了又想。 “圣诞节快到了,我给慎悦挑个礼物吧。”她自言自语地说,“上次是叔叔阿姨来我们家吃饭,过几天我们也回去一趟吧,不能每次都是你一个人拎一大堆东西……还有元旦,可以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瓷白的茶壶微微倾泻,倒入杯中,升起袅袅白雾,在热闹的餐馆里静静地淌出茶香。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一盘一盘地陈列菜品。 纪则明弯着唇角拿过她的碗,替她布菜。 “慎怡,先吃饭。” “吃完饭我们再慢慢说。” * 则明哥……鼓励式教育被你玩明白了…… 你喝醉了我们这样不好(h) 吃饱喝足了才不过六点,晚饭已经吃不下,慎怡干脆找了部电影,拉着纪则明去看。看完出来华灯初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两人便各自呼朋唤友,找人出来小酌。 今天是周六,自是有空,从小酒馆喝到大排档,回家已经接近半夜。 慎怡是被扛回来的,她趴在纪则明的背上说自己想吐,纪则明说,“能吐就吐出来。” “……我要吐你头上……” 再爱也接受不了。纪则明迅速把人丢进卫生间,还不忘帮她搬张凳子,坐在漱口台前。 慎怡就要晕倒,吐完了就趴在池边小憩,直到纪则明进来洗澡。 洗澡当然是两个人一起洗,醉猫瘫倒在怀里,纪则明一边帮她抹泡沫一边把人架住,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从锁骨摸到胸口,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地揉捏几回,慎怡迷迷糊糊地从喉咙里溢出两声呻吟,感觉到男人的手一路向下,两掌贴在双腿两侧,上上下下地摩挲。 借助滑腻的白色泡沫,他摸人摸得理所当然、有理有据。 慎怡叫他别弄了,她招架不住。 纪则明说没有啊,我在帮你洗澡。 喝醉的脑袋理不出一二三四,得到了理由也不管是否属实,就放任他继续下去。 纪则明本来没想着做这档子事,她今天经历了两场应酬,回到家已经是筋疲力竭,这会儿做这种事,明天起来必定头疼。 原本准备摸两把软翘的臀部就当做今日酬金,怎知慎怡却自觉地缠上来,两条纤细白皙的双臂盘着颈脖,翻过身来用胸脯蹭着他的胸膛,两颗滑腻挺立的小樱桃子不断剐蹭,硬是给他蹭出一身邪火。 他后槽牙都要咬碎,她还不识好歹,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往穴口摸。 “这里还没有洗……” 纪则明在腿部和臀部上下其手,如若不是有润滑缓解摩擦与力道,她身上准是已经遍布红痕。慎怡根本不知道他在忍耐,只知道酒后的躁意攻心,被他这样煽风点火,浑身酥麻难耐。 “明天起来你又要恨我。”男人叹口气,咬她微湿的耳廓,语气却带着诱哄,“你想清楚了?” 他早就勃起,浑身赤裸的肉体肌肉喷张,性器赤红硬挺,贴在小腹上像一根烙铁。 他抱着慎怡,那玩意儿就抵在她的肚脐眼,存在感无法忽视。 慎怡眨眨眼,显然找不回自己的思考能力,只知道纪则明并没有就此停手,甚至变本加厉地开始挺动腰肢,将肉棒往她肚子上顶。 冠顶上溢出的腺液粘稠,混在沐浴露里也不觉扎眼,如若不是他几近发情的低喘,没人看得出他已经欲火焚身。 “你在干什么……” 慎怡小声地问。 他嘴上一套手上一套,一边说不能做,要克制,你喝醉了我们这样不好,又一边摸遍她全身,恨不得揉圆搓扁,将她挤压成团,握紧手心把玩。 两团绵乳已经被他揉得不成样子,慎怡哭着说:“我不管嘛……” “那是你说的。”纪则明把她翻过来,压在玻璃门上,整根性器埋入她的臀缝里,上下激烈地摩擦起来,“不准反悔。” 慎怡哪里还想得起这么多,她只觉得身体都要被他揉成一汪水,不断地拧出花蜜来。 他抬起慎怡的臀,那道花蕊似的小缝正一收一合地往外吐着粘稠的湿液,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将泡沫摸进这私密部位,此刻的濡湿全是这小女孩动情的证据。 纪则明绷着下颚将性器抵进去,那穴口便马上紧紧地含住他,仿佛就此便满足,又似远远不够,要将他往深处吞入。 他被缠得额上青筋暴起,却迟迟没有全根没入。 甚至在龟头浅浅刺入后迅速拔出,改用手指抽插。 慎怡急的几乎要掉眼泪,长指穿梭在身体里,勾着敏感的触点不断戳弄,虽然舒爽灵活,却始终没有被巨物填充的饱胀来的满足。 在喷泄的高潮以后,痒意几乎要从脚心钻上心头,她摇摆着臀部去蹭他胯下的性器,却被纪则明用手握住臀瓣,动弹不得。 “老公……”她彻底求饶,不管不顾,“操我……呜呜……” 慎怡喝醉了就是这个死样。不管他人死活,不计任何后果。纪则明拍着她的穴口,一边延缓她的快意一边上下撸动着自己的茎身,咬牙切齿地说:“没戴套。” 她根本听不进去,眼泪汪汪地乱说一气,抱着他不肯撒手。 “不戴了……呜……你快点插进来……就这样插进来……” 今天才说小孩,晚上就造人,纪则明又不是畜生,不愿做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他迅速扭开热水龙头,将两个人身上的泡沫统统冲干净,白色的漩涡还盘旋着下水道口,门就已经被打开,他抱着慎怡擦干擦净,焦头烂额地在找计生用品。 往日家里到处都找得到避孕套,偏偏今天各个抽屉里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好不容易翻到一个慎怡不喜欢的口味,被遗弃在角落的边缘,纪则明匆匆戴上了,去床上提人。 慎怡,怎么这么大了还尿床? 慎怡赤身裸体地趴在床上等他。 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这会儿正举着大尾巴在床上踩步子,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它的“妈妈”把脸侧埋在床单上,喉咙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 她皮肤白皙,多年的悉心保养让肌理染上一层光滑的色泽,每每欣赏、触摸,纪则明都觉得似尝到甜美奶油,多食便会蛀掉牙齿。 房间里没有开灯,全靠打开的房门外传来客厅微弱的光芒投射,她翘起的双腿在墙上被放大,虽只是黑色的影子,却还是能看出是极其纤细伶仃的。 猫不知怎么主人这般安静,尝试性地伸出舌头去舔她头发,又很快被慎怡伸出的手指头吸引,吐出粉色舌尖去尝。 猫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纪则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生出耐心去观赏这温馨的画面,等走到慎怡跟前,被她那双漂亮、此刻却略显倦怠的双眸抬起一瞧,便浑身发软。 她摸着他的大腿支起上半身,猫被吓了一跳,生气地跳下床,钻入角落舔舐颈圈上的毛发。 “快点……” 她的嗓子像颗渐融的蜜糖,一说话便融化,声音变成甜甜的浆液,流入人的心田,直到整块蛀掉。 纪则明想也没想便垂下头去与她接吻,去尝她即便漱完口也还是满是酒精味道、却一点不苦涩的口腔,缠着她的舌头将整夜的伏特加和果浆舔舐干净,唇齿交碰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你今晚喝的鸡尾酒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慎怡被亲得眼睛微眯,突然被提问,皱着眉去想。 可他哪里是想要答案,自顾自地吞吐她的舌头,夸赞道:“味道不错。” 舌根几乎要被他吮到发麻,一边亲吻一边被抚摸,她脑袋昏昏沉沉地,这处麻痹了便将注意力放到别处,比如他掰开自己的双腿将性器挤入腿间,那粗硕的尺寸让窄穴感到吃力,可他已经被耽搁太久,好脾气耗尽,急匆匆地伸手去摸那已经藏不住的充血阴蒂。 那儿就是快感的终极开关,更别提她已经在浴室里被摸得精光、插得湿透,稍稍一碰就绞紧了双腿将他的手臂夹住。 可男人的力量总是让人抗拒不得,他虎口稍稍用力便掰开了她的遮掩,三指并拢了去摸她鼓起的小豆,拍着张合的穴口将水液扇得喷溅,墙上的投影突然变换,是慎怡仰着脖子长长地娇吟,被玩得痉挛喷水。 纪则明根本不给她任何缓冲的机会,就着大量清浅的湿液抬起胯往里挺入。他腰身精瘦,肩膀宽大,将慎怡往怀里搂,侧躺着入她。 这个体位很特别,总能顶到不一样的地方。 她被肏得一小会便觉得小腹鼓起冲天的涨意,挣扎着要他换,男人一言不发,又往里迅猛地冲撞十几下,逼得她尿出来,才摸着她抽搐的小肚子,将人翻过来,躺在自己身上。 太滑了,肉棒被吐出来。这个姿势更糟,纪则明扶着根部喂进去,穴口已经被干得大开,里面的腔肉湿滑软烂,几乎稍微抽插就会敏感地紧缠,几下便死死咬住,抖着内里要喷泄。 慎怡的两团胸乳在这暴力的操弄下抖得不成样子,纪则明侧着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颈,看见那翻飞的白色乳浪,含笑说了句:“不如给天花板装面镜子吧,太想看你被肏得哭出来的样子。” 她眼泪已经决堤,灭顶的快感和酒精的醉意在体内不断翻滚,像化学试剂遇上催化公式,沸腾不止。 这样下流的话语很容易催生出色情的想象,慎怡被颠得浑身酸痛,胸乳被他挺动的力度撞得飞跃,又随着沉下去的动作重重落下,乳尖痒得恨不得被咬坏,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令她不哭泣的。 脑海里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他所说的话,眼前仿佛真的幻化出一面镜子,照出她淫荡的模样。 慎怡的手指不断想要摸索什么,从他已经满是薄汗的身体上走过,又碰到柔软的珊瑚绒,整个人像抓不住浮木的溺水者,眼泪决堤,下面也跟着落泪,缠着他是要求放过,不曾想换来变本加厉的操弄。 纪则明摸到她的手指,将五指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他抿着唇感受着她因为羞耻和高昂的快意而绞紧的腔肉,插在里面的半截性器正一鼓一鼓地撞在软壁上,他单手扶着慎怡的腰,支起双腿,将她往上颠了颠,腰身发力,把整根满满地喂入。 慎怡原本悬在眼眶边缘的眼泪被他这一下顶得失重,急急坠落,连同着尚未缓过气的快感一齐,直达高潮的巅峰。 “我不要了……呜呜……” 性器插在里面,抽插的时候不肯多露出一点,才初初抽出,又整根没入。 粗长的感觉几乎要顶穿小腹,慎怡感觉自己的肚子都要渐渐熟悉这形状,又怕极了被贯穿的浅痛,抓紧了他的手求饶。 纪则明却在这时松开她腰上的桎梏,一边握紧她的手掌,一边去摁压她的腹部,舔着她的颈脖问她:“在哪里?” “唔……什么……什么啊……?” “我问你,顶到哪里了?” 慎怡哪里答得上来,他存心的,不用她答,手指一寸寸摁下软软的肚皮,去找那具体的位置。 好像真的被他入到某个部位,那指腹才压上来,慎怡就感觉到冠顶在自己体内被他轻轻抵下去,伴随着高速的抽插,忍无可忍地泄了出来。 大片水渍滴落在被子上,纪则明保持着这个姿势,连囊袋都被灌溉,被浇了个彻底。 他还笑得出来,欣赏这杰作。 “都说了让你别喝这么多。” “慎怡,怎么这么大了还尿床?”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年四季都梳个大背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慎怡差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去世。 她神智恢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张开嘴巴喊纪则明,可空荡荡的家除了她的回音就没了别的动静,慎怡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在。 她几乎是爬出卧室去接水喝,吧台的花束下压着纪则明的纸条:看店去了,微波炉里有吃的。如果起来的时候是早上就当早餐,如果是中午就当中午饭。 慎怡看了下表,是早上十点,一个吃早餐太晚、吃午饭太早的,极其尴尬的时间。 她拉开微波炉看了一眼,胃口全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决定去找纪则明。 纪老板其实是没有假期可言的,偶尔也该换她去看看他。 心里这么想着,出门的时候换鞋换到一半,慎怡突然回头把小猫拎上了。 “去找爸爸噜。” 纪则明把车开走了,慎怡只能打车,她在车上给纪则明发了微信,但是对方没有回,估计是在忙。 他在家很少会说生意上面的事情,一是因为几乎都做熟人生意,再多的八卦也唠完了。二是交易的过程简单枯燥,几乎没有什么新奇的。 纪则明接管家里的生意不算长久,今年才真真正正算得上站稳脚跟,着手去做一些新尝试。 传统的商业模式已经不能够长久地维持繁荣的现状,他有意跟上新时代,希望可以运用如今已经发展成熟的自媒体,来扩大市场和销售方式。 纪父退休前已经是安于现状,认为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能够实现衣食富足,无需多此一举,所以对纪则明的的想法并不十分认同。 倒是纪则明的爷爷,觉得这种做法有利于宣传传统茶叶文化,弘扬茶韵,对他表示支持。 年轻人嘛,年轻的时候不去冒险,风烛残年的时候又该拿什么吹嘘呢? 慎怡在纪则明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心情好的时候喊他一声则明哥,可在外面,她也会跟着他人一起有模有样地叫他一声,纪老板。 “纪老板真是大忙人,居然忙到连我的信息都没空回。” 她抱着奶黄包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在翻看账目的黑衣男人。 纪则明平日里对衣着没什么喜好,什么风格都乐意尝试,不过来店里当值他会刻意打扮得成熟一些,以免被人以年龄小为由而看轻。 慎怡那时听了哈哈大笑,说他真会耍帅,你都二十八岁的到底哪里还年轻。 不过这也只是玩笑,她多少也知道,这一行很讲资历与辈分。 而且说真的,纪则明穿黑色衣服确实显得更加沉稳。他的眉眼本就深邃,再加上瘦削的面孔,被暗调的布料一衬,静立不语之时便生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肃。 听见这声音,纪则明有些错愕地抬头,连带着旁边的小会计一起,齐齐看过来。 纪则明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慎怡听着,多年的默契让她读懂,他要问的其实是——你这么早就醒了? 倒是旁边新招的小会计很快抛过来一个笑脸,叫了她一声老板娘。 “我怎么不能来?” 慎怡抱着猫往柜台里钻,屏风隔开里面茶室的交谈声,今日天晴却有风,来喝热饮的茶客不少。 纪则明伸手把她怀里的猫抱过来,把账本交还给何澈。 “来找我吃饭?” “不然呢?我一个人在家点外卖吗?” 慎怡给小会计抛了个媚眼,“小何,待会一起吃饭,来了店里有段时间了,纪老板都没请你吃过饭吧?” 何澈挠挠头,先是好呀好呀地答应,然后又急着帮老板辩解:“哪有,请过的,老板一向很大方。” 慎怡假装没听见,问他,“你们刚在看什么?” “在看一笔订单。上次老板去南方出差,定了一批新茶回来,现在正在核算具体的数目和金额。” 纪则明挠了挠猫的下巴,猫咪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眯着眼睛去蹭他的手背,看得慎怡想翻白眼。 他察觉到,另一只手拉开柜台下的抽屉,找了两颗糖果出来,丢给慎怡。 她拆开就吃。 “对账干嘛要在大门口对?一进来就看见你们在干嘛。纪老板的办公室被拆了?” 何澈解释道,“早上楷文哥打电话过来,说老板手机没人接,让我知会他一声,待会过来见个面。这不,要到时间了,我们在这儿等呢。” 慎怡咂舌:“冯楷文哪来这么大面子?他人来了去纪则明办公室找不就行了,还要你们两个骨干成员在门口迎接他?” 纪则明哼笑一声,“敏感时期,体谅一下。” “什么敏感时期?” 何澈小声道,“楷文哥分手了。” 慎怡顿时噤声。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等慎怡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门口就突然冒出一道白色影子,那车胎偏移,驾驶座上的人跟方向盘玩闹许久,才停进正确位置。 纪则明说:“这倒车技术倒是和你有得一拼。” “滚啊……”慎怡掐了一下他的腰,“我科二可是一次就过得了,你小瞧谁?” 纪则明没和她嘴贫,把猫交到慎怡怀里,和何澈一起出去迎人。 慎怡探着脑袋看,自上次火锅之夜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冯楷文,这段时间也不曾在纪则明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怎么才过了不久,他就变成这副模样? 冯楷文是做外贸的,算得上半个老总,是谈业务的一把好手,平日里总是一副风流倜傥的闷骚样,衬衫下摆永远整齐地塞进皮带,西装外套单指勾着永远不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年四季都梳个大背头。 慎怡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应该去拍花花公子。 可谁能想到,这样英俊潇洒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专一真挚的心脏。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个人从高一开始早恋,到今时今日已有十二年。 彼此相恋,陪伴了对方接近生命一半的时间,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慎怡抱着奶黄包,看纪则明两三步迈下阶梯,一站定就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听着都觉得唏嘘,不敢正视冯楷文的表情。 可即便如此,也能看清他上衣的褶皱,凌乱的发型,和满身的颓废。 何澈在旁边活跃着气氛,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把人领进门,慎怡赶紧把猫放下,也过来打招呼。 “你怎么也在这里?” 冯楷文空洞的眼神难得有了一点惊讶。 往日里他和慎怡见面,虽然不算热络,但也会拌两句嘴,今天却全然没有这种心情。 慎怡不想把氛围搞得那么凝固,抓着猫咪的一只爪子弯了弯,企图让它卖个萌:“这不是知道你要来,过来凑热闹吗。” “……”冯楷文也不瞒她,苦笑道:“那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他这个热闹可谓是非同凡响。消息一出来,好友列表几乎要炸了。 慎怡想说什么,但最终把嘴闭上了。 纪则明给她使眼色,腰身微倾,倚着柜台偷偷对她说:“你从厢门那边进去,从我爷爷收藏茶叶的柜子里拿一个桃木盒子过来。” 说完就推着冯楷文往楼上去。 “不是说找我聊天吗?走吧。” 那男人摇摇晃晃地好像一只幽灵。 慎怡不想触这个霉头,脚下抹油地去了。 何澈被纪则明吩咐继续算完那笔金额,二楼一向不用来待客,是以走廊根本没人,还没等冯楷文走到纪则明的办公室,他就断气般说了句。 “我们这次真的完了。” “……” 纪则明握着门把手,什么也没说,把人推进去,给慎怡留了个门,就开始拆盒子。 “坐吧。”他掀开月光银的绸缎盖子,亮出一套崭新的茶具,用介绍分散着好友的注意力,“你心心念的六位数。” 四个斗笠盖碗,青花的纹理繁复清晰,边缘坠着浅浅的银边,瓷色饱满,色彩分明,不用细看,光是让它静静地卧在盒中,就已知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这是年中纪则明花了近一个季度的营业额拍来的宝贝,冯楷文跑了几趟都没能一探究竟,没想到第一次露面,居然是被用来治愈好友的情伤。 只是这人已经陷入极度悲伤的状态,公司那边都已经请了两天的假,如今吃龙肉都觉得是苦的,哪里还领得了他这份心意。 纪则明也不管,任由他双腿大张地瘫在檀木椅上,手腕盖住双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静静地把茶具拆出来,洗净,擦干,再着手醒壶,用温热的清水淋上壶身,将装盛其的碗中茶叶泡散,直至水位浸至整个壶身,便静置等待。 这是个不算复杂,但需细致操作的过程,纪则明向来具有耐心,在泡茶上更甚,一套功夫做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一截。 冯楷文在这期间,一句话都没说。 纪则明在升起的袅袅茶香中,陪着他沉默。 他在想。 慎怡是不是已经偷偷和何澈去吃饭了。 * 四舍五入三千字了,补昨天的吧,我也不厚着脸皮让你们算我双更了。 他现在这副狗样,总不能是他不想继续了吧 纪则明让慎怡去拿的是茶叶,她不来的话就没办法做下一步。趁着冯楷文还在悲春伤秋,他摸出手机给慎怡发微信。 “人呢?” 那边秒回一个问号。 紧接着下一句:“我可以进来了吗?” 他被逗笑,不知道该说她心思细腻还是蠢得可爱,手指轻点,回了句:“等你好久。” 不多时门就被推开,慎怡把猫放到楼下给其他员工照顾,单手拎着桃木盒子过来。她先是在缝隙里瞧了一遍里面的气氛,才敢蹑手蹑脚地钻进来。 纪则明早就看到她了,气定神闲地双手环胸看她小鸡似的走近。 他私底下踹了冯楷文一脚,意思是让他坐好。结果冯楷文突然抬头,把慎怡吓了一跳。 两个人面面相觑,慎怡和他四目相对,尴尬到头皮发麻,只能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挡枪:“是凤凰单丛哦!” 冯楷文颓废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了,何况慎怡也没什么义务照顾他的情绪,于是扬起几分精神来伸手接过:“纪则明这么舍得?” 刚才踹他的罪魁祸首让他掀开挑一挑。 “我都这样了,就不能送一包给我吗?” 里面陈列了十种老枞,黄油纸裹着的小小一品,用墨笔在上面标注着品种,有好几样甚至还没有开封。 纪则明说:“能给你尝一尝都已经是我宽宏大量。送一包?明天你就能看见我被我爷爷打断两条肋骨。” 价格对于他老人家来说已经是身外之物,价值在于其难寻、难得、难存。 冯楷文当然只是随口一说,挑了个自己有所耳闻的,由纪老板亲自动手,静候佳茶。 慎怡双手迭在沙发的边缘,颇有些松散地站着,看纪则明行云流水地做一套繁复的过程,难得有了兴趣。冯楷文招呼她坐,她瞬间如芒在背,摆手道:“不坐了,我等着吃饭呢。” “你和纪则明约了午饭啊?” “我们两还有什么约不约的说法?”她说,“一起吃饭只是日常啊。” 嘴巴太快了,脑子在后面追。 幸好冯楷文不是多愁善感的类型,也没往自己身上代入,只摆出厚脸皮的样子,让他们带上自己。 “去哪里吃?现在定位置。” 他既然来了,吃饭必然是一起的。慎怡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再说错话。但冯楷文是纪则明发小,她理应表示适当的关心。即便抛开这层关系不谈,她和冯楷文认识也有些年头了,对他不加掩饰的精神状态避而不谈反而欲盖弥彰。 但是慎怡还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也就无从开口。 所以她趁着去饭馆的路上,冯楷文自己开车捎上了何澈,只有她和纪则明独处的时候,终于藏不住八卦之心开口问了。 “就是分手了,彻底的那种。” 慎怡破音:“在一起十二年啊,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了?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原因吧?” 她直觉纪则明话里有话,只是没有说出来。 纪则明和冯楷文从小一起长大,和他那个青梅竹马自是认识的。叁个人在一个好友圈里待着,别人可能不清楚内幕,但纪则明不可能不知道。 “我和施佳欣虽然也是发小,但是情况你也见到了,她高中毕业就出了国,一年都不回国内待几天,就连和冯楷文谈恋爱,都是男的飞去国外陪她,我和她根本见不上面,又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要甩了冯楷文?” 这倒是真的。 就连慎怡,这些年和纪则明的生活融合到密不可分的程度,也只是见过她区区一面。 “冯楷文是被甩的?” 慎怡真是要把震惊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纪则明反而觉得奇怪,反问道:“不然你以为?他现在这副狗样,总不能是他不想继续了吧。”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原因?”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她很是着急:“我当然关心了,不然待会和他一起吃饭我说什么?” 纪则明想了想,觉得确实。 冯楷文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热闹的角色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虽然他并不太想将自己的女朋友拿出来献宝,但是当下的确只有慎怡比较合适这个戏份。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内心有些挣扎,转入地下停车场时还被迎面而来的远光灯闪了下眼睛。 光芒很快消失,车子移动到里面,陷入浅淡的黑暗当中。 他借着这份模糊瞥了慎怡一眼,确定她只是关心与好奇,才缓慢开口。 “施佳欣决定当一位不婚主义了。” * 慎怡和施佳欣见面的那一次,是在纪则明大学毕业的告别派对上。 所谓告别派对,是从他还未拍毕业照就已经被朋友早早定下的仪式,本意是欢送他出国顺利,但因为纪则明改变了这个计划,于是就变成了“告别青春”的派对。 因为是在本地,又已经正值假期,所以来的人不止纪则明的大学同学,还有他其他要好的朋友。 慎怡当时刚刚结束大一的生活,一整年受他照顾不少,偶然聊天中被邀请,有些不好推脱地来了。她父母甚至乐意出资给纪则明买一份礼物,庆祝他正式告别学生时代。 因为见面不少,又总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和方便,慎怡见过他不少朋友,还被带着一起出去玩或是吃饭,所以那天晚上的人她几乎都是认识的,倒也不尴尬。 只是在场就属她年纪最小,多少有些应付不来。 纪则明作为主角,即便留了个心眼要看着她,也有些力不从心。 倒是冯楷文,这个因为挂科而被延毕的大龄学长,还有心情过来逗慎怡。 说她来就来了,居然还傻乎乎地带礼物。 慎怡问:“送礼物有什么问题?你难道不会给他发个红包什么的吗?就算你不发,他爸妈、他的亲戚也会有所表示吧。” 她在力证自己的正常,就差把自己父母搬出来说了。 冯楷文说:“没有说你送礼物不对呀。只是今天大家都是来玩的,熟人要送礼都私底下给了,再不济也会偷偷买自己单,你这样明晃晃的,搞得那些单纯过来玩的朋友多尴尬。” 派对讲究的就是一个热闹,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确实不乏一些被带过来的家属和不明所以的群众。 见慎怡恍然大悟,冯楷文又赶紧解释道:“你别垂头丧气的啊,我又没骂你,我只是说……” 他已经喝过一轮,身上醉意浓重,舌头几乎是在打结的状态下过来和她聊天。再加上今天人多,位置和空间都比较窄仄,所以在外人看来,他两有点像在这里调情。 慎怡见他还没说出个叁四五六七八,就要往自己身上倒的样子,赶紧侧过身子好让他别栽在自己身上。 还好这时候有朋友眼疾手快,一边一把拉住已经几近昏迷的醉鬼,一边好笑地喊了一声纪则明。 远远传来他的声音,是问怎么了。 他朋友那时候多少参透了慎怡和纪则明之间不太单纯的关系,即便那人对外只说是妹妹。好笑地拱火:“你再不来,你妹妹就要被人泡走了。” 什么跟什么!慎怡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红了脸。 她没想到纪则明真的会为了这一句玩笑挤开拥挤的人群过来找她。 在他连叫了两声慎怡以后,她终于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但也不和他过多纠缠,以免被追问刚才的戏谑,她拍拍裙子,闷闷地说:“我去围栏边透会气。” 这里是二楼,不远处就有个铁栏围起来的小型露台,可以从那里俯瞰整个一楼的糜烂与热闹。 纪则明看出她的不自在,于是点点头:“去吧。” 二楼已经被他们包场,不用担心有不好的人向她搭讪。慎怡玩不惯,一个人待会也比呆坐着被问东问西强。 他甚至还给她弄了个小果盘,让她端到那边去吃。 慎怡当时并不觉得感动,只觉得羞恼。 这不就是相当于,喝不了就去小孩那桌吗? * 写不完了,今天先这样吧。另,目前的打算是不开任何复线,划重点,是任何。后面无论出现谁和谁都不会那个的!因为我这两年特别讨厌配平。 施佳欣 像是为了加深她的羞耻,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好大的起哄,是刚才几乎要酒精中毒的冯楷文重回战场,指着另一只醉鬼嘲讽:“带着你的水果茶给我打车滚!” 往酒杯里放水果,是年轻人时兴喝酒的一种方式。既可以吸取酒精,让上头的速度变慢,又能喝得少一些,以免烂醉。但有的人狡猾,为了逃酒,会把水果塞满杯子。 笑声几乎要要贯穿慎怡的耳膜,她用小叉子吃着水果,慢慢消化自己的郁闷。 她在想,纪则明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让她过来玩。 如果把她当大人,就不会特意照顾她。但如果只把她当小孩,就更不会让她来这种地方。 慎怡在学校里也会认识一些爱玩的朋友,在纪则明看不见的时间里,她也去过几次夜场和清吧,听人唱歌或是抓着手指喝酒,她都适应得来。 但那都是熟人局,且女孩子颇多。今日的面孔虽然都有所印象,但不代表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敞开了玩。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纪则明知道她有过这些经验。 一开始是这样想的……现在却好希望他知道。 让他快快认清,自己已经不再是妹妹。 慎怡并不确定自己是什么喜欢上纪则明的。 但她知道自己总是多次地盼望,在他心里摆脱掉小朋友的标签。后来回想起来,大抵是道德感作祟,让她无法顶着小辈的身份去与他发展。 她不想要双方父母的叮嘱做借口。 她想要纪则明是因为想关心她,所以才照顾她。 正出神,就看见楼下的旋转玻璃门里冒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慎怡没喝多少,视线清晰,那女人进来的时候,舞台的灯光正正好投落到她身上,照亮了满身的清冷与凛然。 正是夏季,虽然场内有充足的空调,但因为人多又热闹,总是会残存几分暑气,让人觉得烦闷。是以来人几乎都打扮清凉,甚至暴露。 可那女人不同,中规中矩的穿搭,远远却能看出设计的不凡和质地的精良。即便从头到脚只露出两节雪白手臂,也已经从进门那一刻起收获了不少带着肆意的目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这爱美也可以是爱他人之美。慎怡正欣赏着这女人的风姿,脑子里开始给她编身份:白领?还是千金? 总归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同为女孩子,她的头发和肌肤能够透出她养尊处优的日常。 还没研究透彻,身后就又有人在叫纪则明。 慎怡一听见他的名字耳朵就要竖起来,稍稍偏头去看,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总之有人在笑,纪则明却没理会,拿着手机还在回谁的消息。 今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还会有谁没到场呢?如果迟到这样长的时间,估计起初也是不想来的吧。 “施佳欣才下飞机啊?” 她在笼统的对话和喧闹里听见这样一个名字。 慎怡捧着已经空掉的小碗,看着纪则明拨开一群好事的人,朝自己走过来。 不过他不是特地来找慎怡的,甚至在站定以后,视线都还没落在自己身上。 他始终在摁着手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紧急地回复。 慎怡不会计较这样的事情,只等着他忙完,才慢吞吞地、假装不经意地问一句:“他们说的……施佳欣,是谁啊?” 你的朋友吗?我见过吗? 她很想再多问几个问题,可又不想他感受到自己的迫切。 纪则明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他缓过神来没忍住笑了一声,没答,眸中露出几分戏谑,抬抬下巴让她往下看。 慎怡便把视线移过去。 刚才还在发酒疯的冯楷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下去了,这会儿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刚才进来的那个大美女,抱着不肯撒手。 两人身高旗鼓相当,可那终究是个男人,大美女有些支撑不住,笔直的身形略显摇摇欲坠。 更别提冯楷文见她没推开自己,变本加厉地开始亲她。 慎怡好像被烫到指尖,为自己目睹到的一切感到害羞。 身后那群人几乎是瞬间蜂拥而至,将露台站满,只为看那两人的笑话。 有认识大美女的,大喊了一句:“施佳欣!带他回去吧!妈的小趴菜,喝不了就滚!” 男人们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尽管不带恶意,也尽显轻佻,有更甚者见这情形,甚至说了几句暧昧的话,什么拉回去验验货,喝醉的男人硬不了,别被他骗了。 慎怡想,如果是她,在冯楷文亲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羞愤欲死了,只想着推开。 施佳欣却很冷静,不与这喝醉酒的痴汉玩纠缠游戏,任由他占了几下便宜,满足他急切的爱恋,才摸着他颈后的乱发彻底将人降服。 还不忘朝楼上挥挥手,和众人告别。 纪则明就站在慎怡旁边,她看见他也伸出手挥动示意,手心里握着摁亮的手机屏幕。 原来刚才他是在回施佳欣的消息。 酒过三巡,纪则明送慎怡回去的时候告诉她,那就是冯楷文传闻中的地下女友。 慎怡问:“我看今天在场的有不少人认识她,甚至看见冯楷文亲她都不意外,怎么是地下女友呢?” 她对冯楷文心不是单身这件事情有所耳闻,只是他甚少把感情状态挂在嘴边说,社交平台很鲜有秀恩爱的痕迹,所以始终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有女朋友。 “他两谈了很多年。”纪则明解释道,“老夫老妻了,早就过了喜欢发朋友圈的热恋期。之所以说他们是地下恋,是因为施佳欣几乎已经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露面。” 他后面还说了很多,慎怡听完,一边震惊于冯楷文谈异国恋毅力,又一边纠结纪则明话多的缘由。 她沉默半路,忍不住问:“你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纪则明今晚喝得是有些多的,闭眼靠在后座,平日里清风霁月的模样统统消失,除了一张俊俏的男面,和街边昏昏欲倒的醉汉几乎无分别。 他听了慎怡的问题,表情先是懵,然后愣,最后才是思考。 这短短几个字仿佛被他拆开,要一个一个寻找释义,再依次排序,意思难解到需要翻查新汉字典。 慎怡见他这样迷蒙,心想他今日大抵是有些伤感的。 那些在派对上的好友,或许在今夜之后便很难再见。毕业是一场告别,从此大家天各一方,开花结果都各凭本事,重逢再遇都被缘分统管,不再隶属人为。即便有欢声笑语和热闹作伴奏,也难掩到此为止的无力。 脆弱的男人总是格外让人怜惜。 慎怡借着他的不清醒,难得地正视他的模样。 已经接近凌晨,街道上没什么人,司机是常年在酒吧门口接醉客的好手,开起车来轻门熟路,不急不慢,生怕客人被一个急刹或者提速吐在车上。 他见后面那两人一直在说话,就没插嘴打扰,播了首节奏轻缓的法文歌曲自娱自乐。 外面的灯光错落地掉在纪则明脸上,有时眷恋他纤长的睫毛,有时又光顾他光洁的鼻尖,慎怡沉默地看了许久,才发现他原来不是单眼皮。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以为纪则明睡着了,谁知他突然冒出一句。 “因为,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你问我了。” 我和你说那么多,是因为你问我了。 慎怡,不用对我这么上心 慎怡愣住。 纪则明在这时睁开眼睛,是手机在手里,感受到消息在震动。他几乎要沉浸在黑暗里,视线一时受不了强光照射,一拿起屏幕就丢给慎怡。 “你帮我回。” 锁屏早就被他的人脸识别解开。 慎怡好像接到烫手山芋,还没从他上一句的话里抽身,急匆匆去瞥他,想说这不好吧。可那人已经将头靠到窗户边沿,一副真的要睡过去的模样。 她只好捧着手机,去找那新的消息提醒。 是微信,备注是施佳欣。 戳开对话框,还能看见他们上面的聊天记录。 慎怡控制自己不去看,只去读最新的消息给纪则明听。 “施佳欣问你为什么不收钱。” 眼睛真的无处安放,特别是看到这一句话以后,脑子里不可控地冒出来的问题,什么钱? 施佳欣没来参加派对,但是给纪则明转钱了?冯楷文说的果真如此,大家送礼都是私底下送的? 慎怡偷偷看了一眼纪则明之间的空位。 只放了一个礼物盒,是她送的。 全场真的只有她一个人提着礼物过来…… 她的自尊心蓦地被打翻。 被冯楷文随口一说的敲打,让他不要再视自己为小孩子的渴望,目睹施佳欣的从容与美丽后的小小的羡慕,统统涌上来,变作酸味的海啸,灌溉她的懊恼。 “你替我收了。” 他说。 慎怡的心情已经非常不好,把手机塞回给他。 “你自己收。” 纪则明不接,“你收,我和你一人一半。” “为什么?” 他懒懒地睁眼。 “你年纪小,身上没什么钱。这表是名牌吧?别乱花。而且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你既然过来玩,就不用带什么东西。” 话音落,久久没听见慎怡的回答。 纪则明有些生理上的头痛,换了个姿势,这会脑袋偏向她的方向,视线也是。 许是视线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有些不近人情,索性把话说透。 “你是今天唯一送我礼物的人。” “我很高兴你这份心意,但是不想你破费,所以想还你一点。” “慎怡,不用对我这么上心。” 音乐正好播完,单曲循环着回到原点,像乌斯比莫环般找不到起点与终点,遂无法终止。 重来一遍,前奏悠长,为了衬托高潮部分的高昂,这部分在谱曲时便被有心唱得低沉。 慎怡咬咬牙,反驳道:“你搞错了,这不是花我的钱买的,是我爸爸妈妈买的。不是我要送你礼物,是他们要送——” 她憋着一口气,替他收了施佳欣的转账。 “既然你不希望我破费,那好,我替你收了,你把钱转我一半。我正愁最近手头紧……” 他把话说得刺耳,把慎怡苦苦维持的正义感给磨没了,她不再束缚自己的视线,去看那往上的聊天记录。 可惜并没有什么令她开心或难过的内容,只是施佳欣对他毕业的祝福和迟到的道歉。 纪则明回,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把冯楷文弄走,我谢你还来不及。 还没来得及再看,就被他伸过来的手蒙住了屏幕。 那修长的五指轻而易举地将手机拿回,当着慎怡的面,纪则明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什么意思?” 根本不需要这么多。 他捏着眉心,似是十分苦恼。 “说错话了。” 不是不用对他那么上心。 应该是,他希望她把钱留着给自己花就好。 * 上电梯的时候,纪则明特地确认了一下餐厅的位置,在看到定位以后,似是嘲笑般哼了一声。 慎怡问他怎么了。 “没想到这店还开着。”他摁下层数,“以前施佳欣最喜欢来这里吃饭。现在分手了,冯楷文居然还要故地重游,睹物思人。” 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只是他如今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再做就显得恶心矫情,也不怪纪则明嘲笑。 两人进去的时候,冯楷文和何澈已经找好位置等他们了,一见人来,就把点了一半的菜单递过来。 慎怡想点个小甜品在饭后吃,但在两种口味里举步维艰,纪则明见她犹豫,便凑过来替她分忧。 “这个芝士味太腻了,你吃完饭肯定就吃不下了,不如点个树莓的,比较清爽。” 慎怡点头,对服务员说,“我要芝士的。” 何澈听得眉心狂跳,瞥了眼自家老板,发现他早已习以为常,脸色不带变的。 反倒是冯楷文感慨道:“想我以前谈恋爱也是和你一样窝囊,到最后什么都是她自己做主。” “她刚出国那几年,三餐吃什么都要和我分享,让我替她二选一,可往往最后她都不会去吃我选的。” “买衣服、包包、口红,染什么颜色的头发,今天穿哪双鞋出门也一样,她总是问我,拍照给我,却很少听从我的意见。” “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她问我的意义在哪里。” 他不说名字,可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这么多年了,施佳欣这个面孔已经逐渐模糊,可这个名字却始终如雷贯耳。 有些已经生疏的人际关系,也会因为她和冯楷文绑在一起,而在重新联系时变得热络。 他们明明,是那么恩爱的一对。 他们……应该要走到最后的。 冯楷文自说自话,声音和脑袋却越来越低,慎怡几乎可以看见他的后颈。 她突然回想起那天,施佳欣是如何温柔的蹭摸着那块肌肤,让烂醉的男人镇静下来的。 太阳并不是突然下山的。 慎怡小声说:“有没有可能,其实她根本不需要你的选择,只是单纯地希望你参与她的生活。” 可你却因为没得到认同而失去了耐心,忽略了这些选择都只是她分享欲的化身。 这餐厅是隔屏而坐,每一块被划成小小的包厢,但空气和声音都流通,他们这处静谧,便显得四周格外喧嚣。 冯楷文缓缓抬起头来。 慎怡就坐在他的对面,和纪则明并排。 他极其困难般眨了下眼睛,突然站了起来。 何澈被吓了一跳,以为是慎怡的话中伤了他,正想打个圆场,就被冯楷文的动作打断。 他看向纪则明。 “我先走了,这顿饭算我的。” “等你们结婚,我的份子钱给双倍。” * 这辈子写过很多男主,纪老板这种鹌鹑型男主还是第一次写,踢一脚动一下,不鸣则已一鸣还鸣错了。。。 我是传统家长 yehua 4.com 平安夜正好撞上周五,慎怡下了班,和陈樱子约在skp附近见面。 这块能够笼金聚银的风水宝地几乎是从半个月前便开始做节日的预热,如今就要迎来高潮时间,气氛自是烘托到位,一路走来,张灯结彩到堪比新春,头上甚至飘落几缕人工雪花,借此来催生人们心中的浪漫主义。 慎怡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小姐姐笑得一脸甜美,告诉她今天有圣诞限定蛋糕,是否要点一份。 陈樱子有事耽搁了,发消息说自己还有一会儿才到,慎怡便说要一个吧。 蛋糕吃到一半,她才背着包姗姗来迟。 “然后呢?冯楷文把人哄回来了吗?” 那天他离开以后,当天下午就买了最快的机票去找施佳欣。 慎怡的叉子插入蓬松的奶油里,把一层乳白的颜色刮下来,蹭到玻璃盘子上。 “怎么可能?人家又不是为了找一个像样的理由才说自己要当不婚主义……虽然我也不是很懂这种信仰是什么,但大概跟宗教差不多吧。”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 edu 5.com 一旦走上选择的道路,便坚定地前往。 陈樱子听得捂住心脏:“太牛了,佩服。” “佩服谁?” “冯楷文的前女友啊。”恰巧服务员端来她的饮品,陈樱子扭头道了声谢,又很快转回来和慎怡唠嗑:“那你想啊,十二年啊,不是二,是十二!离婚姻就差临门一脚了,却在这个时候想通了、悟透了,下定决心放手了,这是怎样一种魄力和超越世俗的格局?” 见慎怡还有些不明所以,好友又靠近了,四目相对,掷地有声地说。 “这个女人真的太牛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慎怡却觉得这机会不大,因为听纪则明说,施佳欣大概率要定居国外了。 还没等她说,陈樱子就又问:“那冯楷文现在人怎么样?” 那天以后她其实就没再见过冯楷文了,一般都是纪则明和他联系。 慎怡也不好问太多,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 但纪则明自己会说一点。 “大概就是,很颓废吧。” 她那天两句话跟敲了他一钟似的震重,冯楷文以为自己抓到了以往没有重视的细节,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殊不知谈恋爱就是有今天没明天,即便已经与对方越过重重的岁月山脉,但谁又能保证明天就一定还能牵着手相伴而行呢? 施佳欣已经在漫长的日子里积累了太多疲惫与倦怠,即便冯楷文还有精力和耐心继续和她耗下去,她也已经不想奉陪。 慎怡问:“那他为什么不求婚呢?” 纪则明那时候切菜的手都停止了,围着围裙表情非常愕然地回头问她:“那你为什么还不嫁给我呢?” 她便瞬间噤声。 陈樱子听得哈哈大笑,拍到慎怡的肩膀都隐隐作痛才停止。 “你啊,纪则明不抓你,你还自己往陷阱里跳。”她喝了口咖啡,一副非常了解的样子,“不过呢,你们的情况和冯楷文不一样。虽然我并不知道太多内幕,但起码我知道,你不是施佳欣。” 慎怡一头雾水,她真的觉得陈樱子有一种离过婚的通透感。 还没等她琢磨透,好友就干掉了一整杯美式,满血复活了。 “走吧,逛街,刷你老公的卡。” * 今天来主要是给家里人买礼物,还有挑一套圣诞战衣。 所谓战衣,原本是指和小姐妹们出去玩时为了出片而特地购买的漂亮衣服,但今年问了一圈,朋友们几乎没空。即便是往年一定会和她一起吃吃喝喝的陈樱子,也因为有了新情况而错付了。 慎怡一般都是白天和朋友们过,晚上和纪则明过,现在好了,二十四小时都归他了。 “小鹿他们不是有空吗,你们可以去打个麻将,露露营什么的。” “他们已经上山了,说是要学大学生当特种兵,称霸武当山。” “老马他们呢?” “加班呢。” 一边挑选商品一边把各路朋友唠了个遍,不仅说认识的,还要聊不认识的,出来两小时,说了八十个人的坏话。 甚至到纪则明来接她的时候,两人都还意犹未尽,说今晚微信继续。 “你们两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慎怡刚刚听了个大八卦,可惜是纪则明不认识的人,要理清关系网太复杂,索性不提,在手机上继续和陈樱子讨论。 “你懂什么?不懂别说话。” 难为纪老板又被刷卡又要当车夫,慎怡也并不是完全没良心,抬抬下巴。 “礼物也有买你的。” 纪则明根本不关心这个,他说:“今年有没有?” “什么有没有?我不是都说了给你买……” 慎怡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看向纪则明。 那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断在摸自己的嘴角,欲盖弥彰地在掩饰压不下去的笑容。 “你还真是下流。”慎怡自己也笑,“……白日宣淫!” 纪则明指了下窗外。 “天黑了。” “都是理由。” 他没反驳,伸手向下,摸了下她的大腿。 占了便宜还不够,还要装出一副热心肠的模样,皱着眉说,“大冬天的,穿什么裙子?” 她嫌光腿神器太假,一向不穿,这会儿跟打赤膊似的,毫无遮拦。 他一边说还要一边移动指尖,慢慢往里面探。 慎怡抓住他的手腕,还要掐他一把,恶狠狠地警告他:“你这样特别油腻知道吗?再摸我报警了。” 纪则明充耳未闻,手拿出来了,头却偏过来飞快地亲了她一口。 慎怡笑得不行:“两百。” “什么两百?” “罚款。开车不认真。” 他摊手,“没被拍啊。” “转给我的!你以为转给交管局啊。” 她说着就要拿纪则明的手机给自己转账。 纪则明难得对给她花钱有所反应,没怎么用力地去拦她,“别别别。” “两百你都不舍得?” “刚给你买完礼物,已经变成穷光蛋了。” 慎怡立马两眼放光:“真的?给我买了什么?” 他俏皮地眨眨眼,“明天告诉你。” 慎怡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趁着他停车,扑上去抱住。 “哥哥你最好了!” “行行行……你先松手……” “亲一下吧!谢谢纪老板这么破费!亲一下!嗯……” 她性情大变,已经全然忘记刚才是如何控诉他的兽行。 可嘴唇还没贴上来,车窗就被敲了下。 纪则明故意使坏,摁着主按钮把窗户摇下来,外面果不其然站着丈母娘,正一脸耐人寻味地打量着贴在自己身上的慎怡。 “像什么样子!” 他们是过来送礼物的,明天已经被计划好,匀不出时间来。 慎怡妈妈当时回复说还在店里,让他们过这边。正好靠近skp,也省了绕路去家里的油费。 她年少学医,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妙手。到了年纪不想劳累,便顺其自然退了休,开了一家养生馆,借着多年的声誉,也算红火。 “如果不开这家店,我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养你这个败家女儿。” 慎怡妈妈就是典型的说一套做一套,一边摩挲着盒子里的金吊坠,一边数落她刚才在车里不淑女的行为。 “唉呀妈妈,我都这么大了,我们也在一起这么久了……”慎怡抱着她的手臂,“不就是亲一下吗?有什么?” 妈妈眼睛一闭,“你别和我说这些,我是传统家长。” “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生小孩了。” “你少威胁我。”妈妈嗤笑,“你不生我就不用伺候你坐月子,也不用帮你带孩子,我开心还来不及。” 慎怡服了。 纪则明想着来都来了,就顺便做了个按摩。一则是想给慎怡和妈妈留出单独的空间,好好聊聊天,二则是也对刚才的亲密举动感到心虚。 “这是我给慎悦买的,你记得拿给她。” 是一个限定的jellycat。 妈妈瞥了一眼,一边说“她早就不玩这些了”,一边不断摸着慎怡的手背。 慎怡知道,她是心里感动,感动自己终于有些许懂事了。 但很快,妈妈又问:“上次给你的钱,花完了?今天买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又是则明买的单?” 她总是很怕慎怡花纪则明的钱,总觉得会因为这件事,导致慎怡被纪家和男友看轻。 然而慎怡的工资就摆在那,一天只吃一粒米也省不出花来。 慎怡小声说:“不全是,您别担心了,爸爸也经常给我转账的……” 他们父女以前就经常这样干,屡教不改。但如今女儿已经长这么大,自己夫妻两也老了,钱不给孩子花给谁花呢?总不能带到棺材里的。 “说过的话我就不说了。”妈妈拍拍她的手,“总之,自己要有勤俭节约的态度,克服不必要的购买欲,剩下的不够的,找爸爸和妈妈。” “不要老是在经济上依赖则明,他赚钱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们现在同居,水电和月供……” 慎怡听得耳朵起茧,心里委屈,怎么今天来送礼还要挨一顿说。 她扣扣手指,反驳道:“您别说得我跟骗婚似的行不行?我也是有回报他的……” “回报?你拿什么回报?” 慎怡被烫到舌头,脑子清醒过来,不说话了。 恰巧纪则明做完按摩出来,撞见这审判与拷问的现场,真真正正地当众处刑。 妈妈的眼睛上下瞅过这两个人,高高地叹了一口气。 回看慎怡,甚至还朝纪则明无辜地吐下舌头。 回去的路上,纪则明问她,刚才看到妈妈往她手里塞东西,是不是又给她钱了。 慎怡摊开手心,是两个避孕套。 两个人默契地闭上了嘴。 * 抱歉听错了(h) 平安夜的深夜不同于往日,该是热闹的。回去的路上不仅一路红灯,还看了不少圣诞老人在路边层出不穷地表演,更有甚者会分发小礼物来表示感谢消费。 慎怡摇下车窗,冷风盈满车内,纪则明被冻得一哆嗦,想让她快点关上,转头却看见她伸出手:“下雪了!” 是真的雪。 她高兴的眼睛被路边还闪烁的各种招牌照得透亮,比圣诞树上挂满的电子灯泡更耀眼。 他便闭上了嘴,任由这阵冷空气吹散心头涌起来的热烈与欢喜。 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二点,慎怡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她自己拎小的,纪则明拎大的跟在后面等她开门。 他本想着让她先洗澡,然后倒点小酒用酒精催促她的困意,以免亢奋上头,导致明天睡到大中午错过圣诞节。 结果慎怡一进门,直接把东西和鞋子扔到地上。 她径直开始脱衣服,攥着刚才妈妈给的避孕套,对他说:“用掉吧。” 纪则明一边压着心跳,一边把自己她的鞋子捡进鞋柜,另一只手还忙着放带回家的东西。 “两个?” 慎怡脱得浑身上下就剩下一件打底衣和内裤了。 上衣正正好盖到容易着凉的肚脐,多一份布料都没有了,她翘着屁股露出内裤趴上沙发,点头:“两个。” 纪则明心里回忆着家里还有哪个地方有避孕套,上次买的在浴室还是书房?但不管怎样,先把慎怡递过来的攥住了。 他企图商量:“先洗澡吧。” 慎怡:“那能在浴室里后入吗?对着镜子?” “会滑倒。” “你扶着我嘛。” 他妥协了:“好,我扶着。” 说是这样说,进了浴室他却往浴缸里放水,而不是让她走进淋浴间,慎怡几乎是马上就知道了他想玩什么花样。 但她今天心情特别特别好,也就无所谓急匆匆泄欲,而是拥有了无限的耐心可以挥霍。 纪则明回头看见她卸完妆的软嫩脸蛋,上面挂着懒洋洋的笑容,不禁伸出手掐了一把。 “这么开心?” “特别开心,你知道吗,我们今天逛街的时候我终于买到了上次那个没买到的色号……特别特别好看,我都不敢想象我涂上了会有多漂亮。” 她嘴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被推销了一个蛋糕,没抱期待的结果很好吃……纪则明趁着这个空隙,掀起她上衣的下摆,替她脱掉了最后一层阻碍。 慎怡里面穿的就是普通内衣,为了穿打底衣不凸出痕迹,她特地选了朴素无痕的款式。 可即便如此,纪则明看着她的裸体也还是很快硬了。 慎怡伸进他的裤子摸他勃起的形状,口中的话变了话题,开始数落他:“你真的好奇怪啊,你为什么看这种都有感觉?” 真不知道他的性癖底线到底有多低,即便没有性感的内衣和妩媚的勾引,也能硬得有些离谱。 纪则明坐在浴缸边缘,岔开了腿任由她玩弄,在指甲隔着一层内裤刮蹭过下面两个饱满的囊袋时,他终于忍不住喘了一声,扣住了慎怡的手腕。 他垂着眼,面不改色地说着变态的话:“我是色情狂。” 慎怡哼了一声,像是默认了他这种说法。 纪则明伸手去摸她的背脊,沿着漂亮的曲线从上摸到下,解开了她的内衣扣,又勾掉她的内裤,到处抚玩,把她揉得满身红痕。 慎怡被他捏着屁股往怀里塞,察觉到他有些用力地在嗅她身上的味道,她立马触电似的弹开,“不好闻!我要洗澡了!” 尽管冬天并不是个会出汗的季节,她也不太能接受自己外出后尚未清洗的身体。 慎怡把自己埋进了水里,纪则明还坐在浴缸边,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慎怡光是瞥到都觉得自己今晚要遭殃,但她心里又很开心。 女孩子总是希望自己有魅力的。 她让纪则明把她的内衣内裤捡起来丢进洗手池里,他却说等会吧,然后那双大手便伸过来,捏住了她的整个下颌,让她扭过头来和自己接吻。 他的舌头是温热的,许是有些急了,才探进来便急着撬她的舌关,去舔她内里的软肉。 慎怡想笑,弯着唇回应他,脸蛋被他的手指捏得微微陷下去,倒有些像酒窝。 由深到浅地亲了一会儿,纪则明有些忍耐不能地撤出来,开始舔吻她的脸。 “痒……怎么跟狗一样?” 他便又去亲她的嘴,只是这次只在唇瓣上发狠,不再攻略城池。 “我要洗澡了……” 慎怡缩着脖子把身体全部埋进热水里,再出来的时候肩膀蒙上一层欲落的水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摸着他的手指,要他替自己摸沐浴露。 纪则明一句话都不说,只做,他脱了衣服钻进来,让慎怡背对着自己,开始搓洗她的脖子。 手掌满是泡沫,摸过她光滑的肩膀、凹下去的锁骨,捧起热水将上面淋净,才摸着胸口那片娇嫩的肌肤探下去,问她这里要不要洗? “嗯……洗洗吧。” 慎怡的睫毛是翘的,在她摆出得意又眷恋的小表情时变得更加明显。 纪则明没忍住往她脸上咬了一口,湿的,又软又弹,明明脸上也没什么肉,但光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他评价道:“跟颗水煮蛋似的。” 慎怡真的服了他这个语文水平了,上次说的还是小蛋糕,今天就变成水煮蛋了。她往后靠了一点,将自己的后背完全贴上他的胸膛,臀部稍抬,往那翘起的肉茎上轻轻一坐。 纪则明几乎是立刻掐住了她的腰身,但没舍得把她抬起来,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慎怡脸红红的,侧过去用嘴唇蹭他的下巴。 她抬起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胸乳在水下晃荡,两颗红挺的翘点看不清形状,颜色却格外明显。浅浅的一道乳沟被她侧身的动作稍微挤压,就变得深邃起来。 他知道那里揉捏起来会有多么柔软滑腻,眼睛几乎是要黏在上面。 视线饱受考验,身下也欲罢不能,被她用穴缝轻轻蹭着,在水下,几乎要滑进去。 慎怡吻他的唇畔,小声说:“抱我。” 她今天很是温情,渴望同样的温柔对待。此刻比起单刀直入的插入,她更想要缓慢的挑逗和暧昧的亲吻与拥抱。 可结果话音一落,整个人就被往上颠了颠,双腿分开,强制性地被摁坐下来,下面已经动情地湿润,但还没被他放松过,还紧紧地闭合着,借助热水的便利,纪则明猛地挺胯,茎身破开紧致的腔肉,稳稳地插了进去。 “呜……干什么!” 即便严丝合缝,也抵不住水的入侵,慎怡搂紧了他的脖子,控制不住地往上缩。 下面也跟着缩,绞紧了他入侵的肉棒,让人神经颤抖。 纪则明见她反应这么大,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拍着她湿漉漉的背,哄道。 “抱歉,听错了,我以为你说操我。” 现在是第二个(h) 慎怡往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已经懒得去问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她被胀得有些不舒服,原本体温就高,他这样一番动作下来,感觉都要被弄出汗了。 纪则明摸着她已经潮湿的脑袋,发尾受了水正紧紧地贴在她赤裸的腰部,他看了许久,伸手搓弄几下,眸中盛着隐忍,不知在想什么。 浴室里静悄悄的,只余暖风呼呼的声音。这一池因为水温略高而在不断散发热气,所以四周的空气变得格外湿润。 纪则明的小臂托着她的臀,另一只手去捏她的耳垂。 小小的一块软肉,还能看见陷进去的小孔,被水雾熏得微红。 送她的耳环被她戴上了很漂亮,可无所装饰的时候也漂亮。 纪则明想起那设计上的珍珠,指腹眷恋地蹭着她的肌肤,心想不是珠宝衬人,是她衬光华。 两个人赤裸着相拥,紧紧地贴在一起许久。 他捏着时间,不断抚摸她的身体在安慰。 “好了,嗯?” “……一点都不好。” 大概是闹脾气的成分更多,可纪则明觉得自己也挺无辜的。 他尝试着移动水下交合着的地方,结果稍微一动就被慎怡抱紧,小声地尖叫,让他不准动。 “感觉热水都进去了……” 他笑:“我还没开始操呢。” 这话太荤了,她听得下身一紧,手上更是用了劲去掐他。 双腿缠在他的腰上,他越是往里面顶,她就夹得越紧。 纪则明看不见她的脸,心脏好像变成了猫抓板,不断地被挠,疼疼的,又有种微裂的酥痒。 他察觉得出她今天心情很好,索性做得出格些,手掌摸着臀缝,沿着大腿根部柔腻的肌肤去摸她肿立的小豆。 慎怡的反应很大,手指捏着他的肩膀,所有的骨节都凸起,一双被水雾熨得灵润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他。 “不要……” 她才轻启的双唇变成他伺机而动的良辰,纪则明闭上眼吻了下去,堵住了她所有欲拒还迎的抵抗。 他身下开始发力,腰部耸动着将性器往上顶,十指抓着两瓣丰满的臀,紧握着将其微微分开,连着前面的小缝也被这粗蛮的动作掰得微张,能够更好地将他吞下。 “全部都吃下去了。” 他贴着慎怡的唇瓣,用气音跟她复述情景,说出来的每个字几乎都要融在热雾里,来裹住她炙热的体温。 慎怡扁着嘴,攀着他的肩膀,被插得时不时整个人往上缩,她委屈巴巴地说:“水……” 她本就湿滑,又被插了几个回合,身体已经变得湿乎乎水汪汪,可在水里做,即便肉穴含得紧,也仍避不可免地被灌入一些。 纪则明抿着唇,明明可以托着她让她坐起来,却不愿,越到后半段越是大张大合地操干,浴缸里水花四溅,几乎要盖过慎怡的呜咽。 肉茎故意整根拔出又整个没入,他腰腹像是蕴含了使不完的力气似的,连续不断地将她钉入水中,逃脱不能。 水被灌入又被带出,交合处却始终有一种滑腻的体感,细想就要让人害臊。 磨蹭了太久,温度逐渐变冷,纪则明利落地把人抱起来,扣着她的两条腿,深埋在里面走出了浴缸。 他单手托着因为害怕掉下去而紧紧黏上来的慎怡,另一只手去拿旁边挂着的干净浴巾,把人裹紧了带出浴室。 然而卧室还是留下了一地水痕。 纪则明三两下把她擦干净扔到床上,被她夹得没忍住射了,现在在撕第二个避孕套。 慎怡都还没喘过气,就又被他抬着腿插了进来。 没了阻力和奇怪的感觉,肉棒在体内的触感更鲜明了。平日里不觉得,一有了对比,就无法忽略。 他的喘息也在干爽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一下接一下,随着他抽送的频率在耳边萦绕。 慎怡躺在白色的浴巾里,像朵刚出水的芙蓉,浑身都是粉的,纪则明光是看着就觉得热,裸着身体愈加用力地干她。 听到她说不要,他揉着颤巍巍的两个乳团,说道:“两个,现在是第二个。” “呜呜呜……” 慎怡后悔死了,她应该说两次的,而且要强调是她的两次,不是纪则明射两次。 转换了战场,他似乎变得更加持久了,床上柔软,他变着花样搞她。 最后还是她小鸡啄米似的搂着他的脖子一边亲他一边哄他。 “哥哥……哥哥不做了好不好?小穴操坏了明天就没办法穿小恶魔给你看了……呜呜……” * 老师,为什么车厘子同学还没有拿到星星啊,我看别的同学都有,孩子回家以后一直哭,怎么办啊 特别是你前一天还自信满满,坚信自己这次一 慎怡和纪则明在一起不久以后,就有朋友问了慎怡一个问题,你们做过没有? 朋友打听这种私事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因为她最近也步入了爱河,拿不准相处的尺度,想向慎怡取取经。 慎怡很坦白地告诉她:做过了。 朋友很震惊:“啊?你们不是才在一起……这么快?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这个事情……” 要怎么开始?要怎么表达?要怎么说才不尴尬……想多一点,女孩子要主动开口吗? 慎怡答:“顺其自然。也没有固定的时间限制,并不是说你们在一起多少天才能做,你想要就做呗,忍不住就做。” 她说得太露骨,朋友听得面红耳赤,后来和男朋友到底有没有尝试,又是怎么尝试的,就不知道了。 但对于慎怡来说,性就是个取悦自己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两个人都有被取悦到最好。 她和纪则明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做了,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她馋男人的身体。又没什么洁癖上的后顾之忧,顺水推舟就成了。 后来在床上更是开发了无数玩法和性癖,怎么开心怎么来。 其中就包括了情趣内衣。 这种东西嘛,偶尔穿一次过过瘾还好,常常套在身上就很略显腻味。 慎怡也不喜欢每次都刻意精致打扮地上床,虽然纪则明对这个的兴趣很大,但对她的心情表示认同。 于是两个人形成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每逢纪念日和特殊节日都穿一下,擦点不一样的火花。 上一次穿情趣内衣还是在纪则明生日的时候,在大厦顶楼办酒会,遣散了朋友以后就直接下楼往早就开好的房间钻,甚至在电梯里就亲上了,出去的时候还被一个路人不小心看见,双方尴尬了一脸。 酒店倒是很贴心,知道是生日,又是情侣,还给他们准备了玫瑰花和蜡烛。 慎怡那天穿的是白色,蕾丝边缀在裹胸的边缘,带点聚拢的效果,把两团小乳挤得饱满圆润。腰肢被束腰紧紧包裹,勒出更纤细的线条,更别说那欧根纱的裙摆,根本只能说是欲盖弥彰,连两瓣臀都盖不住,埋在半透的材质里若隐若现,勾得纪则明眼睛都直了。 磨人的是她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当时看起来跟天使一样纯洁,但露出来的地方有足够色情,两厢对比更让人血脉喷张。 却还嫌不够,套着这副皮囊难能可贵地替他口了一次,趴在他腿上时不时用纯洁的眼看他的反应。 那天晚上的战况堪比天雷滚地火,两个人躺在床上,却好像从水里被捞出来般濡湿。 做完的时候慎怡真的觉得自己体力不支,纪则明却还搂着她,揉着她的小屁股问她,宝宝明天还穿好不好。 她当然是说不好。 他便千求万求,声音都夹起来,跟撒娇似的。 慎怡烦了,只能先哄住他。 “下次穿小恶魔给你看。” “真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就是下次呀……” 眨眨眼这天就来了。 慎怡睡前打了个喷嚏,纪则明体贴地递来纸巾,放到她的鼻子上,帮她揩鼻涕。 她却更觉得自己是待宰的羊羔。 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在期待。 她喜欢看男人为她变得反常,尽管有的时候也会在这上面吃一点苦,但是老公精力旺盛总的来说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甚至连要说什么台词都已经想好了。 心跳变得好快,慎怡开始数着天明。 纪则明摸了摸她的手腕内侧,摁住她的脉搏,哄着她:“快睡吧,明天起来收礼物。” 慎怡大叫:“你别说了!你这样我更睡不着了!” 怎么会有这么开心的事情啊,她已经难以闭上眼睛。 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跳出道德的范围,也可以用到不用心维护身体健康上。 慎怡昨天又是着凉又是熬夜又是情绪亢奋,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便光荣地发烧了。 纪则明把体温计从她腋下抽出来的时候,她还摇着发热的脑袋拒绝承认这件事情。 “不要啊……呜呜呜……” 他却已经给她拿好衣服。 “换上,去医院挂水。” “不行,我今天是要吃圣诞大餐的……” 纪则明很严肃,“食材我退掉了,从医院回来买点流食。” 她平日里的食谱都是纪则明做决定,生病就更不用说了。 慎怡还不止一次窃喜自己抵抗力强,几乎不会生病,不用去吃男妈妈的爱心病患餐。 没想到会在这一天栽了个大跟头。 期待已久的事情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而不能发生,简直就像买彩票和兑奖号码擦肩而过一样让人握紧拳头,心情崩溃。 特别是你前一天还自信满满,坚信自己这次一定能成为百万富翁。 慎怡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从嘴巴里飘出去了,纪则明还有心情跟护士说给她扎针的时候轻一点。 医生说是早就着凉了,还不注意保暖,年轻人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特别是女孩子啊,冬天不要为了贪图漂亮就只穿裙子出门。 慎怡还小声反驳,“只是偶尔穿一次……” 纪则明很用力地捏住和她交握的手,是警告她别顶嘴了。 慎怡已经不想挣扎了,她只私底下求他,别和爸妈说,免得有多几个人数落她。 回到家喝了粥吃了药,她就被送回到被窝里。 纪则明说他要出去一趟,去店里看看。 本来今天他就是有一点工作在身的,被她挂水耽搁了时间。 她从被子里闷闷地发出一声嗯。 烧已经退了,见她还是情绪低落,纪则明也没说什么,让她先好好睡一觉。 慎怡想问那之后呢? 但他其实是说一不二的人,想到这里她又不想问了。 纪则明走了,家里的大门被关上会发出电子系统落锁的声音。 慎怡想:不过,她是个先斩后奏的人。 * 谢谢大家。虽然都是我应得的(? 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拿一盒避孕套?要玻尿 纪则明到店的时候,恰好隔壁店的老板出来派小礼物。 他们这块位置好,属于后开发区,他爷爷发家的时候本不在这里,是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决定挑一个环境好的落脚地,一做就是几十年。 纪则明小的时候这边还全是老店,因为附近有学校,一般都是卖卖文具和早餐,到今天对面一条街几乎已经变成了网红店,是拍照打卡的圣地。 老板是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女人,女儿却都上小学了。见他来,也给他派了一份。 他笑着接过,委婉地问能不能换个颜色。 老板愣了一下,很快意会,任他挑选。 纪则明道了谢就进了门,好几个过来喝咖啡的年轻女孩的眼睛却还黏在他身上,叫他走了,便缠着女老板问他的信息。 老板笑道:“别想了,早就名花有主了。你以为他刚才拿个小礼物还挑颜色是为什么?” 此话一出,听取哀叹声一片。 这些声音纪老板自然是不会听到的,因为他几乎是一进门,冯楷文的电话就来了。 这人出国追妻失败,颓废了两天便强逼着自己回去上班了,说是都惊动了老板,给他转了个大红包做安慰,话里半是朋友般的劝说,半是用上级身份威胁,催促让他速速回归岗位。 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时间和金钱风花雪月,甚至他去找施佳欣的时候,人家都还在加班。 纪则明计划明年先将自家的招牌正式投送到小程序上线,并创建相应公众号试水,如果可行再联系相应的新媒体公司和对方合作建立一个ip,运用现代网络环境巨大的流量来扩大影响力,做一个面向大众的品牌。 不在拘泥于城市一隅和仅存在于他人口中的老字号,是他接下来这几年里想要达到的目标。 这件事情过程繁琐且需要周期,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容小觑,风险和压力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全承担的。 冯楷文虽然是做外贸的,但对国内市场也了如指掌,具体的市场形势和一些有关人脉他都帮得上忙,所以纪则明着手去做这件事的时候,首当其冲就是拉他入伙。 过去一整年他们两个对整个市场和供需关系进行了考察,觉得确实有可行的条件存在。 “拳击场?” 纪则明接过店里小妹递过来的姜茶,抿了一口,有些不是很理解冯楷文为什么约他在那。 “我今天没空陪你玩。” “——过节。你没有女朋友,我有。” 小妹知道他今天只是过来看看,待会这杯茶他喝两口就要放到前台,索性等在旁边,免得又挨前台大哥的骂,听到这,没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 老板的朋友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让他露出了有些严肃但是又纠结的表情,最后含糊其辞地挂了电话。 他对自己说:“今天虽然是双倍工资,但是也可以提前半个小时下班。” 小妹欣喜若狂,面上不显,鞠着躬说老板慢走。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还有……老板娘也圣诞快乐!” 纪则明没想到她会想起慎怡,错愕地回了下头,朝她挥了下手当做答谢。 后头前台大哥上完厕所回来,刚好看见他大衣的衣摆,站在小妹旁边,欣赏他离开时潇洒的背影。 纪则明肩宽,穿这样的长款的外套修得整个人颀长又不失力量感,他面对着大门拉开车门,坐入驾驶座这样的动作都帅得像在拍电影。 “该说不说,我们老板真是年纪越大越有韵味。” 这种话由她来说还好,但是听男人讲,真的略显恶心。小妹抖了下肩膀,不敢发言。 那辆宝马X5消失在视线里,留下对面咖啡店一群坐在外面拍照的美女食客交头接耳地讨论。 已是深冬,天空簌簌落着细雪,落了马路满街,铺得白茫茫。 纪则明心里盘算着该买些什么回去安抚慎怡,车往熟悉的路开,犹豫许久,还是停在了常去的超市旁边。 他看着食谱和病患忌口在货架上挑挑拣拣,中途还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 是他母亲说慎怡的礼物收到了,打电话谢过了,也祝她节日快乐。 不要紧的话说完了,要紧的话还在后头。她先是问工作上的事,又是问起他父亲,听他听三句答一句,也失了好脾气,开始刁难起成家的进度。 “你们年轻人不着急,但家里着急啊。不想太快可以先订婚,这样过年的时候亲戚问起,我也好回答。你倒好,直接去旅游了,留下一堆催婚的文曲星给我。” 纪则明听了这话,心里想的是也是时候开始看机票了。 他推着车往前走,他妈在电话那头还在说。突然他问:“我以前发烧的时候,你给我做的是什么粥来着?” 纪母愣了一下:“……粥?就是普通的白粥。下了点山药和胡萝卜,说是好消化,这食谱还是你慎家阿姨告诉我的。不过谁发烧了?” “冯楷文。” 纪则明胡诌起来,又听她念了两句,挂了电话。 胡萝卜慎怡倒是不讨厌吃。 结账的时候,纪则明路过避孕套专区,想起今天本来要发生的事情,心情有些复杂。 今天她是食欲和性欲都不能被满足。 虽然照慎怡的性格来说,她是不会那么轻易妥协的,但终究是生病,身体虚弱,想必也没有霸王硬上弓的力气。 这样想着,纪则明推着车往前移,后面还跟着两个等待结账的男女。 收银员一样一样地扫码,动作突然慢下来,是因为她留意到眼前的这位帅哥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凝重。 难道是她扫错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太贵了他不想要了? 正思考着,就看见他回了头,对后面的人说。 “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拿一盒避孕套?要玻尿酸的,大号,对,谢谢。” 搞不好她半夜会自己偷偷坐上来(h) 回到家的时候纪则明脑子里面还想冯楷文电话里的话,说是目前找到的两家愿意合作的公司,等投放结果出来,让他抽个时间,带对方过去参观。 但是将近年底,所有的工作都在收尾,新项目最快也要等到年后。 而且新年假期有了旅行计划,所以今年的休息时间纪则明留的比较长,在这上面的进度会因此而延缓。 一边思考着明年的工作,他一边上电梯,打算待会问问慎怡什么时候开始放假。 进门第一件事情,纪则明习惯喊她一声。慎怡如果在家,再远的距离也会应一下。但今天不太一样,她会闹脾气。 所以他把东西放进厨房就去敲卧室的门,问她可不可以进来。 他赌慎怡不会回答,或者让他不要进来,却没想到听见里面一阵乒铃乓啷的动静,还有慎怡惊叫一声后让他等等,最后不知道是哪个器官撞到了门板,发出好大一声砰。 纪则明心里一沉,就要推门,把手却已经往下摆,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慎怡摔得膝盖红红,双腿分开趴坐在地上,仰着一双疼出泪花的双眸看她。 纪则明想问她在干什么,可眼睛一看到她身上的装束,喉咙就好像变得跟她早上一样痛,发紧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她觉得尴尬,伸出双手来,“抱我起来……” 他依言照做,托着她的屁股走向床边。 几乎是他把人抱起来的瞬间,慎怡的四肢就完全缠在他身上了。他进门脱了外套,里面就是打底毛衣和普通长裤,衣服保暖,他的身体是温热的。 房间里虽然有暖气,但是慎怡几近赤裸,不怎么管用。这会儿抱住了人形暖炉,很眷恋地紧紧搂着。 纪则明想把她放下来,她不肯,他只好轻声轻气地哄她:“下来吧。” “不。” “为什么?” “……丢脸。” 他叹口气,“你也知道?” 慎怡是可以自损不可以被别人赞同的类型,当即就想发作,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上穿的,心里的小火苗又灭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待到晚上。” “今天过节,又下大雪,店里没来什么人。年末的订单早早备好了,过去看一眼再确认一下而已。” 他见她不肯撒手,索性开始摸她。 生日那次穿的内衣他难以忘记,有的时候还常常在脑子里意淫。 像颗牛乳糖,白腻醇厚,又像蛋糕上让人舍不得吃的奶油,稍微一碰就化开,舌头里全是甜的。 最重要的是太清纯了,又可爱,她特地不化成熟的妆,有那么一瞬间纪则明真的觉得自己梦回她的高中时代,早早下了手,背上猥亵少女的罪名。 可他回忆着刚才她趴在门口的样子,又一次有了突然被撞到的感觉。相比生日那天更甚。 照他说,慎怡确实更适合性感一点的风格。 时间太短了,匆匆几眼没能看清。他也不敢记得太清楚,因为心里还在挣扎。 她在生病。 纪则明抱着慎怡,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手指摸她后背的细带。 大概刚才就是在反手绑这个,交叉的设计,光是穿孔就已经足够复杂,想要堆出漂亮的结,应该是需要恋人的助力。 他的指腹蹭过丝滑的绸带,咬了下她的耳朵,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就这么想穿给我看?” 慎怡好像被电到,已经被抱紧了还往怀里缩。 “……你生日已经过去好久了。” 纪则明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相碰,她的呼吸暖暖的,又乱乱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后面束腰的设计勒的。 他抬手一段一段地给她抽出来:“都还不到两个月。” 慎怡反手去抓他的手,“你干嘛……” “穿着不难受吗?” 纪则明垂眸就能看见她两团被聚拢内衣挤出来的圆乳。 女性的贴身衣物真的很神奇,明明只有盈盈一握的尺寸,却能够穿出火辣深邃的效果。 他想也没想,就埋了进去。 嘴唇碰到乳沟里藏着的肌肤,是胸口,慎怡夹紧了腿。 他们两个人紧紧贴着,什么反应对方都了如指掌。 纪则明慢慢硬起来的感觉,慎怡悄悄用阴户蹭他的摩挲声,都很清楚。 偏在这时楼下的住户开始吵闹,大抵是陪小孩子出来玩圣诞游戏,叽叽喳喳似春日齐聚的麻雀。 而他们身处静谧,在还没天黑的房间,做着这样色情的事情。 纪则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每动一下,慎怡都要抖。他便坏心眼地用鼻尖去戳她的乳肉。 还要用手捏,告诉她:“溢出来了。” 她大概是怀有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软着声音问他:“那怎么办?” 纪则明也正是头痛这一点。 她身上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消毒水味,是早上从医院带回来的。 外加几分生气。 发着烧还不穿衣服,也不躲进被子里,就这样干着凉。 他用手心去摸她的额头,可是自己的体温升上来了,也不知道到底退了没有。 慎怡却已经摸透他的心思,双手捧过他的手掌,沿着他的手心连着脉搏的地方开始亲。 她不说话,是心虚。 但是眼神骗得了谁,这小恶魔的欲望已经昭然若揭。 纪则明都能想象到,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拒绝她,还逼她吃饭,搞不好她半夜会自己偷偷坐上来,高潮之后也不管他射没射,就呼呼大睡过去。 纵容她的事情还做得少吗? 他横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乐在其中(h) 在还没有和慎怡发生肉体关系之前,纪则明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是个佷重欲的人。他生活里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太多,旺盛的精力在别处得到了满足,生理需求便时常被遗忘和搁置。 尝到了荤味,才知道自己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 但他也不好意思跟慎怡说。她毕竟年纪小,又是初次,他总要体恤她的心情和脆弱,不好总是翻云覆雨。即便是正常频率,也还是顾忌着不敢做得太过。 所以慎怡的大胆对他来说时常是件好事。 他乐在其中,不然不会总是纵容。 她大概是有些紧张,身体靠在自己身上一颤一颤的,纪则明先是摸她的背作安抚,然后从头顶开始,摸她戴上的红红羊角,柔软的头发,再到赤裸的肩膀,半裸的酥胸,慢慢地往下移,离开她紧贴在自己腹部的腰,去摸那裹着黑色丝袜的腿。 并不是连体,因为他摸到一圈被挤出来的软肉。 慎怡浑身上下大概只有屁股和大腿根部有些肉感,他做的时候也会时常抚摸揉捏这两个地方,因为他很喜欢。现在被她包装了一层诱惑的颜色,更加爱不释手。 纪则明的一根手指伸进去,指身剐蹭着大腿光洁细腻的肌肤。 他抽出来的时候布料回弹,碰到肉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啪”,慎怡又抖了一下,颤巍巍的,好像他是误触了雨后花球的坏人,散落了满地的分散花瓣是她。 纪则明亲着她的鬓角,连她垂落的发丝都是用嘴衔着挪开,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掰开了慎怡的腿,手臂从腿心穿过,将她从怀里稍微拔出来。 手腕内侧的肌肤蹭过湿滑的蜜地,她又要搂着脖子贴上来。 鼓鼓的两只软团靠近,几乎要把他的下巴淹没。 纪则明心里始终想着她在生病,今日并没有坏心眼地故意折磨她,他并拢了手指,用指面去摸她已经一塌糊涂的腿心,那里悬着一根约等于无的线,应该是丁字裤。 他蹭了几下慎怡就哼了几下,但他也不把那根线拿开,反而加重了力道,快速摩擦起来。感受到小穴紧紧地将自己的指面和丁字裤吸住,那根线几乎要陷入穴口,他才满意地抽走。 “快点……” “别急。” 她总是敏感又紧致的,这特点就伴随着脆弱,两根手指去做扩张都有可能会伤到她。于是只能循环渐进,慢慢地试探,慢慢地往里塞。 纪则明听得到她的丝袜摩挲自己裤子的声音,是慎怡的腿在蹭他的腰,这动作需要哪里发力他都不用去想,只是浅浅两个指节的深度,她便已经摇着屁股要求欢。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左右,有的家庭用餐早的话已经吃完饭了。他煞风景地在想待会要怎么哄她喝粥,心里一边怀着想做个昏天暗地的坏念头,一边又道貌岸然地在扮演好好丈夫。 最后还是去翻购物袋里的,临走前还要拿一盒的避孕套。 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慎怡还是趴坐着,不过这次变成了在床上。但无论怎么样,纪则明看她的视角总是向下的,她本就拥有纤细的骨架,这样看总是有种不可述说的、想要弄脏弄坏的心情。 他摸了摸慎怡的脸蛋,问她:“好点没有?” 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慎怡只说:“好想做……” 纪则明叹了口气,把她抱到腿上来,她坐过的地方甚至留下一滩小小的水渍,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摸她穿着丝袜的双腿,一下又一下,直到她说感觉自己的腿被要被磨破了才收手。 他便翻了个面,把人压在身下,扶着已经挺拔的性器缓缓埋进去。 这过程总是有些难受的,即便昨天才做过,她也还是会觉得胀,手掌摁在他的腹部,要他慢慢。 不小心扯到耻毛,纪则明嘶了一声。 慎怡吐着舌头把手拿开,他看过一眼,便欺身上前把那节粉嫩的红润含进嘴里,顺便挺动腰身长驱直入,用亲吻堵住她所有娇气的埋怨。 大概是还在烧,里面很烫,又很润,缠缠绵绵地咬住他,肉贴着肉不留一丝空隙。 纪则明舔着她小小的舌尖,松开桎梏的时候两个人的唇瓣还留有水痕,下面也是湿乎乎的一片,他终究没有摁捺住自己,重重地抽出插入,捣得体液都变成乳白浆体,黏在交合处。 慎怡今天不叫苦叫累了,因为这本就是她自找的。 但是她也不觉得委屈辛苦,毕竟是心心念念的事情,被满足了期待,开心还来不及。 纪则明握住她一侧的腰身做固定,另一只手去揉她被撞得颤巍巍的乳肉,他这个方向面对着没拉窗帘的落地窗,外面月色朦胧,楼下人声鼎沸,热闹得让他忘不掉今天是圣诞节。 他吻了一下慎怡的眼睛,对她说:“圣诞快乐,妹妹。” 慎怡倒在柔软的被褥里,他停顿时便自己动作,抬起臀上下去吃他的性器。 生病透支掉本就不多的体力,她面上红得好似开了一朵芙蓉,香汗沿着额头流下,吐气如兰地嗔怪道:“……这种时候要叫宝宝才对。” 纪则明弯唇,握着她凑上来的时刻,往里面狠狠一撞。在她的惊呼声里重复:“宝宝,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嗯……” 慎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总觉得今天的纪则明烫得有些吓人,跟暖炉煨在体内似的,做了不多时便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湿润得像初生婴儿,潮乎乎的。 她被撞得视线摇晃,只能看见纪则明颇为隐忍的眼睛,心里担忧他是否会生气,却又控制不住地高潮。 特别是第三次的时候,快感的迭加本就让人身体失控,他还要一边插入一边去勾那丁字裤蹭她已经红肿的阴蒂,水液像失了闸门,噗噗地喷出来,沿着腿心淌下,慎怡感觉到贴在腿上的丝袜都湿了。 她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个不要,原以为纪则明不会善罢甘休,怎知他此刻格外好说话,迅速地抽送射精。又在临界点把自己拔出来,摘掉了避孕套,把精液射到她的肚子上。 黑色的束腰上堆着稠稠的白精,还要被他恶趣味地抹开。 慎怡真的要羞死了,他却万般柔情地抱上来。 “该吃饭了。” 双倍幸福 晚上八点多了,楼下还能传来嬉闹的声音。慎怡坐在吧台上喝粥,一边拿着手机在看去云城的机票。 体制内的坏处就是要严格遵守国家的规章制度,不同于私企,全凭老板良心。她二月上旬濒临除夕夜才正式休假,总共八天。 这个时间段去云城,算得上是淡季,人不会太多,气温虽然还是零下,但只要带够衣服就好。主要是慎怡真的很想尝尝那边的特色菜,还想参观海边的风景。 “到时候如果真见到了海鸥,我一定要说那句,走啊,去码头整点薯条吃吃。” 怕她心里不平衡,纪则明今天也没有做别的菜,陪着她喝粥。 “我看看……一共去四天。”慎怡数着手指头,“你什么时候放假?” “主要是看你。” 他时间自由得很,即便年后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去做,也可以等到她上班以后再做打算。 茶店是过了年初三基本上就开张了,纪则明已经打好算盘让他爸去看店。 “就四天吧,足够了。还要留时间走亲戚呢。” 不在家吃年夜饭守岁已经是叛经离道,如果整个新年都不在家族里露面,怕不是要被人把舌根子嚼烂。况且他们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体了,纪家那边慎怡也还是要走动走动的。 “我妈说元宵的时候可能要回一趟姥爷家,那天正好赶上周末,就顺便住一个晚上。你要不要去?” 慎怡的户口就在本地,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城市发展起来了,就和爸爸买了房子在新城区,姥爷姥姥还住在以前的胡同巷子里。虽然没有跨省那么远,但还是有点距离。 主要还是交通和设施不太方便,到城区坐公交都得五十来分钟。 纪则明答:“那天应该没什么事,我和我家里人打声招呼,送你过去。既然是回姥爷那,估计就不止你一家,你小姨家的车要是坐不下,你就和我一起,把位置腾出来。” “行。” 她多问了一句:“那如果哪天你有事怎么办?” 纪则明开玩笑似的说:“那你就自己开车去。” 慎怡瞪大眼,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指了下自己:“我?”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她那个驾照就是考来装饰的,出了驾校连方向盘往哪打几圈都不记得了,两年下来上路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新年的假期计划就这样圆满落实,慎怡对此感到充实,对晚餐也没什么抱怨了,甩了碗就要去找猫。 纪则明在后面喊,让她先把药吃了。 慎怡假装没听见,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才举着小猫从卧室里小跑出来,“来了来了!” “慎怡,不要跑步,待会出汗又要着凉了。” “好好好。” 她直接一口闷了。 视线里瞥见上周买回来的小型圣诞树,放在电视机的旁边,下面堆了几个纪则明平时送的礼物盒做装饰,慎怡才想起来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 她含着药,水都还没吞下去,就着急站起来,双手比划着往玄关的储物柜跑。 纪则明站在厨房的洗碗池里,见状眉头皱起来,脱了手套要去逮她。 “慎怡……” “礼物礼物!” 对上她献宝似的表情,他要冒起来的火苗又矮下去,一边接过一边叮嘱:“嘴巴里含着东西不要做大动作,噎到了怎么办?” 慎怡双手背到背后,脸上堆着比他还要期待的渴望,催促他。 “你猜猜是什么?拆开来看看吧。” 外面包了一层黑色的磨砂纸,大抵是她买的时候特地叮嘱了是送人的礼物,所以还缠了精致的银色丝带。 纪则明心里其实并不很在意她的礼物。 在和慎怡谈恋爱之前这种类似的节日他几乎是不过的,仪式感这个词语于他来说并不在认知里面。心里没有送礼的念头,也就没有收礼物的期待。而且男人总是对这种浪漫的事情比较迟钝,并不会因为从中得不到满足感而感到寂寞。 可在她出现以后,他发现自己也在渐渐被培养出这样的渴望。 和爱人交换礼物的过程并不是单纯的物品置换,而是心意的交接。 只是比起收到慎怡的心意,他更享受慎怡因为他的心意而开心满足的样子。 “那我猜猜。”他很配合,许是被她的小表情鼓舞,快速地将那层礼纸剥落,“领带?剃须刀?还是护肤品?” 慎怡摇摇头。 “都不是。” “那是什么?” 他就要拆开盒子。 “你看。” 这个牌子并不会在礼品盒的表面印上品牌商标,所以纪则明还真是掀开了盖子,才知道是手表。 但他有些奇怪。 因为手表不是他缺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日常消耗品,慎怡和他一起住,自然是清楚的。而且因为工作原因,他一般不会带太低价的款式,父母曾为此花重金送过他一个生日礼物,那只表因为足够有牌面而沿戴至今,这慎怡也是知道的。 她如果送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品牌,纪则明大抵会很为难。 慎怡的心思比谁都细腻,他不信她会想不到这一点。 还没来得及疑惑,就听见她解释。 “没认出来?”慎怡把盒子接过来,翻来覆去地找着什么,最后在小小的边缘处找到了品牌的贺卡,便抽出来给他看,“是这个牌子哦。” 纪则明认得。 “花了我三分之二的存款。”她说,“虽然没有你爸妈送的那么奢华,可是日常换着戴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他心里大概有了数字,摸着钟表的环带,问她:“为什么会想送这个?” 慎怡说:“当然是为了有仪式感啦。” “你忘记啦?这个牌子在你大学毕业那一年我也送过。虽然是低端线,但也要一万出头了,不过当时没告诉你是我爸妈出的钱,你还为此教训了我,让我不要乱花钱。” 她声音变小了,大概是因为对这件事情记仇而委屈。 “今天这支是我用自己存的钱送给你的……四舍五入的话应该也算是我自己赚的钱。今年是我们以情侣的身份在一起过的第三个圣诞节,我想告诉你,当时我对你的毕业祝福里面还包括了我爸妈的,但现在,是我个人,完完全全希望你开心。” “而且,那时候你让我不要对你那么上心。”慎怡闭了闭眼,把话说完,“说真的纪则明,我当时真的被伤到了。我那天晚上超级生气,我还以为我的小心思早就被你看穿了,你在暗戳戳地拒绝我。” 纪则明快速地否认:“不是。” 真的不是。他当时甚至都还没察觉到她的喜欢。 “好吧。”她努努嘴,“总之,嗯,我想说……我就是想对你上心!好了吧!” 说到最后,她已经先行抱住他的腰。 “……这次就不准骂我乱花钱啦。” 他哪里还有心情骂人。 纪则明把盒子搁到旁边的置物架上,双手搂住了慎怡,把她往怀里摁。 一颗心软得稀巴烂。 他垂着脑袋,亲了一下的脸颊。 “谢谢妹妹。” 慎怡听到这个昵称就觉得鸡皮疙瘩要起来,笑着推开他,说:“好恶心……别叫了。” 以前他总是以哥哥的身份自居,而她也总是被他用妹妹的身份介绍给朋友,现在想起来会觉得很羞耻。 他被推开,便改成搂住慎怡,还故意将自身的重量下压,以防她逃跑。 “仪式感嘛。” 慎怡笑眯眯地,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也会追求这个?真好玩,我记得你以前……” 她开始揭短,从很遥远的时间谈起。 纪则明静静地听她说完,才嗯了一声,承认道:“我很喜欢。” 他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仪式感里体会到慎怡精心准备的爱。 原本以为享受爱的感觉就已经很幸福,可当有所回报,知道自己也正被爱着的时候,幸福便变成了双倍。 两个人贴贴抱抱地缠绵了好一会儿,沙发都被久压而陷落一个凹槽,慎怡才摊开手。 “我的呢?” 纪则明本来是想挑个不那么跳脱的时间段和她说的。 毕竟这个礼物,对她来说或许是种压力。 但气氛到了,他也不矫情,从裤袋里摸出一个钥匙扣。 “钥匙扣?”慎怡举起来看,“怎么是钥匙扣?”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从口袋里掏,还要故意吊她胃口,掏了半天不拿出来,害得慎怡伸手去抢。 是车钥匙。 慎怡捧在手里,瞳孔地震:“新车?” 纪则明单手支着脑袋,看她持续震惊,“嗯,买给你的。” 她几乎要跳起来:“你疯了?” “大众而已,不到六位数,给你平时代步用。” “而已?”慎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纪则明,“你……” 纪则明扣住她的脚踝,把她拉下来,有理有据地说:“这个小区我爸妈本来买了两套,车位自然也买了两个,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把房子租出去了,但车位没有。我给你买一辆车,你既有地方停,还能锻炼车技,上下班也方便。” “……” 慎怡的表情很复杂。 她已经想象到她妈妈会怎么骂她了。 纪则明却还在说。 “给你买完这辆车,我身上几乎是没有可以用的钱了。”他眨眨眼,“但我说这个不是想让你有什么压力,我是想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想起她刚才的话。 “慎怡,像你想告诉我那样,我也想向你表达。” “你之前说害怕我出轨,害怕自己没钱被我扫地出门,我想说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比起这样无力的解释,你应该更相信男人的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这样的话。” “所以我把钱都给你。” “你不要担心。” 钱是钱,感情是感情。 没过几天便迎来了跨年夜,纪则明和慎怡目前都属于钱包空空,于是默契地选择了不送礼物。 之前出去旅行的还有加班的朋友都终于有了时间,大家聚在一起熬了个大夜,隔天又似飞鸟般分散回家过节。 元旦标志着新一年的开端,两家父母挑在了这个日子一起吃饭。 慎怡虽然没有把新车开过来,但这样一次不小的资金流动和物品添置,终究是瞒不过双方长辈的。 纪家叔姨对此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儿子也都这么大了,花多少钱、怎么花,都是他自己的事。何况家里的收入来源都是他在打理,某种程度上他也算在当家做主了。 但慎怡妈妈却认为,纪家没意见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根本不差这个钱。 而慎怡居然真的就将其当作圣诞礼物收下来,实在太不像话。 就连一向偏袒慎怡的爸爸,也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回去的路上妈妈特地扣下了慎怡,对纪则明说,你爸妈没开车过来,你就先送他们回去,他们送慎怡到家。 路线上挑不出差错,纪则明即便知道有点什么,也只能服从。 等一上了车,爸爸都还没发动引擎,甚至慎悦带着个冰激淋上车吃,妈妈都无暇他顾,直接拍了慎怡的肩膀一巴掌。 “你说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问过爸爸和妈妈就自己做主了呢?” 慎怡好是委屈,摸着肩膀答:“这有什么问题啊?他有钱,送我一辆车,这件事情到底怎么不对了?” 妈妈吸了一口气。 “一辆车,慎怡。不是一件衣服一双鞋子的问题。虽然那只是一辆大众,但也要差不多十万块钱了。你知不知道十万块钱有多难挣?你有没有想过你收下来以后他们家会怎么看你?” “能怎么看?您不是都看到了吗,叔叔阿姨都没意见啊。” “那是当着我们的面!客气!可私底下你能保证他们没有数落则明吗?或者说则明真的是送礼物给你这么简单吗?” 慎怡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妈你说什么呢?这怎么就不是……” 一直沉默的爸爸都开口:“慎怡,别顶嘴。” 妈妈长长提起来的一口气又重重地放了下去。 “你是女孩子,即便你嫌我啰嗦,说话不好听,我们做父母的也得多替你考虑一些。” “你自己想想,你自己觉得为什么我总是要跟你说,不要老花则明的钱,不要什么都依赖他?还不是就怕你们有一天分手了。慎怡,你现在还没有嫁人,他不是你的丈夫,你们之间是没有法律关系做保障的,不止感情,物质也一样。”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们结婚了,你们现在是夫妻,那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他给你买了一辆车,你能给他什么?这经济上一旦出现巨大的不平衡,你就只剩下被人拿捏的份。” 慎怡从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得到一种教育,就是除了新年这种特殊节日以外,亲戚给钱或送礼都不准收。 她妈妈尤其害怕欠人情,但凡知道了,都是要双倍奉还,外加对她进行批评教育的。 可惜这么多年的耳提面命,还是没能把这种观念灌进女儿的脑子里,妈妈头疼得紧。 回头看到慎悦吃得满手满脸都是奶油添加剂,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慎怡听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很想反驳的,但是被妈妈一顿炮轰下来,一是不敢说话,二是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妥了。 “我看你真的是被你爸爸和我给惯坏了!则明也是,什么都由着你,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一点脑子都没有!真是绣花枕头!” 一路骂到家门口,车都停到小区楼下了,妈妈还是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 爸爸难得没打圆场,甚至还时不时帮腔,让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又上升了几分。 见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妈妈知道她多少听进去了。老实说,她刚才骂人的时候真的很害怕慎怡直接来一句“我们不会分手”,那她真的会忍不住把人丢下车。 一家人沉默了两分钟,最后还是妈妈转了个话头,说起别的。 “原本呢,除了固定的嫁妆,我和你爸就打算买一套小型公寓或者是车给你充当你的积蓄,但是见你一直都没有结婚的念头,这件事情也就被暂时搁置了。” 如果就直接给了慎怡,未免有些太溺爱她了,让她更没有后顾之忧,继续大手大脚地花钱。 “我们再怎么说,则明既然给你买了车,也不可能就这样退掉或者还给他。那样太难看。所以我和你爸决定,出三分之二的钱,由你负责还给则明。” 慎怡偷偷瞥了眼慎悦,企图缓解接下来要听的话给她带来的压力。 “这样子这辆车的大头还算是我们家自己出的,不完全让他吃亏。” “……” 她半天不应声,妈妈暴躁地问:“听到没有?” 慎怡只敢点头。 得了她的特赦,慎怡马上屁滚尿流地下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妈妈看着她进电梯的背影,还是有些牙痒,“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做的都是什么事……” 爸爸见慎怡走了,有的话才好说出来。 “你教训她长点心没错,但是未免也有些太小题大做了。人家父母都是恨不得女婿把金山银山搬给女儿,你倒好,则明对慎怡越好你越惶恐。” “按我说,这事直接给了那三分之二的钱就行,大家好好说,不是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吗?干嘛非得骂得慎怡跟鹌鹑似的,你看她那样,都给吓坏了。” 爸爸是真心疼她,妈妈却冷笑,她可比她爸更了解她,这死丫头估计是左耳进右耳出呢。 “女婿女婿。”妈妈也给了爸爸手臂一巴掌,“谁是你的女婿?纪家提过但是有真的为此上过门吗?他们订婚了吗?叫叫叫,想当岳父想疯了吧你。” 同桌吃饭的时候,纪家两位虽然没说什么,但几乎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在说送了一辆车,慎怡就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 她辛辛苦苦把女儿养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她嫁人后把她送到婆家去蹉跎的。 他们和纪家虽然交往多年,知己知彼,但婚配上的矛盾终究不能用交情抵消。 钱是钱,感情是感情。 更何况这八字才画了个点,妈妈不希望有朝一日慎怡后悔,却因为这些纠缠不清的恩惠而脱不开身。 她希望女儿始终保留自由选择的权利。 * 纪则明送他爸妈回去,应该是还被留了一会儿,慎怡洗完澡喂完猫了才听到玄关传来开锁的声音。 他进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是不是挨骂了? “知道你还把我丢下。” 慎怡嘟囔着,直直倒进沙发里,不想活了。 “我没办法。而且即便今天逮不到你,你爸妈还是会找时间和你谈谈的。”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慎怡知道,她也只是随口想抱怨而已。 她告诉了纪则明她爸妈的打算,也挑三句漏两句地说了她家人的顾虑,纪则明表示理解,只是钱的问题…… 慎怡先说:“你拒绝也没用。我估计他们回去的路上就已经去了趟银行了,我刚收到汇款短信。” 长辈有长辈的考量,他们谁都不好违背,更何况这些行为都是在保障他们自身的利益,没必要摆出宁死不从的态度。 纪则明爸妈在饭桌上一副大度的模样,但私底下也还是会颇有微词。 像慎怡妈妈猜想的那样,一辆大众,对他们家来说算不上什么钱。只是慎怡到底还不算纪家的人,纪则明没有任何名分就送了人家一辆车,听起来总是不那么悦耳的。 即便是他自愿,慎怡也从未开口,但这钱姓纪,不甘她白白占了便宜,心里便多了几分轻视。 还是纪则明说了几句尖酸刻薄的话,才堵住他们的嘴,转过来安抚儿子的不满。 他既然做了这件事,就猜到了后续的结果。 但这个后续也仅仅是针对他自己的父母,而慎怡家里的处理方式,他倒是完全没想到的。 家里有女儿的人,心思总是要比有儿子的人多一些。纪则明姑姑出嫁的时候,他爷爷奶奶也是时常忧愁,怕这怕那,说到底都只是爱子之心甚切罢了。 他随便用嘴巴说两句承诺是没有任何重量的,包括慎怡本人可能对此都没有真正握在手里的感觉。 他其实思考过一个问题,就是慎怡妈妈总是诸多考量,是不是会有慎怡不坚定的原因存在。 倘若她总是左右摇摆,她的家人即便不用听她说,也能感知得到。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纪则明能做的就只有让她降落。 婚姻可以是为了地位,也可以是为了钱财,即便是为了利益,也都是心甘情愿。 然而感情最难有所求。 所以他说,“这笔钱你收下来,不用还给我,自己存着,但别告诉你爸妈。” 她总说如果如果,即便有一天真的有这个如果,她手里拿着钱,平时的日子也总会过得开心一点。 但是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他。 年底了工作多,聚会也多。元旦一过去以后,日子就好像被摁了倍速,还没来得及品尝昨天,今天就匆匆被端上荧幕。 慎怡今天下班有约,特地早早地把材料写完拿去给领导过目,结果在科长办公室都看到了那个张应怀。 对方和自己不算一间办公室的,也不知道来干什么,慎怡出来的时候他正好要敲门,对上眼,他先打了个招呼。 “新年快乐。元旦过得好吗?” “挺好的。新年快乐。” 标准得像小学英语教材里的问候。 捧着文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几个人都出去了,慎怡嘴巴着火地对着经常一起吃饭的同事说:“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同事叫岑瑜,听她说话,马上接上了:“谁啊?” “就是今年招进来的那个张兴怀。我每次见他都不是在食堂或者走廊,全是在领导旁边,不管官位大小。”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和老陈有点关系。 岑瑜听了,想了半天,又问了一句:“谁啊?” 她是整个单位的顺风耳,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连岑瑜都不知道的事情,慎怡从别人那就更打听不到什么了。 她挥挥手,说算了,走了。 今天的约会有点重要。 是她一个大学要好的朋友过来出差,顺便见个面。 对方当年和她和陈樱子都是好朋友,但她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她们专业的,毕业以后投了几份简历不理想,毅然决然去了另一个一线城市。 这些年多有联系,感情还是在的。她性格也开朗,什么秘密都说,上次还是在微信上听到她和自己领导在一起了,结果今天就说今年七月要办婚礼。 陈樱子直接问:“不会是怀孕了吧?” 她说:“那老男人倒是想。” 他们已经领证,不存在未婚先孕。而且男方大她十几岁,前妻还留了一个五岁的儿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滔滔不绝地聊起自己这段婚姻。说如何被公司的同事内涵,下班后就刷爆他的卡泄愤。说即便得到了很多钱,也还是偶尔会感觉到不爽。 “他爸妈就是看不起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嫁进来了。我家那边的人都说我命好,说我是飞上枝头。但是他年纪都这么大了,性生活总是有些不给力。” 陈樱子听得哈哈大笑。 “他都有儿子了还愁什么?” “他觉得我不给他生小孩就是不爱他。” 朋友越说越无语:“其实男人那点小心思,谁不清楚呢?无非就是自己年老色衰了,只剩下点金钱和随时都可能失去的社会地位可以吸引异性。能娶到我这么年轻貌美的,家里条件又一般的,无论是彩礼还是婚礼排场,都已经是最划算的买卖。” “他家里人还好意思挑我的刺?他之所以那么期待我怀孕,说白了就是想剥夺我工作的权利,让我彻底失去经济自主权,乖乖被他攥紧下半辈子。” “那你当初还答应他的追求?” 朋友理所当然:“那当然是因为他出手大方啦。” 大家都已经在社会上滚过一圈了,思维观念什么的暂且不说,起码都已经认识到钱的重要性,挑选男人的时候已经不像当初乱说的那般,只要帅的就行。 陈樱子大学的时候因为擅长体育运动,算得上是万花丛中过,把体院专业的哥哥弟弟都玩了个遍。倒没有说全都发生关系,但也算得上历经人生百态了。 到现在她挑男人已经有了更高的门槛,听到朋友直言不讳,她也不会藏着掖着,说起自己最近在暧昧的那个新对象。 “我先不说他家有没有钱,大家都是拥有经济能力的成年人吧,但我们出去吃饭他都要提出你一顿我一顿,还要说,我没让你aa,我只是不希望被占便宜。神经病!到底谁追谁?” 这次换做朋友爆笑,说自己也是谈了两三个这种人,怕了,既然长得都不怎么样,不如挑个有钱的。 陈樱子的工作是外企翻译,一个月赚得不少,而且她和公司的女领导关系特别好,对方给她开小灶,到现在也算得上小富婆。 “这个男的还有更搞笑的事,前段时间不是圣诞节吗?我他妈给他买了dior的外套,他送我一条自己织的围巾——我真的要气死了。” 她对天发誓:“我没有歧视手工制作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种日子,我和他这种经济水平,他多少拿点看的过眼的东西吧。” 两个人轮番舌战,把男性群体骂翻。慎怡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听,连手机屏幕亮了几次都没看见。 还是陈樱子提醒她:“诶,你管家给你发消息了。” 慎怡才放下筷子,“估计是问我吃饭没有。” 她那些朋友很少有不漂亮的,而漂亮都是有代价的。像陈樱子这种一周上三次普拉提还不怎么吃晚饭的人,每次出去玩几乎都不会刻意计划dinner这个项目。 话题都已经聊到这里,朋友翘着的二郎腿脚尖晃了晃,问她,“慎怡,怎么不说说你?” 她正忙着回信息,陈樱子接道:“她还能有谁?十几岁就玩暗恋,一颗芳心扑下去。而且,你没见过纪则明?那么大一块肥肉。” 朋友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其实老实说,我当初真的不看好你们两。” 陈樱子点头,“我也是。” 慎怡回完了。 “为什么?” “气场吧。还是气质?总觉得你们的性格不合,步调也不一致。” “那时候我听说他只比你大三岁,心里还觉得没什么,后来见了本人,真的不敢信他只比你大三岁。太成熟了。我和他说过几次话,都觉得压力好大,感觉我们和他脑子里想的东西不一样。你看,你大一的时候还在抱怨离家太远,但其实你家就在本地,坐地铁只要半个小时,而他已经具备承受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留学的能力。” 慎怡小声:“……这不是没去吗。” 而且三岁真的不大,女大三还抱金砖呢,纪则明比她大三岁,未必是坏事。 朋友说,“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虽然纪则明也很好,但是你吧,更适合同龄人,就是那种比较直白热烈的,喜欢争风吃醋的,把心里话写在脸上的。” 慎怡家里的事,朋友们都是知道的。她是很难敞开心扉,敞开了就不会再关闭的人。 而她这扇门需要反反复复地敲。 在朋友的视角看来,那些幼稚的小男生所给予的不那么完美的喜欢,或许更适合慎怡渴望被偏爱的心情。起码不怎么需要去猜。 大人的忧虑和隐忍,她都不用去承受。 她和纪则明虽然是互相推拉半推半就,但总的来说还是慎怡在主动。朋友替她有些不值,那时候追她的人也不少,她的眼睛却只盯着他的爱不放。 但或许是她没经历过那种脆弱时候的袒护,所以也不愿把话说太绝。 陈樱子缓和气氛:“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纪则明对她十年如一日似的,现在谁有她幸福?” 朋友点头,这倒是。 纪则明给她买车的事情慎怡并没有发朋友圈,但是她们这些关系好的都知道。 现实生活不是言情小说,即便那只是很普通的车,态度却很难得。他记得你的顾虑,想让你安心,比什么都好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和他在一起也有好几年了吧?想过结婚吗?” 慎怡说,她有考虑。 “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会觉得烦吗?” “会,经常会。” “但是……” 两双眼睛都看着她,慎怡莫名紧张起来,明明纪则明不在这里,但她总有种在表白的错觉。 她们都以为慎怡会说,但是他对我很好,但是他相比起别的男人已经很好,但是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舍不得。 可慎怡说。 “但是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他。” * 素谁日更五千六!其实我可以存稿然后日更的,但是我一般都是有多少发多少。所以如果有的时候偷懒要请假,希望大家多多包容?(^?^*) 难得的不是纪则明,而是慎怡。 陈樱子是开车过来的,她先是送朋友回酒店,最后送慎怡回家。她说时间还早,就当是兜风了。 “早知道我也买大众了,这样全款下来不用还车贷也挺好。唉,不过我要面子。” 她买的是奥迪A3L,落地接近十六万。爸妈给了一点,手里的存款给了一点,剩下的都靠时间。主要是想给自己一点压力,好好赚钱。 慎怡却觉得挺好,她们家都在本地,车自然就比房子重要。而且都还年轻,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都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我之所以买车是因为我暂时还没那么多钱买房,又想心里踏实,主要是现在房价太高了,我爸妈自己也得留着钱养老。你和我不一样,你爸妈总归是收入比较高的。” 说句实话,慎怡的条件已经算得上很好了。当初读大学的时候,她就是宿舍里生活费最多的,再加上她爸特别关心她,总担心她吃不饱睡不好,时不时就要来学校给她送钱加餐。 “慎教授这几年的工资都被没收了,我的好日子也过得没那么滋润了。” 陈樱子笑:“你自己不是有工资吗。再不济,不是还有纪则明吗?他别的不说,肯给你花钱这一点是最好的。” 慎怡没接话。 陈樱子怕她还在回想刚才朋友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说,“刚才思霓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也是担心你。而且过程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慎怡现在的生活已经称得上是尘埃落定,陈樱子不希望他人的言语影响到她的心情。 当然朋友也没错,刚才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当年她们没告诉慎怡。出发点虽好,但泼人冷水总归缺德。现在也是看他们要修成正果了,才敢拿出来调侃。 慎怡歪着脑袋,问了一句,“我先说明,我没乱想,我只是想知道,在别人眼里我和纪则明,真的不配吗?” “说不配就严重了啊。”陈樱子纠正她的用词,“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们角度不一样。作为你的朋友,我和思霓的想法其实和你妈妈很像,我们只是觉得你很好,你更好,你拥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别人从表面上去看,会用世俗的标准去衡量她和纪则明。放眼中国的传统婚姻,这男人确实很好,很体贴,符合做丈夫的标准,但也仅此而已。 陈樱子觉得,难得的不是纪则明,而是慎怡。 当初他们暧昧的时候,就是慎怡的勇敢和热情在维持这段感情。纪则明虽然对她有那个意思,但是他当时终究是初初踏入社会,对谈恋爱这种事情有心无力,很多时候都是慎怡在配合他的时间,在等他的消息,在体恤他的疲惫。 尽管那时候她是学生,时间和精力更充裕,但也不能作为过度付出的理由。 换做是陈樱子,她根本没办法做到放着学校这么近距离的优质同龄人不管,每周好几次地跨越城市去见一个人,也没有办法忍受通讯上长时间的等待,还要理解他站在长辈的身份上对爱情的犹豫不决。 她明白纪则明和慎怡当时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也明白他们在物理和心理上的距离,所以才更希望好友能够选择最优选,而不是守着既定目标不知变通。 何况她在感情上还是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小女孩,她妹妹的事情影响她太多,与其用缺爱的心灵去给予,陈樱子更希望她能够收下那些唾手可得的喜欢。 毕竟那些礼物啊,关心啊,承诺啊,是个男的都可以给,她如果需要人陪,选择漫天都是。纪则明除了认识她的时间长了点,耐心了点,对她们那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说,几乎没有吸引力。 慎怡不该吃这些苦的,纪则明对她的好是她应得的,朋友们是这样想的。 况且人心最不可控,倘若他不可托付呢? 也是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的品德和人格被时间验证了,陈樱子才能说出祝你幸福这种话。 “我不是帮他说好话,”慎怡垂着眼睛,“可那些选择都不是我想要的。” 陈樱子叹口气,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严肃,更不想她垂头丧气地回家,说道:“我知道呀。我明白呀,所以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些话。” 她说完就截断了这个话题,问起别的事情。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和纪则明是不是都不会吵架?你们都同居那么久了,难道一点矛盾都没有吗?” “当然是有的。” 慎怡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心里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她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下日期,还是得不到时间又走了一年的实感。 大抵是今天见到了大学阶段的朋友,引发了她对那段时间的回忆与想念。 迄今为止她走的路都很踏实,踏实的缺点就是会带来缓慢的反射弧,慎怡总是要可以去感受,才会察觉到时间的流动。 “他总是有洁癖,还有强迫症。猫和食物不可以上床,沙发上不许堆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快要用完的纸巾还没抽完最后一张就不能开新的,吃饭途中不可以喝水,即便是周末也要尽量起来吃早饭,急着出门也要把鞋子放好,回家第一时间要洗手,牙膏要从下面开始挤,今天的垃圾不要留到明天倒。” 慎怡配合过他的节奏,实在跟不上的就不干了,两个人折中妥协,虽没有大吵大闹,但在事情初发阶段,还是时有摩擦。 “就拿前两天来说,他在床上发现了一簇猫毛,明明是阴天还是把被子给洗了,晚上我们只能盖着毛毯睡觉。” “还有洗澡的事情,我洗头是把头垂下来洗,淋湿了以后再抬头水就会弄到眼睛,所以我会把洗发水和护发素放到淋浴间的地上,事后总是懒得放回置物架,反正下次也还是要拿下来,但他却很在意,觉得这样的习惯很糟糕。” 慎怡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他来说很严重,同样的,纪则明觉得无所谓的地方,慎怡却很重视。 “他总是不喜欢回消息,喜欢打电话。我却很讨厌别人突然给我打电话。” 只是认识了太久,相处也太久,彼此的缺点已经在还是朋友的阶段就已经消化了一半。 新的关系,新的进展就会带来的新的矛盾。 一开始成为恋人的时候是,刚刚同居的时候也是,这些琐事不涉及原则,于是都通过沟通和包容得到了解决。 外人只看结果,无法体会过程,只有当事人明白,其中的折磨之处。 所以慎怡害怕更进一步,害怕更多的矛盾。 即便她知道只要他们的心连在一起,就能迎刃而解。 即便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很好地处理了那么多难题。 但也仍惶恐不安,质疑自己的耐心和能力。 她看得出慎怡是个挺喜欢小孩子的人。 二月的云城多晴,即便是置身凛冬,相较其他城市仍算得上温和。入了夜晚风起,天空仍残存湛蓝的颜色,随着时间慢慢变深邃。除却莹白的月光,这边少有地能窥见星群。 阿宝婶正坐在院子里扇扇子,扑散柴火烧出来的白雾,砂锅里炖着土豆和牛肉,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在门口看萤火虫的小女孩正专心致志地蹲在地上,数着这从草里到底藏了几只。 弯着腰太久,累了,她抬起头扭了扭,看向房里挂着的时钟,把握时间。今夜是除夕,院子里挂得张灯结彩,前几天借着扫旧的习俗收拾了不少破烂和杂物,现下干净又整齐。 她嘴巴里念念有词,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进去翻找。而后拎着一把茶叶出来,洒进另一个锅里,对着门口的小女孩喊道:“小恩,去二楼的冰箱里把牛奶拿下来——” 院子空旷,她这一喊还能产生些许回音。 然而那边没有任何回应,阿宝婶正想发作,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两个年轻人。 男的穿着深灰色的风衣,手里正搬着一个大行李箱过台阶,旁边竖立的路灯落下光影,落在他的侧脸上,有种朦胧的英俊。 那箱子一过门槛,他便急着伸手去替旁边的女人拎。那女人穿着一套蓬松的羽绒服,下面是修身的鲨鱼裤,脚上踩着长款的雪地靴,一副极其怕冷的样子。 阿宝婶依稀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这箱子不重,不用,这么小,我自己来……热死了!早知道我就不穿这么多了。” “我来吧,没事,轮子滑着过去。” “穿多了总比穿少了好,下飞机的时候你不是还打喷嚏吗?” 阿宝婶就是这座民宿的主人,一年四季里面接待的游客不胜其数。只是除夕这个时间段有些特别,既是淡季又鲜有人群,对他们这笔订单印象颇深。 想必也不会认错了。她正等着人吃年夜饭呢,把蒲扇扔在地上,起身就去迎。 小恩已经先她一步,询问道:“你们就是这几天要过来住的客人吗?” 慎怡这才看到蹲在门口的小孩,愣了一下,答道:“是啊。你好,你是房东?” 她明显是逗她的,小恩却双手环胸,一脸骄傲地说:“我是小房东。” 话音才落,脑袋就被阿宝婶敲了一下,捂着头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阿妈!” “小孩子调皮,你们不要见外。” 纪则明已经握上对方的手,“我们飞机准时落地,只是过来耽误了点时间,麻烦你了。” 阿宝婶看了眼他们的行李,对机场过来的距离有概念,但还是咂舌:“打车过来的吗?这可有点远,破费。你早说,我就过去接你们了。” 慎怡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是开车过来的。” “自己开车啊?” 纪则明补充:“提前租的本地车,下了飞机去拿的钥匙。” “这样啊。你们先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小恩,你带路,把哥哥姐姐带到楼上房间去。” 阿宝婶抱歉:“我锅里还炖着东西呢。今天除夕,知道你们要来,就想说等你们一起吃团圆饭。等待会吃完饭,我再给你们介绍院子。” “不急的,您慢慢来。” 行李箱的滚轮滑过石面铺成的小径会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慎怡嗅着鼻子,颇有些一步三回头,对纪则明说:“好香。” “是很香。” 她走路不看路,纪则明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她因为不小心踩到鹅卵石而倾斜的身体。 从院子门口走进来,到里面的三层小楼,一段路已经能大概浏览完这处宅子的全貌。慎怡什么都新奇,眼睛不断地观察,好像第一次进游乐园的儿童。 走在前面的小恩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姐姐,你们是哪里人?” “月城人。怎么了?” “你们那边不住这样的房子吗?” 许是她左顾右盼的样子太夸张,竟然连几岁小孩都觉得幼稚。但慎怡从前确实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出去旅游也没住过这样的建筑。 “不住。我们那边都是林立的高楼,我们住的房子叫商品房。你知道商品房是什么吗?” 小恩摇摇头,领着他们上楼。 走进来了才知道厨房居然在小楼后面,和正厅连着用一扇窗连着,能看见正不断颠锅的男房东。瞧见人来,他热情地朝这边挥了挥手。 纪则明和慎怡都朝他点了下头。 小恩喊了一声阿爸,跟他说阿妈要牛奶。 慎怡便问:“你们这边喊父母是这样喊的啊?” “对啊。姐姐你们是怎么喊的?” “我们就正常地叫爸爸和妈妈。” “不叫妈咪和爹地吗?” “……”慎怡抿了下唇,“看个人喜欢吧。” 他们这个宅子的历史悠久,小楼估计是新建的,一层楼只有一个房间,足够开阔。纪则明订的三楼,也就是顶楼,站在阳台就能往下看到海岸。 小恩骄傲地说:“我们这个地理位置是这边的民宿里最好的,不仅去哪里都近,也是唯一可以在房间里就可以看到海的。” 纪则明谢谢她帮忙开门,摸了下她的脑袋。 “那我们很幸运,谢谢你把你的家借给我们住几天。” 那么小的女孩子居然脸红了,丢下一句不用,反正是收钱的,就啪啦啪啦踩着拖鞋跑下了楼。 慎怡把行李箱踢进去,一边脱羽绒服一边笑他:“你这种人,真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 “天生的爹地!” “什么意思?” 慎怡懒得跟他解释,因为都是夸他的话。她换上拖鞋就跑过去刷地拉开窗帘,外面已经天黑,星星成堆出现,分散在画卷般的夜色里。 纪则明跟在后面,伸长了手把她踢进去的行李箱拉过来,和大的放在一起。 小恩在下面喊:“吃饭了!吃饭了!阿爸,则明哥哥,出来吃饭了——” 慎怡第一次对吃饭这么积极,扯着纪则明下楼。 吃饭在院子露天的中心吃。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门口放了好几桌餐桌,应该是也做普通的小炒生意。 小恩端着碗解释:“我阿爸阿妈做饭可好吃了,是他们都来问,才决定增加堂食的。” 这院子很大,没有墙,分成内外好几层,用通道连着周围,估计不止阿宝婶一家。 慎怡帮她拿碗,高高的一迭,她怕摔了。她接过来匀了一半给纪则明,“哦,原来是这样啊……不对,你刚才叫人吃饭怎么没有叫我?” 小恩颇有些别扭地看了她一眼,嘟嘟囔囔地狡辩:“那我叫他们,你不是也听得见吗?” “你讨厌我?” “……没有。” “没有干嘛不叫我?下次要叫。”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慎怡奇怪,“那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她指了指纪则明。 小恩说,是阿爸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她听到的。 慎怡说哦,让她摊开手。 “慎、怡。”她一笔一划地写,“是这两个字。” 小恩跟被烫到似的收回手,脸又红起来了。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走到桌边了,那在厨房的男人已经把菜用托盘端过来,纪则明拍了下慎怡的肩膀,告诉她这是泽叔,当时和他联系的负责人。 “您好。” “你好你好,坐吧,来了就别拘谨了,盛了饭直接吃就行。” 他们便不再客气,开始给每个碗添饭,纪则明负责装,慎怡负责递,慎怡递了小恩还要接,放到饭桌上。 三个人跟排排坐似的,阿宝婶端着砂锅进来,看得好笑。 “这孩子真不怕生。” 慎怡说,“怪好玩的。” “你是不知道,调皮得不行。” 小恩大喊,阿妈别说了! 慎怡倒不在意,“这个年纪的小孩活泼点没什么不好。” 阿宝婶接过那么多客人,看人如挑菜,好的坏的心中有本谱似的。她看得出慎怡是个挺喜欢小孩子的人。 她便问,“我先前听说你们是月城人?发达城市,应该不怎么喜欢生小孩吧。你是独生女?” 慎怡顿了顿,才接:“不是,我还有个妹妹。” 阿宝婶喜笑颜开:“怪不得。” 她笑了一下,没再说话。纪则明借着递碗的间隙捏了一下她的手。 “干嘛?怪疼的。” “没什么。” 在露天的地方吃饭,虽然有点冷,但是吃着吃着就会热起来。空气稀薄,气温低,饭菜端上来还腾腾冒着气,一闻就香。 这边不太点灯,昏暗里有柴火在烧,将一方天地蒙出温馨的颜色。噼里啪啦间,还能闻到些许灶炉烧焦的味道。 阿宝婶说,“想着你们快来了,给你们煮点奶茶热热身子。纯天然的,牛奶和茶叶都是自家的。” 慎怡直说谢谢,吃得合不拢嘴。 “你慢点,还有很多呢。” 纪则明说,“她挑食惯了,不知道多少年没这样吃饭了。是您做的好吃,所以心急。” 小恩问,“飞机上没有飞机餐吗?” 慎怡说,“有。特别难吃。” “有多难吃?” 她反问,“你坐过飞机吗?” “没有。” “你想坐飞机吗?” “特别想。” “飞机餐的难吃就是你吃过一次,只要想到下次坐飞机还要吃,就不想坐了的难吃。” “……” * 这几章挺无聊的,但是又很重要。。痛苦车厘子。 后来她长大了,却还是那么瘦。 慎怡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过吃撑的感觉了。 云城的除夕夜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没有守岁这个习俗,所以几乎是一过了饭点,外面就开始放烟花。 “这里的人习惯早睡,所以早点放完,免得影响别人休息。” 他们也没急着洗碗,就坐在饭桌上抬头看着满天的焰火如何绽放。 小恩过了几分钟就呆不住了,跟阿宝婶说她也要出去放烟花。 这附近除了民宿还住着不少本地居民,小恩应该是要去找她的朋友们,阿宝婶便点了点头,叮嘱她早点回来。 泽叔慢慢地喝着酒,还怂恿着让纪则明也尝尝。盛情难却,两个人最后划起拳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谁让谁,谁是真醉,谁是装醉。 阿宝婶便和慎怡聊着天。 “我们这个院子是连在一起的,三栋为一处。左边呢是一对夫妻,买地皮自己重建的房子,是外地人,回家过年去了。右边呢是一个老婆婆的私人住宅,一般不对外开放,尽量不要去打扰她,没事她也不会过来。除此之外这里哪里都可以走动,什么都可以拿来用,就当自己家一样。” “我们这边算是比较安静的,不像前面那几个院子,靠近集市,一到赶集的日子一大早就很吵。” “哦……”慎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婶儿,我们明天打算去霞海,您对附近的吃食和景点有什么推荐吗?” “霞海?那里我熟得很,你要吃饭可以去一家叫森林小馆的饭店吃,那是我弟弟开的,报我的名字打折。当然你放心,味道也是不错的,做的都是当地的特色菜。而且从我们这里出发也很近,开车只要二十分钟……” 聊着聊着时间就悄悄溜走了,慎怡没留心焰火是何时停止的,脑子里只剩下绽放时一片红火的印象。怎知回头对上纪则明的脸,才发现这个人浑身红得更离谱。 一看瓶子,二锅头。 阿宝婶骂骂咧咧地责怪泽叔没有分寸,抓着人家年轻人喝,把自己也喝得像只软脚虾,现在还得慎怡扶人上楼。 再抬头看下时间,发现小恩还没回来,顿时火气更盛,拎起扫帚就出门去逮人。 慎怡爬上三楼了还能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叫骂声,从房门到窗口,是阿宝婶在门口就碰上了回家的小恩,把她扛起来就要打。 她笑着去把窗户关上,把阳台门拉开,让冷风灌进来,好吹散倒在床上的人满身的酒气。 上一次看纪则明喝那么多,还是他毕业的时候。 慎怡也爬上床,去戳他脸。 “你喝不喝水?” 纪则明没说话,握住她的手,往手背上亲了一下。 他体温高,嘴唇也是烫的,跟被烙铁贴了一下似的。 慎怡要把手抽出来,他还不让,手指分开指缝牢牢地给人给扣住了,然后才说自己要喝水。 “那你松手。” 他选择性听不见。 慎怡便躺下来,陪他小憩,嘴巴里开始复述刚才他在喝酒时她和阿宝婶聊天的内容。 从当地民族说到地区气候,再从特色菜系说到着名景点,跟聊不完似的,本来是坐着消食,结果讲话讲得口干舌燥,喝了不少奶茶解渴。 她原本就有消化不良的毛病,从小她妈妈就用医生对病人的标准来规划她的饮食,导致她对食欲没什么概念,把吃饭当做活下去的一个条件。到了高三变本加厉,到今天还是个巴掌胃。 “我还是第一次被馋得流口水,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在分泌了,但是我不好意思说……怕那是人家自己要吃的。” 纪则明倒是挺开心的,“我也是第一次看你吃这么多饭。” 如果慎怡真的想尝,他厚着脸皮去给她盛一点也不是不行。 慎怡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笑他:“你敢要我都不好意思吃。不过还好,阿宝婶他们人好,还等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嗯。” “他们做饭真好吃啊,明明有的菜我在月城也吃过,为什么没那么好吃呢?” “私人住宅,又是露天的,不怕油烟,用的是大铁锅,比家里用的不粘锅有锅气。” “锅气?” “嗯。” 慎怡连吃饭都没兴趣,更别说做饭了,还真是第一次听这个词,新奇得很。 “你订住宿的时候,有没有说包饭啊?” 纪则明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手掌,几乎只能摸到薄薄一层皮,没有一点厚度。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慎怡,就觉得她营养不良,心想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儿,一定不会允许她为了臭美而保持身材。 后来她长大了,个子也上去了,却还是那么瘦。 那时候她家人托他多加看管照顾,他便总是带人去吃饭,想把人喂胖一点,希望放长假回家让她爸妈一眼就看得出她过得很好,起码知道她伙食到位了。 再后来,牵上了这只手,他便又想,要把这双纤若无骨的手喂成胖乎乎的肉掌。 至今没成功。 白酒的醇厚在脑子里发酵,其实他没喝多少,只是太久没喝这类型的酒精,有些接受不能。再加上院子里有风,又冷,到了室内头疼就发作起来了。 他在这意识不清的灼烧感里,让慎怡记得明天早上提醒他。 慎怡在玩手机,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明天提醒我问泽叔他们要食谱。” “什么食谱?”她反应过来,“不是说是锅的原因吗,要食谱有什么用?” 他皱着眉,“我想办法。” 说完就赶人去洗澡。 慎怡却跳下床,说你先洗,她去趟楼下,给他装点水喝,顺便把红包给了。 除夕夜给小孩子一点小惊喜。 下面已经熄了大灯,但并没有完全陷入黑暗,都留着照明的光芒。一楼隐约还有动静,估计是还没睡。 阿宝婶正在给小恩补裤子,她这个贪玩的,放炮给烧出个洞。 见到慎怡下来,还以为是纪则明有什么事,连忙站起来,“他还好吧?要不要吃点醒酒药?还是我煮点醒酒汤,你端上去?” 他们这里通宵达旦对酒当歌是常有的事,醒酒药和消食片一样常备。那泽叔本就是个酒蒙子,纪则明没拒绝,他便当人知己似的推心置腹。 “我明天起来一定好好说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把客人当酒桶……” 慎怡摆摆手,说自己只是下来装水。 “喝水啊?要不你把这个烧水壶拿上去吧,省得下来。” 慎怡谢过,一手拿过水壶,一手摸出红包递出去。 她还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这个是给小恩的,她睡觉了?” “睡了睡了,被我赶去睡的。唉呀我说你,第一天来还封什么红包?见外……” “小孩子嘛,祝她新年快乐。” 阿宝婶要还回来,慎怡躁着脸狂摆手,踏着小碎步赶紧上楼了。 一直到关上房门,她的心脏还在狂跳,觉得自己刚才演了一出特别精彩的戏,特别像个大人。 她正想和纪则明分享,就发现对方已经洗完澡躺进被子里睡着了。 许是因为酒精,他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慎怡轻手轻脚地把水壶放到床头,又小心翼翼地去找衣服,结果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发现人还是醒了。 “吵到你了?” “没有,起来喝水。” 他把被子掀开,拍了拍床。 “慎怡,快进来。” 云城的深夜温度直线下降,冷得人牙齿打颤,这边没有暖气,只能在物理上做好保暖。 慎怡跟小飞弹似的钻进来,纪则明睡了有一会儿,再加上他自身体温高,熨得被子里格外暖。一进来他就抱上来,慎怡反而没那么想睡了。 她又开始撩拨他讲话。 她说她好期待明天,她大学毕业以后再也没有那么想迎接年初一。 因为年初一家里就会开始来亲戚,那些考研还是考公,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将来有什么打算等等问题也会跟着一起来。 今年的明天却没有。 纪则明意识都不清醒了,勉强听她说着,感觉越说慎怡越精神,终于忍无可忍地捂住人的嘴巴。 “你现在让我多睡一分钟,明天我就能早起一分钟,带你出去玩。” 慎怡果然受用,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结果还没到早上,她的心情就崩溃了。 就差没和海鸥一起吃薯条而已。 凌晨的时候,慎怡就被热醒了,掀开被子却没有想象中舒服,反而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腹腔,连着尾椎一直胀到肚子,逼得她不得不爬起来往厕所跑。 扶着水池边缘看到内裤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的时候,慎怡真希望这是一场梦。 她顶着困意去翻卫生巾和止痛药,就着凉水吞了一颗,自暴自弃地继续倒头睡去。 昨晚又是赶路又是醉酒和夜聊的,早上两个人都没能起来,还是小恩上来敲门。 纪则明企图把慎怡从被子里拖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很悲伤地告知了他这个消息:“我来姨妈了。” 出发之前她就一直很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生理期一般都会在既定日子上提前或者延迟几天。 而慎怡是一位重量级痛经选手。 纪则明一听就皱了眉头,松开她的手臂,去摸她的肚子。 “现在很痛吗?” “现在不痛,我凌晨吃了药。” 他睡得太沉,根本没发现。 慎怡第一天会非常痛苦,有的时候吃药都没用,只能躺着或坐着,路都不能多走几步。 “那今天的计划就这样算了吧。”他摸着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我把早餐给你端上来。” 慎怡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摇头,说她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倒不是有什么月经羞耻,就是觉得才来了就不久,就要端饭回房间吃,不礼貌。 “我现在感觉还好,而且我还是很想出去玩……我把止痛药带上吧,纪则明你别这种表情,总共就四天,让我躺一天多浪费啊。” 拗不过她。 下楼的时候慎怡尽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看到阿宝婶一家已经坐好在桌前的时候,慎怡万分庆幸自己下来了。 她扬起笑容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纪则明替她拉开凳子让她坐。 小恩已经开吃了,看见这样的行为,昨天想问的问题脱口而出:“姐姐,你和哥哥是夫妻吗?” 桌下她被阿妈打了下手。 慎怡说是的。 这个问题她路上就和纪则明对好口供了,说是情侣就肯定要被问在一起多久了,知道了就肯定会被催婚。她就是为了逃避这件事来的,不可能再挖坑给自己跳了。 结果小恩大声说,“你骗人,你手上都没有戒指。” “……” 阿妈在桌下狠狠地拧了下小恩的腿,她倔强地没喊疼,只龇牙咧嘴地继续吃早餐。 阿宝婶正想和慎怡道歉,没想到对方只是表情尴尬,很坦然地承认了。 “好吧,我们还不是夫妻,只是男女朋友。” 她原以为这话一出,又会听到那些俗套的话,拿着勺子在刮走汤面上的浮油。 可什么都没有,泽叔说了一句“你们都还这么年轻”,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慎怡借着端碗喝汤的动作挡住眼睛,偷偷看了眼桌子上的所有人。 他们的表情都如常,一点也没有为她刚才的“谎话”感到惊讶或是厌恶,眼睛里也没有探究的好奇,只有一种早上起床后的慵懒和困倦。 阿宝婶一直在数落小恩,吃东西不像个女孩子,骂完了才想起来,他们待会要出发去霞海。 霞海正如其名,美在晚霞铺满海面的那一瞬。 “那中午是不回来吃饭了?” 慎怡说对。 阿宝婶说她今天一早去集市看见又有黄牛肉,昨天观察到慎怡喜欢吃,便多买了一点回来,晚上给她炖。 慎怡咽了下口水,直说好。 连做的霞海美食攻略都全忘了。 吃过早饭他们上去换了身衣服,就要出门。小恩在门口鬼鬼祟祟不知道地干什么,慎怡迈过门槛要出去的时候还摸了下她的头,说给她带那边的小吃回来。 她嘴巴里嗯嗯啊啊半天,一副别扭的样子。 阿宝婶在院子里挂衣服,远远看到这一幕,笑着替她说了,“她啊,一早起来收到你昨晚给的红包乐坏了,想谢谢你,不好意思说。” 慎怡听得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 “是这样吗?” 小恩:“唔……” 慎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真是拧巴。” 小女孩没反驳,听见纪则明发动引擎的声音,丢下一句几乎听不清的谢谢,就飞快地跑开。 慎怡上车的时候乐得和他复述,纪则明听完反问了一句:“你好意思说别人?” 她被踩到尾巴,咻的一下要跳起来。 “关你什么事?我爱怎么说怎么说。” 纪则明开玩笑道,“她和慎悦其实挺像的。” “哪里像?” “年龄。” “……”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个问题。 “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纪则明单手握着方向盘转了半圈,车子便拐出这条小路,往大桥上开。 桥对岸是沿河而建的老房子,大概是文旅局要求,出于吸引游客的需要,把外层墙面粉刷成鲜艳的颜色。橙色的草绿的明黄的,像传说中的童话镇。 今日天气晴朗,即便是冬天,也能瞧见太阳晒出的斜影。 慎怡推了他一把,“说话。” 纪则明才慢慢地答,“男孩吧。” 仿佛这是思考了很久的结果,但说出口的时候仍带着犹豫。 他说,“慎怡,其实我还没有想过要和你孕育一个生命。因为我想你应该会比较抗拒生育这件事情。” 她年轻,又爱玩,时常需要人陪伴,而生育就像要画一个圆,把母体圈住,将所有看客也好,关心也好,都隔绝在外,上了手术台,就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即便纪则明如何宠爱、弥补,她经历过生产的身体也永永远远会留着一道伤疤。 这过程太需要勇气,他不认为慎怡能够轻易下定决心。 他还有半句没说——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说服她。或者是她告诉自己他的选择以后,他该怎么去替她挡住那些不好的声音。 发自内心地说,纪则明是想要孩子的。 而慎怡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她回答:“我不抗拒,但是现在也不接受。” 意思是有这个可能,也有不可能,一半一半,随缘。 “所以为什么喜欢男孩?” 纪则明说,“不是喜欢,是好养。” “……” 慎怡已经能想象到以后父慈子孝的各种场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水逆,她到了霞海边上,摇下车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吹了一会儿轻盈的海风以后,肚子就开始痛了。 纪则明车都没找位置停,就原路返回。 慎怡靠在副驾驶,一边感受万箭穿宫,一边遗憾到心里淌血。 “海你也看到了,风你也吹了,就差没和海鸥一起吃薯条而已。” “滚……” 她甚至只能在车上拍两张漂亮的照片,今天打扮得那么好看都派不上用场。 她问纪则明,“你为什么一点情绪都没有?是不是不想帮我拍照?” “当然不是了。” 慎怡看他就是。 即便是纪则明,也会有不想做和懒得做的事情,也会用油腔滑调的甜言蜜语来搪塞她。 回到民宿的时候他甚至还问慎怡要不要抱她下来。 慎怡痛得脑子嗡嗡,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泄愤。 阿宝婶看到门口有车停,连忙出来看,见慎怡一副恹恹的样子,吓坏了,怎么出门不到两小时,回来就变这样了? 慎怡躺在床上,摁着键盘在和陈樱子吐槽这个突发事件。 楼下还能听见细碎的谈话声,应该是纪则明在说明情况,阿宝婶一边听一边忙着做午饭,窸窸窣窣的,连小恩蹦起来又落地和泽叔放戏曲的声音都听得见。 她眼睛盯着屏幕太久,移开就觉得酸涩万分。 阳台开着,隐隐约约能越过一群建筑和遥远的海石看到一线被阳光晒成金色的海岸线。 正午的云城不似早晚冷漠,即便是穿着长袖盖着被子也已经足够温暖。 慎怡有点想哭,嗅了嗅鼻子,闻到被子里一股被晒过的、很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 最原始的那种。 她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这种近似肥皂的清香,家里的衣服多是用洗衣凝珠或者洗衣液,贵一点的布料还会用上芬芳的柔顺剂,夏季在外面挂一整天也还是会残存长久的香气。 慎怡闭上眼,明明躺在床上,却感觉一切越来越远。声音、味道、风,都慢慢地消失在她周围,她掉进似水的幻境里。 她开始做梦。 * 老师,我们家车厘子同学表现一直很好啊,孩子每天按时打字,按时更新,风吹雨打都要想剧情的,为什么拿不到第二颗星星啊,老师你…… 她总是这样说,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 iyuzhai 月城因为靠近京都,冬天比周边任何城市都要冷,是整天开暖气才能勉强活下去的程度。即便慎怡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仍不能够习惯那样的寒意。 云城的温暖让她舒展,好似真的变成了一朵云彩,慢慢地漂浮在彩色的房子和海岸上空,不急着翻山越岭,只为了眺望远方而存在。 她梦到自己的小时候,梦到家里为了省钱,卖掉了在旧城区的老房子去装修新房,在还未建成的那段时间,他们一家便住在姥爷家。 慎怡当时还在上小学,爸爸妈妈工作都忙,想着搬过去老人们也能帮着带一带。 那是一条窄窄的弄堂,墙壁上时常攀爬着鲜绿的苔藓,从巷子口看进来,远远就能看见一棵葱茏高大的榕树从房檐处冒出来。 她姥爷家就在榕树旁,爬上二楼打开窗甚至都能摸到树叶。 慎怡每天都被牵着手,雨天时穿着小靴踩过水洼,晴天时背书包肆意蹦跳着走过十几户人家。走近那棵树,走进开着黑白电视、挂着古老时钟、门口还有几个聚着聊天的嬢嬢的家。 那时候姥姥还在,姥爷还能到处串门,能为了她掉了一个发卡挨家挨户地问,一条一条路地找。 冬天很冷,慎怡要坐在暖炉边才写得了作业。有一次老师布置作业,要求大家都参加比赛写作文,题目是自己名字的由来。 姥姥说,一开始家里的亲戚知道你妈妈终于生了小孩,住得近的每天都要来看,满月酒的时候几乎坐满了人。见你抓阄抓了笔,还说你像你爸爸,估计以后呀,也要一辈子做文学工作。 慎怡听她扯了这么远,摇着她的手臂说,我不要听这个,我想知道我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 姥姥说,是姥爷取的。 她说,你不要急。本文将在yuzhai wu.nam e连载 “当时呢,那群好事的亲戚里面有一个人给你取名为慎宜,意为宜室宜家。还对着还是婴儿的你说,可别像你妈妈一样,这么晚才结婚,要早早成家立室。” 姥爷当时听了,面上没反驳,回去就给她上户口,用的是现在这个怡。 “你这个怡,是怡人的怡,意思是欢畅、舒心。我们啊,希望你永远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慎怡就凭借这个说辞,拿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作文比赛奖。 梦里她站在远处看见小小的自己,穿着蓬松的蛋糕裙,站在颁奖台上一脸骄傲地把奖状举起来方便下面的老师拍照。 她明明看不清,却依稀记得那条蛋糕裙掉了一个钻石扣子,是姥姥和姥爷坐车跑到别处的市场买回来,又连夜给她缝上的。 她明明一直都记得自己的怡是欢畅、舒心的意思,却在面对妹妹的名字时屡屡忘记。 小小的慎怡放学了,路过她,泪光里她看见那颗钻石扣子在冬日的暖阳下闪着熠熠的光芒。 长大以后,慎怡也给自己买过很多珠宝首饰,穿过更多漂亮华丽的衣服,却在此时此刻被一颗廉价的、甚至水钻都称不上的扣子而遗憾到掉眼泪。 她找不到了,那颗扣子。 后面的事情发生地断断续续的,慎怡疲惫到无心去记。恍惚间她找回几分意识,听到开门声,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床头,像是碗。而后又有手替她撩开哭湿的耳发,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应该是太难受了,她听见那人说。 却没力气去回应,又变成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一朵浮云,飘在空荡荡的天际。 大抵是到了午后日头最盛的时分,慎怡睡着睡着就觉得要出汗了,浑身都热,在被窝里挣扎半晌,把毯子踢掉了一半,终于平静。 这回她梦到了高三的自己。 她站在妹妹办满月酒的酒店门口,透过无数攒动的人头,看见已经年迈的姥姥姥爷。 在小婴儿四周围成一圈的人墙里,俨然有他们。 可这次她少了被忽略的委屈,心头涌上一阵遥远的想念。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围着自己? 那迎宾处上印着的大大的悦字,当年是不是也是由姥爷亲手写下的怡? 慎怡悄悄地靠在门边,她知道没人看得见她,所以放任了自己贪婪的目光,去看那已经不再完整的伉俪。 姥姥是慎怡上大二那年去世的,死于血栓。 起因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原本以为那么矮,没事,在医院养了一段时间骨折的尾椎,又忙着回去扫榕树叶子,说是堆在家门口太难看,人家见了都不愿来坐。 住院的时候慎怡周末会去看她,每次去她都要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然后责怪她为什么不吃多一点,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还是这么瘦,为什么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 “慎怡,你好好吃饭。” 她总是这样说,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就连遗言也还是这一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慎怡她妈好像把她消化不良的毛病全忘了似的,不再插手她的任何饮食。 可慎怡的胃口反而越来越差。 每年去扫墓,她妈都要念叨,说老太婆真是多事,让她这个当妈妈的为难。说完了又要哭,说慎怡根本不听她的,要是她在就好了,只有她能管得住这个自己带大的小孩。 慎怡站到脚麻,都还没能从这段回忆里抽身。 她看着满月宴上,十八岁的自己坐在姥姥姥爷旁边,却赌气地不吃饭,还挥开姥姥想要摸自己的手,说既然你们都喜欢妹妹就都不要管我了。 “喜欢妹妹,难道就不喜欢你了吗?慎怡,我们最喜欢的还是你。” “骗人!” 慎怡那时候真的很生气,生气他们骗她会永远喜欢她,生气他们的目光也会温柔地投注到别人身上。 更生气他们明明不是,却还要为了哄她说只喜欢她。 她让姥姥不要再骗人,她不要原谅任何事情。 可小老太婆最后躺在病床上,还是骗了她。 她说下周一就出院了,你要上课就不要来了,等放长假再回来看她。 慎怡说好,反正离寒假也没几个月了。 临走前,姥姥塞了两百块钱给她。还是那句,要她好好吃饭。 她年轻的时候下过乡,干农活干得力气特别大,到今天慎怡还记得那天她捏自己手臂的感觉。 像在摸她心爱的稻谷,却不满意她辛苦培育、日日灌溉,却还是如此瘦弱的一株。 姥姥说,“你们姐妹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慎悦也是这样,一顿饭吃不下几口,让你妈烦。小孩子啊,不吃饭抵抗力就差,将来哦多病痛哦。” 慎怡说,“可我小时候没怎么生过病啊。” 她笑,“你以为你乖啊?你小时候是我一口一口喂的。” 慎怡突然痛哭起来,姥姥不见了,病床也不见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满月宴的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身体摇晃,瘫倒似的蹲到了地上。 梦外那双手一直没离开,不断地在抚摸她的额头,替她擦去汗湿的水珠。 见她落泪,急得不知所措,只能细心地替她揩去,又不敢打扰她的梦境。 她知道,这个人不是纪则明。 纪则明的手指没有那么粗壮,指腹上也没有这样厚硬的老茧。 这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是拧过无数衣服挂到阳光灿烂的长巷子、握着锅铲做过无数美味饭菜、浸在水中摸过石子和蚌螺、插过稻谷与秧苗的手。 慎怡醒了。 * 在作话里记录一下,免得连载太久写到后面我自己忘了这些细节。 这章对应了前面的两个伏笔,一个是慎怡发烧的时候说自己身体一直很健康,其实是姥姥小时候养得好。一个是慎怡从小就臭美,冬天也要穿裙子。 这本文的最原始的灵感其实来自我的外婆,她和我妈妈打电话开口第一句总是,你吃饭没有?所以亲情向是我开文的时候就计划好了要写的一部分。 这个故事的初衷也并不是为了去塑造一个完美的丈夫和童话般的爱情故事。 其实我知道大家最想看的是什么,但是说自私一点,我写文是为了表达我想表达的,所以即便连载这部分的时候我自己也明白会比较无聊,甚至会导致部分读者丧失耐心,我也还是会按照内心所想坚定不移地写下去。 谢谢大家^^ 很珍贵的 她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一张陈旧的脸,被岁月刻下细纹,被阳光曝晒被暴雨浇溉出柔和,像一壁拍去尘土就能窥见华光的金色飞天图。 “真是辛苦,哭得这么厉害。” 女人略显沧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慎怡慢慢地睁开湿红的眼睛,是阿宝婶。 “你醒啦?” 她的手停了。 “睡了好久,都下午三点了。饿了没有?”她去摸床头的瓷碗,闻起来的味道像肉汤,“这是加了枸杞炖的,喝一点暖暖身子。” 慎怡强撑着爬起来,沙哑着嗓子说:“谢谢……” “不谢。女人嘛,总会有那么几天的。”阿宝婶抽来纸巾垫在碗下,怕她烫到,“你刚睡醒,吃慢一点。” 她没问慎怡为什么哭,慎怡也不做多余的解释,两个人默契地当作真是痛经惹的祸。 汤还是温热的,入嘴已经能够很好地喝下去,慎怡看着碗里特地切成小块的排骨,眼睛又变得潮潮的。 阿宝婶告诉她,家里没有枸杞,是纪则明开车出去买的。他们这边虽然有集市,但是卖的东西少。他回来以后本想亲自给她做,但是碰巧邻居有人过来找,说是要帮忙,便去了。 说完又嫌她不自在,站起来要走。 “坐了你睡的床不好意思啊,我看你哭得那么难过,就像看到了小恩小时候……你这个碗吃完就放在这吧,我待会上来拿。” 慎怡连忙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没事的婶儿,谢谢你替我擦汗……碗我自己拿下去吧,真的麻烦你了。” 阿宝婶走出两步,又踌躇地回头看她,心里犹豫半晌,还是坐了回来。 她今年已经将近六十岁,什么人都见过一遍,什么眼泪都品尝一回。人生百态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滚过一遭,对人的情绪感知尤为敏感。她第一次见慎怡的时候明媚如娇花,如今一场梦醒,却低沉如静潭。说不担心是假的,说是太痛,可痛又在哪里呢? 她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做噩梦。 慎怡说不是。 怎么会是噩梦。 “梦到已经回不来的美梦。” 阿宝婶看她低垂的双眼,上面未干的的泪水沾湿睫毛,让她想起纪则明在楼下时和她说的,慎怡娇气,但是不娇纵,脸皮薄,拜托她即便是安慰都不要那么直白。 他们来这一趟,是好不容易从城市里脱身,她突然痛倒,耽误了行程,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云城是个古老的城市,历史悠久到追溯不能,先祖留下一堆宝贵的文化遗产给予后人,填补那不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推动经济。 很多人来了,都要说感觉轻松,回到从前般自由。 阿宝婶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奇妙磁场,能够将当下与过往置换,只是能够回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她帮慎怡把汗湿的额发撩到脑后,不厌其烦地替她擦着汗,坐在床边看她小口抿着汤。 “我本不想打扰你,但则明人不在,你一个人我又担心,便叫小恩上来瞧瞧。这孩子跑下来说你看着很难受,我便急匆匆盛了汤上来,吵到你没有?” 慎怡摇摇头。 这梦虽珍贵,却并不怎么让她好受。 阿宝婶身上淳朴的味道和宽厚的掌心,反而成为舒缓的镇定剂。 “我有一个妹妹,和小恩差不多大。”肚子里的焦灼感逐渐消失,慎怡放下了碗,“梦里我梦到她,还有姥姥和姥爷。” “我妹妹和我差得很大,所以她出生以后就是我爸妈在带,我则是由姥姥和姥爷养大。她和我不一样,和小恩很不一样,从小就很文静、乖巧、体弱多病,即便细心呵护,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发烧感冒。” “所以我爸妈那段时间不得不在她身上集中所有的注意力,耗费他们所有自由的时间去照顾。一个人的时间和耐心本就有限,给了妹妹就没办法给我,我原本心里就不平衡,一遭受这种对待,即便知道原因,也无法理解。” 于是她跟爸妈说,不用再来送饭,学校的菜色她吃习惯了。马上就要高考,她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其实背地里食堂都不去几次,离谱的时候一天只吃两个水煮蛋。 奇怪的是她不怎么能感觉到饥饿的灼烧,至今也没有患上相关的病症,慎怡一边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一边又暗自可惜,可惜没能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可惜没能看到爸妈愧疚的眼神。 现在想来,她糟蹋的根本不是自己,也不是父母,而是辛苦养育她的姥姥和姥爷。 这些年因为慎悦的存在,慎怡一直没有去细想过这些事情。她隐约觉得这做法可怜可恨,心里却不想要一个对错,只想图暂时的痛快。 后来遇到了纪则明,他发现这个问题发现得很快,做法也很强势,实在拗不过她的时候又以柔克刚,终是将她的习惯渐渐改变。 她是因为姥姥一口一口追着喂进嘴里的饭才得到今日健康的身体,却不是因为纪则明的时时叮嘱而爱上这个男人。 她甚至从来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个梦,让她隐约抓住了什么纽带。 阿宝婶问她,那你和你妹妹关系好吗? 慎怡摇摇头。 “我很少理她,也不参与和她的有关的事情。爸妈深知我的脾气,也从来不提及,彼此默认这样的方式。” 阿宝婶牵过她的手,拍了拍。 “可是我看得出来,你不讨厌小孩子。起码不讨厌小恩。一个真正讨厌孩子的人,是不会和任何孩子扯上什么关系的。” 慎怡苦笑,“可能是因为我从未为小恩牺牲。” 而慎悦的出生,让她失去了她本应该拥有的。 像原本安稳生活的肥沃领土,一夕之间被人攻略城池,还无法反抗。 阿宝婶沉默了,慎怡也不再讲话。 她猜对方应该是不好意思对她进行说教,毕竟老一辈人的观念总是倾向于家和万事兴,对兄弟姐妹的感情也更深厚。 但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她的心理防线几近被攻破,慎怡也万万不会将自己的家事当做闲话倾诉给他人。 怪只怪回忆是有味道的,时过经年,她在阿宝婶身上再一次闻到了过往的甘苦。 云城的午后是寂静的,一直到晚饭前都听不见什么喧哗。有时海浪荡漾得汹涌了,还能听见澎湃的潮汐翻滚。 慎怡喝了肉汤,手脚都渐渐暖起来。小腹隐隐作痛,却被阿宝婶攥着的那只手吸引去注意力,那指腹上的厚茧不断蹭着自己的掌心,像粗糙的、未被剥开的穗粒。 “慎怡,家人是很珍贵的。” 阿宝婶的声音轻轻地,听进耳朵里好像被风吹过。 “我不是要劝你什么,而是想和你说说我自己的故事。” “我呢,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应该和你爸妈差不多大吧?泽叔也六十出头了,按外面的社会规则来算,我们是退休人员,找工作都不会优先考虑的人群。可是小恩今年只有七岁,我们也不是老来得女。” 慎怡低垂的双眼抬起来,像雨后震掉翅膀上的水珠的蝴蝶,飞进阿宝婶的瞳孔里。 “她是我们领养回来的孩子,到家里的时候才三岁,孤儿院的人说她虽然小,但是已经有了自己没有爸爸妈妈的概念,估计很难亲近我们。我说没有关系,我就要这个女孩。她是上天的恩赐,所以叫小恩。” “而我自己的孩子,今年应该和则明一样大了吧。年轻的时候为了让他得到更好的教育,我们离开了云城,一直到他读高中,读大学,都没再回来过。这里太远了,坐飞机都要十几个小时。那时候机票很贵,这里也还没发展起来,所以即便孩子说想念家乡,我们也常常只是搪塞,年年耽搁。” “后来我才知道,有一年假期他自己攒了钱偷偷回来过一趟,还给爷爷奶奶拔了坟头草。再后来,就变成了我和他爸给他拔坟头草。” 慎怡的心蓦地往下沉。 “不是生病,是车祸。在出差的高架桥上,当场死亡。尸体破碎得装不了棺材,找了好多人都不愿意接,最后花了很多钱,才让他体体面面地走了。” 阿宝婶擦了下眼泪。 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孩子的面容在她逐渐衰退的记忆和急流般淌过的时间里快要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年她不敢看他的遗照,不敢提起他的名字,怕的就是想起他。 “他走的前两年,我们才刚把户口迁到本地。可捧着骨灰的时候,我突然不想让他一个人待在这举目无亲的孤城,和泽叔商量了一晚上,决定丢掉一切,回到云城来。” “让他葬在这出生之地,就当他已经圆满地走完一生,寿终正寝了吧。” 那天她站在孩子的墓碑前,才发现自己踏足的土地与别处的不同。 不是因为这里有山有云有水,也不是因为这里的空气被公众号和文旅局夸赞、吹嘘得神乎其神,而是因为这里有亲人,有他们的祖祖辈辈,有一代又一代人传下来的回忆。 “他离开以前,我从不觉得孩子是上天送我的礼物。我反而觉得做母亲很累,终日都有操不完的心。”阿宝婶说,“可当我失去他以后,才明白这个身份的珍贵。” 所以小恩的到来,更让她觉得是恩赐。 她又重新拥有了做母亲的机会。 “慎怡,有的时候亲情靠的并不是血缘,而是它自身存在的延续性。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却会让你和他们成为家人呢?” “可能是因为关心,也可能是因为爱吧。但我觉得,更准确的答案,应该是珍惜。” 即便他们的肉身已经深埋于厚土之中,他们所留存给你的一切,都还在这个世界上。 包括你自己本身。 “我对小恩的爱并不是因为我愧对我的孩子,反而是我的孩子教会我如何去珍惜眼前。而你就是你家人的爱的载体,一直延续至今。” “至于你要去珍惜谁,要将这份爱通过谁延续下去,才是你真正需要去明白的东西。” 她其实什么都懂,只是需要一个人哄。 “纪则明。” 时针在夜里走完了好几圈,外面已经万籁俱静,连风声都被紧锁在门外,只剩下房间里起伏着的浅浅呼吸声。 他听见声音,坐起来拉亮床头灯。 “怎么了?又开始痛了?” 下午喝完枸杞排骨汤,慎怡吐过一回,倒不是食材问题,而是生理期带来条件反射般的恶心。 阿宝婶看得心疼,原本要拿来做小炒的牛肉下进了粥里,炖得软烂,入口即化,稠稠的一勺勺盛给慎怡。 纪则明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吃完饭睡过去了。 从晚上七点到现在,足足四个小时。 他温热的掌心伸进被子里,覆住慎怡的肚子,力度轻柔地抚摸起来。 慎怡半阖着眼,往他怀里拱了拱。 两个人抱在一起,体温也会慢慢变得高一点。 静了一会儿,慎怡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小声地复述了一遍下午的事情。 从她光怪陆离的梦,说到那种不知如何言尽的味道,再说到阿宝婶的过去,絮絮叨叨的,说到一半还要停顿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则明另一只手摸着她的侧脸,一是为了安抚她,二是为了确认她没有掉眼泪。 慎怡说,她不知道是不是姥姥想她了,所以托梦给她。又或者是知道她现在很痛,所以送个梦安抚她。 她止痛药没带够,又强撑着出门吹海风,受了凉湿气又重,这个月便难受得格外厉害。 慎怡又说,很惊讶阿宝婶的事情,因为她看起来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开朗阿姨,和她对话都会有一种被阳光曝晒的感觉。 可温暖的地方也会有角落,会有太阳找不到的潮湿。 “我不知道她最后和我说的那句话到底该怎么去理解。” 是指她姥姥,还是她和慎悦、父母之间的关系,亦或者是暗指纪则明? 纪则明说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也有事情想和慎怡说。 他下午去帮人家的忙,因为她需要人照顾,所以刚听到的时候本是不想去的,但泽叔说就在隔壁,跨个门的功夫——是那独居的邻居老奶奶的大棚塌了,也不用他做什么,搭把手而已。 过去了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在家,她孙子回来过年了。于是三个人一起干。以为就一会儿的事,结果稍微碰一碰整一片都垮了,太旧了,脱落了。 他们把碎片补好再装,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孙子一直说谢谢,说他爸妈离婚了,各自有家庭,都不管奶奶,他又只有过年才能回来一趟。今天年初一,他初三上班,明天就得走。 他一口一个则明哥,把人请进家里喝茶。 “说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呢,刻薄,对儿媳很是嫌弃,说她这做不好那学不会,几乎天天都吵架。吵到后来他爸受不了了,说那就离婚吧。第二天扯了证,两个人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丢下个还要上学的孙子。” “但不管怎么刻薄,她还是把这孩子拉扯大了。不然他不会每年都回来看她。” 纪则明挠了挠了她的下巴,慎怡拍掉了他的手。 “慎怡,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跟你说八卦。我相信阿宝婶和你说那么多也不是在回馈你的秘密,而你把自己的家事说出来也不是单纯地倾诉。” “你从小生活在月城,生活在既定的世界里,能看到的风景很小、很短,也就会导致你想问题的思维变得狭隘。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过很幸福或者很痛苦的生活,你不知道其实你不算很成功也不算很失败,你也没有办法知道。可当你跳出来,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去听听别人的人生,看看别人走过的路,就会发现,你脚下的石头无论大小,无论形状,都没有那么你想得那么糟糕。” 她的朋友啊,同学啊,都没有一个人和她的情况相似,想说的话找不到出口,吐出来的苦水找不到汇聚的洋流,她便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觉得纵使身边有人相伴,也仍孤寂寥落。 十岁的时候,丢了一颗钻石扣子,便以为天要塌了。十八岁的时候,多了一个妹妹,又觉得世界被颠覆了。那二十五岁呢?二十五岁以后的人生呢? 什么催婚啊、工作啊、人际关系啊、到了年纪还赚不到想要的财富啊,以这样的心态继续走下去,这些问题都不用出现,早上起床不小心弄掉了手机都能让你崩溃。 纪则明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即便私底下慎怡爸爸总是对他许愿,他也总觉得这些期待不该施加给慎怡。 或许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慎怡去接受她不想接受的东西。 但慢慢地纪则明发现,寓言故事里写的将小鸟扔下悬崖,并不是一种残忍。 作为慎怡的伴侣,在她初初破壳的时候就已经遇见,纪则明认为自己有责任教会她张开双翅。 只是过去不舍她面对狂风暴雨,也找不到更温和的方式,于是不断延缓这个期限。 他并没有在旅行中计划什么,这个契机却无意中出现,让人不禁去思考,是不是一种命运。 慎怡睡着了。 是听到哪一句睡着的,纪则明不得而知。 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和冯楷文见面的时候,对方还走不出来,也不要他好过,问他和慎怡在一起这么久了,真的不会觉得她很幼稚,很招人烦吗? 朋友的意思并不是指慎怡真的很幼稚很招人烦,也不是挑拨离间,而是他也曾是这长途旅程中的一名游客,比谁都了解在这跋山涉水的过程中,对方的缺点会被放得有多大。 他说,“你怎么不问问慎怡,真的不会觉得我很无聊,很没有意思吗?” 冯楷文说他还真问过。 “她怎么答的?” “她说关你屁事。” 纪则明没再说话。就在冯楷文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要跟他说点别的的时候,他突然说。 “我从来没有觉得她幼稚,也没有觉得她烦。” 冯楷文愤恨地让他闭嘴,不准在失恋人士面前秀恩爱。 其实不是的。 纪则明觉得自己只是在说实话。 他了解慎怡。 了解她倔强下的脆弱,了解她虽然逃避但是又会尽力的勇敢,了解她即便害怕也会不断尝试迈出第一步的大胆,了解她看似坚硬实则如水的外壳,了解她愿意付出真心的热情,了解她其实很懂事却无从表现的委屈。 她其实什么都懂。只是需要一个人哄。 慎怡爸爸在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你不用跟她讲道理,因为她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希望有人惯着她。所以只要宠着她就好,让她开心了她其实什么都不抗拒了。” 所以纪则明也不羞恼,不急切,悄悄对她说,“睡吧。” 即便慎怡听完了,还是逃避,还是畏惧,也没关系。 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需要大人。 * 慎怡在小院里躺了两天。 云城冬季多晴,甚至比夏天更适合晒被子,但也要注重多云天气,免得突降骤雨。 这两天她除了吃阿宝婶做的饭,就是睡觉和逗小恩玩。 纪则明知道她不舒服,又没什么心情,也不提去哪里玩,就陪她待着。 他的本意就是想让两个人换个环境呼吸,远离一下日日要面对的烦心事,别的活动都是顺便。 慎怡一般吃完饭就架个躺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戴墨镜睡午觉,睡到夕阳西下,闻到香味就爬起来吃饭,然后晚上回去继续睡。 她和纪则明说,好想快点退休。 纪则明替她数了一下,还有二十五年,九千多天。 她说滚。 慎怡睡觉,他就陪泽叔下棋。 泽叔问他怎么还会这个,他说本来不会的,家里生意需要,爷爷爸爸逼着学的。 “那不会很厌恶吗?” “以前会觉得有点烦,现在就还好。主要是我未来岳父也喜欢下棋,算得上是我能讨好他的一种方式。” 泽叔听得哈哈大笑。 有的问题他不用问都能看得出来,所以很多话他不会当着慎怡的面讲,私底下和纪则明八卦。 “她不想结婚,你就真的由着她了?不着急?” “不想结婚又不是不结婚。” 纪则明本来不想吞他的帅的,一听这话,直接将军。 “唉呀,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么小心眼——” 纪则明溜之大吉。 他走到门口,正准备给慎怡打电话。 她两小时前带着小朋友出去了,说是去附近的集市逛逛。确保她肚子不痛之后纪则明就放了人,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还没拨出去就看见小恩跟个被点燃的炮仗似的窜进来。 “阿妈——阿爸——快看!我和姐姐捡了一只小猫——” 晚上吃饭的时候,没有人敢说话。 阿宝婶再也忍不了这几双眼睛不断地在自己身上转悠,把筷子重重一放,大喊:“同意!可以养,行了吧?行了没有?吃饭——” 慎怡和小恩举起手欢呼,还击了个掌。 纪则明听见她们一边给猫喂奶一边讨论。 “叫什么名字好呢?” “我家也有养猫,叫奶黄包。因为她是三花,毛发颜色主要是黄的,脸圆圆的特别可爱,像包子。” 小恩说:“那这只黑乎乎的小猫叫什么好呢?” 慎怡说,“这不是黑色,是橘色,你给它洗个澡就知道了。” “既然是橘猫,那就叫叉烧包吧。” 路过的纪则明:“……” * 写得我要玉玉了,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但是又知道后面要写什么,cpu烧了。 这章和前面也是有呼应的,一个是慎怡高三回家妈妈告诉她怀孕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对此解释太多,是因为爸妈都知道她其实很懂事,想给时间让她接受,从那里开始就是慎怡内外性格的体现。 一个是慎怡的一个隐藏心态,从第一章开始她就是一个时常被“朋友”环绕的小女孩,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出来工作都有人陪在她身边,她对成长的样子始终是有参考的。有一章也写到“她身边几乎没有要结婚的朋友”,所以更加深了她的恐惧。 老情侣就是好 慎怡把四天的假期躺掉了一大半,终于在最后一天身体有所好转,能够活动自如。 但她也不觉得虚度光阴就浪费了时间,这几天她的食量达到了历史新高,晒太阳补充到的维生素也是前所未有,每天和阿宝婶聊聊天,跟小恩还有她的小猫玩,过得比待在月城到处走亲戚充实多了。也更自在。 她心里有一种被刨开的感觉,不痛,很轻盈。 那些过往她不愿意回想的细节像陈年烂谷一样被翻出来,在云城几近燥热的温度里被反复曝晒,连霉味都要被照透。 最后一天她和纪则明说,还是想去霞海看看。 但是这次不走靠海的马路,她想直接去周边吃点东西,顺便买点纪念品回去。 于是最后一天的早上他们轻装上路,慎怡还特地问阿宝婶要了森林小馆的地址,说真的是去吃饭,顺便帮她看看弟弟。 不走靠海的路线就更快了,慎怡他们到的时候还不是饭点,再加上是新年,海边几乎没什么人。 她和纪则明站在围栏边缘远远眺望被照耀得灿烂的海面,看它不断摇晃着将浪花铺上岸,像舔舐大地般贪婪,却又十分宁静,不愿惊扰四周的住客。 慎怡突然转过来,朝纪则明伸出手。 他吓了一跳,说自己可还没有买戒指,就算你现在想在这里被求婚,他也不能用魔法变出来。 “你有病吗?” 慎怡无语地摊开了手心。 什么也没有。 纪则明只能看见她细细的掌纹,和云层浮动时,掉在她手上的一抹阳光。 “我从前觉得,幸福很难,不是说得到很难,而是想留住它很难。我稍稍懈怠,它就要溜走。”她说,“可是现在我发现,不是它不愿意停留,而是我害怕失去的胆怯让它无法停靠。” 总是顾虑,总是害怕,即便拥有,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享用。 “但是你看。” 慎怡摊开另一只手掌,并在一起,好像把阳光捧在手心。 “它现在降落啦。” * 森林小馆的位置很好找,开在这片休息区很显眼的位置,门外的木板上写着每日菜单,下面却专门留出一个空位,被填上了几个动画人物简笔画。 慎怡凑近看了,和纪则明说百分百是小恩画的。 他们进了门,带着阿宝婶的名字坐下来,老板高兴坏了,说这绝对是要打折的。慎怡也乐得和他说院子里的事,说小恩,说生意是做不完的,有时间还是要陪陪家人。 纪则明笑她也懂说这种话。 菜端上来,慎怡一边因为心急被烫得张嘴,一边狂比大拇指,说不愧是亲姐弟,做饭一样好吃。 来这一趟她的特色菜九宫格算是凑满了,回去的路上把这几天囤的图加了个滤镜发朋友圈。 底下留言的人嘴馋的占一半,要她带特产的占一半,只有她爸发了两个鼓掌的表情。慎怡还没回,妈妈就又评论了一句,记得吃健胃消食片。 慎怡挠挠脑袋,迎着即将日落的大道,对纪则明说。 “我真的从来没觉得吃饭会是件幸福的事。” 那种被唤醒味蕾,食物慢慢填满胃部,让人身体和精神都充满力量的感觉,慎怡真的没有印象。 但肉体记忆不会骗人,或许她的童年里存在过这样一段过去,所以再遇时,会产生久别重逢的感动。 晚霞要来了。 他们原路返回,这漫漫长路远离海岸,只看得到半截涨潮的金灿。 但仍光彩照人,反射出夺目的美丽。沉甸甸的太阳在海平线缓缓下落,沉进目光所不能及之处,留下一阵温柔的余晖。 慎怡摇下车窗,略带潮湿与咸涩感的风急速地抚过她,扫荡着她的秀发,将其吹成肆意的形状。 她闭上眼,静静地呼吸、感受。 纪则明悄悄减速,好让她慢慢享用这份即将流逝的时间。 在只有呼呼风声打在耳边的沉默里,他突然说。 “我爱你。” 慎怡慢半拍地回头,头发连眼睛都快遮住,问他,“什么?” 换在平时,他肯定不会重复了,怕她觉得腻歪,又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这样的时刻,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所以纪则明看着慎怡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我爱你。” 外面渐深的天际慢慢落下帷幕,赤红如火烧,让人忘却了寒冬,心头只剩滚烫的热意。 慎怡弯着眼睛,眉眼带笑。 “我也爱你。” * 晚上和陈樱子打电话的时候说到这一段,对方发出一阵鬼叫,说什么老情侣就是好,不像那种刚谈的,觉得不熟,很多话也就不好意思说。怕对方觉得轻浮,又怕得不到回应。 “你们就不一样。纪则明够坚定,而你也够勇敢。” “真好啊,慎怡,羡慕死我了——” “你们下次去旅游能不能让我坐后面?如果今天我在,高低要给你拍下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那种……真的跟拍电影似的,怎么没顺便亲个嘴?” 慎怡说他在开车,他们是去看海,又不是去跳海。 “那你们是明天回来?” “嗯,只买到了明天的飞机。机场离他爷爷家比较近,估计要去那住一个晚上。” 陈樱子听得要跳起来,“哇,一回去就地狱难度?” “什么啊。” 朋友觉得她语气有点不对,便没急着说话。 慎怡也不解释,只说,“还好吧,唉,反正也是要去拜访他老人家的,到时候虽然会来几个亲戚,但是以后结婚也不可能不碰面。” 陈樱子乐了,“终于开始想结婚的事了?” “我举个例子,打个比方而已——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两人又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慎怡放下手机都还不到一分钟,小恩就在楼下喊,让她下来吃宵夜。 这个点左邻右舍全都熄灯了,但阿宝婶一想到她明天早早就要出发去机场,没机会再坐下来吃一顿饭了,要求她今天务必要吃饱。 “明天我还煎了薄饼,你们带着路上吃。” “阿妈你真是偏心,我平时想吃薄饼你怎么不给我做?” 泽叔笑嘻嘻地,“薄饼吃多了容易胖,你想变胖吗?” 小恩虽然才上小学,但已经有审美意识了,平时对自己的外貌也是挺注意的。听到这话,不吭声。 倒是慎怡和她说,“不要在意这种事情好吗?我们女孩子的美是分多种的,谁说胖一点就不好看了呢?” 她拉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臂。 “就连我这么苗条,也会有人说我不好看呢。” 小恩半信不信的,问纪则明,“哥哥,你觉得慎怡姐姐好看吗?” 纪则明在给每个人盛小馄饨,轮到慎怡的碗,他特地舀得特别多。 “她现在很漂亮,但胖一点会更漂亮。” 小恩释怀了,风卷残云地把宵夜吃完,睡觉去了。 慎怡还在那喝汤,舌头都要被鲜掉了。 阿宝婶笑笑,说是加了菌菇干,自己采回来晒的。可惜现在是冬天,春夏吃新鲜的会更美味。 慎怡便说,那她下次夏天来。 阿宝婶说好。 其实在座的心里都清楚,很多时候有的旅程在人生就只有一小段,有了这次不一定就会有下次,即便心中存有想念,也会被现实各种这样那样的事情耽误阻挠。 但承诺在说出口的当下仍是美好的,让人有所期盼的。 慎怡坐在万里云空之上,已经不像来的那天一样,一上飞机就睡觉。 她静静地凝望着窗外,云城和这片海域渐渐变成一块小小的土地,距离让它失去了亲近感,却消散不了它带给自己的充盈。 纪则明问她在想什么。 她说,她人生的拼图好像又多了一块。 地头蛇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开到纪则明爷爷家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没想到还亮着灯。 纪则明一边搬行李下车一边往院子里看了两眼,栅栏和花丛的空隙隐约可见客厅的大型落地窗,有个人影。 “应该是我姑姑。” 每年这个时候,她总是要回来住几天的。 纪则明爷爷奶奶就两个孩子,他爸不住这里,姑姑嫁去了京都,虽然近,但是一年也不回来几趟,要带孩子要上班,忙。不过自几年前他奶奶去世后,她不知道是踩到哪根神经,只要逢年过节就要回娘家小住。 慎怡见过她,但还是有点怕怕的,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怕她问自己除夕怎么没过来吃饭,年初一又怎么没看见人。 “不会的,她不怎么理这种事,今天也不会问的。” 纪则明拖着行李进去,慎怡在后面提着装不进去的礼物跟着,听他说,“这么晚估计我爷爷已经睡了,明天早上我们早点起来打声招呼,吃个早饭就走。” 慎怡说好。 进了门果然是他姑姑,知道他们今天回来而且过来留宿,特地留的灯。 纪则明喊她一声姑姑,慎怡也跟着这样喊。 她点了下头,问他们下飞机饿了没有。 “吃饱了才登机的。” “行。上去吧,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动作轻点,别吵醒老人家。” 纪则明说好。 慎怡跟个小尾巴似的长在他后面,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很没礼貌,于是也点下头,“姑姑那我们上去了。” 女人笑了一下,挥挥手。 纪则明让慎怡先去洗澡。 他打开行李箱把要送的手信都拿出来,一份份分好,哪些是要给他们家的,哪些又是给慎怡他们家的,都整理清楚。 做完了这些慎怡还没出来,他便倚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 看见他姑姑给他发的信息:怎么都过了几年了,你这个小女朋友还跟只小鹌鹑似的,见到人就呆若木鸡。 纪则明回:怕你。 姑姑回了个微笑。 她和纪则明爸爸差的多,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女儿还在上初中,潮流得很,跟他们年轻人沟通起来很是丝滑。 姑姑说,刚才忘记给红包了,让他出来拿一下。 纪则明懒得去,跟她说明天再拿。 姑姑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你都这么大了,我还给你封红包,你难道都不感动吗?” 没结婚就还有红包,是既定的习俗。 纪则明只得下去一趟。 回来的时候慎怡已经出来,他表情无语地递给她,说是姑姑给的。 慎怡惊讶:“只给我吗?” “说是夫妻一体,让我们两分一个。” 好家伙,这催婚催的让人猝不及防。 她不敢再说话,也累了,小心翼翼地塞进包里,沾到床就睡了。 第二天纪则明都还没醒,楼下就传来一阵此起彼伏谈话声和笑声,以电视机连续剧作背景音,完全不知道楼上还有人在睡觉。 慎怡跟诈尸一样坐起来。 这种日子她就是在自己家也不敢晚起,得早早坐到沙发上候客,更何况今天还是在男朋友家。 果不其然,他们下去的时候客厅已经坐满人了。 纪则明挨个打过招呼,他叫一个慎怡跟着叫一个,这些人面孔生,倒不像他姑姑那样还给成年人派红包了。 但既然是来拜访他爷爷,自是认识他的,倒是慎怡第一次见,拉着她的手就要坐下。 “哎哟,则明这个女朋友谈了那么久,我还真是指听他妈妈说过没见过,你都不来家里玩的呀?瞧瞧这模样,俊俏得紧。” 人对没见过的动物都要看上半天,更何况是以后生活里相关的人。 纪则明看她被团团围住,想救也救不了,只能先折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的早餐。 一进门,就看到姑姑躲在这里打电话。 她嗯嗯嗯了半天,看那敷衍的样子,猜不是她老公就是她婆婆。 她看见刚睡醒的纪则明,指了指旁边的锅。 掀开,里面还剩了点粥。 纪则明翻出来两个碗,准备装好了就去解救慎怡,耳边听见他姑姑说:“待会这批走了,下午你妈的亲戚又要来,你可别吃了早餐就溜了。” “那他们两呢?” 说的是纪父纪母。 “路上。”姑姑看起来有话想说,张开嘴又闭上,“我替你去叫慎怡吧,免得他们说你护犊子。” 她一边走一边念叨:“妈的真是烦得很,大哥那个惯会偷懒的,都说了早上过来,非拖到中午……” 纪则明听得好笑,果然没人喜欢招待亲戚。 姑姑走到客厅,纪则明爷爷刚好从楼上下来。 “爸。” 老人家睡得早起得也早,大清早就来敲她的门问她则明昨晚几点到的,又说不要吵他们睡觉,自己回房里待会儿,等他们起来。 结果吃完早饭来了一堆有的没的亲戚,多是她母亲那边的。人都已经去世了,叙旧也只是维持的一种方式,要说情分,根本没多少。 爷爷点下头,问她则明人呢。 姑姑说吃早饭呢。 “小怡呢?则明昨晚把她送回去了?” “那么晚了怎么送啊,在客厅里坐着呢,您去看看吧。” 爷爷一听心里就清楚了,笑着点她,“你也不知道看着点。” 姑姑扶着他踩完最后几步阶梯,很是无辜:“我看什么?我又拦不住。” 慎怡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就是人的命数是定死了的,该你承受的在今天没承受,那么明天后天就还会继续。 她逃避了的,在此时此刻全数奉还。 所以在看到纪则明爷爷的时候,她几乎是咻的一下站了起来。 “爷爷新年好。” 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新年好哦。”老人家拄着拐杖,所有人都得给他让路,都得送上问候,他指了指慎怡,又指指厨房,意思是让她去吃早饭,“去,别让则明等。” 慎怡狠狠点头,直说待会再过来陪他。 这样也没人能说什么了。 姑姑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这小丫头,见这些长辈就唯唯诺诺,对您这辈的老人就特自然特亲切,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边的慎怡在桌下狠狠踩了纪则明一脚。 她理解这样的事情必不可少,但是就是见不得他这样闲适。 “为什么你去见我们家的亲戚好像完全没感觉似的?应酬是你的天赋吗?” 纪则明点头,“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慎怡气得笑出来,往他的粥里倒酱油。 他们故意磨磨蹭蹭,倒不是想把亲戚磨走的,只是想找个热闹的时候再出去,好让话题别落在自己身上。 听见门铃响的时候,慎怡还特别开心,以为是纪父纪母来了——毕竟比起沙发上那几个,还是叔叔阿姨更熟悉亲切。 却没想到,说好下午过来的纪则明的舅舅,居然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慎怡小声骂了一句:“官商勾结……” 纪则明家的亲戚多是做生意的,有一种不太斯文的商贾气,说起话来全是套路,对小辈更是傲慢,把酒桌文化搬到家里来,属于是谁有钱谁横。 好在纪则明爸爸这边发展的不错,在家族里是常年抬头做人,施人恩惠的。 而他妈妈那边的亲戚多是为官,吃公家饭的。和慎怡这种公务员类似,但所属单位不同,地位也不同。比如他舅舅,就是教育局里孰轻孰重的人物。 那个年代能够进这种单位的,都是读过书的。但是读过书就不代表有礼貌,慎怡平时跟领导吃饭都没和他舅舅吃饭那么紧张,一股傲慢的爹味。 这两边的亲戚齐聚一堂,说话夹枪带棒又互相讨好的,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刮下来几层油水装进红包里带走。 以前妈妈就在家里和爸爸吐槽过,说纪家人脉遍布整个月城,盘根交错,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好歹是条地头蛇。 就是因为这样,纪则明作为这家的独子才更遭人注重。而纪则明的女朋友,也要被摆在聚光灯下。 双管齐下(修) i5 2yz w. co m 他们父母的友情也并不纯粹,相识相熟都是由利益所驱动。 当时妈妈知道她和纪则明的事情的时候,还犹豫过,但她最终对慎怡说:“谈恋爱的话,我没什么要叮嘱你的。但是如果你是考虑结婚的,妈妈只能说纪则明这个人,纪家这个家庭还算是不错。”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结婚看的条件是家庭条件。 他家亲戚多,规矩多,但是谁家没点亲戚,没点烦人的事情呢?起码纪家还有钱,有人脉。纵使日后逢年过节忙忙碌碌,但是如若一天有事求人,也不至于求不到。 再者,她也不太愿意慎怡嫁到外面去。 慎怡以前刚接触纪则明的家里人的时候,其实也很不舒服。她不擅长应付长辈,但也不会轻易嚼人舌根、去厌恶谁。 只有纪则明这位舅舅,惯会让人难堪的。 看在外甥的面子,他不当着慎怡的面说,可有一次吃饭,他直接就和纪母嚼舌根,说这个女孩太小家子气,难登台面。则明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要什么样的老婆没有,怎么就选了她? “姐,结婚真不是儿戏,你也是要面对她一辈子的,好好考虑清楚吧,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完了还不够,还说要给纪则明介绍别的女朋友。 好在纪母是个明事理的,她只盼着纪则明早日成家,其他的都不要紧。更多免费好文尽在:qu y ush u wu.co m “他自己喜欢就行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做长辈的还棒打鸳鸯?那孩子年纪小,不够大方是时候未到。而且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知根知底的,我是满意了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姐夫那边那么有钱,我们家蒸蒸日上的,则明又那么有上进心,现在姑且配得上,那以后呢?” “你说什么呢……人家家底也不薄,她妈妈你见过的,给咱爸开过高血压的药,爸爸又是教授……” “教授?二本的老师也能叫教授了……” 慎怡从小到大连重话都没听过一句,那时候又是刚刚参与工作,听见这些当场眼泪就流出来了。 纪则明那时候捏着她的手,用力地,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时候他突然亲过来,在众目睽睽下,明知道长辈的视线只被几辆车阻挡,可他就是要让他们看见。 亲完了他还故意转过头和他舅舅说再见。 他明知道慎怡听得见还要说那些话,那纪则明明知道他看得见,也要抱着人亲。 在车上,他和慎怡道歉,说自己刚才做的其实不对。一是没有考虑她的感受,二是知道即便是故意让长辈们看到了,也只会当做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的挑衅。 他们心里估计想着,过几年吧,人成熟了就知道了。 纪则明说他现在做什么表决心都没用,所以慎怡也不用去讨好他们,如果觉得讨厌,就尽量少来往。 他说会做这样的事,是因为他很害怕。 “他们都说我很好,可只有你知道,其实我不好。” * 今年不知道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他舅舅难得没拿慎怡开涮,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还给了他们两张优惠券,说是朋友给的温泉酒店优惠券,他和舅妈没时间去,怕浪费,让他们小年轻去玩。 那么多人,饭自然不能留下来吃,纪父纪母忙着定餐厅,把人送出门送上车,暂时也没空搭理他们两,只露出感谢又责怪的表情,对他舅舅说,“你真是,他们才刚旅完游回来呢,你来一趟又把两个孩子送出去了……” 纪则明的姑姑跟在最后,偷偷对慎怡说。 “这是知道了则明年后要有大动作,准备赚大钱提前巴结呢。” 她惯是不喜欢嫂子那边的亲戚的,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纪则明虚捂了一下慎怡的耳朵,还瞅了他姑姑一眼,让她这么大年纪了别乱说话。 “你别这么护短行不行?”姑姑踹了他一脚,“真这么宝贝,就赶紧娶回来。” 纪则明假装听不见。 倒是慎怡,脸红红地朝她点下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现在看姑姑特别亲切。 纪则明开车跟在父母和亲戚后面,中途摸出手机又看到他姑姑的微信。 “你这老婆耳根子真软。” 他回:是善良。 姑姑回了个老牛吃嫩草的表情包。 吃完中午饭,慎怡被拷问得好像遭了一顿毒打,纪则明见差不多,就说要回去陪陪爷爷,顺便拿行李。 他妈走到门口把人拦下来,先是给慎怡封了个红包,又是问候她父母,说如果这几天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 慎怡说不要了,她这个年纪她爸妈都不给红包了。 纪母硬塞进她的口袋,“拿着。真不想收,就赶紧嫁过来,那样婆婆的钱就不叫‘给’了。” 慎怡躁着一张脸收下,心想加上姑姑的话,这催婚真是双管齐下。 纪母又说,那些人的话不要放在心上,特别是则明的舅舅,以后有了孩子还有很多事情要他帮忙。 纪则明听都懒得听,说行了,我们走了。 她在后面喊:“那温泉酒店记得去啊!” 不说慎怡都要忘记了。 她在车上从口袋里掏出这两张票券,都快挤成一团废纸了。 纪则明问她想不想去,还是说刚回来太累了想在家里躺几天? 毕竟也快上班了。 慎怡正拿手机搜这家酒店的位置,看到图的时候有点心动,但又觉得真的很累。 但一打开微信看见她妈说,赶紧回家给客人端茶递水,就立马改变了主意。 “去啊!怎么不去。” 过两天她姨妈也走干净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回了趟家,去送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 不出慎怡所料,她回来她妈还是一顿数落。但今天从纪家被剥了一层皮回来,觉得在家挨骂都是甜的,抱着她妈的手臂问,能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妈妈说可以。 慎怡认真想了一下还是说算了。 “想结婚了?”妈妈的表情微妙,“还是你们这次出去,则明向你……” “没有。想什么呢。” 慎怡抿抿唇,还是没把关于姥姥的梦还有在云城的所见所闻说出来。 她现在对家庭的感情还是很乱,很复杂。 离开的时候慎悦从楼上啪嗒啪嗒跑下来,手里抓着几个红包,说要给她。 慎怡问她哪来的。 她说都是亲戚给她封的,她每收一个就会问他们多要一个,说要给姐姐。 慎怡不用想都知道爸妈肯定制止了这种行为,小丫头鬼灵精地哄她呢。 至于慎悦为什么这样做,慎怡不想去想。 她很潦草地摸了下妹妹的脑袋,“走了。” 车子启动的时候开得比较慢,她扭头从车窗看去,慎悦站在门口探出脑袋在望她离去的背影。 慎怡径直伸出手,挥了挥,是让她快点回去吧。 小姑娘却好像会错了意,以为慎怡逗她玩,高兴得举起双手朝她舞动,裙摆一上一下,像一只兴奋的仓鼠。 后视镜里最后能看见的画面是妈妈终于发现小孩不见了,跑出来把她赶回去。 慎怡收回视线,把脑袋靠在一边,缓慢地叹了口气。 纪则明目视前方,伸出手学着她揉慎悦那样去揉她的脑袋。 慎怡难得没生气,任由他乱来。 生命中短暂的一段旅途能够给她带来无限的有深度的思考,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体验了。 当人回到现实世界,回到自己既定的生活里以后,更能明白那段时间给自己带来的意义,也更能看清从前不愿看清的细枝末节。 被改变的思考方式、被晒干的潮湿地带、被温柔抚过的结痂,都会继续延续下去。 很多事情呢……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释怀的。 * 为了让他们开do我真是拼了,十根手指都要骨折了╰_╯ 又舔又吮(h) 陈樱子家住月城南,慎怡家住月城东,虽跨区却离得不远。但以前读书的时候慎怡家离学校更近,所以她周末常常跟着慎怡回家玩,和她爸妈也熟。 年初六的时候她过来城东走亲戚,就想着顺便来找慎怡玩。 提着两盒淡雪草莓上门,是慎怡妈妈给开的门。 大家长可开心了,说好久没见她,又是给红包又是留她吃饭,洗了水果让她坐沙发上等。 陈樱子左看右看,问在沙发上画画的慎悦。 “你姐姐呢?” 慎悦说,她跟着则明去温泉酒店度假了。 “温泉酒店?” 陈樱子拿起一个草莓堵住自己张大的嘴。 她想起来今天一大早她给慎怡打电话,那边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哼什么,她还以为是慎怡在睡懒觉,意识不清醒。 现在想起来,原来是……? 酒店坐落在新开发区,一片都是度假村,各有各的卖点,不是依山傍水就是特色餐厅,又因为靠近京都,每逢节假日人群便蜂拥而至。 纪则明舅舅给的招待券自然是最好的,他们的房间连着浴池,是绝对安全的私人领域,不受任何人打扰。 陈樱子给慎怡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第二天了。 “没力气了?” 那烦人的男人又压上来,房间里只留一盏朦胧的落地灯,慎怡看着自己身上被高大的阴影覆盖,想跑但是腿软了。 从昨晚到现在,毫无节制地,狠狠地做了。 慎怡把下巴埋在枕头上,小声说,“我想泡温泉。” 说出去都害怕被骂荒淫无度的程度,她到这个地方已经接近二十四个小时了,饭只吃了一顿,水只喝了几口,剩下的时间都在做爱。 年前事情多,他们两每天到家都累,都是相拥而眠,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过夫妻生活了。 如今这个绝佳的机会,完全的二人世界,纪则明不会放过。 慎怡也是。 但这不代表纪则明就可以玩得那么花。 昨晚刷卡进了门,他就一直在看玄关处的镜子。下去餐厅吃饭的时候也是,三句话不离镜子,慎怡当时脸都热起来了,果然回去一洗完澡就被逮到那里坐好。 她原本以为纪则明只是想让她坐在上面背对着背乘骑,或者是趴在镜子上让他后入,再下流一点也就是让她睁着眼睛看自己是怎么吞下去,又是怎么喷出来的。 结果他居然让自己自慰给他看。 放在平时,她那张薄薄的脸皮都已经被戳破了。但偏偏慎怡前一天才结束了生理期,这个阶段的前后都被激素操控,性欲达到了巅峰。 他又是个特别会哄人的,为了看她做这种事情从来不惜牺牲色相和平日里的威严,化身为男狐狸精,在她身上又舔又吮,还要压低了声音去说一些尺度特别大的话哄她。 慎怡半推半就,被他亲得脑子里一团糊浆,就要点头,伸手去摸,但一看到头顶炙亮的光线和镜子里清晰的景象,又觉得羞耻万分,要将两个膝盖并拢。 然而她当时坐在纪则明腿上,跟被囚的金丝雀一样,插翅难飞。 他为了勾引她,早早地把衣服脱干净了,一根炙热的粗硕挺立在腹部,贴着她的后腰不断磨蹭。 慎怡和他打着商量,说不如直接插进来,反正两个人都难受。 纪则明充耳不闻,在她身上蹭了一会儿,亲得她满身都是红印,下面湿得不停磨他的腿了,才咬着她的后颈射出来。 精液糊在她的腿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有种放荡的淫靡感。 慎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自己带高领的衣服。 垂眼看着自己被亲得肌肤都泛红的身体,心里的渴望似涨潮般汹涌地涌上来,她主动献上了唇舌,贴着他的唇瓣不放,恨不得把自己坠进他的身体里。 一般这种情况下,纪则明都会开始对她上下其手,摸着她的穴口或是花唇,慢条斯理地揉玩,在含着她的舌头同时将手指插进去。 可是他今天像是铁了心要剥开她的羞耻心,两只手捧着她的嫩乳不停玩弄,一点都没有要入她的意思。 亲到后来更过分,他跪在地上抓着慎怡的腿强行分开,头埋进那潮湿之地,用舌头去勾弄已经敏感到收合的穴口,拇指有意识地摸着鼓胀的阴蒂上下搓动,一副势必要让她潮喷的架势。 慎怡本就很想要,被这一玩,不出两分钟便收紧了双腿,将他的头夹得更深。 即将迎来酥爽的瞬间,他径直撤走了。 剩下她无辜迷糊的一双桃花眼,哭哭啼啼地要他操。 纪则明站起来,身影完全将她覆盖。 阴影落下来,是肉棒的形状。 他又硬了,甚至比刚才看起来更粗壮,整根茎身充血,头部抖动,小口也收缩着吐着浊液。 这男人却好似无事发生,张开宽厚的手掌上下套弄着鸡巴,冷漠地命令。 “玩给我看。” 合不拢了(h) 慎怡的心随着他声音的起伏不断地颤抖。 其实有的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当初偏偏就是要选纪则明,像朋友们说的那样,从身边的同龄人里面找一个不好吗。 可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 纪则明带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湿透了。” 见她咬着嘴唇挣扎,纪则明伸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阴户,几乎要溢出来的湿液很快染上他的皮肤,他沉着一双眼抹到慎怡的脸颊上。 略微粘稠的、还带着温度的湿意将慎怡的心理防线攻破,她两只脚都踩在柔软的沙发椅上,双腿被分得大开,腿心乍现再镜中,朦胧的视线里也能看清那道小缝是如何收合着流出汁水的。 她喉咙里发出近似小兽的呜咽,手揪着沙发上的流苏不放,脚趾都因为难耐而蜷缩起来。 纪则明冷着脸往她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听不见?” 慎怡听得感觉耳朵都要麻掉了,被他狠狠一拍,水液溅到他的手臂上和沙发上,她颤巍巍地伸手去护,眼泪从眼眶里不受控地流落,慢慢地把手指塞进去。 他们在床上玩过很多种剧本,纪则明大多数时候都在饰演一个温柔体贴的角色,偶尔使坏,却很少像今天这样,冷漠强硬,不近人情。 可他越是这样慎怡就越觉得兴奋,她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跳跃,他每呼吸一次她就往里面深入一分,直到手指完完全全没入深密的甬道。 “一根就够了?” 他冷眼旁观着,俯下身体凑近了去看她地穴如何吃她自己。 “慎怡,不许装乖。” 她好想说这个时候能不能不要叫她的大名,可是脑补一下别的昵称,身体又控制不住地想要抖动。 这个距离让他可以事无巨细地观察她所有的反应,一点想要蒙混过关的机会都没有。 慎怡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呻吟着塞入第二根手指,小缝便被撑出一个细口,隐约可见里面鲜红的嫩肉,水液被挤压着淌下来,太粘稠了,几近乳白的颜色,像露水半挂枝头似的要落不落,被纪则明勾着手指头刮走。 她看见他玩弄那滩湿滑的液体,在指腹上不断摩挲后抹到了她的大腿内侧。 美其名曰不要弄脏沙发让保洁为难。 “我平时是怎么做的?忘记了?” 他握着慎怡的手腕带着她插自己的逼,刚开始的时候还会体谅她的羞耻心和承受能力,慢慢地来,尽管这过程让手指在体内的感觉变得更清晰,但慎怡抽抽鼻子,也是能感觉到舒服的。 她飘飘然地想要温水煮青蛙,红着一张脸任由他操纵,结果纪则明看到她适应了,力气一下子变重,用他平日里性器抽插的频率开始用她的手来捣,搅得里面水液飞溅。 慎怡没挨几下就被插得小腹剧烈收缩,腰部绷紧抬起,他却还嫌不够,要她尿,要她喷,说她吃自己的手指都能潮吹,待会用鸡巴干她是不是会失禁。 纪则明不是没说过这种话,可慎怡听了这么多次都没能脱敏,每次都被刺激得穴肉痉挛,湿液横流。 高潮完的身体几近脱力,她倒在纪则明怀里,舌头都吐出来半截,似是折腾坏了般不断喘气。 他却把人翻了个面,让背贴着背坐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去看镜子。 “都合不拢了。” 灯光太亮了,慎怡不仅看得清那被溅到上面的细小的水珠,还能看见自己被插得一张一合的穴口。 平日里细嫩的一道小缝,被玩得肿胀透红。 纪则明亲着她因为剧烈的快感而沁出来的一层薄汗,从额头到锁骨,恨不得将她舔一遍。 他的一只手揉捏着软嫩的幼乳,手指偶尔拨弄几下已经翘立的乳头,捏着那挺拔的一点拉扯,另一只手则温柔地去抚摸她的穴口,指尖把里面的湿液勾出来,以作蹭弄的润滑。 他说刚才都没有玩小豆豆,怎么会连这里也肿了? 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轻点,慎怡整个人好似被过电,眼泪滴在他的大腿上,啪嗒啪嗒地,下面也跟着流。 嘴巴却没说不要,撅着小屁股去蹭他的腹部。 “明白了。”他咬下她的耳垂,“因为还没吃饱。” 高潮后的精神太脆弱,慎怡光是听他说这些荤话都夹紧了腿,阴蒂蹭过他腿上硬实的肌肉,挺着一双颤抖的乳儿又喷了。 而他趁火打劫,手指顺着这份湿润探进去,勾着她里面仍然酥麻的起伏点不断触碰、挤压,硬是又把她玩得尿了一股水出来。 “还是老公的比较好吃,是不是?” 小穴好会吃我(h) 镜子里不仅能看见她自己,也能看见纪则明。 慎怡的眼睛是湿的,看他的视线带着一层柔柔的滤镜。 可他根本不是什么温柔的长相,不然她十六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会对他有那么大意见。 平心而论,这个男的是帅的,是成熟的,沉稳的,在时间平缓而过以后被沉淀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而他也是锋利的,冷肃的,一双眼睛不受情欲浸沉时格外清明,望向你时身后便顿时生风,让人不敢遐想。 慎怡第一次和他发生关系的时候,曾怀有两种矛盾的心情。一是她真的很想占有他,除了心还要身体。二是他看起来真的不太爱好情事,难度太大。 事实证明他真的有些难以勾引,可让慎怡意想不到的是,他也格外重欲。 镜中观人总和面面相觑不同,从他的眉眼,挺鼻,薄唇,下颌,到隆起的胸肌,深邃且分明的、暂时被她坐在身前而挡住了的肌肉线条,再到从腰后隐隐露出的怒首,慎怡稍微吸一口气,感觉闻到的都是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 明明已经洗过澡,沐浴露的沉香混着精液和乱七八糟的体液的味道,还是盈满了他们所处的这块空间。 她受回忆和氛围所蛊惑,鬼迷心窍地喊出一声,“爹地……” 纪则明似是愣了一下,而后弯起眼睛,勾了勾她的下巴。 “叫我什么?” 慎怡缝起嘴巴,有些清醒了。 他也不在意,沿着先前前戏留下的吻痕继续加深,非要看到她的肌肤下凝聚出一块更深的印记,才满意地用舌头轻舔,细细吻过。 许是慎怡叫的这一声太过魅惑,他也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亲过的地方不仅要留下痕迹,还要发出声音。 他捧着人的腿根让她抬起臀,而后借着男性在力量上的优势,强迫她往下坐。 慎怡说不行不要不可以,她刚刚才高潮完不能用这样的姿势插。 他却一点都不听,摸着她的两团嫩乳不住地揉,喘着气感受她慢慢吞噬自己的感觉,喊她乖宝宝,乖孩子,身体真棒。 “小穴好会吃我。” 慎怡咬着一口银牙,抖着腿根适应这被突然撑开塞满的感觉,明明是已经要到极限了,可被他上下其手地一顿抚摸之后肉壁又紧紧收缩起来,摇着圆臀,上下摆动起腰肢去含他。 她今晚被摸得整个人都湿透,现在晃动起来交合处还能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水多得让人脸红。 他笑着说,鸡巴在泡温泉。 纪则明从胸口摸到肚子,又摸到小腹,好似观赏白玉般要用手将她品尝透彻,里面收缩着咬他,没几下就要偷偷高潮,绞紧内壁勾他就范。 他窃喜在做之前先射过一次,没给慎怡留下嘲笑他早泄的机会。 可快感终究有阈值,在慎怡爽到崩溃,水穴坐不住,将他从体内挤压出来的瞬间,纪则明也咬着她的肩膀泄了出来。 这次直接就尿到了镜子上,慎怡不敢看,捂着眼睛要他把自己抱走。 他依言照做,但在此之前又拆了个套给自己套上,走出不到两步,又找了一个新的停靠点把人抵在上面,快速耸动起腰身打桩,一下又一下狠厉地撞进去,震得圆桌都在抖。 他一边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一边求她原谅,说宝贝妹妹,太久没做了,超级想你。 “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慎怡根本说不出话来,感觉腰一直在悬空,两侧发麻,她真的被干得好疲惫,但是身体跟装了系统一样,快感不断循环。 她的嘴巴和心声都在说不要了,但是小穴却在努力迎合他,接纳他,恨不得他可以抵到最深处狠狠地射进来。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被玩坏了,但是不可否认是上头的,爽透了,浑身都抽搐不止,钻进他汗湿的怀里。 理智在某个瞬间回笼过几分,她抽泣着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个以前估计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因为纪则明自从开了荤以后就再也没有过吃素的欲望。 但他不太想把这些事情告诉慎怡,唯恐会破坏她心目中的形象。 可她絮絮叨叨地哭,说他以前有多温柔有多好,不像现在,恨不得把她操坏。 “我以前也想把你操坏。” 都说到这份上了,纪则明觉得再立人设好像也没什么作用,更何况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恶劣。 他告诉慎怡,你以为男人都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是例外。 跟她做过以后每天都想做,在外面亲个嘴回去都要熬夜自慰,想着她的舌头、软胸、小逼和屁股,一寸一寸地想,一次又一次地射。 “那段时间晚上睡觉,内裤就没干过,你知不知道?” 射得到处都是,根本穿不了,早上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洗,看精液流进出水口,还觉得可惜。 还小(h) 为什么可惜,他没再说下去,但是慎怡不可能不知道。 想象力真的是一种奇妙的能力。 心里不断重复着刚才接收到的信息,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脸随着他的落下的话音而变得越来越烫,和剧烈运动完以后的红晕不同,她是害羞了。 房间里投射下来的灯光盈亮柔和,纪则明不仅能看清慎怡的身体,还能看清她粉透的面孔。 似初露的荷尖,惹人采撷。 饱胀的情绪跌落以后,柔软的心情便涌了上来。他终于找回几分人性说要帮她重新洗澡,一边挤沐浴露打成泡沫一边问她宵夜想吃什么。 结果摸着摸着又把持不住了,扣着她的手让她二选一。 “再做一次还是替我弄出来?” 慎怡觉得自己根本不具备这样的体力,她别无他选地摊开了自己的手心。 真的不知道快奔三的男人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精力和精液,她被蹭的手掌都快脱皮了他还屹立不倒。 最后趴在洗漱台上让他后入,纪则明念在她辛苦,哄她说不插进去,用腿。 不过他射出来的样子倒是让慎怡很有成就感,那种肌肉紧绷,喉结滚动,腰部颤抖和呼吸停滞的细节,让平日里刀枪不入的人显露出难得的脆弱,好似她现在松手抽走,他就会崩溃。 纪则明够狠,摩擦得她腿根火辣,红了一片。 臀上也是,沾了不少他顶弄时的体液,最后还要抵在尾椎骨的地方喷射,没控制住,溅了满背。 慎怡觉得自己真是色欲熏心了,居然没和他生气,欣赏着他射完精以后餍足又闷骚的表情不可自拔。 原本是打算在淋浴间里速战速决,结果最后还是要用到浴缸。 慎怡懒洋洋地双手交迭趴在边缘,笑他是变态,就这么喜欢她的臀,不摸不蹭还射不出来。 纪则明让她知足,他已经很克制了。 “这还克制?” 她不可置信地坐起来,露出半边浑圆的形状的,上面鲜红的印记扎眼的很。 “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 肉棒太烫太硬,撞得臀侧有一块小小的红痕,热水一泡,久久没能散去。 纪则明拉着慎怡的手腕让她坐回热水里,双臂裹上来,把她抱得紧紧的。 怕将头发弄湿,她把头发扎成丸子,但抵不过氤氲的水汽侵蚀,遗留下来的几簇碎发变得潮潮的。 一张芙蓉粉面被蒸得好似熟透,让人想咬下去,尝尝是什么馅料,怎近似蜜桃般多汁。 纪则明滚烫的嘴唇亲过她的耳朵和脸颊,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慎怡控制着自己不要抖,她心想无论如何这次都要阻止他了。她不要再洗第四次澡。 可他只是摸她亲她,褪去了刚才的冷血无情,变得柔情似水起来。 如果不是那句,如果我不温柔,迟早把你的屁股打烂,慎怡还真以为这个人有两个人格,一个重欲如种马,一个理智似下惠。 她心想纪则明还真是了解她,早早将她扣住,否则听完这句话她非得光着屁股逃出浴缸。 那天晚上就这样荒唐又淫靡地过去了。 第二天陈樱子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把纪则明吵醒了。 是他接了递到慎怡耳边,然后手就开始不老实地摸她,她意识都还不清醒,哪里知道什么电话什么朋友什么廉耻,舒服就叫出来了。 纪则明摸到她是湿的,直接抽走了她的手机挂掉了通话,在她耳边轻语:“做春梦了?” 慎怡哭哭啼啼地,咬着嘴唇点头,说她要泡温泉,结果纪则明在水里干她。 梦里她觉得整个人都被热水浸泡,毛孔舒张,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穴里湿透了。 感觉被他操坏了。 结果这个人听了,不仅毫无愧疚之心,还要变本加厉,就着这股潮乎乎的湿润径直插了进来,把她摁在床上,要她仔细复述他是怎么在温泉里弄她的。 “是不是像上次在家里洗澡一样?热水跟着鸡巴一起进去了?” 慎怡哪里听得了这些,昨晚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她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被翻来覆去,任人索取,再加上初醒时的脆弱,她直接就哭了。 捂着耳朵说,“我还小,我不要听这些……” 纪则明的笑声传进耳朵里,一下又一下地晃着她的心跳。 他大张大合地抽插,亲她的颈侧,却在某个节点慢下来。 “对,宝宝还小,特别小。你知不知道我每次拔出来以后那里都……” 都怎么样? 慎怡的感官在半梦半醒之中变得格外迟钝,但是缓慢带来更清晰的触感,纪则明有意得拉长,几乎将她的心情和感觉扯成欲断的弦。 他重重地顶胯,把自己深埋回她的体内。 “都会变成一个小洞,跟我的形状一模一样。” 要慢慢地才会合拢,好似遭受了什么过分的玩弄和不合尺寸的进入,没办法正常地恢复原形。 * 应该还有一章,这次写多两章给大家补补身体,前几天过剧情没让友友们见着荤腥,罪过罪过。但是咱们还是要讲究荤素搭配哈。(意思是初夜不写。) 又性福了(微h) 和他厮混到天光大亮,慎怡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叫了个客房服务。她想吃这里的早饭。 她严肃地警告纪则明,一直到回家都不能再对她动手动脚。 “真的爱我请你禁欲。” 某种特殊的性爱关系里有一个词语叫安全词,意思是当说出某个特定词语的时候,意味着承受者已经难以忍耐,需要中止。 慎怡对纪则明说的这句话,就是她的安全词。 纪则明答应得很爽快,毕竟明天早上就回去了,一眨眼的事情。 他为了哄好慎怡,连洗脸都是从浴室里接了热水用盆装过来,甚至恨不得上手帮她刷牙。 慎怡却将他一把推开,说这样好腻歪,不要。 “不要再试图通过过分溺爱我来减轻你心里的负罪感了!纪则明你就是个变态!” 听听他在床上说的那些话,慎怡真的觉得自己被他骗了好多年。 什么好哥哥、成熟男人,都是狗屁。 早饭吃的是日式料理,慎怡特地选的,服务员推着车毕恭毕敬地端进来,她第一时间不是狼吞虎咽,而是拍照。 出来玩没有拍照记录,对慎怡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然而托纪则明的福,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泡上温泉。 所以一吃完早饭她就裹着浴巾下水了,靠在池边编辑朋友圈。 浴池不是很大,正对着卧室的落地窗,慎怡想不出文案,抬起眸思考,看见纪则明围着浴袍在室内踱步,嘴唇一张一合,是在打电话。 察觉到慎怡的目光,他转头看过来。 “里面没穿。” 慎怡读懂了他的唇语,目光从他赤裸的胸膛滑下去,隐约可见未勃起的某个形状。 谁问你了? 她比了个中指,背过去发朋友圈。 就是一张精致早饭的图片,陈樱子却秒评。 “又性福了,姐妹。” 慎怡无语,想起早上那通电话,真的恨不得把纪则明摁进手机里让他去解释。 下一秒刷新,陈樱子又欲盖弥彰地评论了一条:打错了。又幸福了,慎怡。 “……”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把手机屏幕摁灭,放到旁边的端盘上,闭眼开始浸泡。 这家酒店之所以能开拓成温泉,是因为其得天独厚的地质条件。宣传上面写的天花乱坠,想也知道不是真的。 但是也许是因为过于劳累,慎怡被氤氲的水汽和温暖的泉水蒸腾了几分钟之后,真的产生了昏昏欲睡、飘飘欲仙的感觉。 脖子以下的肌肤被她完全地埋入水中,天气太冷,也不觉得烫。热水让身体所有的毛孔舒张,四肢舒展,外面人造的景观还能传来逼真的鸟鸣,让人恍惚以为春天将至。 慎怡在一阵窸窣的摇叶声里感觉到自己在缓缓下沉,鼻腔里隐约传来玫瑰花的香气,应是池中的花瓣被浸透了,芬芳四溢。 “睡着了。” “嗯。” “……放心吧。对,明早。” 男人应该是在与人对话,可是这里还有谁呢? 慎怡在梦境里来不及分辨,就被重物入水的哗流惊醒。 纪则明捏了捏她红透的双颊。 “醒了?” 慎怡懒懒地睁开眼睛,“吓醒了。” 他站在池中,能够没过慎怡腰腹的水深只略略够到他的胯部。 好在这男人还算要脸,里面穿了四角内裤。 慎怡不感兴趣地瞅过一眼,眼睛又闭上了。 纪则明把她的不屑尽收眼底,捏她脸的力气稍微加大,笑着问,“什么意思?” “对你看到的不满意?” 慎怡一下子破功,挥开他的手,笑出几颗洁白的贝齿。 “哪里学的话?土死了……油腻!” 她感觉自己都要缺氧了,两个人挤进来实在太逼仄,看了眼时间,感觉也差不多了,慎怡围起浴巾走出去,一屁股坐到床上擦头发。 纪则明坐下去,下巴压在手臂上,靠在池边看她。 这个视角,隔着玻璃,又有朦胧的水汽做滤镜,将他整个人锋利的锐感化成消融的冰雪,仔细感受,还能手留余温。 再加上他松弛的表情,眷恋的眼神,专注且炙热的视线,慎怡和他对视半晌,无可奈何地气笑了。 你就勾引我吧。 她用唇语说完这句话,气得把毛巾甩到沙发上,倒头睡去。 醒来的时候黄昏压下天幕,纪则明坐在她床侧,不知道在看什么。 慎怡眯着眼盯着他等了一会儿,感受他的指腹一直在摩挲她的耳垂。 她心里叹了口气,坐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为什么生气? 气自己色心泛滥,太没出息。 他阴谋得逞,吻她的时候唇角都是咧开的。 这次他们谁也没去开灯,只余外面虚弱的光线和饭点嘈杂的人音。 昏暗的氛围和不再安静的环境,让人觉得好像换了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出去过,纪则明套了件短袖。慎怡摸到布料而不是肌肤,着急地用手去掀他的衣服下摆,要他脱掉。 “装矜持?” 她分开后的双唇湿漉漉的,因为不满意而微微嘟起,睡乱的头发、不整齐的衣襟、醒后慵懒的神色,和娇俏温吞的声音,都让人爱不释手。 纪则明说没有,怎么会呢。 他兜头脱去了上衣,这一瞬里手臂上的肌肉也跟着动,被虚弱的光线描绘出模糊的线条。 慎怡看着他的身体,咽了下口水。 是啊,怎么会呢,这男人求之不得。 * 怎么还要肉一章啊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 但你是乖宝宝对吗(h) 时针走到傍晚时分,冬日的月亮缓缓升起,皎洁且寒冷。即将入夜的郊外温度更是令人难以抵挡,仅是呆在室外,就恨不得缩回脖子,回到温暖的巢穴。 院子用石墙高高围起,又用繁茂的枝叶作遮掩,但终究是露天,让人声通过空气传递,无孔不入地流进耳中。 是有人在说好冷,怎么今年这么冷? 其实慎怡也有这种感觉,月城今年冷得出奇,受京都的冷空气影响,带来凛冽的天气与偶然的阵雨。 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回到了夏天。 女人浑身是汗地趴在床上,樱口微张,胸膛起伏着喘气,背部满是沁出的汗液,在微光里淌出近似蜂蜜的色泽,淋在肌肤上,使人感觉粘稠又不适。 偏有人真被这蜜色所骗,用热唇贪婪地吻上去,狠狠吸吮舔舐,恨不得独自霸占,吞进肚中。 房里静谧无声,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格外分明。 纪则明还没射,见慎怡缓过神,又从后面压上来,挺动胯部把自己喂进去。 “嗯……” 两个人做得浑身都是汗,四肢都是滑溜溜的,他心急失误,将硬挺粗壮的巨物插错,埋入腿心。 他却不觉丢脸,反笑,“太湿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汗,还是在说别的。 慎怡把脸埋进被子里,哼哼唧唧地抬起臀,好让他找准地方。 但是这动作太色情,能够让他看清水穴的模样。从小缝中流露出来的水润体液,像花蕊甜得流蜜,让人想脸红着埋入蕊中,咂嘴舔吸。 他的手掌张开,揉了揉她圆翘饱满的臀,问她怎么就这么乖,可爱死了。 慎怡一表现出难耐,他反而就不急了,慢条斯理地把手指喂进去,让浅浅的一段指节勾弄穴口,玩得那外阴都沾满清液,她摇着屁股求他快点,纪则明才并拢着两指没入。 没插几下她就又高潮了,并拢着两个膝盖将小屁股高高地翘起,快感抵达理智的漏洞,慎怡控制不住地抽搐起身体。 她抖动的样子可怜又妩媚,纪则明扣着她的脚踝不允许她往前爬,任由她的眼泪和尿液一样沾湿床单和被子。 “怎么总是哭?” 他语气慵懒地询问她,却不需要答案,自问自答:“下面失禁会导致泪失禁吗?” 他一边说,一边去摸她的大腿,从膝盖内侧摸到大腿根,温柔地好像是在安抚她,可慎怡知道这绝对是恶劣天气的前奏。 然而她逃不开。 纪则明趁着她松懈,用拇指微微掰开她的臀缝,那翕合的小洞完整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在他滚烫的视线里不断收缩,淌出一小道近似精液的水流。 被插得太重太久,体液都变粘稠了。 他不可控地幻想如果是内射,又该是怎样一种淫靡的场景。 纪则明伸出手指把那湿滑挖出来,摸到慎怡的花唇上,方便他掰得更开,甚至能看见里面战栗的穴肉,等着他填满。 色情的念头在脑子里挥散不去,他直觉再意淫下去自己就要射精,于是毫不犹豫地顶胯,将整根没入穴内。 慎怡闷闷的呻吟传来,紧接着是深呼吸,随着他抽送几次以后,变成了娇娇的抽泣。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逼仄,他一下干得比一下重,囊袋撞到臀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偏她水流不止,越是这样粗暴越是淌得欢。 纪则明的胸膛覆上来压到她的背上,两个人的体温好似洋流汇合,彼此交换。 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被迫她抬头,侧脸贴在她的脸颊上,不住地蹭,有眼泪做润滑,他感受到了好似变得更加兴奋。 “哭得真漂亮。” 温热的舌头在舔她的眼泪,慎怡委屈得更厉害了,想起他嘲笑自己上下失禁,伸出手想要挠他。 结果还没动就被人扣住,五指被分开地牢牢握住,他一边操一边喊她妹妹,明知她讨厌还要故意这样做,就是看她哭,要看她失禁。 “坏人……” 他听了也不生气,更不卖好,坦然承认。 “我是。”他吻着她湿湿的眼睛,“但你是乖宝宝,对吗?” 慎怡最讨厌他这一点。 这人床上床下反差极大,如果他要道貌岸然地立住人设,她反而没那么生气。偏偏他诚恳又理所当然,一副我就是好色的模样,让人想谴责他都没辙。 肉棒在体内滚烫地煨着穴道,每一寸都被他凶狠地开拓,夷为自己的领地。 他从刚才重来开始就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做得越来越凶,慎怡后面实在受不了了,失手扇了他一巴掌。 没想到他变得更加兴奋,捂着她的手贴在脸上,要她再来一次。 慎怡不肯,他恳求数次也拿她没了办法,扣着她的腰射了出来。 却在事后温存的时候用嘴唇和牙齿细细麻麻地舔咬她的掌心,问她打得痛不痛,爽不爽。 慎怡不理,他却仍自说自话。 “好喜欢妹妹的小巴掌。” 他做这件事情对他自己来说就意义非凡。 回去的路上慎怡问纪则明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他风轻云淡地替自己辩解,说还好吧,就一般般。 在一起久了,这样含糊的话也能够被听懂——他的意思是他喜欢,可以有,但是还要考虑慎怡的感受。 她嗤笑一声,拉下眼罩不想再和他说话。 半路他接了两个电话,听起来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慎怡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思维一发散,就开始想今年的事情。 她的工作没什么可说的,当初拼死拼活地抢破脑袋不就是为了图个稳定和清闲。 可纪则明不一样,这个年过完以后他就相当于站在了新的起跑线上,即将开始一段新的冒险。 做生意风险大,时效低,家里有人提携引路便会方便不少。他毕业以后回来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如今也要做下一代的引路人了,责任和担子沉甸甸地压下来,终是到了考验能力的时候。 慎怡想起姑姑说的话,想起去他家做客时长辈亲戚谄媚客套的面容,不由得想,如果纪则明没有成功,那些人是不是就会收回那些讨好与夸奖,转变成议论和嘲讽? 她家也不是没有这种小心眼的亲戚,慎怡见过听过不少这种场面,所以才更怕与他们打交道。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现实且残忍,一人得道则鸡犬升天,可一朝落魄,便树倒猢狲散,像隐匿在细密针脚里的小小线头,稍稍一拉,便四分五裂。 纪父纪母都已经退休,家里生意收支全凭纪则明维持。他做了独子,家人一颗心多年来全扑在他身上,如今时间轮回,也全倚赖于他。 当初描绘这个计划的蓝图时纪则明也曾和她商量过,慎怡虽然是贪图享乐,不愿意跳出舒适圈的懒虫,却也能够理解他的野心与愿望。 为了钱也好,家族也好,传统文化也好,他做这件事情对他自己来说就意义非凡。 这就够了。 剩下的两天假期他们陪着两家长辈吃了个饭,去新城周边玩了玩,虽都是当天去当天回,但也累得够呛。 年后慎怡就照旧回去上班,继续过她朝九晚五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始练习自己开车上班。 一是因为纪则明变忙了,二是她也确实该把辛辛苦苦考下来的驾照拿出来用用。 某天中午她载着同事出去吃饭,对方都快把她夸出花来了,说什么你是新手开得却这么稳,什么有车就是方便早上可以睡久一点还不用赶地铁,什么车钥匙在自己手里去哪里都方便。 慎怡心里美滋滋的,觉得独立的感觉真不错。 她回家和纪则明说这件事,对方也觉得她干得好,还说早知道就早点给你买车了。 慎怡说,“呵呵,还是别了,自己开车哪有司机接送方便。” 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比如不想给他添麻烦,给他增加多余的负担。 他最近光是打电话都要在阳台外面站一个小时,有时冯楷文来蹭饭,桌上聊的也全是工作话题,连和慎怡斗嘴的爱好都被夺舍,可见该有多么忙碌。 纪则明宽慰她,只是刚起步的时候比较麻烦,等稳定下来就好了。 慎怡心想,这不是和她毕业那年备考一样吗,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要和他呆在一起的人,能够刷题刷到两天不见踪影。 人一旦拥有了什么目标,首当其冲被牺牲的就是时间。 慎怡也不抱怨,她反而觉得就该如此吧。 如果纪则明的工作性质不是个体户,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腻歪。只是她幸运,谈了个自己当老板的男朋友。 所以他们就开始调解这个新的矛盾,一个怕对方心里有落差,一个体谅他的繁忙,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弥补彼此。 睡前慎怡总是习惯和纪则明说一会儿话,讲她今天发生的趣事,听到的八卦,想要的东西和时好时坏的心情。 今晚讲到她早上停车,唯一剩下的位置被旁边不规范停靠的车辆挡住了一点,导致她倒库的时候极其紧张,还没开始往里倒就熄火了。 “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扫雪,碰到和老陈说话的那个新同事吗?还和你握过手的,姓张。” “忘记了。”他闭着眼,“他怎么了?” “我后来在单位碰到了他好几次,我觉得他有来头,所以对他印象一直很微妙。不过今天他开着车路过,不仅和我打招呼,还帮我倒进去了。” 纪则明睁开了眼,慎怡的脸悬在他的正上方,在未熄的灯光里显得格外灵动。 “他认识你?” 慎怡转转眼睛。 “不算认识吧?陈厅说我们是同岁,不过应该和我不是一个学校的,我们也没有联系方式,就是打过几次照面……眼熟我?” 他面不改色地把她的小吊带往上提,遮盖住胸前欲涌的春光。 纪则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天会下雨,你要带伞。” “路滑车不好开,你最好还是留在单位吃。” 慎怡说知道了知道了,她又不是傻子,下雨了知道往家跑,也不会捡路边的垃圾吃。 灯关了,两个人都蜷在被子里。 慎怡突然想起来,捏了捏他的鼻梁,问,“元宵的时间你空得出来吗?” 要回她姥爷那一趟,他还记得。 可纪则明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能够自己决定后快速地给她肯定答案。 他说可能会有事。 慎怡也不追问,她只说,如果没时间她就自己开车回去吧,毕竟要留一个晚上,那边可能也没地方给他睡。 更何况他也有家人需要他陪。 纪则明握住她乱捏的手,拽进被子里,“我尽量。” 说要又笑了一下,说她开了几天车把信心开出来了,挺好。 慎怡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当小孩子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 慎怡眨眨眼,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许于是把被子一掀,蒙住脑袋,喊了一声。 “睡觉!” * 我不是日更选手,只是大家把我夸得飘飘然我写快一点而已,也不喜欢存稿,所以有的时候没更新就是偷懒去了,不用催哈。如果双更就是把第二天要更新的内容提前发上来,大家提前吃了两顿饭就不能说饿了噢。 渺小的句号 在他们单位这种比较敏感的地方,拉帮结派是大事,所以慎怡不怎么喜欢站阵营,参加私下的饭局,入职到现在,也只有和经常一起吃饭的岑瑜比较熟。 不过同事终究只是同事,除非岑瑜主动约她,不然两个人下了班见面都很少。 平时在饭桌上,也多是说单位八卦为主。 她这个百事通,前段时间问她知不知道张应怀,她还一脸懵,问慎怡那是谁。过了个年回来,把人家家底都给扒干净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知道他和某个领导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而已,毕竟直系亲属不能考同一个岗位……但是架不住他家有钱啊,谁都想往上攀。” 慎怡随口问了句,有多有钱? 岑瑜说好像是做房地产的。 “上周还上过财政新闻的那几个开发商,姓张的就是他爸。厉害吧?不过他平时为人可真低调,我昨天特地去看他开的车,也是大众,不过比你的polo贵一点。” 她一直说到午休结束还在感慨,说果然公务员是有钱人家孩子的备选,根本没人会真的靠这份工资过日子。 又说不知道张应怀还是不是单身,她有没有机会。 慎怡听一句漏一句,在和纪则明发微信。 元宵在即,他那边的具体时间也确定下来了,过节那天他要去一趟京都,空不出时间。 慎怡说没事。 纪则明又问了几句,她直接发语音道:“这是回我自己家又不是回你家,更何况我姥爷是全世界第一疼我的男人,谁敢给我脸色看。” 第二是她爸,第叁才是纪则明。 慎怡自成年以后和她家里的亲戚关系都很一般,原因自然是因为慎悦。几乎每个人都在给她灌输长姐为母的观念,就连小时候特别疼她的几位也不例外,慎怡觉得寒心,不过嘴巴上不说,心里暗戳戳地当他们放屁。 有时受了恩惠就说感谢,心里也会轻起涟漪,却始终无法再度亲近起来。 纪则明怕她一个人回去受委屈,可根本没有人会苛待她,只是只有他懂她的别扭,所以格外重视罢了。 元宵当天车还是不够坐,慎怡自己开还要载上两个亲戚,是表嫂和她儿子,原本就烦有小孩了,她妈还要舍己为人,把自家车位让出来给别人坐,带着慎悦过来和慎怡挤。 在别人面前慎怡还是会装出大方从容的姐姐模样。所以只是看过一眼,什么都没说。 路上表嫂问起车的事情,也有她妈对答如流。后来又说到谈恋爱、结婚、生小孩,更是滴水不漏,慎怡乐得自在。 就是小孩特别烦。 慎悦倒还好,她一直是个小闷葫芦,一般别人不问她她就不会主动说话,坐车也是乖乖的。 但是她那个表侄就不一样了,上蹿下跳恨不得把车创成敞篷,他妈护着他的脑袋攥着他的腰,一副急于把他抓住又放纵他玩闹的虚伪模样。 慎怡妈妈坐在前面,慎悦和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坐在后面,她靠窗占很小一点空间,却还是会避不可免地被疯狗一样的表侄打到踢到。 慎怡透过后视镜,光是她看到都两次了。表嫂的笑声让她怒火中烧,但她看了眼她妈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张张嘴话又吞下去。 终于有一次,慎悦可能是被打疼了,很小声地喊了一句“妈妈”。 仿佛只有慎怡听到了。 因为母亲在和表嫂聊天,表侄又大吼大叫,她细微弱小的声音就被淹没在大人的交谈里。 许是终于注意到她委屈的表情,母亲说了表侄两句,还是用玩笑一样的话,并算不上责怪。 所以表嫂以“一句男孩子就是会比较调皮”便搪塞过去。 慎怡听得心烦看得憋屈,停好车拔了钥匙就自己往胡同里走,不做热心志愿者帮她拎东西。 她一边走一边和陈樱子吐槽什么玩意儿,一点礼貌都没有,噼里啪啦几十条微信发出去,还要群发给纪则明和其他几个朋友。 朋友们都回的很快,只有纪则明的对话框悄然无息。大概是在忙。 慎怡心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再狠狠地吐槽一遍,一边收起手机摆出甜美的笑容踏进家门。 “妹妹回来了。” 她们开车开的慢,已经有很多人都到了,男女老少齐聚一堂,看见她纷纷打招呼。 慎怡这个小名从出生被叫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叫顺口、叫习惯了,所以一般妹妹都是叫她,叫慎悦叫悦悦。 慎怡一一叫过长辈,又和几个表哥表姐打趣几句便钻进内庭,去找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我回来了,姥爷。” 白发老翁静静地坐着,一双眼呆滞无光,肢体也几乎完全僵硬,对她的到来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如今已经将近九十岁高龄,所有器官都在几年前极速退化,曾经抖擞的精气神都被岁月残忍抽走,留下层层皱纹和不再利索的四肢,将其钉在轮椅上。 慎怡的舅舅家就住在胡同附近,负责照顾他,每日过来喂他吃饭、帮他洗澡。 自理能力一旦消失,脑子也会变得迟钝缓慢。 他的五感都衰老,只能摸着手认人。 粗糙的指腹摸到慎怡掌纹,老人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 慎怡光是看一眼就要哭了,撇过头匆忙地揩去眼泪,另一只手也握上来,牢牢地捧住他苍老的手掌。 时间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原本以为脚踏实地地在过每一天,可撕日历也只有在撕掉一半之后才发现原来少了这么多。 她一天天长大,家人一天天在衰老。 生命就像一条线段,她还摇摇晃晃看不到终点,她爱的人就已经靠近死亡边缘。 每个人都会有走到终点的一天。慎怡曾经看着他的背影长大,总觉得他高大无比,而这跟随终在她走了无数日夜以后迎来结束,曾经替她遮风挡雨的身躯逐渐矮去,变成渺小的一个句号。 她陪姥爷说了很久的话,说了哭,哭了说,老人始终用那慈祥无比的表情凝视着她,像温暖的普度众生的佛祖,冰冷的、始终传递不去温度的手心也变成照拂她的金光。 知道她孝顺又敏感,妈妈在外面替她挡了许多人,给她尽情流泪的时间。最后还是把她叫出来,说让她先去吃饭,她和爸爸和舅舅来照顾姥爷。 慎怡说她也留下来帮忙,爸爸却拍着她的背把她哄出去,让她带着妹妹先去吃饭,那边表哥表姐已经张罗好了,她是大人,也理应跟着一起主持场面。 爸妈不在,他们总得有一个人坐在饭桌上露面,才不算失礼。 “你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六只手还怕饿着姥爷吗?” 妈妈连听诊器都带来了,估计是除了喂他吃饭以外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们家和舅舅家都是姥爷亲生的,难得回来一趟,自是要比别人多花心思。大人有大人的责任,她作为下一代大人,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比如帮他们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别添乱。 慎怡不是分不清轻重,听了话乖乖出去了。 她恋恋不舍地拍下姥爷的手跟他说自己很快就回来,关上门还能听见他们几个长辈在谈论自己如何恋旧,被老人家带了几年感情就是不一样。 “不像慎悦,怯生生地连看都不敢看。” 胆小鬼和懒惰虫是得不到糖果的 爸妈把她教得很好,慎怡带她去吃饭,把她送到小孩那一桌,她也不黏人,服从安排,乖乖吃饭。 慎怡处理完事情就想溜,想回去盯着姥爷,小朋友吃饭慢,她麻烦表姐把慎悦捎上,她自己先回去了。 表姐说好,这边这么多小孩子,不怕她没人玩。 慎怡拍下小姑娘的脑袋,让她听表姐的话。 她走得急,也没看到慎悦是否点头,又是否挽留。 回到胡同里,爸妈已经扶着老人睡下了。 人年纪一上来,能做的事情就所剩无几,甚至连基本娱乐都无法拥有,只剩下生存必需的几项任务在每日循环。 舅舅说能吃能睡就好,最怕连吃都吃不下了。 妈妈也说给他做了简单体检,指标如常,都没什么大问题,招呼着两个忙前忙后的男人去吃饭。 慎怡这才松了口气,靠近床畔看了姥爷半晌,跟着退出去了。 妈妈站在门口问她慎悦呢,她说待会跟着表姐一起回来。 “你啊,让你稍微带一下妹妹你都不肯。” 慎怡懒得反驳,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纪则明终于回了她的消息,并且告诉她自己刚从饭局脱身,下午要去合作公司看看,和那些人谈谈价格。 长辈们前脚刚出门,后脚那群闹腾的小魔头就在他们父母的带领下回来了。 慎怡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警告他们不准太大声,免得吵到太爷爷睡觉。 这一怒视,她也看见了慎悦,和吃饱了欢天喜地的小孩们不一样,她静静地跟在后面,无声无息地进来。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愧疚,慎怡拍拍旁边的沙发,让她过来坐。 没什么表情的小姑娘眼睛里好像一下亮起来,小跑过去。 表哥表姐把孩子全丢在客厅,看过熟睡的老人一眼,就说要去不远处的菜地摘什么农作物,或是走走看看回忆童年,连不熟的邻居都要过去敲门坐坐,留下慎怡和表嫂两个人和一群小萝卜头。 她的同辈人几乎都已经结婚生子,国家开放了生育政策,有的家庭一胎没生成儿子,就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又生了二胎叁胎,导致每年回来都吵得要死。 慎怡全当听不见,反正只要不开电视发出声音,其他她都当做空气。 她躺着玩手机,慎悦就在旁边吃零食。 那个在车上大闹天宫的表侄被家里惯坏了,再加上他妈妈就在这里,到处欺负其他小孩,不是抢人家挑中的零食,就是要争别人正玩着的玩具。 他妈妈一脸为难地劝和,有时还回去,有时任由他索取,还时不时说些客套话来哄骗小朋友,以免闹的太难看。 到了慎悦被冒犯,她却只有一句,表姑是长辈,是大孩子,让她别和侄子计较。 慎怡听得不痛快,但也没有和她撕破脸的鲁莽,凉凉地看她一眼,双方意会就算了。 再加上慎悦的手就此再也没伸出去过,一直紧紧地收在口袋里,便没了可以斥责的争端。 到后来小朋友们也觉出不公平,集体闹起来,顾及着慎怡的恐吓不敢太大声,全扑到表嫂身上又挠又抓,大人终于受不了,又怕他们和父母告状,便说要带他们出去吃甜品。 慎怡说,“哪里来的车能装六个小孩?” 她是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的,家里没人,老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表嫂便说,她去买回来,让慎怡帮忙看看他们。 慎怡真的服了她了,麻烦人一点不脸红的,但又没办法拒绝,勉强点下头,让她快去快回。 她一走,小孩们无聊,便逮着慎怡薅。 慎怡不理他们,他们又撩拨慎悦。有一个读二年级的,问她为什么比慎悦大却要叫她表姑,问她为什么和大姑姑差这么多岁,她和她妹妹只差了两岁呢。 “你和慎怡姑姑会一起睡吗?会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上学吗?” 慎悦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答。从她第一个问题开始就露出窘迫的表情,小脸憋得通红起来。 慎怡从来没有觉得慎悦是一个很乖巧很有礼貌的小孩,如今只是和亲戚们的孩子待了一会儿,高下立见。 她心想她妈教孩子真有一套,又想现在的小朋友到底真的恶毒还是童言无忌。 直到她看见那群小孩要去抢慎悦背着的小包上的挂饰,还一口一个表姑,说着给我玩玩给我看看,还道德绑架说慎悦小气的时候,她终于缓过神来,一巴掌打到伸得最长的那只手上。 “全部给我闭嘴。” 她长得明艳,本就有成年人特殊的锐感,更遑论身高腿长,体型高挑,站起来像翻不过去的竹竿。声音一冷下来就好似二月吹雪,唬得这群小王八蛋一动不敢动。 别说小孩了,她就是面对他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雷厉风行,看心情给面子。 当着她的面撒野,还想不想活了。 再去看慎悦,她正小心翼翼地把挂饰拆下来,装进包里。 慎怡看得憋屈,还没细想她这样处处谦让的原因,表嫂就回来了。 他们家因为表哥收入不高,一直都比较拮据。姥爷这边虽然落后,物价却不便宜,几份芋圆和椰奶就贵到出奇。更何况她不可能只买小孩子的,也要给自己和慎怡买一份,甚至还要备上其他大人的份,免得他们突然回来问起,丢了家里的面子。 但是这样一做,付款的金额就蹭蹭往上飙。委屈了小孩也不能寒酸大人,所以她特地拐到巷子口的小卖部,买了几根雪糕回来。 这样冷的天气,小孩子们已经很久没吃过雪糕,都争着抢着要。 原本想要吃甜品的,尝了一口以后就丢下了,慎怡闻了闻,不用尝心里都有数——让她选她也选雪糕。 表嫂始料不及,又被围起来。首当其冲给了自己儿子最贵的,然后才慢慢分到别的人手里。 她算错了,数量自然是不够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想要,声音一起来,慎悦的“想要”就又被隐埋。 慎怡坐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并没有帮她开口,反而思考起她妈是不是改变教育策略了。她小时候被教的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别什么都等着大人帮忙解决。 胆小鬼和懒惰虫是得不到糖果的。 慎怡虽然懒,但是她小,家里的孩子多会让着她,再加上她性格活泼,从小声音洪亮,需求被听得见,自然不会被忽略。 慎怡觉得慎悦也该自己去争取。 可很快她又觉察出不对。 大抵是真的很想吃那个雪糕,慎悦憋红了脸鼓起勇气地喊了几次,甚至还举起了手,表嫂都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 甚至连一句等一下的安慰的没有。 雪糕自然就这样被瓜分殆尽,慎悦高高举起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她好像才看见,不好意思地说,委屈小姑姑了,不然她再去买一点回来,还问慎怡要不要。 这还有意思吗? 慎怡无语至极——她出去一趟又要拜托她一个人看小孩,还显得她们姐妹有多娇生惯养似的。 慎悦和她是一个妈,不喜欢麻烦别人这个特点随着基因和后天的耳濡目染延续下来,两人都摇了摇头。 慎怡是因为瞧不上她这神经做派,慎悦则是性格惯性使然。 可客厅里小孩子们几乎都分到了雪糕,都在开开心心地吃,只有慎悦没有,慎怡心里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静谧世界里灰色的一角 晚上和爸妈同桌吃饭的时候,慎怡和她妈咬耳朵,说她真的是人老了观念变迂回了,把小孩教成半个哑巴,总是在闷声吃亏。 妈妈听得愣了一下,应酬了两句亲戚,才回她。 “慎悦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大。我怎么好意思让她和小辈抢东西?横竖不过是些零食玩具,回家补偿她就是了。她天生性格不如你开朗活泼,有什么办法?小孩子,就是需要一步一步长大的。闷亏吃多了,她就慢慢学聪明了。” 学聪明个屁,慎怡觉得按照她妈这套思路,慎悦只会慢慢割舍掉自己真实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坐在沙发上陪姥爷听黄梅戏的时候,她还止不住分神。 直到爸爸妈妈送完亲戚,过来和她说谁谁谁今晚要留宿,房间不够,让慎悦和她一起睡。 慎怡虽然不太愿意,但也不会拒绝,把行李袋从车上拿下来,去今晚留宿的屋子里铺床。 妹妹洗完澡被妈妈带过来,顺便催促了下慎怡快点洗,不然热水就要断了。 慎怡抱着衣服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留下来的其中两家人在看电视,里面就有今天吃雪糕的两个小孩。 他们絮絮叨叨地在说下午他们父母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还告了慎怡和慎悦的状,说一个姑姑不准他们讲话,一个姑姑不准他们玩她的挂饰,小气死了。 慎怡本来想默默路过,一听到这话脚步拐了个弯,露出张冷笑的脸来。 两小孩吓得乱爬,往他们爸妈怀里钻。 她白天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就着亲戚打圆场的话劈头盖脸地就骂,“老人家睡眠浅,不让你说话是怕你把人吵醒。你试试做梦做到一半被人吵醒呗,我今晚拿个喇叭在你耳朵唱歌你愿意吗?还有什么叫不准你玩,慎悦的东西是你给她买的吗?是你爸爸和妈妈给她买的吗?你对她的挂饰又没有使用权,她就是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拒绝你。不给你玩就是小气?那你下午吃碎冰冰怎么不分我一半,你也小气,你最小气!” 最后一句直接把两孩子气哭了,哇哇怒吼,又打又叫,逼得大人把他抱出门去,有个脾气大的表哥还直接动起手来,啪啪打人屁股。 慎怡骂完了气终于顺了一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抱歉就去洗澡了,留下几个尴尬的哥哥姐姐,心里五味陈杂。 当然也有看不惯她的,骂了一句真不知道做姑姑的怎么这样计较,慎怡把头从浴室门里探出来正想回敬,就被站在楼梯上遥望她的妈妈吓得噤声。 那眼神分明是要她住嘴。 花洒的水倾盆而下,遮住外面所有的声音。 慎怡一个人呆在密闭空间里,好像才终于有了喘气和思考的时间。原本慎悦的事情就已经让她心烦气躁,进来洗澡之前又闹了这么一出,让她不得不开始正视所有的不对劲。 慎悦虽然现在是家里较小的小孩,辈分却不是。 她和慎怡是一辈,而多数哥哥姐姐都已经和慎怡一般大,孩子都能满地爬,逢年过节慎怡可以和他们唠两句从小一起长大的糗事,慎悦却没有这样的回忆,也没有这样的情分。 这些年家里有了很多新人,明明和慎悦差不多大,却要叫她一声姑姑或者小姨。 她一个小孩子,被迫承受了这样的辈分,看似没什么,在她的手里握着,却是想象不到的沉重。 就像今天的雪糕,慎悦往往就是分不到的、被迫谦让的那个。 因为长辈要让着小辈。 可她真的就不想要吗? 慎怡一开始觉得是她太软弱,好拿捏,任人安排。可今天她高高举起的手被人看见了还是空荡荡,她在车上脱口而出的委屈被听到了也还是得吞下去。 这委屈是慎怡从未体验过的,她从小众星捧月,被哥哥姐姐们忍让包容,从来不用去眼馋区区一个“冰激淋”。 没有经历过的烦恼就不会被刻意留心,慎怡迟钝地反应过来时,慎悦已经变成了会主动让步的小大人。 这说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慎悦已经遭受了很多很多次落空。 明明她也应该是受了委屈和爸妈告状的年纪。 想明白了这一点,慎怡的心情好像变成被加了错误调料的汤底,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无论往里面加什么都奇怪。 她洗完澡出来,客厅里还残存交谈的人声,是她妈妈在和别人聊天,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在替她的出言不逊道歉。 小时候她一般都是被长辈们疼爱的那一个,父母从来都只是感谢他人的厚待与喜爱,几乎没有因为她闯祸而低过头。 慎怡不禁想,慎悦会不会试过反抗,却被以她为主角的例子而教育?毕竟人无法一下子攻克从未遇见过的难题,家里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孩,便无法理解一个安静的孩子的心情。 她蓦地觉得难受,绕过房间,爬上二楼去阳台透气。 那站了个人,走近了看,是她表哥梁城晓。 说是表哥,也不过比她大几个月,两个人关系最好,平时都是直呼大名,从不搞哥哥妹妹那套,怪恶心人。 梁城晓看到她,吹了口哨,问什么风把大小姐吹来了。 他明明是个研究生,却总是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 慎怡没理他,静静地站在旁边,就想待一会儿。 梁城晓默契地闭嘴,没问,不吵,抽烟。 突然她开口,小的时候有没有过把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人的经历,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好像被雷劈中,惊奇地感叹,“你也会说这话?” “慎怡,你这人怎么反射弧这么长,现在才来问。你不记得我记得,小时候我有多少东西都是被你抢走,还要被扣上不尊老爱幼的帽子。” “……” “所以我初中以前特别讨厌你。” “为什么是初中以前?” “初中我不是转学了吗,在学校被孤立受过你几次关照,才发现你也不是那么跋扈专横,自私自利。” “……以前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梁城晓吸了口烟,笑,“吃到糖果的小孩不会记得自己吃过几颗,因为她总是拥有。但是没吃到的小孩会记得,记得自己的难过,记得被忽略的委屈,记得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忍让的心情。” 慎怡和慎悦站的角度不一样,所以她直到今天,才能浅浅看到她静谧世界里灰色的一角。 “不过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慎怡一巴掌拍掉他的烟,让他别抽了,拢紧衣服啪嗒啪嗒下楼,说睡了。 剩下梁城晓一脸懵,站在阳台摸不着头脑。 好像一颗被暴力拆开的带壳的坚果。 yed u5. 回到房间,大灯已经关了,只剩床头的一盏台灯,留给还没回来的人。 慎悦小小的身体挤在床的边缘,隐匿在黑暗里,像一床并不厚重的被子。 慎怡不知道她睡了没有,轻手轻脚地爬上去,摸出手机,看到妈妈问她回房间没有。 “慎悦刚才跑来找我,说你还没回来,以为你不想和她睡。” 后面打了个微笑的表情。 换做是以前,慎怡会以为她学坏了,学会和妈妈编排她了。可经历了今天,她只会想到她的敏感,她是怕自己真的不想和她睡,所以想自己去和爸妈睡。 难受的心情又被撒了把盐,闷得慎怡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她翻了个身,碰了碰慎悦的手臂,让她别侧着睡。 “这里有位置,你别往墙上靠,小心着凉感冒。” 慎悦乖乖地照做。 慎怡见她睡的舒服了,抬手拉灭了台灯。 可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像找不到出口的洪流。 脚不小心踢到床尾放着的行李,慎怡坐起来整理,慎悦也跟着起来了,怕是自己的东西让姐姐踢到了。结果真的是她那个小包,她赶紧拿过来,抱在怀里。 慎怡抿了下唇,几乎是抢过来,跟她说放旁边一点就可以了。 小姑娘怯生生地问她,会不会麻烦到她。 她似是被重锤击中,摇摇头,摸下她的头发,“不会。我是你姐,这点麻烦算什么。”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慎悦的表情很是愣怔,半晌才点下头,躺回去的时候还说了句谢谢。 慎怡更睡不着了。 她躺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问,“为什么今天你不把那个挂饰给他们玩?” 慎悦不是小气的孩子,也不怎么会拒绝人,今天却意外地强硬。 许久,才听见她小声的回答。 “之前那个……就是被他们弄坏了。” “之前?他们之前也抢你的东西?” “不是抢,就是妈妈说给他们玩玩。” “那后来呢?他们弄坏了有给你道歉吗?” “没有。” 慎怡不用想也知道那群小王八蛋是什么态度,父母又是什么嘴脸。 想起她妈在饭桌上说的话,自家父母的处理方式也清楚了。 “所以妈妈买了一个新的补偿你,对吗?” 慎悦点点头,想起她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慎怡气得咬牙切齿,严肃地告诉她:“慎悦,我跟你说两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听好了。” “……嗯。” “首先,你今天做的没错。挂饰是你的,你有拒绝他们的权利,即便只是因为你不想,你就可以不给。没有理由也可以,怎样都可以。其次,就算爸妈让你听话,让你谦让,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决定听不听。” 她眨眨眼,“怎么判断?” 慎怡吸了口气,“就是会看让你开心还是不开心。你如果觉得给他们玩不开心,就可以不给。如果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就可以给。” “还有,妈妈如果劝你、说回家以后补偿你,你也不要随便妥协。你当下想要什么,就大声说出来,把手举起来。” 补偿是没有用的。 那并不是给好孩子的奖品,只是为了安抚一次委屈而诞生的工具。 时间上的延时性也会让满足感递减,八岁想要的礼物到了二十八岁再拆开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剩下对当时渺小的自己的各种唏嘘与感慨。更多免费好文尽在:yed u 4.c om 慎悦鲜少听姐姐说这么多话,听得都忘记了呼吸。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狠狠点头,说她知道了。 慎怡这才把提起来的那口气咽回去。 她这样做,是不想自己家里人受委屈。 慎悦虽然和她不亲近,但也没有让她由人欺负的道理。 慎怡想清楚想明白了,终于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但,也许是这床太冷了,外面北风呼啦啦地砸着脆弱的玻璃窗,只有这被子里两个人的体温是热的。也许是这个和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大女孩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还都是向着自己的话。也许是那句“不麻烦”,也许是因为她说“我是你姐”,慎悦难得地向她主动表达。 她怀着颤巍巍的心跳,呼吸喷洒在姐姐纤薄却比她宽长的背部,很小声很小声,几乎是用气音说了一句连面对爸爸妈妈都不会说的话。 屋内太安静了,慎怡听得清清楚楚。 像每一次都听见她被人忽略的求助和渴望一般,像终于推开那扇自己一直不敢进去的门一般,她听见文静乖巧的妹妹从不敢张口的心事。 “姐姐,其实我很想吃那个冰激淋。” 慎怡的心好像一颗被暴力拆开的带壳的坚果。 夜色宁静,她又在黑暗里踢到她的小包。 她涩涩地回了一句嗯。 慎悦却好像已经满足,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的一角,呼吸声渐重。 慎怡被卸去坚硬的外壳,仿佛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又好似站在火苗上方起舞,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滑落两滴眼泪。 她想起很多事情。 想起每次回家慎悦喊的姐姐,想起她看向她时小心翼翼又藏着期待的眼神,想起她殷勤的投送,想起她拘谨的手脚,想起她因为被抛下而耸拉的眉眼,想起她坐在后座被踢出淤青和红印却不敢再喊一声妈妈,更不敢喊姐姐的怯弱,想起她高高举起的白嫩手心,只收获了理所当然被无视的目光。 慎怡问自己,你是看不到吗,你是不知道吗? 把这些场景一幕幕回翻,她发现自己记得其实很清楚。 如果真的没有注意,如果真的想要忽略她,她就不会在一次又一次的面对下感到困苦。 慎怡,你的心真的要一直刻意扭过去吗。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在这个她住过几年慎悦却只来过几次的家,她突然想起云城的火焰,想起围在炉边烤火的温暖,想起那个和她妹妹一样大,却自由大胆的女孩。 或许没什么关联,她的血液却因为这些零碎的回忆而沸腾。 慎怡坐起来拉亮了台灯。 慎悦被照得皱了下眉,还没睁开眼睛就被她握住手臂提起来,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下了床。 “起来起来起来。把衣服鞋子穿好,围巾也戴上——我们走。” “去哪里?” 慎怡弯着腰在翻车钥匙。 “我带你去吃冰激淋。” 不会有人像慎怡一样 月城的冬天是残酷的。如果要找一个形容词,慎怡会想到浩浩荡荡。无论是风、雪、温度还是体感,都会趁着这段季节之歌猛烈地侵袭。 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夜晚入骨的凛冽让人忍不住颤抖瑟缩。 打开大门被冷风刮脸的瞬间,慎怡其实犹豫过,但是咬咬牙,还是推开了。 她听见吱呀的一声,倒不像生锈所导致的噪音,更像她尘封已久的铁盒终于找到了钥匙。 外面的天色暗沉深邃,零星可见几颗浅淡的星星。 慎怡先是发动引擎预热,然后翻出手机开始找导航。这么晚了,周边的居民区本就老旧,找不出一家还亮着的招牌,只能跑远一点,去最近的麦当劳。 她看到纪则明五分钟前给自己发的微信,大意是说自己已经回到家了,问她晚上怎么样,有没有闹出别的不开心,又问她睡了没有,要不要打一会儿电话。 慎怡顾不上回复别的了,打字道:老公,谢谢你给我买车qaq。 管家:? 管家:还没睡? 管家:怎么突然说这个? 慎怡说晚点再跟他解释。 慎悦出来得很快,看她踉踉跄跄的样子,连鞋子的鞋带都还没系紧,围巾也是半边漏风地围在脖子上,慎怡抬手给她绕紧了。 她心里麻麻的,细声道,“会等你的。” 妹妹愣了一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看她小小的下巴被这动作彻底埋进围巾里,慎怡呼了口气,让她等一下。 她打开通讯录拨了个电话,眼睛往上看,二楼的一扇窗还亮着。 嘟嘟好久才接通,她开门见山地说:“下来——快点快点快点!” 梁城晓被她搞的莫名其妙,感觉到下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推开窗看,吓得忙问,“干嘛呢慎怡?大半夜的。” “我们要去吃冰激淋,太晚了不安全,需要一个保镖。” “不是,你这么晚了……” “一分钟穿好衣服裤子下来。” “你……” 她直接挂掉了。 车内开了暖气,算不上难熬,等了约有两分钟,副驾驶猛地被拉开,表哥无语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你到底搞什么飞机?”他瞥了眼后座,“慎悦,小孩大半夜不睡觉跟着你姐胡闹什么呢?” 慎悦一双眼睛盯着他,但是不说话。 慎怡也不理他,让他扣好安全带,一脚油门驶出去,速度之快能够听到风狂拍车窗,窸窣作响。 梁城晓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力去理解这个夜晚冒险计划,反正他也睡不着,跟她们姐妹两出来玩玩也不碍事。 自己开车的话其实去哪里都不远,不过一路开过来几乎没有行人的街道,还是有些让人害怕。 麦当劳这个时间也几乎什么顾客,多是一些住在附近的学生,面孔都很年轻。 慎怡先是点了两个甜筒,又点了一份儿童套餐,转过头问梁城晓想吃什么,对方耸耸肩说随便,结果结账的时候她居然往旁边走了一步,把收付款的扫描仪露出来让他给钱。 “不是,你有病啊?” 梁城晓一边吃薯条,一边看这对在舔甜筒的姐妹。 慎怡心安理得:“来回油费不收你钱。” “你已经穷到这份上了?” “亲兄弟明算账。” 梁城晓给她比了个中指,把薯条插进番茄酱里,用行动来鄙视她。 叁个人静静地吃了一会儿,气氛诡异到神奇,偏偏慎怡还真什么都不说。 其实如果是她自己半夜想吃麦当劳,梁城晓完全可以理解。但她带上了慎悦,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慎怡说,总不能把她一个小孩丢在房间里,多恐怖。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道主义了?” “刚才。” “……” 梁城晓在她脸上找不到破绽,只能去看一直安静待着的慎悦。 说实话,他对这个妹妹其实是没什么实感的。 就像慎怡想的那样,她生的晚,不和哥哥姐姐们一起长大,光是年龄上就有着不可跨越的代沟,自然就谈不上什么感情。再加上时代发展的原因,孩子都被放进盒子里养,兄弟姐妹能见面的机会只有逢年过节,一年几次的频率,根本发展不了什么。 慎怡和她妹不合的事情众人皆知,大家虽然嘴巴上不谈,但心里都清楚。至于原因也很好理解,只是表面还是要劝和不劝离,希望家和万事兴。 梁城晓也一样。 不过他的出发点可能自私一点,他不是希望慎怡的家庭和和睦睦,而是希望慎怡能够真正开心。 他们俩的关系比姥爷家的磨刀石还硬一点,她的脾气也好性格也好,他这个做哥哥的了如指掌。 但是他无法开口。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得慎怡自己愿意。 桌上的东西渐渐吃完了,慎怡偏头问小朋友还想不想吃点别的,慎悦摇摇脑袋。 慎怡欲言又止,憋出一句:“不要告诉爸爸和妈妈。” 慎悦诚恳地点头。 气氛又安静下来,不远处的员工都闲得在聊天,嬉笑的声音隐隐传来。 慎怡突然问她开心吗。 “开心的。”她眨着一双圆眼,声音很小,“很开心。” “这其实也算一种补偿。”慎怡说,“如果下午你拿到了那个雪糕,会不会比现在更开心?” 梁城晓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没打断,静静听着。 慎悦答不上来。 慎怡却开始了自言自语。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她问,“我不会和你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上学,甚至从你出生到现在,陪伴你的时间都很少,你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喜欢我呢?” 座椅几乎是并在一起,她们之间只有细细的一道缝隙,却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满这狭窄的沟壑。 “因为你是姐姐。”慎悦的手指缠在一起,“你是家人。” “我并没有爸爸和妈妈对你那么好。” “妈妈有妈妈的好,爸爸有爸爸的好。” 小女孩的十指甚至都没有筷子粗,像嫩生生的葱段,纤白,短且软,能看到因为瘦弱而透出的血管。 “……妈妈不会让我半夜吃东西,爸爸也不会让我这么晚了不睡觉。” 但是姐姐会,姐姐不仅不会怪她为什么不睡觉,还会带她出来吃冰激淋。 大人总是会说,等会,下次,晚点,一定,听话。 这些看似轻飘飘的词语其实就已经能够构成一个承诺,这端连着孩子期待的心情,那端却被搁置在遥远的天边,排在柴米油盐的不知道第几位。 如果是爸爸或妈妈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也许回家之后会破例让肠胃不好的她吃一个冰激淋。但绝对不会有人像慎怡一样,把满足她的愿望当做一种迫不及待,而不是履行承诺。 小孩子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深奥的道理,也不知道什么叫血浓于水,但还未觉醒的认知会被敏锐的感知力弥补,慎悦见过慎怡无数次面无表情的脸庞,却从来没有在她的眼睛里找到过厌恶。 更多的时候,这个女孩注视自己时,眼神总是迟疑的。 而此时此刻,慎怡看着她可能都没有巴掌大的脸蛋,突然感受到了基因和血缘的伟大。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们姐妹长得像。 就连眼尖嘴多的亲戚,也只是用像爸爸像妈妈这样的比喻来描述她们的面孔。 明明五官都尽不相同,连性格也相差千里,可除了慎悦,她想不到第二个和自己更相似的人。 慎怡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了一句,还好你长得不丑。 梁城晓问她嘴巴里嘀嘀咕咕什么,她又不答,把一大一小带出麦当劳,大喊好困要回去睡了。 结果一推开门,就被凌晨的风吹了个透心凉。 不知道是不是疯了,梁城晓居然看见慎怡抱住了慎悦。 “太冷了,你穿得多,让我抱一下哈。” 欲盖弥彰到令人想笑。 梁城晓做了一个作呕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啧啧啧,我也穿得多,慎怡姐姐也抱一下我。” 慎怡飞快地上车,让慎悦坐好,把车落了锁,等这男的被吹到双耳通红,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饶以后才大发慈悲地让他进来。 回去的路上感觉路灯都暗了一点,仍然寒冷的天气夜晚也给人沉甸甸的压感,令人神经绷紧。 慎怡怕出意外,开得很慢,到家的时候慎悦都睡着了。 梁城晓想把她叫醒,慎怡却说别了,她背她进去吧。 表哥觉得自己真是活久见,沉默半晌,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你说什么?” “你这个母性觉醒得有点早啊……” “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 梁城晓一边挨骂一边轻手轻脚地把慎悦抱出来,放到慎怡背上。 类似动物的本能,小孩一和她贴上,双手就攀了上来。 一小段路慎怡都走得极其艰难,倒不是重,就是冷,巨冷,冷得她感觉鼻子都要被冻掉了。 她骂了一句真的太冷了,冬天去死。 话音都没落,梁城晓都还没回答,就感觉到脖子上的一双手围得更紧了。 慎悦不知道是在说梦话,还是潜意识的反应,把头牢牢地埋进慎怡的颈窝里,让围巾和她的头发填满慎怡空荡荡的脖子。 “姐姐……这样就不冷了。” 忽然一阵冬风吹过,把零零碎碎几片落在院子里的枯叶卷走,摇荡到空中。 寒流将暗夜凝成不会融化的黑色,慎怡在行走中无意摸到妹妹的手。 是暖的。 * 这章其实也是伏笔,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叫做伏笔,可能只算是一个点?说出来不知道算不算剧透,但是后面也不一定会很清晰地写出来TUT 炊烟 原以为熬了大夜会倒头就睡去,但慎怡却在清晨六点左右被头疼闹醒了。应该是吹了冷风所致,她在床上翻了几遍,还是决定起来喝点水或者煮点早餐吃。 郊外的早晨是寂静的,偶尔能听见邻居院子里传来扫地的窸窣声,已经是新春,飞鸟归来,在尚未觉醒的天空下啼鸣。 慎怡披着外套喝完水就觉得饱了,但人一旦从被子中走出来就很难再带着睡意倒回去,她隐约闻到炊烟的味道,心里盘算着待会要去哪里买早餐吃。 闲着没事,她坐在没开灯的客厅给纪则明发微信,结果对方居然秒回。 知道了她昨天居然夜晚驾驶,还带了一大一小,只是为了吃一顿麦当劳,纪则明输入了半天,发来一串省略号。 慎怡问他怎么这么早起床,昨天出差那么晚到家,应该多睡一会儿。 他说今天要和爸妈一起到爷爷那过节。 扯了几句,他又绕回来,就她这个大胆的行为展开苦口婆心的说教。 慎怡懒得再看。 她摁灭了手机,才发现天隐隐约约亮了。 闲来无事,借着几分光线,她在这老房子里踱步。从电视机的柜子看到老式冰箱的说明书,拉开过几个旧抽屉,翻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物件和生活中已经完全用不上的东西。 比如她的那颗钻石扣子。 最终还是掉了,在她领完奖没多久之后。恰好爸妈那段时间忙,想补偿她,又正逢获奖,便买了一件新的给她当做奖励。 慎怡只记得那件新裙子很贵,却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样子。 她的指尖细细地摸过上面已经可以说是光滑的切割面,细看历经数年已经不再耀眼的明度时,好像又晒到了那年冬天站在领奖台上的太阳。 她拿着扣子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把它放回包里。 慎悦还在睡,小孩子体温高,厚重的棉袄压着,呼吸都有些沉。慎怡却不给她掖被子,害怕她稍微感受到一点冷都要发烧感冒。 昨晚带她出去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真的比她当年高考完晚上翻墙出去玩还紧张。 但是,带来的感受却不一样。 高考完那一天她感觉自己终于像个大人,可昨天晚上,是慎怡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大人。 太早了,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她觉得到二楼去翻翻看。 结果一上去就看到了靠阳台的那间房门大敞着,有个男人的背影倚在防盗网围起来的窗台,在抽烟。 慎怡上去拍了他一下,站好,“又是你。” 梁城晓没被吓到,反而一副就知道是她的样子。 “起这么早?” “头痛,睡不着。” “哦。”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头痛来阳台吹风?回去吧。” “没事。” 没事干,待一会。 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慎怡会觉得很自在,即便脑袋神经嗡嗡地在拉扯,她也好似被注入镇定剂。 梁城晓抬手把她的帽子给兜起来,给她戴上了。 “下午回去了?” “嗯。明天上班。” 两句话完了又安静下来,等他抽完这根烟,才下一个话题。 “纪则明怎么没送你?” 她那男朋友都还只是恋爱,就已经在他们家露过无数次面,别说亲戚,左邻右舍都知道有这号人。 梁城晓和他接触过几次,印象就几个字,二十四孝好男友。 “忙。” “那今天他来接你?” “他回家了。我自己回去。” “哦。” “快结婚了?” “还不知道。” 梁城晓慢慢地吞云吐雾,每一口深吸进肺部,再享受般吐出来。 “昨天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对你妹妹这么好?” “没什么。”慎怡拨一下头发,“良心发现。” 他笑出声,“狗叫。你有良心?” 慎怡懒得和他扯掰。 两个人一高一矮地站着,梁城晓突然说起小时候,说他们以前就经常在这个窗台边上吃辣条,因为这样不会有味道,风一吹就散了。 但是偷腥的猫不会没有破绽,老人一闻身上就知道。 “每次被骂,你都说是我买回来的,是我带你吃。” 慎怡笑,“那你还总是和我一起吃?” “没办法,我自己也想吃。但我没钱。” 他是典型的教师家庭,爸妈严格如斯,每一分零花钱都会问去处,连课外书的购买都要经过审核,更别提买辣条这种事情了。 慎怡不一样,她家几乎是放养。 所以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他又是哥哥,背锅不亏。 两个人都长大了,一提到过去就没办法不开心,也没办法不伤感。 她笑他这么恨读书到现在还没毕业,他说她一眨眼就要从一个敢朝男生扔石头的小女孩变成贤惠温柔的人妻,真唏嘘。 慎怡笑得直不起腰,她说她可不贤惠。 “也不温柔。” 梁城晓深以为然地点头,嘴上说的却是:“纪则明如果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慎怡愣了愣,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 “很少人这么说。” 多数人,尤其是已经结了婚的女人,都会觉得她更幸运。 “那你这个整群抽样里面应该没有几个了解你的人。” “什么?别用你那些专业术语来聊天。” 梁城晓没解释,他只强调,“我说真的。” 她也不追问,“嗯。” 太冷了,慎怡抖了抖,“走了,去买早餐。” 梁城晓没动,被她猛地一扯,脚下狠狠踉跄一下,骂了句我操,急匆匆把烟头摁灭在窗台。 余烟弯弯升起,和远处烟筒中飘来的浓烟各异,缓缓飘入清晨的空气中。 纪则明要吃过晚饭才回来,慎怡便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载着要来蹭饭的梁城晓回了爸妈家。 妈妈从早上开始就觉得怪怪的,特别是去房里叫醒慎悦的时候摸到慎怡那已经凉透了的床边后。可小女儿却睡得一脸懵懂,好像还做了什么美梦。 母女之间,在心灵与感情上总是存在奇妙的牵引,明明慎悦和慎怡什么都没说,她却能够感受到她们姐妹两还算愉悦的心情。 她和爸爸唠了一嘴,爸爸还笑她多愁善感。 直到看到慎怡在厨房里用热水烫碗筷,慎悦拿着刚喝感冒药的勺子过去,不说话站在旁边等,慎怡看见了直接拿过来烫干净了还给妹妹。 放在以往,她只会让妹妹等,等她用完了水龙头再让妹妹自己洗。 只是很小的一个举动,却让以前上过无数次手术台的妈妈手抖了下。 梁城晓问了句姨妈怎么了,她才回过神来。 吃完饭慎怡就要开车回去,她明天上班从那边过去比较方便。她临走都要捎上梁城晓,这个蹭吃蹭喝的人还说要去她家喝茶,连她妈妈拎出来的几盒补品也照单全收。 真正的照单全收。 她妈和她爸喋喋不休地在那说他读书辛苦,做研究耗脑子,平时要注意补充营养。 慎怡靠在玄关,听得厌烦。 她目光乱瞥,看见站在妈妈旁边等着送客的慎悦,犹豫了一会儿,手探进包里,摸到一个滑滑的东西。 她悄悄走近了,塞进妹妹的手心。 慎悦抬头看她。 慎怡用嘴型说,送给你。 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发出声音,但她眨下眼,也用嘴型说,谢谢。 慎怡怕待会塞车,匆匆打断了爸妈的话,推着梁城晓出门了。 大人们的客套和寒暄还在门间纠缠,慎悦难得没有紧紧跟在后面,而是摊开手心,看那颗并不漂亮的钻石扣子。 她跑回房间,把这扣子塞进包包里,又把上面的挂饰拆下来,攥在手里跑出门。 慎怡前脚刚踏进驾驶座,还没坐下来,就被她冲过来的影子吓了一跳。 她双手奉上她最珍贵的礼物,喘着气,一字一顿地说。 姐姐,送给你。 别人连碰一下妹妹都心疼的东西,和一颗老旧廉价的钻石做交换。 这价值从物质上看是不对等的。 慎怡却没有拒绝。 她收下来了,她也说谢谢。 “我可没有占你便宜哦,那颗钻石也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慎悦重重地点头。 车子匀速开走,车后镜里家人的身影不断后退着变小,直至看不见,慎怡才稍用力气去踩油门,让车速快起来。 梁城晓说她这样很容易变成妹奴。 慎怡看了他一眼,他也看过来,眼睛里满是戏谑。 他早就看透她了。 她笑,“你这个人,和我老公一样讨厌。” “怎么改口叫上老公了?纪则明知道吗?怪恶心的……” 慎怡这个人,对仪式感很在意,就连称呼的转变也能被她弄得隆重似改革。 就像她不会在还叫纪则明哥哥的时候挑明自己的心意,平时除了撒娇她也不会叫纪则明做“老公”。 “是啊,怎么就叫他老公了呢。” 慎怡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说了句话,吓得梁城晓伸出去抖烟灰的手都颤了颤,烟差点掉了。 “没办法了,要不然就结婚吧。” 难养的花 慎怡很久以前就想过一个问题。 她想,为什么迄今为止她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好像根本不存在什么能够称之为苦难的坎坷。 是因为她出生在一个尚且富裕的家庭,还是她足够幸运没有碰见什么坏人,复杂一点想,是因为她一直待在舒适圈,选择了一方天地里的安宁吗? 其实不是的。 根本原因在于,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懂得做选择罢了。 如果用纪则明做例子,那么从一开始,她就很了解这个人的性格与自己互补,甚至从家庭上去比对,他们也完全存在结婚的可能,所以如果能够和纪则明在一起,她几乎不用去吃什么苦头。 至于朋友所说的付出和牺牲,亦或者更好的选择,都只是一种来自他人视角的美化。 慎怡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有耐心,她不想浪费时间去了解一个人,再去比较彼此之间的差距,最后还要研究如何维持还能够长久。 她选纪则明,说难听一点,很方便。 这样的说法并不意味着她的喜欢就不纯粹,因为一见钟情在爱情里始终是小概率事件,更多的时候,人们愿意爱、投入爱,都是因为吸引力和筛选。 而吸引的前提来自了解,即便第一眼被外貌调动注意力,接下来也会自然地产生想要深入了解对方的想法。 她了解纪则明,包括他所有的缺点。 可即便知道了,她也还是选他。 因为那些缺点对她来说无伤大雅,也并不影响纪则明能够给她带来愉悦的能力。 于是剩下的选项都被她丢弃,从此以后目光里只看得见这个被她精心挑选、不断研究、确信是正确的答案。 想要获得他人的信任,首先要做的是信任自己。那么想要从他人身上获得幸福,首先就得相信,他能够让自己幸福。 不是爱他的过程没有过痛苦,更不是相伴的途中没有过裂痕,而是坚定自己的选择,并不因艰难的过程后悔,这份决心与毅力,就是她能够一帆风顺的平安符。 慎怡知道自己一直拥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在等待每一个节点。 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故事,那么就一定会存在许多高潮和低潮的部分,除了自己努力书写,还要通过时间的流逝去等待。 以前她等自己爱上纪则明,等她觉得已经足够了解他才去到他身边,等她认为自己对他来说开始有些不一样,才告诉他喜欢他。 慎怡曾经问过他,那你等过吗。 他当时抱着她,沉默了一小段时间,才有些犹豫地开口,说等过的。 “什么时候?” 于他来说,无波无澜的篇章中,怎样的节点才算得上高潮? “第一次冒出想和你一起住的这个想法时。” 他说,“我们已经交往了很久,你也时常跑到我的家里和我呆在一起。但我并不清楚你是否眷恋这里,更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想法,有时候我会思考你是不是只将这样的行为当做情侣之间增进感情的方式,害怕我如果说出口了,你会拒绝。” 彼时他们刚开始同居,听到这样的自白慎怡很是惊讶,她以为这都是纪则明的计划。 “难道不是你早就盘算好的吗?” 她当时这样问。 因为在她心里,纪则明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相识纪念日确认关系,恋爱两年同居,明年说不定就会求婚,然后领证,组建家庭,生育繁衍。 他的人生笔直得像一根箭矢。 他也会踌躇吗? 慎怡不太信。 可纪则明却说,他会。 “所以你可想而知,我在多久以前就已经产生了这个念头,又花了多长的时间去思考。最后却还是选择默默等待,等待你口中的节点。” 慎怡抬头看他,“那你是怎么下定决心来问我的?” 他们之间的重大进展多由他开口,同居也不例外。 他说是因为一个瞬间。 “有一天下午我们都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还不是很饿,于是我想把睡前没看完的电影看完。那其实是个很无聊的片段,但是我的强迫症让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时候你躺在我的怀里,一开始在玩卖披萨的游戏,后来又昏昏欲睡,在我以为你又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坐起来,开始唱歌。你唱歌其实并不是很好听,但很奇怪,我时常都会为你的歌声而感到愉悦。” “那天就那样,一边听你唱歌一边把电影看完了,我最后还是不知道结局是怎样的,只知道心里舍不得进度条走到终点,也舍不得送你回家。” 所以一直以来暗藏在心里的渴望翻涌,将担心与考虑都淹没,踹怀着一颗被浸泡至软烂的心脏,向你献上我的诚恳与决心。 和慎怡那时和陈樱子所说的话一致,她并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结婚太早,又或者是纪则明准备得还不够充分,只是没到那个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了呢? 慎怡认为就是现在。 现在这个,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他的瞬间。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她心里就渴望成为和他一样的人。那时候虽然只是在年龄上有所心急,但慎怡不得不承认,自己向他投去的目光中除了探究,还有羡慕。 后来成年了,她又觉得自己和他不太一样。 她做不到那么游刃有余,无论是处理简单还是复杂的事情都不皱眉头,不觉麻烦,欣然接受,包括大大小小的意外。 慎怡认为那是他特有的力量。 因为那些年念大学的时候,她也接触了不少二十出头的男生,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她带来近似纪则明的感觉。 大多数人都懒散、幼稚、无知,与她想象中长大后的人类天差地别。包括她自己。 即便是活到如今,慎怡也自知自己仍像顽童,抱着天真和幻想,面对残酷的社会颇有些不知所谓。 但她喜欢这样的自己,也深知有人做她的底气。即便她始终活在温室里,纪则明也会如她所愿做她的阳光。 她如同一朵难养的花,始终懒得舒展自己的花瓣,罔顾他人的期待与愿望,自顾自地守着一寸花苞。 这一点尤其在家庭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无论是她刻意维持对妹妹的冷漠态度,不理会父母悲伤的心情,还是面对纪家父母时常常装傻逃避的态度,都在证明着她的不匹配。 慎怡一直都觉得自己处理不好这些事,她不像个大人,但是无所谓,又不影响她幸福。 即便时常为此苦恼难安,也允许自己存在伤春悲秋的时刻,将行为合理化,将心里的门一次又一次关上。 而纪则明面对这样的她,除了心疼,就只剩下偏袒,即便走到助虐为纣的地步也在所不惜。 慎怡一直认为这些年除了被他养得放纵不足娇气有余以外,自己并没有被改变一分一毫。 时间却在那个夜晚告诉她,你错了。 从她脑子里冒出要带妹妹去吃她没有吃到的冰激淋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和纪则明一样的大人。 透过岁月的重山,站在那高中校园的栅栏前,还能看见曾经矮小的她,伸手接过他送来的退烧贴。 像他不会去问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父母一样,慎怡不会去追究慎悦的懦弱与胆怯。 纪则明没有经历过她纠结的心情,却能够温和地包容她的拧巴。 这样的柔软,在和他生活了叁年以后,润物细无声地影响了她的判断与观念。 所以她才能够会一次又一次听到慎悦被遗忘的声音,体会她被忽略的难过,并且愿意放下芥蒂软下心肠,去满足于她来说很小的麻烦,于慎悦来说却十分盛大的愿望。 她自认为自己紧紧地收拢着花瓣,其实早已在他千百次的宠爱里,姿然盛开。 * 改了几百次还是感觉乱乱的T.T 只知道心里舍不得进度条走到终点,也舍不得 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故事,那么就一定会存在令人心潮澎湃的高潮部分。慎怡下定了决心,但并不着急提出。她数着时间,在等待一个适宜的节点。 元宵过后纪则明就变得更加忙碌了。 他说和那家公司没有谈妥,需要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因此时常在一日之内从月城和另外一个城市中来回往返。新春时节又正是走访送礼的好时候,茶馆的生意也因此而变得红火,店里人手不足,他需要时时坐镇,一边忙着和各路人士觥筹交错,一边在筛选新的员工。 甚至他家里人还有意再开一家分店,最近频频与他通话,提及此事。 纪家的大小事都需要他操心,慎怡能做的就只有将他们的小家打理好。两人相处的时间总和虽大不如前,但感情却好像仍在一天天递进。 纪则明时常会疲惫地靠在她的肩头,说对不起,又说谢谢。 她怪他见外,说他如果真的打算和自己过一辈子,就应该学着去依赖她。 他难得笑了,欢悦的,摁着她的手心,一下又一下,嘴巴里重复着一个字。 “好。” 后来单位里的同事看出几分端倪,借着八卦的意思关心两句她最近的感情状况。慎怡只说是他太忙了,也不说在忙什么,更不会抱怨。 可她越是平静,好事者就越是好奇,在背后猜测应该是感情有变,可怜她付出好几年的青春,换来一个人走茶凉的下场。又说做生意的男的果真不靠谱,越有钱越滋养恶劣的根。 传到岑瑜耳朵里,没过多久慎怡也就知道了。 她倒不在乎外面风言风语怎么传,毕竟办公室里根本没有秘密,她这些年也听得不少了。真的被描成黑的,假的被说成真的,澄清是多余的。 不过她还是有必要和岑瑜解释两句,以免身边人也误解自己。 于是某天中午她们凑在一起吃饭,喝到新出的饮品,慎怡便假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对了,我男朋友最近在规划新的茶室,听他说应该是不做传统茶馆了,要开成茶厅。到时候建成了,你记得要过来玩啊。” 对方当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下一秒又绽出熟悉的笑,连连应下。 没出两天,她走在路上别人看她的眼神就又变了。 慎怡上班被这种事情搅得心烦,时常约陈樱子出来逛街。 朋友近日颇有些春风得意,也不知道是感情还是工作给予了她美妙的滋润,令她整个人蒙上一层柔美的色泽。一问,原来是升职了。 “我最近都开始看楼盘了你知道吗?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叁十岁之前拥有自己的第一套房子。” 慎怡听得为她鼓掌,让她请客。 陈樱子大方地敞开腰包,带她去法国餐厅听小提琴吃波士顿龙虾。 席间她照例关心好友的近况,说今年好像是什么事业元年,她身边所有的人好像都突然有了要忙的事情,春节一过,整个朋友圈都平静了。除非现实碰面,否则根本不见人影。 就连一向悠闲自在的慎怡,也鲜少看见新的照片。 慎怡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自己在着手准备订婚的事情。 陈樱子被红酒呛得喉咙火辣,整个人咳嗽不止,红着一张缺氧的脸大骂:“你说什么?纪则明跟你求婚了?那这顿饭应该你请啊——” 她说还没有呢。 “那你一个人瞎折腾什么?不对……你怎么……” 慎怡拖着腮,还是一脸单纯,好像先前将婚姻避如洪水猛兽的人不是她,眼睛里提及这件事情时充斥的也不再是迷茫与空洞,而是一种憧憬。 “就是一种感觉啊。” 想恋爱,想结婚,想买车,想买房子,都是一种感觉啊。 得不到的时候追逐和准备都充满动力,得到了就充足美满。 陈樱子握着刀叉,被她的答案惊得口目瞪呆。但消化了几分钟,又无奈地认输。 “好吧,这确实很慎怡。” 于是顺其自然地聊到接下来事情,比如为什么是订婚而不是结婚,比如要不要敲打一下纪则明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比如戒指的款式,求婚的地点…… 慎怡天方夜谭地说了很多,最后却笑笑,叮嘱好友不准出卖她。 纪则明太忙了,她即便想要一个仪式感,也该挑他有时间的时候。 晚上回到家,他还没有回来。倒是提前打过电话,说这边下雨了,他被堵在高架桥上,让她先睡,睡前记得给小猫续水放粮,免得半夜被它闹腾。 慎怡却问:“你要凌晨才回得来吗?” 纪则明没有马上回答,看了一眼手表和前面的路况,沉吟着:“估计是。” 她沉默下来,呼吸沉沉的。 他问,想我吗? “想的。” 慎怡说不出责备他的话。 纪则明本可以在那边留宿,或者找个酒店付个周租,把一切都谈妥了再回来了,就当做是一次小型出差,没什么要紧的。但他不愿意,他说他每天都想要见到自己。 慎怡何尝不明白,更想念的那个人是她。 而他读懂了她不得已的懂事,又要维护她的自尊心,才谎称自己认床,开玩笑似的每天往返只为了回家睡一觉。拥她入眠时还要把她吻醒,要她真真切切地摸到温热的自己,听到那句“我回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他们爱得太紧密,爱到两颗心都在为彼此而疼。 纪则明哄着她挂了电话,慎怡偷偷擦掉眼泪,在酥麻的心情中睡去。快要掉入梦境的瞬间,她还在思考究竟该如何开口,告知他自己已经很满意他们之间,想要将这段关系推到更安全的地带。 她一向在感情里具有耐性,却还是因为迟迟等不到这个节点而感到心焦。 梦里她梦到自己抱着花瓶站在纪则明的房子里,那是她第一天以同居女友的身份住进来,在楼下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漂亮的装饰品当做纪念礼物。 那天他们一起吃晚饭,纪则明说关于同居这件事情他其实想了很久。 他说,“我们已经交往了很久,你也时常跑到我的家里和我呆在一起。但我并不清楚你是否眷恋这里,更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想法,有时候我会思考你是不是只将这样的行为当做情侣之间增进感情的方式,害怕我如果说出口了,你会拒绝。” 听到这样的自白慎怡很是惊讶,她以为这都是纪则明的计划。 “难道不是你早就盘算好的吗?”她当时这样问。 因为在她心里,纪则明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相识纪念日确认关系,恋爱两年同居,明年说不定就会求婚,然后领证,组建家庭,生育繁衍。 他的人生笔直得像一根箭矢。 他也会踌躇吗? 慎怡不太信。 可纪则明却说,他会。 “所以你可想而知,我在多久以前就已经产生了这个念头,又花了多长的时间去思考。最后却还是选择默默等待,等待你口中的节点。” 慎怡抬头看他,“那你是怎么下定决心来问我的?” 他们之间的重大进展多由他开口,同居也不例外。 他说是因为一个瞬间。 “有一天下午我们都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还不是很饿,于是我想把睡前没看完的电影看完。那其实是个很无聊的片段,但是我的强迫症让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时候你躺在我的怀里,一开始在玩卖披萨的游戏,后来又昏昏欲睡,在我以为你又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坐起来,开始唱歌。你唱歌其实并不是很好听,但很奇怪,我时常都会为你的歌声而感到愉悦。” “那天就那样,一边听你唱歌一边把电影看完了,我最后还是不知道结局是怎样的,只知道心里舍不得进度条走到终点,也舍不得送你回家。” 所以一直以来暗藏在心里的渴望翻涌,将担心与考虑都淹没,踹怀着一颗被浸泡至软烂的心脏,向你献上我的诚恳与决心。 * 慎怡最终还是被猫踩奶踩醒了。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糟糕地回想起自己睡前遗忘的事情。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起来,身上的一点重量就被一只手轻松拎走。 她闻到一点潮湿的味道,视线慢慢往上爬,看到一件被瓢泼雨点打出倾斜形状、湿了半截的风衣。 纪则明将猫放到地上,挠挠它的下巴,拍它往饮水器那边走,他已经放好了猫粮和水。 他没急着脱下已经无法保暖的外套,而是将另一只手里捧着的鲜花献给初醒的公主。 “做噩梦了?” 慎怡愣愣的,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被一束数量庞大的花朵惊得心脏乱跳,不知所措。 他解释道:“回来的路上抄了近路,看到夜半忙着打烊的花贩。今夜全城暴雨,玫瑰和芍药统统八折。” “想着你喜欢,就买多了一点。” 那鲜艳欲滴的花瓣上还沾着雨水,将落欲落。 他还在说,声音轻柔地回响在卧室里。慎怡好似被一张带着潮意和湿润的薄膜覆盖,整个人被动地钻入彩色的泡泡里,飘在空中看徜徉的花海。 “明天起来稍微剪一剪,插进花瓶里就好。” 纪则明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温暖的身躯抱住。 他还想说,老板说这花娇贵,不易养活,但是美艳非凡,放在家里讨爱人几日欢心也是极好的。 慎怡很喜欢花,他不在的时候,让她有个赏心悦目的存在,当做一点将功赎过。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哭了,眼泪变成他身上的雨水,沁湿原本就存在的水渍,逐渐晕染成更大的范围。 他的一颗心被弄得忽上忽下,不知所措。 她却不愿松手,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在断断续续的抽噎里,说好想他。 那痛楚塌陷着软下一块,他摸着她的脊背说他知道。 姿势原因,那一大束饱满的花球还被他攥在手里,掌心都被印出裁掉的刺根的形状。鼻尖溢满鲜花的芬芳和露水的清新,像浪漫的电影情节,却无缘让人潸然泪下。 纪则明还没来得及和她倾述这感受,很快,慎怡又投掷出下一颗鲜花炸弹。 她说,好想嫁给你。 被打尿了(h) l as huwu.c om 房间里安静到连猫外面吃饭的声音都听得见。 纪则明久久没有动,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把湿漉漉的花团放到床上,想用双手把慎怡从怀里拔出来。 他小声又颤抖地问,你说什么?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死死地抱住他不肯动弹。 任由纪则明怎么追问,慎怡都不肯再说一个字。 他只能无奈地摸着她的背,和她商量:“我先洗澡好不好?衣服是湿的,你抱着也要弄脏的。” 可她根本听不进去,缠在他身上,跟树懒一样随着他进了浴室,只在纪则明脱去她湿了一块的里衣时稍微松开了一点,而后又紧紧地搂上来。 他赤裸的肌肉是热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青筋勃发地盘虬在手臂上,像绵延的山脉,鼓着澎湃的脉搏。 “嗯?” 他亲了亲慎怡哭湿的脸蛋,对她这个样子感到无奈又怜爱。 拿她没辙,纪则明只能带着她一起洗澡。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亲密的事情,久违的重拾令人心情莫名愉悦,不断回忆着刚才她在床上说的话,无论是一时兴起还是信誓旦旦,纪则明都因此而兴奋。 连夜驱车回家的疲惫好似一扫而空,摸着她光滑柔嫩的身体,他不多时便发情地勃起了。 “慎怡……闭眼。”夲伩首髮站:p o 18.as ia 她今晚像个任人摆弄的小玩偶,说什么都听,要她做什么都愿意,一副只要在他身边就怎么都可以的娇俏模样,让纪则明的心一陷再陷。 他抬手打开了热水器,花洒将水源浇下,他抱着她捂住了她的眼睛。 滚烫的流水熨烫着疲惫的躯体,急速地淌过蜜色的肌肤,纪则明垂眼,就看见她红润的唇瓣和小巧的下巴,以及被热汽熨烫出来的已经变得粉红的皮肤,与他的肤色一对比,更显晶莹剔透。 他的喉结滚了滚,垂首吻上去的同时将舌头一起喂了进去。 慎怡吓了一跳,后退半步,被他单手扣着腰身狠狠地揽了回来。 挺翘硬实的性器撞上小腹,她被烫得呻吟一声,被他含得舌头发麻,近似掠夺的吻法不断掠夺走她的氧气。 窄小的淋浴间里暧昧色情的气氛不断攀升,他的手从她圆润的肩头摸到酥软的胸乳,有热水做润滑,揉弄的力度便变得肆无忌惮,听她嘤咛,纪则明笑着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他一副无知的绅士模样,问她怎么了,是亲得不舒服还是摸得不舒服。 如果是平时慎怡肯定要羞恼,要他松手或者滚开,可或许是今夜那簇花,也或者是太久没见到他,她什么都没说,只用一双楚楚可怜的水眸盯着他的瞳孔。 即便此时此刻赤身裸体,也美似圣洁的精灵。 纪则明看得眼热,下体硬得恨不得就在这里插她,顾不得头顶的水流哗然,张嘴就是亲,吻得她唇瓣红肿,舌尖发麻。 “真的不想说了?” 他一边亲还要一边摸人的腿,明明还没抹沐浴露,却滑得像块豆腐。 慎怡不答,攀着他的脖子想要他把自己抱起来。 纪则明照做,托着她的臀把她抵在玻璃墙壁上。 “在这里做?” 她挂在身后的小腿蹭了蹭他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却有些怅然若失。这个姿势能够让慎怡的身高和他持平,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将额头抵上来,濡湿的触感压着她。 他不想在这种场合用色诱的办法,却再想不出第二种能够撬开这小珍珠蚌的方式。 于是只能偷偷挺动着腰身,让那分明的龟陵抵住水润的穴口,微微抵进去,只喂她浅浅一寸便又撤出来。 “慎怡……” 她都要哭了,眼泪挂在眼眶边缘,被欺负得不成样子。 纪则明臀部发力,慢慢地把自己喂进去。 她已经足够湿滑,双腿分开欢迎他的入侵,但紧致的甬道仍然窄小到难以容纳他的尺寸,需要耐心地慢慢深入。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她心情脆弱,那穴内咬得极紧,纪则明一边往里插,她一边抖着双腿咬他。 还没插入一半,他就连连抽了好几口气,精囊抖动,就要射出来。额上全是忍出来的汗,感觉澡都白洗了。 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被她折腾得狼狈不堪,纪则明绕是再好的性格也有些恼怒,沉着脸往她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哑声要她听话。 结果慎怡直接被他打得尿了出来,含着他半截性器,臀部抽搐穴口紧缩着高潮了,一张被亲得肿胀的红唇不断溢出呻吟。 原以为他会心疼,不曾想纪则明竟然就这样全根没入,顶得她小腿都绷直了,攀着他的背不住地往上爬。 “哥哥、哥哥……” 她怕极了这失禁的感觉,顾不得一点羞耻,抱着他求饶。 * 车厘子,古代掌管瑟瑟的神。 为她一颗心变得摇摆,也不得安宁。(半h) 后背几乎要被她短短的指甲挠成猫抓板,他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心里一面似油烹,一面似坠入天堂。 纪则明探入,吻那小小的贝齿,舔过她温热且柔韧的舌头,像个耐心的采珠人一般,慢吞吞地想让她卸下防备。 “舒不舒服?” 他手腕用力将人的臀部狠狠捏住,五指陷入肉瓣里,勒出鲜明的指痕,防止她乱动。 触感分明的龟头缓慢地抵进去,与尚在收缩的穴口一触,里面被急切地含住他,想要往里吞。 可纪则明知道这只是生理反应,如果他真的横冲直撞地顶进去了,慎怡肯定是要哭的。 他喜欢她欢愉时湿润的眼睛,却不想她因为委屈而落泪。 于是一忍再忍,呼吸洒在玻璃壁上,雾化出一块朦胧。 慎怡挠他的手指被这温水煮青蛙似的温柔磨得腿心和心尖都在发痒,手指蜷缩在一起,搭在他的肩头。 她小声地喊他的名字,从哥哥喊到老公,腿缠着腰,想他能够快一点。 纪则明浅浅地吻过她濡湿的颈脖,舌头舔净她皮肤上的每一寸水珠,问她这样顶着是不是不够。 “要插……” 大力地插。 几乎是地动山摇般的剧烈,他猛地腰部发力,沉默地回应她的要求,一下比一下沉重深入地贯穿她的身体,撞到淋浴间好像都在摇晃。 慎怡被颠得视线乱晃,头顶的灯光和氤氲的水汽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身体上传来的炙感是清晰的。 纪则明的臀部紧缩,青筋暴起,腹部连着腿部的肌肉勃发,时而被她紧缩的频率夹得闷哼,埋在她的肩颈处粗重地吐气,滚烫的体温几乎要将慎怡包裹,身体逐渐溢出一层薄汗。 肉棒在穴里的感觉在他停顿的时候格外明显,她颤抖着腹部不断痉挛,似是无法控制般含着他,心里升起漫长的、失控的情欲,已经无法被填满了。 她主动且娇媚,捧着他的脸庞要去吻他,却不改她平日的风格,只撩拨不深入,吻过唇角却不吻唇瓣,吻过鼻梁却不吻眼睛,惹得人为她动容,为她一颗心变得摇摆,也不能安宁。 纪则明垂着眸看她,看她黑且浓密的睫毛,粉且润泽的唇瓣,耳边充斥的不是黏腻的水声,也不是她轻柔又热切的呼吸,而是她哭泣时说的那句。 好想嫁给你。 他的一双眼睛就要蒙上水光,柔柔晃晃,用了十分的力气将她摁进身体里,却还嫌不够。 难得的,他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为什么人始终会是独立的个体呢? 如果慎怡能够完完全全属于他就好了。 这样的阴暗念头一出来,他浑身磅礴的暴戾和那一点儿恼怒就像是飘在半空的气球,高高升起后无声无息地破灭。 慎怡本来就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夜半突如其来的感动也好,欢爱也罢,都已经透支了她本就进入休憩状态的体力。 等到纪则明把她带回卧室,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偏偏他还愣了一下,原来是刚才把花放到床上,弄湿了被子。 于是慎怡又被他单手抱着,用被子裹起来抱到沙发上。 离开了暖气,她冷得往纪则明怀里缩。 “你快穿衣服……”慎怡迷迷糊糊地催他。 纪则明却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时候停下来,新的床单也不找了,花也不处理了,想和她聊聊天。 他说慎怡,你今天还没有和我说过话。 这个说话不是指简单的对话,而是慎怡的习惯,习惯和他分享一天的行为。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呢?”他摸着她的骨节,心里做着她不会回答的准备,“发生了什么?” 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或者时刻,类似于鲸落或是蝴蝶破茧,令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慎怡困困的,“不可以吗?” “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不可以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在他那里产生怎样的化学效应,也不知道轻飘飘几个字会有多少重量。 她伸手摸上纪则明浓郁的眉毛,指尖划下,流连他的眉眼,慵懒的面孔上堆着轻盈的笑意。 “你快点和我求婚吧。” * 果然不能断更的,写到一半熄火了我服了 但是慎怡,我是男人,我总不会吃亏的。 可能是因为年纪,也可能是因为阅历,总而言之,虽然在这段感情里纪则明说得上是对她百依百顺,可慎怡很清楚地明白,他让步也好妥协也好,都是因为他觉得那些小事无伤大雅。 在很多严肃的或者正式的事情上,他常常拥有自己的见解且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慎怡将这样的一面称为“沉稳”,即便她偶尔会反驳他的观点,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决断常常是对的。 所以慎怡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段感情的主导者。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熬过了细水长流,走入城墙,也一定是纪则明在推动这个过程,并把握着节奏。 甚至在纪则明第一次提到结婚的时候,她心中还轻浮地觉得是男人为了达成计划而许下的承诺。 没想到,短短两叁年光景,她竟自愿步入这名为幸福的天罗地网里。 也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纪则明所说的,并不是要求,而是愿望。 否则他不会用“等待”这种温吞的方式,而是选择直接进攻,大肆侵略。 毕竟家庭、社会、生活和人际关系这几条绳索已经紧紧地束在了慎怡身上,她如果想要挣脱,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是作为女性,目前处于大环境下不平等的状态。 慎怡清楚地明白,却无法摆脱这样的洪流。 所以在最初面对婚姻与双方家庭结合的结果导向上,才会体会到比纪则明更深的惶恐与不安。 这已经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问题。 慎怡没想过,纪则明甚至会连这样的事情也考虑在内。 订婚的事情两人达成一致以后,首先知会的就是双方长辈。虽然惊讶于这件事情的突然,但是他们显然乐见其成,表现得极为热情。 先是双方正式见面,后是频繁地约谈订婚宴的细节,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星期,连初春的正盛的花季都错过,但不断的商议和谈判,也终于将两方的筹码定下。 纪家这边给出了将近七位数的彩礼,习俗上的金银细软尽数满足,并全额承担后续婚礼所需的费用以及;领证后的各项新婚支出,而女方则陪嫁一套二室以上的新房,充当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并添置彩礼五分之一金额的现金作为回礼。 慎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在饭桌上听得目瞪口呆,私底下问妈妈,家里是不是为了把她嫁出去把家底都掏空了? 爸妈对她仍然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感到忧心。 这些年他们对慎怡虽然是富养,但也没有具体告诉过她家里的存款和开支,甚至会在她大肆挥霍的时候装装穷,怎知这孩子竟真被哄得天真单纯。 “纪家光是彩礼就给了八十八万,还计划买一套更大的婚房给你们以后生了孩子住,更别提后续的其他添置。婚前则明甚至还出资给你买了车……慎怡,可能你不喜欢听这种话,但是妈妈不得不告诉你,婚姻是一场买卖。我们都不希望你在这场交易里吃亏,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给予你物质上的支持。” 慎怡的工作、性格、长相、家世和纪则明虽势均力敌,但无论是当下还是未来,除非她有一天中彩票,不然纪则明的收入始终会凌驾于她之上。 这将会从根本上决定了一个家庭的夫妻关系。 既然他们选择了超越恋爱关系,缔结成共同抵御社会风险、构建一个新家庭的伙伴,就应该抛弃有情饮水饱的观念,变得现实一点。 妈妈越看她越恨铁不成钢,本不想唱这红脸,也不得不点她几句。 “家里一切都好,不用你担心。这嫁妆我和你爸早早就准备好了,不怕给别人,就怕没机会给别人。而且纪家开出的条件也不菲,说明是重视你。我们也放心。所以慎怡……两边你都不要有心理负担。” “则明现在爱你,所以尽他所能给你最好的、更多的,你就不要不识好歹地心疼他,应该要理所应当地收下来。毕竟人心易变,与其把爱攥在手里,不如把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慎怡听得心情复杂,妈妈看她脸色低落,笑着安慰她:“你能够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应该感到幸运。” 然而其实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去纠结什么,紧接着就是宴会筹备、分发请帖、婚前资产的查算,甚至还有求神拜佛。 慎怡白天上班,晚上陪长辈,甚至连周末的时间都被占去不少。 纪则明则更辛苦一些,既要筹备茶馆的分店,还要兼顾线上项目的落成,出差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除去必须出面的事情,多数决定都由慎怡做主。 要说不怕,是假的。好在她妈妈何其精明强干,即便是对上未来亲家也八面玲珑,没让她吃什么苦头。 但慎怡知道,这顺利的背后肯定也有纪则明在操持的原因。 因为几乎是双方条件开出来的当天晚上,他就直接了当地替她决定了——嫁妆和陪嫁过来的房子全都归她自己所有,不用给他什么。 他无法干涉慎怡爸妈对彩礼的处置方式,但慎怡给过来的那部分,他存在决定权。 慎怡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家的叁瓜两枣?” “说什么呢。”他当时笑了,像是笑她傻得可爱,“没有人会嫌钱多。但是慎怡,我是男人,我总不会吃亏的。” 他说得含糊,是情侣不该挑明的灰暗部分。点到即止,慎怡心里清楚他的态度,就够了。 纪则明没告诉她的是,当初商量彩礼的时候,他甚至想从自己的份额里匀出一部分茶馆的股份给慎怡,只是被长辈们疾声厉色地拒绝了。 姑姑甚至笑他病入膏肓,订个婚要把家底都双手奉上。 但也是因为这一点,令家里人看到了他的认真。 当事人如此诚恳,他们作为家人,自然会受他的态度影响,不敢怠慢慎怡。 加上他们和慎家也结识多年了,彼此知根知底不止,利益和情分上也勾缠复杂,以后彼此需要的地方多,这面上的功夫更做得滴水不漏。 只要是底线以上的,几乎没什么争议。 如慎怡妈妈所说,这是一笔生意,总得双方不吃亏,才能和和美美。 而纪则明私心想要给慎怡的安全感,已经在他能做的范围内做到了极致。 不应该存在不满了。 慎怡握着手机,侧躺在床上和他打电话。 “那求婚呢?你不打算和我求婚了?” * 这个彩礼和嫁妆是我瞎写的,作者真的写不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我没结过婚所以这部分真的很痛苦,想后面的剧情也很痛苦啊啊啊。 我们以前怎么相处,以后就还是那样过下去。 “求啊,怎么会不求?” 他的回答是这样。 但订婚带来的繁忙、生活上的琐事和接二连叁的工作几乎让慎怡和纪则明都分不开身。 整个春天他们都在操持各种各样的事情,眼看着叁月马上就要过去了,家里挑的黄道吉日都要到了,仍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时间。 慎怡有一次直接发脾气了,她说要不就这样算了,反正请柬都发出去了,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要订婚了,也就没必要再搞一个多余的仪式来确认。 可是话刚说完她又后悔,小声地自言自语:“领证前再求也一样……” 心里有这样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甚至是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就已经开始幻想的心愿,却总是被这样那样的困难阻挠,真的既让人沮丧,又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还是懊恼,自己挑了个不适宜的阶段和纪则明摊牌。 一边害怕他创业失败,一边给他上难度,在这个时候提了订婚,坏得很。 陈樱子笑她神经病,无敌恋爱脑,说还好纪则明非她不可,不然慎怡非得被人骗钱骗感情,压榨到渣都不剩。 慎怡反驳道:“我是恋爱脑,但我又不是脑残。如果不是纪则明,我不会这样为男人着想。” 她倒是对人妻这个角色适应得很快,一改以往作天作地的性格,变得善解人意起来。 陈樱子说:“行了,放宽心。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最在乎仪式感。” 慎怡却觉得真奇妙,当两个人真的进入到一个紧密契合的状态以后,双方都会变得包容起来。 她问陈樱子,难道这就是真爱吗? 陈樱子让她滚。 身边的人都对他们终于要步入婚姻殿堂这件事表示祝贺和恭喜,在家人邻居同事朋友无数张面孔中,即便存在几个平时厌烦不喜的,也被这欢庆的喜事给冲淡了坏印象,置身于热闹的氛围里,很难不令人开心。 人一旦感到幸福,时间就好像被摁下加速键。即便时常觉得辛苦,日子也如同快速翻过的书页,很快迎来了尾声。 赶在订婚宴的前一周,纪则明终于从一堆工作中抽身,像献宝一样邀请慎怡去看音乐节。 “不是说要过两天和冯楷文一起去一趟x市吗?” 他脸上没有一点愧疚,“让他自己去就好了。” 慎怡高高举着票,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表演名单,想起这是她前段时间给他发过的。 本来问过几个朋友,大家都腾不出时间,她自己又要忙这忙那,心里就搁置了,连抢票软件都没打开。 纪则明总是这样,不用说的,用做的。 慎怡有些神游地躺着,用手指缠着头发在玩,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灵光一闪,她突然福至心灵,鲤鱼打挺地坐起来—— 还没开口,纪则明就先举起了手。 “对。”他真挚地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慎怡深吸一口气,捂住了嘴,思前想后,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句:“不行。” “只有我们两个人去的话,谁给我们拍照?我那天肯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没被记录下来的话我会死不瞑目的。” 纪则明拍了下脑门,他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于是原本要出差的冯楷文又被他紧急召回,加上陈樱子还有几个平时常玩的朋友,一伙人拉了个群,把慎怡排除在外,商量着求婚的最佳方案。 陈樱子说恋爱脑这叁个字已经说腻了,她甚至都懒得骂纪则明,只觉得这对小情侣真是恩爱到有些烦人。 不过即使嘴上嫌弃,她还是非常积极地出谋划策。毕竟作为慎怡最好的朋友,她很有发言权。 然而十分可惜,她所提出的地点都被纪则明给否决了。 陈樱子气得跳脚,她火冒叁丈地说倒是要看看你能给我挑出个什么仙境天堂来。 因为这个原因,慎怡私底下旁敲侧击地问她时,她也不知道纪则明最后是怎么计划的。 甚至连日子都没定下来,让小姐妹两个人终日提心吊胆。 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故意的,最近还总是带慎怡去些豪华酒店和漂亮餐厅,上演狼来了的故事。 终于慎怡不耐烦了,放弃了对他求婚的探究,恼羞成怒地躺平了。 周五下班那天,他又来接她,慎怡一上车就闭上眼,问他今晚吃什么。 “这么累呢?” “累得想死啊,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在单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请柬只发了几个人,但是全单位都知道了。我中午甚至不敢在食堂吃饭,怕阿姨拉着我问东问西。” 特别是在她经历了“分手风波”以后,风言风语更厉害了。虽然只是夸张的说法,但那几个八卦分子仍让她不得安宁。 纪则明听她抱怨了一大堆,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陈厅也很可能会来。 慎怡唰的一下睁开眼。 “他为什么会来啊?”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吃保底薪的那种,连跟科长报喜讯都是看人脸色,人来了都得笑脸相迎着说一句“赏光”,更何况陈厅,那可是她的上上上级。 慎怡根本没请这尊大佛。 纪则明解释道,是他家这边的关系。 他母亲那边的亲戚称不上从政那么威风,但基本都和机关单位相关,认识其实也不奇怪,但是能请过来喝喜酒,就说明关系挺熟的。 慎怡两眼一黑,觉得自己真像一头驴,迟早得累死。 但还好纪则明这几天有空,索性把剩下的事情全交给他,也更稳妥放心。 等慎怡缓过神来的时候,人都跟着他上楼梯了,她隐约觉得这个地方还蛮熟悉的,但是嘴巴上还顾着和他倒苦水,说自己真的要被压榨成人干了,做他的未婚妻都这么不容易了,真不知道结了婚该有多辛苦。 “那我承诺,只让你结婚那天辛苦一点,以后都幸福。” 虽然是甜言蜜语,但慎怡也是受用的。 她颇有些扭捏地说,“我知道你疼我,我也理解各自的难处,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嘛,我总不好一直依赖你的。” “……” 原本以为纪则明会夸她懂事,谁知这人听完连给她拉凳子的手都慢了半拍。 他笑了一下,顿了顿,又笑了一下,很牵强,好像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社会新闻,不敢相信是真的。 “慎怡,别这样好吗?订婚和结婚都只是仪式,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转变,我们以前怎么相处,以后就还是那样过下去。” 她大抵是真的有点角色扮演的喜好,当女朋友的时候花式作妖,可爱得令人欢喜。当妻子的时候又知书达理,一副势必与他相敬如宾的岁月静好模样,倒让纪则明觉得头皮发麻。 慎怡听完,像万圣节故意扮鬼的小孩被揭穿,面无表情,啪的一声翻开菜单。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于何处。 左看看右看看,惊叹了一声。 “好久没来了。” 这是她大学附近的商圈,其实也就只有一条街。沿路开了各色符合大学生审美和喜好的店铺,贵的和实惠的都有,她读书的时候和朋友们时常来这边玩。 她和纪则明第一次单独吃饭,也是在这里,在这家店。 大约是天气渐热,又或者周末学生们有了空,跑去更远的地方玩,这二楼的露天位置几乎没什么人。 慎怡熟门熟路地下单,往后一瘫,说起往事。 “那时候你来找我,就这么一条路,还跟我说走错了,要我等一等。” 纪则明当然记得,但真的不怪他,几年前这边修缮不全的时候,还很多七弯八绕的小巷子。 他从大路过来又找不到地方停车,走了远路很正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慎怡之间,也绕了一段远路。 她回忆着当时自己的心情。 “其实那天我根本不想来,但我爸妈一直打电话给我,说你在等,又说第一天开学人生地不熟,能见到个认识的人多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出省了。” 纪则明也说,那天他其实也不想来。 “那你不早和我说,你又不是没有我的电话。早说我们就不用见了,扯个谎应付过去就好。” “但我会想啊,我想你性格这么差,会不会没有交到朋友,那天没人和你一起吃饭。” 慎怡气乐了,“谁性格差啊?我是看人下菜好吗。” 虽然她高叁那年对他有所改观,但这份尊敬没持续多久,就被她迟到的叛逆期冲散。 纪则明开始翻她的旧账。 他从上往下指着对面一楼的一家夜店,问她还记不记得那里。 “你年纪小不知分寸,还总是要我帮你骗人,甚至赶不上门禁还要来我家过夜。吐了我一身的酒鬼,醒了就不认账了?” 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们发现彼此都历历在目。 慎怡看着那荧光的招牌,心虚地移开视线。 那是她第一次喝到断片,也是第一次看纪则明发火。 * 友友们不要担心,这本可能要写到120-150章左右才能完结,长得很。 除了简介那个吵架冷战的剧情以外,中间还有一个纪则明家庭的情节要写,其实迄今为止我都很开心大家喜欢慎怡,但是即便是言情小说,我也不想塑造一个纯工具人男主,所以后续会逐渐在前期勾勒的线条里去丰满纪老板的人物形象。关于他,前面也有伏笔,但是写的不多。 另,这章和下一章是在补前面挖的坑,怕过去太久大家忘记了,说一下。 当时的纪则明并不知道这是她的特长。 jile 严格来说,也不算发火。 大抵是因为他平时总是一副温文尔雅、天塌了也面不改色的样子,所以一旦疾声厉色起来起来,就显得格外可怕。 那时候的纪则明基本已经不待在学校里,每天忙的都是自己的事情,什么毕业论文和出国签证,他脑子聪明办事又利索,一天二十四小时填不满,便常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匀给她。 一开始他们其实都没想过会和对方交缠太多。 一个是觉得孩子长大了,不需要无微不至的看管。一个是把他当成父母的任务,和他见面都是应酬打卡。 不过越相处就越觉得他和自己的表哥梁城晓很像,有了熟悉感,关系变好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慎怡对他没了戒备心,甚至还有点不能挑明的小心思,于是总是想办法往他跟前凑。 他独居,也不介意她这个热闹来填补他寂静的生活。 但发展走向并不是个人可以控制的,慎怡萌生的情愫总是烧起来又熄灭,反反复复,对他的态度也是阴晴不定。 在纪则明看来,她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需要他帮忙了就卖乖献好,不需要他插手了就把他踢出自己的生活之外。 但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和她讲道理就像是与全世界为敌。 所以他对慎怡肆意妄为、大胆奔放的所有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保护好自己且不荒废学业,他便都假装不知,还帮她保守秘密。 事情的契机是有一天她半夜和朋友去爬山,在没有露营计划也没保留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头脑发热地就出发了。她父母的电话因为信号不好而被挂断,于是纪则明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去找她的人。 慎怡并不会和他报备生活,刚入学的大学生节目多到应接不暇,有时她上一秒还在教室,下一秒就逃出学校飞走了。 等纪则明联系上她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凌晨看完日出下来了。 慎怡看着那十几个未接来电直觉不妙,回拨过去倒没挨骂,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直接被塞进车里带走了。 他在路上跟律师一样分析着夜半爬山的危险预测,好像她已经掉下悬崖摔死了,劈头盖脸的一堆不算训斥但也不算好话的叮嘱,把慎怡吓得大气不敢喘。 一下车,他还想开口,慎怡就抢先认了错。 当时的纪则明并不知道这是她的特长,她爸爸已经被她用这个办法骗了十几年,见她态度良好,一副知错就改的委屈模样,他叹口气什么也不想说了。请到首髮站powenx ue2.c om阅读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夜店事件。 学校里面的人都已经算得上鱼龙混杂,就更别说学校外面了。有的地方虽然敞开了门欢迎学生,但也不代表别的人就进不去。 纪则明无权插手慎怡的吃喝玩乐,只能用言语上的劝诫来达到让她听话的目的,有时候管用,多数时间里都被她当做耳边风。 慎怡去的清吧多,那新开的店装修很对她的审美,于是夜幕降临之后一群男男女女浩浩荡荡地去了。 结果里面几乎没有可以小酌的雅座和抒情的流行音乐,转而替之的是以箱为单位的啤酒和震耳欲聋的电子舞曲。 可能不安全,但是可以很放纵。 她那时候年纪小,对什么都有新鲜感,不仅没有怯场,还能在里面认识一群新的朋友。 酒精催生出热切的渴望与不知名的欲望,慎怡昏昏沉沉地接到纪则明的电话时还特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但他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你在喝酒?” “对。在学校这边,和朋友们一起。” 她这样说是希望他放心,但心里也还是有一点怕他训斥的忐忑。 果不其然,纪则明真的端出了长辈的架子,喊了一声“慎怡”。 她喝得有些不知所谓,蹲在门外还能听到里面的喧嚣,受氛围感染,她甚至还能在他隐约的不悦里笑问,“怎么了?年轻人不就该过这种夜生活吗,你读大学的时候难道没有这样过吗?” 纪则明回答了什么,慎怡根本没听到,因为有人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 她抬头去看,是刚才隔壁桌过来打过招呼、想要她联系方式的男生。 那是一张和她一样朝气蓬勃的面孔,算得上帅气,但显然没什么礼貌,他不仅自顾自地夺走了慎怡的手机,还要居高临下地逗她,“在和男朋友打电话?” “不是男朋友。” “那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男生于是轻佻地问她,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 “我觉得你长得真的很漂亮,身材也很好,很符合我的理想型。” 电话没挂,那边的纪则明全都听见了。 他低低地又喊了一声慎怡,语气很沉,声音却有力,唬得那个男生愣了愣,把手机还回去。 “好像还有话对你说。” 慎怡却不想接了,摆摆手,她想吐。 男生便自顾自地替她接了,纪则明听见他的声音,怒气更盛,嘴上却温和地问他是不是慎怡的朋友,又问了地址,拜托他暂时帮忙照顾一下。 男生听这口吻和态度,便确认了慎怡没有说谎。因为如果是男朋友,对方是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女朋友的电话被另一个男人接起,还温柔地拜托对方照看的。 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便乖乖照做了。心里还猜测着这是她哪个哥哥或者叔叔,在她家人那里留了好印象,发展的可能就更大了。 怎知陪她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等来的不是如沐春风的长辈,而是一个从宝马车上下来且满脸沉郁的男人。 扯平了。 慎怡那时候听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交给我吧,我来处理。或者是你不能这样,尽量不要有下一次。她明明被家人教得礼貌懂事,是个从来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孩子,在他那里却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麻烦精,永远都有下一次。 久而久之,纪则明也就习惯了。 他性格里天生拥有包容的特质,往往不出格,也就由着她去了。次数多了,他也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她的第叁个家长,变成了她可以依赖的人。 这不是件坏事,他想。 他没有兄弟姐妹,虽然能够独享家人的爱,却也会在某些时候感到寂寞。慎怡的出现和存在,像是给他增添了一个妹妹在身边,或许也是一种体验和弥补。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这样的心态去对待慎怡。 那天纪则明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想法是谬误的。 当电话里传来她被异性搭讪的声音,对方站在男性的视角对她的外表和魅力做出点评的时候,纪则明忽然意识到,她原来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女人”。 他为这迟来的认知感到困顿,随即又涌起惭愧。 于是那天晚上他对着醉醺醺的慎怡,除了灌输“大学生去夜店危险系数不比未成年低”的观念外,还说了他犹豫许久才决定教育她的事情。 “慎怡,我很抱歉以前一直把你当小朋友对待。尽管知道你已经成年,却还是没办法从你依旧幼小的印象里跳出。” 他看着吐得昏天暗地的女孩,羸弱的背影像一株风一吹雨一下就会颠覆的蒲草。 纪则明一直都无法想象,她变成大人的样子。 可是今晚,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承认——慎怡已经具备发展男女关系、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的条件。 无论那个男生最后在她的社交圈里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他作为她的长辈,一不能插手,二有责任对她进行提醒。 慎怡吐得眼睛湿湿,漱完口去喝他端来的温水。 她有些胆怯地蜷缩在沙发上,抬着一双晶莹的眸子听他相比平时略微踌躇、低沉的声音。 “如果你要谈恋爱,起码应该从一些正经的地方认识,包括交朋友也是。我可以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怀有一些粉色的幻想,但是作为男人,我更了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喉咙每冒出一个字,舌头好像就会被烫到一下,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偏偏慎怡不似平时急着与他争辩,只静静地盯着他。 纪则明甚至都要怀疑她的耳朵失聪了。 尴尬的气氛逐渐攀升。他的本意是想把性教育也一起做了,但看着她几乎要掉完的妆容,一张透裸清纯又略显疲惫的小脸,他张张唇,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种冒犯。 他不是她的哥哥。 这些话由他来说,会变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调情。 所以那天,在慎怡最后的印象里,纪则明气得摔门而走,其实是他的落荒而逃。 “原来是这样。” 她笑得不行,连服务员过来上菜都没注意到,任由琳琅满目的盘子放满餐桌,也无暇他顾,对纪则明视角的事实感到新奇。 “那天我喝醉了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就只有一点点。”慎怡捧着脸,“不过你的话,我还是听进去了的。” 纪则明替她铺好餐巾,无奈道:“我大概能猜到。因为那天以后,你整整两个月都没理我。” 她是一旦让你走进她的世界,就不会轻易驱逐的人。 以前偶尔周末会来叨扰,缠着他带她去吃一些她生活费负担不起的餐厅,或是去一些地铁到不了的景点,都是慎怡表现她对自己依赖的方式。 纪则明当时在繁琐的学业里,其实也很需要慎怡带来的快乐来分散压力。 所以那段时间,她突然人间蒸发,纪则明很不习惯。 一开始他不好意思联系她,后来她父母有事,他都好像找到什么得天独厚的借口,急匆匆地借此和她通话,换来的也还是拒绝。 慎怡的态度太决绝,让纪则明险些以为真将人得罪到底,好一段时间都在懊恼。 “我那时候还在心里发誓,我说如果你能够消气,我保证以后都不教育你了。” 她听得刀叉都拿不稳,一直在颤,眼睛和睫毛也是,弯成新月似的形状。 “你不早说!我好亏啊。” 后来莫名其妙的有一天,纪则明早起去跑步,一开门就看到了站在他家门口的慎怡。 “问你来干什么,你说来吃早饭。问你早饭呢,你从身后提出来一大袋没处理过的食材。” 纪则明回忆着那天的情形,意外地发现,他当时的心情其实并没有多惊讶,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庆幸。 原来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忽冷忽热和阴晴不定。 所以后来关于她跳脱的性格、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多端的想法,都有迹可循、有法可解。 他们从来都不是天生契合,而是时间消磨掉棱角,彼此珍惜着靠近,直到融为一体,再不可分。 时针走了一会儿,夜生活开始了。楼下熙熙攘攘地开始出现攒动的人头,慢慢聚集、汇成一团,热闹得有些喧闹。 这餐厅位置选得好,靠围栏边缘,沿这个方向眺望便可以瞥见学校里高高举起的钟楼,离响起似乎还有一会儿,此时还归于平静。 慎怡嚼得腮帮子鼓鼓的,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跳跃,她的心跳略微有些加速。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要开始变热了,还是因为纪则明的话。 她垂下去的眼睛又抬起来,空空的肚子被他源源不断投喂过来的食物填满,方才因为饥饿而感到的焦灼感缓缓歇下,像曾经不断跃动的火焰终于被扑灭。 她的印象里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没点那么多,可现下却懒得想那么清楚了。 她告诉纪则明,其实那一天听他说那些话,她感到非常伤心。 纪则明的动作顿住了。 “我从那个时候就有些喜欢你了,但是不敢喜欢你。所以总是做一些幼稚的恶作剧,想要引起你的注意,看你的反应。我想,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应该会和我拥有一样的态度才对。可你每次都很理智、很冷静,让我既不爽,又伤心。” 所以每次清楚地感受到,纪则明对她没有那种意思的时候,慎怡都会进入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强迫自己离他远一点。 但心却无法停止跳动,也无法不向着他。 “我本来以为,那个男生的出现会让你变得有一些不一样。我心想,那天哪怕你只是有一点点吃醋,我都会吻你。” 可他没有。什么也没有。甚至在目睹了整个过程以后还能站在长辈的身份和道德制高点上,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和她说一堆男男女女的相处之道。 慎怡那时候就想啊,如果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些手段我都没想过呢,其实我一直喜欢你呢,你会怎么样? 你还会保持现在这样理智的表情,对我说不可以,不能有下一次吗? 她不敢。 比起因为他的态度生气,慎怡消失的两个月,更多的是在气自己的懦弱和幼稚。 要么告诉他,要么放弃他。 偏偏,两个选择她都做不到。 手机放在座位旁边,屏幕亮了亮,纪则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慎怡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委屈和痛苦了。 “因为刚才我知道了,小心翼翼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她流了好多眼泪都做不到不喜欢他了,所以才闭口不提地出现在他家门口。而纪则明也没有将这场冷战当做小孩子的闹脾气,反而是追悔莫及地反思了两个月。 如果爱情有输赢,那么他们心疼和怜爱彼此的心情不分上下。 扯平了。 亲爱的,有我呢。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的爱情,平时能够让外人看见的恩爱与长久,实则背地里都是有人在费劲维持。但仅仅依靠单方面的努力是不够的,能够走下去,都是一个人在缝,另一个人在补。 纪则明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一下。 你爱我的时候,我会因为你的心意而感到幸福。而我爱你的时候,你也会因为有我而觉得幸运。 慎怡看着他,也笑,却问他笑什么。 他没解释。 有的话,他们心照不宣。 纪则明垂下头回复了消息,把手机放回原处。 突然他提起,前几天和冯楷文他们几个见了个小面。 “嗯,然后呢?” “他们都感慨,兄弟里面又有一个要结婚了。没想到我会比冯楷文更早步入婚姻的殿堂。” “切。” “有人问我,为什么是慎怡。” 慎怡听见他叫自己的大名,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她终于发现不对劲,问:“你什么时候点的菜?我记得我没要这个。” 纪则明没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说,因为慎怡是慎怡。” 她骂了句有病,“这算什么回答?” “慎怡是慎怡,所以她无论嫁给谁都会幸福的。可我不行,我如果娶不到慎怡,那我就会不幸福。” 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感受到她的好。 长在美满富裕的家庭里,接受着松弛自由的教育,几乎是无忧无虑地长大,一个不缺爱的孩子,连自己的别扭都能坦然接受,这样的人无愧拥有爱的能力。 她不仅能够很好地接纳他人热烈的爱意,也能大方地投掷自己的感情。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慎怡愣了愣,牙齿碰到食物,竟忘了嚼碎,吞了下去。 “说什么呢……” 纪则明答非所问。 “你身上的热烈,是我终其一生都做不到的程度。所以造物主让人拥有不同的性格,为的就是让我们相遇,互补。” 慎怡的心跳更快了,她眉心跳了跳,嘴上假装轻松。 “嗯……也没有这么厉害吧?” 她耳边莫名出现滚轮压过地面的声音,却无法分出注意力去辨别,因为她已经无法从纪则明身上移开视线。 芬芳扑鼻而来,是鲜花的味道。 慎怡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站起来,看余光被粉红交织的颜色填满。 脑子里急急地扑来一阵狂风,将她的思考和不安冲散,只剩下他给予自己的一切感官。 服务员把成排的花车送到摆好后便退开了,透明硕大还坠有闪耀鳞片的气球慢慢地从四周升起,上升到一定高度后又停止,像纪则明退开两步,便牢牢定住的身体。 他单膝下跪,慎怡的叉子因为震惊摔到了餐盘上。 可是已经无人在意上面是否出现裂痕。 不远处零星的几位食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华丽排场弄得震惊,站起来凑近了围观,隐约能听到几句赞美这玫瑰与芍药的叹词,可慎怡当下的听觉全被纪则明调动。 “慎怡。” 他轻轻地叫。 她的双手急急地藏下桌底,一张脸涨得通红,揪紧了自己的裙子。 “……嗯?” 纪则明咧开一个笑容,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别那么紧张。 话音才落,不远处就传来服务员帮忙拍照的快门声。 慎怡忽地把被挺直了,呼吸都不畅了还不忘理一下头发。 “我不紧张……” 纪则明看她无措的样子,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她的这份惊慌失措而感到无比的愉悦,愉悦到冲散了他的局促,令他变得略微自然从容起来。 他说,这次他没有写稿子。所以如果接下来说到什么没逻辑的话,希望她不要介意。 慎怡紧紧地闭了下眼,又睁开,点头。 “首先……”他从一旁的某个花团里拿过什么东西,“这个是戒指。” 他敢拿,慎怡都不敢看了。 直到毛绒般的触感碰上她的手指,她才颤巍巍地挤出一丝视线。 居然是一个jellycat的娃娃。 不过是钻戒形状的,底部缀着一张笑脸和两只小脚。 可爱是可爱,却让人无端失落。 她抬起眼去看纪则明,用眼神表示疑惑。 他达到目的,猝不及防地掏出一个绒布盒子,猛地打开—— 慎怡被那钻戒闪得眼睛都痛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搞得心脏都要失控,跳动的频率直线上升。 他还笑得出来,“拿错了,不好意思。” “你……” 周围人开始起哄了。 慎怡想说的话又憋回去,鼓着一张脸,眼眶里渐渐溢出泪光来。 她揪着娃娃的边缘,开始听他跪着的誓词。 原本还怀疑是临时策划,结果纪则明刚要开口,背景音乐就来了。 慎怡一边哭一边笑,私底下偷偷踹了他一脚。 纪则明忍着痛,摸摸膝盖,继续跪好。 “其实刚才骗了你,这段话我想了很久,写在了备忘录里。但是背了很多次,每次背好像都有新的话想和你讲,加了又删,删了又改,最后还是决定即兴发挥吧,如果今天没能全部告诉你……以后的日子,我们再慢慢说。” 慎怡都要生气了,她用娃娃打了他一下,“我还没答应你呢……” 歌词开始唱了。 世界很大, 我们很小, 懒惰碰巧转角遇到无聊, 这么多人, 那么热闹。 “慎怡,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九年,在一起的第四年。” 他显然还是很紧张,只是举起一个小小的盒子,手腕都在颤抖。 “我们相遇是有长辈们作契机,但我还是时常会感觉到世界很小,兜兜转转中有那么多机会,能够让我和你互相吸引、靠近。” 这个世界那么那么多的人,偏偏,我遇见你。 时而成熟懂事, 时而孩子模样, 在冰冷的城互相取暖, 在你面前我也可以放下麻烦。 他的眼睛比以往每一个让慎怡印象深刻的瞬间都要深邃迥然,似要将她纳入他孑然的世界里般决绝。 “一开始你总是说,我们的性格不合,不像,很难走得长远,就算互相喜欢也无济于事。那时我回答,没关系,如果不合适就由我来改变。你却说,不要。你说,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的事,不应该让我一个人辛苦。” 爱情那么多模样,你却给了我最好的。 你想去很多地方, 可一个人不敢, 我会拉着你手, 一个一个实现它。 “于是我们拥有了属于彼此的一年又一年,相知相伴地走到了今天,在他人看来我们理所当然地要继续走下去,走向童话故事里的美好结局。但他们不知道这个过程里你流了多少泪,受了多少委屈,也不知道我时常焦急,又时常忧虑。那些幸福的画面我们共享,这些裂缝里吹进来的冷风时,我们也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只有在你面前,我的所有模样才得以呈现。 慎怡坐在椅子上,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绷紧和揪着而感到酥麻和疲累。 她的眼睛也是,一直被言语上的刺激而翻涌的情绪在催促着泪腺,她想这样的场合她确实是该喜极而泣的,但看着眼前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她又觉得,不行啊。 她那么开心,怎么能掉眼泪呢? 纪则明盯着她,都快盯出一个洞来了。 他的嘴唇不断颤抖,头一次毫无逻辑地说着密密麻麻的话,在舒缓悠长的歌词下语无伦次地冒出,说到周围的看客都潸然泪下,却好像还觉得不满,还认为,给她的不够。 远处钟声沉甸甸地敲响,在雷霆般的回音里,短暂的停顿后急促地摇晃起来,催促着命运。 慎怡眨眨眼,伸出了手。 “我愿意。” 看客们欢呼鼓掌起来。 纪则明却没有立马给她戴上。 他的眼睛闭了又闭,额头上沁出湿润的汗珠,彰示他急切又焦灼的心情。 “慎怡,我还没说完……” “以后慢慢说吧。”她小声,“你再不起来,膝盖都要青了。而且照片应该拍够了……” “……快点把戒指给我戴上呀。” 她的手都快伸到他眼前了,纪则明也只是攥紧了,狠狠亲了一下。 音乐唱到尾声了。 他摸着那无名指上莹白的皮肤,将戒指缓缓推入,抬起了眼。 “慎怡,你总说自己不好,可我却觉得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如果了解过你,就一定也会像我这样爱你。只是你只给了我这个机会。” “而我时常会感到骄傲,是因为我握住了这个机会。”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他居然哭了。 “我爱你。” 那一个瞬间,不知道从何落下满天的花瓣,连同掌声与音乐,堆砌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我们都会老的, 老到走不远了, 至少 楼下散步 有我呢, 你说你没安全感 习惯了孤单, 我会让你习惯 多一个人陪伴, 我们都怕寂寞 被时间慢慢吞没。 慎怡捧住了纪则明的脸,戒指金属材质的边缘冰凉,触到他的眼角。 紧接着是她温热的吻,轻轻舔去了他的那滴泪珠。 在他耳边,和歌词重迭,她小声地回应道。 “亲爱的,有我呢。” * 没想到写出来居然是纪则明哭了,小怡你真的。。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好。但素我觉得也非常符合女主的性格和男主的人设。。像正文里写的一样,是纪则明更需要慎怡。 普通的一天 喜事将近,慎怡妈妈除了操持不久后的订婚宴和两家事宜以外,自己家这边的亲戚也要有所走动。按照习俗,老宅也该细细整理布置一番。 今天正好得空,她便回来一趟,陪着父亲一起吃了顿饭。 她告诉老人,妹妹要结婚了。 “一眨眼这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好像昨天还跟在您和妈屁股后面,不愿跟我们到新房子去住呢。” 那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从电视机屏幕移到她身上,十分缓慢地眨了眨。 慎怡妈妈摸了摸他的手背。 “我以前总是担心,她这个性格和脾气没人能受得了,嫁给哪家那家就要不得安宁。怕她丈夫嫌弃她不贤惠,怕她婆媳关系不睦。没想到都多余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那男人你也见过的,叫纪则明,您记得吗?不记得也无所谓了,婚宴前他们会来拜访的……您身体还能活动前总是担心她,担心家里就这一个你们养大的妹妹会不会过得不好,会不会在您闭眼前都孤苦伶仃。现下她也终于有了归宿,要为人妻,将来也要为人母了,以后就不怕没人盯着她吃饭,没人盯着她生病了。” “可是您说,这个心放下来了,我怎么这么想哭呢……” 她越说越觉伤感,好在不多时爸爸就带着慎悦回来了,说是请帖都发完了,谁来谁不来心中都大概有数。 慎怡妈妈擦了下几乎要溢出眼眶的眼泪,起身和老人告别。 车上,慎悦问她是不是哭了。 妈妈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没开口,小女儿就又问:“是因为姐姐要订婚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后,爸爸说:“嗯,这是一个原因。但是也有别的原因,悦悦现在可能不太能明白。” 慎悦把头从后座探出来:“别的原因是什么?我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吗?” 妈妈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悦悦,你能不能一直待在爸爸妈妈身边?” 一辈子不嫁人,爸爸妈妈养你。 爸爸笑她说瞎话,也就这段时间让她多愁善感了些,等过个一两年,估计又会开始抱怨养孩子烦人了。 妈妈不说话。 倒是慎悦,冷不丁冒出了句:“姐姐嫁了人,以后就不回来了吗?” 车内寂静下来,爸爸也不知道怎么接了。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伤心,“是则明把姐姐带走了吗?姐姐以后都和他一起生活了吗?” “……你以后要叫他姐夫,不能叫他的名字,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 两父女在对话,慎怡妈妈不想再插进去,索性拿起手机刷朋友圈。 结果入目第一条,就是慎怡被求婚的动态。 她快速地浏览过图片,打开女儿的头像,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慎怡秒回。 “妈妈,我又幸福了TUT。” 附一个雀跃的表情包。 妈妈的电话火速拨了过来。 慎怡正躺在家里看动态下面的评论呢,收到通话请求,非常开心地接了。 她几乎是尖叫着大喊,我被求婚啦—— 惹得不远处在处理带回来的一部分花束的纪则明都看过来,原本蹲在地毯上舔毛的奶黄包也被吓得抖了抖,一个跳跃飞上沙发,踩到慎怡的大腿上,举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路过。 她却一点不觉得痛,反而怜爱地摸了摸猫咪的背脊,翘着二郎腿倒在椅背上大笑。 电话那边的声音也很大,多是些爱的指责,慎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指不断在屏幕上点戳,待回复的消息已经多到目不暇接。 尤其是陈樱子,她看到动态的下一秒也是要打电话过来,结果居然被占线了,激动的心情都表现在刷屏的对话框里。 慎怡一边敷衍妈妈,一边给她回了句:“嘿嘿。” 其他人的评论和信息她都敷衍回了,等终于挂掉家人的电话,她直接光着脚去把猫咪抓过来,站上沙发高高举起,用兴奋的声音欢呼。 “今天,纪则明和我求婚了——” “宝宝,爸爸妈妈要结婚了!” 奶黄包哪里听得懂她的话,龇牙咧嘴地哈气,扭着厚重的身体挣扎。 慎怡心情好,不和它计较,轻轻一个巴掌扇在它的嘴巴上,把它放下来,小跑着去找纪则明。 她今天穿了一条裙摆微蓬的长裙,迤逦的步伐一转,就要旋开来。 跟小精灵似的,飞到他的身后,双臂从腰间穿过,柔软地抱住了他。 “这么开心?” 他一支支修剪着花枝,以便它们能够顺利插入花瓶。 求婚的排场摆得很大,光是花都堆了不少,一朵朵的全是钱,慎怡看得肉疼,说好歹带回来一些,剩下的都以老板朋友的名义送给了来光顾的顾客,和在场旁观的群众。 慎怡捏了捏他的腰侧,找不到一块软肉,又去掐他的手臂。 “说得好像你不开心似的。纪则明,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暗爽。” 他根本没在掩饰,“我没有暗爽,我是明爽。” 他的朋友圈比慎怡还早发,不需要修图,只有一张他握着一只戴钻戒的手的照片。 慎怡自言自语地念着他的文案。 My only one. 我的唯一。 一个安静的夜晚,全世界都知道了,纪则明要把他的初恋娶回家了。 慎怡只要是一想到这个事实,心情就控制不住地要变成云朵飞起来,整个人跟棉花糖似的粘在他身上,就连纪则明要洗手,都要一步一步地贴着他到水池。 她静静地看他修花,看他插瓶,看他喷水,突然问。 “为什么是那里呢?” 陈樱子刚才和她说了群里的事情,她对纪则明猝不及防的行动感到无比震惊和愤怒,但得知了并没有其他朋友在场后,心里又平衡了。 但也更好奇,这男人到底是怎样一个脑回路。 “那家餐厅我们虽然去过很多次,但是我的印象里并不存在什么值得纪念的回忆。纪则明,为什么要在那里和我求婚?” 慎怡松开了手,他转过身来。 喷壶轻声放在了桌面上,男人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拢住了她的脸。 纪则明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一个原因是,那家餐厅很漂亮,适合求婚。一个原因是,那是你成年后,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认为彼此的大学时代很有意义,所以选了一个那时的故地。” 这眼神太温柔,似冬日泉水,又似夏日凉风,对视时,心中竟生出几分羞怯的颤栗,不自觉地想要逃开这令人沉迷的桎梏。 慎怡猜自己应该是脸红了,可眼前人太明动,她舍不得松开,只好用手掌相迭,捧住他摸自己的脸蛋的手背。 与他肌肤相贴,心中的鸣动更甚。 “就这样?” 他被反问,似是泄气。 精心准备了这样久,几乎是到了绞尽脑汁的地步,在她口中换来一个不甚惊讶的评价,是失落的。 “就是这样。” 慎怡果然瘪嘴。 “……好吧。” “你不喜欢?” “勉勉强强。” 她说完就要走,手腕却被扯住,一个踉跄倒回他的怀里。 两具身体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慎怡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弯腰了,把下巴抵在自己的肩窝处,下巴和侧脸贴入发间,在细细地嗅她味道。 他故意的,压低了声音,像在和她说什么秘密一样告诉她。 “……一直以来,对我来说,爱情是很神圣的东西,应该有个确认心意的仪式,而不是说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就能够发展出来。” 太亲密的距离,会让普通的呼吸也变得明显,男人吞吐之间挥洒的温度,令人指尖发软。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爱情不是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就能够发展出来的,爱是在未知的某天降临的。 没有任何前兆,也不会响起背景音乐,甚至不会让你察觉。 “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几百次面,吃过几百次饭了。” 所以我在我们常去的餐厅向你许下一辈子这样漫长的承诺,是对过去每一帧我们相遇、相知、相爱的碎片的拾起与拼接。 甚至今天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却会因为我们诞生在新的爱情里,而变成意义非凡的日子。 * 下一章不狠狠地do一场真的说不过去了,算算章节也该吃点荤菜了。 很有韵味(h) 有的时候即便周围保持安静,人也很难听见心跳的声音。只有它加速着鼓动,带动血液一起冲击你的感官与神经时,你才会发现,原来你是如此的鲜活。你眼前的一切,又是那么无法比拟。 慎怡的手慢慢下滑,从他的胸腔摁下,轻轻撑在了他的腹部,掌心下即是温热的肌肤,难以忽略。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来接她的时候她还猜测他是不是刚从店里出来。但脱掉了那层西装革履,里面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贴肤的黑色高领长袖,紧紧地束缚在这具勃发有力的肉体上。 像黑色绸带紧紧缠起来的礼物,上面还缀了一个会说话的蝴蝶结,等待拆解。 她唇畔的酒窝一直深深陷下去,似是还有更加沉沦的迹象。但即便没有这可爱的漩涡,她弯成新月般的明眸也已经泄露她喜悦的心情。 她说,纪则明,你穿成这个样子,很色。 “很色?”男人发出无辜的疑问,抓住了她的手指,“哪里?” 慎怡的双手抬起,攀上了纪则明的颈脖。 那纤细的双臂轻盈地交迭,挂在他的颈后,明明是个松散的束缚,他却好似被蛛网锁住,抵抗不能,也无心挣扎。 “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人夫感?你这样穿,就很有那种韵味。” 韵味这样的词语,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女人,鲜少有人会将其联想至男人的魅力。但奇怪的,这并不突兀,反而,十分吻合。 他听笑了,眼睛垂着,睫毛颤抖,亲了亲她的脸颊。 纪则明的视线没离开过她,对她逐渐变得迷离的表情感到兴奋,情绪带动着躯体与四肢,他手臂上肌肉和腹部的皮肤逐渐都收紧,等待着她的品尝。 “……你知道我接下来想干什么的吧?” 慎怡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后颈。 他轻轻地回了一声嗯。 这个音节不需要张开嘴,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并没有张开。 可当慎怡吻上来的时候,那道缝隙却是张开的,能让她毫不费力地探入、纠缠、交换彼此的津液,一点不防守,任其攻略,似是等待已久。 一个轻巧的托举和旋转,她就被抱到吧台上,玻璃桌面冰凉,隔着薄纱材质的长裙令人忍不住缩了缩。 心急的人却会错了意,又或许是故意使然,将温热的手指从小腿探入,沿着膝盖的线条慢慢往上,揉捏起大腿根部的软肉。 直到她的喘息在吻中都无法掩盖,才放开已经通红的肌肤,撩开内裤边缘,指腹摁着软嫩的瓣肉像摸琴键,让水液浸润了干燥的指尖,沿着私处柔美的线条,将长指慢慢探入。 慎怡从喉咙里难耐地发出一个哼音,他听见了都要凶狠地吞下去,用舌头缠得她更深。 湿吻的声音和衣物的摩挲都在沉寂的深夜里被放得好大,大到情欲和渴望也蔓延出理智的范畴,想要寻求更深的刺激和慰藉。 难舍难分的亲吻里,她被逐渐扩张,从一根到两根,身体慌张又敏感地紧紧含入,细细感受着着充实的插入。 随着水声渐重,那小小的穴口被撑出可怜的形状,第叁根手指却仍在蓄势,等待着一个适宜的节点,将窄小的甬道彻底塞满。 他一边抽送一边问她一些见不得光的问题,近似淫诗艳词,又似旺盛火把,把耳后连着颈脖一片的皮肤都炙烤到熟透,红得滴血。 慎怡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指尖都缠紧了,双腿被插得越来越软,几乎合不拢,疲软着垂在他的腰侧,用内侧磨蹭着他,或许是种求饶,但纪则明更愿意理解成催促。 他用舌头把慎怡的唇瓣舔得娇艳欲滴,撤离时还恋恋不舍地吮了两口,如此温柔,手指却在她高潮的节点撤出,拨开她攥紧衣服的拳头,让她往下摸。 那粗壮的器身不用抚都已经硬挺到翘起,慎怡被烫得抖了抖,整个人往后缩,她颤巍巍地喊了声:“哥哥……” 他不仅单手戴套,另一只手还有闲心去捏她小巧的下巴,扣着人令其不得逃脱,舔吻而上的同时挺动腰部把自己送进去。 他掐着慎怡的后颈,扯断她内衣带的时候表情都不带变一点。 “从今天起,要叫老公。” 让她对准了慢一点往下坐(h) 人夫。 纪则明在心底寂静无声地将这两个字嚼碎、吞入。 做的时候他特地没有脱掉上衣,尽管紧身的款式令他有些放不开,但每每触到慎怡几近痴迷的目光,他又生出十分的甘之如饴来。 他轻轻地吻她的耳垂、轮廓、和敏感的颈后,一遍又一遍地收紧臀部将肉棒喂进去,在她哭泣和讨好时逼她叫老公,妄想着这个词变成她的习惯,这个称呼变成他们床上的安全词。 但是后面那个愿望显然失败了,他发觉自己在这方面的自制力只有往下跌的趋势,完全没有上升的空间。 在慎怡被干得小腹抽搐,红着一张俏脸喷得玻璃桌子湿透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又楚楚可怜地连喊了他好几句老公,可纪则明都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拔出来,反而狠狠地顶进去,用力到下颌都绷紧,一副强硬将她全部填满的模样。 如他所愿的,得到了一片淫荡的狼藉,只看一眼就让人血脉喷张,欲望迭起。 家里很多地方都有镜子,但是全身镜却很少。 他无意给慎怡的衣帽间添麻烦,但心里恶劣的情趣得不到满足,就会滋生出更邪恶的念头,纪则明不想做得太过分,于是擅自替她选择,蒙住她的眼睛,一边操一边把人抱进屋内,抱到那面光线明亮的镜前。 他相信慎怡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他的鲁莽和癫狂,但仍然用最低卑的姿态和最柔软的声音去哄骗她,分开她的双腿,让她对准了慢一点往下坐。 “乖宝宝……怎么这么听话?” 她含得好难受,尺寸太大了,但是被他从后面锁在怀里又没办法动弹,两个膝盖骨贴在一起,为小腹处被微微顶出的形状感到恐惧,脚尖颤巍巍地想要点地,却总生出无法踩到实处的虚幻。 感官上传来的爽感也欺负她,让她一遍又一遍听信谗言,跌入堕落般的快乐里,如痴如醉。 慎怡模糊的视线全落在镜中男人的身体上,她从不觉得自己娇小,却在这个黑色的身影下被笼罩得似一只被收拢的翅膀的雏鸟,被细细呵护也被疼爱,但也被插弄被操干。 到最后她感觉自己的小穴好像有什么异样,不受她控制地想要喷溅些什么,于是抖着身体想要挣开这霸道的拥抱,却被他环在腰上的手臂困得无法伸展。 她垂着脑袋,眼泪落在自己的大腿上,摇摇晃晃间看见一双骨节分明、十指纤长的手,颇有些用力地捏住了她的双腿,稍微一摁,上面就浮现出清晰的指痕。 纪则明对这寸软肉一向情有独钟,但以往都只是轻柔抚玩,重一点也就揉捏掐摁,从来没试过像今天这样,用捆绑般的方式将她握紧。 她软下来,没力气动了,他便托着臀将人抱到腿上,就算看见漏出来的点点水液沾染到裤子上,也权当无事,握着茎身在红透的穴口不断摩擦。 那处已经堆满交合时碾出的乳白液体,地上避孕套都不知道扔了几个,他还兴致勃勃。 大张大合的频率显然不适合刚刚高潮完的身体,更何况是女上,慎怡几乎被干到尖叫,求着他换个姿势,没想到欣然应允后仍然是她坐在性器上,只不过这回变成了面对面。 深度和力度不变,能够看着他的眼睛却比背对着心安。 慎怡露出尖牙扯开他的领口,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纪则明,变态。” 他笑得胸腔在震动,像饱食一顿后餍足的野兽,爱与欲都随着肉体的纠缠不断而攀升,对她的责骂和怒斥都照单全收,还体贴地帮她脱去汗湿的上衣,以免感冒。 男人的双掌摊开,一个掌心握住她一边的臀瓣,似有若无地揉着捏着,甚至还有点掰开的动作,但也没办法,她收得实在太紧,不知道是蓄意报复他还是习惯使然。 慎怡摸到他也已经湿透的后背,声音起伏着:“嗯……唔……下次要你穿衬衫……做……” “做什么?” 她瞧见镜中他几乎要从衣服里迸发出来的背肌,操弄的时候会绷得很近,中间陷下去一道深邃的沟壑,连着腰部,每次发力都会颤动。 慎怡抱紧了纪则明,恨恨地闭眼。 “……做男狐狸精。” * 明天再来一发吧,感觉有点瘦了。 妹妹哪里都小(h)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陷入情欲里慢慢变得迷蒙与沉沦的样子,都是那么摄人心魄。 慎怡趴在他的胸前,一双眼睛静静地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镜中。 身体里被饱满地撑开,每一寸软肉在快速的抽送与进攻里被挤压、碾中,随着他顶弄的技巧,敏感部位统统被特殊关照,喉咙里情难自抑地要泄露出几声娇喘,都被她咬紧了他的黑色上衣,不愿服输。 神差鬼使地,她的手指摸上他的后颈,沿着那利落的线条一直触摸到他的发尾。 那里光裸,带着泛靑的颜色和微刺的手感,令人惊奇,想不断探索。 在某个临界点,纪则明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让她别玩了。 “痒。” 可是她就是要他痒。 心动难耐,欲壑难填。 即便身体已经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距离上不再能够分出你与我,也仍觉得不够,想将对方揉入自己的骨血、肌肤、心头。 纪则明搂着她光裸的背,略微粗糙的掌心摊开几乎就能覆盖住她的半个背部,他发了狠劲,将人紧紧地搂入,下身大腿发力,肌肉鼓出勃发的形状,因为连续的动作已经几近充血。 但这一切都抵不上射精的快感。 那深埋在她身体之内的、假装能够完整占有的深刻感触,没有任何一秒的快乐能够与之相比。 仿佛停滞的时间,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身下穴口兜不住的湿液淌出的羞耻感令人知晓,这一场性事是真实在发生。 慎怡任由他抱着平息,不敢动,也不想动。 她稍微抬一下腿,里面都有一种要涌流出来的错觉。 纪则明带了套,流出来的不可能是精液。 那就只有她了,水多的跟什么似的。 “我要洗澡……” 她用手掌稍微推搡了一下男人,声音娇得几欲滴出水来,视线都不敢落到镜子上——不用看慎怡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像一朵被雨露沾湿打透的芙蓉。 纪则明却说等会儿。 她搂着男人的脖子,害怕掉下去,下面慢慢感受到他在抽出。 紧接着是避孕套被扯下来、打结的声音。 他很是随意地丢到了地上,还顺手勾掉了慎怡挂在脚踝的内裤。 “洗澡……” 她心里一直念着这件事,整个人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怕纪则明笑她湿得厉害,流得衣帽间的软椅都湿了。 他却一直说等会儿、等会儿,一边说又一边亲她。 慎怡躲开,他又追上来,碰不到唇瓣就去亲脸颊,被她挥开又去亲下巴,然后捏着人的腰身把人往上颠了颠,从上至下亲她裸露的胸口和凸起的锁骨,一口一口清晰缓慢地吮过。 “我没力气了……纪则明,你别……” 他真的好似有耗不完的精力。 虽然今天比较特殊,也是慎怡主动勾引,但是小做怡情,大做伤身,该适可而止了。 可脑子里才捋清楚,纪则明就已经亲上了她的胸乳,舌尖正色情地舔着红珠绕圈,似品尝樱桃般花样百出,细细含弄不止,还要发出咂啧的声音。 慎怡本想推开他的脑袋,嘴巴上念着不想再做了,双手却是软绵绵地卸下力气,在他咬上来的时候揪紧了他的头发。 她清楚地听见纪则明含糊的笑声,却羞耻不及,被他扶起性器贯穿了身体,将所有的娇嗔都咽下去。 “呜……” 身上没有一块地方被他放过,新一轮的讨伐与侵略,他把注意力全放在软嫩滑腻的胸前。 两团桃状的浑圆被他揉捏不止,明明只有掌心的大小,却被他恶劣地堆起,挤压出一道浅淡的沟壑。 “妹妹真是哪里都小。” 他含笑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比起多情更像是奚落。 但也可能是慎怡的误解,因为她一向在乎她的身材。尽管对罩杯并没什么不满,却也不准纪则明拿她取笑。 “那你放手……” 怎么可能呢? 纪则明垂着眼,不仅没有回答,还用指背轻佻地刮了刮上面缀着的红肿珠丹。 他没等慎怡发作,低头将其吞入口中,用舌头卷起,狠狠舔舐。 “一口……刚刚好。” 她听得身下紧致地含住他,羞耻又惊慌地不断缠咬,惹得纪则明抽气,却不停下肏她的力度和频率,还要伸手去交合处摸那水润润的穴口,找到那颗鼓胀凸起的小蒂,用指腹上下摩擦。 “这里也小。” 被这调戏弄得身心摇晃,慎怡受不住这样情色的亵玩,当即颤着腰和腿泄了出来。 她双臂缠着纪则明,话都说不出来了,摇着头要他抽出来。 他却也只是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替她舔干净脸上的泪痕,等待她缓过这阵高潮。 慎怡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晦暗的眼神,好像前几次的餍足与满意都是演戏,如今才是正餐的开始。 他装得绅士,还礼貌地问一问她。 “能不能把你吃掉?” 我还以为那是你哥哥 xyushuwu8.com 他说这样的话,慎怡就会想起他们的初吻。 场合和地点都普通无奇,特殊的是这个男人,他亲她的目的、方式、还有亲她的表情。 如果要找一个形容词……她会用旖旎。 那天的纪则明又在她面前展露了新的一面,慎怡第一次看到他脱掉冷静自持的皮囊,在感情上变得有些贪婪急躁起来。 他明明是渴望的,却又好像在顾及什么。 所以当她把舌头主动探进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更多免费好文尽在:xyuz haiwu.o ne 后面她趁势摸他,从肩膀到手臂,从胸口到小腹,再要往下时被他摁住手腕,松开了唇上的桎梏。 她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见纪则明的表情变得……暧昧莫测。 他那时候不知道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动,局促又俏皮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尝起来是甜的?” 慎怡那时候听得原本就狂跳的心脏久久不能停歇,几乎要鼓破胸腔般的力度,让她在头晕目眩里向他伸出赤裸的枝条,想缠住他,噬食掉他。 她说,那你再多试几口。 他却只笑笑,假装听不懂这暗示,还替她整理衣服。 明明被摸得装束凌乱、被占尽便宜的人是他。 时间回到这一天,慎怡在类似的对话里已经找不到那个恪守斯文、克制礼貌的男人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色狼。 不过她虽然嘴上抱怨,心里却并不真的觉得辛苦。 毕竟肉体契合和精神共鸣一样难得。她既喜欢纪则明理智的一面,也喜欢他狂野的另一面。 这一切可以简称为闷骚,男人点到即止的装模作样,其实也是一种反差的魅力。 但慎怡当然不会告诉他,免得他误以为这是什么割地条款,以后在床上再突破一些羞耻的下限。 求婚的消息大大方方地晒出去以后,妈妈又把订婚宴的请柬给慎怡拿去一沓。 她说你可以不喜欢交际,但是纪家的儿媳不可以。 哪怕只是做一个花瓶,她也要做得滴水不漏些。 慎怡倒是早有觉悟,连前段时间嚼自己舌根的同事都发了,还摆得出笑意吟吟、五福临门的模样,心想背地里肯定又要被翻来覆去地鞭打一遍。 岑瑜说不用放在心上,毕竟她从进这个单位开始就已经因为外貌备受瞩目,只是那些人不肯承认罢了。 “哇,这也要说?我还以为全是因为我老公呢。” 岑瑜喝汤吃饭,一口不落,还有空答她的话,笑她改口真快,又说吃席那天她一定要封个大红包。 “都是同事,简单随点礼就好了。” 慎怡握着汤匙,还想听关于自己的八卦。只是她刚把脑袋凑过去,旁边就有一个餐盘放下来,就在她们的桌子上。 她抬头看,是张应怀。 很久没见他了,慎怡露出惊讶的表情,对他这个过来“拼桌”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倒是岑瑜,热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说起今天的菜色,看了眼他的碗,惊叹你居然喜欢吃这个。 慎怡一下子懂了,原来是暗度陈仓了。 她对岑瑜说要追张应怀的视事情有点印象,所以转换了表情,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张应怀微笑,点了下头。 他问她们刚才在聊什么。 岑瑜这个大嘴巴就要说,慎怡急急打断,“再聊下周我订婚的事情。” 这个应该人尽皆知了,不算秘密。把公开的事情拿出来说,总比告诉他别的私事好。 可张应怀表现得很诧异,他居然问,“你有男朋友啊?” 如果不是那眼神太无辜,慎怡真的会以为他在反讽。可想想他的家世,他平时接触的人,张应怀不知道这些下面的八卦好像也很合理。 但,“你们上次不是见过吗?去年扫雪的时候。” 你和我男朋友握过手,还做了自我介绍。 他愣了一下,不是很久,慎怡却在那几秒里后悔了。 她不是不知道张应怀是什么人,却还是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会记得这些小事。 大抵是过了太久世界都围着她转的生活了,慎怡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不过张应怀没说自己不记得,他解释道:“当时陈厅说那是你的家属,我还以为那是你哥哥。” 岑瑜点头,“以前是。” 慎怡无语凝噎,觉得有点聊不下去了,匆匆结束了午饭。 休息的时候她和纪则明说这件事情,说她果真不喜欢和单位里的人打交道,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考虑对方的背景和人设,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烦得很。 但是消息打出来,她又逐字删掉了。 感觉有点不好。 她都已经是快结婚的人了,不该说这么幼稚的话。 而且除去地点限制,其实她家和纪家也随处可见这类人群。 以后她都要和纪则明一起面对的,不能够再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他一个人承担。 慎怡想了想,发了一张今天吃饭的照片过去。 小怡:今天的西葫芦超级好吃。 这应该不是女同事的手 纪则明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展馆的休息室里和人聊天。 桌面上已经堆了几个雪茄的残迹,屋子里通天的烟草味道,辛辣呛鼻。耳边是对立而坐的两人侃侃而谈的声音,他垂着眼把手搭在扶手旁,任由袅袅的烟雾升起来,遮住神思不明的双眸。 手机抖动的声音被朋友突发奇想的大喊盖过,他脸色红润地说待会找个地方吃饭,晚上再聚在一起喝点小酒,言语之间俨然已经忘记了最开始的话题内容。 冯楷文及时地给扯回来:“吃喝玩乐你还怕我和纪则明怠慢你?先把这个事情谈好,你就一句话,能不能干?” 这是他们大学时期的同学,一直以摄影爱好者自居,没想到还真让他混出了点名堂。最近到月城来办展览,两人一得到消息,马上就守株待兔了。 先是对这个茶馆的线上运营前景侃侃而谈,再是用已经拿下的自媒体宣传项目来诱惑,为的就是拉他入伙,抓半个免费的劳动力。 “这投资……我还是要和我老婆商量的……” 对方还在支支吾吾,冯楷文已经摊牌:没钱就出力,只有用你的审美和技术来拍我们日后的产品,才能放心。 话糙理不糙,但这也不见外了。纪则明听得笑了一下,拍拍朋友的肩膀,小声道。 “好好考虑一下。” 如果说冯楷文是个花花肠子,那纪则明就是深明大义。在他们那些朋友同学的群体里,纪则明一直维持着良好的信誉和正直的形象,所以他这话一出来,朋友就好像被喂了定心丸似的,真的能看见光明的未来了。 冯楷文无语至极,感情他说了一百句,都还不如他纪则明一句。 朋友开始询问起细节,冯楷文也乐得和他介绍。不过旁边的纪则明又沉默下去,他不由得分心多看了几眼那悠哉悠哉的某人。 纪则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掐了烟,把手里的东西换成了手机。 那屏幕亮着,能看见是聊天界面。 而他那被朦胧白雾遮挡的眼睛也已经显现出锐利的原形,尽管被漆黑的睫毛掩盖半分,也还是能窥见其中盛满的柔情。 冯楷文都不用问,就知道对面那个人百分百是慎怡。 他还没有分手的时候就十分唾弃这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更别说失恋后了,一点甜蜜恩爱都见不得。 尤其是好友最近好事将近,整个人温柔地快要溢出粉色泡泡,令人不齿。 于是心里低低鄙夷几句,转头继续与人唇枪舌战。 过了五分钟再看过去时,纪则明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眼神盯着屏幕,不过眼睛垂得更低了。 “看什么呢你?”冯楷文没忍住好奇,凑过头来。 就是一张很正常的饭菜的照片,看餐具和桌子,应该是慎怡他们的工作餐。 “公务员就是好,油水多还便宜。” 朋友也看了一眼,发出感慨。 纪则明要订婚的事情如今人尽皆知,更遑论他们这些还保持联系的人脉。 既然熟悉,就不可能不知道慎怡。 况且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朋友也没少见这个“妹妹”。 他们的对话就此跑偏,说起以前的事情来。先是说没想到他们爱情长跑了这么多年真的修成正果了,又说谁都没猜中纪则明原来喜欢这个类型,难怪当初学校里百花齐放,没一朵能入他的眼。 纪则明听到这里,打断了,“没有的事。” 一半一半吧,朋友回忆着。 冯楷文和纪则明从小就厮混在一起,两个人跟双生子似的如胶似漆,到了大学也不例外。一个开朗阳光,一个沉默内敛,妹子但凡会来事,都不会挑个难度系数高的下手。所以刚开学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问纪则明的联系方式,全是来冲着冯楷文来的。 却不曾想,看起来最浪荡的人反而有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你别说得我跟万人迷似的,怪不好意思。真不是纪则明魅力不够,他就是不爱打扮,每天戴个眼镜穿个短袖就出门了,光靠脸能吸引异性多久啊?” 冯楷文开始扯皮,既要假装谦虚,又要替好友辩白。 “他如果愿意花点时间来装点一下自己,都不用单身四年。” 朋友点头,“那是。” 两个人说完这些话,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却发现当事人根本没在听他们聊天,还在对着那张照片耿耿于怀。 冯楷文直接伸手去夺了,“一张西葫芦炒牛肉的照片,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吃,我们待会找个正宗的餐馆……” 纪则明牢牢握住了,让他抽离不得。 他声音哑哑的,说了句:“不是西葫芦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他把图片放大了,这张照片的边缘出现了半只手。 在几乎贴近界限的位置,纪则明如果不放那么大,他根本没注意到。 冯楷文看看那手,又看看纪则明,不明所以。 他义正严词地下结论:“这应该不是女同事的手。” 女人的手背不会那么宽厚,指节也不会这么修长,甚至手背肌肤也不会这样粗糙。 “……” 冯楷文和朋友同时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他们默契地绕开了这个“秘密”,开始聊待会去哪里吃饭的事情。 而纪则明还在研究那张照片。 准确来说,他是在研究该怎么回复慎怡。 要怎么说才能显得不刻意,让她感觉不到自己被过分关注,又能得到那个和她一起吃饭男人的信息。 他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研究着措辞和语气,全然没察觉对面两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朋友慢悠悠地否定了刚才的事情:“我觉得,就算他和你一个性格,每天打扮得孔雀开屏,大概也很难谈成恋爱。” 冯楷文不置可否:“有的人就是天生一对,没办法。” 他两各自陷入了沉思。 突然朋友想起一件事。 是毕业后的两叁年,他们还有其他几个留在月城的朋友要组团出去玩,当时纪则明在打羽毛球,他们便去球场接人。一路走到上车,这人都冷着脸在回信息。 当时有两个八卦的,绕到他身后去看,被发现了,一顿好打。 但还是看到了一点东西的,据他两所说,应该是在和女朋友吵架。 “就看到两叁句话。”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他跟他女朋友说,不要和学校里的小男生说话。他女朋友问,那大男生呢?” “纪则明怎么回?” “……他说,更不可以。” 这个人的占有欲和好胜心都藏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有时候连亲近的人都能骗过,相处起来只觉如沐春风。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天生的性格如何能够被轻易更改,总会在偶尔一些忍耐不能的瞬间里冒出来。 别说朋友了,就连冯楷文,对这些瞬间也只是印象寥寥。 为数不多的几次,几乎都是因为慎怡。 * 换新封面了! 这章写得我有点忐忑。其实我觉得和前面是对得上的,但是小怡的成长线我拉的有点长了,所以追连载的读者可能已经淡化了对男主的印象了…后面的章节可能会更多的把笔墨用在纪老板身上TvT 另,头几章的星座我是随手写的,并没有特殊含义,但大家好像都很喜欢研究mbti和星象,如果不符合天蝎座的性格特征,还请宽恕我。 是不是故意勾引我 下午他们简单地做了一些条款说明,虽然是关系算亲密的朋友,但是在利益上还是得公私分明。冯楷文说最快后天把合同拟出来,到时候就等着你大显身手了。 正事谈完了,私事还没有。朋友虽然在月城待过几年,但还是对它日新月异的变化感到震惊。已经进入夜生活模式,他和冯楷文都提议去逛逛玩玩,喝点酒聊聊人生,但纪则明拒绝了。 “你们去吧。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冯楷文和他耳语:“别啊。难得见他一次,以后估计都要线上谈条件了。一起去喝点,再压榨一下他。” 纪则明说你去吧,消费记我账上。 冯楷文立马喜笑颜开:“这么大方?” “记得开发票,我回去给会计报销。” 他装模作样地立正敬了个礼,转身搂着朋友上车,还不忘回头给纪则明抛个媚眼。 后者假装没看见,一边回复手机消息一边走到车前,车灯闪烁两下,他把对话框里的“再看看吧”发了出去。 退出和家人的聊天,慎怡的头像被置顶在最上方。 看到那亮起的红点,他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点开,是一张照片。 慎怡强抱着小猫和自己合照,女人笑靥如花,宠物龇牙咧嘴。 她或许确实有点什么磁场不妙,不受小猫小狗喜欢。但奶黄包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算不上排斥,应该说傲娇。 什么人养什么猫,她们母女两的性格倒是像。 纪则明笑了。 上面的对话平平无奇,西葫芦的照片下面是他波澜不惊地问了一句有多好吃,慎怡说超级超级好吃。 关于那只手,那个男人,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不问。 因为如果他接下来还会以重要的身份出现在慎怡的生活里的话,她会忍不住和他分享。 纪则明不希望她看到自己有些扭曲的这一面——她拥有自由交友的权利,尽管是异性也不例外。 怀着略微踌躇的心情回到家中,门锁自动开放后会发出电子提示音,慎怡听见了,抱着猫哒哒哒地跑出来,对他说你回来啦。 “吃饭没有?” “早就吃了。你不是说不回来吃吗?我就在外面吃了。” 纪则明脱外套的手一顿,轻声问,“和陈樱子?” 慎怡在给奶黄包剪指甲,工具从卧室找到书房,才想起来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 她专心致志,头也没抬,“不是。和同事。” “……哪个同事?” “你见过的,经常和我待在一起那个,叫岑瑜。有印象吗?” 她没看见纪则明非常轻盈地松了口气,近似呼吸时般自然,并不惹人注意,却是刻意控制,不想引起她的疑虑。 他脱掉了外衫,穿着拖鞋走到客厅里,问慎怡今天累不累。 “不累,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哦对了,”慎怡抬头,眼睛里满是喜悦,“今天婚纱店把订婚礼服寄过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她蹲在地上配合着小猫的高度,纪则明站着只能俯视她。颇有些奇妙的角度,他没忍住,挠了挠她的下巴。 “……干什么?” 他答非所问:“待会再看。我先洗澡。” 慎怡没理他了。 淋浴很快,纪则明前脚从浴室里出来,后脚就听到慎怡的声音从衣帽间里传来。 他擦干头发去找人,推开门发现她伫立在镜前拉拉链。 瓷玉般莹白的颜色配上绸缎质地的布料,裹胸的设计能够巧妙地露出锁骨与纤肩,一路束着身材的曲线迤逦而下,若隐若现的欧根纱坠在鱼尾设计的裙摆,衬得她整个人落落大方,端庄且静美。 纪则明往前一步,伸手替她拉上了背后的拉链。 慎怡感觉得到他观赏的目光,开心得不行,在他面前转了两圈。 “好看吗好看吗?我当时在那么多裙子里一试就看中了这一件,是不是很好看?” 他抓住了公主的指尖,像欲邀请她共舞般小心翼翼,点头给出认可:“好看。” 慎怡却不满意。 “好看怎么就只说好看?夸我啊,使劲夸,往死里夸,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更上镜更合身,这几天吃饭都只敢吃七分饱……” 纪则明从后面抱她,摸她的小腹。 “别不好好吃饭。”他先是说重点,然后才娓娓道来:“首先,裹胸这里有点小性感,很漂亮。其次,包臀的设计我很喜欢,能够显得你的臀部很饱满、挺翘……” 他越说脸凑得越近,说到最后都已经偷亲了她好几口,痒得慎怡直乐,要把他推开。 “怎么听起来这么下流呢?” “因为你的脑子黄黄的。”他还倒打一耙,“……是不是故意勾引我?大半夜试穿,想看我疯狂?” 慎怡受不了了。 “有病啊!哪里学来的话……服了你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嬉嬉闹闹了半晌,笑得慎怡腰都直不起来了,纪则明才托着人回卧室。 她说你怎么不试试呢,虽然是按尺寸量的,但是万一不合身呢? “怎么会不合身?” “万一你变胖了呢?” 纪则明正兜头脱去上衣,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就两秒的功夫,慎怡已经鬼灵精地爬开老远。 他俯身一伸手,扣着人的脚腕轻而易举地抓回来了。 这具躯体宽厚得如同远山,上面缠绕着的筋络清晰有力,恍若蜿蜒的山脉。浅色的肌肤并不显羸弱,反而增添了几分斯文的错觉,让人常常被迷惑,轻视他的攻击性。 “怎么会变胖呢?” 他笑着说,“为了好好伺候您,我可是经常锻炼的。” * 没什么想写的play,要do吗?想看什么呀。 所以你要奖励我 慎怡被这话逗得直笑,被他欺身而上压着亲的时候也仍咧开嘴角,乐不可支。 纪则明一边对她上下其手,一边和她说起今天和朋友见面的事情。 “就是经常穿格子衬衫,还留胡子那个,记得吗?” 慎怡点下头,表示她有印象。 纪则明便顺势谈起自己大学的事情。说他们都觉得自己那时候在外貌和性格上是很寡淡单调的一个人,问慎怡也这样觉得吗? 她摇摇头。 每个人的审美与喜好不同,如果刚好长得符合大众审美,在生活或许就能收获多几张笑脸。可如果不符合,那又怎么样呢?少了他人的赞美和追捧,你就不独一无二了吗? 慎怡抱着他,慢慢地说:“或许说这样的话很没良心,但是纪则明你要相信,如果你长得丑的话,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她见过他初初成人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而他也见过她尚未发芽的懵懂,一天一天结出饱满的苞蕾。 我们目睹了对方最青涩的时期,并且不将其当做一种晦暗难言的历史,反而庆幸感恩。 纪则明掐她的软肉,痒得慎怡乱窜。 “真的很没良心。” 他埋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慎怡摸摸他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又听见他说:“还好我长得算帅。” 她一下子笑出来,说他是叁分颜色开染缸,夸你几句就不得了了。 他也不恼怒,撑起身体打算去关卧室的灯。 慎怡还托着下巴在滔滔不绝:“怎么你们男人也会有容貌焦虑呢?因为追你的女生没有冯楷文多,所以你自卑了?别这样……纪则明,只是你的花期晚。” “你看像现在这样,年纪上来了,韵味也上来了。” “……”他无言以对,只反驳第一句,“我是焦虑你曾经也对我有这样的观感。” “不会呀,我那时候觉得你其实长得蛮好的,就是有点装……” 慎怡灵光一闪,跳起来,让他先别关灯。 “你的眼镜呢?” 纪则明近视,但是不深。读书的时候戴眼镜是因为经常要用到电脑,现在基本不戴。 慎怡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像乞求的小狗,“我们今晚戴眼镜做好不好?我想看嘛,我想……” 想什么? 纪则明倒是想听她说下去,心里隐约有什么坏主意冒出来,他非常顺从地满足了慎怡,甚至还问她要不要穿衬衫。 慎怡狂点头,要。 等他从衣帽间里返回的时候,顺手摁掉了明亮的光线,只留一盏昏暗的微光在门边。 男人被白色衬衫包裹着的勃发的肉体,从黑暗里踱步而入,好似夜深后便要来索取情欲的使者,神秘又令人胆颤。 慎怡兴奋极了。 就是这个斯文败类的扮相,让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上,随着纪则明逐渐走到床边的动作,她也从床上缓缓靠近。 她几乎是跪趴着爬到床尾,伸手去够那伫立着的男人。 月光落进来,他的镜片泛出锋利的光泽。一冷一暖的色调中,他敞开的衬衫露出里面包裹着的结实肉体,泛着蜜色,诱人品尝。 慎怡几乎要笑开花了,摊开手掌去蹭他的腹肌。 纪则明看着她这个没出息的样子,颔首将自己的裤子往下拉了拉。 内裤边缘露出来,连同深邃的人鱼线一起,暴露在她贪婪的目光里。 他没有去捕捉她,放下了猎人的天性,立定任由她玩弄。 慎怡夸他好乖。 “嗯。”他沉沉地应了一声,“所以你要奖励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看起来有些脆弱。 大抵是因为朋友们的对过去的他做出了客观的评价,是他当年不在意且没留心的。 纪则明那时候并不关心异性对自己的看法,因为他的生活里有太多乐趣可以填满那些寂寞无聊的间隙。所以恋爱与陪伴如果需要他做出改变,那他情愿孤单。 可后来遇到了慎怡,他才发现原来爱是这样。 爱就是会在乎她的看法,在乎她对自己的评价,连同那部分还未变成粉红颜色的过往一起,让他回想起自己毫无魅力的从前时,会感到羞耻和后悔。 他垂着双眼,表情有些木讷,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慎怡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可也许是在一起久了,彼此的精神与肉体纠缠了太久,导致心灵都会有所感应。 她什么也没说,双手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部,让他靠近自己。 这个姿势和距离,她跪在床上,脸贴在他的腹部。 离已经勃起的地方很近很近,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纪则明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温热的,带着馥郁的味道。 他想这是色情的,是一种肉欲的痴迷。 可他不在乎,如果他的身体能够比他的面孔与人格更讨她的喜欢,他也不觉得伤心,反而觉得自豪。 至少,他有可以留住她的东西。 然而慎怡并没有挑逗他,也没有直接触碰他。 她只是轻轻地把嘴唇贴上来,让亲吻柔软地落在他的皮肤上,像是一个肯定的烙印。 安静的室内并没有任何声响,她离开的时候也像飞鸟栖枝头,悄然宁静。 “喜欢你。” 纪则明的眼睛里装满了慎怡,他看见她的微笑,和一张一合的唇瓣。 心上的湖泊好似忽临骤雨,密集跌落无数珠声,砸出满盘的涟漪。 骇浪和惊涛,在心底翻涌。 但纪则明就是爱她这又当又立的死德行,爱得 如果人生是游戏,那么别人眼里的纪则明就是赢家。从慎怡的角度出发,他又是一个完美的伴侣。外人看不见他的缺点与不足,自然也就没办法知晓他的脆弱与难安。 像纪则明觉得荣幸的心情一样,慎怡也很感谢他选择了自己。 每个人的多面性并不为外人所知,可因为你的坚持与肯定,让我站在了你旁边。 我不是外人。所以,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怎样都喜欢。 她的双手交迭在纪则明的腰后,缓缓收紧了,脸蛋眷恋般地蹭了蹭。就在他以为慎怡会伸手去摸他的时候,她突然坐了起来。 这个姿势她依旧是跪着,只是直起了腰身,身高刚好到他的下巴。 纪则明很想摸摸她软软的脸,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慎怡没有反抗,他便又垂下头想去亲她,却被挡开。 还没来得及疑惑,她的手就撑在了自己赤裸的胸膛。 人和人的体温即便同样炙热,相触时也仍会觉察出不同。明明是相似的温暖,纪则明却无故感到心头一震。 她蜻蜓点水般地亲在自己的身体上,从锁骨到胸口,顺着肌肉线条一直往下,在块垒分明的腹部多流连了几口,还尝试着深处牙齿咬了咬那块硬肉。 他被亲得有些急躁,摸着她蓬松的头发,五指从耳后插入发间,几乎是无所察觉地将她的脑袋摁到自己的腰部。 “慎怡……” 她不怀好意地笑,从下而上伸出舌头去舔他的人鱼线。 纪则明猜不到她的想法,单纯地根据体位去分析,这个趋势很明显。 这么多年的床笫之欢,慎怡很少会替自己口交。 原因很简单,一是她学不会,二是她懒。 但不排除慎怡偶尔的一时兴起,比如想要看他求饶,又或者想要他失控。 所以他浅浅地期待着,等着她下手。 然而慎怡尝够了他的肉体,腰部塌下去又直起来,恢复到了刚才的姿势。 “在想什么?”她俏皮地问。 纪则明不答。 他直觉那是陷阱,而且是从未跳过的那种。 慎怡没听见回复也不羞恼,往他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当做泄愤,结果用力过猛,竟冒出几滴血珠,把她吓坏了。 “怎么这么娇气!” 但不得不说,这一个小小的伤口让他看起来变得更加诱人了。 她一边用手去摸他衬衫下已经蓄势待发到缓缓变热的肉体,一边亲他的脸庞,靠得太近,鼻腔里几乎都是沐浴露的味道。 这香气她很熟悉,是雪松,和她身上的一样。 只是荷尔蒙的作用就是这样的厉害,同样的味道变成了对方的迷魂剂。 慎怡越闻越兴奋,几乎要贴在他身上,鼻子顺着下巴一直嗅到胸口,像猫科动物误食猫薄荷,整个人变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她碎碎念着:“眼镜、衬衫、裸体、还有伤口……你真的好美。” 她总是爱用这些不太适配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但纪则明从来都不反驳,他甚至会乐得自己符合她的审美、她的恶趣味,和她的性癖。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揉着慎怡的后脑,拇指往下一寸寸摁着她的颈脖,慢慢揉捏着。 触到敏感的地方,慎怡缩了缩脖子。 她仰着头看他时,恰好那张薄唇轻启,向她发问。 “喜欢这样的我吗?” 这问题明明开始前就已经说过,但他好像总是听不够,要反复确认,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鉴赏。 慎怡不懂他的执拗,但是也乐意纵容他。 她知道他已经急不可耐,所以将手往下探。 和他相处久了,坏心眼也就多了。 她故意用指腹去蹭那内裤的边缘,两指捏着那薄薄的松紧带,拉开又放手,让有弹性的布料带着响声弹回他的腰腹。 “哪里都喜欢。” 她笑得一脸谄媚,对这样的纪则明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那里已经很大,隔着内裤都能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她贴上去摸了两把,没什么犹豫地扯了下了他的裤子。 “原来你平时喜欢这样放。”慎怡睁着眼睛观察,似好奇宝宝,“没有勃起的时候是不是会小很多?” 纪则明不像她,听到这些问题会脸红心跳,避之不及。他的脸色几乎未变,淡淡地承认,但是又澄清强调:“正常的状态也不小。” 慎怡骂他普信。 他弯唇,“你再摸摸它,可能会变得更大。” “变得更大?那岂不是插不进去了?” “不会的,宝宝只是穴口比较小,只要慢一点、腿分开一点就能全部都吃下去。” “……” 慎怡的脸红得不像话了。 明明是她自己要问,却又害羞得不行。 但纪则明就是爱她这又当又立的死德行,爱得不行。 慎怡打嘴炮打不赢,开黄腔也开不过他,心里一边唾骂他是老变态,一边粗鲁地去扒他的内裤。 真不知道是操作不当,还是他硬得嚣张,才稍稍拉下几厘米,那肉棒便急不可耐地从里面弹了出来,她凑得太近,竟然生生被打到了脸上。 死寂一般的尴尬里,头顶掉落一点笑声,慎怡心里拧成坨掉的面条,就要发脾气。 可纪则明用指腹蹭着她被拍得有些红艳的脸蛋,低声安抚:“我的错,我道歉好吗?” 她一股气便生生被堵住,从鼻子娇气地哼了一声。 如他所想,慎怡今天确实是想给他口的。 可是刚刚闹了这么一出,她又觉得自己不该屈尊降贵,以免助长这个男人的下流龌龊的心思。 然而箭在弦上,她临时脱弓未免也太不道德了。 心里一边纠结一边盘算,纪则明的耐心却已经在她短暂的思考里告罄。 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竟捏住慎怡的下巴,哄她张嘴。 “就含一会儿。” 扭着腰想要把他吞进去(h) 纪则明没有用力,如果慎怡不肯,很容易便能推开。 可是偶尔她也想哄哄他,给他点甜头尝尝。 所以盯着那道炙热的目光,她缓缓低下了头,两瓣柔软的唇微张,将他含进去的同时,将舌面贴上敏感的龟头侧面,轻轻地舔了一口。 头顶传来一声男人的闷哼,根据慎怡多年的经验判断,那是爽的,不是疼的。 有了鼓舞,她的胆子便大了一些。 毕竟这种事情她并不熟练,也没有厚着脸皮去学习过,所以技巧一直都是笨拙的。 慎怡把嘴巴稍微张大了一点,好让他的整个头部都能被自己吞进来。 只是口腔终究太小,这个尺寸于她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被塞满。没有了可以挑逗的空间,她只能移动着舌头,毫无章法地舔他。 无意识地触到冠状沟,纪则明会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克制不住的时候会狠狠地握住慎怡的肩头,虽然已经非常快速地松开,但还是会留下清晰的指痕。 他不敢摁慎怡的头,因为深喉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任由她舔舐糖果般不轻不重地将他的性欲高高吊起,他需要一件东西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纪则明努力想要看向别处,想把感官放到另外一个地方,但是哪里做得到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伸手碰了碰她鼓鼓的脸颊。 什么也没有说,可慎怡却被他的眼神看得身下一紧。 镜片和光线都遮掩不能,在他脸上暴露无遗的欲色,浓稠似墨,像暴雨砸落屋檐,以无法阻挡的趋势淋淋漓漓淌下。 她面上发烫,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挠得心痒,嘴巴里酸胀,就吐了出来。 没有完全含进去,甚至连一半都尚未容纳,只将将宠幸了头部,可不知道是她口水充沛,还是他动情至深,吐出来的时候唇瓣上竟还粘了一根半透明的银丝。 慎怡伸出双手握住,上下撸了撸,他又开始喘,喘得人心尖发颤。 她跪着的两个膝头不自觉地碰在了一起,腿心传来连绵的酥痒,随着穴口不断地收合,不断地让她感受着内裤上的湿润。 慎怡嫌累,干脆手脚并用地趴下去,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柱身。 这样虽然不能照顾到全部,但是轻松。 她向来是个把自己感受放第一位的人,所以即便隐约知道这样的方法是在四处点火,也仍不管不顾,任由纪则明火烧眉毛。 他的拳心攥得很紧,被慎怡张开手掌包住。 只是体型上存在差距,她的手心只能容纳他的一半。 她握着他的拳头借力,把头颅埋得更低,去舔他垂在性器下面的两个囊袋。 “……慎怡!”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几乎是震惊地发出一声喝止。 可这更助长了这小妖精的坏心肠,不仅含住那饱满的地方不放,还要发出嘬吸的声音,听见他呼吸重得落下时都快有实感,又露出几颗贝齿,笑嘻嘻地用牙齿去磨他。 纪则明忍无可忍,龟头怒张勃发,整根肉柱都肿胀了一圈。 他握着性器上下撸动,干燥的掌心摩擦起来只有细微的痛感,他闭着眼在做深呼吸,一下一下顺着气在调整情绪。 慎怡一看大事不妙,就要逃走,嘴巴里还要倒打一耙:“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不舒服吗?” 她一步都挪不动,被他抓着没能跑。整个人被翻了个面,依旧是跪在床上,只是屁股被他摆弄出高高翘起的模样,比先前更为羞耻。 “干什么!怎么可以对我使用暴力!” 她还有力气叫,纪则明却没有心情和她玩甜言蜜语的游戏。 他几乎是悬崖勒马,不想弄脏她的漂亮脸蛋,或是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仅有的一点理智已经用来制止这些不好的可能,如今是一点都不想要让着她了。 这个姿势能够很清楚地看清小穴的模样。 这时候他开始后悔刚才关了灯。 但是没有关系。 纪则明握着性器抵上去。 那处已经湿得不像样,明明都还没有摸过她,粘稠的水液就已经源源不断地要涌出来。 他才将头部浅浅碰上那翕合的小口,那湿穴就急不可耐地在咬他。 纪则明绷着一张脸,不再理会慎怡的假哭,握住了硬硕的柱身,一下又一下地拍向她的穴口。 慎怡被拍得眼泪汪汪,腿心酥麻得像被啃噬,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被插入,整个人都痉挛起来,腹部起起落落,扭着腰想要把他吞进去。 “唔……操我……” 平日里急躁不堪,听见这样娇媚的呻吟和求欢就把持不住的人,今天却毫无反应。 可慎怡但凡还有闲心往后看,就会发现他人鱼线的位置血管分明,青筋暴起,显然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纪则明不断地拍打着这口清泉,拍得水液飞溅,两瓣臀都被沾染上几分水光,硬生生用体外的挑逗将人送上了高潮。 可没有被插入过的快乐过后会带来更深的空虚,慎怡满脸是泪,要他进来。 说实话,她有些摸不清纪则明现在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因为她给他口而变得这么亢奋,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单刀直入地将她干服。 龟头慢慢地没入,慎怡却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大骂:“狗男人!” 我想要的爱也变多了(h) 纪则明选择性耳聋,收紧了窄臀,腰部发力,将整根硕大的肉棒喂了进去。 他俯下身,从背后把慎怡抱紧,两只手移到前面去摸她圆滚滚的软乳,一个接一个的热吻落在她的颈后、肩胛和蝴蝶骨,惹得人不断抖动,企图躲开。 可下身在她适应以后便快速地律动起来,根本不给她一点挣脱的机会。 慎怡刚才还是饥渴求干的状态,可实打实地被抽插了十几下以后便遭不住了,尤其是他将自己的一部分体重压在自己的身上,与她亲密无间地重迭在一起,那欲根埋的太深,狠撞的时候她几乎能感受到囊袋拍在穴口的感觉。 她哭哭啼啼地要他轻一点慢一点,可纪则明狡辩说后入就是这样,进得深,吃得满。 “刚才不是这样的说的呀。” 他看不见慎怡的脸,却依旧伸手去摸她的眼下,那里果真湿润一片,跟小穴一个模样,不断地冒出水来。 “这个姿势我很容易发力,所以你不用担心。” 刚才她讨饶求欢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装冷漠,现在倒是假模假样地回答起来了。 慎怡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觉得他不讲理,恩将仇报! 她心里怎么想的嘴巴上面就是怎么骂的,可她不知道,她如今这副模样只能用可怜兮兮来形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可爱小兽在撒娇卖乖,没有一点杀伤力。 所以纪则明根本不生气。他也没必要为了这点情趣生气。更何况,慎怡骂得对。 他细细地在心里重述了一遍恩将仇报这四个字,将操弄的速度减缓了。 慎怡哼哼唧唧地摇着屁股,有了空隙喘气,可很快又不满起来。 这会她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她甚至觉得有点烦,纪则明今天跟故意折磨她一样,不是太粗暴就是太温吞,令她忽上忽下,够不到一个能够一直爽颤的点。 他摸着慎怡的臀,一路下揉,捏住她腿间的软肉。 “这样插可以吗?” “……你滚。” “那快一点呢?” “唔……” 这沉闷的哼唧就是她别扭的认可,纪则明弯唇,保持着这个力度和深度顶入她的身体里,很快,湿软的甬道开始快速收缩,一颤一抖地在咬他的柱身,似是想要将他往里含,又像是想要把他吐出来。 纪则明沉着眼抬起腰,狠下心顶到了宫口。 慎怡发出一声失措的尖叫,跪都跪不稳了,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双臂揪紧了床单,把布料扯得褶皱层层。 “不行不行……要高潮了……你……” 他撞得太狠、太深,将已经快要累积到极点的阈值忽地拉高,产生了不可控的感受。 眼前都已经模糊一片,她白玉般的小脚趾头绷紧,体内潮水翻涌,凶猛地要将她卷上岸。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纪则明竟拔了出来。 慎怡还没来得及缓神,就被人扣住脚腕往床尾拉去,在一阵惊慌里她被转过来,眼前天旋地转,只来得及看见纪则明蹲下的动作。 他张嘴,含住了那正在高潮的穴口。 慎怡躺着的上半身几乎是立马弹坐起来,她失控地挠他:“不可以!我还在……呜呜呜……不行的……” 纪则明却面不改色,将舌头狠狠地抵入那发颤的穴口,灵活地在收缩的花蕊里不断搅动,唇瓣张合,似尝露水般贪婪地咽下她的湿液。 慎怡看都不敢看这个场景,她的两条腿被架在男人的肩上,已经因为连续的高潮而发麻。 小腹随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快感而痉挛,他只是轻咬了一口阴蒂,她都会抖着泄出一股股水来。 他统统给舔干净了,好像还不够,张嘴去吮她的小穴,唇瓣误触尿道口,慎怡几乎是应激般要跳起来。 如果她真的是猫,那估计现在已经炸毛了。 纪则明还能开玩笑,问她这么爽的话,还能骂他是恩将仇报吗? 慎怡沉默地抽泣,眼睛不见有泪珠,只是鼻子红红的在抽动,显然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 “抱你去洗澡?” 尝试性地开口,慎怡却不想看到他,卷着被子让他把床单换掉,自己要睡觉了。 纪则明去扒那团球。 “还是要洗澡的。” 他已经洗过了,但还是又淋浴了一遍。 出来推开门看见那个泡在浴缸里的小小的脑袋,他猜测慎怡还是不太想理他,于是没有伸手将她捞起,只是摊开毛巾跟她说要起来了。 纪则明细细地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净,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腿心,慎怡马上警惕地跳开,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 倒没想到会把她吓成这样。 彻底关灯之前,纪则明还问了她一句,慎怡哼了一声表示可以,就卷着半边被子滚到了床的另一侧。 房间彻底陷入夜色里,浓重的黑暗包围了两人,春天将离,却尚未带来温暖的天气。 纪则明听着她的呼吸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地狠狠一搂,连人带被子一起裹进了怀里。 慎怡吓死了:“干嘛!” 他撒谎不打草稿:“梦游。” “吵到你了?” 慎怡好想骂人。 但她真害怕把纪则明给骂爽了,又让他做出一些天理难容的事情来。 于是她忍辱负重,闭上眼,决定凑合着睡吧。 忽地纪则明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不开心? “……给你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不习惯这样的感觉吗?还是觉得不舒服?” 如果不是他的售后回访太认真,慎怡真的会以为他在开黄腔。 她鼓着脸,语气勉强:“没有不舒服。但是我讨厌你突然这样。” “为什么?” “……在我面前因为高潮而失禁,你会觉得丢脸吗?” “不会。” “……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 她说完又把头转过去,准备大睡特睡。 慎怡心里计划着要生他两叁天的气,这件事情才能过去。 嗯,还要看他的态度。 可是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今晚的种种。 有了纪则明刚才的询问做心理铺垫,慎怡反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也没那么害羞了。 她说:“为什么我给你口完,你会那么反常?” 纪则明眨眨眼,“我觉得开心嘛。” “开心是那样的吗!” “嗯。” 慎怡服了。 “那做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呢?现在还因为冯楷文他们胡说八道而不高兴吗?” 纪则明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我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不开心。” 她躲在被子里,他悄悄把手探进去摸了摸她的脖子,慎怡痒得一缩,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却因为这个表情而笑了出来。 “慎怡。” “嗯?” 其实开不开心,纪则明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能够那么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不对劲,这样的在乎和了解,令他很安心。 外面刮起风来,不如冬日凛冽狂躁,却也并不温柔润物,一下下敲着落地窗,似在驱赶睡意,令人无法宁静。 慎怡睁着眼,在黑暗里只能看见眼前人模糊的轮廓。 他的声音与风声纠缠,猛地刮过她的耳后。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快要订婚了,我却变得更加焦虑急躁起来。我开始担心更多、在意更多,原本能够妥协、让步的事情,好像也变得有些难以容忍。” “可这并不是因为不爱或者不珍惜你了,而是我变得更爱你了,我想要的爱也变多了。” 四十个小时 距离订婚宴还有四十个小时。 蒋思霓人还没到,画就先到了。 “先不说我本来就是美术专业的,你结婚我当然要承包迎宾的招牌。”她在电话里洋洋得意,“等着吧,我明天的飞机。” 快递太重了,快递员送到家门口,慎怡都拿不动,要从门口拖进来。 那是一副可爱的简笔画,用色大胆明艳,以她和纪则明的某张合照做原型,只是将衣服换成了婚纱和西装。 画中他们表情生动甜蜜,举止亲昵,刻画虽不复杂却传神,不乏双方的性格特色。 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长毛叁花。 奶黄包在慎怡拆快递的时候不断在她四周踱步,尾巴翘得高高的,慎怡指给它看:“宝宝在这里哦。” 纪则明去了场地确认明天的菜单和开席时间,慎怡下午待在家里,和妈妈还有陈樱子包喜糖。 一直忙碌到四点,妈妈出去了一趟,是去接兴趣班下课的慎悦。 陈樱子原本不会这些复杂的手工,包了十几个,很快上手,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打出精致的蝴蝶结了。 刚才有家长在这里,她们不好肆无忌惮地聊天。等关门声一落,两张嘴巴都合不上。 先是说起思霓,她近来婚姻不是很顺,所以老公不会跟着一起来。 慎怡立马松了口气,她向来是不擅长和中年人打交道的。 “我听说是她老公那边催她生孩子。你说这两个人结婚才多久呢?有一年吗?真不知道那些亲戚怎么想的,家里难道有皇位要继承啊。” 慎怡还笑得出来,陈樱子杞人忧天地说了句:“……你别事不关己,我估计你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那就等这一天到了再说呗。”她说,“这和养猫养狗又不一样,总不能随便就应下的。” “那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或者纪则明提过吗?” 慎怡翻了个白眼,说到底这么着急干什么呢,谈恋爱的时候想结婚,订婚都还没订完,就要想孩子了。 “他提过,说以后只要一个。” “如果是女孩呢?” “女孩怎么了?” 陈樱子解释道:“我不是觉得女孩子不好啊,我是觉得,他们家那个情况,势必是要你生一个男孩来继承家业的。” “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吗?”慎怡倒是看得很开,“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决定生男生女的是精子,如果纪家要怪,也只能怪纪则明。” “……” 陈樱子无话可说了。 喜糖包的七七八八了,剩余的慎怡让陈樱子带回去。对方摇摇头,说自己戒糖都多少年了,还是留给明天来吃席的小孩吧。 才说完没多久,妈妈就带着慎悦回来了。 她们要留下来吃饭,晚上才回去。 和妹妹也挺久没见了。自上次从姥爷家回来以后,她们就没有正经待在一起过。如今坐在一起,有一点微妙的尴尬。 陈樱子倒很会逗小孩,把刚才剩出来的喜糖和小礼物倒出来,让慎悦挑。 “都是多出来的,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妹妹表情有些害羞,迟迟不敢伸出手。慎怡见状,翻出个手提袋递给她:“装在这里吧,拿回家吃,吃不完就带到学校分给同学。” 她这才趴在桌子上慢慢地选择起来。 妈妈见她们已经做完了,便钻进厨房去准备今晚的晚饭。隔着距离都能听见她在和爸爸打电话,说大家都在这,让他下班了直接过来就行。 陈樱子今天还拿了东西过来,是送给慎怡的订婚礼物。 是一双jimmy choo的经典水晶,鞋头用硕大的银色水晶装饰,华丽如冰地中开出的繁花。通体闪耀的外身,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蓝的光泽,异常夺目。 慎怡一打开盒子就高兴坏了,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往衣帽间钻,像孩子一样要开始玩装扮游戏。 那件鱼尾订婚服慎怡都不知道试穿了多少次了,审美都有些疲惫,可如今搭配上这双婚鞋,又重燃起来第一次拿到礼裙时的兴奋。 陈樱子坐在软椅上,看她左右扭转身体在打量新鞋子,脸上也挂着笑容。 “我特地选了一双跟比较低的,免得明天你敬酒时累人。” 慎怡直接弯腰亲了她一口。 “你真的对我太好了。” 挑礼服的时候,家长们和纪则明就问过她婚鞋的事情,慎怡一直没有准备,就是在等陈樱子的礼物。 这是她们以前就说好的约定,一个从未催促提醒,一个一直铭记着承诺。 “真的好像就在昨天。” 陈樱子就着这个姿势,伸出双臂把慎怡抱入怀中。 手指摸到赤裸的背脊,女孩子天生纤细的骨架,因为性别相同,她也拥有着类似的身体。却仍觉得单薄脆弱,需要两个人紧紧相拥,才能抵过着世界与生活中的电闪雷鸣。 可如今,将由另一个男人张开丰厚的羽翼,将她呵护在怀中。 陈樱子突然哭了。 她和慎怡认识的时间和纪则明差得并不多,况且爱情从来无法和友谊相提并论,她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能够用朋友或闺蜜这样的词语来概括。 彼此是对方选中的家人。 慎怡一边找抽纸,一边笑她:“还怪纪则明呢。还好求婚那天你不在,不然得哭成什么样。” 陈樱子嘴硬地狡辩:“……这双鞋差不多要叁万块钱,送给你我不心疼,但我没办法接受你要穿着它走向另一个男人。” “好好好。” 慎怡开玩笑说,敬酒的时候穿,其他时候都换下来。 “可在这之后你们很快就会结婚了。说是这样说,你结婚还是得穿我送的鞋子啊,呜呜呜……” 已经许久没见她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慎怡也有些感慨。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小小的空间里,不断聊起过去,说岁月无情,说时间匆匆,说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还是妈妈来敲门,说找了她们半晌,快点出来吧要吃饭了,两个人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 纪则明是和爸爸一起回来的,一个在开酒,一个在找杯子,大有一副今夜不醉不归的模样。 结果果真喝到八九点,妈妈忍无可忍地将人带下楼拖回家,连同拎了一袋子糖果巧克力的小女儿一起,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陈樱子也跟着喝了一点,慎怡问她今晚要不要留下来睡,她摆摆手,说要回去的。 慎怡就只能送她下楼,看她上车,又折回来。 回到家,发现纪则明正弯腰在看那幅画。 “早上送过来的,好看吗?” 他若有所思地问了句:“你的朋友是不是都有些讨厌我?”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吗?”纪则明吹毛求疵起来,“她把你画的特别精致,你脸上甚至还有眼影和腮红。到我这里,就只剩下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 慎怡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气笑了,抓起人扛上肩,关进卧室要玩惩罚游戏。 客厅里亮着灯,餐桌上杯盘狼藉,却不显凌乱,反而生出几分热闹过后的未散尽的烟火气息。 小猫在偌大的房子里上蹿下跳,最后走到画前,蹲坐着摇尾巴。 跳跳糖 距离订婚宴还有十二个小时。 慎怡失眠了。 她摸着纪则明的手腕,非要和他聊天。对方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分出精力在留心她的话。 “你知道吗,其实当初你跟我表白的时候,我是不想答应的。” “为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太主动了,让你太好得手了。再加上手链的事情,我心里有点别扭。” 听到这里,纪则明掀起眼皮。 “那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慎怡把脸放进他的手心。 “因为那时候我问你,这条手链是不是很贵。你说是的,但是就是因为珍贵且不菲,你才想送给我。” 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礼物,而她那时候太年轻,道德底线太高,无法很好地将这份感情接受下来。 即便说服自己值得被爱,也仍感到畏手畏脚。 “所以你那句话,就好像是在告诉我,慎怡,没关系,我就是爱你,愿意给你很多很多的爱。” 即将到来的天明里,他们依偎在一起。 纪则明说,现在也是。 “我愿意。” 一直愿意。 月亮逐渐沉落,随着季节更替,南半球再次迎来了昼长夜短。在缓缓升起的旭日里,曦光洒透这个世界,新的一天如愿到来了。 紧张与期盼都装在路上,等真正面向众人时,慎怡反而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比不上真的结婚那么繁琐,但是该走的流程和招呼的客人一点都不少。 她以前就知道纪家家大业大,亲戚众多,但没想过有那么多。 更别提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熟客了,一个纪父一个纪母,外加他祖父,叁个人的人际网络就足够包下一整层宴会厅。 妈妈说,那是因为你爸爸家在南方,你从小就只用和一边的亲戚打交道,所以才觉得多。等到时候结婚了,爷爷奶奶那边的家人也是要来的。那才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 慎怡听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个上午跑两家收祝福、陪聊寒暄就已经耗去她不少精力,剩下两格电还要留到晚上给双方父母敬茶、开席时敬酒。 纪则明也跟她一样操劳,两个人绑在一起像个陀螺,客套话说得团团转。 在慎家的亲戚面前就听纪则明如何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在纪家的长辈那里就听慎怡如何美貌动人、知书达理。 不巧某位亲戚滔滔不绝时被梁城晓听见了,笑她真是脸皮厚,不觉害臊。 慎怡说:“我今天是淑女,我不和你计较。” 他便问纪则明要不要去外面透透气,抽根烟什么的。他们两个是今天的主角,站在一起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分开一会就当是休息了。 慎怡听了觉得有道理,推搡着纪则明陪他去,自己溜进厨房里找吃的。 站了一早上,她感觉腿都要断了。 不曾想走到厨房,就听见里面餐桌上传来一阵嬉笑,还没来得及跑,未掩实的门就暴露了她的身影,里面的一群妯娌婶姨热切地招呼她进来。 这会儿轮到在纪家招呼客人了,在座的当然多是纪家的亲戚,慎怡只认得那么一两张面孔,坐下来尴尬得不知道手脚往哪放。 但她面上端庄得很,装得十分乖巧。 不久前才见过的姑姑就坐在旁边,大抵是与她接触过几次,知道她私下并不是这般从容娴静,于是抚慰般把手里的橘子掰了一半给她吃。 慎怡眼泪汪汪地谢了。 女人们的话题很广泛家常,一开始围绕她这个女主角展开,但大抵是先前就已经八卦过了,现在本人在面前也不好说太多,便聊起别的,关于自己的。 这样的话题对发言人是有门槛的,只有过得好的人才会参与。 多是一些自吹自擂,或是谈论她们的丈夫孩子多么出色,不是标榜个人能力就是吹嘘他人所带来的荣光,慎怡静静地听着,决定再待一会儿逃跑。 但她们的话都十分密集且有节奏,很难让人找到一个适时的机会。 慎怡等了又等,蓦地听到一句,“文晶,说说你呗,最近怎么样?” 说话的人是这个话题里最积极的一位,她显然是在场的人中有些脸面的,说话的时候有不少人附和谄媚,明着暗着吹捧搭腔。 只是不知为何突兀地要点到在场的某一位,话音一落,气氛几乎是凝固了一瞬。 慎怡听见一旁的姑姑极轻地笑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开始帮那妇人催促起文晶,慎怡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想,现在更走不得了。 估计她稍微动一下,都要会被全场的目光锁定。 倒是姑姑终于欣赏够了她鹌鹑似的忐忑萌态,跟她咬耳朵,让慎怡待会借口帮自己接个朋友,走了就不用回来了。 慎怡感恩涕零。 但还没等她开口,这凝固的氛围就已经被攻破。 那位叫文晶的女人接招了。 “我,就还是老样子。” 循着声音看去,那女人约莫叁十七八,保养得当,风韵尚存。一身低调却印着昂贵品牌标志的穿搭,和耳朵脖子上装饰着的饰品,令她整个人看起来贵气非常。 比起提问她的那位,这位看起来才真正让人觉得是“过得好”。 慎怡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姑姑就暗地里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现在出去。 掩上门时,席间沉默了许久的姑姑难得发言。 “今天是个宝贵的日子,如果你要在这里卖弄,就别怪我不厚道。” 跟不小心把跳跳糖吞下般惊天劈地,慎怡心跳快如擂鼓,恨不得插着翅膀去找纪则明。 但是正巧碰到已经到门口的、正要给自己打电话的陈樱子,她从酒店把蒋思霓接过来,叁个人一见面就有无数的闲话要说,慎怡把这件事情也讲了,小姐妹顿时如跳蚤般上蹿下跳,八卦个不停。 最后没能八卦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时间到了,要去入场了。 她们两跟着亲戚一起进场,慎怡则要换一套衣服敬茶,然后再换一套衣服挨桌敬酒。 纪则明帮她拉背后的拉链时,还顺便帮她松了松筋骨,慎怡本想在这时候问他认不认识文晶,外面却已经有人来催。 “你要说什么?” 她摆手,“回去还有力气再说吧。” 不止父母两家,他们的小家也跟被踩踏过似的,回去还得收拾,今天上来拜访的亲戚朋友简直比这几年加起来的都多。 纪则明倒是不在乎,他说今晚结束后可以直接到酒店楼上开房,等找个钟点工收拾好了再回去睡。 慎怡骂他钱多得没地方花,有家不回要在外面睡,急匆匆地戴好耳饰要出去,并没留意到身后人微变的表情。 我是要嫁出去了,又不是被爸爸妈妈赶出去了 这宴席浩浩荡荡摆了近百桌,慎怡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大家齐刷刷起立,无数部手机和几台专业摄像机架起来,拍她和纪则明敬茶、相拥、甚至接吻的场面,就有一种社死的感觉。 特别是冯楷文和陈樱子那几个关系好的,嘴巴特别损的在下面起哄,她的笑都快憋不住了。 慎怡的注意力太多地放在台下,自然也就忽略了眼前长辈们各异的神情。 甚至爸爸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双目通红声音哽咽地要说些肺腑之言时,她都还一脸灿烂,说等到结婚那天再哭也不迟。 今天该是开心的一天,露出悲伤的表情不会觉得太可惜吗? 反观纪父纪母,表情就自在多了。 喝完茶,就是显摆彩礼和嫁妆的时候了。先不说旁边铺着红绸的桌子上用镶金礼盒装着的一沓沓红色纸币和四周点缀的银珠金花,光是镯子就戴了慎怡满手,重得压人。 纪母却说,这样才漂亮。 慎怡心想,不是漂亮,而是足够体面。 纪则明直接说待会脱了放起来就行,不必戴着敬酒。 他父母闻言都有些不悦,见他一脸漠然的坚持,张张嘴到底是没争持,反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该看的也都看到了。 倒是他爷爷,乐呵呵地说他懂疼人,不错。 摄影师拍了很多照片,慎怡凑过去看了,觉得都挺好的,特地让他先别走,给他们和老人们也拍一张。 说是老人们,但其实骨肉至亲也不多了。她姥姥和纪则明奶奶都过世,原本爸妈并不想让慎怡姥爷来这一趟,觉得折损精力,但不知怎么最后改变了主意,载着软椅一大早回去接人。 两个几乎百岁的老人坐在前面,慎怡和纪则明站在后面,画面定格,一张珍贵的照片就此诞生。 陈樱子在下面用拍立得在拍,马上就能得到照片,急匆匆地跑上来递给慎怡。 慎怡问姥爷,拍的好不好? “我到时候给您买一个大大的相框,裱起来。” 一碗水要端平,她问完姥爷又去问纪则明爷爷,“您看!特别精神特别喜庆!” 他爷爷向来是喜欢慎怡这活泼性子的,夸了几句,当即又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羡煞一群看客。 正式开席,忙碌了一天的长辈也终于能够暂时松一口气。 姥爷的身体无法坐在席面上和宾客们同聚,爸妈叮嘱了几句慎怡接下来的事情,就忙着去打点老人的晚饭和休憩了。 主要还是纪则明在,他们放心。 纪母在休息室拉着慎怡说了半晌话,说对她能和纪则明订亲是欢喜的满意的,全家都开心得不得了。 “不过有的时候,则明脾气硬了些,你也别太顺着他。” 慎怡往手上戴了两个金镯,点头,“伯母我都知道的。” 她这才笑眯眯地离开。 陈樱子和蒋思霓刚好来敲门,看到了个大概,说慎怡还真是玲珑心肠,这么懂婆婆心思。 她已然一副人妻的语气:“能顺着她就顺着她呗,横竖戴着这些钱我也不亏。” 小姐妹嘻嘻哈哈地出去了,说待会一定要为难一下纪则明,让慎怡别心疼男人帮忙挡酒。 慎怡说她才不会。 刚说完,她才发现没见到他。 男人的衣服设计并不复杂,换装的时间比她快很多。再加上刚才纪母过来说话,耽误了一会儿,这下找不到纪则明,慎怡给他打了个电话。 铃声从廊道的尽头传来,她顺着音源找过去。 纪则明站在露台边抽烟。 说抽烟不太准确,因为他根本没有往嘴里放,只是点着,让火光慢慢往上爬,直至燃尽。 那烟雾随风而散,遮盖不住他有些发白的脸庞。 慎怡牵住了他的手。 “怎么在这里……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太累了?” 她好歹偷懒坐过,纪则明一整天都不知道有没有见过椅子。 他没察觉慎怡的脚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掐灭了烟,摇头。 那温热的掌心捏了捏她。 “没有。就是……” 他难得词穷,不想她担心,又找不到借口。 索性转了话题,问她纪母和她说了些什么。 慎怡举起两个手腕,摇了摇。 “不想戴就不戴。”他见此蹙眉,竟伸手想要去取下。 慎怡却收回手,避开了他的动作。 “没关系的。”她说,“别扫你妈妈的兴。”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让她面上有光,让两边亲戚都知道她嫁入富裕之家,且备受重视。 慎怡想不出除了累一点以外的消极理由,所以接受得很坦然。 纪则明的眉心却松不开。 “好了……你怎么这种表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没有。 慎怡踮起脚,眼睫毛几乎要压到他脸上。 “真的没有?” “嗯。” “是没有还是不想让我担心?纪则明,不要骗人,说谎的话我现在就悔婚。” 她的语气很活跃,像在开玩笑,甚至眼睛都弯着,在假装凶猛地威胁他。 可心里却很清楚,她不是为了开玩笑而摆出这幅姿态,而是察觉到他情绪真的有些不对劲,所以才故作轻松,希望他也松懈下来。 纪则明却好像当真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回去再说吧,好不好?” 慎怡回去也有话要和他说的,他还记得。 “好。那就等回去,回到我们的家了再说。” 她把手从那温暖里抽出来,又很快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塞回去。纪则明被这个举动弄得终于笑了一下。 觥筹交错已经过半,新人终于亮相,朋友们又是一顿起哄。 好不容易敬完亲戚,又轮到巨能喝的这一堆年轻人,纪则明被灌得脖子发红,也没人拦,等到下一桌的时候,眼中已然出现几分朦胧。 偏他们还在后面打趣,说这次手下留情,结婚的时候更要做好准备。 冯楷文首当其冲,慎怡的手背在后面,给他比了个中指。 敬到同事这一桌,慎怡皮都绷紧了,还是纪则明偷偷和她说陈厅不坐这边,她才松开紧抓酒杯的手,让他们吃好喝好。 她倒是多看了几眼岑瑜,因为张应怀就坐在她旁边。 慎怡打眼色问她这是成了?她羞答答地垂下头,也不回应。 离开时慎怡看见张应怀还给她剥虾,心里有数了。 最后是她扶着纪则明离场的,陈樱子还拉住她咬耳朵:“姐妹快快多谢我们吧,不然你这辈子哪能看到纪则明出糗。” 蒋思霓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想知道他是不是装醉,晚上记得试试硬度哦。” 慎怡懒得理她们,拖着醉鬼跑路了。 虽然嘴上是那样说,但她还是默许了纪则明开房的做法。毕竟回去真的没那力气收拾了,好好躺一晚再说。 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慎怡就接到电话,说她爸妈不知所踪,她妹妹一个人在下面。 大概是帮着舅舅送姥爷上车回家去了,又把小女儿丢给亲戚,还忘了时间。 她急匆匆地坐电梯下去,心里想着纪则明醉成这样,她还清醒着,待会宾客散尽后该是她来善后的。 慎怡脚步匆匆,路过许多已经吃饱喝足的客人,心里莫名急躁,高跟鞋踏得脚下生风。 亲戚说慎悦在宴会厅的门外等她,这不负责任话听得慎怡心里一股火——这会儿正是散场的时候,她一个小孩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既尴尬又不安全。 等走到门外,却见不到慎悦,慎怡更急了,掏出手机就要质问。 后面却传来一声姐姐,她转头看去,小女孩坐在另一侧隐蔽的台阶上,被大幅挂画挡住,并不显眼。 慎怡松了口气,两叁步走过去,说要带她去找爸妈。 慎悦却没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裙摆上的碎钻。 她这一迟钝,时间就慢下来了,呼吸不再急促,心里堆着的躁意停歇,慎怡忽地反应过来,今日应酬半晌,实际却没有多少时间和自己的亲人说话。 而新年以后她忙于工作和婚宴筹划,也已经很久没有静心思考过、休息过。 来来往往吵吵闹闹,隔着半扇门,倒也不觉聒噪了。 慎怡问,“好看吗?” 妹妹点点头。 “你喜欢钻石啊?” 慎怡想起上次给她的那颗钻石扣子,她也是开开心心地收下来。 可下一秒慎悦却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慎怡说好吧。 刚才走得太快,这会儿她才觉出累,反正这处没人,慎怡便径直蹲了下来。 这个视角,她抬头就可以看见妹妹的眼睛。 慎怡急匆匆地伸手,“怎么哭了?” 那眼泪像毫无征兆便倾盆而下的阵雨,无声无息却源源不断,顺着小小的脸蛋一路滑下,偏她今天穿深色裙子,泪珠滴落都瞧不出痕迹。 妹妹问她,姐姐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 慎怡双手都擦不及,又没带纸巾,无奈地改用手腕,一边擦还要一边安慰她:“怎么会呢?我是要嫁出去了,又不是被爸爸妈妈赶出去了,想回家随时都能回的。” “……可是妈妈说,以后你也是别人的女儿了。” 妹妹的脸都皱在一起,嘴巴扁得几乎可以挂油瓶,慎怡本想让她别哭了,可又看得出她已经极力克制,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她把人揽入怀中,也顾不得什么姿势仪态,有没有人看见了,拍着慎悦的背,极力在解释。 “……我以后可能还会是别人的妻子,别的小孩的妈妈,但是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好吗?” 慎悦红着眼,两条细腿垂着,双手放在裙子上,十根手指都缠在一起,难过得好像天要塌了。 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是别人家的了,更不知道她口中的永远是什么意思。 但是姐姐说什么她都信。 见她终于止住眼泪,慎怡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她是雷公电母转世,这么能哭,应该回天庭当神仙。 慎悦恹恹的,没答。 恰好爸妈电话进来,慎怡先是气急败坏地将他们教育一通,后是伶牙俐齿地要求他们给慎悦赔礼道歉,这才道出地址,让他们过来把孩子接走。 妈妈来得很快,想是处置好慎悦还要处理那群亲戚朋友。 她对慎怡说可以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她和爸爸还有纪父纪母会看着办的。 慎怡脚下抹油就要溜,又被妈妈欲言又止地提回来。 “我看则明今晚醉的不轻,我待会发个醒酒汤的药方给你,你让酒店做一份给他喝。好好照顾人家,还有……” “什么?” “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 慎怡秒懂:“妈!” 父母捂着妹妹的耳朵走了,慎怡还气得在原处龇牙咧嘴,还没气完蒋思霓的电话又进来了,问她人在哪里,怎么大老远过来一趟,吃完席了好姐妹都不送送她。 慎怡又跑到门口去送这公主上车。 她嘻嘻笑,和陈樱子一唱一和,说才不会回去睡觉呢,要去喝下一趴。 慎怡求之不得,直说拜拜两个酒桶。 汽车尾气几乎喷了她一脸,这个点酒店门口的车辆已经寥寥无几,住客有专用的地下停车场,是以这里空旷到能听清风吹草动。 一阵晚风呼过,慎怡被冷得抖了抖,心里突然冒出以前看过的鬼故事,抱着胳膊就要回去,却在这时听到尖锐的女音,似是在斥骂。 “他是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她真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到他身边。 四月,寒意逐渐驱散,却仍令人瑟缩。 那阵风吹过的瞬间只让人觉得冷,后劲渐渐上来了,慎怡站在某辆车后,在隐蔽之中无法克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双人站在暗处,看影子身旁应该还有他人,凭借朦胧的灯光。慎怡的心嘭嘭直跳,不敢轻易对他们的身份下结论。 可声音却在不久前才听过,面对她时那样慈祥温和,更让慎怡无法将眼前几近剧烈的争吵和刚才温馨和睦的场景放在一起。 “你既然都能把文晶带到儿子的订婚宴上来,我为什么不能让小辞来接我?纪建民,当初说好的人前人后,是你先违背的!你让她到这宴席上来,不就是明目张胆地要把遮羞布扯下来吗?” “我告诉你,我并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反而是为了你们纪家忍气吞声假装贤惠了许多年。你这狼心狗肺、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你能做的我怎么就不能做?” 那女人双手环胸骂了许久,言语越发难听,等提到了“儿子”、“慎家”、“幸福”这样的字眼时,那男人点了一根烟,背过身去不再吭声。 倒是另一个女人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臂,好言规劝:“今天的事情是大哥做得不对,但是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不也相安无事吗……别闹的太难看,让爸知道了就不好收场了。”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宜婚配宜设宴,是以不少人在此会聚亲朋好友。 即将步入深夜,人群尽散,一波又一波的宾客从大堂里走出来。 喧闹之中,慎怡才发现自己站了许久。 她受眼前这一幕所冲击,暂时地失去了感官和心情。等周遭的某样事物轻轻闯入她的世界时,她便产生了蓦然回首的错觉。 落差感和错愕令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虽然慎怡并不知道她有什么可害怕的,毕竟做错事情的人不是她。 今夜已经是万分疲惫,突如其来的惊雷又砰的一声,毫无预兆地将其夷为平地。 偏在这时,让她遇见大领导。 “慎怡。” 陈厅有些意外她此时出现在这里,但看她一身礼服尚未更换,想来也是忙到这个时候。 他既然来此一场,也愿意善待小辈,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关心了一下她的未婚夫,便给了她机会离开。 “不用送了,过两天单位见吧。我送你那份礼虽然不算贵重,但也足够珍稀——可别和同事们说啊。” 慎怡强颜欢笑,“我怎么会?您能赏光是我们的荣幸。” 陈厅只笑,不答。他早早发动了引擎,却迟迟不走,想来是在等人。 很快,张应怀便小跑着过来了。 看见慎怡,他也是一愣,又很快应付自如,祝她订婚快乐。 慎怡说谢谢,又问他怎么没和岑瑜一起。 对方却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她已经先回去了。 慎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惊讶,直觉告诉她这对男女的关系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简单,于是快速闭了嘴,俯首让领导开车注意安全。 等那车灯都已经离开视线,她紧绷着的弦才略微松开。 可紧接着而来的却是势不可挡的头痛,连同着躯体神经一起,令她无法安宁。 慎怡在舌尖重重地咬过一个名字,文晶。 可文晶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大堂穿过,高跟鞋将脆弱的脚后跟磨出水泡,却让挡不住快速沉重的步伐。 慎怡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等电梯的时候被一道男声调侃。 “怎么这幅表情?纪则明发酒疯了?” 她猛地抬头看去,是梁城晓。 他一手拿着房卡,一手指间夹着烟,想来也是懒得回家,到楼上住一晚。 可比起这个,令慎怡心头一跳的,是从他身上传来的烟味。 这让她蓦地想起纪则明身上浅淡的雪茄味道,难以松开的眉心,略微憔悴疲惫的面庞,和想摘掉她身上繁重首饰的粗重力度。 像易拉罐被拉开的瞬间,边缘锋利的弧度不小心划破手指。 慎怡再无法等待,电梯一到就急匆匆地摁下楼层和关门键,不去理会慢悠悠掐掉烟头的表哥如何在门外怒吼。 她真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到他身边。 * 水龙头里的水一直没有停止过流动,垂直地落在洗漱盆里,偶尔被男人捧一鞠,摔到脸上。 冷水像冰块一样砸中他的面孔,顺着喉结淌下去,刺骨的寒意将浑身的燥热按压,却维持不久,需要不断地重复,才能将将拢回几分理智。 酒店的卫生间有种透彻的明亮,让所有的情绪都无处可藏。 纪则明终究是觉得这办法是在自欺欺人,抬手将水龙头扭紧,抹了把脸,撑着双臂站在镜前。 他看见自己通红的双目和泛白的嘴唇,突然开始计较起今天到底喝了多少。 杯里装的都是白的,一点下肚就已经火烧胃部,可他还是撑完了整场。 倒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单纯是因为慎怡。 因为她愿意来到自己身边而开心,又因为不想她喝酒而独揽全局。 他莫名其妙地开始自嘲,觉得自己像是在逞英雄,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揽下来,初心是不想让她担心,但最后还是要给她添麻烦。 有时候还会惹她掉眼泪。 想到这里,纪则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酒精在他身体里面乱窜,连视线都被感染,这样的情况下他有些不敢洗澡。想着待会和慎怡商量一下,他再开一间房,两个人分开睡会好一点。 只是瘫在沙发上等了她许久都不见人,纪则明担心地去摸索自己的手机,想要给她打个电话。 摁亮屏幕,入目第一条就是姑姑的消息。 她挥挥洒洒地写了长篇大论,将整个界面霸占成绿色,纪则明却无心仔细阅读,略略扫过便退出了。 他心中或许暗含着一点希望,往下滑,越过许许多多祝福,去找那父母的头像和备注,却发现杳无声息。 纪则明麻木地继续向下滑。 心里告诉他,你又自欺欺人,你其实就是在找他们,等他们的解释,可是因为没有,所以你急需一个假想的人选。 今天所见到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他忽然烫手般扔掉了手机。 可不过十几秒,他又捡回来。 慎怡,慎怡,他模糊的视线和已经锈掉的脑袋在不断寻找她的号码。 慎怡怎么还不回来? 他的手指蜷了蜷,眨眨眼,想要努力看清是不是这个备注。 正要摁下去,门铃就响了。 慎怡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他的平静。 闻到梁城晓身上传来的并不浓郁、反而带着薄荷般的凉气的烟雾时,慎怡并不觉得反感,相反,她很熟悉香烟的味道。 她本人并不抽烟,家里因为妈妈职业的关系爸爸也不抽烟,她朝夕相处的人里,只有纪则明能够让她留下这样深刻的感官记忆。 但其实他已经戒烟很多年了,家里甚至连烟灰缸都没有。 然而在她的记忆里每一段时光都是有味道的,只要脑子里想起来,那气味就近在鼻尖。 那是她上大学的第一年即将结束的初夏,纪则明离毕业仅剩一个多月的时候。 她因为贪玩和朋友出去夜泳而感染了风寒,不敢回家也不想住院,便厚着脸皮去他那里借宿,顺便让他给自己当保姆。 很难说是没什么小心思的,那时候从门诊出来看见他,心却狠狠沉了一下。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但纪则明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即便当时他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也仍然没有拒绝她的请求,温柔地接下这个麻烦的任务。 那几天慎怡除了躺着就是坐着,偶尔到客厅踱步,偶尔路过他的房门外好奇他在做什么。 有一次门缝没关紧,她透过细小的罅隙看见本应该在准备出国资料的人竟然懒惰地陷入落地沙发里,像尸体一样平躺着,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手指起落着在朝他嘴中输送香烟,慎怡真的会以为他晕倒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样颓废的纪则明。 麻木,空洞,好像个被掏空了海绵的玩具,只剩下一层曾经讨喜的外皮。 陈樱子曾经和她说过,其实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都只是一时兴起。但如果你会对他落魄的一面而感到心疼,那么恭喜你,遇到货真价实的心动了。 慎怡见惯了他的意气风发,目睹这一面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想逃走,可脚下却好像被钉住,心中绞痛难忍。 她想她该装作不知道的。 但她那时候,很想很想抱抱他。 然而因为身份、因为她擅作主张想要体恤他的自尊、因为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又无法贸然开口询问,慎怡选择了沉默。 * 门铃响了。 纪则明踱步过去,他甚至是带着微笑的,拉开门的瞬间还能温和地问她,“去哪了?都找不到你了。” 慎怡控制得很困难,但仍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告诉他只是下去送客了。 “送谁?” “蒋思霓她们。” “她们和你聊了很久吗?”他一边牵着人的手把慎怡带进来,一边去拆她头上有些繁琐的发髻,“我好怕她们说我的坏话。” 慎怡笑了一下,“不会的,没有。” “那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偶尔就会这样,事无巨细地要她把每一件事情的细节都说清楚、完整。 “碰到了陈厅,”慎怡顿了顿,想起他了解她不爱应酬领导,所以补充道,“还有一个同事。就多说了几句。” “……哪个同事?” 她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张应怀了,她对这个人也了解不多,所以没什么好和纪则明做介绍的。而且,她现在并不想和他说这些琐事。 慎怡踮起脚,这动作会让破皮的伤口狠狠抵上鞋后跟,可她已经顾不及疼痛,伸出双臂,将纪则明深深地抱入了怀中。 这些年,她抱过这个男人千千万万次,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切。 像一个缺口,始终无法迎来月圆。 一瞬间,他想继续问的问题都吞进了肚子里。 “怎么了?” 慎怡的半张脸都抵在他的胸口,只一双紧闭着的眼露出来,不断颤抖,摇了摇头。 纪则明摸了摸她松散下来,被捆得有些变形的柔软头发,慢慢地猜。 “因为我?” 她还是摇头,可下一秒,又点点头。 纪则明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于是也只抱着她不说话。 慎怡闻得到他身上厚重的白酒味道,即便脱掉了衣服,也还是会从他的呼吸里透出。 她开始分不清,他原本的气味。 她说,纪则明,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他问也没有问,就说好。 慎怡推开了他,纪则明才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她一直强忍着不许自己哭,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 “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关系就更牢固了。你之前说,即便是这样,我也不用做出改变,以前我们是怎么相处的,以后也还是这样过下去。可是纪则明,我突然后悔了,我不想这样。” 他看起来很平静,慎怡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他的平静。 “我希望你可以依赖我,像我依赖你一样,把我当成你的退路,或者是一种底气。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有没有包括这一点,如果你不会,请你务必学会。”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看见,此时此刻你是痛哭着的。 那证明,你信任我,所以愿意袒露你的狼狈与脆弱。也证明,你爱我的同时也拥有安全感,不会害怕自己的不堪与丑陋会将我吓跑。 慎怡抽了抽鼻子,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再说一遍好。” 纪则明却抓住了她的手,“你知道了?” “……我倒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诉我?” 慎怡知道,他做这样的选择其实无可厚非。他会害怕,害怕因为父母的行为而让自己感到不尊重,或者让她的家人感到轻浮。 但她真的再忍受不了他隐忍的这一面。 慎怡几乎是哽咽,质问他。 “当初因为这些烂事放弃自己的人生,那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现在呢?现在是因为你拥有能够承受的能力了所以选择隐瞒,还是因为你想放弃我?” 她明知道这是一种逼迫,却仍亮出锋芒。 慎怡抬手揩去了自己脸上的泪。 “你不要……什么都不和我说。” “不要像当初那样,把我当妹妹、当外人……纪则明,我是要成为你妻子的人。” 都是大人的事 当时的慎怡并没有想到,纪则明会放弃出国。 因为他已经拿到了心怡的offer,甚至能够跟随自己崇拜的老师,他的家境和年纪也足够支撑他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去过更自由的生活——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在这个能够逃离一切的选择下,慎怡难以置信他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这个行为都令人惋惜。 为什么要放弃,慎怡终是忍不住问了。 尽管那时候她已经在父母口中隐约听说那些事情,尽管她明白自己心里仍有一点窃喜——他留下来了,他们就不用离得那么远,她依旧拥有机会。 但慎怡明白自己的感情不该这样自私,她仍全心全意希望他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 而不是因为桩桩件件与他无关,也并非因他而起的事情,将自己困在原地。 那时候她和纪则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对方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一直在私底下偷偷留意他的近况。 在曼大开学期限已过,仍看见了他在国内的动态后,纪则明收到了她的邀约。 他原以为会是一顿和好饭,不曾想竟等来了慎怡劈头盖脸的质问。 不久前在毕业派对上,让她不要对自己太上心的错误示范仍历历在目,一时之间,纪则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可他的犹豫却将慎怡惹怒,她像一头暴躁的小狮子般,径直站了起来,靠近了他。 在开口前,父母在家中无意流露的,关于他家里的事情在脑子里如流水淌过。 “不知道都这样多少年了,那些男人女人都换了好几个,怎么这次发作得这么厉害?” “还不是纪建民。阿斐一向谨慎,是他糊涂,搞大了那个女人的肚子,闹到纪老爷子跟前,要纪家给个说法。” “……这阿斐怎么忍得了?不得离婚啊?” “是啊,我前两天见她,她也是这样说。她说自己和男朋友感情也好得很,如果不是因为则明,因为两家的关系,早早恢复自由身继续谈恋爱了。” “我早说了,开放式婚姻迟早会出事的。真为孩子好,就应该早点离婚啊!”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算了……横竖就当听个八卦,别让慎怡听见了,免得她去问则明。那也是个可怜孩子,唉,我……” 多少年了,他一直活在他人的艳羡里。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又是独子,财产也好,爱也好,全都集于一身。 可原来饱满的壳下,堆满了千疮百孔的尸骨。 那是每一岁的纪则明。 他父母婚前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双方都是筹码,站在婚姻的天平上,掂量了不知道多少人,终于遇见了旗鼓相当的,自然不会松手。 后来诞下利益结晶,更是巩固了双方联盟,像一枚钉子,牢牢地将彼此的血肉钉在一起,阳光雨露一同受惠,风霜雨雪也共同地抵挡,挣脱必血肉模糊,无法轻易松开。 然而财富和地位首先带给人的不是优越感,而是自由选择的权力。 他们那一代人,生在落后的时代,却在几十年后迎来了自由的新世界,这样的落差与差异让人心生追逐的种子,长久以来被锁在人心深处的晦暗好似找到了明亮的土壤,开始肆无忌惮地生长。 情欲、贪恋、刺激与背德,甚至是身边出现了与自己相似的人以后,行为便得到了合理化。 这稳定与牢固带来了平静安宁的生活,却在婚姻出现疲倦与厌烦时变成值得唾弃的缺点。 慎怡并不知道纪则明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但凭借先前在他家撞见的那一幕,她猜测他或许了解真相并不久。 毕竟她也被纪父纪母的伉俪情深骗了许多年,可慎怡仍然难以接受,他们作为他的父母,怎么能如此残忍。 她母亲说,他们是为了孩子才不离婚的。 他们一边害怕纪则明在家族里因为这些事情而饱受唾弃,一边共同缔结了既可以满足双方私欲、又不用撕扯得狼狈不堪的契约。 人前是珠联璧合、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人后则是毫不忌讳婚姻与道德的纪建民和云斐。 慎怡认清了这个事实,只觉得胆寒。 而此时此刻,她凝视着纪则明的眼睛,却看不到一点悲伤与沉痛。 他显然已经透过她的反应明白了她今日异常的种种。 但也仍淡定似早已看透。 毕竟他们两家关系亲密,他母亲和她妈妈更是闺中密友,这些事情只要有第叁者知道,就不会缺第四第五。 纪则明其实对这些担心的、顾虑的、嘲讽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感到麻木了,他心里也很清楚,退后一步这些破事都与他无关。 可他仍然为慎怡的反应感到恼羞成怒。 他并不愿在她面前丢脸。 所以只逞强地摆出冷淡的模样,看她起伏的情绪如观潮,起落都只是自然现象。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做她心里始终成熟稳重、没有缺点的纪则明。 “何必来问我。”他说,“你既然已经听说,就不需要我来重复。慎怡,不需要为我感到不值,那都是大人的事,你不要操心。” 他猜她只会觉得自己更装。 当时的纪则明并不知道,慎怡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选择去问他。 她甚至豁出去了自己以前在他那里所留下的所有良好印象,只想触碰一下他内心那块尚未结痂的伤口。 而慎怡也听不见他心底的声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如果告诉她,纪则明只是想在你这里不留下任何污点,她会怎么想呢? 他猜她只会觉得自己更装。 偶尔他想起这一点的时候也会觉得好笑,他人的评价于他来说并没什么分量,但之所以慎怡的评价会沉甸甸,是因为他在意她。 纪则明没谈过恋爱,身边那对吃窝边草的发小给他做出惊天辟地的案例,他便以为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是如此。 所以先入为主地否定了这细水长流的在意是源于爱恋,并出于保护的心理将她圈禁在安全地带。 纪则明并不想让她插手这滩烂泥,一旦下定决心,便一定会贯彻到底。 他想,对她的保护不仅是放纵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是将她包裹起来,不愿让她触碰到一点尖锐的角。 尤其是恋爱以后,他更是大大减少了她与自己父母接触的次数。 除去必要的见面和问候,慎怡几乎与他们不再有交集,比当初做朋友的女儿时更加陌生,她却还傻傻地以为全是因为身份转变了,所以尴尬。 纪则明平时也甚少会提起家里的情况。 慎怡认为一是他搬出来了,远离是非之地,自然不清楚细节,二是父母待他实在凉薄,他不关心图个耳根清净也很正常。 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受家庭影响,父母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的同时,他也无法束缚父母。 当年的事情由老人出面不了了之,他奶奶尚且在世,更是大发雷霆,直言要将唯一的儿子赶出家门,如果云斐不愿跟着过苦日子,离婚也好分居也罢,都随他们去。 但纪则明不可以有任何兄弟姐妹,家里生意的大小事宜都得归他所有、为他所用。 吓得这对夫妻又是惊又是谢,不敢再造次,本本分分地过起日子来。 尤其是他母亲,当初生怕那私生子真的诞下,一边和纪则明哭诉自己的苦衷打感情牌,又一边道德绑架不准他离开家。 “如果你就这样走了,那纪家的一切怎么办?难道你真要看着你父亲把所有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吗?” 起初纪则明厌烦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更憎恶父母在钱财面前贪婪不堪的嘴脸,明明没有感情也能和好如初,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家中老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纵然没有开口,却也成为桎梏他的一根丝线,连着皮肉筋骨,让他无法真正做一枚风筝,去享受所谓的天高海阔。 在此之前,纪则明也曾有过私心,想去试一试有没有别的出路,所以选择了上班。 可父母并没有将他的巨大牺牲放在眼里,甚至认为出了这样的事情,能够推动他接手家业反而是个好处。在他工作那两年,他们也见不得他拥有退路,不断地诟病他的理想,催促他快些归家。 他终究是孝顺的,面对老奶奶的离世和逐渐恢复感情的父母,他做不到毫无波澜,心软着接下这所谓的传承,从此拥有了真正独立的权力,却又被千丝万缕包裹成茧,彻底失去自由。 纪则明知道人生就是这样,不可能称心如意。他已经是这个社会的少数人,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和慎怡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纪则明是喜欢未雨绸缪的人,他想如果她要走到自己身边,那他就该给她编一个漂亮的森林。 接手茶馆的话,他们之间就不需要隔着时间和空间这些错落的、无法更改的距离,也不需要再看他父母的脸色与虚伪,甚至在经济上,他能够快速成为牢靠的依靠。 纪则明虽然心怀理想,但也是个现实的人。所以他几乎没什么挣扎,就走向了这条路。 他想他果然不是什么伟人,他贪恋安稳的一切。 和他爸妈追求刺激与挑战不同,他对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大起大落的期待。他只希望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愿的,如果可以的话能够陪他久一点就好。 他没有那么多乐趣与新鲜,也想不出什么花花肠子,更不知道如何讨人欢心。 唯有笨拙地满足她所有说出口的愿望,傻乎乎地等待她察觉。 可慎怡多会爱人啊。她好像天生就有那样的天赋,并且将这种能力运用自如。 纪则明时常觉得,只要她开心就好了,可她却永远都能够在巨大的欢喜里朝他伸出手,将他拽进来,要他也享受这份感情。 她说,爱不是让一个人感觉到快乐,而是想起对方时,彼此都会感觉到幸福。 * 这个和第十章是呼应的。?.?? 他说他觉得很自卑。 他说了那样的话,慎怡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 分开那天她连饭都没吃就走了,但是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表情平静地对他说:“纪则明,我不是想八卦你的家事,我只是在关心你。如果你觉得我是小孩子也没关系,因为我想,小孩子也拥有关心人的权力。”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纪则明好像被一拳打飞到世界之外,呼吸停滞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喘不上气来。 慎怡明明连一句重话都没说,他却莫名认识到她很愤怒又很寒心的事实。 她认真生气的样子和发脾气时完全不同,令人惶恐到心悸。因为后者是她信任依赖他人的一种撒娇方式,前者则十分冷酷,似是要将人彻底遗弃。 纪则明并不想失去慎怡。 可他当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将这局面磨平,或者描绘得好看一些。 再加上那段时间他几乎可以说是被恶鬼缠身,既要在泥潭里站稳避免沉没,又要提防着被他们拉下去。脑子里却仍控制不住地去想,慎怡最近在干什么? 她近来开学了,又回到学校去。他已经毕业,附近的房子在此之前就已经退掉了。 纪则明办手续那天,房东还和他闲聊了几句,得知他不打算出国以后,发出了震惊的感慨。 听到这些替他遗憾的发言时,纪则明的心里仍是荒芜一片。却在想到他和慎怡之间仅存的一点交集都要消失以后,变得疼痛难忍。 他已经不是学生,离开了校园,好似和她最后一个共同话题都随着时间结束,彼此要分成两个世界的人。 再加上一段时间里的两次不欢而散,她本就不多的耐心估计都已经告罄。 纪则明心里很清楚她是怎么想自己的,一个好用的长辈。赶来关心他是她善良,又或者承他照顾,总不好太没良心。 而他冷言冷语地将人驱赶,尽管目的是为她好,可纪则明也知道慎怡最讨厌所谓的为她好。 她依旧拥有许多愿意为她前仆后继的朋友,搞不好以后还会出现一个和他一样尽心尽力照顾她、心甘情愿替她收拾麻烦的男朋友。 纪则明已经习惯了有她存在的生活,骤然失去,竟生出许多不适应和不自在。 他想她的的确确是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惊艳的色彩,还想过以后该找个像她这般的女朋友才好,可某次去拜访延毕的冯楷文,对方却问他,你都这样想了,为什么不能那样想? 纪则明问他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找一个像慎怡的人,慎怡本人不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她是我……” 妹妹?朋友?还是说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阻碍,为什么纪则明不能考虑她呢? 他说到一半才发现找不到一个像样的身份,却不是因为慎怡越了界让他察觉,而是在纪则明心里,对她的感情已经有所变质。 可他又很快将这个想法,这一簇小小的萌芽摁下去,冯楷文问他为什么,他竟从口中说出了难以置信的理由。 他说他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谈恋爱。他说他有很多事情要做,顾不上慎怡,会让她受委屈。他说他没什么异性缘和桃花运,也不会追女孩子,怕弄巧成拙将从前的情分也断送。 他说他觉得很自卑。 “……” 冯楷文无言以对,他只说:“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个小朋友可是有魅力得很,身边莺莺燕燕不少。这段时间我见过她两次,身边都出现了同一个男的,是不是男朋友我不知道。下不下手都随你,但比起下定决心,你有没有机会还不一定。” 纪则明只回了一个嗯。 好友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并不知道他当晚就开始翻来覆去地看人动态。 慎怡的朋友圈一般只发自己和女性朋友,唯一一个出现过的男人是她爸。纪则明细细地将她这几年的照片都看完了,才发现自己沉迷在她的美貌和生命力里不可自拔,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是要找什么了。 可一无所获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隔天他开始收拾从租房处带回来的行李,从里面找到了一支口红,却好像找到了魔法法杖,他急匆匆地给慎怡打电话,那头响了很久很久才被接起,久到他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听到熟悉的声音说喂,才结巴着问了一句,你吃饭没有? 慎怡问他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不是……我……你之前忘了一根口红在我这里,你还要吗?我送过去?” “扔了吧。” 她这样回答,马上就挂了电话。 纪则明感觉自己在她那里也被挂掉了,从前的平时分和成绩通通不作数了。 他的生活好像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即便是在此时收了录用通知和父母为了弥补而赠予他的房产,他都始终兴致寥寥。 事情的突破点发生在国庆,慎家父母带着小女儿一起去旅游,慎怡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闹别扭不肯跟着一起去,她妈妈一发火就把人丢在家里不管了。 可到了目的地以后又急得团团转,电话打到他这里,问候他身体安康,又问他最近有没有空,说你们年轻人总是能玩到一起的。 纪则明面不改色地应下来,挂了电话就放了冯楷文鸽子,驱车到慎家。 摁了门铃没有人理,他就多摁了几次,很快听见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慎怡一边开门一边冷脸道:“都说了在睡觉,送到了放门口——” 看到他的瞬间,嘴巴立刻闭上了。 她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做饭。” 那份十分钟后送来的外卖被纪则明放到一边去了,比起各种调味剂和合成食材,他的厨艺显得更加美味诱人。 慎怡跷着腿坐在餐桌旁等开饭,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怎么他这么有空,她爸妈只要拜托他从来都不会落空。 看着那宽肩窄腰上系着的围裙,她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则明端着盘子回头,看见她直勾勾的眼神,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还是笑吟吟的,问她饿了没有。 “不饿,你不用做了,都倒掉吧。” 她以前闹脾气也时常阴阳怪气,但从前纪则明只觉得她童言无忌,又或者她的依赖让自己有恃无恐,如今分崩离析,这些话听起来都变成了刀子。 他艰难地吃下这些刀子,“别说反话,怪伤人心的。” 慎怡冷笑一声,心想他也知道语言是可以伤人的。 既然如此,她倒不介意再火上浇油。 纪则明给她递勺子,她反手就扔掉了。 慎怡说,她不吃外人做的饭。 * 老铁们我是一个作者,我不是生产队的驴。 可他和慎怡终究是不一样的。 外人。纪则明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心底传来钝钝的痛感,他心想,慎怡的良心有时候真的不多。 但他没说什么,把她丢掉的勺子拿回来,挖了一勺烩饭喂到她嘴里。慎怡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不知道是在惊讶他的行为还是震惊这个味道,顿了顿,妥协地接过了他手中的银制餐具。 那男人立在另一边的桌沿,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静静地看着她。 即便已经低头,他这个身高于她来说仍然是居高临下的。 慎怡吃得很慢,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慢。 他说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即便要睡懒觉也该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又说她瘦了,再瘦下去都要变成白骨精了。不是说白骨精不漂亮,但总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以前这些话他也说过千千万万遍,慎怡左耳进右耳出,刚想丢掉勺子说自己吃饱了,又被他炯炯目光钉回原地。 “多吃一点。” 慎怡说,“我不需要外人的关心。” 他又被扎了一下,像是沿着刚才被剖开的伤口狠狠加深。纪则明抿了下唇,觉得自己还是得和她聊一聊。 “你觉得我是外人吗?” 慎怡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吊着眉梢看他。 “不然呢?” “好,这没关系。因为我想外人也有关心你的权利。”他说,“你就当我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听完她脸色骤变,拉开椅子就要走。 纪则明拉了她一下。 他拉的是手,两个人都跟触电了一样,很快松开。 慎怡一下子变得局促,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纪则明更是不知所措,他原本想解释,但是最后只说了句抱歉。 “……你有什么错呢。”她垂下眼睛,最后一点期待也没有了,“你从来没有错,你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 我一直都信任你的每一个选择,即便这些选择里包括我自己,但因为我是无足轻重的人,所以我只能被迫顺从着接受你所有的决定。 “不是的……慎怡。”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纪则明不想再让这局面僵持下去了,这既让他难过,也让慎怡不开心。 “我也会做错事,只是我可能没有意识到。如果让你受伤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慎怡觉得这些话跟万金油似的,怎么用怎么好用,她并不领情,反问他。 “你如果意识不到,那该如何道歉呢?” 纪则明一时语塞。 她叹了口气。 “你连问题在哪、是什么都不明白,那么所有的讨好和低顺都只是哄小孩的把戏罢了。你心里其实从来都没有正视过我的这些情绪,你一直坚持的都是你自己的观念。” “我说你是外人的时候,你会难过吗?” 他点头。 慎怡却并没有得到胜利的快感。 “我也会难过。” “纪则明,虽然你并没有对我说过这两个字,但你的行为告诉我,我于你而言就是这样。” * 纪则明并没有慎怡那样敏感且柔软的思想,很多时候他都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数男人一样,迟钝、感知力弱、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具备深究的耐心。 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样的能力没有意义,也不觉得是种累赘,但他也很难为之运用。 他之所以迟迟难以将慎怡当做成年人看待,除去他看着她长大的原因,还隐藏着一个名为怜爱的理由,他认为天真是最适合她的一种性格,既乐意去呵护,也会被她的这份天真而感染。 然而慎怡的这番话,让纪则明看到了她和与记忆里、与他人所不一样的成熟。 这是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是一种难以后天形成,甚至在越走越远的人生里逐渐变得吃力的一种品质,名为坦然。 纪则明想,这和她家人多年的宠溺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即便存在一个妹妹,她的父母终究还是爱她的。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迷路也像旅行。只是她在此山中,难以看清这个幸福的处境。 而他破碎的一部分远远伫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看穿所有的难得,仍然没有选择说服,一意孤行地顺从着她的心意,在她向家庭露出尖牙时,适当地磨一磨。 纪则明很难说清他的纵容是否存在私心,或许在某个隐秘的角落,他也羡慕过慎怡,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机会和底气,去反抗家庭带给他的所有。 可他和慎怡终究是不一样的,慎怡不会被抛弃,而他已经站在尸骨遍地的空旷境地。 因为回不去,因为无法选择,所以他才更希望她不要后悔,同时又留出让她自由选择的空间。 在后来漫长的时间里,纪则明被这种他所不具备的魅力吸引着前进,变得更加柔和从容。 纪则明从来没想过,爱情带给他的力量竟能到这种地步,能够让他不带疼痛地改变,甚至将过往的伤口逐渐自愈,连同带着缺口的遗憾也被缝出漂亮的形状,放在人生的履历里,远远看去像一块缤纷图案。 在走上家人妥善安排的道路以后,他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最得益于手中突然有了足够的筹码,能够收敛起亲情和感恩,与其谈判。 无论是慎怡,还是财产、家庭、生意,他都拥有了能够做决定的话语权。 很多不满和苛责被他不留情面地原封退回,次数多了,父母终于明白他已经变成一根硬钉子,难以撼动。自觉亏欠、无能为力和逐渐开明的观念令他们节节败退,终是在各种事情上丧失了说教与插手的激情和欲望。 纪则明对这样的局面乐见其成,怡然自得地躺在他已经构建出的另一个家,期盼着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安宁地过下去。 时间长了,他也就忘了,自己其实也是渴望亲情的。 订婚宴上,他亲眼目睹父母身边亲昵的人并不是彼此时,透顶的失望和刺骨的寒意爬上每一寸骨头,远比当年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帆船突然被刮倒更令他失重。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象这背后复杂的关系网,亲人们早已熟知的面不改色,以及父母明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却仍默许对方过界的行为。 慎怡曾经告诉他,在妹妹出生的那段时间,她常常感到孤立无援。她说好像全世界都找不出一个站在她那边的人,她孤独到无法哭泣。 纪则明想,他不会哭,但是他对这种感觉深有同感。 所以才会毫不吝啬地朝她伸出手,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 她那时候只是想听一句,我理解你。 而现在的纪则明,也需要这样一个角色站在他身边。 但他没有慎怡那么坦然,他的家庭和他的处境都让他比他人更难将心里话说出口。 慎怡常常会在纪念日这种浪漫的时刻告诉他,很感谢他,谢谢他的爱意,谢谢他的包容,纪则明通常耐心听完后,都会回一句:“我也谢谢你。” 他没有那么斐然的文采,能够将自己内心的情感通过话语传递,所以慎怡常常将这份感激当做一种客套的甜言蜜语。 他时常想要辩解,却都化作更多报答的行动。 有时他也会抱怨自己的愚笨,但慎怡的宇宙却毫无怨言地将他接纳,令他忘记这个缺点的坏处。 时过经年,好像做了一场美梦,他终于幡然醒悟,原来至始至终,他都还没有学会。 妹妹是外人,老婆也是吗? 他们存在的差异并不只是体现在年龄上,很多时候纪则明都会觉得,不是他带给了慎怡什么,而是慎怡一直在引导着他走。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人能够美好至极,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会因为她的爱变得期待起明天。 难以去计较谁和谁爱得更多,包容得更多,因为爱从来都不是胜负,而是亏欠。 知道你的付出超越了我的认知后,我想的不是我输了,我完了,而是我也该这样爱你。 他从怀里把她的脸捧出来,他想此刻应该摆一个缱绻的柔和的表情,挣扎半秒,还是放弃了摆出令她安心的模样,淡淡地蹙着眉,声音低哑。 “我又做错事了。” 慎怡的脸颊被他挤出一层浅浅的肉痕。 “……你何止是做错事,你真的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怎么上升到这个地步。”他心惊肉跳,“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觉得……” “觉得?” “觉得即便这些问题日后都要面对,也不该是今天。我没控制好我的情绪让你担心了,很抱歉。” 慎怡懒得跟他说了。 这种事情其实是无解的,她既然知道他并非刻意隐瞒,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更何况最伤心的人,应该是纪则明自己。 男人和女人思考问题的方式总归是不一样的,慎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遇见的人和被对待的方式也不一样,甚至这个社会给他们安排的位置也铸就了他们不同的性格,难道她要指望这些年的感化,让纪则明变成一个娇夫吗? 这当然不可能。 她对着无可跨越的鸿沟感到身心俱疲,张开了双手。 纪则明想去抱她,慎怡直接把他推开了,表情不耐烦:“帮我脱衣服,我要洗澡了。” 他毫无怨言地照做。 一路跟人进入浴室,替她在浴缸里放水,纪则明都没再做什么辩解。 慎怡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谁心里都不好受。她不是不了解这个男人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很多时候她都从他的妥帖里坐享其成,总不能一朝东窗事发,就甩手不爱了。 她慢慢地将假睫毛撕下来,捧了一把清水洗脸。 纪则明的手指渗入水中,滚烫的温度熨着他的神经。 上一次感到紧张,还是在求婚的时候。 他静静地为慎怡做着或许能够让她开心的事情,在沉默里等待着她到来。 一只莹白的足尖缓缓步入,擦过他的肩膀,将整具身体埋入缸内。 那双被水汽氤氲得盈亮动人的双眸忽地靠近他。 她卸了妆的面孔褪去了雕琢,露出原本便粉嫩生涩的脸庞,像一朵沾水芙蓉,明媚不已。 那张粉唇一张一合,说话的时候气息都会吐在他的脸上。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很爱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真的生你的气,或许这也是一种爱却不自知,我讨厌这样。” 他很急切地去抓她交迭在浴缸边的手臂。 “那我改掉。” 慎怡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让我替你分担一点。” 其实婚前妈妈就和她说过许多,包括纪家现在的情况,他爸妈他祖父以及一些要紧的亲戚,她既然知道他父母是开放性婚姻,就无所谓再去做心理准备,横竖婚后也不会和他们一起过日子。纪则明把什么都抓在手里了,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只是可能谁都没想到,他们能无耻至此,看到孩子终于要成家,好似完成了什么大任务,又要继续过自私逍遥的日子。 慎怡并不想去追究纪父纪母任何一方的过错,那是他们的选择,他们会有自己的后果。但她真的无法忍受这些事情伤害到纪则明。 “我本来还想问你,文晶是谁。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喃喃道。 分辨这些男男女女的身份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不是开始,更不会是结束。 “她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的。”他说,“我保证。” 慎怡心想她知道,但嘴上只恹恹地嗯了一声,背过身去靠在缸壁,仰头小憩起来。 纪则明却滔滔不绝,用手心舀水淋到她肩膀上,他似是不安般断断续续地和她说话,直到慎怡催促他也去洗澡。 等一切都结束后,他们熄了灯躺在床上,慎怡突然凑过来亲他。 “我在下面的时候你自己有没有叫醒酒汤喝?” “……没有。” “嗯……”她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唇瓣,“为什么不叫?” 纪则明的舌头贪婪地回应着她,没有回答。 “你不开心?” 她自顾自地说,“妈妈让我今晚多多体谅你,不让我们做剧烈运动,但你知道我最是叛逆了……纪则明,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这个人有一点付出型人格,你在讨好我,你发现了吗?” 她撤离了唇舌,支着手臂靠在床头看他,摸他略带刺感的鬓角,连着脸侧,一直摸到耳廓。 “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你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我希望你是因为爱我所以对我好,而不是怕我随时会离开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挽留,不要将每一天都过成末日,好吗?就像今天的事情一样,在我看来都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因此而松开你的手,所以你不要认为自己做错了事。” “当然,你还是错了一点的,比如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有乖乖告诉我。妹妹是外人,老婆也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老婆这个词触动了他,那双低沉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很快垂下去。 慎怡说得都要笑了,她的指腹蹭了蹭纪则明的下巴,问他,“我在哄你,知不知道?” “……知道。” “明明是你对不起我,伤我的心,到最后还要我来和你讲道理,要我哄你,你可真是宝贵。” “……嗯。” “可是算了,谁让我就是这么好呢?” 她说完又开始低下头去亲他,从眉心到山根,从眼睛到鼻梁,从人中到唇瓣,乐此不疲。 慎怡的手悄悄伸进被子里,在摸他的胸。 洗澡并没有将他身体里的躁意彻底驱赶,反而越烧越旺,他的体温比平时正常状态下要高,摸起来有一种炙热的触感。 慎怡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乳头,又去舔他的喉结。 听到纪则明难耐地咽了下口水,她笑意吟吟地告诉他。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其实我已经很累了,我发誓真的不是我自己想做……只是我想要你想起今天,想到的不是那些破事。” “而是濒临精尽人亡的快感。” 坐脸(h) 纪则明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慎怡的笑声跟随他胸腔起伏的频率掉到他的脸上,像今夜皎洁的月光,都拥有治愈他的能力。 他们在昏暗漆黑的房间里静谧地亲吻,难舍难分。 他并不知道慎怡此刻会是什么心情,可他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未退散的酒精在他的身体里乱窜,像一把活跃的火苗,将所有的神经都烫过,驱散了四月残存的寒意。 唇舌交缠中他感受到慎怡逐渐往下滑,坐到了他身上。 纪则明其实很不想扫她的兴,甚至他自己也已经情欲烧身。可十几杯的白酒不是闹着玩的,他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勃起,却仍无法聚集注意力。 无奈之中,瘫软的四肢曲起,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慎怡的腰,想阻止她继续往下摸。 在丢脸之前他先坦白:“硬不起来……” “嗯?” 不知道她是没有听清,还是难以置信,对这样的话她竟然只回答一个暧昧的音节。 借着浅淡的光线看清她狡黠的表情,纪则明确定了这是一种取笑。 他却不觉得生气,弯着唇去挠她腰间的痒痒肉,身上的重心一下子倾倒,立竿见影地东倒西歪起来。 在她的笑声里,纪则明听见她说,那算咯。 “我刚才就已经说了,这是为了安慰你而多出来的节目,本来今晚我应该沾床就睡的。”慎怡俯下身去拔他的睫毛,当做他捉弄自己的惩罚,“竟然你阳痿,就只能算了。” 纪则明想,他还是存在一点不必要的幼稚,对这样的俏皮话也会感到着急上火。 他扣住她不知轻重的手腕,拍拍她的屁股,开始放狠话:“过两天让你知道是不是阳痿。” 慎怡以为他让自己从他身上下去,一边岔开腿一边嬉皮笑脸。 “嘿嘿,反正也不是今天。我睡觉咯……啊!” 她话音都还没落,就被人托着屁股往上兜了兜,原本因为要离开而大张的双腿此时更方便了他摆成他想要的姿势。 慎怡感觉自己都要劈叉了,连忙拢紧两个膝盖,可夹到了他的脑袋才发现自己坐在什么地方。 他波澜不惊地让她再往上坐一点。 慎怡直觉不妙,整个人都不好了,颤巍巍地问:“……坐到哪里?” 纪则明说,坐到他脸上来。 心中隐约的猜测被他大刺刺地说出来,含羞草一下子就折迭起叶子,手忙脚乱地要逃跑。 可是已经晚了,她上了这艘贼船,就没办法轻易脱身。 更何况两分钟前,慎怡还不知死活地对他进行了挑衅。 “先把内裤脱下来吧。”他拖着人的臀往上凑,“还是你想穿着让我舔?” 慎怡的身体急速升温,脑子都已经熟了,只能顺着他的逻辑问:“……穿着怎么舔?” 他笑,“隔着内裤舔。但是那样可能没那么爽,而且,我现在比较口渴。” 慎怡好想捂住他的嘴。 可她现在这个姿势,双手都要攀在床头维持重心。 纪则明也不想再和她浪费时间了,将那棉质的布料勾到一边,曲起指节蹭了蹭。 “怎么湿了。”他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在想象吗?” 他一边问问题一边用手指去摸她,那潮湿的穴口原本就已经泥泞不堪,被他这样略带粗暴的摸蹭,里面吸含着吐出水来。 慎怡控制住自己不要抖,咬着衣服的前襟不说话。 纪则明也不在乎她的回答,如果求饶他就做得更过分,如果还嘴硬他也会做得更过分,没差。 他伸出一根手指,往里面探。 慎怡几乎是马上就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挤压着里面的软肉,一路插到最深处,温柔地问道:“这样也觉得胀吗?” 她还是不答。 纪则明插入第二根手指,她立马就往上耸。 他明知故问:“那两根呢?” 慎怡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她清楚地听见那男人笑了一声,呼吸比唇舌来得更快,一阵滚烫的气息扑在那敏感的花蕊上,只是那么轻盈的一点接触,都令她下意识地要把腰抬起来。 可一侧已经被男人紧紧把握,他修长的手掌张开就能扣住她一半的腰身。 所以尽管腾不出另一只手,慎怡也仍难以挣脱,几乎是被强制性地摁到他脸上。 那两根手指仍在穴中作乱,他深知自己的敏感点藏在何处,指节曲起的每一个角度都能够精准地顶到舒服的地方,细长的尺寸能够灵活地照顾到每一点,随着抽插的迭加,里面逐渐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慎怡的十指紧紧地握住床头,快感一阵一阵地袭来,就要高潮之际,纪则明竟然伸出舌头含住了她的阴蒂。 娇媚的呻吟几乎划破了这寂静的空间,穴口死死地咬住他的两根手指,表面上看那小小的缝隙已经被填满,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泄出水来。 纪则明几近贪婪地舔着她的阴户,将其全部吸入口中。 他感受着穴肉收缩的节奏,插入的力度逐渐加重,似是要在高潮的巅峰上再将她抛起。 头顶传来拒绝的声音,她在错乱和极致中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微麻的痛感并没有让纪则明停下,反而变本加厉,想要往她的穴内插入第叁根手指。 并入的瞬间她的腰彻底塌下来,整个湿润的下体都坐到了他的五官上,纪则明毫不客气地亲了亲那道缝隙,沿着他手指撑开的边缘舔弄。 慎怡像是失禁般不断地流水,连尿道口都被玩得微微收缩,一颤一颤地扩开。 多次的潮喷不仅喷湿他的脸,那来不及咽下的水液顺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腕缓缓淌下,弄得到处都是。 纪则明深深地含了一口她的阴蒂,慎怡浑身又如同电击,反射性地要坐起来。 手指终于愿意从温暖湿润的穴道里抽出,叁指的直径于她而言还是有些大了,但有唇舌在旁勾引,也不会入得太难受。 缓缓地抽出,里面还在恋恋不舍地吞含,像是挽留。 安静的床上传来轻轻的一声“啵”,手指抽出来的时候还有声音。纪则明看见自己的指尖彻底撤离时,乳白的稠液沾湿指腹,正要往下滴。 慎怡喘着气,垂头去看他。 恰好看到,这男人把那泥泞不堪的手指往嘴里含。 水龙头坏了(h) 她才高潮完不久,被他弄得反反复复,穴内收缩着不知道是不是在痉挛,看到这幅景象,又受到了刺激,甬道紧绞,穴口收拢了又张开,挤压出一道粘稠乳白的体液,拉的长长的挂在花唇。 纪则明摊开指面接住了,缓缓喂回里面。 他问慎怡有那么爽吗? 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顶他的嘴了,嘴唇颤抖着被牙齿咬紧,落下几滴眼泪。 “对不起老婆,都怪我没用。”纪则明露出了可怜的表情,双眼盛着虚伪的愧疚,“只能用这种方法伺候你。” 慎怡:“……滚。” 他一边似有若无地摸过她的阴户,一边用鼻梁和唇瓣去蹭她的大腿内侧,时不时嘬两口,留下几个鲜红的吻痕。 慎怡感觉大脑充血,理智有些跟不上思考了,身体跟坏掉了一样,高潮的感觉不断涌上来,淹没她的自控能力。 纪则明捏着她的屁股,把人继续往下摁,她应激一样要逃,却抵抗不了他的力气,只能任人鱼肉,乖乖地露出红润的穴口,让他品尝。 这次没有了手指,他单纯用舌头。 他体温很高,连同舌面也是烫的,舔上来的时候带着温热的触感,滑溜溜的又带着一定的韧性,令人忍不住缩腿。 许是知道她有些承受不住,纪则明这次没有单刀直入地插弄,也没有直奔敏感点逼她潮喷,卷土重来的舌头带着更多的安抚意味,温柔地吻过她的花蕊,抵着细缝上下磨蹭。 可这温水煮青蛙似的方式对比刚才的激烈,落差感猛地突出,慎怡被这样静静地舔了一会儿,听身下传来的潺潺水声,身体更热了。 她偷偷挪动着腰和屁股,想让阴蒂戳到他的鼻梁上。 她想象着被磨、被蹭、被碰到的感觉,两条腿止不住地发软。 虽然面对纪则明的强硬她时时感到吃不消,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的,甚至是痴迷的。 经历过一次几近决堤的潮喷以后,羞耻感如退潮般撤去,慎怡渐渐敞开了声音,从口中飘出舒适妩媚的呻吟。 再往里面探一点……嗯……对,她马上就要高潮了。 偏在这时,一道电话铃声打断了这淫靡的暧昧。 慎怡被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纪则明显然也愣了一下,误让半截舌头抵入翕合的穴口,几乎是那个瞬间,她的穴口紧缩,小腹痉挛,抖着身体喷出一片淋漓的湿液来。 纪则明抹了把脸,伸手去拿床头的手机。 借着手心里的濡湿,他略带力气地朝慎怡的穴口拍了一巴掌。 她低低地呜咽一声,被纪则明捂了一下嘴,意思是他要接电话。 慎怡狂摇头,他却假装看不见,还伸出一根手指去蹭她,从尿道口摸到阴蒂,戳戳弄弄,沿着那道缝隙磨蹭,却又不插入,弄得水流不止,连后面那个窄小的穴眼也变得湿漉漉的。 电话接通了。 纪则明的指尖绕着那层小小的褶皱打转。 她从来没有被玩弄过这里,敏感非常,几乎是被碰到了立刻就要往他脸上坐。 纪则明伸着舌头在等她,几乎是那穴口一凑上来,他就狠狠地吮了一口。 慎怡几乎是破音,骂了他一句死变态。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她叫了一声,“则明?” 慎怡认出来是姑姑。 纪则明一边含她的穴一边模糊地嗯了一声。 姑姑问他酒醒了没有,人怎么样。 他贴着那处不肯松口,回了句还好吧,勾着舌尖要往里插。 慎怡自己捂着嘴,抓着他的头发,想把他扯开却又使不上力气。 “……今天的事,”姑姑沉默了一会儿,踌躇地说,“你也见到了。实在是对不起你,你爸妈不是东西,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过了这阵子我会适当地和你爷爷提起的,不会再让他们这么胡作非为。” 她发了很长的微信给纪则明,对方都没有回,这么晚了本来不想叨扰,但实在是睡不好觉。 “……慎怡睡了吧?在你旁边?” 她在躲,纪则明舔不到好地方,又拍了她的穴口一巴掌,带着水声响亮又清脆。 姑姑问,“什么声音?” 她跑的太快,纪则明拿着手机抓不到她,但单手扯着她不放,用眼神示意她回来。 慎怡都快哭了,头摇成拨浪鼓。 纪则明捂着听筒对她说,“你敢跑,我待会就让你尿在这里。” 慎怡怕得不行,半推半就地被他一只手抱回来。 “撑着墙。” 她分开双腿架在他的上面,纪则明还在打电话,可手指已经伸进去了。 刚刚才开拓过的穴道又重新合拢,紧得在咬他。 可水液足够充沛,稍微捣两下就软软地敞开,顺着腿根流。 纪则明对着电话那头说,酒店的水龙头坏了。 “坏了?”姑姑惊讶,“大半夜的,怎么就坏了?” 慎怡听得下面收缩不已,被他快速的抽插弄得水液飞溅。 喷射出来的湿液被他蹭到大腿根部,凉凉的。 “不知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想是已经要睡觉了却被人吵到,又或者直接就是被这通电话闹醒的。 有了这两个合理的猜测,姑姑愧疚感更甚,但她还是不得不把该说的话说完。 “这件事情慎怡知道吗?” 他说知道 姑姑皱眉,“……那她现在什么态度?生你气吗?” 纪则明心想,刚才还是生的,但是现在估计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的手指变着法玩她,趁着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想要偷偷挤入后穴,怎知还没摸到就被发现了,狠狠地挠了他一下。 纪则明便掐了下她的脸当做安抚,亲了亲她恼人的小爪子,手探进衣服里去揉她圆滚滚的胸。 他刚才就看见了,两颗樱桃似的形状把单薄的睡衣撑出惹人遐想的形状。 慎怡被摸得很舒服,软软地飘下来,贴在他身上。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没有做好,失了礼数,即便她和慎家生气,都是应该的,你暂时先受着,但也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看慎怡虽然是个性格不太好的女孩子,心地却是善良的,如果她能理解最好,不能你也不要因此和她吵架,毕竟……” 纪则明从喉咙里沉沉地憋出一个嗯,坐起来,将人翻了个面。 他让慎怡塌下腰翘起屁股,将整个濡湿的臀部和穴口露给他。 她照做,羞红了一张脸,还要反复回头看他手里的电话。 纪则明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抬起下巴吻了上去。 电磁波里传来长辈孜孜不倦的劝慰和所谓的夫妻之道,他们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位贪婪地在舔吻未婚妻的小穴,一位并拢着两个膝盖,恨不得在对方的舌头流连过穴口的时候往后靠。 谁也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慎怡被舔到最后已经完全乱了思绪,爽得整个人趴在床上,任由纪则明替她擦干净乱七八糟的体液。 好孩子是不说谎的(半h) 第二天一大清早,慎怡是被干醒的。 她整个人趴在床上,上半身穿着完好,下半身却一片赤裸,纪则明把她的睡裙撩高堆到腰上,内裤早就不知道丢到何处,压在她身上就着这个姿势插了进来。 “唔……” 她已经很湿了,尚未被弄醒的梦里恍恍惚惚地上演着香艳戏码,不曾想睁眼便成真,不用猜都知道是这个男人的手笔。 穴里紧缩着咬他,经历过昨晚将双方折磨到极致又刺激不已的情事,精神恢复的同时,晨勃也变本加厉。 纪则明喘着气摸她的腰窝,性器牢牢地喂入这张湿润的小嘴,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打她的屁股,磁性的嗓音在慎怡耳边环绕:“别装睡了。” “才没有……嗯……” 她被插得神经酥麻,身体软成一滩水,昨天的疲惫还没有缓解就遭受如此狠厉的抽插,尾椎骨绷紧在欲断的边缘,她哭哭啼啼地求纪则明别那么用力,对方却充耳不闻。 一个高潮灭顶地涌上来,慎怡被操得喷水的同时高声质问他,为什么一大早就这么性致勃勃! 纪则明弯唇亲过她汗湿的背脊,轻声道:“吃药了。” 她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就这样记仇。 可根本来不及还嘴,他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讨伐。 尽管嘴上百般撒娇抱怨,可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绵软的花穴一张一合地随着他抽送的频率在含他,即便只有一个头插进去,也会迫不及待地缠上来,纪则明笑她口是心非,几个巴掌落在她弹性十足的小屁股上,扇出红红的痕迹。 慎怡呜咽着说他打人,怎么打人,她又没有做错事。 纪则明挑着眉,伸手将垂落的额发撩到脑后,对她的控诉感到疑惑:“可是每次挨打里面都会吃得我好紧,我以为你喜欢,所以在给你奖励。” “呜呜……我才没有……” 他扯着人的头发让她把头仰起来,颈脖几乎蹦成一道直线,还没来得及喊疼,他的舌头就先喂进来了,缠绵地吻她。 “好孩子是不说谎的。” 他的手掌很宽,从她的身体上滑过像丈量的尺,胸是一个手心的大小,腰是两个手掌的直径,腿甚至都没有五指的宽度大,纪则明细细地摸过每一寸,每摸到一个新的部位都要赞叹,说她是水做的,又说她的肉很会找位置长。 慎怡不想理他,抬着下巴任他亲着。 晨光几乎都要消散,这场厮磨才走到尾声,快要射精的瞬间他绷着下颌从穴里抽出来,在她的臀缝里快速摩擦,好几次差点抵入那软小的后穴,慎怡怕得往前缩,他扣着人的腰不放,最后统统射进避孕套里。 酒店自带的计生产品质量一般,他射得多且浓,慎怡好奇地趴在床边看,白浊的液体几乎要从薄薄的塑胶套子中流出来。 她嬉皮笑脸地说了句,“宝刀未老。” 纪则明的眉心跳了跳,真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捡过她的内裤帮她穿上,打电话给楼下餐厅询问现在是否还提供早餐服务。 慎怡坐在餐厅里一边喝牛奶一边等着纪则明端着盘子回来,期间接了几个电话,其中就包括纪母的。 兵荒马乱结束以后,总得有人出面给个说法。 大抵是姑姑回去以后就这件事情发作,弄得夫妻二人脸上都挂不住,心里也清楚自己不占理,于是清早便来电,急匆匆地做解释。 慎怡既然已经半只脚踏入纪家了,很多事情也就没必要瞒她,纪母先前是觉得她母亲应该已经在背后对她有所叮嘱,所以才想这些难说出口的话放到以后,只是自己妈妈的话和婆婆的话总是不一样的,这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得滴水不漏。 她先是说则明也为难,这些事情与他无关,都是他们做长辈的太自私,让慎怡受委屈。然后又试探慎怡父母是否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态度如何。语气不是一般的谦卑,起码慎怡从未在纪家人身上见过这种态度——果然人一旦有把柄被抓住,尤其是摆不上台面的那种,无论之前如何高傲都会低下头来。 她以前就奇怪纪家这么注重长幼尊卑,为什么纪则明可以说一不二,敢跟父母掰手腕,还以为是他真的天生神气到可以折服长辈,不曾想这背后缘由竟是对方心虚。 那头还在等她出牌,慎怡却听得并不认真,脑子里在想一些其他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都做错了事情,却是纪母一个人来处理。比如为什么既然害怕东窗事发,还要铤而走险。 又比如,既然知道纪则明为难,为什么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慎怡一边想一边敷衍地应着,纪则明端着两个培根可颂放到她面前,她用叉子把培根移出来喂进嘴里,整个面包就当做是吃过了。 她答应纪母不会生纪则明的气,心里想的却是你刚才还说不关他事呢。 挂了电话,慎怡抬眸看了下当事人,对方几乎是面无表情,可碰到她的眼神,立马就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慎怡把叉子一扔:“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纪则明把自己的培根也挖出来放到她的盘子里。 慎怡嚼嚼嚼:“算了,反正话都是我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既然他们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又能反驳什么呢?” 但是还是得和爸爸妈妈报备一下的。 她没在电话里说,而是自己回了趟家。一是觉得当面谈比较稳妥,二是想到慎悦哭哭啼啼的样子,回去履行一下那个“永远”的承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办过仪式了,慎怡真的有一种自己已经嫁出去的感觉,明明还没过去多久,回家都已经产生了暌违已久的错觉。 爸妈同样生出这点伤感来,好吃好喝地要把她供起来。 慎怡躺在沙发上吃苹果,吊儿郎当地就着电视广告的背景音把这件事情复述了一遍,原以为爸妈早就知道真相不会有太大反应,却不曾想他们先是夺走了自己的苹果,然后把妹妹赶上去写作业,清空了多余的杂音,才开始八方会审起来。 妈妈的表情不是很好看,慎怡立马坐直了。 沉默半晌,爸爸拍着大腿说这叫什么事?不行就直接悔婚吧。 慎怡吓得魂飞魄散:“别啊,收了那么多钱还没焐热就要还回去吗?” “……” 妈妈懒得和她贫,但其实也是怒火攻心,原本因为彩礼的事情她还觉得纪家很重视慎怡,结果居然在订婚宴上搞这一出,更遑论他们和纪家本来就是朋友关系,这是在干什么呢!到底有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再看看完全不觉得被轻视的女儿,恨铁不成钢,直接拍了一巴掌她的大腿。 慎怡差点跳起来。 “打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出轨了!” 妈妈气得呼吸紊乱,平定半晌,问了个最重要的问题。 “则明呢?他是什么态度?”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歹竹当然也难出好笋。 爸妈最怕的不是婆媳关系,毕竟慎怡这样好吃懒做,除非嫁给孤儿,不然这辈子难逃家庭问题。重要的是女婿,他如果不担待,无法拿出一个端正的态度,那这婚即便是八字写完了一捺,把纸撕了也要反悔。 慎怡眨眨眼,“他要有什么态度呢?他是受害者啊。” 爸妈皆是一愣。 慎怡心里飞快地将他们的逻辑给摸清楚了,舌尖传来苹果残留的甜味,却涩涩的。 她倒不是想替未来的公婆开脱,可是纪则明确实是没有过错的,这罪名因为血缘关系而连带着扣到他头上,她会觉得很不公平。 向来都是纪则明在长辈面前维护她,轮到慎怡做这种事情,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是,他爸妈是他爸妈,他是他。我和他谈了这么多年,我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更别提是故意瞒着我了……妈妈,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能嫁给自己爱的人,很幸福。” “而我爱他是爱他的一切,包括缺点,更何况我不觉得他父母的过错要变成他的污点。” 慎怡想了想,决定还是说些实在的。 “你们这样想嘛,纪则明不知道他爸妈会做这样的事,就代表着他爸妈没打算让他知道——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见面,所以纪则明根本没有发现的机会。现在闹僵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密切联系了,我也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局面。” “就算纪则明想管,也总不能把他爸妈绑起来。习惯了出轨的人就跟吸过毒一样,很难戒掉的,这个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 慎怡编不下去了,正准备撒娇,妈妈却不吃这一套,把手里的杯子一撂,声音严厉。 “让他亲自来和我说。” 我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慎怡。 茶室的租金合同下来了,纪则明带着何澈还有法务去签。因为和传统茶馆不同,新店主要面向的消费群体是年轻人,所以在选址方面颇为用心。主要还是热门的商圈铺位都已经被预定,之所以拖了这么久,追究到底还是人情世故问题。 双方握过手,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了,虽然清楚仅仅是个开始,但何澈还是感到心情澎湃、干劲十足。 这本该是件好事,老板的表情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把他送回茶馆,纪则明连门也没进,隔着车窗让他给管事的人带话,转眼就打着方向盘走了。 何澈心想老板可真是有事业心,像个多核处理器,完全不知道累。但一想到他前不久才订完婚,又觉得合理起来——成了家,确实该立业了。 一路绿灯回到纪家,住家照顾老人的老伯来开门,说爷爷在院子里逗鸟。 听到脚步声,老人也没回头,粗粝的指腹蹭了蹭鸟儿的喙部,叹了口气。 纪则明站定后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径直开口:“既然这鹦鹉不会说话,换一只养便是了。” 爷爷充耳未闻,托着爪子将它装回笼中,又倒了些吃食,看它低头啄了许久,才喜笑颜开地把笼子挂回去。 他背过手,越过纪则明,“你爸爸也是个不中用的,可我却不能换个儿子。” 他走向室内,纪则明跟在他身后,细心聆听着。 “你姑姑藏不住事,叁天两头往娘家跑。我知道她是个真心心疼你的,所以也没赶她走。我本不想插手,但每天被她盯着,实在是吃不消。” 纪则明随着他坐下,长长的茶桌隔开祖孙二人,他垂头道歉。 “让您为琐事烦心,实在抱歉。” 爷爷笑,“你爸妈对你管教不严,但我对你的培养却是处处用心。十几年的耳濡目染,我有教过你盲目地揽责吗?” 纪则明不知道说什么。 “我相信类似的话,你那细心体贴的未婚妻已经和你说过了,我老人家就不重复了。”他提到慎怡,总是笑意吟吟的,想来心里是实打实地满意,“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就算要做主,也做不了几年。事到如今,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惩戒。只是你爸妈没脸没皮的,想来也是不在乎的。” “……是。” “你如今订了婚,马上就能拥有自己的家庭了。你的伴侣是你亲自挑选的,想必心里有一块地方是为她而生,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陷在这滩烂泥里。” 爷爷摆弄着茶具,动作娴熟且利落,纪则明看得目不转睛。 时间好像回到从前,那时候他的视角还没有那么遥远,肩膀短短地高出桌子一截,凑得近了,还会被腾升的雾气铺满双眼。 “我知道,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不可估量。”爷爷捻着茶杯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尝,“可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插手你父亲的选择,更遑论你母亲。” “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给你足够的爱,所以则明,我才要将这一切交给你。”他说,“你认为这是枷锁吗?可这也是权力。能够让你创造属于你自己的生活的权力。” 杯中汤色红浓明亮,入口醇厚,滋润着干燥的口舌却尝不出苦涩。 纪则明看着浅浅的杯口,垂下眼睛。 “一切你做主吧。”爷爷说,“我支持你。” * 慎怡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很精明,但是还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原本本着解决事情的目的回去,结果和家里人把事情越描越黑,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她和纪则明说的时候,很忐忑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可他显然是已经料到了,并不惊讶,反而松了口气。 “本来就是还该我亲自去解释的,还连累你被阿姨骂了。” “……倒没有被骂。” 慎怡小声辩解,但其实也是心虚。 她父母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异常强硬,让她根本无从下手。慎怡倒不是拒绝让他们和纪则明谈话,而是不想把局面弄得那么剑拔弩张。 妈妈挑了一个彼此都有空的日子,要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慎怡也占了一个座位,爸爸却千方百计把她支走,又是让她去接妹妹下课,又是让她出去买点水果,她一个字都不听,屁股钉在凳子上。 最后还是妈妈一个眼刀,削得她屁滚尿流地溜了。 没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在场,很多话也就好说多了。 他们和纪家认识得久,纪则明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一个孩子。爸妈心里清楚慎怡的话不错,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纪父纪母都只是电话问候,想来也是无颜面对亲家,要缩头到底,推儿子出来料理这腌臜的破事,虽然不甚体面,但也证明了两件事。 一是他们无心过多操心儿子的婚姻,二是确信纪则明具备处理的能力。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长辈也有底线,无需在不该温情的时候还把人当孩子对待。 妈妈单刀直入地问了,问他是怎么想的,以后又该怎么办。 纪则明今天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的,她这些问题问的很笼统,他便一个个地把所有备选答案都陈述出来。 “婚前我就不和父母一起住,平时走动除了阶段性的必要问候,慎怡不会和我一起回去,婚后如果她不乐意,那这必要的见面也可以变得不必要。” 爸爸点头:“虽然过分,但到底是长辈,不至于彻底不见,但频率可以下降。” 纪则明定了定心,继续往下说。 “我无法干涉他们的生活方式,但也决心不让他们来干涉我和慎怡的生活。如果他们向慎怡提要求,或是让我做取舍,我愿意无条件地选择慎怡。” 这一点的范围很广阔。 婚前可能只是养宠物和做饭之类的琐事,婚后则会涉及到孩子、日常开销、房子,甚至慎家。 爸妈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承诺虽然无法确认可信度,但他既开口了,也总比无所作为来得好。 想来慎怡也是不愿意和他分开的,爸妈也并不是真的要退婚,只是该拿的态度得拿出来。 妈妈问,“你家老人怎么说?” 和慎怡的情况不同,她家里的老人要么是离的太远无法干涉,要么是半截入土无能为力。而纪则明的爷爷尚且健在,且具有一定的威严。他老人家的一句话,比纪则明千百句都来得有力。 “他的意思是,全然支持我的决定。” 听到这里,妈妈总算是松了口气,愿意摆出略微和善的表情,等待他的下文。 纪则明犹豫了一会儿,掏出一份纸质证明。 爸爸伸手想拿过来看看,被妈妈用眼神摁住了。她想听纪则明自己说。 “这是一份财产转让证明和婚前协议。”他解释道,“新的茶室即将落成,这是我接手家里的生意后第一个独立出来的分支,拥有百分百的持股。老茶馆的股份我无法转让给慎怡,所以想将这间茶室作为我的心意,转赠给她。” “婚前协议是为保证她的未来而作,我如果口说这辈子不会出轨,恐怕没有份量,所以借此作为证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自愿净身出户。” 他几乎是卑躬屈膝地述说自己的打算,全程头也不敢高抬,始终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妈妈抽过来细细地看了,扔到爸爸面前。 她并不受这些经济诱惑所动,反而有些失望。 “则明,我想你搞错了。”她冷淡地说,“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想向你们家索要赔偿的。我把女儿嫁过去,不是卖给你,这些钱、房子和店铺没有办法衡量她的价值,我们也不缺这些。我只是希望慎怡过得好,过得幸福,你明白吗?” “……我明白。” “你既明白,我也不多啰嗦。但在我看来,这些合同都不如你前两个承诺来得让人安心。” 妈妈双手环胸,心里清楚自己是在咄咄逼人。爸爸私底下已经扶着她的手让她别说了。她也明白本不该这样心胸狭隘地去为难这个年轻人,可一想到慎怡被这样对待,她那股无名火就要殃及池鱼。 “阿姨。” 纪则明看着她的眼睛,看清她的愤怒,也看清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忧。 “我想您误会了。我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是一种补偿,我理解您的心情,只是。” 妈妈凝视着他,瞳孔伴随着他接下来的话,微微收缩。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少年时代到如今,褪去了青涩与莽撞,变得成熟且稳重。家里如捧星月般供养他,恍若天之骄子。 可如今,却为了慎怡垂下头颅。 “我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慎怡。除了钱……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她留在我身边。” 赠品 他们说话的时候,慎怡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纪则明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看自己的日记。 听到开门声,她两指夹住摊开的笔记本,朝他扬了扬。 “你看,我那时候还暗恋你呢。” 尽管有许多坎坷和矛盾、踌躇和犹豫,可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年少时一场盛大的少女心事,如下了一场花瓣雨,将未来淋成花路。 纪则明曾经和她说过一句话,他说有时候绕远路是有必要的。 慎怡那时候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双方确认了心意却仍不敢更进一步,不明白他明明也急不可耐却要欲擒故纵地给予她考察权。 “他说,男朋友和朋友是不一样的。”慎怡读着自己的日记,“与其莽撞地在一起后又因为无法磨合而分开,不如给双方设立一个期限,在这个期限里如果彼此满意,再去真正地建立亲密关系。” “……你知道吗,我当时只觉得你是在钓我,或者说给自己留退路。” 纪则明心想,这些笔记本他一定要哄慎怡带回他们的家。 他俯下身,借着她的手浏览过那行娟秀的字迹。他说的话他自己当然记得,但是从她的视角被记录下来,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慎怡,”他解释道,“我是在给你留退路。” 气氛变得有些严肃,她不想深陷其中,想开口问问他和父母谈的如何,可又觉得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倒是纪则明,拍拍她的肩膀,抽走了她的日记。 “下去吧,妈妈应该有话要和你说。” 慎怡一步叁回头地走了,他笑笑让她放心,暗地里藏好漂亮的笔记本,像恶龙偷宝藏。 离开的时候爸爸刚好接回下课的慎悦,碰上妹妹亮晶晶的眼睛,慎怡却已经忘了回来的目的,只胡乱摸了摸她的脑袋,越过父母和纪则明,啪的一声自顾自地合上了车门。 路上她歪着头靠在近窗的那边,一言不发,纪则明也没出声叨扰她,静静地开车,中途还接了个工作的电话。 回到家,他才放手刹,慎怡就已经解开安全带走了。 借着扑面而来的风声,他听到她小声地骂了一句,“……笨蛋。” 纪则明的心原本被悬在崖边,她浅浅两个字,便八仙过海地将他救回。 他并不操心那份协议她有没有签,因为他相信她的家人会想办法让她对这份保障点头。 只是慎怡当惯了象牙塔上的公主,对这样现实的事情会产生暂时接受不能的抗拒,纪则明都理解——她想要的爱情是极致的纯粹,并没有错。 但吃晚饭的时候她却自己提起了这件事。 她说她看过了,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问纪则明会不会感到后悔。 他说怎么会呢。 “比起你爱我,我更希望你多爱自己。” 慎怡对他的话感到口目瞪呆。 “你知道吗,即便是我爸妈,有的时候也会因为钱的事情吵架。尤其是刚结婚的时候,双方家长因为财产和房车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想掌握话语权,每个人在任何关系里,无论是出于欲望还是自保,都会想要得到具有重量的权力……你为什么不呢?” 纪则明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好像他做的这些事情并没有让他倾尽所有,好像这些东西真的只是身外之物。 慎怡有时候会觉得,他才是活在理想主义里的傻瓜。 “不是说过了吗?”他说,“……所有人都说我很好,但只有你知道,我不好。” 慎怡的手抖了抖,连握住勺子的力气都忽然撤去。 这是当年面对他家人刁难时,纪则明和她说过的话。 “慎怡,你接受了不好的我。”他垂下眼睛,不再与她对视,“你就把这一切当做赠品。” 餐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纪则明盯着她的碗,她的饭还是只吃了一小半,旁边堆着的残骸也并不多,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不知如何开口,不知怎么哄骗,他想自己总是忐忑的,在她所有未到来的回答里。 良久,她抽了下鼻子。 “……可是纪则明,我买什么从来都只是因为我想要那样东西,而不是为了赠品。” * 寒冷的夜晚他们裹在薄薄的被子里,比暖气更令人感觉到热意的是对方的体温。 某次碰撞里,慎怡的脑袋不慎撞到床头,纪则明笑不出来地要开灯去看她的伤口,却被她握住手臂阻止,她要他别管这些了,她想继续。 黑暗里只有彼此的眼睛里蒙着的水光在晃动,像湖面的月亮,那样近在咫尺,又无法伸手触碰。 慎怡今天很大胆,好像抛去了所有害羞的心情,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指甲在后背挠出一道又一道痕迹都没有求饶,反而让他再往里一点,全部填入自己的身体里。 爱与欲是交织的,当一方溢出来的时候,为了平衡就得倒到另一个瓶子里,可没有人告诉慎怡,这两个瓶子都装满了该怎么办。 她一遍又一遍地摸着纪则明的后背,像安抚,像欲求不满,像一种另类的表达。 他从额角滴落的汗水比眼泪晶莹,落在她赤裸的胸口,顺着湿透的肌肤滑下去。 纪则明一边揉她的胸,一边摸她的心跳。 感受到她的鲜活,他好像才活过来。有时候他会荒唐地幻想,他并不是人类,而是一种难以独立生存的宠物,而慎怡是他唯一的主人,是用爱与血肉将他豢养的神。 他没办法失去他赖以生存的培养皿。 “慎怡。” “……嗯?” “不要离开我。” “嗯。” “你保证。” “我保证。” 他最赤裸的腹地 根本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慎怡从来没有想过,当彼此变得更加亲密的同时,在感情里更脆弱的那一方会变得更加惶恐。 纪则明在她的人生里扮演过很多角色,长辈,哥哥,男朋友……这些身份因为他们在年龄上的差距和在性格上的不同一直都以理所当然的情况出现,尽管慎怡在这过程中接住过坠落的他,也不代表着彼此的位置就会颠倒。 更多的时候,他仍然处于一个张开双翼的状态,将她紧紧地呵护。 订婚宴结束以后,蒋思霓在月城停留了几天,慎怡和陈樱子下班了就会去找她玩。原以为她是顺便把年假给休了,不曾想竟是和丈夫吵架,懒得回去面对不堪的局面。 她说不久后或许会离婚,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忍受婚姻带来的痛苦,即便她从中获得了许多利益。 她说,“我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接受男人的阴暗面。当他越来越多的丑恶展露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爱这个人,我爱的是他的风光。” 那天她们叁个在蒋思霓下榻的酒店喝得烂醉,什么话都口无遮拦,尤其是当事人,恨不得把丈夫即将步入阳痿期的种种表现都抖出来,还是陈樱子恶心地捂住了她的嘴,说对这些腌臜事没兴趣,她这才自觉静音。 两个人嘻嘻哈哈一阵,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一个安静了许久的慎怡。 这个即将要迈入坟墓的少女,看起来依旧保有美妙的生命力。 蒋思霓盯着慎怡看了许久,突然有些后悔——或许她不应该这样自私地为了倒苦水而肆意倾诉,以免增长好友不必要的恐慌与焦虑。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无法从已经发生的事情里做补救,只能在余下的机会里弥补。 纪则明父母的事情她们都已经听说,蒋思霓问慎怡:“你害怕吗?以后会变成我这样的人。” 她曾经也是有爱情的,尽管再怎么嘴硬也心存期待过。可始终抵不住现实的蹉跎。 慎怡说她不知道。 阳台四周围着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正对面的楼层有一扇窗明亮如昼,不知道是不是朋友聚会,欢声笑语划破漆黑天际,穿透这钢筋水泥围成的圈,传递到四面八方。 朋友们似真非真的话,即便是玩笑,她也有听进耳朵里,但是很奇怪,慎怡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感觉到不安。 或许是时间的推移让她长大了,又或许是因为纪则明变得越来越依赖她,导致她生出了勇气和信心,确信自己被需要、能做到。 陈樱子问:“那你呢?你看过纪则明被你认为不堪的一面吗?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慎怡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说,“那感觉很像飞蛾扑火。” 关系更亲密了,她能够看到的也就更多了。 她数着他的羽毛,发现无人的背后藏着细小的裂痕和伤口。 像从一个洞穴走入更深的洞穴,那最贴近心底的地方,他最赤裸的腹地,藏着灼人的火把,越是靠近越是觉得滚烫。 慎怡却鬼迷心窍,想要伸手抓住这片火光。 她知道或许会灼伤她的手心,可她并不在乎。 和好友不同,她庆幸自己走入这个洞穴,庆幸自己走到这里。 * 重大计划终于告一段落,她和纪则明的人生好像都在即将到来的初夏中重新出发。 茶室开张所有的必备条件纪则明都已经妥善安排,唯有装修和设计他交给慎怡,他说那是属于她的,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慎怡一边尖叫一边开始挑风格和图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有空就去看现场,连做梦都是顾客排着队问她怎么做得这么难喝。 因为公务员不能有副业,所以明面上这家店铺的所属权是归慎怡爸妈所有。他们有的时候也会过来帮忙监工或者砍价,顺便数落一下这个好吃懒做的女儿。 妈妈让慎怡不要觉得这是一份负担,而应该将其重视成一份礼物。因为并不是谁都有能力送她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铺,她的未婚夫有钱又爱她,她应该感到开心。 然而慎怡担心的却是,纪则明这么大手笔,纪家的人肯定都是默许了的,如果她做得不伦不类,就相当于在砸他们的老招牌。 纪则明说没关系。 “本来就是一个创新。假设你做得不好但是很赚钱,也没有人能说什么——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 如果长期守着根深蒂固的旧观念,不愿忍受剥皮抽丝的痛苦,那就只能坐等被时代淘汰。纪则明很清楚这一点,而他也愿意用自己的名声去换一个冒险却拥有无限可能的前程。 慎怡问他:“那如果你声名狼藉,我做你老婆是不是也得跟着挨骂?” 他笑,“是的。” 慎怡就要打他,他急匆匆地找补:“但是你会拥有很多钱。” 她不留情面地拆穿:“别给我画大饼了!还没开始盈利呢!” 纪则明则继续忙碌由茶馆延续出去的品牌。他们宣传推广做得很好,已经开始有不少人期待这个商品的诞生。好消息带来的不仅是计划的顺利推行,还有数不清的业务和程序。 在垃圾食品和预制菜盛行的时代,人们吃多了粗制滥造的粮食,身体结构就会产生微妙的变化。许多媒体已经就“年轻人身体为何越来越差”来做文章,于是养生和保健逐渐成为时代的一个新热点。 摒弃掉高糖高热量的饮料和奶茶,成分简单、几乎没有卡路里的清茶在市场上面广受好评。在萌生出众多良莠不齐的品牌的同时,如何留住消费者,又如何在单一口味里让人产生复购欲望,成为了制造商的一大挑战。 他们要创造一个拥有记忆点的,能够长久不衰的产品,委实是具备几分难度。 从原料到包装,从宣传到推广,从合作伙伴到资金运行,每一步都需要纪则明亲自走,直到走出一条路来。 慎怡对他的事业表示百分百的支持,但是对相应而来的落差,她的接受能力并没有马上进化。 从前他甚至能够做好晚饭等自己下班,现在却连几点到家都不再确定。 每当这些失落和孤单来临,慎怡总是很感谢家里那只小小的生命。即便它总是不待见自己,但家里却会因为她们玩闹时的鸡飞狗跳而显得没那么空荡。 她想这其实也是正常的,这也是恋爱的一部分。 不能他们度过了那么长一段如胶似漆的时间,就误认为爱情是理应将双方绑在一起。 彼此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这状态很合理,很充实。 而纪则明也从来不让人失望。 越来越旺盛的事业为他们带来了更坚实的物质基础和更自由的经济条件的同时,也吸引了更多艳羡和贪婪的目光。 订婚就像是将两段绸带绑成一个蝴蝶结,从此两端繁复的脉络相连,不再分你与我。 原本慎怡以为这转变只会招来纪家的豺狼,却不曾想连着自己的那一头也会相继攀爬,似爬山虎般生生不息地向上虬结,直到结满墙壁。 不知道是第几次挂掉以往并不亲密的亲戚的电话,和忽略总是借着莫名理由发来问候的同学的信息,慎怡的耐心终于告罄。 前两天她堂哥为儿子摆满月宴,纪则明和她一起去的,对方收了礼金却不肯松口,在人声鼎沸里不断过问关于生意的事情,直截了当到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慎怡差点就要甩脸了,却被纪则明在桌下拉住手腕。 看他仍能言笑晏晏地解答堂哥一点边界感都没有的问题,慎怡莫名地一股气憋在心头,随便吃了一点,上车了又开始觉得饿。 回到家,纪则明一边给她煮面一边对趴在餐桌上的饿死鬼说,“这些事情都是很正常的,你不要觉得不开心或者是被冒犯了。” 慎怡从那一刻开始才发现他们是如此不同,虽然都生在物质富裕的家庭,可她父母所带给她的环境以及所呈现给她的一切,都与纪则明有着天差地别。 起码,她从未见过那些亲戚这样唯利是图的嘴脸。 纪则明不愿意将话说得太赤裸,只端着烫烫的碗给她递筷子,告诉她自己下周还要出差。 慎怡吸溜着面条不说话。 他摸摸她的脑袋。 “好好吃饭,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处理不了的等我回来,好吗?” 慎怡敷衍地点头。 纪则明继续补充:“有时间多给我发微信,或者多发朋友圈。慎怡,我不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不代表我不好奇。” 他这番话让慎怡的心变成了玻璃杯里的冰,不断摇晃,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她鼓着腮说知道了。 纪则明却伸出尾指,朝她递来。 “拉钩。” 胃被填满了,心也是。她想这个时候如果眼眶也被眼泪填满会很矫情,于是借着碗里升起来的热气吸下鼻子,让手指和他的勾结在一起。 “这很简单啊。”她说,“我答应你。” * 写得我好伤心……如果说前面的情节都是当季的水蜜桃,吃起来甜甜脆脆,那么后面的发展就是还没有到时分的李子,看起来诱人,咬一口才发现酸透了。 他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要和慎怡分胜负 虽然那天他们并没有就当下发生的问题吵架,但随后越演越烈的趋势令慎怡有些心力交瘁。 其实一开始纪则明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家人的视野里时,就已经有人打过主意,但是或许是考虑到年轻人的感情易逝,人们都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散尽钱财和笑脸去讨好这未知的亲戚,所以才压下心里的盘算,如今关系确凿,一张张感情牌便如天女散花般落下。 慎怡不是不懂这样的人情世故。 月城是个小地方,人际关系如蛛网般稀疏却连接紧密,她家有求人的时候,也有人求她家的时候,可这无论是利益也好,感情也罢,总得有来有往。 那些平白无故冒出来想要分一杯羹的豺狼虎豹,慎怡真的无法给出好脸色。 她心里其实也藏了一点点幼稚的小心思和不必要的自尊——即便知道纪则明不会那样想,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给他添麻烦。 妈妈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但是却依然给予责备。 “慎怡,有的事情你不要用非黑即白的观念去想。难道我们家的亲戚和他们家那些人,都是靠我和你爸,或者则明的施舍过活吗?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们和别人之所以愿意去给笑脸,是因为心里明白以后或许会有用得上对方的地方。” “你以为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对则明来说没有用吗?他们来找你真的只是因为眼红你老公赚了钱想要巴结吗?不是的,他们是想让你牵线搭桥,你现在做了人家半个老婆,你的态度就相当于是则明的态度,如果你总是意气用事、随心所欲,别人会怎么想你,怎么想你们?” 像当初纪家父母让她在单位里好好拓展人脉那样,慎怡不太喜欢的事情被妈妈赤裸裸地说出来,让她产生了更抵触的厌恶的同时,也增添了许多压力。 因为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已经不得不去做。 慎怡知道自己有一些念头是不必要的,她就是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自视清高。但是想要一步纠正太难了,而这过程让她感到难受。 她和纪则明开玩笑说:“感觉我已经变成那种名利场上游刃有余的交际花了。” 纪则明说是的。 “慎怡做得很好。” 说是这样说,其实她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些事情归根到底都是纪则明在处理和解决。 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就这些事情和慎怡好好谈一谈。因为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矛盾,需要双方来平衡,但是他实在太忙了,忙到只能给予她治根不治本的鼓励,像狂躁症状发作时的一支镇定剂,带来短暂的治愈效果。 慎怡却十分眷恋这一份安宁,她内心深处其实对这新的创伤隐隐作痛,但是以前他们也是手牵手走过尖锐的荆棘,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纪则明在出差前,和他父亲见了一面。 之前的事情他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解释,纪则明已经很是心寒,所以纪建民不主动,他也懒得质问,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没有联系。 即便老人给了他自行处理的权力,纪则明也仍然没有去处置或者报复他的想法。因为他觉得爷爷说得很对,他不该烂在这滩泥里。 与其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烦心难过,不如着眼未来。 纪则明想不出纪建民主动露面的原因,总不能是出于关心。猜来猜去,或许是和茶室有关。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父亲反对他该如何回绝的说辞,只是对方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情,像是不知道,又更像是不在乎。 他是来要钱的。 花天酒地本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再加上他热衷于装点自己成功人士的门面,无论是在男人还是女人面前都不甘落于下风,存款很快挥霍干净。 而一直以来的收入来源被他爷爷暗地里砍断,母亲又因为订婚宴上的争吵不再愿意与他扮演恩爱的伉俪,感情的破裂切断了经济分享,一时之间,便只能想到纪则明。 “你就算不愿意也没关系,帮我在你爷爷那里说说好话,或者劝劝你妈。” 纪则明很平静,说他干涉不了长辈的决定。 纪建民也是从酒桌上长大的人,怎么会听不懂这推脱,他憋着气,心一横,改口说:“那你给我。听说你创业的那个项目干的不错,应该开始回本了吧。” “说到这个,爸,”纪则明面不改色,“我和那些合作伙伴聊过了,都觉得依靠第叁方公司不靠谱,打算自己弄一个工作室,再找一条独立的生产线,这样不仅赚得多,还能剩下中间差价,就是这个启动资金有点紧张……我知道你是有存一笔定期做养老金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借给我?” 纪建民涨红了脸,摔下茶杯走了。 慎怡得知以后很是胆战心惊,她害怕纪则明的家庭状况变得更加糟糕,更担心他的心情由此而多云转阴。 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说,要不你把我也带上吧,那样起码有人可以听你说话。 纪则明当下就要拿她的手机帮她和领导请假,吓得慎怡直说我开玩笑的。 他能不知道吗,故意逗她罢了。 离家前一晚他们窝在被子里吹空调,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客厅的花从小苍兰换成洋桔梗,彼此身上的长衫长裤变成背心吊带,冰箱里存着剩了一半的西瓜,不小心买成黄心的,他们两个都不爱吃。 “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慎怡睡前模模糊糊地抛下这句话,朦胧的意识里听见空调被调高的声音,而后一双长臂将她抱紧,低低的一声“嗯”以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静。 等送走纪则明,慎怡的耳边都好像还回荡着他的那个“嗯”。 陈樱子说她是得相思病了。 习惯了一个人朝夕相伴,一旦分离就会产生恐慌,慎怡开始频繁地回家或者约朋友出去玩,晚上还要抱着猫睡觉,有一次和纪则明视频,她说她从来没有试过和他分开那么久,原来一日不见如隔叁秋是真的。 纪则明说他也是,他那边靠海,前两天陪客户去观光,风吹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望妻石。 慎怡笑得不行,心里胀胀的,说不想和他说了,匆匆挂掉了通话。 她怕再聊下去她会忍不住哭的,她不想撒娇。 他不在的日子过得好像都格外慢,慎怡找尽了打发时间的方法,却收效甚微。 天气越来越热,她的胃口也变得越来越不好。 纪则明其实对季节没有什么喜恶,但是因为慎怡,所以他变得有些讨厌夏天。 无法在她身边监督,他只能通过电子图片来观察她每天的饭量和摄取的食物,然后给予一些温馨的提示。 有的时候会因为她撒谎而变得严厉,又因为了解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而无可奈何,只好恩威并施地哄。 他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要和慎怡分胜负,却往往只得平手。 其实自新年旅行结束以后,她的饮食习惯被修正了一些。 也许是受到了感触,也许是明白吃饭的重要性,慎怡也曾愿意去戒掉自己的这个坏习惯,断断续续地坚持过,最后却以各种理由失败告终。 她说她的胃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请不要为难这个小小的器官。 纪则明却根本不接受她的歪理,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让她好好吃饭。 听多了慎怡就觉得烦,觉得理所当然,她心想她都不会要求纪则明改掉他爱操心的毛病,为什么纪则明就是要揪着她的这个缺点不放。 有一次她甚至耍赖皮,和他顶嘴。 “这么在乎就早点回来呀。”她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如果是你做的饭,我想我会很愿意吃完。” 其实是骗人的,纪则明在家的时候她也挑食。 但就是特别想他,又没有办法说想他。 慎怡讨厌自己拧巴的倔强,话音落地她的羞耻心也落地了,她让纪则明当她胡说好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喊了一声慎怡。 “嗯?” “你乖一点好不好。” 于是她的眼泪就掉下来。 * 我写吵架分手这些特别喜欢写没有原因的,就是并没有一个特别大的挫折横亘在他们之间,不管从谁的角度出发都能够理解ta的处境和心情。最痛的不是某一方犯错了,而是现实让他们都失去选择。 爱上我了吧 隔天就收到一束惊艳又隆重的花朵,上面插着手写的卡片,油印却是干的,写着:慎怡,祝你天天开心。 送花的员工笑着解释,贺卡是纪先生发图让他们印刷出来的,他说他本人现在在外地,没办法过来。 慎怡突然想起去年他出差回来接自己下班那次,那束花上别人写的“慎怡小姐”让她很不开心,当时纪则明嬉皮笑脸地不以为意,她还以为他根本不在乎。 跟快递员道了谢,她原本想打电话给他,但又不确定他是否在忙,于是改成发信息。 小怡:这是什么?[图片] 快到中午才收到他的回复。 管家:我的一点点爱慕之心。 慎怡回了个哇哇大哭的表情。 于是又得到他的一笔转账。 小怡:这又是什么? 管家:虽然我做的饭确实很好吃,但是很抱歉没有办法让你立刻品尝。你收了这笔钱去和朋友吃点想吃的,周末过得开心点。 慎怡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点击领取。 纪则明回了一张表情包,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爱上我了吧。 她破涕为笑。 小怡:你不准上网[微笑] 他没再秒回,应该又是去忙了。 慎怡给小猫喂了猫粮,蹲在地上看它吃了一会儿,心里想,偶尔也听一下他的话吧,翻出手机开始找人吃饭。 划过一连串的头像,她突然想起昨天岑瑜好像约过她,但是当时慎怡因为不想出门而拒绝了。 心虚地给她发了个拍了拍,对方回得很快,问她是不是回心转意了,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约好了时间出门。 她们入职的时间虽然差了两年,但是因为年龄相近,所以也算聊得来。尽管如此,慎怡和她在单位以外的地方还是接触很少。倒不是岑瑜这个人不好,而是慎怡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 两个人在商圈找了个地标汇合,坐在露天长椅上找了好久的大众点评,决定去吃火锅。 慎怡其实不想在这么燥热的天气吃上火的东西,但抗不住岑瑜好说歹说的殷勤态度——更多的还是因为不太熟,拒绝会尴尬,所以硬着头皮点了个番茄锅。 这顿饭她吃得兴意阑珊,倒是纪则明收到照片以后给她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表示夸赞。 慎怡看得弯唇,心里又是不屑又是暗爽,摁灭了手机放回桌上,发现坐在对面的岑瑜也是一样的表情。 恋爱的人特征很明显。这段时间她忙茶室和家里的事情,吃饭都是在外面吃,除了工作时间几乎不在单位,所以也并不知道岑瑜这段感情发展得怎么样了。 说夸张一点,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对象还是不是张应怀。 为了保险起见,慎怡八卦前多问了一句:“谁啊?” 她装得很懵懂,岑瑜一脸愉悦地回答:“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啊。” 慎怡似懂非懂地点头,“哦。陈厅的手心肉……你们到哪一步了?” “还没确定关系。”岑瑜状似不在意道,“但是爱情嘛,当然是暧昧期最爽啦。我想再吊他一会儿,让他多紧张点。” 慎怡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对此只点点头,顺从对方的观点。 岑瑜却开始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和张应怀之间相处的种种细节。 作为一个合格的饭友,慎怡兼具当合格听众的良好品质。即便对方直到分开前一秒都还在喋喋不休,她也没有出言打断。 一堆有的没的听下来,慎怡得出一个结论——那个张应怀原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木讷,撩妹还挺有一手的。不怪岑瑜被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她今天出来不是纯粹和朋友唠嗑的,她还有东西要买。最近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慎怡打算逛逛看看买点什么做礼物。 岑瑜下午还有别的事,就没陪着她一起逛,两个人在火锅店门口分别,一个下楼离开,一个坐电梯要到楼上的男装区。 周末人流量大,慎怡特地等了下一班电梯。她双手抱臂,有些神游,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跳转的数字,在门开的那一瞬机械性地想要径直走进去。 还没迈开步子,里面就有人就喊了她一声。 “慎怡?” 慎怡的感官回笼,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拔腿就跑。 ……是纪母。 电梯里笼罩着厚重的尴尬。 从慎怡不自然地打过招呼开始弥漫,随着电梯上升时不断涌进来人潮逐渐攀升,在发现对方和自己拥有同一个目的地后达到了顶峰。 “你一个人来逛街?”纪母主动开口了,“没和朋友一起?” 慎怡说朋友刚走。 “这样。” 纪母问慎怡是不是来给纪则明买衣服的,正好她也要来挑男装,一起逛逛吧。 慎怡本想反驳,怎知纪母见她支支吾吾,还以为她误会,连忙否认:“是给则明的舅舅买,不是给别的人。” 自那档子事以后,家里的事情都由纪则明拿主意,纪父装死,纪母也不好插手,想着还有老人能主持大局,便也跟着回避。横竖她心里清楚自己在儿媳这里理亏,失去了插手儿子家庭的资格,索性真就什么都不管了,顾好自己最重要。 她不提还好,一提慎怡更尴尬了。 但是到底是要做婆媳的,碰上了却还要分道扬镳,倒显得有多深仇大恨。 慎怡心里对纪家父母的感情其实比纪则明还要复杂一点,毕竟他们以前对自己很是不错,在还没有恋爱之前,纪父纪母几乎把她当女儿宠爱,而慎怡也一直都很尊重他们。 可当发现一直以来敬重的长辈背地里原来这样不堪,这反差感令人震惊的同时又令人矛盾。既无法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又不能一刀两断地砍掉这仍需维持的关系。 在她和纪则明的感情逐渐递进到某个阶段的今天,慎怡更是一边为纪则明感到愤懑不平,一边为从前受到的恩情而痛苦。 如果是她当一个母亲,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q “……则明最近应该很忙吧,我听他爷爷说他要出差去外地半个月,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不安全?” 慎怡有什么答什么:“他是很忙。” 纪母见她态度不算强硬,心软下来,忍不住问了许多关于纪则明的近况。 她就这一个孩子,即便天塌下来了也没有办法做到弃之不理。他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不心疼不愧疚都是假的。 作为妈妈,纪母是爱他的,然而作为女人,她又没办法在这畸形的婚姻关系里彻底脱身。 一个下午,她们边聊边逛,纪母和慎怡说了很多。 她说她原本不想接受这样的关系,在得知纪父第一次出轨的时候,她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离婚。 “可是那时候则明才十岁,还是一个小孩子。如果我要和他爸爸分开,纪家肯定不会让我拿走抚养权,我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但是人啊……如果一直活得郁闷,心里就容易出问题……当时有一个新的男人走到我身边时,我好像突然就找到了出口。” 女性从生育的那一刻开始,除非死亡来剥夺,否则她们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摆脱母亲这个身份。与孩子相连的脐带虽然能够剪断,然而血缘却割舍不了。 看着自己的身体里孕育出来这样一个蓬勃可爱的生命,那成就感和柔软心情好似就能抵御生活里所有的不满与不公。 她说服自己为了纪则明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而忍耐,却不曾想时间会豢养出顺从与麻木,等到纪则明的肩膀已经宽阔到能够撑起一片天地后,纪母又无法割舍掉他人艳羡的目光、有钱的丈夫和殷实的生活,于是一步步走进这扭曲的世界。 “不瞒你说,其实我知道我做的事情是错的。”纪母苦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和纪建民,无论是争吵还是撕扯,都这样磕磕绊绊地走了几十年。哪怕是恨,恨了这么长的光阴,骤然彻底断裂,也会感觉到痛楚。 “我不渴求则明可以原谅我,更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但是慎怡……起码让我能多见见他,让他多给我打几个电话,好吗?” 慎怡没有办法拒绝。 纪母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擦掉眼泪的同时又说谢谢她,不是感激她愿意帮这个忙,而是即便如此,她也愿意不离不弃地陪在纪则明身边。 他们那个年代,一辈子或许就是那么一个人了,对着同样的面孔,怀着麻木不仁的心情,寥寥草草地过下去。说好听点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事实则是人们在波涛汹涌的社会里无法具备选择的权力。 慎怡和纪则明不一样,在高歌人生是旷野的潮流里, 他们身处的时代和环境让他们拥有广阔的自由。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愿意将目光长久地投射在某一个人身上。 这很难得。 纪母垂下眼,说,就这样吧,不提了。让他们把日子过好,以前的事情都是他们大人不好,生活是自己的,别和快乐过不去。 慎怡嘴上答应了,其实心里听得很难过。 因为她发现,长久以来她都只站在了自己和纪则明的角度思考,对当事人只给予深深的埋怨。 由于结果不尽人意,所以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罪有应得。 慎怡不知道纪建民如何看待这一切,但作为女性,她能够共情云斐阿姨的感受。 如果把她放在这样一个条件下,或许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也或许更糟,因为比起打破世俗谱写好的既定规则,慎怡更适合顺从。 纪母已经在这狭窄的井底学会及时行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了不起。更多类似文章:ririw e n.c om 但慎怡却又没有办法倒戈。 她没有办法忘掉纪则明为数不多的眼泪和脆弱,也没有资格替他做出“为他好”的选择。 到今时今日,轮到她面临这样的处境,慎怡才明白,这些年他夹在自己与慎家之间的感受。 同时她也开始思考,关于家庭还有孩子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她当一个母亲,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能够保证做得比自己妈妈和纪母要好吗? 出神的思绪令慎怡难以提起消费的欲望,倒是纪母,给纪则明和她都买了好几件衣服。 “他爸爸找则明要钱的事情,我知道。我和这个男人还在僵持,不想主动联系他,更不想多说什么。至于我就不用你们担心了,我比他有钱。” 她一边刷卡一边说着俏皮的话,慎怡却有些笑不出来,“我不缺这些东西的,纪则明也是,您别破费了。” “傻孩子。”纪母拍拍她的手,让她别说这些话,“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 最后拎着大包小包被销售毕恭毕敬地送出来,慎怡受宠若惊,她虽然或多或少地知道纪母娘家其实也很殷实,但对这花钱不眨眼的飒爽还是感到震撼。 手里已经帮忙拿了许多个购物袋,低头一看,纪母两个手腕都还是满满当当的。 “我和我弟弟约了在楼上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弟弟?慎怡警铃大作,那不就是纪则明的舅舅? 她几乎是迅速地摇摇头。 纪母却说,“就在楼上,几步路的功夫,来都来了,见一面不会耽误什么时间的。更何况则明不在家,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孤零零地吃外卖。” 见慎怡呆呆的,她再接再厉:“则明本来就怨我,不好叫他再生气了。你就当帮阿姨这个忙,行吗?” 慎怡素来招架不住长辈的攻势,半推半就地跟着一起去了。 推开包厢门,舅舅已经坐在里面了,旁边陪着一位穿旗袍的女性,见服务员领人进来,起身来迎。 慎怡记得纪则明的舅妈并不长这样。 果然,纪母也并没有和这个女人打招呼。 慎怡不习惯忽略他人的殷勤,礼貌性地朝她点头,心里却想,这估计也是“文晶”。 纪母拉着慎怡的手让她入座,叮嘱服务员再加多一份餐具,几乎是哄小孩似的哄她坐下。 舅舅见她见得少,说了句稀客。 纪母主动解释,“过来给你买衣服,顺路碰到的,则明出差了,让小怡过来一起吃顿饭。” 她这话说得有歧义,像是纪则明让慎怡过来的一样。 舅舅便问,那孩子终于消气了? “什么消不消气的,大家都是一家人。”纪母气不打一处来,“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和你姐夫做得不好,更何况,比起则明,慎怡才应该更伤心。” 她说着又把话题抛到慎怡身上。 “你和你爸妈不生气了就好。” 慎怡看着她热切的眼神,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对纪母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在舅舅面前,她也不好张嘴反驳什么。尤其是自己家里的事,这位是一向看不上慎家的。 果不其然,男人听完,嘴角就咧开了,却不是什么好意的笑。 “则明撒了那么多钱去道歉,换做是我,别说生气了,真恨不得叁叩九拜地谢恩。” 纪母蹙眉,让他闭嘴。 慎怡好似聋了,完全听不到,一言不发。 “好了好了,姐,”舅舅嬉皮笑脸地,“开个玩笑,别动怒嘛。现在都做了亲家了,我总不好棒打鸳鸯吧?” 纪母哪能看不出慎怡的沉默是一种厌恶,她趁着上菜,和她耳语:“他倒不是生来就如此傲慢,是这两年升官了,所以嘴巴越来越不饶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慎怡就算放在心上又能说什么呢? 她笑了一下,学着纪则明惯用的话,说没事的阿姨,习惯了。 一半诚恳一半阴阳怪气的,纪母听得愣了一下,拍拍她的手,去聊大人的天了。 只是家常翻来覆去都是那些琐碎事,慎怡坐在这里,不可能全然当透明人。 当说到哪家亲戚为了生个儿子而到处求神拜佛时,舅舅的眼神落在慎怡身上。 “你呢?你和则明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还是要多赚点钱回来。 一整天堆积下来的小小的不悦,迎来了最后一根稻草。 慎怡冷着一张脸饰演八面玲珑的花旦,她本不想直接和这毫无礼貌尊重可言的舅舅对话,但对方的刃都架在脖子上了,总不好还东躲西藏的。 对方抛一句她堵十句,打地鼠是一锤一个准,但她偏要做绝,把洞都堵起来。最后还是纪母唱白脸,两头讨好,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散场的时候纪母还要送她,慎怡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确实是有些发泄过度了,装出可怜的样子:“阿姨我今天有些激动,很多话其实都只是气话,还希望舅舅不要迁怒则明。” 听她这样做小伏低,纪母还有什么可说的,追究到底也是她弟弟逾矩插手别人家的私事。他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自己的想法,性格又火爆,怪罪不了。 她让慎怡放心,叫她先上车,又独自去和舅舅告别。 他们车就停旁边,隔着车窗,慎怡听见纪母用颇为严厉的声音在训斥,不知道是真情实感在鸣不平,还是装样子给自己看。 只窥见舅舅脸色焦急地辩解,最后破罐子破摔,撂下一句:“行行行,是我多嘴,行了吧?!” 慎怡的心情这才好起来一点。 和舅舅不喜欢她一样,她也对这位长辈极其反感。公婆关系她不得不维系,难道这种乱七八糟恨不得别人家房子着火的亲戚,也要她热脸贴冷屁股吗? 晚上纪则明打电话过来,问她过得开不开心。 慎怡本想脱口而出说不开心,但是想到早上那束花,又把话噎了下去。 她近来处事圆滑多了,学会打太极了。她没说开心还是不开心,她只说了今天和舅舅吃饭还有吵架的事情。 “你别听他瞎扯。”纪则明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领证之前,我们都先不要考虑这个问题。” 慎怡问为什么。 她以为纪则明很想要孩子呢。 “慎怡,订婚和结婚是不一样的。”他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未婚先孕无论是对女孩子的身体还是名声都不好……还是你想大着肚子穿婚纱?” 被他踩到要害,慎怡尖叫着说绝对不要。 这样一打岔,今晚的许多厌烦疲倦倒是消散了不少。但是当晚上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时,慎怡还是会忍不住回想起这个新冒出来的问题。 她不是喜欢提前焦虑的人,但是恋爱结婚和生育不一样。前两个选项都能人为操控,可后者却具有百分之一的不可操控性。 如果某一天,有了意外她却还没有做好准备,那该怎么办呢? 平心而论,慎怡和纪则明一样,是喜欢孩子的。她对生育怀着美好的期待,认为孩子也是幸福的一部分,然而那只是受周遭环境影响的一种乐观观念——即便具备经济基础,即便纪则明永远爱她,即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期待她能够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可这些和慎怡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和纪则明家都很有钱,双方都是在长辈们的期盼下诞生,甚至他们的母亲放到社会里也是非常优秀的女性,可他们还是会在这成长的过程当中受到伤害,也会有许多时刻,感受不到爱。 慎怡拿过这么多人生的角色卡,即使花了很长时间做准备,也有过搞砸的时候。然而“妈妈”这个角色和所有的身份都不同,一旦出现差错,便不止一个人要承担后果。 她对所有生育的条件都具备信心,却没有办法鼓起勇气。 连续几天都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入梦,慎怡睡得并不踏实。她总是梦见很多残缺的片段,快乐和悲伤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慢慢缠成茧,将她紧紧包裹。 还没有找到关于孩子的答案,家里的毛孩子就生病了。 慎怡凌晨两点独自驱车到宠物医院,抱着反应异常的小猫,苍白的脸把医生都吓了一跳。 医生问她什么情况,慎怡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对方耳朵支起来,半天才听清,是回吐。 诊断结果是毛孩子吃饭习惯不好,总是狼吞虎咽,懒得咀嚼,食物在胃里吸收膨胀,再加上夏季消化功能会稍差一点,久了就会这样。 医生一脸淡定地开药,夸慎怡是个好家长。他说近来他们诊所门口越来越多流浪猫,好几只都是弃养的,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责任心,你这样的倒是少见了。 慎怡一阵冷一阵热地把夸奖和处方单收下,抱着奶黄包去拿药。 天知道她半夜睡醒看到它蹲在饮水池旁边吐得呜呜哇哇的时候有多害怕,简直是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最近工作和茶室都忙,慎怡回家几乎都是倒头就睡,根本没注意到它吃饭时的不对劲。 开车过来的时候她特别害怕是什么绝症,又因为自己发现晚了不能救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天亮,慎怡给纪则明发了很长的信息才躺下。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他开口第一句不是关心女儿有没有事,而是:“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开车出去?” “对啊,我真的一边开一边手抖你知道吗……” 纪则明听得眉心直跳,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天,慎怡猜测的责怪没有,夸奖也没有。只察觉出他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 没过两叁天,这个人居然飞回来了。 “陪着谈了那么久,总得有一两天给人喘气。”他这次去还带了一个茶馆的经理,那边有人看着,纪则明飞了叁个小时回来就为了看看。他和慎怡说,“不止是你不习惯,我也不习惯。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待在家。” 慎怡听得心软软的,抱住他,一边哄他一边劝他,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还是要多赚点钱回来。 气得纪则明笑出来,骂她是狗东西。 晚饭他在家下厨,慎怡蹲在地上监督小猫吃饭,但凡发现吞咽太快,直接伸手去扇它的嘴。 “妈妈都是为你好知道吗……” 听着她小声的碎碎念,和热锅遇油后炸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纪则明面无表情地把牛排放下去煎,心里却因为这份嘈杂而感到安宁。 那天早上睁眼看到慎怡的信息的时候,他真的吓了一跳,恨不得当天飞回来。 可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回去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这边暂时脱不开身,来回六个小时的航行,纪则明挤不出这叁百六十分钟。理智告诉他要实现效率最大化,可情感上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家,想回来看看慎怡。 等待的时间里他背过身,看她蹲在地上的小小的背影。 纪则明才发现,这些年下来,她已经长得那么大了,已经是一个能够处理好突发事故、拥有稳定情绪的大人。 他应该为她感到骄傲的,可自豪的同时又升起沉重的心疼。 吃饭的时候慎怡直竖大拇指,问他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纪则明说明早就回去。 “啊?”慎怡目瞪口呆,“那你回来干什么?为了看你女儿啊?” 纪则明摇摇头。 他其实想说晚上开车出去很不安全,可是面对生病的小猫,又没有办法顾及那么多。慎怡已经做得很好,他不想泼她冷水。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的缺席而感到惭愧,纪则明忍不住想,如果他在家,这些问题都会不存在。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以后他缺席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纪则明没有把这些话告诉慎怡。他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害怕她会因为这无法避免的现实而难过。 他更害怕,慎怡会因为这些感情上新冒出来的矛盾而退缩。 于是他开玩笑地说:“回来看你有没有出轨。” * 慎怡以前不想结婚就是害怕新的关系会出现新的矛盾,这个是重点要考的(?),现在在这章同义句转换,大家打起精神来哈。 本来想do的,但我真的赶剧情赶到阳萎了,所以不写了,么么哒。另,怀孕这个事情会放到最后,我甚至还不确定要不要写孩子,只是告诉大家不用担心生育这个点,不会出现慎怡怀孕了然后她怎么怎么样,或者怀孕了所以和好了这种事。 就这两年 慎怡怒目圆瞪,她并起手指发誓,说自己怎么会出轨,说她是绝对不会出轨的。 “我对您的淫乱之心天地可鉴,还望大人明察。” 纪则明放松地笑出来,捏着她的脸让她快点把饭吃完。 睡觉之前,他们躺在床上在小声说话。慎怡绑了一个斜斜的低马尾,已经因为滚来滚去变得很潦草。 纪则明平躺着,她支起手肘靠在他旁边。发梢随着她动来动去的姿势扫到脸上,很痒,可他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拨开,任由她作威作福。 她的声音很轻盈,“我跟你说,我今天……” 这句式是他们日常聊天的习惯性开头。无论是电话,信息,还是面对面,纪则明只要听到这句话,心情就会变得柔软。 他喜欢听慎怡说话,更喜欢她和自己分享那部分自己无法参与的时间。这会给他带来更充裕的安全感,会让他觉得,自己始终在她身边,而她也始终在自己身边。 小猫睡觉会打呼,慎怡说到一半被它的呼噜声打断,笑得东倒西歪,纪则明把她扶起来,她又继续滔滔不绝。 “然后呢,她就……” 室内只留了一盏陶瓷底座的台灯,温柔地释放光芒。那是他们一起去宜家买的,好像是八个月前,又好像已经过了半年,记不清了。纪则明捏了捏眉心,他已经很久没尝到这温馨的甜美,像逐渐干涸的植株,慎怡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的营养液。 她问他是不是困了,困了就睡吧。 他却答非所问。 “慎怡。” 手心里传来温热的触感,是他的指腹在摩挲自己的掌纹。他体温高,慎怡往他怀里钻。空调开得有些冷了,她把四肢蜷缩在一起,将自己塞进纪则明怀里。 “……嗯?” “就这两年,好吗?”他垂着眼睛,看她小小的发旋,长长的睫毛,“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们可以先结婚,办婚礼,度蜜月,然后再过个一年半载,换一栋更大的房子,买那种有专门衣帽间的好不好?你可以把你的衣服全部装进去,不用把我的也放一起……”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某个瞬间,他的声音消失了。 慎怡睡着了。 她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指包裹在手心里。 相互依偎的姿势,让两个人都变暖了。 纪则明拨开她贴在脸侧的头发,轻轻薅去了她的橡皮筋,关掉台灯。 他凑上前,亲了下她的眉心。 “睡吧。” * 早上八点的飞机,他六点就得走,慎怡闻到他凑近了须后水的薄荷味,迷迷糊糊地叮嘱他,以后不要突然跑回来了,往返太累,如果有时间不如用来休息。 纪则明说,“我乐意。” 慎怡困得没力气理他,马上又倒回梦境里。 混沌的意识里她听到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打车去机场的路上,天光还暗藏在云后。马上就要六月,司机碎碎念着时间过得真快,眨眨眼一年过去了一半,问他去旅游还是去出差,得到答案,又说年轻是该多赚钱,这年头,什么都要钱。 不仅仅是维持生活需要钱,面子、尊严、尊重、亲情友情爱情,都需要钱。 纪则明说是,下车时点头谢过,让他不用找了。 等待登机的间隙,他接到冯楷文的电话。对方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辞职了。” 这是年初就已经萌生的打算,在创业项目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成功的今天,冯楷文分身乏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纪则明。 “全力以赴嘛。”他应该是在开车,窗外的风刮得很响,“你别说那些酸话,我听不了。” 纪则明本来就没打算说,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也不恼,两人闲聊了几句,广播传来机械化的女音播报,纪则明说等回来见吧,双方便挂断了电话。 然而他的心情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放在赌桌上的筹码又增加了。 窗外厚重的云层极其缓慢地移动,将掩盖在身后的晨曦暴露,灿烂的颜色洒满地面,纪则明往登机口走去的间隙,余光里都被这闪耀的旭日填满。 旁边有旅客,是一家人出行,孩子很兴奋地说,妈妈,夏天到了。 夏天到了,一年当中,最活泼的季节要来了。 纪则明抽出手机,看到慎怡给他发的自拍。 是她趴在地上和正在吃饭的小猫合影,附文:已经治愈了^^我也是。 他看着这个简单的表情,莫名眼眶一热。 慎怡没听到闹钟,睡到八点才起来,她一边怀疑纪则明摁掉了自己的闹钟,一边回忆昨晚到底有没有定。 急急忙忙洗漱化妆换装,给小猫放粮,穿鞋出门,等上了车才松口气,来得及。 慎怡一边发动引擎一边看手机,她想让岑瑜给她带一份早餐。 结果入目第一条看到的是纪则明回复。 应该是登机前发的。 管家:爱你^^ 昔归古树 茶室挑在端午假期开业,慎怡之前在单位提过一嘴,但其实会来的同事基本没有。倒是岑瑜这个比较熟的很积极,还说要带张应怀一起来捧场。 这么重要的日子,纪则明当然不会缺席。不过这边和茶馆一样聘请了专业人士来打理,不缺人手,他只是来剪个彩,确定了开业的活动环节就走了。 逢年过节需要送礼的日子他总是特别忙。再加上慎怡在现场,他开玩笑说老板娘亲自坐镇,还怕什么。 慎怡气得骂他,“你以为我做不好吗?” 众目睽睽之下,一班年轻员工看着老板娘拍了一下那西装革履的男人的屁股。 这动作虽然私密,但抵不住他们八卦的眼神。才子佳人总是惹眼,这对恩爱夫妻自是不知道背后已经收集了多少艳羡的讨论和甜美的臆想,肆无忌惮地仍在散发粉色泡沫。 纪则明拉着她的手腕让她饶命,又说老婆大人顶天立地,那他放心走了,晚点见。 慎怡哼了一声,“滚吧你。” 她看着人上车,回头那瞬间好像电影重新摁下播放键,原本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员工们又匆匆活动起来。 慎怡无所察觉,纪则明前脚刚走,爸妈公婆就要来。两家长辈自订婚后因为种种原因见面甚少,如今时间流逝而过,把尴尬掩平了,双方又开始演起和睦友好的亲家。 她不想插嘴大人的谈话,把他们领进一处私人的庭院,又亲自送了茶,借口忙碌就溜走了。 才和前台妹妹聊了两分钟的天,岑瑜和张应怀就到了。 岑瑜一进门就抓着她一顿炫耀,说他们本来打算分头过来的,但是张应怀说顺路,非要来接她。慎怡听得微笑,“这样啊,那你们晚点也一起回去咯?” 岑瑜娇俏地捂嘴笑,“可能吧,谁知道呢?我和我爸妈一起住,有点不太方便。” 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扯到这,慎怡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在岑瑜也没有缠着她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回头朝在参观的张应怀招手。 见他不来,她便松了慎怡的手腕,倒退几步去找他。 隔着短短的距离,慎怡能够听见她略带骄傲的语气:“这柜子的茶料听说都是从慎怡老公那个茶馆运过来的,价格可昂贵了。你知道她老公吗?他们家那个店都快百年历史了,所以今天才那么多人来捧场……” 张应怀说原来是这样啊,眼神越过岑瑜的肩头,落到了慎怡身上。 慎怡正在吩咐前台给他们倒两杯茶,端着盘子过来的瞬间,和这个男人对视上了,怪尴尬的。 她强撑着微笑靠近,让他们都尝尝。 岑瑜有点夸张,一入口就问她是不是金骏眉。 这茶室虽然区别于市面上常见的饮品店,走的路线略微高级,但是面向的消费群体仍是年轻人,所以一般不会用这样贵的原料来做产品。慎怡硬着头皮摇头,却发现岑瑜根本没看她,自顾自地和张应怀说起各种名贵茶叶来。 她跟纪则明混了那么多年,有时候忙,陪他待在茶馆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岑瑜说的那些名字、口感、产地,慎怡都略懂皮毛,甚至还知道她哪里说错了,就更别提张应怀这个长期浸淫在上层社会里的少爷了。 接二连叁的疏漏让人听得出岑瑜根本不是嘴瓢,而是无知。慎怡尴尬到想原地消失,她偷偷看过张应怀的表情,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边心想他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涵养就是不一样,一边给旁边的员工使眼色,让她想个办法解救自己。 在好大一声“老板娘”的呼唤里,慎怡笑意吟吟地对他们说:“今天真是有点忙不过来了,你们随便坐随便玩,吃喝算我的。” 岑瑜听到前面本来还有点不高兴,慎怡最后一句出来,感觉她眼睛都亮了一下。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她身边还带这个张应怀,根本不愁钱的问题,于是又摆出可惜的模样:“那好吧,你先去忙。” 慎怡飞速消失。 她一离开,岑瑜便又开始滔滔不绝。 只是张应怀表面上在听她说话,其实注意力都放在柜子里展览的茶叶上。岑瑜见状,温婉的表情僵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还对这个感兴趣啊?” “还好吧。只是其他地方很少能够见到这么齐全的种类。” 她笑得更欢,“单位里的人都开玩笑说,慎怡嫁的是豪门。她老公家确实是挺有实力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早结婚。” 她的本意是想和张应怀炫耀自己有这样一个好朋友,但说出口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嫉妒。张应怀望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伸下手,说往里面坐吧。 慎怡躲着休息了一会儿才出来,公婆那边有爸妈,但同事却是她自己的,总不好一直避开不招待。 她不太情愿地去找岑瑜,却只看见了独自坐在桌前的张应怀。 他主动解释道:“她去上厕所了。” 慎怡回了个“哦”,不知所措地坐下来。 她和张应怀根本不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想破了脑袋,想问问他最近房地产的事情,但是又觉得太市侩功利了。可除此之外,慎怡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和他唠嗑,总不能问他和岑瑜处得怎么样。 她还在苦思冥想,对方先开口了。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有一个活动是凡消费即可领取新品瓶装茉莉花茶,那品牌名和店名并不一样,是赞助?” 慎怡心想这题我会:“不是,那是我男朋友创业的品牌。新店开张用来做礼品,算是变相的一种宣传。” 因为岑瑜有些夸大其词的介绍,她对纪则明的称呼有过思考,想了想还是叫男朋友比较合适。 张应怀倒没纠结这件小事,点下头当做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岑瑜还没回来,他又问。 “我刚在柜子里看到一个很罕见的茶饼,你们这里也出售原料吗?” 慎怡觉得自己像个客服:“并不出售。只是摆出来作文化装饰。不过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到我们的茶馆看看。” 她现在对赚钱很敏感,当即就说:“是要送礼吗?如果急的话我可以现在帮你订,这两个地方隔的不远,你晚点就可以过去提。” “或者你留个地址”这半句还没说完,张应怀就答了个好,弄得慎怡还愣了一下。 岑瑜不是上厕所上了那么久,而是她爸妈给她打电话催她回去处理小区物业的事情。 她回来听见慎怡和张应怀做了这样一笔买卖,表情微变,说也想跟着一起去,但电话接二连叁地响起,逼得她不得不快些回家。 慎怡安慰她说端午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她明天也能过来茶室玩,怎知对方想的根本不是这个,但让她说出她其实是想张应怀送她回去这种话,又显得很掉价。 最后岑瑜打车走了,慎怡妈妈说这边她看着,让慎怡去陪纪则明吃晚饭。 还是当着张应怀的面说的,对方自然而然地向她发起邀约,说反正也顺路。 慎怡倒不是觉得对不起岑瑜,只是单纯觉得和他独处很尴尬,在副驾驶和后座思考了十几秒,还是张应怀替她拉开了前面的车门。 “……恭敬不如从命。” 一路上,张应怀又问了她许多关于茶叶的事情。慎怡老实交代她只是个门外汉,坦白到让对方觉得好笑,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陈厅喜欢喝茶,我便想做点功课罢了。” 他家是也算是富商了,但人不仅仅会满足于钱财的积累,对权力向往也是逐日攀升,所以才会放儿子这枚牢靠的棋子入局,在其中疏通脉络。 慎怡一点就通,故意绕开敏感地带,答些无关要紧的:“这个我知道,他确实很喜欢喝茶,还喜欢教别人泡茶。就因为这个原因,我特别害怕去他的办公室,我这个人根本做不来这种太需要耐心的事……” 张应怀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因为她的话而笑了。 “还好吧,泡茶其实不难,只是比较耗时间。” “嗯……” 见这个话题快结束了,慎怡赶紧摸出手机假装自己很忙。 纪则明还没回她消息,她便给何澈发了微信,让他和随便哪个叔叔说一声,有客人要来买昔归古树送礼。 何澈回得很快,还重复了一遍,确定是昔归吗? 慎怡说嗯嗯。 对方的备注显示正在输入中,旁边的张应怀又开口了。 “话说回来,我会知道陈厅喜欢喝什么茶,还是因为你男朋友。” 与此同时,何澈的消息过来了。 他发了个不怀好意的笑脸,问慎怡,那个客人是不是就是她自己? “店里进购的昔归一般都是老板拿来送礼的,名单里送的最频繁的就是你大领导,听说是很喜欢,好这口。不过今年老板也没漏啊,你为什么还要送?” 她成为了家庭的一部分,也成为了另一个人的 他们到的时候纪则明还在忙,听说是有贵客搬了一块玉石过来,不知道是想推销还是想找中介,从下午聊到了现在。 何澈把话带下去了,张应怀一来就有人接待,慎怡摆摆手说让他进去好好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买的,自己则靠在门口的木栏旁,有些迷茫地思考。 路上张应怀说了很多关于陈厅的事情,大多零碎,都是小事。但其中提到一个人,就是纪则明的舅舅。 订婚宴那天太忙,慎怡没有仔细分辨,现在想起来,敬酒敬到亲戚的时候,领导确实和他舅舅坐的是一桌。当时纪则明还取笑她,说陈厅并不和她同事坐一起,让她过去的时候别那么紧张。 其实当官的互相认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她觉得感动的同时,还会觉得有点闹心。 单位里像慎怡这种年纪的人,和她一样摆烂的不少,比如岑瑜,他们这群人几乎不会去谄媚讨好领导。有的是因为真没那种心思,有的是不善于交际,有的则是没钱。然而不管慎怡是哪一种,纪则明作为她的家属,背地里做了送礼的事,会让她有一点点“背叛”了小圈子的感觉。 再说她和纪则明舅舅降至冰点的关系。 他们本来就互相看不上,慎怡前不久才和他吵过架,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慎怡没有想过以后要求他帮任何忙,更没有想过会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但是纪则明作为夹在中间的这个人,他用他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去送礼,退一万步陈厅只把他当朋友的侄子,但侄子的老婆在自己手下任职,总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虽谈不上有多照顾,但起码他心里会有一杆秤砣,把慎怡和其他人分开。 而且无论纪则明是为了舅舅还是为了慎怡,他们这两条毫无关系的绳都已经因为各种因缘而绑成结,在外人看来,是一体的,是分不开的。 慎怡对这个认知感到非常矛盾的痛苦。 她不想和她讨厌的人有所纠缠,但是为了爱情也好,大局也好,家庭也好,她都不得不这么妥协下来。 而这样的想法十分自私。因为她对这现成的好处并没有出过一点力,却仍挑叁拣四地想要保障自己的舒心。 有人端水过来给她,慎怡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是什么茶,喝起来苦得很。 天黑了,茶馆亮起灯来,里面氤氲的香气袅袅传来,陆陆续续有人进门又有人离去,慎怡缩在角落里,捧着茶杯望天。 前段时间被各种亲戚缠身的时候,妈妈的话又浮上心头。 她说别人怎么看她,就会怎么看纪则明。那些对慎怡来说不甚重要的闲杂人等,并不代表于纪则明来说毫无用处。 慎怡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成为了家庭的一部分,也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她坐享其成的同时,也要承担一定的代价。 张应怀买东西买的很快,甚至出手阔绰,惹得收钱的叔叔喜笑颜开。知道是慎怡的朋友,又说纪则明很快忙完了,让她带人先在室内转转,然后大家一起吃个饭。 人脉对他们这行来说非常重要,慎怡知道叔叔是什么意思,所以她提起精神来带张应怀参观。 馆里有一面占据面积更大、种类更广泛的玻璃墙壁,里面最老的茶甚至已经有八十年的历史,被放置在小小的壁柜里,似冰封般永恒长存。 慎怡本来想就这些和他闲谈,但并不积极的心情令她说一句卡半句,最后索性闭嘴了。 张应怀却说,“在这里,我觉得你更有老板娘的气质。” 慎怡笑笑,“时间问题吧。” 她还没和纪则明在一起的时候,两家父母就经常在茶馆里聚会。后来他成了她男朋友,又接手了店面,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今天慎怡才发现,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单纯与天真,像锋利的愚蠢。 她清楚地明白纪则明没有错,是她太拧巴又太矛盾,而这张名为“妻子”的角色卡,她好像又没有出演成功。 张应怀问她怎么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 他笑着报了一个数字,说把她车上提过的推荐都买下来了,纪则明应该能赚到不少。 慎怡却连他关心的问题都没听见,自顾自地伤神。 中间的长梯上两位男人握手,随后道别。中年人喜笑颜开地走了,还要回头和他道谢。 脑袋上掉下一句熟悉的呼喊。 “慎怡。” 纪则明的目光落在楼下。 她今天穿了一条珍珠灰的包臀长裙,曲线一览无遗,长发盘在脑后,简单的点缀却衬得她纤薄淑丽,在玻璃展墙投射出来的暖光里,美得似画中人。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 纪则明真想亲亲她那张漂亮软柔的脸蛋。 如果她旁边没有站着一个看起来对她饶有趣味的男人的话。 两个人的事情无法由一个人得出答案。 纪则明忍不住去想,或许他就应该亲亲她的,当着这个男人的面。 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因为慎怡不喜欢。 他只是非常自然又快速地走到了他们面前,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好,我是纪则明,慎怡的……未婚夫。” 张应怀握住了他,“我记得。” 他想他应该不用再自我介绍,眼前的人也能记住他是谁了。无论他是陈厅身边的人,还是慎怡身旁的人。 纪则明果然没有再问下去。 他看向慎怡的同时牵住了她的手,“来找我?” 慎怡有些漫不经心地回握住他。 “嗯……吃晚饭。” 张应怀看见那个男人有些喜出望外。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纪则明去找慎怡,她鲜少做主动的一方。吃惊的同时又感到开心,可很快,他又开始不确定,是不是有张应怀在这的原因。 他悄悄问,“你这个朋友和我们一起吗?” 慎怡直接看向张应怀,“你和我们一起吗?” 虽然理解叔叔的劝告,但她兴致不高,和他同桌吃饭也不知道要聊什么。她现在迫切地想要寻求纪则明的陪伴和开导,不想这种无关的人在侧旁听。 张应怀木讷着一张脸,面对她的问题沉默,过了几秒又笑了出来。 他顶着纪则明火舌般的目光捏了一下慎怡的脸。 “虽然我很想去,但是你的眼神好像不太想让我去。” 慎怡几乎应激,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被他捏的那一边脸。她心想如果张应怀捏完没有说这番话,她很有可能会破口大骂他一句神经病。 但他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小心思揭露,慎怡理亏,沉着漂亮的面孔送他上车。 临走前他还要强调自己今天花了多少钱,慎怡心里烦躁,但对金主却不能表现出来,挤出笑容和他说拜拜。 纪则明全程看在眼里。 每一个环节都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拉开张应怀伸出的手腕,对方就已经缩回。他也没来得及摸摸慎怡被捏的脸,她就已经捂住。 甚至她有些着急地要送这个男人走,纪则明也没来得及拉住她。 他只能站在一堆尾气里问慎怡,“你的新朋友?” 慎怡想说不是,想骂他就是个没有边界感的神经病,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还想让纪则明不要和他走太近,因为她不喜欢张应怀,但是也噎下去了。 “吃饭吧。” 慎怡闷闷不乐。 她不能这么做的,她想。 纪则明过两天又要出远门,慎怡很珍惜他在家的时间。每天晚上他们抱在一起睡,慎怡总是和他贴在一起,她问纪则明为什么不能是袋鼠,这样她就可以住进他的口袋里。 他说,可我不想和你是亲子关系。 慎怡愣愣地抬眼看他,两个人眼神一交汇,火苗就要烧起来。 被子里不断地涌动着起伏的形状,像夜晚汹涌的波涛,一阵阵地拍打上岸,暧昧在漩涡里越卷越深,他们交织的情绪和欲望也统统被揽入深邃的海底。 出发前纪则明问她,有没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慎怡说了一大堆叮嘱,纪则明问她还有呢? “你还想听什么?” “嗯……”他想了想,忍了忍,“比如,我爱你?” 慎怡亲了他一下。 “我爱你。”她懒懒地说,“还有,一路顺风。” 他终于心满意足,拖着行李箱离开。甚至关上房门的时候他也在打电话,客厅里回荡着小猫挽留的喵喵声,和他谈话时的冷淡的回应。 慎怡真想留住这阵余韵,想把他的声音,他的体温,他的味道统统做成永远循环的家具,让她只要回到这间房子,就能感受到他存在的气息。 她想自己的适应能力好差,为什么到现在还不习惯呢。 其实纪则明也总是回来,他只要有时间就会回来,哪怕只是为了看看慎怡,陪她睡几个小时,陪她吃一顿饭。 慎怡嘴上说着没必要,不值得,其实心里总是感激他。 纪则明说不是这样的。 “其实是我更想你。” “好吧。”她答,“我不和你比。” 这种事情其实输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想着我,我想着你就够了。 他陆陆续续的离开,又频繁地回来,有时候会发脾气说干脆把一切丢给冯楷文算了,但最终还是会被现实催促,不情不愿地订购航班。 慎怡也会去机场送他,她笑他是小孩子,哪有说不想就不想的。 纪则明说,“如果做小孩子可以留在你身边,那我愿意做小孩子。” “那你下辈子做我的猫,然后要很喜欢我。” 纪则明说好的时候,机场开始播报,他匆匆忙忙地离开,慎怡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她想,这一整天都只有挥手这个动作让她感觉自己真的见过他。 七月中旬,季节性阵雨频繁地降下。 慎怡在家,纪则明在酒店,两个人用手机视频,给小猫过两岁的生日。 “宝宝生日快乐。” 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奶油的部分改成了用猫条做原料,奶黄包一闻到闻到就要扑上去,慎怡紧紧地拉住它,要它吹蜡烛。 火光在熄灭灯光的客厅里蹭得很高,纪则明在小小的屏幕里静静地凝望她柔美的脸庞。 她在和小猫唱歌,在和小猫斗智斗勇,他却看不见别的,只看得见她。 最后是小猫叛逆的一爪拍到了蛋糕上,慎怡尖叫着把它抱走,不小心把桌子上立着的手机碰到,发出啪的一声的同时,他那边的画面变成了黑色。 “慎怡?” “——你太过分了!妈妈还没拍照呢!” “慎怡。” “坏孩子!你太让妈妈伤心了!” 兵荒马乱的场景,他却很想看看。 慎怡过了很久才想起手机的事情,她以为纪则明早挂了,不曾想他还在等待。 他应该是喝了酒,单手撑着脑袋坐着,眼神深邃却静谧,在她遗忘的时间里无声地静守着。 慎怡突然有些心酸。 她说,“如果你在的话,它肯定就不会那么不听话了……我也不用这么手忙脚乱。” 八月,盛夏的闷热并没有让忙碌的生活停歇。 她爸妈给她买的房子装修进行到了最复杂最累人的部分,慎怡每天跑上跑下,有时候连和陈樱子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纪则明却难得留在家里。月城政府开始加大对文化的弘扬力度,他们茶馆被划入宣传范围,甚至连他爷爷都被挖出来接受采访,听说后面还会有纪录片的拍摄。 而他创业的事情也被拍摄组采纳,问他要详细过程,纪则明却拒绝了,理由是不必用这种噱头哗众取宠。 倒是冯楷文咬牙切齿,说如果要拍这个的话他就有入镜的机会了,质问纪则明装什么清高。 慎怡说:“你应该谢谢他,镜头会把人的脸拍得很扭曲,你真想自己的丑图出现在高清视频网站吗?” 他这才偃旗息鼓。 九月,白昼越来越长,漫长的时间里夏季平等地炙烤着每一个人。 慎怡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航班划过天际后留下的长长的痕迹,纪则明恋恋不舍的眼神和空落落的家,让她想长久地停留在这里。 这个月有一个大日子,是他们的纪念日。 今年是第四年了。去年慎怡还在纠结自己会不会和纪则明结婚的事情,今年所有的问题好像都已经放上了铁轨,火车即将鸣笛,稳妥地开过来,将一切踌躇碾碎。 她不是觉得后悔,她只是慢慢地变得没有信心。 她频繁地质疑自己,反复地想象未来,可是两个人的事情无法由一个人得出答案。 纪念日当天,纪则明晚上九点才赶回来,这是他们过得最没有仪式感的一次,但慎怡却觉得能够见到他已经很不容易。 她收到很漂亮的花,很贵重的礼物,都是她喜欢的,她却没有愿望被满足的感觉。 当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却生出恍惚隔世的感觉,慎怡发现原来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聊过睡前话题了,平常的电话和信息也因为各种原因而变得简短。 不是纪则明无法及时回复,就是慎怡累到懒得发。 最近他妈妈和她提起婚纱的事情,说女人这辈子几乎都只结一次婚,肯定要选最喜欢的。还给她找了私人定制,说工期长,要趁早决定好。 慎怡却看得出,她是焦虑了,有些赶鸭子上架。 纪则明这么忙,他们才订婚就聚少离多,再加上他们家这种不讨喜的情况,他父母害怕慎怡悔婚。 慎怡学着她话里有话的样子,拐弯抹角地告诉她不会的。 他们之间,除非是有一方不爱了,否则根本没办法分开。 纪则明说对。 他说,“可我根本不会不爱你。慎怡,是我离不开你。” 她心想,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否则她根本不愿意忍受这长久的孤单和寂寥。 “最快十一月,”他的声音哑哑的,“一切都快结束了,以后就不用再像这段时间一样总是分开。” “慎怡,我想和你过圣诞节。” 爱是需要见面的。 纪则明是说到做到的人,慎怡相信他,而接下来的日夜他为了兑现他的承诺变得更加忙碌。 她与自己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自我怀疑的种子慢慢发芽,慢慢长大,伴随着各种接踵而来的麻烦和琐事成长,逐渐伸出枝桠,连成阴影。 小猫不小心倒翻的水杯、忘记换水的花束、坏掉的门锁、某天晚上骤停的电路、双方父母的委托和心愿、因为工作和假期不吻合而失联许久的朋友、办公室里乱七八糟又毫无意义的信息、缓慢减少的电话与讯息,还有像云朵铺满天空一样,在独处时滋生出来的想念与孤寂。 慎怡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和一个人携手走了太久,甚至人生里叁分之一的时间都有他存在,一旦对方暂时离场,她便似失去指南针般迷茫。 她依旧在海上航行,她的灯塔却短暂失灵了。 十月的黄金假期,岑瑜约她出游。就在邻市,自己开车又方便,慎怡无事可做,便点头答应。出发那天才知道,原来张应怀也在。 本还有他另一个朋友,但对方放了他鸽子,于是变成叁人行。 自那次茶馆分别以后,这个人总是在自己的生活里若隐若现。但也仅限于单位食堂、领导办公室和岑瑜的周围,她甚至连张应怀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经历过那么多次的接触,以及旁观了这么久的时间,慎怡大致能够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虽不比寻常富二代傲慢,但仍具备藐视他人的性格。 较好的外貌和傲人的家世令他不缺人选,这让他对异性、尤其是送上门的那种,态度十分随意散漫。但又不肯真的松口,忽冷忽热地吊着,看他人为他开心又痛苦。 慎怡想提醒岑瑜,可又觉得她乐在其中。她并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各取所需,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始终没有开口。 而这叁人相处的时间里,慎怡又发现张应怀一个很严重的缺点。 他对异性毫无边界感。 某次吃饭,他不仅会给岑瑜剥虾,还会给慎怡拆蟹壳。当时岑瑜瞥过来的那一眼,让慎怡很不舒服。 晚上他们去露营地喝酒、听流浪歌手卖唱,岑瑜说想吃点什么,于是到前台点单,有女孩过来问张应怀的电话,他也很爽快地给了。 慎怡问他,你不怕岑瑜生气吗? 他和订婚宴那天一样,露出了愣怔又惊讶的表情,解释道:“我和她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是吗?”慎怡凉飕飕地反问,“我以为你们已经是了。” 张应怀没有接这句话。 他问慎怡:“你吃醋了?” 慎怡再不忍耐,骂了一句神经病,撂下瓶子,路过了往回走的岑瑜,无视掉她的挽留,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觉了。 在酒店里睡得好好的,半夜岑瑜回来了直接把她吵醒了。对方根本不顾她厌烦又不爽的表情,钻到她床上拉着她直说今晚的事情。 她说他们接吻了,张应怀还给她点歌,里面每一句歌词都很甜蜜露骨。在周围人的起哄和祝福里,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小说女主角。 她说他是不是真的那么爱她,所以才和她暧昧了那么久却迟迟不表白。 “慎怡,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的这么有耐心。” 傻瓜,那是因为他不爱你,也不缺你。 但这话太得罪人了,慎怡胡乱应下,倒头继续睡去。 隔天她就收拾行李自己回去了,恰好陈樱子有空,慎怡就跑过去和她睡,聊到这件事,陈樱子笑完又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个同事,我感觉她不怀好意。你没察觉吗?她总是似有若无地在和别人炫耀你,又在你面前暗戳戳地炫耀自己。” 慎怡听了,回想起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确实是处处透着怪异和别扭。 休假回去以后,她开始扮演透明人,尽量减少和岑瑜的相处时间。特别是有张应怀在的场合,慎怡几乎是理由都不编就拒绝。 岑瑜还以为是因为那天吃饭的事情,她安慰慎怡说自己不生气,张应怀本来就是爱照顾人的性格,让她不用为了自己如此避嫌。 慎怡:“呵呵。” 十月中旬,在秋天的脚步里,慎怡迎来了自己二十六岁的生日。 然而天公不作美,那天刮台风,纪则明定好的机票就此报废。 他送的九百多朵芍药早上就到家了,他人却只能远在几百公里外的一座陌生城市,通过电话向她传达,生日快乐。 慎怡说你也生日快乐。 他们的生日只差了一周,可纪则明根本没时间给自己过生日,他甚至自己都忘记了,还是她凌晨踩点给他送祝福,他才想起来原来今天还有这样的意义。 那是他第一次因为异地露出几近心碎的表情。 他说,“如果你在我身边,或许我的二十九岁,就能够拥有一个很好的开始。” 后来她才从冯楷文口中得知,他们的合同谈失败了。都要签字了,却临时反悔。 纪则明本就买好了适时的机票,借着圆满收场的空隙,留出一周的时间陪她,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重新计划。 这些他都没和慎怡说过。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慎怡不愿用难得的时间去倒苦水,她多是倾诉开心的事情,比如更爱你了,比如婚纱的草图已经送出去了,比如自己的新房子马上就能入住了…… 可通话挂断以后,她蹲在那束花前,低头看着精致礼物盒上价格不菲的logo,突然掉下眼泪。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那句话。 爱是需要见面的。 十一月初,最近开始下雪了,她在电话里和纪则明说月城今年的初雪来得好早,他说是吗。 “南方几乎没有下雪的城市,这边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雪,也没有摸过雪的温度。” 他去的地方越来越多,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大,像个勇于开拓疆土的勇士,不断在地图上扩大自己的认知领域。 他会寄很多东西给慎怡,多是当地特色和明信片,信纸的每一张落款都是,慎怡,祝你今天开心。 她每次收到都要吐槽,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要给她写信? 他说,因为想念她的时间都很痛苦。除了写信的时候。 一想到她能收到自己的思念,就会变得开心起来。 冷战1 十二月,暴雪压城,纪则明失约了。 慎怡猜想是和那个反悔的合同有关,心里明白这不是他愿意的,心里却忍不住失落。 像一直憋着一口气跑到了终点,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你自以为的尽头其实只是个毫无意义的句号,尽管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但距离想象中的幸福,还有一段距离。 那段距离明明看得见光芒,颤抖的膝盖和濒临崩溃的心情却令人无法再继续坚持。 纪母待她一日较一日亲密,频繁地把她带到下午茶和饭局上,逢人就说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子,是她和则明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纪家亲戚和纪母那边的面孔在慎怡这里逐渐清晰明了起来,她爸妈都乐见其成,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多走动走动是好事。 妈妈还打趣她,“让大家都不知道纪则明的老婆长什么样。难道你是个丑媳妇吗?” 慎怡不置可否,处理家长里短越发游刃有余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麻木。 尤其是在面对他舅舅的时候,慎怡已经能够做到皮笑肉不笑地奉承他,尽管心中多有怨怼,但起码表面功夫做足了。 长辈哪能看不出她的憋屈,但喜好磨人棱角,她愿意做小伏低,他便也愿意给她点甜头吃。 某天下班,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骚动,科长一边和陈厅说说笑笑,一边走进来。 当时只有慎怡和另一个同事在这里,他便毫不避讳地说:“那个慎怡,来一下。” “怎么了?” “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你和陈厅一起去坐坐。” 慎怡如芒在背,“饭局……?” “见的都是些大人物呢,你跟着去认认脸。” “领导,我这个职位去不好吧?” “你想多了,跟单位没关系的,就是私人聚个餐。”陈厅笑着解释,“小纪的舅舅也在呢,你要是怕生,就坐他旁边好了。” “那更不行了,就我一个年轻人,多突兀啊。” “怕什么,”科长拍拍她的肩膀,“应怀也会跟着一起去的,我看前段时间你们还一起吃饭,关系不错吧?真的不是什么受贿、情色交易,慎怡,这个机会其他人想要还捞不着呢。” 见她仍然面露犹豫,陈厅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说自己先走了。 科长恨铁不成钢,说她家里有这么好的资源就应该好好利用,又说大领导亲自来邀请她,她还给脸色,多冒昧啊。 一通场面话说下来,连雨带冰雹的,慎怡都要被教育得脸红了,最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那天晚上当然过得不愉快。 且不说纪则明的舅舅根本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长辈,光是一群大男人的酒桌文化就让慎怡十分不适应。在这样的氛围下,连她一向讨厌的张应怀看起来都没那么讨厌了。 无论他是想要撩自己,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总之他替慎怡挡下了许多爹味十足的问题和盛满的酒杯,她心里就是感谢他的。 但轮到舅舅那里,还是挨了几句冷嘲热讽的。 那大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喝醉了,被穿衣暴露的女伴扶着,还不忘朝她开炮,说她以前那么清高,现在学乖了,猜测是纪则明背地里调教过她了。 当即就有人提醒他闭嘴,但也有不怀好意的笑接二连叁地起伏。 慎怡坐在其中,一张脸煞白。 最后她是被张应怀连拖带拽地带出去的,她已经被这被羞辱的感觉而感到浑身僵直,理智尽失。 “我送你回去吧。”他关心地说。 室外很冷,慎怡的外套被她自己拎在怀里,她没有要穿衣服这个意识,因为从头到脚都是冰的。 舅舅的话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兜头直下的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车上张应怀问她地址,慎怡下意识地报了小区的名字,但她重重地闭上了眼,又睁开,道:“抱歉,换个地方吧。”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想回爸妈那里。 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和心情,绝对不适合一个人待着了。 张应怀说好。 他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见慎怡这样的表情,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但是下车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拉开车门叫住了欲走的慎怡。 “今晚的事情……” 他两步并叁步地走到慎怡面前,借着路口冷冷的灯光,突然才看见她脸上干透的泪痕,张应怀愣了一下,伸手替她揩去。 慎怡的反射弧因为坏心情变得很慢,但是她还是很快偏开了头。 她只是急需一个出口,而不是借另一个人的温柔来疗伤。 更何况,张应怀并不适合。 “你不要难过。”他说,“以后这样的事情,我尽量说服陈厅不要找你。” 可其实这和陈厅有什么很大的关系呢? 慎怡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她不是纪则明的未婚妻,不是即将嫁入纪家的儿媳,是不是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她除了谢谢什么都没和张应怀说。 回到家里,妈妈和爸爸听到开门声都很惊讶。还是慎悦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心地大喊了一句:“姐姐回来了!” 背后一连串的“你吃饭没有”、“怎么突然回来了”,慎怡都将其关在门外。 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样,纪则明在这时候打来了电话。 她一边将身体往下滑,一边摁下接听。 纪则明今天一直心神不宁。 做东的客户在吃饭的时候还特地给他点了一壶安神茶,说是这边本地的老方子,喝一杯就能睡上好觉。他笑笑,并不辩解不是因为没睡好。 下午陪着谈条款他也频繁走神,注意力始终集中不起来。冯楷文暗地里戳了他好多次,还发短信问他是不是病了。纪则明摇摇头,加快了谈话的进度,意图快些结束。 但晚上的会面还是推脱不掉,他左眼跳了又跳,心里担忧焦急,害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手机却并未收到慎怡的消息,他便摁捺再摁捺,一直忍到回酒店。 迫不及待地拨打了她的电话,不曾想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嚎啕的哭声。 冷战2 慎怡什么都没和纪则明说。 那天晚上她只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纪则明买的机票都要付款了,又找了个含糊的理由搪塞过去。 慎怡知道一切都骗不过他,她撒的谎他根本不会信。 可她也知道他回不来,他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了,他一直努力的过程即将迎来漂亮的句号,即便他愿意飞回来,慎怡也不想让他陷入对合作伙伴失约,甚至失信的为难境地。 舅舅的事情也一样。 他精心编出来的网,她不能去做一阵随心所欲的风。 慎怡忍不住幻想,如果这不是通话,而是面对面,他近在眼前,在一步就能拥抱自己的距离的话,她肯定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可现实是他不在。他不可能在,他不能在。 她真的走不动了,慎怡心想。 就站在这里吧。 等纪则明回来,他就会来找她,替她走完这未抵达的路途。 她现在唯一有力气做的就剩下等他了。 第二天慎怡六点就起床了,她趁着爸妈还没睡醒,回去换了套衣服照常去上班。她不想接受一切的询问,在她还没消化完这些事情和苦楚之前,她一点也不想处理任何事情,包括他人的关心。 然而现实情况并不允许她躲入壳中。 踩着点到单位,一切看起来如常。 只是走在路上,或是去其他科室拿资料,都有一些微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些眼睛在陈厅找人过来叫她以后变得更加赤裸,像原本藏在暗处的猎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大领导站在高位,好心办了坏事,却也不可能和她道歉,只会用上位者的身份不痛不痒地宽慰几句,又提了纪则明这块夹心,甚至打着说心里话的旗号,和她分析起这人际交往的利弊。 慎怡左耳进右耳出,看着他推过来的茶杯,闻着这熟悉的茶香,心头突然涌上来一阵极其干涩的酸楚。 昔归古树,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味道原来有这么深刻的名字。 中午她没胃口吃饭,却莫名感到恶心,岑瑜说给她带点东西随便吃点,慎怡都拒绝了。 这样的情绪持续了两天,某次她又站在水池边干呕,听见拐角的角落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她真的那么有恃无恐呢,结果就算嫁了个有钱老公,还不是要去攀陈厅这颗大树?” “可能以前没钱送礼,现在有了吧。” 是岑瑜:“别这样说,我看她平时吃喝穿戴都不便宜的。” “我听说她老公是做生意的,估计是婆家催促她结交人脉?不然慎怡以前都不会做送礼这种事。更何况陈厅也是第一次带她出去,会不会是我们误会她了?” “……什么误会啊,无论是她老公让她做,还是她自己要做,好处还不都是他们家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昨夜鹅毛般落下的大雪,只要出现一个圆,再找到一个合理的角度,慢慢就会滚大。 慎怡捧了把冷水洗脸,绕路回去了。 从知道纪则明送礼那天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可就像其中一个人说的那样,好处都是他们的。而生活也是她自己的。过得好还是坏,都没必要和别人交代。一件事,不管对与错,也没必要和外人解释。 这些事情,说到底都是家事。 慎怡没有这个能力收场,打算让纪则明回来收拾烂摊子。 她好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天天看着日历数日子,却时常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是岑瑜兴高采烈地开始给张应怀准备圣诞礼物,慎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生活乱成一团的时间,居然只有短短四五天。 他不在的时间都好像被开了慢倍速。 有时候慎怡也会很佩服同事们的一些双面行为,比如岑瑜,在背地里就算没有跟着一起吐槽她,但肯定也做了不少添油加醋的事情,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有几分和她“共患难”的味道。 陈樱子的阴谋论得到了一部分的印证,但慎怡并没有和岑瑜撕破脸的意思。 毕竟这个人一开始就不在自己朋友的范畴里,如果一定要追究,当初张应怀给别的女人联系方式的事她没提醒岑瑜,慎怡也不是什么好人。 公务员又不能说辞职就辞职,以后大家还要面对面的,就这样假装友好地相处下去,或许也是一种省心的处理方式。 平安夜那天,慎怡收到了纪则明的航班信息。 她是开心的,却又没有开心。 因为回来等待他的是一地残局。 这不仅是指他舅舅的事情,还有慎怡自己本身。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慎怡回头就能看见他们之间堆积如山的矛盾和问题,像重重的绿山一样压在他们面前。 以前很多事情刚冒出头,都会被陪伴和互相体谅而摁灭,根本没有生长的时间。如果慎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纪则明会温柔地替她纠正。即便是他没有处理好,慎怡也能透过他的表情,他的眼睛,看见他的心疼。 她能够原谅纪则明很多事情,因为她清楚地明白,他是爱她的。 而这个理由也是一直说服她自己、安慰自己的良药。 可那天在电话里,慎怡第一次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她说,或许我是不是不用这么懂事? 我不想体谅你的难处,不想去理会那些现实无可推阻的因素,更不想总是顾虑这个那个人,我只想我开心,想我的生活过得无忧无虑。 纪则明还没给出答案,慎怡就又说。 “但如果这样,就不是我想要的了。” 我想要的是你也开心。 冷战3 十二月二十五号。 慎怡上午去了趟蛋糕店,还去专柜确认了圣诞礼物的配送时间,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刚回到家,和小猫相依为命久了,它开始变得粘人,每天都等在门口。 她还没来得好好抱猫,岑瑜的催促就到了。 对方让她陪她去给张应怀送礼物。 慎怡很不理解这种行为,但岑瑜给出的理由是,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去独居男性的家里。 “我害怕他情不自禁……我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慎怡无语至极,但是扛不住她接二连叁的借口,最后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她发短信告诉纪则明,她订的圣诞蛋糕下午四点钟左右送到,如果他那时候已经到家了,记得签收一下,然后放进冰箱里。 虽然送个礼物不用多久,但是以慎怡对岑瑜的了解,对方肯定还会整出很多拖延时间的幺蛾子。所以慎怡多留了个心眼,因为这个蛋糕她特别想吃。 他回得很快,并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登机。 纪则明说好。 然而慎怡并不知道,在两个小时以前,航班就已经降落在月城的机场了。 纪则明看到有更早的行程,便改签了。他本想重新告知慎怡,但想到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又改变了心意,什么也没说。 他下了飞机直接去了慎家。 慎怡大哭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星期,可纪则明仍感觉那声音近在耳边,只要一想起来,心头就传来一阵阵绞痛。 她那天什么都没说,回来说不定也很难和他开口。 更何况今天是个要庆祝的日子,即便纪则明想要刨根问底,也该换个时间。 然而情感上强烈的冲动不断催促着他,现在就要找到答案。 他对自己不在慎怡身边的时间感到十分惶恐不安,那天晚上他甚至直接冲出了酒店,如果不是在楼下碰到了刚回来的冯楷文,搞不好他已经打上车了。 冯楷文说,慎怡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需要他在场,她不会故意隐瞒的。 可纪则明就是心焦如焚。 和那天得知她夜半独自驱车去宠物医院的心情一样。 他知道即便他现在出现在月城,出现在家里,也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是他就是想回去,回到她的身边去。开心也好,难过也好,起码他都知道理由,也能够做她的体温计,同步感受她或冷或暖的心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她的忽冷忽热和忽上忽下,急得团团转却被捆得脱不开身。 但是从她父母口中,纪则明什么都没有得知。 妈妈说她那天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反常,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回来睡了一觉。 纪则明说没关系。 “一回来就来拜访,打扰了。伯父伯母,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他的家人都还很和气,对他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纪则明猜不到了。 他稳下心来,打算先回家。 有什么事情都好,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让他听慎怡慢慢说。 司机在小区门口等他,那保安对这陌生的车牌感到眼生,但对纪则明却是眼熟的,见到他出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看到他风尘仆仆的装束,又感到迷惑。 “纪先生,您这是刚出差回来?” “那我前几天在门口……看见的替小怡擦眼泪的那个男人是谁?” * 场面凌乱到几乎破碎。 慎怡慢半拍地回想起整个过程。 一开始是岑瑜的笑脸,她抱着礼物在电梯口等待,还笑意吟吟地回过头来和慎怡讨论这里一平米的价格,又说自己的礼物花了多少钱,不知道张应怀会不会喜欢。 然后就是摁下门铃后,张应怀赤裸着上半身出来开门时,岑瑜羞红的脸颊。 她娇俏地评价他肌肉很结实,又打趣他原来在家这么开放,一边似女主人般肆意进门,一边说慎怡也来了,你快把衣服穿上,让别的女人见到不好。 怎知几步路的功夫,整个房子开阔的格局收进眼底的同时,她粉红的面孔也变得苍白。 “她是谁?” 一个身穿吊带裙的女人正风情万种地斜躺在沙发上,直勾勾地迎上岑瑜锐利的眼神。 “我倒是想问,你是谁?” 岑瑜绷着四肢,嘴唇颤抖地回:“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那女人坐直了,眼神从她的脸划到她手里的礼物,笑道,“那我也是他的朋友。” 不等岑瑜发作,她便已经拎起桌上价值不菲的提包,路过张应怀时,还留下一个香吻。 “应怀,既然你有别的朋友来,我就先走了。电影下次再看吧。” 张应怀处变不惊,面不改色地迎上她的嘴唇,甚至还捏了一把她的腰。 “下次见。” 尽管他碍于岑瑜挡在面前,并未送这个女人出门,但他漫不经心的叁个字,已经足够成为这根导火索的火苗。 慎怡从来没有见过这一面的岑瑜。 歇斯底里、眼泪横流。 她一次又一次地站在想要绕开她的张应怀面前,质问一个理由。 她说你这是出轨。 张应怀却用她的话来辩解。 “我们只是朋友。” 不知道他是在说岑瑜,还是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可这一切已经足够岑瑜一直以来心存的期待和自认为胜利的自尊心坍塌。 那份礼物从高空摔落下去。 慎怡看得胆战心惊,冲到阳台往下看,生怕有什么行人因此受伤。 可岑瑜却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崩溃,她几乎是疯了,跟随着慎怡的脚步,把她从阳台扯到张应怀面前。 “所以你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你对我做的事情都只是无聊的戏弄?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个像我这样的‘朋友’是吗?!” 慎怡觉得他妈的一个被窝果然睡不出两种人,这岑瑜也是个神经病,这男人出轨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她看向张应怀,想让他说点什么来帮助自己解脱这莫名其妙的困境,对方却气定神闲地承认了,完全不顾他的话会有多刺激岑瑜。 那个“是”字一脱口而出,岑瑜就开始尖叫,更别提他后面还跟着一句,“一开始只是无心之举。” 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样的态度,一样照顾有加,一样暧昧不清。只是岑瑜多心且多情,将鱼饵当做金子。 几乎要支撑不住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猛地反应过来,慎怡的存在。 看向对方无知的双眼,岑瑜内心最阴暗一角突然被阳光刺透。 那些长久以来的暗自攀比、不可言说的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嫉妒,以及此时此刻,在这个假想敌面前破碎的自尊心,都让岑瑜感到无比痛苦。 她几乎是用了死力,紧紧地扣住慎怡,指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那她呢?也是你朋友吗?!” 根本不等任何解释,她便自顾自地说:“是的,肯定是的……不然你不会帮她倒车,也不会在单位的食堂陪她吃饭,不会去茶室给她捧场,更不会花那么多钱买她家那些破茶叶,还有、还有……你还帮她和陈厅搭桥……” 慎怡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她捏断。 她再忍不住,破口大骂:“弱智……你他妈自己听听这有逻辑性吗?” 岑瑜根本不理,她死死地盯着张应怀,心中仍期待他的辩解。 对方却在长久的僵持里耸了耸肩,说了句抱歉。 “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是我不好。但是对于我来说,亲吻、拥抱、甚至sex……都不算什么。” 这段毫无歉意的话,变成了这场闹剧里最后的台词。 因为紧接着下一秒,岑瑜就用旁边的玻璃饰品割穿了自己的手腕。 冷战4 疯子。 无论是在救护车上,还是在手术室外,慎怡的脑子里都一直旋转着这两个字。 在医院里待到晚上十点多,看着病房里刚打完镇定剂安静下来的人,慎怡才松了僵硬的四肢,缓缓站起来。 对方的父母心急如焚地赶到,罪魁祸首却还在装好人。 她冷眼看着这一切,看张应怀走到她面前,说要送她回家。 慎怡说,“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 早上晴朗如春的天气骗了人,逐渐深邃的夜里,暴雨悄然而至。 慎怡和保安打了招呼,让张应怀的车开到楼下。 她说出自己最后的期许:“也请你,再也不要来打扰我。” 他却问,“为什么?慎怡,你应该清楚,我是比他更好的选择。” 慎怡不明白为什么经历过荒唐的一天后,他还能露出狩猎般的笑容。 这表情令她恶心。 张应怀不愧是长期站在顶端的掠夺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打蛇打七寸,想要得到一个人,就要先捏住她的弱点,或者伤口。 他道:“起码,跟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轻你,也不需要你出席任何一个你不想去的场合。” 慎怡直接下了车。 然而车外的场景,比张应怀的话更令她震惊。 纪则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撑伞立在车旁等她。 “你……” 还不等慎怡问出什么,张应怀就摇下了车窗。 “纪老板。” 纪则明温和地颔首,“你好。” 张应怀似是想说些什么,他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下雨了,我怕她没有带伞。” 两个男人的眼睛隔着不远的距离,在黑夜里交汇。只一瞬,纪则明便礼貌地移开了。 “张先生,雨天路滑,你开车小心。” 噼里啪啦的雨滴落在伞上,纪则明牵起慎怡的手,将她拉得更近,两个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不等待任何回复,他径直带着人离开。 光线太暗,张应怀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根本无法揣测这个男人看见自己的未婚妻被别的男人送回来,会是什么心情。 慎怡也一样。 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纪则明的手是冷的。 不知道他究竟在雨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他为什么会在毫无通知的情况下下楼?他知道张应怀为什么送自己回来吗?又或者,他听到了他们在车里的谈话吗? 太久没见他,没有感受到他的体温,慎怡觉得好陌生。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自己都心乱如麻,又该如何开口。 两个人站在电梯口,默数着倒数的电梯层数。 慎怡突然想起来了,“那个蛋糕……” “你只想和我说蛋糕么?” 慎怡的心好像突然从悬崖上掉落。 她从来没有听过纪则明这样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双手就从她手心抽走了。 “慎怡,”他转过头,眼神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像沉重的砝码。 “你没有其他什么想对我说么?” 叁十多层的住户,将等待的时间拉得极其漫长。那雨水顺着伞柄无声地落下,让纪则明想象出那天晚上在电话那头,她好像根本收不住的泪水。 “慎怡。” 他的声音更低了。 “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 慎怡偏头,望向他的瞳孔。 那里面盛着的几乎要溢出的思绪,突然让她觉得好累好累。 什么都是,一切都是。无论是今天的事,还是昨天的事,或者更早更久远的事,她在此刻全然没有了述说的心情。 在他这样的眼神里,哪怕只有一丝怀疑,好像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无论是她的盼望、她的等待,还是她忍气吞声受下的委屈,都变得一点意义,甚至一点意思都没有。 纪则明想听什么呢? 她垂下眼睛。 “倒不如我问问你,你在想什么呢?”她的声音保持着平静,实则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欲断的弦,“因为你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会存在不忠的可能,对吗?” 语言是一把尖锐的刃。 慎怡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轻看、怀疑过纪则明,更没有将这个伤疤当做他的把柄。 然而却在今天,在本该开开心心却兵荒马乱的圣诞节,被她紧握着这一柄锋刀,抵上喉口。 慎怡下意识抬头,清清楚楚地看见,纪则明因为这番话而急速收缩的瞳孔。 他的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慎怡。” “不。”她快速地摇头,“你不要说、你别说了……” 逃避的坏习惯重新跑进她的意识里,慎怡几乎是想也不想,在电梯门叮的一声敞开时,猛地冲进雨幕里。 她胡乱地翻着包包,像找救命稻草一样找到了车钥匙。 快速地解锁、拉开车门、坐入、系好安全带,慎怡每一个动作都急得手抖,可真的是因为迫切吗?她不敢想,她不敢深究,外面传来拍打窗户的声音,她也不敢摇下车窗。 纪则明模糊的声音透过暗色玻璃一遍又一遍地传来。 慎怡、慎怡、慎怡。 你做了什么,慎怡? 她双手交迭在方向盘上,把脸埋进去,任由眼泪一颗一颗滴在腿上。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纪则明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可他从来不是。 拗不过他的执着,慎怡几乎是顶着覆灭的决心去面对他的表情。窗户慢慢褪下的瞬间,她看见一个被大雨侵蚀得十分狼狈的男人。 他问,“你要去哪?” 慎怡伸手揩去自己的眼泪,哽咽着说,“我回我爸妈家……我……” 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我说了很过分话,我无法和你待在一起? 慎怡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现在只想离纪则明远远的。 心里一边害怕他会就此而动怒,或者伤心,又一边期待,他能够像从前每一次替她纠正错误一样,把她留下来。 可他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在慎怡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把伞从头上移开,从窗户里递进来。 雨滴淋湿了慎怡的里衣,一直渗透到胸口。 “你没有伞。” 他说。 天空电闪雷鸣,纪则明的瞳孔被淋湿的额发遮挡,看不清情绪。 在大家都狼狈不堪的时候,才有时间打量起别的细节。 她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还是正装。他连衣服都没换。是下了飞机没多久,就来接她,就来握住她的刀尖。 但慎怡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无力,又沉痛的样子。 这不安和心痛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纪则明……” 他却打断。 慎怡清楚地看见他笑了一下,却不是愉悦,也不是苦涩,而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尽管并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做了。 他说,“圣诞快乐,慎怡。” 那是他的小女孩。 让时间回到今天下午。 纪则明其实也并不清楚,自己是以一种什么心情从慎家回来的。 一路上,车内的空间很安静。他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背景。因为到来过许多次,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花丛,纪则明都已经看过无数次,却还是第一次以路人的身份去欣赏。 隆冬时节,即便狭窄的车厢里已经充斥着暖气,他的手也始终暖不起来。 说真的,他并不是不信任慎怡,也不是因为刚才保安的话而在怀疑她。在沉重的烦闷和理不清的思绪里,纪则明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他还在朝九晚五地上班,慎怡有空的话就会来找他吃饭。 有一次慎怡没通知他就到了楼下,正准备约他吃午饭,电话还没打出去就看到了他们一个小组的人下来聚餐。 因为他为人随和,处事又礼貌有分寸,所以无论是男女,和他关系都不错。 那天纪则明穿了一件翻领的衬衫,没捋好,被跟在身后的女同事看到,便提醒了他一下。他伸手去折,不知怎的就是折不好,那女生是个急性子,见状直接伸手替他翻过来,还沿着脖子的线条给整理了一遍。 这一幕被慎怡看在眼里,生了他好久的闷气。 纪则明一开始觉得,是因为他没弄好,所以那个女生才上手的。如果真的对他有那个意思,可能就不会先出言提醒,而是直接碰他。慎怡的误解,或许有些无理取闹了。 慎怡却说:“我气的不是那个女生的好心,而是你在受到她的帮助时太自然的态度和表情。是因为你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情,经常这样互帮互助,所以习以为常了吗?如果是我,我根本不会让我不喜欢的人碰我。” 她将异性的边界感划得非常分明,像楚河汉界,不容许一点模糊不清。 因为自己做得到,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要求男朋友要做到。 纪则明深入地想过了,他确实是没有因为慎怡的哪一个异性朋友而感到过困扰。 并不是因为那些人里没有一个对慎怡有意思,而是她害怕他会为此难受,所以从根本上解决事端,杜绝了这些人会影响到他们感情的可能。 所以后来他自己也开始注意起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从来都没有彼此身边的任何一个异性而吵过架。 在她之前,纪则明并没有谈过恋爱。因此很多时候他面对慎怡的情绪和别扭都是一个愿闻其详的态度。他时常都说自己很笨,而慎怡总会表示认可,然后在他缠人的询问下告诉他,自己内心在乎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他们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和争吵。 慎怡总是会说,纪则明你真好。可纪则明想,其实你更好。 你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很多未知的、难以降临的美好,因为有你,所以我都尝到了。甚至是爱情里痛苦的一部分,也因为有你的循循善诱和耐心教导,而变得没那么残忍。 所以慎怡,你为什么会让除我以外的人擦掉你的眼泪呢? 这个问题出现在心头时,纪则明的思绪得以中断。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段路已经开出去很远了,而他也已经很久没眨眼。 突然司机开口说,前面修路,可能得绕远一点。 纪则明问他,今天是几号? 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陌生的数字,他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即便日日拥有智能化的通讯设备,可以观看一整年的大小节日,纪则明对时间的流逝仍存在不真实的感觉。 此时此刻,真正站在离她只有些许距离的故土,他才狠下心来,愿意去数,他们究竟有多久没见面了。 酸涩感在眼眶紧闭后涌上瞳孔,他伸手捏了捏眉心,试图将这阵难言的心痛驱散。 他想起那天的通话,想起那天月城的天气预报,想起那张拥有不知名的男人的手指的照片,还想起很多以前零碎的、他认为自己不该深究的细节。 在碎片般的记忆翻涌脑中的时间里,纪则明平息着心中的海啸,控制自己用理智去思考这些问题。 他推理出两个可能答案。 一个是慎怡那天遭受了令她极其伤心的事情,而恰好有人在她身边,且能够温柔地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一个是,她身边确实出现了可以代替他的人。 而这两个答案,都存在两种同样的性质。 一种是,无论是哪个答案,对纪则明来说都不是好事。另一种是,那些他无法在她身边的瞬间,都有另一个人陪着她度过。 纪则明甚至有些自虐地想,这样或许也很好。 比起慎怡出轨这个猜测成为事实,他发现自己更在乎她这段时间是否过得开心。 但他也不否认,这个即将成型的观念剥夺掉他所有的力气和思维,令他陷入了恐慌、震怒、忐忑与不安的荒芜境地。 就这样,踹怀着一团燃着火星的灰烬回到家。 他在万分的惶恐里仍找到许多期待。 可打开门,空荡荡的家里空无一人。 小猫不知道跑到哪里打盹了,空气里满是陌生的香薰味道。一阵冰冷的风掀过室内,纪则明看着那颗因为庆祝节日而搬进家里的、被装饰得华丽漂亮的圣诞树,心里却生不起一点愉悦。 他让行李箱先进去,然后才开灯,换鞋。 踩着舒适柔软的地毯慢慢踱步到客厅,纪则明在短暂的步行里想到一个细节。 慎怡每天下班回到家,面对这样的安静,是不是也会和他产生同样的心情呢? 她的性格爱极了热闹,且并不具备似他般享受宁静与独处的侧面,没人在她身旁的每一个黑夜,她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心疼和愧疚盖过了所有的情绪。 纪则明弯腰,将她没看完的杂志折好,放回原处。 让他沉溺在这些思绪里的时间并不久,因为下一秒,门铃就响了。 他去开,看到满脸笑容的外卖员,才想起蛋糕的事情。 对方祝他圣诞节快乐,说这个蛋糕是慎怡小姐亲自设计的,她原本想在店里亲手做一个成品,奈何技艺太差,没能成功。 听到这里,纪则明才终于挤出一丝微笑,回祝了对方一句圣诞快乐。 他把盒子端回桌上,透过半透明的包装盒细细观察起来。 上面鲜艳的水果和精致的奶油绘图都在彰显着这个蛋糕不菲的价格,为了合时宜,甚至配了圣诞树形状的蜡烛。 纪则明想,难怪慎怡还要特地打一个电话来叮嘱他。 他依言照做地把蛋糕放进冰箱,门铃又响了。 这次是奢侈品店的同城专送。 这个配送员笑得比刚才那位外卖员更灿烂,为此纪则明签账单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价格,一连串的数字让他忽然明白对方如此敬业的表情管理,在又一次互相交换的圣诞快乐里,他关上了门。 拿着精致的礼物盒回头,就刚好看见奶黄包摇摇摆摆地从沙发角落里钻出来。 原来它不是不见了,而是纪则明没发现。 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原本一身漂亮花色的小猫被慎怡换上了麋鹿的衣服,两个卡通鹿角可爱又生动地套在猫脑袋上,几乎要和屋子里其他的圣诞装扮融为一体。 小猫摇着尾巴走过来蹭他,纪则明蹲下了身体,挠了挠它的下巴。 听到毛孩子因为舒服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忽然就觉得暖和起来了。 纪则明的视线静静地落在暖气的出风口。 逐渐攀升的室温消融了外面的冰冷,让人短暂地遗忘了冬天,陷入柔和温软的温暖里。 提前就订好的蛋糕、精心挑选的价值不菲的礼物、被布置得温馨浪漫的家里,还有手心下穿着可爱的宠物,都在张嘴向纪则明传递着同一件事情。 那便是,慎怡一直很期待过圣诞节。 她是期待他回来的。 所有的烦躁、困顿和失意都在这个被证实的事实面前消失了。 他好像一个荒漠里的旅客,在濒临死亡之际,在最后一次迈出步伐之时,一脚坠落进清泉当中。又像被长不出翅膀的飞鸟,忽然被抛向云端。 纪则明看着这一切,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感到后悔。 他为什么要做那些猜测呢?他为什么不能无条件地相信慎怡呢?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个喜欢过圣诞节、喜欢为心爱的人准备礼物、喜欢把一切都亲自渲染成幸福和甜蜜的小女孩。 纪则明,你不是知道吗? 这些年你一直在她身边,你最清楚了。 于是他就那样在云端睡着了。 一直到深夜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将他拍醒。 连轴转的工作和作息颠倒让纪则明在困意里艰难抽身,他松手让一直趴着自己身上的小猫跳下,胸口原本温暖的位置骤然一冷,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他尚未清醒的脑子只响应着一条指令。 慎怡没有带伞的习惯,他得去接她。 他一边下楼,一边看时间,在奇怪她这么晚了还不回来的同时,离开了信号短暂消失的电梯,正准备给她打电话。 楼下有一辆开着车灯的大众,静静地停在连绵的雨幕里。 那连续操作的雨刷和微薄的灯光让纪则明远远看清,车内的人。 那是他的小女孩。 * zzh开的也是大众,前文提到过。好消息是最复杂的作业写完了,坏消息是还有很多作业,大家也别催我了,因为没那么快和好。 慎怡,圣诞快乐。 y uz h ai wuvip.co m 车灯的光芒、雪地的反射、昏暗的路灯和圣诞热闹过后的万籁俱静,种种原因,都让他们在交谈的过程没发现他的靠近。 纪则明找了很多外部因素,才把慎怡为了和张应怀说话所以始终没把视线移开一点这个原因给埋下去。 靠近了,才发现她的表情其实很生气。 可无论她的唇形如何动,眉毛几乎要气到飞起来,张应怀也始终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弯着的眉眼里,藏着几分戏弄和好奇,但同时,眼眶里也流露出零星的宠爱。 他伸手又想去摸慎怡的头发,被慎怡狠狠地打掉了手。 清脆的巴掌声隔着玻璃,纪则明都听得见。 他的心却突突不断乱跳,变成了一根无人剪影的蜡烛,忽明忽暗。 作为男人,纪则明读得懂张应怀眸中的深意。 他和自己一样,对慎怡生气的样子情有独钟。 他曾经爱恋不已的,像孩童捧着糖果不断舔舐般贪婪地想要更多的模样,不仅落在了另一个男人眼里,也将成为他的记忆尤深的瞬间。 这些瞬间,是纪则明无法获取的。 他变成了一个窥探者,将他与他们隔开的不是车门,不是雨雪夜,而是时间这层厚厚的壁垒。 他不在的每一个瞬间,是张应怀在填补他的空隙吗? 纪则明垂下眼,看到他的车标。 还没来得及想,慎怡就含着盛怒下了车。他下意识地将伞移到门前,好遮挡住落下的雨滴。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5 2y z w. co m 看到她震惊的眼神的同时,纪则明也想起来了,她曾说过的,张应怀帮她倒车的事情。 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他低下头,看向这个看似温良,实则一直虎视眈眈的男人。 “张先生。” “纪老板。” 纪则明却无心与他寒暄,甚至质问。他想,自己应该还会与这个男人再见面。 更何况,他非常清楚,在感情的事情上,只有慎怡的决定才能操控一切。 他丢弃这仍有疑点的结果,他只想问,为什么,慎怡。 为什么你要让他频繁地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纪则明牵着她的手时,分神想到一个很可笑的点。他庆幸青筋长在手背而不是手心,否则因为无法忍耐而鼓起跳动的血管会在她的掌中不断起伏。 那样的话,他想做到的温柔也将覆水难收。 他们应该好好谈一谈的,像以前一样。 纪则明想,是他做错了,或者做得不好,所以慎怡才会这样。她向来害怕孤单,于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交了一个聊得来的、玩得开的朋友。就这样而已。 他想听她说话,想听她絮絮叨叨地告诉他,这段时间都有什么好玩的、好笑的事情。 他们晚上还会抱在一起睡,他会谅在她回家晚而做得温柔一点,他发誓绝对不会让她因为痛和羞耻而哭了,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接受,只要慎怡和他说话。 可久久没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纪则明忽地心头一痛。 她说蛋糕呢? 他才想起来。 流失的、关于周遭的记忆逐渐回笼,他想起回到家中时,所看到的一切。 那一切都是慎怡的手笔,是她带给他的。 他突然好崩溃。 一直以来,纪则明都为她与生俱来的关于爱的天赋而感到庆幸和自豪。他庆幸慎怡降落到了他的人间,且愿意做他唯一的天使,又自豪自己能够留住她,自豪自己具备她所喜爱的性格、外表、能力,甚至是性能力。 而长久的幸福令他忘记了,这份感情里面,多数的快乐都是慎怡赠予他的。 他本没有这样的资格,他只是幸运。 如果有一天她想要离开,想要扬起翅膀飞出他的窗台,想要在别人的世界里撒下粉色的光芒,他是无法、也无力阻止的。 慎怡这些年让他幸福过的所有,可以随时收回,也可以让别人体验。 纪则明对这样的事实感到恐慌,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原本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一切,原本可以选择性遗忘的记忆,突然都变得面目可憎且灼痛不止。 他几乎是恳求般看向她。 看向他此时有些狼狈,却仍纯真高雅的神女。 他是她最赤裸的信徒。 纪则明心想,他如今能够好好站着,都全是因为她的目光。而他的心却已经匍匐在她脚下,等待她施恩。 “慎怡……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 他期待着下一秒被阳光照耀的感觉。 可在短暂的倒数以后,他坠入了更深的暗河里。 理智像坏掉的灯泡,哪怕仍努力地绽放光芒,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任由所有的线路烧坏,变成无用的玻璃球。 纪则明骤痛的胸口无法去注意她颤抖的声音。 “因为你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会存在不忠的可能,对吗?” 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天使。她读得懂自己所有的眼神、温度和隐喻。 她也曾像拥有硕大的羽翼的飞鸟般,在他最潦倒落难的时候停靠在这根即将腐化的枝头,张开柔软的羽毛,将他抱紧。 纪则明想,即便有一天这个怀里藏满了刀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钻进来。 因为哪里都让他痛,慎怡带给他的痛反而让他觉得自己被她在乎。 当她跑入雨幕里,他僵化的四肢好像忽地松弛了。他尚未反应过来,爱她却已经变成了下意识的事情。他人在后面追,手中的伞远远地伸出,却始终笼罩不住她。 那些雨水不断地攻击她、砸痛她,让纪则明的眼眶溢出些许和雨滴一样咸涩的液体来。 他不断拍打着车窗,似笼雀振翅欲逃般密集、用力,恨不得自己能够跟她一起离开。 缓缓下降的车窗里,先露出来的是她的眼睛。 不知怎的,纪则明突然平静了。 比起慎怡的愤怒、残忍、决绝,他更害怕她的脆弱。 他在绝境里滋生出许多幻想。 如果刚才他没有开口,他们是不是就已经坐上了电梯,是不是就能够回到家,泡在温暖的浴缸里、耳鬓厮磨地说着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能让她吃上那个蛋糕、过上她期待已久的节日、在一阵亲昵以后,满怀期待地拆开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 他搞砸了她的愿望。 比起有人替她擦眼泪,比起有人陪她吃饭,比起有人在雨夜送她回家,纪则明想,或许这个结果更难让他接受。 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慎怡。 开口就尝到雨水的味道。 她蕴含着水光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像审判结果落定以后,悬在颈上的利刃,让他忐忑,令他惊慌,令他不知所措。却逃不开,也不愿逃开。 他很想说点什么,辩解也好,安慰也好,只要能把她留下来什么都好了。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慎怡不愿意教他了。 所以他只能,在摔坏的镜子面前,祝她节日快乐。 慎怡,圣诞快乐。 他真怕下一步就是悬崖。 121 那天晚上纪则明满身雨水地回到家,小猫摇着尾巴在他身边转圈,他想了想,洗完澡顺便把猫也洗了。 他漫无目的地做着一件又一件的家务,像个无法停止的机器人,被安装了永动程序,只有不停地运作,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家里其实不乱,但是也并没有一丝不苟,到处都是慎怡存在、生活的痕迹,纪则明每一次整理和放置,都好像是踩在她留下的脚印上。 可心里始终是空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拉扯他的感官,像有了触觉的破碎布偶在接受缝补。 回到卧室的话会让他稍微好过一点,无论是被子上的味道也好,她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没迭起来的被子也好,都成为了纪则明短暂的镇定剂。 他趴在床上,稍一转头,就看见床头的日历。 上面有关于今天的日期被慎怡用彩笔重重地圈住了,层层笔迹一下子从彩色飘带变成将他捆起来的铁链,让他窒息。 纪则明闭上了眼。 可他心里很清楚,他无心睡眠。 因为有两件事情让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白昼。一件是找寻慎怡哭泣的原因,一件是渴望得到她的下落。 他不可能将这局面就此搁置,让她一个人承受。 除此之外,他还想和张应怀谈一谈。 夜半风雨来急,摇摇晃晃将千万缕孤单雨滴砸落人间。每户人家的窗棂都变得湿漉漉的,花草不堪重负,从未想过拥有抵挡冬日严寒的天赋,却没能遭受住这一场暴动般的突发天气。 纪则明做梦梦见他回到了大学。 那时候慎怡还在读高中,他闲来无事,去看她。 那几年是两家父母关系最好的时候,连带着他们两个做孩子的也跟着亲密起来。纪则明觉得她好小,是那种有朝气的、稚嫩的小,似水灵葱段般剔透,又似含苞牡丹般动人。 他那时明明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思,梦里却被美色所诱,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早恋。 没听到慎怡的答案,他就惊醒了。 太荒唐,已经超出他道德的幻境,令人头晕目眩。 起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纪则明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那里一片冰冷。即便他在这里温睡,也无法填补另一个人存在时的体温。 小猫睡着了,花瓶里的花也睡着了。 纪则明已经刷过牙,却还是蹲在了冰箱面前,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下午送来的蛋糕。 终于能够看见它的全貌。原来被红绿盖子遮挡住的顶部坠着巧克力雕刻的一家三口。男人、女人、猫。三张笑脸灿烂地开在圣诞树旁,温馨得不像圣诞,像童话。 他不舍得,于是从侧面开始吃。 吃着吃着就发现自己原来在流泪,奶油和眼泪在舌尖化开。 纪则明垂着眼,将蛋糕装起来,放好。 他发信息和慎怡说,如果待会天亮了还是这么大雨,就不要开车去上班了。需要的话他可以去接她,不需要的话,希望她为了安全起见打车。 这是凌晨,纪则明不知道她是渴醒了还是彻夜未眠,她回得很快,却不是在回答他的叮嘱。 她说,对不起。 “和你说那些话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出轨。” 纪则明的手指动得飞快,他说,不要对不起。 这五个字转眼就出现在对话框里。可剩下的话,他怎么编辑都是反复增加又减少,最后凝聚成长久的正在输入中。 “慎怡,对不起。” 她还是秒回:“我也不要对不起。” 这成为了他们这段时间,最后的对话。 因为慎怡说,觉得这段时间不适合相处,更不适合见面了。 纪则明对她的判决感到悲伤,却毫无异议。他知道目前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慎怡的考虑是对的。在尚未解决之前,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不失为一种悬崖勒马的计谋。 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就先原地站一会儿吧。 他真怕下一步就是悬崖。 两天之后,他收到了无名短信。 推开茶室对面咖啡馆的大门,张应怀端着一个瓷白的杯子,掩盖住了盯着纪则明进门的视线。 从第一次见他,张应怀就察觉得出对方是哪一类人。他判断他是优秀的,但傲慢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 “纪老板。”他抬起下巴,“希望我冒昧的邀请没有打扰到你。” 纪则明点了一杯蓝山,很老派的格调,他说自己并不怎么喝咖啡。 “不会。”他很礼貌,“即便张先生没有主动联系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张应怀挑了下眉。 那个雨夜以后,他对慎怡的关注比平时多了许多。 倒不是真的有插足的心思,只是被她疾声厉色地拒绝,又因为岑瑜的事情被她批判道德败坏、猪狗不如,张应怀心里多少有些报复心理,有点想看她落魄的意思。 如果因为自己导致了她和未婚夫感情破裂,他会得到一种病态的快感。 以张应怀那天所见所闻的推测,慎怡这段时间应该以一种心交力瘁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可她没有。 她不仅没有心交力瘁,还若无其事。即便在单位里的好朋友因为私事告了长假,惹得流言蜚语漫天乱飞,她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对劲,嘴巴里除了“我不知道”就在憋不出半个多余的字。 甚至与他碰面时,还能当做普通同事,在领导面前饰演和睦的同龄人。 张应怀还以为,是纪则明把她哄好了。又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爱情具有疗愈的特效。 可如今见到纪则明,他又推翻了这个结论。 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好。 倒不是说他变得不修边幅,又或者精神状态紊乱,相反,刚才纪则明走进来的时候甚至还吸引了邻座两个女人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身高,没什么人能够看到他的眼神。 很淡,很暗。 “张先生主动找我,应该是有事情要说。请问是什么事呢?” 张应怀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他不是良心发现,他只是觉得慎怡根本没有因为他而产生一点动摇,甚至连生气都是因为岑瑜,所以觉得没意思了,“只是特来澄清一下自己的立场。” “我和慎怡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猜想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应该分量很重。于是抬眼期待着他的反应。无论是什么样的波动,张应怀都很期待。 可纪则明居然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张应怀握杯柄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这两夫妻,一个比一个能装。也一个比一个气人。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纪老板不感谢我平时对慎怡的照顾吗?” 纪则明说谢谢。 说到这个,他倒是想知道一件事。 “那天,是你帮慎怡擦的眼泪吗?” 张应怀愣了一下,记忆飞速地搜寻,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而纪则明的主动开口,也让他挫败的心情死灰复燃。他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点下头,道:“是的。” “你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纪则明的咖啡自始至终只喝了一口。 张应怀越是观察他,就越是觉得他这个人很熟悉。 不是因为他以前接触过纪则明,或者是类似他的人,而是因为慎怡。他们气定神闲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任由有天大的事情要砸下来,心里再怎么害怕,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张应怀根本不愿意深究这原因。 他们相像的原因。 那是一种日积月累的情感,一种潜移默化的默契,一种需要时间、需要感情、需要包容体谅和坚定诚恳去维护,去学会的技能。 或许是叫爱情吧,他没有得到过,所以不确定。 但张应怀很确定,无论是纪则明还是慎怡,都让他很不爽。 既然他们在外人面前不愿意露出自己的伤口任人鱼肉,那么他就尝试着去扯下这鳞片。 张应怀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声音也地锋利起来。 “因为你,她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他终于看见这个沉稳若远山般的男人,脸上露出了裂痕。 他猜,那底下已经山崩地裂。 因为,纪则明有多爱慎怡,就有多害怕她受伤。 更遑论是因为他。 他那时在酒醉之间随手玩弄、羞辱的鱼目,却 冯楷文因为要给他祖母过寿,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在前往生日会场之前,他跑了一趟茶馆,给纪则明送东西。 “你要这高尔夫球杆干什么?” 好友很是好奇,昨天接到他的电话,特地腾出时间,临急临忙托人采买回来。这不仅是个稀罕品牌,还带有细节定制,就是不知道纪则明怎么要得这么急,又是要来给谁。 “拉拢到贵客了?” “不是。” “好吧。”冯楷文没时间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晚上记得来吃饭,别空手来啊。” 他不提醒纪则明也没忘,给老人家的祝寿礼物早早就备好了。 “但是也不准比我丰厚。” 免得祖母又拿纪则明说事,来数落冯楷文。 纪则明赶他走。 等送了人出门,他自己也没有返回室内,而是拎着车钥匙出去了。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日历上说宜设宴、宜出行、宜交友。 在僵持了数月以后,以某件家事为契机,纪家夫妇彼此退让,终于从相互给出的扶梯上下来了。 即便两个人内里已经碎成一地玻璃渣子,表面却仍是锦瑟和鸣的模样。一同出席、走动了许多人脉,为的就是冲刷掉一些不好的猜测和流言。 和现在的小年轻把婚姻当儿戏不同,他们人到中年,已经折腾不起。年纪渐长,炫耀的物件从家庭变成孩子,又从孩子变成家庭。所有的体面都互相牵扯,无法撇个干净。 纪父如果能够做出相对的退让,纪母就可以既往不咎。 尽管这关系已经畸形到近似病态,可长年累月的纠缠不休,又如何斩断、理清呢。 在今日到弟弟家做客,看见仍旧花容月貌的弟媳以后,纪母长久以来的郁结终于有了些舒心之迹。 原因无它,只因这女人大度至此,能够容忍小三和自己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喝茶闲聊时,对方也不拐弯抹角:“如今女儿大了,出国读书需要花费许多钱,云济为了官场上的名声断然不会选择和我离婚,也愿意出钱抚养孩子,而我身在其中数着钱过日子,时不时拿去做些保养,买点讨我欢心的东西,不比和私生子、和数不清的狐狸精斗气来得值得吗?” “只是近来找的这个年轻了些,也浮躁了些,闹着脾气要搬进来。那便随她去吧,横竖我账户里的数字会只多不少。” 有类似的经历的人与自己谈及此事时,人就很容易陷入代入或是比较的精神纠葛里。 纪母看着屏风后面,花瓶旁边沙发上调笑的一对男女时,不仅联想到自己的丈夫,也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纪建民总归还是会因为纪则明和云家,而留给她许多体面的。 一个惯犯,一个不愿悔改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她还奢求什么呢? 弟媳的处事方式才是对的。让自己过得开心、富足,才是最重要的。 纪母对她的话连应了几句是,原先过来看热闹的心情也消散了,只剩下同病相怜。 但或许是她性格里多了几分多愁善感,在这时候想起纪则明来。 他的年纪已经不再需要母亲为他遮风挡雨了,连小他七八岁的表妹都已经学会在这样的家庭里苟且偷生,他这么聪明,又执掌家族的大权,爷爷对他赞赏有加,姑姑的橄榄枝也落在他头上,甚至现在连娶妻,对方也愿意随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生活,该满意了。 可纪母想起他,仍是觉得痛的。 她和他父亲,都愧对于他。 手边的茶杯边缘犹烫,纪母端起来,麻木地往口中送,被烫到舌尖才恍惚醒神,又被紧接着而来的门铃声吓得心脏乱蹦几下。 “奇怪,今天应该没有客人来啊。” 弟媳起身去开门,绕过转折的过道,一个眼神都没落在那对男女身上。 纪则明见到舅母的瞬间,舅舅不远处传来的那句“谁啊”也正好落入耳中。跟着的是他母亲慢半步的面孔,一边问他怎么来了,一边和舅母一起把他迎进来。 他心下松了半分,又因为走近后、蓦地看见那张陌生的面孔而紧绷起来。 “则明,怎么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舅舅一见小辈,架子就端起来了,拍了下女人的屁股,让她去别处玩。 怎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都还没听见侄子毕恭毕敬的回话,眉头一皱,纪则明却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了。 母子之间或许存在什么心灵感应,在舅母还只是觉得纪则明无心、要给他冲茶的时候,纪母已经察觉到不妙,心里梗梗的,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肃着脸去看那躲进主卧里,刚关好门的俏丽背影,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点不妥。 这些腌臜事,不好端到他面前的,却偏偏被他瞧见了。 当妈的自然是向着孩子。在弟弟还没开口之前,她就堵了人的话:“是你父亲告诉你我在这里的?要来找我吃饭?” 面对母亲不动声色维护,纪则明视而不见,反而在舅舅颇为不悦的目光下,双腿交迭着,腰身微倾,将手肘和半边躯体靠在了扶手上。 他一身黑衣,除了皮鞋上锃亮的色泽,全身死板如一滩静湖,泛不出一点波澜,也令人觉得神秘莫测。 而这吊儿郎当的慵懒坐姿,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戏谑感。 舅舅正要发作,纪则明就伸手,用手指敲了敲身侧斜放着礼盒。 “最近听了些流言蜚语,说舅舅在高尔夫球场结识了位美人。我虽没本事为长辈再添佳丽,但是打球嘛,总得是有个好工具才能施展出真实水平。” 他语气平静,并无姿态上的轻浮之意,遣词造句又极尽恭维,纪母的脑袋飞速转动,猜想他许是工作累了,来了亲近的亲戚家里又是送礼,自是没那么规矩,也就随他去了。 舅舅更是不过脑子,看见礼物,两眼便似豺狼般放光。 这些年,他从纪家那里坑蒙拐骗、油嘴滑舌讨来的古玩不少。纪家是世家,又是以此为势,所得之物必是不凡。虽不如博物馆里的展品般举世无双,但他爷爷,他父亲,在月城也是享有收藏家这一美名的上流人士。 如今纪则明亲自送来的,想必更不会比那些更差。 舅舅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一边愉悦于他如今飞黄腾达还不忘孝敬长辈,一边肯定了姐姐在纪家仍是具有沉重份量的猜测。 所以当初知道纪父出轨时,他才会千方百计地帮姐夫隐瞒。 搞不好,他们的家和万事兴,还有他云济一份功劳呢。 舅舅伸手想去拿,认为自己受这些恩惠理所应当,却不曾想被纪则明的手腕挡了挡。 “这礼物盒略有些繁琐,还是我亲自来拆,才不怕折损了。” 他脸上露出了颇具深意的表情,让舅舅不禁愣住。 上一次见这个侄子,都还是夏天的事情了。无论是他这个职位,还是他自身的需求原因,都需要大量的应酬和会面,自是不记得慎怡那点稀疏零碎的事情。一出包厢门,左边是佳人,右边是贿赂,应接不暇。 可一见到纪则明,尤其是面对他今天这样古怪的态度,舅舅没来由地就想起了那天晚上,慎怡煞白的面孔,和死死望着他的眼睛。 他那时在酒醉之间随手玩弄、羞辱的鱼目,却是他纪则明捧在手心里的珍珠。 往后涌上来的记忆让舅舅收回了手。 他回敬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甚至都有些颤抖,心里计算着慎怡告状的概率。 如果说了,纪则明不会这么晚才来和他算账。可如果没说,那他怪异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 舅舅的眼睛快速地浏览过周遭的一切。 首先入目的就是后面屏风跟前,用梨花木架承载着的个个精致花瓶。那是纪家送给他的。如果纪则明真的要替慎怡出气,也该顾及纪家和云家的关系,顾忌他的身份,还有,还有……舅舅看向了纪母。 他姐姐也在这呢,这可是纪则明的母亲。 云济憋着一口气,不信这黄毛小儿当着骨肉至亲的面能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他倘若做了,慎怡以后该如何面对婆婆?又该如何在云家这头立足? 这最后一张底牌被他翻出来,舅舅顿时又回到了自信的状态。 他伸了伸手,示意请。 “则明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孝顺了。”舅舅偏头,对着纪母说,“这种小事,谁来做都一样嘛,何必……” 那盒子被拆开,舅舅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里面金碧辉煌的色泽给震惊得终止。 他打高尔夫,不过是闲暇时的娱乐,更深一点,也只是为了换个去窃听新信息的机会,根本不舍得下血本去装点什么。 如今纪则明眼巴巴地送他一柄豪华球杆,想助他平步青云的潜台词,是不是已经写满了? 就连舅母沏茶回来,也被这大手笔给吓了一跳。 舅舅激动地站了起来,颤动着手掌,要去握那把手。 纪则明却随意一提,让球杆落入手中。 面对长辈们疑惑的眼神,他对这球杆的品牌、做工、细节、价格和适用手法娓娓道来。 云济却在这过程中迫不及待,屡次想要从他手中夺过,都被纪则明微妙地甩开。 他的眼睛就像看到红肉的秃鹫,贪婪和欲望在瞳孔中赤裸地盛开,令人望过,直觉恶心与恐惧。 纪则明却静静地注视着他,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在云济又一次落空,即将发作前,纪则明收了手腕力度,将球杆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甚至还不甚珍惜地颠了颠。 “说起来,我打高尔夫的时间,应该比舅舅要久一点。”他的唇畔又出现那样微妙的微笑,让纪母皱起眉来,“不如让我来教教舅舅,这球杆该怎么挥杆,才能打中要害,一杆入洞吧。” “则明……” 母亲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不妙。 连舅母都出来打圆场:“想打高尔夫,现在就预定球场吧。在家打位置太小了,这也没个像样的地方……” 纪则明却说不用,他只是示范。 “首先,要让杆头平行于地面。” 他非常缓慢地摆出了标准的姿势,每一秒都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在座的人的心跳拉成直线。 “然后,用身体发力,挥动手臂——” 砰! “啊——” 非常清脆的,瓷片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房门后女人的尖叫声一同在室内响起,几乎要将耳膜贯穿。但是更多的,还是视觉上的震撼。 那名贵又硕大的花瓶,上一秒还亭亭玉立地坐落在优雅的木架上,做着高贵的迎客者,下一秒,就被粗暴地摧毁在眼中。 纪则明侧目,瞥了一眼那钻进去了,又因为好奇而跑出来的女人。 像一条被火烧着了尾巴的蛆虫,蠕动着恐惧的表情和瘫软的躯体,在他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的挥杆下,喉咙逐渐撕裂,已经盖不住古董破碎的声音。 “则明!则明你这是干什么——” 一地的白色瓷片。 他看过,踩着一片狼藉的地板,不顾长辈撕心裂肺的阻拦和怒骂,托着价值不菲的球杆在地面上滑行,走到最后一个花瓶面前。 毫不犹豫地,将它砸了个四分五裂。 纪则明需要她的选择。 “纪则明——” 他在所有的呼喊里恍若失去了听觉,看都没有看一眼这破败的局面,还有众人的表情。 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和施力,以及极端的情绪起伏,让他感觉到满腹躁意。呼吸随着胸膛一起一伏,藏匿在黑色的衬衫下,只能窥见细微的撑起,又缓缓下落贴紧紧致的皮肉。 近日来他无心捯饬形象,头发尤其是额发长了些,如今掉落到视线下,盖住思绪不明的双眸。 纪则明一边伸手将其捋至脑后,一边仰起头来大口呼吸。 纪母看他一副解脱的模样,心跳几乎悬在了喉口。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如此癫狂的样子。 更遑论舅舅夫妻。 等他终于喘过气,缓过神,纪则明将外套脱了下来,细细地折迭,挽至臂弯之中。 这过程细致、耐心,慢条斯理到似是根本不打算对此给个交代。 最后还是舅舅铁青着脸,单脚剁地,颤抖着食指骂了他一句大逆不道,他才有所反应。 “原本来的路上,我就想过另一种可能。”纪则明的声音依旧很平静,那个被吓得瘫倒在地的小三隔着长廊远远与他对望,明明眼前人儒雅随和,却仍令人倍感心惊肉跳,“我把球杆当做礼物送给你,换你一句道歉,这事就算扯平了。” 这事?什么事? 所有人都绷紧了皮。 纪则明仍气定神闲:“可我想了这个可能很久,我都觉得不解气,还后患无穷。” “而且我的赢面不大。”他竟是叹了口气,“你如今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了,新官上任本就三把火,又有我母亲和舅母两头人脉添柴,怎么会愿意和慎怡一个小小的孩子低头?” 提到慎怡,纪母几乎是紧张到几近窒息。 从订婚宴后的处理方式上,她就可以看出,她这个儿子,只要是有关于慎怡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愿意让步的。 如今她弟弟触了这个霉头,隔着一层亲缘,纪则明竟是也要做到如此? 她的猜测在纪则明接下来的话里被证实。 “所以我就想,干脆就这样做吧。”他掐了掐眉心,似是深思熟虑让他头疼,“以后也这样好了。” 为了一个女人,他是礼数不要了,利益面子也不要了。纪母愁容难消,纪则明这哪里是单纯通过砸东西来敲打云济?他连同这些年纪家送过来的所有花瓶都砸碎了,意思就是,旧情抵新仇,从此以后,两家人撕破脸皮、恩断义绝的意思。 想到这里,纪母几乎是浑身都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抛下狼狈的场面,一路紧跟着儿子到车旁,从未用过的严厉语气在此时陡现。 “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你真的清楚后果吗?” 纪则明看她却像是在看陌生人。 “十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你知道你做的选择会给你,给你的孩子带来怎样的人生吗?你知道你种的恶果不止你一个人要品尝吗?” 多久了,他多久没和自己说过话了。 纪母听完,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如此。 她顿时卸了浑身力气,紧接着被心痛如麻的感觉席卷全身。眼泪夺眶而出,却换来一地即将消散的汽车尾气。 纪则明将车开得飞快,几乎是在合法范围内疾驰到了极点,风景飞速倒退在余光里,他在不断掠过的光影当中捧着一颗沉下去的心,终在红灯前踩下刹车。 这么多年,他被消磨到只剩下一点点的期待,也在订婚宴那晚左顾右盼都没能等到的解释里消失殆尽。 父母要过什么样的人生,选择了什么样的存活方式,又挑选了什么样的人常伴身侧,都是他们的事。 可替他擦眼泪的、真心为他的处境而心疼的、飞奔着生怕错过时间要来拥抱他的人,是慎怡。 慎怡选择了需要他的人生,选择了有他的生活,挑选了他作为伴侣、陪她走余生的路途。 纪则明需要她的选择。 纪则明爱她。 * 摆脱这漩涡般的问题以后,纪则明回茶馆待了一个下午。 何澈过来好几次,心里很奇怪,今天的行程安排上并没有显示有客人要来访,而且他昨天就送进来的账本,还是原封不动地搁在老板桌上,连翻都没翻过。 他比纪则明小几岁,入职这段时间受他关照颇多,心里把人当大哥看待,说话也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店里待会有什么事? 纪则明说没什么事。 何澈想提醒他看看账本,还没来得及开口,纪则明就说让他拿回去吧。 “昨晚看完了,早上忘了还回去,你顺便带走吧。” 原来不是没看过……何澈摸了下鼻子。 如今纪则明既要操心茶馆,又要兼顾茶室,还要忙操劳新的工作室,用作品牌的根据地,虽然自己当老板是很爽,但是承担的压力、责任和风险同样也很大,要他东奔西走、焦头烂额的事情还很多。 何澈心念,果然能赚到钱的人精力都很充沛。 想到这里,他便想起一个人。 何澈语气颇为轻巧地说:“前段时间我去茶室看过几次,,慎怡姐操办得很好呢。忙前忙后的,连我进门的时候都喊了声欢迎光临,一点都不像老板娘,什么都亲力亲为。” 何澈的本意是夸慎怡勤劳且能干,说句心里话,他挺意外的。原本以为老板娘年纪不大,家里条件又好,早早和老板订了婚,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会做这些经营的门生,怎知才接手,就干得有模有样。 “您别说,慎怡姐真的特别厉害……我看她和人谈笑风生的那个劲,和您几乎一模一样。” 纪则明该为这样的慎怡感到骄傲的。 可面对何澈的赞不绝口,他觉得欣喜的同时又觉得如鲠在喉。 这感觉,就好像作为一个园丁,被别人夸赞你的花朵好顽强。在你离开了这么多天,在你疏于打理的这些日子里,她熬过了毒辣的阳光,挺过了暴雨天气,甚至连逐渐干涸的泥土都吞噬不掉她的生命力。 在外人眼里,她不断地向上攀爬,不断结苞绽放,不断在残忍的对待下重生。 可纪则明种植她的本意,是想好好呵护她。 他只希望花朵是快乐的,希望她无论是发芽还是生长,都是随心所欲、为她自己而做的。 何澈看不见的地方,纪则明的手攥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拳头。 直到对方问起慎怡最近如何,纪则明才蓦地松开了这作茧自缚般的懊恼和悔恨。 他如梦初醒。 何澈看着老板晦暗不明的双眼,即将暗下的天色和充盈的暖调灯光令他难以分辨纪则明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竟是那样沙哑,像个重感冒病患,又像个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哭喊的孩子。 或许形容一个年近三十的成熟男人为孩子,实在太不贴切。 但何澈在他脸上看到了无助。 “我不知道。” 变成了小老鼠和蜗牛 zuijile.com 城市的交通总在早晚两个节点攀上峰值,密集的人潮和车辆将原本空旷的道路填满。 纪则明提前了一点时间离开店里,把车开到了慎怡家楼下。 但他没有开进去,更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来了。他只静静地占据一个角落,一个只要有车流进入,就能看清车型和车牌的角度。 慎怡不想见他,纪则明不想她不开心。不知道她有没有和父母阐述他们吵架的始末,更不知道她父母如何看待订婚后女儿遇见的接二连三的不开心。 他甚少露怯,却在她和她的家人面前,时常感到抬不起头。 于是只好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待在她家楼下,想等她下班时开车经过,悄悄地、远远地望一眼。 哪怕转瞬即逝,也足够换他一个安睡的夜晚。 可纪则明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慎怡的车。 这片地段开发得很早,属于老城区,但贵在与新城接连,地处交界处,热闹非凡。一入夜,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纪则明微微开着一线车窗,也闻得到高楼上飘下的油盐香气。 天已经完全黑了,慎怡的工作几乎没有加班可言,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纪则明一边敲着方向盘,一边在心里数着可能性。 他把所有的朋友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又翻出手机逐个查找他们的近况。连最亲密的陈樱子近日都在外地出差,慎怡会和谁出去吃晚饭了呢?还是说她又交了新朋友,只是他还不知道? 纪则明从来不怀疑她过人的社交能力。 他最后点进了慎怡的朋友圈,可最新的动态还停留在上个月。 如果今晚心情好,她会增添一组新的照片。 纪则明打开和她的对话框,终是没有发出询问,而是决定再等等。更多免费好文尽在:x un huanl i.co m 明天不是周末,她就算出去玩,也会挂念着明天要上班。最晚不过九点,纪则明不是等不起。 可当指针悄悄旋转到了十点,大半的喧嚣都已经归入月色与宁静当中,甚至天空都开始飘下催促人群回家的细雪时,纪则明仍然没有等到慎怡。 他皱着眉,在通讯录里翻了很久。 深思熟虑过后,给一个备注为“岳父”的人拨出了电话。 * 慎怡原本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会想很多、睡不好。然而除了偶尔胃口不佳以外,她在生理上几乎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至于心理上……偶尔经受折磨,偶尔又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长期的恋爱关系让另一个人无微不至地陪伴在她身边,他的呼吸、性格、行为和优缺点都无孔不入地渗入自己的生活里。一朝抽离,除去抽丝剥茧般的疼痛外,慎怡甚至有一点新鲜的轻松。 而且这感觉一边豢养她的拖延与逃避,一边强调她的恶劣与不堪。 她明明就是因为“害怕寂寞”这一导火索而与纪则明走到这样的僵持当中,又为什么会在失去他以后而感到轻松呢? 所以慎怡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时间一久,就会被打回原形。 她像短暂离开渡口的船,始终会有停泊的一天。 可是那渡口,会永恒不变吗?纪则明会怎么想她呢?她说了那样的话,他还会觉得只是一种童言无忌吗? 慎怡不知道。 一方面她心疼纪则明被自己恶语相向,一方面她又生气他怀疑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慎怡也觉得委屈。而这分量不多的委屈和这段时间堆积的问题累积到一起,就变成了一大块阻碍她奔向他的巨石,慎怡一个人难以移开。 刨根问底,终究是回到了去年那样的状态,不愿意处理这已经烂掉根茎似的诸多问题。 而且,冷战不似分手,冲动和脑热以及已经宣告终结的关系都促使着社交媒体的删除、联系方式的拉黑和动态的屏蔽,她和纪则明虽然不再像恩爱时那般每日联络,电话视频一个不落,但是也不像分道扬镳的前任那样,老死不相往来。 自慎怡说了暂时不要见面以后,纪则明就真的没来找过她。 她嘴上不说,享受着这体验似的单身时光,其实心里又藏着小小的失落。可同时,她又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他生气吗,还是难过更多呢?然而无论哪种,都能够成为他同意“冷战”的理由。 慎怡偶尔会收到他主动发来的信息,都是些闲话,比如你吃饭没有、你睡得好不好、你冷不冷、有没有生病……这些似饼干碎屑般的话语,在以前慎怡都是随手便扫落。可如今两人沦落到这个境地,慎怡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小老鼠,这一点点食物,就能够抚慰她的伤心和小别扭。 纪则明还会来找她吗? 在没有见面的一周过后,慎怡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并没有回她爸妈家住,而是搬到了已经装修好的、属于她自己的小房子里。虽不似纪则明那套大平层般开阔,也没有家里那么宽敞,但却是没有人回来打扰的一方天地。 慎怡想,如果她是蜗牛,那这里就会变成她的蜗牛壳。 明明之前纪则明频繁出差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料理自己的生活,也能过得紊乱中不失齐整、仓促中不失稳妥,可到了这里,慎怡却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和不安了。 她对着迟到的独居生活,有着失去适应能力的延迟反应。 就像已经被一个人真挚诚恳地爱过,就无法回到没有爱的时候。 那时候住在纪则明的房子里,慎怡虽然偶尔见不到他,但是她心里知道他总是会回来的,像一个迟早会实现的愿望,只要愿意走下去就唾手可得。 如今,却变成了缥缈的烟雾、再无白昼的月色、和摇摆不定的小舟。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摔下去,掉入这冰冷的湖泊。 *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写吗ovo因为前文我提到过,他们以往吵架的解决方式,如果感兴趣可以倒回去看一下,不过我也不记得是哪一章节了,大概就是吵架不过夜,夫妻齐心携手把问题噼里啪啦全打破,但是现在冷战的情况不一样了,很多东西过了夜,拖的久了,就和食物、病痛一样。人无法一下子解出从未见过的难题,他们也一样,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所以这也是一个伏笔吧~ 或许我根本不适合结婚。 日子像跷跷板一样,有时琐碎的开心多一点,有时突然涌上来的伤心情绪多一点,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支撑着慎怡过下去。 岑瑜的事情不了了之,她到现在都还没来上班,张应怀也跟没事人一样,时不时出没在单位里,却不再纠缠慎怡,专心当领导的小尾巴。听说陈厅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把他带到饭局上,想来那在座的人并不会是什么老板总裁,而是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红色重心。 不过这些事情都与慎怡无关了。 一周上班面对那群活死人五天,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她特地没定闹钟,就是为了一觉睡到下午,却在大清早被门铃吵得不得安生。 “谁!到底是谁——妈,哈哈,您怎么来了?” 想要骂人的话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吞下去,慎怡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落下一滴汗了。特别是在看到妈妈一脸愠意、来者不善的架势后,慎怡的睡意更是瞬间消散,敢怒不敢言。 “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 她这语气比外面的狂风飞雪还冷上叁分,冻得慎怡脑子一下子开机了,飞速运转起来:她无缘无故登门干什么?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只是过来看看,还是专门过来逮她的? 更大胆一点,她和纪则明吵架的事情被妈妈知道了吗? 慎怡心念完蛋。 她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再加上已经变成一个狗窝的新房,已经足以证明她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来这里住?纪则明呢? 慎怡已经能想象到妈妈问这两个问题时锐利的眼神了。 可大家长进了门,环视了一周,炮弹般的话语只对着她乱七八糟的衣服、到处乱放的零食和快递、还有午上叁竿还不起床的毛病进行攻击。 “我都和你说了几次了,这个东西不能这样放,摔下来碎了怎么办?” 从厨房到卧室,又从客厅到阳台,妈妈像个田螺姑娘一样上蹿下跳,一边骂她一边帮她整理好。 慎怡跟在她屁股后面,特地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但她心虚,她不敢问。退一万步,她不心虚也不敢问。 就这样挨骂挨到临近中午,妈妈看着总算还谈得上干净的屋子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你待会吃什么?又点外卖?” 昨晚点的沙拉吃了一半,还存在微波炉里。慎怡眼睛乱撇,嘴上含含糊糊:“嗯……这个……” 不等她说出个一二叁来,妈妈就说:“回家吃吧。爸爸做好饭了。” 慎怡心想,这么好,肯定有鬼。回家她肯定是男女混合双打,乐观一点,也可能是男女混合审问。 然而她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双眼一睁一闭,就已经坐在家里的饭桌前了。 每一次夹菜,慎怡都很紧张,生怕被提问。尽管有电视声作背景音,活跃着气氛,她也仍如履薄冰地吃着。 可是观察着父母的脸色,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妹,慎怡没观察出一点不对劲。 一直到她说要回去了,妈妈都是只是问了一句晚饭不吃了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慎怡摸不着头脑,挠挠头,说:“不吃了吧,回去都天黑了,我不好开车。” 于是大家长点点头,放人离开。 爸爸却忽地从书房冒出来,说要送送她。 慎怡:“这有什么好送的?” “说送你就送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领情?” “……” 下楼的时候,慎怡还以为是爸爸又要给自己塞钱了,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推脱,结果刚上车系好安全带,爸爸就隔着车门说了一句:“慎怡啊。”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有时候你做女孩子呢,要软一点。” 她就知道! 慎怡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开心,开心到她需要去压抑脸上的笑容,摆出一副凝重的表情回答:“……嗯,我知道了。您回去吧。” 爸爸看着她,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想再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规劝。 他看不见女儿心里死了好几天的小人突然站起来跳舞了,心里对她的这个反应颇有些失望。 则明第一个找的是他,摆明了就是不想慎怡妈妈先知道,需要他在其中周旋,将母女两争吵的可能性压到最小。这样的考虑,如果完全是则明一个人的过错,就无需采用。说明,小情侣这次吵架,慎怡或许也做错了事。 一番软硬并施的询问下来,纪则明对他说了整个过程。爸爸听得揪心,整夜睡不着,翻来覆去吵醒了妈妈,又在妈妈的循循善诱里做了“叛徒”。 可妻子听完,也只是沉默,和他一起靠在床头叹气。 他们两人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想先见一见慎怡。 她没回家,又能去哪里呢?想了想,也只有新房了。妈妈一大早去提人,本来是想好好听听她口中事情的全貌,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可一开门看见慎怡,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没等爸爸想好该怎么和慎怡说,车窗旁边就冒出了妈妈的脑袋。 她单刀直入地说:“你都这么大了,很多事情我们都管不了了,慎怡,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果你真的要和则明分手,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做安排。” 慎怡开心的心情像飞着飞着被扎破的气球,她怒吼:“我没说要和纪则明分手!” 没人理她,妈妈推着爸爸走了。 慎怡开车回到家,把自己摔进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机摸出来,看新的讯息。 她听完爸爸的话会感到开心是因为知道了纪则明并没有完全毫无作为,起码他是存在想要解决的态度的,而不是真的放任她咎由自取。 像纪则明说过无数次的,害怕失去她的心情一样,慎怡也害怕失去他。 可是如果想念她的话,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或者多发一点信息呢? 慎怡的脸颊压进被褥里,视线也受到了一点挤压,但是空荡荡的信息列表在眼底乍显。 即便他去找了她的父母,他也没有主动联系自己。 甚至在经历了逐渐变长的时间以后,他问候的频率也变少了。 “狗男人。”她小声地骂了一句,伸手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无论是聊天背景,还是陈列地整整齐齐的动态,都没有变动过。慎怡又看了一遍求婚那天的朋友圈,纪则明并没有隐藏或是删除。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吵架,而不是以此为断裂点彻底崩坏了? “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啊。” 慎怡在床上滚了两遍,麻木地刷新着朋友圈,突然看到了一条新的动态。 备注是管家,时间来自一分钟前。 她顿时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 是一个视频。 上面并没有出现他的面孔,只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挠着小猫的下巴,放大了听背景音,还能听见他低低的一句,好乖。 慎怡开心终于得到了他的最新动态,又伤心女儿在她离家一周以后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愤懑地和陈樱子吐槽这件事情,说他和他养的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是周日,朋友终于获得了一天假期,从外地赶回来了。 陈樱子本以为自己工作就已经够累了,怎知慎怡脸上挂着的两个黑眼圈,看起来比她还辛苦。 慎怡和纪则明吵架的事情,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一是她也觉得慎怡有点过分了,二是纪则明也并非全无过错。这次和以往都不同,陈樱子无法随意地给予劝告,或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劝人和好。她没告诉慎怡,其实纪则明私底下给她发过红包,但是她没收。 对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陈樱子却觉得她办不到。 两个人的爱情,需要两个人分担。 见好友苦恼至此,她只问一件事:“你还爱他吗?” 像当初慎怡说的那样,和纪则明在一起这么久,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还喜欢他。那么现在是否要分道扬镳,也该以此为标准来做取舍。 “这不是等于在问我是不是人类吗?”答案都是肯定的。慎怡皱着脸,“樱子,我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可是我害怕他会变,我更害怕他是因为我说出口的那些话而变。我做错了事,对不对?” 陈樱子被她的问题问得心头一颤,正准备开口,就又听见慎怡说。 “你知道吗,昨天我回家里吃饭了,临走的时候妈妈问我是不是要和纪则明分手,我立马说了不是。她回去以后又给我发信息说,如果是也没关系,因为只要我不愿意,家里都同意解除婚约,让我不要忌讳双方父母或是别人的眼光……在还没有订婚之前,她就总是教育我要给自己留退路,可是……我的退路不是这样用的,我根本没有想过,没有纪则明的未来。”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慎怡趴在桌子上,喃喃道,“是因为其实我根本还没有准备好?还是说我根本不具备上场的资格?我很努力地、很拼命地想要成为一个好的妻子、好的伴侣,成为他人生里的锦簇的花团,可是总是不行。那些人的存在,那些事情的发生,都让我没有办法,我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舅舅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很大一块阴影,慎怡根本不敢想象纪则明知道这件事情以后的心情。以他对她的了解,他不会责备自己,但是在处理的过程当中肯定会觉得十分棘手。 如果她当时忍下来了呢?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慎怡想了很多次,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没办法牺牲自己的利益,全心全意地为她的未婚夫铺路,她也没有办法做一个大公无私的圣母,面对寂寞和疑心毫无怨言。 如果婚姻注定要割舍掉一位女性的自尊心和骄傲,注定要牺牲她自身的利益去豢养其配偶的欲望,那慎怡注定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妻子。 可她对纪则明的感情又是那样浓厚,将她困在其中,不得逃脱。 “或许我根本不适合结婚。” 她这样说。 被磨成了钝钝的幼犬牙齿。 周一,天气更冷了。 慎怡下班的时候联系了一下何澈,她问他纪则明在不在茶馆。 “老板?应该在吧,早上见他来了。他这段时间都会在办公室待得很晚,这个点还早呢。” 慎怡说好好好,谢谢你,另外这通电话别让纪则明知道。 “为什么?” 她硬着头皮憋出两个字:“情趣。” 对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听起来并不知道他们吵架的事情,看来纪则明也并没有四处宣扬。然而事实是,何澈自己猜出来了,但他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慎怡搞这一出是为了和好。 殊不知慎怡打这通电话,是为了确认纪则明在不在家。 她得回去拿点衣服,不然这两天骤然降温,她得冷死。 冬天的白昼很短,才不过六点天就已经擦黑,狂风呼啸里慎怡裹进了羽绒服溜进单元楼的电梯,跺着脚在等电梯。 她心里祈祷着纪则明今天也加班,但又觉得这样想不是很厚道,又改成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加班。 等她拿到衣服走人,他再回来。 慎怡输密码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她已经习惯了以主人的身份回到这间房子,如今需要像贼一样溜进来,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陈樱子那天和她说,她想的那些都有些阴谋论了,纪家也不是什么虎洞狼穴,让她别杞人忧天胡思乱想,说不定她主动给纪则明打个电话,他们就重归于好了。 可慎怡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就像被烫到舌头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一样。纪则明不知道她孤苦伶仃的委屈心情,慎怡也不清楚纪则明听完她那些扎人心的话以后会是什么感想。 那些难舍难分的纠缠和甜蜜都变成了回忆,如今他们彼此忌讳,又彼此试探,不敢让触角碰到一起,生怕输送过去的心意不是对方所想的。 慎怡轻门熟路地换了拖鞋,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想先去主卧看看有没有人,但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小猫发现了,奶黄包蹲在地上摇尾巴,嘴里不断地喵喵叫。 慎怡给它比了个嘘的手势,但是毛孩子还是叫个不停,她就索性把猫抱起来搂紧怀里,捂住猫嘴。 大概是想她了,平时张牙舞爪的小孩居然没挠她。 慎怡一边溜进衣帽间,一边撸猫,嘴上振振有词地控诉:“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妈妈不在家那么多天,你都不伤心吗?看到我还叫,你爸在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忘记我了是不是……” 门一开,她把猫放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折迭的行李袋,开始收拾衣服。 其实用不上那么多,但是慎怡很讲究穿搭,这个外套只能和这个内衬一起穿,东一件西一件地装进去,慢慢的也就撑满了。 慎怡叹了口气,觉得带不走的短期内还是买新的比较好。 她拎着沉重的大袋子出门,奶黄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慎怡小心翼翼地想把门关好,恢复成没人来过的样子。 虽然纪则明只要一进来,看见空了一块的衣橱就能知道她来过,但是她就是莫名心虚,觉得自己已经是在以前女友的身份来偷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妈妈也想把你带走。”慎怡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下巴,“但是我懂你,你更爱你爸。唉。” 她这一叹气,奶黄包就又开始呜哇呜哇地叫,跟讨摸似的,乐此不疲。 慎怡把袋子放在旁边,摸了它好几把,最后觉得再不走的话就走不掉了,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妈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直至今日她才终于明白当妈的心情,孩子真的是拴住母亲的脐带。 伤春悲秋还没到头呢,一转头就被刚好从主卧出来的纪则明吓了一跳。 “……” 慎怡在心里把何澈打扁了。 纪则明看起来并不像是刚回来的,也不像是刚知道她进来的,他的表情很平静,只在看到她脚下鼓鼓囊囊的行李时露出了一丝裂痕。 面对慎怡尴尬到怒张的瞳孔,他主动开口。 “怎么不多带几件?” 慎怡:“……装不下了。” 纪则明咳了一声,慎怡以为他也是尴尬,但是下一秒他便自然地把她的行李袋提了起来,还说要送她。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你也没穿外套,就别下去了……” 纪则明颠了颠手中的袋子,“太重了,你应该提不动。” 何止提不动,慎怡刚才几乎是把袋子拖出来的。 推来推去反而显得她很矫情,横竖两个人也还没有真正分手,慎怡想,这没什么的。 就是下去的时候有些尴尬。 纪则明不仅帮她拎下去,还帮她抗上车,他说这几天特别冷,让她注意保暖。 慎怡抬着一双明眸望着他,他似乎瘦了一点,下巴上泛靑的痕迹有些明显,像是胡子刮得很潦草而留下的痕迹。 路灯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抵是因为穿着单薄所致。 慎怡几乎是有些贪婪地打量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每一次,纪则明隔了好几天再见她以后,都会变得那么渴望和热切了。 垂下的眼睑、挺拔的鼻梁和不算丰满却也不算薄情的嘴唇,在他这张脸上分布均匀,起落有致。二十九的生日过去以后,这个男人身上的成熟韵味变得更加诱人。 她莫名有点想亲亲他。 慎怡飞速收回了视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都要冻僵了,更何况在车外站着的纪则明。 “……你也是。” 她的伶牙俐齿在这个男人的隐忍面前无声收敛,被磨成了钝钝的幼犬牙齿。 慎怡让他快点回去吧。 纪则明点点头,裹紧了薄薄的毛衣外套,往家里走去。 这个背影一连两天出现在慎怡梦里,让她不得安睡。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八九岁,刚刚爱上他的时候,总是因为他一颗心摇摆不定,又为他一次皱眉、一次抬眼、一次轻笑而喜怒无常。 想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 慎怡漫无边际地猜,纪则明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呢?像当初他们争持不下那般,他明明是喜欢她的,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肯应允。 他总是有他的理由,有他的打算,尽管慎怡一点都不想理会,她根本不害怕要和他一起走的路有多少荆棘,又有多少玫瑰,可他在这一点上好像就是特别执拗,就是要给慎怡最好的。 那现在呢?也是这样吗?纪则明这段时间是在处理那些可能会阻碍他们的问题吗? 慎怡不敢有期待。 因为这就好像把别人卖了还叫别人帮自己数钱。 我讨厌你爱我比爱你自己还多。 又过了两天,慎怡在某次上班摸鱼的时候下单购买了一件围巾。但是付款的时候操作太快,眼睛看着亲情卡这个选项被确认,根本无力回天。 她就算火速退了,纪则明也会收到短信。 慎怡真恨不得打自己一顿,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纪则明的询问,只好主动认罪:“手快了……” 对方回得很快:“没事。你用吧。” 他越是这样慷慨,越是这样心无芥蒂,慎怡就越是自惭形秽。 她发了一笔转账过去,纪则明没收,一直放到二十四小时的期限过去,由系统自动退回。 慎怡闭闭眼,花自己的钱给纪则明也买了一条围巾。 她本想直接寄到他那,但想了想,还是改成了自己的地址。 等待收货的时间很漫长,但好在是奢侈品牌,物流服务一流。周五一下班,慎怡取了围巾就飞过去了,想给纪则明一个惊喜。 ……就当做是她不小心越过冷战界线的一点赔礼。 慎怡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轻门熟路地到了家门口,正编辑着对话框里的文字。 你在家吗?你回家了吗?我在……我要……你……删删减减,头顶的声控灯都灭了一次了,慎怡还没有想好措辞。 特别是看到上面那条过期的转账信息以后,她雀跃的心情就变得不那么欢脱了。 干脆直接放门口,然后拍照给他好了。慎怡想。 可那不就成外卖员了吗?如果不是为了见他,还专门跑这一趟干嘛? 慎怡气馁地蹲下来,继续编辑…… “纪则明,我现在在家门口,给你送个东西,你方不方便……” 慎怡一边打字一边念,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 忽地电梯门叮的一声响,吓了她一跳。 他们这一层只有两个住户,邻居常年不在家,应该不是这个时候回来了吧? 结果一抬眼,慎怡的呼吸都要凝结了。 纪则明和一个女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的表情都还停留在谈笑风生的愉悦和轻松上,当视线触及到蹲在门口的人影时,双方都愣了愣,而后流露出了惊讶。 慎怡慢半拍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仰着头看他们。 纪则明本就高大,尽管慎怡的身高在女性里已经算得上高挑,但在他跟前,还是常常被衬托得十分娇小。然而他身旁跟着的女人却截然不同,天然的优势再加上细跟的黑色长靴,令她几乎要与纪则明持平。 两人的穿着主色都偏向黑与灰,粗略看去,倒有几分相配的味道。 慎怡还沉浸在对来人的打量里,纪则明就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如梦初醒地站起来,短暂的头晕目眩里,她听见女人问了一句:“这位是?” 纪则明正想介绍,慎怡却忽地将围巾连带着盒子一起摁进他的怀里,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来是给你送东西的,前两天不小心刷了你的卡,对不起。” “慎怡——” 她飞快地摁下电梯键,尚停留在这一层的机械空间很快为她敞开。纪则明两步并叁步地走上前,用手抵住了电梯门,又叫了一声:“慎怡。” 慎怡不仅假装听不到,还要把头扭过去。 他看着她赌气的样子,沉默两秒,偏头对着那女人说:“门锁密码是……你先进去吧。我送送她。” 前半句和后半句都将慎怡彻底惹恼了,她破口大骂:“谁要你送!” 可是来不及了,纪则明已经挤进来,并且按上了关门键。 慎怡抵抗不能,退后两步,缩进角落里,不想和他站得太近。 怎知纪则明竟然跟着贴上来,还碰了碰她垂在身侧手。 慎怡直接双手环胸,把十指塞进了臂弯里。 他没辙了,无奈地喊了一声:“妹妹。” “……你能不能别和我说话。” 电梯到了。 纪则明跟在她后面,还拎着那条围巾。 “不和你说话,我怎么解释呢?” 慎怡健步如飞,恨不得把那条围巾抢回来,“没人要你解释。” 一直到车门前,纪则明伸手挡住了她拉开驾驶座的动作。 他看着寒冬腊月慎怡只穿裤袜的两条细腿,感到有些头疼。 “别生气了。”他语气诚恳,“那是施佳欣,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施佳欣? 慎怡对这个名字倒是如雷贯耳。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休假,回来玩,顺便过年。今天碰巧在茶室遇到了,就说来我家做客。” 施佳欣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慎怡和纪则明还没在一起,她对慎怡没印象很正常。可是纪则明后来都和她求婚了,怎么施佳欣还要问慎怡是谁? 纪则明百口莫辩:“她早就把我的朋友圈屏蔽了,说是不想看见冯楷文。我没有一条动态有她的点赞和评论,你不信可以查。” 他说着就要翻出手机。 慎怡却说不用了。 她其实并不是不相信纪则明的人品,她只是有些应激。尽管知道他有一个并不暧昧的青梅,但是几乎没有见过面,慎怡有些无措。 她不喜欢纪则明对别人也施展他的温柔和体贴。 于是两个人便相对无言。 纪则明陪她站了一会儿,突然说:“谢谢你过来给我送围巾。我最近正好想自己买一条,你挑的时间刚刚好。” 慎怡说:“……我回去了。” 可纪则明又拉住她。 “慎怡。” “……说。” “我过几天就走了。” 慎怡皱眉,“去哪里?” “国外。”他的声音轻轻的,手心滚烫,“冯楷文以前的同事,在欧洲参与策划了一个关于东方文化的展览,并且特地划分了茶道主题。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成功了,我们甚至能够在国际上展露头角……” 他说的是“我们”。 想必这决策已经不是纪则明一个人随意而定,而是通过公式化的程序和群体投票后最终得到的结果。他的理想和欲望有了更多分担的伙伴,他需要承担的重量也就与日俱增。 作为创始人,作为老板,这么重要的事情由他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但慎怡听完就是很想哭。 等纪则明说要这一趟要去两个月以后,她的眼泪就直接掉下来了。 慎怡看见他心疼又无措地替自己擦眼泪,心里却一点都不为这份珍爱而感到爽快,她反而希望自己坚强一点,把眼泪忍回去。 纪则明不断地道歉,说对不起,是他失约了。 这是他第一次郑重地许下承诺,却没有兑现。慎怡对这过期的诺言感到伤心,但她也明白生活总是不能如人所愿,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有什么好哭的。 “你别管我了。” 她的意思是不要管她的眼泪了。纪则明会因为她今日的泪水而感到无比愧疚,但是他没有办法不去做这件事情,慎怡也不想阻碍他前进的步伐。 “纪则明……你做什么事情我都支持你。”她抽了抽鼻子,“感情的事情,我们就以后再说。” “慎怡……” 她哭得眼睛和眉毛都红红的,皱着一张脸,生气地说:“……我真想跟你分手。” 纪则明立马说不要。 他攥着慎怡的手,不停地恳求她,不要这样,“不可以……慎怡,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还保证过……” 慎怡没有甩开他的手。 她只说,“我要走了。” “慎怡……” “你别说了,先这样吧。” “妹妹……” “滚。” 她是真生气了。可是纪则明又有一点侥幸,他庆幸慎怡还愿意生他的气,这样起码说明她不是完全不在乎他。 施佳欣逗猫逗了许久才看见他上来,总感觉多了点什么,细想了一下,原来是脖子上多了条围巾。 她抬了下下巴,“你老婆品味不错。” 回答她的只有纪则明连续的咳嗽声。 隔天妈妈过来探望慎怡,自从知道她在这里一个人住以后,妈妈就总是隔叁差五地过来。不是送新鲜食材就是带营养补品,生怕慎怡独居,死了没人发现。 中午爸爸和妹妹要过来吃饭,妈妈一边质问她怎么厨房里的厨具都没有用过的痕迹,一边哀叹自己生的哪里是女儿,是懒猪成精了。 慎怡左耳进右耳出,在她终于偃旗息鼓以后,从沙发上冒出个头来。 她问,“妈妈,或许纪则明是不是应该找个更好的女人?” 妈妈吓得把火关了。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慎怡也不隐瞒,“前几天去给他送围巾,碰到他一个异性朋友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同龄人。虽然我和那个姐姐接触不多,但是我觉得她好成熟、好稳重啊,看起来也和纪则明更般配。” 她说的这些都是自我感觉,妈妈没理她。 慎怡又说:“然后我就在想,如果是这样的女人,成熟一点的女人,是不是就能很好地处理那些人际关系和爱恨情仇了?比起我这种总是添麻烦、需要人照顾的小孩,纪则明或许更需要那样的人陪在他身边吧?” 她没有和妈妈说过舅舅的事情,因为慎怡害怕类似订婚宴后的事情重演。 爱一个人真是卑微,明明因为他受委屈,却还担心自己没做好。 慎怡又想,如果是施佳欣,会这样内耗吗? 妈妈把菜倒进盘子里,开始重新烧油热锅。 云济的事情慎怡给瞒下来了,但是纪则明没有。那孩子把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而且十分谦卑,生怕他们把慎怡从他身边带走。 妈妈想,即便他们两个都不说,纪则明做得这么绝,纪母和纪父总有一个先坐不住,要来赔礼道歉,或是撒泼打滚的。 长辈之间的信息流通是意想不到的快,就连事后纪则明被狠狠责罚的事情,他们都是第二天就听说了。 真也好假也好,总要做场戏给云家看,让他们消气。 只是可怜她这个女儿,被保护得一尘不染,连纪则明在背后做了多少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在思考这些事情。 妈妈本来不想告诉慎怡,纪则明去砸了亲戚家的事情,但是见她如此萎靡,真有几分想要分手的心情了,也就不再隐瞒了。 慎怡听完,表情动都没动,但是挂在沙发椅背上的两条手臂一直在抖。 这冲击一直持续到父母吃完饭离开,她都还没回过神来。 她又窝回客厅沙发的那个小角里,坐在一盏光线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安静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得好大好大,像汹涌的浪花拍上礁石,每一次都有惊天动地的回响。 她红着一双眼,给纪则明发了一句,我讨厌你。 他问,怎么了? 慎怡直接打电话过去。 “纪则明,我真的好讨厌你。” “嗯。”他不知道怎么了,只默默地承受她一切的怒火。 慎怡忍了很久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心里把这个人打了一百遍,凭什么,两天让她哭了两次,这样的人也配说爱她? 可偏偏,他就是爱她。 而且是很爱很爱。 “纪则明……” “嗯?” “……我讨厌死你了。” 我讨厌你总是背地里做好一切却不邀功,我讨厌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为我夺回尊严,我讨厌你循规蹈矩脚踏实地不愿意走一点捷径,我讨厌你爱我比爱你自己还多。 慎怡想,爱一个人真的好幸福,但是又好痛苦。 因为他们总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 就连因为对方受伤,也会去想,他/她会不会痛。 发烧play1 因为睡前还沉浸在悲伤的思绪里,所以慎怡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下午,开窗才知道今天又是大雪压城,方才停歇,天空变成了暗色画板,空白寂寥。 她先是爬出去喝了杯水,回来打算点个外卖,结果拿起手机一打开微信,就看见了纪则明的消息。 是早上发的,他说机票定在下周三,因为离开的日子比较长久,问她愿不愿意把孩子接过去住。 慎怡看了这段话好几遍,真的有一种他们离过婚的错觉。 但是即便父母感情破裂,也不能委屈孩子。慎怡回了个好。 这回复的时间未免差得太远,纪则明过了一会儿才回,他说自己有点不方便,问慎怡能不能过来一趟。 “雪天路滑,你打车吧,刷我的卡。” 慎怡愤懑:“我还不至于要薅这种羊毛!” 纪则明回了个无辜的表情。 慎怡一直到家门口,都还在唾骂这个男人的神经质。她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为什么面对人际交往情商并不低的纪则明,在她面前总是少根筋,或是搞不懂她的心思呢? 她原本想直接用指纹开锁,但是心里别扭着,最后还是摁了门铃。 等了将近一分多钟,纪则明才来开门。 慎怡都准备骂人了,可是抬眼看见他潮红的脸色,张张嘴,想说的话都忘了。 “你回来了。” 他朝慎怡伸出手,慎怡就神差鬼使地牵了上去,被这滚烫的体温给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肉体记忆让她下意识就踮起了脚,摸到他的额头。 “你怎么了?” 他低低地咳了两声,胸膛在单薄的长袖下起伏两下,健壮饱满的肌肉从中透出来,可慎怡却觉得他分外羸弱。 他的声音很沙哑,刚才说短句的时候慎怡还没察觉,再开口就变得很明显了:“发烧了……本来不想麻烦你跑一趟。” 到底在客气什么,慎怡又生气起来,一边进去一边挣脱他的手。 她自顾自地换了拖鞋踱步到客厅,却发现纪则明还站在原地。慎怡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垂头在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她不知怎的,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又返回去牵他的手,把他拉进来。 “吃药了吗?” “吃过了。” “多少度?” “昨天下午去看过医生,现在是低烧。” 慎怡一窒,回头看他,纪则明的表情写着怎么了。 意思就是,她给他打电话说自己讨厌他的时候,他在孤苦伶仃地打点滴是吧? 她抱着期待问:“施佳欣没陪你一起去吗?” “她早就回去了。”纪则明说,“她说怕我传染给她。” “……” 她无言以对,环顾了四周一遍,发现家里非常有条不紊、整齐有序,没有一点需要她做的家务。 视线扫到时钟,慎怡终于有了可以关心他的地方。 “你吃饭了吗?” “中午吃过。”他摸摸肚子,不知怎的看起来有点委屈,“药太难吃了,吃完以后就没什么胃口。” 这都几个小时了,待会他又要吃一次药,空腹可不行。 慎怡推他回床上休息。 “我给你熬点粥吧,”她跟哄小孩一样,把纪则明的手都塞进被子里,“我也只会做这个了。” “你做什么我都吃。” 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她,亮亮的,像一只看到主人的小狗。 慎怡不想这样去形容此时的他,因为她会受不了。她受不了一个平时意气风发、成熟稳重的男人流露出渴望关注、渴望疼爱和照顾的脆弱。 老男人还是严肃一点好,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容易动摇。 于是慎怡用微凉的手心盖住了纪则明的眼睛。 “睡吧。粥好了我叫你。” 她的另一只手被纪则明藏骨头似的藏在被子里,被他的手攥着,他小声地问:“那你呢?” “我?我收拾一下东西。”慎怡突然注意到他的胡渣,用指腹蹭了蹭,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落在手背上,她故意说,“我是来接孩子的,又不是专门来看你的。” 他果然很受伤,手下攥得她更紧。 慎怡却强硬地把手抽了出来,给他掖好被角,“好了,快点睡吧。” 说完就出去了,一点不理会床上投来的炙热的目光。 但是等真的站在流理台前切肉沫的时候,慎怡又觉得有点奇幻。 她这样子真像一个贤妻良母。 等粥的时间里她大致收拾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太重的她则打开了同城专送,打算直接买。买着买着又想到纪则明这次要离开两个月,拿碗勺的时候力气都重了几分。 端着粥进卧室的时候,慎怡突然想到纪则明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但是她又生气起来,也就不想纵容他的这些破毛病了。她扶着人起来,把碗递到他手上。 纪则明接了,他突然说:“慎怡,要不你搬回来住吧。” “不要。” 没想到她会拒绝得毫不犹豫,纪则明的心抖了一下,又说:“只是这两个月而已。反正我也不在家,你……” “不要。” 慎怡不想听他说话了。 她就这样冷着脸看纪则明吃完,收拾完碗勺又端温水过来给他吃药,看着他重新躺下了,她毫不留恋地抽身就走。 纪则明叫住了她:“妹妹……” “什么事?” “太晚了,外面又下雪,你明天再走吧。” 慎怡抬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已经天黑了。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忙前忙后到现在,竟然已经快晚上九点。 虽然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但慎怡确实有点放心不下纪则明。 回头看见他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心里已经在举白旗了,嘴上却还是勉强地答了一句:“好吧。” 可即便是这样牵强,纪则明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慎怡问他要洗澡再睡,还是直接就睡。 他犹豫地说:“可以洗,但是医生说最好先不要洗。” 他本来应该昨天就好的,但是打完针回来洗了一次澡,所以今天还是有些低烧。 “那我帮你擦一下吧。” 慎怡去浴室里装了一小盆热水,把毛巾浸泡在里面,端进来拧干了,掀开被子要他脱衣服。 “不脱不可以吗?” 他躺得笔直,如果不是那朦胧的眼神、潮红的耳根和脸庞,以及还在持续不断上升的体温,慎怡真的看不出这个人在生病。 慎怡摁着热毛巾贴上他赤裸的小腹,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不失为一个欺负他的好时机。 当生活里时常掌控主导权的上位者一朝落魄,这种凌乱破碎的可怜感真的很容易便能激起人的恶劣欲望。 她莫名其妙有点想看纪则明求饶的样子。 慎怡弯着唇,故意凑到他耳边问他。 “干嘛不脱?怕我摸你吗?” 他的耳朵肉眼可见地更红了,慎怡的胜负欲还没来得及冉冉升起,就被他谈吐之输送出来的炙热气息给烫到了。 纪则明再望向她的眼神已经从模糊不清,变成了深邃晦暗。 “我比较怕我会勃起。” 发烧play2 慎怡听着他含笑的声音,真后悔自己要打这个嘴炮。 开黄腔她从来没赢过纪则明,对此慎怡想过很多原因,其中最靠谱的理由大概就是,她没纪则明那么不要脸。 她直接捂住了纪则明的嘴:“你不准再讲话了知道吗,病人要好好静养。” 慎怡的另一只手在他的上半身胡乱擦拭着,颇有些漫不经心。突然感觉捂嘴的那个手心被人舔了一下,她被吓一跳,连忙松开。 “你干什么!” 纪则明的表情很无辜,“我口渴。” “口渴你舔我干什么?” 慎怡怒目圆瞪,脱口而出以后才发现这句话有歧义。 有的时候在床上的荤话说多了,人的脑子就容易变成溏心蛋,稍微戳一下,就要流出不好的思想来。 “……你想喝水是吗?” 她就要站起来给他拿,可是纪则明却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扯了回来。 “还是先擦吧。”他甚至有些期待,“要我脱裤子吗?” “上面还没擦完。”慎怡闷闷地说,“你再讲话我就不帮你擦了。” 纪则明说好。 慎怡又湿了一遍毛巾,拧干了去擦他的胸膛和手臂。 这些位置都不算什么隐私部位,平时就算不小心碰到,纪则明也不会有什么敏感的反应,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慎怡只要稍稍碰上去,他就会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音沉沉的,一下下敲着人的心房。 慎怡听得脸都红了,彻底不干了,把毛巾砸回盆里。 “洗澡!你马上给我去洗澡。” 纪则明也不问为什么,坐起来兜头脱去了上衣。 慎怡受不了了,大叫:“去浴室里脱!” 他笑了一声,说好。 一副慎怡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人人差遣的乖顺模样。 慎怡心想,乖个屁,他就是成心的。 好在洗澡的时候纪则明没再耍什么花样了,只是在出来的时候又咳嗽了两声,慎怡紧张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要给他测体温,他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温度计显灵。 好在没什么大变化,慎怡松了口气,也去洗澡了。 在浴室里她胡思乱想了很多,比如今晚是要和纪则明一起睡呢,还是找个理由到客房去。可是如果去客房睡,未免也太见外了。他们只是在“闹离婚”,又不是真的“离婚了”。 心里挣扎了很久,还是觉得病人比较要紧。万一纪则明半夜烧起来,她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慎怡带着这样的美好祈愿躺进了被子里,被窝里热得像个火炉,全是身旁这个男人带来的温度。 更别提当她完全躺下以后,就马上搂过来的手臂和紧贴上来的肉体了。 太久没有这样亲密,慎怡心里生出几分久违的酸涩,小声地喊了一下:“纪则明?” 他没有应,听着匀称呼吸像是睡着了。 慎怡也就闭上眼,任由他或许是下意识的动作禁锢自己。 黑暗让她的回忆像夜里的海水一样汹涌地涌上来,几乎要灌满思绪。她回想起他们曾经共度的每一个甜蜜又恩爱的夜晚,他们彼此纠缠、喋喋不休、缠绵悱恻,辗转过这张床的每一个角落,像无法分开的鱼和水一样,视对方为自己的氧气,贪婪又克制地向对方索取,又加倍给予自己的爱意。 静谧之中,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异常的体温放大了这气味,像无形的双手一般将她所有的呼吸缠绕。 慎怡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纪则明像是拥有了夜视的特异能力似的,用略微粗粝的指腹替她擦去了那滴摇摇欲坠的泪水,并没有放任她的伤感无声无息地流淌进这沉寂的深夜里。 或许说,他一直在留意着慎怡的一举一动。 慎怡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唇就印上来了。 非常坚定地、沉重地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像一枚烙印,带着鲜明的触感和炙热的气息,却令人无端心安,将情绪一网打尽收入宁静之中。 她闷闷地问:“为什么装睡?” “怕你跑了。”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一点,“怕你不愿意和我睡。” “如果我没进来呢?” “那我就假装梦游。” 慎怡垂着眼睛说,“那我要锁门。” 纪则明摸了摸她的蓬松的头发,上面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馨香,他有些痴迷地嗅了嗅,把脸贴近她的颈侧。 “锁在这里就好。” 他又亲上来了,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啄着纤细白皙的颈脖,慎怡只觉得又烫又麻,整个人像要被点着了。 “……干嘛亲我?” 他混不在意自己有多无耻,“想亲你啊。” 有时候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情趣最令人欲罢不能的方式是意会,他们那么了解对方的身体,慎怡怎么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不过是放纵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心软且同样渴望罢了。 她好眷恋他,无可救药。 见她不抗拒,纪则明便放肆了一些,开始咬她的下巴和锁骨,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牙印后又用唇瓣轻轻吻过做安抚,为的就是听慎怡被出其不意地对待后,发出的类似小兽般的无助惊呼。 娇得很,他想。 发烧带来的炙热不如情欲烧身来的难受,他被厚重的被子压着,动作越来越剧烈,掐着她的腰,在她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吮啃,即便是听到了慎怡拒绝的声音也不肯松口,非要在这白纸上留下点点红色莓果般的痕迹后,才勉强满意地松开对她的桎梏。 “你在生病……” 她仅剩的理智在呼唤她,慎怡颤抖着嗓子说出一个已经无法阻止他的理由。 “嗯。”纪则明不置可否,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接吻就好了。” “你……” 在这里面躺了这么久,慎怡的体温早已变高了,再加上刚才的缠绵,她感觉自己此刻都已经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却不曾想,纪则明比她的体温更高,那双大手一笼罩上来,几乎让她战栗。 胸口的睡衣下他不断揉捏着两团肉乳,布料起起伏伏,隐约露出玩弄的形状,伴随着慎怡娇嗔般的呻吟和喘息,纪则明逐渐用了些力气,揉得她几近发疼。 她让他不要这样,纪则明说了句好,改用指节去蹭她的乳头。 久未被人触碰的部位受到刺激,慎怡根本承受不住,他听着细细的哭声对她又掐又捏,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从小腹伸下去,拨开内裤去摸她的花核。 “不要……” 纪则明真想把这声音录下来给她自己听听。 这样慎怡就会明白,真的不是他装聋作哑,而是她实在是太娇媚,连拒绝都是欲拒还迎般勾人。 发烧play3 这个世界不会存在第二个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身体。 纪则明将手伸下去摸到那濡湿的花穴时,慎怡也感受到了他紧贴在小腹上勃起的硕大形状。 她有些无措,被这泼天的快感兜头浇下,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神经,令她又痒又急切,曲着双腿将两个膝盖碰到了一起。 一点光线都没有的房间,蒙盖了视觉的同时,也将感官放到了最大。 慎怡非常清晰地感觉到纪则明低下了头,钻进了被子里。他先是隔着衣服含住了她已经红肿挺立的乳头,而后用舌尖抵着那小小的圆点不断转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穴口,似是要闯进来,实则只是撩拨。 她呜呜咽咽地哼叫,大抵是让他听爽了,掀起她的衣服要她自己咬住,一边揉一边含地捧住了她的一边圆乳。 小穴饥渴地翕合,想要吞入他的指节,他便塞入短短的一段,任由她主动含上来。 穴肉滑润润的,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水液,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打湿。 纪则明用牙齿磨着她的乳晕,细细感受着她身体上传来的每一种变化,滚烫的舌头缠着那寸敏感的茱萸不放,不过片刻,便有些愠恼地将手指抽出来,往慎怡穴口扇了一巴掌。 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嘶哑了,“光吃这么一点也能高潮吗?” 慎怡夹紧了腿,翻了个身,呜呜地哭。 “没出息的小东西。” 他就着这个姿势,单手揽过她的腰部,就着这个姿势抬高了她的臀部。 这样的角度,几乎是肉穴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下,两片臀瓣之间堆积的软肉挤压,中间坠着一口肥嘟嘟的花唇,即便光线昏暗,那丰沛的水泽也无法掩盖。 纪则明的指腹稍微按下去,里面就急切地要留出水来。而且十分粘稠,勾在他的手指上,像细细的银丝。 原本想要指奸她的想法换了顺序,纪则明听着慎怡小声啜泣的声音,拍拍她的屁股,让她趴好一点。 慎怡原本都准备好挨打了,她总感觉旷了这么久,纪则明不会轻易放过她。现下突然换了姿势,她又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但是根本违抗不得,这男人即使在生病,也充满能够支配她的力量感。更何况慎怡的身体已经软的,她根本没心思去拒绝纪则明,她只想他别玩那么多花样了,快一点插进来。 然而等刺刺的触感擦过大腿根部的时候,她才慢半拍地发现他的意图。 来不及了,纪则明已经紧握着她的膝盖,吻上了她的穴口。 “呜……” 舌头的温度比平时还要烫许多,猝不及防地抵进来,即便是短小又绵软的东西,却十分灵活,具备韧性。 纪则明用舌头抵入翕合的穴口,模仿着性器抽插的样子,在其中进进出出,里面本就湿液充沛,被他这样一刺激,争先恐后地又要涌出来。 于是他在猛烈地抵入几次以后会温柔地退出来,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咽她流下来的潺潺液体,那声音简直不堪入耳,光是靠听,只会猜想是口渴的人在饮水。 更遑论慎怡,那声源就从她身下传来,她能够听得再清楚不过,而且这个姿势,她只要低头往后看,就能看见纪则明滚动的喉结。 她咬着枕头想要抵抗着一阵又一阵的快感,但是高潮来得很快又猝不及防,即便是猛烈地收缩也没有办法逃脱他快速的舔吮,在密集的吻咬之后,他的手指进来了。 慎怡的腹部一紧,痉挛了两下,口中也溢出了娇媚的呻吟。 纪则明却没有抬头,他一边用两指拓宽着松软的穴道,一边企图去挤压她已经敏感到触碰不得的凸起,双管齐下的玩弄让慎怡眼泪横流,逼水顺着腿根线条往下流,被他连续迅疾的捣弄插得几近喷溅。 他却还嫌不够,靠近腿心,用鼻梁去蹭臀瓣的软肉,舌头沿着内测优美的曲线不断舔过,将流下来的淫水统统舔了个干净。 做完了这些他还是没有松开慎怡,手指摸着穴口被蹂躏得肿胀的花瓣,脸贴在大腿根部,有些迷恋地在蹭她。 期间被那新生的浅短胡渣碰到,慎怡直接腿软地踏下了腿。 这整个过程里她都似有若无地感受到了这刺刺的触感。 只要一想到,纪则明吞咽不及时,她的体液会流过他性感的下巴,沾湿他泛靑的胡茬,慎怡就觉得好难耐。 最脆弱的你、最爱哭的你、我最爱的你。 h e 她变成了一尾人鱼,娇俏地趴在枕头上,凌乱的耳发被呼吸里带着的微微水汽和情动时沁出的汗水打湿,黏黏地贴在侧脸,被他伸出手撩开,又捏了捏也变得温热的耳垂。 纪则明没用什么力气地揉了揉她的屁股,翻身下床去找避孕套。 静悄悄的空间里清晰地传来他撕开包装的声音,慎怡好像变成了一条拉链,随着他的撕扯被缓缓拉开,里面淌出蜜色的裹馅。 “都落灰了。”他有些可惜又含着笑意说了一句。 慎怡支起脑袋想看他,小声回嘴:“……都怪谁?” “怪我。” 纪则明一边说,一边欺身而上。他单手戴上了套,就着她趴着的姿势就想插进去,但慎怡实在合得太拢了,他便托着人的小腹往自己身下挪了挪,好让性器能够顺利地滑入腿心。 慎怡被烫得乱动,他五指紧紧地扣住人的一条细腿,不由分说地握住肉棒抵上穴口。 低沉的声音从耳朵钻进脑子里,连带着他炙热的呼吸一起,都让慎怡忍不住战栗起来。 “别跑。” 他用龟头往里面顶了顶,湿润的穴口很快含住他,没几个来回水液便沾湿了整个头部,隔着薄薄一层胶膜,被润得油光水亮。 他看得眼热,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发烧了,而是快要自燃。 纪则明捏她腿的力气更大,一边禁锢她一边说着令人想逃离的话:“可能会有点痛,受不了就告诉我。” 他的手掌上带着薄薄的一层茧,此刻正安抚地摸过她的腰侧、臀肉和大腿根部,慎怡咬着下唇,没有回答,盈盈的泪水挂在眼眶。 在他猛然全根插入的瞬间,冲击力不仅撞得她整个人往前倾,更是连她的泪珠一起,被震落到床上。 “纪则明!”更多免费好文尽在:yu s huwu. bi z “嗯。” 他应得很快,亲得更快,嘴唇除了她的唇瓣哪里都亲。 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一边温柔以待,一边大肆进攻。粗硕的肉茎狠狠地破开了紧致的穴肉,满满地堵在里面,甚至还有逐渐胀大的趋势,慎怡被插得好难受,张嘴不断骂他。 太烫了,他的整具躯体像是一个太阳,靠近时便已经觉得十分炙热,如今肉贴着肉,皮肤贴着皮肤,那灼人的触感更不用说。 纪则明对她的控诉不置一词,昏沉的理智和肉体上充斥的快感并不相斥,反而令他产生了更舒畅、更滚烫的爽意。 他摸着慎怡的小腹,感受到那里痉挛的抽动,刚刚只是插进去,她就被送上了一个小高潮,此刻穴肉争先恐后地咬着他的鸡巴,爽得他头皮发麻。 他耐心等着慎怡适应,但是差点被她咬得射出来,于是再不能够扮演温和的男友,开始大张大合地顶起胯来。 一次又一次地尽根没入,次次插入最深处,操出更多水。 纪则明不断地喊着妹妹、妹妹,慎怡抿着唇被颠得说不出话来。他用力到连囊袋都随着剧烈动作而拍上阴户,她的盆骨一次次受着这凶猛的顶撞,带来酥麻的眩晕感和连绵的高潮的同时,腰部也隐隐作痛。 可这个病人好像烧坏了脑子,连听觉都全部失去,一个劲地只顾折腾她。 如果不是耳边还环绕着接连不断的荤话,慎怡真会觉得纪则明已经变成了一个永动的打桩机,除了抽插,就什么也不会了。 他小声地在和她说着自己的淫思邪念,说自己出差的时候经常会在酒店自慰,因为每次和她打完电话都很想她,想飞回来操她,又想把她带过来,白天就在酒店里睡觉,晚上乖乖翘起屁股挨他的肉棒干。 慎怡听得都快崩溃了,她的羞耻心被他当做苹果削掉皮,赤裸的果肉全都被他把玩。 “嗯……乖宝,不要生我的气。”他大概真的是病糊涂了,连这样不加修饰的话都能说出口,“是真的想你想疯了,回来以后都没有亲过你,你就和我生气。你知道吗,前两天我还在衣帽间拿着你的内裤撸管……” 在听到他说“这辈子打飞机没那么爽过”以后,慎怡终于忍不住了,扯过他在身下揉自己胸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纪则明却因为这痛觉而变得更兴奋了,直接将她抬了起来,让她背对着自己,直直地坐在了肉棒上。 “呜呜……” 身下好胀、好满,坐在他的硬邦邦的腿肌上,感受着他每一下发力,慎怡都有一种肚子要被顶破的感觉。 纪则明双手撑在后面,额前的碎发全湿了,被他毫不在乎地撩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眉,以及突突跳动的青筋。 不知道是顶到了哪里,又或者快感累积到了阈值,慎怡绞紧了花穴,抖动着身体高潮了,整个人失力地向后倒,湿透的背部和他被汗浸满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纪则明朝她的颈脖狠狠地吮了一口,在两秒的挣扎后,伸出舌头闯入了她微张的唇瓣,狠狠地亲吻着她。 尽管知道她还在高潮,他也没停下抽插,身下激烈地交媾着,在密集迅疾的连续动作下,纪则明松开了唇舌的同时,仰起头开始喘息。 一声接着一声,似是餍足了的猛兽,又似是求救的溺水者,急促、低沉、嘶哑,埋在穴里的肉棒精关大开,隔着避孕套在甬道里大肆射精,那囊袋一抖一抖地在交合处颤动,久到慎怡以为要永不停歇。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下来,她几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床上。 鸡巴从被插得合不拢的小洞里滑出来,她好像被剥去皮毛的小动物,不安地抖了抖。 短暂的休息里,房间里溢满了难言的暧昧味道,彼此的喘息在床上此起彼伏,慎怡从来没有听过纪则明叫成这样,像个毛头小子,一点克制和隐忍都不要了,放任自己沉沦。 她很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又烧起来,可惜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缓慢地翻个身,以免四肢麻掉。 怎知纪则明竟然就着这个姿势插进来,慎怡被干得整个人往上一耸,像突然被拔了一根羽毛的小鸟,怯生生地看向扯住她翅膀的人。 “烦你……” “烦死我吧。”他毫不在乎地说。 慎怡在持续不断的快感和充实感里,感觉自己好像也要生病了,不然为什么她的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 她莫名其妙回想起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是大雪,冷不堪言。尤其是入夜以后,不建议出行。室内也要注意保暖,寒气会从每一个角落里钻进来。 为什么她会这么暖? 这个夜晚是潮湿的,又是滚烫的。 所有清晰的触感,无论是痛,还是爽,都由身侧的人所带来。 纪则明在她的颈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吻痕,待到空白全都被填满,又重复地吻上去。好似她是一块无法融化的蜜糖,他喜欢到要翻来覆去地品尝。 慎怡感觉到她的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沿着脸颊和眼角滑落,却和已经习惯的许多次不同,这是她为满足、为被爱、为肉体上被纪则明赠与的巨大欢愉而落的,有声,有回应,有人在乎。 不知怎的,他越是紧缠,慎怡的心就越是酸胀。 身下传来的触感是那么真实,她却还是松开了对他的怀抱,借着坐入的姿势睁眼去看他,以确认这真的不是梦。 指尖碰到纪则明的睫毛,他颤了颤眼睛,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慎怡摇摇头,想说话,鼻音却先出来了。 她又把脑袋埋回他的肩窝,嗅着他赤裸皮肤上的味道。 是那么的潮湿、生涩,没有一点化学加工的痕迹,是他天生,是她才能闻到的味道。 纪则明感觉得到慎怡在嗅他。 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她脆弱的心灵在他这里却好像一颗时刻被关注的宝石,光泽稍稍暗淡,他就会察觉到。 他们之间,很多话要说。可有的时候,很多话又不需要说。 纪则明闭上了眼,压下眼眶里即将涌上来的泪意,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慎怡、慎怡、慎怡……” 最脆弱的你。 最爱哭的你。 我最爱的你。 在盛大的爱绽放时,情欲的藤蔓根本无法缠住任何一个人。 做到尾声,他们都已经忘记了大雪,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端点,只深深地感受着、体会着、纪念着对方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 慎怡在无尽的黑暗里,将颤抖的嘴唇印上他的。 她说,“我还没有原谅你。纪则明,你也不要急着原谅我。” “我们来日方长。” * 完结前最后一次吃肉了。比起做爱,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写做恨,我握着我的心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向你臣服,可是肉体已经属于你,成为你的一部分。 慎怡说的不要原谅,可能会有读者感到迷惑,觉得神经,我写的时候本来是想在作话里解释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说太明白反而挤压了读者自由感受的空间TUT提前祝大家端午快乐! 好像又一次变成了拼好的拼图。 慎怡的房子有一扇很大很大的落地窗,如果没有窗帘遮盖,几乎可以浏览整个天空的模样。 纪则明出发那天,她并没有去送他,对方在登机前有些无奈地给她发信息道:“慎怡,要说一路平安。” 她才收敛了吝啬,回他:“一路平安。” 那天的午后,晴空万里。 慎怡抱着猫坐在软垫上,感受着阳光从玻璃窗户里折射进来,云朵漂浮得缓慢又坚定,她看得有些昏昏欲睡,再次醒来时,天空被留下了一道浅白的长痕。 她心想那会不会是同一航班呢,她的爱人,是不是也顺着这道轨迹远离故土了呢? 许多事情的结束和日子的飞速流淌让尘埃统统落定,慎怡又回到了一个人生活。 有的时候她待在自己家里,时间长了,就开始怀疑纪则明这个人存在的真实性。 即便身边有许多人、许多物品提醒着她,他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的回忆里占据一席之地,也真真实实地为她的人生描绘出了许多彩色的笔画,可慎怡就是会因为他的远去,而感到恍惚。 所以偶尔她会带着小猫回到他家里去,回到那个他们一起住了一千多个日夜的房子。 被子和枕头上的味道、尚未搬走的圣诞树、贴满了照片的一角墙壁、具有纪念意义却因为无人在家而不再插上花束的花瓶、没磨完的咖啡豆和吊挂在弯钩上两个相似却不相同的杯子……慎怡以前从来不会留心这些东西,就连纪则明那段缺席的时间,她也只是执拗于他的来去,从来不会从这些琐碎的、他们共同拥有的记忆碎片而感受到他的存在。 可如今,在他再次告别的冬季,慎怡一遍一遍地数过这些碎片,好像又一次变成了拼好的拼图。 他们拥有着一样的星座,一部分相似的性格,一段人生重迭的路程,一道彼此都吃不腻的菜,一个特定季节才会诞生的苹果,这些看似亲密的特征并不是天生携带,而是在一日复一日的陪伴与相处中被对方潜移默化,将一个小小的喜好变成两个人的事情。 然而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哪里都不一样。 慎怡终于明白,自己其实也是一块拼图。她如果想要纪则明与她完美契合的边缘,就得接受他与自己不尽相同的形状。 爱一个人不是一定要和他融化成一体。 而是在面对彼此的个体形态时,发自内心地为他/她的美好而鼓掌。 二月,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马上就要过年了,慎怡又收到了从云城寄来的快递。 里面有很多特产,照片,还有一封长长的信。自从知道他们订婚的消息以后,今年箱子里又多了一份礼物。 慎怡哈了口气,搓热了手开始读。 大概是些祝福和道贺,阿宝婶和叔叔衷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又告诉他们云城一切都好,哪里又多了什么建筑,哪位旅客又留下了难忘的回忆,他们用照片做载体都寄过来了,让不能到场的慎怡和纪则明一起感受这份深刻。 落款处,除了新婚快乐以外,还有小恩歪歪扭扭地画下的简笔画。 慎怡一看就想起云城海边的餐厅,尽管不是那么美观,但老板依旧愿意用侄女的作品来当招牌。 翻过背面,原来小恩还偷偷留了话。 她问,姐姐,月城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的生活呢,也和云城一样变得更好了吗? 慎怡哭了,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信纸上。 她放了很多照片在回寄的包裹里,回信也写了两封,一封给阿宝婶,一封给小恩。小恩的那个信封里,她夹了一张和慎悦的照片。并在照片的背面写了一句“这是我妹妹”,附带一张笑脸。 她写,如果你想来月城玩,可以联系我。 “不过我们举办婚礼的时候,你妈妈会带你一起过来。” 这句话的落笔,让慎怡的下文顿了顿。 她想起了云斐阿姨。 纪则明砸了云济的家,为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他祖父表面上让他狠狠地受了一顿罚,但心里到底是有一把秤砣掂量着轻重,没有做得太严厉。 然而纪父却认为,生意人,为了女人自断财路,是不可饶恕的大事,连同一群叔叔伯伯一起苛责纪则明的不是,被纪母用一纸离婚协议止住了所有暴动。 从民政局出来那天,阿姨特地打了电话给她,约她出来见面。 慎怡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婆婆想联系纪则明,却还是不被待见。 对方先是告诉她,自己离婚了。在慎怡震惊的目光里,云斐阿姨告诉她,即便是这样,纪家和云家也不会亏待纪则明,属于他的不会受到一点威胁。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云家也愿意向他们夫妻二人施与援手。 “这件事情,我和你爸妈也聊过、商量过。作为女人,你妈妈很支持我。但是作为母亲,她还是希望我能亲自和你说。” 慎怡关心的却是,纪则明呢? “我难得给他打电话,他再不想理我,也还是会接的。我告诉他了。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对我说,妈妈,这些年辛苦你了。”云斐阿姨擦了一下眼泪,“听完我觉得很后悔,很心疼。如果我能早一点想清楚、想明白,他或许也不用受到那么多伤害了。” 做母亲的总是为孩子着想,可是殊不知,孩子也希望母亲能够过得幸福。 慎怡垂着头,忍着眼泪,视线里看见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纪家媳妇、以孩子和丈夫为荣的纪母、声张气势的婆婆,在岁月给她带来的细纹和白发里,又褪变成一个赤裸的女人,变成了最初的云斐。 “慎怡,你和则明之间的选择取舍,以后都由你们自己决定了。婚礼不会因为我们大人的事情而变卦,我和你叔叔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收回对你的宠爱,剩下的事……你和则明商量就好。” “如果到最后,他不愿意低头,或者你不愿意原谅他,阿姨不会怪你。” “阿姨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有人再给他一点爱。” 隔天,云斐又告知她婚纱的制作进程。 她逐渐变得更开明、俏皮了,还会给慎怡发自己出去旅游、做spa、打游戏的照片。 慎怡从前敬她、近她、到后来变成怕她,因为纪则明的事情,她又怨她。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一个忘年交,时常被约着出去玩。 她们聊天的内容无关家庭、孩子、金钱和人际关系,只有哪里值得去,哪里值得玩,这个世界,又哪里还没有被她们看过、走过。 慎怡想,纪则明能够被养得这样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尊重女性,和他妈妈真的有分不开的关系。 这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她该为她鼓掌。 你好。施佳欣。 年前需要准备很多东西,今年妈妈让慎怡来操办,说是太忙了,再加上慎怡也即将成家立室,很多东西要开始学着去做,这是个好机会。 慎怡头一次做,也不知道具体要买些什么。忙前忙后好几天,终于得了空,正好陈樱子约她逛街,她便想着去给自己买一套新衣服过年。 他们家的小孩子,除夕都是要穿新衣服放烟花、守岁的。 慎怡这么大了,爸妈就算不给这个钱,姥爷也会给。从前还能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时时问起,搞得妈妈把这个习惯延续至今,每年给她转这笔新衣费用的时候,还要笑慎怡几句。 慎怡倒是不怕她笑,反而还有些伤感。 旧的一年又过去了,爆竹声中一岁除,这意义对于老人来说格外不同。而对爱着他们的亲人而言,也是一种难以明说的黯然神伤。彼此好像都对年龄和岁月三缄其口,但谁都没办法阻止时间的流动。 慎怡上一次和姥爷打视频通话,虽然老人还是老样子,但精神状态却已经不似去年。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沙漏,慢慢变得成熟、积累了更多经历的同时,亲人高高地悬在上空,用生命给自己堆砌美好的回忆。 直至她圆满,而他们空空如也。 慎怡想到这些心里就觉得难受,逛街的时候在男装区挑挑拣拣,给爸爸、姥爷都买一套衣服,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给纪则明也买一套。 陈樱子看她犹犹豫豫,一副咬牙切齿又于心不忍的样子,乐不可支,故意损她,说等纪则明回来,估计穿不上厚外套了。 慎怡一听,马上退了。 陈樱子没想到她这么偏激,吓得赶紧给她捏肩捶背,哄着她去女装区逛逛。 新年将至,很多新款都陈列在橱窗里,吸引着路人的注意。慎怡和陈樱子的风格相似,经常去的店也大差不差,可惜逛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 今年的设计都不太吸引她们,两人换了些品牌看看,东走西走,加上拎着一大堆购物袋,很容易就累了,决定先找家咖啡店歇脚。 陈樱子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今天一无所获,白跑一趟。过两天换个购物地段逛逛。 她正针对某家设计固化的品牌骂骂咧咧地进行批判,推门而入的时候感觉到慎怡的脚步顿了一下,便偏头问:“怎么了?” 视线顺着好友的角度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和一张……极其符合她审美的脸。 如果说刚才那些品牌拎出来的新款让陈樱子觉得极其无趣、俗套,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的长相,无疑是在她的审美上正中红心。 黑色短发,长眉长眸,直鼻和红唇,不施粉黛的脸庞极尽冷感,白得似雪的肤色令她看起来像一张透薄的宣纸。一身黑色风衣盖过膝盖,露出锃亮的黑色长靴。 她欢天喜地地上去打招呼。 “冯楷文?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对啊。你和慎怡来逛街?” 对方早在她们进门的时候就已经伸出手说哈喽了,面对她的积极回应,倒不意外。 陈樱子的积极却不是因为偶遇,而是和他一起喝咖啡的女人。 她脸上的好奇和喜欢都快溢出来了,连跟着过来的慎怡都无暇理会,直问:“这位美女是?你不介绍一下?” 冯楷文正想开口,女人就已经放下咖啡杯,朝陈樱子伸出了手。 “你好。施佳欣。” 陈樱子倒吸了一口气,才把惊呼吞进喉咙里,转换成看似平静的一句:“你好。久仰大名,陈樱子。” 施佳欣握过就松开了,她的眼神慢慢地落到慎怡身上。 “又见面了。” 慎怡点了下头。 冯楷文说干脆拼桌吧,反正他们也是在闲聊,多两个话痨更有趣。 陈樱子私底下掐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施佳欣没意见,于是四人便就这样坐下来,一人一句地说着些无聊的闲话。 期间陈樱子不断观察着她,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在乎。 而且,施佳欣也在观察慎怡。 对一个人感兴趣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这个道理陈樱子不明白,她却明白。 他们四个人都认识纪则明,那么聊天的时候,很难不提起他。 冯楷文能告诉慎怡关于他的事情都已经说够了,于是陈樱子便开始好奇,施佳欣眼里的纪则明,以及年少时异性眼里的纪则明。 男生和女生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这是个很值得听的话题。 一番交谈下来,自来熟的陈樱子已经摸透了这个女人的脾性。不算热情,但也绝不孤傲,甚至有点冷幽默,偶尔冯楷文说错话,她还会讥讽几句。 所以她斗胆提问了,在看到慎怡也倍感兴趣的眼睛后,定了定神,开始期待施佳欣的发言。 施佳欣觉得她们两个这样子挺可爱的,像向老师请教的小学生。 她乐于回答,但这并不代表真的有那么多事情可说。毕竟纪则明在她这里,是个挺无聊的人。 “以前我们三个住在同一个小区,他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我一开始觉得他成绩好是因为他努力学,但是后来有一段时间他迷上了动漫和篮球,上课常常在偷看漫画书,下了课就直奔球场,成绩也不见下降,我觉得很奇怪,就去问他。他居然说,学习只是因为他觉得学习还算有趣,至于成绩,他无论努不努力都差不多。” “你们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吗?”她很会开玩笑,弯唇的时候并不似外表那般冷艳,“我一直都暗戳戳地和他较劲,知道他学一个小时,我就要学两个小时,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学习是痛苦的。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觉得学习有趣。” 冯楷文举手赞成:“我同意。” 陈樱子和慎怡笑得东倒西歪,直问还有呢? 施佳欣又陆陆续续举了很多例子,后来甚至说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时候大家在青春期,情窦初开,很容易擦出火花。高中里面很多人喜欢纪则明这种不苟言笑、无聊死板但是长得帅的理科男,但他从来没有和那个女孩子走得近过,除了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好像是他唯一的异性朋友。于是有一天我就抱着捉弄他的心态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嗯……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问我,施佳欣,你是不是有病。” “啊?” “后来那段时间,他几乎不和我和冯楷文一起走了,就怕我自作多情。” 陈樱子觉得好搞笑,脱口而出:“那冯楷文……” 气氛忽地僵了一下。 松弛以后,施佳欣对她的无意之举只回以原谅的微笑,却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而冯楷文也维持着吊儿郎当的坐姿,并不给予回应。 他们相爱了这么久,因为家庭和个人的原因分隔两地,再次在故土重逢,却是以前任的身份。 陈樱子在还没有见过施佳欣之前,就对这段旷日持久却不得善终的感情感到唏嘘。如今坐在当事人跟前,站在他们曾经的回忆里,只倍感遗憾。 地球是圆的,可是那么多人都在这个圆里。 慎怡突然站了起来,做圆场的序言:“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再去逛逛吧?” 三人欣然应允,顺着台阶将这个插曲揭过。 有了这一出,陈樱子只觉得很丢人又很失礼,羞愤欲死到不敢和施佳欣走在一起。冯楷文恰好问到她关于日本企业文化的事情,她便和对方聊了起来。 “我们工作室成立以后,除了国内市场,将来还想出口到亚洲。所以我最近在研究日本人和韩国人对中国产品的印象……” 他们在前面聊,慎怡和施佳欣在后面并排走。 慎怡其实还蛮擅长和女孩子聊天的,但是面对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她始终有些胆怯。更何况施佳欣身上的气质,令她有种望尘莫及的感觉。 在沉默里,她偷偷比了比施佳欣和自己的身高。 施佳欣今天穿的靴子没有那天的高,但是仍然高出慎怡一大截。 她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有多高啊? 施佳欣愣了一下,笑着答她:“一米八一。” 慎怡点头哦了一声,心里却惊叹不止。 路过一家奢侈品艺术店,陈樱子兴奋地进去看,三人也跟着一起进门。 挑挑拣拣,送礼的,自留的,几乎所有人都挑了一两件。 慎怡在结账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坐落在不远处柜台上的台灯。那是一朵蘑菇云的形状,很漂亮,很闪耀,但下面的价格标签同样也不菲。 她心里想着,摆在家里肯定很好看。 但是太贵了,也不实用。 再三犹豫,还是收回了视线。 悄声的叹息还没从心头落下,耳边就传来一句:“那个台灯,帮我包起来吧。” 与此同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利落地朝柜姐递出了银行卡,声音再次落下,“还有旁边那个花瓶,也一起买单。” 那个花瓶,也是慎怡看过好几眼的。 她几乎是诧异地望向施佳欣。 对方回以礼貌的微笑,“迟到的订婚礼物。还有……新婚礼物。” 慎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却很健谈,让她不用放在心上,说她和纪则明的情分值得这些钱。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也值得。”她反身靠在柜台上,等待满脸谄媚的工作人员把礼物细细包装好,“你信直觉吗?” 不等慎怡的答案,施佳欣便自顾自道:“我看人很准的。我喜欢你。” 她俏皮地眨眨眼,转过身来,把填地址的卡片挪到慎怡手下。 离开以后,冯楷文问她们都买了什么。 施佳欣摊了下手,示意没有。 逛了一天,四个人都累了,就近找了个地方吃晚饭,几乎都没有续摊的欲望,决定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慎怡虽然是坐陈樱子的车来的,但她们住的不近,来回太耗费时间了,冯楷文便主动提出送她。不过他也是蹭施佳欣的车,因为路线问题,最后变成了施佳欣送慎怡。 狭窄的独处空间,令慎怡的心怦怦乱跳。 许多年前,在纪则明的毕业派对上,她站在露台上遥遥地望过施佳欣一眼,就再难忘记。 印象里她还留着长长的黑发,穿着也并不似如今干练,因为恋爱,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所以在家门口那次,没能及时认出来。 头发对女性而言,存在一点微妙的重要性。它在世俗眼里先是一种象征,又是一种普遍标准。而对于自己而言,或许是一段记忆,一种留恋。 施佳欣剪掉自己的长发,让慎怡回想起冯楷文的难过。可作为局外人,她只觉得她很潇洒。 同性相吸,慎怡向往她的随性。 所以当施佳欣问到,接下来要不要去喝点小酒的时候,慎怡几乎感觉到头晕目眩。 她长得太漂亮了,卸下生人勿近的面具以后,平易近人到令人幻感亲密。 “可以的。” 施佳欣开玩笑问她:“你应该没有门禁吧?” 慎怡噎了一下,“我不和爸妈一起住。” “嗯。”她应了一声,走在前面。明明这么久没有再回到这座城市,却似是对这日新月异的都市十分熟悉般,走得胸有成竹,脚下生风,“你之前是和纪则明一起住?” “是的。”慎怡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我们吵架了,于是分开了。” 施佳欣点点头,“你们的猫很可爱。” 慎怡的心好像被她柔情地捏了一下,情绪都放松了不少,变得期待起来。 到了类似街边酒馆一样的地方,施佳欣熟门熟路地点了单。甚至吧台服务员轮换的时候,还跟她说了再见。接班的那位见到她,也打了招呼。 她主动解释道:“我这两个月经常来喝酒。” 慎怡点点头,看着一杯粉色的鸡尾酒端到自己面前。转头去看施佳欣,却是一个装了冰块的玻璃杯。 那酒保娴熟地给她倒上了威士忌,还叮嘱她慢点喝。 施佳欣应了句好。 对上慎怡怯生生如小鹿般的眼神,她歪着脑袋凑近了她。 小鹿吓一跳,退了退,很快又靠回来。 施佳欣笑了,解释道:“我喝酒很猛的。医生说我的胃受不了,就喝得很少了。只不过最近一想到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喝了,于是又开始放纵自己。” 慎怡抓住了重点:“以后都没机会了……是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一些偶像剧狗血剧情,施佳欣心想,纪则明真是幸福,能够一直和这种女孩子生活在一起,每天过着可能鸡飞狗跳却十分温馨可爱的生活,难怪他死皮赖脸地不肯分手,要把人娶回家。 孩子其实是一种心态。施佳欣默默地想。 “嗯……”她思索了一下措辞,“因为我决定换一种方式生活了。” “我现在在美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套单身公寓,有还年轻健康的父母,有只要不过度挥霍就能够保障衣食无忧的存款。”施佳欣缓缓向眼前的人展开自己人生,“听起来是不是很不错?是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这样很充实很幸福?” 慎怡说是。 起码在普世下,这样的人已经达到了他人所认为的合格,甚至优秀。 “可是我就是不满足。” 施佳欣的酒量其实一般。她说话的时候喝了好几口酒,不多时脑袋就开始发昏,眩晕感和沉重感让她趴到了吧台上。瞬间她就比慎怡矮了许多,像一株挺拔的劲松,突然变成了仙人掌。 “我想看更大的世界,我想拥有更多的人生意义,我想知道那些不被媒体关注、报道、宣传的角落里,那些人都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突然朝慎怡伸出了手,露出修长的指节和光秃秃的指甲。上面几乎没什么痕迹和皱纹,看得出她这些年过得养尊处优,且精于保养。 “你知道吗,我以前每个月都会做美甲。我觉得女人的手就像她的脸一样重要,每当你和一个人接触,你的手就会比你的声音先一步告诉对方,你的生活。” 慎怡的瞳孔晃了晃,没明白她的用意,却为她的话感到动容。 因为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这样的细节,蓦地被她点醒,才发现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施佳欣突然收回了手,翻过去,自己观赏起来。 透过分开的五指,慎怡看见她半明半暗的脸庞。 “可是在两年前,我改变了这个习惯。我不再做这种事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女人的手不仅能用来装饰,还能用来做很多事。这些事并不是指家务、工作、创作和为男人付出、为老板贡献价值——而是拯救世界。” 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不是听起来很浮夸?” 慎怡摇摇头。 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慎怡感到震撼。 “今年夏天,我就能正式离职了。从这种小资生活里脱离,跳出这个我待了快三十年的舒适圈。我会先去古巴,在那里给孩子们当老师,教他们学习、为人,以及带给他们更多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可能再过个几年,等我有经验了,习惯这种的生活了,我会再跑到另一个国家生活。那里可以落后、可以贫困、可以不为人知,甚至可以有战争。” “我不怕。我想去。” 酒保过来续酒,慎怡手边的鸡尾酒却一口都还没有动过。她看着施佳欣朦胧的瞳孔,坚定的眼神,好像在看沙漠里的绿洲。 她终于明白,她一直对施佳欣产生的向往又尊敬的感觉是出于什么原因了。 慎怡身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 这样的女人。 施佳欣在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里又说了很多。 她说这次回国,可能是最后一次回到这片土地的怀抱里。她主要是帮父母处理遗留在月城的种种亲戚和财产,顺便回来看看朋友。 “地球是圆的,可是那么多人都在这个圆里,人海茫茫,谁能保证会再见呢?” 后面她又说到冯楷文。 慎怡没忍住问,十二年的光阴,几百张往返机票,四千多个相反的白昼与黑夜,她真的不觉得惋惜吗? “这个世界上让人惋惜的事情有很多。”施佳欣冷静地说,“不限于爱情。” “我回来的那天就告诉了他这些事情,他原本很高兴地来见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和我复合,还特地带了一束花。当听完我的规划以后,他的表情变得很难过。我也因为他的期待和难过,而变得很低落。” “但是他最后还是把那束花送给了我,把我们和好吧,改成了祝我平平安安。” 光线忽明忽暗的酒馆里,彩色的灯光偶尔会像斑点一样印在人的身上。施佳欣的眼睛突然落在了一束并不刺眼的光芒里,让慎怡将里面的泪花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和爱情变质没什么关系,是我的信仰变了,”施佳欣又抿了一口酒,“不是他不好,也不是距离不好。而是我的世界里有了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占据我的心脏,所以爱情被挤出去了。” “可是……不婚主义,难道只是你的一个托词吗?” 慎怡不想这样问,她想这是一种冒犯。但是冯楷文是她的朋友,她无法听完了这些心里话以后立马倒戈,这太残忍了,于谁而言都是。 “是也不是。” 施佳欣回答道。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陪我走这一条路,我更不希望有人因为爱我所以也爱我的梦想。那他的梦想该怎么办?” “我相信他会一直等我,也相信他会一直支持我。可是如果我真的放任他去做了,我会很难过的。” “慎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那一刻,慎怡好像被流星击中。 她当然失败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止她和纪则明这两个笨蛋。 只是月有阴晴圆缺,施佳欣和冯楷文的故事并没有那么多幸运的听众去聆听、体会。他们也因为写完了终章,而失去继续与相爱的资格。 剩下的笨蛋是多么幸运啊,慎怡后知后觉地明白。 施佳欣叫了代驾,送她到楼下的时候问她可不可以和她一起睡,慎怡受宠若惊地说当然,只要你想。 她却满足地笑了,说开个玩笑。 “慎怡。”施佳欣最后叫住她,“可能说珍惜眼前人这种话太老土了,老实说,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纪则明能和你在一起,是他的荣幸。但是作为你的朋友也好,他的朋友也好,我说这些话不会太冒犯。” “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遗憾太多了,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明白珍惜的意义。在爱与分离的课题里,每个人都是胆小鬼。可恐惧和伤心不是因为我们弱小,而是我们在乎。” 施佳欣拍了拍她的肩膀,迈入电梯后又留下一句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太为难自己。” 她的本意是希望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子可以放轻松,却不知道慎怡在她离开以后,站在家门口默默地掉了一会儿眼泪。 从前纪则明也和她说过很多这样的话,还有家人、朋友……但是慎怡觉得,那只是一种宽慰和安抚,大家为她非常努力结出来的果实鼓掌,直到今天,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个果实的味道她也同样尝过。 慎怡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同类,而她牵着自己的手,带着她走到了篝火旁。 接下来的日子都好像打起了精神,她又铆足了劲,想一口气冲到终点。 今年收到的第一条新年祝福还是来自纪则明。 然而比起除夕夜他们耳鬓厮磨时传来的近在咫尺的道贺声,慎怡还是感受到了很大的落差。 尤其是看到他发过来的关于文化节和展览的图片以后,她更觉得伤心了。 她和纪则明到现在,已经认识了十二年。从相遇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过过没有他的春节。这感觉就相当于切开了一个水果蛋糕发现里面只有蛋糕胚一样令人难受。 慎怡命令他:“给我发红包。” 纪则明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 慎怡心安理得地收了,才拍照片给他。 “给你买了一件外套,可能你回来已经穿不了了。阿姨昨天过来做客送我的手镯,好看吧。你女儿最近又大了一圈了,每天吃的特别多,医生居然说没事。还有月城离开的新婚礼物、家里的对联、昨天吃的年夜饭……” 纪则明突然打视频过来,慎怡吓了一跳,直接挂了。 “干嘛?” “那你呢,慎怡。”他说,“我最在意的你怎么没发给我?” 慎怡被撩到了,不情不愿地现拍了一张自拍给他。 今天是年初三,她被勒令呆在爸妈家里,但是又不想出去会客,躲在被子里不肯起床,整个人现在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样子。 纪则明看着她露出来的一点点小吊带,发了一句:勾引我? “神经病,我要把你删了。” 那边火速又转了九百九十九。 慎怡收了,但是没再回复。 她有时候会想,这种状态好像也挺好的,像夫妻又像冤家,干脆冷战一辈子算了。 纪则明说你做梦。 “那你快点回来求我跟你复合。”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 慎怡说:“现在。我决定的。前男友,以后不准莫名其妙给我打视频。” 新年新气象,在一众喜气洋洋的动态里,纪则明单发了一个难过的表情。 冯楷文秒评,问他怎么了。 他回:失恋了。 损友发了十几个大笑刷屏,慎怡在他下面接了几个句号以示无语。 剩下的假期,慎怡跟着爸妈回了姥爷家以后就没直接回来了。她决定在这里陪老人待到上班为止。 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但是对于上班族来说已经非常难能可贵。 慎怡拖着行李箱上楼的时候还在为自己即将迎来的郊区生活感到兴奋,结果和二楼阳台上站着抽烟的表哥打了个照面,表情瞬间垮下来。 梁城晓气笑了,“看见我还是看见鬼了?” “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爷爷家。” 慎怡不占理,故意撞他,“让开。” “怎么你也回来住?” “因为我是一个孝顺的小女孩。” 这点不能否认。 表哥点点头,“行。那跟你说一声,我一般下午两点起床,不用叫我吃早餐和午饭,也别打扰我学习。” 慎怡点头。 结果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梁城晓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从楼上下来,问她怎么开饭了却不叫自己。 慎怡说:“哦,我忘记了。” 她的语气很明显就是故意的,梁城晓作势要掐她。 两兄妹就这样在客厅里打起来了,猫抓老鼠似的,还不小心撞掉了东西,弄得噼里啪啦响,邻居都过来看热闹。 舅舅给姥爷擦完身子出来看见这一幕,吓得赶紧让他们停手。 “哎呀!又不是小孩了,像什么样子!” 这种类似的话他们小时候就听到耳朵起茧了,大了就更听不进去,原本在晚饭结束以后便会归入寂静的院子,突然变得鸡飞狗跳,又热闹非凡。 来看热闹的大婶还说,“梁公您有福气嘞,孙子孙女都这么活泼。” 舅舅头痛这些妇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是回头看见老人咧开嘴,难得笑得露出了已经没有牙齿的肉色牙龈,心里叹了口气,随他们去了。 这场胜负当然没有结果,梁城晓最后骂骂咧咧地到饭厅去吃饭,而慎怡则端着碗跑到客厅,躺靠在沙发上晃着腿,一边陪老人看新闻联播一边吃。 姥爷一般是八点多就睡觉了,因为没有了牙齿,吃的饭和吃饭的时间和大家都不一样。一般舅舅会在七点前替他打理好一切,好让他赶上当天的新闻联播。 看新闻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连带着结束后的天气预报,老人也会打起精神看完。 慎怡听着老式电视机里传来的不甚清晰的播报声,嘴巴里不断地嚼嚼嚼,突然她偏头问了一句:“姥爷,我给你买个液晶电视好不好?” 摇头和点头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颇为吃力的动作,甚至慎怡的问题在他耳朵里也很模糊,老人只凭着本能,朝她投来视线,对着她颤巍巍地举起手臂,做了一个拿勺子往嘴巴里喂的动作。 慎怡眼睛酸酸的,她把还剩两口饭的碗露给他看:“在吃了,吃很多呢。” 等天气预报也放完了,舅舅过来推他去睡觉,慎怡提了液晶电视的事情。 舅舅说,不是他们不舍得花这个钱,而是老人的视力不好,太高分辨率的屏幕看久了不行。而且屏幕大了,他看起来也费劲。 “我知道你这孩子孝顺,但是有的时候呢,人不能用自己的需要去衡量他人的需要。对爸来说,现在你们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了。” 慎怡说好吧。 他们年轻人的黑夜没那么快降临,慎怡没有去关掉那台老式电视,找了个少儿频道,调小了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窝在刚才的沙发上玩手机。 她躺着的时候两条腿一直垂在扶手上,伴随着电视机里传来的重播的老式动画声,慎怡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她开始试图把身体卷起来,想试试能不能整个地埋进沙发里。 小时候捉迷藏她就经常这样玩。 但只能用来骗骗姥姥姥爷的老花眼,根本骗不到梁城晓之类的哥哥姐姐。 慎怡试了好多次,换了好多姿势,甚至把身上的毛衣脱掉了,想要减少自己的体积,想要像童年的自己那样,又一次藏进这个小小的、松软的世界里。 她当然失败了。 因为她已经长大了。 分手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layuzhaiwu.xyz 假期结束,慎怡回去的那天专门跑到二楼,去敲还在睡觉的梁城晓的房门。 里面的人暴躁地问她干什么。 “你妹妹要回去上班了,你都不起来送送?” 一分钟后,蓬头垢面的男人猛地拉开了房门,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语气也很不客气:“你自己没手没脚?要我八抬大轿送你回去?” 慎怡赶紧卖乖,知道自己扰人清梦不道德,摆着笑脸问他:“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梁城晓突然变得很沉默。 他下意识地去口袋里摸烟,还真给他找出来一根,背对着慎怡点上了。 慎怡靠在门边,看了一下被他折腾得狗窝一样的客房,心想如果是他妈知道了,估计骂人要骂得整条巷子都知道。 “问这干什么?” “关心你啊。” 梁城晓难得没有嘲讽她,糊弄般说了个时间:“等开学吧。” “你不回你爸妈那啊?” “我回去干什么?”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等着被问学习怎么样?sci发出来没有?” 慎怡撇下嘴,说了句好吧。 “那我走了?” “嗯。” 她走出两步,又回头,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 梁城晓正要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姑娘还没嫁人就先派红包了,慎怡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姥爷给的!我本来想私吞的,但是看在你孤家寡人、孤苦伶仃的份上,我还给你吧。”更多类似文章:r iriwen.c om 她说完就跑下楼,梁城晓在楼梯口笑骂:“你还有理了!” 等慎怡晚上回到家,却又收到他的一句谢谢。 “新年快乐,妹妹。” 慎怡正想回,又收到他的消息,这次是一张照片。 是他和姥爷的合照,姥爷还是在做那个拿勺子吃饭的动作。 “爷爷让你好好吃饭。” 因为有家人的陪伴,慎怡并不觉得这个年过得很难熬,可是现在又回到了只有一个人的家,她的落差感在看到这张照片后猛地涌了上来。 她憋着眼泪回:“遵命。” 学会对生活顺从以后,日子就变得特别特别快。慢慢地,街上的炮仗碎片不见了,枝头的红梅也快消失了,新春带来的喜庆和欢乐逐渐消散,日历上有关于二月的数字越来越少,眼看着三月就要来到了,春天准时莅临。 但是月城还是很冷,少了钻心刺骨的寒意和突降的暴雪,晴天开始变多,白昼也开始变长。 某天和云斐阿姨吃饭,她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则明应该快回来了。 慎怡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假装自己并没有在期待。 但是即便骗得过阿姨,也骗不过自己的潜意识。 她每半个月就会收到一个国际包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寄回来的,说不期待是假的,又一次拆开来看见的不再是礼物,而是慢慢一箱进口猫粮,慎怡差点气坏了,打电话给纪满满问他为什么,他却答非所问,只说,等你收到第四个包裹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慎怡当时沉默,半晌切了一声。 她说我一点也不想你。 纪则明却好像已经免疫了,只答:“但我很想你。” 自从那次她对他说了好几遍“我讨厌你”以后,这个男人就已经摸透了她的口是心非,这样的反话,全当做情话。 慎怡问:“前男友为什么要想我?” 原本分手只是一个玩笑,一种情趣,可是在纪则明回来的前几天,他们真的狠狠地吵了一架。 原因是慎怡突发胃部不适,到医院里去照胃镜了。 医生说是胃寒凉,是生冷的东西吃多了。再加上饮食不规律、挑食,这次看似不严重,如果再继续不注意下去,胃病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一个人去的医院,妈妈正好打电话过来,把她抓了个正着。一顿苦口良心的关心和疾声厉色的训斥让慎怡既委屈又伤心。 等拿着一堆药从医院里出来后,看到停车的位置左右两边全都被不规范停放的车辆给挡住了,慎怡真的离崩溃就只差一根稻草。 正是饭点,纪则明最近都是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今天也不例外。 他一听慎怡的声音就知道她情绪不对,问了一句吃饭没有,她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心里顿时清楚了,接下来要和她聊的天、说的话,全变成了劝诫和叮嘱。 因为慎怡一直沉默,他的语气又刻意增添了几分严肃。 短时间内被医生、家人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前男友”就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地说,慎怡只觉得胃更不舒服了,心情也是。 她坐在驾驶座上尝试了很久,都没办法从这个车位中脱身。副驾驶上开着免提的手机还源源不断地传来男人低沉又冷厉的声音,她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上涌,像一瓶被丢入了泡腾片的碳酸饮料,滋滋滋地要冒出泡来。 很轻微的一声响,慎怡被撞得心跳都漏一拍,车身被摩擦的声音近在耳边,堆积已久的烦躁和伤感夺眶而出。 “你能不能别说了?”她语气生硬,“为什么连你也这样?难道生病是我自己愿意的吗?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个劲地责备我?” 别人是这样,你也和别人一样。 慎怡头脑发烫,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已经分不清理智和魔鬼,只一个劲地说着说出来以后会让自己觉得舒爽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分手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每天都担心我有没有吃饭,也不用承受我的健康问题,纪则明,我觉得好累。”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下车去迎上那正好回来的、怒气冲冲的车主。 单位那边慎怡请了两天假,晚上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吃完药她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惊醒了,因为梦里她梦到纪则明拿着三米长的大棒子在追着她打,问她为什么和他分手,凭什么和他分手。 后悔和懊恼瞬间涌上心头,慎怡翻出手机,特别害怕打开微信就看到一大堆来询问她是不是分手了的信息。 但消息栏里只显示出几条家人和朋友的关心。 纪则明的消息是昨天下午发的,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以后,被压在了下面。 慎怡点开看了。 他说:“对不起慎怡。我嘴巴笨笨的,总是惹你生气。你好好保重身体,分手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慎怡看得两眼一黑。 别人看似完美的答案,对她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以前不是没吵过架,她也不是没说过气话,如果纪则明真的不放在心上,或者说妥协了,他会当做从来没听过。 “等我回来再说”这句话,于慎怡来说,就等于“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她不敢回复任何让他有揣测空间的文字,只发了一个[发抖]的表情包。 出门觅食之前她特地看了一下日历,心里浅浅松了一口气。距离上次纪则明和她说的时间,离他回来至少还有三四天。虽然迟早都要面对,但有这三四天做缓冲,慎怡也能有时间想想办法。 他以前面对她的无理取闹和作天作地,始终都保持着包容和宽恕的态度。有的时候做得太过了,他也只会叹口气,自己说服自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已经不能够随便挥霍、消耗了。 慎怡觉得自己冲动说那些话真的有病,但是想到昨天赔给车主的钱,又觉得自己真不容易。 抱着未散的忐忑心情,她步行去了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点新鲜食材,打算做一点简单清淡的家常菜来养一下胃,路过路边的早餐店,又提了一袋小笼包出来。 她起得太早了,很多店铺都还没有开门,整座城市和尚未拨开云雾的太阳一样,勃勃生机都藏在沉睡里。 慎怡难得在工作日拥有这样的闲暇时光,休息日的清晨都被她用来睡觉了,掰着手指以年为单位数一数,竟然发现自己上一次漫步在初升的晨曦里已经是读高中上早读的时候了。 怀旧的心情令她变得柔软又缓慢,一步步轻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但是最近还是天冷,再加上没吃早饭,没多久慎怡就感觉到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隐隐约约的抽痛。 好在超市和早餐店离家都不远,她加快了步伐,想要快点回去。 等走到小区门口对面的马路时,绞痛彻底遍布全身,慎怡额上都冒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手脚冰凉地在做深呼吸。 她看到一片阳光落在脚下的空地,便顺势蹲了下来,打算晒一会儿,等稍微不那么疼了再回去。 慎怡蹲在地上,连手机都不想玩了,垂着眼在看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 她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一眨眼就冬去春来,一眨眼又是一年。 算算日子,她也要二十七岁了。 慎怡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疼,伸出手想要捡片树叶玩玩,不去思考这些人生问题。 结果手刚伸出去,影子里就有一个脚印踩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抬头看去。 只一眼,下一秒,马上又低下了头。 只是心脏却怦怦直跳,几乎要窜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