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乐园》 开端 逃离 纯白色的房间就是少年的全世界。 纯白色的床、纯白色的墙与地板、纯白色的衣服……就连从头上拔下的头发同样是纯白色的。 除了偶而进来的白衣人会从他身上抽出一管红色的血液外,少年对这个世界除了「白」以外并没有太多认知。 直到某一天,一抹强烈的色彩闯进了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与往常一样的日子,然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过去。 警报器的声音响彻云霄,到处都是焦急的脚步声。 少年在这急促的交响乐之下终于察觉大事不妙。他迟疑的挪动着脚步想靠近总是紧闭的房门,却听见一声巨响!天花板支撑不住外头的砲火垮了下来。好险他还未接近,不然少年的命运也会像那扇白色的门一样扁的不成原型。 我被困住了。他想。 因为还没有「死」这个概念,所以并不清楚这是多严重的事。少年只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后便坐了下来,并没有任何打算。 紧接着轰鸣声再度响起,昭告着另一面墙的倒塌。 巨大的衝击让少年被灰尘与砂砾呛的睁不开眼。他难过的咳嗽着并往方向看去,弥漫的烟雾中浮现出了模糊的人影。 少年定眼一看,然后目光就被吸引的再也挪不开。 对方的红发张扬的在风中飞舞着,他不由得想: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某天白衣人不小心将抽出来的血洒落在地上。 那么一大片鲜红被白色的地板衬托显得格外惹眼。少年的心蹦蹦跳,他分不清自己是着迷还是被震摄到,但不管是哪种都令他无法忘怀。 而现在这抹红色第二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少年却丧失了移动的能力,只能呆呆的看着,直到对方注意到他的存在并朝他直奔了过来。 「天啊天啊,是你吗?」来者一脸激动面色潮红,看着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不正常的狂热。整个人兴奋的连话都说不好,喘了好几下才小心翼翼的问。 少年没有说话。对方也不需要他开口,一个人就兴奋的将话接下去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是公主殿下……我的公主殿下、我的神!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多么让人兴奋不是吗!嘘……别说话,相遇是不需要语言的。这是美丽的重逢……你不这么认为吗?」 看着对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无法理解的话,少年只是无知的歪了歪头。红发少年见状了然的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的,公主。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认识对方,但是他们叫我虹,所以就叫我虹吧……不不不,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名字……」 自称为虹的孩子带着迷醉的表情抚上了少年的脸颊,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 少年并不在乎对方说了什么,而是将注意力全在虹的头发上。如血般腥红的头发在垂手可得的距离撩拨着少年的心,他抬起手想摸一摸对方的头发,单纯的想知道这顏色会不会染上自己的手心,亦或是── 虹的身影突然扭曲,眨眼之前便被不知哪来的小刀刺穿了手臂,并因为作用力的关係飞了出去。 少年看着虹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撞到了墙,发现对方的手正发出丝丝电流,被刀子刺伤的开口处是深黑色的,一些精密的零件裸露了出来。 虹因为突袭而愣住了。他想爬起来,但是突袭他的人似乎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来人一边前进一边补枪,从枪中射出的是小刀,跟钉在虹身上的那把刀是一样的款式。 这下子虹彻底不能动了。他的四肢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假扮成人类皮肤的外壳脆弱的敞开,刀子卡进机密的仪器里造成受损而无法动作。少年这才发现不只是手臂,虹的四肢都是机械做成的。 虹费力的抬起头看着袭击他的人,恨的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他气得大吼:「又是你们!」 少年感觉到有谁抓住了自己的肩将自己往后拉。他向上一看,是一名黑发青年。对方没有理会虹,只是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你安全了,跟我们一起逃出去吧。」对方带着他转身要走,但是少年没有移动脚步。他看了看还在大骂的虹,想着我还没摸到他的头发呢。 青年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跟着看过去后表情变的冷淡。他再度拉了少年的手腕,并认真的说:「听着孩子。你可能不知道,不过这傢伙跟『他们』是一伙的。他是敌人,懂吗?快点跟我们离开吧,再不走的话支援的军队就要来了!」 青年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着急,似乎再不离开真的就麻烦了。 少年不太懂。但是如果对方希望自己离开,那他是不是应该乖乖跟着走呢? 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虹。红发少年似乎了解了对方的想法,表情从原本的愤怒变成了惊惧,不断的喊着支离破碎的话:「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公主,等等、别走……公主,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你们!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你们这些疯子!别走!公主、公主……白子!」 他绝望的喊着,彷彿是泣血的幼兽。他大叫着白子,令少年再次停下脚步。 那可是个崭新的词汇,少年用眼神询问:那是我的名字吗? 然而黑发男子受够了这样的走走停停。正好身边一名娇小的女性跟他说了什么,男子皱了下眉后,转过身对虹说了一句话: 「疯子是你才对吧,你这个为实验室卖命的狗。」 然后男子扣下了板机,打中了虹的颈部。看着对方像是死去般的垂下了头,男子再次抓起少年想要离开。 那个红色的孩子再也不会动了。 少年不带感情地想。看了虹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第二章 危机 隔天一早,白子将所有人都叫醒,提醒他们必须赶路了。 「呼……」黑莓打了一个呵欠,「好像比平常早啊……」 「恩,我认为这样比较保险。别忘了昨天在这附近有怪物的活动跡象,虽然说待了一个晚上都没发生什么事,但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好。」 经白子这么一说,黑莓才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的白子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她直觉对方藏着什么,但是又没有证据。 女子带着审视的眼光盯着白子,对方却心安理得的收着火堆,一点不自然的举动也没有。这反而让黑莓不禁自我怀疑:难道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神经过敏? 「姐姐,你可以帮我绑头发吗?」这时一名小女孩拉了拉黑莓的裤脚,也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黑莓看了看持续收拾的白子,最后还是选择牵起女孩的手轻声细语的带着她走回团体中。 而在一旁整理的白子在听见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黑莓的怀疑令他浑身不自在。虽说知道对方的顾虑,但白子认为不需要那么担心。并不是说他有多相信虹,只是不觉得对方拥有足够的资讯找到他们。 白子拔起插在洞口前防御的木刺,同时发现一旦思绪跳到虹的身上,对方的身影就会瞬间占满他整个脑袋。 他无法控制的想起了对方美丽的红发在月光之下是多么的耀眼,彷彿在发着光。收拾完的火堆中还闪着直拗的零星火光,白子忍不住比较了一下,感觉还是虹身上的红色更加鲜艳。 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插曲,白子不免在乎起对方现在如何。他有说出遇见我的事吗?还是乖乖的保守秘密呢? 他们会再相见吗? 那会是在怎样的状况之下? 他将最后一个木刺拔了出来,想念也戛然而止。一名男子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白子点了点头。 他们做了最后的检查,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踪的痕跡后便悄悄地离开该地。 他们继续向前走,偶而白子会停下来确认他们的方向正不正确。他手上拿着朗风留给他的指南针,事实上他看不太懂这个东西,只记得朗风教他红色指针往上便是他们该走的方向。 他们走过一个荒芜的城市。里头的大厦早已斑驳,路边的方向牌上头也早就锈得看不清写什么。 但是白子不在乎,毕竟他要的资讯只有一个,就是方位。他努力的辨识着,牌子上头有三个方向,其中一个箭头下方小小的写着北边。 我们的方向没错。他确认到,暂时将指南针收起来,然后将眾人分成几组分头寻找物资。 由于物资有限,所以必须像这样每到一个新的地点就开始收集可用的物品。除了最重要的粮食与水,再来就是生活必需品了。药品反而不是他们会收集的东西,由于是好几年前的东西,因此很多药品找到时都烂得差不多了,根本一点用也没有,他们最多只会带走绷带。 白子走进一栋屋子中,里头的柜子有些斑驳生锈有些则是严重破损,只需要轻轻一扳就能打开锁。他仔细的检察着房间内每一个角落期待有什么意外的收穫,上次他们就找到了几件防弹背心,那东西比一般的衣服更能抵御怪物的爪子,包括白子的几位战斗要员都穿上了它。 他拿走了几件还算完整的衣物与包装完好的瓶装水,将他们全部装进刚发现的背包中。然后他还找到了一个保险箱,虽然门有些松动但是却依旧坚固,不管怎么推拉都纹风不动。 白子是了几次后开始不耐烦。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不只找到的物资可能会减少,在眾人分散的状况下若是有怪物或是军队偷袭的话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他摇了摇箱子,确认里头是有不少东西后决定直接将门砸开。 他将箱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并一口气摔了好几次。每一次都重击着尖角,终于在一次的重摔下将箱子变形。白子拆下了一个废弃的桌角伸进了那个变形的开口施力,成功的将洞口拉大。 里头是照明弹、罐头与录音机。白子对自己的收穫感到满意,然后拿走了罐头与照明弹。至于旁边那个怪模怪样的机器……白子根本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虽然他出自好奇的摆弄了一下,然而机器突然传出的声音却吓了他一跳。 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的白子直接将收音机丢到地上,录音机才刚说了:「今天是怪物出现的──」就被踩的稀巴烂。 冷静下来后白子决定无视机械继续搜索。在将整栋房子的可用物资收集完后,外头也正好传来集合的呼声。 「嘿!白子,你有找到什么好东西吗?」 在白子朝集合地点前进的途中,突然有一名男子搭上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忍着抽刀防御的反射动作转过头,发现来者是另一名战斗要员,名叫木英。 「我找到了一些吃的,还有瓶装水。如果我们喝完了里面的水,瓶子还能继续用。」发现来者不是敌人,白子放松了下来。 「我还找到了一些照明弹,这在晚上也很好用。」 「真的?太好了!不过,我找到了更棒的东西。」木英说,一边小心翼翼的从口袋拿出来:「我找到了地图!」 「第涂?」 「是用来确认方向跟寻找目的地,只要有了它就能找到目标。大概啦,反正我爷爷曾经跟我形容过。」木英也是出生就在实验室的一代,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地图的模样,只是刚好见到这张斑驳老旧的纸上写着地图两个字。 白子好奇的凑了过去,见到上头的字后才恍然大悟这东西的写法。两个人不知不觉的停下了回集合点的脚步,并开始研究起这张破烂的纸。 「呃……应该是这样看?还是这样?」木英将地图翻来翻去,就是不确定哪边才是朝上的。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易碎,上头的文字与图片大半都掉得差不多了,加上木英找到的时候已经缺了一部分,一切都使得正确阅读这份地图变得困难重重。 「『他镇』是甚么意思?」白子指着地图最角落的字,又指了地图上的十字:「还有这个……感觉很像指南针,所以红色箭头是北边的意思吗?」 木英耸耸肩又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对方的两个问题。他将地图收起来打算之后再继续研究,「我们先集合吧。身为领队的你不见了大家会很着急的。」 虽然还想继续研究下去,但是木英说得没错。 白子重新迈开脚步往集合点前进。 他和木英都比预定时间还要晚了一点,以至于到达集合现场时见到的眾人都是一脸紧张。 「你们没事,」负责盘点人数的女孩看见两人的身影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们还以为发生甚么事了。」 「抱歉,我们停下来研究了一下东西。」 语毕,眾人便开始盘点收集回来的物品。木英抢先当着所有人面拿出了破破烂烂的地图,当他解释完这是什么东西后得到了所有人的崇拜。 「那么,这个要怎么用?」其中一个人疑惑道。 原先正骄傲地接受称讚的木英愣了一会儿,将完全不知道上下左右的地图翻来覆去,最后才不确定的指示:「先……找到我们在哪里吧。」 一群人围着一张地图看来看去,他们以为上头会显自己的位子,因为木英的说法就像是这样。但是他们瞧了老半天,地图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安与不耐渐渐的降临在眾人身上,他们开始不确定这个东西的用处。有人想将地图抓过去瞧个究竟,但是这轻薄的希望却破碎的严重。若是一个不小心将它扯碎了该怎么办?眾人沉默的盯着地图,没有人敢去拿它。 事实上这张地图其实只是这个小镇的地图。就算他们看得再认真、再怎么努力分析里头的每个字,依旧无法靠着这张地图到达墙那里。但是每个人都看不明白上面写的东西,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只是焦急的来回盯着这张破烂的纸与白子,期待突然降临的奇蹟能够给他们答案。 白子原本专注的盯着地图,感受到匯聚的视线后抬头不禁愣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彷彿希望白子能为他们解答。但老实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他跟眾人一样无能为力。 人类是学习的生物。若是没有他人的教导又该怎么知道工具的使用?更别提经过了好几代的他们早已没有城镇的概念,地图上写的路名与小镇对他们一点意义也没有、甚至也不了解意义。 一种古怪的情绪扼住白子的喉头令他觉得既难受又诡异。 他想说做不到,因为他也看不懂。但是朗风不会说这种话、身为首领是不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如果说了就不像朗风、不是一名领导者该说的话,那是错误的。 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坦白还是欺瞒?欺骗他们自己看得懂是正确的吗?还是老实说出自己也不懂才是正确的?朗风从没遇过这种事,所以白子不清楚朗风会怎么做。 就在白子陷入沉默的同时,一阵捲着砂砾的风吹了过来,将本就脆弱不堪的地图带起。风将图纸撕成碎片,使眾人惊叫出声。他们伸手去想抓住每一张碎纸,但却徒劳无功。破烂的地图被这么一折腾后变得彻底无法观看了,所有人围在破纸面前就像是在哀悼。 他们为逝去的希望流下了真切的泪水,却不知道这张地图对他们的行程一点用也没有。 白子看着面露绝望的眾人,因为烦恼被解决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行的。」他对自己卑劣的想法感到羞耻,却无法控制自己感到了一丝的放心。白子在心中反省道:「这种心态是错误的。朗风是不会出现这种想法的。」 为了弥补随之而来的愧疚,他补偿性的说服眾人:他们要走的方向依旧没变,没有地图时他们依然可以前进,所以地图不是必要的,他们仍旧能走到目的地。 然而眾人依旧悲伤。虽然知道白子说的话没错,但是一想到看不懂地图与最后被风捲走的情况还是令人感到无力。黑莓看着白子彷彿在怀疑,但是白子却光明磊落的回望着她,一点也不懂女子眼中的控诉。 沉浸完悲伤后路依旧要赶,眾人们清点完收集而来的物品后便往北边继续前进。这时,黑莓追上了白子在他耳边小声的质问:「你是故意的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蒜了。」黑莓皱起眉,她一点也不相信刚刚的事是偶然。 「你故意让地图被风吹走。我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为甚么?」 「我没有。」白子冷静的说:「我不能控制风要不要吹,还是你觉得这是我做的?」 「你是不能,但是我知道你是故意的。」黑莓有些蛮横的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相信朗风……而朗风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白子,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我只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白子一边前进一边看着她,好像对她的话有其他想法。但最后只是说:「地图真的是被风吹走的,我无可奈何。如果这让你觉得失望或是生气,我对此感到抱歉。」 既然白子都讲到这个份上了,黑莓也找只能闭上嘴。 她感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白子,这是令她最害怕的事。白子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她周遭的人,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他们所有人都被关在同一个大房间之中,却只有白子一个人是被隔离在另一个小空间里的。他没有父母、没有同血缘的亲戚,不管是上一代还是这一代都没有人认识他,如果不是朗风刚好看到当时那名红发的孩子往那边走,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白子的存在。白子到底是谁?没有人知道。 黑莓对他有敌意也是当然的,在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认识对方的情况之下有谁会向不认识的陌生人伸出友谊的手?白子看起来可疑的要命,若不是朗风,没有人会愿意带着这傢伙一同前进。 朗风。 黑莓脑中浮现了朗风的脸。在朗风死后的好几天,黑莓只要想起朗风都会忍不住泛泪。曾经爱过的男人、曾经尊敬过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想到这里就让她感伤。虽然不像过去那样一想到就悲伤的无法自拔,但依旧令她心痛得要命。 朗风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怀抱着捨己救人的高尚情节,为了眾人的梦想与希望自愿扛起所有的责任。他说自己想做正确的事,所以在每一次的抉择中都尽量找出一条相对正确的方向,这种公正大爱的精神让黑莓觉得非常了不起。 但是除了白子。 只有白子的存在令黑莓感到疑惑。她感觉自己或许是带了偏见,但是白子却老是给他一种格格不入的错觉。明明是朗风带大的、明明他也做了很多正确的选择,明明他几乎像朗风一样无法挑剔,但是黑莓却总觉得白子与她之间存在某种疏离感。 是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将朗风投射在对方身上吗?黑莓不知道。她对白子有近乎洁癖的挑剔,但是一方面自己又对这件事感到不好意思。 以刚刚的地图来说,那个是存在于前几代人的记忆之中了,现在的他们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如果说就连口耳相传的他们都不知道,那么呆在小房间中、所知所学只有朗风教导的这短短十几年的白子就更不可能知道。 他们希望他能利用这地图带领他们前进是不可能的,是天方夜谭。黑莓了解这是强人所难,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质疑对方。 黑莓一边有些愧疚地想一边赶路,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今天算是很幸运的一天,他们找到了为数可观的必需品、也没有遇到任何怪物与军队。眾人鱼贯地走进一栋倒塌的建筑物里,它的四面墙都失去了防护的作用,除了勉强遮风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帮助。 白子想:『我们应该留在方才那个小镇中的。』 但是一来是现在再走回去的话显得有些白费功夫,毕竟他们已经离那个小镇有一段距离。二来是,他们需要的是更快到达墙边,花太多时间停留在一个镇子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 白子再次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并不是甚么好主意。 「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他最后决定道,一边指挥着眾人将木刺插在营地周围,自己则选了一个地方开始生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透明的玻璃罩外头是漆黑如墨的夜与零散的星星,白子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看着那一个一个发着微弱光芒的小点,心情便不自觉得放松下来。 这时黑莓坐到了他的对面。火光劈啪的映在黑莓的脸上,女子沉默的搅着手中的罐头食品,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的对白子说:「……早上的事情……」 「哪一件?」 「就只有这么一件。」黑莓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而皱起了眉,「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不太会猜他人话里的意思。」 「好吧,这还挺让人尷尬的。」黑莓看着被自己搅烂的罐头食品感到一阵噁心。道歉总是让人羞耻,她更加用力的皱眉,整张脸都跟着扭曲了。 「我是指地图的事。我们大家都看不懂,却指望着你能了解里头的内容……我甚至还将地图被风吹走这件事怪在你身上。」黑莓顿了一下,「……我当时有些急了。毕竟一想到那张地图能带我们更快找到墙,我就兴奋的不行……但是事实上那东西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我们没有人知道要怎么用。」 或许被风吹走才是正确的。黑莓最后说。她模仿着朗风的口气,好像这样做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白子看着她,所有的解释与想法在最后一刻化成承诺。他开口:「就算没有那个东西,我们依旧会找到墙的。」 「……是啊。就算没有那个,我们也已经走了大半条路的。」黑莓扯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她挖了一勺尚未被绞烂的豆子,然后放进白子的罐头里当作道歉:「……同时,我想也该为自己对你的态度道歉。」 「为甚么?你对我很好。」 「……你真是……这岂不是让我更不好意思了吗……」 言归和好的隔天,一行人继续赶路。但是不同于前几天的好运,今天的他们可以说是前途多难。 白子将刀子从脑袋中拔出来,紧接着再度捅进一旁的怪物脖子中。他们这次实在是太不凑巧了,白子想,是他的决策与时机出了问题。 或许是昨天他们拼命的赶路,也或许是两边的距离本来就没有很远。总之,和昨天的小镇相隔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了另一个镇子。 镇子代表着物资,他们越快发现小镇,就表示他们的物资能得到补充。有了丰腴的物资,他们抵达高墙的时间就越快。 白子大致的检查了这个城镇后发现比昨天的小镇还大上一倍,若以效率来看的话,分开探索比较合理。他将想法说出口,眾人很快的就分成两组去探索了。 「嘿!你们看,我找到这个!」紫藤挥动着手中的东西,将眾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她手中的是天使形状的拨放器,当然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对这个有着翅膀外表的人感到疑惑。 「为甚么他的背会有这个东西?这是旧时代的机器吗?」黑莓不解的问,但是没人能回答她。 拿着拨放器的女子将机器翻来覆去最后在底部找到了一个开关。黑莓本来想要对方不要轻举妄动,但紫藤却比她快一步的按下按钮,只听见机器奇蹟似的发出了沙沙声,随即便传出了模糊沙哑的音乐。 「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有过类似经验的白子很快的镇定了下来。 「等等。」他说,一边安抚着眾人的情绪:「我之前有见过类似的东西,她貌似只会发出声音而已,并没有伤害性。」 「但是……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紫藤研究了一会儿,除了知道将里头的圆形薄片拿出来就无法发出声音外,其他的一无所知。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感到喜悦。从机器中传来的声音就像是从某个遥远的乐园传来似的,无虑的歌唱着爱情与冰淇淋。 这是他们无法想像的世界,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沉重的现实。 陶醉在歌声中的紫藤没有按下暂停,而是决定一边播放一边前进。其他人并没有阻止他,或许也是被这歌声与里头的幻想给吸引了也说不一定。 正当他们这边刚找的差不多时,就见到有个孩子从另一头跑过来。 两边人马分得有些远,但不至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气喘吁吁又惊慌失措的孩子,意识到状况不对的眾人变得严肃。紫藤立刻按下了拨放器的开关,声音戛然而止,给人一种急促的错觉。 而白子这时才听见远方的嘶吼与惊叫声。 『糟了!』白子想:『我也只顾着听那台机器发出的声音,忘记了应该注意的事!』 没在第一时间听见怪物的声音是一大失策,但是现在不是检讨自己的时候了!白子很快的抽出刀子,当机立断的往另一队的方向衝去。 当他们抵达时,另一队人马已经抵御了好一阵子,但似乎效果甚微。黑莓粗略的扫过去,差不多只剩下一半的人了,这残酷的事实令她悲伤又愤怒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很快的加入战局试图挽回劣势。白子将刀插进怪物的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感觉一切都搞砸了。朗风在的时候从没发生过这种事,照理来说自己扮演了朗风就应该做到十全十美,但现在却发生了严重的错误,这令他对自己感到失望。 白子用力的砍断怪物的脖子后一个转身将刀刺进怪物的眼睛里,怪物吼叫着,而白子只是毫不怜惜的抽出刀子割断对方颈动脉。他快速的砍杀着怪物,招式越发狠戾,就像是要发洩自己的错误所带来的情绪般疯狂的斩杀着。绿色的血就像雨一样溅满他全身,怪物那宛如腐败的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但白子一点也不在意。 他不断的重复着砍杀,原本要砍好几下的脖颈在他的努力下只要一刀就能分成两段,白子看着自己的杰作,居然不合时宜的感到了愉快。 『血的臭味、斩杀的触感。这令人欲罢不能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是──』 『刻划在灵魂里头的本能一般──』 「白子!」黑莓的声音突然刺了过来,令白子得以回过神躲过怪物的偷袭。 他反手杀死对方后对自己瞬间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若不是黑莓的声音,他差点就要沉静在杀戮的快感中了。 为了不再有这种错误的想法,白子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救助他人身上。他踩过怪物的尸体跳到另一个人身边,救下了那个被包围的孩子后,又赶去拯救另一个体力不支的队友。 「白子!我们得想办法撤退!」木英的声音越过战场传进耳中,白子看了一眼,对方也正艰难的抵挡着怪物的攻击。 木英的话没错,现在撤退才是正确的选择。他们这次的时机不对,怪物取得了先机,在这样下去他们会全军覆没的! 朗风曾告诉他,若是没有胜算就应该找时机逃走。但是不管杀了多少隻怪物,他们都像是不曾减少似的前仆后继。怪物将他们团团围住,这让白子根本找不到适合的时机逃走。然而眾人却依旧呼唤他的名字,期待他能像朗风一样带他们离开这个困境。 此起彼落的哀嚎与恳求交叠在一块,敲得白子焦虑不堪。于此同时朗风的教诲也不停的在干扰他,不断的提醒他失败与错误不是身为领导该拥有的,既然他接下了领袖的位子,那就必须如朗风一样做到完美才行。朗风不会说这是不可能的、不会做眾人失望的事,所以就算是赔上性命也得找出一线生机。 但问题是眼前的状况不要说是离开,就连活下去都很困难。谁能保证他牺牲了自己,其他人就真的能得出去呢? 白子因为压力与疲惫而流下了汗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于此同时,黑莓发现对方似乎思考的太认真了一点,完全没发现有一隻怪物正朝他扑过去。 「白子!」她大声呼喊着想抓回对方的注意,但是眾人此起彼落的要求与哀鸣盖过了她的声音。 黑莓心中既烦躁又焦急,她认为大家都搞错了重点。他们现在该做的可不是一昧的要求白子,而是该想办法抵抗这些怪物才对!这些自我中心的要求只是令白子也跟着迷失方向,如果搞错了先后顺序只会使他们死伤惨重,他们不该让白子在这个时间点上分心的! 「白子!!!」眼见怪物就要咬到对方,黑莓再次大叫。这次终于成功拉回了对方游离的思绪,但怪物也在同一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白子扑倒在地。 怪物张着嘴,一口锋利的牙齿上还残留人血的腥臭味。白子的武器在被扑倒的瞬间就脱离了手,意识到自己除了将手臂挡在眼前外甚么也做不到,白子的脑中不禁浮现出了放弃两个字。 而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劈开了风,捲起了凌厉朝着这里气势如虹的飞奔过来! 风声衝进了白子的耳中,极为蛮横地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他与眾人一同看去,远远的有一道红光宛若流星般的坠来,就像是飞溅的血、又像是燃烧的箭,白子感受到了某种急迫,这种感觉居然比近在眼前的怪物还令他感到强烈。 将白子扑倒在地的怪物并不打算在乎那份异状,他只好奇:为甚么就要咬下眼前的人的手臂了,但自己的视线有些失重? 怪物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兽鸣,唯一回应他的却是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 白子看着眼前的怪物被某种外力切割,头颅就像是另一个物件般的飞了出去。机械的运转声闯入他的耳中,还未回过神的白子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件事是方才的红光。 他想起了某个红发的男人。 彷彿是为了回应这份想法般,虹以势如破竹的状态衝进了战场。伴随着一脸不正常的狂喜,他身上的机械也发出了轰鸣,好似在为这场战役献上胜利的讚美歌。他一脚踢飞了站在白子面前的怪物,那隻怪物的头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剩下脖子的切面还喷涌着绿色的血液。 虹将怪物的尸体当成是某种劣质推进器,直接滑进了战场中心。机械发出恰到好处的轻响,虹的双手便弹出了两把刀刃。刀身上还沾着怪物的血,但一点也不影响它们的锋利度。 意识到虹才是最威胁他们的人,所有的怪物都放开了手中抓着或是与之对峙的人,一起往虹的方向衝去。他们发出了威吓的吼叫,但是虹却一点也不在乎,他无惧的朝怪物们杀去,斩下一个又一个的头颅。怪物们拿他没办法,转而瞄准他的脚想让他失去平衡,却只见虹的双脚立刻变成某种尖锐的利刃,一个扫腿就使想攻击他的怪物们血流如注。 接着便看见虹快速的在其中穿梭,不一会儿就解决掉了所有怪物。这种战力在白子等人的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他们呆站在原地,除了看着虹斩杀那些令他们陷入苦战的怪物外,竟一时无法有其他动作。 一直等到虹砍下最后一隻怪物的头,白子等人才意识到虹的出现意味着实验室的人离他们非常近。 眾人原本是打算立刻逃跑的,然而飞奔过来的军队却早已将他们团团围住。成为困兽的他们惊惧地紧抓在一块,手上握的刀子彷彿只要有谁在靠近一步就会拿起来自刎。 「白子。」黑莓站在白子的身边,将其中一隻手握着的武器递给对方。她小声的暗示白子,自己已经做好了与之衝突的打算。 白子朝她点点头,接着转回去看围着他们的军队。虽然举着枪但还未有任何的举动,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彷彿在等待什么。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拉的老长,看上去竟有些逼迫的意味。 有个孩子因为受不了这紧张的气氛而哭了出来,母亲死死的摀住了她的嘴,女孩的哭声阻隔在温热的掌下变得模糊而失真,在白子等人听来有股危险的味道。 白子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接着,就在这僵持的气氛中,有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冷静一下!我们并没有要跟你们打的意思──」军队首领向前站了一步,他整理了一下措辞想要说些什么软化白子等人的态度,然而虹却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 红发男子原本正看着怪物的尸体发呆,在军队首领开口后才慢悠悠的转过头。白子那特殊的发色就算在人群中也是非常的显眼,虹立刻就认出对方是自己的公主。 「白子!」他几乎是狂喜的衝向了对方,根本没注意自己打断了或许是很重要的发言。 白子将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军队身上,全神贯注的想着该如何脱逃、要不要先听完他们的话后再决定。虹的大喊令白子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的视线偏移,衝击令他无法站稳。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将他扑倒在地了。 「你──」你在做什么!?白子想推开他,但是虹的力气比想像的还大,他一时居然无法挣脱。白子无法理解,为甚么虹会衝上来与自己表现得这么亲密?难道他不知道他们是敌对的吗?若是被看到他对自己是如此的亲近,大家会怎么想? 他还正在思考,虹就睁着美丽的瞳色望了过来。 「公主!」虹无视周遭所有人笑得一脸灿烂,「我们又见面了!」 黑莓一脸狐疑的看了过来,「……『又』?」 不只是黑莓,白子方的人与军队的人都看着白子与虹。他们沉默却明显的注意着,彷彿是一种质问,令白子感到压力。 「这傢伙是最早逃出来时朗风应该要杀死的那个孩子。」白子只能这样介绍。他尽量说得与对方保持距离。毕竟他们是属于敌对的团体,若是让人觉得自己与对方的关係很好,那么他在团体中的凝聚力与信任会降低的。 如果是朗风的话就会这么做。白子接替了朗风的位子成了领导者,那就必须像朗风一样为了团体着想、将团体摆在第一位。 这么想着,白子推开了虹并往眾人的方向退了一步。 双方互相瞪视着,彼此都拉了一条界线分成了群体,除了虹一个人站在两队中间毫不在乎。他看着白子,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虹的目光令白子不自在,但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警戒着虹、敌视着身为敌人的对方,但同时又被对方给吸引。虹将他当成了很重要的存在,这令白子无意识地感到喜悦,然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应。 在他犹豫的当下,黑莓也悄声的问道:「你说他是当时的少年?」 得到白子的肯定后,女人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朗风当时一枪射中他的脖子,那可是致命伤!」 「我知道。但是他的脖子有动过手术,朗风刚好打在他刚埋的铁片上。」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黑莓用力的拧着眉。她不知道自己是对对方居然愿意将自己改造成这副模样感到吃惊,还是对对方居然会为实验室付出那么多感到不可思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两种都不正常。一般人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这傢伙是个疯子。 身怀信念的人可以讲道理,忠诚的人是难以改变的死脑筋,但是疯子……就是疯子,无法改变也无法理解。既然这样,面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靠近,也不要跟对方有任何关连。 黑莓这么想着,对虹的警戒心更重了。 「你在做什么!虹,不是说过别那么靠近那傢伙吗!」方才被打断的军队首领对站在白子面前的虹大吼。枪枝危险的指着他,但虹却一点也没将警告放在心上,反而想更加靠近白子。 他向前踏了一步,但是白子却再次后退。 虹之前以为他是没认出自己,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他感到不解,好不容易与对方相遇了,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为甚么公主要躲着我呢?」虹不了解,所以他直接问了。 面对这浅显易懂的问题,白子在觉得对方无知之前,反而觉得对方式明知故问。他不知道虹想做什么,对方公主公主的叫着让他觉得既困惑又羞耻,眾人也对这个称呼感到好奇,视线令他不舒服。 「我说了我不是公主,不要这样叫我!」白子说:「看就知道了吧,你是实验室的人,跟我们是对立的。为了不被你们再次抓回去,我们得尽量避开你们啊!」 「不是那样的──」军队首领想插话,但是白子等人并不相信他的话。他们并没有想听完他的辩解、抑或是安抚,对方手上的枪还对着他们,任何有脑袋的人都知道枪是用来做什么的,没有人会相信拿着枪指着自己的敌人。 虹看了看军队,又看了看白子等人。他思考了一下白子方才的那句话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因此兴奋的说:「那这样吧!我加入你们这样我们就是同伴了吧?」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在说什么啊!别开玩笑了!」黑莓是第一个出声反驳的,她没想到对方会疯成这副德性,声音也跟着拔高了起来:「你是属于实验室的人!是要将我们抓回去的敌人!我们怎么可能让敌人跟着我们一起移动!」 「没错!」 「如果他趁着我们松懈时把我们抓回去就完蛋了!」 「实验室的人是不能信任的!」 黑莓说出了大家所担心的事。因此当她的尾音刚落,群眾也此起彼落的附和。他们的声音与手上的武器同样尖锐,令人有一种即将实体化衝破军队的错觉。 「别闹了,虹!」同样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有实验室一方,其中一个人大声的斥责虹那乱七八糟的计画,「你忘记我们的目的了吗!结果你反而还倒戈了是什么意思!?你没脑子吗!」 他看上去就要破口大骂了,但是军队的首领阻止了他。首领对虹说:「虹!别忘记博士他们对我们说的话!你是知道的吧?我们得快点将他们带回去!」 然而不管是军队的劝说还是黑莓等人极具压迫的声浪,虹却彷彿没被影响到似的依旧微笑着。他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白子就正在他眼前,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嘻嘻嘻。」他状似害羞的笑,「我加入你们。这样我就能和公主你在一起了。」 军队首领见状,一脸习惯地对身边的人说:「没用的,这疯子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话,跟他讲道理只是浪费时间。别理他,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说着,他便下达了命令:「先将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至于中间那个白发的,伤到他也没关係,只要是活的就好了。」 「咦?」白子在紧张的同时感到了疑惑,如果说想将他们全部的人都抓回去那就一口气将他们打至半残就好了,但是从对方的语气听来,似乎只有自己是受到特殊对待的。 白子感到不解,不太清楚是否是因为自己是团体中的队长,所以需要特别注意还是别的原因。他想起了在实验室时只有自己是待在小房间中与眾人隔离,不禁怀疑是不是实验室早已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但是如果自己是他们的实验品,应该会更加小心对待自己,而不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好才对。 『……不清楚。完全不清楚实验是想做什么。』白子在军队的人朝自己逼近时摆好架式,同时脑中还一面地想着:『虽然不清楚,但是绝不能在被抓回去。』 那个纯白的小房间中一无所有,而自己也早已习惯外头的世界了。若是再回到那个房间的话,自己绝对会受不了的。 他这么想着,正想与眾人一起衝上去反抗军队时,对方首领的脑子却宛若扭开的瓶盖直直的朝天空飞了出去。鲜红的血从脖子的断裂处喷涌而出,接着在眾人惊愕的目光下,整个人就如消气的皮球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虹不知何时站到了那里,刀子上的血乖巧的滴落,在此刻居然刺耳的吓人。 他冷静而轻声的转过身,说:「你们想对公主做什么?」 第三章 虹 原本一触即发的争斗因为虹的举动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管是军队、还是白子等人都傻住了。没有人知道虹会这么做,应该说,没有人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 「你、你在、你在做什么啊啊啊啊!!!!」 第一个发出声音的是军队中的某个女子,她的尖叫凄厉地宛如流產孕妇的慟哭、又彷彿是将死之人的啼血哀嚎。 她的声音是道破口,使军队中爆发出一阵喧哗。他们感到不解、感到震惊,感觉害怕与愤怒同时间衝上胸口却无法言语。他们大声的质问、又或是小声的街头接耳,一瞬间发生的太突然,就连白子等人也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们呆站着,忘记了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时机。 「我没做什么呀。」虹冷静的说:「为甚么要表现出这么惊慌的样子呢?」 「别开玩笑了!」其中一个人崩溃的朝他大吼:「你杀了队长啊!该死的!你为甚么要杀了他啊!!」 那名男子几乎是胡言乱语,只顾着朝虹发洩心中的濒临极限的情绪:「你这个疯子!神经病!!队长有对你做了什么吗!他有伤害过你吗!那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你他妈是脑子有问题吗!?你为甚么要杀了他啊!!」 他痛苦的大喊,声音彷彿是用尽全力从肺中挤出来一般的令人难受。若不是过去的训练与毅力支撑着他,估计会崩溃的直接倒在地上。 面对一脸疑惑的虹,男子觉得自己快精神错乱了。 敬爱的队长死在自己眼前怎么可能不难过?在被指派进军队后每天都与死神擦肩而过,令他原本就内向的个性变得更加自闭,只要一想到自己哪天会死在战场上就几乎无法入睡。在这足以令他自刎的压力下,是队长的关心给了他救赎。不只教导他如何快速杀死怪物以确保自己存活的机率更大,甚至三番两次在将死的关头解救了他。他能感觉到队长是真心在乎自己的,所以他才愿意为了队长而努力的在每一场任务中活着回来。而现在,如此关心他、以真心对待他的队长居然被一个不受控的不定时炸弹给杀死了,这比被怪物杀死或是因为逃跑者的抵抗而反被杀死都还要令人无法接受。 面对这任何人听了都会难过的绝望控诉,虹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最后竟然露出了无垢的微笑。 「因为他想伤害公主啊。」拥有美丽红发的男子理所当然的说:「难道还有什么原因吗?」 听到虹的回答,那名男子瞬间失控,举着枪便朝虹衝了过去。他气到忘记手上武器的正确用法是发射而不是打击,心里想的只有要将对方打倒,让他再也说不出这种天真的话,想要他一脸平静的脸出现裂痕、想要他鼻青脸肿的哭着对他懺悔。 但虹毕竟是拥有被改造过的身体,当时被朗风伤到只是因为他技术不纯熟加上粗心大意。现在的虹拥有了当年所不具备的大量经验与实力,加上对方的攻击毫无组织,这都让虹无比轻松的避开了男子的攻击。 对方的杀意来势汹汹,虹却一点也没有反击的意思。他只是不停的躲开对方的攻击,还很好心地问对方:「你还好吧?这样等一下会不会筋疲力尽而回不去呢?」 「吵死了!你给我闭嘴!」男子不想听虹说的任何话,对方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愤怒,这股情绪过分地膨胀,最后成了恨意与噁心。他想到虹是实验室中最成功最厉害的战斗人员、想到对方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想着对方居然莫名其妙的就杀掉了自己尊敬的队长。 他越想就越愤怒绝望,虹在他眼中就越发噁心可憎。 终于,虹对于躲避这件事感到无趣了。只见他举起手朝男子挥舞过来的枪枝劈了下去,那武器就像是纸片一样被切成好几段,而男子也因为用力过猛的关係跌倒在地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虹收起了小刀想将对方扶起来,却被对方一掌推开。 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杀死虹,他们之间的实力相差太多了。男子认知到这事实,但却没有因此放弃。 「你们都站在那里干什么啊!!」他对傻站着的同伴大吼:「因为队长死了就毫无动作,队长不是这么教我们的吧!作为他的部下难道不是应该继续执行他的命令才对吗!?」 「队长总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次一次的将我们从怪物的手中救下来!你们觉得他是为了什么!?」他指着被包围的白子等人,继续精神喊话:「你们还记得吧?队长对我们说过:『不希望我们死在怪物的手上,而是希望我们将命用来帮助实验室。』这样的队长如果知道我们因为他死去而放弃带回逃脱者,难道他不会难过吗!?各位,这个任务已经不只是单纯的追捕,而是包含了队长对我们的期许啊!难道这不正是报答队长救命之恩的时候吗!?」 原本因为队长突然死去而溃散的军心,在男子如此慷慨激昂、声泪俱下的演说中居然重新构筑了起来。他们本来犹疑的脚步再度站回紧密的圆,半举半放的枪枝与长刀也再次有利而坚定的握在了手上。 白子等人见状在心里想着这次大概是真的了,原本稍微松懈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虽说军队的包围令他们找不到时机离开,但双方若是真的开战,那混乱的场面或许能使逃走的机率高一些。 如果不战斗,他们就只能乖乖的被军队等人带回实验室这是白子等人最不愿意的。纵使眾人早已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却依旧弓起身子蓄势待发。 『绝对要想办法逃走!』所有人心中只有这份信念。白子在身后偷偷的比了一个暗号,示意眾人集中往一个方向突击以便製造逃走的缺口。这暗号被离他最近的黑莓等人看到后又传了下去,很快的整个团体都接受到了这份讯息。 所有人都了解目标后就简单多了,接着只等军队衝上来。 双方紧张的盯着彼此等待出手的时机。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动作的是方才那名崩溃的男性。 只见他快速的抢过身旁队友的枪枝,在眾人都反应不过来的瞬间朝着虹的方向开枪! 「发──」 「别管我这里!」面对吓了一跳而想转头的队友,男子用更大的音量吼了回去。伴随着不断的射击声,男子再次下达了队长的命令:「目标是将逃走的人全部抓回去!快去啊!」 听到男子这句话的军人们也没再犹豫下去了,他们整齐一划的举起了枪枝做为警告。同时,白子等人也无惧地往前方衝去。 在武器严重不对等并且又被包围的情况下,他们唯一想到的方法只有拼命的往一个地方前进,靠着牺牲最外边的人来使其他人得以逃生。 「白子,躲到我后面!」黑莓一边说,一边挡在了白子的面前。 白子是继承了朗风领导他们离开墙内的人,所以他绝对不能出事。女子挡在前面的用意是:如果他们开枪的话就会先射到自己,白子可以将自己的肉身作为盾牌而后带着大家逃出去。 这是黑莓的想法,虽然说她也会害怕死亡这件事,但是不管是为了更大的目标、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或是因为自己对朗风的思念投射到了白子身上,这些理由都令她压下了对于死的恐惧,义无反顾地站到了白子的面前。 「等等!黑莓!」白子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在奔跑的状况下,枪支离对方越来越近,而白子居然远远的追不上做好赴死打算的黑莓。他想起了朗风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充满觉悟,便感到一阵心慌。 他伸手想抓住对方的背部、衣襬、手腕,但却总是差了一点令人心痒的距离。白子的心跳越来越大。他并不害怕被杀死,也不害怕被抓回实验室。但是一想到自己认识的人、爱着自己重视着自己的人死去便令他怕得不得了。若是自己不再做点什么,黑莓就要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心跳混合着恐惧在耳边无止尽的放大,就像是某种焦躁的警告。白子再也无法忍耐,他忍不住大喊:「停下!!黑莓!!」 与白子的呼喊一同响起的是一声巨响。这不只让黑莓停下脚步、而是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白子第一时间以为有谁开枪了,但仔细推敲却觉得声音不像枪声。他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方向,却发现眾人也跟他再做同样的事。 「在上面!」有人大喊。白子往上空看去,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虹似乎使用了装在脚上的某种推进器,刚刚的巨响正是他用力的从地上蹬至空中所发出来的。 虹就像一团火焰。 在阳光的照耀下彷彿是从外界直射而来的红光,是奔放而来去自由的焰色。白子惊讶,却又忍不住着迷。他与眾人一同看着虹以几乎不可思议的方式飞越了包围的军队,最后轻松地落在了白子与黑莓的面前。 随着轻巧的收纳声,虹收起了手臂上的小刀。白子正才发现他将指着自己的枪枝斩成了废铁。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过分的攻击力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早已认识虹的军队眾人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虹转过身与黑莓大眼瞪小眼。女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正想问些什么的时候虹却比她快开口:「哎呀?刚刚明明是公主的怎么突然变成其他人了呢?」 他好奇的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并对着黑莓露出微笑:「嘻嘻嘻,你也是来保护公主的吗?很好很好。」 对方捉摸不定的举动令黑莓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装腔作势的瞪着对方。她本来还在想着对方被那名崩溃的男子连开了那么多枪怎么一点事都没有,紧接着就注意到了虹的手臂、也就是收起小刀的那个接缝处有红色的液体流出。黑莓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快的就知道这液体代表什么了。 女人想:『他避开了所有的攻击?不,白子曾告诉我这傢伙的身体里装了铁片,因此也有可能是他挡下了所有的攻击。不只这样,他还进行了反击,将对方杀死了!』 『这是多么可怕啊!』黑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汗水涔涔地想:『如果他也想杀了我,我会有反抗的机会与能力吗?』 不过女子的顾虑并没有多久,因为虹很快就对她失去兴趣了。红发男子转过身面对军队等人,一直都是微笑的脸庞这次却换上了面无表情。 虹对于他们一直想对白子出手这件事感到不满。他并不想杀人,但是若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犯,那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手臂上的小刀再次弹出。虹随便的甩了几下,上头的血液还未乾,在深灰色的刀身上更添了一股危险的气氛。 「我会为你开出一条路的,公主。」虹低声的对身后的白子说道:「你跟在我身后衝出去,然后安全的地方等我。我会解决掉所有人。」 听完虹的话,白子与黑莓交换了一个眼神。黑莓似乎不怎么相信这傢伙,但是若是有人愿意帮他们逃离这险境,那么试试也无妨──反正对方的立场不明,让这样的人去送死谁也不会难过。 白子读懂了她的想法。 虽然他并不是那么同意黑莓,然而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因此他朝虹点了点头表示「好」,一边示意身后的眾人等等紧跟着他。 然后,虹就像子弹一样地衝了出去。 如果一定要选的话,白子寧可与怪物战斗也不想遇上虹。虽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体被改造过、在攻击这方面或许也被特化过,但虹那惊异的战斗力依旧令白子感到惊艷。 只见虹就像是在收割似的挥刀,人头就像是果物般的掉落在地。被攻击的人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死在虹的刀下,枪在快得难以反应的刀下居然连反击也做不到,只能做无谓的抵抗。 白子在惊讶的同时,也对对方的实力感到害怕。虹一点也不在乎生命,他挥刀的方式如此的俐落,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犹豫。 在他眼里,生命是多么的不值钱?还是说他对生死一点也没感觉? 不管是哪种都让白子觉得可怕,他不禁觉得对方不是真的疯子,就是个冷血的变态。但想归想,他的脚步依旧紧紧的跟着虹。 他们很快的就突破包围到达最外层。虹刺穿了最外面的那个人,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尸体从刀上甩开。 「直直的往前跑喔,公主。」在这种时候,虹居然还能轻松的转过头对白子说话:「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大石头,你可以在那里等我。」 接着,虹一个侧踢踢倒了打算衝上来抓住白子的人,脚底的部分弹出了细长而锐利的尖刃,直接将还挣扎着的军人脑袋刺穿。 有几个人找到了时机扑向白子等人,似乎是想抓住最外围的人当成人质。被抓住的倒楣鬼大声尖叫,然而白子等人却一点停下的打算也没有。因为只要一停下脚步、只要动了救人的想法,那么下个被抓住的或许就是自己了。所以白子也好、黑莓也好,任何人都好,所有人都自私而执着的往前奔跑着。 而于此同时,虹则是持续的杀戮。在他替白子开了一个口之后便以左边为出发点大开杀戒,短短时间内就杀死了四分之一圆的人。他劈开才刚举起枪的一个女孩子,然后直接抓起尸体还紧握的枪,头也不回地扣下板机。 「啊啊啊啊啊!!」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脸在后方炸开,还被敌人抓着的桃新吓得不停尖叫,因为虹几乎是抓住枪后便毫不犹豫的朝这里开枪。她感觉到温热的血从上方滴落,原本以为自己有哪里被射中了陷入恐慌,虽然很快的就发现是身后军人的血与脑浆却依旧令她吓的不清。 「快过来!桃新!」同样跑在最外围的木英注意到惊吓过度而脚软的少女,抓住机会连忙拉着她一起跑:「没事的!那不是你的血!快跑!只要在撑一下下就到安全的地方了!」 白子跑在最前面,接着是黑莓,然后所有人都跟着他们往唯一个缺口衝去。他们跌跌撞撞互相推挤,彷彿只要一松懈,虹所製造的缺口就会消失。所有人不停的跑,就算跑到脚软也不敢放慢脚步,一直到看到前方有一个刻着字的大石头才停下。 上头似乎写着纪念什么东西的字句,却因为长时间的风化而模糊不清。不过这对白子等人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成功的从实验室的手中逃离了。 安心与疲惫感一同涌上眾人的四肢,方才用尽全身力气逃跑的人们此时纷纷跌坐在地上喘气。 「白子,我们应该继续前进。」才刚放松没多久,黑莓便立刻走到他的身边忧心忡忡的说:「我认为我们的距离不够远,他们如果追上来……」 白子思考着。 对方的担心不无可能,虽然说虹很厉害,以他的身手要杀光那里的所有人是没有问题的。但凡事都没有绝对,实验室的科技一直都比他们先进,虹突然被控制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前进呢?白子粗略了扫过所有人,每个人都是一脸惊魂未定又或是气喘吁吁,在这样的状况下白子不认为他们能走多远。 然后他想到虹。 虹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只见过几次面,对方却一副为自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过分的热情令他无比在意。 『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与军队的人缠斗呢?』他想,心里却很清楚战况。大概过不了多久,虹就会杀光所有人并朝这里奔来。 虽然虹说要等他追上来,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他们必须马上就走,最好是在虹还未追上来之前就走远。然而虹穿梭在军队中的身影却倒映在脑海中,搔着白子心中某一块地方。 他发现自己比想像中的在乎虹,并且是在意的想要回去确认一下。 但白子才刚动了这个念头,朗风的话就如同制约般浮现在脑中:「要做正确的事。」 这是朗风的信念,也是他交给白子最重要的一句话,用来提醒对方不管何时都要以这信念为优先。 但白子却在此时动了私心,这违背了朗风的教导、是错误的。这让他感到愧疚,明明朗风教过他要以队伍为优先的啊,为甚么他无法像对方一样秉持信念呢? 「白子?」黑莓见白子久久没说话有些着急,她以为对方有甚么打算,忍不住催促:「我们得快离开这里才行!」 「没错,我们必须快点离开才对。这才是正确的。」白子想着,朝黑莓点了点头并准备带眾人离开。 「请等一下!」就在此时,有一名女子推开了人群来到白子的面前,慌慌张张地说:「儿久!儿久不见了!」 她确定自己的孩子肯定还在方才的地方,请求白子回去找找她的孩子。白子与黑莓互看一眼正思考着,其他人倒是先开口替他拒绝了。 「如果我们回去的话,就会错过逃走的好时机了。」 「我的哥哥之前也跟你的小孩一样没有跟上队伍,但是我也没有要求朗风回去找他啊!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如果说你一开始有顾好自己的小孩,那他怎么会脱队?别再增加麻烦了,我们必须快点离开!」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责备着,女子也无法辩解只能不断地哭泣。黑莓有些不忍心,她看向不发一语的木英与白子,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若是自己小心一点的话应该是不会被发现后,决定开口:「让我──」 「儿久是队伍的一员。」同时间,白子也发话了,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黑莓的话。 他说出了决定:「朗风不会拋下任何同伴,所以我也不会。我会回去找他,但是我不能保证结果。」 既然白子开口了,眾人也只能闭上嘴。面对不断道谢的女子,白子只是转过头交代了木英几句话。 此时,黑莓抓住了他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吧,以防万一。」 拗不过对方,两人便沿着路线往回跑去。他们一边前进的同时也不忘在视野所见的尸体上补刀,确认他们并不会变成怪物的一份子。 一路上都没有儿久的身影,反倒是鲜血的味道越发浓烈,这让他们了解自己越来越接近事发地。黑莓忍不住皱起眉,难受的捂着鼻子。 「好臭……」女子不可置信的低喃:「才几分鐘的时间,他究竟杀了多少人?」 面对黑莓宛如询问的自语,白子并没有回答她。他们一边担心着儿久并沉默地加快了脚步,直到白子踩在潮湿而松软的土地上才停下来。 土壤彷彿吸饱了血液而变得暗沉,白子与黑莓一同抬眼望去,七零八落的尸体杂乱无章的堆积在一块。 造成这副景象的毫无疑问是虹。就算已经习惯尸体,见到这副景象依旧令人感到残酷。 「儿久会在这里吗?」黑莓无法控制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想,毕竟对方只是个小小孩,若是虹不小心砍死他、或是因为混乱而被踩死都是有可能的。 「还是说,他已经……」 白子没有理会黑莓的话,而是冷静地搜索着任何动静。他看见一具尸体正微微地颤抖着,「在那里!」他肯定地衝了过去,果然发现正躲在下方的儿久。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后,终于大哭了起来。 黑莓心疼地将男孩抱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现在就回去队伍里面吧。」 儿久哭泣着,听着黑莓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哽咽的说:「姐姐……是姐姐救了我……可是、可是其他人都被杀死了。如、如果不去救她的话……」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黑莓等人只能从他的话中拼凑出线索。 「你是指还有人活着吗?」黑莓试着询问,但是儿久只是继续哭。 白子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满地的尸体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他发现尸体排列形状就像是水滴一样,他们正站在圆弧状的地方。也就是说最尖端的附近正是军队在发现虹根本无法阻止后的逃跑路线。从他们的姿势来看,最一开始的人是抵抗、接着移动,最后逃跑,但是都被追上的虹一个接一个的杀死了。 白子来到最前头仔细的搜索,总算发现一条血跡零零落落的往前延伸。 此时远处闪过一丝红点,白子没有漏掉这讯息。 「在那里!」他提醒孩在安慰男孩的黑莓,然后往红点方向追去。 虹的眼前只剩下一个人。 对方正警戒的拿枪指着他,虹则是无趣的站在那里。他没有收起手臂上的刀,而是任由刃上的鲜血滴落。 「费黄,」虹盯着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名为费黄的少女盯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握紧了手上的枪枝。纵使这东西对虹一点伤害也没有,少女还是宛如紧握救命之绳般的抓着它。 双方沉默着,虹似乎在等对方开口。然而费黄并没有说话的打算,这让虹有点不知所措。 他的视线开始左右摇晃,显示出不专心的模样。看着费黄手中那漆黑的枪口,虹寻找着话题:「嗯……我不太清楚……费黄也想攻击我吗?」 「……」费黄抿着下唇依旧沉默。她知道虹要是真的想杀掉自己,那会是多么容易的事。手中的枪并不是威胁,只不过是自我安慰。在实验室中,她是较为亲近虹的其中一人,大概是这原因对方才没有直接杀了她。 费黄感到讽刺,自己廉价的同情与关心居然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成了延命的道具。 此时虹前进了一步,这让费黄紧张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大喝:「停下!」 虹乖乖地停下了。费黄瞪着他,对方的眼睛却一如往常的无垢。 虹询问:「为甚么?」 为甚么?因为你杀了这么多人,只因为某个敌人。而你现在居然还问我为甚么?费黄被对方的疑问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因为愤怒因为忍耐因为悲慟而全身颤抖着。 「……你杀了那么多人。」费黄开口,虽然她不觉得虹能理解。 虹是神经病,但有时费黄觉得对方的智商大概也有点毛病,不然就不会问这种浅显易懂的问题。 「他们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但是你却杀了他们。虹,你所杀的人中不管是板着脸的队长、总是很吵的衍木、自以为祕密交往着的花菟与洛津、迷恋着金掺的黄梓,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虽然他们对你保持着距离,但是也都曾经与你一同欢笑过。为甚么你能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你问我为甚么不让你靠近,但我才是那个想问为甚么的人。」 「告诉我啊,虹。为甚么?」费黄质问道,同时也回想起过去美好的片段。过去美好的幻影与如今的无力感令她失去了愤怒的力气。她突然不懂自己干嘛还要举着这块废铁,反正这对对方一点威胁也没有不是吗? 面对费黄心碎的质问,虹那美丽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爬上疑问尾端的是一段沉默,费黄一瞬间以为对方没有将自己的问题听进去,但虹却在此刻开口:「嗯……」 他发出了思考的声音,「因为他们想杀掉公主啊。」虹说,他歪了歪头。 「我很喜欢大家,但是更喜欢公主。更何况公主还是拯救了我的神明,所以我一定要保护他才可以。如果说他们想杀掉公主,那么为了公主,我只能先杀掉他们。」 虹看向费黄,似乎期待对方会同意他的话。但费黄只是依旧举着枪枝,用着悲伤的表情看着他。 「不对。」费黄说,「你错了,虹。那傢伙不是甚么公主,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唔──不是吗?太难的事我不懂,不过我得保护他才行。难道费黄依旧想要杀掉公主吗?」虹皱起眉,「不要啊──我很喜欢费黄,我不想杀掉你。你可以不要杀掉公主吗?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杀掉你了。」 虹的语气就像是撒娇的孩子。费黄对那天真的残忍感到害怕,但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少女坚定而小心地摇了摇头:「不行。就算我不杀死他。白子……那傢伙必须被抓回实验室。」 「嗯……实验室吗?」虹想了一下,「虽然这样公主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可是公主似乎不想回去啊……嗯嗯嗯,那这样不行。我不能同意。没有其他的选择吗?」 费黄再次摇头,虹也只能对此表示惋惜。 「是吗……好可惜……我很喜欢费黄的说。」 说着,虹便挥出一刀! 费黄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攻击,她一个趔趄躲过危机,但同时整个人也跌倒在地。 「哎呀!」少女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她失去了平衡,这对她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虽然说一开始就没什么胜算,但她还是埋怨起自己怎么笨手笨脚的。 「为甚么要躲呢?」虹发现自己没有刺到对方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地又锁定了目标。 「别躲阿费黄,我会很快的把你杀掉的,这样你就感觉不到痛苦了。如果你躲开的话,我的攻击就会偏移,这样反而对你不好喔?」 虹担心的解释,但费黄根本不想听这种鬼话。她很快的重整姿势,并扣下板机。 打在虹身上的子弹如她所预料的被弹开,虹连躲都不想躲。他举起的刀子直接反手挥落,将费黄手中的枪枝砍断。 「好啦,费黄。」虹将刀子挥向她的同时一边说:「把眼睛闭上,很快就过去了──」 「──住手!」 远远的,白子就看到虹对一名少女举起了刀。想着再不出声就来不及了,白子忍不住大喊:「等一下!」 听见白子的声音,虹先是惊讶了一下,接着往对方的方向转去。 「公主!」他发现白子正往着个地方飞奔而来,喜出望外地朝对方挥了挥手。 费黄虽然想趁这个时候偷偷逃走,但是虹似乎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他一脚变形成宛如尖锥的刃定住了费黄的裤管,彷彿是在警告对方。 「公主怎么来了?我等一下就会去找你们的啊。」虹疑惑的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人,自顾自的猜测:「啊!难道是公主想见我想得不得了吗?」 「……」白子很想反驳,但是他还没摸清对方的个性,在实力差距过大的当下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比较好。 他挡住对虹充满敌意的黑莓,直视着对方:「我是来找你的没错。」 「我知道。」虹咯咯咯的笑着,就好像白子说了甚么蠢话。他的脸颊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白子不由得也跟着脸红。 意识到自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白子试着找回主导权:「不是你想的那样!」 虹一脸不在乎的看着他微笑,这差点让白子忘记自己想说的话。好在黑莓推了他一把,这才让白子回过神。 两人这时才发现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女孩居然是实验室的人。黑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本来想叫白子不要管了,但是又觉得见死不救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她悄悄的看了对方一眼,发现白子似乎也在犹豫。 这时,儿久拉了拉她的裤管。 「是这个姐姐救了我……」男孩小声而难过的问:「就不能救救她吗?」 『可是她是实验室的人,如果我们救了她,她或许会对我们不利。』黑莓想这么解释,可是跟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真的好吗? 正想着,就听见白子叹了一口气。 「放过她吧。」白子说。 「可是,如果留下她的话可能会威胁到公主。」虹没有收起刀,只是看向紧张的费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谈天气:「还是把她杀掉吧?何况公主也没有义务帮助她不是吗?」 「不要不要!」白子还没说话,反倒是儿久先哭了出来。 「不要杀掉姐姐、不要杀掉姐姐!姐姐她救了我,为甚么还要死?白子哥哥,救救姐姐啊!」 白子苦恼地看着男孩,又看了看黑莓,发现对方也同样苦恼地看着自己。 朗风从没救过实验室的人,他不确定这样做是不是在正确的范围内。虽然朗风说过自己不会见死不救,但这都是在人们是属于己方的条件下啊。 『可是……她救了儿久……』白子有些迷惘,『为甚么要帮助敌人?这对她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不是吗?』 『如果说她帮助了我们的人……那么是不是代表说她没有那么坏?朗风说人是不会帮助敌人的,只要不是敌人,看到困难就要帮忙……』 「虽然她是实验室的人,」白子斟酌着句子,「但是她保护了这孩子,所以我会帮助她。」 「恩恩……」虹点着头,但没人知道他是否真的了解了。 「公主真善良。既然这样就放过她吧?」红发青年这样说着,然而手上的刀刃却依旧没有收起来。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就把她的手砍断吧。」说着,便举起了刀要砍。费黄惊叫了一声,而白子反应快地抓住了虹的手。 「你在做什么!?」 「砍下她的手啊?」虹不解地看着白子,「如果不杀了她,但又不让她成为威胁的话,就只能砍下她的手了吧?还是……对了,为了不让费黄回去后讲述公主你们的情报,还必须把舌头也给割下来才行。」 「为甚么?」白子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要伤害她!我觉得这女孩不会做这种事。」 「公主真是天真,你根本就不了解实验室的做法。」虹宠溺的说,并不把白子说的话当一回事。 「军队每次回实验室后都要报告一次。费黄又不是我,怎么可能会保密你的行踪呢?虽然我很喜欢费黄,但是公主你对我更重要。失去手跟舌头肯定会失落一阵子吧……不过呢,我相信费黄喔!费黄很坚强,所以一定没有问题的!」 虹真诚地对着费黄加油打气,但说出口的话只让所有人不寒而慄,儿久则是哭得更加用力了。 同时,黑莓对虹的警戒心来到了最高点。人类对于危险、或是不正常的人事物总有远离的本能,女子立刻抓住白子的手腕示意他们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应该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但白子犹豫不决,在他心中拯救费黄已经是正确的事了。朗风不会中途放弃救人,那么白子当然也不会。 他看向黑莓,那眼神彷彿是要她也一起来想办法。黑莓觉得很荒谬,她了解虹肯定会砍断那个褐黄色头发的少女的手与舌头,但这不是他们该在乎的事。他们要做的应该是快点找到墙,然后找到墙上的门好逃出去,而不是同情心氾滥的去帮助敌人,就算对方帮助了己方的孩子也一样。 黑莓有些迷惘,她想说朗风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团体的安危优于一切,这么做只会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这不是正确的事。 但另一方面,她的确不忍心让虹砍下费黄的手跟舌头。 出手相救与见死不救两件事在她脑海中缠成结,令黑莓心烦意乱。她知道自己只要将白子拉走一切就结束了,问题是她真的做得到吗?明明知道有个无辜的女孩就要死了,却要不当一回事的离开,这样做真的好吗? 朗风遵循着正确,而白子必须成为朗风,所以也同样该遵循正确不是吗?可是白子他并不是朗风啊! 黑莓脑中还在天人交战,身体却比大脑还快一步的抓住了虹的手。她下意识的将谎言脱口而出:「你不可以杀她!因为、因为,她是我们的人质!」 第四章 同行 「人质?」虹复诵着,彷彿在咀嚼黑莓的意思。 见到对方停下了动作,白子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顺着黑莓的话说了下去:「没错……我们对于实验室的追捕已经累了,所以我们要带一个人质在身边。这个女孩就是我们的保险,所以你不可以杀她。」 「是吗?」 面对虹的怀疑,白子反问:「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虹马上改口,「我没有不相信公主!真的、真的!我只是担心……我相信公主!」 虹立刻收起了刀子,想要将费黄从地上牵起来。面对直到方才都想杀了自己的虹,费黄根本不可能放下戒心。少女发出急促而细小的悲鸣,黑莓见状立刻抢先抓住对方。 「我来就好了!」她说,一边将对方扶起来。 费黄小心翼翼的靠在黑莓身上站起来。她的腿还有点发软,不过并不构成问题。她拍了拍担心的儿久,挤出一个放心的微笑。 然而想到自己居然是被白子等人拯救,费黄不由得心情复杂的看着对方。 不过白子并没有接收到少女的视线,因为虹正喋喋不休的与他说话。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虹决定道,但是白子否决了。 先不说虹是敌人,光是他难以捉摸的个性,对还要管理一群人的白子来说,无疑是自找麻烦。 「我不能带你走,」白子说着,又补上一句:「你也不要跟上来。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你跟上来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可是,你让费黄跟你们一起走了!不公平!明明我比费黄更想跟你在一起的!」虹有些不服气。他看了一眼费黄,几乎是忌妒的说:「我也要一起走!」 白子再次强硬地拒绝了。见到对方怎样都不答应,虹鼓起了脸,居然挤出了几滴泪花,这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要不要!我要跟公主走啦!」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像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虹最后威胁:「如果我不能跟公主一起走,我还是要把费黄的手砍断!」 这样一来救下费黄就没有意义了。 儿久害怕的抓住白子的裤管,再次向黑莓投去求助的目光。黑发女子烦恼的想了想,而后覆在白子耳边说着悄悄话:「他如果非要跟着我们的话,我们可以让他替我们开路。」 「但是,」白子回应:「我担心他不受控制。他一个人可以杀死一群拿着武器的军人,那么要杀死我们必然是更加轻松的。」 「他很在意你,所以你或许能成为牵制他的人。」黑莓回想方才白子与虹之间的互动,小心的推测着。 「如果说我们不希望那个女孩出事,那只能让他跟我们走。我们也不是完全没好处……他很强,所以之后的衝突、包括与怪物的战斗都可以让他去做,而且或许他会知道墙的正确方向。」 白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但是作为首领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得不更加警慎。黑莓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女子沉思了一会,最后说:「我知道你在担心甚么……但是现在看来是你不答应他的话,反而会让自己进退两难……虽然我不想这么提议,不过如过你担心他会伤害到其他人、或是会对我们的计画有甚么影响的话……就利用完后把他杀了。」 「如果是你的话,他或许会毫无抵抗的去死吧。」 这样真的好吗? 白子想:『为了一个身为敌人的女孩子而要带上虹一起走,这样真的划得来吗?他强大的战力对我们会很有帮助,但是我真的能控制的了他吗?』 就算对敌人抱持怜悯,他终究是团队的领袖、是继承了朗风遗志的人,团队利益才是最优先考虑的项目。 白子看了一眼费黄,少女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而虹则是无趣的四处张望。 对方鲜红的、微长的头发随着对方的摆动而在光下跳动着,彷彿是某种背德的诱惑。 如果再也看不到的话,自己肯定会很难过的吧。白子无意识地想,没有注意到自己想法中参杂了私心。 他点头同意黑莓说的话,「这应该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白子带着虹与费黄回到聚集地后,除了儿久的母亲露放心的表情,其他人的脸上都充满了震惊与恐慌。 「你是认真的吗!?白子,你在想甚么?」木英第一个跳出来质问,他原本以为两人只是回去确认尸体的变异情况,却没想到两人居然带了实验室的人回来。 身为群体中算是有点分量的人,他自然是负起质问的工作。 「这个女生是我们的人质。」白子挑选着说词。他并没有打算说出全部实情,这是他与黑莓讨论后的决定。 「我们回去找儿久的同时刚好遇到他们两个,」白子看向虹,对方很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如果我也能那样没心没肺的就好了。白子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说词无法令眾人信服,这样会变得很麻烦的。 「这名少女是属于实验室的重要一份子,我跟黑莓认为她能成为之后与军队对质时的筹码,所以才没有杀掉她。各位想想,我们的目的是尽快到达墙并且从墙中离开,没有精力一直应付追来的军队。基于以上的考量,我们认为应该抓一个人质来牵制军队的行动。」见到一部分的人似乎稍微被说动了,白子便再接再厉:「而且,有了这傢伙,我们或许能知道墙的正确方向,这也加快了我们逃出去的速度不是吗?」 「我不知道。」白子的说法很诱人,木英看向费黄的眼神却依旧充满敌意:「搞不好是相反也说不一定,毕竟我们从来都是被追捕的一方。今天算是好运,有这个红发怪物愿意帮助我们。谁知道实验室有没有办法知道我们的行踪,他们的工具永远都会比我们先进,所以我们也只能向朗风说的一样小心再小心。你有甚么证据证明这个女人对我们的好处大于坏处?」 「黑莓有搜过她的身,她没有发现任何追踪器。」 「对,我搜过,我连身上的伤口都检查过了,确定她身上或是身体里没有任何追踪器。」 「好吧,那姑且先相信好了……」身为团体中重要的两个人都保证了,木英在怎么不同意也只能答应。然而他又指向虹:「那这傢伙又是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傢伙与这个女人质不一样,他可是拥有强大攻击力的妖怪!若是他突然想大开杀戒的话,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白子你们刚才也看过的吧,这傢伙凭着一个人的就杀掉了令我们棘手的怪物与军队,若是他有那个意思、或是说实验室的人与他联络、打了甚么暗号给他,而让他杀掉、或是抓捕我们,那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对此,你是怎么想的?」 「我只听公主的话喔?」 面对木英完全合理的质问,白子正打算解释时,虹却抢先开口了。除了白子,其他人都对虹的话感到迷惑,纷纷交头接耳地问公主是甚么。 其中自然也包括黑莓,她看向白子期待得到一个解释,可惜白子只知道虹是在说自己,却还是不明白虹为甚么要叫自己「公主」。白子期望虹能给出一个答案,对方只是看着他露出满足的表情,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没办法,白子只能以自己了解的角度去解答眾人的疑惑:「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是可以知道的是这傢伙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 「从方才的战斗应该就能看出来了。他杀死了那么多实验室的人,就算想回去,对方应该也不会轻易的让他回去吧。」白子说:「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这肯定不是预谋好的,所以他跟实验室有计画这件事就算是排除了。再者,就像是木英你说的,他的战斗力是我们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虽然说这对我们来说是份危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也表示实验室的人无法将我们抓回去吗?」 「是这样没错。」木英同意白子说的话,但并没打算改变想法:「可是我们无法掌握这傢伙,别忘了刚刚他可是将军队的所有人都杀死。不管他甚么时候有了背叛的心,这傢伙原本都是实验室的人吧?有这样前科的人,我怎么样都不放心让他待在我身边,谁知道他甚么时候又会背叛我们?」 他说的没错。黑莓与白子互看一眼,但是他们又不能实话实说。 『不让虹跟随的话,费黄就会被砍掉双手。』就算这样解释,然而实验室一点好感也没有的眾人是不可能会对费黄有同情心的。 但是该怎么样才能完美的解决这项议题呢?白子苦思,虽然一脸镇定,实际上却束手无策。 好在这时,虹说话了:「不管怎样你们都得让我跟你们走喔。」 「如果你们想去墙那里的话,问费黄是没有用的,因为她不知道嘛。费黄是最近几次才被派进军队里的,墙的位置还没有人告诉她啦。所以囉,你们只能靠我了。」 儘管虹只是陈述事实,但在眾人的耳里听上去却有种洋洋得意的意味,这使他们对虹更加厌恶了。然而一如既往,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子身上,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对他是怎么想的。 「好吧。为了早点逃出去……我愿意付担这点风险。」 既然虹都这么说了,木英在怎么不快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同意,不过他还是警告白子:「但愿这不是甚么坏决定。我相信你,白子,希望在有甚么不对劲发生之前,你也能不辜负我的信任。」 他贴在对方的耳朵旁说得很小声,就连站在白子身旁的虹都没有听清楚(又或是他根本不在乎)。听着木英的话的白子连眼神也没移,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既然连木英都接受了,那其他人似乎也没甚么好反对的了。反正白子是朗风的继承者,所以他一定是正确的,他的决定不会危害他们。 「反正白子会像朗风一样保护好我们。」眾人事不关己的想着,打算结束这项话题时,一道声音却挤开人群流入白子的耳中。 「我不能接受。」反对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开口的那名青年身上。 青年并不畏惧眾人的目光,反而提高了音量:「就算不靠着实验室的人我们也能继续往墙的方向前进,为甚么要留下这两个人?」 「我的孩子被实验室抓走了!」那名可怜的父亲看着白子,眼里混合着痛苦与不谅解:「他们囚禁我们、抓捕我们,把我们当成老鼠一般的对待,我们可是恨他都来不及了!除了我以外,有多少人的亲朋好友也是被实验室的人抓走的?这里有多少个人是和我一样对实验室心怀恐惧与憎恨的?我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或是合作!」 「这不是合作,是威胁。我们抓了这孩子做人质是以防再次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黑莓纠正对方的说法:「况且你自己也说了不是吗?我们必须快点到墙外去才行。」 「……可是……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一定还有不必跟实验室的人同行也能找到强的方法!难道各位能接受跟敌人组队的事吗!」 「就算不能接受也没办法,因为除了实验室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门的方向!」黑莓当然知道男子在抗拒甚么,她何尝愿意与敌人同行?但就像是自己说的,想要更快到达目的地的方法只剩一个了。 「从我们逃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我们根本不知道路,天知道我们在原地打转了多久、又走错了多少路,这是我们唯一一次的机会,难道你要白白放弃这个好时机,然后一辈子老死在墙内吗?」 「……是的,你说的没错。」一阵沉默后,男子总算妥协:「为了逃出去……是该这么做没错,是我的不对。」 他情绪的起伏不大,这反而令白子等人担心。因为比起激烈的表达自己的人,冷静的人总是更让人摸不透下一步。 费黄似乎想说些甚么,但是被黑莓制止了。 在不知道少女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对对方造成怎样的刺激前,黑莓合理的判断不该让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他们看着悲伤的男子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说服他。除了因为能和白子在一起的虹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喜悦的。 夜幕悄悄的降临,将空虚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意识到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身为领导者的白子也只能提出先休息的意见:「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吧,今天一口气遭遇到了怪物与军队,我想大家应该都累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不管有甚么事,我认为现在先休息才是最好的。」 木材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除了白子与黑莓外,其他人都与费黄保持一段警戒的距离。 他们不信任的眼神刺得费黄不自在。少女忍不住想:明明自己才是正确的、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为甚么却得遭受宛如罪人的待遇。她埋怨的瞄了虹一眼,坐在身旁的红发青年却无知无觉的吃着白子等人今天找到的番茄罐头,费黄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对方还是对对方感到愤怒。 「我们的食物已经够少了,为甚么还要分给实验室的人吃……」有谁的碎语传进费黄的耳中,一想到之后不知道还要听到多少这类的话,少女就羞愤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们不是故意的。」虽然是敌人,但黑莓还是试着安慰少女:「大家对实验室都抱有一定的敌意,所以对你的态度也不太好。希望你别在意,等到我们安全的离开后我们就会放你离开的。」 费黄没有说话,反而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微笑。黑莓见状叹了一口气,但她的掩藏的很好,除了身边的费黄,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动作。 「我不太懂你们为甚么要帮助实验室,你们不也是被他们囚禁的人吗?」黑莓叹道,语气中有试探的意味:「老实说我根本没打算管你会不会被虹杀死,但是你救了儿久,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对你见死不救。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好得我们也是救下你的人,为甚么你却还是效忠实验室呢?」 「救?」费黄稍微有些反应,她冷淡而小声地说:「我根本没希望你们救我呀。我才觉得奇怪,你们为甚么不乖乖回去就好?实验室根本没对你们做甚么吧?既然这样为甚么还要逃走?我们的人会死,有一大半都是因为博士们不放弃的想将你们带回去。如果要说敌意,我对你们的敌意也不少。」 「你被洗脑了。」黑莓说:「如果实验室没对我们做甚么,那为甚么要将我们关起来?我们又为甚么要被囚禁?为甚么被带出去的人没有回来过?毫无理由就剥夺我们的自由,一点也不向我们透漏在做甚么的地方根本无法信任,在我们逃出去后居然还想要追捕我们更让人觉得奇怪,那种把人当实验老鼠的地方已就只有你们会觉得好而已。」 「就因为这样就要去追求虚无飘渺的自由吗?」费黄反问:「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博士他们或许隐瞒了真相,但是那也是为了你们好,有谁能知道你们听了真相后会不会暴动、抑或是拒绝接受?就算告诉你们他们背后的苦心,你们又不一定能理解。看看你们为了所谓的自由吃了多少苦,为甚么要那么努力的离开墙内?老老实实地待在实验室里不是更好吗?自由这个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过是在为自己反抗的行为开脱罢了。」 「所以我才说你被洗脑了,居然连自由的价值也无法理解。」黑莓说:「我也不想跟你继续辩下去,如果实验室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那你就告诉我他们的用意啊!」 费黄笑了:「告诉你我有甚么好处?我现在反而不想说了。真不知道当你们发现真相时,还会不会坚持现在的想法。」 「随便你。」黑莓也懒得去说服对方,改变一个被洗脑的人的想法是很困难的事,她根本不打算花这个力气。 黑莓最后讽刺道:「寧可待在有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杀掉自己的疯子的设施,我看你脑子也不太正常。你就继续盲目相信你所谓的『好实验室』吧!」 黑莓等着费黄的反驳、或是愤怒的咆啸。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费黄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是指虹吗?」费黄轻轻地笑了,彷彿是在嘲笑黑莓一般,少女说着:「老实告诉你好了,我一点也不怕虹。你说得没错,他或许有可能杀掉我,但这并不构成我害怕他的理由……事实上,我怜悯他。虹疯了,而实验室一直利用这一点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我看过他浑身是血,用唯一完好的手爬回来的模样……所以我可以原谅他做的一切,因为他也是个受害者。」 「但是……」她悄悄的看向白子,对方正烦恼于虹的骚扰。费黄藐视着,眼神冷酷的令黑莓心惊。 「白子……你们是这么叫他的吧?就只有他,我是无法对他有半点宽容的。」 少女最后说道:「如果他能去死就好了。」 「我不清楚为甚么那名女孩对你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晚饭结束后,白子与黑莓坐在营火旁守夜。 虹被打发去监视费黄。对方欣然的同意,动作迅速的就像从一开始就跟白子是一伙的。 温暖的火包围着疲惫的眾人,将他们带入梦乡。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就连白子也觉得脑子昏沉。 现在的这份寧静来的刚刚好,他们所有人是都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本来想叫黑莓也去休息的,但是女人并没有同意,反而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有话对你说。」黑莓严肃的将方才与费黄对话的内容告诉了白子。 「以她的年纪来看,我推测你离开之前她还是个婴儿。照理说你应该没对她做过甚么,但是她却对你表现出了不合理的仇视。」黑莓一想到费黄最后说的话就费解的皱眉:「我真的无法理解为甚么。」 「我从来没见过她。」 「我知道,我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是。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知道吗?她甚至能原谅那个疯子,但是却说无法原谅你之类的话?为甚么?」黑莓咬着下唇的内侧思考着:「……还是说你在不知情的状况对她做了甚么不可原谅的事?」 白子挑起了一边的眉,黑莓乾笑了一声。 「我开玩笑的。」她说:「这不是个好时机对吗?」 「现在不是时候。」白子同意。 他们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 「我猜是因为虹杀了军队的所有人。」白子说,黑莓一开始搞不清楚他在只甚么,但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对方在指费黄对自己的敌意。 「虹是因为我的关係而杀死他们的。虽然说杀人的人是虹,然而虹是疯子,对疯子愤怒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与其对他生气、不如将仇恨指向最根本的原因:也就是我。」白子说出自己的看法:「你觉得这样的解释合理吗?」 「嗯……大概吧。」黑莓拨了一下柴火好让火烧得更旺盛。火堆发出了劈啪的轻响,就像是为话题下了一个句点。 「我个人的猜测是实验室有对他们说过甚么。大概都是针对我们的负面介绍吧,而你又是领队,所以你的说明就更加扭曲,好让他们能将仇恨都投射到你身上。」黑莓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在这里猜测也没有用,真实状况只有她本人才了解。虽然我不认为她会告诉我们真正原因。」 一阵沉默,白子听着柴火燃烧的声音一言不发。黑莓也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的又忍不住问问题:「话说回来,你觉得虹怎么样?」 白子安静地看着她。 「虹……他是个疯子。」黑莓说,她一点也不懂该怎么去接触这个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太懂实验室为甚么不杀了他,而是将他留下来。我认为──讲难听一点,所有脑子有问题、身体有问题的人都不该让他们活着──我不是歧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没有人有办法去照顾这些人,他们也难以照顾。你看实验室因为留着虹就损失了多少人,当然虹的战斗力很高,但那肯定是之后他们训练出来的。我甚至不懂为甚么他们会训练他,而不是在发现他是个疯子后就尽早将他处理掉,这很奇怪的不是吗?」 「的确。」白子没想过这点,他点头同意:「除了虹异常的战斗力外,我想不出他们留下他的原因。」 「还是说……他身上有甚么特殊的地方,令实验室的人不愿意杀掉他呢?」 「是吗?我不知道,他没有四肢……」白子困惑的说:「他没有特别发达的四肢,也没有聪明的头脑……就我现在看来,他并没有特殊到会让人不愿放弃。」 啊但是,他有着美丽的红色头发与眼睛。 白子下意识地想:若自己是实验室的其中一人,或许会因为这样而放过对方。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黑莓想听的大概也不是这种东西。 「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傢伙肯定有甚么特别的地方……」黑莓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他对你有不正常的迷恋。」 「我一点也不懂为甚么。」白子很快的陈清,他轻轻地皱起了眉。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实验室,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印象了。他那个时候似乎就非常喜欢我,但是当时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敢保证自己没见过他几次。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为甚么会那么喜欢我,甚至一直叫我公主。」 「正常来说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对方產生好感,尤其是过分的好感。」黑莓说:「有没有可能那并不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玩笑吗?」 「这次是认真的。」黑莓观察了下白子的表情,发现对方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后便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让他跟着我们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的……我认为比起费黄,他身上的谜团要危险许多了。我有点担心……」 「放心吧。」白子安慰对方。他试着露出微笑,但是弧度有些浅,彷彿是受潮微弯的纸张。 「如果有甚么不对劲的话……我会先解决掉他的。」 黑夜与摇摆不定的火光在黑莓的脸上交织,使女子的表情看上去阴晴不定。他们心里似乎都藏着甚么话,但是没有人愿意开口。 沉默蔓延着,远方传来了细碎的声音。白子转过头,警戒的盯着那个方向。 黑莓还没听到任何东西。她好奇的叫了白子的名字,在想到对方或许发现了甚么后也抽出了腰间的小刀。 「你在这里守着。」白子对黑莓说,一个人悄声的潜入黑暗中。 白子很快就来到出声者附近,而对方似乎也没有回避的意思,静静地站在原地彷彿正是在等待白子的出现。 「紫藤。」在看清对方是谁后,白子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做甚么?我们明天还得赶路,如果你现在不休息的话……」 「啊……嗯。是啊,嗯。」名为紫藤的女子看上去有些悲伤,她敷衍地打断了白子的担心。 接着是一阵沉默,紫藤才愧疚的开口:「我……我想,我必须离开了……」 白子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出声。 女人手上拿着早上发现的宝物,她感觉到白子也正盯着拨放器。越是将话憋在心中只会越痛苦,就在紫藤打算开口时,白子却抢先一步说话:「为甚么?」 「我不会怪你,黑莓他们也不会怪你。」他说,「早上的事情不全是你的错,没有注意到的我也有责任。况且你一个人会很危险的……」 在寂静地有些寒冷的夜中,白子的话语像搁浅的小船般寂寞。紫藤看着他,虽然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却依旧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因为你很宽容……白子,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紫藤垂着眼表现出乖巧的模样,她摸着手上的拨放器。外头的漆有些剥落,手感有些凹凸不停,这反而能令她好好思考。 「但是其他人不会原谅我的……就算他们嘴上没说,他们的眼神也好、动作也好,都会表现出讨厌我的举动。我找到的东西害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的亲朋好友是不会原谅我的。」 「可是,那不是你的错。」白子说:「任何人捡到新奇的东西都会试着操作,只是在你打开声音的同时,另一个队伍遇上了怪物。我们的运气不好,但怪物并不是因为你拨放了声音才被吸引过来的啊。」 「是的。但是如果我没有拨放声音,你大概就能更快的发现怪物……大家肯定会这么想。」紫藤说:「所以,这其实就是我的责任。就算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意思、就算这次只是我运气不好,我在这里依旧不再有立足之地。」 「但是、但是……这是误会,朗风教过我的。他告诉过我只要好好说明,误会一定就能解开。」白子的语气中有挽留的意味,他不懂明明对方没做错任何事却会被排挤、也不懂明明离开了团体就会死却还是必须离开的原因。 他想:这些朗风都还没教过我啊!不知道的事又跟怎么去判断对错呢? 白子为了寻找着正确的话语而沉默下来,紫藤对此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其实你不用这么执着于正确的事情也没有关係喔。」 白子疑惑的看着她,本来想反驳:『不这样做的话就不像朗风了。』但是紫藤似乎还没说完。 「大家为了活下去,所以都选择去相信、去执着于某种事物。木英相信朗风、黑莓相信朗风……所有人都放弃了思考而执着于朗风,朗风则是相信着『正确』,执着于成为正确的人。但是白子你不是朗风,所以不用强迫自己成为正确也没关係。」女子组织着语言,她看着白子在夜中也闪闪发光的银灰色瞳孔,试图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我们都在利用朗风来换取自身的安寧,甚至在他死后还要求你继承他的位置。身为利用者一员的我,其实也没甚么资格向你道歉。我只是想告诉白子,你跟朗风是不一样的。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事,你只要成为自己就好了。」 白子听着紫藤的话却无法理解,他想:朗风把一切都教了自己,不正是希望自己继承他吗?那么为甚么紫藤却说希望自己不是朗风呢? 「世界上没有绝对正确的事」又是甚么意思?朗风不就是正确的吗?他说要做正确的事,所以朗风的每一步都必然是正确的。如果朗风的行为是错误,那正确是甚么? 朗风所做的一切又是甚么? 而又为甚么,不管他怎么努力的学习、不管再怎么模仿,却无法成为朗风呢? 这个世界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知道的事情太少,还没学完朗风就死了,剩下的事他该怎么了解呢? 白子找不出答案。他露出了迷惘的表情说:「我不懂。」 紫藤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她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冷的感觉刺激着大脑,感觉清醒多了。 「没关係,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不过,如果白子能因为我的话而找到自己的价值就好了。」紫藤说。她想是时候道别了,便往后退了一步。 「我要走了,我拿走随身携带的刀子跟两三天的食物应该不会太过分吧?毕竟我还想活下去呢。」 「你真的得离开吗?」话题被紫藤转了回来,白子也不打算继续探究方才的话题。而是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一个人比一群人还要危险多了,我认为团体行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恩,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就像我说的一样,在发生了这些事后,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那你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别忘了我的躲避技巧可是连朗风都称讚的喔?」紫藤自豪的说:「只要发现不对劲,我就会躲起来。只要小心的前进,靠着指南针我一定也能走到墙那里的,到时候就能再相见啦!等到那个时候再让我加入你们吧?」 紫藤说的一派轻松,白子却依旧担心。但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不管再怎么劝说,紫藤是不可能改变心意的。 他只能提醒对方:「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的是怪物,就躲到附近有水的地方把气味遮住。如果遇到了实验室的人,记得在被发现之前逃走。」 「我会注意的……那么,再见了,白子。」说完,紫藤就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独留白子一个人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怎么样?是怪物吗?还是……」原本警戒着的黑莓在看到白子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回来后,连忙问他情况。 「……紫藤决定离开我们。」反正这件事到早上清点人数时还是会被发现,白子决定现在就跟黑莓坦白。 「甚么!?」黑莓惊讶地站起身。她本来想追上去挽留,但是一想到早上发生的事又裹足不前。 最后,黑莓只是颓丧地坐回去并发出大大的叹息声。白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说甚么。 他该问对方为甚么不追上去吗?可是如果答案跟紫藤的一样,那又干嘛问呢? 两人没有再说话,而是沉默的守夜至天亮。 但也是到了隔天,白子才发现离开的不只是紫藤。 「芭生呢!?芭生不见了!」 芭生正是昨天出声反对费黄等人加入的男子,眾人寻找他的身影,却只看到男子昨天吃完晚餐后留下来的垃圾。 「芭生那个笨蛋!该不会……」黑莓忍不住大骂,却没敢说出下面的话。对方跟紫藤不一样,既不是战斗人员、也没有出眾的躲避能力。而这样的状况下居然甚么也没带就离开队伍,根本是找死。 白子没想到一天内居然有两个人脱离队伍,这样的事在朗风还活着时从没发生过,他一时间也呆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闪了过来,照得他全身僵硬。他们嘴巴问他怎么办、眼睛问他怎么办,就连空气中都瀰漫着疑问。 白子盯着他们,突然有股错觉,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开口叫他朗风。 『我、我是朗风……但是,朗风没出过这样的错误。如果朗风没出过这样的错,但是我却出错了,那么我是、我是谁?』 『我是、我是──朗──』 「公主?」虹突然出现在白子的身后,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子更是直接拔出刀子,却被对方轻松地拍掉。 「啊哈。」虹看上去很开心,整个人浸泡在虚假的光中闪闪发光。 「早上好啊,公主。」 「虹。」白子盯着对方藏在阴影中的双瞳,原本纷乱的情绪被这么一吓反而镇定下来了。他转了回去:「事实上,昨天紫藤也有过来找我谈过,最后她同样也决定离开。」 紫藤…… 眾人议论纷纷。一些人想起了昨天的事,忍不住发出了讥讽的声音。眼见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复杂,白子不得不将话语权拉回来。 「虽然很突然,但我想他们都有自己的考量。紫藤跟芭生也不是笨蛋,就算遇到危险也一定能化险为夷的。」老实说,这些话就连白子自己也不信。可是不这样说的话,他想不出要怎么说服担心的眾人、以及自己。 「……所以一直站在这里担心也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前进才行。白子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总结,在眾人依旧怀抱着疑问的悬念下结束这个话题。 「继续往墙的方向前进吧。」 第五章 秘密 在费黄与虹加入后,队伍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白子以为,在了解到虹那异常的战斗力后,大家会对他保持距离。因此对于虹居然能与大家打成一片这点,他感到意外的。 不过与其说与大家相处良好……不如说,是和孩子们处得很好。 不知道是小孩子比较没有戒心还是虹的心智就像幼童,在一个女孩怯生生地接近虹之后,很快的双方就玩在一块了。 白子原本坐在火堆旁吃着前天找到的番茄罐头,但看到虹与幼童挤在一块因为甚么事情而笑成一团,便好奇的移动到了附近,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说甚么。 「对了对了,虹哥哥,」当初第一个与虹对话的少女改变了话题,她怯生生又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甚么要叫白子哥哥『公主』呢?」 这也是白子想知道的,他忍不住竖起耳朵。 只见虹露出了迷恋的表情,「欸嘿嘿。」他说:「因为他跟故事里的公主一样漂亮啊。」 听到故事,所有的孩子眼睛都亮起来了。他们早听腻大人们那些不断重复的故事了,因此不断地催促着虹:「是甚么故事?我们想知道!」 「就是呢,高塔上有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公主……」 听到这,白子就没打算听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虹只是把自己跟绘本中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公主」连结在一块罢了,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孩子们似乎很喜欢这种不切实际的故事,甚至比大人们说的那些过去的世界还要来的吸引人。他们每天晚上都催促虹再说一个故事,而虹也对此乐在其中。从一开始的银发公主一直到海里那半人半鱼的生物,虹说了许多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还有乐园,虹也说了很多美好到不真实的乐园。 虹对孩子们说乐园就是一个只有美好存在的事物,所以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在乐园之中,世界上没有比乐园更棒的地方了!孩子们听完后各个眼睛都闪闪发亮,他们似乎真的相信乐园是存在的。有的孩子甚至将外面的世界与乐园联想在一块,接连好几天都催促着眾人走快一点。虽然说虹的故事对眾人(主要是孩子)起了正向的作用,但白子还是有些好奇实验室为甚么会有这些对生存一点帮助也没有的书。 他向费黄投以询问的目光,然而对方根本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她一对上白子的眼神后就很快的转过头,令白子无从询问。 说到费黄,白子认为少女才是两人中较为棘手的那一个。 就如同费黄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一样,其他人也不喜欢来自敌对阵营的她。 没有人想在人质身上多花一份心力,反正就连对方本身也没有想要友善相处的感觉。就算一整天都不给她饭吃,费黄也是一句话也不说。唯一有甚么接触的时候,只有监视她的人偶而会因为费黄走的太慢而用力的踢她一脚。 「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最后是黑莓看不下去,自愿挑起监视的责任。 「就算是敌人,也不可以不给人家饭吃啊!如果她死掉了,我们就没有威胁实验室的筹码了。」 木英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他一点也不在乎实验室的人怎么样,要不是白子说了能加快他们离开的速度,他巴不得费黄发生意外死去。 白子知道他讨厌实验室的人,所以也没对他的态度说甚么,只是朝黑莓的方向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她的想法。 监视的人换成黑莓后,虽然费黄能拿到的食物依旧与之前相同,都是只能让她恢復足够赶路的体力,但依旧比先前的待遇好了一些。 然而费黄的态度并没有跟着提升,还是保持敌视的态度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老实说白子不太在乎费黄的态度。虽然不太懂费黄对自己特别的厌恶,但是身在敌营,任何人──只要脑子是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给敌人好脸色的,所以他不觉得对方的态度有甚么问题。 然而其他人可不这么想,木英便是其中一个。 「真是忘恩负义的人,实验室的人都是这样的吗?」费黄离他不远,所有人都知道木英是故意的。但就算是这样,费黄依旧不发一语,只朝对方投去一个睥睨的眼神,这让与木英一样讨厌实验室的人们气得想动粗。 「别这样!」黑莓出声阻止,「你们是小孩子吗?这样做到底有甚么好处啊?」 「也就只有你跟白子愿意好声好气的对待她了。」木英说:「到底为甚么要对她这么好?那个红发的怪物也就算了,但是这个女人……除了拿来威胁实验室以外可就没有用处了吧,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木英从没有叫过费黄与虹的名字,这令白子充分的了解到他对两人的厌恶。然而他们必须一直相处到出墙为止,白子还是希望双方能好好相处。 木英虽然了解白子的想法,却还是告诉对方自己的态度是不会变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们。」木英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对白子说了,他再次声明:「我觉得你们应该把她绑起来,那女人肯定会试着逃跑的。」 事实上,木英没有说错,费黄的确有逃跑的念头。她之所以毫无动静,纯粹是因为找不到适合的时机。 试想一下,除了24小时全天候监视外,还有一个早就倒戈的超强战力,费黄不用想都能预见自己跑没几步就被抓回来的情况。她不耐烦地啃着指甲,警戒的盯着今天送饭给她的白子。 「我放在这,」白子像是怕吓到她似的,动作极为轻巧而缓慢,确保自己的每个动作都被费黄看在眼里。 「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我不确定要走多久,所以你一定要吃点东西。」 他说完后就离开,改换忙完私事的黑莓来继续监视自己。 白子的低姿态就像是在对待一隻受惊的小动物,那份温柔令费黄感到浑身不适。她不禁全身发抖,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好噁心。」她想:「好可怕。博士他们说的没错,再继续待下去的话……我会疯掉的!」 但是这样的世界,有谁又是正常的呢? 浅意识中有谁这么反驳她,令费黄陷入自问自答的空虚与悲伤中。她把玩着白子方才拿来的豆子罐头,忍不住拉开一个浅浅的、嘲讽的微笑。 隔天眾人找到了另一座城市。从它裸露出来的一角就能看出,这曾是座繁荣的大都市。不只地面上盖满了房子,就连地下都开了许多的商店,这对已经好久都无法补充物资的眾人来说无疑是一大帮助。白子很快的分配了任务,之前都会派三个人照顾孩子,在虹加入后则调整成他与另一人,这样就能多两个人去搜索物资。 至于费黄……原本监视费黄的是黑莓,但是她是不可能在一边搜索的情况下一边监视对方的,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暂时交给其他人做才行。 「交给刺鼠吧。」木英出声,「刺鼠的搜索能力本来就不好,多他一个也没甚么帮助。加上他之前也都是分配到负责照顾孩子的工作,所以让他去监视刚刚好。」 黑莓稍微皱了下眉。并不是木英的提议有那里不妥,刺鼠的确是搜查能力偏弱,加上个性又很神经质,所以基本上都是让他担任照顾或是警戒四周的工作。但问题在于刺鼠跟木英一样都是极度讨厌实验室的人,如果让对方来监视费黄,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甚么事。 黑莓偷偷的观察着白子,对方了解黑莓的担忧,因此转过头去对虹说:「……拜託你了。」 「没问题!公主就放心吧!」只要是白子说的话虹很快就会答应了,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再三确认各自的岗位后,所有人就分散开来去寻找物资了。 在大家离开后,儿久偷偷的来到费黄身边,对她说着悄悄话:「那个……我相信姊姊不是坏人喔!因为姊姊救了我……而且虹哥哥也是很好的人,所以不管木英哥哥说了甚么,我都相信姐姐。」 「我也相信姊姊。」 「我也是喔!」 「姊姊救了儿久,所以我也相信姐姐不是坏人。」 听到儿久说的悄悄话,他身边的孩子也跟着小声的附和。 面对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答,费黄只是露出了哀伤而温柔的微笑。她本想摸摸孩子的头安慰他们,然而手才刚举起,头发便被蛮横的力道往后扯。 费黄被不讲理的行为弄得大声呼痛,她用眼角瞄了过去,发现扯着她头发的人正是刺鼠。 「你想干甚么!」那男人用力的抓着费黄,力道大得将少女的头发扯下了好几根。他将费黄硬是拖离孩子们,途中不管费黄怎么推搡,刺鼠就是不放手。 「我警告你,你的那些花招对我没用!」刺鼠一边扯着费黄的头发一边咬着手指甲,他的眼睛神经兮兮地打量着挣扎的少女,一边对着她咆哮:「孩子们可能容易相信你,但是我不会!你假意示好的一举移动,实际上盘算着的邪恶计画都被我看在眼里!你想要抓住孩子然后威胁我们,藉机逃跑对吧!?」 另一名负责照顾孩子的男人发现了刺鼠的行为后却只是装作没看到。毕竟对方是个不讨喜又没甚么用处的敌人,就算被刺鼠暴力对待那也不关他的事。因此男人只是随意地挡住纠缠在一块的两人,并安慰被刺鼠的行为吓得开始尖叫的孩子们。 「好了孩子们,安静!」他说:「你们的尖叫会把怪物引来的,那个实验室的女生不会有事,刺鼠只是稍微跟对方沟通一下。」 男人毫不在意的回答加上头皮撕扯的疼痛都让费黄气得想揍人。但不管她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挣脱刺鼠的手,强烈的无力感袭上心头,费黄忍不住眼眶泛泪。 此时一颗碎石朝刺鼠的手打了过去,令男人下意识地放开手。在刺鼠放手的瞬间,费黄也趁机与对方拉开一大距离。 所有人都朝同个方向看去,发现虹还维持着扔石头的姿势。 「你是甚么意思?」刺鼠发现是虹之后更加激动了,费黄注意到男子从刚刚就一直在啃着自己的指甲,现在已经渗出血来了。这异常的举动很快地令费黄了解到:这个男人肯定很危险。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虽然加入了我们,但是一切都是假象!」刺鼠说:「因为你包庇这个女人,就算这个女人已经将她的危险性展露出来,你依旧是站在她这里的,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 面对刺鼠的指控,虹却一点也不在意。 「我喜欢白子……」他不知所云的说:「但是费黄是我的朋友。你在伤害她,所以我帮助朋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没、没错!」听到虹这么说后,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孩子们也跟着附和:「姊姊是我们的朋友!」 「姊姊是好人,她才没有想要对我们做甚么!」 「是大叔的错!大叔欺负人!」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刺鼠。刺鼠听着他们的话,感觉脑中有一条神经一跳一跳的、刺激得快要爆炸了。 「你们……明明也知道实验室的人那么邪恶,却依旧选择站在这女人这边吗?」他死死的盯着孩子,目光恐怖的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他想:自己所担心的事居然发生了。 因为孩子是最容易被洗脑的,所以只要从孩子们身上下手,那些还摇摆不定的、还没有自制力的孩子们就会因为对方释出的一点善意而被吸引过去。 这些孩子已经被「污染」了。刺鼠悲哀的想。 「真是可怕……」他忍不住说,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的男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而要他冷静,但刺鼠并没有理他:「才短短的生活几天而已,实验室的影响就已经这么大了。」 「如果说早知道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 刺鼠的话被远方的声音打断了。在还没有人回过神来的瞬间,虹就立刻做出反应。 他很快的压低了姿势,身上的机械也开始发出了运作的声音。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在场的所有人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原本还想争吵的人、原本还对立的人……所有人都将原本打算做的事拋到了脑后。 虹四处张望的,他正在听着怪物发出声音的方向。但是奇怪的是,声音却不是从同一个地方传出来的。与平常不一样的状况令他感到疑惑,虹不禁开始思考。这不像他平常会做的事,因为思考对战斗一点帮助也没有。 在战斗的时候是不会有思考的时间的,所有的举动都必须是下意识、一旦犹豫就会被杀,因此虹很少在战斗的时候思考。 他听着这股声音,似乎很远、却又很近,从四面八方传来、与地平线融为一体── 就在他想到了甚么的同时,那名总是事不关己的男子也从裤子里拿出了信号弹打算点燃。 「不──」不要点燃它!虹正想警告对方,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声响与明亮的火光在高空中绽放,怪物们的爪子伴随着他们的衝破泥地的吼叫声一同抓住了男子的脚。 没错,因为这里有地下街,从地底来的怪物们会躲在下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却因为一路走来都是平地而松懈了,没有人记得这件事,这使得怪物们取得了致命的先机! 好在虹的反应也十分的迅速,他当机立断地砍下怪物抓住男人的手并指出最佳的逃跑路线。 「往那里跑!直到跑出城市为止!」说完,虹打开了脚底的火力推进器。原本推进器的作用是帮助他加速,但是在战斗中虹学到了推进器的其他用途。 他利用推进器的衝力直接在地上开了一个洞,让怪物藏在地底的巢穴硬生生裸露出来后直接跳了进去。 而原本还呆愣着的人们,在虹毫不犹豫地隻身一人进入怪物群内后才如梦初醒,开始往虹所指的方向奔跑。 「呜啊啊啊!!」 虽然说虹已经开始与怪物缠斗,然而还是有一些距离较远的怪物们决定选择袭击看似更加无害的人们。 第一个被缠上的就是方才发射信号弹的那名男子。怪物很快的就抓住他,并将他生吞活剥。男子尖叫、惨叫着,语无伦次地向任何人求救,但是没有人有办法救他。刺鼠早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孩子们无能为力,而费黄…… 费黄犹豫了。她听见男子的惨叫,虽然脑中闪过好几个不救对方的理由,却依旧回过头想去帮助男子。她看着越来越多怪物将男子围住、看着对方绝望的眼神渐渐的被怪物埋没,便觉得既恐惧又无助。 不管做甚么都已经无法拯救对方了!费黄对自己说,咬着牙转过身继续逃跑。老实说,她也不需要为对方感到难过。毕竟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差,而且又是敌人,如果今天换作是自己出事的话,那个男人大概一个犹豫也不会施捨给实验室的自己。费黄拼命地说服自己,似乎只要说得多了就会成为事实,彷彿这样做自己的罪恶感就不会这么重。 她跑着跑着,直到听见一名孩子跌倒的声音才再次停下脚步。 费黄在慌乱中转过身,看到跌倒的孩子身后有一隻怪物正飞奔而来。少女被纷乱的情绪钉在原地,她看着孩子因为畏惧而忍不住嚎啕大哭的脸,脑中想着必须逃走、必须立刻逃走才行! 然而同时,事不关己的那名男子、刺鼠冷漠的嘴脸、偷偷围在她身边跟她,悄悄话的孩子们的脸都一口气浮现在她的脑中。 好几种情绪一口气塞满了思绪,越是想梳理就越是杂乱、越是犹豫就越裹足不前。 没有人愿意去拯救那个孩子,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不快点逃跑的话死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了。抱着自私的想法,所有人都决定牺牲这个孩子,来换取自己逃走的机会。 费黄想:刚刚那名男子不也是被大家、被自己放弃的吗?那么这个孩子有甚么不同呢?况且就算自己保护了这孩子,有谁会感谢自己?他们讨厌她都来不及了!想想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只有傻子才会去拯救敌人。 但就算费黄不断的对自己这么说,她的脚依旧是一动也不动。眼看怪物就要抓住那个孩子了,费黄再也不想管自己脑中的想法,下意识的就往前一扑,将孩子抱在怀中,打算以肉身去抵御怪物的攻击。 『可恶、可恶!我真是个白痴!就算这么做……』眼见怪物已高举的爪子,她因为害怕下一秒的疼痛而闭上了眼睛── 安静俐落的声音鑽进费黄的耳朵,但并没有伴随预料中的疼痛。这令费黄感到疑惑,她睁开双眼想一探究竟,却发现被锋利的刀片削掉脑袋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怪物。 并且拯救自己的也不是虹,而是白子。 自己居然是被白子、被自己厌恶的白子救了,这才是真正令费黄愣住的事情。 「快走!」见到费黄还愣在原地,白子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 费黄在对方碰到自己的瞬间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挣开。 白子带着费黄往前跑,他们穿过了倒卧在地上的尸体与废墟,很快的就跟逃离的眾人会合。确认费黄的精神已经稳定下来,白子这才放开她的手。跑到他身边的黑莓问现在该怎么办,白子指了指前方示意眾人继续跑。 「到离开城镇前都别停下来!」 他们一直到与城市有一段距离后才停下脚步。白子气喘吁吁的盯着城镇的方向看,他知道虹还在跟怪物奋斗、也知道虹很厉害留他一个人一定没有问题,但是目光依旧无法从那个方向移开。 他心中有某种复杂的情绪在酝酿着,令他手脚冰冷、胸口胀痛。这种心情有点像朗风要自己杀死他的时候、又有点像是黑莓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时的心情。这股未知的情绪令白子感到陌生而排斥,他想逃离、又觉得自己该做些甚么。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白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在乎起虹,此刻只想回去确认对方是不是如自己想的一样没事。 然而他的脚才刚踏出一步,后头就吵起来了。 「是她害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的问题!」刺鼠指着费黄大声的指责。他说得很快,加上慌乱的关係使得他的指控变得含糊不清。 眾人因为刺鼠的话语而喋喋不休,讨厌实验室的人同意他的话、保有理智的人不做任何的回答,小孩子也因为这混乱的情况开始哭闹。面对这种情况,黑莓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的吼道:「全部给我闭嘴!」 毕竟也是常常跟在朗风身边的人,黑莓的话自然是有一定的震慑力。眾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覷、不安的瞪着眼睛,等待着黑莓发话。 「我们才刚被怪物袭击没多久,你们居然还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吵起来!?你们到底在想甚么!?」黑莓觉得既头痛又烦躁。在费黄与虹的加入后眾人的对立变得愈来愈明显,她虽然一直都是当那个安抚双方的角色,但是现在可没那个耐心。 「我们根本就还没有确定危险过去了没有,结果你们就先内鬨,如果等一下又吸引到了另一批怪物怎么办!?马上就要夜晚了,你们难道要继续逃吗?怎么?你们因为是虹加入后最近都不用面对怪物,所以就觉得怪物没甚么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继续吵!到时候我看谁第一个逃跑!」 黑莓怒气冲冲的教训完眾人后,便坐回去继续生火。而被她骂过一轮的眾人也不敢再继续争执,只能尷尬的开始找点事做。 费黄依旧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她沉默地盯着白子,感觉有两道黑影朝这里袭来。 少女忍不住抬头,发现是方才救过的孩子与一名面容憔悴的女子。 「我讨厌实验室的人……」那名女子一开口就是这句话,费黄本来想皱眉,却没想到女子下一秒竟捂着脸哭了出来。 「因为我的其中一个孩子被实验室的人抓走了,所以我讨厌实验室的人、我讨厌你。我每天都恨不得你被怪物吃掉,每天都想着你去死……但是你、你却救了我另一个孩子。」差点失去另一个孩子的恐惧袭上心头,令她几乎崩溃,女人只能不断地哭着,然后向费黄道谢。 「明明我这样对你,但是你却──我不知道……我──我真的很抱歉……」 在母亲哭泣的同时,那名孩子也笑着对费黄说:「谢谢姊姊。」 见到孩子一点事也没有,费黄也报以温柔的笑容。她本该对孩子说些安慰或鼓励的话,然而有份纠结縈绕在少女的心头,她只是心不在焉的沉默着。 那对母女离开后,紧接着来到费黄面前的人便是白子。 大概是救过自己的关係,费黄对白子的抗拒感并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但对方依旧与她保持一个距离,深怕吓到她似的轻轻把食物与药膏放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白子斟酌着字句,「但这罐药你可以拿去擦。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会请黑莓帮忙的。」 然后这个食物可以暂时补充体力。白子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要离去。 此时,从没对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的费黄居然叫住了他。白子有些惊讶,不禁停下脚步等待着。 「你为甚么……要来救我呢?」费黄问,好像觉得白子救人是一件奇怪的事。 白子不太懂费黄想要甚么样的回答,朗风对他说过救人是绝对正确的事,所以他救人。那么除此之外还需要甚么理由吗? 「朗风教我的。」白子回答,这答案让费黄忍不住冷笑,但白子并没有听见。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原本是这样的。但是见到自己认识的人死去,这件事令我觉得很难受。如果拯救能使他们免于死亡,那我就会去做。」 「……所以只限定在认识的人?」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或许是的。当时若不是儿久,我想我会放任虹砍断你的手。但是现在我已经认识你了,我不希望你死,所以拯救你,这大概就是理由吧。」 「就算,」费黄用土黄色的眼睛盯着白子,在夜色晕染下彷彿要融化在其中,却又固执的凝结在那儿。白子看着她,不知为何地想起了紫藤。那名紫瞳的美丽女子与费黄一点也不像,但是不知道为甚么白子却将现在的费黄与即将离开队伍的紫藤连结在一块。 明明一个是在火光的倒映下、一个是在寂静的夜色中,为甚么她们的眼睛却彷彿沉载着同样的碎光? 「就算我是实验室的人?」费黄说出了下半句疑问,白子歪了歪头。 「但我认识你。还需要甚么原因吗?」 「……」费黄沉默了,她那用浮满碎冰的眼睛看着白子:「我根本不用你救我。救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你,我依旧讨厌你。」 「没关係,我不在乎。」白子说,此时从城镇方向传来了令他掛念的动静。他很快的就丢下了费黄前去查看,因此也没有看到少女将脸埋在膝盖里哭泣的模样。 远方传来了脚步声,白子判断人数只有一人后松了一口气。他想大概是虹回来了,原本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但为了以防万一,白子依旧抽出了刀子挡在所有人的面前。 「虹。」他出声确认:「……虹,是你吗?」 对方没有说话,这让白子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刀。黑夜中的人影看到了白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靠近。 趴搭趴搭的声音传进白子和其他人的耳中,它与柴火燃烧的声音相近,却又带了一股阴湿的水气。 「……虹。」白子又叫了一次对方的名字,而来者也正好走进了火源所见的范围内。 那的确是虹,但是模样却令眾人都胆战心惊。 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怪物的绿色血液,光是看就知道他肯定斩杀了数百隻怪物,否则不可能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桶里面爬出来一样。没有人敢靠近他,虹杀死了那么多怪物本该是一件值得被簇拥的事,但是他的毫发无伤与满身血液却令眾人对其强大感到畏惧。 除了白子,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就像是动物会避开危险与异常,他们此刻也下意识地将虹归类为异常之中而逃避着。 但虹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冷静的、宛若在思考般的、恍惚地走向了白子。 面对这样的虹,白子竟有一种失而復得的喜悦。他说不上来为甚么,只能猜测是因为他曾担心过对方的安危。 白子让虹更靠近了自己一点,然后听见了对方嘴中正小小声的哼着不成调的音符。 「虹──」 「哈阿……」就在白子开口的瞬间,虹打了一个大哈欠。他毫不客气的靠在白子身上,然后说:「我好累啊,白子。」 接着,他便进入了梦乡。 隔天,一行人决定回去城镇中继续寻找物资。啟程的时候,白子向虹再次确认:「你真的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了?」 「嗯嗯嗯,我是全部杀掉后才回来的喔。」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等待白子的夸奖:「很厉害吧?」 「啊……嗯。」白子愣了一下,犹豫的点头表示肯定。他总觉得昨天虹回来的模样与平时不太一样,但他与对方也没有长时间相处过,所以究竟是不是真的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公主?」虹疑惑的将手放在白子的眼前晃啊晃,对方终于回过神来。 「我们昨天寻找物资到一半就被打断……」白子对眾人下达行程:「所以我们应该回去继续未完成的任务。虹昨天已经将怪物全数清除,那么短时间应该是都不用再担心了。今天的话就所有人都一起下去找物资吧,这样能找到的资源比较充裕。」 眾人开始分配队伍。毕竟昨天才刚发生那种事,为了避免更严重的衝突发生,费黄理所当然地与黑莓编在同一队。而谁也不敢靠近的虹则是与自己心爱的白子一组。 一开始黑莓与白子还走在同一个路线上,但很快的他们就遇上了叉路。白子正思索着自己该走哪一条,虹便像是发现了甚么一般地衝了出去。 「啊!」他发出了惊喜的呼喊,很快的就消失在其中一条叉路之中。虽然不认为对方会迷路,但是白子还是担心地跟了上去。 他跟着对方穿过了瓦砾与碎石、踩过快乾涸的水洼,然后越过疯长的蔓生植物。白子越是跟着虹深入,心中异样的感觉就越被放大。 他们鑽过墙上的小洞,倒塌的土墙上写着游乐园的字样。大概这里就是终点了,见到虹放慢了脚步,白子也作了同样的事。 「这里是……」他四处环顾,除了许多废弃的设施,这里似乎不会有甚么有用的物资,所以大家应该都会忽略这里。 既然这样,虹是为了甚么而来的呢?白子正思考着,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这里这里!」抓住他的人当然是虹。 红发男子拉着他走进一间设施中,原本以为这里是终点的白子忍不住皱眉。他想叫虹别闹了,他们必须回去寻找物资,但却又对虹要带他去的地方感到好奇。 随着他们深入,原来能鑽入墙中的光线也渐渐被黑暗吞噬。 路并不平整。他们每走一步,脚下便传来砂石脆弱的细鸣。 目前两人唯一的照明便是虹身上的机械,微弱的蓝光与运作声在黑暗中反而令人安心。有甚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到了白子肩上,他藉由不稳的光源查看,发现并不是水而是一块烂肉。大概是地下较为潮湿的关係,所以它还保有一点湿度。此刻的白子终于意识到他们去的并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某种东西的巢穴。 他想喝止虹继续前进,但上方鑽出来的小怪物用尖锐的叫声打断了他。他嘴边还留有吃到一半的肉末,似乎刚刚掉在白子肩上的正是他的午餐。小怪物尖叫着扑上来,但虹看也没看,一个甩手就让对方身首分离。 「嘘……不用担心,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虹以为白子在害怕,所以出声安慰。 「刚刚那种小东西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他们的牙齿跟爪子都太脆弱了,所以只能吃尸体。」 语毕,虹便牵着白子走下斜坡。 白子轻轻地扭动手腕表示想离开,但这份微弱的反抗并不被理睬。 心中出现警告的同时,白子的好奇心也同样在作祟。这两种声音彷彿是另一种意志,而他只能乖乖地像是牵线木偶般往必然的发展前进。 「就是这里。」终于,虹宣告他们诡异的行程来到了终点。 与前方阴暗的通道不一样,这里似乎较接近地层上方。因此光线再次顺着细缝透了进来,白子半遮着眼适应许久未见的光。他本来想说些甚么,但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上堆满了白骨。 一些半腐烂的尸体似乎是不小心闯入又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最后只能饿死在这里成为方才那种小怪物的食物,起码白子是这么推测的。他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里不只有人与动物的尸体,居然连怪物的尸体也有! 而其中令白子最震撼的,是坐躺在骸骨之中、位于洞穴最尽头的巨型怪物尸体。那个怪物尸体是其他怪物的好几倍大,白子打量着,发现怪物的腹部硬生生的从里头被撕开了。 为甚么会有这些尸体?这里又是哪里?为甚么你会知道这里? 白子脑中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又说不出口,超出理解的事霸佔了他的思考,令一直都很冷静的白发青年只能颤抖地盯着眼前的红发男子。 「你不记得了吗?」虹转过身看向白子。他的睫毛上沾着微光,看上去既美丽又遥远。 「记得甚么?」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啊。」 虹无所谓的踢翻了一旁的头骨,白子看着它咕嚕咕嚕地滚下骸骨山后,又将视线移了回去。虹满不在乎的行为与这个诡异的空间格格不入,这让白子的脑中產生了奇妙的违和感。 他老实地说:「我不记得了。」 「嗯~嗯?」虹发出毫无意义音节表示自己有在听,他正对着一具骨架施力,似乎是想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破坏它。 「虹。」白子直接问了重点:「那隻巨大的怪物是甚么?」 啪擦! 骨头碎了。那些乾燥而尖锐的脆片全部跌进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缝隙,虹低头看了一下,骨与骨、几百几万的骨头密密麻麻的堆叠着,他并不能找出碎片掉落的方向。 「虹。」白子又叫了他一次,对方这才看了过来。 红发男子对着眼前的白发青年,也就是他的公主、他的神露出了微笑。与背景结合,白子觉得这个笑容既美丽又诡譎。 他忍不住滴下冷汗。 「这个是妈妈啊。」虹咯咯咯地笑着,笑声在偌大的洞穴中回盪,彷彿就像是有几百个他同时在笑。 「虹,你究竟是……」 看着白子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虹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拥抱了对方,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震惊,白子竟然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对方那薄凉的温度令虹感到眷恋,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是妈妈喔──」 第六章 表白 对于之后发生了甚么事、他们又是何时离开地下巢穴的,这些白子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只记得当他们离开时太阳正高掛着,而自己却是浑身冰冷、汗水涔涔。 白子的体温本来就偏低,但现在更是低得不像话。他心中塞满的疑惑像一根笨重的锚,将他定在了原地无法前进,因此接下来的搜索全是由虹牵着白子完成的。 虹对于自己能牵着白子这件事感到相当的愉快,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集合时间早就已经超过许久,黑莓差点以为他们出事了。好不容易看到一红一白的人影出现在巷口,女子本来想要破口大骂,但在见到白子明显异样的状况后又把所有的责备吞了回去。 白子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管黑莓怎么问他问题都没有回答。女子只好把目光转向虹,然而虹却无法理解黑莓怒视着他的原因。 「你做了甚么!?」 「我甚么也没做啊?」虹看了看他们找到的两大包物资,「是找回来的东西不够吗?」 「不是!我才不管你找到甚么!」黑莓忍不住怒吼,她的模样就像是护子的母亲。黑发的女人将白子挡在自己身后,纵使自己的身高比两人都还要娇小也不想让虹站在对方面前。 「白子的情况很不对劲!你刚才到底发现了甚么!?跟他在一起的人只有你,所以一定是你们中间发生了甚么事!」 「没有啊。」虹有些委屈,他扁着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哭:「我明明甚么事也没有做啊!」 「你骗人!因为、因为──」 「……我没事。」就在两人的争执即将到达爆发的燃点,白子拍了拍黑莓的肩膀表明自己的状况并终止了争吵。 「真的吗?」黑莓表示怀疑,她依旧担心的看着白子。对方原本就带点忧鬱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的阴沉,黑莓实在无法相信白子的说词。 「真的。」白子朝她挤出了笑容,「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好吗?今天大家都找到了很多东西,我们应该整理一下。」 既然白子都这么说了,黑莓也只能点点头。 眾人最后决定在城镇内休息,虹自告奋勇的要再去巡查一遍,没有遭到阻止后便很快地离开了。 由于正午过后的太阳依旧刺眼,因此他们选择待在阴暗处整理物资。大城市找到的东西不是一般小城市能与之相比的,加上虹先前早已替眾人将怪物全数歼灭,因此在充足的时间内除了食物与必需品外,每个人还把自己有兴趣的东西一併搜刮。 孩子们抱着已经掉出棉花的娃娃围在一起研究晶莹剔透的弹珠,大人们有的在比较哪一块镜子更完整、有的则是在整理找到的衣服。 白子漫不经心的翻着食物的袋子,确认它们包装完好才拿起下一个继续检查。 黑莓这时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拿起粮食做着相同的事。她一边检查一边监视着独自一人呆坐着的费黄,然后以随口询问的方式问白子:「你跟虹究竟看到了甚么?」 白子没想到黑莓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没甚么。」他说:「不是甚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很少见,所以我一时间愣住了。」 「很少见的东西是甚么?」黑莓反问:「别骗我了,我可是除了朗风外第二个在你身边最久的人,我从没见过你像今天如此动摇。」 「……」白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透露道:「是一个巢穴。」 接着白子便陷入沉思,不管黑莓怎么问他都没有回答。除了那个怪物的体型,虹的话也令他感到十分在意。他无法不控制自己去猜测虹与怪物的关係,一想到怪物那由里而外被撕扯开来的腹部,白子便无法控制自己去联想到最糟的可能性。 这令总是面无表情的他,不禁露出了些微的恐惧。 黑莓看着他的表情大概也猜出了甚么,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虹跟怪物有某种关係……对吗?」 白子没有说话,黑莓便当他默认了。老实说,除去脑子不正常以及他身为实验室一员的身分,虹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起码在这几天的相处,除了对实验室恨之入骨的人(例如木英),基本上没有人讨厌他。 可是…… 「白子你知道的吧。」黑莓担心白子会对虹心软,忍不住再次提醒他:「你要做对的事、要为这个团队着想……如果虹真的是对我们有害的,那么──」 「我知道。」白子打断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安抚又像是为自己打气般的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他们抱着复杂的心情继续工作,就这样沉默到夜晚。 白子在眾人都熟睡后静静地起身,他步伐坚定而缓慢的走到目标面前。 虹已经睡着了,整个人在婴儿一样蜷缩在角落安静的休息着。白子一直以为他的睡法会是怀抱戒心的坐姿,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在敌人面前睡得这么安详。 冰冷的刀身反射着虹平静的睡脸。白子轻轻地掂量着手中的刀子,感觉彷彿重如千斤、却又轻若无骨。 『虹的后颈装有铁片,』他一边比划着一边想:『所以应该刺向前颈吗?但是如果他的前方也装有铁片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刺错了,虹势必会醒来,那么这场暗杀计画就失败了。白子对自己居然没做好准备而感到懊恼,同时,他对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虹这件事感到讶异。 他不了解对方为甚么会迷恋自己,不了解对方为甚么会为实验室卖命,不了解为甚么愿意让实验室这样改造身体,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为甚么要叫那隻怪物妈妈。 他喜欢虹美丽的顏色、喜欢他鲜艳而刺人的外表,但是所有围绕在虹身上的谜团,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要去了解。因为他们不过是在利用对方,所有的理解都没有意义。理解的越少,到时候就能更加绝情的拋弃对方,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决定要在一切都结束时杀掉虹的不是吗? 白子突然闪过一种想法:搞不好虹叫的那声「妈妈」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毕竟他本来就是疯子,这么想也是合情合理? 对方突然翻了个身,并发出了类似囈语的声音。白子吓了一跳,但在发现他并没有醒来的跡象后再度松了一口气。 「嗯嗯嗯……公主。」虹说着梦话:「只要是你……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白子沉默地听着虹毫无意义的梦话,犹豫再三后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将小刀收了起来。 「虹,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从来没有人能令白子如此烦恼,这份下意识的牵掛甚至使他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二次对虹说出这句话了。 隔天,黑莓对于白子居然没下手感到惊讶。 而白子也只是简单地向她解释:「我不确定他身上还有那些地方有改造过,贸然下手只会弄巧成拙。」 这句话半真半假,听上去甚至还有几分道理,因此黑莓也就相信了。 他们继续前进。 那一天之后,虹就再也没有说过奇怪的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会让白子联想到背叛的事。 虹非常的正常,这几天的观察反而让白子觉得有问题的是自己。他发现自己除了想找出虹藏起来的秘密外,还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人。 他发现虹喜欢蜷缩成一团睡觉、比起豆子罐头更喜欢番茄罐头、如果要选牛肉还是鱼肉罐头,虹一定会选择鱼肉罐头。他还发现对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整齐的牙齿,非常的好看。 白子每发现对方的一个小动作,就越想了解更多。等他回过神来,自己的目光已经会不自觉的追寻着虹的身影了。 『咦?我是因为想要找出虹不对劲的地方……』他确认自己的目的,但同时又打了一个大问号:『真的是这样吗?』 每当看着虹,他心中就会有另一种情绪。那个感觉十分复杂,是既模糊而微弱、同时却又执着而温暖的。与朗风死去时带给他的感觉不同,白子忍不住想:为甚么同样都是未知的感情却有所不同呢? 他因为疑惑而想去了解,但突如其来的终点却不愿意给他足够的时间。就在不知道行走了多少个年月,那面传说中的高墙终于耸立在他们的眼前。 所有人先是震惊,再来是激动的欢呼。在艰难的过程中有多少次一度想放弃、有多少次怀疑着墙的真实性,而这些痛苦难受的过程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回报,一切的幻想都不比现实来得有说服力。 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地狱,大家就像忘记了这几天奔走的疲惫,一口气往墙的方向衝过去。 他们迫不急待地找到了墙上的大门,想要将它打开时却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的锁。 恐慌的心情如潮水般慢慢的淹进眾人心理,他们试着推它或是拉它,但是门依旧文风不动。原本的喜悦化为乌有,眾人发出了失望的哀号。 「不不不!为甚么!?为甚么我们无法出去!?」 「明明好不容易到墙边了……为甚么门却打不开!?」 「骗人!明明说好这就是出口的!」 「放我出去……快让我离开这里!!」 「白子!」 痛苦而不解的眾人将目光转向身为领队的白子,期望他就像过去一样为他们解决问题。白子对着过分的期待感到不知所措,他与大家一样都是人类,难道他们做不到的事自己就做得到了吗? 『我不知道啊!』白子想这么说,人们的视线令他畏惧。他们对他投射了过多的期待、投射了理想、投射了朗风在他的身上。但是就连从没见过墙的朗风也都不一定能解决了,从来都不是朗风的白子又该怎么办呢? 白发青年无助的摸着坚固而厚重的墙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他很快的想起带他们来的人是虹,对方一定知道些甚么。 「虹,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嗯?你们想出去吗?」此时虹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这让白子感到不妙。果然虹的下一句话便将所有人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门的开关是由实验室控制的喔?如果要出去的话呢……嗯……他们好像有一个控制器吧?要按下上面的按钮呢。」 好不容易来到墙边却是徒劳无功,白子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虑与失望,颤抖着问:「这种事……这么重要的事你为甚么没跟我们说?」 「你们没问我啊。」虹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懂眾人面露悲伤的原因。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想见识一下墙的存在,既然目的达成了那为甚么还要难过呢? 因此他理所当然地问:「既然看完了,那白子还有想去哪里吗?」 白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听到有谁发出了愉快的嘲笑声。 是费黄。那名少女正极为愉快的、极度残酷的大笑着。 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白子心中居然觉得正常,她当然是全场唯一笑得出来的人,因为她是敌人啊! 看着一张张失望难过而忍不住哭出来的脸,费黄感觉所有憋在心里的痛苦都一口气得到了解放。 「啊哈哈哈!笑死人了!」她几乎是报復性的大声嘲笑:「先前的努力全付诸流水的感觉如何?你们可不能怪虹喔?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没问清楚的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这混帐!!」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离开这里了,但却因为关键的钥匙在实验室导致先前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原本就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木英听见费黄的嘲讽后直接失去理智,他衝上去抓住费黄后,直接一拳打在少女的脸上。 两人扭打在一块,但费黄的力气根本比不上本来就是战斗要员的木英,在反抗无果后只能被动地承受攻击。 虹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 「啊!费黄!不可以欺负费黄!」他一手将木英拉开并挤进两人之间,强硬的阻止了衝突。木英本来还想挣脱,但他很快的就被白子抓住。 「冷静一点!」白子劝道:「你现在把她打死了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甚么好处!?这个女人对我们一点用有没有!现在居然还敢嘲笑我们!?早知道就该把她给杀了!」木英气得发抖,被黑莓搀扶起来的费黄就像是在挑衅般地将被打断的牙与血液吐到了他的面前,气得木英想再衝上去揍她两拳。 「好了!」好不容易到了墙边却无法出去的失落感令白子十分焦躁,他不懂为甚么这两个人还有精力争执,这对现在的状况有任何帮助吗? 「你们两个都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几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木英愤愤的甩开白子不发一语的走开,这才结束了衝突。 接着白子转过去对费黄说:「费黄,我知道你是实验室的人,但是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么说。」 「你知道我是实验室的人,你就该知道我的立场。」费黄冷笑,「既然这样我说这话有甚么不对吗?」 「……没有。」白子看了少女一眼,他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所以也不想再多说甚么了。只是稍微警告了费黄:「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今天是一群人衝上来要殴打你,我可没办法喝止住所有人。」 「……」费黄没有说话,自从被白子救过她的心里就一直有股情绪积在里头,令她难受得要命。 白子是敌人、是不该活着的存在,这是实验室的人一直教导的。 如果说白子的确是个人渣,那费黄当然能毫不犹豫地继续憎恨着对方,甚至能毫不犹豫的杀死对方。 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白子在乎她、保护她,就算从没给过对方好脸色也不会伤害自己,对方甚至还救过她! 因为有白子跟黑莓的关係,身为人质的她才没有遭受过分的虐待,这种事费黄其实都知道,但是为了能够继续憎恨白子,因此她都故意无视、甚至是扭曲对方的意图。 但是这种痛恨是不可能长久的,因为她的浅意识早已经否定那些想法了。 不会有人把善良的人当作敌人,谁都不会讨厌好人的! 就算实验室不断的对他们灌输「白子是敌人」的观念,她还是渐渐的被白子吸引。她做不到仇视白子却也无法接受对方,矛盾的感情在费黄脑中互相拉扯,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在没有人看着她的瞬间,少女终于卸下了所有偽装,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黑莓知道自己有点明知故问,毕竟虹已经说了唯一出去的办法就是回到实验室拿遥控器。但是对眾人来说,那里是他们拼命逃离的地方,回去总有一种自投罗网的疑虑在里头。 实验室的人一直在追捕他们,双方拥有的资源相差太多了。如果回去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抓住,并且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离开。一想到这,黑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向白子,对方似乎也考虑到她所想的事而低头沉思着。 『──我们真的非出去不可吗?』突然,黑莓的脑中出现了这个想法。 『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不是也挺好的吗?大家都和乐融融的一起生活,除了要担心怪物跟实验室的人,但是只要不遇到他们不就好了?』 但很快的,黑莓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愚蠢,怎么都到最后一步了却產生了放弃的念头。 白子在门前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 朗风要他做正确的事。而正确的事就是离开这里去到外头,所以他应该要回去实验室找遥控器。但保护好团队同样也是正确的事,若是选择回去的话一定会与实验室发生衝突,这同样违背了朗风的信念。 白子有点想问朗风自己该怎么办。好几次当他拿不定主意时都希望朗风能给他一点指引,因为他是正确的,所以问他准没错。然而每当他这个念头浮现,朗风死去的画面却又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逼他认清现在一切都必须靠自己去揣摩。 他想起了紫藤,那个美丽的、有着紫色眼睛的女子在离开前对他说做自己想做的决定。 白子并没有特别想要哪一种决定。对不擅长面对陌生事物的他来说,或许选择留在墙内也挺好的,然而这会是眾人想要的吗?朗风曾经教导他身为领导者就是必须放下私慾,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选择自己想要的决定呢? 白子将手放在门上摩娑着,厚重的铁门给他一种冰冷而不容置疑、具权威性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这有点像朗风。 手上传来了不一样的触感,白子低下头察看,发现是一个新刻上去的凹痕。 那个痕跡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有着翅膀的人,而会刻这种符号的── 「这个痕跡……这是紫藤留下来的!」他辨识出这是紫藤所拿的那台机械的模样,意识到对方已经来过这里了。但如果是这样,那为甚么没有见到她呢? 白子猜想:会不会是紫藤已经折返回去了?毕竟符号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回转箭头,大概是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方向吧? 于是,白子做出了决定。 「我……要去实验室。」 与黑莓想的一样,当白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后,果然遭到了一半人的反对。 他们对实验室的恐惧大于出去的慾望,认为反正他们已经在这里活得很习惯了,那不如就这么继续待在墙内生活。虽然要提防怪物与实验室的军队,但起码是自由的。 「如果一定要回到实验室一趟才能出去,那我们寧愿永远待在墙内!」一名女子说出她的想法,得到反对派的支持。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子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就算对他们说朗风是不会同意这种事的,他们也不会改变想法。 决定回去的他们只能留下一半的粮食与生活用品给墙内派,并送上发自内心的祝福。 「他们不会有事吧?」分开前,黑莓依旧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他们里面也有几个曾是战斗要员,所以知道如何躲避敌人。」虽然说白子同样也放心不下他们,但他只能这样安慰黑莓,顺便说服自己。 一行人沉默的往实验室的路前进,或许是了解到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行程所以才如此严肃。白子忍不住想:因为虹知道方向而大幅缩短的路程,大概是这项决定中唯一的好消息。 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一想到一切就要结束了,眾人根本捨不得休息,只想快点回到实验室,然后拿走通往自由的遥控器。 但就算他们内心如此急迫,人类的身体依旧有个极限。在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天的路后,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我走不动了!」桃新直接瘫坐在地上,她向眾人宣告自己如果再不休息一下是真的无法前进了。 白子还没开口,木英就一脸受不了的抱怨:「所以我就要你别跟过来了!你看,现在开始喊累了吧!」 「可是我们真的走了很久。如果不休息的话,等等遇到实验室的人时你确定有体力去对抗他们吗?」面对木英的责备,桃新一点也不害怕的反驳:「而且我又不是墙内派的,当然要跟过来!」 「少来!你才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木英说:「我刚刚也有跟你说过的吧?你可以在那里等我们回来,我们又不是不会留食物给你。」 「居然想把我一个人都在那里,木英好过分!」桃新可怜兮兮的扁着嘴,「谁知道你们要去多久?一个人留在那里等、不,就算是一群人好了,如果途中有甚么敌人或是怪物袭来的话我们可是很危险的喔!」 听着对方很明显就是装出来的哭声,木英感到十分无奈却又拿桃新没办法。 虽然有时觉得对方又烦又黏人,但或许是救过她、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家人都不在身边了,木英无法对她置之不理。所有人、包括木英自己都承认,他似乎有点太宠溺桃新了。 想到这,木英叹了口气,并转向白子问:「要在这休息一下吗?」 白子看了眼桃新,无所谓的点点头。 「她说的也没错。」白子同意:「我们休息吧。」 根据黑莓的判断现在只是接近黄昏,距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因此一行人并不打算升起火堆。 他们拆开了一包乾粮。这是他们最近才找到的好东西,既不占空间又很耐啃,吃一块就能饱很久,简直就像是魔法的食物。 木英接过白子递来的包装,从中拿出两块后又传给了刺鼠。他将其中一份递给桃新,少女接过后正打算放进嘴里啃,远方晃动的人影却先引起了她的注意。 「辣个四甚么!?」桃新胡乱的将乾粮塞进嘴里,立刻拉着身旁的木英口齿不清问。 看见真的有个人往这里靠近,本来想敷衍对方的木英也立刻放下散漫的态度,转而抽出刀子将少女护在身后。 虽然知道不会有独自一人行动的怪物与军人,但面对陌生与未知,小心从来都是活命的优先条件。 而就在虹正打算衝上前去时,黑莓似乎认出了那名陌生的来者。 「等、等一下!」黑莓有些讶异,「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芭生!?」 听见她这么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定眼看去,没错,那个摇摇晃晃、缓面前进的人的确是芭生。他看上去比记忆中的还要消瘦,而且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似乎过得并不好。 知道是曾经的同伴后,眾人便朝他招手,要对方过来这里。 很快的,芭生就注意到了呼唤。男子踌躇了一会儿后渐渐地靠近了他们,看着落魄的昔日伙伴,眾人忍不住关心他的近况,一边讲述了他们的打算并再次邀请对方的加入。 「嗯……」芭生接过他们递来的乾粮说了声谢谢。 「我正有此意。」他回应的同时也正在思考,因此说话的节奏有些缓慢。 「我找到了几个同伴,正打算往实验室的方向走……现在又刚好遇上了你们,如果能一起同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在说甚么呢?你当然能跟我们一起走啊!」木英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他对芭生说的同伴感到好奇,但是怎么样也没看到其他人。 「是说,你的同伴在哪里?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因为你们还不认识他啊,所以先让我过来询问你们愿不愿意接纳他们。」 原来如此,眾人理解的点头。桃新更是直接表示欢迎:「没问题啊!越多人越好,白子一定会同意的!对吧?」 感觉有那里不对劲。 白子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但还是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听见白子的答覆,芭生露出了微笑。他刚张开嘴想说些甚么,眼前便炸出了一片鲜红。 那是虹毫不留情地斩断他半颗头的关係。 「啪嗒。」从喷飞的头盖骨中掉出来的是粉红色的脑袋。就像是急于从困住它们的小房间逃开一般,这些软组织湿漉漉地扑进了掉落在地面的、被拆开的乾粮包装中。 同时间,芭生的尸体也缓缓地向后仰。直到听见倒地的声音眾人才回过神来,承受度较低的桃新等人直接放声尖叫。谁也没想到虹会突然做这种事,语言在混乱之下无法组织,他们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白子,他直接抓住虹的衣领质问对方为甚么要这么做。他愤怒的几乎要揍人了,但虹的反应却令人感到不对劲。 虹根本就没看着他,甚至忽视他的怒火,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因为虹很在乎他,所以不可能会无视白子。除非出现了甚么更加值得注意的、比起注意白子还要来得更加需要注意的东西──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虹怒视着倒在地上的芭生,恨不得衝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他从来没遇到这么令人感到反感的东西,噁心得令他除了厌恶以外甚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的重复同一个词。 「讨厌讨厌死了!你为甚么……你到底是……你是、你是甚么东西啊!?」 「你觉得呢?」 有谁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吓得将目光从虹身上移开,转回去看着本该死去的芭生。 只见芭生顶着被砍了一半头慢慢的直起身,像是甚么事也没发生般的踢开了被砍下的半个脑袋。 人的头应该是圆的,而且只要被砍到就会死。可是芭生现在却颠覆了眾人这两种认知,这实在是令人颤慄! 就算在怎么无知的孩子也能理解到:眼前的芭生并不是人类。 原本对虹的愤怒变成了对芭生的惧怕,他们纷纷抽出腰间的武器警戒着曾经的同伴。 就算只剩下嘴巴与鼻子还连在身体上,白子还是能以一种奇怪的感觉了解到对方正在审视他们每一个人。他忍不住问道:「芭生,你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子?」 「我?」芭生微微歪着头,似乎觉得喉咙被甚么东西卡住。他将手伸进嘴中挖掘,并呕出一口黏腻的血。 「咿!」桃新见到这种过激画面不禁吓到飆泪,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颤抖。木英将害怕的少女挡在身后,好心的遮住了对方所有的视线。 似乎是将堵住喉咙的东西清乾净了,芭生满意的咳了一声。 「我想想……在我离开你们之后,很快的我就陷入了没水没食物的惨状。」他说:「我既不擅长寻找物资、也不擅长躲避与杀敌,甚么都不会却还是离开了你们,不觉得很蠢吗?当下的我也是这么想喔。明明想要去救自己的孩子、明明还想要向实验室报仇,但是甚么都没做到就要因为飢饿而死了!我当下越想越害怕,然后突然就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我可以吃怪物的肉啊?」 芭生的尾音刚落,原本潜伏在地下的怪物便一涌而出! 他们似乎知道虹是最棘手的人物,因此最先衝向对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芭生身上的虹没有注意到这突击,他慢了半拍的思绪使怪物取得大好先机。他们纷纷扑到他身上,很快地就将虹压的不见人影。 暂时压制住危险人物后,剩下的怪物们开始攻击眾人。 看着昔日同伴如此狼狈的斩杀敌人,芭生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名已不再是他们同伴的男子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屠杀,轻描淡写地继续了说下去:「老实说吃了怪物的肉也没甚么不好,反正同样都是肉不是吗?只要拋弃那份恐惧……很快的你就会被转化了。你看,这就是我得到的新能力啊!顽强的生命力、强大的体能……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慢慢的能够了解曾被视为怪物的他们的想法。」 「你懂吗?白子,」看着白子杀掉缠斗着的怪物并转向自己,芭生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指了指于原是脑子的地方说:「他们只是想要同伴。」 「这就是你接近我们的原因吗?」白子难以置信的问。 「终于发现了吗?可是我有问你们,应该不算不礼貌吧?况且你们不是同意吗?」 「别开玩笑了!」白子用力的扑向芭生,并将刀子抵在对方的脖子上。 「你到底在想甚么啊!变成怪物……还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那副样子……你难道忘记那些死去的同伴了吗!?你当时不是也觉得他们的样子很悲惨吗?但是你现在却……你的孩子如果知道你成了这副模样该有多伤心!?」 「伤心?」芭生反问,「伤心我的孩子被抓走了、伤心我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我的确是恨得要命……身为父亲,我该不顾一切的回到实验室,努力的将我的孩子救出来,但是我却因为害怕而无能为力。你说得没错,我是该对这一切感到伤心,但就算我如此的没用都还知道要与实验室的人保持距离,而你呢?你却能轻易的相信两个来自实验室的人!为甚么?你代替了朗风,却做了朗风不会做的事!我怨恨实验室……但在离开你们的那几天,我发现自己更痛恨你!白子,你才是我想杀掉的人!我会变成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说罢,他一个用力居然就脱离了白子的牵制,顺势将白子往后推了好几步。芭生的力气变得不同以往的大,白子心想这大概也是他吃了怪物肉的关係,只能更加谨慎地去应对。芭生察觉到白子对自己的警惕,他忍不住大笑。 「谁能想得到当初的我还是需要你们保护的人,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是能威胁到你们的存在了!」语毕,他再次扑向白子,想要将对方的头给扭下来洩愤。 白子被芭生打得节节后退,如果是平常的话他根本不会这么狼狈。然而芭生的话令白子的心无比动摇,这使得他根本无力去招架对方的攻击,只能被动的承受。 「白子!」同一时间,黑莓也向他求助。眼前的怪物快咬到她了,而她却还无法解决掉对方! 女子没想到这个怪物的力气会这么大,她光是要隔开对方就需要花掉所有的精力,这样的僵持只会让自己陷入危机。 果然,一旁的怪物马上就发现了正苦战的黑莓,并张着血盆大口朝她衝了过来! 发现自己即将丧命于怪物的夹击下,白子却依旧与芭生对峙着,黑莓只好再次求救:「白子!」 黑莓这次的呼救终于传进白子的耳中。比起异常的芭生,白子更不希望黑莓被怪物杀死。他一个全力将芭生击倒在地,然后转过身去帮助黑莓。 白子先是砍掉与女子僵持的怪物的脑袋,接着在一刀插进飞奔过来的那隻怪物的脑门中。感觉自己受了伤,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叫。绿色的血随着白子抽出的刀子全数喷涌在白子的脸上,照理来说将死的怪物是不会再有力气与他们对抗的,但眼前的怪物却一反常态的抓住了白子的肩膀想要咬他。 平常只要破坏脑袋就能杀死的怪物居然还有力气反抗,感到惊讶的白子没有意识到换自己陷入了僵局。而身后的黑莓在白子解决了与自己纠缠的怪物后立刻衝向芭生,想要替白子解决对方。 但就如同芭生说的,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同以往的他很快地就闪过了黑发女子的攻击。 「你不是我的目标,黑莓,乖乖在这里看着白子的死吧!」黑莓的弱小令芭生不屑一顾,他一脚将对方踢翻在地后夺过武器,举起刀就往白子的方向刺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黑莓连警告都来不及说。 只听见刃物刺穿肉体的声音,温热的液体便喷溅在白子的身上。 白发青年怎么样也没有想到,替自己挡下致命一刀的人居然会是讨厌他讨厌得要死的费黄。 一口血直直地衝了上来,费黄没忍住,直接一口气吐在同样愣住的芭生身上。被刺中的感觉没有想像中疼,虽然对自己下意识为白子挡刀的行为感到讶异,一旦理解死亡很快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许多事情反而变得无所谓了。 这不是很好吗?老实说,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去死。与其痛苦地活在不正常的世界,保持着理智死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自己可是为了救人而死的,这样的话谁都无法苛责她对吧? 现在,不管是实验室、怪物、虹……还是白子,这些曾经困扰着自己的东西,此刻的费黄觉得自己能够更加客观地去看待了。 尤其是白子,她一直带着偏见的那名白发青年其实比谁都还要温柔。如果不是因为实验室的关係,费黄一点也不讨厌白子这样的人,甚至希望自己能由衷的祝福对方。 血液还淤积她的喉咙中,少女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吐泡的鱼,她在将死的浅滩中挣扎,吐出混杂着气与命的遗言。 「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费黄努力地将头扭过去看着白子,露出遗憾的微笑说:「但是呢、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自、我、了断、比较好──」 接着,她的头就被芭生砍断了。 男子大笑,然后将费黄的脑袋一脚踢得稀烂。这一连串的举动激怒了白子,他用力的扑向对方,力道大得使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哈哈哈!你居然会为了敌人生气!」两人的武器架在一起相互施力,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但就算是情况对自己不利,芭生的嘲讽依旧没有停下来。 「为了一个蠢女人!哈哈哈哈哈!跟我想得一样啊白子,你根本没有资格带领我们!从你同意实验室的人跟我们同行的时候,你就已经违背朗风的教导了!」 「吵死了。」 明明费黄就跟他们一样,不管是人的地方也好、温柔的地方也好,跟他们并没有任何的差别,既然这样为甚么不能为了对方生气?为她动怒难道就跟为其他人动怒不一样吗?如果是一样的,又为甚么要说自己违背朗风的教悔? 如果今天情况对调,他依旧会为了芭生而愤怒,这难道也违背了朗风的教诲吗? 白子很生气,他感觉有一股能量在体内流窜,很快的就要衝破他的理智了。 「你才是该去死的那个。」认清眼前的人不再是过去那名温厚的男人,白子残酷而认真的对着芭生说道:「你带着怪物来攻击我们,你才是那个违背朗风规则的人。你不是人类,你已经是怪物了!去死吧,芭生,去死吧!」 于此同时,两人之间的攻防战也分出了胜负。 在白子的尾音落下的瞬间,芭生原本抵抗的力道也一併消失。他的刀毫无阻碍地刺入对方的喉咙之中,结束了这场短暂却惊险的角力。他将武器丢还给黑莓,然后很快的再次投入战场。 解决掉了难缠的芭生,剩下的怪物似乎就变得简单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虹已经清掉了一大半,所以他们只要注意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就好。 虽然是因为怪物的奇袭才使他错失了先攻的时机,但虹依旧很快的抓回攻击的主导权。在他从怪物堆中逃出来后就恢復平时斩杀的速度,很快的就杀死了最后一隻。 他抽出刺进怪物体内的刀子,「噗──」的水声与喷涌出的血液每一次都令他感到有趣。虹咯咯咯的笑着,正想叫白子夸奖自己时,却发现对方一脸呆滞地盯着死尸累累的大地。 不管是因为被同化的芭生、还是因为突袭而死去的同伴们,白子认为他们这次都损失的太多了。怪物与人类的尸体堆积在一起、红色的血与绿色的血诡异的混杂在一块,伴随着逐渐低垂的夜色,所有的空虚与绝望一口气涌了上来,白子突然对这一切感到荒谬。 疲惫缠上了四肢,他忍不住跪坐在地。 但就像是不愿给他喘息时间似的,木英静悄悄的走了过来并呼唤了他。 「白子。」那名男子异常冷静的开口:「桃新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你当时没有让芭生离开、如果你当时没有让实验室的那两个人加入我们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木英冷冷地看着愣住的白子,最后说道:「我一直在观察你,但你总是让人失望。你根本就无法胜任朗风的职位、你不是正确的!我不会再跟随你了,我要自己去实验室。」 第七章 白子 「等、等一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黑莓,「你是甚么意思!?这根本就不是白子的错!」 「不是他的错?」木英对她的辩解嗤之以鼻,「他是领导,那么他就有义务承担一切。朗风也是这么做的不是吗?那傢伙可没有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过理由。」 「那是因为朗风是正确的,做正确的事为甚么需要理由?」 「是阿,因为朗风是正确的。」木英讥讽的重复了一遍,「既然这样,代替他的白子也应该要是绝对正确的才对。他成为领导者的意义不就在此吗?因为他是被朗风养大的,所以他继承了朗风的一切。我们需要绝对正确的朗风,所以才选了与他相同的白子,但是我们得到了甚么?变成怪物的同伴、属于实验室的敌人,还有一堆同伴的尸体。他做的真好,我想这也是朗风会做的事对吧!」 黑莓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她想反驳对方白子跟朗风是不一样的,但是却又没有资格。毕竟不管是在朗风死去的当时、还是希望白子做些甚么决定的时候,她也会以朗风的名义去要求白子。 同样是帮兇之一的她,事到如今又怎么好意思说两人是不一样的呢? 木英继续说:「我们不需要除了朗风以外的领导者,既然你只是个劣等的模仿者,那我们就不需要你!」 「我也是跟在朗风身边看着他一言一行的人,我比你更适合成为一个正确的领导者!」他俯视着两人,说出了结论:「因此,我将取代你成为新的领队。」 「什、你不能!你不能自己决定这件事!」听到这句话,黑莓终于了解对方的意图。女子慌了起来,但她的话语已经没有任何威吓力了。 不知不觉间,木英身后已站满了跟随者,几乎是所有人选择他做新的领导人。看着黑莓不可置信的脸,木英先是低低的笑着,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一直都很不解,明明最崇拜朗风的是他、最先模仿朗风的也是他,但为甚么最后成为领队的却是白子?他做的也不差啊!如果说朗风能为这个群体付出所有的心力,那他也可以!但是为甚么最后却是选择了白子?只因为他是由朗风一手带大的吗? 他对白子有着几乎偏执的忌妒,纵使他清楚这份情感是扭曲而不合理的也无法停止情绪的增长。 老实说木英并不讨厌白子,但只要一想到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比白子更靠近朗风,他心中的黑暗就快将他湮灭了。因为他是如此的崇拜着朗风啊! 如果白子真的能够百分之百的成为对方就好了。但是就跟他想的一样,白子根本无法胜认这份工作。这种半吊子的模仿不只会遭来危险、同时也是褻瀆朗风,木英心中的不满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剧烈,终于在今天占了上风。 他在所有人的同意下成为了新的「朗风」,这正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事。他就像是被表扬的孩子一样、就像是被重要的人肯定了一样无不欣喜的想:只有我才能成为朗风的继承人,因为我是最像朗风的人! 「看啊,黑莓。我可不是自己说说而已,这可是大家一起决定的。这可是正确的事啊!」木英戏謔而尖锐的对黑莓说:「如何?你不是喜欢过朗风吗?如果白子那种半吊子也能让你追随这么久,那么要不要改跟着我啊?反正你只要有朗风的影子就好不是吗?我可比白子更像朗风喔?」 「别开玩笑了!」黑莓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拐着弯骂她,气得一拳挥了过去。但木英早有防备,只见他轻松的挡下了黑莓的拳头并回敬了一脚给对方。女子子来不及防御只能接下攻击,木英一脚踢在她毫无防备的肚子上。刚才被芭生踢伤的地方再次受到重击,黑莓发出吃痛的声音跌坐在地。 她本想要再次起身扳倒木英,却发现他身后的眾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被孤立的感觉让人心寒,黑莓原本紧握的手失去了力气,她下意识地转向白子,期望对方能说些甚么。 然而白子依旧毫无动作。 他的心还遗留在芭生与费黄身上,胶着固执的不愿离去。木英的话虽然听进去了,大脑却还未来得及处理,只能麻木地看着对方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木英开始对此感到不耐烦。白子老是喜欢沉默,这也是与朗风不一样的地方。他们永远搞不懂白子究竟是在想甚么,这令他感到非常、非常的烦躁。 「随便你吧。」 正当木英想开口问对方到底想怎样时,白子也跟着开口了。他就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木英的决定似的站起身往反方向走。 「白子!」白发青年的状态与平常不一样,黑莓既是担心又是着急的呼喊他的名字,但是对方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前进。女人不知道他要去哪,既不敢跟上去又不想面对木英等人,只能直直地盯着白子的背影。 至于没想到会被对方这样对待的木英先是感到震惊,然后才是觉得愤怒。他讨厌白子无所谓的态度,彷彿这么重要的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很快的木英就想到了自己可是取代对方成为了「朗风」的人,对方的表现不过是虚张声势。 「果然只是个模仿者。」木英嘲讽的拋下这句话后,踢开脚旁的尸体带着眾人转身离去。 独自一人行走的白子毫无目的。 抱持着远离那种氛围的想法,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离黑莓等人有一段距离了。 女人担心的脸浮现在脑海中。白子对自己将对方一个人丢在那里感到抱歉,脚步却依旧走向了种植在道路旁的小树林中。 夜色垄罩了大地。 原本就容易迷失的树林此时更显得复杂,彷彿只要一踏入就再也无法离开。白子并没有打算逃到多远的地方,当然更不可能有想要迷路的念头,他很快地就停在距离入口处不远的其中一棵树前发呆。 朗风的话浮现在脑中,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他说过夜晚是很危险的……」 黑夜彷彿将所有的东西都融为一体,不管是影子也好、树也好、沉重的心情也好,白子觉得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事物都被贪婪地装进它的胃袋之中。 被排挤的孤独感以他为中心的挤压,彷彿是某种固执地逼迫。 青年没想到这种感觉竟是难以忍受的,忍不住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就算隔着透明罩,天上的星星依旧很漂亮。白子看着发散微光的小亮点,心情却难以言喻。 所有事情一口气如石流般倒进心中,原本就不太会处理感情的他此时更是难以去梳理自己的想法。心事淤积着难以排出,无边无际的夜就像是催化剂,使原本就难受的感觉被放大至无限。 白子感觉自己正一层一层的下陷。 「公主!」 而当白子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时,某人的声音却唐突的出现了。 虽然对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感到诧异,但此时的白子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自己。他想要对方离开,甚至想着若红发青年不愿意那就换自己离开,但这些想法都在看到浑身沾满泥土的虹后烟消云散。 白子错过了赶走对方的时机,虹很快的就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在看星星吗?」红发男子问道,但白子却露出一脸疑惑。 「那是甚么?」 「唔,就是那个啊。」虹指了指天上,「那个,花菟……咦?还是金掺?他说那个是星星。」 「哪一个?」天上有太多亮点,白子不太确定虹说的星星是哪一颗。 「全部都是啊。」虹说,一边拍了拍身后的树木。 「这棵树跟其他树一样都叫树木,星星也是全部都叫星星。」 「……我第一次知道。」 「我也是人家告诉我们我才知道的。」 听见虹这么说,白子有些好奇实验室还知道些甚么。他忍不住问:「如果他们知道这么多东西,那为甚么不告诉我们?为甚么要把我们都关起来?他们是不是在隐瞒甚么事?他们究竟还知道甚么?」 虹似乎不太明白,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彷彿在寻找答案。 意识到对方可能同样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员,白子对自己方才连珠炮似的询问感到不好意思。他向对方道歉,要虹忘记自己刚刚的疑问后再度陷入沉默。但虹误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无知才使白子失落,不禁紧张的解释:「他们有时会告诉我一些东西,但是都没有跟我说公主想知道的那些事情……」 「没关係。」白子打断了他的话,「我想也是。这些事他们应该不会随便告诉别人,是我太衝动了。」 如果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果然还是得回实验室一趟吗? 白子这样想着,再次往虹的方向看去。他的视线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虹这才想起自己还脏着,便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这是在刚才被他们弄的吗?」 「谁?不是。」虹想了一下后很快的摇头,他解释:「我把费黄埋起来后就马上来找你了,所以才会脏脏的。」 原本以为对方是因为先前的打斗而弄脏的白子在听见费黄的名字后再度消沉。少女困扰的微笑与死亡的瞬间就像是毒素般,一点一滴的侵蚀着他。 白子对虹说:「我很抱歉。」 毕竟虹曾说过费黄是他的朋友,那么少女的死肯定会对他造成不小的打击。白子以为虹会很难过,但对方却只是一脸若有所思。这令他十分不解,他们不是朋友吗?那为甚么对方还能这么冷静,彷彿对这件事感到羞愧的他才是异常的? 身为领队却连一个人都无法保护,白子对任何人的死都抱持着沉重的愧疚。木英说的话在脑内一遍一遍的回响,白子觉得对方说的对极了。朗风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那么为甚么轮到他的时候这种事却是层出不穷?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只因为他无法完美的成为朗风。 芭生有权利憎恨他、木英有权力罢免他,黑莓……甚至是任何人都能够指责他没有保护好他们重要的人,因为他应该要这么做、因为朗风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所以他也同意自己必须与朗风一样成为正确的。 如果虹对他生气、对他哭泣或是从此讨厌他,白子都会不闪不避地全盘接受,因为这些都是他应得的。然而对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子甚至觉得对方的目光有时会被四周的事物短暂地吸引过去。他不懂虹为甚么没有责怪他,就算是傻子或是小孩也会去憎恨伤害过他们珍视的事物的人,但是对方却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这简直是异常! 白子想起自己在第一次遇到虹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不太会与这傢伙相处,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真是太对了!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瞭解对方。 虹对他来说代表全然未知,是神秘而令人着迷、无解又极为吸引、危险却难以抗拒的存在。明明他已经比过去还要更了解对方了、明明他已经能够坦率地承认自己喜欢虹那鲜艳的外表了,但每当触及对方的感情时,他却只能像此时此刻一样,陷入一个未知的漩涡之中,无边无际、只能下沉。 他甚至不懂对方对自己的迷恋! 庞大而复杂的感情、虹美丽却未知的吸引、费黄的死、同伴的死、木英不信任的目光、朗风的期待还有眾人对白子的要求全部交织在一块,既矛盾又强烈,宛如某种有害的团块一口气塞进白子的脑中,堵住所有思考与冷静却又急于闯进他的内心主张自我存在。 所有情绪,那些被压抑、被忽略、被遗忘的心情在此刻一口气反扑了回来。它们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最后成为了白子从没意识到、并且也无法压制的引爆源。 白子忍不住站了起来。 一直都是十分冷静而淡漠的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激动,就像是试图釐清所有感情一样结结巴巴而不受控制的质问对方:「为甚么、你为甚么可以这冷静啊!?费黄死了欸!你不是一直都说她是你的朋友吗!?那为甚么你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到底哪里有问题啊!?」 「如果不是为了我,费黄根本就不会死!如果我反应更快一点、如果我更强壮一点、如果我当初没有让芭生离开,费黄根本就不会死!所有人都不会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活该被怨恨,因为我是错误的!我无法像朗风一样成为完全正确的存在!如果他还活着,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朗风不会犯下跟我一样的错误!因为他是绝对正确的!」 「但是我却杀死了朗风!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朗风就要被感染成怪物的一份子了,所以我只能下手!朗风要求我……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命令我去做!所以我只能杀死他!我无法反抗……我怎么可能反抗……我只能杀死朗风!而杀死他的我、身为被朗风养大的我就只能成为下一个朗风,因为我们需要朗风。我们不能没有他、我们不能缺少绝对正确的指标!」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无法像朗风一样正确、我无法像朗风一样完美!这种事我明明早就知道了,但却还是一直、一直说服自己做的没错。不管是与你再次相遇的时候也好、回去找儿久的时候也好,我一直都在说服自己与黑莓:『我这么做是出于朗风的意志、如果是朗风的话他一定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但是这是骗人的!我很清楚朗风才不会做这种事,这不过是自我解读、是曲解!」 「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就算我知道他心中的那份准则,我依旧无法百分之百的照着做,因为我的心无法像他一样公正,我的心是软弱的!不管是让你回实验室,还是因为儿久的请求而拜託你不要杀掉费黄……我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朗风的标准,却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而选择这么做!结果你看,这就是后果!结论就是我是错误的!」 「木英对我失望也是应该的,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无法成为真正的朗风。他说得没错,我是个劣等的模仿者!明明跟在朗风身边这么久、明明他教了我这么多,但是不管我在怎么努力模仿、不管我再如何揣摩朗风的内心,我终究无法成为朗风,因为我跟他就是不一样啊!」 「我甚至连朗风那种能为他人牺牲的高尚性格也没有,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了解他当初为甚么要这么做。当所有人都在讚赏他那高贵的情操时,我却觉得心脏难受得要命!我想问他为甚么我会痛苦到不行、我想问他这么做究竟能为他带来甚么,明明我一点也不希望他死掉、明明我还想再跟他多相处一点、他明明还有好多事情该教我的,但是已经成为尸体的他甚么都无法回答!」 「老实说就连费黄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也让我感到费解!如果不是为了我,费黄根本就不会死!她甚至可以趁这个时候爱跑多远就多远,反正我们的死活也不关她的事!她不是说过吗?她憎恨着我,那为甚么还要跑来救我?为甚么要赔上性命去救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我根本就不希望她来救我!我不希望她死!费黄也好、朗风也好,为甚么他们总是能将他人的性命看得自己还重要?他们是不是以为这么做能得到甚么?但是他们得到的只有死亡!只有尸体!」 「没有人会因为谁的死而感到快乐或是光荣、不会有人因为谁的死而感谢谁的。所以朗风成为了领袖,因为他是能为了保护所有人不死而牺牲的人,但是我不行!我不希望有人死、却也无法牺牲自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最终害死了这么多人。所有人都能为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而恨我,因为他们有这个权力,而你为甚么不恨我!?」 「你一直说喜欢我,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点吸引你了!我利用你、将你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我甚至想杀了你!你懂吗?虹,我根本不是你所想到那种人!你一直说我是你的公主、神甚么的,但是我不是!一旦失去了『朗风』的身分,我就甚么也不是!我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甚至无法拯救任何人!杀死你的朋友的不是芭生、不是怪物,而是我!虹,你应该恨我才对!」 你应该恨我才对! 白子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句话。饱含绝望的话语滴进深不见底的黑夜中,彷彿涟漪一般地无限扩大,就连树木也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树枝与树叶摩擦的沙沙的声音为空间添加了紧张的氛围,虹不知道何时也跟着站起来与白子面对面,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却没有说话。 虹在思考。 他的脑子不太好,听不懂太难的话。人们──不管是实验室的人也好、跟在白子身边的人也好──有时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他的脑子有问题,但他依旧不明白原因。 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甚么事。不管是杀死怪物、还是杀死敌人,这些都必须要有人来做,而他正是去执行的人。但是为甚么命令他的人要露出奇怪的表情?这不是他们希望自己去做的事吗?如果说这份缺失正是人们觉得他奇怪的地方,那么想他自己大概也是同意的。如果自己没有缺少那份东西,他就能理解白子为甚么会难过,又或是对方为甚么会纠结在这些事情上了。 老实说,这种事就该像以往那样毫不在意的拋到脑后遗忘就好了,但是白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虹愿意试着地去理解白子的痛苦。 「实验室……每当有人加入军队,都会告诉他们这将伴随着死亡风险。」他费解的想着,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是被改造过的。我想,就算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回却还是愿意待在军队里的人,不管是谁、就连费黄也是,一定都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了。」 「费黄曾经告诉我她讨厌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已经甚么都没有了,不管是未来也好、还是希望也好,这些早就已经被现实吞噬殆尽。明明她的年纪比我还小,却思考了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在觉得她很厉害的同时,我也感觉费黄一直在迷惘着。」 「想死、却同时也不想死,两种矛盾的心情在费黄的脑中打转。身为她的朋友我应该要帮助的,可是因为我很笨的关係,所以只能看着她一个人痛苦却无法给予任何帮助。面对想要砍下她手脚的我、面对想要杀死她的怪物都拼命逃跑的费黄,却替你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我想这就是她不断思考后得出的答案吧。」 「所以并不是公主害死了费黄,而是费黄守护了公主。如果说她的死亡是出于她的个人意志,那么费黄就不可能恨你。如果说费黄不恨你,那我就更不可能恨公主。我喜欢费黄、也喜欢公主,如果我因为这点事而对公主生气的话,就违背了费黄的本意了,所以我是不会恨公主的。」 「她是自己决定要保护我的……」白子不可置信的重复道。虽然理解了费黄的想法,却依旧无法释怀:「可是如果我跟朗风一样厉害的话,费黄就不会因为保护我而死。朗风是不需要人保护的,所以我也应该要像他一样才对。他们需要的不是我,而是朗风……我应该要成为他的……」 面对白子的自我控诉,虹却持不同意见。因为唯有那件事,是就连脑子不灵光、只知道战斗的他也能理解的。 他对此深信不疑。 虹看着依旧陷在痛苦中无法逃离的白子。对方如星光般美丽的银灰色眼睛,就跟白子那宛如无数道银河收束而成的头发一样,令他情不自禁的心儿蹦蹦跳。虹无不心动的想:不管看了几遍,白子依旧如童话般公主一样美丽。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比谁都更具有人性,光是接触就足以让他悸动。这样的白子,甚至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白子,虹怎么可能会去讨厌他、甚至是憎恨着他呢? 虹说:「你是不可能成为朗风的。」 红发男子的话语无非是一种致命的打击,白子绝望的看着虹,却见到对方眼里溢满的爱恋。 「公主自己不就说出答案了吗?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朗风啊。不管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模仿,人都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就像是我不管再怎么喜欢公主,却无法成为公主是一样的道理。」 「我想,虽然公主说所有人都只需要朗风,但是一定有人跟我一样,是需要公主的。如果不是公主在那一天救了我,我一定早就被怪物吃掉了。从那天起,公主就成为我心中最重要、比任何东西都还要重要的人。如果对孩子们来说,墙外的世界就是乐园、童话世界中打败女巫的世界才是乐园……那么对我来说,只要有公主在的地方哪里都像是乐园一样!所以公主不是不需要的存在,我想一定也有其他人是这么想的。公主不需要去模仿朗风,更不需要强迫自己变成朗风。因为公主就是公主,公主只要成为自己就好了。」 「我只要……做自己。」虹的话撬开了白子的内心,直击了心中最需呵护的那一块。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重新咀嚼着这句话:「不需要成为朗风……」 从来没有人对白子说他不需要成为朗风。因为朗风对眾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不能没有他,就算寧可不要白子这个人也不能失去朗风。所以白子必须成为朗风,如果他不是朗风就没有任何价值。 于此同时,白子想起了紫藤曾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 她与虹都对自己说,他只要成为自己就好了。那时的白子还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没想到如今听来这句话却宛如救赎。唯一不同的是,紫藤说完后便转身离去,虹却依旧站在原地凝望着他。 在所有人都需要朗风时,只有虹那双美丽的、美丽的红色瞳孔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白子想起了他们再次见面的那一天同样也是夜晚,那时的虹与现在一样和自己面对面互看。月亮虽不如当时皎洁,但照耀在对方的红色上却依旧美丽。明明是如此奔放的顏色,却在夜色下显得内敛,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再次相遇的当下,不一样的只有那时的他考虑着杀死对方,而此时的对方却回应了他满眼的温柔。 白子再也无法忍耐。 他浅意识中对虹的喜欢、因为费黄的死而带给他的打击、害死了眾人的愧疚,被託付成为朗风、憧憬着朗风却无法成为朗风的自我厌恶……那些寂寞与孤独、悲伤与困惑,在夜晚的增幅下衝破了脆弱的理智,争先恐后地渴望着爱。 他想要比拥抱与安慰还要强烈的东西,这样的心情在他将所有不堪地一面都展现出来后变得更加强烈,根本无法控制。 白子藉由这份衝动想也没想地亲吻了虹。而虹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扑上来,整个人毫无防备与白子一同跌倒在地。他因为这陌生的举动而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对方却不打算让他逃跑似的倚了上来。 他们小幅度的拉锯战看上去既曖昧而充满情慾,白子与他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来的紧密,虹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接受还是闪躲。 毕竟过去从来都是自己追逐着对方,今天两人的立场却完全颠倒,这种反差令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虹感觉白子的舌头轻轻地沿着他的上唇舔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推搡着对方。 「为甚么?」白子停下舔舐的动作询问。他以为虹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吻才对,但是对方却表现出退却的行为,这令白子感到更难过了。他的眼睛看着愣住的虹,银灰色瞳孔被哀伤切割成亿万个破碎的星光,彷彿下一秒就要流淌出来。 白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虹的脸庞哀求对方不要拒绝自己,本来就几乎盲目迷恋的虹根本无法拒绝。他既是感动又是虔诚,一边享受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一边轻轻地回吻了对方。 「公、公主。」虹觉得自己彷彿掉进了蜜罐中,甜蜜却令人难以思考。 这可不是好事。他想,现在的自己是多么毫无防备,如果现在有人过来马上就能杀死他了。虹试图思考,但整个人却不听使唤。他没想过当身体热得不像话时,大脑却可以湿冷的像是浸泡在水中。 这是坏事吗?可是他觉得很舒服……白子也觉得很舒服。如果说他们都从这份行为中得到了快乐,这又怎么算是一件坏事呢? 虹兴奋到几乎休克,很快便发觉到有湿漉的液体从自己的鼻子里流出。 此刻,血的味道就像是致命的兴奋剂,只会让人更加沉溺其中。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拭那甘美的铁锈味,感觉更疯狂了。 虹的血在他们的吻中变得模糊。听着虹痴迷的呼喊着自己,白子感觉自己也要陷入狂乱而迷幻的幻觉中了。他学着虹舔了舔晕开在嘴角的血液,一瞬间错以为这是自己的血。 所有的一切都乱七八糟。除了拥抱的彼此,虹感觉世界就要与大脑一同融化了。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彷彿也被扭曲了,眼前的白子看起来像是第一次相遇的模样。 这是梦境、是妄想、是过去的幻觉。虹乱七八糟地想,感觉不只是意识而是整个人都被梦境往下拉,潜进深深地慾海之中。从来没有这种体验地虹将之与缺氧的感觉连结到一块,忍不住喘了一口气。 他感觉白子模模糊糊而不得要领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好似在探索着甚么。被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在燃烧一样,虹发出了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兴奋的呻吟。 他们一点技巧也没有,只是凭藉着本能行动。白子在虹的身上留下湿漉的痕跡,而虹则学着对方亲吻与舔舐。明明连交合是甚么都不清楚,却凭藉着盲目与衝动就相拥,只为了得到温暖与爱。 他们是成年的幼兽、是寂寞的火焰,是聚集在一块只为不消失的泡沫。阴暗的树林、血腥味还有泥土地,这些听上去一点也不浪漫的组合,这对两人来说却已十分足够。 他们相互拥抱,让心灵比以往更加靠近,彼此都了解现在是最棒的时刻。 「唔。」虹在白子进入时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一种被进食的错觉浮现在脑海中。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罐装的肉,正被白子一点一点的撬开。 「唔嗯。」 某种不知名的感觉在体内攀升。虹感觉到光在眼中盛开,令他无法控制的胡言乱语着。 虽然不知道虹的嘴里在念甚么,但是白子知道对方或许是舒服的,因此不确定的再度朝着那个位置辗过。他发觉自己每一次的动作都会让身下的人颤抖,白子有点担心对方是在害怕,想停下来的瞬间却在见到对方舒服到涣散的表情后又决定继续动作。 无数的光在虹的眼中炸开,他发觉这种快感太过了,却又不想停下来。鼻血流的更兇了,虹颤抖到几乎是癲癇,过去与现在一同在他眼前交叠。被白子进食的错觉还留在脑中,他恍惚地喃喃囈语:「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 「嘘嘘嘘……没事的。」注意到对方太过兴奋,白子忍不住停下来安抚对方。他学着黑莓安慰孩子的样子抚摸着对方的脸庞。 「嘘……没事没事。一切都会没事的。」 「唔唔唔……公主、公主。」虹因为鼻血的关係而口齿不清,他想自己有些眷恋对方的唇,因此凑了上去笨拙的亲吻对方。 「……不是公主。」白子接受完虹的吻后闷闷地说:「叫我的名字。」 「……白子?」 啾。 「……再叫一次。」 「白子……」 黑莓有些担心。 她独自一人待在原地,小小的火堆就像是在表达她的不安,看上去忽明忽灭。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就该先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树枝了。黑莓一边想,一边撕下尸体身上的布料丢入火中。 她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追上白子。毕竟当时的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模样,作为相处时间最长的同伴,黑莓认为自己应该要安慰他的。 但是自己该怎么安慰对方呢?说你不需要理会木英他们说的话? 想起木英说到朗风时疯狂的眼神与白子那迷惘的表情,黑莓就感到难过。不只是她,朗风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太过重要了,重要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这样其实是不对的,如果大家没有这么执着于朗风,或许木英夺权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白子也不会为了扮演朗风而约束自己。 身为待在对方身边最久的人,她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对朗风的仰慕或是任何特殊的爱恋之情,而将早已离开的人强加在白子的身上。她明明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但是从来都没有做到。 黑莓陷入愧疚的漩涡中,但她感伤没多久,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发现果然是白子与虹回来了,女子情不自禁的衝过去拥抱了两人。她感觉自己从没这么放心过,嘴中忍不住叨念:「太好了……你们两个人都没事……」 白子被黑莓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知道对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后,暖意瞬间鑽入了心底。他回抱了对方,对女子依然留在原地没有离去表达感激。 漫长的拥抱让三人陷入低谷的心重新温暖了起来。他们终于结束了这份拥抱,黑莓对自己的衝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时也注意到了还陷在恍惚中的虹。 「他没事吧?」女子有些担心对方的状况,但白子对此只是露出了淡淡的、宠溺的微笑。黑莓还没搞懂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甚么,虹便因为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而再度流下了鼻血。这让黑莓的疑惑瞬间拋到九霄云外,慌张地寻找止血的东西。 「你不可以让血一直流啊!」女子抱怨着,撕下一块布递给对方。等到她手忙脚乱地帮虹止完血后,原本瀰漫在三人之间的尷尬也烟消云散。 他们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再啟程去追木英一行人。白子要虹去休息,流自己与黑莓守夜就够了,因为虹是重要战力,他希望对方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既然白子都这么说了,虹当然是不可能说不的。毕竟下午的时候遭遇了突袭,刚刚还跟白子做了激烈运动,就连虹自己都认为自己该休息一下。 他很快的就蜷曲在地上进入了梦乡,留下白子与黑莓两人盯着小小的火堆发呆。 良久,一直盯着火焰的黑莓突然说话了:「……白子。」 「……」白子大概知道对方想说甚么。他知道黑莓对朗风的感觉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也知道朗风是如何去教导自己好让自己活下去。他能理解黑莓、应该说所有人中,他最能理解黑莓为何如此希望自己身上是存有朗风的影子。 白子发现他之所以愿意去扮演朗风,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黑莓,因为对方一直对他很好。黑莓照顾他、保护他,甚至是所有人都离他远去的现在也依旧愿意站在他这里,这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彷彿他们是有血缘关係的亲人。是她与朗风接纳了无依无靠的自己,因此白子愿意为了她去强迫自己成为朗风。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大概会继续扮演朗风的角色吧。 因为朗风是最完美的,扮演他对任何人都好,而且这也不是甚么坏事。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他们只是缅怀过去、陷入记忆中的美好。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们必须前进。黑莓失望的表情是白子唯一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的时候,但他依旧决定切断自己与朗风的连结。 他爱黑莓,但不想再扮演朗风了。 「我很抱歉。」白子说:「我无法成为朗风……」 「……我知道。」黑莓本来是想先道歉的,却被对方抢走了先机。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老实说这样才是对的。我一直都告诉自己:『你不是朗风、朗风有他的做法、你也应该有你的做法。』,但依旧时不时的用朗风来控制你……我才是加害者的一方,真该道歉的是我。白子,我很抱歉。」 白子对黑莓的道歉感到讶异,他想说自己从没怪过黑莓,虽然有时会感到痛苦,但是他是真的愿意为了黑莓扮演朗风的。白子有点想解释,但想到这其实就是黑莓对他不愿扮演朗风这件事的回答后,白子最后选择向对方说:「没关係。」 没关係。 白子在心里咀嚼了自己的回答,发现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 他不确定是因为情绪已经发洩完了、还是因为他与黑莓互相坦白了彼此的想法。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发现心情轻松多了。 白子忍不住安慰对方:「那个时候就连我也无法接受朗风的死,或许我浅意识也觉得如果我代替了朗风,他就依然活着。」 眼前的火焰尽责的燃烧着,黑莓久违的想起了自己所爱着的那名男子最后的面貌。朗风的脸安详的就好像只是睡着一样,只是永远不会在醒来。 以不知道明天究竟活不活得下来的他们来说,那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虽然想起对方时依旧令人难受,但黑莓认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朗风死去时的悲伤了。她想:总有一天,这份伤痛一定会结上小小的痂。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也稍微有点进步了呢? 想到这里,黑莓不禁眼眶泛泪。她说:「那个时候有把朗风埋起来,真是太好了。」 「……是的。」白子感觉女子朝自己更靠近了一点,就像是再汲取温暖与安慰一样。 他回想起朗风死去时沉稳的脸,然后想到那些来不及埋葬而遗留在原地的尸体,便也跟着同意了黑莓的话。 「我们有将他埋起来,真是太好了。」 第八章 真相 「如果遇到他们该怎么办?」 在准备好赶路的隔天,黑莓有些担心的问。 对于将朗风神格化的木英等人来说,无法保护好眾人的白子成了他们捨弃的存在。明明曾经相处了这么久,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一想到再度碰面时该是多么尷尬,黑莓就胃痛了起来。 面对黑莓的问题,白子陷入了沉默。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做,只知道不能一直停在这里等到答案出现。 「……总是会有办法的。」白子安慰黑莓,「就像你说的,既然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他们总不可能把我们杀了吧。」 「……」黑莓沉默了。她不确定白子这么说是不是想缓和这份凝重,感觉自己更担心了。 然而就跟白子说得一样,他们不可能一直停在这里直到想到好方法。 女子最后叹了一口气,消极的同意白子的话:「你说得没错,走吧。」 白子算了一下,从他们这里到实验室的路程大约还要整整半天。如果说木英等人昨天没有休息的话,那么他们大概已经到了。 跟着木英一起走的人大多都不喜欢实验室,白子有点担心他们会在木英的带领下做出过激的行为。尤其是刺鼠,讲难听点他在发疯的时候跟虹不分上下。可以的话,白子希望能尽早抵达实验室,这样或许还能阻止最糟的状况发生…… 「虹,你有甚么好办法吗?」白子毫不犹豫的问了站在身边的男子。在经过昨夜发生的事后,白子已经不再警戒,反而想更加亲近对方了。 毕竟有甚么事比做爱还更坦诚相见的呢?他看着虹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觉得对方这样傻傻的模样可爱极了。 「很简单啊。」虹很快的想到了方法。 「我揹着你们跑如何?」 「啊?」 黑莓以为虹只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对方抓起了她与白子便开始衝刺。 对方脚下的推进器发出了高速运转的引擎声。虹又跑又跳,速度快得让黑莓惊讶,彷彿他背着的不是两个成年人,而是随便捡来的两块布。 风从他们的发间鑽入又鑽出,她与白子从没感受到风压在身上的衝击力,也没体验过急速前进的压迫感。为了减缓风阻,黑莓与白子尽量将身子压低。 黑发女子因为惊讶而忍不住兴奋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啊──」 风将声音吹得破破烂烂,虹似乎没有听见她的疑问,只是对她用同样千疮百孔的声音说:「你看──已经看到实验室了!」 黑莓好一阵子才知道虹在说甚么。她往远处看去,果然见到了曾是他们噩梦的白色建筑物。 过去的种种从记忆中甦醒,令黑莓打了一个冷颤。原本的兴奋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抗拒与厌恶。一旁的白子注意到了对方的难受而轻轻的搭了肩,想试着安抚女子的情绪。这或多或少的让黑莓好受了一些,她反握住白子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就跟虹所保证的一样,他们很快的就来到了实验室的附近。原本要花半天的时间,没想到居然几个小时就能到达,白子终于明白之前虹为何能在短时间内追上他们了。 三人依旧和实验室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就算突然发生了甚么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白子稍微的打量了一下实验室外观,虽然是白色的建筑但却有些阴暗。他忍不住猜想:实验室或许不太在乎这件事。毕竟在这种环境中,建筑的外表并不怎么重要。白子远远的检查了一下入口处,发现大门沮丧的半开着,这令他感觉有些奇怪。 虽然想也知道不可能,但白子还是问了身旁的虹:「……实验室的门会像这样开了不关吗?」 虹意料中的摇了摇头。他早已换上平时战斗时那冷静的表情,紧紧地盯着半掩的大门,彷彿只要有甚么动静他就会衝上前去。 见到虹这副模样,白子也跟着紧张起来了。他再次检查了一下,闻到从实验室里头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糟了。」白子猜想木英他们早就已经抵达了,或许已经展开杀戮了也说不一定。他与黑莓交换一眼,决定直接闯进去。 虹自告奋勇地打前锋,毕竟他是三人中最熟悉实验室的人。两人紧跟在对方身后推开了大门,虹对他们现在在做的事理解为秘密任务,因此他并不打算走寻常路。 虹穿过空无一人的中庭,但却没朝建筑的大门走去。他带着白子与黑莓走向侧边的一扇小门,然后以特殊的方式打开。 「这个通道是军队的人回来时会使用的,」虹招了招手要白子两人跟上,他走在前头一边说:「这里直通浴室,这样他们如果身体脏了就可以先洗澡。而且跟大门比起来,这里应该离公主你们想找的控制器比较近。」 毕竟不确定木英等人是不是真的在实验室里,三人只是将连接走廊的门打开一个小缝偷看。 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甚至没有任何的血跡。但是白子却依旧闻到了血腥味,这同时也是他还未放下戒心的原因。 他将自己闻到血腥的事情告诉另外两人。三人讨论了一下,虽然黑莓担心这么做可能使他们陷入危险,但出于良心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他们沿着味道前进。这次是由感官敏锐的白子打头阵,毕竟也只有他闻到了血腥味。 没走几步,白子就看到了极为残酷的画面。 实验室的人们倒卧在血泊之中。他们身上的白袍被染上鲜血,开出了腥红的花。过多的血液匯聚成小河,蜿蜒地流到了白子的脚下。白子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抹上血液的鞋底在地板上拓出浓稠的鞋色印记,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罪恶的证明。 这里正是血腥味的源头。 多么的残忍、多么的残酷。 为了逃离实验室、为了逃出墙而杀死阻碍自身道路的敌人,彷彿除了杀戮这条道路外就没有别的方法。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白子不禁思考:实验室究竟做了甚么该被这么对待的事?而一心想逃出墙内的他们又是有甚么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只因为他们被关了那么多年?还是因为他们被做了甚么实验? 他心里第一次出现这些问题,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根本没人想去了解。因为所有人都被仇恨与厌恶蒙蔽了思考,他们只想逃、只想杀死对方、只想要永不相见。 讽刺的是,这些都是在白子离开领队位子时才发现的。若他现在依旧是朗风的代替品,那他同样也会选择杀死实验室的人们。因为他太了解朗风的选择了,就跟木英一样。 白子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扶起离他最近的一名男子,对方的温度正伴随着他外流的血液逐渐消失。男子早已没了气息,微张的嘴中似乎还塞着来不及吐出的疑问与害怕。那混浊的眼神让白子难受,他忍不住闭上对方的眼睛。 「白子……」 「──你们为甚么在这里?」 黑莓的安慰被打断,发出质问的是突然出现在廊上的前同伴们。 面对曾一同前进的他们,白子等人的反应就像是被灯光照到的夜间生物般惊恐而不知所措。 双方僵持,其中一名男子见到白子扶着实验室人员的尸体,忍不住嗤了一声。 「你是在为实验室的人感伤吗?」他问,觉得对敌人抱持怜悯的白子很可笑。 「你该不会忘记他们曾经对我们做过的事了吧?」 「我没忘。」白子将尸体放下后站起身,他只是不解杀戮的意义。 「但是我不认为他们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杀死他们究竟有甚么意义?你们是为了復仇?还是只是因为他是实验室的人所以才杀?」 「你现在是在帮他们说话吗?」另一名女人接话,她的质疑挑起了同伴们的敌对心。他们敌视着白子等人,想起了昨天才刚发生过了悲剧。 「啊啊,说得也是,毕竟你还让两个实验室的人加入我们。嘴上说得这么好听,实际上你早就已经加入他们那里了对吧?亏朗风还这么相信你,你辜负了我们所有人的信任还好意思出现在我们面前说这样做是不对的?别开玩笑了你这个背叛者!我的丈夫死掉了,而这都是你的错!」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你做了错误的决定,我们的家人就不会死了!」 「你已经不是我们的领队了!少在那边对我们的行为指手画脚!因为你根本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话!像你这种连敌人都能当同伴的人,没有人会想听你说甚么!」 这些激烈的言语令白子感到难过,昨夜的那份愧疚再次掳获了他的心。 他想:他们说的都是事实。若今天他做了另一种选择,例如当时找到儿久时就将他带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纵使他现在万分后悔,却也无法挽回任何人。白子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愤怒是合理的,所以低下头真心的说:「我很抱歉。」 然而面对白子的道歉,眾人怒气却是更加高涨。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道歉有甚么用啊!?」 「你以为我们会接受吗!?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那从一开始就不该让芭生离开啊!」 「嘴上说着抱歉,结果还在同情实验室的敌人?你的脑子没问题吧?你真的是朗风教出来的吗?选你当我们的领队真是我们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了!」 「你们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听见眾人将所有错都推给白子让黑莓忍不住跳出来为对方说话:「说得好像白子欠了你们甚么似的!明明就是你们甚么事都要靠朗风来做!」 「朗风是我们的领袖,他本来就该对所有的一切负责!白子既然成为朗风的继承者,那就该跟朗风一样才对!他本来就该保护好我们所有人!」 「别开玩笑了!白子也好朗风也好,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跟你我一样,既不像虹一样厉害也不像怪物一样有顽强的生命力!他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保护到!?少在那里自我催眠了!如果每次的战斗你们都能更加认真,亲人死亡这件事才是真的不会发生!朗风甚至不会死!你们说这一切都是白子的错?这明明就是我们所有人都该检讨的错误!」 「甚么叫做我们该检讨错误!?我们可是死去了重要的人欸!?我们才是受害者吧?结果现在还叫我们自己检讨?黑莓,你就跟会对敌人產生同情的白子一样噁心!这也正是你当初会同意让白子把实验室的女人跟你们身边的红发怪物带回团队中的原因吧!?」 双方互不相让的抓着自己的观点你来我往,一开始开口的女人终于受不了的大喊:「不用再跟他们废话了!反正听他们的意思就是他们决定站在实验室那边!他们就是叛徒!直接把他们杀掉算了!」 她一边说着,举起手真的就开出了一枪。原本站在白子身边的虹反应极快的挡下了子弹后衝了出去,手上的刀刃弹出后直接刺进那名女子的咽喉中。 行云流水的动作令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看着虹抽回刀子,直到女人的血从洞中喷涌出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甚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发出了惨叫,虹的举动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眾人直接认定白子与黑莓就是敌人,毕竟能够毫不在乎的让原本的同伴被杀死,这些就表明了两人的态度。 若是不做点甚么的话下一个死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先出手攻击的是己方的女人,早已习惯排除异己的眾人纷纷拿起武器朝三人挥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如果不杀死他们,危险的就是我们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前同伴们,白子与黑莓决定直接逃走。 可以的话他们一点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他们没想到女人居然会直接动手,并且虹的攻击速度居然快到白子根本来不及喊住手。 「虹!快跑!」白子对站在尸体旁的虹大喊,拉回了对方的注意。白子的话语是绝对的,纵使虹有多么想要直接将他们杀死,却也还是转过身跟着白子一起往反方向逃离。 眾人利用从敌人身上搜刮而来枪枝进行攻击,但全都被虹挡下来了。双方一前一后的追赶着,白子发现再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他们可不能浪费所有的时间都在这玩追逐战。最好的方法就是兵分两路,由一方去吸引注意,另一方找控制器。 「虹!我需要你帮我们引开他们!」 对于白子的请求,虹想都没想的答应了下来。他替两人指出了通往控制室的道路后就想往反方向跑,但是被白子喊停了脚步。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杀人好吗?」白子知道自己的要求根本是强人所难,但好歹也是曾经相处过的同伴,除非陷入危机,他依旧不希望虹随便就杀死他们。 感觉自己只是在利用虹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个性,白子有些补偿心态的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拜託你了,虹。」 虹被白子的吻迷的晕头转向,他狂喜的点了点头后便朝着反方向离去。 确定所有人都被虹吸引过去后,白子才带着黑莓往控制室的方向前进。 黑莓没想过两人居然会有这样的关係,她一时间转不过来,只能脑袋放空的跟着白子前进。一直到来到控制室门口,女子才接受刚刚见到的爆炸性资讯。虽然好像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转念一想两人如果是真的喜欢上对方,那好像也没甚么不好。她直觉昨天晚上或许发生甚么事,却又觉得现在不是问这种事的好时机,便暗自决定等到他们将门打开后一定要找时间问个清楚。 两人的脚步停在尽头的一扇门面前。黑莓将方才的胡思乱想都拋到了脑后,转而抽出身上的刀子。她与白子分别检查了左右两边的门,确定门锁已经坏掉之后直接将门打开。 虽然不太懂桌子上大小不一的按钮是甚么东西,但白子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这个房间的确是他们在找的控制室。 「木英。」 木英与刺鼠就站在里头。 刺鼠正处理着尸体,他见到两人出现在门口时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刀子掉到了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这声音让原本专注在眼前还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的木英回过头,见到来者为白子与黑莓时冷淡地笑了一声,算是跟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来做甚么?」他不太在乎的问。 白子对他冷漠的语气感到退缩,但很快的就被对方手中还抓着的女子吸引了注意。 还流着鼻血的女人微弱的反抗着。她看着白子的眼神彷彿是在哀求,嘴一开一闔的却吐不出求救,只能将微弱的气呼出。 「快放开她!」看着对方悲惨的模样,白子将手上的武器对准了木英并要求道:「别做这种事了,木英。你根本没必要杀死她的不是吗?」 「是这样吗?」白子的话令木英感到好笑,他说:「你被洗脑的很严重啊。是因为跟那两个实验室的傢伙走太近的关係吗?看看你,你现在正为了一个与你无关的女人──还是我们的敌人而愤怒。你想用你手上的武器攻击我吗?」 「白子,你仔细的想一下朗风是怎么教你的好吗?我都快看不过去了。实验室的人就是敌人,这难道还需要我替你复习?还是你忘记了我们的目标是甚么?」 「我没有忘。」白子说:「我们要逃出去,所以我们需要回到实验室拿控制器打开门,但是我们的目标中可没有包含杀人!」 「错!这两件事是息息相关的!」木英打断了白子的话,他一脸不耐烦,觉得白子是理解力差劲的笨蛋。 「你的善良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难道说因为那个红发的怪物对你唯命是从、那个褐发的女人救过你,你就是非不分了吗?你仔细的想一下实验室对我们做过甚么好吗?白子。他监禁我们、追捕我们、在我们身上做实验!你们进来时没去瞧瞧那些连土都没盖上去的坑洞吗?你们没看到他们有间房里都是泡在罐子里的器官吗?你有找到我们被抓走的同伴吗?我不知道实验室做了甚么,但是他们肯定做了甚么!我们现在回来这里拿控制器可不是像过去一样到了一个新的城市后进去翻箱倒柜就好了,我们是回到这个随时对我们都有危险的实验室欸!?如果我们不先杀了他们,难道我们要两手一摊让他们把我们全部都抓起来吗?」 木英的话令白子说不出任何的反驳。 他说的都没错。他们是跟着虹从捷径走进来的,所以当然没见到木英他们说的那些东西。白子将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他只是觉得任何事情都还有转圜的馀地,所以才不希望对方痛下杀手。 然而事实是:如果不先下手,他们连活下去的可能都是未知的。 理想很美好,但是现实却如此刺骨。白子原本举着的武器因为动摇而缓缓地放下,他找不到反对对方的理由,只能沉默。 他的目光移动被木英抓着的那名女子身上。对方的反抗是多么的无力,那双纤弱的手根本移不开脖子上的箝制。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白子从中感觉到了对方的恐惧。 他想起了费黄。那个保护了儿久,保护了孩子,就算说了讨厌他们甚至厌恶着自己,却依旧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木英说的没错。实验室的人抓捕他们、监禁他们,可能还在他们身上做了甚么不可告人的实验。但是其中是不是有会有像费黄这样,不愿意伤害异己、甚至是愿意牺牲自己生命去保护他人的人呢? 「所以要将所有人都杀死吗?」白子不禁提出了疑问:「费黄在被我们俘虏的期间受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对待,但是就算这样她依旧没有伤害过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从没在我们弱势的时候对我们痛下毒手,这些难道不能证明实验室中也有好人吗?既然这样为甚么要将所有人都杀死?只因为他不是我们的伙伴?那是不是哪天你觉得已经不是同伴的我对你有了威胁,你一样要把我杀死?」 「我不是想要包庇实验室的人,我只是不懂……朗风对我说人命是珍贵的,所以他才会拼命的去守护任何人。如果说你崇拜朗风,那应该也知道他是多么重视生命才对。但是你却轻易的就杀死了这么多人……实验室的人的生命就不值得重视吗?」 「如果是这样,那你跟将我们当成物品的实验室有甚么区别呢?」 「你居然把我们跟实验室的人相比!?」听见白子的质问,第一个暴怒的人是刺鼠。他因为这份侮辱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黑莓注意到他又开始啃起自己的指甲了。 「别开玩笑了,我跟他们才不一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群体!木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我们不杀了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反咬我们一口!?实验室的人都不安好心,他们每个人都在打我们的主意,所以为了自保我们才杀死他们的!但是你却、你却把我们跟实验室的人相比……啊啊……你果然疯掉了……都是因为那个加入我们的女人的错……白子已经被那个女人洗脑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杀死她的!」 「少自以为是了!」黑莓立刻反驳:「不管是费黄也好、朗风也好,不要把一切都推给其他人!说甚么为了这个群体,你们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慾而做出这种事吧!口口声声说如果是朗风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我告诉你!朗风虽然执着于做正确的事,但是他也会知道这样贸然衝进来杀死所有人的计画是不对的!木英!你跟白子相比一点也不像朗风!你才是那个拙劣的模仿者!」 「你说甚么──」刺鼠还想说些甚么,但是木英制止了他。 这名纺绿色眼睛的男子沉默的看着白子与黑莓若有所思。 他回忆起和眾人一起逃出去、一起度过各式各样的难关,最后建立起深厚的情谊。深爱的妹妹被实验室的人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了,是朗风他们抚慰了他孤独而脆弱的心,所以他十分珍惜这份既是家人又是同伴的牵绊。 然后他想到了桃新。 那个桃色瞳仁的女孩子在被他救起后就一直黏着他,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对方又吵又烦,但是同时也抚平了他失去妹妹的痛苦。 木英曾经想过若是他们能成功的逃出去,就要和桃新两个人一起过着平静而安稳的生活,然而这些在桃新死后都成了不可能做到的事。 如果不是实验室,妹妹就不会死去,他们也不需要费尽千辛万苦的逃亡。 如果不用逃亡,他们就不会遇上军队。 如果没有遇到军队,费黄跟虹就不会加入他们。 如果费黄跟虹没有加入,芭生就不会离开,当然也就不会因为飢寒交加而去吃下怪物的肉,那么他们就不会遇上变异的芭生,桃新也就不会死了。 木英并不想怪在白子身上,但如果不是他的决定,后面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木英的内心充满憎恨,妹妹死了、朗风死了、桃新死了,那么多同伴死掉了,而白子却还希望他们宽恕实验室的人。 凭甚么? 「……吵死了,随便你怎么说。」木英开口:「既然你想站在实验室那里,那你也去死好了。」 他开枪打死了抓在手中的女人后,紧接着对白子等人也开了一枪。 虽然早就料到木英会攻击他们,白子依旧闪避不及。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向后飞去,击响了一触即发的战斗。 黑莓很快的就被刺鼠牵制住。毫无顾忌的木英便将所有目标放在白子身上,他取出腰间的刀往对方身上招呼,却被白子躲过了。 「别这样!木英,我不想跟你打!」 面对白子的劝说,木英并不领情。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挥舞着手中的刀子,逼的白子也只能抽出武器抵挡对方的攻击。 枪与刀碰撞的瞬间擦出了火花。白子试着与对方拉开距离,然而木英手上的枪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没办法,白子只能想办法去压制木英好结束这场对他来说过于荒谬的战斗。 但面对抱着杀死对方决心的木英,白子的攻击都显得太过软弱,别说是阻止对方,光是抵抗都显得吃力。 在这一攻一守之下,白子也渐渐感到不耐烦了。他在木英一个大动作挥刀后找到了机会直扑对方的腰部,接着将对方往身后的控制板上撞去,希望能藉此弄晕他。然而木英也不是省油的灯,对方很快的就稳住了身体,并藉由这份衝力翻过白子,如法炮製的将他摔在佈满控制钮的仪版上。 两人扭打在一块,谁也不肯放开谁,彷彿只要一个松手,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就在这么关键的瞬间,控制板上的萤幕却突然亮了起来。 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突然闪起的蓝光让四个人纷纷停下攻击,转而戒备起萤幕上出现的老人。他们以为这是实验室的人躲在萤幕后面窥视,刺鼠甚至大声的问对方是谁。但是老人并没有回答他,毕竟那只是一段影像。 面对紧张的他们,萤幕中的老人却只是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调整好最舒服的坐姿,开口说着早已录製好的话语:「我是这栋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对于发现这份影像的人,在此先说声问候。这份纪录是为了让未来的人能够了解这段歷史而存在的,因此我将无所保留地说出知道的一切。」 「……甚么?」有谁发出了疑问,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接着老人就自顾自地讲起来了,完全不在乎四人有没有听的意愿。眾人面面相覷,不管怎么问话对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没办法,他们只能选择聆听。 从老人的话中白子等人得知原本的世界并不如现在这么绝望,而是和平的令人讶异。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全都要从人们发现了一隻从地底跑出来的怪物开始。 原本就受了伤的怪物很快就被附近的人们杀死并送到实验室中进行研究,结果却发现这东西并不属于任何已知物种,同时还极具感染性。一旦被弄伤就会因为怪物本身所带的毒而缓慢死去,接着被同化成感染他人的一环。 成为第一批感染者的便是那些最先发现怪物的人们,研究人员用尽各种方法却依旧无法将被感染的人復原,最后只能将他们全数杀死。 为了不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政府组织了一支军队进入怪物的发现地想要在事情还能控制时将一切解决掉。可事与愿违,怪物的数量比想像中的还多,直到军队全灭的坏消息传到地上后人们才发现:那时看到的怪物不过只是庞大群体中的其中一隻。 为了控制怪物与感染源,政府决定牺牲一整个城市的人民。他们选择用一座坚固的墙从天空到地底的将城市隔离起来,只依靠从外界送来的物资来维持人民的生计。不过这个方法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被迫宣告无效,因为不只其他地区陆续出现怪物的踪跡,人群中甚至出现了无徵兆的感染者。实验室找不到任何原因,只能推测在第一隻怪物出现后便使空气中带上了感染的病菌。 之后又过了好几年,军队终于将感染较为显着的人全数清除。但考虑到怪物还是会不定时的从地底冒出来,身为墙内最高领导者的老人决定将剩下的人民全部集中到实验室中进行保护。 「当然还有另一个理由,这也是最重要、也是我们极力去隐藏的原因……那便是镇上的人都已经被感染的这件事。」老人说:「因为是无症状所以根本看不出来,考虑到一旦说出实情会造成恐慌,因此选择了隐瞒。然而人们无法理解我们的做法,他们的不谅解在时间与世代轮替的影响下使怨恨越演越烈……这份后果,我想大概会在某一天爆发吧。毕竟不管说的在怎么好听,我们的确是将他们监禁了起来,甚至在一些人身上做了实验,他们会怨恨我也是应该的。但就算这样,只要能让大部分的人活下去……我想不管给我多少次重来的机会,我依旧会选择这么做。」 「你骗人!!」听到这里,木英终于忍不住大喊:「别开玩笑了!这种事……这怎么可能!!这全都是你编出来的!!」 这些全部都是谎言! 这份怒吼不只是木英,同时也是在场其他人的心声。他们多希望自己能更加有底气的反驳老人的话语,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所诉说的真相颠覆了他们一直都相信着的「事实」:实验室是邪恶的、他们必须要逃出墙内才能获得自由……这些他们曾经相信的东西此刻却被揭露是虚假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 黑莓止不住地颤抖着,这是多么的绝望啊! 他们的行动自始自终都没有意义,因为外面与墙内一样充满绝望。他们的理想与希望是浪花上的泡沫、是被风扬起的尘土,是打着自由名义的无知。 更令人感到疯狂的,是他们的体内居然早已埋下了怪物的因子。他们早就已经被感染了,只是从来没有发作。也就是说,当他们再次被怪物咬伤时并不是因为感染而產生变异,而是体内的因子被诱发而变异。 想到自己居然与痛恨的怪物有所关连,黑莓几乎要乾呕了。 面对几近崩溃的眾人,这份的记录档却还没结束。影片中的老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诉说他们在经过了这多年的实验与搜索后,所得到的重大发现。 那是被老人称为「星虹乐园」的事件。 终章 腥红乐园 星虹乐园。 听见这个名称,白子心里立刻浮现出了虹带他进入的那个废墟。 他记得一旁的废弃招牌上的确写了甚么乐园的字样。想起在地底见到的东西,他忍不住嚥了嚥口水。难道对方要说的是这件事吗? 虹究竟是谁,这些谜题终于要在此解开了? 他等待着,萤幕上的人终于开口:「我们发现了怪物的巢穴。」 老人说,怪物潜藏在游乐园已坍塌的地下道中。 那的确是个隐密的地方,因为没有人会怀疑这里。实验室很快的组织了一支军队打算直接攻击母体一劳永逸,却发现母体早就已经死亡。 她肚子上的大洞是致命伤。那彷彿是有谁从里头破坏,最后硬生生将肚皮撕裂,只为了早点见到外面的世界。意识到母体可能生下了「甚么」,军队不敢怠慢的仔细搜索着洞穴,最后在角落发现了两名倖存者。由于不确定两人究竟在里头待了多久,他们决定立刻回实验室并马上检查两人身上的伤口。 倖存者a的双臂都被吃掉了,并且精神方面遭到了无法修復的严重破坏。他对倖存者b有着绝对的服从与讨好行为,甚至到了过分迷恋的状况。只要有人想要对倖存者b不利,就会表现出极高的敌意。 倖存者b则是相反。他的身上没甚么伤口,精神方面也是接近正常,然而行为却像是刚出生的幼儿,除了实验人员说话时会看着对方外就没甚么大反应。 老人说,倖存者a是人类。他是不小心掉进去,然后被吃掉双臂的倒楣的孩子。他们对无法早点发现他并救出他这件事感到抱歉,只能尽全力的去教导他、治疗他。 他们为他取名为虹。 「虹是人类!?」白子与黑莓互相交换了惊讶的眼神。根据虹当时在游乐园时的表现,白子一直以为他才是跟怪物有关的那个人。若是实验室的人没有说谎,那么与怪物有关联的人大概就是倖存者b了。 白子的心脏蹦蹦跳,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倖存者a对倖存者b抱有过分迷恋……如果说倖存者a就是虹的话……那么、那么,倖存者b就将会是── 「倖存者b才是那个撕咬开母体而诞生的怪物之王。他拟态成人类的模样、模仿人类的行为,但依旧改变不了他是怪物的事实。考虑到母体能够控制怪物,我们推测倖存者b大概也能做到相同的事。但由于不清楚是否连被感染的人类也能控制,我们决定先将他监禁起来等待日后研究。」 「正在阅读这份影像的人,我不清楚当你们发现这份纪录时,倖存者b是否还活着。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我要在此提醒所有人:倖存者b并不是人类,而是怪物。他的外表就像是缺乏黑色素的人类,因此我们为他取名为──」 「白子。」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看着呆站在原地的白子。木英甚至将早已放下的枪枝举起,彷彿他只要有任何动作就会直接射击。 「这是怎么回事!」他失控的咆哮着,「你居然……你和我们生活了这么久,结果现在却跟我说你不是人类!?你、你……是不是那些怪物、是不是那些怪物都是你叫过来的!?」 面对木英的质问,白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残酷的事实过于衝击,他根本无法冷静,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冰窖中般地颤抖,想要组织语言却怎么样也做不到。 他看向黑莓,一直信赖着自己的女子此刻却露出了惊惧的目光。 白子绝望了。 他想说自己不是怪物是人类,他想证明自己与他们并没有甚么不同,他与他们一样痛恨怪物而且能去爱人。 他是人类。白子想:他是人类,他肯定是人类。因为……他一点也不像怪物,所以他肯定是人类的。 他肯定是人类啊! 白子想要嘶吼、想要不管不顾的大喊着要他们相信自己。 他的脑中有许多想说的话,然而那些解释都与混乱的感情搅和一块,反而令白子一句也说不出口。 「不是的。我、我不是……」最后他所能吐出的竟只有零碎的隻字片语。白子伸出手期望能触碰到对方,但这份行为却刺激到了神经以无比脆弱的木英。 纺绿色眼睛的男人情绪激动地大喊着:「你不准动!」,一边开枪打穿了白子的右腿。 看着白子因突然的攻击而倒地,男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刚才与自己缠斗所受的伤都不见了。刚刚老人的话还回盪在他的脑中,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是见到对方那怪物般的恢復力,木英也开始相信白子是怪物这件事。 他们将白子当成了人类、当成了伙伴,结果最后却说这傢伙是怪物?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木英忍不住想: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木英觉得很荒谬,觉得这一切都混乱的要发狂了。 如果他是怪物,那他们应该要一早就发现这件事才对。怎么会是现在、怎么会是在一切好不容易都要结束的现在才知道白子的真实身分呢? 他想到了朗风,那个他崇拜的、他景仰的男人,同时也是第一个接纳白子的人。他训练白子、教导白子,让白子成为他的继承者。朗风只做正确的事,所以朗风必须是绝对正确的。 如果他是绝对正确的,那他当初应该要杀掉白子才对。但是事情却不是这样的,朗风非常的、非常的在乎白子,就像是有血缘一般的在乎。 为甚么?这不就是代表朗风是不对的吗? 如果朗风是不对的,那不就代表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是错误的吗? 「不对。」木英在脑中不断的反覆辩证,最后终于得出了答案。他露出了崩溃的笑容:「朗风是正确的。不正确的是我们才对,所以只要把你们都杀掉就好了。」 语毕,他又朝白子开了一枪。 这次子弹在右肩上开出了一朵血花,白子忍不住痛得大喊。这份哀号在木英的耳中听起来格外刺耳,他想:身为怪物怎么有资格学人类大叫呢? 他开枪打穿白子摀住伤口的手,打算先将对方给杀死后再解决剩下的人。 意识到木英已经疯掉了,白子便想在对方将注意力都放自己身上时要其他两人快跑。 他用眼神示意黑莓与刺鼠快离开这里。刺鼠最先反应过来,他手脚并用又爬又跑的衝出了混乱的房间。黑莓却还呆站在原地,白子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没从震惊中恢復,但是若继续待在这里就危险了! 木英那再度传来压下击槌的声音。意识到再不走就没时间了,白子忍不住大喊:「黑莓!快走!」 与他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子弹射出的衝击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而是打在黑莓的胸口上。 白子无法理解为甚么对方要为自己挡下这一发子弹。他希望的是对方逃得越远越好,而不是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无力的倒卧在自己的面前。 黑莓的血濡濡地流出,很快的就浸湿了胸前的衣物。她喘着气,感觉生命正随着呼吸离去。 「为、为甚么……」 看着白子不解而悲伤的表情,黑莓同样也感到了难过。她终于理解为甚么费黄讨厌白子,却同时又愿意为对方牺牲生命的原因了。 黑莓与白子相处的时间非常非常的长,比朗风跟白子相处的时间还要长,所以自然成了最了解对方的人。 白子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愿意为了眾人的利益而成为领导者、愿意在眾人都熟睡的夜晚守着营火,他会因为自己的失职而愧疚、会因为同伴的死去而感到难受。就算成了现在这种局面,白子依旧在乎着他人。 明明身为令人憎恶的怪物,但是他的情感表现却与人类无异。这难道不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吗? 黑莓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白子明明比任何人都还要像人,但为甚么却同时又是怪物呢? 他就连一点点的救赎都不配拥有吗? 「白子,活下去……」黑莓说出了她的遗言:「你一定要活下去。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还要像人类。这是跟你一起相处这么久的我说出来的话,所以一定是值得相信的。」 「听好了,不管他们说多少次你是一名怪物……」 「我都认为你是一名人类。」 下一秒,她与白子的脑袋炸成了一朵花。 另一方面,还在与其他人你追我赶的虹也渐渐的感到不妙了。 平常他都是直接杀死猎物,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是不能动手的。不能杀死对方的感觉糟透了,因为受伤的从来都是手下留情的那个人。 经过一个转弯处,虹的左手在眾人鍥而不捨的攻击下终于报废。虽然有些婉惜,但是虹还是将它拆了下来。没用的东西放在身上只是增加负担,他将报废的手扔了出去想藉此阻碍眾人,然而却没甚么效果。 这下可一点也不好玩了。虹忍不住想,虽然实验室里到处都有能够替换的手臂,但是这也得等他处理到这群人才行。虹一边想,过一会儿却又在脑中推翻了自己的决定。 他已经跟白子约好不会对他的同伴下手,因此解决他们是不可以做的事。虹苦恼着,他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啊!究竟该怎么逃离这无限的回圈中呢? 难道要好好跟他们讲道理?可是若是他们是能沟通的话就不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了。 虹思考着,没注意到自己想的有点太认真了一点。一名男子终于逮住了机会,他对准目标后开枪,子弹直接轰进了虹的脑门中。 「欸?」虹除了自己被打中外,其他甚么也没反应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血就像潮水一般扑满了视野……接着便缓缓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着他们曾经如此惧怕的红色敌人终于被杀死,眾人无不欢欣鼓舞、兴奋的又叫又跳。人只要杀死比自己强的生物就会想要炫耀,那名打中虹的男人也不例外,他开始向崇拜他的人诉说自己是怎么找到机会开枪的。一些胆子大的人甚至跑到虹的尸体附近再补上几枪,彷彿也想过过杀死强敌的癮。 「所以我说,这傢伙根本没甚么啦!大家都红发怪物红发怪物的叫,结果呢?怪物不就被我杀死了吗──」男子还正吹嘘着,身后传来的撕裂声却令他闭上了嘴。 伴随着肉块掉落撞击地面的沉重声响,紧接着又是一道短促的切割。 那感觉轻快的就像是在哼唱,只是每一颗音符都是一份恐惧,它们直戳大脑想带出最深层的噩梦。明白这是种折磨,眾人就算在怎么不想面对也只能回头。 那些切裂声正是来自于原本站在虹身边的人,如今他们已经成了再也无法动作的肉块。 已经死去的虹正站得好好的,只有身上的弹痕与流着血的伤口证明方才的攻击不是假象。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眾人依旧明白眼前的人已经不会再像刚才一样跑给他们追了。 他们的死期早已降临。 眾人恐惧着,除了恐惧外甚么也做不到。他们盯着眼前明显不是人类的虹,下意识地在心中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好不容易从房间逃出来的刺鼠看到的便是如炼狱般的惨况。 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尸体支离破碎的散落在四周,唯一站在中央的只有那名红发怪物。 刺鼠无法控制的颤抖着,紧握着武器看着对方慢慢的朝他转来。虹全身都淋满了血液,刺鼠从没想过人居然能流出这么多血。那些血液、那些原本是属于他的伙伴们的血液就像是一桶水直接浇在虹的身上,使虹不再只有头发是鲜红的。 这真是诡异。面对这种惊悚到不行的画面,刺鼠居然会觉得虹与画面融为一体,谱出了意外的美感。他在心中自嘲:自己该不会是吓到精神错乱了吧。 他与虹对上了目光,对方的眼中甚么都没有。 没有光、没有黑暗、没有灵魂、没有虚无……只有浑沌。 刺鼠想起了老人说过的话,他想:虹大概掉到地下的在那一天,就把真正的自己留在那里了。 到底要经歷怎么样的痛苦,才会疯成这个样子呢? 他第一次怜悯起对方,却没有死在对方手上的打算。 虹朝他衝过来的瞬间,刺鼠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想要在对方扑上来的瞬间干掉对方。不料虹的速度比他想像中的还快,眨眼间就来的了他的面前。就像是被巨石撞击的感觉,刺鼠无法控制地向后撞去,他觉得自己的内脏彷彿被一隻手全部揉捏在一起。一口血涌上喉头,他「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看着努力挣扎想要逃跑的刺鼠,虹从喉中发出了兴奋地嘶鸣。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野兽、又像是怪物,被盯上的刺鼠全身上下都竖起了危险的讯号,却被震慑的一步也动不了。 他想自己大概要死在这里了,却没想到反而是虹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气般颓然倒地。 发现对方似乎没有再爬起来的跡象,刺鼠这才敢靠近。 虹这下是彻底没有呼吸了。刺鼠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受的都是致命伤。虽然不懂为甚么受了这种伤还能爬起来反击而不是直接死去,但是对劫后重生的刺鼠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他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他是最幸运的,是最棒的!没有人比他更幸运了,信奉着正确的朗风、信奉着朗风的木英、信奉着白子的虹……这些人都不比信奉着生命的自己还要来得幸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刺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与安心刺激的不停狂笑着,他握在手上的武器此刻成就了他的权威性。 如果说在这一地的尸体中唯一活着的人就是最强的,那此刻的他便是赢家。这名接近半疯狂的男子忍不住的、一下又一下的、就像是发洩一样的用小刀戳刺着虹的尸体。 「我还活着!只有我还活着!所有人都死了……但是我还活着!哈、哈哈哈!」近乎狂颠的笑声回盪在只有尸体与死寂的设施中,刺鼠从来没这么愉悦过。 但很快的,他的那份得意就变成了不可置信。 「等、等等……为甚么……」刺鼠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憎恶,他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怎么也想不到原因。 「怎么可能……这么可能……你为甚么……这是不可能的事!这是不可能的事!你明明……我明明看到的!你应该被杀死了才对!可是、可是……」 「为甚么你还活着啊!!」 而站在他眼前的白子只能沉默以对。 被木英击中的瞬间是死掉了没错,但或许是身为怪物之王的关係,白子拥有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与生命力,不然也无法解释他为甚么能站在这里。 白子想起了芭生,与被削掉脑袋就无法復原的对方不同,白子刚刚受的伤全部都消失了,就像是一切都是一场玩笑。 他重生后第一眼看到的,除了黑莓外还有木英的尸体。从木英的动作来看大概是自杀,毕竟他是这么的相信着朗风,结果现在却告诉他一切都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会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多亏了木英的那一枪,他想起了许多曾经被遗忘的事情。 不只是自己做为怪物的事、还有第一次遇上虹的事,抑或是被实验室的人发现是怪物而被杀死的事。 那些因为第一次死亡而全部忘记的事,此刻却像新生的枝枒一般重新在脑中冒出。 白子想起越多,就令他更加了解到自己的确是个怪物没错。 多么讽刺。一直以来都爱着的同伴们是与自己不同的存在,而一直杀着的怪物才是他真实的样貌。 怎么可能呢? 白子想起木英震惊的问句,心中也不停的询问着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他为甚么会是怪物呢?这怎么可能呢? 这样不就代表他的人生都是假的吗?这不就表示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些为了他而牺牲的人呢?这不就也表示他们的死亡都是毫无意义的吗?这是多么残酷啊!他的人生是谎言、是笑话,是光鲜亮丽的假象。 他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 白子痛苦、绝望、哀号、嘶鸣,最想问怎么可能的人其实是他,但能回答他疑问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一阵噁心衝上脑门,白子难受的呕吐,将疑惑连同秽物一同难堪的摊在地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照朗风的教导,为了保有最后的人类尊严,现在的他就应该要用尽各种方法去死才对。 『我必须去死才对。』白子想着,『我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朗风的死、费黄的死、眾人的死、实验室的人们的死亡、芭生的转变、虹再也无法復原的精神状况,一想到这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关係,白子掐着脖子的手劲就越来越大,一直到喉骨都发出了发出碎裂声都没有停下来。 可是…… ──白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黑莓悲伤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白子一阵鼻酸,掐着自己的手也下意识地放开。 就算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黑莓却还是愿意相信他。 她就连最后的遗言都是对自己的鼓励,为甚么黑莓愿意为了自己付出这么多呢?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白子觉得心的部分很难受,痛得几乎要裂开了。但这次不会有人给他答案,因为所有人都死了,而死人是不会復活的。 但是他还不能死。起码他现在必须选择前进,而不是照着朗风的方式自我了断。因为依旧有人希望他活下去,还有人愿意对他说不论如何都愿意相信他是名人类。 黑莓的话给予了他救赎。既然这样,他也必须对信任他的人有所回应才对。 并且…… 回忆戛然而止。白子看着吓到语无伦次的刺鼠,心想:结束了。 这趟旅途也好、他们所有人的伙伴关係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即将结束了。 「刺鼠,离开这里吧。」白子开口,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凄凉。 「忘记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离开墙内好好的活下去吧。」 他的话就像是一道不容拒绝的命令,直直地刺入刺鼠的脑中。原本还在大呼小叫的刺鼠此刻却安静的像是哑巴一样,他楞楞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目送自己最后的同伴消失在眼前,白子这才将目光移动到虹的尸体身上。 虹也是他必须活下去的原因。 白子将对方轻轻地抱在怀中,然后呼唤:「虹,睁开眼睛吧。」 紧接着,虹就像是惊醒般地从白子的怀中弹了起来。他先是大大的吸了一口气,接着将淤积在体内的血液咳出来。 看着虹正在逐渐癒合的致命伤口,结合过去的记忆,此时的白子终于了解对方盲目的爱是从何而来,同时也了解对方的手臂是怎么不见的了。 虹曾经说过他们早就认识彼此了,现在听来一点也不假。 掉入巢穴与被吃掉的恐惧对年幼的孩子来说根本无法承受。不管怎么哭叫、不管怎么求救都不会有人发现掉入深渊的孩子,虹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下,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崩溃了。 而奇蹟却是如此的恶质,白子也正是那个时候诞生。将对方的出生、母体的死亡与被拯救的希望全部融合在一起,这是虹小小的脑袋为了不让他疯掉而做出的暗示。但是这份暗示太过于强烈了,使虹的脑子再也无法回归正常。 刚出生的白子急需食物来填饱自己的胃,他轻轻地啃蚀着虹的手表达食慾,将对方视为救世主的虹当然也是毫不犹豫的奉上。白子从没遇过心甘情愿被吃掉的生物,从母体传来的记忆中被捕食者从来都是极力反抗的,这让他对对方產生了极大的兴趣。 所以他餵了对方自己的一块肉。 见虹吃的津津有味,白子便将虹的另一隻手臂也扯了下来。两人就这么的吃着虹的手臂过活,一直到实验室的人发现了他们。 死而復生的虹笑着对他说:「又是公主救了我呢,公主果然是我的神!」白子的内心只有满满的愧疚。 虹对自己的爱并不是爱,而是极为扭曲的迷恋,是根本不该存在的、最恶劣最残酷的、错误的感情。 白子想:如果没有自己,虹是不是就能过上比现在更加正常的人生呢? 他才是那名应该被朗风发现,然后被带走的孩子。如果没有自己,虹大概就会被朗风带走,然后他们会一起逃出实验室,朗风会教导他活下去的方法,他或许会和黑莓与木英成为朋友,然后以逃离墙内为目标。 他现在所过的人生,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份虚假的人生,会不会是虹本该拥有的呢? 看着眼前死去的人类,不论是曾经是同伴的人也好、是实验室的人也好、崩溃而自杀的木英也好、安详的就像是睡去一般的朗风也好,还是一直到最后都相信着自己的黑莓也好,这些人原本都可能不会死的。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他们或许都不会死。 痛苦排山倒海朝白子压来。他绝望不已,泪水在眼眶中转啊转啊,终于在此刻流下了红色的眼泪──因为怪物是没有眼泪的,所以他们只能用血来模仿泪水。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他甚至连能哀弔的泪水都不配拥有。 这么多人死去了,而身为罪魁祸首的他却还活着,这是多么讽刺! 就算道歉了又怎样?他真能得到所有人的原谅吗? 白子泣不成声,他感觉虹小心翼翼的抱了上来试图安慰他,却只是让他哭得更惨。 纵使白子对虹说了几百万遍的对不起,虹却无法理解他的愧疚是为了什么。 虹对他的爱是假的。但是除了对方的爱,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甚么了。 白子想要赎罪、想要被原谅,想要有谁能来宽恕他的存在。 他想要爱。 仅仅只是爱而已。 如果虹的爱是真的就好了。 白子极为卑微的对着虹祈求:「……虹,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的。」 「……不要讨厌我。」 「我不会的。」 「……我想要你真心的爱上我。」 「我永远都会爱着公主的。」 泪水濡湿了虹的肩膀,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开白子。 白子忍不住再次要求:「虹,求求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白子。」 虹乖巧的回答,白子却只是哀伤的看着他。 一滴红色的泪水滑下对方的脸颊,将白子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 多么美丽的人啊。虹想着,忍不住伸出手拭去对方的泪珠。 虽然不知道白子为甚么难过,但是如果没有对方的话,他就不可能在那个可怕的洞穴中活下来,他就不可能会遇到这么多人事物,当然也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子拥抱自己所爱着的白子。 所以不管多少人说过他疯了也好、多少人拒他于千里之外、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只要他能够永远陪在白子身边,他就满足了。 虹亲了亲白子,并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像是羽毛一样温柔的表情。他收敛起了所有的疯狂,只是极为虔诚、极为小心的呼唤着他所爱着的那个人:「白子。」 「只要有白子,对我来说哪里都是乐园。」 不管是初次相遇的那个星虹乐园,还是已经被鲜血扭曲的这个腥红乐园,虹想要告诉白子:不管是哪一个,只要能与对方在一起,他都无所畏惧。 虹那稳定的心跳声着实令人心安。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白子的确是从中找到了一点点的救赎。 犹豫再三,白子最后还是回抱了对方。 两人决定离开墙内。 白子将墙上的大门打开后,与虹一起将黑莓埋在了墙的外头。白子想,这样算不算是完成了对方的心愿呢? 「门要一直开着吗?」虹问。 「就这样开着吧。」考虑到或许还有其他人会想要离开墙内,白子最后决定将控制器破坏掉。这样如果有谁想要出去,就不需要再回到实验室了。 外头的天空正下着雨。 白子与虹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气候,不由得新奇的张大了双眼。 那冰冷而无味的雨水滴落至地面,滋润了乾涸的大地,也湿润了白子的心。 他想:这些水滴是不是也能当作是某种哀悼呢? 如果自己努力的活下去,是不是总有一天就能赎清自己的罪孽? 他们两人是不是总有一天能找到真正的救赎? 他的心中浮现了许多问题,不过却很快的将疑问一扫而空。 『算了。』白子想:『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或许更危险、也或许更复杂。白子不确定自己在墙内学到的东西到外头后是否还依旧派得上用场,搞不好有很多东西都必须在学习也说不一定。 但是就像朗风说过的: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所以这些东西再学就好了。 况且…… 白子看向身旁的虹,对方正好也看向了自己。 他朝白子露出了一个傻笑,白子也回报了一个微笑给他。 虹会永远在他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要出发了。」 白子紧紧地握着虹修復好的手。虹误以为白子是对离开墙内感到紧张,因此反扣了回去。 明明只是机械做的手臂、明明应该是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部位,虹却感觉到白子温暖的温度从掌心传了过来。他不禁想:自己果然最喜欢白子了。 于是虹向白子说了声好。 接着他们便转身,踏出墙外,消失在无尽而未知的未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