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总监想爱记》 楔子 「这家店,还ok吧…」 蒋维伦和韩记恩一同坐在日本料亭的吧台前,欣赏着日籍师傅的料理美技,他专注地烹调着料理,就像一场庄严的仪式。 菊屋,这是一间政商名流很喜欢聚会的餐厅,就如大家口耳相传中一样好,日式风格简约的气氛很有质感,服务很周到,地点也隐密,寻常人预约没有等候个两个月是很难进来的,店里的其一特色就是没有菜单,完全由主厨当日心情和採购食材配置,非常有自信餐厅的厨艺。 「嗯…」她夹起晶莹剔透的牡丹虾生鱼片,轻轻沾着酱油。 她在心里暗自幸好两人是面对吧台而不是面对面,否则自己扭捏不安的神情一定会被发现。 空气中带着点沉重的感觉,女人直觉的第六感,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事快要发生似的… 等着他开口呢… 回想从大学相识开始,起先两人只是单纯学号相同的学长学妹,蒋维伦风度翩翩,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而韩记恩只是一个平凡的再不能更平凡的学妹,靠着么一丁点的关联,她傻乎乎的扮演着好学妹的角色,在他玩社团时帮他熬夜作报告、自己病的快死也不忘张罗他的消夜,一路陪伴着他的恋爱歷程,不同于那些他交往名媛千金的任性骄纵,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某一天,他回头发现了她… 蒋维伦追求了她。 而她就像中了乐透头彩,不敢置信,在同窗姊妹们的鼓吹下,连考虑都没有就开心地答应了。 就这样过了一小段单纯幸福的时光,不讳言,条件优渥如他,生活中还是不断出现更新鲜的选择,每次传出新緋闻都伤透了她的心,中间不晓得经歷过几次吵吵闹闹。 两人交往这么长时间,大学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去留学。 她的人生也產生变化,从平凡的大学生开始,为了配合蒋维伦的家世,她努力向上,从一个小小的饭店柜檯接待,一步步往上爬礼宾接待,到现在的大厅副理,转眼间毕业工作都已经经过6年… 每次,蒋维伦的花心让她疲累,然后她努力工作中转移焦点,不想执着,以一种半放纵的方式等待结局。 每每以为,渐渐疏远或许就是两人的结局,蒋维伦却总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又出现,扰乱她。 她永远不懂,每次失望透顶提出分手的时候,蒋维伦为什么不乾脆爽快放开她,而她自己,因为是初恋,捨不得,被挽回以后,也继续糊里糊涂跟着搅和… 「这么晚才过来,你等了我很久吧?」 「我没关係,反正我跳班,明天还可以休息一天,倒是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呢,就算应酬,也要记得找点食物垫垫肚子…」 「记恩,你总是对我这么体贴…」 蒋维伦玩弄着手中的清酒杯,再大口地喝一口,莫名地,他的语气有点感伤,他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深远,很难形容,似乎有一点怀念、惋惜,不由自主让人想回避那股不对劲… 「怎么了吗?」 「如果,」他淡淡的悯了一下嘴角,「我是说如果…」 「学长,怎么了吗?」 「记恩,如果,我们恢復到最单纯的关係,平常,各自生活,假日相聚的时候才像情侣一样,你觉得如何…」 韩记恩放下手中的筷子,抽出他隐藏在话底下的涵意,他其实是在说分手吧… 原来,刚刚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是因为要谈分手… 「结局不要这样模拟两可,我们就分手吧,彼此坦率点?」 她揪了一下眉心,直接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这句话带给心里多苦涩的感觉,她忍着心房淌血般的疼痛,但她明白,有些事情,非釐清不可,不能当缩着头的驼鸟,反正,无法坦率的两人,也不可能携手再走下去… 「不,我还没办法想这么远…」蒋维伦纳纳的回答,「因为捨不得放开你,只能暂时作出这种提议…」 她一向温柔、专注,她的眼光,从来就只有他一个,她作了多少努力都是为了他,他也是知道的… 「捨不得放开我,却没有办法负担更多的责任,才会提出假日情人的要求不是吗?」 断断续续她被这个男人爱了七年、哄了七年、藏了七年,明知道他搞不定,心底某个脆弱的角落却安慰自己他正在努力… 这次不要了,别再错过了果断分手的时机。 好早已前她就应该看清楚,他们两个不适合。 两人渐渐发现生活环境相异带来的困扰,自己原来距离他们这么远,从来就是个不被获准拜访他家的隐形人,听说,家里早就给天之骄子安排了策略联姻的对象… 「记恩,你总是让着我…这次,也别让我为难,在我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以前…」 「让着你,要到什么时候?等你爸妈安排你结婚?」 「或许,你能不能低调点,或许,我安排你暂时出国进修?」 「让我放弃我的家人,我的工作,远远的藏到国外当个没名没份的情妇吗?学长,这种话你怎么说的出口,用那种不光彩的身份跟你相恋,我对你甚至没有任何权利…」 无谓的矫饰只是虚偽,既然吵架,就彻底吵开吧,她沉着脸再也不想展现以往的温柔。 两人身份上的悬殊从来就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完美如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一刻努力用对等的真心相处过吧,这层觉悟深深令她心伤,一种无法抗辩、椎心刺骨的痛… 先离开吧,再不离开会哭的。 她不想示弱,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表现懦弱的一面,即使是恋爱地位不平等的两人,每次吵架也都是蒋维伦念着她的好,回头找她,她可从来不曾哀求过什么… 「记恩,你考虑看看吧…」 「我知道了,话都已经说出口,你不可能收回去,我也不可能假装没听见。接受了就当无声的假日情人,不接受就分手,你的意思是这样吧,至少我是这样解读的,好吧,给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蒋维伦显然没料到平常温柔可人的小女人,此刻表情竟像结了冰的湖水般冷冽,和平常判若两人,猜不透心意,那深邃不见底的眼神,他从来没见过… * ** 韩记恩巧肩垮着站在洗手台的大片玻璃前,镜前倒映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脸庞,有点心神散涣,气愤无助。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她彻底看清楚事实,彻底对这个男人彻底寒心。 其实他只在乎他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她… 蒋维伦不坦率分手,不是因为爱她,就像小孩子捨不得一直抓在手中的娃娃,能用钱与权,不费吹灰之力留下,何乐不为? 今天出门前,在电话里,蒋维伦语气很慎重的说有事要谈,让她不由得慎重起来,为了配合他的行程,她不顾身体的劳累特意跟饭店同事换班,为了给他亮眼的印象,她努力化妆,遮盖疲累的引起的暗沉… 一直为他着想,体贴他,为了配合他努力往上爬,从一个小小柜台接待一路努力爬上大厅副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这么自私! 想着想着,一股闷气往脸上衝上来… 她想仰天长叫,可是,这里可是餐厅啊? 「该死的!负心汉!」 低声咒骂几句,却一点也止不住涌上心头的委屈和怒气,不能藉嘴巴宣洩情绪转由脆弱的眼眶发洩,豆大的泪花一颗颗,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掉了出来。 「喔,该死的,呜……」她连忙抽出洗手台旁的擦手纸,也不顾纸质粗糙,随意折了几折摀住下眼瞼,要是不小心弄花了脸走出门,刚刚强装出来的坚强就前功尽弃了… 幽幽的啜泣声回盪在无人的洗手间里。 突然有个人,推开门,站在洗手台旁洗手。 是个男人。 ……,这个人是色狼吗? 怎么不懂的女生厕所男宾止步的道理? 该死的,他都看见了吧? 「你!这里是女生厕所耶!」她尖声咆哮着,若是平常,好脾气的她可能会耸耸肩默默走出洗手间,偏偏,今天是她最衰最狼狈的一天,她想隐形,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あぁ,すいません,间违いちゃた(抱歉,走错了)…」 哎,是外国人啊。 「こちらこそ,すいません。(我也是,对不起)」迁怒陌生人于事无补,她对自己懊恼。 「你没事吧…」他突兀的疑问,虽然很绅士,时机却不恰当,谁愿意陌生人关心自己狼狈的模样呢? 「我没事。」 陌生人的国语带着浓浓的日本腔,让她有点意外。 原来他会说中文啊! 「喔,对不起…」想好好发洩却发洩不了,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红着鼻子,她捂住自己的额头,抹抹眼角,红着眼睛,侧脸随意看了他,打算离开。 「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看脸色啊… 她反身看向同映在镜内并肩而立的他,神色自若,不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蒋维伦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建设公司的小开而已吗,要这么高傲,三番两次这样耍弄人嘛! 就算分手,不能这么没有面子的被甩,她要让蒋维伦知道,即使分手,她也是自信美丽,受到瞩目,没有他的扰乱,她一个人可以过的更好! 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只要,眼前这个今天过后永远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愿意帮助她的话,她离开的背影可以很瀟洒… 前提是,这个日本人要能听懂她想说的话吧? 「先生,你愿意帮助我吗…」 「外面有个人,我正在和他谈分手,可否请你稍后5分鐘出现,帮助我离开,我,需要一个人扮演我的男朋友…」 他直视那张悽惨声音主人的脸蛋,有点意外,不像他想像中恐怖哭音这般恐怖… 柔顺的长瀏海静静撩在在瓜子脸儿旁,形状姣好的杏眼睛彷彿还掛着泪珠,漫溢着惹人心疼的盈弱,就连眼窝下微微泛青的黑眼圈好像也无损她白皙的肌肤,而是画龙点睛似的,我见犹怜,这般需要呵护的美,让人不忍放任不管… 「你听的懂我说的话吗…」因为哭了一场,她的声音有点凌乱、有点颤抖,不知道到底希望他听懂或者听不懂,有种说不出的混乱… 「当然懂。」 「拜託你帮助我。」 「你确定想这么作?」朗眉微挑,他目光幽微闪耀着,心里浮现短暂迷惘,随即兴起一抹古怪的篤定,嘴角微微勾扬,像是怕她后悔似的挑衅询问。 「我确定。」她形状姣好的下顎微扬,对上质疑的深瞳。 「ok,那你记好新男友的名字,我是崔仲瑜。」 「抱歉,让你看见这么糗的事,我是韩记恩。」 她才不希罕飞上枝头当凤凰,她不要了,分手就算了,有什么了不起,就当过去的七年岁月,得了失心疯,最好再得一场失忆症,从今以后彻底把他忘的一乾二净… 01 新男友? 再回到吧台,她暗自平抚着不安的心绪,轻啜了口清酒,渐渐恢復了镇定的神色,等待最后一场谢幕大戏上演。 果然,崔仲瑜遵守诺言,朝着她走来。 眨乾眼泪的眼瞳,比方才在泪眼昏花的光影中更看清楚他的长相。 这,临时演员会不会太没有说服力了一点… 平凡的韩记恩到哪里认识这么帅气的男朋友? 雕整的短发,自信俐落的脸庞,修整过的黑眉,属于男人的很有型的单眼皮长眼睛和直挺的鼻樑,嘴唇和下巴一抹青青的鬍渣,思虑很深的日系型男脸庞。 不但脸蛋一级棒,穿着打扮也没的挑剔,如模特儿般挺拔的身材只穿着简单白t恤和深卡其色裤,配上休间款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单调的顏色非但不贫乏,却让他更显俊朗帅气,品味绝佳。 这… 但是崔仲瑜似乎没对上韩记恩心虚的目光,只见他一派自然地拉开韩记恩身旁空着的吧台座位。 「记恩,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你!」 「这么巧,你也在这?」 「他是谁?」蒋维伦一脸疑惑,「不帮我介绍一下新朋友吗?」 「喔,我没告诉过你啊,在饭店工作认识的朋友,崔仲瑜。」她若无其事假笑着,但不由自主拨了额旁瀏海的动作,却洩露了她的生疏,一秒间仓卒订下的剧本,根本来不及排演,「咳咳,真的很巧,我们好像很有缘分…」 「是啊…拨了好几通电话给你,都没接通,还以为缘分到此为止了呢,没想到竟然外出用餐也能遇到…对了,关于我上次电话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呢?」 「先生,我想,我和我女友还有事情要谈…」蒋维伦双手倚在吧台前,伸长脖子,不但想宣示主权也想看清来者何意。 「你女朋友?」崔仲瑜勇敢迎视眼光,微微牵动嘴角,温和内敛的的眼光其中饱含的质疑讥讽不置可否,「你女朋友?」 「对,请你不要擅自介入。」 「是吗,照我看来,记恩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跟你讲…」 「你!」 「学长,就几分鐘时间,我想,仲瑜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她静声向蒋维伦制止,她是铁了心要速战速决,就算靠自己做不到,也要借别人的力量,结束这七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 「仲瑜,抱歉。你刚说什么?」 「想再听一次吗?」 「喔,那个啊…」 他们俩假装像熟人逕自聊了起,刻意忽略另一侧的那个人。 「或许我在电话里讲的太含蓄,那我就当面再问一次吧…」 「喔?」 「当我的女朋友,好吗…」 明知是假戏一场,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乱跳一阵,因为他说话的嗓音很感性,让人莫名有种被抚慰的感觉,好像是一隻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小狗,终于被主人抱进温暖的怀抱里,让她想示弱… 「今天心情还真像洗三温暖啊,」她意有所指,眼睛瞄了瞄隔壁的蒋维伦。 「记恩…」蒋维伦很不安。 半路杀出程咬金,蒋维伦显然不知所措,原本以为今天是要来分手的,却在饭局尾端被反将一军,就像叼在嘴里的鱼骨头,却被另外一隻猫覬覦一般。这让他,又捨不得放手了… 「如何?」 「好吧,反正刚才我也恢復自由之身了。」即使被追求只是假相,回家后仍然要面对失恋的伤痛,她还是很庆幸能保有最后的自尊,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想再作伤害自尊的纠缠。 「等一下,记恩,这是什么意思?」蒋维伦按住她的肩头。 「你听见了,这就是我的答覆。学长,以后请你自己多保重…」想通了以后,她转向蒋维伦的表情充满坚毅,随后拨开搭在肩上那隻有点使劲的手。 「仲瑜,我们走吧。」背着他,韩记恩向崔仲瑜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他轻轻帮她拉开椅背,牵着她的手腕,相偕消失在店门口。 * ** 「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一步出餐厅门口,韩记恩委婉地拨开崔仲瑜的掌握,落寞的神情和刚刚在店内佯装坚强的强顏欢笑差距甚大,像隻洩了气的气球,这仓皇无措的举动,让崔仲严的胸口轻轻揪了一下。 「你没事吧?」他低声呼唤,主动释出善意。 「当然没事。」她若无其事的抿掉即将溢出眼眶的泪。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快哭出来了勒…」 他没想过,回到台湾的第一天,旧地重游,竟然因为一点突发的骑士精神,让他撞见这梨花带雨的可怜脸蛋,老实说,走进女厕不是偶然,是因为看穿了她用餐时间的不对劲,故意走进去的。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为了那种负心的浑球哭泣!」她故作坚强的挺直身躯。 「是啊,不需要为了那种浑球哭泣,他不懂珍惜,是他的损失。你作的很好,不需要一味忍让…」他轻声安抚,心中对那个负心的男人感到不耻。「天涯何处无芳草,睁开眼睛以后你会发现天下好男人比想像中多更多!」 「你!」韩记恩侧脸瞪了崔仲瑜一眼,话陡地凝结在唇边。 他的语调里一点同情也没有,不太在乎别人死活,一点也不像安慰失恋快哭的人,好像此刻如果她因为蒋维伦哭泣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这态度,他该不会彻头彻尾都偷听了他们分手的过程吧! 就算是帮忙解围的恩人,也太过分了吧! 「谢谢你的关心,请别担心,类似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以前是我太笨,才一而再三让他践踏我,」韩记恩咬咬嘴唇,咽下了涌上嘴边的无礼,倔强的言不及意,「不过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再也不会付出真心让谁这样伤害我…」 相信别人,坦率自己的真心,暴露自己的弱点,让人有机会伤害自己,真是傻呆到底,再也不会这样了… 「也对,虽然很想安慰你,不过这的确是个人吃人的社会,过度期待真心真的确没有什么好处…」 唉,到底在搞什么啊,明明不是那种热心助人的款,因为大混球践踏女人感情这个画面触动了他某根敏感神经,一时欠考虑插手多管了间事。 现在反而搞的倒像是他才是大坏蛋,在人家失恋的伤口上洒盐… 其实他的本意并不想刺激她,也想好好安慰失恋的她,可是,就是看不惯她为那种差劲的男人自怨自艾。 「谢谢你,用最实际的现实点醒我。但是,现在我再也不想讨论真心,我需要安静的空间,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身心俱疲的她,只想卸除带刺的偽装躲进被窝里大哭一场。 「别难过,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其实他真心想安慰她,一时的失意不是失意,只要努力挺过去,没有过不了的考验,会看见更好的将来的… 可是,不知不觉就用了激将法…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神色冷淡,从粉黄色手拿包拿出饭店的名片,明确地拒绝的姿态显的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谢谢了,这是我的名片,改天方便,请联络我,让我请你吃一顿便饭…」 今天,她真的没有多馀力气应对任何人… 崔仲瑜挑着眉,看了名片,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莞尔,那匪夷所思的态度令人摸不着边际。 「威斯顿酒店?」 嘖嘖,女人不都很爱装柔弱吗,第一次,她让他另眼相看呢… 就算受了伤,她还真不是普通的会『矜』啊,对待帮她解围的恩人,一点点礼貌客套都没有… 「你打算在这间饭店里请客吗?」 「对,我很自豪我们饭店有全台湾最好的餐厅。」 「你给名片的态度敷衍,浮泛、不真诚,真心感谢的人似乎不会随便丢张名片打发人的,希望你这坏态度是因为刚刚被男友甩才变成这样,该不会,平常在饭店工作态度就是这样?」 「什么?你!」她翻了翻白眼,「崔先生,我想,您没有任何权利质疑我的『浮泛、不真诚』吧!,前男友的事情,是我的私人生活,我不想多作讨论,但是在专业上,我相信我在饭店的表现是能满足客人需求的。」 「省省吧,那种饭店,加上一个不再付出真心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人满意…」他揶揄着,看穿一切的精明,让她再想反驳也无力,他的语气有点讽刺,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受伤? 好像除了对她,甚至于对饭店,有多大的不满… 「付不付出真心是我的私事,跟饭店没有关係,请你别胡乱批评我们饭店,或者,改天你可以亲自来感受一下…」 「好吧好吧,想发怒就发吧,不需要作无谓的忍让,从此刻开始,就这样强硬下去吧。」 激怒她,让她胸膛里烧着一把热呼呼的火,这样,今晚就不会想躲进棉被偷哭了吧? 「老实说,我对那家饭店,没有什么期待…倒是,你有我的名字,如果『真心』要回礼,应该不难…」 他帅气的转身。 韩记恩愣住了,傻傻望着她瀟洒离开的背影。 她以为,他会为她的无礼恼火,没想到他竟然泰然自若给了一记回马枪。 「你要让我因为欠一顿饭而寝食难安吗?我不喜欢欠人家人情。」她朝着背影大叫。 「我没有觉得这是多大的恩情,你忘了也无所谓,好吧,就在这里互相道别吧,你保重…」 「什么?」 喔唷,真是的,一顿饭还清他的顺水人情很简单,搞这么复杂干什么,他是故意的吧,让她也觉得自己很差劲,明明是自己心情恶劣却迁怒无辜的人… 「如果,或者,等你找回『真心』再来还吧,不要敷衍了事…」 韩记恩瞪着他背影的眼神闪过一丝懊恼和烦躁,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态度差劲,过河拆桥,不懂知恩图报。 02 酒后失态 夜晚的酒吧,落地窗外月亮和星星悄悄隐藏起来,天空一片灰矇,星星,不会再发光了吧,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发光吗… 玛格莉特不加盐,韩记恩倚在吧台前手肘着下巴,一口气把酒喝光,把玩空酒杯的模样,在无人察觉之际,露出一抹淡淡的疲惫和失落。 「onemore…」 「小姐,您可能有点醉了…」看见她飘浮的眼神,bartender好心提醒。 「对,我是真的很想喝醉…」她不确定到底讨了几次酒,只知道自己想喝醉,直到感觉麻痺,意识恍惚,直到想不起来任何事情,「或者,你能推荐我其他酒精浓度更高的酒吧,威士忌也可以?」 火辣的苦味让她嘴唇发麻,可是,还能感觉到苦,代表没醉吧,想到这里,她更大口把酒吞进去。 只怕不喝醉,她的心会因为痛而停止跳动吧… 吧台隔壁坐的客人用眼尾馀光偷偷打量她。 「不好意思,我先自我介绍,我是binze。」陌生男搭訕。「看你一个人喝酒让我请你一杯好吗?」 型男穿着花衬衫,眼神透露着股玩世不恭的浪荡气息,一副就是打算在酒吧猎艳的轻浮模样。 「whitelady雪白佳人,比起威士忌,你应该试试这酒,美丽的名字跟你很相称。小姐,能请教你的名字呢?」 韩记恩冷笑一声,太长一段时间眼光专注在蒋维伦身上,让她几乎忘记受到异性搭訕追求是什么感觉了… 「我是韩记恩。」她礼貌性伸出小手致意。 bartender沿着桌面来一杯酒。 「为了友谊的第一杯,你试试看,这酒是琴酒调的,柠檬淡雅的香味很适合,入口的滋味也很好…」陌生男将酒杯举至她脸前,劝诱着。 「谢谢,我不客气了。」陌生男请的一杯酒,目的都是喝醉不是吗… 眼见她爽快喝下第一杯邀请,陌生男牵动嘴角笑笑,轻轻笑着,像猫一样瞇起眼睛,有点算计的意味,更殷勤地劝酒:「再试试aroundtheworld环游世界吧,这滋味也很不错喔,」 「能告诉我,你请的第二杯酒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都无所谓,或许第二杯酒,让我自己买单吧,我不喜欢欠人家人情。」 「让我陪你喝吧,别在意这么多…」陌生男以为愿意把酒喝下就是成功的一半,只要能把她灌醉,用什么方法都不重要啊。「别想这么多啊…」 「在我们一起喝酒前,我必须先向你澄清,我真的只是单纯想喝酒而已,没有其他意思,不过,若是你脑子里有想着喝酒以外的任何事情,我可能要抱歉了,除了喝酒,我没有其他打算…」 韩记恩很老实说出自己的心声,或许心碎,想喝醉,但是不一定需要有人陪,酒可以自己买,也不可能蠢到酒后乱性,作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不要一个人喝闷酒吧,我看的出来你心情不好…」 「其实,我比较想自己安静的喝酒…」 沟通无效,她索性撇开脸,只专注看着酒杯。 「别这样直接拒绝嘛,先当个朋友?」陌生男还不死心。「再喝一杯吧,酒精的魔力,或许稍后会让你心情开朗起来…」 「不要再劝她喝酒了!」崔仲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看似颇生气地移开硬凑至她面前的酒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盘算什么?这酒里面混了一大堆伏特加、琴酒、莱姆酒、白兰地、柑橘甜酒,你是存心想把她灌醉吧…」 「先生,你是在找碴吗,我和朋友喝酒,关你什么事!」 「凭这位记恩小姐刚刚答应过我的追求,我好像有权利?」 「记恩,他说的是真的吗?」 「喔,好像有这么回事吧…」她瞇起眼睛聚焦看着崔仲瑜,失神轻笑,脸色緋红,说话像是囈语般模糊不清,全身透着一股馨甜的热潮,显然喝下的酒精已经超过身体能负荷。「这位先生是我刚交往的坏嘴新男友…」 「你们两个是在耍我吗?」陌生男一把拉住韩记恩的手踝。 「谢谢你请我喝酒,我想我醉了,该回家睡觉了!」她努力扬起精神,虽然身体晃神着,但被拉着的感觉不舒服,使力甩开手,使尽全身力量奋起对抗不被对方的无礼的拉倒。「陌生人,放开手好吗?」 「你,是和男人吵架才故意出门钓凯子吗!」 一句话正好踩到她的死雷,就是和男人吵架,就是和男人分手,怎么样! 「莫名奇妙!不想回答你这种无礼的问题。」 怎么样! 关你屁啊! 她转身想走。 「你给我站住。」陌生男大手再一把拉住她。 「放手!」气不过,她从吧台拾起酒杯,一把举起从陌生男头上淋下。 「你!」陌生男作势挥手。 「包裹蜜糖的祸心,」崔仲瑜震怒地抓住那隻该死的手,再怎么样生气也不能对柔弱的女生出手啊,他无法想像那隻大掌如果真甩在韩记恩脸上是什么情形,即使自己跟韩记恩没有任何关係,他就是看不惯有人想佔她便宜,更何况欺负她! 「你…」 「酒帐不用结了,我奉劝你,趁我现在还客气,马上离开这家酒吧…」铁寒般的声音令人畏惧。 「你们两个…」陌生男怒气衝冠。 「保全!」他摇摇手指示意,随后酒吧里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簇拥上前团团围住他。「把这个垃圾给我扔出去!」 「哼,算你狠!」眼见情势不对,陌生男甩了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呛声后懊恼离去。 喧闹渐渐到了尾声,看着沉沉趴在檯面上熟睡的人儿,崔仲瑜有点不忍心把她唤醒,耐心地等待着。 醉倒的她很美,静謐嫻雅的脸庞,神韵像刚出生的婴儿般纯洁无暇。 即使心里受了伤,她仍然故作坚强,但是酒醉后自然流露出楚楚可怜、需要呵护的神情,教人怎么忍心丢下不管? 他看着几乎失了魂。 捨不得把她唤醒。 即使捨不得还是得这么做。 连唤了两三声『记恩小姐』她还是毫甦醒的跡象,他顺手摇了摇她的肩头。 「记恩小姐,醒醒。我送你回去吧,这次,不要再推辞了。」崔仲瑜脸色微变,皱着眉,表情很不赞同。 真是的,不会喝酒学人家喝什么酒! 她的酒量还真的很差劲啊… 或许是观察的太久了,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全在心里留了残影,在他眼前晃动,好像,她和他某一处特质相似的灵魂,触动了他。 03 柜檯如战场 「副理,东区新开了一间好吃的义大利餐厅,下班大家一起去吧…」 「你们去好了,今天我有点事情没办法跟你们一起聚餐,」昨天才刚经歷分手风暴,就算韩记恩的工作表现还是镇定的没让任何人察觉,心情也不适合参加欢乐的场合。 「大家都会去耶,难得今天小气的方经理也会去,不是听说主管们领了主管业绩达成的特别奖金吗,好不容易凹他请客,去嘛去嘛…」柜檯后辈们挤眉弄眼,故意用夸张表情讲话,「难得大家班表都一样耶…」 「帮我跟方经理抱歉一下,今天真的有点事情,请客算我一份,你们玩的开心点喔…」 「你不去就不好玩了啦…」 「好啦好啦,交班啦…现在经理不在,由我来交班吧…」她微微一笑,同事们纷纷放下手边的零食、停止间聊,「主任,请你来报一下交班事宜…」 主任微微点了个头,随后清了青喉咙,望向她的记事本:「好的,今天新增vip1两间,其中一间是崔夫人的朋友,秘书亲自打电话来订房的陈永明先生,大约下午4点会抵达,c/i时请通知夫人,他们晚上有饭局… 另外一间是a公司的执行长陈先生,晚上在国际会议厅主持会议和晚宴,大约5点会c/i,明天会议结束退房后代表接洽的林先生会偕同宴会厅来结清所有帐款…」 「之乔,不好意思插一下话。」 「您请说。」 「业务部最近正密切接洽a公司日本分公司出差的合约饭店,因为同等级饭店房间和商务设施都差不多,请各位好好表现出我们饭店服务週到的一面…」韩记恩职场的表现条理清晰,处理事情明快果决,能掌握重点,「请你继续…」 「恩…spc续住两间,没有什么特别事项… 新增团体两个,b旅行社21间,foc2间,还没跟导游报房号,下午导游会打电话进来确认… 另外一团政府团体,年度开会,统一在42楼c/i,不经过柜檯,有任何关于会场的问题不要由柜檯直接回答,请他们回42楼窗口由他们负责人刘先生回答…这团客人去年来我们饭店弄得乱七八糟,今年我们要多注意…」 「主任,今天的团体c/i全部都拜託你了,这两团客人都记得c/i以后关付费tv和电话…」 「好的。trace的部分,上个月6703的mr.halderson订房是公司付款,但他延迟退房3天加上私帐的部分财务部有打电话去追踪,比较麻烦的是他已经回到美国了,过卡额度又不够… 「这件事我知道,他有透过台湾的一位陈小姐跟我们连络,上各月退房时他说曾经问过是否需要结清款项,我们接待员好像没有确认可请款额度就让他离开了…客人有点不高兴这些后续的纷争,anyway这笔帐我会再follow,请各为日后要多注意类似的状况…请问早班经理有什么注意事项要交班的吗?」 「喔,对了,根据不负责消息来源,今天悬宕已久的客务部总监会到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皮绷紧点…」 「今天?不是听说一阵子以后才会来吗?」 「谁知道呢,大人物作事不需要按排理出牌吧。」 「新总监什么来歷呢?」 「不知道,只听说是留外回国的。」 大家窃窃私语,对于即将空降的总监摸不着头绪,有些不安。 「好吧,各位平常心看待,今天也要完美的工作!整理好仪容,出来吧。」 「是!」 拉拉杂杂的交班事项,悠间的过了半小时,接下来的当班时间就得像战场一样紧绷着神经了。 步出休息室前,她再次检视所有接待员的神色,确定她们状况都很好。 再看了走在最后有点落寞的fanny一眼。 「fanny怎么了吗?」 「我昨天doublec/i,害的客人很生气…」 闻言,她温柔一笑,拍拍fanny的后背: 「看你无精打采的,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勒!没事的啦!我跟你说,记得我刚到饭店那时正值暑假旅游大月,前辈也没办法专心照顾我,第一天站大柜,客人到柜檯吵闹房间有烟味要换房,面对眼前c/i的客人和等着换房的客人两头烧,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把房间乱挪一通,就发生客人入住pending房的失误了啊…你的表现很好喔,以新人来说很快进入状况了…习惯压力慢慢会克服的,我相信你能成为优秀的接待,好好努力喔…」 「是,我会继续努力的,」fanny破涕为笑,有这些话的鼓励,十足窝心了。「谢谢副理。」 * ** 「先生,我已经向您报告过,因为本饭店今晚接待了许多团体客人,促销专案的房型已经客满…」柜檯接待fanny面对在大厅前面吵闹的先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可能客满,堂堂一家这么大的饭店,就这么两间房间吗…」 「怎么回事?」韩记恩带着委婉的微笑走向吵闹源头。 「副理…」fanny将脸转至她这边低声求救,「我已经向客人解释过促销房型客满…」 「别紧张,我来处理…」 在饭店工作这么久,什么样奇形怪状的客人她没看过,她当然知道眼前带着女伴的先生是怎么回事,像她们这种正派经营的国际观光饭店,不可能接这种会败坏形象的生意,但是怎么能让客户不伤自尊就知难而退,除了考验接待者的临场智慧,还有诚意。 「先生,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扰。」韩记恩站在柜檯后几乎是九十度鞠躬,用最端正的礼节舒缓剑拔弩张的气氛,「先生,我能请教您贵姓吗?」 「姓林。」 「林先生,造成您的困扰我很抱歉,但是本饭店今天真的没有多馀的促销房间,或许我跟您介绍一下其他的优惠方案?」 「看来这柜檯你可以作主吧!」女伴正看着呢,客人壮着气势,双手架在柜檯上,势在必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要其他贵的房间,就是要促销房间,帮我弄一个,我不相信你们饭店连一个房间都没有,否则,我就去消基会告你们广告不实…」 「真的很抱歉,本饭店今天真的没有多馀的促销房间,优惠网页上有标明促销方案以现场状况为主…」 「我不管这么多,总之你就是给我一个优惠房间!」客人指着韩记恩的鼻子叫嚣。 「好吧,既然您坚持,我帮您查一下…」她额角微微沁着冷汗,快速的低头敲着萤幕键盘,「目前我手边能调动的优惠房型只剩下两张小床的,如果您愿意考虑的话,我可以先请我们的柜檯员带您去看房,确认无误以后再请您下来柜檯过个信用卡…」 她委婉的介绍着,但拒绝的意味却不置可否。 「两小床怎么睡觉!你是在耍我吗!」 「林先生,请您冷静点,很抱歉目前促销房间不足,造成您的困扰。如果您愿意接受房间的话,本饭店将再致赠您健身中心一日使用券…」 ……, 「不用了,你们这家烂饭店,我以后再也不会来!」 「害您败兴而归,本饭店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歉意,我这边有两张70楼云顶loungebar的饮料券,或许可以请您去那边听听钢琴,品点小酒…」 韩记恩双手奉上两张招待券,再用眼神示意男柜檯员,「那么,我请柜檯员指引您过去…」 同时受到安抚和男柜檯员的夹攻,客人气急败坏一阵喧闹和安抚过后,终于抓下免费券,拉着女伴匆匆离去。 柜檯前的其他旅客收起了嫌恶的表情,松了一口气,似乎很庆幸自己不用降低等级和那种人同住一间饭店。 「welldone,无礼取闹的客人,把柜檯弄得乱糟糟的!还好有韩副理压阵,女性职员的处理比较不容易引起客人反弹,作的好!」方经理吁了一口气。 「谢谢你。」 「韩副理,有位vip客人要请您协助接待…」 「vip客人?交班的时候怎么没有登记?礼宾接待呢?」 「她正巧去接待其他客人了,客人现在正坐在沙发区呢…」 「好吧,我去看看。经理,那大厅暂时麻烦您了。」 04 还以为我们是没分手的情侣勒… 看见礼宾接待的客户资料卡上面登记的名字,她差点傻了眼。 「这位崔先生什么来歷?」 「不知道,只知道是崔老夫人让秘书室的徐秘书直接订房,不知道是什么公司、什么职称,也不知道什么来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本人要求指名要找副理…」 「这么保密吗?」 以前刚进饭店的时候因缘际会,曾经支援过董事长秘书室业务,担任过老长官崔承澐董事长的秘书,自从他辞世后,她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接洽代理长官职务的长官,听说是夫人的姻亲,行事风格她一点也不熟。 但是,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崔仲瑜? 是那天看尽她糗态的那个崔仲瑜吗? 「知道了,我亲自去接待…」 即将照面的崔仲瑜,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么大牌从董事长秘书室直接订房,韩记恩想着想着,一面朝着礼宾接待柜檯的沙发前进。 「崔先生,这是您第一次来本饭店住宿,威斯顿酒店诚挚欢迎您…」她笑容可掬,45度角鞠躬。 真的是他! 「又见面了!」他爽朗笑了一下,很有自信的模样。 崔仲瑜上下打量韩记恩上班的扮相,神采飞扬的脸庞,长发盘得美丽优雅,黑色的合身套装,打着领结的珍珠白丝质衬衫,窄裙完美包覆着纤腰和丰臀,蹬着高跟鞋的小腿纤细修长,端庄中又带着点撩人的性感,这般美丽以一个饭店接待来说,有点超出预期了。 「怎么是你?」娇声轻呼,满满是不可置信,她绽漾着疑问的美眸直勾勾直对准了他。「没想到第二次见面真是在我们饭店,咳,请容许我替您介绍一下环境,这边请…」 真是因为她的『浮泛、不真诚』,才故意要来鑑定她们饭店服务品质的吗? 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只能公事公办。 韩记恩带着他快速c/i的folio,一边仔细介绍饭店里的各项设施,引导他从大厅通向客房的路程,一边走向电梯。 待在客务部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这么深刻觉得和客人一起搭电梯很折磨人,眼前这个人,知道她的秘密,而且一定在心里嘲弄她。 光洁明亮的金色电梯门清晰的反照出他的长相,她虚心、不经意的快速扫描过他,第一次见面怎么没发现,崔仲瑜这个人的身上围绕着神采奕奕的光氛,好像宇宙都围着他转似的,不想承认,这男人高高在上的神情太摄人,眼转瞬间竟然让她对比出自己的微小… 除了那句『又见面了』,他始终抿着嘴不说任何话,韩记恩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见介绍,或者他需要寧静不受打扰的空间,她迟疑着要否接下去开口。 算了,就这样吧,两个人的表情一起淡然,两个人一起抿着嘴,不让对方看出半点情绪。 冷静… 冷静点啊… 她暗中吸气、吐气,深长吐纳,快速平復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假意注目无关紧要的楼层数字不让自己显得尷尬。 好不容易出了令人尷尬的独处空间,刷卡开了房门,她一股作气熟练的继续介绍:「您住宿的房间是我们商务楼层的禁烟套房,所有商务楼层的客房里面都备有专线的传真机和5方同时通话的数位电话,全区无线上网…」 商务楼层免费使用商务中心各项设施,并且有专员随时提供各种付费秘书服务… 请问您还有其他需求吗…」完整的介绍了房间,她勇敢迎视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希望这场接待有个完美的结束。 崔仲瑜环视了房间,轻扯一下嘴角:「既然是五星级饭店的是住宿品质,我想房间内的商务设备和会议设施应该大同小异,」 无法判断他的回应是代表满意还是不满意,通常这种nocommon的人,在心里嘀咕的意见会最多… 「如果您还有任何疑问或需求,我们都会尽力提出优质服务…」 「好吧。」 「那么再次跟您确认,关于明天,早上您是否有预定行程?我们可以为您安排晨唤、餐点、接送等各项服务,如果您有任何需求… 「没有。」 「室内所有电源开关都在电话面板上,额外有任何需求的话,请直拨我们商务中心的分机。那么,不打扰您休息,祝您住宿愉快。」 她欠身,急着转身。 「这就是韩副理自豪的饭店吗?」崔仲瑜语调平淡的提问。 韩记恩察觉到他的质疑,连忙回头致歉:「请问您,或许是我的接待有任何不週到的地方吗?」 「不週到没有,只是有点疑问…」 「什么?」 「从刚刚大厅walk-in客人的纷争来看,相信在场大家都看的出来,那不是一般的客人,就算直接请他出门,我想其他客人也不会有意见的,但你软弱的处理方式却足足让他在柜檯撒野了十馀分鐘。过度喧闹,降低了饭店寧静的格调,你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吗…」 他撇开眼神看着四週环境,出口的话却很犀利。 「让您有不舒服的感受我很抱歉,虽然饭店的确有选择客人的权利,但是服务人员不能选择客人,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设身处去体恤客人,就算遇到无理取闹,只能道歉再道歉…我很抱歉由于我个人处理不够明快,让您对我们饭店有负面印象,希望您再给我们一个扭转印象的机会…」 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她咬住几要衝口而出的挫败感,继续坚持着饭店服务至上的初心。 这个崔仲瑜,看似抱怨的话,反覆想想却好像有言外之意,虽然说服务业,秉持客人至上的信念,没有任何理由,客人永远是对的,就算是不三不四的客人,也该一视同仁,她以为,她的工作态度很完美… 事实上,根本顾此失彼… 对吵闹有糖吃的客人委曲求全,其实疏忽了应该享受寧静优雅气氛的更广大的饭店客人… 「被无理取闹的客人指着鼻子骂也无所谓?」 「对。即使客人用无理取闹伤害了我,但是能大事化小,不伤害饭店就可以…」 「看来,即使受了伤,韩副理还是相信真心啊…」 看着韩记恩努力付出的工作态度,崔仲瑜不禁有点纳闷起来,浮泛、不真诚,是他第一印象的偏见,但,眼前所见好像不是这样吧… 原本以为威斯顿酒店,如同他印象中像医院一样,是一栋冷冰冰的高级建筑,向来只选择符合身份的人进入,面对那种不合身分的客人,绝对板起面孔拒绝,一个韩记恩,稍微有点让他改观了… 「能让客人感受到真心的服务,才称的上是好饭店,唯一遗憾的是,让vip客人有降低格调不舒服的感觉,是我考虑不週全…」 崔仲瑜故意很惋惜的模样:「vip客人啊…我还以为我们是还没分手的情侣勒…」 「什么?」 「你不是答应跟我交往了吗?」 「什么?」 「别这么严肃,开个小玩笑缓解一下,被vip客人抱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失误,你这么失落的表情怎么回柜檯,倒像是我鸡蛋里挑骨头,对你找碴…」 「我没有这样想…」韩记恩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颊,红了脸。 「打起精神来!你的处理,以饭店冷硬的角度来说,的确用心为客人着想了。不过,是那句害您败『性』而归的双关语,让人鼓掌叫好,真是太经典了啊!哈哈…」 「我…我不是故意讽刺客人的!」 她忍不住垂睫偷看着他,他又故意开玩笑吗,如果真故意想讽刺客人,何必要站在战战竞竞在柜檯被客人叨骂10分鐘? 「没什么事了吧,你回去柜檯吧。」 「虚心接受您的指教,如果还有任何需求或疑问的话,请直拨我们商务中心的分机。那么,不打扰您休息了,晚安!」看得太入神,一接触到他精明的眸光令她涨红着脸,猛然回神下,她靦腆又狼狈的神情表露无疑。 回到柜檯的路途中,独享搭乘电梯下楼片刻的寧静,她倒带审视今晚发生的一切,深深呼了口气转动肩头,放松紧绷的感觉… 05 恋爱不需要理由,当然是因为爱! 今天当班真的特别累,连续好几团无敌大团体,整个晚上柜檯都乱哄哄,突发状况特别多… 离开饭店的员工出入口,韩记恩无奈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此刻它很不乾脆的飘着毛毛细雨,看这情况不像一时半刻会停止,接近午夜12点人行道空无一人,街上的车辆也很稀疏,孤零零的气氛,不禁又让她苦恼起已逝的爱情,平常这时间下班,至少,还有个可以传简讯报平安的对象。 如今,彷彿只剩她和影子相伴在高楼城市光影交错里,无端凄凉与孤寂,紧握手机的指节隐隐泛白,心情烦闷,却躑躕着是否该按下扰人的通话键… 打给唸书时期的好姊妹吗? 她突然发现,开始工作以后,因为忙碌,她的生活圈,除了饭店和可恶的蒋维伦,贫乏的可怜… 烦躁地将饭店规定的发髻松开,瞬间柔顺的发丝像瀑布倾泻而下,微捲的发尾不经意的暴露了另一面的青涩柔美。 「好巧,又碰面了!」崔仲瑜伸出一隻长手在她眼前晃,硬拉回她迷路的神魂。 「崔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崔仲瑜入住商务套房以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生活里似乎多了一枚不速之客,总在她料想不到的地方,以最不经意的时候『巧遇』,转个弯就见面了,不管向左走向右走,好像两人终究会碰头。 这个人,两人真的有这么熟吗… 顶着贵公子闪亮的光环,崔仲瑜应该无时无刻高高在上的,有时在饭店不小心相遇,他连一个正眼都没仔细给,很神气似的,弔诡的是,有时下了班偶遇又好像两人是朋友似的,他的态度反覆难测。 在饭店工作也经过这么长时间,不是没遇过客人追求,她一向自恃识人的目光准确,但却看不穿他的动机。 他是打算要追求她吗? 还是可怜她刚失恋,怕她想不开? 「我刚好下楼找东西吃的…」只坦承一半,前几天也是这时候遇到她,他有预感她会在这时间下班,或许今天也可以遇到,午夜12点,是属于灰姑娘的魔法时间,「要陪我去吃点东西吗?」 「你这…」韩记恩瞪着崔仲瑜,他也太随性了吧,凡事以自己为主,她又不是私人管家,下班了可没有任何责任要照顾他啊…「如果我1直不出来,你打算等多久?」 「可能没办法等太久,我肚子有点饿了,刚到台北人生地不熟,等不到你,就去超商解决了吧…」 「我们饭店的客房服务,餐点很不错,也是24小时的。」她冷淡回答,逕自迈开步伐往前。 通常这种无礼的态度会让稍有自尊的追求者自讨没趣,为之怯步。 「我不喜欢饭店…」他淡淡耸肩,还是与韩记恩并肩而行,对她的冷淡回应不以为意。 「不喜欢我们饭店为什么要住进来?」她驀地止住步伐,转过头来直视他,疑问的眼眸在光暗处忽明忽暗。 他没有多做解释,表情清清淡淡的。 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他没有期待的表情,韩记恩反到怀疑起自己刚刚坚持的公私分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掩盖疲倦。 「你还好吧?」崔仲瑜定神凝望着眼前略为失神的容顏,这弱不禁风的小东西,比白天相见时硬装出的坚强引人心疼,她长的不算矮,可骨架子很纤细,这副身材怎么承受的了当班的辛苦,简直就像开在风中的小花,风一吹,花瓣好像快散了…「算了,不为难你,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浮泛、不真诚』,我不想再因为自己,让你对饭店有负面印象…一开始,你就因为我的失误,对饭店產生不好的印象吧…」 「没想到,我无心的一句话,你记的这么清楚…」崔仲瑜闻言,莞尔一笑,沉静的面容上漾开淡淡的欣愉。「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吧?」 「不是因为你,正巧因为我饿了。走吧,我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很好吃的关东煮。」 观察过几次,不管是对客人,或者同儕,她都尽心而为,亲切可人,她白天十完美的工作态度,很受好评,可怎么每次下班见到他总是很彆扭,好像不习惯与人亲近似的,故意表现出很冷淡的姿态。 好像,只针对他而已。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隐藏在这难以亲近的外衣下似乎还有点什么微妙的感情,让他想探究… * ** 「散步吧,很快就到,就在附近的小巷子里。」 俩人再一次并肩走路,换下饭店黑色套装的她,卸下了浓妆,恢復素静无偽的乾净脸庞,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像大学生般的清爽,如果可以配上理想中和煦的笑容,应该会让乍看到的人,以为看到春天女神。 「小姐,吃什么?」老闆是个闽南人,亲切的说着台湾国语。 「老闆,两份关东煮。还要两杯麦茶。」看着老闆拿着夹子熟练的分装食物,摊上一阵白雾夹带暖和香味笼罩她週身,她贪心的吸一口气:「老闆,贡丸都两份好了,可以先给我1串吗!」 「今天晚下班喔!饿了吧?」老闆亲切的点头,马上夹了一串给她。「很烫喔。」 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没有大家闺秀的细嚼慢嚥,豪迈地吃路边平凡的关东煮,因为温度太高,只能用牙齿咬住,呼呼呼地吹气,「不是说饿吗,快吃啊!」 「嘖嘖,看你狼吞虎嚥,到底是谁比较饿…」他一直看着她素雅的脸蛋,被热气蒸的红扑扑的,漂亮的杏眼睛终于恢復生气。 光是这样,也能浮现如此纯粹的幸福。 「快吃吧!」她把手上那颗大丸子全塞进嘴里,整张俏脸膨胀变形。「你到底有没有在路边吃过东西,细嚼慢嚥的,东西都冷啦…」 忽然一隻手掌向她探来,轻轻抚上她的唇,她惊讶地把吐到嘴边的话全又吞回喉咙去,好错愕,不可置信直勾勾望向他。 以他们的交情,身体距离没有这么短吧,怎么可以未经允许就摸别人的脸!干麻这样做啦? 脸好热… 心脏一阵狂跳,不受控制。 连呼吸都开始觉得困难。 「你嘴边有番茄酱。」 「喔,谢谢…」她红着脸,假装毫不在意地拿起饮料大乾一口。果然是会错意,这种罗曼蒂克的动作根本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俩之间… 「你想了什么奇怪的事吗,脸为什么变那么红?」 「当然没有,可能是关东煮太烫了吧!」 多么有趣的女孩子,正经八百,穿着饭店的套装好像孙悟空上了紧堀咒,动弹不得,可是下了班,变了一个人似的,被异性不经意碰触身体,直觉的红了脸,天真可爱的小女人反应。 「其实,你没想像中那么歹斗阵…」崔仲瑜看着她的模样已不这么拒人于千里,或许,她不是想像中那么强硬,只是每次见面刚好都碰到她坏心情的地雷吧。 这算是称讚吗? 怎么听起来像是讽刺? 讽刺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不体贴、浮泛、不真诚… 「喔,天啊,我哪里歹斗阵了,这叫做严谨,你看见的,只是因为对工作慎重而已。只要试着把你当成普通人,不当成饭店vip,就不会歹斗阵啊…」 听见他的评价,让她气鼓鼓的,莫名又硬起来回嘴,才批评过她浮泛、不体贴,现在又说很歹斗阵,她哪是这种人啊,于公于私,她在饭店的评价都很高耶… 「很好,别把我当成饭店vip,朋友之间没有高低之分,相处才能自在。」 「朋友?我想,我们还不算是朋友吧!」 「真是彆扭,就不能坦率点当朋友吗?好吧,就算我们不是朋友,但是,至少先还我人情吧…我帮你向前男友演了场戏,你就陪我去参加个饭局吧!」 喂,这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知道从小到大她最最不愿意回想到的就是分手那天被他看见的糗样吗! 「不是说不是多大的恩惠,忘了也无所谓吗?」咬咬贝齿。 「我反悔了。那个地方,我不想一个人踏进去,但是在台湾,我没有其他熟人可以陪我去…」 「去哪儿呢?」 「回我奶奶家。」 「回奶奶家有什么好为难的?」 「你不懂,我很久没有踏进那间房子了…」不知为何,他一言难尽淡然的语气竟然引起她的心疼,她知道这淡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长久以来的生活经歷让他习惯看淡一切。 「好吧,我答应你,谁叫我的名字叫记恩呢,爸妈提醒我要时时刻刻记得别人的恩惠。好吧!我们一起回去,我就不相信那是什么恐怖吃人鬼屋!」她故作轻松,没继续追问。 「你考虑清楚喔,如果她们以为你是我女友,可不会对你太客气…」崔仲瑜玩味地笑着,那自信奕奕的笑意,出口的勾人情话,调笑却不轻薄,而有一种含蓄的风流倜儻。 『女朋友』啊… 他唇边绽开一抹诡异的弧度,心中突然浮现一个有趣的想法,一个非常不理智的想法,而且也没让自己的理智有深思的机会,就已经说出口。 「或许,去了那里之后我们真的会谈场恋爱…」 「什么?别开玩笑了吧!」 她翻了白眼当作回答,差点大叫出声。 他真的这么喜欢捉弄人吗,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于是毫不客气的反对,听的出来她对于提议不可置否。 怕关东煮老闆听见两人曖昧的对话,韩记恩挪动身体离开摊位,无意间却让两人靠得更近,当她发现自己无心的用意却招来更亲暱的肢体接触,更是莫名紧绷,渐渐感觉不自在,有种想转身离开的衝动… 「我想,你是个吸引人探索很有趣的女孩,我很好奇跟你恋爱的日子是怎样…」 「恋爱是很正经的事情,我可不像你因为有趣就谈恋爱…」 「恋爱需要什么理由?或许,还捨不得前男友?」 「别乱说,你是故意气我吗?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早就被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不自觉尖锐起语气。 真讨厌的人,为什么擅自拿别人的伤口开玩笑呢!工作时间表现的很镇定,不代表她已经云淡风轻了啊… 「对不起。」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崔仲瑜诚心道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提到那个大浑球,就像芒刺在背一样,让人无法忽略,关于那个大浑球,他很想确定她的想法。 她清咳一声化解尷尬。 「恋爱不需要理由!当然是因为爱!喜欢对方才会谈恋爱,至少,跟你因为觉得对方有趣而谈恋爱的人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恋爱的原因没有喜欢,或许我正在探索自己的心情,如果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也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 他轻轻笑着,轻易看出了她的跼促,肆无忌惮地戏弄着显而易见的不自在,很明显的达成目的了,看着她害羞的无措反应让这一切更有趣。 「探索?不确定的心情怎么恋爱?」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跼促不安,她小小嘲弄,美丽的脸庞闪过一抹几不可藏的羞涩,当她勉强镇定下怦怦狂跳的心之后,心情居然不受控制为这好笑的提议混乱起来,反对的声音软弱无力。「我想我们两个交情没那么好,别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恋爱的事情别这么急着决定,我自认为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不同于她尷尬的反应,崔仲瑜显的信誓旦旦。 06 坐立难安的鸿门宴 循着崔仲瑜给的地址,韩记恩在台北市精华区里乱绕,眼前全都是豪宅长相的大楼,一栋比一栋气派,终于她找到了相同的门牌号码,房子外观考究的日式风格应该可以评选热门观光景点吧? 台北市怎么会有这种房子,从铁栏围篱往内看就可发现这房子有着令人惊艳的庭园,一整片的绿草如茵,工整的树木和花圃,可以看见照料的用心,想见春天花朵绽放时这一片会有多美丽夺目… 「这里…」 「进去吧…」崔仲瑜的脸色和平常的泰然自若有些反差,慎重地按下了电铃。 「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总觉得两手空空不太好,我帮你买了水果礼盒。」她将水果礼盒递到他手上。 等待有人应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却好像一世纪,终于对讲机传来声音:「请问找谁…」。 「我是崔仲瑜。」 「是,您请稍等,马上为您开门。」经过了一阵子,厚重的铁门发出锐利的响声,被推开了,出来一个50馀岁,管家模样的女人,「老太太和夫人都在等您了…」 进房子里,经过一小段佈置满陶瓷艺品的走廊,这些摆饰显示出屋主绝佳的品味,低调但品味高雅,每件看起来都价值不斐,即使平常在饭店见过大场面的韩记恩还是免不了在心里讚叹惊讶,除了故宫博物院、美术馆等地方,好像很少看见一栋房子拥有这么多美丽的艺品,这是真是上流社会豪宅模样啊… 管家直接把两人领到饭厅,必恭必敬打了招呼:「老太太,夫人,少爷回来了…」 少爷? 崔仲瑜是这家的少爷? 韩记恩看了他一眼,不过他没有多作解释。 「快上桌吧。」老妇人终于开口,语气有难得的和蔼,好像久未碰面,很期待似的,主动释出的善意。 凭恃着饭店培养出观察人的眼力,韩记恩低调着扫视眼前等待着她们的鸿门宴的主人,围着圆桌旁这两位仪态高雅的夫人,工整的分坐在雕花桃花木椅上。 年长的那位发丝年约六、七十岁,即使染了发还是难以遮掩发丝的些许翻白,虽说面貌福气慈祥,但眼神隐藏不了的强者气势,像狐狸般老谋深算,即便是经过岁月的磨练,仍让人不敢忽视她摄人的气势… 而较年轻的那位,大概五十馀岁,脸庞保养的仍是很好,看不太出岁月在她身上遗留的痕跡,虽然情绪埋的很深沉,眼神中也有些许隐藏不住的算计犀利,由不住不时飘向远方的眼神,也可以看出不耐,似乎不是很满意这场饭局… 一阵拘谨的静默,崔仲瑜拉着韩记恩坐下。 「不是只让你回来吃饭吗,没想到还带来客人…你不知道,这是一场家庭聚会吗…」年轻的那位夫人首先发难。 「抱歉,我以为自己是客人,也没想过这是『家庭聚会』,所以没想过不能携伴参加的道理…」 崔仲瑜的态度彆扭,简直像是故意刺激对方吵架似的,之前即使玩笑戏弄,桀傲不拘,至少不是这样,这一面的他,很陌生,像一隻受伤的小兽,竖起全身的刺,没有安全感,充满防卫,好像人生大敌就在眼前。 两人的第一句对话没有什么礼貌称谓,暗潮汹涌,让人感觉不自在。 「明知道今天要讨论家里的事情,竟然还带陌生人来,真的很不懂事。」 「如果不欢迎的话,我离开无所谓。」他的语气平静无波。 「上菜啦,都别说了。」老太太用摄人的眼神轮番扫视,示意两人闭嘴。 席间风云诡譎的气氛瀰漫,美丽的木製雕花大圆桌,中间插着一盆日式风格的简单盆花,四个人守着满桌美丽的瓷器,除了餐具发出清脆响声,连空气都是静止的,若不是崔奶奶开口说些什么,可能就这样无声地用完一顿饭。 难怪崔仲瑜不想一个人回来… 韩记恩觉得很尷尬,虽然不懂崔仲瑜带她来的用意,也不知道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纠葛,就是觉得这顿饭和寻常家庭聚餐或者宴客气氛都大不相同,很拘束。 「仲瑜,回来台湾也一段时间了,习惯了吗…」 「没什么好不习惯的,在哪里都一样…」 没有根,哪里都一样。 「这次,就在台湾待下吧,算算徐秘书接洽你回国,也在饭店待了一段时间,相信饭店的基本运作大致上你已经了解…」 「不,我只是每天在饭店吃喝玩乐而已。」 「哼…」那个崔仲瑜称为大妈的女人轻轻冷哼一口气。「没有崔承澐撑腰,什么事情都没办法自己做吗?」 「待在台湾,凡事跟大妈多学着点!」 「奶奶,我待在台湾,大家都不自在。对吧,大妈?」 「这是奶奶的决定,再不情愿我只能接受。」大妈隐忍着额上的青筋,咬着牙关回话,隐藏不了对崔仲瑜的厌恶。 「对,是我的决定,我会尽快办妥领养手续,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名义上的母子,你们两人最好和平共处,不要作出让我头痛的事…」 像是想转换气氛似的,老太太突然看向韩记恩。 「怎么会想到带人一起回来呢,不是女朋友吧?」老太太看起来心情不错,胃口挺好,随口问起话。「我才正要介绍蒋家的小姐给你认识勒,你可别给我擅作主张…」 「我正想告诉奶奶不用费心了,我的女朋友我自己会选。」 两个女人的眼神瞬间像x光投射到韩记恩身上。 天啊,这崔仲瑜是怎么一回事,明看见这一老一中两个女人都铁青着脸,为什么还随口瞎掰,简直是箭靶转到她身上来,看也知道这两个女人不好惹… 「小姐怎么称呼?」 「奶奶您好,我姓韩,名字是记恩。」 「在哪里高就呢?」 「在威斯顿酒店客务部担任大厅副理一职。」 「喔,在我们饭店任职?」 老太太尾音上扬的一声『喔…』,听不出情绪,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显示出很多的疑问和思虑。 韩记恩突然发现,这几个人口中的饭店,竟然跟她工作的地方是同一个,已故崔承澐董事长?崔仲瑜? 难道这里是崔董事长的家? 可是,崔董事长膝下无子啊? 原来如此,所以,崔夫人领养了崔仲瑜当养子? 「还以为你对饭店无牵无掛,没想到你已经为回国舖好路了,这么短时间已经在饭店找到熟人了吗…」大妈直接打断两人的一问一答,掠过韩记恩飘向崔仲瑜,漂浮的眼神尽是不屑,「你就这么点能耐吗,既然要拉拢,怎么不找个职位高点的呢?」 「我没想这么多,两人认识单纯是缘分。」 「韩小姐家庭背景如何?」 「家庭背景很重要吗?我没有问过。」 「那么,是否由韩小姐简单自我介绍吗?学歷啊、家庭状况怎么样?」 「是,我在威斯顿酒店任职差不多六年时间了,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家庭主妇,只有一个哥哥,是个软体工程师…」 「看来你家人口还满单纯的,」好像很无聊似的,不待她说完,大妈擅自打断,「看来父子俩都是一个样呢,特别喜欢擅作主张…」 「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您烦心。」他眼神一黯,视线再次锁定韩记恩,故意和大妈唱反调似的。 「别吵了,难得一顿饭,就不能安安静静享受吗?」老太太隐忍许久,再次出声制止。 「妈,我吃饱了,先下桌,难得崔仲瑜回来,你们两个多聊聊吧。」大妈徒然放下碗筷。 「也吃的差不多了,奶奶,或许,我先离开。」 「这么快?」老太太些许怔然,虽然她略显刚毅的唇线让人怯步,但是语气里透露的寂寞却不置可否,或许因为了解崔仲瑜的尷尬,她忍着寂寞没多作挽留,「好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但是奶奶的提议,你就照着作吧…」 07 客务部的新任总监? 坐落在忠孝东路精华地段的「威斯顿酒店」,由第一代经营者复製日本创业的成功经验回到台湾,事业版图跨足精品旅馆、高级餐饮等,是世界观光图鑑里数一数二的集团,这块响噹噹的招牌,由事业心旺盛的第一代董事长崔浩德开拓,转移到第二代董事长崔承澐,规模也维持的很好,至今已经成功在全球经营超过百间旅馆和饭店。 第二代中三个女儿和一个男丁,不料前年第二代唯一的崔董事长因为交通意外过世,打乱了原本预定的家族接班顺序,第三代子孙包括三个孙子和四个孙女,全部争着出头,饭店内庞杂的权力分配和姻亲系统逐渐浮现。 目前在集团幕后掌令符的主事者仍然是第一代董事长夫人,但是崔老夫人的观念守旧,老一辈传子不传贤的私心,让她极为重视正统亲系的继承,怕外人进企业会稀释了权力,多了这层考量,集团的接班顺位才一直悬而不决,也因此成为财经媒体的话题新宠… 即将照面的的客务部总监会是谁,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位置,对从饭店起家的威斯顿酒店,有极大的影响力,能坐上这个位置不简单吧? 电梯直达48楼总监办公室,出电梯迎面而来的是整面落地窗外的充沛阳光,车水马龙的街景,虽然心旷神怡的景緻因为饭店的快节奏步调而些许失色,但是,她还好想再这边站个五分鐘啊… 叩叩… 「进来吧。」第一次进总监办公室,可是这声音好熟,到底在哪里听过? 崔仲瑜? 「打扰您。」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倒吸一口气,有些吃惊,连报表都忘记递上去。 第一次进到他的办公室里,偌大的办公桌,除了nb和成山的文件等等,风格简单,除了背后一幅像鬼画符般的印象派画作,再也没有多于摆设,最显眼的就是办公桌上那座烫金字的水晶名牌,气势非凡的写着『客务部总监崔仲瑜』。 喔,天啊! 崔仲瑜怎么会是她们客务部的新任总监? 「今天饭店主办国际研讨会,客务部经理和宴会听经理开会去,由我为您作第一次业务匯报,我是客务部韩记恩。」 「我知道你是谁,以后就由你来做业务匯报好了,开始吧。」这是崔仲瑜意料中事,他的神色泰然自若,丝毫都没有惊讶的神情。 「是。」她以一种职场工作磨练出来的自信和干练强作镇定地开始简报,明明准备的很周全却有心虚的感觉,深怕他提出任何自己不能解决的疑问。 她受到惊吓,不时偷抬眼偷瞄着。 不过这期间崔仲瑜甚至没抬起眼,一路沉着脸,甚至连四目交接的瞬间都没有,就这样一心二用的敲着nb键盘和处理他桌前的公文等。 极其专注的将精力投注在工作上,神色是从容自在的,长腿随意交叠,看似不经意,包覆在笔挺西装下的身躯又带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 很有自信、气势满满。 原来,工作中的他,态度如此专注。 干练英挺的形象,令人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待在总监办公室10分鐘,他抿着唇不给半点回应,让韩记恩只好无助地晾在一旁,假装注目无关紧要的办公室设备才不显得那么心虚。此刻他内心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前两天才说要谈场恋爱,却带她去吃了顿坐立难安的鸿门宴,让她当了无辜的箭靶,这厢又变成顶头上司? 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等到崔仲瑜开口:「回去告诉经理,请他准备下个月客务部接待的礼仪训练课程,我发现客务部太久没有接受外来刺激有点僵化了…」 她赭红着脸,想从那张冷静自制的脸庞看出端倪。 他是对客务部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吗? 第一次他来住宿那天,就给了道权衡难题,爱吵闹的客人和想享受寧静气氛的客人孰轻孰重,难道,他们在下班时间巧遇都不是偶然吗?他是故意隐藏上司身份微服出巡? 「是,我们会尽快准备提案给您过目。」她只想快回到熟悉的柜檯,不想迎视他工作时严肃凌厉的眼光。「请问总监,还有其他需求吗…」 「你…」 「还有什么需要帮您准备吗?」 「不,先跟你道歉,抱歉上礼拜让你吃了一顿食不下嚥的晚餐,明知道邀请你同去会让你不快,我就是不想独自面对那些人…」薄唇抿出一抹自嘲,要不是因为怕留给韩记恩负面印象,当时他可能没办法保持冷静吧。 「请您别介意,我没事。」 那莫名其妙的一顿饭,让她看清了迟来的事实,回想那天的剑拔弩张,还恍如南柯一梦,上流社会的门第之见或许真的根深蒂固,可恶的蒋维伦其实也有为难之处,想到这一层,也就稍稍能体谅了… 「那个家庭就是这么奇怪,一各女人竟然有办法忍住心里的疙瘩领养丈夫外遇生下的儿子。哼哼,或许再过一阵子媒体就会揭穿事实爆料吧…」 「什么?」 外遇生下的儿子? 他投下了震撼弹,自己却不以为意,不知道是真的不以为意或者假装不以为意,或许他需要一个倾吐的对象,偏偏他的表情平板,就像是跟超商店员买咖啡一样。 对比他的平淡,在这瞬间她却忍不住有了许多希奇古怪的揣测,几次下班时间总在饭店员工出入口等她,或许,他很孤独,很需要朋友? 或许,第一次见面,他看见她和蒋维伦争吵分手的场面,因为讨厌看见人永远见不得光?所以故意插手? 或许… 她不知道该接些什么才不会显的不体贴或者无礼,这应该还算是一个秘密吧,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家人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无论何时都想掌控一切…」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是要战斗或是妥协,我还没考虑清楚,不过,我决定好的事情不会因此改变…」 「什么?」决定什么事情? 「我决定的任何事情,包括你的事情,都不是她们能左右的…」 「什么?」他擅自决定了她的什么事情?「我的什么事情?」 「我们两个谈恋爱的事。」 「我不记得有答应过你这种事。」 「你也没有不答应啊?」崔仲瑜轻撇一下嘴角,把戏謔当作转变沉滞气氛的调剂,瞄了她一眼他轻轻的偷笑了起来。 不知怎样,她那双杏眼儿眼角微微上扬,惊异悸动的闪耀光芒,特别吸引人,让他更想引诱了。 「如何,我跟你之间的事,单纯简单,没有负担。」 「我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情…」 「就算我们俩个交往过不适合,如果改天你选择离开的话,也完全拥有自由,只要我们彼此互相坦诚。」 「如果是你想离开呢?」 「虽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但若是真发生了,我会徵询你的同意,得到谅解。」他的回答温和无比,劝诱听起来也百分之百有诚意,让人不知该对这些附带说明感到高兴或松了一口气。 缘分这种东西真… 奇妙无缘对面千里远,有缘自会来相见,刚从日本回到台湾,就给他撞上这女人的分手意外,莫名参了一脚,这段时间已来,眼看她忽略情伤故作坚强的工作态度,总让他有种莫名的心疼,觉得自己也该负点责任,那陌生的情绪,好像,他不甘于只当一个她的人生剧本里出现一场戏的配角而已… 「可是…」 「韩副理,我没想过你这么喜欢推三阻四,长官交办的命令怎么这么多藉口…」 「什么?」 明明是要求谈恋爱怎么说是长官的命令呢! 「自然发展,别给你自己设限吧!走吧,跟我一起去参加客户的生日party,适时帮我挡酒啊,如果真不小心喝多了,晚上麻烦你送我回饭店…」 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这个人的行事风格还真是让人难以猜测,才刚刚觉得他有这么点意思,一句目标导向的无情话又把人打死,这个人,怎么能于公于私利用人这么彻底啊… 「可是我,穿着饭店的套装…」 「这样就够了,很美了…」 08 何妨假戏真做更彻底点 当他们来到她之前分手喝醉的酒吧,韩记恩显然有点惊讶,但崔仲瑜表情还是一贯的自然,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 「抱歉,我们有点迟到。」 「我们也刚到,坐吧!」 「唷,崔总监难得喔,今天还带着美丽小姐联合作战,只不过是办个生日party这么慎重,看来今年的目标业绩势在必得啊。」 「处长,客气啊,今年大环境不景气,全都仰仗寒亚百货表现亮眼,托福一起拉抬了国际观光客的消费,才让我们饭店不受影响啊…」 「客气啦,客气,大家唇亡齿寒啊…」 「是啊,大家共荣共存。」「先跟各位介绍,这是我们客务部副理韩记恩小姐,请大家多多照顾。」 「各位长官大家好,初次见面,很荣幸见到各位,业务上有什么招待不週,还请请您多多担待呢…」韩记恩用谦和诚恳的笑容,瀏览着包厢里的人,没有略过任何一个眼神交流的机会,充分给所有人尊重舒适的感觉。 「嘖嘖,这不是什么业务会议,不用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你们总监会单枪匹马赴约的,你在饭店里是什么职务?很能帮总监的忙吗?」 「不瞒您说,我任职在客务部的大厅副理,因为今天聚会的长官们都是掌握饭店业务命脉的重要贵宾,我想,总监只是让我见习而已,我帮不了什么忙的…」 她很和婉又流利的介绍着年度促销活动和各领域的业务连结。 「你对观光產业的独到见解令人惊讶,正好提供了我们一些另类的思考,有用心涉猎啊…」 周旋在客户间,她表现出无与伦比的慧頡聪颖,令人惊艷,将饭店品牌优雅时尚的形象具体展现,就连见过世面广阔的百货公司处长,对韩记恩突出的表现也颇有好评,津津乐道。 「处长您过奖了,老王卖瓜让您见笑,我只是真心希望饭店和百货能互相扶持往更好的方向走而已…」韩记恩浅浅的露出微笑,两朵形状可爱的小梨涡让她秀气的脸型更吸引人。 不光是男性主管,就连席间不茍言笑的客户女主管都表示肯定,连连点头,同性相斥这个定律反被她的诚恳聪慧给打破了。 「哈哈,有意思,小妮子初生之犊不畏虎,表现丝毫不输给之前来拜访的业务部主管们啊,崔总监,您有识人之慧啊,这么优秀的人才,被你网罗在身边,不仅工作能力强又赏心悦目,上班时间铁定不无聊啊…」 「处长,过奖啦,以后双方还密切合作呢…」 崔仲瑜唇畔的笑意增了一分,显然对于今天party的焦点在韩记恩身上不怎么意外,一点也不吃味,因为这不是第一次发现她展现惑人的潜力,这小女人自然而然展现的真诚很动人啊。 一点也不刻意,能在这种类业务性质的交际场合,让这群商场上老狐狸不约而同被迷惑,他不由得想吹口哨称讚,对于这段时间以来观察到她展现出的机敏和端雅,他也深感兴味。 「先举个杯祝贺您大寿啊!」 「不敢当,不敢当,谢谢你费心帮我举办生日party啦!领了你的甜头,以后我们百货得更卖命合作啦,哈哈…」 显然,今天的餐叙是一场成功的品牌行销。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空降下威斯顿酒店客务部总监,想必崔仲瑜绝顶聪明。 如今韩记恩才真正见识到什么是名不虚传,令人刮目相看,崔仲瑜的交际手腕漂亮又不着痕跡,在应酬场合的杯觥交错中,从和对方眼神互动中就洞悉了对方的意图,从这些若有似无的眼神中判读出哪里有合作机会、哪里有利益的交换,虽说刚接任总监职务,显然对饭店事业发展很积极。 party接近中段,席间贵宾们酒酣耳热,热闹非常,此时现场乐师轻轻奏出高贵典雅而又浪漫感伤小提琴音。 是阿根廷探戈经典名曲『porunacabeza』,现场宾客无不深深墬入那华丽与激情交织的音乐世界,情感狂放而丰富的变奏,充满陌生的挑逗柔情。 「总监好像喝太多酒,该休息一下了吧…」 察觉到韩记恩关心的眼光,他稍微收拾失神的心绪悠然回神,将疲惫隐藏的极好,展现出一抹自信微笑。「韩副理,陪我跳支舞吧?我想动一下,精神会比较好吧?」 「我,其实不太会跳舞…」 「跟着我的脚步就可以了…」 崔仲瑜牵着她的纤纤小手走入舞池,轻搂着她的纤腰,鶩然间,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不是开玩笑的,第一次產生这么热切的渴望,无关利益结合,无关任何深思熟虑,怀中的小女人就是他想拥有的,很想就这样持续下去,永远都不放开… 同样的悸动,也在韩记恩心里发酵,待在他怀中,一切是这么熟悉而令人安心,他的气息、他的体温… 贴在他怀里转了一个圈,好像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心情受到男人的举措而牵动,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只知道自己的心灵为他而动摇… 两人在舞池中契合地旋转着,旋转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总监的邀舞,具有指标性意义,或许,不应该和无关紧要的职员搭配…」眼见场边的女主管纷纷投来羡煞的眼神,韩记恩僵硬的笑着,看来,聪明如崔仲瑜,也不能完全理解女人家缠缠绕绕的心思啊… 「何以见得?」他的表情饶富趣味,看来很期待她的论点。 「既然我们参加的是类工作性质的party,我认为您邀舞的对象应该是我们公司的目标客户,您的第一支舞,能充分显示出被邀舞者的尊荣…如果您能多多观察,会发现汪总经理她难得静下来时,脸上的表情明显表现出期待有人对她邀舞,对音乐很有热情的样子…」 「喔,你的推论很有趣…」直勾勾看着她,透出一丝讚许的微笑,他拉住她的双手圈住精实的腰际。「不过,韩副理该对自己有更多的信心,与你共舞才是我在party中最期待的事,应酬或其他,都只是附加功能而已…」 他贴紧她,低声在耳畔沉吟,热辣的气息像挑逗。 失焦的瞳孔让她看不清楚,好像那双黑瞳虽带着几分醉意,其中还有一簇火苗,那簇火苗,埋藏在眼瞳深处跳跃,忽明忽灭。 韩记恩胸口莫名紧缩,方寸大乱,一时不察觉自己无意间竟已在工作中掺入了私人感情,曲子接近尾声,很没面子的,她想从这场短暂对战中落荒而逃… 「感谢总监抬爱,我可不想因为应酬还传什么奇怪的緋闻回饭店…」 「既然事已至此,何妨假戏真做更彻底点…」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语气也扬着浓浓兴味,难以判断他到底是说玩笑话还是认真的,「老实说,很早以前,我就想吻你…」 崔仲瑜强势宣告的同时,欣长双臂紧紧收拢,俯身亲近,挺拔结实的身躯已完美包覆怀中的娇柔。 心跳如擂鼓,週遭的吵杂声彷彿都静止。 身体间的距离只有一吋,那么短,从他的身体不停传来一股温暖的体温、均匀的呼吸气息,温热真实的,縈绕在鼻息间属于属于他淡淡的男人香气丝毫不懂收敛继续侵略,得寸进尺… 被堵掉了呼吸,粉唇微濡,她瞪大眼瞳,身体微微颤抖着,这才恍然醒悟,他、他、他…… 「唔…」 或许是酒精的催化,他才会拋弃绅士礼教,胆敢放荡率性,他意料之外的大胆作风教她吃惊,颤慄的电流让人心悸,让韩记恩唇间不由得逸出低吟。 半分鐘… 一分鐘… 「总监,你喝醉了,住嘴!住嘴!」 她完全傻了,语无伦次。 「是住手还是住嘴?」渐渐曲子接近尾声,两人姿态躯体交缠,在旁人眼里看来是依恋不捨的。 「都是!」她星矇璀璨,心脏咚咚狂跳,脸色一片诱人緋红。「你真的喝醉了吧…」 「的确是多喝了两杯没错,可是意识很清醒呢。倒是你,别再醉眼迷濛的勾引我,我怕会忍不住对你作出更非礼的举措…」 他捨不得离开这片软嫩的玫瑰红唇,他想标记,用吻向眾人宣示这个女人属于他,一场醉人的缠绵,挣扎许久,才慢慢捨得由拥吻变成浅啄,徐缓分开。 09 她是怎么了 高级的黑色休旅车平稳地行驶,路灯在车窗边闪逝而过,忽明忽灭的闪光刺激着瞳孔,令人晕眩,更加深了崔仲瑜酒醉的不适,开始晕头转向… 「总监,到饭店了。」韩记恩把车钥匙交给大厅服务人员。 「到了吗?」总算见到他拧着眉蠕动一下,表情却很辛苦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平常血色微淡的嘴唇此时泛着不自然红晕,脸颊也整个发红,不太对劲… 「你不舒服吗?」 「谢谢你送我回来…」声音略微沙哑,想若无其事想按下电梯,却徒劳无功,「可能是喝太多酒,有点头晕,我没事,别担心…」 嘴里逞强说没事,脚下的步伐却显的蹣跚。 韩记恩机警的扶住他摇晃的身子,看状况不对,很坚持的说:「你连走路都走不稳,我送你上楼吧。」 「好吧,麻烦你了。」 没有多馀推辞,他知道自己连翻开皮夹找里面的磁卡都很吃力。 刷开大门,把磁卡插入放置架,室内光源自动亮起,搀扶着他进门后,扶她在客厅坐好,这房间的一切动线她是再熟悉也不过了。 「还好吗?」 「头昏脑胀的。」 「先喝点温水吧」 「可以顺便帮我拿阿斯匹灵吗?」 「药放在哪里?」 「在我书桌的右手边第一层抽屉。」 她开门走进崔仲瑜套房的书房,除了书桌上的各式文件,摆设简单,说好听是整齐的没有一丝凌乱,实际上是贫乏的让人皱眉,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用品,深色的木造傢俱,平板的顏色没有任何层次感, 内心的漂泊不安,很明显的反映在他的生活环境里,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旅人,一个随时准备离开的旅人,没有太多揪心的牵绊。 她不懂,感觉得出来崔仲瑜明明对饭店没有憧憬,为什么还要像拼命三郎这样工作呢… 打开了抽屉,除了看见阿斯匹灵,还有各式各样的成药,胃药、止痛剂等等。 她轻轻拧眉,拿了药,还顺手拿了件毛绒的毯子。 「喝水吧。」扶起窝在椅子里的他。 「谢谢。」他慢慢挣扎着起身。 「你抽屉里的药还真多,一般人不舒服应该会先看医生吧?」皱着眉韩记恩表达不赞同,从盒子里倒出一颗药。 「我已经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看过医生了。」 「总监还真是夸张的坚强,生病本来就应该看医生不是吗?」 「没办法,一个人住,等着要决定的事情也很多,真太不舒服的时候,寧愿节省体力别往外面跑…」他仰头吞下药丸,大口喝了口水。「吞些平常存备的药,通常都能减轻病痛,至少要等病情减缓才有力气去看医生吧。」 「本末倒置,这种习惯非常不好!不先看医生就乱吃药,如果延误病情更加重怎么办?」 他淡淡笑着,明明是杞人忧天的叨念,他心里却觉得挺窝心的,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 韩记恩却误会了他的笑容,觉得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怎么的,这让她有点生气,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工作,不好好照顾自已,也气自己没办法帮上什么忙。 既心疼,又不捨,產生很复杂的异样情绪,思绪波涛汹涌,让她感到忐忑不安,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好像揪揪的疼… 「如果以后真的太不舒服,麻烦你,拿起电话打到柜檯,拨一通电话的力气总还有的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真的不行,我会带你去看医生,就算我下班了,就算半夜三点鐘,也一定打电话给我,答应我了吧!」应该是个极为温柔的叮嚀,她的语气却透着急促的强硬。 「怎么反过来了呢?一般都是男人照顾女人吧?」他偏着头小声在嘴里咕噥着,莫名有股汹涌的情绪在胸怀间摆荡,她怎么能这样处处为人设想,总是自然创造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暖,体贴对方,好像,低潮病痛总会因她真心流露的关怀而回復生气。「韩副理胆子好大,什么时候爬到我头上来,竟然敢命令上司啊…」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算了吧,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了,我的事情自己能处理。」益发贪心的心念难以排解,他怀疑自己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我不是开玩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是下次生病也这样,没人照顾你怎么行…」 他的脸怎么泛着潮红呢?望着那张倦怠无力的面容,韩记恩纤长的小手很自然地碰上他的前额。 原以为很普通的一个动作,接触瞬间却莫名烧灼着他的额,迷惑着他不想离开,想更亲近她的脸蛋,她的身体,她的一切… 「我能照顾自己…」他从齿间迸出几个字回答,他抓下贴在额前的手,无从判断此刻发晕发眩的热源到底是来自于她的手心的或者自己的前额,怕额上那莫名烧灼的热源会蔓延。 他是怎么了? 他一向自恃自己礼教良好啊,怎么这么不理智? 怎么会对公司下属想入非非? 晚上出差是他主动吻她没错,他以为韩记恩只是一颗掩人耳目的小棋子,他只是喜欢小棋子其害羞不知所措的窘样,他对她的掌握游刃有馀啊,情况怎么好像复杂起来了,心头小鹿乱撞,这种形容词是用来形容女生的吧?他的心,怎么会有这么突兀的感受? 「总监,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怀疑你在发烧。」她假咳一声,僵硬着前臂在两人中间空出位置。 两人的肢体接触无心却有意,同样的迷惑也在韩记恩的心里发酵,胸口不受控制的一阵乱跳,美丽的脸蛋也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觉得自己受到迷惑,不习惯的陌生,只想尽力挣脱。 她是怎么了? 不是才承诺过自己专心工作再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吗,怎么这么不理智? 怎么才刚分手却对公司老闆想入非非。 除了纠缠不清的蒋维伦,她从来就没分心看过其他男人啊,这个机车总监,第一次见面就看见她最糗的一面,不但残酷的痛踩她的伤口,于公于私更找尽各种方法榨乾她,可是怎么随着相处,渐渐暴露出他不为人知有点脆弱的一面呢,让她好捨不得,捨不得只当他是老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没事。」这下子,有事了,他是真的很想把她抱进怀里… 两人都察觉到了空间气氛的微妙变化,危险而尷尬,只能故作镇定的打断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意外插曲。 「你下班吧!」 「您准备休息吧!」 几乎是同时间,他们尷尬的对对方说。 「好好休息吧,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还不能坦率承认的迷乱,需要一段时间沉淀,韩记恩知道自己有点关心他,这点是无庸置疑的。「如果再不舒服,记得拨电话给我!」 「今天,谢谢你了。」他撇撇嘴,松了口气。心中暖滋滋的,张开嘴,欲言又止,想感谢的尽在不言中。 10 我们韩副理 韩记恩没有怀疑过求学时代得到的单纯可贵的友谊,是可以真心交往一辈子的,大学同窗的姊妹们早早就说好,不管毕业后工作再忙,即使忙到没有时间聚会,也不忘记彼此… 出了社会以后,交往的朋友大多是工作范围衍生出来的,其中虽然不乏人品很好,个性相仿,合得来的朋友,但知心话总不容易说出口,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流言满天飞,鸡飞狗跳。 即使大学姊妹们出社会各分东西,见面不容易,她还是很依赖着友谊带来的心灵寄託… 「哎…人都不能到齐好孤单喔…」 「大家工作以后都很忙啊,忙着升官加薪,喔,还忙家庭和小孩…」 「不要为那几个没心肝的傢伙叹气啦,那些週休二日的少爷兵,记恩放假是轮休的勒,都为了我们排班了…」 「无所谓啦,为了一顿饭跑那么远也是挺为难的,不是说了吗,心意与我们同在…」 「记恩,你们饭店真的很豪华耶,贵妇级的一日享受,这里的自助下午茶甜点,真的每一样都垂涎欲滴啊…对了,你这么辛苦工作,馆内消费可以签帐或是打折吗?」 「当然不行啊,我哪这么厚着脸皮请主管签公关帐,难得来饭店,让我买单吧,你们快乐的吃…」 「喔,讚,就等你这句啦,哈哈…」 「看你心情还不错,蒋维伦的事情…」 「都过去了,就是因为过去了,才敢找你们出来,否则,我会想哭的…」 「乖啦,那种mamaboy,不要也罢,交往都已经是这副死样子,结婚以后一定让你吃大亏…」好友宛晴很有义气的安慰。 害好友掉进这七年的糊涂漩涡,她们全部都有责任,当初就是因为自己贪慕虚荣,猛敲边鼓,劝和不劝离,才这样纠缠又纠缠。 「是啊,我记得有各电视节目的名嘴说,她有个嫁入豪门的朋友,时常跟她诉苦,实际上豪门生活起来是很水深火热的,不准工作,也不准随便拋头露面,每个月要低声下气伸手向公婆拿零用钱,平常不准一起上桌吃饭,公婆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拿狗食给她吃,想看她欲哭无泪的反应,让她出糗…」 「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吧…」韩记恩突然觉得皮肤毛孔发颤,想起那位大妈阴阴沉沉的眼神,如果是她,真的很有可能随心情好恶给人难堪吧… 「你见识过这种人啊?」 「是啊,前两天陪朋友回家里饭局应酬,见识了你口中那种恐怖饭局…」 「追求你的人吗,不然带你见家长做什么?」原本斜靠在沙发座东倒西歪的姊妹们突然兴味盎然,七嘴八舌,聚会气氛热络。 「喔,天啊,」突然间韩记恩形跡鬼祟、隐隐藏藏地躲在其中一人身后:「掩护我吧!」 「怎么了?!」姊妹们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远方有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士正视察营业状况,表情正经的在谈话。 「你在躲年轻的那个,还是老的那个?」 「年轻的那个。老的那个是餐厅经理。」 「走了没?」 「走了啦。」 「那是谁,好帅…」 「你干麻躲啊?」 「那个人,是我顶头上司,客务部总监啦,不想让他发现,假日我还在公司逗留…」想起前两天崔仲瑜酒醉感冒那天差一点酒醉乱吻,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说不定他已经忘光了,只有她一个人想入非非,怕被他看穿古怪,这几天,她尽量能躲就躲。 「喔,profit…真的很帅,日系型男,你看那炯炯有神的单眼皮,漂亮的鼻樑,好有质感,喔,唇上的小鬍子,多勾人!」昭瑀挤眉弄眼,比了双ok的手势,「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经过学长这件事,我已经彻底醒悟,再坚强的感情也敌不过现实考量,就算自己不认同,也不能否认,对许多自以为是的人来说,人真的有阶级之分,而我们总监,大概就是属于那种,靠近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的类型。」 「嘿,别那么绝望嘛…」 「我没有绝望啊,这只是我看清楚事实,对爱情最平凡的期望,只求未来的伴侣和我有平等关係,不要像天神一样遥不可及,让我眺望着他的身影…他有专业的自信,独特的魅力,我们之间有完美的朋友情谊,或许在理智还没发觉前,彼此心中已经怀有曖昧情愫,或许某一天,他开口要求交往的时候,不需要考虑,我们就会是人人称羡的一对…」 韩记恩跳进自己编织的美丽幻想。 昭瑀望向越走越近的人影,用手臂推着她。 「怎么了吗?」她身后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于是朝着她们艷羡的眼神望向身后。 崔仲瑜?! 刚刚的高谈扩论,他全都听见了吗? 唉唷,真糟糕… 「怎么,看见我怎么像被雷打中的表情?不帮我介绍你的朋友吗…」崔仲瑜朝所有人环首微笑,笑容似乎四溢着一种名叫高贵的香精,闻到香味的同时感受到他不可一世的风采… 什么?! 这又是玩哪一招啊? 干麻擅自加入别人的聚会? 「这两位是我大学的好友们,她是昭瑀…她是宛晴…」她脸色赭红,怦然心动,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细小汗毛真的像触电般全数站立,电流般的颤慄沿着脊椎直窜头顶,让她整个人昏乱不堪,脑袋血液滚烫。 「两位小姐,还习惯我们饭店的餐饮和服务吗?」 「一切都很好,谢谢你…」 韩记恩看向呈现痴迷状态的两个姊妹,两个都一样:眼睛冒出爱心,浑身散发着邀请异性的荷尔蒙,完全被崔仲瑜迷昏了… 「相处以来,从来没见过我们韩副理敞开心房的样子,两位小姐能让她这样不顾形象,开怀大笑,真是居功厥伟啊…」 『我们韩副理』,干麻用这么亲密的语气讲话,好像真有些什么似的,她的脸蛋有些辣,心里泛开前所未有的女性虚荣感,有点… 草莓的滋味… 「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勒!」宛晴抢着答话,笑的花枝乱绽的,就像小女生见到偶像急于表现。 他们就像久未见面的朋友,聊了起来呢,把韩记恩晾在一旁乾瞪眼,过了一会儿,直到旁边的经理提醒,崔仲瑜才看了手錶。 「两位小姐,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业务需要处理,不能久留,请你们玩的开心点,我已经吩咐过餐厅经理结掉今天的消费,很高兴认识两位…」崔仲瑜诚恳的伸出双手致意。 「这怎么好意思呢,害你破费…」 「请别客气,希望有机会再见面!」 他说话的神情凛然,还带着专属的斯文与性感,或许他知道,自己即使轻抿嘴角的细微动作也能在不知觉中掠夺走女人的心… 目视崔仲瑜翩翩离开的身影,韩记恩傻了。 不只是她,几个女孩们都傻了。 「喔,超级核电厂,他帅到我了…」 待崔仲瑜走远后,两道冒着火光的眼睛紧紧瞪着她,逼问:「什么?『我们韩副理』?关係已经这么亲密了啊?你老实招来喔,除了在饭店的上班时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是这样子的啦…这个总监就是喜欢乱逗,大概觉得我上班时间很严肃吧…」回想起来,崔仲瑜真的很喜欢看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韩记恩不知道怎么讲,才不会越瞄越黑,好像有点什么,又不确定,只好从头招来,第一次,他帮助了狼狈分手的她、他带她赴约吃了饭、他开的奇怪的玩笑、他酒醉后那个情不自禁的吻… 她抚了抚自己的嘴唇,明明该对姊妹们坦白才能让她们清楚判断,她还是没有勇气提到那个无法定义的吻… 「这么长一段时间,不光是开玩笑吧,虚虚实实,你们总监,是在试探你吧?有些什么微妙的东西快要萌芽了,他对你有古怪,我感觉的到…刚刚也是,看着你说话还带着笑,好像在调情?」 「你把刚刚的话都吞下去吧,什么人有阶级之分,什么『他有专业的自信,独特的魅力,我们有完美的朋友情谊,或许在理智还没发觉前,彼此心中已经怀有曖昧情愫…』,看了你们总监以后,我这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为他量身订作恋爱对象,你刚形容的,根本就是他吧…」 「就是啊!」 「我哪有!」 「就算理智认为没有,感情也早就藏在你潜意识里了啦!」 「昭瑀,我们两个阿呆了,还怕她沉溺在情伤里面走不出来,原来,瞒着我们早就有了新的护花使者!嘖嘖,韩记恩啊韩记恩,看不出来你不简单啊,败在蒋维伦手上七年,没想到,一夕之间从死里復活了…」宛晴使使眼色,笑着说。 几各满肚子疑问的女人嘰嘰喳喳地讨论着,最后结论是:崔总监对韩记恩有古怪;韩记恩隐瞒崔总监更古怪。 「真的不是这样子的啦…你们真的想太多了啦!我们不是那种关係啦!」 不是这样子的吗? 此时韩记恩还不确定崔仲瑜投在她心里的石头有多深… 但好友的话在她心里留下了涟漪。 好像真的有这么点影子,和蒋维伦分手以后,她以为她会很难过,毕竟从青涩的求学时代到工作,七年的时间,佔了她人生的四分之一,她以为她努力寄情于工作好忘记情伤,经过宛晴一提醒,她才发现,工作以外的时间,她也几乎没流过眼泪? 是因为崔仲瑜吗,他总是把她空白的生活填的满满的。 他的翩翩出现,像是电影情节一样有爆点,他带着强硬冷傲的犀利讥誚、他坦率无偽的主动积极,他在她面前展现出越来越多不同的面貌,一点一滴,越来越了解,也產生更深入的好奇… 好友的鼓励让她芳心大乱。 但是,他是一团迷雾啊… 只有不怕死的人才会爱上迷雾… 轻飘飘的,抓也抓不住,瞬间消逝无踪的,就是迷雾… 11 这隻大饿狼 「再见啦,再通电话啊!」 韩记恩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目送朋友走出饭店,正一转身,就和如墙的结实胸膛撞个满怀。 「喔,天啊!总监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的?」 「看见我干嘛这么惊讶?又不是看见鬼了。」 「喔,天啊,吓死我了,干嘛一直阴魂不散跟着我?」 「阴魂不散?有看过这么帅的鬼吗?」崔仲瑜瞇起眼睛,轻撇嘴角,对自己自信的没话说。 「是啦是啊,你是上司说了算,你是宇宙第一花美男!没人比的上!」真是一个超级自恋的人啊,韩记恩嘴硬嘲笑着。 但是,怎么说呢,以前专注于工作没有多注意,经过姊妹们这一提示,这个崔仲瑜,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小点帅气… 「你在等我吗?」 「是啊,今天天气不错,难得两个人都休假,去约会吧。」真是的,又是上司的命令吗,被吃定了,怎么他说什么好像都没办法拒绝? 就这样,她糊里糊涂又上了黑色休旅车。 车子很平稳,前进在阳明山上某条很少人经过的不知名的陡坡上,她心中暗自忐忑,出发前忘记问要去哪里,和老闆两个人来这种谈情说爱的约会圣地做什么? 看向窗外风景,透过车窗反光韩记恩偷偷欣赏崔仲瑜开车的模样,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方向盘,游刃有馀,很悠间的样子。 「就停在这吧,好像没办法前进了,这里不错,可以看见整个台北盆地…」虽然城市的光害太严重因此看不清楚星光,但从远景看来一条条光亮整齐的城市街灯还是很美丽。 车子里放着小提琴悠扬的乐曲,很舒服,这个季节的夜空很清澄,风也凉爽,也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总觉得空气里飘荡着一丝花香甜味。 崔仲瑜这傢伙,听着音乐竟然一副快睡着的样子,闭着眼均匀的浅息着,映在夜窗中他的脸庞,在放松精神的状态下表情显的更亲近人… 「真是的,明明累了,休假怎么不多休息呢,硬要拖着人家出门。如果累了我们就下山吧…」 「不,不是累,只是难得感觉很轻松而已…」他扬起嘴角,「差点忘记,为了庆祝我们第一次一起上山,我请餐厅帮我选了香檳呢,听说好喝的会让你飘飘然喔…」 「何必这么煞费苦心…」 他今天怎么搞的?看起来很high,从冰桶里拿出香檳看起来更high,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崔总监到底又在想什么新花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很想为了你做些事情…」他用热切的眼光定睛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期待更多…」 她红了脸,无法言諭的悸动在心里蔓延开,为什么这样普通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竟然像裹了糖的情话这般宠溺呢,他到底是只这样对待她,还是这样博爱的对待每一个人呢… 「为什么是我,我既不是饭店唯一和你有接触的女性职员,也没有任何特别…」 「怎么说呢…虽然你不是饭店唯一和我有接触的女性职员,却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受到饭店真实的人,你大概真的很喜欢饭店吧…」 「恩,因为威斯顿酒店是我踏出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因缘际会,我进了饭店,当了客务部接待,一步步往前走,经歷过客人在我们饭店的喜怒哀乐,虽然有时自己也很忙很累,但是,只要一想起当初进饭店的感动,我就会努力调剂自己做到最好…」 她就像一片广阔汪洋,能用温柔吸纳多馀的压力啊。 「韩记恩,你要一直这样,很自在的样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两个的事情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什么…」 「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他身上的淡香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刺激着她的嗅觉,迷惑她的神经。 突然间,他捧住她的脸颊,轻柔地凑上他的唇,他的俊脸越放越大、她的瞳孔收越缩越小,终于,一个慎重的吻落在她唇上,温热的、很有感觉… 怎么了… 随着他愈来愈深入的吻,粉红色的嫩唇像玫瑰花因爱情滋润而益发冶艳,身体变的毫无招架之力,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只陶醉的想获得更多,好像灵魂快飘出身体一样飘邈… 「总监,你又喝醉了吗…」 明明听见韩记恩咕噥低语他的名字,他却刻意忽视话语,只是边接吻逼捉狭地轻笑,甚至有点邪恶的加深那个吻,让她害羞的无以自拔。 「你希望我是喝醉,还是清醒的?」 他越来越过分,毫不规矩地在她藕臂、背脊游移、探索,双手所到之处好像在身上点燃火焰,让她全身发烫、晕眩,她晕眩地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完全没意识自己在做什么。 「不要说话,不要打断我…」 他… 他,一点也不像喝醉啊… 他们,为什么在接吻呢…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係吗… 脑袋突然清醒起来,她双手抵住他贴近的胸膛,阻止他:「停!停!停下来!停下来!」 崔仲瑜停下动作,张开眼睛温柔地看着她:「我们韩副理脸红的顏色好像玫瑰花,仔细瞧瞧,真的长的挺可爱的…」 被他声音里融着的奇幻蜜糖蛊惑,为什么他戏謔的态度这么温柔呢,『我们韩副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称呼她的,跟职场的正式的职称有些不同,宠爱莫名。 「下山了啦…」「我要回家了,请总监载我回家…」 「为什么要下山,现在还很早吧…」 「我…我肚子饿了想回家吃东西…而且…我明天午班…要回家准备些资料…」 他刻意忽视她因紧张產生的语无伦次:「我大概知道你明天要报告什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吗?这里很自由,而我只是想做些情侣间渴望做的事…」 他轻缓地横下她的座椅,在她脸颊边洒落无数惑人的吻,脑袋短路,无法回避的她只能任由他嬉戏,她问不出口,他们两个是什么关係… 「我没有心理准备…」 她娇喘着,紧握拳头。 「这种事情不需要准备,做了就知道啦…」 他的表情好邪恶,让人有错觉他即将要做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她喘息着,心不受控制的狂跳。 这里是荒郊野外耶,崔仲瑜这隻大饿狼到底想干麻! 「不行!我们又不是情侣,怎么可以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她挣扎着扭动身体弹起来,双手环抱胸口。 「嘖嘖…我们韩副理真好骗,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眼见恶作剧成功,他爽朗的大笑出声。 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却想不到任何适当的话。 「我说,脸红的样子还真的很可爱…」 「这样骗人太过分了吧!」 「我只是想帮你放下座椅方便抬头看星星而已…谁知道你的小脑袋瓜胡思乱想什么,难道真以为我会伸出魔爪吗…」他坐回他的位子横下座椅并开啟天窗。「看你这认真的样子,不继续下去,好像有点对不起勒?」 「你敢!」 12 两个世界 今天威斯顿酒店举行的庆祝餐会,是为了欢迎崔仲于归国接任总监职务,场面盛大,场面盛大,全台湾有头有脸的绅士巨贾、名媛千金全趋之若鶩,竞相出席,採访记者多的不得了,活动蔚为轰动。 宴会厅内缀着金丝的红色绸缎上,华丽非凡,侍者机伶地穿梭场边分送装饰精美的点心和酒类,还来不及品尝服务生端来的香檳,几乎一进入餐会,崔仲瑜就向韩记恩招手。 「喔,这身礼服很适合我们韩副理,果然跟我想像中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子,出现在这里…」走入威斯顿酒店宴会厅,对每天在此工作的韩记恩不陌生,但是以受邀以主角女伴身分出席,可就不这么愜意了,明知道崔家长被不乐见两人在一起,莫名其妙还是淌了混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到底什么时候上了当,什么时候答应的? 她完全没有印象,什么时候被崔仲瑜说服的。 「你很美,这样就够了。」 崔仲瑜瞇眼一笑,眼前人儿黑白分明的美目,捲俏的睫毛扇呀扇的,小巧精緻的鼻和樱花般的嫩唇,吹弹可破的粉颊,晶莹剔透,白皙中带着自然红晕,似乎没上妆似的。 柔软又光泽的捲发随意盘起,微捲的发尾自由垂坠着,轻盈,闪耀着光泽,配上身上那袭由国外知名设计师量身订作的湖水绿丝绸礼服,手工缝製的水鑽缝珠,映衬出她白皙修长的曲线,简单的低胸剪裁让前端秀丽风光曲线毕露,勾勒出一身修长匀称的好身材,颈项上配着一条造型典雅的鑽石项练,自然显的雍华绝代,一切就如他想像,活脱就像时尚杂志走出来的真人版模特儿。 除了那条可恶的披肩遮掩了背后整片雪白春景,除此之外,一切都令人激赏。 他很满意自己完成的艺品。 「欣赏完了吗?」被直勾勾的眼神猛盯着瞧,让人觉得不自在,于是她娇嚀一句,用双手整了肩上的披肩,让披肩隐约罩上雪白的香肩,使妖嬈嫵媚的性感转化为清纯可人,媚而不惑,优雅的掩去可能引发的遐思邪念。 「既然不是每天都有的福利,当然不能亏待自己的眼睛。走吧,等我们和奶奶打过招呼,就自由了…」 「总监,你自己去吧…」 「看见围在奶奶身旁的财狼了吧,待会时机不对劲,我会给你使眼色,随便你怎么处理,就算假装昏倒让我送你去医院也无所谓,只要记得,适时帮助上司脱困,是你的义务…」 「好。」 「走吧,放轻松点。」他向侍者端了两杯香檳,轻搂她腰际走向崔老夫人。「见完奶奶以后陪我跳支舞,你今天的任务就圆满结束啦!」 可恶! 韩记恩在心里翻了白眼… 这个人真是过份啊,明明就是坳人,却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左一句上司的命令,右一句上司的命令… 朝崔老夫人方向放眼望去,这场宴会与其说是为了迎接崔仲瑜的回国就任总监的欢迎趴,实际上更像花团锦簇的选秀大会。 环视宴会现场,严重阴盛阳衰,瞧瞧排队想当崔家少奶奶的选手们,实力都很坚强。 崔老夫人钦点下所发出的邀请函,受邀的各千金小姐全是新闻首选的火红名媛,智、艺、美,无一不巧,才貌双全,进退得宜,全都是名模级的淑女。 「仲瑜,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应该还记得吧,蒋代建设的小公主蒋臻艾,她去日本旅游的时候,还是你当的招待呢…」崔老夫人只顾着把眼神在崔仲瑜和蒋臻艾流动,刻意忽视不该出现的韩记恩。「你们也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吧,她才从美国念了旅馆管理的课程回来,对饭店经营很有想法…」 原来崔仲瑜他们认识!? 「臻艾,之前你去日本玩,还不知道他是谁,相信现在你小姑姑应该说过了吧,这就是你崔伯伯的独子啦,他一路都待在日本唸书,也是学旅馆管理的,你们两个年轻人多多交流,可以激盪出不一样的火花啊!」 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亏崔老夫人居然能面不改色的介绍崔仲瑜,是崔承澐唯一的独子,也不怕人家嘲笑。 「又见面了,你好。待在日本那段时间,多亏你的热心,才让我不至于过的无聊呢,可以称呼你仲瑜哥吗?」蒋臻艾伸出美丽的小手致意,目光盈盈注视着他,显然听说过上一代长辈们之间爱恨情仇的来龙去脉,一脸训练出来过的镇定。 「一点也不麻烦,顺水人情而已…」崔仲瑜简单示意,没多开啟对话。 「好巧,原来你也是唸饭店管理相关的啊,可能也对目前国内的餐旅教育的培育计画满清楚吧,可以帮我稍微介绍一下吗?」 「我不太清楚美国教育计画是否和国内相同,国内看来是普通大学与技专校院的双轨制,两种学制都有相关科系,在课程方面国内学校都还满重视职场衔接的,各校都有订定不同的实习制度,配合相关证照,一般而言都能达到饭店的需求。」 「这样啊,我觉得好像各国教育都大同小异…」眼前这个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精緻美丽的脸蛋映着甜甜的微笑,有种名媛淑女高贵的质感,毫无瑕疵的完美,连自己同是女人都感到欣羡不已… 世界上真有人一生下来就集幸运于一生。 「其实观光產业第一线从业人员,除了大同小异的外语能力和各饭店培养的专业技能,应该是热忱的服务态度最重要吧…」崔仲瑜像是故意说给崔老夫人听似的,「我身旁这位是我们饭店很优秀的客务部副理,处理事情审慎细心,很体贴客人…」 韩记恩的脸蛋一阵热辣,已经假设过这是一场必须帮上司挡驾的相亲大会,但真面临这状况,还是不免有点尷尬,崔仲瑜故意和蒋臻艾并肩的儷人碧影作切割,这举动,有点窝心,但不知怎地让她内心同时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画面,是长辈认可的,很登对。 真讨厌,自己和总监明明就没什么,何必在乎这些事情… 「臻艾,几天和你父母联络,他们都过的不错吧…」崔奶奶想转移聚焦在韩记恩身上的焦点,尽快让相亲的两人熟稔,于是逕自介绍着。 「谢谢奶奶关心,家里两位都很好,两位也都很关心奶奶的近况呢…」 「还不是一样,生活总有些烦心事,饭店的事放不下心啊…」 「奶奶,虽然经营的事情我不全懂,不过听爸爸说新盖度假村的事情筹组的很顺利啊,由双方共同出资,爸爸负责建设,奶奶家负责出经营团队…」 「就是因为这样才烦恼啊,奶奶老了,想过轻松的日子,想把烦心事全一股脑儿全交给你们年轻一辈…」 「听说仲瑜哥将客务部打理的有条不紊啊,奶奶怎么还烦心呢?」 「光是一个仲瑜奶奶还嫌不够啊…」崔奶奶意有所指看向崔仲瑜,又握握蒋臻艾的手,意思很露骨,集团间的策略联姻。 「奶奶,看你和蒋小姐很有话聊,刚好我看见好久不见的熟人,那么,我和韩副理先离开一步,招呼宾客了。」崔仲瑜淡淡维持着礼貌微笑,打断两位女士一搭一唱。 「你在台湾能有什么熟人?不差这点时间,你先留下,稍后让司仪简单举行一个举杯仪式祝贺你回国再走,或许,韩副理先离开去招呼宾客吧…」老太太精明催促的眼神,没有回避空间。 「好的。」 崔仲瑜瞪了一眼没帮上忙就落荒而逃的韩记恩,又因为不好当面忤逆长辈,只能尷尬留下。 离开那刻意圈出界线的三人对话以后,简直是两个世界,韩记恩大口喘气,觉得那股横亙心头间无形的窒息感,瞬间消失无踪。 13 伤人的爱 鐺鐺鐺… 宴会司仪笑容可掬的拿着麦克风宣布: 「感谢各位嘉宾今天的蒞临,目前点心饮料应该也用的差不多,现场气氛热闹到最高点,那我们请今天的主角,威斯顿酒店客务部新任总监崔仲瑜总监上台为我们举杯,诚心祝贺他回国!」司仪殷勤地指引主角上台定位。 宾客们鼓掌拍手。 媒体记者们摄影镜头的镁光灯却闪个不停,以他们的职业嗅觉来判断,明天又有一条热新闻要出炉了… 崔仲瑜? 崔家已故第二代董事长崔承澐和夫人膝下没有子嗣,虽然崔承澐身为独子,也还有崔家姊妹生出的几个外姓继承人,怎么会捨近求远凭空领养一个姓崔的接班人? 难道是? 一直以来风声不断却查不到证据的传闻,媒体总算在今天恍然大悟,当年崔承澐在日本留学和日本女人交往,闹的轰轰烈烈,最后受到家里长辈的强烈反对而分手,原来是这样,恋情迫于压力低调处理而转向地下,表面上为了集团利益和崔夫人联姻,还是和情人藕断丝连… 婚外儿子竟然这么大了… 崔老夫人和大妈分别站在崔仲瑜两旁,崔老夫人热络地搭着他肩膀,而崔夫人表情木然,明显皮笑肉不笑。 崔老夫人明白的肢体动作确实公开了崔仲瑜的正主身份。 「恭喜你学成归国!」 「谢谢大家,今天看见许多许久不见的先进前辈和好朋友,百忙中叨扰各位真是过意不去,乾杯!」崔仲瑜高举香檳杯向全场宾客致意。 「恭喜你…」宾客们齐声举杯,现场气氛热烈欢腾。「请大家别客气,开舞吧!」 台上的祝贺仪式一完成,崔仲瑜下台四处寻找着不知道躲去哪里的巧人儿。 「奶奶!」蒋臻艾看见崔仲瑜无视于她,毫不掩饰的不在乎举动,忍不住白眼娇噌。「仲瑜哥太过分了,他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 「随他吧,胡闹不了多久的,很快,他就会知道现实是什么,」崔老夫人沉脸,「奶奶会替你做主,不会让他继续胡闹下去,你准备准备,明天就去饭店上班吧!」 乐师轻轻奏出高贵典雅而浪漫的小提琴音,让现场宾客无不深深墬入那幻想与激情的音乐世界。 离崔仲瑜稍远,韩记恩偷空档藏在圆形石柱旁,不想被任何人发现,隐身在阴影处,与週遭旁人保持着距离,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就算有人来邀舞她也只微笑婉拒。 「跳舞吗?」记忆中以被驱逐的熟悉男声在耳后响起。 「谢谢您邀请,可我不会跳舞。」 直觉拒绝后,还来不及反应,她惊讶发现自己的小柳腰何时被某人强迫纳入掌中,带着她朝舞池而去。 「学长?」待她意识清楚正当想开口骂人,她很讶异领舞的竟然是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蒋维伦,而两人也调整好脚步在舞池中摆动身躯了,脸蛋一阵热辣的尷尬,她沉声拒绝,「放开我,我现在没心情跳舞…」 「跟着我的脚步就可以了,我们有点事要谈谈。这段时间,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 「记恩,你真的和崔仲瑜在一起吗?你真的是因为他,才不接我电话的?」 「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係呢?既然是分手的情侣,不管任何事情,好像对对方都没有任何权利吧,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这些…」 「当然有关係,我…我从来就不想放开你…」蒋维伦的语气高亢,急切想输诚,「我已经跟爸妈讲过了。」 「这么多年的坚持,他们怎么突然间答应?」别开玩笑了,如果能答应的话,这段恋情就不会跌跌撞撞了,她冷笑一声,不可置信。 「只要你离开崔仲瑜,他们会答应的。崔仲瑜和臻艾,是长辈们约定好的一对,只要,你退出崔仲瑜的世界,我继续跟爸妈沟通,他们会答应的…」 「臻艾?刚刚崔老夫人介绍的蒋臻艾,是?」 「是我妹妹。你知道,他们非要成为一对,这牵涉到饭店很大的利益。崔奶奶相信的只有崔家人,她畏惧媳妇和女婿们日渐壮大的实力,从头到尾她都想让崔仲瑜顺利接班,但是,没有媳妇的势力,崔奶奶独自一人是斗不过这些重量级姻亲们的,她势必得拉拢一个人站在同一边。但是,要姑姑帮助崔仲瑜的条件是,他必须受到控制…」 「姑姑,难道?」 「对,我姑姑就是已故崔董事长的夫人。没有她的首肯,崔仲瑜绝对接不了班。只要你离开,让他和臻艾顺利结婚,一切就解决了…」 「呵呵…利益交换吗,是不是太好笑了…从头到尾,你们蒋家人就是只注意自己,什么都以你们为主,是吗?为了和威斯顿酒店联姻,牺牲儿子不娶个满意的媳妇划算吗?」 心里苦的不能在苦了,她是彻底寒心了,如果此刻开始,她再相信蒋维伦掛在嘴上的爱,再为蒋维伦的负心脱罪,真是愚蠢到家该去自杀了…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斩断和你们蒋家人的孽缘,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记恩,不是你想的这样!是因为我爱你,都是因为爱你,才努力说服爸妈的!」 「学长,你的爱,好伤人啊,秤斤算两,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待价而沽的商品啊…」韩记恩使劲的握紧自己的拳头,怕这一松懈下去,她会抡起拳头从他的脸k下去,「你放开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韩记恩!你不懂我的意思吗?结果才重要不是吗,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做法!」蒋维伦羞恼着,生平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求女人回头,对方却不领情,他感觉自尊和骄傲被狠狠践踏,气得险些吐血,他猛地抓住韩记恩臂膀。 「放手!我不想继续和你纠缠下去!」韩记恩使劲甩着禁梏她自由的双手,扭动着身体挣脱不了,红着脸杏眼圆瞪。「你看不出来我现在过的很好吗!我一点也不需要你,最好的结局是祝福彼此,为什么你还执着呢?」 吶喊之间,她觉得自己松了口气,看透了,心情真的解脱了,眼前这个人跟她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只是混乱的脑袋一秒间还来不及想出脱身方法,当她这么以为,加注在她纤细粉臂上的五爪却突然松开… 「如果不想把场面搞太难看,马上放开手。」脑中残存的理智一点一滴流失,从刚刚舞会开始,崔仲瑜就是不能容忍别人覬覦韩记恩的眼神,尤其是这个让她伤透心该死的蒋维伦,根本不配再出现在她身边! 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他,瞇起双眼,眉峰微蹙,一向绅士的冷敛眼光,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摄人霸气,非比寻常的严肃模样,教人头皮发麻。 以欣长手掌的优越,使力扣住蒋维伦的手腕,不知用了多少力道,逼的他不得不松手。 沉稳的身形,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韩记恩中间。 「总监。」韩记恩的身子顺着大掌的力量自然偎近,即使眼光没和他交触,她也知道崔仲瑜正在发怒。 「又是你,还真是爱管间事啊!」手骨其实很痛,蒋维伦胀红着脸,偏偏死要面子,故作无事般甩一甩手。 「我以为,我们韩副理早在很久以前就跟你分手了不是吗?」 听见这句话,蒋维伦咬牙切齿,怒急攻心,直接攻击崔仲瑜最痛的伤口:「呵呵,笑死人了,给你一各忠告,好不容易有机会从放逐地回到权力核心,应该把握机会,把生活重心放在即将登场的接班人斗争,而不是在这里和别人的女友争风吃醋。」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肤浅,在乎那些东西?」 「死鸭子嘴硬,不是为了接班,你回来做什么?看来,江山美人的选择,是你们崔家人接班必备的考验?果不其然,乃父必有乃子…」 「学长,你够了吧!」不想再听废话,生平第一次,韩记恩怀疑自己这些岁月以来被下了蛊,怎么会喜欢上这种自私自利、坏心肠又没有教养的人,两人吵架就算了,他竟然目无尊长,无礼的把崔董事长也骂进去。 「别跟他废话,我们走吧…」 「韩记恩,如果你选择和他走,我和你,就真的结束了。」 眼看周围嗜血的八卦记者媒体已经快注意到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用怀疑的眼光互相交头接耳,崔仲瑜却一点也不在乎受到瞩目,当下就是拉起她的手走出会场。 14 不相信真心却相信你 「等一下。」 崔仲瑜对韩记恩挣扎的反应视而不见,只是一昧拉着她,快步跺出宴会场,一路经过柜檯。 在石英柱子旁,韩记恩猛然停下脚步。 「等一下,总监,我代替学长的无礼向你道歉。」 「你为什么要为了他道歉!我不喜欢你为了他的事道歉。」对韩记恩的独佔想宣洩却无法找到出口,看起来反倒是无理取闹发了脾气。 「我不是为了他道歉,是因为…」 一种莫名难懂的情绪,类似心疼,不捨… 她自己可以处理的,为什么他要插手,把事情越搞越复杂,平白无故被蒋维伦羞辱一顿… 讨厌。 讨厌每次丢脸的时候都被他撞见,讨厌他明明有很多烦心事还把她揽在身上,更讨厌自己日益想依赖的心情… 「好吧,我们谈谈。我记得,我们有点事情还没谈出结论。」 「等等…」她慌乱地警备着,现在两人只是单纯的上思下属关係,如果情况发展不可避免又超出预料,至少她要把自己的原则说清楚,「在你和我谈什么之前,至少先踩个煞车,把现实回想一遍…」 「你担心这个?」 「对。虽然我对自己和父母没什么不满意,但是,我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里很平凡,不是他们喜欢的人。既不想让你平白无故经歷对抗的折磨,也不想经歷同样的伤害…」 「所以,你是为我着想?」 「什么?」 「很好。你喜欢我。」 「何以见得?」 「不喜欢的话,你大可直接回绝,再多的考虑都是多馀,不是吗?只要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之间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已经给过你我的保证,我们决定的任何事情,除非是我们两个同意,不可能被她们左右…」 「所以,总监你…」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想这么问,却问不出口… 「我怎么觉得,我们韩副理对于感情其实很不开窍,从以前到现在,你都没怀疑过上司对你有任何不轨的意图吗?」他垂首,定睛看着那张疑问纷飞的红嫩脸蛋,像是很惋惜似的。「我以为,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突然间,他伸出手臂勾住她的粉臂,将她拉近自己。 「唔…」 崔仲瑜又穏穏地吻上她… 唇瓣交叠的瞬间,温热而美好,还縈绕着方才入口的香檳香气,淡淡的莓果香味,混合着酒精的薄薰,柔顺、清新、易于亲近,如同瓶中珍珠串般不停冒升涌起的气泡,绽放出馥郁丰富的多变内涵。 如同怀中温软馨香的女人,平常坚强无惧,某些时候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小女孩的娇羞燗漫,性格中的两种衝突强烈地吸引着他。 唇舌交濡间,掀起一片燎原烈火,猛烈地燃烧彼此,那灼烫的热力以惊人的能量熨烫全身,迷惑着薄弱的理智,紧紧相拥的身体,涌起最原始深沉的渴望… 因为太意外激动,小脑袋瞬间断电,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 好不容易当她恢復意识,发现自己被他整个身躯环绕着,她挣扎着,立即想抽离开来。 察觉出双手扺在胸前的慌乱人儿的意图,原本握住粉臂的手掌改为将她的柔软整整环进结实欣长的胸膛里,待她被囚禁在臂弯里的小宇宙无法脱逃后,他放轻了拥吻的力道。 珍惜的,他在玫瑰花瓣般艷红的唇上,那股想探考深究的疯狂,教他不由得痴了,加深了亲吻的力道。 「你不会以为我每次吻你,都是意外吧?」 拥着她的臂膀已然放松,轻扶着她的纤细腰身,他伸手轻抚着她额前柔软的发丝,深深吸汲着她粉肤散发出的馨香,这气味不像他闻过的任何一款香水,她身上自然散发的温馨,或许从第一次闻到,就一直在脑海中縈绕… 她表现在外的样貌坚强美丽,似乎很不容易亲近,但是熟悉以后,他发现她对于友谊圈里面的每个人都非常照顾,坦率,真性情,也细腻温柔,渐渐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强烈受到她吸引,懊恼着无法了解她更多,以上司的名义徘徊在友谊圈附近好像已经不够,他贪心的想要更多… 他轻撇嘴角一笑,情不自禁的吻,能代表他的心吗,答案是无庸置疑的,随着相处时间的经过,对她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想这样做,看见你就想亲吻你,想拥抱你,光用上司的威权压榨你,好像已经不够…」 「你…」 好腹黑的求爱方式啊,这个人… 「感觉到心跳吗?」 不知怎么一回事,身体真实与他相触碰的感觉,让她心跳的飞快。 他的体温热的炙人,由血液透出的热气烘得她全身酥软,脸红心热,彼此的喘息都紊乱,感觉到对方心房上强烈的悸动,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很有默契地投射在对方的瞳仁里。 韩记恩无法否认崔仲瑜的疑问。 她明知道是的。 她为了他心跳。 她湖水般深邃的眼瞳里闪着疑惑,这突袭强吻,应该是无礼至极的,她却不讨厌,心被动摇的震惊、错愕,让她得费力深深呼吸,才能排遣胸怀中难解的迷惑… 起先,她看不清被他在心湖里投下了石子,激起的涟漪有多深,还努力想探究,还努力想分析什么… 她不能忽略现实不存在,但是,经过一吻,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是看穿她的疑惑,他颯爽的微笑劝诱: 「忘了吧,忘掉你的理智,忘记那个大浑蛋带给你的伤害后遗症,只遵从心的声音,相信我,就可以了。」 「我以为,你不相信真心?」第一次她分手那晚,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安慰还言犹在耳。 「我是不相信真心啊,但是却相信你,相信你是我想要的人…」 原本,对于遥不可及的上司,因为没有特别期待,也就没有特别界限,她以为爱情这种东西在现实生活面前,会变的一文不值,如今她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因为他的柔情呵护感到万分雀跃,异样的情绪恣意蔓延,心口热热的。 是吧,现实有什么了不起,她好像,完全不在乎… 如果是眼前这个人,她愿意,再一次勇敢的倾心相恋。 「过几天,等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找时间见过奶奶,然后,就离开这里!离开饭店,离开这一切烦人事。」 「离开饭店去哪里呢?」 「什么都不想,去渡假吧,跟着我就对了。」 他温柔的声音像蛊惑,轻易勾走了她的灵魂,原来这就是心的动摇啊… 喜欢他,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不是因为他是威斯顿酒店继承人或者其他,他就是他,就是命中注定与她相遇的人… 15 火山爆发 「关于客务部本月的营运状况,请您参照这份报告。」 韩记恩和蒋臻艾双双站在礼宾接待柜台前,她正详细的解释着报告内各项关于饭店的数据和专有名词。 饱受精神折磨的恋情终究让她心神阴霾,刷白的脸色,得比平常多付更多的努力撑持精神才能让她看来毫无异状。 「这份报告平常都是你向仲瑜哥报告吗?」 「是。」 「现在开始改变做法,以后客务部不管大小报告,请韩副理提前把整理好资料给我,现在我是总监特助,以后由我亲自向他报告。」蒋臻艾插着双腿,扬着洁白又镶满法式水晶的修长小手,快速翻着简报资料。 「是,我知道了。」 「还有…」用让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嗓音,不可一世的睥着韩记恩,不客气的命令着,十足的正主模样。「不管任何事情,有事情请先跟我报告过,不要随意出入总监办公室,韩副理应该不想因为太常进出总监办公室引起其他人非议吧。」 「是。」 「喔对了,我还想知道,你们平常都是在哪里用餐?」 「都是轮流去员工餐厅用餐。」 「我不喜欢,那里的餐点好随便。」 「您可以先去试试,或许会改变第一印象也说不定。若是嚐试过还不满意,饭店附近有几间不错的简餐店,就请您抓紧时间外出购买了,因为客务部职员忙起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固定休息时间…」 「唉唷,想到中午的太阳就头痛,上b班晚上又黑漆嘛乌怪恐怖的…既然这样,以后就由韩副理抓紧时间帮我准备餐点了…」 「啊?」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是,我知道了。」韩记恩咬咬唇瓣,轻拧了眉头,深呼了一口气。 天啊,十指不碰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就连自己买饭都很困难吗? 既不是需要协助的客人,也不是自己直属主管,顶多是一个临时编制的特助,她是故意要让自己感觉自己低人一等吧… 「很好…」料到对方不敢拒绝,蒋臻艾轻撇嘴角笑了一下,两个女人缠视的眼光擦出火花,竟然像刀剑一样锐利。 正当韩记恩冷肃着小脸无言以对,这时崔仲瑜从总监办公室走出来。 眼见他迎面而来,蒋臻艾像京剧变脸桥段迅速换上友善谦卑的诚恳模样:「那么,一切都拜託副理了,对饭店而言我还是个新手,不管什么事情,以后还请多指教呢!」 喔,天啊,真是太会演了… 「特助客气了。」韩记恩抿起嘴唇,忍下涌上心头的一股闷气,只能在心里吹鬍子瞪眼。 「总监,让我第一次作业务匯报吧。」 「好吧,那就麻烦你。」崔仲瑜轻挑眉,看了韩记恩一眼,狐疑着表情,和蒋臻艾并肩走过,却没有表示意见。 站在礼宾柜檯前,张望着总监办公室,已经进去了好一会儿,隔间里面传出窸窣的声音,柜檯接待员们静悄悄的竖起耳朵,有心无意的刺探着,话语一字不差的扎进心里。 「副理,当週的业务匯报,不是一向都由您向总监报告吗?」 「现在这项业务移交到蒋特助手里了,以后柜檯有什么特殊状况,你们也别忘了跟特助报告…」 「总监怎么莫名其妙空降一个贴身特助,没听说过他需要特助啊?至少也要经过公告内部调任吧,或者公开徵选的流程呢?」 「况且,她看起来真不像会做事的样子,你们看见她的水晶指甲吗,这么长,不怕敲键盘会折断啊?」 「你们别傻了,她不是来做事的,听说她是老董事长妈妈特别安排来给总监的实习媳妇啦,平常再怎么享福,饭店基本的运作还是要了解,所以她只能忍耐着上班…」 「可恶,总监真的死会了吗,好伤心啊,这么优雅帅气的一个人…」 「咳咳,你们几个,三姑六婆也有个限度,各自回到接待岗位上吧!」韩记恩轻轻瞅了一眼,不表赞同。 「是!」 真是的,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明明告诉自己,别在意。 可是,她在意死了! 蒋臻艾漂亮又聪明,家世相衬,更重要的是很懂的人情事故,很善于讨好,跟她一比,自己简直像丑小鸭一样,一文不值,哎… 生平第一次,还没到下班时间,韩记恩这么想离开柜檯,请假吧,好好转换一下心情,否则自己古怪的表情怕就要被看出端倪了… 韩记恩看了总监办公室的玻璃隔间一眼,看着崔仲瑜时而盯着萤幕,时而拨起电话嘱咐公事,时而埋首于如山的卷宗,这过程中不变的是蒋臻艾一直像八爪章鱼一样黏答答的黏在他身旁,巧笑倩兮,比手划脚。 真是的,平常报告她都是站在办公桌对面耶,这个特助怎么会都不怕被人讲间话… 冷静,冷静点啊… 她深深吐吶,走近门边敲了门。 「报告总监,我想向您请休假3小时。」 「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就待到下班时间吧。」他用眼神示意。 「我、我肚子痛…」 「先去医务室休息一下,等我手边事情处理好去找你。」 「不,太痛了,现在就要下班,先跟您报告一声。」她故意环抱肚子,但神色有点闪避,眼神没敢对上,直接转头走出办公室。 蒋臻艾继续以业务交接为名行勾引之实,继续在办公室胡闹,崔仲瑜因为韩记恩生病,心思飞的老远,也不想多注意,过了一会儿,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真的不舒服吗… 没有啊,看起来倒像火山爆发气炸了… 奇怪,韩记恩平常不是号称『威斯顿酒店现代阿信』吗,凡事逆来顺受,处处为人着想,什么事情把她惹得这么毛,倒像耍起脾气来? 「特助,报告暂时到这边吧,我临时有事请各假,等我回来再听吧。」崔仲瑜随意交代一声,什么都没收拾,也跟着走出办公室。 16 纠缠不休的漩涡 「韩记恩,上车。」 「不要,我想回家了!」 「你没有不舒服吧?」见她不回答,崔仲瑜心底大概有个底,「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有必要的话我们就提前休个假吧!」 一把被抓上黑色休旅车,整路在高速公路狂飆,车上瀰漫着诡异的沉静,韩记恩彷彿听见自己心里叹息的心音… 沿路上她假意撇开脸,或许他们都还没釐清现实情况,只能走在模糊不清的灰暗边缘,从后照镜的反射出崔仲瑜,他单手掌握方向盘,斜倚在窗框上,这表情,唯一联想的到适合形容的字眼是: 无奈… 紧抿着嘴,凡事以自己为主宰,平时倨傲自得的脸,显的有点挫折又无奈。 经过这晚和蒋臻艾衝突的败阵,她不由得好好正视了自己长期以来内心的隐忧。 打从第一次在最狼狈的分手时刻遇见他,他用相反的强势无端帮助了她,变成上司以来一步步相知相惜,曾几何时,再也挣脱不开命运的牵连,她违背了和自己立下的约定,又放纵了想爱的感觉。 崔仲瑜,这个她真心欣赏的人,聪明体贴,即使生长在复杂优越的环境里,性格还是毫无阴影,开朗自信,也难得的没什么阶级观念,能被这么完美的男人爱上多令人心神嚮往,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可偏偏她是平凡的韩记恩… 为了他好,除了分手一途,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更懊恼的是,察觉自己着迷的程度比想像中还深,捫心自问,如今还能不顾他的感受回收这颗摇荡的心,还能若无其事地瀟洒远去吗? 眉眼间染上莫名惆悵,心头千千百百个死结,让人鬱闷。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出现在不知名的海边。 「你带我来这里干麻?」她淡淡提问。 现在的时间应该过了午夜,海风吹来阵阵寒意,周围罕见人烟,也没有路灯,漆黑中陪伴他们的只有不会说话的月亮星辰,四周除了规律迎往的潮汐声,静謐謐的,让佇立在旁的小木屋有几分独立的萧然。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概也知道韩记恩这阵子的反常是为了什么,一时间却苦无解决办法。 「想与你对话,非得到远离尘嚣的地方,下车吧。」他为她拉开车门,即使声音依然如平常一样平静,还是能感受到极力隐藏的绷紧心弦,有些焦虑、低沉。 「该谈些什么?」 「谈谈你最近的反常行为…」 「我承认,我很反常,也承认,这完全是因为幼稚和善妒,还有什么好谈的呢,你一定在内心里取笑我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明知道臻艾是奶奶派来的人马,就让你这么不安吗,来都已经来了,我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赶人家走吧,只少也要经过一段时间,测试她的实力在哪,在不伤她自尊的情况下,让她知难而退吧…」 「知难而退?该知难而退的人其实是我吧?」 「我的表现,就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我不但平凡,还很幼稚和善妒,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真心为你好…」纯净无偽的脸蛋,眼神里却惶惶不安。 「让你对爱情没有安全感,是我的责任,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等董事会过后,我会彻底解决臻艾的事情。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就这句而已,诚实回答!」 因为自己欠缺考虑贸然踏入爱情,心疼他莫名被捲入的混乱,浑身连骨头都感到疼痛,渴望而得不到的疼痛,却不知道该如何排遣,积压的心事根本不该从何啟齿… 「爱又如何,能改变什么?分手好了,趁大家感情还不深,乾脆分手好了…」她静謐的脸庞平静的像海面上无波,没人能看穿她心里汹涌的思潮,已快将她击溃。 这样就足够了,不想再伤害他更多… 到此为止,或许是两人关係最好的结果了。 「一个蒋臻艾就能把你动摇的乱七八糟,以后的困难怎么面对?你真寧愿这样?带着爱我的遗憾离开?」崔仲瑜咬牙切齿。 「天差地远的两个人在一起很痛苦,我们犯下的失误,就是爱上彼此…」 「韩记恩,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懦弱,你平常面对工作的坚强韧性,都跑到哪里去了?拿出平常的气魄面对不就得了?」 崔仲瑜意諭深远的看着她,诚挚的眼光有着欲溶化冰山的热度。 经过这段时间的细细探索,他终于发现,这优柔的小女人因为曾经受过爱情重伤而游移不定,不敢放胆信任,坚强敏捷只是这小女人的显于外的偽装,实际上隐躲在这躯壳下的她,纤细敏感,对爱情没有自信,澹然的几无索求,脆弱的不得了。 两人间的确存在着需要克服的阻碍,但他不想松开手,第一次有这么想握在手心的感情,即使前方乌云密佈,看不见未来,他也不想松开手… 「如果只要拿出气魄面对就好,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 「对我来说,就是这么简单,我喜欢你,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人,明知前方困难重重,我还是迈开步伐朝你走过来了,你能不能勇敢点,不要往回看,只看着我,站在原地不要多想,信任我,等着我向你走近就好?」 眼见不顾一切亲近拥抱爱情的崔仲瑜,和被家族牵制动弹不得的切仲瑜,两个崔仲瑜互相拉扯,看穿了他受到煎熬痛苦挣扎,她于心不忍,不知道答案在哪里… 「我自私的选择爱情,你的处境会有多艰难,我不是不知道,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你懂不懂,我很怕成为你的负担…」韩记恩执拗地甩开他的手,向海的方向跑去。 几乎是转身瞬间,立刻潸然泪下,泪水迷濛着她的视线,她往水里奔跑,沁冷的水温毫无感情地痲痺着她的肌肤,她不在乎,只想让飞溅的水花狠狠泼醒她残存的理智。 不是已经落下狠话要结束了吗,为什么心还揪揪的疼? 「记恩,别跑…」 水花飞溅,他们浑身都湿了,海水已经涌至半腰高,海潮推挤着他们,不住摇晃着她,脚下的空虚让她载浮载沉,更显脆弱。 崔仲瑜从身后紧紧护住她腰际,温热的胸怀安抚着她。 「相信我,我不是没有挣扎过,同样的问题我也烦恼了很久,是要为了自己的一帆风顺的拋弃你,还是因为爱拖着你下水,让你因为我变的不幸…如果,我忍痛放开你的手,你能保证,会过的幸福吗…」 不会,离开他绝对不会幸福… 她浑身颤抖着。 她害怕,隐藏在阻碍背后的爱情终像沙堡被潮水摇坠,为了能与他坦率相恋,她必须坦率捍卫,如同想羽化为斑斕彩蝶前必先衝破茧蛹的层层束缚和考验… 「我…」 「既然放开你,你也不会幸福,前方是悬崖,后方是峭壁,那就待在我身边,一起走下去吧…」 怯懦的小手不知是否能回拥他。 心房涨痛着,喉间似乎堵了什么,满满是混合着苦涩的甜蜜,噙着感动的水,她转身,无声的将脸蛋埋入他怀中,尽情汲取令她心安的温暖。 她再也不在乎,就勇敢一次吧,明知飞蛾扑火也奋不顾身,只要仲瑜爱着她一天,就这样爱着、痛着,也不想松开手… 这个决定会将两人带进哪个纠缠不休的漩涡呢… 但此刻拥她在怀中,那满怀忧伤的神情令他无法忽略,心中那份飘邈的情爱逐渐踏实,他想保护她,不想放手,或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等到她敞开心防,却不想错过,他在心里向自己立誓,将以最忠诚的爱情守护她… 17 他的隐藏身世 走进小木屋里,空间中透着一股门窗紧闭的霉潮味,但环视四周出乎意料却是一片窗明几净,看样子应该有人定期来维持整洁。 大约30坪的空间里,原木色泽构成的主基调,入门口摆设着高级视听设备和沙发套组的起居厅,简易料理台,向里面走去的寝室、卫浴设备,样样设备功能皆备,样子不像渡假木屋,空间容纳不了一家人出游,充满个人风格的摆设反倒像是一个秘密基地… 崔仲瑜搧了搧灰尘,看穿韩记恩充满怀疑的小脸,主动澄清着她的疑惑:「这地方大概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个秘密吧,我整理父亲过世后的遗物发现这串钥匙,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地方,这地方,说不定连奶奶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崔仲瑜让她进入她的私密空间,他的心,而她呢,能拿怎样的坚强回应? 「每当有事情想不透,我就会跑到这里,特别在清晨,渺无人烟的时候,小屋週边一片寂静,侧耳倾听只有海潮规律的拍打声,有一种能镇定心神的效果。或许明天一早,我们可以去沙滩走走…」 蓝天白云,金色闪耀的阳光洒落在海面上,就像折射在镜面上,闪耀出不同光芒,潮水轻拍着沙岸,很有规律的带走些什么,又捲来些什么,侧耳倾听,远方规律的水流声倒是有平静紊乱心绪的功能。 他想带她去看,这充满回忆的海边。 「看来今天没法回到市区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崔仲瑜拨着她一头湿透的发,疼惜地瞧着,她的模样就像落难的小猫儿般,惹人发疼。「看你,把自己弄得像落汤鸡一样,先去梳洗吧。」 她走进浴室,看着镜中一脸狼狈的自己,扭开莲蓬头用水狠狠地冲刷自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田地,崔仲瑜的爱到底从何而来,到底为了什么喜欢上一文不值的她?他的爱能有多深?有多长? 一遍遍反问却没有任何答案,或许答案得走过千山万水才会揭晓,她只知道,生平第一次自己有这么渴望拥有的东西… 他的爱情… 曾经她以为,她再也不会为了这种华而不实的爱情动心,但是,她却着迷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没有印象,或许他对她的爱更简单、更没道理,或许仅是第一次喝她生病那时,她叮嚀『以后真的太不舒服,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看医生…』,这莫名的道德勇气,不经意之间已经将他漂泊孤单的心救赎上岸… 许多的无解啊。 在迟疑中她步出浴室,夜深人静的寂寥,最容易想入非非。 「你怎么浑身都湿漉漉啊,快吹风免的感冒了…」崔仲严将她压坐在床沿,神情专注地拨弄她柔软的发丝,怀中的温香软玉,鼻尖传来阵阵湿热的香气,免不了让他的身体產生难解的躁动。 「先睡吧,我还要看一下邮件…」 闇哑着嗓音,他极力克制紧绷的心弦,关了吹风机的开关,他若无其事地起身,不想自己男人的原始反应吓坏了怀中还不确定的美人。 「告诉我好吗,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想了解你,想亲近你的一切…」她主动拉住他的手,不想错失更深入彼此内心的机会。 崔仲瑜闻言,再坐回床边。 「记恩,我并不是你想像中高不可攀的王子,我的成长经歷跟你一样平凡,甚至更不安稳…」 韩记恩抬起眼睫专注地凝视着他,屏息以待。 「母亲在我不到十岁就因病去世,我是由日本的外祖父母一手带大的,我的成长经歷中,没有父亲母亲的记忆,高中开始半工半读,突然来了一个神秘的资助人赞助我的学业,单纯的日子因为命运之神开了点玩笑,改变了我没接下来的人生…」 「怎么了,难道是?」 「神秘的资助人一直没有透露身分,直到他意外身亡,奶奶找上我,让我台湾方面的丧礼以后,我才终于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一夜之间,我变成王子…」 他呼息速度徐缓,清淡的交代着自己的过往,没有任何高昂情绪,也没有挣扎,只是想对韩记恩表白而已。 「父亲千方百计找到我,供养着我的生活和学业,但却一次也没有对我透露过实情,或许是有什么苦衷,怕引来争议吧,总之,我对父亲的印象,仅仅是各神秘资助人而已…」 「那就让我告诉你一些关于崔董事长的小事情吧。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个很温暖的好人,还记得我大学毕业刚踏出职场找工作,懵懵懂懂来威斯顿酒店面试,因为我不是念本科系的,对饭店运作一窍不通,在面试当时,被面试官电的哑口无言,几乎想找个洞鑽回家了,那时,刚好他下楼巡视,见到了我,顺口跟我聊了几句,不但破格录用了我,他真诚的态度也使我领悟了对待客人的真心…」 她柔柔地握住他的手。 这样第一次对坐在他面前,如此临近。 在崔仲瑜坦率了心事以后,打破框架走出来,不再是画框中那个高高在上穿着丝绒皇袍的王子,变的更真实人性化,甚至可以看到在他闪耀变化的眼瞳,无意中散发出细微的情感,只消一个微笑友善的眼神,就足以令人着迷… 「父亲死后,我曾经对他的隐瞒和家族的无视感觉冤望、失望、愤怒又伤心,但是心底也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能跟他多相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别对他失望,我相信他是身不由己…」 「是啊,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在那个我无法光明正大以儿子身分出席的丧礼之后,大妈知道了我的存在,和奶奶争执了很久,不让身分尷尬的我回家,我还是过着无法正大光明的生活,只因为近年来奶奶身体不健康,和大妈达成协议领养我,才能召我回国…」 她怀疑,崔仲瑜的国语讲得这么好,是为了想和崔董事长和崔老夫人沟通,做足了努力吧。 「我知道了。」 「我回国,其实并不是想争什么身分,只是在奶奶老年的时间,顺着她的心意,尽些孝道罢了,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就算让我远离饭店,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大妈无端封杀的态度,让我觉得,我必须作些什么抗衡,让她清楚知道,我的立场…」 心房猛地波动,胸臆间翻涌着酸涩,似乎有些什么一闪而过,她想问清楚,却不敢问的太清楚。 「经歷过父母亲被拆散这一连串的故事,我很清楚,感情,不能拿来交易,人不该违心而活,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果你爱我,不要作出随时准备放弃的样子,你的犹豫,让我觉得一个人的坚持很空虚,你的心想怎么做,你必须考虑很清楚…」 「如果你决定这样做的话,我会跟随你。」 「若是之后,非得跟我一起离开饭店,捨得吗?」 崔仲瑜似有若无地蹙了眉,他清楚饭店对他没有意义,对她却很重要。饭店是她很美好的梦想,是她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几秒鐘时间,他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以一种无法回避的眼神钉住她,炯然双目直勾勾映在她的眼曈里,不仅韩记恩看见他眼里闪烁火光的坚定,他也看见自己的。 大手轻轻把小脑袋压回胸膛,抚着她的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有这么多的耐心可以释放,对着这个女人,情况自然而然倾斜成这样。 炽热的唇俯下,略微凝重地吻住那张欲语还休的小嘴,感受到她的不安,其他的挣扎,就交由时间证明吧… 18 相拥而眠 是夜,两人相拥而眠的夜晚,屋内很安静,他睡的有些不安稳,感觉到眼珠子咕嚕咕嚕快速转着,一阵模糊不清的梦靨,额角沁着些许冷汗,惊醒了,他在黑暗中睁开眼,想悄悄起身。 「别走…」韩记恩唐突的从后抱住他欲起身的身体。 「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睡不好。」 「再睡吧,天还暗着呢。」他重新躺回床上,转向她。 「让我抱着你吧!」 身为女人的自主情慾竟在这一刻觉醒,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此刻她只想安慰男人紧咬着不肯脱口的脆弱。 安心吧,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在想着受欺压的往事,眼光就看着她吧,她会很坚强的,为了成为依靠的力量,会很坚强的… 几乎是刻意的,她吻上他、舔他,手臂紧紧缠绕他。 「别这样…」崔仲瑜心疼的捧住她的脸蛋,企图踩下两人间最后的煞车,他太想拥抱怀中的美好了,但不知好歹的礼教道德却在此时闪过心头,警告他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不许他的小女人徘徊困顿迷惘的此时匆忙委身。 他要她心甘情愿,希望两人的结合是因为爱而不要为其他压力而烦扰,不想她醒来后悔… 「我是真心想这样做…」流了一行温热的泪在他手心。「不想让你一个人和黑暗对抗,我想和你一起…」 「因为爱你,所以不想让你在不确定的心情下作出后悔的事情。」 「我不会后悔。」小手胡乱地拉扯着他的衬衫。 就着窗边月光,浴袍下光裸的皎白长腿勾在他身上,粉嫩的纤臂紧揽着他的头,微敞的前襟露出胸前一片雪肤和绞好起伏,她疯狂地献出自己嫣红如玫瑰的嫩唇。 唇瓣柔软而炽热,碰触瞬间引来崔仲瑜一阵谓叹,他再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假意抗拒:「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渴望她,他不否认。 「恩。」 全身血液受到撩拨而兴奋、躁狂、悸动,骨子里残存的理智被眼前狂放的慾念燃烧殆尽,两人无法被长辈承认的祕恋,有着偷情的刺激,悖德却更引人入胜。 第一次,她有这么真实的感觉,感觉心跳如鸣鼓,浑身发颤,什么都想不了,只能拋却女性矜持,随自己心意接纳奔进嘴里的热舌,互相吸允、轻咬,与他缠绵。 沿着床铺翻滚,他将她反身压下,修长的大手隔着薄薄的浴袍捧住巧乳、丰臀,指尖忙碌却不满足,于是他捨得离开那张带着蜜意的樱唇,滑溜地吮吻过颈项、胸前,狠狠用嘴扯去腰际上浴袍的束带,敞开的浴袍里包裹着如脂的肌肤软嫩,健齿轻啃,触感好得不可思议,他几乎怕自己失心会咬痛她… 好柔软的触感… 这让他魂牵梦縈的小女人,此刻竟然躺卧在他怀里… 勃发的慾念自然而然带领着两人动作,他爱不释手地抚弄着她俏挺的峰峦,留连徘徊于美好曲线,不管是手还是唇都捨不得离开半瞬。 「瑜…」受到热力爱抚的韩记恩,脸蛋酡红,身体为这纯粹的美好火热起来,一吋吋泛着嫣红的雪肤,被滋润的泛着晶莹的小嘴,两条细臂紧攀住他的颈,不住地幽唤着他的名,撩人的吟喂娇叹,撩骚着他更加疯狂。 发情渴慾的暖潮在平坦的小腹里蕴荡着,她全身发热,眼波流转尽是痴迷,浪荡、妖冶、娇媚。 胡乱地脱去了凌乱的衬衫,柔软似水的身子透出炙人高温,她紧贴着他精健的前胸,长腿上难忍地扭动、磨蹭。 如果她是一朵花,她需要滋养,才能为他彻底绽放,这极致的美,只有他能欣赏,喔,她需要降温,她需要这场欢爱有明确的结果,才能平復这晕人的发荒、发乱… 他修长坚实的身躯从上至下整整覆盖她,生气勃勃的坚硬热铁隔着西裤嚣张地抵着她,既野蛮又霸道。 他的眼神像一潭深不着底的湖水,又似看不穿中心的狂暴颶风,反正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理智。 驀然间,她的丰臀被强壮的臂膀托住。 终于,他退除长裤的束缚,除却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唯一障碍… 爱火汹涌,慾念癲狂,没有任何道德和顾忌,两人心中仅存对对方最原始的渴望,彷彿再也没有明天,只能拥抱此刻分分秒秒的美好,真实相拥的躯体,就是彼此相爱的证明。 世界陷入一片疯狂扭曲,连痛楚也这么真实,眼曈在天旋地转瞬间开出一朵朵色彩繽纷的烟火,灿烂、炫丽,让人眼花撩乱,两人在瞬间同时到达巔峰,获得满足… 是吧… 什么时候爱上,爱的有多深,又怎样… 再也别在睡梦中流泪了,别让两人之间的甜蜜记忆蒙上灰彩,也别鑽牛角尖让自已疼痛。 在命运玩笑之下,她的人生原本灰暗又停滞不前,自己的伤痛,无心引来他的同情,搅乱了他的人生,原来,事事完美如他心中也藏有不想提起的伤痛啊,爱与心疼交杂,一切已经无法抹去回到原点。 两颗孤独的心却渴求彼此,相遇瞬间激盪出火花,渴望亲吻、肢体交缠,渴望像情人那样相依,不是纯粹情人,无法获得认同的关係,又怎样… 既然解不开也釐不清,那就算了吧,就属于他吧,她喜欢自己属于他,只想安然偎靠在他怀中寻求爱情庇护,捨不得放开彼此,紧紧交缠,又静静地互相依偎、温存。 第一次,他交杂混乱的思绪有着豁然开朗的平静,沉沉睡去,没在从那个被轻视驱逐的梦靨中惊醒。 19 风雨欲来的寧静 「饿了…」高大的身躯随意穿着衬衫和休间裤,睡眼惺忪地揉着乱发,脸上冒着几隻新生的青髭,这随性而至的崔仲瑜,隐藏在西装笔挺的都会外貌下是第一次看见。「不如去海里捕几隻鱼吧…」 「等你回来我可能饿惨啦,冰箱什么都没有,想吃什么到街上买啦…」 「好吧,我去街上绕绕,帮空盪的冰箱补货,否则我们饿死在小木屋里可是要好几天才会有人发现…」 「那我先准备什么好呢…」娇小的身子围上料理围裙,韩记恩再打开冰箱,将仅剩的蛋和番茄全拿上料理台,伤脑筋的看着眼前的食材,不知道厨艺瘪脚的自己能变化出什么。 「别为难啦,或许我买现成的回来吃好吗?」他颯爽的笑容,如春风,「我出去啦…」 「路上小心。」她一点也不担心,她的男人不一会儿就会回到她身边的。 这阵子以来的生活是她以前从来不敢幻想的平实幸福,能这样在一起已经是幸福了,珍惜着眼前,不奢求幸福能往前走多远,就这样携手走着,说不定鶩然回首,以看见永远… 汪汪…汪汪 沙滩上传来经常在附近活动的狗群吠声,打断了她漫无目的的杂思。 激烈的吠声想必是有陌生人接近。 她纳闷地抬起眼,走近窗前,伸出手拉开窗帘,从缝隙间往外看,一台豪华轿车正进退失距地困在沙地上,司机车门打开,撑了洋伞往绕过车尾接应他的主人。 是崔老夫人。 她重重拧了眉,显然很不满意,从她冷淡的眼神看来,十之八九已经可以确定来意不善。 似乎也察觉到她好奇的视线,崔老夫人扬起脸,走向小屋。 「您请进。」 韩记恩简单的拿马克杯泡了伯爵茶,除此之外小屋再也找不出更豪华的茶点可以招待来宾。 她们两人对坐着,除了司机,崔老夫人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西装笔挺、貌似精明的人。 「崔仲瑜呢?」 「他有事出去一趟,应该不久会回来,如果您要找他,请您稍待一会,或者我拨个电话…」 「没这个必要,我找的是你。」 多馀的寒暄也不用了,崔奶奶直接切入主题。 「想不通,就这么捨不得和他分手吗?我这么孙子,不慍不火,很难相处吧,永远也搞不清楚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是您误会了,总监并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这么冷淡,其实他的内心是很温柔的。或许是因为不知道用哪种方式和您沟通,才选择沉默,若是您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他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即使嘴上不说,只要是给出的承诺一定说到做到…」 「哼,听你说的,倒像是很了解他似的,我没兴趣听你们恋爱的过程,我就明说了吧,你跟崔仲瑜在一起,我很不高兴…」 崔奶奶飘着眼神上下扫视,被那带着刺探、尖锐的眼神打量就好像全身衣物被扒光了一样,让人感觉难堪。 「就算崔仲瑜从小不归我管,但只要他回到我身边,他必须努力在事业上证明自己的价值。身为崔家唯一的孙子,有多少人忌妒的他得天独厚,有多少人等着拉他下马,明知道他的处境有多艰困,你还来搅局,是嫌他的外患还不够多吗…」 「我…」 「你让我一口气说完!」崔奶奶语调平板的制止,不怒而威,表情明白显现跟她这种阶级不对等的人对话感觉得不舒服,「你明明知道,还惹人指指点点,你是不怕他被人嘲笑遗传了父母亲任性的基因吗…」 崔老夫人这把年岁经过大风大浪,什么也不怕。 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们,从没受过挫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怎么可能懂的对其他人的尊重。 「你也知道,他将来是要接掌集团的重要角色,身边必需要有个背景坚强的女人作后盾,不管你们爱不爱,反正董事会过后当上董事长,他势必得和蒋家千金政策联姻,如果你够聪明,就让他回归正常生活…」 崔奶奶示意穿西装的人从公事包拿出文件。 「这里在场的除了我们两个,就是见证人和律师。合约里面那笔分手补偿,我自认为很丰厚,快签了吧,我要走了…」 韩记恩一点也不诧异,崔老夫人对崔仲瑜的婚事掌控的彻底,但是一时间,她却没能想到一个好作法。 喉头紧紧的,似乎哽噎着异物,上不去也下不来,她大力的吞咽了那股不舒服。 她为自己受到的屈辱不平,更心疼他不可一世的风光背后竟是如此孤寂。 「我不能签这份合约。」她温和而坚定的拒绝。 「你考虑清楚,死缠着崔仲瑜硬要争少奶奶大位,他当不成董事长,我不会放过你。」崔老夫人用老鹰般锐利的眼光瞪视她。 「我不是想争取崔家少奶奶的位置,我爱仲瑜的心,如同您爱他一般,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才会產生衝突,时间过久了,您自然会看见我的真心。」 「你的真心有什么用,崔仲瑜需要的不是真心,是强而有利的后盾,崔家的孙媳妇只有一个,趁我还愿意和你谈条件的时候,就应该爽快承诺,否则到最后,你会发现自己一毛不值!」 「我不能片面答应您的要求,这对他不公平。这段恋情,能走多远,谁都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董事会后他选择了婚姻,我会安静走开…」 现实世界不如伴家家酒,是很残酷的,如果崔仲瑜真的屈服在家族的压力下和他不爱的女人政策联姻,面对这种身不由己的命运,已经够可怜的,她不想加以责怪,让他怀着无法捍卫爱情的罪恶感,遗憾的心情,就当做两人有缘无份吧… 「你要不是太傻,就是太聪明,或许,你心里有更好的盘算也说不定?想拖延时间等崔仲瑜想办法解决吗,我告诉你,他解决不了,这个家里面的事情,还是我由我做主!」 韩记恩坦率的摇摇头。 「我不想让他为难,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们必须先谈过。」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像崔仲瑜他母亲一样,可怜兮兮假装分手,二十几年后突然再冒出来一个崔家继承人?」崔老夫人咬牙,「别说这么多,你们分手吧,否则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她还打算说些什么,还来不及开口,突然间,半掩的木门被推开。 崔仲瑜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风尘僕僕,见到来人的脸后一脸严峻,目光掠过韩记恩身上,直盯着崔老夫人。 「奶奶,您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奉劝你回家而已…」 「这里有电话、有网路,我会把工作处理好的,如果我和您谈过的事情没有转圜的馀地,您也别劝我改变心意了…」 崔老夫人怒涨着脸。 「看来你们一个白脸一个黑脸,搭配的满好的嘛,为了让你的女人扮演识大体的小白兔,现在倒是叛逆起来…」 「奶奶,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你不要为难她。」 「我不想跟你讲话,你闭嘴!」 崔老夫人再次瞪着韩记恩:「记住你刚刚答应我的事,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要是你再不离开我的视线,我保证不会再客气…」 「你答应奶奶什么?」 「没什么,你别担心…」她若无其事地回避他质问的目光。 崔老夫人朝随从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渡出小屋。 午后骄阳掠过窗帘穿透而来,在人脸部造成细微阴影,崔仲瑜看不清写在那张恬适清顏上的表情,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又像条挣扎着被关进了笼里动弹不得的小兽,由心里发出低声哀鸣,气氛紧绷,时间彷彿冻凝住了。 「记恩,你刚刚答应奶奶什么?」 「真的没什么,你别担心…」血色浅淡的菱唇微啟,想要说些什么,思绪纷杂,还是只能紧闭无语,她轻移纤影,收拾着客人留下的杯盘,有点想要遮掩的企图,沉静的背影几乎被屋内阴影隐敛。 如果仲瑜真选择走入婚姻,她会安静退出,这是她对崔奶奶的承诺。 两人的缘分将止于崔仲瑜踏入婚姻的那一刻,或许早在恋情开始这已经是註定的结局,男人生长的世界不属于她,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知道归知道,她还是捨不得就这样结束。 不想与他分离,也不想让他为难,害他与家里决裂,原来,奢求片餉的欢愉的结果是作茧自缚… 「该死的,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奶奶为什么非得要逼我走到最后一步!」狠狠捶着料理台桌面,发洩着满腔不悦,双手的疼痛不算什么,可恨的是心里的纠结却没有因为衝撞而排解,他不想承认,自己快被奶奶和眼前这个小女人搞疯了… 「别这样,我真的没怎么样…」 「记恩,给我点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不管奶奶跟你说什么,你都暂时闭上眼睛,摀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就乖乖待在我身边,知道吗?」崔仲瑜强势地按住她的肩头,黝黑的双目窜出火焰,看向她的视线复杂、斗狠,还藏着一抹不能放弃的爱怜,坚定的语气藏着很细微的不悦,听的出来狠狠压抑过。 轻抚着她柔嫩的脸蛋,给她一个缠绵温柔的长吻,细细传递着言语无法表白的心思,这一刻心有所属的坚贞、这一刻的为卿痴狂,一个吻将永远封存着两人恋情的甜美,即使百年后想起也叫人迷醉。 两人留在小屋中依恋不捨对望了良久,黑暗中目光灼灼,谁也没先移开眼眸,怀着复杂心思的两人只想把对方的脸庞烙印在自己的眼瞳中。 或许恋人之间都有神奇的预感,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吧… 20 她的自尊、她的爱情 虽然和心爱的男人一起在渡假小屋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相爱日子,但一回到由崔奶奶一手掌控的工作岗位,就向回到桎梏的牢笼,曾经被出言恫吓的隐忧还是不由自主浮上心头。 偏偏这个时候,崔仲瑜因为公务去国外考察,虽然仅是短短一星期,不知道怎么的,安排不清的行程让一向坚强的韩记恩,心情却一直飘忽不定,惶惶不安… 「休假回来第一天上班,大家午安,好啦,交班啦,停下嘴边吃零食和聊天的动作,过来集合吧。」撇开脑里杂思,她镇定一笑,低头检视着当班前的几项交班报表。 「副理…」 「怎么了吗,fanny你的脸色很不好看,没事吧?」她从报表中抬起头,关心一问。 「我没事,是…」fanny左顾右盼、吞吞吐吐,不敢继续说。 「fanny没事,那是你们哪个有事情呢?」巡了一轮柜檯接待员的脸色,每个人都面有菜色,沉默不语,甚至不敢跟她对上眼神,她直觉有些古怪,「方经理,早班有什么事情吗?」 「一早上头下了一道人事令…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还是亲自去代理董事长办公室一趟了解状况吧…」方经理面对一向表现优质的同僚,也是一脸为难。 「经理,不管是什么,先把人事令告诉我吧,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半分鐘的静默。 「好吧,或许你稍微知道事情原委,有点心理准备再去请教也好,上头下了人事命令,客务部副理韩记恩,即日解职。」 「什么?」 就像头顶突然被劈下一道阴雷,韩记恩瞬间刷白了脸。 「副理,你还好吧?」fanny眼见一向照顾自己的前辈表情错愕,也是感同身受,心疼不已。 「我没事,那拜託经理继续协助交班吧,我上去一下代理董事长办公室。」韩记恩勉强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 都还没到约定崔仲瑜进入婚姻的时间,崔奶奶这么快就按耐不住对她出手了吗? 她是不是应该先跟人在国外的他报备一下呢,或许他能提供什么好的应对方法啊… 就算什么好的应对方法没有也没关係,只要能听听他的的声音也足以平復她激昂震动的灵魂。 只要他用温柔自信的嗓音说一句,两人的恋情,什么都不会改变,就算面对再多困难,她都可以勇敢… 躲在逃生间里拨电话,她感觉自己按通话键盘的手指忍不住发抖,可是国际漫游却没有接通… 「拜託,接电话吧,真的很重要…」一次又一次来回踱步,尝试着继续拨号,面对制式的语音回应,她的心,渐渐消沉,她试着深沉吐吶,想平復自己咚咚狂跳的心房,釐清思绪,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不知道会面对什么质疑,心情像临上绞刑台的罪犯一样,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最后她放弃挣扎,怀着疑惧的心情,她搭上电梯,通过秘书室,敲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客务部韩记恩。」她打开厚重的木框大门,有些讶异眼前出现的不是代理董事长,而是崔奶奶,但她仍是力持镇定,「来请教董事长关于被即日解职的人事命令…」 「如果你想申诉你一向表现良好,没有该被解职的理由,那你别以为能讨到什么好结果,我们心知肚明,你会被解职不是因为工作表现,是因为崔仲瑜,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看见你觉得讨厌极了,实在一刻也不能再忍耐下去…」崔奶奶盛气凌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组里,端着古瓷咖啡杯的手,冒出青筋。 「因为讨厌我就解雇我,这样的理由我不能接受,我…」 「前次见面我给过你不错的提议,看样子,你最终还是决定仗着崔仲瑜的宠爱跟我作对下去,既然撕破脸就不要怪我做法难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底细吗,你怎么有脸面跟蒋维伦交往,同时又跟崔仲瑜纠缠不休…」 崔奶奶突然火气上升发飆了,匡啷一下,将咖啡杯重摔在桌子上,四处飞溅的咖啡显示出异常愤怒的手劲。 「不是这样的,我和学长早已没有任何瓜葛…」韩记恩灰白着脸,不知道崔奶奶究竟从蒋维伦那里听了什么。 「要是真的毫无瓜葛,难道是蒋家那小子一个人自作多情吗?他气的牙痒痒的,甚至向他爸妈催促,希望崔仲瑜和蒋臻艾儘快结婚,不管怎样也要亲眼看你们分手,这样大张旗鼓争风吃醋,难道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吗?」 韩记恩呆立着哑口无言,像被狂风暴雨肆虐过脆弱的心灵。 「可恶的丫头,原本你的平凡,已经让我很感冒,没想到你比我想像中更不要脸,你怎么能若无其事隐瞒曾经跟蒋维伦交往的事情,还想抓住崔仲瑜呢!他们两个再怎么说也是姻亲,你到底想让他在家族间丢脸到什么地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是我轻忽了你的能耐,竟然这么晚才看出来你的真面目…」崔奶奶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鄙视的语气毫无遮掩。 因为过往的一段爱情,她的自尊、她的爱情,全被踩在脚底蹂躪。 她被批判成好像出卖灵肉换取利益的坏女人,想心怀感谢送走失去的爱情,执着着不愿意放走爱情的人却选择伤害她… 感慨万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咬紧牙关,紧紧揪着小拳头,不让滴下,因为那个能保护她的人不在,此时此刻,她必须勇敢捍卫自己。 「以前曾发生的事情我不能否认,但是我是真心爱总监,答应您的事情也是真心的…」颤抖着不似自己的嗓音,她还想澄清些什么。 「我不想再听你虚情假意半句,总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滚的越远越好,还有,下个月董事会,崔仲瑜就会和蒋家小姐订婚,他们现在正一起在英国考察,你死了这条心,不要再作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不可能的…」崔奶奶的一席话,无疑在她摇摇欲坠的心灵上又重重一击,好像连身形不禁摇晃起来。 「识相的收拾东西离开饭店吧,该给你的补偿会直接匯入你帐户,出去吧…」见到她完全无神的脸色,崔奶奶直觉自己得到了对话的目的,逕自下了冷漠的结论打发她。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才在门边走没几步路,韩记恩全身一阵软颤,倚着墙边,双腿再也没有力量支撑身体,跪坐在地。 「仲瑜,仲瑜…」颤抖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慌张的按下熟悉的号码,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下一步该走向哪里,她完全没了想法… 不可能的,她信任他… 不可能的,他们互相承诺答应过,就算改天两人决定离开的话,完全拥有自由,也会彼此坦诚… 21 爱情是什么廉价的东西 总监办公室里,崔老夫人坐在沙发区,翻阅着崔仲瑜提交的简报。 「董事会要用的简报就是这些了吗?」 「对,完全照您吩咐。客务部今年度的业绩有十足提升,整体饭店的营运资料我也详读过,照着特助提供的走势看来,展望明年应该很不错…」崔仲瑜立在身侧,面无表情的报告。 「辛苦了,风尘僕僕的出差回国,这么紧急的时间里还能把简报作成这样,这样就可以了,其它细节我会安排好,你就等着在董事会那天被宣布接任当新董事长吧,」她推了推金边镜框,轻扯嘴角,看起来对孙子的能力很满意,「对了,这次和臻艾一起出差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什么事情也没有,您别作过多幻想…」 「怎么会是奶奶的幻想呢,小两口朝夕相处总会日久生情的,奶奶还希望当天晚上一起在饭店里举行订婚仪式呢,提前一些时间,免的夜长梦多…」 「奶奶,我是很认真和您沟通,我真的没有打算和臻艾结婚,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能一直否认这个事实…」 出国回来,董事会前夕要安排的事情很多,崔仲瑜甚至还没抽出时间跟心爱的女人通电话,即使如此,想到两人工作的地方就在门外不远处,思念的心情一刻也不能释怀… 「喜欢?爱情是什么廉价的东西,能帮助你登上大位吗?再喜欢,你也给我忍过臻艾这一关,大集团之子,谁不是这样委曲求全?谁能够自由自在过生活?」崔奶奶听他出声反抗不由得火气上升。 「我不打算跟父亲一样委曲求全,一辈子走在没能保护妻、子,孤独、懊悔的旅途上,我不会放弃走自己的想要的路。」崔仲瑜直觉奶奶愤怒的语气有丝怪异,但还是坚持己见。 「你要不是太天真就是愚蠢,翅膀毛都还没长齐,就想飞了吗?没有大妈的支持,你当什么狗屁董事长,也许我说的话现在你听不进去,但过了几年后,你就会知道我的苦心,费心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哎,怎么会跟你父亲一个样,为了女人问题让我这么伤脑筋…」 「奶奶,经营饭店,接任董事长的事情,我自然有办法,只求你别在婚姻的事情上勉强我,就让我自己作主…」 「哼,你倒是敢夸口,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把韩副理解职了,她再也不会来上班,还有,我已经交代过秘书,收拾你留在饭店套房里的行李,从今天开始,你搬回家,二十四小时由司机接送出入。」 「奶奶,你太过分了!」 胸口张狂灼热的怒意,带着奇特的刺疼,他渐能了解自己的失控是因为太渴望,渴望又无法确实掌握,空虚的黑洞就快吞噬他。 「怎么样?为了你,更过分的事情我也做得出来,你考虑清楚,是不是要让自己一时的迷恋断送她的大好人生,让她被整个业界封杀…」 「求您了,不要这样对她,她在饭店努力这么久,就是因为珍惜父亲的指导,她很珍惜自己的工作,您这样抹杀她的努力会伤害她的…」他揪起眉心,深刻吐吶,垂在口袋旁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拳头。 「你搞清楚,不是我吃饱撑着无聊去伤害她啊,她会有怎样的结局全操纵在你手上,只要你爽快放手,我会用别的方式补偿她,我可以安排她到其他分公司担任更高的职务…」崔奶奶落足了狠话,「但若是你继续不知好歹,非要逼我作绝,我吹一口气也能让她的一切灰飞烟灭…」 「奶奶…」 失望、痛心、愤恨,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生平第一次,他以为自己只要下定决心争取,即使过程如何痛苦艰困,总能如意,未料到致命一击当头棒喝,重重打在要害,让他无法呼吸。 「如果您真的走到这一步,我也不会再忍让,我一个人回日本,再也不管饭店的事情,什么事都不会听您的了…」 「你想亲眼看着我死吗?」崔老夫人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紧握的手背浮出青筋,看起来很想狠狠一巴掌从崔仲瑜脸上甩下去。「如果你想看我死,现在就可以滚回日本!」 「奶奶,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恐吓的话语像雷击一般震撼他,高挺的身躯鶩然一震,脸色顿时惨白。 「我对你的期待只是当上董事长,和蒋臻艾联姻,有这么困难吗?我再耐着性子说一遍,我认定的孙媳妇就只有蒋臻艾一个,如果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无法达成,我倒想看看最后是谁赢过谁!」 22 崔仲瑜的反骨 走进长型的会议室,会议室设备良好,中央深核桃木木製办公桌桌面摆置着麦克风深色厚重的长窗帘隔开了了窗外阳光和景色,因为董事会议一季才举行一次,平日门窗紧闭,因此空气中有些许潮湿气味。 身为实际经营者的崔老夫人和大妈派系的代理董事长让特助负责营运报告,一张张投影片跳过眼前,随这业务走势,心情也有高有低。 「本季的营运状态如刚所报告,请问各位董事还有意见吗?」 「本季的营运状况大致上如目标设定,应该符合投资人的期望,倒是代理董事长有提议在今天的议程有排定要讨论新任董事长人选…」其中一名姻亲派系的董事等不及崔老夫人引言,率先发难。 「就如同各位董事在看见的人事资料,我打算让客务部崔仲瑜总监接任董事长,经过两季的营运测试,他的实力不错不是吗?」 出席会议的董事们交头接耳。 「空降当客务部总监,不代表能胜任董事长一职吧,董事长这职务,远复杂的多,也需要有相当的知名度,受到投资人青睞,崔家手中虽然持有我们饭店多数股票,但,还没过半不是吗,若真要提议,饭店还有其他更资深更优秀的人选吧?」 「我比较好奇的是,崔老夫人怎么说服我们让提议通过?」 董事们争先恐后抢着反对。 「我可以很明确告诉各位,如果真的需要动用到表决的话,崔总监担任董事长是受到代理董事长和蒋代建设力挺的。蒋代既符合投资人期待,也非常有影响力,未来,我们饭店也有一起合作开发渡假村的构想,这些题材对我们饭店股价应该都有正面助益,这,应该能减少董事们和投资人的质疑声浪吧…」崔奶奶对于自己安排好的接班大局非常自信。 「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蒋代建设和我们饭店的关係很微妙不是吗?外头一直有传言,蒋代在背后出钱扶植我们的竞争对手,况且,已故崔承澐董事长和夫人…」 其中一位董事清了清喉咙,忍不住打断崔老夫人的游说,轮流扫视崔老夫人和崔仲瑜,给足了不信任的眼光。 已故崔承澐董事长和夫人关係不睦的家丑,已经人尽皆知了不是吗,崔夫人的蒋代建设凭什么愿意培养情敌之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关于我们家族的内部事务,大致上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为了让各位董事放心,我可以提早向各位报个喜讯,崔仲瑜和蒋家小公主蒋臻艾,今天晚上就会在饭店里举行一个亲友出席的订婚仪式呢…」 「哈哈,看样子我们白担心一场,崔老夫人和代理董事长早就安排好了,不是吗…」 「您客气啊,或许,崔仲瑜总监也在现场列席,大家对他的经营能力有什么建议指教的可以直接提出来讨论?」 饭店内早有传闻崔仲瑜是个追在美人身后的紈絝子弟,下班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女人身边约会,靠奶奶扶持,厚顏无耻跟大妈攀亲带故,难成大器… 「崔总监上任也一段时间啦,当然,客务部的表现稳健,有目共睹,不过,管理整各饭店,规模之大,可不是这么单纯,不能全靠奶奶铺路,你自己对饭店可有什么通盘规划?」姑爷派的董事很尖锐,摆明了嗤之以鼻,完全没有掩饰讽刺,没给留顏面。 「是啊,针对饭店未来的营运规划,当然就由崔总监亲自向各位说明,我相信他已经做足准备了。」崔老夫人信誓旦旦。 「是,针对董事的疑问,我提出报告,为大家作个说明,」崔仲瑜示意秘书将准备好的书面资料分至各董事手中。 投影布幕上一张张投影片很有逻辑的一张张说明。 「举例报告中所列菊屋高级日本料理料庭和cloudlounge,不知道各位董事认为这两间餐厅营运状况如何?」 「菊屋日本料理?这家料亭不是为了维持超高品质,不接受加盟,在台湾只有一家独立店吗?」 「实际上,台湾一脉单传独立店的幕后经营者正是我。据说高层和餐饮部正因为饭店内餐厅、酒吧入驻合约到期,厂商授权条件谈不拢大伤脑筋,或许我可以从日本直接引进菊屋?或者其他需要洽谈的餐厅,我口袋里也还有其他几个腹案…」 「崔总监,你…」 「还有,寒亚百货的林处长和我私交不错,除了整栋大楼内饭店和百货的联合行销,可以结合的更紧密,各位董事应该知道,寒亚百货本身是建筑业起身,要一起合作开发渡假村,对两家公司也不困难…」 董事间爆出一片譁然。 真没想到这小子的行事风格这么辗转难测,光是花时间绕在女人身边打转,重整被姻亲派系控制,乱七八糟的客务部就忙的不可开交,在几派眼线们的监视下,他是什么时候有空,竟然向外谈了餐厅授权又谈了渡假村合作计画,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 以为他是已经被困在网里的鱼,每天只看他带着女伴参加party,约会玩耍,正等着看蒋家和崔家之间的衝突,鹿死谁手,姑爷派趁机渔翁得利,没想到,竟然败给他了,败的一蹋涂地… 原来,他不是一条小鱼,是杀人鲸,洒下去的网,早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挣脱,还揪翻了洒网的人啊… 真好笑,围着这船型桌的董事们,加起来都几百岁了,竟然被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耍得团团转,要让他难看的第一战,就这么败了… 「提出报告,只是想让各位放心,我们饭店的合作对象,未必非得要蒋代建设不可,蒋代建设拥有的利基,寒亚百货也能达成,因此,就算没有蒋代的奥援,我也很有自信能带领饭店站稳业界领先位置。」 「看来崔总监真做足了接任董事长的准备啊…」姑爷派其中一名董事撇嘴,颓然闔上报告书。 「不,我明白,各位董事对于新任董事长人事案还有疑虑,不需要这么快作决定,或者,代理董事长再召开临时董事会提出其他适合人选…」他冷肃着脸,自信满满,显然盘算过自己董事会这场战争的胜算,只要能向奶奶证明自己不靠蒋代也能撑起饭店的实力,其它的都不重要。 「那么,不打扰董事会下个议题的报告,我先告退。」 「请各位先休息十分鐘。」 见到崔仲瑜头也不回的走出会议室,崔老夫人不顾眾人质疑眼光,也匆匆跟着走出去。 23 人生在世,追求的是什么? 「你是疯了吗?怎么会提交这种报告,怎么跟原先给我审核的版本不一样?你不知道今天董事里都是姑丈们和蒋代建设派来的人马吗,为什么要这样挑衅大家?」崔老夫人朝桌上重重摔了报告,脸上一阵青紫,压着前额跳动的青筋,极度震怒。 「我知道。」他澹然。 「那你还这样做!」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要这么做。我评估过董事会里面为饭店好的理智派成员和几个姻亲派系之间的权力角力。」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是您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您明明就担心,崔家在饭店的势力会被姑丈们的姻亲势力稀释,为什么还引进如财郎虎豹的大妈他们加入竞争,执意这么做的后果是多方人马相斗,我被架空,倒不如一开始,什么派系都不靠,就请一个专业经理人经营。」 「你懂什么!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你,只要你依靠大妈他们的势力茁壮了,将来也可以反过来钳制他们…」 「可是我对这一切权利都争没有兴趣,一点也不想捲入姻亲间的权力斗争…」 「怎么会对家里的事业毫无无责任感呢,难道这样被大妈、姑丈他们看不起,踩在脚底下也无动于衷?」 「一开始受到排挤的确不平衡,也百般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不过仔细站在大妈的立场想想,其实可以理解,对她而言我确实是个侵略者,她只是在捍卫自己的权益而已…」 「所以呢,你能理解欺压你的人,然后呢,就这样准备放弃吗?」 「奶奶,其实,我并不在乎饭店,对饭店既没有野心,没有期待,也没有任何归属感,一开始会出任客务部职务完全是因为您,因为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不让您对我失望,顺着您的心愿照作而已…」 「你…」 「可是,您从来听而不闻我的心情,我已经明白告诉您很多次,我寧愿不当董事长,也不想和蒋臻艾共组家庭,更无意为此被大妈掌控,大妈和我,关係不可能变好,我不想看着讨厌我的大妈脸色做事,更不想一辈子当个不能出声的魁儡,不要再勉强…」 「你就这么任性而为吗?真是愚蠢至极,经营这么大的集团,难道不用任何权谋?不用任何牺牲?」 「就是因为亲眼看见父母亲一辈子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悲哀,我不想这么做。因为韩副理的存在,我才渐渐喜欢上饭店,她对饭店的热忱,感动了我,让我对这个地方,慢慢有了归属感,为什么您要逼她辞职?」 「不是因为我,是你,我早就警告过你,是你的反抗害了她!」 「没错,保护她,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会因为想要守护她更努力壮大自己,但,您已经逼她离开了,我还需要勉强自己待在这里吗?从今以后您爱把饭店交给谁就交给谁,我一点也不在乎…」 「为了爱情,就这么没有责任感吗?也不管我死活了吗?至少你父亲再怎么勉强,最后也乖乖结婚留在我身边,你现在拍拍屁股转身就走,是想亲眼看着我死吗?是吗?」 印象中,崔老太太的态度很强硬,即使是崔承澐去世那时,也能紧抿唇线不流一滴泪,但最近每次吵架却都显现出任性、不讲理的态度,成天死啊活的掛在嘴边,简直是… 崔仲瑜清楚奶奶为什么这么捨不得放手,全都是因为把对父亲未完成的期待权转移到他身上,继续掌控着他,好像父亲还活着一样,无法言明的爱,他的心里也在叹气,为了两人无法坦率表达的祖孙情。 「奶奶,我和父亲不一样,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你用这招对付我没有用的,父亲能忍耐身不由己,我不想继续强迫我过着不如意的人生,如果有天我也像父亲一样突然离开了怎么办…」 「你!」 「饭店是您和祖父的,是父亲无法拒绝的责任,不是我的。料亭和酒吧,虽然很小,但却是我自己闯出来的事业,我想专心经营,如果真这么不放心专业经理人,您就把饭店经营交给其他崔家兄弟姊妹吧!」 「你都决定好了,还在乎我的死活吗?」 「奶奶,我会留在你身边,远一点的地方…」他柔软而坚定的承诺。「而此刻,我必须要离开了,韩副理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我…」 「哼,笑死人了,她不是笨蛋,等你做什么?处心积虑巴着条件不输给你的蒋维伦这么多年,你以为她会选困难的路走吗,你确定她不会回到蒋维伦身边吗?」 「你会这样认为,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她,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如果你愿意给一个机会互相认识…」没再继续游说,迟疑了一下,崔仲瑜伸手握住了崔老夫人。「奶奶,你保重了…」 看着他决然远去的背影,崔老夫人摘下眼镜,看着自己那双充满皱纹松垮的手,有点老态龙钟,上面似乎还留着崔仲瑜握过的馀温… 人生在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看的见的,财富?权势? 还是看不见的,信仰?幸福? 或许人们追求了大半辈子原以为能权利慾望全部牢牢握在手里,偶然回头,才发现,唯有放淡一切才能让人省思,想起原本就陪伴在身边的平凡幸福吧,走过人生终点能毫无条件回归的,就只有家庭,纯粹的爱… 在没人发现的此时,她的内心世界在这一瞬间卸下偽装崩溃了,就连下一步是不是继续威逼崔仲瑜,也不这么确定了… 24 离开的理由 半年后 趁着假日,崔仲瑜视察各营业据点的销售情况,刚步出料亭骑楼,远远地,在一抹熟悉的身影上钉住了他眼神的焦距。 斜对角便利超商露天咖啡座下的娉婷人影,大洋伞下隐约洒下的阳光,淡金色的微晕光辉穿透洋伞,无数的小光影投射在她身上晃动,非但不使她黯淡,反而有种超脱世俗以外的率性,她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她,原以为繁琐枯燥的工作人生能够帮助驱逐她的身影,可笑的是,思念从来都没有如他所想,乖乖消失,反而像一条狡猾的毒蛇,安静地蛰伏在角落等待时机,深深地给予震撼。 饭店、料亭和酒吧,他所经过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 他终于明白。 即使对她的不告而别有气、有怨,想亲手掐死她。 但,还是放不下她。 终究,还是爱她… 一个可恶又可爱的小女人,韩记恩。 他就这样站在街角凝望着,不知道怎么开啟再见面的契机。 而另外一端被注视着的她,两人间似乎有心电感应,此时,也正想望着心目中遥远的对方。 她以为他们间的距离很远,事实上很近,只是她没发现罢了。 身体的距离只有区区五十公尺,心的距离更是不到一吋… 这段时间以来你好吗…」 眉眼间染上莫名惆悵,心头千千百百个死结,让人鬱闷。 原来,从心开始为他跳动的那一刻起,再也没有停止的一天,这是分手以来第一次发现心为他跳动伴随而来的感慨,却只能自己和自己演独角戏,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心里想着他,儘管两人不能相守,只要持续还能用诚挚的心爱着他,并不孤单。 即使想忘却一切为自己疗伤,但是,已经为他温热跳动的那颗心,却怎么也收不回。 「这段时间以来你好吗…」她对着蓝的没有一丝云絮的天空低喃。 天空晴空万里,她只觉得阴鬱霾霾,独自坐在角落,暗自怀疑自己和社会脱轨,和崔仲瑜分开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已经没有意义,她的时间,老早停留在离开的那天。 原本以为只要咬紧牙关,不论前方什么阻碍,只要相信他,终究能再一次得到幸福,没想到,事实还是伤人的。 与其说是不忍心让崔仲瑜左右为难,实际是她自己不敢、也不想等到残酷的那一刻真正发生,瘪脚的逃跑了… 毕竟崔老夫人是崔仲瑜的唯一亲人,让他为爱反抗的感觉五味杂陈,她不愿意因为自己害他们决裂,第一次在海边小屋被崔老夫人训斥那天,她曾经怀疑自己能坚持多久,在崔仲瑜信誓旦旦的爱心保证下,她以为她已经通过了第一道痛苦试炼,她以为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她都能成功。 原以为,只要相信崔仲瑜,不管任何代价,只要坚持到董事会结束就可以了。 没想到,恶梦还是如影随形… 独自坐在台北东区某个露天咖啡座,人群来来往往嬉闹着从她面前成群而过,静默着脸,啜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她意识到孑然一身的自己,她试图将自己从周遭的喧嚣中切割,唯有如此,才不会让孤单的自己显的悲惨。 心隐隐作痛着,想到崔仲瑜,思念伴随着刻骨铭心的失恋创痛,没有办法爱人,也没有人爱自己,此时全世界的美好,都与她无干。 「韩记恩!」 来人走近。 这声音好怀念,国语带着淡淡的日本腔,令人好想流泪… 她不由自主寻声而望,看清楚来人是谁时,眼前又不由自主蒙上一层薄雾,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日有所思导致的幻影吗? 「仲瑜?」她讶异地抬起头,狼狈起身差点打翻桌上的咖啡杯。 风轻轻的吹着,拂过她轻柔的发丝,她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看着崔仲瑜,很想瀟洒的转身,脚底却像生了根动不了。 这段时间里,她发了狂似的摀上耳朵,拒绝从媒体或任何地方获得他的消息,即使如此,消息还是一点一滴渗透,绘声绘影,听说他和蒋代建设的蒋臻艾已经订婚,两家人很满意,打算利用这门亲事策略结盟,创造更紧密的伙伴关係… 她不确定这是崔仲瑜想要的… 但他的一切,已经不属于她… 「好久不见。」 分离了一年,岁月在崔仲瑜身上的改变不大,同样的沉着内敛,同样的自信俐落,仍然保有那股特殊的魅力,让人愿意倾尽一切,把幸福都给他。 还是有点不同了。 不知怎地,明明看起来很有魅力,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两人对望,不发一语。 再仔细端详,她才恍然大悟,崔仲瑜的表情太沉闷了,忧怀心事的眼睛和紧抿着的翘唇,适合神气轻笑的翘嘴角,却紧抿着嘴没有一丝情绪。 不知道他心里对于偶然再见面有什么想法,她的喉头乾涩几乎无法发出声音,随后,只能訥訥地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煦日当空,天空清澄的没有一丝云絮,一阵微风吹过,轻抚过她的脸颊,纷乱了她的发。 他始终抿着嘴,没有说半句话,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就像一潭湖水,深邃不见底。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略带责备地开口:「我只想问一句,你为什么一声不响,什么也没交代就离开了?」 为什么? 现在讨论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淌血的伤口虽然已经慢慢结痂,不再像火烧一样炙痛,但要再一次把伤口拨开,回想当时状况,对她还是无比残忍。 当崔老夫人在董事会前夕出现在她的眼前,阴惨沉着脸,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可恶的丫头,原本你的平凡,已经让我很感冒,没想到你比我想像中更不要脸,你怎么能若无其事隐瞒曾经跟蒋维伦交往的事情,还想抓住崔仲瑜呢!他们两个再怎么说也是姻亲,你到底想让他在家族间丢脸到什么地步!』 崔奶奶咆哮着、怒骂着,出口的字句带着杀伤力,毫不掩饰轻蔑,好似巫婆般尖锐的叫嚣,被责骂的阴影让她打从心底涌起寒意,血液瞬间从她脸上抽离,从那个时候开始,怒骂一直在耳边回荡,至今想起来身体都还是一阵摇晃。 因为曾经爱错蒋维伦,所以她失去与崔仲瑜相爱的权利吗… 他当真屈服在奶奶的压力下,选择留在当留在饭店当董事长和蒋臻艾结婚吗… 当时,她没有勇气留下来,亲眼证实崔仲瑜是怎么想? 现在,她敢开口吗? 「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幸福就好…」 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啊… 「亲手摧毁我的幸福,却希望我能幸福?只要我获得幸福,背弃我的良心就能喘息吗?这种想法未免太贪心了吧…」 「让你难堪,伤害了你,我很抱歉。」崔仲严的质问咄咄逼人。 果然,男人的顏面大失还是让他介意吧,韩记恩硬生压抑下唇边多馀的话,随口道歉:「不管你原不原谅我都不重要,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明明在心里演练过千百次,再见面的情景。 除了假装成普通朋友若无其事,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与其说分离是身不由己的选择,不如说这一切是命运的开的玩笑… 让她得到,又让她失去。 让她被爱,又让她被伤害。 她早就没了奢求。 明知道不可能,心底还是忍不住萌起微小的期待,而期待总会破灭,原以为结痂的伤口,再被拨开的同时,血液又再次泊泊地流出。 「我该走了,」仅能靠着意志力挤出最后一丝牵强的笑容,但没半法坚强更久,她快要哭了,她没想过自己的意志竟然这样脆弱。「请你多保重…」 她在心中叹息,会祝福的,愿所有的痛苦由她承担,而他能获得世间所有美好… 25 幸福再相遇 「你还想离开去哪里?」 崔仲瑜黝黑的双目中窜出火焰,大爪早在她转身前一步钳制住藕白纤臂,他被她放弃一切的无所谓刺激地益加阴騭,高亢着语调。 「如果连待在这里也不允许,我会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该死的,现在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到底是谁意志不坚先离开对方的,她怎么敢装出这一副无辜的模样! 崔仲瑜恨极了她无所谓洒脱的态度,好像在她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不在乎他,因此不需要再牵扯。 「这么急着离开,是要回到蒋维伦身边吗?」他用那种凛冽的眼神狠狠质问她,那个眼神,足以冰封世界上一切的热情,心房第一次被人挖出那么深的伤口,始作俑者却一点也不在乎… 比起她的封闭心灵拒绝沟通,崔仲瑜寧可重伤她,激她发怒,就算承受她的怒意,也不想见到她目空一切无所求的模样。 崔仲瑜铁了心把她抓在身边,大爪钳制住她的藕白纤臂,五指深深捺入柔软的肌肤里,彷彿要在皮肤上钉出十个洞才甘心。 「放开我,你和蒋维纶都一样,抓在手上的,都捨不得放手吗!」实在被抓疼了,她奋力想挣脱控制,却得到反效果。 「真的还和他联络吗,还是真像奶奶所说,又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明知道不可能,忌妒还是让他丧失理智,他不能想像,也不能想像,在他们分开这段时间,情况已经有了变化… 「我有没有和蒋维纶纠缠不休不关你的事,松开手吧,最后一次,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不屈服在崔仲瑜来势汹汹的强硬态势,韩记恩浅浅牵唇,既然无法回避,就直踩他的底线,希望冷淡能遏止他就此打退堂鼓。 但是,绝情的同时,心好痛… 他怎么会这样说,真的不了解她的心意吗… 怎么会这么痛… 痛到她几乎无法呼吸,几乎晕厥… 她紧闭唇瓣不肯示弱。 但眼见她明明伤心却拼死忍住眼角即将溢出的泪珠,也不愿意轻易呼叫求饶,让他回想起第一次见面,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由得软化了态度:「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还能幸福?你带走了我的心,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才能幸福…」 「心,会慢慢拼凑回来的,时间一久,你会发现,把心找回来,其实没这么难。你已经订婚,就好好过生活,不要纠缠着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谁先离开,为什么离开,已经无所谓了…」 韩记恩对他说,也像对自己喊话。破碎的心,会慢慢拼凑回来的,时间一久,你会发现,把心找回来,其实没这么难… 坦率无谓的脸蛋,眼神里却深深幽幽见不了底,崔仲瑜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让人费神的小女人。 「谁和谁订婚?」 「你和蒋臻艾的订婚!」还是忍不住怨懟的妒意。 「我订婚了吗?我本人怎么不知道?如果你说的是和蒋臻艾的那场订婚宴,我很好奇,没有新郎的订婚她们是如何举行的?」 莫名其妙吵了这么久,只要确定她还是在乎他,一切就没有问题了… 一阵微风吹拂… 突然间,崔仲瑜举起手,轻轻撩起她的发丝,收拢到耳际。 她惊疑地抬起眼。 与他肢体轻微的接触,涌起一阵轻颤,仍是让她激动不已,彷彿他温暖的手,从来不曾离开过… 「傻瓜!看来,你只听了董事会预定行程,没接收到董事会实况转播啊…」他狠狠捏了她的脸颊,轻轻撇嘴,像从前那样幸福的笑开了。 「什么?」 「对不起,当时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这么伤心…」一切思念的折磨,只要这样简单的一句安慰就足够了吧… 失而復得的美好,她以为,就算没有怨恨至少该是充满抱怨,但是崔仲瑜这句『对不起』,语气却像记忆中这么温柔,充满包容和爱。 「呜…」澎湃的情感在心中冷热交击着,韩记恩不能克制地抱住了他,生怕一松手眼前的崔仲瑜就会会成化成泡影,两条藕臂紧紧环住他。 再也不想忍耐自己的泪水,就哭吧,想哭就哭各痛快吧… 一切思念的折磨,只要这样简单的一句安慰就足够了吧… 哭着再哭着,滚烫的泪珠大滴大滴的滑落,烫伤了脸颊,泪眼朦胧间竟然產生一种错觉,泪珠像晨曦中凝结的朝露自盛开的花朵中落下,那般纯净,心中有绝大部分的怨懟,已经获得洗涤… 「傻瓜,别哭了,商场上惯用的手法不就是这样吗?放出风声让对方互相猜忌,然后各别击破。你不应该在第一次跟奶奶过招就示弱留下但书,当你向她保证,如果我选择婚姻你就会安静离开,她已经摸清楚你的底线在哪里了…」 「就是因为我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因为爱而受牵绊的心,本来就没有道理的,不想以爱为名,绑缚你,让你困扰,才忍痛选择离开,对不起,我真的是傻瓜吧…」直率的答案縈旋在嘴上。 这小女人的执拗叫他心痛,为了保全他的事业,寧愿咬紧牙根,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他,就这么甘心赌上自己的爱情来成全他吗,好捨不得,捨不得到心都痛了… 「你何苦这样处处为人着想,为难自己呢?面对爱情,如果今天你先想着自己,就不会这样绕远路兜圈了…」 「对不起…我很认真的考虑过,还是做不出决定,除了怕为难你,也害怕,害怕被你拋弃,所以先逃跑了…」轻轻依偎在他温热的怀里,恍如隔世,那种全身松懈下来的虚脱感,惹的她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快流下来了。「原来,我的心没想像中那么勇敢…」 那柔软告白的表情让崔仲瑜眼神微怔,随即爽朗的轻笑逸出薄唇。 「无法勇敢,就回到我身边吧,我已经卸下饭店董事长的包袱,现在专营经营料亭和酒吧…」 「可是奶奶曾说过…」 「奶奶说过她属意的孙媳妇非得要蒋臻艾不可,可是,我坚持,非韩记恩不可,就看谁坚持的久,如果到死都得不到奶奶的应允,那个位置一直空着吧…」他耸耸肩,淡淡然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瀟洒至极。「就我们两个,谈一辈子恋爱,不好吗?」 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崔仲瑜轻轻叹息,脸容带着一抹无奈,轻敛着眉,轻轻牵起她的手:「我们的事情是我对你的承诺,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永远不会改变。同时,我也想请你原谅奶奶曾经伤害你的事,她只是因为父亲的事情,太没有安全感了,一时间没办法承受我的反叛带来的打击,才会这么失控…」 「我都懂,我不会介意的。」 她感动的轻轻点头,相信他的承诺,在他为了自己默默作了这么多事以后,她一点也不怀疑,他的真心能感动奶奶… 随着他温柔的安抚,心里最后一丝的隐忧,竟然像云雾轻松地被拨开了。 「在董事会和奶奶直接对决,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做的决定,拂逆了她,我心里一直不好受,为了不要让她太孤单、太难过,或许,过一阵子,我会再回到饭店也说不定…」 他有些不确定的提议,他太在乎她的想法… 「你和奶奶是一对明明在乎对方却无法言明的祖孙,既然彼此关心,就给对方多一些时间吧,你因为我,已经衝撞了奶奶的底线,还能这样再和你见面,我已经很感谢,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强求…」 「你想对我说的话,就只有感谢而已吗?」 「不只有感谢,还有爱,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一直吗?」 「一直,我的心从来未曾离开你…」 「你考虑清楚啊,如果下次你又想离开我,恐怕没这么容易…」 记忆中曾经熟悉的温暖胸膛,再一次拥抱,悸动还是直窜心房。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绝对不能再离开你…吻我好吗…」她眼睫半合,邀请着,期待爱情雨露的滋润,她娇艳欲滴的模样更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准确无误的,他吻住她睽违已久的粉唇,只是浅嚐嫩红花瓣渐渐让他不满足,还想要汲取甜蜜的花蜜,滚烫的热血在体内沸腾,他得寸进尺地用嘴唇松开她的莹白贝齿,探出舌尖诱惑地舔舐,与她的丁香小舌共舞… 她感觉到身躯一阵天旋地转,小腹里彷彿有隻蝴蝶在骚动,得费力守着意识忍住快要逸出香唇的叹息。 她暖暖笑着,眼里闪着泪光看着眼前这个深爱的人,好像真的看见一条命运红线紧紧的牵系彼此,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幸福到像是醉了,灵魂好像快飘出身体,那么轻盈。 他悄悄收拢双臂,紧抱怀中的馨香美人,他怀疑自己爱上的是一阵无所不在的春风,否则怎么会让人无时无刻在胸臆间充满舒适和信赖感呢,这特别的女人,只消以温柔的爱环绕,就足以让他一生无法逃脱… 26 你是唯一一个,连续三次掉进我的世界里的女人 「这样随便来拜访奶奶好吗?」 「我和她提过,她面无表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啊…」 「哎,真是的,可是奶奶现在不在…」 「多来几次,她会习惯的。」 崔老太太的豪宅花园绵延了一整片红红紫紫的繽纷花草,鲜活明艷,喷水器规律的旋转喷水,其中几株较发育较弱的花茎,怯生生地躲在浇不到水的草坪边,韩记恩觉得很可怜,主动找水管悉心为她们洒水。 阳光下闪耀的她的脸蛋,滋润大地的同时,好像也找到了乐趣,小脸仰向晴空在水花中旋转,长发随着风的律动飘逸,清清凉凉的水花洒在身上,映着华丽的水珠光影,使得她更显精神。 崔仲瑜在门廊一端,看到韩记恩像水中精灵似的在水花间嬉戏,一时失神。 「别把自己弄太湿啊!」 「浇花怎么会不弄湿呢?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太在意,」 「这是醉芙蓉,是山芙蓉的一种。第一次在奶奶家看见她,觉得很美丽所以上网查了知识。听说,她清晨开花时是白色,随着时间顏色慢慢加深,中午变成桃红色,傍晚变成深红色,就如女郎醉酒,所以才称作醉芙蓉,很特别吧!有时间我们应该等在这里一整天看她变色。」她自然流露出天真浪漫的神韵。 「或者改天有空,我们可以在花园办个餐会,」韩记恩温柔地摸摸花瓣,关上水。「你怎么走过来啦?」 沾了水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额前,却苦无巾帕擦拭,只能随性的甩掉手上水滴拨开乱发。 「真的这么好玩吗?看你,一直玩的不停下来,把我晾在旁边也不管了,」他从口袋拿出手帕,爱不释手地擦拭着沾上泥土的小脸,随后执起她的手,往身体拉近,眷爱的在她耳鬓廝磨着。「想我们韩副理了了,过来抱抱吧…」 「天啊,大白天的,我们崔董事长一点也不害羞,肉麻死了啦!奇怪,怎么每次一离开公司,那个端正神气的崔董事长就像换了个人啊,要是被女职员们看见崔董事长这副模样,包准吓的她们眼睛都掉出来啊…」 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幼稚耍浪漫的崔仲瑜,韩记恩红着脸左闪右躲就怕被哪个突然冒出来的管家或路人甲看见。 「就是因为整天在公司里憋着脸孔当董事长假人太苦闷,搞的我累死了,才会一看见我们韩记恩就想撒娇…」 「真的,我这才发现,我们崔董事长真的很有讲甜言蜜语的天份耶…」 「你可别误会,这些话真的只对你一个人讲而已喔…」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被你专注爱上的幸运儿是我…」小扇般的羽睫微扬,脸颊緋丽,她轻笑吟叹,忍不住还是问了沉积在心里多时的疑问。 「为什么啊…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女人,连续三次不经意掉进我的世界里,第一次,是我的料亭,第二次,是我的酒吧,第三次,是我的饭店,我们有同样孤单的灵魂,都渴望与爱相遇,我深信这一切不是巧合,是命中注定…」 崔仲瑜轻轻环抱着她旋转,週围彷彿奏起只有两人听的见的幸福旋律,你贴着我、我吻着你,情侣间的肉麻游戏越玩越热烈,这时崔奶奶皱着眉头,从前廊走过来。 「咳咳…」为了打断这旁若无人的小俩口,崔老太太很有存在感的清清喉咙。 「奶奶。」 「奶奶您好。」 「真是的,每天上班在饭店里黏来黏去,难得放假还不让我眼睛清爽,你们两个是嫌我老人命长,想早点把我气死吗…」 「怎么会呢,奶奶,今天打算大展身手给您进补呢!前一阵子看过您的体检报告,心血管轻微有点毛病,我想,这可以靠饮食慢慢保养,跟管家商量过把点点食材和调味料稍微作了些改变,等一下就替您准备午餐,请您拭目以待喔…」 拥有崔仲瑜完全的爱情,她已经不再是刚进门时那个惶惶不安的女孩,她想靠自己的力量把握幸福,再怎样的辛苦也要以破釜沉舟的决心,靠自己的诚意一点一滴改变奶奶的偏见。 滴水穿石,假以时日,奶奶会接受她的真心的… 「你们两个,从头到尾就是擅作主张,我这个老人家没人看在眼里,反对有用吗?」崔老太太闻言,老脸皮一愣,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红光,但死鸭子嘴硬的嘴里还假惺惺的嘀咕着。 「奶奶,记恩为了你的健康,寧愿省下约会时间,每天下班都很认真去餐饮部当小妹拜师学艺呢…」崔仲瑜劝诱的说着。 「原来韩副理这么大牌啊,当小妹拜师学艺不行吗,我也没要求她做这种麻烦事吗,不高兴可以不要做啊!」 「不是这个意思啦,奶奶您别误会了,我很乐意这么做的…」 「好了好了,我们别讲这么多,直接去准备午餐吧!」崔仲瑜眼见斗嘴斗个没完,设定停损。 老人瞅了两人一眼,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些微』示弱:「不说了,外面的蚊子咬死我了!」 虽然挥舞着双手,但进屋的背影显得有些轻快。 跟在后方的两人,凝视对方的眼神,有温馨,也有甜蜜,两隻手,又悄悄牵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