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斋:缘起》 楔子 真是受够了! 汪神父走出k市医院的大门,用力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铅十字项鍊——他恨透了这个从夜市买了来的廉价品,戴了一整天脖子痒得要命。他也恨透了自己的工作:天天一脸仁慈样去给那些无药可救的患者希望。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每天都要说一大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屁话,什么上天堂信上帝的,他压根就不信这些,每次祷告他只觉得反胃。 当然,他了解每个人都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是本份。问题是待在这间该死的医院快三个月下来日子都一成不变,快把他闷死了。 他需要乐子!偏偏上头交待绝对要遵守他妈的戒律,分明是想害他精神分裂嘛! 神父快步走到医院前的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点烟。现在已经午夜三点,但他可不想回去睡大头觉——这么闷鬼才睡得着!他一定得找乐子!不然的话肯定连好好当神父都不可能。 当然乐子易找,现在深夜多的是机会,如何瞒天过海不被上头捉到才是真正的难题。他还记得上次就是禁不起慾望的诱惑,随便就在暗巷找个目标发洩,结果不心被监视器拍下来。还好即早湮灭证据,有惊无险。 经过那次后,他再也不敢这么做,但憋三个月,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笑容自脸上消失,他再也装不出仁慈的面容。无时无刻,欲望像一头野兽在他的胸口不断翻腾撕扯,令他痛苦万分,躁热难耐。 三个月,真的是极限了。 「去你的妈上帝,我在祷告!」汪神父大吼:「如果你真的存在,就送点乐子给我解闷吧!最好是那种……」 突然,一阵阵机车引擎噪音画而破沉寂的夜,亮得过头的车灯刺得汪神父流下眼泪。他揉了揉眼睛,抬头一看,看到十多辆机车直接骑进公园草坪。车上的男男女女像疯子一样鬼吼鬼叫。为首的是一名金髪少年,手持一柄亮晃晃的开山刀,全身上下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刺青。他下车,放声大吼,神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只听得出来有几句平易近人的脏话。其它人也跟着下车,放声咆哮,八成是嗑了药。 神父突然想到最近新闻常报,k市出现大量的飆车少年,他们好勇斗狠,背后又有黑道撑腰,常常在光天化日下抢劫甚至杀害无辜的路人。「不会吧…」他赶紧四下望望,发现四周竟然连一架监视器也没有。这时,其中一个少年望向神父,突然激动地大吼:「老大!那边有人!」少年们马上停止狂欢,由金髪少年带头走向神父。 汪神父开始后悔当初不诚心祷告了。 不良少年把神父团团围住。他注意到他们的年纪都不大,有的甚至还穿着国中制服,但各个手持武器,面相凶恶,就连里头最娇小可爱女孩,手里都把玩一把散发寒光的蝴蝶刀。金髪少年走到神父面前,狞笑:「吆,神父躲在这里哈烟哦!」少年们全都哈哈大笑。 冷静!一定要沉住气! 神父感觉自己不断在发抖,但还是故做镇静,微笑:「孩子,要祷告吗?」 少年们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他说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金髪少年笑弯了腰,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子:「有有有,我要!求求你那万能的主给我拉不完的k和干不完的七仔!」汪神父摇摇头:「孩子,这……」少年马上收起笑容,把开山刀指向汪神父:「别废话了,把你身值钱的给我交出来,给你三秒,不交的话我就把你的命根子砍下来塞到你嘴里!」 「好耶!」 「直接砍啦!反正他又用不到!」 「对呀,砍下来一定超屌的!」 「给自己吃会不会硬呀?」 「快点砍一砍拍下来,po上去,我要按讚!」蝴蝶刀女孩又叫又跳。 汪神父低下头,把手伸进口袋:「值钱的东西嘛,我这里倒是有一件宝贝给你们开开眼界……」 「是什么?如果是你的处男膜的话就免了!」金髪少年大吼:「给我快一点!」 汪神父冷笑,缓缓掏出一片短如直尺,细如柳叶的扁玉。但它色泽黯淡,上头还有一堆难看的黑斑,一看就知道不是美玉而是劣质品。 「干你娘你敢耍老子!」金髪少年怒吼,高举开山刀就往汪神父的头顶劈去。 「匡!」刀刃在半空断成三截,金髪少年手上的刀只剩刀柄。 「搞什……」话还没说完,撕心裂肺的剧痛自胸口扩散到全身。他伸手摸向胸口,发现自己不知被什么东西在胸口捅出一个贯穿身体的大洞。他想喊救命,喉咙却被血堵住,只发出「噁…」的一声便倒地死去。 「他有枪!」蝴蝶刀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汪神父手握玉片往前一指,她的人头瞬间飞到空中,血像喷泉般从断颈喷出,洒落在眾人身上。「不是枪哦,小鬼们。」汪神父站起身,随手一挥,一整排不良少年顿时像被一把无形的巨刃拦腰斩成两半。「这个……我们叫它『剑』」 神父像跳般优雅地转身,身后一群吓得面无血色的少女同时人头落地。 「他妈的快跑呀!」 「有妖怪妖怪……」 「那是什么是什么!」 「救…」 尖叫惨叫戛然乍止,夜回归死寂。 残肢断臂散落在草坪上,鲜血泪泪流入排水孔,滴答滴滴答。汪神父抓起蝴蝶刀女孩的头颅,往她淌着鲜血的双脣用力一吻,仰天哈哈大笑。 过癮!真是太过癮了! 杀戮的欲望终于得到满足,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屠人了!要不是因为上头那些人盯得紧,他也不用忍这么久。随便找人的话一不小心就引起骚动,而这些不良少年少女简直是完美的目标——他们就算消失也不会有人起疑,大家只会当他们离家出走,再不就是丧命于帮派斗殴然后被灭尸,谁也懒得去关心。当他面对他们时,兴奋得全身发抖——也许他们以为他是在害怕。 「上帝,嘖嘖,真灵呀!」神父大笑。 虽然收拾残局有点麻烦,但一切都值得。现在,他感到全身如脱胎换骨,轻盈畅快,久违的和善微笑也回到脸上,仁慈的汪神父又回来了! 汪神父边吹口哨,边从腰际掏出一只陈旧的皮袋……啊,对了! 他跪下,祷告。 1-1 闹鐘响了,岳白华无力地翻身按掉闹鐘。他早就醒了,全身瘫在床上,眼前只有空白一片天花板。 认了吧!他还是在这里。一间单人套房,因为他的懒散永远脏乱不堪。吃完的泡麵碗层层叠在垃圾筒旁,全身油亮的肥蟑螂进进出出;一包又一包的垃圾太久没倒,渐渐散发出一种腐尸般的恶臭。有阵子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看书看太累得了飞蚊症,但他马上发现只不过是果蝇在房间的垃圾筒里生了根。但他都不在意——因为垃圾就只配住在垃圾堆里,不是吗? 岳白华慢慢爬起床,走到电脑前,自从小晴离开后,他的电脑就没再关机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萤幕看小晴的facebook。从那天起,他的名字就从小晴的关係栏中消失。过没几天,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取代了他的位置。 他在那男人的档案上留连很久,看着他和小晴的合照。小晴真的是这样的女生吗?他想起那天他打电话给小晴时,小晴内疚的哭声旁似乎有着另一个男人的呼吸。他又想起两年前的今天,小晴在北上的月台吻着他,说:「加油,我会在台北大学等你哦,不管多久。」 小晴离开他那天,他落榜了——第二次。 他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看着小晴的照片,直到眼睛刺痛才离开电脑,倒在床上。他觉得好累,也许睡一下就没事了…… 突然,手机响了。他心不甘情不愿爬下床,打开手机,叹了口气:「喂?」 电话中传来甜美悦耳的女声:「岳少爷您好,我是老闆的祕书……」 「有屁快放!」岳白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但没想到她不为所动:「老闆知道您又落榜了,他很失望……」 「他会失望有鬼,」岳白华冷哼:「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当初只不过是为了上我妈才收留我的!」 「少爷……」 「少爷个屁!」岳白华大吼:「他根本不当我不存在,反正我花的钱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吧!」 「少爷,老闆希望你可以再努力下去,他知道你有一天会成功的。」电话中的女声说。 岳白华冷静下来,说:「对不起,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这句话是你想对我说的。」 「不是…是老闆…」 「别装了,你不必当好人,」岳白华苦笑:「他一辈子也不会和我说这种话。从我妈丢下我消失后,他就把我丢在台湾给保姆带大。从国中开始,他就租了一间房间让我一个人住,除了寄钱,我们之间根本不会说上一句话。」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岳白华还以为她要掛了,正凖备掛掉电话时她突然说:「对不起,是我自作聪明。」 「不怪你的,」岳白华说:「反正你只是来告诉我钱已经匯到了吧。」 「是。」 「那就没事了,很抱歉对你那么粗鲁。」 「不必放在心上,」电话里的女声笑了,让岳白华的心情好受一点:「好好努力哦!」 「谢谢你……」岳白华正想做出什么保证,但突然想起小晴的脸,剩下的话全鯁在喉咙。 电话断了。 岳白华放下手机,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只饰品盒。盒子里,静静躺着一片玉佩。它由洁白的玉刻成,样子是一把剑,一隻狐狸伏在剑旁,长长的尾巴缠绕在剑上。剑的柄上有个小小的环,岳白华从盒子的下面拉出一条细银鍊,穿过环,走到镜子前戴上。 这是岳白华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也是她和岳白华唯一的联结。在他还是婴儿时,她像风一般突然出现在最成功的新瑞台商前,年轻有为的台商对她一见鐘情,想尽方法想把她佔为己有。她毫不抗拒,唯一的条件是收养她年幼的孩子。 年轻的台商被她的美貌冲昏了头,当下收养她的孩子。就在收养手续办妥的那晚,女人也像风一般消失了,台商什么都没得到,连她的一张照片也没留下。要不是留下了孩子和那奇形怪状的玉佩,也许会有人笑说这只是他的一场春梦。 台商觉得自己被骗了,碍于声誉和法律问题,他没办法丢下这孩子。但他也不把他当儿子看待,只把他丢在台湾,供给吃住,也算是尽了最基本的责任。 岳白华从小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不能和父亲见面,当保姆指着电视上穿着黑西装,站在公司发表会上接受记者采访的人是父亲时,岳白华觉得他和个陌生的路人没什么两样。反而在他看到这块玉佩时,总对它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虽然他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是每当他摸到玉佩,一股温暖的感觉便自心底油然而生,好像母亲就在身边。 也许,是因为这块玉是他谜一般的身世唯一的线索和安慰吧! 「扣扣扣……」大得出奇的敲门声把在镜前发愣的岳白华吓拉回现实,他把玉佩塞进衣领,大喊:「马的!谁呀!」 「白学长,我是小陈,快点开门吧!」接着又继续用力敲门。 岳白华上前开门,门外,是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身材乾瘦,但面容炯炯有神,身材不高,脸上带着一抹善意的微笑让岳白华心情稍微好转一点。 「原始人哦?连门铃都不会按是哪招?」岳白华说:「还有,找我有什么事?」 「学长你忘了?」小陈走进房间里,毫不在意脚下那片垃圾海:「不是约好中午出去吃饭谈天吗?我在楼下那间seven等了大概两小时,想说你可能忘了就直接上来了。」 中午?岳白华瞥了一眼时鐘,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两点了。 「这……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 「没事啦学长,」小陈搭住岳白华的肩:「不用担心,我早在楼下吃过了,不如我们现在去吃下午茶怎么样?我知道最近有一家……」 「不,谢了…和女人吃还差不多……和你?我都没胃口了。」 「听我说完!」小陈说:「我是说最近有一家酒吧,点餐的话啤酒免费喝……这样如何?man’stalk!我请客!」 1-2 街上,烈日当头,酒吧里却阴暗如吸血鬼的城堡。华丽的哥德式水晶吊灯高悬于天花板,灯上摆着无数早已熄灭的蜡烛,灯架则掛着一缕缕苍白的蛛网,酒吧的门一开蛛网便随风摆荡。 「那些都是假的,」小陈领着岳白华进入酒吧,手指水晶灯:「蜘蛛网不论风有多大都不会掉下来,我看八成是用什么聚脂纤维做的。还有那个蜡烛,到了晚上就会自动点燃,而且永远烧不尽。」 「看来你来过很多次呀!」岳白华打量四周,发现这里比一般酒吧大上好几倍,简直就是间夜店。不过位置几乎都是空的,只有一两桌客人在角落打牌。吧台上只有一个酒保,盯着电视看,机械式地擦着高脚杯。 「当然,我可是夜之帝,陈董!」小陈装模作样抓了抓头髪,领岳白华坐下。 「不过,人很少呀!你平常来也是这样?」岳白华问。 「当然不是!」小陈白眼:「你平常会在白天喝酒吗?」 「不。」 「那就对啦,」小陈微笑:「这里晚上可热闹了。」 「说到这,我好久没碰酒了。」岳白华说。 「是吗,」小陈说:「那今天就喝个够吧!笙哥,两份餐!」 酒保回过神,迅速拿起酒杯倒了两大杯黄澄澄的啤酒,递到他们面前。 「乾啦,学长!」小陈大叫。 两人乾杯,接着一股脑把一大杯啤酒饮尽。放下酒杯时,两人看到对方红得不像话的脸,不禁哈哈大笑。 「去年我落榜,失意到想自杀。是学长带我去喝酒,才让我看开的。」小陈说。 「别叫我学长了,」岳白华笑着接过下一杯酒:「现在我又落榜,得是我叫你学长了。」 「少来!」小陈啜饮一口酒:「学长你比我强多了。我拚了老命想考到的学校你三两下就能考上,真搞不懂为什么要重考。」 「还不是为了那贱女人!」岳白华说:「我为了她只想考到台北大学,为了她苦读重考,想不到她居然先和别人跑了。明明说好要等我考上,不管要等多久……我这么爱她她居然……她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说着说着,他的五官皱成一团,手握拳用力捶在吧檯上,全身颤抖。 「学长……」 岳白华拿起酒杯硬吞了一大口酒,喘了喘一会才冷静下了:「反正事情都过了。」 「对呀,都过了。往好的方面想,学长你现在可以不一定要考台北大学了,以你的程度还有好多大学可以选吧!」 「是呀……对了,都还没问你考到哪里的大学呢!」岳白华问。 「当然是k市大学呀!」小陈笑着:「我爱k市,所以想留在这里。更想要每天下课抱着美眉看海看夕阳!」 「那我也考虑留在k市好了,」岳白华拍拍小陈的肩:「这里有夜之帝罩我。」 「哈哈哈,是呀!如果学长留下来,我考虑让你当我的接班人!」 「好!一言为定!」岳白华说。 「一言哪够?」 「没听说『君子一言,駟马难追』?」 「你是君子?放屁!」小陈狂笑:「你话比我的屁还不如。」 「要不然要怎样?车拚哦?」 「好,拚就拚!」小陈说:「你只要能喝得比我多,我就当你放的的屁是君子之言!」 「好,来就来!」岳白华不甘示弱,接过酒杯。 「拚啦!」两人同时大吼。 喝到第八杯,小陈脸色开始发白,岳白华的脸色却还是和平常没两样。第九杯喝到一半,小陈用力放下酒杯,大声说:「我……我输了!我的话才是屁!」 「马的,这样也可以当夜之帝,我要政变啦!」岳白华笑了笑推推小陈。 「别推别推,夜之帝给你当,我快吐了!」小陈求饶。 岳白华拍拍他的背,让他平静下来:「谢谢你,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没什么,应该的。」 「我是说真的,」岳白华说:「重考两次,原本的好朋友也都一个个失联。好久,没有这样喝得这么开心了。」 「下次我一定要练酒量,可恶!」小陈说:「对了……那你要再考一次吗?」 「废话!」 「那我告诉你我的独家祕法!」小陈说。 「什么?」 小陈神祕兮兮从皮夹中挑出一张画满符咒的护身符,在岳白华眼前晃了晃。 「这啥?」岳白华一头雾水。 「三妃祠的祈愿符呀……白痴!」 「三妃祠?你说那间爆红的新庙?」 「不然咧?」 「对不起,我不信那些有的没的。」 「做人别太铁齿,信信又何妨呢?」小陈说:「你知道,我以前一紧张就会闹胃痛。自从去那边求了这符带身上,不管是什么大场面我的胃都乖乖听话。」 「这么神奇哦!」 「你就去…去…去一下,寧可信其有嘛……」小陈身体开始摇晃,看似快醉倒了,岳白华赶紧把他扶住以防他跌下吧檯。 「好了小陈,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 「好,那就这样啦…你可把我整惨啦…今晚夜之帝不能来了。」小陈摇摇晃晃和岳白华走出酒吧,刺眼的阳光让岳白华皱起眉头。 「好……好啦,那我先走啦!」小陈无力地朝岳白华挥挥手。 「等等!小陈你要去哪?」 「骑车回家呀!废话!」小陈说。 岳白华连忙拉住小陈:「等等等!我看还是我帮你叫车回去吧!」 2-1 看着计程车送走小陈后,岳白华才安心离去。但他并不想马上回家,而是想先去那座三妃祠看看。倒不是说因为小陈的一席醉话他就从无神论者变迷信,而是他不现在不想马上回去。因为他怀疑如果急着现在回去,一定又会不由自主又打开小晴的facebook,最后一个人在电脑前掉眼泪——他得先找点事做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才行。 「三妃祠呀!」他心想,朝三妃祠的方向走去。 三妃祠是一座新庙,在两年前落成。和其它拜三太子,关胜帝君之类神明的庙宇不同,这座庙供奉的是三名道姑。据庙方说法,这三名道姑生来便有通天本领,可召唤鬼神,呼风唤雨,还会用仙术给人治病。在一场驱邪斗法中,三人为了苍生和恶鬼同归于尽,同时也被恶鬼诅咒,魂魄只能留在凡间,不得超生。 身为庙公的张先生原本是个事业走下坡的商人,偶然在荒烟蔓草中得到三道姑感召,她们告诉他原来恶鬼的诅咒其实是佛祖的旨意,为的是让她们留在凡间为世人除妖魔、去病苦、消烦恼,等到时候一到自会成修成正果。但苦无寺庙安身,像个孤魂野鬼,无从帮助眾生。因此,三道姑请求张先生为她们立庙,名为「三妃祠」,并在初一、十五举行降神,为乡里祈福。 岳白华当然对这个宗教立场不明的新庙嗤之以鼻,更何况他从小在这里长大,那块地一开始跟本就不是空地,荒草之中,有一栋荒废的老房子,只不过不知什么时候被拆了。三妃的故事子虚乌有,建庙的动机绝对不是救苍生而是骗钱的。每当路过三妃祠看大香炉前,看到摆在香炉前,比一般庙宇还大三倍的捐献箱时,都暗自偷笑,心想意图如此明显,故事又荒繆,还会有人信吗?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这间庙的信徒爆增,捐献箱甚至不敷使用,红通通的百元钞票常常从箱口掉到地上,让庙方不得不再多设好几个捐献箱,但走在庙里还是常会看到百元钞票飞散在走道上,像是随风飞扬的落叶。 参拜者络绎不绝,让这座小庙上了新闻,还有媒体猜测三妃祠的香火不亚于如天后宫、妈祖庙之类的大庙,让不少把持庙宇的黑道份子眼红,甚至还隔空呛声要去砸这间「骗人钱」的庙。但这都不影响三妃祠鼎盛的香火,一辆辆游览车涌入,把窄小的庙口挤得水泄不通。三妃祠的所在地原本是k市的偏僻地带,一下子这里变得热闹无比,小贩、商家纷立,儼然成了一个新商圈,就连k市市长也称:「这是k市市民一同创造的奇蹟!」 为什么一座如此怪异的新庙会突然有这么多信眾呢?有人怀疑是庙公背景硬,有人觉得是他把商业知识拿来经营庙宇,但事实却很单纯:这座庙确实灵验。不少信徒的宿疾来到此地就突然自动痊癒,最着名的案例莫过于上个月,一名原本因青光眼失去视力的老人在降神会中跑突破人群,衝到起乩的乩童面前,抱住乩童大腿祈求赐福。起乩的乩童突然安静下来,歪头看着他,然后用手按住他的额头,老人混浊的双眼马上变得如少年般清澈明亮。 「我看的见了!」老人激动的神情成了报纸头版,成了新闻上不断的重播。虽然受到三妃庙因此也受到基督教派的敌视,还有教会指控三妃庙是恶魔的交易所,冒充神蹟,但一切都无损于三妃庙的盛名。 除了治病,三妃祠还办理收惊法事。当时,有个中邪的小女孩十分严重,女孩的父母跑遍全台大小庙宇,道行再高的道士都拿附身的鬼没办法。一般中邪的人到了庙前,看到神像、道士就会安静下来,而且不敢走进正殿,女孩则是进一座庙砸一次神像,还常把道士打到掛彩。所有人都认为女孩都没救了,女孩父母在万念俱灰之时碰巧得知这座新兴庙宇,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南下到k市。没想到这次,女孩才刚进正殿,马上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得跪下,不断尖叫。叫没多久,女孩昏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已恢愎正常,说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如此事蹟不胜枚举,三妃祠几乎是每个月创造一个神蹟,传闻也愈来愈夸张,但最夸张的莫过于不少信徒坚称自己在人群中看到三道姑显灵。 「三个仙姑中,最小的那个常常会混在人群中,以防妖魔鬼怪趁虚而入。」岳白华还记得有一次无聊玩摇控器,正好看到一个自称灵异专家的名嘴在八掛节目中讲解三妃庙的玄机。他手里拿着一张图,上面画着三位身着道袍的女子,五官极其细緻,像是用绘图软体画的。「各位看这里,这就是三妃图,你们可以看到左下角那个,是年纪最小的湘。不少人看到湘会身着现代衣服,混在人群中。我自己就看过她一次,和画上的丝毫不差。我想拿手机拍下来,但拍完就发现人群中没有这个人,我想一定是她不想被人看到……」 不是就你自己看眼花吗!岳白华在心中吐槽。 这些传闻在岳白华眼里,都是走火入魔——庙本来就只是求心安的地方,会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只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讽刺的是,岳白华现在就站在三妃祠庙口,挤在信眾间等着进入正殿。虽然今天不是假日,信眾还是多得不像话,一大群信徒排队挤在大门前,让岳白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开始后悔自己干麻酒后一头热跑来人挤人。 「只不过是来散散心而已…散散心。」他安慰自己。 2-2 三妃祠共有两层楼,所有的祭祠活动都在一楼举行,二楼则是庙公的办公室。祠里没有雕樑画栋,柱子就是一般的水泥柱漆成红色,屋簷也不是传统庙宇的飞簷,而是铁皮屋顶,外观看起来就像是k市郊区常见的违章建筑。 走进庙口,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一个大得超乎常理的捐献箱横摆在香炉前,虽然不像有些庙宇必须要先付一定额度的香油钱才给信徒金纸、线香之类的用具,但所有信徒经过捐献箱时一定会投入一张百元,好像把它也当成仪式的一部分。当岳白华经过捐献箱没有投钱时,他看到好几双目光同时射向他,好像不投钱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但岳白华才不在乎,吊儿郎当地走进正殿,正殿的墙上,是幅巨大的彩图,图上画的是三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身穿道服,手持长剑、法器,和一群面目狰狞的妖魔对峙。此图即为大名鼎鼎的三妃图,岳白华想仔细看看它,但人潮实在太多,连站在原地都会被推着走,在经过一番努力穿越人群后,他才好不容易鑽到画下没有人的地方,端详这幅画。 岳白华这才发现如同那位名嘴所说,三个道姑是有年龄区别的。位在画中最上方的道姑貌美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风霜,看上去是年纪最大的;在她下面一位道姑是名约略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眼睛大大的,身材略为削瘦;最下方的道姑看起来年纪最小,手持符,嘴微开好像在唸咒,稚嫩的脸蛋上有一道突兀的红斑自额头横过面颊。 「奇怪,」岳白华注意到那年纪最小的道姑脸上突兀的红斑,暗忖:「明明上次在电视上没有看到她脸上有东西呀……难不成是最近加的?不可能,加这个一点意义也没有呀。」他环顾四周,想随便拉个信徒来问问到底是不是自己酒醉眼花了,但信眾全都专心一意手持香进行参拜的仪式,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如此细小的变化吧!他再更仔细看了看那位名为「湘」的少女道姑,愈看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只是那道莫名出现的红斑,她的神情也让岳白华觉得不太对劲。一开始远望三妃图看到她的脸时,会认为她的表情是庄重肃穆,但如果到图下近距离看,就会发现她的嘴角微微扭曲,好像受尽委曲的女孩常有的神情;她的眼神也不是面对妖魔的刚强,反而带有一丝忧伤和痛苦;更奇怪的是她微开的嘴,嘴里如果完全没有牙齿可以理解是画家当时本来就没打算画,但只要近一点看就会看到她不是没有牙齿:朱红的小嘴里的牙齿只剩稀稀落落几颗,还有一些掉到地上…… 为什么来来往往的信眾都没有注意到?难道他们都太过专注参拜而没有仔细看这幅图?如果真是信眾没注意,那为什么电视上名嘴没有说到这么明显的诡异之处?最后,如果这幅画真的就是这样,名嘴和信眾都眼残没看到,归结到底,这幅画的作者到底基于什么理由要画这些? 岳白华愈想愈不舒服,全身起鸡皮疙瘩。他还发现不对劲的不只是湘——整张三妃图都让他汗毛直竖。湘上面一位瘦道姑仔细看才发现她好像太瘦了,瘦到称得上憔悴,眼睛也不是大,而是暴凸,但最可怕的莫过于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有精神问题;最上面年长的道姑神情也很怪,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像勒痕一样的斑,手里拿的剑明明还没刺到妖魔却已滴着血。 「难道是我自己喝太多了吗?」岳白华开始头痛,转身逆着人潮走。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离开这间气氛诡异的庙,回到家好好睡上一觉。 「大哥哥!」这时,突然有人拉住他的衣角。他一回头,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就是在三妃图中的湘!岳白华刚刚非常仔细把三妃图中每个细节看在眼里,特别是湘的脸。这个女孩活像从画中跑出来,脸形、髪型、面容和画上的一模一模,只不过她不是身着道服,而是身着一件平常不过的国中制服,脸上也没有那道怪异的红斑,一排洁白无暇的牙齿整齐排列,一颗也没少,这让岳白华安心不少。 「大哥哥,你喝了酒?」女孩歪着头看着岳白华。 「嗯……是……是呀。」岳白华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这座庙禁酒? 「喝酒不好,大哥哥。」女孩笑了,只是看起来皮笑肉不笑。 「这我……我知道。」岳白华有些不好意思。 「喝酒会让你全家死光光哦!」女孩说。 「你说什么!」岳白华吓到了,他看着女孩,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诡异!这一切未免太诡异了!这座庙是怎么回事? 这时,岳白华忽然想通了——一切都是庙公精心设计的计谋!他从一开始就找人用三个女人当模特儿画三妃图,之后再雇请她们没事混在人群里,製造出真有三妃的神话! 「高明!连我差点也被骗了!」岳白华心想。 「不能喝酒就直说,这样诅咒也太没礼貌了吧!小鬼!」岳白华对那少女说,现在他不怕了。 「喝酒真的不好,会死很多人哦。大。哥。哥。」女孩还是歪着头说。 「够了!」岳白华用手拨开她,转身走出人群,甩开女孩。他不想和这女孩计较了,反正她只不过是拿庙里的钱办事。 现在,他只想赶快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3-1 岳白华好不容易才穿过重人群,跑出三妃祠,心中有种解脱的感觉。不过这时他才想到自己竟然连护身符都没有领。 「哦,该死的。」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这下他八成会被小陈亲自押来一趟的! 「这座庙…还真令人不舒服呀!」他心想,不过想起来今天也算是充实:从中午难得和小陈喝酒,到下午突然心血来潮跑到三妃祠凑热闹,虽然最后连护身符都没拿到,还差点被那个女孩吓死,但老实说自从重考失利、小晴离开后,他的生活犹如行尸走肉,好久,没有像今天一样率性而为了。 他决定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晴封锁,必要的话连自己的facebook帐号都可以删了。他现在了解到自己被那早该断的感情绑手绑脚到什么地步,竟连个正常的生活都过不好。既然小晴都离开他了,他干麻不放手让自己痛苦?既然小晴都有自己的新人生,为什么他不能有? 他还在想,改天和小陈一起去三妃祠的时候,一定要把那个扮演湘的女孩找出来,让小陈开开眼界,也许小陈会对她有兴趣呢,他一向喜欢小女孩…… 想到这里,岳白华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微笑。 天色已晚,一抹残红映照在岳白华住的大楼。其实他很喜欢这栋大楼,虽然是他养父叫人挑的,但住在里面他觉得十分温暖。国小以前,他和保母一起住,国小以后,他就自己独居。对他来说,这栋楼是唯一的家,待在这里,他可以暂时不去想自己的身世,也不会自怨自艾。至少,他比真正的孤儿幸运多了。 岳白华住所位在k市北区,是栋十七层楼高的大楼,岳白华就住在十六楼。整栋楼全属套房,顶楼为洗衣间,一楼则有一家便利超商。平时,岳白华就在楼下的超商解决三餐。 今天还是吃泡麵吧! 他决定买三包一组的泡麵,排队结帐。等结帐的队伍很长,少说也有二十人。这个时段超商的客人总是很多,因为附近的国中放学,这个区域又有不少补习班(包括岳白华补重考班的那间),下午一放学赶补习的学生只得在便利商店草草解决午餐。每到下午商店就会变得吵闹万分,甚至还有一次学生在里面打群架,岳白华很庆幸自己不是住在低楼层,不然肯定不得安寧。 今天也不例外,客人很多,大部分是国中生。岳白华看到女学生的制服,似曾相识,这才想起来那就是扮演湘的女孩所穿的制服。「还真会选!」岳白华心想。这所国中是间颇具名气的老学校,据说是由日治时期的学校改建的。「说不定哪天会有名嘴说三妃都是校友呢……」想到这里,岳白华不禁想笑。 「大哥哥,泡麵不好哦!」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把岳白华吓得汗毛倒竖。他缓缓转头——没错,就是那个湘! 「搞什么,怎么追到这里来了?」岳白华愣住了,完全不能理解到底怎么回事。 「我以前也吃泡麵,三餐都是哦!」湘歪着头看着岳白华。 「神经病!别太过份哦!」岳白华指着湘的鼻子骂。 搞什么这座庙?只不过是没投香油钱,有必要派个小女孩来管吃管喝吗? 「先生……这里可以帮你服务。」前面的店员像看怪物一样看岳白华,后面的学生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大哥哥,你这样真的很不好哦……」湘说。 「闭嘴!」岳白华大吼,丢了张一百元在柜台,逃也似地跑出商店。 3-2 「什么跟什么呀!」他跑到住户大楼前,打开大门,这门须要识别卡,非住户没办法进来。岳白华跑到电梯前,回头一看——很好,她没追来。一进电梯,岳白华按下十六楼,手握手机,心里盘算到底要不要打一一九。 一切都太没道理了!庙方有必要请人做这么没意义的事吗?这女孩的举止未象和庙方塑造的形象差别太大,更何况庙方完全没理由这么做。还是说那女孩有精神病,只是和湘长得很像?还是…… 岳白华愈想心愈乱。十六楼到了,他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掏出钥匙开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点缀在夜色里的灯火微微透入房间。岳白华锁上门,摸黑走到床边的电灯开关旁,开灯。 泡麵从他的手上滑落。 湘就站在他身旁的落地窗前,歪着头对他微笑:「大哥哥,一身酒味回家很不好哦!」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岳白华身平第一次全身发抖。他平时不信鬼神,一向理性分析一切,就连自己的身世都有好几套理性的猜测。庙里见到湘,他分析是庙公诈财的诡计;在楼下见到湘,他猜测那女孩可能是个神经病。但在一分鐘之内跑上十六楼,还能进入房间,他真的想不出任何可能的解释。 他连忙拿起手机,快速拨打一一九。「喂!喂!警察局吗?」「您好,这里是…」对方话还没说完,一阵阵刺耳的爆音取而代之,吓得岳白华扔下手机。 手机掉在地板上,碎成碎片。 「一身酒味,会让你全家死光的哦!」湘语调冰冷,步步逼近。她身后的落地窗慢慢起雾,结出一层厚厚的霜,劈啪作响。 真的是鬼吗?岳白华想起好像从哪听说鬼魂在生气时,气温会急速下降。问题是他一辈子都没害过人,为什么这鬼要找上他?还有,鬼为什么会在专门驱邪的庙里?无数的问题没有解答,没道理,一点道理也没有!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找上我!」岳白华问,他不期望湘回答,但总要争取时间,让他可以退到门边。 湘歪着头,冷冷瞪着他。 岳白华慢慢往门的方向移动。 「一身酒味,会害你全家死光光哦!」她机械似地回答。 「为什么!」岳白华问,悄悄移动两步。他暗自诅咒这间房间偏偏电灯开关是在床边而不是门边。 「爸爸常常一身酒味回家。」湘说道,一滴泪水自面颊滑下。房间变得更冷了,连呼吸都会呼出白气。 还差几步?十步?二十步?明明门就在眼前,却好像一辈子都到不了。 「姐姐很早就不行了。有一天她一直笑一直笑,我问她: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然后,她把衣服解开给我看……」湘喃喃自语:「她把自己的肚子切开了!所以很开心。」 姐姐!岳白华愣住了,一时之间竟忘了往门旁移动。他想到三妃图上的第二个道姑,神情似笑非笑,面容削瘦,看起来的确很像精神病。如果真是如此,那三妃祠供的不就是一家子恶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至少他现在知道湘会听他说话,让他有机会用话题脱身。 「妈妈呢?爸爸呢?还有你呢?到底发生什么事?」岳白华吼道,一边绕过床,缓缓朝门的方向倒退。 「我……」湘的呆了一会:「我…吗?」 不妙!岳白华这才想起所有的灵异故事中,面对鬼,最忌讳问起它的死法,只要一问就会惹毛它,必死无疑。 「啪!」落地窗承受不了低温,碎了,刺骨的寒风灌进房间,风声里像是有成千上万的冤死鬼在咆哮。 管不了那么多了!岳白华转身跑到门口,用力转门把。门明明没锁,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他双手握住门把,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往后一拉,「碰!」,他整个人向后一跌,后脑撞在瓷砖上,眼冒金星,差点昏过去。他手里握着的是断掉的门把,门还是闻风不动,只有一个破洞让他可以看到外面的走廊…… 外面的走廊!他看到有人影在走廊前晃过,但似乎没注意到门上破了个洞。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岳白华放声嘶吼:「救命!快点救我!失火啦!失……」他不知道外面的人听到没有,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紧,声带挤成一团,再也发不出声——湘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面对着他。岳白华看到她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红痕自额头冒出。 他想起三妃图里,湘脸上的红斑。 红痕渐次加深,最后从中间裂开,在湘秀气的脸蛋上扯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湘咧嘴而笑,岳白华看到她的牙齿一颗接着一颗歪斜落脱,掉在地板上。忽然湘放开他,当他正要放声大叫,湘用力抓住他的头发,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的头皮扯下,一时间天旋大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碰!」,一声巨响自他脑袋响起,世界变成一片漆黑,那瞬间,他失去了知觉。 嗅觉第一个恢復,他闻到一阵可怕的腥臭,嘴里咸咸的,很痛。接着,他看到墙上的血痕,意识到自己是被湘抓住头往墙上撞。他的鼻樑被撞断,牙齿掉了不少,有一颗还倒插进牙齦里。 「爸爸每天喝酒,只要他喝完酒,就会抓住我的头往墙上一直撞一直撞……」 湘用低到不行的语调呢喃,像是在哼一首诡异的小调:「有一天,我就这样被弄死了……」她用力把岳白华往墙上一扔,他整个人撞在墙上,强大的衝击力让他错觉五脏六腑全被震碎。 会死……我会死…… 「妈妈回来哭得很伤心,」湘走向岳白华,再次把他拎起,把脸贴近他。她伤口的血由鲜红转黑,滴在岳白华脸上。「爸爸那时睡得正香,所以就被妈妈捅死了。妈妈看到家里变这样也上吊死掉了,全家都在一起……」语毕,湘把他丢到落地窗外的阳台上。他感觉头撞上阳台上的铁栏杆,背后八成被满地碎玻璃割烂了,温温滑滑的血沾满他的背。 身世不详就算了,难道连死都要这么不明不白吗?岳白华伸手握紧胸口的护身符——要死,至少也要让他最后一次感觉未曾谋面的亲人就在身边。至少,让他错觉自己不是孤独地死去。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岳白华突然觉得没这么冷了,一股暖流自手心扩散自全身,痛楚消退,他感觉不到痛了。 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湘瞬移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脖子把他高高举起:「喝酒,会让你全家死光哦!」 「别……别过来!」就像出于本能,岳白华握住护身符的手不由自主往湘的脸挥去。一道白光自护身符射出,像一把巨大的阔剑,一瞬间扫过湘的头部。 女鬼的脸被砍出一道裂口,裂口上附着像烟一般的气体。说它是烟,却发散出刺眼的白光,那白光好像有强大腐蚀性,让裂口不断扩大,女鬼尖叫,痛苦地扭曲肢体,却阻止不了身体渐渐崩裂、粉碎,最后消散为淡淡的黑气…… 怎么回事?我到底做了什么? 岳白华吃力地把手移到眼前,有这么一刻,他看到手里的护身符不再是块普通的白玉:它发散出一种奇异的气息,这些气息散发白光,看起来就像他在地科课本看到的日冕。而且它似乎比空气重,不断自他的指间渗落在地,把石质地板蚀出浅浅的凹痕,却不伤他的手半分。 「这是……真气吗?」岳白华唯一联想到的是武侠小说里的真气,但为什么气会发光?为什么气是从母亲给的护身符冒出呢? 问题没有解答,气息愈来愈少,光芒也愈来愈弱,最终黯淡。岳白华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隐射听见门被撞开,好几个男人的吆喝伴随警笛声涌进房间。 「先生…先生?你听得到吗?」他感觉有人轻拍他的肩膀。 接着,眼前归诸黑暗。 4-1 梦里,岳白华仰卧在草地上,天空很蓝,万里无云。他缓缓起身,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央,草长及腰,随风摇曳。 我,上天堂了吗? 倏忽,杀声震天。身旁无数的草慢慢伸长,变成一道道模糊的人影。人影们手持剑一般的兵器,或长或短,相互砍杀。被砍死的人影晃动,就像被风吹动的草影,倒下,却又在风息之时立起,转生成另一个人影加入廝杀。 风起风息,人影倒了又起,起了又倒,无数生生死死,在风中不断轮回;天空变天,从宝蓝色转为血一般的夕阳红。 混乱中,一道白光穿过万幢人影,一跃到岳白华眼前,形状看起来就像……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是躺在草地而是躺在张不怎么舒适的床上,床位靠窗,窗外刺眼的太阳让他不禁皱起眉头。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药水味,岳白华猜想这里是医院,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只记得白自己被那个叫湘的女鬼攻击。 「这么说,我得救了。」岳白华暗自庆幸,正想爬下床,一阵惧痛刺得他惨叫:「马的!我的脚!」 「医生!他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小陈?是小陈吗?他想开口说话,一时间却喘不过气来,大声咳嗽。 「等等,医生马上就来。这位同学你先让开一下。」一个护士急急上前,轻按岳白华要他躺下,接着俯身调整病床的高度:「你现在最好先躺着,你已经昏迷四天了。」 四天?对他来说,被湘袭击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他想说点什么,至少问一下之自己的伤势,但话一出口便被一阵咳嗽取代。 医生和几个护士走进病房,向岳白华解释他的伤势。除了全身多处外伤外,他还有一点脑震盪、牙齿也掉得剩一半、肋骨断了五根,被送进医院时还一度气胸。背后的伤口太多太深使他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昏迷了四天,最后勉强在鬼门关前捡回一命,但背部缝了上百针也让他痛苦万分。不过最要命的是左大腿粉碎性骨折,一度险些截肢,好不容易救回来,终其一生恐怕都得拄拐杖。 「正常人的话早就死了,」医生补上一句:「你的运气真的很好,虽然伤的重,但都不是致命伤。只有腿可能不太乐观,不过我们会尽可能帮你治好。」说完便领着那群护士走出病房。 「这样呀。」岳白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然说自己能获救,少条腿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鬼为何找上他?而母亲的遗物…… 遗物! 岳白华伸手摸口袋,发现身上的衣服已换成病袍,他急着说:「我的玉佩呢?」 「啊,在这里!」小陈提起一个背包走到岳白华病床边:「我在警察进去蒐证完后有把你的一些东西带出来,不过很少就是了。因为大部份都被当证物了。」 「警察?」岳白华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呀!新闻闹很大你不知道…对哦,你那时昏迷怎么可能知道…」小陈清了清喉咙:「你的邻居听到你在房间里大叫失火时就报警了,然后他们发现你的门锁坏了,想要进去救你……玄的是门明明连锁都被拔下来,却连用撞的都撞不开。等到里头的打闹声停止,门才自动打开。可是里头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你住的地方可是十六楼呀!而且整个过程一群人都守在门口,犯人不可能逃出来…」 「所以呢?这样有什么好闹大的?」岳白华不屑。就连小陈都不知道他是岳董的养子,认识他的人就算知道也不敢吭声,他的养父一定把事情掩饰的好好的。该不会是哪个记者挖到了他的身世吧! 「老兄,你还不明白吗!」小陈笑了笑把报纸递到他眼前。 头版标题大字写道:「奇!台湾史上第一件密室杀人案!」 「成了第一件密室杀人案的受害者,不红也难哦!」陈大笑。 「什么杀人!老子还活着呢!」 「话说回来,」小陈贼溜溜地靠近岳白华:「能先告诉我真相吗?搞不好可以卖个好价钱…」 「说了你也不信啦!」岳白华白了他一眼。总不能告诉小陈自己是被一个小女孩打成这样吧! 「你现在不说,以后还不是有一群人等着来问你。说嘛说嘛!」 「喂!」岳白华指了指小陈胸前的背包:「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哦!」小陈赶紧从背包中拿出玉佩:「你的护身符。」 「谢啦!」岳白华拿起玉佩,但玉佩已经不起变化。 「难道,这是线索吗?」小陈问。 「想太多!」岳白华冷哼,但心思却飘回失去意识时,他梦到的草原。 看到护身符,岳白华想起来了——那一跃到他面前的白光,是一头白狐! 牠比一般的狐大得多,看起来反而像头狼犬,不过身形流线而优雅,有股超然仙气。牠全身毛皮呈银白色,像披上一件月光,双眼血红却不吓人。当岳白华和牠对视时,一旁的震天杀声和生生死死全都褪色,天地间彷彿只剩一人一兽,虽无言语,但灵魂己交流。 「你是…?」岳白华正想开口问,牠旋即转身跳出他的视线。他正想跟去,一时间好像踩到一个无尽的陷阱,不断下坠……然后他就醒了。 「学长,发什么呆呀!」小陈问。 「没有啦,只是在想昏迷时做的怪梦。」他把梦里奇怪的草原,变色的天,还有那隻怪狐狸的事一一告诉小陈。小陈听完后,问:「你会不会觉得,是那隻白狐带你脱离昏迷的?」 「是呀!」岳白华回答。事实上,他还认为不止如此,自己能从那女鬼手里逃出来,还能运着那种不明的气息,整件事多半和护身符上的白狐脱不了关係。 也就是说,和岳白华的身世脱不了关係。 「好了,别想太多也好。病人还是得多休息呀!」小陈起身告别:「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call我。我平常有空就会来探望你的。」 「嗯,谢谢。」岳白华目送小陈离开病床后,闭上眼睛,心里却停止不了思考这一连串诡奇事件。 4-2 接下来的几天诚如小陈所说,他简直成了推理小说里的被害人兼唯一目击者,警方三不五时就来探访问线索,不过问的更兇的是记者,非要他把案发过程交待的巨细糜遗才善罢甘休。 当然,他都没有告诉他们实话,反正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医生偶尔会来,一下子告诉他脚会好,一下子又告诉他脚的状况不乐观,搞得他都快放弃这条腿。他更讨厌护士——倒不是说她们本身惹人厌,而是她们的到来往往代表痛死人的换点滴和换药。 他反而比较喜欢每天早上探访病人的汪神父。他是个年轻的神父,瘦瘦高高,老抱着本圣经,儼然就是位虔诚的教徒。每天早上,他都会一间间病房探访病人,但绝不传教,而是用慈祥微笑问病人有没有好转。 虽然岳白华不是教徒,但他很喜欢和汪神父聊天,甚至一度有想在出院后马上受洗为教徒的衝动。汪神父十分健谈,有时会谈谈圣经的故事,他特别爱讲耶穌驱鬼王别西卜的段落和啟示录的篇章,岳白华这才晓得看似乏味的圣经内原来有这么多精采故事。 但最让岳白华期待的,莫过于mwt的访谈了。 「mwt?那是什么?」岳白华问,但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叫採访者是个大正妹呢。 「mwt嘛,就是台湾推理作家协会呀!」女孩甜甜一笑。她的年纪看起来和岳白华相仿,长髪及肩,五官细緻得像娃娃,清纯中带有丝妖媚。身材更是没话说,水蛇腰之上,是即使穿得再保守都呼之欲出的好身材,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他的下半身不安定,害得他连说话都得避开以免尷尬。最诱人的是她的双眼,不只放电,简直是瞄一眼就能摄人魂魄。 岳白华发誓,她是他见过最正点的女孩。 「推理协会吗?是写推理小说的?」岳白华问。 「嗯,是呀!」女孩甜甜一笑:「因为知道您经歷过台湾第一起真正的密室谋杀案,所以协会特地派我访谈,可以透露一点消息吗?」 「当然!」岳白华想都不想就答应,像被催眠了一般。是说谁看到这么美的女孩不会和盘托出呢?他把如何和小陈喝酒、如何到庙里、如何被跟踪,还有在屋子里被偷袭的过程都和她说,只不过把湘改成一个蒙面壮汉。出乎意料,这女孩听得比任何一个来访者都来得认真,不断问起整件事的细节,让岳白华好几次说得前后矛盾,差点露馅。 「果然是推理协会的,不简单呀!」岳白华暗自佩服。 「哦,不好意思!」女孩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顾着问问题,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敝姓孙,名思月,请多指教!」 「思月吗?好美的名字。」岳白华说,马上后悔自己干麻想都没想就回答的如此老梗。 「呵,很多人都这么说呢!」孙思月礼貌性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看笔记本,说:「嗯,还有,你在你的叙述里一直有提到你的护身玉佩…就是你割伤歹徒脸的那个…还在你身上吗?还是已经被警察收去当证物了?」 「当然还在呀!」岳白华说。 「真的吗!那我可以看一眼吗?拜託!我想亲眼看看!」孙思月撒娇。 谁能抵抗这种美女的撒娇呀!岳白华想都没想就把护身符递给孙思月,在这之前他都没有把它送到任何人手上过,甚至是熟人没经过他的同意碰了它一下他都会翻脸。 出乎意料,当孙思月接过护身符,期待欣喜的表情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伤感。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岳白华问。 「哦,没什么啦,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孙思月回过神,把护身符交还给岳白华,起身鞠躬:「今天真的很谢谢您。」 岳白华心里埋怨:「啊,这样就要走啦!」但还是礼貌回答:「不会不会,希望我今天说的对你有帮助。」 「恩,谢谢,不过」孙思月欲言又止:「我明天想再来一次,可以吗?」 「什么!」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不不不,当然欢迎!」岳白华说:「只是,有必要再跑一趟吗?」 「嗯,当然有必要呀!」孙思月说:「我发誓,一定会在你面前解开这个谜题的!」 「是吗?我可是个本身就是谜的男人呀!」岳白华,此言倒是不假。 「你放心,有机会,我会把你的谜全部解开!」孙思月嫣然一笑,离去。 隔天,她果然也依约到来,但多带了个男子。那个男人看上去和汪神父差不多年纪,但他身材更为高大,玉树临风,一头整齐长髪,活像从少女漫画走出来的男主角。一开始岳白华以为那是孙思月的男友,颇为吃味,但经孙思月介绍才知道原来是她哥哥。 仔细一看两人的确除了长相出眾外有许多共通点,但岳白华总觉得她哥哥阴森冷酷,光是在他身边就可以感觉到要命的压迫惑。整个访谈过程里他都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盯着岳白华,任孙思月问一些基本上都问过的问题。 岳白华还注意到他的左手心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过手心,不知为何,那道疤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 第二次访谈结束后的几天,生活变得乏味。警察不再多问,记者嫌新闻话题退烧,就连小陈也忙着去参加大学迎新,只有汪神父还会和岳白华聊上几句。但岳白华心里明白,自己会觉得失落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再也见不到孙思月了。 自从小晴移情别恋,他再也没有和一个女生聊得如此尽兴,何况对方是一位绝世美女。但她就这样走了,什么也没留下。他好后悔自己太过专注于孙思月的美貌,却忘了要留下她。对他而言,孙思月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在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名字,她像风一般出现,也如风一般逝去。 岳白华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和继父有共通点。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孙思月又回到他眼前。那时已是深夜,一轮满月高掛在窗外的夜色。她提着一只黑皮箱,一脸羞涩在病房前张望,看到岳白华还没睡,小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岳白华起死回生,顾不得伤还没有全好,马上坐了来。 「那就失礼囉。」孙思月走进病房,在他床边坐下:「你有好一点了吗?」 「有……有呀,谢谢你的关心。」岳白华说,这时才想到有点不对劲:「等等,现在医院不是关了?你是怎么进来?」 「嘘,不能说!」孙思月俏皮地眨眨眼。 「干嘛非得要挑晚上呢?」岳白华说,心里的邪念蠢蠢欲动。 「因为处理完资料就很晚了嘛!」孙思月嘟嘴:「喂!我是因为想来见你才特地冒险进来的耶?怎么?你不想我?」 「不不不,当然没有!」岳白华急忙说。 「嗯,那就好。」孙思月笑了笑:「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知道犯人了!」 「哦,真的吗?」岳白华差点狂笑,但还是吃力憋住,假装镇静:「是谁?」 「怎么可能找得到犯人呢?我是被鬼袭击的呀!就算褔尔摩斯再世,也找不到吧!」岳白华心想。 孙思月把皮箱放到地上,神秘地笑笑:「首先,密室案的定义,往往是指发生在密闭空间内的案子,也就是说乍看之下,犯人或兇器彷彿蒸发一样,未留下任何进出此空间的痕跡或证据。简单来说,就是不可能的犯罪。」 「如果是不可能的犯罪,那怎么可能会破?」岳白华反问。 「可以从各方的证人证词比照来寻找蛛丝马跡,不过,」孙思月瞇眼微笑:「这次的案件完全不用这么麻烦,听完你的证词再到现场看一看就知道犯人是谁了!」 「别卖关子了,说吧,是谁?」岳白华说,好奇她会找到什么离谱答案。 「犯人,就是湘。」孙思月愉悦地说:「三妃祠中的小女鬼,湘。」 5-1 要不是脚上裹着石膏,岳白华现在一定会翻下床拔腿就跑。他双眼瞪得老大,看着孙思月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是谁!」岳白华全身发抖,第一个想到的是三妃祠的女鬼来找他算帐。 「放心,我不是敌人哦,少主。」孙思月说道。 「少主?」岳白华愣了一会:「是我继父派你来的?」 「你继父谁呀?」孙思月一脸困惑:「你的生父生母我倒还认识……」 「你什么!」岳白华大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我爸妈?他们是谁?现在过得还好吗?」 「别急,」孙思月伸手摀住他的嘴:「还有别太大声。我问你,你的护身玉佩,有给除了我以外的其它人看过吗?」 「有……就只有给我的朋友小陈看过……」岳白华回答。 「你身上有没有他送你的东西?」孙思月问。 「有是有,他用他的背包装东西给我,怎么了吗?」岳白华问。 「快把背包给我,生死悠关!」孙思月急道。 「就在柜子旁……」岳白华话还没说完,孙思月手里便抱着那背包,她把脸靠近背包,嗅闻一阵。 「还好,他没问题。」孙思月放下背包,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呀!」岳白华问。最近的怪事未免也太多,如果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被转诊到精神科也不意外。 「我呀!」孙思月的明眸骨碌碌转了一圈,忽而转为鲜红色:「猜到了吗?先说不是十字路口恶魔哦!」 「白狐!」岳白华惊呼,但马上又被孙思月摀住他的嘴:「我的天呀要说几次你才懂!猜对了也不用说这么大声吧!」 「好好好!」岳白华把她的手移开,低声问:「不过,你来这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你怎么会认识我的亲生父母?」 「先别问这么多,」孙思月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到岳白华眼前:「先把它吃了,我慢慢和你解释。」 「这是治什么的?」岳白华端详手中的药丸问。 「别问这么多,快吃,时间不多了!」她用力把药丸塞进岳白华嘴里。 剎那间,岳白华全身像是被丢进一大桶冰水中,浑身体温尽失,全身伤口的痛楚也因失温而麻痺。没多久,一股淡淡的暖流自心底涌出,渐渐逼退所四周的寒冷。最后岳白华全身温,像是得到新身,回过神来,才发觉背已经不痛了,牙齿也长了回来,但脚还是不能移动,因为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等我一下。」孙思月掀起床单,伸出一根手指往石膏上轻轻一划石膏马上裂为粉碎。 「天哪……太神奇了!」岳白华喃喃自语。 「别顾着惊叹,乡巴佬,我们要趁敌人发现前快点逃跑。」孙思月拉岳白华起身:「记得带上护身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被那些鬼追杀吗?」岳白华问。 「不,是比鬼危险上万倍的东西。」孙思月说。 岳白华心底发寒,天底下竟还有比鬼更加恐怖的生物?光一个在孙思月眼中不起眼的小女鬼就可以把他修理个半死,那他现在不就必死无疑? 「比鬼还危险,那是什么?」岳白华问。 「人类。」孙思月轻描淡写。 5-2 「人类?」岳白华不可置信。 「凖确来说,是碧落剑士。」孙思月说。 「剑士?是拿剑的道士吗?」岳白华问。 「不是,他们没不信认何宗教,不会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符咒法术,多半也没有什么道德感和慈悲心肠。还有他们拿的不是真的剑,而是一种用妖骨炼成的武器。」孙思月指了指岳白华戴在胸前的护身符:「就像你的这个『护身符』,其实也是一柄『剑』。」 「这叫剑?谁信呀!」岳白华说:「这么短一枝也可以说是剑?」 「没看过聊斋志异,小倩那篇吗?」孙思月白了他一眼:「故事中燕赤霞的剑长才二寸,一寸三公分左右,二寸才六公分,跟本不是什么长剑。用根和牙籤差不了多少的剑直接砍妖魔鬼怪你觉得会有剩算吗?剑身长不长不是重点,剑气的运行才是最重要的。」 「剑气?」岳白华想起遇袭那晚,自护身符散发的气息。 「对呀,你也有运行过一次吧?就是剑气把那女鬼给消灭的。」孙思月说。 「不对吧!所以我是剑士?」岳白华迷糊了:「那剑士不是和妖怪势不两立吗?为什么是你要来救我,而且还是因为要救我免于剑士的毒手?」 「这很复杂,等我们逃出去再慢慢和你解释,你只管相信我就是了。」孙思月边说边打开皮箱。皮箱里,有一隻毛毛茸茸,不知是什么野兽的断爪,还有一粒粒不同顏色的药丸。她拿出一隻断爪,咬破手指,用血在爪上画了一堆看不懂的符文。接着她把断爪像戴手套一样套在右手,那断爪竟像有了生命一样,慢慢生长,直到和孙思月的手臂合为一体,好像本来孙思月的手本来就是长这样。 「这……」岳白华吓呆了。 「放心,不会有危险的。」孙思月挑出药丸后,关上皮箱,一爪把皮箱震为粉末:「这招名为血咒:尸化装。因为我们狐妖本身力量不强,和直接和剑士短兵相接兇多吉少,所以用妖血画咒来辅助战斗。像这个尸化装,是用咒法让我能暂时拥有妖尸生前的力量,不过咒法效力一过就会腐烂。」 「那这隻爪子原本是什么妖怪的?」岳白华问。 「四兇之一的檮杌,」孙思月说:「应该可以撑一阵子,好了快走吧!」 「你是妖怪,就不会个隐行或瞬间移动吗?」岳白华问。 「我又不是鬼,你就别挑剔太多啦!」孙思月左手拉住岳白华跑出病房,夜晚的走廊暗暗的,显得十分阴森恐怖。当他们走到护理站,岳白华注意到这里空无一人。 「今天怎么一个值班的护士也没有?」岳白华好奇地问。 「不只是护士,这层楼的病患、家属老早被我迷昏了。」孙思月说。 「你……」岳白华甩开她的手:「你这个没良心的傢伙!」 孙思月愣住了:「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这时病患发作了,谁来救呀!」岳白华问。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哦!放心,我像是这么狠心的人吗?」孙思月拉住岳白华的手:「迷昏他们以后我给病患全部灌了治疗丹。明天他们就会像没事一样出院了!」 「恩,还真好心呀!」冰冷的话语自暗处传来,同时一道白光横着扫向两人。 「趴下!」孙思月大叫,用力拉岳白华仆倒闪过这一击,攻击狠狠斩过墙壁,留下一道巨大的刀痕,头上的风压大的像有台747自他们头顶飞过。 「如果你不做这些有的没的,你们早就逃出去了吧!」汪神父手持玉片,从黑暗中站出来,脸上堆满可怕的狞笑。 「汪神父!」岳白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慈祥的神父居然是剑士? 「唷,白华!」汪神父冷笑:「byebye!」说完把玉片往前一送,化为一道白色的刀锋直取岳白华。 「少主小心!」孙思月正想上前救,哪知岳白华拿起护身符一挥,一股松散的剑气扫向神父的攻势,虽然没有挡住攻击,但让方向偏转,剑气直直刺入地板,把地板鑽出一个大洞。 「没有想像中难嘛!」岳白华笑了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学武奇才,转头望向孙思月,期待她崇拜的眼神,没想到她面色死灰,双眼直瞪岳白华。 「大白痴!」孙思月对着他大骂!这下子碧落知道岳白华的身份了。 「呵,原来如此呀,我正觉得奇怪狐妖干麻没事来把一个凡人带出去。」神父拍手大笑:「天意呀!如今待在这间医院这么久,终于可以立功啦!獠家血脉的首级我要定了!」 「休想!」孙思月左手一挥,打出好几颗药丸,药丸在空气中爆炸,散为一片淡紫色的雾。 「你以为这种小儿科的麻痺弹对我有用?」神父冷哼,正想出击,不料烟雾突然转为黑色,遮住他的视线。 「马的!」他释出剑气,让剑气中和这些瀰漫在空气中的妖毒。孙思月抓紧机会自他上方的死角切入,檮杌之爪直取神父的脖子。 「不赖呀!」神父下腰闪过这击,同时再挥出一道剑气,斩向孙思月毫无防备的下盘:「这下没法闪了吧!」 孙思月无他法,翻身瞬间把全身妖气集中在檮杌之爪上硬挡攻击,挡是挡住了,整个人也被震飞到数十尺外,撞上墙壁。在她撞上墙壁的一瞬间,汪神父再度刺出一道剑气,想把她钉死在墙上。孙思月连忙用爪往墙上送出一掌,让自己飞离致命的一击,同时在空中用左手把麻痺弹一口气全扔向汪神父。剎那间,整个护理站充斥紫雾。 「快!少主!」孙思月大叫:「趁他还没有把雾中和,跑到窗边!」 「好!」岳白华大声应道,正要跑,突然整个人面向下倒在地上,手脚不听使唤,意识开始模糊。他惊恐地大叫:「思月!这是怎么回事!」 孙思月暗叫不妙,自已竟粗心到忘了只有狐能对妖毒免疫。神父之所以没有被麻痺,是因为体用大量的剑气让他在中毒的前一刻就能完全中和妖毒。而岳白华功力尚浅,暴露在如此大量的妖毒之下不被麻痺也难,这下子白白把她和岳白华的命交到敌人手上。 妖气完全被中和,这下神父看到岳白华了,哈哈大笑:「这是天命呀!得来全不费功夫!」用力一挥,一道强大的气劈向岳白华。 「嘶!」千钧一髪,孙思月窜到岳白华身前,使尽全力往剑气一抓,让剑气射偏。但檮杌之爪也不堪负荷,腐烂、崩解自她的手上脱落。 「思月,你是妖怪,还可以逃吧……快逃!」岳白华感觉自己快昏迷了,硬挤出一丝笑容:「至少现在,我死了也不会痛。」 「少傻了!你会这样都是我的错!」孙思月说:「我就算赔上性命也要保护你!」 「武器都烂了,还用什么拚命呀!」神父冷哼:「你们的头,我收下啦!」语毕一剑砍向两人。 一道白光突然自窗外窜进,挡住神父的剑气。 「哥?」孙思月喜道。 她的哥哥站在她和岳白华面前,手持一柄白玉般的长剑,杀气腾腾。 「思月,我对你太失望了。」他冷冷地说。 「对不起哥哥,真的……」 「少废话,快带姓岳的逃出去,剩下的人我来清理。」 「想得美!」神父大吼,但才说到第二个字,孙思月的哥哥已站在他身后,神父的身体拦腰断成两半。 「好快!」岳白华不禁讚叹,但这时一股强的睡意突然袭来。 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抱起来,强劲的夜风吹拂脸颊。 接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6-1 岳白华很好奇,自己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最近一直昏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昏过去。所以当他这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老房子时,也就没么吃惊了。 他躺在一张散发霉味的床上。床边,孙思月像隻小动物般缩在一张旧沙发上打盹。岳白华好奇她干麻一定要维持人身,用原本的身体不是更自在吗? 「我们妖怪修练到一定的程度,必须要化为人形,功力才会更上层楼。打破人形意味释放大量妖气,除非是必要否则不会没事解除人形。」冷酷的声音自岳白华身后传来,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孙思月的哥哥倚在门边,双眼像盯猎物一样打量岳白华。 「你……你会读心?」岳白华问。 「不会,」他面无表情:「只是看你的神情来判断你在想什么。这连普通的狗都会。」岳白华想起曾经在自然课上到有些动物的感应很敏锐,可以从人细微的一举一动猜到对方的心思,看来这些妖怪也是如此。 「我们现在在哪里?」岳白华问。 「三峡,」孙思月的哥哥说:「新北市三峡,鳶山上的一栋废弃屋里。」 三峡鳶山!不就是小晴读的台北大学附近吗?他还记得有好她facebook上的照片有好几张就是他和新欢在鳶山山顶的合照,那时他恨他们一失足摔下去。不过经歷这么多事,老实说他也不在意她了。 「为什么要特地跑这么远?」岳白华问。 他哥哥冷笑:「你不想先问清楚自己的身世吗?」 「对哦……」岳白华这才想到。 「顺带一提,我叫孙决,是孙思月的哥哥。」孙决说。 「你好,我是k市的岳白华……」 「嗯,原来你的母亲把你寄去给姓岳的收养呀!是那个台商吗?」 「是的。但我现在都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更不明白那个叫什么碧落的为什么现在要追杀我。」 「你会明白的,」孙决说,走到岳白华身边,坐下:「那我就先从剑士的起源说起吧!」 「洗耳恭听。」岳白华说。 「上古时期,世界被妖气之源蚩尤族所主宰,牠们用妖气製造出智族、羽族、兽族、鳞族、虫族之妖首,也就是始祖,再由妖首分化成各种妖怪。然而,蚩尤族以自身形象创造的智族妖首「人类」让牠们大失所望,因为人类不但弱小,还没有妖力,只能当成妖怪的饲料,于是人类被妖怪当成家畜般养殖食用。当时,有一小群人脱离妖怪的控制,自立组成反抗组织。」 「不过人普通的人类不是妖怪的对手,只有面对屠杀的命运。但也因为身逢绝境而展现出妖怪没有的人性光辉。妖怪本是兽,除了吞食就是杀戮,就连蚩尤族也是如此。很多智力进化较高的妖怪受不了弱肉强食的世界,反而和人类结盟,成立组织『碧落』,意指天界,宗旨是创造一个人类和妖共存的新世界。」 「但战斗力低落的碧落仍处劣势,直到有一天碧落首领风伯在死亡前悟道,指派一个人类英雄黄諦成为下一任首领,并且指示手下在牠死后将尸体火化。在风伯火化后,人们惊讶地发现牠的舍利子竟熔炼成一只像材质如玉的长形兵器,当黄諦上前握住它,一股强大且足以和妖气匹敌的力量就此降世,黄諦命此为『剑』。现在普通人类在用的剑,即时仿造真正的剑造型而製,并崇拜真正剑的力量而命兵器为剑。还有夏商周代的玉石崇拜,都可以说是这段歷史的影子。」 「战况就此翻转,人类数量多,且持剑后力量不逊于妖怪,很快地和碧落为敌的妖怪近乎全灭,就连蚩尤族也落得灭族的下场。黄諦就此征服天下,改名为帝。」 「那现在为什么不是人类和妖怪共存呢?」岳白华问。 「人类背叛了妖怪。」孙决说:「人类害怕妖怪本身的力量,因为到底来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使用剑,但每个妖怪天生就有妖力。于是人类设计原本帮助他们的妖,在牠们毫无防备下将牠们的首领一网打尽,并宣佈和妖怪为敌,恣意屠杀。世间的妖死的死,逃的逃,几乎灭绝。」 「好过份。」岳白华忍不住说。 「碧落成了主宰世界的组织,但他们选择隐没于歷史中,把现实的舞台让给没有能力的人类。并且尽力让人类不知道妖、剑、鬼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只在暗地里斩妖除魔,守护人类。」 「为什么?」岳白华问。 「因为同样身为人类,他们了解到人心是险恶的,如果让人完全掌握这些力量,人类将自取灭亡。然而,另有一派剑士认为应以科学的态度研究这些力量加以利用,使人类文明达到无所不能的境界,此派被视为异端,再面临肃清前脱离碧落,成立反抗组织『黄泉』意即地下流动的水,和碧落相抗衡。双方争战不休,最后由碧落取得胜利,黄泉瓦解。」 「除了碧落和黄泉这两大组织外,还有许多中立的剑士家族,他们意在猎妖,不插手剑士间的自相残杀。这些家族中实力最强的,即是『獠』家。战后,黄泉残党逃窜,有不少向中立家族寻求必庇护,成为碧落的隐忧。于是,碧落再次下毒手设计中立家族,中立家族不是投降于碧落,就是被灭门。而为首的獠家当然逃不了被灭门的命运,只有当时的少主獠夜良和几名亲信逃过一劫。」 「獠夜良在逃窜之馀集合了当下不少遭逢和他相同命运的高手,成立组织二代黄泉,引发第二次大战。大战的最后,碧落的高手全数被獠夜良击杀而投降,但黄泉也是全军覆没,几乎没有人活下来。獠夜良则在最后关头遭自己最信赖的伙伴背叛而死,二代黄泉就此宣告瓦解。剑士在这战役后人数锐减,妖魔因此横行,好一阵子人类才取回优势。而今,新黄泉也再次成立,和碧落对立。」 「原来如此,」岳白华说:「可是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你们白狐族为什么和剑士站在同一阵线上。」 「是银月狐族。」孙决更正:「我们不是和剑士站在同一阵线,我们只服从獠家。」孙决从腰袋中掏出一枚和岳白华相同的玉佩,说:「这是獠家的族徽,代表银月狐族将和獠家剑士同存同亡。看到我手上的疤吗?」 孙决把手摊向岳白华,手掌中央,有一道长长的疤。岳白华早在第一次见到孙决时就注意到了。 「妖气的力量和剑气相反,妖是不能拿持剑的。但银月狐族和獠家剑士定下血契,从此能够化为完全的人身使用剑气。定下契约的狐族将誓死为獠家效命,并且守护这条血脉,只要獠家血脉濒死之时,我们就会感应到。」 「这么说……」 「没错,你被女鬼袭击时我们就感应到了,马上前去搭救。」孙决说。 「人快死了才救,未免太没效率了吧!」岳白华心想。 「我们也是这样找到你的母亲的。」孙决淡淡的说。 「我母亲!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岳白华急忙问,声音之大,把熟睡的孙思月吓醒。 「一个很优秀的剑士,也是个很美的女孩。」孙决说。 「还有呢?」岳白华问:「我想知道多一点!」 「有空再告诉你吧!」孙决扳着一张脸:「现在重要的是要先加紧训练!」 「太不公平了吧!」岳白华不服:「我从出生以来就是个来路不明傢伙,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吃了多少苦吗?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你居然……」 「你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孙决冷哼:「碧落害怕獠家的势力再起,下了格杀令;黄泉的首领担心自己地位的正统性不保,也下令追杀我们。现在你还有资格可怜自己的身世?」 「可是……」「好啦好啦白华,照孙大哥说的去做啦!」孙思月打断他:「再怎么说我们的命是他救的呀!更何况之后再说也不迟嘛!」 岳白华这才闭上,心里千百般不愿意。 「知道就好,」孙决起身,走向户外:「你们跟我来!」 6-2 岳白华走出户外,孙思月紧跟在后。他们来到一个破旧的庭院,高高的墙上长满爬藤,看来这里确实荒废已久。墙外,密密麻麻的树林围绕整座建筑物,看来此处远离人烟。 孙决站在庭院中央,用眼神视意岳白华站在他面前。等岳白华站定,他开口问:「有把族徽带在身上吗?」 「有!」岳白华回答。 「亮出来给我看!」 岳白华照做。 「很好!」孙决说,接着从衣里掏出一把衝锋枪对凖岳白华。 「干!你……」岳白华还没骂完,孙决扣下扳机,震耳的枪响自枪口源源不绝地冒出。 岳白华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同时间,身边迅速聚起一道淡淡的剑气,子弹碰到气便马上弹开,乱打在四周,没有半颗进到离自己一公尺的范围内。 孙决停火,把枪丢到一旁。 「你干麻呀死狐狸!我差点就被你射杀啦!」岳白华破口大骂。 「不可能死的,」孙决道:「只要你身上佩剑,剑气就会在你身体里运行,并在你受攻击前一刻自动防御。即使在你熟睡时拿把狙击枪抵住你的额头开火,也不会伤你半分。」 「是……这样呀!」岳白华哑口无言。 「你要知道,这世间有三种互斥的力量,分别是人之剑气、妖之妖气、鬼之鬼气,只有这三种力量可以互相中和,除此之外所有的攻击都是无效的。」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只破败的皮袋:「除了剑,剑士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只鬼袋。」 孙决上前把袋子递给岳白华,岳白华打开袋子——里头什么都没有。 「不就是普通的皮袋嘛!」岳白华说。 「错了,」孙决拿回皮袋用手拉住袋上的皮绳,大吼声:「解!」,然后把袋口对向地上的衝锋枪:「这是要这么用!」 袋口瞬间扩大,一只黑色像鬼一样的身影从袋中冒出,伸出利爪抓住衝锋枪,转眼间缩回袋子里。孙决再次打开袋子,里头只有一斗清水。 「鬼袋是剑士用剑气控制鬼气製作的武器,主要用于消灭再生能力特强的妖怪和鬼,还有用于湮灭证据。」 「等等,那还用什么剑?用鬼袋打不就得了!」岳白华问。 「三种力量之中,鬼气最弱,恐怕连剑士的自动防御都会把它震毁。」孙决说,接着从腰间拿出一把剑。这把剑约有两尺长,看起来是用玉雕的,接着它的顏色改变,发出冷冷的光,像是月光。 「这种剑叫月魄,我们银月狐常用的剑。」孙决说:「在不会运行剑气的人手上,剑和一般的玉没什么两样,只有到剑士手上才会发挥它的力量。剑气的作用大致分成四种。首先是运行剑气时,就等于把自己变成剑气的容器,成为剑的一部分,如此可以强化肉体的速度和力量,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剑攻击敌人。」 「所以你就是用剑气加速把神父解决的?」岳白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快得离谱的招式。 「没错。」孙决说:「第二是防护,简单来说就是用剑气筑出一道盾,来防住攻击。再来是攻击,」孙决一挥剑,一道雪白剑气自剑尖挥出,在地上刻出一道深痕:「攻击分为两种:延展和附。此为延展,也就是把剑气集合在剑尖击发远攻,但每次集中剑气需要一定的时间。」 月魄剑身的光突然加强,剑身四周的空气也因强大的力量而扭曲。「现在,对我使用一次延展!」孙决说。 「什么?」岳白华迟疑。 「照做就是了!」 「好!」岳白集中精神,把力量匯在小小的族徽上,用力一刺。一股强劲的剑气化为一把巨刃,直取孙决眉心。 「好样的!」孙决说道,挥剑轻轻向上一挑,岳白华的攻势马上烟消云散。 「此为附,」孙决说:「是把剑气集中于剑身,用于近战。比延展出的剑气强劲得多。」 「最后是治疗,剑气可以治疗运行者本身,除了治一定程度的外伤外,也可以治疗中毒或是疾病。」孙决说:「这就不示范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岳白华指着孙决手上的月魄:「为什么你的剑那么长?不是所有的剑都和神父一样是短剑吗?」 「长剑剑身长,剑气容易附着,适用近战;短剑剑身短,剑气容易蓄积而击发,适用远攻。」孙决说:「短剑用于对付妖怪之类不宜近战的对手或是用于大量屠杀,长剑则是专门用来对付剑士。也算是人类的悲哀吧!现在的剑士多半都用长剑而不用短剑。」 说完孙示意孙思月上前,将一柄剑交给岳白华。这柄剑比月魄短一些,剑身上有着淡淡的色纹。 「此剑名为七政,」孙思月说:「意思就是日、月、金、木、水、火、土七种星体。七政是一种智族妖怪,能够掌握光暗和五行之力。剑以妖骨炼成,持剑者的剑气即带有妖怪的属性。」 「所以这把是全属性剑囉?」岳白华差点以为自己在玩线上游戏。 「差不多啦,」孙思月说:「还有,把族徽交给我吧!」 「为什么?」 孙决开口:「剑士不能同时佩带两把剑,同时佩带的话剑气的运行会一分为二,力量减半。」 「只能带一把?那如果打到一半剑掉了,岂不是完了?」岳白华说。 「果然是獠家血脉,很有慧根。」孙决说:「只要剑一离手,剑士就无法运行剑气,简单来说就是和凡人无异。所以对付剑士的第一要务,不是砍掉对方的脑袋,而是砍下对方的双手或是打碎对方的剑。」 「好了我没有问题了!」岳白华说:「废话不多说,快来吧!」 「很好。」孙决说:「我先教你黄泉剑法的起手式:滓秽太清!」 说完,剑光一闪,风暴般的灰色剑气自月魄中涌出,席捲四周。岳白华出剑欲挡,剑气在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碰到他,但强大剑气仍压得他倒退数步。岳白华定神一看才发现那灰色的剑气其实不是一股剑气,而是由延展和防护剑气混合而成,攻中带防,防中带攻,刚柔并进。要是他被捲入其中,即使有剑气护体恐怕也会粉身碎骨。 「起手式意不在进攻,也不在防守,而是用于引出接下来的招式,」孙决说道:「不会连这种招式都招架不了吧!」 「谁说的,老狐狸!」岳白华感觉自己的血液里,好像有什么沉睡已久的力量甦醒了,剑气运行全身的畅快使他的身子不禁颤抖。 「放马过来吧!」岳白华吼道。 7-1 岳白华学得很快,短短几天便把共有十二式的黄泉剑法学了五式,连孙决都暗自吃惊。 在这里的日子倒是规律平静,有时平静到让岳白华忘了自己正被一群超自然杀人机器追杀。孙思月早上会下山採买必需品和食物,中午才会回来。而孙决每天中午教岳白华剑法,教完后告诫岳白华千万不可离开这栋建房子后自己便一溜烟跑了,连让岳白华问起自己身世的机会都没有。到了晚上,只有孙思月和岳白华独处,晚餐都由孙思月负责,岳白华意外发现她的手艺其实还不错。 「我说,你不会想对我做什么吗?」孙思月靠近岳白华,微笑。 「做什么?」岳白华问。 「别装傻嘛!」孙思月嘟嘴:「你知道的呀,比如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偷摸一下。」 「谁敢摸呀!」岳白华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谁知道摸了你会不会现出原形把我的手一口咬掉。」 「最好啦!」孙思月笑道:「你没有这种念头的话我会很失望哦!我可是狐妖呢,狐妖不就是该美貌到让男人倾心吗?难不成你是嫌我丑?」 「你别误会,」岳白华笑了笑:「你也想想看,谁敢动自己师父的妹妹呀!」 「我不只是你师父的妹妹哦!」孙思月说。 「不然呢?」岳白华问。 孙思月把手摊开:「等你练剑到一定的程度,我们就可以订下血契,到时候我就是你的师妹还有永远的伙伴了。」 「说到这,我都还不知道师父晚上去哪呢?是去找他在外面待命的伙伴吗?」 「没有伙伴了,他是去坟前探望他们,」孙思月表情凝重下来:「现在獠家,只剩我们三个了。」 「怎么会……」 「你知道为什么我哥哥一直回避你身世的问题吗?」孙思月说。 「不知道。」 「因为他的契约者,就是你的母亲。」孙思月说。 「什么!」岳白华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时,我们还有六人,不对,是六隻狐狸。」孙思月回忆:「每天,我们一直在等,一直在寻找獠家的血脉。直到有一天,我们感应到你的母亲正在濒死边缘。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家里遭逢大火,家人都葬身火海,她自也全身重度灼伤,本来连医生都放弃希望,是我们把她从医院劫走救回来,那次行动还丧失了一名伙伴。不过能把她救回来,我们什么都愿意。」 「可是,你还没有签下血契,用不着这样卖命吧!」岳白华不解。 「银月狐族本来就该守护獠家剑士,这样的牺牲对我们来说是义务,也是命运。」 「你有为这种事感到无奈吗?」岳白华问。 「怎么会呢?」孙思月说:「嘿,别扯开话题!」 「哦!」岳白华问:「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很漂亮,连我们狐狸都比不上她的美貌。可能被我们这群鬼灵精怪的狐狸带坏的缘故吧!她的鬼点子比我们五个加起来还多,常常把我们整得团团转。还有呀,她也是练剑奇才——不过没你厉害就是了。她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直到长到成人……唉呦,这样说我好像很老一样。」孙思月说。 「那她是怎么认识我生父的?」岳白华问。 「你生父呀,是个呆瓜。」孙思月一笑:「没骗你,他真的是个超级大呆瓜。你妈妈遇到他时,他差点被一隻饕餮骗去当晚餐。结果救了他,他还是一样坚持自己无神论思想——有什么办法,正常人就是看不到剑气。所以你妈妈就拉着他的手,带他在k市绕了一大圈,把他吓得半天都爬不下床。」 「k市?你们那时就在k市?」岳白华问。 「对呀,那时我们k市有座獠斋,像现在这栋老房子一样。」 「獠斋?」 「类似你们所说的庇护所,獠家的庇护所不知从何时起就被我们戏称为獠斋。你不好奇为什么你在这里练剑外头碧落的爪牙找不到你吗?这里被我们银月狐佈置了障壁结界,只要是在里头的超自然力量都不会被外界察觉。早在第二次碧落黄泉大战之时獠家就在世界各地佈下无数獠斋,老实说就算是我哥也记不清到底还有几座獠斋了。」 「那之后呢?我妈和我爸过得幸福吗?」岳白华问。 「身为獠家人是很难得到幸福的,」孙思月苦笑:「在生下你不久,碧落的混蛋发现了獠斋。我们誓死掩护两人逃跑,损失三名伙伴了还是救不了你的父亲。那时我哥要我先逃进这座獠斋等待会合,不料自己却在混战中和你的母亲失散。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时她是逃到大陆,把你託给一个有能力抚养你长大的平凡人家——她可能不想让你的命运和她一样,从一出身就要因为身世家族而被追杀吧!可是我们找上了你,让你踏上同一条路。」 孙思月顿了一会,说:「你刚刚问我,会不会为守护獠家的命运感到无奈,现在我问你:你会对身为獠家人的命运感到无奈吗?」 「当然不会!」岳白华大笑:「反而我要谢谢你们找上我呢!反正我原本的生活也过得不怎么样。能认识你们,成为剑士,何乐不为呢?」 「可是是我们害你没办法得到幸福……」 「谁说我们不能有幸福呢?」岳白华说:「虽然现在被追杀,但我相信这都是暂时的。」 「白华,」孙思月深情地看着他,缓缓地说:「乐观主义者都死得比较快哦!」 「搞什么呀你!难得我说真心话!」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原谅我啦少主!」 7-2 转眼间,岳白华已经在獠斋待满一个月,剑术也渐渐成熟。 「一个月内学会十二式中的九式,这样的成绩恐怕只有獠夜良比得上。」孙决暗忖,把岳白华叫过来说:「为师的没什么新招好教你了!你现在只要把前九式练熟就好。」 「可是我才学会了九式,师父你还有三式没教呢!」岳白华说。 「剩下的三式早已失传,连我都不会,」孙决说:「獠夜良把后三式的奥妙藏于血脉之中,时机到了你自然会体悟。今天我找你来,是因为时候到到了。」 「什么时候?」岳白华不解。 「订契约的日子呀!」孙思月兴高采烈跑来,今天她没有下山採购食品。 「要怎么订?」白华问。 「用家徽在两人的其中一掌上刻一道伤口,再合掌一晚让双方的血互相交流,即完成契约。」孙决说。 「一定要等晚上哦!讨厌,我等不及啦!」孙思月贴在岳白华身上撒娇。 「你们就自己办吧!我今天就出去走走,明天回来,思月你就得和白华一起练剑知道吗?」 「知道!」孙思月回答。 黄昏之时,岳白华和孙思月独处室内,夕日馀暉映照在两人脸上。 「月,你凖备好了吗?」岳白华问。 「从见到你的那刻我就凖备好了!」孙思月笑道:「动手吧!」 岳白用族徽在孙思月和自己的手心上划出一道血痕,两人握住手,感受对方血液的温度。 「要这样握到天亮呀!」岳白华说:「你会不会受不了?」 「不会啦,只是听你的母亲说过,最后血会乾掉,拉开的时候触感很噁心。」 「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种订约方法的!」岳白华笑道。 「传说,獠家始祖原本在碧落担任屠杀妖怪的任务,有一次他接到的任务是消灭一群和人类和平共存的银月狐族。他选择抗命,和狐族一同抵抗碧落的残杀。混战结束之时,他们获得胜利,但他的手心却被一只带毒的剑砍出一道伤口,命在旦夕。银月狐族的首领于是也割开自己的手,握住他的伤,意图用自己的妖血冲淡毒素,经过一整晚,獠家的始祖起死回生,第一道血契完成,獠家也自此诞生。」孙思月说:「不过是传说啦,听听就好。其实不少银月狐族也好奇血契的来歷和真正的内容。」 「真正的内容?」 「血契本身的内容不只是人类交给狐持剑的力量,然后狐要守护人类这么单纯。」孙思月说:「首先,剑气和妖气是完全相反的力量,但藉由血契,竟可以让妖怪持剑,和用妖骨造出剑异曲同功,原理令人费解。此外,除了银月狐族,其他的妖怪没办法和人类订下血契……血契本身有太多的迷团未解,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獠家的史料遗失了,血契的真正内容也成了永远的祕密。」 「这样呀!」岳白华听得出神。 「不过,我不喜欢想太多,我觉得只要知道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这样就够了。」孙思月笑道:「对了,都还没问你,这样握到天亮,你会不会受不了呀!」 「我不想只握今晚,」岳白华看着孙思月的眼睛:「我想要牵着你的手,直到永远。」 孙思月愣了一会,闭眼倾身向岳白华。 夕阳之下,剑士与狐接吻。 8-1 订完血契后,孙思月天天和岳白华一同练功。但孙思月学的略为不同,主要是学习如何在妖气和剑气间快速切换。因为两股力量形同水火,不得同存在体内,不然轻则内伤,重则吐血而亡,所以孙思月必须学会在一瞬间变成完全的人或是完全的妖。此外,银月狐族似乎有一套自己的剑法,专门提升速度,旨在快速支援主人。 虽然多了个徒弟,但孙决的生活作习还是没变,一教完便话也不说直接走人。不过他倒是允许岳白华和孙思月下山,说在山下生存,也算是修练的一种。 「不过三点原则:」孙决强调:「一是一定要一起下山,二是行事务必低调,三是如果被剑士发现,立刻把对方杀掉,决不能留活口!」 岳白华等下山很久了,他早就想下山到台北大学看看了。他想一定要见到小晴,让她看看自己的新女友,一想到她惊讶的表情就想笑。 第一次下山,岳白华和孙思月先逛了逛鳶山脚下的老街。孙思月挽着岳白华的手,像一对平凡不过的情侣。时逢老街进香团出巡,一辆辆花车、神明随锣鼓声把老街挤得水泄不通。少年们在在车上,敲打锣鼓,但一看到孙思月的美貌竟方寸大乱,原本整齐的旋律也变得滑稽可笑。 岳白华看到几乎现场所以的男性眼光都飘向孙思月,一股莫名的自傲油然而生。 「你爽屁呀!」孙思月轻轻搧了他一巴掌:「我不喜欢给这么多人盯着看,我下次要把自己弄丑一点。」 「别这样啦!」岳白华笑着,和她走出老街回到山上。 第二次下山,他们直接穿过老街,从台北大学后门走进校园。走过宿舍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是一片人工湖。此湖名为心湖,湖上有许多鸭子来回逡巡,岳白想和孙思月靠近一点看鸭子,没想到才踏到湖边,鸭子马上受惊似地飞到对岸,岳白华这才想到孙思月是狐狸,可能鸭子感应到危险的气息吧…… 「真是的,原本想抓几隻回去加菜。」孙思月喃喃自语。 「你别乱来呀!」 「好啦好啦,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嘛!」 「白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打断他们,岳白华一瞧,好巧不巧正是小晴,身旁则是她的新欢:「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岳白华笑了笑:「对了,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女朋友,思月。」 岳白华注意到小晴的新欢眼睛瞪得老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你不是在重考吗?怎么……」 「很抱歉,我已经脱胎换骨了。」岳白华说,拉着孙思月走开。孙思月倒也合作,走之前在岳白华脸颊轻轻一吻。岳白华心里充满了报復成功的快感。 「你以前眼睛是有毛病吗?怎么会看上这种女生呀!」回獠斋的山路上,孙思月问。 「唉,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何必……」孙思月突然停下脚步,面色凝重。 岳白华紧张了,连忙陪罪:「好啦,对不起,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孙思月说:「空气里有敌人的气味。」 「敌人?」岳白华也警戒起来,的确这段山路已荒废多时,如果有碧落的巡逻队来察看也不意外。 「敌人有四个,」孙思月对空气闻了闻,「就在前面的那片林子里,我想我们是躲不掉的。」 话才刚说完,一个壮汉从林子里冒出来,看到他们两人,便大声问:「喂,那边的?你们来这里做……」孙思月已飞身到他身后,壮汉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腰斩。 「你……」岳白华吓到了:「为什么要杀他?我们假装没事一样离开不就好了?」 「怎么可能假装没事?」孙思月回嘴,掏出鬼袋清理尸体:「正常人会到这么偏远的荒郊已经够让碧落走狗怀疑了,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更何况他们已经离獠斋这么近,如果不除掉就来不及了!」 「果然在这里!」一道剑气砍穿树林射向孙思月,她灵巧地往后一跳闪过攻击。林子,走出三个人,二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还只是名看起来年纪大约十岁的男孩。三人皆手持长剑,看来是专门击杀剑士的。 「我对付那隻女狐狸!」那女剑士像野兽般嘶叫,持剑衝向孙思月。同时,另外两人也杀向岳白华。 「白华,别手下留情!」孙思月大吼,和那女剑士近身廝杀。 岳白华立刻使出黄泉剑法的起手式滓秽太清,一片剑气捲向两人,但两人皆轻松挡开攻击。 「快!趁他使出第二式前绕到右侧,那里有罩门!」男孩大吼,另一名剑士瞬身绕到岳白华右侧,往他的心口使力一刺。 「谁说我要用第二式的?」岳白华转身,使出七政剑法中的火行剑「五内俱焚」,格开来者致命一击,一剑刺向对手。那剑士哪料得到原本完美的突击反害自己被攻破罩门,连挡都来不及,直接被击中肩膀。 「不!」话甫出口,他的七窍皆冒出熊熊裂火,体内的剑气反被岳白华的剑气点燃,全身从里而外被烧个焦黑稀烂。 岳白华回身收剑,顺手削去自面前杀来的男孩双手,男孩痛得跪在倒在地。同时,孙思月也砍下女剑士的头颅。 「白华,快杀了他!」孙思月说。 岳白华正要下手,但当他看到男孩痛苦的表情,突然下不了手。 「快杀了他呀!」孙思月催促,凖备自己砍下这男孩的脑袋。 「月,等等!」岳白华说:「我看算了,放他一马吧!」 「为什么!」孙思月问。 「反正他已经被砍下双手,别说做剑士,连做人都不太可能。更何况他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呢!」 「可是……」孙思月迟疑。 「月你想想看,」岳白华说:「如果我们杀了他,我们自己又和这些剑士们有何差别呢?」 「这……」孙思月在犹豫,男孩已爬起身,狼狈不堪往山跑。 孙思月叹了口气,没有追上去:「希望你是对的!」 8-2 两人回到獠斋时,天色已晚。出忽意料,今晚孙决在家。 「等你们好久了,」孙决说:「我今天在山下看到了三队碧落人马,看来他们已经来到这个区域。你们今天下山,有碰上碧落的剑士吗?」 岳白华和孙思月马上和他报告今天回来时,如何遇上剑士,并且放了那孩子一事。孙决一听,脸色发白,大怒:「你们说你们放走了其中一个剑士!」 「是我说要放的,不干思月的事!」岳白华站到孙思月之前,说:「他只是个孩子,况且我砍掉他的手了,没有理由要杀他!」 「没有理由!我就告诉你杀他的理由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孙决说:「他现在一定马下回去通报碧落了!等一下杀过来的就不是两三小队的斥候剑士,而是一支菁英军队!」 「这……」岳白华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孙决走到孙思月面前就是一巴掌,岳白华想阻止,却被孙决一手推倒在地。孙决大骂:「谁说你可以和定约者谈恋爱的?」 「我爱我一生守护的人,不行吗?」孙思月流下泪来,说:「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初不接受小姐的爱?你知道小姐那时哭得多伤心吗?你知道小姐完全是因为你的绝情,才跑出去找那个男人吗?为什么你们明明如此相爱,明明命运要你们互相守护,为什么你还要拒绝她,直到她死后才每天后悔?就只是因为我们是妖,他们是人,就不能相爱吗?」 岳白华愣住了。原来,母亲原本爱的人,是孙决。 「这和是人是妖没有关係,」孙决冷冷地说:「我们银月狐族是伙伴,而不是爱人。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没有办法用平常的冷静保护他,反而会让他陷入危险。就像今天,你明知放掉那个孩子是错的,但爱情使你盲目,立场动摇,反而为他带来杀生之祸!」 孙思月低着头,哽咽。 「好了,别哭了!」孙决说:「现在第一要务是赶快先逃出这里,碧落的人马应该没那么快到……」 「那可不一定呀,孙决老弟!」庭院外,一名剑士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他留着一头长髪,身着白色唐装,脸色白白净净,带有几分书生的斯文。他面带微笑,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杀气,但岳白华注意到,孙决的手竟然在发抖。 「默言!」孙决说到:「这下你亲自出马了呀!」 「很遗憾,是的!」那叫默言的剑士一笑,在他嘴角扬起的一剎那,孙决已飞身到他面前,不料这次没有把对手拦腰斩为两半——默言出剑,把孙决的剑挡在腰前。 「还是只会这招断月斩呀,」孙决冷笑:「我还以为是奥义碎影残月呢……可惜,对我来说慢得可笑。」说完抬脚踢向孙决的脸,孙决用手一挡,倒退几步。他往后对岳白华和孙思月大吼:「快走!别管我!我拖住他!」 此时,又有三名剑士自庭院包衝进室内。孙决一个箭步上前,砍下其中一名剑士的头:「快走!」 岳白华拉着孙思月,破墙跑出户外。 两人穿越树林,沿途顺手砍杀了几个剑士。突然间,一道黑影自空而降,落在两人眼前——是默言,他轻轻一挥剑,一道强大的剑气斩向岳白华的脖子,岳白华举剑一挡,将攻势化为乌有。 「不赖嘛!」默言冷笑。孙思月瞬间从他背后送出一剑,被他轻易闪过,岳白华趁机祭出黄泉剑法,起手式的剑气吞没默言。 「算什么嘛,没劲!」默言毫髪无伤,岳白华把剑一转,剑气全被捲到剑上,由上而下用力一击打在默言头上,强大的混沌剑气在碰在默言的防护时一口气炸开,连带将他身后的大片密林夷为平地。 「哦,黄泉剑法第三式,举军尽歿呀!」默言还是一样,没受到半分伤害:「孙决那小子把你教的不错呀!」 小子?他叫孙决小子?难道? 「白华小心!」孙思月大叫,岳白华还来不及反应,默言已飞身至他身前。 完了。 默言剑一挥,直直斩向岳白华腰部。岳白华拿起剑防御,直接的攻击是挡住了,但强大剑气还是将他的腹砍破一个大洞。 「你上当了,混蛋!」在默言自以为得逞的瞬间,岳白华把剑气集中在右脚,用力踢向默言持剑的手。即使默言功力深厚,在全无防备的状况下剑还是一样被踢飞。 「思月!上!」岳白华带伤翻滚离默言,大吼:「他死定了!」 没有剑的剑士,和凡人没有两样。 孙思月一箭步向前,直取默言的胸口。 「碰!」默言一掌击向孙思月,一股强烈的妖气将孙思月像打苍蝇一般打落在地。 「不错嘛小子,能把我的剑打掉,你是第一个呢!」默言望着目瞪口呆的岳白华,眼中闪烁红光。 8-3 「你是银月狐族!」孙思月惊叫:「不可能!为什么银月狐族要猎杀獠家的血脉?」 「牠不只是银月狐,」孙决赶到,挡在岳白华之前,让他有时间用剑气治疗肚子上的伤口:「牠是獠夜良的定约者!也是手刃獠夜良的人!黄泉和碧落战争中唯一的获利者!」 「知道得很多嘛,小子,」默言说:「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多年来我一直寻找獠家的失落的歷史,」孙决道:「当我察到血契之源时,我发现所有的资料虽然早就失传,但断简残编全流向碧落,这时我就觉得有点怪怪的:碧落蒐集我们血契的秘密有何用?接着我从一个小兵那打听到,所有的资料都匯整给你,而你是个来歷不明,但身手不凡的剑士。这时我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 「再者,歷史上记载獠夜良是被背叛而杀害,却没有写背叛者是谁。在战争末期,他手下的剑士几乎都死光了,谁来背叛他?而且就算没死,也没有理由背叛他。唯一的可能,就是獠夜良的最信任的银月狐伙伴诈死,再杀死自己的主人后化身成另一个形象,领导剩馀的剑士组织碧落,自己也顺理成章寄生于碧落内神不知鬼不觉。唯一的小瑕疵是你的行动可能有一部分露馅,结果在歷史上记下了一个不知所云的『背叛』。」 「嗯嗯,很不错。」默言说:「只用猜的,就全部猜对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孙决用手在背后悄悄打暗号,要岳白华和孙思月两人抓紧机会逃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背叛自已的主人,还非赶尽杀绝血脉不可?」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了血契真意,你们这群蠢货!」默言大笑:「你们以为血契是为守护人类而发明的?笑话,血契原本是银月狐族为了夺取剑士之力而研发的终极血咒。但被我族被獠家的无耻剑士蒙骗,他们销毁所有血契的真实内容,杀掉所有知情的银月狐,骗我们血契是用来守护獠家的。」 岳白华心头一震,如果默言说的都是真的,獠家和狐族一切命运又算什么? 默言继续说:「血契真正的内容,是让狐族的血和剑士的血相互交流,狐族便能使用剑气,只能在完全化作人身时才能使用;第二步骤,是灭掉被血契锁定的血脉。如此,银月狐族就能进化成能够同时拥有妖气和剑气的最强种族。可是獠家对我们隐瞒了第二步骤,骗我们世世代代当他们的看门狗。」默言怒吼,指着岳白华:「这种人值得我们守护吗?」 「当然值得!」孙思月大吼:「我才不管血契原本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最初是被人类所利用,但你别忘了数千年来,我们狐族和獠家是互相守护,平起平坐的同伴呀!」 「还有,你以为我们这么笨吗?」孙决冷笑:「要不是因为你的赶尽杀绝,我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多的同伴;要不是因为你私心杀死獠夜良,今天人类和妖也不会是如此局面。你这隻害虫,根本称不上是银月狐族的一员!」 语毕,孙决向后一跳,举起剑指向他:「刚刚在獠斋里,你说没看到我用奥义你很失望,那么,我现在就来让你见视一下吧,碎影残月。」 剎那间,默言的左手臂不见了,化为一滩血雾。原来这碎影残月就是二段加速,第一段加速以妖之力把速度提升到极限,衝向敌人;在衝向敌人的过程中以剑气再把速度提升,最后以这种压倒性的速度对敌人送出连续斩击。这招之所以被称为奥义,是因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切换剑气和妖气,一个拿捏不好可能就会内伤吐血而亡,不过同样的,至今没有任何人在这招之下生还。 然而可惜的是,刚刚从獠斋里脱逃,已让孙决受伤不浅,碎影残月的凖确度大和威力大打折扣,只击中默言的左手。默言右手往前一抓,刺穿孙决的胸口。 「可……恨!只换到你……一隻臭手!」孙决用最后一口气吼道:「思月、白华……趁现在!」 「臭小子!」默言甩开孙决,但来不及了,岳白华和孙思月的剑同时刺中默言的心脏。 天空,下起了雨。 「你们……以为这样会……会…改变什么吗?」默言眼睛充血,恶狠狠地说:「你们还是一样,逃不过被追杀的命运!」 「我们才不在意呢,只要拥有彼此就够了,至于你!」岳白华用力把剑气灌入默言体内:「下真正的黄泉报到吧!」 默言的身体,在一道白光中炸为粉碎。 「结束了……」孙思月,喃喃自语,丢下剑跑到孙决身边,但他已断气了。 「月,我们得快点走!」岳白华拉着她的手:「刚才的白光一定引起碧落注意了!」 孙思月愣在孙决的尸首前,默默掉泪。 「月!」岳白华紧紧抱住她:「求求你挀作点,只剩我们两个了!」 孙思月这才回过神,和岳白华逃跑。 岳白华和孙思月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没有力气才停下来,雨滴把他们两淋得浑身湿透,分不清楚脸上的水是雨水还是泪水。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孙思月崩溃,大哭。 「思月,冷静下来!」岳白华说,虽然他自己也在哭:「现在先找另一个獠斋避难再说!」 「没有另一个了…我们已经失去了我们唯一知道的獠斋。其它的分散在世界各地,根本不可能找到……」 「等等,」岳白华灵光乍现:「你说过在獠斋里,所有的超自然力量都不会被剑士感知?」 「对,那又怎么样。」 「我想我知道我们该去哪里了。」岳白华微笑。 9 夜晚,三妃祠张庙公躲在灵桌下,不断发抖。 事情怎么会变这样呢? 回想兴建三妃祠之前,他还算是位成功的台商。没想到之后生意失败,负债纍纍,只好和最后一个生意伙伴:他的堂弟,逃回台湾的k市避债。正当念俱灰之时,他的堂弟不知是哪根经筋不对,突然在出主意要在附近的空地建一座庙。并说了一套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三妃传说。不过当时也无路可走,他们便真的再借了点钱,建起一座简陋的庙宇。然而神奇的是,这座庙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成为台湾香火最盛的庙。张庙公不但把债还清,还成了富翁。 但奇怪的,他的堂弟举止愈来愈反常,原本信佛的他竟然开始喝酒,说话也愈来愈粗暴,甚至还在酒吧里打架生事。同时,怪事愈来愈多:先是庙里的清洁人员在厕所中上吊,再来是不断有醉汉在后巷被人活活打死。莫可奈何,他决定举行一场大降神来安定自己和信眾的心,没想到乩童起乩到一半,突然发出诡异的女子笑声,然后就拿起手上的利刃割开自己的肚子,白花花的肠子在信眾面前落了一地…… 从那次开始,三妃祠被指为邪庙,信眾全数流失。但这还不是最遭的……堂弟的行为愈来愈失控,好像被附身了一样。今天,他原本要把堂弟扭送到精神病院,结果反而被他拿菜刀追杀,最后只好躲在桌子下。 「喂!有人在吗?」突然,他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喊,听起来是个少年。 不会吧!三妃祠都变成这副德性,怎么还有人敢来? 「好像没人,我们直接进去吧!」一个女声说道。 不!不能进来!他的堂弟正…… 突然,一隻手粗暴地将他从桌子下拉出——是他堂弟。他死命挣扎,混乱间,不小心把刀刺入他堂弟的胸口。他的堂弟满足地笑了,一个醉汉样子的鬼从他的尸体窜出,扑向张庙公…… 「唰!」一声巨响,鬼魂在半空中被烧为灰烬。 走进来的少年和少女,手里拿着一片像玉一样的尖形物,站在他面前。 「很遗憾,来不及救他了!」少女说:「他已被鬼魂寄生多日,神仙难救。不过不用担心,庙剩下的两隻女鬼,我们刚才都解决掉了。」 「鬼?」张庙公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是谁!」 「我叫岳白华,她是孙思月,」少年说:「这段故事很长,可是请你耐心听我说完。」 后记 三个月后 三妃祠再次成为全台香火最盛的庙宇,庙公张先生表示虽然前一阵子因三妃正要升天,法力大减而造成妖魔横行,但在一场恶斗后三妃终于成佛。临行之前把毕生法术教与庙公,让他成了驱魔大师,甚至还在庙的二楼设立了驱魔事务所,由他一男一女两徒弟为人到府驱魔。 不用说,这两个徒弟便是岳白华和孙思月。在两人把剑士、妖怪、鬼的存在,还有獠家剑士和獠斋的故事告诉庙公,并和他解释这座庙原本就是獠家的庇护所,因此这此鬼才会一直在里头作祟而不被外面的剑士发现。庙公原本想放弃这座庙,直接让给他们答谢救命之恩,并且以自杀来为他堂弟和因这座庙受害的人谢罪。但被两人阻止了。 「如果是想赎罪,我倒是有个方法。」孙思月说。 于是,庙公把二楼让给他们两人居住兼做驱魔事务所,由庙公介绍案子给两人处理,三妃祠也再次成为香火最鼎盛的庙。岳白华和孙思月,也得到了平静和幸福。 獠家的故事,也到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