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公主传》 第一章 十六公主十九岁远嫁缇罗城,成了荣安王的新一任王妃。那一年的冬初,十六公主为荣安王生下紫眸的嫡子,震惊北部四州,而在之后的三年里,又接连生下了紫眸嫡系的一子一女,惹得旁人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赫连氏家主赫连武是头一个动了歪心思的,荣安王大婚当时他坐于四部长老之后,彼时新人入堂跪拜宗族天地,长老们被请去堂上接受新人礼拜,赫连武放肆不羁地跨坐至前排,瞧见了新嫁娘攥着红绸的手指紧了又紧。一旁的荣安王适时环住了妻子的细腰,另一手覆于娇嫩的小手之上,低首隔着盖头对十六公主说着什么。 旁人皆叹荣安王温柔体贴,赫连武却勾了嘴角冷嘲不知实情的众人。他年少时混迹三教九坊,跟着个耳聋的走夫学会了唇语,方才荣安王什么体己的屁话都没说,却道:小嘴儿还夹得住玉势吗?需不需要皇叔的帮忙? 十六公主借腰后的支撑,扭胯研磨体内长出颗颗凸起的玉势,死咬着下唇攀上了高潮。荣安王自是感受到怀里人突然的僵硬,低笑着拿手按压她的腹部,“若语可得省着点力气,高潮还在后头呢!” 连拜堂成亲都淫荡地吃着玉势的女人,显然极合赫连武的意。此后经年,这一画面时不时地跃上他的心头,奈何没个发难的由头,直到荣安王吃药亏空了身子,他明白时机业已成熟。 赫连武以除贺兰氏之外的三族人丁凋零且荣安王不能再人道之由,说服本族长老与贺兰氏族长老交涉,答应每年上供赫连商船获益的一成与十六公主的行房权。 贺兰氏族内商讨了七日,第八日抬着十六公主的华撵便进了赫连武的府邸。 时岁二十九的赫连武盛装迎十六公主入府。美人着一袭水秀长裙,环佩叮当,轻薄的布料堪堪掩住饱满的胸脯,轻移莲步间上半浑圆似要呼之欲出,直叫赫连武看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十六公主近了赫连武的身,克制守礼地福身一拜,莺啼似的酥软嗓音,轻声道:“赫连家主日安。” 论辈分,赫连武该唤十六公主一声婶婶,但既然走得是金钱交易,没个依靠的十六公主断不敢肆意挑战宗族家长的权威。 “何必如此生分,当年婶婶与荣安叔的喜宴,我也是讨过一杯喜酒的。” 十六公主闻言轻勾了嘴角漾开一个浅笑,“若语不敢当。” “辈分这东西,床第间起个乐趣最最好,寻常相处,婶婶喊我一声阿武即可。”美人当前,赫连武邪念已生,伸手揽住十六公主的纤腰,凑近粉腮悄声说了上半句,随即昂头高声朝院内的家丁说去了下半句。 在场的人颔首弓背,赫连武道:“今天在场的人都给我听着,谁要敢怠慢了十六公主半分,我赫连武绝不轻饶!若是谁不信的,尽管来试试,权当给其他个不安分的打个样儿!” 众人惶恐地跪地磕头,一同道:“奴才不敢!” “下去吧。”赫连武一挥衣袖,院里的下人后退着鱼贯出了赫连武的崇武堂。 赫连武一手环抱十六公主,一手牵着她进了楼。 崇武堂处赫连府中轴线上,由前院步入是间形制寻常的会客厅堂,厅堂后头连着木质的游廊,沿长廊至底,左起第一间占地最大,为赫连武的书房;中间连右侧为卧房,屋里家具俱全,屋后围了高墙引了北州城北凤凰山上的泉水,设计成露天的温泉池。 两人穿过穿过会客厅步入游廊,十六公主好奇地望着赫连武的侧脸道:“阿武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赫连武一双带笑的眼望向十六公主,安抚道:“婶婶别急,侄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话间,两人踏进了中厅,素雅的布置令十六公主眼前一亮。一套胡桃色的沉木桌椅正对着门扉贴墙而置,左侧半面胡桃木博古架挡去窥探的视线,绕行而过后,就见临窗摆一张宽敞的卧榻,冬日晴好的时候,推窗晒太阳应是最最惬意。 莺绿色的纱帐隔着里间的卧房,挑开了向里看,江南绣工复杂的地毯铺满整个屋子,足足可睡三人的雕花大床静置于一边。 屋内的洒金兽首双耳香炉飘散出清幽的冷香,十六公主方一踏入便被这沁人的香气诱得深呼吸了数次,等掀了纱帘往内室走的时候,四肢已软得瘫斜在赫连武的怀里。 “嗯!这香有古怪。”下体泛起一阵阵地渴痒,十六公主喘着气地收缩小腹,仍止不住身体深处泛滥的花液,只是呼吸间,便打湿了贴身的绸裤。 赫连武瞧着怀里的妙人散乱了神絮,眼里凝起嗜人的情欲,他凑近了十六公主的樱唇,吐纳着呼吸问她:“怎么个古怪法?” “想……想要。”小穴叫嚣着要吃东西,十六公主瞬间迷乱了神志,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舐赫连武的薄唇,“求求你要我……嗯,好痒啊。” 赫连武哪还能忍得了,他一把撕碎了十六公主的外衫,打横抱起直走向后室。缭绕的雾气更添几分情色,他将人放入池中,心急火燎地脱了全身的衣衫,赤着胯下的庞然大物扑向十六公主。 此时十六公主已被欲火烧得失了心智,伸着莹白的手直往嫩穴里抽插。她并拢两指,抵着穴内凸起的敏感点揉弄,嫣红的小嘴儿微开,吐出勾缠撩人的哼吟。 赫连武将人罩在肌肉夯起的肩臂之下,握住青筋环绕的阳物喂向十六公主,沉着声地诱哄道:“好婶婶,侄儿喂你吃好吃的。” 十六公主美目半阖,迷醉地注视着兽化的男人,蹙眉乖顺地吃下硕大的肉棒,灵巧的小舌沿着龟头的沟壑打转,直美得赫连武低吼连连,不管不顾地在她口中抽插起来。 十六公主本就吞吃得艰涩,兜不住的口涎溢出嘴角滴落,拉出淫靡的细丝。蜜穴张合着即将到达高潮,她加重指尖的力道双腿间拍打开迅急的水花,在一次深重的摩擦过后终于引燃了欢愉的烟花。 “嘶……”就在十六公主高潮的瞬间,她紧了小嘴无意识地吞咽口中的异物,激得赫连武头皮发麻。男人忍着射精的欲望抽出欲根,大掌拨开女人纤细的手腕,扶着涨得可怖的阳物直入到底,“淫荡的东西,下面的嘴都还没解渴呢,上面的倒想着偷喝侄儿的精液了,怎么?就这么馋吗?” 十六公主攀着赫连武的肩头,眼里爽得漾起雾气,嗲着嗓音道:“好烫,好粗啊,胀死婶婶了……”她抬起上身双手勾缠住赫连武的脖颈,在赫连武耳边轻吐呼吸,“再重点,若语要吃下阿武的整个肉棒。” 赫连武偏头吻上十六公主的小嘴,舌尖蓄力撬开粉嫩的双唇,喂着她吃下自己的口水,待两人分开后便牵绊出一线银丝,“妖精,今天不填饱你的肚子别想离了我的肉棒。” “好棒……阿武的肉棒好大呀,要插坏若语了呀……嗯,好深。” 赫连武搂着十六公主调换了位置,靠着池壁将女人桎梏于胯间,手掌牢牢握住女人不盈一握的细腰上下?抛送,露在外头的肉棒才又被花穴吃进了一些,“嗯……这下头的小嘴太紧,让阿武给你操松些……”他严格地掌控着女人抛落的位置,不叫肉穴偏移了开去。 “太深了……嗯,小逼要胀死了……阿武~~阿武,嗯啊……太深了。”十六公主握着赫连武的手腕紧了又紧,后仰着脑袋止不住地哭吟娇喘,胸前的两团白嫩荡开起伏的乳波。 赫连武压下十六公主的腰肢,张嘴吞吃樱粉色的蓓蕾,牙齿控着力道咬嚼软嫩的乳头,随后虎口钳住饱乳整只送进嘴里,灵活的舌头沿着浑圆的轮廓将右乳舔了个遍,再吐出时覆着层涎水更显晶莹。 “左……呵……左边也要。”十六公主捧着左边的饱满凑近赫连武,花穴收紧叫层叠的媚肉碾揉硬挺的棒身。 赫连武狠戾了神色,“欠操的东西,我怜着你久旷才收着力道操你,不想反倒喂不饱你这淫荡的身子。”他使力禁锢十六公主所有可能的挣扎,臀腹后撤仅剩龟头卡住穴口,接着强势地破开收拢的花穴,同时将女人撞向赤红的肉棒。 十六公主当即涣散了神志,张着嘴无声地吐息。极致的酸慰与欢愉席卷而上,穴内凸起的敏感点被粗暴地摩擦,硬如卵石的龟头凶狠地撞向柔软的子宫口,势要捅开里面的小口,将外头吃不下的那段棒身也全部喂入。 “嗯啊,太深了……饶了我,阿武……要坏了,小穴要被你捅坏了……”十六公主摇晃螓首,泪水由脸颊滑落,乳尖的红果儿受了刺激颤巍巍挺立,引得人采撷嬉弄。 “孩子都生过了,这宝穴怎么操得坏?放松,让我都进去,喂饱了里面的小嘴来年才能给我生个金瞳的嫡子。”赫连武摆腰稍稍退出些,拿顶冠揉刮紧闭的娇花,待内里露开一道小缝儿又要吐水时,把握机会搡开小口,终于将整根肉棒插进十六公主贪吃的花穴里。 兴奋的龟头碾压娇嫩的子宫壁,十六公主哆嗦着冲上云端泄出丰沛的花液,“不~~嗯啊~~啊~~”她呻吟着求饶,双手撑着赫连武的肩头,推开也不是掐紧也不是。无限的酥麻快意从交合处扩散开来,十六公主被顶弄得浑身发软,浑了思绪不知今夕是何夕。 “宝贝儿,侄儿操得你爽不爽?”赫连武凝视着两人交合的下体,大开大合地顶送了几个来回,顶冠一次次撞开宫口挤压娇小的子宫,“嗯~~婶婶的小穴好嫩,咬得侄儿的肉棒都不想出来了,呵~~再捅进去些好不好?里面也想被肉棒操是不是?” “嗯啊~~不要了~~若语受不住,要被大肉棒操死了~~阿武,求求你~~啊,好棒~~” 赫连武吻住十六公主的唇,勾出女人的香舌吸到嘴里,色情地与之翻搅舔舐,下身狠重地抽捣,龙首每每捅开宫口都要揉碾宫壁,入得十六公主迷润了眼神,乖顺地咽下男人渡过来的唾液。 少了女人的曼妙呻吟,赫连武顿觉不够尽兴。他松开她的唇舌,大掌罩着丰乳,掌心抵着高热的蓓蕾画圈,肉棒紧着十六公主的敏感点逗弄,“婶婶,可还满意侄儿的表现?” “坏人~~若语的穴儿都要叫你插坏了~~哈啊,受不了了~~要去了,嗯!”十六公主生生受下赫连武几个重操,淫叫着泄出一股股粘润的花液,兜头朝着男人的欲根浇下。花穴似活了般收紧推挤,赫连武爽得低吼连连,不顾花穴的推阻没根而入,高热的囊袋撞上十六公主的耻骨发出羞人的响声。 第二章 赫连武已是强弩之末,箍着女人的腰不叫她逃开半分,只能接受他毫无保留的抽插,直到他再次将龟头喂入子宫内,才精关大开,急射出浓稠热烫的精液,好好喂饱了贪吃的小嘴。 “不~~好烫~~呃,嗯啊~~”十六公主僵硬地挺直上身,嫣红的嘴里吐出淫荡的词句,片刻后瘫软在男人的怀里,只剩急促的喘息。 赫连武啄吻十六公主的鬓边,咬着柔嫩的耳垂在唇齿间厮磨。十六公主刚退散的情潮又被隐隐挑起,她扭胯想缓解瘙痒,岂料赫连武软下去的肉棒又变得硬挺起来。赫连武粗着嗓音道:“真是个小妖精,这么快又欠操了?” “阿武~~若语里面好痒啊~~” 早前香炉里烧的香料对女子有催情的功效,赫连武怕十六公主不肯乖乖就范,特意多扔了几颗进去,未曾想到效果辛辣直接让女人变成了离不开肉棒的荡妇。 这倒是正合了赫连武的意,他欲望强盛,只一次难平息底下的肉棒。 赫连武抱着十六公主出了浴池,抓过一旁的锦缎擦掉两人身上的水渍,然后就着蚂蚁上树的姿势,边抽插边往雕花大床那儿走。 大如稚儿拳头的龙首狠了心地蹂躏十六公主的娇穴,赫连武挺腰撞开宫口后只小幅度地操干,根本舍不得离了暖热的宫腔。十六公主晕着脑袋搂紧男人,莺啼着又到了高潮,“啊~~好深~~哼,爽死了~~别,不要了~~” 赫连武将美人抛掷在床上,花穴离了肉棒吐出大团夹杂着浓白的花液。十六公主短暂地歇了口气,仰面捂着肚子感受排泄的快感。怎知男人上了床即把她摆作跪姿,揉着两半白嫩的浑圆,喉头滚动间缓慢地将肉棒插入闭合不及的幽径内。 “呵~~婶婶真是个尤物,只怕榨干了侄儿都喂不饱你这贪吃的小嘴!”健硕的两条大腿贴着嫩白的纤腿强势固在外侧,止了十六公主的任何挣扎。他带着她抓紧雕花大床的横栏,旋即收手掐着十六公主的细腰大力插干起来。 淫水被抽离的肉棒带出积聚在两人的交合处,等阳具抽捣了数个来回后变成白沫糊了女人的整个阴户。 肉棒抽至穴口再一鼓作气地尽根没入,龟头埋进宫腔里尤不知足,赫连武摇着窄腰让其在内里碾揉个遍才不舍地缓慢抽出。 十六公主被定住逃脱不得,只好生生受下赫连武变着法子地操弄。敏感的双乳如饱满的蜜桃坠在半空,随着赫连武的力道震颤晃动,两粒红果挺立着难耐瘙痒。 “阿~阿武,揉揉奶儿,好痒啊,痒死若语了!” “骚货,吃了肉棒还不满足?说!荣安叔不行了之后,有没有找别的野汉子?”赫连武拿话激她,大掌探向前头抓住两只饱乳揉捏,“这贪吃的骚洞没了男人可怎生是好?大肉棒捅两下就能出水的淫穴,是不是要野男人拿那话儿堵上才好?” “最好再射些精液进去,怀了野种这奶子才有奶儿给侄儿解渴,是不是?”赫连武编排了出少妇深夜被家丁奸淫的戏码说给十六公主听,“王妃,让小的捅两下……嗯,爽不爽?小的肉棒大不大?” “爽~~爽死了~~再重点,操坏若语~~”十六公主鬓边热出了香汗,她迎着赫连武的抽捣,肉棒退出时她缩紧花穴增加摩擦的快感,肉棒插入时放松下腹整根吞入,粉嫩的阴户撞上两颗沉甸甸的囊袋。 十几下插弄之后,十六公主再次攀上云巅,脑海里炸开绚烂的烟火,被赫连武操苏了每根骨头。她弓背抽搐,幽径绞紧体内的异物小幅晃动享受极致快感的余韵。 赫连武被十六公主的浪荡激得精关失守,几下急促地深捣之后,埋入宫腔泄了热烫而浓浊的精液,爽得十六公主娇躯一软,彻底晕炫了过去。 赫连武喘息着抱紧十六公主侧躺下去,肉棒堵着新鲜的精液,大掌运气绕圈按揉她的腹部以便子宫吸收。他买通了王府的女医官,被告知这几天是十六公主最容易受孕的日子,于是私下里遣人在赫连氏长老们跟前散了消息。之后不消赫连武出手,长老们急吼吼地就把人给他送过来了。 “怀不上也没什么,”赫连武喃喃自语道:“正好这阵子我不忙,多做几回岂不快哉?”他心满意足地揽紧了十六公主的腰,两人肉贴肉拥被睡了过去。 晚间有仆从奔走游廊、花园掌起了一盏盏宫灯。赫连府二管家轻叩门扉,福身在门外唤:“家主,需要叫人备齐了晚膳送过来吗?” 昏黄的烛光晕染上门窗,未能驱散室内的昏暗。赫连武吻上十六公主的肩头,乍响的声音里尤带着未睡醒的慵懒,“醒了吗?” 十六公主幽幽然转醒,叮咛着躲闪赫连武的骚扰。赫连武任她挪至床沿,待她低哼着将将挤出大肉棒时,揽着她的腰把肉棒重新送回了湿暖的花穴。 “嗯啊~~”十六公主捂着小腹呻吟,堵在穴里的浊液被撞得又涌回深处,“坏人~~胀死人家了。” “让侄儿先瞧瞧婶婶这宝穴有没有吃掉好东西,别白白糟蹋了侄儿的一番心意才好。长老们事先和我说了,若怀不上孩子,你就得去伺候他们,不生下嫡子可不让你出房门的。老男人最会调教小媳妇儿了,到时候这嫩穴里塞上两根大鸡吧,保准婶婶爽得上了天!” “不,不要~~”十六公主再出格到底是受了仁义礼教长大的,咬着下唇憋回满眼无人可依靠的酸楚,主动套弄起赫连武的肉棒,小屁股贴着男人精壮的腰身摆动,“只要阿武的~~嗯啊,好棒~~要~要去了~嗯!”十六公主张着小嘴哀吟,泛滥的春液打湿了两人相连的地方。 恰二管家再次问询赫连武是否要用膳,他抽出肉柱从正面插入,回了句“半柱香后再进来”,便抱着十六公主进了屋后的温泉。 南瓜羹甜蜜软糯,十六公主尝了甚觉欢喜,央着赫连武还要。“稚儿讨糖吃都晓得要给个笑脸呢,婶婶求人竟这样没诚意的?” 十六公主暗骂连身子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还想要她怎样,面上却漾着娇羞的笑,“阿武最好了,若语想吃南瓜羹,阿武给我好不好?” “喂我吃个牡蛎。” 十六公主探手拿了个,举着壳喂向男人嘴边。赫连武偏头躲过,笑道:“就这么糊弄我?”她来北州三年了,仍吃不惯生的海鲜,于是娇嗔佯怒:“若语不喜欢吃牡蛎,阿武好讨厌!” “我知荣安叔宠着你,但你一世都要待在北州,总要习惯饮食不是?况且牡蛎补肾,吃了对身体没坏处。” 赫连武细声对十六公主道,忽而眉眼一沉变了脸色:“难道婶婶存了离开的心思所以不愿意习惯?”他扶着她的腰将肉棒退至一半处,接着松了力道让她坠下,紫胀的欲根劈开肉穴捅入最深处,如此反复肏得十六双瞳弥漫开激情的水雾,整个人颓靡地趴在他胸口怯怯求饶。 赫连武粗声低吼,挡不住花穴的紧缩咬嚼,死死抵入子宫里射出又多又浓稠的精液,待平息后咬牙威胁:“我话放这儿,要是你敢逃,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赫连武都要把你抓回来,到时候找根铁链把你锁在床上,让赫连族族内男性排着队肉一遍,看你还敢不敢再动逃跑的念头!” “不。。。不要。。。”十六公主惶恐地摇头哭求,堂堂一国公主如果真的沦落至那般境地,那她和家妓又有什么分别? 赫连武夹了一筷子牡蛎喂至十六公主嘴边,冷着脸看她忍着不适小口吃下去。等他逼着她尝尽桌上所有品类的海鲜,女人偏过头去,沉默着开始掉眼泪。 赫连武软了态度,拣了个精致的小点心哄她,“府里厨子做得点心不错,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十六公主负气地躲开,赫连武也不恼,咬住一半的点心嘴对嘴喂了过去。她气得捏着秀气的拳头打人,他权当闺房乐趣,一手捧着她的后颈,一手掌着丰乳蹂躏,迫得美人松开了小嘴。 清甜的枣糕入口即化,赫连武缠着十六公主的软舌嬉戏,舌尖勾引挑逗让她醉了神态,待两人分开时,将断不断的银丝拉扯出热辣的情欲。 男人鼻息渐重,火热的气息喷撒在十六公主的颈侧,登时烫得她哀婉了眸色。 赫连武再不忍耐,就着蚂蚁上树的姿势,将人带上床塌,挺着腰肢抽送起来。很快,昏黄的内间便传来了女子痛苦又欢愉的浪叫。 第三章 两人颠鸾倒凤了三日,至第四日赫连武神清气爽地出了院子和长老们处理族内公务,才有丫鬟鱼贯入内服侍十六公主梳洗装扮。 屋内的欢爱味道还未散去,清梅撩开软纱帐,就见容颜清丽的十六公主盖着锦被侧卧其间。 有洒扫丫鬟在走廊支开窗户让阳光洒进屋内,十六公主受了光亮蹙眉转醒,见榻前站着个人登时受了惊吓,“什……什么人?” “回王妃的话,奴婢是赫连家主特地派来服侍您的。” 十六公主起床气发作,娇气地质问道:“那你直愣愣地杵在床前吓我作甚?” “时候不早了,奴婢想着唤王妃起身用早膳,家主特定吩咐厨房做了南瓜羹送过来。” 赫连武欲望强盛,昨晚缠着她又要了好几次,这会儿十六公主倒确实觉得虚软无力,肚内空荡饥饿。她伸出玉一般的藕臂,清梅适时地搭了手腕让她攀住自己,然后缓慢地扶十六公主起身。 锦被滑落,十六公主拉着被角裹住胸口靠坐至清梅堆叠好的软垫上吩咐道:“让他们先退到院子里。” 清美得了指令走到外室打发走一干人等,又匆匆奔回床边候着。 十六公主美眸微合,贝齿轻咬嘴唇,撑着床栏稍稍抬了身子又酸软地跌坐回去。她让清梅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手没进被子里先擦净腿根处的粘腻,接着团了软帕堵住酸涩的花穴。 “扶我起来。” 清梅掀开锦被,目不斜视地揽了裸体美人的细腰。十六公主歪靠着清梅,让她承了自己大半的重量,她捂着小腹哀吟:“我要如厕。” 清梅这时才看清了十六公主有如妊娠四月的凸起小腹,抱着人步至温泉池的软榻那儿,“王妃先在这儿歇着,奴婢去去就回。”她拿了个铜盆去而复返,将十六公主的上身垫高,抽出软帕用器物接住嫩穴里流出的浊液。 赫连武晨起才刚内射了一泡浓精,此时尚未被美人的子宫好好吸收掉。清梅重新塞回了帕子,手掌运力不顾十六公主的哀婉按揉她的小腹。 被堵着泄不出的酸胀使得十六公主凄迷了眸色,盈盈秋瞳汪起一层水雾,“你。。。这是作甚?嗯。。。别。。。别揉了,好胀。。。” “奴婢奉了老夫人的指令需尽快帮助王妃受孕,还请您忍耐些。” 十六公主挣扎不过,紧了握着清梅手腕的青葱玉指,偏首冷了眉眼,倔强地没再漏出一丝让人软了骨头的呻吟。 如此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清梅抽了帕子确认精华已被子宫完全的吸收,才递了铜盆,让十六公主分开双腿泄了个痛快。 那一个多月的时日里,十六公主被赫连武困着一步都不许踏出崇武堂。只要他来了兴致便不分场合的拉着她行那露骨香艳之事,将十六公主浇灌得如一朵盛了朝露的娇花,妩媚丽质得更显妖娆。 老夫人带着府里的女眷在白露这一天收了百花上露,调笑说要寻了好茶泡来让几个儿媳喝了养出好气色,固了身体才能帮赫连家开枝散叶。 恰一行人在凉亭歇息,二管家急匆匆地奔来,行了规矩在老夫人身侧附耳。须臾,娴淑得宜的妇人舒展了眉目惊喜地道:“此话当真?” “小的可不敢拿这事做儿戏,大夫还在园外候着呢,奴才这就请过来,让他跟您详说。” 着墨色长袍的沈溪身姿清俊,翩翩步入亭内,“百草堂沈溪拜见老夫人。” “不必如此多礼,论亲疏,我和你母亲幼时一同长大,要是你母亲尚在,说不定还能认下你做半子。” 沈溪眼眸半垂敛了神色,躬身作揖,“是沈溪没有这个福分。”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老夫人拿帕子轻按眼角,末了殷切地拉着沈溪坐至身边,“那荣……方才你跟管家说的可是真事?”她环顾在场的众人,险险将‘荣安王妃’咽回肚子里。 “虽然脉象仍不稳定,但能诊得出来是喜脉。” 老夫人喜上眉梢,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希望赐我儿一个金瞳的嫡子。” 饶是傻子,都能从这三言两语里窥出事态。赫连武的正妻,碧珠罗氏家的嫡大小姐罗婉茵,没事儿人似的端了茶盏喝水。 嫁进赫连家的前几年,老夫人催得紧,她丢掉矜持日夜和赫连武颠鸾倒凤,先后生下一子一女,可惜只女儿赫连婧凝是纯色的金瞳,而长子赫连静沅纯色不正,生得一双浅碧色的眼睛。 罗婉茵初时愤愤,夫妻房事更显变态,妄图再怀上金瞳嫡子,可过度的元气亏损让她未能保住第三胎更落下了头疼的毛病,至此惨况使她倏得性情大变,不再狭隘善妒,老夫人为赫连武安排的妾室她也照单全收。 罗晴暗暗绞碎了一块丝帕。她是罗家搭着嫁过来的妾室,生得娇俏玲珑,一双剪水秋瞳好似盛了滩清水,盈盈间顾盼生辉。 她比罗婉茵小了三岁,在嫡姐姐罗婉茵淡出赫连武视线后快速上位,可老夫人嫌她生不出孩子,早早地择了其他美人填充赫连武的后院。 至十六公主怀有身孕之前,赫连武仅有一个嫡女,可怜了老夫人一番心血,府里添的那些莺莺燕燕还是没能给赫连家诞下金瞳的嫡子。 而这在极其看中嫡庶尊卑的北州,实在是一件让家族蒙羞的哀事。 老夫人大喜过望,当即遣管家去账房支一袋金豆子过来,“阿溪,赫连家的香火就靠这个孩子了,还要麻烦你多费费心,让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 “这是沈溪的份内事,老夫人多虑了。” 送走了沈溪,老夫人也无心喝茶了。她挥退了众人,迎着还有些暑气的朝阳,难掩激动地踏入崇武堂的后院。 赫连武此时靠着床栏将白了脸色的十六公主抱入怀里安抚。 晨间管家备了早膳候在外间,赫连武穿戴整齐开了门扇还未出去呢,床榻上的十六公主便掩着胸口难受地吐了酸水。赫连武忙遣了管家去找大夫,却并未料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令人欣喜的喜事。 赫连武不可置信地摸着她的肚子:“这里头真有我的种了?” 十六公主到现在还恶心着早膳的油腻味,恹恹地合了眼皮不去看他那嘴角趔到耳根子后头的灿笑。 赫连武不恼她的小脾气,在她脸侧印下一连串的吻,激动道:“若语,只要能给赫连家生下嫡子,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拼了这条性命摘给你。” 十六公主挥开他讨厌的生了胡渣的脸,嫌弃道:“我要星星作甚?” “星星不要,那你要我吗?”赫连武吻着吻着便乱了呼吸,裆部顶起硬块磨着十六公主的小腹,“阿武的大肉棒要不要?” “嗯哼。”廊上响起一阵刻意的闷咳。赫连武透过洞开的窗户,看见自家母亲肃立在门外。 赫连武:“娘亲。” 老夫人剜了一眼儿子,穿过门厅迈入内室。 “坐到一边儿去!”老夫人威严地甩了甩袖子,欲将儿子赶走。赫连武不惧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呵斥,不正经地搂进了十六公主抗议,“若语身体还虚着呢,靠着我才舒服些。” “你个逆子!跟你爹一样没个正形!” 有下人搬来了软凳,老夫人坐稳了轻拉过十六公主的纤手,褪了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戴上,“这是我几年前挑的籽料做的,戴上了一直没舍得送人,今天我把它赠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给阿武生个嫡子。” 十六公主忍了苦涩,笑得端方,“若语进了赫连府,自然明白身上担着的责任,只是缠绕在若语身上的流言蜚语难免过于离奇,恐怕到时结果会让老夫人失望。” 老夫人瞬间沉了脸色,斜睨一眼赫连武,似在指责他没调教好人反倒有胆拂了她的面子。 她不慌不忙地理了理发髻,“这胎怀不上也无碍,赫连家最不缺金银钱财这些俗物,今年不行咱们就等明年,武儿身强体健,让你怀上孩子本也不是件难事儿,你说是也不是?” 区区生个孩子就敢在她面前摆谱,还真当荣安王妃这头衔有多尊贵似的。莫说荣安王如今痴迷炼丹,就是清醒的时候,往她跟前来也得给她老婆子三分薄面呢! 老夫人笑盈盈地瞧着十六公主,心道还是太嫩了点。 赫连武本有心帮着娇人在老太太那儿挣个好印象,可她这一通说辞下来,话里话外似乎仍透着股不情愿的小怨气。 赫连武是个狠人,即使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但只要让他看上,决计没有放手这一说。 他紧了紧手臂,冷笑道:“怀个孩子有什么难的?只要我往这肚皮里多射几回精液,再拿肉棒堵着小洞,十天半个月的,保准能有我的种。” 又道:“若心有不甘不想怀上的,朝香炉里扔它个四五块催情香,不怕不乖乖就范。” 老夫人老脸一红,羞恼地伸手就掐儿子的臂肉,“没羞没臊的东西,在你娘面前说的什么荤话?” 十六公主眼眶微红,倔强地强撑起身体推开男人的揽护,转向床内的小脸上滑落一滴清泪,更添艳色。 第四章 赫连武咬牙,前头的事儿他还气着呢,断不会被她这模样弄得心软,于是钳着十六公主的脸颊迫她回头:“怎么还哭上了?可是我说得不对?” 赫连武不顾美人的挣扎伸了精壮的左臂重新将人抱进怀里,又对母亲道:“娘,您先回去吧,我跟王妃婶婶还有些话要说。” 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老夫人岂会不知他的心思,气急地拿手绢扔赫连武:“收了你那些不正经的念头!她现在是什么时期,啊?是能由得你随便乱来的吗?” 老夫人扬声唤来候在外头贴身伺候自己的老嬷嬷:“泫芝。” 一着朱赫色的老妪躬身进来:“奴婢在。” “帮荣安王妃洗漱打扮下,再派几个有力些的婆子过来,帮着把王妃接去我那儿。” “是,奴婢这就去挑人。” 老夫人待人走了,斜眼觑着儿子:“生产之前不许你进我院子,要是被我发现,家法伺候!” 赫连武笑了:“不用这么严防死守吧?若语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难道还不许我跟我儿子培养培养感情吗?” 老夫人简直要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架势气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反正孩子没生出来之前,敢踏进我那儿半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老太太为赫连家的嫡系愁白了头,好不容易又盼来个希望,因此决计不允许赫连武乱来。 赫连武投降:“好好好,都听您的,总行了吧?” 老夫人有失优雅地白了儿子一眼,“那还在这儿愣着做甚?” 赫连武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地出了屋子。 房内只剩了十六公主和赫连老夫人,两人相顾无言,末了唯闻老人家一声叹息。 老夫人探身拂过十六公主的鬓角,帮她把散乱的额发掖到耳后:“我明白你入赫连家非你所愿,但荣安王府的人既然把你送来了,你合该想开些,不为了自己也为了真儿不是?” 十六公主一想到自己的亲亲女儿,随即悲从中来止不住地泪流。 老夫人拿帕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轻拍十六公主的手背又道:“只要你调养好身子给武儿生个嫡子,老太婆我和整个赫连家都不会亏待你半分,到时候让武儿收真真做义女,让她从赫连府风风光光地出嫁,你看可好?” 十六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地抬睫望着老夫人:“此话当真?” 怪道自家毛小子惦记这荣安王妃,凭这深蹙蛾眉的沉鱼落雁之容,让她都觉得美得心惊。 老夫人正了神色,嗔怪道:“我一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难道还能诳了你不成?” 十六公主得了保证,脸上终于阴雨转晴,嘴角藏喜地伸手拭尽半干的泪迹。 罗婉茵正剥去虾壳喂小女儿吃饭,门外的侍从进来通报:“启禀夫人,外头晴姨娘求见。”她思绪一顿,没了虾子吃的赫连婧凝便嘟着嘴朝母亲撒娇:“娘,我还想吃虾。” 罗婉茵边夹了只大虾继续剥壳,边吩咐侍从道:“让她进来。” 罗晴着一身娇俏红裙,翩跹而至。弗一踏入厅堂,她便规矩地颔首欠身:“妾室罗晴拜见夫人。” “赐座。” 有丫鬟搬来一个绣面小凳,摆置在罗婉茵身侧一步开外的地方。 罗晴摇着团扇施施然坐下,勾着笑地将母子三人打量了一番。 罗婉茵不动声色地喂小女儿吃饭,间或督促儿子不准挑食。 “我说,”被人视若无睹实在不好受,罗晴撇着嘴角呛声:“事态都这么紧急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吃饭呀?” 罗婉茵沉静地搁了碗筷,拿绸绢给吃成了小脏猫的赫连婧凝擦嘴,接着让伺候着的嬷嬷带两个小家伙下去洗漱。 手脚麻利的下人撤了满桌的狼藉,弯着腰退出了厅内。 偌大的室内仅余两人,罗婉茵拿茶盖拂去茶梗,呷了口新沏的茶,等慢条斯理地搁回桌面后才接了先前罗晴的问话:“哪儿样的事惹得我们罗姨娘这么茶饭不思的?” 罗晴知道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干落了下风地哼笑道:“原来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原先想啊,那女人要是真为郎君生下嫡子,岂不是会威胁到姐姐的地位?” 她顿了顿,以扇掩面地偷瞧罗婉茵的面色,却失望地见她如石头做得一般难窥内里,“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才想着过来看看。好么,却是我杞人忧天了!” 罗婉茵冷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夫君有孩子这事儿难道我经历得还少吗?” 她缓了缓郁气,挺直了背又道:“莫说填房的几个生下嫡子得交由我来抚养照顾,荣安王妃一没名没分的,生下的孩子往坏了说是侄婶通奸的野种,也就只有四大家族内当闲话听听,谁敢提着脑袋朝外传?内院里孩子喊她一声娘是念她的生育之恩,最后还不是让我白白得了个便宜嫡子?” 罗婉茵不急不缓地伸了戴着红玛瑙珠串的手拿茶盏喝茶,“左右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又有什么好急的?” “倒是你!”罗婉茵瞬时怒目喝道:“赶紧找大夫瞧瞧多开几贴药方,省得别人背地里嘲笑我们罗家净养出一群生不出孩子的没用女人!” 罗晴在罗婉茵吃了瘪,气得拂袖离去,她跨过门栏,迎着外头清亮的月光侧身对罗婉茵挑衅道:“姐姐说的这些是没有错,但时移势易,保不准那群老不死的得了嫡子一高兴,寻个名头留下十六公主,盼着再帮赫连一族添丁呢。” 凉风习习,罗晴神清气爽地摇曳着裙摆走了。方才话一落,她便见罗婉茵端着的茶盏撒出些许茶水来,可见那女人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她得意地勾起的狠笑,只要抓着了罗婉茵的软肋,至少在扳倒十六公主这件事上,她多了个帮手。 老夫人的院子在赫连府东南角。 老人家晚年喜静,又极爱园艺,赫连武特地辟出一大块地供母亲施展身手。 虽值初秋,院内早已弥漫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十六公主跟在赫连老夫人后头被两个年长的婆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歇入了东边的厢房。 不大的厅房被收拾得温馨整洁,几处矮几上放置的青釉薄胎花瓶里插着开得正盛的月季,平添几分热闹。屋内所有的座椅全被垫上软垫软靠,显然是为了方便十六公主的日常生活。 婆子们双手叠于腰腹躬身退下,十六公主放下纱帘,恹恹地躲进狭小的床榻内。一室静谧里,她伸手轻笼肚皮,尤不敢相信自己又怀了身孕。 对于肚子里的孩子,十六公主抗拒多过期待,名不正言不顺地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她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和赫连武的关系呢? 扪心自问,她爱赫连武吗? 似乎三言两语说不清那种复杂的感情,却也绝不是简单的爱与不爱能涵盖的了的。 荣安王沉迷丹药,王府生息统统握在正妻手里。她本就对半路杀出来的十六公主怀有敌意,等王爷不问世事之后,愈发变本加厉地给十六公主难堪。 赫连氏族求要十六公主,王妃面上装作多有难处,背地里却派人催着长老们来接人。 因此,十六公主是感谢赫连武救自己于水火的,委身于他也权当报了恩情,但眼下真的闹出了个小生命,却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毕竟允诺是一回事,践约又是另一回事。 这孩子……十六公主拍拍肚皮,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十六公主怀有五个多月之后便迎来了在北州的第五个新年。 有了老夫人精心地调养与呵护,她这胎怀得甚是轻松,连害喜都不曾有过,每天要做的仅是吃好喝好睡饱,调养好身子等待临盆。 十六公主穿着老夫人花重金请来的制衣师傅给她裁剪的新衣,对着铜镜簪上缀南海珍珠的银簪。 一个婆子从外头领着个小姑娘进门,十六公主在镜中瞧见了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激动地快步奔来。 “哎呦,我的公主哎,您可得仔细了您这身子,若是有个万一您让我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十六公主俯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宝贝女儿,灿笑着宽慰婆子,“嬷嬷放宽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省得,只是快走了几步而已,不碍事儿。” “那也不可大意!”老婆子不赞同地嗔怒道,很快又散了恼意笑得和善:“你们娘俩儿先聊着,小厨房晨起就炖上的鲜笋骨头汤,我端两碗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十六公主拉着柳真真坐上软榻,递了个汤婆子给她暖和下冰凉的小手,一双剪水秋瞳一措不措地盯着女儿细瞧。 “娘!”柳真真扔了汤婆子,虚虚环上娘亲的腰身,稚嫩的脸颊贴着隆起的孕肚,“我好想你!” 仅这一句话就叫十六公主红了眼眶,她捞起柳真真的脸蛋,柔吻落至女儿的面颊,泣声道:“我的好真真,是娘对不住你!” 柳真真伸手体贴地拭去十六公主滑落粉腮的泪滴,勾着暖笑安慰:“娘,我在王府过得好着呢,您不用担心我。”她垂眸看向母亲的肚子,岔开话道:“再过几个月,真儿是不是又要当姐姐了?” 十六公主一时无言,不知如何跟女儿解释这个孩子的由来。 倒是柳真真一下子把话说开了,”我知道娘怀的是赫连姐夫的孩子,接我来的?都跟我说明白了。” 十六公主欲言,却被她拿小手轻轻捂住了嘴,“娘,我不介意。我懂您的委屈和身不由己,旁人再多的闲话听听就好,要是真受了那些闲言碎语的影响,我们岂不是更成了险恶之人嘴里的笑话?” 柳真真像只小青蛙一样趴在十六公主胸前安慰,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水汽,“娘不准哭鼻子哦!” “真儿如此懂事,”十六公主轻颤着手将女儿纳入怀里,“叫娘自愧不如。” 第五章 柳真真算正式在赫连府住下了。 老夫人隔天召见了嫩团子似的柳真真。 彼时她穿一身粉袄小衣,梳丱发,粉色的发带在两侧垂下一缕来,衬得肉乎乎的脸庞格外粉嫩可爱。 老夫人打第一眼瞧见便眼神一亮,欢喜得忙让泫芝找出之前收着的足金长命锁,抻开细链帮柳真真戴上。 柳真真伏地叩首,末了仰头笑得娇憨:“谢老夫人赏赐。” 老夫人笑得脸若秋菊,招手唤至身旁,两手包住柳真真的小手喜欢得紧。 过了腊八年关也就将近了,宅子里的下人陆续忙碌起来,气力大的负责洒扫挂灯,心儿细的调至厨房准备过年的食材筹备,手儿巧的聚作一堆,拿红线结平安结,回头各房廊檐上挂一个,讨个平安如意。 四大家族节庆日都会相互赠礼,权作维系世家之间的情谊,同时也巩固了其在北部四州的绝对统治权。 腊月二十三这天,罗家老太太并小女儿便来了赫连府上送礼。 罗家主农业,名下良田万顷,除惯例上供的那份,罗老太太特地拨了品质最上乘的送过来给赫连家。 赫连老夫人派泫芝早早地等在府外阶下,待两架枣木色、四角垂穗子的马车驶近了,便快步迎上去,躬身确认:“可是罗老夫人的座驾?” 车夫轻拉缰绳,有人从里头撩起挡风的帘子,探出张笑脸来:“劳烦泫芝姐姐在此等候了。” “呀,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快快进来,我家老夫人一直盼着罗老夫人来呢!” 先前说话的是罗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椿素。 车夫跳下马车手脚麻利地卸了马凳子,让马车里的主仆三人依次步下木阶。 罗老夫人穿一袭赭红色绣金线对襟齐胸襦裙,外罩壳黄色锻面斗篷,由椿素搀扶着立于车前。 “娘!”一记婉转娇啼自后头传来,一个穿桃红色绣展枝桃花交领襦衫、同色曳地烟笼百水裙的妙龄少女蹦跳地奔至罗老夫人身旁。 她姿态轻盈,外罩滚兔毛边、白色绣金丝蝴蝶的锦织斗篷,暖融融如寒冬里一簇鲜嫩桃花。 罗老妇人托住娇娃儿的手腕,蹙眉急斥:“女孩儿家家的,如此急躁不懂规矩还成何体统?” 罗婉菲背过身去,对着母亲俏皮地吐舌。 “你呀你!”罗老夫人展颜,手指轻点女儿的额际。 泫芝从未瞧见过罗婉菲,虽心怀好奇但也明白不是她一个下人能打探的,遂尽职地领了众人进府。 赫连老夫人早早地坐于厅内,翘首期盼着老朋友的到来。待门外隐约传来人声,她便催促着丫鬟出门瞧瞧是不是泫芝领了人过来。 清玉跑出门,在檐下垫着脚尖向月洞那儿张望,须臾又返身回来,喜道:“嬷嬷带人正往这儿走呢!” 罗老夫人一入厅内,赫连老夫人便言笑晏晏地疾步迎了上去:“自端午一别,妹妹身体可还硬朗?” “倒还算过得去,只是现如今家里的大小事都要我拿主意,真真是累得气都喘不顺了。” 罗家家主是罗老夫人生下的唯一一个嫡子,于半年前心疾发作,此后一直卧病在床。长老们寻遍世间名医,皆都摇着脑袋叹息一声回天乏术。又过一月,罗家家主于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彻底断了与这世间的所有联系。 罗老夫人原以为经过了这几个月的意志消磨早已将生死看淡,可等见了双手叠胸似乎只是静静睡去的儿子,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恸,趴在他胸口哭得天昏地暗。 若不是儿媳红着眼眶稳住她瘫软的身体,她也想随了儿子一起投奔那阴曹地府。 白发人送黑发人对老夫人而言是致命的打击,于是整日以泪洗面继而引发头疼昏厥,弄得阖府上下手忙脚乱地又请回了大夫给她诊脉治病。 现如今病是好了,只偶尔说到伤心处仍会落几滴泪下来。 赫连老夫人拍拍老友的手,语重心长道:“凡人皆有命数,柏儿早去既已成事实,你便莫要再多想,小心自己的身体要紧!” 罗老夫人侧首低泣道:“是我不好,没给他一副健康的身子,平白让他来人间遭了一通罪。” 赫连老夫人不赞同地道:“知乐(yue)啊知乐,我们都到了儿孙绕膝的年纪了,怎得还像那不经事的女娃娃,独个儿钻起牛角尖来了?” 罗老夫人自觉失态,忙拿帕子轻按眼尾:“是知乐失了礼数,扰了姐姐的兴致。” 赫连老夫人耷眉慨叹:“也怪我,本就是断肠痛事,我不该坏着脾气地还来责怪你。” 罗婉菲半隐在母亲身后,百无聊赖地拨弄腰间挂着的小香袋。她眨巴着一双杏眼,好奇地四下探看,待前头的赫连老夫人看过来时,又瞬间收了视线规规矩矩地站好。 “这位姑娘是?” 罗老夫人这才想起身后的小女儿,抓着她的手拉到赫连老夫人跟前,“我家的小丫头,名唤婉菲,打小身子骨就有些娇弱,所以精心养在了别苑。” 罗婉菲在罗家处境有些些特殊。 罗老夫人出嫁前是蓝眼卢氏家的嫡女,生就一双澈蓝美眸。那日罗婉菲呱呱坠地,稳婆拿了小衣给她穿戴,本是闭眼啼哭的小女婴却慢慢止了哭声,眼睛撑开半指甲盖儿大小的缝新奇地打量眼前的人。 稳婆错眼间对上,呀地低呼了一声,手下没了轻重地在小女婴手背上留下个青色的月牙指甲印。 女婴作势又要哭,稳婆吓得抱起来轻哄,小娃娃咂了咂嘴,倒是乖乖地闭眼睡了过去。 椿素帮卢知乐拭净了满脸的汗,守着她睡着后才过来小娃娃这儿。她瞪了眼稳婆不悦地斥责起来:“嚷什么嚷?没见夫人累得都睡下了吗?要是吵醒了主子,我看你拿什么赎罪!” 稳婆急得额上冒汗,结巴道:“这孩子……这孩子双瞳颜色不一样!” 椿素心惊地倒吸一口气,慌了神地瞥眼看向小女婴。可小娃娃倒好,转眼便睡得无知无觉,不晓得自己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好在椿素也不是什么没阅历的低等丫鬟,瞬时就摆了架势嘲笑起稳婆来:“这屋里的亮光本就不足,你别是晃了眼,连碧色和蓝色都分不清了吧?” 稳婆正待辩解,突然灵光一闪心下大乱,慌忙改了口陪笑:“哎呀,可能真是我老太婆老眼昏花瞧岔了去,椿素姑娘莫怪莫怪!” 双瞳异色即为契子,在北州被当作是家族丑闻。有老话说,瞳色不纯即为嫡庶有别,但若生下来的婴儿是异瞳,则为血统不正之相。 血统不正,那可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 冷汗湿透了内衫,稳婆攥着袖子擦干了颈间的汗渍,勾着背随椿素进了耳房。 椿素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碎银子递过去,稳婆要接却又叫她收了回去:“虽然俗话说,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实…”她故意一顿,吓得稳婆扑通一声跪地磕头求饶,哭嚎着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椿素瞧得满意,又接着说下去:“但若你出了罗府不日便死了,我家夫人恐会被牵累依然绕不开那些长舌妇的闲言碎语,左想右想还是留着你这条贱命,就当为刚出世的小姐行善积德了。” 她捉了老妪的手,摊平了放上钱袋子,“喏,拿去。” 稳婆握紧了钱,对着椿素又是一阵叩谢,直磕得额头青肿一片。 “我听说你膝下还有个不满五岁的孙子,张婆婆,不为了你这能望到头的命,也要为儿孙谋划谋划不是?” 张婆婆抬脸吓得嘴巴大张,身子一软跪坐下去,眼里隐有泪花。 第二日,罗氏转醒,椿素抱了小娃娃摆在她身边。 外头天光正亮,太阳暖得出奇,她推开小半扇木窗,让和煦的日光照进内室。小娃娃脑袋蹭着小被褥醒来,罗氏掖了掖被角,待看清女儿的瞳色随即捂唇惊呼,刚生产完的身子又泛起隐痛。 “椿…椿素!” 椿素疾步至床边安抚:“夫人,奴婢在这儿呢。” “你看,”罗氏指尖贴着小娃娃的脸颊欲哭:“她的眼睛!” “夫人,”椿素跪在脚踏上直视罗氏的眼睛,“昨晚老爷睡在如夫人那儿,院里的下人过去报信被拦在了外头,说里面正到兴头上,不好打扰。” “那个贱人!”罗氏心绪急转,阴沉着一张虚弱的脸,脱口便是极恶的咒骂。 “夫人您莫为无关紧要的人气坏了身子,”椿素适时制止,端了参茶给罗氏润嗓,“今晨老爷派小厮过来问询情况,奴婢擅自做主回了话……” 罗氏气闷,用力将茶盏掷向地面,描烟雨江南的上好瓷器就这么给摔了个粉碎,“你个胆大的奴才,是看我生了个契子就好欺负了不成?” “夫人,您误会我了。”椿素仍耐心地跟罗氏道出自己的计划:“奴婢回那小厮说夫人您生下的小姐瞳色不纯,碧绿中透着些蓝,又说夫人您生产完需要静养,希望能搬到别院小住,那小厮得了话往回传,不久又过来了一趟说老爷准了。” 罗氏仰面躺着,听了此话如坠冰窖。她哆嗦着扯了被面裹紧自己,恨恨地盯着床顶流下热泪。 “奴婢知道府上现在多的是如夫人散着媚态缠着老爷行那床帏之事,您这一走势必让人家更得了空子,但您要知道,迁至别院一来可以瞒下小姐异瞳这件事,二来您调养好了身子,还怕挽不回老爷的心吗?” 椿素拿梳子理顺了罗氏散乱的鬓角,附耳开解道:“囿于深宅大院里的女子,做得最蠢的事便是和女人斗。” 女人和女人斗,逃不过争风吃醋的缘由,可斗一斗二斗三,仍是便宜了后来人。倒不如跟男人斗,抓住了他的心也就不惧那些一二三四了。 罗氏想明白了道理,吩咐椿素收拾些紧要的物什,第二日便搬去了城外的别院。而罗婉菲从小在别院长大,直至一月前才被接回罗府,所以赫连老夫人不识得她是有原因的。 第六章打罗家来了个老太太 赫连老夫人命人奉上明前龙井,挽着罗卢氏歇于堂上摆着的黄花梨质地的玫瑰椅处。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融了先前外头受的冷意,罗婉菲满足地坐在垫了软靠的椅子里,拣着身侧几上的果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长辈说话。 赫连老夫人喜欢极了罗婉菲的俏皮样儿,凑近罗卢氏低声调笑道:“你这女儿生得别致又讨喜,要是我还有儿子,准跟你讨来做赫连家的儿媳妇。” 罗卢氏心思陡转,笑着试探道:“这说的什么话!你要是真瞧上了我家小丫头,再许给武儿不就结了?” 赫连老夫人霎时冷了脸色,端起茶盏拿茶盖拂开面上的茶叶,垂着眼帘道:“许给武儿是不妥的,除了龙椅上的那一位,哪有亲姐妹共侍一夫的?到时候若生了嫌隙闹得阖府不宁,莫说我没脸见你,就是你自己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说出去岂不成了你我两家的笑话?” “怎么会呢!”罗卢氏辩解道:“婉茵是最大气不过的了,况且她如今要照看孩子,难免会对武儿少了关心,这时候让自家妹妹帮衬下,她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有脾气?” 赫连老夫人摔了杯盖,摄得罗卢氏白了脸色,“我说你呀你,老了居然如此糊涂!再宽容大度的女人也逃不开一个‘妒’字。你若真存了心思要把婉菲许给阿武,不消我说,婉茵头一个就不答应!” “不……不会哒。”罗卢氏急得吞吐道,“她们是亲姐妹呀!” 赫连老夫人委实被气得不轻,点着手指直叹罗卢氏是老糊涂:“你个糊涂鬼,不然你现在就去问问婉茵的意见,如果她同意,我也绝无二话,年后就找日子让武儿娶了你家婉菲。” 罗卢氏身形委顿,小声嗫嚅着却不敢反驳,说来这事仅是她自己一时的满盘打算,但到底是没有那个胆量问到大女儿面前的。 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的罗婉菲喝了口茶润嗓,片刻的功夫她就吃掉了盘里近一半的茶点,只觉嗓子干渴得慌。 赫连老夫人此时倒像是想起来还有个她,暗想莫不是这小丫头起得心思,让罗卢氏提到她这儿来做试探?于是不甚客气地扬声问道:“可是婉菲也想嫁给吾儿?” 罗婉菲不雅地暗自翻了个白眼:你道人人都当你儿子是个香饽饽不成?面上却仍笑得温婉:“婉菲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罗卢氏面上挂不住,生气地瞪了眼罗婉菲。倒是赫连老夫人却云消雪霁地灿笑起来:“妹妹这女儿生养的,真是古灵精怪的很呐!” 越近年关,人越惫懒。 赫连老夫人和罗卢氏窝在座椅里闲适地烤火吃茶,清玉撩开门帘进来禀报:“老夫人,今儿是十六公主请平安脉的日子。” “大夫来了吗?” “沉大夫派来的人正在院外候着呢。” 赫连老夫人听闻打发了清玉,让她先一步引大夫去给十六公主号脉,随后命泫芝扶自己起来:“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罗卢氏紧皱着眉地合了茶盖,颇有些不敢置信地拿话头绊住赫连老夫人道:“十六公主?姐姐说的可是那荣安王妃?” 说起来赫连武请长老出面与荣安王府定下交易的事并未事先向各族通过气,一来此事确实有违礼法伦常,二来若是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仍生不出嫡子,恐叫看热闹的人嘲讽笑话,于是两边不约而同地紧着口风没向外传。 赫连老夫人没避开罗卢氏原也是因为拿她当贴心之交,更何况她家丫头还是自己的儿媳,或早或晚总归是要知道的,索性也就没提前交代院里的人要刻意瞒着此事,于是当下便直接回了她道:“十六公主怀了武儿的子嗣。” 罗卢氏大惊:“可…可她是荣安王妃呀!” 赫连老夫人笑老友看不清事态地辩解道:“自打荣安王疯了之后,王府里就乱做了一锅粥,几个女人撕破脸皮地在那儿争家产,她一个带着拖油瓶又没实权的女人,空顶着王妃的头衔有什么用?我们赫连一族拿真金白银换的人,算来也是公平交易,平日里从不曾怠慢她分毫,都是紧着最好的给她,只是为吾儿生个孩子罢了,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罗卢氏被她这一番‘清新脱俗’的抢白给气着了,扬高了声音道:“你……你这简直是道德败坏!‘只是生个孩子’?这话也亏你说的出口!”她嫌恶地扭头不去看赫连老夫人,越过茶几去扯罗婉菲:“走!跟娘去看看你那可怜的姐姐!” “在我的地盘你甩什么脸色给我看!”赫连老夫人一掌拍上桌子,震得茶盏小幅离了桌面又迅速坠落:“要不是婉茵身体不好不能再生,我赫连家需要费那财力心思做这种出格的事吗?” 仅这一句话就灭了罗卢氏全部的怒火气焰,直戳得她定在当场又恼又羞,抓着罗婉菲的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末了才心伤颓唐道:“原来你还是怪婉茵没能给你们赫连氏生下嫡子。” 老太太不妨罗卢氏这倒打一耙的说辞,大为光火道:“婉茵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摸着良心自问她嫁过来以后我有哪里亏待她了?嫡子这事本就是族之根本,岂是我一介妇孺能置喙的?” 罗卢氏哀声讨饶:“我知你无法左右长老会做出的决定,可你我皆是女儿身,明知道生嫡子这件事是悬在心上头的一块重石,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这个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怎么还狠得下心在我面前拿这话挤兑她?”她说到伤心处已添哽咽:“更何况她是为了给你赫连家开枝散叶才伤了身子的,到如今还常需喝那苦死人的药,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赫连老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方才的话也是叫罗卢氏气得才随口那么一说,现下回过味来却是已然后悔,但她到底拉不下那个脸面来道歉,只是急道:“哎呀哎呀,她是我儿媳我当然心疼了,可事已至此,眼见着荣安王妃不日便要生了,你能让我怎么办?” 好好的老友聚会,如今一人掩面低泣一人满腹懊恼,真真叫人无措茫然地头疼,好在罗婉菲适时出来打圆场:“娘,您来之前不是还念叨着要把亲手做的狐裘送给姐姐御寒的吗?既然赫连伯母有事要忙,不如我们先去寻了姐姐,等伯母得空了咱们再过来。” 泫芝适时出声道:“方才清玉向我递消息说夫人的贴身婢女梓秀已经在院外候着了。” 罗婉菲心领神会地接过话茬:“娘,姐姐都派梓秀过来了,定是急着想见您呢!” 罗卢氏拭尽了眼泪,抽噎着与老太太道:“我先去瞧瞧婉茵,把做好的狐裘给她。” “去吧去吧,”赫连老夫人言辞恳切,“晚些时候我差泫芝来喊你们,咱们一起吃个饭。前些日子武儿送过来几壶上好的梅花酿,我正愁没人陪我喝呢。” “嗯。” 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大女儿,罗卢氏愁闷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忙领着罗婉菲出门寻梓秀去了。 赫连老夫人挺直的脊背一松,面无表情地又倒回堂上铺了软垫的圈椅里。泫芝见状快步奔出屋子,须臾捧了盏新沏的参茶进来。 老太太伸手接过,慢条斯理地小口啜饮,等身心都舒坦了才哼着气地不满道:“都是半截儿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了,还这么哭哭啼啼地上不了台面。” 只一句话,所指何人却不言而喻。 泫芝奉上一碟芙蓉酥,接着话头地搭腔道:“幸好夫人是个通透明事理的。” 老太太哼笑道:“亏得婉茵不像她那样蠢!你看她刚才那副假装清高的模样,各族里的腌渍事她见得还少吗,跟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等我武儿有了紫眸嫡子,看她还有什么话讲!别到时候眼馋,学我这‘道德败坏’的法子给她罗家延续香火,那才真叫人瞧不起!” 梓秀接了罗卢氏和罗婉菲径直往罗婉茵的栖凤阁走。一路上罗卢氏耷着脸,面上不复之前的欢喜,罗婉菲假装没瞧见,挽着她进了梓秀撩开门帘的屋内。罗婉茵此时正坐在堂上翘首盼着,见人来了忙吩咐侍女上热茶,一时门内只剩罗家母女叁人。 没了外人在场,罗卢氏面色阴沉地仿佛能滴水,怒吼吼地便开腔骂起了罗婉茵:“你个塞棉花的糊涂脑袋,赫连家接来荣安王妃怀胎这事儿你怎么事先不同我讲?” 罗婉茵将人扶着坐上软榻,等罗卢氏骂完了才平静道:“跟你讲有什么用?木已成舟,你还能闹翻了天反对不成?” 罗卢氏愤愤:“再不济把这事捅出去,罗家一堆老古板,就算搅不黄,也定能让赫连家糟心上一段日子好帮你出口恶气!” 梓秀领了几人进来布茶,上好的碧螺春搭枣泥糕、菊花酥,深红暖黄盛在胭脂粉花卉纹碗里,更添几分近年关的喜庆。罗婉菲在一旁欢喜地拈起一块菊花酥小口地咬,沙质的核桃碎混猪油入口即化,鲜得人连舌头都想咬下来。 罗卢氏见了夺过小女儿手里的点心,气呼呼地接着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这是养了个猪投胎来的女儿么?” 罗婉菲无辜,眼下不是在说姐姐的事儿吗,她都不出声儿隐遁成这样了,怎么还能逮着她一通教训呢?倒是罗婉茵不惧母亲的怒火,捏了块新的喂到妹妹嘴边。罗婉菲啊呜一口啃掉小半,指尖夹着剩下的心满意足地又吃了起来。 罗卢氏被两姐妹恼得端了杯盏喝茶,但新沏的茶烫嘴,她仅是抿了下杯沿便被烫得惊呼,只能瞪着梓秀发泄满心满眼的怨气。 “娘,您这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罗婉茵不紧不慢地捣着茶盖散热气,“难怪爹总瞧不上您。” “别提你爹那个老不羞的!”罗卢氏“咣当”一声扣上茶盖,阴鹜着脸说:“你哥哥才去了两个月,你爹就拐了你嫂子上床,真是连他那张老脸都不要了。” 罗婉茵极快地向母亲递去一个眼神,罗卢氏神色一滞,自知说错了话,心下顿生煎熬焦急,红着脸结巴道:“瞧……瞧我说的什么胡话,人老了脑袋都跟着糊涂了。” 罗婉菲来回瞧了面前极别扭的两人,翘着指尖搓去了上头的糕点屑,满不在乎地说:“爹爹与嫂嫂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用不着在我面前作那讳莫如深的谨慎模样。” 罗卢氏张大嘴又要发作,罗婉茵颇为反感,手快地塞了块点心进去堵她的嘴,说:“娘,您尝尝这枣泥糕味道如何。” 罗婉菲见母亲吃瘪,心情甚好地捂着嘴偷笑。罗婉茵严肃着脸地拍开妹妹捂唇的手,“堂堂罗家的嫡二小姐,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才不是嫡二小姐呢!”小姑娘昂起小巧的下巴,指着自己的左眼轻声说,“这边的瞳色明明是蓝色的。” 当年她被带着迁居至别院,罗卢氏私下里遍寻名医,着实为罗婉菲花了好大的一番心血,才终于得以将她的左眼瞳色变作了碧色。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罗卢氏勉力咽下糕点,一指头戳偏了她的脑袋又嚷嚷开了:“再敢乱说半句,看我不缝上你的嘴!” 罗婉菲痛得眼睫泛湿:“本来就是呀!” “是什么是!”罗卢氏眉心紧蹙,满脸怒意,“你是碧珠罗氏的嫡系子孙,将来是要嫁给其他叁家的嫡子做正妻的。要是这事儿出了闪失,罗家你也不用待了,收拾了东西就给我滚蛋!” “娘!”罗婉菲不依,“我说了我一定要嫁一个我喜欢的人的,那些个嫡子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罗卢氏怒其不争,吼她:“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生你养你到底有什么用!” 罗婉茵见两人吵得有些不可开交,适时为母亲添茶消火:“现如今四大家族子嗣凋零,娘就是有这份心估计也挑不出好人选。” “谁说的!”罗卢氏侧身直勾勾地盯着大女儿,“不还有你夫君吗?” “娘!”罗婉菲扯着她的袖子急急喊,暗想自家娘亲被赫连老太太还怼得不够清醒么,怎么竟当着姐姐的面又提起这事,难道是真的翻不过篇去? 罗婉茵手一晃,撒出泰半茶水,好巧不巧地全浇在罗卢氏的手背上。罗卢氏烫得直甩手,候在一旁的椿素忙递了帕子给她。罗卢氏擦干了热茶,气咻咻地责备起了罗婉茵,“我好歹是你的娘亲,你泼我茶是想作甚!” “抱歉,是我不小心。”罗婉茵乖乖认错,喊了梓秀找来玉润膏,仔细地帮罗卢氏涂抹伤处。 罗卢氏不忍见她沉默苦闷的模样,苦口婆心道:“茵儿,不是娘成心想难为你,只是你伤了身体,嫡子这事儿是彻底没了指望。我早前就盘算着让菲儿嫁过来,她如果能生下碧珠嫡子,你们姐妹今后的日子有了保障,待百年之后我才能放心地撒手西去。” 她语气一转,恨恨地又道:“更何况现在那荣安王妃怀了身孕,若是生个庶子也就罢了,万一要蹦出个嫡子,以后这赫连府还有你立足的地方吗?” 罗婉茵道:“娘,婆婆跟我保证过了,说王妃生下的孩子,不管嫡庶都会交由我来抚养,断不会因为她而亏待了我。” 罗卢氏气得要撅过去,“你怎么这么傻呀?当家的是赫连武,那老太婆的话能作数吗?” “娘,你还没想明白吗?如果这荣安王妃真的替赫连家生下嫡子,罗、卢两家势必眼馋。舅舅如今都这个年纪了还膝下无子,长老们势必会想尽办法抢了王妃过去逼迫他行房,所以这人能不能留在这儿都是个未知数。您与其担心我,不如跟长老们商量商量,怎样才能争到王妃帮卢家传承血脉,也算是帮我扫除了个隐患。” 罗卢氏没想到这层面上,仔细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顿时暂歇了些怒气,可余光瞥见罗婉菲,又开始发愁:“那菲儿怎么办?眼见着她就要及笄,可上门来提亲的人家我却没一个满意的,总不能让她熬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要不然还是……” 罗婉茵不赞同道:“菲儿的情况特殊,贸贸然嫁给夫君恐暴露她契子的身份,四大家族有多厌弃契子您是知道的,与其让她嫁过来惶惶度日,倒不如随她找个喜欢的,平平凡凡也未尝不是种幸福。” “姐姐说的是!”罗婉菲见罗婉茵站她这头,高兴得笑弯了眼睛,忙点头附议道:“何况我身体里还留着罗家和卢家的血呢,说不定日子过得顺心了,也能帮两家生出个嫡子来呢!” 罗卢氏没好气地瞪一眼罗婉菲,“没良心的东西,就这么着急地拉你姐姐入你的阵营来对付我是不是?我是你娘,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 “娘,您硬逼着我嫁不喜欢的人,怎么不是害我呢?”罗婉菲振振有词道:“人活这么短一世,不拣着自己高兴的过,岂不白来了人世间一遭?” 罗卢氏又拿指头点她脑袋,“糟心的东西,以后你爱嫁谁嫁谁,我不管你了!” “我不怕,有姐姐在呢!”罗婉菲扑进罗婉茵的怀里,搂住她的腰身撒娇,“姐姐你说是不是?” 罗婉茵点上妹妹挺秀的鼻尖,笑骂她:“去去去,你个机灵的小滑头。” 第七章至亲至疏夫妻 酉时,老太太院里来人传话,说是邀夫人和亲家老太太一道过去吃个团圆饭。 罗婉茵屏退了来报的下人,进内室换了身青碧色绣白梅暗纹齐胸襦裙。 一行人正掀了门帘往外走,罗卢氏蓦得拉住罗婉茵将她往梳妆台那儿拖,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个不开窍的,顶着这副寡淡的模样,难怪之前赫连姑爷会被罗晴那狐媚子缠着脱不了身。” 罗卢氏打开桌上的首饰盒,拣了根坠玛瑙的并蒂海棠金簪,斜斜地插进罗婉茵挽起的发髻里,又从两鬓挑出些碎发,让她显得更柔软妩媚些。 “娘,我是正房,这样的打扮……” “你知道什么!一个连夫君都不正眼瞧的女人,顶着个正妻的头衔有什么用?”罗卢氏打发了罗婉菲去外头等,对着罗婉茵咬耳朵:“女人如花,要有男人的浇灌才能常开不败。你这开得正盛呢,就要引男人多多替你滋润,不然像个尼姑似的旷着,任凭你再鲜嫩也得枯萎下去。” 罗卢氏从怀里掏出个仔细包扎好的小纸包塞进罗婉茵的手中,“这是娘托人好不容易找来的泠香散,除了可以助长闺房之乐之外,还能让服药之人对长期交合的另一半产生爱慕之情。荣安王妃暂且不论,但你这做嫡妻的怎么着也不能被罗晴那个小妖精比下去不是?” 罗婉茵绯红着脸颊听罗卢氏教她房中之术,“别上了床跟截木头似的放不开,凭你这身段,稍稍主动些就能惹得赫连姑爷精虫上脑,到时候这后院还不是你说了算?”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掀开帘子,赫连婧凝像个小炮仗一样地蹿进来,趴在罗婉茵膝头眨着水汪汪的圆眼,“娘亲,阿凝饿啦。” 罗婉茵敛了神色笑着点上小丫头的鼻尖,“小馋猫,只一会儿怎得又饿了?” 赫连婧凝道:“我在长高高呢,当然饿得快呀。” 梓秀端了盘菊花酥过来,罗婉茵拣了块喂她,问:“你哥哥呢?” “哥哥在书房练字呢,我喊他他还不理人。”赫连婧凝说完,继续鼓着腮帮子吃点心。 赫连静沅叁岁识字,五岁便能出口成章,连老太太都夸说我们沅哥儿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只可惜眸色不正,否则这偌大的家业往后便能交到他手上。 罗婉茵笑着牵起女儿的小手:“走,我们一同喊哥哥去。” 赫连婧凝咬着点心不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刚才你祖母差人来,请我们跟外祖母一道过去用晚膳。”她帮小丫头换了件粉蝶扑花滚兔毛的交领夹袄,底下配杏色百花马面裙,等收拾妥当了才领着小人儿欢欢喜喜地去寻赫连静沅。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行至老夫人的万福斋,里头灯火幢幢,传来阵阵的嬉笑欢闹。 罗卢氏好奇里头情形,问出来接人的清玉,“这是什么事儿啊,笑得如此开怀?” 清玉道:“是二爷回来了。” 赫连老太太生有二子二女,赫连坤行叁,是个庶子,自十五岁后便跟着赫连家的商船飘在海上,偶尔回家一趟,不及久住就又领着商队外出行商去了。 罗婉茵鲜少与这二叔打过照面,听得消息并未有何反应,倒是罗卢氏激动地攥住清玉,带得她止了步子,“我听说出海的商队回来的时候那船舱里都装满了金银珠宝,所以你家跑海的二爷是不是很有钱啊?” 到底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清玉面上未有不耐,仅是笑笑:“亲家老夫人,奴婢一个下人,也不清楚这行里的门道,您若是真想知道,恐怕还得问我家二爷。” 罗卢氏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撒开手。 清玉快走几步上得廊下,朗声向里通传:“老夫人,夫人和小主子到了。” 赫连老夫人听了笑着看一眼旁侧坐着的赫连武:“还不快去迎你媳妇儿进来?” 赫连武起身掸了掸袍子,噙着淡笑地往门外走。 室内有人撑起厚重的门帘,罗婉茵侧仰起脑袋,见是自家夫君,轻咬下唇露出个浅笑。赫连武伸手托住妻子的手肘,笑盈盈问:“近来可好?” “挺好的,只是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有些受不住。” “前几日下面的人供上来一批极品桑蚕丝,后头你有时间去库房挑拣些,给你自己和孩子做些夹袄被褥,莫要冻坏了身体。” “谢谢夫君的好意,明日我便去瞧瞧。” 两人相偕着在堂上右下首的位置坐定,赫连老夫人嗔怪地打趣罗婉茵,“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作甚还对他这么客气。” 罗婉茵含笑道:“年关将至,夫君操持家业已甚是万分辛苦,如今还要分出旁的心思顾及我和孩子,儿媳自是感激他的。” 赫连老夫人笑开了去,对罗卢氏道:“瞧瞧这俩孩子,成亲数载仍是这般相敬如宾的恩爱模样。” 罗卢氏淡勾了嘴角道:“目下瞧着是挺好,但愿他们两人能一直如此到白头。” 赫连武听着像是话里有话,便对这屋里几人的叽喳逗趣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于是道:“娘,我有事先出去一趟,菜上齐了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 赫连老夫人脸一沉,眼神如刀子似的掷过去,喝问道:“什么事这么重要,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办?” 既然老太太如此直白地问了,赫连武倒也坦露地干脆:“方才进院,我见东厢房亮了灯,这会儿不是闲着没事么,所以想过去看看。” 赫连老夫人就知道先前他答应陪她用膳得如此爽快绝对有猫腻,但明面上不好发作只能拿长辈的身份压制他:“难得吃个团圆饭,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这饭还没开席呢,我去去就回。”赫连武好整以暇地往外走,丝毫不惧老太太逐渐阴鹜的脸色。 赫连老夫人气得不轻,却拿赫连武没有办法,原是这段时日以来她唯恐两人干柴烈火地闹出些意外所以拘了他的探视权,眼下若是再撕破了脸拦人恐怕也无甚用处。 罗婉茵煞白了脸色,怔怔地望着赫连武远去的背影。 曾几何时她也天真地希冀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传承子嗣是座挪不走的大山,压得她只能妥协屈服。她淡看那些争宠的莺莺燕燕,只是因为清楚赫连武对她们没有情只有欲,可如今这半路杀出来的荣安王妃,第一次让罗婉茵意识到了紧迫的危机感。 罗卢氏掐着罗婉茵的手心让她回神,与她唇语道:“那药……” 赫连坤将一切尽收眼底,撑着下颌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自家嫂嫂。 堂上老太太怒不可遏地摔了龙头拐杖,赫连坤俯身捡起递还给她,顺势安慰老太太莫要生气,“您也知道我大哥天生便是这样率性而为的性子,又何必与他置气呢。” 当着外人的面,赫连老夫人不好直接训斥那个惹她生气的逆子,只能强撑起笑脸招呼罗卢氏道:“想必亲家也是饿了,我们快快入席吃饭吧。” 十六公主正倾身舀了碗鸡汤喂柳真真喝,不妨有人裹着冷气从外头闯进来,登时吓得脚下一个趔趄,将将要往旁侧摔去。 赫连武快速掠过身去将人稳稳揽入怀里,没好气地道:“这么着急忙慌的,忘了你还怀着身孕吗?” 十六公主瞠目委屈:“不是你吓得我,我会出这岔子吗?” 赫连武掐她腰间软肉,含住白嫩的耳垂向里吹气:“所以合着是我的错了?” 十六公主被撩拨地瞬间软了骨头,小嘴微张刚想着反驳便被男人强势地撬开唇齿,灵活的舌尖先将内里舔了个遍,又勾缠着她的喂过去自己的津液。 只这一吻便叫赫连武起了腾腾的热意,他松了堵着十六公主的唇舌牵出极细的丝,情色地舔干净后顺着她修长的颈项啮噬着留下湿漉漉的一串水渍。十六公主难耐地细声嘤咛,激得赫连武粗喘更甚,牙齿咬住交迭的衣领用力往外扯。 十六公主于欢情中乍然想起屋内尚还有柳真真在,羞恼地攒着力气推埋在颈侧的脑袋。赫连武不满她的挣扎,大手箍住两根细伶伶的手腕按在胸前,唇齿透过敞开的领口吮吸温软白腻的乳肉。 十六公主恼羞成怒,使了力道揪紧赫连武颈间的皮肉,嘴上急道:“你…真儿在呢!” 这挠痒似的力气赫连武倒是混不在意,只是有小孩儿在边上看着到底不好太放浪形骸,于是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怀里的妙人儿,垂眸去瞧安静地坐在桌旁的小姑娘。 仿若方才看见的一切只是梦中幻景一般,柳真真没事儿人似的冲赫连武笑得可爱讨喜,道:“赫连叔叔好。” 赫连武俯身与她平视,也笑:“真儿也好呢。” 柳真真听闻,咯咯咯地笑得更开心了,凑近了吧唧一口,在赫连武脸上留下一个沾着油星的小小唇印。 十六公主拂过女儿的脑袋轻斥:“真儿不得无礼。” 赫连武却笑得毫不介意,将柳真真抱坐上膝头逗她:“真儿是喜欢叔叔才亲的对不对?” 柳真真用力点头:“嗯。” “真乖,等上元节叔叔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柳真真拍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好呀。” 赫连武哄好了小的,让她坐到一旁喝鸡汤,接着又拉过大的让她坐进怀里,低声耳语道:“今晚我歇在你这儿。” 十六公主为难:“这两日才接了真儿过来,我答应她晚上要一起睡的。” 赫连武握着她的手往胯下探,满脸不乐意地问道:“旷了这么久,难道你就不想尝尝我的滋味儿?” 她如被烫着般甩脱开他的手,继而心虚地偷瞄向柳真真,当确认了女儿没发现什么后才红着脸瞪他:“不想!” 赫连武却不受影响地混账道:“我倒是想你想得紧,只要晚上往床上那么一躺,这不争气的东西就硬得发胀。” 这下十六公主连耳垂都红透了,回味起两人最疯狂的那段日子,花穴里隐隐似有春水漫出,沾湿了贴身的亵裤:“我……我想想办法。”说完真是觉得脸上都要热得烧起来了。 赫连武捧着她垂下去的芙蓉面,在嫣红的唇瓣上碾过,暗哑着声音道:“今晚等着我。”说完便作势要走,柳真真见此乖巧地挥着小手同他告别。 赫连武怜爱地搂过柳真真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轻哄道:“乖真儿,叔叔之后再来看你。” 柳真真应好,等人走了才又继续乖顺地低头吃饭。 十六公主见状有些局促不安,她正思索着要如何解释,却被一筷子伸到跟前的小炒牛肉打断了思绪。 “娘亲吃。” 十六公主食不甘味地咽下,正待要说些什么,却叫柳真真拿小手捂住了她的嘴唇道:“娘,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身不由己的,所以你不用同我解释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真儿一点儿都不介意。” 十六公主瞬间红了眼眶,轻柔地将柳真真拥入怀里,“好真儿,是娘对不住你。” “娘,我没事。”柳真真小心地半抱住十六公主,哽咽着道:“只要能一直待在娘亲的身边,真儿就很心满意足了。” 两人如此和暖地拥抱了一会儿才舍得分开,而后十六公主替柳真真擦掉眼泪道:“等娘亲把肚里的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咱们就找机会接你过来与我同住。” 柳真真先是欢喜地破涕为笑,转瞬却又愁成了包子脸:“那弟弟妹妹怎么办呀?我们走了,王妃会不会为难他们?” “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十六公主愁容不展道:“这事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第八章司马昭之心初现端倪 赫连武回到老太太那儿,一众人已经围坐开宴。 赫连老夫人没好气地乜了一眼儿子,气哼哼地别开了头装作看不见,也不说让人给他加张凳子。好在罗婉茵挺身化解了这尴尬的局面,让梓秀在她和老太太之间加了个圆凳。 赫连武大剌剌地坐下,拿过酒壶倒了满杯的酒,漾着笑意地端起小盅朝老太太眼前一推,道:“方才那出是儿子的错,特在此给娘赔个不是,祝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寻着了机会发难,搁下筷子冷道:“你这话说得倒是讨巧,不过单你一人就那样叁天两头的气我,恐怕命再长都不够被气的。” 赫连武就知道老太太这篇没那么容易翻过去,于是赔笑讨饶道:“都是我不好,明儿一早我就让荣叔去库房仔细挑些上等的人参鹿茸给您补补。” 上了年纪的人便跟那叁五岁的小孩儿似的难哄,何况今日赫连武这事确实当众让老太太下不来台,若是轻易原谅了,她这老祖宗的威严还是捡吧捡吧扔了算了:“仅凭叁瓜两枣的就想敷衍我,难道是你爹不在了,又看我年纪大就好欺负不成?” “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赫连武苦笑求饶,扬声喊了外间候着的汛彪进来,吩咐他道:“去把我书房桌上的檀木盒子拿来。” 汛彪领了指意快步离开,赫连武便又与老太太道:“我本想着过除夕的时候再给您的,可现下惹您生了这么大的气,只能先挪前给您消火了。” 须臾间,汛彪去而复返,手里小心地捧了个朱红色的檀木盒子。 赫连武打开,取出一串足金造麒麟连108颗刻经文的降香黄檀珠子,递与老太太过目道:“儿子知母亲一心向佛,所以得了这串珠子后特地拜托法云寺的耀光大师对这佛串做了开光加持,日后您戴着它诵经祈福,佛祖感念您的赤诚之心,定能保佑您长命百岁。” 赫连老夫人乍见这珠串便喜欢地不得了,可面上到底还得端着,于是只半伸了手过去示意赫连武替她带上。 罗卢氏在一旁瞧了个全,眼见着赫连武呈了如此重的礼便语泛酸气地恭维道:“武儿真真是个有心的,哎,还是亲家姐姐你有福气呀。”说罢似触景伤情一般地捂脸哀泣道:“只叹我儿去得早,我这糟老太婆也就再没了人惦记。” 罗婉茵没想到自家娘亲竟闹起这一出,一时有些尴尬地不敢看婆婆的面色,只垂首掏了帕子给罗卢氏拭泪,低声安慰她道:“娘,您不是还有我和菲儿呢吗?我们会一直陪着您孝顺您的。” 好心情便叫她这一嗓子的哭嚎败了兴致,老太太阴沉着脸色地看着罗卢氏,到老到老她这闺中密友仍是不改贪财的本色,见着她有这金佛串就在众人面前搏可怜夸她有福气,适才赫连武拂了她面子走人的时候这老婆娘可还是一副为她鸣不平的痛心模样,合着为了几个金珠子演戏都演到她跟前了? 老太太不发一语地垂眸拨弄腕上的珠串,端看自家儿子如何解这局面。 “岳母说的这是什么话,”赫连武合上锦盒淡笑道:“我既娶了婉茵怎么也算是罗家的半个儿子,过年过节的若是没打点好您和岳父,被有心人传出去岂不让他人凭白看了我赫连武的笑话?给您二老备下的礼除夕那日自会有人送至罗府,您就妥妥地把心放肚子里,只要婉茵还是我赫连家的正妻,我便绝不会亏待了您二老。” 简而言之就是别乱作妖害了你女儿,不然别怪他赫连武翻脸不认人。 罗卢氏自知这戏做得过火,忙往回找补道:“哎呦,我只是随便感叹一句,武儿你揪着我一老太婆的话较真作甚?” “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是听不惯的话,不管是谁都得和他掰扯个清楚,因着这,我娘还常常跟我置气呢。”赫连武假意自嘲道:“所以我也不是有意针对您,还望岳母千万别把刚才我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当然了,若您和岳父有什么难处,也可尽管来同我说,能帮得上忙的我赫连家绝不推辞。” 最后这一句听着倒像是要趁罗家势单力薄之际吞并了罗氏一族一般,吓得罗卢氏慌忙摆手称不必:“现下府里一切都还过得去,只要婉茵能偶尔回门来看看我和她爹就好。” 赫连老太太在旁见赫连武替自己出了这口郁气还顺带威吓了罗卢氏一番便觉得通体舒畅了起来,面上却佯装气恼地指着儿子跟罗卢氏吐槽道:“他这人就爱叁天两头地气我,可能怎么办,这讨人嫌的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呀,也只好忍着了。” 罗卢氏扯着嘴角干笑,片刻便敛了神色低头喝茶去了。 席间的气氛重又热闹起来。 赫连坤隔岸观火似的看了出如此精彩的戏,饶有兴趣地用眼尾余光向罗婉茵那处勾缠,等她若有所感地蹙眉回望过来,他便又做寻常状地低首喝酒,只是手掌半掩的唇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 罗婉茵垂眸,背脊僵硬地吃着碗里的菜,直到罗卢氏拿手肘搡她,她方才大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 罗卢氏皱眉:“好端端的怎么还发起呆来了?” “不知道静沅和婧凝吃得怎么样了,我还是到小厨房那儿瞧瞧去吧。” 小孩子最耐不住饿,赫连婧凝请了老祖宗安就撅着嘴喊要吃点心,于是赫连老夫人命奶娘带着两个小的下去先行用膳。 赫连老夫人宽儿媳的心道:“小娃娃吃饱了总是容易犯困,这会儿功夫,奶娘大概都将人领回院里休息去了。” 罗卢氏知两个孩子现在是女儿的心头肉,于是帮着道:“茵儿回栖凤阁瞧瞧也好,这桌上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她回去看完孩子正好拿上新酿的青梅酒过来。难得我与你同座吃饭,喝它个尽兴,岂不快哉?” 老太太蹙眉不赞同道:“人老了便不中用了,酒一喝多就要闹头疼。我劝你还是少喝些,自个儿的身体还是得养得稳当点儿好,莫要麻烦了小辈替我们担着心思。” 罗卢氏颇觉扫兴:“这大过年的,高兴了多喝些无妨的呀。” “你爱喝便喝吧,左右我这院里的厢房多,你若醉了便在我这儿歇上一晚。”老太太索性也随了罗卢氏去,倒是赫连武听了有些黑脸道:“岳母,您若是想喝我奉陪便是,只是若缠着我娘劝酒便还是算了,她既不愿喝便谁都不能勉强了她去。”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儿子生得是真值当!”罗卢氏逗趣着与老太太说完,转头便自说自话地催促罗婉茵回院拿酒,豪爽地对赫连武道:“有你这句话在,今日咱们就乘兴喝酒!”她攥紧罗婉茵的一只手,在她手心里挠下一个‘药’字,面上漾开一个颇具深意的微笑。 罗婉茵拨开赫连婧凝的额发印下一个轻吻,仔细地替女儿掖好被角又将她伸在外头的小脚丫塞回被褥里,待全部都妥当了才安心地吹熄了近床侧的短烛,只剩下角落里的铜质烛台亮着一豆暖黄,以防小丫头夜里醒来怕黑会哭。 梓秀从后院的酒窖里收拾了几瓶青梅酒出来候在入院的石径那儿,罗婉茵叮嘱完值夜的侍女沿着长廊回屋里取了罗卢氏晚膳前交给她的那包药粉,等出得门来汇合了梓秀欲提着步子往外走时,突然脚下仿佛生了根般的竟迈不开半步。 “夫人?” 罗婉茵恍若未闻,沉默地偏首远眺院外的那条蜿蜒小道:两旁的参天梧桐逢着严冬已是零落颓败之象,一轮淡黄弯月自横生的枝杈间升起,更衬得这天地间愈发的冷清寂寥。 她回首望向晕出暗黄色烛光的寝房,想到罗卢氏辞色俱厉告诫自己的那番话,便是为了自己那两个尚凭他人宰割的幼子,她也得稳住自己脑袋上顶着的‘赫连夫人’的身份。 主仆二人安静地绕过回廊拐角处,就见前方骤然现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罗婉茵稳了心神定睛细瞧,才认出那人是方才与她一道在老太太那儿吃饭的赫连坤,只见他抱臂斜倚着红漆木廊柱,像是专程在这儿等着她一般。 罗婉茵双手交迭对他微微伏了下身便欲擦肩离去,却被赫连坤握住了手肘瞬时无法动弹。她矜持地朝他扬起下颚,美眸里尽是抗拒之色,微带着些恼怒道:“小叔子这般怕是有违礼数吧?” 赫连坤似是听了个笑话般扯着嘴角低声闷笑,手上却加重力道箍得罗婉茵拧紧了秀眉。 府里的下人都道晴姨娘生就一双极勾人的盈盈秋瞳,顾盼间仿若有粼粼波光在里头浮动,让人不由自主地只想沉溺其间。若她再深情款款地眨着眼儿朝你笑,便好似干渴时分吃下的鲜嫩水蜜桃,舒畅地连身子骨都能被甜软了下去。 可赫连坤觉得,这些个人眼皮子太浅,都是群拿绿豆当珍珠的蠢东西,若真要论起府里的美人,他眼前的这位才当属第一,能贬得那晴姨娘低矮到尘土里去。明明身量娇小得好似风一吹就能倒,只是被他捉住了手臂,便扬起软嫩嫩如凝脂的芙蓉面戒备地提防着他,一双怒瞪的桃花眼犹似一泓清泉,清晰地倒映出起了逗弄之心的赫连坤。 有趣倒真是有趣! 赫连坤暗自慨叹,随后眼风一扫,气势逼人地对跟在罗婉茵后头的侍女道:“你先下去。” 梓秀从小贴身伺候罗婉茵,最是衷心护主。她瞧二爷这凌厉的架势像是要吃人,虽怕得要命却愈发不敢离了自家小姐半步。 赫连坤唇角微扬,浅淡的笑里掺杂几分邪肆,不管不顾地手腕发力将罗婉茵扯进怀里,右手横亘在她腰间收紧禁了她所有的挣扎。 “你!”罗婉茵煞白了脸色,徒劳地奋力反抗。 梓秀摔了手中的托盘,疾步扑上前道:“放开我家小姐!” 赫连坤抱着人退开一步,冷声训斥梓秀道:“若你不怕我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尽管喊得再大声些,把一众人都引过来瞧瞧我和你主子的热闹。” 梓秀又恼又慌,却全无办法地只能瞪着赫连坤干着急。 罗婉茵被禁锢在男人怀里,听着他雷如捶鼓般的心跳羞红了嫩白的脸颊。赫连坤舌尖舔舐过上颚看得一阵心猿意马,浑然不理会尚且在场的其他人,俯身凑近罗婉茵耳畔,唇瓣碾过近前嫩红的耳垂,惹得她抻着颈项气急道:“你若再这样,我真的喊人了!” 赫连坤丝毫不惧罗婉茵的威胁,舌尖裹了软嫩的耳珠舔舐啮咬,等稍稍满足了些欲念才喘着粗气道:“只要你支开这蠢丫头,我便可以放了你。” “当真?” 第九章私情说与她知 赫连坤为表诚意,略微松了对罗婉茵的桎梏。 罗婉茵吐出一口浊气,平复着心跳地吩咐道:“梓秀,你先去游廊外等我。” “小姐!?” “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梓秀不放心地一步叁回头地走了,甚至在拐过廊角前壮着胆子狠瞪了赫连坤一眼。赫连坤如有所感,恰恰好地回眸望过去,吓得梓秀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你这跟班,虽然说对你还算忠心,但未免也太蠢了些。” 眼下离这人远些才是要紧,罗婉茵不欲同他争论,只是固执道:“现在人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赫连坤饶有兴趣地瞧着罗婉茵紧蹙着黛眉对他怒目而视,于是便噙着笑地慢慢靠近,待嘴唇迭印上她的便探了舌尖出来细细描摹,但罗婉茵却是一副仿似被凶兽咬中的惊慌表情,脑袋努力后仰欲与他扯开些距离。 赫连坤倒也不急,耐心地啮咬着唇珠企图撬开唇瓣与她有更亲密的触碰。罗婉茵一下子如炸了毛的猫般使了全身的力气抵着他的胸膛用力将他往后推。 赫连坤一时不防,竟真叫她推离了半步抵上身后的廊柱。 罗婉茵眸中洇泪,拿手背狠擦过嘴唇,像是要把他的气息完全除掉。 赫连坤想到她该是慌乱害怕地要哭的,可当真正面对此番局面后却有些心疼不忍,遂焦躁地粗声冷斥罗婉茵道:“好端端地你哭什么?” 罗婉茵对赫连坤不作任何的理睬,倔强地擦了眼泪便想走。赫连坤发狠地攥着她的手腕又将人拉进怀里,俯身吻去滑落脸颊的泪珠。 “放开我!”她搡不动他,眼眶又泛起了热意。罗婉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莫名地变得如此爱哭。 赫连坤咬牙,暗恼这女人真是水做的,手下却只能依她意的稍稍松了禁锢,等罗婉茵伏在怀里止了眼泪后才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看碎了满地的酒壶,冷声质问道:“说说吧,酒里掺了什么药?” 罗婉茵紧张地僵直了身子,沉默半晌才嗫嚅着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居然敢在他面前装无辜? 赫连坤拿舌尖舔过上颚,露出个残忍的笑来:“不知道啊,这可就难办了。” “……” 赫连坤探身捡起兜着小半口酒液的瓷片,“你方才也瞧见了我大哥对那荣安王妃是有多上心的,指不定今晚就歇在她那儿了。你说如果要是让我大哥喝了,他们两人最后会是个什么光景?会不会意乱情迷地不顾腹中胎儿滚作一处?” “不可以!”罗婉茵嘶声慌乱道:“不可以!你不能让他喝!”她抬臂欲抢,眸子里满是惶恐绝望。 赫连坤将东西举高,冷笑道:“寻常果酒而已,为什么不可以?” 她被他如此欺负,满腹的委屈无处宣泄,于是倏然捂住嘴又开始无声地掉泪。 满腔怒火瞬时被热泪浇灭,赫连坤干脆地扔了瓷片不再逼罗婉茵分毫。他一手搂紧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一手轻抬起她的脸颊,缱绻地吻掉了她从眼眶中滑落的泪水。 罗婉茵眨着泪眼看他,弄不明白这人怎如此喜怒不定阴晴善变。赫连坤却趁机覆上她捂唇的手,握紧了凑近唇畔,阴着脸色一口咬住那葱白的指尖。 罗婉茵呼痛,皱眉又要推开他。赫连坤不由罗婉茵抵抗地强势撬开她微启的唇,舌尖探入一通霸道地翻搅,喘息间与她交换彼此的气味。 罗婉茵呼吸渐促,粉腮染上透红的烟霞色,引诱得赫连坤下腹生起腾腾的热意。他隔着衣衫掬起一捧柔软,拇指并食指寻到顶峰的蓓蕾,极富技巧地轻捻慢揉。而后两人唇齿分离,其间牵扯出极细的涎丝,更添几分淫靡放荡的意味。 罗婉茵攥着赫连坤的衣襟急喘,偶尔泄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娇啼。她徒劳地去拂胸前作乱的大掌,红着脸蹙眉瞪他:“混蛋……你放手……” 赫连坤竟爱极了她这副心慌意乱却又故作镇静的可怜模样,像是被老虎叼在嘴里的兔子,明知是个要被吃拆入腹的下场,仍天真地假装自己是个狠角色,企图吓退强大的已掌控全局的敌人。 赫连坤捉了罗婉茵的手下探,放肆地邀她感受他蓬勃的欲望,暗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低语:“罗婉茵,我想肏你。” 涨红的脸颊霎时惨白下去,她是真的佩服他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赫连坤,我是你哥明媒正娶的嫡妻!” 赫连坤嗤笑:“明媒正娶怎么了?现在还不是被我大哥弃在一旁当深闺怨妇?”他啃咬她嫩生生的耳垂,神情又开始恍惚起来:“你若答应我,我保证让你爽上天。” 罗婉茵气得握拳打他,但这力道对赫连坤而言无异于挠痒罢了。 汛壤捧着叁个宝蓝色云纹镶金丝的锦盒等在几步开外,当听见主子的召唤后才眼观鼻鼻观心地稳步上前。 赫连坤把人抱在怀里帮罗婉茵整理褥衫。适才他不顾罗婉茵的挣扎,剥了她的外衫在她肩头烙下一个渗出血丝的咬痕。 脸上泪痕犹在,罗婉茵厌弃地偏首,不愿让某人脏了自己的眼。赫连坤却心情甚好地舔去那些泪渍,而后俯身轻啄她的粉唇哼道:“等我,今晚你逃不掉的。”说罢便要去牵她的手,却被罗婉茵狠狠地拍掉,她神情凶悍,满脸地不可思议:“赫连坤,你到底还有没有礼义廉耻?我们……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呵呵,”他笑她的天真,“你是读书读坏了脑袋吗?四大家族里的丑事,单拎出一件都比我们的更背德骇人。你既身在其中便如何都不能幸免,所以我劝你还是早点习惯地好。” 梓秀奉命在游廊尽头的阶下等罗婉茵,可左等右等均是不见人来,不免急得原地打转。 泫青打了门帘儿出来,吩咐候着的小丫头去让厨房再做个海鲜粥送过来。小丫头领了命即刻便往厨房走,她旋身正要进屋,一瞥眼却瞧见月门外的抄手游廊那儿多了个来回踱步的人。 泫青有些好奇是哪个没规矩的下人敢在老夫人院前晃悠,遂撑伞踏过积雪的小径过去想瞧个明白,等走近了才认出是穿着杏黄色对襟棉衣的梓秀,于是作怪地探手轻拍她的肩膀道:“梓秀妹妹怎得在这儿乱转犯傻?” 梓秀被骤然的一记吓得立时蹦将了出去,待抚着胸口转过身才知是老夫人身边的泫青,忙整理了慌乱的心绪先发制人地埋怨道:“这漆黑月夜的,泫青姐姐这般吓唬人做甚?” 泫青对梓秀竟有如此大的反应着实有些吃惊,愣愣道:“我不过是闹你一闹,为何你像是遭了鬼似的如此惊慌?” 梓秀强打精神地反呛道:“青姐姐,就这下着大雪的暗夜里,任谁被突然地拍肩都会是像我这般慌里慌张的反应。” 泫青自知理亏,到底不好意思再深究梓秀方才的慌乱到底事出为何,“方才不是你和夫人一同去栖凤阁拿酒的吗?怎么眼下只有你在这儿却不见你家主子了?” “……” 梓秀有苦难言,这叫她要怎么回呀,难道说二爷在游廊里对着她家小姐耍流氓,霸着人不让走吗? 赫连坤从挂着稀疏灯笼的游廊里信步而来,身后半步坠着面无表情的罗婉茵。 梓秀见状忙撇下泫青迎了上去,焦急地围着罗婉茵绕了一圈没发现异样才堪堪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却仍心有余悸地小声和她嘀咕:“小姐,您没事儿吧?” “没事。”罗婉茵平淡地回道,径直越过停下的赫连坤快步向前。右肩处的咬伤仍隐隐做痛,但好在冬天穿得厚,房里除了梓秀她没放其他外人在身边伺候,这伤只要好了便能轻松的揭过去。真正叫罗婉茵头疼惶恐的还是赫连坤方才的那番狂言浪语,大宅里没有永远的秘密,若真被人知晓了,她又要以何身份再在这宅子里立足? 赫连坤将视线从罗婉茵身上抽回来,淡笑着替梓秀回了泫青道:“方才在过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嫂嫂,我便麻烦她陪我走了一遭,瞧瞧给母亲送什么新年贺礼好。” 泫青心底略起了几分疑窦,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错处,但若深究起来却好像哪儿都透着些古怪,只是这一切都由不得她一个做下人的来揣测妄议,于是只好陪笑道:“二爷有心了,老夫人知道了一准儿高兴。” 罗婉茵摘下狐裘递给梓秀,罗卢氏遥遥望过来扫兴地抱怨道:“怎么拿个酒都要这么久?” “在游廊那儿碰见了二叔,正巧他说要选个礼物送母亲,我便陪着他挑礼物去了。”罗婉茵情急之下想不出别的借口,只好拿赫连坤说的幌子来蒙人。 罗卢氏听了心里酸的不行,这漾着嚣张笑意的老太婆倒是命好,生养的嫡子庶子都是些个孝顺的,短短一个晚上连戳她心窝子两回,真真叫她看着碍眼。罗卢氏置了筷着越想越怄得慌,干脆瘪着嘴冲罗婉茵撒气道:“酒呢?” “来的路上不小心打翻了。”罗婉茵道:“娘,我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跟菲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不然等雪下得更大了,路便更难走了。” 罗卢氏气得胸口直疼,这讨不着酒吃便也罢了,自个儿生的小棉袄竟还当着外人的面来挤兑她,叫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下台。于是趁人坐下了,罗卢氏小心着动静地掐上罗婉茵腰间的软肉,一个凌厉的眼刀子甩过去警告她掂量好了再说话。 赫连武低头吃菜,既不开口挽留也不出声打发人走,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恰此时赫连坤撩了帘子进门,见人都跟哑巴似的端坐着便扬着笑地打趣道:“我寻思我也不是个逗乐的呀,怎么我不在这酒席都变得没意思起来了?” 赫连老夫人权作无恙地笑着招小儿子过去:“听婉茵说你给我带了礼?” “这趟出门有幸结识了个波斯珠宝商,他经手的珠宝首饰都是供给达官显贵的。我闲来无事便跟过去瞧了个热闹,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赫连坤边说边从最上头的绸缎锦盒里拿出一条纯银打造的红宝石项链:缀在链子中间的红宝石足有四分之一个手掌那么大,映着摇动的烛光鸽血似的分外莹亮潋滟,直叫看的人惊愕叹服。 “红宝石寓意吉祥,儿子祝母亲福寿安康顺心如意。” 赫连坤既是庶子又常年在外奔波,平心而论,赫连老夫人对这儿子委实有些疏忽,所以她也不求他能有多孝顺,只要记得她这个娘亲偶尔过来探望便已是满足,而今却不想他竟备了如此大的一份贺礼,顿时叫她感怀地留下了两行热泪。 赫连老夫人绞着手帕轻按眼下,动容地口中连道了数声好,“我儿如此,为娘已无他求,只愿你往后平平安安儿孙满堂,这样我到了底下也能和你爹有个交代。” 赫连坤安慰地握住老太太放在膝上的手掌,灿笑着回道:“借母亲吉言。” 罗卢氏没好气地看着这出母慈子孝,心里憋闷地紧,莫不是因为她来了才故意演这些戳她心窝子的戏码给她看的吧?罗卢氏黑着脸色地扫了一圈围桌而坐的众人,负气地拉过罗婉菲的手腕就要走:“既然时候不早了,我与菲儿便就此告辞吧,再晚回去她爹又该念叨我了。” 这一出来得着实叫人措手不及,老太太前一秒还沉浸在赫连坤的孝顺里呢,下一瞬又叫罗卢氏弄出的幺蛾子搞得满心不悦。 既是人家嚷嚷着要走,老太太便也不做挽留,忙喊了人出去套马车。先前她烦罗卢氏乱讲话巴不得她立刻消失,眼下她自己要走反倒省得她开口了,只是面上功夫仍是要做一做的:“刚刚不还说要不醉不归的吗?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呢?” 罗卢氏红着眼眶地颔首抽泣道:“我想我儿了,他若是尚在,准也记得要送我份新年贺礼。” 暂且不论罗卢氏说这话有没有扫兴的成分在,只是都是做娘的,赫连老太太清楚丧子之痛就跟生生挖走了心似的徒留下个大窟窿钝钝地疼,是以搀着老友坐到一旁的暖炕上轻抚着安慰道:“别难过了,你既知他孝顺,若是他泉下有知,也不忍见你为他伤神伤心。” 赫连武这时候不好再作壁上观,遂招手唤来汛彪,遣他去账房那儿找贺先生支五百两银子来。 不多时,汛彪去而复返,将手里捧着的匣子交给了赫连武。 赫连武起身将装着银票的盒子往罗卢氏手里一塞,道:“岳母,这是我和婉茵过年孝敬您的,数额不大,您千万别嫌弃。” 罗卢氏朦胧着泪眼打开,五张簇新的百两银票端正地摆在匣子中央,倒是稍稍慰藉了她那点骤然发作的哀思。 老太太见状趁势道:“今儿个要不就歇在我这里?我让泫芝去收拾两个厢房出来,你跟婉菲住一晚,府里明天安排了戏班过来唱戏,贵妃醉酒的戏码,你不是最喜欢听的吗?” 罗卢氏被安慰得倒开始不好意思了:“那太叨扰你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脾气不好,没道理还要你来哄着我。今天的事你别介意,改天去我那儿,喝我亲手酿的青梅酒。”她揣紧着匣子,让罗婉菲扶起自己,“趁积雪还不深,我们这就回去啦。” 赫连老夫人也是个重感情的,虽然罗卢氏说话不中听还爱与她计较攀比,又惯会惹她嫌弃,但两人到底是未出阁时就相识的手帕交,真到了分别之时自是会有几分不舍:“真的还是要走吗?” 罗卢氏望了眼垂首立在一旁的女儿,双手握紧了赫连老夫人的岔开话道:“我瞧婉茵气色不错,想来你和武儿都没亏了她。我这女儿心思重,有什么苦水都自己闷声咽下,所以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莫让她钻了牛角尖,到最后害惨了自己。” 老太太拍了拍罗卢氏的手道:“婉茵既已做了武儿的正妻,我自然会费心看顾照拂,你且把心妥妥地放进肚子里去,准不叫你后悔把她嫁过来。” 罗卢氏偏头瞧着罗婉茵,眼眶重又红了,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经不得一点儿情绪起伏。她吸了吸鼻子,松开了两人握着的手便领着罗婉菲向外走,而赫连老夫人被赫连武搀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相送。 第十章纵有万般委屈又与何人说 一行人出得暖屋,迎面刮来的风雪冷得叫人不自觉打颤。暗黑的夜做幕,鹅毛般的雪密簇簇地纷扬洒落,旷寂的庭院被覆上一层冷白,偶有细树梢无法负荷,其上堆积的雪便扑簌簌坠下,升腾起一道雪瀑。 罗卢氏摆着手将赫连老夫人劝回了室内:“屋外太冷你就别出来了,免得冻坏了身体。” 有丫鬟在旁递过来一个汤婆子,赫连老太太捂着暖手,说:“等哪天有空了,我寻你一道去聚味楼喝羊汤。” 罗卢氏喜吃羊肉,闻言一阵高兴:“就这么说定了。” 一众人冒雪出了院子,赫连武招来二管家让其拨十数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护送罗卢氏归家,“岳母路上小心,等后头有空了我便带婉茵回去看望您二老。” 罗卢氏笑眯了眼睛,拍着赫连武的手背道:“好好好,记得早些过来用午膳,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盐烤大虾。” 呼啦啦人送出去老远,暖阁里只剩了个赫连坤意兴阑珊地踱回桌边兀自吃菜,只片刻的功夫,相送的人簇拥着老太太又折返了回来。 赫连老夫人坐回原位一遍遍摩挲着两个儿子送的贺礼,乐得眼角皱纹多如游鱼。她戴上老大送的黄檀佛珠手串,又将红宝石项链搁回盒子里命泫芝妥善收好,错眼间才瞧见下头还垒着两个一样质地的木匣子,不免好奇道:“这也是送我的?” 赫连坤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原本打算给罗家母女俩的。” 老太太满头雾水,趁罗婉茵出去给她沏茶的空档凑近了小儿子道:“非亲非故的,你送她们东西干什么?” 赫连坤扔了筷子,拿过酒壶给自己倒酒,“见面礼么,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赫连老夫人才不信他说的,这小儿子惯常和异族番邦做生意,经手的银两都是惊破了天的大数额,他嘴上的不值钱都够普通人家一两年的开销了。只是这么一合计老太太心下就有些吃味,八杆子都打不着关系的人,初初见面便送了如此一份大礼,叫她怎么想都觉得古怪,莫不是…… “你莫不是看上罗家那小丫头了?” 赫连坤执杯的手一抖,沁香酒液晃荡着洒出了些许:“您想什么呢!那姑娘我统共才潦草地见过那么一回,要说看上人家实在是没有的事儿!” 赫连老夫人气闷反驳道:“那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的人,值得你费心思费银子地讨好吗?” “这又算哪门子的讨好?”赫连坤顿觉这几顶帽子扣下来真是有够荒唐的:“你问问汛壤,这种档次的东西我放不放在眼里。” 赫连老夫人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去和个下人求证,只倨傲地睇一眼儿子,沉声问他:“真的没看上?” 赫连坤扯着嘴角冷笑:“娘若是不信我,大可去我院子里瞧一瞧,书房左边的那间屋子被我临时拿来储放这趟搜罗回来的东西,您比着这盒子里的物件,看看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实话?” 赫连老夫人被赫连坤这通较真弄得有些下不来台,暗忖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心思隔了层肚皮真就叫人摸不透。她佯装羞恼地作势将锦盒一推,埋怨道:“我就是单纯想确认下你对婉菲那姑娘的心思,你倒好,怎还跟我置起气来了?” 赫连坤真是叫老太太这一出搅合得气笑了,但也懒得同老人家再辩解下去,只朝老太太丢下一句“我回去了”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了席,徒剩赫连老夫人怨怒地背过身去生闷气。 赫连坤出了门在廊下正撞上一同过来的夫妻二人,于是便朝赫连武规矩地喊了声大哥,却在垂眸间叫人不易察觉地将余光掠向了罗婉茵,邪气地探出舌尖轻舔过唇瓣。 罗婉茵登时僵白了脸色,错开目光不敢与赫连坤对视。 赫连武急着往屋里去,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暗涌的情愫:“你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赫连坤捂额道:“大概是酒喝多了,我现下困得只想寻了床倒头就睡。” 赫连武感慨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纵使在外枕金睡玉也比不得家里的软榻暖床,你既难得归家便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说。” 赫连坤听了没个正形地倚墙笑道:“有大哥这一句话,小弟我就在这儿先谢过大哥的好意了。” 赫连武笑着与赫连坤擦肩而过,待走远了二叁步却又回头喊道:“二弟。” “嗯?” “辛苦你了。” 叁分笑意染进眼底,赫连坤回道:“应该的。” 赫连武进去的时候,赫连老夫人仍在生气,而立于一旁的泫芝捧着茶盏为难地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赫连武见这情形心下有了个大概,倒是气定神闲地顺手接过泫芝手里的茶服侍老太太饮下,问她:“二弟又怎么惹您生气了?” 提起这茬老太太就来气,坐正了身板急急跟大儿子控诉道:“我就无心地问了那混小子一句,他居然敢冲我摆脸色!这些年他是真在外头野惯了吧,连身子里流着谁的血都忘了!” 赫连武替赫连坤辩解道:“二弟常年在外行商,说话做事比起族里的小辈总是更豪放随性些的。再者说,他那脾性是您许的自由养出来的,到头来反怪他不是,您这恐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叫这话说得委屈,眼泛泪意地看着赫连武质问道:“所以归根究底还是我的错了?”她吸了吸清涕,不待他辩解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坤儿不比你,生来就有长老们在后头撑腰,若不是我当初执意让他跟着你叁伯出海,说不定现在就只是个庸庸碌碌的好吃懒做之人,哪里还能有眼下的这般风光?” 是了,前些天赫连家的商船还未驶进港口,长老们便急不可耐地早早候在了岸边,只为替赫连坤接风洗尘。 赫连武头疼道:“既然您明白是您在后头将他推做成如今这般,便再是强求他也改不成您满意的模样,又何必在这儿跟自己过不去还伤了他跟您之间的母子情分呢?” 赫连老夫人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么,说来道去倒全成了她在无理取闹,简直叫她气得胸口疼,遂赶苍蝇似的让赫连武滚:“走走走,你也少在我跟前碍眼!” 罗婉茵沉默地跟着丈夫出了小厅,向左望过去的厢房此时正亮着灯,透过娟质的窗纱沁出温热的暖黄,衬得红漆木格都像上了层光亮的油蜡。 打见着那灯火通明的厢房那一刻时罗婉茵的心便冷了七分,她福身漠然地与赫连武道了别,没有留恋地踏下积了雪的台阶。 夜色渐深,风雪渐盛,凌厉的北风挟势呼啸而过,如恶鬼呼号,冷得人每走一步都像是踏过剑尖刀锋般忍不住地泛疼。 “婉茵。” 罗婉茵僵直着身躯,倔强地抬首望向天幕上那道细伶伶的弯月,片刻的静默后却只传来那人的一声低叹:“是我对不住你。” “我原以为……” 再开口已是满嘴涩然,万般委屈无从说起。 她十七岁嫁与他,成婚前统共见过不到叁次面。罗婉茵本是十分抗拒这种盲婚哑嫁的,无爱的两人,要如何咬牙忍耐才能熬过漫长的孤寂岁月去求得一个白首偕老的美满假象。 于是相敬如宾,任赫连武在外逢场作戏、家中美眷环绕,她都能平淡视之。可如今赫连武抽身而退,只剩她困在围城里苦苦挣扎,叫她如何还能心甘情愿地守着清闺冷苑到老呢? “后院事宜还是由你做主,无论她生下的是否是金瞳嫡子,我都不会亏待沅儿和凝儿分毫。” 罗婉茵凄楚地笑了:“心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说罢便决绝地拂袖离去,唯剩梓秀跟在后头提着心地叮嘱罗婉茵小心行路。 罗婉茵挺直着背脊绕过鹅卵石径,待将将要走出园子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阶上那人收回了目光,便终是忍不住地回首遥望,却只见被布帘隐掉身形的他进了门前宫灯横斜的左侧厢房。 梓秀苦声催促:“小姐,雪太大了,咱们回去吧。” 两行清泪滚落面颊,罗婉茵屏息伸手拂去,就那般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只剩翩飞的袍脚曳过雪地,留下凌乱的浅痕。 第十一章良宵难得惹花娇(高H) 十六公主闲适地靠在床头处绣着小袄,鎏金香炉里炭火正旺,不时发出哔啵的轻响。倏然房门‘吱呀’一声叫人向里推开,她如受了惊的兔子般透过层迭垂落的纱帐凝着眼神瞧过去,便见来人逐渐清晰的高大轮廓,扬着一脸笑意地撩开帐子向她走来。 “你怎么这般早的就来了?” “我早些来不好吗?” 话落,赫连武便俯身将人抱了个满怀,唇瓣急急印上她的,舌尖挑开贝齿霸道地邀请躲闪的软舌嬉戏。十六公主被禁锢在他怀里逃脱不得,只能乖乖地咽下他渡过来的涎水。 两人浓情蜜意地缠吻良久,待唇舌分开时赫连武眼中已酝酿起滔天的欲火,喘着粗气地抵住她的额沉声发问道:“想不想我?” 十六公主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房内热意熏的,只嫣红着脸颊垂眸不语。 赫连武此时倒偏执地较真起来,轻啄粉唇偏要叫她给出个答案:“想不想我?”他捉了她的手去感受他涨痛的下腹,不停拿荤话激她:“想不想大肉棒?底下的小嘴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喂它吃些好东西?” 十六公主慌得忙推开了赫连武,嗔怪道:“我手上还有针呢,小心伤着你。” 赫连武臂膀夯起将她揽腰横抱,于床沿坐下后将十六公主置于膝上,鼻尖不住地蹭着她颈侧,闻着她身上的幽香便更加地恍惚起来。他扯开她鹅黄色交领襦衫露出遮掩着的嫩白香肩,亮开犬牙啃咬,湿润的咬痕一路随至微现的浑圆酥胸。 赫连武赤红着眼,手伸入层迭的衣下掏出莹白奶儿,其上的粉尖恰卡在大掌的虎口。十六公主叮咛软哼,被热烫的掌心熨得干渴难耐。 初时孕吐缠身,胸口不散的酸恶扰得她身心俱疲,那些个事儿她是万万没了精力去想的,可等症状渐消夜半孤枕难眠时,花穴仿似饿久了般馋得直吐淫水,叫她羞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赫连府不比荣安王府,十六公主寻不着玉势,只能咬唇拿葱白纤指止痒。只是手指比之太细太短,堪堪够到幽径浅处的软肉,一番戳刺碾揉才勉强到了个小高潮,后味却是更深的不满足,像是小腹起了团火,以为出了水能灭,不想竟是往上浇了油,烧得只想让男人的那话儿捅一捅才好。 十六公主探了舌尖润唇,耳边赫连武的呼吸愈发喘急粗重,头一低便叼了粉舌拖进嘴里,手掌覆上椒乳揉弄,两指夹住红蕊拿指腹画圈挑逗。她闷哼着呜咽呓语,嘴角淌下兜不住的唾液。 赫连武松了她的小嘴,掬起奶儿急色地吞入大半软嫩,舌苔缓慢地舔舐乳肉,利牙咬住红蕊在齿间厮磨,十六公主攀着他的肩膀娇气呼痛,他遂撤了力道,舌尖轻舔起可怜的乳珠。 “阿武……下头好痒……要,要吃……”十六公主羞得说不出话,勾颈啮咬赫连武敏感的耳垂,一只手紧扣他缠在她腰间的腕子,引着他掌上她的臀瓣。 赫连武怎会错过十六公主的主动,长指顺着尾椎探入双腿之间的销魂处。十六公主原就想要得紧,此时赫连武又正中了要处,花心倏得吐出一股春水,染湿了贴身的亵裤。 炭火烘烤着屋内,且孕妇本身体温便有别于常人,是以十六公主脱了棉服,仅着一身嫩黄褥衫搭橘色绣桃枝罩纱百褶裙。衣料轻薄通透,指尖很快触到了晕开的暖湿,赫连武埋首取笑道:“看来婶婶是真的饿惨了。” 十六公主同样诧异,她好歹是嫁过两回的人了,怎么会如此经不起挑逗,但眼下下头的小嘴蠕动着想挨肏,她便也无心再想其它旁的,娇哼着挪动嫩臀感受他硬涨起来的那块,双腿微分拿濡湿的穴口缓缓地蹭。 ”嗯……好硬……” 她犹自玩个痛快,可苦了被当作人形玉势的男人。 阳物被撩拨地充血肿胀,急欲寻个软湿处消火,赫连武咬牙解了腰封扯开衣袍,喘着粗气让十六公主背靠着跨坐在腿上,手下粗鲁地撩开她的裙摆褪了绸制亵裤,也不管底下够不够湿,握着挺直的肉刃便一举倾送了进去。 “哈啊……太胀了……”十六公主眼中洇泪摇首啜泣,小穴多月没有东西造访,一时吃下这么个庞然大物,只觉酸慰的厉害。 赫连武爽得腰眼发麻,内里褶皱像是层迭的小嘴,水汪汪地吮吸着肉棒。他托着她的纤腰小幅抽送,艰难地破开更深处的穴肉,“嘶……放松些。” 十六公主低吟着乖乖照做,赫连武颇为满意地舔着她的颈项诱哄道:“真是个乖宝,里头是不是还饿着?等侄儿的肉棒全进去了就喂你吃些好东西,嗯?” 十六公主想着未有身孕前的那段荒唐日子,花穴深处立时痒得泄出丰沛淫水,主动套弄起花径里的肉棒,缓缓吃入直至肉冠顶上花心。美人粉唇轻咬,眼眸失焦,肉洞似活了般推挤啮噬其间阳具,只恨身后恶劣的男人竟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无半分配合。 “动一动……嗯啊……要到了!”快感堆积隐隐可望见欢愉的顶峰,十六公主扭头胡乱地亲着赫连武哭求,“阿武……给我……” 两人额头相抵,赫连武伸舌撬开她微启的唇,双手扶起细腰引着阳物退至穴口,没了东西堵塞的花液淅淅沥沥地淌出花径,沿着紫胀的性器聚于他肌肉紧绷的腹部。赫连武低头一看,戏谑道:“这水多的,都能给我洗鸡巴了。” 十六公主正是紧要关头,见他还不紧不慢的,气得真是挠他脸的心都有了,“你!快进来!”话落,一手下探去握那弯刀似的粗长,哪知春水淋湿的那话儿滑腻异常让她抓了个空,登时急得又要哭。 赫连武叫那一抓激得欲火更炽,再没了逗弄她的心思,急躁地将龟头对准流水的花穴挺腰插入,顶冠的肉棱狠狠擦过甬道内的凸起软肉,登时爽得十六公主抬颌娇吟,收紧了花穴咬嚼又胀大了几分的阳物。 赫连武挤开箍紧的层迭褶皱,深重地撞上花心后迅速撤出,如此反复叁回就把十六公主送上了今晚的第一个高潮。 “哼哈~~去了~~好爽~~”指甲嵌入赫连武的铁臂里,十六公主含住肉棒画着圈地延长快感余韵。 赫连武蹙眉低吼,被高潮时的幽径绞得通体舒畅。他抱着她脱得仅剩一件小衣堆在臂肘,掀了软被带人滚进床榻。赫连武将十六公主摆成跪地的姿势,未撤出的肉棒温柔地碾着窄穴抽送起来,舒服得十六公主又起了欲念。 她鼻息哼吟,配合地在他进入时提臀迎了上去,一时之间‘啪啪’声不绝于耳。赫连武撑着右臂与十六公主十指紧扣,左手绕过腰腹罩上垂落的丰满,掌心合拢间软白满溢竟是形容不出的温润手感,“这奶儿较从前是不是更大了些?” “嗯……最近总胀得慌。”十六公主闭眼感知着男人硕大的硬挺,肉冠每一次都摩擦过内里的凸起再被抵入褶皱里,爽得她软了臂弯倾侧着倒进软被,瞬间攀上了又一个高潮。 “今天怎这般得浪?”赫连武啄吻她绯红的面颊,“你抛下我都到了两次了。” 十六公主松开贝齿邀赫连武入内,舌尖相触似过电般头皮发麻。赫连武犹觉不满足地揽着十六公主起身,化被动为主动地勾了软舌,哺了津液过去让她乖乖咽下。 赫连武懒洋洋地调整了姿势,扶着一丝不挂的十六公主吞吃下胀到极致的昂扬。十六公主小腹酸胀到不行,穴口被扯得都泛了白,她看着他那双深重到浓郁的眼眸,略显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好婶婶别急,阿武这就来肏爽了你。” 赫连武倾身将十六公主抱了个满怀,嘴唇寻到挺翘的椒乳一口吃下,像是要吸出奶水般凶狠地吮咬。她泣声娇啼,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不知是在推拒还是在挽留。赫连武揽着十六公主挺胸,肉棒退出寸许,不待她适应便重又全部捣入,阴户直撞上他硬如石卵的囊袋。 “哈啊~~太深了~~要坏的~~嗯哼~~”十六公主螓首摇晃,缩着身子推挤肉刃,怎奈逃不开赫连武的钳制,被迫又捅穿了花径叫龟头碾上花心。 “都吃过这么多次了,怎么会坏?”赫连武吐出印上咬痕的乳肉,双手揉捏臀瓣增加抽插的快感,“让侄儿给你松松底下的小嘴,这样生孩子时才能少受些苦头。” 提到宝宝十六公主方才如梦初醒,慌张地撑着赫连武的小腹要起来,“孩子……别伤了孩子……” 赫连武细声安慰,“没事的,我有分寸。”他稳住她的纤腰又是挺身疾送,“我问过大夫,只要不进去里面便不会有事。” 他见她忧思分神,心下不满,粗指沿着微隆的肚皮向下游移,拨开花瓣找到藏着的花蒂,指尖轻夹抵着耻骨慢捻。十六公主立刻散了神智,迷朦着媚眼求饶:“别……” “先前忙着入底下的小嘴,倒冷落了这处宝贝。”赫连武勾着唇角笑得不怀好意:“婶婶别恼,侄儿赔你个舒服的。”话落,他加重手上的动作,蛰伏的肉棒大开大合地抽捣起贪吃的花穴,两颗高热的肉弹打上白嫩的阴户,直撞得十六公主哀婉了神色。 “嗯哼~~好深~~太快了~~嗯嗯~~停下来~~”十六公主浑身一颤,继而抓着赫连武的手臂扬声娇吟起来。 赫连武狠心要给她一个狂乱的高潮,阳具触及花心陡然收势,只拿硬到发胀的肉冠磨着那处画圈,似是要熨平了内里的每一寸褶皱。 “啊~~好酸~~不~~要到了~~呀~~”十六公主倏得陷入极致的欢愉漩涡里,被蚀骨浪涛卷裹着体味更高处的销魂,直至灵识终于踏上了浪尖才抱紧赫连武嘤嘤啜泣。 赫连武粗声嘶吼着腰身急摆,在最后的要紧时刻咬牙抽出了欲龙,手掌撸动促使精关大开,将热烫的浊液激射在淫水漫溢的花户处。十六公主不防这一泡浓暖精水,十指紧攥他的肩胛又小死了一回。 赫连武喘息渐消,望着汗湿得似落了水的十六公主,柔了硬气的眉眼缱绻地在她心口落下一吻,下颌蹭着莹白软嫩重又浑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他本就是个不拘着自己的,任由泄过一回的阳具挤着她的腿根挺立鼓动,唇舌撩拨至覆着薄汗的颈侧,沿途印下一串小而深的红痕。 十六公主接连到了叁次高潮已是困得眉睫轻颤,枕着赫连武的宽肩昏昏欲睡。赫连武拿龟头戳刺又开始滴水的小嘴,嘶哑着嗓音道:“再让我肏一回就放过你。” 十六公主气闷,柔若无骨的纤手费力地拧赫连武紧实的臂膀,“我是为了谁怀得孩子!困成这样你还要欺负我!”抱怨的话里带着叁分撒娇,竟似凤协鸾和的长久夫妻,赤裸裸滚作一团后的缠绵夜话。 十六公主神识清灵,顿时惊骇得僵直了腰杆,暗骂她这浆糊样的脑袋怎么就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旖旎情丝来,于是也就没察觉到赫连武趁她不备破开了紧窄的花口直插入泰半个饱胀的棒身。 “别……太大了……吃不下……”十六公主抬身欲躲,被赫连武紧箍着又是一个浅抽深捣,肉棒侵入到最深处却又不动,只摇着线条紧收的小腹拿硬挺碾压过每一寸痉挛的嫩肉。十六公主受不住,十指紧扣赫连武的肩胛,纤瘦的脊背张成半满的弓,字句含糊地在那儿呻吟发浪。 挺立的浑圆像是斗牛的那块红布,刺激得赫连武眼底泛起深沉的欲望,他急不可耐地大口吞入软白乳肉,下身没了轻重地狠抽深捣,直操得十六公主眼前绽开炽盛的七彩光晕彻底昏死了过去。而赫连武在艰难顶开花心被紧致的宫口绞缚住龟头后爆发出灭顶的快感,不及抽出便全数交代在了十六公主的销魂美穴里,如此方才堪堪平息了蚀骨噬心的欲念。 待高潮余韵化作了黏腻细汗,赫连武身心舒畅地下床打来热水,绞了软帕替呼吸渐缓的十六公主清理了满身的污浊,这才翻身上榻搂紧了她极倦地睡去。 第十二章另一重的销魂景(高H) 梓秀替罗婉茵除了狐裘,接着脚不沾地地端了杯温热的参茶给她驱寒。屋里早先生起炭火,这会儿正好散了满室的寒气。罗婉茵疲累地坐于绣面圆凳上,眼神失焦地瞧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她恍惚着覆住脸颊,等滚烫的眼泪湿了满手后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梓秀备下热水近至罗婉茵身侧唤她洗漱,却未曾想见自家小姐正揽镜垂泪,顿时急得腹热肠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罗婉茵偏首揩泪,暗哑着嗓音道:“我没事,只是回来的路上被风雪迷了眼睛。” 梓秀如何不知罗婉茵这是在骗她,奈何尊卑有别,有些事只能看破不说破,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宽慰才好,最终只得一句:“小姐,快快洗漱就寝吧,等明天奴婢给您做您爱吃的桂花甜藕。” “好。”罗婉茵挽了个淡笑欲叫梓秀宽心:“记得要多放些糯米。” 梓秀见罗婉茵稍稍减了愁容,开心得扬声高喊:“好嘞!奴婢待会儿就去把糯米泡上。” 门轴‘吱呀’着合了个严实,廊下梓秀的脚步声渐远渐轻,衬得独罗婉茵一人的室内空寂萧然,唯有烛火跃动尚添几分生气。 罗婉茵犹自瞧着微起了条缝的窗扉出神,不防一把低沉的男声裂空乍响,带着些嘲弄意味道:“啧,好端端地哭什么?”她慌张抬头,见赫连坤双眸微眯地噙着抹冷笑,低首将她拢在他的剪影里。 罗婉茵身心俱疲,实在无力谴责他的过分行径,胡乱擦了眼泪就起身将他向外推:“赫连坤,你给我出去!” “你确定要我从正门走?万一被人瞧见了……”赫连坤舔唇,整个人浸透了危险的气息,视线如有实质般地往罗婉茵胸前扫过。罗婉茵心火猛蹿,直被赫连坤恼得脸颊染上叁分怒色:“我是你大哥的嫡妻,你这样……孝义廉耻是让狗吃了吗?” 她何曾如此粗鲁放肆过,只是叫赫连坤逼得煎熬慌乱才口不择言,心下苦闷是以眼底重又漫开了雾气,垂眸颤着声地质问他:“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赫连坤嗤笑:“十六公主还是我荣安王叔的王妃呢,我哥不照样掳回来叫她怀了孩子?”他不容她反抗地捧高她凝泪的小脸,像是要探个究竟般地直视罗婉茵:“你既生在罗家又嫁入了赫连府,怎还能如此天真?” 罗婉茵不敌他的钳制,脸畔滑落盈盈泪水,犹自倔强道:“他人如何与我无关,我只守我自己的底线。” 赫连坤冷哼:“好个‘只守自己的底线’,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的底线是何等的愚蠢脆弱,让我一击就破的。”说罢,他拦腰抱起罗婉茵,穿过飘曳于地的暖黄纱幔,将她抛于宿榻之上。 罗婉茵跌得头晕,匆忙坐起便欲从旁逃脱。赫连坤此时脱了外衣,眼见罗婉茵觑了空子趿着绣鞋往外奔逃竟也不挡,好整以暇地除了余下的衣物仅剩了件贴身亵袍。 胡桃木制的古朴方格门扉近在眼前,罗婉茵素手搭上正要开门,身后鬼魅般袭上来的赫连坤挽过她的腰身,低声在罗婉茵耳边道:“要我帮忙吗?”粗砺手指捉了青葱玉指与之交扣,覆上门闩拉开极细的一道缝。 冷风夹着雪粒子吹进屋内,罗婉茵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电光火石间心神陡转,皱紧了黛眉急急地要关门:“不要……” “不是怨我欺负你要跑么?怎么门开了你反倒往后缩了?” 罗婉茵蜷在赫连坤怀里抿唇不语,而他却还不放过她,情色急促的喘息喷洒在她颈侧与她道:“我给过你机会了,如果现在不走你知道今晚会是什么下场的。” 罗婉茵惨笑,他给的选择于她而言又有何分别,横竖都是躲不过,眼下的这般惺惺作态又是演给谁看? 赫连坤得逞地将人重又拖入了内室,路过随手丢弃在地上的衣衫时俯身从中摸出几个精致的雕花银盒,捏在手里问罗婉茵:“栀子、茉莉、丁香,你喜欢哪个?” 既已经了人事自然懂得此为何物,罗婉茵羞愤欲死,逃避地合眼装作不知。赫连坤偏不如她愿,掰着她的下颌威胁:“我劝你乖乖地自己选,不然到时候再疼也别想我能放过你。” 罗婉茵再开口已然带了泣音,颤着纤长的眼睫平添几分凄楚:“栀……栀子。”话落,赫连坤松了对她的钳制,罗婉茵偏首背身而对,热泪在锦缎软枕上砸开数滴暗色的印记。 赫连坤皱眉不悦,拿话噎她:“省着点眼泪,等被我操爽了再哭也不迟。”气得罗婉茵瞪大了一双水润的杏眼。 饶是再如何挣扎,罗婉茵仍叫赫连坤剥了个干净,赤条条地蜷缩在锦被间。赫连坤沾了满指的油膏,径直寻了桃源蜜洞缓缓刺入,罗婉茵初时只觉过分饱胀,脸颊蹭着被褥低低惊喘。 赫连坤覆身交迭,滚烫舌尖挑开樱唇喂入,一寸寸舔舐过湿软的口腔,待分开时几缕银丝牵扯,引得他低笑打趣:“怎喘得如此厉害?” 罗婉茵闭眼蹙眉,浑身战栗不息,口中泄出含糊呻吟,身下花穴绞缠着粗长硬指恨不能再往里吞入叁分,穴口甫一触上指根便耐不住地起伏吮吸,赫连坤尽数涂抹其中的软香脂膏须臾便化作透明油水湿了他满手。 脂膏里掺着少许的催情药物,是赫连坤外出行商时一个喜好男风的往来商户赠与他的。说来也是好笑,那日待一切事宜白纸黑字敲定了之后照例是赫连坤做东设宴款待,等一行人到了当地最有名的小倌馆,他才知那商人是个喜欢捅菊花的。 赫连坤无可无不可,随行一遭权当开个眼界,只是到最后仅仅只喝了几口随侍小倌哺喂的清酒算作消遣。等情爱欢场散席后,那商人‘分外贴心’地点了个可人儿随他回去,又勾肩塞给赫连坤几个银盒,挤眉弄眼地与他描画那销魂滋味。 赫连坤面色淡淡,在半道就给了小倌一袋碎银打发人走了,唯那几盒脂膏随着行李被他带回了北州。 眼下瞧罗婉茵双眸水润,两颊晕开醉红,层迭内壁痉挛着咬紧了粗指吞吐,赫连坤慰叹,情场老手诚不欺他,这蚀骨欢愉当真甚合他意! 赫连坤抽出水淋淋的手指,扶着紫胀硬挺沉腰送入。罗婉茵拧眉颤栗,扁白贝齿咬住指节生生咽下甜到发腻的呻吟,只胸脯起伏不定,惹得两团浑圆顶梢的红蕊颤巍巍饱胀挺立。 赫连坤叫这香艳景致刺激得下腹腾起更炽的欲火,如饿虎扑羊般叼着一团软腻乳肉啮噬啃咬,阳物缓抽深捣,直撞得罗婉茵臀瓣一片绯红,饶是这样他还嫌不足,肉冠抵上花心竟还想往里闯。 罗婉茵哽咽着剧烈喘息,躬身蜷曲着却仍脱不开赫连坤的碾磨,销魂快感沿着四肢百骸浸透了全身,筋骨似熬化了般软得聚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任他搓扁捏圆。赫连坤半抬罗婉茵不盈一握的腰身,大开大合地操过每一寸湿热的内里,将那处抽捣得烂熟红透,有心送了罗婉茵一个小死。 罗婉茵瞬间被卷入狂乱的高潮,抽搐着身子惊泣道:“别……太深了……” 赫连坤勾着罗婉茵的腿弯拿肉冠戳刺宫口,喘着粗气道:“深什么,这张嘴都还没开……”他摆腰扭胯,极重地翻覆碾压,终将花心揉开寸许一举侵入,登时爽得闷声低吼。 销魂欢愉似巨浪拍岸,短促的一声惊啼后罗婉茵便蜷缩着身体啜泣起来,花壶深处似凿开了泉眼般源源不断地泄出透明淫水,使得两人交合处愈发的泥泞不堪。赫连坤起伏慢摇,肉冠袭上宫壁又是一阵抵死蹂躏,却是叫罗婉茵受不住地泣哭道:“求求你……嗯……不要了……” 赫连坤昂首急喘,闷哼着道:“嘴上说不要……底下却还浪成这样……咬着肉棒不放……”他将失魂抽搐的罗婉茵抱坐而起,阳物退至半途重又戳开宫口喂入了硬如石卵的肉冠。她任凭摆布,嘤咛着闭眼软软地倒伏进他怀里。 赫连坤已是箭在弦上,猛然挺腰开始了深而重的顶撞。碎吻自眼角落下,他摩挲着舔上她贝齿轻咬的樱唇,舌尖甫一触到她的便叼吃进嘴里吮吸啮噬,直逼得罗婉茵颤声求饶。待行将射精那刻,赫连坤箍紧了罗婉茵的细腰,摁在顶送的肉刃上迫她生生受下了热烫的精液。 “嗯啊……不行了……”罗婉茵呻吟扭摆仍挣不脱赫连坤的钳制,急喘更甚地瘫软在了赫连坤怀里。蚀骨快感尚未散尽,他缱绻地搂紧了她缠吻,直至喘息渐定。 两人俱都出了一身热汗,身体黏腻地绞缠在一处自是十分难熬。罗婉茵抬手推开赫连坤的胸膛,暗哑着嗓音平静道:“放我下去。” 赫连坤揽着罗婉茵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指尖抚过锦被上横陈的如锻青丝,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倒是无情,爽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你!”罗婉茵岔了气地咳嗽起来,满腹羞愤化作晶莹泪滴,泣不成声道:“我不想的……是你……是你一直在逼我!” 木已成舟,再争个孰是孰非又有何意义? 赫连坤眉心深皱地探指揩去罗婉茵眼泪,嘲弄道:“啧,你这人莫不是水做的?下头稍稍一捅水就多得能洗鸡巴了,上头更是不遑多让,你数数在我这儿你都哭过几回了?” 罗婉茵已是身心俱疲,听得赫连坤这一番荤话竟掀不起丝毫的心绪起伏,只是神色恹恹地展臂挣脱他的桎梏:“我要沐浴更衣。” 赫连坤掀被下得床来,赤裸着身子将罗婉茵打横抱起。她急急掩胸,怨恨地抬手袭上赫连坤侧脸,惊惶失色道:“你放开我!我自己去!” 赫连坤沉眸不语,棱角分明的黝黑面庞透着股阴郁冷厉之色。罗婉茵心下委屈,却仍强自镇定地与他对视,水光盈盈的小脸上一双泛红秋瞳,似在控诉她被他欺负得有多狠。 赫连坤深睇一眼罗婉茵,沉默着继续迈步向前。 罗婉茵反抗不得,闭着眼睛抱紧了自己以便遮掩胸前的旖旎春光,却未发现双臂的束缚竟勒出诱人深沟,愈发衬得浑圆莹润饱满。 赫连坤喉结滚动,半软的阳物隐隐有抬头之势。 浴室内引了地龙,相较寝屋温度还要更暖和些。齐腰高的浴桶盛满了热水,坐下两人绰绰有余。 赫连坤先将罗婉茵抱坐进去,随后抬腿跨入,引得桶内满溢的水荡漾着掀过壁沿溅湿了青石砖面。罗婉茵入了水便腾挪至一侧,双手抓紧了浴桶边缘只留给赫连坤一个抗拒的赤裸背影。 前胸迭上后背,赫连坤一手揽过罗婉茵,一手抽了巾帕慢条斯理地替她擦身。沾了水的软帕自肩头而下,情色地揉搓过挺翘的奶儿,沿着平坦的腰腹没入双腿之间。 下唇隐现青白的牙印,罗婉茵躬身欲抵开他极具挑逗的侵略,奈何赫连坤瞅准时机,并起两指借着方才射入的精水轻松将指尖喂入了湿滑的幽穴。 罗婉茵不防这致命一击,溺水般地伏着肩胛剧烈喘息,螓首微晃泄出娇软呻吟。细碎的吻落于瘦削的雪背上,赫连坤沉声安抚:“乖,里头清不干净你会不舒服的。”她泪眼朦胧地回头,促声喘息:“求……求求你……不要了……”他抬起裹了深沉欲望的双眸,凝视了她半晌笑道:“求我?嗯,我这不是来了吗?” 赫连坤顺着指根缓缓抵入,绷紧了肌骨小幅抽送。罗婉茵痉挛般地泣声低吟,手腕酸软地再攀不住浴桶,被贴身上前的赫连坤满满地抱进了怀里。两人交颈相缠,赫连坤吻了吻罗婉茵汗湿的额角,狠着力道由浅入深的抽捣起来。 罗婉茵娇喘着又一次被送上令人窒息的欲海浪尖,再坚持不住地软倒晕眩了过去。而这一晚自后来再想起时,她便也只记得那一重又一重的无边欢愉,至于当时的羞辱和愤慨,随着年岁更迭时异势殊,竟也被抛却在旧日的赫连府里了。 第十三章两厢缠绵情潮渐起(高H) 昨夜一场大雪,叫屋檐廊角皆覆上一层晶莹绵白。晨起推窗而望,庭霰纷扬,厚雪堆迭着静默的青松山石,冷质的墨绿、深灰无不透着些隆冬的萧索寂寥。 傲然而起的飞檐翘角拘住一方广袤天地,遥遥远望间唯有嫣红宫灯添上一抹亮色,于是近松远阁自成一处写意景致,直叫人叹为观止。 梓柳揣手立在门外,饶是起床时多穿了件棉衣,目下让这寒风一吹也冷得止不住打颤。她哆嗦着小声朝内唤了声‘小姐’,须臾才得了个首肯推门而入。 屋内暖如盛春,梓柳搓了搓手撩开粉白纱帐,就见罗晴揽被而起,姿态撩人地抬手支颐,一双媚眼眉睫稍抬,露出些微困倦。 “几时了?” 梓柳躬身答:“回小姐的话,卯时四刻。” “……”罗晴郁闷地倚着软枕,掩唇呵欠道:“这天寒地冻的,真是不想去。” 梓柳赔着小心道:“小姐还是赶紧些吧,若是误了给老夫人问安的时间,老太太又该不高兴了。” “哼。”罗晴伸手细瞧昨日新做的蔻丹,皮笑肉不笑道:“来年就能抱上嫡孙了呢,老太婆哪里还会不高兴!” 梓柳不知该接什么话,索性盯着脚尖当哑巴。 再拖下去恐怕真的要迟了,罗晴虽是极不情愿,但面上总要做足样子免得落了他人口舌,于是吩咐梓柳递了衣裳梳妆。 正挑了耳坠子凑近了铜镜往上戴呢,外头的人进来通传万福斋那儿来了个小丫头,捎了老夫人的口谕说是让晴姨娘今早不用过去问安了。 罗晴顿觉事有蹊跷,唤梓柳去领那来传话的小丫头进屋。 小丫头名叫清溪,瞧上去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穿一身喜庆的红色花袄,俏皮地欠身向罗晴行礼。罗晴笑盈盈地塞了一盒麦芽糖给她,问:“清溪乖,告诉姨娘,为什么今天咱们不用向老夫人请安了?” 小清溪摇头:“奴婢也不知,是清玉姐姐打发我来递消息的。” 罗晴敛了眸中精光,转着手里的热茶状似关切地问:“今晨家主可有出了万福斋?”听崇武堂的小厮说,昨夜赫连武是直接歇在老夫人院里的。 小清溪皱着张包子脸歪头苦想,半晌才傻呵呵道:“望晴姨娘恕罪,奴婢不知道呢。” 罗晴眼皮微合,眼风往小丫头脸上扫过,扯了半边的嘴角笑道:“算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一个做主子的还能为难了你个小东西不成?” 清溪笑眯眯地行了礼,转身就抱着糖盒高兴地跑走了。 罗晴随手将耳坠扔进妆匣里,面色阴沉地端坐在梳妆台前一言不发。梓柳胆颤心惊地垂首立于罗晴身后,惶惶静待她的吩咐。 只一忽儿的时间,罗晴便似想通了什么般地发狠扫落了一台子的胭脂香膏,粗声咒骂道:“呵,我辛苦跟这院里的人斗个你死我活的,想不到最后竟便宜了荣安王妃那个贱人!” 梓柳被砸中了小腿,忍着疼地不敢动,只顾把头埋得更低些,才能不叫盛怒的罗晴寻了由头打骂责罚,可却仍是遭了池鱼之殃。 “你是眼瞎了吗?”罗晴自镜中对梓柳怒目而视,“这掉了一地的东西,还不快滚过来给我收拾好!” 梓柳慌忙跪地捡拾。 罗晴瞧着她这副蠢笨模样更是怒火中烧,将梓柳捡上台子的胭脂盒重又摔到了地上。 罗晴是跟着罗婉茵嫁过来的填房,因亲姨娘受宠遭罗卢氏嫉恨,出嫁时只给了个木讷愚笨的梓柳做陪嫁丫环。 彼时罗卢氏佯装痛心不舍,说梓柳是除了椿素外最得她心的随侍,只是见罗晴身边没个伺候照应的,便决定忍痛割爱,让梓柳替代姨娘给她选的侍女跟着她走。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暗自宽慰既然是被罗卢氏中意的,再坏不过是与她不亲,于后院日常大概对她仍有所助益。 可谁成想当日罗卢氏的话竟是诓她的! 如果这榆木脑袋的笨丫头都能让罗卢氏喜欢,那府外宣扬的罗家主母是个掉进钱眼里的草包的轶闻她真的不介意再添油加醋一番。 想到此事罗晴自然又是恨得咬牙,奈何事已至此,再多怨言也无济于事。 梓柳把打翻的东西重新做了归整,罗晴丝毫不理会地散了发髻继续回床上去睡回笼觉,待人将将要出了内室才冷哼着吩咐道:“你出去打听打听,万福斋是出了何事惹得老夫人连定省都免了。” “这……”梓柳一脸为难:“府里的丫鬟婆子我不太能搭得上话……” 罗晴恨铁不成钢地扔出了个软枕朝梓柳那头砸,气愤道:“什么事都干不好,我养你有什么用!” “……” “你不是跟罗婉茵身边的梓秀交好吗?”罗晴侧躺着以手支颐,不辨喜怒地给她支招:“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奴婢知道了。” 罗晴掩唇打了个呵欠,倦倦地扬手打发人走:“下去吧。” “是。” 赫连坤是叫屋外下人的走动声吵醒的,他素来眠浅,些微响动就能叫他有所察觉。赫连坤闭着眼醒了会儿神,继而才掀开眼皮子向榻外掷去了些视线。 暗淡的天光透过绢制纱窗笼着临窗的案几,而以亮光处散开去的四周仍是一派昏沉宁静的暗,目之所及处的屋门上印着个模糊的身影,低声犹豫地朝内室问询道:“小姐,您起身了吗?” 说话的人是梓秀,罗婉茵作息规律,往常这个时间该是唤她进屋伺候梳洗的,可今日迟迟未有动静,不免叫她心生疑虑。 赫连坤垂眸,罗婉茵蜷在他怀里犹自睡得酣然。被下的两人皆不着寸缕,赫连坤的手臂横过罗婉茵腰身不容她逃脱地紧箍着,疲软下来的肉刃仍埋在暖热的玉穴里,随着他的呼吸吐纳渐有抬头之势。 此时门外又掠过来一个人影,似有急事地喊着梓秀离开了。 赫连坤屈臂撑起身体,捞过罗婉茵的面庞吻上她的嘴唇,轻而易举地撬开牙关直捣湿润口腔,卷住软舌便是一番火热的纠缠嬉弄。被欲根填满的幽穴还留有昨夜射入的精液,不消赫连坤费力就把热硬如铁的肉刃尽根送进了罗婉茵的私处。 罗婉茵蹙眉转醒,迷朦间换来赫连坤的又一个深重抽捣,挺胀的性器完全退出后没有丝毫停顿的强势贯穿,碾着内里的敏感撞开花蕊喂入不设防的宫腔里。 “嗯~~”罗婉茵胡乱捉紧了身下的床单仰颈呻吟,水色氤氲的美眸失神地半张着,让赫连坤瞧得愈发沉不住气,紧箍着她的腰开始急重的顶送。 “慢,慢一点……啊……赫连……”罗婉茵脱不开赫连坤的钳制,抛却了矜持埋首忘情求饶,从臂弯里泄出的喘息声几乎已经是在呜咽了。 深红的舌尖舔走她背上浮起的水光,赫连坤拨开罗婉茵遮耳的长发,情色地啮咬着润白的耳垂,问她:“这府里有的是姓赫连的,嫂嫂可别叫错了人惹我生气。”他强势地捏着她的下颌迫她双目相对,诱哄道:“告诉我,现在是谁在操你?” 罗婉茵垂眸咬唇,痛苦地摇头躲避,似是不堪忍受他的羞辱。赫连坤自然不肯罢休,待罗婉茵即将攀上高潮时,不顾内里嫩肉的裹吮挽留硬是将肉棒全部退出,仅拿肉冠戳刺湿软的花核,激得罗婉茵的呼吸立时带了浓重的颤音。 “想要么?”赫连坤呵着气地在她耳畔吐字,手指摩挲着大腿内侧积累罗婉茵的欢愉却迟迟不给她一个痛快。罗婉茵喘息地并拢腿根,寻着那处硬挺沉腰欲吞,却被赫连坤明了心思地制住,撤出肉棒任凭她焦灼煎熬。 罗婉茵满身绯红情潮,湿淋淋得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张口吐纳间只余干渴的气声。她倔强地不愿向他低头,葱白细指摸索到泥泞濡湿的穴口探入,胡乱地刮蹭着浅处想要达到高潮。 “想不到嫂嫂竟是这般的浪。”赫连坤隐含怒气地嘲讽道,掌心覆上罗婉茵的手背,并两指与她一齐插入,粗粝的指尖破开内壁碾过罗婉茵的敏感处。罗婉茵弓腰抽搐,朦胧的眼前绽开绚烂花火,喉头滚动间泄出细碎的呻吟声。 “进……进来……”罗婉音反手后探,急躁地抓着那处高热往腿心送。赫连坤拂开她的素手翻身其上,墨发倾泻着与她的交缠在一处。两人额抵着额,赫连坤霸道地望进罗婉茵眼底,仍是那句:“告诉我,现在是谁在操你?” 罗婉茵终是无力抵抗,崩溃着泣道:“赫连……赫连坤……嗯……”话未落,赫连坤便摆腰挺送,激出了她一声极媚的哼吟,于他而言不啻为火上浇油,紫红的阳物更是胀大了几分。 赫连坤捣弄愈快,捞起罗婉茵将细腰往肉刃上迎合,内里褶皱叫巨硕一遍遍地碾磨刮蹭。罗婉茵筋骨酥软地枕着赫连坤的宽肩,骤急的喘息声高高低低地在帐间回荡。赫连坤被撩拨得叁魂去了七魄,赤红着眼尾恨不能操死罗婉茵。他捏起她小巧的下颌,湿软舌尖勾缠出她的纳入口中,缠绵着交换过彼此的口涎。 罗婉茵轻易不得脱逃,漾着水光的黑眸迷离地望着帐顶垂落的流苏,破碎的细吟自不能闭合的唇瓣间婉转流泻而出。赫连坤沉腰深捣狠送,粗重着呼吸地将硬挺喂入宫腔,神智泛空地疾射出淋漓白浊。 罗婉茵僵直了柳腰生生吃下浑圆肉冠,而后滔天的蚀骨销魂奔袭至四肢百骸,叫她哽着喉头发出一声极惊惶的尖叫,好半晌才顺畅了呼吸呜咽着泄了个彻底。 赫连坤浅刺着玉穴绵延欢愉快感,罗婉茵遍体漫开醉人的薄红,疲乏地似又要昏沉睡去。 第十四章敞明了心思说事(微H) “小……小姐?” 罗婉茵听闻门外的呼唤,浑身如坠了冰窖般手脚发凉。她勉力推开赫连坤,扯过丢在锦被间的细纱亵衣,强装镇定地轻扶赫连坤的宽肩,脱了那丢了元阳的肉刃。偏他不遂她的愿,待顶冠将将撤出时又是一个纵挺深捣。 罗婉茵咬住手指咽下欢吟,蒙了水雾的黑眸没甚威怒的瞪着挑着嘴角笑得不怀好意的赫连坤。 “让她走。”赫连坤拂上雪腻酥胸,张口吞下玫红乳首,嘬吮着留下一排浅色的牙印。“你……”罗婉茵仰起脖颈,滚着喉头吞咽火烤般的干渴,欲念如稍退的浪潮漫覆上来,逼得她慌乱求饶:“……求求你……不要了……” 屋内又断了声响,梓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闹大动静惹来好事之徒,见左右无人才提着口气稍稍开了一线门缝,“小姐,需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赫连坤耐着性子一下下挺送,搂紧了罗婉茵舔上她嫣红的耳廓道:“不让她出去我怎么撤?还是说你食髓知味舍不得我走?” 门轴‘吱呀’轻响,显然是门外的人想进来,罗婉茵登时吓得惊恐万状,泣喝道:“出……出去!” 梓秀手忙脚乱地合上门,抖着身板跪地请罪:“小……小姐息怒,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擅自开门,求小姐责罚。” 赫连坤已是强弩之末,喘着粗气往罗婉茵最敏感处深重顶弄,待到她蜷缩起身子连呜咽都变了调子,内里痉挛着咬住性器往里嘬时,才重又破开宫口,低吼着将热烫尽数喂给了她。 绵密的快感沿着脊椎攀升,罗婉茵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酥软地再拾不起一丝气力。 两人俱都起了一身腻汗,赫连坤闷哼着抽出阳物,没了物什的堵塞,靡白浊物汨汨流淌而下,湿尽了两片软白臀瓣。他挑起扔在脚踏上的亵衣穿好,捡了罗婉茵的淡粉小衣返身回床上将她抱坐进怀里,并两指伸入玉穴清理残余浊液。 豆大泪珠自嫣红眼角挂下,罗婉茵咬唇默泣,僵直着身体任凭赫连坤动作。赫连坤极是瞧不惯她这副模样,仔细弄干净了花户却也不急着抽离,指尖深陷寻到最能让她快活的一点,使力按揉挑逗,瞬间叫罗婉茵难耐地挣扎呜咽,轻哼着攀住赫连坤的手腕泄了他满手淫液。 赫连坤擎着手掌拿衣料细细擦净,低头在罗婉茵唇角印下碎吻,道:“光两根手指就能让你浪得没边,怎么还想着要在我面前扮那洁身守道的蠢模样?” 罗婉茵想不到赫连坤竟真是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叫他所迫遂了他的愿,最后却还倒打一耙地怪她不够坦荡,他以为世人都是如他这般的不知羞耻么! 罗婉茵疲累得紧,不欲与赫连坤多言地扯了被褥背过身假寐。 赫连坤吃了个软钉子却浑不见恼,好整以暇地穿戴起中衣外裳,直至打迭妥当才抱起罗婉茵挪至一旁软榻,卷了白浊斑驳的濡湿被单弃在地上道:“叫你的贴身丫头进来。” “……” “你不叫我叫。” “……梓秀。” 忧心侯在外头的梓秀忙推了门进屋,“小姐,您是有哪里不舒……!”未尽的话哽在喉头,她倒吸一口凉气地瞧着万不该出现在此的赫连坤,惊慌地软了膝盖跪将在地。 “啧,没用的东西。”赫连坤提着嘴角嫌弃道,“我是洪水猛兽么,能把你吓成这样。” 初时梓秀确实被吓得不轻,任凭她有再好的定力,瞧见除姑爷以外的男人出现在主子房内一定是会惊慌大乱的,但她也知道眼下自家小姐的安危才是最为要紧的,故而定了心神迅捷地撑地而起,叁两步奔至床帏处,可掀开的纱帐内空空如也,竟是寻不见罗婉茵的身影。 不应该呀,她进来前明明有听见小姐喊她的声音。 梓秀又惧又怒,此时也顾不得尊卑有别,指着赫连坤气愤道:“快说,你把我家小姐藏哪了?” 赫连坤倒了杯茶解渴,见那丫鬟叉腰做喷嘴茶壶状,嗤笑了声:“你还可以再大声点,招来更多的人帮着你责问我,我就告诉你你家小姐在哪儿?” 旭日东升,惨淡的日光透过花格木窗碎洒了满地。昨夜至今晨的几番抵死缠绵累得罗婉茵困倦万分,枕着这点子零星的暖光开始恍惚昏沉,径至梓秀的一声呼嚎才堪堪扯回了她涣散的神智。 “梓秀。” 梓秀自知失言,被赫连坤一通呛声怼得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是焦躁难安时忽听闻罗婉茵的沙哑轻唤竟如被点了穴得呆愣在当场。 倒不能怪梓秀疏忽,适才她甫一进屋就受到了巨大冲击,其后又直奔着讨伐赫连坤去的,自然顾不到窗前榻上还躺了个人,是以等她回过神来后便红着眼眶地急扑到榻前,边替罗婉茵梳理凌乱的额发边颤声问道:“小姐,您还好吗?” 罗婉茵伸手握住小丫鬟颤抖的指尖:“我没事,别怕。” 怎么会没事呢,梓秀分明瞧见了主子颈下零星的深红吻痕,顿时伤心地淌下热泪。 赫连坤拦腰抱起罗婉茵,大剌剌地往梳妆台前的秀凳上一坐,嫌弃地看着哭得打嗝的梓秀道:“还不快给你家小姐去铺床?” 罗婉茵困倦地蜷缩着身子假寐,赫连坤随手拿过方才喝了一半的温水递到她的唇边,道:“喝点水润润嗓子。”她不抵不挣,乖顺地饮下,叫他看了愈发地情难自禁,重又呼吸浊重地舔舐啃咬她湿润的唇瓣。 罗婉茵闭眼忍耐,良久才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来来回回都是赶他走,赫连坤黑着脸色地扔了茶盏哼道:“你想我什么时候走?” “……现在。” “好啊,”赫连坤真叫她气乐了,勾着嘴角凑近了与她耳语道:“反正来日方长,我也不怕你跑了。” 罗婉茵煞白了脸色,闷头佯装镇定。 赫连坤倒也明白不能逼得她太紧,闲适地紧拥着罗婉茵直至梓秀张罗完才抱着她回了换过被褥的床榻。他仔细替她掖好了被角,在罗婉茵眉间印下一吻后道:“你这随侍丫环不是个机灵的,等回去我便安排个得力的人过来照顾你。” 梓秀听了这话以为是要将她换出这栖凤阁,登时惊慌得汗毛倒竖,于是可怜着一张小脸向罗婉茵求情。罗婉茵平静地瞥了赫连坤一眼,淡淡道:“不用了,我不习惯外人在身边伺候。” “我既有了安排,哪还需要征求你的同意,”赫连坤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最好别惹怒我,不然我指不定会当着我大哥的面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赫连坤踢了踢撤换下来的被褥,对梓秀道:“记得收好,届时让我安排过来的人拿去净衣房洗了。”吩咐完后,他旋身便往浴室走,半途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偏首对罗婉茵道:“我久不在北州所以尚未置宅,待年后你若有空便记着替我去牙行看看。你我之事我会寻个妥当的时机告诉大哥和娘亲,届时自染会给你一个交代。” 罗婉茵恨透了赫连坤的自说自话,昨夜如是,现下又如是,好像她是他可以任意摆布的附属品。 “你安排的这些,可有想过我是否愿意?”罗婉音蜷缩在被褥里,嘶哑着声音问他。 “你既已是我的人,我劝你还是接受的好,否则让自己受苦又是何苦来哉。” 罗婉茵呛声道:“呵,想不到堂堂赫连府的四公子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赫连坤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摆道:“如果我是你,断不会愚蠢地激怒一个能操纵自己生死的人。” 罗婉音气急攻心,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似的拥被而起地怒目而视他道:“赫连坤,你别欺人太甚!” “你这又是想到哪儿去了,”赫连坤明白此时不宜再激怒罗婉茵,遂返至榻前附在她耳畔戏谑道:“昨晚我这么卖力还不够你欲仙欲死的?” 冰肌玉肤晕开两抹红潮,罗婉茵恨透了赫连坤的没脸没皮,也恼自己仅被他一句话就惹得方寸大乱,只好逃也般地闪躲着赫连坤灼烫的视线,僵直了脖颈倔强地抿唇不语。赫连坤这厮倒也懂得适可而止,柔软着眉眼地抚上罗婉茵发烫的面颊低哄道:“乖,不逗你了,有事派人给我传话。” 梓秀偷偷地尾随着赫连坤进了浴室,也不知他是如何操作了番,置在室隅的花几后头便出现了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只一瞬的功夫赫连坤便闪身步入,而那打开的石门搡动着重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梓秀缩了脑袋回去说与罗婉茵听,但见她闭着眼神色恹恹地缩躺在被窝儿里,不免悲从中来,眼眶湿润地替罗婉茵理了理鬓角,低声道:“我替小姐打一桶干净的热水来,咱们先舒舒服服地泡个澡解解乏吧。” 罗婉茵闭着眼睛乏道:“这事儿容后再做,你先去老太太那儿一趟,就说我陪着婧凝睡了回笼觉耽误了时辰,要晚些再过去。” “您不用操心这个,”梓秀沏了盏热茶过来,轻扶起罗婉茵伺候她饮水,“方才老夫人院里来人说今晨的问安不用去了。” “是老太太身体有恙吗?” “这倒没说,只说今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让您可以安心地多睡一会儿。” 罗婉茵想着过午总要去万福斋一回便不再纠结此事,遂差遣了梓秀出去备水准备着洗漱一番。 第十五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赫连老太太怒容满面地坐于堂上。泫芝端了盅参汤快步进屋,细心地摆好了羹勺劝老太太喝一口顺顺心气儿。 老太太推了瓷盅,厉声喝道:“我还有心情喝这个?你赶紧去让那个混账东西滚过来见我!” “我这就去,您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赫连武侯着沉溪派来的大夫诊完了平安脉,邀他去前厅商讨调养的方子。 柳真真呵暖了小手伸进被褥里,趴着身子凑近了十六公主鼓起的肚皮同里头的小娃娃讲悄悄话。十六公主捧住女儿的小脸蛋,轻笑着问:“真儿和宝宝在说什么好玩的呢?” “我让他要乖乖的,千万不能累着娘亲。” 十六公主帮柳真真除了鞋袜,搂着她躺在身边,道:“只要有真儿在娘的身边,娘就不累。” 柳真真嘟着小嘴在十六公主颊上亲了一口甜甜道:“真儿会一直陪着娘亲。” “傻小妞,”十六公主跟着也在女儿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累极得抱着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赫连武送走了人,摸着鼻子进了老太太的正屋。 赫连老夫人乍见到自家这不成器的儿子气便不打一处来,愤懑地拂了瓷盏摔碎在他脚边,把好好的一盅热汤全喂了赫连武的衣裳。 赫连武松扯了下衣摆,沉着眉眼道:“大夫说人前头这身子养得好,虽然稍稍有见红,但没什么大碍。我记得库房有支品相极好的老参,擅自作主拿去给她补元气了。” 老太太听完悬着的心便稍放下了一半,忙喊了泫芝让她去小库房找个红丝绒的长盒,尔后威严地半边身子倚向枕靠,垂着眼皮子紧盯住赫连武。 赫连武知道母亲这是要发作,自觉理亏地撩袍子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地端起了茶盏喝茶。老夫人此时正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见儿子这番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是六月里反穿皮袄里外冒火。 “你个混账东西,我昨日是如何叮嘱你的,是不是让你少去招惹那荣安王妃的?你倒好,狗等骨头急得很,出了我这儿就直奔人屋子去了。我告诉你赫连武,现如今传承子嗣是赫连族的重中之重,你要是敢再弄出点什么幺蛾子,直接仗毙你都算是轻的!” “娘您先吃点东西消消火,”赫连武招手让外面侯着的小丫头奉上一碗甜羹,满脸诚恳地对老太太道:“这次确实是闹得过分了些,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呵。”赫连老夫人挥走了伺候的丫鬟,“用不着在我这儿卖乖装巧,你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要是还能被你叁言两语骗过去,也枉作你这么多年的娘亲了。” “孩儿是真的知道错了,请娘明鉴。” “哼。” 赫连武复又殷切认错,老太太却仍是没给个好脸色,他便也只能悻悻地装哑巴枯坐。 泫芝捧着红盒走进来,赫连老夫人一摆手,让她把东西交给了赫连武:“千年人参,拿去给那人补补身子。”赫连武接过盒子,明白这篇算是就这样揭过去了,于是松散了绷紧着的心思笑道:“谢谢娘。” 赫连武陪着老太太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起身离开,那时赫连老夫人正举着青瓷盏呷茶,叫朦胧的日光笼着平添几分真假难辨的和蔼。她喊住半掀开帘子的儿子,敛目拿茶盖拂过浮在面上的茶叶云淡风轻道:“思来想去有句话我还是得跟你讲明白,东厢房那人是族里花钱换来的,这眼瞅着瓜熟蒂落能给赫连一族添丁了却反倒叫我这把老骨头替你们年轻人捏起一把汗。赫连一族虽不在意那些点钱可也不能让这银子平白浪费了去,长老们还等着抱嫡子呐,所以你要再这样成不了事,可别怪我对那小美人儿不客气。” 赫连武自是对这通威胁不放在眼里,“娘莫不是忘了,这一辈的纯色金瞳可就只有我一个。” 老太太就知道这蠢儿子会这样说,早准备了话头堵他:“昨日婉茵的娘亲和我讲了件轶事,说是镇远大将军张裕年的妾室给他生了个孩子,按说一个女人生个孩子委实没什么稀奇,但妙就妙在这奶娃娃的眼睛居然是碧色的。” 老太太修炼了这么多年怎会错过赫连武脸上一闪而逝的疑虑,缓了口气接着道:“你也知张裕年是中原来的,与罗家断没有什么联系,因而那张大将军气得要命,拿鞭子狠抽了小妾一顿要她说出私通之人姓名,而那妾室的娘家人恐出人命,赶紧寻大夫滴血认亲,却原来那小妾家往上数叁代是罗家极偏远的一个旁支,骨子里流着罗家的血自然生得出碧眼的娃娃。” “这宅子里最不缺的便是赫连族子弟,虽说论瞳色纯正确实无人及得上你,可只要连着赫连家的根,照张家妾室那样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生出个嫡子来的,你说是也不是?” 赫连武听老太太说完反而气定神闲了起来,寻了个最近的圈椅坐下道:“所以娘亲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会呢?”赫连老夫人故作诧异:“我只是希望阿武能稍稍记着些我说的话,莫叫我为难。” 赫连武压下陡然窜上头顶的愠怒,拂袖起身道:“儿子谨记娘亲的教诲,断不会再任性妄为了。” 赫连老夫人浑不在意赫连武的无理,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对他道:“好好好,我的话你能听进去就好。” 赫连武吁了口浊气,按耐着怒火地出了正院绕上回廊往东厢房走。汛彪闪身跟上,从赫连武手里接过锦盒,“拿膳房让厨子使了送去十六公主那儿。” 汛彪捧着盒子疾步离开,赫连武提步继续往前走,恰好迎上从屋子里出来的清梅。 “见过家主。” “起来吧,”赫连武淡淡道,转头隔着半合的木窗望向里屋时竟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踟蹰,怔愣了半晌也才只吐露了一个字:“她……” 清梅知赫连武的未尽之意,躬身答话道:“荣安王妃刚刚睡下,家主是否要奴婢进去通报?” 赫连武稍稍掀开布帘,透过昏暗的光线收尽了满室的静谧,他沉默地又驻足了片刻方才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雪后初霁,檐下滴落屋脊上融化的雪水断续成一道水帘,赫连武拢了衣袖遥遥望向来时的正院,兀自陷入沉思。 一个小厮踏过雪泥飞奔而来,喘着粗气地同赫连武道:“不…不好了,家主!今早有人吃了赫连商行供货的海鲜中毒了,这会儿家属正聚在府外闹事儿呢!” 赫连武回神道:“让大管家去书房等我。” 小厮领了命又飞奔而去,赫连武回头朝屋内又看了一眼,这才穿过水帘去了书房。到时大管家正在门外侯着,见是他来了,简单扼要地向赫连武交代了下事情的经过。 “中毒之人名唤郭裕,在城东经营一家成衣铺子,今早辰时去了蓬莱阁用早膳,据传回家不过一刻便上吐下泻陷入了昏迷,他夫人请了大夫诊断,说是中毒之症。” “跟蓬莱阁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郭裕是他们那儿的常客,不会认错。” 赫连武一顿,接着问:“他早上吃得什么?” “海鲜粥并一碟葱油饼。” “让蓬莱阁今日闭店一日,再去沉溪的医馆让他派人过去查验下厨房,务必找到毒源。” “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赫连武拦住欲走的大管家又问道:“前头郭裕的家属打发走了吗?” “还在呢,那郭裕的妻子劝都劝不住,坐门口哭天抢地的非要咱们给个说法。” 赫连武抬头道:“你同我一起去瞧瞧,稳住了人别让她报官。” 两人刚走过前厅,隔着前院就听见外头沸反盈天的哭嚎声,其间还夹杂着无奈的劝慰和愤怒的威吓。大管家疾走几步拨开哄闹在一处的众人,沉着声呵斥道:“这般丑态是要作甚?被旁人看去了笑话不怕丢赫连府的脸面吗?” 几个小厮瞧见是大管家来了,全被吓得噤了声,慌忙地跪作一排。而没了压制的富态女人仰起头将人望住,哼着气地抬手整理干净仪容才慢条斯理道:“别以为我是女子便好欺负,把你们主事儿的叫出来,我要跟他谈!否则我就去衙门报官,到时候毁了蓬莱阁的招牌可别怨我!” “我就是,你想怎么谈?” 大管家让到一旁,现出身后背手而立的赫连武。 “要想让我不报官可以,你须得给我一百两金子。” “一百两?” 富态女人点头肯定:“一百两。” “哼,”赫连武垂眸将她一通打量,冰冷的目光刺得富态女人不由自主地微微佝偻起身子,“郭裕在蓬莱阁用了早膳是不假,但谁又知道他回了家有没有吃过其他的东西。你要报官,我赫连府绝不拦着,但你得想清楚,官,不是只有你可以报。” 听这口气大概是明摆着不想给钱了,富态女人有些被激怒,挺起胸膛道:“我相公确实是吃了蓬莱阁的东西才病倒的,难道你们还想抵赖?”她扶着门柱站稳脚跟,戴满了金石玉器的短胖手指直戳赫连武面额:“济世堂的张大夫那儿可还有给我相公开的药方子,你若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咱们就衙门见吧。” 赫连武自是不吃她这一套威胁,“你来我府外闹事无非是想从中获取些不义之财,所以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如若真报了官,那这金子也就说没就没了。” 富态女人语塞,视线乱晃地思量该如何抉择,好半晌才不耐烦地对赫连武道:“管你说这么多,总之就现在,你不给我钱我就立刻去报官。” “去账房取五十两金子。” 富态女人闻声不依:“说好的一百两,赫连家主怎么还能于我这短缺掉一半的?” 赫连武气定神闲地卖惨:“这年关将至,现银都打赏得差不多了,剩得一些还得管后头几日的开销,就是给你的这五十两还需账房先生打碎了算盘东拼西凑出来,府里委实没有再多的余粮了。” 富态女人被噎得胸口闷痛又不能发作,只好咬着牙恶狠狠道:“那我就宽限赫连家主几日,待正月后钱庄开了门,我再来讨这笔账。” 第十六章过招 大管家随赫连武进了府内,正想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做,便见赫连武停了步子侧身与他道:“昌叔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大管家斟酌片刻道:“蓬莱阁自家主祖上经营伊始就没出过食物中毒这档子的事儿,而今凭空冒出来个郭裕,怎么看都透着些蹊跷,因此老奴觉得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还需仔细查明其中原委。” “郭裕之妻如此肯定郭裕中毒事关蓬莱阁,不是铁了心想从中讹笔钱财就是受人指使要栽赃嫁祸给赫连府。方才我诈她也要报官,她完全一副不怕的样子,所以很可能对中毒之事并不知情。” “那接下来该如何。” 赫连武背手而立,瞧着东边光芒愈盛的金乌道:“去春溪堂找沉溪再给那郭裕诊次脉,到底情况如何我们也得做到心中有数,另外你立刻去趟蓬莱阁,守紧了厨房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再使些银子散了堂上的客人,稍后我会与沉溪一道过来探查,你务必给我把场子清干净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大管家点了几人匆匆忙忙地赶去了蓬莱阁。赫连武抬手招过汛彪,不紧不慢地问他:“二房那儿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汛彪躬身答道:“堂爷方才从屿安郡收完租回来,垆爷看上了花街凝香馆的头牌,这些日子正闹着要收她做二姨娘。” 赫连武听完嘲笑道:“我这弟弟也是个妙人,礼乐圣德也没少学,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尽想着些荒淫放浪之事。” 汛彪低头不语,暗损他这做家主的不也一样的性子么,但这话他也只敢放在肚子里说罢了。 “你过后找张叔合计下,定个日子邀二房的人一起吃顿饭,那边的人若问起缘由,就说难得二爷远洋回来,又逢叁爷未出远门,正好凑一堆庆贺下新年。” 汛彪得了令即去找二管家说事,赫连武卸了绷紧的心弦心不在焉地往梅园那儿走了一遭,最后实在是索然无聊得紧了才悻悻然地又往老太太那儿去。 到得院外的时候,正与捧着盏瓷盅往里走的清梅撞上,赫连武拦了人问道:“老太太的气消了吗?” “方才老夫人过去瞧了眼十六公主,见她气色尚可便也没有那么着急了。” 赫连武轻吁口气,小心着动静地入了偏房。 屋里炭火正旺,柳真真坐在靠近床塌的矮几后头埋头练字,十六公主拥被而卧,唯露了张俏丽的小脸在外头。 柳真真先瞧见立在木制格罩那儿的赫连武,正待要喊人却叫他竖起食指制止,于是又专注地继续提笔写字。 赫连武悄么声地凑近床帐,搓暖了手细细地抚平十六公主微蹙的黛眉。十六公主让这轻痒搅乱了睡意,缓缓地睁开似点了漆的水眸。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赫连武将十六公主连着锦被一道拥进怀里,啄吻着额角问她:“身子爽利些了吗?” 十六公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但面上仍是深沉的倦意:“喝了参汤好多了。” “……对不起。” 十六公主呆怔地瞅住赫连武,少顷弯了眉眼温柔地笑道:“阿武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作甚道起歉来了?” 赫连武搂紧了十六公主道:“我知你内心是怨我的,昨晚确实是我太放肆了。”十六公主教这一番话说得沉默,垂了眉睫面色淡漠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赫连武忍受着她此刻这般的冷淡疏离,沉默地将手伸入被下,捉住怀中人的手指轻缓着力道的揉捏把玩,继而攒住十六公主的指尖抚上隆起的腹部,犹自缱绻地与她耳语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十六公主泪盈于睫,蜷紧身子稍稍离远了赫连武道:“可是我……” 赫连武打断她道:“在这个问题上,我给予你充足的时间去想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所以眼下你不必急着拒绝我。”难得他软下性子温柔待人,自是诱着她散乱了心神任他拿捏:“我是认真的,等生完孩子我就去找长老,让他们帮咱们证婚。” 十六公主来不及细想便被赫连武撬开唇齿,强势地探入舌尖捉着她的舔舐搅弄,待呼吸渐促才不舍地饶过她,而方才她想说的话也叫赫连武这番举动搅得忘了个干净,心下的几分抗拒也被他这温存模样扼杀在了肚子里。 等许多年后十六公主翻回来细想这段过往,才知是如此早地就入了赫连武的圈套,说什么任凭她来去自由,其实暗地里早打算将她从荣安王府那儿虏过来与他夜夜放纵。 赫连武半途上会合了沉溪一道往蓬莱阁去。 大管家彼时遣散了食客正候在堂内,刚喝完热茶暖了身子便有小厮来报说赫连武快到了,忙起身开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涉事的厨房大管家已命人严加看管,赫连武二人到得后厨的时候,在阁里做事的伙计正肩并着肩在西边的屋檐下站成一排。 今日用剩的食材分门别类地装盘置于院中的长条桌上,沉溪拿特质的银针一一验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赫连武将一切尽收眼底,站在沉溪身边皱眉道:“会不会是银针试不出这毒?” 沉溪摇头道:“方才我派人去郭府给郭裕诊脉,他回来说郭裕的病症像是中了砒霜的模样。砒霜是坊间比较好得的毒物,一般是多数下毒之人的首选,主要是因为一旦发生命案,官府较难从来源入手追查疑凶。” 沉溪重又拿银针测试了一遍,仍是无半点异样:“由此看来,这毒多半不是下在食物里的,只能等郭裕醒了再做打算了。” “这样就太过被动了。”赫连武沉思了片刻吩咐道:“忠叔,你派人盯着点儿郭裕的妻子,有任何异动都要向我来汇报;再找人查下郭裕的铺子,看下经营状况如何,如果能接触到铺子的账册自然是最好。”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蓬莱阁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赫连武见时间近正午,遂邀沉溪楼上一聚。 掌柜拿出去岁新酿的青梅酒帮二人满上,又吩咐厨房挑拣了最新鲜的海货给二人佐酒,等布置妥当了才小心地合上门扇自请离去。 沉溪是个冷性情的,敛着眉眼地自顾饮酒吃菜。赫连武与沉溪多有交集,倒是习惯了他这副寡言的性子,便先找了话头与他道:“今年除夕又是一个人过?” “嗯,医馆得有人守着。” 赫连武拿刀撬了只新鲜的生蚝放到沉溪身前的碗碟里,“往年除夕也没见几个人去你医馆瞧病,自己干巴巴地守着有什么意思,何不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轮值呢?” 沉溪掀起眼皮子瞅住赫连武淡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赫连武拿湿布拭净了手指,抬眼提议道:“你今年来我府上过年吧。” “不去。” “我好酒好菜招待你。” “不去。” 赫连武瞪眼:“赫连府难道还比不过你那冷冷清清的医馆?” 沉溪兀自端起酒盏饮酒,“再好我也不去。” 赫连武叫人拂了面子略有气恼,却仍抬着下颌睥睨道:“我不管,反正你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大不了我让汛彪找几个身手厉害的绑了你来。” 沉溪扔了筷箸,慢条斯理地将身子往后靠向椅背道:“你这架势倒让我开始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了。” “我先卖个关子,等那天你去了就知道了。” 沉溪闻言兴趣不高道:“行吧,看情况我再知会你到底去不去。” 赫连武倒没再硬逼沉溪,只不过看着他低头饮酒的模样暗自琢磨该费几个人才能将这固执的家伙打包了带回到府里。 赫连武至未时正刻才回了府。刚坐下歇息汛彪便寻了过来,说是团圆饭这事二房那儿应承下来了,打发他回来要个时间。 “年二九吧,晚宴设在聚宝斋,你去回话的时候告诉二房我会派人去请,让他们舒坦着来就行。” 此时大管家也有事来报,汛彪不敢耽误,忙给人腾了地儿。 大管家从怀中掏出个信封递与赫连武道:“这是郭记成衣铺与城外某个染布坊的借条,老奴看了下共有叁笔,最近的一次是在十一月初五,据染布坊老板说郭裕许他五分利,待年后一并还他。” “郭裕的成衣铺最近生意如何?” “据我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报说他家之前生意倒是不错,只不过自今年初夏开始就莫名地惨淡下来了,原本年节前说要上新的冬衣后头也没了消息。” “去查查初夏那会儿他店里发生了何事,”赫连武思忖道:“再找人看着郭裕的妻子,想来她应该会再给我们些惊喜。” 时间一晃到了年二九,老太太使人做的冬衣一大早就送来了府上。赫连武刚入了暖阁,一屋子挤作一堆的人就窒得他呼吸不畅。 “吵吵嚷嚷的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太太觑空疲累地坐下喝茶,等嗓子润了才道:“今儿不是跟二房的人一起吃饭么,我正挑衣裳给孩子们换上呢。” 赫连武虽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却也颇为上道地不坏了她们的热情,惬意地往暖塌上一窝便拣了块芙蓉酥来吃。 赫连坤稍晚才到,一进屋也被这副景象弄懵了,锋利邪骛的面上难得显了丝可爱:“赫连氏什么时候穷到这地步了,连裁制成衣的生意也要涉猎?” 赫连武一口茶险要喷出来,硬是叫自己生生地忍住了,像回到幼时似的幸灾乐祸地冲赫连坤眨眼。 老太太自然听得出儿子话中的揶揄,却也无心同赫连坤置气,这满满当当的衣服首饰就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的了。 “娘,只不过一顿便饭而已,您何须这样劳心伤神的?我瞧着方才那套绛红洒金团如意云纹袄裙就挺好看的,您看看要不要再试试?” 罗婉茵嫁与赫连武为妻的时候,长房和二房业已分家,其中的嫌隙纠葛自然是不清楚的,是以她说这话单纯是想安抚老太太焦躁的情绪,殊不知却拂了老太太的逆鳞惹得她愈发不快。赫连武知道这话准要坏事,适时伸手拉罗婉茵过来紧挨着坐在一处,与她笑道:“瞧你累的,先喝口水歇歇。” 老太太随手将簇新的华服掷于地上,先后受了两个小辈的编排让她没好气地哼道:“无知孩儿懂些什么?当初还与你们祖父祖母一道生活的时候,二房的那个下贱坯子就事事都要压我一头。面上瞧着倒是个恭顺温柔的,谁知她私底下那么龌龊放荡。那年重阳,她竟和你们的……” 泫枝扯着老太太的袖口闷声低咳,当即断了她的话头应和道:“还是少夫人好眼光,瞧来瞧去当属这套洒金如意云纹的衣裳最衬老夫人的气质。” 老太太自知失言,呷了口茶和缓了心情,嫌弃地瞪了眼两个儿子道:“婉茵留下陪我再选些首饰,你们俩先去暖阁歇歇,等我们收拾妥当了再一道去聚宝斋。” 罗婉茵明白老太太未尽的话里准是藏了这偌大家宅里的去梯之言,权当没听见似的继续整理着手下的衣物,而被点到的两人乖顺地称了老太太的心意挪步去了暖阁。 泫枝见老太太仍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先扶着她去到梳妆台那儿,仔细地替老太太绾了个堕马髻,又从妆匣里挑了支赤金珠钗斜簪上鬓边,接着将前几日赫连坤送的红宝石项链找出来伺候人戴上。 那头赫连武斜倚着圆枕执黑子与赫连坤对弈。两人都是半吊子玩家,赫连武刚自边角站稳脚跟缓缓而进,赫连坤便拦住了去路准备瓮中捉鳖,使得一盘棋下得分外焦灼。就这么耗了半柱香的功夫,老太太房里才遣了人来请,赫连武扔了棋子同赫连坤打趣道:“这大姑娘上轿的,总算是打扮好了!” “你也就对着我逞个嘴皮子的快活,这话要拿到娘跟前儿说,她又该恼得拿龙头杖打你腿肚子了。” 赫连武哼道:“我是真瞧不惯老太太这如临大敌的架势!论公,我是金瞳嫡子,是赫连氏这一辈的家主,区区一个二房何须放在眼里;论私,合族上下最要紧的海运司事掌握在你手里,难道我们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归根到底呀,还是老太太太不识时变,以为如今还是从前的时候,老想着凭些身外之物和二房较个高低。” 第十七章冲突 赫连坤紧了一紧银鼠皮质的围脖领子,远远瞧见着了身桃红色缠并蒂莲夹袄的罗婉茵皓腕轻抬,娇俏地从棉布帘子后头钻出来。他有意多看了会儿,就见那人拉着两个小娃娃站到了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这新衣就这么好看?” 赫连坤泰然地对上赫连武意味不明的视线笑道:“我一个经常漂在海上的,哪懂得衣裳好不好看,只是在想大哥方才说的话罢了。” “哦?” “古语有云害色为妒,撇开其他外物不谈,芳容丽质如二伯母这般,怕是论谁都不想被比下去太多吧?更何况……”赫连坤递给赫连武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转而道:“瞧瞧我那侄儿侄女,打扮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看来今晚二房得散出去不少压岁钱吧?” 赫连武顺着赫连坤的视线望过去,就见自家女儿脑袋上顶了个红色镶毛皮的小圆帽,可爱倒是可爱,只是约莫着帽口太大,惹得小家伙不停地拿小手推帽檐,远远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两人穿过庭院步至阶下,老太太粗略将人打量了一番便皱紧了眉道:“哥儿俩没一个正经的,今晚如此重要的团圆宴你们就随便披件袍子应付了?” 赫连武抱过小女儿,拿走那顶让她着恼的小帽,佯装没听见老太太的嫌弃似的道:“娘,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走就该迟了。” 赫连坤默契地拿眼尾余光和赫连武交换了个眼神,紧接着搭腔卖乖道:“娘,您穿这身儿真真好看,我瞧着这回二房怕是拍马都赶不上您!” 老太太拧着眉乜了赫连坤一眼,道:“呵,没心没肺的东西,我这穿的戴的都是给你们两个人撑门面呢!” 赫连武细瞧这锦衣玉带环佩珠钗的倒真有些是他二人送的,只好顺着她的话安抚道:“是我和坤弟眼界太狭隘,娘亲有心了。” 赫连坤扶稳了老太太下阶,伴着她一道往院外走:“娘您消消气儿,我那儿还有套白蝶南珠做的首饰,晚些时候送过来,您看了肯定喜欢。” 老太太抽回手掌,招了罗婉茵上前掺着,冷哼道:“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我一老太婆,没事成天打扮算怎么回事,还怕不够招人嫌弃的吗?” 赫连坤挠了挠鼻尖,噱笑着与赫连武一起坠到了人群后头,免得又碍老太太的眼。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出了如此多的汗?” “啊?”罗婉茵抬眼对上老太太关切的眼神,一副尤在状况外的迷糊神情。 老太太慈爱地掏了绢子给罗婉茵拭汗,调笑她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呢,说来与我听听。” “哦,”罗婉茵状似轻松地应和,实则心下已颤如擂鼓:“嗯,前几日我娘说菲儿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让我留心着与她谋划一门亲事。” 老太太一顿,将罗婉茵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心疼地轻拍罗婉茵的手背替她出主意道:“你娘连这事儿都交由你操心难道还真想做个甩手掌柜不成?要我说呀,这事儿呢你且缓着来,你娘若来问你就说还在帮忙相看,她是个急性子的,你迟迟不给建议,她肯定就等不及地自己操办去了。再说了,这爹娘身体都康健着呢,却还要你劳心劳力地帮你妹妹选夫婿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罗婉茵忙囫囵着应是,这原本就是她拿来搪塞老太太的借口,原以为能很快翻篇儿过去,谁曾想还被老太太逮着说教了一通,这事态真是叫她有些哭笑不得了。 老太太见罗婉茵脸上的凝重仍没有消散下去,知是说再多也无益,遂淡笑着与罗婉茵道:“姻缘这事儿讲究缘分,所以尽且由着你娘折腾去吧,你别太难为了自己才是。” “婉茵明白,多谢娘亲教诲。” 赫连坤捻着指尖,漾着一脸老猫偷吃了鲜鱼似的满足伴在赫连武身侧。赫连武叫他弄得好奇心起,瞅了眼他揶揄道:“这严冬都还没过去呢,你怎么就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了?” 赫连坤听闻略收敛了些神色,勾着嘴角淡笑道:“大约是方才打梅园路过的缘故,我瞧着那满园梅花开得正盛,心情莫名就舒快了些。” 算起来自赫连坤跟着商队远行之后兄弟俩就再没好好长处过,时移世尚且异更何况人心,是以赫连武显然是不信赫连坤这套打发人的说辞的,他状似探究地回头看了眼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梅园,似笑非笑道:“我原想你在海上漂泊得久了,归了岸见多了人准得把满肚子春思落某个姑娘家身上,现下看来却是我想错了?” 赫连坤灿笑着否认道:“我常年无拘无束惯了,若身旁真来个人伴着只怕一时难以适应,所以在这件事上还需请母亲和大哥再纵我些时日。” 赫连武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我只得你一个亲弟弟自然偏帮着你,只是不知道娘那儿是怎么个意思。” “老太太脾气犟着呢,我自会寻个好时机央她应允。” 正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聚宝斋。此时二房的人也才刚到,见了近前的赫连老太太便笑着迎上前寒暄问候。 “许久未见,嫂嫂别来无恙否?”问话的是二房妙音娘子,她原是前任卢氏家主的五姨娘所生,本只能做个嫡女陪嫁,奈何她心比天高,用计于某次元宵庙会上邂逅了当时赫连府的庶二子赫连瑾,未出一月便怀上了两人的骨肉,最终迫使两家长老们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谢弟妹关心,我身体还算康健。”老太太瞥眼瞧着对面人一身宝石红绣大簇粉白木芙蓉的缎面比甲,不由从鼻尖哼出一声冷嘲,甩了袖子先一步入了斋内。 主位自然由老太太坐得,左手边依次坐了赫连坤赫连武,而右手边则紧挨着妙音娘子。 二管家伺候着给众人满上酒盏,赫连堂不叫人察觉地乜了赫连垆一眼,而后拿食指轻扣了几下酒杯。赫连垆人精似的团起张笑脸,起身向主位的赫连老太太举杯恭祝道:“今儿是年二九,侄子以薄酒一杯祝大伯母吉祥如意驻颜益寿,望您四体康兮五福寿兮!来年呀再让大哥大嫂给您添个嫡孙,如此含饴弄孙岂不乐哉?” 这宅子里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荣安王妃有孕的事早些时候就传开了去,老太太原还想着二房什么时候这么沉得住气了,原来是跟这会儿向她发难呢。 老太太心下冷哼,面上却微抬了下颌笑眯眯地看着赫连垆道:“许久不见,小侄儿还是这么的能说会道,这嘴儿就像是抹了蜜一样专能哄得女人开心,哪家姑娘以后跟了你啊准是日日香靥凝羞喜笑开呀!” 赫连垆岂能听不出这话是明褒暗损,面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不知这敬的酒是喝还是不喝。妙音娘子见儿子受欺哪里还坐得住,娇憨地攀上老太太的手肘望着赫连坤道:“垆儿年纪还小,怎么着也不能跑到坤哥儿前头去呀,万一被爱嚼舌根的人编排了去,还以为是我们坤哥儿……”妙音娘子急急刹住了话头,只是话里的未尽之意明晰得任谁都能懂。 老太太瞬间黑了脸色,眼里似蕴着簇火苗地瞪向妙音娘子:“我说你这是卖布的不用剪刀尽给我瞎胡扯呢吧!我儿子娶不娶妻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置喙?我劝你还是多管管你垆哥儿吧,别烟花柳巷去多了染什么要不得的病回来!” 老太太说完了还不解气,一把搡开妙音娘子挽着自己的手臂道:“我是正经教养出来的嫡女,做不来这些黏腻的拉拉扯扯,麻烦收敛些别叫人看了笑话!” 妙音娘子生平最讨厌旁人拿嫡庶说事,冷笑着对老太太道:“您跟我这儿说什么嫡庶有别呢,难道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金瞳嫡子?” “那也比你肚子里爬不出来嫡子的强!” 赫连武头疼地看两个年纪加起来都过百岁的老太太吵架,今次设宴本想着探探二房的底,却也叫这两老太太搅和得没法行事。 “大哥,”赫连堂遥遥向赫连武敬了一杯酒道:“眼下这闹得实在是有些混乱了,要不这宴席就暂且到此为止吧。我娘身子骨弱,再气下去夜间又该头疼得睡不着觉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更是不高兴了:“堂哥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合着只有我给你娘气受?那我都还没喊说气得全身都疼呢,你倒是先跳出来替你娘充可怜人了?” “大伯母您多想了,侄儿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娘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汤药喝着却不济事,落下了这头疼的毛病。” 妙音娘子惯会审时度势,趁着话头赶紧拿帕子捂了口鼻咳嗽了几声,似是在佐证赫连堂所言非虚,也让老太太没法儿找他们的不是。 赫连武眼见这顿饭是真吃不成了,索性随了赫连堂的意道:“既然小伯母身体不适,我看这宴席就散了吧。等年后天气暖和了,我们再定个日子一道泛舟湖上,兴许更有意思些。” 赫连堂应承着说好,又从怀中掏了红纸包递给两个小辈,和柔地笑道:“叁叔的一点心意,凝儿和沅儿一定要收下哟。” 赫连静沅慎重地侧首望向赫连武,等他同意了才恭敬地收下红包道谢,倒是赫连婧凝是个活泛的,两只小胖手一接过便喜滋滋地塞进荷包里,也顾不得赫连武同意不同意了。 “叁弟有心了,我听闻弟媳正月十五前后就要临盆了,到时我这个做大伯的一定给包个厚重的见面礼。” “那我就先在此谢过大哥了。” 第十八章房室之争 眼见叁房的人都已走了个干净,老太太仍不解气地端坐在原处,阴沉着脸色不愿说话。 赫连武拾了筷箸夹了一筷子鱼肚上的嫩肉放进老太太面前的碗里,没事儿人似的道:“娘您趁热尝尝这道松鼠桂鱼,据厨房的人说是新来厨子的拿手好菜,您给品品味道好不好吃。” 老太太并不接儿子的话茬,只是嘴角带笑地嘲讽道:“今晚这出还不够有意思啊,怎么着还想再来一回?” 赫连武瞧着老太太满满秋后算账的意味无奈道:“好好的一顿团圆饭,为着点儿小事吵成这样至于么?” “那老妖精说闲话都说到你和坤儿头上了你还觉得是小事?”老太太怒其过于随性温软,气得更是吃不下饭:“你是存心的吧?明知我跟她不对付还撮合着吃团圆饭。” “您以为今天单纯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么?”赫连武是真想不明白寻常一通文知理的老太太怎么一遇到叁房的人就变得如此胡搅蛮缠,却仍拧眉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他攒这个局的真正目的:“当初祖父和长老们商议分家的时候,把田租、铺租和海鲜商行等收入进项的七成都给了叁房,又约定说若叁房一直未有嫡子,须将七成里的四成归还给长老会,至堂弟和垆弟百年之后又须将剩余的叁成归回。虽然祖上也不是没有庶子生出嫡子的先例,但我今日召了长老会里的账房先生问话,说自从叁年前南边的长僳郡闹了洪水之后收成就不大好,所以特意减了五分租银安抚乡民。这话面上听着确实没问题,只是族里谁都没去过只凭赫连堂他一面之词就定了,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些?” 老太太听出了些其中的猫腻,微凝了神情兀自琢磨道:“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 桌上赫连婧凝奶着声音喊饿,赫连坤顺手接过她的粉花小瓷碗给她夹了几筷子桂花糖藕哄她开心。赫连武在余光里看得仔细,吩咐奶娘换了盘玉带虾仁过去。 赫连坤见状顿了布菜的筷箸,身子倚上椅背敛了眼睫不动声色地乜了罗婉茵一眼。 罗婉茵身子一凛,而后装作无事地继续帮着赫连静沅剥蟹壳,只是指尖的微颤到底泄露了她的慌张。 赫连武举杯邀赫连坤共饮,待酒落了肚肠才道:“我原想在宴上诈一诈二弟,哪料到您和叁娘会来这么一出。这事若没查出个定论那叁房可能真就白白贪了这么多年来的租银,届时传出去怕不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话?所以我想着年后商队出海的事宜暂且先缓缓,辛苦叁弟替我去一趟长僳郡探探虚实。” 赫连坤不防被自家大哥另做了安排,片刻的怔愣后淡笑着道:“那大哥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才行,不然我可不去什么劳什子的长僳郡。” “这是自然。”赫连武保证道:“只要大哥能办到的,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那头赫连垆打发了人去厨房传膳。 妙音娘子揣着手炉坐在一旁发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偏头问赫连堂:“你方才是察觉出哪里不对了吗?怎么突然想着让我装病了?” 赫连堂瞥了眼自家娘亲,闲适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道:“分家这么久以来,您数数统共吃过几回团圆饭?这次突然递消息过来说要吃我就觉得有古怪,两房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是断没有吃这顿团圆饭的理由的。” 赫连垆环顾两人半天,颇感无聊地剥了个橘子来吃:“要我说管他那么多干嘛,他们敢请我们就放心大胆地吃。有坑呢你们就推我下去填,左右我在旁人眼里就是个酒囊饭袋,真闹将起来我也能一哭二闹地从他们身上咬下来块肉,绝不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妙音娘子火大地狠狠剜了赫连垆一记:“你个败家玩意儿,你丢得起这人我还丢不起呢!方才那老婆子骂你风流成性你难道忘了吗?我今儿个把话跟你敞开了说,若想纳那烟花女子为妾,你就收拾了包袱给我滚出去,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赫连垆还想辩解几句,却遭赫连堂接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年后我便请人替你相看起来,若能寻着个合适的就定了吧。” 赫连垆被两人这一通抢白气得要冒烟:“我不要!我又不是个算盘珠子可随你们任意拨弄摆布!终身大事只有我自己能说了算,你们中意的你们自己娶去,与我何干!”说罢连吃了一半的橘子也不要了,气咻咻地甩袖便走。 妙音娘子看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捂住心口呻吟,“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怎么生了这么个成天气我的逆子!” 赫连堂被吵得心烦,抿唇坐在那儿不发一语。 妙音娘子不经意触到大儿子深重噬人的眼神,吓得立刻噤声,两只手搭着膝头颇有些局促。 “叁弟的婚事越快定下越好,他年后也满二十了,再这样胡闹下去恐怕真就要废了。娘也知道我这院里不养废物,他若担当不起作为赫连子弟的责任,我可真就把他送到长傈郡去种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妙音娘子唯唯诺诺地称是,打发了身边的人赶紧去把赫连垆给她抓过来。 食过了晚膳,赫连武和罗婉茵将老太太稳妥地送回了院里。当此时银钩高悬,漫天洒满了碎亮的星子,赫连武破天荒地邀了罗婉茵一道夜游散食。 两人并肩而行,至梅园时赫连武才悠悠然开口道:“过完年你妹妹婉菲该有十六了吧?” “……是。”罗婉茵有一瞬的凝噎,而后强作欢笑道:“好端端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她死死地掐紧了手心,想到最可怖的那个猜测,心底像是淌过冰水般冷得发颤。 “这事儿我不知做得是否合适。”赫连武斟酌着道:“我有一老友,这人你也认识,春溪堂的沉溪,他这人的品行样貌是绝对挑不出差错的,只是家世于你妹妹而言确是逊色了些许,且他年纪足足大婉菲十岁也略有不妥,不过我知他是个可托付的,所以想着先与你商讨下有无撮合的可能。” 罗婉茵驻足,难得显出几分稚气憨态地抬首望向赫连武:“……是以你其实是想替沉大夫说媒?” “嗯。”赫连武让她这古怪的模样弄得有些莫名:“我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罗婉茵叹气:“你有先问过沉大夫的意思吗?” “……没有。” 让沉溪来家里过年都是他胁迫的,说媒这事儿那就更不好提了,沉溪一贯不卖任何人面子,若真翻脸起来连老太太出面都不一定劝得动。 赫连武也是无奈,争取个沉溪真是忒费功夫了。 罗婉茵不明白赫连武的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的药,但他既有这想法且她也恰好在为罗婉菲的亲事烦忧,寻个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总归是可行的:“这样吧,明日我去接菲儿过来守岁,顺便央我娘允她在我这儿住些时日,剩下沉溪的事你来安排,暂且先看看他们有没有眼缘吧。” “好主意,”赫连武高兴地握住罗婉茵的手腕道:“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前几日便邀了他明日过府过除夕,到时候在你院子设宴款待,你看如何?” 罗婉茵将目光从赫连武箍着自己的手掌移向他舒展开来的眉眼,被染得也带了叁分喜悦:“我待会儿回去便吩咐小厨房着手准备。” 气氛正好,满园的梅香映衬着绯红的纱灯别有一番梦幻美妙,赫连武就那样牵着罗婉茵漫步于红蕊盛放的梅林间,直至晴姨娘的贴身丫鬟梓柳来请。 小丫头伏在冷硬的地上怯怯道:“家主,近日来晴姨娘全身无力,午后请了大夫诊治说是思念成疾并无药医,所以时下才斗胆命奴婢来请您过去瞧瞧。” 梓秀听完这番话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暗嘲这晴姨娘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些不入流的争宠手段。她微扯罗婉茵的袖摆,着急地贴身而上耳语道:“小姐,您……” 罗婉茵却低首平静道:“既然晴姨娘身子不适,武郎你便过去瞧瞧吧。年节将至,宅子里若还盘着病气总归是不大吉利的。” “明日的除夕宴就劳你费心了。我那儿有几支上好的人参,等会儿让汛彪给你送过来,明日你去接你妹妹过来的时候顺道给岳母送去吧。”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梓柳得令提着纱灯替赫连武引路,顷刻间一行人便没了踪影。梓秀见状气不过,绕到罗婉茵跟前苦劝道:“小姐,那晴姨娘是什么狐媚货色您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样放了姑爷去她房里可怎生是好!若她借此机会也怀上了孩子,咱们的处境不就更艰难了吗?” 罗婉茵自嘲道:“左右娘亲院里的那位就已经够让我难堪的了,便也不怕再加上个罗晴。” 梓秀叫这话说的鼻酸,强忍着难过道:“总会好起来的,您还有小小姐、小少爷和我呢。” “是吗?”罗婉茵抬头,环视了一圈静谧在暗处的屋宇,飞扬的檐角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将她牢牢囚困在这一方围城之中,“往后的日子,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第十九章阳谋 年叁十一早,服侍十六公主的清梅便掀了厚帘帐进来通传说罗婉茵备了年礼过来看望她。彼时十六公主睡意正酣,闻声掀过锦被盖住脑袋,闷着声音道:“你去回禀一声,就说我身子乏累暂起不了身,午后自会过去向她赔罪。” 清梅却觉不妥,劝诫道:“您好歹撑个一炷香的时间,毕竟是当家主母,若贸然拂了大娘子的好意,奴婢怕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胡言您这是对赫连一族的不敬。” 十六公主怀着身孕本就心情难定,又被清梅这一番说辞堵得更是抑郁不耐:“对赫连一族的不敬?我肚子里怀的不是赫连武的子嗣?他当日向荣安王府强要了我难道不是对我夫君的不敬?我虽是个没有倚仗的,但到底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你们如此逼迫我,难道不是对当今圣上的不敬?” 她扶稳了腰身撑榻而起,睥睨地看着跪倒在地的清梅:“你一个小小的婢子,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教!” “好端端的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有人声自珠帘后头传来,温温婉婉地道:“王妃可愿允我进来?” 十六公主差清梅卷了珠帘,着一袭绛红缠金线齐胸百褶裙的罗婉茵便现了身。 “今日是除夕,我想着你与真儿囿在这院里冷冷清清的,所以特地带了些东西过来与你解闷。”有下人搬来了软凳,罗婉茵落座后朝四周瞧了瞧,问道:“真儿呢?怎么一早就不见了那小丫头的踪影。” 清梅躬身答道:“真儿小姐醒得早,清兰伺候着洗漱去了。” “那正好,我带了些点心来,给她作早膳吃再合适不过。”罗婉茵吩咐梓秀开了最上头的八宝盒子,接过与十六公主道:“新鲜牛乳做的牛乳糕,入口即化,我家小凝儿最爱吃,等会儿让真儿尝尝喜不喜欢。” “若语在这里替我儿先谢过夫人,只是不知夫人今日这一遭是何意。”十六公主直接挑明了道,望向罗婉茵的眸子里略带几分倔强和防备。 罗婉茵挥退了众人,起身细心地替十六公主掖了掖被角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对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任何的敌意。嫡子是族里的头等要事,你要明白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替郎君绵延子嗣,所以这人是你亦或是别人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差别。” “我与其他人一不一样,”十六公主话说一半,抬手轻拂过额角的鬓发微笑挑衅道:“到底有没有差别,夫人应该比我清楚。” 罗婉茵淡看对方道:“如果我是你,不会在没认清自己处境的情况下轻易给自己树敌。” 十六公主一怔,恍然领悟了罗婉茵的话中话:“既然你我不为敌,那夫人在本宫这儿必然是有利可图,倒不妨说来听听。” 罗婉茵直接开门见山道:“若你生的是个嫡子,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把他过继给我。” “凭什么?” “凭你堵不住悠悠众口。你将他养在身边,等他长大了如何面对自己是生身父母乱伦后的结果。” 十六公主原是有怒难言,叫罗婉茵这一通抢白激得赤红着眼睛饮泣道:“是你们逼我的!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禽兽欺我在北州无人依靠,逼我只要应允给赫连一族生下嫡子便保我儿可以在王府平安长大!”她哽咽着吐出一口浊气惨笑道:“呵,如今倒怪我不知检点害了这即将出生的孩子,要是将来让他知道这都是那几个老头子使出来的龌龊手段,你猜等他掌有实权后会不会替他娘亲报仇?” 罗婉茵掏了软帕替十六公主拭泪,被她偏头避过也不气恼,仍是不慌不忙道:“你大可以这么做,只是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我觉着太蠢。你是大仇得报再无遗憾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要如何自处?在北州,长老会是族内的权利中心,连家主都要忌惮叁分,以卵击石的下场你当真舍得他受?” 十六公主泣不成声地双手抚上隆起的肚皮,小家伙像是要安慰娘亲似的起了明显的胎动,凸起一个可爱的小小圆点。 罗婉茵牵着十六公主的手轻缓着动作地小心碰触,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她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慢慢长大。 十六公主抬眼瞧着罗婉茵,被水洗过的明眸透出几分坚毅:“作为交换,你能给我什么?” “荣安王府。” 十六公主思索片刻便点头应允:“……成交。” 罗婉茵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待走时叮嘱十六公主安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差人来栖凤阁知会我,力所能及的事我绝不会有半分推辞。” 十六公主倦倦的斜倚着软枕,抬了眉睫与她道:“记住你说的话,若有食言我定要你付出百倍代价。” “放心,我断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 梓秀撩起挡风的门帘伺候罗婉茵出来。廊下零星候着几人,清兰领着个扎双螺髻的娇俏小丫头立在清梅身后。 “你是真儿吧?”罗婉茵漾着一双带笑的眼睛,弯腰与柳真真平视道:“原来竟真有像书里说的‘灿如春华,皎如秋月’那样的绝代佳人,你这小模样连我看了都心动,想必日后那些混小子们都要叫你勾去了魂。” 柳真真不知这人是谁,但谈个话就要把屋里伺候的下人都赶出来在她看来实属别有居心,此刻自然对罗婉茵充满了敌意,抓紧了清兰的手后撤一步避开罗婉茵的碰触。 “真儿小姐!”清梅严厉喝止道:“还不快快向夫人赔罪。” 柳真真委屈得很,大眼里立时汪起一片水雾,却仍犟着性子抿紧了小嘴。 “小孩子心性罢了,我一做长辈的还能和她较真上么?”罗婉茵同清梅打趣道:“那我不也成了没规矩的叁岁小儿了?” 清梅跪下回道:“夫人说的是,奴婢之后自会寻个有经验的嬷嬷教导真儿小姐,万不会再有下次。” “娘。” 柳真真急切地奔至十六公主榻前,拽着她的衣袖好一通确认:“刚才那人没有伤着您吧?” 十六公主笑着将柳真真拥进怀里道:“真儿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人会来害我。” 柳真真松松环上娘亲的腰身,抬起头紧张道:“您怀着孩子呢,她们肯定嫉妒死娘亲了。” 十六公主沉脸严肃道:“今日是除夕,不许你乱说。”柳真真被当众训斥,自知失言过甚,又见身边都是老太太派来伺候的婢子,霎时后怕得背脊发凉,瘪着嘴趴在床沿不肯起来。 恰逢屋外来了领着一众人的泫芝,团着喜庆的笑与十六公主道:“老夫人年前备下的年礼,一早儿就催我给王妃您送过来,您眼下便瞧瞧喜不喜欢,这样老婆子才好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送的东西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还麻烦嬷嬷替我跟老夫人递个话儿,就说若语时刻铭记着老夫人的好,断不会辜负她老人家的期许。” “哎!有您这句话呀,老夫人一准儿能过个好年。”泫芝不敢耽误地吩咐清梅收了礼,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颇厚重的红纸封,双手呈给十六公主:“这是老夫人对真儿小姐的一点心意,您替她收下吧。” 摸着像是块玉石制的物件,十六公主温软地回道:“东西我替真儿收下了,只是这谢恩须得她自己去老夫人那儿行了才不失礼数,是以烦请嬷嬷领着我儿走一遭好当面谢过老夫人。”她命清梅取了衣柜下的紫檀箱屉,从里头也拿出了个红纸封:“正巧赶上新年,我略备了份薄礼赠与嬷嬷,愿你身体安康。” 泫芝揣握着手笑道:“王妃太客气了,老奴也没为您办过事尽过力,不值当您如此费心思谢我。” “从前没有不代表今后也没有。”十六公主将纸封塞进泫芝的手里,道:“真儿若有做得不得体的地方,老夫人尽管调教便是。” 泫芝半推半就地收了礼,不敢再耽误地带着柳真真去了正堂,清梅捧着箱盒要收回去,被十六公主制止道:“你数叁十两银子出来,除了你自己留十两,剩下的都分给屋里的其他人吧,让他们在我这儿高高兴兴地过个年节。” “谢王妃赏赐。” 十六公主倦极地抬手挥退了清梅,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 再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柳真真正安静地在临窗的书桌前提笔练字,十六公主招手唤女儿过来,慈爱地拂过她用红色丝涤扎起来的小髻,问她:“你与娘说说,适才你去向老夫人谢恩,她都问你了些什么话。” 柳真真抬着小脸想了一会儿道:“老夫人问我在这儿住得习不习惯。” “你如何说的?” 柳真真扑上前抱住十六公主的手臂撒娇道:“我说只要能伴着娘亲就什么都好。” 十六公主亲了亲柳真真的小脸蛋,接着问道:“还有呢?老夫人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若我觉着无趣,可以去找静沅哥哥和婧凝妹妹玩儿。” “那你是怎么回的?” 柳真真顿了半晌才吞吐道:“我说了好。” 十六公主一滞,敛了眸子若有所思。柳真真叫这番模样弄得忐忑起来,偎在十六公主身侧不安道:“娘亲,我是不是回错老夫人的话了?” 十六公主猜不透老太太这招是何意,但见女儿紧张地团皱了一张小脸,才藏起心事柔缓着声音地安慰女儿道:“不是真儿的错,怪娘亲怀着身子顾不及囡囡。” 柳真真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娘亲的错,怪我一门心思尽想着玩儿了。”她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仰视着十六公主,水汪汪的大眼睛煞是惹人怜爱。十六公主印了一吻在女儿眼睑上,逗她道:“真的想去找人玩儿?” 柳真真用力点头:“嗯!” “小捣蛋,娘亲若不准你是不是就要哭给我看了?” 柳真真摇头摇得跟只拨浪鼓似的,“不会不会,娘若不许我就不去!” 十六公主欣慰女儿的乖巧,指尖点上她的鼻头道:“想去就去吧,只是赫连府不比王府,你凡事须让着其他人些,若遇事切莫拔尖冒头,在这宅子里有些委屈忍也就忍了,回头娘亲补偿你更好的。” “我知道,何况真儿已经是大姐姐了嘛,绝不会与其他小娃娃乱计较的!” 第二十章两小有猜 午后难得的是个暖阳天,清梅命人置了张榻子搁在廊下,伺候十六公主披了件银纹绣百蝶镶毛斗篷并灰鼠皮制的围脖,才小心地扶着她去到外头。 柳真真搬了张绣凳靠着软榻,凝着神儿得拿银制小锤给十六公主砸核桃吃。母女二人舒舒服服地晒了会儿太阳,院外便来了栖凤阁的梓秀。 梓秀向十六公主福了福身,道:“我家夫人今日特地亲自下厨设了桌宴席,特遣了奴婢过来问问真儿小姐是否愿意与沅少爷、凝小姐一道过个除夕。” 柳真真听了,撅着嘴不乐意地牵住十六公主的手道:“不去,我要和娘亲在一起。” 梓秀当众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拂了面子,登时挂不住脸色道:“真儿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呀,我家夫人的一番好意都能叫您给浪费了。” “你自己问我的愿不愿意,我说了不去你又骂我不识好歹,你这人真是好难伺候!”柳真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扬着张小脸不高兴地瞧着阶下的梓秀。 “你!”梓秀气得柳眉倒竖,她是罗婉茵最贴身贴心的侍女,在赫连府里连几个不受宠的侍妾都要让她叁分,何曾被个身如浮萍的小娃娃呛得下不来台。 “真儿!”十六公主厉声喝止,转瞬满含歉意地安抚梓秀道:“吾儿小孩子心性不知礼数,还请梓秀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她褪了手上戴着的雕花纹红碧玺手串,递向梓秀道:“既是除夕合该开开心心的,这是我极爱的一件饰物,望姑娘收了能消解些心中的不快。” 梓秀福身道:“奴婢谢王妃赏赐,只是我家小姐治下甚严,不准奴婢们随便收别人送的礼。” 十六公主牵着嘴角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作勉强。”她让清梅进屋拿了盒点心出来,叫柳真真捧着跟梓秀一道送去栖凤阁:“这是早些时候我做得点心果子,你领着真儿拿去给你家夫人尝尝。” “娘,”柳真真小声央求道:“我不想去。” “真儿乖乖听娘的话。”十六公主拂过柳真真坠红色小球的发钗,与她平视道:“你先前不还跟娘说想找妹妹玩吗?怎得眼下又突然变卦了?” 柳真真抿着小嘴委屈:“娘亲我怕,栖凤阁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再有我想跟您一块儿过除夕,不想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真儿不怕,娘亲会一直在这院子里守着真儿,若有人欺负了你你就跑回来告诉娘亲,娘亲替你打跑坏人好不好?”十六公主温柔地开解柳真真道:“更何况真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得学着帮娘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是不是?” “好好跟人处着我们俩才能安稳地在这宅子里住下去。”十六公主低声与柳真真耳语了这一句,随即拿手贴上柳真真的背脊,倏然向着梓秀的方向轻推了她一把:“去吧,娘亲等着你回来一起守岁。” 柳真真一步叁回头地走了,十六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头瞧着被云层遮住的暖阳对清梅道:“我也倦了,扶我进去歇会儿吧。” 罗婉茵在暖阁里与罗婉菲闲聊吃茶,梓秀撩了门帘子进来说把柳真真带来了,眼下正在廊下候着。 罗婉茵没想到十六公主真把人放过来了,便淡道:“带她进来吧。” 罗婉菲微愣,暗想柳真真这名好生熟悉,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在哪儿听过,直到见梓秀领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进屋,她才恍然明白那柳真真竟是荣安王府的小郡主,只是这一来一往的叫她愈发糊涂了:“姐姐,好好的一个除夕,你请她来做甚?” 罗婉茵颇有气势地乜了罗婉菲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罗婉菲叫这话问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撅着嘴小声腹诽:“我又不住你肚子里,我哪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 罗婉茵是典型的打个巴掌再赏颗枣,她拣了颗糖渍山楂喂给罗婉菲吃,哄着她道:“我答应了荣安王妃要好好待柳真真,你过会儿领着凝姐儿和沅哥儿与那孩子一道打发些时间,晚上的宴席我就给你做你最爱的海鲜锅子吃。” “当真?” “嗯。” 罗婉菲喜笑颜开道:“领个娃娃玩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易事?姐姐你瞧着,我准让那孩子喜欢上咱们这儿。”说罢旋身迎上柳真真,半蹲在她跟前打趣道:“呀,这是打哪儿来的小姑娘,竟生得这般玉貌花容!” 柳真真进屋前还担着心思怕自己稍有不慎就被人逮着机会立规矩,谁曾想刚一来便迎面遇着个明媚可爱的自来熟,登时无措地红了脸颊,眨巴着大眼小声道:“我是荣安王府的柳真真。” “我是赫连夫人的妹妹,”罗婉菲指了指罗婉茵,牵起柳真真的手将她带至暖榻前,抱着她挤坐一处地问道:“真儿想吃什么?” 柳真真先是规矩地给罗婉茵请了安,等罗婉茵拂过她的小脸蛋安慰她轻松随意些,她才抿着樱桃小嘴拿手指着一碗桂花酥酪说想吃。 罗婉菲挪近了碗碟舀了一勺让柳真真举着银勺慢慢吃,远处玩着木马的赫连婧凝见了,迈着两条小短腿小跑过来,扒住罗婉菲的膝头仰着张瓷白的圆脸奶声奶气道:“小姨母,凝儿也想吃酥酪。” “不行,你方才就已经吃过一碗了,再多吃又得闹牙疼了。”罗婉茵肃着脸不赞同道:“凝儿前些日子不还和娘亲保证过以后会少吃甜食的吗?你既然把话都说了,那就应该努力做到才是。” 赫连婧凝被这一番说辞堵得眼底汪起了泪雾,吮着手指可怜巴巴地瞅着罗婉菲。 罗婉菲捧住赫连婧凝肉乎乎的小脸蛋道:“凝儿求我没用哦,小姨母同你一样不敢拂你娘的逆鳞。” 赫连婧凝立时眨吧着眼睛掉下几滴泪来,她安安静静地倒也不闹,只是红着眼眶将一圈人看了个遍,又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哥哥身边,就那么屁股一撅地挤进赫连静沅怀里。 赫连静沅最是莫名,抬着眉睫往这头一看,只是视线在扫到柳真真时叫人不易觉察地顿了顿。怀里的小人儿红着眼眶地团在哥哥的膝上,赫连静沅俯身将妹妹抱了个满怀,侧耳听她嘀嘀咕咕地同他撒娇。须臾,赫连静沅才抱紧了赫连婧凝起身,径直向着暖榻这儿走过来,淡淡地对罗婉茵道:“娘亲,我想吃酥酪。” 罗婉茵微感意外,却在看向把脸埋在赫连静沅胸前的赫连婧凝时才明了两兄妹打的是何如意算盘,于是故意对着捂住眼睛乖巧地在那儿装睡的小女儿道:“难得见沅哥儿想吃甜食,那便坐我身边把酥酪吃了吧,若味道上有什么不妥的尽管同娘亲说,我好改了方子下次再做与你吃。” “晨时儿子听小厨房的下人说今晚娘亲要做海鲜锅子款待贵客,眼见着日头都偏西了,儿子不敢耽误娘亲做正事。” 罗婉茵没想到赫连静沅还预备着说辞堵她,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欣慰。放眼四大家族最年轻一辈的众人,她这儿子模样学识都是一等一地出挑,唯独性子太过寡言冷漠,叫人不好亲近。 “娘亲,可是儿子说错了话?”赫连静沅见罗婉茵就那样望着自己迟迟不说话,到底是不成熟的小孩心性,面上绷不住地带了点着急懊悔。 罗婉茵还没说什么,倒是罗婉菲孩子气地撅着嘴道:“小姨母倒觉得沅儿这话没错,既是要款待贵客的,那还是早准备地好。” 罗婉茵心知这小妮子是吃味怪她诓人,哭笑不得道:“我管教两个小的都还忙不过来,你这头怎么倒跟我置起气来了?晚膳的锅子你若吃味不是单纯给你做的,我后头再补你便是,更何况我本也存了为你做这道菜的心思,你想想若连你都不算栖凤阁的贵客,还有谁能当得了‘贵’这一字?” 罗婉菲的小脾气一忽儿就散了,欢喜地抱住罗婉茵娇声哼气道:“这还差不多。” “瞧你这顺杆往上爬的小模样!”罗婉茵笑骂,“我可不能让你白白吃了这现成的锅子,你须得和我一起去厨房做事。”说罢,便捉了罗婉菲的腕子起身往外走。 赫连静凝拧着眉头睁开一道眼缝儿,瞧见娘亲走得看不见身影了忙嚷着让哥哥放自己下来。赫连静沅却恍若未闻地搂紧了人往柳真真身边挤。 柳真真莫满头雾水,好好的矮桌那头的宽敞地不坐,做甚要和她挤坐一处?她又瞧了瞧炭盆里烧得正炽的银碳,火也旺着呢,决计冷不着他们兄妹二人呀! “哥哥,我要吃酥酪!”小馋虫赫连婧凝是个粗神经的,未觉有不妥地扒着柳真真的身子往矮桌那儿钻。 赫连静沅掀了眼皮子,瞅着柳真真道:“哥哥够不到,凝儿让姐姐给你拿。” 赫连婧凝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喊:“姐姐,凝儿想吃酥酪。” 柳真真手里端着的才吃了一半,见状愣愣地举了瓷勺要喂,不想却被赫连静沅一口叼住,嫩红的舌尖快速扫过她的指尖,叫她骇得差点扔了勺子:“你!” “哥哥,你好坏!”赫连婧凝不满地控诉:“那是姐姐舀给我吃的!” “是吗?”赫连静沅低声笑了,他平日贯是冷漠端方,此刻突然笑起来像是肃寂凉夜里绽放的白樱,凄美冷艳得带着些易逝的脆弱,只是对着赫连婧凝说的话里仍透着他一贯的霸道:“哥哥吃到了便是哥哥的。”话落,眼尾余光似带毒的软勾向着柳真真抛去。 柳真真双颊霎时晕开含羞的醉红,被赫连静沅舔到的地方泛起一股热烫。她蜷起手指低首躲闪他放肆的撩拨,懊悔地心想以后这栖凤阁她还是少来为妙的好。 第二十一章交集 掌灯时分,赫连武与沉溪一道从外头进来。彼时罗婉菲正抱着柳真真玩孔明锁,赫连婧凝好奇地趴在她膝头跟着一起凑热闹,当听得声音抬眼的刹那便与沉溪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罗婉菲到此时才明白原来世上竟真有清风朗月如谪仙下凡一般的人物。她抱紧了柳真真将晕红的脸埋在小娃娃的脖颈里,惹得柳真真略感诧异,于是乖巧地拿脸颊轻蹭罗婉菲的脑袋问她:“漂亮姨姨你怎么啦?” 赫连婧凝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奇地贴面研究了片刻就冲着罗婉茵嚷道:“娘亲,你快过来瞧瞧,小姨母好像是在害羞呀!” 这声响太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其实自踏入暖阁的那一刻,沉溪便明了赫连武为何如此执着地欲邀他过府一聚,原来竟是摆了场鸿门宴等他来赴。 “沉某区区一介人微望轻的布衣,倒是劳烦赫连家主这般费心款待了。” 赫连武早料到沉溪会有不适逆反,当下不慌不忙地为自己圆场:“沉大夫此言差矣。我确实是有拉拢你的心思,可也犯不着拿我夫人的嫡亲妹妹作饵。今日之事委实是个巧合,你若觉不妥便可现下就走,待日后我寻了好酒再来向你赔不是。” 沉溪冷眼看着赫连武这一副言笑晏晏的无辜模样,道:“赫连家主若只是想我作陪,那不如随我一道。我知道一个吃酒的好去处,店家做的醉虾味道极好,想来也不会寒酸亏待了你。” 赫连武笑着与沉溪拉扯道:“沉大夫莫不是在同我讲玩笑话,有妻有子相伴着过年节才是人生快事,若与你一道寻了吃酒的去处又算怎么回事?我今日请你来真的只是单纯想邀你一起喝杯薄酒罢了,你这般较真倒叫我有些下不来台了。” 罗婉茵不知好好的两人怎么突然闹起了争执,于是唤来赫连婧凝与她小声说了几句,随后向着赫连武的方向推了她一把问道:“记住娘亲说的话了吗?” “嗯。” “去吧。” 赫连婧凝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可爱无比地双手朝沉溪张开求抱抱。沉溪一时困惑,这小娃娃莫不是认错了人? “叔叔抱。” “……” 沉溪无语,果真是赫连武的嫡女,这扮猪吃老虎的脾性真是学了个十成十。 赫连武好整以暇地瞧着小女儿向沉溪撒娇,没有一丝要插手的意思。赫连婧凝见沉溪依旧无动于衷地站着,撅着嘴不高兴地扒住他的小腿道:“凝儿想要叔叔抱抱。” “……” 沉溪被赫连婧凝缠得无法脱身,只好揽了她的膝弯将人抱起。赫连婧凝计谋得逞,灿笑着吧唧一口亲上沉溪的脸颊:“叔叔,凝儿饿啦。” “……” 稍远处有人‘噗嗤’一声笑了,沉溪眉目微沉地抬睫望过去,那人甫一触到他的视线便机灵地垂下脑袋,故作镇定地转着指间的孔明锁与怀中的小女娃说着话。 柳真真边听边偷眼往门边那儿瞄,小小声地与罗婉菲低声打报告:“小姨母,那眼生的叔叔还在往这儿瞧呢。” 罗婉菲暗暗叫苦,心道这人怎得如此小气,她只不过是笑话他了一声,他竟一直盯紧了她叫她好生尴尬,枉她适才还在心底夸他是世间难得的翩翩佳公子,对他有那么片刻的小鹿乱撞。 沉溪抱着赫连婧凝欲将人还给赫连武,小娃娃却不依地赖在他怀里哼道:“凝儿不要爹爹,凝儿就要叔叔陪凝儿一起用膳嘛!” “不准胡闹!”赫连武严肃着脸威喝,转而略感抱歉地与沉溪道:“凝儿被我和她娘亲宠坏了,还望沉兄莫怪。” 赫连婧凝侧身枕着沉溪的颈窝,听了赫连武的话乱没形象地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大人们指使她卖力扮乖不算还要对她多番挑剔,真是好讨厌好麻烦哦! “沉大夫便是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用膳吧。”罗婉茵走近道:“老太太知夫君除夕夜想要宴请沉大夫,特意派人送来了沉大夫爱吃的炙羊肉。” 再推托下去就真是矫情了,于是沉溪便无可无不可地抱着赫连婧凝入了席。那头罗婉菲牵着柳真真安静地在沉溪右手边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个柳真真,沉溪抬眼望过去,就见她欢喜地拾箸夹了筷鲜笋片放进柳真真的碗里,低头温柔地催促她吃饭。 如有实质的目光时不时地往罗婉菲这头掷过来,好好的一顿除夕宴叫她吃得身心俱疲,连最爱的海鲜锅子都没吃几口她便肚腹饱涨地搁下了玉箸。罗婉茵颇感讶异,边夹了只大虾过去边道:“刚才不还闹着想吃我做的锅子么,现下怎么吃这几口就饱了?” 罗婉菲推拒回去,脑袋靠上罗婉茵肩头撒娇道:“哎呀,兴许是下午点心吃太多闹积食了。” “都说了让你少吃些的!”罗婉茵气恼:“都快要及笄的人了,还跟个小丫头似的贪玩贪吃,真是比凝儿还淘气!” 赫连婧凝不防被点名,抬起吃成小花猫的脸蛋冲罗婉菲开怀道:“小姨母,真淘气!” “小坏蛋!”罗婉菲作势要捏赫连婧凝肉乎乎的脸蛋,小丫头伶俐地捂住脸往沉溪怀里躲,嘟囔着乐道:“捏不着捏不着,小姨母捏不着!” “呀!” “……” “……” 做错事的两人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许,互相瞧着对方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倒是当事人之一的沉溪镇定垂眸,认真查看了石兰团狮纹长袍前襟上赫然染上的几丝赤酱色污渍。 大概是沉溪沉静如水的模样无形透出了几丝严肃,这当下还没开始发难呢团坐在怀里的小人儿就瞅着他害怕地努嘴要哭,一旁的罗婉菲更是心虚地低头绞手指作鹌鹑状。 罗婉茵瞅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忙命人去缴了块湿怕子过来递给沉溪。 赫连武抱过始作俑者,一巴掌轻拍上赫连婧凝的屁股,严肃着脸训斥道:“凝儿还不快向叔叔道歉?” “呜呜呜,叔叔对不起,凝儿不是故意的,凝儿就只是在同小姨母玩闹而已。” 罗婉菲愕然,这小丫头倒打一耙的功力实在是‘妙极’,明明是她调皮捣蛋误伤的沉溪,怎么现下倒全推成是她的错了? 沉溪抬了眉睫向罗婉菲那儿望过去一眼,继而才耐心地拿着湿帕子替小丫头擦干净沾满酱渍的白胖指头,“莫哭了,叔叔不怪你。” “真哒?”赫连婧凝两手攥在胸前,吸着涕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沉溪。 玉葱似的长指擦过小娃娃的下眼睑,“嗯,再哭待会儿眼睛该疼了。” 赫连婧凝破涕为笑,嘟着小嘴亲上沉溪的侧脸,“叔叔你真好,凝儿好喜欢你!” 赫连武刮过女儿的琼鼻,笑骂道:“小机灵,就你最会讨巧卖乖!” 罗婉菲神情紧张地待在一旁,见这小插曲总算是揭过去了才松了口气地抬箸继续挑着锅子里的鲜虾吃。罗婉茵暗恼她不通时宜,手肘轻撞罗婉菲引她看过来,伸手指了指赤枣乌鸡汤低声与她道:“还不快给人家盛碗热汤?” 罗婉菲呆呆地咬着半只虾子露出困惑的神色,那人不是都说不怪小坏蛋了么,怎得还要她伺候赔罪呀?罗婉菲委实有些不太乐意,却叫罗婉茵杏眼一瞪,迫于她的气势只好盛了碗汤端给沉溪,“天寒夜冷,沉大夫喝碗鸡汤暖暖身子吧。” 罗婉菲特意舀了只大鸡腿进去,再铺上满满的赤枣,端过去的时候还冲沉溪笑得特别的温和友好。 沉溪抬眼冷漠地瞧着笑得灿烂的罗婉菲,又顺着她的手腕去看那碗要满溢出来的鸡汤:“谢罗姑娘好意,只是沉某不爱吃赤枣。” “……”罗婉菲是个孩子气重的,当下便不高兴地微撅着嘴瞅住沉溪,暗想这人真是好不知趣。 沉溪却不着恼,不动声色地将碗盏推回给罗婉菲道:“赤枣益气补血,还是给罗姑娘吃得好。” 罗婉茵没错过沉溪眼中一闪而逝的逗弄之色,暗叹自家小妹以后准是被沉溪拿捏的死死的,却在瞧久了二人那般来往后陡然又多生了一丝艳羡感慨。 一顿饭吃到屋外又落起了细雪,赫连武起身走到窗边半推开窗子往外瞧,如絮的雪花自漆黑天幕处簌簌而下有渐急之势,想来一时半刻无法停歇,于是便与沉溪商议道:“这雪恐怕会下一整夜,今晚你不如在我这儿住下,待明日用过午膳再回去也不迟。” 罗婉菲以为那人定然是会拒绝的,这般想着胸口却无端端升起几许无法言说的烦闷,只好故作轻松地探手拿了个芙蓉包来吃。 “那沉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婉菲听闻一口点心哽在喉头,呛咳地脸都红透了,慌忙央求罗婉茵递茶盏给她。罗婉茵心急地一边替她拍背顺气,另一边扬声唤来梓秀速速上茶,“好好地怎么突然就噎着了?” 罗婉菲扬了扬手里的包子,接过茶咕嘟咕嘟地一阵猛灌,等终于把东西咽下去了才擦着眼角呛出的眼泪道:“怪我点心吃太急了。” “你!你真是要急坏我!” 罗婉菲也知自己不对,讨好地央着罗婉茵别生自己的气。 赫连武眼见此刻时辰尚早,便乘兴邀沉溪一同去书房围桌对弈。沉溪无可无不可地随赫连武出了厅堂,在将将要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却突感有道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追随过来,他顿下步子回眸,见罗婉菲做贼心虚般地埋头躲避,微拧了眉心似是有所思虑,不过也只是顿了那么片刻便重又面色如常地跟上了赫连武。 第二十二章少女怀春 “你可是喜欢上那沉溪了?” 罗婉茵看着罗婉菲一副少女怀春的娇羞模样,不禁出言问询道。 “说不上喜欢,就是觉得他那般清冷独绝的姿态甚是好看。”罗婉菲双手托腮,望着罗婉茵又道:“我在宅子里听过他的传闻,娘亲是徐昌罗家的庶女,本应嫁给爹爹做妾室的,却跟着个籍籍无名的郎中跑了,一家子从前靠着在北州开医馆过活……” 说着说着,声音便低沉了下去,罗婉菲抿住唇瓣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罗婉茵知她这是有些难过了,摸着她的鬓发循循善诱道:“菲儿怕是还听到些什么不肯与姐姐说吧。” “……长老们和爹爹商议着让他入赘,说虽然血缘隔得远却仍是同宗,说不定能生下嫡系的孩子。可这话递过去之后就叫他驳回了,说是已有了心上人所以绝不会同其他女子成亲。” 罗婉菲讲到这儿话里已带了些哽咽,她将下巴颏埋在臂弯里,可怜兮兮地望着罗婉茵道:“姐姐,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他呀?” 罗婉茵有些恍惚,似乎昨日的罗婉菲还是一个抱着她膝弯讨糖吃的小奶娃,皱着小眉头楚楚可怜地问她‘姐姐,我能不能再吃一颗糖呀?’,而今见她这般为情所困的模样着实叫罗婉茵万分心疼:“菲儿,男女之间没有应不应该喜欢这回事,只要你觉得值得便可大胆去爱,哪怕最后落得一场空,却也还有我和娘亲在你身边伴着你。” “可是沉溪不值得,他既已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再去招惹他?” 罗婉菲眨着泪眼扑进罗婉茵的怀里:“姐姐,为什么他没有先遇见我呢?” 罗婉茵将罗婉菲拥了个满怀,轻拍着她的背脊叹息道:“傻瓜,爱情不讲求先来后到,即是你先与沉溪相遇,不喜欢却也仍是不喜欢。” 罗婉菲身形一顿,而后圈紧了罗婉茵的腰腹无声地开始流泪。 罗婉茵温柔地拂过罗婉菲散在背脊上如缎的长发,道:“菲儿不哭,后头一定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与你相遇呢。” 和着屋外窸窣的落雪声,赫连武、沉溪二人围桌执棋对弈。趁着此时正好的气氛,赫连武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我前些日子路过春溪堂,好像见着了个姑娘坐在堂前看诊,左右瞧着甚是面生,莫非是你请来的岐黄圣手?” 沉溪挑眉:“赫连家主不忙着自家的事倒有闲情管起我春溪堂来了?” 赫连武将棋子扔回玉盒,身体往圈椅里一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道:“偶然路过恰恰好瞥见一眼所以不免起了好奇之心,沉大夫若连我等凡人的七情六欲都要苛责,是不是有些太过严苛了?” “沉某不敢。” 赫连武瞧沉溪那副低眉驯良的模样就知道这天生反骨的人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编排他呢,嘴上说什么不敢,其实就是犯懒不想搭理人。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欲同你再绕弯子,所以在这儿就直说了吧,你觉得罗婉菲如何?” 沉溪执茶盏的手一顿,而后垂眸拿盖子轻拂开茶叶道:“你想我作何回答?” 赫连武有意回避沉溪的问题,转而打起了商量:“若你们最终能喜结良缘,我定备下一份隆重的贺礼赠你。” “那看来要让赫连家主失望了。” “你对婉菲无意?”赫连武这下真是有些懵,皱眉难以置信道:“你方才那般逗她,难道不是……” 沉溪明白赫连武的未尽之意,直接否认道:“不是。” 赫连武原以为这事至少有一半把握,可现下经了这一遭明白此事在沉溪这头倒真是无任何可能了,于是沉声冷道:“原是我一厢情愿办错了事,如此就算我自作多情让你为难了。不过有句丑话我得说在前头,你既对婉菲无一丝旖旎之情,往后无论是好奇也好探究也罢就不要再生出半分想招惹她的心思,不然我这个做人姐夫的便第一个不放过你!” “赫连家主尽可以放心,出了这宅子,我与她便不会再有半点交集。” 两人把话说开了之后赫连武越瞧沉溪越觉得此人甚不合自己眼缘,暗忖当时自己是撞了什么邪非要将他和罗婉菲凑作一堆,简直古怪地令人匪夷所思,便也就莫名地愈发嫌弃起沉溪来。 沉溪如有所感,指尖掠过棋盘下完最后一手后道:“今日沉某已叨扰多时,若再夜宿着实有些不像话了。趁着时候尚早,我便就此与家主别过,待年后再备一杯薄酒重谢家主的今日款待。” 这话正中赫连武下怀,嘴角埋着笑地唤来汛彪备轿送沉溪回去:“雪夜天寒,还望沉大夫路上多多保重身体。” “谢赫连家主关怀,沉某自当小心。” 待沉溪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廊下,赫连武登时沉了脸色甩袖回了屋内。几上的小香炉里燃着沉水香,赫连武坐于案后闭目养神,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外便传来轻叩门扉的声音,一个小厮躬身道:“家主,罗姨娘唤小的过来想问问您可愿移步晴翠苑与她把酒一聚。” “……”赫连武睁眼,烦闷地冲外头高声嚷道:“滚滚滚!今晚爷哪儿都不去!” 小厮没想到赫连武会发那么大的火,立时被吓得双腿发软,两手撑地慌忙往外遁走。 此时院外乱生的树丛后头隐着个人,见来传话的小厮惶恐地朝外奔逃,便退至更暗处悄无声息地隐匿去了身影。 隔天罗婉菲睡到巳时才醒,罗婉茵派了梓秀过来替她梳妆打扮,等收拾妥当后才去了暖阁见人。她到的时候赫连武和罗婉茵已经先行开始用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气氛不觉就冷了下来,罗婉菲正想绕过博古架活跃些气氛,里边儿却又起了另一个话头。 “春溪馆的沉大夫不知是否起了,需要我唤人去请吗?” 赫连武执筷的手一顿,瞥了眼罗婉茵后又继续去夹小菜:“昨夜雪小之后我就让人送他回去了。” “不是说要留宿一晚的么,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可能是在外头住不习惯吧。”赫连武胡扯了个缘由,转而岔开话题道:“婉菲过完年就要及笄了,岳母有帮她相好人家吗?” “没呢。”说到这事罗婉茵也颇为烦恼:“四大家族里适婚的嫡系都挑不出满意的,我娘为了这事儿正犯愁呢。” “若是两情相悦,嫡不嫡系又何妨?左右罗家还是你爹做主,届时婉菲若能生下个碧眼嫡系,罗家大权自然仍在你们这一支,又何必非要婉菲选个不喜欢的人嫁过去。” 罗婉茵抬眼向赫连武望过去一眼,微勾着嘴角轻飘飘问道:“听夫君这话,想来是认准了春溪馆的沉大夫?” 赫连武停了筷箸解释道:“哪有什么认不认准这一回事,我说这话单纯是为婉菲着想,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理应有权利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罗婉茵原以为赫连武安排沉溪和罗婉菲见面是得了罗家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近几年罗氏在四大家族内逐渐式微,旁系内斗不断劳神伤财,她不只一次听到传闻说赫连氏欲与卢氏争夺罗氏主权,所以昨夜听了罗婉菲的话她整晚疑心猜忌赫连武此番用意,不想今日一番试探却被他打太极似的驳了回来,叫她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前日里不是说……” 罗婉茵话还没说完,赫连武便急急打断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这事毋需着急,你还是劝岳母从长计议地好。” 博古架后头,罗婉菲装作无恙地走进小厅,粗粗览了一遍桌上的膳食便状若欢喜道:“呀,有我爱吃的红豆粥。” “怎么这么晚才起?”罗婉茵拉着她坐到身边,给她舀了碗粥推过去:“睡太久过会儿头又该晕了。” 赫连婧凝吃完了一个豆沙包,瞅着罗婉菲在一旁起哄:“猪猪小姨母,真是比凝儿还能睡!” 罗婉菲恼得弹赫连婧宁的小脑瓜,对她扮鬼脸道:“小凝儿才是猪猪,吃得多睡得多,肉滚滚的小花猪。” 赫连婧凝撅嘴朝罗婉茵扑过去,不开心地嚷道:“娘亲娘亲,小姨母真坏,说凝儿是猪猪。” 罗婉茵作势拍了罗婉菲一记,哄着女儿道:“娘亲帮你出气,咱们就不同小姨母计较了好不好?” “嗯。”赫连婧凝点头,朝罗婉菲张开短胖的小手要她抱。 赫连武吃完早点就去了前院接见初一上门贺年的宾客。罗婉菲待他离开后便委顿地将瓷勺一扔,皱着脸无力道:“我吃饱了。” “怎么只吃这么一些,是身体哪儿又不舒服了吗?”罗婉茵担忧地探手贴上罗婉菲的额头,仔细确认一切如常后又思忖了稍许,才与她试探道:“方才你在外头听到了我和你姐夫说的话了吧?” 罗婉菲也不答话,只顾低头拿手指逗着怀里的肉团子。 罗婉茵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道:“我昨天接你过来的时候给娘亲带了话,她答应等过了元宵节再派人接你回去。今年的灯会听人说请了中原的技师设计了一出烟火秀,届时我们一道去瞧瞧,权当陪你散散心,你看可好?” “好啊。”罗婉菲垂着眸子淡笑道:“我在别院住了这么久,还没瞧见过几次烟花呢。” ———————————————————————————————————————————— 写在最后的话: 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在看这篇小说的读者你好呀,我是拿铁加糖! 最近呢,我在追一个综艺名叫《明日之子乐团季》,非常非常喜欢里面的银河系乐团,如果你能看到这里的话,非常非常希望你能帮忙投上宝贵的一票! 银河系乐团成员分别是武星、任胤蓬、张嘉元、徐洋,腾讯视频搜索‘明日之子’点击投票通道即可参与投票! 拿铁在这里万分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二十三章朔园之行(上) 年节就这么倏忽着慢晃晃而过,正月里大都是晴好的暖阳天,于是罗婉茵命人在花架下摆了架藤椅,上面铺了一层暖和的狐皮,又在旁边置了个烤火的炉子,权作打发时间的一个去处。 罗婉菲多数时候就安静地窝在藤椅那儿晒太阳,偶尔才和赫连婧凝玩闹一阵,恍惚里日子像是阔远的湖面荡不开涟漪。 罗婉茵偶尔也陪着她消磨些时光,不知是不是过年的关系,这一段时间赫连坤都没有再来肆意骚扰过,她说不清楚是庆幸多些还是落寞多些,但不用紧绷着神经到底也算是件好事。 日子很快到了正月十四,这天一大早罗婉茵就过来催促罗婉菲起床,“今日锦云阁派人送来了一批新的成衣,你随我一起去挑挑,明晚的灯会正好可以穿。” 罗婉菲扯过锦被遮住脑袋,声音闷闷地道:“不去不去,我好困让我再睡会儿。” “凝儿说的果然没错,”罗婉茵端坐在床前的软榻那儿,看着裹成蚕蛹的罗婉菲道:“你简直懒成一头猪了。” “反正没其他事,”罗婉菲拥被蜷缩在床上,透过半掀开的窗子瞧外头开得正盛的红梅,前言不搭后语道:“姐姐我们做梅花酥吃吧。” 罗婉茵随着罗婉菲的目光看向窗外,道:“你再在我这儿这么放纵下去,回去了不怕娘提着戒尺将你一顿好打么?” “不怕。”罗婉菲扬了个明晃晃却透不出温度的笑,“打就打吧,她打我还少吗?逼着我学我不喜欢的东西,学不好就要抽手心。有时候我就在想,她真的爱我吗?好像从来也没有,大概她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可以赚取利益的工具罢了。” 罗婉茵听完罗婉菲说的有些许凝噎,过了良久才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回罗家,我就去同娘亲商量让你回别院,那边有老嬷嬷伴着,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另外你的婚事自有我来操心,娘那边我会尽量去说服叫她别插手。” 罗婉菲似是来了兴致,双手捧住脸蛋仰头瞧着她:“姐姐想给我找个什么样的?” “年后我会让人把族里所有的适婚男子做成画像给你送过去,你有空挑着看看,我打算替你招个可以入赘的,不管你们今后是否能生下嫡子嫡女,我都会想办法巩固你在罗家的地位。” “那我要选个好看的,”罗婉菲盯着床顶繁复的花纹道:“然后把爹娘都迁到别院去。”说到这儿她捂着嘴开始哧哧地笑,“让他们成天对着彼此,不知道谁会先捱不住。” 罗婉茵无奈叹服,“别在那儿傻笑了,厨房熬了鱼片粥,再不起来吃该冷了。” 罗婉菲抱紧被子缩在床里侧,哀叹撒娇着不想起来。罗婉茵柳眉微竖似是染了微怒,“你既在我这儿住下就该乖乖听我话,不然就该换我抽你手心了。”说罢再不理罗婉菲,拂了衣袖就往外走。 罗婉菲目送罗婉茵出了屋子,仰躺着发了会儿呆才唤人进来伺候更衣。 罗家姐妹俩正在前院的暖阁里挑衣裳,门外的下人来报说晴姨娘候在外头求见。罗婉茵命传话的人去请,须臾间便有两人半掀开了厚帘怡怡然走进来。 “哟,想不到菲儿妹妹也在呀。”说话的是罗晴,她今日穿着一件碧色绣金线牡丹的褶裙,难得收敛了一身的妖媚气质。 “晴姐姐好。”罗婉菲扬了个假笑,放下手里的衣饰退回到圈椅那儿坐着歇息。 罗婉茵却是不在意进来的人,只凝眉问罗婉菲道:“好端端的怎么不挑了?” “累了,姐姐帮我选着就好。” 罗晴见状便想凑个热闹,款步温良地离近了摆满衣服首饰的榻前对罗婉茵艳羡道:“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笔,这烟纱做的衣裳我还是头回见到呢。” 罗婉茵头也不抬地继续翻拣花色式样,“等我为菲儿选完后你若是有喜欢的就尽管拿去好了,你我不论在罗家还是赫连家都能连得上关系,有好东西理应不能亏待了你。” “既是好东西那还是姐姐自个儿用得好!”罗晴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带刺儿地呛了回去。往日里她受赫连武的宠幸,得过不少上等的珠钗环佩绫罗绸缎,若真是想要又何必委屈自己在这儿受这窝囊气捡人家剩下的。 罗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罗晴的衣袖,道:“姐姐,我瞧着有些甚是好看,既然夫人允了我们就试试这烟纱穿着到底好不好看,若是真不错咱们下次再自己定料子来做衣裳,你说好不好?” 罗婉茵没想到她这下马威竟是被罗景生生接下了,不免对她投去几分注目。 “我……”罗晴看着罗景恍然才想到今日来找罗婉茵的目的,只好忍了一时怨气道:“好啊,既是夫人赏得我这做妾室的哪有不要的道理。”她这一句虽是自贬却仍充斥着一股子不小的火药味,罗景当即紧皱了眉头无法苟同,担心她这短视的胞姐还会说些不着调的话来便赶紧拉着人暂退到一边烤火去了。 罗婉茵倒是不想跟罗晴一般见识拉低了自己的身份,权当耳旁风地仔细挑了身月白色撒桃花瓣的对襟长裙央罗婉菲去内间换上。 这火罗晴委实是烤得有些不耐烦了,好不容易见罗婉茵空闲了下来便瞅准了机会上前直言来意:“夫人,今日我来是有一要事相求。” “嗯?” “前几日我闲着去福茗轩吃茶,正巧那会儿夏将军夫人也在,她同我说正月十五酉时正刻,城南外的朔园有一场相看会,只不过拜帖难得,全由陈国公夫人一人做主。我听闻老太太与她是旧识,所以想请夫人去求求老祖宗让她讨张帖子来。景儿年岁也不小了,我想替她寻个门第相当的,早些嫁人成家,也免了我和姨娘的一桩心事。” 原来是求人来的,罗婉茵心生厌恶面上却仍平和反问道:“且不说四大家族轻易不与外人通婚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又凭什么赔了自己的面子助你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罗晴暗下翻了个白眼,求人这种事她以后是万万不想再做了:“夫人您细细捋一捋,眼下四大家族里的嫡系适婚男女真没什么剩下的了,且说到不对外通婚这事儿,就是因为四家自成一座高院,才弄得子嗣凋零成如今这步田地。” “你说的理由既如此充分,便是你自个儿找老祖宗求个拜帖又如何。” 罗晴是个矜贵的,站了没一会儿就小腿肚发酸,她不客气地向罗婉茵请了座后继续与罗婉茵软语道:“我这也是想着姐姐你呀,婉菲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与其在各族内挑拣些残次的货色,倒不如扩出去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另外关于子嗣的问题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咱们院子里不有个打样儿的人在么?她一个中原来的,这几年先后替荣安王生了多少个嫡子嫡女了?” 其实罗婉茵本也有这样的打算,从罗晴这儿听来的讯息倒是正合了她的意,只不过台面上不好就这么轻易地遂了罗晴的心愿,“瞧你说的这般头头是道,此事我若不帮你,传将出去怕是连外人都要猜上一句罗家不睦了吧?” 罗晴听罗婉茵这口气就知道事情成了大半,赶忙正经地装腔道:“这话姐姐说的就严重了,我今日来这儿单纯只是为了婉菲为了景儿为了我们罗家,凭姐姐的深明大义,自然知道该作何选择。当然了,如果姐姐实在不肯,妹妹我也绝无二话,这事儿就断在这屋子里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 “你退下吧,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罗晴自是知道自己讨人家嫌,得完了便宜当即起身带着罗景给罗婉茵福了福身,尔后摇摆着纤腰眉梢带笑地出了暖阁。 罗婉菲心不在焉地任凭几个婢子替她更衣,等罗婉茵喝下了半盏茶才被梓秀收拾妥当地从后头牵了出来。 “样式不错,但这颜色着实太素了些。”罗婉茵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甚满意,又折回软榻边兀自忙活了起来。 罗婉菲双手托腮软趴趴地坐下,瞅着忙碌的罗婉茵问道:“晴姐姐求你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你在里头都听见了?” 罗婉菲笑着道:“就晴姐姐这声儿,我再听不见怕不是耳背吧。” 罗婉茵抿嘴莞尔,过了会儿才答非所问地缓道:“罗晴这人虽然平日里惯是性烈如火又善妒爱耍手段,但有一样是叫我真真佩服的。” “什么?” “渊图远算。” 罗婉菲满头雾水,不解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当年舅舅家的端谚表哥请媒人过府求娶罗晴并当场许诺她嫡妻的位份,却不想她断然拒绝一心随我嫁入了赫连家。我原以为她是嫌弃表哥庶子的身份一心只想跟个嫡子过活,哪知她在那时就看透了舅母专权霸道的脾性,明白即使成了表哥的嫡妻大概也只是表面的风光,宅子里的事可能真就轮不上她说话,所以才推拒了那次说媒。” “那我倒是更糊涂了,你这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罗婉茵挑了条桃红底色秀游鱼嬉戏的广袖交领褥衫,拉着罗婉菲到后头亲自帮她更衣:“有一日我打罗晴院落前路过,偶然听到的。” 罗婉菲只觉得遍体生凉,她自然是不相信罗婉茵这番解释的,怎么会就这么正正巧地听到了呢,可见这簇拥着的飞檐翘角下或许真藏有她想象不到多的勾心斗角。 “是么?” 罗婉茵回首冲罗婉菲柔柔一笑:“不然呢?” 罗婉菲不适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继续问回上一个问题:“姐姐,拜帖一事你还没回答我该怎么办呢。” “我午后便套辆车子去老太太那儿求过来。” “那个什么朔园,我们也去吗?” “去。”罗婉茵满意地瞧着罗婉菲新换上的这身,扬声唤梓秀拿她挑的粉白色褶裙过来,“自哥哥去世后,我们这一支在罗家日渐式微,去了多认识些人也好,或许以后能派得上用场。” 罗婉菲无可无不可地道:“去便去吧,成日待在这院子里,确实也有些无趣了。” “成亲这事儿姐姐不逼你,若你真无心于此,咱们到时候就从旁支里抱养个瞳色正的续上我们这一脉的香火。只是有一事由不得你任性,罗家悬而未定的家主之位必得由你来继承。” 罗婉菲从晨起的那段话里隐隐猜出罗婉茵可能会有这番打算,但实际听到她讲出来仍不免惊愕:“历任家主都是嫡系男子,我一届女流之辈真的可以吗?” 罗婉茵认真道:“年轻一辈的人里只剩你是嫡系出身,单就这一点长老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当然了,事无绝对,可能会有人从中作梗阻碍你坐上家主之位,但这些无需你操心,姐姐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当,助你一臂之力。” “姐姐你好像弄错了。”罗婉菲后退半步冷漠道:“我其实并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罗婉茵双手突兀地依然维持替罗婉菲整理衣衫的模样,她抬眼细瞧了眼罗婉菲淡笑道:“菲儿,人生在世没有什么事是两头都能占好的。你既不想成家那我便为你谋个其他出路,可你要是连这都不愿意,那姐姐也没法子了,劝你还是趁早收拾收拾包袱跑路吧,咱们的娘亲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姐姐!”罗婉菲瞧着罗婉茵这幅模样有些慌了,立即扯着罗婉茵的衣袖撒娇讨饶。罗婉茵却不为所动,拂开罗婉菲的手指一言不发地便领着梓秀走了。 第二十四章颠鸾倒凤(高H) 这几日老太太去了城外的抱竹寺诵经祈福,整个万福斋的人都跟着去了,所以这宅子的人气冷清了不少。十六公主自是也一道同行的,年前老太太请大夫给她诊了次平安脉,说是胎位稳固一切都好,可以适当地多走走,方便之后的生产。 老太太很是高兴,转着佛珠连声道‘菩萨保佑’,当即就决定要去寺里顶礼诵经。 赫连武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且在外老太太难防,多的是机会能见到自己的娇娇人,索性厚着脸皮拾掇拾掇也去了抱竹寺。 罗婉茵出了暖阁便差遣梓秀去厨房拿些今日膳食要用到的食材,回去路上经过湖心岛的时候恰好撞见从外头办完事回来的赫连坤。此时要避让已是来不及,罗婉茵只好僵直着背脊目不斜视地贴着石径另一侧走。 赫连坤好整以暇地停下来看罗婉茵与自己错身而过,荡着一脸的坏笑调戏她:“怎么,多日不见竟是把我给忘了?” “……” 罗婉茵屏息加快步子,暗叹这人她招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但显然赫连坤没想这么轻易地就放过罗婉茵,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蛮横地箍住她的腕子将她往怀里拖:“长士气了啊,我说的话你都敢当听不见了!” “放开我!”罗婉茵像只炸了毛的猫在赫连坤怀里挣扎,一双水润的湛蓝眼眸勾得赫连坤心痒。 “再乱扭我就在这儿办了你!” 明显暗哑下来的声线让罗婉茵如临大敌,她明显感觉到腹部那儿有一处逐渐鼓胀开来的热源,“你!你这般到底要置我于何地?” 赫连坤皱眉怒视:“我有跟你说过的吧,等时机成熟我便去跟娘亲和大哥摊牌,再另择宅院与你同住。你可倒好,拿我说的这些话全当了耳旁风不说,竟还一而再再而叁地在我跟前扮蠢,是真当我心软不敢拿你怎么样是吧?” “是!你是说过!”罗婉茵神情激愤道:“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呢?什么都是你在自说自话,你问过我的意愿了吗?赫连坤你怎么有脸控诉我不把你的话当真,我那么明显的抗拒你不也当作看不见吗?” “呵,”赫连坤已然动怒,盯紧了罗婉茵冷笑道:“你就这么愿意守着这赫连府的正妻之位?” 罗婉茵不明白赫连坤为什么又将事情扯到‘正妻’上去,只是满眼疲惫道:“不论我愿意与否,眼下你罔顾伦常就是事实!赫连坤,之前那次过去了我便不再提,但从今以后你休要再同我说些不正经的诨话,我是赫连武妻子这件事,不管是眼下还是未来都不会改变。” 赫连坤是随心所欲惯了的,自小就不受礼教束缚,既是对罗婉茵欲罢不能便没有轻易放手的道理。他心知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既然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又何必逞那口舌之快,于是也就给她留了些余地道:“好好好,你说不变就不变吧。” 罗婉茵明白赫连坤不是叁两句能打发走的,趁着这会儿功夫赶紧挣开他的禁锢就要离开,却引得赫连坤不悦道:“就这么不想与我待在一处?” “……” 赫连坤见罗婉茵侧首不欲与他多言,索性蛮横无理地要将人直接打横抱起:“既然上面的嘴不想说,那就用下面的嘴去我身下好好说!” “你疯了!”罗婉茵羞愤地一掌甩向赫连坤,将他打得偏过头去,“光天化日之下,你是要让所有人都来看我是如何被你践踏的吗?” 这女人打得是真狠,赫连坤舌尖舔过齿间居然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你以为我是蠢的吗?我们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你见有人打这儿经过的么?” 赫连坤捉住罗婉茵方才打他的那只手,探究似的把玩着她纤细的玉指。罗婉茵叫他这般瘆得汗毛倒竖,费力抽回手道:“既然我们两个把话都说开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纠缠彼此了,我稍后还有事就不陪二爷站这儿赏景了。” 赫连坤岂会如此轻易放过罗婉茵,他箍紧了她的腰身不容她逃脱:“你的事暂且缓缓,我这儿有件更急迫的需得你来做。”说罢,不由分说地拽紧她的手把人往踏浪居带。 罗婉菲远远地隐在一棵雪松之后,将罗婉茵那头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姐……” “嘘!”罗婉菲竖指抵住唇瓣,悄无声息地拉着梓蕊退至游廊处,而后寻着远路绕回了栖凤阁。 赫连坤派汛壤守在踏浪居外,自己则抱着罗婉茵径直进了内室。 罗婉茵怕极了路上被人撞见,只好蜷着身子将脑袋深埋在赫连坤的怀里做鹌鹑。她自知今日定是逃不过,干脆直接妥协道:“我午后有正事要办,你快些弄完,别误了我做事。” 赫连坤覆着罗婉茵将她往床里头挤,“什么事这么重要?” 再多的自我安慰都抵不上此时缱绻的四目相对,羞耻的背德感让罗婉茵下意识地背过身子,逃避般地不去看赫连坤充满欲念的金瞳。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要?”赫连坤埋首在罗婉茵的颈间,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罗婉茵瑟缩着身体躲闪赫连坤撩人的气息:“我……我须得去一趟抱竹寺。” “抱竹寺?” 赫连坤一手前探,摩挲着开始解罗婉茵的衣襟。 “嗯……” “去找大哥?” “呃……不是……别……”喉头滚过一声呜咽,罗婉茵紧闭着眼睛不敢看胸前作乱的大手。 “那我便送你去。” 话落,赫连坤粗喘着吻咬上罗婉茵圆润的肩头,留下点点深红的印记。罗婉茵只觉隐秘的欲念自身体深处蒸腾而起,令她难能自持地埋首于玉臂间细声喘息。 赫连坤慢条斯理地拿手往罗婉茵身下探去,待摸到些微潮湿后凑近了怀中人的耳廓低笑道:“这么快就想要了?” 罗婉茵微微颤抖着,蜜穴里突然叫赫连坤喂入一节手指从而引得花户中淌出更多的淫液。 “怎得这么敏感?”赫连坤轻咬住罗婉茵的耳尖,暗哑着声音地继续调戏她。 玉指缠上赫连坤的手腕,罗婉茵张着口急促喘息。赫连坤拂开她似挠痒般的钳制,腕子一沉将手指尽根没入,探寻着抵上罗婉茵花穴深处的那块软肉,巧着力道地拿指腹那儿的厚茧摩挲。 “嗯……呃……”罗婉茵被赫连坤送上第一个小高潮,神志模糊地瘫软在榻上哆嗦着,唯有身下花径仍兴奋地蠕动着嘬吮粗砺的手指。 赫连坤喘息更甚,一把捞过她汗涔涔如软泥般的身子,下身一挺便将那狰狞的物什猛送了进去。罗婉茵一时吃受不住,贝齿咬着下唇溢出暧昧低吟,花径瑟缩着欲将那物往外吐。赫连坤仰首深喘了几口气,涓涓沁出蜜液的那处将他的阳物嘬吮得漫出酥麻的畅快,于是不管不顾地狠着力道往更深处顶撞。 短暂的钝痛过后是蚀骨的欢愉,罗婉茵伏着身子闭眼求饶,渐高的呻吟里已然掺了几分低泣。赫连坤垂首啃舐罗婉茵香汗淋漓的饱满浑圆,手掌覆上她的与罗婉茵十指紧扣。 赫连坤食髓知味,叫湿暖的紧致咬得头皮发麻,喘着气地小幅度深捣了几回,罗婉茵全身泛起潮红,勉强咬住指尖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赫连坤得了短暂的餍足,瞧着罗婉茵这幅倔强的模样愈发地生出了些想要驯服她的心思。他掐紧她的细腰,迫着她翘起软嫩的雪臀,一下重过一下地往深处撞去,硬如石卵的龙首碾过花心的褶皱逼得内里的小嘴颤巍巍张开一丝缝隙。酥麻汹涌而至,罗婉茵呻吟着攀上欲海浪尖,眼底霎时漫开水润的迷离。 赫连坤不放过这绝妙的机会,沉腰抵进更温热的宫腔。罗婉茵弓起软绵无力的身子细细低吟起来,灭顶的快感令她神思尽散,空芒的脑海里唯余高潮时炸开的绚烂烟火。 赫连坤叫她的湿软缠得几乎窒息,温热的花液自深处兜头浇下,他却全然不顾她的昏沉,收紧手臂偏将昂扬往更深处顶送。罗婉茵惊喘着泄出曼吟,由不得自己的被赫连坤推入更深沉的情欲漩涡里。 赫连坤从喉间滚出一声满足的低哼,微合着眼眸熬过方才的蚀骨快慰。他久旷多时,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放过罗婉茵,待喘息略稳后便拥着她侧躺进软被里,粗砺的手指体贴地替她梳理散乱在背脊上的湿发。 罗婉茵怔愣于这一刻的温存,良久才从中抽离出来,蜷着身体倦怠地往床角里缩。 赫连坤的硬挺还陷在罗婉茵的湿暖里,叫她这一牵扯又生了情动。他就着这姿势埋头啃咬她莹润的颈子,覆在腰腹处的大掌下探至穴口,指尖抹了把花液便探入穴内搅弄。 罗婉茵闭眼细喘,下头能吃下他硕大的性器已是不易,如今再叫他这般耐着性子地勾缠碾转,不过叁两回她就呻吟着又泄出些黏腻的花液。 “舒服吗?” 罗婉茵拿细伶伶的手臂圈住脑袋,不想赫连坤将她这幅神魂尽失的难堪模样瞧了去。 赫连坤吻上罗婉茵玉白的耳廓,身下那物缓慢而有力地碾过高热内里的每一寸却不给她一个痛快,“说,舒服吗?” 罗婉茵被逼得眼眶都红了,十指攥紧身下的被褥咬唇不语。赫连坤掌住她胡乱扭躲的腰肢,难得地显出几分柔情:“乖……告诉我,舒不舒服?” 赫连坤显然是要将罗婉茵推向更失控的爱欲里,不待她回答就近乎粗暴地抽捣数番,淋漓的蜜液湿答答地淌了一片,销魂处缠嚼着硬挺爽得赫连坤连连闷哼。罗婉茵连耳尖都染上了艳丽的绯色,整个人酥麻得不住痉挛颤抖。她求饶般地攀住赫连坤箍在腰间的铁臂,妥协低泣道:“别……舒,舒服……” 赫连坤得了答案,心情颇好地窝在罗婉茵颈间低笑道:“真乖,我让你更舒服些好不好?” 罗婉茵此时已气力尽散,浑身汗湿地只能任由赫连坤摆布。他托着她的臀翻身而起,将人拢在臂弯里摆成跪姿,身下那物大开大合地直往宫腔里撞,只片刻罗婉茵便承受不住地喘息莺啼,吮着那话昂扬颤栗着又丢了魂魄。 赫连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拢着罗婉茵次次顶弄至最深处。罗婉茵挣脱不得,陷在软榻里任凭赫连坤鱼肉,扬高的甜腻软叫萦绕在罗帐间久久不散。汹涌的欢愉自尾椎处漫至四肢百骸,赫连坤衔住身下罗婉茵的唇瓣,性器深重地贯入宫腔,闷声粗喘着尽数将阳精喂给了罗婉茵。 罗婉茵哽咽着生生受下了这一遭,身子趴伏着小幅颤栗。赫连坤拢紧了罗婉茵食髓知味,待喘息渐定才拨开怀里人汗湿的额发,缱绻地在她眉间印下一个热吻。 罗婉茵蜷着指尖聚不起一丝的力气,难得顺从地任赫连坤下床绞了块帕子来替她擦拭身下的淫靡浊液。 “怎么不说话?” 赫连坤将帕子掷入水盆里,返身撩开锦被重新躺下,极自然地将身旁的罗婉茵捞进怀里抱着。 罗婉茵疲惫不堪,哑着嗓音冷冷问道:“要我说什么?” “你去抱竹寺做什么?” 罗婉茵本是不想说,奈何赫连坤紧扣她的手腕颇具威胁地带着她往他下腹探去,只好挣扎妥协道:“找娘亲讨份帖子。” 赫连坤懒洋洋地攥着罗婉茵的手指揉捏,“是为了你妹妹的亲事?” “也不全是,”罗婉茵累极地合了眼睑想睡,“她这几日一直安静地闷在宅子里,我想带她出去透透气。” “若你是想要陈国公府送来的帖子便不必去抱竹寺了,那东西在我这儿。” 罗婉茵打迭起精神略有些愕然地瞧着赫连坤:“帖子怎么会在你这儿?” 赫连坤极是爱罗婉茵此刻这番迷糊可爱的模样,情不自禁地低头擒住她的舌尖含在唇间舔吮,抵额低喘着将人又搂紧了几分,“帖子送来的那日老太太正好出门要去寺里烧香拜佛,便顺手转交给我让我暂先替她收好。” 罗婉音已是半醒半梦,“呵,恐怕娘亲这是借机在点拨你。” “你说这话莫不是在吃醋?”赫连坤绕着罗婉茵的发尾打趣她道:“我都已经有你了,还找哪门子的女人。” 罗婉茵沉默不语,暗叹只能等赫连坤厌倦了这档子事她才好从长计议。 赫连坤怎会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是此事他既已打定了主意便由不得她反抗逃脱。索性他倒也不急于一时,以手覆上罗婉茵的眼睛低声哄她:“方才不还乏着呢么,怎么这会儿倒又来了精神?有我在这守着,你趁着这光景就暂且先睡会儿。” 眼前骤然暗沉下来,罗婉茵困顿地抓住赫连坤的手掌,“沅儿和凝儿……” “嘘,”赫连坤轻声安抚,“栖凤阁那头我自会派人过去。” 第二十五章秘密叫人戳穿 罗婉茵提着个红漆木制食盒进了院里,有罗婉菲陪着在花架下荡秋千的赫连婧凝一抬眼将人瞧了个正着,忙跳下秋千架欢快地扑进罗婉茵怀里撒娇,“娘亲!” 罗婉茵一手环住赫连婧凝的小腰板,轻柔地在她肉乎乎的脸颊上印下个吻问道:“娘买了沁芳斋的果脯蜜饯,凝儿想吃吗?” 小丫头一听有甜食吃连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拍着小手直嚷着要吃。 “梓秀,”罗婉茵把食盒递交到她手里,吩咐道:“你看着些,别叫两个小家伙吃太多。” 梓秀苦着脸欲言又止,却让罗婉茵一句‘去吧’打发走了。 罗婉菲散了四下伺候着的人,拉着罗婉茵像小时候那样一道挤坐在了秋千上。过了初春的日头,连刮过面颊的丝缕细风都好像掺了些盎然的生机,罗婉菲踮起脚尖带着秋千摆荡起来,目光投远了落至翩跹在新芽之间的白蝶那处,平宁道:“是那人强迫姐姐的吧?” 罗婉茵惊愕得瞬时白了脸色,徒劳地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作何解释。 罗婉菲收回视线看着罗婉茵的眼睛坦白道:“方才我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了,你和赫连……那人是叫赫连坤吗?”她歪着头,犯了迷糊地在那儿自我回忆确认。 “我……我和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罗婉茵逃避般地躲开了罗婉菲真挚纯净的目光,“他……他大概只是起了一时的兴致,过后就会好的。” “姐姐,”罗婉菲其实并不在意既定的事实,只是握住罗婉茵的手重申道:“所以是他逼你的吗?” “……是……”无可否认,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赫连坤强势逼迫的罗婉茵,那一晚她由徒劳抵抗到最后只能任由他宰割,实际心怀无穷尽的怨恨,可须臾前他们一而再地发生了那样情热的举止,似乎最初的那些抗拒都湮灭在一次次的欢愉里,叫她心生了动摇,“我……我好像也不确定了。” 罗婉菲倾身拥紧罗婉茵,替她拭去眼角沁出的泪雾,“不管如何姐姐都别怕,就像姐姐挡在前头保护我一样,我会一直站在背后支持姐姐的。” 罗婉茵听了罗婉菲的话才稍稍又振作了些精神,回抱住她道:“我和他终究是错的,等将你的终身大事安排妥当了,我自会与他有个了结。” 隔日一早罗晴便按耐不住地来问帖子的事情,“到底能不能去得成还请夫人直言,不然我这颗心吊在半空总也落不到实处。” 彼时罗婉茵尚由梓秀伺候着梳妆,从镜中瞥了眼罗晴淡道:“事情都办妥了,申时你便带着罗景在前院候着吧,到时候咱们一块儿过去。” 罗晴喜不自禁,福身郑重谢过后就急急领着丫鬟婆子回去了。 罗婉菲隔着博古架正在偏厅喝粥用膳,见罗晴连背影都透着股极高兴的模样,不免发笑道:“晴姐姐的快乐总是来得那么简单。” 罗婉茵抬头乜了眼消失在拐角处的人影,理了理袖口起身道:“罗晴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又贯爱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争风吃醋,但她本心不坏,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那姐姐在这里过得开心吗?”罗婉菲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半分认真半分玩笑地问罗婉茵。 罗婉茵抿唇笑得晦涩,“说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这日子过着过着便也就那样过去了。” 罗婉菲还待再问些话,却叫领着两个小娃娃热热闹闹走进来的老婆子打断。小丫头漾着甜丝丝的灿笑,扑上来抱住罗婉菲问道:“姨姨,你在吃什么好吃的呀?” “鸡丝粥,凝儿想吃吗?” “想!” “坐这儿来,姨姨喂你吃。” 赫连靖沅规矩地向罗婉茵问了安才坐下开始用早膳。罗婉茵夹了个包子放进赫连靖沅面前的碗碟里,举着筷箸看他小口小口地慢慢吃。 “沅儿晚上想去看花灯吗?” 赫连靖沅抬起头道:“爹去抱竹寺前答应我元宵节带我去逛庙会,说晚些时候会派汛彪来接我。” 赫连婧凝听闻嘟着嘴不开心:“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吗?” “你逛个园子都会走丢,我才不跟小迷糊一起。” “哥哥讨厌!”赫连婧凝趴在罗婉菲怀里伤心,“凝儿不要喜欢哥哥了。” 倒是罗婉茵听着赫连静沅这话觉得有些意外:自家儿子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往年都是他们劝着才肯去,今日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变得如此积极了? “沅儿真不和妹妹一起吗?” “不了,娘亲。”赫连静沅吃下赫连婧凝泄愤扑过来咬掉肉馅了的包子,道:“我这次跟着爹爹。” 罗婉茵只好随了赫连靖沅去,只是心下仍有些道不明白的古怪。待两个小家伙吃饱了被奶娘伺候着带下去,不等罗婉茵出声罗婉菲就率先搁下了筷箸对她道:“我大概知道沅儿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一道去看花灯了。” “为什么?” “柳真真。” 罗婉茵慢半拍地重复道:“柳真真?” “嗯,柳真真。”罗婉菲顿了顿接着道:“除夕那日我就瞧着沅儿有些不大对劲,现在看来应该是和她有关。” 罗婉茵竟未察觉到赫连靖沅小小年纪还藏了这样的心思,无奈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罗婉菲此时倒退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若荣安王妃此次真能诞下嫡子,姐姐倒可以替沅儿早做准备。这宅子里的人都是些吃肉不吐骨头的,如果有荣安王府和嫡子在手,沅儿和凝儿日后也算是有了靠山。” “谁都不如自己来得可靠,柳真真这事暂且不急,等开了春我倒是想让沅儿跟着赫连坤出门去见见世面。” “姐姐舍得?” 罗婉茵垂眸搅着瓷碗里的米粥,道:“你也说了这宅子吃人不吐骨头,但愿放沅儿出去历经些事情能对他有所助益吧。” 申时过一刻,罗晴带着罗景才匆匆赶来。彼时罗婉茵带着罗婉菲正在前院喝茶,罗景抱歉地向两人福身告罪,说是梳发耽搁了些时间,并不是有意害两人苦等。 罗婉菲倒是无所谓,这天光尚早,去了恐怕也是无趣,倒不如窝在圈椅里吃些果脯晒一晒西斜的暖阳。 罗婉茵面上不显情绪地挥了挥手赐了两人座,早先她让梓秀去赫连坤那儿取拜帖,但到这会儿都未见人回来,猜是赫连坤又在想法子刁难她,因而对赫连坤的惶惑更甚,便对罗景的问罪也只是敷衍了几句就算揭过这茬。 罗晴明显地松了口气,放下了心思拉着罗景在堂下落座。 罗婉菲举着茶盏喝茶,一双杏眼以杯沿作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罗景。这次赴朔园之会对罗景而言大约真的是至关要紧,她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盛装打扮过,桃红色绣并蒂撒金莲花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粉白渐浓的蜀锦纱衣,真是将罗景的娇柔媚态极尽彰显了出来。 当此时赫连坤慢条斯理地从外头进得暖阁来,没有停顿地直接坐进了堂上的圈椅里。梓秀耷着眉眼落在赫连坤身后两叁步,趁没人注意冲罗婉茵使了个愁苦的表情。 赫连坤环视了一圈众人,道:“人都齐了吧?” 罗婉茵却不答反问:“国公夫人的拜帖呢?” 赫连坤将藏于袖间的木槿色帛书朝罗婉茵扬了扬,道:“左右也是闲着,嫂嫂不介意我跟过去开开眼界吧?” 罗晴是知道府里有赫连坤这么一位人物在的,只是依她的位份且赫连坤长年在外行商,自然打不到照面觉得面生,而她如今亲眼见到,着实有了番不小的冲击。 罗景泰然自若地拿眼尾余光往堂上那人的方向飘过去,而后用宽袖挡着右手在衣下攥住罗晴的指尖,淡笑着朝她递过去一个只有两人能懂的眼色。 “小叔多虑了,你若想去我怎敢拦着?”罗婉茵强自镇定地不与赫连坤有任何的眼神接触,佯装认真地瞅了眼屋外的天色道:“眼见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尽量早些出发的好。” 屋内一众人大都没什么意见,叁两并肩着不疾不徐地出了府。 府外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早已备好了叁架马车,罗婉菲伴着罗婉茵和赫连婧凝一道上了最前头的那辆,而坠在人群后头的赫连坤遥遥望了眼最前头车穗子微晃的那辆马车才无可无不可地坐上了最后头的那辆。 最┊新┊Woо①⑧┊小┊说: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第二十六章赴宴(ωoо1⒏ υip) 朔园位于城南十里外,旧时那地方只是处无人问津的荒草地,说不清是哪个人先动了打理的心思,等北州城里的人回过神来时,那里便已有了座园子。园子外墙砌得比一般的要高,却也挡不住轩敞峨然的亭台楼榭,层峦迭翠间隐现的飞檐反宇更叫这宅子添上几分神秘感。 马车稳稳地停在气派的院落外头,一个管事模样的躬身上前,对着车内恭顺道:“不知夫人可否先让老奴看过拜帖?” 车内闻声有人递出来本帖子,管事的确认无误,边招手让身后待命的仆从上前边笑着对内道:“国公夫人已在里头久候多时,夫人尽管跟着小厮走便是。” “有劳管事费心了。” 管事听了忙欠身行礼道:“哪里哪里,能服侍赫连夫人是老奴的荣幸。” 罗婉茵打发侍奉在外头的婆子送上一袋子碎银,自己则由梓秀扶着下了马车。 原在院外瞧着这里头的碧瓦朱甍已是气度非凡,谁曾想身入其间竟还别有洞天。罗婉茵一行人绕过九曲回廊,眼前赫然映入一片因风皱面的浩渺碧波,此时月露柳梢后,清润的月色下,水面上竟似撒了一把鳞鳞碎光。待穿行过石砌的九孔廊桥,罗婉茵等人才总算是踏上了设宴的湖心小岛。 只见岛上有亭名曰宴春亭,虽称之谓亭却占地极广,丹楹刻桷无不精美绝伦,等更近了水榭,便能听见半敞的窗子里传出来的些微人声。 早有下人向里头通传了消息,陈国公夫人扬着笑从门内迎出来,拉住罗婉茵的手慈爱道:“你婆婆呢?怎得这次没跟你们一起来?” “婆婆去了抱竹寺烧香祈福,是以特地托我向国公夫人告罪,说等后头有空了再来向您赔罪。” 国公夫人摆手道:“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婆婆就爱把事儿想严重了去,就是次大家聚一起的茶话会罢了,没什么要紧。” 罗婉茵抿唇笑而不语,赫连坤适时走到人群最前头,命汛壤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锦盒,“虽国公夫人不计较,但到底是家母失了您的约,所以她特命我备下份薄礼,还望您能收下。” 国公夫人微皱眉迟疑道:“你是……赫连坤?” “正是在下。” “呀,”国公夫人喜笑颜开道:“你小的时候由你娘带着咱们还见过几次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那时候的奶娃娃竟长成如今这般气宇轩昂的模样,还是你娘福气好啊!” 赫连坤递上盒子笑道:“谢国公夫人夸奖。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望您笑纳。” 国公夫人推辞再叁才接过收下,打开后却叫围在身旁的众人不自觉地发出一阵惊呼,一只镶金嵌珍珠宝镯置于盒内,即使衬着檐角下宫灯的暖黄光亮也闪耀着明润的光泽。 “这珍珠品相极好,我若收了怕是你母亲要吃我的醋。” 赫连坤哪里看不出方才听闻老太太不来这国公夫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悦,现下听了她这般带损的俏皮话也权作是发泄不快,便也就含糊地笑着应付过去:“一只镯子而已,您这说的又是哪里的话!” 国公夫人笑了笑欣然收下锦盒,尔后热情地领着几人往里走。 这宴春亭占地极广,罗婉茵等人初入的屋室后头还连着左右两道门,右边的门叫人敞开着,一眼往里望是叁两成群喝茶聊天的女眷,而左边的门则是合上的,无法窥探门后是个什么光景,好在国公夫人应时解惑道:“这扇门后连着九曲栈桥,尽头是间临湖水榭,今次来的男眷都被安排在那处歇脚,所以劳驾侄儿暂先移步水榭,等开席了我自会派人来请。” 赫连坤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自是没什么意见,欣然跟着侍女就往外走。 罗婉茵一行人初踏入右边的厢房便有叁两人围上来搭话,其中一个打扮明艳、年纪略长的女子挽住国公夫人的手肘俏丽道:“柳姐姐,这来得又是何人?不给我们引荐引荐么?” 北州四族从前多不与外人交涉来往,及至近些年子嗣凋零,族中掌事者才逐渐开始重视与族外的关系缔交,但也只不过是权势塔尖的少数而已,所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对被国公夫人招待的罗婉茵一行极为好奇,却又碍于国公夫人的威赫不敢贸贸然上前。 “瞧我一时高兴都忘了替你们介绍了,”国公夫人攥着罗婉茵的腕子欢悦道:“这是赫连家主赫连武的正妻罗婉茵,也是罗氏的嫡大小姐。” “呀!”穿一身艳红织金锦缎对襟留仙裙的女子闻言惊讶地拿团扇遮住了半张小脸道:“惯常听说赫连家主的妻子是个美人儿,今朝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呐!” 罗婉茵也不搭话,只回了对方一个得体的淡笑。那人讨了个没趣,脸色难看地旋身汇入了一旁小声交谈的人群里。 国公夫人见气氛骤降忙出来打圆场:“你别介意,她这人就是这样直率的性子,本心不坏。” “我看得出来,”罗婉茵软了态度道:“是我太过慢热怕生,若今后有其他不妥之处还望夫人多多提点包涵。” “哪里的话,我与你婆婆相识这么多年,能让她满意的儿媳自然挑不出品行上的错处,只不过有句话我憋在心里还是想同你说。”国公夫人故意停在此处,言笑晏晏地将罗婉茵牢牢望住。 “夫人但说无妨。” “孤高不可恃,岁晚风霜侵。这话我当年和你婆婆也说过,可她是个烦读书的,不待深思就抛诸脑后了。我瞧着你是个有书卷气的,想来你比她应该会有更多的感悟。” 罗婉茵仍是那样温温柔柔地笑着,“夫人这番话,婉茵定铭记于心。” 一忽儿的功夫门外就来了新的热闹,国公夫人吩咐丫鬟带着罗婉茵等人去往她特意备下的雅间歇息,自己则转身又灿笑着迎上了新来的几人。 不知罗晴什么时候凑上前来,面色不悦地替罗婉茵不平道:“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教训到赫连家头上来了?” “姐姐!”罗景为难地拉住罗晴的袖摆小声规劝,“我们在外头呢,说话得注意些。” 罗晴垂了眼皮子不满低哼,“罗家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窝囊的女儿?” “好了,自家人要吵回去吵,别闹将起来叫外头人看了笑话。” 一时之间,萦绕在几人周身的气氛都凝滞了。 那候着领路的丫鬟也是个惯会看脸色的,见状大着胆子灿然道:“奴婢带夫人去暖阁歇歇脚可好?” 罗婉茵无可无不可,领着罗婉菲便随那丫鬟径直往更后头走去。 到天将将黑透的时候,国公夫人总算可以坐下稍事休息,而方才与罗婉茵搭话的红裙女子寻着空隙踱到国公夫人身边,乖巧地递上参茶助她解乏,“今日辛苦柳姐姐攒这个局,若改天有空定要到我那儿去坐坐,府里来了个会做江南点心的厨子,连我家挑嘴的那位吃了都赞不绝口。” “哦?真有这么好吃?” 红裙女子轻抬皓腕替国公夫人垂肩:“柳姐姐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去你府上就算了,等哪天约了赏春,你让人做好了带过来给我们几个尝尝就行。” 红裙女子面上微窒,只一瞬的功夫又恢复成欢快的模样,“好呀好呀,到时候我让厨房多做几款样式,管保让姐姐吃得舒心。” 追-更:blwenben.com(ωoо1⒏ υip) 第二十七章情不知所起 由木质栈桥连着宴春亭的湖畔雅居次第亮起数盏纱灯,园里的管家来请示何时开宴,国公夫人瞧了眼屋外舒亮的夜色,遂吩咐了人去请散在各处歇息的宾客前往。 罗婉茵等人得了消息便也去了,行至栈桥入口时正碰上了候在那儿的赫连坤,来往的年轻女子打他身边经过时皆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偷偷打量上几眼,直至走远了仍有胆大的再将赫连坤回首凝睇。 可赫连坤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只一心看着缓缓走到近前的罗婉茵,而罗婉茵避无可避,仍叫他在繁复重迭的袖摆遮掩下捉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几人行停此处,任人来人往却无半分要走的意思,罗婉菲遥遥望了眼远处透出光亮的屋宇,转回视线问罗婉茵道:“姐姐,咱们不过去吗?” 罗婉茵也不知为何要停在此处,抚着罗婉菲的青丝安慰她稍安勿躁。罗婉菲仍是孩子心性,左右不见异样顿觉有些无趣。 夜风凛凛,桥上风灯摇晃,流泻的烛光将周围的一小方天地照亮,罗婉菲转着眼珠子百无聊赖地来回张望,错眼间凭着被风吹起的竹青色袍角才察觉到赫连坤身后临水处居然还隐着个人。她原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心,只随意一瞥便挪开视线玩起了腰间的宫绦。 来时的小径上叁叁两两的还缀着些缓步的人,就一瞬的时间,却有个人突然从灯火阑珊处窜将出来,奋力朝栈桥这边疾奔过来,所到之处皆惊起阵阵喧哗。罗婉菲立时被那头的热闹吸引住了,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有嬷嬷跟在后头着急呼喊,那人却恍若未闻依旧步履不停,可怜跟随的嬷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歇在半途猛喘。小径上的女眷纷纷疾呼闪躲,却仍有个倒霉蛋被撞得失了平衡倒向一旁的花丛。 那是个穿粉蝶戏花褶裙的姑娘,往草堆里摔跌的一跤叫裙摆上沾了花泥和枯叶,等被身边丫鬟伺候着站稳了后便气急败坏地朝掠过去的背影怒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蠢东西冲撞得我,还不快滚过来给本小姐赔礼道歉!” 追人的嬷嬷见此忙矮着身子企图悄默默溜走,倒霉蛋姑娘见撞人的早往前头跑远了更是怒火中烧,忙命人将那手脚软慢的老婆子捉到跟前责问:“好你个狗奴才,这是看不见你主子干的好事吗?竟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开溜逃罪,怕不是皮痒想讨顿鞭子吃?” 大概是这姑娘很有些来头,身边识眼色的下人纷纷呼喝着要帮忙找藤鞭,那老婆子被这仗势吓破了胆儿,痛哭流涕地拼命磕头求饶。 羊肠小径上一时起了泼天的喧闹,撞了人的姑娘却充耳不闻地向着赫连坤所在的地方疾奔而去。罗婉茵面有滞涩,一丝无法言说的酸楚自心底淌过,促使她逃避般地微阖起眼睑。可罗婉菲却将一切看了个彻底,圆睁着双眼无法置信那人竟会出现在此地。 “姐姐,他……” 罗婉茵没料到事情竟如此峰回路转,箍着罗婉菲的手腕顺势带着她移开了望向那头的目光:“菲儿不要看,没事的,姐姐在这儿呢。” 罗晴和罗景自不会放过这一场好戏的精彩之处,两人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端站在一旁等着看罗婉菲的笑话。 赫连坤佯装撇清关系地腾挪开一步,挑眉瞧着难得温柔一回的沉溪,“我竟想不到冷心寡欲的沉大夫还能有红鸾心动的时候?” 沉溪面不改色地收紧手臂将人更稳妥地圈在了臂弯里,抬眼直面赫连坤的戏谑道:“我不像你,能片叶不沾身地从红花绿叶中自由来去。” “啧,”赫连坤不甚苟同,觑了眼罗婉茵淡定道:“红花绿叶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哪会有眼下沉大夫这般的情真意切。” 两个男人这边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得热闹,那边的老婆子大概是怕被鞭责,哭天抢地地朝这边大声呼救:“姑娘,姑娘您出来呀!您倒是帮老奴我说句话呀,大家可都瞧见是您撞得人,我区区一个卑微做事的下人,可担不起冲撞贵人的大错。” 沉溪皱眉瞧着极亮处那嚎啕在地的老妪,神色愈发得不悦起来,而怀中人听得这一番推脱呼呛,紧张地更攥紧了沉溪的襟口。沉溪知她性子温软胆小,便俯身凑近她颈边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嗯。”卢思烟自沉溪怀中抬首,盈盈一双秋瞳泛着朦胧泪雾,倾国倾城之貌似也不过如此。 罗景低声惊呼,勉强稳定了情绪后才自知失礼,敛着眉目扫了圈在场众人却发现无人在意,于是当即连热闹都不屑看了,因着有夜色的遮掩,蕴愤地绞碎了手里的那块绢帕。 第二十八章赵思烟 “青淮。” 悠悠然似一声莺啼,竟盖过了嘈杂切切的人声,众人循声望去,竟是赵思烟出声唤住了沉溪。 罗晴面上不显,心下却已经按耐不住看戏的雀跃了:这女子不仅生就一副倾城之貌,连嗓音都含娇婉转,大约什么都不做便能叫男人为她甘做裙下之臣,看来罗婉菲那小丫头,在沉溪那儿注定是要求而不得的。 “青淮,婆婆是被我连累的,你救救她好不好?”赵思烟黛眉轻蹙,纤指扯住沉溪的宽袖似有不忍,“婆婆的身子必定熬不住二十大板。” 老婆子眼见事有转机,膝行至赵思烟脚边又是一顿猛磕,“姑娘,二十大板下去老奴会死的,我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伴儿,若我走了他也就活不了啦!姑娘您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赵思烟听闻泪盈于睫,迎上陈国公夫人的视线不卑不亢道:“是我冲撞的贵府小姐,还请夫人莫要……”未尽的话被沉溪沉声打断:“思烟是我府上的人,既然国公夫人想要找个人问罪,合该由我来才是。例如钱财、金银这些身外之物,国公夫人尽管开口,沉某自当满足。” 赫连坤扶额,沉溪这有嘴没舌的,说出这话真是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 “笑话!”国公夫人嗤笑着将沉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哪来的无知狂徒,竟拿此等俗物脏污了我堂堂国公府的名声!” 赫连坤从中调停道:“伯母莫要生气,沉溪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您看不妨这样,我那儿呢,有只掐丝烧蓝镯子,今晚一回去就派人给您送去府上,就当是我替沉溪给陈小姐赔罪了,您看如何?” 陈国公夫人是打南边来的,自然知道这掐丝烧蓝是多么的千金难得,人性作祟,当下难免会有些心动。可陈蔓柔不同,她生于北州长于北州,自小过眼的好东西太多,自然不将什么掐丝镯子放在眼里。 眼见着自家娘亲心生动摇的模样,陈蔓柔气得又要喧嚷发作,却被陈国公夫人一举拦下,“既然是你发话,那我也不好再与沉大夫僵持下去,就按你说的办吧。” 陈蔓柔瞪大了眼不依道:“娘!我堂堂陈国公府的嫡大小姐,我失了颜面既是陈国公府失了颜面,怎可短视地收只镯子就把这事儿给揭过去了?” “大庭广众的,不可胡闹!”陈国公夫人拉住陈蔓柔的手腕厉声喝止,而后覆上她的耳畔又轻悄地补了一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回去再与你细说。” 陈蔓柔微翘红唇,极不情愿地忍下了满腔怨气。 赫连坤见陈国公夫人将陈蔓柔安抚好了,忙躬身作揖道了声谢,让开了栈桥的台阶请陈国公夫人一行先走。 骤起的热闹就这样轻易被化解,不由让想瞧好戏的罗晴好生失望,她撇着嘴随罗婉茵等人目送那一帮子的人穿过栈桥进了湖畔雅居,才仗势鄙弃道:“什么显贵世家?呵,不过是群眼皮子浅的俗人罢了。” 罗婉茵听闻递过来一个凉如水的眼神,罗晴霎时抿唇禁了声响。 沉溪领着赵思烟与赫连坤坠在人群的最后,等与前头扯开了些距离才出声询问道:“那掐丝烧蓝镯子,我听着定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吧?” 真真是个妙人,常年浸在药材堆里头也忒不经世故了。 赫连坤笑着让沉溪宽心:“倒也不至于,卖我镯子那物主说这东西原本是进贡给宫里的,只不过品相不佳就被筛下来了,他倒腾出来本想卖个高价,只是刚好那段时间宫里戒严查这档子事儿,就只能让我捡个现成的便宜了。” 沉溪了然,直言道:“既然是流入宫的东西,再便宜也总归便宜不到哪儿去,你且说个数字,我过后便送到你府上。” 赫连武推却道:“我其他东西不多,就这金玉俗物用之不竭,你若觉有愧,便算欠我个人情,等以后有用得着你帮忙的,你再还我不迟。” 沉溪自然觉得不妥,金银有价而人情无价,真要还起来又谈何容易,于是当即便要拒绝,可刚想开口就被赫连坤制止了,让他先听他把话说完,“这实是我占了你便宜,但我答应你不会要多,除非是攸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否则我绝不会以此为由来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你看如何?” 虽说这话多少宽了些沉溪的心,但多年至交,仍不免想呛他两句,于是便斜睨着赫连坤道:“不愧是经商的好手,忽悠起人来简直驾轻就熟。” “这你可冤枉我了。”赫连坤反驳道:“你是我老友,我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么?我只是心疼你赚钱不易,就随口诌了个条件,你若真信不过我那便罢了,差人准备好银票等我上门来取吧。” 赫连坤难得扮出一副委屈着恼的憨态模样,不由惹得沉溪勾唇笑话他:“堂堂赫连商行掌事,怎么闹起脾气来倒像个黄毛小儿一般?” “还不是你气的我!”论牙尖嘴利,赫连坤也是不遑多让,当下便亮牙反击道:“再说若论心计,这世上哪有人能比得过沉大夫,怕是被卖了都还在帮你数钱呢。” 话音刚落,被打趣的沉溪都还没发话,倒是伴在他身侧的赵思烟先不满地嘟囔开了:“你胡说!青淮才不是那种人!” “姑娘,”赫连坤叹笑,权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话你不妨容后再说,咱们且慢慢瞧着吧。” 一旦涉及赵思烟,沉溪永远做不到泰然处之,他朝赫连武冷掷过去一记眼刀,略有些着恼导:“今日之事是我欠你的,我便应下你这条件,但咱们有言在先,你要我做的这件事不能违背我的原则和意愿,不然我就当没交过你这个朋友。” “不至于,好歹我们都认识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呵,这可还真说不准。” 说罢,沉溪给赫连坤留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撇下他牵着赵思烟就径直朝前头走去。 啧,这人果然是个爱记仇的! 赫连坤自知逗弄了赵思烟理亏,干脆也不去追沉溪的步子了,径自一个人坠在最后头徐徐走着,颇为惬意地欣赏这碧波之上的浩瀚星河。追-更:rousewu.uk (woo18.vip) 第二十九章程婉 那头陈国公夫人踏上湖畔水榭的石阶,在廊下吩咐躬身候着的丫鬟婆子们引众宾客入内就坐。 春寒料峭,纵是穿得再暖和也耐不住夜深寒凉,拔在前头的人步履不停地进了屋取暖,到后来仅剩了零星叁两人还散在栈桥上悠悠往水榭这边踱来。 陈国公夫人侧首遥望迎面走近的沉溪,沉了眸色召过候在一旁的若芳道:“派人去查查这沉溪究竟是什么来头。” 罗婉茵是被陈国公夫人亲自迎进去坐了主宾席上座的,到底是世代盘踞于北州的氏族显贵,这排场自然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程度。只是但凡人多的地方总会冒出些微词,方才与罗婉茵相处得不甚愉快的红衣女子就小声哼嗤道:“罗家都没落成那样了,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娘亲您就少说几句吧。”穿一身粉白广袖留仙裙的妙龄少女皱紧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扯着红衣女子的衣袖低声相劝。 红衣女子本姓程,单名一个婉字,原在京都时家里是开食肆的,后来与袁子昭缔结良缘就随他来了北州任州府太守。 按说袁子昭进士及第得了个探花该有更高门的良配,可他家太穷了,在京都参加会试时还是程婉家接济的他,后来半是为了报恩半是自己也心悦程婉,他便就顺势娶她做了发妻。 但也不必觉得袁子昭吃亏委屈,程婉家的食肆在京都有好几家分店,光是嫁妆就够袁子昭的爹娘在老家吃喝不愁一辈子了,更休说程婉生得貌美,配着袁子昭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单就模样上来说程婉也属实算是低嫁。 两人琴瑟调和,婚后程婉给袁子昭生育了一儿一女,一家人在北州过得倒也还舒怡,却只有一样让她郁结难解,时时想来似有团气堵在心口下不去。她自认袁若雨承了她的美貌不比那些显赫氏族的差,就是性格随了袁子昭太软弱怕事。 “我说的是实话呀,她就是占着赫连家主夫人的头衔今天才能坐上那主位,不然光凭罗家,她连我这桌都未必轮得着。” “哎呀!”袁若雨急得真想大逆不道地拿块帕子堵住程婉的嘴,桌上已有些人听着声儿地望了过来,万不得已她只好在桌下扯了程婉的衣袖央求道:“娘您别再说了,小心祸从口出连累了爹爹!” 涉及到袁子昭的仕途,程婉这才有了些微的顾忌,举着杯盏佯装低头喝茶,将一众人的窥探都打发了回去。 沉溪随着引路小厮坐到了厅上最角落的那桌宴席那儿。 赫连坤本有心想就近给他和赵思烟寻个去处,但他悉知沉溪的脾性,越是无人打扰反倒越自在,便在两人分开前与他说好宴后一道回城。 待众人全都落了坐,侍立在侧的老嬷嬷击掌为号,便有一队仆从由偏门有序涌入,冒着烟火气的各式珍馐佳肴逐一被端上桌来。陈国公夫人起身举杯,扬着淡笑客套道:“也不知我今日准备的是否合在座各位的口味,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国公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程婉夺声应和,灿笑着举杯回礼道:“倒是我们该好好敬您一杯,独您一人为了我们攒起如此大的一桌饭局,真真是有够操劳的。” “太守夫人还是这么的会说话。”虽然陈国公夫人惯是瞧不起程婉这厮,但对她的恭维倒是极为受用,有人时刻伏低做小地巴结着自己,确是极大的在这些个世家亲眷中长了她的威风,“晚宴过后还有茶点和烟火表演,这园子我租了两日,若玩得累了尽可在这里住下待明日再走。” 说到这儿,一时又起了新的话头,有个着宝蓝色滚兔毛领对襟夹袄的女子扬声问道:“国公夫人可知这园子的主人是谁?” 陈国公夫人面露赧然:“这我也不知,当初赁这园子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总管模样的老先生与我这头交涉,再多的就实在不晓得了。” “真是有够神秘的。”罗婉菲托腮环视一圈屋宇,偏首与罗婉茵闲话道:“这雕梁画栋的,姐姐你说屋主人会不会是四族里的什么人?” “应该不是。”赫连坤代罗婉茵回了罗婉菲的话,“北州初建的时候,各族划分了好些地块为己所用,后来人口逐渐兴旺,城池向外扩张,部分地皮被郡守强制收归低价售卖给了普通百姓,并规定四族里凡是超过一顷的土地买卖都需向州上报备,否则一旦查处就收为公用。” “方才过来的时候,我瞧着西北方向好像有木质脚架搭着,可见这园子比我们预想的要更大。各族里大概没人会冒这样的风险偷偷给自己造个园子,若真被发现,这砸下去的钱可就打了水漂再拿不回来了。” 罗婉菲叹气:“那到底会是谁造的呢?” 罗景舀了一碗银丝海参羹端给罗婉菲,关切道:“菲儿姐姐何故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 罗婉菲心有艳羡道:“我喜欢适才路过的那座背倚竹林的院子,下雨的时候,推开半扇窗棂,枕着雨落竹叶上的声响休憩躲懒,多惬意呀。” 北州少雨天寒,不利于绿竹生长,难得能看到那么一大片葱郁的竹林,很难叫罗婉菲不心动。 让娘亲听到你这话,她又该生你的气了。罗婉茵道:那副芙蓉鲤鱼的刺绣,还被罚挂在你房里的墙上呢。 罗婉菲想到那副她赌气绣的绣品,倒先忍不住笑了,是娘不懂得欣赏,我绣的锦鲤,胖胖的多可爱呀。 是挺可爱的,只不过那鲤鱼都快比岸上的猫儿还肥了。 罗景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 罗婉菲不以为耻反而娇蛮强辩道:我喂胖的不行嘛? 这下都不用罗婉茵打趣她了,赫连婧凝抻着脑袋搞怪道:小姨母羞羞羞!这么大的人啦还这样孩子气! 不知为何,罗婉菲看着赫连婧凝那张肉包子似的同她玩笑的脸,突然就没来由地倦了,恹恹地埋头拿瓷勺搅动眼前的那碗羹,“是我不对,往后再不会了。” 近旁的几人皆是一怔,赫连婧凝瞅着娘亲那副缄默凝思的模样,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罗婉菲伤心了,害怕得洇起了泪雾,瘪着小嘴伸手去够罗婉菲的手指,委屈唤道:“小姨母,凝儿错了。” “别哭,不是凝儿的错。”罗婉菲将赫连婧凝从罗婉茵怀里抱坐到膝上,哄她道:“乖乖的改日小姨母买糖给你吃好不好?” “好。”豆大的泪珠滚落白润的脸颊,赫连婧凝扑进罗婉菲的怀里撒娇道:“小姨母对凝儿最好啦!” 罗婉茵打眼瞧着罗婉菲仍是索然寡味的样子,便柔声安慰她道:“你若实在喜欢,我让梓秀找园子的管事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在你住的笼翠轩辟出块地方给你种上。” 罗婉菲确是提起了些兴致,但仍带着点儿小心道:“真的可以吗?” “嗯。”罗婉茵拿指尖替罗婉菲整理好散乱的鬓发,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绽开的那抹极雀跃的笑颜道:“先吃饭吧,这事儿有姐姐帮你记着呢。” 罗婉菲点头应好,拾了快箸开始乖乖用膳。 追-更:po18info.com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