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喜欢》


 第一章【阴错阳差】 1-1

    「哇！下了这么多天的雨，终于出太阳了耶！」
    秋日的早晨，校舍映上初乍的淡金色，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二楼长廊，俞恬兴奋地挽着我的手，跑向那片难得的阳光。
    还没感受到阳光的暖意，她便突然收起刚才的俏皮，停下脚步，静静站在阳台边，微风轻拂过她青涩的短发和乖巧的齐瀏海，我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很快便发现她目光停驻的对象。
    「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啊？」我轻声在她耳畔问道。
    「什么？没、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她吓了很大一跳，娇柔的声音微微抖着，颊上浮现了淡淡的苹果红。
    「你就老实说嘛，我看你最近都常常盯着他瞧。」就经验而言，这傢伙一遇到喜欢的对象就会变成娇羞的小女人。
    「你、你在说什么呀！我……」她低下头，畏畏缩缩地开口：「我怎么敢覬覦他……」
    俞恬右手探入运动外套的口袋中，像是握紧了什么东西。
    「覬覦？干嘛这么自卑？你想送他什么吗？」
    我盯着她的口袋，她一瞥见我的眼神便赶紧将手抽出口袋，装作没事般盪了盪。
    我没好气地笑了出来，问：「需要我帮忙吗？」
    「我……」
    「高一不也是我帮你吗？」见她似乎欲言又止，我故意说：「你每次喜欢上一个人，从来都不主动表达心意，只是默默的送东西，那这次我不帮你了喔，你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把东西送出去。」
    「不行！」俞恬急忙抓住我的手臂。
    看她惊慌的样子，我忍不住微笑说：「好啦，说吧！这次你想送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吊饰，是一把枪的图案，一旁还绑着精緻的小缎带，用专业的娃娃字体写着「加油」两个字，后方还有个小巧可爱的心型。
    「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我不禁愣了一会儿。
    俞恬的美术一直很好，这些精细的雕刻我早已见多了，但依旧能每次都令人惊艳得瞠目结舌。
    「是啊，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完成的。」她的双颊又浮现淡淡的红晕。
    「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耐心。不过，你想送的对象是射击社的吗？怎么会雕一把枪？」
    改恩高中的射击社是出了名的专业，但我对于他们的了解几乎是空白，不但完全与任何一位社员沾不上边，更是从未想过要认识他们任何一个人，因为那些人个个像恶棍一样兇悍，又看起来完全不亲切。
    俞恬睁大了小狗般水汪汪的眼，流露出崇拜的眼神。「没错！难道你不知道我注意的那个男生是谁吗？全校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吧？姜井衡啊！他真的很有魅力。」
    姜井衡？
    我在脑中快速搜寻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我听过这个名字在同学间疯传，但完全没想到名字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冷酷又高傲的男孩。
    「啊！我知道了，是那个不良少年的头头对不对？」
    「呃……」俞恬皱起眉，极力捍卫自己的心上人，「他虽然很常捲入打架的风波，但也不至于用不良少年形容啦！」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便打脸了她的说词。
    一楼操场边缘的空地，有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在姜井衡一行人面前停下，手心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袋子。
    「学长，这是我自己亲手烘烤的手工饼乾，请你收下我的心意。」她娇羞的吐出这些话，低下头紧张得闭上眼。
    我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气，儘管现在操场边没什么人经过，但在这年头，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鼓起勇气当面向心仪的对象表白？
    「哇，这一定小高一，才会敢做这种自杀行为。」俞恬压低嗓音惊呼。
    还来不及疑惑这句话的涵义，姜井衡便亲自印证。
    「滚。」仅仅一个字，夹藏的威严却令人毛骨悚然。
    他身旁的几个不良少年不屑地盯着她，女孩惊慌的后退一步，身旁陪同的男同学见状立刻上前指责：「你也不需要这么兇吧？你知不知道她酝酿了多久才敢来找你？」
    「我的妈呀，现在的小高一是完全没耳闻姜井衡这个人吗？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俞恬赶紧拉住我的手，不忍直视，「我们走吧！我不敢看了。」
    她快速拉着我离开这视野绝佳的观景台，弯过转角的前一刻，我看见火爆的场面一触即发，男孩瘦弱的身影埋没入一群人的包围。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她玲瓏的大眼望着我，「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吊饰放到他的置物柜？你也看到刚刚的状况了，当面拿给他是一定会被冷眼拒绝的。」
    我心中依然馀悸犹存，刚才的震惊还未平息，俞恬这次的对象竟然是如此骇人的不良少年，我从没想过她竟然会看上这样的人。
    「他每天放学都会留在射击大楼进行社团练习，你刚好每天也都会留在隔壁的音乐教室练钢琴吧？能不能……帮我偷偷把吊饰放进他置物柜里的书包旁边？」
    「好吧，虽然他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但既然你的吊饰都做好了，不送也白白浪费。不过你又不署名了哦？这样他根本就不会认识你。」我拧眉，想追一个人第一步不该就是製造机会认识他吗？
    「没关係，我只想要默默付出，他总一天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俞恬靦腆的笑着，看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只能叹了口气，也就没继续多说了。
    只要她别再像之前那样闷闷不乐，我很乐意帮她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高一的三月中旬，便是我开始帮她追陌生男人的时期。
    当时俞恬恋慕高三学长萧哲尹，他是篮球队的菁英，但她的个性总是有些胆怯，在心上人面前就会变得害羞又不知所措，我实在看不下去她每天为爱所苦，便提议帮助她跨出第一步。
    俞恬总会做一些神奇的工艺品送萧哲尹，上头总是充满着各种爱心或贴心小语，而我每次都负责替她将礼物偷偷藏在他的抽屉或柜子。
    结果可想而知是失败了，萧哲尹总是将那种匿名礼物随手扔进垃圾桶，毕竟，他那种大忙人，一定没有间工夫一一理会小粉丝们的心意。
    那阵子俞恬几乎把我吓坏了，成天不吃不喝，哭丧着脸颓废了好一阵子，月考的名次甚至从中上程度掉到全校垫底。
    当然，我至今依然深信，如果她选择在礼物上署名，或是鼓起勇气直接追求，成功的机率一定能大大提升，毕竟俞恬拒绝过的追求者可是不胜枚举。

 第一章【阴错阳差】 1-2

    放学，我独自前往位在射击大楼旁的音乐大楼，从高一开始，我向学校申请了借用一楼的音乐教室，每天放学都会留下来练习钢琴。
    我和音乐老师交情匪浅，因此才得以拥有特权，在放学借用教室两个小时，准备四年一度的凡尔赛全国音乐比赛，每一个组别的全国前八名能公费入学法国的音乐学院，这是我自小的梦想，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进军全国赛。
    经过射击大楼时，我如同窃贼般偷偷在门边窥探，一楼有一整排壮观的置物柜，俞恬告诉我，姜井衡习惯把随身物品放在右边数来第二十一排、最上端的那个柜子，每天都如此，从无例外。
    我深吸了一口气，跨步走进射击大楼，脸上是泰然自若，脚步却兢兢业业，深怕惊动任何社员，好险运气还算不差，一楼的空间内空无一人。
    迅速数了二十一个柜子，我踮起脚尖，施了点力才拉开柜子，果然，里头有个黑色书包，那显眼的吊牌是个我从未见过的英文字样。
    选了一个不会过分显眼，却又令人难以忽视的角落，我谨慎的将吊饰轻摆放在黑色书包旁，无声关上柜子。
    然而，在我转过身那刻，有阵轻巧的脚步声逐渐放大，我微微瞇起眼试图看清楚来者，只见，迎面走来一位染着星空紫色头发的女孩。
    我的动作不禁一滞，我知道她是谁，二年十八班的林诗晴。
    那倾国倾城的美貌全校无人不知，说是改恩高中校花也不为过，她在同学间的谈话中是如同艺人一般遥远的存在，就连同年级的我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她，就像传闻中那样，美得令人屏息，活像个从海报中走出来的明星，拥有那彷彿能辗压全场的气势，浑身散发着高贵而优雅的气息，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中有股无形的压迫感。
    我别过眼，直勾勾盯着她后方的大门，摆着招牌臭脸，装作没看见她般跨步向前走。
    一直到与她擦身而过的那刻，我才放松肢体，呼吸了一口空气，扑鼻的香水味窜入鼻腔，小苍兰的清香融合甜美的英国梨，甜而不腻。
    然而，撇除这些光鲜亮丽不谈，更令我在乎的是，我确定她刚才盯着我。
    *
    「什么？你说你被林诗晴看到了？」
    「是啊……」第一次见到如此激动的俞恬，我怔怔地回答两个字。
    她看上去快哭出来了，晶莹的泪水彷彿下一刻就会涌出眼眶，我赶紧将她带出教室，她情急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不自觉绷紧神经。
    「你是怎么了？别这么激动，很恐怖。」
    俞恬好不容易从惊慌中稍稍恢復理智，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是姜井衡的女朋友……」
    我眨了眨眼，这回答带来的衝击比预想中的小了许多，丝毫没有动摇我冷静的表情。
    「喔？那又怎样？」
    「她如果知道她男朋友收到一个追求者的礼物，被她看见的你就麻烦大了！」俞恬的眼中满是担忧和恐惧，激动得比手画脚。
    我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其实没什么，对我而言只是区区琐事，我一点也不在乎被误会。因此，只是淡淡地问：「有这么夸张吗？她顶多猜测我就是送东西的那个人而已嘛，这没什么啦，你不要担心。」
    「不！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林诗晴是一个嫉妒心和佔有慾超重的女生，她可是把她前男友的每一个追求者陷害到被全校排挤，我怕她会找你麻烦，更担心会有人造谣污衊你，全校的女生都知道，想对姜井衡表达心意绝对不能让林诗晴知道。」
    「没事啦！好歹我也是很强悍的，一点都不好惹，你这么说真是太瞧不起我了。」我又露出笑容，继续安抚着：「你就放心吧，她动不了我的。」
    「如果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喔！」俞恬紧抓住我的手，有种我就快死定了的感觉，「我……真的很对不起，语寧。」
    「没事的。」被人说得自己快死掉一样实在不好受，我赶紧转移话题：「是说，既然姜井衡有女朋友，你怎么还会想追求他？」

 第一章【阴错阳差】1-3

    「我……我也控制不了。」她无奈地趴在阳台上，望着远方，「我总会不自觉多看几眼他不苟言笑的表情──」
    「在我看来那根本是目中无人的跩脸。」
    「语寧！」俞恬不满地瞪着我。
    「好啦，我只是据实说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我以为当自己知道他有女朋友后就会死心，但我竟然做不到，还是一直忍不住将眼神飘到他身上，每当看到他在射击场拿枪练习，或是在球场上屡屡得分的模样，我就死心塌地的为他着迷了。」她呼了一口气，像是鼓起此生所有勇气才有办法吐出这些心事，「就算传闻都说，他是一个对每个女朋友都玩玩的花花公子，我还是很喜欢他。」
    儘管我明白情感并不是想控制就能拿捏得宜的，但实在无法理解对象竟然是缺点重重的姜井衡。
    「所以你的意思是，林诗晴也只是其中一个被他玩玩的女人囉？」
    「也许是吧？可是她真的很完美，不，仔细想想，姜井衡的每一任女友都很完美，看见他们走在一起是一种视觉享受，不知道会不会连林诗晴都被拋弃。」我看得出来俞恬是真心崇拜林诗晴，就算对方理论上而言是她的情敌，她却仍是敬畏远大于忌妒。
    「嘖，这样的男生有什么好的？你乾脆别追他了，你这么单纯善良，如果步上他所有女朋友的后尘，一定会禁不起被丢弃的打击。」就连处处维护他、不准许我詆毁他的俞恬都这么形容他的恋爱史了，可见事实一定更加险恶。
    「这你就不懂了，这样的男人在心里一定都有一个从头到尾深爱着的女人，基于某种原因失去对方之后，才会为了分散思念而放荡不羈。」一个有着波浪捲长发和空气瀏海的女孩插入我们的谈话，她挑了挑眉，为自己营造的诗意感到自豪。
    「鑾瑛？我看你是情诗读太多了，这段话未免也太噁心了。」我翻了个白眼，忍住胃中的翻腾。
    她耸耸肩，照着镜子拨弄了几下精緻的空气瀏海，淡淡地说：「这才不是我发明的言论，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你懂吧？这是一个传闻，但听起来很合理。」
    「鑾瑛！你也喜欢姜井衡喔？」俞恬瞪大双眼，看上去五味杂陈，我理解她一定不知该喜悦找到同好还是担忧情敌数增加。
    谢鑾瑛一秒换上甜甜的笑容，反问：「有谁不喜欢他啊？」
    听到这里，我的眉头都皱得无法再弯了，自己最要好的两个朋友，竟然都迷恋一个听上去烂透的人。
    「别聊我了，现在的重点是，你们两个竟然瞒着我做这种事！有关他的事怎么可以不跟我分享？」谢鑾瑛勾住我们的肩膀，上前打闹。
    俞恬有些窘迫的解释道：「其实这也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啦！来不及告诉你，不过你都听到了吗？这样就不用重新讲了。」
    谢鑾瑛点点头，用一贯浮夸的语气说：「听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俞恬，你真是太嫩了。」
    「怎么说？」她愣怔。
    「全校除了刚入学、什么事都搞不清楚的高一小学妹，没有人会笨到明目张胆地追求姜井衡！你会害死语寧的。」谢鑾瑛扯了扯嘴角，继续玩弄着手指上晶莹剔透的光疗指甲。
    「我、我没有明目张胆啊！」俞恬的话中流露出委屈，无措的解释：「我没有署名，也没有当面和她告白――」
    谢鑾瑛叹了口气，「那就是你们运气太差了，偏偏就被林诗晴撞见。」
    「……」
    话题又进入到我将如何面临悲剧，她们俩说得很严重，但我依然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只能无奈地听着她们聊着自己的心上人和一些恐吓话语。
    我将心思抽离这段谈话，望向远方的天空，放空思绪。
    听了这么多，我就是对这个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第一章【阴错阳差】1-4

    照着俞恬苦口婆心的指导，我这几天练琴时都将音乐教室的门牢牢上锁，以保人身安全，就怕林诗晴会上前找麻烦。
    最近，我习惯在暖身时弹几首较注重情感而不是技巧的现代乐，演奏抒情歌远比古典乐让人放松，也少了紧凑的十六分音符。
    练习完《riverflowsinyou》，我从书包中拿出莫札特谱集。放上琴架的那刻，我吓得倒抽一口气，钢琴黑色的亮面上竟然有个倒影一闪而过。
    猛然转过身，有位我从来没见过的男孩站在窗外，直勾勾盯着这个方向，那有着内双眼皮的双眸配上饱满的卧蚕，不特别打扮却有些亮眼。
    我疑惑地瞪着那个男孩，定格了将近十秒之久。
    难道是有学生把东西遗忘在教室吗？
    很快的，他便推翻了这个臆测，那个人举起手来，像是在给我看什么东西，他手心上的小物品在夕阳下散发出一抹银色的光。
    我心头一颤，是俞恬的吊饰！
    我迅速起身，上前为他开门。
    吊饰怎么会在他手上？他又怎么会来这里找我？顿时数个疑惑伴随着不安淹没了我的思绪。
    「这个……是你放的吧？」他缓缓开口，嗓音异常奇特，明明语气平顺，却有股莫名阳光的味道。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只能这么回答，总不能直接承认。
    「林诗晴说，是那个每天都在音乐教室弹琴的女孩放的，这么看来就是你吧？」这回他的语气流露一丝笑意，却完全不是个友善的笑容。
    她果然看见我打开置物柜的景象了，但……怎么会是这个陌生男孩来质问？
    「那又怎么样？」
    他沉默了片刻，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诡譎和彷彿随时将爆发的难堪。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他挑起眉。
    我被错愕带来的衝击呛得咳了几声。
    「你不是把这个吊饰放在我的书包旁吗？」
    他的书包旁？难道我放错了？不可能啊！我是绝对不可能出这种差错的！
    心中开始盘旋了几个可能性，也许是林诗晴防备心氾滥把吊饰移到他的柜子里，也许是俞恬的情报是错误的，姜井衡并没有固定置物柜的习惯，不然，就是我真的犯傻数错柜子！
    「你这样我很尷尬欸，不说话一下吗？」
    他的话终于将我从思绪中脱离，这是我第一次搞砸俞恬的送礼行动，无限的懊悔完全击垮了我的自尊心，心中有股强烈的歉疚坚定了我不能把她供出来的决心。
    思考了许久后，我决定先釐清状况。「你每天都把书包放在那个置物柜吗？」
    「不是啊，我都是乱放的，但这有什么问题吗？」他看上去十分和气，但还是流露着陌生人对谈时必备的傲气。
    「没、没事。」我再度抿唇，陷入缄默。
    「所以，这个吊饰是你的吗？」
    我依旧哑口无言，只猜得出他是以为我送了有爱心的饰品给他，正常人面对陌生人的表白应该都会拒绝，甚至觉得荒唐吧？
    我一向有着浓厚的自尊心，就算礼物并不是我送的，但被一口回绝将会有多难堪啊，也许往后剩下的高中生活，每当在走廊遇见他，都会被当成曾发过的好人卡看待……
    我用力挠挠后脑杓，陷入顏面的胶着。
    最后，自尊心胜过忠诚，我呼出一口气，迅速回答：「我是帮朋友放的。」
    「朋友？该不会是俞恬吧？我看你只有两个朋友而已，谢鑾瑛应该是不可能，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喇喇的的人。」
    「你……认识她们？」
    「谢鑾瑛以前曾和我搭同一班公车上学，俞恬是我以前补习班的同学，还算认识。不过，该不会真的是俞恬吧？」
    挣扎了良久后，心中对俞恬的愧疚终于战胜了自尊心，我不能让这个男孩误会俞恬，尤其他俩又互相认识。
    「不是！绝对不是她！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的！」我激动地为她澄清，「你知道这个要干嘛？有一个人默默的追你不是很好吗？」
    「因为我的钱包那天练完射击就不见了，我只是想问问看吊饰是不是你放的，但你说你只是帮忙送，我才顺便问了一下对方是谁。」他耸耸肩。
    「你该不会怀疑我偷了你的钱包吧？难道射击大楼没有监视器吗？」一股莫名的恼火在我心底萌发，没想到在我懊恼的同时，这个人竟然是以看待嫌疑犯的心态面对我。
    「监视器已经损坏很久了。」他收起礼貌的笑容，这才让我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太火爆了。「没办法，你是最有嫌疑的人。」
    「你觉得我看起来有缺钱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他再度耸肩，「不过既然你否认，那我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义了，我走了哦，掰掰。」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音乐教室。
    他实在是一个怪异至极的人，看起来真的相信我的话了，除了吊饰是朋友送的那段。

 第一章【阴错阳差】1-5

    「语寧，你这几天都好好的吧？」
    「当然啊，正常得很。」我挤出一个自认轻松自如的微笑。
    俞恬开心的绽放笑容，「太好了！看来林诗晴没有看见你！」
    我只能独自在内心的小剧场中苦笑着，其实林诗晴不只看见了，我甚至还放错置物柜，根本没有成功将她的心意传达给姜井衡。
    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她自责，也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俞恬担忧地说：「虽然我本来就不该有这个奢望了，但姜井衡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我送的吊饰欸，他会不会也直接丢掉了啊？就像当年的萧哲尹一样……」
    深刻的愧疚彷彿狠狠揍了我一拳，吊饰甚至没有送到他手里，当然不可能出现在姜井衡周遭……
    趁着这个机会，我赶忙说服：「那你怎么不试着直接去表明心意？从以前我就一直觉得你不该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条件，说不定一让对方知道你是谁他们就答应了。」
    「不行不行不行！姜井衡都有女朋友了，而且林诗晴如果知道一定会把我碎尸万段！」她歇斯底里地说。
    好吧，这种状况自然是另当别论。
    「那你还是早点放弃吧，不是我不看好你，是这个男人听起来就很差劲――」
    「语寧！我先进去厕所喔！你在外面等我就好，这节是歷史课，老师应该不会这么早进教室。」我话都还没说完，她便一个箭步奔向厕所。
    看着俞恬的远去的背影和空无一人的走廊，我耸耸肩，朋友的谈话果然还是不适合出现过多说教。
    「今天放学要不要来我家？我爸难得回台湾欸，你不是想要去英国接受更高等的射击训练吗？你可以亲自去和他谈谈，我妈妈也一直很想请你吃顿饭――」
    「诗晴，我跟朋友有约，少仁今天生日。」
    诗晴？该不会是指林诗晴吧？
    我反射性躲到墙后，并瞄了一眼在楼梯间的那对情侣，果然没错，又是那张醒目的花容月貌。
    这么说，那个背对着我、个子高挑的男孩就是三年十五班的姜井衡了，虽然常常见俞恬仰望着他，但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身高足足比模特儿般的林诗晴高了将近二十公分。
    「这样啊……不然明天怎么样？前阵子跟我爸提到你，他很想见见你呢！」
    「再说吧，我明天要留校练习。」
    「井衡，你真的是个很差劲的男朋友，哼，全校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但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少笑，连对我也很冷淡。我曾经看过你在那群死党面前大笑，在我面前却这么严肃，你到底――」
    「你不要又哭了。」
    「每次都这样，虽然很辛苦，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每次我生气，你就只会安抚我，把我迷得心花怒放，你到底能不能对我认真一点？你就多关心我一点很困难吗？哪怕是――」
    「该回教室了，已经打鐘一阵子了。」
    「你什么时候在意过鐘声了？欸，等等，你别走……」
    林诗晴带着哭腔的嗓音逐渐隐没在远方，我这才注意到俞恬正从厕所走出来。
    「我们走吧！语……」她睁大眼，「你蹲在楼梯旁边干嘛？」
    「哦，我的脚有点痠，稍微休息一下而已。」我急忙起身，「我们快回教室吧！」
    刚才的讯息量过大，我还有些愣怔。
    原来姜井衡是个这样的人啊，就连他女友都亲自抱怨了，可见那冷漠的气质不仅是外表而已，刚才林诗晴兴致勃勃的说了一大串，他才冷冷回覆几句，顿时，我心中竟萌生了一丝对她的怜悯。

 第一章【阴错阳差】1-6

    自从那个单眼皮男孩到音乐教室找我后，我便不再锁上门窗，最近渐渐入冬，打开门吹吹凉风固然令人神清气爽。
    坐在钢琴前看着钢琴比赛的报名资讯，就连冷风拂过双颊，我都能感受到自信的温暖，经过几个月来的勤练，我已经准备妥钢琴曲目了，令人紧张的比赛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令人期待。
    不过，这股畅快并没有让我得意太久，忽然有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打断了思绪，我这才注意到右眼馀影映入一道黑影。
    猛然抬起头，我看见一个女孩坐在钢琴旁的木椅上，晶莹的大眼直直望着我。
    我不禁一怔，她就坐在我身旁！彷彿和大明星见面一样令人绷紧神经，这距离近得连她瞳孔放大片的顏色、耳环精緻的图案、浓密纤长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林诗晴。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生硬的挤出和女神的第一句话。
    事发太过突然，脑袋只运转得出一片空白，我只能故作镇定。
    「你想参加钢琴比赛啊？难怪会每天放学在这里弹钢琴，我知道这个比赛，是叫凡尔赛吧？好像是四年一度的吧？那超有名的！我有个姪女就是国小组的冠军，十二岁就去法国接受教育了。」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知是否为错觉，有一丝虚偽藏在其中。
    「嗯，没错。」面对她的热情，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突然来找你一定让你觉得很莫名其妙吧？但有些事，我还是想来了解清楚。」须臾，林诗晴歛起微笑。「那个吊饰，你是要给井衡的吧？」
    我不语，原来俞恬担忧的事发生了。
    「井衡每天都把随身物品放在那个置物柜，要不是他那天家里有事没来练习，林焕宇也不会刚好用了那个柜子――」值得注意的是，原来那个单眼皮男孩叫做林焕宇，「你只知道我说的第一句，后面的话都是第一次听到吧？」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不是我放错柜子，是姜井衡那天根本没有去练习。
    「我实在有点好奇，和一个名草有主的人表白，你到底是什么心态？」
    第一次被长辈以外的人这般训斥指责，我愣了几秒才恢復平静，冷冷地开口：「我才好奇，身为姜井衡的女友，你明明知道所有人都比不过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追究对你不构成威胁的小事？你这是没安全感还是――」
    「你说什么？」
    我没料到林诗晴会对这番话做出如此巨大的反应，这才想起那天在楼梯旁听到的讯息，或许我无意间说中她的痛楚了。
    「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对他耍什么花招，不要做一些无谓的付出，你永远都不用想覬覦他。」她就像是被刚才的话乱了阵脚，举止间明显失态，「所以，要是再有下次，你就最好做好再见到我的心理准备。」
    「请你不要随便冤枉别人――」
    「林诗晴。」一个低沉而盪起共鸣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语气冰冷而充满威严，正好剥夺了我解释的机会。
    我们同时望向窗外，姜井衡沉着脸看着她，他的眼神和语气一样冷漠至极。
    「井衡，你怎么会来这里？」林诗晴瞬间换上温驯的笑容，声音也顿时高了八度。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喔，这个啊，你也知道我才艺表演要弹钢琴，正好跟她刚刚弹的是同一首歌，我刚才听到就进来请教一些问题了。」
    见她急忙解释，我心中升起一丝雪耻的希望，原以为姜井衡将打破我对他差劲的第一印象，将这女人训斥一顿，但，我错了。
    「这种噪音也配你学习？走了，你不是要去吃饭吗？」他冷冷地丢出一句话，充满鄙夷和藐视。
    我彷彿能听见自己的玻璃心破碎的声音，简单明瞭，却胜过方才林诗晴千言万语的指责。
    噪音？
    第一次有人这番侮辱我，突然觉得林诗晴对我的谩骂不痛不痒，前所未有的厌恶涌上心头，这对情侣简直是物以类聚，目中无人又恶言恶语。
    我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劝俞恬停止对姜井衡的爱慕。

 第一章【阴错阳差】1-7

    由于段考将至，我放学并没有再到音乐教室，而是和俞恬及谢鑾瑛一起留在学校图书馆。
    趁着休息空档，我们一边在操场散步，一边聊天。
    「唉，好想赶快考完月考喔！最近名侦探柯南的剧场版正好上映，我好想去看电影。」鑾瑛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鑾瑛的爸妈真的超自由的，不管你想去哪都会答应。语寧，你现在是外宿对不对？行动也不必受到父母限制，真羡慕你，就只有我爸妈管得好严。」俞恬垂下头，无奈的抱怨着。
    「我妈妈是太忙了才不能管我，其实我也很想要有个人管啊。」自从父母离婚，我母亲每天为了工作忙得天翻地覆，几乎不曾打电话给我。
    「也对，那你可以赶快去交个男朋友啊！就有人天天管你了。」她天真的笑着，「你看看你，身边没有一个男生朋友，从我认识你以来也都没有喜欢过谁，你该不会没有贺尔蒙吧！」
    这段话唤起了那日在音乐教室的侮辱，我收起轻松的微笑，神情趋于严肃，「欸，俞恬，你不要再送东西给姜井衡了好不好？」
    「为什么？怎么了？」俞恬停下脚步，就算是在黑夜里，我依然看得见她因惊讶而瞪大的双眼，鑾瑛更是收起一向的吊儿啷噹，竖起耳倾听。
    「我觉得，他们两个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五一十的将所有发生的事都告诉她们。
    「什么！？」她的嘴已经张大得不能再更大，发出阵阵惊呼，「你为了保护我，什么都没说吗？」
    「嗯，那时候林焕宇来找我时，我想起你对林诗晴惧怕的眼神，所以我就没说吊饰是要送给姜井衡的了。」
    「天啊……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你？全部都是因为我……」她激动地摀住脸。
    这些自责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但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我当时有忍下自尊心，替她保守秘密，否则情况一定会比现在更糟。
    「孙语寧！你这样太冤枉了吧？同时被两个人误会？天啊，你怎么有办法忍受？竟然能这样逞强？」鑾瑛佩服地拍拍我的背。
    笼罩在四周的莫名昏沉，却让我怎么也得意不起来。
    「可是，语寧……」俞恬如同想起什么般，双脣颤抖，「我昨天……又在他的置物柜放了一袋手工饼乾。」
    我的心脏彷彿空了一拍，但依然强装着镇定。
    俞恬惊慌失措的尖叫着：「怎么办？对不起，林诗晴会不会又找你麻烦？她一定会以为那是你放的！」
    「啊……这下惨了……」这回连一向乐观的鑾瑛都噤声了。
    「没事的，说不定她不会知道这件事，你们别担心。」
    虽然，明明有股强烈的预感，我与林诗晴缘分未尽，各种阴错阳差，她也会知道这件事。
    *
    一直到段考结束前，我都过着出乎意料风调雨顺的生活，当我再度和俞恬及鑾瑛好好聊天时，已经是段考完那天的晚上。
    「我们真的很久没有一起约出来看电影了，你都在练琴，鑾瑛都见色忘友，就连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了，她竟然电影看到一半就说有事先离场了……」俞恬嘟起嘴，小小抱怨了一翻。
    我耸耸肩。「这也没办法嘛，我家的钢琴卖掉了，以前都是跟邻居借来练习的，但现在高中外宿，整栋公寓都是学生，没有人家里有钢琴。」
    「卖掉？为什么？这你没有跟我说过欸！」她兴致勃勃地望着我。
    仔细回想起来，我似乎从来没与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毕竟，这连动着我一直十分不愿回想的往事，也就是爸妈离婚的那段日子。
    「我十三岁那年的比赛没晋级全国赛，我妈把陪我超过十年的钢琴卖掉了，毕竟他们离婚后，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不是很乐观。」我苦笑，「她本来就不支持我学音乐，觉得这很浪费钱。」
    「喔不……那你一定很难过。」
    「当然，我可是立志一找到它就要把它买回来，不过很可惜，我不知道我妈把它卖到哪间二手店，也不敢问她，因为她那时所有情绪都在我爸外遇的悲愤里。」我再次苦笑，过了这些年，说起这些回忆已不再那么令我感伤，但那份想买回就钢琴的慾望却依然没有淡去。
    俞恬吐吐舌头，不可置信地说：「不会吧？你一直在找那架钢琴吗？你怎么认得出来？我觉得钢琴都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黑色外壳配上黑白两色的琴键。」
    「钢琴是都长得很像没错，但它是白色的，重点是钢琴踏板下贴着一张名侦探柯南的贴纸，要是再次看到，我一定会认得。」我露出十分舒爽的微笑，「我小时候真的很喜欢名侦探柯南，蒐集了一大堆周边。」
    「这样啊？那感觉机会也不是那么渺茫！我会帮忙你打听看看的，我叔叔认识很多开乐器行的朋友，说不定可以找到！」
    「那就谢谢你啦。」儘管，我也只抱持着渺小的希望。
    「喔，我爸已经到了，他的车就在前面，那我先回家囉！」她指着前方转角一辆bmw银色轿车，和我挥手后小跑上车。
    俞恬家经营了规模不小的企业，她妈妈是家庭主妇，对她的照顾一直很周到，也总是关心备至，和我理想中的家庭一模一样。
    我抬头仰望无边无际的夜空，因为城市的光害，我只看见了一颗努力闪烁着的星星，它在孤独的黑夜里努力地发光发热，不远处隐约有另一颗星明灭着，在更遥远的那头，两颗不起眼的星星靠得好近。
    好像以前的我，努力弹钢琴想要你们注意我，想要你们表扬我，但你们一个忙得几乎在我的生活里淡去，一个和我不认识的她幸福地过着新生活。

 第一章【阴错阳差】1-8

    散步在昏暗的鹅黄色路灯下，我一边悠间的踢着小石子。
    这一带人烟稀少，为确保安全，刚才陪俞恬走那段路到她爸爸的车旁，所以，我还得再走原路回家。
    前进没几步，鞋边的碎石被我踢到几米外工地的铁门旁，敲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我抬起头，无意地瞅了一眼，但那位坐在工地台阶上的男孩竟越看越熟悉，他低头滑着手机，一旁放着一个空便当盒。
    「哇……林焕宇？」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抬起头一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噢，你怎么又走回来了？」
    「什么？」
    「你不才刚走过去吗？还在路口望着天空发呆了一会儿。」
    「喔……呃，是没错，但你怎么会坐在这里？」原来刚才和俞恬走在一起时，我们已经经过他一次了。
    「吃饭啊。」他耸耸肩，瞥了一眼一旁的空铁盒。
    「你……在这里打工吗？」我指了指他身后的工地，看起来是一座刚开工不久的大楼，能见几处地基。
    「跟你有什么关係？」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客气，和那天在音乐教室有些差别。
    不过，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逾矩了，我俩根本称不上是认识，自己更是一厢情愿认为他是如外貌那样阳光开朗的男孩。
    「好，抱歉，当我多管间事了，那我先走了。」
    我带着恼羞和心虚的心情离开，但才走三步，又匆匆跑回他前方。
    「这么说，钱包不见对你来说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我从小就对「怜悯」这个情感有着特别浓厚的感觉。
    「怎么，你不是说那和你没关係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正义感促使我这么说：「嗯，但既然我知道这件事了，置之不理好像有点坏。」
    「其实你可以不用鸡婆。」他无礼地别过头。
    总觉得我不断在自己找铁板踢，我终于认清他并不阳光更不开朗的事实，转身离去。
    「欸。」他叫住我。
    我回眸瞪着他，「怎样？」
    「是你自己要送的吧？」
    「当然不是！」
    他笑了一声，站起身，好像瞬间换了一副灵魂。
    「我知道你要找的钢琴在哪。」
    「你刚刚听到了？」我不记得自己的音量有多大，但他点点头，「在哪里？」
    他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地图上清楚写着邻区一家二手乐器行的地址，离这里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常缘二手乐器行？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对他的距离感顿时降为零，殷切的问。
    「我上一份打工是搬运工，还是上个星期的事而已，那架钢琴应该是还没卖掉，我对那张贴纸很有印象，没想到是你的。」他微微笑。
    「哇，真的很谢谢你！」我兴奋地向他道谢，那份想帮他抓住小偷的决心又更加坚定。
    「没什么，那你欠我一个人情。」
    他说完便挥手示意，拿起便当盒，准备离开。
    我赶紧叫住他，「等等，你的钱包长什么样子？」
    「没有图案的黑色皮夹，不过你不用找啦，长得一样的多得是。」他耸耸肩，「我先走了喔，掰。」
    他淡淡一笑，很快便消失在巷弄尽头。
    看来，林焕宇是个好人。
    *
    亲自到乐器行确认那台钢琴的存在后，我决定要瞒着我妈，找一份打工，目标是赚到七万元，将它再次买回来，我的小公寓若再塞下那台庞大的钢琴，目测还够我通行。
    经过一番努力，几个星期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喜欢的工作，那便是海瑟咖啡厅的长期晚班工读，每天五点放学一直到九点的工读时间，假日和即将到来的寒假则是六个小时，对我来说还应付得了。
    舒畅的咖啡香扑鼻而来，刚开始上班，我正式体认到自己有多么笨手笨脚，我除了学会按照比例冲泡咖啡，其他仍一窍不通，我天生没有烹飪的细胞，只能负责外场的点餐或送餐，偶尔店里生意兴隆时，再到咖啡机前支援。
    看着楠恩学姐熟练地製作各式甜点和咖啡，每个步骤易如反掌，高效率的纯熟技术不禁令我心中有说不出的讚叹和佩服。
    楠恩学姐是改恩高中的校友，今年大学四年级，会到薪资不算优渥的咖啡厅工作是基于兴趣，她是老闆娘的心腹，不仅技术精湛，还有双灵巧的手，每一道甜点都如同艺术品般细緻，更是位店里研发出不少新菜色，儘管只是利用课馀时间打工，却是整间咖啡厅最有能力的职员。
    最重要的是，虽然我们俩的年龄相差甚远，也称不上是熟识，但她坚持要我称呼她为学姐，更是特别照顾我，特别让我避开洗碗或搬重物的粗活。
    「好啦，孙语寧，这里差不多没事了，你东西收一收就可以下班了。」那位永远沉着脸、皱着眉的老闆娘对我吼着。
    她虽然只在客人面前有礼貌可言，但基于她为我安排如此完美的打工时间这份恩德，足以让我忍受她所有暴躁的脾气。
    「谢谢，那我走囉。」
    「等等，语寧，这是我刚才新研发的咖啡，你顺便带回家吧！明天再告诉我心得。」楠恩学姐递给我一杯热腾腾、散发着香气的黑咖啡，她温暖的笑顏让人看了也心神顺畅。
    虽然我不敢喝黑咖啡，但还是快乐的将它收下。「喔，好的，谢谢你。」
    「楠恩啊，不要再乱送东西给那傢伙了，你看她应该是整间店里最没用的店员了，我到底是什么佛心……」又是老闆娘的碎念，她的斤斤计较只有在楠恩学姊面前能稍微收敛。
    「好啦，老闆娘啊，语寧虽然有很多不会的工作，但也很努力在做事啊！」楠恩学姊笑着安抚她，我则尷尬的笑了几声，这安慰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像讚美。
    老闆娘擦拭了额尖的汗珠，再次浮夸的朝我吼：「孙语寧，你下个星期再学不会做松饼我一定狠下心开除你！」
    「知道了，掰掰。」
    还是先溜为妙，我翻个白眼后快步离开厨房。
    至少这杯咖啡的温度暖得直达心窝，我总是如此，任何人的任何关心都能让我沾沾自喜。

 第一章【阴错阳差】1-9

    一走出咖啡厅，玻璃门上风铃清脆的晃动声都还未平息，我很快便注意到今晚咖啡厅外的景象和前几天有所不同，就在门外几公尺处，聚集着一群和我穿着相同制服的男孩。
    无意的多瞅一眼，我浑身一怔，没想到就连打工都会见到那令人乌烟瘴气的身影，刚才楠恩学姐给的温暖瞬间消失无踪。
    对方似乎也正好瞥向我这儿，在那一剎那间，我们正好对上视线，他依然不苟言笑，沉静清冷的眼神慑人，深邃的双眸在夜色之中几乎融于阴影之中，让人摸不透思绪，我想这就是为何大家都说他是射击社的主将，因为他拥有最多那份传说中射击社独有的高傲，说难听一点就是目中无人。
    我不明白这些跋扈的不良少年们成群结伙在这里做什么，几个人都叼着菸，他们揹着改恩高中的墨绿色书包，穿着未扣上第一颗钮扣的制服，个个面貌兇恶，有人叫嚣喧闹，有人和他一样安静的靠着摩托车。
    尽可能忽略这些同校生，我加快离去的脚步，眼角馀光却不断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就聚焦在我身上。
    不出所料，当我再次瞅向他们，姜井衡的视线还落在我这儿，直勾勾穿透入瞳孔。
    被这么莫名的锁住目光，我感到浑身不对劲，我不懂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盯着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跟这个阴沉男孩待在同一平方公尺的空气中，连呼吸都令人不安，就像厌恶和嫌弃的氛围一併抽乾了含氧量。
    今天回家，託姜井衡的福，我走得特别快。
    抵达外宿的小公寓，我卸下沉重的书包，站在梳妆台前，不知是否是因为刚才的乌烟瘴气使我脑袋都不灵光了，镜中的我似乎和平时有一丝不同，但怎么看就是瞧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样柔顺的长发，一样凌乱中分的瀏海，一样中规中矩的双眼皮，一样毫无血色的唇瓣，一样娇小枯瘦的身材，端详了半晌，我宣告放弃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睡前亮起手机萤幕，我才看见，从十一点半过后，有个未知号码来电了三通。
    *
    「你是登记要来销警告的同学吧？二年一班孙语寧？」
    一走进辅导室，那位每次都帮忙学生销警告的女老师亲切地上前带领我到团辅教室，大概是我们每次都来进行爱校服务，帮她省了很多杂务吧。
    「刚才几个同样要销过的同学已经先去做工作了，」因为我吃饭太慢似乎不小心迟到了，「其实工作都已经差不多分配完了，这样好了，你就负责帮我把这箱书搬到五楼会议室旁的储藏室吧。」
    我低头瞥了眼那庞大得夸张的纸箱，体积之大，也许搬在手上甚至会挡住我的整片视线呢……
    费尽一番功夫才拿稳纸箱，重量沉甸甸的压在胸口，这少说也有五公斤之重，更何况还必须带着这份重量上楼梯。
    「嗯……这对女孩子来说是不是有一点太重了？你要不要分两次拿？」老师看着吃力的我，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没关係，我搬得动。」事实上，我只是懒了一些，教室在五楼已经足够让人疲惫，我完全不需要额外的运动量。
    「好吧，那你要小心喔！搬完就可以回教室午休了，销过单给我吧，我帮你签个名。」
    「谢谢老师。」我将口袋里的白色纸张递给她，她迅速盖了个红色印章并还给我。
    「那就谢谢你了喔，路上小心。」
    由于我几乎每天都迟到，偶尔遇到个严格一点的老师就会被登记旷课，因此变成为了辅导室的常客。
    辅导室是最热门的销过地点，不仅有供应冷气，工作量又轻松，负责审核的女老师更是温柔可人，想要销警告还得在一个星期前登记抢名额，在这里做爱校服务远比去找工友伯伯拔草要轻松得多。
    我曾经是这么想的，然而，今天似乎并非如此。
    纸箱里的书有着惊人的质量，甚至有几本随时面临被挤出空间的命运，才爬上二楼，我便筋疲力尽，忍不住在楼梯间停下来歇会儿。
    调整一会呼吸后，我继续向上攀了几步，不料，将近十本书无情地滑落，接二连三重击地面，发出一连串巨响，几位女学生经过时还不忘多看我几眼，我无奈的准备放下箱子，准备独自捡拾。
    唉，竟然搞得如此狼狈。
    俄顷，有个身影蹲下身默默替我捡起掉落的那几本书，看着他俐落的手脚，我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好心人竟然是林焕宇。
    自从林焕宇提供我钢琴的位址，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感谢他，但碍于我之前信誓旦旦地答应要帮他揪出偷窃钱包的兇手，如今还没有半点进展，我实在没脸见他。
    他站起身，顺手接过我手中的箱子。
    「要搬去哪？」他简短地问，这回和在工地时不同，完全没有任何冷漠的踪跡出现在他身上。
    「五、五楼会议室旁的储藏室。」突如其来的帮助，我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他逕自爬上楼梯，我则静静地跟在后头，这时候其实很不想口是心非说我自己搬就好了。
    「这样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我咕噥：「我连钱包都还没帮上什么忙。」
    他将纸箱平稳的放在储藏室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的微笑内敛却充满正能量，那饱满的卧蚕充满亲切感。「我像是会在意那种事的人吗？上次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行，你等等。」
    我快步跑向一旁的贩卖机，投了三十元，急忙按下波蜜果菜汁的按钮，拿着饮料迅速小跑回到他面前，途中还差点和一个别班的男生相撞。
    「这个你先拿着，下次我再准备好一点的东西感谢你。」我把果菜汁塞到他手里，不等他回答，我又急忙说：「那我先回去睡午觉喔，谢谢你啦，掰掰。」
    我快步跑上通往五楼的楼梯，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的性格一直都孤僻慢熟，从来就不是个会主动交朋友的人，但这是第一次，我有了想认识一个人的感觉。
    突然有些庆幸当初吊饰送错人，我才会和不曾有过交集的林焕宇结识，他绝对是个比姜井衡好上一百倍的男孩。

 第一章【阴错阳差】1-10

    结束期末前最后一次在音乐教室练琴，我收拾妥乐谱，走出音乐大楼。
    冬日的枯枝为校园营造了前所未有的唯美，冷褐色的枝头在阴天的陪衬下彷彿蒙上一层白纱般，调起昏暗的色晕。
    我很少仔细留意过校舍的风景，唯有在少了压力笼罩之时，就如同此刻，才会有那份愜意赏景。期末考结束，钢琴也练到一定的进度，久违的轻松佔据身躯，浑身轻飘飘的。
    漫步过射击大楼时，我忍不住向内望了一眼，一楼总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整排延伸至内的置物柜，和一位个子娇小的女学生，踮起脚尖打开置物柜。
    没想到射击社也有那样体态娇柔的女社员，很难想像那小小身躯举起庞大步枪的奇景。
    然而，再仔细瞧，这画面会如此违和不只是因为与刻板印象的衝击，而是她打开的置物柜……是姜井衡的柜子。
    右边数来第二十一排的上层柜，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显眼的位置。
    看她清纯可人的模样，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俞恬纯情的面庞，这个女孩该不会也在偷偷放小礼物吧？我不顾一切跑进射击大楼，说什么也要阻止和俞恬一样的受害者再次出现。
    「欸，我说你……」
    也许是脚步声在回音之中特别明显，也或许是我的嗓音太过慑人，那个女孩吓得全身一颤，手上的物品顺势滑落，正好滚落到我脚边，在鞋尖前停了下来。
    一个全黑的皮夹。
    我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女孩早已吓得低下头，欲言又止。
    我的目光落在她制服胸口的红色学号，是同年级的学生，二年四班。
    「是你偷了这个钱包？」
    她倒抽了一口气，急忙解释：「我没有！我、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我……」
    「什么原因？」
    「你、你是谁？我干嘛告诉你？」女孩像是鼓足了必胜勇气般反驳我，说完甚至流露一种心虚的怯懦感。
    「总之，你这个小偷，快把皮夹还来！」
    我上前夺走黑色短夹，女孩惊慌得将手背到身后，大声嚷着：「你到底在干嘛？这又不是你的！」
    「更不是你的，快把林焕宇的钱包交出来！」
    「什么？」她顿时停下动作，怔怔的望着我，「你说什么？这是姜井衡的皮夹。」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和我一样。
    「噢，所以你要偷的是姜井衡的皮夹？算了，这说来话长，但我就简短告诉你结论吧，你现在手中的这个是林焕宇的钱包，你偷错了，那天那个置物柜放的不是姜井衡的书包。」我扯了扯唇角，「难道你没发现吗？」
    「真的吗？难怪我觉得这看上去不太一样，姜井衡也没有任何反应……」她豁然开朗的神情在下一秒转为惊恐，「等等，天啊！我偷了别人的钱包吗？」
    我无奈的点点头，「不过，你知道偷窃不是小事吧？」
    「你别告诉别人好吗？算我求你了……」她那委屈的面庞真实得让我一瞬间分不清善恶，「我是真的很讨厌姜井衡，才会……唉，我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但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听到这儿，我的双眼顿时为之一亮，「你也讨厌姜井衡？为什么？」
    「我妈妈原本是他们家的帮佣，可是前阵子意外车祸受伤而没办法工作，姜井衡他母亲一点良心也没有，不但解聘她，态度更是差到不行，害我家唯一的收入断了，更没办法负担庞大的医药费。所以，我才会用这种烂方法报復他，就是要他好好体会失去钱财的痛苦，不过，被我妈发现我的报復行为后，她就逼迫我把钱包还回来了。」女孩的语气流露明显仇恨，她很快便收起情绪，转而好奇地盯着我，「你呢？听你这么问，你也讨厌他？」
    「像他这么无礼的人，任谁都讨厌吧？」我淡淡地回答，不愿多谈。
    女孩点点头，浅浅一笑，「那我们也算是志同道合，我是二年四班的李雪琪，以后有空可以聊聊。对了，这个皮夹是你朋友的吧？能替我向他道歉吗？里面的钱我没有动。」
    「喔，好的，没问题。」对于她突然的自我介绍，我一时间没给予热情，只是顺手接过那个全黑短夹。
    「那我就先走了，再见囉。」
    她小跑离开的背影逐渐远去，我低头将目光放在皮夹上，素色质料，没有任何图样，这么想起来，林焕宇身边的物品似乎都是素色的，无论是书包、钱包，或是穿搭。
    还有那日在工地遇见他的模样，那并不是常见的高中生打工，他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1

    翌日，我和俞恬在中午前往挤满人潮的福利社，鑾瑛则因为身为副班长，去办公室处理这週的缺旷回报表而没与我们同行。
    今日因为寒流来袭而创下了全年最低温，加上段考刚结束，福利社特地提供了热食，一下课便聚集了大批尝鲜的学生。
    「真的快冷死了，刚刚看了手机，现在竟然只有九度欸。」俞恬边发抖着边将外套拉紧。
    我也不禁打了个哆嗦，其实我原本以为气温会更低，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严寒了。「真的很冷，我们赶快买完午餐回教室吧。」
    「你的手好冰喔，这不知道还要排多久，还是我们就随便买个便当就好？」她握住我的手，我明显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热。
    「嗯，好啊，我都可以。」原本想买热食，如今不断袭来的寒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调头回到较空旷的便当区，我们将注意力放到铁架上玲瑯满目却不怎么吸引人的食物上。
    当我正犹豫着要拿架上的菠萝麵包还是早餐区卖剩的三明治时，耳边突然传出一道尖细的女嗓。
    「好久不见，孙语寧。」
    我将俞恬推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来者，完全没料到林诗晴会在人来人往的福利社和我搭话。
    「你要干嘛？」
    「就想问你，井衡柜子里的那包饼乾是怎么一回事？」她提高音量和音调，方圆三公尺内的其他学生都因这不寻常的谈话静默下来。
    我的五脏六腑俄顷间彷彿被掏空一般，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俞恬前阵子放的那袋手工饼乾，却一时间想不到安全的辩驳。
    「那不是我送的。」我深吸一口气，最后忍下满腹怨气，吐出这句毫无杀伤力的话。
    俞恬满脸惊恐的抓紧我的手肘，不用转身也能料到，她此刻必定是浑身颤抖。
    「一起附上的加油字体和上次的吊饰一样喔，你还想装蒜？」
    我在心中哀怨的嚎叫了一声，眾目睽睽之下，更加速凌乱我的思绪。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对我男友有任何遐想，我真不懂你在坚持什么。」
    忍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压低嗓音，却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我对你那像流氓一样的男朋友没有任何兴趣，你最好不要再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敢做还不敢承认？你有胆识就在我男友面前光明正大的告白，不要背地搞一大堆小动作，我就让他现在好好拒绝你，你以后别再纠缠他了！」
    话一说完，林诗晴转身向正在冰箱旁的姜井衡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一瞥见那张冷峻的容顏，我顿时一怔，没想到他也会出现在这里。脑海中有个声音催促我尽快离开这充满难堪的场面，然而，在场一道道等着看笑话的目光却如枷锁般牢牢固定住我的双腿。
    「怎么了？」姜井衡淡淡地问，不忘草草瞅了我一眼。
    「井衡，他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个暗恋你的女孩，每次都放些奇怪的东西在你置物柜――」
    情急之下，我不禁脱口而出：「我才没有暗恋他！」
    在姜井衡本人面前，我发现自己没办法放任声誉不顾，就算是误会，我也没办法让任何人以为我喜欢这无礼的傢伙。
    然而这句话在眾人听来，也许像是恼羞成怒。
    福利社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一瞬间饱和着尷尬。
    平稳的脚步声注入这阵静默，我怔怔地抬起头，没有想过打破沉寂的会是姜井衡。
    他跨步走到我面前，我的心跳不断颤动，大脑在那一秒竟能闪过所有下一秒可能发生的困境，我彷彿能提前看见他羞辱我的样子。
    「快走。」
    低沉的嗓音盪入耳腔中，姜井衡看着我，几乎没有动嘴，迸出出乎意料的两个字。
    他没有多看我一眼，很快便转身离去，甚至没有搭理满脸错愕的林诗晴，就这么沉着脸，在眾目睽睽之下离开这头的纷乱。
    迅速回过神，我拉着俞恬的手准备离开这里，然而，右脚一顿，视线中出现一隻脚踝，在我毫无防备之下绊住我的步伐。
    视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下坠，反射性地，我伸出手试图支撑做缓衝，但事发太突然，手还来不及碰到地板，手背便先行触地，接着是全身的重量加上速度，全施加在我反折的右手上。
    眾人的惊呼、前所未有的难堪袭捲而来，但此刻我竟不是那么在意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右手腕扩散开来，爆炸般的在每一条神经中肆虐。
    我完全动弹不得，左手紧握着撞伤的右手腕，努力控制着让脸部表情别太痛苦。
    感官被痛觉渐渐模糊，我听见俞恬惊声尖叫和激动的哭喊，却像蒙上一层耳鸣，有如将我独自隔离于遥远的空间。
    此刻，我什么也无法思考，懊悔忽然带着强大的后劲衝进脑海中，我受伤的是右手，是对于学钢琴的人最重要的部位，我……至少一段时间不能弹钢琴了……
    为什么刚才没保护好右手？或许就不会直接反折，或许就不会伤得如此严重，或许就不会丧失比赛的机会……
    从来不曾这般无助，疼痛冲淡了理智、冲淡了怒火，却加深了无措、加深了恐惧，我不知该怎么阻断这骇人的痛苦，不知道该怎么要这残忍的痛楚停止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毁灭的局势，彷彿，全世界都离我而去。
    一个我从没想过会出现的身影迅速移动到我身旁，姜井衡在我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前，一把将我抱起。
    我的心就和离开地面的身体一样，悬在半空中，惊讶、无措和恐惧，五味杂陈。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2

    一站上踏实的地面，思绪立刻重新清晰，此刻我不知自己是比较受不住刺骨的寒风，还是手腕的剧痛，我一边发颤一边试图平静的扶住患处，很显然我连这个基本动作都做不来，但不等我多做思考，姜井衡近在眼前的身影便重新让我晕眩。
    离开之前，他顿了一下，顺手递给我一件黑色皮製外套，一个会让人怦然心动的举动，他却能搞得令人毛骨悚然。
    还来不及错愕，他便不发一语的离开保健室。
    偏偏我的大脑就像断片般停滞，这短短不到半小时内所发生的事，我此刻还无法从惊吓中缓和过来。
    「我先叫救护车，你去医院照一下x光，看看骨头有没有碎裂，我目前不确定这是骨折还是韧带撕裂伤。」护士阿姨将目光从我肿胀的右手移开，伸手拿起电话筒。
    「救护车？」
    「对啊，你现在很痛吧？要赶快就医。」
    「不、不用叫救护车。」我这辈子还没搭过救护车，再者，救护车鸣笛在校园中出现，不用半天，大家绝对把刚才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护士阿姨拧起眉，谨慎的叮嘱：「那你现在立刻请病假去医院看看吧，要联络你父母到学校吗？」
    「喔，好的，我会联络。」
    她点点头，转向一旁仍心有馀悸的俞恬，告诉她：「同学，请你去把详细情况告诉你们班导，帮这位同学请假一下。」
    俞恬立刻跑出保健室，她从刚才就一直不发一语，天不知道她一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多亏姜井衡的公主抱，我的清白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谣言能止于智者，但眾人亲自见证，就非区区言词能反驳的了。
    「我先去准备冰敷袋，你在这里等一下。」
    当护士阿姨一关上门，林焕宇便出现在保健室。
    我睁大眼看着他，没想过他竟然会来找我，今天的不合常理的事一桩又一桩，我已经没有力气惊讶了。
    「你怎么会在这――」
    「刚才在门口遇到俞恬，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走向我，递给我一杯热可可，热可可！竟然是热可可！这是我最喜欢的饮品之一。「这可以不痛一点。」
    「真的假的？谁说的？」我毫无顾忌的喝了一大口，「还是很痛。」
    「我乱讲的。」他露出微笑。
    「等等，你花钱？」热可可不算是普通价位的饮料，这连我平常想喝都捨不得买。
    「别把我看成什么都买不起的穷人好吗。」他瞇起眼。
    我尷尬地笑了一声。
    「所以你都知道了喔？关于那个吊饰的事。」这也意味着从今以后我不必再继续说谎，这应该算是今天的唯一一桩好事。
    「嗯，我只能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差，各种巧合都聚集在你身上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而且，我还以为你对我有点意思。」
    「什么？我都说没有了。」我别过他的视线，有些害臊。
    片刻沉默后，他又开了个新话题。
    「你不去跟林诗晴解释清楚吗？那女孩不好惹，别跟她作对，看她把你的手弄肿成这副德性。」
    「我一点也不想再跟她说上任何一句话。」况且，因为刚才姜井衡令人错愕的举动，林诗晴想必会有更多怨念。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护士阿姨要回来了，我先走了，改天有时间再好好聊。」
    在他打开门的前一刻，我叫住他：「喔，林焕宇，等等。」
    林焕宇回过首，挑起眉，示意我继续说。
    「我找到你的钱包了。」我从口袋中拿出那个全黑皮夹，递给他，「有个叫李雪琪的女孩为了报復姜井衡，不慎偷错了，不过你别担心，她没有动里面的钱。」
    他讶异的接过皮夹，流露惊喜的神情。「哇，谢谢，没想到你还真的找得到。」
    「这样我算少欠一个人情了吧？」我对他咧嘴一笑，受伤的手腕也在一瞬间撕裂出疼痛。
    「小心点，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快去看医生。」
    说完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下一秒，护士阿姨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门边，匆匆将冰敷袋拿上前来。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3

    结束病假手续，我独自回到出租的小公寓。
    我将书包随手一扔，它重重掉落在化妆台桌底下，我不禁皱起眉，没有多馀力气捡拾。右手腕传来的刺痛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让我有些头晕目眩，镜中的我面色苍白，从脸庞到制服衣领以上的脖颈都毫无血色。
    视线聚焦在被几缕凌乱发丝遮盖住的颈部，我瞇起眼，接着猛然一颤。
    终于明白从咖啡厅回来后的那晚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对劲，我的项鍊不见了！
    我参加过两次四年一度的凡尔赛音乐比赛，第一次是九岁，也是我父母离婚的那年，我报名了国小组，但由于年纪太小，技术还不纯熟，没有赢得名次，只拿到了参加证明的奖状。
    第二次是十三岁，参加的是国中组，那条银色的小坠饰就是那场比赛的奖品，那时我因为紧张而犯了失误，以零点零一分之差没办法进入全国赛，输给了两名劲敌，那条项链是南区决赛第三名的附属奖品，独一无二，雕成一架精緻的小钢琴。
    我把它当成自己练习的动力，时时刻刻惦记着那年的挫败，然而，它现在遗失了。
    哀伤了片刻，我发现自己陷入无谓的忧愁，望着自己发肿的右手腕，视线开始模糊。
    如今，我因为受伤，也赶不上今年的比赛了。就算项鍊没有消失，那份筑起我自尊心的勇气也无用了。
    项鍊的遗失如同雪上加霜，此刻，我对未来只剩下疲惫。
    失去唯一擅长的弹琴能力，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毫无价值。
    瞥了一眼那肿胀的手腕，泪珠终于夺眶。
    我该怎么办？四年了，四年来我每天花两个小时练琴就是为了两个月后的高中组南区决赛，而我现在没办法练琴了，更别说是要在比赛前完全康復。
    这些年来，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专心练琴，相信我能在这次的比赛中拿下好成绩，就算家里经济不允许，我还是能靠着自己的实力出国念书，我想逃到另一个国度，想逃到一个没有噩梦的国度，重新开始生活。
    凭藉着这样的信念，我撑了四年，我对周遭漠不关心，彷彿活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只有钢琴的世界，深信只要忍耐，只要我熬过这次比赛，就能得到属于我的成果。
    我当然想过，比赛成绩有可能会不如人意，实力好的菁英处处都是，因此，我不断精进自己，说什么也不愿让梦想毁于自己的不足。
    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份希望，会是毁于她手中。
    我终于嚎啕大哭，梦想终究只能存在于想像之中吗？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等待，都因为她付之一炬。
    对林诗晴的怨恨在一瞬间飆升至最高点，人在绝望之时，除了自暴自弃，能正常运作的能力也只剩下怨天尤人。
    我栽倒在床铺上，倒头就睡，丝毫无法面对那不断传出刺痛的右手，还有，那前一刻还近在眼前，如今却彻底破灭的美梦。
    我一定会復仇，一定会。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4

    「妈妈！你要去哪里？」小女孩拉着母亲鹅黄色碎花洋装的裙角，丝质缎面自她的指尖滑开。
    「妈妈要去上班啊，今天有很重要的客户要见面。」那位有着白皙肤色和明亮大眼的女人急忙穿起纯白色高跟鞋，「桌垫下夹了一百元，你如果饿了，去巷口的早餐店买东西吃。」
    「可是，人家今天要比赛欸……」小女孩张着大眼像是在保护眼眶中的泪水别掉下来一样。
    「乖，钢琴老师说九点会来接你，比完赛她也会带你去吃饭再送你回家喔！」美丽的女人对孩子匆匆微笑，急忙提起沙发上的皮包。
    「只有钢琴老师要带我去吗？」
    「对。」女人边从皮包中寻找钥匙边说：「你要好好表现喔！妈妈花那么多钱让你学钢琴。」
    小女孩低头看着妈妈的鞋尖，巧妙地不让母亲看见一颗泪珠滑落在地上。「你跟爸爸不来看我吗？」
    「等你晋级全国赛，妈妈再请假去看你，所以你一定要赢喔！」女人匆匆打开家门，「爸爸公司很忙，不能请假，你再把第一名的奖盃拿给他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女孩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我要晋级全国赛，妈妈会来看我，爸爸会很高兴，他们就不会吵架了……」
    当我再度醒来时，窗外早已换上浓墨般的夜色。
    我想起身，但全身腰痠背痛，就像有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将我压制在被窝中，无法动弹。
    又发呆了几秒鐘，我费尽所有精力，皱着眉用力撑起身，视线顿时没入黑暗之中，伴随着贫血般的晕眩，几秒后才渐渐退去，然而莫名的头疼却更加剧烈。
    霎时，一股如同火烧般的疼痛和痠麻让我彻底清醒，我闭上眼、皱着脸将近十秒，才适应这强烈的痛楚，手腕几乎肿成两倍大，现在不用去照x光也能肯定骨头一定出事了。
    额头一阵灼热，伴随着痛和晕，和平常感冒时发烧的症状一模一样，我早该料到，自暴自弃颓废的后果就会是伤口发炎。
    錶上显示着八点十三分，但日期已是事发后的隔天。原来我睡了那么久，竟然把学期最后一天的休业式也翘掉了。
    接着，我吃力的打开被我搁置已久的手机，有史以来最猖狂的未接来电数出现在通讯录中，我妈、俞恬、班导、副班长，以及那个没见过的号码。
    我下意识便回拨给妈妈，我们大概有几个礼拜没通电话了，更别说是见面。
    「喂？语寧？你怎么都没接电话？」电话一接通，便听见我妈一贯平淡而具有浓浓知性的嗓音，「班导昨天打给我，说你手受伤，现在还好吗？」
    「我昨天请病假回来就睡着了，睡到现在才醒，你可以帮我跟老师请假一下吗？」
    「好，不过你的手怎么了？」从电话那头，我听见翻过文件的唰唰声。
    「我也不知道，还没去看医生。」
    她停滞了片刻才开口：「看医生？很严重吗？」
    「嗯……我也不确定，看起来应该伤得不轻。」
    「好，我再匯钱去你的帐户。」她淡淡地说，「我现在要去开会了，晚上会再打给你，有什么事再告诉我。」
    「好，我知道了。对了，我已经放寒假了，要回家吗？」
    「看你，我近期应该是没办法回去，家里也没人，你看要待在公寓或是回老家都可以。」妈妈快速说道：「先这样，记得去看医生。」
    我并没有将详细情形告诉她，她并不晓得我还有继续弹琴，更不知道手腕受伤的意义远比字面上要严重得多，再者，我感觉得出她的忙碌非比寻常，如果为了我的伤请假，大费周章回来南部，回公司后必定会忙得翻天地復。
    掛断电话后，头晕头痛又战胜了我的意识，不只额头滚烫，就连鼻腔、喉咙也温热难耐，开口讲了几句话后又出现口乾舌燥的状况。
    如今我算是心有馀而力不足，明知必须去医院趁早治疗，却眷恋于沉睡后的麻醉效果，连出门的力气也没有。
    我静静躺在床上，遥望窗外夜空中的星辰，这是一种独特的慰藉，自小便是如此，只要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我的心情就会异常平静。
    疲累重重袭来，才欣赏不过几秒，视线便转为放空的状态，不过三秒，又昏昏沉沉的跌入黑暗。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5

    「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我去应酬。」
    「去哪里？跟谁？」
    「跟奥里亚集团合作的案子啊！你知道这间吧？」
    「嗯，是规模很大的公司，你说你跟他们谈合作案？」
    「对啊。」
    「刘课长说你今天没有参与那场应酬。」
    男人一愣，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畏惧的嗔怒：「你打电话给他？」
    「怎么了？怕我拆穿你吗？」
    「你要我面子往哪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再打电话到公司！你非要搞到所有人都知道才满意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你和那个狐狸精偷来暗去难道就不怕同事知道？难道就不怕面子摆不住？你敢外遇还不敢承认吗？」
    「疯女人！我真的受够了跟你待在同一个屋簷下！」
    「不想待就走啊！你就最好都去和那个女人过夜，都不要回来了！」
    「那就离婚啊！但你记住了，房子是我的名字，车也是我的名字，要走也是你走！」
    陶瓷的碎裂声划过火爆的气氛，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啜泣声和男人离去的脚步声。
    小女孩摀起耳朵跑上楼，跌坐在床边，下一秒，她用力撕破奖状。
    她没有晋级全国赛，她没有拿到奖盃给爸爸看，她没有办法叫爸爸妈妈不要吵架了。
    这次是痛醒的，一切并没有如我理想中的进行，睡眠终究只能供我短暂逃避现状。
    爆炸般的疼痛在神经中肆虐，我努力撑开眼皮，透过窗帘缝隙透入的微阳得知时间，现在依然是白天。
    我吃力的从床上起身，一个踉蹌后又跌坐在被窝中，好不容易站稳后，我决定就算竭尽全力也要去洗个澡，也许能冲散这可怕的疼痛。
    庆幸地，我平安的梳洗完毕，手机上亮着一月二十四日，原来我又睡了一天，又糜烂了将近二十四小时。
    把手机充饱电后，我点开ig页面，试图与脱节的世界稍微接轨，首页大多是同学们放寒假的出游照，或是学长姐庆祝学测结束的照片。
    无聊透顶。
    我叹了口气，就算自己在这个世界突然消失了几天，一切还是会平顺的继续运转下去，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我准备关掉手机之时，萤幕忽然跳出一封简讯通知。
    又是那个未知号码，先前我有注意到号码的主人每天都会固定打一通电话，一开始只将它视为垃圾广告，不过仔细一看，这两天倒是暴增了不少通，若只是一般广告，未免也太执着了一点。
    而且，这是它第一次传来简讯。
    『现在立刻到眷村的盪鞦韆旁，二十分鐘之内没出现，我就亲自去你家。』
    看见简讯内容，一阵寒意从腰间顺着背脊凉了上来。
    这会是谁？我实在想不到，会有谁急着见我？对方甚至说会亲自到我家，没有人知道我家在哪，就连与我交情最深的俞恬和鑾瑛也不知道。
    我决定对此视而不见，转而将房门锁牢。连到医院的能力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有馀力到眷村解开好奇心？
    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我这回再也睡不着了，决定先服用抽屉里备用的退烧药。
    拉开抽屉，还来不及打开药盒，我便被门外的窸窣声吓得停住动作。
    「叩、叩、叩。」
    门外传来乾净俐落的敲门声，我瞪着那扇门，一动也不动。
    「孙语寧，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不开门，我就破门而入。」
    这个低沉的嗓音竟有些熟悉，不详的预感袭捲思绪，这完全不合理，无论是声音的主人，抑或是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动机。
    我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屏息瞪着那扇门。
    「我是说真的，数到三，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去。」
    「一。」
    「二。」
    「三。」我一个箭步衝向门口，用力扭开门把。
    将近一百九的高挑身材，靛色衬衫也掩盖不住的结实肌肉，白皙的冷调肤色，鲜明的轮廓，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眼眸，不科学的褐色瞳孔，冷傲的神韵，还有那股淡淡的木质清香，带着沉稳的率性，就像害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冷傲般，恰好映衬了他沉静清冷的气质。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6

    「姜、姜井衡？」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光是在寒假看见这个人就不符常理，更何况，地点是在我家门口……
    「你不请我进去坐吗？」他不苟言笑。
    我仍拙笨地张着嘴，完全挤不出任何声音。
    他见我没反应，逕自走进我家。
    见状，我也只能匆匆关上门，免得所有邻居都知道，我家闯进了一个男人。
    「欸，你，出去！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知道我家地址和我的手机？」
    「想查阅学校的通讯资料其实很简单。」他站在门边，毫无忌讳地四处顾盼了一会儿，彷彿在寻找什么。
    「你干嘛偷查阅我的通讯地址？我又不认识你！而且我恨死你跟你女友了！你给我出去！」我不顾一切地对他大吼。
    「啐，我还以为你是个冷静的女孩。」他冷笑了一声，「你不接电话，也没去学校，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了。」
    「你到底要干嘛？」我实在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有什么动机能让他急着找我？
    「外套还来。」他面无表情看着我。
    我愣了一秒，赶忙从自己的一堆外套中挖出那件昂贵的黑色皮质外套，我竟然忘记这件外套还在我这儿，不过，那天分明是他自己塞给我的，却说得好像是我霸佔了一样，想到这我又一肚子火。
    「你就为了那件外套查我的通讯地址？你脑筋正常吗？」
    他皱眉，扯了扯唇角，「当然不是，我忘记自己把报名表放在口袋里，要不是截止日期是今天，你又一直不接电话也没去学校，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吗？」
    这一字一句听起来都充满鄙视，听起来却也十分合理，这尤其让我感到气愤。
    我别过头，对于这种百般愤怒却无法反驳的状态感到无奈。
    「还有，这是你的吧？」他将一条项鍊随手扔在我床上。
    我猛然上前捡起那条对我而言意义重大的项鍊，失而復得的喜悦一瞬间冲淡了中烧的怒火，我还以为要找回这种饰品机率微乎其微。
    但是……
    「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十二月五日，你在海瑟咖啡厅前掉的。」他淡淡地说。
    十二月五日，也就是我在海瑟咖啡厅外头遇见一群不良少年的那天。
    「所以你才会打电话给我？等等，你每天打一通电话，就为了告诉我项链在你那里？」
    「嗯，这对你而言很重要，不是吗？」
    我不禁抬头凝视着他，没想过这种话会自他口中而出，过去对他的厌恶好像少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为什么要把它捡起来？依照你的个性，会捡起这条项鍊为自己找麻烦？」
    「别自以为很了解我。」他没好气的说，这让我顿时有些窘迫，「我只是好死不死目睹你的东西掉了，不然要当作没看到吗？」
    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会冷血的当作没看见。
    「我真的很讨厌你。」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迸出这句话，「因为你是第一个批评我弹钢琴很难听的人，还是林诗晴的男朋友，和她一起羞辱我，更是个彻底的不良少年，到处打架，又一点礼貌也没有，一天到晚摆着臭脸。」
    「最后一个我不赞同。」他淡淡地说：「你自己也是成天臭脸。」
    「……」
    我还以为这般数落他，甚至批评他女友，会使他勃然大怒，然而这平淡如水的反应，反而让我更加恼火。
    「好了，你外套都拿完，项鍊也还了，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他没说话，只是站起身。
    「嗯，我要走了。」
    我上前准备开门，但一个不留神竟伸出右手转动门把，如同触电一般，我反射性抽回手。
    姜井衡突然抓住我缩回的右手，儘管他没有碰到受伤肿胀的手腕，但仍让我痛得倒抽一口气。
    我想抽开，但由于骨头伤得不轻，使不上劲。
    「你没去医院？」他瞪着我，莫名兇恶。
    「……」
    他逕自将我宽松的大学t袖口往上微微拉起，我看见他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震惊，还有像是愤怒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你的手都发炎了，而且你在发烧对吧？」
    面对那双充满威吓的褐色眼眸，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去医院。」这语气与其说是劝说，更像是命令，「我现在叫救护车。」
    「不！不要叫救护车。」我赶紧制止他，不敢因为这点伤而大费周章叫救护车。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我今天没骑车，我叫我朋友来载你。」
    「不用啦！」我才不敢坐陌生流氓的车，而且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真的很诡异，最后只好妥协：「好吧，我自己走去医院。」
    「我跟你去吧。」
    我怔怔地望着他，彷彿失去了言语能力。
    「免得你在半路昏倒，到时我又没完没了还得继续帮你。」他又恢復惹人厌的语气，催促道：「你还不走吗？」
    「欸。」
    「干嘛？」他没有转身，但仍停下脚步。
    「你认真？」
    他没有回应，只是顿了一下，然后我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7

    我和姜井衡一前一后，隔着奇妙的距离走在街上，偶尔还得小跑才能跟上，我瞪着那双修长的腿，对他的厌恶又回到了最初的程度。
    他面对一个发烧的病人，甚至比他矮了二十几公分，竟然能轻松自在的跨大步伐。
    「你看起来很狼狈。」他突然放慢脚步，这让我差点儿撞上他的背。
    「干嘛突然停下来？」
    「你走路有点慢。」
    「现在才发现？」我翻个白眼，但他直视前方，并没有察觉。
    「我实在不习惯跟一百五十几公分的人一起走。」他调侃，也许想报復我不知感恩的语气吧，但我还是没办法对他和顏悦色。
    「不用提醒我你的校花女友超过一百七。」这句话的语气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兇暴许多，我就不信他还能心平气和，那冷静的个性实在让人恼火。「还有，我有一百六好吗？少鄙视人了。」
    「还记得我们的关係吧？是你需要我。」
    我恨不得一拳朝他的脑干挥去，但我不仅无法反驳，论挥拳，我更是毫无胜算，姜井衡这位全校皆知的不良少年可是教官室和训导主任的常客。
    还记得上学期午餐时间，我时常到辅导室销警告，每次经过操场，总看到一群男学生满脸不屑地在教官的督促下拔草，而他总是其中一位。
    我一个字都不回嘴，就这样保持沉默直到抵达比我想像中要近许多的医院。
    照完x光，医生简单帮我的手做了些应急处理，便让我去和柜台约诊开刀的时间。
    诊断结果果然还是必须开刀，记忆中从来没有进过手术房，医药费也贵得吓人，再说，这得耗上很长一段恢復期，就算原本就有心理准备了，我依然再次遭受打击，确定自己赶不上两个月后的南区决赛了。
    而那位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姜井衡先生，两个小时前刚到医院时，就在病患等候区的墙边滑手机，一直到我看诊完毕，他还维持着相同的姿势，静静地站在那儿，让人不免好奇，那台手机有什么能让他瀏览两个鐘头。
    这可是连我都做不到的定力，稍稍推翻我认知中对于浮躁不良少年的既定印象，他的确说的没错，我怎么会认为自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离开医院，我觉得身体减轻了某种重量，不知是退烧药的还是止痛药的功效，现在浑身舒畅多了。
    瞪着路灯照应下两个身高悬殊的影子，我决定打破这尷尬的静默。
    「欸。」
    「怎样？」
    「你干嘛帮我？」这个问题我已经憋燜多时，我逻辑中，我没有任何可能性能解释目前的状况。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不然怎么想都很怪，该不会是你女朋友指使你来――」
    他白了我一眼，阻断我的话：「我只是看不下去。」
    「我才不需要你同情。」我呢喃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曾批评过我的琴艺，曾当眾让我难堪，委屈总会一辈子烙印在心中。
    「……」
    被自己创造的尷尬气氛逼得几近窒息，我赶忙道别：「好了，我家快到了，我自己走就好。」
    他冷冷地说：「我没说过要陪你走回去。」
    彷彿有人从后脑勺给我一记拳头，尝尽了恼羞的滋味，我的语气开始不耐烦：「那就快点滚，你真的非常讨人厌。」
    「我家是同一个方向。」
    「你……」我加快脚步弯过街角，半路还不争气地差点儿绊倒。
    然而，在我进公寓的前一刻，我发誓我看见他……调头走原路离去。
    *
    当晚到医院开刀，吃过药后，高烧就退了，因此一直到全身麻醉前，一切都还算平顺。
    再次醒来时，我甚至忘却了患处的疼痛，只能说有了止痛药的功效，我现在又恢復了以往的活力。
    我望着窗外灰暗的阴天，迎向我的尽是未知的未来，我的心像空中朦胧的云雾，尽是迷茫，失去这次的比赛机会，我的人生彷彿失去了目标。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8

    「你要我再相信你一次，我才付了这么多钱让你去比赛！结果呢？你自己说！」一个面容憔悴却难掩美丽的女人慍怒的吼着。
    女孩低头不语，双手紧紧握拳，右手心的银色项鍊深深刺入掌心。
    「你保证你可以晋级全国赛，但你现在拿了什么成绩回来？真的浪费我的钱！你明明知道光是照料我们的生活所需就快透支了，还硬要参加什么比赛！」女人仍旧破口大骂。
    「我已经够难过了！你――」
    「难过？我就不难过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能力不足就不该逞强，什么梦想？先吃得饱再说吧！」说完怒气冲冲地走到钢琴前，盖上琴盖，铺上布。
    「你要干嘛？」女孩震惊的衝到钢琴旁，甩掉那条布。
    「我现在就要叫人来运走这台钢琴！我们需要的是钱！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妈！不行！你不能把它卖掉！」女孩哭倒在钢琴边，竭尽全力嘶吼着，「我求你！不要卖掉……」
    「我要你彻底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梦，语寧，脚踏实地比较实在。」女人说完便离开房间，手中那把手机的萤幕亮着二手钢琴店的电话。
    女孩无助的大哭，她的梦想没了，也失去了实现的机会。
    除非，靠自己的力量。
    失去比赛机会的这些天，我只要陷入沉睡，梦境就会不断回放着过去的种种挫折，越是想埋进心底的记忆，更越是常重映，我怎么也无法释怀手腕骨折的悲愤，重现的回忆如同火上加油，在燃起熊熊烈火的心中不断洒上更深刻的怨恨和无助。
    只在病房待了一天，我便浑身不自在，如同被囚禁的牢犯一样面临着各种乏味。
    陪伴我的只有梦醒后的后劲，不断轮回。
    「吃饭啦！快看我们今天帮你带了什么！这可是你妈熬煮超久的鸡汤！你要多吃补才会好起来！」
    我猛然抬起头，看着一对中年夫妇热情地走向隔壁床那位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不断嘘寒问暖，一丝苦楚从心中晕染开来。
    差点忘了，我是整间病房唯一一个没有人探望的病患……
    早上吃了护士好心给我的麵包后，我竟然完全忽视了飢饿感，现在已经傍晚了，看来我非得去地下室的商店街买点东西，为了我的手腕，我得努力补充营养。
    「我看你一直都没吃东西欸，你要不要吃一点？」隔壁床那个男孩突然转向我。
    忽然有人跟我讲话，我顿时脑中空白了一会儿，「什么？你说我吗？」
    「对啊，妹妹，你太瘦了啦！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刚才带来鸡汤的妇人浮夸地用担心的眼神打量着我。
    「不用麻烦的，谢谢你们！我现在正好要去买晚餐了。」我赶紧起身并不断道谢。
    妇人依然客气的关心着：「真的不用吗？要吃饱才能赶快康復。」
    「你家人都没来看你吗？你好独立喔！」妇人身旁的伯伯一语戳重我心中的痛。
    「嗯，他们工作比较忙。」
    「好了啦！爸，妈，你们不要再烦人家了。」隔壁床的男孩终于开口，果然还是青少年比较理解青少年的思绪。
    「什么烦？我们在关心人家馁。」
    「谢谢你们的关心，那我先去买饭囉。」抓紧时机，说完我便赶紧逃离现场。
    一离开病房，我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修了什么福分才能遇见这么友善的一家人，不得不说，我真的很嚮往那样和乐融融的家庭。
    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似乎只有在我还没有记忆的童年时光里出现过而已，从国小开始我对父母的回忆，只有满满的吵架、纷争，还有爸爸的外遇，爸妈离婚。
    但也就是因为对家庭的麻木，我才能心无旁鶩的练琴。
    「孙语寧？」
    我驀然抬起头。
    「林焕宇！」我已经差不多和学校脱节了，没想到在哪都能遇到他。
    自从他帮我找到钢琴，我对他不太友善的第一印象便转正了，自从他帮我搬了那箱书，我便将他视为朋友，自从他特地溜到保健室给我一杯热可可，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便仅次于俞恬和鑾瑛，毕竟，跟我交情甚佳的好朋友其实没几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没想过会在医院这种地方遇见你。」接着他的视线落在我包扎着的右手，「你的手还没康復？还没出院？」
    「呃……因为我拖了几天才来开刀。」
    「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这有点说来话长。」我笑了笑，「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在工地受了点伤，缝了几针。」他耸耸肩。
    我迅速扫视了他的全身，在手臂上看见一个长条形伤口，有几处缝合过的线头，看上去怵目惊心。
    「那看起来超痛的，还好吗？」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还好，应该比你好多了，看到你的手反折时，我真的彻底感受到那有多痛。」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不堪入目。
    「欸，我有个问题，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什么？」他愣了一下。
    「和在工地遇到你那次比起来，这两次和上次的态度真的差很多。」
    他一派轻松的笑了几声，逗趣地说：「我那天只是希望你快走，谁会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工地打工？第一次在工地遇到认识的人，有点来不及反应。怎么？你为这件事想很久吗？」
    「对啊，想满久的，你其实是很阳光的吧！」我用力点点头，独自呢喃：「怎么你们都有两种性格……」
    「我们？还有谁也这样吗？」
    「姜井衡。」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我简单描述了一遍他闯入我家那天的际遇，而他显然也和我一样摸不着头绪。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9

    「这就怪了，和他相处这么久了，还真没见过他这样。」他的笑容在不知不觉中收起了。
    「你跟他很熟吧？竟然连你都不知道？」
    「还行，我们同社团，多少认识。」但他们可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男孩，想必不会有太多交情。「对了，你不是应该待在病房里吗？现在要去哪？」
    「喔，我要去地下街买晚餐，我竟然一整天忘记吃饭。」提起晚餐，饥饿感再度来袭。
    「没有人帮你带饭吗？」他看上去真的很讶异，但那挑起的眉只上扬了两秒便垮下，「噢，对，你说你母亲对这件事不清楚吧？」
    我点点头。
    「那这样吧――」
    「焕宇！」一位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小跑向我们，「你跑到这里了啊？我找你找超久的，不是说约在二号柜台前面等吗……喔！你在和别人说话啊？抱歉。」
    女孩突然闭上嘴，并带着歉意退到林焕与身旁，不时偷偷打量我。
    她有着古铜色的漂亮肤色和微微上扬的凤眼，和林焕宇一样，眼眸下方掛着很好看的卧蚕，整体看上去是个非常活泼开朗的女孩。
    「呃……她是你的朋友吗？」被瞧得很不自在，我赶紧转向林焕宇。
    「我是他的青梅竹马！你好，我叫做徐闵嫣。」她对我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洁白的皓齿更显灿烂。
    「喔，你好，我是孙语寧。」自我介绍是一件彆扭的事，希望她别注意到我的微笑中充满尷尬。
    但我想林焕宇一定注意到了。
    「干嘛自作主张？」他带些训斥地转向徐闵嫣，「好啦，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快走吧。」
    「为什么？我还可以跟你的朋友聊一会儿啊！」
    「我们快回去吧，你不是还要帮你妈顾店吗？」
    「没关係啦！那么偏僻的小店不会有什么客人，不过你最近又认识新女孩了啊？很久没跟我说你朋友的八卦了欸。」徐闵嫣完全不怯场，任何话都毫不掩饰地在我面前说。
    「我们路上说吧。」他转向我，匆匆道别：「语寧，那我先走囉！你保重。」
    林焕宇的神情十分复杂，挤出个微笑后转身离去，徐闵嫣见状便快步跟上。
    「她叫什么名字啊？应该不是你同学吧？可是看起来有点眼熟呢……欸！等等，该不会是上次那个在福利社――」
    「别说了，她是我朋友。」
    「你们很要好吗？她也知道你在工地打工喔？啊，这么说起来，难道你上次受伤就是因为――」
    「嗯，好啦，别说了，我们赶快回去，你不是说想去超市买东西吗？快走吧。」
    「喔对对对……」
    一直到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我才缓缓走向另一部电梯。
    重新回到病房，隔壁床那家人已经离开了，剩下那个男孩专心地读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文书。
    我悄悄地经过他面前，快速回到最里面的那张床位。
    此时，我的手机传来震动声，而来电者竟然是先前那个未知号码。
    看着那跳动的绿色按键，我不由自主地随之紧张。
    究竟该不该接起电话？我到底该不该相信那个人？
    他帮助了我那么多，但，不可抹灭的事实是，他是林诗晴的男朋友……
    犹豫了片刻后，我仍按下了接听。
    「你在医院吗？」又是那个低沉的嗓音，就算没见面还是有股威严。
    「对。」
    「你开完刀了吗？」
    「对。」
    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
    「需要什么吗？」
    「什么？」
    「你连去医院都不会，我只是想该不会连吃饭都要我送去给你。」
    他真的有双重人格，一会儿看似体贴，一会儿又流露鄙视和嘲弄人的语气，但还是无礼的一面让我比较自在，他那张兇残的脸和体贴充满违和。
    「你没吃饭吧？」
    他凭什么这么了解我？如果这通电话再早个几分鐘打来，这句话就猜对了。
    「我吃饱了啦，你还真的当我什么都不会！」
    「那没事我就掛电话了喔。」
    说完还真的立刻掛断，留下我茫然地瞪着漆黑的萤幕。
    看来姜井衡其实是很喜欢林诗晴的吧？就算她抱怨过，他不曾对她笑，又冷漠不已，但如果不够爱她，又何必帮她收烂摊子收得那么彻底？
    表面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其实在她背后却默默付出了很多。
    所以，我依旧不能太相信他，必须保持一些适当的距离，毕竟他可是林诗晴最亲近的人。

 第二章【变调的琴声】2-10

    久违的一觉好眠，睁开眼时，除了刺眼的阳光，眼前的景象让我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活生生的林焕宇就坐在我床边那张椅子上。
    「天啊！你在这里多久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间病房？」
    「很久了，你真的是有够会睡。」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打趣道。「很简单，去柜檯查一下就好了啊！」
    我慌忙别过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我很清楚自己的睡相一定十分粗鲁。
    「那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你今天还要打工吧？这样不会迟到吗？」猛然查看墙上时鐘，已经快十二点了。
    「不会啦，看你睡那么熟，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一个病人。」
    他笑了一会儿，把一个便当盒递给我。
    「喏，你的午餐。」
    我惊喜地打开便当盒，里头的饭菜满到一个我可以当三餐吃的程度，扑鼻而来的香味瞬间触动我的食慾。
    「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从家里装来的。」他耸耸肩，逗趣的问：「怎么了？你很失望吗？」
    「才没有！」我顺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对了，你今天自己来吗？」
    他挑起眉，「不然我要跟谁来？」
    「你的青梅竹马啊！你们昨天不是一起来吗？」
    「你说徐闵嫣喔？我们才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他没好气的说，「她没事干嘛来看你？你们才见过一次吧？你是待在这里太寂寞了吗？那我每天都可以来看你啊。」
    「才不是，我只是以为你们会一起行动，青梅竹马不都那样吗？总是形影不离，感情很好。」
    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在?名侦探柯南?中，几乎所有cp都是浪漫的青梅竹马。
    「就说我们不是青梅竹马了，她只不过是邻居家的女儿。」
    「那就是了吧！一起长大啊。」我翻了个白眼，「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以前好像没见过她。」
    不过，既然她认得我是那个在福利社被羞辱的女生，这句话好像白问了。
    「嗯，她也是三年级的。」
    「那她昨天怎么会跟你一起来医院？喔对，你的手好一点了吗？」想到那血淋淋的伤口就令人起鸡皮疙瘩。
    「她去工地送便当的时候逼我来医院看诊的。」他淡淡的说，「很好啊，过几天就能拆线了，徐闵嫣可是每天都跑来我家监督我擦药。」
    难怪那天看见他在工地吃晚餐时，旁边放的是铁製的便当盒，看来他们的关係比我想像中要好多了。
    「怎么不说话了？」
    「喔！我只是在想没想到她那么厉害还会做饭。」
    「你不会吗？我以为只要是女生都会呢！」
    「什么？你――」
    「语寧……」
    帘子外站着一个满脸通红的短发女孩，她看上去有些吃惊。
    「俞恬！」
    见到她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俞恬通常整个寒假都会窝在学校的美术教室和社友们一起准备全国美展，我没想到她会知道我在哪一家医院，毕竟我的手机没有行动网路，已经很久没和同学联络了。
    「我告诉她你在这里的，我想你们会想见面，那我就先走了喔！」林焕宇微微一笑，离开病房。
    俞恬在我的床边坐下，紧紧握住我没受伤的左手。「鑾瑛寒假一开始就和家人出国了，我们都传过几封讯息给你，但你没网路吧？都没办法回。」
    「对啊，等合约到期我一定要跟我妈要网路。」依我妈节俭的个性，要付违约金简直要了她的命，「你们都过得还好吧？」
    「你比较令人担心吧？我们真的失联很久了。」她皱起眉，眼中尽是愧疚和担忧。「对了，我寒假换了手机号码。」
    「为什么？」
    「因为林焕宇跑去告诉林诗晴所有事情的真相，包括我拜託你放吊饰的那部分，他们俩起了很大的争执，我不太清楚争吵的详情，但似乎是因为你的事……」俞恬面色凝重地说，看得出来她为了这些事歷经沧桑。「还有，据说姜井衡跟林焕宇直接在学校大打出手，严重到差点闹去教官室，从那天开始，我的手机常常出现一些恐吓讯息，我只好把手机号码换掉。」
    「你还好吗？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她用力摇摇头，「她可能认为我已经被你的事吓死了，而且我也没有再继续送东西给姜井衡，所以只有讯息警告而已。」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那就好，你一定要小心她。」
    「我没事，但鑾瑛倒是有点事，她暗恋姜井衡的事也被林诗晴发现了，如今有很多构陷她的不实谣言。」俞恬担忧地说，眉头始终紧锁着。
    「她还好吗？」我对林诗晴的手段已有一些抵抗力，听到这里其实没有太大的震惊，毕竟鑾瑛就算被孤立，我们三人的组合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没有太难过，还是很喜欢姜井衡。」
    我真是无语了，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就是在为她註解吧？
    「不过你说，姜井衡跟林焕宇打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焕宇好像对林诗晴大吼了些什么难听的字眼，警告她不许靠近你，」听到这，我的心一颤，林焕宇对我的好，原来不只目前我看见的这些。「林诗晴被责骂后当然向姜井衡求救，拿她男友做挡箭牌――」
    「姜井衡该不会这么无理、站出来维护着让她霸道蛮横吧？」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我对他抚平的一点点厌恶又要恢復如初了。
    「算是吧……他阻止林焕宇出拳打她，林焕宇便把矛头指向姜井衡，辱骂他别再放任林诗晴，我没看过他飆过那么多脏话，场面真的很火爆。」这个情景我完全能想像，当然，脏话倒是有点违和感，「然后林焕宇出拳叫他滚，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不必俞恬继续说下去，我也知道结果，全校没有人打得过姜井衡。
    林焕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为了我的事跑去和林诗晴对峙？难怪徐闵嫣曾提到过他因为我受伤的事，她必定也知道这件事。
    「但这都不重要，你没事就好。」俞恬看着我的手上的石膏，热泪盈眶，「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明天。」我微笑拍拍她的肩，其实我现在状态好得很，倒是十分担心林焕宇的状况。「我还得赶回去咖啡厅打工呢，赚钱进度实在落后太多了。」
    「太好了，那我明天来接你出院。」我正要开口，她又说：「你不必担心我美展的进度落后啦！况且，你会变这样都是我害的。」
    手术后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比想像中好多了，我再次望着窗外，天空没有任何一片乌云，就算我失去了追逐梦想的机会，未来却又好像有那么一点令人期待。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1

    出院后，我立刻回到海瑟咖啡厅打工，虽然被老闆娘碎念了一番，但她还是大发慈悲，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不开除我。
    儘管因为右手受伤，很多工作都不能做，但这几天下来，老闆娘竟然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并没有大发雷霆。
    这些天没打工，存钱进度大落后，加上我妈妈并不晓得手术的医药费如此庞大，有一部份的费用是我用自己的工资支付的，因此，想把旧钢琴买回来的心愿已变成奢望，我得重新赚回那笔钱。
    「语寧学妹，九号桌有新带位的客人，你快去帮忙点餐吧，那些餐点等一下小安回柜檯再送就好了。」楠恩学姐贼贼地微微笑。
    「好，我这就过去。」
    我将双手洗净，到柜檯拿起点餐本。
    楠恩学姐为了我受伤的手着想，不断替我找最轻松的工作，也就是点餐或带位。
    「这里可以点餐了。」
    不远处有个女孩向我招招手，我愣了一会儿，确定她是在对我挥手。
    下一秒，她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顿时换上嫌恶的神情，浮夸地用餐巾纸擦擦手。
    是林诗晴。而她对面坐着姜井衡。
    我叹了一口气，世界真的很小，瞧我整个寒假见到这对情侣几次了。
    我故意以极慢的速度准备，天知道她是什么样心狠手辣的奥客。
    「要点什么？」我淡淡地问，为了保住这个得来不易的工作，我必须忍耐。
    「你的手还没康復啊？这样有办法点餐吗？还有，你现在脸是在臭什么意思的？」她娇滴滴地问着，语调的抑扬顿挫媲美国语朗读。
    与她待在同一个空间，我感到浑身不舒畅，见到她，我就会想起自己受伤的右手，就会想起付之一炬的钢琴比赛。
    况且，林焕宇都已经替我洗清嫌疑了，她也已经把矛头转向俞恬了，到底还有什么能让她憎恨我？说白了，论讨厌对方的动机，我比她合理多了。
    但既然是她先出言不逊，我也没有必要毕恭毕敬。
    「不好意思，我不像你头脑简单，两个人的餐点记在脑中就够了。」
    她的眉宇间抖了一下，「好啊，你不知道我家是什么企业吧？我就把这里的餐点包起来？」
    「你够了没有？我帮你收的烂摊子还不够多吗？」姜井衡冷冷地说。
    这事态发展的风向倒让我有些错愕，他竟然在阻止林诗晴？
    「井衡？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除了上次林焕宇的事我可没给你惹什么――」
    「你差点害死她，如果我没去找她，你现在可能就是杀人犯了。」说什么呢？我只是发烧而已，才没有濒临死亡！「所以，你别闹了。」
    「去找她？」林诗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所以你上次拒绝跟我出席我妈的宴会是为了这个人？」
    她尖锐的嗓音流露愤怒和难过。这下可好了，现在她将又有恨我的理由了。
    「是啊。」姜井衡连一眼都没瞥她，接着转向我，「美式咖啡。」
    「什么？」我还没思考完两人诡异的话题，反射性傻傻地迸出两个字，「噢，没事，我听到了，你呢？」
    他给林诗晴一个锋利的眼神，林诗晴竟别过头瞪着水杯，不再讥讽。
    「抹茶拿铁。」这四个字几乎是从齿缝迸出。
    带着满腔舒爽的快感，我快速回到厨房，结束这场闹剧。
    迅速端上他们各自的餐点，此刻餐桌上只坐着林诗晴一人，姜井衡的位置是空着的，我拿起餐盘，匆匆准备离开她的视线，避避风头。
    事与愿违，林诗晴并没有就此罢手。
    「噢，很抱歉，帮我清理一下好吗？」林诗晴恢復了锐利的尖嗓，只见她将抹茶拿铁稍微倾倒，就这么翻倒了三分之一。
    我怒瞪着她，大脑中每一个机制都鼓舞我赏她一巴掌，但若为了一时的舒畅而丢了这份工作，岂不是得不偿失？
    理智战胜怒火，我深吸一口气，从围裙掏出乾抹布，蹲下身擦拭地面。
    林诗晴趁着姜井衡不在视线范围内，竟变本加厉，我从不向人低头，但如今做的是服务业，不能辜负老闆娘网开一面的恩情。
    原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静静地擦完地上这些黏答答的抹茶拿铁，她就会自讨没趣结束这场闹剧。
    但我错了，浓稠液体滴落地面的声响在我左耳边清晰地响起，她这回直接拨倒了整个玻璃杯，刚擦拭过的木质地板又落下一摊墨绿色液体。
    「沾到鞋子了，帮我擦一下，好吗？这双鞋子价值好几万，请你换一条乾净的新抹布。」她的唇角勾起至一个邪恶的弧度，彷彿牢牢把握男友不在的这段时光，尽情羞辱我。
    我不招惹纷争，但我崇尚报復的滋味。
    我缓缓起身，拿起她对面那杯姜井衡的美式咖啡，林诗晴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下一秒，杯里的黑咖啡一滴不剩，泼洒在她光鲜亮丽的脸庞。
    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划过咖啡厅每一个角落，林诗晴手足无措地摀住脸，她原本精心打造的奶油肌底妆和咖啡色的美式糊在一起，精緻的粉样眼妆和少女粉色唇膏则变成了不堪的褐色。
    黑褐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脸庞流泻而下，滴滴答答沾在碎花洋装上。
    我看见柜台后方几个服务生急忙衝上前帮忙清理，几乎整间店的顾客都紧盯着我们，楠恩学姐停下手边的工作，惊愕地看着我，老闆娘则满脸怒容。
    我为了尊严丢了工作，又是尊严。
    而今连奢望这个词都无法解释买回钢琴的心愿有多么遥远。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2

    姜井衡也正好走进咖啡厅，他收起手机的动作一滞，瞪着眼前的一片混乱，那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疑惑，显然很快便明白一切始末。
    老闆娘强忍着愤怒的脸庞，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尽力安抚林诗晴：「真的很抱歉，这位小姐，我们很愿意做赔偿的责任，麻烦您给我联络方式好吗？」
    「这些衣服不是你们陪得起的！光是一公克的粉底都比你们的日薪贵！」林诗晴几近崩溃，她尖声嘶吼，毫无气质可言。
    一旁的姜井衡跨步走上前，他静静拿起餐巾纸，为林诗晴去除脸上那些咖啡。
    「井衡！我要疯了！怎么办？我现在全身都是黏踢踢的咖啡！」林诗晴像是寻获救兵般，不断诉苦。
    他低声不知安抚了些什么，渐渐平復林诗晴激动的情绪，接着，他一步步走向我，不苟言笑。
    「怎样？你也想怪我吗？」
    没想到，姜井衡耸耸肩，冷静的说：「你没做错什么。」
    「什么？」
    「没事，放心吧，被开除打给我。」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林诗晴身上，搂住她的腰，准备离开咖啡厅。
    「你说什么？」
    我真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现在该在意的，是那个女人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是老闆娘。
    他冷笑一声，带着林诗晴离开这里。
    两位客人一踏出玻璃门，老闆娘刚才抑制许久的怒火全在这一刻爆发，她的左眼下不断抽动，大吼：「孙语寧！你现在可以走了，以后都不用来了，我原本看你可怜给你这个工作，但你好像一点都不需要我的帮助。」
    愧疚感终究还是缓缓浮上心头，我低声道了歉，低调拿起随身物品。
    虽然再次失去打工机会，但报復的快感弥补了所有悲伤，走出店门那刻，我竟然发自内心地笑了。
    *
    接下来的三天，我跑遍附近的商店，超商嫌我年纪过小，餐厅、几家小吃店或是饮料店则是人手充足，其馀大部分店家都不徵短期员工，再者，右手受伤更是成为许多人拒绝的理由。第一次觉得找工作事一件困难重重的事。
    眼看寒假都接近尾声了，我竟然浪费了过年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这不禁又让我怀疑起报復的意义。
    贪求眼前的诱惑，而拋弃了长远的美好。
    我抬头望向天空，它好像也给了我一个未知的答案。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林焕宇打工的工地旁。
    不如找他吃顿饭吧，这个念头在心中打转着。
    和他在一起总会不自觉保持着好心情，就算困苦的处境不会有所改变，至少拥有片刻的愉悦总好过一无所有。
    「孙语寧？你在这里干嘛？」说人人就到，林焕宇脱下黄色安全帽，走了过来，招牌笑容多了几分惊讶。
    我是第一次看见他在阳光下露出笑容，第一次看见他在工地里工作的模样，第一次看见他衣服上沾满污泥……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那阳光的笑顏下曾有着怎么样的故事？那温暖的举止中隐藏着怎么样我不了解的另一面？
    「怎么了？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咖啡厅打工吗？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抓紧过年时间赚翻倍的加班费。」
    我伸出手抹去他左脸颊上的尘土。
    待他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我才回过神。
    我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真是太丢人了……我是疯了才这么做吧？
    「呃……你别介意，我只是不习惯看到你脸上有东西啦！」我以几个乾笑试图掩盖内心的无限尷尬，而他似乎也是，随我一同笑了起来。
    最后，笑声止于我的一句话：「我被开除了。」
    我们俩同时收起笑容。
    「为什么？」
    我又简单解释了泼咖啡的经过，他的表情不知是努力抑制住大笑还是憋燜着不对我摇头叹气。
    「你真的是很不擅长忍耐……那你打算怎么办？找得到新工作吗？」
    「不知道欸，我还在努力。」想到这儿，脑中便只剩下茫然。
    「我会帮你留意看看有没有哪里缺工读，这附近的店家你都问过了吗？」他瞥了一眼工地这条路的小吃店。
    「当然，他们都有各种理由能拒绝我。」
    沉默了半晌，我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而空出这些烦心事，脑中突然浮现了个我一直很想找他谈谈的话题。
    「欸，对了，林焕宇，我听说你跑去找林诗晴理论。」
    他只是淡淡地勾起唇角，没有否认。「怎么了？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吗？」
    正想点头时，我忽然看见他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我示意他往后看：「你的青梅竹马。」
    这回，徐闵嫣不是热情地跑向我们了，她似乎在等我们说完话，因此静静地在后方等待。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的便当铁盒，喉咙彷彿被什么哽住了。
    「焕宇，我帮你把便当送来了喔！」徐闵嫣露出一个靦腆的灿笑，继续说：「我今天有准备饮料，你聊完的话就过来吃吧！」
    她的笑容很好看，和林焕宇一样，有股阳光的味道。
    「谢啦，你先回家吧，我等等就过去吃。」
    「不用啦。」我挤出一个微笑，「你赶快去吃午餐，别辜负她的好意了。」
    语毕，我快步离去。
    怎么看我都像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突然有点羡慕徐闵嫣呢，她一定知道林焕宇的所有故事，而我只是个局外人，他连为了我去打架都不肯告诉我。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3

    我独自走在街上，好像还有一个最后的终极办法，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既然麻烦是他女友惹出来的，在我的视角，他必须甘愿收尾。
    我点开通话记录，按下那个未知号码。
    「嘟――嘟――」声响起时，我依旧踌躇着是否要掛断电话。
    不过，没让我犹豫太久，电话便接通了。
    「喂？」
    「呃……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想生疏地自我介绍，只好没头没脑地问。
    「你当我是白痴噢？怎么了？真是稀客。」傲气再度浮现，怎么听都觉得他的语调充满嘲弄。
    「你、你说过吧？被开除打给你，我……呃……你懂的。」我实在不敢继续说下去，也许会因为禁不起尊严被践踏而忍不住掛断电话。
    承认自己需要帮助是一件艰难的事。
    「噢。」他冷笑了一声，就像是在嘲笑我的结巴般，「我可以提供你一个打工机会。」
    他的语气依然藏不住浓厚的高傲，所幸，这句话带来的好消息正好抚平我心中的怒火。
    「真的吗？在哪里？什么工作？」
    「你下午三点到微笑书店门口等我，到时候再详述。」
    我想说声谢谢，但只要想起林诗晴的嘴脸，体内便有某种力量促使我语塞。
    「你到底干嘛一直帮我？」这是我纳闷很久的问题。
    「这是我的自由。」正常人听到这句话也许会认为他瀟洒迷人，但我心中却被激起无限恼火。
    「你女朋友还好吗？」
    「你在关心她？」我几乎能想像他在电话那头是如何挑起眉的。
    我冷笑了一声。「当然不是，只是很想知道她有没有想像中的落魄。」
    「她现在恨死你了，而且一天到晚打电话确定我的行踪。怎么样？还满意吗？」
    「太好了。」我喜孜孜地回答：「那就下午见。」
    掛断电话，我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这番话让我兴起了一个有趣的计画。
    林诗晴，我向你宣战。
    她除了重视形象，最害怕的应该就是失去姜井衡了。
    我要她为我失去的梦想付出代价。
    你害我失去未来，我也会让你嚐到相应的滋味。
    那种害怕失去他的感觉。你曾用它让我陷入绝望，如今是你给了我灵感，我也会用它来报復你。
    *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微笑书店，一间如园艺店的建筑，充满花草的縈绕，是处于住宅区为数不多的商店，人烟稀少，虽然工作环境看似不错，但可想而知时薪一定少得可怜。
    「你迟到了。」不知何时，姜井衡出现在书店旁的路灯下，手插在口袋中，一派轻松。
    「是你迟到吧？我早就到了。」
    「你站在巷口发呆。」
    「随便你怎么说。」为了我的计画和我的钱，我必须对他和顏悦色。「话说，我的时薪多少？」
    「八百。」
    「八百？」我不由得质疑起这个数字，足足是咖啡厅最低基本薪资的五倍。不过……也是有另一种可能，「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我是这种人吗？」他冷冷地回驳。
    「看起来是。」
    「好了，走吧，三点半开始。」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但他并非朝着微笑书店前进，而是它对面那条小巷。
    「欸，你要去哪？不是微笑书店吗？」我指着那分明写着「微笑书店」四个字的招牌。
    他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我没有说过要去书店啊，你是笨蛋吗，那间没有人光顾的破店怎么可能支付得起时薪八百？」
    我轻轻撇了撇嘴，硬着头皮继续跟在他身后。
    巷底只有一处建筑，那是一幢外观整齐乾净的欧式住宅，完全是我小公寓的三十倍大。
    「这、这该不会是你家吧？」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这幢洋房和他十分相衬。
    「嗯。」他简单应答，伸手用磁扣感应门边的某个机器，有着精緻雕刻的铁门自动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单却非凡的庭院，鹅卵石步道旁铺上修剪整齐的绿色草皮，单纯却美观。
    这样大规模的屋舍在这附近的地段不算是稀有，然而对我而言却是一种不曾触及的豪奢。
    「呃……所以我来这里干嘛？」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屋子大门口的指纹密码锁快速且熟练地按了几个数字，高科技的小萤幕显示了解锁的图示。
    「当我妹的钢琴家教，一次两小时，一星期上三次课，时间的部分，你自己和她协调。」
    「三次？为什么要练这么勤？」
    「她高中想考音乐班。」姜井衡让出一个空间，示意我进入屋内。
    「你妹妹现在几岁？」如果是国中生，应该不会太难教育。我轻声咕噥：「希望她没像你那么目中无人。」
    「她今年国二，已经气走六个老师了。」
    我叹了口气，这也在意料之中，自大妄为也许是他家的天性。
    这栋房子看上去只有两个人居住，无论是室内或室外的鞋柜，都只有两种尺寸的鞋款，由此能判断，也许姜井衡是独自和妹妹同居的，然而，这也就难以解释这些庞大财力的来源。
    屋内的摆设和他的风格很贴切，都是黑暗色系，採光也有些不足，看上去有些触霉头。
    当我还在察看室内装潢之际，眼前忽然高速窜出一个移动迅速的身影，猛然发出疯狂的吠叫声。
    竟然是……狗！
    我吓得立刻打开大门逃到室外，接着紧紧按住那扇木门。
    我从小就很少接触动物，对于那种无法预测行为、随时可能发疯过动的狗完全是避之唯恐不及。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4

    「啐，只是一隻柴犬，有什么好怕的。」门后方传来姜井衡不屑的嘲弄，声音因门板阻挡减弱了不少，然而那从未停止的狗叫声却依然清晰，甚至有更加兇恶的趋势。
    「你给我把牠带走！现在立刻！」一贯冷静的形象在此刻完全失控，我仍惊魂未定。
    所幸门后很快便没有再发出声音，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得救。
    「你可以进来了。」姜井衡的语气中满是鄙夷。
    一打开门，疯狂的吠叫声又在耳边爆炸开来。
    「我不是叫你把狗带走吗！」
    我连狗的身影都还没瞥见，几乎是反射动作，迅速想将门再度关上，不过这回，木门却一动也不动。
    我的视线几乎是在颤抖中上移，只见姜井衡的手牢牢抓住门板，完美阻挡了我关门的动作。
    接着他的身影从门后出现，我怒目瞪视着他，不过，这股烈焰就在见到他手上抱着的柴犬后瞬间熄灭，我就如同缩头乌龟般退避三舍。
    「没看过有人怕柴犬的，啐。」姜井衡随意揉了揉怀中柴犬的头，那小傢伙顿时闭上嘴，温驯得不像话，还用小脑袋蹭了蹭他。
    儘管如此，牠还是很恐怖！
    「你不要靠近我！快让牠离开这里！」
    姜井衡没好气的将狗狗放到客厅小笼子中，甚至跟牠对话了起来：「真是……波本，你先进去吧。」
    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发生，我这下哑口无言了。
    而那隻狗一进入牢笼之中，我的形象也在剎那间恢復了。仔细一看，我才发现，那是一隻毛色乌亮的黑色柴犬，眼睛特别大，吠起来也特别兇悍，简直是狗界的姜井衡。
    「满意了吧？」他扯了扯唇角，对于我的反应似乎极为鄙视。
    「好了，真是的，你怎么没告诉我工作地点有狗……嘖，快三点半了，在哪里上课？」查看手錶的瞬间，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包着厚重的石膏。「对了，我右手还没办法弹琴欸。」
    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失去比赛机会，才会沦落到对他低声下气。
    「你不是出一张嘴就好了吗？偶尔用左手示范一下应该不影响教学吧？」
    这样赚八百元似乎有些违背良心，不过，既然出钱的人授权我偷懒，我自然是悉听尊便。
    「我先告诉你，她个性虽然还不太成熟，但不管她有多么不可理喻，你都不准伤害她。」姜井衡的神情比平时更家严肃，自带一种不可忤逆的威严。
    我不禁扯了扯唇角，「你把妹妹看得比女朋友重要啊？真感人。」
    「准确来说是我有义务照顾她。」
    他用一副这境界我触及不到的眼神轻轻瞅我一眼，从鞋柜中拎出一双室内拖鞋。
    「上课地点在二楼琴房，跟我走。」
    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我感到有些不适应，没有老旧木板的杂音，也洁净得闪闪发亮，每一步都必须花更多的力气製造摩擦力。
    「唐湘妍，上课了。」姜井衡朝着楼上低喊，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唐湘妍。
    是个正常的名字，唯一诡异的特点是，她和姜井衡姓氏不同。
    综合刚才鞋柜观察到的现象，姜井衡带给我的印象又更加神秘了一些。
    「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楼上叫他。」
    「呃……不用了，她在里面。」我指着琴房里那位长发直直垂落的女孩。
    他们俩长得很像，几乎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皮肤白皙，眼眸带着异域的深邃感，轮廓都是那般鲜明，她的瞳孔并非诡异的褐色，而是协调的乌黑色，活像个洋娃娃，拥有眾人梦想中混血儿美貌。
    唐湘妍的气质异常成熟，十四岁却带有着成人的犀利，搭配上俐落的妆容，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她美丽的双眼皮令人走神，我从小就一直希望眼皮能有那样深邃的摺线，还有纤长的睫毛，就像进行过角蛋白美睫，浓密又捲翘，吹弹可破的肌肤不知是上了多少专柜保养品才能拥有的。
    「进去吧，真好奇你们两座冰山要怎么相处。」他嘲弄地说，接着关上房门，留下我呆呆地望着她。
    沉默飘浮在我们两人间，我尷尬地往前走了几步，迟迟没放下姿态主动开口。
    而对方既然留着姜家的血液，一定更不可能以礼相待。
    不出所料，她一开口便是浓浓的傲气，连正眼也没瞥向我。「你不坐下吗？可别想白白收学费。」
    其实这段开场白与预想的没有多少差异，完全是姜井衡的翻版，讲话都是那么无可救药的目中无人。
    「你先秀一下钢琴吧，虽然我哥哥非常讚许你的琴艺，但我认为，除非让我对你心服口服，否则绝对不够格当我的老师。」
    对于这段言论，我彻底目瞪口呆，时薪八百元的代价果然不容小覷。
    「也罢，我就让你信服，免得你一直用这自以为是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毫不客气的回驳，逕自拉开钢琴椅准备开始弹奏。
    「你用一手？」她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
    我没搭理她，想要削弱她的气势，就得以满满的十六分音符和三十二分音符製造磅礡的魄力让她闭上嘴。
    我深吸一口气，把力道加注在左手指尖，快速地在黑白键间舞动着左手，右手弹着简单的低音伴奏，每一个音都扎实而乾净，柔和却强劲。随着速度的攀升、音调的激昂，全曲来到壮丽的尾声，最后以绚烂的三十二分音符，完美地结束。
    馀音繚绕在这密闭的空间中，琴弦回盪出的共鸣一直过了许久才渐渐平息。我得意地瞥了她一眼，就想瞧瞧这骄傲的小姑娘会是什么讚叹的神情。
    唐湘妍冷静的容顏隐藏着掩盖不了的惊艷，她的面庞儘管没有做出任何表情，那双玲瓏大眼却是无法说谎的，微微睁大的双眸不自然眨动了几下，在我看来已心满意足。
    我倒想知道，如此一来，这个娇纵的小姑娘会硬说些什么来顾及自己的面子。
    她轻轻咳了一声，神情自若地盯着钢琴键盘，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嗯，是有到作为老师的标准，那就快上课吧，休想拖时间。」
    「请你记住谁是老师，注意你的语气。」我看见她恼怒的眼神，心中顿时一阵舒畅，在她即将回嘴的那刻，我应声打断：「不开始上课吗？到底谁比较爱拖时间？」
    这份打工也许是有史以来最轻松也最快乐的工作了，不仅时薪高、兴趣相符，又能高高在上教训一个充满傲气的女孩。
    要怪就怪她亲爱的哥哥吧，我可是报仇报得很尽兴呢。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5

    「好了，今天先上到这里，你记得勤练，下次我会抽验这个段落，这段和基本功有很大的关联，下次上课我会带一本修订过的乐谱，你得重新练基础。」我闔上乐谱，以教育者的姿态望着唐湘妍，视线第一次接触到那难以捉摸的黑色双眸。
    她冷冷地说：「我已经上过三年的钢琴课了，不需要浪费时间在那上面，你不如规划好让我考音乐班的乐曲。」
    「你的手指力道不够，学再快也不会有好成绩的。」我逕自起身收拾包包，丢下一句劝告。「要不要听随便你。」
    「我给你一个忠告。」唐湘妍在我离开前突然迸出这句话：「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瞇起眼注视着她。
    「我听不懂。」我轻声回应，对于自己的冰冷很有信心。
    「你心知肚明，我哥，是永远看不上你这种穷人的，只有像诗晴姐那样的校花，才配和他在一起，我劝你放弃吧，从我哥身边滚开。」
    我顿时对这个女孩真正產生一丝厌恶。
    「如果，我说不呢？」我对她勾起嘴角，头也不回离开琴房。
    「如何？我妹还好对付吧？」看见我下楼，姜井衡打量着我，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菜一叠，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孩。」
    「说得倒轻松，拿去吧，学费。」他掏出千元大钞塞进我手里，「剩下的两百元就当作车费。」
    「嗯，谢啦。」一踏到一楼地面，我便左顾右盼，敏感找寻刚才那隻柴犬的踪跡。
    「狗不在这里，不用找了。」
    我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之看穿了我的举动。
    口袋忽然传来震动，我缓缓拿出手机，来电者「林焕宇」三个字映入眼帘，我不禁停下动作，怔怔地望着那个名字。
    我此刻位在姜井衡家中，这里不太适合接他的电话，毕竟，自从上次打过一架后，他们俩的关係似乎有些僵硬。
    「干嘛不接？」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惊呼：「天啊！谁准你偷看我的手机？」
    「我就站在你旁边，俯视的角度想回避也困难。」他耸耸肩，又继续说：「你们很熟吗？」
    「算吧。」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倒是想起，比起我俩的关係，我更想弄清楚他们那天发生的细节。「说到林焕宇，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竟然和他打架？」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他一派轻松的回答：「是他先出拳的。」
    我明白自己没立场责怪他，姜井衡是领头，自然无法忍受被打还忍气吞声。
    「但你也不该打他啊――」
    「这你似乎没有资格说我，你不也如此吗？」他打断我的话，「忍受不了任何人羞辱你。」
    我禁声了，他说得没错。
    「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你也没资格训斥我。」
    不过，我仍不放弃，继续辩驳：「你当然有错，至少，林诗晴就是做错事了，你就只会一味护着她，光是这点就大错特错。」
    「她是我女朋友，难道我要护着你？」
    被这么冷冷反驳，我再度失去言语能力。
    「好了，算我输，行了吧？」我有些洩气，这的确合理化了他的行为，姜井衡就是林诗晴的男友，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认为他会是好人。我拿起外套和随身物品，走向门边，对他说：「我先回家了，不用送。」
    「我没有要送，你真的很喜欢幻想。」
    我再度自踢铁板，原本高高在上的态度瞬间狠狠摔在地上，外头的铁门已经自动敞开，像极了在赶我走。
    为了节省开销，我决定不搭公车，步行回家。
    返家路途，有座砖墙吸引了我的注意，上头贴满了打工职缺，丰富得甚至塞不进视线范围，有几张更是掉落在地上。
    双眼瞬间为之一亮，我一口气撕下三张，诺德企业清洁工、塞纳河简餐店服务生、卖场广告传单发行，寒假如此珍贵的空间时间虽然只剩几天，这些广告单的时薪也都只有基本薪资，但我仍然能把握机会多兼职存点钱。
    不过，这份喜悦只让我兴奋五分鐘，很快地，我发现步行回家是天大的错误，冬季的黑夜暗得早，不过五点半，天色便几乎漆黑，每条巷子彷彿都一模一样，相似类型的住宅更是比比皆是。
    只是色调更换，所有的街景就不同了，每条路看起来都像是初次见到般地陌生。
    我迷路了。
    我很少单独离开熟悉的街区，原来迷路是这般令人徬徨。巷子空无一人，路灯也寥寥无几，街上几乎是全黑的状态，我以分不清最基本的方向。
    有间房舍的门牌上写着「胜安区府门街二巷」，遗憾的是，我的手机没有行动网路，根本无法搜寻导航或地图。
    而此刻，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面孔，竟然是姜井衡。
    我用力摇摇头，情绪都还未从刚才的不快中平復，怎么能又放下尊严打给他呢？
    然而，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剎那间闪过，在一瞬间自我合理化了这个衝动。
    我的目的正是报復林诗晴，何尝不把握这个机会呢？
    于是，我终究还是拨打了他的电话。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6

    「欸，姜井衡。」
    「怎么了？竟然会打给我。」他似乎在一个十分吵杂的地方，传声筒交掺着许多杂音。
    「呃……我，迷路了。」
    「啐，你是笨蛋吗？」我可以想像他翻白眼的样子，「手机拿好玩的？」
    「没有行动网路。」这音量几乎是低语，「齁烦欸，不帮我就算了。」
    要我低头真是如同要了我的命，復仇计画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你在哪里？」
    「胜安区府门街二巷，帮我查一下导航，再告诉我怎么走，我现在在这个地址的正前方，该往哪里？」我一动也不敢动，深怕一改变方位，导航的结果就会出错。
    他迅速开口：「站在那里别动，我五分鐘后到。」
    「什么？你要过来？」
    「嗯，先掛了。」
    手机里切换为嘟声，我张着嘴愣在原地，还没从震惊的浪潮中回过神。
    我浑身颤抖着，这严寒最高一定不过十度，而我仅靠着一件黑色大衣，任凭寒风肆虐。
    不过，比想像中快了许多，一辆看上去吨位不小的摩托车在我面前停下。
    「笨蛋，我看你会冷死。」
    「你会骑摩托车！」现在想想，我怎么会蠢到觉得他是走路过来的。
    「你还真的忘了我比你大一岁的事实啊。」他没好气地回答。
    我赶紧从震惊中回到现实，我的确忽略了姜井衡是高三生，虽然他看上去绝对超出这年龄该有的气质，但对我而言，实在很难恭敬的称他为学长。
    「安全帽戴好，还是你又以为我会帮你了。」
    「想太多！我只是忘了。」我妈没有摩托车，我爸以前也几乎没有载我出游过，以前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一台年龄比我还老的旧型汽车，我这一辈子没坐过几次机车，大型摩托车更是第一次。
    不过，安全帽的绳扣卡住了，真糗。
    「唉。」他叹了一口气，下车替我扣上安全帽，「这很难吗？」
    「我很少坐摩托车啊。」我低声咕噥，「不过，这该不会是林诗晴的安全帽吧？」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亮面漆光质感安全帽怎么看都像是情侣款式，连靠近闻起来都有专属她的香水甜味。
    姜井衡伸手俐落为我扣上安全帽，从安全帽扣绳的长度能判断，安全帽的主人必定拥有完美的小脸蛋，才会让我在扣起时明显感受到紧绷。
    他指尖的温度在触及我脸颊的那刻，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如此贴近的距离，甚至能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
    「当然是林诗晴的啊，不然我还会载谁？」
    我拧眉，顿时觉得头皮发凉。
    「是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胜安区？这和你家完全不同方向，为什么不坐公车？真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没脑的冰山。」
    「我想说省点钱，我想存钱啊。」我不禁瞄了一眼大衣口袋的那三张广告纸，幸好它们还安安稳稳地躺在里头。
    「你还想兼职？」
    「你怎么知道？」我茫然地问，这念头甚至是几分鐘前才决定好的，我记得自己可没提过。
    他挑起眉，「你刚刚看了口袋一眼，那是广告单吧？」
    我倒抽一口气，「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我只不过是瞄了一眼。」
    才刚闭上嘴，一抬起头又对上那双褐色瞳孔，要是他是一般异性，面对这样的注视，我肯定会有些迷濛，然而，就因为对方是姜井衡，我感到浓浓的诡异。
    「你还想兼职吗？我还有个工作可以给你，绝对比那什么企业公司的清洁工轻松。」他别过头。
    「真的可以吗？是什么工作？」
    「打杂，扫地之类的，我家的帮佣前阵子因为车祸受伤了，一直还没请新人。」
    这么一说，脑袋中忽然浮现李雪琪的面庞，就是那位曾误偷林焕宇钱包的女孩，她曾说过，母亲是姜井衡家的帮佣，因为车祸受伤而强行被解聘了。
    「好，明天开始怎么样？」上天都帮我安排好了是吧？从计画拟定到现在，进度全都是无意中突飞猛进的。
    「可以，早上九点。」
    忽然之间陷入沉默，我瞪着前方不敢乱动，瞄了他的方向一眼，却又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你不问我为什么帮你啊？」
    「反正你一定不会认真回答，问也是白问。」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上车吧，你站着是要我扶你上来的意思吗？」
    我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靠近这辆比一般常见摩托车庞大的机车，在看见那高度在我腰部以上的后座椅垫后，不禁愣怔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充满鄙夷对着我说：「差点忘了这高度对你来说有点困难。」
    为保尊严，我果断的回答：「不会。」
    说完，我赶紧上前，一脚腾空跨过档车座椅，然而，正好卡在最高处。
    「啐。」他这次没有说我笨，只是叹了一口气，「你扶着我的肩膀，踩着这里蹬上来。」
    由于刚难堪过，我没有多说什么便照做，歷经千辛万苦，我的屁股终于落在舒适的坐垫上，安全帽却狠狠撞在他的后脑勺，发出一声巨响。
    「喔，我不是故意的，谁叫这什么安全帽那么大颗。」我得意的说，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他没有答腔，却猛然发动引擎，完全是个成功的报復，我差点摔个狗吃屎，但就只是差点，因为我反射性地抓住他的腰……
    这种时候就是要立刻松手装没事，赶紧转移话题：「啊，那个……为什么你的眼睛是褐色的啊？每次看到都觉得很诡异。」
    「我父亲是英国人。」他淡淡地回答，极度敷衍。「怎么？突然变得很多话。」
    面对这番无礼的质疑，我赶忙闭上嘴，禁不起自己的姿态处于下位。
    红灯亮起，摩托车缓缓停下。从侧面，我看见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虽然只是小幅度勾起嘴角，还是让我失神了一会儿。
    「好了，你自己抓紧，要绿灯了。」姜井衡淡淡地说，随即高速发动。
    这回，我并没有重心不稳，心中却有些摇晃。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7

    过了不久，摩托车停在我家公寓门前。
    「谢谢。」儘管不情不愿，我还是小声答谢。「你一直帮我应该不会跟我要什么回报吧？」
    「笨蛋，你自己想想你能给我什么。」他扯了扯唇角。
    这话也没说错，他根本什么都不缺。
    「好啦，不想跟你吵，掰掰。」我向他草草挥手，但他依然没有发动引擎。「干嘛不走？」
    「这是基本礼仪，我要确定你有没有上去。」他面无表情地说，但我却差点因为这极度违和的语句笑出来。
    「白痴噢？又不是补习班翘课。」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这是我妈以前会做的事，毕竟没上课会浪费补习费。
    看他没有退让的意思，我转身快步走进公寓，不忘挥手示意他回去。
    那黑影高速驶离，我总感到有股说不上的感觉堵塞的心头。
    一踏入家门，我便匆匆回拨电话给林焕宇，早上那通电话是他第一次打给我，这也让人不禁好奇动机。
    「喂？你早上怎么没接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为在工地，各种重物的撞击声清晰传来，我没想到这个他还在工地。
    「喔，因为不太方便接电话，我那时候在工作。」应该算是工作吧？儘管那时刚结束唐湘妍的家教课。「你还在工地啊？这么晚了。」
    「嗯，寒假我都工作晚一些。倒是你，你找到工作了？在哪？我原本还想告诉你，我家巷口的餐厅好像有点缺人手。」
    林焕宇家？自从知道他在工地打工，便有种自己也解释不来的慾望想进一步了解他，把这莫名的感受归类为怜悯似乎又有些不吻合。
    「怎么不回答？」
    「喔，抱歉。我找到打工了，钢琴家教。」
    「那很好欸，很符合你的兴趣，感觉也不会太累，这样我就放心了。」他温柔的说。「对了，你明天有空吗？」
    我的心跳不自觉小小加速，「怎么了？」
    我明天可是还必须去为唐湘妍上钢琴。
    「要不要请我吃饭？」
    什么？这真的是林焕宇吗？怎么会出现姜井衡才有的语气？
    「好啊，表达我之前还欠着的谢意。」我微微笑，「那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到工地找你。」
    「好，其他事明天再说，掰掰。」
    切断电话，我还感到有些不真实。
    *
    隔日十二点七分，我匆匆赶到上次遇见林焕宇的那处铁皮围墙边。
    他已经站在那里候着了，这次他身上是洁净的衣着，深蓝色衬衫与他斯文的气质十分相衬。
    「呼，抱歉，我真的习惯迟到，你等很久了吗？」我微微喘息，刚才一路几乎是小跑步赶来的。
    「没有。」看我上气不接下气，他笑了出来，「我们去转角那家简餐店吧，你应该会喜欢义式料理吧？」
    「喜欢啊！我很喜欢义大利麵。」
    我随林焕宇一起走去，我这才发现他比姜井衡矮了大概十公分，走在一起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不过，你青梅竹马今天没帮你送饭喔？」
    「嗯，她跟朋友出去看电影。」他简单回应。
    也对，徐闵嫣是高三生，刚考完学测，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寒假和朋友出游。
    「她为什么要帮你送饭啊？」这则是我很早就想问的问题，我总是习惯有疑问就一定毫无顾忌地问出来。
    他一边为我拉开餐厅的玻璃门一边问：「你对她很感兴趣啊？」
    「因为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有青梅竹马的人啊！小说漫画里都写得很甜蜜又很梦幻，才会好奇想问嘛。」
    再说，我一直觉得他俩关係匪浅，有着一个像徐闵嫣一样开朗又贤慧的青梅竹马，林焕宇极大机率会对她日久生情。
    「闵嫣她坚持每天都要送饭，否则就一直嘮叨吃外食对身体不好之类的。」他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说。
    「她真的对你很好欸……等等，她该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这个想法顿时浮现在我脑中，我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林焕宇是不是单身就逕自和他走得那么近。
    「没有啦，就说她只是邻居家的女儿，我们认识很久了。」他有些不耐烦的想赶紧逃离现场，「好啦，我去点餐，你要吃什么？」
    我把钱递给他，并念出菜单上的名字：「焗烤蘑菇鸡肉义大利麵。」
    「你很笨欸，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请客。」说完，林焕宇把多馀的钱推回到我桌上。
    我怔怔的张大眼，问：「什么？不是说让我当作答谢你吗？」
    「依你的个性，叫你请我吃饭你才会这么爽快就答应吧？」他咧嘴一笑，在我还来不及反驳前便到柜台结帐。
    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笑了出来。
    他猜错了，就算他只是单纯找我一起吃饭，我也许也会答应吧。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8

    刚踏出餐厅，林焕宇的手机便开始震动，在他接起电话前一刻，我瞄见萤幕显示着「林硕宇」，是一个我没接触过的名字。
    「喂？怎么了？」一接起电话，对方似乎急迫地讲了一串话，林焕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静止在阴沉的灰暗，迅速应答：「我知道了，你跟柔宇在家里不要乱跑，我现在马上回去。」
    他掛断电话后转向我，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严肃神情出现在他脸上。
    「对不起，我家突然有点事情，今天先这样吧！我们改天再约。」
    听起来很严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逐渐增加。我匆匆问：「怎么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没关係，你去忙吧！我妈好像需要去趟医院。」他的脸上蒙上一层哀伤和肩负重担的成熟感。
    「我跟你去，我可以帮忙。」我坚定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看得出我的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他盯着我半晌，似乎正在考虑。
    「好吧。」我想他当然看的出我眼神中想表达的意义，每次都是如此。
    我站在林焕宇脚踏车的火箭筒上，轻轻扶着他的肩膀，深怕给他加重任何一点负担。
    他骑得很快，想必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一定很重大，才会让平时总掛着笑容的脸庞换上此刻的哀愁。
    大约过了二十分鐘，沿途的景象变得有些陌生，脚踏车经过几片光秃的田野、几栋砖瓦砌成的小农舍，一个我没看过的小村落映入眼帘，是个很朴实的小农村，每户人家都是屋龄三十年以上的透天厝，弯进巷弄，骑楼下有几位七、八旬的老人在正看报纸、泡茶，路边游荡着几隻黑色和土色的野狗。
    他将脚踏车停放在一栋老旧的透天厝前，这条巷子的每栋房子似乎都比小村落的平均屋龄年长了一些，有几栋甚至只剩废弃的砖瓦。
    「你要在外面等吗？」林焕宇问，他不自然的低下头，「吓到你了吧？我家真的很破旧。」
    「不！快点进去吧，你刚才骑那么快，一定很赶时间。」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转身快步进屋。
    我默默跟在后头，一进门，屋内的景象才真正让我惊诧，有一丝酸楚从心房晕染开，落在鼻尖。
    一个沧桑的女人卧在没有床垫的木板上，她看上去还没真正入睡，身上裹着几条棉被，偶尔传来沙哑的乾咳声，而她的眉间始终痛苦地皱着。
    一个大约是国小五六年级的男孩坐在床边写作业，不时担忧的察看女人的状况，他的皮肤黝黑，留着和林焕宇完全不同的平头，另一个看上去还没上小学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抱着一隻看上去有些老旧的小熊布偶。
    「哥！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刚刚开始很不舒服，闵嫣姐姐又不在家，我刚刚打电话给她，姐姐也说她要回来了。」在床边写作业的男孩急忙跑到林焕宇身边，我想他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林硕宇。
    「好，我知道了，你有打给爸爸告诉他状况吗？我要带妈去趟医院。」林焕宇在女人身旁查看了一会儿。
    「爸爸没接电话，只能请隔壁的徐伯伯载我们去。」硕宇跑到窗边看了一眼隔壁那户人家，「伯伯在家，我去找他。」
    说完急急忙忙衝出家门。
    「哥哥，那个大姐姐是谁？」那位小女孩一定就是柔宇了，她指着我问林焕宇。
    他对柔宇微微笑。「她是哥的朋友，叫孙语寧。」
    「语寧姐姐好，你要陪我玩吗？闵嫣姐姐都会陪我玩扮家家酒。」她天真无邪地笑着，把手上的小熊递给我。
    林焕宇见状，立刻上前拉起柔宇的小手，「柔宇，走了，你先去房间――」
    「好，我陪你玩，你要玩什么？」我接过她手中的小熊，给她一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笑容。
    「耶！太好了，我们去房间画画，语寧姐姐我跟你说喔，妈妈都说我以后长大可以当画家，我画画给你看！」柔宇稚嫩的小手拉起我没受伤的左手，笑得灿烂。
    「去医院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在家里帮你照顾他们吧！」我给林焕宇一个微笑，跟着柔宇到后面的房间。
    希望他别看见我泛泪的眼眶，我孙语寧可是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的。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9

    我逝去眼角的泪珠，心中五味杂陈，原来那阳光的笑顏下隐藏的是这个，原来他不惜在工地打工到深夜是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和两个弟弟妹妹。
    你会愿意让我看见你隐藏的这一面，代表你相信我了吧？
    又是这股特别氾滥的怜悯……
    「语寧姐姐，你看这全部都是我画的喔！」柔宇把图画册拿给我，是一本印着hellokitty图案的空白画册。
    翻开第一页，我的视线又模糊了。
    这是一张幸福的全家福，柔宇把爸爸画得又高又壮，头上戴着和林焕宇一样的黄色安全帽，看来他父亲也和他一样辛苦地在外打拚赚钱。妈妈则是有着慈眉善目的模样，抱着笑得很灿烂的柔宇。
    也许一个小孩的画作并无法精准看出他们的容貌，但她却会将自己最重视、最珍惜的感受放大，这张图片中，我看见他们全家人都掛着阳光的笑容。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一直到最后一页，出游、玩耍，每一张都把全家人画进去，每一张大家都是那么快乐。
    还记得俞恬说过，我平常从来不哭，但每次看感人性质的电影总是默默地掉最多眼泪，就和现在一样吧？站在这个屋簷下，每一幕场景、每一句话都轻易地触动着我坚强的泪腺，因为，亲情一直是我最渴望的奢求。
    「语寧姐姐，我哥说你要留下来陪我们？」硕宇开门走进来，坐在妹妹身旁，他和林焕宇有着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和一样的脸型，唯独发型是稚气的平头。
    我对他微微笑。「对啊，你们吃午餐了吗？」
    「还没。」硕宇用力摇摇头，「平常这个时间，闵嫣姐姐会带饭过来给我们吃，但她现在和哥哥已经送妈去医院了。」
    「那这附近有卖吃的吗？我不会煮饭欸。」此刻我才明白烹飪对我而言是多么欠缺的一项技能。
    「闵嫣姐姐家有开小吃餐馆。」他指了指隔壁那家餐厅。
    「那我带你们去买好不好？」我不断让自己脸上保持着笑容，希望他们能感受的到我有多么努力想给他们多一些我从不擅长的温暖。
    他点点头，牵着妹妹带我去隔壁的小吃餐馆。
    我按下那个终于被我储存为联络人的未知号码，看来如今有个比赚钱更重要的事值得让我请假一次家教工作。
    「怎么了？」姜井衡低沉的嗓音从电话中传来。
    「呃……今天原本要去你家，我想请假一次，可以吧？」此刻，我其实抱着一丝恐惧和心虚，不知他会不会责备我出尔反尔或是问我请假原因。
    「嗯，知道了。不过，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有听错，他没有多问也没有责骂，而是一句关心？
    「我没事！」
    「好，那就先这样。」
    嘟嘟声在我耳窝里徘徊，我喘了一口气，对他不禁產生一丝短暂的感激。
    *
    晚上将近十点，林焕宇一行人才从医院归来，他的面容也从中午的担忧变为疲惫，脸色也黯淡了不少。
    我看见徐闵嫣在门口和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勾起一抹笑容瞬间恢復了不少光采。
    我看了一眼入睡的两个小鬼头，安静地走向门外，他们的母亲现在安详多了，不再喘气也没有咳嗽，看来一切都安好。
    「语寧。」这是林焕宇第一次以两个字称呼我。
    「他们俩都睡着了，你妈妈还好吧？」我指了指后方的房间，静謐而安寧。
    「谢谢你，嗯，改天大概需要开刀吧？这些我会再和我爸处理。到是你，现在很晚了欸，我送你回家吧！」
    这时候该客气的说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要他好好休息，但处在这个幽静又人烟稀少的小农村，我确信就算有行动网路我也一定没办法自己回家，光是路边随便一隻流浪狗都能让我心惊胆战。
    他这回骑得慢了一些，我安静地站在他身后，能感受到微风吹拂过脸庞，不过，他现在一定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尽了，更不会为这微风感到愜意。
    我让他载我到学校前方的街口就好，否则很难告诉他一个确切的位置，他可不像那个姜井衡还有查明通讯地址的癖好。
    离去前，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欸，林焕宇，去你家有公车可以搭吗？」
    「怎么了？你还想再来喔？」他笑着问。
    我委婉地回答：「我很喜欢你弟跟你妹欸。」
    「看不出来你喜欢小孩，你那副臭脸没把小孩吓坏还真有一套。」他打趣道。
    「嗯，我是讨厌毛毛躁躁的小孩子没错，但硕宇和柔宇很懂事也很乖。」不知是令尊令堂教得好，还是林焕宇有带小孩的天份。
    他指着学校旁的公车站牌，「前面那个站牌，579号公车可以到。」
    「好，那我这几天可以去陪陪他们，他们少了你的陪伴一定很无聊。」
    「欸，语寧。」林焕宇勾起浅浅的微笑。
    「嗯？」
    气氛突然变了。
    「真的很谢谢你。」
    他牵起我的左手，轻轻捏握了一下。
    我的脸一定红了。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10

    第一次做清洁方面的打工，我很准时的到达姜井衡家门口，我已经记取教训了，去他家一定乖乖搭公车，还特别在站牌仔细的对照路线。
    大门自动敞开了，我瞪着左上方的监视器，也许姜井衡正在萤幕前骂我白痴，连电铃都不会按。
    「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孙语寧。」他打开门，朝着我说。
    「谁叫你们家没事盖那么大的庭院做什么，你每天走不觉得累吗？」为了保持冷艳，我坚决不肯用跑的，依然挺起胸膛向前迈开步伐，他就这样抱胸在门口看我要走多久。
    「我家没有人像你一样有腿短的困扰。」站在台阶上，不得不承认，他几乎是俯瞰我。
    「哼，随便你怎么嘲笑。」我没有看他一眼，丝毫没有到别人家该有的礼仪，擅自推开门进屋内，然而，下一秒我警戒的顿住脚步，问：「等等，你家的狗在哪里？」
    「啐，牠在我房间。」姜井衡走进厨房，示意我能安全踏入这栋建筑。「过来吧。」
    其实厨房和客厅没有明显的划分，我是靠那大理石製的流理台分辨的，这里洁净得完全不像厨房，彷彿是电影拍戏时会用到的佈局。
    他端上一个托盘，摆满了精緻的三明治，每块吐司都被烤成酥脆的金黄色，有四种口味，左上角那区的内馅有生菜、水果之类的营养食材，右上则是起司、火腿、蛋等标准菜色，左下的三明治每层都涂满果酱，右下根本是奢侈品，各种肉片以不同方式料理而成，完全媲美五星级餐厅。
    扑鼻而来的香味直攻唾腺，我得逼迫自己把眼神移走才不至于衝向那盘三明治。
    「你没吃早餐吧？」
    「你怎么知道？」有这么明显吗……
    「上学期你每天都陪宋俞恬去福利社买早餐，都只有她一个人买，上次去你家，小得没有厨房，还有你每天都迟到，更不可能去早餐店买，依你连公车费都省的个性来看，不吃早餐非常合理。」他不形于色地说。
    「……」为什么他什么事都知道？这种没隐私的感觉好怪，「你怎么知道我上学期每天都迟到？」
    「因为我也是，我们到校的时间都差不多。」
    「还好我们学校迟到不登记，不然你的警告真的永远销不完了。」我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是。
    他挑起眉。「你又怎么知道我需要销过？」
    「呃……」我思考了足足五秒，才想到明明就是事实的藉口，「全校没有人不知道你的事好不好！」
    「好啦，你快吃，不然吐司会硬掉。」他把托盘推到我面前。
    「真的要请我吃吗？」幸福来得太突然，这拿来当早餐实在有点太丰富。
    「装什么客气？快点吃完去工作。」
    「看不出来你这么好心，真的没有什么条件之类的――」
    「没有。」
    我微微笑，开始享用这顿奢华的早餐。
    「这些都是你做的噢？」
    「对啊，厉害吧？」
    我避开他的自恋，转移话题。「你还会做饭喔？真看不出来欸。」
    「那还用说，已经煮好几年了。」
    「我以为是买的，难道你当老大还要煮给小弟吃吗？」
    「笨蛋，是煮给我妹的。」他看上去有些无奈。
    「真的吗？那唐湘妍真幸福欸，每天都有得吃。」
    他又恢復了一贯的臭脸。「如果她这么想就好了，那傢伙一天到晚出去玩，国中后就很少回家吃饭了。」
    唐湘妍完全是她哥的翻版，连叛逆早熟都一模一样。「应该是你带坏的吧？我听说过你是夜店常客。」
    「不错，还真了解，那里满无聊的，而且像你这种人去了一定被拐。」
    「被拐？我看起来好欺负吗？我可是会打架的。」要不是遇上林诗晴那等大人物，我可是一点也不好惹。「小时候，我家附近都没有小孩愿意跟当我的玩伴，因为只要有人违逆我，就会落得很惨的下场。」
    他挑起眉，「被你打了有杀伤力吗？挥拳应该不痛不痒吧。」
    「不然你是经验多丰富？」
    「你说呢？到现在还是有得罪很多别校的人，但他们现在都毕业了，所以高三到目前为止都还满平静的。」他思索了三秒，「不过有一团倒是还持续骚扰中，是一群隔壁高中的高三生，全部都是林诗晴的追求者，我倒是在想他们会不会盯上你，你最近跟我走得很近。」
    我嚥了一下口水，虽然我小时候打架常常获胜，但就仅限于那些和我年龄相仿的邻居小孩，我一直都很惧怕黑帮或流氓。
    「那你的呢？难道你没有那种能解决林诗晴的小粉丝吗？」虽然吃醋的男人有拳头，但女人有的是心机。
    「不知道，就算有也早被林诗晴解决了吧。」他耸耸肩。
    也对，我就见识过。
    「话说，你会去关心每个被解决的女生喔？」就像此刻对我一样，这般完备的善后。
    他拧眉，有些不可置信。「我哪有那么间？根本就不想管她的事。」
    我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气，那他现在在干嘛？
    我最后塞下一口三明治，「我饱了，要先扫哪里？」
    「吃饱了？不到一半欸。」他双眼微微瞪大，似乎对于我的胃口感到不可思议，「而且嘴角还有麵包屑。」
    他指了指我的唇边。我随手擦拭了一下，并没有沾上任何碎屑。
    姜井衡扯了扯唇角，他伸出左手，拇指轻触到脸颊那刻，我不敢保证自己是否忍住瑟缩的衝动，我瞪着他的双眸，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的能力都失去了。
    「我出门了哦。」唐湘妍扯开嗓门喊道，她目空一切地瞥了我一眼，从楼梯上优雅地走向门口。
    她今天盛装打扮，就算天气很冷，依旧穿着气质的格纹短洋装，露出那比例完美又纤瘦的长腿。
    「哥，你还记得吧？你有女朋友。」她冷冷拋下一句话，说完便甩门离去。
    姜井衡的眼神冰冷，对于她尖锐的话仍面不改色，然后他转向我，我猛然吞了下口水，气氛尷尬至极。
    「她大概认为自己这么说很酷吧，别看她长得标緻，头脑却笨得要死。」他耸耸肩。
    「但她说得也没错啊，虽然林诗晴很烂，但她就是你的女朋友。」我故意提高音调，想藉机暗讽他是个不称职的男友，顺便好好发洩自己对林诗晴的怨气。
    姜井衡并没有回应我，他背对着我，我没办法解读他的反应。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11

    结束第一天到姜井衡家的清洁工作，我匆匆赶到站牌等579号公车，公车停在农村外的马路，正好是终点站，凭印象绕路找了将近一小时，我终于又再度站在林焕宇家门前。
    望进窗户，林焕宇的打工似乎还没结束了，也依然没看见他的父亲，但正在吃晚餐的柔宇倒是一眼便瞧见我，她兴奋地向我挥挥手。
    「柔宇，硕宇，你们自己在家吗？」
    「没有，妈妈在里面的房间休息，语寧姐姐怎么来了？」硕宇说完咬了一口手上的麵包。
    「我跟你哥说要来陪陪你们，那我帮你们扫一下地好了。」我四出张望着，寻找扫把的踪跡。
    「其实闵嫣姐姐等一下也会来，她也是晚上都会帮我们扫地。」
    我愣了一下，意思是这好像不该是我的工作，我不禁有些小尷尬，顿时感觉自己有些冗。
    不过两个小孩并没有察觉异状，柔宇上前开心地拉住我的手说：「那语寧姐姐你来陪我好了！柔宇昨天把你画上去画本了！」
    「好啊，那硕宇你先继续吃晚餐吧！有什么问题可以叫我。」
    柔宇带我到另外一个房间，地上铺着茶色的榻榻米，而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房间里竟然有一架古董级的黑色钢琴。
    琴身虽然有些斑驳也有些刮痕，看上去好像有一阵子没有被弹过了，但看得出来，那架钢琴应该是曾受到非常好的保养和照料，键盘洁净又滑亮，色泽也依然美丽。
    「柔宇，那是谁的钢琴啊？」
    「那是妈妈的！妈妈以前还常常弹给我听！妈妈弹钢琴非常好听喔！」柔宇笑咪咪地说，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惹人怜爱的小孩。「语寧姐姐，你会弹钢琴吗？」
    「会，柔宇想听吗？」
    她用力点点头。
    我让她和我一起坐在钢琴椅上，小孩的话应该会想听儿歌或是卡通的主题曲，其实我没有练过这种曲子，但还能凭记忆中的旋律用左手弹出单音。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柔宇跟着我弹的旋律唱起儿歌，然后快乐地哈哈大笑。
    看着她欢喜的笑顏，我也不自觉露出笑容，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着。
    「柔宇看过?名侦探柯南?吗？」
    她用力点点头，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对她微微笑，又弹了一首柯南的主题曲。
    当我停下动作时，看见她水汪汪的大眼流露出满满的崇拜。
    「语寧姐姐，你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啊？」小小的柔宇突然丢出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我赶紧解释：「不是啦！我只是你哥哥的朋友。」
    「闵嫣姐姐也常常来我们家，二哥叫她以后跟哥哥结婚，这样就可以每天陪我们了，我也很喜欢语寧姐姐，所以你可不可以也跟哥哥结婚，这样你就会一直陪我了！」
    听到这番天真无邪的童言童语，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看着她真挚的玲瓏大眼，我终究憋住了想笑的衝动。
    我摸摸她的头，她纯真得可爱。「傻孩子，你哥哥只能跟一个人结婚啦！」
    「那哥哥会跟谁结婚？」她焦急地看着我，好像随时会掉下眼泪般。
    「闵嫣姐姐！你来了！」楼下传来硕宇兴奋的呼喊声。
    「对啊，阿姨她好一点了吗？姐姐切了一些水果来给你们吃喔！你看！是你最喜欢的莲雾，去叫柔宇过来一起吃吧！」徐闵嫣就连语调都是那般开朗、大方，我身在二楼也能感受到满满的正能量。
    硕宇欣喜地笑着说：「哇！好棒喔！我最喜欢闵嫣姐姐了！」
    我轻轻捏了捏柔宇嘟起的脸颊。
    「二哥在叫你了，快去吃水果吧！」
    经过客厅，两个小孩正跟徐闵嫣开心地聊着天，我礼貌性地对她点头打招呼。
    「啊，是语寧啊？你怎么在这里？你要走了吗？」她看上去真的很惊讶。
    「对啊，明天还有打工，所以我得早点回家。」想到唐湘妍的面孔，我不禁扯了扯唇角，都是妹妹，怎么可以差那么多？
    「好，那你慢走，路上小心喔。」她笑着的脸庞还是掩盖不住满腹疑惑。
    柔宇用力对我招招手，露出两颗兔宝宝门牙。「语寧姐姐，掰掰！你还要来看我喔！」
    「好，掰掰！」
    离开林焕宇家，莫名的沉重感袭来，是因为刚刚和柔宇在一起的时光太愜意所造成的反差，抑或是徐闵嫣无形中给我的那股压力？其实我也不明白。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12

    翌日，我再度到姜井衡家报到。
    简单清扫过客厅后，他并没有指示我再继续做下一份工作。这份工作比想像中轻松许多，几乎像是参观豪宅般愜意。
    也因为这样，我提出一个大胆的要求：「欸，姜井衡，我可以练琴吗？」
    「你的手那副模样练什么琴。」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比南区决赛了，我不能不练。」就算机会渺茫我还是想试试看。
    「你还想比？」
    「我准备那么久了，当然不能放弃。」
    「不把骨头养好，说不定一辈子都不能弹。」他把一杯热牛奶递给我，自己则扭开罐装黑咖啡的拉环。
    「谢啦。我就试试看，还有一点点希望。」我默默喝了一口，皱起眉问他：「还是，你心里想的其实是不想听到我弹的噪音，才会一直反对我跟你借钢琴。」
    姜井衡难得一愣，看上去并不明白。
    「你也会装傻啊？也对，你甚至还跟唐湘妍称讚我的琴艺。」
    他挑起眉，扯了扯唇角，「你真的是笨蛋，你看不出来我那天在帮你吗？难道你想让林诗晴缠着你？」
    我的喉咙哽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自己一直错怪他了，那我讨厌他的理由似乎只剩，他女友是林诗晴。
    心中除了愧疚和讶异，竟还有一丝该死的暖意。
    姜井衡又翻了个白眼。「你很在意那件事啊？」
    「很在意啊，第一次被别人批评很难听，那是我讨厌你很大的原因，所以自从那天起，我就记住你了。」
    「笨蛋，早知道就不帮你了。」他拿起罐装咖啡，站起身。「你想练琴就自己去琴房吧。我先上楼，有事再叫我。」
    右手轻触琴键，我的指头还能小幅度移动，但只要稍微用力一些就会一阵疼痛。勉勉强强按了几个音，恐惧又迫使我放下，总害怕着伤势恶化会影响日后的关节能力。
    看着自己什么事也做不了的右手，我感到一阵鼻酸。
    所有旋律、每一个小节的音符，甚至是每段音节的指法，都仍清晰地在脑中盘旋着，但……我却没办法挪动我的右手。
    将左手轻轻放在琴键上，我开始缓缓弹奏出比赛乐曲。儘管少了和它相衬的右手主旋律，我还是不捨的颤动着指尖。
    孤独的低音伴奏在失落的空间中独自悬盪着，迟迟等不到那空虚的主旋律。
    泪水滴落在白色琴键上，我停止动作，还是没忍住眼泪溃堤。
    挣扎了将近一个小时，姜井衡却迟迟没有敲门叫我，我不捨的闔上琴盖，离开这间不断唤起悲伤回一的琴房。
    客厅一片漆黑，厨房也是，但餐桌上摆着一张纸条。
    「电锅里有刚才煮的咖哩。」
    上头潦草地写着十个字，打开电锅，果然，咖哩香扑鼻而来，不知不觉已经三点多了，闻到这独特的香味，我才骤然察觉飢饿感。
    实在很难要人相信这盘咖哩是出于一个冷峻的男孩之手，没想到看起来游手好间，什么家事都不会的姜井衡，竟然会这种细腻功夫。
    浓郁的酱料不像超市贩卖的咖哩块，如果不是什么五星级料理包，就是熬煮许久，不断按比例调配出来的，我实在不禁佩服这不可思议的厨艺，和我的手艺犹如天壤之别。
    在我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一个看上去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男孩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看见我，他愣了一秒，随即停下脚步。
    我立刻停止所有动作，睁大眼瞪着他。他是谁？第一次在姜井衡家看见唐湘妍以外的人，我记得他应该只有一个妹妹吧？
    然而，他却像是认识我般，淡淡地开口：「你就是孙语寧啊？」
    「你……是谁？」
    「我是姜井衡的朋友，吴茗旭。」原来是同校学长，难怪看上去充满改恩高中独特的不良少年气质。
    「喔，有什么事吗？」
    他不像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喃喃低语：「你和我想像中长得不太一样。」
    「什么？」
    「没，路过而已。」他朝着门口走去，没再转向我。
    留下我独自茫然，我瞪着吴明旭的背影，有说不出的怪异。
    把餐盘洗乾净后，我无声地上楼，这是第一次仔细观察姜井衡家的结构，二楼是琴房、书房、唐湘妍的卧室，和一间像是他父母的主卧室，三楼竟有一间像是藏书室的空间。
    没想到我竟有眼福能一睹电影里的场景，上万本书整齐地排列着，倒更像是陈列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果然不是普通的富有，反观我的小公寓，只有一个斑驳的书柜，只有几本教科书。
    藏书室中各式各样的书都应有尽有，其中一面书墙全是精装版的原文书，我不禁倒抽一口气，连十年前绝版的研究书都有，甚至有《哈利波特》几年前全球限量五十组的精装插画版本。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争取来打扫这里，趁机好好欣赏一番。
    由于藏书室实在太宽敞了，三楼只有两扇门，另外一面是黑色的木门。
    我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这扇门和藏书是一样，并没有上锁。
    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人目瞪口呆，这能说是我一直都十分嚮往的屋舍装潢，完完全全的黑暗色系，简捷有力却高贵迷人，这样的黑色空间，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确定这一定是姜井衡的房间，比我的小公寓大上五倍。
    意识到自己站在哪儿后，我赶紧准备悄悄离开这里。
    离去前，目光却又被他的书桌所吸引，那张桌子空荡荡的，只有一部笔记型电脑和一台平板，一旁的书架也没有一本是教科书，床铺是白色床单和铁灰色棉被，地上的大理石是发亮的纯黑色，窗帘也极富质感，墙上有许多奖状，还有专门摆放奖盃的木质柜子。
    要是没有亲眼见证，我都不知道国内曾经举办过这么多射击竞赛，他独自拿下了一整排冠军。
    过于专心盯着奖盃，我没注意到后方的柜子，忽然，砰一声失神撞上，一个像是飞镖的物体掉落至地面。
    下一秒，床底下突然窜出一团毛茸茸的身影，就这么掠过我脚边。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13

    我吓得往后跳一大步，低头才看见那隻黑柴，牠在我倾身捡起飞镖前快速刁起它，接着小跑向我，睁着大眼在我脚边嗅来嗅去。
    我屏息一动也不敢动，深怕一惊动牠，就会换来疯狂的吠叫。
    视线情不自禁一直飘向牠嘴里叼着的飞镖，我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对于什么都不懂的狗狗而言，那玩意儿未免也太过危险了。
    与善恶拉扯许久后，我决定小心翼翼的对这隻黑柴伸出手，希望牠能把嘴里的飞镖递给我。
    出乎我意料的，牠并没有对我吠叫，而是温驯的摇摇尾巴，把飞镖放在我手上。
    对于这惊喜的情景，我不禁有些动容，这么仔细一瞧，其实牠长得也满可爱的，圆滚滚的大眼水汪汪的，以柴犬界的审美观而言，这五官比例确实好看。
    凝视着牠的眼睛，我忍不住伸手摸摸牠的头，这小傢伙剎那间便把小脑袋蹭向我的手心，柔顺的毛发传递了牠温暖的体温。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你叫波本对吧？你的主人到底有多爱喝酒？取什么酒名……」
    牠躺在地上，翘起小手，作势翻肚，我不禁被这举动彻底融化了。
    「还好你没有咬到飞镖的尖锐处，真是的，姜井衡的房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在我抬起头看见前方那面墙后，我瞬间明白了。
    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大型标靶映入眼帘，虽然他的房间宽敞到足以当作练习场地，但……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点，房间内竟然会设有飞镖专用标靶？
    就在我惊叹的同时，一个红色同款飞标从耳畔窜过，把发丝撩得飞扬散开来，最后飞镖咻一声定在标靶的红心上。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驀然回过头。
    「你为什么在这里？」姜井衡皱着眉，兇残的面目简直比流氓更骇人，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人身安全威胁。
    我知道有些人似乎是不允许外人擅自进入房间的，而这也是一个十分基本的礼仪，我却不小心犯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头，赶忙解释，连平时擅长的冷静都有点小小失常，「我只是找不到你在哪里。」
    「你就那么怕我？」他凝视着我，「像你这样的冰山慌张的样子总是特别好笑。」
    我一愣，惊觉被耍了，气得转过头。
    「你想谋杀啊？真是太邪恶了。」我顿时恢復傲气，毫不客气的对他破口大骂。
    见他没回答，我再次看向他，只见他关上阳台的落地窗，缓缓走进房里，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突然不怕狗了？」他一出现在房里，波本便扑上他的大腿，疯狂撒娇。
    我别过头。「用不着你管。倒是你，怎么会从阳台出现？」
    「刚刚朋友来找我，去外面聊房里才不会有菸味。」我想，他指的朋友就是吴茗旭。姜井衡拿了一支扫把给我，说：「喏，扫房间。」
    我接过扫把，他的卧室根本一尘不染，实在不知道该从何扫起，就像拿着扫把胡乱挥舞一样白痴。
    姜井衡坐在书桌前，以非常舒适的豪迈姿势滑着手机。我紧绷着神经，这静默实在太令人难堪了，空气中只漂浮着他手机偶尔传来的提醒声及扫把挥过地面的摩擦声。
    俄顷，他突然抬头看着我，我全身抖了一下，扫把应声倒下，在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我立刻蹲下身捡起扫把，完不敢看他，想必是嘲笑和挖苦，此刻我还是故作镇定才是上策。
    幸运的是，还来不及听他怎么讽刺我，他的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怎么了？」接起电话，姜井衡沉着脸。
    「我在家，但没空……晚上再说……好吧随便你。」他掛掉电话，听着这冷淡的应答，我确信一定不是他朋友打来的。
    看着他平静的神情，我好奇的问：「是谁啊？他要来你家噢？」
    「林诗晴。」
    「呃……那我要先离开吗？」原本对电话另一头的人那一点点怜悯顿时消失殆尽，反而觉得有些爽快。
    「不必，你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没有我的指令，不准擅自离开。」他回答，不是冰冷的语调，反而有一丝故意的味道。
    我不禁拧眉，心中有种奇妙的感受，如果让林诗晴看见我待在姜井衡家中，她必定会气得火冒三丈，这么一来正好达成我想报仇的目标。

 第三章【隐藏的另一面】3-14

    电铃响起，是高雅的琴声。姜井衡向窗外瞥了一眼，按下墙上对讲机上的其中一个按钮，我看见铁製大门开啟，林诗晴愉悦地走进庭院，她还是那么亮眼，这回头发染成紫灰色，紫色的瞳孔放大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连三楼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化妆技巧精良，那韩式平眉比例和形状恰到好处，精緻的大眼睛无可挑剔。
    当我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讚叹她时，她已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那……我现在要去哪里？」我问道，满心期待姜井衡让我继续扫地，这么一来，完全可以气死林诗晴。
    「什么去哪里？在这里啊。」他狐疑地看着我，「你还没扫完啊。」
    「噢，好。」不知他是真笨还是假笨，竟然闻不到女友即将爆发的火药味。「不过，你不需要去帮她开门吗？」
    「她有钥匙，唐湘妍打给她的。」
    「那干嘛不自己开大门？有手有脚的……」我越说越小声，差点忘记眼前这个人可是她男友。
    姜井衡耸耸肩，丝毫不在乎，我相信林诗晴如果见状一定会大发雷霆。「她每次都会特意提醒我她到了，要我去迎接。」
    我看他这个男友当得满烂的，完全没有要护着女友的意思。
    「然后你就真的下楼去给她一个吻吗？」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甚至没办法想像这个画面。
    「差不多。」
    这番话令人寒毛直竖，我不禁发出一阵乾呕：「真是――」
    房门忽然被推开，打断我的话：「井衡！你怎么没有下楼――天啊！你、你在这里干嘛！！」
    兴高采烈打开门的林诗晴大惊失色，原本快乐的脸庞瞬间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
    「扫地啊。」我故意扬起眉毛。
    「你这个狐狸精！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你现在会在他房间里？你们在做什么？」林诗晴几乎气炸了，连珠炮似的不断破口大骂，我从没见过她如此激动。
    姜井衡扳着脸孔制止她继续怒吼：「够了，是我让她来扫地的，你说得好像很严重似的。」
    林诗晴的眼眶几乎快飆出泪水了，她指着我尖声嘶吼：「你现在就给我出去！现在！」
    復仇的快感令人愉悦，我在姜井衡看不见的角度，对她勾起唇角，「没有他的下令，我不能擅自离开岗位。」
    她气得转向男友，语调出现哭腔：「井衡！你为什么要雇用这种人？我家几百个专业女僕任你差遣――」
    「你难道觉得我家就没钱请吗？」他冷冷打断她的话，我看见林诗晴瞬间闭上嘴，「这样说你明白了吧？好了，你今天来我家要说什么？我们出去。」
    林诗晴在姜井衡面前温驯得像隻小兔子，一声也不敢吭，姜井衡搂着她的肩准备离开房间，她最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对她露出胜利的微笑。
    这还只是起头呢。
    过了大约三十分鐘，姜井衡再度回到房间，身上多了股专属林诗晴的浓郁甜香水味，门一敞开便扑鼻而来，这栋住宅也少去了刚才尖锐的女声。
    我早已将这间房间清扫完毕，静静坐在地上滑手机。
    「林诗晴……走了吗？」
    「被你气走了。」他说，但语气没有丝毫不悦，我有预感，不需要我介入，他们的感情也快走到尽头了，这跟学校的传闻可是完全天差地远。
    我满足地微微笑。「那还真是抱歉噢。」
    「好了，我载你回家吧，时间差不多了。」
    他起身走向我，我已经保持不动一段时间了，一站起身，麻木感不断传来。
    「你去楼下等我。」他的视线移开手机，见我仍呆立在原地，把我轻轻推向门外，他的手掌传来一股温热，我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坐在姜井衡的摩托车上，我实在不得不抓牢后方的扶桿，仪表板上的指针稳稳地停在七十，这里可不是高速公路，而是普通的街区道路，况且这个人可是刚拿到驾照不久的十八岁驾驶。
    我瞪着他五官立体的侧脸，忍不住碎念：「欸，你骑慢一点啦，很危险欸。」
    「你是担心自己还是担心我？」他稍稍减速至六十，发出罕见的轻笑声。
    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我根本反应不及，反射性就说：「呃……都有啦。」
    「是吗？」他的笑意更深了，终于把时速降低到五十，「这样够慢了吧？笨蛋。」
    「什么啊，干嘛一直叫我笨蛋？」
    从侧面，我看见他挑起右边浓密而形状完美的眉毛。「你知道从后照镜看来，你的脸很惊慌吗？」
    「哪有？」我迅速拉下安全帽头罩，却忘记这么一来自己等于是间接默认了他的话。
    我别过头不敢看他，总觉得自己的反射意识逐渐超越理性。
    「对了，姜井衡，我扫地的工作只做到寒假结束吧？」
    「怎么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说。」
    「你让之前因为车祸受伤的那位帮佣继续回来工作好不好？」
    姜井衡愣了一秒，静静地问：「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但我倒是认识她女儿，也就是误偷林焕宇钱包的李雪琪。「当初你们临时开除她，她现在一定很需要这份工作。」
    「啐，你又知道了？她现在也许早就有新工作了。」
    「反正希望你能重新雇用她啦！」我没耐心地说。
    姜井衡没有回答我，倒是缓缓将摩托车减速。
    「到了，你家。」车停驶在街角，我赶紧跳下车。
    「谢谢。」我丢下一句话就匆忙跑向公寓大门，然后突然顿住，折回来停在他面前。
    他掀起安全帽的玻璃罩，皱着眉问：「东西没拿？」
    「不是。」我摇摇头，昏昏沉沉说出接下来的话：「你回去骑车骑慢一点，掰掰。」
    姜井衡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而，与其说是面不改色，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和他平时的冷淡有一丝不同，他的眉毛似乎有微幅挑起。
    我头也不回快步离去，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刚才，很本能的，我的双腿和嘴巴理所当然的背叛了自己的意识。
    突然，馀光我瞄见了转角的暗处，有个很美的女孩，就算在黑暗中依然令人瞩目，她眼眶闪烁着泪光，怒目瞪着我，是林诗晴。

 第四章【悸动】4-1

    转眼间，寒假结束了，仔细想来，这个寒假大概是我人生到目前为止最充实的三个礼拜了，多亏各种令人惊讶的事几乎每天都在降临，我如今对于「错愕」这个情绪多了不少抵抗力。
    开学日的第一堂课是整张课表里最悠间的美术课，那个每天顶着啤酒肚的老师总是百般放任我们，随意丢了个主题便让我们自由发挥。
    「鑾瑛要请假一个礼拜吧？我记得她是这么跟我说的。」俞恬看着我，似乎很认真的在回想。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啊？」为什么我不知道？
    俞恬猛然抬起头，惊讶的问：「什么？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愣了一秒，摇摇头：「她怎么了吗？为什么要请长假？」
    「她后天才会从美国回来，然后想要休息几天，调完时差再来上学。」
    很像她的作风，她时常没来学校上课，总是随心所欲。
    「应该是因为你没有网路她才没联络你吧？」俞恬笑着说，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
    我耸耸肩，她以前什么事都会一起告诉我们两个。也罢，或许真如俞恬所言吧？
    「话说，我整个寒假都在祈祷是梁萱玲老师上我们的美术课欸，全校也才两个美术老师，我们运气怎么会那么差？」俞恬叹了一口气，把满腔怒火都发洩在那张无辜的图画纸上，但依我看，她的巧手怎么乱撇都是名画一幅。
    「梁萱玲是指导你们美术社的那个老师吗？」我对学校老师的认知度大概和我对街道的辨认度差不多。
    「对啊，她人真的很好，现在美展已经几乎准备好了，以后可能也很难能见到她了。」她的语调流露出浓烈的惋惜。
    「我好像很久没看到这么活泼又聒噪的你了欸，怎么了？终于变回来了啊？」丢掉那张愁眉苦脸，宋俞恬整个人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俞恬思考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没有暗恋的对象了吧？没什么需要担忧和惧怕的了，可是好像也失去生活重心了。」
    怎么会有这种烦恼，我果然无法理解多愁善感的世界。
    「所以你终于把姜井衡放下了啊？这样很好啊！」
    「对啊，可是你寒假跟我说的那些，我还是很不能理解欸。」我寒假把所有和姜井衡有关的怪事全在电话里告诉俞恬了。
    「哪一部份？」
    她睁大眼看着我，彷彿即将透漏一个不可思议的大消息。「你知道吗？姜井衡平常几乎不和女朋友以外的女生说话的，你完完全全是特例。」
    这说不通吧？「可是你不是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吗？怎么会只专情女朋友一个人？」
    「他的花心是对一个女生都只是不真心地玩玩而已，但平常对其他小粉丝的搭訕都不屑理会。」
    「呃……我才不是他的小粉丝！」讨厌都来不及了，说什么小粉丝？
    「喔！一定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把你看得和其他女生不一样！」俞恬兴奋地说，隔壁桌的女同学甚至转过来瞥了我们一眼。
    把我看得和其他女生不一样？真是如此吗？
    「你都不会不小心对他心动吗？」她贼贼的笑着。我抬头看了俞恬一眼，对于这番话感到荒唐至极。「拜託，他长得那么帅，又破例对你那么好欸！我如果是你，早就被他电死了。」
    「才不会，我就明白告诉你吧，我就是在利用姜井衡。」
    「那……也很难保证他不会在无意间喜欢上你吧？」俞恬双眼锐利的望着我，对此很兴奋。
    「不可能。」我轻轻瞪了她一眼，并且摇摇头。
    就算我会尽力黏在姜井衡身边让林诗晴动怒，但……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平凡人，会有能耐能勾引到他那种风云人物。
    「语寧啊！总归一句，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和姜井衡在一起了，不用不好意思告诉我，因为我完全可以理解。」说完不忘附上贼贼的笑容。
    我没好气地轻打了一下她的肩，真是胡闹……

 第四章【悸动】4-2

    鐘一响，不等那位啤酒肚老师宣布下课，大伙儿便有志一同地离开美术教室，但老师似乎也没有想训斥我们的意思，惹得俞恬又开始抱怨。
    「他真的跟梁老师差很多欸！这么随性，学生怎么会有纪律？我期待一个学期的美术课怎么会变这样？早知道就好好珍惜上学期的音乐课了，虽然都听不懂那些乐理知识――」俞恬突然闭上嘴，瞪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怎么啦？欸，俞恬！」我在她面前挥几下手，她赶紧把我的手抓住并放下。
    「别挥了啦！他在看你欸。」
    「谁？」这种话平时都是我对俞恬说的，毕竟常常有不认识的男生一副想衝上来搭訕的模样盯着我家俞恬。
    「姜井衡……」
    我立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虽然确实是看到了人群中最夺目的姜井衡，但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我身上，而是和几位学校着名的不良少年并肩走着，他们都拥有不可思议的洋人身高。
    「哪有？」
    她一副满心想凑合我们的媒人样。「有！我刚刚看见了！不会错的！」
    「好了啦，俞恬，我是不可能喜欢他的，你别闹了。」我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一定也很期望看见落魄的林诗晴。
    但姜井衡说不定只是正好看见我，仅此而已。我在他家打工的这几天，虽然能明显感受到他并不讨厌我，但也绝对称不上是有任何意思。
    俞恬失望地摇摇头。「你真的很怪欸，为什么对他没兴趣？原来天下也有不喜欢他的人。」
    「我说了，我就只是在利用他，等报仇一结束，我绝对不会再和他说上任何一句话。」
    「我看你是真的没有贺尔蒙！」俞恬用力叹了一口气。
    才不是，我确信自己在喜欢人这件事情上绝对是正常的。
    *
    放学，由于手伤还没康復不能留音乐教室练琴，这学期每日结束一整天的课程后，除了回家读书，简直间得发慌。
    在学校逗留了一个多小时，走在放学后的操场上，跑道上只有几个校外人士在健走或慢跑，远方的篮球场上倒是有不少男同学在为即将到来的班际篮球赛做准备。
    不知不觉，巍峨的射击大楼映入眼帘，上次踏入这里后，才有了整个诡异又精彩的高二生活，然而，我的回忆很快被打断，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徐闵嫣揹着书包站在大楼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
    直觉告诉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机率，她一定是在等林焕宇。因此，我反射性地躲到十公尺外的转角处，我对他们俩的关係一直抱着强烈的好奇心。
    可惜天空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细雨，看着这灰暗又浓厚的乌云，再过不久，雨势一定会变大。
    只见徐闵嫣撑起了淡粉红色的雨伞，依然静静地站在门口候着。
    我伸手摸了摸背包左侧，才想起今早很不巧地把雨伞丢在书桌上，运气实在是坏透了，连续好几个星期没有半滴降雨，偏偏没带伞的这天却下起豪雨。
    正准备自认倒楣赶紧回家时，却看见林焕宇从射击大楼走出来，我猛然顿住脚步，一个箭步回到刚才选好的最佳偷听位置。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刚才枪枝设备出了点问题，我昨晚手机又忘记充电，现在已经自动关机了，所以也没办法告诉你我会晚一点出来。」林焕宇又露出那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温柔的对徐闵嫣解释。
    徐闵嫣从头到尾掛着一个温柔的微笑，并没有责怪他：「不会啦，没事的，我也刚到。」
    她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其实徐闵嫣已经等候一阵子了，却贴心的说她刚到而已。
    「话说，现在在下雨欸，你有带伞吗？」
    林焕宇抬头望着天空，苦恼道：「没有欸，我还以为这几天都是好天气，怎么突然下雨了……」
    「那我们一起撑吧！」她甜甜地笑着。
    我转过身背对他们，看见他们共撑一把伞，心中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醋意。
    「硕宇或我妈有打给你吗？」林焕宇问。
    「没有，我想阿姨应该没事的，我妈和我爸都会过去帮忙照顾她，随时都会注意她的状况。」
    「嗯，真的很谢谢你们，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对我家的恩情。」
    「你不用这么想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毕竟我们一直关係都很好啊。」
    沉默了片刻，我没去看伞下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股不祥的预感，这充满情意的气氛，让我不禁觉得，继续偷听下去的话，似乎有什么我不愿听到的事即将发生。
    「对了，焕宇，前几天那个叫孙语寧的女孩怎么一直去你家啊？」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时常意想不到地准确，没想到自己竟然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

 第四章【悸动】4-3

    「喔，我让她来帮我陪陪柔宇跟硕宇啊！我发现柔宇很喜欢语寧耶，每天都在问我明天她会不会来。」
    柔宇那孩子果然懂事又惹人疼。
    「真的啊……不过，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吗？你怎么还请别人来照顾他们啊？」徐闵嫣的语气难掩悲伤和委屈。
    我的心猛然一颤，原来我去帮忙对她而言并不是帮助，怪不得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禁一沉，我总是没办法传递温暖，就算努力想帮助别人，到头来也没有抚慰人心的效果，反而造成了她的困扰。
    从小到大，我就一直被形容为一个冰冷的人，还记得小学和国中的毕业纪念册中，同学在留言板对我写下的第一印象都是冷漠、难以亲近之类的形容词。
    「多一个人帮忙很好啊！你也比较不那么累。」
    「你和孙语寧到底是什么关係？真的只是朋友吗？我第一次看你竟然告诉别人在工地打工的事，你不是一直都嘱咐我别告诉任何人吗？也是第一次有我以外的学校学生到你家，你怎么突然改变了？」
    我是徐闵嫣以外的第一个吗？我屏息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们当然是朋友啊，你今天是怎么了？第一次看到你这样。」
    我们当然是朋友啊。
    是啊，对他和对其他人有着不同的感觉，纯粹是因为同情吧？
    「真的吗？我总觉得，你看她的眼神让我好不安，我总觉得，你对她似乎不仅仅是朋友的友谊，焕宇，你是不是……喜欢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闵嫣，你今天是怎么了？」
    「焕宇，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担心你被别人抢走……我……」
    「你在想什么？什么抢走？语寧才没有那个意思。」
    名字再度被提及，我的心又颤了一下。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怕我再不说出口，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徐闵嫣喜欢林焕宇。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喉咙莫名地乾涩，他会怎么回答……
    忽然，来自雨水的冰冷消失了，我驀然回头，愣了一会儿才在脑中搜索到关于眼前这张面孔的记忆，我以为我和他只是病房里隔壁床的一面之交，没想到竟然会在学校再次遇见他。
    「你、你……你不是医院里……」太过于错愕，我几乎丧失了言语能力。
    他帮我撑着一把淡蓝色的雨伞，淡淡地说：「你打算在这里淋雨多久？」
    我现在除了惊愕，只剩下满满的不知所措，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改恩高中的学生，竟然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竟然会替我……撑伞？
    「你在这里干嘛？」全校除了图书馆的指考生，应该没剩几个人了。
    「和你一样。」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雨伞中的两人，「在等他的回答。」
    这真的太疯狂了，怎么随便一个人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该不会是徐闵嫣的追求者吧？」不然就是林焕宇的，我如今能猜到的可能性就只有这两者。
    他轻笑一声，回答：「算你聪明。」
    「所以你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我在医院里的室友，有着一个充满关爱的家，甚至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坦然的回答：「黄彦凡，我是三年级的，我知道你叫孙语寧。」
    厌烦？真是特别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而且，他知道我是谁？我想一定是託林诗晴的福，我现在竟然也跟那些风云人物一样无人不知。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一定有很多疑问，对于我上前搭话一定觉得很莫名其妙，我就简单告诉你重点吧。」他换了一口气，双眼仍锐利地锁定在前方伞下的那两人。「我知道徐闵嫣喜欢林焕宇，那天在医院看到林焕宇竟然去找你，我就开始特别注意你，才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和你面对面谈话，我想这是命中註定的缘分，让我遇见闵嫣的情敌。」
    这个人给我的第二印象简直差透了，装模作样的语调令人反感，又一副非常了解我的样子。
    「所以呢？你为什么也在这里？干嘛不自己去找棵树躲着？」这个转角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最佳窃听地点，多上一个人也就多了一分会被发现的风险。
    「简而言之，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要不要考虑合作一下呢？」
    真是当我在演八点档狗血连续剧？什么联手合作？简直荒谬至极！他果然人如其名令人厌烦。
    「我说得没错吧？我们都希望伞下的组合能换一下――」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才没有这种可笑的目的。」
    不过，黄彦凡却没有收手的意思，他又继续说：「我知道你也许不想把这种私事告诉我，但如果我们合作，对两个人都有利――」
    「你真是够了！请你不要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豪不客气地打断他，头也不回背起书包就往雨中走去。
    但看见林焕宇和徐闵嫣依然站在原处，音量也不断增强，两人情绪不断激昂，我又默默回到转角躲好。
    「你只不过是同情我罢了，闵嫣，这不是爱，只是因为怜悯而產生的幻觉。」不管刚才我漏掉了什么没听见，这句话却完全进入我心坎中。
    你只不过是同情我罢了，这不是爱，只是因为怜悯而產生的幻觉……
    为什么明明不是在说我，我却有一种彻底的心虚？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林焕宇留下这句狠狠揍了我一拳的话，步入倾盆大雨中，不顾徐闵嫣悽哀的喊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中。

 第四章【悸动】4-4

    「你现在还说自己没有目的吗？」黄彦凡冷冷地问。「需要我告诉你，你现在脸色看起来有多么惨澹吗？」
    黄彦凡撑起雨伞，快步到走徐闵嫣身旁，为她遮住风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安慰的话，我听见她的痛哭声，在雨中回盪着，痛苦、心碎，还有怨悔。
    我背起书包，迷茫地离开射击大楼，豆大的雨珠倾倒在我身上，寒意鑽进我溼透的衣裳，渗入每一吋肌肤。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徐闵嫣不会被不安和猜忌逼得急着表达心意，林焕宇不会对一个给他最多温暖的人恶言相向，原本纯朴而踏实的那对青梅竹马，不会从同一把伞下分离……
    是我的错……
    我，为什么要多管间事，介入林焕宇的事？
    不知是冬天淋雨的关係，还是罪恶感作祟，我冷得不断颤抖。
    「你可以不要那么笨吗？」
    是姜井衡。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到我身旁。
    「雨下得这么大，你还有办法在雨中漫步？」他没好气的说，儘管是嘲讽，我却觉得和以往相较之下，少了恶意。
    如此近距离的和姜井衡走在同一把伞下，原本我的脑袋还停在刚才的混乱，这下连心房都变得心神不寧。
    「我只是……在想些事情，又刚好忘记带伞。」我低喃，语气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啐，你是还想再发烧一次，还是太想把我引出来？竟然在这么冷的天气淋雨。」
    我撇了撇嘴。「谁要把你引出来？少自以为是了！」
    他没有说话，但我瞥见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至一个温柔……的弧度？
    「倒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每次遇到困难，他都会出现？
    「刚才去打球。」
    「你有比班际篮球赛喔？」原来他还会打篮球，我以为他这个人只会打架跟射击。
    「嗯，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什么都不会。」
    还来不及恼火这充满鄙夷的话，我的心绪便被馀光忽然瞥见的女孩中断。
    林诗晴站在不远处的榕树旁，从那个角度，她能清楚看见正面对着她的我，而背对她的姜井衡则被雨伞遮住肩膀以上的部位，正好巧妙进入视线死角。
    她并没有激动地衝上前，而是怔着大眼愣在原处，在和我对上眼后，怒目瞪视着我们，或者该说是……我们此刻共撑的这把伞。
    我想，就算她没办法看见男方的正脸，透过这个身高，这个身形，甚至是这把黑伞，也百分之百能料到，此刻为我撑伞的男孩，就是她的男朋友，姜井衡。
    我觉得自己的三观因为仇恨也许变得有些扭曲，看着林诗晴气到发红的脸庞，心中竟然感到有些畅快，有一股兴奋的火焰不断窜出火花。
    我看向姜井衡，他此刻几乎有一半的身躯暴露在雨中，而让伞完整为我遮蔽所有风雨。
    看见这个画面，我不禁有些动容，不过，再望向另一头的林诗晴，坏念头在剎那间燃起，要我把握住这个机会。
    时间彷彿静止了，我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主动拉住姜井衡的手，稍稍使劲，将他拉进伞中。
    他的胸膛就在距离我只有不到一吋的距离，我的眼睫毛几乎碰在他的衣服上，如此靠近的距离，我自己甚至有些乱了阵脚。
    对于在感情线上如此纯朴的我而言，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异性。
    姜井衡面对我这反常的举止，眸中有微微一丝讶异，然而，并没有持续太久，这细微的眼神很快便被埋没入他的冷静。
    我终于恢復了正常心跳，轻轻瞥了林诗晴一眼，对她傲慢一笑，像她这样高傲的人，一个挑衅的微笑就足够惹火她了。
    林诗晴的神情被太多情绪所混杂，她含泪的眼眸最后瞪了我一眼，愤而离去。她的背影怒气冲冲，更多的却是悲伤。
    「怎么了？」姜井衡望着我的眼神锐利，彷彿能看穿我的心思般。
    不过我深信他并没有看见林诗晴，因此挑了挑眉，故作镇定问道：「什么怎么了？」
    「你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我紧牵着他的手。
    「喔！」我匆匆回过神，尷尬和困窘一瞬间翻腾上来，我赶忙抽离手，不自然的说：「我看你都淋到雨了，想说把你拉进来一点。」
    我忍不住瞄向刚才林诗晴站着的位置，再次确认她已经离开了。
    当林诗晴的脸孔再次出现在我心中，心底忽然有个声音对我问着，这么做，你快乐吗？
    我在心中勾起唇角，自信的给予那个声音一个肯定的答覆。
    然而，我发现，这次我的双眼并没有笑意。

 第四章【悸动】4-5

    霎时，姜井衡将我从思绪中拉出，他忽地搂住我的肩，脚步加快至一个我完全跟不上的速度。
    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似乎突然被掏空一般，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姜井衡！你在干嘛――」
    「别讲话，教官在后面。」
    闻言，我立刻闭上嘴。我们学校的教官抓情侣抓得特别严格，似乎是因为学校被家长投诉太多次，不得已只好加强取缔，我们此刻在夜晚逗留学校又共撑一把伞，一定会被教官误以为是情侣。
    迅速出校门后，我忍不住笑出来。
    「原来你也会怕教官？」这和全校女孩间疯传的传闻有着霄壤之别，第一次听见他那般紧绷的声音，不和谐得有种喜感。
    「笨蛋，我是怕你被记过或被连络家长欸，你觉得我的警告差那一支吗？」
    也对，我虽然常常进行爱校服务，但还算是个乖乖牌，而他就算每天都在爱校服务，警告仍然销不完。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还搭在我的肩上，而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迅速移开手，我瞬间感到寒意袭来，少了他身上的温度，湿透的制服加速了体感温度的下降，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会冷吗？」虽然是句暖心的关心，他却能说得那么冷漠。
    「不会。」我用力摇摇头，牙齿却不自觉开始发颤，彻底出卖自己。然而，我看见了他另一边的肩膀。「欸，姜井衡，你的衣服已经湿掉了欸。」
    「淋再多雨衣服也没你的湿。」他淡淡地说：「你真的不冷？我有外套。」
    我依然用力摇头，虽然他手上那件黑色皮革外套真的很诱人。
    下一秒，他突然停止脚步，我差点一头走进雨中。
    「拿着。」他把雨伞递给我，我愣怔，他这么高，要我一个勉强算一百六十公分的矮子帮他撑伞？
    我皱起眉头。「干嘛？这样我很难撑欸。」
    只见他将手上的外套披在我肩上，外套盖在我湿透的制服上，瞬间阻挡了不断刺骨的寒风。
    我屏息，缓缓抬起头，却望进他的眼眸之中。他静静地将外套调整整齐。
    不是错觉，我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这算是一种谋杀吗？让人窒息的杀人罪。
    我赶忙别过头，语调不自觉提高：「我、我的衣服都是湿的，这样你的外套会湿掉的。」
    「你别动。」
    我反射性怔住身子，任何人听见他的命令都会第一时间被这威慑逼得不自觉照做。
    但他说得没错，因为我只要一乱动，不只他的头会被雨伞打到，我们俩也都会淋到雨。
    继续往前走，我们一路上没有人打破寂静。
    在这把单人用的伞下，我俩靠得好近，几乎全程贴着彼此的手臂缓缓前行。
    疲倦袭来，心情却异常平静，寒意袭来，我却不觉得冷，有份温暖从心房中晕染开。一个人的夜里，我的心却留有一丝温存，一点也不寂寞。
    回到家中，我用力关上门，大口大口喘息。
    我的思绪紊乱不已，几乎失去了判断能力。
    我不明白，这从来未曾出现过的浪潮，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章【悸动】4-6

    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鑾瑛终于来学校了，但她一踏进教室，我完全能感受到教室的气氛瞬间凝结，平时那几个行径恶劣、对林诗晴百依百顺的女生纷纷露出不友善的表情，霸凌的情况似乎比我想像中的更糟。
    「鑾瑛！你来了！」我跑上前并笑着勾起她的手，平常我们是不会这样热情欢迎她的，但这回不一样，这么做就如同是给全班女生警告，不管她们做了什么恶劣的霸凌，永远不会改变一个事实，鑾瑛永远不会被孤立，她还有我和俞恬。
    俞恬勾起她的另一隻手，一起带她离开教室，开心的说：「鑾瑛！我们超想你的！」
    「我也是，你们过得都还好吧？我到现在还在调时差，不小心睡过头了。」鑾瑛笑着说，儘管挤出笑容，她的神情还是有一丝不自然。
    「当然！我们社团的美展办得很成功呢！你没来看真的太可惜了，升上高三就不会办了。」俞恬惋惜地说。
    鑾瑛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有在看ig啊，我有看见你的发文和限时动态，还有美术社的粉专也有很多作品图片，你们真的很厉害。」
    「哇！原来你有看到。你在美国过得好吗？」
    「嗯，我爸的公司好像希望进驻美国，目前正在洽谈，董事长有意调派他去接任，所以，我爸妈希望我可以转去美国的学校念书。」鑾瑛耸耸肩。
    听到这，我一愣，问道：「你要搬去美国？」
    「是有点心动。」
    「真的假的？鑾瑛你别走啦！」俞恬惊慌地说。
    「如今我在改恩高中的名声已经烂到谷底了，留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如果搬去美国，或许还有新的生活。」
    说到这个，我倒还没耳闻林诗晴到底渲染了她什么样的消息，似乎不是件小事。
    俞恬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的，谣言久了就会散掉了，你看，我们语寧还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是啊，久了大家就会自讨没趣了。」我挤出一丝笑容，虽然难说完全根除，但至少我已经很久没有被指指点点了。
    鑾瑛没有回答，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神情。
    「不过，你的妆容是不是变了？好像跟上学期长得有点不一样。」俞恬凑近看着她。
    「对啊，这是去美国新买的彩妆，到美国真的深深体认到，那些美牌彩妆真的好便宜，不像国内总是加了很多税。这隻唇膏的顏色很好看吧？我最近很喜欢酒红烟燻玫瑰色，有种成熟的知性美。」鑾瑛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黑管唇膏，看上去价值不菲。
    「还有眼影，顏色好像比以前深了一点对不对？」俞恬转向我，「是吧？语寧？是不是变成比较深的酒红色？」
    「好像有欸，比较艷丽一点。」依我看，其实跟以前一样呢……我对化妆品一点概念也没有，从小到大甚至从来没有上过妆。
    「为了配合我新唇膏的顏色，我特别挑了一盘新的眼影，连修容都上得更夸张一些了，好看吗？」
    我们同时点点头。
    「太好了！我还在想会不会稍显老气呢！」
    虽然爱打扮的这点从以前便是如此，但总觉得鑾瑛好像变得有些许不同，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她的视线始终没落在我身上，偶尔的几眼也充满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情绪。
    *
    中午和俞恬抬便当时，虽然不想八卦，但我依然忍不次问了：「鑾瑛到底被传了什么谣言啊？班上同学的反应比我想像中还大欸。」
    「他们说鑾瑛和每个前男友都很随便，到处用身体欺骗别人的感情，然后还说，她姐姐在站前那间夜店上班。」俞恬的表情很复杂，「前面那段我不觉得是真的，但真的很多人都说有证据之类的，至于她姐姐，的确在夜店上班没错。」
    「就算是，那也和她没关係啊？全校是都这么无聊吗？」
    「应该都是为了奉承林诗晴吧？谁叫她长得美，家里又有钱有势。不过她还真有一套，什么样的私事都挖得到。」她耸耸肩。
    「鑾瑛很坚强的，她一定很快就能走出来。」
    我没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这怎么听都荒唐至极，不过是林诗晴为了宣洩醋意而胡乱陷害的把戏而已。

 第四章【悸动】4-7

    一转眼间便到了社团展演，学务处为了让高一和高二的学生有观摩各社团的机会，在每学期社团志愿选填的前一周都会举办社团展演。
    高二后，我便退掉了社团，毕竟我所有心思都放在弹钢琴上，绝对没有多馀时间能玩社团，况且学校除了热音社有电子琴，没有任何一个社团符合我的兴趣，因此我已经维持无社团状态一个学期了。
    我陪俞恬在美术社的摊位守着，他们精心布置场地，摆放了许多高水准作品。
    「我们美术社真的快倒了，看看我们的摊位冷清得像什么，静态社团在这种场合真的很吃亏，只能放些作品展览，也没人要看。」她叹了口气，哀怨地抱怨几声。
    「嗯，美术社真的是挺无聊的，如果是我也不会靠近这里。」
    看看四周的摊位，鑾瑛所在的热舞社引来一群野兽般的男同学围观，魔术社随便一个把戏便赢来一阵掌声，吉他社的流行乐一首接着一首，更是围绕着一群吃吃笑的学妹，烹飪社媲美试吃大会，排队领食物的学生完美地挡住美术社摊位，看来看去，还是美术社最寒酸。
    「语寧！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对了，你现在没有社团吧？我看这样吧，你就加入美术社帮忙充人数吧――」
    「我打死也不会加入美术社，我寧愿去射击社，也不会一天花好几个小时在一张纸上。」俞恬已经好几次劝我加入了，当然，没有一次成功。
    「孙语寧！你真的很坏欸！我准许你进来当海鸥――」
    「我不要。」
    「俞恬，可以换班了。」美术社社长此刻臭着一张脸朝我们走来，显然刚才的对话她完全听见了。
    「啊，时间到了啊？社长，那这里就麻烦你囉！」俞恬拉着我的手离开摊位，脸上满是愧疚。
    一离开美术社的摊位，我们瞬间不知该去何处。
    「真是好险，要是继续待在那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人了。」来到相对少人的操场，俞恬松了一口气。「是说，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我对其他社团的摊位并不是很感兴趣，倒是除了射击社……
    「我们去射击社看看吧，怎么没看见他们的摊位？」
    「干嘛去那儿？你怎么会对那个有兴趣……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看姜井衡的英姿？没问题！走吧！他们因为场地问题，所以摊位是整栋射击大楼，所有体育性质的社团都在各自的练习场上。」俞恬兴奋地勾住我的肩，不断加快脚步。
    「才不是！我只是想去看看林焕宇，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急忙解释。
    话一出口我都有点莫名心虚，但我说得也没错，我倒是很想看看林焕宇现在心情好些了没，昨天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生气的模样。
    俞恬蹙眉，失望的说：「真是的……话说回来，你和林焕宇会熟起来真的是奇蹟欸。」
    「为什么？」林焕宇是个很正常的人啊！我们没理由个性不合。
    「一个像阳光，一个是冰山，完全就来自不同世界嘛！」
    「你真的是韩剧看太多，我们的个性一点都没有不合的问题。」
    刚说完这句话，一颗篮球从球场中朝我们以极快的速度飞来，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状况下，身旁的俞恬便重重跌坐在地上。
    我倒抽了一口气，就在一秒前，那颗球毫不留情砸中了她的额头，甚至将她撞倒在地上。
    「俞恬！你没事吧？」我赶紧衝上前扶她起身，只见她瀏海下的额头又红又肿，甚至有瘀青的趋势。
    「好痛喔……真要命，天啊，会不会头颅破裂啊……」俞恬紧皱着脸，神情痛苦。
    那看起来真的很痛，毕竟篮球当下的力道之大，几乎把她撞飞。
    说到这，我竟然忘记去找这个球技差透了的兇手，竟然能射偏得这么夸张！波及场外无辜的人。
    「你等我一下，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那个砸到你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完，我立刻准备衝向挤满人潮的篮球场。
    「欸！等等啦，语寧！那不重要啦，我的头比较重要吧……真受不了你，每次都那么爱报仇……」就算受伤，俞恬还是继续碎唸着。
    我大步走向篮球场，场上所有人都停止了赛事，屏息望着我们这边的骚动。
    一个和姜井衡差不多身高的男人走向我，全校身高达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生其实不多，有能力吸引场外一群女粉丝的男生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第四章【悸动】4-8

    「萧哲尹？那颗球是你打出来的？」实在令人跌破眼镜，萧哲尹可是篮球队的得分主将，就算已经高三了，还是继续留在队内打球，这样的菁英竟然会射偏？
    他抹去额头的汗水，那张俊美的脸上充满歉意。「嗯，真的很抱歉，你朋友还好吗？她没事吧？」
    「有事，你快去跟她道歉。」我叉手站在原处，既然对方是萧哲尹，我就没那个胆识口出恶言了，一旁可是有一群女生正蓄势待发，彷彿随时会上前爆发衝突。
    我和萧哲尹以前曾在同一间补习班上课，但我很快便离开那间补习班，自从高一下学期俞恬请我帮忙追求他，我才开始更加认识他。
    萧哲尹在俞恬身边蹲下，温柔地说：「你还好吗？很抱歉球砸到你了。」
    「……」俞恬此刻面对她曾经的心上人必定是措手不及。
    「你的额头都肿了，去趟保健室吧。」他温柔的嗓音自带抚慰人心的效果，就连我在一旁听了也心痒。
    「……」真是傻孩子，看来她又要旧爱重燃了。
    「萧哲尹，球是你打的，你扶她去保健室冰敷吧。」这时候还是需要我的助攻才行，俞恬又再度恢復成那个内向害羞就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小女人了。
    「我知道，那我得先把我朋友的装备拿去给他才行，我答应他等等要送过去。」他瞥了眼手錶，转身对着俞恬说：「你有办法等我一下吗？我马上回来。」
    在俞恬即将点头答应的前一刻，我匆匆说：「我帮你拿去吧，你快带俞恬去保健室。」
    值得庆幸的是，萧哲尹完全没有要质疑我为什么不自己陪她去的意思，还算是个客气有礼貌的人。
    萧哲尹指着场边一个黑色背包说：「好吧，你应该知道姜井衡是谁吧？那个黑色袋子里面有他託我帮他从教室拿过去的东西，那就麻烦你了，他在射击大楼。」
    「你、你朋友是姜井衡？」世界不会真的如此小吧？有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全校几千人，怎么偏偏什么事都和他有关……
    他一脸莫名其妙，不疑有他，回答道：「对啊，我们同班啊，怎么了吗？」
    「我以为他只有不良少年朋友，原来还是有有礼貌之人啊……」我呢喃着。
    他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没事！孙语寧，你快拿去吧！」俞恬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给我一个贼贼的笑容，一副机会得逞的模样。
    「那东西就麻烦你囉。」他说完便转而去搀扶俞恬，「我们走吧！」
    看着他们有着最萌身高差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希望我这个媒人可以成功一次。
    一提起姜井衡的背包，我便深深后悔了，简直和上次爱校服务搬的那箱书一样重。眺望远方，烈日下射击大楼远在操场的另一边，也许是我亏欠他太多，需要用苦力来偿还一点点……
    好不容易到了射击大楼，越过那条佈满置物柜的长廊，是一个我从来没来过的地方，一堵墙，然后什么都没了，唯独那座楼梯……我还正庆幸着终于走完操场呢，原来还要爬楼梯。
    我赶紧拦住一个路过的一年级学妹。
    「你知道射击社的社团展演在哪吗？」
    「在三楼的a场地。」她的表情尽是狐疑，不知是她曾看过我在福利社出糗，还是正在鄙视我在这间学校待了一年半还不知道这个常识。
    「好，谢谢。」
    一回头，我便明白了学妹的狐疑，墙上有张大海报明白地写着「射击社社团展演场地：三楼a场，欢迎大家蒞临！」，好吧，幸好我不认识她。
    我再度提起背包，爬上那全校最新的楼梯，射击社因为长期比赛又获奖无数，成了学校经费最多的社团，射击大楼便是改恩高中最新的大楼。
    歷经千辛万苦，我终于步履蹣跚地到达三楼a教室门口，里头的景况却让我却步了，教室中挤满的人潮，比礼堂加上篮球场的学生还要更多！性别比大约只有五十不夸张。
    在这种充满女性荷尔蒙的空间，贸然进去找姜井衡简直是自杀行为，我忍不住躲到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间，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教室里，这正好是一个适合我好好思考如何平安将东西交给他的地方。
    俄顷，一个学弟急急忙忙从教室走出来，我立刻把握机会拦住他。
    「学弟，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姜井衡吗？说是萧哲尹拿给他的。」
    不过，学弟却面有难色的回答：「抱歉，学姊，我现在有急事没办法帮你。」
    他说完便匆匆下楼。
    我孙语寧活到现在还真是第一次被陌生人拒绝，但学弟看起来是真的有急事，算是情有可原。
    不过，这也使得我必须在楼梯间继续乾等，我绞尽脑汁却依然想不出其他办法。
    这一等十分鐘就过去了，我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将背包拿进教室，毕竟这个背包里的东西对他而言也许很紧急。

 第四章【悸动】4-9

    勇敢踏入a教室，状态比我想像中乐观许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电子标靶场，有位女孩站在台上，详细介绍每一种枪枝，场中大约五个男同学手里举着大小款式不一的枪种，但我孤陋寡闻，没有一种叫得出名字。
    我不禁有些讚叹，改恩高中的射击社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是配件、设备或每个人持枪的姿势，看上去真的都媲美西洋动作片，举办模式也和电视上的正式比赛不相上下。
    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响彻云霄，我前方那群女孩疯狂尖叫，也许是气氛使然，这里所有人都异常欢乐兴奋，要不是我默默地站在最后头，一定会成为异类。
    仔细一看，他们的骚动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姜井衡是那五个持枪者的其中一人，现在似乎是轮到他示范。
    只见他握着一把体积庞大的步枪，右眼靠在瞄准镜前，从观眾席只看得见高挺的鼻梁和闭上的左眼，他没有多加调整，不苟言笑地扣下板机，显示着七百码模拟距离的标靶上，红心的正中央破了一个洞，要不是解说员在一旁惊呼，我甚至会以为那是原本就印在上头的圆心。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让我的耳膜破裂，在这震撼的场面，我这回心中竟有些悸动，不得不说，他这些人气真的是凭实力得来的。
    场中的吵杂渐渐平息后，地上的黑色背包终于唤回我不知飘去哪的心，我赶紧提起背包，从边缘处绕过所有人群，终于看见救星。
    「林焕宇！」我兴奋地跑向他，「你怎么没有上去示范？」
    「我刚刚已经示范过了。」他咧嘴一笑。
    『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停下脚步，徐闵嫣无助的声音在我耳畔回盪着。
    『我怕我再不说出口，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担心你被别人抢走……』
    是我的出现，害了这么好的两个人。
    「你怎么了？干嘛突然垮下脸？没看到我示范该不会让你很失望吧？」林焕宇蹙眉，一脸不解。
    「没有啊！我哪有？」我努力勾起嘴角至一个像是微笑的弧度。
    他重重咳了几声，拿起一旁的手摇杯，问道：「你要喝饮料吗？社师请全员喝饮料，但我感冒不能喝。」
    「你感冒了？」该不会是因为淋雨吧？
    「嗯，小感冒而已，没什么。」他耸耸肩。
    「你有去看医生吗？」
    『你只不过是同情我罢了，这不是爱，只是因为怜悯而產生的幻觉……』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我的心一颤，为什么明明不是对我说，我却如此深刻地忘不了这些话……
    「有啊，怎么你们都问一模一样的问题？感冒不看医生我要怎么打工？」
    「也是，哈哈，我在想什么。」我乾笑了几声，「你说『你们』，是指徐闵嫣吧？」
    他点头。「对啊。」
    我忍不问：「你们俩还好吗？」
    他一愣，随即疑惑地看着我，我在他眼中看见了一丝惊诧。
    「我那天刚好经过射击大楼，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这时候撒谎总能特别自然。
    「喔，没想到你知道这件事啊？」他收起微笑，淡淡地说：「我们没事，就像平常一样。」
    「真的吗？那就好。」我不禁松了一口气，露出真心的笑容，「徐闵嫣对你那么好，还好你们没事。」
    林焕宇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回应。
    谨慎观察了他的表情，我又鼓起勇气多管间事：「我以为你会答应她的告白，你们很适合――」
    「抱歉，语寧，我不想聊这个。」他淡淡地说，没让我把话说完。
    我的唇角一滞，有些懊悔，我竟然把气氛弄僵了。
    「不聊刚好，正好我要把人带走。」
    听见这个音调低许多的嗓音，我猛然抬头，姜井衡就站在林焕宇面前，居高临下瞥了我一眼。再将视线拉远至他后方，果然开始有几个女同学好奇地盯着我们。
    林焕宇冷冷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还没和她讲完话。」
    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瀰漫在他俩之间，我顿时感觉到庞大的压力一股脑儿砸在我身上。
    不会吧？第一次见到他们同时出现在我眼前，他俩的关係比我预想中糟太多了，几乎是仇视彼此。
    「是吗？我并没有要徵求你的同意。」说完，姜井衡抓起我的手腕。
    「欸，等等，你……」
    我正想开口，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林焕宇出现在眼前，他怒吼道：「姜井衡！」
    射击场已安静了一大半，纷纷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纷乱。
    林焕宇竟然在……生气？
    「你不要太过分，请记住你的身分，你有女朋友，不要再纠缠她了！」林焕宇愤怒的唸完每一个字，对于他唐突的反应，我怔怔地望着他。
    「这不甘你的事。」
    一道强劲的力道把我的左手跩了过去，这么多人的注目下，我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任由姜井衡把我带离现场。

 第五章【迷途幽情】5-1

    姜井衡将我带到五楼的楼梯间，什么嘈杂也没有，只有寂静。
    我突然庆幸他把我带离a教室，在那个眾目睽睽的地方多待一秒鐘，就会多一个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演变成以讹传讹污衊我。
    稍稍平復刚才的惊魂后，我转身看向姜井衡，略为不悦地开口质问：「你怎么――」
    「我打电话给萧哲尹，他说你会帮我把背包送过来，但我都示范完毕了，你还在那里和林焕宇聊天，你说这是谁的错？」他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大，浓浓的不满从字里行距间透出，一字一句都毫无保留的责备着我。
    我哑口无言，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无法辩驳。
    「对不起。」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别过头。
    他不屑地调侃道：「哼，这句话也能从你口中说出来。」
    我是真心感到抱歉，所以还忍得住这点嘲讽。
    气氛就此陷入死寂。就这么沉默了十分鐘、二十分鐘，不，甚至更久，我几乎怀疑他睡着了，才终于抬头瞥他一眼，不料却正好对上那褐色的眼眸，那一瞬间心脏忽然颤了一下。
    我慌忙地再次别过头，第一次向姜井衡低头，就算真的是我犯错在先，也实在令人不甘心。
    这种沉重的氛围让人难堪，我只好开口：「好了，道歉也道歉完了，你不走吗？现在还是社团展演的时间。」
    「我都是退休干部了，示范完就不甘我的事了。」
    「好，那我走。」
    我快步转身准备逃离现场，不料，他却一把拉住我的右手。
    温热的掌心触及我的手腕，我猛然一颤，怔怔的望着姜井衡。
    「我有说要原谅你吗？」
    我这才回过神，扯了扯唇角，「你很幼稚欸，不然我还要怎么道歉？我就倒楣答应萧哲尹帮你送背包――」
    「我指的不是那个。」他打断我的话，眼神坚毅。
    「什么？不然还有什么需要你原谅？」
    『我打电话给萧哲尹，他说你会帮我把背包送过来，但我都示范完毕了，你还在那里和林焕宇聊天，你说这是谁的错？』
    回想了一遍姜井衡刚才厉声厉色的话，除了没准时把背包交到他手上，我还真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他面不改色地说：「和林焕宇聊天的部分。」
    我的脑袋定格了五秒鐘，接着倒抽了一口气，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什、什么意思……」
    我的思绪十分紊乱，他在说什么？我和林焕宇聊天的举动让他感到不悦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姜井衡盯着我的双眼，他的眼神稳定，反倒是我不断飘开视线。
    我瞪着楼梯上的小灰尘，十分不知所措。「我、我跟林焕宇聊天和你有什么关係？」
    一双厚实的手掌捧住我瞬间泛红的脸颊，我的心跳快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他俯身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震惊、慌乱、羞涩和一丝不想承认的悸动淹没了我的心，我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下胡乱颤动的心跳声。
    我瞪着姜井衡，被这个吻夺去思考能力。
    「这是我的初吻。」我最后依然保持冷静说完这句话。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我一瞬间被这反应激怒，恼火地抬起头。没有亏欠就算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嘛吗？你疯了吗？」
    他再度凑向我，我完全定格无法动弹，所幸他停下动作，但我第一次这么贴近他的脸庞，几乎模糊了视线。
    「我清醒得很。」他低声回答，语调意外冷静。「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刚才问我，你和林焕宇聊天跟我有什么关係。」
    我眨了眨眼，被这强大的后劲撞晕了脑袋，猛然向后退开。
    意思是……他、他喜欢我？
    我用力摇摇头，为这荒唐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你、你没忘吧？你有女朋友。」
    「我当然记得。」
    身体里不知是哪条神经瞬间被这这句淡淡的话惹火，他这轻浮的态度完全勾起了我满腔怒火，我对他大喊：「既然记得，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不是那种可以让你随便戏弄的人！你嘴巴痒想找人接吻就去亲你女朋友！不然就是楼下那一大群风骚的女孩！」
    「你真以为我是那种轻浮、随便亲别人的男人？」
    「对！你就是一个肤浅又放荡的男生，你这样完全是一个随便玩弄人的渣男。」
    老实说，这句话一出口，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感，这样羞辱一个不良少年的领头，简直自寻死路。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望着这副冷漠的面孔，我退缩了，我感到慌张不已，瞪着他的双眼一刻也不敢眨，深怕一闭上眼，迎来的就会是我不敢想像的暴怒。
    「我从来不会对一个女孩百般忍耐，」他冷冷地瞪着我，我的背脊不禁发凉，「除了你。」
    他就这么走了。
    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说错任何话，我却迟疑了。
    为什么我明明有权利厌恶他的吻，我却犹豫了。
    我轻碰刚才被吻上的双唇，嘴上说厌弃，心里却茫然了……

 第五章【迷途幽情】5-2

    「语寧！我觉得我又爱上萧哲尹了。」俞恬痴痴地傻笑，滑着手机聊天纪录，笑得合不拢嘴。
    「我知道啊，一看就知道，这是我预料中的事，这次我支持你，萧哲尹的人品比姜井衡好多了。」
    「真的好幸福喔！你知道吗？他亲自帮我冰敷欸，他真的很温柔，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喔！他昨天还密我，问我有没有好一点，然后我们就聊起来了！真是的，我怎么可能好一点？跟他讲话就让我晕死了！」说完又是一阵乱笑。
    「这次别再偷送礼物了，我就说你如果光明正大地去认识他，成功机率一定会提高十倍。」
    「真的谢谢你帮我製造机会啦！」俞恬整个人容光焕发，这次幸运之神终于眷顾她了。「对了，我们去图书馆吧，我最近有点喜欢看爱情小说，想再借几本来看看。」
    「喔，好啊。」虽然我几乎不看言情小说，但最近却有些跃跃欲试。
    『我从来不会对一个女孩百般忍耐。』
    『除了你。』
    姜井衡的话又再度浮上心头，事后再去回想那个吻、那些话，我觉得自己对于这一切的在意已超乎控制范围。
    我一直都明白自己在利用姜井衡报復林诗晴，但我从来没想过，像他那样受欢迎的风云人物，竟然会真的对我產生感情？
    而我此刻的紊乱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感到慌张、感到不安？我的报仇计画大可以就此紧急止步，不去理会姜井衡的那番话，我却如此在意，更难以忽视心中那莫名的情绪。
    「你可以从这系列开始看，你还是嫩嫩的少女，看这种书就好了，不然太复杂、太阴险的故事情节可能会把你本来就不足的贺尔蒙吓光光，到时候你真的不交男朋友我会愧疚一辈子。」俞恬用气音对我说，听到这番话，我稍稍收力地打了她的手臂一下。
    「才不会，我想看那种虐一点的，最好是有第三者的，你有没有推荐的书？」
    「你胃口这么重喔？」她浮夸地做了一个假吃惊的表情，「那我现在才刚尝试而以欸，看到有小三介入的故事，我都会为女主角难过很久。」
    我点点头。
    「好吧，那就是这个了，这两本的虐心程度一定让你哭死，真的很催泪，保证你可以哭得很爽。」她从书架上取下两本小说，并递到我手上。
    雨后的眷恋。那道最美的疤痕。两本都出自同一位作者，书封唯美又淡雅，看上去都是煽情又狗血的校园言情小说。
    我走到柜檯，将两本小说放上借书架，这是我第一次在学校图书馆借书。柜台阿姨一脸睡眼惺忪，似乎是刚睡完午觉，她缓缓帮我办完借阅手续后，我便准备回到书柜区找俞恬。
    一转身，徐闵嫣竟然出现在我身后，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并不像是巧遇，显然是有话想对我说。
    她对我微微笑，但眼中并没有笑意，我回以一个浅笑，跨步走向她。
    「你找我吗？」我实在不善常拐弯抹角，乾脆直接帮她开头。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学校，赶紧加个礼貌上的称呼：「呃……学姐」
    「你怎么会知道？」她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闪过一丝尷尬。「对，没错，我是有话想跟你单独聊聊。」
    说完，她向我微微示意不远处那满脸疑惑和警戒的俞恬，她手上抱着一大叠小说，担忧地望着我们。
    我快步走向她，并压低声音说：「俞恬，我要和学姐说一下话，你要先回去教室吗？」
    「没事吗？」她小声地问。
    「没事，放心吧，和林诗晴无关。」她到现在还是铭记着林诗晴对我做的一切，看到有不明人士找我总是神经兮兮的。
    「好，那我在教室等你。」她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图书馆。
    徐闵嫣见我们谈完，对我说：「我们去图书馆旁边的楼梯谈吧。」

 第五章【迷途幽情】5-3

    来到空无一人的图书馆楼梯，其实我大概猜测得到徐闵嫣想对我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这天的来临竟比我想像中快多了，也没想到她真的会有勇气来找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是因为林焕宇吗？」这种事一定十分难以啟齿。
    「嗯。」她垂下头，「我好像有点明白焕宇为什么会告诉你一切了，你很会察言观色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我微笑不语。真的是这样吗？但他还是有很多我不了解的事。
    「你跟焕宇交情很好，对吧？」她锐利地盯着我，但没有任何慍怒，而是纯粹真挚的眼神。
    我转了一个弯，简单回应：「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你喜欢他吗？」她的语速很快，像是急迫又担忧。
    「你是指，爱情吗？」
    「对。」
    『你只不过是同情我罢了，这不是爱，只是因为怜悯而產生的幻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这句话像是这个问题的提示一样，提醒着我，我对他的感情只是出自于同情。
    我顿了一会儿，摇摇头。
    徐闵嫣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恳切的笑容。
    「让你见笑了，不过，我猜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她低下头。
    「嗯。」这是当然的，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看出她的心意了。
    她有些羞涩，再度收起笑容。「我有一个非常冒昧的恳求……」
    「你该不会希望我别跟他有交集吧？」这是我当初模拟时最狗血的情况。
    「呃……不是这样的！」她看上去有些惊慌，看来我其实说中了。「只是……我希望你可以……可以不要再去焕宇家了，真的很对不起！我能照顾好――」
    「我答应你。」我浅浅一笑，比起林诗晴，徐闵嫣实在友善多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我又怎么忍心让她难过呢？
    「真的吗？真的非常谢谢你！」她开心地握住我的手，像个心满意足的小孩子。
    但怎么又有一股哀伤在心中隐隐作痛呢？以后我无权干涉林焕宇的私事了，为什么这比我想像中要难受一点？
    「那我先回教室了喔！语寧，真的很谢谢你！」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见她如此灿烂的笑容，我看着都有些失焦了。
    「不会，你们要幸福喔。」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迷失在情感当中，姜井衡、林焕宇、林诗晴、徐闵嫣，而今，我竟然定义不出对这四个人的感觉。
    「你后悔了吧？成全了他们。」黄彦凡从楼梯口缓缓走向我，又是这个令人发指的傢伙。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有徐闵嫣的地方都见得到他，让人不免怀疑他是个跟踪狂。
    「怎么又是你？你可以不要不懂装懂、随便解读别人的思想吗？」
    「你刚才在回答她时犹豫了很久，你其实很喜欢林焕宇吧？」他那抹得意的微笑不断挑逗着我想好好揍他一拳的慾望。
    「你想多了。」我嗤之以鼻的笑了一声，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告诉他。
    「你到现在还是不想和我合作的话，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我狠狠打断：「完全不想，请你别再想方设法告诉我你那不切实际的计画，别一天到晚想着如何拆散他们，这么做真的很可恶！」
    对于他的废话，我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转身便准备离去。
    「看来，你还不打算面对自己的真正的心意？你还想欺骗自己多久？」
    听见这番话，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知道的，绝对超乎你的想像。」黄彦凡自信的勾起唇角，不知怎么的，那抹微笑让我感到慌张。「要是别人，一定会以为你喜欢姜井衡吧？」
    那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话中，我的表情不禁一滞。
    「我甚至知道你在利用姜井衡，为的就是报復林诗晴，而你真正喜欢的，其实是林焕宇吧？」
    此刻我终于确定了，他这个人就是跟踪狂。
    我皱起眉，对他无礼的吼道：「你真的很恐怖！拜託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都不客气了，我也就不必卑躬屈膝了。」他收起虚偽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没见过的怒容。「也罢，你不想追求自己的爱情，这不甘我的事，但你要是阻碍了我，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倒抽了一口气，对这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感到荒唐，语调中也掩藏不住愤怒：「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可没有阻碍过你。」
    「你成全了他们。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
    「你能拿她怎样？」姜井衡沉着脸走向我们，语气冰冷，神色怫然。
    我们同时一愣，黄彦凡看上去是惊呆了，姜井衡整整比他高了将近二十公分，结实的体格也完胜他骨瘦如柴的身躯，光气势便让他闭嘴，佩服佩服。
    「你、你是姜井衡？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跟你有什么关係？」黄彦凡错愕的问，他俩看上去并不互相认识，但他绝对知道姜井衡是谁。
    「有你插手不了的关係。」姜井衡冷冷的回应，接着发出一声深沉的威胁：「你还不走吗？」
    黄彦凡最后瞪了我一眼，仓促离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走向姜井衡，轻轻说道：「谢谢你。」
    不料他却漠然转身，完全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背对着我冷冷地问：「你不回教室吗？」
    「欸，姜井衡！」我连忙叫住他，都忘了自己曾对他说过那种话。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看我。
    「对不起，我――」
    不料，他却打断我的话，不带任何情感的说：「不用道歉，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我笨吧，忘了你只是在利用我。」
    那句话轻轻盪入我心中，却爆发出无法负荷的衝击。
    他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有一股酸楚在我心中扩散开。
    『不用道歉，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我笨吧，忘了你只是在利用我。』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为什么……我此刻会感到喘不过气？
    后悔终于击垮我的心墙，我终于无法不去注意心中那一直被我努力忽视的感受。
    我忍不住一阵颤慄，这份攻破尊严的感情，好像不只是罪恶感那么单纯……

 第五章【迷途幽情】5-4

    「你怎么去那么久？真的快把我吓死了，我还想说，一点整你如果还没回来，我就要衝去教官室通报了！」俞恬急得都快哭了。
    「只是出了一点小插曲，就说和林诗晴无关，所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对她办了个鬼脸。
    「你还笑得出来！不过，那个学姐到底找你有什么事啊？她是三年级的吧？你怎么会认识她？」
    「对啊，她是林焕宇的青梅竹马徐闵嫣，她希望我以后别去林焕宇家了。」我耸耸肩。
    「真的假的啊？太夸张了吧？你身边吃醋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大胆啊？」她蹙眉，但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有道理。「你笑什么？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夸张倒是还好，徐闵嫣很有礼貌，也没有为难我。」
    「那就好。不过，林焕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他之前为了你去跟林诗晴吵架还跟姜井衡打架，他们到现在还是水火不容，还有，你那天在射击场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他竟然公然跟姜井衡抢――」
    「公然跟姜井衡抢什么？哪有？是谁说的啊？」我不可置信地抓住她的手。
    俞恬吐吐舌头。「这件事很多人都在传啊，我只是觉得这个版本比较可信。」
    「可信个头！你别跟他们一样乱传。」果然那些花痴女最擅长的就是製造八卦，还是荒诞不经的错误消息。
    「算了算了，不说就不说，你真无趣。」俞恬叹了一口气。
    我按了按太阳穴，此刻教室空无一人，好险这些话没有被其他人听见，否则又不知会传出什么怪事了。然而，午休时间，教室却空无一人，这个景象实在不寻常，虽然我平常对班级事务漠不关心，至少也知道，中午会请公假的社团干部只有几个而已。
    我不禁好奇的问：「话说，我们班的同学们怎么都不见了？」
    「你今天才发现喔？」俞恬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想笑。「明天是我们班的比赛啊！他们从前天开始抱佛脚，利用午休跟放学去篮球场打球啦！」
    「真的吗？班际篮球赛已经开始了喔？」如此盛大的校园活动，我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可见自己已经沦落到校园最边缘的层级。
    「已经开始很久了！高二和高三同时举办，我们班已经是高二第一轮初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了，如果明天他们赢了，就能晋级八强赛，但是，说实在的……呃……你应该有看过那些自然组的班级打球吧？」她心虚地笑着。
    「当然，很厉害。」在我看来，只要是场上选手进球得分，怎么看都是厉害。
    俞恬点头附和，掩藏不住崇拜的小眼神。「我们社会组班级就是比较弱势，男同学只有少数几个而已，大多数又比较文静，光是体格就输一半了，打球时又那么温柔……其实我觉得，应该是不可能晋级。」
    「我也觉得，按照惯例，一直以来社会组的确没赢过什么班际体育竞赛，那就没什么好看的啦！」
    俞恬立刻反驳：「怎么会没什么好看！班上的赛事结束，这时候当然要注意别班的帅哥啊！」
    说完，不忘吃吃傻笑着。
    「谁？喔对，高二和高三的班际篮球赛是同一个时间举办的吧？你指的是萧哲尹吗？」我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前任篮球社副社长，一定很厉害吧？」
    「当然！所以等我们班输了比赛，我就能光明正大去别组观赛，一定要赶快去帮三年十五班加油了！」
    喂……虽然说得有道理，但这样对吗……
    「三年十五班？」我覆诵了一遍，觉得有些熟悉。
    姜井衡就是三年十五班的一员，他也有参加比赛。
    『你还不回教室吗？』
    我的心猛然一颤，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就像对一般人一样冰冷。
    你不是讨厌他吗？这样不是正好吗……
    「对啊，三年十五班，不止有萧哲尹，还有姜井衡喔！我们可以一起帮十五班加油。」俞恬甜甜地笑着，雀跃不已。
    我沉下脸，戳了一下她的手肘，问：「欸，你想不想去十五班？」
    「当然，咦？现在吗？」
    「呃，最后一节好了。」我还需要拟一下讲稿呢……
    「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俞恬皱眉看着我，但脸上却毫无疑问写着她心中以多么喜悦和兴奋。
    「别闹了。」我别过头。
    『不用道歉，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我笨吧，忘了你只是在利用我。』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在利用他。
    『我从来不会对一个女人百般忍耐，除了你。』
    我从来不会对一个男人百般在意，除了你。
    好吧，姜井衡，我承认，这次是我输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第五章【迷途幽情】5-5

    扫地时间鐘声一响，不等老师宣布下课，俞恬飞也似地衝到我座位旁。
    「俞恬同学，我还没说下课耶！」国文老师慈蔼地看着她，算她运气好，遇到一个温柔的老师，否则一定被罚爱校服务。
    她意识到难堪后，赶紧跑回位置上坐好。「老师对不起！」
    「好了，下课吧！」
    几个同学窃笑着，她翻了一个彻底的白眼。
    「越来越大胆了，俞恬？爱情的力量令人敬畏。」我揶揄。
    「还说呢！要不是你每次都不答应陪我假装经过十五班偷看萧哲尹，我也不必为了这么稀有的一次机会期待成这样。」
    「拜託，我现在可是紧张得要死，如果没有你硬拉着我，我可能还想反悔呢。」
    「不准反悔！好啦！快走！时间宝贵！」话一说完，我便被她难得有力的手劲拉着走了。
    光是停在十五班教室外，一定就得忍受那些异样的眼光，再让他们知道我要找姜井衡，肯定又会引来成千上万的风言风语，实在需要强大的心脏。
    站在三年十五班窗外，我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的盆栽，故作镇定，这样还能让我勉强保持平静的心情，一旁的俞恬倒是很快乐又毫无顾忌地往窗内扫视着。
    「我没看到姜井衡欸。」俞恬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瞄了一眼教室内的座椅，果然没见到他的身影。很快地，我的视线定格在最后一排，桌上摆着黑色笔袋、一叠随意摆放的书、行动电源和罐装黑咖啡空铝罐的桌子，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姜井衡的位置，而椅子上是空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过这句话无数多次，但这次不是出自姜井衡或林焕宇，也不是对我问的。
    「呃……有点事。」一看见心上人立刻变得少话又怯生，这是俞恬一直以来的特性。
    她总不能说，就是来见他的，因此，我这个媒人的用途又发挥了。
    我走上前，对萧哲尹说：「她陪我来找人。」
    「噢，这样啊。」萧哲尹又转身面对俞恬，俯身并拨开她的瀏海。「你的头好些了吗？虽然手机里问过了你都说没事，但亲眼看到好像还是有点肿肿的。」
    「真的没事，其实已经不痛了。」俞恬心里必定是一阵小鹿乱撞。
    「那就好，所以你答应我的邀请吗？」
    这个我就听不懂了，嘖……看别人放闪真的有点自虐。
    她轻轻点头，双颊又浮现淡淡的羞红，不过下一秒有些惊慌地说：「等等，我今天放学好像约好了要跟语寧去――」
    「你去吧！」我浅浅一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是能够让进展突飞猛进的约会。
    「那就谢谢你啦，孙语寧，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有人情味一点。」萧哲尹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一个灿笑。
    「那是两码子事吧。」再说，他这是在暗指我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吗？
    他们的进展比我想像中要快多了，就说依照俞恬的顏值，想要捕获小鲜肉根本是易如反掌，完全不需要当初那样大费周章的送礼嘛。
    看着他俩的甜言蜜语，心情竟然不自觉舒畅了许多，我甚至差点忘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
    上课鐘响，五分鐘、十分鐘过去了，我开始有些不安。姜井衡该不会翘课吧？我可是特地跑来这里找他呢。
    「已经上课了欸，他们老师也来了，语寧，我们要继续等吗？」俞恬拉拉我的衣角。
    话刚落下，我就看见他了，和一群看似酒肉朋友的男生边嬉闹边从楼梯走下来，庞大的阵容十分震撼，少说有十人，队伍中我唯一认得的就是吴茗旭。
    姜井衡看见我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收起笑容，和我擦身而过，我急忙转身抓住他的手肘，动作一下，他的朋友们开始起鬨，有的撞了撞他的腹部或胸膛，有的则是不断挑眉，更有的直接吹起口哨。
    「我有话跟你说。」拋开那些起鬨，我坚定地盯着他深邃的眼眸，希望他能明白，我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他不语，但转身对他的朋友骂了些脏话，并说：「进去上课啦。」
    所有人果真进教室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黑帮制度……
    我转身对俞恬说：「你先回教室好了，我这节翘课。」
    「好。」她会心一笑，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上楼梯。
    她一走，长廊上剩下我们两人，尷尬的静默瀰漫在我们之间。
    「你要在这里说吗？」
    「顶楼。」

 第五章【迷途幽情】5-6

    改恩高中的顶楼没有监视器，因为只要一架设，便会被偷情的恋人或成群抽菸的不良少年破坏，因此成了谈话的最佳场地。
    我用力推动铁门，不料，那扇兼顾的门却一动也不动，牢牢锁上了，也许是教官使用最终招数，加装了最复杂的门锁。
    「你要说什么？」
    「你可以打开它吗？」看着他冰冷的表情，有股情绪不断刺痛着我的心，「拜託。」
    他沉默了五秒，目光在门边扫视了一会儿，拿起一旁施工的铁棍，重击那个銬锁，它应声落下，就这么扭曲变形，静静躺在地上。
    多么惊人的蛮力……
    他率先走上顶楼，我则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将铁门关上。
    微风的吹拂下，他的黑色外套飘盪着，两手插着口袋，背对着我。
    我抬头凝视着天空，没有烈日，而是阴凉的好天气，如同丝缎般的云彩一直延伸至我看不见的尽头，这是好兆头吧？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
    「你还在生气喔？」
    「没有。」
    果然没有奇蹟发生，我只能放低姿态了。
    「少来了，那等等我要去你家。」
    「随便你，没钥匙没指纹你也进不来。」他嗤之以鼻。
    「那我们去看电影。」
    「不要。」
    「去逛街。」
    「无聊。」
    「去海边。」
    「很热。」
    「去看星星。」
    「没空。」
    「……」
    非常时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
    我双手放在他的肩上，用尽全力蹬起脚尖，紧紧闭上眼，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连风声好像都为我静止了，好像都屏息注视着，因羞怯而喘息着的我。
    「对不起。」我低下头，皱着脸说：「还有，虽然一开始我的确在利用你，但现在，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愣怔了一会儿，上前拥住我。
    「听到你这么说就足够了。」
    我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待在那温暖而厚实的怀抱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还有，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我不该说他随便，不该说他随便玩弄我的感情。
    我可以感觉到他在我的头顶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永远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好。」他低沉的嗓音如今在我耳里是那般有安全感，「我对你的一切，就是本质上的意思，不是戏弄，也不是轻浮。」
    思绪变得惛懵，他……真的喜欢我。
    「走吧，你想看什么电影？我不跟兄弟们出去了。」
    「蛤？我乱讲的欸。」我根本不想看电影，近期没有我喜欢的剧场。
    他温柔的揉乱我的发丝，我几乎要在他的怀里窒息了，一切变得好不真实。
    被这双厚实的臂弯环绕着，我的眼眶有些朦胧。
    我在干嘛？
    我此刻抱着一个有女朋友的男孩，我正在踏入一团错误的火坑。
    我想起林诗晴的脸庞。我应该感到开心、应该感到得意吧？我做到了，我报仇了，我成功让她尝到失去的感受，成功把她最珍惜的男孩，从她身边夺走了。
    有一阵阴冷的寒风拂过我的心房，吹散覆盖在良心上头的尘土。
    我知道，当我感到罪恶时，就代表，自己不再纯洁了。
    *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脏依然狂跳，所幸远远我便看见林焕宇朝我走来，否则我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在半路便心脏病发作。
    他朝我挥挥手，关心道：「你今天自己走啊？俞恬没陪你？」
    「她今天刚好跟别人有约。」我的脑中浮现他小俩口的甜蜜，不禁弯起唇角。「反正我家很近嘛！自己走一下子就到了。」
    外宿公寓和学校距离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其实根本不需要人陪。
    「那你等等有空吗？」他笑着问。
    「怎么了？」我凝视着他的双眸，却不断感到不安。
    「今天是柔宇的生日，我买了一个蛋糕，你有空来我家帮她庆生吗？她每天都在问我你会不会来。」他苦笑。
    我的心猛然一颤。
    『只是……我希望你可以……可以不要再去焕宇家了，真的很对不起！』
    徐闵嫣的请求像把锋利的刀狠狠捅着我的同情心。
    「焕宇，很抱歉，我今天晚上要去打工。」
    虽然唐湘妍的钢琴课是后天，但我已经答应徐闵嫣了，因此依然撒了谎，这也许算是最能被接受的藉口。
    「你在姜井衡家打工吧？」
    我驀然抬起头，望进了他冰冷的眼眸。
    「我……」我哑口无言。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他的眼里尽是失望、落寞，还有空洞，「孙语寧，你变了。」
    他转身就走，迈开步伐离我而去，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柔宇、硕宇、焕宇的妈妈、柔宇的画、小熊、钢琴、破旧的砖瓦、温馨的小巷，全都一一浮现在我眼前。
    视线模糊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滑过我的双颊，落在那曾被他紧紧握住的左手背上，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五章【迷途幽情】5-7

    「鑾瑛呢？她怎么不见了？」总觉得寒假后，她一直在刻意疏远我。
    「她刚才被那群臭八婆泼了一身浓汤，我去厕所找她，她只叫我帮她跟老师说，这节课她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俞恬不断张望寻找着班导的身影。「你有看到老师吗？」
    我摇摇头，震惊地望着她，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以为她们已经没谈那件事了，这个风波照理说也该结束了吧？」
    「刚才午餐时间，你去辅导室爱校服务的时候。」我今天奉辅导老师的命提早去帮忙，才会现在才回来，「那些女生似乎是又需要林诗晴的帮忙，才会去找鑾瑛的麻烦好当作向林诗晴提出请託的筹码。」
    「我跟你去英文科办公室找老师，顺便去帮她讨回公道。」我连饿到不断咕嚕叫的胃都不管了，丢下午餐，和俞恬离开教室。
    俞恬一边走一边错愕的问：「语寧，你是想到喔？干嘛跟林诗晴斗？根本没用。」
    我也不知道。
    也许觉得这么做就能换回鑾瑛对我的热络吧？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肯定误会了我什么，嘴上不说，小动作和眼神却一清二楚。
    「其他人就算了，就因为是林诗晴，我不会让她继续欺负谢鑾瑛的。」我握紧拳头，蓄势待发。
    俞恬激动地拉住我的手，眼神充满担忧，急忙阻止：「拜託，你是嫌自己被林诗晴害得还不够惨吗？别去了。」
    「没什么好怕的。」我坚定地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似乎已经不再恐惧她了。
    「好吧。」俞恬最后叹了一口气，不再阻挠我。「但那些女生都不在教室，你是要怎么讨公道？」
    「这还不简单。」
    某次爱校服务时经过体育器材室的榕树下，我才知道这里是个非常隐密的聚会地点，由于离校舍太远，教官不会巡视这一带，通常林诗晴都会和分布在各班的諂媚者聚在这里，偶尔炫富，偶尔聊天。
    「林诗晴。」我站在几个女生面前，抑制不住怒火。
    「许静文？张佩蓉？还有你们几个，怎么都在这里？」俞恬惊呼道。今天聚会的人比较少，不到五个，虽然我一点也不讶异我们班的女生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倒是非常讶异。
    林诗晴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瞪着我，「孙语寧，你还有脸见我？我还没找你算井衡的帐，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没有要找你，我要找的是这几个二年一班的同学。」我瞥了一眼那群八婆，她们完全茫然的愣在原地。
    许静文闻言指着我理论道：「怎么？你叫我们什么――啊――」
    她瞬间惊声尖叫，摀住自己浓妆艳抹的脸庞。
    我把碗还给俞恬，看着许静文的同伴惊慌衝上前，一边为她擦拭衣裳，一边安抚她。
    「谁让你泼鑾瑛浓汤了？不准再找她的麻烦。」
    处理完毕，俞恬示意我赶紧离开，我最后瞪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去。
    「诗晴！」我听见许静文转而向林诗晴求救。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多加干涉，只是淡淡地说：「事情是你自己做的，我要回教室了。」
    俞恬倒抽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我：「有没有搞错啊？林诗晴什么时候怕你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姜井衡吧……」
    这段话，我没想到自己却越说越心虚，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连续剧中阻挠男女主角的反派角色，这些报仇雪耻的事，好像都变质成对林诗晴的欺压，罪恶感不断壮大。
    我好像，失去了一种能力，一种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
    *
    隔天的班际篮球赛，我们的对手不负眾望拿下了八强赛的门票，但我们班的男生们并没有半点沮丧，反而一派轻松，各自去为别班的朋友加油。
    「其实三年十八班也挺强的欸，不行！他们不能阻碍十五班赢得冠军！」俞恬盯着隔壁场地在进行比赛的十八班和十班，「等等，那是林焕宇吗？对欸，他也是十八班的！」
    果然，那些穿着绿色背心的三年十八班同学中，身手最矫健的那位就是林焕宇了，只见他敏捷的穿过三个试图抢球的男生，一个完美的带球上篮，引起全场翻腾。
    林焕宇似乎看见我了，笑容瞬间僵掉，他的表情如同和第一次在工地见到他的那时一样，冷漠而没有任何进球的喜悦感。
    我对他微微笑，无声地说：「加油！」
    他微微一愣，我想他明白，他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点。
    这样才对嘛，林焕宇，臭脸一点也不适合你。

 第五章【迷途幽情】5-8

    很快地，经过几个挥洒汗水的中午，班际篮球赛来到了眾人期待已久的冠亚军争霸，篮球场上第一次涌入这般人潮，白线外的所有区域几乎都站满了为选手加油的观眾们。
    而十分特别的是，明明同时举办了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冠亚军赛，所有观眾不论年龄，却都聚集在三年级的比赛场地外围。
    「竟然是十五班对上十八班……」我低声惊呼，林焕宇即将对上姜井衡，没有比这火药味更重的比赛了，只见比赛还没开始，两人的脸就已经臭到了极致。
    俞恬压低声音，故意在我耳边宣布：「林焕宇和姜井衡的决赛，正式开始！」
    「你别闹了啦！这是很严肃的事欸，我真的很希望他们两个朋友可以好好相处。」
    「只要你告诉我那天在顶楼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继续闹你。」俞恬恳求地看着我。
    我对她吐舌头：「想得美。」
    「齁，孙语寧！你真的……欸！比赛开始了欸！萧哲尹加油啊！」幸亏萧哲尹从我们面前呼啸而过，才把俞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加油声此起彼落，很显然，支持十五班的呼声大过十八班。
    「你觉得谁会赢啊？」有个我没见过的女孩问了身边的朋友，我不禁竖起耳偷听。
    「难说吧，十五班有萧哲尹跟姜井衡，十八班有林焕宇跟陈境伦，至于另外三个队员，其实我觉得十八班的整体能力比较优秀，但我当然是支持姜井衡啦！」
    「我支持萧哲尹！」
    「不对啦！身为女篮校队的一员，我认为有陈境伦在的十八班绝对会赢。」
    陈境伦，又是一个有听过名字但和脸配对不上的名字。
    我忍不住压低嗓音询问俞恬：「欸，陈境伦是谁啊？」
    只要是学校里稍稍有知名度的人，俞恬绝对知道。我的直觉告诉我，是那位皮肤黝黑、有点戽斗的男孩，他看起来就是运动健将该有的体魄。
    「那个身高很高又染金色头发的，他是去年的篮球社社长，现在已经退休了，是我高一曾经拒绝的一个追求者。」她无奈的笑笑，却暗藏不住心中的得意。
    原来我猜错了，但这么说我就记得了，高一时，俞恬大概拒绝过四个男孩的告白，我倒是有印象那个肌肉很结实的陈境伦，只不过，他如今染了金发又抽高了不少，几乎变成另一个人。
    一转眼没注意比赛，分数已经来到了二十二比二十三，十八班暂时领先。
    俞恬兴奋地拉着我的手，雀跃说道：「你有看到姜井衡的三分球吗？他刚才根本是站在三分线后一公尺远的地方投进的欸！好强喔！」
    「有吗？」原来他进球了，我刚才完全没专心看比赛。
    「哎呦，真是的，你怎么可以没有认真看比赛勒？姜井衡可是英姿焕发欸！」俞恬摇摇头。
    主控球主要落在他们四人手上，萧哲尹和姜井衡配合得无微不至，几乎轮流为对方助攻，拿下了大部分的分数，十八班的得分比较平均，五个人都势不可挡，有前篮球队队长的带领，走位也明显团结了不少。
    眼看距离比赛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双方陷入了拉锯战。
    林焕宇一个俐落转身，躲过萧哲尹的阻挡，这惹得俞恬一阵哀号。他一路闪过十五班的各种抢球，所向披靡，最后将球传给陈境伦，篮下得分，领先了两分。
    姜井衡立刻夺下球，用假动作绕过两个人，转身避开陈境伦，球穿梭过一个十八班男生的胯下，落到站在三分线等候的萧哲尹手中，完美的拋物线，球直直坠入球框，十五班追回领先一分。
    我实在不知道该为谁加油，摆什么表情都不对，只好抿着唇站在原地发呆。
    在姜井衡即将传远球时，林焕宇急速上前抢球，那瞬间却不小心被他绊住，因而整个人撞在姜井衡身上，他手上的球就这么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我身边的人纷纷退开，但由于刺眼的阳光遮蔽了视线，我根本来不及了解状况。说时迟，那时快，那颗篮球狠狠砸在我的头顶。
    一股强烈的衝击从头挺灌入，一阵晕眩袭捲了思绪，第一次受到这种撞击，砸到的当下其实没有想像中的痛，但这后劲简直要命，除了从头骨扩散开的疼痛，头晕目眩几乎让我失去思考能力。
    双腿瞬间失去支撑力，我跌坐在地上，只能遮住眼睛不再让阳光侵蚀我模糊的视线。
    好多人在看我。
    儘管我安静地站在场边，命运还是指使一颗篮球无情地让我接受眾人的瞩目。
    俞恬不断在我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隔了几天，同样的情景又重映了一次，只是这回交换了角色。而在那之后，俞恬得到了幸福，而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得到的会是更长远的噩梦。
    「你有没有怎么样？」熟悉的低嗓在耳畔响起，却掺着一丝罕见的急迫。
    我睁开眼，对上那让人莫名安心的褐色瞳孔，是姜井衡。
    「我抱你去保健室。」他压低声音说。
    第一次看见他这像是担忧的神情，眼中还有无限的自责。不过……等等，他说「抱」！
    「不行！」我的晕眩瞬间好了大半，瞪大眼看着他，不是害臊，是避嫌。
    林焕宇不知何时也赶到场边，他再度仇视姜井衡，他喊道：「是我害她受伤的，我带她去。」
    不要引起纷争……这里的人足足是上次射击教室的好几倍，我真的不想再成为大家茶馀饭后的笑话对象，不想变成眾人瞩目的焦点。
    而姜井衡似乎看到我哀怨又无助的眼神了，他什么话都没说便回到场上。
    虽然庆幸林焕宇没生气了，但此刻我寧愿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用，俞恬会陪我去保健室，你快回去比赛，大家都在等。」
    俞恬闻言，立刻把我扶起身，人群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我真的受够了被这样盯着瞧，还有那些缺乏识读能力的谣言。
    我不敢回头看林焕宇的神情，是我自己亲手毁掉了他对我的原谅……

 第六章【属于，不属于】6-1

    躺在保健室的床上，痛觉已几乎褪去，头上的冰块沁凉地麻痺着剩馀的红肿，其实只是稍微被球打了一下而已，根本用不着劳师动眾。
    俞恬坐在床边，担忧地问：「你有没有脑震盪啊？怎么从刚刚到现在都不说话？」
    「没那么严重啦！我只是在想事情。」
    她诚恳地盯着我，满心期待地说：「什么事？我可以让你倾诉。」
    我瞪着天花板细微的裂缝，迷茫地说：「姜井衡和林焕宇，对我而言的关係。」
    「这需要想吗？姜井衡是爱情，林焕宇是友情。」她想都没想便给了我这个回答。
    「你真的觉得喜欢上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是对的吗？」这是我第一次这般询问她，以往我都是思绪比较清晰的那一个。
    「林诗晴是罪有应得。」她蹙眉。
    「撇开对方是林诗晴的话，」我怔怔地望着她，「是很贱的行为吧？」
    「……」她眉头拧得更深了，「但她就是林诗晴啊！」
    我低头不语。
    俞恬快速回手机讯息，说：「鑾瑛说她要过来看你了，她刚才没去球场是因为在补考请假时漏掉的考卷。」
    「她要来吗？」我的心情不禁振奋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说话了。
    俞恬点点头，「对啊，我有试探过她怎么突然对你冷淡了，但她就是说没事。」
    「连你都发现了吗？这么明显喔？」俞恬可是出了名的心思单纯简单，连她都察觉到我俩之间存在着不寻常的气氛，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鑾瑛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废话！孙语寧，你太小看我了，我也是很机灵的好不好。」她轻轻揍了一下我的肚子。
    我不禁微微一笑。「好啦好啦，不过真是谢天谢地，她愿意来看我。」
    「欸！」俞恬突然惊呼。
    「怎么了？」
    「姜井衡在外面。」
    果然，他站在门边，看起来是换掉了运动服，又穿回违反校规的便服。
    他低声向俞恬说：「我想单独跟她说些话。」
    俞恬立刻弹起身，憋着振奋快速走向门外：「当然！多久都可以。」
    她离开的前一刻对我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附上贼贼的笑脸。就是这么刚好，护士阿姨去会议室参加一场研习，整个保健室剩下我们两人。
    「你还不舒服吗？」姜井衡坐到床边一个比刚刚俞恬离我更近的位置。
    「不会，根本就没什么伤，被篮球砸到能严重到哪去。」我用力摇摇头，「比赛结束了喔？」
    「对啊，十八班赢了。」他耸耸肩，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是喔？差一分吗？」
    「嗯，不过那不重要，只是一场比赛。以前也和他们班进行过很多次友谊赛，两边人马其实都很熟。」他将我颊旁的发丝塞到耳后，我又瞬间鸡皮疙瘩。
    『永远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好，我对你的一切，就是本质上的意思，不是戏弄，也不是轻浮。』
    「我一直很想问，你……明明有女朋友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不是质疑，而是我真的很想解开心中的矛盾。
    儘管我喜欢上他了，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喜欢被当作第三者的感觉。
    他凝视着我，没有回答，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完全摸不透心思的男人，而我竟然如此迷恋着可能不是我了解中的那个他。
    就如同电影《暮光之城》系列中，男主角爱德华因为唯独读不到女主角贝拉的心思，对她的兴趣和迷恋才会更加浓厚，进而开始接近她，开始对她產生……爱。
    「为什么不说话？」我要在自己陷得更深之前醒来，趁感情还没有氾滥，趁一切还来得急。
    「我喜欢你，不能吗？」低沉而迷人的嗓音在耳畔化开。
    我的心顿时停了一拍，心跳急遽加快，一瞬间喜悦填满了心房，但又随即被令人无措的矛盾取代。
    「你喜欢两个人？」我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我可不能放纵自己喜欢上一个多情的男孩。
    「只有一个。我这一生真正心动过的只有两个人，你是其中一个。」他注视着我，俊俏的脸庞完美地隐藏了内心。
    另一个是谁？
    「那你该不会捨不得和林诗晴分手吧？」我冷笑了一声，她有美貌，有权势，具体而言，她除了品行，什么都有。
    我看得出他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和她交往从来就不是因为喜欢。」
    『每次都这样，我真的很爱你，虽然爱得很辛苦，但我还是很爱你，每次就只会安抚我把我迷得心花怒放，我真的好想要你对我真心，好想要你在我面前笑，哪怕是一次，虽然那时候你答应我的告白是因为——』
    难怪那日在走廊听见他们的对话，林诗晴会那么说，一个我不知道的原因。
    好多疑问，好多矛盾。他如果真的喜欢我，为什么留给我一个不能光明正大的地位？是什么让他不爱林诗晴却依然愿意和她交往？还有，在他的眾多前任当中，让他心动的是谁……
    好薄弱的感情，他说他喜欢我，但纯粹就仅是喜欢，不是女朋友，也没有要对我坦白一切的意思，我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
    这不是我嚮往的恋爱，无法平静而单纯地拥有彼此，无法朴实而平寧地当一对平凡高中情侣，想腻在一起就腻在一起，彼此没有隐瞒，没有任何一丝陌生。
    「难道你要我永远背地里和你保持着这样曖昧不清的关係吗？」语气微弱而无力，我孙语寧竟然也有如此不堪的一天。
    「……」他没有说话。
    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我以为自己还没沦陷，但我错了，此刻的心痛是最好的证明。
    我对一个人倾注了感情，他说他喜欢我，却不愿确立对我的感情，不愿阐明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而我就像个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卑贱地，飘浮在一个未知的地带。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一直都没什么正义感，但唯独地下恋情这件事，我不允许自己犯错。
    因为，正是因为这种不伦，害我的父母离异。
    姜井衡轻轻捏握了我的手心，低声说：「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告诉你一切。」

 第六章【属于，不属于】6-2

    门口忽然传来俞恬的惊叫声：「欸！你等等！你不能进去！」
    「姜井衡！」
    一阵纷争打断了我悠远的悲切，我们同时抬头望向门外。
    俞恬一脸懊悔，哭丧着脸看着我，一旁站着面目兇恶的林焕宇，微微喘息着。
    「语寧，对不起，我拉不住他。」她说完不忘继续瞪着林焕宇。
    「没什么，干嘛道歉？」我顺势看了林焕宇一眼。
    但一旁的姜井衡倒是十分不悦，他对他冷冷地说：「你到底要莽撞到什么时候？」
    「我有话要说。」林焕宇像是刚稳定了情绪，平静的对我说。
    姜井衡瞇起眼瞅着他。「说吧。」
    「你出去。」语气充满命令和羞辱。
    姜井衡一把捉住他的衣领，林焕宇也毫不示弱的跩住他的手，火爆衝突一触即发。
    「你们够了！都出去，我要睡觉了。」我躺下，翻身背对着他们，背对着杂乱，背对着不想面对的现实。
    不过，差点忘了，我还欠他一个道歉。因此我又匆匆弹起身，「等等，林焕宇，刚刚的事，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引起话题。」
    姜井衡没有说话，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瞪着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敌意。
    「那没什么。」林焕宇说：「是我的错，我一时激动，忘了那样的举动会使你陷入麻烦。」
    我没有回应，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没什么好客气的。
    「还有那天在路上，柔宇的生日那天，我也很抱歉。」仔细想想我欠他的道歉不只一个。
    「闵嫣有一起帮她庆生了，柔宇只有难过一下子。」最后一句话如同刀尖划过心脏般，轻微却依然渗出血丝。
    我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是在暗讽吧？
    我别过头，希望他们能明白此刻我真的累了，保健室可是有个不明文的规定，一个学生最多只能休息两节，我还要把握时间好好睡呢。
    「语寧！我来找你了！」俞恬轻声在我耳边说：「已经两节课了，我陪你回教室吧。」
    「对啊，三号床那个女学生，你差不多可以走了，再不舒服的话就要叫家人带你去看医生了。」护士阿姨的声音从门帘外响起。
    「好，谢谢阿姨。」
    「我看你的状况应该还好，下次小心点喔！真是的，每年班际篮球都有一堆人受伤，学校怎么不乾脆停办呢？这几天因为比赛扭伤或擦伤的学生都把大罐的碘酒用完了，还有冷冻库的冰块，怎么补充都供不应求……」护士阿姨碎念的声音逐渐远去。
    「语寧，我们走吧！这节课是体育课，我们可以慢慢走去操场。」俞恬微微笑，「还好体育老师人很好，迟到再久都不会记。」
    「已经上课了吗？」我打了一个哈欠，睡一觉后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点点头，「嗯，上课五分鐘了，大家应该都去操场了。」
    「怎么？你今天不太一样欸？一直笑，是跟萧哲尹又有什么新进展了吗？」走在通往操场的路上，我忍不住问。
    俞恬浑身抖了一下，又露出个平常不曾流露的笑容。「有吗？跟平常一样啊！哪里不一样？」
    「你是怎么了？」我盯着她的眼眸，漆黑中果真有股闪烁不定的光芒。
    她不自然的动了动嘴角，不断回避我的视线。「什么怎么了？你不要乱猜啦！」
    「我这么了解你，你是瞒不过我的。」
    「我才没有！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很奇怪馁！」她立刻别过头。
    如今我百分之百确定这惊慌的举动中必定暗藏着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如果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嘛，这样说谎会让人很担心欸，是不是有谁找你麻烦？」
    「你想太多了啦――」
    她猛然闭上嘴，然后我听见了不远处一楼女厕外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是你认识的人吗？」我低声问，加快脚步想靠近声源。
    但她却用力拉住我，俞恬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施过这么大的力气，她小声喊着：「你不要过去那里！我们走外面。」
    第六感告诉我前方的对话百分之百和俞恬的反常有关係，因此她越是拖住我，我越是想要上前一窥究竟。
    然而，瞥见眼前的三个女孩，我却反射性的止住脚步。
    她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要好？

 第六章【属于，不属于】6-3

    「许静文和张佩蓉被林诗晴背叛后，她们就回到她身边了。」俞恬像是听见了我心中的疑虑一般回答，她此刻变了一张脸，已不再拦着我。「还记得吧？她们三个以前高一就是一掛的，是因为林诗晴才反目成仇的。」
    我的双眼依然瞪得死大，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谢鑾瑛也真是厉害吧？这么快便捉回她们的心。」俞恬冷笑了一声。
    我全身顿时毛骨悚然，我没听错，一向温柔朴实的俞恬竟发出冷笑？称呼鑾瑛竟是连名带姓？
    注意力很快便回到那三人身上，一个不知道是许静文还是张佩蓉的嗓音将我带回状况：「但我还是很怀疑，你跟孙语寧怎么突然就不好了，我先说好，我们三个如果要一起，你就不能背叛我们又跟她交好。」
    「对对对，不准背叛。」
    「这你们放心吧！我已经不可能跟她有交集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我如此重视的好朋友，竟然神色自若地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你总得告诉我们原因吧？」
    「你们知道我喜欢姜井衡很久了吧？」
    我记得她说过她是激进派粉丝，也说过自己喜欢过他。
    「知道啊，你以前说你跟好几个男生交往，就是为了忘掉他，你是到现在还忘不了他吧？」
    「这我们是可以理解啦！毕竟他真的很帅。但这跟孙语寧有什么关係？」
    鑾瑛轻笑了一声，像是故作轻松，却更像是哀悽：「我就只是嫉妒她能得到他的心，就是这么简单。」
    她顿了几秒，又开口：「我不嫉妒其他前任，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真的输给了她们光鲜亮丽的外表，我努力学化妆，努力减重，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和那些人一样耀眼。」
    这些话如同一把利刺，狠狠鑽进心坎，勾起被我搁在一旁不愿面对的罪恶感。
    我怎么会一直忽略了鑾瑛也喜欢姜井衡呢？
    「姜井衡喜欢孙语寧？呵，你别闹了，他可是有女朋友呢！况且那个阴沉的女人根本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对啊，再说孙语寧那么普通，以前在学校也没有什么知名度，他的歷任女友不都是长得正或很大咖的那种吗？像她那种平凡女子，姜井衡怎么可能会喜欢？」
    「我亲眼看见他握着她的手！」
    她们同时噤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消失了，不知是我耳中的嗡鸣声盖过了世俗嘈杂，还是世界真的空下了这令人发慌的幽静。
    我就像被泼了一桶冷水般，心思异常清晰，却震惊得麻痺不已。
    我转向俞恬，吐出一个格外冷静的问题：「你早就知道了吧？」
    「对不起，就在刚刚你睡着了后，我看见谢鑾瑛一个人双眼空洞的站在保健室外的角落。」俞恬悲愤地说：「她跟我说了很多，试图拉拢我排挤你，但我拒绝了。对不起，我怕你知道后会难过，才不敢告诉你。」
    这也就是为什么，鑾瑛明明说要下来看我，最后却迟迟没来。原来她看见了，她看见姜井衡在保健室中牵了我的手。
    她们在不知不觉中又恢復了谈话，我此刻只想知道更多，更多我对不起她的事，当然还有，促使她讨厌我的真相。
    「你确定那不是意外吗？否则就只是在玩弄她而已，一定不是真心的，她根本就配不上姜井衡，是吧？静文，你也这么觉得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林诗晴会怕她了。」
    「对欸，好扯喔，林诗晴这么完美的女人也有遇到小三的一天，我现在心里怎么有点畅快？」
    「谁叫对方是姜井衡，他的多情、花心可不是普通的有名，还有，林诗晴那种个性根本不配叫做完美！」
    小三……终于，我以为能一直逃避、以为能不去承认的这个词，还是出现在别人对我的称呼了，罪恶交织着愧疚让我不禁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堪。
    「你们够了吧？不要在我面前侮辱他！他才没有多情，他只是在心里有一个从头到尾深爱着的女人，基于某种原因失去了后，才会为了分散思念而放荡不羈。」鑾瑛几乎字句不变的重复一次她曾说过的话。
    『这样的男人在心里一定都有一个从头到尾深爱着的女人，基于某种原因失去了后，才会为了分散思念而放荡不羈。』
    「哈，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相信这个可笑的言论？」
    「因为这个消息是我提供的。」鑾瑛淡淡的说。
    什么？我和俞恬不约而同看了彼此一眼。

 第六章【属于，不属于】6-4

    「还记得你们传播的那些关于我的谣言吧？」鑾瑛问，两个女孩嗯了一声，「我姐在夜店上班。」
    「我们真的很后悔帮林诗晴散播了那些不实谣言，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吧。」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对不起。」
    看来不是只有我认为林诗晴所散播的谣言一点可信力也没有，就连谣言散播者自己都觉得荒唐。
    「那都是真的，全部。」
    她们俩整齐划一的倒抽一口气，巧妙地掩盖住这头我们两人的惊呼。
    「这不好笑啊，谢鑾瑛，那些谣言有多严重，这不是开玩笑的欸――」
    「你们知道我姐叫什么名字吗？」彷彿没听见对方的话，鑾瑛直接打断她。
    「不知道。」
    「我们该去上体育课了，走吧，边走边说。」鑾瑛笑着说：「免得迟到太久真的被记旷课。」
    「齁，谢鑾瑛，别装神祕了，快点说！」
    「对啊，到底是谁？很有名吗？」
    「谢旻瑛。」
    声音远去，我听见最后的声音只有这个名字。
    俞恬拧起眉，不屑的说：「什么嘛！根本就没听过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劲爆的消息？」
    是啊，这是一个我连在小说里都没看过的名字。
    我坐在床上，熬夜读完了俞恬推荐给我的两本小说，不读还好，读完却被更多沉重的罪恶感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原本，我想看看书里的第三者，将如何面对心中互相牴触的矛盾，如何看待违背良心而得来的幸福，但我还是太单纯了，书中的第三者，最终都是悲剧收场，胜利永远属于正义的一方。
    一段原本能够美满的爱情，就因为一个局外人的自私而破碎，这种痛，我不是比谁都清楚吗？我不是就身在一个被第三者破坏的家庭里吗？为什么我却无法控制自己，贪婪的正一步一步走上这条世俗憎恨的路？
    他的出现，我找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开始觉得生活变得有意义，我得到了未曾体会过的幸福，我寂寞无助时不再是一个人。
    但同样地，他的出现，我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我成了别人口中的第三者，我让一个女孩失去了信仰，我在道德和幸福间迷失了自我。
    这已经不是报仇了，打从我在想起林诗晴时感到愧疚的那刻开始，就代表我的行为已经超出报復的本质，我并不是在填补自己的伤痛，我是在为自己犯下的错找藉口。
    我喜欢他，但我们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像我这样的平凡人，就如同她们所说的，配不上耀眼的他吧？我只配默默的仰望着他，把这份眷恋埋在心里，不拆散他们、不伤害鑾瑛，就回到最初的起点，安分的做回那个没没无闻的自己。
    是啊，就是这样，你就是一个该安分的平凡人，不该妄想别人的男人，更不该试图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
    昨日由于实在太多人体育课迟到，体育老师便拿最晚到的我和俞恬出气，我们因此被罚了隔天中午在烈日下进行爱校服务。
    「明明有种东西叫除草机，他们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叫学生拔草？」俞恬重重叹了一口气。
    「就是说嘛……」我挺起身子稍微舒缓弯腰的痠痛。
    她停止动作，盯着我瞧：「你今天黑眼圈好重喔，像吸毒犯一样，在阳光下更明显了。」
    「有吗？」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用玻璃萤幕的反射当成镜子，果然，眼下有着明显的阴影。
    「有啊，很明显，你昨天几点睡啊？」
    我思考了片刻，不确定的回答：「四、五点吧？我也不记得了。」
    「这么晚睡在干嘛啊？我不相信你在读书！」她浮夸的张大嘴。
    「我在看上次借的小说，一口气读完两本了。」还有，思考一些事。
    她沉默了片刻，忧心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六章【属于，不属于】6-5

    「什么怎么办？」
    「谢鑾瑛啊！她们三个聚在一起感觉心机好重喔，我真的没想过她是这种人，太令人心寒了。」她又嫌弃的丢了一撮杂草到水桶中。
    「这好像也不能怪她。」昨晚思索了很久后，这是我的其中一个醒悟。
    她不禁蹙眉。「你是怎么了？你不一向最不可能原谅得罪你的人了吗？怎么变得这么好心，就这么嚥下这口气了？」
    我带着水桶往前走了几步，又拔起一撮猖狂的小草，说：「她会这么做，就只是比较真实一点的人性吧？」
    俞恬瞇起眼，「你是说嫉妒吗？」
    「嗯，如果是我，也不会想一直强顏欢笑，真正能把所有苦闷憋在心里的，应该就只有电视剧女主角吧？我们都不是那种清纯善良的好人。」我耸耸肩。
    「好吧，反正我们不差她一个朋友，就别理她了吧！」俞恬笑了几声，但随即又收起笑容，「孙语寧，你别做傻事喔，你今天好沉闷喔。」
    「有什么傻事可以做？继续拔草吧！咦？我们拔这么快喔？」我赶紧转移话题，水桶里的杂草已经快要满了，几乎大部分都是她的功劳。
    「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啦――」
    「你很适合拔草欸，我快累死了，你还这么有活力。」我拭去额间的汗水，恼人的夏天已经渐渐取代了存在感极低的春天。
    「那是你太少晒太阳了，我虽然流很多汗，但倒是不会很累啦！走吧，我们赶快回教室吧，我一定要去换件衣服。」她迅速提起水桶，催促着，「把这个拿去给工友伯伯检查就可以解脱了！」
    终于走到荫处，微风彷彿也骤然降温，舒爽感令人心旷神怡，这火辣的太阳完全媲美熔炉，再多待一会儿必定会晒伤。
    须臾，我看见姜井衡从不远处朝我们走来，心中莫名犹疑了一下，经过昨日谢鑾瑛的那番话，如今我看见他，总有股不安油然而生。
    「我先走啦！我再跟工友说你去上厕所所以没去点名。」俞恬曖昧地眨眨眼，跨步离去。
    还离不及回应俞恬，她便已经走远，我缓缓转身，面对跨步前来的姜井衡。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没想到一开口，竟然还是没忍住结巴了。
    他凝视着我，彷彿又正透过眼神观察着我的心思，接着递给我一瓶运动饮料。
    「我又没有运动。」倒是手心一直冒汗。
    「但有流汗。」
    「快乾了啊。」我此刻甚至无法对上他的眼眸，只能任凭罪恶感不断冲刷着信心。
    我以自认为不显眼的动作瞥了他一眼，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神情依然是那般令人难以揣测，我知道，他一定看得出来我的反常，一定看得见我心中试图努力藏好的疙瘩。
    他没有问我怎么了，他总是给予我保留的权利，总是用这种隐晦却暖心的方式让我一步步敞开心房。
    我鼓起酝酿许久的勇气，一鼓作气地说：「我希望，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唐湘妍的课，就上到这个月吧。」
    他的眼神不断剥蚀着我筑起的高墙，和他多相处一秒，我就越觉得空气稀薄，越来越难呼吸，越来越难坚持这违背我心意的决定。
    「谁跟你说了什么吗？」他锐利的凝视着我不断心虚的双眼。
    「没有。」其实按照剧本，我应该要坚定回答没有的，但我实在当不了做作的苦情女主角，依然补上一句：「这不重要啦。」
    他面不改色的看着我，果断的开口：「那好吧，我答应你。」
    「什么？」没搞错吧？就这么简单？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好……好。」说完最后一个谎，我空洞的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怎么觉得好像是我被甩了……
    他就这么走了……
    意料之外的结局总会令人心慌，原本都为预想好的剧情打下预防针了，但如今一切完全不在我能假设的范围内，我顿时赤裸地接受了这些打击，毫无防备。
    难过的潮流顿时涌上心头，我觉得心脏变得痠麻。他怎么能答应得这么轻松？难道我真的就只是一个过客，就算错过也无妨吗？他永远不乏女孩追求，一段感情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不知道他豪爽地答应，是真的不把我放在心里，还是有其他原因，但不管是什么，事实就是，这是我自己提出的请求，我没有后悔的权利。
    他的离开，我的生活将变得没有意义，我将失去眷恋不已的幸福，寂寞无助时，我将又是是一个人。
    孙语寧，这么做，你真的有感到好过一点吗？

 第七章【重回温存】7-1

    「孙语寧！你疯了？」俞恬惊天动地的声音几乎让全班顿时安静，转向我们这头。
    憋了一整天，我还是决定在事发隔天将分开的事告诉她。
    「嘘！拜託你小声一点！」我赶紧用气音警告她，她立刻摀住嘴。
    我看见谢鑾瑛拧眉，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她有了疙瘩，看见她的这般举动，总觉得特别像许静文和张佩蓉的粗俗气质。
    「这么好的一个男孩，你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啊？你真的好笨喔！」儘管俞恬压低嗓音，激动的情绪依然不减。
    我疲惫的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好几次了，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孙语寧，外面有人找你。」一个平时几乎没跟我交谈过的男同学打断我们的谈话，指了指教室外头。
    我猛然看向窗外，是林焕宇，一股失望浇熄了我心中那微弱的希望，是啊，当然不会是我所想的那个人，姜井衡怎么可能来？
    「我真的越来越看不贯林焕宇了，你别跟他聊太久喔。」俞恬「嘖」了一声，忿恨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走出教室，看见他独自站在外头，面色有些凝重。
    一见到我，林焕宇立刻开口：「语寧，你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什么？你有打来？我没有听到震动。」从昨天开始我都心神不寧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有谁来电。「怎么了吗？」
    「柔宇生病了，」听到这句话，我顿时全身紧绷，「病情很危急，高烧一直没退，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去探望她，让她打起精神……」
    「柔宇现在在哪？谁在照顾她？」我的音调不自觉提高了好几阶。
    「你上次住院的那间医院，闵嫣这几天向学校请假在病房陪她，她刚才打电话来说柔宇――」
    「我们现在就去。」既然是在医院，那便不算是违背对徐闵嫣的诺言。
    他愣了一秒，露出笑容：「好！」
    快速跑下楼梯，来到东区这块监视器死角的围墙边，这短短不到两平方公尺的区域是全校不良学生广为流传的翘课圣地，据说是教官查了好几年都没办法破解的死角，没有任何监视器拍摄到这块空间。
    林焕宇逗趣的笑道：「你一个人可以翻得出去吗？这个围墙有点高。」
    「当然！再说，你也没有比我高多少啊。」我虽然爬不上大型摩托车的坐垫，但这种伸展空间充足的围墙应该可以吧？就只是应该。
    想到这儿，心中又空虚了。
    「哈哈，也是，很多八加九妹都比你矮，还不是都爬过好几次了。」
    「但她们很多都是运动健将，肌肉发达。」在我的认知里，姜井衡的朋友几乎都包办运动会各项目的金牌。
    唉，怎么不自觉又想到他了。
    「那有什么厉害的？女生还是像你这样安静气质比较好。」
    我愣了一秒，回避了他的视线，「我一点也没有气质好吗，还有你那是刻板印象！会运动的女生多帅气啊。」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喜好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我再度别过头看向远方的操场，却被几公尺外在露天楼梯栏杆旁的那对情侣吸引走了注意力，姜井衡靠着栏杆，面前站着笑得灿烂的林诗晴。
    他注视着我的双眼没有任何情感，我唯一能解读的是，他想必刚才就看见我了。
    「别看了，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对那样的人放感情。」林焕宇在我身旁说：「他有女朋友了。」
    对，他有女朋友了。
    林焕宇抓住我的手腕，说：「走吧。」
    我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失神的看着远方的他对林诗晴勾起浅笑，他对她笑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林焕宇施了一点力，示意我赶紧走，「你真的别再那么傻了，他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相信，但那是我自己放弃的感情，不相信又如何呢？
    俄顷，我看见林诗晴笑着说了一串话，垫起脚尖吻住他，我的心脏在狂跳，瞬间纠结成一团。你说你不爱她，你说你和她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拜託你甩开她吧！
    任凭我在心中竭尽全力的吶喊，而他就静静的，捧住她的后脑杓，回吻。他的身躯慢慢向她倾斜而去，那形状完美的双唇轻柔的地在她的樱桃小嘴间轻吮，缠绵却细腻地吻过她柔嫩的唇瓣。
    我不是第一次嚐到心碎的滋味，但我是第一次任人践踏我破碎的心，眼前炽热的景象犹如锐利的针尖紧攒着绞痛的心。你曾说过，你不是肤浅的男人，但你此刻却吻着另一个她。
    我吞下满腔酸楚，用力调适急促的呼吸，这点痛都禁不起，又谈什么忘掉呢？
    「走吧。」我轻巧地翻过围墙，其实很容易。

 第七章【重回温存】7-2

    这次我翘了两节课，柔宇因为退烧药的副作用而安详的睡着，没和她说到话，却看见有些讶异的徐闵嫣，我又再次感受到了她无形的压迫。
    其实柔宇的状况比我想像中的还乐观一点，儘管她的抵抗力比较弱，不过现今的医疗进步，感冒引起的发烧其实吃过药就能控制住，再严重也还有其他专业的治疗办法，我想林焕宇可能纯粹只是想测试我是否真的无情到了极致。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禁黯淡下来，每当他和姜井衡仇视彼此，我就感到厌烦不已，但这回，我想他们的仇恨应该可以降低一些了。
    「谢谢你愿意来看她。」我正准备下楼，林焕宇从我身后追了上来。「你不再多留一会儿吗？也许柔宇等等就醒了，她不会睡太久。」
    「不了，我五点半还有事。」我对他微微笑，这么一来，我应该算是弥补了一些对他的亏欠。「我会再和柔宇通电话聊聊天。」
    他顿了一下，迟疑地开口：「五点半……你是要去打工吗？」
    「嗯。」今天有唐湘妍的钢琴课，那为数不多、只剩下不到五堂的钢琴课。
    「差点忘了告诉你，你以后不必去姜井衡家了。」
    「为什么？」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要找的钢琴已经被卖掉了。」
    彷彿被人狠狠掐住心脏，一丝酸楚不断侵蚀着神经，我又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我前天经过那家二手乐器行时，想说保险起见帮你看看那架钢琴，殊不知竟然真的已经售出了。」他沉着脸，也为我感到惋惜。
    我很想哭，很想把这些苦楚全都宣洩出来，看来命运是为了让我结束和姜井衡的一切缘分吧？让我连最后一丝连结都得切断。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那我先走了喔。」我努力保持镇定，赶忙向他道别。
    没想到，下一秒林焕宇却猛然握住我的手，叫住：「孙语寧。」
    我倒抽一口气，错愕的看着他，这是他第二次触碰我的手，我一向不习惯和异性的肢体碰触。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
    「什么？」我嚥了下口水，依旧瞪着他，语气却有些无力。「干嘛没事骂我？」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我回避了他的视线，心一沉，我倒比较想问问，是谁看不出来。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上前拥住我，我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勇气推开他。
    我自己也明白，我明明看得出他对我的心意，却不断说服自己，他喜欢的是徐闵嫣，不断欺骗自己，他只不过把我当朋友看待。
    我一直害怕着的这天，终究还是来临了，我不想要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不想要继续伤害一个这么好的人，我同情他的际遇，却逼不得已又对他施加痛苦。
    这一切真的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糟透的人。
    「林焕宇。」我挣脱他的怀抱，甚至不敢看他。「真正适合你的女孩，是徐闵嫣。」
    语落，我看见他的瞳孔中少了某种色彩。
    「她为你做了那么多，她是真的很爱你。」
    「我也为你做了很多――」
    「爱情不是平等的。」唯有断乾净，才不会留下破碎的执迷，唯有彻底拒绝，才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丝希望折磨自己。
    「那你也不该叫我去接受她。」他的悲痛让我心碎。
    「我只想叫你明白，不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你不要执着在我身上，而忽略了真正喜欢你的人。」
    「你不也忽略了我对你――」
    「姜井衡对我的付出绝对不止你看见的这些……」我鼓起勇气说出这段重击他的话。
    他看上去，是真的心碎了。拜託，就这么误会吧，就把我当成是无情、不值得喜欢的一个人吧。
    「因为他有钱、长得好看？难道你真和那些肤浅的女人一样吗？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当初，你接近他不就只是为了利用他吗？不就是为了报復林诗晴吗？为什么现在却不只是报仇而已？」
    「这是我的事！」我第一次如此慍怒的对他说话，就像是被说穿了般恼羞、不愿承认。「看不出来的人是你。」
    「什么？」
    「你说我看不出来，但真正看不出来的是你！我喜欢的人一直是姜井衡！」
    留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
    愧疚几乎榨出鲜血，寧可他讨厌我，也不要他还抱着希望。

 第七章【重回温存】7-3

    在前往姜井衡家的路上，我不断喘着气，最近心中累积的罪恶感已经超越我能负荷的极限，被这些沉重的鬱闷压抑着，我几乎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住了。
    按了电铃，铁门敞开，我缓缓走在鹅卵石步道，仍有股悸动期待着开门的人会不会是姜井衡。
    直到大门开啟后，我再次痛恨自己的愚昧，当然不会是他。
    「你今天迟到了六分鐘。」唐湘妍蹙眉站在门边，她今天意外的并没有上妆，但素顏的面容依然不减风采，反而多了本该属于国中女孩的清新气质。
    重点是，少了化妆品的修饰，那神韵和他亲哥哥更像了些。
    「你没化妆？」
    「……」不回答也罢，虽然我们经过这些日子有稍微熟识一些，但高傲的本性依然谁也不让谁。
    我没再看她，逕自走上楼梯。「算了，当我没问。走吧，上课，今天要教新谱。」
    「我今天没去学校。」
    我愣了几秒，看着她有些泛红的双颊，我心中除了错愕还是错愕，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孩态度竟然有些软化了。
    我挑起眉，问：「怎么了？」
    「你管太多了。」她别过头。
    「我是说你今天怎么了？比较不惹人厌一点。」我拉开钢琴椅，把新准备的谱放在架上。
    「谢谢你。」她的声音微弱到我深深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可是你是真的教得还算不错。」唐湘妍嫌弃中带着难堪的神情完全显现出她有多不愿意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怎么有些耳熟？想当初我对姜井衡也说过类似的句型吧……
    「你是被什么人称讚了吗？」我忍不住勾起微笑，有种驯服异兽的成就感，当然，是那种傲娇又珍贵的异兽。
    她微幅度点点头，目光始终盯着琴键，纤长的睫毛不自然眨了几下，双颊依然浮现着緋红。
    「喜欢的人？」这种感觉我懂。
    「只是我哥的朋友。」错不了，就是她暗恋的对象。「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们赶快开始上课！不要聊这个了。」
    但她仍忍不住说出口了，怎么第一次觉得唐湘妍有点可爱！
    直觉告诉我，她口中的那个人是吴茗旭，但纯粹是因为他看上去是那群不良少年中地位仅次于姜井衡的。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唐湘妍其实非常有音乐天赋，这些日子下来，我的确明显感受到她的进步，从基本功不佳、缺乏指力蜕变成能够扎实稳健的弹出一首乐曲。
    不知道是不是她家拥有菁英般的基因，她的学习能力非常出色，也十分有音乐性，训练乐理听音时甚至能发现，她有绝对音感。
    然而，再不到两个星期，我就快要结束当她的家教老师了。
    在我准备离去时，她突然拦住我，问：「你跟我哥吵架了吗？」
    我停下动作，怔怔的望着她美丽的眼眸。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我哥昨晚很反常。」
    「怎么说？」
    她拧起眉，有些担忧。「他昨晚回来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连在朋友面前也没有任何笑容。」
    「你哥本来就不常笑了，你想太多了吧。」
    「不，在我面前会，在他朋友面前也会，我原本以为他是又想跟诗晴姐分手，不然就是又被哪一帮恶棍缠上，但看到你整堂课也都心神不寧的，就觉得你们一定吵架了。」
    今天是我和唐湘妍有史以来说最多话的一次，她的心上人还真是有着不可思议的影响力，彻底亲民化一个女孩。
    「你说他又想跟林诗晴分手？他一直想跟林诗晴分手？」要是从前，她是绝对不可能回答我的，但照今天情势看来，值得赌一把。
    「嗯，他从以前就一直很想跟诗晴姐分手，这你不知道吗？」她的面庞闪过一丝讶异。
    我摇摇头。
    「不是你怂恿他提分手的吗？」
    「当然不是！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她竟然这么认为？我这才明白自己被冤妄得这般彻底！难怪她之前会如此厌恶我。
    她哑口无言，脸上清楚的写着错愕。
    「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反对你跟我哥了。」她轻咳了一声，别过头。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曾对我下马威呢……「怎么？你跟林诗晴闹不合？」
    「因为我最近才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根本是林诗晴跟我妈的密谋，而且吴茗旭跟我说了很多你的好话。」
    「什么？」密谋？吴茗旭？这整段话都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
    「这你也不知道啊？还真是怪了，我哥竟然没跟你解释。」她微微拧眉。
    他瞒着我的事还真多，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我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告诉着自己，没关係，这些事也已经跟我无关了。
    「反正我也没有要抢走他的意思。」我淡淡地说，酸楚却失控地不断涌上心头。
    「什么？我以为你们俩互相喜欢欸，吴茗旭也这么认为。」她彷彿变了个人似的，几乎是改为站在我这边。
    「你的钢琴课，我也只上到这个月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解雇你！你怎么能走？」
    第一次看见一向高冷的唐湘妍如此激动，我对她眨了几下眼，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常，白皙的脸庞瞬间转红。
    她瞪着我，赶忙改口：「我是说，你这样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
    「我也没办法，你哥已经有女朋友了，容不下我在他身边打转。」我盯着钢琴发呆，挤出浅笑，「你自己不也说过这种话吗？」
    她皱眉，说：「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根本就不算是情侣！总之，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我凝视着她柔和的双眼，在那明亮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憔悴的倦容，我真的可以喜欢他吗？
    「我会再想想，谢谢你了。」
    她没有看我，但我却看见这回她连耳根都红了。

 第七章【重回温存】7-4

    一下课，唐湘妍就匆匆上妆，我瞥了她一眼，她今天这么反常，我是不是也该破例跟她说声再见？
    「我走了喔。」
    她的眼神从镜中移到我的脸上，一边化着眼影一边说：「我等等要出门，你如果要跟我哥和好，我可以勉强让你待在这里等他回来。」
    「不用啦！这样多奇怪。」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噘起嘴，没有理我。
    我忍不住问：「不过，你要去哪？」
    她蹙眉，像是讶异我会这么问。「朋友家，如果你想待到明天也可以，我今晚不会回来打扰你们。」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先走了。」我微微笑，快步离开这里。
    在公车站发呆，我看了一眼身旁像是高中生的情侣，依偎着彼此，看着同一台手机，简朴却幸福，着实令人羡慕。
    我下意识的也想拿起手机，却只摸见口袋里早上在福利社找零的十元硬币和下午搭车用的悠游卡，记忆快速追溯到几个小时前，我猛然倒抽一口气，完全败给自己的糊涂。
    我怎么会连书包都没拿就翘课呢？没有手机、没有钱、没有钥匙……
    眼睁睁瞪着回家的公车从我面前开走，我丧气地垂下头，这下我进退两难，哪里都去不了。
    我该去哪里？说好不再和姜井衡有交集，下午拒绝了林焕宇的告白，俞恬的电话存在手机里，附近完全没有认识的亲友，十块钱付不起任何一家旅馆，难道我要露宿街头吗……
    想来想去，唯一比较可行的方法，好像只剩下姜井衡了。
    心中有股慾望要我走原路回去他家，我说服着自己是因为真的没其他办法了才选择去找他，靠着这个欺骗自己却服从内心的意识，我决定回去他家。
    按了数次门铃，没人回应，我蹲在地上，就是这么巧，唐湘妍出门了，而姜井衡不知道和朋友到哪鬼混了，最糟糕的状况是，依他自由又乾脆的性格，他该不会整晚都不会回来，和朋友开轰趴到隔天吧？
    我蹲在门边的路灯下，打起盹儿。
    俄顷，我听见铁门敞开的「喀擦」声，瞌睡虫消失得一乾二净。
    抬头望着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我不禁羞赧得满脸通红。
    「欸，你要直接进去喔？」
    他的眼神冷漠，冷冷的说：「是你自己叫我别去找你的，不是吗？」
    「我没有说我不能来找你。」我咕噥，完全不敢看他。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顿时双脚腾空，被他以公主报的姿势抱起，进入他家庭院。
    我静静的依偎在他的身上，这种时候还是别说话好，才能完整感受他的所有温暖。
    「比我想像中要早一点。」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回盪着。
    「蛤？」
    「你比我预估的时间还要早低头。」他绷着脸凝视着我，我的心彻底融化在这高温。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原谅我了？我以为你会让我在外面吹风整个晚上。」
    「笨蛋，谁像你那么幼稚？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种迂回的把戏一点都不适合你。」他瞪了我一眼。
    我呆呆地愣了几秒，呢喃：「你都看破了喔？」
    「我会不了解你吗？你最不擅长的就是忍耐了。」他的语气难掩不满，彷彿是憋住了想责骂我的衝动。
    在大门前，他把我放下来，输入密码。
    「你听好。」他低声说，我乖乖地注视着他的眼，希望能製造出无辜的效果。「以后不准再自作主张，否则我不会像现在这么温柔地跟你讲道理。」
    「你很兇。」
    「忍住不去找你也是很累的，我绝对没有比你好过。」他用力拥住我，我又顿时失去语言能力。
    这么说的意思是，他为了陪我演这齣，其实也很难熬？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手过来。」
    「为什么？」但我依然下意识服从地伸出手。
    他把我的食指按在萤幕上，几秒后才放开。
    「这在干嘛？」
    「以后你就能自己进来了。」
    原来是设定指纹，我傻傻地笑着，幸福来得太突然，我的智商还来不及跟上。
    「所以，你为什么蹲在我家门口睡觉？」他锁上门，好奇问道。
    「我下午翘课，忘记拿书包、钥匙、手机，还有钱。」说起来还真是有些羞耻。
    他摇摇头：「你到底还能多笨？」
    我没有理他，逕自往前走。
    「那我可以睡客厅吗？」我绝对不是客气，只是客厅的沙发椅甚至比我的床铺还高级，能睡这里我绝对心满意足。
    「当然是睡房间啊，自己选吧。」他瀟洒地说。「不过你不洗澡吗？」
    「好问题。」我没带衣服呢，而且明天还要上学。
    「穿唐湘妍以前的衣服吧。」她年纪虽然比我小，身高和发育却完全超越我。
    「好。」
    我愉悦地上楼沐浴，总觉得心中的振奋彻底淹没了罪恶感，我不愿去想现实，不愿去想林诗晴，不愿去想这么做的对错，只是很依恋很自私地想永远定格在此刻。

 第七章【重回温存】7-5

    无声打开姜井衡的房门，他背对着我一如往常低头盯着手机萤幕，我躡手躡脚地移动到他身后，突然犹豫起是要老掉牙地蒙住他的眼，还是白痴地大叫一声。
    沉思了片刻，基于实在没见过他受惊吓的模样，我决定不顾形象，就蠢这么一次。
    在喉咙深层的声波正要释放时，他忽然转身并拉了我一把，我顺势跌在他的腿上，只隔釐米的距离瞪着眼前无法对焦的俊容，我顿时噤声，屏息等待下一刻的羞涩。
    但他没有做出我脑中痴想的举动，只是勾起一个迷人的笑容，左手臂环住我的腰际。
    「要吓人也准备太久。」
    呀，被发现了……
    「你知道干嘛不讲？」
    「我就在等你想做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他浅笑。
    我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扑鼻而来的却是自己身上和他一样的沐浴乳香味，完全减弱了原本就缺乏的思考能力。
    我起身，坐在他柔软的床铺，说：「我们来聊天。」
    他点头，摸摸我的头，我似乎突然明白了波本为什么喜欢被摸头。
    「唐湘妍讲了一些神奇的话，你有没有要解释的？」
    姜井衡挑起一边眉毛。「说到她，你们是怎么了？她今天晚上打电话要我不准让你离职。」
    我忍不住轻笑，其实唐湘妍个性真的不差，如今还具备了一点点讨喜的感觉。
    「这不是重点啦！快从实招来，你跟林诗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现在时机已经够成熟了。」
    「……」很不幸的，他仍然沉默，「我不说会怎样？」
    「那我就马上回家，睡路边也好。」我蹙眉，希望他明白这不是玩笑。
    他一脸极富兴致的看着我，我立刻起身作势要走，没错，就只是作势，而这一切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并没有上前挽留我，我只好无奈地回到原位坐好。
    他再度揉乱我的头发。「好啦，也没什么，就是因为我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告诉我这件事还需要考虑？」
    「我母亲和林诗晴达成共识，只要林诗晴她父亲能让我去英国格勒纳大学就读，我就和她交往，所以我如果告诉你了，便是代表必须放弃这个机会。」
    我对于那些名词有些茫然，怔怔的问：「格勒纳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间很专业的顶尖大学，据说培训的射击学生都媲美fbi。」
    「你还不够厉害吗？为什么还要去英国训练？」他如今几乎是全国高中生中的头衔了，也没必要再继续训练吧。
    「当然不够，实力比我好的人到处都是。这就跟你想透过凡尔赛音乐比赛去法国接受更好的教育是一样的道理。」
    「噢，没错，就是梦想的概念吧？」但其实和他相比，我的能力还差多了。「那你干嘛不自己参加考试，非得要用黑箱录取的方式？依照你的实力，应该考得上吧？」
    「那毕竟是外国名校，大多数学生都是靠着英国学科考试录取的，第二种方式就是用国外申请，但学业成绩和纪录如果不是顶尖，就需要一点关係关说才能入学，林诗晴她父亲正好是那所大学的理事代表之一了。」他耸耸肩，说得淡，听上去却有些无奈。「我这两年才定下这个目标，要在短时间内唸完英国学科并考到全国顶尖的分数还是有点困难，再者，我的在学成绩和奖惩纪录都惨不忍睹。」
    听完这些解释，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最令我讶异的并不是那些繁琐的申请，而是──
    「林诗晴为了跟你在一起，竟然谈这种条件？她容许自己的自尊被这样践踏？」重点是，「你还答应了？」
    「嗯，我觉得这个条件没什么困难。」
    「没什么困难？」我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呢喃。
    他沉下脸，又继续说：「而且，当时我不打算违背我妈。」
    「但你现在正在违背她，你想跟林诗晴分手。」
    他抬起头，一愣。「唐湘妍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
    「我原本并不太在乎和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孩交往，相信和她相处久了，总有一天会日久生情，她也是一个条件很好的女孩，相处起来不会带给我任何困扰，当时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一圆到格勒纳念书的梦想。」姜井衡忽然握住我的手，静静地说：「但你的出现，我开始觉得，继续和林诗晴交往是一种愧疚。」
    我的双颊一定泛红了。

 第七章【重回温存】7-6

    「但是，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就如所有人所说，你怎么会喜欢我？」我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但在姜井衡面前，在林诗晴面前，我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平凡人。
    「喜欢从来就不是因为理由成立的，那是一种感觉。」他严肃的眼神让我出神，让我很难想像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位幸运的对象。「相处过一些日子，很清楚就能明白，因为不知不觉喜欢上你，看你的一切都觉得是喜欢你的理由。」
    听起来很像绕口令，但细细品尝这段话，我却满足的微笑了，我是真的很快乐，就是单纯的快乐，如同五岁的小孩接受老师的称讚，那种源自初心的喜悦。
    喜欢从来就不是因为理由成立的，那是一种感觉。因为不知不觉喜欢上你，看你的一切都觉得是喜欢你的理由。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姜井衡的？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时，不也才发现他令我着迷的魅力吗？
    我用力抱住他，在他的颈边蹭了一下。
    曾经遥望的幸褔此刻就降临在我身上，没有想像中的虚幻，反倒清晰又真实。
    前提是，我自己必须自私地拋下对林诗晴的罪恶感。
    「所以，你要到考上大学才会和林诗晴分手吗？」名分和正当性在我心中总有个难以抹灭的疙瘩。「那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不能太随心所欲，只要你还和林诗晴交往着，我就不应该和你这么亲暱，我可以等。」
    他温柔的看着我，摇摇头。「不，为了你，我可以放弃。」
    「不行啦！这样不行！你不可以失去梦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感觉。」
    「你又想逞强。」
    「没有，这次你猜错了，我是真的很认真。」我用力挤出真挚瞪着他，「真的不要放弃梦想，你明明有机会，就不要自己拋弃。」
    他笑了出来，「笨蛋，我会用这些冠军申请个大学吧，还有很多仅次于格勒纳的名校，我已经想通了，其实不管格勒纳的教育有多么顶尖，最重要的还是要靠我自己，不管在哪里训练都一样。」
    姜井衡瞥了眼墙上和书柜上琳琅满目的奖状和奖盃，彷彿要我相信他。
    我低头沉思，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有时候担心太多反而是羈绊，甚至是害自己失去一切的元兇，所以就单纯的放任一次吧！
    我双手扶住他的侧脸，真挚地说：「好，但你不可以逞强。」
    「放心吧，我不是你。」
    说完，姜井衡凑向我，但我用力拒绝了他的靠近，看着他深拧的眉，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笑容，最后主动贴上他的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息交织着令人窒息的美好，我犹如在幸福中溺水般。
    我真的好幸福。
    彷彿过了五分鐘，不，甚至更久，终于再次清晰看见他深邃的轮廓，诱人的双唇泛着透嫩的粉红色，我又不禁笑了出来，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将我抱得更紧。
    我牢牢扣紧他的脖颈，不会让他再次离开我了。
    「好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他的右手轻轻抚过我的发丝，颤得我全身鸡皮疙瘩。
    我看了一眼手錶，现在不过十一点而已。「不要，现在还很早欸。」
    他没有反驳。
    「看吧，你也在逞强！」我雀跃的摸摸他的头，和唐湘妍一样的红润浮现在他的脸颊，「你根本不想要我去睡吧？」
    「我怕你明早嘴唇会发炎。」他淡淡的说出这让人羞涩的话，温柔的眼神令人着迷。
    这么说我才察觉到，乾裂的嘴唇微微灼痛着。
    「好吧，才一开始而已要收敛一下，那我去隔壁的空房睡囉！」我故作镇定站起身，「晚安。」
    往门边移动了几步，他迟迟没有拦住我。
    直到我握住门把那刻，他才猛然抱起我，双脚腾空回到床铺上，我屏息凝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那俊俏的脸庞更加速了失去控制的心跳。
    「你就睡这儿。」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晕化开，轻痒却甜腻。
    我眨了两下眼，羞怯已佔据了整个脑袋。
    「放心啦，我不会把你吃掉。」说完不忘宠溺的捏捏我的鼻子，
    他吻住我微张着的嘴，炽热却柔情的攫取彼此的气息，直到我近乎窒息才起身。
    受了这么多苦彷彿就是为了造就今天的美好，我甚至找不到能够形容此刻情绪的词语，快乐、雀跃、欢喜、兴奋都显得微乎其微了。
    深刻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也才深刻体悟了什么是想佔有的渴望。

 第七章【重回温存】7-7

    我起得很早，毕竟还得回家一趟换校服。
    「走吧，我载你回家。」
    我接过林诗晴的安全帽，心中难免有疙瘩。
    「今天放学，我会去买两顶新的。」他微微笑，还真是赤裸的相处模式，他几乎就像会读心术般，「你喜欢什么样式？」
    「你选吧！我是觉得只要跟这个不一样就很好了。」说完不忘再次鄙视一眼这俗气的漆光黑。
    「好。对了，找个时间我们去把你的钢琴买回来吧？什么时候有空？」
    我猛然抬起头，怔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买钢琴？」
    他耸耸肩。「无意间听说的。」
    「可是林焕宇说它已经被售出了，现在恐怕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想到这，心中不禁一阵哀慟。
    姜井衡沉默不语，静静地搂住我。
    一个温暖的怀抱，的确胜过千言万语。
    摩托车弯过街角，我远远便看见小公寓前的路灯下停着一台熟悉的黑色轿车，瞇起眼读了车牌，我倒抽了一口气。
    姜井衡机警地问：「怎么了？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那是我爸的车。」
    「你要过去吗？」他停下摩托车，等待我的回答。
    「他怎么会来找我啊？」我喃喃自语着，「好吧，还是过去好了。」
    摩托车再度发动，最后停在公寓门口，我跳下车，朝熄火的轿车中望去，里头没有人影，倒是看见车内从前总是空着的地图袋，此刻装着几样化妆品，全都是价格高昂的专柜品牌，不知是爸爸的女人工作优渥，还是他豪不吝嗇的讨她欢心。
    「你自己上楼吗？你爸应该不会想看见女儿交男朋友吧？」
    其实我爸爸应该不会在乎这种事。还来不及说出口，一个久违的身影从大门中走出来。
    还是一样身材高大，一样的黑色西装，一样的褐色皮革公事包，一样的晶亮黑皮鞋，一样梳上额头的发型，却多了几搓白发相间。
    他一看见我，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我无法解读的复杂神情。
    「我在学校等你。」姜井衡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说，我点头示意后，摩托车便消失在街口。
    我的喉咙彷彿被什么哽住了，挤不出半点声响，一个在我生命中淡去四年的亲人，我甚至忘了该以什么心境面对他。
    「语寧。」爸爸的嗓音带些沙哑。
    他跨步上前，给我一个拥抱，陌生中却带点熟悉，我不记得曾被他这么拥抱过，但却是如此厚实，如此令人贪恋。
    「你过得还好吗？好像变瘦了一些。刚才那位是男朋友吗？」
    明明能回答很多，我最后只用一个点头当作回应。
    「你长大了，我刚刚还担心你外宿的公寓怎么没人，你要会保护自己，知道吗？」有些意外这些关心和担忧会出自他口中，但我依然欣慰。
    「爸，你怎么会突然来看我？」我以为四年不见，他早就忘掉我了。
    他的脸庞瞬间闪过黯淡，沉沉开口：「珞情生病了，转大医院，在这附近，我就带了些水果来给你。」
    「珞情？是那位阿姨吗？」
    爸爸点头，就是他再婚的对象。「语寧，你知道爸爸很对不起你，也没脸来见你，但……」
    「她怎么了吗？」我其实早就不去想那年的事了，但倒是好奇这位妈妈口中的小三发生什么事了。
    「罹癌，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爸爸很努力在我面前挤出微笑，但脸色却惨澹。
    心中的震惊竟比我预计的要大，那个害爸妈离婚的阿姨竟然就快离开了。
    太多问题想开口，我最终却只问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那……你会回来妈身边吗？」
    他没多思考便摇摇头，说道：「我跟你妈已经不可能再一起生活了，我也会守着珞情一辈子。」
    看见爸爸的态度如此坚定，我忍不住想问：「爸，你和妈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他们不曾和我聊过这类话题，我甚至一直认为，他俩之间根本没有爱情故事。
    爸爸显然有些讶异我会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我们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其实我们原本没打算要那么早结婚的，毕竟两人对彼此也不够熟识，但发现你妈怀了你后，我们就决定马上结婚了。」
    三个月，这个时机仓促得足以疏忽许多事。
    「你妈妈是他们公司出名的美人，当时正好遇上两公司的合作案子，我们是同一个共事团队，我和同事打赌了谁先追到她。」爸爸勾起一个乾涩的浅笑，「你一定觉得我当时很幼稚吧？」
    「嗯，是很幼稚。但你该不会没有真正喜欢过她吧？」如果是，那也太差劲了一点。
    「当然是有的。」他面色凝重的说：「我知道自己不可原谅，也不该这样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连基本的责任都做不到，但，直到遇见珞情，我才釐清喜欢和爱之间的区别，我开始没办法忍受你妈的脾气，我想，我对她，就仅是喜欢而已。」
    我对他们的离婚早已麻痺，要是四年前的我，也许无法心平静和的听着这些，会认为这段话并不是他与妈妈离婚的理由，只不过是为了合理化他出轨而存在的藉口。
    但如今，我却完全没有想斥责他就因为如此拋弃了一个家的意思。
    「你这四年跟阿姨幸福吗？」直到脑中驱使我问这个问题的声音获胜，我才明白自己最在意的不过是，一段自私却人性的感情，究竟会不会长久。
    爸爸盯着我的眼神有了些许改变，「说不幸福是骗人的，但，就快结束了。」
    明明我不该怜悯，却有些鼻酸了。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诚挚的看着他，「你要好好陪着阿姨。」
    他呆呆地望着我的眼眸，我可以感受到悲慟在他心中翻腾，我不曾看过他软弱，但此刻他却无助得令人不捨，儘管我曾深深埋怨他在我童年留下了伤疤。
    「你还是快回医院吧！她现在比我更需要你。」我放开爸爸的手，回到原本带有一层隔阂的距离。
    「你变成熟了。」他苦笑，「我不敢奢望你会谅解我，不敢奢望你会想再见到我，但看到现在的你，我已经满足了。」
    多亏你们，我的心早已超龄，早已忘却了自己曾经稚嫩过。
    但我没有说出口，面对阿姨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不需要更多伤痛。
    「这些水果是给你的。」爸爸递给我一个大塑胶袋，「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想见我，如果想，只要打给我，我一定会马上来找你。」
    我只是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喔对了，你妈她……还好吧？」他又回头，关心道：「她的气喘还有再復发吗？」
    「没有了，你别担心。」说实在，我自己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好，那爸爸先走了。」
    看着黑色轿车驶离，彷彿也看着变调的亲情在我心中疏离。
    一个温暖的掌心包覆我的手，一转身，我没想到姜井衡会出现在这里，但我们谁也没有多问，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闭上眼。
    不管未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我仍不后悔喜欢上你。

 第八章【无惧】8-1

    翌日，一走进教室，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足足五秒后才又恢復嘈杂，罕见地没有一个人在自己的座位读书自修，全都成群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我还没听闻的事。
    看着那些不时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有预感，八成和我有点关係。
    一看见俞恬，我便察觉她脸上的异样，全班最开心的人非她莫属了。
    「你化妆了？」其他的我看不出来，但嫣红的唇色倒是让人一眼便瞧见那大大提升的气色。
    「对啊，我今天放学要跟萧哲尹去吃饭，昨天特别去挑了一支唇膏。」她喜孜孜地笑着，「怎么样？好看吗？我还上网看了很多部落客的美妆教学耶！」
    我用力点点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要在一起？」
    「我觉得就快了，说实在，现在这种曖昧其实已经很幸福了。」
    「哇，我这个媒人终于要成功第一次了。」
    她感激地对我笑，接着突然压低声音并靠近了一些，用气音说：「改天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你。不过先别聊这个了，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姜井衡跟林诗晴终于分手了啊！」就算压低嗓音仍掩盖不住她亢奋的情绪，俞恬一脸讚许的看着我，「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真的吗？」一股喜悦衝上心头，不过很快褪去，仍拖着一条名为罪恶的尾巴。「所以，大家在讨论的是这件事喔？」
    她如捣蒜般快速点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消息沸沸扬扬的，都说姜井衡正在猛烈追求你。」
    我的双颊必定泛红了，「他还真厉害，消息也散布得太快。」
    「当然啊，他的兄弟满天下，要传多远就有多远！」
    总觉得要不是我开始变坏，就是想拥有他的渴望已超越了一切，就算我还是有些愧疚，此刻我却一点也不想退让。
    *
    放学，身为值日生的我和俞恬直到五点半才离开教室，走到楼梯口，远远便看见一对情侣甜蜜的身影，要是以往，我也许会撇开视线避免自虐，而今我却忍不住想多瞄几眼。
    楼梯下视线昏暗，我没看清楚两人的容貌，只知道是穿着制服、身高差不多的情侣在墙边聊天，伴随着亲暱的小动作，但随着距离缩短，渐渐清晰的身影竟影些熟悉。
    「欸，他们好大胆喔，教官抓那么严，大白天的竟然在学校约会，一定是不懂事的小高一。」俞恬用气音向我说。「而且那个女的身高还挺高的欸。」
    「嗯，但你不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吗？」我瞇起眼仔细端详，然后突然对上女方的视线。
    她看上去吓了一跳，随即故作镇定的对我挥挥手，是徐闵嫣。
    我一愣，同样向她打招呼，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下一秒，男方缓缓转身，林焕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俞恬的方向。
    我还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面对他，我们之间剩下无法抚平的疙瘩。所幸俞恬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尷尬，她赶紧接起电话。
    「喂？喔，哲尹，好，我快到了，嗯，掰掰。」俞恬接着看了我一眼，「语寧，萧哲尹在中廊等我了。」
    「好，我们走吧。」我赶紧跟上。
    徐闵嫣对我露出一个灿笑，挥挥手说：「再见！」
    我则挤出一个极度彆扭的微笑向她招手。
    「啊，对了，恭喜你！我听说姜井衡在追你，你也要幸福喔！」任何话语出自她阳光的笑顏都变得自然而有些让人不知所措。
    而且，全校听见这个消息都是背后议论纷纷，辱骂我的人品，就只有徐闵嫣对我说出恭喜这样的祝贺。
    「谢谢你。」
    「你们在交往喔？」本能结束这段寒暄，竟又半路杀出个天真的俞恬，她完全没察觉林焕宇刻意回避视线的反常，竟然迸出一个直白的问题。
    我将焦点重新放到林焕宇身上，他的发型做了一点改变，俐落的极短发让他看上去精神提升了不少，幸好，他似乎过得很好。
    「嗯。」他只敷衍的回应了一个字。
    「……」俞恬皱起眉头。
    徐闵嫣赶紧圆场，「昨天的事而已，我们还没告诉别人。」
    昨天啊？虽然庆幸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但总觉得其中带着什么隐情。
    「这样啊？那我们先走了，掰掰。」俞恬拉起我的手，快步朝走廊走去。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们都找到最适合彼此的人……
    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第八章【无惧】8-2

    「俞恬。」萧哲尹亲切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俞恬随即雀跃地小跑向他，有些娇羞的说：「啊，抱歉，我迟到了几分鐘。」
    「没事，才几分鐘而已。走吧，今天我们要坐公车去霖贤区的一家港式餐厅，我可是一个月前就预约座位了。」
    「好！会不会很贵啊？我只带五百元出门欸。」一段时间没欣赏他们的互动，这傢伙已经不再过度羞怯了，简直换了一副灵魂。
    「还好，大不了就我请你啊！你每次都不让我请客。」
    「不行啦！」
    「好啦，公车快来了，我们边走边聊吧。」萧哲尹说完更贴心地提起俞恬手上的画具袋，接着转身对我说：「那孙语寧，我把她带走了喔！」
    我白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说：「快走快走，什么时候还要徵求我同意了？」
    「语寧，你回家路上小心喔！要不要我们陪你走到家门口？」俞恬对我眨眨眼。
    萧哲尹挑起一边眉毛，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不用啦！有人会来接她。」
    「谁？」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指向我身后，挑起眉。「不打扰了，掰掰。」
    我驀然回眸，姜井衡微微勾起唇角，呈现一个温柔的弧度。
    「还会有谁。」他走上前搭住我的肩，我顿时淹没在温暖的体温和清新迷人的香气中。
    一看见他，那些别人鄙视我的眼神，瞬间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们要去哪？」
    「给你看样东西。」
    摩托车停在他家车库内，我拿下全新的黑色磨砂质感安全帽，不禁笑了出来。
    「还真的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欸，好漂亮的黑色。」
    「黑色就黑色不都一样吗？」他顺手为我整理好被风吹散的长发。
    我拧眉，捍卫自己的顏色价值观。「才不是！像之前那顶就是俗气的黑，这顶就是神秘而高贵的黑，而且，旁边竟然还有音符！」
    「好，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我可是挑了好几间店才找到这个图案。」
    我欣喜地看着他。「你说要给我看的东西该不会就是安全帽吧？」
    「当然不是。」他凝视着我，笑了出来。「走吧，进屋。」
    我特别亲自感应指纹，看见解锁的高科技图示和厚重的门板应声敞开，心中有说不上来的雀跃。
    「白痴，这个都可以开心成这样，你等等会不会昏倒？」他牢牢搂住我的身躯。
    「才不会！」
    华丽而贵气的灯光亮起，完全反驳我的回答。
    我微张着嘴瞪着眼前的景象，若没有他的环抱，我确信自己会跌坐在地上。
    一架高雅的白色钢琴矗立在客厅，琴身虽不是完美的全新，磨砂雾面的白色明净而纯粹，黑白相间的琴键因岁月和勤练的痕跡而有些泛黄，填满我全部童年的回忆全涌上心头。
    朝思暮想的钢琴就在我眼前。
    「你、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用了一点人脉。」他得意一笑。
    我用力抱住他结实的身躯，感动无法言喻，只觉得心头的温度暖暖的，我一辈子都会珍惜，怀抱中疼爱我的他。
    他俯身吻上我的唇，我闭上眼，听任激昂的情绪加深这个吻，良久后，我才重新睁开眼，完整感受这充实的幸福。
    「这个给你。」我把那个雕有钢琴的银色小缀饰塞进他的手掌。
    「怎么？这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不能给我。」
    「你给我收着。」
    他的表情像是在问我为什么。
    「你喜欢的东西都是些难懂的潮牌，那我倒不如送你我喜欢的东西。」我对他咧嘴一笑。
    他用力揉乱我的头发。「你不用送我东西啊。」
    「我想要你也拥有一个跟我有关的东西，才不会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感动。」
    他微微一笑，「好，你说得算。」
    *
    週末，在宿舍里抚着熟悉的琴，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俞恬？怎么这个时间打给我？」
    「语寧呀！我跟萧哲尹在一起了啊啊啊！」电话那头因兴奋甚至扭曲的嗓音完全渲染了喜悦。
    「哇！太好了！怎么在一起的啊？」我甚至露出了只有在和姜井衡独处时才会出现的大幅度笑顏。
    「他终于跟我告白了！而且我的初吻也没了，好开心呀！」说完是一阵尖锐的乱笑。
    我忍不住大笑，「你也太可爱了！」
    「那你最近过得还顺利吧？」
    「当然，每天都是破纪录的幸运！能重新弹琴了，他也对我很好很好，我们等等还要去吃晚餐。」说着说着嘴角也情不自禁扬起。
    「这样是双喜临门耶！太棒了，我们改天可以一起约出去吃饭！」
    「好！」
    掛断电话，我仍被浓郁的喜悦围绕着，最近运气登峰造极，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八章【无惧】8-3

    一日放学，我被班导留校辅导数学，他是全校罕见富有教学热忱的年轻老师，平时常常特别加强几位某些科目进度落后的学生，但我倒是第一次被他留下来。
    批改完那份我绞尽脑汁才好不容易填了几个格子的数学考卷，他拧着眉抬头看我。
    「孙语寧啊，我知道你以后不想走学科升学，但好歹月考成绩也要顾一下吧？你再考这种分数，期末会被当掉的。」
    看在他用心良苦的份上，儘管不耐烦，我还是安静地听他碎念。
    「我当然也做过学生，被当掉的话暑假还要花那么多心力读补考，你每天都在练琴，一定也不想浪费那些宝贵的时间吧？快高三了，暑假是最明显会感受到学测压力的时期，被补考甚至重修耽搁真的很不值得。」
    我瞪着他桌上的笔袋发呆，这些话已经被各科老师说得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你看现在都晚上七点多了，你一份题目写两个小时还只勉强及格。算了，今天先这样吧，你早点回家。」
    「谢谢老师。」我快速收拾好书包立刻离开学校，我现在可是每天都期待回家练琴呢。
    每天弯过六条安静巷弄是我上下学的家常便饭，但走在本该寧静的第三条巷弄，气氛却又一丝不同，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景象，却还是不免毛骨悚然。
    几个男嗓吆喝着，掺伴豪放的笑声和嗤之以鼻的调戏声，娇柔的女声不断啜泣，我天生不是个具有正义感的女孩，又特别畏惧这种魁梧壮汉，因此决定赶紧报警再躡手躡脚快速通过，和他们的交集能少则少。
    但当我播完电话，经过这群别校的不良少年时，微弱的月光映照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我霎时顿住脚步，那星空紫色的长发，我一辈子不可能忘却，是林诗晴！
    她娇弱地倒在地上，衣衫襤褸，不断发抖，从前的盛气荡然无存，无助的模样如同被丢弃的小猫，我下意识便想上前为她解围，明知不自量力，却还是有股衝动，也许，是夺走姜井衡带来的罪恶感吧？
    「林诗晴啊？改恩高中的校花是吧？果然漂亮，我听说你现在没有那个姜井衡的保护了吧？终于轮到我们了……」
    「你不要靠近我！你知道我爸是什么人吗――」
    「我当然知道！但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混这行的怕那区区什么董事吗？」
    原想理性的等待警察到来，但眼看其中一个男子即将侵犯她，我想都没想，拎起一旁的花盆上前砸去。
    时间彷彿瞬间停滞，空气变得稀薄，盆栽的陶瓷裂成碎片，泥土散落一地，男子没有察看伤处，反倒是一声怒吼后转向我，狰狞的怒容让人不敢想像他下一秒会怎么报仇，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手无寸铁的我什么也不能反击，唯一能做的，只有懊悔自己的莽撞。
    「你这丫头是不要命了吗？」惊天动地的吼声响彻云霄。
    一旁的小弟也跟着叫嚣：「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们老大出手！」
    「老大，你乾脆把这个赏给我们吧！」
    「哼！也罢，还是里面那个比较有价值，等我出完这口气，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林诗晴错愕的瞪着我，彷彿正在问着我疯了吗。
    面对逐步逼近的几个男人，我深吸一口气，咬着的下唇几乎快渗出血。我没有任何可以临时防身的随身物品，附近也没有路人经过，更没有能耐面对他的拳头和浑身肌肉。
    就在肥大壮硕的拳头即将落下时，最靠近我的男人一声惨烈的哀号，往后跌坐在地上，痛苦的扶着后脑杓，他兇恶的面目蒙上一层震惊和惧怕。
    「你带她先离开。」低沉稳重的嗓音重我后方深沉的传来，不用转头我也知道是谁，只有他能带给我这样的安全感，只有他能让别校的帮派露出这样的惧容。
    「可是你――」
    「这才几个而已，没什么困难！快走！」难得听见他对我提高音量，我只好立刻照做，他没对我的鲁莽破口大骂已是万幸。
    姜井衡以寡敌眾的能力果然名不虚传，在我快速跑向林诗晴时，完全没有人上前阻拦。
    林诗晴面色惨白，我扶起她颤抖又冰冷的身躯，快步往公寓的方向狂奔。
    我们停在街角的墙边喘息，她就算狼狈不已还是不减风采，垂落的发丝半遮住轮廓精緻的脸庞，看上去馀悸犹存，脸色惨白，甚至还没整顿好衣着。
    「欸，衣服穿好吧，这里随时会有人经过。」
    她瞅了我一眼，没有吭声。
    「难道你想被学校的人看到吗？这附近住了很多改恩的学生。」
    「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够差了。」儘管这么说，她还是用发颤的双手缓缓扣好制服的钮扣。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个事实。
    沉默了片刻，我猜她已经扣完每一颗扣子，正在沉淀心情。
    「你疯了。」再次开口，她却丢出这句令人匪疑的话。
    「你才是。」
    「干嘛救我？别以为我会原谅你。」她依旧瞪着我，但眼泪却如同溃堤般不断滑落。
    「我也没原谅过你。」我本想怜悯她，但她出言不逊却让我怎么也放不下身段。
    她不断啜泣，长发遮住她的侧脸，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明明知道我恨你，却又帮我，你这么做真的很坏！」
    「难道你寧愿被那些别校的男生侵犯吗？」
    她再度沉默，只是一直哭个不停，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堪，像个抢走她男朋友的坏女人。
    「他、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可不可以把他还给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在我面前大哭，却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曾经憎恨的人在我面前崩溃。
    「……」
    「以前的那些事，我都跟你道歉好不好，但我拜託你把他还给我，没有他的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做什么都好痛苦……」一向盛气凌人的林诗晴如今泣不成声的恳求我，却完全勾起了我尘封的怒火。
    「你觉得那些事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吗？你从小不愁吃穿，要什么有什么，你能体会像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花十年努力追求的梦想一夕之间完全破灭的感受吗？」
    她竭尽全力的大哭，「我真的很后悔，真的很对不起……你要什么补偿我都能给你，但求求你，他真的是我的一切――」
    「你够了，我喜欢他不是为了激怒你，请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随便。」
    她怔怔地望着我，「你是真的爱他？」
    「当然。」如今，我能坚定地瞪着她美丽的眼眸，说出自己真心喜欢着姜井衡。「报復你根本不值得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
    她垂下头，彷彿失去了信念。
    此时，我也瞥见不知在不远处等待多久的姜井衡，对上我的平静的眼神后又继续低头滑手机。
    「你要怎么回去？」
    她低头不语。
    我转身用眼神向姜井衡求助，他收起手机，缓缓走向我们。
    姜井衡在我们面前停下脚步，静静地问：「要送你回去吗？」
    林诗晴猛然抬起头，她的眼眶尽是泪水，刚麻痺的情绪似乎又再度涌现，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努力想把泪水憋回去，却怎么也做不到。
    「你……要载我吗？」她的嗓音颤抖着。
    「嗯。」
    我看了他一眼，并往回家的巷子走去，「路上小心。」
    一直到摩托车消失在街口，我才缓步离去。

 第八章【无惧】8-4

    到家门口，钥匙转动门锁仅一圈，铝门便「喀擦」一声敞开，我瞪着门把将近五秒，快速回想几天前出门时的画面，我记得自己锁上门了，才快步下楼到姜井衡的摩托车上，怎么现在门却是没上锁的？
    不祥的预感逐渐窜上心头，我无声的进屋，空气瀰漫着淡淡的女性香水味，地毯旁放着一双简约而气质的白色高跟鞋。
    「妈？」我关上门，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原本的直长发烫成了波浪捲，乌黑的发色也染成了栗褐色。
    我妈坐在我的书桌前，彷彿刚查看过我书桌抽屉里的东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没跟我先说一声。」我走向她，望着自己微微敞开的抽屉。「还有，你翻我的抽屉？」
    「你去哪了？现在都九点多了。」
    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冷冷的质问，这让我有些愣怔，但依然回答道：「今天老师留下来辅导了一下。」
    「辅导什么？」
    「数学。」
    「辅导到九点？」
    「辅、辅导结束后遇到朋友，比较晚回来。」我仍对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感到有些无措，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妈，你是怎么了？突然变这么严肃。」
    我们的相处模式一直都如茶水般平淡，自从她和父亲离婚后，也没对我生气过。
    「朋友？我看你是和姜井衡待在一起吧？」
    我猛然抬起头，怔怔地瞪着她，没料到这个名字会从她口中出现。我母亲不可能知道姜井衡是谁，她不曾过问过我的交友状态，就连俞恬的名字我也没向她提过。
    她叹了口气，低头盯着手心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有话跟你谈一谈。」
    「什么事？」不安油然而生，我几乎暂停了呼吸。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心中一怔，我迟疑的点了点头。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勾引了别人的男朋友？」当她再度抬起头，泪水已夺眶而出。
    我呆滞地看着一向坚强的妈妈，羞耻感剎那间佔据了我的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孙语寧，你回答我！」她激动却无力地摇着我的肩膀，「林夫人今天特地到我的部门找我，她说你诱拐了她女儿的男朋友，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着她扭曲的脸庞，我的心情一瞬间盪到谷底。
    「她要我管好你，否则就会让我在行销部混不下去，你说，你真的像她所说的，做了那种事吗？」
    我的脑中迅速解读了这段话，看来林诗晴家的企业甚至广阔到连我妈上班的公司都所属他们。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可以跟那个狐狸精一样去当别人的小三……」妈的哭腔不断颤抖，我已分不出她是心寒还是崩溃，「都是我没有教好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我真的好累，真的好想逃离这个地方。
    人在被责备时，往往会尽力为自己辩驳，我悲痛的说：「我没有！他们根本就不是情侣、他根本就没有爱过她……」
    这时的她像极了四年前为了离婚发疯失神的模样，很快的，她慢慢冷静下来，双眼却空洞了。「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教好你，才会让你去当别人的小三。」
    「你为什么就不试着听我解释――」
    「你想解释什么？做了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以为你爸的错就能让你学到教训，但……」她的话被哭声埋没。
    我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一说话，迎来的只会是更多我害怕听见的责备。
    妈妈上前握住我的手，此刻，她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害怕。「语寧，你听妈妈的话好吗？离开那个男孩。」
    我怔怔的望着她，用力摇头。「妈，姜井衡根本就不喜欢林诗晴，这件事和你认知中的不同――」
    「不管他喜不喜欢对方，但他们终究是情侣，不是吗？他们交往、恋爱，他对她有那份责任，而你在这个时间点介入他们，就是一件错误的事。」
    这句话深深探入心坎里，随之而来的是恐惧。
    我……真的做错了吗？
    「语寧，趁现在还早，还来得及收手，妈妈不会逼你现在立刻就做出决定，但你一定要好好想一想，好吗？如果有必要想转学，我绝对会帮你处理好一切手续。」
    瞪着这个窄小房间的木质地板，我对林诗晴的罪恶感再度浮上心头。
    但她说错了，现在已经不早了，我，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了，知道自己很坏，也不想退让了。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他，如今姜井衡已经占据了我生活的一切。

 第八章【无惧】8-5

    母亲苦口婆心的开导一直到凌晨才结束，而生理加上心理的疲累也使得我一直睡到隔天下午才醒来，不知不觉就翘了将近一整天的课。
    打开电量仅剩百分之十的手机，我急忙点开和姜井衡的聊天室，他并没有传送任何讯息给我。
    我的心头不禁一颤，平时只要是深夜，他到家都会向我报平安，我们也会互道晚安，然而他昨天却破例第一次没有回覆我讯息。
    脑海中的画面回溯到昨晚，姜井衡送林诗晴回家，摩托车驶离的画面明明是逐渐模糊，此刻在我心中却越加清晰。
    不安的情绪剎那间便窜上心头，他们俩毕竟也曾是亲密过的情侣，面对他们的独处，此刻我会感到惶恐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他该不会没有回家，而是一直陪着惆悵的林诗晴吧？
    我用力摇摇头，努力甩掉脑中令人惊恐的胡思乱想。
    二话不说，我按下通话键，不过，空虚的「嘟――嘟――」声却彷彿无止尽般，任凭我焦头烂额的重复不断拨打电话，依然没有接通。
    不祥的预感顿时埋没了思绪，依照他的个性，儘管现在是上课时间，就算有课堂小考，他也会到教室外头接我的电话，儘管他时常很忙碌，总有各种活动包围着生活，但他一直都非常注意手机讯息。
    与其坐在床边乾着急，迟迟联络不上他，我快速起身，匆匆带上随身物品衝往学校。
    经过一阵狂奔，我终于赶在四点五十八分踏进校门。
    还没抵达五楼的二年一班教室，下课鐘声便响起，放眼望去已开始有拥挤的放学人潮朝大门移动，我决定直接去三年十五班找姜井衡。
    十五班教室已经差不多空了，剩下零星几个人各自整理着自己的书包，目光快速扫视而过，我发现他的位置是空的。
    失落感填满了心房，我顿时感觉到浓烈的恐惧再次袭来。
    「他今天没来学校。」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吴茗旭背着乾瘪的书包，和姜井衡一样明目张胆的穿着便服，脚上那双造型绚丽的布鞋看似价值连城。
    「什么意思？」他又翘课了？
    「……」他似乎纳闷这句话有何处需要多做註解，沉默了超过五秒才又开口，「我们早上连络过他了，但他没回讯息也没接电话，我还以为他跟你待在一起。他没打给你吗？」
    「没有。」我强忍气愤，淡淡的说。「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也许是太累，待在家休息，也可能去哪里鬼混了。」他耸耸肩，「不过刚才先离开校门的几个人去他家看过了，他并不在家里。」
    「姜井衡常常这样无故翘课吗？」
    「通常都会跟我们说一声。」他回答道。我的心揪了一下，吴茗旭见我不自然的表情，又说：「也可能是喝醉了，所以没接电话。」
    「喝醉？」
    「你可别去太危险的地方找他，否则到最后我就有得过了。」他扯了扯嘴角，「需要跟你去找他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的是一双陌生的眼眸，这才察觉到，我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双眼。
    「不用啦！我又不会迷路。」他可是唐湘妍的心上人，实在不宜走太近。
    话刚落下，教室内便传来一阵吆喝：「茗旭！快啦！走了！」
    另外两个男孩嘻嘻哈哈走出教室，他们看见我，愣了一下，开口打招呼：「喔，是大嫂啊？」
    「井衡不在啦！你要找他的话，可以去府临路的酒吧或是站前的夜店找找。」另外一个人笑着说。
    「夜店？」我不相信他到现在还会去那种地方，但仔细想想，自己也从来没有限制过他这方面的行动，心中的不安又加上了一丝陌生的成分，原先根深蒂固的信任难免有一丝动摇。
    「你别理他们，他已经一阵子没去了。」吴茗旭静静地说，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没说错啊！他最常去那两间了，尤其是站前。」其中一人曖昧的撞了撞一旁的男孩，「你说是吧？」
    男孩点头附和，若有所思。「嗯，真的很常去。不过，你们两个是要走了没？再继续拖下去，你们是要几点才出发？」
    「对欸，茗旭啊，快一点啦，除非你只想要举哑铃，不然我们要先走了喔！」
    我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依稀能猜测他们要去健身房。
    「别听他们的话，他不会希望你去那种地方。」吴茗旭转向我，他的神情和姜井衡一样令人难以捉摸，「你自己小心。」
    「大嫂，我们走了喔！」
    吴茗旭给人的感觉和姜井衡有些相似，另外两个比较活泼浮躁的则像我起初印象中的不良少年，果然他们不全那么讨人厌。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刚才那些话却依旧回盪在耳边，令人不免悵惘，他真的还会去那种地方吗？

 第九章【盛情欲坠】9-1

    依然联络不上姜井衡，一等到晚间十点半，我便匆匆前往他那群朋友口中的站前夜店。
    一走出火车站，我明显感受到这里的空气和学校的社区不同，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在眼前，大多是出社会的人士，繁忙的步调中只看得见淡漠。
    有间不算是醒目的小规模夜店就矗立在眾多高楼之中，繽纷的霓虹灯下称不上是热闹，现在还很早，人潮稀稀落落。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的信任驱使我抬头挺胸走进那幢建筑物。
    里头比我想像中还狭小了些，昏暗的蓝调灯光隔绝了门外静謐的气氛，浓郁的各式香水味掺杂着十倍呛鼻的菸味衝入鼻腔中，让人感到有些头疼。群聚喝酒的成年人笑得热络，我只能依稀看见他们嘴说着什么，但吆喝声完全埋没在动感的电子音乐中。舞池此刻只有几个人，抖动身躯的人看上去有些吓人。
    再往内走了几步，更是能见到包厢中穿着裸露的男女调情、激情，我几乎可以保证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踏入这里第二次。
    我避开人群，始终用长发半遮着脸，尽可能不对上任何一双眼，寻找他的身影，凡是背对着我的高大身影，我都仔细地躲在柱子后确认。我的心脏狂跳，深怕下一秒就会看见他搂着哪个女人的腰。
    几乎绕遍了这里，仍未见他，心中涌上阵阵喜悦，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愧疚，多么可笑，他明明只是翘课一天，我却跑到这种地方找人。
    「旻瑛！你要准备去b区的包厢了。」一个年轻女声从我身后的吧台传来，听见这个名字，我反射性回头。
    『你们知道我姐叫什么名字吗？』
    『谢旻瑛。』
    谢旻瑛，谢鑾瑛的姐姐。
    儘管这个名字十分常见，但在我转过身那刻，我便肯定她必定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旻瑛」。
    只见一个留着俏丽奶茶灰色短发的女孩面露笑容的应了一声，我吞了吞口水，她长得就像留着短发、眼睛稍大的谢鑾瑛！
    「那桌有个很帅的混血男人喔！要不是我现在正忙，我就过去了。」递盘子给她的女人露出一个痴笑。
    「好，我过去瞧瞧！老实说我对帅哥都免疫了，这里真的太多了。」谢旻瑛再度灿笑，她的声音如同外貌清澈而甜美。
    我怔怔的望着她，艷丽的烟燻妆搭配精緻的空气刘海，娇小的身高更显得玲瓏可人，是所有服务生中最耀眼的一位。
    谢旻瑛和其他几位女孩捧着霓虹灯和香檳，快步走向那桌包厢，果然，沙发上坐着几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其中一个拥有深邃轮廓的男人最醒目，更能看见不少女人对他垂涎三尺，有意无意的交流着眼神。
    正当我观察着那些娇艳的女人，那个混血男人的手开始不安分的摸向谢旻瑛的腰际，她非但没有抗拒，反倒缓缓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他吻上了她，激进而令人羞怯，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不断穿梭在谢旻瑛胸前被解开的白色衬衫内，我内心的惊诧无法言喻。
    「嗨，你自己来吗？我看你已经在这东张西望很久了。」右肩被一双温热的大掌覆盖住，我下意识的甩开他，猛然转身，一个长相得体的年轻男人看上去有些许讶异。
    「别碰我。」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迸出，不是深沉的恐吓也不是故作效果，单纯只是再大声我怕他会听见我颤抖的嗓音。
    「呦！难得遇到你这种欲迎还拒的……」他转向身旁的朋友，「欸你最爱的傲娇型！」
    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我赶紧调头离去，却被他捉住手肘。
    「我叫你放手，谁跟你欲迎还拒。」我心里慌，表现出的语调却是毫无起伏，这两个男人也理所当然把这举动视为不慌不忙。
    「过来包厢跟我们喝一杯吧？你想喝什么？我们请。」
    「你就别嘴硬了，我什么女孩没看过？」
    「但我倒是第一次看到穿这么素来夜店的妹子。」他俩频频露出轻浮的笑容，看上去都喝了不少杯，才会搭訕上什么打扮也没有又平庸的我。
    见他勾住我的手劲愈来愈大，另一人又上前抚过我的腰际，情急之下，我用力轴击了后者的腹部，他闷哼了一声，难掩痛苦，立刻放开我扶住自己的患处。
    我听不见他们对我辱骂了什么，世俗的嘈杂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彷彿变成了嗡鸣，我快步朝他们的反向逃去，但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粗暴的力道跩回原位。

 第九章【盛情欲坠】9-2

    一个力量把我朝储藏间拉去，手劲很轻，并不像是刚才的两个男人，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准备面对下一眼即将面临的恐惧。
    短发、大眼、浓妆、红脣，我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美丽女孩如此近距离出现在我面前，只隔着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她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谢……谢旻瑛！」话一出口，我立刻摀住嘴，我对她而言根本是陌生人！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我就知道你认识我！难怪刚刚一直感觉你在看我。」
    「……」对于她的豁达，我哑口无言，更是暗自讚叹她敏锐的观察力。
    「谢……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难得有说话吞吐的一天，毕竟面对眼前的景象，除了彆扭，只能用神奇来形容。
    「不用客气！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来夜店玩的。」见我一脸疑惑，她又说：「没有人会穿t-shit配宽裤又素顏来这里啦！通常都会稍微打扮一下。」
    盯着她星空灰色的瞳孔放大片，我几乎出神，独自讚叹着她美丽的双眸，就算只是盯着我，也会有种嫵媚的艷丽。
    「嗯，没错，我不是来玩的。」
    她点点头，看上去并不意外。「我看得出来。那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我一愣，赶紧回答：「不是的，只是你长得很眼熟，我才会一直盯着你，」
    她一脸疑惑，对我挑起眉。
    「你是谢鑾瑛的姐姐吗？」
    「对！很多人说我们长得很像！」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豪爽的问：「你们是朋友啊？」
    我迟疑的点点头，曾经是。「我们是同学。」
    「哇！好巧啊！看来我救你是正确的。」
    『因为这个消息是我提供的。』
    心中对于谢旻瑛的好奇心越发浓烈，从鑾瑛的话中听来，能清楚明白她和姜井衡关係匪浅，心中有个急迫的声音要我放下面子，勇敢为自己解惑。
    「那个，你……认识姜井衡吗？」我屏息瞪着地面，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认识。」她对我眨眨眼，「你也是她的小粉丝吗？」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是他的……呃，女朋友……」
    她的瞳孔中有明显的诧异，惊讶的问：「你说……你？他的女朋友？」
    我咬着唇点头，感觉有些失礼，却又是十分合理的反应。
    「呃，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听说他不久前还跟林诗晴在一起啊，又换了喔？」
    这句话有如重磅打在我头上，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而且你看起来比较特别一点，在我印象中，他的女朋友都有很妖艳的气质。」她乾笑了几声，「像我这样。」
    「嗯，她们是和你的类型有点像。」我嚥下口水，勇敢地问：「不过，你的意思是，你也是他的前女友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某种明亮，却又像是极力在掩盖着什么般。
    「他还是没说啊……我是他的第一任。」她挤出一个浅笑。
    虽然早就猜测过这个可能性了，但亲耳确认后还是造成不小的衝击。第一任女友，光是字面上就不同凡响，是初恋，也就是一辈子都会烙在心里的那个人。
    『我这一生心动过的只有两个人，你是其中一个。』
    「但……我想冒昧问一下，你几岁啊？」
    「我没有很老啦……」她笑了出声，「二十，差两岁而已。」
    我不禁扬起眉，对于她越加好奇。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我现在是上班时间，哈哈！还真的差点忘了，我等等要被琴姐骂死了！」她看了一眼手錶，是昂贵的劳力士。「要不我们交换ig，可以慢慢聊。」
    「但我的手机没有行动网路，可能只有晚上能回讯息，而那可能是你的上班时间。」不得不佩服她开朗又热情的性格，连交换ig也能自然表达。
    她对我眨眨眼。「啊，这样啊，不然我们约个时间吃个饭吧！怎么样？」
    谢旻瑛的大方令人措手不及，是个很奇妙又风格独树一帜的女孩，为了了解姜井衡的初恋，我赶紧点点头答应。
    「太好了，那就后天吧！你放学后，五点半约在站前罗伦斯义式餐厅吧！我那天有空。」
    「好。」
    谢旻瑛甚至坚持平安把我送出夜店，如此亲切又善解人意的个性，换作是我，也会为她深深着迷吧？
    心中五味杂陈，有一丝讚叹，一丝醋意，一丝不安，一丝恐惧，还有，自卑……
    在这些优秀的前任中，我好像是最平凡的一个，在这些完美的女孩中，我好像是最渺小的一个。

 第九章【盛情欲坠】9-3

    回到熟悉的街口，我失神的走在人行道上。
    或许只剩下一个办法，我该亲自去他家门口候着。
    当我即将跨步朝公车站走去时，却看见远方林焕宇汗水淋漓的朝我奔来，看起来已经奔跑一阵子了。
    「林焕宇？」我错愕的看着他。
    他在我面前停下，大口喘息。
    「你怎么这个时间一个人在这里？徐闵嫣呢？」
    「姜井衡，他出事了！」
    我怔怔的望着他，在那瞬间，我只是愣在原地，从没有一种情绪在我心中是爆裂般的產生，从没有一种痛苦是崩溃后瞬间麻痺的。
    *
    「我送我母亲去医院的时候看见的……看见他被送进急诊室……」林焕宇带我进到急诊室加护病房外的等候区，气喘吁吁地说着。
    我看见唐湘妍低着头不知在联络谁，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
    我在她身旁停下，像个死人一样什么话、什么情绪都表达不出来，只是努力抑制着恐慌不让自己颤抖。
    「我哥……我哥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唐湘妍抓住我的手，她不断抽咽，泪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冷、绝望。
    我压抑着抽搐，发出一句乾涩的话：「怎么会……」
    「他为了救差点被车衝撞的诗晴姐……怎么办……」唐湘妍明显也努力隐忍泪水，她的袖口被眼泪浸湿，全身微微发颤。
    我猛然抬起头，「为什么会突然……？」
    「我哥昨晚送诗晴姐回家，因为她差点被恶棍侵犯，受到很大的惊吓，精神状况很差，哥送她去医院后才回家，到家已经是今天早上了，没想到，今天下午他起床后，发现诗晴姐擅自出院，一直等在我们家门口，坚持要见他一面，我不清楚他们谈了什么，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崩溃衝进马路，然后、然后我哥为了救她……就……」
    我的心头一沉，有一个重量正失速坠落。
    不可置信地瞪着地面，我的思绪在混乱中爆裂着，用尽全数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静静站在唐湘妍面前。
    「怎么办？医师也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情况好像真的很危急，我真的好怕再也看不到我哥――」
    「他会醒的。」我吞下满腹酸楚和怒火，指甲深深刺入握拳的手心。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这么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性。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唐湘妍全身都在颤抖，「你没看见他被推进急诊室时的模样，全身都是血，就连现在手术结束躺在病床上，还是全身都是伤，我真的好害怕……」
    空洞的心再度遭蹂躪，看着她身后那扇门，我觉得自己就快承受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我不敢想像任何痛苦出现在他身上，不敢想像坚强又毫无畏惧的他，在遭受那些时会有多么无助。
    「他……在里面吗？」
    唐湘妍点头，吸了吸鼻涕。「对，我在联络我妈，开放探病的时间快结束了，你快点进去吧。」
    触及冰冷的门把那刻，我用力闭上眼，没有勇气面对下一秒的景象，心中却又急迫的想见到他。
    我的眼泪正式溃堤，病床上的他看起来是那般脆弱，我没见过脸色如此苍白的他，没见过嘴唇没有血色的他，没有见过闭上双眼失去生气的他，没有见过缠满绷带、全身是伤的他。
    我轻轻握住他有着瘀青和血渍的手掌，无法停止自己颤抖着的双手，无法停止眼泪懦弱的不断涌出。
    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就连当时手骨折，失去比赛机会时，都没有此刻痛苦。看着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疼痛却具体的在我心中扩散。
    以往他总是在我遇到危险那刻出现，总是在我无助绝望时给我希望，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温暖，但当他面临此刻的痛苦时，我却只能在一旁嚎啕大哭，却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疼痛在他体内肆虐，什么也没办法给他。
    我握住他的掌心，近在眼前的他看起来却是那般遥远，熟悉的身影却陌生地一动也不动。我说过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但总有股恐惧在心中蔓延，彷彿一放开他的手，他就真的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轻轻抚摸过他的唇瓣，昔日的柔软被冰冷和粗造取代。
    我真的好害怕。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
    一直到护士进门提醒我该离开了，我才逼迫自己吞下眼泪离开病房。病房外的长廊空无一人，我还无法从悲痛和恐惧中回到现实，几乎失去了停止流泪的能力。
    我埋头坐在走廊的椅上，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守在他身旁，眼泪氾滥、疲惫袭来，全都显得微乎其微。
    我怨恨自己的愚蠢，在他遭受这般庞大痛苦时，我竟跑去夜店试图找到他，竟然对他產生不信任。
    极轻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我抬起头，同时拭去满面泪水，林诗晴焦急的在门前踱步。
    看见她，积怨已久的怒火彻底爆发，我猛然起身走向她，身体彷彿被一个陌生的灵魂佔据，我的脑中只有纯粹的仇视，一把揪住她的衬衫衣领。
    「你还有脸来这里？」
    她担忧的脸庞注入了惊恐，往日的光彩淡去，添上了几分狼狈和憔悴，透过那浮肿的双眼，我看得出她一整天都在哭。
    「我、我真的不知道……」泪水夺眶而出，她垮下脸，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眼泪不断冲刷过那些还未淡去的泪痕。
    我不发一语的瞪着她，看着她泣不成声，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立场对她破口大骂。
    「我真的不是故意衝进马路，真的不知道他会衝上前救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我真的很担心他……」这些字句隐没在哭声中。
    瞪着她痛哭，我感到莫名恼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对她怒吼：「谁让你去他家等了一整夜？谁让你情绪失控乱发疯？」
    林诗晴忽然抬起头，对我崩溃指责：「孙语寧？你又凭什么在这里训斥我？我为什么会发疯？我为什么会崩溃？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抢走他，他今天又怎么会躺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的，你夺走了他原本的平静，如果你没有拆散我们，那些人不会敢来碰我，我不会受到那种侮辱和惊吓，井衡也绝对不会为了救我，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
    面对这些指控，我却没有能力反驳。
    她说得没错，真的就是因为我，因为我喜欢上姜井衡，他和林诗晴都陷入危险之中。
    「你知道深爱的人被抢走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一群男人毛手毛脚、被包围着有多无助吗？」林诗晴丧心病狂的哭着，「不，你怎么会知道？你被他无微不至的保护着，又怎么会明白我有多痛苦？」
    我垂下头，一个字也无力回应。
    「我知道自己的确有错，我不该处处针对你，不该害你失去钢琴比赛的机会，更不该霸凌那些人……」林诗晴低声啜泣，难得放下身段，她真情的认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但你自己难道就是对的吗？你介入我们难道就是对的吗？」
    她的话让我羞愧，就连一向盛气凌人的林诗晴都反省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却还是认为自己拥有了姜井衡的心就胜过一切。
    我开始感到茫然，开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迷濛。

 第九章【盛情欲坠】9-4

    整晚守在病房外，我偶尔打了盹儿，却不过几分鐘便被担忧逼得不得不醒来。唐湘妍一直没有再回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拨通电话给她。
    还没等我拿出手机，电梯口，两个身影朝这边的方向一前一后走来，灯光微弱，但那完美的身形并不难辨认。
    唐湘妍走在后头，前方的女人比她高了一些，晶亮的黑色高跟鞋在医院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优雅的声响，手上提着价值连城的lv皮包，时髦的穿搭和知性的妆容更显贵气，就连走路姿势都难掩迷人的自信和威严，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她的权势和地位非比寻常。
    这样的权贵无疑是姜井衡的母亲。
    她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病房内的姜井衡，神色却无动于衷，表情丝毫没有多馀的变化，只是微微抽动了下嘴角。
    「报警了吗？」她的嗓音称不上是低沉，稳重而有股莫名的威吓。
    唐湘妍点头，她已擦乾眼泪，恢復一贯冷傲的表情，却少了那分目中无人，乖巧地站在母亲后头。
    「真是跟你爸完全一个样。」她叹了口气，「还好医师说已经脱离险境了，否则那个肇事驾驶一辈子都别妄想好过了。话说回来，井衡这半年来常惹事受伤吗？」
    「没有，没有人打得过他的，这是第一次来医院……」唐湘妍的脸色又再度黯淡。
    姜井衡的母亲别过头，微微摇头。「还好他就快毕业了，成天跟那些帮派混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出事，要做运动员的人还这么不自爱。我看早些让他去英国吧，等到下学期开学实在有点危险。」
    「妈，不行啦！哥不会答应跟你去的，你忘记我刚才说了什么吗？还有林诗晴的妈妈不是也找你谈过了吗？」
    「说到这我就一肚子火，等他康復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她拿起皮包里传来讯息的手机，一边回覆边说，「对了，我要找那个女孩谈谈，湘妍，你帮我尽快跟她约个时间，我明天一早还有个会议要开。」
    她们刚才完全没瞧见坐在黑暗中的我，我的心一颤，想必我就是她口中的那女孩。姜井衡的母亲竟然要和我谈谈？再有胆识的人在这样强势的女人面前也一定会不寒而慄吧？
    但我还是悄悄走向她们，所幸唐湘妍一眼便看见我，她的神情有些许诧异。
    「妈，她在那儿。」唐湘妍指着母亲身后的我。
    她转过身，那隐没在深邃眼骨中的明亮瞳孔锐利的扫视了我一翻，阴沉而令人头皮发麻，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勉强点头示好。
    「您好。」
    「你就是孙语寧？」她骨碌的双眸彷彿带着某种力量，某种会攫走所有思考能力的力量。
    我生硬的点了下头，双脣抿得死紧。
    「湘妍，我要跟她说些话，你就去一旁睡一会儿吧，整晚没睡你应该也累了。」这语气反倒像是种命令，她瞥了一眼镶着水鑽的手錶，「已经凌晨五点了呢。」
    「嗯，你记着我跟你说的话，别乱搞了，否则哥不会原谅你的。」唐湘妍担忧的说，但很显然她母亲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母亲耸耸肩，似乎表示着不在乎，唐湘妍皱着眉无奈地缓缓走向较远处的椅子。
    接着，她转向我，我几乎是仰望，才能保持基本礼仪全程注视她的双眼。
    「我知道你是井衡的女朋友，该听说的我都听说了，湘妍刚才在从机场赶来这里的路上跟我解释过，诗晴还有她母亲也找我谈过。」她停顿了一下，瞥了我一眼，再度开口：「你应该可以猜到我想跟你说什么吧？」
    我嚥了嚥口水，挤出一个乾涩的微笑，再迟钝也不会猜不到，「您要我离开他吧？」
    她微笑并点头，像是讚许，更多的却是形式上的虚假。
    「但我是不会答应的。」我鼓起勇气说。
    她的笑意更浓了，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般，「我当然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你们这种热恋的情侣，我又怎么有办法干涉呢？但是，我就问你一句，你知道你现在在干嘛吗？」
    对于这个有些令人错愕的问题，我先是一愣，才反问：「什么意思？」
    「我儿子的个性我清楚得很，他从小就学坏了，当我听到他出轨的消息，其实也明白，我不可能有办法管得动那倔强的个性，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仅是感情这么简单了，诗晴现在生活彻底毁了，她现在颓丧成什么样子，相信你也知道吧？我就以成人的角度劝你一句吧，不管是你还是我儿子，不要这么自私。」
    我怔怔的望着她，眼眶衝上模糊。
    「再者，你自己也是失去过梦想的人吧？」
    我聚焦的视线有一丝松脱，谈论到这件事，我确信自己将处于下风。
    「你想让他被爱情冲昏头，失去完美的前程吗？」姜井衡的母亲叹了口气，「他的能力你一定明瞭，他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练习射击，但你的出现，井衡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机会。」
    我用力握紧双拳，努力凝聚即将动摇的信心。
    「他说他还有其他选择，凭他的实力，只要是接受良好的专业训练，一样可以达成国手的梦想！」
    「那你呢？」她轻轻反问，却彻底乱了我的阵脚。「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庭，虽然门当户对听起来很可笑，但我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没有目标的女孩颓废生活。你想朝音乐发展，但你如今完全没有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你筹画想考哪一所艺术大学了吗？你就能把握自己一定能在这条路成功吗？」
    她说的没错，我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茫然，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而今我的世界似乎只有姜井衡，无心读书，更谈不上拚学测考好大学，就连我口口声声说要读音乐系，自从手骨折后，也没付出多少时间练习，而是整日和男朋友腻在一起，自己又有多少能耐准备艺术大学？仔细想起来，我的确糜烂至极。
    「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了，我也很不愿意对你这么说，但你还是花点时间好好想一想吧。」
    姜井衡的母亲点头向我微微示意，她挤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掠过我身旁，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最后消失在长廊尽头，渐远的高跟鞋敲击声令人发慌。
    我用力闭上眼，但依然无法阻隔紊乱的思绪。
    儘管我的条件并不好，但我从来不曾这般自卑，不禁为自己几分鐘前的自信感到可笑。
    唐湘妍起身走向我，在我面前停下，开口：「虽然你有点可怜，可是我觉得妈说的有道理。」
    「是有一点道理。」我试着让嘴角上扬至一个像是微笑的弧度，没有看她。
    那把存在于心中的秤，如今却失去了评断轻重的准则，迷失自我是那般容易。
    人都是自私的，差别只在于，自私到什么程度，我还能微笑着安慰自己没事。

 第九章【盛情欲坠】9-5

    凌晨，我一路步行回公寓，低头瞪着自己路灯下的影子，我垂丧着头，太多无助和哀伤，忽然体会到泪腺在绝望之时竟无法运作。
    霎时，有隻粗造的手掌摀住我的嘴，力道之大，还狠狠撞上我的门牙，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在第一时间尖叫，等我回过神，想扯动声带时，才发现嘴巴早已被摀得死紧，只能勉强发出几声模糊的伊呀声。
    惊恐逐渐取代理性，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遇过绑架，更别说是懂得该如何应对，只能任凭背后男子的拖曳，我使尽全力向后肘击，恐慌却让我失不上力，他根本不痛不痒。
    我猛然抬起头，依稀认出这条小巷，明明再往前几步就能抵达我的公寓，我却在这昏暗的灯光完美融入身后男子的身影中。
    在我见到他在巷底接应的四个同伙后，我几乎彻底绝望，彻夜未眠，我更是毫无力气挣扎。
    被压着走了一段路，我完全动弹不得，一条白布绑住我的嘴，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双手也被绳索缠绕在背后，我认得这个地方，这是学校附近几条街口后的一处鱼塭。
    获救的机会越来越飘渺，我的心焦急得发慌，却毫无缚鸡之力。
    「你就是姜井衡那傢伙的新任啊？」
    「果然如传言，比前一任逊色多了。」
    「到处都在传，打不过他就拿他身边的人出气，但这种货色他真的会在乎啊？」
    「还以为会是像他妹妹那样的绝世美人呢！或是那个谢什么的……」
    「谢旻瑛啦！真是的，你的记忆力会不会太差了？处理过的人这么快就忘了？不过是几年前而已。」
    「嘖，算了，我才不会去记那些落魄后的脸。不过，我们要怎么处理这女的？」
    「怎么样？你这丫头，还记得我吧？」最后头的男人缓缓走向我。
    肥硕的身材、丑陋的面貌和惊天动地的嗓音，我想起来了！他是那日侵犯林诗晴不成反被姜井衡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混混！
    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瞬间倍速茁壮的畏惧，自始怒目瞪视着他，但这样摇摇欲坠的气势想当然毫无威吓作用，只不过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也不会像对林诗晴那样对你，只是给你点苦头吃，我看那个姜井衡还能多嚣张！」他嗤之以鼻，随口吐了口痰。
    此刻我还真不知该不该为自己平庸的容貌感到荣幸，但这份幸运只短暂的出现一秒鐘，毕竟我即将面临的，可能是乱棒挥打、五个男人的拳头，或是更骇人的手段。
    「就这里吧！动作快！」
    一声令下，几个男人作势挥拳，我在心中疯狂抵抗，却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第一拳落在我的左脸颊，他们的力道丝毫没有收敛，疼痛顿时爆炸般地蔓延，我的脸骨一阵痠麻，强大的后劲促使我的眼泪不断滑落，我无助地望着他们，从没想过自己是这般渺小。
    这一拳，却也忽然熄灭了想反抗的意识。
    「老大！有人！」我听见有人惊慌的告知，果然不远处，我看见有个陌生人正往这头奔来。
    「该死！」他飆了几句脏话，「丢进水里！」
    什么！
    还来不及错愕，我感觉到身体被推入水中，所幸现在正值炎炎夏日，水温就如同平时水龙头的自来水一样凉快，但这愜意在我跌入池底那刻彻底消失，我全身完全淹没在水面下，四面八方的水压更加剧了我的无助，这根本是谋杀！我不会游泳，连基本的潜水能力都没有，更是毫无水性。
    「走了走了！快！」
    他们就这样落荒而逃了。
    我试图挣开手上的绳索，眼泪再度失控，夺眶而出后，却只是静静融入水池中，我是真的很害怕，害怕黑暗中的寂静，害怕自己的生命就剩下几分鐘。
    我开始猛烈挣扎，不管是谁，我只希望有人看见我被丢入水中的那一瞬间。
    但越是挣扎，我越是乱了阵脚，明明只是和身高差不多的水深，我却因为双手无法动弹而只能眼睁睁任凭不断灌进鼻腔的水呛痛我的肺，最后，我的眼前只剩黑暗。

 第九章【盛情欲坠】9-6

    阳光鑽进眼皮，彷彿大声呼喊着要我醒来，我想睁开眼，但却连挪动眼皮的力气也没有，我的胸口闷闷的，就连呼吸也觉得吃力。
    越来越多光亮佔据了视线，我不禁再度闭上眼，阻隔这还无法适应的阳光。
    「语寧！你醒了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这是谁的声音？不是他。
    久未运转的脑袋迟缓的搜寻着这嗓音的主人，直到视线稍微清晰，我才认出她，是爸爸。
    「语寧？」
    这下我完全看清楚了，爸爸的脸上尽是担忧和急迫，还有些憔悴。我点了下头，回应他的呼唤。
    朴素的摆设，充满化学药品味的空气，这里是医院，我的手还吊着点滴。
    「你现在还好吗？要我叫医生来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嗓音沙哑而残破不堪。
    他顿了一下，开口：「听说你被一帮不良少年绑架了，警察联络了监护人，但你妈妈目前正在国外出差，短时间没办法赶回来，所以就通知我来了。」
    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医生有跟我们解释了一下你的状况，状况乐观的话，应该明天就能出院了。」爸爸急切的说：「还好你醒了，我接到电话时真的吓坏了。」
    距离上回见到爸爸又过了几个月，他的容顏沧桑了不少，我知道，这段时间他过得不太好。
    「你现在好点了吗？我去叫医生来。」
    「嗯，我现在很好。爸爸你呢？你的气色倒是很差。」不习惯憋着疑问，我语带保留地开口：「阿姨她……」
    「嗯，她已经走了。」爸爸淡淡地回答，强装坚强的模样却令人不捨，我顿时后悔掀起他的伤疤。
    「抱歉。」
    我垂下眼皮，儘管没有看着他，却能感受到够过空气波动瞬间传播的悲伤。
    「没事，我们还是谈谈你吧，要不是正好有路人经过，你现在状况也许会更严重。」他推了下眼镜，我重新将视线放到他身上，「你和那男孩的事，我都听说了。听说你会遇上那群流氓，是因为那个男孩吧？」
    「嗯。」我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屏息等待他接下来会向我说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听说他是你们学校很有名的不良少年，招惹了很多人，你和他交往自己要小心一点，像现在……差点就要没命了。」
    「你不用担心这个，待在他身边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他对你很好，我看得出你前些日子过得很快乐，但他怎么没来医院看你？」
    「姜井衡出了车祸，他甚至还没恢復意识。」
    爸爸错愕的瞪大眼，沉默了好些时间才又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我瞪着自己的右手，上头多了几道昨晚被碎石划破的伤痕，眼眶突然有些模糊。
    我想起姜井衡母亲昨晚的字字句句，沉重的自卑感沉重的压在我身上。
    「语寧，怎么不说话？」
    我摇摇头，并不打算多去回想，解释来龙去脉。
    忽然，床边的柜子传来手机发震动，我吃力的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尚未输入联络人的号码。
    「喂？孙语寧吗？」另一头的男嗓有些熟悉，在音质模糊的电话中，我对声音的主人却完全没有印象。
    「嗯，你是谁？」
    「吴茗旭。」
    吴茗旭？
    我愣了足足五秒。我俩说过几句话，但称不上是认识，怎么全天下和我不该有交集的人都知道我的电话？
    「你要干嘛？」
    「你被隔壁高中的人绑架？你现在在医院？」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错愕的问。
    「这事在我们圈里早就传开了，我也跟姜井衡说过了。」他的语气换上急迫，「对了，姜井衡恢復意识了。」
    顾不得自己的身子还尚未恢復，我激动的说：「真的吗？」
    「不过……」他有些迟疑的问：「你和姜井衡怎么了？」
    「我？什么怎么了？」
    「你们吵架了？」
    就算是透过电话传声，我依然用力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他的样子有点反常，看来你果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低声呢喃。
    「你在说什么？」
    「他说有话想跟你说。不过，你现在身体恢復了吗？他今天下午会打给你。」
    我忘了一眼手上的点滴，嚥下口水。「嗯，我好得很。」
    「你听着，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他说……要跟你分手。」
    「你说什么？分手？他这么告诉你？」我激动的打岔他的话，突如其来的震慑淹没了理智。
    「嗯，他亲口说的。」
    「不可能的……你别开这种玩笑，我们没有熟到可以开玩笑！」
    「这我当然知道。」吴茗旭无奈的回答，「所以我说的都是真的。」
    眼泪在剎那间爆发而出，我无助的流下眼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
    怎么可能会分手？我永远记得，他抱着我时，是多么害怕失去我，多么珍惜这段感情？他说他喜欢我，他对我的好超出一切，他怎么可能要分手？
    对他最后的印象，他明明还深情的凝视着我，还宠溺的将我搂进怀中。
    「为、为什么？怎么会……」我的心如同槁木，再度乾瘪。
    「我就是不知道――」
    「我现在马上过去！」
    「什么？等等！你刚醒而已吧？别――」
    掛断电话，我瞪着手上清晰的血渍，还没眨下眼，一颗晶莹的泪珠便夺眶而出。

 第十章【殞落的恋曲】10-1

    我爸的车一停下，我顾不得因为溺水而搞得虚弱难耐的身体渐渐气喘，狂奔而入，直直朝姜井衡所在的病房奔去。
    急速来到病房外，我靠着圆柱喘息，几乎喘不过气，不知是因为身体尚未康復，抑或是因为惧怕交织着恐慌，浑身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曳着，彷彿下一秒就会昏厥。
    一手扶着墙，我感到肺部剧烈抽痛，我紧紧摀着胸口，却一点也没有比较好过。我在墙边定住同一个姿势，连一根手指都不敢贸然移动，深怕下一刻就会面临更猛烈的疼痛。
    刚才用尽全力感到医院，一心一意想立刻见到他，揪着他的衣襟问明白，然而，此刻站在与他仅有一道门的距离外，我却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
    我害怕当我心碎的质问他时，他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虽然姜井衡时常逗我，但我十分清楚，他一直都明白分寸，不可能会对我说出这种撕裂心肺的玩笑。
    所以，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我突然提出分手？是因为他母亲，抑或是因为林诗晴？
    心中有太多潜在的臆测，越发加深我的不安。
    我无助的向后退到廊道，在墙边喘息着，试图平抚翻腾的焦虑。
    霎时，病房木门被猛力推开。
    「你怎么自己跑来了？」
    一声急迫而带着嗔怒的低嗓从我的右方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掌心紧扣住我的肩，驀然回首，我看见姜井衡激愤的怒视。
    令人窒息的沉寂，在我们瞪着彼此的双眼后爆炸。
    我想衝上前质问他为什么想分手，想捶着他的胸膛破口大骂，想哭着对他说，当我面对那群流氓的欺凌时有多么害怕，而他却不在我身旁，然而，当我看见那全身令人不捨的绷带，所有话都堵住了。
    「你……醒了？」
    「嗯。」他轻轻将手从我的肩上放开，十分平静的问：「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忽然有一股痠疼衝上心头，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生硬的移开视线。
    他的平静让我惶恐，他的反常让我心碎，让我感觉到世界上彷彿只剩下我一个人。
    「绑架你的那帮人是我高一惹上的，他们是隔壁高中的毕业生。」姜井衡盯着我的手，目光就落在手背上的伤口。
    面对他的寧静，我越来越没有勇气提到关于分手的问题，努力忍下满腔痛苦，回答道：「嗯，我知道你们有很深的仇恨，我认得那个领头，林诗晴差点被侵犯的那天也是他带头的。」
    「不只是林诗晴，他们也曾找上唐湘妍，甚至差点害死她，那时是茗旭早我一步到场才避免悲剧发生的。」他曾说过自己差点害死唐湘妍，想必也是因为他们。「我们好几次去找他们理论，打过无数次的架，但这似乎只让仇恨更深而已。」
    他说了好多话，我却越来越没有耐心倾听。
    「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
    「姜井衡！」我拧起眉，眼泪夺眶而出。「你该道歉的不是他们的事！是我们的事，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解释？」
    他低下头，眼神直勾勾凝视着我。「我知道茗旭擅自跟你说了。」
    亲自听见他这么说，就算只是间接的默认，我依然崩溃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要分手？你到底在想什么？」顾不得医院内还有护士在，我绝望地流下泪水。「突然失联一整天，然后就接到你发生车祸的噩耗，因为担心你哭得死去活来，我被那帮流氓绑架之后，你却站在这里平静的跟我说要分手？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以为他们只是找我聊天吗？我被推进水里欸！经歷这种恶梦、差点溺死，你没有抱着我给我安全感就算了，还跟我说要分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起伏，而是视线迷濛的望着我。
    「对不起。」
    简短三个字，燃起了满腔怒火。
    这与我期望听见的答案相差太多，我一瞬间如同被拖入水坑般，窒息而无助。
    「我们分手吧。」他的语气丝毫没有情绪起伏，「这段时间因为我的衝动对你做的这些行为，真的很抱歉。我就是这么风流的人，我想你也知道，我们的关係并不正当，我在有女朋友的状况之下还和你发展了情侣关係。」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因为我的出轨，林诗晴差点被隔壁高中的毕业帮派侵犯，也差点出车祸，这份感情已经影响到其他人，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撕心裂肺的问着，除了失望，更多的是愤怒。「你不是说你没有喜欢过她吗？你不是跟我解释过了吗――」
    「但我终究是在与她交往时做出这些行为的。」姜井衡这回并没有盯着我，而是草草望着我后方的墙。「对不起。」
    「你什么时候这么正义了？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把我迷得晕头转向？」儘管眼眶泛着泪，我仍狼狈的质问。「你怎么能这样糟蹋我的感情？」
    他对上我的视线，淡淡的说：「孙语寧，我相信你也明白，我母亲跟你谈过了一些话。」
    脑海中浮现他母亲的面庞，我忽然怔住了。
    『那你呢？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庭，虽然门当户对听起来很可笑，但我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没有目标的女孩颓废生活。你想朝音乐发展，但你如今完全没有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你筹画想考哪一所艺术大学了吗？你就能把握自己一定能在这条路成功吗？』
    「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你？」颤抖着嗓音，我浑身都在发烫。
    「她说得没错，你也该把重心放回自己的梦想了。」
    反射性地，我向后退了两步，背部狠狠撞在墙上。
    论自卑感，我只允许自己贬低自己，当别人以高傲的角度这般审视我时，那只会成为击垮自尊心的利刃。
    「好，既然我们的感情只是你一时冲昏头的错误，那就分手吧。」我深吸一口气，瞪着他的胸膛。「姜井衡，你真的很差劲。」
    语落，拖着病懨懨的躯体，我头也不回离开廊道。

 第十章【殞落的恋曲】10-2

    碍于缺旷课限制，翌日，我依然去学校上课，拖着低落的情绪及彻夜未眠的疲累，硬着头皮进教室。
    看见俞恬空着的位置，我先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景象有多么稀奇，她这个超级乖乖牌从来没有迟到过，整个高中也都保持着全勤的好纪录。
    鐘声都响过了，她却迟迟没有出现，这也表示，等等的美术课，少了美术高手俞恬的庇护，我没办法再摸鱼打混。
    还来不及拿出手机询问状况，思绪便被班长的嗓音打断。
    「这节是美术课喔！大家赶快去美术教室了！」班长负责任的对大家喊道，催促同学们移动脚步。「对了，老师上次说这次要带美术课本，大家要记得喔。」
    不知为什么，班长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忘看了我一眼。
    听见这个消息，我倒觉得有些安慰，这么一来，等等美术课并不会有我最不擅长的实做作业，而是能用来补眠的理论课程。
    抽出抽屉里躺在最下层的美术课本，我顿时发现，充满凹痕的封面明显和其它完好的课本不同，尤其这是整学期以来第一次用到课本，我的书不可能会这般破旧。
    迅速翻开内页，脏乱的涂鸦映入眼帘。
    小三、不要脸、癩虾蟆想吃天鹅肉，还有各种脏话用三种顏色的白板笔粗俗的写在课本里，还附上各种不明脏污和液体乾去的水渍、油渍，几乎整本书的内页都面目全非，甚至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猛然抬起头，在我附近的几位女同学面面相覷，不是回避我的视线，就是快步走出教室，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你能到今天才发现也是满傻的，这大概已经在你的抽屉里几天了。」从不远处走向我的谢鑾瑛揶揄道，一旁有些人脸上压抑着赞同，更多人则是不知所措和一脸担忧。
    我瞪着她，这是第一次，仇视的面孔是曾经一起笑过的好友。
    「是谁？」我低头盯着课本，纸张被我无意间揉出几道皱褶，从心底涌出的酸楚不断茁壮。
    谢鑾瑛平静的望着我，一字一句却充满嘲弄。「这可不是只有一个人做的，今早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不知道你抢了林诗晴的男朋友，怎么？你很惊讶吗？全班应该只剩下俞恬肯跟你交好了吧？」
    「不过今天俞恬正好请假呢！就连老天爷都帮我们规划好让你发现的时机了。顺便提醒你一下，国防课本也可以检查看看，涂鸦的内容不太一样喔。」张佩蓉听见我们的谈话，上前答腔，语调尖锐而烦人。
    我反射性从抽屉挖出国防课本，连带一些纸团和碎屑全都散落在地上，甚至蟑螂在其间穿梭，几个女同学浮夸的尖叫逃开。
    眼睁睁看着这些被她们製造出来的垃圾，我紧咬着下唇，一直到此刻我还压抑着情绪，强装镇定。
    许静文也凑上一脚，调侃道：「身为卫生股长，我要特别督促你，记得把东西收拾乾净啊，我们该去上课了，真是看不下去你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了。不过……我想你也嚣张不了多久了，我们可是一早就听说你和姜井衡分手的消息了呢！你也真是够可怜的。」
    「是啊，姜井衡果然还是有判断力的，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眼光出了问题。」
    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我猛然抬起头瞪着许静文，动作之大，甚至撞击了桌面，发出巨大声响，桌上的水壶倒向她，水泼得她裙襬湿了一块，她看上去受到不小的惊吓，显然上回泼浓汤在她心中留下十分成功的恐吓。
    「你现在动手动脚是怎样？」没料到谢鑾瑛会对我吼道，我的唇角一滞，以往都是我和她一起教训别人的呢。
    许静文拉拉谢鑾瑛的衣角，她虽然惹人厌，但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好了，鑾瑛，还好我有带运动短裤，而且这只是一点点水，等一下应该就乾了。」
    我没有理会她们，别过头将水壶放回原位，不断告诉自己别再惹事了，就算不擅长忍耐，但就算是硬撑也要忍住。
    不过，谢鑾瑛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她将不锈钢瓶身用力撞击木桌，发出一声巨响，教室里还没走的同学全诧异的转向我们。
    她怒目瞪视着我，吼道：「孙语寧，你给我道歉！我已经看不爽你很久了！」
    「你在我背后说了什么我都没跟你计较了，你现在还想命令我？」我容忍的能力最终依然宣告失败，毫无保留的嘶吼了回去。
    「你真以为只有我这么做吗？现在全校到处都在谣传你的骯脏事蹟。再者，做错事的人是你！怎么？敢做不敢当？」她咄咄逼人的语句毫不留情，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我早就体会到她有话直说的个性。
    「像你这样的局外人又懂什么？我的事不需要你们评论。」
    我最后将两本破烂不堪的书丢在她们面前，不顾眾人的目光，朝门外奔去，甚至有人故意踢歪一张桌子，我狼狈地撞上尖硬的木头，手背上留下清晰的瘀伤。

 第十章【殞落的恋曲】10-3

    为了躲避巡堂的教官，我沿着操场边缘漫无目的地走着，强烈的阳光晒得我浑身灼痛，但我却一点也不在乎，脑中尽是纷乱。
    『小三、不要脸、癩虾蟆想吃天鹅肉。』
    『你自己难道就是对的吗？你介入我们难道就是对的吗？』
    『不要这么自私。』
    『你想让他被爱情冲昏头，失去完美的前程吗？』
    原本我以为，只要我和姜井衡互相深爱着对方，再多反对，再多阻碍，我们都能坚守住这份珍贵的感情。
    『我们分手吧。』
    『因为我的出轨，林诗晴差点被隔壁高中的毕业帮派侵犯，也差点出车祸，这份感情已经影响到其他人。』
    『她说得没错，你也该把重心放回自己的梦想了。』
    然而，总是给我最多安全感、最多幸福的他，却在我最脆弱时给予我最惨烈、最绝望的一击。
    我该怎么走下去？就像被名为希望的强盗洗劫一空般，我如同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失去了灵魂。
    「孙语寧？」林焕宇的嗓音忽然出现在我耳畔，「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位独自坐在围墙旁的男孩，诧异的问：「你翘课？」
    他搔搔头，脸色不太好看。「我请假了，本来不打算来的，但因为跟老师约好了个人申请的辅导，还是到学校一趟。」
    无意间，我们之间的冰层似乎在无形中渐渐有了融化的趋势，总觉得此刻和他面对面说话，已少去了那份尷尬和罪恶，他对我的态度也恢復自然，会主动和我搭话，看见我时不再回避眼神。
    不知是不是因为徐闵嫣，也不知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可以把拒绝他的那段回忆自动省略，他若愿意忘掉过往并和我回到从前的关係，我自然是很乐意和他这个朋友恢復友情。
    我茫然地问：「为什么要请假？」
    「没什么心情上课。」他淡淡地回应，「对了，你现在会出现在学校，代表姜井衡没事了吧？」
    我的心头一颤，点点头，强装镇定的回应：「他已经醒了，但需要一段时间恢復。」
    他迟疑的望着我，看上去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我回避了他的视线。
    他拧眉，试探性地开口：「你……还好吧？」
    我反射性攒紧手指，故作轻松回答道：「他现在在医院，我心情可以好到哪去。」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既然班上同学都已经听说我和姜井衡分手的消息，想必同样身在改恩高中的林焕宇也会有耳闻。
    我抿唇沉思，有太多鬱闷，不知该如何回答。
    下一秒，他起身走向我。「还有，你这黑眼圈是发生了什么事？上次看见你时还不是这样的。」
    我反射性的往后挪了一小步，他见状，猛然顿住脚步，神色难掩黯淡，我的心剎那又被罪恶感填满。
    「抱歉，只是，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们还是要有一定的距离，是吧？」我挤出微笑，试图让气氛回温。
    「是啊。」他无奈的冷冷笑一声。
    我为这沉默感到不自在，脑中努力思考着该如何突破我们俩的尷尬。
    不过林焕宇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他开口说道：「那我先走了。」
    「喔，好……」我迟疑的向他挥挥手，却有些慌张，彷彿他现在走了，林焕宇这个人就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他给我一个浅笑，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哪来的衝动，我又叫住他：「等等，林焕宇！」
    他一愣，疑惑的回首望着我。「怎么了？」
    「呃，就是……加油！你要幸福喔。」我皱着脸，感到有些彆扭。
    林焕宇并没有微笑回答我谢谢，而是走了原路回来，停在我面前。我不敢看他，就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的唇角一滞，急忙摇头。「没有啊。好了，你快回去吧，你还要照顾你母亲吧？太晚回家可不好。」
    「已经不用了。」
    呆愣了五秒，我才意识到这句话似乎事态严重，懵然的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扯了扯嘴角。
    「你、你……你在说什么？」我摀住嘴，几乎喘不过气。
    「我母亲不久前离开了。」
    一道闪电劈过我的心，震撼久久无法平息，简短的八个字，背负着的却是我无法体会的悲愴。
    我从来不曾想过那位慈祥和蔼的阿姨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从来不曾想过这段时间林焕宇究竟承受了多少沉痛，从来不曾想过那感情和睦的家庭会破碎。
    「你……还好吗？」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是废话。
    没想到他颓废的笑了。「这句话不久前我也问过你。」
    「那你愿意让我知道吗？」我瞪着自己的鞋尖，心中难受得就快爆炸。
    「那你也把心事说出来，怎么样？」他诚挚的凝望着我的瞳孔，「否则，我猜不到你还能和谁倾诉，多一个人帮忙总不是坏事吧？」
    我犹疑了将近十秒，最后微微点头说：「成交。」
    他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走到原本的围墙边坐下，瞪着铺满落叶的地面，那极力想掩饰情绪的模样让人鼻酸。
    我在他左侧坐下，屏息等待。
    「前天，她在睡梦中离开人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虽然即时送医了，却仍回天乏术。我想这样对她而言反而更好吧？不必再继续承受那些病痛，但是，我发现自己却没办法真心为她感到庆幸，看见硕宇和柔宇痛哭，我怎么也坚持不住，什么事都没办法做，什么事都不想理会。」
    我猛然握紧双拳，脑中浮现昨天他对我说的话。
    『我送我母亲去医院的时候看见的……看见他被送进急诊室……』
    前天夜晚，我明明听见了，但我却只担心姜井衡的伤势，完全没有对他过问任何伯母的状况，他那时候一定也很无助，一定很悲痛，然而，他仍一路狂奔，就为了告诉我，姜井衡受了重伤。
    心脏像是被揪紧般绞痛着，我不敢想像那些画面，不敢试图思考他过得多么沉痛。

 第十章【殞落的恋曲】10-5

    傍晚，我依约到站前的罗伦斯义式餐厅，准备和谢旻瑛见面，儘管我和姜井衡分手了，更是因为愤怒而没有立场过问他的事，然而听了林焕宇对我说的话，加上那股骚痒胸臆的悸动，我却还是忍不住来了。
    推开餐厅玻璃门，没想到我已经提早了十分鐘抵达，她却已经在座位上滑手机了。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我赶忙入座。
    她对我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派轻松地说：「不会呀，因为今天不是我的班，所以间着也没事，就先来喝杯咖啡休息了。来，我们先点餐吧。」
    她把图饰华丽的点餐簿递给我，我永远只接受一个口味的义大利麵，看了一眼菜单便对服务员说：「焗烤蘑菇鸡肉义大利麵，谢谢。」
    「我要南洋风味海鲜披萨。」她对服务员灿笑，接着转向我，「这间餐厅的义大利麵不是很好吃。」
    我尷尬的笑了笑并瞥了一眼服务员，她的个性和谢鑾瑛某种层面还挺相似的，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说话总是直接又毫无顾忌，但我想，谢旻瑛开朗大方的性格更惹人爱一点。
    「不过，你怎么会想要让我了解你们的过去啊？」我忍不住纳闷地问。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如果是我，一定想得要死。」她眨眨眼，捲翘的假睫毛虽然浓密，却十分自然，不会过于醒目。
    「想啊，只是……」她的热情让我不知所措。
    她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好多人都说过一样的话，我就是比较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像你这样比较特别的人，特别有吸引力。」
    虽然不太懂这种思维，但也许这就是我这种沉闷的人无法理解的境界吧？
    谢旻瑛又问：「他现在过得还好吗？我已经一阵子没有看过他了。」
    「嗯，还行。」我反射性的隐藏了他住院的消息，就是有种希望他们没有交集的欲望，「他朋友说他……很常去你上班的夜店？」
    「喔，是偶尔会来啦，但今年就几乎没来过了。」今年，也是我们认识的时间。「我猜那一定是因为你出现了，我说得没错吧？」
    「应该算是。」我的双颊一定浮现红晕了。
    「他以前就算有女朋友还是常来，但只是和朋友在沙发区滑手机或吃东西，我们没有说过话，只是偶尔会看见彼此。」她的笑容转淡了，「我没有立场跟他说话，因此总是躲着他。」
    没有立场？「为什么？」
    「因为是我提出分手的，他虽然从来没说过要復合，却还是一直出现在我身边。」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我曾经被他仇视的高中混混打伤过，他们为了报復井衡，但却又打不过他，因此转移目标到我身上，我这厚重的粉底液下其实还有几道伤疤，总之，那次事故满严重的，我爸甚至气得要我转学并分手。」她对上我的视线，「我当然拒绝了，哈哈！」
    我的心一怔，没想到不只有唐湘妍、林诗晴和我，甚至连谢旻瑛都被挟怨报復过。
    「他很自责，但我们约定好了，不会受到那件事而动摇这份感情，你一定很难想像吧？虽然我比他大两岁，但他无论是外表或心智都比我成熟。」谢旻瑛勾起浅浅的微笑，「然而，不久后，我又出事了，那些人又找上我，他的自责几乎是到达崩溃的境界。儘管如此，我依然失望他说了会保护我，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渐渐把问题归咎于我们之间的年龄差，我认为他太年轻，还有，他和一般的男孩很不同，他的交友圈太复杂，太过意气用事，导致与很多流氓结怨，我时时刻刻都必须注意自己的人生安全，我发现，自己嚮往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我摀着嘴，久久无法平復心中的波澜，这段话彷彿一棒打醒我的疑惑。
    「后来我喜欢上了一个学长，你也大概能猜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吧？」
    姜井衡和林焕宇一样，但不同的是，林焕宇面对的是一个没有动情过的女人，姜井衡面对的却是一个深爱着的初恋。
    我迟钝的点点头，声带始终挤不出任何声音。
    『我被那帮流氓绑架之后，你却站在这里平静的跟我说要分手？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以为他们只是找我聊天吗？我被推进水里欸！经歷这种恶梦、差点溺死，你没有抱着我给我安全感就算了，还跟我说要分手？』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被那些流氓欺凌是多么无助的事？他当然明白，因为就连他曾经最深爱的初恋，也被这么对待过。
    我好像……有了一点点的头绪。
    因为他和谢旻瑛的这段过去，他对这种挟怨报復一定十分敏感，如果，他突然向我提出分手，是为了保护我呢……
    他没有信心让我不受到伤害，他没有信心再次经歷这样的痛苦，所以，才会傻傻选择了划清界线。
    而我不但没有体恤他的自责，还加重了他的罪恶。
    也许，林焕宇说得没错，如果分手让我觉得委屈，有太多困惑、太多情绪，那我应该冷静下来和他好好沟通。
    那些美好都这般真实，我不相信他对我的感情只是衝动。
    眼泪即将落下的前一刻，我猛然起身，对谢旻瑛说：「抱歉，我突然想到有急事，可能要先离开。」
    她茫然地看着我，虽然也许不明白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却还是保持着笑容说：「喔，好的，是和他有关吧？你快去吧！」
    「真的非常抱歉。」我几乎是鞠躬道歉。
    「没事的，我也常常这样。」她再度用笑声活络气氛，挥手示意我儘管去。
    「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快步朝火车站跑去，我已经等不及见到他了。

 第十章【殞落的恋曲】10-6

    电梯抵达九楼，我的心跳逐渐加速，就算只是我自己的推论，我仍深信，当我打开病房木门，告诉他，我知道了所有一切，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害怕遇上那些困难，他就会脱下那副冷静的躯壳，回到曾经的温暖。
    弯过几个转角，我敲了敲房门，并轻轻打开，里头的场景却瞬间抽乾了我的氧气，书包应声掉落在地上，排山倒海而来的惊恐淹没了我的思绪，整齐的病床上没有一丝皱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我的心如同空盪的病房，失去了重心。
    我努力说服自己，也许他已经出院了，却又有个声音不断驳回这个想法，一直到昨天都还缠着许多绷带的他，有可能今天就办理出院吗？
    走到柜檯前，我急忙问护士：「请问，那间病房的病人是更换病房吗？」
    那位看起来还是个实习生的护士闻言，转身向后方的另一位护士确认状况，后者看了我一眼，回答：「喔，那间的病人今天办理转院了，我还觉得奇怪，明明病情好转不少了怎么突然要求转院。」
    「请问他转到哪一间医院了？」我的焦急在脸上表露无遗，几位护士全错愕的望着我。
    「这部分是病人的个人隐私，我们院方无权告知，所以我无法告诉你。」
    我猛然拿起手机，急迫的找着与他的聊天室，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封锁了我的连络资讯……
    「拜託你告诉我，求你了。」我几乎要在护士面前泪崩，强忍着泪水，我急迫的抓住她的手。
    「小姐，你别这样，我们是真的不能告诉你，我只能通融告诉你不是这附近的医院，真的很抱歉。」她看上去十分不知所措，「你还好吗？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下？」
    「真的拜託你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一滴泪无声滑落，她们看上去更加无措，急忙递给我卫生纸。
    「真的很抱歉。」
    我不想听到道歉，我不需要任何道歉，我只想要有人能帮帮我。
    然而这声真实的道歉，却如同宣判了我将再也联络不上他的事实。
    *
    透过林焕宇得口中得知，姜井衡甚至请了长假，毕业前的这段日子，计画提早开始专业的射击训练。
    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联络吴茗旭，结果却也不出所料，他当然受到姜井衡的要求，没有接通。
    儘管我有指纹能进入姜井衡家中，豪华的别墅却空无一人，唐湘妍的房间收拾一空，姜井衡的房间则只带走重要的物品，这意味着等他康復，他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吧？所以我只要在这里等着，总有一天会见到他的。
    事与愿违，无论我等了几个晚上、流了多少眼泪，那扇大门始终没有被开啟。
    我甚至不在乎少了生病的俞恬陪伴我，遭到学校多少人排挤，不在乎期末考惨不忍睹的成绩，不在乎与家人断去了联系，不在乎那些冷言冷语和无情的讥讽。
    我总是待在他的房里，回味着他十七年来生活的足跡，回味着我们曾一起待过的每一吋角落，盯着他的照片出神，抱着他没带走的外套，把自己埋进充满他身上香气的棉被里，默默的流着泪，浸湿一大片被褥，疲惫的睡去，被有他的梦境哭醒。
    他曾在厨房里做过好多珍饈，曾在餐桌前轻触过我的脸颊，曾在沙发上盯着我睡去的模样，曾在车库温柔的抚摸我的发丝，曾在房间里和我深情拥抱，曾在一进门时宠溺的亲吻我……
    但现在我却是一个人等待着也许不会再回来我身边的他。
    记忆是一张掛满惆悵的捲帘，无法隐蔽回味里繾綣的痕跡。
    看着他曾经的足跡，我每一秒都生不如死，未来，没有人在我快跌倒时紧紧抱住我，没有人在我害怕时在身边保护着我，没有人在我无助时始终陪伴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好希望一切都是梦境，醒来后一切都消失了，回到我们曾经的美好。
    没有他的日子，我如同一副失去灵魂的躯壳，不会笑，不会讲话，不会思考，只会麻木的流泪。
    我真的好想你。
    *
    五月的最后一天，我隻身走在长廊，手中拎着湿透的课本，就在几分鐘前，谢鑾瑛一行人为我处理掉了期末即将回收的书和考卷，在我回到教室那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充满脏污的拖把水，不偏不倚淋在椅子底下的书堆。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那桶污水并不是泼在我身上，因此我只是不发一语地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
    远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在看见我后，立刻掉头离去。
    我丢下所有物品，一个箭步挡住她的去路。
    「林诗晴！」
    她不情愿的瞅了我一眼，眉头攒得死紧，「你想干嘛？不要再想抢回他了，他都跟你提出分手了，拜託你别再纠缠他。」
    我凝视着她的双眸，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平静的望着她，又或许该说是麻木。
    「他……现在还好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怔怔的望着我。
    良久，她收起敌意，神情令人瞧不出端倪。「嗯，他现在过得很好，只剩下一些外伤还没癒合。」
    这样啊。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係？」我面无表情地问，心中却不自觉忐忑。
    她沉默了许久，才用我没见过的诚恳语气回答：「我由衷劝你忘掉他吧，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专注在射击训练了。看见他为了保护你而让自己这么痛苦，转移注意力强装镇定，我也知道，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上我的，虽然我实在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他都这么努力忘掉你了，你难道就不能体会到他对你的用心吗？」
    林诗晴果然知道点什么，我想，不管是不是姜井衡亲自告诉他的，她身为这么深爱他的前女友，一定也知道他和初恋的故事。
    看见她第一次这么对我诚挚劝告，我忽然觉得希望渺茫得趋近于零。
    「这段期间我真的想了很多，我不会再埋怨你得到他的心，但现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再试图找井衡了，让他好好完成想保护你的愿望吧。」林诗晴疲惫的垂下头，「我要走了，你别再来找我了。」
    瞪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的最后一盏灯霎时熄灭。
    林诗晴是不可能告诉我任何消息的，她既然愿意告诉我，姜井衡和我分手是为了保护我，就代表，她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我们不会再见面。
    我不发一语，拾起地上的书包和被水浸湿的书。不过几公尺的长廊，我却彷彿永远走不出尽头。
    *
    在月历打上丑陋的叉，一排又一排，跨过五月，我在六月五号的方格用力划上两条歪斜的线，笔尖割破纸张，黑色墨水渗入下一页的洁白。
    等了二十一天，这是我第一次这般害怕时间，时间会冲淡一段回忆，那他，会不会也渐渐忘了我……

 第十一章【不仅仅是喜欢】11-1

    「白痴，这个都可以开心成这样，你等等会不会昏倒？」
    我看见远方有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牢牢搂住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才不会！」
    华丽而贵气的灯光亮起，一架钢琴矗立在眼前。
    「你…你怎么找到它的？」
    「用了一点人脉。」他得意一笑。
    女孩用力抱住他结实的身躯，他俯身吻上她的唇，她闭上眼，听任激昂的情绪加深这个吻，良久后才重新睁开眼。
    「这个给你。」女孩把一个雕有钢琴的银色小缀饰塞进他的手掌。
    「怎么？这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不能给我。」
    「你给我收着。」她撒娇并咧嘴一笑，「你喜欢的东西都是些难懂的潮牌，那我倒不如送你我喜欢的东西。」
    「你不用送我东西啊。」他用力揉乱她的头发。
    「我想要你也拥有一个跟我有关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好，你说的算。」
    悽惨的尖叫声充斥我的脑袋，一道强大的力量将我拉住，我怎么使力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那对幸福的情侣离我越来越远，我彷彿在孤独寒冷的黑暗中不断坠落，心脏彷彿被掏空一般无助，最后终于跌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刺眼的阳光将我拉回现实，这是梦，我躺在姜井衡家中客厅的地上，就在沙发旁边，呈大字型的跌在地上。
    又是梦。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样的美梦惊醒，多么希望我可以永远就这么睡着，永远赖在梦里有他的世界。
    我揉了揉哭得肿胀的双眼，眼皮早已沉重得难以睁开，过了几秒，我睁开眼，吓得差点尖叫，但喉咙完全被激动的情绪哽住，一点嗓音也发不出声。
    瞪大双眼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我甚至以为自己还没离开梦境。
    沉寂了将近三十秒，我错愕的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家。」姜井衡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愕，我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你……回来了？」
    「吴茗旭告诉我，你每天都一直打电话给他，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成天赖在我家。」
    许久没听见他的嗓音，泪腺彻底失控，泪水一股脑儿涌出眼眶。
    「孙语寧，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希望，不要把一切浪费在我身上。」
    我用力摇摇头，对他崩溃哭喊着：「姜井衡！你不要再说谎了，你不知道吗？这样对我真的很残忍，我讨厌你，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
    「我没有说谎。」他低下头，轮廓埋没入我看不见的阴影中。
    「那你就看着我的双眼！」我猛然扣住他的脸庞，逼迫他直视着我的眼眸。「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你是担心你得罪过的帮派会像那天一样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是为了保护我才决定和我划清界线，才用那么狠心的话语逼我离开。我不要这种保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这个方法真的很烂！我不害怕他们，我只想要跟你一直在一起，我拜託你不要再离开了……」
    颤抖的嗓音埋没在啜泣声中，我再也受不了任何一次分离、任何一刻没有他的世界。
    姜井衡始终低着头，没将目光望向我，一声也没吭。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回答我……」
    再也忍受不住这难耐的气氛，我上前用力紧紧拥住他，几乎窒息在这熟悉却久违的香气中，我将头埋进他胸膛里的每一寸温暖，紧紧抓着他的背、他的外套，泪腺再度不受控，止不住的泪水彻底爆发。
    过了好久好久，他没有推开我，没有回应我，只是让我静静地待在他的坏中哭泣。
    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容易满足，就算迟迟等不到他张开双臂拥住我，却依然痴痴沉浸在这这卑微的幸福中。
    「语寧。」他一开口，低嗓掺着乾涩的沙哑，轻轻盪入我的耳畔。
    他放开我的拥抱，终于凝视着我，左手有些颤抖的握住我的手心。
    「对不起……」他加重了握着我的手劲，「我真的想了很久，与其顾及自己的幸福却让你身陷危险，我寧愿牺牲这一切换来你平平安安的过着平凡高中生活。」
    「我不要。」我几乎在抽咽中努力寻找空间说话，「你不要擅自猜测我的生活！比起被流氓包围，我更害怕没有你的日子，你狠心向我提出分手，我才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我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别回头――」
    「你不要再逞强了，我不是谢旻瑛，我不会因为遇到你的敌人就退缩，不会畏惧任何无谓的威胁，我永远都不会懦弱！」
    我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我自始便深知，他会有这样加倍的自责完全是因为过去的伤疤，但我们想的不同，他寧愿放弃一切就为了我的安全，我却只想纯粹的经营这份感情，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处境，都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的神色流露了前所未有的阴沉，我戳痛了他的旧伤，重掀了他尘封的记忆。
    「所以，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好不好？」我诚挚地凝视着他的双眸，冀望他能感受到这份绝对的坚定，「你就快毕业了，我只想好好珍惜和你相处的时光。在未来一年的时光，我也会继续接受更专业的钢琴训练，我爸答应让我考英国的大学，明年就能和你在同一座城市中唸书。所有事都会雨过天晴，拜託你不要在这一刻让一切归零。」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悲痛和不捨，我知道他能明白我的真诚。
    「所以我求求你回来吧，我们还要一起实现梦想，还有很多幸福没有经歷完。」我紧紧反握住他厚实的手掌，「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告诉彼此，不要再自己决定了，好吗？」
    我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贴上那柔软的唇瓣，我可以感觉到他回吻的力道加深，我知道他答应了，答应相信我的坚强，答应相信我对未来的期待。
    他轻轻抚过我的额间、我的眉心、我水肿的双眼和滚烫的双颊。
    过了好久，我才看清楚他的脸庞，深邃的轮廓一样迷人，精緻的双眼下却盖上了沉重的黑眼圈，曾经无瑕的肌肤有几道尚未完全癒合的伤口，我再度跌入他的怀抱，他的力道之大，我几乎感觉到从肋骨扩散的疼痛，却迷恋这种感受，对这宠溺的力道无法自拔。
    哭到乾涸的心在这一刻注入了滋养，迷途的未来如同在漆黑的深渊中重新找回了方向。
    深厚的感情是得来不易的，轻轻一碰，一段感情随时可能碎裂，要爱得入骨犹难，要牵着彼此的手走过这段路更难，我们执着于前者，而在后者停滞了。
    我明白，姜井衡做出这样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比我好过，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容忍，才能在深爱中离开最迷恋的彼此，需要多么深的爱，才能在幽情中为了保护我而牺牲了想念。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儘管让我崩溃，但我真正体悟到自己在他心中占有多么大的篇幅，这不仅仅是喜欢能触及的境界，洒脱了空有表面的小情小爱。我会牢牢珍惜这份感情，因为在我所剩无几的忍耐能力中，已经容不下对他的贪婪。
    喜欢，是对彼此的一切感到悸动、迷恋，但当一个人在幸福和牺牲之间抉择时有了明确的答案，才会明白这不仅仅是喜欢。

 第十一章【不仅仅是喜欢】11-2

    父亲为我申办了新的手机方案，我终于拥有行动网路。
    依偎在姜井衡身边，再次登入久违的ig，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俞恬和萧哲尹的放闪贴文，将近一个月没有瀏览她的动态，多出了不少张甜蜜的情侣日常。
    看见时间显示着昨天的新贴文，我差点被喝到一半的热可可呛伤，猛然开始咳嗽，姜井衡见状轻轻捏了我的鼻尖，憋着笑意说：「怎么了？喝水也能呛到？」
    「不是啊，你看这个！」我将手机递给他，「这是俞恬欸！太夸张了吧。」
    一向以害羞内向出了名的她，竟然会上传和男朋友拥抱的放闪照片！只见萧哲尹勾住她的颈，两人的就这么贴在一块儿了，连我都没这个胆识公眾放闪。
    「这算什么？我们也可以啊。」
    还没给我回神的反应时间，他右手环过我的颈，野蛮却温柔的搂住我，我几乎被压倒在沙发上，彻底窒息在这幸福的暴击，直到我满脸通红，拍着他的背示意姜井衡我是真的喘不过气了，他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就算已经不是第一次拥抱了，我依然羞怯不已，反观他则是脸不红气不喘，一逮到空间就把我迷得小鹿乱撞。
    手机跳出一则讯息回復，俞恬一知道我们復合的好消息，传了十几封讯息，而其中最让我兴奋的是最后一则：要不要找个时间带男朋友一起出去玩？
    「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一次吧。」我立刻趴在姜井衡身上，睁大眼恳切地望着他。
    他愣了一下，问：「你是指跟哲尹他们吗？」
    我用力点点头，满心期待地眨眨眼。
    「去哪里？」
    我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欸。」
    四个人一起看电影似乎有点无趣，一起逛街怎么看都像彼此的电灯泡，一起吃饭更是诡异，想的到的约会胜地都只适合两个人，我不禁好奇还有什么地方能互相放闪却不尷尬。
    「去游乐园怎么样？」
    俞恬的讯息再度跳上萤幕，我的心一沉。
    开什么玩笑……我最讨厌的地点就是游乐园了，所有游乐设施都宛如张开血盆大口般抗拒着我靠近。
    「怎么了？他们有说要去哪吗？」
    「游乐园……」
    「……」他眉头一皱，我的唇角不禁失守。
    「你该不会也会怕吧？」如果是，那我准备毫无顾忌地大笑了。
    「当然不是，只是我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不对，就只有毕业旅行去过。」
    这番话十分容易推断，像游乐园那样充满欢笑的地方，一点也不适合我们俩枯燥乏味的性格。
    「那我们一定要去。」再冷傲的心，受到欢愉的洗涤也一定能充满色彩，心中突然有股决心，想找回他失去的童稚，也许还能挖掘他的另一面。
    想到这我不禁暗自窃笑，或许形象阳刚的姜井衡，其实有着尚未被开发的少女心。
    「嗯，那就去吧，你说的算。」
    我露出满足的笑容，窝进他温暖的怀抱。
    *
    周末，我们依约来到游乐园。
    站在游乐园入口，四人自动呈现两个女孩勾着手走在一起，两个男人则隔着微妙的距离。
    俞恬灿烂的笑着说：「好开心呀！那我们要从什么开始玩起呢？」
    「呃，我、我都可以……」我挤出一个自以为期待的笑容。
    事实上，无论是特别高、特别快，或是特别多人排队的游乐设施，我都兴趣缺缺。
    仔细想想，那符合条件的也只剩下旋转木马了。
    「太好了！那我们先去排那个吧！」她指向不远处一座最高处少说离地面有三十公尺的云霄飞车。「来这座游乐园，没玩到云霄飞车就太可惜了。」
    在毒辣的阳光下，我的瞳孔依然不自觉放大了两倍。
    在跟我开玩笑吗？就算把那座云霄飞车缩小三倍我也不敢坐！
    「俞、俞恬，你什么都敢玩喔？」我震惊的瞪着她。
    「那个还行吧！难道你不敢吗？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欸。」她看上去是真的很讶异。
    这么一说就激起我不服输的斗志了，我下意识乾笑了几声并反驳：「没有啦，我怎么会不敢？只是没玩过而已。」
    「那就走吧！」说完，她拉起我的手一步一步朝那庞然大物逼近，每前进一步，我心中就多一分懊悔。
    我回头望了一眼姜井衡，他此时和萧哲尹维持着一样的面无表情，他一见我的目光，挑起眉，我知道那代表着：怎么了？
    我皱了皱眉头，希望他看得懂我想表达的恐惧，而他只是勾起唇角，并拍拍胸脯。
    我一愣，有没有搞错？难道看不懂吗？我们俩的默契应该不仅如此的……
    「欸，它是两人坐的，一前一后。」俞恬转向我，我立刻停止和姜井衡的表情对话。「这完全是为了情侣设计的耶！」
    「哇，真的耶……」只要升到三十公尺的高空，管它是什么座位，都一样可怕。
    排队等候的队伍以惊人的速度缩短，不过十分鐘，入口的铁鍊便近在咫尺。
    「死定了……」我无奈的撞了下姜井衡的胸膛，「你刚刚竟然看不懂我在说什么。」
    「当然懂啊，你才没看懂我说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他挑挑眉，用力搂住我的肩。
    虽然这温暖的举止触动人心，但我希望的是，他会挺身为我拒绝这项游乐设施……
    懵然坐上车厢，他在后方紧紧环住我的身躯，与其说是坐在冰凉的塑胶椅上，我更觉得是被充满清香的温暖环绕着，在他的怀里，恐惧似乎无形中逝去了一半，但另一半依然肆虐。
    最后一声哀号，列车猛然急驶。
    我感觉到自己以慢得令人发慌的速度缓缓升起，迎接我的是隐没在阳光中的尽头，随着列车的上升，我的心呈现反比逐渐低落，心跳频率却是呈正比倍速增加。
    在最高点停下，脚下的世界一览无疑，如果不是面临着随时会坠落的紧急状态，这身在高处跳往远方的空旷说实在美得令人屏息。
    「眼睛闭上。」当我正这么想，姜井衡便在我耳畔低语。
    随即而来的，是如同坠楼般的急速向下衝刺。
    我的心脏彷彿随时会从口中衝出来，整个列车的尖叫声更加入这场混乱，我可以感觉到姜井衡以加重的力道抱紧我，接下来我只感受到为时长达十五秒的紊乱，下一刻，我便跌跌撞撞的站在出口处。
    讚叹爱情的力量，我竟然平安的回到地面了，而此刻还犹存着的不是恐惧，而是云霄飞车的快感和姜井衡的怀抱，想到这里我不禁咧嘴傻笑。
    「还好吧？我就说有我在。」姜井衡揉乱我的发丝。
    「好像真的……还可以。」
    他捧住我的后脑勺，轻轻摸摸我的头，儘管只有三秒鐘，我的耳根却瞬间转为緋红。
    我压低嗓音对他激动的说：「你……欸！这里是游乐园！」
    「你会习惯的。」他挑起一边眉毛，我瞬间感觉到强大的电流鑽进不堪负荷的小心脏。
    「噢，孙语寧，很多人在看喔，你们可以回家再亲密。」俞恬强忍着笑意假装不满。
    我这才发现一旁正排着云霄飞车的人们有一大群都注视着我们，尤其是几个高中女孩虎视眈眈的盯着姜井衡，我赶紧拉起他的手。
    「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我的男朋友可容不得别人共享，就算只是盯着瞧，还是有种被占便宜的感觉，真不知他这十八年来是怎么无视这些视觉非礼的。
    「哇，语寧你吃醋了！」她一副发现惊人祕密般的露出新奇的神情。
    「好了啦，你别管我了，萧哲尹不知道被你忽略多久了。」
    她「啊」了一声，赶忙牵起他的手，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我也发自内心的勾起微笑。

 第十一章【不仅仅是喜欢】11-3

    距离高三毕业只剩下两个星期，解决了曾经让我失去上学动力的烦闷，我们重新回到校园。
    这是我首次光明正大地与姜井衡一同走入校门，每双眼都在经过我们时耽搁了片刻，有人只是惊讶地把目光停留在这对曾经让全校疯传的情侣身上，有人则遮遮掩掩，自以为不起眼地凑到朋友耳边窃窃私语。
    但不管他们谈论的是什么，而今我却不再害怕受到排山倒来的瞩目，也不再避讳和姜井衡的一切，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往后的每一瞬间，我都是以「姜井衡的女友」的身分生活着，都将有他的陪伴。
    这学期，我受到的排挤屡创新高，但今天一走进校门口，儘管眾人依然盯着我瞧，那些目光中却少了不友善，更没有一些幼稚的霸凌把戏，还真不知道全校的同学们是在我翘课的这几周内同时感到愧疚了，还是彻底忘了我的存在。
    「欸，为什么他们全部都变得不太一样？」我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姜井衡。
    「怎么说？」
    「你上个月消失的那段时间，我每天――」
    「喔，你说你被他们找麻烦喔？我前几天麻烦茗旭他们帮忙处理了一下，效果不错吧。」他勾起唇角，自豪的说。
    我愣怔了，将黑墨泼洒在洁白的纸张上是那般轻易，然而，想除去迅速晕染而根深蒂固的墨渍却是那般艰鉅，抹黑和玷污这等事绝不是说处理就能解决的。
    「怎么处理？」
    「稍微吓吓他们。」他的微笑蒙上一分邪恶。
    「吓全校？不可能吧？」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未免也太令人钦佩。
    「当然不可能，所以剩下的要我来处理。」
    经过楼梯口，我忽地停下脚步，只不过几个星期没到学校，我竟然差点走错路。「欸，我得上去了，真羡慕你的教室在一楼。」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要我抱你上去也是可以的。」
    温热的气息轻巧的落在耳畔，扬起令人羞怯的涟漪，紧接着是爆炸般的后劲，在心中掀起翻腾的波澜。
    「什么啊？你想被教官登记吗？」双颊随即滚烫，我掩面朝楼梯奔去，在第一阶楼梯便绊个正着。
    时间静止在即将落地的瞬间，我睁大眼瞪着近在咫尺的阶梯，回神后才意识到姜井衡扶在我腰际上的大掌，我瞬间如同触电般弹起身。
    「你、你真的完全不担心被这么多人看到！」激动地说完这句话，一个学生正好满脸狐疑的经过我们，我又立刻恢復一如既往的冷静，轻轻咳了一声。
    「没在怕的，要看就给他们看吧。」说完又故意柔乱我的发丝。
    我没好气的说：「算了，现在楼梯没什么人，我要上去了啦。」
    「放学见。」他微微一笑。
    *
    一整天，虽然谢鑾瑛和她的嘍囉们仍十分不客气又时常不经意的刁难我，但在俞恬的陪伴下，我丝毫没有像上学期的难堪和无助，那些酸言酸雨就如同毛毛细雨滴过般，不痛不痒。
    「语寧呀！你等等要和姜井衡去哪？」俞恬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笑咪咪地问。
    「他就说了要带我去个地方，我也不确定要干嘛。」我将一本数学讲义和英文模拟考本放进书包，关上拉鍊，抬头看着她，「怎么了？萧哲尹要带你去哪里吗？」
    「对！他说今天一起去电影，就是那部最近很受欢迎的鬼片，明天开始，我要密集去图书馆准备明年的学测了。」她揹起书包，神情充满讚许，「话说，你最近有学测生的感觉了，上课完全没睡觉。」
    我忍不住轻笑，那是因为在通往梦想的蓝图上，我已全数拟定完毕所有目标。
    「哇，鬼片喔？听起来就很好看，我觉得我们今天应该不是去玩，也许他就是想带我去图书馆之类的吧。」毕竟他为了准备申请英国大学，这些天认真的程度几乎超越我。
    「真的假的？天啊，好难想像他会读书――我的妈呀！」她猛然大叫一声，顺着她惊恐的视线望去，原来姜井衡和萧哲尹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你好呀！你没听到吧？」
    姜井衡挑起眉毛，「当然听见了，我今天可是考赢你男友了。」
    「啊……哈哈哈……那看起来是真的有读呢！」俞恬结结巴巴的笑了几声，赶忙躲到我身后。
    「你说真的喔？你考赢萧哲尹？」我的疑问中掩藏不住讶异。
    萧哲尹可是出名社团课业爱情兼顾的学霸，一向排名倒数的姜井衡能考赢他根本是奇蹟！
    姜井衡故意收起笑意。「竟然敢看不起我。」
    「我都已经有学校念了，整张考卷都是用猜的。」萧哲尹没好气的说。
    我这才注意到班上每个同学都有意无意地看着我们，那群曾经霸凌得最冷血的女孩更是瞬间噤口，完全不敢吭声，反倒是带着几分畏惧的回避视线，偶尔卑怯的瞄几眼姜井衡。
    这是我第一次留意他的威严，似乎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说剩下的由他处理。
    「那我们两个先走囉！否则会赶不及六点的电影。」萧哲尹朝我们挥手，作势离开。
    「咦？语寧，你们不走吗？」俞恬疑惑的问。
    我同样感到困惑，理所当然的回答：「要啊，我书包已经收好了。」
    「我们先走吧，井衡那傢伙还有一点事要处理。」萧哲尹牵起她的手，示意她该走了。
    「啊，你们要在教室约会吗？那我们还是快走吧，掰掰囉！」俞恬贼贼的笑着，快步和萧哲尹下楼。
    「什么啊。」我转身望着姜井衡，「你要在教室约会？」
    他勾起一个浅笑，「当然不是，你在这儿看就知道了。」
    语毕，他跨步走向谢鑾瑛那区的座位，前一刻的笑容瞬间消逝。
    愣在那儿的五个女孩全面露惊惶，唯一站住阵脚的只有自始便紧绷着脸的谢鑾瑛。
    「你们听好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无谓的把戏，我绝对会用我的方式偿还。」那样凶恶的神情和冰冷的语气，彷彿回到了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骄矜而不可一世。
    听见他说出这段捍卫我的话语，我的心不禁一怔，被这霸气撩得晕头转向。
    几个女孩面面相覷，没有人敢上前反驳，频频回头冀望谢鑾瑛出面，和从前霸凌时的狂妄相差甚远，我静静的看着她们难堪，丝毫不想插手。
    谢鑾瑛缓缓走向前，冷冷地说：「你能拿我们怎样？我们要怎么做是我们的自由，这里是二年一班，轮不到你管。」
    她缺少了其他人的胆怯，样子看上去更像是隐忍着某种情绪。
    「你想见识吗？我相信你是你们之中最了解我的人了。」姜井衡直勾勾的望入她眼中，我看见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流露了惊慌。
    也对，毕竟她喜欢他，从头至尾，一直都是。
    「你……」没想到谢鑾瑛也会有张口结舌的一天，她一向居高临下的气势在此时消失殆尽。「不，自从你们在一起后，我早就不懂你这个人了。」
    「也罢，这你不需要了解，你只要清楚我的为人就行了。」他不慌不忙的回应，无论是什么棘手的话语，他都能不经思考便让人无言以对。
    谢鑾瑛颓废的笑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我那么努力把自己变得和我姊一样，化她的仿妆、学她的性格，但你寧愿在夜店里看那偶尔的几眼，也不愿意正眼看我，现在甚至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在一起。」
    她提及了谢旻瑛，甚至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的手在背后攒紧，嚥了下口水，不禁有些慌乱。
    「我从来就不是看脸。」姜井衡的语调异常平静，不带一丝起伏和感情。
    心中的重担却不自觉放下了，至少我明白自己也符合「不看脸」的筛选。
    「我哪一点比孙语寧差――」
    「全部。」他俐落地打断激愤的谢鑾瑛，转身走向我。
    姜井衡替我拿起书包，轻声说：「走吧。」
    和他一同走出教室，我不忘牵起他的手。

 第十一章【不仅仅是喜欢】11-4 终章

    乘着他的摩托车，我轻轻环住他的腰际，刚才的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我们谁也没有多谈，以后的日子又能恢復寧静，想到这儿我不禁微微一笑。
    不过――
    「我们要去哪里？」
    夜色降临，路边的景色从住宅林立转为偶尔的几处铁皮屋，再转为由稀疏到鬱鬱葱葱的树林，前方的路开始窄小，蜿蜒曲折，海拔缓缓升高，渐渐能看见远方模糊的都市，这是某座规模不大的山，或者只称得上丘陵。
    「上山，没有很高，路程只要四十分鐘。」他一闭口，便迎来一个几乎三百六十度的急转。
    我倒抽一口气，「天啊，你骑慢一点啦。」
    「我以为你习惯了。」他没好气地笑了。
    瞥了眼手錶，仔细回想这路程也差不多四十分鐘了，「是不是快到了？」
    「嗯，快了。」
    和姜井衡在一起，我最需要习惯的便是无时无刻的惊喜，因此不用想也知道，等待我的一定是什么新花样。
    「你是不是又叫吴茗旭他们准备什么了？」我几乎确信这世上没有他朋友办不到的事，只要出动那群看似狞恶，相处起来其实很友善的不良少年们，无论是上山下海，没有所谓不可能的事。
    「这次没有啦，这次完完全全是我自己处理的，毕竟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他难得露出困窘的表情。
    我得唇角不禁失守。「对了，你知道唐湘妍很喜欢吴茗旭吗？你这个哥哥兼老大是不是该帮忙牵线一下。」
    「不用啊。」
    我用收敛的力道在他背上打了一下，不满地说：「什么啊，你太坏了吧？他们两个人都不错，善良的人就适合在一起。」
    「哇，我这辈子还真没被几个人打过，等等载你回公寓再教训你。」说是教训，整句话却充满宠溺。「哪需要我牵线？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啊。」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星期前的事了，啐，我根本完全没发现他们两个有一腿。」他无奈的说。
    「太好了，好人就是要跟好人在一起。」好多事都走向圆满，一切都充满希望。「谁叫你待在家里的时间那么少，又怎么会察觉自己妹妹的心意？」
    摩托车缓缓停下，这是一个连路灯也没有的山间小平地，车灯一熄，眼前瞬间陷入黑暗，我从来没有在室外见过如此漆黑的景象，连忙抓住姜井衡的手。
    「欸，我警告你喔，你准备的如果是什么胆识游戏，我会好几天不跟你讲话喔。」我紧紧抱住他的右手，摸黑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木板平台。
    「别傻了，如果是那种东西，我一定会叫茗旭他们来扮鬼，比较真实。」他搂住我的肩，缓缓停下脚步。「就这个位置吧。」
    我跟着他坐在木质平台上，懵然的依偎着他，不知他是有在黑暗中聊天的癖好，或者要我欣赏的是夏日夜晚，徐徐微风拂过的凉快，抑或是这幽暗中的寧謐。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有点恐怖欸。」要不是他在身边搂着我，我必定会惊慌失措。
    「你抬头看一下天空吧。」
    视线上移的瞬间，我如同个孩子般发出惊呼，在这没有光害的山上，广阔的夜空与远方的地平线融为一体，浩瀚的星辰如同银色、紫色顏料绚丽的泼洒至半空中，凝结在神秘的黑色空间，闪耀着晶莹而璀璨的光芒。
    在左边的天空，甚至能看见薄雾般的银河，彷彿是张若隐若现的细纱，轻舞着华丽却含蓄的柔媚。
    每天仰望着同一片天空，我却从来没想过，在市区各式艷丽的电子灯光下，隐藏的会是这样壮阔的星海，内心的激昂久久无法平息。
    「你说过想看星星。」他温柔的说，不忘在我的额间落下一吻。
    我睁大双眼，下意识问：「我吗？」
    记忆回溯，我在脑中快速越过我们相处的每分每秒，最后停在我惹他生气的那天，我在顶楼时的确曾随口说过这句话。
    『那我们去看电影。』
    『不要。』
    『去逛街。』
    『无聊。』
    『去海边。』
    『很热。』
    『去看星星。』
    『没空。』
    我浅浅一笑，那时说了再多都无用，最后是一个点水般的吻攻破他的冷傲。
    心中突然有股欣慰的海流逐渐涌昇，我们经歷了那么多，从一开始眾人的反对，坚强的走到今天，所有阻碍都瓦解了，迎向我们的更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彻底体会到，得到美好和温馨的那刻，曾经刻鏤心头的种种苦痛和挫折，都将幻化成更深切的幸福。
    遇见他，我第一次整顿了自己对情感的知觉，从过去的懵懂无知到失望麻痺，一直到他的出现，我明白了喜欢和爱。
    一开始单纯的迷恋是一点点甜，一点点酸，共患难后，我们经歷了好多，我们都学会了把彼此放在第一位，学会在恋爱中牺牲。
    曾经，我就只是踏实的喜欢着他，然而，失去如同寒风砭骨，在肆虐后剥蚀了心扉，我才明白这……
    不仅仅是喜欢。
    他温柔地搂着我，在我耳盼低语。
    「我爱你。」
    「我也是。」
    全文终

 后记

    以下为一些想和大家聊聊的感性小短文&内心小剧场。
    献给所有阅读完不仅仅是喜欢的读者。
    首先谢谢把这个故事阅读完的朋友们，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也非常感谢一路上追到最终章、默默按下收藏、投珍珠给予支持和鼓励的你们！
    第一次在popo连载这本书是二零一九年四月，二零二一年会想要大幅度修稿，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隔了两年重新阅读，想法和心态都有所不同，我发现了旧版本的故事有一些我当年没发现的瑕疵和矛盾。二则是因为今年初，也就是修稿前那段时间，我实在太喜欢井衡的人设了，当时我重新迷上高冷型的男主，这对于正在挑战尝试新类型的我，是十分棘手的难题，写新作时一直不自觉腹黑化男主......最后逼不得以只好暂缓新作的进度，先回来修稿专心抒发我对高冷男主的热爱。
    希望大家也会喜欢修稿后的版本，也因为完成这本的修稿，满足了我对高冷男主的热爱，这两个月来，我才得以心无旁鶩的回去写新书，为了纪念这猎奇的心路歷程(?我也选在完结的今天开新书啦!欢迎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去看看隔壁棚全新的转型故事?
    2021/07/01笔于家中
    以下是两年前第一次完稿的后记，毕竟留有最真实的感受，我就不删减保留原心得啦~
    一开始就先来一下轻松的碎碎念，《不仅仅是喜欢》是我在popo发佈的第一部作品，一开始开坑的时候，人气真的少得可怜，虽然现在也还少少的，但对我而言还算有一定的进步，想当初发了前几章都没什么人看，一度很想放弃上传，那时候真的超级超级鬱卒，后来渐渐收到珍珠和留言的鼓励，才开始对未来有一点点动力！并下定有史以来最大的决心，一定要完成喜欢的事。
    这个故事是我第一本完结的校园爱情小说，以前我把写小说纯粹当成是兴趣，从来没想过要和任何人分享，从来不拟大纲，也就没有完成过任何一部作品，但会决定完成这个故事，是因为2019年三月的某一天，看完站上的某部虐心小说，我心血来潮翻着随身碟里以前的所有存稿，突然看见一篇有点偏激又有点禁忌的稿子（我也不知道以前脑子到底都装了什么），瞬间想尝试写一个黑暗系的故事，老实说一开始是悲剧设定，但写到最后我自己都捨不得他俩分开了哈哈哈，才默默更改了大纲……
    因此，经过一番超级大翻修，《不仅仅是喜欢》诞生了，原本禁忌的黑暗故事终于稍稍正面了一些（？希望大家能接受这种非清新系的校园爱情题材，因为我个人是比较少看幸福快乐单纯美满的小说，（就是看习惯了重口味后回不去了……）
    关于故事剧情，相信应该会有不少人看得很生气（？毕竟我发现支持焕宇的粉丝好像有点小多，他被拒绝的那刻我也做好心理建设要掉读者了，井衡和焕宇的支持者一定会非常明确，毕竟两人的个性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如果支持焕宇可能就会看不顺眼我家井衡。
    不过主因不是这个啦，我猜更多人会在意的应该是题材的部分，这是一个十分主观的立场，我也不得不说这两位主角宝宝的人设的确就不算是好人。
    有些留言有提到，觉得主角的价值观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对此可能有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感受，因为这部小说的主线并不是正面善良的剧情，所以如果站在他们角度思考，的确会有些偏差，但他们也确实都有值得怜悯之处，在面对充满矛盾的局势，那些内心戏和挣扎都是发人深省的。
    也许有些人有发现，这部没有一个角色是纯好人，负面角色站在不同角度衡量就会有不同的感触，正面角色也不完全是好人，他们在某些人的角度依然有可恨之处。
    这方面其实每个人阅读都会因为价值观而有自己的见解和感想，对人性的解读也大不相同，角色的对错和立场没有绝对。
    在此还是要拉出来一下，这种事出现在小说就好，希望宝们的现实生活都是幸福单纯美满的！！！
    而且我的生活圈的确也都挺美满的，尝试这个比较陌生的题材，也许会有些稚嫩或不足，希望大家可以接纳或是也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关于姜井衡的人设呀，大家应该都知道台湾的高中几乎没有射击社这种东西吧，应该说是我完全没听过有（（感谢大家没戳穿我的脑补xd其实灵感来源是赤井秀一啦哈哈哈！看过柯南的宝宝应该都知道他是谁~喔喔还有韩剧《w两个世界》也有勾到我对射击比赛的兴趣！
    至于语寧嘛……她的人设就是普通高中孩纸，她的钢琴专长也是为了迎合高冷气质，还有贴近生活圈在描写上会比较没有负担一些。她也算是一个比较人性的角色，在遭遇各种家庭的波折后，对许多情感都有些麻痺，形成冷傲的的外在，也不会轻易顺从他人。
    焕宇的话，我先道歉因为他是一个悲情角色，所以在各方面运气都比较差一点点，不过儘管是悲剧收场的孩纸，相信宝宝们还是能让他在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也并非所有角色都要是喜剧结果，但还是不减我对焕焕的爱吶~
    至于俞恬和哲尹，其实我还挺喜欢哲尹的（（胜过男二的那种喜欢xd俞恬是整部小说里第一个出现的宝宝呢～也是一个挺重要的存在，如果有成功推出主角宝宝的番外，他俩就会跟上拉~~
    还有一对是戏份比较少的~就是唐湘妍和吴茗旭吶！相信大家对他们的认识度比较少一些，所以番外是一定要的！！
    还是要说一下，因为本人有点善变（？有些番外在未来也许会升级成新坑也说不定！
    再次感谢宝们的支持，我真的超级超级爱你们，我还有很多进步空间，有你们的支持都会继续加油的?
    201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