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後的性福生活(全章一次性放出)》 前言 相传,在时间与空间的狭缝,在光与影的尽头,有一个未知空间,名为九州。 在这里,有一切你可以想像得到又或是想像不到的幻奇,有一切你曾经听过又或是从未听过的怪离,有一切你梦见过经歷过又或是你不只一次地下跪向天神祈祷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梦魘。 在这里,有美如仙境的彩虹原野、有高耸如云的空中都市、有毫无生气的迷之大海、有广袤无垠的食人森林、有暗藏杀机的阴暗洞穴。 在这里,雄壮的九色麋鹿在旷野里奔跑、美丽无暇的神鸟在天空中驰骋、高飞云端的翔鼠在传递书信、飢饿的白色虎豹在撕心食肺、噬血的妖物藏在阴影深处、凶狠残暴的修罗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在这里,也许你会雄霸天下,也许你会遇见挚爱,也许你会变成你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也许你会嚐遍世间所有的磨难,也许你会觉得死亡也比活在这个世界更加仁慈。 如果你到了九州,你只有两个选择:战!亦或是,死! 前奏 tmx市第九屇高校男子篮球公开赛,总决赛:暉叶高中vstmx学府高中部。 总决赛的地点是在tmx学府的高中部,暉叶高中客场作战,现场的氛围来说已经对他们不利,于是暉叶高中篮球社的副教练召集队员们开赛前会,但发号施令的却是一名十五岁的小女孩,她长得眉清目秀,脸蛋圆圆的,有点小胖,梳着一头黑色的短发,发型随意,似乎并不喜欢花太多的时间在打扮上,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完全不像是可以指挥这么一场重要比赛的总指挥: “我看了一下,2500个座位,只有1/4是咱们高中的人,你们受到对方球迷干扰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们需要先将气氛炒热然后逆转。”女孩叫蒙杺莯,15岁,是暉叶高中二年级生,相传她的智商有160,过目不忘,跳了两级,因为一些原因于一个月前转到tmx市的暉叶高中,由于篮球社的主教练心脏病住院,这期间她代为指挥,带领暉叶的篮球社打到了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进入过的总决赛。 “什么?让对方的球迷变成我们的球迷?”副教练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心吧,青少年很容易被煽动起来的,你们一开始就要打出气势。”蒙杺莯说着舔了舔手中的棒棒糖,没有一丝的紧张和危机感。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灌篮?”9号选手叫寧秀枫,被称为篮球王子,是三年级生,球技极好,已经连续两屇拿到常规赛的mvp,再加上他相貌英俊,性格内敛,成绩优异,令无数女生芳心暗许。 “对!咱们队能灌篮的都上,12号,你先替下李昱江,李昱江,你先休息一节,后面需要你的三分球发力。” 李昱江是5号,他与蒙杺莯同班,在她初来的一个月一直对她照顾有佳,他的球技虽不像寧秀枫那般出神酷炫,但三分球极准,被称为暉叶的深水炸弹。 李昱江和12号都点头。 “总之,先嗨暴全场!”蒙杺莯用棒棒糖做了一个剑指的动作。 比赛的哨声响起,双方球员上场,评论员开始介绍首发阵容,介绍tmx学府高中部篮球社时,观眾纷纷欢呼喝彩尖叫,而介绍到暉叶高中时,观眾席则一片嘘声,在这种环境下要打赢已经有难度了。 虽然蒙杺莯定下了作战计划,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有了主场优势,tmx学府这边势不可挡,连着拦下了暉叶的两个传球,率先拿下6分,场上比分变成0:6,暉叶的队员受到影响,心情低迷,情势已经开始对他们不利。 接着寧秀枫拿球,对方已经研究过他们以前的全部比赛资料,知道寧秀枫是他们的主力,对他的防守从一开始就很严,一看到他拿球,对方的中峰已经挡在他面前,不过寧秀枫侧身闪过了他,前方却有对方三名队员,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传球给其他队员,但寧秀枫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利用两个假动作骗过了两名队员,然后突然跃起,从对方的前峰头上用一记大灌篮获得暉叶的第一个2分。 “砰!!”地一声巨响,寧秀枫灌篮时,竟将玻璃篮板震得粉碎,碎裂的玻璃纷纷掉下,嗶里叭啦地落了一地。 全场鸦雀无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nba球员中可以将篮板震碎的也仅有廖廖数人,而他们都是职业球员,身高都在两米以上的壮汉,他们没想到竟然在高中的篮球比赛中看到这样的奇景。 沉寂了几秒后,全场尖叫、叫喊声此起彼伏,无论是不是暉叶的球迷,大家都对寧秀枫的这记灌篮叫好,暉叶的球员们纷纷围住寧秀枫,暉叶因此恢復了士气。 唯有寧秀枫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怎么用力,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篮板的质量本来就有问题。 战况开始逆转,暉叶的球员也开始频繁灌篮,带动了全场的气氛,在第一节结束时,暉叶以33:28小胜对手。第二节时,tmx学府这边调整了战术,他们也开始灌篮,同时将暉叶的篮下防得死死的,但蒙杺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有这样的举动,换了李昱江上场,李昱江的连续三分球开始将双方的比分拉大。到了第三节结束,双方的比分已经是88:67,暉叶有21分的优势。 最后毫无悬念的,暉叶高中获得了本屇的篮球赛冠军,寧秀枫眾望所归地被评为本屇冠军赛和常规赛的双料mvp,在全场的尖叫、喝彩声中,暉叶的球员们领到了他们的第一个冠军奖杯,而寧秀枫则获得了一枚独特的mvp总冠军戒指。 获得mvp戒指后,寧秀枫在全场的欢呼声中走向第一排的教练席,篮球社的啦啦队长付毓静就坐在那里,她不仅长得美艷动人、身材高挑、舞技超群,还身出名门,家境优渥,而且全校都知道她对寧秀枫的爱慕,她见他向自己走来,满心欢喜地站起身,观眾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发出“在一起、在一起”的吶喊声,可是刚喊了两声,寧秀枫已经走过了付毓静,全场顿时陷入尷尬的沉寂。 寧秀枫走到正舔着棒棒糖的蒙杺莯面前,将戒指递给她: “拿着。” “为啥?”蒙杺莯茫然地看着他,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 寧秀枫不由分说地将戒指塞给蒙杺莯:“明天你就要离开了,也许这枚戒指会让你想起我们。”蒙杺莯的父母于一个月前车祸身亡,没有了监护人的她必须到另一座城市,被亲戚收养,而明天就是她离开的日子。 蒙杺莯看着掌心的戒指正想说什么,暉叶的其他队员已经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 “小蒙,你是我们的大功臣!”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此时两人间异样的气氛,就将蒙杺莯抬起、拋上、欢呼着。 没有人注意到在一边气得混身发抖的付毓静用仇恨的眼神瞪着蒙杺莯。 比赛结束后,付毓静和她的跟班们堵住了蒙杺莯,她们准备狠狠地教训教训她: “呵,几天没见,你胆儿肥了啊?”付毓静站在蒙杺莯面前,用居高临下的愤怒眼神瞪着她,几乎快从眼里喷出火来。她前几天被几个小太妹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才回学校不久,没想到这短短的几天,蒙杺莯就给寧秀枫灌下了迷魂汤,怎能教她不生气?! “还好吧?”蒙杺莯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少他妈废话!学长为什么会把戒指送给你?!”跟班们都愤恨不已,如果寧秀枫和付毓静在一起,她们也就认了,凭什么颇有姿色的她们会输给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胖妞?! 蒙杺莯还没来得及说话,寧秀枫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杺莯,走吧,跟我们一起去庆祝。”他猜到付毓静会对她不利,特意来接她的,只要过了今天,待蒙杺莯离开tmx市,付毓静就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蒙杺莯任由自己被寧秀枫拉走,却不时地回头看着付毓静盛怒的脸,原以为在自己 的精心设计下,她被小太妹欺负后会理解到被人欺负的痛苦,然后改过自新,看来是蒙杺莯自己想多了。 庆功宴后,寧秀枫把蒙杺莯送到她暂住的福利院: “你明天几点走?” “还没定呢,我弄好后就走。”本来想一大早就离开的蒙杺莯现在觉得自己还有责任完成一件事。 “我来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几点。”蒙杺莯摆摆手。 “好吧。”寧秀枫摸摸蒙杺莯的头,“好好照顾自己。” 蒙杺莯点点头,目送寧秀枫走远后,她反而离开了福利社,往另一边走去,一隻蓝色的小鸟在空中跟着她,它是蒙杺莯前段时间无意间捡到的,取名叫凤凰君,它只有麻雀大小,全身如海水般的湛蓝,鸟喙是红色,头顶还有一撮彩色的翎毛,有着无法言喻的美,漂亮得不似这个世界的小鸟。 次日 蒙杺莯没有如约离开tmx市,却将付毓静约到了学校顶楼的露天游泳池。收到蒙杺莯的短信,付毓静带着她的一个跟班前往,准备给她点顏色看看。 就在这时,二年级2班 李昱江百无聊奈地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他并不知道蒙杺莯要离开tmx市,只是奇怪为什么今天她没有来上学,是生病了吗?他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通话却转到了语音信箱,李昱江正奇怪着,突然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您有一条来自‘篮球社’的群消息推送,是否阅读?” 李昱江暗觉奇怪,昨天总决赛结束后,副教练说给大家放一周假,为什么现在会有群消息?他满肚疑肠地选择了“是”。 推送的消息是一条实时视频,视频中的地点是学校顶楼的露天游泳池,视频中,付毓静正将蒙杺莯推入水中——这是蒙杺莯想到的治付毓静的办法,昨天晚上她买了监控摄像头安装在这里,并设定为定时将实时录像推送到篮球社的聊天群中,这就有了付毓静杀人未遂的证据,她也可以顺利地被队员们救出,安心地离开tmx市了。 “!!!”李昱江惊骇不已,他不顾老师还在讲课,夺门而出,同时给寧秀枫打去电话:“学长!杺莯在楼顶游泳池!有危险!!” 此时,露天游泳池 将蒙杺莯推入水中后,付毓静对跟班命令道: “去把水放了。” “什么?”跟班不知她意欲何为,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蒙杺莯,感觉她并不会游泳,有点担心出事。 “叫你去就去!!”付毓静横眉怒视,跟班只得依言照做。 看着在水里挣扎的蒙杺莯,付毓静冷笑着,她以前看过一个报导,游泳池在放水时,排水口会產生巨大的吸力,将附近的东西都吸过去,现在蒙杺莯的位置正好在排水口上方,只要将排水口打开,她就会被排水口吸住上不了岸,可以让她好好地吃吃苦头,又可以在水被抽乾后看到她的丑态!! 果然!排水口打开后,游泳池的水迅速向排水口涌去,其產生巨大的吸力也将蒙杺莯往下拉,就在这时,凤凰君飞到了她的上方,开始在空中飞舞着,它留下的彩色尾影慢慢匯集、渐渐显现出一副奇怪的图案。 “砰!”顶楼的门被寧秀枫猛然撞开,他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明白了,纵身跳入水中。 “学长!”紧随其后的李昱江见状也想跳下去帮忙,但想到当务之急是关闭排水口,他衝付毓静和她的跟班喊道:“快把排水口关掉!”一切来得太突然,两人都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李昱江只得又大喝道:“你们是想闹出人命吗?!!” 跟班这才如梦初醒地去关排水口,可是即便关闭了排水口,游泳池中依然盘旋着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将池水搅得很浑浊,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此时在池中,寧秀枫抓住了蒙杺莯的手想将她拉出水面,可是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动,不知是不是刚才蒙杺莯下坠时撞到了头,此时她已昏了过去,现在她卡在排水口上,四肢则在水中如柳絮般飘荡着。 寧秀枫沉到了池底,抓着她的双手想将她拉出排水口,但不管他怎么用力,她都纹丝不动,似乎有股很强的力量想将她拉到旋涡深处。 可恶——!!寧秀枫索性游到蒙杺莯前面,他抱住蒙杺莯,双脚踩在池底,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使劲,此时,他右耳的耳后出现瞭如火焰灼伤般的痛感,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他的力气突然曾几何倍数的上升,竟将排水口周围的瓷砖生生扯出了裂痕,只要他再加把劲,就可以让蒙杺莯脱离排水口了! 在半空中的凤凰君身后已经显现了一个怪异的图形,有点像是一个阵式,可是图形还有些扭曲,似乎凝聚得很不稳定,凤凰君知道一定是寧秀枫在阻挠,它愤怒地对准游泳池使劲搧着翅膀。 “哗哗哗!”池水溅起好几个两米多高的水花,可是站在池边的三人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落下,正在奇怪时,一团血色在池中漫延。 “学长!” “杺莯!!” 李昱江和付毓静不约而同地跳到池中,只留下跟班站在池边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另外几名篮球队员也看到了发到群中的视频,衝到了顶楼。 “我、我、她、他……”跟班望着他们已经语无伦次,她指着游泳池,可是定睛一看,就在刚才她分神的那一秒,游泳池中的水竟被抽得一干二净,池中哪里还有四人的身影,只馀下一大滩鲜红的血跡。 凤凰君和它的阵式不知何时消失了,半空中只留下正在渐渐往四周消散的五彩光雾以及一根正缓缓掉落在游泳池中的蓝色羽毛。 楔子 凤凰君幼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一个没有月亮没有星辰的未知空间中。在这个空间,唯一的光芒来自上上下下飘浮在空中的九个孤岛,这九个孤岛统称为九州,它们有的萤光闪烁,如现代都市;有的漆黑无垠,像宇宙的黑洞;有的火光冲天,似四处肆虐的山林大火;每座孤岛眾相各异,就如完全不会重叠的平行世界,互不干涉。 而凤凰君毫不犹豫地直飞向第五个大岛。 这个岛叫幽州,上面只有一个国家,由皇帝统治,政体为三府九公制。皇帝在幽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在他之上还有守护圣兽——木曜星君。 每一个州域都有一隻圣兽,其形态各异,九个大岛亦是由它们的神能支撑才会飘浮在空中,这是它们各自的领地,它们利用神能,确保自己的领地不被侵害。 幽州,皇都,木曜圣殿 凤凰君拍打着翅膀飞入木曜圣殿,每拍打一下翅膀,一道道彩光就从它身上扩散开来,将它包围住,它的足蹼开始变成一双人类的脚,翅膀也变成了手臂的模样,渐渐地,凤凰君在彩光的包围下幻化成了人型——是一名不到十岁模样的小男孩,他长得虎头虎脑,有着蓝色的短发,但额前的刘海却是彩色的。 刚一落地,凤凰君就忍不住叫了起来:“总算能说话了——!!” 圣殿里供奉着木曜星君,是一隻黄金和宝石雕铸而成的大鸟,它脖子以上的部分像是鷺鷥,身体却像是凤凰,尾部的彩色长翎又有些和朱雀很像,它美丽又神秘,却不是可以叫得出名字的品种。 一名比凤凰君年长十来岁的男子端坐在圣殿之上,他那蓝色的长发已到脚根,额前有一缕彩色的头发垂坠胸前,瞳孔的顏色如多彩琉璃,他穿着如血色般的华服长袍,一脸冷峻,问道:“怎么这么久?” “啊——,别提了!遇到一个混蛋阻挠,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凤凰君走到他面前,捂着肚子道:“赤鷩,有本源球吗?我快饿死了!!” 赤鷩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如他拳头般大小的球体,里面有如红得发黑的物体旋转涌动着,凤凰君一把抢过就往嘴里送,球体碰到他的嘴唇时竟变成一缕黑烟,将黑烟尽数吸入后,凤凰君心满意足地将透明洁白的圆球还给了他: “果然还得是本源才能填饱肚子啊!!”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赤鷩问。 听了他的话,凤凰君沉沉地叹了口气,赤鷩看出端倪,问:“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好像不小心把多馀的人拉来了。”他埋下头。 “多少?” 凤凰君慢慢举起手,比出四个指头。 “你烙下契印了吗?”赤鷩皱起了眉头。 “呃——,我以为在这里我有得是时间,所以……。”凤凰君埋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而且——” “还有什么?” “好像有一个是星命使。” 赤鷩的眉头已经快拧到一块了。 “不过我已经把他杀掉了,”凤凰君忙道,然后他又小声补充,“应该。” “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赤鷩厉声问,他的声音令四周的空气生生下降了好几度。 凤凰君急忙转身往外奔去,和来的时候一样,他跑了几步就变成了原来的那隻小鸟飞出圣殿。 看着凤凰君的身影消失在夜空,赤鷩走到大殿之外。 夜已至深,视线所极是一片幽暗,然而在赤鷩眼中,却显现出一幅纷繁复杂、错综交错的景象——数以千万计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其中顏色各异,粗细有别,形成了一张庞大而有序的网,覆盖了整个州域。然而,这张巨网现在却出现了四个破洞,断裂的线条在夜空中漂浮着,如同被陨石击中的寧静海面引发的汹涌巨浪。 看到此景,赤鷩的眉头拧得已经不能再紧,原本州域的存亡已到危急关头,如今却又多了这四个不安定的因素,连本来已经成竹在胸的他增添了几分忧虑,为了确定这次的危机有多严重,他决定化为神形,飞到夜空探个明白。 赤鷩的神形在彩光笼罩下浮现,他的双臂化为庞大有力的翅膀,如同垂天之云辅展开来,身形如同大殿中神鸟的雕塑,他全身湛蓝,三根彩色的尾翎更是斑斕绚丽,他展翅飞向夜空,每扇一次都带动了空气的振动,顿时狂风骤起,此时他目光犀利如电,聚焦着下方纷乱且还有些飘忽不定的网,心中已有了决断。 皇都,皇太子府邸 此时,夜已深,皇太子居室的灯还亮着,一个黑影趁着四下无人闪身进入,在掩上书房门后,黑影单膝跪下: “殿下。”来人是一名有着黑肤黑发金瞳的男子,他的年纪二十上下,身材健硕,步履轻盈,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只是他原本英俊的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从左边的额头直到下巴,虽并没有影响他左眼的视力,却令他看起来凶神恶煞。他身着一袭夜行服,腰间插放着两把短刀。 “怎么样?兏崢?”站在皇太子旁边一位看起来比金瞳男子略微年长几岁的青年不禁往前走了一步,他满头的银发齐耳垂立,眼睛细长,有着一双褐瞳,他的皮肤白晰,混身散发着带有书卷气的清癯,与健壮有力的兏崢形成鲜明对比,他叫玄泽,是皇太子的伴读,自小与他一起长大。 兏崢从贴身处拿出半指来长的竹管,将它递给玄泽,他打开管口的封印,取出里面的绢布,却并不看,而是双手奉给坐在桌后的皇太子。 皇太子的年龄比玄泽略轻,和兏崢相仿,他有着淡金色的垂腰长发,如碧波一般的绿眸镶嵌在他那张如神之手精雕的俊脸上,嘴唇总是似有似无地往上翘着,玄泽和兏崢都是有各自味道的美男子,但在皇太子麵前,依然不啻霄壤。 此时皇太子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正翻看着桌上的捲轴,他并没有接过,只是扬了扬手,示意由玄泽看。 玄泽打开纸条,迅速看了一眼后,总结道:“宗辅说愿意追随太子。殿下,现在宰辅和宗辅都站在您这边,只是……” “少辅却没有回应。”皇太子站起身,他身姿挺拔,气质伟岸英发,皎如玉树。 “皇上前日庭议时与少辅发生争执,以至于少辅拂袖而去,按理说他是不可能拒绝您的。”玄泽沉吟道。发生争执的原因很可笑——皇帝突发奇想,想要挑选十名军士为他表演兽斗,被少辅拒绝了,皇上厉声斥责少辅不知尊君重道,少辅也回呛皇帝不问政事,只知玩乐,不是明君。若不是宰辅和宗辅以及其他几位公卿劝阻,恐怕场面会更加难看。 “少辅会不会把殿下欲与三府结盟的事告诉皇上?”兏崢面露忧色。 皇太子抬抬手,表示可能性不大:“叔皇昏暴无道,人心尽失,是时候还政了。” “皇上虽没有兵权,却可以调动御禁卫,再加上还有木曜星君相助。我们只有一些文官愿意追随,没有与皇上抗衡的力量,军队是由少府掌握,若没有少辅的支持,只怕兇多吉少。”兏崢直言不讳。 “少辅不愿捲入权力之争的理由只有一个,太子给他的承诺不够。”玄泽道。 “他已经是少辅了,手中掌握幽州军权,连皇上都不敢把他怎么样,还需要我什么承诺?”皇太子笑道。 “殿下以苍生谋福为举事的初衷,可未必每个人都能以国家为念,不少人是期望在殿下登基后可以得到重用,而少辅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事成,他只能加封爵位,但事败……” 皇太子明白了玄泽的意思,他沉默了。 “那太子还能给他什么承诺?”兏崢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 玄泽道:“太子至今未婚配,而我知道少辅最疼爱的小女儿已到婚嫁年龄,若是您能迎娶他的小女儿,少辅必定会全力支持您承继大统!” 玄泽和兏崢都望向皇太子,等他发话,只见皇太子俊眉微皱,沉思了半晌,才道: “既然如此,那请宗辅安排这桩婚事。”虽然他并不愿意这么做,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当今皇帝昏庸暴戾,已是天怒人怨,现有不少郡中发生了民眾对抗郡府的流血事件,再任由皇帝胡作非为下去,只怕天下大乱、硝烟四起,民不聊生!若可以令天下太平的唯一办法是娶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子,他会毫不犹豫地穿上盛装迎娶她,只是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吗? “我听说那个女孩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很讨人喜欢,殿下娶了这样的女子,也算是琴瑟和谐。”玄泽知道皇太子的心思,宽慰道。 “就算不和谐,殿子不也还能再娶么。”兏崢也宽慰着皇太子。 皇太子淡淡一笑,道:“我向来羡慕父皇和母后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只娶一位女子让她做我的皇后,今生也只爱皇后一人。” 可惜皇太子的母后在他七岁那年因病去世,三年后,他的父皇也鬱鬱而终。尚且在世的皇太后认为皇太子年幼,为免皇权旁落,极力主张兄终弟及,由他的叔父登基做了皇帝,但叔父无德无能,将原本四海承平的天下治理得乱七八糟。 据说皇太后去世前曾立下遗詔,要求他在皇太子成年后还政于他,可惜这份遗詔至今下落不明。如今皇太子已经成年一载,叔父不仅没有还政的打算,还想封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若不是三府九公极力反对,天下人心也都向着皇太子,恐怕早就让他得逞。 玄泽和兏崢对望一眼,两人不语,贵族男子妻妾成群是当下风尚,只娶一名女子已是闻所未闻,更何况是未来的皇帝陛下了。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一阵喧哗,兏崢警觉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走到门前,在确定门外无人后,他打开了房门。 房门被打开时,三人看到夜空中一道紫色的轨跡划破黝黯的天空,就在他们惊诧不已时,那道轨跡竟突然变成了四道,分别飞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只留下淡淡的紫光消散在夜空中。 “堕星坠,妖风起,幽州裂,星君毁。”皇太子喃喃道。 “殿下,市井传言信不得!”玄泽阻止他乱作猜想。 皇太子麵露忧色,在心里道:这是母后临死前对我说的话,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却天降异相,是否与我意欲举事有关? “兏崢,去打听一下堕星坠落的地方有没有发生什么异相;玄泽,你去找少宗,看是不是有什么天相啟示。”皇太子道。 “是。” 蒙杺莯 蒙杺莯觉得头痛得快炸开了,太阳穴好像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令她头昏眼花,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的,不知是路灯坏了还是停电,只能透过微弱的光线辨别出这是一个小型广场,地面铺着冰冷的青石板路,左右两边有十来座一层楼高的砖瓦房,在她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堆放着一辆小木车,木车上放置着两个空的木桶,应该是供人们取水用,这些街景都告诉她这里似乎是某个不发达的小镇。 出事前,蒙杺莯穿着棉麻制的轻罗长衫和一条休间七分裤,适宜在盛夏的tmx市,但现在夜风乍起,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掏出裤包里的手机,发现手机进了水,已经无法开机了。 蒙杺莯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溺水的事,她不是应该和付毓静在学校顶楼的露天游泳池死掐吗?然后她将自己推到池中,她故意扑腾几下,想装出溺水的样子,以方便留存视频证据指控她故意伤人,谁知游泳池中好像是被人丢了一根断掉的电线,竟将她电昏过去……,不过这是什么鬼地方?? 蒙杺莯站起身,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有标识的字样,她有些迷茫又漫无目的地往街道的一边走去。 “噹噹当,嗒嗒,当——”好似打更的声音正由远至近,同时一盏小灯也慢慢向蒙 杺莯飘来。 蒙杺莯快步跑过去,想找到打更人,跟他借下电话或是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她刚跑了几步,在经过一个小巷时,一双手突然伸出,摀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了黑暗中。 “唔唔唔唔!”蒙杺莯挣扎着,摀住她嘴的手毛茸茸的,还散发出一股擦了屁股却没擦手的臭味,她奋力蹬着脚,摇晃着身体,将挣脱对方的魔爪!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们安静点!!”另一个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着。 蒙杺莯顿时明白自己遇到了人贩子,她知道现在反抗是不智的,若是对方嫌她烦,把她打昏了,不是任人宰割了吗?还是清醒着等待时机逃走为妙,于是她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那两人带着她七弯八拐地在小巷子里奔跑着,然后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旁,敲了敲有好几个破洞的木门,很快,门开了,他们进到了屋中。 蒙杺莯这才看清楚绑架她的人,不禁咽了嚥口水,架着她的那人是足有两米高的巨人,他身上长满了黑色的毛发,以至于看不清他的长相,就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黑猩猩;威胁蒙杺莯的人则是一个瘦竹桿,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眼窝深深地陷入,而他的瞳孔竟是灰色的,看上去就像得了白内障一样,他们穿着黑得发亮的不知什么材质的衣服,衣服裁剪极差,以遮住身上的重要器官为原则,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开门的则是一个穿着比他们要好一些的胖子,他的肚子就像怀胎十二个月,将衣服撑到了极限,不过他粗大短的脖子上掛着三条有着各种顏色晶莹透亮的叶子的项鍊,叶子像是纯色的琉璃製成的,薄如蝉翼,有黄色、青色和蓝色三种,煞是好看,只是戴着他身上感觉有点像暴发户,不难看出他应该是那两个人的老闆。 “参爷,这货色应该值些青叶了吧?” 蒙杺莯趁着他们说话扫视着这间简陋的屋子,如同地下室一般阴暗潮湿的小屋只有几平米大小,左边是他们刚进来的木门,右边还有一扇木门,正前方有一张脏乱差的木桌,上面放着一些不知是什么植物的果实、褐色的果壳和一把剥壳的小刀。 蒙杺莯慢慢往桌边移动,想趁着三人说话拿到小刀随时准备自卫。 参爷不知是不是看出蒙杺莯的心思,左手一把按住了她的头,右手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张开嘴,然后靠近了她。 因为参爷肚子太大,吸引住了蒙杺莯的所有视线,现在他靠近后才发现他的眼睛周围红得像火,鼻子还有很难看的多道皱纹,嘴唇也大得不像话,这长相已经很难称之为人了! 参爷认真地看了看蒙杺莯牙齿整齐、白如珍珠,拔开她的头发,确定她的发色,捏了她的耳朵,发现耳垂上没有兽钉,就用力地扯了一下:“别想唬弄我,这不是畜 兽。” 蒙杺莯的耳朵被扯得红胀并伴随撕裂般地疼痛,更觉得自己就是小羊羔掉到狼窝中了,这三人的长相不仅妖模怪样,说得话也听不明白,畜兽又是什么? 这更坚定了蒙杺莯要逃走的决心,她趁着三人说话时,继续慢慢往桌边靠。 “参爷好眼光,”瘦竹桿嘿嘿諂笑着,“但您看这,就算不是畜兽也能卖个好价钱。况且,现在郡府不也不怎么管凡民的买卖了么?” “你知道我得当多大的风险?”参爷不松口,却并没有拒绝这笔买卖。 “五个青叶,我哥俩儿只要五个青叶。”瘦竹桿比出五个指头。 “三个,不能再多了!”参爷肥手一挥。 “参爷,您看这……,咱们做买卖多时了,三个确实太少了!”瘦竹桿讨好地諂笑着,“要不这样,咱都退让一步,四个,就四个,如何?” 蒙杺莯冷眼看着他们为自己讨价还价,同时身子已经靠到了桌边,并伸出了手。 “啪!!”参爷重重一记打在了木桌上,令本来就不怎么稳固的木桌颤了颤,上面的果实也跳了起来,这也骇得蒙杺莯急忙缩回了手。 “三个,我都不知还得担多大的风险!”参爷提高的声音,表示不二价。 黑猩猩拉了拉瘦竹桿的衣服,两人对视了一秒,瘦竹桿松了口:“好吧,三个就三个,下次,下次您可得让着点儿了。” 参爷哼哼一笑,从脖子上的一串鍊子上取下三片青色的叶状晶片,然后成交。 黑猩猩和瘦竹桿拿到晶片后离开了屋子,参爷则目光凌厉地瞪向蒙杺莯,骇得她全身一颤,握紧了刚才悄悄拿到的小刀。 参爷的厚掌一把抓住蒙杺莯的衣领,轻松将她提起,走向右边的木门,他打开木门的门栓,将蒙杺莯推了进去,然后将木屋重重地关上。 蒙杺莯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她抬起头,却看到一双毛茸茸的脚出现在自己前方,她惊得弹了起来,透过墙上火把的微弱光芒,她看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好奇地看着她,虽然他脚上的毛发很重,但长相却是普通的小孩,他有一头漂亮的红发,一双海水般的蓝眼睛,虽然脸上有点脏,但相貌俊秀,就像动漫里的小正太。 “你也是畜兽?”男孩问。 “什么是畜兽?”蒙杺莯见他没有恶意,问。 “就是我这样的。”男孩拔开了遮住左耳的头发,只见他的左耳上带着一个小小的耳钉,不过以蒙杺莯的眼光觉得还蛮好看的。 “这是啥?”蒙杺莯更茫然了,什么畜兽、凡民、青叶,这些名词她闻所未闻,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大家都怪怪的?她又怎么会到这个奇怪的地方? “那你是凡民?” “啥?” “凡民就是可以自由自在生活的人,畜兽则是主人的物品。”男孩尽力解释道。 “是自由人和奴隶的意思吗?”蒙杺莯问。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轮到男孩听不懂了。 “呃,好吧,当我没说。对了,这是哪儿?” “太城。” “啥?”蒙杺莯搜索脑中的地理知识,没有找到这个地方,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野郡的太城。”男孩见蒙杺莯很是茫然,补充道。 “长野郡?”蒙杺莯知道郡,这是战国时期开始啟用的行政区的名称,汉朝就有46个郡,可是长野郡这个名字她还真没印象。 “幽州你总知道了吧!”男孩第一次见到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这我知道!”蒙杺莯道,“就是辽东一带的地方吧?”隋唐时,幽州就位于东北位置,是北方的军事重镇,也是经济文化的中心,不过幽州这个地名现在已经没有人用了才对。 “辽东是哪?”现在换男孩听不懂了。 “在亚洲的东北部。” “亚洲?”男孩更茫然了,“我只知道九州有钧州、沧州、变州、玄州、幽州、顥州、朱州、炎州和阳州,你说的亚洲我还真没听说过。” 蒙杺莯总是听到她听说过的名词,可是这个名词的定义解释也总是和她知道的并不一样:“九州不是冀、兗、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吗?”她口中的九洲是古代中国划分的地名,主要集中在长江和黄河流域。 “不是呀!”男孩用看异类的眼神看着蒙杺莯。 “呃——,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一年?”蒙杺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推论,虽然极其不可思议,但也是根据她与男孩对话所推理出的,最接近事实的推论。 “武皇9年。” “武皇?”蒙杺莯又迷茫了,歷史上尊号为“武”的皇帝为数不少,比较有名的就是汉武帝刘彻、魏武帝曹操、梁武帝瀟衍。要说武帝最多的应该是南北朝时期,但是称武皇的,她还第一次听说,不过南北朝更迭频繁,会不会是一个在歷史上不出名以至于被人淡忘的朝代呢?为了确认这点,她问:“那先朝又叫什么?” “什么先朝?” “就是在你们这个朝代之前的,像秦汉三国两晋宋齐梁陈唐宋明,这些你有没有听着耳熟的?” 男孩茫然地摇头。 “夏商周呢??”不会是夏以前的部落时代吧? “对了,你应该知道星君吧?”男孩突然想起她应该知道的常识,但见她依然一脸迷茫,解释道,“就是守护州域的神哪,我们幽州的圣兽是木曜星君。” 木曜星君又是个啥??蒙杺莯在心里吶喊着,这里很多名字她都听过,比如木曜她知道,但木曜星君是什么?还有那个不是在辽东的幽州又是在哪里?长野郡是日本的一个地方吗?!可如果在日本,为什么他们的语言是通用的? “啊,等等!”蒙杺莯突然想起她看过的另一本书,她轻声念道:“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须女、虚、危、营室;西北方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顥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方曰朱天,其星觜、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方曰阳天,其星张、翼、軫。”这是出自汉朝刘安编写的《淮南子》中的一小节,主要讲的是道家对方位的理解,其中还结合了28宿,书中的世界被喻为九野。 “对对对,我们就是幽州!”男孩兴奋地叫了起来,“奎宿、壁宿和娄宿就是我们 的星命使,是守护我们的战神!” 蒙杺莯感觉到自己已经满头黑线了。 好吧,时空旅行多少还有点科学理论支持,根据爱因斯坦在《相对论》中的描述,当物体以光速移动时,时间将不再流动;而物体开始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移动时,时光将会倒流,而这个物体就会回到过去的某个时期!如果是穿越回了古代,蒙杺莯还能想通,毕竟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曾用理论证明过时空穿梭的可行性,而且她饱读古籍史书,就算在古代不能称王称霸,也可以给皇帝皇后重要大臣们算个命什么的,或是当个预言家,比如谁谁以后会成为诗人,谁谁谁又能发明什么东西之类的,可是——现、在、算、什、么——?! “你怎么了?”男孩关切地问。 “你见过异世界的人吗?”蒙杺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除了这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外,她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异世界?” “算了,当我没说。”蒙杺莯脑子里全是问题,但她知道自己困在这个小破房间里想这些也并没什么用。 “你是从其他州过来的吗?”男孩又问。 “亚洲嘛。”蒙杺莯无奈地说。 虽然不知道亚洲在哪,但男孩还是道:“那要拜託木曜星君送你回亚洲了。” “啥?我还可以回去吗?!”蒙杺莯顿时来了精神。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咯!”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蒙杺莯如梦初醒,既然我能穿过来,就一定能穿回去啊!她看到了曙光: “谢谢你了,我叫蒙杺莯,你呢?” “牙羽。”男孩咧嘴笑了,在昏暗的光线中露出一条白线。 “啊,对了,牙羽,你怎么会在这?”蒙杺莯这才想起他刚刚提到了凡民和畜兽,看样子他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奴隶。 “被参爷买来的,明天他要带我们到市集,如果运气好,可以去一个好人家。”牙羽收起了笑容,面露忧色,因为他知道要去一个好人家实在太难了,现在没什么人会对畜兽好,尤其是贵族,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人家买你哪会是为了对你好?”蒙杺莯撇撇嘴,“我们一起逃吧。”她说着拿出偷偷藏起来的小刀。 “这是果刀,没什么用的。”牙羽摆摆手。 “至少可以刺那个胖子一下。” “畜兽伤害了凡民是会被判兽斗的!”牙羽眼里尽是惧色,急忙劝蒙杺莯打消这个念头。 从名字上,蒙杺莯猜到应该是和罗马竞技场一样,只不过是和凶狠的野兽打斗,以她这小身板儿,估计分分鐘被秒杀。 蒙杺莯只得收起了果刀,准备从长计议。 “呃,对了,你是女孩子吗?”牙羽注意到蒙杺莯凸起的胸部,见她用手臂护住胸部并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忙解释道:“女孩子很容易被姬娘选走,你稍微变一下妆才好。” “姬娘?”又是一个新名词。 “就是把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去取悦男人的女人。” 姬娘就是妓院老闆啊!蒙杺莯听懂了,她四下看了看,地上除了铺着的一堆草外,别无他物,她想了想,索性用果刀将长衫的下摆割断,撕成一块长长的布条,虽然她已经发育,却还没有完全成熟,而且她穿着文胸,胸部并不算太明显,但蒙杺莯还是用布条紧紧地将自己的酥胸缠起来,再加上她有一头短发,让她看起来像是男生。 “嗯嗯,还有你的皮肤。”牙羽说着从墙角抓了一点泥,涂在蒙杺莯额头、脸上和手上,“这样才比较不引人注目。” “我听他们说我是凡民,不能当畜兽买卖,那我能找你们这儿管事的人告状吗?”蒙杺莯问。 “现在没人会管这事儿了,”牙羽摇头道,然后他想到了什么,道:“除非你能到皇都,去太子府,德贤皇太子会帮你的。对了,木曜星君也在皇都,找到他,你就可以回亚洲了。” “皇都在哪?离这儿远吗?”蒙杺莯看到了希望,她直起了身子。 “不远,骑孟鸟三天就到了。”牙羽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孟鸟?” “就是一种可以奔跑的鸟类,是野兽。”牙羽已经习惯向蒙杺莯解释了。 “你们没有马啊、牛之类的吗?” “有啊,我们有天马和青牛,都是妖兽来着。不过现在很难看到了。”他说着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这个世界还真奇妙。蒙杺莯暗忖着,也对他说的这些感到好奇,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亲眼看到这些只出现在传说中的生物,不过她还是要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才行,估计现代人没一个受得了没有电、网络、手机、空调等等的落后世界。 蒙杺莯本来还想问什么,但看到牙羽睡眼迷迷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他问下去,只能合衣靠在墙角,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扯出套在脖子上的鍊子——这是她昨天晚上顺手做的,鍊子是普通的银鍊,但下方坠着寧秀枫给她的mvp戒指。 我安置在楼顶游泳池的摄像头应该把影像传到篮球社的聊天群里了吧,他们看到了吗?不过就算看到又怎么办?现在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以啦啦队长家的势力应该很容易洗清嫌疑吧?真是画虎不成反累犬,话说为什么我会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个木曜星君又是怎么回事?蒙杺莯握着戒指,想着这些她怎么也想不透的问题,缓缓闭上了眼睛。也许明天睁开眼发现这其实只是一场梦呢,也许,爸爸和妈妈也都没死,我只是在从游乐园回家的车上打了个盹……,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 一个月前,幽北山盘山道 幽北山是c市通往环球游乐园的必经之路,其山路蜿蜒曲折,多处有急弯,为事故多发地。 这是一个週末,刚下了一场暴雨,路面湿滑,下午五点多,一辆银色的轿车从游乐园向c市的方向驶去,车上欢声笑语。 “杺莯,今天是你的生日,想吃什么跟我们说。”开着车的爸爸从后视境里看着正舔着从游乐园里买的彩虹棒棒糖的爱女蒙杺莯,柔声问。 “老公真是的,这还用问,杺莯的最爱不就是四号公路的米其林餐厅的巧克力香蕉船么?现在过去刚好六点半,还能赶上他们晚上的小提琴演奏。”妈妈替蒙杺莯回答。 “呃——,我要不要提醒两位家长,你们的女儿体重已经超标了。”蒙杺莯今天刚满十五岁,有着一张后天形成的娃娃脸,她的个子不高,体型微胖。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一点,减肥的事等你谈恋爱时再说。”在父亲眼里,女儿的身材永远都是最好的。 “对啊,趁着现在发育,把胸养大一点才好。”母亲回过头,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就不能像普通的父母那样讲些三观正常的话么?”蒙杺莯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个无厘头的父母,她瞇着眼看着他们。 “我们说得都是事实啊,对吧?老公!” “嗯嗯,就是因为杺莯你不正常,我们也才不正常啊。”父亲笑道,“哪有父母把孩子从书堆中硬拉去游乐园过生日的?” “游乐园是孩子玩的,很没劲嘛!”蒙杺莯撇撇嘴,觉得这纯粹是浪费自己享受阅读的时间。 “你就是孩子!”父亲和母亲异口同声地说。 此时,在银色轿车的正上方,突然蓝光闪现,一隻有着蓝色羽毛的小鸟骤然出现在雨后的阴暗天空,而它的头上竟有一缕彩虹般的翎毛,它虽只有麻雀大小,却可以不疾不徐地跟着轿车,而且在它飞翔之后会留下彩虹色的尾影,美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小鸟。 一家人正兴高采烈地说话的时候,一辆深蓝色的大眾车从他们前方弯弯曲曲地驶来,在一个转弯处,两车相会,本来各走各的道,但大眾车突然扭头向他们的车撞上来,惊得开车的爸爸左转避让同时踩下剎车,谁知大眾车眼看要撞到他们的时候,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回到了自己的车道上,两辆车擦身而过,没有留下伤痕。 原本只是虚惊一场,但爸爸发现方向盘和剎车竟在这关键时刻不听使唤了!他惊出一声冷汗,却无法控制住快速驶向悬崖的轿车。 “啊——!!”车内一阵惨叫。 “孔——咣当——”车在陡峭的悬崖翻滚着,车前盖、挡风玻璃都被砸得稀烂,最终车在半山腰停住了,原本热闹温馨的车内陷入了死寂。 因为蒙杺莯坐在后座係了安全带,只是手臂上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但是她的父母却双双殞命。看着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爸爸和妈妈满身血跡。蒙杺莯尝试着离开座位,可是安全带不知为何怎么也解不下来,而她身边又没有手机,无法求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父母头垂一边,流血不止,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蒙杺莯清楚得记得,那辆深色的大眾车掛着的是邻市tmx市的车牌号,i开头,5结尾。她咬紧下唇,全身发颤,无尽的恨意在黑色的双眸中沉淀。 那隻蓝色小鸟则停在坠崖的银色轿车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悠然自得地用红色的尖喙梳理着羽毛,彷彿这一切与它无关。 可惜蒙杺莯的祈祷并未得到回应,第二天一大早,木门被参爷打开,用粗暴的声音大吼一声:“起来了!你们两个畜兽还以为自己是大爷?!非得让我请?”他的咆哮震天,惊得牙羽弹坐起来,蒙杺莯也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 参爷给他们的脖子上套上绳索,牵着他们走街串巷,去往城市的另一处。 街道上已经热闹了起来,两边站满了小摊小贩,只是他们贩卖的东西都是蒙杺莯从来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也有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食物,可惜参爷一直拉着他们的绳子快步往前走,并没有给她什么机会满足好奇心。 参爷牵着他们到了市场的一处高台,此时正有一个和参爷差不多体型,脖子上也掛了不少各色叶子的人正在展示他的商品,他手上的畜兽有好几个,都是强壮的男人,他们的长相各异,头发和眸子是各种顏色的,看来这个世界的人都不需要染发和戴美瞳。 强壮的男人特别好卖,价格多是黄叶和绿叶——牙羽告诉蒙杺莯,他们的货币就是这些叶状的晶片,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顏色越靠前的,价值越高,晶片不重又好看,所以很多商人都喜欢掛在脖子上当装饰,也表明自己的经济实力。 与参爷这样的畜兽商人打扮不同的是,买这些强壮男人的买家都穿着皮製轻甲,他们腰间掛着一串一指来长的铜钥,而他们的身边大都跟着两三个身材高大、赤裸着上身,身上没有一块赘肉的健壮男子,有点像当代社会的大力士或是拳击手。只是他们的脚上戴着脚銬,走路只能迈小步,双手也被腰间的锁链锁住,仅能离身一丈左右,只有用铜钥才能让他们四肢恢復活动。 “他们是什么人?”蒙杺莯悄悄问牙羽。 “这些人是斩兽,也是畜兽,只是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是专门进行兽斗供主人玩乐的。”牙羽悄声道。 原来是类似斯巴达一样的角斗士奴隶。蒙杺莯看着那些斩兽,暗忖着。 畜兽商人的货品很快被卖完了,接下来是参爷,参爷拉着牙羽和蒙杺莯走上高台,向台下一供手: “各位官爷、商爷,今天我老参给大家带来两件玩物。”他说着将牙羽往前一推: “这是挑族的畜兽,挑族以脚程快且轻而闻名,擅长奔跑,成年后脚程一日可达百里,但他的价格比孟鸟可便宜多了,只需要绿叶五片!” 台下一些只对斩兽感兴趣的人渐渐散去了,半晌没有人答腔,参爷有些着急:“今天我老参心情好,这样吧,只要绿叶四片,已经非常便宜了!”他放眼望去,大家都兴趣索然,他正准备再降点价,此时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举了举手,参爷急忙叫道:“这位大爷好眼光!”他赶紧将牙羽牵过去,将他交给这个男人手上,对方也从袖管中取出四片绿叶,两人就此成交。 牙羽被陌生男人买走,他不时地回头望向还在看台的蒙杺莯,蒙杺莯冲他比大拇指,表示祝你好运和不用担心。 “下一个,呃,”参爷看了看蒙杺莯,实在没什么说辞,就道:“今天老参我心情特别好,这个畜兽就大减价了,只要一片绿叶!就算买回去当小孩玩具、干点杂活儿也不吃亏呀!” 台下的人见蒙杺莯毫无特点,又散去大半,老参有些急了:“这样吧,只要九片青叶,这是到哪儿都捡不着的大便宜呀!!” 人们依然不感兴趣,参爷见确实卖不出去,只得恨恨作罢,嘴里恨恨啐着:“你这个赔钱货!今晚别想吃东西!!” 蒙杺莯可不想还回那个小木屋,但套在她脖子上的绳子被参爷死死地撰在手里,令她离他不足两米,不过她另有打算——用果刀刺他两下,让他吃痛松开绳子后逃走。就在蒙杺莯准备摸出果刀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参爷: “五片青叶我要了。” 参爷驻足回头,只见说话的是一名佝僂老头,已是七老八十,头上只有稀松的几根白丝,脸上满是皱褶,因有眼翳,他的眼睛时常瞇着,好似没睡醒,他的衣着虽不华丽但是光鲜,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衣服上有三根两尺来长的紫色绳带从左肩处垂下,很夺目,但似乎不是他这个年龄会追求的时尚。因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他被一个高壮的男人扛在肩上,这个男人足有三米高,是个巨人,手臂比那些斩兽还粗两倍有馀,但目光呆滞,看起来笨笨的。 参爷见到他,脸上马上堆满了諂笑:“少典补大人,这个价太低了,您再添点儿?” 老头正想说话,这时站在参爷背后的蒙杺莯向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让价,他眼睛不好但还没瞎,道:“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就想找个伴读,你要不卖就算了,反正瓜皮也能帮我。”他说着拍拍高大男子的头,高大男子转过身,准备离开。 参爷知道蒙杺莯本来就没什么卖相,更何况她来路不正,现在有得赚,还是脱手为妙,于是高声叫住了他:“少典补大人,看您这么有诚意,我就赔钱卖您了!”他说着将套着蒙杺莯脖子的绳子交到瓜皮手上,少典补颤微微地从袖子里拿出五片青叶,俯 下身递给参爷。 虽然没有卖到预期的价格,但也没亏钱,参爷还是喜滋滋地走了。 “你是什么族的呀?”少典补微微俯下身,问蒙杺莯。 “人族?”蒙杺莯仰起头,试探着回答。 “哪有人族啊?你是长野郡的吗?”少典补知道很多畜兽都会被卖到别的郡。 “呃——”蒙杺莯不知怎么回答,她问:“你刚刚说你想找伴读?”她想先了解这个老人家里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逃走。 “对呀,我眼睛不好使,你就帮我念念公文,要能写写就更好了。”少典补道。 “你们家就你们两个吗?”蒙杺莯问。 “妻子前些年逝去了,女儿出嫁,家里就我和瓜皮,现在还有你。” 原本打算逃走的蒙杺莯觉得这个老人不像是恋童癖的变态,他好像还是个官员,而且是找伴读,这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完全不懂这个世界规则的蒙杺莯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归属了。至于找木曜星君的事,只能等她先了解到如何去皇都以后再从长计议。 “我很聪明的!一定可以帮到你!”蒙杺莯信心满满地说。 “行啊,瓜皮,带我们回家吧。”少典补拍拍瓜皮的头,瓜皮开始转身,扛着他往城中走去。 少典补的家是一幢“回”字型的屋子,进门的小院中间有一口井,左右两边是房间,中间是厅堂,也是他的书房,屋子不大,但对于只住三个人的小家来说已是奢侈。 到家后,瓜皮把少典补放下,少典补吩咐道: “瓜皮,带他去洗洗,拿套衣服给他。对了,小孩,你叫什么?” “蒙杺莯。” “这名字怪怪的,好吧,杺莯,你就住右边的第二个房间,把身子洗洗后到书房找我。”少典补说着颤微微地往书房走去。 瓜皮带蒙杺莯去了后院的一间杂房后就转身走了。 杂房里面很宽敞,中间放了一个椭圆形的木桶,木桶下面有一些黑漆漆已经烧了一半的柴火,左边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架子,上面有两个大碗,里面放着红色和青色两种粉沫,右边靠墙的地方下面有一个坑洞,旁边放着一个水桶,里面有半桶水和一个水瓢,蒙杺莯走到坑洞边,闻到一股屎尿的臭味,蒙杺莯猜到这就是他们的厕所。 “你—怎—么—还—没—洗—?”瓜皮拿着一些衣服进来了,他说话的语速很慢,每个字的音都会拖得很长。 “呃——”蒙杺莯不知如何作答。 “这—是—给—你—的—。”瓜皮把手里的衣服递给蒙杺莯,他见她笨笨的什么都不懂,转过身从架子上端起了那个装着红色粉沫的碗,用手捏起少许,将其洒在木柴上。 “轰。”木柴遇粉而燃。 “啊!!”蒙杺莯第一次见这么方便的生火方法,“这是啥?” “焰—粉—。”瓜皮指了指装着绿色粉沫的碗说,“你—洗—好—后—把—这—个—再—洒—在—上—面—就—可—以—了—。” 瓜皮出去后,蒙杺莯将门锁好,先大大地方便了一下,幸好这个世界不算太落后,虽没有手纸,至少也不需要用竹片,可以用瓢取水桶里的水清洗,就当用手动的卫洗丽好了。 快速地洗了澡后,蒙杺莯拿起瓜皮给她的衣服,虽然顏色是棕黑色,也没什么款式,但布料还算柔韧,只是衣服大得不像话,应该是瓜皮小时候的,她穿上上衣,衣服就已经盖住了她的小腿肚子,于是索性把它当裙子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把胸用布条缠上了,然后戴上以mvp戒指为坠子的项鍊,并将它藏在衣服里面,紧贴着胸口,这算是她与现实世界唯一的联系了。 洗完澡后,蒙杺莯到了书房。 书房的陈设很简单,中间是一张桌子,左边有一个卧榻,卧榻上摆满了捲轴,右边则是一个专门放捲轴的柜子,这里面的捲轴数量之多,目测有三百来个。 “来,你给我念念。”少典补招呼着蒙杺莯。 蒙杺莯走到他旁边,少典补将一个只有巴掌长的捲轴递给她,打开,看到里面的文字后,蒙杺莯突然有种被老师提问却答不出只能站在座位上接受全班同学目光洗礼的窘迫——因为这上面的文字她根本不认识! 这个世界的字,说是像形字吧,又有点草书的风格,说是草书吧,文字中又带着“﹌”、“⊙”这样的符号,竟然没一个认识的! 我还以为大家语言没有沟通障碍,文字也应该是一样的,但这是啥??蒙杺莯已经凌乱了。 “怎么了?”少典使见她老半天不说话,问。 “呃——”蒙杺莯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不认字这件事,只得实话实说,“那个,少典补大人,我是从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来的,我们那个地方的文字跟你们的不一样。” “……”少曲候看着蒙杺莯,一脸不可思议和郁闷。 “不过没关係,我很聪明的,只要你教我一次,我就能记住!”蒙杺莯对此很有自信。 少典补虽然鬱闷,但还是把捲轴拿过来,指着上面的文字,吃力地看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她听:“少典补寮纹大人:吾为槐城宗府少典候翟舟,新晋上任,请寮纹大人多多指导。”太城是长野郡的首府,槐城则是郡中的一座小城。 “宗府是啥?”蒙杺莯问, “……”寮纹又一脸鬱闷地看着她, “寮纹大人,我帮你舒缓一下眼睛的不适。”蒙杺莯忙走到他身后,帮他轻揉着太阳穴,寮纹觉得很舒服,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答道: “我们这儿有三府:宰府、宗府和少府。宰府处理各项政事;宗府则管理礼教、祭典和仪式;少府则掌握着天下兵马大权。三府之下是九公:少师、少傅、少御、少宗、少典、少使、少保、少佐和少尉。少师、少傅、少御隶属于宰府,负责学、政、财;少宗、少典、少使隶属于宗府,负责礼教、仪式和祭典;少保、少佐、少尉隶属于少府,负责陆兵、骑兵和兽兵。而三府的最高官员就是宰辅、宗辅和少辅。” “那少典补就是在少典之下的官员吗?” 寮纹点头:“官员等级以相为分,三辅为首相,肩授为虹色,以官服区分其司职;九公为次相,肩授有两条,少师为黄、少傅为绿、少御为青、少宗为赤、少典为紫、少使为蓝、少保为橙、少佐为黑、少尉为白。缮相为补级,各郡均有一人,肩授是三条;”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左肩的三根紫色绳带,表示自己就是补级的缮相,“司相是候级,各城有一人,肩授为四条。” “有多少个郡?” “你把那个拿过来。”寮纹指着榻上的一张打开了一半的捲轴。 蒙杺莯依言去取,发现这是一张地图,上方写着:幽州。 幽州的地型是一个比较标准的圆型,被一个叫未知海的大海包围着,有点像南极洲,只是它的版图更像是一个句号。幽州在地图上呈井字型隔成了九个不规则的区域,从左上往右下分别是: 暉涤郡:首府剡城,郡内多山,剡城位于左上角,是离皇都最远的首府,它的四周都有高山,进出极不方便。 浩鸣海:浩鸣海是幽州的重要水源,它位于皇都上方,从上至下歪歪斜斜地贯穿了整个幽州的版图,也因为浩鸣海佔地极广,无人居住,这里并没有设郡。 长野郡:首府太城,郡内地势平坦,但因为离重要水源较远,郡中有大片的沙漠,人烟稀少。在沙漠中居住着异族,异族在幽州不太受欢迎,他们被禁錮在沙漠中,偶尔可以到周围的城镇易物,但不能久留,更不许他们入主中原。 端王郡:首府翕城,与暉涤郡和长野郡由三府统管的政体模式不同,此郡是由皇帝同父异母的幼弟端王管理,左方是溱江的江口,虽然远不及浩鸣海大,但溱江为东西走向,横穿了幽州中间的端王郡、皇都和葒遥郡,也是幽州的重要水源。 皇都:皇都分为内外两城,内城是龘堡,仅能皇帝居住,是皇帝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木曜圣殿和祭坛也都在龘堡内;外城叫泛城,贵族、官员和平民都住在泛城,连皇太子也不例外。浩鸣海从南至北,溱江由东往西在此会合,因此皇都也是一个巨大的水上交通要道。 葒遥郡:首府剫城,位于溱江的下游,长草丰富,因此畜牧业发达。 峒羫郡:首府鄺城,郡中有多处山峦,但与暉涤郡不同的是,峒羫郡的山中多產晶矿,晶石、武器大都由此郡供应。 珞王郡:首府是尨城,和端王郡一样,珞王郡的领主是皇帝的长子珞王,珞王郡位于皇都正下方,浩鸣海在此郡分为三道,分别流往南面、西南和东南三面,匯入下海,珞王郡中的水源最为丰富,有着幽州最富饶的土地,供应了全州七成的食粮,而且尨城离皇都很近,就像姐妹城。 汲闇森:位于幽州右下角的汲闇森拥有着幽州最大的一块区域,这里全是广袤的森林,却不知何顾了无人烟,也没有设郡府,而且汲闇森和珞王郡、荭遥郡的接壤处都有火焰状的图形。 从地图上看,幽州有七郡一海一森林,除了首府外,每个郡还有3-5座小城以及多如繁星无法在地图上标註的部落、村镇。纵观整个地图,浩鸣海和溱江的各条支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木”字,也许这就是木曜星君名称的由来。 将幽州的地图了熟于胸后,蒙杺莯并不满足于此: “还有其他八州的地图吗?世界地图那种?”她想看看这个世界的版图。 “其他八州的地图?我们与其他八州并无联系,怎么会有他们的地图?”寮纹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 “为啥?”蒙杺莯不明白了,虽然幽州四面都是水,但不至于和其他州一点联系都没有吧?就算这里就像是南极洲和澳洲一样,被大洋包围着,可这么多年就没有其他州的人不小心飘到他们这儿?还是他们闭关锁国多年以至于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寮纹不知如何向她解释,索性站起身走出书房。 蒙杺莯满肚疑肠地跟着寮纹到了屋外,见他形如槁木的手颤抖着指向天空,抬头望天。 “!!!”当看到空中的异相时,蒙杺莯不禁张大了嘴,却因为太过震惊,竟一个音也发不出。 昨天她到这里时是夜晚,今天也一直没有特意看过天上,所以就算猜到自己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她也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这里还是地球,只是与她所在的世界是同一时间下的不同空间而已,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这个小小的揣度也是错得彻底——这个世界已经颠覆了她的所有常识——幽州上方的天空是耀眼的白色,没有太阳,不知光线从哪里来,也没有云,空中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远远近近漂浮着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几个大岛! 对!九州是九座独立地漂浮在一个未知空间的大岛!!什么地心引力!什么光合作用!什么物理原理!什么宇宙!什么地球!在这个世界都成了浮云!! “你以前住在哪个山里?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寮纹也觉得奇怪。 “呃——”蒙杺莯正想着怎么向他解释自己所在的世界观时,突然,半空中一个物体向她扑来,当她注意到一个诡异的阴影笼罩着她的上空时已经晚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已经准确无误地掉在她的脸上:“啊~~~~”她发出一声惨叫,将那件东西扯下来,用力甩出去。 “吱——!”毛茸茸被重重地丢在地上,只见一隻戴着紫色帽子,系着紫色小领巾,背上还背着一个紫色小背包的小老鼠委屈地看着蒙杺莯,它仅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白色的长毛中夹着浅蓝色的斑点,前爪和后爪的腋下有着像蝙蝠一样的肉翅,尾巴上的毛呈深蓝色,比身上的略长些许,它泪眼婆娑的样子更是莫名戳中萌点。 刚刚去杂房收拾了一番的瓜皮回到庭院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迈开近两米的大长腿走到它面前,用粗大的手指轻轻将它提起,另一隻手捏住了紫色小包,小老鼠趁势挣脱了背包,瓜皮将背包交给了寮纹。 “这是翔鼠,叫小瓜,给我送信来的。”寮纹解释着打开了紫色的小背包,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捲纸,念道:“长野郡少典补寮纹大人:德贤皇太子殿下成年一载,尚未 娶妻,宗辅请您速往皇都协助皇太子大婚事宜。不得延误。” “你是要去皇都吗?!”蒙杺莯正愁怎么去皇都找木曜星君请他帮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下可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对,你也一起去。”寮纹觉得瓜皮虽然力大,但笨拙,这孩子虽然啥也不懂,不过胜在伶俐好学,带在路上兴许还能帮帮忙 “嗯!!”蒙杺莯冲他露出了婴孩般的笑容。 付毓靜 付毓静见游泳池中突然散开一团血色,担心寧秀枫出事,情急之下跳到池中,可是她一落水,就感觉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吸住,不由自主地往旋涡中心拉去,她又惊又急又怕,扑腾着想回到池边,可是这根本由不得她,突然,付毓静好像被电了一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这是一张古色古香的木床,玫色的纱幔将她与外间隔绝,付毓静不知道自己在哪,唯一确定的是这绝不是医院!付毓静坐起身,丝柔的薄被从她的肩上滑下,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没穿衣服。 付毓静不由地吸了口凉气,急忙确认自己有没有受到侵害,还好,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她四下张望着,想找回自己的衣服,就在这时,轻微的“吱嘎”声,门开了,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穿着色彩斑斕的裙衫,裙衫略有些薄,能清楚看到下面丰满的胸部,只是敏感处用花状的乳贴遮住了,走路时扭动的腰肢令她看起来婀娜嫵媚,她见付毓静坐了起来,喜笑顏开: “哎呀,姑娘,你可醒了,见你晕倒在路边,可把我们急坏了。” “路边?”付毓静脑子里堆满了问题:这是哪?她是谁?她不是在学校楼顶的露天游泳池吗?怎么会晕倒在路边?为什么她没穿衣服? “对啊,你昏迷了好久,可把我们吓坏了,还专程请了医师为姑娘你看诊,医师说你只是感染了风寒,没有大碍。”女子走边床边,将纱縵捲起,坐在床边,握着付毓静的手,亲暱地说,“对了,我叫妍姬,姑娘怎么称呼?” “付毓静。”听了妍姬的话,付毓静的问题更多了,她打量着她:年纪跟她母亲差不多大,虽然面容娇好,但眼角和嘴角的细纹还是暴露了她的年龄,“这是哪儿?” “尨城啊,对了,你的衣服好奇怪,是从哪个郡来的?”妍姬对付毓静也很好奇。 “郡?”付毓静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没一个是不喜欢幻想的,她自己也看了为数不少的穿越小说和电视剧,听了妍姬的描述,再加上自己身处的环境和她的打扮,付毓静预感自己遇到了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事。 “这里是珞王郡的尨城哦。”妍姬见付毓静漂亮的脸蛋上茫然中又带有一丝兴奋和好奇,感觉自己捡到宝了,“你该不会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男孩子!!”付毓静这才想起寧秀枫和游泳池中那片血色,她面露忧色,担心他的安危,“高高大大的,很阳光帅气,他叫寧秀枫,跟我一起的!” “有啊,”妍姬说着叹了口气,“但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他已经逝去了。” “!!”听到妍姬的话,付毓静感觉天快塌了,她像没了脊椎的软体动物,身子一下子瘫坐在床上,泪水冲出她的眼眶,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对他的爱恋,竟是以这样的结局画上了句号,她怎么也不甘心,虽然对寧秀枫的死讯悲痛不已,付毓静心里也有一丝窃喜,毕竟寧秀枫最后的时间是跟她在一起,而不是跟蒙杺莯!“那,那他的尸体呢?” “已经被人抬走了。”妍姬道。 “你们有没有看到另外两个人?”付毓静擦着眼里的泪水,对寧秀枫的死好奇的同时,顺便问下蒙杺莯和李昱江的消息。 “也死了。” 对于蒙杺莯和李昱江的死,付毓静没有一丝伤心,相反听到蒙杺莯已经不在人世时,她还有点高兴,有一种“最后还是我赢了”的成就感。 “静姬,”妍姬见付毓静哭了一阵,情绪已经稳定了,直接叫上了暱称,她拍打着她因抽泣而抖动的肩膀,“你就在姐姐这儿安心调养,现在一个姑娘生活不易,我这儿有很多姐妹,大家就像一家人。” 付毓静抹着眼泪点头,感激地看着妍姬:“谢谢。” “啊,对了,我帮你换衣服时看你身体柔软,是不是有技艺在身?”妍姬问。 “我从小喜欢跳舞,平时喜欢练瑜珈。”付毓静道。既然她是穿越到了古代,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才能回去,有一技之长总是好的。 妍姬没听懂瑜珈,但舞字她听懂了,顿时喜形于色:“哎呀,那可太好了,姐姐我这儿就是缺你这样的姑娘,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能不能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你那衣服又脏又破,我已经叫人丢掉了,我马上拿新的衣服给你。”妍姬笑着扭动着腰肢离开了房间。 付毓静有些洩气,她裙子的口袋中放着手机,她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古代——看看有没有手机信号。 妍姬关上了房门,走廊上一名比她年长十来岁,身材走样得不像话的胖女人急切地问:“怎么样?” “她是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她说自己会躚舞,而且啊——”说到这,她捂着嘴笑道,“还是个稚女。” “这下可好!赶紧让她下来,先试试她的斤两。”胖女人一笑起来眼睛就陷入脸上的横肉中。 很快,妍姬就拿着淡青色的裙装到了房间,付毓静穿上,发现裙装透薄得就像没穿一样,她顿时羞红了脸,遮住上下两处敏感区,乞求着:“妍姐姐,能不能换一件?” “我的傻妹妹,你这脸蛋、玉峰、细腰,哪个男人不为之神魂颠倒?怎么还想着把 自己藏起来?”妍姬摀住笑着,“放心吧,我这儿只有姐妹,她们都在下面等着你,想见识见识静姬的姿色呢!” 付毓静虽然平时任性霸道,但不是笨蛋,听她的话越听味儿越不对,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到了一个不正经的地方,于是试探着问:“妍姐姐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姬坊哪!咱们的贵人可多了,连珞王也是常客呢!”妍姬捂着笑道。 虽然妍姬说得很婉转,但付毓静还是听出了端倪,她遍体冰凉。穿越文中,女主角穿到古代,不是遇到霸道将军,就是撞上温柔皇帝,最后成为皇后王妃将军妻,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为什么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在现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了古代就沦落到妓院接客?!这是命运在他妈的开玩笑吗?! 不行!我得想办法回去!付毓静已经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极其不正常,可是她是怎么穿过来的,她却一点也不清楚,她勉强挤出笑容,问:“妍姐姐,你还记得是在哪里遇到我的吗?”也许会在那里找到线索,比如时空之门、时间机器之类的。 “怎么了?妹妹?”妍姬看出付毓静面露惊恐之色,然后作势打自己的嘴,“哎呀,怪我自己说错话了,我们这儿是躚舞的,不是供男人寻欢的地方。” 付毓静感觉她说的躚舞和自己的跳舞是一回事,只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感觉怪怪的。 妍姬见付毓静相信了一些,握住她遮着下体的手:“别怕,妍姐姐不会害你的,来,姐妹们都在下面等着呢。” 付毓静犹豫着,但还是跟着她挪动了脚步。 出了房门后,付毓静注意到这是在二楼,一楼有一个很大的红色舞台,正有十来个跟她一样穿着各色薄透装的漂亮女子在台上跳着舞,她们的舞姿婀娜优美,但动作轻缓,像是打太极一样。 即便看到这些女孩子们在跳舞,付毓静也不敢松懈,她四下张望着,确认这里没有男人,悬着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胖女人见付毓静出来了,拍了两下手:“啪啪。”女孩子们停止了舞蹈,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跟着妍姬一起走下来的付毓静。 “湘娘,这是静姬,妹妹,这是我们的姬娘,快叫湘娘。”妍姬将胖女人介绍给付毓静。 “湘娘。”付毓静知道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只是顺从地叫着。 湘娘上下打量着付毓静,那赤祼祼的眼神似乎正在扒光她的衣服,令付毓静不禁又遮住了敏感处,看了一会儿,湘娘问: “妍姬说你会躚舞?” 付毓静微微点点头。 “躚一个看看。”湘娘抬抬下巴,台上的姑娘们下来了,将舞台让给了付毓静。 付毓静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乐师,只得自己哼起了ladygaga的《pokerface》的曲子,开始跳上一段火辣的劲舞。不仅是那群跳舞的女孩子们,就连见过世面的湘娘和妍姬也是目瞪口呆,付毓静见自己轻而易举地震住了她们,不禁在心里耻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跳舞!拜託!跳舞才不是老太婆打太极! 付毓静将歌哼完后用一个完美的poss收尾,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得意地望向湘娘她们,在心里道:快来膜拜姐吧!你们这些战五的渣们! 谁知付毓静并没有从湘娘的脸上看到一丝欢喜和欣赏,相反她皱起眉头,斥问:“你这是什么?抽风吗?” 付毓静没想到她们的舞姿落后,连欣赏水平也如此低下,她小姐脾气上来了:“抽风?我跳的这舞可是拿过啦啦队舞蹈大赛冠军奖的!!你们那个才叫抽风!!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跳舞啊?!” 湘娘被付毓静抢白一阵,胖脸顿时拉了下来,给妍姬使了个眼色,妍姬用遗憾的眼神看了付毓静一眼离开了,付毓静也气呼呼地走下舞台: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跳你的,我跳我的!大家以后互不相干!!” “哼哼!”湘娘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女孩子们马上围住了付毓静,不让她离开。 “干什么你们?别以为我是吃素的!”付毓静毕竟在暉叶高中称王称霸惯了,向来只有她找别人的麻烦,没有别人敢惹她,她见女孩们向她靠近,知道来者不善,开始推搡着靠近她的女孩们。 女孩们也恼怒地开始七手八脚的拉扯着付毓静,付毓静可不怕这些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女生,她在暉叶高中可没少跟人动过手,也忘了这是别人的地盘,狠狠地打了两个女孩的一耳光,重重地扯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头发,还将一个女孩推倒在地,虽然她自己的衣服被她们抓破了,头上也乱糟糟的,可她凭藉快准狠的出手佔据着上风。 就在付毓静将一个女孩的衣服撕破,又狠狠地抓了她的手臂,在她的手上留下一道血印后,湘娘出手了:“啪”地一记熊掌挥去,一巴掌就将付毓静打倒在地,她只觉得耳鸣不断,左脸上火烧般的疼痛,她捂着脸,明显感觉到脸上被打的地方开始充血,形成了五道红肿的手印。 付毓静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泪水顿时滚落直下,比刚才听到寧秀枫的死讯还伤心。 这时妍姬回来了,她的身后还有两个壮汉,他们一见到趴在地上落泪的付毓静,顿时裂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又黄又黑的牙齿: “湘娘,这可不是便宜我们哥俩儿了吗?”他们是给湘娘打杂的,长相丑陋,身上还散发着很久没洗澡的酸臭味。 付毓静惊诧地瞪着他们,心里比刚才挨了湘娘一耳光还痛。 “哼,若不是她不识抬举,还轮不到你们。”湘娘用居高临下的蔑视眼光冷冷地看着付毓静,“今天晚上她归你们了,明天你们把她还给我时,她必须懂得听话,而且还得是个稚女!” “啊?要她还是稚女?那我们哥俩儿能玩什么?”左边那个胖一点,手臂上全是黑毛的男人失望地说。 “你傻啊!能玩儿的多了!”他旁边那个长着络腮鬍的年长一些的男人狠狠地打了他一下,生怕因为他的不懂事让湘娘改变了主意,放跑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满脸堆笑:“湘娘你放心,我们保证明天以后,你说一,她不敢做二!” 湘娘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混身散发着酸臭味,奇丑无比的两个男人开始抬起付毓静的头和脚,付毓静惊怖地哭喊着: “滚开!!你们两个骯脏的贱人!!不要拿你们的脏手碰我!!!滚啊——!!”她不停地挣扎着,扭动着腰肢,踢着脚,不愿意让他们碰自己一根毫毛。 “还挺烈!”络腮鬍反而更兴奋了,他一把抓住付毓静的头发,将她拖行着。 “不要!!不要啊——!!秀枫!!救我——!!!”付毓静泪水鼻水在脸上肆意纵横,她死死地抓住络腮鬍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刺入他的肉中,她大声哭喊着,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寧秀枫的名字,全然忘了自己所在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而他也早已不在她的身边。 络腮鬍刚将付毓静拖了几米,一个声音从门边传来: “呵,好热闹!”一名穿着深绿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个子不高,长相普通,不像是富贵之人,“湘娘,我没打扰你们吧?” “内侍大人,您怎么会打扰我们呢?”湘娘挥挥手,示意两名男子先下去,“哎呀,真是让你见笑了,我们正在调教刚来的姬娘呢!” 内侍斜眼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付毓静,道:“珞王殿下正间着没事,叫你的舞孃们去府中躚舞呢!”他说着将五片橙叶放在湘娘手上,湘娘的胖脸顿时堆起了横肉,笑得连鼻子都要被埋进去了。 听了他的话,那群女孩子们个个都笑逐顏开,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好差事。 “姑娘们,你们还不快跟内侍大人走?”湘娘欢喜不已,招呼着。 “求求你,把我也带去!!”付毓静像是见到了曙光,她连滚带爬地抱住内侍的脚:“求求你!!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了!!!” 内侍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瞇着眼仔细端祥着她:“嗯——,是有副好模子,可惜……” “我愿意为珞王,为大人做任何事!!真的!!只要带我离开这里!!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求求你了!!”付毓静哭喊着恳求着内侍,她死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被那两个骯脏的男人糟蹋,虽然去了珞王府中也是吉凶未卜,但总比在这里好!! 内侍见她现在虽然狼狈不堪,但确实脸蛋还算漂亮,也动了心思,暗想珞王哪能看上这种货色?到时候她还不是自己的?于是侧头问: “湘娘?” “内侍大人,自然由您说了算,”湘娘虽然不情愿,却不敢得罪他。 内侍满意地点点头。 付毓静离开了姬坊,才发现外面漆黑一片,姬坊外停着两辆车,有八名男子站在两边打着灯笼照明,从一片桔光的朦胧中看到,拉车的动物好像是鹿?!但她没心思想太多,跟着其他女孩一起上了车,在车上,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抽泣,抹乾脸上的泪痕和涕痕,用手不停揉搓着左脸被打的指印,以缓解脸上的肿胀,然后整理着头发和衣服,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不管那个珞王是变态老头也好,是猥琐男人也罢,至少他是王公贵族,比留在姬坊强一百万倍! 付毓静在学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不,倒是有一次吃过一点亏…… 蒙杺莯跟着篮球队集训,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离开学校,此时她已经走进了地广人稀的中央公园,丝毫没有察觉到付毓静与她的跟班们正不怀好意地尾随着她。 “这个胖妞儿的小短腿走得还挺快。”跟班a偶尔需要小跑一路才能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一会儿到没人的地方,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付毓静冷笑着看着前方百米之遥的蒙杺莯,已经在盘算是要先让她下跪道歉还是先赏她几个耳光再说。 “这小胖子七弯八拐地,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跟班b发现蒙杺莯越走越偏,奇道。 付毓静注意到蒙杺莯又往右边走去,身影被矮树丛吞没,而她去的方向不远有一处断桥,一般都不会有人经过,于是道:“就在断桥那儿堵她!!”断桥曾经断过,虽然现在修好了,但大家还是习惯性地从另一处小道绕过去。 付毓静和她的跟班们快步往右走去,可是直到走到了断桥中间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就在她们奇怪蒙杺莯跑去哪时,十来个小太妹打扮的女生从桥的两边向她们走来,她们一个个高抬着下巴,用鼻孔蔑视着她们,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队长。”跟班a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有些发怵。 “别理她们。”付毓静在暉叶高中称王称霸惯了,哪里会把她们看在眼里,她径自走向前方,想从这些小太妹中穿过。 小太妹们似乎就是来和付毓静作对的,她往右她们就往左,完完全全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直到另一头的小太妹儿靠拢,将付毓静等人围了起来。 “呵,我还以为是暉叶有多了不起,就带了这几个人来?”为首的小太妹白了付毓静一眼,冷笑道。 “你们什么意思?”付毓静见她们报出了暉叶的名字,就知道她们不是偶然路过。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为首的小太妹走到付敏静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一尺,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粉刺,小太妹喷出的口气中还带有酒臭和烟味,令付毓静不由地皱起眉头,就在她脸上微微露出嫌恶的那一剎那,“啪”地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的俏脸上,付毓静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不断鸣叫着,脸上火辣辣地痛! “队长!”跟班c不由地惊叫出声。 “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她的爸妈是谁吗?!”跟班a拿出了在学校恐吓人的架势,想藉此吓跑她们。 “哈?我管他们是谁,给我打!!”为首的小太妹才不管这么多,招呼姐妹们上。 …… 待付毓静整理得差不多了,车也停了下来,内侍带着女孩子们进入了珞王府,穿过足有两个篮球场大的庭院,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一间大屋。女孩子在屋前等着,大家都兴奋不已,脸上带着嫵媚的笑容,内侍则先进殿通报: “殿下,舞姬们到了。” 虽没有听到珞王说话的声音,但内侍很快走了出来,示意大家进去,舞姬们排着跳舞的队形进入殿中,待付毓静也要进去时,内侍一把拉住她的手,想阻止她进去并将她收入自己房里,付毓静使出混身的力气挣脱了内侍,却一个踉蹌跌入房中,内侍吓得急忙逃走,以免珞王震怒祸及于他。 付毓静跌到房里,看到那些女孩子已经开始跳起了打太极般的舞蹈,而一名男子正斜靠坐在她们前方十馀米处的榻上,慢慢往嘴边送着酒,却一脸兴趣索然。 原以为珞王不是变态色老头就是猥琐大胖子的付毓静在看到他的面容时不由痴痴地看着,心中暗喜。 珞王面若秋月,剑眉皓目,风姿绰绰,混身散发着王者的霸气,他有着一头黑色的精干短发,鬓若刀裁,年纪看起来大不了她多少。此时他看到付毓静跌入,停止了将酒杯送到唇边的动作,俊眉微皱,面有不喜,眼露冷色。 付毓静不敢只顾呆愣在那儿,急忙站起身,扭动着腰肢,脸带媚笑一步步走向珞王,她知道古时的人未必能欣赏她的现代舞,不过她还有一个必杀技——在性知识丰富的时代,她的性观念更开放,会玩的花样儿一定比古人多!虽然她一直保持着童女之身,但也阅片无数知道很多门道,本来是想将宝贵的第一次给心仪已久的寧秀枫,但现在非常时期,况且他已不在人世,面对眼前这位貌俊身健的年轻郡王,也顾不了许多了! 珞王身后放着一把配剑,只要付毓静稍有不轨,他即可将她劈成两半,不过他感觉到这个舞姬虽举止怪异,舞技也不敢恭维,但身上没有杀气,眼中只有魅惑,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情慾的味道,想必另有打算。 付毓静丝毫不知自己的小命只在珞王一念之间,她曾学过钢管舞,舞姿大胆狂野,再加上她身材火辣性感,只要豁得出去,没有一个男人抵得过她的魅劲。 在为珞王跳贴身舞时,她才注意到珞王的头发其实是深紫色,眸子则是青绿色,令他更显丰神俊逸。她使出混身解数想勾起珞王的慾望,根本没去想为什么在古代会有紫发碧瞳。 虽然珞王眼神冰冷,但这并不阻碍付毓静对他的引诱,她用眼神媚惑着珞王,不时轻舔着粉唇,在他耳边轻喝着气,珞王穿着白绸丝袍,露出宽厚的胸膛,付毓静的指尖开始在他身上游走,却只是蜻蜓点水般地轻轻划过,令他原本警戒的身体每一根汗毛都舒展开来。 原本斜靠着坐在榻上的珞王直起了身子,虽然眼神依旧冷若冰霜,但身体已经开始发出炽热的气息,付毓静知道自己快成功了,她用柔滑的背部磨蹭着珞王结实的胸膛,纤纤手指淘气地往他腹下探去,还没有碰到他的敏感部位,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热情,她微微抿嘴,转过身。 珞王向舞姬们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们退下,房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付毓静转过身轻舔着珞王的耳垂、颈项,手却不老实地解开了他的腹带,在碰到一团炽热的火体时,她的手微微有些发颤,虽然通过网络和书本,她对男性性徵并非一无所知,但现在第一次遇到,她不免还是有些紧张和慌乱。 珞王没有动,虽然没有与他对视,付毓静依然可以感觉到他冰冷的眼神,她知道古代的王爷在他这个年龄必定已是御女无数,要让他对自己心动并留在身边,必须让他体验到不一样的快感。 付毓静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如果不能留在珞王身边,她将被送回姬坊,屇时等待她的将是地狱!!想到那两个骯脏丑陋的男人,付毓静觉得冷傲的珞王比他们好百万倍,他虽高冷,不过她有信心让他日后只暖着自己。 付毓静动作开始变得轻柔和小心,她跪在珞王脚下,舌尖滑过他坚硬的腹肌并慢慢往下,珞王并没有给她任何刺激,但她自己还是觉得慾火灼烧着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呼吸间满是浓浓的爱欲,随后,她开始用唇齿舌肆意玩弄起来,似乎现在她才是这个房间的主宰。 可惜付毓静并没有掌握主导权多久。 “坐上来。”珞王的声音威严霸道,没有一丝感情。 付毓静停止了啜吸的动作,她抬头看着珞王,有些不知所措。 珞王已经不耐烦了:“不想死就坐上来。”声线中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付毓静只得站起身,撩起本来就轻薄剔透的青衫,却不知应该如何坐在他身上,正手足无措时,珞王已经皱起了眉头,杀气凛冽,付毓静骇得顿时情慾全无,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被珞王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将她扯回,付毓静没站稳,背对着跌坐在他身上,珞王也趁势站起身,右手勒住她的颈项,左手环住她的小腹,将她举起。 “啊!”付毓静感觉到一种撕裂的痛从下体传来。 虽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抵触,珞王并没有因为付毓静痛苦的喊声停止,他冷笑着: “想不到你还是稚女。”语气中尽是不屑。 付毓静有些委屈,虽然她思想开放,但行为保守,现在他已经明显轻视她了!她轻咬着下唇,而他的动作狂野粗暴,卡住她颈项的手臂也越来越用力,以至于令她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的胸部大幅度地起伏着,想透过他强壮有力的手臂吸入一丁点氧气,却难以如愿。随着他一次次的探入,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想将他推开,可任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竟难以令他移动分毫,以至于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眼前只看到一片逐渐扩大的白光。 上半身在地狱,而付毓静的下半身却身处天堂,虽然一开始有些抗拒,但她身体很快适应并且给出热情的反应,珞王的动作虽粗暴,但他很有天赋和技巧,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能令付毓静爱欲横流,即便大脑因缺氧而无法思考,她还是本能地用长腿紧紧环住珞王,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贴近他,像是要融到他怀里,若不是被他勒住喉咙,她恐怕早就喊得震天动地,向珞王殿的每一个人宣告她此刻享受到的极致快感,但此时她只能张着嘴,闭着眼,无声地唤叫着。 整间屋子沉浸在浓欲之中,四周的温度也随着他们的动作加剧而不断升高。珞王健壮旺盛,付毓静柔软嫩滑,两人都最大程度地享受着对方的身体,但他们之间也只有慾望和本能,没有一丝丝的情和爱。 直到全部的精力都释放出来后,珞王才松开了卡住付毓静颈项的手,将她丢到榻上。虽然付毓静的身体还回味着珞王火辣的霸道,她的脸却因为缺少氧气而胀得通红。 珞王开始合上白绸衫,系上腹带,内侍不失时机地从门外进入,望着珞王。 珞王冲他摇头,内侍走到榻前,此时付毓静还在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只觉得口乾舌燥,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手脚软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下体和腹部中的炽热久久无法消散。她看到内侍向自己靠近,连倦起身子遮羞的力气都没有。 内侍伸出食指,按向她肚脐右方两寸的位置并且慢慢用力,付毓静只觉得被他按住的地方一阵刺痛,同时珞王给她的赐予也随着这股疼痛一点不剩地流出体外。 付毓静隐隐记得自己在哪本书上看过说古代妃子被帝王临幸后,如果帝王不愿意,会用这样的方法避免她受孕。 虽然付毓静也并不想要小孩,但这个举动无疑透着珞王对她的无动于衷,只是仅仅将她当做玩偶,随之即弃,可是这能怪谁呢?是她自己义无反顾地跳入了这个火坑,可是她若不博一博,等待她的又是什么?付毓静不敢想。 “殿下?”内侍询问珞王是否将她留下。 付毓静眼巴巴地看着他,满怀希望。 谁知珞王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付毓静顿时如坠冰窖,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走到门边时,珞王突然驻足而立,他微微侧身,用冰冷的声线道:“送婢坊。” “是。”内侍应着。 付毓静知道这是将她留在珞王府的意思,顿时喜极而泣,虽然前路坎坷,但至少她会免于被其他男人侵害的凌辱,况且珞王卓尔不群,又有王者风范,就算他冷若寒冰,不过凭她的可以傲视三千佳丽的姿色和常年练习瑜珈的柔软娇媚的身体以及多年来向来自岛国的多位深諳肢体行为学的老师们学来的技巧,只要她留在珞王身边就会有时时表现的机会,迟早会让他对自己动心! 也许穿越到古代不是坏事,也许真的如小说电视剧那样,她会成为让人艷羡的珞王妃呢! 李昱江 峒羫郡,鈸城 鈸城是离峒羫郡首府鄺城尚有两日路程的小城,因附近有三处矿场,其开采的曜晶矿多用于製作兵器、工具等,所以鈸城有为数眾多的匠人,但近日鈸城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军士在街上巡视,还实行了夜禁,即不允许夜晚人们在街上行走,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似乎一股不祥之风正搜刮着这座小城。 每座城市都有其独特的斗兽台,鈸城的斗兽台位于这座小城的中心,每隔一些时日就会举办兽斗,举办时可谓是万人空巷,甚至还有人会特定从附近城市赶来,因为鈸城的兽斗相比其他城市更为有趣的是,除了充斥在空气中血腥、暴力的因子外,时常还能看到新武器的亮相。 随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全副武装的军士们经过斗兽台,一个黑影从旁边的小巷中闪出,警觉地直奔斗兽台的西北角大门,此时大门紧闭,黑影极力靠近门边,借助凸出的门框隐藏在暗处,在确定附近不会有军士后,他轻轻叩响了门: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叩门声轻微但富有节奏。 门内传来铁鍊摩擦的声音,随着一阵沉闷的声音,很快,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门边,目光阴沉,确定了他就是他等的人后,才将厚重的大门推开,黑影向着自己奔出的巷中挥了挥手,六个黑影快速奔入门中,大门很快又合上,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中年男人领着黑影们穿过斗兽台的看台,打开位于底层的一间房门。 橘黄色的光芒从门中射出,眾人快速侧身闪入,顿时那间只有一张小木桌的房间里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强壮的男人,他们个个神色严峻,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人都齐了。”站在屋里的一位健壮男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在橘黄色的灯光下,他曲卷的头发呈鲜血一般的红色,外表看起来坚毅刚强,只是嘴唇周围连至耳边的鬍鬚无法猜估他的年龄,他穿着深色的无袖套衫,将他全身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显露得恰到好处,他身上唯一的装饰是环在他右手手臂上的七根一指来长的臂环。他说着用深邃的褐色眸子炯炯有神地环视着房间里的其他人,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右边离他有两人距离的青年,“柯道,你们那边怎么样?” “已有三人加入,还有四人略有意向。”柯道也是一名强壮的青年男子,他右手的手臂上套着四个臂环 听了他的话,领头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又问左边的一名男人:“谦尹呢?” “两人。” 领头男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索性问其他人:“有超过五人以上的吗?” 大家面面相覷,均轻轻摇头。 “要对抗郡府单凭我们根本不行!”领头男人沉重地说。 “路离,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刚进来的一名男人小声地问,“虽说郡府採买交付的晶片少了很多,倒也不是不能过活,咱们这样很可能把性命搭上,要不要再商量一下?” 此话一出,屋里的不少人都在轻轻頷首,同意他的看法。 路离脸色一沉,道:“郡府先是强迫我们每载缴50件兵刃,价值却仅为贩卖的半成,东街的匠人缴不出,已经有两人被判兽斗,最终死于非命!若还任凭郡府胡作非为下去,恐怕永无寧日!”路离的声音变得高亢了起来,听了他的话,又有不少人频频点头。 匠人打造一副普通的兵器需要7日,一载也仅能打造50余副,郡府这么做,无疑是让匠人只能为他们提供武器,而他们採买的价格却是在市场上贩卖的一半,让匠人的收益大幅降低,由此引来了匠人们的不满。 “鈸城的匠人有500馀人,每载即可收25000件兵刃,郡府如此大量採买,意欲何为?”一名匠人问。 “我听说是德贤皇太子让郡府採办的。”皇帝无道,不少郡府已经表示会为皇太子效力,支持他谋位,峒羫郡就是其中之一。 “皇太子要这么多兵刃做什么?” “恐怕是想夺位。” “当今天下本来就是武皇从先皇那里抢来的,早在上载太子成年就理应还政,而且皇帝昏暴,皇太子仁善,由他承继皇位,回归正统才好!” 听了匠人们的话,路离忍不住冷笑着:“逼迫匠人们上缴兵刃,採买价格却只有半成,我没看出皇太子殿下如何仁善了!” “可我们能怎么办?郡府已经派军士夜巡,不许匠人结盟,还抓了不少不能如数缴纳当期兵刃的匠人,将两个带头反抗的判了兽斗,现在大家都又恨又怕,有不少匠人都盘算着悄悄离开鈸城,换个地方另谋生计!”挨着路离站的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说,他的右臂上有六个臂环。 “离开?离开鈸城又能去哪儿?又如何知道其他地方不会遇到同样的事?至少鈸城匠人为数眾多,大家团结一致,兴许还能搏得胜利,若换了其他地方,更是势单力薄,只能任人鱼肉!”路离不同意他的看法。 “但现在我们还不到五十人,仅为匠人的一成,恐也是以卵击石。”大家都很担心这个问题,只有所有匠人同仇敌愾才有胜算。 “大家再去联络熟悉的匠人,距下期缴兵刃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一定有更多的匠人痛恨郡府的做法,会加入我们。” 大家点点头,渐渐散去,很快,小房间里只剩下路离和开门的那个中年男人。 “路离啊,我看此事难成。”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穿过看台,慢慢往门外走去。 “舅父,以前匠人都是各自为政,互不相干,偶尔还会为争夺优质曜矿大打出手,要将他们团结起来本是不易,但大家若不能一致团结,恐怕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悲惨。”路离忧心忡忡。 舅父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道紫光划开天跡,由远至骤然从夜空坠下,当两人发现紫光就要坠落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斗兽台中央时,已经无法逃离,只能本能地卧倒,但紫光并没有引起震动,而是停留在斗兽台的中央,光线也渐渐转弱,当紫光弱到快消失时,两人才发现随着这道紫光坠下的竟是一个人! 两人急忙奔过去,只见紫光包围着的是一名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他双目紧闭似乎晕迷了,令他们更为惊奇的是,他以如此之快的速度从高空坠下,按理说应该粉身碎骨了,可是他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仔细一看,他的身体竟浮在地上半尺有馀,紫光消失后,他才缓缓落到地上。 “这是……”舅父活了五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光景,两人面面相覷,不知这喻似着什么。 突然,斗兽台外传来一阵骚动,极可能是夜巡的军士看到同样的异相前来查探,路离虽然也不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为什么会出现,他只知道自己出现在这儿已经犯给了禁令,舅父也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他衝路离点点头,示意他马上离开,但路离迅速翻过了看台跳到斗兽台中央,背起那个青年,从没有脚步声发出的南门逃走。 鏘鏘鏘、鏘鏘鏘。 李昱江的耳边一起回盪着这种震耳欲聋的,好似打铁的声音,可是他的意识渐渐清醒后,却只觉得头痛欲裂,就像宿醉醒来时的感觉,他捂着头,翻身坐起,连睁开眼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当光线射入他的瞳孔时,他注意到自己身在一个燃烧着熊熊火炉的房间里,一名赤裸着上身,虎背熊腰的强壮男子正背对着他挥动着铁鎚,铁鎚击打在被烧得通红的一个物件上,四溅着火星。 “呃——?”因为头痛,李昱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努力回想着自己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当寧秀枫跳到游泳池中想救蒙杺莯时,突然池中溅起了好几道水花,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池里,可是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掉落,正在奇怪时,就看到不知是谁的鲜血在水中漫延,他还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经本能地跳到了池中,可是就在他下水的那一瞬间,全身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脑子顿时停摆,然后……然后他就到这里了!! 可是这是哪儿?李昱江环顾四周,根据他看武侠剧、玩游戏的经验,这应该是一个铁匠铺,但他怎么会到这儿?李昱江可从来不信穿越这些东西,他觉得这都是人们瞎编出来给平淡的日常生活增添刺激的,所以他心里已经得出了结论了。 “那位大哥,请问这是什么真人秀的录製现场吗?”李昱江小声地问。 当然也可能是某部电影电视剧的佈景,只是李昱江知道自己相貌普通,不可能被选去当演员,不过这并难不到他,他记得之前看过一个国外的整蛊节目,这个节目想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去捉弄别人,比如让别人以为他中了乐透大奖啦,或是以为自己驾车撞死了人啦,诸如此类,现在国内的综艺节目大多喜欢引进国外的,说不定这就是哪个电视台搞的鬼!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一头酒红色的头发,一看就是染的! 路离听到他问了一个他有一半听不懂的问题,停下了敲打的动作,他转过身,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暉叶高中二年级2班的李昱江,你们节目组是怎么选上我的?”李昱江以为 路离默认了,不过虽然这么问着,他还是猜想着是不是自己在篮球总决赛中表现还算突出,被哪个演艺公司慧眼识英雄看上了,对了,说不定游泳池的事也是这家公司搞出来的,蒙杺莯和寧秀枫他们只是配合节目组,否则怎么会有游泳池的实时录像推送到聊天群,又正好被他看到?嗯,一定是这样!!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路离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这些字组合起来的字句对他来说就是密语。 “哦,节目组要求保密,了了。”李昱江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自己会尽力配合,“我需要帮你做什么吗?” “你是什么人?”路离对他的行为完全无法理解,他又问了一遍。 “你猜?”李昱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设定是什么,只能机智应变,先搞清楚自己是参加的哪类真人秀,竞技?智力?生存训练?情景剧?年代秀? 路离见问不出什么,不再理他,转过身继续工作,他必须多做些刀刃,万一有哪个匠人交不够当期的数量,他还能帮帮忙。 鏘鏘鏘。 李昱江摀住了耳朵,他索性走到路离身边,几乎是扯着喉咙问:“你叫什么?” 路离没有停止挥锤的动作,道:“路离。” 这是艺名吗?李昱江暗忖着,这么一大把鬍子把脸都遮住了,根本看不清长相嘛,搞不好是哪个当红的小鲜肉呢,他这是得罪了造型师还是节目组故意为之?脸遮成这样怎么知道是谁嘛?不过这身肌肉,哇——,他一定每天都泡在健身房里!对了,会不会是哪个武打明星呢? 李昱江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录像机什么的,不过要在这间仅有火炉里的火能够照耀屋子中央三米左右范围的曖昧不明的光线中,藏些摄像机什么的都不是难事儿,他只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蒙杺莯、寧秀枫他们呢?也在参加这个真人秀吗?还是他们正坐在一个隐密的观眾席上看着自己的表演,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听着:“这是哪?” “鈸城。”路离说着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脸茫然,又补充道:“峒羫郡。” 李昱江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地名,不过看他的打扮,这个秀的设定应该是在古代,好吧,故事从打铁铺开始,他也应该配合一些,说不定就是现场直播: “我来帮你吧,需要我做什么?” 路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以匠人的标准来说,并不算壮硕,不过比普通人好一些,于是道:“暉叶高中二年级2班的李昱江,你去清点下那边有多少兵刃。”他以为这一长串都是李昱江的名字,出于礼貌,路离叫了他的全名,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房间右面的角落。 “兄弟,叫李昱江就可以了。”李昱江第一次听人这么叫人名字,不禁汗顏,不过他以为是他抖的包袱,说不定坐在电视机前的观眾正哄堂大笑呢。 李昱江依言走到右墙角,注意到角落里推了不少兵器,不过造型都有些奇怪,比如一把好像是大刀的,刀柄却是空心的洞环;一个半米来长的好像菜刀的兵器,却没有手柄,只有刀背上有两个提手状的东西,诸如此类。 难道这是给我的难题?他们想考察我什么?李昱江的脑子开始转动了,他试着摸了摸一把刀的刀刃,手指有割裂般的痛感,这些是真的兵器!搞什么?这种玩意儿给到嘉宾也太危险了吧? 李昱江回过头,见路离正用一块不怎么乾净的布擦拭着到处都是汗水的身子,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李昱江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清点了数量。 “一共16把。” 路离在同龄匠人中已是出类拔萃,他不仅手艺好,动作也很麻利,即使是同样的曜矿,打造出来的兵刃也比其他人的更优质,所以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了赤匠——匠人分为九级,从上到下依次是:黑、白、赤、橙、黄、绿、青、蓝、紫,以黑匠最高,每升一级就会在右手手臂上戴上一个臂环,为证其资质。在幽州的匠人中,黑匠仅有两人,都行踪不明;白匠9人,在鈸城就有5人;赤匠13人,其中在鈸城的有11人,而路离就是赤匠中最年轻的一个。 郡府在强制要求匠人上缴兵器后,为方便管理,将500馀名匠人分为五批,每期分批上缴,路离是第一批上缴的匠人,现在离他再次上缴还有些时日,他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份额。 路离将身上的汗水擦拭乾净后抓起放在一边的套衫:“拿上五把,我们出去。” 李昱江依言想拿上兵器,可是只拿了两把,他就觉得手臂已经无法再承担更多的重量——李昱江从小打篮球,以三分球精准为名,他的高子虽只有一米七五,但臂力丝毫不比他们队身高近两米的中峰差,单手提五十斤的重物不在话下,但这些武器一个都少说三十斤以上。 原来是体能型的综艺节目。李昱江暗忖着,他思考着怎么完成第一个挑战。 路离见李昱江只能拿上两个,走到他旁边,轻而易举地拿了五把刀刃,然后往屋外走,看得李昱江目瞪口呆。 “原来你是举重运动员!参加过奥运会吗?”李昱江快步跟了上去,问。 路离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理会他,径自离开了房子。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路上没有街灯,黑漆漆的,眼睛适应黑暗后,只能勉强看到脚下的路,李昱江更加奇怪了,这么暗的光线能拍吗?还是他们有夜视设备?他环顾着四周,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而这周围的建筑都是四米高的单层楼房,墙面是由凹凸不平的石面砌成,肯定不是tmx市。 居然找到这种原生态的地方,这个节目组也是蛮拼。李昱江暗忖着。 路离的脚程极快,即使他还拿着重近两百斤的兵器,李昱江依然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他跟着他七弯八拐地穿梭在小巷中,依次给一些缴纳困难的匠人送刀刃,匠人们对路离的雪中送碳都感激涕零。 刚送完第三家,路离手上还有一把刀和一个铁棍,在赶往下一个匠人的家时,李昱江再也忍不住了,问:“这到底是什么节目?”他想了很久都觉得跟自己看过的综艺节目类型完全不一样。 路离停了下来,他正想说话,突然,一声大喝从他们前方的巷口传来:“什么人违反夜禁?”原来十几名军士夜巡,正在前方的巷口稍作休息,却听见巷子里有人说话。 路离握紧了铁棍和刀柄,严阵以待。 “把他们拿下!”为首的一名军士喝着。 因为巷子并不宽,三名军士并肩走向路离和李昱江,在离他们只有五步远时,他们才看到路离手上有兵器,其中一人大叫着:“他有兵器!!” 军士话音刚落,路离已经挥刀砍向他,黑暗中顿时传来武器碰撞、军士们呼喝、惨叫的声音。 李昱江全然不知危险,而是站在原地,也茫然了——为了节目效果把真的兵器给到嘉宾也就罢了,怎么还真有武打的戏码?不怕伤到人吗? 突然,一个物件从斜上方飞向李昱江,他本能地接住了,此物件略有些沉,而且上面还黏乎乎的,李昱江凑近一看,惊呼一声:“啊————!”此物件不是别的,竟是一名军士的断腕! 李昱江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后突然被人重击——几名军士已经绕到了他们后面,随后他眼前一花,什么都不知道了,在他被打晕之前,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是什么狗屁的真人秀!!我要投诉!!! 李昱江又一次在头痛中醒来,不过这次吵醒他的是头顶上方传来的惨叫声、呼喊声和欢呼声,他捂着昨天晚上被人痛袭的后脑勺,睁开眼,发现自己和路离一起被关在一间只有四平米大的地方,四周不是墙壁,而是木质的栅栏,倒像是一个笼子。 此时路离背靠着栅栏站立着,他身上溅了不少鲜血,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啊?导演呢??製作人呢!!这是哪家公司搞的show??!!我要告他们!!!”李昱江愤怒地吼了起来。 路离冷眼瞄了他一眼,脸色阴沉。 “你不也是参加show的吗?不管昨晚的事是不是真的,他们也太不人道了!!”李昱江被愤怒充斥着,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有这样做节目的吗?说好的轻松愉快呢?这又不是玩《惊声尖叫》和《电锯惊魂》!!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李昱江的牢骚还没发完,一束光线从他们头顶降下,关着他们的笼子开始渐渐往上升——原来这是一个升降梯。 “很好!知道怕了吗?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李昱江站起身,衝上面的白光怒喊着,他没注意到旁边的路离双手握拳,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一会儿出去,我往东,你往西,尽最大的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武器。”路离的声音低沉,有些发颤。 “哈?”李昱江没听明白。 “我们被判兽斗!兽斗!”路离怒气冲冲地吼道,当然他并不是气李昱江,而是更加憎恨郡府的做法。 兽斗?!一听这个名词,李昱江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等李昱江想明白问清楚,他们的笼子就升到了地面上,四周的栅栏也缩回到地下,只将他们二人留在了地面。 “哗————”四周的观眾高声尖叫、欢呼着。 李昱江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凹型广场,有点像古罗马的竞技场,上方坐满了身着各色奇装异服、有着不同肤色、发色的人。 “这是怎……”李昱江觉得这已经超出了一个综艺节目的范畴了,他有点懵。 “吼——”一声巨大的咆哮从李昱江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只见一隻应该算是熊的生物站在他身后五米远处,说它是熊,但它的尖牙足有半尺来长,身上的毛皮是金色 中带有黑色的斑纹,有些像熊身上披着一张金钱豹的皮还长着一对剑齿虎的牙齿,而在它的脚下,竟有半截人身!他的肚子被这只怪兽撕开,鲜血淋漓的肠子散落了一地,恶臭的屎味和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着直衝鼻腔。 “whatthefuckhell……”李昱江被吓尿了,脑子一阵发堵,竟忘瞭如何用母语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飚英文了! “快跑!去拿武器!”路离重重地推了李昱江一下,然后往右边跑去,怪兽也跟着他追了上去,它完全不像熊那样跑得慢吞吞的,奔跑的动作有些像狮子。 李昱江这才反应过来,他注意到离他尚有二十馀米远的竞技场墙上掛着不少奇形怪状的武器,而地面上还有不少已经被怪兽杀死的人类的残脚断臂,他强忍着胃液如海啸般翻滚着噁心想吐的感觉,没命地往墙边跑去。 与此同时,凤凰君顺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紫光的轨跡飞到了斗兽台上空,他四下搜索着,只见李昱江正连滚带爬地奔向兵器墙,而怪兽已经追上了路离,猛然扑向他,将他压在了身下,观眾席上发出阵阵喝彩。 “什么嘛,原来是他。”凤凰君见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有些洩气。他首先去的是珞王郡,因为那里离皇都最近,接着他选择到峒羫郡,没想到还是选错了。 凤凰君搧着翅膀,看着下方已经拿到了长刀的李昱江,考虑了一会儿,喃喃道:“算了,反正被判兽斗他也死定了,没必要我亲自动手。”之前他在珞王郡找到付毓静时也用“反正她在这个世界也活不久”为由没杀她。 接下来是二选一了。凤凰君看着延伸至东南和东北两个截然不同方向的紫色轨跡,思考了一阵,往东北方飞去。 李昱江拿到了一把长刀,他转过身发现怪兽已经扑倒了路离,路离正用肉掌死死地抓住足以刺穿他身躯的尖牙,用尽全身力气与它对抗着,李昱江急忙拖起长刀直奔向怪兽——长刀太重了,他举起的话会跑得很慢。 “你这大笨熊!过来吃我啊!!”李昱江故意大叫着吸引怪兽的注意,现在他已经无暇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身处如同地狱般的地方,唯一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 怪兽听到李昱江的喝声,再加上受到了路离强大的阻扰,判断这个人应该更容易对付,于是它丢下路离,向李昱江衝去。 李昱江见怪兽向自己奔来,有些腿软,但他还是拼命忍不住了想逃走的衝动——因为根本无处可逃! “呀——!!”李昱江大叫着,拿出混身的力气用刀劈向直奔而来的怪兽。 这只怪兽在斗兽台也是身经百战,已经不是单纯只知道嘶咬衝撞的笨蛋,它在李昱 江举刀时就已经往左方闪开,李昱江并没有打斗的经验,他挥下长刀发现自己砍空了,还没来得及判断怪兽所在何处,就听到一声咆哮从自己的右上方传来。 “!!”看着满是鲜血的尖牙,眼中闪着飢饿凶狠目光的怪兽向自己猛扑过来,李昱江因恐惧和无助竟僵在原地。 完了!我他妈怎么会这这种地方?这是哪?妈的!快动起来啊——!!李昱江面露惊恐,想迈开腿逃跑,可是脑子里浮现的指令太多,一时之间竟不知执行哪个,只能怔在原地。 就在李昱江以为自己要成为怪兽的盘中餐死在这种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时,一声呼啸传来,一柄长矛从怪兽的右边飞来,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它,而拋掷长矛的是离他们足有二十米远的路离。 “咚”怪兽重重地掉在地上,鲜血从它身下浸出,染红了灰色的地面。 “好啊——!!”观眾席发生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们都在为路离叫好。 结束了!捡回一条命的李昱江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也顾不上脚下满是鲜血的地面,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站起来!”路离握住了一把长刀,喝道。 “哈?”李昱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西边的兽门打开,两隻同样的怪兽从兽门中奔出,分别袭向路离和李昱江。 “噢————!!”观眾席又是一阵欢呼。 “干啊!还来?!!!”李昱江急忙翻身站起,有了刚才的热身,现在他的身体也恢復了球场上的灵活,眼见一隻怪兽向他扑来,往右侧一滚,躲开了。 怪兽落到他右后方五米处,发出嘶吼,瞪着李昱江,似乎也在判断如何让他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李昱江握住刀柄的手心满是汗水,虽然他的运动量不算大,但他的额上、背上早已满是浸出的汗水,他也感觉到形式对自己并不利——长刀过于笨重,他只能勉强举起,更别说挥动自如了,可是他离兵器墙尚有距离,而他没有自信可以跑过野兽,更何况墙上掛的兵器每个都很笨重,对他来说并没什么用处。此时路离也正与扑向他的怪兽搏斗,分身乏术,只能靠他自己! 这时李昱江注意到离自己斜左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一块石头当然不能帮他杀 死怪兽,但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李昱江慢慢往石头那边移去,怪兽似乎看穿了他的行动,缓缓伏低了身子。 离石头只有三米了,两米、一米……。李昱江离石头越来越近,怪兽眼中的肃杀之气也越来越深沉,突然,李昱江丢下刀刃,扑过去捡石头,怪兽也张开利爪,猛然扑向他! 观眾席发出阵阵惊呼,在他们看来,李昱江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只见李昱江右手一把抓住了石头,与此同时,怪兽的尖牙离他已近在咫尺!李昱江急忙侧身往右一滚,同时将石头掷出。 “嗷~~”怪兽发出一声惨叫,身子本能地往右边一闪,与李昱江拉开距离。 原来石头不偏不依地击中了它的左眼,因李昱江的力道太大,竟将它的左眼击瞎,顿时血如泉涌。李昱江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趁势拾起地上的刀刃,根本不给怪兽喘息的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刀柄,刀刃向下,飞身跃起。 刀刃快准狠地插入了倒地的怪兽的心脏,“噗!”鲜血溅了李昱江一脸。 “哇——!” “干得漂亮——!”观眾席见李昱江竟能如此快速地逆转情形,都不禁起身喝彩。 另一边,路离也乾掉了袭向他的怪兽,现在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昱江半蹲着,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时望向此刻也正看着他的路离,有气无力地说:“别告诉我还要打!” 此时观眾台发出阵阵欢呼声,也不知谁带了头,观眾们发出整齐、有力的吶喊:“赦、赦、赦、赦、赦!!” 在罪犯进行兽斗时,审判他们的是观眾,怪兽只是执行者,只要观眾愿意赦免他们,他们将被宣判无罪。 在观眾们的吶喊声中,坐在南边最前沿的观眾台的一名穿着丝製长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此人是鈸城的少尉侯,也是专门负责鈸城兽斗的司相,观眾见他站了越来,吶喊声也小了许多,他向路离和李昱江抬起了手——这是赦免的意思。 “噢——!”观眾见少尉侯根据民意赦免了两人,发出阵阵欢呼声。 南面的门开啟,路离带着已经快虚脱的李昱江离开了斗兽台。兽斗九死一生,虽然也有人能够活着出来,但大都是遍体鳞伤,像他们这样毫发无损的更是凤毛麟角。 见两人安全地离开了斗兽台,观眾席上为数不少的匠人这才松了口气——在得知路离被判兽斗后,他们也来观战,并且坐在观眾席的各个地方,待时机成熟,他们就一起吶喊,要求少尉侯赦免他们,现在看到路离安然离场,他们也悄然离开。 李昱江走在前往路离家的路上,此时他的身心已经从恐惧、震骇中恢復过来,现在无数疑问如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多得他都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也不知是不是问题太多,他的第一个问题是: “那个,路离,你们这不是什么综艺节目吧?”虽然这个问题很蠢,他也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肯定是穿越了!可是穿到了哪里、在什么年代,李昱江一点都想不出来——据他所知,中国古代可没有竞技场,也不会有那种怪兽! “你想问什么?”路离反问。 李昱江反被他问住了,因为问题太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问,就在他思考着自己应该说什么时,他无意间看到天空的奇景,顿时张大了嘴: “我勒个去!”他一股脑儿的问题全都云散烟消了,因为他所想的问题在此时都已经变得没有了任何意义。 白茫茫的天空没有云层,也没有太阳,只有远远近近悬浮在空中的几个岛屿,这些岛屿被各色彩光笼罩着,虽然李昱江依然不知道自己到的是哪里,但有一点他万分肯定: 这里不是地球! 寧秀楓 汲闇森是幽州最为辽阔的区域,也是最为幽黯、毫无生气的区域,这是由于汲闇森中生长着一种名叫鬼树的植物,这种植物的攻击性极强,只要它的种子在土地上发了芽,其方圆五里内,其他植物将不能生存——会被鬼树吸光养分,鬼树的生长速度也极其惊人,树干可以长到三丈之高,粗到需要十人合抱,树冠可以向四周扩散三里,更可怕的是,它的种子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根发芽,包括生物身上,如果被鬼树的种子附了身,被附身的生物就像是被魔鬼控制了一样,会攻击它能看到的所有活物,其疯狂和残暴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正因为鬼树的可怕,皇帝多次派遣少府的军士进入汲闇森,想砍掉所有鬼树,烧毁它的种子,夺回这片土地,可惜鬼树就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每次都能令少府军死伤惨重,铩羽而归,皇帝没有办法,只能向木曜星君求助。 可惜守护幽州的圣兽木曜也拿鬼树无计可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片土地隔绝起来——在汲闇森与珞王郡、荭遥郡接壤的地方,木曜星君使用神力筑起了炎壁——这面炎壁高约十丈,终年不熄,任何物体,旦凡靠近炎壁将会燃烧殆尽,这才阻止了鬼树在幽州的漫延。 也因为炎壁的存在,汲闇森中变成了鬼树的天下,但本应该没有任何生物的汲闇森还有一群顽强的族群生存着。 在木曜星君升起炎壁之前,皇帝派遣了血族进入汲闇森烧毁鬼树——血族的肌肤虽与常人无异,但实际密化得难以穿透,鬼树的种子无法在他们身上发芽,是鬼树唯一的天敌,但这个族群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必须定时吸食人类的鲜血,否则就会发狂暴走,变成只吃内脏的血魔。 炎壁升起之后,血族再也无法离开汲闇森,以前的敌人鬼树,现在成了与他们共存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想来也是讽刺。 一个身影快速在鬼树的树干上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将鬼树上开出的小花削下——鬼树花开之后就会结果,鬼树的果实上有飞絮,可以随风飘到任何地方,会对他们的生存產生不利影响。 正在飞奔的身影注意到前方有异状,停了下来,这是一名血族的少女,因为常年生活在汲闇森中,她的皮肤白如奶汁,有着一头灰绿色的长发,头发被她束成马尾绑在脑后,她的五官很漂亮,杏眼粉唇,本是个美人,只是她的眼睛与常人不同——眼白是黑色,瞳孔则是血红色,令人不寒而怵。 她注意到左前方的树干上有一个人,这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她奔过去,只见一名穿着奇怪衣服的男子掛在树干上气若吐丝,他的衣服上满是血跡,肩膀、手臂有多处深深的刀伤。所幸她近日都在周围巡视,附近没有鬼树的果实,才让这名男子免于附身。 女孩心生怜悯,又有些好奇——自从炎壁升起后,无一物可以进出汲闇森,他是如何进入的?既然他能进入?是否也意味着血族这种黯无天日的日子可以结束了? 于公于私,女孩都觉得自己有责任救他,于是将他扶起,别看她体型娇小,却已经成为了血族中不可或缺的战士,扶起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竟还能迅捷地穿梭在林间。 血族部落 血族部落座落在一棵巨大的鬼树之下,其树干已经延伸到了五里之遥,树叶密不透风,连丝丝光线都照不进来,不过部落中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处都有各色的曜晶石散发着光芒,映如白昼。 血族们住在由鬼树的树乾製成的木屋中,一共有五十馀间,血族生育能力低下,目前只有三十馀人,其中有些木屋是用来放杂物的,木屋呈“⌒”型排列,最里面的那间就是血族女王之所在。 女孩刚进部落,就听到女王的木屋中传来高亢的呻吟声,她思量了一番,趁着没人注意,将这名受了重伤的男子先带回自己的住所,然后才去了女王屋里。 推开木门,只见一名略比女孩年长一些的绝色美女正趴在一名跪在地上的男子背上,她唇中的尖牙刺穿了他肩上的皮肉,正将他的鲜血吸入腹中,这名男子棕发青瞳,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此刻他正被女王吸着血,却没有一丝痛苦的模样,他的喉咙里发出舒爽的呻吟声,腰腹也正快速、有节奏地往前抽送,在他身前趴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也不是血族,她的臀部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腹间,白色透明的液体早已顺着她的大腿浸湿了地面,她的喉咙里也发出愉悦的声音,而在她的身下,一名血族的男子正咬着她丰满的玉峰,但他啜饮的不是乳汁,而是鲜血。 血族需要定期吸食人类的血液,对人类来说本来是一个很可怕的族群,但因为血族的唾液就像春药一样,可以给他们带来至高无上的快感,即便是垂暮等死的老人,在被血族吸食鲜血时也能马上变得生龙活虎,为此不少人反倒乐意与血族为伍,所以在皇帝派遣血族到汲闇森烧毁鬼树时,进入汲闇森的两百余名血族每人都带着一名药畜(即人类)以防自己暴走,本来踌躇满志的血族却遇到了最大的生存危机。 ——血族虽不会被鬼树附身,但药畜会,缺乏经验的血族没有及时保护他们的药畜,以至于很多药畜附身后变成杀戮机器,他们杀了很多同行的药畜,导致鲜血严重供应不足,不少血族也因此而发狂暴走沦为血魔。血魔是比附身后的药畜更加可怕的存在! 血族暴走成为血魔后,力量将呈几何倍数地增长,他们毫无理智和人性,终身被饥饿的胃控制着,唯有撕裂人体,啃噬着他们的内脏时才会有些许饱腹感,于是血族不仅要保护药畜,还要对抗血魔,伤亡惨重,一时间汲闇森中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血族自顾不暇,对抗鬼树的计划亦就此失败,最终在三十馀载前,木曜星君升起了炎壁将血族和鬼树一起隔绝在幽州的土地之外。 最后,在一名异人的帮助下,血族经过近七载的艰苦战斗,终于杀掉了所有迷失成魔的血族,而他们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进入汲闇森的两百余名血族最后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药畜仅余下六人。 血族开始整顿着汲闇森的鬼树,建立起自己的部落,但因为血族生育能力低下,二十多载只增加了十三名新的生力军。同时他们小心地保护着存活下来的六只药畜,也正因为血族可以让药畜随时交配,现在药畜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二十四人,只是其中十二人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幼童,幼童的血对血族来说就像毒药,不能吸食,除非足龄,所以成年的药畜对血族来说依然宝贵。 女王註意到女孩进来,而她也吸食得差不多了,放开了男人,男人顿时停止了抽送,软软地趴在女人身上,连一丝挪动的力气也没有了,女人下方的血族男子趁势推开她,将两隻力竭的药畜推到一边,他站了起来,抹了抹唇边的血跡: “翎羽,你不是去巡查了吗?怎么这么快?”这名男子原本是血族女王的卫队长,官封少佐补,负责血族男人的战斗训练,在炎壁升起后,他和女王一起建立起血族最后的部落。 “你们昨天不是已经吸过了吗?为什么今天又……”翎羽不禁皱起眉头。虽然翎羽是血族安顿下来后才生下来的孩子,并没有亲身经歷过那段血腥黑史,但因为从小听着那些可怕的睡前故事,她总是有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危机感,很怕又会遭遇到同族相杀的惨烈。所以她非常恪守血族自古留传下来的族训,即便吸血会让血族的性绪高亢,她却从来不会为了让自己快乐而吸食鲜血,总是在最后的时刻才饮下必须的血量以防止自己暴走,因此她非常看不惯女王和少佐补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慾而肆意吸食药畜。 “呵,怕什么,还有两隻很快就成年,不会再发生以前的事了。”女王不以为意,她扬了扬手,坐在由鬼树的树乾製成的椅子上,她知道翎羽对自己不满,但她也有自己的理由——现在除了吸血和做爱做的事,她哪还有其他打发时间的方式?不过她也尽力在避免自己与翎羽的正面衝突,总是在她外出巡查时才吸血,只是今天被她撞个正着。 原本打算将自己捡到一名男子的事告诉他们的翎羽此刻改变了主意——那人身受重伤,若是被女王和少佐补知道,一定不会管他死活,强行吸血,在他们眼中药畜多一隻少一隻都无所谓,但在翎羽眼中,他们跟血族一样,不应该只把他们当作动物对待。 “你怎么回来了?巡查完了吗?”少佐补见翎羽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再次问道。 “附近我已经查过很多遍了,短时间内不会有鬼实,索性回来清点药坊的药草。”翎羽不敢对他们说实话。 木屋不全是血族们的住所,虽然需要吸食人血才能生存,但这仅仅是为了防止坠落成血魔,血族们还是和普通人一样,需要食物和水,所以还有专门的木屋供他们养殖肉畜、种植蔬果和药草,以保证血族和药畜们的基本生存需要。 女王不疑有他:“那你还不去?” 翎羽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 因为血族对鬼树的清理,汲闇森中渐渐有了寻常的生物,只是它们一旦被鬼树附身后就会攻击血族,为备不时之需,血族们在一间木屋中种植了药草并制成了药粉,其中有一种植物叫止血草,顾名思义,它可以快速止血,是很理想的药品。 翎羽拿了一些止血草的粉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血族每人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木屋,木屋很宽敞,一般都有一间卧室、一间杂物房、一间厅堂和一个院子,院子里大多有一口井,可供随时取用乾净的地下水。 关上门后,翎羽从井中打了些水,然后脱下了这名男子沾血的衣服,轻轻擦拭着他的伤口,就在她将他翻身的时候,注意到他右耳的耳后有一个字:“奎”。 他是星命使?!翎羽暗暗有些吃惊。 据说在天下危难的时候,守护州域的星命使会降世。守护幽州的星命使有三人:奎宿、娄宿和壁宿。他们的特徵是右耳的耳后会有一个代表其星命使身份的铭字。 翎羽从小就生长在汲闇森,星命使对她来说就像是神话和传说,现在突然见到右耳耳后有字的男子,怎能叫她不吃惊? 翎羽满肚狐疑,但还是先给他治伤要紧。在褪下他沾血的上衣后,她发现他身上的伤口有三道,一道在右肩,一道在左臂,还有一道在背上,每道伤口都是两指来长,露出鲜红的血肉,他也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气若吐丝,再不医治恐怕命不长久。 翎羽轻轻将止血草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又用乾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血虽然止住了,但男子依然非常虚弱,额上发烫,呼吸短促而无力。 翎羽有些着急,她知道就算现在止了血,但若高烧难退,恐怕是有今朝没明天!这时,她突然想起汲闇森中有一种叫黑曜石的曜晶石,这种曜晶石非常罕见,只有长到五米以上的鬼树中心才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把它戴在身上可以治病,可以延年,甚至还有人说可以令人起死回生,而这种曜晶石正好在血族中就有一块,它被做成了项鍊的坠子戴在女王身上! 可是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需要这块黑曜石?如果如实告之,以女王的性子,肯定不会顾他死活,让她自己舒服了再说。 想到这,翎羽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们素不相识,但天道有德,不管他是什么人,作为天之子民,她都有责任和义务尽最大的努力救他! 打定了主意后,翎羽想到了一个万全之法,她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地猛然刺中自己的左肩,随即又快速抽出,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汩汩涌出。翎羽急奔向女王的屋中。 此时女王正坐在少佐补身上扭动着腰肢,一脸享受,但翎羽大力推开木门的声音打断了她和少佐补的雅兴,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怒喝着: “你就不能敲下门吗?!”不过看到翎羽肩上血如泉涌,两人也吃惊不小,女王停 止了扭动,急忙起身,少佐补也趁势整理了衣衫,女王快步走到翎羽身边,眼中无不担忧:“你怎么会受伤?”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有药畜被鬼树附身了! “不小心弄的,借下你的黑曜石。”翎羽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她说着一把扯下了掛在女王项上的黑曜石坠,然后扭头就跑了出去。 女王看着她很快跑远的身影,觉得奇怪:“你有没有觉得翎羽今天很反常?”她问着身后的少佐补。 “嗯,确实。”少佐补含糊不清地回答着,他一边吻着女王的雪颈,一边揉搓着她的酥胸,刚才饮下的鲜血已经在他体内灼烧着,他亟需释放过多的精力。 女王与少佐补一样,她娇笑一声,遵循快乐原则,把心中的疑问拋到了脑后。 翎羽奔回自己屋中,顾不上为自己治伤,先将黑曜石放在男子身上。只有些许微弱光芒的黑曜石此时竟散发出耀眼的萤光,萤光的光芒将他包围住,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起来。翎羽知道黑曜石起了作用,这才松了口气,开始给自己止血、包扎。待她整理完毕,拭了拭这名男子的额头,感觉到他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也许是因为刺了自己一刀,失血过多,伤了元气,翎羽感觉到胸口一阵燥热——这是暴走的前兆,这时她的目光落到男子换下的衣服上,这件衣服沾满了他的鲜血,对压制暴走的躁动已是足够,没有必要再去吸食药畜了。 寧秀枫在全身撕裂般的巨痛中甦醒过来,后背、肩部和手臂像是皮开肉绽般地痛彻心肺,除此之外,身体几乎没有其他的感觉,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木製的天花板,在侵入全身的酣痛淋漓中,他无不奇怪:怎么没人送他去医院?而且,这是哪里? 虽然上半身的皮肉如被人大力撕裂般,若是别人,恐怕早就呼天喊地起来,但寧秀枫咬牙一声不吭,他尝试着转头,想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没有看到他母亲或是其他熟悉的人? 屋子很是宽敞,目测足有五十平米以上,但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他躺的这张床外,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他已经洗乾净并且叠好的上衣,桌子右方靠墙的地方则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柜子,柜子旁边有一扇小门,此时虚掩着,看不出里面有什么。桌子的左斜方则有一扇门通往庭院,透过门可以看到院子中央的井,井口上方是系着绳子的木架,绳子下方吊着一个木桶。 整间屋子的所有家具都是实木製的,只是木头的顏色很奇怪,像是上了漆一样的黑色,可是仔细一看,上面还有树木的纹路和年轮,黑色应该是这种木头的本色。 寧秀枫更加狐疑了,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在游泳池底抱住了昏迷的蒙杺莯,尝试着 带她脱离排水口,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成功时,突然!后背、手臂像是大力剥开一般,就好像一头巨虎用它的尖爪将他的后背抓得稀烂,同时浓烈的血腥味从他身后往水中扩散,由于这如刀剉般的切骨之痛,寧秀枫将憋的气都吐了出来,变成几个带血的气泡从他口中跑出并快速往上升,瞬间侵袭他全身的巨痛和脑部的严重缺氧令寧秀枫也失去了意识,但在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还伴随着水花溅开的声音,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后他发现自己到了这里,可是这不合逻辑! 当时他是和李昱江一起到的游泳池,在现场的还有另一个女生,虽然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并无利物的游泳池里受伤,但正常的情况下,就算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李昱江他们也应该会叫来救护车才对,可为什么他现在不在医院? 寧秀枫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和脚趾,还好,虽然痛感并没有减轻,所幸四肢完好无损。 “你醒了。”一个清脆有力的女声从他右方响起,寧秀枫有种“终于有人了”的放松感,可是当他看到对方的相貌,不,准确点说,是她的眼睛时,若不是全身痛得不像话,他肯定会弹跳起来——这是一名穿着中古式麻制衫袍,给人感觉精明干练的女生,她的年纪应该与他相仿,但眉宇间透着他们这个年纪少见的英气,只是灰绿色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略显老成,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她眼中本应是眼白的部分竟漆黑如夜,双瞳却透着摄人心魄的血色,完全不是人类!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她的模样,只怕已经发出尖利的叫喊声了,所幸寧秀枫性格稳重,虽然他心里有些害怕,不过细细一想,若对方要对他不利,他断不会安然无恙地躺在这了,只是寧秀枫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你救了我?” 翎羽点点头,她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是星命使?为什么出现在汲闇森?” “我不知道什么是星命使,我叫宁秀枫,你说这里是汲闇森?!”宁秀枫怀疑痛觉让他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翎羽再次点头:“没有人可以穿过木曜星君设下的炎壁,你是怎么来的?”如果他能来,说明他们也能出去!那血族就可以离开这个黯无天日的地方了! “什么意思?”寧秀枫感觉到事情已经脱离了他能思考的范畴了,不过这个女生本身就是奇异的表现,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听了宁秀枫的问题,翎羽反倒不知如何解释了,木曜星君升起炎壁虽是三十余载前的事,幽州境内即便是五岁孩童都知晓,只要提及炎壁,大家都会想到汲闇森,而为何他连这都不知道?他真的是星命使?还是说他失忆了?可他明明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寧秀枫见这个奇怪的女生半天说不出来,道出他更关心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跟我一起的女孩子?”相比自己身在何方,他更担心蒙杺莯的安危。 “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翎羽也吃惊不小,当时她发现他后就把他带了回来,完全没有註意过周围有没有其他人,若是如此,留在外面就很危险了! 寧秀枫见她神色有变,感觉不妙,也紧张了起来,他不顾身上的伤痛,咬紧牙关,挣扎着坐起来:“我和你一起去找。” “你非我族类,外面对你来说很危险,况且你还身负重伤。”翎羽阻止道,“我熟悉地形,比带着你一起去更快。”她暗怪自己粗心,没有留意四周的情形,也暗暗祈祷自己的过失不会铸成大错。 寧秀枫知道她说得不无道理,但他非常担心蒙杺莯,却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很不甘心,却只能这样:“你有手机吗?” “手鸡?”翎羽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寧秀枫拿出一直放在裤包里的手机,只是因为在水中浸泡过,已经无法正常开机,他有些洩气:“进水了,那傢伙的肯定也不能用。”想想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才是见鬼了! 翎羽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拿出的又是什么东西,但也没有多问:“你的血已经止住了,黑曜石会助你尽快恢復。” 寧秀枫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口放着一块散发着萤光的好像碳一样黑的石头,觉得有些奇怪。 “另外,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些。”血族的木屋都没有门栓,可以来去自如,只是大家都不会无故去他人房间,但翎羽还是有些担心他被人发现。 寧秀枫虽不知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还是乖乖地点头:“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 “翎羽。”翎羽说完离开了。 屋里恢復了寂静,寧秀枫心情沉重地深吸了口气,暗忖着:杺莯不会有事吧?她也和我一样到了这奇怪的地方吗?为什么我们会来这里?在游泳池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寧秀枫想起蒙杺莯,无比担心: …… 午休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超市已经被学生们洗劫了一遍,没什么吃的了,蒙杺莯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想买的东西,最终把目光落在第六层架子上剩下的一袋吐司片上。 由于个子不高,蒙杺莯垫着脚尖,拼命往上伸手,却始终差那么一点,就在她准备另寻他法时,一隻手轻松地从蒙杺莯上方拿到了吐司片,蒙杺莯仰头一看,是寧秀枫,他将吐司片递给她:“给。” “不用。”蒙杺莯拒绝了。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寧秀枫奇怪了。 “不是自己拿到的,吃起来没味道。”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另外寻找着食物。 “你手怎么了?”寧秀枫注意到她的右手缠着绷带。 “没啥。”蒙杺莯找到了一袋棉花糖,准备去结帐。 “今天放学后你会去见我妈吗?”寧秀枫跟在她后面,问。他的母亲是蒙杺莯的心理医师。 “会啊。” “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为啥?”蒙杺莯不明白。 “顺路?”寧秀枫苦笑着,觉得她有点呆,不像是智商很高的样子。 “哦,但我要参加篮球社的社团活动。”蒙杺莯漫不经心地说。 “我就是篮球社的。”对话进行到这份儿上,寧秀枫觉得他们两个似乎不在一个次元。 蒙杺莯这才醒悟般地看着他,一脸“原来是你”的大悟状:“对吼!你不是那个9号吗?” “你这反射弧略长啊。”寧秀枫扶额,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我记性可是很好的!”蒙杺莯认真地解释道。 还真没看出来。寧秀枫汗顏着。他注意到她只买了一袋棉花糖,道:“你中午只吃这个?” “我包里还有棒棒糖。” “这种东西不能当午餐吧?” “那没办法,已经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寧秀枫扬了扬手中的吐司片,示意她还能买这个,蒙杺莯摇头,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 这孩子真是固执。寧秀枫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放学后,篮球社 蒙杺莯第一次参加篮球社的活动,副教练把她介绍给了每一位队员,为了让她尽快熟悉队员们的优势和劣势,他安排六名主力打一场三对三,蒙杺莯则坐在旁边观战。 看着六名队员在场上挥洒着汗水,蒙杺莯却没有心思记录和思考,因为没有认真吃午餐的她肚子已经闹起了革命,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 啊——,好饿,好想吃烧鹅饭。蒙杺莯有气无力地想,因为肚饿,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像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咦?为什么有六隻烧鹅正在玩一个汉堡?! 1号传球给8号,却传偏了,8号没有接住,球直衝着蒙杺莯的方向飞去。 “杺莯!快闪开!”李昱江见蒙杺莯目光呆滞地坐着不动,急忙大叫。 但在蒙杺莯眼中却是一个闪着金光的三层牛肉大汉堡包向她飞来,她激动地大叫一声:“汉堡!”立马迎了上去,毫无意外,篮球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脸,脸上顿时留下一个硕大的球印。 “咚咚、咚咚、咚、咚。”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篮球落到了一边的声音,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用脸去接球的,还有那声“汉堡”是怎么回事?! “队长,你多虑了,这个胖妞哪像是智商高的样子嘛?”在旁边陪着啦啦队长观战的跟班a諂笑着。 “哼,呵呵。”啦啦队长讥笑着。 “就是,完全一副白痴样嘛!”跟班b也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时寧秀枫爆发出狂笑声,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队员们纷纷走到蒙杺莯面前: “没事吧?小蒙,你也太可爱了!”1号像摸小狗的头一样,摸着她的头。 “呆萌呆萌地,你简直可以当我们的吉祥物了!”4号调侃道。 “你是饿晕了吗?”8号止不住笑地问。 “这应该记入咱们篮球社的大纪事,流芳百世啊!”李昱江无不好笑地说。 …… 想到那时的情景,寧秀枫的嘴角划出一个弧形,这时,一声轻微的“吱嘎——”声,木屋的门被人推开了,紧接着是一阵非常轻盈的脚步声,寧秀枫本以为是翎羽,但转念一下,她刚走,就算回屋也不会刻意摄手摄脚,再回想起她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他要小心,想来她定是有不能放心留他一人在屋中的理由。 翎羽的木屋有三间小屋和一个院子,除了目前寧秀枫所在的卧房外,还有一间习武室和一间杂房。 在听到屋外有可疑的声音后,寧秀枫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坐起身,下了木榻,他顶着痛入骨髓的伤痛挣扎着走下木榻,打开右边柜子旁边虚掩的小门,发现这是一个小型的杂物间,里面放着一些工具和武器,寧秀枫藏在了门后,屏住呼吸。 很快,脚步声来了翎羽的卧室,来人是少佐补,他从女王的屋里出来时正好看到翎羽离开家,见她小心翼翼地把大门掩上,觉得奇怪——部落中没有别人,大家都从来是离不闭户,为什么翎羽要关门?他想起先前女王说翎羽有些反常的事,索性悄悄潜入她的木屋中,想探探究竟。 翎羽的卧房没有别人,但少佐补也注意到木榻上乱成一团的薄被,他刚走了两步就闻到木榻上散发的鲜血的芳香,伸手摸了摸榻床,寧秀枫的体温还留在上面,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少佐补不动声色,屋中并没有多少地方可供躲藏,他假意在屋中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杂物间门边,轻轻将虚掩的木推开。 寧秀枫站在门后,感觉到对方邪狂的气息就在离自己不足半米远的地方挥散着,他不觉往墙边靠了靠,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杂物间的门已经打开了大半,少佐补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他抿抿嘴,转过身。 随着脚步声远去,寧秀枫微微吁了口气,他刚刚走到门边,突然,一双强有力的手 骤然从旁猛袭向他,寧秀枫猝不及防,再加上本来就有重伤在身,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自己被他摁在门边,他这才注意到袭击自己的是有着灰绿发色、相貌堂堂,身材挺拔,和翎羽一样有着同样黑眼红瞳的年轻男子,也因为靠得很近,他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对尖尖的虎牙微微露出嘴唇。 少佐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寧秀枫,不禁笑了: “翎羽那丫头竟然自己养了药畜不给我们享用。”他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鼻腔和口中顿时被灌满寧秀枫鲜血的香味,他凑近寧秀枫,用迷离的声线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怕,很快你就会和其他人一样,离不开我们的。” “!!”寧秀枫听了他的话,全身汗毛乍立,噤若寒蝉。 蒙杺莯 已经离开长野郡三天了,虽然牙羽说骑孟鸟只需要三天,可寮纹年纪太大,经不起孟鸟的折腾,于是雇了一辆鹿车——拉车的是两头五色鹿。 瓜皮坐在车前驱赶着,蒙杺莯则和寮纹坐在车箱里,经过短短三天孜孜不倦的学习,蒙杺莯已经能识很多字,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侍读了。这三天蒙杺莯对幽州有了一些常识性的了解。 在幽州,虽然没有日月星辰,但依然有白天夜晚;幽州的一天有十二时区,用来确定时区的是一种叫校叶的叶片,校叶生长在校让树上,白天,其叶白底黑纹,每隔一时则多一条黑纹,黑纹覆盖全叶之时即到夜晚;夜晚时,校叶则是黑底白纹,白纹带 有淡青色的荧光,白纹覆盖全叶即是天明,如此循环往復,比手錶还精准。 幽州常年气温逸人,没有季节之说,以食粮的生长作为年载,人们的主食是一种叫柤稼的植物,将其种子洒在田间,会长成成年男子手臂粗的小树,柤稼遇火成粉、遇水成糠,成粉的可以做成像馒头麵包,遇成糠的则像是麦片,是人们的主食,其每五十日成熟,柤稼七次成熟则为一载。 诸如此类的常识,蒙杺莯已了然于胸,不会像刚来时啥都不懂了。 离皇都还有一天的路程,当晚寮纹带着瓜皮和蒙杺莯在一个叫驛番的小镇落脚,住在一家旅店里。 趁着寮纹和瓜皮吃晚饭的时间,蒙杺莯准备洗个澡——幽州的天气怡人,气温20度左右,但她还是受不了三天不沐浴。在询问了老闆浴堂的位置后,她快速地拿上衣服去了澡堂。 原以为澡堂和寮纹家的一样,是桶浴,没想到居然有淋浴这么高级的东西,而且更让蒙杺莯惊诧不已的是“淋浴头”竟是十来只好像壁虎一样的生物。 这种生物利用腹部、脚部的吸盘趴在墙上,身体白而透明,它们可以通过吸盘将地下的水聚集,然后又从口中喷出,如此无限循环,成了生物版的永动淋浴头,而且水温还是永远的37度。 不过蒙杺莯在叹服的同时也打消了洗澡的念头——她可受不了用这种生物的口水洗澡。 没能洗成澡的蒙杺莯悻悻地回到厅堂,胡乱地吃了点完全吃不出任何味道的好像饃一样的东西,幽州的食物极不合她那个连猫罐头都能当饭吃的胃口。 蒙杺莯正将饃撇成小块往嘴里塞时,一声巨响从厅堂的另一处传来,骇了眾人一跳,放眼望去,原来是一名穿着华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将桌上的餐盘狠狠地砸在服侍他的畜兽头上,顿时鲜血直流,他还不解气地抽出腰间的腹带狠狠抽打着他,嘴里叫骂着: “你这没用的畜牲!告诉过你团子里不要放椒花!!你看你给我端来的是什么垃圾!!” “这位官人,他是刚买来的畜兽,不知规矩。”店老闆急忙走过来,为畜兽求情。 那隻畜兽有近两米高,足足比抽打他的商人高一个头,此时他倦缩成一团,用手紧紧地抱着流血不止的头,任凭商人欧打辱骂。 这商人完全没有息怒的打算,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两片绿叶丢掷给店老闆,“这只畜兽我买了!”然后下手更加用力不留半分力道! 蒙杺莯看不下去了,正准备过去打抱不平,却被寮纹拉住了,他冲她摇头,蒙杺莯不明白了,气鼓鼓地说:“寮纹大人,你是缮相,可以阻止他的!再让他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啊!!” “畜兽的生死都由主人来定,谁都管不了。”寮纹虽很同情那头畜兽,但于法不合。 “每个人都有平等生存的权力,凭什么他们就高人一等?!”蒙杺莯完全不能理解,怒道,“难道你们这儿就没人管这事了吗?!!” “一—直—就—是—这—样—”瓜皮慢吞吞地道,“畜—兽—不—能—选—主—人—,不—过—我—们—运—气—很—好—,有—寮—纹—大—人—做—我—们—的—主—人—。” “吱吱!”坐在瓜皮肩上的翔鼠也听懂似地,点头同意。 “可是……”蒙杺莯还想说什么,却听“啊——”的一声惨叫,原来商人刚开始打骂畜兽是因为生气,到后来却越打他心里越舒坦,看到血越多,他就越兴奋,索性用腰间的刀刃刺向畜兽手臂、肩部和颈项,顿时鲜血飚溅,竟将这只畜兽杀死了!! 围观者有二十来人,其中不乏畜兽,可没有一人出手相助,甚至没有一人出言替那隻畜兽说话。 “把这里收拾乾净。”商人又从袖袍里拿了一片青叶丢给店老闆,当作是清洗费,然后扬长离开。 蒙杺莯怔怔地走到畜兽冷冰的尸体前,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地剥夺他人的生命?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正常的?!这时,店老闆让另一个畜兽过来收尸和擦拭满地的鲜血,她拉住他: “大家都是畜兽,为什么你们不帮忙?”还有这隻死掉的畜兽也是,他明明比商人高大、强壮,却只能任由鼎鑊之灾降临,丝毫没有反抗的勇气! “怎么帮?畜兽伤害主人是要被判兽斗的。”畜兽面露惧色。 “那也比这样死了强!!”蒙杺莯大声道。看到这只畜兽的下场,再想起牙羽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她更加气愤和不甘。 “没事的,现在皇帝无道,畜兽们才会如此艰难,等到德贤皇太子承继皇位,大家就会有好日子过了。”畜兽说道,他似乎也看到了希望,眼里砰发出光芒。 “那为什么他现在不帮你们?”蒙杺莯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希望寄託在一个不认识的人身上,平等和公义不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吗? “现在皇太子自身难保,没办法顾及全幽州的人。”这时寮纹走过来,道:“不过我也相信待皇太子继位,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听到寮纹也这么说,蒙杺莯心里虽然极不认可,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皇太子有什么定律或法典之类的东西真的可以阻止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再次发生。不过这毕竟不是她的世界,再跟他们争执下去没有意义,只得皱眉不语。 幽州处理尸体的方式很奇怪,不用土也不用火,而是将尸体放在一块木板上,将木板放在水中,水会载着木板顺流而下,抵达未知海,然后被旋涡吞噬——幽州是一个位于未知海中央的大岛,海中有无数旋涡,幽州的人相信,这些旋涡可以通往幽州的内部,一个名叫地殿的圣地,在那里人们将获得新的生命。 送走惨死的畜兽后,蒙杺莯没有回旅店,她站在水边,看着涓涓缓流的水面,想到这个世界还有无数的畜兽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心情无端地沉重起来。突然,一声鸟鸣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声鸣叫极像她饲养了多日的凤凰君,虽然她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但她还是本能地抬起头。 只见一缕蓝色的光带着彩色的尾影直直地向蒙杺莯飞来,定睛一看,正是凤凰君!! “啊——!凤凰君!!”蒙杺莯百感交集,又惊又喜,她怎么也想不到凤凰君也随她到了这个奇异的世界,喜的是终于有认识的人(鸟?)了! “吱吱!!”凤凰君看到蒙杺莯格外激动,他泪奔着飞扑向她,似乎在说:“我找得你好苦!” “凤凰君,你怎么也来这了?”蒙杺莯的问题更多了,竟然忘了它不会说话,欣喜地问道:“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吱吱,吱,吱吱吱!”凤凰君想解释,可是从它口里只能发出鸟叫声。它有些懊恼,因为功力不够,他不能在木曜圣殿以外的地方变成人形,只能以兽形示人,不过它并不气馁,用翅膀比划着。 “你说你能帮我回家吗?!”蒙杺莯半猜半期盼地确认着。 “吱吱”凤凰君点头。 “太好了!你果然可以依靠!!”蒙杺莯高兴得叫了起来。 凤凰君得意地拍拍胸脯,表示:一切都交给我吧。它飞到五米远的地方,用翅膀指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叫着。 “你让我跟你走?”蒙杺莯问。 凤凰君点头。 蒙杺莯望向他指的方向,如果她的方向感不差的话,正是皇都的方向,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你是让我去皇都找木曜星君吗?” 凤凰君再次点头。 “我知道,牙羽也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我正往皇都去呢。”蒙杺莯更加确定了自己找到木曜星君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心情更是大好,“凤凰君,我现在和寮纹大人结伴同路,你也跟我们一起吧,我还可以照顾你。” 凤凰君无比坚定地点头。 蒙杺莯心中的阴鬱顿时一扫而空,她领着凤凰君回了旅店,准备明天起程前往旅行的终点——皇都。 根据寮纹一本捲轴中的记载,皇都总共有30馀万人,另外还有100万畜兽,即便是现代,也是一个大都市。 虽然通过地图上了解到皇都建在浩鸣海和溱江的匯集之处,有水上城市的风范,但亲眼看到时,连去过威尼斯、江南水乡等地旅游的蒙杺莯依然惊叹于皇都的巧夺天工——和威尼斯那样摊大饼式的城市建设不同,整座皇都就像一座巨大的山,皇帝居住的龘堡位于城市之颠,下方依托它的则是层层叠叠的泛城,硬要说的话,其架构倒有些像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当然其规模比空中花园大十数倍之巨。 更不可思议的是,浩鸣海和溱江像是蓝色和紫色的两条玉带由上至下地从皇都穿流而过,完全打破了“水往低处流”的物理定律,在这里,水不仅可以往高处走,还能画“8”字! 寮纹让瓜皮和蒙杺莯先去第五层的旅店落脚,他自己则前往第三层的宗府报导。将行李放在旅店后,蒙杺莯已经迫不及待地和凤凰君一起前往龘堡——木曜星君居住的木曜圣殿就位于龘堡最高处。 有了凤凰君的领路,蒙杺莯省下了很多问路的时间,她穿梭在各个大街小巷,很快就到了泛城和龘堡的交接处,但一条三米宽的护城河和五米高的城墙将她隔绝在外。 龘堡是皇家重地,是皇帝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除了两位亲王和三位首相可以自由进出外,就连皇太子和九公也需要皇帝召见方能入内。在有人进出时,堡门底部会伸出木桥以连接龘堡和泛城,除非飞禽,否则连蟑螂都进不去。 蒙杺莯奔至护城河前,只能望着堡门兴叹,而凤凰君因为太兴奋,已经忘乎所以地自行越过高高的城墙,往木曜圣殿飞去,完全没有註意到蒙杺莯被留在了离龘堡仅有三米之遥的泛城。 “凤凰君!”蒙杺莯想叫住凤凰君,谁知它已经飞得很远,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哎,那个笨蛋,以为我跟他一样可以飞吗?”蒙杺莯鬱闷不已,但只能返回旅店。 正因为此,蒙杺莯才有机会在皇都游歷,当她在泛城瞎逛时,宗府内 七郡的缮相少典补已经全部到齐了,再加上宗辅及其旗下的三公,十一人坐在宗府的议事房讨论皇太子大婚一事。 “诸位,皇太子成年已有一载,已到婚配年龄,为不辜于先皇重托,吾等务必要为殿下觅得最适合的太子妃。”首先说话的是宗辅,他有着淡绿色的头发,浅棕色的瞳孔,“此名女子必须出身名门,知书达理、贤良敦厚、德慧双馨。年龄嘛,比殿下略小一些最好。相貌虽不必倾国倾城,但要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不错,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皇太子殿下。”少典大人点头称是。 “最好还有雄厚的家庭背景,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才是。”少宗大人补充着。 “照几位大人这么说,是否已经有适合的人选?”寮纹何等聪明、老练,已经听出几位大人实际是在唱双簧,把缮相召来,只是为了假借大家商议的名义,堵住泱泱眾口。 “端王殿下的长公主冰月正是合适的人选。”端王郡的缮相首先开口,“公主殿下年芳十七,与皇太子是半亲,如今可以亲上加亲。” “话是不错,但端王不问政事,终日在外游乐,恐无法助殿下成就大业。”宗辅否决了这个提议。 “据说宰府次相少傅大人有一个么妹,聪明可人,性情高傲,非人中之龙不嫁,还待字闺中。”葒遥郡的缮相道。 “我倒听说这个女子是少傅父亲的侍姬所生,身份卑下,配不上皇太子殿下。”少典摇头道。 “你们知道少辅大人最宠爱的小女儿吗?”少宗开始进入正题了。 “少辅大人?”寮纹听出了端倪,“若说能给予殿下最大的帮助的人,自然是少辅大人无疑,只是他们的联姻必定会引起皇帝陛下的警觉。” 幽州的军队均归少府统领,但少府的最高领导人少辅没有皇族血统,也就是没有皇位继承权,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即便皇帝再昏暴无道,他也没有起兵反叛的理由和价值。 皇太子虽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天下对他也是人心所向,期盼他能儘早隆登大宝,可惜他并没有与掌握着两千名御禁卫的武皇争权的实力——毕竟武皇还是皇位所有人,皇太子想继位,只有武皇驾崩和武力夺取两条路。只是现在武皇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估计没十载八载死不了,他要再不死,天下人心就会死,为了幽州百姓,皇太子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皇位已是迫在眉睫。 武皇早就知道皇太子的存在对他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他想方设法地欲立自己的长子珞王为皇太子,若不是三府和九公极力反对,同时皇太子韜晦隐忍,武皇找不到更换太子的合理理由,只得恨恨作罢。 若皇太子公然与少辅联姻,武皇定会以“皇太子勾结外官意图不轨”为由废掉皇太子,所以这次的联姻难就难在必须让武皇无法借题发挥。 “前几日异星乍现,何不以此为由让皇太子殿下祈婚?”寮纹提议道。 “祈婚?”宗辅侧目。 “近日我翻查典籍发现幽州歷来有祈婚的传统——在异星乍现时,皇家会派由一名适婚皇子进行祈婚仪式,藉由将皇子未来的婚姻交给天命,以换取未来百载的太平安康。” “这是什么意思?”少宗大人不明,问道。 “据说异星乍现是不祥之兆,唯有皇子祈婚方能化解——皇子在金浴阁进行一系列净身仪式后,向天神祈求他的婚姻可以给幽州带去深仁厚泽,如果皇子足够虔诚,天神会回应他的祈求,在皇子离开金浴阁时,天神会引导能给皇子带来最大益处的女子与他相见,也就是说皇子成婚的对象就是他在金浴阁沐浴后见到的第一位女子。”寮纹详细地解释道。 “这哪成!万一皇太子殿下看到的第一人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婢姬怎么办?” “那也一定要成婚不可。” “那以前的祈婚仪式结果如何?”宗辅问。 “上一次祈婚仪式是近半百载前的潮皇陛下时期,举行仪式的是潮皇的三皇子彬王殿下。他见到的第一名女子是一名匠人的女儿。” 听到“匠人的女儿”后,在座的大人们无不唏嘘,匠人只是凡民,连贵族都称不上,其女怎能配上皇子? “但这个女孩匠心独运,巧思如云,我们至今还受着她的恩泽。”寮纹说着抬手指向屋外涓涓而流的清水,道:“在此之前,皇都中上层取水用水极不便利,而下层时时氾滥,苦不堪言,是她设计了水渠,将浩鸣海和溱江分为内水和外水,如今家家都能饮用清凉乾净的内水,户户都能使用滔滔不绝的外水。皇都也才有了今日的繁华。而这名女子和三皇子的孙女,就是德贤皇太子殿下的母亲。” “照寮纹大人这么说,祈婚的皇子娶的一定是对他最有帮助的女子咯?”少使大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在只能口口相传的地方,半百载之前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犹如神话。 “老朽不能假设彬王殿下如果没有娶她会怎样,不过从现在的结果来看,的确是有益于幽州的。” “可是龘堡守卫森严,连你我都不能擅入,一个凡民的女孩怎么会进到堡内深处的金浴阁?”少宗想不通透了。 “典籍上并未详述,恐怕这就是天意。” 听了寮纹的话,大家都望向宗辅,宗辅细细思量,觉得祈婚有典籍可寻,从法理上说得过去。对皇太子最有帮助的当然是少辅的女儿无疑,届时让她候在金浴阁外并 且支开所有婢姬,再让内侍把守金浴阁的各个入口,这样必能做到滴水不漏——祈婚仪式是由宗府承办,带少辅的女儿进入龘堡自然是易如反掌,皇太子因天神的指引而与少辅联姻,这样皇帝也无话可说,可谓是两全其美! “此法极好,事不宜迟,少宗,殿下的祈婚仪式由你负责,还请寮纹先生协助。”寮纹在宗府中年纪最长,连宗辅也得尊称一声“先生”。 “正好明日就是吉日,举行祈婚仪式正好。”少典道。 “少使,你准备接少辅大人的千金与殿下在金浴阁外相见。”少辅早就已经同意了这桩婚事,现在已是万事具备。 “是。” 与此同时,木曜圣殿 凤凰君飞入圣殿中,在落地的一剎那幻化为人形,他没看身后就兴奋地叫喊起来: “赤鷩,我把她带来了,你快给她烙下契印。” “连烙下契印这么小的事也要劳烦赤鷩,你太没用了!!”此时赤鷩身边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她面容娇美,右眼下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让她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冷艷,她有一头蓝色的捲曲披肩长发,有一缕彩发被她单独束成一小缕束在脑后,她刚将赤鷩给她的暗球中的黑烟吸完,正意欲未尽地舔着粉唇。 “要你管青鷩!”凤凰君愤愤地瞪着她,“我比你小那么多,光是打开结界就已经消耗了我大半的神力,下次换你去异界试试!” “呵呵,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够格嘛,若不是期限将至赤鷩才不会让你帮忙!”青鷩冷笑着。 “你带的人呢?”赤鷩注意到凤凰君身后并无他人。 “呃?”凤凰君转身,没有看到蒙杺莯,这才想起她无法进入龘堡,心中一凉:“糟了!” “连契主都能丢。赤鷩,别给他吃东西,浪费食物。”青鷩鄙夷地瞥了凤凰君一眼。她在原地转了转,彩光从她身上扩散开来,她的手慢慢变成了翼翅,身体的衣裳化为羽毛,彩光过后,她变成了一隻老鹰大小的蓝色鸟儿,身型比只有麻雀大小的凤凰君大了数倍,不过和他一样,她的头上有一摄彩虹般的羽毛,她扑打着翅膀,在凤凰君头上转着圈,然后趁他不备抓下他一缕头发,气得凤凰君大叫: “青鷩,你最讨厌了!”他一边举起拳头抗议着,一边追赶青鷩,青鷩却已经展翅飞出了圣殿。 “明晚将你的契主带来。”赤鷩道。 “哦——。”虽然不甘,但凤凰君也知道这是自己失职,只得乖乖地应着。 次日,寮纹早早地出门忙于今晚皇太子的祈婚仪式,蒙杺莯则想方设法地将瓜皮拖上街: “瓜皮,我看到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带你去!”她思前想后,要进入龘堡却不通过木桥的方法就只能翻墙而上,城墙高约五米,瓜皮就有三米高,再加上他手臂的长度,应该刚好可以让她翻过去。 “在—哪—?”瓜皮慢吞吞地应着。 “跟我走就是。” “吱吱”凤凰君在天空为他们指路。 快到龘堡时,蒙杺莯远远地看到木桥正连接着泛城,她急忙奔过去,却被守在泛城桥之边的御禁卫拦住了——原来是皇太子殿下进入堡中举行祈婚仪式,根本不是她这种间杂人等可以进入的。虽然不甘心,但蒙杺莯知道不能硬碰硬,只能在外面等着。 傍晚时分,木桥再次连接,这次是宗府的几位缮相进入堡内进行祈婚仪式,他们都穿着红色黑边的长袍,带着帽子,从头遮到脚,教人看不清相貌。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隐隐可以听到堡内传来的乐鼓声,四周也看不到御禁卫的身影了,凤凰君找了一处最容易进入的地方,在上面鸣叫着,蒙杺莯会意,让瓜皮越过两米深的护城河,站在堡与河边缘仅一尺来宽的石道上,将她托举起来。 正如蒙杺莯预计的一样,在瓜皮的帮助下,她正好可以攀上城墙,虽然非常吃力,但她想回到原来世界的决心让她的臂力瞬间爆发,翻过了城墙,掉在一簇花丛中,毫发无损。 “吱吱。”凤凰君欣喜地在空中转着圈,示意蒙杺莯去最高处的木曜圣殿。有了凤凰君在空中指路,蒙杺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巡逻的御禁卫、绕开了宫中的内侍和宗府的官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木曜圣殿奔去。 在路过一个露天的空地时,蒙杺莯注意到这块空地中间有一个长宽约五米的正方 形还冒着热气的温泉池,池边矗立着七根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曜晶石,透过多彩的光线望去,池中的水竟闪着金色的光芒,定睛一看,原来池中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金粉,煞是好看。 本来应该直奔木曜圣殿的蒙杺莯突发其想地跑到池边,她用手拭了拭水的温度,嗯,不烫也不冷,水温刚好: “凤凰君,我到这个鬼地方差不多一周,都没好好洗过澡,反正就要回去了,先享受一下皇家温泉,你帮我把把风,有人靠近就叫我。” “吱吱。”凤凰君点头,然后飞向天空。 “就知道你最乖了!”蒙杺莯说着解开了缠了她胸部多日的已经有点味道的布条,一对丰满的酥胸总算扬眉吐气了,只有寧秀枫给她的mvp戒指项鍊没有取下,随她一起沉入池中。 温泉池并不深,估计只有一米多一点,蒙杺莯整个人浸泡在温泉中,她盘坐在池中的西南角,感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池中一股沁入心肺的香气扑面而来,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到现代社会,她到这个世界后一直紧绷的神经此时放松了下来,只是如果这时有根棒棒糖可以舔食就更完美了,也许是因为过于放松,她腹中的一股浊气下沉。 “咕嚕嚕”一连串地气泡从蒙杺莯周围冒出。 “嘿嘿嘿。”蒙杺莯忍不住笑了,想来在帝王宫殿的温泉中放屁,她应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不过…… “咕嚕嚕嚕”此时,离蒙杺莯斜对面的东北角也冒出一连串的气泡。 “嗯?”蒙杺莯暗觉奇怪,根据她常年在游泳池中放屁的经验,气体在水中不可能跑那么远吧?就在她还在奇怪时,一名男子从水中鑽出,惊得蒙杺莯瞬间僵化,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该不会是被我熏出来的吧?! 皇太子本来想冷静地思考一下人生才憋气沉入水里,没想到浮出水面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个短发的小男孩,嗯?那丰满的胸部……,难道说她就是…… 两人都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皇太子忍不住了,暴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从哪里来、是什么人,不过她能够闯进戒备森严的龘堡,在宗府安排他见少辅的女儿之前出现在金浴阁中,只能说真的是天意! 皇太子本来对这桩没有感情的联姻就没什么好感,只是逼于形式不得已而为之,所以看到自己眼前竟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他竟没有气恼和不甘,反而觉得事情这才开始变得有趣。 怎么了?!什么情况??蒙杺莯更加茫然了,她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壮着胆子道:“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你背过身,我马上就走!”这人是谁?能够在皇宫里泡温泉的,难道是皇帝??!!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无道昏君??!!她在他的温泉池中放屁,不是死定了?? “走?你去哪?”皇太子笑问。 “我要去找木曜星君,请他送我回家。”蒙杺莯想不出更好的慌言,只得如实答道,说不定他会念在自己不是本州人,为了和平外交,放过她呢?同时她通过朦胧的水雾打量着他:亮金如银的长发,剑眉八分,目若朗星,眉宇中透着王者之气,如碧波般的绿瞳却闪烁着温煦的光芒,鼻樑挺拔,齿如瓠犀。 蒙杺莯不想揣度他的身份,只想着应该怎么离开! “你家在哪?”皇太子问。 “呃——,亚洲?”蒙杺莯不知如何解释。 “亚洲?”皇太子在脑中搜索着古书典籍,没有得到答案。 “总之你就当没见过我吧!”蒙杺莯现在悔得肠子都绿了。 “你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吗?”皇太子问。 “做啥?” “举行祈婚仪式。”皇太子见她一脸茫然,解释道,“每当异星乍现,皇族都需要一名适婚皇子祈婚,将自己的婚姻交由天神定夺,天神作为回应,则会将最适合他的女子在他离开金浴阁时送到他面前。” “皇子?”蒙杺莯指了指他,皇太子点头。“金浴阁?”她又指了指这个温泉,皇太子再次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等等,你说的异星该不会是七天前出现的流星之类的东西吧?”如果是七天前,那正好是她出现的时间,即是说她就是他口中的那颗异星! “确实是七天前。” “那就好办了!”蒙杺莯松了口气,“我就是那颗异星,从地球不小心到你们这个世界来的,并不是什么预示着不祥之兆的奇怪东西,总之一切都是误会!我也准备拜託木曜星君送我回家了,所以,神会保佑你找到真正适合你的女孩,阿门!”她双手十指交叉后快速画了一个十字,好似她的祈祷真的会灵验一样。 听了蒙杺莯的话,皇太子不禁侧目:根据古卷记载,木曜星君偶尔会将异世界的能人带到幽州,他们会给幽州带来更先进的技术和知识,本应是对幽州有利的事,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异界的人出现会伴随坠星陨落,那她与坠星同时出现只是巧合?只是母亲临终前告诉他的话一直縈绕耳畔,现在眼前这个女孩突然说自己就是那颗异星,自然令他惊奇不已。 “为什么你这么认定木曜星君会帮你?”皇太子的关注点与蒙杺莯期盼得有些不一样。他之前让兏崢查探过异星出现的地方有没有异相发生,但并没有查出有用的信息。 “呃——,因为他是好人?”蒙杺莯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对不对?”皇太子对她是异星一事还心存疑问,他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是不是就是母亲口中预言的那个会导致幽州分裂的灾星?还有她口中所说的地球、亚洲是什么地方? “嗯嗯!总之我一定要见到木曜星君。” “那好。”皇太子起身。 蒙杺莯急忙转过身:“你就不能先说一声吗?!”她羞红了脸,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似乎她还是看到了不应该看的东西。 皇太子穿上了锦袍,係好腹带,走到蒙杺莯所在的池边,蹲下身向她伸出手:“我 带你去见木曜星君。” “现在?”蒙杺莯用“不会吧?”的眼神看着他。 皇太子顿时明白了她的尷尬,他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起身离开。 趁着他离开了金浴阁,蒙杺莯开始以她最快的速度穿衣服。 蒙杺莯是从西南方的一处入口到金浴阁的,而宗辅、三公、七位缮相及少辅的女儿都在正东门等着,见皇太子从金浴阁中走出,宗辅急忙迎了上去: “殿下。”他习惯性地擦擦额上的汗珠,暗想总算要成了。 “玄泽,把锦袍给我。”皇太子没有理会宗辅,而是对后方的玄泽说。 “殿下,这位是少辅大人的千金,桃莲小姐。”宗辅不忘自己的职责。 桃莲上前请安,她的年纪和蒙杺莯相仿,发色蓝青,橙色的双眸,是一个不逊于任何人的美女,她知道自己即将嫁给这位德才兼备的皇太子,粉颊泛红,抿嘴轻笑,巧目妙盼。 “抱歉,桃莲小姐,似乎天神对我的婚姻有另外的安排。”皇太子知道与少辅联姻对自己逼宫夺位大有益处,但他对于祈婚中突然出现的那名自称是从异界来的女孩更感兴趣,似乎真的冥冥中有天意。 听了皇太子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宗辅更是汗如雨下,他们一直守在金浴阁外,所有出入口都有内侍把守,皇太子怎么可能会见到其他女子?? 就在玄泽将锦袍递给皇太子时,一声大喝从西南角传来: “什么人!”蒙杺莯从西南门进入金浴阁时,守在这里的内侍正好尿急去小解,现在他回来了,却见一个素未谋面,穿着畜兽才会穿的粗製衣服的女孩急冲冲地从阁中奔出,吓得不禁叫了起来。 “你嚎什么!”本来就神经紧张的蒙杺莯被他一喊,也骇了一跳,她压低声音阻止着:“你看守失职,把我放走,大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内侍听了她的话,觉得有道理,他正准备让出一条路放她离开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如雷震一般从天而降: “哪来的畜兽?怎么能进入金浴阁?!!”宗辅怒喝着,若是哪家的贵族小姐也就罢了,实在不济,有一技之长的匠人之女也能勉强过关,可为什么偏偏是最低贱的畜兽?!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我是不小心迷路路过这里,根本没有进入金浴阁。”蒙杺莯急忙摆手否认自己是从里面出来——反正当时只有她和皇太子在场,没有旁人证明。 皇太子微微侧目,他没想到这个女孩脑子转得这么快,若是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去过金浴阁,宗辅等人定会藉机继续原来的计划。 果然,大家虽不相信皇太子会说谎,不过见这个女孩矢口否认,暗想她倒也知趣。 宗辅趁势骑驴下坡:“咳,既然这只畜兽没有进入金浴阁,那皇太子殿下第一个见到的女子就是少辅的千金桃莲小姐了。”他说着拭去了额上的汗珠。 “如果你没去过金浴阁,为什么项上会有金粉?”皇太子突然发问。 金浴阁的池中浮着一层金粉,只是金粉在空气中会挥发,并不会长时间留在人身上,皇太子料想蒙杺莯性急之下根本没有时间仔细擦拭身体,故意这么说——刚开始他并不相信祈婚仪式真的会给他带来什么最适合他的女子,想来彬王一定是与那个匠人的女儿两情相悦,为了让潮皇同意他们的婚事,才想出这个法子。但事情现在就发生在他身上,不禁让他感叹天神安排的玄妙——竟然全盘打破了宗辅的计划,在他出浴之前将她送到他身边。现在皇太子无比好奇,这个相貌清秀,似乎又有点聪明的女孩会给他带来什么益处? 听了皇太子的话,宗辅差点就晕过去。 “呃——”蒙杺莯脑子里已经想不到可以辩驳的藉口了。 “寮纹先生,你说过皇子祈婚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天神会安排最适合他的女子出现,是吧?”皇太子问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寮纹。 “是的,殿下。” “既然天神自有安排,为什么大家还有异议?”皇太子反问。 “臣下不敢。”宗辅带头跪下了。 “你不是要去找木曜星君吗?”皇太子走向蒙杺莯,“若是星君愿意送你回家,我也不会强求。” “真的?!”听了皇太子的话,蒙杺莯这才转悲为喜,想起一路上都能听到人们对皇太子的讚誉,暗想或许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皇太子頷首。 星期四神社 “她马上就来。”本来应该为蒙杺莯把风的凤凰君其实早就先一步飞到了木曜圣殿。 “见到皇太子了吗?”赤鷩问。 “当然。” “那就好。”赤鷩道,“你现在不能见她,到后面去吧。” 凤凰君点头,藏在了殿后。 很快,皇太子带着蒙杺莯到了木曜圣殿,赤鷩迎了上去:“皇太子殿下,这么晚到殿中,有何要事?”他装作不知情。 “星君,这个女孩自称来自异界,想请你送她回到她的世界。”皇太子将蒙杺莯的要求简单地说了出来。 “嗯嗯,拜託了!”蒙杺莯双手合十。 “抱歉,恕难从命。”赤鷩冷冷地拒绝了。 “为啥?!”蒙杺莯犹如晴天霹靂。 “星君只听命于拥有天下的最强者,也就是皇帝陛下一人。如果想要我为你做事,请皇太子殿下先荣登大宝。”赤鷩淡淡地说。 “就不能通融一下么?!他是皇太子耶!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你先透支一下忠心不行吗?”蒙杺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她不能回到地球,那岂不是自己这就算稀里糊涂的嫁人了?!怎么这剧情走向开始落入小说俗套了? 木曜星君摇头:“恕我无能为力。” “你的意思是只要皇太子当上皇帝,你就能听他的话把我送回去了吧?!”蒙杺莯虽然无比鬱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指望。 “是的。” “你说话算话吗?”蒙杺莯不放心地问。 “一言九鼎。” 好吧!看来只能先帮皇太子把皇帝干掉了。蒙杺莯无不鬱闷地暗忖着。 双方达成共识,皇太子正欲带着蒙杺莯离开木曜圣殿,木曜星君突然叫住了他: “殿下。” 皇太子停了下来,不知他所为何事,只听木曜星君道: “这个女孩是木曜送到殿下身边的至宝,有她相助,殿下定能实现心中抱负。” “谢谢。”皇太子也觉得蒙杺莯出现在金浴阁太过蹊蹺,现在听木曜这么说,顿时明白其实是他暗中相助,无比欣慰——本来只站在皇帝身边的圣兽木曜已经站在他这边,那他夺位的障碍就只剩下皇帝直属的御禁卫。 “只是——”木曜星君拖长了声音。 “只是?” “只是真到了那一天,你未必愿意。”木曜星君意味深长地说。 皇太子隐隐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没有说话,淡淡一笑,离开了木曜圣殿。 待他们走后,凤凰君从殿后走出,不解: “赤鷩,为什么不给我的契主烙下契印?” “契印需要你自己去烙,更何况……”赤鷩停了停,道,“你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还不就是那个家伙!”凤凰君想起是宁秀枫坏了他的好事,愤懑不平,在心里诅咒他走不出汲闇森。 “也不急于这一时。”赤鷩不知是宽慰他,还是真的不急。 “可是青鷩那边不也不顺利吗?”凤凰君垂下头,“再这样下去……” 赤鷩不语,他走到殿外,虽然此时夜已深,看不见远处的其他孤岛,但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空中,沉默不语。 付毓靜 或许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又或许是珞王给她的恩宠过于激烈,即便是婢房坚硬的木板床上,付毓静也睡得格外香甜,直到房里的吵闹声将她从熟睡中拉了回来,但她并没有马上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还以为自己睡在卧室柔软的公主床上,而吵闹的是家里的佣人,在迷迷糊糊中,她道: “别、别吵。”因为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对方并没有听到她说话,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听着吱吱喳喳的女声,付毓静的小姐脾气上来了:“你们聋啦!!给你们说不要吵了!!!”她大吼着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婢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很大很长的通舖,有点像北方的大炕,上面可以睡十人。 听到付毓静的呼喝,另外几名婢姬停止说话,望向她,眼里尽是厌恶。 “哟哟哟,这不是昨晚才进府的小婢嘛?听说你以前在姬坊做事?”为首的一名看起来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走到付毓静面前。她外表成熟娇媚,胸部丰腴小腹平坦,颇有御姐的风范。 付毓静在学校脾气虽大,但还不是太脑残,她知道自己身在古代,没有人可以保护她,所以现在不能跟身边的人交恶,马上低眉顺眼地说:“这位姐姐,非常抱歉,小女子刚刚进府,不懂规矩,惊动了各位姐姐,实在抱歉。只是昨晚被珞王殿下宠幸,今天全身酸痛,脾气难免有点大,我给各位姐姐陪不是了。”她故意将自己说得很受珞王宠爱的样子,想让她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听了付毓静的话,其他几名婢姬都抿嘴偷笑,不等付毓静弄清楚她们在笑什么,“啪”地一声,重重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她脸上,令她眼冒金星,耳鸣不止。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歷,你昨晚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也不过是个姬坊出身的贱胚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引诱珞王殿下,现在到了婢坊,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女子厉声喝骂着。 付毓静捂着红肿发烫的脸颊,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 “这是儷姐姐,她才是珞王殿下最宠爱的婢姬。”旁边一名婢姬道。 “儷,儷姐姐。”付毓静轻声叫着,生怕声音太大让她又赏自己一个耳瓜子,同时在心里想:哼!什么最宠爱的婢姬?也就是区区婢姬,连后宫小主都不是!哼,也难怪,年纪这么大的老女人,哪有资格成为珞王的妃子?!这个贱人以后别犯在我手里!! 儷姬见她已经学乖了,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继续和其他婢姬道: “这个稀奇玩意儿是我託人重金寻得,来自血族,听说啊……”说到这,她压低了声音给其他几个人小声说着,付敏静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什么“枯木逢春”、“持久不衰”之类的。 付毓静起身站在她们后面,看到儷姬手里拿着一个琉璃制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瓶,里面装着白色凝脂状的物品,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香气,再根据婢姬们的言语、神情推断,暗想这是不是类似于赵飞艷赵合德姐妹给汉成帝用的春药之类的东西?可是珞王年轻精壮,仅昨晚一回就已让付毓静欲仙欲死,还有必要用这种东西助兴吗? 只听儷姬道: “今天珞王殿下会去西场围猎,陪同的是几位缮相大人,他定会带姐妹们同去,若要让大人们尽兴,非得有这宝贝才行。” “可是儷姐姐,这个怎么用呢?下在他们的酒里吗?” “涂在唇上。但自己先别沾,否则欲壑难填。” “那可好,上次少御补大人很快就完事了,根本没感觉嘛。” “这都是小事,我已经受不了少师补大人身上的臭味了,比最低等的畜兽还噁心。”一名婢姬满脸嫌恶。 等等,什么情况?这些婢姬取悦的是其他官员?不是珞王么??付毓静心中一凉。她费尽心机地离开姬坊,就是不想自己被其他臭男人玷污,怎么感觉珞王府更像是“情色夜店”啊?! “这些大人是能助珞王殿下谋得皇太子位的贵人,大家务必好生服侍。”儷姬喝止着她们的抱怨,“只要沾上这个宝贝,即使是丑陋得看了就想呕吐的男人,也会让你们情慾大涨。” 果然如儷姬所说,午后,珞王带着连同付毓静在内的婢姬去围猎,付毓静没有想像中的和珞王同乘一匹骏马在草地上驰骋,她只能和婢姬们一起站在后方远远地观望着。 只见珞王身穿一袭紫袍,在白天,他的一头紫色短发令他更显俊逸飘逸。他骑着一头剔透雪白,体型犹如雄狮那般大的雪豹,整个人雄姿颯爽、英俊威武,看得付毓静不由地痴了。他精于骑射,能射中远在百米之外的老鼠的眼睛,就连骑兵出身的少佐补大人也自叹不如。 但付毓静注意到围猎的队伍中只有她们几个婢姬,并没有其她女子,暗中向其他婢姬打听: “怎么没见王妃殿下?” “王妃?” “就是珞王的妻妾。”付毓静被她一反问,不知道自己表达是否正确。 “殿下还未婚配啊。”婢姬一脸“你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看着她。 听了她的话,付毓静欣喜不已:我果然是注定要成为珞王妃的女人!不然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穿越到他身边?而他这个年龄在古代早该妻妾成群了,偏偏却一个正式的女人也没有!这一定是老天的安排! 想到这,付毓静更确定了自己未来的命运,既然她将会成为他的王妃,当然不可能让其他男人碰她一根毫毛!一定要想办法向珞王展露自己的忠贞!! 傍晚,珞王、八名缮相官员和九名婢姬围坐在珞王的大帐中,分享今天猎得的野味,而坐在珞王身边的不是付毓静而是儷姬,她举止亲暱,不时将水果、野味餵到珞王嘴里,珞王似乎并不排斥,都乖乖嚥下,看来她和珞王关係非浅,只是他们坐在一起更像是姐弟。 这让付毓静非常失望,按照她的剧本,应该是经过昨天一晚,珞王对她念念不忘,将她霸道地抱坐在自己腿上,嘴对嘴地餵她吃东西,直到沾到她唇上涂抹的凝脂,然后继续昨晚的激情。 可为什么坐在年轻英俊的珞王身边的竟然是儷姬那个老女人,而她则坐在一身臭味的少师补身边,此时少师补正粗鲁地啃食着羊腿,羊腿的羶味和少师补的体臭叠加起来的恶臭差点没把付毓静熏吐。 “这次少典补大人怎么没来?”一位大人奇道。 “宗府让少典补大人到皇都商议皇太子殿下大婚一事。”少宗补大人道。 “哦?皇兄要大婚了?”坐在王座的珞王扬眉侧目。 “正是!殿下曾经说过,待皇太子殿下大婚之后,您方才娶妻,如今宗府已经将皇太子殿下大婚一事提上议程,相信时隔不久,我们也要为珞王殿下忙起来咯。”少使补大人笑道。 “不知皇太子殿下会迎娶哪家贵冑的千金呢!”儷姬一边巧笑着,一边深情款款地望向珞王,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不可能成为他的王后,但自两载前与珞王初试烟雨,珞王就时时对她恩宠有佳,想必升为侍姬也不是不可能,若日后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自己便能躋身皇家。 “我看端王殿下的冰月公主最为适合。”少御补大人道。 “冰月?她被王叔宠坏,性子刁鑽难缠,连本王都看不上,何况皇兄?”珞王语气颇为不屑。 本来不少缮相还想着如果皇太子没有迎娶冰月公主,可以由珞王迎娶,听他这么一说,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说少辅有意把最宠爱的小女儿许配给皇太子殿下。” “少辅?”珞王挑起了眉头,他已经感觉到这事不简单了,“若是甚好,但皇兄应该没那么蠢。” “殿下何出此言?” “皇兄和少辅联姻的确能早日逼宫,让那老头退位。”提及自己的父亲,珞王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嫌恶和憎厌,“但那老头时时防着皇兄,若是如此反倒会给了他藉口。” “这样岂不更好?当今皇上是珞王殿下的父皇,皇太子始终是外人,若是以后殿下能够继承皇位,相信定能使幽州昌盛。”在听到珞王很快可以娶妻后,儷姬就已是喜上眉梢,现在又听他提到武皇很可能废掉皇太子,更是有些得意忘形,在她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珞王登基的那一天,而她就站在他的身侧。 珞王脸色微变,冷冷地说:“本王以前就说过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太子。也说过,谁再提这件事……” “哎呀殿下,我只是道出了大家的心声而已,是不是啊,眾位大人?”儷姬笑着对八位缮相说。 大家纷纷低头,不敢应声。 儷姬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犯了珞王的大忌,不等她将话反转过来,珞王已经向候在一边的军士使了眼色,两名军士上前,将儷姬架起,儷姬顿时惊慌失措,泪如雨下: “殿下,儷姬知错了!请殿下念在儷姬无知,法外开恩!!”她知道珞王的性子从来说一不二,唯一的希望就是望他念及这两载的情份,放过她。 珞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眼神寒冽,骇得本来想为儷姬求情的几位婢姬顿时收声,屏着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儷姬被军士拖出大帐,听到儷姬的哭喊越来越小,直至嘎然而止。 帐上中所有人噤若寒蝉,只有付毓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哈!哈哈!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吗?!我刚到他身边,他就可以娶妻了!还将儷姬那个贱人杀掉!一定是为我腾出位置!!哈哈!老天的安排真是太好了!!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无知妇人搅了诸位大人的雅兴。本王现将诸位大人身边的婢姬赐给你们。恕本王失陪。”珞王有些担心皇太子,准备动身赶往皇都。 什么?!?!正在心里唱着歌儿的付毓静听了珞王的话犹如晴天霹靂,原本面露喜色的她骤然变色。 “谢珞王殿下!” 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付毓静有种被命运之神一巴掌狠狠地从天上扇到泥地的感觉,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珞王已经快步走出了大帐。在他离开的后,刚刚还畏手畏脚的官员们纷纷将婢姬们按倒,准备享用珞王赐予的美顏色,而付毓静则被满脑肥肠的少师补用他满是油腥的大嘴含住了双唇。 少师补身上本来的臭味和他嘴里充斥的羊羶味顿时直抵付毓静的喉部,令她噁心得反胃,但偏偏她涂在唇上的凝脂此时起了作用,竟让她没来由地兴奋高涨,身体已经不听话地开始迎合起他来。 付毓静只能任由自己被这个噁心的男人压在身下,即便她紧闭双眼,想假装他是珞王,可是时时直衝鼻腔、口腔那独有的恶臭将她残酷地拉回现实,她在心里不停地骂娘爆粗,但身体却热情如火。 也许是凝脂的作用,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能勉强起身,在被少师补一次又一次地摧残和蹂躪中,她的心早已被无尽的恨意佔据。看着大帐里一片狼籍,再看看之前珞王端坐着的王座,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梦,根本没有什么命运之神,即便是有,那也是邪恶的魔鬼!他根本没有给她安排像电视剧小说那样美妙的结局,而是一次又一次将她打下黑暗无底的深渊!! 在认清了这个现实后,付毓静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她这才觉得还是现代社会更适合她,她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付毓静找到儷姬的凝脂,又拿了一些看上去很值钱的东西,趁着大部分军士已经跟随珞王离开,帐外无人看守,悄悄离开了。 付毓静离开了珞王的狩猎场,根据记忆沿着一条大路往尨城的方向走去,她想找到自己最初到达的那条街,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只是身心受到极大摧残的她一边徬徨无措地走着,一边止不住地抹泪,偶尔想到少师补身上浓郁的恶臭,她就抑制不住地奔到路边的杂草丛中呕吐不止,即便从口中喷出的只有酸涩灼烧 的胃液。 就这样,付毓静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天色渐暗,她还没有抵达尨城,她这才注意到四周已经由茂密的丛林变成了广阔的农田,她来的时候是坐在专供婢姬乘坐的车棚中,并不知道应该走哪条路,只是沿着大道走,路上虽有分岔口,但她因悲伤和落没并没有太过留意,现在好了,她迷路了!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附近偶有农舍,但人烟稀少,她总不可能露宿户外吧,付毓静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一家灰墙木顶的大屋前,叩响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黑发蓝眸,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开了门,她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看到她的样子,付毓静反而松了口气——有孩子在,这家人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你家大人在吗?”付毓静问。 听了她的话,小女孩很快跑到了里间,很快,小女孩扶着一名上了年纪,满头银丝,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爷爷从后堂出来: “你是谁?”爷爷的眼睛虽然望向门的方向,但双瞳毫无生气,目光的落脚点也不在付毓静身上。 “我迷路了,能不能藉宿一晚?”付毓静更安心了,这家里应该就这祖孙俩,对她构不成威胁。 老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若姑娘不嫌弃就歇息一晚再走。”他说着将付毓静让进了屋。 付毓静走到他们家里,这才发现家徒四壁这个词真的一点也不夸张,虽然有两间屋子,但家具极少——屋的正中有一张脏兮兮的方木桌,墙角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子,墙上掛了一些早就残旧不堪的农具,看得出这家人丁单薄,已经没人干活了。 虽然嫌弃,但付毓静也知道自己没有挑三捡四的资格,她轻声道谢。 知道付毓静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后,爷爷让小女孩从厨房里剩了一碗菜粥给付毓静,说是菜粥,其实只有一两片巴掌大小的叶子,还有几粒不知道是什么的橙色颗粒,小女孩将菜粥端给付毓静时,眼睛直直地盯着,不时吞嚥着口水。 付毓静将装菜粥的灰质粗碗端到鼻下闻了闻,实在喝不下这滩比她的呕吐物还不如的东西,她撇撇嘴将碗放在了一边,小女孩见她不喝,急忙端起,咕嚕咕嚕尽数嚥下,喝完后还意犹未尽地呷呷嘴。 “姑娘,你从哪儿来,准备去哪?”爷爷问。 “我要去尨城。”付毓静并不想多说,她今天边哭边吐走了很长的路,体力透支,现在只想休息。 “尨城?”爷爷瘦骨嶙峋的脸微露惊讶之色,“那姑娘你走错了,这是往皇都的方向。” “皇都?”付毓静暗想自己多半是走岔了,一想到还要往回走,她心情更加糟糕了。 “对,沿着府道到皇都,脚程快的话只需要两天。”爷爷道。 “那去尨城呢?” “一天。” shit!付毓静在心里咒骂着,她是跟随婢姬们坐在车棚里来的,浑然不知自己走错了路,以至于现在离尨城已有一日的路程。 “姑娘,你是从哪来呀?”爷爷感觉到她不是本地人,至少不是珞王郡的人。 “别的地方。”付毓静已经不想多说了,因为她不想费神给他解释自己来自离他很遥远很遥远的未来。 “是葒遥郡还是峒羫郡?”爷爷没有听出付毓静语气中的不耐烦,继续追问。 付毓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索性实话实说:“我是从21世纪来的,比你们可发达多了!所以我想要办法回到我的时代!” “什么是21世纪?”不等爷爷发问,小女孩用稚气的声音好奇地问道。 “就是生在你们很后很后的人。”付毓静已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那你为什么会到我们这里?”小女孩又问。 “我也想知道!”付毓静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受的苦,心中更感苦涩,两行清泪滑落眼眶,“现在我只想回家!回家!!” 空旷的屋中除了付毓静嚶嚶的抽泣声,什么也听不到,过了好一会儿,爷爷心有不忍,安慰道: “那你只能找木曜星君了。” “什么?”付毓静听到他的话,吸了吸浓稠的鼻子,将情绪稳定下来,“木曜星君?”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是乾什么的?” “木曜星君是守护幽州的圣兽,他可以帮你。”小女孩替爷爷回答。 “真的?!”付毓静顿时转悲为喜,她用手背抹去眼里的泪,“他在哪??”她一把抓住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她手上的尺骨顿时突起,有些硌手。 “在皇都,龘堡,木曜圣殿。”爷爷道。 太好了!!我能回家了!!付毓静喜上眉梢。 该就寝了,付毓静跟着小女孩去了她的房间,房里只放着一张一米来宽的床,付毓静坐上去时,小床发出不满的“嘎吱”声,看样子不会睡得很舒服。 整整一夜,本来应该累得打鼾的付毓静竟没有一点睡意,这是她在幽州的第三晚,并不是之前睡在珞王府,今天睡到了一个贫穷的农家让她落差太大,也不是因为和小女孩挤在一张硬板小床上让她难以入眠,而是盼着早点天亮,然后去皇都找木曜星君,让他送自己回家。 第二天,天空灰亮,祖孙俩还没起床,付毓静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发,她刚欲离开,想了想,从珞王的狩猎帐里盗出的物件中拿出一盏琉璃杯放在桌上当作房费,她转身又走了两步,心想自己人生地不熟,还是多留些值钱的东西傍身较好,于是折回,将琉璃盏收起,改换了一个小小的银匙,在她已经走到门边准备开门时,又细细一想,自己在这里只是睡了一晚,又没吃他们家的东西,反正他们没什么损失,索性将小银匙也收回囊中,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有了这爷孙俩的指引,付毓静心里有了谱,顺着府道,往皇都的方向走去。 李昱江 在兽斗中取得了胜利后,路离受到了更多匠人的拥护,还有一些不是匠人的凡民也因为不满郡府的做法,加入了他们,很快,反抗军就发展到了300多人,而且队伍还有壮大的趋势。鈸城的司相只有9人,军士2000馀人,反抗军的力量虽不足以与军士抗衡,但只要控制了司相,就可以要求与郡府对话,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武器。 反抗军中有一半由不是匠人的凡民组成,匠人因常年打造刀刃,力气较大,使用30来斤的刃具还算是称手,但更多的凡民和李昱江一样,以前没做过太多的体力活,要想拿起他们打造的刀刃已经是吃力,更别说要自由运用了。所以号称300多人的反抗军,实际可以利用的战力仅有百来人,也由于很多匠人刚刚缴纳了当期的武器,手 上并没有多馀的刀刃可以提供,经过大家的清点,可以排上用场的武器只有70多把,即是说,如果双方真的打起来,其他人只有肉盾和双拳,根本不可能与穿着盔甲,手持利刃,武装到牙齿的军士战斗。 所以必须要夺取郡府收缴的武器! 鈸城的郡府会将收缴的刀刃暂时存放在城郊的少府军营,然后分批运往峒羫郡的首府鄺城,少府军士100人为一军,共20军,或是在鈸城巡视,或是护送武器前往首城,但在军营的军士从来都不会少于300人,想从这里夺取刀刃完全是以卵击石、异想天开,反抗军唯一的希望就是将刃具从鈸城运往鄺城的路上! 根据路离得到的消息,明日下午郡府就会将前期收缴的最后一批约200把的刀刃通过府道送往鄺城,本次护送只有100名军士,反抗军能够组织起来的有生力量已经足够与之抗衡! 当晚,斗兽台 路离召集了二十来名匠人商议夺取刀刃一事,他在桌子上摊着一张鈸城通往鄺府的府道地图,方便大家更直观地了解情况: “本次运送是通过府道。长虽,运送的事是你打听到的,你给大家说说。” 一名中年男子拔开人群走到桌边,道: “我在军营做事,昨天听到少保候大人说这次会派25只畜兽赶着10头莾牛车将刀刃送到首府。因为北山矿场几个矿洞的困兽发狂,他们派了5军前去镇压,所以这次只有1军护送,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哥哥才从北山矿场回来,没听说发生什么事了啊?”一名青匠提出质疑。 “北山矿洞多达上千,你哥哥难道知晓每个矿洞的情况?”长虽用一个大大的白眼表达他打断自己话的不满。 “从鈸城到鄺城需要四日,我们在哪里下手最妥当?”一名黄匠问。 “第二日会经过苇草林,这里的草有一人多高,易于埋伏。”路离道。 “但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的位置?”苇草林有数里之巨,草高遮挡视线,就算有队伍进入,也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确定,而且还要所有人同时看到,确实是个难题。 “我认识一隻这次会参与运送的畜兽,他也很痛恨郡府的无道,我跟他已经商量好了,快到苇草林时,他会放出翔鼠,让它在队伍上空盘旋,通知我们方位。”长虽道。 大家听后觉得这样的确能保万无一失,纷纷点头。 “我和柯道各带30人,从两边包围,先冲散他们的队伍,长虽,你带10人负责让畜兽们把莾牛赶到安全的地方。谦尹,你带10人负责接应长虽。”畜兽虽然是军士僱佣,却并不会为了雇主的东西和他们拼命,再加上有长虽的内应在,说服他们把莾牛车赶走并非难事。 “是。” 在确定了劫道的计划后,大家纷纷离开,跟着路离前来参会的李昱江却有点担心: “路离,不会有问题吗?” “明天你不用跟去,你不是说你要找几个朋友吗?”路离道。 自李昱江了解到自己到的是另一个世界后,就想方设法地打听蒙杺莯、寧秀枫和付毓静的消息,可惜并没有人看到或听到异星的事,他很想尽快离开鈸城,可正是路离的用人之时,他又对他很好,所以李昱江实在开不了口说要离开。 “这样吧,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刧道成功后,我再去找他们。”李昱江道,这么做也权当是还路离的人情了——虽然路离等人谋划着反抗郡府,但在李昱江看来,这跟他并无太大关系,这毕竟不是他的世界,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蒙杺莯、宁秀枫他们,和他们一起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才对。 路离见他主意已定,点点头。 “路离,那个长虽可靠吗?”路离的舅父问。 “长虽的弟弟因为不能如数缴纳当期的刀刃,现在还被关在郡府大牢里,我找人打听过,他弟弟现在正生病,郡府的人也不给医治,所以长虽想尽快救他出来。”路离道。 “你天生神力,力大无穷,能以一抵十,但他们都没有战斗过,恐难以抗御,不能恋战。”舅父忧心忡忡。 “放心舅父,我们的目的只是把军士和莾牛隔开,给长虽争取时间,待他们一走远,我们就撤——苇草林易于藏匿,定能全身而退。”路离道。 “那你们万事小心。”舅父叮嘱道。 次日,路离等七十馀人,日夜兼程,提前赶到了苇草林设伏,第二天午后,大家刚刚吃了些乾粮,就看到一隻翔鼠在空中盘旋,大家拿好兵器,严阵以待。 很快,一隻由骑着孟鸟的军将领头的队伍进入了苇草林中,队伍蜿蜒曲折,畜兽牵着莾牛,莾牛拉着小车,小车上放着一口大木箱,里面放了不少于十把的刀刃,军士们则走在队伍两边,队伍行进得井然有序。 有了翔鼠在空中定位,大家都屏住呼吸,握紧兵器慢慢向队伍靠近,待两边的反抗军就位,路离以鸟鸣为号,反抗军喊声阵天地同时冲出,袭向运送队伍,军士这才知道有人刧道,拿起武器慌忙抵抗。 路离从一开始就以领头的军将为目标,他看准时机,飞身跃起,军将触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间的配刀就被路离的长刀披成两半,尸身瞬间往两边倒下,鲜血染红了孟鸟的羽毛,白花花的脑浆和红彤彤的内脏掛在了它身上,孟鸟受惊不小,尖鸣着四下乱窜。 军士们见军将被敌人一下子就解决了,受到了极大的震摄,也无心抵抗,反抗军却越战越勇。 唯生在文明社会的李昱江站在后方不时喊两声,鼓舞士气,并不敢真上去动手。 与此同时,长虽按照计划将畜兽和莾牛往回赶,与前来接引他们的谦尹会合,谦尹见长虽等人毫发无损,莾牛车也一辆不少,面露喜色: “路离哥的计划真不错!” “是啊!” “我来瞧瞧他们运到鄺城的都是什么好东西。”谦尹说着走到一辆莾牛车边。 长虽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在莾牛车上,开始悄悄往后退,离开了队伍。 谦尹兴冲冲地打开箱子,却赫然发现里面并没有刀刃,而是一块块大石头!他如冷水激面,再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长虽的影子?顿时明白中了敌人的奸计,他急忙奔到苇草林边,嘶声气竭地大喊: “有诈——!!!”但谦尹还没来得及喊出第二句,脑后一凉,一只利箭从他的颈项射入,将他的喉咙里的话生生刧下。 同时,站在队伍后面的李昱江见军士已经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胜利的大好情势完全向己方倾斜,舒了口气,暗想他可以功成身退了。但就在这时,一隻箭擦着李昱江的脸颊飞过,射中了他前方十馀米的一位匠人。 “快趴下!!!”根据李昱江看了多年警匪片、战争片的经验,知道背后有人放冷箭一定是中了敌人的埋伏,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快速卧倒,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可惜就算反抗军中有人听到了谦尹和李昱江的喊话,大家却都面面相覷,不知什么情况,就在这时,数百发利箭从他们身后的苇草林中射出,生生地将他们贯穿。 当路离发现中计后,他身边的同伴已经越来越少,本来七十来人的队伍,只馀下不到十人,李昱江还算反应快,他拦住了那隻掛着内脏正漫无目的逃窜的孟鸟,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将上面血淋淋的肠子、内脏等一把甩开,驾着韁绳,让孟鸟奔向路离,在离他只有三米远时,向他伸出了手: “快上来!!” 路离一把抓住李昱江的手腕,借力翻身骑上孟鸟,当他想再救其他同伴时,发现反抗军中已经没有人站立了。 “走你!!”李昱江猛拉韁绳,孟鸟在他们身后的军士将他们包围之前衝了出去,往鈸城的方向逃去。 “少保候大人!有两人逃了!”一名军士向亲自坐阵指挥的司相少保候回禀。 “往哪里逃的?” “鈸城。” “哼,回去他们也是死路一条。”少保候冷哼一声。 在路上,路离看到莾牛车旁四处都是反抗军的尸体,就连赶车的畜兽也未能倖免,而这些尸体中独独没有长虽,他知道自己太轻信此人,导致眾人兵败惨死,悔恨不已,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到鈸城通知舅父他们,让其他人速速离开。 有孟鸟代步,当天傍晚,李昱江和路离就赶到了鈸城,但还没到城下,就远远地看到城墙前方不知何时竖起了三米多高连绵百米之长的“冂”字型绞型架,架上吊着目测不少于两百具尸体,全是加入反抗军的匠人和凡民,其中也有路离的舅父。 绞型架上,每一个人都被扒得精光,以最羞耻的裸体示眾,尸身上伤痕累累,看得出他们死前肯定遭受过非人的凌辱,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不少白底黑色的绵布,上面写着:“反抗者死”、“妖言惑眾者杀无赦”等。 这样的场景李昱江只在电视电影中看过,当看到两百馀条鲜活的生命此时已经被人残酷的剥夺,虽然他跟他们非亲非故,但还是让他如鱼鯁在喉,泪水充斥着眼眶,他也能感觉到身后的路离因愤怒、憎恨、悲伤而颤抖不止。 “我们现在怎么办?”李昱江知道路离已经不能再回鈸城了。 “去皇都。”路离沉稳的声音此时发着难以抑制的颤声,虽然他眼中无泪,但心 中早已泪流成河。 “去皇都?!”李昱江一脸“你疯了?”的表情回头看着他。 “找皇太子,我要他血债血偿!!”路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字字鏗鏘。 在他看来,郡府是帮皇太子做事,这笔帐一定要算在他头上。 寧秀楓 少佐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寧秀枫,不禁笑了: “翎羽那丫头竟然自己养了药畜不给我们享用。”他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鼻腔和口中顿时被灌满寧秀枫鲜血的香味,他凑近寧秀枫,用迷离的声线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怕,很快你就会和其他人一样,离不开我们的。” “!!”寧秀枫听了他的话,全身汗毛乍立,噤若寒蝉,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猛地一拳打在少佐补得意洋洋的脸上,因为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少佐补防备不及,重重地吃了寧秀枫一拳,竟被击飞在足有五米之遥的墙边。 虽然身上的巨痛依旧,但宁秀枫知道此地不易久留,他咬牙离开了翎羽的木屋,往汲闇森深处走去。 就在宁秀枫跑到汲闇森时,翎羽也到了当时找到他的地方,她四下张望着,并没有发现还有他人的踪迹,为了防止万一,她仔细查看着地面和低处树枝的痕迹,想看看是不是宁秀枫要找的人已经被鬼树的种子附身,或是自己走掉了? 查看了好一会儿,翎羽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跡,在确定了当时这附近只有寧秀枫一人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往部落的方向奔去。 刚到部落,就看到自己的木屋屋门大开,而她离开时是分明特意掩上的!翎羽暗自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奔回屋中,却只见吃了寧秀枫一记重拳的少佐补晕倒在墙边,屋中早已没有了寧秀枫的踪跡。 “糟糕!”翎羽叫了一声,转身又奔往汲闇森。 寧秀枫受了重伤,步履蹣跚,又不认识路,应该跑不了多远,翎羽追踪着他沿途留下的痕跡,终于找到了他。 此时寧秀枫背靠着坐在一棵鬼树下,气若吐丝,他见翎羽出现,急切地问: “找到她了吗?”只是因为身子虚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翎羽摇摇头:“我仔细看过了,没有他人。”只是汲闇森广袤无垠,她当然不敢非常肯定地说她不在汲闇森。 “不行。”寧秀枫挣扎着站起身,“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他对蒙杺莯的安危怎么也放心不下。 “你受了重伤,就算要找,也要等养好伤再说。”翎羽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寧秀枫,但就在她将他扶起时,犹如冷水激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寧秀枫的颈后竟附着一个黑色的豆状物——他已经被鬼树的种子附身了!! 鬼树的种子从附身到完全控制宿主有一个过程:刚开始只是一个黑色的豆状物、然后发芽,当发到第九个枝芽的时候,宿主就会失去意识变得嗜血狂暴,他会杀掉自己看见的所有活物,将这些活物做为自己(鬼树)的养料,只是其发狂的时间会因人而异,一般瘦弱的会在三时内沦陷,最强壮的也撑不过一天。 在被鬼树附身后,种子和人体会完成合为一体,即便把上面的枝芽掐掉,根部也早已牢牢地延伸到了宿主的五腑六脏,也曾有人狠心将种子连皮带肉全都削掉,但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根部没能拔除,鬼树就不会死,所以只要被鬼树附身就等同于已经走上了死亡之途。 根据血族的做法,一旦有人被附身,为绝后患,马上就会杀了他,但翎羽知道星命使还肩负着守护幽州的使命,不能就这么死掉!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是她的话,也许知道有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救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扶住寧秀枫,往与部落相反的方向奔去。 翎羽知道时间非常宝贵,而他们的目的地还离此处较远,再加上还要扶着重伤的寧秀枫,为了能够尽快赶到,她只能逼着自己进入暴走状态——血族暴走后,力量将呈几何倍数地增加,但这也是对血族来说极其危险的状态,如果超过界限,会让他们彻底失去理智,变为血魔。 血魔就像永不知足的野兽,它以内脏为食,而且永远也吃不饱,所以血族需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吸食人类的鲜血以压制魔性的觉醒。只是暴走其实是血族可以控制的,在可控范围内,血族可以利用暴走的力量,但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事,一旦过界就再也变不回正常人了,所以不到非常时期他们不会愿意让自己暴走。 但现在翎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指甲、牙齿已经在迅速长长,红色的瞳孔也开始向黑色的眼球漫延——一旦红瞳遍布整个眼睛,她就会坠落成魔,但此刻她的速度可用疾飞来形容,只需要轻轻一跃,即可跳过数百米。 正常的速度需两日才能到抵达的目的地,进入暴走的翎羽带着寧秀枫只需要三时就到了,当她看到那棵直径有十米之粗的鬼树时,急忙将力量收回,原本已经快覆盖住眼睛的红瞳也瞬间缩回,只是缩回后的瞳孔比她暴走之前大了一倍有馀。 翎羽收回暴走之力后,身体已是不堪重负,整个人完全虚脱,脚下已无力再维持这样的速度,只能和寧秀枫一起摔出,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他们刚好停在一双脚前。 来人是一名看起来有五十来岁的老妇,她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湛蓝色的眸子,但脸上满是皱摺,尽显老态,她似乎早就知道翎羽他们会来,在他们摔下时就已经打开了门: “快进来。”她说着一把扶起了寧秀枫。 现在寧秀枫被鬼树附身,现加上重伤未癒,又长途奔波,后背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浸出,他也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翎羽虽然已是手脚发软,但还是咬牙站了起来,和老太一起将寧秀枫扶进了屋子。 和血族部落的独幢木屋不同,这名老太的屋子就位于一个鏤空的鬼树中间,虽然鬼树直径约十馀米,但她只佔了其中极小的一部分——仅在树洞里摆放了一张床、一个小圆桌和一个柜子。 “疯婆,他……”翎羽正欲说话,疯婆却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她说明情况: “奎宿显世,说明已经到时候了。”她并没有看到寧秀枫耳后的字跡就已经知道,“翎羽,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翎羽点点头。 疯婆曾经告诉过翎羽,凡事皆有定数。血族之所以被困在汲闇森其实是与她的宿命有关。可是当时在翎羽听来无疑是疯言疯语——她是女王到汲闇森后才生下来的,而血族被困汲闇森是三十多载前的事,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怎么会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此话她从未当真,现在想来,难道是与宁秀枫有关? “堕星坠,妖风起,幽州裂,星君毁。”疯婆喃喃地吟诵着。 “疯婆,他被鬼树附身了!”翎羽见疯婆又开始神神叨叨地,急忙提醒她。 听了翎羽的话,疯婆才如梦初醒,她查看了寧秀枫项后的鬼树种子,已经长出五个枝芽了,时间已经不多。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半指长宽的黑矅石,大小和光泽度都比翎羽从女王那里拿来的都更好,疯婆道: “唯一能抑制鬼树生长的是黑矅石,讽刺吧?” “我们以前也试过,但没用。”翎羽道。血族无意间发现将黑矅石放在身上有治癒伤口的效用,他们曾试在被鬼树附身的药畜身上,可惜依然没有阻止药畜的发狂和死亡。 “那是因为你们的方法不对。”疯婆说着将寧秀枫的嘴扳开,将黑矅石放到他嘴里,可惜毫无意识的他已经不知吞嚥,疯婆只得将其取出,无奈地说:“黑矅石含在口中,轻轻摩擦很快就会融化,只要吸下黑矅石融化的汁液,鬼树的种子就能连根拔起,但现在……。” “不能直接将他吞下吗?”翎羽听懂了疯婆的意思。 “如果他刚刚被附身,那可以,但他已经长出了六枝,来不及了。”就在他们说话间,鬼树的种子又长了一枝新芽,现在已有一掌来长。 “那怎么办?” “难道你想让我这个老太婆来帮他?”疯婆的理由让人无法辩驳。她明白翎羽的尷尬,于是将黑矅石交给翎羽,找了个藉口离开:“我去找点吃的。”她走到门边,拿起有黑纱遮挡住头、脸、颈的斗笠帽戴上,穿上披风,戴上手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免鬼树有可乘之机。在离开前,她意味深长地叮嘱道:“翎羽,不要败给你的本能。” 翎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疯婆走后,翎羽深吸了口气,她将寧秀枫扶坐在床上靠墙的那边,跨坐在他身上,右手捏住他颈后鬼树种子的根部,准备等黑矅石发生效用,鬼树种子一有松动就将它从寧秀枫体内连根拔出,她将黑矅石含在自己口中,然后送到寧秀枫嘴里,如疯婆所言,用舌轻轻摩擦着黑矅石,感觉到人体的温度和体液后,黑矅石开始渐渐融化,化为汁液流入寧秀枫体内,因为血族唾液的刺激,虽然他的意识晕迷,身为男性的本能却已经觉醒,令翎羽乳汁般白晰的脸颊微微泛红,并不敢因此停止。 本来应该很顺利地拔除附身的鬼树,但翎羽先前已经接近临界状态,急需吸食鲜血,再加上现在她离寧秀枫近得吸入鼻腔的全是他鲜血的香味,令她的呼吸变得短促而燥热,她的手指划过他背上已经浸出鲜血的绷带,感受到黏滑的血液在她指尖下的触感,嗅着扑鼻而来的鲜香,再加上暴走过度后对鲜血的极度渴望,使她忘记了疯婆的告诫。 只是一小口,只要一点点,把魔性压制就可以了。翎羽这么对自己说着。 …… 虽然不是情人节和圣诞节,但由于没有了付毓静的干扰,每天放学后,体育馆挤满了女生,她们三个一群五个一起大声替寧秀枫吶喊加油,不少人用手机将他的英姿拍 了下来以便日后回味,也因为付毓静不在,每天寧秀枫上学都会收到一大堆的情书和礼物,即便女孩子们知道很可能得不到他的回应,但她们都不馀于力地将向他表达爱慕之意,寧秀枫对于这种状况是哭笑不得。 这天篮球社的活动结束后,寧秀枫和往常一样将女生们的礼物分给了大家,待他的储物柜空空如也后,12号才想到蒙杺莯交託给他的礼物,他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来,递给寧秀枫: “学长,这是小蒙给你的。” “哈?那个呆呆的小蒙?”4号不敢相信。 “嗯。”12号点头,“她要我转交的。” “里面装的不会是棒棒糖吧?”2号笑道。 “秀枫,快打开看看。”8号催促着。 “只是一条围巾啦。”李昱江道破天机,只是他没发觉大家误会了礼物是蒙杺莯送的。 “夏天送围巾?” “天才果然跟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这……”李昱江正想解释是蒙杺莯替班里的一个女生转交的,寧秀枫却打断了他们的话: “行了,回去吧。”他说着顺手将礼物塞到包里,因为付毓静的关係,他与其他女生都没有私下往来,只有蒙杺莯是例外。 在寧秀枫看来,她和普通的女生的确很不一样,说她呆呆的吧,却聪明博学;说她智商高吧,她又经常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而且寧秀枫对她为什么会看心理医师这件事有点在意,总觉得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和独立,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正因为如此,寧秀枫不想因为自己将她的礼物转送别人而令她不开心。 寧秀枫一般习惯骑单车穿过中央公园的林间小道回家,和队友们告别后,他在林间小道上骑行着,却突然注意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路边鬼鬼崇崇的,他停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只见蒙杺莯正在用小铁铲挖着土,旁边放着一个玻璃瓶,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凤凰君这几天都没吃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给他准备的食物不合胃口。”蒙杺莯头也不抬,继续劳作着。 “你都餵牠什么了?”寧秀枫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吃什么就给牠吃什么啊!” “那你吃什么了?” “棒棒糖啊、牛奶糖啊……”蒙杺莯望着天,开始扳着指头数。 “除了糖以外的呢?”寧秀枫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牛肉粒啦、薯片啦、生煎包啦、猫罐头啦……”蒙杺莯细数着这几天她吃的东西。 “等等,猫罐头?!”原以为自己听到什么都不会吃惊的寧秀枫在听到这么奇葩的食品后还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啊,你没吃过?”蒙杺莯反而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味道不错啦,还有很多口味,金枪鱼海味、龙虾鸡肉、沙丁鱼蟹柳。” “你家没人做饭吗?”寧秀枫并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有啊,就我咯。”蒙杺莯道,不过她所说的做饭当然只是把猫罐头打开而已。 寧秀枫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将单车支好,走到她旁边:“小鸟当然不会吃这些东西了,我帮你吧。” “啊,真的?”蒙杺莯挖了很久一条虫都没挖到,听了寧秀枫的话又惊又喜,由衷地说,“你人还蛮不错嘛!我替凤凰君谢谢你了。” 寧秀枫淡淡一笑:“你把凤凰君放家里了?” “没有啊。”蒙杺莯说着站起身。 “你别告诉我你把它放在……”寧秀枫见她站起身,以为她又要解开衣服钮扣放出小鸟,瞬间不淡定了。 蒙杺莯抬起手臂,对着夜空叫了一声:“凤凰君!” 只听一声鸟鸣,那隻有着蓝色羽毛的小鸟从空中俯衝而下,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臂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羽毛,蒙杺莯把它给寧秀枫看:“喏,凤凰君在这。” “才三天,你就已经把它训练得这么乖了?”寧秀枫顿时觉得驯兽师什么的都弱暴了。 “它很聪明的,对吧,凤凰君。”蒙杺莯衝凤凰君露出婴孩般的笑容,凤凰君也斜着头,吱吱叫着,回应着她。 “你把它放在外面,它很可能已经吃过东西了。”寧秀枫伸出手,试着想摸它,它却受惊地飞走了,他感觉它并不是不怕人,仅和蒙杺莯有心电感应,只听她的话。 “不可能!”蒙杺莯斩钉截铁地说,“我告诉过它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的!” “连猫罐头都能当饭吃的人有立场管教别人吗?”寧秀枫汗顏不已,“我觉得你不用操心,凤凰君那么聪明,聪明的宠物是不需要费甚么心思照顾的。”说到这,他看着蒙杺莯在心里道:只有你除外。 “嗯——”蒙杺莯拖长了声音,似乎在思考寧秀枫的话有没有道理,紧接着“咕——”,她的肚子也发出了一声争鸣。 “噗,你该不会自己还没吃东西吧?”寧秀枫忍俊不禁。 “在社团的时候,我吃过一块抹茶饼,不是你给的吗?”这几天寧秀枫把收到的礼物都分给大家享用,託他的福,蒙杺莯也吃了不少好东西。 “那么一小块哪够啊?你还在长身体。”寧秀枫叹了口气,“走吧,我搭你。”他示意她坐上单车后座。 “我今天不用去见你妈妈。”这两天寧秀枫的母亲汪医师有事,并不在家,蒙杺莯也乐得清间,不用看心理医师了。 “我知道,我请你吃好吃的。”寧秀枫道。 “呃——”蒙杺莯不习惯有人对她这么好,正犹豫着,她的肚子已经恼怒地骂她不争气:“咕~~~~~~”,她想了想,同意了:“那好吧。” 待蒙杺莯坐定后,寧秀枫搭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蒙杺莯顿时明白了: “啊,我知道了,你是带我去吃超市的试吃食品。” “我是那么扣门的人吗?”寧秀枫自尊严重受损,为了防止她跑去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叮嘱道:“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出来。” 蒙杺莯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点头。 过了五分鐘,寧秀枫从超市里出来了,还提着一大袋生鲜蔬果肉质品,蒙杺莯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寧秀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蛇果塞到她嘴里: “你先吃个水果顶着。” “我饿了半天你就给我吃这个?”蒙杺莯懊恼地叫道。 “外面的食物不够营养,也不卫生,所以我做给你吃。”寧秀枫道。 “你做的,能吃吗?”蒙杺莯一脸怀疑。 “至少甩你的猫罐头几条街吧!!!”自己的厨艺居然被一个把猫罐头当饭吃的人嫌弃,寧秀枫自尊再次严重受损。 蒙杺莯撇撇嘴,只得先啃蛇果。 “你住在朱雀大道二段对吧?”寧秀枫记得她曾经提起过。 “嗯。”蒙杺莯点头。 寧秀枫载着她往她家的方向驶去,凤凰君也在空中跟着他们。 朱雀大道二段,蒙杺莯家 蒙杺莯住在一幢普通的公寓,她一打开门先快速跑进去,将卧室的门关上,寧秀枫以为她是矜持,不想让男生看到她的闺房,可过了一会儿,才将他请进屋后,寧秀枫更是震惊了,她的家有近七十平米,按理说她一个人住是很宽敞的,可是她的家里堆满了各种搬家用的纸箱,有些打开过,有些甚至还没有开封,看来她搬来了一周,却还没有将东西收拾好,以至于屋里乱得只能勉强站立。 “你该不会连厨具都没有吧?”寧秀枫怪自己太天真,竟然没想过这么简单的问题。 “有的!”蒙杺莯在客厅的各个角落查找着,“在这呢!”她指着放在三个纸箱下面的一个写着“厨房用品”的纸箱,道。 聊胜于无。寧秀枫把上面的箱子搬开,准备从里面拿出他需要用的厨具,就在他将 箱子打开时,映入眼帘的不是锅碗瓢盆,而是一个相框,上面镶嵌着一张应该是蒙杺莯全家福的照片——一个小女孩穿着公主裙坐在妈妈身上,爸爸站在她们身后,爸爸妈妈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唯有照片中的那个小女孩脸上被划了无数刀,露出森森白底,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发生怪事的前奏物件。 “这个放错了。”帮忙将买的食材放到厨房的蒙杺莯回到客厅看到寧秀枫拿着相框,徒然变色,一把抢过,藏在身后。 寧秀枫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从箱子里拿出他需要的厨具进了厨房。蒙杺莯见他很是识趣,微微松了口气,她看着相框里的爸爸妈妈,表情木然,但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吱吱。”凤凰君像是感觉到了蒙杺莯的情绪变化,它飞到她的肩膀上,轻声叫着,像是在安慰她。 “我没事的,凤凰君。有你在真好。”蒙杺莯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用食指的手背摸着它头上彩虹般的绒毛,凤凰君也像是听懂了她的话,顺从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安抚。 由于蒙杺莯家没有餐桌,两人只得在客厅的地板上铺了一些报纸,盘膝而坐,中间放着饭菜,蒙杺莯看着丰富的菜品,有些合不拢嘴: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手。” 短短的一小时,寧秀枫就做了清蒸鱸鱼、胡萝卜燉牛腩、蒜蓉炒青菜和紫菜蛋花汤四样菜,而且每样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慾大开。 “佐料不齐又是半成品,只能填饱肚子。”寧秀枫没想到蒙杺莯家的物资贫乏到这个地步,所以基本上每样都只放了点油和盐,不过还好有高压锅、蒸锅。 “我嚐嚐看。”蒙杺莯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牛腩,放到嘴里,就在她的舌尖触碰到牛腩的那一剎那,一道神光从她的舌尖向全身漫延,令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心地舒展开来,美食带给她的极致享受令她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顿时泪流满面,由衷地吶喊道:“好吃!!!” “你的味觉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寧秀枫浅嚐了一块,因为佐料不齐,他倒觉得味道很一般,没想到蒙杺莯的反应竟如此强烈,让他很是欣慰,看来连猫罐头都拿来填肚子的她舌头已经非常迟钝了。 “确实比猫罐头好吃太多!!”蒙杺莯不忘夹了一块牛腩放在一边,招呼着凤凰君:“凤凰君,这个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以吃哦!” 凤凰君却并不感兴趣,一脸“这种东西是能给鸟吃的吗?!”的吐槽。 “真的好好吃哦,想不到你这么能干,难怪学校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来着。”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往嘴里不停塞着食物。 “她们不是因为这个对我示好的。”寧秀枫见她吃得满嘴是油,脸上还沾着饭粒,忍不住笑了。 “那是为啥?”蒙杺莯不明白了。 寧秀枫知道自己的外表很容易吸引女生,但他自己从来不觉得顏值高是什么值得自豪和需要炫耀的事,于是反问:“那你呢?” “我什么?”蒙杺莯更不明白了。 “你为什么送我礼物?” “我没送你礼物啊。”蒙杺莯咬着筷子的尖端,一脸茫然。 “咦,那12号交给我的是?”细想起来,以蒙杺莯呆呆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会送他礼物的事才对。 “哦,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託我转交的,糟了,我忘了问她名字!”蒙杺莯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我明天去问下她。” “不用了,已经不重要了。”寧秀枫自嘲地笑了。 听了寧秀枫的话,蒙杺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你盯着我干嘛?” “你怎么不吃?”她注意到寧秀枫每样菜嚐了一口后就没再动过筷子。 “我不饿,你喜欢就多吃点。”寧秀枫将离她较远的清蒸鱸鱼换到已经快被她扫荡光了的胡萝卜燉牛腩的位置。 “你不吃还煮这么多,是嫌我不够胖吗?”蒙杺莯用愤恨的目光瞪着他。 “吃不了就倒掉吧。” “不行!太浪费了!”蒙杺莯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虽然我妈曾说,女生不想变胖的第一要义就是别变成家里的泔水桶。可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捨得倒掉嘛!” “对了,怎么没见你父母?”寧秀枫趁势问道。 “……”蒙杺莯停止了将菜往嘴里送的动作,僵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他们去了更好的地方。” 寧秀枫看出端倪,不便深究她父母的事,只得问道:“那你现在一个人住?” 蒙杺莯摇摇头:“还有凤凰君啊!对吧,凤凰君!” “吱吱!”凤凰君露出“一切还有我”的表情回应着。 寧秀枫看着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他转移话题:“对了,明天週六,我正好有空,来帮你收拾屋子吧。”托蒙杺莯的福,因为最近一周的集训很有成效,副教练特别放他们一天假。 “为啥?”蒙杺莯轻咬着筷尖,环顾四周堆得老高的纸箱,不明白这样有什么不好。 “就这么定了,我上午九点过来,你别懒床。”寧秀枫不由分说,他已经不想费神解释这样的家有什么问题。 “哦——”蒙杺莯不情愿地应着。 帮蒙杺莯收拾好厨具后,寧秀枫回了家,他快速冲了凉,想起还有运动服要洗,打开包拿出脏衣服,却看到被他放在包里的礼物盒,想起自己竟然误会是蒙杺莯那个呆瓜送的,寧秀枫摇头笑了笑,然后将它丢到了垃圾筒里。 …… 寧秀枫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再次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原本全身疼痛无力的身体此时竟变得轻松舒坦,好似打了一场篮球后又美美地睡了一觉,身心有说不出的畅快,他翻身坐起,发现身上撕裂着他的伤口竟已全癒了! “你醒了。”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五十来岁的女人站在床边,“你得谢谢她,是她救了你。”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翎羽。 “谢谢。”寧秀枫由衷道谢。 “我并没有做什么。”翎羽白如乳汁的脸上略带潮红。 “奎宿,你知道自己的使命吗?”疯婆问。 “谁?我?”寧秀枫不知她为什么会叫他这个名字,“我叫寧秀枫,你应该认错人了。”但他也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比如这是哪里?——这个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现代社会,还有翎羽以及那个猥琐的男人的长相都不像是人类。 “你右耳的耳后有个奎字,错不了。”疯婆摇头道,“凡事皆有定数。你出现在这里也是如此。” “这究竟是哪?” “幽州,一个你不属于但誓必要保护的地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寧秀枫心里放心不下蒙杺莯,“我还有朋友应该也到了这里。”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疯婆悠悠地说。 “她在哪?”寧秀枫急切地问。 “皇都。但你要想办法先离开汲闇森。”疯婆道。 “离开汲闇森?”现在换翎羽吃惊了,“疯婆,没有人可以离开汲闇森的!”可是话一说出,她自己又觉得站不住脚,毕竟宁秀枫的出现已经打破了这一铁律,于是她又问:“你是怎么来的?” 不等寧秀枫作答,疯婆已经愤懣不已:“还不是木曜一族在搞鬼!他的伤也是妖兽木曜造成的!”疯婆一向称幽州的守护圣兽木曜星君为妖兽,翎羽已经习以为常也懒得纠正她了。 “那还是不能离开这里。”翎羽微微有些失落。 “他可以。”疯婆说着转向宁秀枫,说:“你是星命使,体内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让你拯救幽州,自然也可以带你离开汲闇森。” “可炎壁不能被破坏!”虽然血族被困在汲闇森,但他们都知道一旦炎壁消失,幽州将变成只有鬼树生长的地狱,所以在没有办法消灭鬼树的情况下,他们甘愿和鬼树一起被隔绝在尘世之外,以保护整个幽州的周全。 “炎壁是妖兽木曜所设,除了它自己没有人可以破坏它。所以只能通过未知海。” “不可能,没人能从未知海里活着回来。”翎羽觉得这更像天方夜谈。 未知海将整个幽州包围,就像大洋中间的一个孤岛,炎壁呈“∟”型将汲闇森与幽州的其他土地隔开,其中也包括了极南和极东边连接着汲闇森的未知海,但炎壁毕竟是火,只能在水面上燃烧,水下却可以通过,这就是疯婆所说的机会,但翎羽之所以说没有人可以离开,是因为未知海中有无数旋涡和暗涌,一旦被吸住,就再也无法回到水面,近几百年都没有任何人或物品在未知海中全身而退。 “我不行,但你们可以。”疯婆道。 “我们?!”翎羽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离开汲闇森。 “他是星命使,以他的力量,带上你是没有问题的。”疯婆非常篤定。 “可是……”翎羽还想说什么,疯婆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她: “别可是了,这就是你的宿命,你必须跟他一起走。” 她们两人的对话听得寧秀枫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不过至少一点他可以肯定:自己应该去皇都找蒙杺莯。 虽然非常疑惑和不解,但翎羽知道疯婆平时神神叨叨的,却有着难以置信的预知能力——疯婆是跟着她那血族的爱人一起到汲闇森消灭鬼树,在药畜被鬼树附身之前,她就已经有所预知,和她的爱人一起离开了血族的大本营,躲过了争夺药畜的血腥屠杀,在汲闇森里过着隐居的生活。 翎羽是两载前第一次在汲闇森中巡视时遇到她的,那时疯婆似乎特意在等她,并且告诉她不要原路返回,但翎羽并未听她的话,结果在返回部落的路上受到了被鬼树附身的野兽的袭击,当时她力量不足又没有战斗经验,危如累卵之时是疯婆的爱人救了她,他却受了重伤,不治身亡。此后翎羽心怀感激,后来每每她巡视时都会到疯婆的住处探望她,听她讲外面的世界。 相处久了后,翎羽发现疯婆可以预见将来发生的事,并且根据她的预见改变未来——如果她当时听从了疯婆的话没有原路返回,她的爱人就不会死。翎羽这才追悔未及,也因为内疚和亏欠,以后她对疯婆的话都照单全收。 这次当然不会例外。 疯婆将自己的斗笠帽、披风和手套给了寧秀枫,以防止前往未知海的路上他再被鬼树附身,在他们临走前,她拉住翎羽,再次叮嘱道: “你一定要跟他走,明白吗?” “知道了,我会走的。”翎羽有些不捨,“疯婆你呢?” “我还有使命在这里。”疯婆摇头,“幽州的存亡就係在你和他身上,万万不能有闪失。记住,你们离开后,不能先去皇都。” “他的朋友不是在皇都吗?” “现在不能让他们相见。”疯婆道,“你们先去峒羫郡和长野郡,找壁宿和娄宿。 星命会引领你们。一定要记住!!不能现在去皇都!!”她不放心地握住翎羽的手,不断用力。 “放心吧疯婆,我会照你的话做的。”翎羽从她眼里看出了前所未见的担忧和焦虑,即便她的爱人逝去时,她也仅仅是哀叹了一声“天命难违”。 从疯婆住的地方到炎壁并不远,翎羽和寧秀枫往东北方走了两时,很快就看到了数里之外的炎壁,四周的空气开始渐渐变得乾燥和酷热起来,气温也从宜人的20度狂升至50、60度,热浪一股股地往四周张牙舞爪地告示着这里是自己的领地,鬼树也像晒化似地扭曲着轮廓,空气中总是充斥着物体烧焦的气味——旦凡靠近炎壁的东西会在倾刻间化为灰烬。 不知为何,从离开疯婆家后不久,翎羽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像是吃坏了肚子,也不是生理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起初翎羽并没有特别在意。可是,现在肚子的疼痛竟突然加剧,翎羽只觉得腹部就好像被尖刀刺穿了一般,痛得她“咚”地一声,单膝跪倒,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树干,恐怕已经不支倒地。 “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寧秀枫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急忙折回,扶起她。 “不知道。”虽然此处因炎壁的缘故,极其炎热,但翎羽的额头和背脊还是爬上了一层冷汗,她使劲往下挤压着腹部,想缓解里面的疼痛,却隐隐摸到痛处的地方有点硬绑绑的,想到一种可能性,翎羽遍体冰凉,如坠窖底。 “是需要这个吗?”寧秀枫将翎羽从女王那里得来的黑矅石交还给她。 如果用疯婆的那个法子……。翎羽看着只有医治寧秀枫那块1/3大小的黑矅石,心里有点没底,就在这时,一股鑽心裂骨的巨痛从腹部再次向她袭来,与之前不同,正捂着腹部的右手已经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鑽了出来,一股炽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溢出。 翎羽痛得几乎快晕厥过去,她颤抖着嘴唇,从喉咙里挤出话:“麻烦你,把水,给我。”也不知是因为酷热还是绝望,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她的两鬓滚落。 寧秀枫见她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知道她一定是哪里不舒服,急忙将疯婆给他们准备的水壶给她。 趁着寧秀枫拿水壶时,翎羽低头悄悄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果然!一隻小小的黑芽从她腹中鑽出,虽然翎羽已经猜到了,但亲眼看到时,她还是无比绝望。 疯婆,之前没听你的话,看来我要自食恶果了。翎羽无奈地苦笑着。 “来,你喝点水。”寧秀枫将水壶递给翎羽,而此时翎羽已经连接过的力气也没 有了,但是疯婆交待的事不能忘,她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你不舒服吗?”寧秀枫更加担心,“要不要休息一下?” 翎羽苦笑着摇摇头:“疯婆之前告诉我,要顺利地找到你的朋友,必须先去峒羫郡和长野郡,找壁宿和娄宿。” “壁宿和娄宿?”寧秀枫记得之前疯婆叫他奎宿,难道这跟他有什么关係?或者这两个星宿中的一人就是蒙杺莯?! “他们跟你一样,右耳的耳后有字,分别是‘壁’和‘娄’。”撕裂般的巨痛已经从腹部漫延到了翎羽的肚子,也许是鬼芽已经顶住了胃,令她噁心想吐,但她拼命忍住了,从喉咙里艰难挤出:“记住,在找到,他们之前,千万,不要去皇都。” 寧秀枫很想问为什么,但看到翎羽痛苦得连说话都非常吃力,已经不忍再增添她的苦痛,只得点点头。 “再往北走,就能看到,未知海,你拿上,走吧。”翎羽用颤抖的左手将黑矅石交给寧秀枫,她知道黑矅石已经救不了她了。 “你怎么办?”看到翎羽的样子,寧秀枫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能长途跋涉,但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会让,我的家人,来接我,你快走。”翎羽的声音变得沙哑。 寧秀枫只得站起身:“谢谢你。”他也想尽快找到蒙杺莯,不能等翎羽康復后再离开。 看着寧秀枫远去的背景,翎羽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她想离这里远点,可是她刚蹣跚地走了两步,突然,一个黑色的枝芽从翎羽的胸口鑽出并快速往外伸展,不等翎羽感觉到痛,鬼树就从内部将她撕裂,其根部快速将她的血肉吸收,地面上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跡,就像翎羽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过了一会儿,疯婆走到这棵碗口大的小树边,用颤抖的手摸娑着树干,嘶哑的声音发着难过、惋惜的颤音,喃喃道: “天命难违,你究竟还是没有逃过宿命。”她说着望向寧秀枫离开的地方,眼里只有无尽的担忧:“幽州危矣。” 蒙杺莯 原以为皇太子住的太子宫会和电视剧里拍的一样高墙大宅门前候着数名守卫,但皇太子领着她回到府邸时,蒙杺莯还以为走错了。 因为皇太子的府邸和皇都泛城的其他建筑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那深红色的一丈来宽的大门前屹立着两尊好似朱雀像的金鸟雕像,雕像的双眼是赭红色的曜晶石,头上的翎毛是三片薄而轻透的虹色曜晶石,其翼翅微张,似欲展翅。 蒙杺莯暗暗有些吃惊,离开龘堡,她就注意到皇太子的随从只有一名银发和一名黑发的青年两人,低调得有些不合规矩。原以为他的府邸会像样些,没想到竟与寻常人家没有太大的不同,甚至连“太子府”这样的牌匾也没有。 那名叫玄泽的银发青年率先跳下五色鹿替皇太子和蒙杺莯推开大门。 虽然幽州没有月亮和星辰,皇都的夜晚却因随处镶嵌着曜晶石倒也敞亮,丝毫不比现代的光照工程逊色,一路上蒙杺莯都惊叹着皇都的繁华,进了皇太子的府邸后,她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如此奇异的色彩只能用绚丽夺目来形容——庭院两边的紫藤沿着石壁在半空中枝枝交缠,遮天蔽日,形成了独样的天空,花坠如紫云漫天,将黯沉的夜色隔绝在外,不少好似萤火虫般的淡青色光芒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就如夏日的星空那般美妙。蒙杺莯伸出手,发现这些萤光并不是尾部会发光的小虫,而是好像雪花的东西,碰到手上就会消失。 “哇——”蒙杺莯从来看到如此美景,不禁发出感叹。 “殿下。”一声轻唤将蒙杺莯的思绪拉回,只见一名穿着轻制罗纱,慈眉善目,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棕发妇人从通往里间的门廊里快步走出,她梳着坠马髻,步履轻盈迅捷,发髻轻扫过她的双肩,让她看起来精明又乾练。 “隐娘,这位是……”皇太子这才想起一路上蒙杺莯一直问东问西,他忙着作答,竟忘了问她的芳名,“你叫什么?” “蒙杺莯,你呢?”蒙杺莯这才想起自报家门。 隐娘、玄泽和兏崢都不禁深吸了口气,暗叹这个女生如此粗鲁,竟直问皇太子的名讳。 幸而皇太子并不介意:“皇蕤麒。” “欸?你们这边人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我还以为你们没有姓的。”蒙杺莯惊道。 “只有贵族才有姓。”皇太子说着向隐娘道:“隐娘,你先带她沐浴更衣。” “是,殿下。” 皇太子和玄泽、兏崢先往书房那边走去,玄泽迫不及待地对皇太子道: “殿下,少辅那边……”随后就是一阵低语。 “杺莯小姐,请往这边走。”隐娘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引路。 “这里只有你们三个吗?怎么没有卫兵、佣人之类的?”蒙杺莯跟着隐娘穿过紫藤庭院的悠悠长廊,前往浴堂时,问。 “太子殿下生活简单,他的起居饮食全由我一人负责,当然还有几名内侍,他们只负责一些杂事。兏崢是殿下的护卫。玄泽则是殿下的伴读,从小随他一起长大。”隐娘和顏悦色地解释着。 浴堂很快就到了,虽不及龘堡的金浴阁那般奢华漂亮,却也是一个三米长宽的温泉池,蒸蒸热气往上翻涌,一股香气瀰漫在空中,让人神清气爽。 “你们也有温泉?”原以为温泉唯龘堡独有的蒙杺莯略微吃惊——温泉是经地热形成,却不知如高山般的皇都如何令居住在上层的地方也有温泉? 隐娘听不懂她口中的温泉是什么意思,不过聪明如她,已经大致猜到她是想问为什么会有轻炎水:“皇都每户都有从溱江引来的外水渠,仅需将赤炎岩筑在壁下即会形成轻炎水。” “赤焰石?” “一种会发热的岩石,磨成粉末遇木则燃。” 蒙杺莯顿时明白隐娘说的是她在寮纹那里见过的红色粉末。 “杺莯小姐,请沐浴。”隐娘说着轻轻欠身后,离开了。 确定隐娘走远后,蒙杺莯才褪下粗製衣服,将整个人浸泡在热水里,水温刚好,她深吸了口气,仰头靠在壁边,她刚恬息了一会儿,隐娘就拿着一件茜色罗衫到了浴堂。 “谢谢,放那边就好。” 隐娘依言将罗衫放在池边,同时通过水雾打量着清水之下蒙杺莯的胴体——她的身材丰腴圆润,还缺乏少女的妙曼身姿,玉户处未有阜丝,隐娘暗想这个女孩竟尚未足龄。 待蒙杺莯换上茜色罗衫后,隐娘带着她去皇太子的书房。 庭院后方的府邸呈“品”字型分佈,左方是一间杂院,厨房、杂房和内侍的房间等都在这边;右边的小院是玄泽、兏崢和隐娘的房间;最里面则是皇太子起居的地方,就在穿过拱形门洞的一间小院里。 与前院开满的紫藤的惊艷相比,后院空无长物,虽也有曜晶照耀,光芒仅能看清路上的石子,显得乾净又低调,却有些暴殄天物。 小院正对面是皇太子住的地方。这是一个足有二十米长的房间,正对门的是他读书和批阅政卷的地方,屋子中间有一张深灰色的橡木长桌,边缘卷雕着鸟兽,其嘴里衔叼着木枝,枝头延至上方,顶端镶嵌着曜晶石,将长桌映如白昼,桌上放着目测不少于百副捲轴,还有一副正摊放在桌上,一隻毫笔斜放其上,似乎在等待皇太子批阅;木桌左边是他的起居室,最醒目的是一张高足床;右边则有一张卧榻,卧榻三面的墙上全是卷柜,里面堆满了捲轴,放置得井然有序,却丝毫不比寮纹家的少。两副淡紫色纱帘将三个区域隔开,显得房间也不那么空旷。 蒙杺莯进去时,玄泽正和皇太子说着什么,见她来了,便闭口不谈,皇太子向他点点头,玄泽会意,和隐娘一起退下。 不等皇太子说话,蒙杺莯道:“我在外面听说过不少你和皇帝的事,大家都说当今皇上昏暴无道,盼着你登基,有民心所向,想必不是难事。等你当了皇帝,我才能回家,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虽然木曜星君告诉皇太子这个女孩是至宝,但从龘堡回府的路上与她的交谈中,了解到她在她的世界还是一个学生,问了她一些问题发现她并没有特别的长处和技 艺,若不是木曜星君亲口承认,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星君选中帮助自己的能人异士,况且她与坠星同时出现这点令他颇为在意。虽心有疑虑,但皇太子没说什么,只是微笑道谢。 “不过那个等在金浴阁外面的女孩是少辅的千金,即是说你是准备与掌握军权的少辅联手,可以助你快速登上皇位,那为什么我说我没有去过金浴阁时,你不趁机找台阶下,反而揭穿我?”蒙杺莯想了很久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她有种自觉,知道凭自己的顏值绝不可能让皇太子一见钟情,而那个叫桃莲的女孩很漂亮,所以让她更加想不通。 “我更想靠自己的力量让叔皇退位,而不是通过武力夺取。”虽然早就打定主意通过与少辅联姻逼宫,但皇太子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少辅没有皇家血统,不能成为皇帝,但并不能保证他不会独揽大权,更何况他有军权在身,比当今皇帝更难驾驭,所以皇太子看到蒙杺莯时反而如负重释,似乎找到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的答案。 “你再找机会把他干掉不就好了。”蒙杺莯不以为意,她自幼受身为歷史学教授的父亲熏陶,酷爱歷史,年纪小小就已是饱览群书,博古通今。她知道在一元君主的体制下,权臣可以肆意摆弄无能的皇帝,如赵高、严嵩、李林甫、魏忠贤等等;有能力的皇帝会扳倒权臣,自己当政,如汉武帝、康熙、雍正等等,更加聪明的皇帝则会扶持一个新的权臣,形成党争,确保双方均势,方使皇权不倒。只是幽州的政体过于简单,军权全部集中在一人手中,想扶持另一人很难。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皇太子向蒙杺莯伸出手。 蒙杺莯迟疑了一下,没有牵他的手,而是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用眼神拒绝了。 皇太子笑了笑,不以为意,领着她到了后院左边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面的曜晶闪烁,亮如白昼。 这是一间空旷的大屋,屋子中间有一张矮桌,没有椅子,后方是一方软席,矮桌上放着纸笔彩砚和一幅尚未完成的画,画的是皇都,其笔法苍劲雄浑、妙致毫巔,虽然只画了一半,却让观者已是如临皇都之上,俯视着这座奇城。 矮桌旁还摊放着一些已经完成的画作,多以山水为景,其画中山高水长,重峦叠幛,却又清幽淡逸,静寂雅緻,看得出作画之人胸怀宽阔,有乃容天下之心,却无意于名利,澹泊清欲。每一幅都堪称神品,这些画作却随意被放在地上,好似它们的主人无意炫耀自己的神来之笔。 画室的墙上则掛满了人物画,其中最为醒目的是正对着大门的那幅,画中是一名英挺威武,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眉宇间与皇太子有几分神似,只是他紫发长束,一双绿眸深邃如碧海,一身黄金轻鎧,腰系配剑,英气袭人。 “这位是先皇,晟皇,也是我的父亲。”皇太子望向画中的先父,满是钦崇。 从眸子的顏色和脸部的轮廓就已猜到这是皇太子的父亲,但皇太子的发色淡金似银,蒙杺莯没想到他的父亲竟是如此张扬的紫发。 “父亲本是郡王,先皇的四子,因武艺卓群,处事深谋远虑,兼任少辅一职。父亲任少辅时,先皇逝去,由襁褓中的皇太孙继位。当时幽州还有另外三位封王,不满被婴孩所治,于是叔伯们争相扩军,欲取皇都。父亲率军征伐,手足相残,幽州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这一战就是四年。平乱之后,父亲手下的将领不满最后高座皇位坐享其成的是一个孩童,发生譁变,拥立父亲登位。”正是这个因由,晟皇逝去后,尚在人世的皇太后担心皇太子年幼,又会发生之前的叛乱,才让晟皇的弟弟继承皇位,即当今武皇,武皇当年年幼,没有参与谋乱。 “那你父亲杀了那个他保护了四年的孩子?” 皇太子摇头:“以父亲的秉性绝无可能,但他从未提过那孩子所踪,也许早已不在人世。父亲对自己夺位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心怀愧疚,认为军将譁变是自己的责任。”不过皇太子也怀疑那个孩子还活着,只是听父亲说他有一头阴阳发,这在幽州极为显眼,若他尚在人世,不可能消息全无。 “所以你想正大光明地即位?”蒙杺莯听懂了皇太子的意思。 皇太子微微頷首:“军变容易引起血祸,能免则免。” 蒙杺莯感觉这事会比较难办,这时她注意到晟皇旁边的一幅画。这幅画中除了晟皇外还有一位发色淡金、雍容恬静的温婉女子,她的头轻靠在晟皇肩上,面露浅笑,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晟皇也一改身着戎装的威仪,轻揽女子香肩,垂首含笑。 毫无疑问,画中之人就是皇太子的父皇和母后,看着这幅充满了爱的肖像画,蒙杺莯心里也不免暖暖的。 放眼望去,墙上掛着的百副画作全是人物肖像,笔触细腻柔和,和山水画的风格略有不同,就像照片一样定格了皇太子的童年,但画作到他七岁时嘎然而止。 “这些都是母后所画。” “画得真好,就像照片一样,看来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绘画天赋。”蒙杺莯站在一幅画前,这幅画中,看起来只有一岁多的皇太子跌倒在地,满脸委屈,旁边一名六、七岁的银发男孩面露焦急地伸出手奔向他,不远处是含笑看着他们的晟皇陛下,画中人物栩栩如生,让人如亲临现场。 “难及母亲万一。” 看得差不多了,皇太子牵着蒙杺莯回到居室,准备就寝。 在皇太子撩开卧房的淡紫色纱帘时,蒙杺莯这才注意到皇太子只有一张大床,床上只有一床白色镶金边的薄绒被,那就是说…… “呃——,你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皇太子看出她的顾虑,只是当初他从未想过娶纳侍姬,所以旁边的房间没有佈置成偏房,而是画室。 虽刚认识他不久,但蒙杺莯已经感觉到这个皇太子不是坏人,只是她实在接受不了跟陌生的男子同床共枕,她走到屋子另一头的榻前,发现这张榻只有一米长,不足半米宽,后方凹陷,就像实木沙发,睡在上面必定腰酸背痛,苦不堪言,只得另想法子。 这时蒙杺莯注意到隔开卧室和书房的纱帘,索性将其扯下,绕着它转了几圈,直到将自己裹得像蝉茧似地。可是当蒙杺莯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后,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因将全身包得太严,她走不了路了。她有些尷尬地看着皇太子,此时皇太子已经斜躺在床上,眼带笑意地看她表演。 好吧,自己选的路,跳着也要走完。蒙杺莯无奈地想,只能像殭尸一样跳着从书房到卧室。 可是刚跳了几步,因为纱帘太长,被缠住了,竟令她俯面跌下,眼看脸就要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上时,蒙杺莯紧紧地闭上眼,可是过了半晌,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尝试着睁开眼,发现自己的鼻尖离地面仅有一厘米,而此时她竟浮在空中! “啊!”蒙杺莯轻叫一声,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有超能力了,仰头一看,只见皇太子虽还保持着斜躺的姿势,但左手微抬。 不等蒙杺莯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左手往上,蒙杺莯也浮得更高了,只见他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挥,让她飘到了床上,缓缓躺在他身边。 “你有超能力?!”蒙杺莯震惊了,她在幽州足有一周,接触了各式各色的人,他们虽长相打扮身材怪异了一些,但跟她一样是普通人,可是这个皇太子居然有超能力?! “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神能,但也只会一点。”皇太子道。从小母亲就告诉他,神能不能随意使用,否则将迷失心智,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几乎不用,今天只是一个例外。 “你母亲是神仙?”蒙杺莯更好奇了。 皇太子摇摇头:“今天你也累了,好好睡吧。” “嗯。”蒙杺莯见他并不想提,知趣地没有再追问。 皇太子轻轻环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蒙杺莯,就像她小时候抱着公仔一样。蒙杺莯心安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她背对着皇太子,却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温煦的气息,同时吸入鼻腔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味道清新淡雅,有点像月桂,七分香三分 甜,闻着非常舒服,而整间居室中只有这里才闻到,或许是床上洒了奇香? 蒙杺莯也着实累了,渐渐入睡。 此时暗中跟着蒙杺莯飞进皇太子府邸的凤凰君见蒙杺莯和皇太子相拥入睡,展翅离开。 次日,蒙杺莯被金属相撞的声音吵醒,她睁开迷忪的睡眼,发现皇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 蒙杺莯好不容易才从缠裹着自己的纱帘中鑽出,打开居所的门,只见皇太子正持剑和兏崢对阵。兏崢个子虽比皇太子矮了一截,身体却极其灵活,他手持短刃,步伐迅捷,如刺客一样人影幢幢,皇太子手握长剑,不疾不除,两人之间刀光剑影,互不相让。 “杺莯小姐。”隐娘见蒙杺莯已经起身,过来服待,“您要晨浴吗?” “嗯。”蒙杺莯点点头。 隐娘领着蒙杺莯去了晨浴堂,和昨晚有温泉的浴堂不同,晨浴堂中只有一个木桶,仅能容纳一人,木桶旁边放着一个琉璃盘,里面堆放着蚕豆大小的橙色半透明的圆珠,看起来有点像深海鱼油,隐娘将琉璃盘端给蒙杺莯: “请用。” 蒙杺莯拿起一个,手指的触感柔软,感觉里面是水,她含在嘴里,轻轻咬破,里面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炸开,好似奶茶里面的爆爆珠,只是这汁液清新酣香,比漱口水清爽多了。蒙杺莯越发觉得这个世界虽没有自己世界的高科技,但生活质量一点都不差,至少比用盐和沙刷牙的古代强太多。 趁着蒙杺莯晨浴时,隐娘去皇太子房中替换卧具,发现纱帘竟在床上,再看纱帘好像蝉衣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她苦笑着,暗暗心疼皇太子,额外拿了一床薄绒被。 蒙杺莯晨浴完后,正好皇太子也和兏崢练得差不多了,他走到蒙杺莯身边:“睡得好吗?” “嗯。”蒙杺莯点点头,其实她被裹得很难受,不能翻身,呼吸也不顺畅。 皇太子轻轻一笑:“那就好。” 待皇太子晨浴完毕,他穿着淡紫色的锦服长袍,系着金色腰带,佩吊着一块青色 圆玉,看起来温雅轩昂,难以想像儒雅如他竟能与兏崢对峙。隐娘也准备好了早餐,领着蒙杺莯去餐堂。 幽州都是分餐製,两份早餐放在足以容纳十人的长桌上,餐点简单,却是蒙杺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七寸长四寸宽,全身雪白剔透,圆滚滚的好似馒头的东西,用餐刀将其从中间划开,白色的浆液沿着爆开的外皮涌出,散发出浓浓的奶香;三个外表好像石榴的果子,对半切开,里面淡黄色的果肉味道好似酱香味的鸡脯,还有七八个乒乓球大小的丸子,嚼劲十足,口感清爽香甜。 “好吃!”蒙杺莯差点就哭了,整整一周啊!她吃的全是难以下嚥,如同嚼蜡的东西,还以为幽州的食材都是这种货色,没想到皇太子餐桌上的食物如此惊艷,丝毫不比五星级餐厅的顶级大厨製作的餐点逊色。用了这样的早餐,蒙杺莯感觉自己穿到幽州也算是值了。 “你喜欢就好。”皇太子看着蒙杺莯眼含热泪,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禁莞尔。 早餐过后,蒙杺莯和皇太子一起到前院,想再仔细看看昨天晚上美艷绝伦的紫藤花园,可刚到前院,府邸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紧接着一名黑发碧眸,相貌英俊不凡,身材强壮健硕,身着紫袍,腰间配剑,一脸冷峻的青年迅步奔入,他进门后,内侍的声音才传入: “珞王殿下到。” “皇兄。”珞王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皇太子,同时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着皇太子身边的蒙杺莯:“她就是?”他听说少辅的小女儿天姿绰约,看到她的模样,暗想市井之言难免言过其实。 自知道宗府召集缮相级的少典补至皇都商议皇太子大婚一事,珞王就即刻动身,已于前两日抵达皇都,也从皇太子口中得知欲与少辅结盟一事,所以一大早他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想看看结果。 皇太子轻轻摇头,道:“她叫蒙杺莯。杺莯,这是珞王,我的皇弟。” “你好。”蒙杺莯细细打量着这位珞王:他走近后她才发现,他的发色深紫如夜,有着和皇太子同款的碧眸,眸中却透着冰冷寒冽,与皇太子温柔和煦的目光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年纪与皇太子相仿,身高也与皇太子差不多,但他的体型健硕,肌肉虯张,孔武有力,有着军人般的威严、霸气,倒与画像上的晟皇更加神似,反倒衬得本来身材頎长适中的皇太子有些瘦弱了。 珞王冷眼看着她,暗想一定是皇兄祈婚时出了什么茬子,才要娶这个不怎么出眾的女孩——祈婚只是订下婚约,离大婚尚有些时日。 蒙杺莯被珞王看得极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被雄狮盯上的羚羊。 珞王的眼神已经代替他发表了评论,皇太子知道自己这位堂弟虽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却因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感情篤厚,只是他性情冷傲,难以亲近,唯独对自己极好,现在看到蒙杺莯难免微词,便将他的注意力引开: “早上宫中内侍通传,我们马上要去堡中,你一起去吗?” “哼,”珞王面露鄙色,冷哼道,“那老头定有什么花样,我随你同去。” “我们要去见皇帝吗?”蒙杺莯问。 “嗯。隐娘,你帮杺莯换上华服。”皇太子道。 “嘿!”蒙杺莯冲他露出婴孩般的笑容后,随着隐娘去了后院。 “皇兄,怎么回事?”珞王忍不住问。 “看来祈婚仪式灵验了。”皇太子浅笑着,话虽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觉得蒙杺莯有何特别之处。 “会不会是那老头蓄意破坏?” “应该不会。”木曜星君只听命于皇帝,皇帝命他破坏祈婚,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完全没有必要特意表明是自己将蒙杺莯送到金浴阁,所以皇太子倾向于相信木曜星君是站在自己这边。 两人正在说话间,蒙杺莯换上一件华服锦袍出来了,虽然比茜色罗衫看起来更华贵些,但因她没有成熟女人的韵味,依然是小女孩的样子。 皇太子向她伸出左手,蒙杺莯犹豫了一下,特意绕到他的右边,牵了他的右手。 珞王见她连男走右女走左的规矩都不知道,更是俊眉轻皱,微微牵动着嘴角,面露不快。相反皇太子倒并不介意,知道她从异界来,才会不知礼仪。 这次蒙杺莯正大光明地从堡门进入了皇帝居住的龘堡。 皇太子和珞王先去大殿面见当今武皇,蒙杺莯候在殿外,等听到通传,才进去。 与古代金碧辉煌的金鑾殿不同,这座大殿则是由大理石筑成,庄严厚重,皇帝端坐于九层台阶上的琉璃椅,两位皇子、三府九公分立两旁,蒙杺莯走入殿中,除宗府之外的首相和次相都面露惊色,这当然不是惊艳之色,而是不满之色,因为听说她是畜兽,一隻低贱的畜兽怎么能配上皇太子殿下? “哦?哈哈!你就是太子祈婚后降下的天之女吗?哈哈哈!我听说你是畜兽啊,哈哈哈!”武皇浑厚夸张的笑声从殿上传来,激盪着四面石壁,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武皇原本就对皇太子祈婚不满,只是因为宗府非常坚持,他嫌宗府官员整日嘮叨,吵得他头痛才勉强同意,暗想一定是他们要玩什么花招,不过武皇倒也不笨,他原本准备在召见皇太子和他的准太子妃时,假意看中这个天之女,强行纳入宫中,暗 想以皇太子的个性不可能与他就此反目,只是没想到皇太子祈到的竟是一头畜兽,而且还是一头不怎么漂亮的畜兽,这事让他想想就忍不住捧腹,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蒙杺莯打量着这位武皇:他有着皇家特有的紫发碧瞳,身穿紫底红纹的华美宽袍,却遮挡不住他凸出的牛肚,肚子上的赘肉将衣服绷得紧紧的,三层下巴已经佔据了颈项的位置,下巴的紫须被金线金铃系成三缕,嘴巴一动,金铃发出叮铃声,有些烦人,脸上满脸的横肉已经难以猜想他年轻时的模样,琉璃椅足有两米多宽,他坐在上面却显得异常拥挤,看上去就像一瘫肥肉卡在盒子里,令人无法直视,更难以将他和雄姿挺拔的晟皇联想成亲兄弟,看来岁月对他来说是一把加了膨胀素的猪饲料。 “是的!”蒙杺莯仰头看着武皇,毫无惧色,声如银铃,“小女降落幽州与皇太子见面之前,天神释迦牟尼告诉我:武皇陛下武运昌盛,只是近期将有一场劫难,你此番下界,定要助他!” “哦?!”本来想好好嘲笑皇太子一番的武皇一听蒙杺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直起了身子。 听了蒙杺莯的话,连知她底细的皇太子也暗暗吃惊,不知她意欲何为。 “陛下,小女知您最近觉得胸闷气短,稍有动作就汗流不止,膝盖关节时常震痛、吃再多也吃不饱、睡再久也觉得头昏目眩。另外夜间,常会觉得力不从心。这都是天神所说的劫难前的徵兆!”蒙杺莯说的这些都是重度肥胖症的症状,不用猜,武皇肯定有。 “可是本皇有这种徵兆好些时日了。”武皇觉得她说得与自己身体的不适完全相同,可是吃了好多药草,并不见效。 “天神一直在给您警告,但您政务繁忙,没有留意到他的告诫,所以此番他要我当面警醒陛下。”蒙杺莯说得有模有样,除了皇太子和珞王外,其他官员都私下窃窃。 皇太子感觉到蒙杺莯密谋着什么,他和珞王对望一眼,从他的眼神中,发现珞王跟自己的想法一样。但两人均未动声色。 “那天神可否告诉你有化解之法?”武皇觉得这个女孩的话有些可信,毕竟他身体的状况连他的宠姬都未必知晓,更何况这个身份低贱的畜兽了,也许她真是天神派来的,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畜兽。 “我此番就是来助您渡劫的。”蒙杺莯见他信了七八分,冲他露出无邪的笑容,“不知可否请陛下移步到殿中呢?”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武皇站在她旁边,“我将天神教我的大慈大悲乾坤无敌八卦如来仙人开花掌传授给您,必定助您化险为夷,永蓓青春!” 她说的这些殿上的眾人都没听懂,但隐约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武皇准备起身,他用肥手撑着琉璃椅的椅背想站起来,旁边的两名内侍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扶下阶梯。 在武皇靠近时,蒙杺莯闻到了他身上因病态过胖,脂肪起皱时发出霉味,而且站在他旁边,她才发现武皇虽比皇太子和珞王略矮一些,但比她还是高出了大半个头,而且他一身的肥肉就像天然的护盾。蒙杺莯不动声色,四周看了看,皇太子站在她左前方三步之遥的位置,珞王则站在他旁边,她的周围有十一名官员,其中四人穿着精鎧,应该是少府的军人,这些官员与他们的距离仅有五步之遥。 “我先示范一遍,请大家退后一点,以免施展不开。”蒙杺莯对官员们说,大家依言后退了两步,“再退后一点,谢谢。”待他们退到十步之外,蒙杺莯觉得差不多了。 蒙杺莯先双手合十,在脑中回忆着自己减肥那会儿跳得减肥操,虽然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跳了,但要糊弄糊弄这个从来没见过减肥操的武皇还是没问题的,她故意选了几个对她有利的动作,快速地跳完了,然后说:“这就是天神亲授予我的大慈大悲乾坤无敌八卦如来仙人开花掌,这套掌法有天神的神威加持,只要陛下日夜操练三次,必将能快速化解劫难。” “等等,你太快了,再做一次。”武皇看得眼花繚乱,哪记得下那么多动作。 “请陛下跟着我一起做,会学得更快些。先把手平伸打开。”蒙杺莯将手平伸,武皇照做,“往上抱拳,再往前方45度角伸举。”她的话武皇当然听不太懂,于是她把他抱拳的双手伸到斜上方,“双腿往下,让大腿与地面平行,然后保持,”武皇依言半蹲后,他的个头与蒙杺莯差不多高了,“嗯,很好,接下来把头先偏向右边,尽量拉伸。”蒙杺莯一边说一边走到武皇的身后。 “还要多久?”武皇感觉腿在发颤。 “很快,保持呼吸平稳,吸气——呼气——,非常好,”蒙杺莯学着健身教练的口吻,同时环视着,她站在武皇的正后方,她的右后方是皇太子和珞王,而其他十一位官员都在离他们十步之外的地方,他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武皇,甚至还有一些官员在悄悄学,“现在把头偏到左方,尽量拉伸,你会觉得血液流动通畅无阻。”她一边说,一边盯着武皇满是褶皱的颈项从脸部的肥肉下露出,由于他在拉伸,颈项血管暴出,只要用餐刀轻轻一划,割破他的动脉血管,她就能回家了,“非常好,不要乱动,继续保持呼吸平稳,吸气——呼气——”她的声音悠远扬长,同时她在早餐时用过的一指来长餐刀的刀尖从遮住她右手的袖管中露出。 武皇丝毫没有感觉到蒙杺莯已然对他动了杀机,他全部的力气都在控制着不住发颤的双腿。 就在蒙杺莯正要扬起手将餐刀刺向武皇颈项的动脉血管时,突然,一隻看不见的手将她往后一拉,竟让她跌在皇太子的怀里,他左手环住她的肩,右手则握住了她拿刀的右手,不等蒙杺莯反应,就从她手中夺下了尖利的餐刀。 蒙杺莯千算万算,没想到阻止自己刺杀昏君的竟然是能在他死后受益的皇太子, 她仰起头,用带有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皇太子冲她摇头,示意不可。 其他官员只以为她脚下不稳,跌下去时被皇太子接住,却不知武皇差点就血溅大殿。 蒙杺莯虽然不甘,但只得就此作罢,胡乱又教武皇做了几个动作,草草收场。 武皇对这个准侄媳很满意,赏了几件衣服给蒙杺莯,混然不觉自己的一隻脚曾踏入了鬼门关。 离开龘堡,珞王与皇太子并骑九色鹿,蒙杺莯与皇太子同乘一骑,其他人虽没有看到,但蒙杺莯和皇太子的动作都没能瞒过珞王的眼睛,但他在殿中由始至终都没有吭声,似乎静观其成,待离开堡中,身边的护卫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时,珞王方才说话: “你胆真大,竟敢行刺皇帝。”虽不是讚誉,但也没有鄙夷,只是单纯地感叹,而且他感觉到蒙杺莯从进入大殿,不,应该是知道他们要去见皇帝后就在暗中计划——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牵皇太子左手的缘故,因为她的右手中藏着尖刃。 “还不是没成功。”蒙杺莯气鼓鼓地说,其实一开始她只是想碰碰运气,不知是龘堡的守卫松懈还是武皇对臣属极其放心,竟然没有搜身,才能让她顺利将餐刀带到殿前,如果不是皇太子阻挠,她已经成事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马上会被殿外的军士杀掉?”皇太子说出了他阻止蒙杺莯的理由。 “我知道在我刺破了那胖子的血管后,他们就会衝进来,但我也知道你会阻止他 们。”蒙杺莯有些生气。这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你怎么知道皇兄会阻止?”珞王反问。 “你不会吗?”蒙杺莯仰头望着皇太子。 皇太子点头,表示自己会。 “看!”蒙杺莯更加生气了,说明她当初的判断一点错都没有。 “就算你不会当场被杀,但谋害君王也是死罪,明日你就会被判兽斗。”珞王冷笑道。兽斗无疑是幽州最残忍的死刑。 “不需要明天,我今晚就会回天界向天神復命。”蒙杺莯驳斥他。 皇太子这才明白她的打算——在行刺皇帝成功后,她会说自己是受天神之命,斩除这个无道昏君,这样也是撇清皇太子与刺杀事件的关係,确保他能在武皇死后的合法继承权。作为皇太子,武皇一死,他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帝,木曜星君自然会听他吩咐,将她送回原来的世界。 天衣无缝! 珞王不知道蒙杺莯的来歷,但并不相信她所说的什么天神,什么劫难,他望向皇太子求证,见他点头,知道她这么做完全可行,暗暗吃惊: “你就不怕稍有差池性命不保?” “为啥?我已经全部都计划好了,怎么会有差池?”蒙杺莯反问。蒙杺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她绝不会制定有瑕疵的计划,这个看似鲁莽的行动,实际经过她精心策划,只是她算漏了皇太子会因担心她的安危而出手阻止。虽然有些生气和不甘,但考虑到他的动机纯良,没再说什么,反正以后有得是机会。 珞王细细一想,军士都在殿外,内侍在殿后,而官员们被她支在十步之外,不可能来得及救急;而武皇本人,一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蒙杺莯的杀机,二是他的姿势都被她设计得适到好处,完全是将自己的性命製于砧板,的确,如果不是皇太子阻止,她已然成功刺杀了武皇! 珞王这才正视他先前未用正眼看过的蒙杺莯,觉得这个女孩完全不像她的外表,她心思縝密又无所畏惧,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对她的印象更是大为改观,他望向皇太子,见他也垂目看着怀中的蒙杺莯,嘴角上浮,眼带笑意,知道他与自己一样对她的行为感到吃惊和叹服。 但珞王的性子不会轻易服输,虽然对蒙杺莯已是刮目相看,但嘴上还是冷冷的: “你没算到本王。” “啥?”蒙杺莯没听懂,她转头望向珞王,直视他冰冷如冬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本王不会阻止你?” “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对你皇兄有益的事,你怎么会阻止?”蒙杺莯确实没想过珞王会阻止她的可能性。 “因为我是武皇的长子。”珞王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很讨厌这个事实,现在竟和顏道出。 “啊?!”蒙杺莯一直以为他也是晟皇的儿子,皇太子的亲弟弟,没想到他竟是武皇的儿子,第二顺位皇位继承人,确实,如果在行动之前她知道珞王的身份,就不会如此行事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出卖你哥吗?” 珞王冷笑一声,没有回答,驱豹走在了他们前面。 现在蒙杺莯有些后怕了,若是珞王真的包藏祸心,那她岂不是致皇太子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她面露忧色,问身后的皇太子:“他会吗?” “放心,他不会。”皇太子见蒙杺莯把珞王的话当真了,满脸的认真和忧虑,露出浅笑:“珞王绝不会背叛我。” “为啥?”蒙杺莯有点想不明白了。 “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恨自己的父亲。” “为啥……”蒙杺莯无法想像这是怎样的童年心结。 “还是在先皇当政的时候,身为郡王的武皇就已经纵情酒色,他的王后劝解不止,惩罚了他最宠爱的一名侍姬,武皇一怒就……”说到这,皇太子有些难以啟齿。 “他做了什么?” “他斩下了王后的手脚,将她关在木桶中,只露出头,每天放虫鼠至桶内噬咬,令王后生不如死。武皇还和他的宠姬在旁观看调笑。” 单是听,蒙杺莯就已经头皮发麻,噤若寒蝉。 “年仅六岁的珞王趁着守卫不备,提剑杀了自己的母亲,替她解脱。父皇知道后,将他接到堡中视如己出,珞王也与我同住了十载,两载前才前往封郡。”更可怕 的是,武皇还不知道自己给儿子留下瞭如此大的伤害,相反他早就忘了这事,待珞王很好,不停地为他扩封,甚至还打算将他立为皇太子,殊不知亲生儿子对自己有刻骨之恨。 “天哪,这童年的心理阴影面积大得已经无法求解了。”蒙杺莯看着前方不远处珞王的威仪之姿,心生怜悯,也不觉得他可怕了。 “所以不必担心。”皇太子望向已经在前方驻足等他们的珞王,面露微笑,虽然珞王依然面无表情,没有回报他的笑容,但他知道,他在心里已经回报了。 “害死珞王母亲的那个侍姬呢?”蒙杺莯问。 “武皇怎会隻宠爱一个女人?她不过比王后多活了两载。”皇太子简短地说,他没有告诉蒙杺莯的是,杀了这个女人的正是珞王,那年他八岁,用了两载苦练箭术,在一次皇家狩猎时,珞王在两百米外将她一箭穿喉,武皇以为他只是一时失手,没有怪罪,他更想不到的是,珞王第一个瞄准的人,其实是他。若不是当时先皇阻止了珞王,就不会有现在的境况了。 抵达皇太子府邸,侍从刚将皇太子和珞王骑乘的两头九色鹿牵走,门外传来了喧哗。隐约能听到喝骂声和哭泣声。玄泽看出皇太子心有疑问,出去查看后回来禀报: “只是有人在抽打他的畜兽。” 不等皇太子出声,蒙杺莯已经跑出去了。 果然如玄泽所说,一名穿着青色丝製长袍的蓝发中年男人正用手中的荆鞭用力抽打着趴在地上,背上鲜血淋漓的畜兽,他衣衫襤褸,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恐怕再任这个男人打下去,会被活活打死。而周围有不少围观的凡民和畜兽,不少人都面带怒色,却没有一人敢吭声,毕竟畜兽是自家的财產,如何处置是主人的事,就连皇帝都管不了。 “住手!!”蒙杺莯气极了,大声喝止。她想起在驛番那个被主人生生杀害的畜兽,不想看到同样的事件发生。 男人见只是一个小女孩,根本不予理会,他一边继续用荆鞭抽打,一边指着地上摔坏的一盏琉璃杯,嘴里还叫骂着:“你这头贱畜!吃我的穿我的,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贱畜!!” “你那东西多少钱?我替他赔。”皇太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蒙杺莯身边,声音不大,但威严有仪。 “呵,原来是皇太子殿下。”男人冷笑一声,并不害怕皇太子,但他还是停了手,敷衍地行了个礼,“不多,20片赤叶。”他说着扬起眉头,一看就是坐地起价。 “这玩意儿值得了20片赤叶?”站在皇太子身后的玄泽皱起眉头。 “已经打碎了,我说值多少就值多少。”男人冷冷一笑,丝毫没把皇太子放在眼里。 玄泽走到皇太子旁边,轻声道:“此人是蓝坤族的族长,自从蓝坤族供应了龘堡的丝袍,就跋扈不堪。”也就是说如果惹了他,那龘堡就别想有丝袍了,以武皇的脾气,必定震怒。 “他值多少?”皇太子问蓝坤族长他所殴打的畜兽的价钱。 “不贵,50赤叶而已。”蓝坤族长狞笑着。 “你怎么不去抢?!”蒙杺莯自己就被买卖过,自然知道这完全是当皇太子是冤大头。 “你说对了,我就是抢!爱买不买!”蓝坤族长说着又扬起手中的荆鞭,畜兽缩瑟不已。 “玄泽。”皇太子自然知道蓝坤族长完全是无赖行径,但也不能任由他打死畜兽,他示意玄泽去拿赤叶。 “殿下,那可是……”玄泽也是皇太子的管家,蓝坤族长开口要的已是府邸一载的开销。 “去吧。” 蒙杺莯望向皇太子,虽然感激他能出手救这个畜兽,但也为他担心,天下畜兽受苦的何止这一人,救得一人两人,救得了这个畸形的製度吗?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皇太子对她报以微笑,示意不用担心。 玄泽知道皇太子的秉性,长叹了口气,返回府中,准备拿出如数的赤叶。 就在玄泽刚走,蓝坤族长知道得逞,奸笑着向四周的人道:“哈哈,我替大家找到了一个生财之道,以后就在殿下门前抽打这些贱畜,皇太子殿下自然会出手相助,否则怎么叫德贤皇太子呢?是吧,殿下。哈哈哈!”周围没有一人随声附合,每个人都怒容满面,瞪视着他。 突然,一道寒光从太子府门前闪现,正大声调笑的蓝坤族长看到左眼的景色竟在上升,右眼的景色却毫无变化,正在纳闷,一滴液体从他的脑门往下滑落,他想伸手去擦拭,却发现双手已经不听使唤了,不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整个身体像是被抽掉 了骨头似地,倏然倒地,他的眼中还茫然地望着前方,致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看到蓝坤族长在一道寒光之下竟被劈成两半,摔成地上的一瘫肉酱,而在寒光发出之地,珞王站在门前,正将腰间的配剑收回剑鞘,用冰冷无比的声线道: “太碍眼了。” 周围的人见蓝坤族长被杀,大快人心,转怒为喜,但见出手的竟是珞王,喜色剎时僵在脸上,顿变为惊恐状,人们很快作鸟兽散,包括那个被打的畜兽,连道谢都不敢说,竟挣扎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原本挤满了人群的街道很快变得空无一人。 “怎么了?”蒙杺莯问——就在皇太子感觉到珞王出现时,就已经提前将她的眼睛蒙上。 “皇兄,仁善未必就是好事。”珞王说着转身走进太子府邸,他的内侍已经开始清理街道的尸体。 蒙杺莯趁着皇太子放开蒙住她眼睛的手时快速看了一眼,只见满地都是鲜血淋漓的尸身和内脏,若不是蒙杺莯经常看如《行尸走肉》、《死神来了》、《电锯惊魂》这样的血腥暴力片,早就扶墙呕吐了。 蓝坤族族长确实可恶,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珞王的初衷也许是伸张正义,也许是不想看到皇兄被人欺侮,又或许真的只是碍了他的眼,没有任何的审判就随性拔刀斩之,这好像只有古代才会有如此野蛮血腥的事吧! “但也不至将他当街处死,更何况蓝坤族……”皇太子深知珞王的脾气,知道他是护着自己,但对他的做法实在不敢苟同。 “那又怎样?”珞王冷笑道,“皇兄就是顾虑太多,否则早已登上皇位。” “你就是顾虑太少,所以凡事率性。” “你不能做的事,我替你做!你做你的皇太子,我做我的珞王。行王霸之道,岂不更好?”珞王不知道自己率性有何不妥。 皇太子虽不认可珞王当街斩杀蓝坤族长,却清楚他说得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没有你们插手,那个什么族长真的打死了畜兽,他会被抓吗?”蒙杺莯突然问。 “不会。”皇太子答道。 “为啥?” “如何处置畜兽是主人的自由。” “那畜兽的自由呢?”蒙杺莯又问。 “哼,畜兽怎么会有自由?”珞王觉得蒙杺莯的问题非常愚蠢,他斩杀蓝坤族长可不是为了救畜兽这样崇高的理由。 “一个健康的国家应该是每一个人都能平等地享受自由,即是在免于飢饿和免于恐惧的基础之上,人人都能感觉到安全与平和,不会因为你是王,你想杀就杀,想斩就斩,我看你就得绕道走;也不会因为我是畜兽,我就只能任人打骂砍杀,不能还手反抗。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生存的权力,凭什么主人就可以随意剥夺畜兽的生命?”蒙杺莯忘了珞王的可怕,驳斥起他来,“又凭什么你就可以不经审判,当街杀人而不受法律的製裁?” 皇太子看着蒙杺莯,微露惊色。因为她的话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一直以来,皇太子都想改变幽州的畜兽制度,希望给他们平等的生存环境,只是目前以他的能力尚不能做到。平日他偶有向身边的人提及这个想法,因他地位特殊,此番言论虽没有遭到太大的反对,但他看出其实并没有人讚成他的想法,即便是玄泽也只是按他的吩咐去做而已。 心中的理想不被认同,抱负难以实现,令皇太子时常都有无人理解自己的失落和寂寞,但现在竟从蒙杺莯那里听到与自己同样的心声,怎能教他不诧异和欣喜? 知我者方能久居我心,木曜星君,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将她送到我身边!皇太子万分感慨。 “你的意思是本王应该被判兽斗?”珞王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蒙杺莯,声音冰冷刺骨,眸中杀气凛冽。 “杀人是要被判兽斗的吗?”蒙杺莯转身问皇太子。 皇太子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蒙杺莯和珞王的争执中来,他犹豫了一下,微微頷首。 “既然杀人要被判兽斗,就不能因为你是郡王而例外。”蒙杺莯直视珞王阴冷的双瞳,毫不畏惧,字字鏗鏘:“王子犯法,应当与庶民同罪!” 此时前院除了皇太子、珞王和蒙杺莯外,还有玄泽、兏崢、隐娘以及珞王的几名内侍,他们听到蒙杺莯的话,都不禁为这个女孩捏了把汗。以珞王的秉性,他的下一个动作极可能就是拔剑、斩杀!! 皇太子又如何不知与自己生活了十载的弟弟的性子,他虽没有出言劝诫,却已经站在了蒙杺莯的身后紧贴着她,已然表明立场,只要珞王拔剑,他就会保护蒙杺莯,而五步之外的兏崢也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只要珞王拔剑,他就会不计后果地拋出飞刃。 珞王的配剑叫斩天,曾跟随晟皇征战多年,他在临终前将爱剑赐给了珞王。 斩天剑是由幽州技艺最好的黑匠花费了三年方才打造而成,剑柄是一隻展翅欲飞的金雀,其翅膀微张两侧,使剑柄形成“巾”字型,剑身黯如黑夜,在白天隐隐透着黑气,而在夜晚则会散发萤光。斩天锋利无比,即便是最坚硬的曜晶石在它面前亦脆如弱技,用斩天的剑气取人性命更是一挥而就。而珞王精于剑术,早将斩天剑运用得出神入化,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将十步之外的蓝坤族长劈成两半而不伤及他物,就算皇太子与蒙杺莯贴得很近,对珞王来说,要想在不伤到皇太子的情况下斩杀蒙杺莯亦是易如反掌。 前院的气氛剑拔弩张,凝结如冰,唯有紫藤花瓣依然随风飘舞,不识凛寒。 “敢判本王兽斗的人只怕还未降生。”非常地出人意料,珞王竟没有拔剑,他的手甚至根本就没有伸向斩天,在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后拂袖而去。 珞王的内侍们跟着他一起离开太子府邸,其中一人悄悄望向珞王,竟见他嘴角竟极其罕见地向上微翘,这是他服侍珞王数载都未见过的,骇得急忙低头垂首,暗叹自己已是老眼昏花。 “我的好小姐!你可把我们吓死了!!”刚才大气都不敢出的隐娘身上已是汗水涔涔,待珞王一行离开后,她着实松了口气,竟发现自己指尖颤悚不已。 “为啥?”唯有蒙杺莯混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刚刚就捏在珞王手里。 “胆敢当眾顶撞珞王却还活着的人,恐怕杺莯小姐是第一人。”玄泽道。 “欸?你弟弟有这么可怕吗?”蒙杺莯问皇太子。虽然珞王对她全程黑脸,她只是觉得他不好相处而已。 “他不会伤你。”皇太子知道珞王剑法如神,若他真起了杀心,即使自己有神能,未必可以全身而退,但他也知道,珞王一向知道自己的心事,他以前对珞王说过类似的话,珞王当时表示虽不认同,但会支持,所以他不会因此斩杀蒙杺莯。 “在珞王离开皇都之前,杺莯小姐万不可离开殿下寸步。”隐娘怕蒙杺莯单独一人时遭遇不测,难免叮嚀。 “可我想去找寮纹大人。他今天应该会回太城。”昨晚因金浴阁人多,蒙杺莯没能和寮纹说上话,但她一直感念寮纹和瓜皮对她的照顾,想为他送行。 “我可以请寮纹大人到府中与小姐一叙。”玄泽道。 “寮纹大人年纪大了,恐有不便,而且我为他送行,哪有让他亲自来的道理?”蒙杺莯道。 “兏崢愿随小姐同去。”兏崢知道皇太子政务繁忙,未必有空。 “兏崢,若遇珞王可怎么办?”隐娘还是不放心,兏崢是皇太子的护卫,武艺高超,却恐难是珞王的对手,更何况若他真伤及珞王,亦是死路一条。 “我也想见寮纹先生,可与你同去。”皇太子道。 “殿下,宗辅大人即将到访。”玄泽之前收到了宗辅的翔鼠飞书,提醒道。 “不用担心,我变装去,肯定你们谁都认不出来。”蒙杺莯说完就跑开了。 蒙杺莯之前穿着的粗製衣服隐娘已经洗好了,她换上后还能闻到一股清香,和以前一样,她还是用布条将胸部缠上,再往脸上抹了些泥,又是一个小男孩的装扮。 回到前院,果然大家都吃了一惊,皇太子见她的变装确实很彻底,不禁叹道:“难怪以前没人发现你是女孩子。” “嗯嗯,所以不用担心,珞王肯定也认不出我来。”蒙杺莯对此很有自信。 待蒙杺莯踏出门,皇太子就望向兏崢,还没说话,兏崢明白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身影一闪,眨眼间已不见人影。 蒙杺莯刚出太子府邸,凤凰君就从空中直衝而下,飞扑向她。 “凤凰君,你去哪了?”蒙杺莯虽对凤凰君常年的见首不见尾已是习以为常,看到它时难免还是有些惊喜,“昨天晚上在金浴阁后就没见过你,我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了。” “吱吱吱。”凤凰君表示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她。 “我现在去寮纹大人那里,你也一起去吧!”蒙杺莯将它放到自己肩上。 凤凰君乖乖地抓着她的肩膀。 蒙杺莯到旅店时,寮纹和瓜皮刚刚收拾好行李。 “寮纹大人。”蒙杺莯唤了一声。 “啊,是杺莯啊。”寮纹习惯性地瞇起眼睛,“在皇太子那里还习惯吗?”昨天晚上在金浴阁他就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只是不便当眾相认。 “嗯嗯,皇太子人确实很好。”蒙杺莯注意到他们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寮纹大人怎么不在皇都多留几天?” “还有不少公务等我回去处理呢。”寮纹道。 “我—”瓜皮似乎想说什么。 “瓜皮,去把杺莯的行李给她。”寮纹打断了瓜皮。 蒙杺莯最早的那套衣服还放在寮纹那里,包里有一个不能用的手机,都是她从原来的世界带过来的,虽然现在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她一直带在身边,以解思乡之绪。 “谢谢。”蒙杺莯感激不已,在看到不少畜兽的悲惨下场后,她越发觉得自己能够被寮纹买下真是她的福气,否则以她的性格早已横尸街头。寮纹不仅没有虐待她,反而还教她幽州的文字和常识,可她受了寮纹的恩惠,却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他就要离开了,而他年纪这么大,恐怕这一别就是永别,想到这,蒙杺莯心里酸酸的,主动抱住了他,“谢谢你!” “傻孩子,以后皇太子殿下到长野郡时,你随他一起来看我便是。”寮纹知道她的不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嗯。”蒙杺莯点头。 “杺—莯—,这—个—。”瓜皮用浑厚缓慢的声音叫着她。 蒙杺莯转过身,见他的大掌中竟有一隻翔鼠,比之前那隻叫小瓜的略小一些,它有一身雪白的短毛,只是它眼睛上面有条连成一排的淡蓝色细毛,就像一字眉,颇有喜感。它和小瓜一样系着紫色小领巾,背上还背着一个用来放信件的紫色小背包,它双脚直立站在瓜皮的掌中,小爪微握于胸前,如绿豆大小的黑眼珠左看右看,好奇地嗅着,小鼻子和小鬍子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 “它是小瓜的孩子,你可以让它给我传信。”寮纹道。 “嗯嗯,谢谢寮纹大人!”蒙杺莯小心翼翼地接过翔鼠,将它和凤凰君一样放在自己肩上,一鸟一鼠在蒙杺莯肩上“吱吱”地交谈起来。 时候已经不早了,寮纹准备出发,瓜皮将他扛在肩上,蒙杺莯将他们送到泛城入口,看着寮纹坐上了租来的三色鹿车,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看不到寮纹的车后,蒙杺莯才打道回府,在路上,她喃喃自语: “对了,应该给小翔鼠取个名字。”她将小翔鼠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着它,“嗯——,就叫你白虎君吧!怎么样,很有气势吧!” “吱吱。”小翔鼠满意地点头。 “吱吱吱。”凤凰君跳到蒙杺莯的掌心,正式自我介绍。 “吱吱吱。”白虎君也重新自我介绍。 看来吱星人的语言是通用的啊。蒙杺莯看着交谈甚欢的凤凰君和白虎君,暗忖着。 一路上倒也没出茬子,在天色暗沉之前,蒙杺莯顺利地回到了太子府邸,正好皇太子刚送走了前来拜访的宗辅,见她安然回来,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见到寮纹先生了吗?” “嗯,寮纹大人送了我一隻翔鼠,叫白虎君。”蒙杺莯将白虎君给皇太子看,她本来想将凤凰君也介绍给皇太子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它又飞走了。 “寮纹先生是回哪?”皇太子问。 “太城啊。”蒙杺莯以为皇太子忘了寮纹来自太城,道:“他还说下次我跟你去长野郡时,可以去看他呢。” 听了她的话,皇太子知道寮纹什么都没说,只能淡淡笑了笑。 刚才宗辅到访的时候告诉他,因为为皇太子祈倒的是一隻低贱的畜兽,愧对先皇 和皇太子,他已经将提议举行祈婚的寮纹贬为司相,从长野郡的首府太城贬到了靠近沙漠的一座叫捷城的小城任少典候一职。这座小城因离水源较远,条件艰苦,了无人烟,只有少府的军士驻守在这里。 皇太子对宗府的决定非常不满,但皇族只能任命首相和次相,缮相以下的官员都是由各府自行任命,连皇帝都不能插手,更何况是皇太子。 宗辅还告诉皇太子,经过宗府官员们翻查古籍,引经据典,终于找到了关于祈婚仪式的重要说明,里面写明皇子要娶的是离开金浴阁后看到的第一名女子。而皇太子是在金浴阁中看到蒙杺莯的,并不符合祈婚的要求,故他真正应该迎娶的还应该是少辅的千金桃莲小姐。 皇太子明确告诉宗辅不必再费周折,但宗辅执意不听,以促成皇太子与少辅联姻为己任,准备在举行皇太子大婚典礼上另作安排。这让皇太子非常头痛,但幽州的皇权尚不能製约相权,连皇帝都只能向他们妥协,也正因为此,皇太子才能安然。若是现在皇太子为自己一私之利反抗一直保他周全的相权,会显得极其没有道义,亦是不智之举。 “怎么了?”蒙杺莯见皇太子看着自己发楞,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解地问。 “没有。”皇太子伸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泥,“你这身打扮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马上去洗。” 蒙杺莯去浴堂后,兏崢才从暗处走出: “殿下,我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一隻木曜的雉鸟跟着小姐。”兏崢看到凤凰君时就已经知道它是木曜一族——蓝色的羽毛,头上有彩虹的翎毛,这是圣兽木曜的标志。 蒙杺莯是木曜星君送来的,她身边有它的雉鸟跟随倒也不足为奇:“木曜是圣兽,有它追随也是好事。”皇太子小时候也见过圣兽木曜的雉鸟,只是后来它不知所踪。 当晚,就寝时,因为隐娘为蒙杺莯也单独准备了一床薄绒被,她不需要再裹纱帘了,和昨天晚上一样,皇太子像抱公仔一样侧身抱着背对着他的蒙杺莯,正欲静心入睡,蒙杺莯又闻到了那股月桂花般淡淡的奇香,她转过身在他身上嗅着。 “怎么了?”皇太子被她弄得很不自在。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蒙杺莯问,她再靠近他的颈项认真地嗅了嗅,“好像 是你身上的。”这是香料醃入味了吗? “嗯,这是遗传母亲的。”皇太子简短地回答,“快睡吧。” “你母亲的基因还真强大,你的神能、绘画天赋、发色,”蒙杺莯完全不识趣,她撩起了皇太子耳后的长发,发丝柔顺得瞬间从她指缝滑落,“嗯——?”她注意到一件事,慢慢靠近皇太子。 皇太子以为她开了窍,左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右手抱紧她的肩,正想吻住她时,蒙杺莯的手已经伸向了他颈后的头发,完全不顾皇太子此时的感受,道: “欸,原来你也有紫发啊,就藏在金发下面。”在她的手上,一大把金发中夹杂着一些紫发,只是紫发的顏色比晟皇的发色淡了很多,平时隐藏在金发之下,若不靠近很难看出来。 “你先睡。”皇太子推开了蒙杺莯,起身下床。 “哦。”蒙杺莯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皇太子关上居室的门,深吸了两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心跳依然很快,似乎她的气息还縈绕在他身边,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却只能苦笑,索性向前院的浴堂走去。 刚到前院,皇太子就看到玄泽正欲出门,他有些奇怪: “玄泽,这么晚了,你去哪?” “殿下。”玄泽看着他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开口。 皇太子顿时明白了,玄泽比他年长五岁,却因为要服侍自己一直没有娶妻。他表示理解地笑了笑:“去吧。”玄泽退出太子府邸。 将自己浸在温泉池中后,皇太子才觉得心中的躁热略微压制住了。但他还不能回房,怕蒙杺莯还没有睡着又会在身边乱动,索性去了画室,完成了那幅先前只画了一半的皇都鸟瞰图。 夜已经很深了,玄泽还没回来,皇太子想起这位如同哥哥的玄泽,暗暗感叹,也许是时候让他娶妻了,以玄泽的才能,在宰府中担任次相之职不成问题,现在跟着自己只能做些杂事,确实委屈了他。 回到房中,皇太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特意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而蒙杺莯竟然还没睡,此时她见自己进来,脸色煞白,面露惊色,皇太子感觉有异,一边往前走,一边关切地问:“怎么了?”看她的样子,好像做了很恐怖的噩梦。 “别过来!”蒙杺莯几乎是尖叫着阻止他前进,“拜託,不要过来!”她坐在床上,倦起了身子,双手挡着下腹处。 皇太子只能怔在原地,走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很是担心:“你不舒服吗?” “隐娘,麻烦你叫隐娘。”蒙杺莯突然想到隐娘可以帮自己。 皇太子不明就理,但还是去前院叫了隐娘。 隐娘进了皇太子的居室,将他挡在了外面。 “小姐。”隐娘走近高足床,见蒙杺莯一脸惊恐。 “对不起,隐娘。”蒙杺莯涨红了脸,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鑽下去,见隐娘走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皇太子走后,她一会儿就睡着了,在睡梦中,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浸在水里,睁开眼一看,就成这样了。 隐娘是过来人,见她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果然,待蒙杺莯移开手后,她看到雪白绒被上有一抹殷红,顿时喜笑顏开:“杺莯小姐,你这是天癸。”这是蒙杺莯正式长大的标志。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天癸,但蒙杺莯猜到应该是指初潮。 “但我把床给弄脏了。”除了绒被,床单上也有血色,蒙杺莯尷尬得不得了。 “没事儿,隐娘换了就是。”隐娘喜孜孜地往门外走去。 “怎么样隐娘?”守在门外的皇太子还不明就理。 “杺莯小姐可以为殿下延绵子嗣了。”隐娘笑着道喜。 延绵子嗣?皇太子苦笑了一下。 隐娘重新拿了卧具换下,床上已然崭新如初,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跡。她还拿出一片淡青色,有巴掌厚,足有一尺长,如小舟形状的叶子: “杺莯小姐,请把这个贴在玉体上。” “这是卫生巾?”蒙杺莯虽比同龄人都晚熟,但不至于完全不知少女事,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月事会在异世界。 隐娘不知什么是卫生巾,解释道:“这是櫟叶,它可以吸走天癸。” 这个不会发生侧漏吗?蒙杺莯看着这片厚如手掌,叶片又软软的櫟叶,也没有卫生巾一样的护翼或黏胶,很是担心。 不过在蒙杺莯依言贴上櫟叶后,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馀的。櫟叶上有肉眼看不到的吸盘,可以稳稳地缚在身上,不管怎么动都不会掉落,只有将它的两个尖端同时扳开才能取下。 櫟叶温润如玉,完全感觉不到身下有异物,而且它有很强大的吸水功能。在淡青色的櫟叶变成品红色后,就表示这片櫟叶不能再吸水了,只需要将它放在水中轻轻晃动,它又会褪下红色,变回淡青,如此循环利用。 全部收拾好后,皇太子才被隐娘放进来。 “我今天就睡这边。”蒙杺莯红着脸,站在榻前。虽然隐娘告诉她有了櫟叶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但她始终放心不下,更何况皇太子也在,她实在不敢想像那画面。 皇太子从床上拿上绒被,走到榻前:“我陪你。”他说着坐在榻上,示意蒙杺莯可以靠着自己,这样会舒服一点。 “呃——”蒙杺莯很是犹豫。 “没事的,来。”皇太子向她伸出手。 蒙杺莯犹豫了一下,牵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头枕靠在他肩上,皇太子替她将绒被盖好,轻轻抱住了她的肩。 这一晚,蒙杺莯在皇太子怀中浅浅睡去。 付毓靜 这是付毓静到幽州的第四天了,她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到的是一个奇异的世界,不过她对沿途的奇景和天空的异岛都没有观赏的兴趣,只想快点到皇都找到木曜星君让他送她回到自己的世界。 虽然归心似箭,但付毓静的身体却已经不堪重负,昨晚睡在条件恶劣的农家硬床,又因盼着早点天亮以便上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再加上前一天被少师补摧残得身心疲惫,以及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导致的低血糖,她早已严重透支,所幸天无绝人之 路,在付毓静又累又渴又饿的时候,她看到前方有一个小镇,强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 这是一个叫栈番的小镇,镇上多是往来各地的旅人、商人,所以栈番中最多的是旅店、鸟棚和姬坊。 付毓静走到番口最近的一家旅店,拿出银匙,“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小二,把好吃的给我端上来。”她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再吃不到东西恐怕就会晕厥过去。 一隻畜兽走过来,见她拿出的是一个做工精美的银匙,有些奇怪,他将银匙交给老闆,老闆看了看银匙,又看了看付毓静,见她一身婢姬打扮,拿出的东西精美贵重,暗想这东西来歷不明,不敢收受,他走过去,道: “这位姑娘,本店只收曜晶。” “什么?!”付毓静想大声喝问,却因为肚饿,声音也有气无力,“我只想吃点东西,这个再怎么也值些钱吧?”从珞王那里拿到的东西,应该不会太差。 老闆摇摇头,再次重复:“本店只收曜晶。” 老娘听到了!你他妈复读机啊?付毓静又气又饿又无奈,只能将银匙一把夺回,准备换一家碰碰运气,就在她要离开时,一个爽朗的男声解救了她: “姑娘只是想用点餐食裹腹,老闆何必强人所难?” 付毓静顺着男声望去,只见一名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棕发青年走了过来,他穿着咖啡色的衫袍,肩上还掛着四条两尺来长的蓝色肩授,他见付毓静望向自己,冲她礼貌地点点头。 “这是珞王治下,收取脏物可是会断腕的。”老闆面露惧色,不敢鋌而走险。 “那我替这位姑娘付帐就没事了吧?”青年从锦袍的袖中掏出一片绿叶递给老闆。 “没事,当然没事。”老闆急忙接过,然后吩咐畜兽准备餐食。 付毓静从小就对自己的顏值非常自信,她知道自己时常会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就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这个青年与她素不相识,也愿意主动为她付帐,肯定是已经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想到昨日的此时自己还在遭受少师补非人的折磨,付毓静很警惕他是否别有企图。 “姑娘是准备去哪?”青年坐在了付毓静身边,问。 “皇都。” “这么巧,我也是去皇都。我看姑娘隻身一人,不如结伴同游,彼此还有个照应。”青年的眼里确实闪烁出付毓静经常看到的光芒——男人向她表达好感的柔情。 哼,你这个臭男人,我说去哪你都会说“正巧”吧?!不就是看上我了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付毓静在心里冷笑着,只是吃人嘴软,就在她准备要答应他时,付毓静注意到离他们只有两米距离的另一桌坐着一名皮肤白晰、褐发青瞳,相貌端正、仪表堂堂的青年正冲自己摆手。 付毓静不知这名青年为何对自己打手势,加上对这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并无好感,于是婉拒了他的邀请:“抱歉,在去皇都之前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不能与你同路。” “那真是可惜。”青年知道付毓静只是找了个藉口,便不再强求,间聊了两句后就藉故告辞。 付毓静这才舒了口气,暗想幸好他已经先把饭钱给了,否则自己还得饿肚子。在她暗自庆幸的同时,她向那名褐发青瞳的男子露出微笑,表示谢谢他的提醒。 那名男子见付毓静冲自己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也抱以微笑,他长得可比刚才那个矮个子男人好看多了,而且也没有迫不及待地找她搭訕,令付毓静对他好感倍增。 付毓静向店家打听到了步行去皇都还需要一天,如果买一隻脚程好的孟鸟,今天入夜前就能到。 可惜在珞王郡,没人敢要来歷不明的器皿,付毓静盗出的琉璃杯、金筷银匙竟一点排不上用场,就在她极其鬱闷时,一个充满了朝气的声音道:“姑娘,我们也去皇都,要不要同路?”只见那名褐发青瞳的男子站在付毓静身后,冲她露出和蔼的笑容,他的笑容是那么好看,令付毓静暗生好感,只是她依然对男人有所戒备: “我们?”刚才在旅店只见他一人,没看到有他人同行。 “我的妹妹们在移轮里,她们很怕羞,一般不见人的。”移轮就是全封闭式车棚。 付毓静顺着青年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头漂亮的白底橙斑的梅花鹿拉着一辆红漆黑顶,两米长,一米宽的密封式车棚停在离他们不远的空地上。 青年见付毓静有些犹豫,道:“我叫盛瑞,是皇都人,今次带着妹妹们到处游歷,我看你与我妹妹年纪相仿,而刚刚那名男子又对你心怀不轨,方才暗中提醒。既然姑娘另有打算,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只是前路艰险,你又孤身一人,还是凡事小心为妙。”他说着宽大的袖袍中拿三片绿叶递给付毓静,“这些已经足够买只孟鸟了。你拿去罢。” 付毓静听了他的话,心里暖哄哄的,正犹豫要不要接时,青年已轻轻牵起她的手,将绿叶放在她的掌心,她的指尖和青年暖暖的手相触,令她的心中防御渐渐卸下。不等付毓静想清楚,青年说了一声珍重,然后往移轮走去。 “等等!”付毓静突地叫住了他,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是真心对她好,否则怎么会不求回报地送钱给她? 青年嘴角上浮,他转过身,笑容随即消失,一脸正色:“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的目光诚恳,很难让人想像他会有不轨之举。 “我——,如果可以的话,我跟你们一起走吧。”付毓静微微有些脸红,再细看这名青年,虽没有珞王的威仪,也没有寧秀枫的俊逸,但长得还算不错,至少比刚才那个男人好看多了,长得好看的人怎么会有坏心眼呢? “那当然好了!”青年面露喜色,“我介绍我的妹妹们跟你认识。”他领着付毓静走到移轮前。 移轮只有一米多高,估计进去只能坐着,不过付毓静注意到移轮的门从外面用木条插上了,她暗觉奇怪,还来不及细想,青年就轻轻牵起她的手,令她心里一阵小鹿乱撞,紧挨着他走到移轮前,待他将木条移开后,当她看到车里的境况时,脑子里“嗡”地一声。 只见移轮里辅着一层薄薄的苇草,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五个女孩,她们双手反绑在背后,为免她们发声,口也被布塞住,她们一个个泪流满面,看到青年就面露惊惧之色。 不待付毓静的大脑发出逃走的指令,脑后就被人狠狠击打,令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付毓静渐渐从一阵头昏脑胀中醒了过来,眼前朦胧一片,隐约间还能听到嚶嚶泣声。她这才回忆起自己记忆的最后片段,顿时惊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那个叫盛瑞的青年正从一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帅不丑,普通得可以做背景墙的中年男人手里接过六片黄叶,他连声道谢后连看也没看那些他自称是妹妹的女孩们一眼就退了出去。 背景墙男人这才转过身看着他刚买的六个女孩,满意地抚摸着下巴的几根绿须:“你们——都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吗?”他的声音拔尖,就像在扯着嗓子说话,没有男人浑厚的底音。 几个女孩惊魂未定,不是落泪就是颤抖,只有在短短的四天经歷了大风大浪看透了世间苍桑的付毓静镇定自如——最坏的情况她已经遇到过了,现在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莫非是姬坊?”付毓静虽然有些害怕,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她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呵呵呵。”背景墙男人发出尖利的笑声,这声音就像在利物在金属物上划过时留下的尖叫,刺得人耳朵生生地痛,他望向付毓静,“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没哭的。” “呵呵?”付毓静用鼻孔喷着气,愤懣、无奈和心酸只化为这两个字。 “你叫什么?”背景墙男人抬了抬下巴。 “静静。”付毓静淡淡地回答,她现在已经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名了。 “见过男人吗?”背景墙男人已经在用眼睛扒她的衣服了。 如果是以前,付毓静已经开始污言秽语地骂娘了。但经歷了这些事,她学乖了,她知道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在学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千金大小姐。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她只能先假意听话,再想办法逃走! 付毓静微微牵动嘴角,站起身,走到背景墙男人面前,轻轻勾住他的脖子,用魅惑的眼神看着着:“你说呢?” 背景墙男人一把搂住她的纤纤细腰,不顾房里还有其他五个流泪不止的女孩,正欲亲吻她,付毓静用玉指挡住了他的唇:“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她的声音嫵媚动听,慵懒柔情。 “皇都,以后我会让你见识很多贵人。”背景墙男人快速地作答,又想亲吻她,付毓静却往下弯腰、别过脸,躲避着他: “不要嘛,今天我已经很累了,明天再伺候你,好不好?”她说着用手指在他不怎么光滑的脸上轻轻抚过,她见他脸色一沉,急忙话峰一转,“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妹妹等着你调教呢,对我,你就不用急嘛,反正迟早的事儿。” 听了她的话,五个女孩抽泣得更厉害了,背景墙男人觉得她说得有理:“那先姑且放过你!”他说着大力地抓了一把她丰满的胸部,然后对着门外喊着:“在工!” 一名只有付毓静一半高的身材矮小、长相丑陋的男人推门而入:“主人。”付毓静见此人长得如此畸形、难看,难以掩示眼中的厌恶。 “带这位静姬去橙房。” 出了房间后,付毓静才发现此时已经入夜。她所在的是幢气派的大宅,屋中的摆设较为华贵,回想起她在珞王郡也曾到过姬坊,但与此处相比,就像是乡野之地和皇宫大院一般有如云泥之别。 大宅之后是“目”字型的院落,两条长廊连接着东西两院,院落两侧都是飘着彩縵的房间,朔风吹起,空中也变得五顏六色,煞是好看。虽然此时已经夜深,但还有不少穿着嫵媚、娇艳的女子和身穿华贵锦袍的男人进出,时不时地还能听到从房里传来的呻吟和叫喊声。 曾与珞王嚐过世间极致快感、又曾在少师补那个噁心八拉的男人身下喘息不止的付毓静对此已是习以为常,充耳不闻,从容自得地从这些房前经过。 付毓静的房间座落于西院的里间。推开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橙色的布縵,五米为一隔,共有三隔,第一隔是一个圆桌,上面竖立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曜晶石,将屋中映入白昼,桌上还放着鲜果和美酒;第二隔中间放着沐浴用的两米长、一米宽的,往下凹陷的浴池,一汪青水还冒着蒸蒸热气;第三隔后方有一张大床,目测床宽两米,长有三米馀,床上铺着软软的绒被,绒被以赭红为底彩色,纹金镶边,看起来颇为喜庆,像极了婚床。 房间里时时瀰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有些像脂粉味,又好似蜜桃般香甜,虽然这并不是个正经的地方,但还是令付毓静觉得心安。 昨晚在农家的硬板床,几乎一夜没睡,她着实累了,等待引她来的矮小丑陋的男人在工离开后,她先清点身上的物件,别的不说,幸好从儷姬那里拿到的那盒乳白色的凝脂还在,付毓静知道这个玩意儿一定会排上用场。她先将身上的风尘洗净,吃了些鲜果,然后躺陷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付毓静隐约觉得有人鑽到了自己旁边,正在解开她腰间的腹带,她睁开眼,见背景墙男人正淫笑地看着自己,手还在她下方蠕动着,试图帮她兴奋起来。 嘖,真他妈烦,想睡个觉都睡不踏实。付毓静不悦地想,却清楚这个长得索然无味的男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虽然她性子不好,但不笨,在脑子清醒的时候也知道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可以。 只要找到了木曜星君,我就能回家了。不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付毓静宽慰着自己。 虽然夜空中不时传来远处男人女人们的笑声叫声,上方还有背景墙男人沉重的喘气声,但付毓静还是睡得格外香甜。 背景墙男人对付毓静很满意,第二天就把她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噹噹。接下来的三天,她只能一边取悦着长得怪里怪气的男人们,一边打听着木曜星君的下落。 在知道木曜星君在皇帝居住的龘堡深处的木曜圣殿,即便是王公大臣也需要皇帝召见方能进入后,付毓静有些绝望,但所幸天无绝人之路! 皇太子祈婚一事在皇都闹得满城风云,成为了大街小巷人们茶馀饭后的间聊谈资,大家尤其对一隻身份低贱的畜兽如何进入龘堡一事更加好奇。也这让付毓静看到 了希望——既然别人能进,她自然也能进! 所以当听说皇太子会带着未来的太子妃去龘堡晋见皇帝后,姬坊的不少人都偷偷去泛城的前街观看,付毓静也悄悄溜了出去,不过她的目的是龘堡,心想也许趁着人多防备不严还能混进去,或是找个当兵的,用自己的身体做武器,引诱他将自己带入龘堡。 谁会知道一周前,付毓静还是一个不諳世事的女孩,经过多方洗礼,现在已然成为身经百战的姬娘。 皇都共有九层,龘堡在其最高处,儼然金字塔的塔顶部分,三府御所及王公贵冑们的居处则分佈在第二和第三层;四层和五层是旅店、自由市场、医馆、斗兽台等;第六和第七层则居住着凡民;第八和第九层则只有低等的畜兽住在这——高等的畜兽一般都住在主人家里,只有低等的畜兽还要自己找落脚的地方,他们平时也只能做做零散的工作,有的甚至只能捡食他人丢弃之物,不过因为这两层的佔地最广、人口眾多,多达皇都总人口的一半。 付毓静所在的姬坊位于第五层,到离龘堡最近的第二层的前街步行只需要半时。 皇太子一行进入龘堡已经好一会儿了,前街上挤满了人,大家你推我挤,都想站在最前面寻找最佳的位置,不过因为从龘堡到太子府都有珞王的军士沿途护卫,最前面的人离街道也足有两米之遥,而付毓静因来得有些晚了,只能站在四五层人群之后,踮着脚尖观察着自己如何进入龘堡。 可惜因一隻畜兽闯进了龘堡一事在皇都中引起了渲然大波,武皇对此非常生气——幸好这只畜兽只是跟皇太子共浴了一下,若要是来杀他的刺客,那可得了?!于是他令御禁卫加强了龘堡的守卫,现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随时都有人巡逻查视,消除了龘堡的盲点。这也打破了付毓静想“趁乱混进”的美梦,就在她无比失望时,堡底伸出木桥,连接了泛城。 很快,皇太子、准太子妃和珞王并肩骑行的英姿出现在眾人眼前。 当付毓静看到与那个气质容貌都属绝品,犹如天神一般的皇太子共乘一骑的竟然是早就应该死掉的蒙杺莯时,她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眼冒金星: 蒙杺莯那个小贱人还活着!!!而且居然成了皇太子的女人!!!! 现在回想,当初她到珞王郡时,被姬坊的人捡到,他们一定是为了骗她,让她安心在姬坊,所以才故意说跟她一起来的人都死了,那就是说,寧秀枫很有可能还活着!!! 啊——!!不可原谅!!!太气人了——!!!付毓静在心里咆哮着,她心中的怒火如火山爆发般地喷射着,震惊、诧骇、愤怒、不甘等等等等情绪全部涌上她的心头,更把她差点气绝的是,第一个狠狠地要了她又把她像垃圾一样丢给其他人,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她的珞王,此刻竟然和顏悦色地与蒙杺莯那个小贱人聊天!!!! 太!!气!!人!!了!!!!这他妈什么世道——?!!! 付毓静用忿恨、怒怨、阴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和皇太子同乘九色鹿,正与珞王说着话,丝毫没有发现她存在的蒙杺莯,气得混身发抖。 等等!付毓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皇太子长这么帅,怎么可能看得上蒙杺莯?!一定是他没见过异界的女人,图新鲜吧!如果他见到了我,那岂不是……只要假装跟蒙杺莯那个贱人关係不错,皇太子应该不好意思赶走我吧!一旦我去了太子府,将他拿下,他还会用正眼看蒙杺莯?! 付毓静越想越觉得可行——对啊!像她这样高顏值高情商高逼格的绝色美女,又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拿下皇太子不是分分鐘的事吗? 看到了希望,付毓静打了个激灵! 说乾就乾! 付毓静开始使劲往前推搡着,想挤到最前方去叫蒙杺莯,假装与她是好姐妹跟她相认,虽然两人在现世有些不愉快,但毕竟他乡遇故知,这里只有她们二人可以抱团取暖,相互有个照应。 眼见付毓静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正欲开口喊叫。 此时!一隻手突然伸出摀住了她已经张开的嘴,不等付毓静出声,一股怪力将她拉到后方,周围的人群丝毫没注意到她被人架着往后拖行,将她的空位很快填满。 直到付毓静被架到了人群的最后方,而皇太子、蒙杺莯和珞王早就不见了人影,她才看清楚架走她的人就是背景墙男人!! 付毓静愤怒之极,就像自己有一张中了上亿元的彩票却被人生生地撕掉一样,她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衝背景墙男人吼道: “你他妈有病啊!!!把我弄出来干嘛!!!老娘现在有正经事要做!!别他妈烦我——!!!!” 背景墙男人本来脸上还笑嘻嘻的——为了防止姬娘出逃,原则上是不准她们外出的,不过他自己挺喜欢这个骚气十足玩得起放得开的静姬,所以准备睁隻眼闭隻眼,刚刚看到她只是想跟她一个惊喜,没想到竟被她披头盖脸地一阵臭骂。 背景墙男人那平淡无奇的脸倏然变色,阴沉得可怕,他用拔尖的声音对身后的畜兽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付毓静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震怒之中说错了话,不管她如何道歉、示好,还是被他 们粗暴地架回了姬坊。 背景墙男人好歹也是姬坊的老闆,还从来没有哪个姬娘敢对他呼来喝去,即便是刚来的稚女,也只能暗自抽泣,不敢反抗。这个静姬胆大包天,竟敢当着眾人羞辱他?!一想到她对自己的狂吼,他就恨不得用荆鞭狠狠地抽死她。 可是不能,他毕竟是这个商人,他知道付毓静的价值——她身材柔软,技术到位,又能屈能伸,被她服侍过的男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而他自己也领会过付毓静的娇魅,若真要了她的命,他还是有些捨不得,只是他知道若不给她沉痛的教训,只怕她以后会恃宠而娇,越来越放肆。 所以一定要帮她长长记性!! 在被狠狠地甩在了床上后,付毓静百般讨好背景墙男人,她甚至主动宽衣,想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背景墙男人始终不为所动,不管付毓静怎么引诱,他都只是冷眼旁观,就像是在看戏一眼,任她自由发挥。 折腾了很久,付毓静累了,她为背景墙男人做完了全套,这期间他完全没有动过,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索性趴在床上,爱咋咋的。 “今晚会有一位贵客蒞临,若你能让他满意,我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背景墙男人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冷冷地说。 “呵,放心吧。”付毓静有气无力地说。虽然此刻她只想睡觉,没有别的心思,不过她也知道,只要有凝脂,没有她搞不定的男人。 背景墙男人走出付毓静的房间,吩咐畜兽为她准备浴水——姬娘在服侍完一个男人后必须沐浴,洗乾净身子迎接下一位客人。 “在工,吩咐下去,若是今晚那个人来,到时候……”背景墙男人衝付毓静的房间使了个眼色。 在工会意,但有些不解:“那位客人每次来损耗都极大,只怕——”说到这,他拖长了声音。 “哼,她若连这都撑不过,就不配做我的头牌。”背景墙男人冷哼一声。 在沐浴完后,背景墙男人没有安排其他客人到付毓静房间,这给了她喘息的时间。她对于他口中所说的那位贵客有些好奇,为了防止对方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病老头,她在唇上抹上了凝脂。 夜深了,屋外往来的人也少了许多,只有似远似近的吟叫声和屋外忽高忽低的鸟鸣声,付毓静不知背景墙男人口中所说的那个贵客什么时候来,她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一阵轻微的推门声将付毓静惊醒,她翻身坐起,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透过两层纱縵,她看到此人身姿挺拔,步履矫健,不像是垂暮老人或是体型臃肿的大汉。他穿着深紫色的锦袍,腰间垂掛着一块色泽、品相都极佳的璞玉,一看便知其地位显赫。 虽还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付毓静的心跳却在逐渐加快,她预感到此人必定气度不凡。 果然,付毓静没有看错! 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走进付毓静的视线,他皮肤白晰,略有些清瘦,但五官长得极好,帅气俊朗,与冷峻轩昂的珞王、俊美无涛的皇太子、秀逸内敛的寧秀枫亦是不同的类型,而且此人有着一头紫如玫红的坠发! 付毓静在姬房的这些天已经知道紫发说明他有皇族血统。皇家男子中,除了皇太子的发色为淡金外,其他人均是紫发,珞王发色黑紫如夜,武皇的发色则为紫中带蓝,而这名男子竟是一头亮紫色中带着鲜艳的玫色,发如坠般笔直齐整地贴着他的略显消瘦的脸颊,不管是发色还是发型都不是长相普通的货色可以驾驭的,顏值稍差就显得娘炮又畸形,但在他的身上却与他的相貌如此相衬,就像天生的王者理应高坐殿堂。 付毓静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这一刻,她还是醉了,竟忘了姬娘应有的礼仪,痴痴地看着他,暗想:光是这骚气的发色就够老娘玩一年了啊!! “今晚就你一个?”紫发男人神态冷淡,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但他却是语出惊人,似乎有些不满姬娘太少,他的话将付毓静的思绪拉回: “呵呵,静姬一人就已足够。”她站起身迎了上来。 付毓静穿着橙色和粉色相间的轻綾纱衫,将她的妙曼曲线完美的展现,却又有两块绸布遮住了她的重要部位,引人遐想。 紫发男人不等付毓静走近,就一把扯掉她的纱衫,让她不得不对自己彻底坦诚。 “呵,这么性急。”付毓静见过的男人不少,但像他这样直奔主题的却极少,而且大多是俗不可耐的粗汉,不过因他长得极合她的口味,倒并不反感,相反让她想起给了珞王的那一晚。 付毓静伸出手,带着娇媚的笑容,准备为他宽衣解带时,突然,紫发男人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大力地拉到床边,却并没有将她丢到床上,而是让她背对着自己站立,面朝着三米多高的床桿,付毓静不知他何意,只能满肚疑肠地握住床桿,让腿与肩同 宽,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 没有任何前兆,紫发男人的两根手指已经探入,他还没有太多的动作,她就已经敬业地迎合起他来,她往后靠了靠,想贴着他寻求更多的慰寂,但他并没有让付毓静称心如意。 “嗯~,啊!!干!!!”付毓静音风一转,前一秒还千娇百媚,后一秒就低声怒吼,只因后庭已被强物塞住,就像便秘的第十天终于要将已快成化石的撇条赶出体内,但这根粗大硬气的撇条却死活不拋弃不放弃,不断想回炉深造,菊部已成最后的阵地,交战双方互不相让,却因战火纷飞令墙櫓灰飞烟灭。 战争只有伤害,阵地中没有一丝消灭敌人的快感,只有痛苦、无助和双方摩擦导致的淋漓鲜血。 可要说付毓静只有痛苦,却也不准确,那紫发男子的手指在前端极其灵活地搅动着,令她处于两难的境地,不知应该叫痛还是喊爽,她只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抓握床桿的力道却越来越重,本来还对他颇生好感,现在已然幻灭,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愤怒地咆哮着: 这个男的他妈的是变态吧!!! 在感受到菊部深处的一股炽热后,付毓静总算解除了便秘的扼喉感,她心怀不满,可还没回头,紫发男人已将手指抽回并伸到她的唇边,命令道:“舔掉。” 舔、你、妈、(嗶)——!!付毓静在心里大骂着,可不等她有所表示,他已经将沾满了蜜汁的手指强行伸入她的口里,而他的手指也无意间沾上了她之前涂在唇上的凝脂。 付毓静瞬间爆棚!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地转身将他推倒在床上。 紫发男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胆敢反抗他的姬娘,一时没防备,仰面跌倒在柔软的绒被上,不等他起身,付毓静已经非常霸气地坐在他的身上,然后俯身吻住了他,将唇上的凝脂尽数送到他的口中,并且重新帮他定义了什么叫做爱。 紫发男人数次想起身夺回主动权,都被付毓静粗暴地按倒,在他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炽热的下体后,上身也变得无力,只能紧紧地抓住她的大腿外侧,留下深深的指痕,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付毓静满腔怒火依然无从发洩。第一次与珞王时,虽然他霸道无情,但主要还是付毓静咎由自取,况且他没有肆意玩弄她,还让付毓静感到了与他同等的快乐,所以她恨珞王只是因为他的冷漠。 而这个男人完全不走寻常路!不仅蛮横粗暴,还变态扭曲,只顾自己快乐,丝毫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他在她身上享受的除了生理上的渲洩,还有心理上的优越感! 好吧!就让你看看老娘的厉害!!付毓静狠狠地瞪着紫发男人,将自己到幽州后受到的委屈、悲伤、愤怒、不甘全都发洩在他身上。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付毓静知道这个男人的极限在哪里,当她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已经开始有所变化,而她的下体也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炽热,眼看那座火山就要喷发时,她竟突地转手捏住了火山的根部,就像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样,令他无法呼吸,白晰的皮肤顿时憋涨成潮红色。 “放,放开!”紫发男人想命令她,但声音却听起来那么无力,没有底气。 “呵,放开?我还没到,你就先到了?”付毓静面露鄙色,同时她故意加快了跃动的频率,而手上的力度却一点没放松,不给他留出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快,快……,放,放开。”紫发男人的呼吸急促得已经跟不上节奏了,他一边呻述着,一边在付毓静腿上留下了血淋淋的指甲印。 付毓静觉得差不多了,她突地起身,同时手指一松,就像珞王不愿意她怀上他的子嗣一样,她亦不屑于让他留在自己体内。 紫发男人虽然已经如愿以偿,但还是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就像当初付毓静躺在珞王的榻上那般口乾舌燥,混身无力。 付毓静用鄙夷地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白晰如玉却略微泛红的脸颊,就像一个母亲极不情愿,却敷衍地假意鼓励着成绩平平的儿子一样。 紫发男人怒视着付毓静,他好歹时常入出姬坊,而且每次出手极其大方,就算被他临幸过的姬娘大都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有的十数日不能接客,有的呕吐不止大病一场,有的遍体麟伤,还有的精神失常,但背景墙男人从无怨言,总是极力满足他的需求。 但是这个姬娘太放肆!! 她不仅没有迎合自己的兴趣,还彻底挑战了自己的权威,更让他怒不可恕的是,她只是一个下贱的姬娘,胆敢对他如此无礼!! 紫发男人怒上心头,此时付毓静已经起身穿衣,于是他骤然坐起,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不等她挣扎反抗,“砰”地一声将她的头狠狠地往床桿上撞。 付毓静还没来得及叫喊出声,只觉得头部被重击,她本能地一把掐住紫发男人的手,紫发男人再一次将她的头撞向床桿,而这次她的额头撞到了尖处,令她眼前一花,脑中一胀,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付毓静才渐渐醒转过来,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个紫发男人正在自己上方,而她头上的伤处胀痛得厉害,胸口也有一种快速摩擦后產生的灼 烧感。她想动,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纱绳,纱绳系在床桿上,令她只能摆出他需要的姿势。 紫发男人见她醒来,往前一挺身,付毓静只觉得黏滑温湿的液体喷溅到自己脸上和颈项上,她顿时明白他在自己昏迷时做了什么,愤怒地挣扎着,用足以喷出地狱焰火的眼神炙烤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把灵魂卖给魔鬼,只求让他和自己一起坠落到地狱的最深处!! “我是谁?”紫发男人冷冷地问。 “我管你他妈的是谁!!”付毓静怒火攻心,脑子一热,全然忘记自己的小命就在他的手中。 紫发男人脸色一沉,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双峰,力道之重,似乎想将手中的气球挤爆,他再一次用阴沉的声音问:“我是谁??” 也许感觉到了巨痛后,付毓静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在幽州呆的时间虽不算长,但她已经知道在这种地方,她那有权有势的爸妈、她心仪已久的寧秀枫都不可能来救她,这里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这是一个极其残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我要活下去!!付毓静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着离开这个万恶的世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是谁!!”紫发男人已经不耐烦了,他手下的力道更加用力,将她那白晰柔软的肌肤从他的指缝中挤出。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付毓静从牙缝里砰出这几个字,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柔情,眼中依旧喷射着厌恨之火。 “不对!!”也不知是付毓静没有答出他想要的答案,还是他讨厌她的眼神,紫发男人愤怒地吼了一声:“我是你的王!!说!!” “你是王爷,你是皇帝,你是天神!!!”付毓静虽然极力忍受着被挤压的巨痛,不想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但在他的暴力之下,她的眼里已然闪烁着泪花。 紫发男人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他放开了付毓静,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嘴角却微微往上牵动,露出胜利者的表情。他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付毓静的脸蛋,完全是之前她对自己所做的动作、表情的复制。 付毓静的鼻翼快速地扩张着,鼻尖好似被万根尖针刺痛着,眼圈也是一阵炽热,她紧咬着下唇,以防止自己哭出声——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输。 紫发男人穿好了衣服,用冰冷又带有戏謔的腔调道:“养好身子,下次再伺候。” 语毕,他拋出一片黄叶,当做是对她的打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走出房门,背景墙男人和畜兽在工正候着门外,根据以往的经验,付毓静恐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们需要在他离开后马上进行处理。 紫发男人拿出三片黄叶交给背景墙男人,背景墙男人顿时喜笑顏开——姬娘一晚的价格通常是3-9片绿叶不等,而这个男人每次都会给出十倍的价钱,甚至比买一个姬娘的价格还高,这让他对他的行为毫无怨言。 “小爷,您走好。”背景墙男人点头哈腰地说。 紫发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连正眼也不看他就离开,这次他的目光落到了背景墙男人身后的那个矮小丑陋的畜兽在工身上,他扬扬眉,对他说:“今晚她是你的了。” 在工完全想不到自己竟会遇到这等美事,他欣喜若狂,哪怕他不看背景墙男人,也知道此时他定是脸色铁青,但在工哪会错过此等良机?他对背景墙男人的不满只装作不知,急道:“谢谢爷!”然后闪身进入屋中,生怕他反悔似地,从里面插上门栓。 夜空中回盪着付毓静的咒骂哀嚎以及几声怪异的鸟鸣。 李昱江 自从夺取刀刃的计划失败,反抗军被郡府大举歼灭,只馀下路离和李昱江出逃鈸城,这已经是他们逃亡的第三天了。 路离知道郡府必定派兵追捕,所以他和李昱江没有走府道大路前往皇都,而是准备绕道鈸城的北山。翻过北山就是端王郡,再往东走就是皇都,若是不出意外,十天之内即可以达到,而且沿途还没有少府军士的追捕,若从府道走大路,步行到皇都至少需要二十五天,所以走北山对于正在逃亡的他们来说,是最近也是相对安全的一条路线。 鈸城三面环山,尤其以北山盛產曜晶矿,曜晶矿是幽州不可或缺的矿物,坚硬的可以熔掉打磨成刀刃;漂亮的可以製成各色晶片作为货币流通;发光的则作为夜间的照明工具。北山有曜晶矿洞多达上千个,里面四通八达,大家都戏说一定有一条矿洞通到传说中幽州地心的生死之门——地殿中去。 从鈸城到北山一共走了三天,这三天,李昱江跟着路离奔走风尘,从了无人烟的僻静小道跋山涉水,日日风餐露宿,就连那隻孟鸟也因为道路极其难走,不能跟从,早就被路离放走了。 李昱江的脚早就磨出了水泡,又磨破了皮,脓水流出,苦不堪言,他虽没吭一声,心里却也是在犯嘀咕的——毕竟李昱江并非幽州的人,反不反抗郡府对他来说都没差。 相比和路离逃亡,他更想去找寧秀枫、蒙杺莯他们,可惜不知他们在何处,只是听说皇都有个叫木曜星君的神仙可以助他返回原来的世界,而路离也准备去皇都找强制鈸城匠人上缴刀刃又导致反抗军三百馀人全军覆没的皇太子算帐,所以他们同路,但是这样东躲西藏、食不裹腹的日子,李昱江真是受够了。 虽然心中有鬱结,但李昱江个性温和,倒也没有将不满表现出来,而且路离一直对他照顾有佳,他不忍在这种时候提出与他分道扬鑣。 离北山的矿区只有半日的路程了,中午时分,路离和李昱江在一条瀑布的湖边停了下来,因路离在鈸城是最年轻的赤匠,算是颇有头有脸的人物,矿区中不少人都跟他打过交道,而他最醒目的就是那一头血红色的捲发和浓密粗獷的络腮鬍,鬍子下的真容几乎没有人见过,因北山的矿区也有少府的军队把持,为防止自己被人认出,路离决定变装。 路离褪下身上的衣物,全身赤裸地站在湖中,青白湖水刚刚漫过他的小腹,他的手上只有从苇草林的乱军之中逃走时所带的那把重达五十斤的大刀,刀刃在他头顶、颈后、唇上、下巴、脖子处熟练地游走,竟没有伤及他的丝毫,待他转过身,李昱江差点没认出他来: 路离那如血一般鲜红的头发已经被剔得只馀下寸丝,他身高足有两米,体型壮硕,肌肉强韧,黑熊背,八块硬朗的腹肌,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就连打篮球的李昱江都感叹他的完美身材,而他鬍子下的面容亦是像雕刻的神像一般坚毅,龙眉倒竖,深邃的竭色眸子镶嵌在微陷的眼窝中,坚挺的鼻樑和线条分明的嘴唇,令他混身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李昱江经过几天的锤炼,也长出了青皮胡,只是跟路离相比还颇有些涩气。 “换你了。”路离对李昱江说。 “呃——,我还是免了。”李昱江摆摆手,别的不说,单是路离的刀他就只能勉强举起,要是因刮鬍不慎导致刎颈而亡,那可真是天大的悲剧。 “我帮你。”在兵败之前,李昱江就已经长出了粗略的小鬍子,而那个出卖了反抗军的叛徒长虽很可能已经将他的长相告诉了郡府,所以路离觉得还是让他刮掉鬍子更为安全一些。 李昱江其实很不情愿,不是因为不放心路离的手艺,而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另一个大男人帮他刮鬍子,感觉怪怪的。但他明白路离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必要的理由,为了防止衣服被浸湿,李昱江只得不情愿地脱下身上唯一的一套衣服,走到湖中。 虽然在篮球社时经常与队友们一起洗澡冲凉,李昱江已经习惯了看别的男人的裸体,对自己裸露在别的男人面前也并不觉得不妥,但毕竟篮球社的队友们亲如兄弟,在洗澡时经常说笑玩闹,缓解了尷尬的气氛,可是现在只有他和路离两人,路离虽是李昱江在幽州遇到的第一个人,他却对沉默寡言的他并不了解,所以要这样赤条条地与他四目相对,还是令他很不自在。 李昱江身高有一米七五,但站在近两米高的路离身边却显得如女人般娇小,在走到他身边时,他不经意间透过青白透明的水看到了水下的巨物。 我靠!!那是什么!!我眼睛有散光了吗??!!那不是重影吧??!!李昱江震惊了,在篮球社的洗澡间里,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大家的size虽有些差异,但基本上也是在正常范围内,可是现在他看到路离之物竟犹如女子的胳膊般粗,篮球社中同样有两米高的中峰也没有这么夸张啊!! “你不抬头我怎么帮你刮?”路离沉沉的声音从李昱江头顶响起。 李昱江的脸顿时红了,他只得强忍被刺痛的自尊心,抬起头望着高出他一个头的路离。路离并没有发现李昱江此刻的心情,见他的脸抬得不够高,捏住他的下巴再往上抬高了些许,然后才开始帮李昱江刮鬍子。 李昱江第一次这么近地直视路离,他竭色的眸子总是带有些许愤怒和忧鬱,但在此时却认真地註视着自己,虽然他的目光尽数落在他的短鬚上,但不知为何,李昱江还是烧得脸红耳赤,他想低下头逃避这尷尬的气氛,路离却先他一步道: “别动!”近在咫尺的气息吹在李昱江脸上,犹如春风拂面。 被路离一喝,李昱江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乖乖地屏住呼吸,任由他的刀峰在脸上滑过——别看路离的刀刃厚重锋利,在李昱江脸上游走时竟如爱人的轻抚那般柔和,刀刃所到之处鬍渣尽数落下,露出洁净清爽的脸颊。 鬍子刮完了,李昱江总算松了口气,他正想离开,路离的大掌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的头发也得剔掉。” 来都来了,剔就剔吧! 李昱江转过身背对着路离,为了可以剔到他的额前发,路离靠他更近了些,令李昱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离他后腰不远的巨物在水下晃动时產生的流动感,虽李昱江知道自己和路离都不好男色,但不知为何,他的心跳还是不由地加快了。 每一秒对李昱江来说都特别难熬,就像学渣看到学霸正疾笔如飞地写着试卷,自己却半个字都写不出来,只能咬着笔头发呆时的心情。 “好了。”路离的声音就像给李昱江宣判了无罪释放,令他着实松了口气。 透过水中的镜面,李昱江看到自己也被剔成了寸头,乾净的唇跡线和下巴令他鼻樑上、眼瞼下的雀斑看起来更加明显了。 “离北山脚下的夼镇只有半日路程,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傍晚就能到。”路离说着取下了手臂上象徵着他赤匠身份的七个臂环——防止被人认出。 “嗯。”李昱江点点头。 两人穿衣继续前行,果然在天色麻黑之前,他们进入了这个叫夼镇的地方。 夼镇是进入北山矿区的一个小镇,这里只有一间旅店供客人落脚,因天色已晚,店中客满,路离和李昱江不能投宿。 “怎么办?”肚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昱江这三天不是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就是靠坐在坚硬的树干上,到了夼镇,原以为总算可以睡在床上的李昱江此时有些失望。 路离沉思了一会儿,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夼镇虽只有一家旅店,姬坊倒是多得不计其数——在矿区工作的只有男人,男人的需求通常都是女人来满足,姬坊可以为男人们提供家一般的温暖,供他们放松。 路离和李昱江投宿的这家姬坊还算生意清淡,在叫了一些食物后,李昱江有些担心地悄声问: “路离,咱们身上的钱够吗?” “放心吧。”路离沉沉地说了一句,并未直接回答李昱江的问题。 李昱江有些担心——他们离开鈸城时并未带多少曜晶片,虽然一路上都没有花钱,但应该不足以承担在这里的消费,更何况路离还点了一大桌的酒菜。 在两人酒足饭饱后,来了两位姿色中等,但身材妖嬈,身上散发着浓郁脂粉味的姬娘,将他们领到了各自的房间。 李昱江在学校很老实,平时主要运动就是打篮球,还未曾嚐过女人的滋味,虽然在网上接触到了不少爱情动作片,却也只是自娱自乐,现在要真刀真枪的,反倒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小爷生得好俊,从哪里来的?”服侍李昱江的姬娘看出他有些紧张,为了缓解气氛,先套近乎、拉家常。 李昱江不想告诉她自己来自鈸城,怕露出马脚,可是除了鈸城外他并没有去过幽州的其他城市,若是胡乱说一个,反倒更容易错漏百出,只得道:“我有些累了。” “那让明姬服侍小爷就寝吧。”明姬世故地笑了笑,伸出纤纤手指替他脱衣。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李昱江急忙往后缩了缩。 “小爷这是第一次来姬坊吧。”明姬也算是阅人无数,一语中的。 “唔。”李昱江红着脸尷尬地应了一声,“我今天还是自己睡吧。”他见明姬面露慍色,又解释道:“不是你不好,这几天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实在是太累了。” 被李昱江拒绝后,明姬愤然离开。 李昱江躺在房中那张香艳的大床上,闭上眼睛,正昏昏欲睡时,隔壁路离所在的房间突然传出姬娘的叫喊声,那声音高亢得震天动地,似乎在向全世界高调地宣布自己寻到了一件巨大的珍宝,虽然姬娘为了让客人开心会假装呻叫,但谁都听得出这个声音中绝无半分虚情假意,声声发自肺腑。 啊——!真他妈的!李昱江用绒被摀着耳朵,强行让自己回想以前在学校发生的事,然后在隔壁整夜整夜叫天喊地的女高音中勉强入眠。 …… tmx市第九屇高校男子篮球公开赛,半决赛:暉叶高中vs南湘高中 “嘟——”一声哨响,暉叶高中篮球队的球员们纷纷围在教练区——六十好几的教练在比赛时突然中风,倒地不支,此时两名医护人员将晕厥的教练搭在医疗架往场外 走去,几名队员担忧地想跟上去看看情况,但副教练阻止了他们,现在第四节刚开始,双方的比分是86:84,暉叶高中只有2分的微弱优势,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鍊子! “陈教练一心想看到你们站在冠军的宝座上,可不能辜负他!前面大家的表现都很好,只要稳扎稳打,咱们应该能赢!”副教练在给大家打气。 “对啊对啊,有寧秀枫同学在,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暉叶的!”啦啦队长付毓静插嘴道,若是陈教练在,她是不敢说话的,现在不一样了,副教练是个软脚虾,知道校长是她姨丈,不敢对她造次。 “秀枫的投球很准,大家尽量把球都传给他。”副教练用“一切都看你了”的眼神望向穿着9号球衣的寧秀枫。 寧秀枫身高一米八五,打的是前峰的位置,虽然不是队里最高的队员,但身手灵活,打法多样,投球极准,罚球几乎是百发百中,是暉叶篮球队的顶樑柱,再加上他外表英俊,性格稳重,深受女孩子喜欢。 大家都没有异议,就在副教练伸出手,准备再给大家打打气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们后方的座位传来: “这位大叔,前三场对手都把9号防得死死的,第三节的时候已经用了两个人来防他,虽然他是挺不错的,但毕竟不是铁打的,你没看他喘得很厉害吗?而且最后几个球都进得很勉强。”只见一个穿着白色t卹,牛仔裤,戴着印有暉叶高中校徽logo运动帽的短发女孩一边用慵懒的腔调说,一边舔着彩虹棒棒糖。 “你谁啊?这么重要的战术会由得着你这个外行插嘴吗?”付毓静喝斥着女孩。 女孩耸耸肩,表示并不关自己的事,也不再说话。 第四节开始了,正如女孩所说,南湘高中採取了重点防御的战术,这次他们让中峰和两个后卫将寧秀枫防得密不透风,连他的几个传球都被对方抢走了,因此南湘的比分很快反超了暉叶,变成了92:98,而离比赛结束只有3分鐘了!在这种情况下,副教练不得不叫了暂停。 “怎么办啊,副教练?”1号打的是中峰的位置,虽然他防御不错,但也扭转不了己方无法进球的劣势。 “寧秀枫,你能尽量把球传出来吗?”副教练虽然平时跟着陈教练学了一段时间,但对于这种突发情况的处理还不是很到位。 “很难。”寧秀枫道。 “就换种打法唄!”坐在后面的女孩又忍不住插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付毓静正要发火,寧秀枫问道:“怎么说?” “利用你吸引火力,他们对你心有馀悸,不可能不派人防你,其他几个人就自由了,只要防你的人少了,他们就传球给你。以上只是普通的战术,虽然也有用,但你们的时间不多,想要获取绝对优势不容易,也就是说有些冒险。”女孩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慢条丝理地说。 “那要怎样?”1号是个急性子,向前跨了一步,催促她快讲。 “5号的3分球很准,一直又没什么存在感,传他最好。9号就做做假动作,让他们以为会传他,这样他们也不敢轻易调整战术。”女孩用彩虹棒棒糖指了指站在寧秀枫右边的5号。 “我?”李昱江有些意外。 “全场你一共投了4个3分球,全中,这概率很不错了。再加上一直在打酱油,体能消耗不多,再撑个三五分鐘没问题。” “把希望寄託在这麻子脸身上可能吗?就是应该交给寧秀枫同学!他可是连续两屇拿了常规赛的mvp呢!”付毓静替寧秀枫抱不平,在她眼中,只有他才是主角和明星,其他人连渣都算不上,只是空气中的尘埃。 李昱江垂下了头,他似乎也习惯了没有存在感了。 “就这么定了,你们都传给李昱江。”寧秀枫没有理会付毓静。 付毓静嘴巴翘得老高,但她不敢向寧秀枫发火,她怒视着后方的短发女孩,那杏眼中喷出的火焰足以融化南极的冰川,而短发女孩却像是少根筋似的,完全没有看她,依旧继续舔她的棒棒糖。 接下来几乎成了暉叶5号球员李昱江的个人表演赛,在他连续中了五个三分球,将比分变成了107:102,在最后只剩下56秒的时候,南湘叫了暂停。 暉叶这边也对平时少言少语的李昱江刮目相看,大家都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就在大家以为胜利在望时,女孩又说话了: “别高兴得太早,对方会调整战术。” “没事,就算他们跑去防李昱江,我们也还有秀枫啊!”6号球员喜孜孜地说,只要赢了这场,他们至少都是第三名。 “下一个是他们拿球,他们肯定会传2号,让他投三分,根据他的表现,投中的机率很大,比分会变成107:105;然后是你们拿球,这次他们会尽一切可能拖时间,甚 至会对除了9号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犯规,你们几个罚球的命中很低,姑且算你们能进1个吧,也就是108:105;然后他们会在最后的时间再投一个三分,把你们逼进加时赛。如果我是他们的教练,我就会这样做。”女孩漫不经心地说。 “有寧秀枫同学在,就算进了加时赛,我们也不会怕他们!”付毓静已经受够了女孩如此抢眼,最让她愤怒的是,寧秀枫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女孩身上的时间比停留在她身上一个月的时间还多! 女孩没有理会她,对队员们说:“1号,你负责盯死他们的2号,犯规也无所谓;5号,他们这次会派人来专防你的三分,只要有人传你,你就把球传给6号,6号,你是后卫,个子又矮,他们不会在意你的,你只要直奔篮框,接到球就上篮。9号,你……” “继续假动作,浪费他们的人力。”寧秀枫已经知道了女孩想说什么。 “yes!”女孩点点头,“他们不敢轻易放松对你的警惕,至少还会有两个人来防你,只要你拖住他们的人,6号成功上篮的机会就更大。啊,对了,还有8号,只要你防好他们的4号就可以了。” 大家向女孩点点头,儼然她才是本场的教练。 一切和女孩料想得一样,暉叶最后凭藉6号的两次上篮,最终以111:106分赢了南湘高中,获得了冠军争夺战的入场券!本次比赛的评委对暉叶的评价也很高,甚至有人说他们终于看到了暉叶的团队合作,而不是又是寧秀枫的个人秀。 暉叶的队员们高兴得抱成一团,只有寧秀枫趁着大家庆祝时悄悄离开了篮球场,他想找那个女孩,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两天后,tmx市暉叶高中,二年级2班 在开始上课前,班导师先进了教室:“2班的各位同学,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转学生。”她说着往教室外点点头,转学生走了进来,是一名梳着娃娃头的短发女孩,她长得不漂亮,但五官清秀,微微有点胖,可能因为脸圆的关係,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国中生。 “啊!”李昱江认出了她,不禁叫出了声,前两天篮球赛时见过她,没想到她竟是自己班上的转学生。 “请介绍一下你自己。”班导师对转学生说。 “嗯,我叫蒙杺莯,请多多关照,希望能和大家渡过愉快的时光,谢谢。”短发女孩简短地说,在说话时,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就像是背书一样。 “欢迎蒙杺莯同学,大家要好好跟她相处哦。蒙同学,你就坐在李昱江同学的旁边 吧!李昱江同学请示意。” 李昱江举起手挥了挥,脸上带着笑容,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开心。 蒙杺莯走到李昱江旁边坐定,李昱江冲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你好,我叫李昱江,篮球队的,之前见过。”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存在感,怕她忘了,先自我介绍道。 “我叫蒙杺莯,请多多关照,希望能和大家渡过愉快的时光,谢谢。”女孩有气无力地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咚”地一声,头倒在桌子上,摸索着从书包里随便抽了本书,将它挡在自己面前,然后闭上了眼睛。 “餵,你怎么刚来就睡觉?不是应该跟老师留下好印象吗?”李昱江汗顏不已。 “那种事,无所谓吧。”蒙杺莯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嘴最终随着她的眼瞼一起合上了。 这个转学生也真是醉了。李昱江无言地暗忖着,他偷偷拿出手机,对着她的睡顏照了张相,放到他们篮球社专门的聊天群中,还配上了文字:“那个棒棒糖女孩转到我们班了,叫蒙心木,一来就睡觉也是醉了。” 很快,4号回復了:“应该是叫蒙杺莯,我今天在路上遇到她了。我google过,她从c市转来的,才15岁,好像是个天才,跳了两级,所以人家上课睡觉多正常哪!” “她还是围棋专业三段,连续四届全国围棋大赛少年组冠军,怪不得那么厉害。”6号也google了。 “所以老天是公平的,智商高但长得丑。”这话是付毓静发的。 “还好吧,蛮可爱的。”1号由衷道。 “你口味真重!”付毓静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哎,对了,秀枫不是还找她来着?怎么不见他说话?”8号说。 “他从来不上群,我给他发短信吧。”李昱江回復道。 “呵,一个小女孩,你们至于吗?!”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付毓静的醋味。 “陈教练还在住院,还有两週就是总决赛了,如果她能来帮忙最好了。”4号道。 “一会儿下课时我探探她的口风。”李昱江道。 四十分鐘很快过去了,可是准备下课探蒙杺莯口风的李昱江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她还在睡觉,就像已经熬夜一周现在补觉一样,就这样一直到上午放学。 因为天气炎热,午休时间同学们都选择不回家,而是在学校用餐。 蒙杺莯睁开睡眼忪忪的眼睛,她直起身时,肚子发出“咕~~~”的抗议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 “你可醒了!睡了一上午,我也不知道你带了吃的没,喏,我买了两个麵包,分你一个!”坐在隔壁的李昱江可抓住机会跟她说话了,他将一个果酱麵包递给她。 蒙杺莯看了看李昱江诚恳的脸,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果酱麵包,有些茫然:“为啥?” “什么为啥?”李昱江不明白她想问什么。 “干嘛把你的麵包分给我?你不是打篮球的吗?吃两个麵包不算多吧?”蒙杺莯无法理解他的做法,问。 “不为什么,老师不是让我照顾你吗?你刚来还没有朋友,我先做你朋友吧。”李昱江衝蒙杺莯露出温柔的笑容,虽然他长相普通,但性格温和,是个标准的暖男。 蒙杺莯蹙起眉头,似乎在想一个很难的课题,李昱江见状将麵包直接放在她桌上,道:“放心吧,我一会儿饿了再去买就是了。” 蒙杺莯觉得再拒绝也有些不妥——她确实也饿了,于是道:“多少钱?我给你。”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钱包。 “啊,不用了,一个麵包我还是请得起的。”李昱江摆摆手。 蒙杺莯没有理会,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塞到李昱江手上,李昱江有些尷尬,本来想和她亲近一下再提让她到篮球队帮忙的事,现在搞得他根本开不了口,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像刺猬一样,不好相处。 一个麵包根本用不了一百,李昱江只得把馀钱找给蒙杺莯,不过在她打开钱包放零钱时,李昱江注意到钱包的照片夹层中放着一张照片,应该是她父母带她去游乐园时的照片,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中间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的脸已经被剪下来了,只留下一个诡异的空洞。 李昱江不敢问照片的事,只得试探着打听她有没有参加社团:“班导师给你说过吗?每一个学生都要参加社团部的,你的话应该会选围棋社吧?” “我已经不下围棋了。”蒙杺莯啃着麵包,淡淡地说。 “为什么?!”李昱江吃惊不小。 “戒了。”蒙杺莯垂下眼瞼。 李昱江更加好奇了,他心里有一大堆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参加篮球社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寧秀枫打来的。 根据以往的习惯,李昱江没有接电话,他往教室后方望去,只见寧秀枫和1号站在教室门口,见他看到他们了,也掛了电话。李昱江走到门边,唤道: “学长。”寧秀枫和1号同班,是三年级的。 “怎么样?你提了没?”1号紧张地问。 “完全没机会。”李昱江哭丧着脸,“那个女孩很难相处啊,搞得我都有点鬱闷了。” “你太软弱了!要我说,就应该霸王强上弓,把她逼到墙角,直接问:‘同学,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篮球社’才对!”1号握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来个“壁咚”。 “这个——,我没那气势。”李昱江汗顏不已,“要不寧学长去吧,你的话成功机率会很大。”这个学校没有哪个女生可以抵挡寧秀枫的魅力,就连他们在走廊说话时,都有不少女生看着寧秀枫偷笑着窃窃私语。 寧秀枫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pass比较好。他不仅篮球打得好,成绩也不错,已经妥妥地拿到了保送到全球知名的tmx学府的入学资格还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但他为人很低调,不招摇,性格稳重,不仅是女生对他倾慕,就连男生也对他钦佩不已。 “那可怎么办?”1号急了。 “我再试试吧。”李昱江只得硬着头皮道。 “我们放学后要去看陈教练,你去吗?”寧秀枫问李昱江。 “嗯!”李昱江点头,在心里道:如果陈教练能够在决赛前出院就好了!我也不用做这苦差事! 次日两人离开姬坊时,姬坊的老闆竟然没有收他们的钱,因为昨天服侍路离的那个姬娘已经替他们支付了所有的费用。 想到自己昨天的毫无作为,李昱江自卑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离开了姬坊,路离并未马上带着李昱江上山,而是到了夼镇的匠坊,他想为李昱江买一件称手的刀刃。 北山的山壁垂直陡峭,没有植物生长,也没有可以攀登的支撑点,要想从北山到端王郡唯一的方法是通过山中四通八达的矿洞。北山的矿洞虽盛產曜晶石,却有不知名的猛兽出没,因其没有眼睛,只能生长在黑暗的矿洞里,被人们称为困兽。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困兽势必发生战斗,所以李昱江很需要武器防身。 “二位爷,想要点什么?”匠坊的老师父五十出头,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学徒,他见路离壮如健熊,手臂上虽没有代表匠人的臂环,却有七道浅浅的勒痕,暗觉奇怪。 “给他找把小点的刀,还要一套护具。”路离没有回答老师父的问题,径自道。 “如果是刀的话,大概十五斤左右的,不要超过两尺。”李昱江补充道。虽然他只会打篮球,并不会使用兵器,但和路离到夼镇的这些天,路离一直在教他刀法,想让他学会一技傍身,所幸李昱江毕竟有体育的底子,身体素质较好,学得很快。 “我们没有现成的兵刃,如果要的话,三天后来取吧。”老师父道。 “三天?没有曜矿吗?”路离问。曜矿是打造刀刃的必备矿物。 “有倒是有,但我手腕不适,不能打磨刀刃,想必你也不放心我这小徒儿的手艺吧。”老师父道。 路离想了想,道:“那我来打。” 既然是路离打,李昱江犹豫了一下,道:“如果现打的话,我能不能自己设计武器?”他见路离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红着脸道:“你们的武器都太重了,我用不称手,所以这些天我都在想应该结合我自己的特长。” “你想要什么样的刀刃?”路离有些好奇。 “请问有纸笔吗?我能画出来。”李昱江对老师父说。 老师父令小徒儿取来纸笔,李昱江大致画出了自己想要的武器:刀刃只有一寸多长,呈剑刃一般的尖角形,剑柄有一掌来长,剑柄后方还有一个圆洞,颇有点像苦无,但比苦无更长,便于李昱江抓握。 李昱江解释道:“剑刃最好两斤的样子,还有这个圆洞能不能用绳子系着,绳子五米左右最好,这样方便拋掷。”他的三分球极准,这些天他也用石头试过,两斤左右是他发挥最理想的重量。 “你是想将它拋出后拉回来?”路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武器。 “嗯,不然得带很多,怪麻烦的。” “绳索的话,我可以找到用王蛛的蛛丝製成的韧绳。”老师父道。 王蛛的蛛丝韧性强,又有弹力,极不容易断掉,是最好的绳索。 “若是如此,用精曜矿做剑刃最好。”精曜矿是极品曜矿,用它打造的武器剑气逼人,若是打造它的匠人手艺够精湛,甚至可以令剑刃不割到皮肤就将其划伤。 “精曜矿难寻,我这只有尖曜矿。”尖曜矿比精曜矿略逊一筹,但制出的武器还是属于上乘。 路离想了想,从怀中的贴身处拿出他的七个臂环:“这是精曜矿所致,把它们熔了可以做出三把。” “路离,这怎么成!”李昱江惊呼着。他知道臂环是匠人身份的象徵,就像士兵的勋章一样代表了荣誉和实力。 “身外之物。”路离主意已定。 “你们这是准备去哪?”老师父对他们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我们要进矿洞。” “你们两个?” 路离頷首。 “我听说这些日子矿洞的困兽极不正常,狂暴之极,已经好些人被伤了,你们还是多叫些人吧。” 困兽?李昱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心中有数。”路离道。 “那至少得带上活祭。”老师父善意地提醒道。 “活祭?!”李昱江震惊了。 “矿洞有困兽出没,随时会伤人,它们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听觉非常灵敏,所以有时候人们下矿时会带上活祭,引开困兽的注意。”路离解释着,但眉头深锁,似乎极不赞同这样的行为。 “我听说镇北姬坊的一个姬娘刚生了个女婴,正在找买家。要不我帮你们问问?” “什么?!女婴?!”李昱江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 “婴孩哭个不停,是最好的活祭品。”人们会把婴孩悬掛在空中的吊篮中,任其啼哭,引起困兽的注意。 “太不人道了!!怎么能这样!!”李昱江愤懣不已。 “我这可是为了你们的周全。”老师父不满李昱江的态度,不悦地说。 “我跟他两人已经足够。”路离道。 “随便你们吧,被困兽吃了可别怨我没提醒你们。”老师父嘀咕着。 困兽最大的缺点就是看不见东西,即使有人在他面前,只要屏住呼吸,它也混然不觉,但其最大的优点是听觉非常发达,可以听到一里之外有人低语说话的声音,但要採集曜晶需要敲击鎚打矿壁,所以刚开始时,矿人们死伤惨重,即便派少府的军士护卫也无济于事,后来也不知是谁想到了一个办法——活祭! 他们将不足月的婴孩放在一个吊篮中,悬掛在某处,令其啼哭吸引困兽们的注意,以致不少婴孩或是被吃或是被饿死或是嘶声力竭而死,即便一期的採矿结束后,婴孩侥倖还活着也无人救回——反正夼镇中姬娘眾多,总有一些会怀上小孩,生下后就卖给矿人,也可以赚上一笔,这是双赢的买卖。 几乎没人觉得这样做不妥。 製作李昱江的武器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路离熔掉了臂环并亲自锤炼成了剑刃,老师父也找来了王蛛蛛丝製成的韧绳,在次日下午,将三把剑刃交到了李昱江手中,他试了试,路离亲制的剑刃锋利非常,韧绳也极其称手,就像是他手臂的延伸,可以准确无误地击中五米以内的物品。 天色已晚,路离告诉李昱江次日将前往矿洞,让他好好休息。 次日 路离已经准备好了东西——照明用的曜晶石、两人份三天的食物和水、一些药粉、走路不会发出声音的绒鞋、为了防止两人走失,他用一条十米长的绳索将自己和李昱江拴在一起。 在进洞之前,路离向李昱江交待一些注意事项: “记得不管看到了什么都千万别发出声音;如果你有事,拉下绳索,我会知道;如果遇到困兽,只要它没发现我们,就不要动也不要攻击,困兽对血腥味也很敏感。” “我听说矿洞的出入口有多达上千个,里面四通八达,你确定能找到路吗?”李昱江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我曾跟师父走过几次,不会迷路。”路离道。 好吧,如果让我早知道矿洞里还有困兽这种东西,我倒寧肯走大路。李昱江鬱闷地想。 注意事项交待完毕,在路离的带领下,李昱江和他一起从山腰的一处洞穴中进入。 通过人造的绳梯下到二十馀米的地底后,洞口的光线已经非常暗淡,只有矿壁周围一些曜晶石散发着微弱的萤光。路离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照明用的曜晶石,曜晶石发着淡青色的光晕,可以照亮周围十馀米的地方。 随着身后的光线不断被黑暗吞食,李昱江心跳极快,他屏着呼吸,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形,跟随着路离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往矿洞深处走去。 矿洞里别有洞天,洞顶足有五十米高,四周都是不知会通往何处的洞穴,偶尔可以听到疾风穿过的呼啸声,洞中怪石嶙峋,有些尖凸的石头就像长在怪兽嘴上的獠牙,令人不寒而悚,有的地方会有地下水浸出,形成了温润潮湿的水熔洞。 越往里走,声音、光线、温度、有人存在的气息被渐渐隔绝在外,如坠冰窖,令李昱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他只能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永黯中一直走下去。幸好路离一直在他前面,他宽实的背影无疑是给了他一剂定心针。 突然,婴孩的啼哭击打着冰冷的洞壁,路离警觉地站住了,他寧神静气,想从四周十数个洞穴中判断婴孩的位置。过了一会儿,他心里有了答案,回头望向李昱江,用眼神徵求他的意见。 虽然进到矿洞中还没有遇到困兽,李昱江已从路离和老师父的话语中也感觉得到这些凶兽的可怕,但他还是没有一丝犹豫地点了点头。 路离坚定地往右前方的一个洞穴中走去。 婴孩啼哭的声音越来越响,哭声嘶哑而力竭,隐约中还能听到野兽的低吼和咆哮,看来他已经引来了为数眾多的困兽。 果然!在一个相对空旷的平地,十数头困兽徘徊着,而在半空中,有一个吊篮,婴孩的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透过周围曜晶石微弱的光线,李昱江看到这些困兽的样子,惊骇不已,因长年生活在地底,它们的眼睛已经退化了,眼睛的空洞已经被血肉填满,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鼻孔,嘴巴却出奇地大,张开时可以裂到耳后,露出嘴中带血的尖牙,黑暗的洞中只有声音传播最快,所以它们的耳朵都有巴掌大小,再加上洞中的温度恆定,它们没有毛发,身上的皮肤光滑白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困兽们的大小不一,有的只有狗一般大小,有的却和狮子一般大,它们听到婴孩的啼哭,知道这里有食物,纷纷聚集,只是因为吊篮在半空,困兽没有飞天之能,只能在地上烦躁地转着圈,喉咙里发出嘶吼,有些饿极了的困兽已经互相嘶咬越来,地上还不不少已经被啃噬了一半的困兽的尸体,空气中满是腐败的恶臭味。 路离和李昱江蹲在洞口,他们下方的困兽还没有发现他们,两人注意到在左前方,一根绳索系在木桩上,绳索的另一头就是吊篮,只要解开绳索,吊篮就会落下,但问题是下方的困兽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路离想了想,向李昱江打着手势,告诉他自己去解绳索并且吸引困兽的注意,让李昱江趁机抱着婴孩离开,李昱江心中非常害怕,他很想拉住路离,告诉他他想离开,可是婴孩的哭喊声牵扯着他的心,给了他勇气,所以他没有告诉路离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点了点头。 为了便于行动,路离解开了系在自己腰间的绳子,然后拾起了地上的几个小石子。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可以行动了。 路离将一块小石子向右边的一个洞穴丢去,小石子发出连续的碰撞声,令所有困兽全都停止了嘶咬、低吼,耳朵竖立、身子警觉,但没有困兽离开,似乎它们一时之间还没能判断出声音从哪里发出的。路离又丢了一个小石子,这次他更加用力,将石子丢到了右边洞穴深处。 “吼——!”困兽们判断出了声音发出的方向,一窝蜂地追着石子低吼着奔去。 路离和李昱江迅速奔向空地,路离跑到木桩前,抽刀砍断了绳索,吊篮顿时落下,被李昱江接住,婴孩受到了震动,哭声更大了,李昱江又是担心又是欣慰,他望向路离,当他看到路离身后时,惊震在原地,张大嘴,想发声却又不敢发声! 一隻有北极熊大小的困兽不知何时出现在路离身后,已然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走!!”路离吼了一声,在困兽扑向自己的同时挥刀劈向它。 李昱江这才迈开有些冻结的腿向他们出来的洞穴奔去,可是刚跑到洞口,就见三隻有狼大小的困兽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李昱江看着它们发着嘶吼,面目狰狞露出獠牙一步步走向自己,急得有些手足无措,而他身后,路离身边已经聚焦了为数不少的困兽,他正陷入苦斗,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们! 李昱江知道此时只能靠自己,他只得左手抱着婴孩,右手拿出剑镖,向困兽拋去。 剑镖如飞,刺中了一隻困兽的眉心,剑身已经插入一半有馀,困兽还没来得及吭声就死了,他挥手将剑镖拉出又转向另一个困兽,这次刺中了它的颈部,剎时鲜血飚溅,空气中满是浓浓的血腥味,而另一隻困兽已经感觉到同伴被杀,它怒吼着扑向李昱江。 李昱江汗毛乍立,他往右一闪,困兽的利爪擦着他的肩膀扑过,他知道自己抱着婴孩没办法战斗,只得将他放在一边,左手也拿出了一个剑镖,而他还没来得及拋出,困兽已经再次扑向了他,李昱江这次低身闪过,同时在困兽扑到他上空时,将剑镖刺入它的腹中。 “嗷~”困兽吃痛,滚到了一边,肚肠露出一半,负伤逃走。 三隻困兽死了两隻,李昱江稍微找到点战斗的感觉了,只是他的双手抖得厉害,虽然洞中阴冷,但他全身都已被汗水浸透。 “哇哇哇哇——”吊篮中的婴孩受了惊吓,一直哭闹不止,李昱江想抱起他时,突然,左右两边,离他只有十馀米的洞口都出现了困兽,这次的困兽足有狮子一般大,而且每边都有三、四隻。 李昱江知道这次自己肯定搞不定了,他急忙用手摀住婴孩的嘴,想将他哭闹的声音压住,不让困兽发现他们。 婴孩的声音虽然被摀住,但还是会传出,只是声音已经很细小和微弱了。 “吼!!”困兽们一步步往李昱江和婴孩所在的地方靠近,空气里满是它们身上散发的杀气和血腥味。有五隻已经发现之前李昱江杀死的两隻困兽的尸体,用它们的尖牙撕裂尸体的身躯,扯出内脏、肠子,它们发出的低吼声、咀嚼声把婴孩的哭声掩盖了些许,只是还有两隻似乎感觉到这里还有其他生物,正一步步走向李昱江和婴孩的方向。 拜託!!不要再哭了!!!李昱江胆颤心惊,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压住婴孩口鼻的力道也加重了些,婴孩的声音果然又小了许多,渐渐的,从一开始就哭闹不止的他悄无声息了。 李昱江并没有註意到婴孩的异状,此时已经有两隻困兽就站立在他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它们的耳朵竖立,露出尖牙,只要听到一丝声息就会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犹如身处地狱一般,不,这里就是地狱,李昱江一手死死地捂着婴孩的口鼻,生怕他又哭起来,一手握着剑镖,却还是用手背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呼吸声音大了些让困兽发现自己的存在。 几隻困兽在他身边徘徊了很久,直到路离杀光了空地的困兽,来找李昱江时发现有七、八头困兽近在他们咫尺,他大喝了一声,困兽听到了他的声音,发狂地扑向他,路离手起刀落,砍杀这些困兽就像切豆腐一样容易。 李昱江身边的危机解除,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鼻尖满是汗珠。路离很快杀光了所有困兽,他奔至李昱江身边,压低声音: “没事吧?”他见李昱江身上也有些血污,担心地问。 李昱江摇摇头,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捂着婴孩的口鼻,急忙松开手,赫然发现婴孩不知何时没了声息。 怎么会……。李昱江懵了。 路离看出端倪,他拭了拭婴孩的鼻息,没有。而他幼小的身体已经在开始逐渐变凉,他望向李昱江,冲他摇摇头。 怎么会……,我,我乾了什么……,我乾了什么……?!泪水顿时充盈着李昱江的眼眶,他发疯地抱起婴孩,想唤醒他,可是他的小脑袋无力地低垂着,已经回天乏术。 不可能!我杀了他吗?是我杀了他??我乾了什么,我怎么会这么做!!李昱江使劲咬着自己的手背,以防止自己哭出声音。 洞穴深处又发出困兽的吼叫,似乎这里的血腥味正吸引着更多的困兽,路离示意李昱江他们应该离开这里了。 李昱江和路离都不忍把婴孩的尸身留在矿洞里成为困兽的食物又或是任由腐烂,李昱江紧抱着幼小的他,就像他还活着一样,抱着他往端王郡的出口走去。 在这之后,路离和李昱江没有再遇到困兽,他们顺利地穿过了矿洞,抵达了端王郡,在走出洞口时,当刺眼的光照射到李昱江脸上的那一剎那,他忍了很久的泪水崩溃般地涌出眼眶,几乎是跪倒在地,抱着婴孩的尸身哭喊着: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路离蹲在李昱江旁边,“这不是你的错。”可是除了这一句,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他的话。 “是我的错,我明明应该保护他的!!是我杀了他!!”这是从李昱江记事以来,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那些困兽撕开似的,掏出来的竟是黑漆漆的心脏,想到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被自己害死,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看到他这么难过,路离心里也不好受,他不知道还能如何安慰他,只能抱住他,让他的泪水尽数被自己的衣襟吸收,嘴里只能重复着一句话:“这不是你的错。” 那么是谁的错?为什么人们会把婴孩放在矿洞中做活祭?为什么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大家反而觉得这是正常的?皇帝生活腐败糜烂,三府九公只能勉强维持国家的运转,根本就没有人真正关心百姓的生活!!皇太子据说仁善,但实际并没有什么作为,只是偶尔摆摆姿态罢了,而且他身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关心子民不是他应该做的吗?为什么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就像是对人民的一种恩赐!!大家还要对他感恩戴德?!这根本就是偽君子所为!!比那个昏庸堕落的皇帝更让人作呕!! 这些疑问已经在路离心中生成了答案,他望向皇都的方向,眼里尽是不屈和愤恨。 寧秀楓 顺着翎羽所说的方向,寧秀枫抵达了未知海海边,这里距炎壁还有近半里的路程,却已经是离炎壁最近的极限了,再往前走,恐怕会被热浪波及。 寧秀枫听之前翎羽和疯婆的对话中就知道从水下走也是危机四伏,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看到未知海还是有些担忧自己是否可以顺利游过。 未知海海水呈深蓝色,没有风,但海面上依然波涛汹涌,仅站在海边放眼望去就能看到不低于十个旋涡形成的漏斗。寧秀枫至今对在tmx市青龙港的海里救溺水的蒙杺莯时遇到的旋涡心有馀悸,想来若不是他当时骤增的力量,恐怕他们两人都已经永坠海底,但此处的旋涡更多、更大、力量也更强。 宁秀枫摘下不远处的鬼树的树枝,抛入海中,只见本应飘浮的树枝竟迅速被拉入到附近的一个旋涡,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宁秀枫暗暗心惊,他把海面上旋涡的位置都一一记下,以便到了水中尽量避免靠近。即便前路艰险,宁秀枫也下定决心要通过九死一生的未知海离开汲闇森,因为他知道,蒙杺莯一定在外面的某处。 在将旋涡的位置记下后,寧秀枫取下了头上遮住了他面容的斗笠和麵纱、脱下了皮手套,然后义无反顾地向未知海中走去。 也许是因为离炎壁较近的缘故,未知海的海水温热,倒也舒适。 寧秀枫成功地避开了两个旋涡,但越靠近炎壁,炽热的空气中涵盖的氧气就越少,目测离炎壁只有三百米的距离了,寧秀枫深吸了口气,一头扎进海中。 因为旋涡的关係,水下的视线有些混浊,但也还没到完全看不清的地步,即使是在如此恶劣的水下环境,依然生存着一种鱼。这种鱼有灰鳞红尾,最奇异的是它们两侧的鰭竟是一对如鸟一样的翅膀!只是依附在翅膀上的不是羽毛,而是灰色的鱼骨,有了这对鱼鰭,可以令它们在水下游动而不被旋涡捲走。 刚游了一段,寧秀枫就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将自己往右边拉,而在他的右侧有一个目测直径有五米的大旋涡,他拼命划着水,虽然这个简单的动作平凡无奇,但寧秀枫划一次水就可以游出三米有馀,否则若是普通人,早就被旋涡吸住,拖入海底。 宁秀枫成功地绕过了右边的大旋涡,看到百余米的前方在海面上燃烧的炎壁,他知道只要穿过炎壁,他就离开汲闇森了,但就在这时,他身下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下拉扯。低头一看,海底竟没来由地形成了一股比之前他看到的所有旋涡都大数倍的巨型旋涡,它似乎是冲着宁秀枫来的! 寧秀枫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游,可是旋涡的吸力太大,让他游十米又倒退五米,而且吸力还在不断增强,就像海底的巨型龙捲风,其直径也在不断扩大。 而寧秀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倾斜了,身子也在不断往下坠,不管他多么用力都无济于事。看着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远,光线也越来越暗,水温越来越低,寧秀枫知道与旋涡硬碰硬是不行的,索性他藉着它巨大的吸力往旋涡深处游去。 因为旋涡的坠力再加上自己的速度,寧秀枫下潜得更厉害,而他也明显感觉到大脑因缺氧而意识模糊。 一定要成功!!寧秀枫对自己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借助下坠的力量再突地改变了方向,呈“√”型直破旋涡的涡壁,往海面上游去。 “哗——!!”寧秀枫衝出未知海的海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前方,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了炎壁阻碍,空气中的热度明显下降了很多,他回过头,只见炎壁已在他身后半里远的地方,没想到在与旋涡的搏斗中,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游了这么远。 寧秀枫松了口气,正欲往岸边游去。 突然,一股怪力扯住了他,就像有一隻看不见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脚想将他往下拉,他奋力蹬着脚,却因为刚刚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蹬腿的动作也显得非常无力,那股力量虽然不像那个巨型旋涡那般吸力强大,却不依不挠,誓要将寧秀枫扯回海里。 就在这时,岸边一名正在浅海边的中年男人注意到在海里挣扎的寧秀枫,见他时而在海面,时而又被拉到海底,顿时明白他正身陷囹圄,他往身后大吼了一声,离他 不远的两名年轻男子迅速拿着绳索奔过来,他们将绳索套在中年男人身上后,中年男子猛地扎进水里,往寧秀枫的方向游去。 寧秀枫怎么挣扎也没用,他潜到水里想看清楚拉住他的是不是水草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在这湛蓝的海水中,拉住他的竟是看起来如同塑料袋一样的白色东西,它几乎透明的身体里伸出好似魷鱼触手的东西绞缠着寧秀枫的脚腕,一点一点地将他往海里扯,怎么也甩不掉。 在数次被扯到海里后,寧秀枫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他现在感到全身乏力,那团白色物质就像罩着塑料袋的幽魂,死地缠着他。 就在寧秀枫感到无比绝望时,一隻强壮有力的手突地架住他的肩膀,将他托到海面,只见救他的是一名灰发金眸,体魄强壮的中年男人,他见抓住了寧秀枫往身后大吼一声: “快拉!!” 岸上的两名年轻男子竭尽全力往后拉回系在中年男人身上的绳索,再加上中年男人和寧秀枫也奋力往岸边游,集四名强壮的男人之力,寧秀枫总算摆脱了那白色塑料袋,它缩回海底潜伏着,静静地等待下一个猎物, 寧秀枫和中年男人一起被拉回到了浅海边上,在这里旋涡无法形成,他们已经安全了,在确定他们不会有事后,中年男人放开了寧秀枫,无比感叹: “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在未知海里游泳!”就算是他在未知海里救了寧秀枫,但他也知道,要躲过海中无数的旋涡、暗涌和潜伏在水下的怪物,没有一点能耐是不行的,即便是他,若没有两个精壮男子拉着系在他身上的绳索,他可不敢冒然下海。 寧秀枫喘着粗气,额上、背上全是炽热的汗水,他心怀感激:“谢谢。” “你运气真好,遇到我们。”拉他们回来的一名棕发蓝眸,皮肤略黑,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道,“若不是族长看到你,你可就死定了。” “你为什么会在海里?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能靠近未知海吗?”族长有些气恼寧秀枫的无知。 “知道,但他们也告诉我这是唯一离开汲闇森的方法。”宁秀枫道。这时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他有着灰白发色,不是因为年纪太大,应是头发本身的颜色,如阳光般的金色瞳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有着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他的双臂强壮有力,穿着织工精美的锦衣,只是锦衣已经湿透紧贴着他的肌肤,在他的胸前挂着一个硬币大小,彩色琉璃制成的有着树和湖图腾的圆形吊饰。 “什么?!汲闇森?!”两名青年骇得往后退了两步。 中年男人急忙查看寧秀枫的后颈——这是鬼树最常附身的地方。没有发现异状,再看他说话神态都很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他没被鬼树附身。”这时他注意到他右耳耳后的“奎”字,比听到他说他来自汲闇森更加吃惊:“你是星命使?奎宿?!” “我不知道。”寧秀枫依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叫自己。 “我听说汲闇森中只有血族生存,你是他们的药畜?!”中年男人更加想不明白了。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他们只告诉我让我离开汲闇森,去皇都找我的朋友。”宁秀枫道。虽然翎羽在离开前再三叮嘱他必须先去峒羫郡和长野郡,找壁宿和娄宿。但他还是心存疑虑——为什么疯婆说了蒙杺莯在皇都,却偏偏要他去找两个不相干的人,若是蒙杺莯就是她口中的壁宿或是娄宿,为什么不明说?所以宁秀枫已经暗自打定主意不采纳他们的建议,准备直奔皇都。 “这里是葒遥郡,幽州的最东边,离皇都可远着咧。”一名青年道。 “幽州?荭遥郡?”宁秀枫茫然了,虽然在汲闇森中他已经感觉到这里是一个奇异的世界,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他一点都不清楚。 “你——该不会从异州来吧。”中年男人迟疑道。 “是的,你们这是什么星球,又或是什么世界?”以前的寧秀枫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现事实就在眼前,若他还想不通透,那他比眼了瞎还不如。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他们头上的天空:“我们这儿是幽州。” 寧秀枫抬头一看,惊骇不已。 在汲闇森时,因被高耸入云的鬼树遮挡了视线,他没有看到天空的异景,此时他这才惊觉天空中有数个远远近近飘浮的孤岛,每一座孤岛都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一向冷静沉着的他此时竟一个音都发不出。 中年男人所在的族群叫沧鹿族,中年男人是他们的族长,叫角鎵,沧鹿族是生活在幽州中畜牧业最发达的葒遥郡,这里位于溱江的下游,水草肥沃,以擅长放牧闻名,在角鎵到沧鹿族之前,他们本只是一个平凡的小族,但角鎵到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养殖出的色鹿雄壮又漂亮,又因色鹿每年只產一仔,且存活率较低,常年供不应求,令沧鹿族的地位直线上升,现在已经在皇都、首府剫城变得举足轻重,时常有显赫贵冑花大价钱向他们求购一头上等的色鹿。 为方便放牧,沧鹿族长年迁徙,他们以天为帐,地为毯,水草为家。 角鎵将寧秀枫带回族中,并将幽州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盘托出,让他对幽州有所了解,同时也对他的出现充满了好奇: “你是说你不是从其他州来的?而是从一个叫地球的地方?”寧秀枫觉得幽州这个世界奇幻怪异,对于角鎵来说,寧秀枫所在的世界又何尝不是? “嗯,如果我想回去的话,你们知道方法吗?”寧秀枫一边消化着角鎵告诉他的幽州的常识,一边想办法回家。 “只能找木曜星君。”角鎵道。 “他会帮我?”寧秀枫清楚得记得疯婆告诉他,是木曜星君把他带来的。 “只有他能送你回去。” 寧秀枫沉默不语,即是说疯婆的话不无道理,只有木曜星君有能耐将异界的人带到幽州,那他们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他所为,既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驱使他这么做,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他们走。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蒙杺莯。 “我应该怎么去皇都?” “我可以送你一匹平色鹿,骑着它五天就能到皇都。”幽州脚程最快的坐骑是雪豹,但因其凶狠难驯,很少有人将它作为坐骑;其次是色鹿,上好的色鹿可日行三百里,再次是孟鸟,实在不济就只能步行。 色鹿中最好的是九色,仅供应给皇族,七色供应给三府九公,五色供应给缮相级官员,三色供应给司相级官员,平色鹿则根据品相卖给凡民。能不能买到一头上等的色鹿也要看沧鹿族族长的心情,若是他不喜欢的人,出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谢谢了。”寧秀枫很感激,毕竟他们非亲非故的,人家帮是情份,不帮是本份。 “只是——”角鎵拖长了声音,面露忧色。 “族长请儘管说。” “幽州一直有个传说,在天下将乱之际,三星匯集,可以护得幽州百载承平,我听说娄宿和壁宿都已经现世了,再加上你……,既然三位星命使都出现在幽州,也许是因为幽州即将大乱。”联想到现在的皇帝荒淫无道,其治下纷乱不堪,已经出现了不少大族勾结,掠夺资源的事件,再加上这些歹人大多有郡府背景,更是有恃无恐,以致民怨四起,不少地方都发出了凡民抗击郡府的事件。而这时候又出现了传说中的 三星匯集,种种跡像都表明天下将乱,岂能叫角鎵不忧心? “传说而已,应该不足为虑。”寧秀枫摇摇头,不是他不想帮他们,而是他觉得自己一个异界人,只会打打篮球念唸书,没有他们期望的有扭转乾坤之力,只怕什么星命使、三星匯集其实是像《西游记》、《一千零一夜》那样的小说夜话。 角鎵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又问:“你的朋友又是什么人?” “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谈及蒙杺莯,寧秀枫面露忧色,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过得怎么样,像她那么呆,不要被欺负了才好。 “皇都那么大,你要怎么找她?”角鎵问。 寧秀枫苦笑着摇摇头,他们的手机被水浸泡不能用,就算能用也肯定不能拔打电话,即是说只能全靠运气和人品了。 “这样吧,我在皇都识得些人,兴许能帮你打听打听。”角鎵道,“你的朋友叫什么?有什么特徵?” “她叫蒙杺莯,跟我一样从异界来的。个子不高,”寧秀枫比划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体型适中,算是有点小胖吧,不过不知道她在幽州有没有受苦,可能已经瘦了。”说到这,他蹙起眉头,暗想那个呆瓜多半没能好好吃饭。 看到寧秀枫谈及蒙杺莯时的样子,角鎵抿嘴笑了,暗想这个女孩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对了,她很聪明,只是不大能看出来。”除此之外,蒙杺莯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值得称道的特徵了。 角鎵将寧秀枫说的写在一张绢巾上,然后放在一个小背包里,吩咐族里的人取出一隻翔鼠,让它带着寧秀枫的希望飞往皇都。 “翔鼠飞到皇都仅需两日,你可以在我族多留些时日,这样一有消息我也能马上通知你。”角鎵见寧秀枫面露难色,又劝道:“即使你去了皇都也是漫无目的地找人,兴许我的朋友们还能帮你打听到什么。” 寧秀枫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毕竟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算到了皇都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蒙杺莯犹如大海捞针,沧鹿族与不少达官显贵都有往来,肯定比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皇都乱闯更有效率。 虽然等待消息的日子特别难熬,但角鎵吩咐沧鹿族中一名得力青年教寧秀枫要在幽州生存必须学会的事,比如骑鹿、生火猎食、辨别果实、药草等等——毕竟打听到蒙杺莯的下落后,他需要独行五日才能抵达皇都,谁知道在路上会遇到什么。 寧秀枫非常聪明,学东西很快,仅用了两天就掌握了这些常识,这名叫祥华的青年准备教他学习刀法了。 此时他们已经迁徙到了葒遥郡的虹原。虹原是葒遥郡最富饶辽阔的地方,也许是土壤中含有未知的物质,这里的水草不仅鲜美肥沃,而且在每天不同的时间会呈现不同的顏色——清晨是淡蓝色,中午时会变成深绿,下午时分则是浅红,晚上则会变成亮灰色。随时都宛如仙境,怎么看也看不腻。 这天,寧秀枫帮祥华将十来头色鹿赶到一处水草最为肥美的地方,让它们自行吃食后,准备开始学习武艺。 “接着!”祥华将一根他削好的木捧拋给寧秀枫,待寧秀枫接到后,他笑道,“今天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用它打到我。” 祥华仅比寧秀枫年长三岁,和沧鹿族里的除了族长角鎵以外的其他人一样是棕发蓝眸,模样英俊,英姿颯颯,他已经是沧鹿族里大家公认的角鎵的接班人,虽然年纪轻轻,不过他已经具备了身为族长的技艺和品格,族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尤其是角鎵那对年仅九岁,棕发金瞳的双胞胎儿女,更是将他当成偶像一样崇拜着。 “这么自信?”这些天,祥华对寧秀枫倾囊相授,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很谈得来,已是他的良师益友。 “试试看,打到了今天晚上请你喝醇酒。” “好耶!!”总是与祥华形影不离的那对双生兄妹一起喝彩。 “不过没你们的份啦。”祥华对这对兄妹也是喜爱之极,走到哪都带着他们。 寧秀枫虽然没有打过架,不过凭他的篮球功底和身体素质,动作极其灵活,可以正确地判断出祥华接下来出招的方位和动作,只是他缺乏经验,总是在眼看要成功的时候被祥华闪开,而祥华丝毫不留情面,会在寧秀枫留出破绽时用木棒狠狠地敲打他,并且告诉他正确的姿势和方法。 果然如祥华所说,寧秀枫这一天用尽全力,想尽办法,但他手中的木棒都没能触及祥华的衣衫。这一天练下来,寧秀枫已是手臂酸痛,身子乏力,被祥华敲打的部位留下道道伤痕,又痛又胀。 晚饭过后,祥华到了寧秀枫的睡帐,递给他一个小壶: “拿着。” “我没打到你,怎么能喝酒?”寧秀枫苦笑道,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之前他学东西很快,让他颇为自信,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生存肯定轻而易举,但他的自信在今天已经被祥华一次次地击溃。 “不是酒,是药水,不然你明天连站都站不起来。”祥华正色道。 寧秀枫接过小壶,喝了一口,一股浓烈刺口的酒味灌入,他差点喷出:“这还不是酒?” “哈哈,别这么计较,虽然你今天连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到我,不过还不赖,算是预支明天的吧。”祥华坐在寧秀枫旁边,也将另一壶酒往嘴里灌。 “能不能别提了?”寧秀枫鬱闷地说。 “秀枫,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太灵活了。” “难道站在那里让你打?”寧秀枫没好气地说。 “我的意思是,有时候胜负只在一瞬间,如果你动作太多,反而会让你无法准确地攻击到目标。就算击中也不会致命,当然,别人要想在你闪避时击中你也不容易。但别忘了你的目的是击倒敌人。” 寧秀枫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自己在打篮球时就以假动作逼真而佔了不少上风,现在运用到剑术上,反而不行了:“那你有什么建议?” “以静制动。”祥华将酒壶又往嘴里送,“把你的灵活留在防守和闪避的时候,攻击时就要快准狠,一刀见血。” 寧秀枫点点头。 两人正聊着天,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原来是前些几天去葒遥郡的首府剫城交货的族人回来了,正在角鎵的帐里吵闹着,不少族人都聚到了一起,祥华和寧秀枫也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郡府实在欺人太甚了!”一名族人愤愤不已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祥华和寧秀枫来晚了,没听到前因。 “郡府要我们把所有的成年色鹿在明天之前全交给他们!!说是郡府徵用了,晶片日后再算,这跟强抢有什么区别?!” “族长,怎么办?”一名族人问。 角鎵的眉头已经拧到了一块儿:“郡府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听说是少辅的命令。而且我听其他族群说,他们也收到了同样的指令。”幽州放牧色鹿的不只沧鹿一族,只是以沧鹿族饲养的色鹿最为优质。 “他们准备怎么办?” “谁知道?也许会乖乖将色鹿都交给郡府。” “交出去了那我们怎么活啊?” “是啊,这不是把人逼上绝路吗?!” “我族的成年色鹿足有两百余匹,若是把所有族群的色鹿都集在一起,应该不低于三千,少辅要这么多色鹿作甚?”祥华皱眉沉吟着。 “想必与皇太子有关,我在剫城的时候听说不少官员都支持皇太子夺位,好似峒羫郡也在强制匠人上缴刀刃,看样子是想大干一场。” “武皇的御禁卫有两千多人,只听命于他,只有少府军可以与之抗衡,皇太子与少辅结盟倒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攻占皇都龘堡应该动用陆兵,陆兵怎么会要色鹿?少辅命人收色鹿,只怕是准备扩充骑兵。”角鎵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我听说长野郡的异族中出了一个新王,自称大帝,时常领兵侵犯,会不会是为了扩充驻守在长野郡的骑兵?” 寧秀枫注意到性格一向沉稳的角鎵听到有人提到长野郡的异族时,脸色骤变,身子极不自然地动了动,他暗觉奇怪。 “不管什么原因,我们明天都只能把所有的成年色鹿交上去。”一名族人叹息道。 “未必。”角鎵吐出两个字。 在商议出了对策后,大家离开了角鎵的睡帐,寧秀枫有些好奇地问祥华: “角鎵一向沉稳,怎么听到异族时,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角鎵和我们的长相都不一样。” 寧秀枫点点头:角鎵是灰发金眸,而沧鹿族族中的男子都是棕发蓝眸。 “角鎵本就是长野郡的异族人,不知什么原因到了葒遥郡,遇到了夫人就在我们族里安定下来了。”祥华道。 原来如此。 次日一大早,祥华就带着角鎵的那对双生儿女来找寧秀枫催他出发,寧秀枫有些吃惊: “昨天角鎵不是说拒交色鹿,准备与郡府周旋吗?我们不是应该留在这里,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昨天晚上,族里的商议结果是绝不向郡府妥协——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无限制的让步只会让郡府以后的胃口越来越大,角鎵已经连夜放出翔鼠向自己在皇都和剫城的熟人求助,要他们帮忙找到少辅,请他酌情网开一面,同时也准备与族中的男人一起和明天来收缴色鹿的官员谈判。 “角鎵说不放心这两个小傢伙,让我和你带着他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祥华跟寧秀枫的心思一样,但角鎵有命,他不能不从,更何况保护这对双生兄妹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不会有问题吧?”寧秀枫有些担心。他还注意到祥华的脖子上掛着原来属于角鎵的那个琉璃吊坠。 “放心,我族在幽州是颇有头脸的,与很多显贵都有往来,郡府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寧秀枫见祥华如此自信,点了点头。 这次祥华和寧秀枫带着九岁的双胞胎去了离沧鹿族营地足有五里远的地方,继续练习刀法,有了昨天祥华的提点,寧秀枫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惜他依然没能打到祥华,只是他自己挨打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直至天色麻黑,祥华搭起了睡帐,寧秀枫更加奇怪了:“我们不回族里吗?” “角鎵交待过,让我们过两日再回去。” 那对双生兄妹玩闹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寧秀枫注意到祥华望着族中扎营的方向面露忧色,知道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安心,道: “要不我们趁着夜色回去看看?” 祥华沉思了一会儿,取下琉璃吊坠交给寧秀枫:“你看着这两个孩子,我回族里看看,如果明天下午我没有回来,你就带他们去长野郡的流城,在流城只要有人看到这个琉璃坠就会知道这两个孩子是谁。记住!!绝对、绝对不要回营地!” 寧秀枫见他神色严峻,更加担心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希望如此。”祥华苦笑着。在临行前,角鎵就将自己的儿女和琉璃吊坠交给他,还说如果没事他会马上派人在这片草海来找他们,但绝不要自行回营,还说如果三天后都没有他们的消息,就让祥华带着自己的孩子去长野郡,找他的族人。 可是祥华已经等不了三天了,他暗自揣测肯定是族里出了什么事。虽然他明白自己回去极有可能遇到危险,有负角鎵所託,但有寧秀枫看着两个孩子,他才能安心不少。 看着祥华骑着色鹿远去的背影,寧秀枫极为担忧。 兴许是角鎵在临行前特别向两个孩子特别交待过,第二天他们没有见到祥华并没有吵闹,只是妹妹伤心地垂泪,哥哥出言安慰后她也不再哭泣了,寧秀枫暗叹这两个孩子的懂事,和他们一起忐忑不安地等着祥华。 这天,祥华没有回来。 虽然祥华告诉寧秀枫只等他一天,但寧秀枫暗想他会不会有什么事担搁了,又多等了一天,依然没有祥华的身影,这片虹色草海只有他和这两个孩子,他用祥华教他的技艺生火猎食,只是等待时的焦虑和担心令他忧心忡忡地总是看着祥华离开的方向,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也变得没精打彩。 第三天,祥华依然没有回来。 寧秀枫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虽然他很想回沧鹿族的营地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是祥华在临走前再三叮嘱他照看角鎵的两个孩子,他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将他们的安危置之度外! “精铭、华铭,秀枫哥哥带你们去长野郡好不好?”寧秀枫对这两个棕发金瞳,仅有九岁的双生兄妹说。 “秀枫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去长野郡?”华铭是妹妹,这些天她偷偷地哭过好几次,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笨蛋华铭,父亲说过,我们一定要听两位哥哥的话,你忘了吗?”精铭嘟起小嘴教训起妹妹来。 听祥华说,这对双生兄妹的母亲在生下他们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他们是被族人一起养大的,两个孩子都特别乖巧、听话。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即便寧秀枫非常想去皇都找蒙杺莯,但此时他知道必须遵循自己与祥华的约定,先带着这两个孩子去长野郡的流城找角鎵的族人。 为了防止祥华只是被俗事缠身担搁了时辰,等他回来后找不到他们,寧秀枫在地上插了一根树枝,留下树枝的一根分枝指向北边的长野郡的方向,表明他们即将前往的地方。 准备好后,纵有千般不捨,万般不愿,寧秀枫依然绝然地领着这对双生兄妹,骑着色鹿往长野郡的方向行进,他不知道自己要多久之后才能到皇都寻找蒙杺莯,更无从知晓她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唯有每天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能安然。 蒙杺莯 皇太子沉沉地从榻上醒来,他被蒙杺莯折腾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本来坐在榻上就极不容易安眠,而蒙杺杺因为初潮,又对类似于卫生巾的櫟叶之功效极不放心,只要感觉不对就会起身去浴堂查看状况,一晚上起身不下十次,每次她一动,皇太子就会醒,直到天明时分,他才勉强入睡。 一睁眼,皇太子就看到蒙杺莯坐在地上,头靠在书桌的桌脚,呼吸均匀,应该还睡着。而在地上,摆放了为数不少的捲轴。 皇太子轻声走到她身边,想将她抱到床上,蒙杺莯竟突然惊醒:“啊,对不起,我不敢睡着,就顺便看了你放在桌上的东西。” 桌上放置的是他准备今天要看的公文——三府九公维持着国家的基本运作,还是有很多重大事件需要皇帝批示,但武皇不问政事很久了,这个担子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皇太子身上,不过幸好有玄泽帮忙,否则他每天都会被深埋在公文中,无法起身。 “你去床上睡吧,我让隐娘来照顾你。”皇太子道。 “我没事。”蒙杺莯还是很担心自己会出糗,不敢躺床上,只是她此时头昏脑胀,感觉身子和脑子不在一个次元,根据她之前经常熬夜的经验,她道:“我去洗个澡就好了。”她正欲起身,突然惊觉万一自己身下血如泉涌已经浸红了地板怎么办,只得又坐了回去,红着脸对皇太子说:“呃——,你能不能先回避下。” 皇太子不懂她在忧虑什么,但还是依言离开了房间。兏崢已经和平日一样候在外面了——每天清晨他都要陪皇太子练会儿剑。 皇太子是从他十一岁时才开始练剑,算是习武较迟的了。第一个对手是当时还与他同住的珞王。珞王善武,所有武器在他手上都可以用得称心得手,他与珞王的对阵 中,习得了不少剑技。 只是皇太子习武的目的并非如珞王一样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领兵抗击异族,仅是作为强身健体,况且他只有兏崢一个护卫,如果他手无缚鸡之力,会给兏崢的护卫带来不小的压力,所以他尽力习得一技傍身。 经过数年的锤炼,皇太子的剑技虽还没有珞王那般出神入化,但还算是略有小成。 就在两人激战正酣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蒙杺莯一声惊呼:“哎呀!” 皇太子一个分神,没能避开兏崢的一击,所幸兏崢与皇太子练剑从来只用七成技五成力,在他注意到皇太子不能及时避开时已经收手,只是刀剑无眼,因两人相隔太近,剑刃最终还是与皇太子的左臂擦肩而过,留下了两寸来长的血口。 “殿下!”一向沉着冷静的兏崢惊骇不已——这是他们练剑两载从来没有过的。他急忙转身去取止血药。 皇太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转身回房查看蒙杺莯的情况,只见她正捂着被桌角撞到的额头——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出糗后,她正想站起来,却因为睡眠不足,没注意周围的情况,撞到了桌子的一角,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时蒙杺莯发现皇太子左臂的伤口,急忙起身:“你怎么受,哎呀!”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痛得她吡牙裂嘴。 皇太子见状不禁莞尔,他蹲下身,摸着她被撞到的额头,感觉已经胀起了一大块:“这么不小心?” “你手怎么受伤了?”虽然伤口不算深,但鲜血丝毫不客气地涌出,已经浸染了一大片衣袖。 “没事,只是擦伤。”皇太子望着她填满了担忧的双眸,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俯下身,靠近她,就在他离蒙杺莯越来越近,两人之间正蒸腾起一丝情愫,这时…… “啪。”蒙杺莯用手一把挡住了皇太子快碰到她的唇,脸红得可以沸腾一盆水了: “你干嘛?”虽然她平时呆呆的,但知道皇太子这是想做什么,只是她并没有准备好,在她心里,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家的,并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我还以为你……”皇太子心里瞬间被失落填满,他垂下眼瞼。 “殿下,药!”兏崢从药房取了止血药,打破了两人尷尬的气氛。 在兏崢替他包扎时,皇太子一言不发。蒙杺莯尷尬地站在一边,不时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木然,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中更加不安。 包扎好后,皇太子站起身:“我去珞王那。”他低声宣佈着,然后走出房间,与蒙杺莯擦肩而过时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兏崢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格外怪异,但他的性子向来沉默少言,并未询问。 蒙杺莯怔怔地站在房里,看着皇太子远去的身影,不由地抓紧了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枚mvp戒指吊坠,神色黯然。 皇太子离开后,凤凰君飞到了蒙杺莯身边,吱吱吱地叫着,似乎在说着什么,蒙杺莯轻轻摸着它头上的翎毛: “凤凰君,木曜星君说过只要皇太子做了皇帝我就能回家了,所以我这么做并没有错,对不对?” 凤凰君摇摇头,也不知它是说蒙杺莯没有错,还是有错。 “反正我是要回家的。”蒙杺莯望着皇太子离开的方向,不断地低喃着这句话,想将它化为符咒,封印自己的心房。 皇太子离开府邸,兏崢迅速跟上,却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开。 皇太子快步走在前街,周围不少人都向他低头问候,他却无法像往常那样报以微笑,他的心里堵得厉害,就像小时候做错事被父亲斥责一般,心中好似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后又被失落、寂寥、抑鬱填满,这些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令他连呼吸都觉得痛。 只是被一个认识了仅几天的女孩拒绝,竟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连皇太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平心而论,蒙杺莯绝称不上稀世美女,她只是不可思议地出现在祈婚仪式上,一开始皇太子是因为木曜星君的话,对她颇有些好奇,后来发现她思维敏捷,而最令皇太子动容的是她心思縝密有大智大勇,言辞间又与他的理想不谋而合。所以皇太子对于木曜星君送给他的“至宝”般的女孩颇为满意,也准备像父皇对母后一般,只爱她一人。 但他从来没揣度过蒙杺莯的心思,以为她与自己一样已经认定对方。现在回想起来,她对自己的拒绝是从一开始就有的,第一天夜里她故意裹成一团,第二天寧愿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坚硬的桌角,也不愿偎着他入眠。这些跡像都表明她对他并没有别样的感情,只是因为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被迫留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皇太子驻足而立,仰天长叹:原来不识趣的人是我啊! 不知不觉间,皇太子已经到了离他仅一个街区外的珞王府。 与太子府邸的低调完全不同,珞王府霸气凛然,高墙红瓦,深紫色的门下雕纹着金色的圣兽图腾,门前矗立着四名威风凛凛的带刀军士,他们横眉冷立,旦凡有可疑人欲闯珞王府,勿需通报亦勿需询问,即可拔刀斩之,导致街边的路人都绕着珞王府走,生怕自己不经意走近了些,被这些军爷枉杀。 皇太子当然不属于可疑人士,候在门口的内侍见太子来访,即刻领着他去了后院。 珞王府的佔地面积是所有皇族府邸中最大的,单是他专门用作骑射习武的后院就有太子府邸的三倍有馀。 每天这个时候珞王都会练习骑射,坐骑是他最喜爱的雪豹,这只雪豹从小被珞王亲自养大,独与他亲近,甚至不需要珞王安置鞍坐、使用荆鞭,仅通过他的话语、他的眼神就能揣出他的心思。 此时珞王骑在雪豹身上,目标是二十丈之外的一隻野兔,雪豹紧随着野兔奔驰,骑在它身上的珞王已经搭弓上箭,箭头瞬间飞出,射穿了野兔的小脑袋,雪豹突地扑上去,倾刻间就将野兔的头颅与它的身子撕离,雪白的毛发顿时浴血淋漓。 珞王註意到皇太子来了,他驱驭着嘴里还叼着野兔身子的雪豹到了院门口,跳下后,拍拍雪豹的头,让它乖乖地回到自己的窝中,啃食今天的早餐。 “皇兄,这么早?”珞王将弓拋给一边的内侍,内侍接住后身子往下一沉,只能双手合抱,弯腰走路。 “多日不见,你的箭术又精进了。”皇太子微笑着。 “你的手怎么了?”珞王註意到皇太子袖下的左臂上方隆起了一块,一眼就看出下面缠着绷带。 “没事,小伤而已。”皇太子道。 “兏崢,你何时不知轻重了?”珞王脸色一沉,冷冷地对皇太子身后的兏崢说。 兏崢知道珞王的性子,自己辩解是错,不辩解也是错,索性闭口不答。 “不关兏崢的事,是我自己走神。”皇太子见珞王迁怒兏崢,替他解释。 “你也会走神?”珞王知道自己皇兄做事向来专注,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但他语毕后顿时明白了,蹙起眉头:“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皇太子见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得微微頷首。 “皇兄,大婚在即,你还是应该留点精力给自己吧。”珞王以为是皇太子的恩宠太过激烈,才会令他疲惫分神。 “呵。”皇太子苦笑着。 “你们该不会还没有……”珞王就像会读心术似的,顿时明白了皇太子这份苦笑背后的含义,他向来神色自若,但猜到这种境况还是颇为震惊,若换了是他,恐怕早就让那个女孩下不了床,“皇兄,你身体——还好吧?”他面露忧色。 兏崢同样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皇太子,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珞王,他完全想不明白他们整晚整晚地在一起做了什么。 看着自己两个最亲近的人用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皇太子混身不自在,只得道: “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天,居然还有女孩不愿意的?”向来少言的兏崢发出感叹——皇太子在幽州亟孚人望,不仅因为他才貌双绝、雅人深致,还以其品格高尚、贤明仁智、德义兼备而闻名遐邇,几乎每一个人都盼着他尽快登基,将武皇赶出龘堡。 当然,皇太子也是无数怀春少女美梦中的不二人选,见过他的女孩没一个不为之动容的,甘愿用后半生的孤寂换取一夜恩宠的美少女大有人在。但偏偏皇太子向来律己甚严,不仅从不光顾姬坊,也没有婢姬排遣深夜之寂,还从未和任何一位贵冑家的小姐传过緋闻,即使是被很多人看好的端王家的冰月公主,他也只当她是妹妹,从未做过越轨之事,他就像没有一丝瑕疵的璞玉,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偏偏夜夜安睡在这样的皇太子身边的蒙杺莯竟然不愿意与他承欢?!若是被其他心仪于他的女孩们知道,恐怕不是骂她瞎了眼那么简单了。 珞王轻叹了口气:“我去换件衣服,皇兄稍候片刻。” 皇太子暗觉奇怪,珞王向来与他同进同出,从未让他单独等过,只见珞王将内侍拉到一边,悄声交待了两句后才离开。 很快,那名内侍走向皇太子,毕恭毕敬地欠身道: “殿下,请移步。” 兏崢正欲跟上,却被另一名内侍拦下,往另一边带去。 皇太子跟着内侍到了一间偏房,内侍很快退出,他觉得奇怪,既然要等珞王不应该是去厅堂吗?很快,两个女孩的出现给了他答案: “太子殿下,珞王殿下令我们服侍殿下。”两个女孩都穿着婢姬的衣服,两人的年龄与蒙杺莯差不多大,姿貌却都远在她之上,一个娇巧可人,一个风姿绰绰,她们脸色潮红,还有些稚女的羞涩。 皇太子顿时明白了珞王的心思。 不等皇太子作出反应,两名婢姬已将厢房的门掩上了,其中一人迅速褪下了婢衫,全身赤裸地站在皇太子麵前,将自己的好身段显露无疑,另一人则趁着同伴脱衣时,开始帮皇太子解开腹带,同时用爱慕的眼神望着他。 房间里瞬间充斥着浓浓的爱欲。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抵挡如此诱惑。 皇太子却一把抓住了正在解开自己腹带的女孩的手,不等他出言拒绝,那个女孩眼中的爱慕竟突变为恐惧与惊骇,她急忙跪下: “请殿下开恩!”另一个女孩也跪下了,“珞王殿下说过,如果殿下不要我们,我们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求殿下替我们开苞吧!!”两人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太子。 看到两个如此绝美的女子梨花带雨的娇容,随便哪个男人,此时已经出于道义立场解救她们悲惨的命运了,更何况她们哀求的是一向以仁善着称的皇太子。 两个女孩见皇太子犹豫了,急忙起身,离他最近的女孩踮起脚尖想主动亲吻他,她认为只要皇太子嚐到她温润的双唇,必定不会再拒绝。 但就在女孩要吻到皇太子时,他抓住了她的肩往后一推,“抱歉,我还是做不到,我会跟珞王说的。”他说完迅速离开了厢房。 一推开厢房的门,皇太子就看到珞王正在庭院里跟内侍说着什么,见他出来满脸惊讶:“这么快?皇兄,你身体——还好吧?”他送去的两个婢姬都是绝色美女,曾经被儷姬调教过,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够抵得住她们的双娇齐下,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太子不正常。 “珞王殿下。”两个婢姬已经跪在门前,瑟瑟发抖。 “嘖,真是没用。”珞王顿时明白皇太子没有享用他送去的这两位绝色美女,他冷冷地拔出了腰间的斩天剑,皇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想要其他女人。” “她有这么好?”珞王的语气虽有疑问,但见识到蒙杺莯准备行刺武皇的计划后,他的疑问并不强烈——根据他对皇太子的了解,相比绝色美女,他的确是会更喜欢睿智的女子。 “你最懂我,知道我一向羡慕父皇和母后,所以不会想要其他女子。” “你们没正式成婚,在婚前做过什么都不得数。”珞王还想再劝说皇太子。 “这与有没有成婚无关,心被一个女孩佔据,其她再美的女子也如空相。”皇太子见珞王一脸不屑,浅笑道:“等你遇到,你就会知道。” 虽然很是不悦,但珞王还是将斩天收回了剑鞘,用眼神叫这两个可怜的婢姬滚。但珞王此时眼中的冷酷在她们看来却是全世界最温柔的眼神,她们急忙告退,生怕珞王改变主意。 经珞王这么一折腾,皇太子心中的抑鬱已经好了许多,他对珞王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话,既然已经认定了她,为什么一定要求在第一时间得到回报? 随后皇太子离开了珞王府,兏崢问:“殿下,我们回府吗?” “去宰府。”皇太子还不想回府邸,总觉得见到蒙杺莯会尷尬。 宰府是幽州的行政机构,除了军队和礼教、祭典等事宜不需要经过宰府外,其他事无鉅细,全部都由宰府的官员处理,其繁忙程度可想而知,自然又以皇都泛城中掌管了全国大小事的宰府最为忙碌。 幽州的官员人数不多,司相一人需要管理全城的对应职事,缮相则要管理手下的所有司相,同时还要肩负起向次相匯报郡中情况的工作,次相直接管理七位缮相,七郡每天匯集到次相那里的事件就已经很多了,次相需要筛选、整理,再上报给首相。只有遇到重大事件才需要报皇帝(皇太子)批示。所以官员们都只管大事,像吵架打闹偷盗之类的小事从不过问,只有出了人命才由少府出面抓人。 所幸宗府的礼教推行得很是到位,幽州各地鸡鸣狗盗之事极少,几乎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人与人之间也礼让有序,所以即使小事没人管,幽州的治安还是不错。 只是近期各郡都出现了凡民抗击郡府的事件,虽然镇压反抗军是少府的工作,但判断是否镇压、镇压的力度则由宰府定夺,因此近期宰府都忙得人仰马翻,皇太子前些日子也整天留在宰府与首相和次相们商议机要,这两日因祈婚一事,不能亲往,便将重要公文带回府邸处理。他原本就打算今天要去宰府的,只是早上被蒙杺莯弄鬱闷了,现在才有心思去面对早已堆积如山的政务。 宰府位于皇都金字塔的第三层,是一个“冂”字型院落,首相和次相都在最里间的大屋里参事议事,两边的房间则是他们的士侍协助他们做公文分类、批復等工作的地方——士侍只有次相以上官员才能招募,类似于助理一样的职务,主要帮首相和次相处理一些杂事,比如将缮相上报的公文分门别类,并以紧急及重要程度分批次递 交;又或是对一些不重要的小事给予批复,由次相审阅盖印后正式生效。士侍的入职要求较高,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核,确定其才华和人品可以担当重任后方才能上任。次相的士侍只有一人,首相的士侍可以是两人,士侍若能在工作中表现出极佳的才华,也能升为司相。 宰府的首相叫亚纳加,亚是族姓,亚族是幽州的五大贵族之一,而亚纳加则是亚族的族长。亚族被封为贵族的年代久远,从幽州建立了统一的国家后,亚族就常年充当着皇帝的左膀右臂,每任皇帝的三府之一都会由亚族族长担任,可谓位高权重。 亚纳加已年过花甲,银发披肩,却精神矍鑠,走路如风,站立如松,思路明晰,办事果决,丝毫不逊于年轻人,他曾担任过武皇的老师,武皇对他极其信任,所有事都将由他定夺。只是亚纳加知道武皇荒淫无度,不能依靠,转而培养皇太子。 “亚先生。”皇太子到宰府时,亚纳加正与少师、少傅和少御三位次相商议着什么,他们神色凝重,似乎有大事发生。 “殿下。”以亚纳加为首的四位官员起身恭迎。 “先生请坐。”皇太子对亚纳加一向以先生相称,以示敬重,“出什么事了吗?”在他的印像中,亚纳加向来沉着冷静,极少见他面露忧色。 “峒羫郡鈸城的匠人伙同凡民谋反,郡府判处百馀人绞首示眾。”少傅代亚纳加答道。 “为什么他们会谋反?”皇太子皱起眉头。 三位次相望向亚纳加,只听他道:“听说长野郡的异族中出了一个自称大帝的首领,统一了异族的十馀个部落,还时常带兵滋扰边界,因此少府发了征缴令,要求峒羫郡的匠人上缴刀刃,以备军需。” “我记得十日前讨论过徵缴一事——郡府会以高于市价半番的价格收购武器,若是如此,匠人为何谋反?”皇太子何等聪明,已然猜到匠人谋反的主因。 “六位大主,仅有亚族、金族和珞王的晶片给足到位,其馀三位均未理睬,故只能以市价一半的价格收购武器,引起匠人的不满。”亚纳加道。 幽州没有徵税一说,每当国家需要用钱时,都是由五个贵族家族和珞王出资,这六位被称为大主——珞王的封郡最为富饶,供应了全州七成的食粮,若是皇位有价,他出资替皇太子买下亦完全不在话下;亚族则掌握着国家行政系统的命脉;休族拿捏着葒遥郡的畜牧业,所有葒遥郡上的小族几乎都要给休族进贡才能做买卖;広族则是少辅一族,少府的缮相级官员全是広族人;金族是全州的钱库,矿人採到的曜晶都会交由金族人手中,金族根据曜晶的质地、品相来决定是做成晶片还是作为武器或是作为工具,金族也是皇太子母亲的本族,对他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元族人擅于工事,无论是城邦还是房屋都是由元族人修建。 这六位大主都享受着皇帝赐予的极高特权,所以在国家需要用钱时,都是由他们共同出资,可能因为获得的荣耀太久,久得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皇族所赐,如今需要资金时,唯有珞王和金族会在第一时间响应,其他各族都充耳不闻,有的装穷叫苦,有的连装都懒得装,搞得皇族反而像个乞丐似地。 皇太子气愤非常——百馀条鲜活的人命却因为大主们的吝嗇而殞命,但他丝毫未将愤色显于脸上,而是神情谦恭地徵询着亚纳加的意见:“広族、休族和元族极少履行身为大主的职责,不知亚先生有何妙计?” “太子殿下,祈婚一事你有何看法?”亚纳加没有直接回答皇太子的问题,而是捻着鬍鬚反问。 “天意如此,定当从命。”皇太子不知其意,据实答道。 “我听宗辅说古典上说明皇子应娶离开金浴阁后见到的第一位女子,即是少辅大人的千金広桃莲小姐,太子以为如何?” 不用说,皇太子如果与少辅联姻,不仅可以得到军队的资源,还能获得広族的支持,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但皇太子知道这桩婚姻并不单纯,他隐约觉得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踏进了精心为他设计的陷阱,现在已是进退两难。 本来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此时皇太子犹豫了,过了许久方才道:“不知亚先生和宗辅大人有何安排?” “我听宗辅说殿下的大婚将在二十日后举行,届时殿下遵从天意即可。”亚先生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只要殿下获得広族的支持,休族和元族自不在话下。” 皇太子淡淡一笑,听出了亚纳加的言外之意——若是他不娶桃莲,広族会更难以驾驭,那他的身边就只有珞王和金族的支持,珞王郡中的兵力亦是归少府统领,尚不能与武皇的御禁卫抗衡,更别说手握重兵的広族了,可是娶了桃莲就可以驾驭広族了吗? 想到蒙杺莯,皇太子心中一沉。也许万不得已时,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 两日没有批阅公文,皇太子需要做的事已经堆积如山,即便天色已晚,首相和次相都已经回府,只有兏崢还守在门外: “殿下,今晚回府吗?” 皇太子轻轻摇摇头,心想自己不回去也许蒙杺莯反而自在些,道:“你把玄泽叫来,另外再取几件衣物,还有放在案桌上的公文,近日我都会在宰府。”宰府中也有居室和浴所,是专为夜晚赶工的士侍准备的。 兏崢隐隐觉得皇太子特意留在宰府是与蒙杺莯有关,但他没说什么,身影很快消 失在夜色中。 太子府邸 兏崢到府邸后先叫了玄泽去宰府见皇太子,随后准备找隐娘想要几件皇太子的衣物,却见隐娘正担忧地站在浴堂外: “隐娘,殿下近日会住在宰府,麻烦你拿几件衣物。” “殿下住宰府?”隐娘惊讶不已,虽然皇太子很多时间都在代皇帝处理政务,但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府,“杺莯小姐很不正常,今天她已经洗了三次澡了,而且跟我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好似没睡醒。他们两个怎么了?” 兏崢不便明说,只得沉默不语。 隐娘去拿皇太子的衣物了,兏崢很快收拾好了皇太子需要的公文,正等着隐娘,这时蒙杺莯从浴堂里出来:“咦,兏崢怎么在这儿?”她一脸惊讶。 “在等隐娘。”兏崢冷冷地回答。 “为啥?”蒙杺莯一脸茫然。 兏崢只得道:“太子近日要住在宰府,我替他拿些物件。” “为啥?”蒙杺莯更茫然了。 “不知。”兏崢没好气地说,同时暗想:你还问我为啥。 “呃——,好吧。”蒙杺莯没想明白,她转身往后院走去,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走廊的柱子上:“哎呀!” 兏崢见她捂着被撞痛的鼻子继续往前走,暗想隐娘说得没错,她真的就像没睡醒。他有些好奇她在做什么,跟了上去,只见蒙杺莯并没有回皇太子的居室,而是去了画室。 画室的地上铺着几张皇太子画画用的画布,只是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白虎君不停地帮蒙杺莯递着沾上墨汁的毛毫,因为毛毫比它还高出许多,白虎君的白毛上沾上了不少墨汁,变得黑白相间,凤凰君则站在蒙杺莯的肩上,吱吱喳喳地叫着,似乎在指挥着可怜的白虎君。一人一鸟一鼠动作协调,就像三隻手一样默契,令兏崢更加奇怪了,这时隐娘拿了一个布包,递给他: “诺,”她见兏崢正看着画室中又趴在地上写着鬼画符的蒙杺莯,道:“你们走了后,杺莯小姐就一直在这样,不知道她在画什么。” 兏崢心中替皇太子不平,才懒得想,拿上隐娘准备的衣物离开了。 兏崢回到宰府时,玄泽已经在与皇太子说着话了,他没有将蒙杺莯反常的事告诉皇太子,以免让他分心。 玄泽到了后,皇太子就将亚纳加对他的说的话告诉了玄泽,并询问道:“玄泽,你认为如何?” “我依然认为殿下娶少辅的千金才是明智之举。” 皇太子沉默不语,他想起今天自己对珞王说的话,心中一阵刺痛,现在就算他愿意等,恐怕也时不待我。 “殿下,杺莯小姐并非适合的人选,她甚至不能算是祈婚的对象。”玄泽看出皇太子的犹豫,道,“更何况,她对殿下的帮助又如何有少辅的千金那么大?” “是吗?”皇太子轻声反问。 “玄泽知道殿下在忧心什么——少辅一族势力太大,即便联姻也会难以驾驭,但现在要成功夺位,只能依靠少辅的势力。”玄泽跟随皇太子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思,“除非——殿下愿意等,等到武皇逝去那天。但殿下认为承继皇位后,真的能凭藉皇帝的一声号令就让少辅完全听命?” 姑且不说武皇现在身体除了胖了点,并没有其他特别大的毛病,估计再活十载八载不成问题。更何况现在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武皇一人那么简单,就如峒羫郡百馀名匠人和凡民的性命已成为了幽州复杂的政治经济环境的牺牲品!以目前皇太子一人之力,就算登基,也未必能驾驭得了几位大主,皇太子心里明白,玄泽说得併没错,与桃莲成婚,或许还有机会,但若不迎娶桃莲,恐怕连这一丝机会都没有。 这些他都懂,只是他不甘心。 若是更换少辅呢?皇太子在心里道。以前他的父亲晟皇为郡王时就兼任少辅,现在的少辅曾是他的部下,也是当年譁变拥立晟皇即位的主将,所以父亲登基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升任少辅,晟皇认为他没有皇族血统,不可能武力夺位,却没料到当年那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已经拥兵自重。 现在少府军中的各郡缮相级军官全是少辅一族,他们就像鬼树一样扎根在军队,若不能连根拔除,恐怕只会伤及自身。 难道与少辅联姻真的是唯一的办法?皇太子陷入了沉思。 “殿下,宗辅大人今日差来翔鼠,上说二十日后将为殿下举行大婚仪式,屇时将安排您与桃莲小姐成婚,一是不给武皇陛下机会破坏,二是可以堵住泱泱眾口。”玄泽见皇太子蹙眉不语,道。 “二十日后吗?”皇太子苦笑着。 “若是殿下觉得太迟……” “先这么定吧。”皇太子垂下眼瞼。 “殿下成婚后可以娶侍姬。”玄泽见皇太子神情落寞,提醒着,“或许先皇并没有遇到这样两难的处境,才有福气只娶先后一人。殿下若实在喜欢杺莯小姐,纳她为侍姬又何防?我听说桃莲小姐向来乖巧懂事,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皇太子望着玄泽,淡淡一笑,“玄泽,这些年你都呆在我身边,真是为难你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 “皇儿,我希望不管过多少年,你都能待玄泽亲如兄弟。” “我会的,父亲。”年仅十岁的皇太子趴在父亲的病榻前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每每想到父亲临终前的託付,皇太子都会猜想玄泽会不会是他父亲在外征战时的庶子。只是玄泽满头的银发总会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皇族的男子中全是紫发,无一例外,若玄泽真是晟皇庶出的皇子,至少应该像他一样,多少有些紫发,但他一根都没有,满头都是耀眼的银光。 也许是晟皇担心身为独子的他寂寞,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交待。这是皇太子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不管在殿下身边呆多少年,玄泽都愿意。”玄泽向来都像皇太子的哥哥,处处为他着想,哪怕有时候他的想法皇太子并不认可,但他知道玄泽绝无害他之心。 “对了,你现在是否有中意的女孩?以你的年纪,也应该成婚了。” 听到皇太子这话,玄泽白晰的脸颊微微泛红,暗想定是昨晚他撞见自己外出有关,道:“玄泽准备在殿下成婚后再做打算。” “你可别像珞王一样老拿我当藉口。”皇太子笑道,“若你已有喜欢的女子,先娶回来又何妨?我也打算为你在宰府谋到职位,只是目前还没有空缺。” “玄泽无心于官职,只要能在殿下身侧即可。” “谢谢你,玄泽。” 两人相视而笑。 皇太子留在了宰府,没有回去。直到两日后的傍晚,隐娘出现,一脸忧色。 “隐娘,怎么了?”皇太子极少见隐娘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起身迎向她。 “殿下,你快回去看看吧,杺莯小姐已经两日没有睡觉了,也没怎么吃东西,我走的时候她正用头撞着桌面,我叫她,她也不应。”隐娘实在看不下去,她原以为蒙杺莯的反常是因为初潮,但昨日她的初潮就已经结束了,反常却还没有消停,隐娘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与皇太子的不归有关。 听隐娘这么说,皇太子立即起身回府。 如隐娘所说,画室的地上铺满了画布,布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文字,而蒙杺莯的额头抵着画桌,双手平行地正放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撞昏了。凤凰君和白虎君也疲劳地睡着她的头上,两个小傢伙正打着鼾,看来已是累到了极点。 果然是木曜的稚鸟。皇太子看着一身淡蓝色羽毛的凤凰君,暗忖着。他轻轻走到蒙杺莯身边,将她头上的凤凰君和白虎君捧起,放在案桌上,它们竟混然不知有人靠近,依然大睡特睡。 皇太子轻轻抱起蒙杺莯,她软软地陷在他怀里。皇太子将她抱回居所的床上,这两天他们都没在一起,却并没有一点的陌生感,相反熟悉得好似她随时就在身侧。皇太子像第一晚一样面对着环抱她,看着她熟睡的容顏,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额头,额上果然如隐娘所说有些撞击的红肿,皇太子的吻却并没有停下,他轻点了她的鼻尖后又碰上了她的双唇。 在这一刻,皇太子迷离了,他无比地想撬开她的双唇,撕开她的轻衫,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彻底地将她佔为己有。想到自己可以或是早就应该做的事,他的呼吸短促了起来,但他的理智阻止了衝动,他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蒙杺莯的心,更明白自己未必能像两日前那么篤定一定会娶她。如果他必须与少辅联姻,那他不愿将蒙杺莯纳为侍姬委屈了她,待他登基后就会请木曜星君送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像她一如既往的心愿。也许这才是他们最佳的归属。 在从她的唇上移开后,皇太子再次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紧紧抱着她,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方才静心入眠。 待确定皇太子已经睡着后,蒙杺莯这才睁开眼瞼——之前她在画室只是趴在桌上思考,并没有睡着,皇太子抱起她的时候,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装睡以避免尷尬。此时,她望着皇太子,往他怀里靠了靠,闻着他身上的淡香,这才真正地闭上眼睛。 次日直到晌午,蒙杺莯才补完三天的觉,此时皇太子已经坐在案桌前批阅着宰府送来的公文,蒙杺莯这才想起自己这两日的劳动成果,快速地沐浴并用过早餐后将皇太子拉到了画室,看着满地看不懂的符号,皇太子茫然地问: “这是什么?” “我看了你之前放在案桌上的捲轴,发现你们的国家有两个很严重的问题。一是没有税收制度,二是法律不健全。” “税收?法律?”皇太子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词。 “国家的运转需要用钱是吧?但你们唯一的收入是六位被称为大主的财阀,珞王、亚族、休族、広族、金族和元族。国家一有事就要这六位大主捐钱,怎么说呢,谁家的钱不都是自己挣的,干嘛凭白无故地上缴给国家?更何况凭什么只让他们给?别人就可以不给?”蒙杺莯道。 “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皇族赐予的,在危难时理应出资。”皇太子虽这么说,但现在他知道这其实是痴人说梦。 “但人心是会变的,就算他们的一切都是皇族所赐,第一代会感恩,第二代或许也会感恩,那第三代、第四代呢?时间一久,他们或是他们的子孙未必会有同样的想法,屇时,他们给是情份,不给是本份。治理国家向来都应是恩威并重,可对他们没有威可用,恩也被忘光了,那皇族能奈他们何?” 蒙杺莯的话真是说到皇太子心坎里去了,他以前想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法:“那在你们的世界,是用税收和法律?”他又是何等地聪明,已然明白了五六分。 “嗯,只是以前你们从未徵税,现在突然要加收肯定会激起民怨,所以必须变通处理,让大家心甘情愿地给钱。”蒙杺莯说着拿起了左上角的三副画布,上面不仅写满了文字,还有图表:“这是藉鑑我们国家歷史上的洋务运动和日本的明治维新——你以皇太子的身份出面兴办企业,待企业的架构成型后,把它们低价卖给大主以外的其他商人,交由他们管理,再从他们获得的盈利抽取极小的一部分提成作为税收,这样你们都有得赚,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若是他们不听话,你把企业收回来交给其他人就是,也不怕他们像大主一样不听话。” 皇太子听清楚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但这些字组合起来的意思却一句没听懂。 蒙杺莯理解皇太子会不明白她的现代用词,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幽州的小孩子是怎么识字的?” “家境优渥的是请老师,贫苦的是父母教导或是自行学习。” “请老师要花多少钱呢?” “若是有官员资歷的老师,每十日是三片黄叶,普通的也要十日一片。” “这样的价位是多少家庭可以负担的?” “不足两成。” “嗯,那我们就办学堂,请来老师,并将孩子们聚集起来,每十日给老师六片黄叶,而每个小孩每十日只收半片黄叶,而每个老师要同时教二十个孩子,如何?” “即是说二十个孩子每十日有十片黄叶,付给老师六片后,还能馀下四片?”皇太子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嗯,反正老师不管教一个小孩还是二十个小孩,都需要讲同样的话,而他的收入可以多出一倍。况且可以负担到每十日半片黄叶的家庭,应该不只两成了吧?” “应有四成。” “这只是一个老师带二十个小孩,若是有十个老师,每人带三十个小孩呢?”蒙杺莯觉得按照现代班级的设定,一个老师带三十个小孩亦不在话下,“那收的晶片可以更便宜,可以让更多的家族负担起老师的费用,若是数量够庞大,还能让畜兽的孩子也能上得起学。当然我这只是理论,必须靠你来实现。” “不会有太大问题。”以皇太子的人脉,请二、三十个老师,每位老师教二十馀名小孩应不在话下。 “再比如兴建市场,我去过皇都的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市场,街上到处都是摊贩,佔据道路,摊位零散,卖家漫天要价,买家有时候买不到能负担得起的商品,而卖家有时候则一件商品都卖不出去。所以你要建立统一的市场。将摊贩集中在一个地方,收取少量的费用,这样买家知道买什么东西应该去哪一个地方,卖家也知道在什么地方售卖会有顾客光顾,而且将卖同一种商品的卖家聚在一起,形成竞争,他们的商品价格自然会比现在便宜和合理,对双方都有好处。” 蒙杺莯的话中依然夹杂着很多现代词汇,皇太子细细口味她的话:“即是说把卖食材的商人聚到一处,把卖衣衫的商人聚到另一处?” “嗯嗯,可以在街道上搭建比案桌稍宽的小棚,这样让街道看起来规整又不用佔太大地方。并且规定卖食材的在哪条街的什么地方,卖衣衫的又在哪条街的什么地方。”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在一块乾净的画布上画着,“这样即不影响行人车辆通行,他们每天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用每天大清早就要去抢位置,作为小棚的搭建费,每个小棚收取极少的出租费用,每十日结算一次,一开始你当然会先支出搭建小棚的费用,但日子一长你就有盈利了。而且时间越长,你的盈利越多。” 皇太子想了想她的话,实行起来并不困难,只是有一个问题:“若在皇都,我尚能掌控,如若是全州推行,七郡百馀座小城上千的村镇,恐无法实现。”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法律。”蒙杺莯道,“幽州的律法过于简单,有律可寻的刑法只有绞首、斩首和兽斗三种,而且仅限于杀人、畜兽伤人和谋反,并没有对动机给予区分,比如前几日那个蓝坤族族长当街虐打畜兽,若是他的畜兽反抗,就会被判兽斗,同样是杀人,为何畜兽的命就如此低贱?对于威胁到自己生命而进行的 反抗应该判为正当防卫,予以免罪。”说到这,蒙杺莯义愤填膺起来,“因此应该建立更为明细的法典。有了法律,自然可以解决你说的全州推行难的问题。” “但谁能判断?宰府还是少府?”皇太子觉得要实现这个很困难。 “另一个专门的机构,直接由皇族统领,负责抓人、判决和修订法律。三个部门互不干涉,他们的权限可以延伸至皇族,也就是王子犯法将与庶民同罪。” 皇太子觉得蒙杺莯的这个想法过于理想化,单不说捉拿犯法的皇族或大主的可能性,就算是立法,由谁来立,怎么立,立了以后如何判决,又是谁来判决,如何保证其公正性等等,问题太多,变数也太多。所以他沉默不语。 蒙杺莯看出了皇太子的心思,其实就连她自己说的时候也觉得对于现在的幽州来说太过科幻,于是道:“好吧,我知道以目前来说实行起来非常困难,所以只能从初步建立。”蒙杺莯说着找到了右下角的一张画布,上面画着一个柱子一样的东西:“先建立榜议制。” “榜议?” 蒙杺莯指着画上的柱子,解释道:“嗯,这是我国歷史上用过的谤木,后来改叫华表。相传我们一个贤明的祖先在交通要道竖立木柱,让人在上面写諫言,所有民眾都可以通过谤木参政议事,君主也广开言路,听取各方意见,令国富民强。完整地实行这个制度的是西周,这是我国歷史上最长的朝代,也是文化思想最为丰富的朝代,能够与之媲美的只有宋朝,宋朝虽没有谤木,但皇帝贤德,提倡言论自由,不杀上书言事者。所以要想幽州走上富强的道路,必须先解放民眾的思想,开啟民智,维护民权,为后期建立健全的法律提供民眾基础。” “即是说所有人都可以在这个谤木上写下自己的看法?”皇太子本人可以接受任何諫言,但未必其他人有同样的胸襟。 “嗯,而且不用负任何责任,想说什么说什么。只要能开一个好头,要全州后推行也较为轻松,只是你能在皇都建立起榜议制并且保护它不被人扭曲和腰斩吗?” 皇太子摇摇头,他完全可以想像在皇都建立起榜议的结果——肯定有不少人会在上面对武皇的恶行大书特书,总有人会将这些话传到武皇耳朵里,然后武皇会派出御禁卫推倒谤木,缉拿甚至杀害在上面书写议事的人,屇时皇都将会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人人自危,后期双方衝突肯定还会升级,最后引发凡民反抗的流血事件。这也是皇太子最不愿意见到的。 蒙杺莯有些洩气,这只是最简单的要求,若是不能推行,恐怕她的所有设想都将沦为空谈。 “皇都不行,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皇太子见她一脸失落,笑道。 “真的?!”蒙杺莯面露喜色。 看着她向自己露出婴孩般无邪的笑容,皇太子頷首微笑,现在他才明白木曜星君为什么说她是至宝,看来没错,她的确是被星君选中,帮助幽州和自己的能人。 皇宫 听完皇太子大致说明的榜议制,珞王顿时火冒三丈: “皇兄,你的意思是让我治下的凡民可以随意批评我的作为?”若是别人向他提这个极其无礼的要求,恐怕早就被他劈成两半,但他还是用冷厉愤怒的眼神瞪着皇太子身后的蒙杺莯,不用想,肯定是她的主意! “你觉得你的子民会怎么批评你呢?”蒙杺莯丝毫没感受到珞王眼中的杀气,一脸天真地问。 “本王的作为沦得着升斗小民胡说?!”珞王厉声喝问。 “既然是胡说,又何必当真?”蒙杺莯道,“总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珞王的拳头已经握紧了,他从牙缝里挤出:“本王不理又当如何?” “如果别人提的意见对你的治理有帮助,为啥不理?这不也是为了你郡下的长治久安吗?难道你愿意别人当着你的面只说好听的,背地里却指着背脊骂你是个昏王暴君?”蒙杺莯道。 “你敢说本王是昏王暴君?!”这两个词让珞王想到了他最厌恶的父亲,那个残杀了劝解他做一个贤君明主的母亲的父亲,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暴龙,眼看就要拔出斩天剑。 皇太子见状挡在蒙杺莯和珞王之间:“杺莯的意思是你肯定不愿意像武皇一样任由别人贬议。”他知道珞王一定会接受,因为蒙杺莯的话就是当年珞王的母后对他的告诫,“不如我们去你的郡上走一走,看看你治下的子民是如何谈论你的,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绝不勉强。” 珞王狠狠地瞪着蒙杺莯,眼神冷得像箭,箭上却喷着充天怒火,可他的思绪却回到了小时候…… “珞儿,你要记住,”母亲总是亲自教导年幼的珞王读书识字,教他为王之道,“举贤纳諫者方才能成为贤达的君王,你不可能知道你的每一个决定是否正确的,这就需要别人替你判断,更需要你在犯错的时候,别人能够提醒你。” “谁是别人呢?”年幼的珞王听得一知半解。 “你的臣民,亦或是你的妻子。”母亲想到自己因常常规劝丈夫不要留恋女色反被冷落,心中悲凉,“珞儿,你一定要娶一位全身心地爱你、敬重你且德贤惠理、仁慈智鑑、深明大义、有治世之能的女子,屇时不管她对你说什么,你都要听,知道吗?” “若她说得不对呢?” “若她说得不对,你只需记着,她对你的爱即可。万不可怪罪。”联想到丈夫对自己的冷落和疏离,她面露哀色,“有这样一位妻子在侧,就算你心中所爱的是其他女子,也不可不理会她的诫语,知道吗?” 珞王何等聪明,顿时明白母亲说的是她自己和父亲的事:“珞儿若能遇到像母亲一样明理的女子,绝不会再娶侍姬,让她伤心。” 但就是这样的母亲,自己的手上却沾满了她的鲜血,当年用利剑刺入母亲胸口的触感犹在,母亲临终前那哀怨悲愴的眼神依然如佛芒在背。可不知曾几何时,他的心中只剩下愤怒和憎恨,早已忘了母亲的告诫。 我永远不可能遇到像母亲那样的女子。珞王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此时,珞王碧波般的绿瞳中映照着正认真地望着他,等他答复的蒙杺莯,令他眼中的火被凛烈的寒风所替代,冷哼一声: “皇兄,既然你已开口,我就陪你们走一趟。” “听到让你不开心的话可不许乱砍人哦!”蒙杺莯不知死活地插嘴。 珞王额上青筋暴起,强忍着现在就想拔剑的衝动。 有珞王相陪,沿途的安全自不在话下,于是皇太子让玄泽和兏崢留在皇都准备开办学堂和兴建市场一事,他带着蒙杺莯与珞王一道准备到珞王郡上走一趟。 由于皇太子和珞王的发色过于明显,为掩人耳目,两人均身着士侍的衣衫,戴上帽子,将发丝尽数遮掩,蒙杺莯又穿回了做畜兽时的粗製衣服,依然是一副小男生的打扮。 珞王郡的首府尨城是离皇都最近的首府,步行要两日,骑孟鸟只需一日,骑色鹿半日就到了,为便于较完整地了解珞王郡的情况,他们准备骑色鹿花五日时间沿着珞王郡的府道走一圈。 士侍不是相级官员,只能骑平色鹿,当内侍牵来两匹白底橙斑的色鹿时,蒙杺莯 问: “咦?我怎么办?” “畜兽只能跟在后面步行。”珞王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 “欸?!”蒙杺莯一脸“你看我像是能走五天的人吗?”的表情瞪着珞王。 “他逗你的,你与我同骑一匹。”皇太子笑道。 “呃——,我能不能自己骑一匹?”蒙杺莯小声地说。 皇太子向内侍点点头,蒙杺莯又道:“我能自己选吗?” “可以,去吧。” 待蒙杺莯和内侍离开后,珞王忍不住问:“皇兄,你们该不会还是没有……。”完全不需要皇太子回答,他就已经猜到答案,“她遇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是吗?我倒觉得幸运的人是我。”皇太子淡淡一笑,“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办学堂建市场可以增加国家收入,那以后就不需要依靠大主,亦不用受制于人。” “皇兄需要晶片跟我说,我多得是。”珞王不以为然。 “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但我听说宗府准备在你的大婚典礼上让你迎娶少辅的千金。”珞王最了解皇太子的心思,知道他的心已属于蒙杺莯,若是他要与少辅联姻,那桃莲必定是正娶的太子妃,蒙杺莯就只能是侍姬。 皇太子垂下眼瞼,沉默不语。虽然蒙杺莯替他想到了解决国家财政不自由的方法,但这个方法是否可行,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更何况他现在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这一个,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珞王看出皇太子眼中少见的苦楚,不再说话。 很快,蒙杺莯带着一头比皇太子和珞王的色鹿个头要小一圈的纯白色小鹿喜孜孜地过来了。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谈及此事。 当天傍晚三人就进入了珞王郡的辖区,在一个叫驊镇的小城中落脚。驊镇位于珞王郡、皇都与峒羫郡相交的府道上,有不少往来的匠人和商客,所以驊镇的旅店从不缺客人。三人入住一家驊镇中最大的旅店,这里也是最理想的打听消息的地方。 老闆见皇太子、珞王是士侍打扮,有些好奇:“二位是从皇都来?” “是的。”皇太子頷首,“老闆还有空房间吗?” “有的有的。”老闆叫来了店里的畜兽,“带二位爷去后院的空房。”他说着看了一眼畜兽打扮的蒙杺莯,“二位爷的畜兽就带辅房。”辅房是给畜兽住的,只有一张大床辅,客人带去的畜兽们都挤在一张与房间同长的大床上。 “为啥?”蒙杺莯感觉到了老闆眼中深深的歧视。 珞王拿出一片黄叶拋给老闆,“也给她一间房。” “爷,不是我不给,若被人知道我们让畜兽也睡客房,以后就别想做生意了。” “为啥?你们就这么歧视畜兽吗?”蒙杺莯跟随寮纹从长野郡到皇都时都是住的客房,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不是因为珞王很讨厌畜兽,若是被郡府知道,我们小店都得关门。你们想,我不可能放着有钱不赚的不是?”老闆一脸为难。 皇太子和蒙杺莯一起望向珞王。 “啪”地一声,珞王重重地一记拍在案桌上,震得整个旅店都颤了颤,怒道:“珞王什么时候说过很讨厌畜兽,不允许他们住店的??” “爷请息怒,这是两载前珞王初到封郡时下达的命令:畜兽不得与凡民享受同等的待遇,不得同桌吃饭,不得住同等房间。所以他只能住辅房,和其他畜兽用堂食。” 听了老闆的话,珞王隐约忆起自己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时间久远,他已经忘了为什么下达这样的王令,也丝毫没想过自己的话会一直被郡上的各家旅店执行得这么彻底。 皇太子当然不会让蒙杺莯真的和其他畜兽一起挤在铺房,他拢起蒙杺莯的耳发,露出她的耳朵给老闆看:“老闆,她不是畜兽。”畜兽都会在耳垂打上兽钉,表示其畜兽的身份,而蒙杺莯由始至终都从未被打上过兽钉。 “不是畜兽怎么还穿畜兽的衣服?爷最好重新给你的侍童买件衣服,在珞王郡畜兽很受欺负的。”老闆好心地提醒着。 蒙杺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珞王,珞王装作没看见,但已经记下回到王府先让宰府的缮相将这项命令取消。 三人在等餐的时候,旁边一桌的两名男子是商人打扮,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他们常年在珞王郡做食粮的买卖,于是皇太子向他们打听: “两位,你们从珞王郡贩运食粮到其他各郡,好赚吗?” “咳,好赚什么啊,一载不如一载。”坐在左边的男人长叹了口气,“珞王到封郡后,将收购食粮的价格一压再压,现在他买只给一石五片黄叶。但卖给我们却是一石六片橙叶,除去路上的费用,根本没有馀钱。”珞王郡的食粮向来都是郡府统一收买,不得私下卖给商人,一经发现,会判处绞首。 “胡说!珞王收买的价格分明是一石五橙!!”珞王反驳。 “呵,这位小哥是从皇都来的,哪知道珞王郡的情况?郡中只有在先皇当政时收过一石五橙,武皇登基后就是一石一橙,珞王到封郡后又是一压再压,现在是一石五黄,很多人都活不下去,落草去了。”坐在右边的男子摇头道。 皇太子见珞王满面怒容,猜到他知道收购食粮的价格与实际的相差太远,又问:“价格相差那么大?那么多钱去哪了?”就算以一石五片橙叶的价格收买,再以一石六橙叶的价格卖出,珞王也依然会很有钱,但他们说的差价已有十番! “还能去哪?不就是珞王花了吗?”右边的男子麵露鄙色,“我听说珞王的生活奢侈糜烂,吃的都是未知海的赢鱼翅,喝的都是上百年的琼醇酒,一晚上要御三名稚女,还动不动就杀人,其昏暴程度丝毫不逊于武皇,所幸他不是皇太子,不然……。”说到这,他连连摇头。 珞王的拳头已经握得不能再紧了,全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皇太子深知珞王的秉性,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他也在尽力避免自己变成他那样,可能珞王的生活是有点奢侈,性子是冷傲,难以亲近了些,但绝不会像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淡定淡定。”蒙杺莯听珞王对收受食粮价格的反驳,已经猜到了珞王郡的郡府官员有很大的问题——这样的一元君主专制统治,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又没有畅通的沟通渠道,奸臣权相最容易隻手遮天。 “皇太子?我看皇太子也不能依靠,”坐在旁边的一名男子插嘴,“我听皇都的朋友说皇太子很快要娶少辅的千金,成婚之后只会受制于広族。只怕以后幽州不姓皇,姓広了。” “広族不好吗?”听到他们在讨论皇太子的事,蒙杺莯耳朵竖起来了,她对幽州的几位大主还不太了解。 “好?哼,现在少府缮相以上的官员全是広族人,他们手握重兵,想杀谁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杀谁,听说葒遥郡的沧鹿族前不久就被他们灭族了!如今武皇不管事,皇太子没有实权性子又软弱,还有谁能压得住他们?我看哪,先皇英明一世,糊涂一 时,竟然让広宏义任少辅!” 蒙杺莯还不知道有这等事,她忧心忡忡地望向皇太子,见皇太子神色凝重,知道他们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也不知是听到皇太子将娶少辅的千金,还是当下的政局对他不利,蒙杺莯只觉得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块大石头。 “我倒听说皇太子不近女色,只好男风,尤其是眉清目秀的侍童的后庭。”另一位男子更是话峰一转,语惊四座。 珞王忍不下去了,他们乱说他就算了,现在连皇太子的性取向也污衊,他愤然起身,眼看就要拔剑,皇太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向他摇头。 珞王知道自己答应过皇太子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动怒,但他实在听不下去,拂袖离去。 “你们刚刚说很多人都过不下去落草了,那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落草?”皇太子问。 “就在珞王郡西南方的木果岭。听说人数已经不少,你们要去那边的话还是小心为妙。” “很多人过不下去,农田不是荒掉没人种了?那幽州的食粮从哪来呢?”蒙杺莯问。 “先皇在位时,幽州富饶安定,千仓万库,粒米狼戾,但再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几载了。哎——。” 随着一声长叹,餐堂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大家都担心这个国家纲纪废驰,大主专权,已经没几年好日子过了。 “既然日子这么难过,为什么不反抗郡府?”蒙杺莯问。 “怎么反抗?我听说峒羫郡在大肆收购刀刃,收购后的刃器全都集中在少府手中,又拿去融掉,製成鼎器,就算要反,没有刀刃难道用肉掌?!”一人没好气地说。 “峒羫郡收购刀刃不是为了抵御长野郡的异族吗?!”皇太子惊诧不已。 “少府军常年驻守长野郡,又有星君的神力加持,那些蛮夷异族能有这么大本事需要用到全部的刀刃?!你们可别像皇太子傻不拉嘰地被骗了,几个大主相互勾结已经很久了,皇太子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 另一位也插话:“现在皇太子只想着怎么夺政归位,哪会知道幽州真正的敌人早就 已经不是昏庸的武皇了!” 皇太子听了他们的话,犹如冷水激面。虽然在与宰府议事时,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身陷囹圄,却没想到实际的情况已是如此糟糕。 蒙杺莯担忧地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他也回握她,并报以微笑,表示不用担忧,但两人早已没了胃口。 赶了一天的路,少有运动的蒙杺莯又第一次骑行这么长时间,腰、臀和大腿内侧都酸痛不已,身子又乏又累,在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回房休息,皇太子则去了珞王的房间,只见珞王正坐在桌前独自饮闷酒。 “这就是百年的琼醇酒吗?”皇太子笑问。 “是啊,我还叫了三名稚女,皇兄要不要一起?”珞王没好气地说。他一夜要御三名稚女?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我不是只好男风吗?”皇太子笑道。 “哼,还说什么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全是胡编乱造,我怎么足戒?!”珞王说着重重地把酒壶砸在桌上。 “但他们说的并非全是胡话。”皇太子想到他们提到的珞王郡食粮的价格以及峒羫郡收购刀刃一事,忧心不已,“你郡上收购食粮的价格究竟是多少?” “每十日少御补就会给我看帐目,确实是一石五橙,从我到封郡就没变过。”珞王感觉到自己被骗了。 “那些人应该不会说谎,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去找几户农家问问。”兼听则明,从各个渠道都收集信息,再进行整合,从而才能获得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那些庸相!看本王不回去劈了他们!!”珞王气得不行,他一直以为那些在他面前噤若寒蝉的缮相不敢骗他,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不可。”皇太子阻止道,“我听他们还提到了峒羫郡收购刀刃一事。”他将刚才那些人的话对珞王说了一遍,“若是属实,亚族、広族、休族和元族恐早已结盟欲对付我们,那些缮相无足轻重,杀了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皇兄身边有信任的人吗?”珞王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些缮相们虽不敢当面违反他的命令,却一直在矇骗他,自以为已经让那些缮相俯首贴耳的珞王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只有你、杺莯、玄泽、兏崢和隐娘,你呢?” “你。”珞王嘴上虽然没说,但已经在庆幸蒙杺莯给皇太子出的这个主意,所幸现在知道还不算太迟! “我听他们说木果岭有不少人落草,明天我们去看看。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手上没兵,周围全是敌人。” 珞王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皇太子方才离开了珞王的房间,他正欲回房,却想起蒙杺莯,与珞王的心情一样,他更是无比庆幸蒙杺莯对自己的諫言,若不是她,他还被蒙在鼓里,自以为自己是幽州子民心中贤明仁德的好太子,却不知全幽州的人都知道的事,唯有他不知道。 想到这,皇太子难以压抑早已充沛心中的情意,索性去了蒙杺莯的房间。 蒙杺莯虽然也很担忧皇太子和珞王目前的处境,但在她看来,只要发现了问题的癥结,问题没有办法多,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的,所以她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自从到了皇太子那里,除了有三晚在为他设计税收和法律制度完全没睡外,其他时间都与他相拥入眠,没有什么机会自己睡,今晚总算可以用她最喜欢的睡姿了——从小蒙杺莯就喜欢趴着睡,双手抓着头发,下巴枕在左肩上。她这个睡姿被妈妈说过好多次会压迫心脏,对身体不好,但她就是喜欢这样,这个姿势才让她睡得最香。 皇太子坐在蒙杺莯的床前,见她的睡姿像青蛙一样,不禁浅笑,他俯下身先吻了吻她的头发,似乎还不足以释放心中的情感,他又顺着往下,轻吻着她的耳垂。 蒙杺莯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耳朵好痒,身上像是过电一样,一阵酥麻,她睁开 忪忪睡眼,见是皇太子,转过身,正想说话,皇太子却没有给她提问的时间,趁势吻住了她。 在皇太子含住她双唇的时候,蒙杺莯完全从睡眠中清醒了,但她脑子里依然一片混沌,他身上的香味直扑鼻腔,令她迷离了心智,原本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沉迷在这个世界的蒙杺莯也忘了平日对自己的诫语,她听从了心里的声音,将理智关闭,让情感驱动着双臂环住了他,十指深深陷入他柔顺的长发中。 这是第一次蒙杺莯没有拒绝,皇太子欣喜不已,他享受着她的回应,手已经顺着往下想解开她胸衣的绳带,指尖却触碰到一条项鍊——他一直知道她戴着一条项鍊,但她总是把它藏在最贴身的地方,他从来没有见过,此时指尖的触感告诉他,这根项鍊的坠子是一枚男式的戒指。 通过指尖感触到的轮廓,在脑中画出项鍊坠子的样式后,皇太子停住了,蒙杺莯如梦初醒,原本被关闭的理智迅速溢出,她急忙坐起,满脸通红地推开了皇太子。 原来你心里有其他人。在得出这个结论后,皇太子觉得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他甚至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怕说出来后就会成真。 “对,对不起。”蒙杺莯只觉得大脑僵住了,除了道歉外,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皇太子接下来会做什么,如果他再吻自己,她要拒绝吗?她明明不属于他的世界,总有一天要回家的啊!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皇太子似乎看到一隻手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脏,毫不留情地将它攥了出来,他轻抚着蒙杺莯的秀发,想挤出一抹微笑,可是笑容却是那么苍白,“以后不会了。”话一出口,却如鱼鯁在喉,“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双眸,转身离开。 怎么会这样?蒙杺莯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子离开了房间,她环抱膝盖,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心中苦痛不已,她知道自己又一次伤害了他,而感情这把双刃剑在伤他的同时,她的心又何尝不痛? 这晚,只有珞王睡得最好。 木果岭位于珞王郡西南方,离驊镇并不远,三人在去木果岭的路上沿途找了几户农家,确认了昨天旅店中的男子们所言非虚。 九载前,自武皇登基后,珞王郡收採食粮的价格就降为了一石一片橙叶,两载前,珞王到封郡后不久,就下降到了一石八片黄叶,前不久又降到了一石五片黄叶,与珞王获知的採买价格少了十番。 确定自己被郡府的那些奸相们蒙蔽后,珞王反而没有了昨晚的怒气,他已经冷静下来——皇太子说得没错,现在他们周围都是不怀好意之人,况且这些奸相只是替人 办事,他们真正要面对的敌人是亚、広、元、休四个大主,不能为洩一时之愤而坏了大事。 如何不动声色地剁下奸相们遮住他双眼的手却是个难题。 “在郡中实行榜议制,又如何确保榜议的内容可以准确无误地到本王之手?”现在珞王觉得蒙杺莯所提的榜议制可以应付这种情况了。 “你在郡中有可以信任的人吗?”蒙杺莯问。 “没有。” “呃——”珞王回答得这么乾脆,反倒让蒙杺莯不知所措了,她想了想,道:“在我的世界,有一种,呃,算是官衔吧,叫鉅子,有些国家称为议员或杜马,只是一种称呼而已。他们并非政府任命,而是由百姓选出来的,所以我在想,你们能不能作为参考,按照村、镇,由百姓自己选鉅子?百姓自己选的肯定是德才兼备的人,鉅子要负责收集民眾的意见,确保交到珞王手上。”鉅子是由春秋时期墨家提出的“尚贤”制度,蒙杺莯所在的国家主要用的是墨家思想治理。 “不行,没有人帮忙,珞王肯定分身乏术。”皇太子自己就在宰府处理政务,他知道这工作量会有多大,更何况若实行榜议,百姓肯定会事无鉅细,什么都往上面写,别说思考和批阅了,连看也看不过来。 蒙杺莯沉思了一会儿,问:“珞王郡一共有多少城多少村多少镇,总人口是多少?” “首府尨城近五十万人,另外有七座小城,每座大概有十万人,十二个番镇,十七个村落,郡上总人数应有近四百万。”珞王不假思索地说,他见蒙杺莯吃惊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竟可以将自己封郡上的情况如数家珍,极为不爽,觉得她太轻看自己了:“本王每十日都会跟缮相议事,他们的话本王都会记下!”奸相们应该不至于连人口数量也乱讲。 看来珞王虽然脾气不太好,还好并不昏庸。蒙杺莯对他的印像有所改观:“能不能以这七座小城划分行政区域,可以叫市或是省,名称无所谓啦,就是要跳出宰府为你定的框框,形成一个由你亲自管理的行政机构。这个行政机构的官员按每一万,不,最好五千人给一个鉅子的名额,至于选谁,由这五千人自己决定,他们可以以几十、上百人为一个小团体,先选一个人,再层层精选,最后推出鉅子。”幽州的通讯不发达,信息传播不够快,若是划分的人数太多,反而起不到好的效果。 “岂不是有八百人?”皇太子迅速跟上蒙杺莯的思路。 “嗯,这八百人当然不可能都直接向珞王报送榜议的内容,要先按所在的行政区每十日进行一次区议会,先进行初议,初议就是将各位鉅子收集的榜议进行初选,小事都由这些鉅子自己投票决断,大家认为有价值的再上报;七个行政区加上首府,一共八个区,每个区再由这些鉅子内部选出五人,每三十日召开一次由珞王亲自主持的 庭议,庭议的内容就是将初选出来的榜议内容进行投票。珞王则负责管理庭议和这四十名鉅子。” 皇太子和珞王没有马上发表意见,两人都在思考着这样实行的可行性。 “这是参照我所在的世界最先进的体制设计的,只有让民眾参政议政,君王才可以更好地治理国家,不仅可以避免一人昏暴而天下同祸的悲剧,还能避免权臣奸相欺上瞒下、独揽大权、祸国乱政。” “若是仅让鉅子负责收集榜议,他只在区议会中提对他有利的意见又当如何?”珞王问。 “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那些小团体推选出来的落选鉅子会是他的好帮手。另外,再多设榜木,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的内容,而且每次区议会初选的结果都要在全区公佈出来,保证公开透明,让全民参与监督,谅也不会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手脚,还有,为了避免鉅子当的时间太久,形成自己的利益链,每两载做一次换选,当得好的可以继续当,当得不好的就滚蛋。” “如何能确保选出的鉅子就是民眾期望的那个人?若是有大主的区,他们肯定会用钱收买很多人。”皇太子已经在考虑向全州推选的可行性了。 “所有投票,不管是选鉅子还是初议、庭议,全都採用不记名的全封闭式投票,而且由各区相互抽籤确定监督的区域,同时珞王本人将进行复检,若是发现有人徇私舞弊,或杀或斩,由你自己决断,这样打破利益关係,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大主能够收买所有人。” “但最后推行榜议制定的条例还是要靠宰府。”皇太子沉吟道。榜议制只是给予民眾参与政事的权力,实不实行却由不得他们,甚至由不得珞王。 “谁若不从,我就宰了谁。”珞王冷冷地说。 这就是独裁唯一的好处了,上层决定的事,下层只能服从照做,珞王在自己的封郡拥有绝对的权力,以他的性子确实有这个魄力和能力完成此事,不像皇太子还要受各方的牵制。蒙杺莯暗忖,她望向皇太子,若是在珞王郡可以顺利地推行下去,皇太子也能慢慢地向全州推广,这样打破大主们对他的蒙蔽和封锁。 皇太子似乎感觉到蒙杺莯正看着自己,他望向她,但与她的目光相撞后,他又迅速移开。就在这一瞬间,蒙杺莯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忧伤,令她的心像被刺了一下,好痛! 蒙杺莯垂下眼瞼,深吸了口气,掩藏起心中的苦痛,继续建言:“有了榜议,那些缮相不敢胡乱压价收买食粮,只是全部由郡府制定价格,姑且不说是否合理和公平,这样也会扼杀了正常的商业行为,所以我建议珞王放开食粮的买卖。” “就像你让我在皇都设立市场一样?”皇太子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 “嗯嗯,买家和卖家可以自由交易,你漫天要价,我着地还钱,双方都觉得价格公道就成交。当然珞王先要建立统一的市场,确保双方的交易公平有序,你也能收取市场的管理费,形成你的收入来源。” “不行!”珞王冷冷地拒绝了,“若是放开食粮的买卖,肯定会有大主全部收购,然后再高价卖出。” “完全放开确实会存在市场垄断的问题。”蒙杺莯又思索了片刻,修正自己的规划:“你可以根据当年的收成情况确定价格,价格需要经庭议通过后才实行,这样可以确保双方都能满意。郡府每载至少收买三成的食粮作为战略储备,专门用于天灾、战祸之时,其馀的七成自由流通,农家可以选择卖给郡府还是其他商人,有了郡府的定价做参考,就算大主插手也不会威胁到整个市场。” “只是现在农地都没人耕种。”皇太子沉吟着。 “没关係,没人耕种的地方收由郡府管理,统一以低价租给愿意耕种的农民,每载收取少许租金或是可以直接用食粮充当租金。我想只要榜议制可以实行,珞王郡一定会比先皇在位时更加繁荣。” “需要做的事太多,恐怕我手下没有得力的人可以完成。”珞王可不像蒙杺莯那么乐观。 “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去找能够帮你的人吗?”皇太子对珞王微微一笑,“那些落草的人都对现在郡府做法不满,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有心改变,一定愿意帮忙。” “嗯嗯,还有你也要开设学堂,教大家读书写字,开民智,啟民心。赚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为你的新政府选拔人才——宰府推荐给你的人都是他们的眼线,你也不能老是打打杀杀的,必须自己建立能够完美执行你的政令的新政府。每载举行一次科举考试,让所有人都有平等地为国家效力的机会,也不会让人才流失。回头我再帮你制定更详细的计划。不过这些都需要在你建立起榜议制以后才能实行。” 皇太子点头:“时局对你我不利,现在锋芒不易太露,先韜光养晦,逐步实行,等他们察觉到你的计划,木已成舟,亦无法阻拦。” “嗯,我知道。”珞王已经在思考回王府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总之一定要先确保言论自由。每个人长一张嘴只能吃和说,这是天赋人权,不能剥夺的。”蒙杺莯再次强调。 “只能吃和说?若我能说出第三个功能呢?”珞王悠悠地看着蒙杺莯。 “第三个?”蒙杺莯蹙起眉头认真思考,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红霞顿时爬上脸颊,她下意识地望向皇太子,却见他已经别过头,故意避开自己,心更是沉入深潭,只感觉到如被冰扎一样的冷痛和好似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落寞。 木果岭 木果岭位于珞王郡西南部的山岭中,这里被群山环绕,高山密林,草木葱浓,确实是容易藏匿的好地方。三人进入了木果岭的区域后不久,就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着自己。 “皇兄,小心了。”珞王小声地对皇太子说。 “嗯。”皇太子的武技虽没有珞王那般高强,却比寻常人要好一些,他将蒙杺莯乘骑的小鹿牵到自己旁边,让她紧挨着自己,却还是避免与她的目光和身体接触,疏离得好似陌生人。 很快,色鹿像是感觉到了危险,都站住了,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名戴着木製面具的人站在树上,双手叉腰:“两个士侍也敢擅闯木果岭?!”他旁边出现了好几人,手里都拿着弓箭,对准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珞王不客气地反问。 “我们是星命使壁宿大人的手下,你们到木果岭做什么?”戴木面具的人问。 “听说星命使是守护幽州的战神,我们是慕名来的。”皇太子恭敬地说。 “你们怎么知道壁宿大人在木果岭?”那人也很警惕。 “昨日在驊镇听人说的。他们说星命使壁宿大人带了不少人到木果岭落草。”皇太子虚虚实实地回答。 “珞王昏暴无道,我们都很痛恨那个庸王的胡作非为,恨不得将他砍成八段。星命使都有天生神力,被誉为幽州的战神,现在有壁宿大人带领,想必很快就能杀到珞王府,我们也想略尽绵力。”珞王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先自骂一通拉近关係。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戴木製面具的人对他们的言辞很是满意,这时他注意到了珞王腰间的斩天剑,他向手下悄声交待了两句。 三人见他没有恶意,先翻身下了色鹿,一名青年靠近珞王,珞王明白他的用意,乖乖取下斩天剑交给他。戴面具的人见他们态度很是端正,还带着一隻看起来傻乎乎的畜兽,不像是少府的军人。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人把他们的手绑了起来,带他们往营地走去。 营地在南山的山腰,在一大块空地上塔起了十数间小木屋,有近百人在营地里走动,都是精壮的青年,有的在相互练习武技,有的则在砍柴劈木,看样子他们落草的 时间已经不短了。 “壁宿大人。”戴面具的青年领着三人快速走到营地中间的空地,他唤着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 男子回过头,见他又领了三人过来,问:“他们也是来入伙的?”最近有不少人慕名前来,他已经习惯山下的巡查时常会带人来了。 “嗯。你看这。”青年将珞王的斩天剑递给他。 壁宿抽出斩天,顿时黑光一闪,剑气逼人,他顿时觉得这把剑绝非常物,走向三人,问:“这把剑是谁的。” “我。”珞王上前一步,他打量着壁宿:他面貌端正,有着一头深蓝色的头发,棕色的瞳孔,年纪看起来比他大八、九岁,个头比他还高一些,身材壮实,虎背熊腰,看起来孔武有力。 “你认识黑匠镜鈧大人?!”壁宿一看斩天就知道是出自现在幽州仅有的两名黑匠之一的镜鈧之手,同时他打量着珞王:年纪十八、九岁,身姿挺拔,穿着士侍的衣衫,文官的衣服却无法遮掩他威仪的气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相比,他身边的另一名士侍就显得有些文弱。 “不认识。”珞王道。斩天剑是晟皇临终前赐给他的,至于他从何得来,他不知。 “黑匠是什么?”蒙杺莯小声地问皇太子。 “最厉害的武器匠人。” “据我所知,镜鈧大人平生只做过三把武器,全是用幽州最好也是最罕见的绝曜矿製成,”壁宿将斩天剑完全抽出剑鞘,对着天空端详着它如夜般漆黑的剑身,“一把黑剑,名为斩天;一把红斧,名为劈地;一把白刀,名为破空。只是这三把武器都下落不明,居然今天有幸看到之一。”他说着突然用斩天剑向珞王挥去。 “!!”皇太子一惊,斩天的威力他最明白不过,珞王光是用剑气就可以隔空将人劈成两半。 谁知珞王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待剑气袭来,他从容地将双手一举,剑气将腕上的绳子斩成两断,却丝毫没有伤到他。 “为什么不躲?”壁宿问。 “你没有杀气。” 壁宿将斩天剑收回剑鞘,却没有还给珞王,而是对身边的人说:“取两把木刀过来。”待旁人将木刀给他后,他向珞王拋去一把:“小兄弟,过两招。”他将斩天剑交给了旁边的人暂时保管。 虽然珞王和壁宿用的是木刀,但其威力丝毫不逊于真刀,木刀相互撞击的声音刺破长空,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幢幢。本来在周围做着自己的事的人们被他们吸引,慢慢聚拢,将他们围在一个大圆中,看着两人用令人目眩的武技比拼着,眾人都屏住呼吸,难以分出他们谁更甚一筹。 过了几十个回合,双方难分高下,只见壁宿突然跃起,手握木刀向珞王劈下,珞王竟没有用自己的木刀挡住他的攻击,而是身影一闪,反手用刀柄袭向他的胸口。壁宿完全没想到他会出这一招,只觉得胸口被重重一击,整个人被弹出三米之远,跌坐在地。 四周哗然。星命使在他们心中就像战神一样,现在壁宿居然败给了一名青年男子。只见珞王走上前,向壁宿伸了手,壁宿抓住他强有力的手臂,趁势站起,他捂着几乎快被戳爆的心脏,问: “你不躲?” “能赢为什么要躲?”珞王并没有用全力,否则早就在壁宿身上捅出个大窟窿。 “好兄弟,你叫什么?”壁宿知道若珞王有心杀他,他早已殞命。 珞王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的真名,不假思索地回答:“蒙杺莯。” 呃——,你叫蒙杺莯,那我叫什么?!蒙杺莯鬱闷地想。 “这位是我的兄长,叫晟德,”珞王随便编了个名字给皇太子,又指着蒙杺莯道,“他是我们的畜兽,叫小傻。” 你才小傻。蒙杺莯愤愤地瞪着他。 壁宿命人给皇太子和蒙杺莯松了绑,并且将斩天剑还给了珞王:“这把剑留在你身边,也算是能物尽其用。”经过一番比试,他知道珞王的武艺还远在他之上。 “跟你一样,我也想改变珞王郡现在的状况,希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珞王用极罕见的谦恭态度,道。 “好兄弟,今晚你们就住在这里,我们共议大事!”壁宿大笑。 三人受到了热情的交待,他们被分别安排在了三间木屋暂住。当晚壁宿设宴款待他们,在与他们的攀谈中了解到,到木果岭落草的都是农家子弟,因为珞王郡的食粮价格被一压再压,大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才出此下策。他们落草后主要是抢劫郡府来往各地的粮车,然后再分发给其他穷人,也算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虽然少府军也来围剿过他们,但他们熟悉木果岭的地势,每次都能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现在郡府已经将运送粮车的路线改道,准备绕着木果岭走,避免与他们衝突。 大家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只是珞王和皇太子都穿着士侍的衣服,戴着帽子,壁宿他们未能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 夜深了,蒙杺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今天皇太子几乎就没有用正眼看过她,对她说话时的语气和腔调都形同路人,比他们第一次见面还要冷淡很多,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发疯! 不行!一定得告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的蒙杺莯腾然起身,翻身下床,她想了想,将一直戴着的项鍊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后离开了房间。 因条件有限,木果岭只能用火来借光,没有照明用的曜晶石,外面没有月亮和星光,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蒙杺莯在漆黑中艰难地摸索着,总算到了皇太子住的小屋,悄悄推门进去,摸到了他的床边,轻轻躺在他身旁。 皇太子和往常一样侧身躺着,只是他并没有穿上衣,想想也正常,一个人睡就是自由很多,蒙杺莯的脸红了红,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像往常一样靠在他胸前,抱住了他的腰: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她用非常微小的声音说,她希望他还醒着,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所以我不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皇太子已经将她压在身下,并缠上了她的双唇。 与昨晚不一样的是,他今天的吻很霸道,左手抬着她的下巴,唇和舌就如剑和盾,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如同战场上剑法如神的将军,可以肆意杀入敌人军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他的吻令蒙杺莯几乎失去了神智,快要窒息。 蒙杺莯完全沦陷了,她抱住了他的后背,指尖所及之处却没有以往如丝滑般的长发,她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丝理智提出了质疑:难道他睡觉还戴着士侍的帽子,嗯?等等,他的香味呢? 蒙杺莯迟疑了,他的吻却丝毫没有停止,还更加火辣和狂热,似乎不愿留给她思考的馀地,但此时蒙杺莯已如冷水激面,在黑暗中她虽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感觉到手上的触感跟平时不一样——这像赤炎岩一样炽热、坚硬、光滑的后背、结实的胸膛、前两天左手手臂受的伤也没有了,还有腹部如手掌大小的一块块的肌肉,这、这……蒙杺莯的理智还没来得及把结论告诉他,珞王冷冷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 “你再乱摸,我就不敢保证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语调虽冰冷,吐纳出的却是带火的气息。 “啊!!”蒙杺莯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你你你你怎么在你哥房里?” “皇兄的房间在隔壁。”珞王虽然停止了在她唇上的肆虐,但丝毫没有离开她的意思,依然紧压着她,将体内燃烧的热度隔着轻薄的衣衫传递给她,令她半分也挪动不得。 “哦,那我走错了。麻烦你让让。”蒙杺莯又羞又愧,只想找个地缝鑽进去,并对珞王极其不满:他肯定一开始就知道她走错了,怎么还能这么做?!若不是被她发现,他还准备继续?!太会顺杆爬了吧!! “你没听他们说本王一夜要御三名稚女吗?”珞王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这里只有你一个,一夜御三次也不错。”他说着又一次想吻住她。 蒙杺莯咬紧牙关,紧闭双唇,不管他怎么叩门也绝不应战,同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将他推开,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珞王还是纹丝不动。一个想要,一个不给,两人僵持不下。 珞王毕竟不是皇太子,不会顾及她的想法。虽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夸张,但确实是御女无数,经验颇丰。他放弃了城门前的交战,转而亲咬她的下巴,啜吮着她的雪颈,舔吸着她的耳垂,同时左手往下摸索,抚弄着她柔软饱满的玉峰。 “住手!”蒙杺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双手的指甲深深地掐着珞王的后背,想让他知痛而退,却不知这举动只会让火烧得更旺。 “住手?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珞王的语气中带有戏謔,将手上的力道拿捏得非常到位,令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你你,你再这样,我要叫了!”蒙杺莯羞得面红耳赤,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威 胁道。 “好啊,你叫,把皇兄叫来,让他看到你主动上了我的床。”珞王似乎带着笑,在她耳边轻声问,“你知皇兄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听了珞王的话,蒙杺莯鼻子一酸,她知道珞王说得没错,若是被皇太子看到,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喜欢珞王,他一向尊重她的意思,也绝不会跟珞王争。 “不是的,我只是走错了房间。”蒙杺莯带着颤音小声地辩解,生怕惊动了隔壁的皇太子。 “你是准备今晚将自己交给他?”珞王停止了对她的抚弄。 虽然珞王看不到,蒙杺莯还是使劲地点头。 “只有皇兄才会由着你的性子,若是我,早就让你受孕。”珞王的声音带着不满。 “你的家里一定有很多绝色美女,你想让谁受孕都成。”蒙杺莯小心翼翼地说,“所以,麻烦你再忍忍。” “哼。”珞王冷哼一声。虽然他有不少婢姬,但每次完事后他都不会留恋,也从不与任何女人过夜,更不会让她们怀上他的子嗣。“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走!”他稍微起了起身,却并没有给蒙杺莯太大的逃走空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反悔。 蒙杺莯像是被判绞首的犯人,在临行刑前竟得到大赦一样,急忙整理好被珞王扯开的衣服,从他身下逃离。 可恶!珞王在心里咒骂着,一拳捶在刚刚蒙杺莯还躺着带有她些许体温的地方。 蒙杺莯哪还有心思去皇太子那里,她仓皇躲回自己的房间,想起自己干的蠢事,只恨不得让时间倒转,自己绝不会踏出这房门半步。 这晚,只有皇太子睡得最好。 次日,皇太子看到珞王站在屋外的空地上,手里拿着两把木刀,似乎等他多时了,皇太子衝珞王笑道: “这么早?”珞王喜武成痴,从小就爱舞刀弄枪,箭骑刀剑无不精通,相比他这个更喜欢绘画的皇太子,珞王倒更像他的父亲晟皇。 珞王没有回答,而是将木刀拋给皇太子:“我们有多久没一起练过了?” “两载前,你前往郡上之后。”皇太子接过木刀。 “还是每天兏崢陪你?” 皇太子頷首。 “难得有机会,练练?”珞王话虽像是在徵求皇太子的意思,却已经摆好了姿势。 皇太子淡淡一笑,他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武技只能应付普通人,从来就不是珞王的对手,甚至连兏崢也要让着他,想必是珞王有些时日没与他对练,怀念起了从前两人同住的时光。 “啪!”珞王一刀劈向皇太子,皇太子眼疾手快地一挡,虽然只是木刀,还是震得他虎口发麻。 珞王出招向来快准狠,即使是与比他弱的皇太子对练也不例外,他招招直击他的要害,而且招式变换极快,几乎让皇太子应接不暇,他感觉到珞王有些认真,拿出了对付敌人的警觉。 就在珞王木剑的刀锋横向划过皇太子的胸口,被他往后一跃躲过后,珞王一步上前,同时将手中的木刀拋给左手,左手抓住刀柄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皇太子的颈项。 此时皇太子还没站稳,已经无法避开,而且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珞王身上竟散发着森森的杀意,这是以前他们对练时从来没有过的! “!!”皇太子伸出手,一股看不见的气从他掌心发出,竟将珞王震开,珞王足足后退了七八步远后,方才站定。 “你不是从不用这个?是我吓到皇兄了?”珞王皱起眉头,似乎并没有察觉是自己身上怦发的杀气才迫使皇太子使出神能。 “没有。”皇太子总觉得珞王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更不知为什么。一定是他许久没与我对练,忘了轻重。皇太子这么对自己说。 珞王蹙起眉头,低头不语。 “你们在干嘛?”蒙杺莯听到屋外有声音,揉着眼睛走出来——快天明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睡着,现在又被他们木刀相撞的声音吵醒。 两人都没有答话,幸好这时壁宿差人来叫他们。 壁宿将珞王和皇太子带到了他们的武器房,说出了他们的顾虑: “我听说郡府在大肆收购刀刃,峒羫郡已经近二十日没有利器售出,而我们的人在增加,武器却在消耗,恐怕再这样下去,大家只能以肉掌相搏。”壁宿忧心不已。 “木头如果削得好,也能做武器。”珞王拿起一根削好的木棒,端详着前端的尖处,只是这根木棒削得很一般,尖处很粗糙,仅能防身,不能夺命。 “木棒舞弄舞弄还好,根本不能伤人。”壁宿旁边的一位青年道。 “不能伤人?!”珞王扬扬眉,他望向远处的鹿棚,他们三人的色鹿正安静地在那里吃着草料,突然,他对准蒙杺莯的那隻纯色小鹿猛地将木棒拋出! “啪!”木棒准确无误地贯穿了远在五十米外的小鹿的颈项,它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噗”地一声倒地,鲜血瞬间浸红了它身下的草料,而他和皇太子的色鹿竟丝毫没有受惊,依然悠间地吃着草。 “你疯了!!你干嘛!!”蒙杺莯气愤地吼着,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是不知珞王为何这么做,二是惊叹他的臂力和精准度,三是一隻畜兽竟敢对主人吼叫。 “你们同乘一匹便是。”珞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 皇太子感觉到今天珞王确实很反常,疑惑地看着他,珞王没有和往常一样心照不宣地与他对视,转而望向壁宿:“给我三天时间,我替你们置办三百把刀刃。” “哦?!”壁宿侧目。 “晟德兄与金族颇有些渊缘,弄百片赤叶应该没问题,对吧?”珞王望向皇太子。 皇太子点点头,明白珞王在想办法带他们离开。 壁宿不是笨蛋,他蹙眉思考是否应该放走他们。 “壁宿大人。”壁宿身边的青年悄声道,似乎在提醒他不要相信刚认识不久的人。 “若你不信,我可以把斩天留下。”珞王说着取下斩天剑,递给壁宿。 壁宿想了想,道:“疑人不用,我相信你们。去吧。” “定不负所託。” 三人安然离开了木果岭,小鹿死了,蒙杺莯只能和皇太子同乘一匹,看着走在他们前面一点的珞王,她的眼里尽是愤恨,她知道这一定是珞王因昨夜的事对她的报復,可是他为什么生气?明明吃了大亏又不敢吱声的人是她好不好!! “你准备怎么办?”皇太子问。 “帮他们买三百把刀刃。”珞王头也没回,冷冷地回答。 “真的给他们?”皇太子知道以珞王的性子,虽不至于带少府军上木果岭剿杀,却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把武器交给他们。 “对,然后让他们选是马上杀了我,还是帮我建立榜议制,剷除郡上的那帮奸相。”珞王道。 皇太子觉得太冒险了。 “不是皇兄说的吗?他们是未来可以帮我的人。”珞王站在一个三叉路口驻鹿而立——这里一边通往皇都,一边通往尨城,他望着皇太子和蒙杺莯,“我现在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就不送你们回皇都了。” “你的意思是……”皇太子听出珞王在下逐客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还有十五日皇兄就要大婚了,好自为之。”珞王也不知是在对皇太子说还是对蒙杺莯说,他没有等他们说话,就转身驱鹿往尨城的方向奔去。 付毓靜 付毓静到幽州后虽遇到了很多不如意的事,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悲哀得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在被紫发男子蹂躪玩弄后,他竟让那个丑陋得令她作呕的低贱畜兽在工爬上她的身!虽然珞王也将她丢给了那个全身发着恶臭的官员,可至少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在工却是个下贱的奴隶!! 在工就像从来没见过女人似地,那一夜几乎就没有消停过,直到天亮,他才极不情愿地下了床。 若不是手脚都被纱绳绑着,付毓静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掐死他,但在工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她的恨意,相反还感激涕零: “静小姐,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在工的地方,儘管开口。”在工看着付毓静的眼神充满了柔情,只是这份柔情出现在他的丑脸上,只令付毓静想吐。 “呵呵。”付毓静从喉咙里干哼两声,在心里咆哮着:我只想让你们去死!!!你!!还是那个紫发男人!!你们全都应该下地狱!!!但她真的真的已经学乖了,事已至此,就算她愤怒得想将他们銼骨扬灰,却已经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她现在只想报復!想杀了那个紫发男,于是她用尽量正常的声音问:“那个紫发男是谁?皇族吗?”在工在姬坊多年,对这里的情况瞭如指掌,还有利用的价值。 在工一边解开绑住她手脚的纱绳,一边说:“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第二层,主人之前还特意打听过,但好似也没有结果。可能是庶子吧。” “庶子?”付毓静终于恢復了自由,她摸着被勒得红紫肿痛的手腕,翻身坐起,看着站在她面前比她坐着一般高的在工,问:“会是谁的庶子?” 在工想了想,道:“以他的年纪应该不是武皇的,端王比武皇还小一载,也不可能,所以我们猜测可能是晟皇陛下的。” “就是皇太子同父异母的兄弟?!”付毓静一想到皇太子,就会想到比她好命的蒙杺莯,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在工犹豫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晟皇一向衷情于皇后,所以……” “呵,这世上没有隻衷情于一个女人的男人。”付毓静冷笑着,“到你们这家姬坊身份最显赫的人是谁?”她要往上爬,爬到龘堡,找到木曜星君,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在离开之前,她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惨事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算是到了异世界,她也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在工没有一丝犹豫,道:“是亚大人。” “亚大人?!”付毓静以为他会说是哪个皇族。 “赛府宰相,成年了。” “他什么时候来一次?” “他从不来姬坊,只是偶尔会让我们送些姬娘去他府上。” “下次亚大人再要姬娘,我要去!”付毓静用不容质疑的声音命令道。 “可是——,谁去都是由主人定。”在工有些为难地低下头。 对啊,你只是个低贱的畜兽,屁用都没有!付毓静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想狠狠地甩他两巴掌。但她拼命忍住了,现在她身边没有一个跟班,而在这个世界,即使是再低贱的畜兽,也是有其存在的价值的,她见在工用小眼睛偷瞄着自己,火不打一处来,厉声命令道: “跪下!”她想看看这个刚刚才说了“有什么需要可以儘管找他”的贱畜可以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在工有些疑惑,但还是跪在了付毓静面前。付毓静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伸出玉脚,放在他两腿之间,用脚趾摩擦着,在工的呼吸短促了起来,才消停不久现在又抬起了头。 “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媚药?”付毓静问。 “媚、媚药?”在工一边享受着,一边重复着问。 “对那些不听话的小女孩,你们会不会给她们吃什么什么东西,让她们变听话?”虽然已经有了凝脂,但在短短的一周,付毓静已经用去了1/3,而这种东西就如同游戏中可以加属性的辅助品,用了可以事半功倍! “我们有,有迭香。点上它,女孩全身酥软,不能动弹,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且,而且事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专门用作受训身体本能。”在工全身像火一样灼烧着,他想站起身,却被付毓静用脚狠狠地按下,只能继续跪在她面前,“但对男人没用。” “那什么东西对男人有用?” “椿树的果实。小姐要的话,我帮你弄些来。” 付毓静非常满意在工的表现,她抬起脚,顺着爬上了他的小腹、胸膛、颈项、下巴。在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玉脚,就像饿极的婴孩吸吮着母亲的乳汁。 看着在工闭上眼睛,啜饮着她的脚趾,右手则伸入他自己的档部不停抽动着,付毓静就恨不得一脚踢向他的丑脸,再踩在他的命根上,彻底地废了他!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这么做,她用冰冷的声音厉声喝着:“你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你有两个主人!一个是他,一个是我!” “是是是。”在工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到了适当的时候,你会得到忠于我的回报。”付毓静狠狠心,她知道现在自己唯一的武器就是她自己。 在工如梦初醒又欣喜若狂地看着她:“一定!一定!” 在雨天,没有伞的孩子只能拼命奔跑。付毓静突然想起以前自己不知在什么地方看到不知是谁发过的一句鸡汤。 她苦笑着仰起头,想哭,眼中却没有泪。 洗净身子后,被折腾了一夜没睡的付毓静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沉沉睡去。睡着睡着,她觉得体内翻涌不止,就似身躯里不知何时鑽进了一个未知的生物,它正从里面啃噬着她的内脏和血肉,将她的身心掏空。同时她背部肩胛骨下方,如被地狱的业火撕开一道血口,令她痛苦得不禁吟叫起来。血口逐渐扩大,直至漫延腰窝,她本能地弓起身子,突然,一对巨大的翅膀从她裂开的背部张开,那翅色竟如黑黯无底的深潭。 “!!”付毓静惊坐起身,发现自己全身香汗淋漓,而她的背部并没有什么怪物的翅膀,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付毓静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珠,又一次将自己甩在床上,疲倦地再次入眠。 三日后,在工将迭香和椿果交到了付毓静手中,并叮嘱道: “静小姐,椿果可别随意使用,给男人吃了是会有损耗的。” “损耗?”付毓静打开装着近五十颗椿果的银色盒子,用食指和拇指夹起一颗只有红豆大小,绿得发黑的果实,细细端详着。 “仅需一颗,男人就能挺立一夜。” 那不是比凝脂还厉害?付毓静暗忖着。 “但最后出来的全是精血。” “呵。”付毓静冷笑着,在心里说:idon’tcare,“那女的吃了呢?” “对女人没用。”在工说着,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听主人说,亚大人明晚要了三位姬娘。”他怕自己不说,若有一天她从别人那里听到,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我也要去!”付毓静打了个激灵,感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主人已经定了三位常服侍他的姬娘。”在工小声地说,“除非,你能让主人改变主意。” 付毓静神情坚定,悠悠地说:“放心,他会改变主意的。” 在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始终说不出口——这几日主人接到了不少客人对付毓静的抱怨,自从服侍了那个紫发男子后,她接客的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每次都要骑在他们身上,有时候还要扇他们耳光,甚至掐着他们的脖子,虽然还没到闹出人命那么严重,但到姬坊玩乐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男人,大多无法接受付毓静的暴虐。 就衝这一点,背景墙男人为了姬坊的声誉,也是万万不可能将付毓静派去位高权重的首相大人那里。 但这些话在工不敢说,他虽迷恋着付毓静的胴体,但在他内心深处,他怕着这个美如天神的女人,怕得要死。 深夜,付毓静看准时机,悄悄去了一位明晚要去服侍亚大人的姬娘的房间,趁着她在沐浴时,将她的头狠狠地按在水里,她一开始使劲扑打着,但付毓静死死地按着她的颈项,丝毫不给她呼吸的空间,直至她的脸即使不按着也会沉在水中时,才松手。 她原以为死了一个姬娘,背景墙男人就会安排她去服侍亚大人,但他没有,而是换了另一位姬娘。 付毓静得知后在心里冷笑,看来癥结不在姬娘身上。 次日,再过一时就入夜了,屇时宰府的首相亚纳加就会派人来接姬娘。若是过了今晚,付毓静不知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个机会! 付毓静知道每天这个时间背景墙男人都会在他房里计算昨日的帐目。她趁着四下无人,进了他的房间。 背景墙男人正坐在案桌上书写着,抬头一看,只见付毓静黑发高束,穿着黑色丝製宽袍,正将门掩上,他站起身:“你不去接客,来我这儿做什么?”自在她被紫发男人享用过一夜后,已经变得不正常,他就再也不敢招惹她。 “想你了呀。”付毓静说着解开了宽袍的领绳,宽袍从她身上滑落。 付毓静并没有全身赤裸,她将这个世界女性经期使用的櫟叶染成黑色,贴在自己的敏感区,就像乳贴,反而看起来充满了神秘的魅惑。 背景墙男人站起身,看着她踩着猫步走向自己,高束的黑发在她颈后不时甩动,櫟叶紧贴着她的三处密地,更令他血脉僨张,他这才忆起她的好,忘了其他男人对她的控诉,走向她。 付毓静抓着背景墙男人的衣服,将他推到在床上,刚翻身坐在他腹下,就感觉到 了硬物,她娇笑着:“你还是这么性急。” “少废话,快些完事。”背景墙男人一把扯下了她的胸贴,粗暴地抓揉着她的双峰,“一会儿我还要去亚大人那里。” “你不带我去?”付毓静撕开了他的衣服,揉捏着他的小乳。 背景墙男人知道付毓静不管是长相还是魅功,都在姬娘中属一属二,但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付毓静看出了他的犹豫,在心里冷笑:那可别怨我。 她俯下身,将藏在口中的三颗椿果咬破后儘数送到他口中,而且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就帮他全部嚥下。 背景墙男人明显地感觉到下体的变化,他惊骇不已:“你给我吃了椿果?!” “三颗。”付毓静得意洋洋地说。 “你、你,你这个贱人!”背景墙男人怒火攻心,但他还没扬起手,付毓静一记重重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住嘴!!你要好好求我,我也许还能帮你散散火。”她凶狠的语气慢慢变得娇魅,隔着裤衫在他身上动了起来。 “快!快!!”背景墙男人知道椿果的厉害——一颗可以让男人挺立一夜,但会射出精血;两颗可以再膨大一倍,但完事后三天无法下床;三颗如火龙出洞,但十日内都别想走路。这还是一直御女的情况下,若是无女可御,其损害还会加倍。 付毓静见他的语气还带着命令,左右开弓又赏了他两记耳光:“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求,求求你。我的好静姬。”背景墙男人觉得脸颊和下体都火辣辣地痛,他带着哭腔恳求着。 “哼!”付毓静冷哼一声,“今晚去亚大人那里的都有谁?” “梅姬、莲姬,还有、还有……”背景墙男人看到付毓静脸上的怒容,“还有你,当然还有你。” 付毓静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时之后,在工敲背景墙男人的门:“主人,亚大人的移轮就快到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带着三位姬娘候在门外,等着上移轮。 很快,门开了,付毓静穿着黑丝宽袍出现在门边:“我先沐浴,马上就去。” 在工见是她,微微一惊,再往里望去,只见背景墙男人躺在床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那物高挺着,已成赤红,他的眼里、嘴角也满是鲜血,看起来可怖不已。 付毓静见在工噤若寒蝉,冷冷地说:“你若念他好,找个姬娘过来兴许还有救。” 在工想了想,将门掩上:“主人去亚大人府上,在工愿意跟随。” 付毓静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她知道,这只是她逆袭的第一步。 亚纳加府邸 付毓静和另外两位姬娘坐上移轮到了亚纳加的府邸,一名内侍将她们带到了庭院深处的餐房,这里面除了亚纳加外,还有另外两位男人。 付毓静细细打量着他们:亚纳加坐在主位,虽有七十多岁,但岁月对他并没有太过苛刻,满头的银丝和脸上的皱纹就如时间雕刻一般,再加上一双湛蓝的双瞳,反而让他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其风度颇有些像年老的皮尔斯.布鲁斯南;坐在他左边的男子相比他要胖一些,相貌和风度都逊色不少,他有着淡绿色的头发,浅棕色的眼珠,他有些爱出汗,额上、鼻尖全是汗珠,不停地用绢巾擦拭;坐在右边的则是一位健壮男子,同样是坐着,他的个头比两人都高出许多,背脊直挺,肩宽背厚,有着和珞王类似的英姿,他大概五十来岁,瞳孔橙黄,满头蓝青发色,只有两鬓和额上略有些银丝。 能够和宰府的首相同桌吃饭的自然不是寻常人,但既然亚纳加坐在主位,说明他们的身份并未超过他,顶多与他持平,付毓静抢先一步走到亚纳加身边,魅叫着:“大人。” 三人叫来姬娘却不是为了现在寻欢,而是为他们沉闷的氛围添点色彩,让她们帮着添酒夹菜而已,所以付毓静的示好并没有得到亚纳加的回应,只听他道: “我听说皇太子昨日随珞王去了封郡,不知意欲何为。” “岂止!还带着那隻畜兽!我真是不懂,那隻畜兽姿色相貌哪一点比得上桃莲小姐?!皇太子怎么就是不放??”左边的男人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又用绢巾擦着汗水。 付毓静听出他们说的是蒙杺莯,在心里冷笑。 “祈婚一事不就是你们搞出来的吗?”健壮的男人冷冷地瞪着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惊得他急忙又用绢巾擦汗,逃避着他凌厉的目光。 “皇太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孰轻孰重。”亚纳加悠悠地说。 “我倒觉得小鸟翅膀硬了。”健壮男人冷哼着。 “放心,我已经将峒羫郡一事报予皇太子,他已经知道反抗大主们有何下场。”亚纳加啜饮了一口酒,“只是有一事很奇怪。” “什么事?” “我听人报告说,皇太子的两名亲信留在皇都,好像说是要建学堂和市场,不知是什么东西?”亚纳加道。 “哈哈!”付毓静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健壮男人怒视着付毓静。 “你们不知道,我可知道。”付毓静冷笑着,“这明显就是蒙杺莯的主意。” “你认识那隻畜兽?!”左边的男人吃惊不已。 “呵,我何止认识。我跟她是一个地方来的,只是那贱人运气好!”付毓静恨恨地说,本来在皇太子身侧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学堂和市场是什么东西?”亚纳加问。 “不是东西,而是地方。学堂是教人读书的地方,市场则是买卖物品的。”虽然知道这是什么,但付毓静并不清楚蒙杺莯为什么让皇太子建它们。 “皇太子想做什么?”左边的男人茫然地看着另外两人。 “哼,搞这么多也是无济于事!!”健壮的男人冷哼一声。 “呵呵,你们可别小看蒙杺莯,那个贱人表面上看起来一副白痴相,但实际阴险毒辣,肯定是她在让皇太子对付你们!”付毓静冷笑着。 “一隻畜兽能有这么大本事?!”健壮男人并不相信。 “若是她没本事,怎么能迷得皇太子神魂颠倒?!让他与你们作对?”付毓静反问。 “你跟她是一个地方来的?”亚纳加从付毓静的话语中听出她对蒙杺莯的怨恨,觉得这个姬娘可以利用。 “对!是她害我沦落至此!!”一想到自己受的苦难,付毓静就全算在了蒙杺莯头上。 “你可有办法让皇太子不再宠幸她?” “呵,太简单了。”付毓静嗤笑着,“在我们的世界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没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儿。放心吧,只要让我与皇太子共处一室,我保证他第二天会忘记她的存在!”有实力,就是这么自信! 健壮男人冷冷地打量着她,的确是有几分姿色,但如果长得漂亮就可以获得皇太子的恩宠,他早就有多位侍姬了。他知道皇太子向来律己,人品俱佳,这也是他愿意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他的原因,没想到却成了最大的障碍:“皇太子向来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那你们又苦恼什么?”付毓静冷笑着反问,“放心,只有我能破蒙杺莯给皇太子下的媚药!” “皇太子必须娶桃莲小姐,只要你能除去他身边的那隻畜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亚纳加道。 “好啊!”付毓静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她想要的,脱口而出:“我要珞王。我要做他的王妃!!”她抬了抬下巴,竟没有说她想要木曜星君送她回家,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 “……”三人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在他们看来,珞王任性妄为,又冷酷暴力,难以驾驭,这也是他们极力反对武皇立他为太子的理由。但珞王亦是一个慾望深重的人,年纪轻轻已是御女无数,要将她安排在珞王身边倒是不难,难的是要让珞王听话立她为王妃。只是这个付毓静并不知道。 “珞王向来最听我的话,屇时我认你做孙女,让你嫁他,他势必不会拒绝。”亚纳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付毓静暗想亚纳加位高权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府之首,肯定有实力才敢打包票,更何况就算不能嫁珞王,只要能让蒙杺莯嚐到与她同样的痛苦,她也觉得值了!! “你怎么就确信自己一定能夺得皇太子的欢心?”健壮男人不悦,这个姬娘的姿色虽并不逊于桃莲,但多了风尘和世故,皇太子未必喜欢。 “怎么?你想试鐘?”付毓静冷笑着,“好啊,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三个一起?” “咳,老夫已经多年不近女色,”亚纳加道,“若是你能让老夫……”他的话还没说完,付毓静就已经吻住了他,同时将唇上的凝脂送到他的口中。 “!!”亚纳加感觉到沉寂在体内多年的男性之力竟復活了!! 但付毓静并没有亲自上,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廉价,在唤醒了睡龙后,她站起身,让旁边的梅姬坐在了他身上,看着两人忘情地交欢,她笑道: “大人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错不错。”亚纳加在喘息之间,讚许不已,只是这样深深一吻就已经让他慾火焚心、顶天立地,年轻力盛的皇太子更加不可能抵挡得了。 “事成之后,我们就安排你嫁给珞王。”健壮的男人见识到了付毓静的厉害,就算她没说要嫁珞王的话,他也不可能将这样的一名悍女留在皇太子身边与桃莲争宠。 “一言为定!”付毓静嘴角划出一抹浅笑。 李昱江 穿过峒羫郡的矿洞到端王郡已经两天了,李昱江依然没精打彩,虽然他和路离一起将婴孩的尸体放在一块木板上放到了水中,虽然路离告诉他,婴孩会顺着江水到达未知海的地殿,在那里他将获得新生,但李昱江心中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斥责依旧没有减少,这两日他总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好似行尸走肉一般,也完全对自己要去皇都,准备找木曜星君送他回家的事提不起兴趣了。 路离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却不知如何劝解,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把这笔帐算在皇太子头上。 只要走出密林,两人就能抵达端王郡的首府翕城,从翕城到皇都步行只需五日。 端王郡是溱江的入口,虽然远不及浩鸣海大,但溱江为东西走向,横穿了幽州中间的端王郡、皇都和葒遥郡,也是幽州的重要水源。而翕城就在端王郡中间的位置, 因为水资源的发达,郡内密林四布,盛產果实,就算路离和李昱江没有旅店投宿,也不会饿着。 “休息一会儿吧,”路离对跟着他身后,神色黯淡的李昱江说,虽然知道他不会回答,也可能根本没听,但他还是道:“走了一天你应该累了,以这样的脚程,晚上就能到翕城了。到时候我帮你找个医师看看。”虽这么说着,但他也知道李昱江这是心病。 李昱江闷不吭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路离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向来不擅言辞,就算是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闷闷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斜前方的树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路离想如果是野兔之类的还能打来给他们开开胃,于是悄悄走了过去。 拔开树丛,路离看到前方二十米开外的场景时,惊诧不已,那不是野兔,而是一种名叫傲彧的妖兽! 幽州以前妖兽眾多,伤人无数,弱小的人类只是生活在食物链底层的族群,是木曜星君大约在数百载之前和一位威武英明的皇帝联手,将横行在幽州的妖兽尽数杀戳,有的妖兽逃到了长野郡生存环境恶劣的沙漠中,有的则逃到了地下成为困兽,弱小的人类才能佔据大半的幽州,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城邦,变得繁荣昌盛。 回想起在进入矿洞之前,匠人师父说里面的困兽最近也狂躁不安,伤了不少人,现在又看到了早就应该消失的傲彧,路离感觉到幽州正在发生一些他们平时难以察觉的变化,他藏在暗处,观察着这只傲彧。 傲彧两脚站立走路,橙色的皮毛上有白色的斑纹,力大无穷,可以徒手将人撕成两半,它的性子狂暴,只要有活物靠近就会其杀死,但它并不喜欢吃人,最爱的是树中的蜜液,傲彧的双爪非常奇特,可以穿过大树而令大树无伤,传说用它的尖爪可以做成最理想的刺杀工具——将其刺入人体,会使人体表面无伤,实际内脏尽破,可以杀人于无形。 这对于本来就准备去皇都刺杀皇太子的路离来说无疑像是挖到了一块极好的曜矿。他握住了背在背上的刀刃的洞环,慢慢向傲彧靠近……。 “嗷——!!”一声野兽的怒吼响彻天际,令本来双眼木訥无神的李昱江为之一震,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路离已经不见了!他急忙起身,往声音的发出地奔去! 在穿过一片树丛,李昱江看到路离正与一隻比他还高一个头的怪兽对峙,这只怪兽好似站立的老虎,而它手上的尖爪竟有一尺来长,它被路离的刀砍到了双腿,伤处流出的竟是蓝色的血液,牠吃痛地不支倒地,但倒地的同时,它用尖爪向路离袭去。 路离虽然高大,但身体非常灵活,他往后一跃,后退了半丈。又向它挥刀砍去,傲彧毕竟是妖兽,它翻身一滚,躲开了路离刀刃的斩杀,同时强忍腿上的伤痛,站了起来:“吼——”它发出怒吼,令四周的树叶纷纷颤抖着落下。 路离面对着这只妖兽,毫无惧色,倒是一边的李昱江不禁为他捏了把汗,他取出腰间的剑刃,甩动着系着它的绳子,准备为路离助力。 傲彧狂吼了一声后奔向路离,路离看准时机,用刀刃向傲彧挥去,谁知眼看要砍到他的时候,傲彧竟侧身一闪,跳到了路离旁边,同时以迅雷之势向他挥爪,看得李昱江心惊肉跳,急忙向它拋去剑刃,剑刃刺中了傲彧的后背,却并不致命。 此时路离面对傲彧攻击竟没有躲闪,用左手一把抓住了它的左腕,其位置刚好让它的长爪抓不到自己,迅速手起刀落,一刀斩下。 “噗!”傲彧的左腕与手臂分离,血液四溅,将路离的手和刀刃都染成了斑斑蓝色。 “我只要你的爪,不要你的命。”路离也不管傲彧能不能听懂,径自道。 “嗷——————!!!”傲彧吃痛地咆哮着,它举起右爪,袭向路离,但就在它的利爪要抓到他的前一秒,路离已经一刀斩下,竟将身材硕大的傲彧劈成两半,蓝色的鲜血流出,被土壤尽数吸收。 “咎由自取。”路离冷哼一声,他拿着傲彧被砍断的左爪转身,但当他看到李昱江时,竟怔在了原地。 “怎么了?”李昱江还混然不觉,却见路离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徒然变色,他随着路离的目光望下,赫然发现一根半尺来长的利爪竟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路离顿时明白刚才傲彧最后那一挥对准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后的李昱江,他也万万没想到它的利爪竟是可以与身体分离的! “别动!!”路离急忙奔向李昱江,所幸刺得不是很深。 这时,李昱江才感觉到一阵巨痛从被刺入的地方传来,他双腿一软,眼看就要俯身倒下,路离已经一个健步衝到他面前,将他抱起,直奔向翕城的方向。 路离一人的脚程极快,他抱着李昱江在密林中狂奔着,不停地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李昱江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路离,而是正在逐渐扩大的白光。 不知为何,李昱江的思绪回到了还在学校的时候。 …… 午休时间,李昱江去买午餐了,回来时没有看到蒙杺莯,却听同学说她被付毓静的一个小跟班叫出去了,他向来知道付毓静的手段,想必是因为蒙杺莯加入篮球社的事让她不爽,想教训她,李昱江怕蒙杺莯出事急忙四下寻找着他们。 终于李昱江在教室后方的一个死角找到了他们,却只见付毓静的两个跟班架着了蒙杺莯,付毓静将她重重地按在地上,蒙杺莯拗不过她们,只能拼命地用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身体贴进地面。 “你不是喜欢吃棒棒糖吗?学姐就让你吃个够!”付毓静将蒙杺莯的头使劲往下按,想让她舔落在地上的棒棒糖,“怎么了?不愿意吗?嫌脏啊?可是不吃多浪费啊。” “那你吃唄。”蒙杺莯即使被按在地上,也丝毫不认输。 “我他妈叫你吃你就吃!!”付毓静见她死鸭子嘴硬,更是怒火攻心,加大了往下按她头部的力度,“你今天不把这糖舔乾净,别想回去!!” 蒙杺莯咬牙势死不从。 就在付毓静准备对她下重手时,李昱江大喝着: “你们干什么?!” 付毓静见是李昱江,根本不惧怕他,冷笑道:“怎么了?麻子脸还想充英雄啊?你敢多管间事,我连你也不放过!!”她放下狠话。 “那我把学长叫来,你也无所谓?”李昱江拿出手机,翻到寧秀枫的通讯录,只要 他一按钮,电话就会拔出。 付毓静可不想破坏自己一直在寧秀枫心中那个美丽、矜持、优雅的美少女形象,她只得直起身,示意跟班们把蒙杺莯放开,被放开后,蒙杺莯用手撑着地面,以缓解肩膀的疼痛。付毓静却趁势踩住她的手背,慢慢往下用力并左右摇晃,警告道: “如果这事被秀枫知道了,你们都别想有好下场。”语气中满满的威胁。 鑽心的痛从手背向蒙杺莯袭来,但她咬牙不吭一声。 “这次我不会告诉他,但你们也别欺人太甚!”李昱江见付毓静踩着蒙杺莯的手不放,急道。 “哼,我们走。”付毓静知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和她作对,叫上跟班离开了。 “杺莯!”李昱江直奔上前,扶起蒙杺莯,他见她的手背红肿,上面留下了付毓静清晰地鞋印,还有几处皮被磨掉,浸出鲜血,他又气又不甘心,“我带你去保健室!” 待保健医生为蒙杺莯消毒并包扎后,李昱江带她回教室,在路上,他告诫道: “杺莯,那个领头的是我们校长的侄女,霸凌过很多女孩,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你还是少惹她比较好。” “为啥?”蒙杺莯淡淡地问。 “我怕她们以后再为难你,我未必赶得及过来帮忙。这都是防不胜防的。”李昱江担心地说。 “我可以保护自己。”蒙杺莯不以为然地说。 “她们人多势眾,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像今天,可以说只是开胃菜,很多女孩被她们弄得遍体鳞伤,最后只能退学。”李昱江见蒙杺莯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担心了。 “没有人反抗过他们吗?”蒙杺莯问。 “怎么反抗?校长是她姨丈,她爸是我们市的鉅子,妈妈是律师,以前有个女孩差点被她弄得自杀,她家里人曾提起过讼诉,却因为霸凌这种事是无法取证的,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所以大家都不敢惹她,只能明哲保身。”李昱江道,“你刚来还不知道,以后要离她们远点。” 蒙杺莯突然抿嘴笑了。 “怎么了?”李昱江可不认为这个笑容是她听进去他的话的表现。 “就是因为大家一忍再忍,她才越来越无法无天。”蒙杺莯正色道。 “我同意你说的,以后会有人治她,但这个人不能是你。”李昱江道。 “为啥?” “你还小啊!你比我们都小,力气也小,刚来学校又势单力薄,听我的话,不要跟她斗!” “斗这种东西不是应该靠智力吗?”蒙杺莯衝李昱江露出婴儿般的无邪笑容。 “可是……”李昱江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啊!好饿,学校超市在哪?” “穿过教学楼往南走五十米就是,我带你去。” “不用。”蒙杺莯无情地拒绝了。 看着蒙杺莯远去的背影,李昱江沉沉地叹了口气。 …… 天色开始变得黯淡,路离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一倍到达翕城,他在城中胡乱穿梭着,急切地寻找着医馆,前方五十米倒是有一家,但已经关门了。 “砰!”路离一脚踹开了医馆的大门,大吼道:“医师!!医师!!!” 一名中年男子从里屋走出,有些不满:“我都关门了!门踹坏了你赔啊!!”他的话音刚落,路离已经抱着李昱江衝到他面前,他看到刺入李昱江腹部的尖爪也吓了一跳,医师心瞬间砰发:“快!带里屋!” 路离将李昱江放到病床上,医师则在旁边的桌上拿着药物和器具:“怎么会受伤的?!” “傲彧。”路离简短地说。 “遇到傲彧只要不靠近就没事,怎么会跟它干起来了?”医师语气中尽是责备。 路离不语,心中歉疚不已。 医师将他需要的东西放在病床边,对路离道:“你来拔尖爪,我马上切开他的伤处并止血,幸好刺得不深,应该还有救。” 路离点头,医师将小刀放在李昱江被尖爪刺入的旁边,然后向路离点头。路离迅速拔出尖爪,在它离开李昱江的身体后,被刺伤的地方完好无损,爪尖上连半滴鲜血也没有,就像李昱江并没有受伤似的,不过医师在路离拔出尖爪的下一秒马上切开了李昱江被刺中的地方,顿时鲜血四涌,他急忙洒上止血粉。 忙到大半夜,医师总算让李昱江捡回一条小命,他用手背擦拭着额上豆大的汗珠: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林中出现了不少妖兽,还好我之前也医过被傲彧伤到的病人,你们运气真不错,再往里插入半指,就是天神也救不了他。” 路离这才着实松了口气。 “这门被你踹坏了可得赔啊。”医师这才想起这档子事,不满地说。 “放心,我会在翕城干活赚钱,直到他康復为止。”路离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李昱江,暗暗庆幸没有因为自己的鲁莽害死他。 寧秀楓 寧秀枫带着沧鹿族长角鎵九岁的那对双生兄妹往长野郡的流城走去,虽然祥华再三叮嘱他直奔长野郡的流城去找角鎵在异族的族人,但他心里始终尚存着一丝希望,总觉得角鎵和祥华随时都可能追上来,所以他们走得很慢,骑行了几日后才穿过虹色草海,来到了葒遥郡和长野郡的交界。 精铭和华铭两兄妹告诉寧秀枫,长野郡因离幽州的两条主要水源溱江和浩鸣海的支流都较远,其主要城市都靠近西南方,而东北方则是大片大片的沙漠,在这片沙漠中就住着角鎵的族人,被称为异族,只是他们并不受幽州人的待见,少府派军大量驻守在沙漠边的小城,防止他们进入幽州。他们的父亲是差不多十载之前逃出来的,至于他怎么逃出来,为什么逃出来,角鎵从来没有提过,他也鲜少提及在异族时的生活。 寧秀枫对这个作法始终不解:既然都是幽州人,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地方,为什么还要分异族不异族的?况且沙漠不宜居住,更应该让他们迁往内地才是,像葒遥郡这么大片草海都没人居住,还不如给异族。 可惜精铭和华铭都太小,他们沿途也没有遇到什么人,更不会有人可以解答他的问题。 这天傍晚,寧秀枫打了两隻野鸡,摘了些果实,做成了晚餐,三人围在火边,一边啃着鸡肉,吃着果浆,一边聊天: “哥哥,我想听故事。”华铭是妹妹,自从他们往北走后,她偷偷哭了几次,都是哥哥精铭在安慰她,现在她习惯了些,也不那么爱哭了,但很爱跟哥哥撒姣。 “想听什么故事?” “我想听天马的故事。” “好,我来给你讲天马的故事!”精铭将手上最后一块鸡肉塞到嘴里,舔了舔手指的酱汁,“从前有一隻小天马,它太小了,还没有长出翅膀,每次它看着大家飞上天,自己只能留在地上,就非常不开心,但是大家都说他还小,不能飞,但小天马不相信,它跑到悬崖边,想往下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飞,结果……” 华铭屏住呼吸:“它飞起来了吗?” “没有,它摔死了。”精铭道,“因为它不听大家的话。” 寧秀枫有些无言,幽州小孩的睡前故事都这么现实吗? “我懂了,我一定要听大家的话。”华铭点点头。 “还有一匹小天马,它听说沙漠中有一个叫乐园的地方,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湖泊,有数之不尽的浆树丛,有高耸挺拔的绿林,可是它问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告诉它乐园只是一个传说,沙漠中并没有这样的地方,小天马不相信,它一直在寻找着乐园,但有一天它走在沙漠中迷了路,又饿又渴,就在它快要死的时候,听到了水声,小天马抬起头,竟看到了一大片蓝色的湖泊,它很高兴,从此在乐园中过上了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个天马的设定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吧?随便换成小猫小狗也都可以啊,天马的属性就这样被无视没问题吗?寧秀枫汗顏不已,而且这个故事跟刚刚那个不是矛盾的吗?究竟是要听大家的,还是不要听大家的? “我懂了,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华铭再次点头。 “华铭最聪明了!”精铭开心地抱了妹妹一下。 好吧,双生子的世界我不懂。寧秀枫在心里叹道,然后对他们说:“走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能到长野郡了。”他只希望快点找到角鎵的族 人,完成角鎵和祥华给他的託付,这样他才能尽快去皇都找蒙杺莯。 两兄妹乖乖地鑽进了睡帐,寧秀枫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走到旁边的一处空地上,开始用木棒练习祥华教他的剑法。 在葒遥郡以畜牧为主,地广人稀,有时候走一天都见不到一个人,而且生长在这里的动物都非常温驯,都是体型较小的食草动物,他们走了这么多天没有遇到一点危险,也让寧秀枫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安祥与平和。只是毕竟不是现代社会,他的确需要一技傍身。 寧秀枫刚练了一会儿,这时,黑暗中传来野兽的低吼,只是声音很小,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之前听祥华说过草海中有野山狼出没,不过只要有火堆,它们是不会靠近的,但寧秀枫还是不放心,他往睡帐走去。 刚走到睡帐想察看两兄妹的情况,突然,一个小脑袋从帐篷里鑽出,吓了他一跳,只见华铭揉着眼睛鑽了出来,对寧秀枫说:“秀枫哥哥,华铭想小解。” “好,我带你去。”寧秀枫牵起华铭的小手,两人离开了睡帐,丝毫没有发现在暗处,一张张血口正微张着,流出黏滑恶臭的唾液。 寧秀枫将华铭带到了几十米远的一处矮树丛,“我就在你后面。”他知道华铭怕黑,不敢走远,只能退后几步,然后转过身,这时藉助睡帐前面火堆的光芒,他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晃动着,而此时并没有风,他警惕地握紧了祥华留给他的一把配剑,就在他严阵以待时,华铭解好了:“秀枫哥哥。”她见他离开他已有十步之遥了,轻唤道。 寧秀枫只得转身去牵华铭,就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剎那,草丛闪出了两个黑影,鑽进了睡帐。 寧秀枫牵着华铭刚走了两步,突然,一个黑影向他们扑了过来!寧秀枫本来就有所警觉,见有野兽扑向自己,左手一把抱住华铭保护她,同时右手对准那个黑影用力挥去! 野兽还没来得及惨叫,短剑已将它的头削下!借助火堆微弱的光芒,寧秀枫看到那隻野兽的首级时,顿时身子僵直,头皮发麻——这根本不是什么野山狼!它比大型家犬大一些,但全身没有毛发,而它的头上竟没有眼睛!眼睛的部位全是平滑的血肉,下方是手指粗的鼻孔和一张已经裂到耳根,满是獠牙的大嘴,它的头上还有一掌来宽的大耳朵!! “啊!!”华铭也看到了这个怪物的头,吓得大叫起来。 不等寧秀枫做出反应,精铭的惨叫划破天际: “啊————!!!” 寧秀枫背脊一阵发冷,他望向睡帐的地方,只见好几隻没毛的怪物竟已经将睡帐中的精铭撕咬着拖出,而它们的大小不一,最大的竟有老虎那么大,最小的和狼狗一般。 “哥哥!!”华铭尖叫着想衝过去,却被寧秀枫一把按住——这么多怪物,而自己离精铭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肯定已经赶不及去救他了!!以他目前的能耐,若是他不顾一切地去救精铭,会无暇顾及华铭,而附近的怪兽绝不只这些,屇时她肯定死路一条。 现在摆在寧秀枫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不让精铭一人死,要不让精铭和华铭两人都死!! “秀,秀枫哥哥,救,救我!!”精铭被这些怪物围在中间,它们的獠牙暴虐地在他身上撕咬出无数血口,全身各处的巨痛已经排山倒海地将他包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隻怪物的尖爪剥开他的肚子。 “哥哥!!哥哥——!!”华铭哭喊着想要奔过去,寧秀枫已经做出了判断。 他一把抱起华铭,转身就跑,华铭在他身上踢打、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泪水不断滚落她的眼眶,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一隻怪物扯出了精铭血淋淋的肠子,另一隻则将他的手臂咬断拋到空中,有几个体型较小的怪物一跃而起,争抢着这只断臂,而精铭的哭喊声早已停止,没有了声息。 寧秀枫奔至拴在一边的色鹿身边,色鹿已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狂躁地踢着腿,寧秀枫将华铭放在色鹿身上,自己翻身跃上鹿背,一剑砍断了拴住色鹿的绳子,色鹿向北边狂奔地逃命。 突然,寧秀枫耳后生风,他骤然回首,只见一隻豺狼大小的怪兽正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若是寧秀枫闪开,怪兽势必会伤到他前方的华铭,而他们的距离太近,他又手握韁绳,已经来不及攻击。寧秀枫只能生生地挨了豺狼一抓——它的前爪在他后背狠狠地抓出三道斜斜的血痕,与此同时,寧秀枫的拳头已经挥过去,重重地打在它的头上,顿时肝脑涂地,怪兽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在他们身后追赶着他们的另外几隻怪兽停了下来,啃噬着它的尸体。寧秀枫狠狠抽打了色鹿一下,让它载着寧秀枫和华铭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这个可怖之地。 不知跑了多远,寧秀枫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痛,在骑行过程中,后背被怪兽所伤的地方鲜血不断浸出,不停地滴在色鹿的后腿上,华铭悲愴的哭声一直回盪在他的耳边,同时还有精铭那嘶心裂肺的哭喊呼救声不断响彻耳畔:“秀枫哥哥救我!” 对不起,精铭,对不起,祥华、角鎵!是我辜负了你们!!想到自己竟然丢下那么小的孩子让他葬身兽腹,而毫无作为,寧秀枫的心比身上的伤还痛几千倍,他不敢想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去救精铭,他知道在那一刻,他根本连救他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本能地带着华铭逃走了! 原来我是这么卑鄙的人!寧秀枫只觉得眼眶一热,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可是现在,除了无助地流泪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知是因为血液流失太多,还是对自己太过失望,寧秀枫垂着头,意识几乎被挤出了他的大脑。 华铭一直流泪不止,这时,她感觉到寧秀枫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她擦乾眼泪,发现寧秀枫虽然手持韁绳,可是已经四肢无力,这时她才注意到色鹿的后腰及后腿上满是淋漓鲜血——全是寧秀枫的,最后那隻怪兽将他伤得不轻! “秀枫哥哥!秀枫哥哥!!”华铭使劲摇晃着寧秀枫。 可是他没有了回应,只有他项上的黑曜石坠在隐隐发着光。 “不要死,你不要死——”华铭落泪不止,她哭喊着,可是除了哭唤着他,她不知如何是好,哥哥被怪兽吃了,秀枫哥哥也快死了,爹爹和祥华哥哥不知在哪里,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色鹿驼着身受重伤的寧秀枫和哭喊不止的华铭漫无目地的走着,越往北走,水源就越少,风沙也变得越来越大,不知何时,他们的前方只有一片黄色的沙尘,视线所及之处不到十米,就像处于尘暴的中心,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陪伴他们的只有这漫天飞舞的黄沙。 这时,一个巨大身影的轮廓出现在他们前方,华铭揉揉已经哭红的眼睛,清了清已经沙哑的嗓子:“救命!!救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着。 那个巨大的身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一步一步走向她,身影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楚,华铭抬头看着这个足有三米高的巨人,而他的左肩上还扛着一个老人,他正瞇着眼看着他们:“哎呀,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瓜皮,快把他们带回城去。” “是—,寮—纹—大—人—”,瓜皮应着,一把将濒死的寧秀枫抓起,放在右肩上,然后牵着色鹿大跨步地往捷城奔去。 蒙杺莯 和珞王分别后,皇太子和蒙杺莯骑着色鹿往皇都的方向走去,但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冷凝得好似冰窖。从木果岭到皇都需要一天半的路程,下午时分,他们投宿到了一个名叫橈镇的小镇上。 相比第一天到珞王郡时投宿过的驊镇,橈镇小了很多,人烟稀少,有好些房子都没人居住,间置着,所幸旅店还在开门迎客,只是里面死气沉沉的。 “老闆,麻烦给我们两间空房。”蒙杺莯已经换上了侍童的衣服,以免又被老闆拒绝。 老闆看了他们一眼,收下一片黄叶,将他们带到后堂,他们发现这家旅店只有老闆一人,连厨子和打杂的畜兽都没有,皇太子有些奇怪,问: “怎么你们镇上人这么少?也去木果岭落草了吗?” “落什么草,有的是被赤妖吃了,有的是吓跑了。”老闆语出惊人。 “什么是赤妖?”蒙杺莯到幽州也有些时日了,觉得幽州虽然是在一个奇异空间的世界,但与古代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对老闆的言辞并不害怕,以为他只是危言耸听。 “一种食人的精怪,”皇太子回答了蒙杺莯的问题,他皱起眉头,“这种精怪我只在书上见过,而且早在百载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跡了才对。” “哎,你们有所不知,最近幽州出现了不少妖物,我们一开始也不信,但是镇上的人接二连三地消失,有人听到婴孩的哭声,有人听到女人的求救声,他们出去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才知道遇到了赤妖。” “可能是幻听什么的吧?”蒙杺莯不太相信。 “已经有好几人就这么没了,很多人都吓跑了。”老闆正色着,“所以你们晚上不管听到谁叫门,都千万别开。” “这个妖怪不会破门而入什么的吗?”蒙杺莯无法理解这逻辑,如果真是传说中的怪物,那开不开门又有什么区别?那不是跟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时拔电源的效果是一样的? “反正别开门就是,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老闆被问得不耐烦了,“餐食我马上送到你们房里。有事别叫我,我是不会出来的。” “呃——,那我怎么知道送食的是你,还是那个妖怪呢?”蒙杺莯问。 “赤妖不到晚上不会出来。”老闆白了她一眼,将他们带到后院,指了指邻近的两间房,“你们就住这两间。”然后就转身离开。 “还真是有时间观念的妖怪。”蒙杺莯嘀咕着。 “今晚你和我呆在一起。”皇太子不放心蒙杺莯一个人。 “可、可以吗?”蒙杺莯望着皇太子,如果她不是昨天晚上进错了房间,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但她心里有种深深的愧疚,好像小时候打破了父亲珍贵的文物,却不敢承认,谎称是小猫打破的。 “放心,我不会……”皇太子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又把持不住。 蒙杺莯突然上前主动抱住了他,因为她想起珞王说过的话:“只有皇兄才会由着你的性子”,她当然知道皇太子对自己不仅仅好,而且还有一份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人很少会有的理解和尊重,这种崇高的性格总是会伤害到他自己,但他始终都从未强迫过她什么,即便那晚他明明可以像珞王一样……。 想到这,蒙杺莯面红耳赤,她知道昨晚的错全在自己,抱着他的力度也微微重了些,似乎想将心里的歉疚和羞愧都挤出去。 “怎么了?”皇太子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很想也紧紧抱住她,可是想到她贴身戴着的项鍊,心就揪紧了,也许她想的和他想的并不是一回事,也许她的拥抱并不代表着什么。所以他只能摸着她的头,轻声问。 “没,我觉得自己真的运气很好,遇到的全是好人,牙羽、寮纹大人、瓜皮还有你和隐娘他们。只有你弟弟最坏!”佔了我便宜还杀了我的小鹿!蒙杺莯在心里愤怒地补充着。 皇太子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知道她还在气珞王杀了那隻小鹿的事,与蒙杺莯不同,他猜到了珞王的动机:“珞王的性子我最了解,他从不做无用的事。”虽然他与蒙杺莯同乘一骑色鹿期间并没怎么说话,但两人的心贴得如此之近,近得不需要说话就已经释怀不少。 他当然不做无用的事,他只是对我报復!蒙杺莯可没那么容易就原谅珞王,她在心里忿忿地补充着。 “不过多亏你,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希望珞王那边会顺利。”一想起珞王将隻身一人上木果岭和壁宿他们摊牌,皇太子就忧心不已。 “坏人活千年,他没那么容易死的。”蒙杺莯撇撇嘴,“只是就算他收了壁宿他们那帮人,要想将榜议製完美的实施下去也未必会顺利。” “珞王在封郡向来说一不二,若不是缮相们瞒着他,珞王郡的处境不会如此糟糕。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就不会任由事件这么发展下去。”皇太子话虽这么说,但也清楚珞王要想实行榜议制还是会发生流血事件。 “哼,那倒是,不准畜兽住店的规定倒执行得很好。”蒙杺莯愤愤道。 皇太子见她嘟嘴生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一把抱起她:“你现在是我的侍童,你没听他们说吗?皇太子最喜欢的就是眉清目秀的侍童,不会不让你住店的。” “才、才不是……。为什么外面的话会传得那么离谱?”蒙杺莯脸红到了耳根,她脚跟离地,俯望着皇太子。 “小民生活聊奈,间着无事自然就发挥想像。不是你说的吗?人长一张嘴只有吃和说,他们爱怎么说都可以。” “你弟弟不也说还有第三个功能吗?”蒙杺莯红着脸小声说。 皇太子怔了怔,他当然知道珞王所指,只是他不确定蒙杺莯知不知道,如果他又伤害到她怎么办?他不敢像之前那么衝动,这样只会破坏两人正在修復的关係。 两人就这样凝视着对方,就如同站在燠热的夏日中炙烤,混身发热,热得连心里都是火。 就在这股火眼看要烧起来时,老闆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可以先去沐浴,一会儿我可不会帮你们烧水。”他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当他看到皇太子像抱小孩一样抱着他的侍童,嘀咕着:“怎么还有人跟皇太子一样的癖好。” “噗”两人相视而笑,也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心情。 这两日都在外奔波,身子确实困乏,再加上昨天蒙杺莯几乎一夜没睡,她泡在温暖的桶浴里昏昏欲睡时,却突然听到了婴孩的哭声,她猛然睁眼,杂房里的确只有她一人,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天还并未全黑,正暗想是不是幻听,皇太子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杺莯,怎么这么久,你不会昏过去了吧?” “没,马上就好。”蒙杺莯定定神,答道。 回到房间,老闆已经将餐食准备好了,虽然不如隐娘做的那般清新可口,倒还是有几样不错的食物,尤其是黑桑浆,口感和外表都像极了龟苓膏,却没有龟苓膏的甘苦味,带有一股茉莉的香气,蒙杺莯特别喜欢,吃得满嘴都是,还不停说: “好好吃啊!我妈妈一到夏天就最喜欢熬龟苓膏了。” “你想令尊和令堂吗?”皇太子第一次听她提到自己的家人。 “想啊,只是我回去他们也不在了。”蒙杺莯垂下眼瞼。 “那他们——” “他们出了车祸,已经不在了。” “那你回去……”皇太子不知怎么说,他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不能留下来吗?可是他问不出口。 蒙杺莯停下了将黑桑浆往嘴里送的动作,似乎她也有同样的疑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她也完成了替父母报仇的使命,唯一的家人凤凰君也跟着她到了这个世界,那个世界虽然有一些朋友,但都还没有像皇太子一样特别,只是朋友而已。一开始她只是惯性地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定要回家,可是细细一想,回去只是寄住在亲戚家里,况且这里不也可以成为她的家吗? “唔——”蒙杺莯认真地沉思着,“似乎并没有一定要回去的理由。”虽然现代世界有很多吸引她的东西,比如各种书籍、美食等等,但这边的生活质量却并不差,而且最让她眷念的不是物品,而是人。 听了她的话,皇太子心中的阴鬱就像被闪电划开了一般,他当然不愿意蒙杺莯离开,只是她时常把“木曜星君送我回家”掛在嘴边,再加上那条她从不离身的项鍊,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在自己的世界有家人、有喜欢掛念的人,可是现在她竟然说自己可以留下来,怎能教他不欣悦和欢喜?但为了避免是自己会错了意,他还是问: “那你的项鍊——”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虽然之前在后院和她的气氛也有些微妙,可他并不清楚蒙杺莯的心思,万一她真的心里装着其他人怎么办?他会愿意放她走吗?皇太子突然想起木曜星君对他说的话:“只是真到了那一天,你未必愿意。”木曜星君是幽州的守护圣兽,可以预知未来,也许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预见了他会遇到这样两难的境地。 “这个?”蒙杺莯扯出了掛在脖子上的项鍊,“是一个朋友送的临别礼物,我来你们的世界时就戴着,后来习惯戴它了,”她这才想起那天晚上皇太子是因为碰到这根项鍊才停了下来,看来他真的很介意,她红了红脸,低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取下来。” 皇太子的心跳从没这么快过,快得令他难以抑制心中的衝动,原来这只是他的误会,如果当时他开口问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这么傻,但他还是没有正面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话峰一转:“吃好了吗?” “干啥?”蒙杺莯不懂他话题为什么转这么快,本能地抱紧了装着黑桑浆液的小碗,就像妈妈嫌她吃太多,要抢她碗里的食物时的戒备。 皇太子见她就像小猫死守着自己的领地,一脸不想被人抢食的警惕,不禁莞尔: “没,你慢慢吃。” “真的很好吃,能请隐娘能弄点这个吗?我保证不会吃太多。”蒙杺莯的注意力也回到食物上了,她双手合十。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太好了,啊,对了,要给凤凰君和白虎君留一点。”蒙杺莯将剩下的黑桑浆液划成三分,“嗯嗯,好吃,活着真好!” 皇太子左手撑着脸颊,含笑看着她大快朵颐时不停地自言自语。 就在房间里溢满了幸福感时,突然,老闆的惨叫传出: “啊————!!救命啊!!救命啊!!” 两人都骇了一跳,虽然老闆说这里夜晚有赤妖出没,但觉得可信度并不高——毕竟幽州有妖物横行还是百载前的回忆,可是现在老闆的惨叫不得不让他们面对现实。 皇太子不会见死不救,他拿起配剑:“我去看看,你一个人在房里……。”他有些放心不下。 “不用担心我,只是你可以吗?”蒙杺莯担忧地望着他。 “剑技尚且能应付,况且我有神能,不会有事的。”皇太子说着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走后你关上门,千万别出来,知道吗?” “嗯。”蒙杺莯点头,她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帮不上忙,别添乱就可以了。 皇太子刚离开房间,蒙杺莯就听到窗户被什么东西敲得“砰砰”作响,她警惕地站起身,却不敢冒然开窗。 “吱吱”外面传来微弱的鸟鸣,蒙杺莯听出是凤凰君的声音,她一惊——这些天她并没有看到凤凰君,还以为它又到哪去玩去了,难道它一直跟着她?! 蒙杺莯很想马上察看,但她也知道万一是赤妖故意引她上勾,可没人能够帮她,所以她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蒙杺莯看了看屋里,只有放置着用于照明的曜晶石的石台勉强可以算作武器,她将石台紧紧地握在手里,悄悄走到了窗户边。 “吱吱吱。”凤凰君依然在外面鸣叫着。 蒙杺莯先走到窗后,拉下了窗户的栏栓,然后猛地拉开窗户,凤凰君突地飞了进 来,只是在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人,它愣了愣,躲在窗后的蒙杺莯已经轻轻给了它一记响头: “凤凰君,你怎么老是偷偷摸摸地等到只有我一个人时才出来?搞得好像我们在偷情似的!”她嗔怒着,“上次我还想介绍你跟他认识呢,结果你又跑没影了!” “吱吱吱!”凤凰君舞动着翅膀似乎在辩解着。 “唉,算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了,我有给你和白虎君留了好东西!”蒙杺莯想到了黑桑浆,她走到桌前,将乘有黑桑浆的碗端到它面前,“诺,就是这个,可好吃了!这边的可不能动哦,是给白虎君留的。” “吱吱。”凤凰君看着碗里的黑桑浆,却并不感兴趣,它正说着什么,突然看到一隻仅有婴孩大小的,红眼长耳,赤黑色肌肤,大头小身的赤妖正蹲在还没关上的窗户边,它呲着牙,唾液正沿着唇边流下,如鲜血般的红瞳紧盯着正背对着它的蒙杺莯,然后渐渐地弓起背、伏下身,准备袭击蒙杺莯。凤凰君见状,大叫一声“吱——!”就在赤妖扑向蒙杺莯的同时,它也扑向了赤妖。 凤凰君与赤妖在空中相撞,只有麻雀大小的凤凰君面对比它大好几倍的赤妖竟丝毫不示弱,它拼命用红喙啄着赤妖的身子,翅膀不断扑搧着,试图扰乱它的视线,同时它用利爪爪着赤妖的肚子,在它身上留下道道爪痕。 蒙杺莯看到这幕惊呆了,她暗怪自己大意,急忙起身将窗户关上,拿着石台想帮忙,可是赤妖和凤凰君挨得太近,令她不敢轻易出手,以免误伤了凤凰君。 赤妖与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凤凰君扭打在一起,竟丝毫佔不了便宜,这也令它恼怒了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向凤凰君的颈项。 “吱——!!”凤凰君惨叫一声,颈项竟被咬下了一大块羽毛和血肉,顿时鲜血四溅。赤妖用力一甩,将受伤的凤凰君甩到了一边,然后将咬下的血肉尽数吞嚥。 “凤凰君!!”蒙杺莯尖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狠狠地踩在还没从与凤凰君的扭打中喘过气的赤妖,用膝盖抵着它的喉咙,目露凶光,用手中的石台一下下重重地打着它的脑门上:“去死!!你敢伤害凤凰君!!去死!!去死!!!” “嗷嗷~~吱吱~~唔——”赤妖毕竟身形不大,它被蒙杺莯压得死死地,手爪在空中挥舞,抓破了她的麻裤,在她的腿下留下道道血痕,开始哀嚎起来。可是蒙杺莯并没有因吃痛而放弃,下手的力道也逐渐加重,嘴里也一直喊着: “去死!!去死!!你这臭妖怪!!!” 凤凰君躺在地上,气若吐丝。这时,它看到一团黑气正逐渐将蒙杺莯包围,它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颤抖着抬起了翅膀,指向全身上下都被黑气笼罩的蒙杺莯,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吸。 只见从蒙杺莯身上散发的黑气竟像是烟雾被抽风机抽走一般,尽数被凤凰君吸入体内,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吸入黑气的同时,它被赤妖重创的伤口竟开始渐渐癒合了!不仅如此,随着吸入的黑气不断增多,凤凰君的身子也在逐渐长大,原本只有麻雀大小的它,竟变成了鸽子般大小! “杺莯!”皇太子听到蒙杺莯的声音,从外面折回,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剎那,凤凰君突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门口飞去,皇太子只看见一道彩色的虹光从眼前一闪,在那一瞬间看到一隻蓝色的小鸟,不等他看得更清楚,凤凰君已经如箭一般飞了出去。他已经来不及确认刚刚那是什么,只见蒙杺莯满身都是四溅的鲜血,她手上的石台已经沾满了鲜血,而那隻赤妖早已脑浆砰裂,满地都是红白之物。 听到皇太子的呼唤,蒙杺莯从暴怒中回过神来,她这才注意到赤妖早已被她打死了,充盈鼻腔的是满满的鲜血的腥味。 “你没事吧?”皇太子配剑上的鲜血正不断滴落,但他毫发无伤,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沾上,相比之下,蒙杺莯的脸上、手上和衣服上满是血污,腿上也被赤妖抓出了道道伤痕,而她竟丝毫不知道痛,他急奔至她身边,查看她腿上的伤势。 蒙杺莯急忙摇头,带着颤音道:“凤凰君它……”她回过头,却没有看到受了重伤的凤凰君,它刚刚倒下的地方只留下一滩血跡。 皇太子见过凤凰君一次,知道它是木曜一族,这才想起他进屋时看到的那道虹色尾影,料想它既然可以飞走,必定并未受多重的伤,更何况木曜一族都有神力加持,并不是脆弱的小鸟,他抱住伤心欲绝的蒙杺莯:“凤凰君是木曜的稚鸟,有神力庇护,没那么容易死的。” “真的?!”蒙杺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回想起来,凤凰君跟她一起出现在幽州这本来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凤凰君是木曜星君的稚鸟?!”她之前见过木曜星君,是一名成年的男子,一头蓝发,只有额头有一缕彩发,回想起凤凰君也是全身湛蓝,只有一小撮虹色的翎毛,觉得皇太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你不知道吗?”皇太子有些吃惊。 蒙杺莯茫然地摇摇头。 “唯木曜星君才有能力把异界的人带到幽州,凤凰君应该是他的使者。”皇太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血污。 蒙杺莯细细一想,凤凰君和她一起出现在幽州就已经够奇怪了,还有当初也是凤凰君将她引到金浴阁的,更加信了七八分:“它真的是木曜的稚鸟?!” 皇太子点点头:“不用担心,我刚刚看到它飞出去的。” 听了皇太子的话,蒙杺莯这才放了心,她虚脱地瘫坐在地,这才感觉到腿上火辣辣地痛。 “别动,我帮你看看。”皇太子心痛地抬起她的腿,发现已经被赤妖抓得皮肉绽开,鲜血已经浸红了一大片。 就在皇太子为蒙杺莯止血、包扎时,凤凰君已经飞到了远处的一棵树上,它在原地飞旋着打转,彩光将它逐渐包围,直至形成一束旋涡般的光芒,就像出现在木曜圣殿一样,它翅膀的羽毛正在蜕化,变成人类的手臂,足蹼开始变成一双人类的脚。 “轰!”一声轻响,彩光散开,变成空中的点点彩斑,在彩光之下,凤凰君竟变成了人形的模样,而此时他看起来已有十二、三岁的男生那般大,还是生得虎头虎脑,一头蓝色的短发,和木曜星君一样,他额前的刘海是彩色的。 “哈!哈哈!”凤凰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真厉害,只是这一下就……”他喃喃地望向斜下方的旅店。 在后院,满是赤妖的尸体——这当然是皇太子所为。本应被墙壁遮挡,不能窥视的屋中情形竟映入他眼中,他看着皇太子正小心翼翼地为蒙杺莯受伤的腿缠上绷带,喃喃着:“看来赤鷩说得没错,她的确有很大的潜力。” 凤凰君说着半蹲下身,就在他跃到空中时,身形又变成了鸟形的模样,他张开翅膀,往皇都的方向飞去。 …… tmx市,青龙港口 一名叫刘强的商贸公司老闆正在自己租的仓库前和港口的装卸工人说着话,丝毫没有註意到在不远处,一个身影正隐藏在暗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装卸工人开始搬动货物了,刘强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他们,时不时地将一个凹扁略有弧度的不銹钢水壶里的液体往嘴里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装的应该是酒。 蒙杺莯看着他,似乎又回到了一个月前那场车祸发生时,当时她坐在后座开心地和爸妈讨论着一会儿要去四号公路的米其林餐厅为她庆生,突然,一辆深蓝色的大眾车从前方弯弯曲曲地向他们驶来,本来这里是山腰,路就很窄,只能让两辆小轿车通过,而那辆深蓝色大眾像是喝醉了一样,猛然冲向他们的车,蒙教授紧急忙左转避让同时踩下踩车,却因为之前下了雨,地面路滑,车没能剎住,最终衝下了悬崖。 原本热闹温馨的车内陷入了死寂。因为蒙杺莯坐在后座係了安全带,只是手臂上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但是她的父母却双双殞命。看着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爸爸和妈妈满身血跡,头垂在一边,毫无声息,蒙杺莯混身颤抖着,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此时装卸工干完活了,和刘强打了声招呼陆续离开,刘强走进仓库,应该是清点货物,在确定仓库里只有他一人后,蒙杺莯带上运动服的帽子,埋着头侧身走进了仓库,悄悄将门掩上。 刘强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以为她走错了,道:“小姑娘,这里是私人仓库,找人到外边去。”他说话时喷出的口气中带着浓烈的酒味。 蒙杺莯没有理会,反而走近他,因为她还需要确认另一件事,她露出天真的表情,拉着刘强的衬衣:“叔叔,你知道b出口怎么走吗?”她说完故意用力一扯,将刘强衬衣的釦子扯掉。 “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刘强怒道,他低头一看,衬衣的釦子被扯掉了三颗,“我这衬衣八千多,扯坏了你赔啊??” 蒙杺莯盯着他的胸口,果然看到上方有一颗黑痣! 就是他!!!蒙杺莯全身抑制不住地发着抖,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尽是愤怒和杀意。 “你这什么眼神?快给我滚出去!!”刘强看着蒙杺莯的眼神觉得很不舒服,他咆哮着。 蒙杺莯转过身,假意往门外走,却偷偷拿出了藏在包里的折叠刀,刀弹出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冲向刘强,刀捅进了刘强的肚子,刘强完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竟然会因为他的喝斥而痛下杀手,他震惊地瞪着蒙杺莯,却因为腹部的巨痛竟连站立的力气都要被剥夺了。 “放心,离你的主动脉还有两厘米,你不会死的。”蒙杺莯用冰冷的眼神仰头看着比她高半个头的刘强,“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如果你不如实回答,就别怪我!” 刘强脑子里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浸出,他勉强点点头。 “上个月19号下午五点半,你是不是开车经过了幽北山?”蒙杺莯问。 刘强回想了她说的那个时间,点头承认了。 “你当时是不是喝了酒?”蒙杺莯的声音颤抖了。 刘强的眼中带着恐惧,但看到蒙杺莯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只得勉强又点了点头。 蒙杺莯突然笑了,笑容中透着忧伤和愤怒,让刘强毛骨悚然,她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准备放过刘强,就在刘强微微松了口气时,她又猛然将刀往前一送,刺入了他的主动脉,大量的鲜血顿时喷溅而出,迅速填满了刘强的腹腔。 “你、你……”刘强不支倒地,鲜血迅速从他的伤口涌出,浸噬着他的衣服和身下 的地板,他致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找到自己问这些问题,他确实嗜酒,也经常酒后驾车,但从来没出过事,完全不知道这跟她又有什么关係?! 蒙杺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刘强的生命之火慢慢熄灭,直到他的瞳孔放大、定格了她俯视着他的冰冷的脸。 ——在救援人员救出蒙杺莯后,蒙杺莯向前来进行事故调查的警察说出了那辆胡乱驾驶的大眾车的事,可是警察在堪察过他们的车后告诉他,对方与他们的车并没有发生擦掛,而这附近也没有监控器,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将他们的车逼下悬崖,也就是说单凭蒙杺莯的一面之词,即便找到那辆车的车主,对方只要咬定不认,警方也拿他没办法。 更让蒙杺莯异常气愤的是,她听到医护人员说她的妈妈是当场死亡,而他爸爸一开始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晕迷,如果及时抢救,生还的可能性很大的,可惜蒙杺莯被扭曲的座位卡住,身边又没有手机,而那个司机早就逃之夭夭了。试想一下,如果当时开车的是一个神智清醒的司机,就不会发生这场车祸,更不会发生车祸后丢下他们不管!就算法律无法制裁他,蒙杺莯也绝不原谅这种人! 从刘强的仓库中侧身直出,蒙杺莯四下张望着,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到她,快步离开。 因为刘强酒后驾车,害得蒙杺莯父母出车祸死亡,她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寻找他――她利用以前自学的电脑知识黑进了交通局的监控系统,又黑进了车管所获得了她需要的信息,现在终于手刃了仇人,可是为什么她心中的空洞却没有被填满?说好的复仇的快感呢?为什么她没有感受到? 蒙杺莯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不,还有一个罪魁祸首! 她缓缓闭上眼:如果不是那天带我去游乐园,他们也不会…… 蒙杺莯掉转方向,往海边走去,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感受到海风拍在脸上的触感,鼻腔里满满的咸湿味,蒙杺莯突然像是找到了归属似的,心里一片寧静。她抬头看了看天,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鸟影在她上空盘旋,她抬起手,衝它叫道: “凤凰君。” 凤凰君俯衝下来,站在她手臂上,发出“吱吱”的叫声,探头探脑的样子似乎在说着什么。 “抱歉啊,凤凰君,说好了要照顾你的,但现在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了。”蒙杺莯不捨地摸着它的羽毛,“不过你应该还有家人和朋友在这个世界吧,去找他们吧!”她说着扬了扬手,凤凰君趁势飞到天空,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她上空盘旋着、鸣叫着。 再见了,世界。蒙杺莯缓缓向大海中央走去。 此时寧秀枫已经赶到了青龙港口,他骑着车在巨大的集装箱中穿梭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蒙杺莯,这时一声鸟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头一看,只见一隻蓝色小鸟正在空中飞舞着。 是凤凰君!!寧秀枫知道它一定在蒙杺莯不远处,骑车往它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看到沙滩和大海时,寧秀枫已经知道蒙杺莯一定是做傻事了!他丢下单车,奔向大海,而此时海水已经将蒙杺莯淹设,只留下海面上的串串气泡。 那个白痴!!寧秀枫猛扎进海中。 凤凰君在蒙杺莯淹没的上空盘旋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它飞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彩色的尾影,尾影渐渐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图形,随着图形渐渐显现,海面上竟出现了旋涡。 寧秀枫已经看到正在缓慢下沉的蒙杺莯,他奋力向她游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正准备将她拖出水面时,海底竟没来由地出现了旋涡!旋涡将他们两人加速往海底吸去,寧秀枫拼命往上游动,可单是他自己要摆脱旋涡就已经很吃力,更何况还带着已经晕迷的蒙杺莯。 我不会放弃你的!!寧秀枫左手死死地抱着蒙杺莯,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划着水,但他依然感觉到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远,他们正在往黑暗的海底坠沉,他知道带着蒙杺莯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他依然不愿放手,在心里吶喊着: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给我力量吧!! 突然,寧秀枫觉得右耳的耳后一阵发烫般的刺痛,同时一股力量充盈全身,就像体内的小宇宙暴发一样,混身都充满了力量,令他划一次水就可以上升一两米,这股神奇的力量助他带着蒙杺莯摆脱了旋涡,游向海面。 寧秀枫衝出海面,将蒙杺莯托起,此时她双目紧闭,已经没有声息了,他拼命地将她拖到岸边,拉到沙滩上,为她做心肺復苏术。 可是做了好一会儿,蒙杺莯依然没有呼吸,寧秀枫急了,大骂:“醒过来啊——!!”他加大了力道,不时为她输送氧气,并大力地挤压着她的胸口。 终于,“哇——,咳咳!”蒙杺莯突然吐出了海水,总算有呼吸了,她缓缓睁开眼,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又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可是一睁眼见到的却是寧秀枫,她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嘖,怎么是你。” “啪”,寧秀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不过他控制了力道,并没有太用劲:“为什么想死??不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吗?为什么要轻易放弃父母给你的生命!!” 蒙杺莯别过头,不想看他盛怒的脸。 “你爸妈去世时是幸福着的,不是吗?为你庆生去了游乐园,一家人那么开心的时光为什么你记不住?” “就是因为去了游乐园他们才死的!!”蒙杺莯怒吼着打断他,“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隻是意外!”寧秀枫明白她有倖存者的愧疚,“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他们看到会高兴吗??你爸妈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遇到挫折就放弃??” 蒙杺莯抿着嘴唇,不知为何,她的喉咙堵得厉害,鼻尖像针刺一样痛,眼睛周围也开始发胀。 “只要你铭记着他们,他们就不会死!!他们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现在你周围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篮球队的各位都很喜欢你,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你爸妈一定想看到你交到新的朋友,好好地活下去!” 两行热泪衝出蒙杺莯的眼眶,自父母去世后,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现在泪腺却崩溃了。 “哭出来,大声哭出来,把你的不甘、愤怒、愧疚都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很多!”寧秀枫摸摸她的头,然后一把抱住她,“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活下去!连你父母的那份一起!” “哇——!”蒙杺莯嚎啕大哭,泪水绝堤般地滚落眼眶。 寧秀枫紧紧地抱着他,任由她大声哭嚎、抽泣着,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里也不好受,眼里嚼着泪花,朦胧了他的视线,这时他看到前方五米处,有一对三十岁出头的夫妇站在那,他们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谢谢”,而他们的模样竟与蒙杺莯过世的父母一般无二,寧秀枫眨眨眼,再定睛一看,他们却已凭空消失了。 待蒙杺莯情绪稳定后,寧秀枫叫来了救护车,告诉他们蒙杺莯溺了水,医护人员将蒙杺莯抬上车,准备带她到医院检查会不会因缺氧而出现什么问题,凤凰君也跟着飞了进去,寧秀枫披着毛毯,裹着湿透的衣服坐在她旁边,见凤凰君跳到她的肩膀上,道: “说来也多亏了凤凰君,如果不是它,我都不知道你溺水了。”他说着想摸摸凤凰君,凤凰君却狠狠地啄了他,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凤凰君,不可以没礼貌!”蒙杺莯喝斥着。 凤凰君跳到一边,像是堵气的小孩,不时用愤怒地眼神瞪着寧秀枫。 真奇怪,它好像在生气我救了她。寧秀枫暗忖着,但又觉得自己是多心了,一隻小鸟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 星期四神社 凤凰君一落地就变成了人形的模样,他双手叉腰,仰天放声大笑: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 正趴在赤鷩脚下吸着球体里的黑烟的青鷩听到他的笑声,一脸不爽:“得意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成人形,还有脸笑?!” “按理说,你的契主不会这么快……,发生了什么?”赤鷩道。 “我被赤妖伤了,她就暴发了。真好!一下就长大这么多~!哈哈哈——!!”凤凰君再次仰天长啸,得意极了,“青鷩,看来我很快就能超过你了!” “哼!想得美!”青鷩极不开心,她站起身,“你永远都不可能超过我!”她恨恨地瞪着凤凰君,也不知是气他长得太快,还是气自己长得太慢。 “你不还靠着赤鷩辅食吗?也许下次我也能帮你带点,哇哈哈哈!”凤凰君不理会青鷩的愤怒,继续自我膨胀着。 “不要高兴得太早,”赤鷩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你的契主还没到时候。” “我还想快点给她烙下契印呢,这样就能像赤鷩你一样不用跟在她身边,还可以囤积力量了。”凤凰君只想快点帮上忙。 赤鷩摇摇头:“欲速则不达,你的契主很有潜力,姑且不急。” 凤凰君不太明白他是否还有其他打算,虽然有些心急,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哼!”青鷩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化身为老鹰大小的鸟形,飞出了圣殿。 “青鷩那边没问题吗?她时常飢不裹腹,还要浪费赤鷩你的存量,要不要替她换个契主?”凤凰君看着青鷩飞向夜空的身影,问道。 “不用。”赤鷩简短地回答。 次日一早,合衣相拥浅眠的皇太子和蒙杺莯被店家老闆的一声惨叫惊醒: “啊——!!” 皇太子机敏地翻身坐起同时已经握住了身侧的配剑,蒙杺莯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咦?老闆没事?” 昨晚皇太子替她受伤的腿包扎后,两人就紧绷着神经休息了,并没有聊太多。 “没,昨晚我出去后并没有看到老闆,只有二十馀隻赤妖。”那些赤妖兇猛,一拥而上,所幸皇太子有神能,否则难以倖免。 两人走出房间,鲜血几乎浸红了每一寸后院的地面,满院都是身首异处的赤妖,还有一些被拦腰斩断,红得发黑的肠子像盘踞的赤蛇掉在地上,更别提四处散落的断肢、内脏,只见老闆跌倒在后院入口,瞪眼看着后院的可怖影像,想叫又叫不出声。 “老闆,赤妖应该不会再出来作乱了。”皇太子说着拿出一片赤叶递给他,“这权当是清扫费。” 老闆好不容易才站起身,背贴着墙走到他们房门口,接过赤叶,用颤抖的声音道:“谢、谢谢。” “我去沐浴。”为了避免又被倖存的赤妖袭击,昨晚蒙杺莯只能用温水清洗了脸上的血污,现在她还是混身不舒服,那石台砸在赤妖头上的感觉并没有从她手上散去。 褪下贴身的衣物后,蒙杺莯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处,昨晚她在盛怒之下肾上腺素急剧上升,完全没觉得痛,后来皇太子给她吃了颗绿丸的止痛药,让她对腿上的伤也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将白色的绷布一层一层褪下,才发现自己右腿的膝盖周围全是深深的爪印,现在她才仔细端详着脚上的伤处——以她当时跪着的姿势从上往下,足有三指来长的伤口。在除下绷佈时,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液被伤处撕扯着,附在绷带上的乳白色止血粉纷纷掉落,痛得就好像一把尖刀慢慢地割下她的皮肤。 蒙杺莯已经没有勇气除下绷布了,她只能迅速将绷布缠回去,可是腿部的伤痛像是甦醒的怪兽,开始蚕食着她腿上全部的血肉,并将这股巨痛传递到她身上的每一处。 腿上有伤,看来是不能沾水的。蒙杺莯只能用绢巾沾上温水擦拭身体,突然,“呜呜——”一声微弱的婴孩啼哭传来。 有了昨晚的经歷,蒙杺莯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接着又是两声啼哭,但哭声显得那么无力,还伴着嘶声力竭的沙咳,蒙杺莯暗暗奇怪,心想赤妖应该都死光了,也许真的是小孩子需要帮助,她拖着痛腿,一瘸一拐地寻着哭声走去。 声音是从杂房的东北角传来的,可是那里只有堆放了一些木柴,并无他物,再仔细一听,哭声断断续续地从墙后传来,扑面而来的还是丝丝微风,风中还有些许臭味。 蒙杺莯感觉到木柴后面的墙应该是可以打开的,否则怎么会有风?她将木柴搬开,果然露出了一道只有一米多高的木门,解开门上的铁鍊,将门推开,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恶臭扑面而来,就像他们离家一周外出旅游,回家时发现家中断电,打开冰箱时闻到的生猪肉腐烂的臭味,令蒙杺莯的胃像是被一隻恶毒的手翻搅着。 “呜、呜呜——”门打开后,抽泣般的哭声大了一些,蒙杺莯几乎已经确定里面有一个婴孩,可是为什么婴孩会在杂房后面的密室中? 蒙杺莯用绢巾捂着口鼻,往里密室里看了看,里面只有些许微弱的光线,应该是从石缝中透来的,还有几颗已经不怎么发光的曜晶石。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带着寒冷与潮湿,令密室的温度比杂房下降了好几度,蒙杺莯汗毛乍立,不由地缩紧了身子。 密室中并不大,估计只有十来平米,地上铺着苇草,墙壁不时地渗着水,像极了蒙杺莯第一天被当成畜兽关押的那间小木屋,只是这里的恶臭如同坠入血腥地狱,定睛一看,恶臭的来源是地上大小不一的肉块,有些如巴掌大小,上面还有分明的齿痕,有些只有一缕肉丝,就如卡在牙缝里扯出来的一般,唯一的相同点是,这些肉块顏色腥红,并没有经过任何的烹製。 婴孩的呜咽声并没有蒙杺莯的到来而停止,只是断断续续的,变得更加短促和微弱。透过临近的几颗曜晶石,蒙杺莯看到正前方有一堆特意堆砌的苇草林,上面躺着两隻拳头大小,倦缩在一起的赤妖! 蒙杺莯着实吓了一跳,从声音上判断,她听到的婴孩的声音就是从这两隻小怪那里发出的,但它们还那么小,完全不是昨晚遇到的那些兇猛残暴的模样,她鼓起勇气,也忘了腿上的疼痛,慢慢走向它们。 这两隻赤妖仅比她的拳头略大一些,全身的顏色并非红得发黑,比昨晚的赤妖顏色要浅很多,更像是鲜血的红色,通过暗淡的光线,可以看到它们的眼睛微张,一对褐瞳似看非看地望着她,它们的嘴里还没有牙齿,喉咙里不时发出婴孩般的啼音,应该是刚出生不久。 蒙杺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起,它们也不知是慵懒,还是正睡着,只是微微动了动。她越发觉得奇怪——这间密室怎么看也不像是赤妖自己建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旅店的老闆所为,可不是他说的夜晚有赤妖出没,让他们当心么?那他养这些怪物意欲何为? 蒙杺莯想不明白,她将两隻婴儿赤妖放在贴身处,又将木门锁上,把木柴归位,装作没事似地离开了杂房。 院外,老闆已经将后院清理得差不多了,蒙杺莯顾不上腿痛,低头快速从他身边走过,皇太子正在房中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橈镇,他见蒙杺莯神色慌张地进到房中后,马上反手就把门关上,拖着痛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他,同时伸手解开颈项下方的两颗衣扣。 皇太子惊异地站起身,虽然很奇怪蒙杺莯会突然这么主动,却又有点小期待,他也迎向她,只见她解开两颗衣扣后,两颗淡红色的小凸物露出,皇太子一时眼花,脸颊瞬间染上潮红,再仔细一看,那两个小凸物竟是两隻赤妖婴仔的小脑袋。 “我在杂房后面的密室中找到了它们,它们好像是被人关起来的。”蒙杺莯没有註意到皇太子脸色由红转青,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会不会赤妖根本就是旅店老闆所养,专门用来吓唬人的呢?可是他有什么好处?” 皇太子定定神,听了蒙杺莯的话,也觉得事情的确蹊蹺,比如昨天晚上老闆的那声尖叫就是把他引出去的罪魁祸首,若是寻常人,一出门恐怕早就被赤妖所害,至于他的动机,皇太子倒是猜到了七八分。 “你留在屋里,我去去就来。”皇太子拿上配剑出门了。 蒙杺莯关上门,将两隻赤妖的婴仔从胸衣的空隙捧出,谁知它们抱着蒙杺莯的手就不放,还张着小口吸吮着。蒙杺莯觉得它们倒也无害,并不想赶尽杀绝,她将昨晚馀下的黑桑浆放到它们嘴边,婴仔应是饿极了,很快就将蒙杺莯餵给它们的食物吸得一干二净。也许是吃了东西后,恢復了些力气,它们睁开竭色的双瞳,见到蒙杺莯,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并向她伸出了只有三根指头的小爪。 蒙杺莯向它们伸出食指,它们紧紧抓着她的手指不放,像是找到了归属似地。蒙杺莯忍不住用手指挠着它们红色的小肚子,两隻婴仔倦起身子,咧着嘴,像是在笑,它们虽然长着长耳大嘴,全身腥红,但表情却与人类无异,可爱之极。 过了一会儿,皇太子回来了,不等他说话,蒙杺莯就央求着:“我们养牠们好不好!” “赤妖是食人的妖怪,哪怕它们现在还小,以后未必不会回归噬血的本能。”皇太子并不赞同她的想法。 “不会啦,就算再兇猛的野兽,只要从小开始教养,也是可以驯服的。”蒙杺莯眼汪汪地望着他,“拜託!我会照顾它们的!” 皇太子见她一脸诚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家里还有凤凰君和白虎君,你们可有伴了。”蒙杺莯将它们又放回胸衣的空隙,它们也乖乖地贴着她柔软温暖的酥胸,“你问到了吗?店老闆怎么说?” “他已经承认是他养了这些赤妖,将它们白天养在密室中,夜晚再放出来伤人,藉此劫取旅人的盘缠。”皇太子道。至于他为什么提醒他们,也是因为他已经多次得手,赤妖作恶一事已经在橈镇中闹得沸沸扬扬,不少镇民因此吓得搬离了此地,他为了撇清关係才会假意提醒旅客,实际每次他都会想办法将他们引出来,就算有旅人没有上当活着离开,也会对他的提醒感恩戴德,完全不知他就是幕后黑手。这就是他作恶多时,没被人发现的原因。 “那——,你把他杀了?”蒙杺莯小心翼翼地问,不难看出旅店老闆已经多次谋财害命,虽是死有馀辜,可是她却不太认同不经审判就杀人的作法。 皇太子微微一笑,他牵着蒙杺莯走向屋外。 走到旅店外面时,蒙杺莯看到旅店老闆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店门口,他的脚下还有一张认罪书,上面列明了他的罪状,现在已经有不少镇民正围观着,并对他的做法愤怒不已,有几个人正对他吐着唾沫,还有人已经去叫郡府的官员了。 蒙杺莯望着皇太子,冲他讚许地笑了:“你果然不像你弟弟。”至今她还记得因在太子门前殴打畜兽而被珞王一剑斩成两半的那个蓝坤族族长。 “你对珞王成见太深,他并非毫无分寸之人。”皇太子摸摸蒙杺莯的头,道。 才怪!蒙杺莯撇撇嘴。 因蒙杺莯脚伤不便再骑鹿,皇太子雇了辆移轮,拉着他们往皇都的方向驶去。 蒙杺莯的伤腿还是很痛,皇太子给她吃了一粒止痛的绿色小丸,吃了绿丸后会困顿乏力,皇太子让她靠着自己沉沉睡去,那两隻在她怀中的小赤妖也顺理成章地躺在她的胸前,就像睡在柔软温暖的绵花床上,枕着她的锁骨,与她一起入眠。 当天傍晚,皇太子和蒙杺莯就回到了皇都太子府邸,蒙怵莯先由隐娘搀扶着去浴堂沐浴,并重新包扎腿上的伤;皇太子则和玄泽、兏崢到居室,了解他们留在皇都办学堂和建市场的事办到何种程度了。 玄泽和兏崢在办学堂和建市场上的进展都不错,皇太子在民间的人气极高,几乎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现已有十馀名才德兼备的老师愿意加入学堂,近两百馀户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到学堂学习;市场那边也很顺利,不出十日就可以建立规范的食材市场、衣饰市场和杂物市场。 有好消息之馀,也有坏消息。 玄泽告诉皇太子,在他离开这期间,宗府已经确定了皇太子的大婚将以阔婚的形式举行。 在幽州,皇子的婚礼有三种,一种是祈婚,以向天神祈求赐予最适合自己的女子,这名女孩会成为他的正妻,但皇子依然可以娶其他女子做侍姬;一种是顓婚,是皇子自己指定正妻,晟皇就是用的顓婚,一旦举行顓婚仪式,就等同于向天神发誓,不会再娶其他女子;最后一种就是阔婚,这种适用于没有特定心仪对象的皇子,由宗府从幽州的达官贵冑家中精挑细选十二名适龄女孩参与仪式,这十二名女子从外貌到品德都需万中挑一,被称为雒姬,她们会穿着紫纱衫,从头遮到脚,皇子根据直觉选择,他拉了哪个女孩的手出列,哪个女孩就是他的侍姬,他吻了哪个女孩的额头,哪个女孩就是他的正妻,这种仪式最为灵活,选择权全在皇子手上,武皇当年就是用的这种仪式,他随意选了一名正妻,让其他十一名女孩都做了他的侍姬。 少辅一开始并不愿意让皇太子举行阔婚仪式,毕竟决定权会全部落在皇太子身上,他倒是希望举行顓婚仪式,可这又会让武皇有所警觉,所以才折衷选了祈婚,不曾想却弄巧成拙,中途杀出个蒙杺莯。现在只能用阔婚仪式来弥补了。 听了玄泽的话后,皇太子道: “我和珞王在他封郡上听到一些消息。”他将少府伙同宰府借剷除异族为名,大肆收购峒羫郡的刀刃,从而引起匠人的反抗,最终导致百馀人被杀;宰府一直瞒着珞王将他郡中的食粮压至一石五片黄叶,比上报的数量少了十番,导致不少人到木果岭落草为寇等事合盘托出。 听了皇太子的话,玄泽和兏崢都吃惊不小,他们常年跟在皇太子身边,对其他封郡的事不甚了了,虽知道亚、広、休、元四位大主很难驾驭,却没想到他们已经猖狂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既然这样,殿下与少府联姻一事是否应该从长计议?”兏崢很少发表看法,但现在他已经忍不住了,“若是他们如此欺上瞒下,殿下娶了桃莲小姐岂不是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我的看法倒恰好相反,”玄泽道,“殿下更应该娶桃莲小姐。” “他们怙恶不悛,罪恶难赦,殿下向他们妥协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做法,相反殿下还会身陷囹圄。”兏崢不同意玄泽的看法。 “殿下既然知道,心中必定已经有了主意改变现状,办学堂和建市场就是很好的起点。但在羽翼成熟之前,只能韜光养晦,厚积而待薄发,在此之前,殿下万万不可锋芒太露,以免让他们起疑,若是他们联手对付殿下,恐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无法招架。所以才更应该按照之前的计划与少府联姻。”玄泽道,“玄泽知道殿下的心意,我已经向宗辅大人言明,杺莯小姐必须成为雒姬中的一员,宗辅大人已经答应。屇时,殿下亦能将杺莯小姐选为侍姬。” 皇太子沉默不语,他知道玄泽说的句句箴言都是以他的未来为考量,也是对他最为有利的决断,但他还是有所犹豫。 “如果殿下冷落了桃莲小姐,她到少辅那里告状,还不是会得罪少辅?”兏崢再木訥也看得出皇太子对蒙杺莯的情愫。 “既然要做,自然应该做得彻底。殿下,你务必要让桃莲小姐先怀上皇子。”玄泽道,“只要桃莲小姐诞下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殿下与杺莯小姐以后有多少皇子公主,亦不会危及広族国戚的地位,只有这样,少辅才会死心踏地地追随殿下。”说到这,他双拳微握,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 皇太子更加沉默了。 屋里的气氛凝结成冰,冷入心沛。 “呃——,我能插句话吗?”蒙杺莯从门边探出头,她沐完浴被隐娘搀扶着回到居处,已将玄泽的每一个字听得真切。 玄泽和兏崢对望一眼,暗想她必定会反对皇太子娶桃莲,更别谈先让她怀上他的子嗣了。 皇太子微微点头,他的确想听她的看法。 隐娘扶着蒙杺莯进到居屋,蒙杺莯一字一句地说:“玄泽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不仅应该娶桃莲,也应该让她先为你生下子嗣,这样少辅才会死心踏地地帮你,你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至少在完成大业之前,少府和宰府是你最最不能得罪的人,所以他们让你做什么,你不仅要做,还要愉快地做。这才是最符合你目前的处境,也是最明智的做法。” 蒙杺莯说的时候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眼神也很篤定自然,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好像被掏空的巨痛,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声音不要发抖,也不要与他有太多的眼神交流,看着旁面的捲架就好,用理性和逻辑把自己藏起来,再藏深一点。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到其他伤害。 隐娘担忧地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劝说着皇太子的蒙杺莯,因为只有她能感觉到 被她搀扶着的蒙杺莯现在混身发颤,似乎想将心中的情感全部赶出去。隐娘又望向皇太子,虽然他没有特别的表情,但从他低垂的眼瞼,无力向下的嘴角和交叉握着的双手正逐渐泛白的指关节,她知道,这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最痛苦的决定。 隐娘原是跟着皇太子母亲的婢姬,从他哇哇落地的那一刻,她就守在他身边,皇太子对她来说就像是亲生儿子一样。她跟在皇太子身边已经十九载,他除了父母去世外,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可现在他嘴角的弧度已经不能自已地往下坠,如同他沉入冰湖的心一样,想到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受这样的痛,隐娘忍不住了: “不要再说了,”她的声音开始很小,小得大家都没有註意到,她只能将音量放大,却因情绪激动,声音如鞭子破空:“不要再说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殿下就只能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我来帮你们理性地分析一下,”蒙杺莯已经将自己层层武装起来,就像心再痛,也会困在理性和逻辑的迷宫里,不会表露,“权力的构成必定少不了财和军,如果有财没军,你可以僱佣散兵游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有足够多的钱,与手握重兵的少府对抗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有军没财,很好办啊,先打下一个小城,藉此作为自己的据点,将城中居民都武装起来,再去攻打另一个城市,如此星火也能燎原。但抱歉得很,太子现在是‘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餉之银’。 这种情况想要赢,怎么办?只能抱大腿。抱那些有兵有财的人的大腿。少辅是最好的人选,而联姻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但少辅也会有想法啊——我凭什么就要把自己兄弟的命给你使唤,我有什么好处?皇太子能给他什么好处?权力他已经有了,唯有地位!除了让他的女儿成为皇后,他的孙儿当上未来的皇帝,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心动?没有! 所以选择权并不在你手上,处于弱势的一方只能接受强势的一方所提出的任何条件,哪怕这个条件不公正也不公平。但所幸这只是权益之计,你并非永远会被压制于少辅之下。现在对你最有利的就是人望!只要人民唯你马首是瞻,你让干什么就乾什么,想要推动变革就能事半功倍,只要你能通过一系列的变革站稳脚跟以后想要翻身也不是不可能。乐观地估计,十年后吧!待你羽翼成熟,你想飞哪就飞哪,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说到这,蒙杺莯望向隐娘:“所以隐娘,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是的,现在皇太子只能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直到他能自己做主为止。”她说着又望向皇太子,道: “我国歷史上很多明君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也许以后你会真的爱上当初你并非自愿娶的女人,也许你会在完全掌权后灭掉広族以巩固皇权防止外戚乱政,也许你会另立皇后和太子,但这些对现在的你来说,都只是空谈,没有根基,哪来的华厦?未来你能走多远,都将以你的大婚为起点。” 蒙杺莯的一袭话后,居室中再次陷入了空寂,玄泽、兏崢和隐娘不管之前反对与否,现在都已经更加清楚得了解皇太子目前的处境,他们只能沉默。 过了许久,皇太子方才说话:“玄泽,就按你的意思办。另外,”说到这,他停了停,在思量了一番后,还是决定了:“我想见见桃莲。” “是,殿下。”玄泽应道。 “夜深了,大家休息吧。” 隐娘正要扶着蒙杺莯就寝,她却突然道:“呃,那个,我腿痛得厉害,要不我今晚就跟隐娘住吧,这样方便她照顾我。” “随你。”皇太子神色淡然,似乎蒙杺莯的那番话不仅封闭了她自己的情感,将他的也封印了起来。 “嗯嗯,麻烦你了隐娘。” “我的好小姐,你永远不会麻烦到我。”隐娘心痛地说,只有她知道,蒙杺莯为了皇太子的利益最大化,刚才已经将她深爱的这个男人推给了别的女人,这种创鉅痛深又岂是常人能体会到的? 距离皇太子大婚,只有十四天了。 珞王在与皇太子和蒙杺莯分别后,当天下午就快鹿加鞭地回到了尨城的王府。 一踏入珞王府的大门,内侍迅速迎了上来,珞王沉沉地道: “把少御补叫来。”一想到那个老头把食粮以一石五片黄叶的价格收购,却告诉自己是一石五片橙叶,这样以十番之差足足欺瞒了自己两载,珞王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后餵给雪豹。 “是。”内侍退下。 少御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珞王索性先去浴堂,洗净一身的风尘。 将自己泡入蒸腾如烟的浴池中,珞王还没来得深吸一口气,一声娇呼传来:“殿下,荷姬来服侍您了。”珞王透过蒸气,抬眼看着眼前这位全身赤裸,橙发紫眸的绝色美女。 荷姬是前两日才新入府的婢姬之一,今次是第一次服侍珞王,她早已耳闻这位王上英俊不凡,年轻精壮,威猛之极,绝非寻常之人。现在得见果真如此,但她也听说他性子阴晴不定,所以现在面对他还有点紧张。 珞王坐在浴池下方的台阶上,双手搭在池边。荷姬站着与他同高,她用皂果轻轻在珞王的颈项、肩膀揉搓着,同时观察着他刚毅的脸。但他没有表情,更没有情慾,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可是明明两人之间并没有特别的动作,荷 姬竟没来由兴奋起来,她特意靠近了些,让自己的酥胸与珞王结实宽阔的胸膛近得随时会挨在一起,同时她趁着擦拭珞王强壮的手臂时,故意扭动着腰肢,让水流随之摆动。 珞王深諳男女之事,眼前这位橙发女子的心思他如何不知?若是前些日子,他已经给她恩宠,可是现在,不知为何,他竟没有了这份慾望,他再次抬眼看着她,只见她脸上潮红,不时地用眼角偷偷看着自己,与他眼神交匯之时,又赧然低头,娇媚得让人难以拒绝。 “行了,退下。”珞王冷冷地说。 “殿下,是不是荷姬服侍得不好?”荷姬几乎快哭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珞王从不解释任何事,听到荷姬的问题,他已经皱起了眉头,荷姬剎时知道自己太多嘴了,急忙告退,生怕他改变主意,让自己命丧当场。 荷姬刚走,内侍来报:“殿下,少御补大人已在书房等候。” 珞王起身穿衣,在去书房之前,他道:“选一个深发深瞳的婢姬到偏房。” “是。”内侍应着,心里暗暗奇怪,珞王从来都不挑婢姬的发色和瞳色,只要面容娇艳都来者不拒,今天怎么心血来潮了? 书房中,头发花白的少御补恭候着,珞王一进屋,他马上跪下: “不知殿下召臣下前来有何吩咐?”他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的心虚。 你还问我?!珞王的心里喷着火,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问: “王库中还有多少晶片?” “赤叶150箱,橙叶763箱,黄叶1423箱,其馀无法累数。”一箱有100片曜晶叶,珞王有多富裕可想而知。 “替本王送20箱赤叶到皇兄府上,”珞王时常没事就送些晶片给皇太子,这已是寻常的数目,“一百把上好的刀刃需多少晶片?” “两箱赤叶即可。” “替我置办三百把刀刃。”珞王的语气不容质疑。 “敢问殿下是做何用途?”少御补迟疑了一下,问道。 “打赌输了。”珞王简短地回答。 “只是现在峒羫郡的刀刃已经被少府尽数收购,要想採买恐是困难。”少御补沉吟道,“不知可否折作赤叶支付给胜方?” “怎么?你想让本王背负言而无信的恶名?”珞王冷冷地瞪着他,“给你两天时间,把三百把刀刃送到驊镇,本王亲自监收,少了一把,唯你是问。”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让人不敢拒绝的威仪。 珞王虽性情孤傲,却也不笨,他知道若自己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会令他起疑,语气缓和了一些,道:“本王知道这是难为你,只要这事你能办得妥当,不让王叔日后取笑本王,本王另有封赏。”他暗示自己是与端王打赌,料想他也不可能去问端王。 珞王与端王打赌,这样的事以前倒也有过,驊镇的确是位于通往端王郡的必经之路,少御补不再怀疑:“下官定当尽力而为。” 珞王扬扬手,示意他退下,少御补刚走了两步,珞王又叫住了他:“把郡中与畜兽有关的一切王令都取消。”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曾下过多少条王令是针对畜兽的,但估计都不是什么好命令,索性一併取消。 “是。”少御补满肚疑肠,但还是应着。 交待完毕,珞王去了偏房,内侍已经挑选了一名婢姬等着他。 这名婢姬有着如夜一般漆黑的头发和棕色的双眸,她穿着淡蓝色的裬纱,优美的胴体在纱衫中若隐若现,她也是前两日才新进府的婢姬,亦是第一次服侍珞王,见他进屋,连忙跪下:“殿下,漫姬前来服侍您。” 珞王看了她一眼,俊眉微皱,一边拔出了腰间的斩天剑,一边走向她。 漫姬见珞王竟突然向自己拔剑,骇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求饶:“殿、殿下,饶、饶命!”她听说过珞王虽喜怒无常,但从来没有亲手杀过婢姬,没想到第一次见他,他就向自己拔剑,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珞王没有理会她的哭嚷,他走到她身边,手持斩天轻轻一挥。 漫姬只觉得颈后一凉,却没有任何痛处,只是及腰的青丝尽数落下,不等她反应过来,珞王已将她抱起,旁边的纱縵垂下,将外屋曜晶石的光芒隔绝,与她一起陷入内室的漆黑之中。 珞王将漫姬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褪下她的裬纱和自己的丝袍,将娇小的她压在身 下,左手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双唇。 漫姬清秀的脸颊顿时被红霞扑满,她听说珞王不喜欢拐弯抹脚,婢姬侍寝从不会有多馀的动作都是直接开弓射箭,所以特意学习瞭如何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让自己先兴奋起来,没想到珞王竟然吻了她,他的吻火热霸道,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同时他的手也开始抚弄着她的玉峰,令她的花蕾在他的掌中盛开。 漫姬瞬间被爱欲湮没,她用四肢环住了珞王,用下腹轻蹭着他,用热辣的身体告诉他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珞王也当仁不让,在他探入的那一瞬间,漫姬感觉到疼痛和舒爽同时袭来,她的喉咙发出愉悦的吟叫: “殿,殿下……” 珞王没有因为她的娇呼而停止,只是他的吻游走到了她的耳边,警告着:“再出声就杀了你。”那声音冰冷得就像刽子手的刀刃已然放在了她的颈后。 漫姬觉得有点冤,但心中的委屈很快被一波接一波的快感揎翻,她真的很想大声宣告自己此时的感受,可是她不敢,就算紧咬着下唇,喉咙里也难以自禁地发着呻吟,她喘着粗气,胸部随着珞王而剧烈起伏着,脑子里一片混沌,难以自持。 直至深夜,珞王在她体内释放了三次,才起身穿衣。内侍很快进入,珞王依然坚定地向他摇头,内侍走到床榻前,用力按住了漫姬肚脐右方两寸的位置,让珞王的恩赐尽数流出。 内侍看着躺在榻上四肢无力的漫姬,暗暗奇怪:珞王御女就如吃饭睡觉一样,每次都仅是一次,就如不会让厨师做同样的两道菜端上桌,但为什么今天的时间特别长? 此时珞王已经离开偏房,内侍难以掩示心中的好奇,他悄声问漫姬:“珞王殿下今晚要了你几次?” “三次。”漫姬有气无力地说。 内侍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个婢姬已经很特别了,为什么他还不愿让她受孕?他又问:“珞王有说什么吗?” 漫姬轻轻摇头:“殿下只是不让我出声。” 内侍更加奇怪,珞王御女时从不限制她们自由发挥,经常整个珞王府都能听到婢姬的呤叫,这次真的太不寻常,只是他无法揣度珞王的心思,只能将这份好奇深深掩藏起来。 少御补办事倒也不含糊,珞王吩咐他採买刀刃后的第二日,他就将装载三百把刀刃的十五辆莾牛车押送到了驊镇。珞王已经在驊镇等着他,他看了一眼满满十五箱的刀刃,料想他也不敢缺斤少两,道: “今次本王亲自押送,你们退下。”他指的是少御补和押送刃具的少府军战士——他已经雇了畜兽替他驱赶莾牛车。 “可是——”少御补见珞王穿着士侍的衣服,戴着士侍的帽子,已经很是奇怪,现在他又让他们回去,更加狐疑,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珞王打断: “我已经命内侍挑选了三名婢姬送到府上,聊表谢意。”珞王虽性情冷傲,但也清楚自己必须依靠这些官员治理封郡,所以对手下颇为大方,时常赏赐些姿色俱佳的婢姬和珍奇玩意儿给他们,原以为这样恩威并重,他们就不会有异心,没想到却是人心不古,他们对他照样是欺瞒哄骗。 “谢殿下。”少御补知道珞王的眼光颇高,赏赐的必是上等货色,顿时喜笑顏开,不再阻拦他。 珞王亲自押解着三百把刀刃至木果岭,刚走到岭口就被壁宿的人围住了,他遣走了驱赶莾牛车的畜兽,由壁宿的人押着刀刃到了山腰的营地。 壁宿一见珞王果真将三百把刀刃送到木果岭,快步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开心地哈哈大笑:“好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他不仅如约送上了三百把刀刃,还提前了一天,教他怎么不高兴。 “我说过我和你们一样想改变珞王郡。” “好!我们兄弟联手,就杀到珞王府去!闹他个天翻地覆!!”壁宿将珞王的肩膀拍得啪啪作响。 “杀到珞王府!活捉昏王!!”营地的其他人也都跟着高喊着。 “珞王郡有少府军三千馀人,单是尨城就有近一千人,就凭你们恐怕难以成事!”珞王一盆冷水泼了下去。 “我们已经想过了,这三千馀军士分散在郡上各个小城,只要我们奇袭尨城,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要控制了昏王,晾少府军也不敢怎么样!”壁宿旁边的一名青年道,他类似于壁宿的参谋,专门帮他拿主意的。 “然后呢?控制了昏王后,你们准备怎么做?杀了他,自己称王?”珞王问。 “当然不是!我们会要求昏王把食粮的收买价格定为一石两橙。”壁宿知道如果他们杀了珞王,就是与整个幽州为敌,屇时武皇必定讨伐他们,而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代替珞王统治封郡,只求能有一碗饱饭吃,如此而已。 “可惜定价一事并非珞王做主,而是他手下的那些缮相官员。” “珞王是郡王,他当然有法子让这些官员听话。”壁宿不以为然。 “就算珞王接受了你们的要求,将食粮收买价格定为一石两橙,你们又如何确保他能一直实施下去?万一他表面上答应,实际是稳住你们,等待援军呢?又或是待你们离开后,让军士四处追捕你们,直到将你们赶尽杀绝呢?” “蒙兄有什么提议?”壁宿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若是珞王之前并不知郡上的食粮价格已被那些奸相压得如此之低,现在他已有心改变现状,你们又当如何?”珞王问。 大家面面相覷,他们的确没有想过这种情况。 “你是珞王的手下?为什么知道这些?”壁宿已经警惕起来了。 珞王没有回答,而是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紫黑精干的短发。 壁宿等人自然知道珞王发色深紫如夜,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大惊失色,有不少人拔出了刀,严阵以待。 “放心,若本王有心剿杀你们,就不会隻身前来。”珞王道。 壁宿望向带珞王和刀刃上山的人,询问他上山时的情况,那人点头,表示他的确是一人前往。 “殿下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壁宿沉吟着。 “本王一直所知食粮的採买价格是一石五橙,若不是前些日子随皇兄到郡中巡查,亦不知他们瞒了本王足有两载。” 当听到珞王说“一石五橙”时,大家都低声咒骂着那些官员不得好死。 “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为何还来木果岭?”壁宿更加奇怪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要令缮相们更改亦非难事,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刚刚说本王有法子让他们听话,其实不然。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欺瞒本 王。”珞王道,“但本王已有办法对付他们,只是身边全是一堆奸相庸官,并无可以信任之人!而你们正是本王需要的人才!” “我们怎么知道山下没有少府军埋伏?”一人问道。 珞王没有说话,他取下了腰间的斩天剑,递给壁宿:“有本王在你们手上,就算有少府军,他们敢动?” 壁宿知道珞王说得一点没错,若他真的有心剿杀,知晓营地所在的他必定早已带领军士杀到山上。更何况他之前和珞王比过武,知道他的武技还在自己之上,再加上手持斩天,若他有心杀自己,他早就活不到现在,更加完全没必要以郡王之身犯险。壁宿想起那晚他们夜谈,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壁宿没有接斩天,而是单膝跪在珞王面前:“愿听殿下差遣。” 其他人见壁宿跪下了,也陆陆续续跪下,很快,营地里只有珞王一人临风而立,更显他气宇轩昂,英姿凛然。 少辅府的移轮停在了太子府邸前,皇太子亲自出门迎接桃莲的来访。 桃莲年方十六,有着一头蓝青的发色,因尚待字闺中,及腰的长发从头顶开始就梳成了辫子,看她看起来柔和而优雅,橙色的双眸像两颗大桔一样镶嵌在她美俏的脸上,当她看到皇太子亲自迎接,一下鹿车先行覲见礼: “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皇太子向她伸出手,桃莲向他赧然一笑,轻轻握住了他温暖的手,心跳快得像小鹿乱撞。 皇太子引领桃莲进到府中,隐娘已经提前在前院摆放了一张小桌,上面放着茶水和糕点,紫藤花一如既往地随风领舞,院中之景美艷如画。 桃莲是见过世面的人,对前院的美景虽也讚叹不已,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紫藤眼中开,蕊蝶翩自来。” “桃莲小姐也爱緋言?”緋言是幽州对短诗的叫法,它在民眾中并不流行,只有贵族间喜欢以此作为优雅言辞,当作高雅嗜好。 “殿下言重,桃莲胡乱说的,不敢妄自称‘爱’。”桃莲低下头,抿嘴轻笑。 皇太子淡淡笑了笑。 就在皇太子与桃莲在府邸见面时,蒙杺莯特意避开他们,穿着侍童的衣服,跛着脚去了已经建成的学堂和市场。 学堂建在皇都的第四层,目前主要的学生都来自家境尚可的凡民之家。学堂建在一间大宅中,因房间有限,上午有五个班,下午有五个班,每个班上有二十名同学,玄泽还特意根据这些小孩的年龄、识字的程度将他们分开,这样可以让学生都能听懂老师的讲课。令蒙杺莯讚叹玄泽做事细緻、有条理,知道举一反三。 蒙杺莯是在幽州以后才自学他们的文字,对于他们的歷史文化知之甚少,所以她选了中等班级学习。 讲课的老师叫简方,大约四十来岁,是皇都以前的少宗补,官至缮相一级,后因其患病而离任,在家中调养了一些时日后身体恢復了健康,但少宗补一职已被他人补上,他也就间赋在家,以教导小孩为生。现被皇太子请来担任中级班的老师,他带的学生全是会识字,但并没有多少生活常识的孩子,跟蒙杺莯的情况差不多,她来的时候,简方正好在讲九州的歷史: “相传数千载前,九州本是一片相连的大陆,上面有九个国家分别由九位圣兽守护,被称为九曜星君,他们分别是日曜、月曜、火曜、水曜、木曜、金曜、土曜、罗侯及计都。守护我们幽州的是木曜星君。 但是这九大王国纷争不断,战火蔓延到世界的每一处角落,没有一寸土地没被鲜血浸染过,也没有一户人家没因战争失去过家人,妖兽四处横行,人们自相残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海。 九曜星君为了守护各自的领域,确保人民不再受战乱之苦,将这片大陆分割为九块,用其神力飘在空中,防止土地接壤。” “呃——,能提个问题吗?”蒙杺莯上学时只要认真听课,都会有举手提问的“好习惯”,这个习惯令无数老师对她深恶痛绝。 简方虽是第一次遇到有问题的学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所有的神话都是由事实演变过来的,老师所言再加上现状的判断,也挺合逻辑。”蒙杺莯说着指了指天,现在的确是几座孤岛飘浮在空中,互不干涉,“如果九州是以星君的神力飘浮在空中,那是否也会根据星君的意志移动呢?” “会。大约四十载之前,幽州与变州差点撞上,所幸木曜星君提前布下结界,才防止更大的灾难。”在宗府的捲库中就记载着此事。 “也就是说,那是变州的星君故意所为?”蒙杺莯很快得出结论——木曜星君提前布下结界就说明他为守方,“变州的星君叫什么?” “星期二先生。” “为啥?”蒙杺莯问,她知自己的问题太简短,老师未必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又补充道,“为什么他想让两州相撞?” “古卷未曾记载。亦有可能是星君更迭,新任星君尚未掌握好控制州域的神力。”简方虽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也很快给出了答案。 “嗯——”蒙杺莯拖长声音,缓慢地点着头,“如果星君也有继承、更迭一说,那更迭星君时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并没什么影响。” “可刚刚老师不是说变州就是因为星君更迭而导致失控,差点与幽州撞上?” “我又没在变州,如何得知?”简方没好气地说。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的事实为依据,只是老师胡乱猜测了?”蒙杺莯蹙起眉头。 “你是学生吗?我怎么记得你是中途溜进来的?”简方本来对于这个蹭课的学生想睁隻眼闭隻眼的,现在看来不行。 “呃——,”蒙杺莯当然不能说她是皇太子的人,“最后一个问题,木曜星君最近一次更迭是什么时候?” “近三十载前。”当时简方还小,对于更迭一事并没有特别的印象。 “当时有发生过什么吗?”蒙杺莯又问。 “并未发生过什么,但每次星君更迭的情况都有不同。”为了防止自己的答案又引同更大的问题,简方先堵住了她的口。 “还有什么情况?” “你不是说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简方被问得发怒了,“你没有交过曜晶,就不能听课。” “欸?不要这么小气嘛!”蒙杺莯鬱闷地叫道。 “快走快走。”简方将蒙杺莯赶出了他的课堂。 “真过分。”蒙杺莯不爽地嘀咕着,但还是离开了教室。 “杺莯小姐需要曜晶吗?”兏崢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站在她面前,令她完全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现的。 “兏崢你怎么在这?”蒙杺莯被他吓了一跳。 “殿下早些时候嘱咐我保护小姐。” 我离开的时候没给任何人说,他怎么知道我出门了。蒙杺莯暗忖着。 自前日她劝皇太子娶桃莲后,昨日和今日他们都没有说过话,蒙杺莯也有意避开了他,原以为自己溜出门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他洞悉了。 “哎,算了,我就随便看看。”蒙杺莯知道再逼问老师,他也未必知道,何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离开了学堂,蒙杺莯又去了第五层的市场。街道旁边的小棚已经搭建起来了,前街中街和后街各搭了百馀个小棚,全都已经租出去了,看来大家对这个提议颇有兴致,而且也令街道规整了许多,行人、色鹿、移轮过往亦都没有压力。 蒙杺莯随意走到前街的一个小摊前,拿起了一个圆润如白玉,上面还有乳白色斑纹的东西仔细端详着:“这是啥?” “寒天。”老闆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 “可以吃吗?”蒙杺莯问。 “这是衣衫的染料。” “也就是不能吃咯?” “你觉得呢?” 对于不能吃的东西,蒙杺莯就不怎么感兴趣了,她走到旁边的摊位,看到这家老闆的桌上只摆了一些盒子和几块好似黑色的炭块,问:“这是啥?” “砚料,写字画画用的。不能吃。”老闆简短快速地直击要害。 “多少钱啊?还有其他顏色吗?”蒙杺莯想起皇太子喜欢画画,而她上次用了不少他的顏料来写东西,也应该替他买点回去,虽然用的也是他的钱。 “诺,这儿都是。”老闆将黑炭旁边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五顏六色的各种砚料。 蒙杺莯拿起一块,老闆想阻止已经晚了,便懒得说话。她假装老练地看了几块砚料的顏色,却看不出品质的好坏,她后退了两步,四下张望着,正想找兏崢,他就已经站在她的身后,递上一片黄叶。 “我买了。”蒙杺莯中气十足地说。 买到了顏料,蒙杺莯又去了后街的食材市场,刚走了两步她就看到了一个小摊在卖她在橈镇吃过的黑桑浆,快速冲过去: “麻烦给我一碗。”她话音刚落,一片青叶就出现在桌上,不用想,定是兏崢所为。这时她又注意到黑桑浆旁边放着一个船形的叶子,上面放着几颗乒乓球大小的灰色丸子,问:“这是啥?” “卵宝。”老闆看着她的脸怔了怔,还是答道。 “能吃吗?” “可以啊。” “嗯——”蒙杺莯正考虑要不要嚐嚐,又有两片绿叶出现在桌边,她暗叹兏崢真是有眼力劲儿,“我要一个。” 将卵宝放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咬破,蒙杺莯就感觉到它似乎在动,只得将它吐出,只见那小丸竟变成了一隻灰色的胖虫,还在她掌心蠕动着。 “这是什么呀!!!”蒙杺莯几乎是尖叫着将它甩在地上。 “这可是高级品,你不识就别买!”老闆也尖叫着衝出来拾起被摔晕的卵宝。 一想到自己竟将那隻胖虫放到嘴里,蒙杺莯就捂着嘴跑开了,她万分庆幸自己没一口咬下去。 蒙杺莯不知跑了多远,才想起并没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自己,这才停了下来。正四下张望着,想知道这是哪儿,这时她看到前方有一间大宅,宅前掛着各色彩裬,煞是好看,向外面望去,可以看到不少漂亮娇媚的女子亲暱地挽着男人走动,她有些好奇,正要进入,头却被一隻强有力的手按住了,生生地让她将迈出的步伐收了回来,她回头一看,只见珞王站在她身后,而他旁边还站着壁宿,蒙杺莯吃惊不小: “今天才第三天呢!”她暗叹珞王动作迅速,这么快就把壁宿等人说服来帮他,也忘了他杀小鹿的事。 珞王和壁宿看到她也吃惊不小,因为她脸上沾了各色顏料,而她自己还混然不觉。 “哈哈,小傻兄弟,又见面了!”壁宿认出了她是之前见过的那隻叫小傻的畜兽,看这样子真是实质名归。 蒙杺莯怒视珞王:“我才不是小傻。” “她才叫蒙杺莯。”珞王淡淡地说,“你去姬坊做什么?” “姬坊?”蒙杺莯这才惊觉里面是情色场所,急忙往后退了退,“原来你们是来姬坊的?” “本王是这种人吗?!”珞王怒喝着,“本王只是带壁宿去见见皇兄。”昨日他就已经将木果岭落草的四百馀人全部收编,取名为珞賁军,成为他的专属军队,并且按 每10人编成一个小队,由他们自己选取一名队长,队长直接向他和壁宿负责,壁宿也成为他的贴身侍卫。 珞王已经将建立榜议制的想法告诉了他们,大家都颇感兴趣,从今日起他们就会拿着他亲写的王令到郡上的各个小城、村镇立榜木,并向民眾广为宣传,预计五日即可完成榜议制初步构建。 “呃——,他现在恐怕不方便见你吧!”蒙杺莯一想到皇太子现在与桃莲花前月下,胸口就像被一把抡起的大锤狠狠地砸中,但神色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皇兄在忙什么?” “他——在见桃莲小姐。” 听了蒙杺莯的话,珞王已经皱起眉头,皇太子这举动毫无疑问是准备在大婚一事上妥协了,他张了张嘴,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话峰一转:“你跟本王回府,把你的脸洗乾净。”他用冰冷的语气命令道。 “我的脸?!”蒙杺莯不明就理。 “哈哈哈,你的脸上全是砚料啊!”壁宿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蒙杺莯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也满是各种顏色,应该是之前买砚料时弄的,想到自己花着张大脸走了那么多条街,她就羞得无地自容,心想幸好自己有变装,谁都不认识她,不然可丢脸丢大了。 蒙杺莯刚走两步,珞王发现她走路时有些跛,再次皱起眉头: “你的脚又怎么了?” “哦,受了点小伤,已经快好了。”这两日在隐娘的照顾下,赤妖的爪痕变得很浅了,只是走路时结疤处还有撕扯着,虽不怎么痛,但始终不敢迈大步走。 珞王和壁宿是骑着色鹿来的,看到蒙杺莯特意下来跟她打招呼,珞王府在第二层的前街,离此处还有些路程,珞王让壁宿载着她,一起前往王府。 到了珞王府后,珞王叫内侍带着蒙杺莯去沐浴,自己则和壁宿到了后院。 蒙杺莯进入浴堂,发现光是浴池就有三个,每一个的温度不一样,她拭了拭水,选择了中间热气较足的浴池,一股香气随着蒸气散发,令人神清气爽,她深吸了口气,整个人浸入热水,直至憋到没有氧气,才从水中鑽出。 谁知一起身赫然发现珞王竟已经近在咫尺,把蒙杺莯吓了一跳。 不等她说话,珞王已经抬起她的下巴热切地封住了她的唇,同时挺身侵入…… “啪!”珞王手中的箭飞射而出,但这次竟没有射中一百米外的红心,甚至没有射到靶上,而是没入了旁边的树杆。 “咦?”旁边的壁宿不禁叫了一声,先前在木果岭,珞王能单凭一根木棒就能贯穿五十米外的一隻小鹿,他以为他的箭术很好,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他之前运气好。 珞王更是无名火起:想要的女子就在他府中宽衣解带,他却只能跟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后院射箭玩儿,这怎能让他不窝火。 “你们在做什么?”蒙杺莯已经洗好了,她也到了后院。 “殿下在练箭呢。”壁宿道。 “啊!!”蒙杺莯注意到坐在一边陪着珞王的雪豹,她迈着小步快速地走向它,混然不觉雪豹已经伏下身子,带着敌意地瞪着她,发着颤吼,这时珞王示意它不可妄动,雪豹只得无奈地趴在地上,将尖牙和利爪收了起来。 “好可爱!是雪豹耶!”蒙杺莯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差点就成了它的晚餐,她蹲在雪豹面前,挠着它的下巴和耳后的柔毛,它却没有像小猫一样很享受地瞇起眼睛,金瞳中只有无奈,“它叫什么名字?”她抬头问珞王。 “没名字。”珞王似乎不想理会她,他又重新取了一根箭,对准、射出,一气呵成,这次他依然没有射中红心,而是射中了刚才那隻被钉在树上的箭,将它贯穿成两 半。 壁宿不禁侧目,觉得这才应该是珞王的真实水准,刚才他一定是走神了。 “在我们那里的传说中,有一种叫白泽的瑞兽,它跟你一样全身雪白,不如你就叫白泽君吧!”蒙杺莯抓挠着雪豹柔软的毛发,道。 “不要擅自帮别人的坐骑取名字。”珞王冷冷地回绝了。 “没名字多可怜啊,你骑它的时候都不叫它的名字吗?这样它不会感觉到你对它有爱,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工具而已。”蒙杺莯振振有词摸挠着它舒软的毛皮,“对吧,白泽君?” 雪豹抖了抖身子,将她的手弹开。 “看!白泽君也说是呢!”蒙杺莯道。 珞王瞄了她一眼,用冰冷如冬的声音道:“只有本王的王妃才能帮牠取名字。”他说着又射出一箭,依旧贯穿了之前的那隻,将它劈成了两半。 “呃——,好吧。”蒙杺莯撇撇嘴,心想:真小气! 壁宿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但他并没有想太多,问蒙杺莯:“杺莯,你是皇太子殿下的侍童吗?”因她一直一副小男生打扮,他还没有发现她是女生。 “呃——”蒙杺莯不知如何回答,“算是藉住他家的吧!” 壁宿更加莫名其妙了:“借住?” “我听他们说你是星命使,星命使是做什么的呢?”蒙杺莯插开了话题。 “其实我并不是星命使,只是因为要号召大家落草,才用了壁宿的名字。我的真名叫腾玧,原是峒羫郡的一名赤匠。”腾玧道。 蒙杺莯有些吃惊,珞王倒并不惊讶——早在与他过招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这个壁宿不是真的星命使,星命使是幽州的战神,个个天生神力,而他连他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星命使? “星命使究竟是什么人?”蒙杺莯问。 “传说在幽州危难之际,三位星命使会降生于幽州,即奎宿、娄宿和壁宿,他们能护得幽州百载承平。我听说壁宿就是我们峒羫郡的一位匠人,不过前些日子峒羫郡 有不少匠人反抗郡府导致被杀,他很可能难以倖免。所以我就借用了他的名字。”腾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星命使和星君有什么关係吗?”蒙杺莯问。 “似乎没什么关係,不过我听说星命使协助星君的事并不少见,但似乎又并不听命于星君,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目的都是守护幽州吧。”至少腾玧是这么认为的。 “也就是说星命使出现,说明幽州快要大乱咯?” “可以算是天啟吧,不过现在只能确定壁宿现身了,听人说娄宿在长野郡,不知是不是真的,只有奎宿从未有人见过,所以应该还没到幽州危难的时候。”腾玧道。 “唔——”蒙杺莯沉思着,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好似有很多零碎的拼图都放在自己眼前,可她却没有找到拼图的窍门,只是单纯地觉得它们有关联。 这时珞王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聊天:“皇兄娶桃莲为太子妃,你怎么办?”只是他的音调寒冽,好似只是单纯地问了一个他并不屑于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啊,我怎么办?蒙杺莯的思绪被珞王残酷地拉回了现实,这是她两日来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之前她不想想,也不敢想,别的不说,皇太子只有一间居所,若是桃莲嫁到太子府邸,她自然不可能再在太子的房中安眠,虽可以跟隐娘挤一挤,可是一想到皇太子会跟桃莲做的一些事,心里怎么也不会舒服。 更何况同处一屋簷,抬头不见低头见,对于一个有感情的人这能受得了吗?虽说她极力主张皇太子接受这桩联姻,可并不代表她真的可以接受,当理性之潮退却,留在沙滩上的全是斑斑血跡和心的碎片。 “还是你最好了。”蒙杺莯突然转身抱着雪豹的脖子,将脸深深埋在它柔软温暖的白毛中,“不用想这么多。” “呜——”雪豹低吼着,不知是安慰着她,还是让她离远点。 与此同时,太子府邸 皇太子将桃莲送上移轮,目送其远去,玄泽这才出现在他身边:“殿下。” “你的眼光没错,确实有母仪天下之风范。”皇太子衝玄泽淡淡一笑,可是笑容却没有光泽。 “桃莲小姐不会反对殿下再娶侍姬,只是……” “我知道。”只是她要第一个生下皇位继承人。皇太子在心里补充着,却说不出口,“玄泽,是时候置办一间府邸了,至少还要有间偏房。” “是。”玄泽应着,“殿下,今天收到亚大人的邀函,想请您明晚到他府上。” “有没有说什么事?”皇太子知道亚纳加表面上说辅佐自己,实则暗地里耍着小把戏,对他已是颇为不齿。 “没有。” “知道了。”皇太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乐观地估计也要十载啊,这十载想必会无比漫长,“兏崢回来了吗?” “没,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他。” 兏崢是皇太子派去保护蒙杺莯的,他未归说明她还没回家,现在天色已经渐暗,不知她去了哪里。 玄泽见皇太子没有回府的打算,而是四下张望着,知道他想等蒙杺莯,道:“殿 下,玄泽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只是——,有时候把感情深埋在心中,可能对他对自己都会更好。”他望着皇太子,发自肺腑地说。 “你说得对。”皇太子惨淡一笑,“我原想娶她为正妃,若是不能做到,我亦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屈为侍姬,若她不愿,我绝不强求。” 他若不愿,还能怎么办呢?只求静待在他身边,望他安好亦为宏愿。玄泽对皇太子此时的痛感同深受,他垂下眼瞼,不再说话。 两人正沉默着,兏崢突然出现在皇太子麵前,他单膝跪下:“殿下。” “杺莯呢?”皇太子见兏崢一人回来了,惊诧不已,知道依他的性子不会留她一人在外面,定是有什么事。 “珞王殿下将杺莯小姐带到他的府邸。”兏崢匯报导,“您要去接她吗?还是由我去把她带回来?” 珞王?他不是应该在郡上?皇太子暗觉奇怪。 同一时刻,珞王府 天色渐黑,珞王命内侍准备了晚餐,蒙杺莯看着这一桌她从来没见过的佳餚,又看了看珞王和腾玧,道:“这么多东西,咱们能吃得了吗?” 一张可以坐二十人的长方形餐桌上摆满了美食,比如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大腿两条、三条大鱼的刺身、烤全鸟十五隻、一大盆金灿灿的汤羹、还有无数糕点、主食之类。别说三个人,就是三十个人也够吃。 “让你吃你就吃,别那么多废话。”珞王不悦地说。 “难怪人家说你生活奢靡了,有钱也不带这样花的吧?家有良田万顷,一日不过三餐,家有广厦万千,席地不过三尺。再有钱也不过是牛肉饭加个蛋,至于要杀整头牛整隻鸡吗?!”蒙杺莯愤愤道。 腾玧虽然也觉得太多了,但不敢多言,没想到这个身份卑微的小侍童竟敢当面顶撞珞王。 “那你别吃,看着。”珞王冷冷地说。 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了不起!!蒙杺莯气鼓鼓地想。 腾玧见蒙杺莯果然双手抱胸,看着一桌美食不为所动,珞王也不理会她,还故意从她面前的餐盘中切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腿肉。腿肉外面抹了蜜汁,里面加了香料,在切开的一剎那,香味扑鼻,就算腹中饱胀还是能令人垂涎,食慾大开。 蒙杺莯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珞王切下的那块腿肉,直到看着他送到嘴边,又气鼓鼓地别过头,却悄悄吞嚥着口水。 诺大的餐房只能听到金属碰撞,杯觥交错的声音,突然,“咕~~~~~~”蒙杺莯的肚子非常不给面子地叫了起来,抗议主人在这么多美食麵前竟然不作为。 “噗!”腾玧再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我说小兄弟,你还是吃点吧!” “才不要!”蒙杺莯羞红了脸,但还是坚决不低头。 珞王向候在一边的内侍打了个手势,内侍急忙趋至他跟前:“殿下?” “今晚先分出去。”珞王道。 内侍叫了两个帮手,熟练地将餐桌上的各个美食分至另外三十个独立的餐碗中,只留下少少的三人份——珞王府上的餐食是珞王先用,馀下的都会分给内侍和婢姬,所以这份量本来就是按三十馀人做的,并不会浪费。 “欸?”蒙杺莯隐隐感觉到自己错怪了珞王,她涨红了脸,“一开始说清楚不就好了?”她对面前的那块腿肉早就垂涎,切下一小块放在嘴里,一股说不出的香味顿时填满口腔和鼻腔,肉块鲜嫩味美,入口即化,令身心都变得愉悦起来,“好吃!!”蒙杺莯眼含热泪捂着嘴,生怕香气从嘴中遛走,“唔唔,原来你们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这是在哭吗?”腾玧汗顏不已。 “呜呜,活着真好!” 珞王看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将琉璃杯送至唇边,啜饮着杯中美酒以掩示嘴角向上的弧度。 晚餐过后,珞王正准备将蒙杺莯送回太子府邸,顺便带腾玧过去跟皇太子打声招呼,没想到还没走到门边,皇太子就已经来接蒙杺莯了。 “皇太子殿下。”腾玧单膝跪下。 “不必多礼。”皇太子将他扶起。 “兏崢给我说时,我还以为他弄错了。”他无不惊奇地说,珞王做事向来果决明晰,雷厉风行,但效率能高到这种地步,还是令他颇为吃惊。 “是腾玧他们不嫌本王愚庸,愿意追随。”珞王道,他将自己成立珞賁军、让400馀名珞賁军士到郡上各个城镇建立榜木一事简短地说了一遍,“明日我和腾玧就会回尨城,想必那些缮相官员们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你想怎么做?”皇太子明白珞王亲自跟自己说这事是需要他在亚纳加那边有所动作,给他足够的时间,以免被他们强行破坏初建的榜议制。 “将他们软禁起来。”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大婚上,我会在宰府帮你拖上些时日。” “皇兄,”珞王回头看着远处正在跟雪豹告别的蒙杺莯,“你已经决定了吗?” 皇太子苦涩地笑了笑,算是回答了。 “她呢?” “恐怕她未必愿意屈于侍姬。更何况——,我必须先与桃莲生下皇子。” 珞王很想将深藏在心中的话合盘托出,但看到皇太子看着蒙杺莯的眼神是如此的悲愴和无奈,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亦只有痛苦,不忍在他受伤的心上再捅一刀,只能将念想又生生地咽了回去,问:“你今天见了桃莲,怎么样?” “我只是确认她不会对杺莯不利。”皇太子当然不会直接询问,而是旁敲侧击地了解她的秉性和品格,感觉这个女孩并非阴险毒辣之人,放心了些。 珞王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珞王府,皇太子和蒙杺莯默不作声地走在回府的路上,过了许久,蒙杺莯忍不住了,问道: “那个——,桃莲小姐应该如传闻中的那般明事理吧?” “嗯。”皇太子微微頷首,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问她,只得道:“我已令玄泽去置办府邸。” “也好,这样不用再麻烦隐娘。”府邸再大,却容不下那颗受伤的心。蒙杺莯想了想,红着脸道:“既然你们会搬到新房,那,我能不能住你现在的屋子?” 皇太子认为这是她不愿留在自己身边的表示,他虽早已有所心理准备,可是听她这么说,心里还是被瞬间掏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拒绝,道:“我会让隐娘留下来陪你。” “不,不用,我会照顾好自己,隐娘照顾你起居多时,还是留在你身边较好。”蒙杺莯摇头道,“在我离开前,我会尽可能地帮你,就当是房租了。” “离开?!”皇太子停住了脚。 蒙杺莯点点头:“按照一开始的计划,等你登上皇位,还是拜託木曜星君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比较好。”也许心和腿上的伤一样,等结疤后就不会再痛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皇太子在心里发出了声音,你不能留在我身边吗?只要你说,我就答应你,我可以不娶桃莲。皇位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国家不是只有我登上皇位才能治理,珞王的封郡不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吗?! “放心,我会帮你把幽州变成你理想中的大同世界。没有畜兽、没有战争、没有飢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但要成为这样的世界,必须伴随着牺牲,有时候是通过战争,有时候则可以和平演变。你和桃莲的婚姻是最快的捷径。”蒙杺莯再次用理智将自己武装起来,“若她性情通达,贤良淑德,也会是一位好皇后,就像你的母后。” 蒙杺莯的这番言辞将皇太子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如鱼鯁在喉。他知道,这对他不公平,对她又何尝不是?她应该成为他的太子妃,虽然她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但是她的睿智足以帮到他,就算他们面前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他也愿意麵对!只是皇太子不知道她是否也愿意。 “也许我不是皇太子,就不用想这么多。”皇太子苦笑着。 听了他有些自弃的话,蒙杺莯正色道:“你当然应该是,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够 真正地为子民着想?我看了古今中外无数的名人传记和歷史书籍,政治家中最佩服四个人:刘秀、周瑜、华盛顿和戴高乐。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不仅能力非凡,还有着高尚的人格、伟大的灵魂!他们有容天下之心、豁达的心境、澹泊名利,却又忧国忧民,愿救万民于水火。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人民走向大同。我想等到那一天,你会愿意功成身退、不恋高位、还政于民。但这之前,你必须争!!跟那些同样能力非凡,但骨子里自利、暴虐、权欲心重之人争,不是为你自己,是为全幽州的人!!”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也想自利。”皇太子感觉到了更大的压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你说,你想怎么自利。” 我想带你走,隐居山林,不再烦心于政事。皇太子在心里道,却始终说不出口。 “看,你连说出来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做到?”蒙杺莯悲伤地望着他,“你这样注定会伤害到自己。不利自己却利天下万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的人登上高位,国家才会有希望!但在此之前,你必须耐住寂寞,在黑暗的道路上向着光明摸爬滚打,即使满路的荆棘刺得全身伤痕累累,也只能走下去。”她说着牵起了皇太子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我会陪着你走下去,只是不能以妻子的身份。” 皇太子一把抱住她,却不知如何抱得更紧。 蒙杺莯也紧紧地回抱着他。 躲在暗处护卫的兏崢将他们对话的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即使这事与他关係不大,但他的心和他们一样绞痛不已。在这件事上,他们谁都没错,可他们却要承受瞭如此大的痛苦。 这不公平。兏崢在心里说,如果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就好了。 距皇太子大婚,只有十二日了。 次日一早,皇太子就去了宰府,想知道珞王郡的缮相们有没有察觉到建立榜木一事,又有没有通报给宰府。 蒙杺莯也早早地起床了,她晨沐完毕,就去了养动物的杂房。昨天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寮纹大人,托白虎君送去了,从在橈镇被赤妖伤后,凤凰君就不知去向,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暗自养伤。现在杂房里只有她带回来的两隻小赤妖。 经过这两天的细心餵养,它们的皮肤更加鲜红了,她看过了皇太子屋中所有有关 赤妖描述的捲轴。根据古卷的记载,赤妖只吃精肉,有仿声之能,它们的皮肤本是赤红,越饿,红色越深,待红至发黑时,就会攻击人畜,了解了赤妖的习性后,亦不难养。 在知道赤妖会像鸚鵡一样仿声后,蒙杺莯开始饶有兴致地教它们说话,以打发难熬的时间,这天也不例外。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啊……,我还能再俗点吗?”蒙杺莯不知道应该教它们唱歌还是背诗,脑子里的东西太多,结果说出来的竟是小时候常背的顺口溜。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啊……,我还能再俗点吗?”两隻赤妖跟着她说,它们口齿伶俐,学得也极快,几乎到了同声而出的地步。 “一二三四五,下句是什么?”蒙杺莯想试试它们有没有记忆。 “一二三四五,下句是什么?”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到,打到小松鼠。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到,打到小松鼠。”蒙杺莯慢慢地教了它们两遍,赤妖也跟着念了两遍,她拿起一块精肉在它们面前晃了晃,“我说一句你们说一句,谁先说出来,谁有肉肉吃哦!” “我说一句你们说一句,谁先说出来,谁有肉肉吃哦!” “呃——,这句不用学。” “呃——,这句不用学。” “好吧,我就当你们听懂了。”蒙杺莯待它们重复了她的话后,道:“一二三四五……”然后她指着两隻赤妖示意它们接下去,同时晃了晃手上的精肉。 “一二三四五……”赤妖只能学她说出来的话。 “你们没有海马体吗?”蒙杺莯鬱闷地说。 “你们没有海马体吗?” “杺莯小姐,隐娘叫你用早餐。”兏崢来叫蒙杺莯。 “杺莯小姐,隐娘叫你用早餐。”赤妖也跟着兏崢学着。 “欸?谁的话你们都能马上学会?”蒙杺莯有些吃惊他们的模仿能力,她还以为 它们对于陌生人应该会有一段适应期。 “欸?谁的话你们都能马上学会?” “兏崢,你再随便说两句。” “兏崢,你再随便说两句。” “杺莯小姐,隐娘叫你用早餐。” “杺莯小姐,隐娘叫你用早餐。” “能不能换一句?” “能不能换一句?” “……,杺莯小姐,隐娘叫你用早餐。”兏崢平时就少言,现在突然要他说什么,实在太难为他了。 “……,杺莯小姐,隐娘叫你用早餐。”赤妖的模仿能力已经达到了对方的停顿都能完全复製的地步。 “好吧,我去吃点东西,兏崢,麻烦你再喂喂它们。”蒙杺莯将装着精肉的小碗递给兏崢。 “好吧,我去吃点东西,兏崢,麻烦你再喂喂它们。” 兏崢接过小碗,目送蒙杺莯离开,同时想到昨晚她和皇太子的对话,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就在他转身时,发现两隻赤妖竟只剩下一隻,还有一隻不知什么时候跑开了,顿时汗如雨下。 兏崢将馀下的那隻赤妖放在肩上,开始满屋子寻找着跑掉的另一隻,他先找了杂房的各处,又到了杂院,都没有找到,正担心它是不是跑出去了,这时,他肩上的赤妖突然说话了: “隐娘,这是啥?”这分明是蒙杺莯的语气和音调,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明明不在这里,她的话竟从赤妖口中说了出来,兏崢暗觉奇怪,将它抱起,双手平放在前方,紧盯着它:嗯?怎么回事?兏崢狐疑地暗忖。 赤妖又继续道: “杺莯小姐,这是珞王今晨命人送来的羬羊肉。”这次是隐娘在说话了,“珞王还 命人送来了鹿畈藎,将它的汁液涂在伤处,就不会留下疤痕。” “是嘛?算他有良心。不过一大早就吃这个不太好吧。……,嗯嗯,真好吃!我果然是为了这一口而活着!!……,咦?你怎么在这儿?你不说话我还没发现呢!哈!兏崢那傢伙一定在找你,把你先藏起来,让他担心一下好了,嘿嘿。” 我已经听到了。兏崢在心里无奈地想,只是他更加奇怪了,不难看出有隻赤妖跟着蒙杺莯去了餐堂,可为什么在餐堂的那隻没有说话,却是在他这边的赤妖模仿着蒙杺莯说话? 兏崢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去了餐堂: “杺莯小姐,你看到一隻赤妖了吗?”他问。 “杺莯小姐,你看到一隻赤妖了吗?”两隻赤妖突然异口同声地说,本来将跑来的那隻藏在桌下的蒙杺莯见穿帮了,只得将它抱出来。 “不好玩儿,还想吓吓你呢。” “不好玩儿,还想吓吓你呢。” “我去杂房,隐娘,麻烦你来一下。”兏崢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赤妖的一个特性,但他还并不确定。 “我去杂房,隐娘,麻烦你来一下。”两隻赤妖继续学着他说话。 到了杂院,兏崢让隐娘带着一隻赤妖去了杂房,他自己和另一隻则留在了杂院,在确定隐娘手上的那隻不会听到他说话后,他道:“隐娘,能听到吗?”他手上的那隻赤妖没有重复他的话,很快,它开口了: “可以啊兏崢,这是怎么回事?”赤妖的声音中充满了隐娘的惊奇。 “我知道了。”兏崢道,“这两隻赤妖在一起时会同时模仿,分开了则会传声”。 “还有这么怪奇的事!” “隐娘,你觉得杺莯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吗?”虽然兏崢心里有自己的看法,但他还是想听听隐娘的。 “非常喜欢。那天晚上她劝殿下娶桃莲小姐的时候,身子一直在发抖。”赤妖的声音充满了忧伤,“他们不应该承受这些。” “昨天我听杺莯小姐说她会离开太子殿下,回她自己的世界。” “那……,殿下怎么说?” “殿下还能怎么说?”兏崢跟着皇太子亦有数载,他知道他从来不会强求,哪怕令他自己受伤亦是如此。 “他们明明爱着对方,可是……”赤妖的声音悲愴不已。 “也许只是没有一个好的时机让他们将心里话说出来。”兏崢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许我们可以帮到他们。” “怎么帮?” …… 下午时分,皇太子回到府邸,为晚上去亚纳加府邸做准备,他沐完浴,正准备回居室换上更加正式的锦袍,兏崢却在浴堂外面等着他。 “怎么了,兏崢?”皇太子知道兏崢很少主动找他,现在前来定是有什么事。 “殿下,请随我来。”兏崢道。 皇太子满肚狐疑,他随兏崢去了画室,画室的案桌上竟有一隻赤妖,兏崢将它抱起,然后示意皇太子不要出声。 很快,赤妖口中模仿出了隐娘的话语:“杺莯小姐,你在做什么?”此时蒙杺莯正在皇太子的居室中看着捲轴。 “我在查星君的事,隐娘怎么把赤妖带来了?” “我听兏崢说,杺莯小姐以后要离开太子殿下?”隐娘没有回答蒙杺莯的问题,径自道。 “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现在不会走。” “为什么杺莯小姐不愿随殿下到新府邸?是不想看到太子殿下和桃莲小姐在一起吗?若是如此,为什么杺莯小姐还要将殿下推给别的女人?那天你劝殿下的时候,明明心很痛的,不是吗?” 蒙杺莯沉默了,在画室的皇太子屏住呼吸,等她回答。 “隐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呃——,其实也不算是故事,是我们歷史上的真事。刘秀和阴丽华的事。 刘秀是我国东汉时期的开国皇帝,也是歷史上一位最伟大的皇帝之一,他的一生堪称完美。在他十九岁那年就爱上了阴丽华,立下‘娶妻当得阴丽华’的誓言,他也一直等着她,直到她十九岁,刘秀二十九岁那年,他们结为夫妻。但可惜他们生逢乱世,婚后仅三个月,刘秀就被他的上司遣去了外地,生死难卜,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将阴丽华送回娘家。 乱世造英豪,刘秀有着超凡的领导能力和军事头脑,再加上他性格谦恭低调,人望极高,渐渐在这片乱世中打出了一片天地,但天下群雄并起,他也只是其中的一员,中间的过程我就不赘述了,总之,刘秀很快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刘秀必须依靠一个叫刘杨的人才能成功,但刘杨对刘秀并不信任,毕竟两人没什么交情,凭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押上老本?为了双方互利共赢,刘杨提出一个要求:刘秀必须娶他的外甥女郭圣通,双方只有通过联姻的方式,他才愿意与刘秀联手。当然他的条件只是要求刘秀娶郭圣通,没有要求立她为后,所以刘秀称帝后将郭圣通封为了贵人,一年后,郭圣通產下一名男婴。 直到刘秀的江山已定,他才将阴丽华接到自己身边。而这时阴丽华离开刘秀已经有三年,当初恩爱的丈夫不仅娶了一个比她年轻美貌的女子,两人还已经有了子嗣。 我完全可以想像当时阴丽华当时是什么心情。但是在刘秀准备立她为皇后时,阴丽华拒绝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与刘秀有三年的空白,这三年是他建国最关键的时期,这期间她对他没有任何帮助,立她为后,眾心难服。 此时的刘秀政权不稳,还需要通过与郭圣通的婚姻来巩固江山。阴丽华知道自己虽是原配,又有刘秀的爱护,但这些对于一个还很年轻且脆弱的政权,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她理智且清醒地拒绝了刘秀立她为后的提议。最终在政权不稳、群臣不安、阴丽华再三地推让之下,刘秀立了郭圣通为皇后。 而这是对当时的他们三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目前皇太子和我遇到的就是这样境遇。我知道他的心思,但我更清楚,就算我不是他的妻子,我也可以给他同样的帮助,但桃莲小姐不是。他还必须通过她将少府牢牢掌控在手中,从而控制幽州的几个大主。 爱这种东西,不仅仅是情感,更多的还需要奉献和牺牲。 所以,我愿意做皇太子的阴丽华,我愿意将他推给其他女人,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他的路走得更加顺畅。” “那后来呢?阴丽华和刘秀后来怎么样?”隐娘肩上的赤妖突然开口说话了。 蒙杺莯也没有多想为什么赤妖会说话,道:“呃——,这个不是我想表达的重点。 好吧,刘秀虽然立了郭圣通为后,但在南征北战中一直将阴丽华带在身边,令她倍受恩宠,也为自己生下多名子嗣。刘秀对阴丽华的爱由始至终,所以待政权稳固后,还是将她立为了皇后,立她的长子为皇太子。差不多就是这样。” “即是说,这必须是阴丽华是刘秀的妻子之一,才能做到?” “嗯,这是自然。” “那杺莯小姐既然说自己愿做殿下的阴丽华,即是说哪怕一开始只是他的侍姬,也愿意咯?”隐娘听出了端倪。 “可郭圣通嫁给刘秀并生下皇子时,阴丽华不需要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蒙杺莯道,“所以算我小气吧!我已经跟皇太子说了,他和桃莲小姐一起搬到新府邸,而我则留在这里。这是对我们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 “我看这个所谓的最好的结局还缺少一样东西。”皇太子推门而入,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蒙杺莯抱起,将她放在案桌上,与自己同高,他的双手撑在蒙杺莯身体两侧,将她困在自己的怀中。 隐娘见状悄悄带着赤妖离开,并掩上了房门。 “你听到我跟隐娘的话了?”蒙杺莯羞得面红耳赤,如果知道他在听,她就不会这么说了,什么“愿意做皇太子的阴丽华”,想想都羞死人了! “兏崢和隐娘发现将一公一母的两隻赤妖分开就能传声,所以你的话我全听到了。”皇太子正想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却被她无情地打断了: “啥?!赤妖还有对讲机的功能?!我去看看!”蒙杺莯激动地叫着,正要跳下案桌,却被皇太子生生拦下。 皇太子右手将她拦腰环住,左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突地封住了她的双唇,蒙杺莯被埋在理性之海深处的心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牵动着,跃出海面,引领着她回应自己的真心。蒙杺莯情难自禁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许久没有闻到的淡香浸入心沛,是那么熟悉又怀念,他如丝般柔滑的长发在她指尖游走着,撩动着两人的心眩。 这时,玄泽的声音从屋外响起:“殿下,天色不早了,是时候啟程前往亚大人府上。” 在令人窒息而忘我的长吻之后,皇太子才不捨地放开她。 “去吧。”蒙杺莯轻声道。 皇太子看着她,眼里柔情似水,在她耳边轻声道:“以后我们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何不现在任性一次?” 蒙杺莯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满脸通红。 “玄泽,告诉宰辅我身体不适,你代我赴约就是。”皇太子一边将蒙杺莯抱起,走向卧床,一边对屋外的玄泽道。 “……,是。”玄泽应声。 皇太子将蒙杺莯放在这张他们多次相拥入眠,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软床上。这次他一边轻吻着她,一边解开了她衣衫的裙带。蒙杺莯只觉得脑子完全被他的唇和舌搅昏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将会做什么,但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闭着眼睛笨拙地回应着他的吻,一边学他的样子。当她重新睁开眼时,他们已经赤诚相对。 皇太子没有给蒙杺莯害羞的时间,他已经感觉到她因紧张而全身僵硬,他的吻开始渐渐往下,轻舔她耳垂的时候,她忍不住缩了缩,吸吮她的颈项时,她觉得很痒,笑出了声,同时他温暖的手掌就像急先峰,柔唇还停在锁骨上方的雪颈,双手却已经抵达了她的玉峰,在他轻揉的爱抚之下,蒙杺莯觉得本来紧绷的身体开始舒展开来,体内有一种东西正蠢蠢欲动,尤其是下体,竟没来由地发烫起来,令她羞涩地闭紧着双腿,生怕自己会出糗。 皇太子感觉到了蒙杺莯的不适应,他的唇继续往下,轻咬着已经盛开多时的苞蕾,蒙杺莯的脸红得好似被烈阳炙烤,她抿着双唇,短促地呼吸着,努力控制着下体的热度,双手却摩娑着他淡色的金发和紫发,将它们搅在一起。 急先峰在他的唇还在玉峰留恋时,就已经向腿间探去,轻抚着玉户。 皇太子知道她还在压抑着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放开。很快,他的长发滑过了她 的小肚,停在腹部和腿间后,蒙杺莯这才幡然醒悟:“等,等等,不、不行……”但是已经太迟了,她奋力坚守的闸门已经被撬开,爱潮倾洩而出,令她在一声难以自禁的呻叫之后本能地抬起了腰肢。皇太子趁势用左手环住抱起她的腰,右手将她拉起来,让她紧贴着自己,同时无比顺畅地与她融为一体。 蒙杺莯死死地抱着他的颈项,下巴枕在他的肩上,脸颊紧贴着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热度伴随着疼痛一起进入自己体内,她不敢动,身体僵硬得好似冻住了般。 “别怕,”皇太子在她耳边柔声道,“疼就告诉我。” 蒙杺莯微微点头,她咬着下唇,却不敢出声。 皇太子轻抚着她的腰,她怕痒得更加贴近了他。很快,蒙杺莯觉得就像弹棉花,随着一次次的节奏,身体越来越酥软,与他的律动也越来越合拍。原本紧紧抱着他的双手也变成十指相扣地勾着他的脖子,这次换她主动舔吮着他的耳垂,轻咬着他的下巴,与他的双唇再次碰在一起并忘我的拥吻着。 律动的节奏开始加快,好似原本纯色的轻音乐开始急转直下,伴随着高昂的鼓乐声,音色开始变为重金属摇滚那般激烈碰撞着,四周的空气也从适宜的二十多度快速升温,直至爆表。 在他们同时释放后,鼓乐声总算停了下来,他们抵着对方的额头,十指交握,相视而笑。 皇太子将她放回柔软的床上,轻吻了她浸出了汗珠的额头,蒙杺莯也回吻了他汗水涔涔的颈项,她想起了什么,小声道:“那个,你们有没有事后的那种东西?”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种子撒满田间,担心它们生根发芽。 “没关係,由着他。”皇太子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吻她,腹间却再次与她贴近,释放着信号。 “可是……”蒙杺莯想说不是应该让桃莲先受孕吗?但她实在说不出口,一想到总有一天,他也会跟她做同样的事,她的心就一阵揪痛,看来大度是装不得的,心痛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不要想。”皇太子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唇边柔声道,“现在什么也不要想。” 蒙杺莯闭上眼睛,再次享受他那香甜的深吻、温柔的爱抚与鼓乐的韵律,直至天空发白,两人刚在疲惫中合上眼,就听到屋外传来隐娘的声音: “兏崢,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平常这个时候殿下已经出来跟我练剑了。”兏崢认真地说。 “你这傻小子,现在殿下哪有心思跟你练剑?”隐娘嗔怪着,“快过来帮我忙!” 浅眠不久的两人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皇太子和蒙杺莯都忍不住笑了。他正想抬起她的下巴一亲芳泽,蒙杺莯突然想到了什么,腾然坐起,让他扑了个空:“我去看看赤妖!它们的对讲机功能实在太神奇了!”她完全不顾皇太子此时的感受,抓起衣衫,快速披上,系上绳带,将自己裹好,衝出了居所。 有这样不解风情的爱妻也真够受的。虽然这么想,但皇太子脸上始终带着甜蜜却又无奈的浅笑,他也穿上衣服,跟着她离开了居所。 蒙杺莯已经衝到杂房了,皇太子在前院碰到兏崢,他突然想起昨晚他让玄泽代他去了亚纳加的府邸,问:“玄泽回来了吗?” “应该一早就出去了。”兏崢并不清楚,不过根据玄泽的勤勉,这是寻常的事。 皇太子点点头,他走进杂房,只见蒙杺莯正抱着两隻赤妖,使劲亲着它们光滑的额头,他一把将她抱起,在她耳边道:“陪我沐浴。” “我还想看它们怎么传声的呢!” “一会儿我陪你。”皇太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就算昨晚已经无数次享受了他的拥吻,但蒙杺莯还是一阵酥麻,她手一松,两隻赤妖趁势跑开,她也伸手环住了他。 看着皇太子抱着蒙杺莯去了浴堂,兏崢想起隐娘要他帮忙,他走到后院,却见隐娘已经换下了卧具正走出皇太子的居室,她的眼中还含着泪花,兏崢不知道她怎么了,问:“隐娘,你没事吧?” “没,我只是替他们高兴,也替他们悲伤。”隐娘拭去眼角的泪花,“他们在一起得太迟了。” 兏崢深以为然。 距皇太子大婚,只有十一天了。 付毓靜 付毓静与宰府的首相、亚族的族长、位高权重的宰辅——亚纳加达成同盟协议后就再也没回过姬坊,亚纳加将她安置在了他的府邸中,让她独居在一个有五百多平米,有庭院、水池的别院中,还派遣了两名内侍照顾她的生活,每天吃得好喝得好还有很多漂亮衣服,小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从住进来的第一天,付毓静已经开始谋划,根据她与亚纳加的协议,由她先迷住皇太子,再把蒙杺莯一脚踢开,然后她功成身退,让皇太子与少辅的女儿成婚,而她则嫁给珞王当王妃。 不过这仅仅是君子协定而已,等她真的控制住了皇太子,全由她说了算。 在顺利住进亚府后,付毓静觉得自己不会再有生存危机,开始打起了她的小算盘——如果皇太子真的对她死心塌地,她凭什么把太子妃的位置,也就是未来的后位拱手让一个什么屁事都没做就坐想享其成的littlebitch?呵,想得美! 为了可以让事情更顺利,付毓静让对她言听计从的姬坊的畜兽在工跟她住进了别院。 现在只等皇太子回到皇都,亚纳加就会向他发出邀函,请他到府上,皇太子向来是不会拒绝亚纳加的,屇时再由付毓静欺身将他压在身下,让他沦为她的裙下之奴。只要一想到蒙杺莯会看到本来属于她的男人跟她翻云覆雨的模样,付毓静的嘴就忍不住往上裂开,在心里发誓:蒙杺莯你这个贱人,在学校,你抢我的秀枫,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让他把你卖到姬坊,让你受尽万人的践踏! 没过几天,亚纳加告诉付毓静皇太子已经回到皇都,他已经邀请了他明晚到府上,付毓静顿时笑靨如花,开始按她自己的剧本表演: “亚大人,你准备如何将我引见给皇太子呢?” “我会说你是我新收的侍姬。” 侍你妈!付毓静在心里骂道。这个老色鬼看起来衣冠楚楚,却道貌岸然,这几天可没少爬上她的床,上她的床就上吧,可他有不举之症,害她用了不少凝脂帮他恢復男人雄风,虽然她已经让在工再去购买凝脂,但在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也让付毓静格外珍惜馀下的一半。 “呵呵,若皇太子知道我是亚大人的侍姬,会不会笑纳投怀送抱的我呢?”付毓静隐藏起心中的鄙夷,笑嘻嘻地问。 “唔——”亚纳加捻着鬍鬚沉吟着。皇太子的品性他很清楚,自律、慎独、正直,若他知道付毓静是他的侍姬,只会极力避免与她单独相处,就算她千娇百媚,也不会令他有丝毫动心,所以这么介绍她的确会对计划有所阻碍,“你有什么提议?” “何不举办一场化妆舞会?”付毓静当然早就想好了。 “化妆舞会?!”亚纳加从未听过这个词,不知是什么东西。 “对,化妆舞会是我的世界上流社会特有的宴会。主人会在宽大、漂亮的庭院中摆放着鲜花、美食和美酒,由客人自行取用。每一位客人都将戴上精美的羽毛面具,喏,就是这个。”这两日付毓静间着没事,用白色羽毛做了一个面具,她戴在脸上,遮住了鼻樑以上的部位,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丹唇皓齿,更显嫵媚,“这样我可以和皇太子来个浪漫的邂逅,更容易俘虏他的心。”这也是付毓静从小就幻想和白马王子邂逅的童话情节,她原本是想在毕业舞会用在寧秀枫身上的。 亚纳加从未听闻什么化妆舞会、什么羽毛面具,感觉都像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他拒绝了:“殿下到了后我介绍你是我孙女即可。”反正他有十几个孩子,几十个孙子,皇太子哪记得谁是谁。 “你依我一次嘛!”付毓静开始撒姣了,她勾住亚纳加的脖子,坐在他身上:“好不好嘛!亚大人!” 亚纳加有些犹豫,毕竟皇太子身份高贵,与他会面岂能儿戏? 付毓静看穿了他的心思,用翘臀与他的腹跨间摩擦着,用无比魅惑的声线在他耳边道:“放心~~,亚大人对我的好,静儿岂会忘恩负义?以后,亚大人让我干什么我就乾什么~~。” 亚纳加身心都被付毓静挠得舒坦极了,但他毕竟不是只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会多邀请一些同僚、皇戚,有他们在,你也能和太子殿下自然地说上话。” 付毓静知道亚纳加只能让步到这种程度了,虽然心里很不爽,但她还是妥协了。 也许又能见到那个紫发的男人!不知为何,付毓静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若是他敢碍我的事,我就让色老头杀了他!!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同时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勾画如何将他虐到极致,光是想就觉得心情舒畅! 亚纳加倒也说话算话,果然向皇亲国戚高官广发邀函,一时间亚府高轩蒞芷。直至傍晚,厅堂已经聚了至少三十多人,亚纳加虽然没有按付毓静所言办化妆舞会,但还是改变了围桌用餐的形式,改为自助式,庭院两边摆放了精緻的餐点,还特意叫了躚娘、笑匠来助兴,更是热闹非凡,欢声不断。 天已经大黑了,付毓静已经围着庭院走了两圈,还是没有看到皇太子,也没有听到有人通报他的蒞临,她有些担心是不是他已经到了而自己没有留意,她四下张望着,想找亚纳加问问,却见他被两名官员围着,脱身不得。她只得悻悻地四下走动,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那人站在付毓静五、六米远的地方,正和另一名官员说着话,他的相貌像极了紫发男人,可是他的发色并非玫紫色,其神态和举手投足间透着翩翩风度,完全不像可以对她做出那晚如此变态扭曲之举的人。可是他的模样和紫发男实在是太像了,就好 像从镜子里映出来的——身姿与他一样清瘦挺拔,五官的线条与他一样俊秀。 难道是双胞胎?付毓静暗忖着,悄悄靠近了他,偷听他说话。 那人正谈论着皇太子建学堂一事,他的声音柔和,用词谦恭,谈吐优雅,除了与紫发男长得很像外,气质、风度均无一相似之处。付毓静几乎已经认定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时,那名男子看到了付毓静,虽然惊讶之色只在他褐瞳中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紧盯着他的付毓静捕捉到了——付毓静知道自己美艷无双,不少男人见到她会面露惊色,但此时他的眼中还带着一丝恐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发色与那晚不同,但付毓静已经认定是他了!为免打草惊蛇,她找到了在工,悄声吩咐了两句,然后往亚纳加身边走去,虽然她没有回头,却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名男子的眼神正紧跟着自己。 亚纳加见付毓静在自己咫尺之遥,已经猜到她想问什么,将身边的人打发走后,他悄声道:“今晚皇太子身体抱恙,不能前往。”他的声音透着失望,“你可以下去了。” “是。”付毓静嘴角带笑,心忖着:呵呵,皇太子没逮到,却逮到了他!今晚非要让他看看老娘的手段! 付毓静回到别院,只见在工已经等着她了,他冲她点点头,付毓静会心一笑。她走到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那名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亚大人,为何……”当他看到是付毓静,脸色一沉:“这位小姐是——”虽然他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但付毓静已经了然于心。 “我是亚大人的孙女,叫静儿,是我假借爷爷之名叫你来的。”付毓静声音娇柔,却满口谎话,果然,男子脸上滑过一丝鄙色,更让付毓静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脸上带着笑,“爷爷老是在静儿面前提起你,静儿不信世间还有这般奇男子,所以——”她已经走到他面前,手伸向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发拢了起来,想看看发根是不是紫色,可惜令她失望了,“能告诉我你的头发是怎么染的吗?”染发在现代并不稀奇,但染成他现在的发色的极少,更何况她并非在现代。 “不知小姐所言何意?”他神色淡然,似乎真的不知付毓静的意思,而且在付毓静拢起他头发时,他并未躲闪,似乎有足够的信心不被她抓到把柄。 “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付毓静见他还不承认,自己又没有别的证据,故意诈他:“别忘了,你的身上留下了我的印记!”她说着用左手以迅雷之势猛地抓向他的下体。 一直警惕着的他突地一把抓住了付毓静的手腕,令她的指尖不能再碰到他的宝物,同时眼里已经砰发出凶狠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哈!”付毓静突地笑了起来,“你还不承认?!” “区区一个姬娘,竟敢冒充亚大人的孙女?!”他的声音冰冷如霜。 “呵,我当然不是他的孙女。”付毓静冷冷一笑:“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不用再掩示了。”她说着用右手的手指将他的头发绕着圈圈,暗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是皇家的庶子。 他徒然变色,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谁也想不到他看起来如纤弱书生,力气却这么大:“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不会知道?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付毓静哑然失笑,“谁都知道那一头紫发代表什么。” 他脸上的肌肉略微抽搐,一把卡住她的脖子,将她甩在床上,并将她压在身下,也就在这一瞬,他的发色竟在倾刻间变成了那一头妖艳的玫紫色,现在轮到付毓静惊讶了,她原以为他是染了发,没想到他的发色竟然可以自行改变,只是她的惊色因被他掐着喉咙,并未出现在她的脸上。 “还有谁知道,说!!”紫发男眼露凶光,恶狠狠地问。 他的问题反倒让付毓静冷静下来——皇家庶子的身份有必要令他如此紧张吗?这在幽州不是很稀松寻常的事?或是他真的是人人口中那个圣明如天神的晟皇的庶子,所以他不想玷污父亲的声誉?付毓静不确定起来,但她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命,全看她的回答。 “目前只有我,不过——”付毓静拖长了声音,“你的秘密我已经写在一个娟巾上,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若是我有不测,它迟早会被人发现。”她暗自庆幸自己多年的谍战片没白看。 “你想怎么样?!”紫发男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同时松开了卡住她喉咙的手。 “呵呵,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能做到什么地步。”付毓静说着坐起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娇媚地说。 紫发男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是因为她的靠近,而是愤懣和不甘。但这些在付毓静看来却是妥协,她猛地翻身将他压在下方,坐在他的跨间,摸着他的脸,柔声问:“我是谁?” 紫发男眼中几乎快喷出火来,他用憎恨的眼神瞪视着付毓静,却不知如何回答。 “说啊,我是谁?”付毓静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跨间,却只是捏住,并没有其他动作。 “你是,我的王。”紫发男极不情愿地说。 “呵呵,你身份高贵,我何德何能做你的王?你说是不是?”付毓静谦虚地笑着,手已经开始蠕动着,渐渐地,她感觉到自己手上之物开始变得庞大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发男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了。 “你知道我只是区区一个低贱的姬娘,要讨好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想请你告诉我,你为了守住那个秘密,愿意给我什么?”付毓静知道他的命根子已经被她牢牢地撰在手中,不会再反抗,开始将赌本加大。 “十箱赤叶。”紫发男咬牙道,“这已足够让你过得富足!” “嘖嘖嘖,我还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付毓静摇着头,左手摩擦的频率开始加快,右手的指尖则放在他的唇上,“最后一次机会,你知道我的本事,我并不缺钱,而且——,也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女人。” “你想要的,我会尽力给你,只求别让他知道。”紫发男的眼中早已没了先前的不可一世,他几乎是哀求着。 她?付毓静暗忖着。 “那你可得容我想想。”付毓静就像玩弄着小老鼠的猫咪,并不急于将他一口吞进肚里。 紫发男当然知道自己已被她咬得死死的,可是除此之外,他并无他法,这世上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早在九载之前就已经将它带到地下了,他不知深埋了多年的秘密为什么会被眼前这名女子察觉!而他最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的这个秘密会给他带去多大的伤害,为了守护他,他只能妥协: “行!”他咬牙道。 “真是听话。”付毓静轻拍着他的脸蛋,就像那晚他在事后做的事一样,同时她已经感觉到手上之物在喷射完后缩了回去,而她的手上沾了不少乳色液体,她将手放到他的嘴边,用命令的语气道:“舔掉。” 紫发男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可是现在他连愤怒和怨恨都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得伸出温润的舌头,将其尽数嚥下。 付毓静知道不能玩得过火,她将紫发男放走,在他离开她居室时,他的头发又变回了先前的顏色,这令她更是好奇不已。 “不错,你能将他俘虏也是大功一件!”亚纳加的声音突然从门边传来,他知道有人在付毓静房里,却不知是谁。 “呵呵,那是!”付毓静呵呵一笑,却在心里暗叫不妙:她只知道他是紫发,有皇族血统,却忘了问他的名字和身份,不过看亚纳加满意的表情,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不过她对他的发色变化一事无比好奇: “亚大人,我刚才无意间听人说他们见过有人的头发变色,”她说着把玩起他的头发,“就像你这样,又突然变成紫发。哪~,你见多识广,有没有见过这等奇事啊?” “你说的叫阴阳发。据老夫所知,有这种发色的只有一人,但他应该已经逝去二十馀载了。”亚纳加捻着鬍鬚道。 “哦?是什么人?” “废皇。”亚纳加道,“他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若他还在世,武皇亦应退位。” 付毓静这才发觉自己挖到宝了,她深吸口气却不动声色,望向紫发男子离开的方向,眼带笑意,此时她已经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蒙杺莯 蒙杺莯有些虚脱地趴在皇太子身上,枕头着他的锁骨,两人都还剧烈地喘着气,皇太子将绒薄被覆在她的后背,以免她受凉,同时一手环住她的背,一边抱住她的腰,将两人的热度锁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蒙杺莯缓过劲来了,她舔舔乾燥的唇,从嘶哑刺痛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字: “我们,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皇太子翻身将她压在下面,轻吻着她。他的金发大部分都黏在汗水涔涔的背上,只有少许自然垂下,好似金色的纱帘。 “你有多久没跟兏崢练剑了?”蒙杺莯脸红了红,问。 皇太子已经记不清了,应该有五、六日了吧,可是这对他来说却恍如隔世。这几天他和平常一样,一边去宰府留意着珞王在封郡上实行榜议制的消息有没有传出来,一边跟宗府在大婚一事上周旋着,一边还要去学堂和市场巡视,虽然忙碌,但每天他的脸上都洋溢着与以往不同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容。每天从他踏出府 邸的那一刻,他就盼着回家,是的,因为知道有所爱的人等着他,这间府邸才算是家。 “所以啊,不能这样。”蒙杺莯推开他,不然我会更捨不得把你推给别人。她在心里补充着,“兏崢应该在外面等你了,快去吧。” “有你这样的妻子,想荒于政事都难。”皇太子笑了笑,依言起身穿上衣衫,“昨日收到珞王的信,他已经在郡上各地建好了榜木,邀我去看看,你想一起去吗?” “嗯!当然了!”蒙杺莯斩钉截铁地说。 “你再歇一会儿,准备好了我叫你。”皇太子正弯腰穿上鞋靴,蒙杺莯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怎么了?”他微微回头。 “没什么,就想抱着你。” “我穿好衣服你才说。”皇太子嗔怪着,他转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快睡吧。” “嗯。”蒙杺莯又鑽回被窝,目送他离开居室。 正在杂院替隐娘抱着一大堆已经洗好的衣物,等着晾晒的兏崢看到皇太子竟然拿着剑出现在他面前,无比惊讶,自从那天后,他已经有六日没有练剑了。 “别说你忘了。”皇太子笑道。 “隐娘,我去练剑了!”兏崢说着将衣物往水盆里一放,快速跑回屋里拿剑。 “兏崢,你这孩子!”隐娘见好不容易拧乾的衣服瞬间被浸湿,嗔怒着,“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前几日皇太子和蒙杺莯虽谈不上晌午才起,但还是要耳鬓廝磨到用早餐的时候才会出来,今天皇太子竟和以前一样,天刚亮就找兏崢练剑了。 “被杺莯轰出来了。”皇太子笑了笑,然后正色道,“隐娘,我大婚之后,希望你能留在她身边。” 听了皇太子的话,隐娘心中一阵作痛:“殿下吩咐就是,只是……” “你和兏崢都留下,玄泽跟着我。放心,我会做好安排。”皇太子道,“待桃莲有孕后我就会回来。” 隐娘点点头,她已经明白这是对他们目前来说最好的方法,可是她并不乐于看到。 皇太子恢復了以往的作息,练完剑后沐浴、用早餐,隐娘把早餐端上桌的时候忍不住跟他曝料:“殿下,昨晚啊,有个女孩来找玄泽呢。” “真的吗?”皇太子颇为惊奇,“那她是……” “不清楚呢,玄泽慌慌张张地将她拉走了,我看他的样子哪,紧张得很。”隐娘第一次看到玄泽那模样。 “玄泽确也应该成家了。不知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玄泽动心。”皇太子笑问。 “我就看了一眼,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配咱们玄泽可不亏。”隐娘颇为感慨,玄泽是晟皇一名部下的遗腹子,从小父母双亡,被晟皇收养,从那时候起玄泽就一直陪伴在皇太子身边,玄泽长皇太子五岁,与其说是主从,倒不如说他们的关係更像兄弟。 “待我大婚之后,就会着手为玄泽安家,让他能和所爱的女子开枝散叶。”皇太子希望自己体会到的人间最极致的幸福和快乐,玄泽也能体会到。 斋夫 玄泽每天都会比皇太子早到,先替他筛选一遍将要批审的捲案,然后根据紧急和重要程度分时呈给他,此时他已经在宰府伏案处理政事了。 当皇太子到时,玄泽正手持毫笔,盯着一张捲轴出神。 “玄泽。”皇太子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殿下。”玄泽起身。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皇太子正色道。 “我?不,没有……”玄泽不知皇太子所言何事,顿时涨红了脸,囁嚅着,却不知自己应该解释何事,皇太子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忍戏弄他,笑道: “我听说昨晚有个女孩来找你?” “不!没,……”玄泽否认的话脱口而出,话出口后才想到皇太子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已经确认的事,而他的否认也看起来很是奇怪,他急忙改口,“我跟她并不熟悉,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来找我。” 皇太子知道玄泽的生活单调,几乎每天都是在府邸和宰府之间两点一线,很少离开皇都的第二层,只是在建学堂和市场时去过第四和第五层,他原以为那个女孩是他 那时候认识的,没想到他竟如此快速地撇清了他们的关係,也让皇太子觉得有些奇怪:“那是我误会了。”不管是他误会,还是玄泽有什么难言之隐,他都不便再追问下去。 “殿下,”玄泽向前跨上两步,留意到周围没人后,悄声道,“我听士侍们说已经有数日没有收到珞王郡的缮相们呈报的郡志了,他们差翔鼠送去的询函亦没有回音,已经有人起疑了。”他知道珞王为在郡上建立榜议制,而将缮相们软禁起来一事,在士侍、次相们的疑虑中,他帮着打了不少掩护,现在看来快要瞒不下去了。 “我今日就会带着杺莯去珞王那里看看,你再帮我们拖延两日。” “离殿下大婚只有五日了,现在离开恐怕会让少辅心存不满。”玄泽不建议这么做。 “就让他知道吧。”皇太子不以为意,“这里就劳你照看了。” “可是……”玄泽还想说什么,皇太子打断了他: “我知你担心与少辅的联姻,但既然他的目的是让桃莲成为我的正妻,我也已经答应,那这个联姻就不会如此脆弱。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婚姻而已。”皇太子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有多在乎少辅的想法,一是这场婚姻并非他的本意,二是他当然不甘永远受制于少辅,所以应该要让少辅知道,大家只是各取所需,地位是对等的,他并不欠他什么。 “但据我所知,少辅希望殿下独宠桃莲小姐。”玄泽道。 “你知这不可能。”皇太子冷冷一笑,“娶桃莲为正妻已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待她有孕后我就会回杺莯身边。” “若是如此,少辅恐不能保证对殿下的支持。” 皇太子的眉头已经少见地拧了起来,他没有将心中的疑虑说出,只是道:“待我回来再说。”他不等玄泽再说什么,已经离开了宰府,这是他第一次来了后什么也没做就离开。 玄泽望着皇太子远去的身影,轻抿着下唇,神情黯然。 在皇太子看来,皇都的学堂和市场都办得不错,不仅有了固定的财政收入,子民们更加嚮往由他继承皇位;若是珞王那边也能进行得顺利,兴许他并不需要再受制于少辅。虽然前路依然艰险,但他愿意披荆斩棘,然后牵着蒙杺莯的手走向光明的彼岸。 当天傍晚,在兏崢的护卫下,皇太子和蒙杺莯到了珞王郡的首府尨城。 皇宫 珞王一早就收到翔鼠的飞函,知道皇太子他们要来,待内侍通传后,他出门迎接,腾玧跟在他身后: “皇兄。”他说着瞥了一眼穿着侍童衣服的蒙杺莯。 “我们来的时候看到路边立了不少榜木,只有少许写了议文,子民对榜木的接受度不高吗?”皇太子问。 “榜木虽然立起来了,但大家都担心会因言获罪,现在只有极少的人书写,所书的也都是小事。”珞王道。 “什么样的小事?”蒙杺莯插嘴问。 “房子漏雨啊、路面不平啊什么的,珞賁军已经弄好了。”腾玧代珞王回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唯一一条与殿下有关的是建议殿下穿银色的轻鎧,说是他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老穿深色的衫袍。” “提这条建议的多半是女子。”皇太子笑道。 “我们查过了,是一位衣匠,四十多岁的女人。”腾玧道。 “我已请她帮我制了一件银鎧,明天就会送到王府。”珞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有些无奈,他知道,若是连这样的要求也拒绝的话,榜议制的推行会更加艰难。 “大家已经开始接受了,再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知道你是真的会尊重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胆子才会越来越大。”皇太子讚许地点头。 “鉅子已经选好了吗?”蒙杺莯问。 “初议鉅子全部推选完成,庭议鉅子目前只有皇都和七座小城推选了十四人,镇、村还在復选阶段,过两日应有结果。”珞王道,“那十四名庭议鉅子我都见过了,现在让他们暂留尨城。”至于这十四人品行操守如何,他目前无法判断,所以未加评价。 “你手下的缮相呢?”皇太子又问。 “少尉补试图逃走,被我射杀;少师补想向宰府通风报信,也被我斩下双腕。馀下的七人现在老实多了。” “没有经过审判就杀人,你这样不合法!”蒙杺莯皱眉道。 “法?我就是法!”珞王瞪视着她。 “你要实行榜议制,这种‘唯我独尊’的观念必须得改!”蒙杺莯毫不惧怕,回瞪着他:“既然已经有十四名鉅子,应该让他们参与审判,把缮相官员如何欺瞒你食粮价格一事全都公之于眾,由鉅子判定他们是否有罪,若是裁定有罪,该判什么判什么。然后你也可以顺理成章地重新任命官员。” “任命缮相官员可以不经过三府?”腾玧问,据他所知缮相以下官员必定是三位首相任命,蒙杺莯的说法他闻所未闻。 “呃——,现在恐怕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蒙杺莯细细一想,觉得这样风险太大,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官员的任命还是应该按目前的做法,不能给三府留下口实。只是你未必一定要用他们,毕竟你最大的帮手是鉅子和直接听命于你的珞賁军。” “本王会怕他们出兵?”珞王冷笑着反问,“珞賁军现在有近一千人,加上驻守珞王郡的三千军士,本王已有四千馀威猛的军士。若少府军不阻拦,我替皇兄夺下皇位又何防?”只是龘堡易守难攻,就算珞王的军力是皇帝的御禁卫的一倍有馀,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更何况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出兵,少府不会袖手旁观。 “勿需考虑皇位,我不愿你替我杀身成仁,更不想有人为我流血牺牲。”皇太子摇头拒绝。 “战争所带到的伤害不可估量!和平未至绝望时期,绝不放弃和平;牺牲未至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蒙杺莯讚许地点头,“在战争中,最后受苦受难的都是底层的百姓。这不是软弱,而是悲悯!” “你们两个还真是琴瑟同谱。”珞王随口道。 皇太子和蒙杺莯相视而笑,不置可否。 “……”珞王何等聪明,已看出端倪,他别过头对腾玧道:“命内侍摆宴,我为皇兄洗尘。” “是。”腾玧退下。 晚宴过后,蒙杺莯想去看珞王的雪豹,珞王和皇太子陪她去后院,远远地看着她对雪豹又搂又抱又亲,但雪豹却鬱鬱地趴在地上,不时用金瞳委屈地看着珞王,见他示意不可伤害她,就只能任她蹂躪。 “皇兄,还有五日你就大婚了。” “嗯,”皇太子应着,“我已让玄泽置办了一间新宅,届时我和玄泽过去,兏崢和隐娘留下照顾她,待桃莲有孕,我就会回到她身边。” “这样——可以吗?”珞王沉吟着。 “这是最好的办法。”皇太子停了停,道,“我也想和你一样不受束缚,但是不行,皇都毕竟不是封郡。不过你让我看到希望,兴许我不用受制几个大主太久。” “皇兄,一定要有你的亲兵。”珞王道,“有兵,我才能成事;没兵,我只能是昏王。我知皇兄宅心仁厚,不忍杀戳,但有时候,武力才是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皇太子笑了笑,觉得珞王虽说得有理,但武力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他没有辩驳,而是转移了话题:“你以前常说待我大婚后,你再成婚。我婚期将至,你是否应该定下珞王妃的合适人选?” “榜议制才有起色,我还没想过成家立室。”珞王望向正挠着雪豹耳背的蒙杺莯,随即又将目光移开,失神地盯着远方。 次日一早,那位给珞王提意见的衣匠果然将一套银鎧送来。 这套银色的轻鎧,是用极品精曜矿精炼而成的,整套鎧甲轻盈如羽,重量仅十斤,比衫袍稍厚一些,但其坚硬程度却比寻常鎧甲强大百倍!哪怕是最出色的匠人用精曜矿铸造的兵器,也无法造成丝毫伤害。 而且,这位衣匠的手艺堪称绝伦,鎧甲的做工精美无瑕,轻鎧的线条优雅流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珞王的完美身姿,穿上这套轻鎧后,珞王更是英姿勃发,威猛无敌,突显王者的霸气,不禁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皇太子和蒙杺莯都忍不住讚叹: “我时常都觉得你比我更像父亲。”的确,银鎧加上配剑,珞王混身散发着威仪之姿,颇有晟皇当年的风采。 “嗯嗯,银色很衬你的发色和瞳色,要是平时别老是板着一张脸就更好了。”蒙杺莯跟着点赞。 “我已命腾玧把少御补带来审问,皇兄要不要旁听?”珞王没理会她,望向皇太子。 “嗯,我也很想知道那些缮相还做过什么。” 很快,腾玧就将软禁的少御补带到了王府的正厅。才短短几日,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御补就像一个久病未癒的老人,虽然软禁期间,珞王并未给予他身体上的虐待,但心理上的压力令他老了十岁。 少御补一进到正厅,就看到珞王端坐于案桌之后,不怒自威,皇太子坐在侧面的椅子上,他的旁边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侍童。他见皇太子也在,略微放心了些,皇太子的性情他知道,若是珞王欲对他不利,只要哀求皇太子,他肯定会心软放自己一条生路。 “舟敬先生,你胆子很大啊。”珞王冰冷的声音撞击着墙壁。 “下官不知殿下所说何事。”舟敬装糊涂。 “本王只问你一次,郡上收购食粮价格是多少?”珞王目光凌厉,如一把尖刀直刺入他的心脏。 “一石五片黄叶。”舟敬道。 “为何郡志的帐目是一石五片橙叶?”珞王将案桌上的几个捲轴重重地拋掷在舟敬面前,虽然捲轴柔软,但打在他身上还是生生地痛。 舟敬不疾不徐,道:“殿下,封郡如此之大,食粮如此之多,收採是需要雇佣畜兽、莾牛车、僱佣少府军协助押送,路上还有耗损,所以帐目是一石五橙。”他被软禁的这几天早就已经想好了措辞,说到这,他突然俯地趴下:“殿下,臣有罪!!” 珞王和皇太子不知他又要演哪一出,但知道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罪状。 “你有什么罪?”珞王冷笑着问。 “臣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把这些小事报呈给殿下,臣下私以为殿下不屑于了解这些锁碎,这两载就从未向殿下言明。”舟敬将身子俯得极低,臀部翘得老高,想表明自己的忠诚。 “哦?那是本王错怪你了?”珞王挑起眉头。 “不不不,殿下英明,是臣下未能及时禀报殿下,是臣有罪!” “真是个老狐狸。”蒙杺莯悄声嘀咕着,她望向珞王,暗想他多半没辙了。 珞王没有说话,他向候在一边的腾玧使了个眼色,腾玧走到门边打了个手势,两名军士将一人带到大厅,那人跪在舟敬旁边,舟敬一见来人,顿时大惊失色,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莉姬见过珞王殿下,皇太子殿下。”来人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她的面容姣好,身段、姿色都不错,她没有理会舟敬,径自道。 “你是什么人?与舟敬又是什么关係?”珞王自然知道她的身份,但他还是问道。 “莉姬是一名姬娘,曾受过舟敬大人的恩宠。”莉姬说时,舟敬开始拉她的袖子,她狠狠地一扯,打开了他的手。 “你有何要事禀报本王?” “回殿下,舟敬大人曾向莉姬说过郡上食粮价格实际是一石五片黄叶,而呈报给殿下的是一石五橙,足足少了十番。” “哦?可是舟敬先生说一石五橙是因为要雇佣畜兽、军士押运,所以才会一石五橙。”珞王用刚才舟敬的话反驳她。 “呵呵,舟敬大人曾亲口告诉莉姬,即使需要雇佣畜兽、军士,一石所需也不过一橙。”莉姬冷笑着。 “那还有四橙呢?”珞王问。 “有三橙交给宰府;一橙自己留用。” “殿下!这个贱女人以前曾受过臣下的恩宠,后来臣下不再光顾她,她怀恨在心,才会出言污衊臣下!请殿下明鑑!!!”舟敬厉声辩驳,同时狠狠地瞪着莉姬。 “呵呵,我胡说?那敢问大人一年的俸禄是多少?”莉姬冷笑。 “据本王所知,是一年三十片赤叶。”珞王代舟敬回答。 “我们姬坊每位姬娘一晚是三片绿叶,十晚则是三片黄叶,百日则是三片赤叶, 而舟敬大人每晚到我们姬坊都是叫两位姬娘,有时候是三位,而且现在他宠着两位新来的姬娘,她们每晚是六片绿叶,还不算平时的打赏,请问舟敬大人的俸禄够吗?”莉姬如连珠炮地说,“况且舟敬大人的每位儿孙成婚,都会为他们置办一套房宅,大人有七位公子三位千金,孙子辈足有二十馀人,莉姬愚钝,敢问大人这一套宅邸所需几何?” “殿,殿下,那些,那些宅邸并非臣下出资,只是出面置办而已。”舟敬汗如雨下,说话也吱唔起来。 看到舟敬的样子,蒙杺莯知道他的死穴已经被曝出来了,暗忖着:果然反腐还得靠情妇啊! “是吗?那你的儿孙还真是孝顺,宅邸全是写的你的名字。”珞王说着将案桌上一叠写在娟巾上的地契丢给舟敬。 近三十馀张娟巾飘飘荡盪地如花瓣在厅堂着飞舞,但在舟敬看来,这些原本被他视为宝物的地契此时就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令他遍体冰凉。 舟敬顿时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他混身颤抖着,嘴里一直嘟噥着一句话:“臣万死!臣万死!” 蒙杺莯知道这场仗珞王赢了,她忍不住悄声对皇太子说:“你弟弟动作好快,才昨天一晚就找到了证据和证人。” “他前两日就找到了,只是等我们到了后才提审。”皇太子道。 “那他昨天还喊打喊杀的?”蒙杺莯不明白了。 “珞王向来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思。”皇太子笑道,“所以我才说他做事很有分寸。” 好吧,算他厉害。蒙杺莯暗想。 莉姬退下后,珞王向舟敬道: “本王知道这么大的事,单凭你一人瞒不了本王,还有谁从旁协助?”珞王语调冰冷,“只要你如实招来,本王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 舟敬身子抖了一下,少尉补当时就惨死在他们七位缮相面前——珞王一箭从少尉补的后脑勺射入,穿过了他的右眼,眼珠还掛在箭刃上;少师补则被砍下双腕,他的哀嚎至今还响彻他的耳畔。他知道珞王严酷,死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他急忙跪在珞王面前:“臣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只求殿下放过臣一家老小!不要伤及他们性命。” “本王放不放过他们,全凭你自己。”珞王冷冷地说。 “皇太子殿下……”舟敬担心自己真的据实告知只会令珞王更加震怒,转而哀求皇太子。 “只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可以保证你家人性命无忧。”皇太子道,“若你有一丝保留,恐怕你我都难以想像他们的下场会是如何。”他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话语中的威胁却比珞王更甚。 舟敬知道大势已去,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深吸了口气,道: “罪臣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因罪臣每载需向宰府上贡十箱赤叶用作买官的费用。反正是要欺瞒殿下,欺瞒一片是欺瞒,欺瞒十片也是欺瞒,所以罪臣才会陆续鋌而走险。” “宰府任命官员向来以德、才、廉为准则。照你这么说,宰府任命官员看的却是赤叶的脸色?”珞王冷笑道。 “各府的要求不同,宰府和宗府要的是赤叶,少府则是任人唯亲,如果不是広族之人,给再多的赤叶都求不到少府军职。”舟敬道。 “你是负责郡上食粮採买,那其他人又如何生财?”珞王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他以前确实没想到自己的臣下全是豺狼之人。 “少师补负责司相、士侍的培养、推荐和选拔;少傅补决定呈报什么样的郡事给殿下,有的事他可以选择呈,也可以选择不呈;宗府的油水要少很多,据罪臣所知,他们每年只需上进三箱赤叶,只有在祭典、仪式时他们才能捞到,尤其、尤其是……”舟敬说时望向皇太子,欲言又止。 “旦说无妨。”皇太子道。 “尤其是举办阔婚,十二名雒姬都是由宗府决定,有些官家愿意花大价钱让女儿成为雒姬。”舟敬道。 “那我大婚时,雒姬的位置值几许?”皇太子第一次听说。 “最少都是一箱赤叶。” 舟敬此话一出,皇太子和珞王对望一眼,无不唏嘘。 “皇兄只会选一位正妻,一位侍姬,选谁他已经心中有数,其他人不过是陪衬,为何价格还如此离谱?” “但寻常人家如何知道皇太子殿下的心思?他们都希望女儿嫁入太子府,哪怕只是侍姬。”连舟敬都不知道皇太子有如此打算,何况其他凡民?“即便如此,一箱赤叶也未必能买到雒姬的位置,据罪臣所知,郡上有两家大户已经出到两箱赤叶。听说休族族长的四女儿丑陋无比,已经出到了三箱赤叶。”反正阔婚是盲选,雒姬会从头遮到脚,宗府知道皇太子不会选其她人,所以才能瞒天过海,什么牛鬼神蛇只要给钱就上,他们只恨皇太子太过律己,不能多办几次。 “父皇每载都会举办一次阔婚仪式,他的雒姬价值几许?”珞王问。 “三十片赤叶,这是愿意成为雒姬的,不愿意成为雒姬,价值是五十片。”武皇昏庸无道,稍微正气点的人家都不愿意将自家女儿推入火坑,但还是有心术不正的想通过女儿入宫飞黄腾达。 “若本王举办阔婚呢?” “罪臣听宗府的三位缮相私下讨论过,他们准备收五箱赤叶。” “为啥?”蒙杺莯好奇为什么珞王的价格会远高于皇太子。 “皇太子殿下未必会选太多侍姬,很可能血本无归。但大家都一致认为珞王殿下迷恋女色,一定会像武皇一样,侍姬眾多,况且——”舟敬说到这拖长了声音,他抬眼看了看珞王,见他未有怒色,才敢说实话:“眾所周知,皇太子殿下的生活质朴,珞王殿下则豪奢,跟着殿下有享不尽的富贵。” “啪!!”珞王重重一掌拍在案桌上,令整间厅堂为之一震,连蒙杺莯都吓了一跳。 “本王的心思何时由你们揣度!!”珞王厉声怒喝。 恼羞成怒了吧!人家又没有说错!蒙杺莯心道,因为珞王给她的印象确实是如此。 “罪臣万死!罪臣万死!”舟敬俯身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少府呢?”皇太子替舟敬解了围,“他们又如何生财?” “一是徵兵,他们会专找只有独子的人家发徵兵令,要想免于被徵,就得交十片赤叶,若实在交不出那么多,交五片赤叶亦可免于被派往像峒羫郡的矿洞、长野郡与异族的边境这样朝不保夕的地方;”舟敬道,“二是与其他大主勾结。前些日子,広族就与休族勾结,逼着葒遥郡牧鹿的几个部落上缴色鹿,遭到沧鹿族的反抗,広族为以儆效尤,将沧鹿族灭族,惨不忍睹。” “那本王郡上的少府军位又值几何?”珞王强压着怒气。 舟敬担心自己的话又令珞王震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你儘管说!本王不会怪罪!” “以前珞王郡的军职是个肥缺,自从木果岭有贼人落草后就不行了,少府军去剿灭了几次,死了上千人,后来死的都是挑选过的给不起赤叶的。”舟敬道。 “看来什么都拦不住他们收钱。”蒙杺莯撇撇嘴。 “罪臣有句话想提醒殿下:您射杀的少尉补是少辅大人的二儿子,还有少保补和少佐补是少辅大人的侄子和三女婿,若他们有不测,恐怕少辅不会善罢干休。” “你威胁本王?!”珞王厉声问道。 “罪臣不敢!” 舟敬能说的都说了,珞王让腾玧将舟敬押下,继续软禁,听候发落。 “其实舟敬说得没错,若被少辅知道你杀了他的二儿子,恐会对你不利。我知你不怕,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事务必处理妥当。”皇太子替珞王担忧。 “皇兄放心,我既敢杀他,定叫少府拿我没办法。” “什么办法?”蒙杺莯一时之间没想出来。 珞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 我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蒙杺莯见珞王对她再次无视,鬱闷地想。咦?我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那你有什么打算?”皇太子也感觉到了珞王对蒙杺莯冷冷的,转移了话题。 “遣散少府军。”珞王道,“若有人愿意留下,可以加入我的珞賁军,不愿留下绝不强求。” “你如何养活这么多军士?”皇太子问。 “珞賁军现有一千人,我以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校,十校为一尉。腾玧现在就是我的卫尉长,郡中所有荒芜的农田我已经全部收回。一队分用一井,作物缴纳三成给郡库,其馀他们自行决定是否售卖,食粮价格会在第一次庭议中发起公议,应该不低于一石三橙。”珞王道,“他们即是耕农,也是军士,平时除了耕种还要操练武艺,同时要协助鉅子做事。郡上的荒田还有很多,少府军三千人若全部归属,按一队一井 分给他们亦不在话下。”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军士才会在短短的几日多了六百馀精壮青年。(注:一井足够八户人家一起耕种,给予十名健壮男子已是绰绰有馀。)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蒙杺莯惊讶不已,珞王的做法相当聪明,不仅解决了荒田的问题,连同郡府的税收、军士的薪酬、城镇的治安等都一併解决了。 “有问题?”珞王皱眉反问。 “没有没有,相当厉害啊!连我都没想到这个方法。”蒙杺莯忘了珞王对她的无视,讚叹道。虽说榜议制是她结合了古代的榜木和现代製度融合出来的,但能触类旁通、革故鼎新,说明珞王确实能力非凡、智勇双绝。 田地是珞王的,他把田地相当于租给军士,军士只需支付收成的三成给他作为租金,双方都没有什么成本,若是食粮价格定得合理,军士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养活家人,郡府可以将收到的食粮作为战略储备亦或是换算为赤叶作为财政收入。 收穫的食粮有七成是军士自己的,肯定会卯足了劲甩开膀子乾,而且他们的耕地本属于珞王,这样的好日子也是珞王给的,哪有理由不替他卖命?再加上他们平日耕种,能吃苦,亦不需要额外锻炼身体,只要按时操练武艺即可,平日还能协助鉅子做些类似于维护治安、帮助民眾这样的小事,可以让珞賁军的名字越来越深入民心,一举多得。 珞王又没有理会她,对皇太子说:“目前军士人数较少,我身边只留了三队,待人数再多些,我会再分校、尉,屇时派些军士给皇兄。”他本身就武艺超群,这三十人并不承担他的护卫工作,而是精选出的读过书、明事理、辩是非、懂善恶、遵法纪之人,主要是帮他处理政事,与其说是军士,更像是他手下的官员,只是没有正式的官职,而且珞王出手向来大方,亦不会亏待他们。以后待珞賁军再发展起来,可以再从这三十人中选出卫尉长,亦或是珞王重新组建郡府,这些人都可以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你真的很让我吃惊。”连和珞王同住十载的皇太子都没想到他不仅能在短短的几日能将荒田、军士、郡府、榜议、鉅子等事解决,而且办得如此妥当、漂亮。 “嗯嗯,看来你不是只会沉迷女色,还非常睿智特达、谋略过人!”蒙杺莯点头同意,由衷地说,只是她的称讚有些怪怪的。 “本王是什么样的人,与你没半分关係。”珞王果然生气了,冷视着她。 蒙杺莯听他这么说,也生起气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处处针对自己:“没关係就没关係!你们自己聊!”她不想再呆下去,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皇太子站起身想追出去,却见珞王已经向腾玧使了眼色,腾玧会意,迅速跟上她。皇太子见有腾玧在,放心了些,他转头向珞王道:“若是杺莯有什么得罪之处,我替她向你赔不是。” 其实连他也觉得珞王的发怒有些莫名其妙——珞王对人虽然冷淡、疏离,但他应该并不讨厌蒙杺莯,尤其是他们一起在珞王郡的那些天,两人的相处基本还算融洽,否则数日前在皇都,珞王不会把她带回王府,更不会特意差人送来羬羊肉和鹿畈藎,而且那天之后他们又没见过面,就算蒙杺莯的话有些怪怪的,也不至于对她如此敌视。 “皇兄,你爱她吗?”珞王虽明知答案,但还是问道。 皇太子坚定地点点头:“如果可以,我想每天都抱着她入眠,又和她一起醒来。”说到这,他垂下眼瞼,他知道自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每当想到五日后他必须娶一个他并不爱的女人为正妻,他就很想带着她远走高飞。 “你们已经——”珞王记得上次在珞王府,皇太子还说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做他的侍姬,他原以为他们并没有什么进展,现在看来……。 其实昨晚珞王就从他们的神情中察觉到了,现在听皇太子亲口承认,他更加觉得心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却无法向挖走的人发火,只能迁怒于被挖走的那块心。但他清楚那块心并没有什么错,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佔据了一块重要的位置。 皇太子微微点头:“其实我有私心,我想让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立长是确立未来皇位继承人的一个重要标准,母也能凭子贵。 “既然如此,为何不拒绝那桩联姻?少辅是什么人,皇兄应该很清楚。跟不义之人联姻,恐对皇兄无益。” “我知道。”皇太子叹了口气,“也许是无益,但只要少辅不阻碍你我,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说到这,他担忧地看着珞王:“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对你不利!而你现在羽翼未丰……” 单是在珞王郡的少府军就有三千人,而珞賁军才一千人,就算珞王将郡上的少府军全部收编,但旁边的峒羫郡有少府军一万人,皇都亦有五千人,葒遥郡少些,只有两千人,长野郡最多,有三万人。加上珞王郡一马平川,易攻难守,即使珞賁军勇猛,恐也是双拳难敌四掌。 “皇兄勿需担心,这次我和你们一起回皇都,正好观礼你的大婚。”珞王并不是莽撞行事,早就想好了对策。 “可是……”皇太子沉吟着。皇都是少辅的大本营,若处理不好,恐怕有去无回。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珞王说着,话峰一转,“放心,我不会再为难她。” 皇太子见他主意已决,只得点点头。 与此同时,蒙杺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厅堂,腾玧迈着大长腿,很快追上她:“小兄弟,你去哪?”每次他见蒙杺莯,她不是穿着畜兽的麻製衣,就是穿着侍童的衫袍,一副男装打扮,令他至今还没发觉她是女孩子。 “你们家珞王讨厌死了!!”蒙杺莯愤愤地叫着,“我踩他尾巴了吗??他说话干嘛那么难听??若不是他哥,我才更不想跟他有半分关係才对!!!” 腾玧跟在她后面,任她怒吼着发洩心中的不忿。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腾玧已是更加佩服珞王,觉得他不仅武艺卓群,还足智多谋,在短短的几日就能将原本混乱不堪的珞王郡变得井然有序,他对人虽冷了些,但性情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乖张怪戾。所以珞王对蒙杺莯的态度令腾玧也觉得奇怪——他跟随珞王虽时日不多,但知道他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况且上次蒙杺莯在皇都的珞王府中因晚餐一事顶撞他,也没见他生气啊,怎么今天的态度如此急转直下。 “你只是一个侍童,这么说珞王殿下不好吧?”腾玧不知如何替珞王说话,只能提醒着蒙杺莯她的身份卑微,不能以下犯上。 “你没见他怎么说我吗?我怎么就不能说他了??”蒙杺莯还在气头上,“做郡王了不起吗?就这么看不起别人??” “珞王殿下并没有看不起人,他吃什么,府中的其他人也跟着吃什么,俸禄比别人给得多,虽然不苟言笑,但不算难相处。”腾玧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他说的句句发自肺腑。 “你拿他的钱当然替他说话了!!”蒙杺莯听不进去,她停了下来,回过头,见皇太子没追上来,又生起他的气来:“兄弟就是兄弟!我始终是外人!!” “你只是个侍童,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腾玧更加奇怪了,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以前听过皇太子的一些传闻:“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皇太子的孌童?!” “孌你妹啊!!我是女的!!”蒙杺莯气得直跺脚。 “哈?!”腾玧怔怔地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 “不跟你说了!气死我了!!”蒙杺莯气鼓鼓地转身往她和皇太子的房间走去,准备收拾东西,回皇都了。 等等,她是女的?!腾玧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细细回想着:第一次见珞王时,他说自己叫蒙杺莯;上次在皇都,珞王一看到她就主动跟她打招呼,还将脸上花成一团的她带回府邸;现在回想起来,蒙杺莯想给雪豹取名字时,珞王说的那番话其实应该是在暗示她什么吧?另外,她因餐食一事误会、顶撞珞王时,他虽没有解释,但也没有生气。对了,更重要的是,珞王以前从不挑侍寝的婢姬,但他最近都很宠一个叫漫姬的女孩,这名婢姬是深发深瞳,她的青丝还是被珞王亲手斩下,而蒙杺莯也是短发……。 想到这些,腾玧脑子一热,在心里叫道:我的天!!我发现了什么?! 腾玧回到厅堂,皇太子已经离开了,珞王正对一名内侍交待着:“把漫姬送出府,给她二十片赤叶。” “漫姬?!”内侍吃惊不小,珞王近日都独宠漫姬,他们都以为她会升为侍姬,没想到他竟突然要将她送出府?! “不要让本王说第二次。”珞王已经不耐烦了。 “是。”内侍只得应声退下。 “殿下。”腾玧已经猜到了珞王的心思,却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 “什么事?”珞王语气生硬地问。 “她已经回房了。”腾玧道。 “哼,与我何干?”珞王冷哼一声。 珞王殿下这性格还真是彆扭啊。腾玧在心里叹道,难怪人家会生气了,谁能看出他的心思? 但这才是珞王行为反常的唯一解释。 此时皇太子已经回到房间,见蒙杺莯正气乎乎地将衣服丢进布袋中,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生气了?”皇太子一把抱起她,明知故问。 “你常说他有分寸,这能叫有分寸吗?而且你弟弟这么对我,你都不帮我!”蒙杺莯更气的是这个。 “你想我怎么帮你?”皇太子笑着反问。 “骂他啊!就说:这是你嫂子!说话放尊重点!” “还有吗?” “还有他杀了我的小鹿,也没道歉!”蒙杺莯想起这档子事了。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蒙杺莯想起在木果岭那晚她被珞王占了便宜,但这事她实在说不出口,“就这些还不够吗?一点都不知道尊敬长辈!我好歹也比他大辈份!!” “好,我带你去讨回公道。”皇太子像抱小孩一样抱着她往屋外走去。 “等等,你想怎么讨回公道?”蒙杺莯突然叫停。 “不是骂他吗?还有小鹿的事一起骂。”皇太子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差点忘了,你腿上的伤没有留下疤痕,是不是也应该跟他说?” “干嘛突然说这个?”蒙杺莯话一出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说我腿上的伤是因为用了他给的鹿畈藎才没留下疤痕吗?!” “还有羬羊肉好吃吗?” “才才不好吃!!”蒙杺莯涨红了脸,怒道。 “不好吃,那回去让隐娘把馀下的都丢掉。”皇太子附合着。 “不行!”蒙杺莯衝口而出,但随即又道,“我我不是捨不得,只是不想浪费食物。”她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 “那我掷还给他,然后告诉他:‘这是你嫂子,以后说话放尊重点,就算平时对她再好也不行。’这样可以了吗?”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蒙杺莯点头。皇太子抱着她又往外走了两步,蒙杺莯突然又叫停:“等等。” “怎么了?” “……,还是算了。”在皇太子的提醒下,蒙杺莯已经想起了珞王对她的好,也不那么生气了,却不愿就这么妥协,“反正我以后不会再跟他说话!!”她强调着。 “那还生我的气吗?”皇太子见她想明白了,笑问。 “我没生你的气。”蒙杺莯的脸红了红。 “真的没有?” “……,你应该当外交大臣才对!肯定能拿诺贝尔和平奖!”蒙杺莯哪里还气得起来?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应该是没有生气了吧。”皇太子将她放下,“珞王的性子是有些古怪,既然你比他大辈分,就不要跟小辈计较了。” “好吧,我就当他大姨夫来了,不跟他计较。” “谁是大姨夫?”皇太子不明就理。 “呃——,当我没说。”蒙杺莯无法跟他解释。 “珞王说会跟我们一起回皇都,如果你不愿意,我们明天提前走。”珞王还有政事缠身,需要再多等两日,皇太子原本也打算多呆两日,想四处走走,亲眼看看现在珞王郡的改变。 蒙杺莯摇摇头:“我没事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到附近看看。” “嗯。”皇太子吻了吻她的额头,“若你不想留下就告诉我,我不想你不开心。”还有五日他就大婚了,而她只能做他的侍姬,他不想最后这几日还令她心情不畅。 珞王动作迅速,次日就召集开了第一次庭议,将九位缮相平日的所作所为向鉅子公佈,经过半日的讨论,鉅子们一致判定将八位缮相判处绞首示眾,没收非法所得充归郡库,只要他们认罪就祸不至家人,八位缮相无论是人之将死,想通过说出真相来赎罪,还是不想家人被自己殃及,都纷纷在自己的认罪书上签字留印。 同时,三千馀名少府军有两千七百人愿意留在珞王郡,被珞王收编为珞賁军,同样以一队分一井荒田,并增加了三名卫尉长,腾玧升任为统尉长。 珞王用了两日将这些事全部办妥,在封郡巡视的皇太子和蒙杺莯也回到尨城,珞王精选了两校军士,第三日,天还没亮先让这两百名军士前往皇都,他自己则和皇太子走在后面,准备参加皇太子两日后的大婚。 在路上,皇太子将路上的见闻告诉了珞王: “仅十馀日,你的封郡变化翻天覆地,大家对榜木的兴趣与日俱增,鉅子开始承担郡府的工作,珞賁军耕种之馀也有操练,荒田的问题亦完美解决。昨天杺莯还在夸你,杺莯,你是怎么说来着?”皇太子低头问与他同乘一骑的蒙杺莯。 “不记得了。”蒙杺莯知道他想缓和自己和珞王的关係,但她并不想轻易地表现自己已经原谅他了,不然显得她的大度很廉价。 “该不会是昏庸暴虐、荼毒全郡之类的吧?”珞王悠悠地说。 “我没这么说!”蒙杺莯马上否认,“反正比我想像得好一些。”她鼓着腮帮子,语气还是有些生硬。 “我记得你的原话是雄才大略,威强明智。”皇太子替她说。 “是什么意思?”珞王装听不懂。 “就是聪明、有远见,能文能武的意思。”蒙杺莯一脸“这你都听不懂”的表情望着珞王,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里似笑非笑,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顿时涨红了脸,“我随便说说,认真你就输了!” “那就算我输了。”珞王丢下一句,雪豹突地往前奔去,将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 “什么意思?”蒙杺莯回头望向皇太子。 “傻瓜,珞王在向你道歉。”皇太子笑道。 “道个歉都这么扭捏,一句‘对不起’很难讲吗?”蒙杺莯不爽地说。 “我记得珞王初随父亲到龘堡时,母亲已生病,但她还是想画下珞王的肖像,快完成的时候,珞王好奇想看,一日他偷偷去画室,却不小心打翻了砚料,毁了画卷,那时母亲病重,已经不能再重新画一幅。我们都知道是珞王,但他一直没说,我们从没有问过。母亲去世时他也没哭,以后亦隻字未提过。只是他至今都将那副毁掉的画作悬掛在他王府的居室,哪怕上面满是污跡亦未曾取下。这就是珞王独有的道歉方式。” “好吧——”蒙杺莯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莫名戳中泪点,“幸好你父亲把他带在身边,跟你一起长大。虽然个性乖戾了些,但心还不坏。”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许正是因为你们感情篤厚,现在你要成家立室,他不习惯,才会对我这么大的敌意。” “我倒觉得不是。”皇太子淡淡一笑,却没有说出他的想法。 蒙杺莯暗想皇太子一定是护着他才会这么说,她望向已经跑到前面很远的珞王,道:“可是他杀了郡上的九名缮相,只带两百人去皇都,不是孤身犯险吗?” “放心,我们已经有所安排。明早我会和他一起前往龘堡在御前与三府对峙。”皇太子道,昨晚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就你们两个?!”蒙杺莯不放心。 “军士不能进入龘堡。不过,我们虽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也有九成九。”说到 这,皇太子在她耳边道,“回到皇都,在珞王郡看到的事,都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嗯嗯,我的嘴很严的。”蒙杺莯点头,只是有些奇怪,她只与太子府邸的人相熟,而隐娘他们都是皇太子最信任的人,为何他特意如此叮嘱? 晌午时分,皇太子一行抵达皇都,蒙杺莯注意到皇都到处都是穿着珞賁军军服的军士,她有些奇怪:“我记得珞王只派了两百人到皇都,怎么感觉两千人都不止呢?” “很快你就知道了。”皇太子笑了笑,和珞王对望一眼,没有明说。 蒙杺莯想了很久都没想出结果,见他们好似不愿言明,也就作罢。三人回到了各自的府邸。 “隐娘,玄泽呢?”皇太子一踏进府门就问隐娘。 “在宰府呢。”隐娘答道,“这些天玄泽政事繁忙,早出晚归,我都没见他几次。” “我去找他。”皇太子说着望向蒙杺莯,“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我去宰府。” “嗯。”蒙杺莯知道他要为明天覲见武皇做准备,点头道。 目送皇太子离开后,蒙杺莯并没有回居室,而是去了画室,她想再看看皇太子母亲的画作。 除了她到太子府邸的第一晚,皇太子带她来看过后,蒙杺莯就没再仔细看过那些画,就连她趴在画室的地上设计榜议制、税制、法制时也没注意过,但今天她听皇太子说他母亲为珞王作画后,就想再看看。 画室的墙上悬掛不少于百幅画,全是皇太子母亲生前所画,她只画人物,每张工笔划都记录着她最爱的人生活中的点滴。皇太子虽继承了母亲的绘画才能,但他只画风景,而且从来不装裱在墙上,仅是随意推放在角落。 蒙杺莯背着手,从画室进门的左边开始看起,一开始,画作的线条还有些生涩,场景也很简单,画的都是一名发色淡金的女孩,然后这个女孩慢慢长大,待她十二岁左右时,身着轻鎧的晟皇出现在她的画中,他的第一幅画是侧身而立,嘴角带笑的模样与皇太子如出一辙,一头紫发垂至腰跡,他那时的年龄应该十七、八岁,俊逸又不失刚毅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一丝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威仪之姿,珞王确实与他颇为神似;晟皇再次出现在画中时,女孩已经十六岁,接着是他们的顓婚仪式,然后就是皇太子的出生,后来越来越多的画中都是皇太子,在他一岁多时,玄泽也出现在画中,他常在他左右,陪他读书、玩耍。 看着这一张张温馨的家庭画,蒙杺莯心中有说不出的暖意,她只恨自己没有绘画 才能,不能像她一样将他们生活的点滴全记录下来。 蒙杺莯一步步往旁挪动,走了几步后,她停了下来,这张画应该是在皇太子五岁时画的,是在一处庭院中,晟皇抱着皇太子,旁边站着玄泽,武皇则抱着珞王,这时的武皇虽已有些胖,但还没有现在这么夸张,画中,晟皇和武皇抱着皇太子和珞王坐在一张石桌的对面,桌面上摆着棋盘,应该是在教两位年幼的皇子对奕。这幅画之所以引起了蒙杺莯的注意,是因为她看到庭院后方的一棵树上有一隻小鸟,它有着蓝色的羽毛、彩色的翎毛和红色的鸟喙。 嗯?凤凰君?!蒙杺莯靠近了些,因它在画上佔据的位置太小,看不出它的大小,就算不是凤凰君,也应该是木曜的稚鸟。 “好奇怪——”蒙杺莯嘀咕着,可惜这画毕竟不是照片,应该只是皇太子的母亲看到后随手画下来的,并没有太多的细节,“木曜的稚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凤凰君又为什么会把我带到幽州?可恶,那隻小笨鸟自从在橈镇被赤妖伤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不过他说看到它飞走,应该没事。唉,好多问题想问,也许要直接问木曜星君才行。” 这时,凤凰君在空中搧着翅膀,它的视线穿过屋顶看到蒙杺莯正紧盯着画中的蓝色小鸟,心里有一丝不安,现在它更加不敢出现在蒙杺莯面前,就算是以鸟形也不行,至少得等到适宜的时候。 “你在看什么?”珞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蒙杺莯身后,见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小时候一次和父王一起到龘堡跟晟皇和皇太子对弈时的画,问。 “你来得正好!”蒙杺莯向他招手,待他走近后指着画中的小鸟,问:“你认得这个吗?” “是木曜星君。”珞王一眼就认了出来。 “木曜星君?”蒙杺莯更吃惊了,“我一直以为木曜星君是人类。” “这是星君的神形。”珞王再仔细看了看,道:“不过我记得那个时候的木曜星君已经很大了,那时的我仅有它下颈之高,而且它的尾部还有三根七彩尾羽。这应该是木曜一族的稚鸟。” “木曜星君只听命于皇帝,对吗?”蒙杺莯问,“也就是说那时候他应该是听命于晟皇的,那这只稚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中有人也是穿越过来的? “也许是避免破坏画面,才将它画得这么小。”珞王想了想,道。 “嗯——”蒙杺莯认真地思考着,觉得不无可能。 “皇兄呢?”珞王想起他来的目的。 “去宰府找玄泽了。”蒙杺莯接着又问,“你知道木曜的稚鸟为什么会把人从异世界来到幽州吗?” “我听说木曜星君每隔数载就会把异界的能人带来,在幽州,小到毫笔,大到文字都是从异界传来的。”珞王道。 “啥?文字是我们那边传来的?怎么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害我花了三日才学会。”蒙杺莯说完突然想起日本的文字也是从中国传过去,亦与汉字不一样,再加上她学的是现代汉字,也许幽州的文字是通过古文的多种字体创造的。 “三日?你知我用了多久?” “两日?!”蒙杺莯觉得有可能珞王的智商比她还高。 “……,两载。”珞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有种挫败感。 “哈哈!”蒙杺莯笑了,“你好笨。” 看到她如婴孩般无邪的笑容,珞王心中那根本应被他扯断的弦又被撩动了起来,他刚抬起了右手,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收回、握拳、垂下,他将目光从蒙杺莯身上移开,落到墙上的画上,道:“皇兄告诉你了吧?” “什么?”蒙杺莯不明就理。 “我将砚料打翻,毁了先后为我画的肖像。”珞王的语气平淡,似乎并不介意她知道。 “没、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蒙杺莯的脸红了,不知他为何会猜到。 珞王看了她一眼,从她脸上就已经得出了答案,但他并没有再问下去,“既然你是木曜星君派稚鸟从异界带到幽州,就注定要助皇兄实现心中抱负。” “我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像榜议制就只是纯理论的东西,能够实现真的是靠你自己过人的胆识和魄力。”蒙杺莯并不是谦虚,而是真的这么觉得,“我给你们说的这些,其实我们那个世界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我并不特别啦!可能是因为我父母双亡,没有牵掛才会被木曜星君选上。” “所以你愿意为皇兄留下?” 蒙杺莯的脸红了红,点头道:“我愿意把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他。” 珞王看着她,有些失神地附合着:“皇兄的确值得我们这么做。”他望向脸颊还泛着红的蒙杺莯,依然难以自持心中满溢出的情感,竟不顾此时是在太子府,倏然将她 抱起,不等她出声,就已经将她抱靠在墙上,堵住她的唇,蒙杺莯竟回应着他,她从唇跡发出细微的声音:“我要……”她轻语着,一开始很小声,慢慢地,声音由远至近,渐渐变得清晰。 “我要那个,麻烦帮我拿一下。”蒙杺莯指着卷架最上层的捲轴,望着珞王。 珞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她一起到了皇太子的居室,他有些气自己不争气的大脑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自己拿。”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居室,避免跟她共处一室。 “什么嘛,真小气。”蒙杺莯不满地嘀咕着,以她的个子就算踮着脚指尖触不到分毫,以前她要上层的捲轴都是皇太子帮忙拿的,她原想珞王的个子与皇太子差不多,自然不在话下,想不到他竟拒绝了。她只得提起裙摆,站在卷架上吃力地往上爬,卷架哪里承受得住她的重量?随着她爬到第三层,眼看就要碰到顶层的捲轴时,卷架竟倾斜着倒下,“啊——!!” “轰!!”卷架和蒙杺莯一起倒下,蒙杺莯的头重重地撞在地上,就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令她眼冒金星,神智变得恍惚起来。 珞王听到蒙杺莯的惨叫声已经太迟了,他回屋看到她被压在卷架下,近百馀捲轴散落在各处,他无比自责,将捲架扶起,却见蒙杺莯躺在地上目光木然,一脸呆相,所幸卷架不重,应该没有大伤,只是她的鼻尖上方被架层的尖处刮到,蹭破了点皮,渗出些许腥红色的鲜血。 珞王蹲在她面前,轻轻摇晃着她,似乎在说什么,但在此时的蒙杺莯看来,他的样子却是两个重影,只看到他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的话,似乎头被重击后,大脑正在重啟,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珞王见她一脸茫然无措,索性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居室的床上,他抬起她的头,果然摸到后脑勺肿了一大块,所幸没有出血。 “你怎么样?哪里痛?”珞王俯下身,轻声问。 蒙杺莯呆呆地看着他,他的模样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平日经常在皇太子眼中看到的柔情,又或是在她面前的就是皇太子?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费力地吐出一句:“鼻子。”她只是觉得脑袋有些肿胀,有些昏但并不痛,反而是鼻樑上像被火灼烧一般。 “有点出血,不过没事。”珞王不知怎么想的,竟俯下身,替她将鼻樑上的血跡舔去。 蒙杺莯感觉到他的唇和舌轻拭着她的伤处,令露出的血肉有些许刺痛,令她的脑子清楚了些,她有点懵,不知道现在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 珞王意识到自己行为太出格,急忙起身,但舌尖的血腥味犹在。 “怎么了?”皇太子的声音从居室的门边传来。 珞王几乎是弹了起来,他迅速后退两步,用寻常的冰冷声线道:“她被倒下的捲架压住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皇太子急忙奔至床边,见蒙杺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向和他一起回来的玄泽道:“玄泽,快去叫隐娘。” 玄泽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珞王一眼,迅速离开居室。很快,隐娘奔至床前,她将蒙杺莯的头抬起,看到她后脑的肿胀处,问:“杺莯小姐,你认得我吗?” “是……,隐娘?”蒙杺莯语速很慢,又有些不确定,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刚才珞王的举动,只当是自己撞到头產生的幻觉。 “小姐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隐娘问。 蒙杺莯停了一下,似乎感觉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还有知觉,道:“还好。” 隐娘不放心,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和脚有一些瘀青,不过并没有伤及筋骨,鼻子上有些擦伤,但并不碍事,头可能被撞到,所幸没有流血:“我的好小姐,我去帮你熬碗定神汤。” 皇太子俯下身轻吻了她的额头,柔声道:“你先休息。” 蒙杺莯想点头,但弧度却很小。 皇太子将纱帘放下,将卧室与书房隔绝,只是蒙杺莯还是可以透过薄透的纱帘看到正在书房商议的他们,可以听到他们细微的说话声。 “玄泽,近日三府有什么动向?”皇太子问。 “亚大人前日已经派人去了珞王郡上,昨晚回来报说珞王郡立了一种叫榜木的东西,还在推选鉅子什么的,还有珞王建立了亲属的珞賁军,亚大人昨晚已经和広大人见面了,不知说了些什么。”玄泽道,“珞王殿下,郡上发生了什么事?几位缮相都了无音讯,三府眾说纷紜,有不少人猜测他们已经被殿下……” “那又怎么样?”珞王冷哼一声。 “缮相官员向来由三府任命,即使是郡王也没有权力罢免他们,若是对他们不满,只能上书三府,首相则会更换官员。但殿下真的将他们杀害,恐怕三府都不会善罢干休!”玄泽皱起眉头。 “他们又能奈我何?”珞王冷冷一笑,“现在皇都有本王的军士。你觉得本王会畏 于少府?!” “不要衝动,事情未免没有回旋的馀地。”皇太子劝道,“玄泽,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敢问珞王杀那些缮相官员的原由是什么?”玄泽问。 “欺瞒本王。”珞王简短地说。 “那敢问珞王殿下有何打算?” “你觉得呢?”珞王反问。 “莫非殿下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替太子殿下攻下龘堡?”玄泽猜测。 皇太子和珞王对望一眼,皇太子道:“我们并不想出此下策。你也知道,我亦无意于用这种方式登上皇位。” “若是无心于皇位,那是准备抢先佔领上层,挟持三府的首相和次相?”玄泽皱眉。 “也未必会这么做。这些日子玄泽你一直在与宗府和少府商议大婚一事,你又常在宰府,多少与三府有些私交,所以我想让你做调停人。”皇太子道,“最好大事化小。” “宰府和宗府倒好办,但少府那边——”玄泽拖长了声音,“少府的三位缮相都还安在吗?” “没了。”珞王淡淡地说。 “我记得少尉补是少辅大人的二公子,恐怕……。”玄泽再次蹙眉,他沉吟了半刻,道:“我先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皇太子点头。玄泽离开后,珞王望向卧床的蒙杺莯,虽然只能透过纱帘看到她模糊的身影,但他还是踌躇了一会儿,才向皇太子告辞。 待他们都离开后,皇太子揎开纱帘走到床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蒙杺莯睡着了,这时隐娘端着定神汤进来了:“殿下,定神汤得让小姐趁热喝。” “好,我知道了。”皇太子接过汤,看了看双目紧闭的蒙杺莯,不忍叫醒她,索性喝了一口,定神汤很苦,他刚啜了一小口就听到蒙杺莯问: “干嘛偷喝我的?”她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皇太子差点呛回去,他只得将定神汤嚥下:“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头有点昏,只是闭目养神。”蒙杺莯坐起身,躺了一会儿后她觉得好多了,皇太子将定神汤送到她嘴边: “身子还有没有不适?” 蒙杺莯的舌尖一触碰到汤汁,就忙不跌地将汤碗推开:“嗯~~,好苦!我从小就不爱喝中药,还以为这只是汤水。早知道我就不吱声,让你喝光。” “我可没准备喝。”皇太子笑道。 “那你还……”说到这,蒙杺莯顿时明白了,脸红了红,“我能不能不喝嘛?我已经好多了。” “不行!”皇太子斩钉截铁地说,“你的后脑还肿了一块,不喝消不了肿。” “都怪你弟弟那个小气鬼!让他帮我拿上层的捲轴他都不肯。”蒙杺莯愤愤地说,只得将定神汤喝下,“呜——,好苦~~!” “……,以后你要拿什么等我回来,知道吗?”皇太子柔声道,“多喝几口就习惯了,我小时候也喝过不少。”他安慰道。 蒙杺莯不爽地看着他一眼,索性长痛不如短痛,闭着眼睛屏着呼吸,“咕嚕咕嚕”将定神汤尽数灌进嘴里。皇太子见她喝完了,略微放心了一些,把碗移开却见她腮帮子鼓得老高:“你该不会……”他话还没说完,蒙杺莯一下扑向他,将定神汤送了一半到他嘴里。 “夫妻本应同甘共苦,所以一人一半。”蒙杺莯调皮地笑着,“是不是很苦啊?” “没有,很甜。”皇太子用指腹摩娑着她的脸颊,笑道。 “那下次隐娘为我熬的定神汤全给你喝。” “不用等下次。”皇太子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轻吻着她。 “你忙完了?准备好与三府对峙了吗?”蒙杺莯无不担忧地问。刚才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与珞王、玄泽的对话。 “不用担心,我们已有万全的准备。”皇太子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蒙杺莯察觉到了。 “没什么。”皇太子用笑容掩住了自己的一丝忧虑。 希望我是错的。他在心里道。 次日,皇太子穿上朝服,蒙杺莯将他送到府邸门前,依依不捨地抱着他:“我等你回来。” 蒙杺莯知道皇太子所处的位置很尷尬——武皇一直想立自己的儿子珞王为皇太子,而皇太子亦是靠三府的据理力争才保有皇位继承权,即是说他不能得罪三府;但三府的所作所为实在人神共愤,他们也是看准武皇昏庸,皇太子又得依靠他们,才会如此为所欲为。 而现在皇太子和珞王为了幽州的长足发展,已经开始在珞王的封郡开始一系列革新,这自然会损害三府的既得利益,再加上珞王判处九名缮相绞首示眾,已与三府彻底撕破了脸,皇太子就必须选边站。若他选珞王,三府势必与他为敌,那他将不能保有晟皇本应传给他的皇位;若他选三府,只会令他们更加猖獗,他亦将彻底沦为他们的傀儡。 蒙杺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所以她很是担心,她知道以皇太子的性子是不可能背弃珞王的,即是说他将失去三府的保护屏障,将自己的性命交与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武皇手上。 “放心,不会有事的。”皇太子亲吻了她的唇。 在蒙杺莯的注视下,皇太子跨上九色鹿,前往龘堡。珞王已经在堡门前等着他了,两人并肩走上木桥,进入堡内。 大殿之上,武皇端坐于九层台阶上的琉璃椅,三府九公则分立两旁。皇太子和珞王进入大殿时,少辅和他手下的三名次相都用敌意的目光瞪着珞王,珞王毫不畏惧,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 “我儿,刚刚三位首相说你带了数千名军士进入皇都?”武皇说话了,他说话时系在紫须的金铃发出叮铃声,所幸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倒也无碍。 果然。皇太子暗忖。 “数千名?”珞王冷冷一笑,“父皇,儿臣为观礼皇兄的大婚仪式,带了五十名贴身护卫到皇都,怎么从诸位大人的嘴中就变成数千?”他说着用蔑视一切的眼神直视着三位首相。 “昨日皇都中四处可见穿着‘珞賁军’军服的军士,人数绝不少于三千。”少辅没有说话,但他的官至少佐的四儿子道。 “我与珞王同来,他的确只带了五十名军士。”皇太子替珞王作证,“更何况珞王又有何理由带那么多军士到皇都?恐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谁能找出第五十一人,本王将封郡双手送上。”珞王冷笑着。 三府的各位大人面面相覷,他们见珞王敢如此篤定,心里没底了,这时亚纳加说话了:“恐怕有人以讹传讹,歪曲了事实。”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事没那么简单,于是将大家的视线转到缮相的失联上,“但珞王郡上的九名缮相已经有数日未有音讯,敢问珞王殿下,这是何原由?” “本王杀了。”珞王淡淡地说,那语气平淡地就像回答的是他有没有吃饭一样。 “杀了?!”少辅一听,顿动雷霆之怒,他向武皇一拱手:“陛下!我少府派遣的三名缮相日夜操劳、鞠躬尽瘁!珞王毫无原由,说杀就杀!敢问珞王殿下眼中还有陛下!还有三府吗?!”他说着厉声喝问,同时用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瞪视着珞王,若不是两边还站着皇帝的御禁卫,他只恨不得现在就拔刀相向。 “不仅如此,我宰府和宗府的缮相都惨死于珞王刀下,请陛下为死去的冤魂讨回公道!”亚纳加和宗辅跟着请命。 “请陛下讨回公道!”九名次相全都跪在殿上,齐声道。 “人死不能复生,三位首相想如何讨回公道?”皇太子问。珞王是皇子,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就算他做了再出格的事,也不可能对他判处人身上的伤害。 “请陛下剥夺珞王殿下的皇位继承权!!”三府的十二人齐声道,看来他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 果然……。皇太子在心里道。 “不行!!”武皇大吼一声,“我儿,快给三位首相诚心地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罢。”自珞王之后,武皇的侍姬怀有的皇子不是胎死腹中,就是早夭,现在他只有珞王这一个成年的皇子,另外有两名庶子,分别是八岁的璐王和五岁的琍公主。但是武皇最喜爱的还是珞王,觉得他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陛下,珞王殿下虽是您的嫡长子,但先后已经逝去多载,您可以再另立皇后、新立嫡子,珞王仍可保有王爵之位,但不能再有皇位继承权。否则幽州难安!!”少辅厉声道,语气中满满的肃杀之气,竟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馀地。 武皇见少辅的态度如此坚决,有些沉默了,是的,他的两名庶子都是同一名宠姬所生,只是珞王的母亲离逝后,出于种种原因他没有再立后。正如少辅所说,如果立 这名侍姬为皇后,他们就是嫡子,亦能有皇位继承权,但他并不想这么做,可是若三府紧咬此事不放,恐怕他只能选择保全自己,而不是与三府对抗,否则他早就执意废掉晟皇的独子,立珞王为皇太子了。 皇太子和珞王对望了一眼,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皇太子道: “若是陛下要废除珞王的皇位继承权,我愿代弟受罚,放弃皇太子之位。” 皇太子此话一出,眾位官员哗然。 就连对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的亚纳加也脸色微变,他知道武皇早就将皇位寄心于珞王,他不等武皇趁势应允,急忙阻止道:“此事与皇太子殿下无关,如何能让殿下受罚?” “本王没有错!又何需皇兄代罚?!”珞王当然不会让皇太子这么做。 “封郡的缮相向来是由三府任命!敢问珞王殿下又出于哪条国法郡规让他们惨死于郡上?!”少辅怒视着珞王。 珞王面无惧色,回瞪着少辅,不卑不亢地说:“自本王到封郡后,他们就相互勾结,在採买食粮、徵兵、任命各级官员时大动手脚,招权纳贿、中饱私囊!几名小小缮相竟敢欺瞒本王两载,所以本王判处他们绞首示眾!现在想来确实是本王错了,他们只是缮相官员,就算再给他们几个熊心豹胆未必敢隻手遮天!只怕是三位首相早就知情却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亦或是收了他们的好处?!” “殿下,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您封郡上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宗辅急忙撇清干係。 亚纳加用蔑视的眼神瞪了宗辅一眼,只得将语气缓和了下来:“若是缮相犯法,殿下应该通知三府,由三府自行判决。殿下这一怒之下就判他们绞首,只怕不妥。” “哼,交给你们?”珞王冷冷一笑,“他们已经写下了自己的罪状,交不交与你们又有何区别?”他说着从贴身处拿出几张认罪状,扬了扬,对少辅道:“令公子的认罪状你想亲眼过目吗?” “上面写了什么?”武皇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急迫地问道。 “看来本王应该将他们的罪状公示天下!”珞王用凌厉的眼神环视着殿上三府的首相和次相,只有宰府的亚纳加和少府的広宏义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其他人无不低头,或是心虚地移开目光。 “不可,”皇太子出面阻止:“九位缮相跟随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犯错想必只是一念之差,相信与他人并无干系。况且你已经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亦没有必要再令他们的家人受到世人的指责和唾骂。” “是是,皇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连同宗辅在内的几名官员开始随声附和起来。 “双方都有过错,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太子开始调和双方的矛盾,“不如这样,三府不追究珞王动用私刑,珞王亦不追究罪相们的家人协瞒之过。至于这些认罪状,亦没有必要流于世上,可有异议?” “全凭皇太子殿下定夺。”宰府和宗府的官员对这样的折衷之法很是满意,都迫不及待地说。相比替几个不认识的缮相官员讨公道、挣面子,还不如明哲保身来得明智。 “少辅呢?”皇太子望向少辅,面带微笑。 “由皇太子殿下作主。”少辅虽极不情愿,但他并不知道那些认罪状上写了什么,万一他们受不了私刑,将広族的事全都抖出来,对他们亦是不利——他虽手握天下兵权,但还是要受到舆论的製约,毕竟少府军再勇猛,也不可能堵住泱泱眾口。他的儿子、女婿、侄子已经死了,更没有必要拿活人陪葬。 珞王将认罪状交给皇太子,皇太子让一名内侍端来火盆,当着眾人的面将九张认罪状丢入盆中,付之一炬。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武皇对皇太子处理此事的方式很满意,他并不愿意废除珞王的皇位继承权,至于那些官员犯了什么错,他一点都不关心,“明日就是皇侄的大婚,宗府可有做好安排?”他很难得如此关心皇太子的事。 “已经选好了十二名雒姬。”宗辅回道。 “甚好甚好,这次可要好好办。”武皇点头,“若诸卿没其他事的话,就退下吧。” 所有人退出大殿,皇太子和珞王走在最后,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珞王先让自己的两百名穿着珞賁军的军士一早就赶到皇都,大张旗鼓、四处张扬,给人一种他带了很多人来的错觉,藉此转移三府的注意力——他们会更关心珞王带这么多人到皇都,有何图谋,而忽略去彻查缮相被杀一事。 而在昨晚,珞王已命一百五十名军士连夜返回封郡,以免落下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把柄,藉此打了参奏他的三府一个措手不及,消弱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对自己的判断和信息的来源失去信心。 皇太子则趁势了摸清三府的底牌,他之前有所意料,三府定会觉得珞王难以掌控,要剥夺他的皇位继承权,这样的话,他与桃莲成婚生子后,他们的孩子会成为第二顺位皇位继承人,所以他藉故说自己愿意放弃皇位继承权以此试探,亚纳加急忙否 决了,这让皇太子了解到,在三府的眼里,他依然是他们的人,并没有为难他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珞王手上确有认罪状,但少尉补意图逃走,早已被他射于箭下,他并没有杀他的合理理由,所以他们避重就轻,在将缮相的罪状拋出后,不少官员果然开始与珞王郡的缮相们划清界限,皇太子趁势做出姿态,烧掉认罪状,此举一是让珞王免于被三府责难,让三府无法再追究缮相被杀的真实情况;二是他自知单凭这些认罪状并不能扳倒几个大主,亦无法斩断三府常年累月形成的利益锁链,何不藉此做个顺水人情,缓和珞王与他们的关係,以后大家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皇太子殿下,”宗辅在殿外等着皇太子,“明日一早,我们就派人到府邸接殿下。” “杺莯也要与我同去。”皇太子见他没有提到蒙杺莯,提醒着。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宗辅连声道,“明日雒姬们都会穿着同样的紫纱衫,只是桃莲小姐的紫纱衫上会用金丝镶边,请殿下留意。” “蒙杺莯呢?”珞王问。 “也是金丝镶边。” “那皇兄如何知道谁是谁?若选错了正妃,你们担当得起?”珞王冷冷地说。 “没关係,我认得出。”皇太子道。 “此事关重大,请殿下务必留意。”宗辅道,“否则少辅大人那边,不能交待。” “桃莲是正妻,杺莯为侍姬。我知道。”皇太子垂下眼瞼,声音虽没有变化,但神情黯然。 “殿下心明如镜,臣先行告退。” “皇兄……”珞王正想说什么,却被皇太子掐断了话头: “我们都已有所觉悟。” “我原想兴许这么一闹,你可不用娶桃莲。”珞王沉沉地说。 皇太子淡然一笑,确定四下无人,方才道:“他们知不能动你分毫,这样大做文章亦不过是扫清皇位继承权的障碍。”武皇死后,皇太子继位,在他的嫡长子长大成人之前,珞王始终是第二顺位皇位继承人。 珞王顿时明白他所指,冷笑着:“看来本王挡着少辅的路了。” “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皇太子道,“我不会让桃莲怀有我的子嗣。”刚刚他确认了少辅的计划后就已经改变了原本要让桃莲受孕的打算,就算蒙杺莯现在不是他的正妻,只要她的孩子是长子,她的地位就举足轻重,待时机成熟后,再立她为皇后亦不是难事。 珞王早就知道皇太子的心意,也知道他们心属对方,但他还是心中一沉:“若桃莲未被宠幸,与你不娶无异。恐更会引起少辅的怨恨。” “你宠幸的婢姬不少,可有子嗣?”皇太子问道。 珞王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桃莲不同于婢姬。” “我已向隐娘寻得方法,她不会知道。” 离开龘堡,皇太子直奔府邸,远远地就看到蒙杺莯正坐在府邸门前的阶梯上双手撑着下巴,她听到鹿蹄声,转头就看到他,顿时面露喜色,提起裙摆就奔向他,皇太子不等九色鹿完全停下,翻身下鹿,在他站定的那一瞬间,蒙杺莯已经奔至他面前,两人相拥。 “还顺利吗?”蒙杺莯用双臂环着他,十指在他后背交握,抬头问道。 “我不是让你放心吗?我走后你一直在这里等我?”皇太子捧起她的脸膀,柔声问。 “嗯,”蒙杺莯脸红了红,“我说过等你的。” 皇太子正想说什么,玄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殿下,三府可有为难你们?” “玄泽,”皇太子放开了蒙杺莯,转而望向他,微笑着:“多亏你,三府与珞王已冰释前嫌。” “那就好,”玄泽微微舒了口气,“我还担心三府会拿此大做文章,想让珞王放弃皇位继承权。”不过在玄泽看来,珞王放弃皇位继承权,对皇太子是有益而无弊,毕竟只要珞王是第二皇位继承人,武皇就会贼心不死。 “他们的确是这样设计的。”皇太子说着牵着蒙杺莯的手往府邸走去,玄泽走在他的身侧。 “那你们如何破坏他们的计划?”蒙杺莯也好奇地问。 “谈不上破坏,只是双方都退让了一步。珞王放弃将九位缮相的认罪状公之于眾,三府亦不再追究他越权判处他们绞首之事。”皇太子简短地说。 咦?蒙杺莯在心里叫了一声,她清楚地记得少尉补欲逃走,被珞王一箭射死,所以不可能有他的认罪状,她有些奇怪地望向他,却见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声张,蒙杺莯也懂事地没有发问。 “算是双方平手。”玄泽道,“明日就是殿下大婚,这事能平和解决甚好、甚好。” “这些日子我没过问政事,全是你一手操办,真是辛苦你了。”皇太子向玄泽微笑着,“学堂和市场那边是否还顺利?” “都很顺利,殿下不用掛心。”玄泽道。 “嗯嗯,玄泽办事很有效率,懂得举一反三,一点就通!”蒙杺莯想起之前自己去过学堂和市场,发现玄泽办得有声有色,一直没机会夸讚他。 “杺莯小姐谬讚。”玄泽微微低头。 “父亲在世时,时常夸奖玄泽聪敏智巧,每次我顽劣,都是玄泽替我隐瞒。”皇太子想起小时候的事,感叹不已,“玄泽你可还记得,我五岁那年闯下的大祸。” “嗯,殿下想亲眼看看汲闇森的炎壁,悄悄跟着内侍的粮车离开龘堡。”玄泽少有表情的脸也浮现出一抹微笑,“先皇和先后寻遍了整个龘堡,都没能找到殿下。” “那你自己怎么回去的?”蒙杺莯看过地图,知道汲闇森在幽州版图的东南角,离皇都不知有多远,就算现在让她只身一人前往,也是吃力,更何况是年仅五岁的孩童。 “玄泽找到我的。”皇太子道,“玄泽自小就伴我左右,他最清楚我的心思。” “我只记得前一日内侍给殿下说过汲闇森和炎壁的典故,殿下缠着他问了很久,凑巧猜到殿下可能是想去亲眼看看星君用神力布下高约十丈的炎壁,而当天离开龘堡的只有内侍的粮车,所以才能找到殿下。而那时殿下已经快离开皇都了。” “那你父亲怎么惩罚你的?”蒙杺莯问。 “父亲不知,玄泽说是他与我玩迷藏,害我躲在堡中,不敢出来,父亲便没有责难。那时玄泽也才十岁,就已经对我的过错有所担当。”皇太子望向玄泽,唇角依然上浮,眼中却百感交集。 “殿下年幼,并不知对错,况且玄泽身为殿下的伴读,自然应对殿下的行为负全 责。只庆幸殿下安然无恙,否则玄泽万死难辞其咎。” “那时我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什么,直到大了些,每每回想那次私自出堡都心有馀悸,所幸玄泽你替我隐瞒,才没有祸及他人。也许现在我依然在犯错,也许我依然在犯错时未有自知,若是如此,玄泽,你无需替我隐瞒,我亦已经不是五岁的幼童,理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皇太子道。 咦?蒙杺莯感觉他说的这番话另有深意,却不明就理。 “玄泽定当全力辅佐殿下成就大业!”玄泽俯下身,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谢谢你,玄泽。”皇太子扶住玄泽的手,望着他的一双褐瞳,由衷地道谢。 两人相视而笑,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心照不宣。 待玄泽离开后,蒙杺莯忍不住问:“今天真的顺利吗?” “为什么这么问?”皇太子笑着反问。 “总觉得,你心里有事。”蒙杺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看法。 “也许已经不重要了。”皇太子左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右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你怕吗?明天?” 蒙杺莯摇摇头,用右手握着他的左手,感觉着他手上的暖意从指尖传递到全身,她坚定地看着他:“一点都不。”她说完踮起脚尖,左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皇太子也俯下身,亲吻着她的唇,“感觉到了吗?我不怕。” 但是我怕。皇太子在心里说。虽然他替珞王和自己化解了一次危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目前还处于劣势,在几名大主面前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甚至连婚姻大事亦不能自己作主,只能让她跟着受委屈。 想到这些,皇太子如鱼鯁在喉,他索性抱起她,往房里走去。 “还没到中饭时间呢!”蒙杺莯红着脸提醒着。 “我会让隐娘送到房里。”皇太子在她耳边小声说。 虽然已经与他共享过多次鱼水之欢,但蒙杺莯依然像第一次一样,她满脸通红,抱着他的颈项,将头埋在他的金发中,透过金发的间隙,她看到正欲出门的玄泽望着他们,更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紧了他。 这一次蒙杺莯明显感觉到皇太子有些不一样,平时他总是很温柔,生怕弄痛她,融入时的动作很轻柔,而这次他的吻有些霸道、深入时的力道更狂野,也让她跟着燃烧起来,她情难自禁地用指甲在他后背抓出了好几道白印,白印随即变红变肿,就像一道道鞭痕。 在种子溢满后,皇太子紧抱着蒙杺莯,双手的力道有些让她喘不过气,她伸出手,扯了扯他的金发:“你今天心里真的有事。” “我弄痛你了?”皇太子的力道放松了些,他拢了拢她被汗水黏住的刘海,问。 蒙杺莯脸色泛红,她摇摇头:“告诉我,怎么了?” 皇太子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转口:“我想让你尽快怀上我们的孩子。” “不是说……”蒙杺莯正想说什么,唇就被他堵上了。 “这件事不许违忤。”皇太子在她唇边道。 “我听隐娘说,我刚有天癸,未必很快能怀上孩子。”蒙杺莯望着他,“而且,我担心自己不能做一个好母亲。我、我有点怕。”她说着将头埋在他的胸间,她还不到十六岁啊,在这个年纪就品嚐禁果已经很不可思议了,还要生孩子?! “相信我,你会是一个好母亲的。”皇太子抬起她的下巴,先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滑过她的鼻子,最后是朱唇,在一阵深吻后,他用如碧潭般的绿眸看着她,“就算我必须娶别的女人,我孩子的母亲也只能是你。” 蒙杺莯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但也令她更加担心,她不由地抱紧了他。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皇太子感觉到她在为自己担忧,在她耳畔轻声道。 次日,天刚麻麻亮,宗府的官员就来接皇太子和蒙杺莯,在进入龘堡后,因两人需要到不同的地方沐浴、更衣,在分别前,皇太子吻了吻她的头顶,吸入她的发香:“呆会儿我会先拉你出列。” “嗯。”蒙杺莯点头。 宗辅领着皇太子往右边走,前往举行仪式的式坛。 这座式坛是皇族举行各项重大仪式的地方,除了婚礼,还有皇子的成人礼、命名仪式等都在这里举行。式坛在三级阶梯之上,由金银两色相间的耀石堆砌而成,相比 皇帝议事的大殿,多了几分华贵和庄重。 阔婚开始时,先由宗辅念上一段楔文,大抵意思是皇子的婚姻受天神祝福云云,然后皇子需祭天拜地谢祖先庇佑,接着是十二名雒姬上场,两边分立六人。此时乐鼓声起,皇子分别要走过每一位雒姬,以确保她们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待乐鼓声停止后,皇子方才选择,他拉着谁的手出列,谁就是侍姬,在被选中的侍姬中,他吻了谁的额头,谁就是正妻,正妻只有一名,侍姬则不限,全由皇子自行决定。皇子决定完后,会当眾揭开他选出的女子的面纱,然后带着她们再次拜谢天地先皇先后庇佑,仪式就算完成。 宗府的少典则领着蒙杺莯七弯八拐去了一处小院的一个房间,早就候在这里的两名婢姬先服侍她沐浴,并替她换上仪式用的一套紫纱衫,将她从头遮到脚。这套紫纱衫柔软丝滑,由金丝镶边,尊贵无比。 蒙杺莯原以为戴上面纱后会看不到外面,没想到视线只是多了一层紫雾,并不碍事,而从外面却看不到她的相貌,她暗暗感叹绸缎的材质如此先进,有些像现世的单透镜。 准备完毕后,少典已经等着蒙杺莯了,他带着她往院外刚走了几步,突然,少辅带着两名少府的军士挡在了他们面前:“慢着!”少辅用浑厚低沉的男音道。 “少辅大人。”少典微微欠身。 “她就是那隻畜兽吗?”少辅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他虽看不见蒙杺莯的样子,蒙杺莯却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满满的鄙夷。 好久没听到有人叫我畜兽了。蒙杺莯撇撇嘴,心想。 “是的,少辅大人。” “这里没你的事了,在院外等着。”少辅用命令的语气道。 少典犹豫了一下,他回过头,看了蒙杺莯一眼,想了想,向少辅欠身:“是。” 蒙杺莯见少典乖乖离开,知道铁定没好事。 “听说你魅功了得,将皇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少辅站在蒙杺莯面前,用从万米高空俯视眾生的语气问,他大概五十来岁,瞳孔橙黄,满头蓝青发色,只有两鬓和额上略有些银丝。 “正妻是大人的千金,这点皇太子殿下很清楚,请大人放心。”蒙杺莯道。 “本座当然知道殿下不会逆我的意,”少辅冷笑着,丝毫不避讳对皇太子的轻 视,“但本座也不会让你这样低贱的畜兽与桃莲争宠。” “呃——,那你想怎样?”蒙杺莯就知道事情没这么顺利。 少辅向身后的两名军士点了点,两人上前,向蒙杺莯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回房间继续呆着,蒙杺莯知道他想将自己关起来,直到仪式结束。 虽然气愤,但她并没有可以反抗的资本,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她现在大吵大闹,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帮她,倒还不如省点力气,看有没有办法从房里逃走。 蒙杺莯识趣地返回房间,两名军士掩上门后就听到少辅对他们叮嘱:“守在门口,在仪式结束前不能放她出来。” “是,大人。” 少辅这才离开别院,别院外面早就等着一位同样身穿金丝镶边紫纱衫的女子,少辅将她带到少典面前,道:“她是我弟弟的女儿,与桃莲同岁,从小与她一起长大,两人一起嫁给皇太子才好有个照应。” “是。”少典不敢忤逆少辅,只得应着。 少典带着这名女孩前往式坛,与其他十一名女孩站在后面,在皇太子祭拜天地和先祖后,才由她们走上式坛。 这十二名女孩一一经过前来观礼的珞王身边,珞王目送着她们,直到最后一人走上式坛,仪式正式开始,他的眉头却拧在一起,带着随他一起来观礼的五名珞賁军的队长往她们来的方向走去。 在询问了多名内侍后,珞王找到了雒姬们沐浴更衣的地方,开始一间一间别院查找,在找到第三个别院时,他看到两名少府的军士守在一间房门之外。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珞王走向他们。 “珞王殿下。”两名军士微微低了低头,算是表达敬意,但并没有移开半步。 “谁在里面?”珞王用凌厉地目光瞪着他们。 蒙杺莯原本打算在房间里找出口,结果发现房里只有一个天窗,根本无法逃脱,她已经近乎绝望抱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此时却突然听到珞王的声音,顿时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生圈,她急忙起身,拍打着房门,喊道:“少辅把我关在这里。” “闪开!!”珞王厉喝着。 “珞王殿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两名军士知道珞王不会轻易离开,胆颤地拔出了身上的配剑,珞王身后的五人见他们胆敢对王上刀剑相向,也随之拔剑,别院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今天是皇兄的大婚,本王不想引起血祸。本王知你们军令在身,难以违抗,想必你们心里很清楚,单凭你们二人如何阻得了我们?”珞王晓以厉害,“人我会带走,至于你们,他们会在你们身上留下伤,但不致死,让你们可以交待。”他说着用眼神示意手下收起刀剑。 两名军士面面相覷,觉得珞王说得极有道理,反正他们阻止不了,即能留下性命,又能向少辅交待,何必以命相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收起了配剑。 两名珞賁军士上前,狠狠地给了军士们一拳,将他们打倒在地,珞王推开门,将蒙杺莯放了出来。 “仪式开始了吗?”蒙杺莯问珞王,“只有十一人,他会起疑的。” “不,有十二人,少辅必定安排了另一名広族的女子混入雒姬之中。”珞王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领着蒙杺莯快步往式坛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雒姬中?”蒙杺莯原以为雒姬被遮得严严实实,肯定不会有人发现,没想到珞王居然注意到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珞王没好气地反问。 好吧,可能我是里面最胖的。蒙杺莯暗忖。 珞王领着蒙杺莯走到一半时,乐鼓声突然停了,这时皇太子应该开始选侍姬了。珞王清楚地记得宗辅告诉过皇太子,蒙杺莯和桃莲都会穿着镶着金丝的紫纱衫,而队伍中确实有两名如此穿着的女子,那皇太子会依赖于宗辅的告诫直接选她们吗?他们赶去时,皇太子已经选定了怎么办?他看到这两人中没有蒙杺莯,会不会把其馀十人全都选中侍姬?另外,若他们赶到时,仪式已经结束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排山倒海地向珞王袭来,而在这些眾多问题中,他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他突然站住脚,在心里问:如果皇兄没有认出你来,那……。 珞王很想这么说,但他说不出口,他望向前方,一条是通往式坛,另一条则是通往堡外。 也许我应该把你从这场荒唐的闹剧中带走。珞王在心里对蒙杺莯说。 “怎么了?”蒙杺莯见他怔怔地杵在原地,索性撩起面纱,“你迷路了吗?” 珞王转过身,见她一脸担忧地望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怀疑过他此刻的动机,已是不忍:“没有。”他这才起步往式坛的方向走去,可是每一步走向式坛的脚步就像践踏在珞王的心上,他不知道将要等待她的是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将她带入了一片黑暗,光明却在他们身后渐行渐远。 如果仪式已经结束,我就带她走!不再踏入皇都一步!不管她和皇兄以后有多恨我,我也要这么做!珞王在心里暗暗发着誓。 远远地看到式坛,周围站满了人,而这时皇太子还没有选出任何一人,他已经在雒姬中徘徊好些时候了,不少观礼的人在下方窃窃着,不知为何皇太子迟迟没有决断。 珞王加快了脚步,他的心情即沉痛又如负重释,这时少佐注意到了珞王一行,他轻声叫了正在观礼的少辅。少辅见珞王竟将蒙杺莯带到了式坛,顿感不妙,他和少府的几名官员挡在珞王面前。 “少辅这是什么意思?”珞王冷冷着问。 “她错过了吉时,不能过去。”少辅的语调并不比珞王温暖多少。 “若本王执意呢?”珞王拳头微握,全身满是肃杀之气。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几乎快要拔刀相向时,蒙杺莯扯了扯珞王的衣袖: “那我不过去,我就在这里。”此处是在式坛下的观礼台,也算是式坛的一部分。她知道自己若现在出现,定会坏事,她今天是否可以嫁给他都无所谓,只是不想他因此受到伤害。 珞王见蒙杺莯这么说,有些犹豫了,这时少保道:“珞王殿下,请回您的观礼台。”这个观礼台是属于三府,珞王的观礼台在前方,位于武皇之下。 蒙杺莯向他点头,示意不要闹得太僵,珞王只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向前方,待他离开后,少辅向身边的人示意,他们将蒙杺莯围在中间,以期望挡住皇太子的视线。 这时,式坛上的皇太子。 没有,一个都不是。皇太子已经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这十二名雒姬中没有蒙杺莯,毫无疑问,定是宗辅把她藏起来了!那他是谁也不选?还是先选了桃莲,以后再非正式地纳蒙杺莯为侍姬? 皇太子心中像被万把利箭穿过,就算她只能屈为侍姬,还不能令少辅满足,非要将她此时站在他身边的权利都剥夺得一干二净,他就这么好对付?他们就能如此言而无信?看来,这场所谓的联姻从一开始就是他单方面的想法,在少辅眼中,他的牺牲毫无价值,若是如此,他何必轻贱自己又委屈了她? 皇太子站在式坛上,正思考如何体面地结束这场闹剧,突然,一阵风从他身后刮来,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只见木曜星君以神形在他斜上方高空拍打着长达三丈的翼翅,翼翅扇起的风轻拂着皇太子,也让他在这阵风中闻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他转过身往下方望去,只见少府的观礼台有几名军官紧凑地围站着,因他们身材高大,并不能看清他们围着什么,此时木曜星君见皇太子已经註意到了,转身飞向木曜圣殿。 谢谢你,木曜星君。皇太子在心里道,同时无比坚定地向式坛下方走去。 “怎么回事?” “殿下这是去哪儿?”官员们议论纷纷。 皇太子径自走向三府的观礼台,亚纳加和広宏义起身,皇太子没有理会他们,拔开少府的军官,找到了被他们围住的蒙杺莯,他牵起她的手,回到式坛。 “你怎么知道我在下面?”被那么多高大的军官围着,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蒙杺莯没想到皇太子竟然还是找到了她,她又惊又喜又感动。 “你身上全是我的味道,我怎会不知?”皇太子唇角带笑,就像找到了追寻一世的至宝。 蒙杺莯的脸红了红,握着他的手也越发紧了。 皇太子将蒙杺莯带回式坛后,没有再去牵其他雒姬的手,而是径自揭开了她的面纱,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吻了她的额头。 欸?!蒙杺莯记得宗辅说过只要揭开了雒姬的面纱就表示皇太子已经选定了,可现在他只选了她一人啊,而且吻额头不是表示她是正妻吗?!她疑惑地望着他,皇太子却拉着她走向式坛前方,带着她跪下,拜谢神灵先祖。 从皇太子找到蒙杺莯,两人跪拜,中间一气呵成,几乎令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皇太子就已经起身,高声宣布: “从现在起,蒙杺莯就是我的正妻。” 少辅愤然起身,若不是亚纳加拉着他,他已经拂袖而去,皇太子直视着少辅喷着怒火的橙眸,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官员们都有些懵了,他们所知道的不是这样啊,皇太子不是应该选少辅的千金为正妻吗? 就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珞王带头单膝跪下,将头埋下,不让人洞悉他眼中的苦楚: “恭贺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紧跟其后的是五名珞賁军军官,然后是前来来观礼的缮相、司相、次相以及大主、贵族一起随之跪下,最后除了少辅外,在场的所有人员都跪在地上,齐声道: “恭贺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已经酣睡多时的武皇被全场震耳欲聋的声音惊醒,他睁开忪忪睡眼,见皇太子已经选定了太子妃,而这名太子妃正是之前祈婚的那隻畜兽,对他的政权不会有丝毫的憾动,高声道:“好好好!阔婚仪式结束,宗辅,送皇侄回府!”他说完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挪动着肥胖的身子。 眾多官员、金亚元休四位大主的族长、诸多中小贵族们纷纷上前向皇太子和蒙杺莯道贺,过了好久,人群才开始渐渐散去,珞王这才走上式坛,轻唤着正深情凝望着对方的两人: “皇兄,……。”他张了张嘴,始终吐不出“皇嫂”这两个字,只得装作不懂礼数。 “我们这就算正式结婚了吗?”蒙杺莯抬头望着皇太子,她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对,从现在起你是我唯一的妻子。”皇太子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可是——,没关係吗?!”蒙杺莯心里尽是担忧——这么一来,皇太子和少府的联姻算是完了,不仅完了,少府很可能会与他为敌! “皇兄,你有何打算?”珞王知道皇太子为什么这么做,他平日韜晦,并不代表软弱可欺,更不会任人宰割却不敢吭声。 “兵来将挡,勿需担心,大不了我不做皇太子。”皇太子笑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调侃,反而是如负重释。 “放过我吧!”珞王嘀咕着,他可不想应付那些臭老头。 此时,三位首相在原处远远地看着还在式坛上谈笑风声的三人,宗辅战战兢兢地向少辅解释着:“広大人,我不知皇太子为何会突然打破协议,阔婚的变数多,这确实不是宗府能够掌控的。” “皇太子已经选定了正妻,还能再另娶正妻吗?”亚纳加问。 “不必了!!”広宏义厉声道:“既然太子殿下看不上我広族的门风,本座又何必三番两次地恬着张老脸硬凑上去?”他说完愤然离去。 “広大人!広大人!”宗辅想叫住他,但広宏义如何会理会他,急得他团团转:“亚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今晚到我府邸商议。”亚纳加也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变得棘手。 他说完望向皇太子他们,皇太子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着,他的目光中早已没有了以往的恭敬与谦和,取而代之的是威严和不屈,像极了当年的晟皇。 看来少辅这次惊醒了睡狮。亚纳加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就连他也觉得少辅的做法太过跋扈,是他将原本懂得审时度势的皇太子逼得与他们为敌。 付毓靜 付毓静泡在浴池中,一边擦洗着身子,一边哼着歌。 刚刚亚纳加告诉她,他把紫发男约到了府邸要商谈要事。亚纳加的意思,付毓静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让她把他再绑紧点,让他乖乖替他们办事,但付毓静并没有将 紫发男的秘密告诉他们,在她看来,这是自己用身体挖到的宝矿,凭什么要告诉那些把她当玩物的男人? 这两天付毓静已经从在工那里知道当年废皇年幼,被先皇晟皇篡权窃国,所以他才隐姓埋名。只是付毓静不明白紫发男当时口中的“别让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口中的他或是她是谁?为什么独独不愿让此人知道?而且在知道了紫发男现在的身份后,付毓静也很奇怪,明明他可以很轻易地结交达官贵人,尤其是像叁府这样可以帮他夺回皇位的人,可他偏偏并没有这个打算,而是低调地做着一个普通人。 那可不行!我在这个破世界吃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多难,不当上皇后女王怎么够本?!付毓静在心里说,现在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让她扬眉吐气的男人,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付毓静一边思索着,一边起身穿衣,她刚披上绸袍,房门就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紫发男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边,在他合上房门的那一剎那,头发瞬间变成玫紫色——他已经勿需在她面前隐瞒,付毓静不理会他眼中快要喷出的怒火,一边走向他,一边调笑着: “嗯~~,你果然还是紫发更好看!”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紫发男几乎是低吼一声,快步走向付毓静,狠狠地抓住了她准备勾住他脖子的左手。 “放心,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安全得很。”付毓静用右手轻推了一下他的胸膛,用魅惑的眼神向他示好,“他们知道的也只是表面,若我真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们,他们就不是找你说这件事了。” 紫发男沉思了一下,觉得付毓静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被叁府知道他是废皇,不可能默不作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发男从牙缝里砰出一句话,若不是顾虑到她把他的秘密写在一张绢巾上,她一死就会洩露出去,他早就掐死她了! “你明明可以有所作为,为什么甘居人下?”付毓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问道。 “这跟你没关係!”紫发男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怎么会跟我没关係呢?”付毓静不理会他的冷漠和愤怒,向前一步,靠在他的胸膛,用娇柔、悲伤的声音道,“也许你不相信,其实、其实我……”说到这,她轻咬了下唇,表现得很犹豫的样子,然后才抬眼望着他:“其实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为他们做事,就像你现在一样。”她美丽的脸蛋上堆满了悲愴和哀怨,“我知道你的痛苦,所以我愿意帮你。” 很好,就是这样,付毓静,让他认为你跟他是一国的,先消除他的戒心。付毓静对自己说。 紫发男看着付毓静,眼里全是怀疑:“你又耍什么花样?”他可没那么天真。 嘖,要不要这么犀利?付毓静感觉到他的极度不信任,但并没有就此认输,再怎么说她也曾在校园祭的剧团秀中演过朱莉叶。 付毓静后退了一步,泪眼婆娑,带着哭腔,悲声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确实听命于亚大人,但我只是一介弱势女子?怎么可能与位高权重的叁府抗衡,就连你,也只能俯首。可你想想,若是我真有心害你,早就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了,何必现在跟你解释,对不对?” 这演技会不会太浮夸了?付毓静一边表演,一边总结。 紫发男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那你想怎么样?”他可不相信她会无偿帮他,想起上次她不可一世的样子,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此刻她的说辞。 “我想帮你!”付毓静脱口而出,她用悲悯、爱怜的眼神凝视着他,“我的身世与你很像,我以前也是千金大小姐,现在沦落至此……”她低下头,凝噎着,“所以我很明白,失去的东西想再次拿回来的感觉。”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紫发男沉沉地打断她,“我并不眷念皇位!但若是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十五箱赤叶,就连亚大人也未必愿意出这个价钱!只要你离开皇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就可以过回你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呵,老娘看得上你那点臭钱?!付毓静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丝毫显露, 而是关心地问: “明明是你的东西,为什么你不愿意拿回来?!” “这跟你没关係!”紫发男冷冷地说。 付毓静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毕竟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不愉快,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他的信任,但她还有一个武器。 “我就喜欢你这么淡泊名利。”付毓静说着跨步上前,踮着脚尖堵住了他的唇,只是因为她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涂上凝脂,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不过她早已身经百战,技术嫻熟,她有信心,不可能有男人不愿一亲芳泽。 可付毓静的信心还没有持续多久,紫发男就已经推开了她,似乎并不想跟她做过多的纠缠,他一把将她按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直奔主题。 shit!你他妈就不能换个地方吗?!付毓静的后庭再次被他狂轰烂炸。 这次他一手按着付毓静的头,一手把住她的腰,和第一次一样,完全不顾她的感受,痛得付毓静连配合他叫两声的心情都没有。 你他妈的死变态!付毓静已经在心里开骂了,菊部的摩擦令她感觉不到一丝的快感,只有令她反胃作呕的扼喉感,随着他的抽动不断加快,愤怒、噁心、仇恨等等所有的感情再次向付毓静袭来,为了抑制心中不断升级的暴力因子,她的指甲在桌面留下了道道抓痕,但此刻她清楚地知道,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她永远都翻不了身!她不甘!! 他低吟一声后,付毓静觉得后庭中部一热,这地狱般的时刻总算结束了,他后退了两步,准备系上腹带。 “别急嘛,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为你准备了好东西。”付毓静转过身,在脸上挤出一抹媚笑,她牵起他的手。 紫发男的表情略有所触动,似乎在付毓静身上的释放也并没有令他完全满足,他任由自己被她拉到床边,见她跨坐在自己身上,随即冷笑着:“你确定?” “相信我。”付毓静轻舔着他的耳垂,用唇跡在他耳边低语着,将他推倒。 你他妈不是喜欢玩菊花吗?好!老娘就让你玩个够!!付毓静在心里狠狠地说。 付毓静先将紫发男的双手绑在床桿上,确定他不会有所反抗后,从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玩意儿,这是她之前让在工找一名匠人订做的,当初做的初衷只是为了好玩,她自己还没有用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排上用场。 “你这是……”紫发男看到她拿出的物件,惊异不已,但白晰的脸颊已经抹上了一缕红霞。 “这是助兴之物。”付毓静嘴角牵动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你肯定会喜欢!” 看老娘替你开苞!你这个臭变态!付毓静在心里道,同时学他的样子用那物件探入了他的后庭。 那个物件的外壳不知是什么材料製成的,质地柔和,而且里面还包裹了一块相似大小的赤炎岩,令其有着和人体相似的温度,尺寸和大小也较理想,再加上付毓静的力道和探入的深度都带着愤怒和仇恨,很快就让紫发男叫喊起来。 刚开始,付毓静看他的样子还觉得好笑,心里溢满了復仇的快感,可是越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她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的苦楚,相反他的吟叫中还反复夹杂着一个名字,而这绝不是痛苦的样子!! 圣crap!付毓静这才明白过味儿来,难怪每次他只走后庭!难怪他不喜欢女人亲吻,难怪他每次都不看着我的脸!!原来、原来……。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歪打正着,get到了他真正的g点。 再想想他现在的身份,想想他上次说“只求不让他知道”,想想他不愿争回皇位,想想他需要对亚纳加服从时的愤怒,付毓静顿时全明白了! “我就知道你深爱着他。”付毓静露出“只有我才会懂你”的笑容。 “不要、不要……”紫发男几乎嘶声力竭,而此时他满脑子都是他的音容笑顏,眼前出现的也不是付毓静,而是他!但付毓静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懊恼,绑在他腕上的纱绳绷得紧紧的,似乎想要挣脱。 “不要什么?”付毓静俯下身调笑着,“不要停?还是不要告诉他?” 紫发男意识到自己深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已经在这无法抑制的快感中表露无疑!他自知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他,唯有将这份爱深埋在心里,只是偶尔去姬坊时渲洩一番,从来没想过将它暴露人前,没想到最终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慾望。 付毓静见他没说话,眼里尽是惊恐,笑道:“放心,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你,你想要什么?”他可不认为她会做无偿的事。 “我想要的东西你现在可给不了。”付毓静轻笑着,“但我很有耐心,我会等你长大,”她说着慢慢坐了进去,“我要你习惯于我同乐,愿意将最真实的你展现在我面前,而我会将忠诚回报给你,当然也会给你最极致的欢愉。”她说着左手放在他胸口,支撑着身子,腰肢轻轻扭动,右手则握着那个物件缓慢地在他体内旋转,配合着 将他最后一层防线击破,“就像现在一样。我们已经是一体,你的秘密我会替你保守,但相对的,我要你在心里挤出一点空间给我,信任我、爱护我,保护我。能做到吗?” “嗯~,嗯。”紫发男喘着粗气,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清了清喉咙,“若你别无他求,我答应你。” “有了你,我还能要求什么呢?”付毓静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准备到付毓静房里慰藉一番的亚纳加,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同声吟叫,他没有气恼,反而捻鬚一笑: “静姬真有办法,有了他,何愁大计不成?” 从那天晚上后,紫发男在付毓静面前已经彻底地没有了秘密,在她眼中,他的身心都赤裸着,她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心意、他的一切!同样的,她也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亚纳加,不愿将他们本来就脆弱的关係破坏掉。 紫发男因侵犯了亚纳加的待姬这个不怎么光彩的原由而受制于他,他本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对他们的帮助不情愿且非常有限,只是偶尔告诉一些他们想获知的动向,所以他的存在就如鸡肋一样。 这些信息对于毓静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她多方打听过,就算紫发男要重登皇位,受到的阻止依然很大,首先民心所向是德贤皇太子即位,即便紫发男有着至高的皇位继承权,无民心支持,亦难以成事;其次,把控着朝政的広族将与皇太子联姻,他们没有理由去帮助一个早就离开权力中心的废皇;再者紫发男根本对皇位没有丝毫兴趣,甚至非常排斥这件事,也更加不可能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重登大宝。 所以付毓静只能另寻他法,不过她渐渐通过亚纳加等人的谈话中了解到了他们真正的意图——武皇对他们已不构成威胁,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让他退位还政于皇太子,这于法于理于民心都是说得过去的,所以目前他们把精力放在皇太子身上,打算通过少辅与他的联姻将他牢牢撰在手里,只等桃莲为他生下皇子,然后找机会解除珞王的第二顺位皇位继承权,只待这两个条件成熟,叁府就会将皇太子推上皇位。 若是皇太子对叁府言听计从,倒也罢了,若是他不受控制,暗杀也好监禁也罢,他们会让皇太子和桃莲的幼子继位,屇时皇子年幼,掌控时局的还不是他们?!这样方能保広族、亚族等几个大主霸权不倒。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就连皇太子本人也认为与少辅联姻有益,只需再待些时日,车轮就会按照叁府的计划行进着,可偏偏在紧要关头出了差池。 皇太子深爱着蒙杺莯,他虽明白要获得広族的支持必须让桃莲成为正妻,但他也要求让蒙杺莯做他的侍姬,本来男子娶侍姬是很寻常的事,但広宏义万万不能接受自己的爱女竟要与低贱的畜兽争宠。于是在大婚当天,将蒙杺莯看管起来,不让她参加阔婚仪式,还用広族的一个女孩调包,却被皇太子识破,他一怒之下撕毁了与少辅联 姻的计划,当眾宣布蒙杺莯做他的正妻。 这将叁府的所有计划全部打乱!当天晚上,亚纳加召集了、少辅、宗辅和紫发男商议对策,付毓静陪坐在侧。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宗府一来就不停地擦着额上不断浸出的汗珠,手足无措。 “皇太子不听话,要他何用?不如儘早除去,以绝后患!”広宏义冷冷地说。 紫发男身子微微一颤:“広大人是想让珞王殿下做皇太子?” 在他们看来,珞王任性妄为、性子乖张暴戻,更加难以控制,尤其是前些日子他在封郡上大闹一场,将叁府的九名缮相全部斩杀,与叁府已经彻底撕破脸,若不是他拿出了九名缮相的认罪状,叁府哪会那么容易善罢干休?更何况珞王自从有了珞賁军,他的封郡早已脱离了叁府的控制,已经让叁府损失惨重,若是珞王真的当上了皇太子,那对叁府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紫发男此话一出,叁名首相都没有应声,过了许久,亚纳加才道: “可有补救的法子?” “已不可能更改正妻之选,除非……”宗辅说着用眼睛环视着在座的所有人,又习惯性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太子妃暴毙。”他的声音不大,语调微微发颤,“当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你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広宏义低吼着,怒视宗辅,骇得他只得闭嘴。 “蒙杺莯的存在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威胁,”紫发男道,“但她与殿下行影不离,若要暗杀只怕不易。” “怎么会不易?下药是最简单了,更何况我们不是有最佳的人选吗?”付毓静生怕他们否决了杀掉蒙杺莯的提议,忙不迭地说。 “她身体健康,若是突然骤死,岂不令人起疑?”紫发男皱起眉头,“更何况她与殿下同食同寝,只怕下药会误伤殿下。” 你这个笨蛋,我可是在帮你!付毓静在心里骂他榆木脑袋。 “既然她与殿下感情篤厚,想必很快就会有身孕。”亚纳加悠悠地说。 “你要让我等她怀胎后才动手?!”広宏义怒喝着。 “怀孕后身子不适是常有的事,屇时再买通医师,这样就不会误伤皇太子了吧!”付毓静马上明白了亚纳加的意思,这题她会,这可是宫斗剧中常见的剧情。 “甚好!甚好!”宗辅连声赞同,“只要她一死,殿下就能另娶正妻,屇时再依照我们之前的计划。” 这么做大家都没有异议,相信以皇太子和蒙杺莯的恩爱程度,她没几个月好活了,对此,広宏义自然没有意见,只是他依然不甘心自己在眾目之下被皇太子撕毁婚约,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他脸上就火辣辣地发烧,他恨恨地道: “但必须给皇太子一个教训,别以为我们几个大主可以任他呼喝!!亚大人,你觉得呢?!” 亚纳加对于広宏义的做法其实并不满,毕竟若不是他多此一举,妄想一口吃个大胖子,皇太子是不会毁约的。但他深知広宏义的性情,他绝不会认为自己做错,若是亚纳加指出,只会让他暴跳如雷,这并不能改变现状,又何必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于是亚纳加道:“広大人想给皇太子一个什么教训?难道要老夫像惩罚小孩子一样惩罚他,让他面壁思过?”他的语气带着反讽和嘲弄,但又轻微得让広宏义难以察觉。 “你们可以罢工啊!”付毓静插嘴道。 “罢工?!”宗辅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啊,在我们的世界,只要罢工,新闻上全是在指责政府、公司不作为、不人道,然后双方谈判,大都是政府和公司让步,你们可以效仿。”付毓静道,“更何况皇都的官员都是你们的人,很容易团结起来,你们都不做事了,难道那么多工作让皇太子一个人做?他还要靠着你们啊,所以他一定会妥协的。” 屋子里又一阵沉默,大家都在思考她所说的罢工可行性和可能性。 “安啦安啦!我怎么说也是和蒙杺莯从一个世界来的,她会教皇太子建市场,难道我不会教你们罢工?这个法子是最有效的,他们肯定会拿你们没辙!”付毓静见他们有些犹豫,又有些担忧,不高兴地说,“只有这个方法才会让皇太子意识到你们的重要性!” 又过了好一会儿,広宏义经过深思熟虑后,道:“我少府军可以做到,明天我就会撤走看守底层的军人,让那些畜兽们自生自灭,也会停止押送粮车到皇都,是时候让皇太子知道少了我広族,皇族别想安坐天下!” 皇都共有九层,龘堡在其最高处,儼然金字塔的塔顶部分,叁府御所及王公贵冑们的居处则分佈在第二和第叁层;四层和五层是旅店、自由市场、医馆、斗兽台等;第六和第七层则居住着凡民;第八和第九层则只有低等的畜兽住在这——高等的畜兽一般都住在主人家里,只有低等的畜兽还要自己找落脚的地方,他们平时也只能做做 零散的工作,有的甚至只能捡食他人丢弃之物,不过因为这两层的佔地最广、人口眾多,多达皇都总人口的一半。 皇都有五千名少府军,其中四千馀人都在第八和第九层巡视,因那里聚集的全是地位低下的畜兽,他们生活的地方杂乱、骯脏,环境恶劣,时常会有畜兽会因食物、衣物等资源大打出手,所以需要少府军在这里维持治安。 “宗府自然不在话下。”宗辅赶紧跟着少辅表明态度。 两人望向亚纳加,亚纳加虽并不认可这个做法,但清楚若是自己不跟着这么做,定会让这两个盟友起疑,令他们的关係出现裂缝,于是只得妥协:“宰府亦然。” “呵呵,放心吧,有我这个奇谋,一定让蒙杺莯死得更快更难看!”付毓静满意地笑了。 紫发男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呵,看着吧蒙杺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看我们谁会笑到最后!付毓静在心里得意洋洋地想。 李昱江 𝔭𝖔18𝔟t.𝓬𝖔𝖒 在端王郡被妖兽傲彧所伤后,李昱江一直在翕城的一家医馆养伤,路离暂时推迟了前往皇都找皇太子算帐的计划,一边赚钱支付他的医药费,一边照看着他。 因伤及内脏,李昱江足足昏迷了两日,然后又休养了近二十日,身子方才有所好转。这二十日他倒也没间着,开始跟着救他的医师学习医术,只是由于他不认识幽州的文字,学得很吃力。 其实一直以来,李昱江都不算很聪明,体质也不算最好,不过他总是比别人用功许多,所以才能在篮球社凭藉精准的叁分球获得一席之地,这与他的勤奋是分不开的,这正是这种品质让他在二十馀日硬是将幽州的药草知识全背了下来,而且他也没有荒废自己的掷镖技术,每天都要花一些时间一边背着药草的功效,一边拋掷着剑镖。po18Ьv.ⓒom韣鎵哽薪連載 綪収㵴䒽祉 这天,李昱江站在后院的树下,望着树上的果实,甩动着剑镖,待他觉得时机成熟,突地将剑镖掷出,镖刃准确无误地插入果壳,但由于果实并不成熟,他想将它拉下来,却没有成功。 哎,真鬱闷。李昱江悻悻地想。 此时救他的那名叫朝暉的医师正在堂前替人看病,路离则外出了,他不想因自己的过错麻烦到他们,于是李昱江挽起袖子,抱着粗壮的树干,往上攀爬。 李昱江的身体素质较好,以他的身手爬树应不在话下,但他腹内被傲彧的尖爪所伤的创口并未完全恢復,令他爬得有些吃力。 加油!李昱江,你可以的!李昱江在心里替自己打着气。 腹部的伤口撕扯着他的神经,令他的手臂开始打颤,但李昱江并没有放弃,他已经在医馆里休养了二十馀日,他本应早就和路离一起踏上去皇都的路程,可是偏偏路离不放心他的身子,让他在此静养,推迟了去皇都的计划,也令李昱江有些懊恼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避开傲彧的攻击,所以他现在亟需证明自己已经好转。 虽然很辛苦,李昱江却依然咬牙不放弃,涔涔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背脊,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过他的脸颊、下巴,滴落在衣襟上,眼看他离剑镖刺入的果实越来越近了,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旁边的树梢,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一震,在性急之中他抓到了旁边的树干,身子却悬空,只有一隻手支撑着身体,他往下看了看,自己离地约有叁米,虽然跳下也不会伤及筋骨,可他不想现在放弃! 李昱江双手抓着树干,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释放,再深吸一口,如此反復了几次后,他最后深吸了口气,屏着呼吸,身子往上一跃,一个引体向上,将身体支撑起来跨坐在了树干上,伸手取下了刺入果实的剑镖之中。 “哈!”李昱江看着下方足有五米之遥的地面,不禁笑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傲彧的尖爪刺中的地方,当时表面看不出任何伤痕,但听路离说,里面曾血如泉涌,朝暉只得将皮肉切开,帮他缝合了伤口,如今就算是刚刚如此剧烈的运动,伤口也没有裂开,看来已经癒合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上路去皇都了!李昱江眺望着远方,暗想,只要找到了木曜星君,我就可以回家了,可是杺莯和秀枫他们又在哪?会不会他们已经回去了呢? 李昱江有些担忧他们的安危,他知道若自己不是遇到路离,说不定早就死了。 想到路离,李昱江万分感激,他们素不相识,但路离不仅一直在照顾他,还在他受伤时,拋下一切事务,留在翕城,替匠人工作赚取晶片,以便替他支付医药费,他每天还会抽空到附近的林子里打些野味来给李昱江调养身子,如此尽心费力,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李昱江正感慨着自己运气太好,突然,“啪”的一声,树干因无法承受太久他的重量,竟折断了,李昱江还没来得及抓住旁边的树枝,身体骤然坠落。 此时路离拿着才从外面猎到的野兔和獐鼠回到医馆,刚进到后院就看到李昱江坠落的一剎那,他丢下野味直奔树下,在李昱江落地前,他助跑了几步,跪着滑过去, 作肉垫将他接住。 “路离!”李昱江惊呼一声,其实他摔下的地方并不高,就算他掉在地上,也不会受什么伤,但他没想到路离竟然用身体接住了他,他学过物理,知道自己的重量加上坠落的速度,反而极有可能令路离受伤。 “你没事吧?!”路离斜躺在地上,李昱江趴在他身上,虽然砸在他身上的地方有些痛,但他骨骼强劲,倒也没伤着,反倒是担心李昱江这么一闹腾,伤口会裂开。 “我没事!你疯了?!这样很容易伤到你啊!”李昱江急着摸查着路离的身体,想看看他的肋骨有没有被压断。 “行了!我没事!”路离一把抓住李昱江在他身上乱摸的手。 “哦。”李昱江也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他缩回了手,站起身,将路离拉了起来。 “我打了些野味给你,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路离道。 “谢谢你,路离!”李昱江感激又感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却老是拖你后腿。”他说着垂下眼瞼,“不过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动身前往皇都!” “你确定没事?”路离放心不下,他蹲下身,撩起李昱江衣衫的下摆,想看看他的伤口。 李昱江的伤口已经结疤了,虽然像一条难看的小虫,但的确如他所说,并无大碍,只是路离知道外伤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腹内的伤口,他用拇指往里按压了他的伤处,问: “里面还疼吗?” “不怎么痛了。”其实在路离按压的时候还有点痛,但李昱江忍着没说。 “真的?”李昱江虽这么说,但路离已经感觉到他在按压的时候,李昱江本能地缩了缩,若是伤口无碍,他不应该有这个反应,所以他抬头看着他,反问。 李昱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两米高的路离即使是蹲在他面前,也有他胸口那么高,看着他褐色的眸子尽是担忧,他不知是不是应该继续自己的说辞。 就在后院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正在逐渐凝结时,朝暉快步走了进来: “我刚听病人说,皇太子前日大婚了!太子妃是殿下祈婚时遇到的畜兽!!”他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皇都,却不知他们要去那里干嘛,而皇太子娶了畜兽这样重量级 的消息令每一个幽州人都震惊不已,自然要广为传播了。 路离站起身,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 “皇太子殿下过得挺自在啊!”他冷哼一声。看来身份高贵的皇太子殿下已经忘了峒羫郡叁百馀条人命,不要紧,我会帮他想起来!他在心里道。 “你们的畜兽不是奴隶吗?”李昱江奇道。 “畜兽身份的确低贱,不过殿下祈婚祈到了她,怕也是天意吧!”朝暉不禁感叹,“恐怕殿下废除畜兽制只是时间的早晚。” “废除畜兽制挺好啊!本来奴隶什么的,都是野蛮的社会才会有的。”李昱江道,“说不定你们的皇太子是另一个林肯呢!” “谁是林肯?”朝暉问。 “这……”李昱江不知如何解释。 “你的伤的确是好了吗?”路离再次问道。 “嗯,我们明天就可以上路了!”李昱江坚定地点头。 从端王郡步行到皇都尚需五日,不过若是骑色鹿,两日就可抵达皇都。 当天晚上,就寝前,李昱江注意到路离还在厅堂,他正坐在案桌前,摸娑着用傲彧的尖爪製成的利刃。 这柄利刃已经被路离磨得又薄又锋利,刀身长约一尺,略微弯曲,上方用白色的曜矿做了一个手柄,方便抓握。 “路离。”李昱江轻唤道,“这就是……”他知道这是用傲彧刺伤他的尖爪製成的,听朝暉说,傲彧的爪有一个特性,刺入物体不会伤及表皮,但内里将受到重创,用它製成的利刃将是最理想的暗杀利器,“你是准备暗杀皇太子?”他亲身经歷了苇草林一役,也亲眼看到鈸城外那两百馀具飘荡的尸体,他可以理解路离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有些担心,皇太子身份高贵,身边必定有重兵护卫,单凭路离一人,能行吗? “我只是想让他直面他犯下的罪!”路离一想到叁百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皮之下被生生剥夺,而他们之所以死于非命,都是因为皇太子想要夺位,他们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他还安坐高堂,怀拥娇妻!! “你想怎么做?”李昱江知道单凭路离很难成事,他受了他的照顾,自然要回报他,否则就算他回去也不会安心。 “到了皇都再说。”路离若有所思,他将利刃插回腰间定制的刃鞘中,“我会先帮你混入龘堡,找到木曜星君。” “不,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会就这样离开你的。”李昱江忙道,“我会先帮你找皇太子讨回公道!” “不行,这是我跟皇太子的事,你不要插手!”路离明白暗杀皇太子是九死一生,但他还是要以命相拼!他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知道,这世间还有公道!他们用血犯下的罪必须用血来偿还!!他要让他们对底层的人们时刻保持敬畏和恐惧!!即使需要他牺牲生命也义无反顾。 “路离,不要这样!你要记得,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不要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一个人去承受这些!!”李昱江知道路离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他说不上来这是否值得,也不知道他的做法是对还是错,会不会太鲁莽,他只知道自己欠路离的太多,多得就算需要陪上他的命都再所不惜。 路离没有说话,厅堂里如夜一般沉寂。 “路离,也许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我的世界。”李昱江突发其想,“那里应该更适合你!” “你的世界?”路离怔了怔。 “对!我们那里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任命官员要经过考试,若是当权者不好,还可以让他们下野,很适合你不是吗?”李昱江越想越觉得可行,“我家做了点小生意,帮你找工作不在话下,你还可以娶妻生子,不会有生存压力!” “你想让我忘掉一切,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忘记叁百馀条人命的血海深仇,独自一人苟且偷生?”路离冷冷地看着他,那神情透着失望。 “不,不是的。”李昱江被路离的表情刺痛了,“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他们,他们都已经死了,你犯得着再抵上自己的性命吗?而且,而且就算你真的行刺成功,也很可能受到通缉,你将永远在暗无天日的逃亡的路上,这值得吗?” “我做不到,我无法忘记他们,更无法忘记那其实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太过轻信……。”路离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他神色黯然,“所以不管未来如何,都是我为过去赎的罪,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罪魁祸首陪葬!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不仅仅是为他们,更多的是为其他可能有同样惨遇的人,我们必须要团结一致,让当权者知道不能为所欲为,让他们以后行事有所顾虑,若能达到这样的目的,无论我是否行刺成功,都已不虚!” “路离。”李昱江不知应该说什么,他知道他主意已定,自己的任何言辞都显苍白,“好,我会陪着你。”若他就这么离他而去,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路离看着李昱江,看着他的黑瞳中充斥的担忧,明白就如他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想 法一样,他同样不能改变他的主意,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明天要早起,你早些休息。” “嗯,你也是。”李昱江的心情无端地沉重,他真的很怕这是他们最后的旅程。 两日后,皇都 李昱江远远地看到如一府巨型大山的皇都,不禁惊得合不拢嘴。 皇都的架构有些像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但比其大十数倍之巨。皇都有九层,皇帝居住的龘堡位于城市之颠,下方依托它的则是层层叠叠的泛城,更不可思议的是,浩鸣海和溱江像是蓝色和紫色的两条玉带由上至下地从皇都穿流而过,就像一套自来水系统,解决了皇都所有人家的用水问题。 路离和李昱江驱鹿进入了皇都的第九层,也叫畜兽层,只有低等的畜兽居住,一进入城中,李昱江就闻到一股恶臭,也不知是垃圾腐烂还是下水道堵塞,令人反胃。城中的街道极窄,只能容两辆移轮勉强通行,周围的建筑多是木製房屋和由破砖烂瓦胡乱塔建的房子,似乎这里的人只求有瓦遮头,其馀的都能省则省,别说翕城了,就连鈸城也不如,很难想像这竟是皇都一隅。 此时天色已晚,他们先找了一家简陋的旅店留宿,旅店极小,仅有叁间房,他们到时仅馀一间还空着,只能凑合挤住一晚。 放下行李后,路离和李昱江到了食堂,想点些食物裹腹,老闆却告诉他们: “叁府的官员不知为何对政事撒手不管,撩了摊子,已有两日没有食粮运到皇都了,听说连第五层的粮仓也卖空,两位要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儘早离开皇都为妙!” 自皇太子大婚一事逆了少辅的意后,叁府集体罢工,不仅解除了底层的巡查,还停止了食粮的押送,仅短短两日,皇都的储粮就已见底,没有食粮,人心散乱,一些大户还开始囤积粮食,令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畜兽层更是艰难,单是一日就有十叁人因抢夺食粮大打出手横死街头,因没有少府军巡查,杀人者并没有受到缉拿和製裁,不少凶狠的畜兽已是蠢蠢欲动,准备豪抢横夺,眼看就要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怎么会这样?”李昱江简直不敢相信皇都竟有如此混乱。 “我听说啊,这都是皇太子娶畜兽给闹的。”借助在旅店的一人道,“我有一个表哥在少辅家中当杂役,听他说,本来皇太子是应该娶少辅的千金桃莲小姐,少辅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偏偏皇太子在阔婚仪式上变了卦,令少辅震怒,才会有这些破事。” “想不到皇太子是个痴情的人,只是苦了我们咯!”另一人插嘴道。 “还不是天神打架,我们倒霉,能有什么办法?”老闆叹了口气。 “当初他选择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少辅是他得罪得起的吗?” “对啊,光是德行好有什么用?叁府根本不受皇族控制,现在好了吧,收不了场了!” “哼,照我说,那个所谓的德贤皇太子根本就是虚有其表,只会讲些好听的,实际根本不在意我们的死活。”路离冷哼一声。 “那倒也不是,皇太子在第四层和第五层建了市场和学堂,大家都颇为称道,听说他们还准备在咱们这层扩建学堂,说是要让畜兽的孩子也能够读书识字。”老闆替皇太子说话了,“我倒觉得叁府才是混帐东西,尤其是少府,在咱们这层可没少干坏事儿,只要是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孩子,几乎都被少府军士给糟蹋过!” “我的天!那你们不做点什么吗?”李昱江再次震惊,这些军士身为治安的维护者却破坏治安,看来路离这样有反抗精神的人太少了,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 “能做什么?告官?别傻了!” “那就应该杀了那些坏事做尽的军士!”路离愤懣不已。 “畜兽在军士面前拿出利器就会被当街斩杀!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那现在少府军撤走,岂不正是你们举事的好时机?”路离横眉一扬,似乎看到了希望。 “举事?谁举谁死,我们又不傻!” “就是因为你们太聪明,才会任人宰割!”路离冷笑着,“就算你们可以苟且过活,你们的孩子呢?如果你有女儿,愿意看到她被人糟蹋吗?还是她被糟蹋后,你只能长叹一声,然后安慰她接受甚至享受?你难道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平等、安全的环境中?要创造这个环境,光是靠祈祷和期盼就可以得到的吗?” 店老闆看了路离一眼,悠悠地说:“抱歉得很,我两个孩子都是儿子。” 听了他的话,李昱江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这就是马丁·尼莫拉牧师说过的一句名言的真实写照吧!越是底层的人,就越容易麻木,越容易得过且过。只有路离才愿意抗争!他本是赤匠,身份地位已算不俗,却还是愿意用自己的血为代价为世间换取尊严和自由! 想到这些,李昱江对路离的崇敬之情又多了几分,但一想到他是来刺杀皇太子以期望他们听到底层的呼声,又看看店老闆麻木无知的神情,心里更是替他不值,他不 知道路离用生命和鲜血能够唤醒多少沉寂的灵魂,还是就如大海中投去的一颗小石子,在涟漪散去之后,海面寧静依然。 回到房间,李昱江忍不住说话了:“路离,你这么做未必值得啊!” “什么?”路离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就算你行刺成功,又有多少人会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什么‘我以我血荐轩辕’?!根本是无稽之谈!我只怕,只怕你是白白牺牲!”李昱江很怕路离一去难回,心里堵得厉害,“我们还是再从长计议吧!也许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你可以像鈸城一样再联合一些人啊,不一定非要靠行刺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路离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和李昱江有同样的想法,也许皇都这个状态正是他的机会,只是他又有种深深的恐惧,很怕自己不成事,双手反倒会沾满同伴的鲜血,而他,已经不想再肩负更多的人命了! “路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是我真的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将你的声音最大程度地传达出去!”李昱江见路离沉默了,继续道。 房间里陷入沉寂,路离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两人担心店老闆遇到了麻烦,开门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店老闆喜上眉梢地冲他们奔来:“两位客官,皇太子差人送来食粮,你们想吃什么,我让人马上给你们做!” “皇太子差人送食粮?”李昱江以为自己听错。 “是啊,皇太子和珞王联手,从珞王郡运来了不少食粮,已经不会有断粮的事发生了!”店老闆喜形于色,又有些得意地对路离说:“我就知道皇太子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下可好了!” 路离面露不屑,暗想:小恩小惠就如此心满意足,只怕日后更加难以成事! “老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这时,外面一个陌生的男声问着。 “军爷,我这边已经够了。如果军爷见到皇太子殿下,请务必转达小民的感激!!”店老闆连连鞠躬。 “放心吧,殿下知道。”那声音嘿嘿一笑。 李昱江有些好奇,走出了旅店,只见原本黑暗的街道上莹光闪耀,背上有“珞”字军服的军人们赶着移轮挨家挨户送食粮,他犹豫了一下,拉住一名军士,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接太子令,将食粮送到各层,确保民心安稳。” “这要多少晶片?”李昱江没见店老闆给钱,问。 “不卖,只送。珞王殿下已经派珞賁军的弟兄们去接运粮车,明天皇都就有足够的食粮供应了,今天只是给大家送来必须的口粮,仅够叁餐所需,所以不收晶片。” “你见过皇太子吗?”李昱江隐隐感觉到皇太子并不像他们原先以为的那般不堪。 “今天远远地看了一眼,他应该还在忙于政务吧,这两天叁府的所有官员全都称病告假。”军士撇撇嘴,一脸愤怒和鄙夷,“全靠皇太子殿下和珞王殿下,皇都才没有大乱。” “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昱江又问。 “我不知道怎么讲,我只知道,若是他登基,幽州必定能够恢復先皇时期的繁荣,不,也许还会更好!咱们珞王郡就实行了榜议制,大家可以平等的参议政事,听说就是皇太子殿下的主意。若是可以全州推行,殿下就不用受制于叁府了!” “榜议制?!”李昱江隐约觉得这个名词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皇太子应该是在太子府吧?我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路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道。 “殿下这些天时常都呆在宰府,我们正缺人手,兄弟有心了!” 李昱江知道路离的打算,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待军士走远后,他道:“路离,也许我们并不了解皇太子,也许之前的事只是一场误会,你还是别衝动为好!” “是不是误会,待我亲自问他才知道。”路离冷冷地说,“你呆在旅店,我去去就来。” “皇太子身边必定守卫森严,我与你同去!”李昱江上前跨出一步。 路离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李昱江跟在他身侧,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阻止路离行刺皇太子,可就在他还没想到如何阻止时,路离骤然用手刀对准他的颈后就是一击。 路离!不行!李昱江只觉得天眩地转,他想这么说,可是脚下一软,已经失去了意识。 路离抱起昏迷的李昱江,先将他送回旅店的房间,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皇都的上层奔去。 寧秀楓 在虹原被无毛怪物袭击后,寧秀枫为保护华铭身负重伤,他们被色鹿驼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一个被黄沙席捲的地方,遇到外出巡视的寮纹和瓜皮,被他们带回郡府。 因失血过多,寧秀枫神智一直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他的脑中一直回放着精铭被十数头怪物撕裂时的血腥场面,想到自己受了沧鹿族的恩惠,却连族长的一对双生儿女都无法保护,想到自己拋下被怪物扑倒的精铭,寧秀枫觉得心比身上的伤更痛。 “秀枫哥哥,秀枫哥哥。”华铭轻微的呼唤不断回响在寧秀枫耳衅,她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 “小妹妹,他受了重伤,需要休养,瓜皮,你先带她换身衣服,再弄点吃的给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听到华铭离开的声音,寧秀枫又陷入了沉睡,以前发生的一切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篮球赛、为蒙杺莯做晚餐、从海中救起企图自杀的她等等等等,接着他似乎又回到了学校的露天游泳池,在水下,他拼命想拉她出来,可是耳后再次出现了灼烧感,紧接着,他看到四周遮天的黑色大树,翎羽出现在前方,她看着他,表情是那么悲愴,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寧秀枫向她快步走去,可是她的身影却渐行渐远,隐隐中只听到一句话:“去峒羫郡和长野郡找壁宿和娄宿。”,不等寧秀枫明白过来,他听到身后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他一转身,发现四周已经变成了那片虹色草海,祥华微笑着向他拋来一柄木剑,道:“试试看能不能打到我。”寧秀枫看到他百感交集,但在他接过木剑的那一瞬间,祥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精铭被十数头怪物扑倒、噬咬,他的手臂被生生扯断拋到空中,紧接着,寧秀枫已经和华铭骑在色鹿身上,他感觉到背后生风,哪见一头无毛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 “!!”寧秀枫骤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青黑色的石製天花板,他脑子里还一片混乱,不知自己在哪里,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感觉还好,只是后背有阵鑽心的痛,就像当初他刚到这个世界,躺在翎羽的屋中一样。 “你醒了。”正准备给寧秀枫换药的寮纹见他醒转过来,颤微微地走过来。 寧秀枫转过头,只看到一名白头稀松的古稀老人,他脸上满是皱褶,眼睛也不太好使的样子,时不时地瞇成一条缝,他的衣着虽不华丽但是光鲜,衣服上有四根两尺来长的紫色绳带从左肩处垂下。 “这是,哪?”寧秀枫这才注意到自己被怪物伤及之处已经被敷上了药粉并缠着绷带,虽然后背依然如撕裂般地巨痛,但他胸前正隐隐发光的黑曜石将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一团温暖的莹光中,减轻了不少痛苦。 “长野郡,捷城。”寮纹道,“这黑曜石你从哪来的?若不是它,恐怕你撑不了这么久。” “一位朋友送的。”寧秀枫想到了翎羽,又随即想到了华铭,“与我一起的那个女孩没事吧?” “她很好,这些天她一直在照顾你。” “这些天?我昏迷了多久?”寧秀枫听出了端倪。 “四日。” 寧秀枫吸了口凉气。 “你们从哪里来?到长野郡做什么?”寮纹问。 “我受人之託,带那孩子去流城找她的亲人。”寧秀枫对寮纹并不了解,所以不敢全盘托出。 “流城啊——”寮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 “出什么事了吗?”寧秀枫心中一紧。 “近日不知为何,四处都出现了困兽伤人的事,有好几座小城都被困兽袭击,已经无人居住了,流城就是其中之一,大家不是逃往大城,就是迁到了外郡,恐怕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寮纹长叹一声。 最近真的出了很多怪事,困兽本是生长在峒羫郡矿洞中的怪物,它们因长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眼睛已经退化成肉团,其听觉却异常灵敏,而且嘴巴奇大,足以裂到耳下,其尖牙和利齿都不逊于任何妖物,而且它们是群体行动,出入无声无息,一旦发起攻击,就算是有武器在手的少府军,也损失惨重,更何况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了。目前少府军已经退回了几个重要的小城驻守,捷城因其地理位置位于通往首府太城的交通要道上,成为了重要的军事要塞。 除了困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各郡也都有妖物出没的跡象,这不禁让寮纹有些担忧,难道幽州又要回到妖兽横行的时代吗?这是否表明木曜星君的神力正在减弱?又是否与沙漠中的异族最近的动向有关? “怎么会这样?”寧秀枫有些心灰意冷,他原想自己将华铭交给其父角鎵的族人 后就可以去皇都找蒙杺莯,没曾想中途又出了茬子。 寧秀枫在寮纹那里又休养了些日子,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他原以为华铭会怪他没有救精铭,没想到华铭却十分懂事,隻字未提,令他更是内疚不已,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亲自送到她父亲的族人那里。 只是寧秀枫除了角鎵的那块硬币大小,绘製着有着树和湖图腾的琉璃坠外,并没有其他线索,就算给见多识广的寮纹看后,他也毫无头绪,寧秀枫决定去流城看看,碰碰运气,也许会遇到见过这种吊坠的人也说不定! 寮纹知道劝说不了他,向寧秀枫指明了流城的方向。因前途艰险,寧秀枫将华铭暂且留在寮纹那里,自己去流城探听消息。 这天寮纹和华铭将寧秀枫送到捷城城门口,看着他骑着色鹿扬鞭远去,身影很快被风沙湮没,他们回到府邸时,瓜皮已在门边迎接:“寮—纹—大—人—,白—虎—君—送—信—来—咯—。” 只见了一隻小老鼠站在瓜皮的厚掌上,它仅有拳头大小,前爪和后爪的腋下有着像蝙蝠一样的肉翅,它全身雪白,只是眼睛上面有条连成一排的淡蓝色细毛,就像一字眉,不禁让人觉得好笑。它戴着紫色帽子,系着紫色小领巾,背上还背着一个用来放捲轴的紫色小背包,它双脚直立站在瓜皮的掌中,正将一块乾粮往嘴里塞,将它的小嘴填得满满噹噹。 寮纹接过瓜皮递给他的捲轴,瞇着眼睛吃力地看着上面的字。 寮纹因向皇太子建言祈婚,却意外祈到了蒙杺莯,打乱了宗府要将少辅的千金桃莲嫁给皇太子的计划,宗辅一怒之下将寮纹从长野郡首府太城的缮相贬到了捷城做司相。捷城其实本不需要文官,至少连宰府都没有遣派官员驻守至此,而少典候的职责仅是组织仪式,在捷城这座本没有什么人烟的地方更是毫无用武之地,所以寮纹时常间着没事到外面勘察地形、了解民情,没想到在一次出巡中捡到了身负重伤的寧秀枫。 蒙杺莯并不知道寮纹被贬到捷城一事,时常让白虎君给寮纹带信,这次也是。 “寮爷爷,要华铭帮你吗?”华铭见寮纹看捲轴上的字很是吃力,乖巧地问。 “好啊,华铭,你念给爷爷听听。” “嗯。”华铭打开捲轴:“寮纹大人,我知你很快就会听说,但我还是希望由我来告诉你,我与太子成婚了!我真的很意外,本来已经决定他会娶桃莲做正妻,可是在大婚仪式上,他竟只选了我一人,可能是当时我被少辅关押,惹怒了他吧,若不是珞王救我,真的不知道会如何收场。不管怎么说,我真的很开心,可是又很担心,叁府绝不会轻易善罢干休!好怕他们会对他不利!忧喜交加的杺莯。” “华铭,你会写字吗?”寮纹问。 “会啊。” “那我念,你帮我写封回信吧。”寮纹待华铭准备好后,道:“先向皇太子和太子妃殿下道贺,你们的婚姻是由上天注定,人力无法左右,叁府不知,才会有无端的举动,自然徒劳无功。叁位首相,宗辅为附属,谁强就会倒向谁,勿需理会;少辅为人跋扈专横,他与殿下决裂是迟早的事,只是我亦没想到这么快,想必你收到这封信时他已有所动作,但少辅再专权也不会太出格,他虽有军权在手,却没有皇位继承权,出师无名亦无利可图,无非是威胁一番,并不足为惧;宰辅则心机深沉,他与広族结盟是因为有利害关係。若是能先拉拢亚族,与亚族共存的元族也会追随。兴许会有转机。” 华铭写好后,将捲轴叠好,放到白虎君的小背包中,让它载着寮纹的回信飞向皇都。 同时,寧秀枫那边 寧秀枫骑着色鹿前往流城,沿途几日都连续遇到了不少从各个小城逃难出来的流民,也杀了为数不少的困兽,可是越往东走,困兽的数量越来越多,四处尸横遍野,恐怕如寮纹所说,流城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寧秀枫只得带着失望的心情往回折返,因天色已晚,他看到前方有一座小村中,准备借宿一晚。 村中只有十馀户人家,房子是简陋的木屋,他找到屋里的光线最为充足的一间,叩响了门,过了一会儿,一名四十来岁,头发棕黑,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开了门,不等他说话,寧秀枫先礼貌地说明来意: “你好,我路过此地,天色已晚,能否借宿一晚?” “你从哪来?准备去哪?”中年男人打量着他,同时望瞭望外面,确认只有他一人。 “我从捷城来,准备去流城找人,但看这情形……”寧秀枫苦笑着摇头。 “流城的人前些日子就已经逃光了。”中年男人侧过身子,将他让进屋。 “谢谢。”寧秀枫走到屋中,见里面还有五名男子,最年轻的也有叁十来岁,他们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正坐在一张长方桌上吃着烤好的野味,他们也打量着寧秀枫。 “你应该饿了吧,吃点东西。”中年男人说着拿出一副餐碗放在寧秀枫面前。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寧秀枫道谢后,问,“附近出现了很多困兽,你们不怕?” 那几人笑了,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让寧秀枫觉得奇怪,中年男人见他一脸茫然道:“我们兄弟都是猎人,杀几头困兽对我们来说只是开胃小菜。” “那你们的大餐是什么?”寧秀枫再次打量着他们,的确,他们个个强壮健硕,肌肉虯张,再环顾这间屋子,墙上掛了不少野兽的头,只是……。 寧秀枫看着墙上野兽头颅的标本,不由地吸了口凉气,这其中不乏怪兽,比如有着通红的毛发,狰狞的长相有些像老虎,却有着半尺来长的獠牙的怪物;有短耳尖嘴,头上的毛发呈金黄色,有些像斑点狗,看起来很温顺的动物;有头颅的形状像马,却毛发透白,额上还有一指来长独角的野兽;最可怕的莫过于东北角,一张长着人脸,脖子却有叁尺来长,上面附着红蓝相间羽毛的妖物。 几人见他看到墙上悬掛的头颅惊得合不拢嘴,不禁哈哈大笑: “小兄弟,我们是猎妖师。” “猎妖师?”寧秀枫第一次听到这个职业。 “你知道长野郡的沙漠中有异族吧?”坐在左边的一名男子道。 “嗯。”寧秀枫点头。 “除了异族外,沙漠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妖物,听说它们是被木曜星君的神力关押在此,你是人类,感觉不到,其实长野郡这几座小城之间都有一道人类看不见的神障,将妖物被困在沙漠中,不能进入中原。” “为什么?”寧秀枫不明白了。 “它们会伤人啊!就像困兽一样,困兽也是一种低等的妖物,沙漠里可就不只是这种程度的妖物了!我们偶尔会进到沙漠中弄些新奇玩意儿出来,这些都是战利品。”右边的一名男子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头颅。 “你们知道怎么找异族的人吗?!”寧秀枫问。 “你找异族做什么?”开门的那名中年男子奇怪地问。 “我受人之託要替他办件事。”寧秀枫模棱两可地说。 “以前各城都有通往沙漠的城门,但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妖物变得兇残无比,出了不少伤人的事,少府军就将所有城门关闭,不准人进出。” 沙漠中的一些妖物具有药用、食用等价值,这也是猎妖师赚取晶片的重要来源,在以前,他们只需要给看守的少府军一些晶片,即可进入沙漠,而沙漠中偶尔也会有异族的人到边界换取些物品什么的,但现在不同了,幽州各处都出现了妖物伤人的事,而沙漠中的妖物更是变得暴戾噬血,就连一些温顺的食草小妖也会主动攻击人,少府索性关闭了所有小城通往沙漠的大门,将异族连同妖物一起隔绝在沙尘之中。 “你们应该有别的办法吧?”寧秀枫可不相信这些猎妖师仅靠着城门进出。 “兄弟,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代价太大了。” “什么代价?”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异族吗?” 寧秀枫摇摇头,在他看来,那些沙漠中的人应该和古时候住在西域的人差不多,只是因为地域不同、风俗不同没有被中原文明所接纳,被称为蛮夷。想必异族也是同样,由于彼此的沟通不畅、了解不够,才将他们像关犯人一样关在沙漠中,与妖物为伍。 “他们虽和我们长相相差不大,但他们拥有可怕的能力,比如双手可以燃烧的火族、可以目视千里的叁眼族、通晓兽语的泽族、吸食人血的血族。他们都是异人,与你我不同,应算是半人半妖。” “最近异族中有一个自称大帝的人,统一了各个部落,可能妖物的异动与此事有关。”坐在寧秀枫旁边叁十出头的男子道。 “这也是为什么城门要关闭的原因。若他们真的入主中原,只怕单凭少府军那些脓胞,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 “那城门没关之前,这些异族的人能离开沙漠吗?”寧秀枫虽这么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救了他的角鎵不就是异族人吗?他不也离开了沙漠和沧鹿族生活在一起?而且在他看来,角鎵并不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啊!恐怕是因为中原的人对这些身怀异能的人心生恐惧,才会带着偏见看他们。 “因为神障的关係,我们只见过他们中的一些小孩,偶尔会到城中与我们易物。” “只有小孩?” “神障对他们有抑製作用,再加上少府军严控人数,就算有异族的小孩,但也不多。” “我受了别人的恩惠,答应他的事,一定要做到。”他们的话并不能打消寧秀枫要将华铭送到角鎵的族人那里的念头,“请告诉我,我现在要怎么才能进入沙漠?” 几人面面相覷,见寧秀枫态度诚恳,而且又有着不到南墙心不死的执着,道:“我们兄弟几人倒是挖了一条地道通往沙漠中,我们能帮你的仅限于此,进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没关係,只要能进去就行!”寧秀枫见他们肯帮忙,感激不已:“我明天回捷城带上与我同去的人,叁日后再来找你们,可以吗?”这几日他不知目的地如何,绕了不少路,不过估算快鹿加鞭应该可以在叁日内来回。 “我们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敢进入沙漠,正准备过两天看看情况,如果不行也要随其他人内迁,倒是可以再等你叁日,只是——”说到这,他拖长了声音。 这时另一人道:“没事儿,离下次沙易还早,现在去如果很快找到人,应该没问题。” 另外几人点点头,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寧秀枫见他们答应帮忙,感激不已: “谢谢你们了!” 次日一早,寧秀枫就飞奔赶回捷城。到了寮纹的府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隐约感觉气氛不对——瓜皮正呆坐在堂前的阶梯上,正摸索着一隻有着一字眉的翔鼠的毛发,厅堂中的寮纹则失神地拿着一张捲轴,可是目光的着落点却并不在捲轴上,他整个人削瘦了一圈,似乎受了什么打击。 “寮纹大人。”寧秀枫轻唤着。 “秀枫,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有事要即刻赶去皇都。”寮纹见寧秀枫回来了,回过神,急忙起身。 “我已经找到了进入沙漠的办法,一会儿我就带华铭离开,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们。”寧秀枫诚恳地道谢,他见寮纹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于是问,“寮纹大人,没事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没事,没事。”寮纹神情悲愴地摇摇头,“你们早些时候上路吧,我们也要离开了。” 寧秀枫看寮纹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得再次道谢,他在后院找到正蹲在地上画画的华铭:“华铭。” “秀枫哥哥!”华铭见他回来了,丢下小木棍,飞扑向他。 “寮纹大人他们怎么了?”寧秀枫摸摸她的头,有些担心地问。 “不知道呢,前几天收到了一封信本来还很开心的,不过昨天很晚的时候,我在 房中已经躺下了,隐约听到瓜皮说从皇都来了一隻送信的翔鼠,然后今天我起床时,他们就这样了。”华铭道。 “华铭,我们已经打扰寮纹大人够久了,秀枫哥哥现在就带你去找你父亲的族人。”寧秀枫虽然很想帮寮纹的忙,但他也答应过祥华要将华铭送到角鎵族人那里,毕竟当初一对可爱的双生子,现在只剩下华铭一人,他心里有太多的亏欠。 “嗯。”华铭点点头。 叁日后,寧秀枫带着华铭到了猎妖师居住的村子,他已经准备了充足的食物、水、赤粉、照明用的曜晶石、二十多根做路标用的一米多高的木棍等等,因地道太窄,他将色鹿送给了猎妖师当做谢礼,然后在他们的带领下,带着华铭穿过了一条足有近两里长的地道。 当揎开头上的木板时,一道刺眼的光线射入寧秀枫的眼中,他本能地用手臂遮挡,待眼睛适应了强光后,方才移离。 寧秀枫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黄沙的中央,周围并无他物,他将地道下的华铭拉了上来,再次向猎妖师道谢。 “小兄弟,我们再等你十日,从今天起,以后每隔两日我们都会打开通道,若十日后你没有现身,我们就权当你不回来了。”通道只能从里面打开,他们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 “我会回来的。”寧秀枫坚定地说,我还要尽快赶去皇都找杺莯。他在心里补充道。 和猎妖师告别后,寧秀枫牵起华铭的手,他环顾四周,除了隐约可以看到南面有一座青石城墙外,四周只有一望无垠的黄沙,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为了方便回来,寧秀枫从背上取下一根木棍插在通道旁边作为标记,然后带着华铭先往北走,只要看到人,他就能拿出角鎵的琉璃吊坠问路了。 与此同时,沙漠深处的一处绿洲中,这里的树和湖的风景与琉璃吊坠一般无二,在离湖不远的一片平地上,驻扎着大大小小近上百馀个皮製的帐篷,其坚韧度连沙尘暴也无法动摇其分毫。 帐篷群的正中央是一个黑色的大帐,此时一名六十馀岁的老妇坐在大帐的中间,她平视着前方,与旁人不同的是,她双目的眸子为银,几乎与眼白同色,双眼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但她的额心还有一隻竖着的黑瞳,此时黑瞳中如星辰般闪烁着蓝色的萤光,她脸上的表情从吃惊到欢喜,待单目中的萤光消失后,她微微回头,对正躺在一张兽皮上歇息的青年道: “娄宿,不,大帝,奎宿来了。” “什么?!”娄宿一个鲤鱼打挺地翻身坐起,他的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脸部的轮廓几乎完美,皮肤呈古胴色,有着一头少年白头般的灰发,发丝高束于脑后,看起来干练又精明,微陷的眼窝中一双金瞳明亮如液体黄金,他的鼻樑高挺,嘴唇的线条也生得恰到好处,右边的虎牙总是露出咬着下唇,令他看起来更像是调皮的大男孩。 “奎宿刚刚在漠内现身了。”老妇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娄宿大笑,他一跃而起,迈着健步往帐外走去,在揎开帐门时顺手拿起掛在门边的一副狰狞的兽面戴在脸上,将他的俊脸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凶狠无常,“盿婆,奎宿现在什么地方?” “西南方,72渡里的位置。”盿婆道。(渡里是幽州的丈量单位,1渡里=3公里) “很好!我去接他!”娄宿半蹲着,然后腾然跃起,令脚下的沙尘飞扬,竟在眨眼间跳到了十馀米外的地方,他稳稳地跨坐在一头人面马身虎纹,身侧还长着鸟翼的妖兽身上,妖兽张开翼翅载着他飞上天空。 此时空中还有几隻飞兽和翼禽在绿洲上方徘徊着,它们见娄宿离开,护送着他往西南方飞去。 盿婆蹣跚地走到帐前,虽然她的双目看不见,但她还是望向斜上方的天空,别人看到的仅是一片亮白和远近几个飘浮的大岛,而她却能清晰地看到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一个圆弧形的屏障,屏障有着流光般的青色,时不时地闪烁着,扭曲了天空的线条。 “界印越来越不稳定了,木曜,你的神力快耗尽了罢?”盿婆喃喃道,“叁星匯集,已经是时候了。” 蒙杺莯 “你在干嘛?怎么还不睡?”蒙杺莯已经小睡了片刻,醒来时却没有看到皇太子睡在自己身侧,起身找他,却见他坐在画室的案桌前,正画着什么。 不等她看清楚,皇太子已经顺手将画轴翻捲,盖住所画之物,他站起身走向她,柔声问道:“怎么醒了?身子不舒服吗?” 蒙杺莯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你不在,有些不习惯。” “那我先陪你。”皇太子爱怜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已经醒了,要不帮你磨墨吧!”蒙杺莯说着就要往画室里走,却被他一把抱起: “醒了正好做点其他事。”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蒙杺莯的脸红了。 “我是这个意思。”皇太子笑道。 由于少辅言而无信,惹怒了皇太子,在阔婚仪式上,他当即选了蒙杺莯做他的正 妻,侍姬一个也没要,不仅撕毁了与広族的联姻,还当眾狠狠地给了少辅一个下马威。 原以为少辅会做出什么报復行为,没想到这两日叁府并无动静,但他们知道,忍气吞声绝不是少辅所长。不过皇太子和平常一样白天到宰府处理政务,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此刻只怕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次日,皇太子和蒙杺莯正在用早餐,玄泽突然心急火撩地奔到餐堂: “殿下。” “怎么了?”皇太子第一次见玄泽如此慌张。 “我刚去宰府,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连士侍都没来。”玄泽面露焦虑,“我去了两个相熟的士侍那里,他们告诉我,昨晚接到叁府的密令,要他们全部称病告假,不准入府处理政务。” “啥?他们这是要罢工吗?”蒙杺莯问。 “恐怕是的。”玄泽道。 皇太子已经皱起了眉头,他望向玄泽,目光如炬:“玄泽,你帮我请珞王到宰府,他应该还没啟程回封郡。” “是。”玄泽退出。 “我跟你一起去。”蒙杺莯望向皇太子。 皇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竟然玩罢工?谁给他们出的主意?”蒙杺莯好笑地对皇太子说,“这绝对堪比二战时期,意大利对盟军的作用啊!!给他们出这‘奇谋’之人的脑子应该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吧?” 皇太子似乎并没有心思听她的话,他俊眉紧皱,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不用担心,这是我们的机会!”蒙杺莯安慰道。 “我知道怎么应对,只是……”皇太子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这两日他已经预测过叁府所有可能会有的动作并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以应对,只有一件事他依然不能接受,“走吧,我们去宰府。” 正如玄泽所说,往昔这个时候宰府内次相和士侍们都已经到齐开始处理当天的政务,但此时府内竟一个人也没有,微风捲着落叶和废弃的娟巾在院内往来横穿,一片萧条之景。 “兏崢,”皇太子轻唤一声,兏崢即已出现在他身后,“你去学堂请所有的老师到宰府协助。”皇太子开设的学堂请的都是德才兼备的老师,他们大都是做过官,要不因为生病,要不受到排挤才去当老师,现在重新啟用他们,他们可以很快上手,也会对皇太子感恩戴德,自然是听他的话。 “是。” “真是自掘坟墓,正愁怎么对付那些官员呢!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蒙杺莯心情舒畅极了,之前她还担心叁府很可能会集体消极对抗皇太子,不执行太子令,这对皇太子的杀伤力最大,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皇太子个个安抚、妥协,更将他置于不利的境地。没想到他们直接称病告假,那正好,身体不好就回家休息去吧,爱干不干! “皇兄!我听玄泽说叁府集体告假?”珞王接到玄泽的消息,带着五名珞賁军队长到了宰府,他因担心叁府会对皇太子不利,在他大婚后并没有立刻回珞王郡,而是留在皇都稍待些时日。 “我担心的不是宰府。少府肯定首当其衝,他们还负责底层的巡视以及皇都食粮的押送,恐怕这两日他们已经将人手尽数撤走,否则宰府和宗府不会选在今天称病。”皇太子道。 “你们两队先带人到皇都各个粮仓盘查食粮还有多少;你们两队留在宰府听候差遣。”珞王对五名队长吩咐着。 “玄泽,你熟悉宰府事务,一会儿兏崢把学堂的老师带来,你根据他们的资歷分配政务,若是人手不够,就由珞賁军的军士暂代士侍一职;宗府一般不会有紧急事务,可以暂缓。杺莯,你替我写信给寮纹先生,请他速往皇都。” “好!” 皇太子和珞王对望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起走出宰府:“我先去拜会六位告病的次相。” “你们都跟着太子。”珞王对候府外的十名军士道,然后转头对皇太子说:“我先回府邸,珞賁军人手不够,我马上让腾玧再派五校过来。” “皇都肯定没多少存粮,极可能撑不过明天,还需要人手去各地接送运粮车。”皇太子知道少府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等了两日,必定是等存粮快见底方才行动。 “不防,我郡仓里的粮多得是,我让他们先押送到皇都救急。” “那至少要两日的时间。”皇太子担心无粮会至民心不稳。 “我让小白送信,它的脚程比色鹿快一倍,今日午时就能将信带给腾玧。我也会让珞賁军连夜将粮押到皇都。只是押粮的速度会比平时行军的速度慢许多,明日傍晚才能抵达。” “小白?” “我的雪豹。” “我的府邸有一对赤妖,将它们分开可以传声,你让小白带一隻到腾玧那儿,方便你与他联络。” 皇太子和珞王分头行动。 皇太子先带着十名珞賁军去了宰府和宗府的六名次相那里,次相们见皇太子来探望他们,暗想定是自己称病令皇太子深感他们的重要性,来请他们回去的。于是各个都称自己头痛脑热,一副恨不得爬也要爬去处理政务的样子,只可惜一把年纪确实是有心而无力,如此这般地诉苦一番,就等着皇太子低声下气地向他们妥协。 听了他们差不多的说辞,皇太子只是淡淡一笑:“我知先生做事尽心尽力,任职的这几载令州内四海承平,居功至伟,看到先生为政务身心疲惫,我深感不安,既然先生身体抱恙,我怎么忍心再让先生操劳?这有十片赤叶,聊表我皇族对先生之敬意。政务一事亦勿需先生费心,来人,收走相印。” “殿,殿下,我,我……”几位次相听到皇太子这么说,顿时哑巴吃黄连。 每到这个时候,皇太子就会握着他们颤抖的手,用诚恳的眼神看着他们:“政务勿需掛心,请先生安心养病。”随后他对一名军士道:“你替我为先生端汤递药,不得他人滋扰。” 实际就是将他们软禁起来,避免收走相印一事走漏风声。 收走了六枚次相的相印,皇太子到了宗辅的府邸如法炮製,本来听了皇太子宽慰之话还得意洋洋的宗辅在听到他说要收走相印时,脸色骤变,他不顾自己刚刚还“头痛欲裂,耳鸣不止”,顿时跪倒在皇太子跟前,抱着他的脚,声泪俱下: “殿下!殿下!是老臣糊涂!老臣糊涂!” “不知宗辅为何事糊涂?”皇太子装傻。 “老臣是受制于人啊!是広宏义恼怒殿下没有娶桃莲小姐,才逼着我们几个称病告假,不准我们替殿下办事!!”宗辅痛哭流涕地说,“我对殿下向来是赤胆忠心,绝 无二意的啊!!” “这怎么可能?”皇太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少辅对我皇族忠心不二,绝不会因这等小事刁难我,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不是误会,不是误会,”宗辅见皇太子不相信自己,忙道,“若殿下不信可以去查看皇都的粮仓,这两日少府不仅没有将食粮运往皇都,还怕做得不够彻底,在入夜后将食粮悄悄运走,据老臣所知,少辅已让几个大主暗中囤粮,准备藉着皇都缺粮高抬价格,他们还找了一些底层的畜兽,只要皇都一缺粮,就闹将起来,就是要给殿下一个教训!” 宗辅说的话皇太子大部分都已猜到,他却没有想到少府还有囤粮和闹事之举,但他不动声色,沉吟着:“照宗辅这么说,我除了娶桃莲已别无他法了?” “就算现在殿下要娶桃莲,少辅未必肯啊!”宗辅道,“不过老臣可以从中调停,为殿下解忧。” “若真如先生所说,少辅如此绝决,调停如何有用?”皇太子麵露忧色,“还是広族准备另立太子?” “不不不,少辅绝无此意,他还是愿意让桃莲嫁给殿下,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宗辅犹豫了一下,本来不准备说的,现在看来已经架不住了,只得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少辅现在只是想给殿下一个下马威,让殿下知道広族的厉害,就算现在殿下愿意娶桃莲,少辅也不会应允,除非……” “除非什么?”皇太子预感他们还有更大的阴谋。 “除非太子妃殿下暴毙。”宗辅的声音小了许多,他说完马上为自己开脱:“殿下,这都是少辅的意思,老臣知殿下与太子妃感情深厚,曾经好言劝他,但他实在不听,而老臣、老臣绝无谋害太子妃殿下之意啊!!” 皇太子听宗辅说他们准备谋害蒙杺莯,怒不可遏,但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怒意,反而笑问:“我与杺莯感情深厚的事,你们是何时得知的?”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再亲自确认。 宗辅为表明心跡,全盘托出。 “啪!”皇太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他重重一掌打在床沿上,厉声道:“我府中的人竟被你们盘算得一干二净!!”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老臣只是受制于広族,还有宰辅,这也是他的意思,老臣实在不敢违背他们啊!!” “是啊,宗辅眼中只有大主,哪里还容得下我这个太子?”皇太子冷冷一笑,“你 熟知典律,谋害皇族、阴谋叛乱、知情不报,这些罪状应该如何刑判?” 听了皇太子的话,宗辅噤若寒蝉:“应、应判兽、兽斗。”他带着哭腔,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但我念你只是受制于人,仅收走相印,姑且留你性命。”皇太子说着向候在一边的军士使了个眼色,让他拿走了宗辅的相印,“请好自为之。”他说罢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谢殿下、谢殿下不杀之恩!!”宗辅向着皇太子离开的方向连连嗑头。 离开了宗辅府邸,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皇太子深吸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极度不畅,宗辅说的事他早有所察觉,曾暗中提点过,没想到他却早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殿下,时候不早了,还去宰辅那里吗?”队长问。 “不必了。”皇太子早就知道亚族和広族相互勾结,对付他们可没那么简单,“我去宰府看看。” 此时宰府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学堂的老师们和珞賁军的几名军士还在忙里忙外,他们见皇太子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政务,起身行礼:“殿下。” 玄泽从堂中走出,迎向他:“殿下,学堂的老师一共十七人,我已整理好了他们的资歷、职位、政绩,请殿下过目。”他知皇太子需要重新任命次相,已经先替他做好功课。 “谢谢你,玄泽。”皇太子向他笑了笑,却没有接过,“玄泽,你明日替我联络士侍,他们愿听命于我,可以先接任学堂的老师,酬劳应足够他们过活。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玄泽应声,但他的声音却有些发颤。 看着玄泽削瘦的身影被黑暗湮没,皇太子心中百感交集。但他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悲悯的时间,走进首相的政堂,端坐在案桌之后,开始一一询问十七名老师,对他们做初步的了解。 现在被叁府这么一闹,皇太子反倒可以重新任命官员,只是他并没有打算和以前一样将权力完全交给叁府,这十七名官员,他重新划分了次相的职责,并通过其资歷,选出了十二人在宰府任职,其馀五人供职于宗府,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稳坐高山,他们将有一载的考查期,一载过后会再根据他们的政绩进行调配。 待皇太子忙完,夜已深沉,他来时还人声鼎沸的宰府已经悄无声息,只馀下他一人坐在政堂之上。 “兏崢?”皇太子轻唤道。 “是,殿下。”一直在暗处保护皇太子的兏崢现身,单膝跪在他面前。 “你跟我有多久了?”皇太子突然问。 “五载。” “五载啊——”皇太子长叹一声。 兏崢觉得皇太子心中有事,但他性格向来沉默少言,虽有疑虑却没有说出来。 “走吧,我们回府。”皇太子沉沉地吸了口气。 “是,殿下。” 太子府邸 皇太子回府后并没有马上到居室就寝,而是去了画室。以前他只画山水风景,最近也开始画起了人物肖像,他想像母亲一样,将他深爱的人留在画布上。 目前他已经完成两幅,一幅是他和蒙杺莯举行阔婚仪式时的场景,他穿着华美的朝服,她则身披紫纱衫,画中,他揎开了她的纱帘,俯下身吻她的额头;一幅是他们和珞王叁人一起骑着色鹿前往珞王郡巡查时的场景,他和珞王穿着士侍的衫袍,蒙杺莯则穿着畜兽的麻製衣服,她骑着小鹿走在两人的中间,正认真地建言珞王设立榜议制;还有一幅尚未完成的画,画中之人是蒙杺莯,她穿着茜色罗衫,侧身站在前院的紫藤树下,踮着脚尖,想闻淡淡的紫藤花香。这是她初到府邸时的模样,这幅画皇太子尚未完成。 皇太子看着画中的蒙杺莯,沉沉地长吁了口气,他原想叁幅画完成之后再给她看,只是今日他实在没有作画的心情,索性将笔放下,站在晟皇的掛像前,他凝视着画中的晟皇,看着父亲睿智坚定的目光,喃喃道: “父亲,若是你,会如何处理?”他驻足于画前,站立良久,方才回到居室。 蒙杺莯已经睡了,只要她一个人先睡总是喜欢趴着,此时她的下巴枕着左肩,双手举过头顶,指尖还缠着几缕头发,看着她的睡姿,皇太子心中的阴霆驱走不少,他爱怜地轻轻拢了拢已经垂下遮住了她眼睛的头发,蒙杺莯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他回来了,翻了个身,顺手将他抱住,继续睡。 皇太子用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出神地看着她的睡顏,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蒙杺莯睁开忪忪睡眼,她一抬眼就透过纱帘外案桌上曜晶石的 微弱光芒看到他的眉头拧在一起,此时他虽垂目看着她,眼神却恍然若失。 “怎么了?”蒙杺莯扯了扯他的金发,她从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难题,也令她的睡意全无。 “没,我弄醒你了?”皇太子停止了用手指轻抚着她脸颊的动作,问。 “没有。”蒙杺莯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摇头,“叁府的事解决了吗?” “我收回了宗辅和六名次相的相印,明天我会去见亚纳加。”皇太子简短地说。 “所以你在担心?” 皇太子摇摇头:“亚纳加虽奸猾,但非莽撞之辈,何况我已佔了先机,与他商谈会更有把握。”他清楚亚族在幽州间接掌权多载,想要从他们手中夺回皇权并非易事,何况现在还有少府这个大患,唯有拉拢亚族才是上策。 “那你在忧心什么?少府吗?”蒙杺莯问。 “不是。”皇太子不知如何告诉她,只得抱紧了她,“别问了,让我抱着你就好。” 蒙杺莯感觉到他心里装着一件事,这件事已经困扰他有一段时间了,但他现在不愿说,她也不想徒增他的烦恼,于是靠在他怀里,感觉着他呼吸间的颤抖,过了一会儿,她抬眼看他,见他依然蹙着眉,目光无神,她索性撑起身子,吻了吻他眉间拢起的两座山峰。 “我没事,你睡吧。”皇太子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挤出了笑容。 “好吧。”蒙杺莯调皮地说,然后迅速缩在了绒被之下。 “杺莯!!”当皇太子反应过来时,不禁高声叫了她的名字,顿时没了烦恼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鑽出来,趴在他身上:“好好的叫我干嘛?”她脸带笑意,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她吐纳的气息中带着他的香味。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皇太子咬牙将她推倒,佯怒着。 “我师从皇太子殿下,不服找他说去。”蒙杺莯握住他垂下的一缕金发,绕在指尖,一副刁蛮的样子。 “那我先收了你,再找他算帐。” “哈哈,不要,好痒。”蒙杺莯在皇太子怀里挣扎着,笑得快喘不过气来,她注意到外面天已微明,“别闹了,兏崢肯定在外面等你练剑呢。” “你惹的祸还想兏崢替你收场?”皇太子可不准备放过她,他高声道:“兏崢,你退下,今天太子妃陪我练剑。” 兏崢的确和往常一样站在内院等着皇太子,听到从居室中传来皇太子和蒙杺莯的笑声和叫喊声,汗顏不已,却只能应声:“是,殿下。” 早餐时间快过了,隐娘正准备撤下餐点时,皇太子才出现。 “殿下,需要替太子妃殿下留餐吗?”隐娘见只有他一人,问。 “不用,让她睡吧。”皇太子嘴角轻轻上浮,被蒙杺莯这么一折腾,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玄泽呢?” “好似一早出去了。刚才珞王殿下差人过来,留了这个。”隐娘拿出一个封了王印的捲轴。 皇太子接过,看了里面的内容,不禁笑道:“珞王做事果真迅速。” 昨天珞賁军已经盘查到皇都的食粮所剩无几,珞王用赤妖的传声之能让腾玧先派了五校至皇都安稳民心,又派了两校从珞王郡押送五千石食粮至皇都以解燃眉之急,还加派叁校到各地接运粮车入皇都。昨晚五校的先头军已经开始在皇都巡查,今日傍晚,珞王郡的食粮就会送到皇都,屇时再送至各层,先分发给无粮的人家,各地的运粮车则会在两日内全部抵达,皇都的食粮就会恢復正常供应。 珞王将事情办得妥当、漂亮,皇太子自然也不能落后,他草草地吃了些餐食,就起身前往亚纳加的府邸。 亚府 亚纳加昨夜即已获知皇太子收回宗辅和六名次相相印一事,所以他不再装病,而是在庭院中和自己的长子对弈,皇太子到时被内侍引至庭院。 “殿下,老夫已经恭候多时了。”亚纳加和他的儿子都站起身,行了君臣之礼。 “先生果然心如明镜。”皇太子自知瞒不了他,露出了优雅的微笑。 “殿下可有兴趣与老夫对弈一回?”亚纳加示意儿子退到一边。 “棋艺低拙,只怕先生笑话。”皇太子用词虽谦恭,却已经坐在了亚纳加的对面。 “殿下的棋下得漂亮,何需自谦?” “是先生故意露了破绽而已。”皇太子微微一笑。 “怎么说?” “一些棋子先生自知难用,所以故意才输给我。”皇太子用已经洞悉了一切的目光地看着他。 “哈哈!”亚纳加仰天一笑,知道皇太子这么说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也是为了缓和他们的关係。 现在皇太子只有珞王和金族可以依靠,无法与几位大主抗衡,所以才杀鸡儆猴,敲山震虎,他的这招让称病告假的官员们自讨苦吃,连哭诉的地方都没有,此时若他真要趁机解除亚纳加的首相一职亦不在话下,不过现在看来皇太子并没有这个打算, 于是亚纳加顺着皇太子给的台阶走下神坛:“不知亚某的弃子令殿下满意吗?” “以我的棋艺,能有棋子吃就已经很开心了,如何会有不满意之说?”皇太子笑道。 亚纳加连连点头,他已看出皇太子韜晦自谦,不疾不徐、不骄不躁,让敌人被假像所迷惑,以为他懦弱无谋,可一旦有机会他就像猛兽一样瞬间致敌于死地,这次的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亚纳加暗想以皇太子的胸襟和智谋必定成就大业,而広宏义手握重兵,专横跋扈,手段又低劣可笑,自己已是难以驾驭,倒不如为皇太子效命,助他拔除広族这颗毒牙,令亚族能继续保有大主的地位。 “这棋局殿下已经先着一手,略佔上风,只怕后来就没这么简单了。”亚纳加捻着鬍鬚道。 “愿闻其详。” 亚纳加用黑子在棋盘上摆出一个字,皇太子见后,笑问:“先生可有对策?” “现在没有。”亚纳加不是自谦,也不是不愿说,是真没有,不,应该说唯一的对策,皇太子又绝不会同意,所以不如说没有。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提点。”皇太子起身。 “恭送殿下。”亚纳加也起身相送。 “父亲,你们在打什么哑迷?”待皇太子离开后,与亚纳加对弈的长子看着棋盘上摆出的“军”字,不解地问。 “皇太子虽罢免了宗辅和几位次相,但毕竟羽翼未丰,不敢得罪几个大主,所以他的计划是拉拢我亚族来对抗広族,可惜皇太子就缺这个‘军’字,所以短时间内还会再受制于広族。” “拉拢我们?可殿下隻字未提您回宰府一事啊。” “殿下嘴上是没提。”亚纳加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准备培养做接班人的儿子,暗想他已经四十好几,却还不如年纪没有他一半大的皇太子睿智。 “那父亲到底何时回宰府?” “过些时日,我想看看皇太子要闹出多大动静。” “次相都换成他的人了,就算您任首相,还能作甚?” “愚蠢!只要叁府九公的製度不改,只要我还是首相,谁来谁都得淌这趟浑水!”亚纳加有些气儿子的木訥和愚笨。 “那父亲是准备帮助皇太子殿下咯?” “不,我现在两边都不帮,坐山观虎斗!”亚纳加冷冷地说。在他看来,皇太子手上并没有可以与広族抗衡的武力,所以広族这块烂骨头依然难啃,当然他会因这次的事汲取教训,保持中立,以便随时见风摇曳。 离开了亚纳加的府邸,皇太子又去了第四和第五层的学堂和市场,学堂中的老师都到宰府和宗府供职,在玄泽的安排下,老师已换为两府的士侍,以保证学生有书可读,士侍们有事可做;市场那边也很安定,食粮紧缺的事因皇太子发现得早,没有引起民心动盪,而且珞王的食粮已经快运达,倒不足为虑。 看着学堂和市场都在玄泽的辛苦经营下办得如此有声有色,皇太子更是感慨良多。 傍晚时分,皇太子到了宰府,今日的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新晋的官员们忙完后陆续离开,玄泽则还留在府里,他正审查着官员们的批示,担心他们新上手,会有处理不当之处。 “兏崢,你替我回府邸,把画室桌上的画拿过来。”皇太子找藉口将兏崢支走。 “是,殿下。”兏崢身形一闪,离开了宰府。 “殿下。”玄泽这才注意到皇太子来了,他起身。 “玄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皇太子冲他微笑,像以前一样。 “玄泽自当为殿下分忧。” “前些日子珞王向我提过,他也想在郡上建学堂和市场,所以我想让你去协助他。”皇太子道,“你有经验,又在皇都办得很好,可以助他事半功倍。”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跟着珞王去封郡?”玄泽吃惊不小,自从他五岁那年见到襁褓中的皇太子,已经足足十八载有馀,这十八载他们形影不离,现在却要他离开? “嗯。”皇太子垂目,但心有不忍,道:“若你不愿,我亦绝不勉强。” “我去。”玄泽望向皇太子,声音却低迷了许多,“殿下的吩咐,玄泽一定照做。” “玄泽,为什么……”皇太子几乎要衝口问出压在他心里的那个问题,但他话还没说完,一名军士来报: “皇太子殿下,珞王殿下差我来告诉殿下,郡上的食粮已经抵达皇都,将开始挨家发放,珞王殿下问有没有特别的吩咐?” “没有。”皇太子摇摇头。 “我去看看珞王殿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玄泽不等皇太子应声,已随军士离开。 皇太子垂下头,双拳微握,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这么做没错。 “殿下。”兏崢回来了,他将皇太子未完成的那幅画双手奉上。 “兏崢,珞王郡上的食粮已经运达,恐人手不够,你去帮忙吧。”皇太子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这里只有殿下一人。”兏崢环顾已经空无一人的宰府,道。 “放心,不会有人害我,就算有,你不也教过我一招半式么?”皇太子微笑着,让他宽心。的确,皇太子的剑技虽不如兏崢,但也算是中等偏上,应付一些屑小之辈亦不在话下,再加上他有神能护身,就算是珞王这样精于武艺的天才,也未必能近他身。 “是。”兏崢见他如此坚决,只得就应着。 兏崢离开后,皇太子走到政堂的案桌前坐下,将那幅蒙杺莯的肖像摊开,回想着今晨的场景,笼罩在心中那层浓雾已经散开不少,他情不自禁地带着幸福的笑容提笔,用毫笔之颠将他的爱意全部化为线条勾勒在画布上,待他将所有细节都处理妥当后,只馀下她眼中的空茫,他数次提笔想完成这幅画,可总是在笔尖要轻触到画佈时又停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难以点缀出她的神韵,无从下笔。 这时,一声响动引起了皇太子的主意,他抬起头,只见不知何时一名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强壮男子出现在府内。他有着完全不亚于珞王的健硕,简朴的粗製衣服被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目测比皇太子高出大半个头,半寸长的头发呈鲜血一般的红色,此时他正用褐色的双眸瞪视着皇太子,用沉沉的声音问: “你就是德贤皇太子?” 皇太子从他的轻蔑的语气、戒备的站姿和愤怒的神情已经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却面不改色,微笑着回答:“是的,敢问阁下是?” “峒羫郡的匠人,路离。”路离冷冷地自报家门。 “峒羫郡?”皇太子轻轻蹙眉,他记得之前听说峒羫郡有一百馀名匠人因参与谋乱被判绞首,恐怕眼前这名叫路离的男子就与此事件有关,“阁下千里迢迢地从峒羫郡到皇都,恐怕不是来找我聊天这么简单吧?” 路离看着他,想到苇草林的惨烈,想到鈸城城门前被判绞首的尸身,想到在矿洞中哀啼的婴孩,义忿、怨怒、憎恨等情绪瞬间将他填满,他拔出腰间用傲彧的尖爪製成的利刃骤然冲向他。 …… 要为有着百万人之眾的皇都挨家发放食粮是一件极其消耗人力和精力的事,蒙杺莯得知后也换上了侍童的衣服去帮忙,直至夜深,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太子府。皇太子没有回府,应该还在外面忙碌着,蒙杺莯已经习惯了这几日他的早出晚归,她打着呵欠,沐浴完后回房倒头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蒙杺莯感觉到他回来了,同时闻到了一股奇香,只是这股香味并不太像他身上的味道。 可能是他沐浴时用了另一种精油的味道吧?!保持着平时趴着睡的睡姿的蒙杺莯迷迷糊糊地想。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她的身侧,而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方才俯身轻压在她身上,他先吸吮了她的耳垂,令她怕痒地缩了缩,接着他用唇解开了她系在颈后的胸衣的绳带,顺着她背脊的凹陷线条往下,在轻滑过她的背和腰后,又解开了后腰的绳带,很快,他的唇又开始往左方蜻蜓点水般地滑过,在到腰肢后将她翻过身来,轻舔着她的神闕。 若是平时,怕痒的蒙杺莯早就笑出了声,可是不知为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唇舌在自己身上肆意戏謔,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混身散发着炽热的气息。她尝试着睁开眼,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只睁开了一条小缝,而映入眼帘的只有漆黑一片,按理说案桌上的曜晶石是不会灭的啊,平时也会有微弱的光线,为什么…… 不等蒙杺莯想明白,他已经顺势而上含住了她左峰,她的喉咙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他像淘气的婴孩轻咬着,但左峰竖起白旗后,他又转而攻战右峰,很快,双峰的堡垒都已沦为他的阵地,他又往上啜吸着她的雪颈,蒙杺莯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正迅速升温,几乎与他有着同等的火热,她想勾住他的脖子,缠绕他的双腿,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全身无力,明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他挑弄得雀跃不已,可她偏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像瘫痪在床却意识清晰的病人一样,只能任他抚弄。 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还是睡眠瘫痪?蒙杺莯有些不确定起来,此时他的舌已经探入她的双唇之中,虽然她无法回应,却依然丝毫没有降低他的兴致。 蒙杺莯明显感觉到他结实的身体挥发出的男性荷尔蒙已经带动了她的肾上腺素, 大脑正快速释放着多巴胺,令她的下体如火灼般刺痛,身体已经在呼唤着他,可她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平时他总是会做足前戏,让她享受与他同等的愉悦,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他将蒙杺莯的情慾挑起来后,并没有急于求成,一边继续用唇和舌让她保持兴奋状态,一边用手向下探去,将手指探入了她的密地。 别……,这是做什么?蒙杺莯在心里叫着,他的手指极其灵活地和他的舌配合着,在她体内上下翻搅,就像一隻恶魔之手伸入她的大脑,将她的神智搅得一塌糊涂! 我的天,你在干嘛?!蒙杺莯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虽然心里这么叫着,身体却已经给出了非常热情的反映,热情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似乎蒙杺莯的状态已经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了,他轻轻咬了咬她的下唇,似乎在告诉她好戏正式开始,然后他直起身,厚实有力的双手抓着她的大腿外侧将她往斜上方拉,配合着他身体的高度,接着就带领大军挺进。 他的火热直抵要塞,令蒙杺莯全面沦陷,她想呼喊,却发不出声,只能听着两人短促而有力的呼吸声唱合,听着如小猫舔水般的声音,感受着胸部的剧烈跃动,她的呼吸几乎快跟不上他的节奏,大脑严重缺氧,只有那股奇香直达脑髓,环绕着她的口鼻中久久散不去。 你在宰府捡到了一本奇技淫巧的春宫书吗?!蒙杺莯感觉这完全不像皇太子的风格,他总是很温柔,与他享受床弟之欢时总是溢满了柔和的暖意,就像被午后温煦的阳光包围着,很舒服。 而现在,他狂野又火爆,霸道又疯狂,如同野性难驯的猛兽在横衝直撞,却又并不令她反感,就像去游乐园坐海盗船,在速度与激情中总是带着她一遍一遍刷出新高度。 不知是不是这种危险又刺激的运动令时间过得特别慢,蒙杺莯都快气竭了,他都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她快因呼吸太短促而缺氧失去意识,他才算告一段落。 他俯下身,和往常一样,深深地吻了她满是汗珠的额头,蒙杺莯方才缓过劲儿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还保持着往上握着自己头发的姿势,而她现在非常想紧紧地抱着他,她试着动了动,只有右手食指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其馀的手指她可以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移动。 这该不会是我做的一个香艷绝伦的梦吧?!蒙杺莯已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大脑和神经了,唯有身体的各个感官却异常清晰,清晰地可以感觉到他在亲吻了自己的额头、鼻樑、鼻尖后,舌头再次滑入她的唇,他的右手手臂支撑着身体,以避免整个身体全部压在她身上,同时他的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他的左手却轻抚着她的玉峰,再次让它们缴械投降。 这一次他的进军缓慢而深入,伴随着刚才剧烈运动带来的快感,现在她甚至能明晰地感觉到一隻庞大的军队整齐有序地挤入的膨胀感,以及它所带来的火辣的热度。 野兽派时间过后是技术流,他就像与她有心电感应一样,凭藉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想要什么。他的手并不单调地抚弄她的花蕾,时常在她的腰间游走,平时她早就怕痒地扭动,可现在,她竟无法躲闪,只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滑过自己柔软的腰肢,令她的全身就像过电一样酥麻和沉醉,同时他的坚硬又结实的腹肌也与她的肚腹微微摩擦着,别说现在她不能动,就算能动估计也是瘫在他怀里,难以自持。 在用不同的姿势又要了她两次后,他总算是累了,和往常一样侧身从她身后环抱着她,蒙杺莯早已疲惫不堪,她枕着他强壮硬实的手臂,正要沉沉睡去,却感觉到他环着她的左手又一次不老实地轻揉着她的酥胸,大军再次挺进,同时右手的手指灵活地在挑弄着玉户,叁管齐下的刺激令蒙杺莯睡意全消,不知何时那股奇香的味道已经散去不少,她的喉咙里已经可以发出轻微的声音了。 他再次在她体内释放后,低头吻了她的右后肩,同时右手往上摸索着到了她肚脐旁两寸的位置,开始往下用力。 “不要,疼。”蒙杺莯模糊地叫出了声。 她的呼喊令他的手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开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放弃。 蒙杺莯这才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隐娘一声凄厉的惨叫如鞭子破空,惊醒了蒙杺莯,她腾然睁眼,发现自己的胸衣好端端地穿在身上,眼前并没有皇太子的身影,昨晚的一切已经模糊了,就如同她的幻觉和梦境,唯一清晰地是身体的酸痛感,再起身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难道他在跟兏崢练剑?但并没有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啊,还是她睡得太熟,没有听到?! 想到昨晚,蒙杺莯的脸烫得像发烧四十度,其潮红和灼烧感完全不亚于他们的第一次。虽然醒来他不在身边,但他温柔的爱抚和霸道的狂热都还残留着,她揉揉滚烫的脸颊,让加速的心跳平静下来,方才穿上衣衫,却在下床时打了个踉蹌,她这才发现,不知为何,双腿无力得几乎站立不住,她眼疾手快地扶住旁边的床桿,方才支撑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她迈开了酸痛不已的双腿。 打开房门,蒙杺莯听到前院传来抽泣声,她有些奇怪,隐娘的性格不是跌倒会哭的人啊,她想加快脚步,但步履却有些蹣跚。 在穿过通往前院的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蒙杺莯如被暴雷击中,竟怔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紫藤树下,珞王抱着皇太子脸色煞白地跪坐在地上,而皇太子却是无力地斜靠在珞王身上,他双目紧闭,唇色灰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生气;玄泽跌坐在地,双眼早已哭得红肿,他混身发颤,只能用双手支撑着地面;隐娘的泪水则一滴滴地浸入地面,已是哭得泣不成声;站在一边的兏崢失神地看着毫无生息的皇太子,泪流不止。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蒙杺莯控制着已经不听指挥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他,“别骗我,不会的,不要骗我……”在离他只有两步之遥时,她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跌在他前方,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蒙杺莯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可以再次感受到他的体温,她伸出不断发颤的手,可指尖传递到她全身的竟是刺骨的冰冷,这股寒意抓着她带她一起坠落冰窖,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想哭,可是泪水怎么也涌不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明明他昨晚还在,为什么,怎么回事?是谁害他?这些问题全部一股脑儿地衝入她已经几近短路的大脑,同时她眼前回闪着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幕,所有的一切全部涌到眼前,令她的视线在没有眼泪的情况下模糊了,胸口好像被无数的大锤重击,直到她神魂俱裂、破成了无数的碎片。 “骗人。”蒙杺莯在吐出一句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院中的紫藤花瓣随风飞舞,不知凛寒已至。 此时,人形的凤凰君站在一棵大树上,看着蒙杺莯昏倒在逝去的皇太子身边,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般,他不忍再留在这里,跃身化为小鸟飞向木曜神殿。 凤凰君的脚尖落到神殿的地面上,惊异地看到青鷩变得成熟了许多,虽然她的面 容、身高都没变,但原本平坦如草原的胸部已经变得丰腴饱满,令她混身散发着女士的魅力,他知道,这是她成熟的标志,凤凰君顿时明白了许多,他还没来得及恭喜青鷩,她就用鄙视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呵,你还是这副傻样。” 凤凰君没有与她绊嘴的心情,不理会她。 “赤鷩,我的契主已经觉醒,日后不再需要靠着你那些劣质的本源充飢了,也只有我给你的上等品才能助你稳固界印,不用谢,就当是我的回报。”青鷩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好似在宣告着什么。 “如此甚好。”赤鷩点头,似乎并不介意她的跋扈。 青鷩的嘴角有些不可一世地上翘,她随即转身化为神形飞出了圣殿,而原本只有老鹰大小的它,竟已如信天翁大小,展开的双翅足有一丈有馀。 “什么嘛,她之前不也还靠着赤鷩你才能维持体能吗!”凤凰君皱起眉头,不满青鷩的态度。 “昨夜她的确储集了很多本源之力,而且是顶级的品质,这点她并没有说错。”赤鷩倒不以为意。 凤凰君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赤鷩,我记得之前你对皇太子说过,杺莯会助他实现心中抱负,可为何现在……。” “我没有骗他,但我并没有说过,那时候他还活着。”赤鷩虽一直在圣殿中,对外面发生的事却瞭如指掌,他淡然地回答。 “可是……”凤凰君无法想像蒙杺莯会有多伤心,虽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可他心里还是很难受,“那我现在可以为她烙下契印了吗?” 赤鷩轻轻摇头:“还需再待些时日。”他说着走到殿门边,临风而立,驻目远望,“你还要再等一载。一载后,你将获得比青鷩还强百倍的力量。” 赤鷩语毕瞬间化为神形飞向天空,神形的他比有如信天翁大小的青鷩还巨大叁倍有馀,单是翼翅就有叁丈之长,它全身透蓝,头顶有虹色翎毛,而尾部还有叁根彩色的尾羽,他一扇翅膀,就飞出百丈之高,尾羽带着七色彩光,如天边的彩虹。 虽然下方的人如螻蚁一般渺小,但赤鷩依然看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当初州域上那千万条顏色各异、粗浅不一的线条编织的大网虽依然还留有被击穿的四个大洞,但此时已经有些线条重新交织在了一起,开始形成新的网。 赤鷩满意地看着正在自行修復的命运之网,接着他定定神,开始一边往西北方的汲闇森飞去,一边飞,他一边俯视着州域里发生的一切——看着珞王将晕迷的蒙杺莯抱回居室;看着付毓静在房中笑得喘不过气;看着路离蹲在旅店的床前向头痛欲裂的李昱江道歉;看着困兽一隻只从矿洞鑽出,往长野郡的方向奔去;看着寧秀枫正飞驰返回捷城;看着汲闇森中,疯婆正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地抽泣着。 赤鷩从汲闇森斜上方穿过了包裹着幽州的结界,他清楚地看到汲闇森外面的界印上有几道纵横交错的黑色裂缝,赤鷩重新化为人形,飘浮在空中,他将右手放在裂缝上方,合上双眼,汇集刚才青鷩交付予他的神力,只见一道五彩流光从他掌中散开,裂缝中萤光闪烁,将黑色渲染成彩光,裂缝正渐渐愈合,变成与流光异彩的结界同样的颜色,很快,裂缝消失殆尽,结界顿时变得如四十载前那般光洁无暇。 修补完结界后,赤鷩并没有返回木曜圣殿,他又化为神形,展翅飞向更高处,他周围的几大州域都被不同程度的结界包裹着,幽州的界印刚刚修补完成,还像肥皂泡泡一样脆弱,有些州域的结界已如玻璃球那般坚硬,但也有的外围尽是雪花状的裂痕,而冰裂的痕跡还在扩大。 赤鷩停在空中,拍打着巨翅,他看着幽州上方一个比其大有一倍有馀的州域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下沉,喃喃道: “还剩两载。” 前傳楔子 幽北山盘山道 幽北山是c市通往环球游乐园的必经之路,其山路蜿蜒曲折,多处有急弯,为事故多发地。 这是一个週末,刚下了一场暴雨,路面湿滑,下午五点多,一辆银色的轿车从游乐园向c市的方向驶去,车上欢声笑语。 “杺莯,今天是你的生日,想吃什么跟我们说。”开着车的爸爸从后视境里看着正舔着从游乐园里买的彩虹棒棒糖的爱女蒙杺莯,柔声问。 “老公真是的,这还用问,杺莯的最爱不就是四号公路的米其林餐厅的巧克力香蕉船么?现在过去刚好六点半,还能赶上他们晚上的小提琴演奏。”妈妈替蒙杺莯回答。 “呃——,我要不要提醒两位家长,你们的女儿体重已经超标了。”蒙杺莯今天刚满十五岁,有着一张后天形成的娃娃脸,她的个子不高,体型微胖。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一点,减肥的事等你谈恋爱时再说。”在父亲眼里,女儿的身材永远都是最好的。 “对啊,趁着现在发育,把胸养大一点才好。”母亲回过头,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就不能像普通的父母那样讲些叁观正常的话么?”蒙杺莯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个无厘头的父母,她瞇着眼看着他们。 “我们说得都是事实啊,对吧?老公!” “嗯嗯,就是因为杺莯你不正常,我们也才不正常啊。”父亲笑道,“哪有父母把孩子从书堆中硬拉去游乐园过生日的?” “游乐园是孩子玩的,很没劲嘛!”蒙杺莯撇撇嘴,觉得这纯粹是浪费自己享受阅读的时间。 “你就是孩子!”父亲和母亲异口同声地说。 此时,在银色轿车的正上方,突然蓝光闪现,一隻有着蓝色羽毛的小鸟骤然出现在雨后的阴暗天空,而它的头上竟有一缕彩虹般的翎毛,它虽只有麻雀大小,却可以不疾不徐地跟着轿车,而且在它飞翔之后会留下彩虹色的尾影,美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小鸟。 一家人正兴高采烈地说话的时候,一辆深蓝色的大眾车从他们前方弯弯曲曲地驶来,在一个转弯处,两车相会,本来各走各的道,但大眾车突然扭头向银色轿车撞上来,惊得开车的爸爸左转避让同时踩下剎车,谁知大眾车眼看要撞到他们的时候,司机突然往猛打方向盘回到了自己的车道上,两辆车擦身而过,没有留下伤痕。 原本只是虚惊一场,但爸爸发现方向盘和剎车竟在这关键时刻不听使唤了!他惊出一声冷汗,却无法控制住快速驶向悬崖的轿车。 “啊——!!”车内一阵惨叫。 “孔——咣当——”车在陡峭的悬崖翻滚着,车前盖、挡风玻璃都被砸得稀烂,最终车在半山腰停住了,原本热闹温馨的车内陷入了死寂。 因为蒙杺莯坐在后座係了安全带,只是手臂上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但是她的父母却双双殞命。看着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爸爸和妈妈满身血跡。蒙杺莯尝试着离开座位,可是安全带不知为何怎么也解不下来,而她身边又没有手机,无法求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父母头垂一边,流血不止,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蒙杺莯清楚得记得,那辆深色的大眾车掛着的是邻市tmx市的车牌号,i开头,5结尾。她咬紧下唇,全身发颤,无尽的恨意在黑色的双眸中沉淀。 那隻蓝色小鸟则停在坠崖的银色轿车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悠然自得地用红色的尖喙梳理着羽毛,彷彿这一切与它无关。 …… 一个月后…… 第一幕t𝑜ky𝑜𝓇𝓮8.ⓒ𝑜m tmx市第九屇高校男子篮球公开赛,半决赛:暉叶高中vs南湘高中 在赛场后方的更衣室中,六名身穿啦啦队队服的妙龄少女正围在更衣室中央,在她们中间有一个穿着暉叶高中製服的女生正跌坐在地,她垂着头,左手护着胸部,以遮挡被扯掉衬衣釦子后暴露的酥胸,右手撑着地面,泪水不断滚落眼眶。 “哭你妈啊?难道是我们欺负你了吗?”啦啦队长付毓静长着一张漂亮脸蛋,但此时她双手叉腰,目露凶光,恨不得上去再踹她两脚,原本漂亮的脸蛋已变得扭曲和丑陋。 “就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她这不是一副指认我们是兇手的样子吗?”小跟班a也一脸鄙视,只差冲她吐口水了。 “这样才好啊,她就可以在寧秀枫同学面前卖萌了嘛!”跟班b跟着煽风点火。楍攵將茬гo𝖚s𝕖b𝔞.©om韣傢鯁薪梿載 請荍鑶網祉 “不,我没有,我不是……。”女生极力为自己辩解。 “你不是什么?我可亲眼看到你给寧秀枫同学递汗巾的,一副小媳妇的贱样儿!”付毓静恶狠狠地打断了她。 “我就,我就递了汗巾而已,寧秀枫同学,根本不认识我,我只是去篮球社帮忙的。”女生急得快哭出来了。 “那也不行!寧秀枫学长是我们队长的男人,哪是你这种货色可以染指的?!”跟班b怒斥着,拿出了正房骂小叁儿的气势。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他周围二十米以内,哼,你知道后果的!”付毓静恶狠 狠地说。 女生急忙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出现在寧秀枫的视线范围内。 就在付毓静考虑要不要让她滚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紧接着“嘟——”地一声哨响,跟班d奇道: “这是中场休息还是叫了暂停?” 付毓静急忙奔出更衣室,穿过走廊来到篮球场,只见穿着暉叶高中运动服的球员们纷纷围在教练区——六十好几的教练在比赛时突然中风,倒地不支,此时两名医护人员将晕厥的教练搭在医疗架往场外走去,几名队员担忧地想跟上去看看情况,但副教练阻止了他们,现在第四节刚开始,双方的比分是86:84,暉叶高中只有2分的微弱优势,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鍊子! 付毓静拔开人群,挤到队员中间,听到副教练正在给大家打气: “陈教练一心想看到你们站在冠军的宝座上,可不能辜负他!前面大家的表现都很好,只要稳扎稳打,咱们应该能赢!” “对啊对啊,有寧秀枫同学在,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暉叶的!”付毓静也插嘴道,若是陈教练在,她是不敢说话的,现在不一样了,副教练是个软脚虾,知道校长是她姨丈,不敢对她造次。 “秀枫的投球很准,大家尽量把球都传给他。”副教练用“一切都看你了”的眼神望向穿着9号球衣的寧秀枫。 寧秀枫身高一米八五,打的是前峰的位置,虽然不是队里最高的队员,但身手灵活,打法多样,投球极准,罚球几乎是百发百中,是暉叶篮球队的顶樑柱,再加上他外表英俊,性格稳重,深受女孩子喜欢。 大家都没有异议,就在副教练伸出手,准备再给大家打打气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们后方的座位传来: “这位大叔,前叁场对手都把9号防得死死的,第叁节的时候已经用了两个人来防他,虽然他是挺不错的,但毕竟不是铁打的,你没看他喘得很厉害吗?而且最后几个球都进得很勉强。”只见一个穿着白色t卹,牛仔裤,戴着印有暉叶高中校徽logo运动帽的短发女孩一边用慵懒的腔调说,一边舔着彩虹棒棒糖。 “你谁啊?这么重要的战术会由得着你这个外行插嘴吗?”付毓静喝斥着女孩。 女孩耸耸肩,表示并不关自己的事,也不再说话。 第四节开始了,正如女孩所说,南湘高中採取了重点防御的战术,这次他们让中峰和两个后卫将寧秀枫防得密不透风,连他的几个传球都被对方抢走了,因此南湘的比分很快反超了暉叶,变成了92:98,而离比赛结束只有3分鐘了!在这种情况下,副教练不得不叫了暂停。 “怎么办啊,副教练?”1号打的是中峰的位置,虽然他防御不错,但也扭转不了己方无法进球的劣势。 “寧秀枫,你能尽量把球传出来吗?”副教练虽然平时跟着陈教练学了一段时间,但对于这种突发情况的处理还不是很到位。 “很难。”寧秀枫道。 “就换种打法唄!”坐在后面的女孩又忍不住插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付毓静正要发火,寧秀枫说话了:“怎么说?” “利用你吸引火力,他们对你心有馀悸,不可能不派人防你,其他几个人就自由了,只要防你的人少了,他们就传球给你。以上只是普通的战术,虽然也有用,但你们的时间不多,想要获取绝对优势不容易,也就是说有些冒险。”女孩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慢条丝理地说。 “那要怎样?”1号是个急性子,向前跨了一步,催促她快讲。 “5号的3分球很准,一直又没什么存在感,传他最好。9号就做做假动作,让他们以为会传他,这样他们也不敢轻易调整战术。”女孩用彩虹棒棒糖指了指站在寧秀枫右边的5号。 “我?”5号有些意外。 “全场你一共投了4个3分球,全中,这概率很不错了。再加上一直在打酱油,体能消耗不多,再撑个叁五分鐘没问题。” “把希望寄託在这麻子脸身上可能吗?就是应该交给寧秀枫同学!他可是连续两屇拿了常规赛的mvp呢!”付毓静替寧秀枫抱不平,在她眼中,只有他才是主角和明星,其他人连渣都算不上,只是空气中的尘埃。 5号垂下了头,他似乎也习惯了没有存在感了。 “就这么定了,你们都传给李昱江。”寧秀枫没有理会付毓静。 付毓静嘴巴翘得老高,但她不敢向寧秀枫发火,她怒视着后方的短发女孩,那杏眼中喷出的火焰足以融化南极的冰川,而短发女孩却像是少根筋似的,完全没有看她, 依旧继续舔她的棒棒糖。 接下来几乎成了暉叶5号球员李昱江的个人表演赛,在他连续中了五个叁分球,将比分变成了107:102,在最后只剩下56秒的时候,南湘叫了暂停。 暉叶这边也对平时少言少语的李昱江刮目相看,大家都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就在大家以为胜利在望时,女孩又说话了: “别高兴得太早,对方会调整战术。” “没事,就算他们跑去防李昱江,我们也还有秀枫啊!”6号球员喜孜孜地说,似乎他马上就会站在领奖台上。 “下一个是他们拿球,他们肯定会传2号,让他投叁分,根据他的表现,投中的机率很大,比分会变成107:105;然后是你们拿球,这次他们会尽一切可能拖时间,甚至会对除了9号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犯规,你们几个罚球的命中很低,姑且算你们能进1个吧,也就是108:105;然后他们会在最后的时间再投一个叁分,把你们逼进加时赛。如果我是他们的教练,我就会这样做。”女孩漫不经心地说。 “有寧秀枫同学在,就算进了加时赛,我们也不会怕他们!”付毓静已经受够了女孩如此抢眼,最让她愤怒的是,寧秀枫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女孩身上的时间比停留在她身上一个月的时间还多! 女孩没有理会她,对队员们说:“1号,你负责盯死他们的2号,犯规也无所谓;5号,他们这次会派人来专防你的叁分,只要有人传你,你就把球传给6号,6号,你是后卫,个子又矮,他们不会在意你的,你只要直奔篮框,接到球就上篮。9号,你……” “继续假动作,浪费他们的人力。”寧秀枫已经知道了女孩想说什么。 “yes!”女孩点点头,“他们不敢轻易放松对你的警惕,至少还会有两个人来防你,只要你拖住他们的人,6号成功上篮的机会就更大。啊,对了,还有8号,只要你防好他们的4号就可以了。” 大家向女孩点点头,儼然她才是本场的教练。 一切和女孩料想得一样,暉叶最后凭藉6号的两次上篮,最终以111:106分赢了南湘高中,获得了冠军争夺战的入场券!本次比赛的评委对暉叶的评价也很高,甚至有人说他们终于看到了暉叶的团队合作,而不是又是寧秀枫的个人秀。 暉叶的队员们高兴得抱成一团,只有寧秀枫趁着大家庆祝时悄悄离开了篮球场,他想找那个女孩,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两天后,tmx市暉叶高中,二年级2班 在开始上课前,班导师先进了教室:“2班的各位同学,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转学生。”她说着往教室外点点头,转学生走了进来,是一名梳着娃娃头的短发女孩,她长得不漂亮,但五官清秀,微微有点胖,可能因为脸圆的关係,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国中生。 “啊!”坐在下面的一名男生认出了她,不禁叫出了声,他是篮球社的李昱江,前两天篮球赛时见过她,没想到她竟是自己班上的转学生。 “请介绍一下你自己。”班导师对转学生说。 “嗯,我叫蒙杺莯,请多多关照,希望能和大家渡过愉快的时光,谢谢。”短发女孩简短地说,在说话时,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就像是背书一样。 “欢迎蒙杺莯同学,大家要好好跟她相处哦。蒙同学,你就坐在李昱江同学的旁边吧!李昱江同学请示意。” 李昱江举起手挥了挥,脸上带着笑容,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开心。 蒙杺莯走到李昱江旁边坐定,李昱江冲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你好,我叫李昱江,篮球队的,之前见过。”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存在感,怕她忘了,先自我介绍道。 “我叫蒙杺莯,请多多关照,希望能和大家渡过愉快的时光,谢谢。”女孩有气无力地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咚”地一声,头倒在桌子上,摸索着从书包里随便抽了本书,将它挡在自己面前,然后闭上了眼睛。 “餵,你怎么刚来就睡觉?不是应该跟老师留下好印象吗?”李昱江汗顏不已。 “那种事,无所谓吧。”蒙杺莯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嘴最终随着她的眼瞼一起合上了。 这个转学生也真是醉了。李昱江无言地暗忖着,他偷偷拿出手机,对着她的睡顏照了张相,放到他们篮球社专门的聊天群中,还配上了文字:“那个棒棒糖女孩转到我们班了,叫蒙心木,一来就睡觉也是醉了。” 很快,4号回復了:“应该是叫蒙杺莯,我今天在路上遇到她了。我google过,她从c市转来的,才15岁,好像是个天才,跳了两级,所以人家上课睡觉多正常哪!” “她还是围棋专业叁段,连续四届全国围棋大赛少年组冠军,怪不得那么厉害。”6号也google了。 “所以老天是公平的,智商高但长得丑。”这话是付毓静发的。 “还好吧,蛮可爱的。”1号由衷道。 “你口味真重!”付毓静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哎,对了,秀枫不是还找她来着?怎么不见他说话?”8号说。 “他从来不上群,我给他发短信吧。”李昱江回復道。 “呵,一个小女孩,你们至于吗?!”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付毓静的醋味。 “陈教练还在住院,还有两週就是总决赛了,如果她能来帮忙最好了。”4号道。 “一会儿下课时我探探她的口风。”李昱江道。 四十分鐘很快过去了,可是准备下课探蒙杺莯口风的李昱江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她还在睡觉,就像已经熬夜一周现在补觉一样,就这样一直到上午放学。 因为天气炎热,午休时间同学们都选择不回家,而是在学校用餐。 蒙杺莯睁开睡眼忪忪的眼睛,她直起身时,肚子发出“咕~~~”的抗议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 “你可醒了!睡了一上午,我也不知道你带了吃的没,喏,我买了两个麵包,分你一个!”坐在隔壁的李昱江可抓住机会跟她说话了,他将一个果酱麵包递给她。 蒙杺莯看了看李昱江诚恳的脸,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果酱麵包,有些茫然:“为啥?” “什么为啥?”李昱江不明白她想问什么。 “干嘛把你的麵包分给我?你不是打篮球的吗?吃两个麵包不算多吧?”蒙杺莯无法理解他的做法,问。 “不为什么,老师不是让我照顾你吗?你刚来还没有朋友,我先做你朋友吧。”李昱江衝蒙杺莯露出温柔的笑容,虽然他长相普通,但性格温和,是个标准的暖男。 蒙杺莯蹙起眉头,似乎在想一个很难的课题,李昱江见状将麵包直接放在她桌上,道:“放心吧,我一会儿饿了再去买就是了。” 蒙杺莯觉得再拒绝有些不妥——她确实也饿了,于是道:“多少钱?我给你。”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钱包。 “啊,不用了,一个麵包我还是请得起的。”李昱江摆摆手。 蒙杺莯没有理会,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塞到李昱江手上,李昱江有些尷尬,本来想和她亲近一下再提让她到篮球队帮忙的事,现在搞得他根本开不了口,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像刺猬一样,不好相处。 一个麵包根本用不了一百,李昱江只得把馀钱找给蒙杺莯,不过在她打开钱包放零钱时,李昱江注意到钱包的照片夹层中放着一张照片,应该是她父母带她去游乐园时的照片,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中间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的脸已经被剪下来了,只留下一个诡异的空洞。 李昱江不敢问照片的事,只得试探着打听她有没有参加社团:“班导师给你说过吗?每一个学生都要参加社团部的,你的话应该会选围棋社吧?” “我已经不下围棋了。”蒙杺莯啃着麵包,淡淡地说。 “为什么?!”李昱江吃惊不小。 “戒了。”蒙杺莯垂下眼瞼。 李昱江更加好奇了,他心里有一大堆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参加篮球社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寧秀枫打来的。 根据以往的习惯,李昱江没有接电话,他往教室后方望去,只见寧秀枫和1号站在教室门口,见他看到他们了,也掛了电话。李昱江走到门边,唤道: “学长。”寧秀枫和1号同班,是叁年级的。 “怎么样?你提了没?”1号紧张地问。 “完全没机会。”李昱江哭丧着脸,“那个女孩很难相处啊,搞得我都有点鬱闷了。” “你太软弱了!要我说,就应该霸王强上弓,把她逼到墙角,直接问:‘同学,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篮球社’才对!”1号握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来个“壁咚”。 “这个——,我没那气势。”李昱江汗顏不已,“要不寧学长去吧,你的话成功机率会很大。”这个学校没有哪个女生可以抵挡寧秀枫的魅力,就连他们在走廊说话时,都有不少女生看着寧秀枫偷笑着窃窃私语。 寧秀枫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pass比较好。他不仅篮球打得好,成绩也不错,已经妥妥地拿到了保送到全球知名的tmx学府的入学资格还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但他为人很低调,不招摇,性格稳重,不仅是女生对他倾慕,就连男生也对他钦佩不已。 “那可怎么办?”1号急了。 “我再试试吧。”李昱江只得硬着头皮道。 “我们放学后要去看陈教练,你去吗?”寧秀枫问李昱江。 “嗯!”李昱江点头,在心里道:如果陈教练能够在决赛前出院就好了!我也不用做这苦差事! 此时付毓静带着她的几个小跟班来到二年级,看到寧秀枫在走廊和李昱江说着话,只得恨恨地离开了。 “什么嘛,一个小女孩值得劳师动眾吗?”跟班a不满地嘀咕着。 “长得那么胖那么丑,连跟队长提鞋都不配!”跟班b趁机拍拍队长的马屁。 “上次只是让她恰好蒙对吧!有秀枫在的篮球队会需要她插嘴吗?!”跟班c愤愤不平。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跟班c的脸上,付毓静冷眼看着她:“秀枫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对,对不起。”跟班c捂着脸,急忙道歉。 李昱江回到教室,蒙杺莯又趴在桌上酣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打扰她,直到下午放学铃声响过好一会儿,蒙杺莯才睁开眼,李昱江已经去参加篮球社的活动了。 蒙杺莯收拾好书包,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几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女孩堵在教室门口,蒙杺莯埋着头想从她们中间穿过,但她们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一个用食指狠狠地戳了戳她肩膀: “蒙杺莯是吧?” “嗯?!”蒙杺莯不知她们欲意何为,不过她认出了戳她的这个女孩是之前在篮球场见过的付毓静。 “如果你敢加入篮球社你就死定了!”付毓静恶狠狠地警告道。 “我为什么要加入篮球社?”蒙杺莯茫然地反问。 “小胖妞别装傻!不就是想勾引……”跟班a酸酸地说着,她的话还没说完,付毓静就打断了她的话: “不加入最好!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学校里没一个人敢与我为敌!!”她目露凶光。 “校长是她姨丈,告状是没有用的!连老师都怕她叁分!”跟班b扬扬得意地说。 蒙杺莯脸上没有一丝惧怕,只是撇了撇嘴。 “走!”付毓静见她呆呆的,完全不像智商很高的样子,觉得警告警告她就够了,她招呼跟班们。 跟班们在离开时故意撞向蒙杺莯,跟班c还用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蒙杺莯,表示她们随时盯着她,提醒她不要造次。 待付毓静和她的跟班们离开后,班里的一名女生好心地走过来问: “蒙同学,你没事吧?” “为啥?”蒙杺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可是我们学校的一霸,你还是少招惹她比较好。” “为啥?”蒙杺莯似乎丝毫没有觉得付毓静很可怕,她更加茫然了。 “全校都知道她喜欢寧秀枫学长,只要是接近他的女生,都会被她整得很惨。”女生不知道为什么付毓静会来特意警告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在她看来,她不算漂亮,应该对她构不成威胁才对。 “你们都怕她?”蒙杺莯问。 “没人不怕!有好几个都被她整得退学了。”女生面露惧色,“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女孩子们连看都不敢看寧秀枫学长,怕被她盯上。” 虽然不知道寧秀枫是谁,但蒙杺莯突然露出婴儿一样的笑容:“那可有意思了!” “啥?”女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蒙杺莯摇摇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对了,我要填社团申请,怎么弄呢?” “去社团大楼的入社室填申请就可以了。”女生道。 “谢了。”蒙杺莯往社团大楼走去。 在完成了篮球社的入社申请后,蒙杺莯从里包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心理医师汪安霞”,她将名片上面的地址输入手机的地图app,上面显示这个地址离学校并不远,步行二十分鐘就能到。 汪医师在家办公,她名片上的地址就是她家,是一幢独立的小洋房,蒙杺莯按响了她家的门铃,汪医师为她开了门: “杺莯,第一天上学还习惯吗?”她四十出头,身材高桃,穿着西服套装,散发出职业女性的气质。 “没什么。”蒙杺莯淡淡地回答。 “我们开始吧。”汪医师打开了书房,也是她办公室的门,叁十来平米的房间中摆放着一张大气的办公桌,左右两边的墙壁是两个顶天立地的书柜,书柜上放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中间摆放着一张舒适的床椅,可以让她的病人舒服躺在上面接受治疗。 蒙杺莯没有像寻常病人一样躺在椅子上,而是走到书柜边,随手翻看着书本。 “杺莯,你过来好吗?”汪医师唤道。 蒙杺莯只得将书放回,汪医师示意她坐下,待她坐定后,汪医师道: “杺莯,我看了你的资料,上面说你有一个姑姑在tmx市,现在她是你的监护人,对吗?” 蒙杺莯点点头。 “但是我今天给她打去电话,提示是空号呢?” “可能她没用了吧。”蒙杺莯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去了你留给我们的地址,家里没人。” “可能她出去了吧?” “我询问过周围的邻居,他们说从来没有见过你以外的人,所以,我想问,你的这个姑姑真的存在吗?”汪医师已经皱起了眉头。 蒙杺莯没有回答,而是移开目光,有些左顾右盼了。 “你才十五岁,必须要有一个监护人,我知道你的智商很高,但毕竟还是未成年人,需要跟成年人一起生活直到你十八岁。”汪医师道。 “你会向法庭检举吗?”蒙杺莯已经间接地承认了自己捏造了这样一个姑姑的存在。 “你知道我的职责。”如果蒙杺莯没有监护人,又没有直系亲属可以照顾她,最大的可能是法庭将她送到福利社,直到有家庭领养她。 “随便吧。”蒙沁莯淡淡地说。 “除非你想谈谈一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汪医师道。 “你想知道是不是我杀了我的父母吗?”蒙杺莯反问。 “没有人这么想,我们都知道那是一场意外,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感受。”汪医师一边说一边在笔记上写着什么。 “没什么。”蒙杺莯的态度依旧淡淡地。 “救护人员将你从后座救出来并告知你父母已经去世时,你当时有什么感受?”汪医师问。 “没有特别的感受,就是觉得肚子饿。”蒙杺莯道。 “当时只有肚饿的感觉吗?”汪医师再次确认。 “如果车没有坠崖,我们六点半就应该到四号公路的米其林餐厅,而我下午只吃了一根棒棒糖,救护人员找到我时已经快十点了,所以我觉得肚子饿很正常。”蒙杺莯冷静地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饿。 汪医师一边点着头,一边在笔记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然后她问:“你后来,有没有偷偷哭过?” “为啥?哭他们也不会回来。”蒙杺莯反问道。 汪医师望着她,见她的表情茫然,不像是故意装酷装傻,转移了话题:“今天是你 第一天上学,有没有有趣的事给我分享?” “没什么特别的事。”蒙杺莯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不过今天有人警告我不要加入篮球社。” “为什么?”汪医师有些吃惊。 “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感受?” “我加入啦!”蒙杺莯开心地宣布。 “为什么?”现在换汪医师变十万个为什么了 “因为有趣。”蒙杺莯露出淡淡的微笑。 汪医师也冲她露出了笑容,只是笑容背后是无尽的担忧。 蒙杺莯离开后,她翻看着今天的治疗记录,然后在备註栏写下:“精神变态?反社会人格?情感封锁?有自我毁灭倾向。” 蒙杺莯走出汪医师家,站在路边搜索自己家的地址,想看看怎么回去,一声清脆的单车铃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头,只见一名穿着暉叶高中校服的男生骑着单车停在自己面前,她一眼认出了他: “啊,你是那个9号。” “我叫寧秀枫,你怎么在这?”寧秀枫问。 “我来看心理医生的,你也是?”蒙杺莯很坦然自己看心理医生这件事。 “我住在这。”寧秀枫回答,“你住哪?” “朱雀大道二段。” “步行的话要半小时,我送你回去吧。”寧秀枫示意她可以坐在后座。 “不了,我坐上去你的前轮着不了地。”蒙杺莯自嘲道。 寧秀枫笑了笑:“还好吧,搭你回去的力气还是有的。”蒙杺莯有点小胖,目测 158的个子,有110斤。当然对寧秀枫来说,不算重。 “还是不了。”蒙杺莯拒绝道。 寧秀枫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强人所难了,目送蒙杺莯走远后,他进了屋: “我回来了。” “秀枫,怎么这么晚?吃晚饭没?”汪医师迎了出来。 “和篮球社的朋友一起吃过了。”寧秀枫说着将校服外套脱下掛在衣架上,“妈,蒙杺莯是你的病人?” “对,她今天第一次来,我听说她加入了你们篮球社。” “真的?!”寧秀枫有些吃惊,因为之前听李昱江说她没兴趣。 “秀枫,这孩子,你帮我看着她,我有点担心。”汪医师目露担忧。 寧秀枫点点头,虽然他很想知道蒙杺莯看心理医生的原因,但他也知道这是她的隐私,出于尊重不能随便打听。 第二幕 暉叶高中,二年级2班,歷史课 “上节课我们说了戊戌变法的过程,哪位同学来分析一下为什么咱们国家的戊戌变法会失败,而同时代、有着同样有儒家文化背景的日本却可以维新成功?”歷史老师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研究生,喜欢在课堂上提一些思考性的问题。 “守旧派的力量过于强大和顽固。”一名同学答道。 “不错,还有吗?” “光绪皇帝没有实权。” “明治维新时,日本的天皇同样没有实权,为什么他们却可以成功?”歷史老师问。 “戊戌变法太激进了,伤害了很多人的既得利益,尤其是满州贵族和官员的利益,所以受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一名同学道。 “说得不错,还有吗?” 班里的同学没有人说话了,歷史老师正准备做总结,蒙杺莯突然说话了: “戊戌变法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没有找对人。” “哈哈。”班里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歷史老师看了看花名册,找到了这个新同学的名字:“蒙同学,你具体说说维新派怎么没有找对人?” “他们傻啊,跑去找光绪,其实应该去找慈禧才对。” “可是慈禧是最大的反对派,怎么可能去找她?”一名同学反对道。 “慈禧一开始不是改革的反对派好吗!据费行简的《慈禧传信录》中记载:‘后常告德宗,变法乃素志,同治初即纳曾国藩议,派子弟出洋留学,造船制械,凡以图富强也。’洋务运动就是在慈禧的示意下开展的,当时她还是意识到清朝已经到了不改革不成器的地步,所以光绪帝找到她谈到要维新时,慈禧还是想放手让这些熊孩子去干。”蒙杺莯没有看一眼歷史书,却出口成章、信手捻来,不少同学开始翻书寻找着她说的《慈禧传信录》这段话,却没有找到。 “但戊戌变法是被慈禧扼杀的。”那名同学不同意。 “歷史是要用理性思维来看待的。是,慈禧的确是一个专权者,她对权力的慾望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可惜只有她能真正推动变法成功。” “为什么这么说呢,蒙同学?”歷史老师问。 “中国古代的皇权一向都高度集中在皇帝一人手里,虽然偶尔也有外戚专权,但最终还是会回到皇帝手中,而中国自古以来都是后宫不得乾政,清初的孝庄皇太后就带了一个好头,待康熙成人后就还政于他,但慈禧毕竟不是孝庄,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控制欲,她甚至不让光绪娶妻——娶妻就表示成年,成年就意味着她不能垂帘,所以慈禧的作法也引来了汉人官员的不满,被称之为祸国乱政、败坏纲常。 维新派是读孔孟长大的,讲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于慈祥篡权的做法深恶痛绝,自然对她没有丝毫好感,所以他们把希望寄託在目前没有实权的光绪身上,甚至想帮助光绪夺回皇权,压根儿就没有想过通过慈禧推动变法。 可惜清朝不是汉人朝廷,他们更像是部落联盟,当年八旗进京,以爱新觉罗氏为 首,满州八旗入主中原,爱新觉罗是汉人至高无上的皇帝,却只是八旗的部落首领,为了表彰八旗的贡献,每一个皇帝都会封八个铁帽子王,让他们世袭罔替,配享太庙,所以应是满州八族共治天下。 在清朝前期,汉人官员都无法得到重用,在皇帝眼中,汉人始终都是外人。直到洋务运动,慈禧看到八旗子弟经过多年的荒废,只知道吃喝嫖赌、挥霍祖上的基业,知道国家的复兴不可能靠这些扶不起的阿斗,于是重用了曾国藩、左宗棠等汉人官员,但对汉人的重用并没有持续多久,满州各方势力根深蒂固,其间的关係盘根错节,他们早已是利益共同体,所以甲午战争之前,汉人官员的权力就已经渐渐被剥夺,而维新派大都是汉人官员,满汉官员本来关係就不怎么好,要想推行变法已是困难。 事实上,维新派唯一的希望是在维新派们最痛恨的慈禧身上。 诚然,慈禧为了过六十生日,动用了北洋水师的军费,令水师的装备远逊于日本,最终导致了甲午战争的惨败,这点慈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慈禧并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从她前期重用曾国藩等汉人官员、后来利用义和团来看,她也能够清醒地认识到国家当前面临的严峻形式,与时俱进,思索变革之法,她虽然也有眼界不够宽、对时局的认识不够深、封建思维转变得不够彻底的毛病,但她却是唯一一个可以震住满州官员的族长,所以维新派应该放下仇恨,放下私人情绪,放下文人的清高去找慈禧,寻求她的支持。 可惜维新派没有,他们却将希望寄託在光绪这个傀儡身上,光绪从他登基那天起就没有真正坐在龙椅上,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压得住树大根深的满州官员?新法受到满州官员的一致抵制这点毫无悬念,但这时候慈禧对维新并没有进行打压,而是採用观望的态度,甚至还准备放手让光绪他们去干,此时如果维新派能够稳扎稳打,一方面安抚满州官员,另一方面获得慈禧的鼎力支持,相信维新也能推行下去,毕竟权力都在慈禧一人手中,只要她支持,还不跟在大清的版图上画一个圈那样容易吗? 可是光绪和维新派实在是nozuozodie,在短短的叁个月期间颁布了几十道新政詔令,内容书上有。简单总结一下,这些詔令是得罪了国有企业又得罪了地方政府,得罪了武将又得罪了文官,得罪了各方官吏又得罪了满州贵族。完全不像日本的明治维新,明治维新虽然也收回了贵族们的特权,但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质量降低,相反还提升了。 看到这些如雪片般飞来的变法詔书,既得利益者们马上意识到,无论变法给国家带来多大的好处,其结果毫无疑问都会使他们丧失把持了很长时间的特权!于是他们就开始思索未来的人生:‘变法利于国家,又不利于我,关我屁事?凭什么国家富强的帐单要由我来买?反正我现在小日子过得舒坦极了,还管得着死后洪水涛天?’ 于是变法受到了很多人的抵制和反对,虽然也有一些明白事理的人支持,但毕竟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再加上光绪及维新派并没有实权,所以变法很难推行下去,而此时的慈禧还处于观望状态,到颐和园避世去了。 慈禧没发话,维新派和顽固派也都只能打打口水仗,谁也说服不了谁,变法的各项措施也都只能拖着,这时光绪又发布了一条詔令,要推行君主立宪制,君主立宪大家都知道,就是剥夺皇权,这下慈禧坐不住了。 慈禧要从颐和园回紫禁城的消息传到了光绪和维新派的耳朵里,他们知道变法快完了,但如果这时他们不想着兵变,而是端正态度,直接去找慈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分析当前的形式,阐明君主立宪的好处,再给一个缓衝的时效,也许慈禧还能接受,他们倒好,直接去找他们不熟悉的袁世凯,要求发动兵变。 太后和皇上谁胳膊粗,用膝盖想就知道,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况且光绪和维新派也侵犯了袁世凯的利益,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维新派和光绪卖了——这事儿要发生在你我身上,都会把他们给卖了。后来光绪被囚禁在了颐和园的玉澜堂,天天用箭去射写着袁世凯名字的王八画,将变法失败的责任怪责在袁世凯身上,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败是败在他们的清高、孤傲和不识时务。 最聪明的做法,我就拿胡林翼来举例。 胡林翼只是比他们早一点点的清军将领,此人文武双全,也是剿灭邪教组织太平天国的重要功臣。前面说过了,清庭对汉人并不放心,所以巡抚(省长)都是满人,汉人只是军门(副省长兼军区司令),调动军队需要两人都签字同意,即使打仗也不例外,而满人大都好吃懒做惯了,是个糊涂蛋,这也让汉人将领施展不开手脚。 胡林翼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被他化解了。 有一次,这个满人巡抚的夫人作寿,大家都去了,当胡林翼走到巡抚门前时,看到一个汉人官员骂着娘地出来了,一打听,才知道作寿的不是正室,而是巡抚最宠爱的小妾,汉人官员都很有‘骨气’,认为自己身为读圣贤书的知识份子,居然给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妾作寿,有失身份。但是胡林翼还是去拜寿了,以当时胡林翼的地位和名望,他亲自去拜寿,给巡抚和他的小妾大涨面子,第二天这个小妾就认了胡林翼的母亲当乾妈,从此以后,胡林翼指哪打哪,为剿灭太平天国这个邪教组织立下了汗马功劳。 胡林翼绝对是一个正派的人,他之所以愿意放下身段是因为他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他明白太平天国这个邪教组织给华夏文明造成的危害远远大于他个人的面子,这就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可惜维新派却没有这样的气度和远见。 可以说,戊戌变法是给晚清下的一剂苦药和猛药,但变法能不能推行下去,却不是当事人说了算,而是需要别人助力一把,很多变法、改革的失败都与最终能拍板的人下的决心不够有关,就拿商鞅变法来说,商鞅变法也触犯了当时很多人的利益,其受到的反对和阻力并不比戊戌变法小,但就因为秦孝公吃了称砣铁了心,又能hold住那帮臣子,谁反对都不听,就是一门儿心思要把这事儿给办成了,也是因为他的执着,让秦国走向了繁荣富强的道路。 以上,就是我觉得戊戌变法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找对人的理由!” 蒙杺莯一气呵成,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全班同学都仔细听着她绘声绘色的讲解,不时点头称是,就连歷史老师也为之侧目: “看来蒙同学对歷史的造诣颇深,我能问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家父生前是歷史系教授,家里有很多书。”蒙杺莯道。 她的话令原本轻松快乐的氛围云散烟硝,班里顿时被沉重的气氛笼罩,大家都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下课后,李昱江还想再努把力,说服她加入篮球社,于是小心翼翼打探道: “蒙同学,你是准备加入歷史社吗?” “我已经加入篮球社了。”蒙杺莯道。 “真的?!太好了!!”李昱江喜形于色,同时他暗想:我都没提过想让她加入篮球社的事,她突然加入该不会是因为我在篮球社吧?!哎呀,真好!他偷瞄着蒙杺莯,虽然不算漂亮,但五官长得恰到好处,胖嘟嘟也挺可爱的。 对了,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李昱江幡然醒悟,他在聊天群里发了条信息:“在本人的努力下,蒙杺莯已经同意加入咱们社了!(/≧▽≦/)” “太好了,陈教练要住院一个月,我们正愁呢。”8号秒回。 “你们把希望都放在这个小女孩身上没问题吗?!我可没觉得她有什么才能!上次也只是蒙对而已。”付毓静恨得牙痒痒的。 “安啦,她很聪明的,刚才上歷史课,把老师都震住了。”李昱江对蒙杺莯很有信心,“智商高学什么都很快,相信篮球的战术她很快能上手!” “呵呵。”付毓静发出了“你这个傻逼”的女神版专用词汇。 “离总决赛只剩十天了,李昱江,今天下午你就把她带来,我们要尽快相互熟悉。”1号道。 “交给我吧!”李昱江自信爆棚。 付毓静看了聊天记录,气得将手机摔在桌上。 “怎么了?”坐在她旁边的跟班a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小贱人,还真是看上我的秀枫了。”付毓静从牙缝里砰出几个字,“呵,看来好言相劝她不听,只能来硬的!”她目露凶光,“午休时,你们把她约到老地方,我要跟她‘谈谈’。”她冷笑着说。 午休时,李昱江去买午餐了,蒙杺莯则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翻看着化学书,她看书的速度极快,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照这个速度,她很快就能把后面的全部课程都记下来。 “蒙同学,你姑姑在找你呢。”付毓静的跟班a来到蒙杺莯面前,她是根据付毓静的情报来的,“好像有很重要的事哦,快跟我来!” 姑姑?蒙杺莯有些茫然,在心里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只存在于文件里吧?但她没有揭穿她,而是乖乖地跟她出去了,想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蒙杺莯跟着她来到了教室后方的一个胡同,这是一个死角,很少有人来,她一进去,付毓静和她的几个跟班就把她围住了。 “呵,你敬酒不喝喝罚酒是吧?”付毓静双手抱胸,冷笑着走向蒙杺莯。 “你什么时候敬过酒?”蒙杺莯不解地问。 “这是比喻!比喻!”跟班b愤怒地解释。 “我听说你加入篮球社了?!”付毓静一步步逼近蒙杺莯,她却少有地没有后退,像是不知道什么是怕一样,就站在原地,直到她与她近在咫尺,两人对视着,蒙杺莯却时不时地舔着棒棒糖,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那么凝重。 “对啊,不是你盛情邀请的吗?”蒙杺莯问。 “我他妈什么时候邀请过你?!”付毓静咆哮着,娇好的脸蛋因愤怒扭曲着。 “我们昨天是威胁你不要加入!”跟班a说着重重地推了蒙杺莯,不过所幸她下盘稳,只是退后了一步,并没有摔倒。 “为啥?”蒙杺莯摆出招牌的无知表情。 “你他妈是真傻还是装傻?”跟班b也怒了,“叫你不要加入就不要加入,听不懂人话吗?!” “我不懂,篮球社又不是你家开的。”蒙杺莯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耸肩。 “你他妈别再吃了!”跟班c一把抢过蒙杺莯的棒棒糖,狠狠地摔在地上,棒棒糖顿时被摔裂成几片。 “你怎么能这样?”付毓静对跟班c嗔道,“学妹想吃棒棒糖就让她吃嘛!”她说着向跟班a和b示意,两人奸笑着架住了蒙杺莯,将她重重地按在地上,蒙杺莯拗不过她们,只能拼命地用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身体贴进地面。 “你不是喜欢吃棒棒糖吗?学姐就让你吃个够!”付毓静将蒙杺莯的头使劲往下按,想让她舔地上的棒棒糖,“怎么了?不愿意吗?嫌脏啊?可是不吃多浪费啊。” “那你吃唄。”蒙杺莯即使被按在地上,也丝毫不认输。 “我他妈叫你吃你就吃!!”付毓静见她死鸭子嘴硬,更是怒火攻心,加大了往下按她头部的力度,“你今天不把这糖舔乾净,别想回去!!” 蒙杺莯咬牙势死不从。 就在付毓静准备对她下重手时,一声大喝从右方传来: “你们干什么?!”是李昱江!他回到教室没见到蒙杺莯,在打听到付毓静的跟班把她叫走后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四下寻找,可让他找到了。 付毓静见是李昱江,根本不惧怕他,冷笑道:“怎么了?麻子脸还想充英雄啊?你敢多管间事,我连你也不放过!!”她放下狠话。 “那我把学长叫来,你也无所谓?”李昱江拿出手机,翻到寧秀枫的通讯录,只要他一按钮,电话就会拔出。 付毓静可不想破坏自己一直在寧秀枫心中那个美丽、矜持、优雅的美少女形象,她只得直起身,示意跟班们把蒙杺莯放开,被放开后,蒙杺莯用手撑着地面,以缓解肩膀的疼痛。付毓静却趁势踩住她的手背,慢慢往下用力并左右摇晃碾压,警告道: “如果这事被秀枫知道了,你们都别想有好下场。”语气中满满的肃杀之气。 鑽心的痛从手背向蒙杺莯袭来,但她咬牙不吭一声。 “这次我不会告诉他,但你们也别欺人太甚!”李昱江见付毓静踩着蒙杺莯的手不放,急道。 “哼,我们走。”付毓静知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和她作对,叫上跟班离开了。 “杺莯!”李昱江直奔上前,扶起蒙杺莯,他见她的手背红肿,上面留下了付毓静清晰地鞋印,还有几处皮被磨掉,浸出鲜血,他又气又不甘心,“我带你去保健室!” 待保健医生为蒙杺莯消毒并包扎后,李昱江带她回教室,在路上,他告诫道: “杺莯,那个领头的是我们校长的侄女,霸凌过很多女孩,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你还是少惹她比较好。” “为啥?”蒙杺莯淡淡地问。 “我怕她们以后再为难你,我未必赶得及过来帮忙,这都是防不胜防的。”李昱江担心地说。 “我可以保护自己。”蒙杺莯不以为然地说。 “她们人多势眾,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像今天,可以说只是开胃菜,很多女孩被她们弄得遍体鳞伤,最后只能退学。”李昱江见蒙杺莯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担心了。 “没有人反抗过他们吗?”蒙杺莯问。 “怎么反抗?校长是她姨丈,她爸是本市的鉅子,妈妈是律师,以前有个女孩差点被她弄得自杀,她家里人曾提起过讼诉,却因为霸凌这种事是很难取证的,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所以大家都不敢惹她,只能明哲保身。”李昱江道,“你刚来还不知道,以后要离她们远点。” 蒙杺莯突然抿嘴笑了。 “怎么了?”李昱江可不认为这个笑容是她听进去他的话的表现。 “就是因为大家一忍再忍,她才越来越无法无天。”蒙杺莯正色道。 “我同意你说的,以后会有人治她,但这个人不能是你。”李昱江道。 “为啥?” “你还小啊!你比我们都小,力气也小,刚来学校又势单力薄,听我的话,不要跟她斗!” “斗这种东西,不是应该靠智力吗?”蒙杺莯衝李昱江露出婴儿般的无邪笑容。 “可是……”李昱江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啊!好饿,学校超市在哪?” “穿过教学楼往南走五十米就是,我带你去。” “不用。”蒙杺莯无情地拒绝了。 看着蒙杺莯远去的背影,李昱江沉沉地叹了口气。 午休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超市已经被学生们洗劫了一遍,没什么吃的了,蒙杺莯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想买的东西,最终把目光落在第六层架子上最后剩下的一袋吐司片上。 由于个子不高,蒙杺莯垫着脚尖,拼命往上伸手,却始终差那么一点,就在她准备另寻他法时,一隻手轻松地从蒙杺莯上方拿到了吐司片,蒙杺莯仰头一看,是寧秀枫,他将吐司片递给她:“给。” “不用。”蒙杺莯拒绝了。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寧秀枫奇怪了。 “不是自己拿到的,吃起来没味道。”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另外寻找着食物。 “你手怎么了?”寧秀枫注意到她的右手缠着绷带。 “没啥。”蒙杺莯找到了一袋棉花糖,准备去结帐。 “今天放学后你会去见我妈吗?”寧秀枫跟在她后面,问。 “会啊。” “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为啥?”蒙杺莯不明白。 “顺路?”寧秀枫苦笑着,觉得她有点呆,不像是智商很高的样子。 “哦,但我要参加篮球社的社团活动。”蒙杺莯漫不经心地说。 “我就是篮球社的。”对话进行到这份儿上,寧秀枫觉得他们两个似乎都不在一个次元。 蒙杺莯这才醒悟般地看着他,一脸“原来是你”的大悟状:“对吼!你不是那个9号吗?” “你这反射弧略长啊。”寧秀枫捂着脸,完全被打败了。 “你没穿运动装,我一时没认出来。我记性可是很好的!”蒙杺莯认真地解释道。 还真没看出来。寧秀枫汗顏着。他注意到她只买了一袋棉花糖,道:“你中午只吃这个?” “我包里还有棒棒糖。” “这种东西不能当午餐吧?” “那没办法,已经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寧秀枫扬了扬手中的吐司片,示意她还能买这个,蒙杺莯摇头,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 这孩子真是固执。寧秀枫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买到棉花糖的蒙杺莯并没有回教室,而是往校外走去。 放学后,篮球社 蒙杺莯第一次参加篮球社的活动,副教练把她介绍给了每一位队员,为了让她尽快熟悉队员们的优势和劣势,他安排六名主力打一场叁对叁,蒙杺莯则坐在旁边观战。 看着六名队员在场上挥洒着汗水,蒙杺莯却没有心思记录和思考,因为没有认真吃午餐的她肚子已经闹起了革命,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 啊——,好饿,好想吃烧鹅饭。蒙杺莯有气无力地想,因为肚饿,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像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咦?为什么有六隻烧鹅正在玩一个汉堡?! 1号传球给8号,却传偏了,8号没有接住,球直衝着蒙杺莯的方向飞去。 “杺莯!快闪开!”李昱江见蒙杺莯目光呆滞地坐着不动,急忙大叫。 但在蒙杺莯眼中却是一个闪着金光的叁层牛肉大汉堡包向她飞来,她激动地大叫一声:“汉堡!”立马迎了上去,毫无意外,篮球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脸,脸上顿时留下一个硕大的球印。 “咚咚、咚咚、咚、咚。”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篮球落到了一边的声音,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用脸去接球的,还有那声“汉堡”是怎么回事?! “队长,你多虑了,这个胖妞哪像是智商高的样子嘛?”在旁边陪着付毓静观战的跟班a諂笑着。 “哼,呵呵。”付毓静讥笑着。 “就是,完全一副白痴样嘛!”跟班b也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时寧秀枫爆发出狂笑声,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队员们纷纷走到蒙杺莯面前: “没事吧?小蒙,你也太可爱了!”1号像摸小狗的头一样,摸着她的头。 “呆萌呆萌地,你简直可以当我们的吉祥物了!”4号调侃道。 “你是饿晕了吗?”8号止不住笑地问。 “这应该记入咱们篮球社的大纪事,流芳百世啊!”李昱江无不好笑地说,他拿出湿纸巾递给她擦拭。 蒙杺莯无不鬱闷地接过湿巾,擦着脸的球印。 “谁让你中午不好好吃饭?”寧秀枫从包里拿出吐司片,递给她,“现在你不介意了吧?” “我这还有一瓶没喝过的橙汁。”6号也拿出了自己的藏品。 看到蒙杺莯接过寧秀枫的吐司片和6号的橙汁,付毓静快气炸了:“妈的,这个bitch!她丫就是故意的!!” “贱人是不会汲取教训的!队长,你就是太仁慈了!”跟班a咬牙道。 “今天晚上,她回家时……”跟班b建议道。 “对,不能让她日子好过!”跟班c也赞成。 队员们继续练球,蒙杺莯则吃着吐司片、喝着橙汁,毫不逃避地和付毓静仇视的眼神碰撞着,对视中不时发出电闪雷鸣的声音。 晚上七点半,篮球队的训练结束了,寧秀枫洗了澡换好衣服回到篮球场,却没有看到蒙杺莯,原以为她会等他一起去他家的寧秀枫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正准备离开,其馀几名队员也出来了: “咦,为什么今天会有一种莫名的安静感?”4号问。 “付毓静不在嘛。”6号一语道破天机。 “谁是付毓静?”12号问,他是一年级的新人,目前还是篮球社的候补。 “就是咱们的啦啦队长啊!”1号道。 “哦~~就是那个每天都会等秀枫的大美女啊?”12号大悟。 “什么大美女,我看是老巫婆才对。”李昱江不满地嘀咕着,却并没有说得太大声。 “她今天自己先回去了,是不是意味着秀枫被甩了?”2号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调侃道。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寧秀枫颇有些无言。 “学长,原来你们是在交往啊?”12号还搞不清楚状况。 “没有啦,秀枫说要以学业为重,拒绝了。”1号跟寧秀枫同班,平时关係不错,他的事都知道。 “那真可惜。”12号无不惋惜,他觉得付毓静那么漂亮,应该没有男生会拒绝这样的女神。 “我看是学长聪明,知道那个女的惹不起才对。”李昱江撇撇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12号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蒙杺莯已经走进了地广人稀的中央公园,丝毫没有察觉到付毓静与她的跟班们正不怀好意地尾随着她。 “这个胖妞儿的小短腿走得还挺快。”跟班a偶尔需要小跑一路才能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一会儿到没人的地方,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付毓静冷笑着看着前方百米之遥的蒙杺莯,已经在盘算是要先让她下跪道歉还是先赏她几个耳光再说。 “这胖子七弯八拐地,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跟班b发现蒙杺莯越走越偏,奇道。 付毓静注意到蒙杺莯又往右边走去,身影被矮树丛吞没,而她去的方向不远有一处断桥,一般都不会有人经过,于是道:“就在断桥那儿堵她!!”断桥曾经断过,虽然现在修好了,但大家还是习惯性地从另一处小道绕过去。 付毓静和她的跟班们快步往右走去,可是直到走到了断桥中间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就在她们奇怪蒙杺莯跑去哪时,十来个小太妹打扮的女生从桥的两边向她们走来,她们一个个高抬着下巴,用鼻孔蔑视着她们,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队长。”跟班a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有些发怵。 “别理她们。”付毓静在暉叶称王称霸惯了,哪里会把她们看在眼里,她径自走向前方,想从这些小太妹中穿过。 小太妹们似乎就是来和付毓静作对的,她往右她们就往左,完完全全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直到另一头的小太妹儿靠拢,将付毓静等人围了起来。 “呵,我还以为是暉叶有多了不起,就带了这几个人来?”为首的小太妹白了付毓静一眼,冷笑道。 “你们什么意思?”付毓静见她们报出了暉叶的名字,就知道她们不是偶然路过。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为首的小太妹走到付敏静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一尺,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粉刺,小太妹喷出的口气中还带有酒臭和烟味,令付毓静不由地皱起眉头,就在她脸上微微露出嫌恶的那一剎那,“啪”地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的俏脸上,付毓静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不断鸣叫着,脸上火辣辣地痛! “队长!”跟班c不由地惊叫出声。 “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她的爸妈是谁吗?!”跟班a拿出了在学校恐吓人的架势,想藉此吓跑她们。 “哈?我管他们是谁,给我打!!”为首的小太妹才不管这么多,招呼姐妹们上。 躲在矮树丛的蒙杺莯一边看着小太妹儿将付毓静几个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边舔着棒棒糖,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今天午间她离开学校,故意找了一个小太妹的茬,并放下“有种今天晚上到中央公园的断桥群挑!我们暉叶的姐妹不会让你们有好果子吃的”这样的狠话,接着就是把付毓静她们引来就大功告成了! “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现在让你们嚐嚐被人欺负的滋味。”蒙杺莯看着付毓静开始低声下气地求饶,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才离开。 蒙杺莯准备穿过中央公园前往汪医师的家,在走进一条林间小道时,她听到左边的树丛中有声响,还有细小的“吱吱”的鸟鸣声,而这个时间鸟儿们应该乖乖地呆在窝里或是在树上才对,出于好奇,她拔开了树丛,用手机的电筒往声音的发出地照去。 “啊!”蒙杺莯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汪医师/寧秀枫家 寧秀枫刚脱下外套,汪医师从办公室走出:“秀枫,你看到蒙杺莯了吗?我给她打电话却转到了语音信箱。” “她不是应该先到了吗?”寧秀枫奇怪了,蒙杺莯比他先走,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她不会是忘了和你有约吧?”以她的迷糊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哎,那孩子……”汪医师只得回办公室再试着给她打电话。 寧秀枫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沿路返回看看是不是蒙杺莯迷路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只见蒙杺莯站在门边,寧秀枫松了口气: “我妈正担心你呢,你去哪了?” “呃——”蒙杺莯拖长声音,似乎正在心里编造着谎言。 寧秀枫正想将她带到他妈妈的办公室,突然注意到她的胸口有一个诡异的凸状物,形成叁座山峰,而且这个凸状物还在动?!他顿时不淡定了:“这是什么情况?” “啊!”蒙杺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刚解开了校服的第一颗钮扣,一隻小脑袋马上从她胸部中间探出头,“我捡到了一隻小鸟!”她骄傲地宣佈着,将它从衣服里拿出。 只见一隻有着淡蓝色羽毛,仅有蒙杺莯半个拳头大小的小小鸟站在她的掌心,它的嘴唇是红色的,头顶还有一小撮彩虹般的翎毛,它正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好奇地看着蒙杺莯和寧秀枫。 “这是什么鸟?从来没见过?”寧秀枫虽然对鸟类没有研究,却总觉得它不是像麻雀、画眉这样普通的小鸟。 “凤凰。”蒙杺莯一本正经地说。 “不会吧?!”寧秀枫不相信。 “我瞎猜的。”蒙杺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去见你妈妈了,你能帮我照顾它一会儿吗?” “嗯。”寧秀枫点头。 “它还没吃晚饭呢,你帮牠捉点虫吧,蚯蚓、蟋蟀什么的就可以了。”蒙杺莯将小 鸟放到寧秀枫掌心。 “我上哪儿去给它捉这些?”寧秀枫汗顏。 蒙杺莯走进汪医师的办公室,她正准备给法院打电话要求给蒙杺莯安排临时监护人,见她来了,只得先把电话放下,一脸严肃: “杺莯,你去哪了?我们很担心你。” “抱歉啊汪医师,我刚到tmx市还不太熟悉,所以迷路了。”蒙杺莯满脸的歉意。 看着蒙杺莯如被遗弃的小狗般可怜的眼神,汪医师没再斥责她了,她示意她坐下,同时她注意到她手上缠着绷带,问: “杺莯,你手怎么了?” “被人踩了一脚。”蒙杺莯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实话实说。 “是故意的吗?”汪安霞暗暗一惊。 蒙杺莯点点头。 “你被人欺负了吗?有没有跟老师说?”汪安霞担心地问。 “没用,告诉老师只会被欺负得更惨。”蒙杺莯摇摇头,随即道,“不过没关係,我已经让她也嚐到苦头了。” “你做了什么?”汪安霞的眼神从担心变成了担忧。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已。”蒙杺莯耸耸肩。 “可这样只会让你们结怨更深,还是不要以暴制暴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左脸被人打了还要拿出右脸给她打?抱歉哦,我不是圣母,从来没有以德报怨的‘高尚’情操,我只知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不管别人怎么对我,我都会双倍还他!”蒙杺莯淡淡地说。 “那你是怎么以直报怨的?”汪医师没有表达自己是不是同意她的看法,而是一边在笔记上快速写着什么,一边问。 “放心啦,我不会那么笨自己出面,她应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人揍吧!”蒙杺莯脸上露出了婴孩般的笑容,“真解气,总算让她嚐到了曾被她欺负过的人同样的无助感。” “你不是为了自己才报復她的?”汪医师听出了端倪。 “她还没把我怎么样啊!”蒙杺莯扬了扬受伤的手,“只是小伤而已,但我听说她曾害得有个女生想要自杀来着。那女生也真是软弱,连死的勇气都有却不敢拿她怎么样?大不了就一起死唄,拉她做垫背多好,还给世界除了一祸害。” “也许她有很多顾虑呢?比如她的父母?她一定是怕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会因此受到伤害。”汪医师提醒着蒙杺莯。 “也许吧。”蒙杺莯有些不以为然。 “杺莯,你在学校交到朋友了吗?”汪医师突然转移了话题。 “有啊!”蒙杺莯想到自己捡的那隻小鸟,不禁笑了。 “那就好。”汪医师微微舒了口气。 这次她在笔记本上记载着:攻击性强、价值观偏差,需引导。 蒙杺莯关上汪医师办公室的门,她注意到寧秀枫正在客厅,走过去一看,只见他将小鸟放着桌子上,它旁边放着一些麵包屑和一碗水。 “牠吃了吗?”蒙杺莯问。 “可能不合胃口吧。”寧秀枫道,“我检查了一下,它没有受伤,也许只是和家人走散了。” “也许它的家人都离开它了,只让它自己留在这个世界。”蒙杺莯垂下眼瞼,然后大声道:“所以我会照顾它的!” 虽然蒙杺莯这么宣佈着,但寧秀枫可不认为中午只吃一袋棉花糖以至于晚上饿得把篮球当汉堡的她能够照顾好其他的物种: “我找到了以前养过仓鼠的笼子,不如你拿去吧。”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个长方形小铁笼。 “不用。我有地方放它。”蒙杺莯说着将它轻轻抓起,小鸟竟一点不慌也不怕,任凭她将它塞到衣服里,待她将钮扣扣好后,它从钮扣的间隙伸出头,“吱吱”叫着,似乎在跟寧秀枫道别。 这傢伙铁定是公的。寧秀枫汗顏不已,然后在心里得出结论。 第三幕 付毓静和她的小跟班们接连叁天都没有上学,暉叶高中也和平了叁天,篮球社却热闹了叁天,由于没有了付毓静的干扰,每天放学后,体育馆挤满了女生,她们叁个一群五个一起大声替寧秀枫吶喊加油,不少人用手机将他的英姿拍了下来以便日后回味,也因为付毓静不在,每天寧秀枫上学都会收到一大堆的情书和礼物,即便女孩子们知道很可能得不到他的回应,但她们都不馀于力地将向他表达爱慕之意,寧秀枫对于这种状况是哭笑不得。 二年级2班 “拜託啦!李昱江同学,请一定要交到寧学长的手上!”同班的一名女生将包装得精緻漂亮的礼品盒交到李昱江手上,双手合十地叮嘱道。 “可是寧学长已经明确向我们表达了他拒绝收受这些东西了,还说让代转的人自行处理。”李昱江为难地说,“昨天我们已经吃了不少送他的马卡龙、歌迪瓦还有一些自製曲奇,我看你还是别浪费钱了。” “可是……”女生有些急了。 正在这时,蒙杺莯走进教室,见到一名女生在李昱江的座位前手里拿着礼物盒,而李昱江却一副不想要的样子,不禁为女生打抱不平: “李昱江,你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人家给你的礼物应该开心地接受才对。” “不是啦不是啦,她不是给我的,是给秀枫的。”李昱江见她误会了,急忙解释。 “哦。”蒙杺莯看了看礼品盒,觉得不像是装的甜点,奇道,“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只是一条围巾啦!”女生脸红道。 “你疯啦!大热天的送围巾?!”蒙杺莯难以理解这逻辑。 “本来是去年圣诞节为寧学长织的,一直没敢送给他。”女生不好意思地说。 “这么重要的礼物由你亲自交给他不是更好?”李昱江道。 “我还是怕……”女生不知道付毓静什么时候来上学,担心被她知道后打击报復。 “怕什么?现在这么多人送,她管得过来吗?”蒙杺莯不以为然。 “我也怕寧学长不喜欢啦!还是你帮我送吧!小蒙,你是女孩子,一定懂的!” “我还真不懂。”蒙杺莯嘀咕着。 “总之,拜託了!”女生将索性将礼品盒塞给蒙杺莯,为了防止她拒绝,一溜烟儿地跑了。 “餵,我可没答应!”蒙杺莯回过神来时她已经逃走了,她望向李昱江,用眼神示意他帮忙,李昱江可不吃这套: “她拜託的人不是我咯。” “嘁。”蒙杺莯嘟起了嘴,但也只能代劳了。 放学后,篮球社 趁着寧秀枫在练习时,蒙杺莯到了更衣室,准备将女生託付的礼品盒塞到他的储物柜里,可是一打开柜门,就看到里面已经堆满瞭如小山般高的礼品盒和情书,连一隻苍蝇都塞不进去,令她不禁汗顏: “要不要这么夸张?” “小蒙,你干嘛?”12号回更衣室拿东西,正好看到她站在寧秀枫的储物柜前踌躇不已。 “我给寧学长放礼物,结果打开他的柜门看到里面已经成这样了。”蒙杺莯颇为无言。 “哈,想不到连你也加入了女生军团。”12号误会是她送的礼物,笑道,“没事,放这儿吧,我帮你交给他。” “谢啦!”蒙杺莯没注意到他误会了。 蒙杺莯离开后,12号不禁笑了:“小蒙平时呆呆的,想不到也到了情竇初开的年龄呢!” 这几天的篮球社活动,蒙杺莯显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和战略天赋,她不仅帮队员们指出了攻击和防守的薄弱环节并加以改进,还根据他们的优势和弱点重新设置了站 位,而新的站位解决了暉叶篮球队每次胜利都需要依靠寧秀枫唱很长时间独角戏的bug。她仅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完成了寧秀枫一年前就想做但因为种种原因没做成的事,当然新的站位也与寧秀枫本人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毕竟需要将他从暉叶篮球教父的神坛上撤下来,变成真正的团队协作。 所有人都对蒙杺莯的印像大为改观,大家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蒙杺莯依然会用一副呆呆的表情距人以千里之外,但队员们已经没把她当外人了。 篮球社的活动结束后,寧秀枫和往常一样将女生们的礼物分给了大家,待他的储物柜空空如也后,12号才想到蒙杺莯交託给他的礼物,他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来,递给寧秀枫: “学长,这是小蒙给你的。” “哈?那个呆呆的小蒙?”4号不敢相信。 “嗯。”12号点头,“她要我转交的。” “里面装的不会是棒棒糖吧?”2号笑道。 “秀枫,快打开看看。”8号催促着。 “只是一条围巾啦。”李昱江道破天机,只是他没发觉大家误会了礼物是蒙杺莯送的。 “夏天送围巾?” “天才果然跟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这……”李昱江正想解释,寧秀枫却打断了他们的话: “行了,回去吧。”他说着顺手将礼物塞到包里,因为付毓静的关係,他与其他女生都没有私下往来,只有蒙杺莯是例外。 在寧秀枫看来,她和普通的女生的确很不一样,说她呆呆的吧,却聪明博学;说她智商高吧,她又经常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而且寧秀枫对她为什么会看心理医师这件事有点在意,总觉得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和独立,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正因为如此,寧秀枫不想因为自己将她的礼物转送别人而令她不开心。 寧秀枫一般习惯骑单车穿过中央公园的林间小道回家,和队友们告别后,他在林间小道上骑行着,却突然注意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路边鬼鬼崇崇的,他停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只见蒙杺莯正在用小铁铲挖着土,旁边放着一个玻璃瓶,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凤凰君这几天都没吃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给他准备的食物不合胃口。”蒙杺莯头也不抬,继续劳作着。 “你都餵牠什么了?”寧秀枫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吃什么就给牠吃什么啊!” “那你吃什么了?” “棒棒糖啊、牛奶糖啊……”蒙杺莯望着天,开始扳着指头数。 “除了糖以外的呢?”寧秀枫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牛肉粒啦、薯片啦、生煎包啦、猫罐头啦……”蒙杺莯细数着这几天她吃的东西。 “等等,猫罐头?!”原以为自己听到什么都不会吃惊的寧秀枫在听到这么奇葩的食品后还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啊,你没吃过?”蒙杺莯反而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味道不错啦,还有很多口味,金枪鱼海味、龙虾鸡肉、沙丁鱼蟹柳。” “你家没人做饭吗?”寧秀枫并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有啊,就我咯。”蒙杺莯道,不过她所说的做饭当然只是把猫罐头打开而已。 寧秀枫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将车支好,走到她旁边:“小鸟当然不会吃这些东西了,我帮你吧。” “啊,真的?”蒙杺莯挖了很久一条虫都没挖到,听了寧秀枫的话又惊又喜,由衷地说,“你人还蛮不错嘛!我替凤凰君谢谢你了。” 寧秀枫淡淡一笑:“你把凤凰君放家里了?” “没有啊。”蒙杺莯说着站起身。 “你别告诉我你把它放在……”寧秀枫见她站起身,以为她又要解开衣服钮扣放出 小鸟,瞬间不淡定了。 蒙杺莯抬起手臂,对着夜空叫了一声:“凤凰君!” 只听一声鸟鸣,那隻有着蓝色羽毛的小鸟从空中俯衝而下,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臂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羽毛,蒙杺莯把它给寧秀枫看:“喏,凤凰君在这。” “才叁天,你就已经把它训练得这么乖了?”寧秀枫顿时觉得驯兽师什么的都弱暴了。 “它很聪明的,对吧,凤凰君。”蒙杺莯衝小鸟露出婴孩般的笑容,小鸟也斜着头,吱吱叫着,回应着她。 “你把它放在外面,它很可能已经吃过东西了。”寧秀枫伸出手,试着想摸小鸟,它却受惊地飞走了,他感觉它并不是不怕人,只是像和蒙杺莯有心电感应,只听她的话。 “不可能!”蒙杺莯斩钉截铁地说,“我告诉过它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的!” “连猫罐头都能当饭吃的人有立场管教别人吗?”寧秀枫汗顏不已,“我觉得你不用操心,凤凰君那么聪明,聪明的宠物是不需要费甚么心思照顾的。”说到这,他看着蒙杺莯在心里道:只有你除外。 “嗯——”蒙杺莯拖长了声音,似乎在思考寧秀枫的话有没有道理,紧接着“咕——”,她的肚子也发出了一声争鸣。 “噗,你该不会自己还没吃东西吧?”寧秀枫忍俊不禁。 “在社团的时候,我吃过一块抹茶饼,不是你给的吗?”这几天寧秀枫把收到的礼物都分给大家享用,託他的福,蒙杺莯也吃了不少好东西。 “那么一小块哪够啊?你还在长身体。”寧秀枫叹了口气,“走吧,我搭你。”他示意她坐上单车后座。 “我今天不用去见你妈妈。”这两天汪医师有事,并不在家,蒙杺莯也乐得清间。 “我知道,我请你吃好吃的。”寧秀枫道。 “呃——”蒙杺莯不习惯有人对她这么好,正犹豫着,她的肚子已经恼怒地骂她不争气:“咕~~~~~~”,她想了想,同意了:“那好吧。” 待蒙杺莯坐定后,寧秀枫搭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蒙杺莯顿时明白了: “啊,我知道了,你是带我去吃超市的试吃食品。” “我是那么扣门的人吗?”寧秀枫自尊严重受损,为了防止她跑去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叮嘱道:“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出来。” 蒙杺莯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点头。 过了五分鐘,寧秀枫从超市里出来了,还提着一大袋生鲜蔬果肉质品,蒙杺莯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寧秀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蛇果塞到她嘴里: “你先吃个水果顶着。” “我饿了半天你就给我吃这个?”蒙杺莯懊恼地叫道。 “外面的食物不够营养,也不卫生,所以我做给你吃。”寧秀枫道。 “你做的,能吃吗?”蒙杺莯一脸怀疑。 “至少甩你的猫罐头几条街吧!!!”自己的厨艺居然被一个把猫罐头当饭吃的人嫌弃,寧秀枫自尊再次严重受损。 蒙杺莯撇撇嘴,只得先啃蛇果。 “你住在朱雀大道二段对吧?”寧秀枫记得她曾经提起过。 “嗯。”蒙杺莯点头。 寧秀枫载着她往她家的方向驶去,凤凰君也在空中跟着他们。 朱雀大道二段,蒙杺莯家 蒙杺莯住在一幢普通的公寓,她一打开门先快速跑进去,将卧室的门关上,寧秀枫以为她是矜持,不想让男生看到她的闺房,可过了一会儿,当她打开门将他请进屋后,寧秀枫更是震惊了,她的家有近七十平米,按理说她一个人住是很宽敞的,可是她的家里堆满了各种搬家用的纸箱,有些打开过,有些甚至还没有开封,看来她搬来了一周,却还没有将东西收拾好,以至于屋里乱得只能勉强站立。 “你该不会连厨具都没有吧?”寧秀枫怪自己太天真,竟然没想过这么简单的问题。 “有的!”蒙杺莯在客厅的各个角落查找着,“在这呢!”她指着放在叁个纸箱下面的一个写着“厨房用品”的纸箱,道。 聊胜于无。寧秀枫把上面的箱子搬开,准备从里面拿出他需要用的厨具,就在他将箱子打开时,映入眼帘的不是锅碗瓢盆,而是一个相框,上面镶嵌着一张应该是蒙杺莯全家福的照片——一个小女孩穿着公主裙坐在妈妈身上,爸爸站在她们身后,爸爸妈妈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唯有照片中的那个小女孩脸上被划了无数刀,露出森森白底,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发生怪事的前奏物件。 “这个放错了。”帮忙将买的食材放到厨房的蒙杺莯回到客厅看到寧秀枫拿着相框,徒然变色,一把抢过,藏在身后。 寧秀枫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从箱子里拿出他需要的厨具进了厨房。蒙杺莯见他很是识趣,微微松了口气,她看着相框里的爸爸妈妈,表情木然,但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吱吱。”凤凰君像是感觉到了蒙杺莯的情绪变化,它飞到她的肩膀上,轻声叫着,像是在安慰她。 “我没事的,凤凰君。只要有你在就好了。”蒙杺莯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用食指的手背摸着它头上彩虹般的绒毛,凤凰君也像是听懂了她的话,顺从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安抚。 由于蒙杺莯家没有餐桌,两人只得在客厅的地板上铺了一些报纸,两人盘膝而坐,中间放着饭菜,蒙杺莯看着丰富的菜品,有些合不拢嘴: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手。” 短短的一小时,寧秀枫就做了清蒸鱸鱼、胡萝卜燉牛腩、蒜蓉炒青菜和紫菜蛋花汤四样菜,而且每样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慾大开。 “佐料不齐,只能随便做点填饱肚子。”寧秀枫没想到蒙杺莯家的物资贫乏到这个地步,所以基本上每样都只放了点油和盐,不过还好有高压锅、蒸锅。 “我嚐嚐看。”蒙杺莯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牛腩,放到嘴里,就在她的舌尖触碰到牛腩的那一剎那,一道神光从她的舌尖向全身漫延,令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心地舒展开来,美食带给她的极致享受令她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顿时泪流满面,由衷地吶喊道:“好吃!!!” “你的味觉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寧秀枫浅嚐了一块,因为佐料不齐,他倒觉得味道很一般,没想到蒙杺莯的反应竟如此强烈,让他很是欣慰,看来连猫罐头都拿来填肚子的她舌头已经非常迟钝了。 “确实比猫罐头好吃太多!!”蒙杺莯不忘夹了一块牛腩放在一边,招呼着凤凰君:“凤凰君,这个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以吃哦!” 凤凰君却并不感兴趣,一脸“这种东西是能给鸟吃的吗?!”的吐槽。 “真的好好吃哦,想不到你这么能干,难怪学校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来着。”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往嘴里不停塞着食物。 “她们不是因为这个对我示好的。”寧秀枫见她吃得满嘴是油,脸上还沾着饭粒,忍不住笑了。 “那是为啥?”蒙杺莯不明白了。 寧秀枫知道自己的外表很容易吸引女生,但他自己从来不觉得顏值高是什么值得自豪和需要炫耀的事,于是反问:“那你呢?” “我什么?”蒙杺莯更不明白了。 “你为什么送我礼物?” “我没送你礼物啊。”蒙杺莯一脸茫然。 “咦,那12号交给我的是?”细想起来,以蒙杺莯呆呆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会送他礼物的事才对。 “哦,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託我转交的,糟了,我忘了问她名字!”蒙杺莯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我明天去问下她。” “不用了,已经不重要了。”寧秀枫自嘲地笑了。 听了寧秀枫的话,蒙杺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你盯着我干嘛?” “你怎么不吃?”她注意到寧秀枫每样菜嚐了一口后就没再动过筷子。 “我不饿,你喜欢就多吃点。”寧秀枫将离她较远的清蒸鱸鱼换到已经快被她扫荡光了的胡萝卜燉牛腩的位置。 “你不吃还煮这么多,是嫌我不够胖吗?”蒙杺莯用愤恨的目光瞪着他。 “吃不了就倒掉吧。” “不行!太浪费了!”蒙杺莯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虽然我妈曾说,女生不想变胖的第一要义就是别变成家里的泔水桶。可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捨得倒掉嘛!” “对了,怎么没见你父母?”寧秀枫趁势问道。 “……”蒙杺莯停止了将菜往嘴里送的动作,僵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他们去了更好的地方。” 寧秀枫看出端倪,不便深究她父母的事,只得问道:“那你现在一个人住?” 蒙杺莯摇摇头:“还有凤凰君啊!对吧,凤凰君!” “吱吱!”凤凰君露出“一切还有我”的表情回应着。 寧秀枫看着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他转移话题:“对了,明天週六,我正好有空,来帮你收拾屋子吧。”托蒙杺莯的福,因为最近一周的集训很有成效,副教练特别放他们一天假。 “为啥?”蒙杺莯环顾四周堆得老高的纸箱,不明白这样有什么不好。 “就这么定了,我上午九点过来,你别懒床。”寧秀枫不由分说,他已经不想费神解释这样的家有什么问题。 “哦——”蒙杺莯不情愿地应着。 帮蒙杺莯收拾好厨具后,寧秀枫回了家,他快速冲了凉,想起还有运动服要洗,打开包拿出脏衣服,却看到被他放在包里的礼物盒,想起自己竟然误会是蒙杺莯那个呆瓜送的,寧秀枫摇头笑了笑,然后将它丢到了垃圾筒里。 寧秀枫有非常严格的作息时间,每天准时五点起床,晨跑一小时,再打一小时篮球,学习半小时,然后冲凉、吃早餐。风云无阻,就连寒暑假也不例外,只有春节他会给自己放叁假,其馀每天都像定时鐘一样准。 所以当寧秀枫拿着为蒙杺莯买的早餐到她家门前时正好九点,他正要按响门铃时,门却像有心电感应般地开了,只见蒙杺莯穿着一袭黑色的运动服,戴着一副将她的脸遮了大半的墨镜,背着一个黑色的运动包,一副间谍的打扮准备出门,寧秀枫觉得好笑,正想调侃她,却见她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明白她压根儿就忘了自己今天会来的事,顿时无语:“昨天不是说好我会来帮你收拾屋子吗?" 蒙杺莯这才如梦初醒:“啊!抱歉!!等我一下!!”她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门大力关上时的门风几乎是拍在寧秀枫脸上。 寧秀枫几近崩溃。 过了约莫十来分鐘,蒙杺莯才再一次开门,这次她将寧秀枫让进屋:“抱歉哦,我有事要出去,只能麻烦你了。”说完她指着角落里一个纸箱道:“除了这个箱子不能动 外,其他的你随便收拾。” 若其他人遇到这种事多半已经气得摔门而出,寧秀枫却更好奇怪和担忧——搬了家这么久却一点没收拾东西,如果不是懒,就说明她根本没想长住,现在只是因为他盛情难却,安排事情给他忙,敷衍而已,于是问道:“你去哪?” “有点私事。”蒙杺莯淡淡地回答,“你要走关上门就好!”她说完赶时间似地快速离开了。 寧秀枫不知道自己干嘛要主动提出帮她收拾屋子,根本是自讨没趣嘛。 不过既然答应的事就一定要信守承诺,虽然心情鬱闷,但寧秀枫也没打算偷懒,他开始挪动箱子,先把写着“衣服”的箱子搬到她的卧室。 今天蒙杺莯没有关卧室的门,寧秀枫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同意自己进去了,但二十多平米大的房间里只放着一张沙发,沙发摆放的位置也很奇怪,放在房间正中央对着右面的墙壁,从沙发上放置的凉被来看,蒙杺莯平时就睡在这张只有一米来宽一米九左右长的布艺沙发上。就这一个摆设他不明白昨天晚上为什么蒙杺莯会特意把门关上,因为里面太乱?可是只有一张沙发的房间能乱到哪去? “天哪,那傢伙连衣柜都没有。”寧秀枫这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寧秀枫只得先将纸箱堆放在右面的墙边,在他起身时,他注意到墙上有些奇怪的痕跡。 空空如也的墙上有一些一指来长的粘胶留下的黑印,仔细一看,这样的黑印还为数不少,似乎上面曾经贴了什么东西。寧秀枫在墙面摸娑着,暗想这些印记会不会是蒙杺莯留下的,不过这样也能说通她为什么把沙发放在房间的中间——是为了方便看上面贴的东西。 可是上面会贴着什么呢?不知为何,寧秀枫脑中浮现中电影中fbi的探员捉拿难缠的连环杀手做的线索墙,不过这种东西不太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女生家中才对。 寧秀枫继续搬着纸箱,就在他顺手将角落的纸箱搬起准备和其他的箱子一起放在一处时,“哗啦啦啦”,一大堆物品从纸箱的底部掉下,原来蒙杺莯在慌忙中只将上面封住了,底部却没有,寧秀枫抬动它时,里面的东西因为地心引力投向大地的怀抱。 寧秀枫只得弯腰拾起这些掉落的物件,却发现这些东西正好可以解释蒙杺莯房间空墙上的黑印——里面有好几份剪报,报导的内容都是一个月前,距离tmx市两百多公里的c市帝都大学歷史系蒙教授及其妻子因车祸遇难的消息,里面提及了只有蒙教授的独女生生还,因为要保护未成年人隐私,用“蒙某某”代替,其中一篇报导上详细说明当天是蒙某某的生日,蒙教授和妻子带她去游乐园玩耍,在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车坠下了悬崖,蒙教授和妻子当场死亡。直到晚上十点,悬崖下的车才被路过的人发现,半小时后,救援人员救出了意识清醒的蒙某某,现在蒙某某正在接受心理创伤的治疗等等。 看似是一起意外,可是在这些剪报下面还有几张交通局的监控照片,照片拍下的时间与蒙杺莯父母的车祸时间相差仅有几分鐘,照片上是同一辆深色大眾车,因为号牌上有污点,只能看出这是一辆tmx市的车牌号,i开头,5结尾,监控器并没有拍下司机的相貌,只有他鼻子以下的照片,此人穿着浅色衬衣,上面的两颗衬衫釦子还被解开,露出了胸口上方的一颗黑痣。 下面还有一张打印出的tmx市i开头5结尾的车牌号和车主信息,可能因为不是自己要找的车型,蒙杺莯已经划去了其中2/3的车牌号,只馀下廖廖数辆。 接下来的东西就更诡异了,是好几个人的偷拍照片,有20多岁的青年男子,有30多岁的上班族,有40多岁的中年人,从照片的时间来看,是从蒙杺莯父母车祸后两週开始的,那时候她还没有转学到暉叶高中。这些照片下都黏着一张告示贴,告示贴上包含了此人的个人信息,比如他的职业、住址、公司地址、车牌号等等,不过很多人的照片上都被打上了红叉,应该是被排除了嫌疑。 看到这些,寧秀枫已经大致明白了蒙杺莯为什么会背井离乡地从c市一个人到陌生的tmx市——一个月前,她的父母带着她去游乐园,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车翻下了悬崖,只有坐在后座的蒙杺莯一人生还,而出车祸的原因很有可能就与这辆车的车主有关。可惜事发现场并没有证据证明,甚至因为车牌号被遮挡,警方连此车的车主都没能找到,只能将害死蒙杺莯父母的车祸定义为意外。 但是身为目击证人的蒙杺莯不会不了了之,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花费如此大的力气通过各种非正常渠道誓死要将此人找出来! 寧秀枫越看着这些资料,心情越是沉重,他无法获知一个才十五岁本是天真浪漫的花季女孩在亲歷了父母惨死,自己一个人在一座陌生城市的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害死自己父母的兇手是怎样的心情,他只知道即便自己只是看着这些蒙杺莯整理的资料,心也揪痛得厉害。 这时寧秀枫注意到下方还有一张照片,与其他不同的是,他的头像是被蓝色的笔圈住的,告示贴的信息中记录着此人叫刘强,是一家贸易公司的小老闆,公司地址在青龙港口。 回想起蒙杺莯出门时的打扮,寧秀枫顿时明白她一定是去找此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侵袭着他的全身,他夺门而出,跨上单车往青龙港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青龙港口 刘强正在自己租的仓库前和港口的装卸工人说着话,丝毫没有註意到在不远处,一个身影正隐藏在暗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装卸工人开始搬动货物了,刘强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他们,时不时地将一个凹扁略有弧度的不銹钢水壶里的液体往嘴里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装的应该是酒。 蒙杺莯看着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场车祸发生时,当时她坐在后座开心地和爸妈讨论 着一会儿要去四号公路的米其林餐厅为她庆生,突然,一辆深蓝色的大眾车从前方弯弯曲曲地向他们驶来,本来这里是山腰,路就很窄,只能让两辆小轿车通过,而那辆深蓝色大眾像是喝醉了一样,猛然冲向他们的车,蒙教授紧急忙左转避让同时踩下踩车,却因为之前下了雨,地面路滑,车没能剎住,最终衝下了悬崖。 原本热闹温馨的车内陷入了死寂。因为蒙杺莯坐在后座係了安全带,只是手臂上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但是她的父母却双双殞命。看着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爸爸和妈妈满身血跡,头垂在一边,毫无声息,蒙杺莯混身颤抖着,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此时装卸工干完活了,和刘强打了声招呼陆续离开,刘强走进仓库,应该是清点货物,在确定仓库里只有他一人后,蒙杺莯带上运动服的帽子,埋着头侧身走进了仓库,悄悄将门掩上。 刘强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以为她走错了,道:“小姑娘,这里是私人仓库,找人到外边去。”他说话时喷出的口气中带着浓烈的酒味。 蒙杺莯没有理会,反而走近他,因为她还需要确认另一件事,她露出天真的表情,拉着刘强的衬衣:“叔叔,你知道b出口怎么走吗?”她说完故意用力一扯,将刘强衬衣的釦子扯掉。 “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刘强怒道,他低头一看,衬衣的釦子被扯掉了叁颗,“我这衬衣八千多,扯坏了你赔啊??” 蒙杺莯盯着他的胸口,果然看到上方有一颗黑痣! 就是他!!!蒙杺莯全身抑制不住地发着抖,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尽是愤怒和杀意。 “你这什么眼神?快给我滚出去!!”刘强看着蒙杺莯的眼神觉得很不舒服,他咆哮着。 蒙杺莯转过身,假意往门外走,却偷偷拿出了藏在包里的折叠刀,刀弹出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冲向刘强,刀捅进了刘强的肚子,刘强完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竟然会因为他的喝斥而痛下杀手,他震惊地瞪着蒙杺莯,却因为腹部的巨痛竟连站立的力气都要被剥夺了。 “放心,离你的主动脉还有两厘米,你不会死的。”蒙杺莯用冰冷的眼神仰头看着比她高半个头的刘强,“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如果你不如实回答,就别怪我!” 刘强脑子里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浸出,他勉强点点头。 “上个月19号下午五点半,你是不是开车经过了幽北山?”蒙杺莯问。 刘强回想了她说的那个时间,点头承认了。 “你当时是不是喝了酒?”蒙杺莯的声音颤抖了。 刘强的眼中带着恐惧,但看到蒙杺莯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只得勉强又点了点头。 蒙杺莯突然笑了,笑容中透着忧伤和愤怒,让刘强毛骨悚然,她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准备放过刘强,就在刘强微微松了口气时,她又猛然将刀往前一送,刺入了他的主动脉,大量的鲜血顿时喷溅而出,迅速填满了刘强的腹腔。 “你、你……”刘强不支倒地,鲜血迅速从他的伤口涌出,浸噬着他的衣服和身下的地板,他致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找到自己问这些问题,他确实嗜酒,也经常酒后驾车,但从来没出过事,完全不知道这跟她又有什么关係?! 蒙杺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刘强的生命之火慢慢熄灭,直到他的瞳孔放大、定格了她俯视着他的冰冷的脸。 ——在救援人员救出蒙杺莯后,蒙杺莯向前来进行事故调查的警察说出了那辆胡乱驾驶的大眾车的事,可是警察在堪察过他们的车后告诉他,对方与他们的车并没有发生擦掛,而这附近也没有监控器,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将他们的车逼下悬崖,也就是说单凭蒙杺莯的一面之词,即便找到那辆车的车主,对方只要咬定不认,警方也拿他没办法。 更让蒙杺莯异常气愤的是,她听医护人员说她的妈妈是当场死亡,而他爸爸一开始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晕迷,如果及时抢救,生还的可能性很大的,可惜蒙杺莯被扭曲的座位卡住,身边又没有手机,而那个司机早就逃之夭夭了。试想一下,如果当时开车的是一个神智清醒的司机,就不会发生这场车祸,更不会发生车祸后丢下他们不管!就算法律无法制裁他,蒙杺莯也绝不原谅这种人! 从刘强的仓库中侧身直出,蒙杺莯四下张望着,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到她,快步离开。 因为刘强酒后驾车,害得蒙杺莯父母出车祸死亡,她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寻找他――她利用以前自学的电脑知识黑进了交通局的监控系统,又黑进了车管所获得了她需要的信息,现在终于手刃了仇人,可是为什么她心中的空洞却没有被填满?说好的复仇的快感呢?为什么她没有感受到? 蒙杺莯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不,还有一个罪魁祸首! 她缓缓闭上眼:如果不是那天带我去游乐园,他们也不会…… 蒙杺莯掉转方向,往海边走去,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感受到海风拍在脸上的触感,鼻腔里满满的咸湿味,蒙杺莯突然像是找到了归属似的,心里一片寧静。她抬头看了看天,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鸟影在她上空盘旋,她抬起手,衝它叫道: “凤凰君。” 凤凰君俯衝下来,站在她手臂上,发出“吱吱”的叫声,探头探脑的样子似乎在说着什么。 “抱歉啊,凤凰君,说好了要照顾你的,但现在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了。”蒙杺莯不捨地摸着它的羽毛,“不过你应该还有家人和朋友在这个世界吧,去找他们吧!”她说着扬了扬手,凤凰君趁势飞到天空,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她上空盘旋着、鸣叫着。 再见了,世界。蒙杺莯缓缓向大海中央走去。 此时寧秀枫已经赶到了青龙港口,他骑着车在巨大的集装箱中穿梭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蒙杺莯,这时一声鸟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头一看,只见一隻蓝色小鸟正在空中飞舞着。 是凤凰君!!寧秀枫知道它一定在蒙杺莯不远处,骑车往它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看到沙滩和大海时,寧秀枫已经知道蒙杺莯一定是做傻事了!他丢下单车,奔向大海,而此时海水已经将蒙杺莯淹设,只留下海面上的串串气泡。 那个白痴!!寧秀枫猛扎进海中。 凤凰君在蒙杺莯淹没的上空盘旋着,它飞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彩色的尾影,尾影渐渐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图形,随着图形渐渐显现,海面上竟出现了旋涡。 寧秀枫已经看到正在缓慢下沉的蒙杺莯,他奋力向她游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正准备将她拖出水面时,海底竟没来由地出现了旋涡!旋涡将他们两人加速往海底吸去,寧秀枫拼命往上游动,可单是他自己要摆脱旋涡就已经很吃力,更何况还带着已经晕迷的蒙杺莯。 我不会放弃你的!!寧秀枫左手死死地抱着蒙杺莯,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划着水,但他依然感觉到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远,他们正在往黑暗的海底坠沉,他知道带着蒙杺莯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他依然不愿放手,在心里吶喊着: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给我力量吧!! 突然,寧秀枫觉得右耳的耳后一阵发烫般的刺痛,同时一股力量充盈全身,就像体内的小宇宙暴发一样,混身都充满了力量,令他划一次水就可以上升一两米,这股神奇的力量助他带着蒙杺莯摆脱了旋涡,游向海面。 寧秀枫衝出海面,将蒙杺莯托起,此时她双目紧闭,已经没有声息了,他拼命地将她拖到岸边,拉到沙滩上,为她做心肺復苏术。 可是做了好一会儿,蒙杺莯依然没有呼吸,寧秀枫急了,大骂:“醒过来啊!你这混蛋——!!”他加大了力道,不时为她输送氧气,并大力地挤压着她的胸口。 终于,“哇——,咳咳!”蒙杺莯突然吐出了海水,总算有呼吸了,她缓缓睁开眼,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又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可是一睁眼见到的却是寧秀枫,她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嘖,怎么是你。” “啪”,寧秀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不过他控制了力道,并没有太用劲:“为什么想死??不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吗?为什么要轻易放弃父母给你的生命!!” 蒙杺莯别过头,不想看他盛怒的脸。 “你爸妈去世时是幸福着的,不是吗?为你庆生去了游乐园,一家人那么开心的时光为什么你记不住?” “就是因为去了游乐园他们才死的!!”蒙杺莯怒吼着打断他,“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隻是意外!”寧秀枫明白她有种倖存者的愧疚,“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他们看到会高兴吗??你爸妈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遇到挫折就放弃??” 蒙杺莯抿着嘴唇,不知为何,她的喉咙堵得厉害,鼻尖像针刺一样痛,眼睛周围也开始发胀。 “只要你铭记着他们,他们就不会死!!他们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现在你周围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篮球队的各位都很喜欢你,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你爸妈一定想看到你交到新的朋友,好好地活下去!” 两行热泪衝出蒙杺莯的眼眶,自父母去世后,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现在泪腺却崩溃了。 “哭出来,大声哭出来,把你的不甘、愤怒、愧疚都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很多!”寧秀枫摸摸她的头,然后一把抱住她,“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活下去!连你父母的那份一起!” “哇——!”蒙杺莯嚎啕大哭,泪水绝堤般地滚落眼眶。 寧秀枫紧紧地抱着他,任由她大声哭嚎、抽泣着,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里也不好受,眼里嚼着泪花,朦胧了他的视线,这时他看到前方五米处,有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站在那,他们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谢谢”,而他们的模样竟与蒙杺莯过世的父母一般无二,寧秀枫眨眨眼,再定睛一看,他们却已凭 空消失了。 待蒙杺莯情绪稳定后,寧秀枫叫来了救护车,告诉他们蒙杺莯溺了水,医护人员将蒙杺莯抬上车,准备带她到医院检查会不会因缺氧而出现什么问题,凤凰君也跟着飞了进去,寧秀枫披着毛毯,裹着湿透的衣服坐在她旁边,见凤凰君跳到她的肩膀上,道: “说来也多亏了凤凰君,如果不是它,我都不知道你溺水了。”他说着想摸摸凤凰君,凤凰君却狠狠地啄了他,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凤凰君,不可以没礼貌!”蒙杺莯喝斥着。 凤凰君跳到一边,像是堵气的小孩,不时用愤怒地眼神瞪着寧秀枫。 真奇怪,这鸟好像在生气我救了她。寧秀枫暗忖着,但又觉得自己是多心了,一隻小鸟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载着蒙杺莯和寧秀枫的救护车驶离青龙港口时,一辆警车打着红蓝双闪灯嚣叫着驶进了港口,警方接到报案,发现了一间仓库中有一具男尸。 第四幕 汪安霞接到寧秀枫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此时医生已经为蒙杺莯做了全面检查,并没有查到什么问题,但出于安全考虑,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由于蒙杺莯未成年,需要监护人签字,她捏造的那个姑姑当然不可能完成这项工作,寧秀枫只能打电话向汪安霞求助。 汪安霞办好相关手续后,去病房看蒙杺莯,蒙杺莯见到她满脸歉意: “抱歉啊,汪医师,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今天害你加班的钱我回去就还你。”她父母意外去世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產和保险赔偿,倒也令她衣食无忧。 “没关係的,你好好静养,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们。”汪安霞冲她露出慈爱的笑容。 蒙杺莯点点头。 在驱车回家的路上,汪安霞问: “秀枫,蒙杺莯怎么会溺水?” “我也不太清楚。”寧秀枫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霓虹,并没有将他知道的所有事告诉母亲,虽然她是蒙杺莯的心理医师,但她私密的事从他口中说出始终不妥。 汪安霞从后视镜中看着寧秀枫,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却没有道破,继续开着车。 过了好一会儿,寧秀枫打破了车里的沉寂: “妈,你和老爸再养一个孩子会不会有问题?”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蒙杺莯一个人住,更何况现在她的情绪还不稳定,万一她突然想不开又想自我了断呢? “为什么这么问?”汪安霞反问。 “蒙杺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如果家里经济条件允许的话,能不能把她接过来?”寧秀枫的父亲是工程师,在国外负责项目工程,长时间不在家,他们的家庭条件小康,再养活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不难,更何况汪安霞还是蒙杺莯的心理医师,所以寧秀枫觉得她赞成的可能性很大。 “她应该还有一个姑姑。”汪安霞故意这么说,然后透过反视镜观察着他的表情。 “如果她真有这个姑姑,今天晚上就不需要我给你打电话了。”寧秀枫不知道蒙杺莯跟他妈妈说过多少,只能暗示着。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需要跟你爸爸商量一下。”其实汪安霞在知道蒙杺莯是一个人住后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她已经暗自否决了这个提案,不过她更想知道蒙杺莯为什么会溺水,而她儿子为什么那么凑巧救了她,于是她探他口风:“秀枫,你在哪发现她溺水的?” “海边,就在港口附近。”寧秀枫小心地回答着,以避免漏下口风。 “你去那乾嘛?” “想吹吹风清醒一下。” “就这么巧遇到她溺水?!”汪安霞可不信。 “嗯。”寧秀枫轻声应道。 “奇怪,那孩子的抑鬱症应该没有严重到会自杀才对。”汪安霞故意用寧秀枫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 “她有抑鬱症?”寧秀枫身子不由地往前倾,一脸关切地询问着,但他却并不相信母亲的说辞——虽然蒙杺莯平时呆呆的,但性格还算敞亮,不像是有抑鬱症的样子。 汪安霞已经获知了想知道的答案——如果寧秀枫真不知道蒙杺莯溺水的原因,他的惊诧点是自杀,而不是抑鬱症上。 “她真是自杀?”汪安霞反问寧秀枫。 寧秀枫顿时明白这是她设下的心理陷阱,他有些生气母亲故意套他话,于是靠坐在后座,双手抱胸,不再答腔。 “秀枫,我需要你给我说实话,不然我没办法帮她。”汪安霞见他开始抵触自己的问话了,解释道。 “你是她的心理医师,她愿意的话,自己就会告诉你。”寧秀枫说着望向窗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汪安霞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虽然平时很温和,但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她看来,蒙杺莯具备精神病态的人格特徵,攻击性又强,是一个危险人物,因此她并不希望儿子和她有什么牵扯。 “那好吧,你刚刚的要求,我只能拒绝了。”汪安霞不准备瞒他。 “为什么?正因为她有自杀倾向,我们才应该把她接过来,不是吗?”寧秀枫不能理解,一开始不是她让他好好照顾蒙杺莯的吗? “最近几次的治疗我发现她有很大的问题。”汪安霞道,“她很可能是一个精神病态。也就是说她不会有正常的情感,爱、同情、愧疚等等,更糟糕的是,她还有暴力倾向,这两样的组合就像癌症晚期加病灶转移一样糟糕。你知道心理医师需要遵从医患保密协定的,我告诉你这些就已经是在拿自己的医师执照冒险了,但作为你的母亲,我还是希望你知道,蒙杺莯很危险,虽然我曾叫你照顾她,并不意味着她要跟着我们一起生活。” “你说她不会有正常的情感?”寧秀枫一脸难以置信。 “对,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也是精神病态可怕的地方,它不像反社会人格那么容易辩认,精神病态的人会模仿人们的情绪,当你看到她在笑、在哭时,其实她心理并没有任何感觉,这都是偽装,就像变色龙一样,偽装情感就是她的保护色。”汪安霞道。 “那精神病态应该不会模仿情感模仿到差点把自己害死吧?”寧秀枫觉得母亲的诊断不正确,她仅仅是凭藉几个小时和蒙杺莯的谈话做出的结论,并没有深入了解过蒙杺莯。 “这可说不准,精神病态者的智商大多较高,他们没有善恶观,缺乏情感驱动,善于操纵身边的人和病理性说谎。”汪安霞道,“很可能她知道你在附近,才故意‘自杀’,你看现在她不是好好地在医院里吗?” 经歷了这一切的寧秀枫没有答腔,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母亲,但他不再想听她的话。 汪安霞见寧秀枫不再说话,知道自己并没有说服他,她清楚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他更加不悦,于是也闭了嘴。 第二天上午,寧秀枫拿着水果和食物去医院看蒙杺莯的时候,护士告知她已经出院了,他骑车前往她家,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他越来越担心,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正在这时,隔壁的邻居阿姨打开门,寧秀枫急忙询问: “抱歉,请问你知道住在这里的女孩今天有没有回来?” “她被福利社的人接走了。”那时阿姨正好准备上街买菜,所以清楚。 “福利社?” “那孩子一个人住,一定是哪个邻居知道了,告诉了福利社,今天早上福利社的社工就把她接走了。” “请问是哪个福利社?”寧秀枫知道这根本不是哪个邻居,而是他妈妈报告的,虽然他有些生气,但这未尝不失为一个办法。 “朱雀区福利社。” “谢谢。”寧秀枫google了福利社的地址,骑车前往。 朱雀区福利社的地址离蒙杺莯家并不远,是幢花园式公寓楼,在查到了蒙杺莯的房间后,寧秀枫敲响了她的房门。 蒙杺莯开了门,见到他一点也不吃惊:“啊,是你。”她将他让进屋。 福利社的环境肯定比不上自己家里,不过蒙杺莯还是分配到了一个十来平米自带卫生间的小房间,房间里床、书桌、衣柜一应俱全,除了挤了点并没什么不好,福利社有食堂,蒙杺莯不必担心吃饭问题,她可以在这里呆到被领养或是十八岁成年那天。 “这里还不错。”寧秀枫虽然没能说服汪安霞领养蒙杺莯,不过在福利社有人照顾总比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好,“你的东西呢?”他注意到蒙杺莯只拿了一个手提包,里面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不像是准备长住的。 “在公寓。下週我就回c市了。”蒙杺莯道。 “什么?回c市。”寧秀枫吃惊不小。 “嗯,我有一个表舅住在c市,他愿意收养我。”蒙杺莯说着想到了什么,“不过放心,我会等你们打完总决赛再走。”她已经完成了復仇,在tmx市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这样也好。”寧秀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按照说她找到了回家的路,他应该高兴才对。 “嗯嗯。”蒙杺莯点头,“不过我要走的事不要告诉大家。” “为什么?让我们好好替你送行。”寧秀枫不明白。 蒙杺莯摇头拒绝了:“不了,我不习惯这种场景。还是相忘于江湖比较好。总之谢谢你了。”她由衷地道谢。 “你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就好。”寧秀枫想起了什么,道:“你知道tmx学府吗?” “这世上没人不知道吧?”tmx学府是tmx财阀出资修建的一座综合性学府,其知名程度不逊于哈佛、剑桥。 “你应该还没去过,我带你去逛逛吧。也许以后还能在tmx学府遇到你。” “为啥?”蒙杺莯一脸茫然,她还没决定念哪所大学,不明白为什么寧秀枫会如此断言。 “别问这么多,走吧!”寧秀枫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出房间。 付毓静病休结束回学校了,前几日女生们对寧秀枫的争相示好彻底结束了,篮球社也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还有五天就到总决赛的日子,啦啦队也加紧了舞蹈练习。她们的场地就在篮球场旁边,也许是知道了自己不在的几天,寧秀枫被其他女生骚扰得不行,为了防止自己的男神被哪个小贱人勾走,付毓静对寧秀枫的攻势也比以往更猛烈,已经到了每天中午都去找他吃饭、晚上要陪他回家的地步,不过都被他巧妙地躲开了,因此他也不敢对蒙杺莯表现出过多的关心,而蒙杺莯就像是忘了周末发生的事,只是已经解开了心结的她慢慢开始和大家打成一片了,李昱江对她更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周到。 时间过得很快,总算到了tmx市第九屇高校男子篮球公开赛,总决赛:暉叶高中vstmx学府高中部。 总决赛的地点是在tmx学府的高中部,暉叶高中客场作战,就现场的氛围来说已经对他们不利,于是副教练召开他们开了战前会,但主要发表号令的是蒙杺莯: “我刚才看了一下,2500个座位,只有1/4是咱们高中的人,你们受到对方球迷干扰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们需要先将气氛炒热然后逆转。” “什么?让对方的球迷变成我们的球迷?”副教练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心吧,青少年很容易被煽动起来的,你们一开始就要打出气势。”蒙杺莯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灌篮?”寧秀枫明白了。 “对!咱们队能灌篮的都上,12号,你先替下李昱江,李昱江,你先休息一节,后面需要你的叁分球发力。” 李昱江和12号都点头。 “总之,先嗨暴全场!”蒙杺莯用棒棒糖做了一个剑指的动作。 比赛的哨声响起,双方球员上场,评论员开始介绍首发阵容,介绍tmx学府高中部篮球社时,观眾纷纷欢呼喝彩尖叫,而介绍到暉叶高中时,观眾席则一片嘘声,在这种环境下要打赢已经有难度了。 虽然蒙杺莯已经定下了作战计划,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有了主场优势,tmx学府这边势不可挡,连着拦下了暉叶的两个传球,率先拿下6分,场上比分变成0:6,暉叶的队员受到影响,心情低迷,情势已经开始对他们不利。 接着寧秀枫拿球,对方已经研究过他们以前的全部比赛资料,知道寧秀枫是他们的主力,对他的防守从一开始就很严,一看到他拿球,对方的中峰已经挡在他面前,不过寧秀枫侧身闪过了他,前方却有对方叁名队员,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传球给其他队员,但寧秀枫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利用两个假动作骗过了两名队员,然后突然跃起,从对方的前峰头上用一记大灌篮获得暉叶的第一个2分。 “砰!!”地一声巨响,寧秀枫灌篮时,竟将玻璃篮板震得粉碎,玻璃纷纷掉下,嗶里叭啦地落了一地。 全场鸦雀无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nba的球员中可以将篮板震碎的也仅有廖廖数人,而这些都是职业球员,身高都在两米以上的壮汉,他们没想到竟然在高中的篮球比赛中看到这样的奇景。 沉寂了几秒后,全场尖叫、叫喊声此起彼伏,无论是不是暉叶的球迷,大家都对寧秀枫的这记灌篮叫好,暉叶的球员们纷纷围住寧秀枫,暉叶也因此恢復了士气。 只有寧秀枫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怎么用力,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篮板本来就有问题。 战况开始逆转,暉叶的球员也开始频繁灌篮,带动了全场的气氛,在第一节结束时,暉叶以33:28小胜对手。第二节时,tmx学府这边调整了战术,他们也开始灌篮,同时将暉叶的篮下防得死死的,但蒙杺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有这样的举动,换了李昱江上场,李昱江的连续叁分球开始将双方的比分拉大。到了第叁节结束,双方的比分已经是88:67,暉叶有21分的优势。 最后毫无悬念的,暉叶高中获得了本屇的篮球赛冠军,寧秀枫也眾望所归地被评为本屇mvp,在全场的尖叫、喝彩声中,暉叶的球员们领到了他们的第一个冠军奖杯,而寧秀枫则获得了一枚独特的mvp总冠军戒指。 在获得mvp戒指后,寧秀枫在全场的欢呼声中走向第一排的教练席,付毓静也坐在那里,见他向自己走来,她满心欢喜地站起身,观眾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发出“在一起、在一起”的吶喊声,可是刚喊了两声,寧秀枫就已经走过了付毓静,全场顿时陷入尷尬的沉寂。 寧秀枫走到正舔着棒棒糖的蒙杺莯面前,将戒指递给她: “拿着。” “为啥?”蒙杺莯茫然地看着他,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 寧秀枫不由分说地将戒指塞给蒙杺莯:“明天你就要离开了,也许这枚戒指会让你想起我们。” 蒙杺莯看着掌心的戒指正想说什么,暉叶的其他队员已经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 “小蒙,你是我们的大功臣!”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此时两人间异样的气氛,就将蒙杺莯抬起、拋上、欢呼着。 没有人注意到在一边气得混身发抖的付毓静用仇恨的眼神瞪着蒙杺莯。 比赛结束后,付毓静和她的跟班们堵住了蒙杺莯,她们准备狠狠地教训教训她: “呵,几天没见,你胆儿肥了啊?”付毓静站在蒙杺莯面前,用居高临下的愤怒眼神瞪着她,几乎快从眼里喷出火来。 “还好吧?”蒙杺莯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少他妈废话!学长为什么会把戒指送给你?你是不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跟班们都愤恨不已,如果寧秀枫和付毓静在一起,她们也就认了,凭什么颇有姿色的她们会输给这个傻乎乎的小胖妞?! 蒙杺莯还没来得及说话,寧秀枫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小蒙,走吧,跟我们一起去庆祝。”他猜到付毓静会对她不利,特意来接她的,只要过了今天,待蒙杺莯回c市,付毓静就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蒙杺莯任由自己被寧秀枫拉走,却不时地回头看着付毓静盛怒的脸,原以为她被小太妹欺负后会理解到被人欺负的痛苦,然后改过自新,看来是蒙杺莯自己想多了。 庆功宴后,寧秀枫把蒙杺莯送回福利社楼下: “你明天几点走?” “还没定呢,我弄好后就走。”本来想一大早就离开的蒙杺莯现在觉得自己还有责任完成一件事。 “我来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几点。”蒙杺莯摆摆手。 “好吧。”寧秀枫摸摸蒙杺莯的头,“好好地照顾自己。” 蒙杺莯点点头,目送寧秀枫走远后,她反而离开了福利社,往另一边走去,凤凰君也在空中跟着她。 次日 蒙杺莯没有上学,却将付毓静约到了学校顶楼的露天游泳池,收到蒙杺莯的短信,付毓静带着她的一个跟班前往,准备好好教训教训她。 就在这时,二年级2班 李昱江百无聊奈地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蒙杺莯没有来上学,他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通话却转到了语音信箱,李昱江正奇怪着,突然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您有一条来自‘篮球社’的群消息推送,是否阅读?” 李昱江暗觉奇怪,昨天总决赛结束后,副教练说给大家放一周假,为什么现在会有群消息?他满肚疑肠地选择了“是”。 推送的消息是一条实时视频,视频中的地点是学校顶楼的露天游泳池,视频中,付毓静正将蒙杺莯推入水中——这是蒙杺莯想到的治付毓静的办法,昨天晚上她买了监控摄像头安装在这里,并设定为定时将实时录像推送到群中,这就有了付毓静杀人未遂的证据,她也可以顺利地被队员们救出,安心地离开tmx市了。 “!!!”李昱江惊骇不已,他不顾老师还在讲课,夺门而出,同时给寧秀枫打去电话:“学长!小蒙在楼顶游泳池!有危险!!” 此时,露天游泳池 将蒙杺莯推入水中后,付毓静对跟班命令道: “去把水放了。” “什么?”跟班不知她意欲何为,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蒙杺莯,感觉她并不会游泳,有点担心出事。 “叫你去就去!!”付毓静横眉怒视,跟班只得依言照做。 看着在水里挣扎的蒙杺莯,付毓静冷笑着,她以前看过一个报导,游泳池在放水时,排水口会產生巨大的吸力,将附近的东西都吸过去,现在蒙杺莯的位置正好在排水口上方,只要将排水口打开,她就会被排水口吸住上不了岸,可以让她好好地吃吃苦头,又可以在水被抽乾后看到她的丑态!! 果然!排水口打开后,游泳池的水迅速向排水口涌去,其產生巨大的吸力也将蒙杺莯往下拉,就在这时,凤凰君也飞到了她的上方,又开始在空中飞舞着,它留下的彩色尾影慢慢匯集、渐渐显现出之前在海边没能完成的图案。 “砰!”顶楼的门被寧秀枫猛然撞开,他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明白了,纵身跳入水中。 “学长!”紧随其后的李昱江见状也想跳下去帮忙,但想到当务之急是关闭排水口,他衝付毓静和她的跟班喊道:“快把排水口关掉!”一切来得太突然,两人都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李昱江只得又大喝道:“你们是想闹出人命吗?!!” 跟班这才如梦初醒地去关排水口,可是即便关闭了排水口,游泳池中依然盘旋着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将池水显得很浑浊,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此时在池中,寧秀枫抓住了蒙杺莯的手想将她拉出水面,可是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动,不知是不是刚才蒙杺莯下坠时撞到了头,竟昏了过去,现在她卡在排水口上,四肢则在水中如柳絮般飘荡着。 寧秀枫沉到了池底,抓着她的双手想将她拉出排水口,但不管他怎么用力,她都纹丝不动,似乎有股很强的力量想将她拉到旋涡深处。 可恶——!!寧秀枫索性游到蒙杺莯前面,他抱住蒙杺莯,双脚踩在池底,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使劲,此时,他右耳的耳后又出现了之前在海中同样的火焰灼伤般的痛感,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他的力气突然曾几何倍数的上升,竟将排水口周围的瓷砖生生扯出了裂痕,只要他再加把劲,就可以让蒙杺莯脱离排水口了! 在半空中的凤凰君身后已经显现了一个怪异的图形,有点像是一个阵式,可是图形还有些扭曲,似乎凝聚得很不稳定,凤凰君知道一定又是寧秀枫在阻挠,它愤怒地对准游泳池使劲搧着翅膀。 “哗哗哗!”池水溅起好几个两米多高的水花,可是站在池边的叁人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落下,正在奇怪时,一缕血色在池中漫延。 “学长!” “杺莯!!” 李昱江和付毓静不约而同地跳到池中,只留下跟班站在池边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另外几名篮球队员也看到了发到群中的视频,衝到了顶楼。 “我、我、她、他……”跟班望着他们已经语无伦次,她指着游泳池,可是定睛一看,就在刚才她分神的那一秒,游泳池中的水竟被抽得一干二净,池中哪里还有四人的身影,只馀下一大滩鲜红的血跡。 凤凰君和它的阵式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半空中只留下正在渐渐往四周消散的五彩色的光雾以及一根正缓缓掉落在游泳池中的蓝色羽毛。 付毓靜 因为付毓静给叁府出了个「罢工」的餿主意,皇太子借机将宰府和宗府的六位次相以及宗辅的首相相印尽数收回,令叁府的人少了一大半。同时皇都的食粮已经见底,眼看就要大乱,皇太子和珞王当机立断,一方面从珞王郡运来食粮救急,一方面派出珞賁军接手皇都的治安,让叁府准备给皇太子下马威的计划胎死腹中。左膀右臂相继被卸下,令亚纳加开始审时度势,准备保持中立,不想再干涉皇太子和広族之间的纠葛。 傍晚,付毓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四处闲逛,见到四处都是穿着「珞」字军服的珞賁军,不禁令她又想到了她的第一个男人珞王。 如果当初我已有现在这般能耐,他就不会把我随意予人,我更不会沦落至此。对了,也许他回去后还找过我。付毓静开始胡乱猜想和假设:若是在皇都遇到珞王,他还眷念着我,那我……。 不等付毓静想出答案,突然,一只手大力地将她一把拉到了旁边一个小巷的暗处,她惊骇不已,以为遇到了恶人,当看清楚拉她的是紫发男后,她吁了口气: 「什么嘛,吓我一跳。」她见他的发色并非玫紫,调笑着:「你该不会现在想来一发吧。」她说着用玉腿轻蹭着他,在与他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她已经发现了规律——他只有在情绪激动和欲望高涨的时候头发才会变色。 但紫发男此时的眼神中透着兇狠,他狠狠地卡住她的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告诉他了?!!!」 「什、什么?!」付毓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感觉到他的力道已经超出了小打小闹的范围,他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杀气,褐色的眸子中却透着绝望,付毓静顿感不妙,他甚至都等不及回她房里,就将她拉到小巷中说明他已经豁出去了,「不,我没有,我谁,谁也没说。」付毓静只觉得一丝丝的氧气都无法从他的掌下通过,不用看,此刻她必定脸色铁青、眼睛充血,趁着还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她急忙解释着,同时死死地抓着他卡住自己脖子的手,试图将其扳开。 紫发男狠狠地看着她,想从她涨得通红的脸色中看出什么,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将手松开。 「咳!咳咳!」付毓静大口地吸着气,却因为吸得太急而呛着了,别人都说倒霉吞口水都会呛着,她是倒霉连呼吸都会被呛!她一肚子的火,恨不得现在就回敬他,但她拼命忍住了,在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她还不想跟他撕破脸:「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她强压着心中的愤怒和憎恨,用关心的语气问。 「他知道了。」紫发男的声线带着颤音,「他在疏远我。他准备派我去珞王那里。他一定知道了!」 一听到珞王的名字,付毓静的身子颤了颤,她呵呵一笑:「那你准备怎么办?认怂吗?」 紫发男用愤懣的眼神瞪视着她。 「这么多年,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他说把你踢开就踢开?把你当什么人了?」付毓静冷笑着,「呵,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只祈愿能随时在他身侧,看着他,哪怕他眼中看的是别人,不是吗?可是就这样小小的奢望,他也不愿给你!在他眼中,你始终只是个下人!!却不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付毓静越说越激动,她一步步走进他,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令他也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靠到冰冷的石墻:「怎么了?你对我不是挺横的吗?现在硬不起来了??你要是个男人现在就应该去找他!把话说清楚!!如果他不愿意接受,你还顾虑什么?你为他放弃的东西还少吗?既然他把你当下贱的畜兽那般看待,你又何必再为他着想??」 「不是的!不是的!」紫发男别过头,不想面对咄咄逼人的付毓静,他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可是声音却轻微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一定是知道了!」 「呵,若他真的有你对他一半的好,他就不应该不问青红皂白一脚就将你踢开!说到底,他根本就是把你当、弃、子!!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根本没你想的那么重要,不是吗?!」付毓静厉声道,她见紫发男混身发颤,连呼吸都带着抖动,冷哼一声,「呵,你也不过如此,受了委屈就只知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若你真要是有种,现在就应该去质问他,他没把你当自己人,你又何必跟他客气?若是我,哼,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听了付毓静的话,紫发男垂着头,斜靠着石墻,双肩不动抖动,拳头已握得不能再紧,他短促快速地呼吸着。 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付毓静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她轻蔑地说着往巷口走去。 突然,紫发男大力将她推开,快速冲了出去,付毓静见状跟了上去,心中暗喜:可有好戏看了! 宰府 皇太子正端详着那把用傲彧的尖爪製成的利刃,他握着银製的刀柄,试着将刀刃刺进案桌,待将它从案桌中抽离,案桌竟丝毫无损,令他更是称奇。 「殿下。」玄泽的声音传来。 皇太子抬起头,见玄泽站在自己前方叁步之遥,他将刀刃放在案桌上,站起身:「玄泽,珞王那边还顺利吗?」 玄泽微微頷首,神情却有些恍惚,他张了张嘴,却鼓不起勇气。 「怎么了?」皇太子向他神色不对,走向他。 听到他这么问,玄泽更不知如何下口,他始终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心中所想和口中说出的竟不是同一件事:「之前殿下说过,想让我在宰府效力,如今殿下已收回了宗辅和六位次相的相印,是否需要我留在皇都?」 皇太子沉沉地叹了口气:「今昔不同往日,叁府九公製的弊端太多,我亦像珞王那样建立榜议製,所以我需要你到他郡上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以便全州推广。这样你即可以帮他建立学堂和市场,又能学习建立榜议製的经验,一举两得。」 借口。玄泽在心里说。 「时候不早了,我去下层看看。」皇太子说着走出政堂,刚走过玄泽,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你累了一天,若是困乏,就先回去休息吧。」 你已经连看都不想看我了吗?玄泽垂下眼瞼,他深吸口气,冰冷的空气侵入心沛。 「对了,桌上的那幅画,你替我拿回画室,但不要让杺莯看到,我还没有完成。」皇太子正准备为画中之人点睛时,路离到访,路离刚走,玄泽就来了,现在他准备去下层看看食粮发放的情况,没了心情继续作画。 玄泽望向案桌,的确看到一幅已经快完成的画,而上面还放着一把刀刃,他的脑中突然回荡着一句话: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细想起来,皇太子是什么时候冷落他的?不就是和蒙杺莯在一起以后吗?从那时起,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旁人,两人时时黏在一起。玄泽早有觉悟,知道皇太子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但那时候他并不介意,只求能够在他身边,而现在,他竟然要将他流放外地?! 想到这些,玄泽已经难以抑製心中的愤怒,他猛地抓起案桌上的那把利刃,快步追上前方两米的皇太子。 皇太子正想着食粮发放的事,丝毫没有想到玄泽会对他不利,直到他背心一凉,他低下头,看到刀刃的尖处已经穿过了他的胸膛!! 「!!」皇太子早就察觉到玄泽将一些信息告诉给了叁府,从宗辅口中得知他因为做了一件错事而被亚纳加威胁,他为了顾全他的面子,没有明说,只是用小时候自己私自出堡一事暗中提点他,想让他对自己如实告知,不曾想玄泽始终没有开口,他明白玄泽定是泥足深陷,单凭他一人之力已无法抽身,于是才将他派往珞王郡,是想让他脱离亚纳加的控製,没想到这竟让玄泽动了杀机!! 玄泽悲痛欲绝,他从他身上抽出了刀刃,而皇太子已经转身,面对着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他已经感觉到一股鉆心的巨痛从胸膛向全身漫延,而他的身上竟没有丝毫伤痕,他不支地后退了几步,玄泽却并没有停下,他的眼里嚼着晶莹的泪水,口中喃喃道:「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为什么、为什么……」在他低喃的同时,左手一把揽着皇太子的脑后,额头与他的额头相抵,右手却一次又一次地将利刃刺入他身体。 一阵又一阵巨痛像在身上开了花,创剧痛深已经令皇太子无法使出神能,更令他惊异的是,玄泽的发色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刺入中,已经变成了玫紫色,这时他才明白「阴阳发」的真正含义: 「你、你就是,父亲、父亲……」他一直以为阴阳发是一半紫发,一半其他顏色,没想到阴阳发竟是这般景像。 「是的!!」玄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吼,他想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恨意,可是泪水却已经不断地涌出,他从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皇太子已经逐渐变得惨白的脸,「你父亲当年救了我,将我收为伴读,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復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皇太子的嘴唇已经发白,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做,但此刻他已经明白,他已经无法再遵守与蒙杺莯的约定了,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玄泽推开,一步、一步、一步走向案堂。 至少、至少……。皇太子看着案桌上的画,用仅存的意识走过去。 「咣鐺!」利刃从玄泽的手中滑落,他这才如梦初醒地看着皇太子踉蹌着走向案桌,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做了他这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殿下!!」他急忙奔向他,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皇太子已经走到案桌边,而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发白,只能勉强看清楚事物的轮廓。 「殿下!!」玄泽带着哭腔呼唤着他,他已经悔得恨不得将死之人是自己,「我不是、我不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已经泣不成声。 皇太子已经说不出话来,虽然他表面没有一丝伤痕,但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鲜血已经从体内的多个伤处溢出,他用仅存的意识和意志伸出颤抖的手,用食指沾了黑色的砚料,慢慢向那幅画移去。 杺莯……。皇太子在心里叫着她的名字,可嘴唇蠕动着,怎么也发不出声,而他的双眼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呼吸从来没有如此困难,身体从来没有那么冰凉,他脚下一软,瘫坐在案桌旁,他甚至能感觉到玄泽已经从身后紧紧地抱着自己,他的体温连同悔恨和悲伤不断传递给他。 对于玄泽,皇太子不知道应该有怎样的心情,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责怪他、埋怨他,此时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皇太子的指尖沾着黑色的墨汁,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刻,落到了画中蒙杺莯的眼眸中央,他的手已经无力垂落,在他低垂的眼瞼下,碧波般的双瞳最后定格的是画中的蒙杺莯,泪水漫出,滑过他的脸颊,滴在唇边,只是他的嘴角再也无法为她牵动了。 玄泽抱着身体开始逐渐冰凉的皇太子跌坐在地,感觉到他已经彻底的远离了自己,他悲痛欲绝,眼泪绝堤涌出,却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张着嘴,无声的哀嚎。 「怎么了?你不是爱他爱得要死吗?现在你已经永远地得到他了,应该高兴才是!」付毓静一直跟在玄泽身后,早就在门外将一切看到眼中,她见皇太子死在玄泽手中,心中暗喜,几乎想迫不及待地去找蒙杺莯,看着她的眼睛,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着:「对了,你每次叫的不就是他的名字吗?趁着他的身体还没冷,干他啊!」 「滚!!!!」玄泽用全身的力气咆哮着,「滚!!!!你给我滚——!!!」 「呵。」付毓静冷哼一声,也懒得理他,转身离开了宰府。 虽然付毓静目睹了一切,但她看不到的是,在宰府高处,一只老鹰大小的蓝色鸟儿正拍打着翅膀,不断将玄泽身上如地狱火焰一般跳跃、挥发的黑气尽数吸走,在它被这股黑气笼罩时,身形也在渐渐变大,最终变得有如信天翁大小。在玄泽抱着皇太子椎心泣血、肝肠寸断时,它已经拍打着翅膀飞往了木曜圣殿。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由于珞賁军都在底层发放食粮,这一层已经无人走动,只有街道周围的曜晶石散发着各色光芒。付毓静哼着歌儿往太子府邸走去,她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蒙杺莯面前现身时,在工叫住了她: 「主人。」 「是你啊。」付毓静看着他一张丑脸,好心情顿时少了一半。 「亚大人让我唤你回去。」在工道。 「呵,我现在可没空。」付毓静当然知道亚纳加这个老色鬼叫她是什么事,她冷笑着继续往太子府的方向走去。 在工只能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 拐个弯后,已经可以看到太子府邸了,这时她看到珞王只身一人站在街上,正失神地看着里面,他穿着一袭紫袍,和她逃离珞王郡那天穿的一样,在四周曜晶石的照耀下,他比以前更加英姿拔萃,令付毓静一阵心跳加速,她想起傍晚玄泽打断她之前的幻想,暗想老天定是要给她一个更好的选择,于是扭动着腰肢走过去。 「珞王殿下。」付毓静面带娇媚,声音慵柔,用眼神引诱着他。 珞王这才註意到付毓静,他蹙起眉头,问:「你是谁?」他打量着眼前这位身上一股浓浓的脂粉味,混身散发着妖嬈、嫵媚、世故的女子,对她并没有印象,更加没有好感。 珞王吐出的叁个字抽打在付毓静心上,火辣辣地痛,也将她之前的幻想全部一巴掌打散,她突然想起之前玄泽对她说过的一件怪事,当时她还不太相信,以为是玄泽看错,现在看着珞王望向太子府邸的眼神,她才明白。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低声道:「nobody。」 由于她的声音太小,珞王并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更没兴趣知道她在说什么,待付毓静与他擦肩而过后,他继续凝望着太子府邸,却没有进去的打算。 付毓静往前走了十来米,到了一个拐角处,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跟在她身后的在工道:「你带着迭香吗?」 听了她的话,在工身子微颤,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有。」 「少他妈给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婢姬做过什么!!」付毓静厉声喝着。迭香是姬坊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女孩,这种奇香只要被女孩闻到,就会混身无力,任人摆布,醒来后记得的只有身体的欢愉。 「主人、我……」在工羞红了脸,垂下头。 「别废话,你现在去把迭香交给珞王,对他说……」她说着俯下身在工耳边如此这般一番。 「这……」听了付毓静的话,在工万分迟疑,也害怕珞王会当街将他斩杀,「主人,没人会相信的。」 「相信我,他会信的。」付毓静冷笑着。 「为什么?」在工不明白了。 「若我是他,我就会信!」付毓静懒得跟他做过多的解释。 在工犹豫了一番,他知道去,可能会被珞王杀,但若是他不去,肯定会被付毓静折磨至死,想到他原先的主人姬坊老板死前的惨状,他就混身发冷,只得硬着头皮往回走。 「珞、珞王殿下。」在工走到太子府邸前,小声唤道。 珞王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个矮小丑陋的畜兽,刚才他从他身边走过时,并没有註意到他。 「是是皇太子殿下派,派我来的。」单是被珞王这么一看,在工的舌头就已经开始打结了,吞吞吐吐地说着付毓静教他的话,「我是皇太子殿下的杂役,玄泽和兏崢大人在外面替皇太子殿下办事,所以派派我来。」 「皇兄派你来做什么?」珞王听到他提到了玄泽和兏崢的名字,对他的身份并没有太多的质疑,暗想多半是皇太子忙着在外面派发食粮,让人来传话。 「皇太太子殿下说今晚他他会在宰府过夜,」在工颤抖着从袖管中拿出一个迭香,「这这是殿下让我给珞王殿下的。」他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东西?」珞王没有接过,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掌中有一指多高,上尖下宽的棕黄色的东西,此物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在工张张嘴,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皇皇太子殿下说今晚愿意将太子妃殿下交交给珞王殿下。」 「什么?!」珞王果然不信,据他对皇太子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皇太子殿下说他知知道珞王殿下对对太子妃……」在工被珞王一喝,更是噤若寒蝉,结结巴巴地说:「只有只有今晚,但明天明天珞王殿下就离开皇都,永永不踏入。」 珞王如坠冰窖,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若是被皇太子洞悉,定是那天他情难自禁地吻了蒙杺莯的鼻尖被他看到,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你说皇兄在宰府?」他想亲自向皇太子确认,可是这样的事他要怎么开口? 「小的不敢欺瞒殿下,」听珞王这么问,在工明白他一旦向皇太子核实,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吓得几乎小便失禁,「确实是皇太子殿下亲口告诉小的。」在对死亡的恐惧中,他的脑子突然变利索了,道:「就是因为皇太子殿下自己开不了口,才会让我来传话,只是今晚,仅此一次,时间宝贵啊珞王殿下!」他说着再次双手将迭香递到他面前。 在远处暗中看着他们的付毓静见珞王犹豫了,道:「tick-tock!tick-tock!」 珞王依然没有接过,似乎还在思考如何选择——是与她共度一夜良宵然后永不相见,还是继续像现在一样,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自己最敬爱的皇兄揽在怀中? 「殿下请放心,这是迭香,太子妃殿下不会知道的。」在工看出他的迟疑和犹豫,又加了把劲,「只到天明前,时间有限,请殿下不要枉费皇太子殿下的一片苦心。」 珞王吸了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把抓过在工手中的迭香,决绝地走进太子府邸。 看着珞王的身影被黑暗吞噬,在工几乎是瘫坐在地上。 付毓静面带笑意地走到他跟前,望着太子府中的一片黑暗:「做得不错。」 「主人,你是想让皇太子殿下抓奸在床?」在工并不知道此时的皇太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付毓静森森一笑,「我要她以后比我更恨珞王。」她从牙缝里砰出几个字。我要珞王体会到比我更甚十倍的痛苦!同时她在心里补充着。 在工蹙起眉头,不知她这么说是基于什么深谋远虑的计划,不过还是做奸在床的杀伤力更大吧? 次日,天还没亮,珞王就在麻色的天幕中离开了太子府邸,虽然他终于做了他早就想做的事,但为什么心中的空洞却比以前更大?一想到以后连见也见不到她,他就后悔自己败给了本能,难道他就只能回封郡找一堆她的替代品? 但既然他的本能已经替他做了选择,他就只能遵守与皇太子的约定。 就算现在离开,也应该与皇兄说一声吧。珞王驻足而立,至少让皇兄知道,我会封闭自己,不会对她再有非份之想。 珞王带着沉痛的心情到了宰府,推开门,却看见玄泽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已经遍体冰凉的皇太子,他的泪早已哭干,眼睛已是又红又肿,而皇太子靠着他,双目微睁,目光始终定格在蒙杺莯的画像上,早已没了声息。 「皇兄!!!」珞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快步奔过去,虽然看到皇太子的样子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伸出手拭了拭他的鼻息,没有!!再摸了摸他的身子,已经凉得刺骨,珞王瞬间发出狂吼:「玄泽!!!皇兄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说不下去。 玄泽木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殿下已经……」说到这,泪水再一次漫出他的眼眶,他悲痛欲绝,呼唤着他:「殿下——。」却已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回应。 珞王知玄泽与皇太子一向亲如兄弟,绝不会害他,唯一会对皇太子不利的只有一人:広宏义!!珞王握紧了拳头,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烧着。 …… 太子府邸 将因悲伤欲绝而昏迷的蒙杺莯抱回居室后,珞王强迫自己从悲伤中冷静下来: 「兏崢,你去买一副最好的琉璃棺,隐娘,好好照看她。」他望向玄泽,他知他与皇太子感情最好,不忍这个时候还让他做事。 「殿下,要通知叁府吗?」玄泽深吸了口气,声音颤抖着,他极力清空脑中的悲伤和悔恨,可是手指的触感尤在,好似他不停地在用利刃刺在皇太子身上,他急忙将手背在身后,双手紧握,想将这种感觉赶出体外。 珞王想了想,道:「我先带皇兄进堡。」 很快,兏崢买了上好的琉璃棺回到太子府,珞王将皇太子抱起,放进棺内,叫上几名珞賁军随他一起将琉璃棺运至龘堡,一路上不少人看到皇太子逝去,全都悲伤涕泣,街上四处顿时哀声一遍。 珞王带着琉璃棺进入龘堡,他不是去找自己的父皇。 木曜圣殿 赤鷩似乎已经在等着珞王了。 「木曜星君,皇兄暴毙,全身没有伤痕,我想请你看看他是如何被害?」珞王眼中虽然无泪,但声线却发着颤。 赤鷩走到琉璃棺前,双目低垂凝视着皇太子,的确,皇太子身上并无伤痕,但在他眼中却清楚地看到他体内肝胆俱裂,几无完好,暗忖着:难怪昨晚青鷩能够匯集那么强的力量。 「殿下可知妖兽傲彧?」赤鷩说完见珞王目露疑色,道:「傲彧的利爪可以穿过物体而使表面无伤,内里却破坏殆尽。这名刺客就是使用了傲彧的利爪製成的刀刃。」 「皇兄有神能护身,普通的刺客如何近得了他的身?」珞王至今都不敢相信皇太子竟然在一夜之间逝去,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那么,他是在吩咐那个畜兽向他传话后遇刺的?!珞王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何处不妥。 「这恐怕就需要殿下自己查实了。」赤鷩自然不会将一切告诉珞王。 珞王犹豫了一下,问:「星君能否用神力让皇兄復生?」 「皇太子殿下曾向我提过送太子妃殿下回异界,我当时的回答也是现在的回答:『星君只听命于拥有天下的最强者,也就是皇帝陛下一人。如果想要我为你做事,请殿下先荣登大宝。』」赤鷩道。 珞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他的眉头已经拧得不能再紧。 「不过,我可以暂替珞王殿下保存皇太子殿下的肉身。」赤鷩做了一点让步,他说着将手笼罩在琉璃棺之上,一道七彩流光将皇太子包围,令他原本冰冷的身体恢復了些许热度,体内的重创逐渐愈合,让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只要皇帝陛下一句话,赤鷩就会照做。」 珞王身子微微发颤,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武皇绝不会同意让皇太子復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登基。 珞王转身正欲离开,赤鷩突然叫住了他:「殿下,」他见珞王微微转头,道,「身体忘了,心才会忘。请殿下直面自己的真心。」 珞王隐隐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没有说话,只身离开了木曜圣殿。 李昱江 夜虽已深,皇都在曜晶石的照耀下依旧通明,宛如白昼。路离离开底层的旅店,沿途遇到了不少正在向各户人家分放食粮的珞賁军军士,问了他们几句,都说是接太子令从珞王郡上运来了食粮,分发给无粮的人家。 路离向他们打听了皇太子的品性,但他身在高位,珞賁军士均没接触过他本人,只见过珞王,对于珞王,军士们无不夸赞。 随着大青石路再往上走,路离到了第五层和第四层,看着街道两旁有整齐的小棚,暗觉奇怪。他到过很多城市,从来没见过这番影像,路离看见前面有一人正在收摊,上前打听。 从商人口中,路离获知前些日子皇太子建立了统一的市场,将原先杂乱无章的街道重新分区,搭建了这些小棚租给商人,仅收取极少量的晶片,让皇都的街道规整有序。在问及皇太子为人,商人说他只是远远见过他一次,颇有先皇之风——这已是极高的评价。 晟皇是幽州少见的圣君贤主,他统治的十年修復了战火的重创,休养生息,让人民安居乐业,这期间幽州的农业、手工业、畜牧业等各方面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只是他在位的时间太短了,武皇的昏庸其实与以前的皇帝相比,并不算最荒唐的,但因与晟皇统治时期的落差太大,令大家积集了更多的不满。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第叁层了,因为军士都在下层分放食粮抽不开人手,再加上此时夜深人静,街上已是空无一人,路离记得之前一个军士说过皇太子这几日都在宰府,于是前往宰府。 宰府里曜晶闪烁,却寂静如夜,诺大的府中只有皇太子一人高坐首相的政堂中,正埋头伏案疾书。路离站在暗处,看着他。 皇太子有一头淡金似银的及腰长发,有几缕从他鬓前垂落在案桌前方,随着他手臂的动作略有摆动,一潭碧波般的深邃眸子镶嵌在他犹如天神之手雕琢的俊美容顏之上,鼻梁和嘴唇都生得无可挑剔,眉宇间颇有些晟皇的影子,俊美却又不失坚毅,刚强中带着柔和。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浮,似乎凝视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路离看着他,想起在皇都看到的、听到的有关于皇太子的一切传闻,心中有一丝犹豫,此时一阵微风吹来,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片充斥着血腥和肃杀之气的苇草林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同伴的尸体四处散落,似乎又听到了少府军士震天的喊杀声;路离身子微微发颤,他似乎又驻立于鈸城之前,眼睁睁地看着两百余条人命吊在绞首架上,他们全身赤裸,身上伤痕累累,不堪入目。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迷惑别人的假像!!我一定要亲自确认!!路离带着怒火和忿懣走进了宰府。 皇太子听到了响动,他抬起头,只见一名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强壮男子出现在府内。他有着完全不亚于珞王的健硕,简朴的粗製衣服被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目测比皇太子还高出大半个头,半寸长的头发呈鲜血一般的红色,此时他正用褐色的双眸瞪视着自己,用沉沉的声音问: 「你就是德贤皇太子?」 皇太子从他的轻蔑的语气、戒备的站姿和愤怒的神情已经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却面不改色,微笑着回答:「是的,敢问阁下是?」 「峒羫郡的匠人,路离。」路离冷冷地自报家门。 「峒羫郡?」皇太子轻轻蹙眉,他记得之前听说峒羫郡有一百余名匠人因参与谋乱被判绞首,眼前这名叫路离的男子极可能就与此事件有关,「阁下千里迢迢地从峒羫郡到皇都,恐怕不是来找我聊天这么简单吧?」 路离看着他,想到苇草林的惨烈,想到鈸城城门前被判绞首的尸身,想到在矿洞中哀啼的婴孩,义忿、怨怒、憎恨等情绪瞬间将他填满,他拔出腰间用傲彧的尖爪製成的利刃骤然冲向他。 皇太子见路离突然向他袭来,并没有起身逃离,在他已经奔入政堂,离案桌仅有叁步之遥时,突然伸出右手,使出神能。 路离只觉得身子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他的双腿如被钉在地上,一只看不见的手架住了他的双臂,令他保持着举刀奔跑的姿势,眼看着皇太子已经近在咫尺,却不能再前进半步,路离更加震惊和愤怒,他想要挣脱,可任凭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竟无法移动分毫! 「阁下前来是否是想为峒羫郡一百余名匠人讨回公道?」皇太子从容地站起身,走向路离。 「一百余人?!」路离的声音发着颤音,「殿下真是厉害,一句轻描淡写就足足少了两百条人命!!」 皇太子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当时有叁百余人?」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至今清楚地记得亚纳加告诉他当时参与谋反的只有一百多人。 「89名匠人,234名凡民。」路离咬牙道。 皇太子没有说话,他走向政堂右边的房间,里面堆放着近半载各地送到宰府的卷轴,他找到了当时峒羫郡郡府上报的郡志,同时解开了缚住路离的神能,将卷轴递给他:「你看看?」 路离大力地从他手中接过卷轴,看着上面的内容,越看,他的火越大:「这分明是颠倒黑白!!明明死了叁百余人,他们只上报一百多,明明是因为强征刀刃,又只给平时一半的价格,引起匠人不满,少府不由分说判处了多名匠人兽斗,这里却说是匠人无理谋反!!」 「我已知道叁府九公製有很大的弊端,才开始在珞王郡试行榜议製,尽可能地避免权臣奸相欺上瞒下。」皇太子道,「希望峒羫郡这样的惨剧永远不会再发生。」 「殿下的意思是这全怪那些缮相欺瞒?与你无干?」路离瞪着他,冷冷地说。 「怎么会与我无关?」皇太子反问,「幽州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宝贵的遗物,在幽州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有关。只是——,我们居住的屋子松动欲坠,是找出哪根柱梁出了问题,在不拆毁房子的情况下更换,让它重新变得坚实可靠呢,还是不追究根底,直接将屋子堆倒?」 路离沉默了片刻,他当然知道皇太子说的道理,但他还是担心自己会被他蒙骗:「那殿下是准备更换那根腐蚀的柱梁?」 皇太子苦笑着摇摇头:「就算找到了那根柱梁,想要更换谈何容易?」 「哼,那岂不是一句空谈?!」路离冷哼。 「所以我需要像阁下这样的人助我清除柱梁中腐败的蛊虫,」皇太子道,「阁下心系天下,又有独自见我的勇气和毅力,相信阁下此番前来,亦是期望幽州的子民可享太平盛世,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只是不知阁下是否愿与我同路?」 路离冷冷一笑,骤然用利刃袭向皇太子,这次皇太子竟没有躲闪,亦没有使用神能製止,而是任由利刃直刺向他的眉心,直到离他的肌肤前方一寸之处倏然而止:「殿下为何不躲?」路离只是想测试皇太子是不是故意捡好听的说,若是他畏惧躲闪,他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阁下既已认可我的想法,我何需躲闪?」皇太子淡淡一笑。 路离没有答腔,他将利刃反转,递给皇太子,把它给他当是提醒他:「我要先去珞王郡上看看殿下所说是否属实。若是殿下信口开河,路离绝不会善罢干休!!」 「我将在宰府静待阁下。」皇太子微笑着接过。 路离随即转身离开。 返回底层,路离并没有到旅店休息,而是帮着军士分放食粮,现在已有不少热心的人在帮忙。 人多力量大,时值天明,所有的食粮都已分放完毕,路离看着井然有序的皇都心生感慨,不知为何,他开始相信皇太子有心也有能力将幽州重建晟皇时期的繁荣,但光是相信并没有用,他依然要到珞王的封郡亲眼看看皇太子所说的榜议製是什么,又给珞王郡带去了怎样的变化。 天色已大亮,路离这才返回旅店,他推开房门,见李昱江正捂着胀痛的脖子坐在床沿,他见路离回来了,急忙起身,脚下却一个踉蹌,又跌坐在床上。 路离快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对不起,昨晚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头还痛吗?」 李昱江见他安然回来,这才放心,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大碍,但他也註意到他腰间的刀鞘中已经没有了刀刃,急切地问:「你是不是将皇太子……」 「没有。」路离摇头道,「我感觉他想有番作为,他还告诉我现在珞王郡上正在实行榜议製,也许可以改变奸相当道的恶境。我知道你想去龘堡找木曜星君,今天我先帮你进入堡中,待你回去后,我再去珞王郡。」 李昱江知道他们终将要分别了,心中百感交集:「要不我陪你去?」 「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们吗?」路离问。 李昱江沉默了,他的确想回自己的世界,可他怎么也放心不下路离,他觉得以他的性子留在这样的世界迟早会遭遇不测:「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我的世界更适合你。」 「这里就是我的家,不管是好还是坏,它都是生养我的地方。」路离道:「它若好,我就安定下来;它若不好,我帮它变好。哪有一走了之的做法?如若人人都事不关己,这个家永远都不可能变好!」 李昱江知道路离是一个有担当的汉子,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好兄弟!谢谢你!!」他说着伸出手。 「好兄弟。」路离迟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用过早餐后,路离带李昱江前往上层,准备找机会进入龘堡去木曜圣殿找木曜星君,请他帮李昱江回到他的世界。 可是到第五层后,路离看到周围的小棚全都放上了商品,却没有人守摊,四处都传来悲慟之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往上层走去,路离暗觉奇怪,拉住一个人问:「请问这是怎么了?」 「德贤皇太子殿下昨晚,昨晚遇刺身亡。」那人流着泪回答。 「什么?!」路离和李昱江都震惊了,李昱江顿时望向路离,用眼神问「这是怎么回事?」 「相信我。」路离沉沉地说了一句,快步往前走去,李昱江只能小跑着跟上他。 越往上,人越来越多,旦凡得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往上层走去,一路上悲嚎低泣声一片,不管男女老幼,几乎每个人都眼含热泪,大家都自发地往太子府邸、宰府和龘堡的方向走去,想祭奠皇太子殿下的英魂。 到第叁层的宰府时,路离见府门前已经矗立着多名珞賁军军士,他拔开人群,拼命往前挤,总算到了队伍的前端,问守门的军士:「皇太子殿下真的遇刺身亡?!」 军士悲愴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时候?!」路离怎么也不敢相信,昨天自己离开时他还好好的。若他真的逝去,那他所说的一切岂不化为空中楼阁?! 「昨天深夜。」军士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皇太子殿下是被何人所刺?」李昱江也问,他自然相信不是路离干的,可是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吧?! 「珞王殿下正在查探。」昨晚实在太过混乱,几乎无从查起。 「皇太子殿下遇刺,身上可有伤痕?」路离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如何得知殿下身上没有伤痕?!」兏崢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受珞王之命到宰府维持政务正常运作,正好听到路离的话,厉声斥问。 「他不是这个意思!」李昱江急忙解释。 路离上前跨了一步,用大手将李昱江护在自己身后:「若是没有伤痕,那把利刃便是在下所製。」 路离语音刚落,周围的珞賁军军士突地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的配刀,明晃晃的刀身刺得两人睁不开眼睛,旁边的凡民顿时后退了两步,让出道路让军士将他们围在中间。 「你刚才说什么?!」兏崢拔出了身上的配刀,他愤恨地瞪着路离,走到他面前,虽然他的个头与李昱江差不多,比路离矮了近一个头,但气势丝毫不逊于他,他的金瞳迸发出愤怒及憎恨的光芒,眼看就要动手。 「杀了他!替皇太子殿下报仇!!」也不知谁在人群中愤怒地喊出一句,周围的人也跟着叫喊起来。 「是他害死了我们的皇太子殿下!!」 「杀了他们!!」 「判他们兽斗!!」 「兽斗!!」 「不是我们做的!!不是我们做的!!」李昱江大喊着辩解,但他的声音瞬间被愤怒的人民的叫喊声所淹没。 「兽斗!兽斗!兽斗!兽斗!兽斗!兽斗!」剎时间,所有人都高喊着,若是眼神能杀人,他们已经无需审判行刑,早就被跺成肉酱。 在人们的叫喊中,兏崢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虽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但他知道要想刺杀皇太子单凭此人一人未必做到,而且他的动机并不明朗,极有可能是受什么人指使,他将配刀收回刀鞘: 「把他们关到斗兽台,听候珞王殿下发落!」 「是!」珞賁军军士齐声应道。 「这不关他的事,你们放了他!」路离知道皇太子被自己所製的利刃刺杀,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但他不愿连累李昱江。 「少废话!!」一名愤怒的军士上前,用配刀的刀柄捅向路离,路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等他用力一拧,周围的军士顿时围了上来,对他狠狠地拳打脚踢,将对皇太子之死的愤怒和悲伤全都招呼在路离身上。 「路离!」李昱江想上去帮忙,但一名军士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脸上,将他打翻在地,路离见状,急忙扑向他,用身体护住了李昱江,将军士愤怒的拳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留他们性命!」兏崢喝止着,「把他们押往斗兽台!」 蒙杺莯 蒙杺莯昏昏沉沉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皇太子睡在自己身边,他和往常一样轻搂着她的腰,正含笑垂目看着她,蒙杺莯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泪水充盈着眼眶,却又破涕为笑。 「怎么了?」皇太子柔声问,他说着轻拢着她的头发,手法柔得就像微风拂过。 「做了个噩梦。」蒙杺莯用手背拭去眼里的泪水,「我梦见你走了。」 「傻瓜,」皇太子爱怜地一把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我哪儿都不会去。」 「嗯,我知道。」蒙杺莯习惯性地伸手去拉他的长发,可是指尖触碰到的却是冰冷又柔软的绒被。 「!!」蒙杺莯骤然睁眼,看到自己的右手放在他平时安睡的地方,他却并不在,甚至没有他残留的体温。 不对不对不对。蒙杺莯翻身下床,她的脑子还像一团浆糊,她快步走到居室门边,高声叫着:「隐娘!隐娘!」 「小姐。」听到她的呼喊,隐娘很快穿过院门出现在她面前,她穿着黑色素袍,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眼眶、鼻尖和嘴唇都红红的。 「告诉我,隐娘,他去宰府了对不对?」蒙杺莯看到隐娘的样子就已经明白这不是梦,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隐娘看着她热切的眼神,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告诉她,皇太子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她不能,她轻轻摇了摇头,泪水再一次漫出眼眶。 蒙杺莯后退了一步,现在她的脑子无比清晰,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轻声道:「隐娘,我饿了。」 隐娘点点头:「我帮小姐弄点吃的。」 很快,隐娘像往常一样做好了些餐食端上餐桌,放在无神地望着前方的蒙杺莯面前,见她没有反应,轻唤着:「小姐?」 蒙杺莯看着眼前的几样餐食,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可是现在她却没有胃口,她冲隐娘勉强笑了笑:「谢谢你隐娘,你去忙吧。」 隐娘点点头,退出了餐堂,但蒙杺莯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待隐娘离开后,她随即离开,一直在前院悲伤欲绝的玄泽註意到她很快又出来了,觉得不对劲,他深吸了口气,暂时收起自己的悲伤和哀慟,走进餐堂,发现桌上的食物一样没动,却独独少了餐刀,他急忙跟了上去。 「太子妃殿下。」在蒙杺莯要进入居室前,玄泽叫住了她。 蒙杺莯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我有点累,请转告隐娘,不要叫我。」 「是,那请太子妃殿下将餐刀交给玄泽。」玄泽道。 蒙杺莯没想到他居然註意到了,苦笑着:「你就当没看到吧。」 「我不会让人伤害太子妃殿下,哪怕是你自己,况且,殿下、殿下也不会答应。」玄泽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从颤抖的嘴唇中吐出。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蒙杺莯的声线带着颤音,可不知为什么,她竟哭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哭并没有用,如果哭泣可以让他回来,她愿意哭瞎双眼来换取他的重生。 这一残酷的事实再次令玄泽难以支撑单薄的身体,他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才能站立,此时他的双手又抑製不住地颤抖起来,就像当时将利刃刺进他身体时的感觉一样,他急忙十指交握,想将这种感觉挤出指缝,他强迫自己镇静,从喉咙里挤出:「请太子妃殿下将餐刀交给玄泽。」他的语气坚定,似乎她不还,他不会罢休。 蒙杺莯知道玄泽的执着,她恼怒地将餐刀丢到地上:「玄泽,你不会明白,当你最爱的人永远地离开了你,那种不可能被任何人拯救的心情。」想死的方式多得是,未必一定要用到餐刀。 我不明白?!玄泽看着蒙杺莯进入居室,心中的悲伤比刚才更甚,是啊,她是他的爱妻,她有足够的资格为他悲伤,可是他呢?他只是一个伴读,但他自问对他的爱不会比蒙杺莯少分毫。 可是蒙杺莯的话深深震憾了玄泽,什么「他永远是他的」了?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根本不是!!他并没有得到他的满足感,有的只有深深的失落、悔恨、绝望和恨不得可以再来一次,愿意替他受死的心情!! 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害的!!玄泽如梦初醒,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兇狠阴毒,转身奔出太子府。 蒙杺莯趴在床上,趴在他总是安睡的位置,似乎像以前趴在他身上时的一样,可是不同的是她再也感觉不到他的体温和香味,一想到他永远不会回到自己身边,像以前一样亲吻着她的额头,轻抚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她就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谁是兇手,也对此人未来的命运没有丝毫兴趣,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手刃了害她父母出车祸身亡的兇手后,心中的空洞并没有被復仇的快感填满,復仇根本是浪费时间,现在她只想跟他一起走。 …… 珞王将皇太子留在木曜圣殿后就赶回太子府想看看蒙杺莯的情况,见隐娘在餐堂正动作僵硬地收拾没有动过的餐点,已经觉得不对劲,他快步走到居室,却并没有看见蒙杺莯,又急奔回餐堂: 「隐娘,她呢??」 正用悲伤的眼神木訥地看着前方,手只是本能地收拾着餐盘的隐娘被珞王一喝,回过神来,她拭去了眼里的泪水,道:「刚刚小姐去了浴房。」 「她进去多久了?」 被珞王这么一问,隐娘反而楞了,她并不知道蒙杺莯进去了多久。 珞王一见她神色木然,转身快步向浴房奔去,一脚踹开浴房的门。浴房中蒸气繚绕,冒着热气的池中却并没有蒙杺莯的影子,也没有她褪下的衣物,就像她并不在这里,珞王却不顾一切地跳到池中,在热水中摸索着。 果然,在温泉池的一角,他摸到了沉在池底的蒙杺莯,一把将她抱起,热水哗啦啦像瀑布一般从她身上的衣衫垂直滴落,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呼吸,珞王将她抱起放在池边,不停地按压着她的肚子,沿着他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甩溅在蒙杺莯的脸上,直到她喷出腹中的水,喘过气来。 「你想死是吧!!」珞王咆哮着,他粗暴地抱住蒙杺莯的头,不等她反应过来,在她耳边怒吼着,「蒙杺莯你给本王听着!如果你死了,太子府的所有人都得为你陪葬!!」 「什么?!」蒙杺莯刚被他从鬼门关拉过来,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拿别人的生命威胁她。 「你要再敢寻死!本王马上会杀了隐娘、兏崢、玄泽!!本王说到做到!!」珞王怒视着她,见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希望,「你记着本王的话,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你混蛋!!!」蒙杺莯愤怒地一巴掌甩在珞王脸上,「我死了关你什么事??」他没有闪躲,而是生生受了她一掌。 「你死了关我什么事?」珞王愤恨地重復着她的话,他怒视着她,悲愴从他的碧瞳中转瞬而过,他突地一把将她抱起。 「放开我!!」蒙杺莯在他怀中挣扎、用力捶打,可是珞王的双臂就像钳子一样将她卡得死死的。 珞王根本不理会她,抱着她快步走进居室,将她甩在床上,他自己则单膝跪在床沿边,两人的衣衫全是水,瞬间将床上的被单浸湿。 身体忘了,心才会忘。珞王耳边突然响起刚才木曜星君对他说过的话。 「你疯了你!!!」蒙杺莯声撕力竭地吼道,在她看来,珞王讨厌她,以前皇太子在的时候,他还有所收敛,现在他不在了,珞王更是肆无忌惮地恨着自己。 「我就是疯了!」珞王突然冷静了许多,他看着蒙杺莯,她的衣衫被水浸湿,全贴在身上,将她身上所有的轮廓都显露出来。 珞王知道若自己想要,蒙杺莯根本不可能反抗得了,但他不想这么做,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早上离开这房间时是什么心情,他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得到她! 珞王后退了两步,看着悲痛、愤怒的蒙杺莯,冷冷地说:「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本王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你要真想寻死,就多准备几副棺木。」他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混蛋!!混蛋!!」蒙杺莯嘶吼着,将床上所有可以扔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小姐!我的好小姐!不要这么傻!」隐娘进到房间,泪流满面,若不是珞王发现得早,她已经追随皇太子去了。 「隐娘,你出去吧。我不会拿你们的命作陪。」蒙杺莯崩溃地靠坐在床上的一角,倦起身子,「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隐娘轻轻点了点头,她拭去眼里的泪水:「我替你找几件衣服,湿衣服很容易受凉。」 蒙杺莯没有理会,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双臂环绕着头,身子缩成一团,也不知是身子冷还是心冷,她微微发着抖。 「吱吱。」凤凰君飞了进来,落到蒙杺莯前方,轻声唤着她。 「凤凰君?」蒙杺莯见它的身子比以前大了好几倍,已从麻雀大小变得有鸽子那么大了,她也没有心情深究是它最近吃太多还是什么,看着它,喃喃道:「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在它被赤妖袭击后就再也没见到它,蒙杺莯一直想向它道谢,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即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吱吱。」凤凰君飞到蒙杺莯的肩上,似乎在安慰着她。 「我真的好爱他!」蒙杺莯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凝望着这张床,这里承载了太多他们的欢乐,「你如果能听懂我在说什么,麻烦你告诉木曜星君,我愿意用一切来换他回来!求求你们了!什么都可以,我的灵魂、我的一切,只要能让他回来!」 凤凰君没有发出声音,但它的眼里分明含着泪水。 「就算要我跟恶魔签订灵魂之约也再所不惜。」蒙杺莯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她倒在床上,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浸湿了床单,嘴里还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只要他能回来……」 凤凰君见她合上了眼瞼,拍打着翅膀飞到空中,一道彩光在他身上游走着,很快,他化为人形,跪坐在蒙杺莯身边,他凝望着她,眼中有说不出的悲伤。 虽然赤鷩说要等一载后再给她烙下契印更为合适,可是在凤凰君看来,她已经完全符合契主的要求了,他向她伸出了右手,笼罩在她眉头上方,他的右手隐隐发着彩光,一个印记在他掌中显现,只要将印记按压在她眉心,烙印就完成了,可是凤凰君的手却有些发颤。 「谢谢你凤凰君,让我遇见他。」蒙杺莯依然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嘟噥声。 凤凰君深吸口气,将手抽回,掌中的印记也瞬间消失,看着她流着泪睡着的样子,他的心被轻易拧成一团:对不起杺莯,我其实并没有帮你。只是因为你有我们需要的力量,我才……。 凤凰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变回了小鸟飞离了房间。 木曜圣殿 凤凰君还没落地就已经变成人形,身形还没完全转变,他就叫了起来:「赤鷩!」 此时赤鷩正高坐殿堂之上闭目养神,他见他慌慌张张地出现,还没来得及说话,凤凰君又叫起来: 「青鷩现在的力量已经足够助你了吧!」 「然后呢?」赤鷩似乎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声线冷淡。 「杺莯,能不能放过她!」凤凰君站在堂上,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赤鷩,「反正你说她还有一载才到烙印的最佳时期不是吗?我们没有必要陪着她耗下去吧!我可以另寻契主,所以你把她送回去吧!!」 赤鷩看着凤凰君,冷冷地说:「送她回去?要不要再帮她把记忆都封印起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嗯!那样最好了!」凤凰君天真得没有听出赤鷩话中的嘲讽。 赤鷩很想痛斥他一番,可是在看到他热切凝望着自己的双眼中,赤鷩竟看到了当年同样的情形,他将斥责他的话吞回肚里:「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时日不多。蒙杺莯可以让你成为下一任的星君。」 「那就让青鷩做星君吧。」凤凰君急忙拒绝了这个提议,「反正她的契主现在很厉害了。」 赤鷩失望得摇摇头:「你做了星君之后就会感觉到我们一族正面临着巨大的灾难,有人正试图将九州重新连成一片,变成那个只有杀戮的血腥炼狱。」 「什么?九曜星君不是有协定吗?大家各占一块地方,互不干涉?!」凤凰君震惊了。 赤鷩摇摇头,表示那个协定如今已成一句空谈:「四十载之前,火曜就试图吞并幽州,虽然结界被破坏,鬼树进入幽州肆虐,但所幸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才没有打破州域原先的平衡。托青鷩的福,现在结界已经修復。但是两载之后,还会有一场比当年更大的灾难!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应付那场灾难!」赤鷩一字一句地说,「蒙杺莯很可能是我们守住这片州域的唯一希望,现在你还想放她回去吗?」 凤凰君垂下头,不敢应声,过了许久,他才用微弱的声音道:「我知道了,赤鷩。」他语毕后退了两步,在他转身时已经变回了小鸟,飞离了木曜圣殿。 看着凤凰君远去的身影,赤鷩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总是在不停地重復啊!」他说着望向旁边琉璃棺中的皇太子,喃喃道:「就像百载前和你的祖先。」 此时,龘堡 在得知皇太子暴毙后,武皇召集官员议事。 宰辅亚纳加和少辅広宏义以及少府叁名次相相继来到大殿,宗辅因已经被皇太子收回了相印,职位悬空着,宰府和宗府被罢免的六位次相也都没来,加上武皇和珞王,大殿之上只有七人,显得更加空旷。 「皇侄怎么会突然暴毙?」武皇首先发问,只是他的语气和神情没有丝毫的伤心和悲痛,相反还有一种「老子可盼到今天」的欣喜。 「因是被人刺杀。」珞王说着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広宏义,丝毫不避讳自己对他的怀疑。 広宏义冷冷一笑,回呛珞王:「本座有什么理由非要谋害皇太子殿下不可?」 珞王顿时语塞,毕竟皇太子和少辅联姻一事只是他们私下达成的协议,武皇并不知情,更拿不上台面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太子平时总是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就是不让这些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这恰恰是珞王最欠缺的。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罢。」亚纳加当起了和事佬,「既然德贤皇太子殿下暴毙,珞王殿下理应为皇太子。」他说着微微向珞王欠了欠身。 「哈哈!我儿是皇太子!甚好甚好!」武皇拍着厚掌大笑了起来,「宰辅,你替我詔告天下!从今天起,我的珞儿就是皇太子!和本皇一样,兄终弟极,哈哈哈!」 「是,本府会发一篇祭文祭奠德贤皇太子殿下。」亚纳加提醒着。 「嘖,宗辅怎么没来?」武皇这才想起还要举办葬仪。 「宗辅身体抱恙,已经交回了相印,皇兄本也在物色继任的人选。」珞王道。 「准备找谁任宗辅啊?」武皇问。 「应是原长野郡少典补寮纹。」珞王回答,虽然皇太子并没有向他提过这事,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在他们得知宗辅称病告假之时,皇太子第一时间让蒙杺莯写信请寮纹到皇都,想必是对他有所安排,而寮纹无论是资歷还是品格都是继任宗辅的最佳人选。 「我记得寮纹已经被贬为司相了啊,而且他年事已高,恐怕不易再担任要职。」亚纳加道,「殿下会不会弄错了?」 「这么说亚先生倒是有人选咯?」珞王冷笑着反问。 「不敢,只是觉得先太子殿下的伴读玄泽不错,他一直跟着先太子身边,对各项政务都很了解,年轻有头脑,皇都的学堂和市场就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亚纳加道。 珞王微微侧目,暗想亚纳加倒也识货,玄泽给他的印象也的确是这样——精明能干,办事雷厉风行,又懂得变通,再加上他是皇太子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珞王认为玄泽任宗辅合情合理,于是道:「玄泽的确有首相之才。」 「就这么定了!」武皇拍掌大笑,多年的心愿如愿以偿,令他心情大好:「玄泽任宗辅,由他负责操办先侄葬仪!」 「是!」 离开龘堡后,珞王去了宰府。 宰府外面还站了不少凡民,大家都知道皇太子是在宰府被人刺杀的,自发地前来祭奠,见珞王到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珞王註意到附近的军士有些少,暗想多是人手不足,准备让腾玧到皇都时再带五校军士。 此时,宰府已经恢復了正常,虽然所有官员身穿黑色素衣,面带悲色,但他们清楚皇太子绝不想看到他们懈怠政务,只能强打起精神。不过他们也在皇太子遇刺的政堂外面放了不少白色的花朵,以寄托哀思。 珞王跨过放满白花的台阶走入政堂,在他清晨将皇太子抱走后,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案桌上依然放置着蒙杺莯的那副肖像,画中,她侧身站立在紫藤树下,踮着脚尖想闻紫藤花香。 皇太子最后用尽力气,用手指沾上墨汁点在她的眼中,只是因为那时他已经几尽气竭,手指无力,最后的点睛之笔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成功。 「最后那笔点得真烂啊,皇兄。」珞王露出少见地笑容,唇角虽然向上牵动,可是泪水却充盈着他的眼眶,在模糊的视线中,他似乎看到皇太子依然坐在案桌前挥洒毫笔,他听了珞王的评价,抬起头,向他微笑,「待你回来后,非得重新画一幅不可。」 由始至终,珞王都不想做皇太子,尤其不想在这样的情形继任太子位,所以珞王已经打定主意要让皇太子復生,只是木曜星君并不听命于他,而武皇好不容易才盼到他的血脉把持江山,怎么可能拱手让出?即是说珞王必须先成为皇帝。 和皇太子的窘境是一样的,武皇吃得好睡得香,珞王现在要想继位只能走非正常的道路,他恨着武皇,情感上并没有太多束缚,但他同样羽翼未丰——珞王郡刚有起色,珞賁军人数虽比武皇的御禁卫人多,可龘堡易守难攻,就算以他的武艺可以亲自逼迫武皇退位,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少辅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稍有差池就会将幽州拖入战乱之中,而这是皇太子最不想看到的。 「珞王殿下。」兏崢回来了。 「说。」珞王悄悄拭去泪水,又重新带上冰冷的面具。 「刚才有两个人在宰府门前说刺杀皇太子的利刃是他们所製,我已将他们押到斗兽台的囚室,听候殿下发落。」 「带路!!」珞王骤然转身,面带怒色,霸气凛然,快步走出宰府。 …… 傍晚,太子府邸 珞王处理完了政务,来到太子府邸,被告知蒙杺莯一直在房里没出来,他暗自担心,进入居室,见她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上,略有起伏,放心了些,他坐在床沿,用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叫来了隐娘。 隐娘一手放在蒙杺莯的额上,一手放在自己额上,万分确定:「小姐在发烧!一定是她穿着湿衣服睡着了。」她给蒙杺莯准备的衣服还放在床边没有动过,「我去煎点汤药。」她说着匆忙退出居室。 珞王暗怪隐娘没有看顾好她,但亦知她看着皇太子长大,与他亲如母子,已是悲伤得自顾不暇。 很快,隐娘端来了汤药,珞王扶起蒙杺莯,隐娘用汤勺餵她,汤药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一点都没吞到肚里,隐娘急忙用绢巾拭去沿着她唇角、下巴往下淌落的汤水,又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比刚才更烫了。 「我的好小姐,你喝点吧。」隐娘带着哭腔哀求着。 珞王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他将蒙杺莯放下,扳开她的嘴,捏住她的鼻子,将汤水倒进她嘴里,可是没用,她已不知吞咽,汤水迅速溢出,因为缺氧,蒙杺莯呛到了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将嘴里的汤水吐出大半,只不过比刚才好一点的是,她多少喝了一些。 接着又灌了叁大碗汤药下去,灌得连隐娘都余心不忍,她知若是皇太子在,绝不会这样残忍,可是一想到他已经不在了,隐娘只能垂泪。 珞王的手段简单粗暴但是有效,蒙杺莯总算喝到了一些。随后,珞王像抱小孩一样抱起蒙杺莯,让隐娘将湿润的卧具尽数换下,接着又替她换上干凈的衣物,盖上绒被,又端来水盆,沾湿绢巾放在她额上。 但皇太子府上全是温水,绢巾降温效果并不明显,急得隐娘团团转,这时蒙杺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只觉得全身滚烫,脑子像被烧化了一般,看到隐娘梨花带雨,珞王的眉头几乎快拧到一块儿,她知道自己病得不轻,有气无力地对珞王说:「我若病故就是天意,你不要为难隐娘他们。」她说完又沉沉地闭上眼睛。 「我不会让你死的!」珞王撂下一句话,退出了居室。 很快,珞王上半身赤裸着回到屋中,豆大的水珠附在他结实的肌肉上,他不顾隐娘惊异的目光,将蒙杺莯扶起,将她的额头贴附在他冰冷的胸膛,隐娘顿时明白了,虽然温水直接降温的效果不明显,但在沐浴结束后不擦干身体,被微风一吹,身子马上就会受凉,现在蒙杺莯体质虚弱,不能直接吹风,这个方法可以帮她降温又不会令寒气入体,算是不得已而为之。 隐娘站起身,想像珞王一样帮她降温,却被他製止:「隐娘,你退下吧。」 「……,是。」隐娘之前见珞王将汤药灌到蒙杺莯嘴里,不管她呛得多厉害,他都无动于衷,还暗怪他太过无情,现在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想必他对蒙杺莯虽没有特别的感情,却不至于眼看着她离逝而不为所动。 待隐娘离开后,珞王方才褪下她上身的衣物,将全身炽热的她紧贴着自己冰凉的身躯,在她耳边低喃着:「我绝不会让你死!」 珞王的体质本就容易发热,很快,他的身子变得和蒙杺莯一样炽热,只得再淋上一盆水、吹风、受凉、替她退热。如此不知反復了多少次。 次日清晨,隐娘到居室查看,不知珞王何时已经离开,她拭了拭蒙杺莯的额头,这才松了口气,喜极而泣。 付毓靜 玄泽怒气冲冲地冲出太子府邸,直往亚纳加的别院找付毓静。可她并不在屋子里,玄泽满腔的愤怒无处宣泄,他将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部重重地扔在地上,一脚踢翻房里的小桌,扯下了纱帘,把它当成付毓静的躯体,生生地撕成了碎片。 很快,屋子里一片狼籍,玄泽还不解气,他找到床上的暗格,拿出曾经带给他无限快乐的物体,想将它掰成两半,可是由于里面裹着一根磨好的赤炎巖,任凭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扳动分毫,就在他用满身的怒气跟它较劲时,一个担忧和柔美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主人。」不知何时房中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她面容娇美,右眼下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让她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冷艷,她有一头蓝色的卷曲披肩长发,有一缕彩发被她单独束成一小缕束在脑后,她的身材丰腴、曲线优美,只是相比与她差不多大的付毓静,她还少了几分娇媚,就像已经成熟的花朵还未被染指过一般,此时她望着玄泽,面露担忧。 玄泽看着她,她的蓝发、黑痣,令他想起了年幼时发生的事。 …… 「陛下,快!躲在此处,万不可出声。」一名内侍带着年仅四岁的玄泽在龘堡中慌乱奔跑着,他将玄泽藏在了自己房间的衣柜中,刚将柜门合上,一名手持染血配刀的军官一脚将门踹开。 「幼皇在哪?」那名军官有着一头蓝青色的束发,精鎧上血跡斑斑,橙色的瞳孔中露出兇光,他一把抓起内侍的衣襟,低吼着。 「少少保大人,小的不不知,」内侍竟像小孩一样被他单手拧起,「少辅大人说过,不会,不会……」 「噗!」的一声,令衣柜里的玄泽身子一颤,他透过衣柜的间隙看到少保的配刀已经穿过了内侍的身躯,刀身的一头满是欲滴的血红,一头则是萤白。 「少辅大人仁善,所以才由我们这些属下替他夺回本应属于他的东西。」少保将内侍拋下,他的尸体刚好落到衣柜旁边,刚好将柜门抵住,他见内侍双目圆睁,鲜血从他身上的窟窿里缓缓流出,冷哼一声:「不识抬举。」他说完离开了偏房。 藏在衣柜里的玄泽捂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出,在确定那个可怕的男人离开后,他尝试着推开柜门,可是由于内侍的尸体挡住了柜门,任凭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推开。 玄泽卷缩着身子,听着外面喊杀震天,看着内侍可怖的死状,身子不住颤抖。他恐惧,恐惧未知的命运;他悲伤,那些忠于他的人都一一惨死在军士刀下;他憎恨,憎恨那些见人就杀的恶魔;他愤怒,愤怒自己竟无法抵抗;他无助,没有人来救他。 「哪~,你在这里干嘛?」一个稚气的女声突然出现在玄泽旁边,而他被内侍推进来时,分明只有他一个人。 玄泽本能地往左边一弹,却撞到了冰冷的柜壁,撞得他左肩生生地痛,透过柜门门缝的微弱光线,他註意自己的右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头蓝色的卷发,刘海有一小缕彩发,右眼下方有一颗黑痣:「你你是谁?」他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叫我紫鷩吧,」女孩也同样打量着他,一头玫紫色的头发挽成发髻束在头顶,穿着紫袍,腰间系着金镶玉腰带,「你就是小皇帝吗?」 玄泽不知道应如何回答她,但他觉得她不像是坏人,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赤鷩让你做我的契主哦!」紫鷩看着他。 「赤鷩?」 「就是木曜星君啦!」紫鷩道,「他说你现在必须藏起来,让我暗中保护你。所以我需要为你烙下契印哦!」她说着伸出右手,她的右手正隐隐发着彩光,一个图案出现在她的掌心。 不等玄泽反应过来,紫鷩一掌打在他的眉心,不过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有紫鷩看到图案已经印刻在他的额上,很快又消失了:「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人啦!」她愉快地宣布。 但年仅四岁的玄泽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声大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全都给我住手!!」玄泽听出这是少辅的声音。 「少辅大人,我们全是为大人着想,大人比一个无知孩童更适合登上皇位!」一个低沉却有力的声音道。 「四年了,死了无数兄弟,最终我们却要向一个还流着口水的幼皇下跪?!」另一个声音也道。 我没有流口水。玄泽委屈地想。 「事已至此,请大人不要浪费兄弟们一片苦心才是。」 「幼皇呢?」 「已经被我们杀了。」 「你们!!」少辅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音。 「少府全体军士听候少辅大人发落。」接着是一阵刀剑落地的声音。 过了许久,空气似乎凝结了,玄泽听到少辅长叹了一声:「你们都起来吧。」 「谢少辅大人。」 「你们退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玄泽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穿着金色轻鎧的少辅走到门前,他看着倒地的内侍,蹙着眉头长长叹了口气,他刚欲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进入房中。 内侍倒地时正好用头抵着衣柜的柜门,而他的头本来应该低垂,现在却是微抬,似乎衣柜里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少辅有种预感,他掩上房门,拖开内侍的尸体,打开柜门,只看到玄泽卷缩着身子,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陛下!」少辅舒了口气,碧瞳中尽是悲悯和哀伤。 …… 「紫鷩?!」玄泽尝试着叫出她的名字。 「主人,现在我是黄鷩了。」她百感交集地走向他,双眼中尽是温情,「全托主人的福。」以前她只能在他去姬坊时偶尔收集点本源之力,根本连填饱肚子都不够。 「我?!」玄泽还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中,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每刺他一刀,我的力量就会增强一分!也不枉我等你蛰伏这么多年!」黄鷩丝毫没察觉到玄泽的脸色正逐渐变得铁青,她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走向他:「只要主人再保持这种状态,我就可以替代赤鷩,成为只属于你的木曜星君!」 「你昨天看到了?!」玄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嗯,我一直在主人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黄鷩深情款款地走向他,「以后也不会离开。」 玄泽气急败坏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摔倒在地:「为什么你不阻止我!!为什么不阻止我!!!」 「主人?!」黄鷩完全没想到玄泽会对她动粗,每次他去姬坊时,她都在暗中看着,知道他有什么样的倾向,可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如果你真的当我是主人,你就应该阻止我!!」玄泽将黄鷩压在地上,用双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我明明,明明那么爱他!那么爱他!!」泪水从他褐色的瞳中滚落,「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女人!!」他咆哮着,手上更加用力。 不要!主人不要!黄鷩惊恐地看着玄泽,在心里求饶,可是喉咙里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如被折断了翅膀从云端坠下,她怎么都想不到她用兴奋和欢愉的心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只想着杀了自己。 「咚!」一声闷响,付毓静不知何时出现在玄泽身后,手持曜晶石台的底座击打在他的头上,将他击晕了过去,她用怜惜的目光看着黄鷩,嘖嘖感叹: 「嘖嘖嘖,这么美的人,他也狠心下得去手?」她说着向黄鷩伸出了手,表示自己想拉她起身,「我叫静姬,你呢?」 「黄鷩。」黄鷩当然知道她是什么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我刚刚听你说,你可以成为木曜星君?」付毓静微笑着看着她。 「可是主人……」黄鷩伤心地看着晕倒在地的玄泽。 「好妹妹,男人其实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所以才需要我们女人帮他们一把。」付毓静带着曖昧的笑容抚摸着黄鷩的脸,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颈项、锁骨,「木曜星君——,是这个世界的神?他有可以将我送回原来世界的能力?」她用魅惑的眼神看着黄鷩,问。 黄鷩点点头:「圣兽木曜是州域的守护神,以他的神力,几乎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姐姐想回原来的世界?」 「任何事?」付毓静两眼砰发出异样的光芒。 「嗯,但有叁件事做不到:不能用神力改变人的想法;不能伤害契主;不能伤害原住民。」黄鷩原本对付毓静并无好感,不过刚才她救了她,对她好感增加了一些,如实相告。 「该不会连死人復活这么科幻的事也能做到吧?」付毓静露出惊讶的笑容。 「不难,只是要消耗太多的神力,只有力量鼎盛时期的星君才能做到。」 付毓静深吸了口气,就像一个饿极的人突然看到满桌的大餐竟不知如何下口,如果是她,她想要什么?回家?不,这太容易了!做皇后?可以考虑;让她痛恨的人痛苦?这是自然;还有什么? 不过付毓静知道不能多想,毕竟木曜星君什么的太遥远,现在当务之急控製眼前这个迷恋着玄泽的黄鷩,她靠近了她,在她耳边轻语: 「好妹妹,你爱着他,对不对?」 黄鷩顿时羞红了脸,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是的,从小她的眼里就只有玄泽,跟着他慢慢长大,哪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令她裹腹,她都没想过更换契主,只是刚才他兇狠的样子的确吓到她了。 「那你——,看到他跟我做过的事了?」付毓静又问。 黄鷩的脸红得发烫直达耳根,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姐姐教你怎么得到他。」付毓静说着咬了她的耳垂,令她全身一阵酥麻。 不知过了多久,玄泽渐渐醒转过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的感觉很微弱,唯有下体膨胀得像要炸开一般,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黄鷩坐在自己身上,他难以置信: 「你们两个在干嘛!!!」他怒吼着。 黄鷩坐在他身上,脸色潮红,轻咬着下唇,喉咙里发出低吟,付毓静则从身后抱着她,轻揉着她丰满的胸、玩弄着她的花蕾、吸吮着她的雪颈,她见他冲她们吼叫,很是不爽:「不知多少男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只有你才会嚷嚷!」 「你们给我滚!!」玄泽想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唯有下体的感觉最甚,就像全身的所有感官都聚焦在了一处。 「呵,你吃了椿果,若是我们真的走了,你可得遭罪。」付毓静冷笑着,「我们可是在帮你!黄鷩妹妹说可以帮你将他復生哦!」当然,她给他吃的椿果只有一颗,并不会给他带去太大的损耗。 「什么?!」玄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还能復生?」 「嗯,珞王已经将,将皇太子带到木曜圣殿找过赤鷩,只要他登基,就会,就会让皇太子復生。」黄鷩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 「他还能,还能復生!」玄泽喜极而泣,忘了女人坐在自己身上恶心感,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泪水顿时溢出眼眶,顺着眼角浸湿了鬓角,他嘴里只是重復着这一句话,「他还能活过来!」 「别傻了!」付毓静拍打了他的脸,将他打醒,「若是珞王将他復生,你可就完了!」 「我不在乎!我只要,只要他能回来!」玄泽低吼一声,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呵,不知说你太天真还是没脑子,」付毓静冷笑着,「珞王将他復生后,他一定马上会说是你刺杀他的,然后你会被判兽斗、斩首,也许他仁慈一点,判你终身监禁,反正他是绝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而他呢,又会回到蒙杺莯身边,然后慢慢忘了你!这样你都无所谓?!」 玄泽咬紧牙关,他知道付毓静说得没错,但这并不能打消想要他復生的愿望:「我不在乎!!」 「啪!」付毓静重重地一记打在他脸上,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就算你有完全得到他的机会,也愿意将他供手让人?!」 「什么意思?!」玄泽不懂她在说什么。 「若是他由珞王復生,自然由你好受的!但是——」付毓静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足了他的胃口,「若妹妹能够取代木曜星君,为你復生他呢?」 玄泽完全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他用愤怒的眼神催促她快说。 「真笨!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在不会有人打扰的时间。待他一復生就把他永远地製于你的掌控之下,比如一个完全隔音的小房间啦,或是放满了各种玩具的地下室啦,又或是机关门后的暗房里啦!」付毓静道,「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活过来,更不会有人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就可以尽情地做你一直想跟他做的任~何~事~了哦!」 付毓静的话深深震惊了玄泽,他完全没想过要这么做,不过,似乎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更好! 「主主人,我可以,我可以为你做到。」黄鷩喘息着说,「只是,只是……」快感令她已经无法再吐出一个完整的字,字音化为更加尖利的吟叫。 「只是她必须先成为木曜星君!」付毓静接过话,「而你,必须归位为皇!」 「这!这怎么可能!」玄泽觉得犹如天方夜谭,他归位为皇?!根本不可能做到! 「呵呵,事在人为。」付毓静巧笑着,在心里补充着:我一个下贱的姬娘不也把你们两个玩弄于股掌之中吗?果然用身体做武器,即没成本,又没危险,最棒了! 李昱江 李昱江和路离被眾多军士押到了第五层斗兽台,随着「咣鐺」一声巨响,李昱江和路离被关到了一间不到五平米大小的囚笼中,只有地上铺了一些苇草。 「路离,你没事吧!」李昱江急忙问路离,他因护着自己被愤怒之极的军士一阵拳打脚踢,他们招招对着要害,用了狠劲,李昱江自己就挨了两下,被打的地方还红肿刺痛不已。 「他们有没有伤着你?」路离神色倒是无异,对他来说,军士们的拳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并无大碍,他担心的是李昱江的旧患,急忙蹲下身撩开他的衣衫下摆,想看看他腹部的伤口会不会又裂开。 「我还好。」李昱江只有脸上和肩上挨了两下,所幸路离扑在他身上,并没有令旧伤口裂开。 「对不起,我不应该多嘴问他们!」路离仰望着李昱江,眼里尽是愧疚,「若是早些将你送走,你就不必再跟着我受苦。」 「路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杀皇太子,他却死在你的刀下?你当时有看到其他人在吗?」李昱江问。他知道路离的性子,若是他杀了皇太子,绝不会不认。 路离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坚定地摇摇头:「我到宰府的时候,只有皇太子一人,周围亦没有军士,想必是被派去底层分发食粮。我离开时也没看到任何人。」他的心深深沉入谷底,不是因为自己被冤为杀人,而是他想起皇太子对他说的话,那番话让他看到了光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黑暗湮没! 「那会是谁……」李昱江有些泄气地坐在地上。 「不过,一定是皇太子非常信任的人。」路离道。 「为什么?!」李昱江问。 「皇太子有神能,连我都难以近他的身,若是普通人,更加不可能刺杀得了他,定是他非常信任的人,趁他不备下的手。」路离的眉头拧起一团,他想不明白,那样的皇太子,为什么还有人想杀他? 「皇太子死后,谁是受益最大的人?」李昱江顿时来了精神,像被柯南附身一样,开始剥丝抽茧。 「珞王。」 皇太子一死,珞王就继任为第一皇位继承人,而且全幽州的人都知道,武皇一直想把皇位传给珞王,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几名军士走到他们的囚笼前:「你们两个出来!」 路离起身,挡在李昱江前面,先行走出囚笼。 军士带着他们穿过一条阴暗亢长的走廊到了斗兽台,皇都的兽斗一般是十日一次,离下次兽斗尚有两日,所以看台上并没有人,路离和李昱江通过一道兽门走到斗兽台中央。 皇都的斗兽台是一个有足球场大小的凹形广场,看台目测能坐上万人,只是现在空无一人,在凹形广场边的墻上,掛满了各式兵器,大多是笨重的刀刃,上面还有不少血跡。 此时广场中,有近二十名珞賁军军士,待路离和李昱江走到广场中间后,他们将他们围站在中间,其中一人道:「听说刺杀皇太子殿下的刃器是你们做的?」 「是我做的!」路离向前跨出一步。 「是何人指使你?!」军士厉声喝问。 「没有人。」路离如实相告。 「怎么?难道你就突然有一天想到做一把怪刀去刺杀皇太子殿下??」军士冷笑。 李昱江望着路离,很希望他能说点好话,说自己只是去见皇太子,不小心把刀留在了现场,绝无害他之心,没想到会被其他人利用。可是路离绝不会这么为自己辩白: 「我本是峒羫郡的匠人,前段时间郡府因强征刀刃一事,杀害了叁百余名匠人和凡民,所以我来找皇太子殿下说理!」路离自认錚錚汉子,绝不会为了活命而歪曲自己的初心,「不过见到皇太子殿下,听他说了一番话后,我又改变了主意。」 「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鬼话?你不远万里找到皇太子,单凭他几句话,你就会放弃?!」军士怒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受人指使!」 「那你认为我是受何人指使?!」路离冷笑着。 「那要你来告诉我们!」军士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有几名军士顿时提刀冲向路离和李昱江。 路离和李昱江的兵刃在被他们抓住时就已经被收缴,他们现在只有肉拳。 路离侧身闪过一名军士向他砍来的一刀,同时抓住他的手腕和手臂,叫了一声:「得罪了!」 只听「卡嚓」一声,军士的手腕被他生生扭断,他一声惨叫,刀刃掉下,路离一脚踢中刀柄,向李昱江叫道:「拿着!」 李昱江刚刚躲过两名军士的砍杀,路离就把一柄刀刃送到他脚下,他急忙拾起,举刀挡住了向他袭来的两名军士,所幸这些日子李昱江一直有意锻炼自己的臂力,现在他举起叁十斤重的刀刃已是不费吹灰之力。 路离将手肘折断的军士推开,另外叁名军士已经从叁个方向袭向他,他先往右边一闪,一拳击中一名军士的肚腹,令他不禁后退了好几步,路离又往后一跃,躲开了正刺向他的尖刀,同时身子一个翻腾,双腿夹住了那名军士的手,往右边一拧,只听又一声惨叫,刀刃应声而落,路离打了个滚,快速拾起那把掉落的刀刃,一刀劈开正奔向他的第叁名军士。 「鏘」的一声,双刀相撞,砰发出阵阵火花,路离力道极大,竟令那名军士握刀的右手一颤,几乎拿握不住,路离趁他分神时,一记手肘击他的脸部,剎时将他往后击倒,鼻血四溅。 李昱江那边也先是一脚重重地踢中了一名军士的右腿,令他轰然倒地,同时又一个挺身,利用冲撞力的惯性撞向另一人的胸口,将他撞倒在地。 很快,场上袭向两人的六名军士全都不支倒地,但他们并没有下重手取他们性命,只是令他们受到重创,一时半会儿都站不起来。 两人站稳后都望向对方,见对方没事,才松了口气,他们手握刀刃,走到一处,虽然有六名军士倒下,还有十一人,他们个个已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们砍成肉酱。 「大家上!!」军士怒吼一声,带头提刀砍向路离,其余十人也纷纷吶喊着跟上。 路离和李昱江背靠着背,路离先一脚踹翻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军士,同时手起刀落,用刀背击向另外叁名军士,其力道之重,即使没有使用刀刃,也令他们筋脉尽断,再也无法拿刀。 李昱江亦不甘示弱,他利用自己的优势,在用刀刃刺向中间那名军士时,突然刀锋一转,砍中了旁边一人的手臂,同时往前跨出一步,左手握住中间军士的手腕,往下一撇,在他的惨叫中并刀柄袭向他的太阳穴,将他击晕,此时他註意到左边的军士的刀锋已经离路离仅有叁公分,情形之下,他将手中的刀飞出去,将要袭向路离的刀击飞,同时身子往下一沉,接住了军士落地的刀刃。 两人配合得亲密无间,即便有些军士并没有受到重创,卷土重来,也被他们很快打趴下了,一时间,斗兽台喊杀声、惨叫声、哀嚎声混作一团。 就在最后一名军士被路离一个重掌打中肚腹,再也爬不起来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骇人的杀气从空中如爆雷般落下,路离一抬头,只见一名穿着黑色素衣的男子手持一把黑剑从天而降。 「小心!」路离一把揽过李昱江,带着他往后一跃,退后了五六步。 「轰!」只听一声轻响,那名男子重重落地,飞起的灰尘将他的身影遮住,只能隐约看到一把全身透黑的利剑被插入地中足有一半,地上四处都是龟裂的痕跡。 路离感觉到遇到了对手,他挡在李昱江前方:「你退后。」 李昱江察觉到路离的紧张,即便他刚刚同时面对多名军士的砍杀,即便他在矿洞中独自对阵多只狮熊般大小的困兽,都没有像此刻这般严阵以待。 灰尘散去,眼前却并没有那名黑衣男子的身影,路离一惊,还没来得及判断出他的方向,右方杀气突至,他本能地用刀一挡。 「鐺!」路离的刀刃应声断成两半,而他的衣服随之裂开,露出结实的胸肌,同时一条一尺来长的血痕从他的胸口沿直到腹部,鲜血浸出,却未滑落——对方只是伤及他的皮肉,伤口再深一点,势必血如泉涌。 路离此番知道,若是对手有心取他的性命,他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他抬起头,只见那名穿着黑衣的男子正在他前方五米处用冰冷、愤恨的眼神瞪着他,而他手中握着一柄隐隐散发着黑气的宝剑。 「斩天!」路离认出了他所持剑的名字,「黑剑斩天。」他再望向那名男子,他仅比他矮半个头,健硕的身材却丝毫不输给他,一看就是精于武艺之人。黑色素衣更令他身姿伟岸轩昂,庄重威仪,他有一头精干的短发,发色深紫如夜,一对碧瞳正闪着冷峻、忿恨的光芒同样打量着路离,于是路离高声道:「阁下既有斩天,何必手下留情!」 路离当然知道这把名剑是幽州的黑匠镜鈧所製,当年他将它送给晟皇时,路离年仅七岁。而眼前这名男子手持斩天,又有一头皇族特有的紫发,不用问,他既已知道他的身份。 「这把刀刃是你所置?」珞王将刺死皇太子的刀刃拋给路离。 路离接过刀刃:「确实是在下。」 「你若用它刺中本王,本王就放你们一条生路。」珞王说着竟将斩天收回剑鞘,他踩着地上一把刀的刀柄,微微一用力,将它弹到空中,一把抓住。 李昱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不相信自己中了彩票一样。 路离迟疑了一下,当时他的确有攻击皇太子,是皇太子用神能缚住了他,而珞王竟要他袭击他,却并不准备用斩天?是试探他还是他也有神能? 「本王向来没什么耐性!」珞王冷冷地说。 路离冲向珞王,珞王不为所动,在他们相距只有半米时,他突地往右侧身绕开,用手肘袭向路离的后背,在他弯腰时又用膝盖遽然击向他的肚腹,这看似轻巧的两下,被珞王使出,一是速度极快,二是力道极大,根本教人无法躲闪,只要被他踢中肚腹,恐怕内脏受损,很难站起来。 「!!」刚才过的那两招让路离感觉到珞王武艺远高于一般人,但他以为这其中有一大半是斩天的功劳,而且看珞王的年龄比他小好几岁,又是郡王之身,暗想他使出的定是花拳绣腿,只能跟让着他的军士打闹,没想到这两记犹如伏龙降虎之力,令路离对珞王的印象大为改观! 路离毕竟力大无穷、身经百战,他用左手倏然抵住珞王骤袭向他的膝盖,右手则刺向珞王——当然他也不是想真的刺中他,只要伤他些许就可以脱身了。 珞王如何没看出他的心思,他左手从空中劫住了路离握刀的右手,反转用力,但路离的力气巨大如牛,珞王一扳,竟未让他动摇丝毫,令他微微侧目,暗想这个匠人倒有几分力气,路离手持利刃继续刺向珞王,珞王只得放开他,往后方一跃,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第一回合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周围的眾人则看得屏住呼吸,李昱江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担心路离被珞王所害,又担心路离若真伤了珞王,同样会被置于死地。 喘息之后,珞王先发动攻势,他手持长刀劈向路离,路离并未躲闪,而是用利刃接住,利刃竟穿过了长刀直袭向珞王的鼻尖,珞王早就从木曜星君那里得知这把利刃是用妖兽傲彧的尖爪所製,刺杀人时可以令其表面无伤,实则肝胆俱裂,只是他没想到这把利刃同样也可以穿过坚硬的长刀,但珞王并非完全没有准备,在利刃离他的鼻尖仅有一寸时,他突地往后一仰,避开其锋芒,同时左手握住路离的右腕,不给他躲开的机会,右手握拳,重重击在路离身上。 路离被珞王击中的身子颤了颤,但他似乎早有发现,马上稳住了脚跟,同时右手握拳,击中了珞王的下肋。 两人都吃了对方一记重手,算是打平。 接着又是几个回合,两人都各有损耗,甚至有几次路离的刀刃滑过珞王的衣衫,却被他轻巧闪避,没有伤到他。 「你不敢尽全力吗?」珞王冷笑着,「想不到你有胆子去刺杀皇兄,却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伤及本王,恐怕只是一个阴险之人。」 「哼,我怕我用全力,殿下无力招架。」路离冷哼了一声。 「你们听着!」珞王大声道,「若本王死于此人刀下,你们不得追究!」 旁边观战的军士们面面相覷,不知珞王为何以命相拼。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珞王说着将刀刃丢到一边,「我们双方拿出真本事,看看鹿死谁手。」他语毕拔出了腰间的斩天剑。 路离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将力量聚集,突然,他倏然睁眼,大喝一声:「哈!」一股气浪从他身上向四方散开,竟以他为圆心,灰尘都被吹到了五米之外。 啊!路离!李昱江不禁在心里叫了起来,他和路离相识这么长时间,已经觉得他很厉害了,没想到他竟从未使出全力。 路离的速度与力道呈倍增长,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珞王,珞王吃了一惊,但他手持斩天,单凭剑气就一一化解了路离的攻势,两人从斗兽台中央,打到东北角,又到西南角,他们所到之处,地上满是剑痕,李昱江和眾位军士看得更是眼花繚乱,几乎分不清谁是谁,谁又占了上风。 直到路离将珞王逼至西南方的墻边,一道气浪从两人身上划开,灰尘扬起,原本掛在墻上的刀刃尽数掉落,灰尘过后,珞王背靠在墻边,路离则单膝跪在他前方两米处,他手捂着左边的肚腹,鲜血正顺着他的指缝滴下。 「看来是本王……」珞王话音未落,只听「噝」的一声,他右臂的衣袖竟不知被路离用了何种方法令其破成碎片,随风飘落在地上,这时他才明白,若是路离真有心伤他,至少他的右臂不保。 「希望殿下言而有信!」路离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珞王怒不可恕,但他也知道确实是自己输了:「很好!本王的确说过,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路离!」李昱江见珞王发话了,急奔向路离。 路离被李昱江搀扶起来,对珞王说:「珞王殿下,昨晚我前往宰府的确是想刺杀皇太子,但皇太子用神能缚住了我,他告诉我,殿下的封郡正在革旧立新。所以路离想到殿下的封郡看看再做打算。而我离开时,皇太子殿下还活得好好的!」 「你为何要刺杀皇兄?」珞王冷冷地问。 路离将峒羫郡叁百余名匠人被害一死全盘托出,还告诉他皇太子曾拿出了郡志给他看。珞王回想起当时屋中的场景,已是信了八九分。 「即是说无人指使你?!」 「没有。」路离摇头。 珞王看着路离,怒气已经从他脸上消失,转而又被冷峻替代,他知道路离的武艺与他不相上下,不可能轻易刺杀有神能傍身的皇太子,就算成功,现场必定混乱不堪,他亦不可能全身而退。而宰府一切如常,皇太子甚至在临死前还想着完成蒙杺莯的那幅画,所以杀他的人不可能是路离。 兇手定是在路离之后进入宰府,可会是谁?! 路离说完后正欲和李昱江离开,珞王突然道:「慢着!本王说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没说过你们可以离开。」他话音一落,兏崢带着近五十名军士突地从斗兽台几扇门涌入,拔出兵器,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皇兄虽不是被你所杀,但事因你而起!兇器又是由你所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珞王厉声道,「不过念在皇兄仁善,他当时即肯好言劝说,定是不想枉杀无辜。本王亦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审判!!来人,将他们关在囚笼,明日候审!!」 虽然不忿,但路离和李昱江也知道这已经是珞王最大的让步,不过就算他们被判兽斗,以路离的身手定能全身而退,这相当于珞王已经给了他们条生路。 在又一次被关入囚笼后,李昱江急忙查看路离的伤势,珞王的斩天剑刺穿了他的肚子,所幸并没有伤及内脏。 李昱江急忙脱下外套,他里面穿了一件米色的衫衣,他将衫衣撕成布条,紧紧地绑着路离的伤口,以期望将伤口挤压不再流血。 「明天我会稟报珞王,此事与你无关,让他放你走。」路离皱眉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李昱江。 「不行!我不放心你!!」李昱江也皱眉看着他,「你一向待我不薄,我更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你。」 路离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却没有应声。 「糟糕,血根本止不住!」李昱江看着米色的布条已经在他们说话间又染成了赭红色,担心会不会刺中了路离的大动脉,虽然他在端王郡的医馆学了些幽州的医术,但他们带的武器和行李都被军士们收走了,行李里还有止血草,现在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没事。」路离捂着伤口,不想让李昱江担心。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李昱江知道路离固执,他低嗔着。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到囚笼外面,紧接着,一个沉稳的男声道:「我是珞王殿下派来的军医,殿下让我替你们看看伤势。」他说着向旁边看守的人点点头,那人打开了囚笼。 军医查看了路离的伤势,道:「没有伤及筋脉内腑倒无大碍,只是创口较深,我需要替你止血、缝合。」 军医很快替路离处理了伤口,接着他又查看了李昱江,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更不会有事,军医留下了一些止血草和镇痛丸,叮嘱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这个珞王不像是坏人。」李昱江着实松了口气,否则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看样子不是他杀害了皇太子,否则不会如此生气,更不会亲自与你比武来试探你是不是真兇。」 「只可惜皇太子殿下……」路离沉沉地叹了口气,在得知皇太子是被自己製作的利刃刺杀后,他无比后悔自己把利刃留在了宰府,如果当时把它带走,也许兇手不会有机会刺杀皇太子了,正如珞王所说,事情因他而起,皇太子又是被他製作的利刃所杀,他难逃干系,对于珞王将他关在囚笼中,路离没有抱怨和愤恨,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不是珞王,你觉得会是谁杀害皇太子?」李昱江问。 「也许那个兇手会来找我。」路离沉沉地说。 「怎么说?」 「皇太子有神能在身,兇手是在我之后去找皇太子的,不知为什么,他起了杀机,否则不会用我留在那里的利刃,即是说他当时并没有带兵器。」路离道,「也许他会担心我会不会看到他,而来找我确认。」 「如果我们能抓到这个兇手,珞王一定会放了我们。」李昱江道。 「我们身在囚笼,明日生死未卜,怎么抓?」路离暗叹李昱江太过异想天开。 「你说如果我们跟珞王提议,帮他将引出兇手咧?!」李昱江灵机一动,「我们在审判时假装说有抓住兇手的线索,放在一个什么地方,但要珞王放了我们才说,珞王就说要考虑一下,兇手一定会做贼心虚来找我们打听线索藏在什么地方,我们再想办法套他的话,屇时再让珞王设下埋伏就可以了!」 「嗯,这办法的确不错!」路离赞赏地点点头。 寧秀楓 寧秀枫带着华铭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黄沙之中,南面的城墻不知何时已被淹没在沙丘的尽头,目光所极之处只有一望无垠的黄沙,时常煞风四起,黄沙肆虐,吹得他们口鼻中全是沙尘。寧秀枫将唯一的一块麻製长娟围在华铭脖子上,替她遮住口鼻。 幽州的气候宜人,沙漠中仅比外面高出几度,就像是初夏的天气,不算太热,轻风微凉,可是越往北走,风尘越来越大,很快变成了沙尘暴,令人寸步难行,寧秀枫让华铭蹲在地上,自己紧紧地抱着她,以减少沙尘的冲击。他们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沙尘的摩擦声、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尘暴总算过去了,寧秀枫站起身,将头上背上的沙子尽数抖落,发现沙尘竟掩埋到他下巴的位置,所幸他用身体抵挡了沙尘,也给他们留下空气才不至于窒息。更令他惊奇的是,此时覆着他的已经不是细小的黄沙,而是如盐状般颗粒的沙晶,沙晶以青蓝色为主,还夹杂着粉红色、淡黄色和银白色,放眼望去尽是七彩沙地,煞是好看。 「秀枫哥哥。」华铭细小的声音提醒着寧秀枫,他这才收回被这奇景吸引住的目光,用手撑着沙坑的边缘,往上一跃,出了沙坑后,将华铭抱了出来,寧秀枫特意留心了一下,他发现沙坑下方一米深的地方依然是黄沙,而上面则是多彩沙晶,就像这里的沙漠是一口大锅,经过沙尘暴的洗礼,下面的菜被翻炒到了上面一样,令他不禁嘖嘖称奇。 「哇——」华铭看到五顏六色的沙地,不禁发出感叹。 「你们的世界真的很美。」寧秀枫由衷地感叹。 「秀枫哥哥的世界不美吗?」华铭抬起头,望着寧秀枫,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很是天真可爱。 「也很美,只是美的地方不一样。」寧秀枫摸摸她的头,道。 可是接下去要往哪里走,寧秀枫不知道,他站在一处较高的沙丘,往四周眺望,突然看到东北方有一片树林,顿时来了精神:「华铭,你看,那里有绿洲!」 「太好了!」华铭拍着手,蹦跳着,欢欣不已。 绿洲看着离他们不远,实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所幸沙尘暴似乎消耗了太多的风能,消停了不少,只是偶尔塑风四起,卷起沙晶在他们脚下翻滚,直至天色暗沉,两人才抵达绿洲。 这个绿洲不算太大,一块湛青色的小湖如镶嵌在七彩沙地的宝石,四周有十来棵树木和矮树丛,上面结了不少果实。 「秀枫哥哥,有水耶!」华铭开心得望乎所以,他们所带的水有限,寧秀枫都舍不得喝,每次都只是沾沾干涩的唇跡,尽量都让给她,华铭也很懂事地从不大口喝,每次都只能小小的啜饮一口,现在可好了! 看到了淡水和食物,寧秀枫才舒了口气,他真的很怕他们在沙漠中迷路,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最后变成沙地里的一堆白骨,但他没有华铭那般兴奋,因为他註意到在离他们二十米左右的矮树从上树枝在无风的环境中微微抖动,因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寧秀枫警觉地一把拉住正欲冲向小湖的华铭,将身子护着她,同时抽出了腰间的配剑。 「哗!」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露出了矮树丛,他头上只有些许黑发,双眼迷离,相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看到寧秀枫和华铭怔了怔,两人看到他也吃了一惊,因为他的嘴里还含着一些树叶,就像小羊在吃草一样,一边咀嚼着,一边看着他们。 「那个,请问……」寧秀枫虽然奇怪一个大男人怎么蹲在地上吃草,但他还是拿出华铭父亲的那块琉璃坠准备问路,他指着琉璃坠上的风景问:「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 那名男子听到寧秀枫的话,像是受了惊似地,急忙后退,而且他后退的方式像是在蹦跳,直到他跳出了矮树丛,寧秀枫和华铭才发现他并不是人类,只是一头人面羊身又长着两对小翅的怪兽,他发出如鸟啼一样的叫声,吃力地拍打着只有鸡翅膀大小的两对小翅,跃过湖面,落到湖对岸,穿进树林,迈着羊蹄飞速地逃走了。 「刚刚那是什么?」寧秀枫汗顏不已。 「不知道呢,从来没见过。」华铭毕竟只有九岁,又从来没到过漠内。 这个世界真是无时无刻不给人惊奇。寧秀枫暗忖着。 为了防止附近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寧秀枫警觉地在四周巡视了一番,发现只有他们,这才放了心,他让华铭在湖中好好洗去沙尘,自己则去拾柴火、采摘野果,准备在这里过夜。 这里野果的口味也是奇特,一种蓝黑色玻璃珠大小的果实一被打开,里面就会开出一朵小花,小花中央的花蕊会喷出蜜汁,满口醇香;还有一种拳头大小的褐色果实,用剑劈不开,但只要挠挠它顶部的果蒂就会自己裂开,里面的果肉呈莹蓝色,美得不忍下咽,其口感就像果冻,果肉里还有肉眼看不到,但吃到嘴里像芝麻一样的小粒,香味浓郁。 美美地吃完晚餐后,寧秀枫将长布铺在地上,让华铭睡在上面,自己则靠坐在离她两米远的一棵树上,配剑放在身侧,准备浅睡,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柴火「劈劈」作响,过了好一会儿,寧秀枫听到动静,本能地去拿身边的配剑,却见华铭坐起身,他问: 「睡不着吗?」按理说今天走了一天,她应该很累了才是。 「秀枫哥哥,我怕……」虽然华铭什么也没说,但是孪生哥哥精铭被妖兽残忍啃食的那一幕一直是她无尽的梦魘,之前在长野郡寮纹那里,寧秀枫身受重伤,她也总是趴在他身边才能睡着。 寧秀枫露出悲愴的神色,精铭惨死的那一幕时常在他脑中重播,他又何尝不痛心、不懊悔?他无数次地捫心自问:如果当时他回去救他,他会不会还活着?可是事已至此,心中再痛再悔,都无济于事,所以他将对精铭的愧疚化为一定要将华铭交给她父亲族人的决心。 「我会陪着你。」寧秀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嗯。」华铭安心了不少,轻轻抓着他衣衫的一角,似乎不想他在她睡着后离开。 寧秀枫见她孩子气的举动,不禁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合眼入睡。 次日,天色微亮,一夜仅微眠的寧秀枫开始灌水壶,采摘果实,睡饱了的华铭揉着眼睛起身:「秀枫哥哥,我们今天去哪儿?」 寧秀枫不知道华铭的族人在哪里,他准备将这个绿洲当根据地,每天往不同的方向前行,除非看到另一个绿洲或是遇到其他人,否则每天晚上都回这里过夜,这样总比他们漫无目地地在沙漠中乱窜的生存机率更大。 「我们今天先去北方,看能不能找到你的族人。」寧秀枫道。 「秀枫哥哥。」华铭叫着他,却抿起粉色的嘴唇,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怎么?」 「是不是,找到华铭的族人后,秀枫哥哥就会离开华铭?」华铭望着他,如熔金般的瞳孔闪着盈盈之光。 「我答应过祥华一定会把你们交给你们的族人,」想到亦师亦友的祥华生死未卜,想到已经逝去的精铭,寧秀枫心中又一阵绞痛,「所以我会找到你的族人。」 「那——,秀枫哥哥会和华铭一起留下来吗?」华铭重復着她的问题。 寧秀枫摇摇头:「我会去皇都找我的朋友。」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对于蒙杺莯,寧秀枫每天都在担心,却不能拋下华铭去找她。 华铭低下头,轻声道:「那华铭希望不要找到他们。」她的声音犹如蚊叮,离她尚有好几米远的寧秀枫自然听不到。 吃过早餐后,寧秀枫带足了补给品,牵着华铭往彩沙的北边走去,为免走失,他沿途都将一米多高的木棍插在沙地上做为标记,因为没有参照物可以知道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寧秀枫担心华铭走不动,问了她几次,她都坚持说自己能走,他暗叹这个女孩虽然才九岁,却非常乖巧懂事,但看到她的步伐有些踉蹌后,他还是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会儿。 趁着华铭休息,寧秀枫走到一边,想眺望远方,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彩色沙丘,沙丘呈各种顏色,看久了后也就不觉得稀奇了,这时他註意到西北方扬起了一阵沙尘,此时并没有风,应该是什么野兽在奔跑,但沙漠中会有野兽群吗? 寧秀枫刚这么想,又自嘲地笑了笑,在这个奇异的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不过他抱着一线希望,如果是沙漠中的漠民迁徙呢?想到这,他心里升起了些许希望,又生前走了几步。 本来寧秀枫是看到有路才往前走的,可是不知为何,突然他双脚踩空,竟滑下了一个沙坑,也就在这时,周围的沙坑尽数塌陷,形成一个直径约十米,深约叁十米的巨型大坑。 寧秀枫本能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周围全是晶状颗粒般的沙砾,根本支撑不住他的骤然下滑的身躯,突然,沙坑的底部出现了一个褐红色的头,这是一只巨虫的头,单是眼睛就有篮球那么大,而这样的眼睛它有四只,在确定自己捕到猎物了,巨虫从坑底探出身子,发出刺耳的尖叫。 「!!」寧秀枫看到这个全身褐红,身长足有十米,身侧长着几十个如镰刀一样的长腿,形似蜈蚣的巨型怪虫,骇出了一身冷汗,而他的身子依然在往下滑,他骤然抽出了背上的两根木棍,在巨虫镰刀般的长腿离他仅有五米时,他将木棍狠狠地插入沙砾中,身子保持着悬吊的姿势。 「秀枫哥哥!」华铭已经奔至坑边,看着底部的巨型蜈蚣,又看着悬着它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寧秀枫,骇得混身发颤。 「别过来!!」寧秀枫大叫着,阻止华铭再前进,他很怕她也会像精铭一样葬身荒野,「华铭,你退后!!」 华铭非常担心寧秀枫,她很想帮他,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微微后退了两步。 寧秀枫见沙坑上方看不到华铭了,微微松了口气,此时巨型蜈蚣张着足有几十獠牙的大口,在他脚下尖叫着,它口中喷出的唾液带着些许腐烂的酸臭味,寧秀枫只得屏住呼吸,他望向自己插入沙壁的木棍,暗想应该可以支撑起他的身子,于是他试着用右手抓住木棍,左手伸到背后又拿出一根木棍。他摇晃着身躯,在最大限度的将自己晃到一定程度后,又狠狠地将木棍插入了上方,这根木棍在他斜上方半米的地方,他用左手抓住这根新刺入沙壁的棍子,用双脚夹着沙壁下方的木棍,将其取出,做出一个高难度的双腿弯曲,拿到了这根木棍,又像刚才那样将木棍插入斜上方半米处。 就这样,寧秀枫一点一点地往上移,任由巨型蜈蚣如何在下方咆哮,都无法阻止他正在远离的事实。 在离沙坑顶部只有十来米时,巨型蜈蚣突然缩回了坑洞中。寧秀枫暗想它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可是他的这个念头还没完全消失,突然,周围的沙壁开始不断往下滑,令本来插入沙壁半米深的木棍已经有大半露出头,寧秀枫顿时明白这是巨型蜈蚣在下面搞的鬼,他急忙加快速度,将下方的木棍快速取出,递给右手,再狠狠插入旁边,他刚刚抓住新插入的木棍,原先那个就已经从沙壁中滑下,被寧秀枫眼疾手快地抓住。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再次插入木棍,新插入的木棍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寧秀枫知道若是不阻止巨型蜈蚣在下面捣鬼,他肯定会掉入坑洞,成为它的餐食。 「秀枫哥哥!」华铭的声音再次从坑洞上方传来,她手里举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大石头。 「华铭,很危险,你快走!」寧秀枫急道。 华铭摇摇头,将石头狠狠地砸向下方的坑洞,虽然这对巨型蜈蚣来说不痛不痒,却惹脑了它,它再次露出头部,发出警告的尖叫。 说是迟那时快!寧秀枫正愁它龟缩在下面无从下手,见它出现在自己下方,将木棍向它拋出。 寧秀枫自己没觉得,在他耳后显现出「奎」字后,他的力量已经呈几何倍数地增加了,否则他根本不可能逃过未知海的暗流旋涡,刚才也不可能可以支撑着他的身体那么长时间,所以这根木棍看似被他简单地拋下,其所乘载的力道和速度已经非常人可以比拟。 木棍直飞向巨型蜈蚣,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它右上方那只没有眼白,一团漆黑的眼睛,木棍直接没入眼中,顿时黄液四溅,巨型蜈蚣吃痛,张大嘴发出骇人的尖叫,口中喷出的腐烂气息令人作呕,寧秀枫趁着它扭曲着身子,无暇再摆弄沙壁时,加快了速度,终于回到了沙壁上方。 「秀枫哥哥!」华铭见他上来了,欣喜得抱住他。 但战斗并没有结束,巨型蜈蚣并没有给寧秀枫喘息的机会,它再次鉆入沙坑,这次沙壁下划的速度已经比刚才加快了许多,看得出它已经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就连他们脚边的沙子也开始往下滑。 「我们走!」寧秀铭见情况不妙,牵住华铭的手,欲快速离开。 可是寧秀枫起身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周围全是这样的巨型沙坑,每一个沙坑下方都有一只饥肠轆轆的巨型蜈蚣正等着美餐送上门来,而沙坑与沙坑的距离都仅有半米,就是他们想从这仅有半米的坑缘通过,除非有极快的速度,否则肯定跑不过正在下滑的沙壁。 若是只有寧秀枫一人,自然不在话下,但华铭肯定跑不过。 怎么办?扔下她自己逃走吗?! 这个念头寧秀枫想都不敢想,他蹲下身,对华铭说:「华铭,抱着我,不要松手!」 「嗯!」华铭趴到寧秀枫背上,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将脸靠在他的背上。 「抓好了!」寧秀枫已经感觉到脚下的沙砾已经开始往下滑,没有犹豫和叮嘱的时间了,他背着华铭,迈开腿,用他最快的速度通过正在逐渐塌陷的沙道,往另一边奔去。 寧秀枫背着华铭在疾速奔跑着,他只能感觉到朔风在发梢飞驰,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快,但是在半空中的娄宿却看得一清二楚,寧秀枫的速度甚至比幽州脚程最快的雪豹还快两叁倍,就在眨眼间,他就已经奔出了百米之远,很快逃离了巨型蜈蚣的群巢,令娄宿不禁轻吁了一声: 「哎,不错嘛奎宿!」自听盿婆说奎宿在漠内,娄宿就骑着飞兽前往她说的那个位置,但飞了一半遇到沙易(沙漠顏色变化),只得稍作休息,今天一早又赶过来,远远地就看到妖兽巨蜮群巢中沙尘飞扬,他到时寧秀枫已经掉下沙坑,他正好想看看奎宿的实力,于是在空中远远地观望着。 寧秀枫中途根本不敢停,竟一口气背着华铭跑回了昨晚休息的绿洲,他们少说也走了有四五个小时,但他跑回去估计还不到半小时,待他奔到湖边,方才停下脚步。 华铭还死死地抱着寧秀枫,粉色的脸蛋紧靠着他的背,寧秀枫以为她还在害怕,蹲下身,道:「华铭,我们安全了。」背着华铭用那么快的速度跑了这么长一段路,他几乎都没怎么喘气,现在连寧秀枫自己都觉得吃惊。 「嗯。」华铭着了地,有些不情愿地放开他,「秀枫哥哥好厉害,跑得好快,快得我都看不到周围的景色。」 「是我太莽撞了,没想到沙漠中还有这种异怪。」寧秀枫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所幸华铭没事,而且若不是她丢下那块石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逃离沙坑。 「那——,既然这么危险,我们就不去找他们了吧。」华铭小声地提议,「就在这里,也挺好的。」 「这可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了祥华,一定要把你安全交到你的族人手里。」寧秀枫怎么可能同意她如此天真的想法。 两人刚刚定下心神,只听「咚」地一声巨响,一个重物落到了离他们不远处的沙地上,顿时彩沙飞扬,寧秀枫严阵以待地拔出配剑,并将华铭藏在自己身后,彩沙渐渐散去,隐约看到一名男子的轮廓,寧秀枫不知对方是何来意,丝毫不敢有所松懈,沉沉地问: 「请问阁下何人?」 「应该我问你们才对,闯入我的地盘。」娄宿故意挑衅他。 此时彩尘尽数散去,寧秀枫打量着对方,是一名戴着狰狞兽面的男子,他的身高与他差不多,身材修长,全身没有一丝赘肉,却又不是壮汉,他有着一头少年白头般的灰发,发丝高束于脑后,透过兽面的眼洞可以看到他微陷的眼窝中一双金瞳明亮如液体黄金。他不像幽州的其他人穿着宽大的长袍,而是身穿只有半截衣袖和半截裤的贴身衣服,衣服是亚麻色,看起来简朴又方便,他背上背着有一把刀,刀柄用白绳交错系缚着,刀身的尖处从他下腰露出,略有些孤度。 「我们只是路过此处,若是叨扰,我在这里先陪不是。」话说这么说,但寧秀枫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本来嘛,绿洲应该是大家都能用的地方,外面又没有门牌写清楚这是谁家的,怎么就算是他的地盘?但寧秀枫并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他身边还有华铭。 「陪不是就行了?!」娄宿故意找茬就是想让寧秀枫与他过过招,试试他的斤两。 「那你想怎么样?」寧秀枫俊眉微皱,他感觉到此人是在挑衅,虽然他不惹事,但也不是怕事之人。 「呃——,把那个小姑娘留下。」娄宿想了一个他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 「不可能!」寧秀枫断然拒绝。 「哼!那休怪我不客气!」娄宿可找到借口了,他拔出了背后的刀。 当看到他的刀时,寧秀枫微微一惊,他在幽州见过很多刀刃,但只有这把刀身竟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白色,有些像现代的陶瓷刀,可是刀身晃眼,一轮细线描绘出锐利的锋刃,一看就是一把绝世好刀。 娄宿见寧秀枫盯着自己的刀,有些得意:「哼哼,这把刀可是镜鈧老头用绝曜矿花了叁年时间打造,名叫破空,怎么样!很厉害是不是?」他忘了自己是来找寧秀枫过招的,像是见了老朋友一样,热情地介绍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寧秀枫觉得这人有些神神叨叨的,干嘛要跟他解释他的武器,是想吓跑他吗? 「那你亲自见识一下吧!」娄宿有些气恼,在幽州居然有人不知道镜鈧的名字?他用刀背对准寧秀枫,直奔向他。 「华铭,你躲开!」寧秀枫大喝一声,为了防止他伤到华铭,抽出配剑也冲向娄宿。 「鏘!」两人的刀剑相撞,砰发出阵阵火花,因双方都大力挥出,刀剑不断发着回响的颤音,这时寧秀枫註意到自己的剑刃竟出现了些许裂缝,而娄宿还仅仅只是用了刀背,若是用刀刃,他的剑肯定已经断成两截,这也让他近距离地正视此人的双眸,见他的眼里竟带着些许笑意,越发不明白他的用意。 「为什么不用刀刃?」寧秀枫蹙眉问道。 「嘿嘿,你觉得你受得了?」娄宿笑着反问。 寧秀枫知道他没有说错,只是两人如此简单地交锋,他的剑就已快报废,同时他看出对方并未用全力,似乎仅是为了好玩,这更让他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哎,算了,直接用拳头吧!」娄宿将刀刃放回背后的刀鞘,摆好架势。 听了他这话,寧秀枫更加确信此人就是单纯地来找他的茬,既然他并不是真正地为难他,他自然不想跟他纠缠下去: 「若是没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寧秀枫说着转过身,准备和华铭一起离开。 「什么?奎宿,你别走!」娄宿急了。 听了他的话,寧秀枫骤然转身,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奎宿?!」这个名字自他到幽州起就不断听到有人这么叫他,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右耳耳后的「奎」字却由不得他不认,可是这名男子并没有看到他耳后的字跡,如何知道他是奎宿?! 「哎。」娄宿叹了口气,见自己穿帮了,只得取下兽面,侧着脸指了指自己右耳的耳后,道:「你有奎字,我有娄字,我们都是星命使。」 「你是娄宿?!」寧秀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娄宿,取下兽面后的他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大,模样俊秀英颯,只是他右边的唇角露出一颗虎牙,有些孩子气,让人认真不起来,难怪他要戴着那张狰狞兽面了。 寧秀枫清楚地记得汲闇森的疯婆和翎羽再叁叮嘱他一定要先到长野郡和峒羫郡找娄宿和壁宿,而他从未把她们的话当真,只是在种种机缘巧合下才到这里,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和他同是星命使的娄宿。 「对!我是特意来接你的。」娄宿点头。 「那你见过这个吗?」寧秀枫拿出琉璃坠,问。 娄宿见到琉璃坠上的图案惊讶不已:「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她父亲交给我的,说是用这个可以找到她的族人。」寧秀枫觉得娄宿可以信赖,如实告知。 「她父亲是不是叫角鎵?」娄宿问,同时他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一脸严肃,但露出的虎牙却总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正经。 「是的。」寧秀枫点头。 「角鎵是我叔叔,十余载前离开沙源,他现在怎么样?」娄宿问。 「不清楚。」寧秀枫轻叹了口气。 「你们先随我回大营,再详细给我说说。」娄宿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两只飞兽落下,其中一只是人面马身虎纹,身侧还长着鸟翼,另一只则有狮子大小,但长了一张憨厚的狗脸,它有着鹿一样的脚蹄,背上的翅膀是两米来长半透明的精巧皮肤。 娄宿跨坐在人面兽身上,寧秀枫和华铭则坐在另一头四不像身上,两只飞兽展开翅膀,直冲云霄。 蒙杺莯 在被珞王拉到皇太子生前画的叁幅画前狠狠地教训了一通后,蒙杺莯总算准备振作起来了。自皇太子逝去后,她就一直躺在床上,醒着就落泪,哭累了就睡,清醒的时候不是假装他还在,就是一门心思想跟他走,不愿思及其他。珞王的手段虽然粗暴无礼,但行之有效,就像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被他一脚踹了回去。 蒙杺莯第一次意识到这张高足床是如此空旷,一想到自己身边永远都不会再有他,泪水剎那又溢满了她的眼眶。 不行!我不能老是哭个不停!蒙杺莯马上用手背拭去泪水,阻止它又一次顺着鬓角滑落,沾湿绒枕,为了防止自己又会沉浸在悲痛中,她索性起身。 在晨浴时,蒙杺莯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皇太子就是在浴池中,想到自己当时的狼狈模样,她想笑,可是本应浮现在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化为悲伤的泪水,在泪水再次绝堤之前,她索性将整个人都泡在水中,将咸湿的泪水与温暖的池水融为一体,待情绪稳定许多后,她方才起身穿衣。 离开浴房时,蒙杺莯见隐娘满面忧虑地站在门外,想必是因为上次她进浴房时就试图淹死自己吧,那次她是被珞王救回来的,回想起当时他的愤怒和威胁的话语,蒙杺莯这才觉得他应该是在担心自己。 昨天珞王告诉蒙杺莯让她今日随他到封郡,但她并未依他所言收拾东西,因为她在皇都还有事要做——查出是谁杀了皇太子! 「隐娘,兏崢在府里吗?」蒙杺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情绪正常,但只要看到跟他有关的一切,她依然抑製不住泪水的溢出。 「太子妃殿下,我在。」昨天珞王特意叮嘱兏崢守在蒙杺莯身边,所以今天他都会跟着她。 「他已经不在了,我不再是你们的太子妃,以后还是叫我杺莯吧。」蒙杺莯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喉咙哽得厉害。 隐娘和兏崢对望了一眼,只得应声。 「玄泽呢?」 「玄泽被任命为宗辅,已经搬出去了,前日来向我们告别,小姐在房里睡着,他不忍叨扰,所以托我们代为转达。」隐娘回答。 蒙杺莯点点头:「玄泽精明能干,他任宗辅也是实质名归。」 「小姐,这些天你都没好好吃东西,隐娘替你弄些,你多少吃点吧。」隐娘已经感觉到蒙杺莯已经不像前两日那般一心求死,看来昨日珞王的劝解颇为有效,她暗暗庆幸珞王并没有因为皇太子逝去而置她于不顾,否则恐怕她早随他离开。 蒙杺莯点点头,隐娘面露喜色,随即退下。 「兏崢,请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蒙杺莯望向兏崢,她知道兏崢是皇太子的贴身护卫,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然而那晚他却不在他身边,第一发现人也不是他。 那晚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徘徊在兏崢心里,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无数次地后悔当时自己离开皇太子,如果当时他在,皇太子就不会死,至少死的不会是他! 「那晚皇都的情形很混乱,少府军早已撤离皇都,粮仓已经见底,所幸珞王从封郡紧急调遣了珞賁军和食粮救急,但人手不足,发放食粮的速度极慢,所以皇太子殿下让我去下层帮忙,一直忙到天亮,我才回府復命,还没到府邸,就看到珞王殿下……抱着皇太子殿下……回府。」兏崢的性子沉稳内敛,向来少有表情,但是他叙述时数次哽咽,以至于停顿多次。 「那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珞王?」蒙杺莯眼里含泪,但她很快拭去,极力将情感压抑,戴上理性的面具。 「是玄泽。」兏崢道。 「玄泽?」蒙杺莯有些奇怪,「玄泽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快天明的时候。玄泽说他也去了下层帮忙,天快明时他忙完回宰府想看看有没有要紧的政务处理,却看到……皇太子殿下……。」兏崢自然问过玄泽这些问题。 蒙杺莯点点头,详细的情形她还要再问玄泽,这时她见兏崢双目低垂,眼里含泪,知道他身为皇太子的贴身护卫,必定自责、懊悔不已,道:「兏崢,你知道这不怪你的,对不对?」 「殿,小姐……」兏崢抬眼望着蒙杺莯,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不能怪你,」泪水又一次充斥着蒙杺莯的眼眶,她尽力瞪大眼,不想让它轻易滚落,「我跟他都知道。」 兏崢突然转过身,双肩微颤。此时泪水又一次赢了蒙杺莯,她捂着嘴,无声落泪。 蒙杺莯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后,和兏崢一起前往宰府。 皇太子的逝去令亚纳加结束了休息,回府内主持政务,在士侍通传蒙杺莯到后,亚纳加起身相迎: 「太子妃殿下。」他微微欠身。 「亚大人。」蒙杺莯知道皇太子对亚纳加的评价,虽然他满头鹤发,她却丝毫敬重不起来。 「太子妃殿下亲临是有何要事?」亚纳加虽然年长,但还是毕恭毕敬地问。 「就是想看看他走的地方。」面对亚纳加,蒙杺莯无泪可流,她平静地说。 「太子妃殿下请。」亚纳加将她带往首相的政堂,「我听说,珞王殿下捉了两名峒羫郡的匠人审问,据说是他们刺杀了皇太子殿下。」 「是嘛?!」蒙杺莯略微吃惊。 「太子妃殿下不知?」亚纳加也露出吃惊的神情。 为何珞王从未提起?蒙杺莯觉得奇怪。 宰府早已恢復了从前的模样,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而且亚纳加的话令蒙杺莯很是在意,她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一离开宰府,就问兏崢: 「兏崢,你知道这事吗?」 「是的,当时那两名匠人承认刺杀皇太子殿下的利刃是他们所製时,我正好在场,随后就将他们押往斗兽台,是珞王殿下亲自审问的。」兏崢道,他之所以没有提及,是因为在看到珞王试过路离的武艺后,他相信不是他们刺杀了皇太子。 「是他们干的吗?!」蒙杺莯的声音高亢又充满了恨意。 「珞王殿下亲自试过,以他们的武艺要刺杀有神能傍身的皇太子殿下,很难。」虽说如此,但兏崢亲眼见过路离发力时连手持斩天的珞王都略逊一筹,他觉得若他真的有心刺杀皇太子,恐怕连他的神能在他面前不会起作用。 兏崢之所以选择相信皇太子非路离所杀,一是他从未见过一个刺客杀人后还会回到现场并当着眾人的面承认那把利刃是自己的;二是以他的力量,当时应该有可能劫持珞王,安然离开,而他却选择了自己受伤而获取被判清白的机会。基于以上理由,兏崢并不认为他们是刺杀皇太子的兇手,只是他的性子向来少言,自然不会将整个过程完整地告诉蒙杺莯,只说了他认为最重要的部分。 「他们现在在哪?我要见见他们!」蒙杺莯担心他们是在欺瞒珞王。 「珞王殿下将他们关在斗兽台,但看守将他们卖给了斩兽商人,殿下已派出两队军士前去追赶。」兏崢简短地说。 「看守?是少府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将他们卖给斩兽商人?是想灭口还是救他们出去??」蒙杺莯一串连珠炮地发问。 「看守是外请的凡民,他说他们将罪人卖予斩兽商人已经很久了,是少尉主事的。应该只是凑巧。」 「不,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巧合!」蒙杺莯冷绝凝视着前方,将话语从喉咙里挤出,却并没有直接说出结论,而是问道:「玄泽在哪?」 「应是在宗府。」兏崢带路。 因最近要进行皇太子的葬仪和珞王的继任太子大典,还要准备太子监国的宣文,宗府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五名次相和十名士侍都走路带风,更别提身为首相的玄泽了,但玄泽看到蒙杺莯还是放下手中的毫笔,迎向她,欠身道: 「太子妃殿下。」想来他们上次见面还是那天玄泽阻止蒙杺莯用餐刀自尽时。他将她请进政堂,这里没有旁人,方便他们说话。 「玄泽,」蒙杺莯看到玄泽,虽然他身穿锦袍,双肩由彩虹肩授相连,但他清瘦憔悴,目光忧郁,好似哀毁瘠立,「请你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玄泽早就料到会有不少人问他这个问题,而他早已在心中定好了说词,他深吸了口气,双目微垂,剑眉轻蹙,像是不愿回忆起,却又不得不告知,缓缓从凉薄的唇跡吐出: 「那日我与珞賁军中一名叫典阜的军士一起离开,至皇都下层帮忙分发食粮,」这话不假,当时在他听到皇太子要他到珞王的封郡后,正好典阜来,他伤心欲绝,不想在皇太子身边多呆一刻,便与典阜一起离开,现在此人恰恰成了他最有利的证人。「直至快天明的时候,我想起还有一些政务没有处理,返回宰府,却看到……」说到这,玄泽泫绝欲涕,「皇太子殿下躺在首府的政堂……,我奔过去,而他已经……」说到这,玄泽嘴唇发颤,就如真的看到那般触目崩心,他的悲伤浸入肝脾,心中痛如刀绞,因为深爱着皇太子,他的摧心之痛绝无半点作秀和虚情假意,这让他的话多了很多可信度,也让旁人不忍再问,更加不可能怀疑是他杀害了皇太子。 「现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为了不让自己哭,蒙杺莯的拳头已经握得不能再紧,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刺出了滴滴血跡,而这与她心中的痛楚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她还是要问。 玄泽脸上悲不自胜,心中却在冷静地猜想蒙杺莯为什么这么问,在确定她没有怀疑自己的理由后,他道:「我并未留意。」 「那,现场是否凌乱?他,当时是什么样?」想到皇太子独自惨死在冰冷的政堂,蒙杺莯已经忍不住地泣数行下。 「全身完好,不像是被人刺杀,倒像是……」玄泽说到这,故意停了停。 「是什么?」蒙杺莯感觉他知道些什么,向前跨了一步。 「毒杀。」 「毒杀?!」蒙杺莯和兏崢都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的确,回想起来皇太子当时身上并未有半分伤痕,除了脸上没有血色、身体冰凉以外,就如睡着一般,蒙杺莯心存疑虑,问兏崢: 「不是说刺杀他的利刃是两名匠人所製吗?」 「是他们亲口承认,而且还说那把利刃是用妖兽傲彧的尖爪所製,杀人可不伤及外表。」兏崢参与了珞王对路离他们的审问,自然清楚,只是玄泽并不知道,所以听到兏崢的话,他心中多少有些慌乱,但神情自若: 「还有这等事?」他不敢再多说,以免言多必失。 「如果那把利刃杀人不伤及外表,又如何得知是死于此刀之下?」蒙杺莯问。 这个问题倒把兏崢难住了,珞王是从木曜星君口中获知皇太子的死因,而他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所以听到蒙杺莯的问题,兏崢犹豫了,玄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道: 「的确,殿下有神能,这事不少人都知晓,刺杀他绝非易事。有没有可能,那把利刃只是刚好在那里,所以大家才会以为殿下是被利刃所伤。更何况,我清楚地记得那把刀上并没有任何血跡。」 听了玄泽的话,蒙杺莯皱起了眉头,思索着:玄泽说得没错,因为现场有一把刀,大家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是兇器!虽然玄泽说他并没有留意现场的情况,但若是有打斗的痕跡,他肯定会註意到,即是说现场并不凌乱,才不会引起他的註意;我们遇到赤妖时,他可以仅凭一人之力就将二十多只兇狠的赤妖轻松斩杀,全身未沾一滴血,寻常人绝不可能轻易伤他,即使有能人刺杀,他绝不可能束手;另外就是动机,他虽罢免了宰府和宗府的官员,这些人并没有伤他的能力和勇气,他亦未将他们置于死地,他们不可能以命相搏;出事的地方是亚纳加的地盘,他虽有机会害他,但他那天早上说过他准备与亚纳加握手言和,还说此人老奸巨猾、工于心计,但做事有分寸,不会莽撞行事,所以亚纳加对付人的手段应是智取诈巧,刺杀并非他所擅长。所以唯一想害他又有能力害他的人,只有少辅! 在蒙杺莯看来,少辅是皇太子唯一的敌人,玄泽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连一分伤他的动机都没有,她压根儿没想过兇手会是玄泽,更猜想不到动机是因爱生恨。 「若他真是被毒杀,下毒的人会是谁?」蒙杺莯问。 玄泽和兏崢都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说:「少辅。」 是的,只有少辅!!蒙杺莯在心里狠狠地刻下他的名字:広宏义! 在心中确定了兇手后,蒙杺莯望向玄泽:「玄泽,我想见见他。」 玄泽知道蒙杺莯一定会提这个要求,但他不知道的是珞王有没有将他的打算告诉她,于是试探着说: 「殿下尚在龘堡,在葬仪之前都不能扰他英灵。」 「连我都不行吗?」蒙杺莯的声音颤抖着。 从她的话语和神情中,玄泽看出珞王并未将他准备让皇太子復生一事告诉蒙杺莯,想必是武皇将她改许给珞王一事,令他的态度有了些许转变,这正是玄泽想要的结果:「抱歉,太子妃殿下。」 「那什么时候举行葬仪?」 「我已经请少宗计算最佳时日,只是——,太子妃殿下也知皇太子殿下才罢免了宗府的次相,这位少宗刚接手没几日,恐还需一些时候。」玄泽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令人无法怪责于他。 「那他不会……」说到这,蒙杺莯已经讲不下去,她完全无法想像他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用的是最好的琉璃棺,可以保持生前的模样一载之长。」玄泽道。皇太子在木曜圣殿被木曜星君看顾,这点他倒不担心。 「我一定要见他!拜托你帮我想想办法!」蒙杺莯用哀求的语气道。 玄泽知道自己若是再叁拒绝反而会让她起疑,而他对蒙杺莯亦有所忌惮,他不知道皇太子有没有对她说过自己什么,现在她虽并未对自己表现出怀疑,但稍有差池,恐怕不利于他的计划。 而且在玄泽看来,蒙杺莯智力极高,若是谁可以查出皇太子被害的真相,必定是她无疑。唯一对他有利的是,蒙杺莯伤心欲绝,一心求死,如今等了近叁日才开始查探,他亦早有应对之举,只是他依然要小心行事,以免露出破绽。 「玄泽一定尽力而为。」他满口应下,却并未承诺她时间。 「谢谢。」蒙杺莯由衷地道谢。 玄泽轻轻点点头,看着蒙杺莯抹着眼泪的样子,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现在她虽比那时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但举手投足间依然还是个小女生,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会让皇太子倾心爱慕,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如果殿下从未遇到她,也许不会……。玄泽情凄意切,他垂下双目。 离开了宗府,兏崢见蒙杺莯脚下有些不稳,暗想一定是她这几日泣血慟心,没有好好吃东西,又大病了一场,身子虚弱,提醒着:「小姐,我们回府吧。」 蒙杺莯想了想,她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想问的事都问过,答案她已经有了,但她还不想回去,而是望向龘堡的方向,看着它的褐色城墻和城墻后方高耸的木曜圣殿:「兏崢,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进堡?」 兏崢知道她还是想见皇太子,劝解道:「小姐,玄泽会替你想办法的。况且武皇……」他想说她没有了皇太子的保护,恐怕武皇会对她不利。 如果凤凰君在的话,他一定会帮我的。蒙杺莯知道兏崢是在担心自己,她低下头,不情愿地说:「回去吧。」 此时凤凰君在远处的一棵树上遥望着蒙杺莯,他依然不敢在她面前现身,只能看到她用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身心,跟着心痛不已,却是徒然悲伤。 还没到太子府邸,蒙杺莯就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梨木紫漆紫顶的宽大移轮,旁边是腾玧和几名骑着色鹿的军士以及盛怒的珞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叁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怒道: 「你去哪了!!」她刚走不久,珞王就依言来接她,却被告知她出去了,若不是听隐娘说兏崢陪着她,他非把皇都翻个底朝天不可。因隐娘并不知蒙杺莯去了哪里,珞王就一直等在太子府门前。 「出去了一下。」蒙杺莯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她去哪儿要跟他请示了? 「你随我回封郡。」珞王见她没有像前两日那样躺在床上泣涕如雨,再加上她已安然回来,放心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我不去。」蒙杺莯说着往府内走去——万一玄泽很快找到进入龘堡的方法,可以让她见他怎么办?所以她想在府上等着他的消息。 珞王刚刚才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像被倒了桶汽油,怒火直冲大脑,他大力地揽过她,将她甩在雪豹的背上,不等她出声,他已跨坐在她身后,死死地拥着她,雪豹像是知晓珞王的心思,霎时跃出几十米。 腾玧看着珞王带着蒙杺莯骑上雪豹很快不见了踪影,只得将本想跟她打招呼的话生生咽回肚里,同时汗顏不已,暗想:珞王殿下又开始闹了。 「珞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兏崢昨日在忙着找路离和李昱江,并不知珞王准备将蒙杺莯带回封郡。 「珞王殿下担心太子妃殿下伤悲过度,想将她带回封郡。」腾玧简短地解释。 刚才珞王吩咐隐娘替蒙杺莯收拾好东西,准备在他们回来后就搬到珞王在皇都的王府,想必是已经准备迎娶她,可是就他们这状态……。腾玧只能苦笑着摇头:殿下这性子不改,太子妃殿下怎么可能会知他的心意? 珞王殿下要带杺莯小姐回封郡?兏崢暗觉奇怪。 雪豹载着两人一路狂奔,周围的民眾见是珞王纷纷快速退让,同时用惊奇的眼神看着珞王紧抱着先太子妃骑着雪豹风驰电掣地跑过,却不敢吭声。 「你干什么你!!!」蒙杺莯愤懣地大叫着。 「本王告诉过你,今天要随本王回封郡!!」珞王也是恼怒不已。 「我没答应你!!」蒙杺莯想跳下雪豹,却被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将她死死抱住,令她连移动都困难。 「本王不记得问过你的意见。」珞王的声音冷若霜天。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蒙杺莯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心中的愤怒。 「本王就这样。」珞王冷哼道。 「你讨厌死了!!快放开我!!」蒙杺莯想反抗,可无奈他像钳子一样死死地卡着她的身子,仅给她呼吸的空间。 任凭蒙杺莯如何挣扎、斥责,珞王都不予理会,骑着雪豹,带着她往珞王郡的方向飞奔而去,直至他们到达珞王郡郡内,才在一处溪边停下,一待珞王放开她,蒙杺莯就跳下雪豹,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本王怎么就不讲理了??昨日本王就告诉过你,今天要随我回封郡,你并没拒绝!!」珞王有些忿忿,他下了雪豹,站在蒙杺莯面前,怒视着她。 蒙杺莯当然记得这事,她知道自己当时的确没有说「不行」,可她还是气不过:「那不一样!!今天玄泽已经答应我,会想办法让我见他!你把我带走了,万一玄泽来找我怎么办??万一只有这一次机会怎么办!!!」 「既然玄泽能让你见皇兄,为何你认为本王不能?!」珞王听她这么说,知道玄泽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准备让皇太子復生一事,他略略感叹玄泽的懂事。 珞王的话像一盆冷水将蒙杺莯的怒火彻底浇熄,她冷静一想,对啊,珞王是武皇的宝贝儿子,他将她带进龘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但她还是不服输地大声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过我。」珞王悠悠地回答。 好吧,反而成我的错了。蒙杺莯郁闷地想。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行!」珞王冷冷地拒绝了。 珞王冰冷的语气气得蒙杺莯直跺脚,她重重地推了一把与她近在咫尺的珞王,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他却纹丝不动,蒙杺莯不管叁七二十一,在推了他一把后,快步跑向雪豹,此时它正在溪边悠然自得地喝着水。 「驾!!」蒙杺莯不知如何驾驭它,它身上并没有安放鞍座,珞王并没有使出任何口令,所以她只能通过常识判断。 雪豹抬起头,有些不爽地抖了抖身子。 旁边的珞王却没有阻止准备逃走的蒙杺莯,而是双手抱胸斜着头看着她坐在雪豹身上,雪豹却完全不理会她,继续低头喝水,看着她脸红筋涨的样子,他忍住笑意,淡然地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快走啊!」蒙杺莯不知道如何指挥雪豹,她用腿夹了夹它的肚子,谁知却惹怒了它。 「吼!」雪豹发出低吼,侧身一滚,将蒙杺莯拋下背,同时一个猛豹扑食,呲着獠牙将她按倒在地。 「小白!」珞王见雪豹动了杀气,喝止道。 听到珞王的声音,小白收起了尖牙利爪,退后两步,跳开了。 「你们两个都欺负我!!」蒙杺莯恼羞成怒地顺手拾起旁边的一块小石子掷向珞王,却被他轻松接过。 想到自己与皇太子天人两隔,想见他一面却如此艰难,好似全世界都在与他们作对,愤怒全部化为了悲伤,她双臂环着膝盖,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带着哭腔哀求道: 「求你了,让我见他一面!」 听她这么说,珞王原本坚若磐石的心都快融掉了,他很想告诉她,待他继承皇位后就会让皇太子復生,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但他一定会让他回来!可是珞王知道,这样他将永远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而他现在,已经不想把她再拱手让人,哪怕是最敬爱的皇兄也不行! 所以珞王无比矛盾,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瞒蒙杺莯太久,至少在举行葬仪之前,就应该让她知道,可难的是,如何在让她知道皇太子总有一天会復生,却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而那时,他将如何面对死而復生的皇太子? 在这些问题找到合理的答案之前,珞王并不准备告诉蒙杺莯自己的想法,现今只有一个办法——拖。 「我答应你,」珞王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声道:「待我们回皇都后,我就让你见皇兄。」 「真的吗?!」蒙杺莯抬头看着他,虽然眼中带泪,但黑瞳中却闪着希望之光。 珞王微微頷首。 太好了!!蒙杺莯抹去眼里的泪水,如负重释,在心里说。 在达成共识后,蒙杺莯的心情好了许多,在她看来,他们应该很快会回皇都,而那时她就能见到皇太子,虽然他已经不会再回应自己,但她还是想看着他的容顏将心里话全告诉他。 雪豹的脚程比色鹿快了一倍,腾玧等人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珞王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他们一起前行。 珞王知道蒙杺莯一早离开太子府邸四处奔波,午时刚回去就被他强行带走,没有吃东西,想必会饿,于是到附近的林子里为她摘了些果实。当珞王把果实递给蒙杺莯时,她确实饿了很久了,她接过两串龙眼大小的暗红色果实时,由衷道谢: 「谢谢。」她註意到珞王将摘到的十来颗果实全给了她,问:「你不吃吗?」 「不饿。」珞王没说他只找到这两串。 蒙杺莯暗想他一定是早餐吃得比较晚,而且应该是无肉不欢的人,不爱吃这个,也没有多想,摘下一颗放到嘴里,轻轻咬破,霎时赭色汁液爆出,浓郁的清香瞬间填满口腔,舌尖被蜜汁侵入,满嘴都是甜味,蒙杺莯很久没有如此食欲大开了。 这时,小白抓到了两只野兔,趴在珞王旁边大块朵颐。 「你刚刚是不是叫它小白了?」蒙杺莯突然想起这事了。 「对。」珞王轻揉着雪豹颈项的皮毛。 给这么帅气的雪豹取《蜡笔小新》里的那只棉花糖小狗的名字真的好么?蒙杺莯撇撇嘴。 「不行?」珞王看出她有些不满。 「没有气势耶。」蒙杺莯认真地回答,她本来想说可以取名叫白泽君比较好听,突然想起之前珞王说过只有他的王妃才能替它取名字,暗想自己还是别乱说的好,于是住了口。 「那叫什么才有气势?」珞王似乎没看出蒙杺莯的想法,继续问。 「还是让你未来的王妃取吧。」蒙杺莯道。 「我现在不就在问吗?」 欸?什么意思?珞王的话把蒙杺莯问懵了,她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不知是何意。 珞王与她对视着,见她嘴边沾着猩红色浆汁,好似红妆画到了嘴唇以外,伸手想替她拭去,蒙杺莯急忙往旁边一闪,她也感觉到唇边黏黏的,知道他这是想干嘛,但总觉得这样不好,脸颊略微泛红,道: 「我自己去洗。」 珞王看着蒙杺莯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蹲在清澈见底的溪边用绢巾擦拭着脸上沾上的浆液,难以抑製心中的悸动,索性起身走向她,一把将她抱起,按倒在草丛。 「你想干嘛?!」蒙杺莯惊呼着。 「想。」珞王快速作答并马上堵住了她正要发出抗议的唇,贪婪地吸吮着她嘴里残留的浆果的甜味。 「吼!」小白的低吼切断了珞王的幻想,他回过神,看到蒙杺莯还蹲在溪边,他扶额叹气,暗怪自己总是想太多。 「呜——吼!」小白继续发着警告的低吼,原本趴着啃食大餐的它此时低伏着身子,用金瞳带有敌意地瞪视着蒙杺莯的方向,全身毛发乍立,如临大敌。 珞王这才註意到在小溪对岸,有十数头全身皮肤粉红无毛,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大得不像话的嘴巴裂到了耳跡,就像脸被獠牙劈开的困兽正停下脚步,往他们这边张望着,虽然它们看不见东西,但是两只与脑袋有同等大小的耳朵令它们的听觉异常灵敏,它们听到了雪豹的低吼,也发出沉沉的吼叫。 而此时蒙杺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她以为这是雪豹正常的叫声,依然低头自顾自地洗着沾上浆汁的脸和手。 珞王叁步并作两步,却步履轻盈、无声无息,他趋至蒙杺莯身边,一把将她抱起。 「你想……」蒙杺莯惊呼着,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珞王用厚实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嘴,她这才看到前方那十数头困兽,它们大的如棕熊、狮子,小的也如野狼、家犬,尤其看到它们好似无毛猫却长着一张异形的脸,令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从她到幽州后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小挫折,但总的来说都是在与人打交道,还从来没见过幽州如此妖异的一面。 「别出声。」珞王虽也是第一次见困兽,但从它们的长相就已经判断它们是依靠听力来捕获猎物,他在蒙杺莯耳边低语着,抱着她一步步往后退。 两人屏着呼吸,慢慢退后,却看到那十数只困兽并没有听到其他可疑的声音后,继续往长野郡的方向奔去,而在它们后方,陆陆续续跟着的困兽已经多达几十上百只。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蒙杺莯在心里发问,她仰头望向还紧抱着她不敢松手的珞王,见他严阵以待地环视着四周,看出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雪豹发出一声狂吼,同时倏然扑向珞王的后方,将一头正准备偷袭他的有老虎大小的困兽扑倒在地,一口咬破它的喉咙,那头困兽嘶声惨叫着: 「嗷——!!」 困兽的嚎叫引起了其他困兽的註意,它们向珞王和蒙杺莯的方向奔袭而来,珞王见战斗已经不可避免,将蒙杺莯放开,一边拔出腰间的斩天,一边向小白道:「保护她!」然后冲向兇狠狰狞的困兽群。 不要!蒙杺莯在心里呼叫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困兽奔向珞王,将他围在中间,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只能看到斩天的黑色剑影将困兽如切豆腐一样轻易撕开,困兽的断肢残体不断地在空中飞舞,迅速向四周倒下,有的肝脑涂地,有的拦腰斩断,困兽们的哀嚎吼叫不绝于耳,因此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困兽,它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呲牙裂嘴,从齿缝中流出饥渴的唾液,散发着骇人的杀气冲向珞王。 同时,偶尔也会有几头困兽意图扑咬蒙杺莯,都被小白一口咬死。 蒙杺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没用,珞王被几十头兇暴饥饿的困兽围在中间浴血奋战,困兽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小溪和周围的草地,她不知道珞王单凭他一人之力还能坚持多久,她只能眼睁睁地站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我也要帮忙!!蒙杺莯四下张望着,终于发现了一块石头,紧紧地握在手里,可是只凭一块她拳头大小的石头能做什么? 「吼!!」这时小白的叫声引起了正为珞王担心的蒙杺莯的註意,只见它刚刚扑倒了一只困兽,一口扯断它的喉咙,鲜血喷射,染红了它雪白的毛发,却没註意到旁边还有一只家猫大小的困兽,它已经扑向了小白,咬住了它的后颈。 小白吃痛地低吼着,同时奋力甩起着身子,想将困兽从自己身上甩下,却被它死死咬着皮肉,鲜血从它唇跡滑落。 蒙杺莯急奔过去,一把抓住困兽的肚子,想将它从小白身上扯下,可是越扯,困兽的牙齿咬得越深,只会让小白更痛,它不停地低吼着,甩动着身子,看起来痛苦不已,蒙杺莯急了,丢下石块,一把抓住困兽像兔子一般的长耳,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两边扯。 「嗷!!」困兽吃痛,终于松开了咬住小白的獠牙。 蒙杺莯像是小时候摘下一片树叶却发现上面有一只毛毛虫一样,将它甩在地上,不等它起身,一脚狠狠地踩在它的身上。 「嗷——!!」困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蒙杺莯这一脚就已经将它的双脚踩断。 看着它可怖的模样,蒙杺莯丝毫怜悯不起来,她又提起一脚,这次她对准的是它的头部,一脚、一脚、又是一脚。 蒙杺莯的表情和眼神已经变得兇狠,在她眼里,躺在地上惨叫哀嚎的不是困兽,而是杀死皇太子的広宏义!!她咬着牙,想到皇太子死于此人之手,心中只有无尽的恨意,对准它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力道却越来越重,以至于困兽的利牙砰出、头颅破裂,脑浆从裂开的头骨中散开,四溅的鲜血染红了蒙杺莯的衫摆。 不知何时,困兽已经没了声息,可就算将它的头部踩成一滩肉泥,与青绿色的草皮混在一起,难以辨认,她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所有人都看不到,此时凤凰君正飞在蒙杺莯上空,它扑打着翅膀,吸食着她身上散发的黑气,在吸食完后,它的身形又比以往大了许多,它担心困兽源源不绝,最终会伤到蒙杺莯,往困兽的方向扇着翅膀,不让它们再靠近这边。 「杺莯,行了!」珞王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同时一把抱起她,让她离开那滩恶心的肉泥。 蒙杺莯这才如梦如醒地颤了颤,她转过身,看到珞王脸上、身上全是淋漓鲜血,在他身后,他刚刚浴血奋战的地方,困兽的尸体被围成了一圈一米高的尸山,四周还有不少困兽的残肢,目测珞王斩杀了绝不少于半百头困兽,它们的鲜血早已浸红了周围的草地,就连溪流的水也是一片猩红。 「你有没有受伤?!」蒙杺莯急忙查看珞王的身子,见他虽然全身沾满了不少鲜血,衣服上却没有破裂的痕跡,在确定这都不是他的血后,蒙杺莯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衫,垂下头,长长地舒了口气,由衷地说:「太好了!!我真的好怕你也会……。」她的声音发着颤,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周围的人逝去了。 珞王一把环住蒙杺莯,紧紧地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的宽厚胸膛:「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相对地,我绝不会把你再让给任何人。 珞王正准备说出后半句时,突然,「咚、咚、咚」,就像大炮出膛的声音,震得小溪发出阵阵水纹,连大地也跟着发颤,小白不顾伤痛,朝着他们的左边呲牙怒吼。 两人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别说蒙杺莯,就连珞王也着实骇了一跳。 只见一只高约四米,体重绝不亚于叁头莾牛的巨型困兽出现在林边,除了体型巨大这一点外,它的长相、特征与其他困兽一般无二,而且它的嘴巴两侧还有一尺来长的月牙型獠牙,在蒙杺莯看来,它体型和獠牙很像世界上最大的非洲象。 被这头巨型困兽打断,这令珞王非常恼怒,他松开蒙杺莯,拔出斩天隔空一挥,虽然他们相隔有近五十米,但黑色的剑气带着呼啸和厉声直袭困兽,同时剑气所到之处,小草被吹到一边,像是在为它开路,直到从巨兽的两腿之间延伸到林中。 「吼——!!」巨兽发出震耳欲聋地咆哮,似乎斩天的剑气并没有伤到它,反而惹恼了它,可是不等它抬脚奔向珞王,它的额心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缝,很快,血缝逐渐裂开,就像被扳成了两半的桃子,它的喉咙虽然还发着吼叫,但它的身体却已经往不同的方向倒下,同时脑浆、内脏也都从剥开的身躯中滑落,「哗啦啦」,掉了一地,堆成一团冒着热气和散发着血腥和恶臭味的污物。 收拾完了最后这头巨型困兽,珞王转过身,却见蒙杺莯已经蹲在小白身边,担心地查看着它的伤势:「痛吗?小白?」同时小心翼翼地拔开它伤口的白毛,轻轻替它吹着,想借此减轻它的伤痛。 「吼。」小白抖抖身子,将蒙杺莯的手弹开。 珞王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腾玧和兏崢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百米处,他们听到了巨兽的咆哮,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珞王殿下!!太子妃殿下!!」腾玧见珞王身上满是血污,蒙杺莯的腿部也有血跡,而在他们周围,堆满了可怖的困兽尸体,惊骇不已。 珞王又带上了冰冷的面具,他知道是因为雪豹脚程太快,跑在太前面,怪不得他们保护不力,道:「这些妖兽都是东北边的峒羫郡来,向着长野郡的方向去的,之前听你说有困兽伤人,没想到竟如此之多。」他俊眉紧皱。 「殿下的封郡正好在峒羫郡和长野郡的必经之路,困兽沿途伤了不少人,虽然珞賁军斩杀了不少,但困兽越来越多,源源不绝,军士和凡民都略有伤亡。」腾玧道。 珞王郡虽然在幽州的七郡中不是最大的,但其略呈长方形,将幽州最富饶的地方都囊括其中,困兽要从峒羫郡前往长野郡,珞王郡是一条必经之路。 「困兽也要迁徙吗?」蒙杺莯虽没有到过峒羫郡,但她在珞王郡和长野郡都呆过,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 「从未听说。」腾玧摇头。 珞王蹙眉沉思,过了半晌,他对另外八名准备随他一起回首府尨城的军士道:「你们分为两队,一队前往长野郡,一队前往峒羫郡,尽可能地了解两郡的情况,回来报予本王。记着!遇到困兽不要出声,不要恋战,不可白白牺牲性命。」这八名军士都是他特意挑战出的驍勇之辈,准备随他回封郡担任军职的。 「是。」八人应声,分头行动。 随腾玧和兏崢追上来的还有珞王特意为蒙杺莯准备的移轮,因为小白受伤,珞王骑上兏崢的色鹿,兏崢则陪着蒙杺莯和小白一起坐在移轮中,凤凰君也远远地跟着他们,而现在,在饱餐一顿后的它从鸽子那般大变得犹如猫头鹰大小了。 「它还在流血,兏崢,你有没有止血的东西?」蒙杺莯见小白趴在移轮的地毯上,微睁着眼,时不时地喘着粗气,而它后颈被那头困兽咬伤的伤口还在汩汩出血,又急又忧。 兏崢是护卫,身上随时都带着必要的药品,他先将小白伤口周围的毛发刮掉,再把止血粉倒在伤口处,用绷布替它缠上,有了止血粉,绷布上仅有少量血跡,看来血是止住了。 「没事了小白,不痛了哦。」蒙杺莯轻抚着小白的毛发,低声轻语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小白虽没有理会她,但也没将她的手弹开。 「小姐,你有什么打算?」兏崢问蒙杺莯。 「珞王答应我回皇都后会让我见他,所以现在只能先跟他回封郡。」蒙杺莯一想到回皇都就会见到皇太子,无比期望现在他们就已经是在回皇都的路上。 兏崢皱眉不语。 「怎么了?」蒙杺莯见兏崢神色有异。 「珞王殿下现在已经是皇太子了。」兏崢不知道蒙杺莯清不清楚这件事。 蒙杺莯倒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不过从逻辑上说得过去——他们并没有子嗣,所以珞王兄终弟极是情理中的事,只是她不知道兏崢在担心什么。 「然后呢?」蒙杺莯问。 兏崢不知如何开口告诉蒙杺莯,既然珞王已经兄终弟极,那她这个太子妃极有可能像皇太子的名号一样予给珞王,这仅仅取决于珞王是否接受,如果他不接受,她才可以改嫁他人或是终身不嫁——这是幽州的规矩,虽然没有丧期,但女子依然是男子的依附。不过他的个性向来不喜多言,于是兏崢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 此时一名军士赶着移轮,珞王和腾玧则骑着色鹿走在移轮的后边,看顾着四周,他们从府道向尨城的方向行进,经过了几个小村,看到路边竖立的榜木上多少都写了一些东西,人们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原先荒芜的田地在分给珞賁军军士后已经种上了食粮、蔬果,郡内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所幸困兽路过的地方只是珞王郡的边境地区,对郡内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明日是第一次庭议,都准备好了吗?」之前珞王一直留在皇都,封郡的事宜全是腾玧协办。 在这期间,珞王郡根据之前蒙杺莯之前的设计,以五千人选一名鉅子,选出了八百名泛鉅子,又在这八百名泛鉅子中选出了四十名庭鉅子,参加由珞王亲自主持的庭议,他们都带着各个地方收集的合理化建议,需要在庭议会上向珞王稟报、探讨。这也是珞王郡第一次庭议,所以珞王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到封郡。 「是,殿下,四十名鉅子已经全部抵达,我已安排他们住在驛所。明日的庭议暂时安排在城中的宰府,不知殿下以为如何?」腾玧问。 自珞王将封郡中叁府派遣的缮相全部判处斩首后,叁府就再没有派遣新的缮相,他乐得免于再应付他们,将叁府原先的郡府收为鉅子议事的地方。 听了腾玧的话,珞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却道:「传令下去,以后事无巨细,全部先问过太子妃。」 「可是太子妃殿下未必有心思过问这些事。」腾玧犹豫道,皇太子逝去不久,蒙杺莯怎么会有心情代替珞王处理政事? 「我就是要她忙得没时间想别的事。」珞王道。 腾玧頷首,暗暗感叹珞王的用心良苦。 临近傍晚,珞王一行抵达了珞王府。 趁着蒙杺莯被内侍带到浴房沐浴更衣时,珞王向总管吩咐道: 「将太子妃安至西房。」 「西房?」总管一怔,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免是自己听错,再次向珞王确认,「殿下,是西房吗?」 「对!」 「是按先后生前的居室布置的那间西房?」总管依然不敢相信。 「本王说得不够清楚?!」珞王不耐烦地反问。 「是。」总管急忙应声、退下。 那间西房是珞王到封郡建造王府时亲自督建的,紧邻他的王居旁边,房里的所有家具、摆设全都按照他母亲生前房间的样子布置。 这间房在珞王心中就如一片圣地,连他本人也仅在母亲的生辰和忌日时才至房里悼念母亲,其余时候任何人不得染止。而现在他竟然要太子妃住进这间西房?!而且还是在王府内到处都是空房的情况下?! 总管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但他不敢问珞王,只能去找腾玧,他担心万一是自己会错意,性命不保。 「腾玧大人,」此时腾玧正和兏崢说着话,总管趋至,细声道:「有一事请教。」 「总管,请说。」 「方才珞王殿下吩咐将太子妃殿下安置在西房,我怕是自己老耳幻听,又不敢再问珞王殿下,腾玧大人长伴殿下左右,大人认为殿下是想让太子妃殿下住进『那间』西房吗?!」总管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确,还特意加重了「那间」的语气。 腾玧跟随珞王已经多时,对王府的情况自然很清楚了,答道:「对啊,珞王殿下很快会迎娶太子妃,所以应该会让她住进『那间』西房吧!」他学着总管,加重了「那间」的语气。 「多谢腾玧大人解惑。」总管这才恍然大悟,可是大悟之后又多了很多问题:就算珞王殿下要娶妻,若他对妻子没有非常特别的感情,不可能让她住进那间房啊!若是有特别的感情,依珞王的性子,为何不索性让她住进他的王居? 待总管离开后,兏崢忍不住问: 「珞王殿下很快会娶杺莯小姐?!」他加重了很快二字,虽然之前他就已经有所察觉和怀疑,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虽然这在幽州不是新鲜事,但他知道蒙杺莯与皇太子的感情有多好,皇太子逝去仅仅才几天,就要她很快改嫁给他的弟弟,即便没有丧期,好歹等个一载半载啊。 「嗯,我是听新任宗辅亲口告诉珞王殿下的。」腾玧点头。 「玄泽为什么这么做?」少有表情的兏崢有些气恼——他当然不是想让蒙杺莯在皇太子逝去后无依无靠,就算改嫁至少也应该等等吧,而腾玧却说很快。他不知道玄泽在搞什么,竟然提出这样的事,他也生珞王的气,他与皇太子肝胆相照,会不知杺莯小姐与皇太子有多恩爱?既然知道,为何珞王会同意马上接收皇兄的女人? 「呃——」腾玧不知如何回答兏崢的问题,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珞王其实也深爱着蒙杺莯,更不可能告诉他珞王意欲復生皇太子,但他一个大老粗,要让他说出很高明的谎言太为难他了,只能打着哈哈:「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兏崢皱起眉头,和腾玧寒暄了两句后回房准备写信给玄泽。 与此同时,在浴房的蒙杺莯刚刚将身子浸在热水中,浴房的门就开了,透过蒸腾如烟的水雾,只见一名橙发紫眸的绝色女子赤裸着身子站在浴池边。 两人见到对方都同时怔住了,蒙杺莯以为她是珞王的侍姬,也是来沐浴的,红着脸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这名绝色女子叫荷姬,是王府中的一名婢姬,先前她服侍珞王沐浴时被他拒绝,后他又独宠一名叫漫姬的婢姬,令荷姬颇为不甘,当听到珞王将漫姬遣送出府后,她欣喜非常,又想找机会再亲近珞王,但他一直忙于政务,没找到机会。方才她听内侍说珞王回府,便趁机潜入浴房,想与他初试云雨,没想到竟是一名年龄看起来与她相仿的女孩,荷姬这才想起内侍提到太子妃随着珞王回府,顿时猜到了她的身份,现在她不便退出,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殿下,荷姬前来服侍您。」 「欸?」蒙杺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在珞王府还有这种服务,「没关系,我自己洗就好。」她实在不习惯这样。 「若太子妃不允,荷姬会被责骂。」荷姬已经不由分说地走下浴池,她之所以没有离开,也是想仔细看看这位传闻中的太子妃。 皇太子在大婚前,曾带着蒙杺莯到珞王郡,荷姬虽没能亲眼所见,但听说皇太子俊美绝伦,与珞王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她也想亲眼看看他的太子妃是何等绝色美女,可是当她看清楚蒙杺莯的相貌时,难以掩示眸中的失望。 在荷姬看来,蒙杺莯的相貌只能算清秀,略有些圆润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与美女根本搭不上边,而且她还听说这个太子妃本是畜兽,相貌身份都配不上皇太子,无非就是运气好,在皇太子祈婚时闯入,才能与他成婚。 蒙杺莯见荷姬紧盯着自己,极不自在地缩紧了身子,将下巴以下的部位都浸入水中:「请问,你是珞王的——?」 「婢姬。」荷姬看到姿色相貌样样不如自己的女孩竟然是堂堂太子妃,而她在珞王府已经多日,依然还是稚女之身,颇为气恼和不甘。 「哦,我还以为你是他的……」蒙杺莯说到这,脸红了红,没再说下去。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句家常话,在荷姬听来却格外刺耳,她慍怒地轻咬下唇:「请太子妃殿下转身,荷姬替您洗背。」 蒙杺莯见荷姬的态度如此坚决,暗想定是珞王要她这么做的,若是自己拒绝,她肯定会受罚,于是乖乖转过身。 荷姬的脑子被怒气填满,再加上蒙杺莯看起来软弱好欺,她没有拿用于洗浴的皂果,而是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拿了平时用来洗池子的铁瓜络,铁瓜络本是一种植物,但在青绿色的果皮下是纵向十余条綾线,綾线如铁丝般粗硬,主要用于擦洗浴池的水垢。 荷姬握着铁瓜络,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用兇狠眼神瞪着她,却柔声道:「太子妃殿下,可能会有点疼,不要怕哦。」 蒙杺莯想起以前每年的大年二十九,都会随妈妈去桑拿房,让阿姨帮忙搓背,说是可以搓去一年的霉运,每次都疼得她哇哇大叫,现在回想还有些心有余悸:「麻烦轻点。」 荷姬对蒙杺莯的叮嘱充耳不闻,左手抓住她的肩膀,右手用铁瓜络狠狠地从她颈项往下刮去。 「啊!!」蒙杺莯只觉得好像有只猛兽在自己后背留下了深深的爪印,痛得她叫出了声。 「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听到蒙杺莯的惨叫,荷姬还加重了力度和速度,看到她背上十来道红肿的印跡,荷姬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她一边假意安慰着,稳住她的情绪,一边更加用力在她背上使劲刮刷,她的力道之重、速度之快,很快就在蒙杺莯的后背留下数道血痕。 「痛痛痛!不要弄了!!」蒙杺莯生气了,不管荷姬是不是真的为她搓背,这种力道就像要剥下她的皮一样难受,她骤然转身,推开了荷姬,但背上火辣辣地痛,再加上泡在热水里,后背好似被灼烧着一般。 「对不起,太子妃殿下!」荷姬急忙道歉,「荷姬只是、只是想帮您。」 蒙杺莯见荷姬一脸惊惧,不忍再责骂她,暗想一定是幽州搓背都这样,是自己怕痛受不了,道:「哎,算了,我不洗了。」她说完起身穿衣,可是稍微一动,背上的伤处就牵扯着痛,她咬咬牙,暗想可能跟刮沙一样,痛则不通,便没再说什么。 荷姬见蒙杺莯没有责难她,微微舒了口气,刚才她是一时气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后怕,她暗想幸好蒙杺莯没有察觉到她是故意的。 沐完浴后,内侍带着蒙杺莯去了餐堂,珞王和腾玧、兏崢已经等着她了,这次珞王特别交待晚上的餐食只上四人份,其余的直接分给府中眾人,以免蒙杺莯又像上次在皇都的珞王府时以为他浪费食物,让她不开心。 吃饭期间,腾玧开始问蒙杺莯关于明日庭议的安排,比如庭议开始的时间啦、桌上需要摆放些什么东西啦、要不要先向大家说两句啦之类的,全是些小事,弄得蒙杺莯有些莫名其妙,她望向珞王,见他只是轻抿着琉璃盏中的美酒,并不答腔,就好似这些事跟他没关系一样,而腾玧又一直在问她,她只能一一作答。 虽然背上的伤好似火焰灼烧一般,双手稍微一动就会撕扯着痛,但腾玧的发问也转移了蒙杺莯的註意力,在不知不觉中,她吃了不少东西,用完餐食后,蒙杺莯准备回房,她刚走到门口却被珞王叫住了: 「站住!」他的语气慍怒。 「啥?」蒙杺莯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珞王起身,抓住她衣衫的后领往后一扯——在她刚才背对他准备离开时,他才註意到她颈项处有些带着血丝的印跡,方才叫住她,没想到扯开衣领发现她的背上竟有不少好似被鞭打过的血痕,而珞王非常清楚这绝不是困兽留下的伤,厉声喝问: 「你背上怎么回事??」 蒙杺莯被珞王这么一喝有些懵了,她顿时明白一定是那名婢姬替她搓背导致的,见珞王如此生气,担心那名婢姬受罚,只得道:「没啥,我不小心蹭的。」 「你再蹭一个给我看看!!」珞王看出她在说谎,气极了。 「我干嘛要蹭给你看?」蒙杺莯也有些气恼,这跟他没关系吧?怎么搞得好像欠了他似的? 原本气氛和睦的餐堂顿时剑拔弩张,腾玧和兏崢这才註意到蒙杺莯颈项上的伤,急忙走过去。 「太子妃殿下,这伤怎么回事?」腾玧先说话了。 「伤口很新,应该是刚弄的。」兏崢也蹙起了眉头。 「没什么啊,你们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蒙杺莯见他们叁个大男人将她围在中间,有一种身高劣势上的压迫感。 「大惊小怪?!」珞王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恼怒,他一把揽住蒙杺莯,用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娇小的她夹住,同时大声向一边的内侍道:「把药膏拿来!」 「你干什么!!」蒙杺莯想挣扎,可动得太厉害,后背上的撕裂感更甚,她甚至能感觉到伤口裂开,鲜血浸出染红衣衫的黏稠感。 珞王不理会她,快步往他的王居走去,将她面朝下按在床上,不等她起身,就跨坐过去,同时将她的衣衫撕成两半。 虽然刚才从她衣领的间隙就已经窥见她后背的伤势,但当他看到她从颈项至下腰处有无数竖状血痕,轻微一点的红肿,严重的还在浸血,好似被鞭打过,又气又急又心痛。 「你疯了你!!」被珞王压着,蒙杺莯恼羞成怒,她想起身,但背上的伤的确疼得厉害。 「殿下。」内侍拿来了药膏,却颤微微地站在门边,不敢靠近。 「拿过来!!」珞王喝道。 内侍急忙趋入,当他看到蒙杺莯背上的痕跡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与珞王盛怒的目光相撞,急忙低下头,将药膏双手奉上,然后逃命似地离开了。 珞王将药膏涂抹在蒙杺莯背上的伤处,原本光滑柔软的背部纵横交错着无数沟壑,指尖的触感凹凸不平,多处伤口浸出的鲜血将乳白色的药膏染成了粉色。 「疼疼疼!」蒙杺莯只觉得背上好像被万蚁啃噬一般,忍不住叫出了声。 「忍着!」珞王瞪了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说没事吗?!」 蒙杺莯疼得眼泪直打转,却又不服输地咬着下唇,怎么也不吭声。后背的伤处被药膏敷上的一瞬间就如被沷了硫酸,滚烫且巨痛,当药膏慢慢浸入,疼痛感骤减,好似被封印了一般,只有些许刺刺又凉悠悠的感觉。 珞王将药膏尽数涂在她的伤处后,道:「趴着别动!」随后他起身将绒被盖在她身上,转身离开。 见珞王离开,蒙杺莯这才舒了口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居屋的大床上,床被柔软得就像躺在羽毛中,令身子轻盈好似在云端,盖在身上的绒被如丝绸般光滑、舒适,虽然很轻薄,却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床上的卧具都是深紫色带着金色的暗纹,上方悬掛着深紫色的纱帘,一看就是珞王的风格。 我的天,我是在他房里吗?!蒙杺莯惊出一身冷汗,她尝试着起身,但好不容易在药膏作用下沉睡的疼痛瞬间苏醒,更加剧烈地撕裂着她的神经,再加上药膏再次侵入伤处,又犹如硫酸淋下般的巨痛只能让蒙杺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离开王居,珞王叫来内侍:「让服侍太子妃沐浴的婢姬到浴房。」蒙杺莯之前并没有受伤,是在沐浴后才出现伤痕,他当然不会相信她说是自己蹭的这样的鬼话,唯一合理的推断只有这个。 「是。」 当听内侍说珞王让服侍太子妃沐浴的婢姬到浴房后,荷姬又惊又怕,她不知道是不是蒙杺莯向珞王告状,还是珞王只是心血来潮,但她不得不带着忐忑的心情进入浴房,当她看到珞王像上次见她一样坐在浴池下方的台阶上,双手搭在池边,神情淡漠,微微舒了口气,柔声道: 「珞王殿下,荷姬来服侍您了。」她暗暗下决心,以她的姿貌,一定要让珞王为自己开苞。想到这,荷姬的俏脸上微微泛红,对他郝然一笑。 「方才是你服侍太子妃的?」珞王的语气寻常,听不出任何感情。 「是,殿下。」荷姬不知他所问何意,颤声回答。她暗想自己下手应该没那么重,可能只会令太子妃的后背有些红肿而已。 「你怎么服侍她就怎么服侍本王。」 荷姬怔了怔,她自然不敢用铁瓜络往珞王身上招呼,但她还是带着令人倾倒的微笑拿起了皂果。 「慢着。」珞王冷冷地说,「这东西不可能造成背上的伤吧?!」他被婢姬服侍过无数次,自然知道皂果仅是清洁身子,不会造成伤害。 听了珞王的话,荷姬噤若寒蝉,她身子一抖,手中的皂果顿时掉落池底,带着哭腔哀求道:「殿下饶命!」 「本王再说一次,你怎么服侍太子妃,就怎么服侍本王。」珞王的声音足以将原本温暖的池水冰冻叁尺。 荷姬没办法,只得拿起铁瓜络,她心虚地抬眼看着珞王,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不敢让他转身,只能牵起他的手,在他粗壮的手臂上轻轻一滑。 铁瓜络如钝刀的刀刃滑过珞王结实的手臂,由于荷姬并未用力,只有些许扎刺,并不痛,但珞王已经明白蒙杺莯的伤是怎么来的了,无非就是眼前这个婢姬吃醋争宠,趁机作怪。 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侍姬争宠,导致惨死于自己剑下,珞王怒不可恕,瞬间砰发出骇人的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卡住荷姬的喉咙: 「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爱妻你也敢伤她?!」 「殿、殿下……」被珞王像钳子一样卡住咽喉的荷姬煞时脸色苍白,她想求饶,可从喉咙里只能发出些许呜咽声,连一个完整的字句都无法吐出,连泪水都挤不出来半滴。 看着这张绝美的容顏在自己的手下逐渐变得扭曲和丑陋不堪,珞王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只恨自己当年年幼,不能保护母亲,而现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所爱。 「哢啦」一声,珞王单凭一只手就将荷姬的纤颈拧断,将她放开后,她的尸身浮在了池中,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看起来可怖不堪。 珞王起身,从容地穿上衣衫,问候在外面的内侍:「府中的婢姬有多少人?」 「十二人,」内侍说着不经意间看到浴池中荷姬飘浮的尸体,骇得寒毛乍立,急忙改口:「是十一人,殿下。」 「明日本王会让卫尉长到府中,每人送一名婢姬,」珞王道,目前珞賁军一共近九千人,他已有九名卫尉长和一名统尉长,统尉长就是腾玧,「统尉长送两名。」 「是,殿下,还需要另找婢姬吗?」内侍知道珞王时常赏赐婢姬给臣属,这本是寻常。 「另找叁名年长的婢娘。」珞王道。 「……,是,殿下,」内侍暗觉奇怪,珞王府上的婢姬向来都是年轻貌美,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侍寝,婢娘一般都是四十多岁已经生產过的妇人,为何现在珞王的要求如此奇怪。 交待完毕后,珞王回到王居,见还趴在床上的蒙杺莯面向里面,双肩轻耸,似乎在闷声流泪,他知道一定是她思念皇太子,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只是离她尚有半米距离,轻声问: 「你在思念皇兄吗?」 「……,嗯。」蒙杺莯带着浓浓的鼻音应着,她没有转头也能感觉到珞王躺在旁边,离她还有些距离,虽觉得不妥,但并没有让她觉得被侵犯。 「我也是,无时无刻。」珞王道。 蒙杺莯瞬间泪崩,眼泪顺着鼻梁、鬓角,浸湿了绒枕,她颤声吸气,却没有应声。 「杺莯……」珞王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唤了她的名字后,就没再说话。 蒙杺莯等了许久,都没听他出声,她暗暗奇怪,拭去眼中的泪水,缓缓回头,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珞王的睡顏和白天的他完全不像是同一人,他侧身躺着,左手放在绒枕上,拳头微握,就如刚出生的婴孩,呼吸平稳,安静如夜。 看着熟睡的珞王,蒙杺莯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比自己仅年长叁岁,在现代世界,只是刚刚成年。最敬爱的兄长骤然离逝,对他的打击当然也很大,但他并没有像自己一样成天哭哭啼啼,而是马上肩负起皇太子的责任,坚强得就像没有感情,让蒙杺莯忘了他也有悲伤的权力。 蒙杺莯咬牙强忍着后背的疼痛,挣扎着起身,原本是想迈过他离开房间,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之前被他扯破,破损的衣服根本就不足遮羞,她急忙用手护住胸衣,想出声叫内侍,又怕吵醒了珞王,只得将宽大的绒被一边盖在他身上,以免他受凉,一边盖在自己身上,同时移到了床的另一边,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 付毓靜 自从跟随玄泽搬到他的宅邸后,付毓静第一次觉得没什么事做——不管之前在姬坊,还是后来在亚纳加的宰辅大宅,她都要忙着取悦男人,只有玄泽不需要,这也让付毓静感觉有些无聊。 这两日玄泽忙着皇太子的葬仪和珞王的继任太子大典,终日早出晚归,就算回到府邸不是在学习宗府事宜就是很快就寝,根本没时间陪付毓静,让她觉得有些寂寞,唯一相熟的黄鷩也终日不见踪影,只有在工这个丑陋的畜兽时时在她身边,令她厌恶不已。 付毓静在府里呆得快发霉了,索性外出闲逛。 自皇太子离逝后,皇都的子民都自发地穿上黑色素衣,就连姬坊的彩色纱帘也尽数换成了黑白两色,所以当付毓静走到原先她所在的姬坊时,险些没认出来。 这是付毓静自那天前往亚纳加府邸被留下来后,第一次回到她曾经呆过最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她走进姬坊,裙裾随美臀摆荡,让她有了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她穿着上好的绸衫,戴着最好的琉璃饰,令她早已褪去风尘的晦色,就如雍容华贵的官家小姐,让她在这一瞬间回到了现代社会,看着四周的姬娘依旧忙着取悦那些相貌平庸甚至丑陋的恩客,地位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不是静姬嘛?」一个高亮的男声将沉浸在高位俯视眾生的付毓静拉回地面,他说着走到她的身后,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翘臀,「有些时日没见,你生得越发妖媚了。」 若不是无聊,付毓静早就一记耳光赏给他了,现在正好让她打发时间,她巧笑着:「若静姬记得不错,爷你向来只是深夜前来,在天亮前悄悄离去,怕被夫人打骂,怎么?今儿转性了?」她才不怕令他不快,言语中带着揶揄。 「你不知道嘛?姬坊老板前些日子突然暴毙,这间姬坊正在另寻主人。」 听他这么一说,付毓静打了个激灵,自己不是正愁无事可做吗?把这间姬坊买下来又有何不可?于是询问:「那得多少钱?」 「听说要一箱赤叶。」 「呵。」付毓静冷笑一声,在心里道:玄泽现在有得是钱,一箱赤叶小意思。 打定主意,付毓静前往宗府。 此时玄泽正端坐首相的政堂,他正看着一封翔鼠从珞王郡带来的充满责备之词的信。这封信是兏崢写给玄泽的,在兏崢知道玄泽意欲让珞王迎娶蒙杺莯后,心中不忿,当天晚上就书信一封,想让玄泽劝珞王不要娶蒙杺莯,至少给她点时间平復悲伤。 看着兏崢信中所书,玄泽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知道兏崢平日向来少言,若不是太过气愤,他绝不会写这封信给自己,这也让玄泽从信中的言辞中获知了珞王和蒙杺莯的动向。 看来珞王欠我这个人情是欠定了。玄泽暗忖着。 「你在看什么这么开心?」付毓静走进政堂,问。 「政事而已。」玄泽淡淡地回答,他知道付毓静不识幽州的文字,没有将信藏起来,而是顺势放在桌上,没有丝毫遮掩之作,否则会让她起疑,「你找我做什么?」 「给我一箱,不,两箱赤叶。」付毓静道。 「你要这么多赤叶做什么?」玄泽知道付毓静虽然生活奢靡,但也不需要用这么多的晶片。 「我想当老板。」付毓静抬抬下巴,「我以前呆过的那家姬坊正在出售,我想把它买下。」 听了她的话,玄泽皱眉:「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妻子,做姬坊坊主有失身份。」其实付毓静做什么,对玄泽来说都无所谓,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对付毓静另有安排,而这个安排现在不能让她知晓,若她做了姬坊坊主,对他的计划有碍。 「你真笨,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要搞特务统治吗?」付毓静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想打发时间,「你知道什么地方的消息最灵通吗?」她见玄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有些没好气,「当然是姬坊啊!你看你那么大的秘密不就是被我在床上挖出来的吗?」 听她提起那事,玄泽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愤恨,但转瞬即逝,快得令付毓静没有察觉,她继续道:「只要我做了姬坊老板,姬娘全都听我的,她们打听到了什么,当然会告诉我,我知道了不就等于你知道了吗?这对你的计划有益无害,是吧?」 玄泽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一些道理,但他还是不能同意由她当坊主:「姬坊我会为你买下,但做坊主的不能是你。」 「为什么?!」付毓静有些生气。 玄泽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觉得皇后曾是姬坊坊主,这事妥当吗?」 听了玄泽的话,付毓静顿时笑逐顏开,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呵,算你乖巧。」她用纤指轻点着他的胸膛。 「你不是有一个跟了你很久的畜兽吗?我会帮他晋为凡民,由他替你当姬坊坊主。」玄泽道。他现在是宗辅,想让畜兽晋为凡民只是举手之劳。 付毓静心有不甘,但想想自己确也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只得点头。 有了两箱赤叶,付毓静如愿以偿地买到了姬坊,但一想到这个大便宜被在工捡了,她就一肚子气,她把在工叫到了姬坊老板原先的房间,道: 「在工,你是觉得跟着我这个主人好,还是跟着以前的主人好啊?」她一边悠悠地问,一边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自然是跟着静小姐好,」在工弓着腰,唯唯诺诺地回答,却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转运了。 「这间姬坊——,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在工十岁被卖给老板,已经十余年了。」 他原来才二十多岁,长得真老相!付毓静一直以为在工已经四十多岁了。 「那你对姬坊的一切都很熟悉咯?」付毓静问。 「是的,主人。」在工被她问糊涂了,而且为什么她会在老板的房间这点也令他很奇怪。 「这间姬坊已经被我买下了,只是我现在嫁给了宗辅,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将这间姬坊交给你代管,」付毓静将话缓缓地吐出,并欣赏在工的表情,只见他原本黯淡的眸子中突然砰发出光芒,他猛然抬头,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真真真的吗?静小姐?!」他激动得舌头打结。 「呵,我还求宗辅让你晋为凡民呢。」付毓静娇笑一声,「你知道谁对你最好了吧?」 「静小姐静小姐,你真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在工「砰」地一声跪下了,将头磕得「咚咚」直响。 「你对我言听计从,我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付毓静感觉自己现在就已经是皇后了,「但这些好处也不是白给你的。」 「是是是,在工全听小姐吩咐!!」 「若是在姬坊中传出珞王、叁府的一些动向,一律报我。」付毓静又感觉自己就像间谍,让她过足了癮,「若有助于宗辅的大业,以后还有你的好处!」 「是是的,在工谢过静小姐、谢宗辅大人!」在工再次把头嗑得「咚咚」直响。 「呵呵。」付毓静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付毓静心情大好,整个人的身心都舒畅极了,傍晚时分,她准备回到她和玄泽的家,路过第四层的市场时,竟看到玄泽在前方叁、四十米远的小摊边,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位绝色美女,这名女子看起来比付毓静略小一些,有着一头蓝青的发色,及腰的长发从头顶开始就梳成了辫子,让她看起来柔和而优雅,橙色的双眸像两颗大桔一样镶嵌在她美俏的脸上,此时她正望着玄泽,与他轻声说着什么,唇角微微带笑,却笑不露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因玄泽背对着付毓静,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轻柔的动作和不时俯身的样子,就猜到他很喜欢与她相处,这令付毓静醋意大发,虽然她知道玄泽心中的挚爱是皇太子,但在女人中,独自己与他最洽,不知哪来的小贱人竟敢勾引他?! 付毓静怒气上头,快步走向两人,突然,一阵狂风刮来,细沙漫天,吹得她睁不开眼,待风停后,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玄泽跟那名女子的身影?付毓静在四周找了许久,都没再看到他们,只得愤愤回府。 玄泽果然还没有回来,付毓静更是怒不可恕,她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将房里的琉璃装饰一古脑儿地砸了个稀烂,直到屋子里没有给她出气的东西,她才倒在床上,喘着粗气,想一会儿等玄泽回来怎么收拾他。 直到入夜,玄泽方才回府,他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的狼籍,顿时双眉紧皱:「你不是去买姬坊了么?没买到?」 「买是买到了,但别以为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会忘了你。」付毓静冷笑着起身,「傍晚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贱人是谁?」 听了她的话,玄泽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带着一抹笑意,似乎对付毓静的醋意感到好笑:「少辅大人的千金桃莲小姐,我本来是要来姬坊找你,路上遇到她,顺便聊了两句。」 「你怎么会认识少辅的千金?」付毓静见玄泽神色自若,又没有隐瞒自己,暗想是不是自己错怪他了。 「我一直都致力于皇太子殿下与少辅的联姻,桃莲本来就应该嫁给皇太子的。」玄泽说着黯然神伤,「若不是皇太子殿下临时改变主意,也不会……」虽然是他亲手刺杀了他,但玄泽总觉得这事不应该全怪自己。 听他这么说,付毓静暗想是自己太敏感了,更何况玄泽不喜女色,仅因为自己最了解他有什么需求,所以才数次主动与她承欢,那个小女孩怎么会被他看在眼里?再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玩得起那么重口味的游戏吗?于是她放了心,走到玄泽身边,环住他的脖子: 「那——,是我错怪你了,」她在他耳边柔声道,「明天我替你找一个年轻的孌童,算是补偿你怎么样?」 「宗府政务繁忙,我哪有时间应付你以外的人?」玄泽说着将她抱起,轻轻放到床上,躺在她身侧,像寻常夫妻一样说着话,「最近我要忙着替珞王想法子,时常不在,若冷落了你,别往心里去。」 「你替珞王想什么法子?」付毓静听到珞王两个字,身子一颤,腾然而起。 「替珞王说服太子妃改嫁。」玄泽坐起身,对视着她,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一听玄泽这话,付毓静顿时怨懟不已,「你让蒙杺莯那贱人嫁给珞王?!你脑子装的什么??你让她嫁珞王?!??!」她只恨不得说为什么不让我嫁? 「只有这样才能拖住珞王,不让他在短时间内逼宫夺位,有何问题?」玄泽被她质问的语气惹怒了,什么时候他的决定需要她来指手划脚?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一个只会在床上耍功夫的下贱姬娘?! 「不行!!我不同意!!!」付毓静几乎是咆哮起来。 呵,还由不得你不同意。玄泽在心里冷笑着,但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反而露出关怀的神情:「为什么?」 「因为、因为……」付毓静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晚、想起皇太子被刺杀那晚,珞王那句冰冷无比的「你是谁?」,她说不出口,只得道:「我不能让蒙杺莯那贱人好过!!」 「她心中只有皇太子,强迫她嫁给珞王,已经对她是最大的惩罚。」玄泽道,但他深知这绝不是付毓静反对的真正理由,于是又试探着道:「珞王向来对蒙杺莯有意,我就是要珞王欠我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要他用命来还!」 「你有什么打算?」付毓静身子一颤。 「很简单,用蒙杺莯拖住珞王,」玄泽当然不会把他详细的计划告诉付毓静,「珞王是我的心腹大患,一旦他逼宫,你我连一丝胜算都没有,唯有除去他,我才有机会夺位。」 「除去他?你是想杀了他?!」听了玄泽的话,付毓静的心中一沉,不知为什么,她竟高兴不起来。 「你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玄泽反问,同时用深邃的褐瞳盯着付毓静,想听她怎么回答。 「剥夺他的皇位继承权,然后将他软禁起来!」付毓静说着瞇起了眼,咬着牙,一脸狠劲,「到时候你把他交给我,我必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就这么恨珞王?」 「哼,我的处子之身就是他强行夺去的!」付毓静咬牙道,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时时都在回味那晚的欢愉,她虽已是阅男无数,但还属珞王是当中翘楚,仅那一晚就令她魂牵梦縈。 「呵,我一向听说珞王对女人自有一套,旦凡被他宠幸过的婢姬都会对他念念不忘,」玄泽如此聪明,自然看出端倪,他故意将话峰一转,「听说武皇陛下亦是如此,虽然他有眾多侍姬,但每一人都对陛下的雄壮之力称赞不已,想来珞王也是承继了他的父皇。」 「哼,我才不是!」付毓静自然不会承认,但她的脸少见地一片潮红。 「说来,陛下又在命我替他寻找侍姬,对了,你的姬坊中可有适当人选?」玄泽将话题引入正题。 「你在姬坊里给皇帝找侍姬?你不想活了?!」付毓静闻所未闻,古时候皇帝选妃不是有很严格的要求的吗?怎么在这里如此随便?! 「只要一名精明能干聪明有头脑的女子即可,我需要让她成为我的心腹。」玄泽说着蹙起眉头,似乎遇到了大难题。 「成为你的心腹?为什么?」付毓静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要想成事不难,难就难在时机!」玄泽道,「武皇驾崩的时机非常重要!他若活得太长,于你我不利,所以我需要他在适当的时候离逝。」 「你想让这名女子替你刺杀他?!」付毓静觉得太过天方夜谭,单是要找这样对玄泽言听计从的女子就已经难如上天。 玄泽微微頷首:「而且一定要够聪明和忠心,否则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付毓静迟疑了一下,道:「那我替你留意,不过很难。」 「还是你最知我心。」玄泽巧笑着抬了抬她的下巴:「只要我能顺利归位,珞王可以任你处置。」 「当真?!」付毓静顿时笑逐顏开。 「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会骗你不成?」玄泽见付毓静笑靨如花,明白她已经开始走上自己亲自为她铺上鲜花的骸骨血路,哪怕这条路通往的是无底的深渊,她也会笑着走下去。 李昱江 卢厉快被气炸了,他知道自己派出路离以及其他四名得力的斩兽肯定会赢,却没想到他却是输了,路离上场后不仅马上拿到了利器对付妖兽,还不停在妖兽口中救下其他斩兽,无论是否是自己这方的,他都照救不误,这场55名斩兽参加,居然存活了48名,这也导致了卢厉赢的曜晶勉强覆盖了他的本钱,基本可以算没赢,而这一切全都拜路离所赐! 卢厉虽然没赚到什么钱,路离却赚到了名声,观眾从来没见过如此情形,这个叫路离的男人不仅力大无穷,还品行纯良,不仅斩杀妖兽毫不费力,还救助了多名斩兽,就连其他人也在他的鼓舞下开始团结一致,不分派别相互帮助和配合,这是兽斗以来从未有过的场景,因此这场比赛对观眾们来说精彩至极——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鲜血淋漓的刺激,而是血脉喷张的新鲜感。 只有李昱江高兴不起来,在他被更孙及他的叁个伙伴欺负过后,他恶心得吐了叁次,有一次还吐在了方脸男的头上,如果不是被身后的更孙拦着,早就被方脸男揍个半死,随后他悄悄洗了两次澡,大哭了一场,更孙带着难闻的口气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更是一直回响在他脑海里: 「你如果真的为路离着想,就不要想着向他告状,在这里比妖兽更可怕的东西还多得是,我们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他要伤了我们,我们的主人会放过他吗?况且,说不定哪天就在场上遇到了我们的兄弟,你可要知道,场上的意外多得是,路离全都躲得开吗?只要你好好伺候哥几个,我可以保你们在这里的安全,没人敢找你们的麻烦!否则——,呵呵。」 也许是羞耻和对路离的担忧,李昱江真的没打算对路离提过半个字,就连路离胜利后,被多位斩兽围在中间不断道谢、庆贺,他都远远地站在另一边,用哀凄的眼神望着他,直到路离见他神色不对,推开眾人走向他: 「你没事吧?」他註意到李昱江眼睛红肿,鼻尖泛红,像是哭过,有些担心。 「没,」李昱江被路离这么一问,已在心中决定咽下这苦涩的他顿时忍不住泪如泉涌,但他马上用手背拭去,尽量用正常的声调回答,「有几次我都担心你出事,所以……」他被更孙等人关进那间杂物房中直到快结束时才被放出,几乎错过了全部场次,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借口。 「我不会有事的。」看到李昱江哭得像个泪人儿,路离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得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穷尽脑中的词,竟说不出一句别的。 路离的话像是扎进李昱江胸口一般,他知道路离如果知道自己的遭遇定会为自己报仇,如此一来,路离就算能打赢更孙,也难逃卢厉乃至官府的惩罚,更难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他不能害了路离。 「路离,过来!」卢厉领着竹泰从看台上下来了,他愤怒不已,眼神凌厉得几乎像尖刀一样捅着路离。 路离猜到定是与他在场上救人有关,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昂首走了过去。 「啪!」卢厉几乎是踮着脚尖抽了路离一记耳光,他痛得甩了甩手,路离却连目光都没移,在身经百战的他看来,这跟拍灰尘没区别,「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坏我好事!!」 「你说的好事是?」路离反问。 卢厉被这么一问反而不知如何作答,毕竟他赢的曜晶都是流淌的鲜血,不过这在暉涤郡都是人尽皆知的铁律,没人觉得不对,包括那些斩兽自己,现在被路离这么一问,他竟不知如何解释他应该任由那些斩兽去死,好让自己多赢点。 「你是我家的斩兽,救别人就是不行!!哼哼!!」卢厉气恼得丢出这句。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即使是我有能力救下他们的情况下?」路离再次反问。 卢厉更是语塞,就算他知道这没什么不妥,也很难说出「是」这个词,倒是竹泰解了围: 「在兽斗场上以身犯险是不智之举。」他是斩兽们的教官,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在他眼里,虽然斩兽都是畜兽,而他是凡民,却从来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任由他们死得毫无价值,只是即便是他,在场上也不会做出像路离那样舍己为人的高尚之举,有能力也不会,因为他知道这里的规矩。 「让他以后多上几次,多学学就会了。」更孙笑嘻嘻地从旁边走出,双手抱胸靠在墻上,得偿所愿后的他已是喜上眉梢,甚至不知道路离为什么被骂就插嘴道,他倒也没想着叫嚣让卢厉惩罚路离,只恨不得以后路离每场都上,自己好跟李昱江再促进促进感情。 听了更孙的话,卢厉反倒冷静了一下,毕竟路离刚来才几天被派上场,的确对很多成文和不成文的规矩不了解,他扭头吩咐竹泰: 「你再好好训训他,下次不能再出这种事!」 「是。」竹泰微微頷首。 李昱江听了他们的对话反而迷茫了,他不知道路离做了什么让卢厉如此生气,可他又不敢问,否则就会被路离发现他根本没看比赛,而他无法回答出自己这一个多小时在哪里做什么,只得闭嘴沉默。 回到卢厉的宅邸,眾人见所有人都安然回归,自然高兴不已,纷纷向他们道贺,按照以往的规矩,每赢一场,卢厉都会赏一头羊给他们打打牙祭,而且赢家并无大伤的人也会获得难得的进入主屋的机会。 虽然这次卢厉没有赢到什么钱,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坏了以往的规矩,坏了他们的兴致,让他们士气受损,因此还是让厨房烤上了全羊,所有人都围坐在今天参赛的斩兽们面前,让他们说说今天的兇险。 李昱江当然不想跟他们一起,菊部的疼痛令他只想躺下休息,于是趁着眾人围坐在烤着全羊的火堆旁时,悄悄回了屋,祥华的伤虽然在他的照料下已经好转一些,但还不能剧烈运动,以卧床休息为主,他看到李昱江回来了,不由地坐起了身: 「我听外面很热闹,大家都没事吧?」 「嗯,都回来了。」李昱江坐在自己的床边,双手撑着膝盖,脑海中又浮现在杂房那不堪的一幕幕,他有些想哭,但顾及祥华在此,不想让他起疑,找了个借口:「血腥味呛得我想吐,我得躺躺。」 祥华见他一脸疲倦,神色略有些憔悴,不便追问,他也知道刚来就看到如此血腥残暴的一幕,寻常人都很难接受,他略微点头,也躺下休息了。 李昱江用手腕遮住双眼,这时他的眼泪才止不住地落下,沾湿了鬓角,他不愿祥华听出端倪,索性背过身去,面朝草壁闷声留泪。 过了许久,更孙的声音突然从屋门前响起: 「哟,怎么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娇上了?」他右手撑着门框,却不敢太用力,以免苇草做的小草房崩塌。 一直在养神的祥华隐约听到李昱江的呼吸声带着颤音,见他双肩轻耸,也不知他在哭还是睡着了,就没有出言打扰他,反倒是更孙的这莫名其妙的话令他感觉气氛不对,他直起身,装作不知更孙是在跟李昱江打趣,冷冷地告诫道: 「我记得卢厉说过,我们都是同派的人,不得内斗,你如果分明找碴,还是先想清楚后果,我们这屋可是有叁个人!」他言下之意,有路离在,打起来他们不怕。 「哈哈,活着回来的人都有机会去主屋享受一夜,今晚路离是不会回来的!对了,你当然不会知道!哈哈哈!」更孙仰天大笑,他说着扬了扬左手,「行了,别哭了,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个羊腿,跟我来,有肉吃,嘻嘻。」 祥华虽然没有见识过李昱江身处的地狱,但他毕竟来这里有些时日了,大抵也知道更孙是怎么欺负新人的,再看看李昱江的反应,心中更是一惊,他正思索着如何替他解围,路离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滚开!」他手里拿着两根羊腿和一些水果,是为李昱江和祥华带的。 更孙听到路离的声音,兴致顿时少了一大半,他不想跟他有正面冲突,只得恨恨地啐了一口在他脚边算是撒气,但也只能悻悻地离开了,刚走了两步就叫了树连的名字,似乎要他好看。 「路离,我还以为你去了主屋。」祥华这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路离有没有察觉李昱江的异样,不过以他的性子,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更孙。 「去了,拿了点吃的就回来了。」斩兽赢了去主屋都是享用卢厉赐给他们的婢姬,路离不感兴趣,担心自己不在李昱江会被更孙为难,这才匆匆回来,他说着扯了点苇草铺在地上,将烤好的羊腿和从主屋拿的瓜果都放在上面,见李昱江合衣斜躺,有些疑惑,不等他出声询问,李昱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一脸兴奋: 「正打了个小盹,就闻到香气了!正好肚子也饿了,路离你可回来得真及时。」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悲愴与泪痕,令原本担心他的路离和祥华顿时放了心,暗想他刚刚只是睡着了,是自己未免多虑。 叁人盘腿围坐在一起,一边分食着羊腿,一边聊天,路离先说话了: 「你们註意到了吗?掛在墻上的一件神兵。」他说着扫过两人。 李昱江当然不知道,毕竟他通过栅栏视线所极本就十分有限,倒是祥华接话了:「你说的是那把红斧?」墻上有不少利器,但能称得上神兵的,除了这把与眾不同的红斧,他想不到第二个。 路离点点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劈地。」他说出了那把红斧的名字,随即向两人解释其来歷,「黑匠镜鈧歷时十年,用幽州最好也是最罕见的绝曜矿製成了叁把神兵——一把黑剑,名为斩天;一把红斧,名为劈地;一把白刀,名为破空,现在只知道珞王手中握有斩天,却没想到劈地竟然在暉涤郡。」 祥华不是匠人,之前一直生活在葒遥郡,对这些典故倒是不知,他顿时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如此,这把神兵是否可以打破琉璃罩?」 李昱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不敢开口询问,只能默默往嘴里塞着羊肉。 「在适当的人手里,可以。」路离似乎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劈地的位置非常难拿,我试过跃起,但只到半墻之高,至少还差两身的距离。」 李昱江明白他们是在说兽斗场内的场景,但他在栅栏内,只能通过间隙窥观,况且时间也不怎么长,因此并不知场地的全貌。 祥华听了沉吟着:「如此看来,他们将这件神兵放在显眼之处,只是为了吸引人的註意,并不想让任何人拿到手中。」 「一个人,当然不行。」路离说着看着他们两人,话里有话,却没再往下说,而是往嘴里塞了个甜树果。 李昱江顿时明白路离在想逃走的法子,只是他们与祥华相识不久,不知他是否可信,倒是祥华将他脚边清了场空地出来,用一根苇草桿开始画出兽斗场内的情形,这倒是帮了李昱江的大忙。 从画上看,这兽斗场与之前李昱江看过的并没有太大区别,一个圆凹型的体育场,看台上方都是观眾席,直到祥华在整个兽斗场上画了一个像是罩子状的?形,观眾席则在拱形之外,在拱形下方连接着兽斗场的位置他画了很多箭弩。为了表明墻壁的高度,他在4/5处画了一个斧头,而下方画的两个小人只到墻壁的1/5处,再加上路离说他跃起还差两身,即是说这墻壁应该有十米高,而劈地则掛在九米的位置,这才会令身高足有两米的路离跃起都拿不到。 通过祥华的图示,李昱江大概明白了,这兽斗场的规模甚至远远超过他之前见过的皇都的,不仅墻壁极高,上方还盖有琉璃罩,回想起种兽后的妖化,应该是防止有翅膀的妖兽逃离兽斗场,而那些箭弩也是担心如果没有斩兽生还,还可以用上方的箭弩将妖兽清场。 照这么看,想从兽斗场拿了劈地后逃离根本不可能,可是路离又说一个人不行,难道他已经有了主意? 李昱江望向路离,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李昱江却羞愧地回避了,对祥华道: 「这天罗地网,根本没有可能吧?」他不想说出逃离两字,万一祥华跟树连一样是个怂包,把他们出卖了,那一切都全完了,想到这,他脚趾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一个人,当然不行。」祥华重復了路离的话,同时看着他们二人,似乎话已经到了嘴边。 how!!李昱江在心里吶喊着,他恨不得马上就逃离这无间的地狱,而路离和祥华却心照不宣地都闭了嘴。 过了许久,羊腿已经吃完了,本来这应该算是李昱江穿越到幽州后能吃到的为数不多的美味,可是在他嘴里如同嚼蜡,瓜果倒是甘甜爽口,却无法化解他心中的苦涩,在叁人吃完后,他帮着路离收拾地上的残局,终于鼓起勇气: 「我,我要上场!我也要上场!!也许可以帮忙!祥华,你也要养好身子,我们叁个都要变得更强才行!!」 此时李昱江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死在妖兽手里也比落在更孙手上更强! 两人都意会地点了点头,这个不道破的同盟算是结成了。 蒙杺莯 从王都离开一日就到了端王郡,端王郡上远离困兽的迁徙路线,倒是相安无事,只是沿途遇到不少从长野郡前来投靠亲人朋友的流民,大家对于州域目前的境况无不担忧,在快要进入峒羫郡时,他们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 这天珞王、兏崢和蒙杺莯在端王郡与峒羫郡交界的魏城休息时听到几名匠人打扮的人也在驛站用餐,听他们的言谈应该是峒羫郡的匠人,因为困兽的缘故,矿洞已无法采矿,才到端王郡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活干。 匠人们就坐在三人旁边的邻座,他们说话时没有顾及,声音较大,周围的座位都可以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切,在大家对困兽一事表示忧虑后,旁边邻座一名商人打扮的人插嘴道: 「哥儿几位,金城据此不远,金族对于得力的匠人出手颇为大方,何不去那里问问?」 「您可能不知道,我们也是刚从那边过来的,如今少府在先太子逝去后,有意对金族下手,据说提出让他们交出曜晶叶的模具,现在他们已是自身难保,金城失守只怕不过这几日的事了。」一名匠人摇着头说。 蒙杺莯听到他们的是到皇太子和金族,自然十分用心,但她有些不明白,压低声音问:「金族在金城吗?他们遇到麻烦,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望向珞王,不知他是否清楚。 珞王在葬仪时见到了金族的族长,还聊了几句,但他并未提及金城被少府刁难一事,应该是近日才发生的,为了确定消息来源是否属实,他用眼神向兏崢示意,兏崢于是走过去,悄声问话。 由于他们说话声音较小,蒙杺莯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用无不担忧的眼神望向珞王,见他神情凝重,明白以少府一贯为非作歹的行为,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过了一会儿,兏崢回坐了,他小声道:「他们是昨天才从金城那边过来的,本来是想找活干,还没走到金城就被告知金族被少府要胁,要他们在明日之内交出製作曜晶叶的模具,否则将屠城,如今金族如临大敌。金城中没有三府驻守,城中事务均由金族主事,但金族不擅武力,恐怕只能束手。」 蒙杺莯心中一惊,她知道製成叶片的曜晶是幽州的货币,虽然她不清楚他们对于货币的发行流通有什么样的规矩,但这要落入少府手中绝不是什么好事,忙道:「那可不行,少府没安什么好心,可要是他们不交出,少府真的敢屠城?」 珞王当机立断:「兏崢,你现在速返尨城,调三尉珞賁军急速前往金城,我和太子妃前行一步,本王不信,有本王坐阵,他们敢喊出半个杀字。」他语气冰冷,语气满满都是肃杀之气。 珞王自被晟皇带到龘堡后不久,皇后就曾带着皇太子和珞王回金族省亲,在她去逝后,皇太子每年回金城也都会叫上珞王,直到他十六岁前往封郡。虽然这两载珞王未与金族有太多交集,但在他心中,金族与皇太子一样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这与金族是否是六位大主之一且掌管着全州曜晶片的供应无关。 「是!」兏崢亦知此事关重大,已顾不上微服巡查的事了,马上返程。 「金城离这里有多远?要不要先找你叔叔端王?」蒙杺莯不明白为什么珞王舍近求远。 「王叔只有头衔,也和以前的本王一样,没有军,端王郡的一切政务都被三府把控,他不能左右半分。」珞王没说的是,端王的性情不问世事,只好玩乐,虽不像他的哥哥武皇那般骄奢淫逸,但亦从不会把民生政务掛在心上,根本不能依靠。 「你让兏崢带三尉人马,也才三千人,够吗?」蒙杺莯无不担心真的打起来,就算珞王和他的军队再勇猛,恐怕也难敌少府的千军万马。 「少府在长野郡和峒羫郡损失了不少人马,因此才在两地强征军士,想必不可能派出五千人以上的军队,更何况眾人皆知金城从不设防,只有几百人的卫队,只能对付意图偷盗抢夺曜晶叶的氓匪,根本没办法应付少府军,他们肯定也只是想威摄逼他们就范。」 蒙杺莯见珞王已经有所谋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两人片刻不敢耽搁,草草吃了些餐食后,快鹿加鞭地赶往金城。 两人抵达金城时已是傍晚,远远望见前方有军队露营,已然升起了篝火,火光照得天空发白,蒙杺莯第一次见到大军压境的场景,更加忧心起来,万一少府不顾珞王在此,真的下令屠城,那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你怕吗?」珞王应该也在想这个问题,以他与少辅目前如此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关系,很难保证他不会干脆痛下杀手,若是如此,他将如何在混乱之中护她周全? 蒙杺莯想说自己不怕,但又不愿说谎,道:「有点,但我们还是应该进城看看情况,兴许我们去了会有转机。」 珞王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没有再说什么,与她一起驱鹿向军营走去。 来到军营大门前,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他们:「金城宵禁了,不能进入。」 这也是两人想到的一种可能性,但这难不倒珞王,他上前掏出一片黄叶,以无比恳切的语气道:「官爷,我收到消息,家父在金城病重,我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请务必行个方便。」 士兵看了看这片黄叶,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士侍打扮的青年带着个侍童,倒不像可疑的人,而且上面的命令是不准人出去,可没说不准人进去,他接过了黄叶,干咳两声,道:「看你一片孝心,就特例让你过去吧。」 「请问少府军驻扎于此,所为何事?」珞王趁势问道。 「金族不识抬举,少辅大人想给他们点苦头吃吃。」士兵趾高气昴地回答。 「哦?那是少辅大人亲率大军咯?」 「少辅大人什么身份,用得着他亲自来?这次是端王郡中的少保补大人领军。」少保补是少府第三阶的官衔,主要率领陆兵,珞王记得他是少辅的表侄。 在穿过军营时,珞王因担心蒙杺莯在自己身边,不便大肆打听,只是扫视着目光所及的军营各处,遇到军士盘问都如法炮製,可能是士兵们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损失了些曜晶叶,就很顺利地来到金城城门前。 也因为大军压境,金城城门紧闭,珞王喊了两声,才有人从城楼上探出头,旁边还有数名弓箭手将箭对准他们二人,珞王将蒙杺莯揽在身后,说自己有要事进城,并说自己有信物,在城墻上的人向金族稟报后,一名金发男子出现在了城墻上方,珞王与他并不相熟,亦不便表明身份,于是解下了腰间的斩天。 城墻上的人放下了一个篮子,珞王将斩天放进去后,对方就拉了上去,在等待时,蒙杺莯越发紧张了,她从珞王身后打量着眼前的城墻。 虽是夜晚,但身后军营的火光还是照映得异常清晰,城墻在火光的映照下呈青黑色,不像是大块石头堆砌,因为几乎看不到石头的缝隙,倒似整块的大理石,墻城高约七米,这与蒙杺莯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城墻都不相同,很难想像是人力所製。蒙杺莯又想起她在军营里看到了云梯,想必是为了攻城做得准备,越发担忧。 等了好一会儿,城墻上方的人又出现了,他打着手势让两人走到城门之下,待确定周围没有少府军后,城门打开了一条缝,珞王牵着蒙杺莯的手走进金城,只等他们刚一进入,门马上就关上了。 蒙杺莯见前方有好几位金发男子,年纪都在二十到四十岁,为首的那位金发长束,身姿颯颯,眉眼间有点皇太子母亲的模样,面容却有些忧虑,她认出了此人就是在自己与皇太子大婚后见过的皇太子的舅舅,亦是金族的族长。 他一见到珞王,正要下跪拜謁,却被珞王一把拉住了: 「本王携太子妃微服巡查,不必行此大礼。」他一语也挑明了蒙杺莯的身份。 「你好。」蒙杺莯不知自己现在应该如何称呼他,想到再次见到皇太子的舅舅时却已与皇太子天人两隔,难免有些伤感。族长向她回以微笑并轻轻点头。 「殿下,这是您的斩天。」正是因为斩天,他们才知道城门外的竟是珞王,他说着交还了斩天。 「我们正前往峒羫郡打探困兽一事,在魏城听说金城被围,马上赶来,没想到少府竟如此胆大妄为。」珞王蹙起眉头。 「是,他们昨日晨时遣使,要求我们交出製作曜晶的模具,还扬言如果到明日午时不交,将下令屠城,我尝试与他们交涉,但……」族长面露忧色,「我们试图派人给殿下送信,但送信的人出城后均被杀害,派出的翔鼠亦被射杀,若不是殿下亲临,恐怕城破之后才会知晓此事。」 「城中有多少人可以应战?」珞王知道交出模具是万万不能,唯今之计是撑到援军赶来,但算上兏崢返回尨城,集结军队,就算急行军,至少也需要七天。 「我们本有护卫军800人,城中的匠人和凡民能够防御的加起来不过3000人,况且大都没有从军经验,兵器也不够,目前匠人正在日夜赶工,但要打造出如此数量的兵器,至少需要十日。」光有人头,没有武器,难道真的让他们去送死? 「少府军应有5000余人,」这是珞王根据军营的规模预估的,他也见到不少攻城用的冲车、云梯、轒輼、临衝、木幔、重弩等,「若是强攻,你们只能支撑一日。」 眾人皆知珞王说的是实话,气氛有些凝重。 在大厅之下谈话始终略有不便,族长带着珞王和蒙杺莯前往金城最里处的金族的大宅,走在城中的街道,蒙杺莯见各处曜晶通明,虽然已经入夜,但路上行人依不见少,个个神情忧虑肃穆,均如临大敌般,他们或是搬运防卫用的石块、箭羽,或是清点各户的人数食粮,亦或是领着老幼前往躲避,似乎也为城破之时做准备。 金族的大宅丝毫不比珞王的府邸小,只是其中一半都是生產曜晶的匠所,此时匠人们正在赶工,宅子里更是人声鼎沸,宅子里四处回荡着鐺鐺鐺的敲击声。 在将珞王和蒙杺莯请进厅堂之后,族长让周围的人先行忙手上的事,只留下他自己和他二十岁的儿子,也就是皇太子的表兄。 「我已让城中女眷、老幼尽力回避,目前家中只有男丁和会杂医的女子,多有不便,还请殿下海涵。」族长微微行礼欠身。 「如今勿需思虑我们。」珞王当然不会因此怪罪。 「殿下,我正向家父諫言,不如我领五百人,趁着夜色杀将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皇太子的表兄名叫金雄司,也是未来金族的族长,他有着一头金色短发,身材健壮,略显霸气,一看也是喜爱武艺,时常操练之人。 「不可,」珞王在来时就已经想过,「你们先行动手,更会落人口实,况且少府的军士远不止这五千,就算你们可以打退来自端王郡的军队,少府定会调配更多的人马,你们更难抵御。」 「只要打退这些少府军,我们可以到龘堡将少府此举告知武皇陛下。」雄司很少到王都,对于很多事只从父亲和族中长辈处听来,并未了解政局全貌,还寄希望于武皇可以替金族做主。 「武皇向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自先侄逝去后,更是不屑理会。况且金族能够执掌全州曜晶叶的製炼,亦是因为当年晟皇下的皇令,武皇如要收回,无人敢拦。」不等珞王开口,族长就叫停了儿子的计划,「其实对于金族而言,是否掌握全州曜晶并不重要,但是模具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如果殿下愿意,我们可以将模具交予殿下,夜后,我让雄司带着死士护送你们离开,届时金族上下死而无忧。」 「请问,这模具究竟是什么?」蒙杺莯听出族长口中的情真意切,却不明他们口中的模具为何需要他们用全城人的性命去守护。 「是製作矅晶叶的唯一印版,有此模具,即可自行製作曜晶叶。」族长见蒙杺莯还有些茫然,向雄司使了个眼色,雄司会意离开。 「我知道曜晶叶是你们的货币,那就是说模具是你们的印钞机?」蒙杺莯用现世的词匯试图理解,「那少府拿到模具,想自己製作曜晶,岂不是意图另立门户?」 「这恐怕是他的计划之一。」族长当然已经想到过这个问题。 「我的天,你们都没兵,全州的安全都靠着少府,这哪行啊!你们在歷史上没有改朝换代的情况吗?」蒙杺莯以前就知道少府作威作福,却没想到形势已是如此严峻。 「皇族有木曜星君的支持,根本不是任何人想换就换。」珞王冷冷地回答。 好吧,虽然不知道皇族与木曜星君有什么协议或是别的关系,但只要他们的神权大于皇权,倒也还能说得过去,但这并不排除少府想架空皇族,让自己的血亲上位。蒙杺莯暗忖着,再想到当初皇太子本意与少府联姻一事,更是证实了少府的图谋,她暗道自己就算饱读歷史书,但身在其中还是难免管中窥豹。 很快,雄司返回厅堂时带回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盒,说是盒子,其实略微比曜晶叶大一点,打开盒子,见里面略厚且呈凹型,他从怀中取出一片绿叶放进其中盖上盒盖,刚好严丝合缝,然后递给蒙杺莯: 「太子妃殿下,这就是模具。」 果然和蒙杺莯猜想得一样,因为他们的货币是这样的叶子形状,不可能每片都手工所製,更不可能所有都一模一样,这才需要这样的模具成型。 蒙杺莯仔细端详着,这晶片盒呈五彩琉璃色,煞是好看,但重量明显比製成叶子的晶片重了许多,再往里看,里面叶片的纹路清晰可见,很难想像这是人为所製,忍不住问道: 「这模具太精巧了,是谁做的?」 「模具製成已有数百载,据说是七名黑匠联手,用目前几近绝跡的绝曜矿所製,只有百副,火烧不化、重敲不坏、高摔不烂、水浸不腐,里间的纹离更是无法再临,因此拥有模具的人就掌握着全州的财富。以往均是皇族亲自督製,直至内乱,皇族后人仅余晟皇、武皇和端王三人,晟皇与我族联姻后,就将模具交予我族,如今我族将模具归还给珞王殿下,亦是应当。」族长依然坚持让珞王带着模具离开。 「本王留下与你们共进退,可以护送太子妃先行离开。」珞王道。 「我不走!不能让少府就这么得逞!」蒙杺莯坚定地说,她也非常担心即使珞王在此,依然难以抵御,况且既然少府有意夺权,借此除掉珞王岂不是更顺了他们的意?就算不能替代皇族的地位,但可以换上容易掌控的人啊! 「你留下何用,本王还得时时顾念于你。」珞王有些急切,语气恼怒,知她本就不听自己的话,但在这节骨眼儿上可由不得她的性子。 听了珞王的喝斥,蒙杺莯脸色一沉,不等她顶撞回去,族长却听出了珞王言语中的关切之意,急忙打断,以免他们引起争执: 「太子妃殿下,形势逼人,城中所有女眷均已回避,请万望体谅珞王殿下的一片苦心。」 听了族长的话,蒙杺莯一肚子的气也不好在长辈面前发作,但她还是不想理会珞王,转头对族长道: 「你们刚刚说了,在这里木曜星君最大,那如果是木曜星君的意思要少府退兵呢?」 眾人没明白她的意思,满脸疑惑:「即便木曜星君愿意解救金族,如何让他知晓此劫?」 凤凰君!蒙杺莯在心里回答着,可是自皇太子逝去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凤凰君,根本不知道他一直在暗处看顾着她,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沉思了一会儿,蒙杺莯突然想到:「何不利用困兽?」 珞王何等聪明,一点就透,接过话:「你是说将困兽引到这里?」 蒙杺莯点点头:「对,大家都知道困兽的出现是由于木曜星君的心忧所致,如果困兽出现在此,并且攻击了少府军,那岂不表明木曜星君并不希望金族受到少府的刁难?有了木曜星君这个保护伞,少辅哪怕再怎么覬覦模具,以后也不敢动你们!」 蒙杺莯的话尤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令珞王、族长和雄司豁然开朗,雄司抢先道:「此计绝妙,殿下、父亲,你们勿需担心,我领百人冲出去,将困兽引至军营。」 「不可大张旗鼓,只能小心行事。」珞王明白蒙杺莯计划的精髓之处在于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困兽引来,这样少府才会认为这是木曜星君的意思,「我们来时,我记下了他们其中一个鹿棚的位置。雄司,你挑选10名擅武之人,与我一起穿上夜行服,我们出城先放倒几名军士,换上他们的衣服,再用他们的色鹿出营,方能不引起他们的警觉。」 蒙杺莯见珞王要亲自上阵,想起之前他曾说过自己会身先士卒为免士兵白白牺牲,心中难免钦佩中带着些担忧,忘却了刚刚的不快,叮嘱道:「这样最好了,但你们务必小心。」 珞王望着她,点了点头。 待珞王和雄司一起离开后,族长望向蒙杺莯,忍不住赞叹道:「先侄曾数次来信称赞太子妃殿下的智达聪慧,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先侄的爱意浮然,有您在珞王殿下身边,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和珞王都一心想让他復活,我不知道珞王是否有跟您提过。」蒙杺莯的声音一时还有些哽咽,每每想到此事,她都难免伤感中又充满着希望。 「是,先侄的衣冠葬仪过后,珞王殿下已言明。」族长頷首,其实在那时,智敏如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珞王对她的情感不仅仅只是为了让皇太子復活。更何况珞王一进金城就提及蒙杺莯是太子妃,如今珞王虽然称谓没改,实则已是太子身份,看似简短的介绍其实是在向他们说明她现在已是他的妻子,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唯独蒙杺莯不明其中深意。刚刚两人的互动他亦看在眼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才会眼见珞王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担忧之情时替他圆场,毕竟珞王从小就曾多次随皇太子到金城小住,他亦了解他的为人和品行。 「可是,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唯一的法子,毕竟,毕竟他才是我唯一的挚爱,要我跟他以外的人,对我来说实在,实在难以接受。」蒙杺莯红着脸,不知道自己跟皇太子的舅舅这么说是否妥当,但她没有其他适合倾述的人。 「太子妃殿下,我听先侄说过您是只身一人前往幽州助力革新,以您的年龄经歷这么多,真是难为您了。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金族永远都是您的娘家人。」对此,族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 在幽州,继承者承继逝者的妻子侍姬等女眷亦是常有之事,更何况皇太子的復生还需要两人结合生下子嗣。只是族长还是有些疑问,毕竟在他看来,珞王想要復生他的侄子,金族上下定会鼎力支持,与是否承续太子妃并无丝毫关系,只是提此议的新任宗辅玄泽是皇太子最亲近的人之一,自然是经过了多方考量后的深思熟虑,肯定还有其他缘由,自己亦不便质疑。 听了族长舅舅的话,两行清泪霎时涌出蒙杺莯的眼眶,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了。 正如珞王预计的一样,夜已至深,少府军队的军纪更为松散,连巡夜的士兵都个个无精打彩,令珞王一行轻易地摸进一处位置较偏僻的军帐,将里面的人悉数暗杀后,换上他们的衣服,在珞王的带领下,一行十二人来到鹿棚挑了十二头上好的色鹿,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大营。 守营的军士喝住他们,寻问前往哪里,珞王言明是在周围巡视,眼见军士不太相信,雄司眼疾手快地摸到他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将其绞杀,他手下的几人也将附近站岗的军士一一除之,装成他们贪睡的样子放倒在地。 随后一行人悄悄出营,并未惊动他人,珞王之前就听说少府军的腐败涣散,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暗想若不是担心节外生枝,就用雄司的法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冲入营中亦定能获胜。 金城已位于峒羫郡,离鄺城只有一日的距离,珞王亦知晓困兽的迁徙路线已离此不远,在他的带领下,眾人骑鹿狂奔,约莫半时之后,便听到远方的脚步声和野兽的嘶吼。 深夜的幽州没有光线可视,只有十二骑手持的曜晶柱勉强可以照亮周围,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一处空旷地带,但很难判断前方的困兽距离他们还有多远以及数量有多少,为谨慎起见,珞王打手势示意他们停下,并一字排开。 在屏息听了一会儿,珞王从后背的箭筒中抽出一只鸣鏑,空心的箭头可以发出一阵尖利的呼啸,正好可以吸引困兽的註意,他对准斜后方射出后,与眾人一起掉头回奔,而离此不远的困兽听到鸣鏑的嚣叫已然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袭而来。 不曾想有些兇猛的困兽的脚程远远快过色鹿,尤其是色鹿的蹄声亦对听觉异常敏锐的困兽更像是追踪器,很快,一头虎豹大小的困兽咆哮一声扑倒了左边的一骑,随着而来就是他的惨叫声和野兽嘶吼声。 雄司夹紧了鹿肚,拉紧韁绳正想上前解救,却见珞王调转鹿头,抽出斩天,对准惨叫的方向用力一挥,一股劲风忽啸而去,惨叫声、野兽的咆哮声嗄然而止,冲鼻的血腥味顿时在空中蔓延开来,令后方奔腾而至的困兽更加兴奋和狂躁,越来越多的困兽向他们这边追来,雄司无法,只得和珞王一起转头向军营的方向奔去。 在眾人奔回军营的路上,珞王不时调转往回,利用斩天的剑气一边斩杀着靠近的困兽,一边给雄司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同时也利用一路的血腥气吸引后方的困兽追踪。 就在他刚刚完成一记击杀,正欲调转回奔时,一只兔子大小的困兽猛然腾空扑向他,珞王已经来不及再次挥出斩天,眼见要被其扑咬,一记箭羽将其击穿,正好落到珞王身上,雄司担心珞王的安危,一直不曾远离,珞王干脆将这只困兽的尸身掛在鹿身后方,利用其血腥味引来困兽追着自己。 可能在被困兽追踪的紧张刺激下,色鹿跑得比之前来时更快,感觉并未到半时就已经见到了前方冲天火光的军营,在最前方的几骑已经快鹿冲进了军营,引起了一阵响动,有些军士被纷乱的鹿蹄惊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珞王更是索性将身后的困兽尸体拋进军营,再射出一记鸣鏑往大帐的方向,随后策鹿冲入军营,直奔金城。 候在金城城楼紧张观望的族长见他们回归,急忙令人将城门打开,待十一骑安然回城后,急忙将城门紧锁。 军营中的军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嚣叫划过夜空,很快,一声声野兽的忽啸腾空,数只狼豺大小的困兽稳稳地越过军营的栅栏,落到了营中,有些被惊醒的军士哪里亲眼见过这般兇猛的妖兽,看到它们裂到耳边的血盆大口和没有双目却有着异常大的耳朵的困兽,本能地尖叫出声。 这一发不可收拾地将困兽全都吸引过来,猛然扑倒那些尖叫的军士,撕裂他们的四肢,哄抢着他们的内脏和血肉,少府军们哪见过这血腥的场面,有些人即便察觉出困兽靠听觉行事,但慌乱之中难免踢到兵刃或是弄出响动,亦立马被困兽扑倒、分食。 站在城楼上观望的眾人看到此景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他们早已听说困兽的兇残,但今日亲眼得见更是大为震憾,蒙杺莯见珞王和雄司等人来到城楼,而所有人都未染血跡,只有珞王一人身上有血污,心中一紧,急忙快步走向他,想看看他是否受伤。 不等蒙杺莯开口询问,珞王看出她眼中的惊异、担忧与关切,俯下身在她耳边柔声道: 「别担心,我没事。」 蒙杺莯知道定是他又在亲自断后才会以身犯险,但她也只能收起心绪,点点头,又回望向军营的方向。 此时少保补已经在诸多军士的护送下准备从军营西北角的偏门逃离,雄司见状取出箭羽,对准少保补,正欲射出,珞王按下他搭弓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可。 军营中的惨叫声、嘶吼声依然此起彼伏,蒙杺莯见时机成熟,向族长示意,族长向其他人打出手势,站在城楼上的十余人突然放声大喊: 「木曜星君!!」 「快看!是木曜星君!!」 「星君来解救金城了!!」 「星君派出困兽解救金城!!!」 此时夜空哪有木曜星君的神形,这当然是蒙杺莯故意造势,想必在这慌乱中逃命的少府军根本无从查证是否属实,但只要有一人活着逃离,定会将此事稟告少辅,让他以后再想对金族下手时心里先踮量踮量。 虽然蒙杺莯的计谋得逞,但有数十只困兽听到城楼上的喊叫奔来,族长亦早有准备,旁边的卫兵用箭将其一一射死在城墻之下。 眼见能逃的少府军均已逃走,城楼上又恢復了沉寂。在军营中困兽的嘶吼咆哮声中、士兵们的惨叫声中、撕肉啃骨的咀嚼声中,天空渐渐发白。 金城虽然守住了,但军营中的少府军变成了目测不下千只的困兽,不过相对于次日就要面临屠城的命运,现今已是好了太多。 即便金城之围已解,但眾人丝毫不敢有些许松懈,以免金城落入如长野郡那样被困兽围城的境况,金族已严令城中不得发出过高的声音,家有婴儿的需要用布条将门窗缝堵上降声,就连匠所的冶炼都停止了大半。城中原集结起来的3000人分为三个班次,轮流在城墻上驻守,如遇困兽接近城墻,只需放箭射死,不可发出其他声响。 除此之外,金城里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原先回避躲藏的女眷老幼都出来了,族长这才有机会将金族上下一一介绍给珞王和蒙杺莯。 蒙杺莯之前就听皇太子说过,他的外公有一名妻子,两名侍姬,膝下共有九名子女,但只有五名长到了成年。大姨个性刚强,与一名异族的男子相爱,被家族所不容而私奔,至今下落不明;二舅在二十来岁在矿洞探查时失足摔下而亡,只留下四个表兄妹;三舅即是族长,与皇太子的母亲都是正妻所生,年龄仅相差四岁,感情篤好,他膝下有六名子女,其中三个女儿均已外嫁,除了雄司外,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跟在身边;雄司是未来的族长接班人,娶了一名黑匠的女儿,也有一双儿女;小姨则嫁给了一名白匠,家有三子两女,就住在金城,帮着打理家中事务。 向金族的眾人打过招呼后,蒙杺莯发现他们个个都是金发,即便伴侣发色各异,但是到场的子女无一例外全承继了金发,而且多人身上也有很淡的香味,与皇太子身上如出一辙,令她有些好奇他们是不是个个也有神能。 小姨的个性最为豪爽,待介绍完自己和夫君后,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了蒙杺莯的手,要带她去金城四处转转,蒙杺莯见她的年龄估计也只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金发蓝眼,五官轮廓分明,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挽成发髻束于脑后,有几缕耳发自然垂在娇好的脸颊旁,她身穿乳白色的紧凑衣衫,不似王都那些喜爱宽大华丽长裙的贵妇,更像是个干练的大姐姐,心生好感,便答应下来。 在小姨的带领下,蒙杺莯和她一起先在金族的宅邸中参观,在前往里处的一所院落时,小姨道: 「这里放着我们先祖的一些遗物,话说,他跟你一样也是异界来的呢。」 「欸,你们的先祖也是穿越来的?」蒙杺莯从未听皇太子提过,有些吃惊。 「是呢,先祖来到幽州之后至少花了三载才学会我们的语言,而后他帮皇族建国——数百载前的幽州没有国家,只有异族的部落,大的部落有近七十个,小部落更是不可累数,我们这些没有异能的凡民都在异族的欺压下,是先祖帮皇族一次次以少胜多,以奇谋取胜,花了近十载才在如今的王都附近建立起第一个属于凡民的城市。」 「你们的先祖是不是姓孙?」蒙杺莯第一个想到的是战国时代的谋略家战术家孙臏。 「不是,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不过第一任皇帝太皇赐姓为金,是因为这一头金发。」小姨说着用手指绕着自己金色的耳发,「我们还留着他曾穿过的鎧甲,每任族长都以鎧代人进行祭祀,至今如新,你要看看吗?」 「好啊!」听小姨这么一说,蒙杺莯更好奇了,因为幽州的人发色向来多彩,她一直以为金族的金发也是寻常的一种,没想到他们的先祖竟也是穿越来的,若是如此,这就意味着他应该是雅利安人,会是她知道的歷史人物吗? 小姨打开了里屋的房门,映入眼帘的的确是现世的一件鎧甲,但这并非东亚地区所產,尤其是头盔的造型,倒很像蒙杺莯几年前随父母去希腊旅游时看到的雅典娜的金鎧,这时她註意到旁边有一幅先祖的画像,的确是一名金发飘飘的美男子,头发卷曲,脸型略宽,下巴处有美人沟,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确定是来自西方的雅利安人,她的脑海中搜罗出几个名字,却无法确定具体是谁,问道: 「他还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小姨想了想,「先祖说自己在你们的世界已经娶妻生子,因此没有正妻,倒有四名侍姬为他生下了十三名子女;他发明了很多战术,是第一个提出训练色鹿,配合士兵作战的人;有一些很独特的排兵布阵和训练方法,对了,他也是发明兽斗的人。」 「我的天,该不会是亚歷山大大帝吧!」希腊式鎧甲、善用骑兵、引入兽斗(类似于角斗士的打斗)【註】、金发碧眼,三十多岁,除了在十年时间征服了波斯、埃及、印度等国的亚歷山大大帝之外,蒙杺莯想不到其他人,她记得亚歷山大大帝被毒杀时年仅32岁,即是说他是死后被木曜星君带来的,还是因为木曜星君需要他,才让他在现世离奇死亡?她还记得史书上记载过亚歷山大大帝的死非常蹊蹺,此前没有任何征兆,成了一桩歷史悬案,甚至有人怀疑是他的老师亚力士多德下毒。 【亚歷山大大帝出生于公元前356年,死于公元前323年,而角斗士兴起于公元前300年,最早追溯于葬礼时期的表演,具体时间不祥,即亚歷山大大帝时期很可能已经有角斗士,但规模和影响力不如而后的古罗马时期。】 想到这,蒙杺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在我的世界是不是也已经死了?她只记得自己本想在离开tmx市之前给付毓静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可是在她掉入泳池后,身体就被池口的巨大吸力吸住,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已经被淹死了,九州其实就是死后的世界?! 小姨没有察觉到蒙杺莯的惊异,摇头道:「我只知道先祖赐姓金后就改叫金其顿,他提过自己原先的名字,可能因为太过怪异,家中典籍没有记载。」 小姨的话无疑证实了蒙杺莯的猜想,亚歷山大大帝本就是马其顿的国王,他给自己在幽州取的新名字也蕴含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但奇怪的是,在亚歷山大大帝明明是两千多年前的人,在幽州却是数百载之前,虽说可能穿越时时空都发生了改变,那这是否意味着空间的穿越与时间的穿越是否是同步的?另外,时间的穿越是有序的还是无序的?是否可以由木曜星君控製?那现在如果自己回到现世,还会是她离开的那一天吗? 一系列的问题在蒙杺莯心中浮现,令她更觉好奇。 「那他是死在幽州吗?还是后来帮皇族取得皇位后,木曜星君送他回去了?」蒙杺莯一想到如此着名的歷史人物竟是眼前这位漂亮金发姐姐的祖先,难免有些感慨。 「先祖是在幽州离逝的,刚过67岁的寿辰,因酒后战伤復发而辞世。」小姨如实相告。 征战沙场,戎马一生,儿孙满堂,受人敬重地死去,的确比在盛年时莫名其妙地死在东征路上要好很多。蒙杺莯听后略有些欣慰,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开口问道: 「那你们家族的神能呢?也是因为亚歷山大,你们先祖的缘故吗?」可是任何歷史书籍从未提起过亚歷山大大帝有什么特异功能,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听到蒙杺莯的问题,小姨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矢口否认:「神能与先祖无关,是近几代人才有的。」说完她就带着她离开了别院,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蒙杺莯想起之前她提过大姨跟异族的人私奔,而他们数次提到过异族的人都有异能,并且用异能欺负他们,由此双方才争战不断,要如若是大姨和异族私奔一事,为何连她的妹妹和侄子也有了异能? 可能是想转移蒙杺莯的註意力,小姨提出新的想法:「杺莯,你想出海看看吗?」 「欸?出海?」蒙杺莯记得自己在寮纹家学习幽州的地理知识时,看到多本典籍中都特别强调幽州四周均被水包围,有点像南极洲或是澳洲那样四面全是大海的孤立状态,可能是由于浮在半空的缘故,海中有无数的旋涡和死水,只要有船或人进入海中,就会被吞噬待尽,也由此得名为未知海,小姨突然提出出海,难免令她惊诧。 「嗯,未知海虽然兇险,但不知何故,金城后方二十渡哩的海域并无旋涡和死水作怪,我们可以安心出海打渔。」小姨解释道。 二十渡哩即是60公里,为什么这么宽阔的海域竟可以自由下海?这令蒙杺莯越发好奇,应承下来。 在去海边之前,小姨先带蒙杺莯前往城东北处的一座高山,此前他们就是藏在山中的洞穴,与峒羫郡不一样,里面虽有曜矿,但并无困兽,只是曜矿的规模要比峒羫郡的延绵山脉要小得多很多,骑色鹿上山均莫一叶时,在山上可以眺望整个金城。 金城呈长方形,目测长60公里,宽50公里,约莫是现代中等城市的规模,城中建筑物鳞萃櫛比,如星罗云布,街道宽阔整齐,金族大宅在城市最东面,占据着金城近1/4的位置,从山上看,金宅如同紫禁城一样宽广伟岸;城中也分内水和外水,后方就是未知海,海面上还有大小不一的几只渔船,但奇异的是,海上有着和金城同样大小的区域视线清晰,可是其他地方却一片朦胧,好似有大雾干扰了视线,这似乎在提醒着不要进入这些区域,蒙杺莯越发好奇: 「小姨,是不是那些看不清楚的地方就不能去了?」 「是的呀,离开了清域,四周到处都是旋涡和死水,没有任何船只可以通行。」 蒙杺莯记得鉅子何休曾说过幽州可以看做是木曜星君的本体,州域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有关,而未知海的那片区域边缘如此整齐,怎么看都是人为製造,而有此能力的唯有木曜星君。她隐约感觉木曜星君对金族格外偏爱,这座城池中有山有海、有矿有水,大小事务均是金族主事,并无三府添乱,如遇外祸,只要守好城门,即可无忧。目前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兵,估计之前无兵是不想落下拥兵自重的罪名,但现在情况已有不同,少府已经盯上他们了。 山中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游玩,但由于蒙杺莯昨日紧张少府的围困,熬夜守城,再加上之前快鹿加鞭赶到金城,中途并未休息,令蒙杺莯听着林中鸟鸣,闻着清新的花草香,心生倦意,趁着小姨走开时,找到就近的一处草地靠着大树想小憩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小姨原本离开去摘些野果给蒙杺莯尝尝,回来见她合衣而眠,不忍惊扰。 在迷迷糊糊中,蒙杺莯感觉皇太子就在自己身边,他们在这山林中嘻闹,他的香气围绕着她,两人不时拥吻依偎,就如同以前一样,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可这一切真实得令她不愿醒来,她呼唤着他的名字,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泪水却不自觉地滚落。 皇太子在她耳边呢喃着,吻去她脸颊的泪水,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香气,可轻语朦朦,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正当蒙杺莯抱着皇太子,述说着这段时间的思念与衷肠,却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裙身下摆,她低头一看,只见一名两岁左右的金发男孩正仰头一脸纯真地望着她,嘴里轻轻唤着:「母亲。」 「!!!」蒙杺莯猛然惊醒,梦中的一切似乎真实得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他的香气还在四周縈绕,她急忙起身,却见小姨坐在她前方不远处正用小花编着花环,在她脚边已经有好几个花环,看样子她已经等了好一阵了,蒙杺莯这才意识到梦中的香气是小姨身上发出的,气味激起了她对皇太子的无尽思念。 「我见你睡着,知你近日劳累,不忍叫醒。」小姨笑着望着她,她没有告诉她,她在睡梦中一直轻声唤着皇太子的名字,令她心生怜悯。 「啊,真是不好意思。」蒙杺莯意识到自己眼角还有泪珠,伸手抹去,「我睡多久了?」 「不久,要不我们先返回宅子,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出海,如何?」 蒙杺莯确实觉得身子乏力,暗想这兴许是自己平日少有运动,加上昨晚熬夜的缘故,便点头同意了。 在与小姨返程的途中,两人遇到了小姨的长子,目测十二、三岁,已经比两人都高了,他也有一头金族特有的金发,只是眸子则是继承他父亲的深棕色。 之前在介绍时,小姨说他们家有三子两女,长子十二岁,蒙杺莯见她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而她的夫君已经年近四十,暗忖也许是他夫君的侍姬所生,没想到她的长子却是一头金发,知定是小姨所出,令蒙杺莯暗暗一惊,思量着也许小姨只是看起来不显老,实际已经三十好几。 小姨见蒙杺莯有些错鍔的样子,笑道:「我嫁给夫君时十三岁,他已经二十七岁,想来我在你这年龄已经怀上次女了。」 蒙杺莯被小姨看穿所想,脸颊有些泛红,知道自己暗自揣度别人的私事太不礼貌,小声解释道:「在我们的世界,女生要年满十八岁才能结婚,所以我这年龄嫁人理论上是不允许的。」 「哈哈,女孩在幽州十八岁还没嫁人,父母都得羞愧自尽。」小姨爽朗地笑着,不以为意,「杺莯你就做你自己就好,就像家兄所说,金族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人,你如此聪慧,所做的决定必定都是慎密思虑过的,没有你,金城之围恐怕至今难解,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復生。」 蒙杺莯听小姨突然提到皇太子,再想起刚才的梦境,忍不住泪目,不想哭出声,只能使劲点头。 小姨将蒙杺莯带到给他们安排的别院,叮嘱她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出海。 这个别院在金族的族屋内,位于东南方的一个四方型小院,独门独幢,里面屋院俱全,进门就是一个小花园,中间是一个秀美的山石,琉璃星闪,如同天空幻境,像是整块原石未经开采放置其中,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山石被各色花卉环绕,梦幻般的绿意中又被多彩的花朵点缀,这景色令蒙杺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皇太子府看到的紫藤花树那般惊艷。 可惜身子实在疲乏,她没有过多流连,很快绕过花园,走进后面的门厅,一推门却见珞王正在桌前伏案书写,见她进门,珞王略微露出惊讶之色: 「你不是跟小姨出海了吗?」 「我有点累,所以就回来了。」蒙杺莯将心里的那句「你怎么在这里」按下了,顿时明白这是金族故意为之,再回想起小姨之前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言外之意,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将她往珞王怀里推,而她清楚地知道要想復生皇太子,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牺牲。 「金城现在情况稳定,我予信兏崢和腾玧先通达此间的情形,用你的法子,少府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只是城外的困兽恐还需时日才会自行散去。」珞王道。 「嗯。」这些都在蒙杺莯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满脑都是纷乱的思绪,她轻轻应了一声,往里屋的床榻走去。 在要走到榻前,小姨的那句话却不停回响在她耳边:「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復生。」 是啊,如果连她都没有拼尽全力让他復生,那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想到这,蒙杺莯闭上眼,泪水又一次的溢满眼眶,她用手背拭去滚烫的泪珠,转身走回厅房,在离案桌还有三米时方才站住,她不禁握紧了裙带,以微小的声音轻声试探: 「那个,我们要不要再试试看?」 付毓靜 se xiao s hu.c om 付毓静美滋滋地休息了两天后才隐约觉得不对,武皇怎么一点没有再来宠幸她的意思,她让叶婢前去打听,却知武皇这两日都在音姬那里,付毓静感觉她缠住武皇是在针对自己获得的宠爱,不过根据她多年看宫斗剧的经验,她需要上门拜见音姬示弱才能在后宫呆下去。 可是再次打发内侍去音姬的寝宫中求见,依然被她以身体不适推托,付毓静知道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她按捺着心中的怒气让身边的人多方打听如何才能见到音姬,并且让琪儿从玄泽那里要来了五箱赤叶在宫中上下打点。 又过了几日,付毓静总算得来了音姬那边的回话,说她今日身子已经大好,她可以前去拜謁了。 在去之前,付毓静好好打扮了一番,之前已让叶婢教了她很多宫中的规矩,再带了不少玄泽给她的珍品,做足了准备,在午后前往音姬的寝宫。鮜續zhàng擳噈至リ: y ushuwen.com 音姬的寝宫就位于武皇的寝宫右侧的深赤色大院,她一人就占了两幢别院,连成了一幢,她的皇子璐王和皇女琍公主也住在里面。 付毓静到时,音姬正带着璐王和琍公主在寝宫中的花园嬉戏,在得到内侍的通传后,付毓静走到园中,远远地看到一名红红褐色头发的八岁男孩和紫蓝色头发的六岁女孩正在园中与内侍打闹,音姬则靠坐在旁边一位卧榻前抿着佳酿。 虽然之前从亚纳加等人的口中得知音姬原是武皇的乳母,年长他十六岁,原以为她虽不至于人老珠黄,但五十多岁的她也只能算风韵尚存,没想到在付毓静眼前的却是一名肤白貌美完全不逊于当红电影明星的红褐色头发的女子,她有着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五官细致精巧,岁月在她身上完全不着点墨,令付毓静怀疑她不是音姬本人,而是她的女儿。 「这就是音姬娘娘。」叶婢从身后悄声提醒,示意她快跪下。 我的天,她看起来这么年轻的吗?付毓静原打算给音姬传授现世的驻顏术、扶肤小技巧来讨她欢喜,想不到她不仅不需要,相反付毓静都想向她取经了。 在以极其谦恭和顺的态度向音姬行了大礼后,音姬赐了坐,并赏了点新鲜的瓜果和糕点,这桥段在付毓静看过的无数宫斗剧中都有演绎——这些瓜果和糕点肯定被做了手脚,她假意谢过,却不敢动,相反对音姬的驻顏有术大加赞赏: 「我之前听说女人生了孩子后身材会走样,皮肤也会变差,没想到娘娘的体态却比十六岁的少女还优美,皮肤更如珍珠般白晰嫩滑,难怪见过音姬娘娘的人都赞不绝口。」付毓静极力回想着宫斗剧中的溢美之词,但也丝毫不敢提她的年龄。 「呵呵,」音姬笑了两声,「静姬真是巧言令色,难怪陛下对你流连忘返,不时还跟我提起你的那套可以助他长命百岁的法子。」 付毓静早就料到她会对自己在武皇面前练过的瑜珈感兴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举:「可惜这套瑜珈术是天神亲自加持,只能我一个人为陛下延年,虽然会消耗我的灵力和精气,但为了陛下,这些苦都是值得的。」她说着见音姬不信,脸色已然沉了下来,急忙将话锋一转:「不过天神也知音姬娘娘是陛下最重要的人,特意教了静儿一套操练之术,如果娘娘有兴趣,就让静儿为您演示。」 「如此甚好。」音姬并没有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淡淡地说。 付毓静自幼习舞,健身操、瑜珈、天鹅舞、钢管舞、拉丁舞均有小成,她知幽州没有音乐,自己哼起了天鹅湖的曲子,并且开始跳起了天鹅舞中的片段,这对于从来没见过这般舞蹈的音姬和眾婢姬内侍都惊叹不已,他们死死地盯着她踮起的脚尖,怎么都不敢相信细小的脚尖可以如此灵活地舞动。 在跳了十来分鐘后,付毓静因为许久没练过有些支撑不住了,她趁势收了神通,又开始胡言乱语:「这套舞不仅可以助音姬娘娘益寿延年,与武皇陛下一起长命百岁,还能返老还童,冻龄到十六岁。」不过话一说话,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老这个字,有些心虚地瞥着音姬的脸色。 也许是这套天鹅舞震惊了音姬,她对付毓静的冒犯并没有露出些许怒意,只是问道:「如果我要练成,需要多久?」 付毓静从叁岁开始学天鹅舞,光是练踮起脚尖起跳都足有两年,她当然不认为音姬可以在短时间内学会,但还是道:「这套舞难就难在心诚,不能像我为武皇陛下那样代为操练,只能音姬娘娘亲自通过天神的考验才会有效,因此不敢确保时间,不过音姬娘娘在静儿的帮助下,应该很快可以掌握。」 这样的话,音姬至少在短时间内需要依靠她,自然不会对她不利。 音姬听了后抬了抬下巴:「既是如此,那从明日起,你午时过后便与我一起。」 「是!」付毓静面露欣喜,趁热打铁:「另外武皇陛下的那套瑜珈术也需求时时操练,按理说每叁天就要操练一次,不过这些日子陛下未曾到过静姬的别院,静姬有些担心需要为陛下增持才能保住之前的存储功力。」 每叁天一次,她既不需要日日面对这死肥猪,还可以张驰有度地把控着他,并且不会频繁到让音姬感到受到了威胁,付毓静感觉自己在这后宫真是如鱼得水,编的谎话也越来越溜了。 虽然付毓静的话音姬有一半没有听懂,但她的大概意思已经了然——她要分走武皇的荣宠。 音姬虽有不悦,但此时有些无可奈何,毕竟付毓静的本事是所有人都不会的,更何况自己还有求于她,于是藏起心中的嫉怒,道: 「那是自然,武皇陛下这些日子陪伴璐王和琍公主才忘了操练你的瑜珈术,我今日会提醒他不可辜负了天神的赐爱。」 「谢音姬娘娘。」付毓静喜笑顏开,她知道自己手段厉害,却没想到令所有人惧怕不已的音姬也不过如此,不过不等她找借口离开,音姬突然开口道: 「我听陛下提及静姬是与太子妃一起从天神那里来的,音姬好奇,天神那里是什么样子?而他又长什么样?」 这是付毓静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不过还好她随口说点现世的东西都是他们没有听过的稀奇玩意儿,于是开始脑洞大开,搜肠掛肚: 「天神是创造了这世间万物的至尊,他的形态千变万化,有时是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有时是英俊帅气头顶金色光圈的天使,有时是头上长角人首蛇身的妙曼女媧,无人见过他真正的形态,但每当他出现,我们都能感觉到全身被白光笼罩,就像直视太阳一般温暖。」付毓静见眾人听得一楞一楞的,又道:「我们住的地方叫伊甸园,我们的父母叫亚当和夏娃,他们孕有百千子女,其中也分叁流九等,当然我是最高级的天女,蒙杺莯则是下等的贱女,也正因为她办事不利,天神才转派我下界来助武皇陛下和音姬娘娘。」她当然不会忘了抬高自己,将蒙杺莯踩在脚底,再狠狠地摁两下。 「那你又是如何出现在宗辅远房家中?」音姬自然早就调查了付毓静。 「这也是天神的安排,他知宗辅有辅佐陛下之能,才让我到他家中提点,如果不是皇太子死去,玄泽还只能当一个小小的伴读。」付毓静不忘抬高盟友玄泽的地位。 「哦?静姬这么说,难道先太子之死是为了替玄泽除清障碍?」音姬听出了端倪,追问道。 付毓静顿时一惊,她当然不敢承认是自己教唆玄泽杀了皇太子,就算武皇与皇太子不合,但杀了皇族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改口道:「自然不是,皇太子福薄命浅,加上有蒙杺莯这个扫把星吸他的精元,他命不久是正常的事,死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气数已尽,本就不会活得很长。」 听了付毓静的话,音姬有了另一个疑问:「照你的意思,但凡太子妃嫁的人,都活不长久了?」 「那是自然。」付毓静一口应道。 音姬知道蒙杺莯现在在珞王身边,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恶毒的微笑。 又聊了一会儿,音姬这才放付毓静离开,等她走后,她微微回头对身后的女子道:「这个女人的话都记下了吗?」 「是的,音姬娘娘。」身后的女子欠身回应。 「想办法接近太子妃,把我刚刚问到的关于天神那些事再问一遍,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说。」音姬脸色阴沉地说。 「是,娘娘。」女子退下。 在音姬看来,蒙杺莯以畜兽的身份可以在守卫森严的情况下轻易地进入龘堡与皇太子在他祈婚时相见于金浴阁,的确是有天神的指引和庇佑,她教武皇的那套什么如来掌法也确实令武皇的身子情况有所改观,更何况她对武皇别无所求,因此她是天神使者身份前往幽州是毋庸质疑的。但这个叫静姬的女人太过诡诈,行的虽是奇异之术,但实则是妖媚之功,意在栓住武皇,目的根本不单纯,音姬自然不认为天神会派出这样的天之女,只是她的舞姿实在惊为天人,闻所未闻,令她的怀疑有些动摇,这才改变了原本准备将她一举拿下折磨至死的主意,准备先派人向蒙杺莯核实说辞。 此时付毓静回到寝宫,一到屋里就将自己甩在床上,之前在音姬那里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她让叶婢为自己捏脚揉肩,忍不住抱怨道: 「你怎么没告诉我音姬看起来这么年轻,害我差点没认出是她来,话说她真的年长陛下十六岁吗?说她小十六岁我都相信。」 「静姬娘娘没发现吗?」叶婢反问。 「发现什么?」静姬回头反问。 「没,没什么,我只听说音姬娘娘有自己的法子。」叶婢不敢据实相告,只能含糊其词。 就你们这破世界能什么法子,又没有肉毒桿菌整容手术,连化妆品都只有些口红腮红之类的东西,顶天就能敷点清露花瓣製成的精油什么的。付毓静万分不屑地想,完全不以为意。 在付毓静看来,武皇和音姬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在后宫中呼风唤雨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可没忘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是跟玄泽里应外合,干掉那死胖子,囚禁珞王,要好好跟他耍耍。 李昱江 自决定与路离一起上场后,李昱江开始和他一起接受起竹泰的训练,这些日子两人从早练到晚,只在用餐时才略微休息,一开始,体能本就较弱的李昱江有些吃不消,但一想到在杂房那不堪回想的一幕幕,一股力气顿时凭空涌上心头,酸痛的肌肉无法比拟当时的创鉅痛深,令他咬牙坚持,随着一次次将自己推到极限,他的体能已然不可同日而语,身上的肌肉越发结实了起来。 李昱江也没有忘记自己杂医的职责,祥华在他的照料下,身上几处没有伤及筋骨的伤已经大好了,偶尔也能跟他们一起操练一会儿,只是左眼的视力未曾恢復,只要遮住右眼,左眼的视力不能看清五米以外的事物。 李昱江知道以幽州的技术,自己能做的十分有限,不过他有了别的法子。 这天傍晚,趁着竹泰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训练,路离提出要编成固定的小队,平时训练就开始增加队员间的默契,这样可以在场上更有胜算,竹泰虽觉得有理,可这么大的事不敢擅自做主,表示自己需要问问卢厉。 其实这是李昱江根据打篮球的经验想出来的,虽然在这里也是团队作战,但每一次队员都不一样,除非是关系久远且亲近的人,其他人之间很难有默契,更何况以他们的计划,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成事。 很快,卢厉被竹泰带到了训练场,他们需要一起听听他们的想法,路离其实已经听李昱江说过了,但他还是觉得由李昱江来说明比较好。 一开始,李昱江还有点紧张,有点磕磕巴巴: 「嗯,就是简单来说,小队的五个人由,由五个不同功能的人占据不同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也可以提升小队整体的存活率。」 「你听懂了吗?」卢厉望向竹泰,见他摇头,正想否决这个不靠谱的提议,李昱江见状连忙抢在他说话之前,用他们可以理解的话重新组织语言: 「就算路离再强,如果面对十几只妖兽,他一个人也非常吃力,因此需要有人守住他的两翼和后方,这样他只需要专心对付前方的妖兽,而他两侧和后方的人也是如此,大家需要将自己的背后交给同伴,这样避免四面八方难以应暇的情况。」 「优秀的斩兽完全可以应付。」卢厉不以为然。 「路离的确是天生神力,英勇擅战,但像他这样的人你手下有几个?也不可能每次把所有的主将都派上场吧?」李昱江说着蹲下身在地上画着代表兽斗场的圆圈,再往里加了五个小石子,「比如祥华,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苗子,他身手敏捷,出手迅猛,如果他那场有很好的配合,本不应该受这么严重的伤,大家都能活下来的话,为什么要白白牺牲性命?」 这话倒是说到卢厉心坎里去了,他并不是可惜斩兽的损耗,心疼的是曜晶和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培养他们,结果很多人明明很有潜力,结果本钱还没找回来,不是被杀就是被废。 李昱江见卢厉有点心动的样子,将地上的五个小石子,用四个摆出棱形,中间再加一个小石子,道:「主将是最强的,因此放在头部,称为前锋,左右两侧的负责两翼,让主将心无旁騖,后方也是如此,中间这个是机动的,一来负责全方位的观察告知其他人,二来如果一边弱势,他可以马上补位。」 「一上场你们就要去拿武器,哪来的机会摆这位置?」卢厉觉得不可行。 「我刚刚问了竹泰,我们一开始上场是可以拿武器,只是重量和品质远不如墻上的,因此大家一开始就一门心思想拿新武器,但如果我们可以带上自製的武器呢?」李昱江说着望向竹泰,希望他能说明。 「上场时的武器要求不能超过五公斤,长度不能超过一臂,但确实是可以自製的,只是作为最初的武器,没人费这个心思。」竹泰解释着规则。 「我可以设计在要求以内的武器。」李昱江在脑中已经拟画好了好几款他在游戏和影视剧中看过的武器,「这样我们五人上场时,可以先抵挡一阵,一起移动到墻边,一个一个去拿墻上的武器,然后找到一个靠墻的位置,这样后方和中间的人都可以用来补位。」 卢厉觉得这方法有些古怪,不确定是否有用,于是道:「先做好能带上场的武器再说。」他扔下这句话回主屋了。 李昱江目送着他的背影望去,只见之前见过的玉姬又一次靠着栅栏边,见他望向自己这边,向他嫣然一笑。 这些日子李昱江註意到他们在训练时,玉姬和另外几个婢姬总是喜欢透着栅栏偷看着他们,而且每次只要看到李昱江望向她这边,她都会冲他笑,这令更李昱江确定玉姬对自己有意思,虽然有些害羞,但他还是与玉姬对视着,并回以微笑向她点了点头。 玉姬低头浅笑,扭头返回主屋,似乎李昱江的笑容也令她害羞了起来。 两人依旧没有找到搭话的机会,不过有了卢厉的首肯,李昱江开始一门心思将他能想到的可能可以用得上的武器画了出来。 除了之前他为自己设计的可以拋投并且收回的投掷刀,还有差不多半臂长的冰锥、狼牙棒、可以套在手腕上的斧臂、短柄的死神镰刀等,只是除了重量和长度外,入场的兵器也规定不能使用比尖曜矿更好的曜矿打造,不过所幸有路离在,即便曜矿并非上乘,但在他从卢厉那里精心挑选了一些还算可以的武器,将其熔淬后开始打造李昱江设计的兵器。 趁着路离打造武器的时间,李昱江和祥华开始物色团队里的另外两人,当然跟更孙一伙的人是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最后一名十二环的斩兽庆禧和十环斩兽全重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根据他们的观察,庆禧和全重都是沉默少言的人,虽然大家都在一起训练,他们从来不与人交流,更不会与更孙之流打成一片,而且两人实力均不容小覤,就连更孙这种喜欢惹事生非的人亦不会拿他们取乐。 听竹泰说,庆禧来这里两载有余,参加了这么多场兽斗却从未受过重伤,至于他从哪里来,以前做什么,无人知道,他曾想过逃走,甚至已经逃出卢厉的大宅,可惜还是功亏一簣,自那以后,卢厉才在偏门处加了绞盘。卢厉没有杀了庆禧是因为他确实是块好料,但还是将他狠狠地抽了五十鞭,令他背上至今都有可怖的疤痕,光是看着都觉得生疼。 全重比庆禧多话一些,他原是长野郡的一名猎妖师,遇人不淑被卖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一年了,全重已经娶妻还有一双儿女,他最常念叨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因此他总是充满着希望,想要尽快拿到十五环后恢復自由身。虽然他的想法被更孙等其他斩兽嘲笑了很多次,可他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离开暉涤郡回到家人身边,他亦是斩兽中为数不多的积极分子,只要他身体还行,总是要求上场,他以前猎妖师的身手也令他在斩兽中脱颖而出,也是其中最快拿到十环的斩兽。 虽然与两人还不熟悉,但打听到他们的个人经歷、为人和身手,都是非常理想的伙伴,因此这几日在训练时,李昱江和祥华总是有意无意地叫上他们一起对打,一是为了促进感情,二是彼此也秀秀肌肉,以方便后期开口邀请他们加入,当然打算逃走一事是绝计不能轻易提起的。 李昱江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更孙的眼里,他当然非常不爽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样子,那天他明明也爽到了不是吗?或者他其实是想以退为进引起自己的註意? 这几日,更孙总是盯着李昱江,却思而不得,晚上时时都会叫同屋的树连服侍着,动静还不小,虽然他们的屋子隔着两间苇草屋,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听到,他的本意是想提醒李昱江那段快乐的时光,可偶尔与他对视时,李昱江眼里的嫌恶和憎厌令他大为光火,总想找机会再给他点甜头吃吃,让他记起自己的好,只是现在不仅路离在,李昱江与祥华亦是形影不离,令更孙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在四天后,路离打造出了李昱江设计的五件兵器,竹泰先检查了一番,虽然依然是尖曜矿所製,品质确实比之前那些好了很多,不亚于一些绝曜矿的兵器了,只是在他看来这些武器奇奇怪怪,用着未必称手。 跟庆禧和全重大致说了一下组队的想法后,两人亦比较感兴趣,因此试兵器时他们也来了。 李昱江选了他擅长的投掷刀,只是规定不能超过一臂之长,想像之前一样在尾端系上蛛丝投出去后再拉回来是不可能的了,因此这次路离做了七把,至少可以抵挡住第一波攻击;祥华擅长用剑,半臂长的冰锥是最适合他的武器,可砍可刺,一击即中;庆禧有着不亚于路离的身高,身材健梧,出手极重,曾在场上创下单凭肉拳击毙妖兽的壮举,因此他选了斧臂,将其装在双臂上,可攻可守;全重则选了短柄的镰刀,他比李昱江高一些,身材瘦长,步履矫健,他最擅长攻敌下盘,只要砍断妖兽的膝盖,它们也就任人宰割了;路离则选了最后的狼牙棒,只是仅有五公斤令他拿在手上感觉太轻,不过试着挥了挥,倒也可以轻易地打断木桩,至少开场是够用了,更何况他的终极目标是那柄红斧——劈地。 看着五人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比比划划,更孙再也按捺不住了,这几天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只是这几人他全不熟悉,想跟竹泰打听,竹泰亦推说不知,令他更是心痒难捺,让手下的一名十一环斩兽去打听。 五人均知道这十一环斩兽是更孙的跟班,对于他的諂笑问话没有理会,多问了两句后,路离不客气地让他滚,令十一环斩兽只能悻悻而归,加油添醋地跟更孙说了他们对自己是如何不客气,更孙这下坐不住了,在他看来,除了卢厉和竹泰,他就是这里的话事人,这群新来的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李昱江,受了他的恩宠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更孙怒气冲冲地走向正在试兵器的五人,正想一脚踢向正背对着他的李昱江,却被旁边的路离察觉,不等他走近,抡起一拳将他打飞了三丈远。 这一拳打得更孙眼冒金星,他倒下时扬起的飞尘令他口鼻吃灰,后背与硬土的撞击和摩擦与他被击碎的自尊相比不值一提,若不是他眼里只有李昱江,怎么会没防备着路离? 不等身体的滑行停止,更孙双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还没站稳就直冲向路离,他眼里喷着火,嘴里骂着娘,将早就累积的嫉怒全聚集在了拳头上。 「住手!!」卢厉正想来看看李昱江设计的武器怎么样了,刚出栅栏就看到更孙抡着拳头冲向路离。 卢厉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中气十足,更重要的是在他一声怒喝后,原本怒不可遏的更孙竟真的一个急剎车停了下来,只是他嘴里依然漫骂着: 「这娘惹的狗东西,突地就偷袭我!!看我不割了他的那甚下酒!!」 「更孙,你要真厉害,别在这里逞能!不就是被偷袭吗?在场上赢回来!」卢厉冷冷地说。 「这可不妙。」庆禧小声嘀咕道。 李昱江还没问清楚是什么意思,只听卢厉道: 「正好他们做了几把新兵器,想搞什么团战,更孙,你选上你的人,给他们打一场实战,看他们的兵器和阵法好不好使,谁赢,两日后就谁上场!」 「可是我们刚拿到兵器,还没演练过。」李昱江小声抗议,却没有人听他的。 更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咧着黄板牙笑了: 「选上我的人是吧?」 寧秀楓 由于困兽围城,虽然不能离开城墻下到郡城里,但寧秀枫决定领着十二名异族少年将城墻里探了个遍,他们分成两队,从东西方向分别出发。 寧秀枫带了四人往东边走,城墻延绵,走到第三日往回看时,发现城墻呈弧形,还一眼望不到头。 不过所幸城墻内宽约十余米,走廊可容小车通过,旁边还有各种房间,里面事物齐全,少府军在撤离时还遗留了不少武器和食物,倒也不担心饿着,还找到了不少往来书信和官员记录,只是寧秀枫不识其文字,在异族的少年们读信后大致了解了不少始末。 从时间上看,长野郡出现困兽基本跟他从汲闇森出来的时间差不多,刚开始少府军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还以为是大漠中的妖物逃出来做乱,斩杀了不少却见越集越多,后有一些见多识广的军士说这是来自峒羫郡山脉中的困兽,困兽虽產自峒羫郡,却从未在矿洞之外见过,有好些书信都是猜测困兽为何到长野郡云云,眼见困兽伤人事件越来越多,少府军又无力剿清,有些负责任的官员开始组织郡民撤离。少府军撤离的时间比他们更晚,倒也不是他们要保护郡民,而是少府一直没有明确的命令,让他们白等了不少时日。 少府军虽长年驻守城墻,近些年却从未与异族有过大规模的战斗,主要是因为木曜星君的神障隔离了成年异族,令能够进到郡中的都是弱小的幼童或少年,刚开始还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聚集意图闹事,但毕竟力量微弱,很容易被扑杀,少府军杀了这些少年将他们的头颅拋回大漠,并且规定连十岁以上的少年都不准入郡,即便他们可以通过木曜星君的神障也不行,如有违抗,见一个杀一个。而逃出来的异族幼童大多被少府军当畜兽卖掉了,其中还有书信提到了少府军中任人唯亲,买官卖官,征兵只是为了收曜晶之类的丑事。 一些少府军官从异族幼童口中知道了食魂草的事,其中有好几封书信提到了大漠中出现了奇怪的小草可以吞噬任何东西,有些人将这个情况报知给了少辅等人,却石沉大海,从未有过任何回復,渐渐的,就算有军官知道此事,也再没有呈报给少府高官,军官们只能私下议论,但也仅此而已。 关于皇太子大婚一事倒有不少书信提及,尤其是他毁约与少辅小女儿桃莲的婚事,参杂在讲困兽之乱的书信中,有些军官猜测可能皇太子毁婚才引起了困兽之乱的天谴云云,亦也有人猜测正因为少辅心中不忿,即使困兽一事如此严峻,他亦不匯报给皇太子知晓就是为了等事情不可收拾时,让皇太子来求他出兵,只是没想到皇太子竟英年早逝。 通过这些书信,就算是常年生活在大漠的异族少年和到了幽州后未与外界有过太多接触的寧秀枫都已经对幽州的现状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们纷纷感叹少府做事敷衍、毫无章法、遇事都是胡乱应付,能躺着绝不站着,完全没有为国尽心,如果不是木曜星君的神障阻挡,他们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这令寧秀枫隐约觉得也许正因为此,困兽才会出现在城墻外,相当于代替了没有什么战力且做事极不靠谱的少府军阻拦异族外逃,难道木曜星君已经察觉了他们想要离开大漠?而且困兽出现的时间与他离开汲闇森时如此接近,很难不让他想到娄宿和盿婆他们对于木曜星君的评价——身为州域的神,他明显已经知道了寧秀枫就是奎宿,可以製衡他的三位星命使均已出现,也许困兽围城正是他意图阻止三星匯集,那么食魂草或亦是他所为,想要将异族彻底抹杀? 虽然忧心异族的未来,目前寧秀枫也没有好办法让他们从数量如此之巨的困兽中脱身,在休整了半天后,五人继续往东走,想看看城墻的尽头,也许能够找到缺口什么的。 又走了三日,总算看到城墻的尽头,可是让寧秀枫等人绝望的是,城墻的尽头竟是未知海,就算之前寧秀枫离开汲闇森是通过未知海,可能够成功亦是因为当时角鎵和祥华他们的帮忙,更何况沿岸都是困兽,根本不可能像他之前那样很快出水,而且城下的困兽丝毫不见少的跡象,整个长野郡已经被困兽围得滴水不漏,除了天上能飞的,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离这里。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往西边走的那一队,寧秀枫决定当晚就地休息一晚,明天开始返程。 不过奇怪的是,从他们沿途经过的城墻里的住所,只要有厨房,多少都能找到吃的,可是这里却空无一物,居住的房间里的地上还铺放着衣被,好像房间不够住,有人睡地上,这是在之前的地方从来没遇到过的。 就在寧秀枫等人诧异时,突然从他们身后的杂物堆里传来一声响动,他们不知何物,急忙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谁!」一名异族少年喝问着。 所有人屏息地等待着,隐约还可以听到杂物堆后面传来非常小声的讨论声,寧秀枫猜测定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军士,他向四名异族少年做出冷静的手势,自己则将剑放回鞘中,往前走了两步,大声道: 「我是星命使奎宿,来这里并没有恶意,你们可以出来了,在外面都是困兽围城的情况下,我们没必要再相互残杀了,对不对?」 听了他的话,杂物堆后的人似乎议论得更厉害了。 寧秀枫汗顏道:「我们可以听到你们。」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老者从杂物堆后伸出头,见寧秀枫收回了武器,开始慢慢往外移: 「你真的是星命使奎宿?」看他的样子应该有六十来岁,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亦满是皱纹,只是穿衣打扮不像是军人,衣衫上四根青色的授带与灰色长衫的风格有些不符。 「对,你可以看我耳后的字。」寧秀枫一开始很抵製奎宿这个身份,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拒绝的可能了。 老者见他一脸诚恳,似乎是相信了他,但当他看到他身后四名异族少年时,脸色骤变:「他们,他们怎么在这里?」这些异族少年中有壳族和挑族,从外貌上可以轻松辨识。 「他们跟你们一样是困在这里的。」寧秀枫不想从头解释,简短地说,「我们还以为所有人都离开了,没想到你们还在这里。」 听到这话,老者被说中了心事,叹了口气道:「我叫经择,是揭城的少御候,因为侍姬前些日子生產,我们原想待她母子平安后再离开,没想到这一耽搁,全家都被困在这里。」 「你们有多少人?」寧秀枫问。 「一开始有二十来人,后来我的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强壮的孙子辈想冲出去,却……」说到这,他眼眶潮红,不想再说下去,「目前只有十七名老幼。」 「连你们都没有办法离开。」寧秀枫沉沉叹了口气。 「我们原有八只翔鼠,之前放出向宰府、少府以及在外的多名亲朋求助,仅我四女儿回信说他们曾去求见少辅大人,却被拒之门外,已经不知道可以找谁了。」经择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如果德贤皇太子还在世,也许他能命少府驰援,我们还能有救,可是现在……」说到这,他擦了擦眼里的泪水,不知是缅怀皇太子,还是哀叹他们时运不济。 「我们也没有带太多物资在身,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我们返回大漠,总比你们困在这里强,我看你们应该没有多少吃的了。」寧秀枫提议道,从猎妖师可以自由进出在大漠来看,神障对于普通人应该没有效力。 「可是大漠中……」经择说着望向他身后的异族少年,眼里带着恐惧,对他们极为惧怕。 「我接触到的异族都很友善,可能你们双方平日没有平等的交流,才会有如此深的误解。」寧秀枫已经大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 经择有些为难,他返回杂物堆后面,小声地跟家人们商量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到他在说「有星命使奎宿在,我们应该可以相信他。」之类的话。 过了一会儿,经择方才从杂物堆中出来,身后还有他的家眷,表示愿意和寧秀枫他们一起先回他们出发的地方。正因为多了这十七名老幼,一行人的行动要慢许多,为了尽快知道另一边的情况,寧秀枫让脚程最快的挑族少年和另一名少年先行返回,也需要将他们的情况告知娄宿。 蒙杺莯 在被珞王拉到皇太子生前画的叁幅画前狠狠地教训了一通后,蒙杺莯总算准备振作起来了。自皇太子逝去后,她就一直躺在床上,醒着就落泪,哭累了就睡,清醒的时候不是假装他还在,就是一门心思想跟他走,不愿思及其他。珞王的手段虽然粗暴无礼,但行之有效,就像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被他一脚踹了回去。 蒙杺莯第一次意识到这张高足床是如此空旷,一想到自己身边永远都不会再有他,泪水剎那又溢满了她的眼眶。 不行!我不能老是哭个不停!蒙杺莯马上用手背拭去泪水,阻止它又一次顺着鬓角滑落,沾湿绒枕,为了防止自己又会沉浸在悲痛中,她索性起身。 在晨浴时,蒙杺莯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皇太子就是在浴池中,想到自己当时的狼狈模样,她想笑,可是本应浮现在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化为悲伤的泪水,在泪水再次绝堤之前,她索性将整个人都泡在水中,将咸湿的泪水与温暖的池水融为一体,待情绪稳定许多后,她方才起身穿衣。 离开浴房时,蒙杺莯见隐娘满面忧虑地站在门外,想必是因为上次她进浴房时就试图淹死自己吧,那次她是被珞王救回来的,回想起当时他的愤怒和威胁的话语,蒙杺莯这才觉得他应该是在担心自己。 昨天珞王告诉蒙杺莯让她今日随他到封郡,但她并未依他所言收拾东西,因为她在皇都还有事要做——查出是谁杀了皇太子! 「隐娘,兏崢在府里吗?」蒙杺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情绪正常,但只要看到跟他有关的一切,她依然抑製不住泪水的溢出。 「太子妃殿下,我在。」昨天珞王特意叮嘱兏崢守在蒙杺莯身边,所以今天他都会跟着她。 「他已经不在了,我不再是你们的太子妃,以后还是叫我杺莯吧。」蒙杺莯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喉咙哽得厉害。 隐娘和兏崢对望了一眼,只得应声。 「玄泽呢?」 「玄泽被任命为宗辅,已经搬出去了,前日来向我们告别,小姐在房里睡着,他不忍叨扰,所以托我们代为转达。」隐娘回答。 蒙杺莯点点头:「玄泽精明能干,他任宗辅也是实质名归。」 「小姐,这些天你都没好好吃东西,隐娘替你弄些,你多少吃点吧。」隐娘已经感觉到蒙杺莯已经不像前两日那般一心求死,看来昨日珞王的劝解颇为有效,她暗暗庆幸珞王并没有因为皇太子逝去而置她于不顾,否则恐怕她早随他离开。 蒙杺莯点点头,隐娘面露喜色,随即退下。 「兏崢,请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蒙杺莯望向兏崢,她知道兏崢是皇太子的贴身护卫,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然而那晚他却不在他身边,第一发现人也不是他。 那晚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徘徊在兏崢心里,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无数次地后悔当时自己离开皇太子,如果当时他在,皇太子就不会死,至少死的不会是他! 「那晚皇都的情形很混乱,少府军早已撤离皇都,粮仓已经见底,所幸珞王从封郡紧急调遣了珞賁军和食粮救急,但人手不足,发放食粮的速度极慢,所以皇太子殿下让我去下层帮忙,一直忙到天亮,我才回府復命,还没到府邸,就看到珞王殿下……抱着皇太子殿下……回府。」兏崢的性子沉稳内敛,向来少有表情,但是他叙述时数次哽咽,以至于停顿多次。 「那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珞王?」蒙杺莯眼里含泪,但她很快拭去,极力将情感压抑,戴上理性的面具。 「是玄泽。」兏崢道。 「玄泽?」蒙杺莯有些奇怪,「玄泽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快天明的时候。玄泽说他也去了下层帮忙,天快明时他忙完回宰府想看看有没有要紧的政务处理,却看到……皇太子殿下……。」兏崢自然问过玄泽这些问题。 蒙杺莯点点头,详细的情形她还要再问玄泽,这时她见兏崢双目低垂,眼里含泪,知道他身为皇太子的贴身护卫,必定自责、懊悔不已,道:「兏崢,你知道这不怪你的,对不对?」 「殿,小姐……」兏崢抬眼望着蒙杺莯,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不能怪你,」泪水又一次充斥着蒙杺莯的眼眶,她尽力瞪大眼,不想让它轻易滚落,「我跟他都知道。」 兏崢突然转过身,双肩微颤。此时泪水又一次赢了蒙杺莯,她捂着嘴,无声落泪。 蒙杺莯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后,和兏崢一起前往宰府。 皇太子的逝去令亚纳加结束了休息,回府内主持政务,在士侍通传蒙杺莯到后,亚纳加起身相迎: 「太子妃殿下。」他微微欠身。 「亚大人。」蒙杺莯知道皇太子对亚纳加的评价,虽然他满头鹤发,她却丝毫敬重不起来。 「太子妃殿下亲临是有何要事?」亚纳加虽然年长,但还是毕恭毕敬地问。 「就是想看看他走的地方。」面对亚纳加,蒙杺莯无泪可流,她平静地说。 「太子妃殿下请。」亚纳加将她带往首相的政堂,「我听说,珞王殿下捉了两名峒羫郡的匠人审问,据说是他们刺杀了皇太子殿下。」 「是嘛?!」蒙杺莯略微吃惊。 「太子妃殿下不知?」亚纳加也露出吃惊的神情。 为何珞王从未提起?蒙杺莯觉得奇怪。 宰府早已恢復了从前的模样,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而且亚纳加的话令蒙杺莯很是在意,她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一离开宰府,就问兏崢: 「兏崢,你知道这事吗?」 「是的,当时那两名匠人承认刺杀皇太子殿下的利刃是他们所製时,我正好在场,随后就将他们押往斗兽台,是珞王殿下亲自审问的。」兏崢道,他之所以没有提及,是因为在看到珞王试过路离的武艺后,他相信不是他们刺杀了皇太子。 「是他们干的吗?!」蒙杺莯的声音高亢又充满了恨意。 「珞王殿下亲自试过,以他们的武艺要刺杀有神能傍身的皇太子殿下,很难。」虽说如此,但兏崢亲眼见过路离发力时连手持斩天的珞王都略逊一筹,他觉得若他真的有心刺杀皇太子,恐怕连他的神能在他面前不会起作用。 兏崢之所以选择相信皇太子非路离所杀,一是他从未见过一个刺客杀人后还会回到现场并当着眾人的面承认那把利刃是自己的;二是以他的力量,当时应该有可能劫持珞王,安然离开,而他却选择了自己受伤而获取被判清白的机会。基于以上理由,兏崢并不认为他们是刺杀皇太子的兇手,只是他的性子向来少言,自然不会将整个过程完整地告诉蒙杺莯,只说了他认为最重要的部分。 「他们现在在哪?我要见见他们!」蒙杺莯担心他们是在欺瞒珞王。 「珞王殿下将他们关在斗兽台,但看守将他们卖给了斩兽商人,殿下已派出两队军士前去追赶。」兏崢简短地说。 「看守?是少府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将他们卖给斩兽商人?是想灭口还是救他们出去??」蒙杺莯一串连珠炮地发问。 「看守是外请的凡民,他说他们将罪人卖予斩兽商人已经很久了,是少尉主事的。应该只是凑巧。」 「不,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巧合!」蒙杺莯冷绝凝视着前方,将话语从喉咙里挤出,却并没有直接说出结论,而是问道:「玄泽在哪?」 「应是在宗府。」兏崢带路。 因最近要进行皇太子的葬仪和珞王的继任太子大典,还要准备太子监国的宣文,宗府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五名次相和十名士侍都走路带风,更别提身为首相的玄泽了,但玄泽看到蒙杺莯还是放下手中的毫笔,迎向她,欠身道: 「太子妃殿下。」想来他们上次见面还是那天玄泽阻止蒙杺莯用餐刀自尽时。他将她请进政堂,这里没有旁人,方便他们说话。 「玄泽,」蒙杺莯看到玄泽,虽然他身穿锦袍,双肩由彩虹肩授相连,但他清瘦憔悴,目光忧郁,好似哀毁瘠立,「请你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玄泽早就料到会有不少人问他这个问题,而他早已在心中定好了说词,他深吸了口气,双目微垂,剑眉轻蹙,像是不愿回忆起,却又不得不告知,缓缓从凉薄的唇跡吐出: 「那日我与珞賁军中一名叫典阜的军士一起离开,至皇都下层帮忙分发食粮,」这话不假,当时在他听到皇太子要他到珞王的封郡后,正好典阜来,他伤心欲绝,不想在皇太子身边多呆一刻,便与典阜一起离开,现在此人恰恰成了他最有利的证人。「直至快天明的时候,我想起还有一些政务没有处理,返回宰府,却看到……」说到这,玄泽泫绝欲涕,「皇太子殿下躺在首府的政堂……,我奔过去,而他已经……」说到这,玄泽嘴唇发颤,就如真的看到那般触目崩心,他的悲伤浸入肝脾,心中痛如刀绞,因为深爱着皇太子,他的摧心之痛绝无半点作秀和虚情假意,这让他的话多了很多可信度,也让旁人不忍再问,更加不可能怀疑是他杀害了皇太子。 「现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为了不让自己哭,蒙杺莯的拳头已经握得不能再紧,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刺出了滴滴血跡,而这与她心中的痛楚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她还是要问。 玄泽脸上悲不自胜,心中却在冷静地猜想蒙杺莯为什么这么问,在确定她没有怀疑自己的理由后,他道:「我并未留意。」 「那,现场是否凌乱?他,当时是什么样?」想到皇太子独自惨死在冰冷的政堂,蒙杺莯已经忍不住地泣数行下。 「全身完好,不像是被人刺杀,倒像是……」玄泽说到这,故意停了停。 「是什么?」蒙杺莯感觉他知道些什么,向前跨了一步。 「毒杀。」 「毒杀?!」蒙杺莯和兏崢都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的确,回想起来皇太子当时身上并未有半分伤痕,除了脸上没有血色、身体冰凉以外,就如睡着一般,蒙杺莯心存疑虑,问兏崢: 「不是说刺杀他的利刃是两名匠人所製吗?」 「是他们亲口承认,而且还说那把利刃是用妖兽傲彧的尖爪所製,杀人可不伤及外表。」兏崢参与了珞王对路离他们的审问,自然清楚,只是玄泽并不知道,所以听到兏崢的话,他心中多少有些慌乱,但神情自若: 「还有这等事?」他不敢再多说,以免言多必失。 「如果那把利刃杀人不伤及外表,又如何得知是死于此刀之下?」蒙杺莯问。 这个问题倒把兏崢难住了,珞王是从木曜星君口中获知皇太子的死因,而他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所以听到蒙杺莯的问题,兏崢犹豫了,玄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道: 「的确,殿下有神能,这事不少人都知晓,刺杀他绝非易事。有没有可能,那把利刃只是刚好在那里,所以大家才会以为殿下是被利刃所伤。更何况,我清楚地记得那把刀上并没有任何血跡。」 听了玄泽的话,蒙杺莯皱起了眉头,思索着:玄泽说得没错,因为现场有一把刀,大家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是兇器!虽然玄泽说他并没有留意现场的情况,但若是有打斗的痕跡,他肯定会註意到,即是说现场并不凌乱,才不会引起他的註意;我们遇到赤妖时,他可以仅凭一人之力就将二十多只兇狠的赤妖轻松斩杀,全身未沾一滴血,寻常人绝不可能轻易伤他,即使有能人刺杀,他绝不可能束手;另外就是动机,他虽罢免了宰府和宗府的官员,这些人并没有伤他的能力和勇气,他亦未将他们置于死地,他们不可能以命相搏;出事的地方是亚纳加的地盘,他虽有机会害他,但他那天早上说过他准备与亚纳加握手言和,还说此人老奸巨猾、工于心计,但做事有分寸,不会莽撞行事,所以亚纳加对付人的手段应是智取诈巧,刺杀并非他所擅长。所以唯一想害他又有能力害他的人,只有少辅! 在蒙杺莯看来,少辅是皇太子唯一的敌人,玄泽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连一分伤他的动机都没有,她压根儿没想过兇手会是玄泽,更猜想不到动机是因爱生恨。 「若他真是被毒杀,下毒的人会是谁?」蒙杺莯问。 玄泽和兏崢都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说:「少辅。」 是的,只有少辅!!蒙杺莯在心里狠狠地刻下他的名字:広宏义! 在心中确定了兇手后,蒙杺莯望向玄泽:「玄泽,我想见见他。」 玄泽知道蒙杺莯一定会提这个要求,但他不知道的是珞王有没有将他的打算告诉她,于是试探着说: 「殿下尚在龘堡,在葬仪之前都不能扰他英灵。」 「连我都不行吗?」蒙杺莯的声音颤抖着。 从她的话语和神情中,玄泽看出珞王并未将他准备让皇太子復生一事告诉蒙杺莯,想必是武皇将她改许给珞王一事,令他的态度有了些许转变,这正是玄泽想要的结果:「抱歉,太子妃殿下。」 「那什么时候举行葬仪?」 「我已经请少宗计算最佳时日,只是——,太子妃殿下也知皇太子殿下才罢免了宗府的次相,这位少宗刚接手没几日,恐还需一些时候。」玄泽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令人无法怪责于他。 「那他不会……」说到这,蒙杺莯已经讲不下去,她完全无法想像他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用的是最好的琉璃棺,可以保持生前的模样一载之长。」玄泽道。皇太子在木曜圣殿被木曜星君看顾,这点他倒不担心。 「我一定要见他!拜托你帮我想想办法!」蒙杺莯用哀求的语气道。 玄泽知道自己若是再叁拒绝反而会让她起疑,而他对蒙杺莯亦有所忌惮,他不知道皇太子有没有对她说过自己什么,现在她虽并未对自己表现出怀疑,但稍有差池,恐怕不利于他的计划。 而且在玄泽看来,蒙杺莯智力极高,若是谁可以查出皇太子被害的真相,必定是她无疑。唯一对他有利的是,蒙杺莯伤心欲绝,一心求死,如今等了近叁日才开始查探,他亦早有应对之举,只是他依然要小心行事,以免露出破绽。 「玄泽一定尽力而为。」他满口应下,却并未承诺她时间。 「谢谢。」蒙杺莯由衷地道谢。 玄泽轻轻点点头,看着蒙杺莯抹着眼泪的样子,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现在她虽比那时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但举手投足间依然还是个小女生,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会让皇太子倾心爱慕,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如果殿下从未遇到她,也许不会……。玄泽情凄意切,他垂下双目。 离开了宗府,兏崢见蒙杺莯脚下有些不稳,暗想一定是她这几日泣血慟心,没有好好吃东西,又大病了一场,身子虚弱,提醒着:「小姐,我们回府吧。」 蒙杺莯想了想,她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想问的事都问过,答案她已经有了,但她还不想回去,而是望向龘堡的方向,看着它的褐色城墻和城墻后方高耸的木曜圣殿:「兏崢,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进堡?」 兏崢知道她还是想见皇太子,劝解道:「小姐,玄泽会替你想办法的。况且武皇……」他想说她没有了皇太子的保护,恐怕武皇会对她不利。 如果凤凰君在的话,他一定会帮我的。蒙杺莯知道兏崢是在担心自己,她低下头,不情愿地说:「回去吧。」 此时凤凰君在远处的一棵树上遥望着蒙杺莯,他依然不敢在她面前现身,只能看到她用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身心,跟着心痛不已,却是徒然悲伤。 还没到太子府邸,蒙杺莯就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梨木紫漆紫顶的宽大移轮,旁边是腾玧和几名骑着色鹿的军士以及盛怒的珞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叁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怒道: 「你去哪了!!」她刚走不久,珞王就依言来接她,却被告知她出去了,若不是听隐娘说兏崢陪着她,他非把皇都翻个底朝天不可。因隐娘并不知蒙杺莯去了哪里,珞王就一直等在太子府门前。 「出去了一下。」蒙杺莯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她去哪儿要跟他请示了? 「你随我回封郡。」珞王见她没有像前两日那样躺在床上泣涕如雨,再加上她已安然回来,放心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我不去。」蒙杺莯说着往府内走去——万一玄泽很快找到进入龘堡的方法,可以让她见他怎么办?所以她想在府上等着他的消息。 珞王刚刚才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像被倒了桶汽油,怒火直冲大脑,他大力地揽过她,将她甩在雪豹的背上,不等她出声,他已跨坐在她身后,死死地拥着她,雪豹像是知晓珞王的心思,霎时跃出几十米。 腾玧看着珞王带着蒙杺莯骑上雪豹很快不见了踪影,只得将本想跟她打招呼的话生生咽回肚里,同时汗顏不已,暗想:珞王殿下又开始闹了。 「珞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兏崢昨日在忙着找路离和李昱江,并不知珞王准备将蒙杺莯带回封郡。 「珞王殿下担心太子妃殿下伤悲过度,想将她带回封郡。」腾玧简短地解释。 刚才珞王吩咐隐娘替蒙杺莯收拾好东西,准备在他们回来后就搬到珞王在皇都的王府,想必是已经准备迎娶她,可是就他们这状态……。腾玧只能苦笑着摇头:殿下这性子不改,太子妃殿下怎么可能会知他的心意? 珞王殿下要带杺莯小姐回封郡?兏崢暗觉奇怪。 雪豹载着两人一路狂奔,周围的民眾见是珞王纷纷快速退让,同时用惊奇的眼神看着珞王紧抱着先太子妃骑着雪豹风驰电掣地跑过,却不敢吭声。 「你干什么你!!!」蒙杺莯愤懣地大叫着。 「本王告诉过你,今天要随本王回封郡!!」珞王也是恼怒不已。 「我没答应你!!」蒙杺莯想跳下雪豹,却被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将她死死抱住,令她连移动都困难。 「本王不记得问过你的意见。」珞王的声音冷若霜天。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蒙杺莯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心中的愤怒。 「本王就这样。」珞王冷哼道。 「你讨厌死了!!快放开我!!」蒙杺莯想反抗,可无奈他像钳子一样死死地卡着她的身子,仅给她呼吸的空间。 任凭蒙杺莯如何挣扎、斥责,珞王都不予理会,骑着雪豹,带着她往珞王郡的方向飞奔而去,直至他们到达珞王郡郡内,才在一处溪边停下,一待珞王放开她,蒙杺莯就跳下雪豹,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本王怎么就不讲理了??昨日本王就告诉过你,今天要随我回封郡,你并没拒绝!!」珞王有些忿忿,他下了雪豹,站在蒙杺莯面前,怒视着她。 蒙杺莯当然记得这事,她知道自己当时的确没有说「不行」,可她还是气不过:「那不一样!!今天玄泽已经答应我,会想办法让我见他!你把我带走了,万一玄泽来找我怎么办??万一只有这一次机会怎么办!!!」 「既然玄泽能让你见皇兄,为何你认为本王不能?!」珞王听她这么说,知道玄泽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准备让皇太子復生一事,他略略感叹玄泽的懂事。 珞王的话像一盆冷水将蒙杺莯的怒火彻底浇熄,她冷静一想,对啊,珞王是武皇的宝贝儿子,他将她带进龘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但她还是不服输地大声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过我。」珞王悠悠地回答。 好吧,反而成我的错了。蒙杺莯郁闷地想。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行!」珞王冷冷地拒绝了。 珞王冰冷的语气气得蒙杺莯直跺脚,她重重地推了一把与她近在咫尺的珞王,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他却纹丝不动,蒙杺莯不管叁七二十一,在推了他一把后,快步跑向雪豹,此时它正在溪边悠然自得地喝着水。 「驾!!」蒙杺莯不知如何驾驭它,它身上并没有安放鞍座,珞王并没有使出任何口令,所以她只能通过常识判断。 雪豹抬起头,有些不爽地抖了抖身子。 旁边的珞王却没有阻止准备逃走的蒙杺莯,而是双手抱胸斜着头看着她坐在雪豹身上,雪豹却完全不理会她,继续低头喝水,看着她脸红筋涨的样子,他忍住笑意,淡然地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快走啊!」蒙杺莯不知道如何指挥雪豹,她用腿夹了夹它的肚子,谁知却惹怒了它。 「吼!」雪豹发出低吼,侧身一滚,将蒙杺莯拋下背,同时一个猛豹扑食,呲着獠牙将她按倒在地。 「小白!」珞王见雪豹动了杀气,喝止道。 听到珞王的声音,小白收起了尖牙利爪,退后两步,跳开了。 「你们两个都欺负我!!」蒙杺莯恼羞成怒地顺手拾起旁边的一块小石子掷向珞王,却被他轻松接过。 想到自己与皇太子天人两隔,想见他一面却如此艰难,好似全世界都在与他们作对,愤怒全部化为了悲伤,她双臂环着膝盖,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带着哭腔哀求道: 「求你了,让我见他一面!」 听她这么说,珞王原本坚若磐石的心都快融掉了,他很想告诉她,待他继承皇位后就会让皇太子復生,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但他一定会让他回来!可是珞王知道,这样他将永远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而他现在,已经不想把她再拱手让人,哪怕是最敬爱的皇兄也不行! 所以珞王无比矛盾,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瞒蒙杺莯太久,至少在举行葬仪之前,就应该让她知道,可难的是,如何在让她知道皇太子总有一天会復生,却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而那时,他将如何面对死而復生的皇太子? 在这些问题找到合理的答案之前,珞王并不准备告诉蒙杺莯自己的想法,现今只有一个办法——拖。 「我答应你,」珞王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声道:「待我们回皇都后,我就让你见皇兄。」 「真的吗?!」蒙杺莯抬头看着他,虽然眼中带泪,但黑瞳中却闪着希望之光。 珞王微微頷首。 太好了!!蒙杺莯抹去眼里的泪水,如负重释,在心里说。 在达成共识后,蒙杺莯的心情好了许多,在她看来,他们应该很快会回皇都,而那时她就能见到皇太子,虽然他已经不会再回应自己,但她还是想看着他的容顏将心里话全告诉他。 雪豹的脚程比色鹿快了一倍,腾玧等人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珞王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他们一起前行。 珞王知道蒙杺莯一早离开太子府邸四处奔波,午时刚回去就被他强行带走,没有吃东西,想必会饿,于是到附近的林子里为她摘了些果实。当珞王把果实递给蒙杺莯时,她确实饿了很久了,她接过两串龙眼大小的暗红色果实时,由衷道谢: 「谢谢。」她註意到珞王将摘到的十来颗果实全给了她,问:「你不吃吗?」 「不饿。」珞王没说他只找到这两串。 蒙杺莯暗想他一定是早餐吃得比较晚,而且应该是无肉不欢的人,不爱吃这个,也没有多想,摘下一颗放到嘴里,轻轻咬破,霎时赭色汁液爆出,浓郁的清香瞬间填满口腔,舌尖被蜜汁侵入,满嘴都是甜味,蒙杺莯很久没有如此食欲大开了。 这时,小白抓到了两只野兔,趴在珞王旁边大块朵颐。 「你刚刚是不是叫它小白了?」蒙杺莯突然想起这事了。 「对。」珞王轻揉着雪豹颈项的皮毛。 给这么帅气的雪豹取《蜡笔小新》里的那只棉花糖小狗的名字真的好么?蒙杺莯撇撇嘴。 「不行?」珞王看出她有些不满。 「没有气势耶。」蒙杺莯认真地回答,她本来想说可以取名叫白泽君比较好听,突然想起之前珞王说过只有他的王妃才能替它取名字,暗想自己还是别乱说的好,于是住了口。 「那叫什么才有气势?」珞王似乎没看出蒙杺莯的想法,继续问。 「还是让你未来的王妃取吧。」蒙杺莯道。 「我现在不就在问吗?」 欸?什么意思?珞王的话把蒙杺莯问懵了,她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不知是何意。 珞王与她对视着,见她嘴边沾着猩红色浆汁,好似红妆画到了嘴唇以外,伸手想替她拭去,蒙杺莯急忙往旁边一闪,她也感觉到唇边黏黏的,知道他这是想干嘛,但总觉得这样不好,脸颊略微泛红,道: 「我自己去洗。」 珞王看着蒙杺莯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蹲在清澈见底的溪边用绢巾擦拭着脸上沾上的浆液,难以抑製心中的悸动,索性起身走向她,一把将她抱起,按倒在草丛。 「你想干嘛?!」蒙杺莯惊呼着。 「想。」珞王快速作答并马上堵住了她正要发出抗议的唇,贪婪地吸吮着她嘴里残留的浆果的甜味。 「吼!」小白的低吼切断了珞王的幻想,他回过神,看到蒙杺莯还蹲在溪边,他扶额叹气,暗怪自己总是想太多。 「呜——吼!」小白继续发着警告的低吼,原本趴着啃食大餐的它此时低伏着身子,用金瞳带有敌意地瞪视着蒙杺莯的方向,全身毛发乍立,如临大敌。 珞王这才註意到在小溪对岸,有十数头全身皮肤粉红无毛,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大得不像话的嘴巴裂到了耳跡,就像脸被獠牙劈开的困兽正停下脚步,往他们这边张望着,虽然它们看不见东西,但是两只与脑袋有同等大小的耳朵令它们的听觉异常灵敏,它们听到了雪豹的低吼,也发出沉沉的吼叫。 而此时蒙杺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她以为这是雪豹正常的叫声,依然低头自顾自地洗着沾上浆汁的脸和手。 珞王叁步并作两步,却步履轻盈、无声无息,他趋至蒙杺莯身边,一把将她抱起。 「你想……」蒙杺莯惊呼着,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珞王用厚实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嘴,她这才看到前方那十数头困兽,它们大的如棕熊、狮子,小的也如野狼、家犬,尤其看到它们好似无毛猫却长着一张异形的脸,令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从她到幽州后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小挫折,但总的来说都是在与人打交道,还从来没见过幽州如此妖异的一面。 「别出声。」珞王虽也是第一次见困兽,但从它们的长相就已经判断它们是依靠听力来捕获猎物,他在蒙杺莯耳边低语着,抱着她一步步往后退。 两人屏着呼吸,慢慢退后,却看到那十数只困兽并没有听到其他可疑的声音后,继续往长野郡的方向奔去,而在它们后方,陆陆续续跟着的困兽已经多达几十上百只。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蒙杺莯在心里发问,她仰头望向还紧抱着她不敢松手的珞王,见他严阵以待地环视着四周,看出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雪豹发出一声狂吼,同时倏然扑向珞王的后方,将一头正准备偷袭他的有老虎大小的困兽扑倒在地,一口咬破它的喉咙,那头困兽嘶声惨叫着: 「嗷——!!」 困兽的嚎叫引起了其他困兽的註意,它们向珞王和蒙杺莯的方向奔袭而来,珞王见战斗已经不可避免,将蒙杺莯放开,一边拔出腰间的斩天,一边向小白道:「保护她!」然后冲向兇狠狰狞的困兽群。 不要!蒙杺莯在心里呼叫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困兽奔向珞王,将他围在中间,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只能看到斩天的黑色剑影将困兽如切豆腐一样轻易撕开,困兽的断肢残体不断地在空中飞舞,迅速向四周倒下,有的肝脑涂地,有的拦腰斩断,困兽们的哀嚎吼叫不绝于耳,因此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困兽,它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呲牙裂嘴,从齿缝中流出饥渴的唾液,散发着骇人的杀气冲向珞王。 同时,偶尔也会有几头困兽意图扑咬蒙杺莯,都被小白一口咬死。 蒙杺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没用,珞王被几十头兇暴饥饿的困兽围在中间浴血奋战,困兽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小溪和周围的草地,她不知道珞王单凭他一人之力还能坚持多久,她只能眼睁睁地站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我也要帮忙!!蒙杺莯四下张望着,终于发现了一块石头,紧紧地握在手里,可是只凭一块她拳头大小的石头能做什么? 「吼!!」这时小白的叫声引起了正为珞王担心的蒙杺莯的註意,只见它刚刚扑倒了一只困兽,一口扯断它的喉咙,鲜血喷射,染红了它雪白的毛发,却没註意到旁边还有一只家猫大小的困兽,它已经扑向了小白,咬住了它的后颈。 小白吃痛地低吼着,同时奋力甩起着身子,想将困兽从自己身上甩下,却被它死死咬着皮肉,鲜血从它唇跡滑落。 蒙杺莯急奔过去,一把抓住困兽的肚子,想将它从小白身上扯下,可是越扯,困兽的牙齿咬得越深,只会让小白更痛,它不停地低吼着,甩动着身子,看起来痛苦不已,蒙杺莯急了,丢下石块,一把抓住困兽像兔子一般的长耳,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两边扯。 「嗷!!」困兽吃痛,终于松开了咬住小白的獠牙。 蒙杺莯像是小时候摘下一片树叶却发现上面有一只毛毛虫一样,将它甩在地上,不等它起身,一脚狠狠地踩在它的身上。 「嗷——!!」困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蒙杺莯这一脚就已经将它的双脚踩断。 看着它可怖的模样,蒙杺莯丝毫怜悯不起来,她又提起一脚,这次她对准的是它的头部,一脚、一脚、又是一脚。 蒙杺莯的表情和眼神已经变得兇狠,在她眼里,躺在地上惨叫哀嚎的不是困兽,而是杀死皇太子的広宏义!!她咬着牙,想到皇太子死于此人之手,心中只有无尽的恨意,对准它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力道却越来越重,以至于困兽的利牙砰出、头颅破裂,脑浆从裂开的头骨中散开,四溅的鲜血染红了蒙杺莯的衫摆。 不知何时,困兽已经没了声息,可就算将它的头部踩成一滩肉泥,与青绿色的草皮混在一起,难以辨认,她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所有人都看不到,此时凤凰君正飞在蒙杺莯上空,它扑打着翅膀,吸食着她身上散发的黑气,在吸食完后,它的身形又比以往大了许多,它担心困兽源源不绝,最终会伤到蒙杺莯,往困兽的方向扇着翅膀,不让它们再靠近这边。 「杺莯,行了!」珞王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同时一把抱起她,让她离开那滩恶心的肉泥。 蒙杺莯这才如梦如醒地颤了颤,她转过身,看到珞王脸上、身上全是淋漓鲜血,在他身后,他刚刚浴血奋战的地方,困兽的尸体被围成了一圈一米高的尸山,四周还有不少困兽的残肢,目测珞王斩杀了绝不少于半百头困兽,它们的鲜血早已浸红了周围的草地,就连溪流的水也是一片猩红。 「你有没有受伤?!」蒙杺莯急忙查看珞王的身子,见他虽然全身沾满了不少鲜血,衣服上却没有破裂的痕跡,在确定这都不是他的血后,蒙杺莯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衫,垂下头,长长地舒了口气,由衷地说:「太好了!!我真的好怕你也会……。」她的声音发着颤,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周围的人逝去了。 珞王一把环住蒙杺莯,紧紧地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的宽厚胸膛:「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相对地,我绝不会把你再让给任何人。 珞王正准备说出后半句时,突然,「咚、咚、咚」,就像大炮出膛的声音,震得小溪发出阵阵水纹,连大地也跟着发颤,小白不顾伤痛,朝着他们的左边呲牙怒吼。 两人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别说蒙杺莯,就连珞王也着实骇了一跳。 只见一只高约四米,体重绝不亚于叁头莾牛的巨型困兽出现在林边,除了体型巨大这一点外,它的长相、特征与其他困兽一般无二,而且它的嘴巴两侧还有一尺来长的月牙型獠牙,在蒙杺莯看来,它体型和獠牙很像世界上最大的非洲象。 被这头巨型困兽打断,这令珞王非常恼怒,他松开蒙杺莯,拔出斩天隔空一挥,虽然他们相隔有近五十米,但黑色的剑气带着呼啸和厉声直袭困兽,同时剑气所到之处,小草被吹到一边,像是在为它开路,直到从巨兽的两腿之间延伸到林中。 「吼——!!」巨兽发出震耳欲聋地咆哮,似乎斩天的剑气并没有伤到它,反而惹恼了它,可是不等它抬脚奔向珞王,它的额心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缝,很快,血缝逐渐裂开,就像被扳成了两半的桃子,它的喉咙虽然还发着吼叫,但它的身体却已经往不同的方向倒下,同时脑浆、内脏也都从剥开的身躯中滑落,「哗啦啦」,掉了一地,堆成一团冒着热气和散发着血腥和恶臭味的污物。 收拾完了最后这头巨型困兽,珞王转过身,却见蒙杺莯已经蹲在小白身边,担心地查看着它的伤势:「痛吗?小白?」同时小心翼翼地拔开它伤口的白毛,轻轻替它吹着,想借此减轻它的伤痛。 「吼。」小白抖抖身子,将蒙杺莯的手弹开。 珞王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腾玧和兏崢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百米处,他们听到了巨兽的咆哮,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珞王殿下!!太子妃殿下!!」腾玧见珞王身上满是血污,蒙杺莯的腿部也有血跡,而在他们周围,堆满了可怖的困兽尸体,惊骇不已。 珞王又带上了冰冷的面具,他知道是因为雪豹脚程太快,跑在太前面,怪不得他们保护不力,道:「这些妖兽都是东北边的峒羫郡来,向着长野郡的方向去的,之前听你说有困兽伤人,没想到竟如此之多。」他俊眉紧皱。 「殿下的封郡正好在峒羫郡和长野郡的必经之路,困兽沿途伤了不少人,虽然珞賁军斩杀了不少,但困兽越来越多,源源不绝,军士和凡民都略有伤亡。」腾玧道。 珞王郡虽然在幽州的七郡中不是最大的,但其略呈长方形,将幽州最富饶的地方都囊括其中,困兽要从峒羫郡前往长野郡,珞王郡是一条必经之路。 「困兽也要迁徙吗?」蒙杺莯虽没有到过峒羫郡,但她在珞王郡和长野郡都呆过,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 「从未听说。」腾玧摇头。 珞王蹙眉沉思,过了半晌,他对另外八名准备随他一起回首府尨城的军士道:「你们分为两队,一队前往长野郡,一队前往峒羫郡,尽可能地了解两郡的情况,回来报予本王。记着!遇到困兽不要出声,不要恋战,不可白白牺牲性命。」这八名军士都是他特意挑战出的驍勇之辈,准备随他回封郡担任军职的。 「是。」八人应声,分头行动。 随腾玧和兏崢追上来的还有珞王特意为蒙杺莯准备的移轮,因为小白受伤,珞王骑上兏崢的色鹿,兏崢则陪着蒙杺莯和小白一起坐在移轮中,凤凰君也远远地跟着他们,而现在,在饱餐一顿后的它从鸽子那般大变得犹如猫头鹰大小了。 「它还在流血,兏崢,你有没有止血的东西?」蒙杺莯见小白趴在移轮的地毯上,微睁着眼,时不时地喘着粗气,而它后颈被那头困兽咬伤的伤口还在汩汩出血,又急又忧。 兏崢是护卫,身上随时都带着必要的药品,他先将小白伤口周围的毛发刮掉,再把止血粉倒在伤口处,用绷布替它缠上,有了止血粉,绷布上仅有少量血跡,看来血是止住了。 「没事了小白,不痛了哦。」蒙杺莯轻抚着小白的毛发,低声轻语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小白虽没有理会她,但也没将她的手弹开。 「小姐,你有什么打算?」兏崢问蒙杺莯。 「珞王答应我回皇都后会让我见他,所以现在只能先跟他回封郡。」蒙杺莯一想到回皇都就会见到皇太子,无比期望现在他们就已经是在回皇都的路上。 兏崢皱眉不语。 「怎么了?」蒙杺莯见兏崢神色有异。 「珞王殿下现在已经是皇太子了。」兏崢不知道蒙杺莯清不清楚这件事。 蒙杺莯倒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不过从逻辑上说得过去——他们并没有子嗣,所以珞王兄终弟极是情理中的事,只是她不知道兏崢在担心什么。 「然后呢?」蒙杺莯问。 兏崢不知如何开口告诉蒙杺莯,既然珞王已经兄终弟极,那她这个太子妃极有可能像皇太子的名号一样予给珞王,这仅仅取决于珞王是否接受,如果他不接受,她才可以改嫁他人或是终身不嫁——这是幽州的规矩,虽然没有丧期,但女子依然是男子的依附。不过他的个性向来不喜多言,于是兏崢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 此时一名军士赶着移轮,珞王和腾玧则骑着色鹿走在移轮的后边,看顾着四周,他们从府道向尨城的方向行进,经过了几个小村,看到路边竖立的榜木上多少都写了一些东西,人们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原先荒芜的田地在分给珞賁军军士后已经种上了食粮、蔬果,郡内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所幸困兽路过的地方只是珞王郡的边境地区,对郡内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明日是第一次庭议,都准备好了吗?」之前珞王一直留在皇都,封郡的事宜全是腾玧协办。 在这期间,珞王郡根据之前蒙杺莯之前的设计,以五千人选一名鉅子,选出了八百名泛鉅子,又在这八百名泛鉅子中选出了四十名庭鉅子,参加由珞王亲自主持的庭议,他们都带着各个地方收集的合理化建议,需要在庭议会上向珞王稟报、探讨。这也是珞王郡第一次庭议,所以珞王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到封郡。 「是,殿下,四十名鉅子已经全部抵达,我已安排他们住在驛所。明日的庭议暂时安排在城中的宰府,不知殿下以为如何?」腾玧问。 自珞王将封郡中叁府派遣的缮相全部判处斩首后,叁府就再没有派遣新的缮相,他乐得免于再应付他们,将叁府原先的郡府收为鉅子议事的地方。 听了腾玧的话,珞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却道:「传令下去,以后事无巨细,全部先问过太子妃。」 「可是太子妃殿下未必有心思过问这些事。」腾玧犹豫道,皇太子逝去不久,蒙杺莯怎么会有心情代替珞王处理政事? 「我就是要她忙得没时间想别的事。」珞王道。 腾玧頷首,暗暗感叹珞王的用心良苦。 临近傍晚,珞王一行抵达了珞王府。 趁着蒙杺莯被内侍带到浴房沐浴更衣时,珞王向总管吩咐道: 「将太子妃安至西房。」 「西房?」总管一怔,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免是自己听错,再次向珞王确认,「殿下,是西房吗?」 「对!」 「是按先后生前的居室布置的那间西房?」总管依然不敢相信。 「本王说得不够清楚?!」珞王不耐烦地反问。 「是。」总管急忙应声、退下。 那间西房是珞王到封郡建造王府时亲自督建的,紧邻他的王居旁边,房里的所有家具、摆设全都按照他母亲生前房间的样子布置。 这间房在珞王心中就如一片圣地,连他本人也仅在母亲的生辰和忌日时才至房里悼念母亲,其余时候任何人不得染止。而现在他竟然要太子妃住进这间西房?!而且还是在王府内到处都是空房的情况下?! 总管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但他不敢问珞王,只能去找腾玧,他担心万一是自己会错意,性命不保。 「腾玧大人,」此时腾玧正和兏崢说着话,总管趋至,细声道:「有一事请教。」 「总管,请说。」 「方才珞王殿下吩咐将太子妃殿下安置在西房,我怕是自己老耳幻听,又不敢再问珞王殿下,腾玧大人长伴殿下左右,大人认为殿下是想让太子妃殿下住进『那间』西房吗?!」总管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确,还特意加重了「那间」的语气。 腾玧跟随珞王已经多时,对王府的情况自然很清楚了,答道:「对啊,珞王殿下很快会迎娶太子妃,所以应该会让她住进『那间』西房吧!」他学着总管,加重了「那间」的语气。 「多谢腾玧大人解惑。」总管这才恍然大悟,可是大悟之后又多了很多问题:就算珞王殿下要娶妻,若他对妻子没有非常特别的感情,不可能让她住进那间房啊!若是有特别的感情,依珞王的性子,为何不索性让她住进他的王居? 待总管离开后,兏崢忍不住问: 「珞王殿下很快会娶杺莯小姐?!」他加重了很快二字,虽然之前他就已经有所察觉和怀疑,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虽然这在幽州不是新鲜事,但他知道蒙杺莯与皇太子的感情有多好,皇太子逝去仅仅才几天,就要她很快改嫁给他的弟弟,即便没有丧期,好歹等个一载半载啊。 「嗯,我是听新任宗辅亲口告诉珞王殿下的。」腾玧点头。 「玄泽为什么这么做?」少有表情的兏崢有些气恼——他当然不是想让蒙杺莯在皇太子逝去后无依无靠,就算改嫁至少也应该等等吧,而腾玧却说很快。他不知道玄泽在搞什么,竟然提出这样的事,他也生珞王的气,他与皇太子肝胆相照,会不知杺莯小姐与皇太子有多恩爱?既然知道,为何珞王会同意马上接收皇兄的女人? 「呃——」腾玧不知如何回答兏崢的问题,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珞王其实也深爱着蒙杺莯,更不可能告诉他珞王意欲復生皇太子,但他一个大老粗,要让他说出很高明的谎言太为难他了,只能打着哈哈:「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兏崢皱起眉头,和腾玧寒暄了两句后回房准备写信给玄泽。 与此同时,在浴房的蒙杺莯刚刚将身子浸在热水中,浴房的门就开了,透过蒸腾如烟的水雾,只见一名橙发紫眸的绝色女子赤裸着身子站在浴池边。 两人见到对方都同时怔住了,蒙杺莯以为她是珞王的侍姬,也是来沐浴的,红着脸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这名绝色女子叫荷姬,是王府中的一名婢姬,先前她服侍珞王沐浴时被他拒绝,后他又独宠一名叫漫姬的婢姬,令荷姬颇为不甘,当听到珞王将漫姬遣送出府后,她欣喜非常,又想找机会再亲近珞王,但他一直忙于政务,没找到机会。方才她听内侍说珞王回府,便趁机潜入浴房,想与他初试云雨,没想到竟是一名年龄看起来与她相仿的女孩,荷姬这才想起内侍提到太子妃随着珞王回府,顿时猜到了她的身份,现在她不便退出,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殿下,荷姬前来服侍您。」 「欸?」蒙杺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在珞王府还有这种服务,「没关系,我自己洗就好。」她实在不习惯这样。 「若太子妃不允,荷姬会被责骂。」荷姬已经不由分说地走下浴池,她之所以没有离开,也是想仔细看看这位传闻中的太子妃。 皇太子在大婚前,曾带着蒙杺莯到珞王郡,荷姬虽没能亲眼所见,但听说皇太子俊美绝伦,与珞王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她也想亲眼看看他的太子妃是何等绝色美女,可是当她看清楚蒙杺莯的相貌时,难以掩示眸中的失望。 在荷姬看来,蒙杺莯的相貌只能算清秀,略有些圆润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与美女根本搭不上边,而且她还听说这个太子妃本是畜兽,相貌身份都配不上皇太子,无非就是运气好,在皇太子祈婚时闯入,才能与他成婚。 蒙杺莯见荷姬紧盯着自己,极不自在地缩紧了身子,将下巴以下的部位都浸入水中:「请问,你是珞王的——?」 「婢姬。」荷姬看到姿色相貌样样不如自己的女孩竟然是堂堂太子妃,而她在珞王府已经多日,依然还是稚女之身,颇为气恼和不甘。 「哦,我还以为你是他的……」蒙杺莯说到这,脸红了红,没再说下去。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句家常话,在荷姬听来却格外刺耳,她慍怒地轻咬下唇:「请太子妃殿下转身,荷姬替您洗背。」 蒙杺莯见荷姬的态度如此坚决,暗想定是珞王要她这么做的,若是自己拒绝,她肯定会受罚,于是乖乖转过身。 荷姬的脑子被怒气填满,再加上蒙杺莯看起来软弱好欺,她没有拿用于洗浴的皂果,而是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拿了平时用来洗池子的铁瓜络,铁瓜络本是一种植物,但在青绿色的果皮下是纵向十余条綾线,綾线如铁丝般粗硬,主要用于擦洗浴池的水垢。 荷姬握着铁瓜络,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用兇狠眼神瞪着她,却柔声道:「太子妃殿下,可能会有点疼,不要怕哦。」 蒙杺莯想起以前每年的大年二十九,都会随妈妈去桑拿房,让阿姨帮忙搓背,说是可以搓去一年的霉运,每次都疼得她哇哇大叫,现在回想还有些心有余悸:「麻烦轻点。」 荷姬对蒙杺莯的叮嘱充耳不闻,左手抓住她的肩膀,右手用铁瓜络狠狠地从她颈项往下刮去。 「啊!!」蒙杺莯只觉得好像有只猛兽在自己后背留下了深深的爪印,痛得她叫出了声。 「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听到蒙杺莯的惨叫,荷姬还加重了力度和速度,看到她背上十来道红肿的印跡,荷姬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她一边假意安慰着,稳住她的情绪,一边更加用力在她背上使劲刮刷,她的力道之重、速度之快,很快就在蒙杺莯的后背留下数道血痕。 「痛痛痛!不要弄了!!」蒙杺莯生气了,不管荷姬是不是真的为她搓背,这种力道就像要剥下她的皮一样难受,她骤然转身,推开了荷姬,但背上火辣辣地痛,再加上泡在热水里,后背好似被灼烧着一般。 「对不起,太子妃殿下!」荷姬急忙道歉,「荷姬只是、只是想帮您。」 蒙杺莯见荷姬一脸惊惧,不忍再责骂她,暗想一定是幽州搓背都这样,是自己怕痛受不了,道:「哎,算了,我不洗了。」她说完起身穿衣,可是稍微一动,背上的伤处就牵扯着痛,她咬咬牙,暗想可能跟刮沙一样,痛则不通,便没再说什么。 荷姬见蒙杺莯没有责难她,微微舒了口气,刚才她是一时气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后怕,她暗想幸好蒙杺莯没有察觉到她是故意的。 沐完浴后,内侍带着蒙杺莯去了餐堂,珞王和腾玧、兏崢已经等着她了,这次珞王特别交待晚上的餐食只上四人份,其余的直接分给府中眾人,以免蒙杺莯又像上次在皇都的珞王府时以为他浪费食物,让她不开心。 吃饭期间,腾玧开始问蒙杺莯关于明日庭议的安排,比如庭议开始的时间啦、桌上需要摆放些什么东西啦、要不要先向大家说两句啦之类的,全是些小事,弄得蒙杺莯有些莫名其妙,她望向珞王,见他只是轻抿着琉璃盏中的美酒,并不答腔,就好似这些事跟他没关系一样,而腾玧又一直在问她,她只能一一作答。 虽然背上的伤好似火焰灼烧一般,双手稍微一动就会撕扯着痛,但腾玧的发问也转移了蒙杺莯的註意力,在不知不觉中,她吃了不少东西,用完餐食后,蒙杺莯准备回房,她刚走到门口却被珞王叫住了: 「站住!」他的语气慍怒。 「啥?」蒙杺莯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珞王起身,抓住她衣衫的后领往后一扯——在她刚才背对他准备离开时,他才註意到她颈项处有些带着血丝的印跡,方才叫住她,没想到扯开衣领发现她的背上竟有不少好似被鞭打过的血痕,而珞王非常清楚这绝不是困兽留下的伤,厉声喝问: 「你背上怎么回事??」 蒙杺莯被珞王这么一喝有些懵了,她顿时明白一定是那名婢姬替她搓背导致的,见珞王如此生气,担心那名婢姬受罚,只得道:「没啥,我不小心蹭的。」 「你再蹭一个给我看看!!」珞王看出她在说谎,气极了。 「我干嘛要蹭给你看?」蒙杺莯也有些气恼,这跟他没关系吧?怎么搞得好像欠了他似的? 原本气氛和睦的餐堂顿时剑拔弩张,腾玧和兏崢这才註意到蒙杺莯颈项上的伤,急忙走过去。 「太子妃殿下,这伤怎么回事?」腾玧先说话了。 「伤口很新,应该是刚弄的。」兏崢也蹙起了眉头。 「没什么啊,你们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蒙杺莯见他们叁个大男人将她围在中间,有一种身高劣势上的压迫感。 「大惊小怪?!」珞王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恼怒,他一把揽住蒙杺莯,用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娇小的她夹住,同时大声向一边的内侍道:「把药膏拿来!」 「你干什么!!」蒙杺莯想挣扎,可动得太厉害,后背上的撕裂感更甚,她甚至能感觉到伤口裂开,鲜血浸出染红衣衫的黏稠感。 珞王不理会她,快步往他的王居走去,将她面朝下按在床上,不等她起身,就跨坐过去,同时将她的衣衫撕成两半。 虽然刚才从她衣领的间隙就已经窥见她后背的伤势,但当他看到她从颈项至下腰处有无数竖状血痕,轻微一点的红肿,严重的还在浸血,好似被鞭打过,又气又急又心痛。 「你疯了你!!」被珞王压着,蒙杺莯恼羞成怒,她想起身,但背上的伤的确疼得厉害。 「殿下。」内侍拿来了药膏,却颤微微地站在门边,不敢靠近。 「拿过来!!」珞王喝道。 内侍急忙趋入,当他看到蒙杺莯背上的痕跡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与珞王盛怒的目光相撞,急忙低下头,将药膏双手奉上,然后逃命似地离开了。 珞王将药膏涂抹在蒙杺莯背上的伤处,原本光滑柔软的背部纵横交错着无数沟壑,指尖的触感凹凸不平,多处伤口浸出的鲜血将乳白色的药膏染成了粉色。 「疼疼疼!」蒙杺莯只觉得背上好像被万蚁啃噬一般,忍不住叫出了声。 「忍着!」珞王瞪了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说没事吗?!」 蒙杺莯疼得眼泪直打转,却又不服输地咬着下唇,怎么也不吭声。后背的伤处被药膏敷上的一瞬间就如被沷了硫酸,滚烫且巨痛,当药膏慢慢浸入,疼痛感骤减,好似被封印了一般,只有些许刺刺又凉悠悠的感觉。 珞王将药膏尽数涂在她的伤处后,道:「趴着别动!」随后他起身将绒被盖在她身上,转身离开。 见珞王离开,蒙杺莯这才舒了口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居屋的大床上,床被柔软得就像躺在羽毛中,令身子轻盈好似在云端,盖在身上的绒被如丝绸般光滑、舒适,虽然很轻薄,却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床上的卧具都是深紫色带着金色的暗纹,上方悬掛着深紫色的纱帘,一看就是珞王的风格。 我的天,我是在他房里吗?!蒙杺莯惊出一身冷汗,她尝试着起身,但好不容易在药膏作用下沉睡的疼痛瞬间苏醒,更加剧烈地撕裂着她的神经,再加上药膏再次侵入伤处,又犹如硫酸淋下般的巨痛只能让蒙杺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离开王居,珞王叫来内侍:「让服侍太子妃沐浴的婢姬到浴房。」蒙杺莯之前并没有受伤,是在沐浴后才出现伤痕,他当然不会相信她说是自己蹭的这样的鬼话,唯一合理的推断只有这个。 「是。」 当听内侍说珞王让服侍太子妃沐浴的婢姬到浴房后,荷姬又惊又怕,她不知道是不是蒙杺莯向珞王告状,还是珞王只是心血来潮,但她不得不带着忐忑的心情进入浴房,当她看到珞王像上次见她一样坐在浴池下方的台阶上,双手搭在池边,神情淡漠,微微舒了口气,柔声道: 「珞王殿下,荷姬来服侍您了。」她暗暗下决心,以她的姿貌,一定要让珞王为自己开苞。想到这,荷姬的俏脸上微微泛红,对他郝然一笑。 「方才是你服侍太子妃的?」珞王的语气寻常,听不出任何感情。 「是,殿下。」荷姬不知他所问何意,颤声回答。她暗想自己下手应该没那么重,可能只会令太子妃的后背有些红肿而已。 「你怎么服侍她就怎么服侍本王。」 荷姬怔了怔,她自然不敢用铁瓜络往珞王身上招呼,但她还是带着令人倾倒的微笑拿起了皂果。 「慢着。」珞王冷冷地说,「这东西不可能造成背上的伤吧?!」他被婢姬服侍过无数次,自然知道皂果仅是清洁身子,不会造成伤害。 听了珞王的话,荷姬噤若寒蝉,她身子一抖,手中的皂果顿时掉落池底,带着哭腔哀求道:「殿下饶命!」 「本王再说一次,你怎么服侍太子妃,就怎么服侍本王。」珞王的声音足以将原本温暖的池水冰冻叁尺。 荷姬没办法,只得拿起铁瓜络,她心虚地抬眼看着珞王,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不敢让他转身,只能牵起他的手,在他粗壮的手臂上轻轻一滑。 铁瓜络如钝刀的刀刃滑过珞王结实的手臂,由于荷姬并未用力,只有些许扎刺,并不痛,但珞王已经明白蒙杺莯的伤是怎么来的了,无非就是眼前这个婢姬吃醋争宠,趁机作怪。 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侍姬争宠,导致惨死于自己剑下,珞王怒不可恕,瞬间砰发出骇人的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卡住荷姬的喉咙: 「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爱妻你也敢伤她?!」 「殿、殿下……」被珞王像钳子一样卡住咽喉的荷姬煞时脸色苍白,她想求饶,可从喉咙里只能发出些许呜咽声,连一个完整的字句都无法吐出,连泪水都挤不出来半滴。 看着这张绝美的容顏在自己的手下逐渐变得扭曲和丑陋不堪,珞王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只恨自己当年年幼,不能保护母亲,而现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所爱。 「哢啦」一声,珞王单凭一只手就将荷姬的纤颈拧断,将她放开后,她的尸身浮在了池中,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看起来可怖不堪。 珞王起身,从容地穿上衣衫,问候在外面的内侍:「府中的婢姬有多少人?」 「十二人,」内侍说着不经意间看到浴池中荷姬飘浮的尸体,骇得寒毛乍立,急忙改口:「是十一人,殿下。」 「明日本王会让卫尉长到府中,每人送一名婢姬,」珞王道,目前珞賁军一共近九千人,他已有九名卫尉长和一名统尉长,统尉长就是腾玧,「统尉长送两名。」 「是,殿下,还需要另找婢姬吗?」内侍知道珞王时常赏赐婢姬给臣属,这本是寻常。 「另找叁名年长的婢娘。」珞王道。 「……,是,殿下,」内侍暗觉奇怪,珞王府上的婢姬向来都是年轻貌美,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侍寝,婢娘一般都是四十多岁已经生產过的妇人,为何现在珞王的要求如此奇怪。 交待完毕后,珞王回到王居,见还趴在床上的蒙杺莯面向里面,双肩轻耸,似乎在闷声流泪,他知道一定是她思念皇太子,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只是离她尚有半米距离,轻声问: 「你在思念皇兄吗?」 「……,嗯。」蒙杺莯带着浓浓的鼻音应着,她没有转头也能感觉到珞王躺在旁边,离她还有些距离,虽觉得不妥,但并没有让她觉得被侵犯。 「我也是,无时无刻。」珞王道。 蒙杺莯瞬间泪崩,眼泪顺着鼻梁、鬓角,浸湿了绒枕,她颤声吸气,却没有应声。 「杺莯……」珞王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唤了她的名字后,就没再说话。 蒙杺莯等了许久,都没听他出声,她暗暗奇怪,拭去眼中的泪水,缓缓回头,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珞王的睡顏和白天的他完全不像是同一人,他侧身躺着,左手放在绒枕上,拳头微握,就如刚出生的婴孩,呼吸平稳,安静如夜。 看着熟睡的珞王,蒙杺莯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比自己仅年长叁岁,在现代世界,只是刚刚成年。最敬爱的兄长骤然离逝,对他的打击当然也很大,但他并没有像自己一样成天哭哭啼啼,而是马上肩负起皇太子的责任,坚强得就像没有感情,让蒙杺莯忘了他也有悲伤的权力。 蒙杺莯咬牙强忍着后背的疼痛,挣扎着起身,原本是想迈过他离开房间,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之前被他扯破,破损的衣服根本就不足遮羞,她急忙用手护住胸衣,想出声叫内侍,又怕吵醒了珞王,只得将宽大的绒被一边盖在他身上,以免他受凉,一边盖在自己身上,同时移到了床的另一边,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 付毓靜 自从跟随玄泽搬到他的宅邸后,付毓静第一次觉得没什么事做——不管之前在姬坊,还是后来在亚纳加的宰辅大宅,她都要忙着取悦男人,只有玄泽不需要,这也让付毓静感觉有些无聊。 这两日玄泽忙着皇太子的葬仪和珞王的继任太子大典,终日早出晚归,就算回到府邸不是在学习宗府事宜就是很快就寝,根本没时间陪付毓静,让她觉得有些寂寞,唯一相熟的黄鷩也终日不见踪影,只有在工这个丑陋的畜兽时时在她身边,令她厌恶不已。 付毓静在府里呆得快发霉了,索性外出闲逛。 自皇太子离逝后,皇都的子民都自发地穿上黑色素衣,就连姬坊的彩色纱帘也尽数换成了黑白两色,所以当付毓静走到原先她所在的姬坊时,险些没认出来。 这是付毓静自那天前往亚纳加府邸被留下来后,第一次回到她曾经呆过最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她走进姬坊,裙裾随美臀摆荡,让她有了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她穿着上好的绸衫,戴着最好的琉璃饰,令她早已褪去风尘的晦色,就如雍容华贵的官家小姐,让她在这一瞬间回到了现代社会,看着四周的姬娘依旧忙着取悦那些相貌平庸甚至丑陋的恩客,地位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不是静姬嘛?」一个高亮的男声将沉浸在高位俯视眾生的付毓静拉回地面,他说着走到她的身后,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翘臀,「有些时日没见,你生得越发妖媚了。」 若不是无聊,付毓静早就一记耳光赏给他了,现在正好让她打发时间,她巧笑着:「若静姬记得不错,爷你向来只是深夜前来,在天亮前悄悄离去,怕被夫人打骂,怎么?今儿转性了?」她才不怕令他不快,言语中带着揶揄。 「你不知道嘛?姬坊老板前些日子突然暴毙,这间姬坊正在另寻主人。」 听他这么一说,付毓静打了个激灵,自己不是正愁无事可做吗?把这间姬坊买下来又有何不可?于是询问:「那得多少钱?」 「听说要一箱赤叶。」 「呵。」付毓静冷笑一声,在心里道:玄泽现在有得是钱,一箱赤叶小意思。 打定主意,付毓静前往宗府。 此时玄泽正端坐首相的政堂,他正看着一封翔鼠从珞王郡带来的充满责备之词的信。这封信是兏崢写给玄泽的,在兏崢知道玄泽意欲让珞王迎娶蒙杺莯后,心中不忿,当天晚上就书信一封,想让玄泽劝珞王不要娶蒙杺莯,至少给她点时间平復悲伤。 看着兏崢信中所书,玄泽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知道兏崢平日向来少言,若不是太过气愤,他绝不会写这封信给自己,这也让玄泽从信中的言辞中获知了珞王和蒙杺莯的动向。 看来珞王欠我这个人情是欠定了。玄泽暗忖着。 「你在看什么这么开心?」付毓静走进政堂,问。 「政事而已。」玄泽淡淡地回答,他知道付毓静不识幽州的文字,没有将信藏起来,而是顺势放在桌上,没有丝毫遮掩之作,否则会让她起疑,「你找我做什么?」 「给我一箱,不,两箱赤叶。」付毓静道。 「你要这么多赤叶做什么?」玄泽知道付毓静虽然生活奢靡,但也不需要用这么多的晶片。 「我想当老板。」付毓静抬抬下巴,「我以前呆过的那家姬坊正在出售,我想把它买下。」 听了她的话,玄泽皱眉:「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妻子,做姬坊坊主有失身份。」其实付毓静做什么,对玄泽来说都无所谓,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对付毓静另有安排,而这个安排现在不能让她知晓,若她做了姬坊坊主,对他的计划有碍。 「你真笨,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要搞特务统治吗?」付毓静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想打发时间,「你知道什么地方的消息最灵通吗?」她见玄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有些没好气,「当然是姬坊啊!你看你那么大的秘密不就是被我在床上挖出来的吗?」 听她提起那事,玄泽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愤恨,但转瞬即逝,快得令付毓静没有察觉,她继续道:「只要我做了姬坊老板,姬娘全都听我的,她们打听到了什么,当然会告诉我,我知道了不就等于你知道了吗?这对你的计划有益无害,是吧?」 玄泽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一些道理,但他还是不能同意由她当坊主:「姬坊我会为你买下,但做坊主的不能是你。」 「为什么?!」付毓静有些生气。 玄泽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觉得皇后曾是姬坊坊主,这事妥当吗?」 听了玄泽的话,付毓静顿时笑逐顏开,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呵,算你乖巧。」她用纤指轻点着他的胸膛。 「你不是有一个跟了你很久的畜兽吗?我会帮他晋为凡民,由他替你当姬坊坊主。」玄泽道。他现在是宗辅,想让畜兽晋为凡民只是举手之劳。 付毓静心有不甘,但想想自己确也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只得点头。 有了两箱赤叶,付毓静如愿以偿地买到了姬坊,但一想到这个大便宜被在工捡了,她就一肚子气,她把在工叫到了姬坊老板原先的房间,道: 「在工,你是觉得跟着我这个主人好,还是跟着以前的主人好啊?」她一边悠悠地问,一边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自然是跟着静小姐好,」在工弓着腰,唯唯诺诺地回答,却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转运了。 「这间姬坊——,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在工十岁被卖给老板,已经十余年了。」 他原来才二十多岁,长得真老相!付毓静一直以为在工已经四十多岁了。 「那你对姬坊的一切都很熟悉咯?」付毓静问。 「是的,主人。」在工被她问糊涂了,而且为什么她会在老板的房间这点也令他很奇怪。 「这间姬坊已经被我买下了,只是我现在嫁给了宗辅,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将这间姬坊交给你代管,」付毓静将话缓缓地吐出,并欣赏在工的表情,只见他原本黯淡的眸子中突然砰发出光芒,他猛然抬头,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真真真的吗?静小姐?!」他激动得舌头打结。 「呵,我还求宗辅让你晋为凡民呢。」付毓静娇笑一声,「你知道谁对你最好了吧?」 「静小姐静小姐,你真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在工「砰」地一声跪下了,将头磕得「咚咚」直响。 「你对我言听计从,我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付毓静感觉自己现在就已经是皇后了,「但这些好处也不是白给你的。」 「是是是,在工全听小姐吩咐!!」 「若是在姬坊中传出珞王、叁府的一些动向,一律报我。」付毓静又感觉自己就像间谍,让她过足了癮,「若有助于宗辅的大业,以后还有你的好处!」 「是是的,在工谢过静小姐、谢宗辅大人!」在工再次把头嗑得「咚咚」直响。 「呵呵。」付毓静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付毓静心情大好,整个人的身心都舒畅极了,傍晚时分,她准备回到她和玄泽的家,路过第四层的市场时,竟看到玄泽在前方叁、四十米远的小摊边,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位绝色美女,这名女子看起来比付毓静略小一些,有着一头蓝青的发色,及腰的长发从头顶开始就梳成了辫子,让她看起来柔和而优雅,橙色的双眸像两颗大桔一样镶嵌在她美俏的脸上,此时她正望着玄泽,与他轻声说着什么,唇角微微带笑,却笑不露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因玄泽背对着付毓静,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轻柔的动作和不时俯身的样子,就猜到他很喜欢与她相处,这令付毓静醋意大发,虽然她知道玄泽心中的挚爱是皇太子,但在女人中,独自己与他最洽,不知哪来的小贱人竟敢勾引他?! 付毓静怒气上头,快步走向两人,突然,一阵狂风刮来,细沙漫天,吹得她睁不开眼,待风停后,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玄泽跟那名女子的身影?付毓静在四周找了许久,都没再看到他们,只得愤愤回府。 玄泽果然还没有回来,付毓静更是怒不可恕,她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将房里的琉璃装饰一古脑儿地砸了个稀烂,直到屋子里没有给她出气的东西,她才倒在床上,喘着粗气,想一会儿等玄泽回来怎么收拾他。 直到入夜,玄泽方才回府,他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的狼籍,顿时双眉紧皱:「你不是去买姬坊了么?没买到?」 「买是买到了,但别以为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会忘了你。」付毓静冷笑着起身,「傍晚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贱人是谁?」 听了她的话,玄泽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带着一抹笑意,似乎对付毓静的醋意感到好笑:「少辅大人的千金桃莲小姐,我本来是要来姬坊找你,路上遇到她,顺便聊了两句。」 「你怎么会认识少辅的千金?」付毓静见玄泽神色自若,又没有隐瞒自己,暗想是不是自己错怪他了。 「我一直都致力于皇太子殿下与少辅的联姻,桃莲本来就应该嫁给皇太子的。」玄泽说着黯然神伤,「若不是皇太子殿下临时改变主意,也不会……」虽然是他亲手刺杀了他,但玄泽总觉得这事不应该全怪自己。 听他这么说,付毓静暗想是自己太敏感了,更何况玄泽不喜女色,仅因为自己最了解他有什么需求,所以才数次主动与她承欢,那个小女孩怎么会被他看在眼里?再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玩得起那么重口味的游戏吗?于是她放了心,走到玄泽身边,环住他的脖子: 「那——,是我错怪你了,」她在他耳边柔声道,「明天我替你找一个年轻的孌童,算是补偿你怎么样?」 「宗府政务繁忙,我哪有时间应付你以外的人?」玄泽说着将她抱起,轻轻放到床上,躺在她身侧,像寻常夫妻一样说着话,「最近我要忙着替珞王想法子,时常不在,若冷落了你,别往心里去。」 「你替珞王想什么法子?」付毓静听到珞王两个字,身子一颤,腾然而起。 「替珞王说服太子妃改嫁。」玄泽坐起身,对视着她,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一听玄泽这话,付毓静顿时怨懟不已,「你让蒙杺莯那贱人嫁给珞王?!你脑子装的什么??你让她嫁珞王?!??!」她只恨不得说为什么不让我嫁? 「只有这样才能拖住珞王,不让他在短时间内逼宫夺位,有何问题?」玄泽被她质问的语气惹怒了,什么时候他的决定需要她来指手划脚?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一个只会在床上耍功夫的下贱姬娘?! 「不行!!我不同意!!!」付毓静几乎是咆哮起来。 呵,还由不得你不同意。玄泽在心里冷笑着,但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反而露出关怀的神情:「为什么?」 「因为、因为……」付毓静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晚、想起皇太子被刺杀那晚,珞王那句冰冷无比的「你是谁?」,她说不出口,只得道:「我不能让蒙杺莯那贱人好过!!」 「她心中只有皇太子,强迫她嫁给珞王,已经对她是最大的惩罚。」玄泽道,但他深知这绝不是付毓静反对的真正理由,于是又试探着道:「珞王向来对蒙杺莯有意,我就是要珞王欠我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要他用命来还!」 「你有什么打算?」付毓静身子一颤。 「很简单,用蒙杺莯拖住珞王,」玄泽当然不会把他详细的计划告诉付毓静,「珞王是我的心腹大患,一旦他逼宫,你我连一丝胜算都没有,唯有除去他,我才有机会夺位。」 「除去他?你是想杀了他?!」听了玄泽的话,付毓静的心中一沉,不知为什么,她竟高兴不起来。 「你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玄泽反问,同时用深邃的褐瞳盯着付毓静,想听她怎么回答。 「剥夺他的皇位继承权,然后将他软禁起来!」付毓静说着瞇起了眼,咬着牙,一脸狠劲,「到时候你把他交给我,我必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就这么恨珞王?」 「哼,我的处子之身就是他强行夺去的!」付毓静咬牙道,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时时都在回味那晚的欢愉,她虽已是阅男无数,但还属珞王是当中翘楚,仅那一晚就令她魂牵梦縈。 「呵,我一向听说珞王对女人自有一套,旦凡被他宠幸过的婢姬都会对他念念不忘,」玄泽如此聪明,自然看出端倪,他故意将话峰一转,「听说武皇陛下亦是如此,虽然他有眾多侍姬,但每一人都对陛下的雄壮之力称赞不已,想来珞王也是承继了他的父皇。」 「哼,我才不是!」付毓静自然不会承认,但她的脸少见地一片潮红。 「说来,陛下又在命我替他寻找侍姬,对了,你的姬坊中可有适当人选?」玄泽将话题引入正题。 「你在姬坊里给皇帝找侍姬?你不想活了?!」付毓静闻所未闻,古时候皇帝选妃不是有很严格的要求的吗?怎么在这里如此随便?! 「只要一名精明能干聪明有头脑的女子即可,我需要让她成为我的心腹。」玄泽说着蹙起眉头,似乎遇到了大难题。 「成为你的心腹?为什么?」付毓静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要想成事不难,难就难在时机!」玄泽道,「武皇驾崩的时机非常重要!他若活得太长,于你我不利,所以我需要他在适当的时候离逝。」 「你想让这名女子替你刺杀他?!」付毓静觉得太过天方夜谭,单是要找这样对玄泽言听计从的女子就已经难如上天。 玄泽微微頷首:「而且一定要够聪明和忠心,否则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付毓静迟疑了一下,道:「那我替你留意,不过很难。」 「还是你最知我心。」玄泽巧笑着抬了抬她的下巴:「只要我能顺利归位,珞王可以任你处置。」 「当真?!」付毓静顿时笑逐顏开。 「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会骗你不成?」玄泽见付毓静笑靨如花,明白她已经开始走上自己亲自为她铺上鲜花的骸骨血路,哪怕这条路通往的是无底的深渊,她也会笑着走下去。 李昱江 卢厉快被气炸了,他知道自己派出路离以及其他四名得力的斩兽肯定会赢,却没想到他却是输了,路离上场后不仅马上拿到了利器对付妖兽,还不停在妖兽口中救下其他斩兽,无论是否是自己这方的,他都照救不误,这场55名斩兽参加,居然存活了48名,这也导致了卢厉赢的曜晶勉强覆盖了他的本钱,基本可以算没赢,而这一切全都拜路离所赐! 卢厉虽然没赚到什么钱,路离却赚到了名声,观眾从来没见过如此情形,这个叫路离的男人不仅力大无穷,还品行纯良,不仅斩杀妖兽毫不费力,还救助了多名斩兽,就连其他人也在他的鼓舞下开始团结一致,不分派别相互帮助和配合,这是兽斗以来从未有过的场景,因此这场比赛对观眾们来说精彩至极——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鲜血淋漓的刺激,而是血脉喷张的新鲜感。 只有李昱江高兴不起来,在他被更孙及他的叁个伙伴欺负过后,他恶心得吐了叁次,有一次还吐在了方脸男的头上,如果不是被身后的更孙拦着,早就被方脸男揍个半死,随后他悄悄洗了两次澡,大哭了一场,更孙带着难闻的口气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更是一直回响在他脑海里: 「你如果真的为路离着想,就不要想着向他告状,在这里比妖兽更可怕的东西还多得是,我们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他要伤了我们,我们的主人会放过他吗?况且,说不定哪天就在场上遇到了我们的兄弟,你可要知道,场上的意外多得是,路离全都躲得开吗?只要你好好伺候哥几个,我可以保你们在这里的安全,没人敢找你们的麻烦!否则——,呵呵。」 也许是羞耻和对路离的担忧,李昱江真的没打算对路离提过半个字,就连路离胜利后,被多位斩兽围在中间不断道谢、庆贺,他都远远地站在另一边,用哀凄的眼神望着他,直到路离见他神色不对,推开眾人走向他: 「你没事吧?」他註意到李昱江眼睛红肿,鼻尖泛红,像是哭过,有些担心。 「没,」李昱江被路离这么一问,已在心中决定咽下这苦涩的他顿时忍不住泪如泉涌,但他马上用手背拭去,尽量用正常的声调回答,「有几次我都担心你出事,所以……」他被更孙等人关进那间杂物房中直到快结束时才被放出,几乎错过了全部场次,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借口。 「我不会有事的。」看到李昱江哭得像个泪人儿,路离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得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穷尽脑中的词,竟说不出一句别的。 路离的话像是扎进李昱江胸口一般,他知道路离如果知道自己的遭遇定会为自己报仇,如此一来,路离就算能打赢更孙,也难逃卢厉乃至官府的惩罚,更难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他不能害了路离。 「路离,过来!」卢厉领着竹泰从看台上下来了,他愤怒不已,眼神凌厉得几乎像尖刀一样捅着路离。 路离猜到定是与他在场上救人有关,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昂首走了过去。 「啪!」卢厉几乎是踮着脚尖抽了路离一记耳光,他痛得甩了甩手,路离却连目光都没移,在身经百战的他看来,这跟拍灰尘没区别,「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坏我好事!!」 「你说的好事是?」路离反问。 卢厉被这么一问反而不知如何作答,毕竟他赢的曜晶都是流淌的鲜血,不过这在暉涤郡都是人尽皆知的铁律,没人觉得不对,包括那些斩兽自己,现在被路离这么一问,他竟不知如何解释他应该任由那些斩兽去死,好让自己多赢点。 「你是我家的斩兽,救别人就是不行!!哼哼!!」卢厉气恼得丢出这句。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即使是我有能力救下他们的情况下?」路离再次反问。 卢厉更是语塞,就算他知道这没什么不妥,也很难说出「是」这个词,倒是竹泰解了围: 「在兽斗场上以身犯险是不智之举。」他是斩兽们的教官,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在他眼里,虽然斩兽都是畜兽,而他是凡民,却从来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任由他们死得毫无价值,只是即便是他,在场上也不会做出像路离那样舍己为人的高尚之举,有能力也不会,因为他知道这里的规矩。 「让他以后多上几次,多学学就会了。」更孙笑嘻嘻地从旁边走出,双手抱胸靠在墻上,得偿所愿后的他已是喜上眉梢,甚至不知道路离为什么被骂就插嘴道,他倒也没想着叫嚣让卢厉惩罚路离,只恨不得以后路离每场都上,自己好跟李昱江再促进促进感情。 听了更孙的话,卢厉反倒冷静了一下,毕竟路离刚来才几天被派上场,的确对很多成文和不成文的规矩不了解,他扭头吩咐竹泰: 「你再好好训训他,下次不能再出这种事!」 「是。」竹泰微微頷首。 李昱江听了他们的对话反而迷茫了,他不知道路离做了什么让卢厉如此生气,可他又不敢问,否则就会被路离发现他根本没看比赛,而他无法回答出自己这一个多小时在哪里做什么,只得闭嘴沉默。 回到卢厉的宅邸,眾人见所有人都安然回归,自然高兴不已,纷纷向他们道贺,按照以往的规矩,每赢一场,卢厉都会赏一头羊给他们打打牙祭,而且赢家并无大伤的人也会获得难得的进入主屋的机会。 虽然这次卢厉没有赢到什么钱,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坏了以往的规矩,坏了他们的兴致,让他们士气受损,因此还是让厨房烤上了全羊,所有人都围坐在今天参赛的斩兽们面前,让他们说说今天的兇险。 李昱江当然不想跟他们一起,菊部的疼痛令他只想躺下休息,于是趁着眾人围坐在烤着全羊的火堆旁时,悄悄回了屋,祥华的伤虽然在他的照料下已经好转一些,但还不能剧烈运动,以卧床休息为主,他看到李昱江回来了,不由地坐起了身: 「我听外面很热闹,大家都没事吧?」 「嗯,都回来了。」李昱江坐在自己的床边,双手撑着膝盖,脑海中又浮现在杂房那不堪的一幕幕,他有些想哭,但顾及祥华在此,不想让他起疑,找了个借口:「血腥味呛得我想吐,我得躺躺。」 祥华见他一脸疲倦,神色略有些憔悴,不便追问,他也知道刚来就看到如此血腥残暴的一幕,寻常人都很难接受,他略微点头,也躺下休息了。 李昱江用手腕遮住双眼,这时他的眼泪才止不住地落下,沾湿了鬓角,他不愿祥华听出端倪,索性背过身去,面朝草壁闷声留泪。 过了许久,更孙的声音突然从屋门前响起: 「哟,怎么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娇上了?」他右手撑着门框,却不敢太用力,以免苇草做的小草房崩塌。 一直在养神的祥华隐约听到李昱江的呼吸声带着颤音,见他双肩轻耸,也不知他在哭还是睡着了,就没有出言打扰他,反倒是更孙的这莫名其妙的话令他感觉气氛不对,他直起身,装作不知更孙是在跟李昱江打趣,冷冷地告诫道: 「我记得卢厉说过,我们都是同派的人,不得内斗,你如果分明找碴,还是先想清楚后果,我们这屋可是有叁个人!」他言下之意,有路离在,打起来他们不怕。 「哈哈,活着回来的人都有机会去主屋享受一夜,今晚路离是不会回来的!对了,你当然不会知道!哈哈哈!」更孙仰天大笑,他说着扬了扬左手,「行了,别哭了,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个羊腿,跟我来,有肉吃,嘻嘻。」 祥华虽然没有见识过李昱江身处的地狱,但他毕竟来这里有些时日了,大抵也知道更孙是怎么欺负新人的,再看看李昱江的反应,心中更是一惊,他正思索着如何替他解围,路离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滚开!」他手里拿着两根羊腿和一些水果,是为李昱江和祥华带的。 更孙听到路离的声音,兴致顿时少了一大半,他不想跟他有正面冲突,只得恨恨地啐了一口在他脚边算是撒气,但也只能悻悻地离开了,刚走了两步就叫了树连的名字,似乎要他好看。 「路离,我还以为你去了主屋。」祥华这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路离有没有察觉李昱江的异样,不过以他的性子,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更孙。 「去了,拿了点吃的就回来了。」斩兽赢了去主屋都是享用卢厉赐给他们的婢姬,路离不感兴趣,担心自己不在李昱江会被更孙为难,这才匆匆回来,他说着扯了点苇草铺在地上,将烤好的羊腿和从主屋拿的瓜果都放在上面,见李昱江合衣斜躺,有些疑惑,不等他出声询问,李昱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一脸兴奋: 「正打了个小盹,就闻到香气了!正好肚子也饿了,路离你可回来得真及时。」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悲愴与泪痕,令原本担心他的路离和祥华顿时放了心,暗想他刚刚只是睡着了,是自己未免多虑。 叁人盘腿围坐在一起,一边分食着羊腿,一边聊天,路离先说话了: 「你们註意到了吗?掛在墻上的一件神兵。」他说着扫过两人。 李昱江当然不知道,毕竟他通过栅栏视线所极本就十分有限,倒是祥华接话了:「你说的是那把红斧?」墻上有不少利器,但能称得上神兵的,除了这把与眾不同的红斧,他想不到第二个。 路离点点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劈地。」他说出了那把红斧的名字,随即向两人解释其来歷,「黑匠镜鈧歷时十年,用幽州最好也是最罕见的绝曜矿製成了叁把神兵——一把黑剑,名为斩天;一把红斧,名为劈地;一把白刀,名为破空,现在只知道珞王手中握有斩天,却没想到劈地竟然在暉涤郡。」 祥华不是匠人,之前一直生活在葒遥郡,对这些典故倒是不知,他顿时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如此,这把神兵是否可以打破琉璃罩?」 李昱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不敢开口询问,只能默默往嘴里塞着羊肉。 「在适当的人手里,可以。」路离似乎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劈地的位置非常难拿,我试过跃起,但只到半墻之高,至少还差两身的距离。」 李昱江明白他们是在说兽斗场内的场景,但他在栅栏内,只能通过间隙窥观,况且时间也不怎么长,因此并不知场地的全貌。 祥华听了沉吟着:「如此看来,他们将这件神兵放在显眼之处,只是为了吸引人的註意,并不想让任何人拿到手中。」 「一个人,当然不行。」路离说着看着他们两人,话里有话,却没再往下说,而是往嘴里塞了个甜树果。 李昱江顿时明白路离在想逃走的法子,只是他们与祥华相识不久,不知他是否可信,倒是祥华将他脚边清了场空地出来,用一根苇草桿开始画出兽斗场内的情形,这倒是帮了李昱江的大忙。 从画上看,这兽斗场与之前李昱江看过的并没有太大区别,一个圆凹型的体育场,看台上方都是观眾席,直到祥华在整个兽斗场上画了一个像是罩子状的?形,观眾席则在拱形之外,在拱形下方连接着兽斗场的位置他画了很多箭弩。为了表明墻壁的高度,他在4/5处画了一个斧头,而下方画的两个小人只到墻壁的1/5处,再加上路离说他跃起还差两身,即是说这墻壁应该有十米高,而劈地则掛在九米的位置,这才会令身高足有两米的路离跃起都拿不到。 通过祥华的图示,李昱江大概明白了,这兽斗场的规模甚至远远超过他之前见过的皇都的,不仅墻壁极高,上方还盖有琉璃罩,回想起种兽后的妖化,应该是防止有翅膀的妖兽逃离兽斗场,而那些箭弩也是担心如果没有斩兽生还,还可以用上方的箭弩将妖兽清场。 照这么看,想从兽斗场拿了劈地后逃离根本不可能,可是路离又说一个人不行,难道他已经有了主意? 李昱江望向路离,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李昱江却羞愧地回避了,对祥华道: 「这天罗地网,根本没有可能吧?」他不想说出逃离两字,万一祥华跟树连一样是个怂包,把他们出卖了,那一切都全完了,想到这,他脚趾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一个人,当然不行。」祥华重復了路离的话,同时看着他们二人,似乎话已经到了嘴边。 how!!李昱江在心里吶喊着,他恨不得马上就逃离这无间的地狱,而路离和祥华却心照不宣地都闭了嘴。 过了许久,羊腿已经吃完了,本来这应该算是李昱江穿越到幽州后能吃到的为数不多的美味,可是在他嘴里如同嚼蜡,瓜果倒是甘甜爽口,却无法化解他心中的苦涩,在叁人吃完后,他帮着路离收拾地上的残局,终于鼓起勇气: 「我,我要上场!我也要上场!!也许可以帮忙!祥华,你也要养好身子,我们叁个都要变得更强才行!!」 此时李昱江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死在妖兽手里也比落在更孙手上更强! 两人都意会地点了点头,这个不道破的同盟算是结成了。 蒙杺莯 从王都离开一日就到了端王郡,端王郡上远离困兽的迁徙路线,倒是相安无事,只是沿途遇到不少从长野郡前来投靠亲人朋友的流民,大家对于州域目前的境况无不担忧,在快要进入峒羫郡时,他们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 这天珞王、兏崢和蒙杺莯在端王郡与峒羫郡交界的魏城休息时听到几名匠人打扮的人也在驛站用餐,听他们的言谈应该是峒羫郡的匠人,因为困兽的缘故,矿洞已无法采矿,才到端王郡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活干。 匠人们就坐在三人旁边的邻座,他们说话时没有顾及,声音较大,周围的座位都可以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切,在大家对困兽一事表示忧虑后,旁边邻座一名商人打扮的人插嘴道: 「哥儿几位,金城据此不远,金族对于得力的匠人出手颇为大方,何不去那里问问?」 「您可能不知道,我们也是刚从那边过来的,如今少府在先太子逝去后,有意对金族下手,据说提出让他们交出曜晶叶的模具,现在他们已是自身难保,金城失守只怕不过这几日的事了。」一名匠人摇着头说。 蒙杺莯听到他们的是到皇太子和金族,自然十分用心,但她有些不明白,压低声音问:「金族在金城吗?他们遇到麻烦,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望向珞王,不知他是否清楚。 珞王在葬仪时见到了金族的族长,还聊了几句,但他并未提及金城被少府刁难一事,应该是近日才发生的,为了确定消息来源是否属实,他用眼神向兏崢示意,兏崢于是走过去,悄声问话。 由于他们说话声音较小,蒙杺莯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用无不担忧的眼神望向珞王,见他神情凝重,明白以少府一贯为非作歹的行为,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过了一会儿,兏崢回坐了,他小声道:「他们是昨天才从金城那边过来的,本来是想找活干,还没走到金城就被告知金族被少府要胁,要他们在明日之内交出製作曜晶叶的模具,否则将屠城,如今金族如临大敌。金城中没有三府驻守,城中事务均由金族主事,但金族不擅武力,恐怕只能束手。」 蒙杺莯心中一惊,她知道製成叶片的曜晶是幽州的货币,虽然她不清楚他们对于货币的发行流通有什么样的规矩,但这要落入少府手中绝不是什么好事,忙道:「那可不行,少府没安什么好心,可要是他们不交出,少府真的敢屠城?」 珞王当机立断:「兏崢,你现在速返尨城,调三尉珞賁军急速前往金城,我和太子妃前行一步,本王不信,有本王坐阵,他们敢喊出半个杀字。」他语气冰冷,语气满满都是肃杀之气。 珞王自被晟皇带到龘堡后不久,皇后就曾带着皇太子和珞王回金族省亲,在她去逝后,皇太子每年回金城也都会叫上珞王,直到他十六岁前往封郡。虽然这两载珞王未与金族有太多交集,但在他心中,金族与皇太子一样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这与金族是否是六位大主之一且掌管着全州曜晶片的供应无关。 「是!」兏崢亦知此事关重大,已顾不上微服巡查的事了,马上返程。 「金城离这里有多远?要不要先找你叔叔端王?」蒙杺莯不明白为什么珞王舍近求远。 「王叔只有头衔,也和以前的本王一样,没有军,端王郡的一切政务都被三府把控,他不能左右半分。」珞王没说的是,端王的性情不问世事,只好玩乐,虽不像他的哥哥武皇那般骄奢淫逸,但亦从不会把民生政务掛在心上,根本不能依靠。 「你让兏崢带三尉人马,也才三千人,够吗?」蒙杺莯无不担心真的打起来,就算珞王和他的军队再勇猛,恐怕也难敌少府的千军万马。 「少府在长野郡和峒羫郡损失了不少人马,因此才在两地强征军士,想必不可能派出五千人以上的军队,更何况眾人皆知金城从不设防,只有几百人的卫队,只能对付意图偷盗抢夺曜晶叶的氓匪,根本没办法应付少府军,他们肯定也只是想威摄逼他们就范。」 蒙杺莯见珞王已经有所谋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两人片刻不敢耽搁,草草吃了些餐食后,快鹿加鞭地赶往金城。 两人抵达金城时已是傍晚,远远望见前方有军队露营,已然升起了篝火,火光照得天空发白,蒙杺莯第一次见到大军压境的场景,更加忧心起来,万一少府不顾珞王在此,真的下令屠城,那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你怕吗?」珞王应该也在想这个问题,以他与少辅目前如此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关系,很难保证他不会干脆痛下杀手,若是如此,他将如何在混乱之中护她周全? 蒙杺莯想说自己不怕,但又不愿说谎,道:「有点,但我们还是应该进城看看情况,兴许我们去了会有转机。」 珞王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没有再说什么,与她一起驱鹿向军营走去。 来到军营大门前,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他们:「金城宵禁了,不能进入。」 这也是两人想到的一种可能性,但这难不倒珞王,他上前掏出一片黄叶,以无比恳切的语气道:「官爷,我收到消息,家父在金城病重,我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请务必行个方便。」 士兵看了看这片黄叶,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士侍打扮的青年带着个侍童,倒不像可疑的人,而且上面的命令是不准人出去,可没说不准人进去,他接过了黄叶,干咳两声,道:「看你一片孝心,就特例让你过去吧。」 「请问少府军驻扎于此,所为何事?」珞王趁势问道。 「金族不识抬举,少辅大人想给他们点苦头吃吃。」士兵趾高气昴地回答。 「哦?那是少辅大人亲率大军咯?」 「少辅大人什么身份,用得着他亲自来?这次是端王郡中的少保补大人领军。」少保补是少府第三阶的官衔,主要率领陆兵,珞王记得他是少辅的表侄。 在穿过军营时,珞王因担心蒙杺莯在自己身边,不便大肆打听,只是扫视着目光所及的军营各处,遇到军士盘问都如法炮製,可能是士兵们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损失了些曜晶叶,就很顺利地来到金城城门前。 也因为大军压境,金城城门紧闭,珞王喊了两声,才有人从城楼上探出头,旁边还有数名弓箭手将箭对准他们二人,珞王将蒙杺莯揽在身后,说自己有要事进城,并说自己有信物,在城墻上的人向金族稟报后,一名金发男子出现在了城墻上方,珞王与他并不相熟,亦不便表明身份,于是解下了腰间的斩天。 城墻上的人放下了一个篮子,珞王将斩天放进去后,对方就拉了上去,在等待时,蒙杺莯越发紧张了,她从珞王身后打量着眼前的城墻。 虽是夜晚,但身后军营的火光还是照映得异常清晰,城墻在火光的映照下呈青黑色,不像是大块石头堆砌,因为几乎看不到石头的缝隙,倒似整块的大理石,墻城高约七米,这与蒙杺莯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城墻都不相同,很难想像是人力所製。蒙杺莯又想起她在军营里看到了云梯,想必是为了攻城做得准备,越发担忧。 等了好一会儿,城墻上方的人又出现了,他打着手势让两人走到城门之下,待确定周围没有少府军后,城门打开了一条缝,珞王牵着蒙杺莯的手走进金城,只等他们刚一进入,门马上就关上了。 蒙杺莯见前方有好几位金发男子,年纪都在二十到四十岁,为首的那位金发长束,身姿颯颯,眉眼间有点皇太子母亲的模样,面容却有些忧虑,她认出了此人就是在自己与皇太子大婚后见过的皇太子的舅舅,亦是金族的族长。 他一见到珞王,正要下跪拜謁,却被珞王一把拉住了: 「本王携太子妃微服巡查,不必行此大礼。」他一语也挑明了蒙杺莯的身份。 「你好。」蒙杺莯不知自己现在应该如何称呼他,想到再次见到皇太子的舅舅时却已与皇太子天人两隔,难免有些伤感。族长向她回以微笑并轻轻点头。 「殿下,这是您的斩天。」正是因为斩天,他们才知道城门外的竟是珞王,他说着交还了斩天。 「我们正前往峒羫郡打探困兽一事,在魏城听说金城被围,马上赶来,没想到少府竟如此胆大妄为。」珞王蹙起眉头。 「是,他们昨日晨时遣使,要求我们交出製作曜晶的模具,还扬言如果到明日午时不交,将下令屠城,我尝试与他们交涉,但……」族长面露忧色,「我们试图派人给殿下送信,但送信的人出城后均被杀害,派出的翔鼠亦被射杀,若不是殿下亲临,恐怕城破之后才会知晓此事。」 「城中有多少人可以应战?」珞王知道交出模具是万万不能,唯今之计是撑到援军赶来,但算上兏崢返回尨城,集结军队,就算急行军,至少也需要七天。 「我们本有护卫军800人,城中的匠人和凡民能够防御的加起来不过3000人,况且大都没有从军经验,兵器也不够,目前匠人正在日夜赶工,但要打造出如此数量的兵器,至少需要十日。」光有人头,没有武器,难道真的让他们去送死? 「少府军应有5000余人,」这是珞王根据军营的规模预估的,他也见到不少攻城用的冲车、云梯、轒輼、临衝、木幔、重弩等,「若是强攻,你们只能支撑一日。」 眾人皆知珞王说的是实话,气氛有些凝重。 在大厅之下谈话始终略有不便,族长带着珞王和蒙杺莯前往金城最里处的金族的大宅,走在城中的街道,蒙杺莯见各处曜晶通明,虽然已经入夜,但路上行人依不见少,个个神情忧虑肃穆,均如临大敌般,他们或是搬运防卫用的石块、箭羽,或是清点各户的人数食粮,亦或是领着老幼前往躲避,似乎也为城破之时做准备。 金族的大宅丝毫不比珞王的府邸小,只是其中一半都是生產曜晶的匠所,此时匠人们正在赶工,宅子里更是人声鼎沸,宅子里四处回荡着鐺鐺鐺的敲击声。 在将珞王和蒙杺莯请进厅堂之后,族长让周围的人先行忙手上的事,只留下他自己和他二十岁的儿子,也就是皇太子的表兄。 「我已让城中女眷、老幼尽力回避,目前家中只有男丁和会杂医的女子,多有不便,还请殿下海涵。」族长微微行礼欠身。 「如今勿需思虑我们。」珞王当然不会因此怪罪。 「殿下,我正向家父諫言,不如我领五百人,趁着夜色杀将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皇太子的表兄名叫金雄司,也是未来金族的族长,他有着一头金色短发,身材健壮,略显霸气,一看也是喜爱武艺,时常操练之人。 「不可,」珞王在来时就已经想过,「你们先行动手,更会落人口实,况且少府的军士远不止这五千,就算你们可以打退来自端王郡的军队,少府定会调配更多的人马,你们更难抵御。」 「只要打退这些少府军,我们可以到龘堡将少府此举告知武皇陛下。」雄司很少到王都,对于很多事只从父亲和族中长辈处听来,并未了解政局全貌,还寄希望于武皇可以替金族做主。 「武皇向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自先侄逝去后,更是不屑理会。况且金族能够执掌全州曜晶叶的製炼,亦是因为当年晟皇下的皇令,武皇如要收回,无人敢拦。」不等珞王开口,族长就叫停了儿子的计划,「其实对于金族而言,是否掌握全州曜晶并不重要,但是模具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如果殿下愿意,我们可以将模具交予殿下,夜后,我让雄司带着死士护送你们离开,届时金族上下死而无忧。」 「请问,这模具究竟是什么?」蒙杺莯听出族长口中的情真意切,却不明他们口中的模具为何需要他们用全城人的性命去守护。 「是製作矅晶叶的唯一印版,有此模具,即可自行製作曜晶叶。」族长见蒙杺莯还有些茫然,向雄司使了个眼色,雄司会意离开。 「我知道曜晶叶是你们的货币,那就是说模具是你们的印钞机?」蒙杺莯用现世的词匯试图理解,「那少府拿到模具,想自己製作曜晶,岂不是意图另立门户?」 「这恐怕是他的计划之一。」族长当然已经想到过这个问题。 「我的天,你们都没兵,全州的安全都靠着少府,这哪行啊!你们在歷史上没有改朝换代的情况吗?」蒙杺莯以前就知道少府作威作福,却没想到形势已是如此严峻。 「皇族有木曜星君的支持,根本不是任何人想换就换。」珞王冷冷地回答。 好吧,虽然不知道皇族与木曜星君有什么协议或是别的关系,但只要他们的神权大于皇权,倒也还能说得过去,但这并不排除少府想架空皇族,让自己的血亲上位。蒙杺莯暗忖着,再想到当初皇太子本意与少府联姻一事,更是证实了少府的图谋,她暗道自己就算饱读歷史书,但身在其中还是难免管中窥豹。 很快,雄司返回厅堂时带回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盒,说是盒子,其实略微比曜晶叶大一点,打开盒子,见里面略厚且呈凹型,他从怀中取出一片绿叶放进其中盖上盒盖,刚好严丝合缝,然后递给蒙杺莯: 「太子妃殿下,这就是模具。」 果然和蒙杺莯猜想得一样,因为他们的货币是这样的叶子形状,不可能每片都手工所製,更不可能所有都一模一样,这才需要这样的模具成型。 蒙杺莯仔细端详着,这晶片盒呈五彩琉璃色,煞是好看,但重量明显比製成叶子的晶片重了许多,再往里看,里面叶片的纹路清晰可见,很难想像这是人为所製,忍不住问道: 「这模具太精巧了,是谁做的?」 「模具製成已有数百载,据说是七名黑匠联手,用目前几近绝跡的绝曜矿所製,只有百副,火烧不化、重敲不坏、高摔不烂、水浸不腐,里间的纹离更是无法再临,因此拥有模具的人就掌握着全州的财富。以往均是皇族亲自督製,直至内乱,皇族后人仅余晟皇、武皇和端王三人,晟皇与我族联姻后,就将模具交予我族,如今我族将模具归还给珞王殿下,亦是应当。」族长依然坚持让珞王带着模具离开。 「本王留下与你们共进退,可以护送太子妃先行离开。」珞王道。 「我不走!不能让少府就这么得逞!」蒙杺莯坚定地说,她也非常担心即使珞王在此,依然难以抵御,况且既然少府有意夺权,借此除掉珞王岂不是更顺了他们的意?就算不能替代皇族的地位,但可以换上容易掌控的人啊! 「你留下何用,本王还得时时顾念于你。」珞王有些急切,语气恼怒,知她本就不听自己的话,但在这节骨眼儿上可由不得她的性子。 听了珞王的喝斥,蒙杺莯脸色一沉,不等她顶撞回去,族长却听出了珞王言语中的关切之意,急忙打断,以免他们引起争执: 「太子妃殿下,形势逼人,城中所有女眷均已回避,请万望体谅珞王殿下的一片苦心。」 听了族长的话,蒙杺莯一肚子的气也不好在长辈面前发作,但她还是不想理会珞王,转头对族长道: 「你们刚刚说了,在这里木曜星君最大,那如果是木曜星君的意思要少府退兵呢?」 眾人没明白她的意思,满脸疑惑:「即便木曜星君愿意解救金族,如何让他知晓此劫?」 凤凰君!蒙杺莯在心里回答着,可是自皇太子逝去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凤凰君,根本不知道他一直在暗处看顾着她,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沉思了一会儿,蒙杺莯突然想到:「何不利用困兽?」 珞王何等聪明,一点就透,接过话:「你是说将困兽引到这里?」 蒙杺莯点点头:「对,大家都知道困兽的出现是由于木曜星君的心忧所致,如果困兽出现在此,并且攻击了少府军,那岂不表明木曜星君并不希望金族受到少府的刁难?有了木曜星君这个保护伞,少辅哪怕再怎么覬覦模具,以后也不敢动你们!」 蒙杺莯的话尤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令珞王、族长和雄司豁然开朗,雄司抢先道:「此计绝妙,殿下、父亲,你们勿需担心,我领百人冲出去,将困兽引至军营。」 「不可大张旗鼓,只能小心行事。」珞王明白蒙杺莯计划的精髓之处在于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困兽引来,这样少府才会认为这是木曜星君的意思,「我们来时,我记下了他们其中一个鹿棚的位置。雄司,你挑选10名擅武之人,与我一起穿上夜行服,我们出城先放倒几名军士,换上他们的衣服,再用他们的色鹿出营,方能不引起他们的警觉。」 蒙杺莯见珞王要亲自上阵,想起之前他曾说过自己会身先士卒为免士兵白白牺牲,心中难免钦佩中带着些担忧,忘却了刚刚的不快,叮嘱道:「这样最好了,但你们务必小心。」 珞王望着她,点了点头。 待珞王和雄司一起离开后,族长望向蒙杺莯,忍不住赞叹道:「先侄曾数次来信称赞太子妃殿下的智达聪慧,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先侄的爱意浮然,有您在珞王殿下身边,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和珞王都一心想让他復活,我不知道珞王是否有跟您提过。」蒙杺莯的声音一时还有些哽咽,每每想到此事,她都难免伤感中又充满着希望。 「是,先侄的衣冠葬仪过后,珞王殿下已言明。」族长頷首,其实在那时,智敏如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珞王对她的情感不仅仅只是为了让皇太子復活。更何况珞王一进金城就提及蒙杺莯是太子妃,如今珞王虽然称谓没改,实则已是太子身份,看似简短的介绍其实是在向他们说明她现在已是他的妻子,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唯独蒙杺莯不明其中深意。刚刚两人的互动他亦看在眼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才会眼见珞王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担忧之情时替他圆场,毕竟珞王从小就曾多次随皇太子到金城小住,他亦了解他的为人和品行。 「可是,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唯一的法子,毕竟,毕竟他才是我唯一的挚爱,要我跟他以外的人,对我来说实在,实在难以接受。」蒙杺莯红着脸,不知道自己跟皇太子的舅舅这么说是否妥当,但她没有其他适合倾述的人。 「太子妃殿下,我听先侄说过您是只身一人前往幽州助力革新,以您的年龄经歷这么多,真是难为您了。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金族永远都是您的娘家人。」对此,族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 在幽州,继承者承继逝者的妻子侍姬等女眷亦是常有之事,更何况皇太子的復生还需要两人结合生下子嗣。只是族长还是有些疑问,毕竟在他看来,珞王想要復生他的侄子,金族上下定会鼎力支持,与是否承续太子妃并无丝毫关系,只是提此议的新任宗辅玄泽是皇太子最亲近的人之一,自然是经过了多方考量后的深思熟虑,肯定还有其他缘由,自己亦不便质疑。 听了族长舅舅的话,两行清泪霎时涌出蒙杺莯的眼眶,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了。 正如珞王预计的一样,夜已至深,少府军队的军纪更为松散,连巡夜的士兵都个个无精打彩,令珞王一行轻易地摸进一处位置较偏僻的军帐,将里面的人悉数暗杀后,换上他们的衣服,在珞王的带领下,一行十二人来到鹿棚挑了十二头上好的色鹿,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大营。 守营的军士喝住他们,寻问前往哪里,珞王言明是在周围巡视,眼见军士不太相信,雄司眼疾手快地摸到他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将其绞杀,他手下的几人也将附近站岗的军士一一除之,装成他们贪睡的样子放倒在地。 随后一行人悄悄出营,并未惊动他人,珞王之前就听说少府军的腐败涣散,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暗想若不是担心节外生枝,就用雄司的法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冲入营中亦定能获胜。 金城已位于峒羫郡,离鄺城只有一日的距离,珞王亦知晓困兽的迁徙路线已离此不远,在他的带领下,眾人骑鹿狂奔,约莫半时之后,便听到远方的脚步声和野兽的嘶吼。 深夜的幽州没有光线可视,只有十二骑手持的曜晶柱勉强可以照亮周围,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一处空旷地带,但很难判断前方的困兽距离他们还有多远以及数量有多少,为谨慎起见,珞王打手势示意他们停下,并一字排开。 在屏息听了一会儿,珞王从后背的箭筒中抽出一只鸣鏑,空心的箭头可以发出一阵尖利的呼啸,正好可以吸引困兽的註意,他对准斜后方射出后,与眾人一起掉头回奔,而离此不远的困兽听到鸣鏑的嚣叫已然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袭而来。 不曾想有些兇猛的困兽的脚程远远快过色鹿,尤其是色鹿的蹄声亦对听觉异常敏锐的困兽更像是追踪器,很快,一头虎豹大小的困兽咆哮一声扑倒了左边的一骑,随着而来就是他的惨叫声和野兽嘶吼声。 雄司夹紧了鹿肚,拉紧韁绳正想上前解救,却见珞王调转鹿头,抽出斩天,对准惨叫的方向用力一挥,一股劲风忽啸而去,惨叫声、野兽的咆哮声嗄然而止,冲鼻的血腥味顿时在空中蔓延开来,令后方奔腾而至的困兽更加兴奋和狂躁,越来越多的困兽向他们这边追来,雄司无法,只得和珞王一起转头向军营的方向奔去。 在眾人奔回军营的路上,珞王不时调转往回,利用斩天的剑气一边斩杀着靠近的困兽,一边给雄司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同时也利用一路的血腥气吸引后方的困兽追踪。 就在他刚刚完成一记击杀,正欲调转回奔时,一只兔子大小的困兽猛然腾空扑向他,珞王已经来不及再次挥出斩天,眼见要被其扑咬,一记箭羽将其击穿,正好落到珞王身上,雄司担心珞王的安危,一直不曾远离,珞王干脆将这只困兽的尸身掛在鹿身后方,利用其血腥味引来困兽追着自己。 可能在被困兽追踪的紧张刺激下,色鹿跑得比之前来时更快,感觉并未到半时就已经见到了前方冲天火光的军营,在最前方的几骑已经快鹿冲进了军营,引起了一阵响动,有些军士被纷乱的鹿蹄惊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珞王更是索性将身后的困兽尸体拋进军营,再射出一记鸣鏑往大帐的方向,随后策鹿冲入军营,直奔金城。 候在金城城楼紧张观望的族长见他们回归,急忙令人将城门打开,待十一骑安然回城后,急忙将城门紧锁。 军营中的军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嚣叫划过夜空,很快,一声声野兽的忽啸腾空,数只狼豺大小的困兽稳稳地越过军营的栅栏,落到了营中,有些被惊醒的军士哪里亲眼见过这般兇猛的妖兽,看到它们裂到耳边的血盆大口和没有双目却有着异常大的耳朵的困兽,本能地尖叫出声。 这一发不可收拾地将困兽全都吸引过来,猛然扑倒那些尖叫的军士,撕裂他们的四肢,哄抢着他们的内脏和血肉,少府军们哪见过这血腥的场面,有些人即便察觉出困兽靠听觉行事,但慌乱之中难免踢到兵刃或是弄出响动,亦立马被困兽扑倒、分食。 站在城楼上观望的眾人看到此景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他们早已听说困兽的兇残,但今日亲眼得见更是大为震憾,蒙杺莯见珞王和雄司等人来到城楼,而所有人都未染血跡,只有珞王一人身上有血污,心中一紧,急忙快步走向他,想看看他是否受伤。 不等蒙杺莯开口询问,珞王看出她眼中的惊异、担忧与关切,俯下身在她耳边柔声道: 「别担心,我没事。」 蒙杺莯知道定是他又在亲自断后才会以身犯险,但她也只能收起心绪,点点头,又回望向军营的方向。 此时少保补已经在诸多军士的护送下准备从军营西北角的偏门逃离,雄司见状取出箭羽,对准少保补,正欲射出,珞王按下他搭弓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可。 军营中的惨叫声、嘶吼声依然此起彼伏,蒙杺莯见时机成熟,向族长示意,族长向其他人打出手势,站在城楼上的十余人突然放声大喊: 「木曜星君!!」 「快看!是木曜星君!!」 「星君来解救金城了!!」 「星君派出困兽解救金城!!!」 此时夜空哪有木曜星君的神形,这当然是蒙杺莯故意造势,想必在这慌乱中逃命的少府军根本无从查证是否属实,但只要有一人活着逃离,定会将此事稟告少辅,让他以后再想对金族下手时心里先踮量踮量。 虽然蒙杺莯的计谋得逞,但有数十只困兽听到城楼上的喊叫奔来,族长亦早有准备,旁边的卫兵用箭将其一一射死在城墻之下。 眼见能逃的少府军均已逃走,城楼上又恢復了沉寂。在军营中困兽的嘶吼咆哮声中、士兵们的惨叫声中、撕肉啃骨的咀嚼声中,天空渐渐发白。 金城虽然守住了,但军营中的少府军变成了目测不下千只的困兽,不过相对于次日就要面临屠城的命运,现今已是好了太多。 即便金城之围已解,但眾人丝毫不敢有些许松懈,以免金城落入如长野郡那样被困兽围城的境况,金族已严令城中不得发出过高的声音,家有婴儿的需要用布条将门窗缝堵上降声,就连匠所的冶炼都停止了大半。城中原集结起来的3000人分为三个班次,轮流在城墻上驻守,如遇困兽接近城墻,只需放箭射死,不可发出其他声响。 除此之外,金城里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原先回避躲藏的女眷老幼都出来了,族长这才有机会将金族上下一一介绍给珞王和蒙杺莯。 蒙杺莯之前就听皇太子说过,他的外公有一名妻子,两名侍姬,膝下共有九名子女,但只有五名长到了成年。大姨个性刚强,与一名异族的男子相爱,被家族所不容而私奔,至今下落不明;二舅在二十来岁在矿洞探查时失足摔下而亡,只留下四个表兄妹;三舅即是族长,与皇太子的母亲都是正妻所生,年龄仅相差四岁,感情篤好,他膝下有六名子女,其中三个女儿均已外嫁,除了雄司外,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跟在身边;雄司是未来的族长接班人,娶了一名黑匠的女儿,也有一双儿女;小姨则嫁给了一名白匠,家有三子两女,就住在金城,帮着打理家中事务。 向金族的眾人打过招呼后,蒙杺莯发现他们个个都是金发,即便伴侣发色各异,但是到场的子女无一例外全承继了金发,而且多人身上也有很淡的香味,与皇太子身上如出一辙,令她有些好奇他们是不是个个也有神能。 小姨的个性最为豪爽,待介绍完自己和夫君后,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了蒙杺莯的手,要带她去金城四处转转,蒙杺莯见她的年龄估计也只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金发蓝眼,五官轮廓分明,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挽成发髻束于脑后,有几缕耳发自然垂在娇好的脸颊旁,她身穿乳白色的紧凑衣衫,不似王都那些喜爱宽大华丽长裙的贵妇,更像是个干练的大姐姐,心生好感,便答应下来。 在小姨的带领下,蒙杺莯和她一起先在金族的宅邸中参观,在前往里处的一所院落时,小姨道: 「这里放着我们先祖的一些遗物,话说,他跟你一样也是异界来的呢。」 「欸,你们的先祖也是穿越来的?」蒙杺莯从未听皇太子提过,有些吃惊。 「是呢,先祖来到幽州之后至少花了三载才学会我们的语言,而后他帮皇族建国——数百载前的幽州没有国家,只有异族的部落,大的部落有近七十个,小部落更是不可累数,我们这些没有异能的凡民都在异族的欺压下,是先祖帮皇族一次次以少胜多,以奇谋取胜,花了近十载才在如今的王都附近建立起第一个属于凡民的城市。」 「你们的先祖是不是姓孙?」蒙杺莯第一个想到的是战国时代的谋略家战术家孙臏。 「不是,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不过第一任皇帝太皇赐姓为金,是因为这一头金发。」小姨说着用手指绕着自己金色的耳发,「我们还留着他曾穿过的鎧甲,每任族长都以鎧代人进行祭祀,至今如新,你要看看吗?」 「好啊!」听小姨这么一说,蒙杺莯更好奇了,因为幽州的人发色向来多彩,她一直以为金族的金发也是寻常的一种,没想到他们的先祖竟也是穿越来的,若是如此,这就意味着他应该是雅利安人,会是她知道的歷史人物吗? 小姨打开了里屋的房门,映入眼帘的的确是现世的一件鎧甲,但这并非东亚地区所產,尤其是头盔的造型,倒很像蒙杺莯几年前随父母去希腊旅游时看到的雅典娜的金鎧,这时她註意到旁边有一幅先祖的画像,的确是一名金发飘飘的美男子,头发卷曲,脸型略宽,下巴处有美人沟,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确定是来自西方的雅利安人,她的脑海中搜罗出几个名字,却无法确定具体是谁,问道: 「他还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小姨想了想,「先祖说自己在你们的世界已经娶妻生子,因此没有正妻,倒有四名侍姬为他生下了十三名子女;他发明了很多战术,是第一个提出训练色鹿,配合士兵作战的人;有一些很独特的排兵布阵和训练方法,对了,他也是发明兽斗的人。」 「我的天,该不会是亚歷山大大帝吧!」希腊式鎧甲、善用骑兵、引入兽斗(类似于角斗士的打斗)【註】、金发碧眼,三十多岁,除了在十年时间征服了波斯、埃及、印度等国的亚歷山大大帝之外,蒙杺莯想不到其他人,她记得亚歷山大大帝被毒杀时年仅32岁,即是说他是死后被木曜星君带来的,还是因为木曜星君需要他,才让他在现世离奇死亡?她还记得史书上记载过亚歷山大大帝的死非常蹊蹺,此前没有任何征兆,成了一桩歷史悬案,甚至有人怀疑是他的老师亚力士多德下毒。 【亚歷山大大帝出生于公元前356年,死于公元前323年,而角斗士兴起于公元前300年,最早追溯于葬礼时期的表演,具体时间不祥,即亚歷山大大帝时期很可能已经有角斗士,但规模和影响力不如而后的古罗马时期。】 想到这,蒙杺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在我的世界是不是也已经死了?她只记得自己本想在离开tmx市之前给付毓静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可是在她掉入泳池后,身体就被池口的巨大吸力吸住,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已经被淹死了,九州其实就是死后的世界?! 小姨没有察觉到蒙杺莯的惊异,摇头道:「我只知道先祖赐姓金后就改叫金其顿,他提过自己原先的名字,可能因为太过怪异,家中典籍没有记载。」 小姨的话无疑证实了蒙杺莯的猜想,亚歷山大大帝本就是马其顿的国王,他给自己在幽州取的新名字也蕴含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但奇怪的是,在亚歷山大大帝明明是两千多年前的人,在幽州却是数百载之前,虽说可能穿越时时空都发生了改变,那这是否意味着空间的穿越与时间的穿越是否是同步的?另外,时间的穿越是有序的还是无序的?是否可以由木曜星君控製?那现在如果自己回到现世,还会是她离开的那一天吗? 一系列的问题在蒙杺莯心中浮现,令她更觉好奇。 「那他是死在幽州吗?还是后来帮皇族取得皇位后,木曜星君送他回去了?」蒙杺莯一想到如此着名的歷史人物竟是眼前这位漂亮金发姐姐的祖先,难免有些感慨。 「先祖是在幽州离逝的,刚过67岁的寿辰,因酒后战伤復发而辞世。」小姨如实相告。 征战沙场,戎马一生,儿孙满堂,受人敬重地死去,的确比在盛年时莫名其妙地死在东征路上要好很多。蒙杺莯听后略有些欣慰,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开口问道: 「那你们家族的神能呢?也是因为亚歷山大,你们先祖的缘故吗?」可是任何歷史书籍从未提起过亚歷山大大帝有什么特异功能,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听到蒙杺莯的问题,小姨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矢口否认:「神能与先祖无关,是近几代人才有的。」说完她就带着她离开了别院,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蒙杺莯想起之前她提过大姨跟异族的人私奔,而他们数次提到过异族的人都有异能,并且用异能欺负他们,由此双方才争战不断,要如若是大姨和异族私奔一事,为何连她的妹妹和侄子也有了异能? 可能是想转移蒙杺莯的註意力,小姨提出新的想法:「杺莯,你想出海看看吗?」 「欸?出海?」蒙杺莯记得自己在寮纹家学习幽州的地理知识时,看到多本典籍中都特别强调幽州四周均被水包围,有点像南极洲或是澳洲那样四面全是大海的孤立状态,可能是由于浮在半空的缘故,海中有无数的旋涡和死水,只要有船或人进入海中,就会被吞噬待尽,也由此得名为未知海,小姨突然提出出海,难免令她惊诧。 「嗯,未知海虽然兇险,但不知何故,金城后方二十渡哩的海域并无旋涡和死水作怪,我们可以安心出海打渔。」小姨解释道。 二十渡哩即是60公里,为什么这么宽阔的海域竟可以自由下海?这令蒙杺莯越发好奇,应承下来。 在去海边之前,小姨先带蒙杺莯前往城东北处的一座高山,此前他们就是藏在山中的洞穴,与峒羫郡不一样,里面虽有曜矿,但并无困兽,只是曜矿的规模要比峒羫郡的延绵山脉要小得多很多,骑色鹿上山均莫一叶时,在山上可以眺望整个金城。 金城呈长方形,目测长60公里,宽50公里,约莫是现代中等城市的规模,城中建筑物鳞萃櫛比,如星罗云布,街道宽阔整齐,金族大宅在城市最东面,占据着金城近1/4的位置,从山上看,金宅如同紫禁城一样宽广伟岸;城中也分内水和外水,后方就是未知海,海面上还有大小不一的几只渔船,但奇异的是,海上有着和金城同样大小的区域视线清晰,可是其他地方却一片朦胧,好似有大雾干扰了视线,这似乎在提醒着不要进入这些区域,蒙杺莯越发好奇: 「小姨,是不是那些看不清楚的地方就不能去了?」 「是的呀,离开了清域,四周到处都是旋涡和死水,没有任何船只可以通行。」 蒙杺莯记得鉅子何休曾说过幽州可以看做是木曜星君的本体,州域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有关,而未知海的那片区域边缘如此整齐,怎么看都是人为製造,而有此能力的唯有木曜星君。她隐约感觉木曜星君对金族格外偏爱,这座城池中有山有海、有矿有水,大小事务均是金族主事,并无三府添乱,如遇外祸,只要守好城门,即可无忧。目前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兵,估计之前无兵是不想落下拥兵自重的罪名,但现在情况已有不同,少府已经盯上他们了。 山中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游玩,但由于蒙杺莯昨日紧张少府的围困,熬夜守城,再加上之前快鹿加鞭赶到金城,中途并未休息,令蒙杺莯听着林中鸟鸣,闻着清新的花草香,心生倦意,趁着小姨走开时,找到就近的一处草地靠着大树想小憩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小姨原本离开去摘些野果给蒙杺莯尝尝,回来见她合衣而眠,不忍惊扰。 在迷迷糊糊中,蒙杺莯感觉皇太子就在自己身边,他们在这山林中嘻闹,他的香气围绕着她,两人不时拥吻依偎,就如同以前一样,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可这一切真实得令她不愿醒来,她呼唤着他的名字,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泪水却不自觉地滚落。 皇太子在她耳边呢喃着,吻去她脸颊的泪水,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香气,可轻语朦朦,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正当蒙杺莯抱着皇太子,述说着这段时间的思念与衷肠,却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裙身下摆,她低头一看,只见一名两岁左右的金发男孩正仰头一脸纯真地望着她,嘴里轻轻唤着:「母亲。」 「!!!」蒙杺莯猛然惊醒,梦中的一切似乎真实得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他的香气还在四周縈绕,她急忙起身,却见小姨坐在她前方不远处正用小花编着花环,在她脚边已经有好几个花环,看样子她已经等了好一阵了,蒙杺莯这才意识到梦中的香气是小姨身上发出的,气味激起了她对皇太子的无尽思念。 「我见你睡着,知你近日劳累,不忍叫醒。」小姨笑着望着她,她没有告诉她,她在睡梦中一直轻声唤着皇太子的名字,令她心生怜悯。 「啊,真是不好意思。」蒙杺莯意识到自己眼角还有泪珠,伸手抹去,「我睡多久了?」 「不久,要不我们先返回宅子,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出海,如何?」 蒙杺莯确实觉得身子乏力,暗想这兴许是自己平日少有运动,加上昨晚熬夜的缘故,便点头同意了。 在与小姨返程的途中,两人遇到了小姨的长子,目测十二、三岁,已经比两人都高了,他也有一头金族特有的金发,只是眸子则是继承他父亲的深棕色。 之前在介绍时,小姨说他们家有三子两女,长子十二岁,蒙杺莯见她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而她的夫君已经年近四十,暗忖也许是他夫君的侍姬所生,没想到她的长子却是一头金发,知定是小姨所出,令蒙杺莯暗暗一惊,思量着也许小姨只是看起来不显老,实际已经三十好几。 小姨见蒙杺莯有些错鍔的样子,笑道:「我嫁给夫君时十三岁,他已经二十七岁,想来我在你这年龄已经怀上次女了。」 蒙杺莯被小姨看穿所想,脸颊有些泛红,知道自己暗自揣度别人的私事太不礼貌,小声解释道:「在我们的世界,女生要年满十八岁才能结婚,所以我这年龄嫁人理论上是不允许的。」 「哈哈,女孩在幽州十八岁还没嫁人,父母都得羞愧自尽。」小姨爽朗地笑着,不以为意,「杺莯你就做你自己就好,就像家兄所说,金族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人,你如此聪慧,所做的决定必定都是慎密思虑过的,没有你,金城之围恐怕至今难解,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復生。」 蒙杺莯听小姨突然提到皇太子,再想起刚才的梦境,忍不住泪目,不想哭出声,只能使劲点头。 小姨将蒙杺莯带到给他们安排的别院,叮嘱她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出海。 这个别院在金族的族屋内,位于东南方的一个四方型小院,独门独幢,里面屋院俱全,进门就是一个小花园,中间是一个秀美的山石,琉璃星闪,如同天空幻境,像是整块原石未经开采放置其中,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山石被各色花卉环绕,梦幻般的绿意中又被多彩的花朵点缀,这景色令蒙杺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皇太子府看到的紫藤花树那般惊艷。 可惜身子实在疲乏,她没有过多流连,很快绕过花园,走进后面的门厅,一推门却见珞王正在桌前伏案书写,见她进门,珞王略微露出惊讶之色: 「你不是跟小姨出海了吗?」 「我有点累,所以就回来了。」蒙杺莯将心里的那句「你怎么在这里」按下了,顿时明白这是金族故意为之,再回想起小姨之前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言外之意,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将她往珞王怀里推,而她清楚地知道要想復生皇太子,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牺牲。 「金城现在情况稳定,我予信兏崢和腾玧先通达此间的情形,用你的法子,少府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只是城外的困兽恐还需时日才会自行散去。」珞王道。 「嗯。」这些都在蒙杺莯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满脑都是纷乱的思绪,她轻轻应了一声,往里屋的床榻走去。 在要走到榻前,小姨的那句话却不停回响在她耳边:「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復生。」 是啊,如果连她都没有拼尽全力让他復生,那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想到这,蒙杺莯闭上眼,泪水又一次的溢满眼眶,她用手背拭去滚烫的泪珠,转身走回厅房,在离案桌还有三米时方才站住,她不禁握紧了裙带,以微小的声音轻声试探: 「那个,我们要不要再试试看?」 付毓靜 se xiao s hu.c om 付毓静美滋滋地休息了两天后才隐约觉得不对,武皇怎么一点没有再来宠幸她的意思,她让叶婢前去打听,却知武皇这两日都在音姬那里,付毓静感觉她缠住武皇是在针对自己获得的宠爱,不过根据她多年看宫斗剧的经验,她需要上门拜见音姬示弱才能在后宫呆下去。 可是再次打发内侍去音姬的寝宫中求见,依然被她以身体不适推托,付毓静知道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她按捺着心中的怒气让身边的人多方打听如何才能见到音姬,并且让琪儿从玄泽那里要来了五箱赤叶在宫中上下打点。 又过了几日,付毓静总算得来了音姬那边的回话,说她今日身子已经大好,她可以前去拜謁了。 在去之前,付毓静好好打扮了一番,之前已让叶婢教了她很多宫中的规矩,再带了不少玄泽给她的珍品,做足了准备,在午后前往音姬的寝宫。鮜續zhàng擳噈至リ: y ushuwen.com 音姬的寝宫就位于武皇的寝宫右侧的深赤色大院,她一人就占了两幢别院,连成了一幢,她的皇子璐王和皇女琍公主也住在里面。 付毓静到时,音姬正带着璐王和琍公主在寝宫中的花园嬉戏,在得到内侍的通传后,付毓静走到园中,远远地看到一名红红褐色头发的八岁男孩和紫蓝色头发的六岁女孩正在园中与内侍打闹,音姬则靠坐在旁边一位卧榻前抿着佳酿。 虽然之前从亚纳加等人的口中得知音姬原是武皇的乳母,年长他十六岁,原以为她虽不至于人老珠黄,但五十多岁的她也只能算风韵尚存,没想到在付毓静眼前的却是一名肤白貌美完全不逊于当红电影明星的红褐色头发的女子,她有着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五官细致精巧,岁月在她身上完全不着点墨,令付毓静怀疑她不是音姬本人,而是她的女儿。 「这就是音姬娘娘。」叶婢从身后悄声提醒,示意她快跪下。 我的天,她看起来这么年轻的吗?付毓静原打算给音姬传授现世的驻顏术、扶肤小技巧来讨她欢喜,想不到她不仅不需要,相反付毓静都想向她取经了。 在以极其谦恭和顺的态度向音姬行了大礼后,音姬赐了坐,并赏了点新鲜的瓜果和糕点,这桥段在付毓静看过的无数宫斗剧中都有演绎——这些瓜果和糕点肯定被做了手脚,她假意谢过,却不敢动,相反对音姬的驻顏有术大加赞赏: 「我之前听说女人生了孩子后身材会走样,皮肤也会变差,没想到娘娘的体态却比十六岁的少女还优美,皮肤更如珍珠般白晰嫩滑,难怪见过音姬娘娘的人都赞不绝口。」付毓静极力回想着宫斗剧中的溢美之词,但也丝毫不敢提她的年龄。 「呵呵,」音姬笑了两声,「静姬真是巧言令色,难怪陛下对你流连忘返,不时还跟我提起你的那套可以助他长命百岁的法子。」 付毓静早就料到她会对自己在武皇面前练过的瑜珈感兴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举:「可惜这套瑜珈术是天神亲自加持,只能我一个人为陛下延年,虽然会消耗我的灵力和精气,但为了陛下,这些苦都是值得的。」她说着见音姬不信,脸色已然沉了下来,急忙将话锋一转:「不过天神也知音姬娘娘是陛下最重要的人,特意教了静儿一套操练之术,如果娘娘有兴趣,就让静儿为您演示。」 「如此甚好。」音姬并没有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淡淡地说。 付毓静自幼习舞,健身操、瑜珈、天鹅舞、钢管舞、拉丁舞均有小成,她知幽州没有音乐,自己哼起了天鹅湖的曲子,并且开始跳起了天鹅舞中的片段,这对于从来没见过这般舞蹈的音姬和眾婢姬内侍都惊叹不已,他们死死地盯着她踮起的脚尖,怎么都不敢相信细小的脚尖可以如此灵活地舞动。 在跳了十来分鐘后,付毓静因为许久没练过有些支撑不住了,她趁势收了神通,又开始胡言乱语:「这套舞不仅可以助音姬娘娘益寿延年,与武皇陛下一起长命百岁,还能返老还童,冻龄到十六岁。」不过话一说话,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老这个字,有些心虚地瞥着音姬的脸色。 也许是这套天鹅舞震惊了音姬,她对付毓静的冒犯并没有露出些许怒意,只是问道:「如果我要练成,需要多久?」 付毓静从叁岁开始学天鹅舞,光是练踮起脚尖起跳都足有两年,她当然不认为音姬可以在短时间内学会,但还是道:「这套舞难就难在心诚,不能像我为武皇陛下那样代为操练,只能音姬娘娘亲自通过天神的考验才会有效,因此不敢确保时间,不过音姬娘娘在静儿的帮助下,应该很快可以掌握。」 这样的话,音姬至少在短时间内需要依靠她,自然不会对她不利。 音姬听了后抬了抬下巴:「既是如此,那从明日起,你午时过后便与我一起。」 「是!」付毓静面露欣喜,趁热打铁:「另外武皇陛下的那套瑜珈术也需求时时操练,按理说每叁天就要操练一次,不过这些日子陛下未曾到过静姬的别院,静姬有些担心需要为陛下增持才能保住之前的存储功力。」 每叁天一次,她既不需要日日面对这死肥猪,还可以张驰有度地把控着他,并且不会频繁到让音姬感到受到了威胁,付毓静感觉自己在这后宫真是如鱼得水,编的谎话也越来越溜了。 虽然付毓静的话音姬有一半没有听懂,但她的大概意思已经了然——她要分走武皇的荣宠。 音姬虽有不悦,但此时有些无可奈何,毕竟付毓静的本事是所有人都不会的,更何况自己还有求于她,于是藏起心中的嫉怒,道: 「那是自然,武皇陛下这些日子陪伴璐王和琍公主才忘了操练你的瑜珈术,我今日会提醒他不可辜负了天神的赐爱。」 「谢音姬娘娘。」付毓静喜笑顏开,她知道自己手段厉害,却没想到令所有人惧怕不已的音姬也不过如此,不过不等她找借口离开,音姬突然开口道: 「我听陛下提及静姬是与太子妃一起从天神那里来的,音姬好奇,天神那里是什么样子?而他又长什么样?」 这是付毓静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不过还好她随口说点现世的东西都是他们没有听过的稀奇玩意儿,于是开始脑洞大开,搜肠掛肚: 「天神是创造了这世间万物的至尊,他的形态千变万化,有时是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有时是英俊帅气头顶金色光圈的天使,有时是头上长角人首蛇身的妙曼女媧,无人见过他真正的形态,但每当他出现,我们都能感觉到全身被白光笼罩,就像直视太阳一般温暖。」付毓静见眾人听得一楞一楞的,又道:「我们住的地方叫伊甸园,我们的父母叫亚当和夏娃,他们孕有百千子女,其中也分叁流九等,当然我是最高级的天女,蒙杺莯则是下等的贱女,也正因为她办事不利,天神才转派我下界来助武皇陛下和音姬娘娘。」她当然不会忘了抬高自己,将蒙杺莯踩在脚底,再狠狠地摁两下。 「那你又是如何出现在宗辅远房家中?」音姬自然早就调查了付毓静。 「这也是天神的安排,他知宗辅有辅佐陛下之能,才让我到他家中提点,如果不是皇太子死去,玄泽还只能当一个小小的伴读。」付毓静不忘抬高盟友玄泽的地位。 「哦?静姬这么说,难道先太子之死是为了替玄泽除清障碍?」音姬听出了端倪,追问道。 付毓静顿时一惊,她当然不敢承认是自己教唆玄泽杀了皇太子,就算武皇与皇太子不合,但杀了皇族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改口道:「自然不是,皇太子福薄命浅,加上有蒙杺莯这个扫把星吸他的精元,他命不久是正常的事,死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气数已尽,本就不会活得很长。」 听了付毓静的话,音姬有了另一个疑问:「照你的意思,但凡太子妃嫁的人,都活不长久了?」 「那是自然。」付毓静一口应道。 音姬知道蒙杺莯现在在珞王身边,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恶毒的微笑。 又聊了一会儿,音姬这才放付毓静离开,等她走后,她微微回头对身后的女子道:「这个女人的话都记下了吗?」 「是的,音姬娘娘。」身后的女子欠身回应。 「想办法接近太子妃,把我刚刚问到的关于天神那些事再问一遍,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说。」音姬脸色阴沉地说。 「是,娘娘。」女子退下。 在音姬看来,蒙杺莯以畜兽的身份可以在守卫森严的情况下轻易地进入龘堡与皇太子在他祈婚时相见于金浴阁,的确是有天神的指引和庇佑,她教武皇的那套什么如来掌法也确实令武皇的身子情况有所改观,更何况她对武皇别无所求,因此她是天神使者身份前往幽州是毋庸质疑的。但这个叫静姬的女人太过诡诈,行的虽是奇异之术,但实则是妖媚之功,意在栓住武皇,目的根本不单纯,音姬自然不认为天神会派出这样的天之女,只是她的舞姿实在惊为天人,闻所未闻,令她的怀疑有些动摇,这才改变了原本准备将她一举拿下折磨至死的主意,准备先派人向蒙杺莯核实说辞。 此时付毓静回到寝宫,一到屋里就将自己甩在床上,之前在音姬那里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她让叶婢为自己捏脚揉肩,忍不住抱怨道: 「你怎么没告诉我音姬看起来这么年轻,害我差点没认出是她来,话说她真的年长陛下十六岁吗?说她小十六岁我都相信。」 「静姬娘娘没发现吗?」叶婢反问。 「发现什么?」静姬回头反问。 「没,没什么,我只听说音姬娘娘有自己的法子。」叶婢不敢据实相告,只能含糊其词。 就你们这破世界能什么法子,又没有肉毒桿菌整容手术,连化妆品都只有些口红腮红之类的东西,顶天就能敷点清露花瓣製成的精油什么的。付毓静万分不屑地想,完全不以为意。 在付毓静看来,武皇和音姬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在后宫中呼风唤雨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可没忘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是跟玄泽里应外合,干掉那死胖子,囚禁珞王,要好好跟他耍耍。 李昱江 自决定与路离一起上场后,李昱江开始和他一起接受起竹泰的训练,这些日子两人从早练到晚,只在用餐时才略微休息,一开始,体能本就较弱的李昱江有些吃不消,但一想到在杂房那不堪回想的一幕幕,一股力气顿时凭空涌上心头,酸痛的肌肉无法比拟当时的创鉅痛深,令他咬牙坚持,随着一次次将自己推到极限,他的体能已然不可同日而语,身上的肌肉越发结实了起来。 李昱江也没有忘记自己杂医的职责,祥华在他的照料下,身上几处没有伤及筋骨的伤已经大好了,偶尔也能跟他们一起操练一会儿,只是左眼的视力未曾恢復,只要遮住右眼,左眼的视力不能看清五米以外的事物。 李昱江知道以幽州的技术,自己能做的十分有限,不过他有了别的法子。 这天傍晚,趁着竹泰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训练,路离提出要编成固定的小队,平时训练就开始增加队员间的默契,这样可以在场上更有胜算,竹泰虽觉得有理,可这么大的事不敢擅自做主,表示自己需要问问卢厉。 其实这是李昱江根据打篮球的经验想出来的,虽然在这里也是团队作战,但每一次队员都不一样,除非是关系久远且亲近的人,其他人之间很难有默契,更何况以他们的计划,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成事。 很快,卢厉被竹泰带到了训练场,他们需要一起听听他们的想法,路离其实已经听李昱江说过了,但他还是觉得由李昱江来说明比较好。 一开始,李昱江还有点紧张,有点磕磕巴巴: 「嗯,就是简单来说,小队的五个人由,由五个不同功能的人占据不同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也可以提升小队整体的存活率。」 「你听懂了吗?」卢厉望向竹泰,见他摇头,正想否决这个不靠谱的提议,李昱江见状连忙抢在他说话之前,用他们可以理解的话重新组织语言: 「就算路离再强,如果面对十几只妖兽,他一个人也非常吃力,因此需要有人守住他的两翼和后方,这样他只需要专心对付前方的妖兽,而他两侧和后方的人也是如此,大家需要将自己的背后交给同伴,这样避免四面八方难以应暇的情况。」 「优秀的斩兽完全可以应付。」卢厉不以为然。 「路离的确是天生神力,英勇擅战,但像他这样的人你手下有几个?也不可能每次把所有的主将都派上场吧?」李昱江说着蹲下身在地上画着代表兽斗场的圆圈,再往里加了五个小石子,「比如祥华,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苗子,他身手敏捷,出手迅猛,如果他那场有很好的配合,本不应该受这么严重的伤,大家都能活下来的话,为什么要白白牺牲性命?」 这话倒是说到卢厉心坎里去了,他并不是可惜斩兽的损耗,心疼的是曜晶和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培养他们,结果很多人明明很有潜力,结果本钱还没找回来,不是被杀就是被废。 李昱江见卢厉有点心动的样子,将地上的五个小石子,用四个摆出棱形,中间再加一个小石子,道:「主将是最强的,因此放在头部,称为前锋,左右两侧的负责两翼,让主将心无旁騖,后方也是如此,中间这个是机动的,一来负责全方位的观察告知其他人,二来如果一边弱势,他可以马上补位。」 「一上场你们就要去拿武器,哪来的机会摆这位置?」卢厉觉得不可行。 「我刚刚问了竹泰,我们一开始上场是可以拿武器,只是重量和品质远不如墻上的,因此大家一开始就一门心思想拿新武器,但如果我们可以带上自製的武器呢?」李昱江说着望向竹泰,希望他能说明。 「上场时的武器要求不能超过五公斤,长度不能超过一臂,但确实是可以自製的,只是作为最初的武器,没人费这个心思。」竹泰解释着规则。 「我可以设计在要求以内的武器。」李昱江在脑中已经拟画好了好几款他在游戏和影视剧中看过的武器,「这样我们五人上场时,可以先抵挡一阵,一起移动到墻边,一个一个去拿墻上的武器,然后找到一个靠墻的位置,这样后方和中间的人都可以用来补位。」 卢厉觉得这方法有些古怪,不确定是否有用,于是道:「先做好能带上场的武器再说。」他扔下这句话回主屋了。 李昱江目送着他的背影望去,只见之前见过的玉姬又一次靠着栅栏边,见他望向自己这边,向他嫣然一笑。 这些日子李昱江註意到他们在训练时,玉姬和另外几个婢姬总是喜欢透着栅栏偷看着他们,而且每次只要看到李昱江望向她这边,她都会冲他笑,这令更李昱江确定玉姬对自己有意思,虽然有些害羞,但他还是与玉姬对视着,并回以微笑向她点了点头。 玉姬低头浅笑,扭头返回主屋,似乎李昱江的笑容也令她害羞了起来。 两人依旧没有找到搭话的机会,不过有了卢厉的首肯,李昱江开始一门心思将他能想到的可能可以用得上的武器画了出来。 除了之前他为自己设计的可以拋投并且收回的投掷刀,还有差不多半臂长的冰锥、狼牙棒、可以套在手腕上的斧臂、短柄的死神镰刀等,只是除了重量和长度外,入场的兵器也规定不能使用比尖曜矿更好的曜矿打造,不过所幸有路离在,即便曜矿并非上乘,但在他从卢厉那里精心挑选了一些还算可以的武器,将其熔淬后开始打造李昱江设计的兵器。 趁着路离打造武器的时间,李昱江和祥华开始物色团队里的另外两人,当然跟更孙一伙的人是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最后一名十二环的斩兽庆禧和十环斩兽全重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根据他们的观察,庆禧和全重都是沉默少言的人,虽然大家都在一起训练,他们从来不与人交流,更不会与更孙之流打成一片,而且两人实力均不容小覤,就连更孙这种喜欢惹事生非的人亦不会拿他们取乐。 听竹泰说,庆禧来这里两载有余,参加了这么多场兽斗却从未受过重伤,至于他从哪里来,以前做什么,无人知道,他曾想过逃走,甚至已经逃出卢厉的大宅,可惜还是功亏一簣,自那以后,卢厉才在偏门处加了绞盘。卢厉没有杀了庆禧是因为他确实是块好料,但还是将他狠狠地抽了五十鞭,令他背上至今都有可怖的疤痕,光是看着都觉得生疼。 全重比庆禧多话一些,他原是长野郡的一名猎妖师,遇人不淑被卖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一年了,全重已经娶妻还有一双儿女,他最常念叨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因此他总是充满着希望,想要尽快拿到十五环后恢復自由身。虽然他的想法被更孙等其他斩兽嘲笑了很多次,可他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离开暉涤郡回到家人身边,他亦是斩兽中为数不多的积极分子,只要他身体还行,总是要求上场,他以前猎妖师的身手也令他在斩兽中脱颖而出,也是其中最快拿到十环的斩兽。 虽然与两人还不熟悉,但打听到他们的个人经歷、为人和身手,都是非常理想的伙伴,因此这几日在训练时,李昱江和祥华总是有意无意地叫上他们一起对打,一是为了促进感情,二是彼此也秀秀肌肉,以方便后期开口邀请他们加入,当然打算逃走一事是绝计不能轻易提起的。 李昱江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更孙的眼里,他当然非常不爽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样子,那天他明明也爽到了不是吗?或者他其实是想以退为进引起自己的註意? 这几日,更孙总是盯着李昱江,却思而不得,晚上时时都会叫同屋的树连服侍着,动静还不小,虽然他们的屋子隔着两间苇草屋,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听到,他的本意是想提醒李昱江那段快乐的时光,可偶尔与他对视时,李昱江眼里的嫌恶和憎厌令他大为光火,总想找机会再给他点甜头吃吃,让他记起自己的好,只是现在不仅路离在,李昱江与祥华亦是形影不离,令更孙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在四天后,路离打造出了李昱江设计的五件兵器,竹泰先检查了一番,虽然依然是尖曜矿所製,品质确实比之前那些好了很多,不亚于一些绝曜矿的兵器了,只是在他看来这些武器奇奇怪怪,用着未必称手。 跟庆禧和全重大致说了一下组队的想法后,两人亦比较感兴趣,因此试兵器时他们也来了。 李昱江选了他擅长的投掷刀,只是规定不能超过一臂之长,想像之前一样在尾端系上蛛丝投出去后再拉回来是不可能的了,因此这次路离做了七把,至少可以抵挡住第一波攻击;祥华擅长用剑,半臂长的冰锥是最适合他的武器,可砍可刺,一击即中;庆禧有着不亚于路离的身高,身材健梧,出手极重,曾在场上创下单凭肉拳击毙妖兽的壮举,因此他选了斧臂,将其装在双臂上,可攻可守;全重则选了短柄的镰刀,他比李昱江高一些,身材瘦长,步履矫健,他最擅长攻敌下盘,只要砍断妖兽的膝盖,它们也就任人宰割了;路离则选了最后的狼牙棒,只是仅有五公斤令他拿在手上感觉太轻,不过试着挥了挥,倒也可以轻易地打断木桩,至少开场是够用了,更何况他的终极目标是那柄红斧——劈地。 看着五人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比比划划,更孙再也按捺不住了,这几天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只是这几人他全不熟悉,想跟竹泰打听,竹泰亦推说不知,令他更是心痒难捺,让手下的一名十一环斩兽去打听。 五人均知道这十一环斩兽是更孙的跟班,对于他的諂笑问话没有理会,多问了两句后,路离不客气地让他滚,令十一环斩兽只能悻悻而归,加油添醋地跟更孙说了他们对自己是如何不客气,更孙这下坐不住了,在他看来,除了卢厉和竹泰,他就是这里的话事人,这群新来的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李昱江,受了他的恩宠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更孙怒气冲冲地走向正在试兵器的五人,正想一脚踢向正背对着他的李昱江,却被旁边的路离察觉,不等他走近,抡起一拳将他打飞了三丈远。 这一拳打得更孙眼冒金星,他倒下时扬起的飞尘令他口鼻吃灰,后背与硬土的撞击和摩擦与他被击碎的自尊相比不值一提,若不是他眼里只有李昱江,怎么会没防备着路离? 不等身体的滑行停止,更孙双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还没站稳就直冲向路离,他眼里喷着火,嘴里骂着娘,将早就累积的嫉怒全聚集在了拳头上。 「住手!!」卢厉正想来看看李昱江设计的武器怎么样了,刚出栅栏就看到更孙抡着拳头冲向路离。 卢厉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中气十足,更重要的是在他一声怒喝后,原本怒不可遏的更孙竟真的一个急剎车停了下来,只是他嘴里依然漫骂着: 「这娘惹的狗东西,突地就偷袭我!!看我不割了他的那甚下酒!!」 「更孙,你要真厉害,别在这里逞能!不就是被偷袭吗?在场上赢回来!」卢厉冷冷地说。 「这可不妙。」庆禧小声嘀咕道。 李昱江还没问清楚是什么意思,只听卢厉道: 「正好他们做了几把新兵器,想搞什么团战,更孙,你选上你的人,给他们打一场实战,看他们的兵器和阵法好不好使,谁赢,两日后就谁上场!」 「可是我们刚拿到兵器,还没演练过。」李昱江小声抗议,却没有人听他的。 更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咧着黄板牙笑了: 「选上我的人是吧?」 寧秀楓 由于困兽围城,虽然不能离开城墻下到郡城里,但寧秀枫决定领着十二名异族少年将城墻里探了个遍,他们分成两队,从东西方向分别出发。 寧秀枫带了四人往东边走,城墻延绵,走到第三日往回看时,发现城墻呈弧形,还一眼望不到头。 不过所幸城墻内宽约十余米,走廊可容小车通过,旁边还有各种房间,里面事物齐全,少府军在撤离时还遗留了不少武器和食物,倒也不担心饿着,还找到了不少往来书信和官员记录,只是寧秀枫不识其文字,在异族的少年们读信后大致了解了不少始末。 从时间上看,长野郡出现困兽基本跟他从汲闇森出来的时间差不多,刚开始少府军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还以为是大漠中的妖物逃出来做乱,斩杀了不少却见越集越多,后有一些见多识广的军士说这是来自峒羫郡山脉中的困兽,困兽虽產自峒羫郡,却从未在矿洞之外见过,有好些书信都是猜测困兽为何到长野郡云云,眼见困兽伤人事件越来越多,少府军又无力剿清,有些负责任的官员开始组织郡民撤离。少府军撤离的时间比他们更晚,倒也不是他们要保护郡民,而是少府一直没有明确的命令,让他们白等了不少时日。 少府军虽长年驻守城墻,近些年却从未与异族有过大规模的战斗,主要是因为木曜星君的神障隔离了成年异族,令能够进到郡中的都是弱小的幼童或少年,刚开始还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聚集意图闹事,但毕竟力量微弱,很容易被扑杀,少府军杀了这些少年将他们的头颅拋回大漠,并且规定连十岁以上的少年都不准入郡,即便他们可以通过木曜星君的神障也不行,如有违抗,见一个杀一个。而逃出来的异族幼童大多被少府军当畜兽卖掉了,其中还有书信提到了少府军中任人唯亲,买官卖官,征兵只是为了收曜晶之类的丑事。 一些少府军官从异族幼童口中知道了食魂草的事,其中有好几封书信提到了大漠中出现了奇怪的小草可以吞噬任何东西,有些人将这个情况报知给了少辅等人,却石沉大海,从未有过任何回復,渐渐的,就算有军官知道此事,也再没有呈报给少府高官,军官们只能私下议论,但也仅此而已。 关于皇太子大婚一事倒有不少书信提及,尤其是他毁约与少辅小女儿桃莲的婚事,参杂在讲困兽之乱的书信中,有些军官猜测可能皇太子毁婚才引起了困兽之乱的天谴云云,亦也有人猜测正因为少辅心中不忿,即使困兽一事如此严峻,他亦不匯报给皇太子知晓就是为了等事情不可收拾时,让皇太子来求他出兵,只是没想到皇太子竟英年早逝。 通过这些书信,就算是常年生活在大漠的异族少年和到了幽州后未与外界有过太多接触的寧秀枫都已经对幽州的现状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们纷纷感叹少府做事敷衍、毫无章法、遇事都是胡乱应付,能躺着绝不站着,完全没有为国尽心,如果不是木曜星君的神障阻挡,他们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这令寧秀枫隐约觉得也许正因为此,困兽才会出现在城墻外,相当于代替了没有什么战力且做事极不靠谱的少府军阻拦异族外逃,难道木曜星君已经察觉了他们想要离开大漠?而且困兽出现的时间与他离开汲闇森时如此接近,很难不让他想到娄宿和盿婆他们对于木曜星君的评价——身为州域的神,他明显已经知道了寧秀枫就是奎宿,可以製衡他的三位星命使均已出现,也许困兽围城正是他意图阻止三星匯集,那么食魂草或亦是他所为,想要将异族彻底抹杀? 虽然忧心异族的未来,目前寧秀枫也没有好办法让他们从数量如此之巨的困兽中脱身,在休整了半天后,五人继续往东走,想看看城墻的尽头,也许能够找到缺口什么的。 又走了三日,总算看到城墻的尽头,可是让寧秀枫等人绝望的是,城墻的尽头竟是未知海,就算之前寧秀枫离开汲闇森是通过未知海,可能够成功亦是因为当时角鎵和祥华他们的帮忙,更何况沿岸都是困兽,根本不可能像他之前那样很快出水,而且城下的困兽丝毫不见少的跡象,整个长野郡已经被困兽围得滴水不漏,除了天上能飞的,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离这里。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往西边走的那一队,寧秀枫决定当晚就地休息一晚,明天开始返程。 不过奇怪的是,从他们沿途经过的城墻里的住所,只要有厨房,多少都能找到吃的,可是这里却空无一物,居住的房间里的地上还铺放着衣被,好像房间不够住,有人睡地上,这是在之前的地方从来没遇到过的。 就在寧秀枫等人诧异时,突然从他们身后的杂物堆里传来一声响动,他们不知何物,急忙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谁!」一名异族少年喝问着。 所有人屏息地等待着,隐约还可以听到杂物堆后面传来非常小声的讨论声,寧秀枫猜测定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军士,他向四名异族少年做出冷静的手势,自己则将剑放回鞘中,往前走了两步,大声道: 「我是星命使奎宿,来这里并没有恶意,你们可以出来了,在外面都是困兽围城的情况下,我们没必要再相互残杀了,对不对?」 听了他的话,杂物堆后的人似乎议论得更厉害了。 寧秀枫汗顏道:「我们可以听到你们。」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老者从杂物堆后伸出头,见寧秀枫收回了武器,开始慢慢往外移: 「你真的是星命使奎宿?」看他的样子应该有六十来岁,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亦满是皱纹,只是穿衣打扮不像是军人,衣衫上四根青色的授带与灰色长衫的风格有些不符。 「对,你可以看我耳后的字。」寧秀枫一开始很抵製奎宿这个身份,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拒绝的可能了。 老者见他一脸诚恳,似乎是相信了他,但当他看到他身后四名异族少年时,脸色骤变:「他们,他们怎么在这里?」这些异族少年中有壳族和挑族,从外貌上可以轻松辨识。 「他们跟你们一样是困在这里的。」寧秀枫不想从头解释,简短地说,「我们还以为所有人都离开了,没想到你们还在这里。」 听到这话,老者被说中了心事,叹了口气道:「我叫经择,是揭城的少御候,因为侍姬前些日子生產,我们原想待她母子平安后再离开,没想到这一耽搁,全家都被困在这里。」 「你们有多少人?」寧秀枫问。 「一开始有二十来人,后来我的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强壮的孙子辈想冲出去,却……」说到这,他眼眶潮红,不想再说下去,「目前只有十七名老幼。」 「连你们都没有办法离开。」寧秀枫沉沉叹了口气。 「我们原有八只翔鼠,之前放出向宰府、少府以及在外的多名亲朋求助,仅我四女儿回信说他们曾去求见少辅大人,却被拒之门外,已经不知道可以找谁了。」经择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如果德贤皇太子还在世,也许他能命少府驰援,我们还能有救,可是现在……」说到这,他擦了擦眼里的泪水,不知是缅怀皇太子,还是哀叹他们时运不济。 「我们也没有带太多物资在身,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我们返回大漠,总比你们困在这里强,我看你们应该没有多少吃的了。」寧秀枫提议道,从猎妖师可以自由进出在大漠来看,神障对于普通人应该没有效力。 「可是大漠中……」经择说着望向他身后的异族少年,眼里带着恐惧,对他们极为惧怕。 「我接触到的异族都很友善,可能你们双方平日没有平等的交流,才会有如此深的误解。」寧秀枫已经大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 经择有些为难,他返回杂物堆后面,小声地跟家人们商量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到他在说「有星命使奎宿在,我们应该可以相信他。」之类的话。 过了一会儿,经择方才从杂物堆中出来,身后还有他的家眷,表示愿意和寧秀枫他们一起先回他们出发的地方。正因为多了这十七名老幼,一行人的行动要慢许多,为了尽快知道另一边的情况,寧秀枫让脚程最快的挑族少年和另一名少年先行返回,也需要将他们的情况告知娄宿。 蒙杺莯 在被珞王拉到皇太子生前画的叁幅画前狠狠地教训了一通后,蒙杺莯总算准备振作起来了。自皇太子逝去后,她就一直躺在床上,醒着就落泪,哭累了就睡,清醒的时候不是假装他还在,就是一门心思想跟他走,不愿思及其他。珞王的手段虽然粗暴无礼,但行之有效,就像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被他一脚踹了回去。 蒙杺莯第一次意识到这张高足床是如此空旷,一想到自己身边永远都不会再有他,泪水剎那又溢满了她的眼眶。 不行!我不能老是哭个不停!蒙杺莯马上用手背拭去泪水,阻止它又一次顺着鬓角滑落,沾湿绒枕,为了防止自己又会沉浸在悲痛中,她索性起身。 在晨浴时,蒙杺莯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皇太子就是在浴池中,想到自己当时的狼狈模样,她想笑,可是本应浮现在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化为悲伤的泪水,在泪水再次绝堤之前,她索性将整个人都泡在水中,将咸湿的泪水与温暖的池水融为一体,待情绪稳定许多后,她方才起身穿衣。 离开浴房时,蒙杺莯见隐娘满面忧虑地站在门外,想必是因为上次她进浴房时就试图淹死自己吧,那次她是被珞王救回来的,回想起当时他的愤怒和威胁的话语,蒙杺莯这才觉得他应该是在担心自己。 昨天珞王告诉蒙杺莯让她今日随他到封郡,但她并未依他所言收拾东西,因为她在皇都还有事要做——查出是谁杀了皇太子! 「隐娘,兏崢在府里吗?」蒙杺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情绪正常,但只要看到跟他有关的一切,她依然抑製不住泪水的溢出。 「太子妃殿下,我在。」昨天珞王特意叮嘱兏崢守在蒙杺莯身边,所以今天他都会跟着她。 「他已经不在了,我不再是你们的太子妃,以后还是叫我杺莯吧。」蒙杺莯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喉咙哽得厉害。 隐娘和兏崢对望了一眼,只得应声。 「玄泽呢?」 「玄泽被任命为宗辅,已经搬出去了,前日来向我们告别,小姐在房里睡着,他不忍叨扰,所以托我们代为转达。」隐娘回答。 蒙杺莯点点头:「玄泽精明能干,他任宗辅也是实质名归。」 「小姐,这些天你都没好好吃东西,隐娘替你弄些,你多少吃点吧。」隐娘已经感觉到蒙杺莯已经不像前两日那般一心求死,看来昨日珞王的劝解颇为有效,她暗暗庆幸珞王并没有因为皇太子逝去而置她于不顾,否则恐怕她早随他离开。 蒙杺莯点点头,隐娘面露喜色,随即退下。 「兏崢,请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蒙杺莯望向兏崢,她知道兏崢是皇太子的贴身护卫,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然而那晚他却不在他身边,第一发现人也不是他。 那晚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徘徊在兏崢心里,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无数次地后悔当时自己离开皇太子,如果当时他在,皇太子就不会死,至少死的不会是他! 「那晚皇都的情形很混乱,少府军早已撤离皇都,粮仓已经见底,所幸珞王从封郡紧急调遣了珞賁军和食粮救急,但人手不足,发放食粮的速度极慢,所以皇太子殿下让我去下层帮忙,一直忙到天亮,我才回府復命,还没到府邸,就看到珞王殿下……抱着皇太子殿下……回府。」兏崢的性子沉稳内敛,向来少有表情,但是他叙述时数次哽咽,以至于停顿多次。 「那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珞王?」蒙杺莯眼里含泪,但她很快拭去,极力将情感压抑,戴上理性的面具。 「是玄泽。」兏崢道。 「玄泽?」蒙杺莯有些奇怪,「玄泽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快天明的时候。玄泽说他也去了下层帮忙,天快明时他忙完回宰府想看看有没有要紧的政务处理,却看到……皇太子殿下……。」兏崢自然问过玄泽这些问题。 蒙杺莯点点头,详细的情形她还要再问玄泽,这时她见兏崢双目低垂,眼里含泪,知道他身为皇太子的贴身护卫,必定自责、懊悔不已,道:「兏崢,你知道这不怪你的,对不对?」 「殿,小姐……」兏崢抬眼望着蒙杺莯,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不能怪你,」泪水又一次充斥着蒙杺莯的眼眶,她尽力瞪大眼,不想让它轻易滚落,「我跟他都知道。」 兏崢突然转过身,双肩微颤。此时泪水又一次赢了蒙杺莯,她捂着嘴,无声落泪。 蒙杺莯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后,和兏崢一起前往宰府。 皇太子的逝去令亚纳加结束了休息,回府内主持政务,在士侍通传蒙杺莯到后,亚纳加起身相迎: 「太子妃殿下。」他微微欠身。 「亚大人。」蒙杺莯知道皇太子对亚纳加的评价,虽然他满头鹤发,她却丝毫敬重不起来。 「太子妃殿下亲临是有何要事?」亚纳加虽然年长,但还是毕恭毕敬地问。 「就是想看看他走的地方。」面对亚纳加,蒙杺莯无泪可流,她平静地说。 「太子妃殿下请。」亚纳加将她带往首相的政堂,「我听说,珞王殿下捉了两名峒羫郡的匠人审问,据说是他们刺杀了皇太子殿下。」 「是嘛?!」蒙杺莯略微吃惊。 「太子妃殿下不知?」亚纳加也露出吃惊的神情。 为何珞王从未提起?蒙杺莯觉得奇怪。 宰府早已恢復了从前的模样,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而且亚纳加的话令蒙杺莯很是在意,她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一离开宰府,就问兏崢: 「兏崢,你知道这事吗?」 「是的,当时那两名匠人承认刺杀皇太子殿下的利刃是他们所製时,我正好在场,随后就将他们押往斗兽台,是珞王殿下亲自审问的。」兏崢道,他之所以没有提及,是因为在看到珞王试过路离的武艺后,他相信不是他们刺杀了皇太子。 「是他们干的吗?!」蒙杺莯的声音高亢又充满了恨意。 「珞王殿下亲自试过,以他们的武艺要刺杀有神能傍身的皇太子殿下,很难。」虽说如此,但兏崢亲眼见过路离发力时连手持斩天的珞王都略逊一筹,他觉得若他真的有心刺杀皇太子,恐怕连他的神能在他面前不会起作用。 兏崢之所以选择相信皇太子非路离所杀,一是他从未见过一个刺客杀人后还会回到现场并当着眾人的面承认那把利刃是自己的;二是以他的力量,当时应该有可能劫持珞王,安然离开,而他却选择了自己受伤而获取被判清白的机会。基于以上理由,兏崢并不认为他们是刺杀皇太子的兇手,只是他的性子向来少言,自然不会将整个过程完整地告诉蒙杺莯,只说了他认为最重要的部分。 「他们现在在哪?我要见见他们!」蒙杺莯担心他们是在欺瞒珞王。 「珞王殿下将他们关在斗兽台,但看守将他们卖给了斩兽商人,殿下已派出两队军士前去追赶。」兏崢简短地说。 「看守?是少府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将他们卖给斩兽商人?是想灭口还是救他们出去??」蒙杺莯一串连珠炮地发问。 「看守是外请的凡民,他说他们将罪人卖予斩兽商人已经很久了,是少尉主事的。应该只是凑巧。」 「不,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巧合!」蒙杺莯冷绝凝视着前方,将话语从喉咙里挤出,却并没有直接说出结论,而是问道:「玄泽在哪?」 「应是在宗府。」兏崢带路。 因最近要进行皇太子的葬仪和珞王的继任太子大典,还要准备太子监国的宣文,宗府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五名次相和十名士侍都走路带风,更别提身为首相的玄泽了,但玄泽看到蒙杺莯还是放下手中的毫笔,迎向她,欠身道: 「太子妃殿下。」想来他们上次见面还是那天玄泽阻止蒙杺莯用餐刀自尽时。他将她请进政堂,这里没有旁人,方便他们说话。 「玄泽,」蒙杺莯看到玄泽,虽然他身穿锦袍,双肩由彩虹肩授相连,但他清瘦憔悴,目光忧郁,好似哀毁瘠立,「请你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玄泽早就料到会有不少人问他这个问题,而他早已在心中定好了说词,他深吸了口气,双目微垂,剑眉轻蹙,像是不愿回忆起,却又不得不告知,缓缓从凉薄的唇跡吐出: 「那日我与珞賁军中一名叫典阜的军士一起离开,至皇都下层帮忙分发食粮,」这话不假,当时在他听到皇太子要他到珞王的封郡后,正好典阜来,他伤心欲绝,不想在皇太子身边多呆一刻,便与典阜一起离开,现在此人恰恰成了他最有利的证人。「直至快天明的时候,我想起还有一些政务没有处理,返回宰府,却看到……」说到这,玄泽泫绝欲涕,「皇太子殿下躺在首府的政堂……,我奔过去,而他已经……」说到这,玄泽嘴唇发颤,就如真的看到那般触目崩心,他的悲伤浸入肝脾,心中痛如刀绞,因为深爱着皇太子,他的摧心之痛绝无半点作秀和虚情假意,这让他的话多了很多可信度,也让旁人不忍再问,更加不可能怀疑是他杀害了皇太子。 「现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为了不让自己哭,蒙杺莯的拳头已经握得不能再紧,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刺出了滴滴血跡,而这与她心中的痛楚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她还是要问。 玄泽脸上悲不自胜,心中却在冷静地猜想蒙杺莯为什么这么问,在确定她没有怀疑自己的理由后,他道:「我并未留意。」 「那,现场是否凌乱?他,当时是什么样?」想到皇太子独自惨死在冰冷的政堂,蒙杺莯已经忍不住地泣数行下。 「全身完好,不像是被人刺杀,倒像是……」玄泽说到这,故意停了停。 「是什么?」蒙杺莯感觉他知道些什么,向前跨了一步。 「毒杀。」 「毒杀?!」蒙杺莯和兏崢都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的确,回想起来皇太子当时身上并未有半分伤痕,除了脸上没有血色、身体冰凉以外,就如睡着一般,蒙杺莯心存疑虑,问兏崢: 「不是说刺杀他的利刃是两名匠人所製吗?」 「是他们亲口承认,而且还说那把利刃是用妖兽傲彧的尖爪所製,杀人可不伤及外表。」兏崢参与了珞王对路离他们的审问,自然清楚,只是玄泽并不知道,所以听到兏崢的话,他心中多少有些慌乱,但神情自若: 「还有这等事?」他不敢再多说,以免言多必失。 「如果那把利刃杀人不伤及外表,又如何得知是死于此刀之下?」蒙杺莯问。 这个问题倒把兏崢难住了,珞王是从木曜星君口中获知皇太子的死因,而他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所以听到蒙杺莯的问题,兏崢犹豫了,玄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道: 「的确,殿下有神能,这事不少人都知晓,刺杀他绝非易事。有没有可能,那把利刃只是刚好在那里,所以大家才会以为殿下是被利刃所伤。更何况,我清楚地记得那把刀上并没有任何血跡。」 听了玄泽的话,蒙杺莯皱起了眉头,思索着:玄泽说得没错,因为现场有一把刀,大家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是兇器!虽然玄泽说他并没有留意现场的情况,但若是有打斗的痕跡,他肯定会註意到,即是说现场并不凌乱,才不会引起他的註意;我们遇到赤妖时,他可以仅凭一人之力就将二十多只兇狠的赤妖轻松斩杀,全身未沾一滴血,寻常人绝不可能轻易伤他,即使有能人刺杀,他绝不可能束手;另外就是动机,他虽罢免了宰府和宗府的官员,这些人并没有伤他的能力和勇气,他亦未将他们置于死地,他们不可能以命相搏;出事的地方是亚纳加的地盘,他虽有机会害他,但他那天早上说过他准备与亚纳加握手言和,还说此人老奸巨猾、工于心计,但做事有分寸,不会莽撞行事,所以亚纳加对付人的手段应是智取诈巧,刺杀并非他所擅长。所以唯一想害他又有能力害他的人,只有少辅! 在蒙杺莯看来,少辅是皇太子唯一的敌人,玄泽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连一分伤他的动机都没有,她压根儿没想过兇手会是玄泽,更猜想不到动机是因爱生恨。 「若他真是被毒杀,下毒的人会是谁?」蒙杺莯问。 玄泽和兏崢都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说:「少辅。」 是的,只有少辅!!蒙杺莯在心里狠狠地刻下他的名字:広宏义! 在心中确定了兇手后,蒙杺莯望向玄泽:「玄泽,我想见见他。」 玄泽知道蒙杺莯一定会提这个要求,但他不知道的是珞王有没有将他的打算告诉她,于是试探着说: 「殿下尚在龘堡,在葬仪之前都不能扰他英灵。」 「连我都不行吗?」蒙杺莯的声音颤抖着。 从她的话语和神情中,玄泽看出珞王并未将他准备让皇太子復生一事告诉蒙杺莯,想必是武皇将她改许给珞王一事,令他的态度有了些许转变,这正是玄泽想要的结果:「抱歉,太子妃殿下。」 「那什么时候举行葬仪?」 「我已经请少宗计算最佳时日,只是——,太子妃殿下也知皇太子殿下才罢免了宗府的次相,这位少宗刚接手没几日,恐还需一些时候。」玄泽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令人无法怪责于他。 「那他不会……」说到这,蒙杺莯已经讲不下去,她完全无法想像他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用的是最好的琉璃棺,可以保持生前的模样一载之长。」玄泽道。皇太子在木曜圣殿被木曜星君看顾,这点他倒不担心。 「我一定要见他!拜托你帮我想想办法!」蒙杺莯用哀求的语气道。 玄泽知道自己若是再叁拒绝反而会让她起疑,而他对蒙杺莯亦有所忌惮,他不知道皇太子有没有对她说过自己什么,现在她虽并未对自己表现出怀疑,但稍有差池,恐怕不利于他的计划。 而且在玄泽看来,蒙杺莯智力极高,若是谁可以查出皇太子被害的真相,必定是她无疑。唯一对他有利的是,蒙杺莯伤心欲绝,一心求死,如今等了近叁日才开始查探,他亦早有应对之举,只是他依然要小心行事,以免露出破绽。 「玄泽一定尽力而为。」他满口应下,却并未承诺她时间。 「谢谢。」蒙杺莯由衷地道谢。 玄泽轻轻点点头,看着蒙杺莯抹着眼泪的样子,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现在她虽比那时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但举手投足间依然还是个小女生,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会让皇太子倾心爱慕,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如果殿下从未遇到她,也许不会……。玄泽情凄意切,他垂下双目。 离开了宗府,兏崢见蒙杺莯脚下有些不稳,暗想一定是她这几日泣血慟心,没有好好吃东西,又大病了一场,身子虚弱,提醒着:「小姐,我们回府吧。」 蒙杺莯想了想,她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想问的事都问过,答案她已经有了,但她还不想回去,而是望向龘堡的方向,看着它的褐色城墻和城墻后方高耸的木曜圣殿:「兏崢,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进堡?」 兏崢知道她还是想见皇太子,劝解道:「小姐,玄泽会替你想办法的。况且武皇……」他想说她没有了皇太子的保护,恐怕武皇会对她不利。 如果凤凰君在的话,他一定会帮我的。蒙杺莯知道兏崢是在担心自己,她低下头,不情愿地说:「回去吧。」 此时凤凰君在远处的一棵树上遥望着蒙杺莯,他依然不敢在她面前现身,只能看到她用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身心,跟着心痛不已,却是徒然悲伤。 还没到太子府邸,蒙杺莯就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梨木紫漆紫顶的宽大移轮,旁边是腾玧和几名骑着色鹿的军士以及盛怒的珞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叁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怒道: 「你去哪了!!」她刚走不久,珞王就依言来接她,却被告知她出去了,若不是听隐娘说兏崢陪着她,他非把皇都翻个底朝天不可。因隐娘并不知蒙杺莯去了哪里,珞王就一直等在太子府门前。 「出去了一下。」蒙杺莯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她去哪儿要跟他请示了? 「你随我回封郡。」珞王见她没有像前两日那样躺在床上泣涕如雨,再加上她已安然回来,放心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我不去。」蒙杺莯说着往府内走去——万一玄泽很快找到进入龘堡的方法,可以让她见他怎么办?所以她想在府上等着他的消息。 珞王刚刚才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像被倒了桶汽油,怒火直冲大脑,他大力地揽过她,将她甩在雪豹的背上,不等她出声,他已跨坐在她身后,死死地拥着她,雪豹像是知晓珞王的心思,霎时跃出几十米。 腾玧看着珞王带着蒙杺莯骑上雪豹很快不见了踪影,只得将本想跟她打招呼的话生生咽回肚里,同时汗顏不已,暗想:珞王殿下又开始闹了。 「珞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兏崢昨日在忙着找路离和李昱江,并不知珞王准备将蒙杺莯带回封郡。 「珞王殿下担心太子妃殿下伤悲过度,想将她带回封郡。」腾玧简短地解释。 刚才珞王吩咐隐娘替蒙杺莯收拾好东西,准备在他们回来后就搬到珞王在皇都的王府,想必是已经准备迎娶她,可是就他们这状态……。腾玧只能苦笑着摇头:殿下这性子不改,太子妃殿下怎么可能会知他的心意? 珞王殿下要带杺莯小姐回封郡?兏崢暗觉奇怪。 雪豹载着两人一路狂奔,周围的民眾见是珞王纷纷快速退让,同时用惊奇的眼神看着珞王紧抱着先太子妃骑着雪豹风驰电掣地跑过,却不敢吭声。 「你干什么你!!!」蒙杺莯愤懣地大叫着。 「本王告诉过你,今天要随本王回封郡!!」珞王也是恼怒不已。 「我没答应你!!」蒙杺莯想跳下雪豹,却被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将她死死抱住,令她连移动都困难。 「本王不记得问过你的意见。」珞王的声音冷若霜天。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蒙杺莯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心中的愤怒。 「本王就这样。」珞王冷哼道。 「你讨厌死了!!快放开我!!」蒙杺莯想反抗,可无奈他像钳子一样死死地卡着她的身子,仅给她呼吸的空间。 任凭蒙杺莯如何挣扎、斥责,珞王都不予理会,骑着雪豹,带着她往珞王郡的方向飞奔而去,直至他们到达珞王郡郡内,才在一处溪边停下,一待珞王放开她,蒙杺莯就跳下雪豹,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本王怎么就不讲理了??昨日本王就告诉过你,今天要随我回封郡,你并没拒绝!!」珞王有些忿忿,他下了雪豹,站在蒙杺莯面前,怒视着她。 蒙杺莯当然记得这事,她知道自己当时的确没有说「不行」,可她还是气不过:「那不一样!!今天玄泽已经答应我,会想办法让我见他!你把我带走了,万一玄泽来找我怎么办??万一只有这一次机会怎么办!!!」 「既然玄泽能让你见皇兄,为何你认为本王不能?!」珞王听她这么说,知道玄泽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准备让皇太子復生一事,他略略感叹玄泽的懂事。 珞王的话像一盆冷水将蒙杺莯的怒火彻底浇熄,她冷静一想,对啊,珞王是武皇的宝贝儿子,他将她带进龘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但她还是不服输地大声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过我。」珞王悠悠地回答。 好吧,反而成我的错了。蒙杺莯郁闷地想。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行!」珞王冷冷地拒绝了。 珞王冰冷的语气气得蒙杺莯直跺脚,她重重地推了一把与她近在咫尺的珞王,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他却纹丝不动,蒙杺莯不管叁七二十一,在推了他一把后,快步跑向雪豹,此时它正在溪边悠然自得地喝着水。 「驾!!」蒙杺莯不知如何驾驭它,它身上并没有安放鞍座,珞王并没有使出任何口令,所以她只能通过常识判断。 雪豹抬起头,有些不爽地抖了抖身子。 旁边的珞王却没有阻止准备逃走的蒙杺莯,而是双手抱胸斜着头看着她坐在雪豹身上,雪豹却完全不理会她,继续低头喝水,看着她脸红筋涨的样子,他忍住笑意,淡然地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快走啊!」蒙杺莯不知道如何指挥雪豹,她用腿夹了夹它的肚子,谁知却惹怒了它。 「吼!」雪豹发出低吼,侧身一滚,将蒙杺莯拋下背,同时一个猛豹扑食,呲着獠牙将她按倒在地。 「小白!」珞王见雪豹动了杀气,喝止道。 听到珞王的声音,小白收起了尖牙利爪,退后两步,跳开了。 「你们两个都欺负我!!」蒙杺莯恼羞成怒地顺手拾起旁边的一块小石子掷向珞王,却被他轻松接过。 想到自己与皇太子天人两隔,想见他一面却如此艰难,好似全世界都在与他们作对,愤怒全部化为了悲伤,她双臂环着膝盖,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带着哭腔哀求道: 「求你了,让我见他一面!」 听她这么说,珞王原本坚若磐石的心都快融掉了,他很想告诉她,待他继承皇位后就会让皇太子復生,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但他一定会让他回来!可是珞王知道,这样他将永远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而他现在,已经不想把她再拱手让人,哪怕是最敬爱的皇兄也不行! 所以珞王无比矛盾,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瞒蒙杺莯太久,至少在举行葬仪之前,就应该让她知道,可难的是,如何在让她知道皇太子总有一天会復生,却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而那时,他将如何面对死而復生的皇太子? 在这些问题找到合理的答案之前,珞王并不准备告诉蒙杺莯自己的想法,现今只有一个办法——拖。 「我答应你,」珞王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声道:「待我们回皇都后,我就让你见皇兄。」 「真的吗?!」蒙杺莯抬头看着他,虽然眼中带泪,但黑瞳中却闪着希望之光。 珞王微微頷首。 太好了!!蒙杺莯抹去眼里的泪水,如负重释,在心里说。 在达成共识后,蒙杺莯的心情好了许多,在她看来,他们应该很快会回皇都,而那时她就能见到皇太子,虽然他已经不会再回应自己,但她还是想看着他的容顏将心里话全告诉他。 雪豹的脚程比色鹿快了一倍,腾玧等人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珞王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他们一起前行。 珞王知道蒙杺莯一早离开太子府邸四处奔波,午时刚回去就被他强行带走,没有吃东西,想必会饿,于是到附近的林子里为她摘了些果实。当珞王把果实递给蒙杺莯时,她确实饿了很久了,她接过两串龙眼大小的暗红色果实时,由衷道谢: 「谢谢。」她註意到珞王将摘到的十来颗果实全给了她,问:「你不吃吗?」 「不饿。」珞王没说他只找到这两串。 蒙杺莯暗想他一定是早餐吃得比较晚,而且应该是无肉不欢的人,不爱吃这个,也没有多想,摘下一颗放到嘴里,轻轻咬破,霎时赭色汁液爆出,浓郁的清香瞬间填满口腔,舌尖被蜜汁侵入,满嘴都是甜味,蒙杺莯很久没有如此食欲大开了。 这时,小白抓到了两只野兔,趴在珞王旁边大块朵颐。 「你刚刚是不是叫它小白了?」蒙杺莯突然想起这事了。 「对。」珞王轻揉着雪豹颈项的皮毛。 给这么帅气的雪豹取《蜡笔小新》里的那只棉花糖小狗的名字真的好么?蒙杺莯撇撇嘴。 「不行?」珞王看出她有些不满。 「没有气势耶。」蒙杺莯认真地回答,她本来想说可以取名叫白泽君比较好听,突然想起之前珞王说过只有他的王妃才能替它取名字,暗想自己还是别乱说的好,于是住了口。 「那叫什么才有气势?」珞王似乎没看出蒙杺莯的想法,继续问。 「还是让你未来的王妃取吧。」蒙杺莯道。 「我现在不就在问吗?」 欸?什么意思?珞王的话把蒙杺莯问懵了,她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不知是何意。 珞王与她对视着,见她嘴边沾着猩红色浆汁,好似红妆画到了嘴唇以外,伸手想替她拭去,蒙杺莯急忙往旁边一闪,她也感觉到唇边黏黏的,知道他这是想干嘛,但总觉得这样不好,脸颊略微泛红,道: 「我自己去洗。」 珞王看着蒙杺莯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蹲在清澈见底的溪边用绢巾擦拭着脸上沾上的浆液,难以抑製心中的悸动,索性起身走向她,一把将她抱起,按倒在草丛。 「你想干嘛?!」蒙杺莯惊呼着。 「想。」珞王快速作答并马上堵住了她正要发出抗议的唇,贪婪地吸吮着她嘴里残留的浆果的甜味。 「吼!」小白的低吼切断了珞王的幻想,他回过神,看到蒙杺莯还蹲在溪边,他扶额叹气,暗怪自己总是想太多。 「呜——吼!」小白继续发着警告的低吼,原本趴着啃食大餐的它此时低伏着身子,用金瞳带有敌意地瞪视着蒙杺莯的方向,全身毛发乍立,如临大敌。 珞王这才註意到在小溪对岸,有十数头全身皮肤粉红无毛,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大得不像话的嘴巴裂到了耳跡,就像脸被獠牙劈开的困兽正停下脚步,往他们这边张望着,虽然它们看不见东西,但是两只与脑袋有同等大小的耳朵令它们的听觉异常灵敏,它们听到了雪豹的低吼,也发出沉沉的吼叫。 而此时蒙杺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她以为这是雪豹正常的叫声,依然低头自顾自地洗着沾上浆汁的脸和手。 珞王叁步并作两步,却步履轻盈、无声无息,他趋至蒙杺莯身边,一把将她抱起。 「你想……」蒙杺莯惊呼着,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珞王用厚实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嘴,她这才看到前方那十数头困兽,它们大的如棕熊、狮子,小的也如野狼、家犬,尤其看到它们好似无毛猫却长着一张异形的脸,令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从她到幽州后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小挫折,但总的来说都是在与人打交道,还从来没见过幽州如此妖异的一面。 「别出声。」珞王虽也是第一次见困兽,但从它们的长相就已经判断它们是依靠听力来捕获猎物,他在蒙杺莯耳边低语着,抱着她一步步往后退。 两人屏着呼吸,慢慢退后,却看到那十数只困兽并没有听到其他可疑的声音后,继续往长野郡的方向奔去,而在它们后方,陆陆续续跟着的困兽已经多达几十上百只。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蒙杺莯在心里发问,她仰头望向还紧抱着她不敢松手的珞王,见他严阵以待地环视着四周,看出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雪豹发出一声狂吼,同时倏然扑向珞王的后方,将一头正准备偷袭他的有老虎大小的困兽扑倒在地,一口咬破它的喉咙,那头困兽嘶声惨叫着: 「嗷——!!」 困兽的嚎叫引起了其他困兽的註意,它们向珞王和蒙杺莯的方向奔袭而来,珞王见战斗已经不可避免,将蒙杺莯放开,一边拔出腰间的斩天,一边向小白道:「保护她!」然后冲向兇狠狰狞的困兽群。 不要!蒙杺莯在心里呼叫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困兽奔向珞王,将他围在中间,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只能看到斩天的黑色剑影将困兽如切豆腐一样轻易撕开,困兽的断肢残体不断地在空中飞舞,迅速向四周倒下,有的肝脑涂地,有的拦腰斩断,困兽们的哀嚎吼叫不绝于耳,因此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困兽,它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呲牙裂嘴,从齿缝中流出饥渴的唾液,散发着骇人的杀气冲向珞王。 同时,偶尔也会有几头困兽意图扑咬蒙杺莯,都被小白一口咬死。 蒙杺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没用,珞王被几十头兇暴饥饿的困兽围在中间浴血奋战,困兽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小溪和周围的草地,她不知道珞王单凭他一人之力还能坚持多久,她只能眼睁睁地站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我也要帮忙!!蒙杺莯四下张望着,终于发现了一块石头,紧紧地握在手里,可是只凭一块她拳头大小的石头能做什么? 「吼!!」这时小白的叫声引起了正为珞王担心的蒙杺莯的註意,只见它刚刚扑倒了一只困兽,一口扯断它的喉咙,鲜血喷射,染红了它雪白的毛发,却没註意到旁边还有一只家猫大小的困兽,它已经扑向了小白,咬住了它的后颈。 小白吃痛地低吼着,同时奋力甩起着身子,想将困兽从自己身上甩下,却被它死死咬着皮肉,鲜血从它唇跡滑落。 蒙杺莯急奔过去,一把抓住困兽的肚子,想将它从小白身上扯下,可是越扯,困兽的牙齿咬得越深,只会让小白更痛,它不停地低吼着,甩动着身子,看起来痛苦不已,蒙杺莯急了,丢下石块,一把抓住困兽像兔子一般的长耳,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两边扯。 「嗷!!」困兽吃痛,终于松开了咬住小白的獠牙。 蒙杺莯像是小时候摘下一片树叶却发现上面有一只毛毛虫一样,将它甩在地上,不等它起身,一脚狠狠地踩在它的身上。 「嗷——!!」困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蒙杺莯这一脚就已经将它的双脚踩断。 看着它可怖的模样,蒙杺莯丝毫怜悯不起来,她又提起一脚,这次她对准的是它的头部,一脚、一脚、又是一脚。 蒙杺莯的表情和眼神已经变得兇狠,在她眼里,躺在地上惨叫哀嚎的不是困兽,而是杀死皇太子的広宏义!!她咬着牙,想到皇太子死于此人之手,心中只有无尽的恨意,对准它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力道却越来越重,以至于困兽的利牙砰出、头颅破裂,脑浆从裂开的头骨中散开,四溅的鲜血染红了蒙杺莯的衫摆。 不知何时,困兽已经没了声息,可就算将它的头部踩成一滩肉泥,与青绿色的草皮混在一起,难以辨认,她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所有人都看不到,此时凤凰君正飞在蒙杺莯上空,它扑打着翅膀,吸食着她身上散发的黑气,在吸食完后,它的身形又比以往大了许多,它担心困兽源源不绝,最终会伤到蒙杺莯,往困兽的方向扇着翅膀,不让它们再靠近这边。 「杺莯,行了!」珞王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同时一把抱起她,让她离开那滩恶心的肉泥。 蒙杺莯这才如梦如醒地颤了颤,她转过身,看到珞王脸上、身上全是淋漓鲜血,在他身后,他刚刚浴血奋战的地方,困兽的尸体被围成了一圈一米高的尸山,四周还有不少困兽的残肢,目测珞王斩杀了绝不少于半百头困兽,它们的鲜血早已浸红了周围的草地,就连溪流的水也是一片猩红。 「你有没有受伤?!」蒙杺莯急忙查看珞王的身子,见他虽然全身沾满了不少鲜血,衣服上却没有破裂的痕跡,在确定这都不是他的血后,蒙杺莯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衫,垂下头,长长地舒了口气,由衷地说:「太好了!!我真的好怕你也会……。」她的声音发着颤,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周围的人逝去了。 珞王一把环住蒙杺莯,紧紧地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的宽厚胸膛:「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相对地,我绝不会把你再让给任何人。 珞王正准备说出后半句时,突然,「咚、咚、咚」,就像大炮出膛的声音,震得小溪发出阵阵水纹,连大地也跟着发颤,小白不顾伤痛,朝着他们的左边呲牙怒吼。 两人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别说蒙杺莯,就连珞王也着实骇了一跳。 只见一只高约四米,体重绝不亚于叁头莾牛的巨型困兽出现在林边,除了体型巨大这一点外,它的长相、特征与其他困兽一般无二,而且它的嘴巴两侧还有一尺来长的月牙型獠牙,在蒙杺莯看来,它体型和獠牙很像世界上最大的非洲象。 被这头巨型困兽打断,这令珞王非常恼怒,他松开蒙杺莯,拔出斩天隔空一挥,虽然他们相隔有近五十米,但黑色的剑气带着呼啸和厉声直袭困兽,同时剑气所到之处,小草被吹到一边,像是在为它开路,直到从巨兽的两腿之间延伸到林中。 「吼——!!」巨兽发出震耳欲聋地咆哮,似乎斩天的剑气并没有伤到它,反而惹恼了它,可是不等它抬脚奔向珞王,它的额心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缝,很快,血缝逐渐裂开,就像被扳成了两半的桃子,它的喉咙虽然还发着吼叫,但它的身体却已经往不同的方向倒下,同时脑浆、内脏也都从剥开的身躯中滑落,「哗啦啦」,掉了一地,堆成一团冒着热气和散发着血腥和恶臭味的污物。 收拾完了最后这头巨型困兽,珞王转过身,却见蒙杺莯已经蹲在小白身边,担心地查看着它的伤势:「痛吗?小白?」同时小心翼翼地拔开它伤口的白毛,轻轻替它吹着,想借此减轻它的伤痛。 「吼。」小白抖抖身子,将蒙杺莯的手弹开。 珞王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腾玧和兏崢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百米处,他们听到了巨兽的咆哮,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珞王殿下!!太子妃殿下!!」腾玧见珞王身上满是血污,蒙杺莯的腿部也有血跡,而在他们周围,堆满了可怖的困兽尸体,惊骇不已。 珞王又带上了冰冷的面具,他知道是因为雪豹脚程太快,跑在太前面,怪不得他们保护不力,道:「这些妖兽都是东北边的峒羫郡来,向着长野郡的方向去的,之前听你说有困兽伤人,没想到竟如此之多。」他俊眉紧皱。 「殿下的封郡正好在峒羫郡和长野郡的必经之路,困兽沿途伤了不少人,虽然珞賁军斩杀了不少,但困兽越来越多,源源不绝,军士和凡民都略有伤亡。」腾玧道。 珞王郡虽然在幽州的七郡中不是最大的,但其略呈长方形,将幽州最富饶的地方都囊括其中,困兽要从峒羫郡前往长野郡,珞王郡是一条必经之路。 「困兽也要迁徙吗?」蒙杺莯虽没有到过峒羫郡,但她在珞王郡和长野郡都呆过,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 「从未听说。」腾玧摇头。 珞王蹙眉沉思,过了半晌,他对另外八名准备随他一起回首府尨城的军士道:「你们分为两队,一队前往长野郡,一队前往峒羫郡,尽可能地了解两郡的情况,回来报予本王。记着!遇到困兽不要出声,不要恋战,不可白白牺牲性命。」这八名军士都是他特意挑战出的驍勇之辈,准备随他回封郡担任军职的。 「是。」八人应声,分头行动。 随腾玧和兏崢追上来的还有珞王特意为蒙杺莯准备的移轮,因为小白受伤,珞王骑上兏崢的色鹿,兏崢则陪着蒙杺莯和小白一起坐在移轮中,凤凰君也远远地跟着他们,而现在,在饱餐一顿后的它从鸽子那般大变得犹如猫头鹰大小了。 「它还在流血,兏崢,你有没有止血的东西?」蒙杺莯见小白趴在移轮的地毯上,微睁着眼,时不时地喘着粗气,而它后颈被那头困兽咬伤的伤口还在汩汩出血,又急又忧。 兏崢是护卫,身上随时都带着必要的药品,他先将小白伤口周围的毛发刮掉,再把止血粉倒在伤口处,用绷布替它缠上,有了止血粉,绷布上仅有少量血跡,看来血是止住了。 「没事了小白,不痛了哦。」蒙杺莯轻抚着小白的毛发,低声轻语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小白虽没有理会她,但也没将她的手弹开。 「小姐,你有什么打算?」兏崢问蒙杺莯。 「珞王答应我回皇都后会让我见他,所以现在只能先跟他回封郡。」蒙杺莯一想到回皇都就会见到皇太子,无比期望现在他们就已经是在回皇都的路上。 兏崢皱眉不语。 「怎么了?」蒙杺莯见兏崢神色有异。 「珞王殿下现在已经是皇太子了。」兏崢不知道蒙杺莯清不清楚这件事。 蒙杺莯倒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不过从逻辑上说得过去——他们并没有子嗣,所以珞王兄终弟极是情理中的事,只是她不知道兏崢在担心什么。 「然后呢?」蒙杺莯问。 兏崢不知如何开口告诉蒙杺莯,既然珞王已经兄终弟极,那她这个太子妃极有可能像皇太子的名号一样予给珞王,这仅仅取决于珞王是否接受,如果他不接受,她才可以改嫁他人或是终身不嫁——这是幽州的规矩,虽然没有丧期,但女子依然是男子的依附。不过他的个性向来不喜多言,于是兏崢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 此时一名军士赶着移轮,珞王和腾玧则骑着色鹿走在移轮的后边,看顾着四周,他们从府道向尨城的方向行进,经过了几个小村,看到路边竖立的榜木上多少都写了一些东西,人们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原先荒芜的田地在分给珞賁军军士后已经种上了食粮、蔬果,郡内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所幸困兽路过的地方只是珞王郡的边境地区,对郡内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明日是第一次庭议,都准备好了吗?」之前珞王一直留在皇都,封郡的事宜全是腾玧协办。 在这期间,珞王郡根据之前蒙杺莯之前的设计,以五千人选一名鉅子,选出了八百名泛鉅子,又在这八百名泛鉅子中选出了四十名庭鉅子,参加由珞王亲自主持的庭议,他们都带着各个地方收集的合理化建议,需要在庭议会上向珞王稟报、探讨。这也是珞王郡第一次庭议,所以珞王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到封郡。 「是,殿下,四十名鉅子已经全部抵达,我已安排他们住在驛所。明日的庭议暂时安排在城中的宰府,不知殿下以为如何?」腾玧问。 自珞王将封郡中叁府派遣的缮相全部判处斩首后,叁府就再没有派遣新的缮相,他乐得免于再应付他们,将叁府原先的郡府收为鉅子议事的地方。 听了腾玧的话,珞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却道:「传令下去,以后事无巨细,全部先问过太子妃。」 「可是太子妃殿下未必有心思过问这些事。」腾玧犹豫道,皇太子逝去不久,蒙杺莯怎么会有心情代替珞王处理政事? 「我就是要她忙得没时间想别的事。」珞王道。 腾玧頷首,暗暗感叹珞王的用心良苦。 临近傍晚,珞王一行抵达了珞王府。 趁着蒙杺莯被内侍带到浴房沐浴更衣时,珞王向总管吩咐道: 「将太子妃安至西房。」 「西房?」总管一怔,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免是自己听错,再次向珞王确认,「殿下,是西房吗?」 「对!」 「是按先后生前的居室布置的那间西房?」总管依然不敢相信。 「本王说得不够清楚?!」珞王不耐烦地反问。 「是。」总管急忙应声、退下。 那间西房是珞王到封郡建造王府时亲自督建的,紧邻他的王居旁边,房里的所有家具、摆设全都按照他母亲生前房间的样子布置。 这间房在珞王心中就如一片圣地,连他本人也仅在母亲的生辰和忌日时才至房里悼念母亲,其余时候任何人不得染止。而现在他竟然要太子妃住进这间西房?!而且还是在王府内到处都是空房的情况下?! 总管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但他不敢问珞王,只能去找腾玧,他担心万一是自己会错意,性命不保。 「腾玧大人,」此时腾玧正和兏崢说着话,总管趋至,细声道:「有一事请教。」 「总管,请说。」 「方才珞王殿下吩咐将太子妃殿下安置在西房,我怕是自己老耳幻听,又不敢再问珞王殿下,腾玧大人长伴殿下左右,大人认为殿下是想让太子妃殿下住进『那间』西房吗?!」总管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确,还特意加重了「那间」的语气。 腾玧跟随珞王已经多时,对王府的情况自然很清楚了,答道:「对啊,珞王殿下很快会迎娶太子妃,所以应该会让她住进『那间』西房吧!」他学着总管,加重了「那间」的语气。 「多谢腾玧大人解惑。」总管这才恍然大悟,可是大悟之后又多了很多问题:就算珞王殿下要娶妻,若他对妻子没有非常特别的感情,不可能让她住进那间房啊!若是有特别的感情,依珞王的性子,为何不索性让她住进他的王居? 待总管离开后,兏崢忍不住问: 「珞王殿下很快会娶杺莯小姐?!」他加重了很快二字,虽然之前他就已经有所察觉和怀疑,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虽然这在幽州不是新鲜事,但他知道蒙杺莯与皇太子的感情有多好,皇太子逝去仅仅才几天,就要她很快改嫁给他的弟弟,即便没有丧期,好歹等个一载半载啊。 「嗯,我是听新任宗辅亲口告诉珞王殿下的。」腾玧点头。 「玄泽为什么这么做?」少有表情的兏崢有些气恼——他当然不是想让蒙杺莯在皇太子逝去后无依无靠,就算改嫁至少也应该等等吧,而腾玧却说很快。他不知道玄泽在搞什么,竟然提出这样的事,他也生珞王的气,他与皇太子肝胆相照,会不知杺莯小姐与皇太子有多恩爱?既然知道,为何珞王会同意马上接收皇兄的女人? 「呃——」腾玧不知如何回答兏崢的问题,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珞王其实也深爱着蒙杺莯,更不可能告诉他珞王意欲復生皇太子,但他一个大老粗,要让他说出很高明的谎言太为难他了,只能打着哈哈:「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兏崢皱起眉头,和腾玧寒暄了两句后回房准备写信给玄泽。 与此同时,在浴房的蒙杺莯刚刚将身子浸在热水中,浴房的门就开了,透过蒸腾如烟的水雾,只见一名橙发紫眸的绝色女子赤裸着身子站在浴池边。 两人见到对方都同时怔住了,蒙杺莯以为她是珞王的侍姬,也是来沐浴的,红着脸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这名绝色女子叫荷姬,是王府中的一名婢姬,先前她服侍珞王沐浴时被他拒绝,后他又独宠一名叫漫姬的婢姬,令荷姬颇为不甘,当听到珞王将漫姬遣送出府后,她欣喜非常,又想找机会再亲近珞王,但他一直忙于政务,没找到机会。方才她听内侍说珞王回府,便趁机潜入浴房,想与他初试云雨,没想到竟是一名年龄看起来与她相仿的女孩,荷姬这才想起内侍提到太子妃随着珞王回府,顿时猜到了她的身份,现在她不便退出,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殿下,荷姬前来服侍您。」 「欸?」蒙杺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在珞王府还有这种服务,「没关系,我自己洗就好。」她实在不习惯这样。 「若太子妃不允,荷姬会被责骂。」荷姬已经不由分说地走下浴池,她之所以没有离开,也是想仔细看看这位传闻中的太子妃。 皇太子在大婚前,曾带着蒙杺莯到珞王郡,荷姬虽没能亲眼所见,但听说皇太子俊美绝伦,与珞王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她也想亲眼看看他的太子妃是何等绝色美女,可是当她看清楚蒙杺莯的相貌时,难以掩示眸中的失望。 在荷姬看来,蒙杺莯的相貌只能算清秀,略有些圆润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与美女根本搭不上边,而且她还听说这个太子妃本是畜兽,相貌身份都配不上皇太子,无非就是运气好,在皇太子祈婚时闯入,才能与他成婚。 蒙杺莯见荷姬紧盯着自己,极不自在地缩紧了身子,将下巴以下的部位都浸入水中:「请问,你是珞王的——?」 「婢姬。」荷姬看到姿色相貌样样不如自己的女孩竟然是堂堂太子妃,而她在珞王府已经多日,依然还是稚女之身,颇为气恼和不甘。 「哦,我还以为你是他的……」蒙杺莯说到这,脸红了红,没再说下去。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句家常话,在荷姬听来却格外刺耳,她慍怒地轻咬下唇:「请太子妃殿下转身,荷姬替您洗背。」 蒙杺莯见荷姬的态度如此坚决,暗想定是珞王要她这么做的,若是自己拒绝,她肯定会受罚,于是乖乖转过身。 荷姬的脑子被怒气填满,再加上蒙杺莯看起来软弱好欺,她没有拿用于洗浴的皂果,而是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拿了平时用来洗池子的铁瓜络,铁瓜络本是一种植物,但在青绿色的果皮下是纵向十余条綾线,綾线如铁丝般粗硬,主要用于擦洗浴池的水垢。 荷姬握着铁瓜络,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用兇狠眼神瞪着她,却柔声道:「太子妃殿下,可能会有点疼,不要怕哦。」 蒙杺莯想起以前每年的大年二十九,都会随妈妈去桑拿房,让阿姨帮忙搓背,说是可以搓去一年的霉运,每次都疼得她哇哇大叫,现在回想还有些心有余悸:「麻烦轻点。」 荷姬对蒙杺莯的叮嘱充耳不闻,左手抓住她的肩膀,右手用铁瓜络狠狠地从她颈项往下刮去。 「啊!!」蒙杺莯只觉得好像有只猛兽在自己后背留下了深深的爪印,痛得她叫出了声。 「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听到蒙杺莯的惨叫,荷姬还加重了力度和速度,看到她背上十来道红肿的印跡,荷姬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她一边假意安慰着,稳住她的情绪,一边更加用力在她背上使劲刮刷,她的力道之重、速度之快,很快就在蒙杺莯的后背留下数道血痕。 「痛痛痛!不要弄了!!」蒙杺莯生气了,不管荷姬是不是真的为她搓背,这种力道就像要剥下她的皮一样难受,她骤然转身,推开了荷姬,但背上火辣辣地痛,再加上泡在热水里,后背好似被灼烧着一般。 「对不起,太子妃殿下!」荷姬急忙道歉,「荷姬只是、只是想帮您。」 蒙杺莯见荷姬一脸惊惧,不忍再责骂她,暗想一定是幽州搓背都这样,是自己怕痛受不了,道:「哎,算了,我不洗了。」她说完起身穿衣,可是稍微一动,背上的伤处就牵扯着痛,她咬咬牙,暗想可能跟刮沙一样,痛则不通,便没再说什么。 荷姬见蒙杺莯没有责难她,微微舒了口气,刚才她是一时气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后怕,她暗想幸好蒙杺莯没有察觉到她是故意的。 沐完浴后,内侍带着蒙杺莯去了餐堂,珞王和腾玧、兏崢已经等着她了,这次珞王特别交待晚上的餐食只上四人份,其余的直接分给府中眾人,以免蒙杺莯又像上次在皇都的珞王府时以为他浪费食物,让她不开心。 吃饭期间,腾玧开始问蒙杺莯关于明日庭议的安排,比如庭议开始的时间啦、桌上需要摆放些什么东西啦、要不要先向大家说两句啦之类的,全是些小事,弄得蒙杺莯有些莫名其妙,她望向珞王,见他只是轻抿着琉璃盏中的美酒,并不答腔,就好似这些事跟他没关系一样,而腾玧又一直在问她,她只能一一作答。 虽然背上的伤好似火焰灼烧一般,双手稍微一动就会撕扯着痛,但腾玧的发问也转移了蒙杺莯的註意力,在不知不觉中,她吃了不少东西,用完餐食后,蒙杺莯准备回房,她刚走到门口却被珞王叫住了: 「站住!」他的语气慍怒。 「啥?」蒙杺莯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珞王起身,抓住她衣衫的后领往后一扯——在她刚才背对他准备离开时,他才註意到她颈项处有些带着血丝的印跡,方才叫住她,没想到扯开衣领发现她的背上竟有不少好似被鞭打过的血痕,而珞王非常清楚这绝不是困兽留下的伤,厉声喝问: 「你背上怎么回事??」 蒙杺莯被珞王这么一喝有些懵了,她顿时明白一定是那名婢姬替她搓背导致的,见珞王如此生气,担心那名婢姬受罚,只得道:「没啥,我不小心蹭的。」 「你再蹭一个给我看看!!」珞王看出她在说谎,气极了。 「我干嘛要蹭给你看?」蒙杺莯也有些气恼,这跟他没关系吧?怎么搞得好像欠了他似的? 原本气氛和睦的餐堂顿时剑拔弩张,腾玧和兏崢这才註意到蒙杺莯颈项上的伤,急忙走过去。 「太子妃殿下,这伤怎么回事?」腾玧先说话了。 「伤口很新,应该是刚弄的。」兏崢也蹙起了眉头。 「没什么啊,你们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蒙杺莯见他们叁个大男人将她围在中间,有一种身高劣势上的压迫感。 「大惊小怪?!」珞王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恼怒,他一把揽住蒙杺莯,用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娇小的她夹住,同时大声向一边的内侍道:「把药膏拿来!」 「你干什么!!」蒙杺莯想挣扎,可动得太厉害,后背上的撕裂感更甚,她甚至能感觉到伤口裂开,鲜血浸出染红衣衫的黏稠感。 珞王不理会她,快步往他的王居走去,将她面朝下按在床上,不等她起身,就跨坐过去,同时将她的衣衫撕成两半。 虽然刚才从她衣领的间隙就已经窥见她后背的伤势,但当他看到她从颈项至下腰处有无数竖状血痕,轻微一点的红肿,严重的还在浸血,好似被鞭打过,又气又急又心痛。 「你疯了你!!」被珞王压着,蒙杺莯恼羞成怒,她想起身,但背上的伤的确疼得厉害。 「殿下。」内侍拿来了药膏,却颤微微地站在门边,不敢靠近。 「拿过来!!」珞王喝道。 内侍急忙趋入,当他看到蒙杺莯背上的痕跡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与珞王盛怒的目光相撞,急忙低下头,将药膏双手奉上,然后逃命似地离开了。 珞王将药膏涂抹在蒙杺莯背上的伤处,原本光滑柔软的背部纵横交错着无数沟壑,指尖的触感凹凸不平,多处伤口浸出的鲜血将乳白色的药膏染成了粉色。 「疼疼疼!」蒙杺莯只觉得背上好像被万蚁啃噬一般,忍不住叫出了声。 「忍着!」珞王瞪了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说没事吗?!」 蒙杺莯疼得眼泪直打转,却又不服输地咬着下唇,怎么也不吭声。后背的伤处被药膏敷上的一瞬间就如被沷了硫酸,滚烫且巨痛,当药膏慢慢浸入,疼痛感骤减,好似被封印了一般,只有些许刺刺又凉悠悠的感觉。 珞王将药膏尽数涂在她的伤处后,道:「趴着别动!」随后他起身将绒被盖在她身上,转身离开。 见珞王离开,蒙杺莯这才舒了口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居屋的大床上,床被柔软得就像躺在羽毛中,令身子轻盈好似在云端,盖在身上的绒被如丝绸般光滑、舒适,虽然很轻薄,却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床上的卧具都是深紫色带着金色的暗纹,上方悬掛着深紫色的纱帘,一看就是珞王的风格。 我的天,我是在他房里吗?!蒙杺莯惊出一身冷汗,她尝试着起身,但好不容易在药膏作用下沉睡的疼痛瞬间苏醒,更加剧烈地撕裂着她的神经,再加上药膏再次侵入伤处,又犹如硫酸淋下般的巨痛只能让蒙杺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离开王居,珞王叫来内侍:「让服侍太子妃沐浴的婢姬到浴房。」蒙杺莯之前并没有受伤,是在沐浴后才出现伤痕,他当然不会相信她说是自己蹭的这样的鬼话,唯一合理的推断只有这个。 「是。」 当听内侍说珞王让服侍太子妃沐浴的婢姬到浴房后,荷姬又惊又怕,她不知道是不是蒙杺莯向珞王告状,还是珞王只是心血来潮,但她不得不带着忐忑的心情进入浴房,当她看到珞王像上次见她一样坐在浴池下方的台阶上,双手搭在池边,神情淡漠,微微舒了口气,柔声道: 「珞王殿下,荷姬来服侍您了。」她暗暗下决心,以她的姿貌,一定要让珞王为自己开苞。想到这,荷姬的俏脸上微微泛红,对他郝然一笑。 「方才是你服侍太子妃的?」珞王的语气寻常,听不出任何感情。 「是,殿下。」荷姬不知他所问何意,颤声回答。她暗想自己下手应该没那么重,可能只会令太子妃的后背有些红肿而已。 「你怎么服侍她就怎么服侍本王。」 荷姬怔了怔,她自然不敢用铁瓜络往珞王身上招呼,但她还是带着令人倾倒的微笑拿起了皂果。 「慢着。」珞王冷冷地说,「这东西不可能造成背上的伤吧?!」他被婢姬服侍过无数次,自然知道皂果仅是清洁身子,不会造成伤害。 听了珞王的话,荷姬噤若寒蝉,她身子一抖,手中的皂果顿时掉落池底,带着哭腔哀求道:「殿下饶命!」 「本王再说一次,你怎么服侍太子妃,就怎么服侍本王。」珞王的声音足以将原本温暖的池水冰冻叁尺。 荷姬没办法,只得拿起铁瓜络,她心虚地抬眼看着珞王,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不敢让他转身,只能牵起他的手,在他粗壮的手臂上轻轻一滑。 铁瓜络如钝刀的刀刃滑过珞王结实的手臂,由于荷姬并未用力,只有些许扎刺,并不痛,但珞王已经明白蒙杺莯的伤是怎么来的了,无非就是眼前这个婢姬吃醋争宠,趁机作怪。 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侍姬争宠,导致惨死于自己剑下,珞王怒不可恕,瞬间砰发出骇人的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卡住荷姬的喉咙: 「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爱妻你也敢伤她?!」 「殿、殿下……」被珞王像钳子一样卡住咽喉的荷姬煞时脸色苍白,她想求饶,可从喉咙里只能发出些许呜咽声,连一个完整的字句都无法吐出,连泪水都挤不出来半滴。 看着这张绝美的容顏在自己的手下逐渐变得扭曲和丑陋不堪,珞王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只恨自己当年年幼,不能保护母亲,而现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所爱。 「哢啦」一声,珞王单凭一只手就将荷姬的纤颈拧断,将她放开后,她的尸身浮在了池中,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看起来可怖不堪。 珞王起身,从容地穿上衣衫,问候在外面的内侍:「府中的婢姬有多少人?」 「十二人,」内侍说着不经意间看到浴池中荷姬飘浮的尸体,骇得寒毛乍立,急忙改口:「是十一人,殿下。」 「明日本王会让卫尉长到府中,每人送一名婢姬,」珞王道,目前珞賁军一共近九千人,他已有九名卫尉长和一名统尉长,统尉长就是腾玧,「统尉长送两名。」 「是,殿下,还需要另找婢姬吗?」内侍知道珞王时常赏赐婢姬给臣属,这本是寻常。 「另找叁名年长的婢娘。」珞王道。 「……,是,殿下,」内侍暗觉奇怪,珞王府上的婢姬向来都是年轻貌美,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侍寝,婢娘一般都是四十多岁已经生產过的妇人,为何现在珞王的要求如此奇怪。 交待完毕后,珞王回到王居,见还趴在床上的蒙杺莯面向里面,双肩轻耸,似乎在闷声流泪,他知道一定是她思念皇太子,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只是离她尚有半米距离,轻声问: 「你在思念皇兄吗?」 「……,嗯。」蒙杺莯带着浓浓的鼻音应着,她没有转头也能感觉到珞王躺在旁边,离她还有些距离,虽觉得不妥,但并没有让她觉得被侵犯。 「我也是,无时无刻。」珞王道。 蒙杺莯瞬间泪崩,眼泪顺着鼻梁、鬓角,浸湿了绒枕,她颤声吸气,却没有应声。 「杺莯……」珞王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唤了她的名字后,就没再说话。 蒙杺莯等了许久,都没听他出声,她暗暗奇怪,拭去眼中的泪水,缓缓回头,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珞王的睡顏和白天的他完全不像是同一人,他侧身躺着,左手放在绒枕上,拳头微握,就如刚出生的婴孩,呼吸平稳,安静如夜。 看着熟睡的珞王,蒙杺莯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比自己仅年长叁岁,在现代世界,只是刚刚成年。最敬爱的兄长骤然离逝,对他的打击当然也很大,但他并没有像自己一样成天哭哭啼啼,而是马上肩负起皇太子的责任,坚强得就像没有感情,让蒙杺莯忘了他也有悲伤的权力。 蒙杺莯咬牙强忍着后背的疼痛,挣扎着起身,原本是想迈过他离开房间,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之前被他扯破,破损的衣服根本就不足遮羞,她急忙用手护住胸衣,想出声叫内侍,又怕吵醒了珞王,只得将宽大的绒被一边盖在他身上,以免他受凉,一边盖在自己身上,同时移到了床的另一边,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 付毓靜 自从跟随玄泽搬到他的宅邸后,付毓静第一次觉得没什么事做——不管之前在姬坊,还是后来在亚纳加的宰辅大宅,她都要忙着取悦男人,只有玄泽不需要,这也让付毓静感觉有些无聊。 这两日玄泽忙着皇太子的葬仪和珞王的继任太子大典,终日早出晚归,就算回到府邸不是在学习宗府事宜就是很快就寝,根本没时间陪付毓静,让她觉得有些寂寞,唯一相熟的黄鷩也终日不见踪影,只有在工这个丑陋的畜兽时时在她身边,令她厌恶不已。 付毓静在府里呆得快发霉了,索性外出闲逛。 自皇太子离逝后,皇都的子民都自发地穿上黑色素衣,就连姬坊的彩色纱帘也尽数换成了黑白两色,所以当付毓静走到原先她所在的姬坊时,险些没认出来。 这是付毓静自那天前往亚纳加府邸被留下来后,第一次回到她曾经呆过最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她走进姬坊,裙裾随美臀摆荡,让她有了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她穿着上好的绸衫,戴着最好的琉璃饰,令她早已褪去风尘的晦色,就如雍容华贵的官家小姐,让她在这一瞬间回到了现代社会,看着四周的姬娘依旧忙着取悦那些相貌平庸甚至丑陋的恩客,地位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不是静姬嘛?」一个高亮的男声将沉浸在高位俯视眾生的付毓静拉回地面,他说着走到她的身后,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翘臀,「有些时日没见,你生得越发妖媚了。」 若不是无聊,付毓静早就一记耳光赏给他了,现在正好让她打发时间,她巧笑着:「若静姬记得不错,爷你向来只是深夜前来,在天亮前悄悄离去,怕被夫人打骂,怎么?今儿转性了?」她才不怕令他不快,言语中带着揶揄。 「你不知道嘛?姬坊老板前些日子突然暴毙,这间姬坊正在另寻主人。」 听他这么一说,付毓静打了个激灵,自己不是正愁无事可做吗?把这间姬坊买下来又有何不可?于是询问:「那得多少钱?」 「听说要一箱赤叶。」 「呵。」付毓静冷笑一声,在心里道:玄泽现在有得是钱,一箱赤叶小意思。 打定主意,付毓静前往宗府。 此时玄泽正端坐首相的政堂,他正看着一封翔鼠从珞王郡带来的充满责备之词的信。这封信是兏崢写给玄泽的,在兏崢知道玄泽意欲让珞王迎娶蒙杺莯后,心中不忿,当天晚上就书信一封,想让玄泽劝珞王不要娶蒙杺莯,至少给她点时间平復悲伤。 看着兏崢信中所书,玄泽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知道兏崢平日向来少言,若不是太过气愤,他绝不会写这封信给自己,这也让玄泽从信中的言辞中获知了珞王和蒙杺莯的动向。 看来珞王欠我这个人情是欠定了。玄泽暗忖着。 「你在看什么这么开心?」付毓静走进政堂,问。 「政事而已。」玄泽淡淡地回答,他知道付毓静不识幽州的文字,没有将信藏起来,而是顺势放在桌上,没有丝毫遮掩之作,否则会让她起疑,「你找我做什么?」 「给我一箱,不,两箱赤叶。」付毓静道。 「你要这么多赤叶做什么?」玄泽知道付毓静虽然生活奢靡,但也不需要用这么多的晶片。 「我想当老板。」付毓静抬抬下巴,「我以前呆过的那家姬坊正在出售,我想把它买下。」 听了她的话,玄泽皱眉:「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妻子,做姬坊坊主有失身份。」其实付毓静做什么,对玄泽来说都无所谓,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对付毓静另有安排,而这个安排现在不能让她知晓,若她做了姬坊坊主,对他的计划有碍。 「你真笨,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要搞特务统治吗?」付毓静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想打发时间,「你知道什么地方的消息最灵通吗?」她见玄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有些没好气,「当然是姬坊啊!你看你那么大的秘密不就是被我在床上挖出来的吗?」 听她提起那事,玄泽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愤恨,但转瞬即逝,快得令付毓静没有察觉,她继续道:「只要我做了姬坊老板,姬娘全都听我的,她们打听到了什么,当然会告诉我,我知道了不就等于你知道了吗?这对你的计划有益无害,是吧?」 玄泽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一些道理,但他还是不能同意由她当坊主:「姬坊我会为你买下,但做坊主的不能是你。」 「为什么?!」付毓静有些生气。 玄泽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觉得皇后曾是姬坊坊主,这事妥当吗?」 听了玄泽的话,付毓静顿时笑逐顏开,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呵,算你乖巧。」她用纤指轻点着他的胸膛。 「你不是有一个跟了你很久的畜兽吗?我会帮他晋为凡民,由他替你当姬坊坊主。」玄泽道。他现在是宗辅,想让畜兽晋为凡民只是举手之劳。 付毓静心有不甘,但想想自己确也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只得点头。 有了两箱赤叶,付毓静如愿以偿地买到了姬坊,但一想到这个大便宜被在工捡了,她就一肚子气,她把在工叫到了姬坊老板原先的房间,道: 「在工,你是觉得跟着我这个主人好,还是跟着以前的主人好啊?」她一边悠悠地问,一边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自然是跟着静小姐好,」在工弓着腰,唯唯诺诺地回答,却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转运了。 「这间姬坊——,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在工十岁被卖给老板,已经十余年了。」 他原来才二十多岁,长得真老相!付毓静一直以为在工已经四十多岁了。 「那你对姬坊的一切都很熟悉咯?」付毓静问。 「是的,主人。」在工被她问糊涂了,而且为什么她会在老板的房间这点也令他很奇怪。 「这间姬坊已经被我买下了,只是我现在嫁给了宗辅,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将这间姬坊交给你代管,」付毓静将话缓缓地吐出,并欣赏在工的表情,只见他原本黯淡的眸子中突然砰发出光芒,他猛然抬头,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真真真的吗?静小姐?!」他激动得舌头打结。 「呵,我还求宗辅让你晋为凡民呢。」付毓静娇笑一声,「你知道谁对你最好了吧?」 「静小姐静小姐,你真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在工「砰」地一声跪下了,将头磕得「咚咚」直响。 「你对我言听计从,我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付毓静感觉自己现在就已经是皇后了,「但这些好处也不是白给你的。」 「是是是,在工全听小姐吩咐!!」 「若是在姬坊中传出珞王、叁府的一些动向,一律报我。」付毓静又感觉自己就像间谍,让她过足了癮,「若有助于宗辅的大业,以后还有你的好处!」 「是是的,在工谢过静小姐、谢宗辅大人!」在工再次把头嗑得「咚咚」直响。 「呵呵。」付毓静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付毓静心情大好,整个人的身心都舒畅极了,傍晚时分,她准备回到她和玄泽的家,路过第四层的市场时,竟看到玄泽在前方叁、四十米远的小摊边,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位绝色美女,这名女子看起来比付毓静略小一些,有着一头蓝青的发色,及腰的长发从头顶开始就梳成了辫子,让她看起来柔和而优雅,橙色的双眸像两颗大桔一样镶嵌在她美俏的脸上,此时她正望着玄泽,与他轻声说着什么,唇角微微带笑,却笑不露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因玄泽背对着付毓静,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轻柔的动作和不时俯身的样子,就猜到他很喜欢与她相处,这令付毓静醋意大发,虽然她知道玄泽心中的挚爱是皇太子,但在女人中,独自己与他最洽,不知哪来的小贱人竟敢勾引他?! 付毓静怒气上头,快步走向两人,突然,一阵狂风刮来,细沙漫天,吹得她睁不开眼,待风停后,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玄泽跟那名女子的身影?付毓静在四周找了许久,都没再看到他们,只得愤愤回府。 玄泽果然还没有回来,付毓静更是怒不可恕,她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将房里的琉璃装饰一古脑儿地砸了个稀烂,直到屋子里没有给她出气的东西,她才倒在床上,喘着粗气,想一会儿等玄泽回来怎么收拾他。 直到入夜,玄泽方才回府,他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的狼籍,顿时双眉紧皱:「你不是去买姬坊了么?没买到?」 「买是买到了,但别以为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会忘了你。」付毓静冷笑着起身,「傍晚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贱人是谁?」 听了她的话,玄泽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带着一抹笑意,似乎对付毓静的醋意感到好笑:「少辅大人的千金桃莲小姐,我本来是要来姬坊找你,路上遇到她,顺便聊了两句。」 「你怎么会认识少辅的千金?」付毓静见玄泽神色自若,又没有隐瞒自己,暗想是不是自己错怪他了。 「我一直都致力于皇太子殿下与少辅的联姻,桃莲本来就应该嫁给皇太子的。」玄泽说着黯然神伤,「若不是皇太子殿下临时改变主意,也不会……」虽然是他亲手刺杀了他,但玄泽总觉得这事不应该全怪自己。 听他这么说,付毓静暗想是自己太敏感了,更何况玄泽不喜女色,仅因为自己最了解他有什么需求,所以才数次主动与她承欢,那个小女孩怎么会被他看在眼里?再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玩得起那么重口味的游戏吗?于是她放了心,走到玄泽身边,环住他的脖子: 「那——,是我错怪你了,」她在他耳边柔声道,「明天我替你找一个年轻的孌童,算是补偿你怎么样?」 「宗府政务繁忙,我哪有时间应付你以外的人?」玄泽说着将她抱起,轻轻放到床上,躺在她身侧,像寻常夫妻一样说着话,「最近我要忙着替珞王想法子,时常不在,若冷落了你,别往心里去。」 「你替珞王想什么法子?」付毓静听到珞王两个字,身子一颤,腾然而起。 「替珞王说服太子妃改嫁。」玄泽坐起身,对视着她,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一听玄泽这话,付毓静顿时怨懟不已,「你让蒙杺莯那贱人嫁给珞王?!你脑子装的什么??你让她嫁珞王?!??!」她只恨不得说为什么不让我嫁? 「只有这样才能拖住珞王,不让他在短时间内逼宫夺位,有何问题?」玄泽被她质问的语气惹怒了,什么时候他的决定需要她来指手划脚?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一个只会在床上耍功夫的下贱姬娘?! 「不行!!我不同意!!!」付毓静几乎是咆哮起来。 呵,还由不得你不同意。玄泽在心里冷笑着,但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反而露出关怀的神情:「为什么?」 「因为、因为……」付毓静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晚、想起皇太子被刺杀那晚,珞王那句冰冷无比的「你是谁?」,她说不出口,只得道:「我不能让蒙杺莯那贱人好过!!」 「她心中只有皇太子,强迫她嫁给珞王,已经对她是最大的惩罚。」玄泽道,但他深知这绝不是付毓静反对的真正理由,于是又试探着道:「珞王向来对蒙杺莯有意,我就是要珞王欠我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要他用命来还!」 「你有什么打算?」付毓静身子一颤。 「很简单,用蒙杺莯拖住珞王,」玄泽当然不会把他详细的计划告诉付毓静,「珞王是我的心腹大患,一旦他逼宫,你我连一丝胜算都没有,唯有除去他,我才有机会夺位。」 「除去他?你是想杀了他?!」听了玄泽的话,付毓静的心中一沉,不知为什么,她竟高兴不起来。 「你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玄泽反问,同时用深邃的褐瞳盯着付毓静,想听她怎么回答。 「剥夺他的皇位继承权,然后将他软禁起来!」付毓静说着瞇起了眼,咬着牙,一脸狠劲,「到时候你把他交给我,我必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就这么恨珞王?」 「哼,我的处子之身就是他强行夺去的!」付毓静咬牙道,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时时都在回味那晚的欢愉,她虽已是阅男无数,但还属珞王是当中翘楚,仅那一晚就令她魂牵梦縈。 「呵,我一向听说珞王对女人自有一套,旦凡被他宠幸过的婢姬都会对他念念不忘,」玄泽如此聪明,自然看出端倪,他故意将话峰一转,「听说武皇陛下亦是如此,虽然他有眾多侍姬,但每一人都对陛下的雄壮之力称赞不已,想来珞王也是承继了他的父皇。」 「哼,我才不是!」付毓静自然不会承认,但她的脸少见地一片潮红。 「说来,陛下又在命我替他寻找侍姬,对了,你的姬坊中可有适当人选?」玄泽将话题引入正题。 「你在姬坊里给皇帝找侍姬?你不想活了?!」付毓静闻所未闻,古时候皇帝选妃不是有很严格的要求的吗?怎么在这里如此随便?! 「只要一名精明能干聪明有头脑的女子即可,我需要让她成为我的心腹。」玄泽说着蹙起眉头,似乎遇到了大难题。 「成为你的心腹?为什么?」付毓静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要想成事不难,难就难在时机!」玄泽道,「武皇驾崩的时机非常重要!他若活得太长,于你我不利,所以我需要他在适当的时候离逝。」 「你想让这名女子替你刺杀他?!」付毓静觉得太过天方夜谭,单是要找这样对玄泽言听计从的女子就已经难如上天。 玄泽微微頷首:「而且一定要够聪明和忠心,否则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付毓静迟疑了一下,道:「那我替你留意,不过很难。」 「还是你最知我心。」玄泽巧笑着抬了抬她的下巴:「只要我能顺利归位,珞王可以任你处置。」 「当真?!」付毓静顿时笑逐顏开。 「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会骗你不成?」玄泽见付毓静笑靨如花,明白她已经开始走上自己亲自为她铺上鲜花的骸骨血路,哪怕这条路通往的是无底的深渊,她也会笑着走下去。 李昱江 卢厉快被气炸了,他知道自己派出路离以及其他四名得力的斩兽肯定会赢,却没想到他却是输了,路离上场后不仅马上拿到了利器对付妖兽,还不停在妖兽口中救下其他斩兽,无论是否是自己这方的,他都照救不误,这场55名斩兽参加,居然存活了48名,这也导致了卢厉赢的曜晶勉强覆盖了他的本钱,基本可以算没赢,而这一切全都拜路离所赐! 卢厉虽然没赚到什么钱,路离却赚到了名声,观眾从来没见过如此情形,这个叫路离的男人不仅力大无穷,还品行纯良,不仅斩杀妖兽毫不费力,还救助了多名斩兽,就连其他人也在他的鼓舞下开始团结一致,不分派别相互帮助和配合,这是兽斗以来从未有过的场景,因此这场比赛对观眾们来说精彩至极——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鲜血淋漓的刺激,而是血脉喷张的新鲜感。 只有李昱江高兴不起来,在他被更孙及他的叁个伙伴欺负过后,他恶心得吐了叁次,有一次还吐在了方脸男的头上,如果不是被身后的更孙拦着,早就被方脸男揍个半死,随后他悄悄洗了两次澡,大哭了一场,更孙带着难闻的口气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更是一直回响在他脑海里: 「你如果真的为路离着想,就不要想着向他告状,在这里比妖兽更可怕的东西还多得是,我们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他要伤了我们,我们的主人会放过他吗?况且,说不定哪天就在场上遇到了我们的兄弟,你可要知道,场上的意外多得是,路离全都躲得开吗?只要你好好伺候哥几个,我可以保你们在这里的安全,没人敢找你们的麻烦!否则——,呵呵。」 也许是羞耻和对路离的担忧,李昱江真的没打算对路离提过半个字,就连路离胜利后,被多位斩兽围在中间不断道谢、庆贺,他都远远地站在另一边,用哀凄的眼神望着他,直到路离见他神色不对,推开眾人走向他: 「你没事吧?」他註意到李昱江眼睛红肿,鼻尖泛红,像是哭过,有些担心。 「没,」李昱江被路离这么一问,已在心中决定咽下这苦涩的他顿时忍不住泪如泉涌,但他马上用手背拭去,尽量用正常的声调回答,「有几次我都担心你出事,所以……」他被更孙等人关进那间杂物房中直到快结束时才被放出,几乎错过了全部场次,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借口。 「我不会有事的。」看到李昱江哭得像个泪人儿,路离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得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穷尽脑中的词,竟说不出一句别的。 路离的话像是扎进李昱江胸口一般,他知道路离如果知道自己的遭遇定会为自己报仇,如此一来,路离就算能打赢更孙,也难逃卢厉乃至官府的惩罚,更难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他不能害了路离。 「路离,过来!」卢厉领着竹泰从看台上下来了,他愤怒不已,眼神凌厉得几乎像尖刀一样捅着路离。 路离猜到定是与他在场上救人有关,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昂首走了过去。 「啪!」卢厉几乎是踮着脚尖抽了路离一记耳光,他痛得甩了甩手,路离却连目光都没移,在身经百战的他看来,这跟拍灰尘没区别,「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坏我好事!!」 「你说的好事是?」路离反问。 卢厉被这么一问反而不知如何作答,毕竟他赢的曜晶都是流淌的鲜血,不过这在暉涤郡都是人尽皆知的铁律,没人觉得不对,包括那些斩兽自己,现在被路离这么一问,他竟不知如何解释他应该任由那些斩兽去死,好让自己多赢点。 「你是我家的斩兽,救别人就是不行!!哼哼!!」卢厉气恼得丢出这句。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即使是我有能力救下他们的情况下?」路离再次反问。 卢厉更是语塞,就算他知道这没什么不妥,也很难说出「是」这个词,倒是竹泰解了围: 「在兽斗场上以身犯险是不智之举。」他是斩兽们的教官,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在他眼里,虽然斩兽都是畜兽,而他是凡民,却从来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任由他们死得毫无价值,只是即便是他,在场上也不会做出像路离那样舍己为人的高尚之举,有能力也不会,因为他知道这里的规矩。 「让他以后多上几次,多学学就会了。」更孙笑嘻嘻地从旁边走出,双手抱胸靠在墻上,得偿所愿后的他已是喜上眉梢,甚至不知道路离为什么被骂就插嘴道,他倒也没想着叫嚣让卢厉惩罚路离,只恨不得以后路离每场都上,自己好跟李昱江再促进促进感情。 听了更孙的话,卢厉反倒冷静了一下,毕竟路离刚来才几天被派上场,的确对很多成文和不成文的规矩不了解,他扭头吩咐竹泰: 「你再好好训训他,下次不能再出这种事!」 「是。」竹泰微微頷首。 李昱江听了他们的对话反而迷茫了,他不知道路离做了什么让卢厉如此生气,可他又不敢问,否则就会被路离发现他根本没看比赛,而他无法回答出自己这一个多小时在哪里做什么,只得闭嘴沉默。 回到卢厉的宅邸,眾人见所有人都安然回归,自然高兴不已,纷纷向他们道贺,按照以往的规矩,每赢一场,卢厉都会赏一头羊给他们打打牙祭,而且赢家并无大伤的人也会获得难得的进入主屋的机会。 虽然这次卢厉没有赢到什么钱,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坏了以往的规矩,坏了他们的兴致,让他们士气受损,因此还是让厨房烤上了全羊,所有人都围坐在今天参赛的斩兽们面前,让他们说说今天的兇险。 李昱江当然不想跟他们一起,菊部的疼痛令他只想躺下休息,于是趁着眾人围坐在烤着全羊的火堆旁时,悄悄回了屋,祥华的伤虽然在他的照料下已经好转一些,但还不能剧烈运动,以卧床休息为主,他看到李昱江回来了,不由地坐起了身: 「我听外面很热闹,大家都没事吧?」 「嗯,都回来了。」李昱江坐在自己的床边,双手撑着膝盖,脑海中又浮现在杂房那不堪的一幕幕,他有些想哭,但顾及祥华在此,不想让他起疑,找了个借口:「血腥味呛得我想吐,我得躺躺。」 祥华见他一脸疲倦,神色略有些憔悴,不便追问,他也知道刚来就看到如此血腥残暴的一幕,寻常人都很难接受,他略微点头,也躺下休息了。 李昱江用手腕遮住双眼,这时他的眼泪才止不住地落下,沾湿了鬓角,他不愿祥华听出端倪,索性背过身去,面朝草壁闷声留泪。 过了许久,更孙的声音突然从屋门前响起: 「哟,怎么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娇上了?」他右手撑着门框,却不敢太用力,以免苇草做的小草房崩塌。 一直在养神的祥华隐约听到李昱江的呼吸声带着颤音,见他双肩轻耸,也不知他在哭还是睡着了,就没有出言打扰他,反倒是更孙的这莫名其妙的话令他感觉气氛不对,他直起身,装作不知更孙是在跟李昱江打趣,冷冷地告诫道: 「我记得卢厉说过,我们都是同派的人,不得内斗,你如果分明找碴,还是先想清楚后果,我们这屋可是有叁个人!」他言下之意,有路离在,打起来他们不怕。 「哈哈,活着回来的人都有机会去主屋享受一夜,今晚路离是不会回来的!对了,你当然不会知道!哈哈哈!」更孙仰天大笑,他说着扬了扬左手,「行了,别哭了,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个羊腿,跟我来,有肉吃,嘻嘻。」 祥华虽然没有见识过李昱江身处的地狱,但他毕竟来这里有些时日了,大抵也知道更孙是怎么欺负新人的,再看看李昱江的反应,心中更是一惊,他正思索着如何替他解围,路离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滚开!」他手里拿着两根羊腿和一些水果,是为李昱江和祥华带的。 更孙听到路离的声音,兴致顿时少了一大半,他不想跟他有正面冲突,只得恨恨地啐了一口在他脚边算是撒气,但也只能悻悻地离开了,刚走了两步就叫了树连的名字,似乎要他好看。 「路离,我还以为你去了主屋。」祥华这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路离有没有察觉李昱江的异样,不过以他的性子,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更孙。 「去了,拿了点吃的就回来了。」斩兽赢了去主屋都是享用卢厉赐给他们的婢姬,路离不感兴趣,担心自己不在李昱江会被更孙为难,这才匆匆回来,他说着扯了点苇草铺在地上,将烤好的羊腿和从主屋拿的瓜果都放在上面,见李昱江合衣斜躺,有些疑惑,不等他出声询问,李昱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一脸兴奋: 「正打了个小盹,就闻到香气了!正好肚子也饿了,路离你可回来得真及时。」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悲愴与泪痕,令原本担心他的路离和祥华顿时放了心,暗想他刚刚只是睡着了,是自己未免多虑。 叁人盘腿围坐在一起,一边分食着羊腿,一边聊天,路离先说话了: 「你们註意到了吗?掛在墻上的一件神兵。」他说着扫过两人。 李昱江当然不知道,毕竟他通过栅栏视线所极本就十分有限,倒是祥华接话了:「你说的是那把红斧?」墻上有不少利器,但能称得上神兵的,除了这把与眾不同的红斧,他想不到第二个。 路离点点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劈地。」他说出了那把红斧的名字,随即向两人解释其来歷,「黑匠镜鈧歷时十年,用幽州最好也是最罕见的绝曜矿製成了叁把神兵——一把黑剑,名为斩天;一把红斧,名为劈地;一把白刀,名为破空,现在只知道珞王手中握有斩天,却没想到劈地竟然在暉涤郡。」 祥华不是匠人,之前一直生活在葒遥郡,对这些典故倒是不知,他顿时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如此,这把神兵是否可以打破琉璃罩?」 李昱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不敢开口询问,只能默默往嘴里塞着羊肉。 「在适当的人手里,可以。」路离似乎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劈地的位置非常难拿,我试过跃起,但只到半墻之高,至少还差两身的距离。」 李昱江明白他们是在说兽斗场内的场景,但他在栅栏内,只能通过间隙窥观,况且时间也不怎么长,因此并不知场地的全貌。 祥华听了沉吟着:「如此看来,他们将这件神兵放在显眼之处,只是为了吸引人的註意,并不想让任何人拿到手中。」 「一个人,当然不行。」路离说着看着他们两人,话里有话,却没再往下说,而是往嘴里塞了个甜树果。 李昱江顿时明白路离在想逃走的法子,只是他们与祥华相识不久,不知他是否可信,倒是祥华将他脚边清了场空地出来,用一根苇草桿开始画出兽斗场内的情形,这倒是帮了李昱江的大忙。 从画上看,这兽斗场与之前李昱江看过的并没有太大区别,一个圆凹型的体育场,看台上方都是观眾席,直到祥华在整个兽斗场上画了一个像是罩子状的?形,观眾席则在拱形之外,在拱形下方连接着兽斗场的位置他画了很多箭弩。为了表明墻壁的高度,他在4/5处画了一个斧头,而下方画的两个小人只到墻壁的1/5处,再加上路离说他跃起还差两身,即是说这墻壁应该有十米高,而劈地则掛在九米的位置,这才会令身高足有两米的路离跃起都拿不到。 通过祥华的图示,李昱江大概明白了,这兽斗场的规模甚至远远超过他之前见过的皇都的,不仅墻壁极高,上方还盖有琉璃罩,回想起种兽后的妖化,应该是防止有翅膀的妖兽逃离兽斗场,而那些箭弩也是担心如果没有斩兽生还,还可以用上方的箭弩将妖兽清场。 照这么看,想从兽斗场拿了劈地后逃离根本不可能,可是路离又说一个人不行,难道他已经有了主意? 李昱江望向路离,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李昱江却羞愧地回避了,对祥华道: 「这天罗地网,根本没有可能吧?」他不想说出逃离两字,万一祥华跟树连一样是个怂包,把他们出卖了,那一切都全完了,想到这,他脚趾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一个人,当然不行。」祥华重復了路离的话,同时看着他们二人,似乎话已经到了嘴边。 how!!李昱江在心里吶喊着,他恨不得马上就逃离这无间的地狱,而路离和祥华却心照不宣地都闭了嘴。 过了许久,羊腿已经吃完了,本来这应该算是李昱江穿越到幽州后能吃到的为数不多的美味,可是在他嘴里如同嚼蜡,瓜果倒是甘甜爽口,却无法化解他心中的苦涩,在叁人吃完后,他帮着路离收拾地上的残局,终于鼓起勇气: 「我,我要上场!我也要上场!!也许可以帮忙!祥华,你也要养好身子,我们叁个都要变得更强才行!!」 此时李昱江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死在妖兽手里也比落在更孙手上更强! 两人都意会地点了点头,这个不道破的同盟算是结成了。 蒙杺莯 从王都离开一日就到了端王郡,端王郡上远离困兽的迁徙路线,倒是相安无事,只是沿途遇到不少从长野郡前来投靠亲人朋友的流民,大家对于州域目前的境况无不担忧,在快要进入峒羫郡时,他们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 这天珞王、兏崢和蒙杺莯在端王郡与峒羫郡交界的魏城休息时听到几名匠人打扮的人也在驛站用餐,听他们的言谈应该是峒羫郡的匠人,因为困兽的缘故,矿洞已无法采矿,才到端王郡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活干。 匠人们就坐在三人旁边的邻座,他们说话时没有顾及,声音较大,周围的座位都可以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切,在大家对困兽一事表示忧虑后,旁边邻座一名商人打扮的人插嘴道: 「哥儿几位,金城据此不远,金族对于得力的匠人出手颇为大方,何不去那里问问?」 「您可能不知道,我们也是刚从那边过来的,如今少府在先太子逝去后,有意对金族下手,据说提出让他们交出曜晶叶的模具,现在他们已是自身难保,金城失守只怕不过这几日的事了。」一名匠人摇着头说。 蒙杺莯听到他们的是到皇太子和金族,自然十分用心,但她有些不明白,压低声音问:「金族在金城吗?他们遇到麻烦,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望向珞王,不知他是否清楚。 珞王在葬仪时见到了金族的族长,还聊了几句,但他并未提及金城被少府刁难一事,应该是近日才发生的,为了确定消息来源是否属实,他用眼神向兏崢示意,兏崢于是走过去,悄声问话。 由于他们说话声音较小,蒙杺莯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用无不担忧的眼神望向珞王,见他神情凝重,明白以少府一贯为非作歹的行为,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过了一会儿,兏崢回坐了,他小声道:「他们是昨天才从金城那边过来的,本来是想找活干,还没走到金城就被告知金族被少府要胁,要他们在明日之内交出製作曜晶叶的模具,否则将屠城,如今金族如临大敌。金城中没有三府驻守,城中事务均由金族主事,但金族不擅武力,恐怕只能束手。」 蒙杺莯心中一惊,她知道製成叶片的曜晶是幽州的货币,虽然她不清楚他们对于货币的发行流通有什么样的规矩,但这要落入少府手中绝不是什么好事,忙道:「那可不行,少府没安什么好心,可要是他们不交出,少府真的敢屠城?」 珞王当机立断:「兏崢,你现在速返尨城,调三尉珞賁军急速前往金城,我和太子妃前行一步,本王不信,有本王坐阵,他们敢喊出半个杀字。」他语气冰冷,语气满满都是肃杀之气。 珞王自被晟皇带到龘堡后不久,皇后就曾带着皇太子和珞王回金族省亲,在她去逝后,皇太子每年回金城也都会叫上珞王,直到他十六岁前往封郡。虽然这两载珞王未与金族有太多交集,但在他心中,金族与皇太子一样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这与金族是否是六位大主之一且掌管着全州曜晶片的供应无关。 「是!」兏崢亦知此事关重大,已顾不上微服巡查的事了,马上返程。 「金城离这里有多远?要不要先找你叔叔端王?」蒙杺莯不明白为什么珞王舍近求远。 「王叔只有头衔,也和以前的本王一样,没有军,端王郡的一切政务都被三府把控,他不能左右半分。」珞王没说的是,端王的性情不问世事,只好玩乐,虽不像他的哥哥武皇那般骄奢淫逸,但亦从不会把民生政务掛在心上,根本不能依靠。 「你让兏崢带三尉人马,也才三千人,够吗?」蒙杺莯无不担心真的打起来,就算珞王和他的军队再勇猛,恐怕也难敌少府的千军万马。 「少府在长野郡和峒羫郡损失了不少人马,因此才在两地强征军士,想必不可能派出五千人以上的军队,更何况眾人皆知金城从不设防,只有几百人的卫队,只能对付意图偷盗抢夺曜晶叶的氓匪,根本没办法应付少府军,他们肯定也只是想威摄逼他们就范。」 蒙杺莯见珞王已经有所谋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两人片刻不敢耽搁,草草吃了些餐食后,快鹿加鞭地赶往金城。 两人抵达金城时已是傍晚,远远望见前方有军队露营,已然升起了篝火,火光照得天空发白,蒙杺莯第一次见到大军压境的场景,更加忧心起来,万一少府不顾珞王在此,真的下令屠城,那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你怕吗?」珞王应该也在想这个问题,以他与少辅目前如此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关系,很难保证他不会干脆痛下杀手,若是如此,他将如何在混乱之中护她周全? 蒙杺莯想说自己不怕,但又不愿说谎,道:「有点,但我们还是应该进城看看情况,兴许我们去了会有转机。」 珞王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没有再说什么,与她一起驱鹿向军营走去。 来到军营大门前,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他们:「金城宵禁了,不能进入。」 这也是两人想到的一种可能性,但这难不倒珞王,他上前掏出一片黄叶,以无比恳切的语气道:「官爷,我收到消息,家父在金城病重,我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请务必行个方便。」 士兵看了看这片黄叶,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士侍打扮的青年带着个侍童,倒不像可疑的人,而且上面的命令是不准人出去,可没说不准人进去,他接过了黄叶,干咳两声,道:「看你一片孝心,就特例让你过去吧。」 「请问少府军驻扎于此,所为何事?」珞王趁势问道。 「金族不识抬举,少辅大人想给他们点苦头吃吃。」士兵趾高气昴地回答。 「哦?那是少辅大人亲率大军咯?」 「少辅大人什么身份,用得着他亲自来?这次是端王郡中的少保补大人领军。」少保补是少府第三阶的官衔,主要率领陆兵,珞王记得他是少辅的表侄。 在穿过军营时,珞王因担心蒙杺莯在自己身边,不便大肆打听,只是扫视着目光所及的军营各处,遇到军士盘问都如法炮製,可能是士兵们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损失了些曜晶叶,就很顺利地来到金城城门前。 也因为大军压境,金城城门紧闭,珞王喊了两声,才有人从城楼上探出头,旁边还有数名弓箭手将箭对准他们二人,珞王将蒙杺莯揽在身后,说自己有要事进城,并说自己有信物,在城墻上的人向金族稟报后,一名金发男子出现在了城墻上方,珞王与他并不相熟,亦不便表明身份,于是解下了腰间的斩天。 城墻上的人放下了一个篮子,珞王将斩天放进去后,对方就拉了上去,在等待时,蒙杺莯越发紧张了,她从珞王身后打量着眼前的城墻。 虽是夜晚,但身后军营的火光还是照映得异常清晰,城墻在火光的映照下呈青黑色,不像是大块石头堆砌,因为几乎看不到石头的缝隙,倒似整块的大理石,墻城高约七米,这与蒙杺莯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城墻都不相同,很难想像是人力所製。蒙杺莯又想起她在军营里看到了云梯,想必是为了攻城做得准备,越发担忧。 等了好一会儿,城墻上方的人又出现了,他打着手势让两人走到城门之下,待确定周围没有少府军后,城门打开了一条缝,珞王牵着蒙杺莯的手走进金城,只等他们刚一进入,门马上就关上了。 蒙杺莯见前方有好几位金发男子,年纪都在二十到四十岁,为首的那位金发长束,身姿颯颯,眉眼间有点皇太子母亲的模样,面容却有些忧虑,她认出了此人就是在自己与皇太子大婚后见过的皇太子的舅舅,亦是金族的族长。 他一见到珞王,正要下跪拜謁,却被珞王一把拉住了: 「本王携太子妃微服巡查,不必行此大礼。」他一语也挑明了蒙杺莯的身份。 「你好。」蒙杺莯不知自己现在应该如何称呼他,想到再次见到皇太子的舅舅时却已与皇太子天人两隔,难免有些伤感。族长向她回以微笑并轻轻点头。 「殿下,这是您的斩天。」正是因为斩天,他们才知道城门外的竟是珞王,他说着交还了斩天。 「我们正前往峒羫郡打探困兽一事,在魏城听说金城被围,马上赶来,没想到少府竟如此胆大妄为。」珞王蹙起眉头。 「是,他们昨日晨时遣使,要求我们交出製作曜晶的模具,还扬言如果到明日午时不交,将下令屠城,我尝试与他们交涉,但……」族长面露忧色,「我们试图派人给殿下送信,但送信的人出城后均被杀害,派出的翔鼠亦被射杀,若不是殿下亲临,恐怕城破之后才会知晓此事。」 「城中有多少人可以应战?」珞王知道交出模具是万万不能,唯今之计是撑到援军赶来,但算上兏崢返回尨城,集结军队,就算急行军,至少也需要七天。 「我们本有护卫军800人,城中的匠人和凡民能够防御的加起来不过3000人,况且大都没有从军经验,兵器也不够,目前匠人正在日夜赶工,但要打造出如此数量的兵器,至少需要十日。」光有人头,没有武器,难道真的让他们去送死? 「少府军应有5000余人,」这是珞王根据军营的规模预估的,他也见到不少攻城用的冲车、云梯、轒輼、临衝、木幔、重弩等,「若是强攻,你们只能支撑一日。」 眾人皆知珞王说的是实话,气氛有些凝重。 在大厅之下谈话始终略有不便,族长带着珞王和蒙杺莯前往金城最里处的金族的大宅,走在城中的街道,蒙杺莯见各处曜晶通明,虽然已经入夜,但路上行人依不见少,个个神情忧虑肃穆,均如临大敌般,他们或是搬运防卫用的石块、箭羽,或是清点各户的人数食粮,亦或是领着老幼前往躲避,似乎也为城破之时做准备。 金族的大宅丝毫不比珞王的府邸小,只是其中一半都是生產曜晶的匠所,此时匠人们正在赶工,宅子里更是人声鼎沸,宅子里四处回荡着鐺鐺鐺的敲击声。 在将珞王和蒙杺莯请进厅堂之后,族长让周围的人先行忙手上的事,只留下他自己和他二十岁的儿子,也就是皇太子的表兄。 「我已让城中女眷、老幼尽力回避,目前家中只有男丁和会杂医的女子,多有不便,还请殿下海涵。」族长微微行礼欠身。 「如今勿需思虑我们。」珞王当然不会因此怪罪。 「殿下,我正向家父諫言,不如我领五百人,趁着夜色杀将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皇太子的表兄名叫金雄司,也是未来金族的族长,他有着一头金色短发,身材健壮,略显霸气,一看也是喜爱武艺,时常操练之人。 「不可,」珞王在来时就已经想过,「你们先行动手,更会落人口实,况且少府的军士远不止这五千,就算你们可以打退来自端王郡的军队,少府定会调配更多的人马,你们更难抵御。」 「只要打退这些少府军,我们可以到龘堡将少府此举告知武皇陛下。」雄司很少到王都,对于很多事只从父亲和族中长辈处听来,并未了解政局全貌,还寄希望于武皇可以替金族做主。 「武皇向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自先侄逝去后,更是不屑理会。况且金族能够执掌全州曜晶叶的製炼,亦是因为当年晟皇下的皇令,武皇如要收回,无人敢拦。」不等珞王开口,族长就叫停了儿子的计划,「其实对于金族而言,是否掌握全州曜晶并不重要,但是模具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如果殿下愿意,我们可以将模具交予殿下,夜后,我让雄司带着死士护送你们离开,届时金族上下死而无忧。」 「请问,这模具究竟是什么?」蒙杺莯听出族长口中的情真意切,却不明他们口中的模具为何需要他们用全城人的性命去守护。 「是製作矅晶叶的唯一印版,有此模具,即可自行製作曜晶叶。」族长见蒙杺莯还有些茫然,向雄司使了个眼色,雄司会意离开。 「我知道曜晶叶是你们的货币,那就是说模具是你们的印钞机?」蒙杺莯用现世的词匯试图理解,「那少府拿到模具,想自己製作曜晶,岂不是意图另立门户?」 「这恐怕是他的计划之一。」族长当然已经想到过这个问题。 「我的天,你们都没兵,全州的安全都靠着少府,这哪行啊!你们在歷史上没有改朝换代的情况吗?」蒙杺莯以前就知道少府作威作福,却没想到形势已是如此严峻。 「皇族有木曜星君的支持,根本不是任何人想换就换。」珞王冷冷地回答。 好吧,虽然不知道皇族与木曜星君有什么协议或是别的关系,但只要他们的神权大于皇权,倒也还能说得过去,但这并不排除少府想架空皇族,让自己的血亲上位。蒙杺莯暗忖着,再想到当初皇太子本意与少府联姻一事,更是证实了少府的图谋,她暗道自己就算饱读歷史书,但身在其中还是难免管中窥豹。 很快,雄司返回厅堂时带回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盒,说是盒子,其实略微比曜晶叶大一点,打开盒子,见里面略厚且呈凹型,他从怀中取出一片绿叶放进其中盖上盒盖,刚好严丝合缝,然后递给蒙杺莯: 「太子妃殿下,这就是模具。」 果然和蒙杺莯猜想得一样,因为他们的货币是这样的叶子形状,不可能每片都手工所製,更不可能所有都一模一样,这才需要这样的模具成型。 蒙杺莯仔细端详着,这晶片盒呈五彩琉璃色,煞是好看,但重量明显比製成叶子的晶片重了许多,再往里看,里面叶片的纹路清晰可见,很难想像这是人为所製,忍不住问道: 「这模具太精巧了,是谁做的?」 「模具製成已有数百载,据说是七名黑匠联手,用目前几近绝跡的绝曜矿所製,只有百副,火烧不化、重敲不坏、高摔不烂、水浸不腐,里间的纹离更是无法再临,因此拥有模具的人就掌握着全州的财富。以往均是皇族亲自督製,直至内乱,皇族后人仅余晟皇、武皇和端王三人,晟皇与我族联姻后,就将模具交予我族,如今我族将模具归还给珞王殿下,亦是应当。」族长依然坚持让珞王带着模具离开。 「本王留下与你们共进退,可以护送太子妃先行离开。」珞王道。 「我不走!不能让少府就这么得逞!」蒙杺莯坚定地说,她也非常担心即使珞王在此,依然难以抵御,况且既然少府有意夺权,借此除掉珞王岂不是更顺了他们的意?就算不能替代皇族的地位,但可以换上容易掌控的人啊! 「你留下何用,本王还得时时顾念于你。」珞王有些急切,语气恼怒,知她本就不听自己的话,但在这节骨眼儿上可由不得她的性子。 听了珞王的喝斥,蒙杺莯脸色一沉,不等她顶撞回去,族长却听出了珞王言语中的关切之意,急忙打断,以免他们引起争执: 「太子妃殿下,形势逼人,城中所有女眷均已回避,请万望体谅珞王殿下的一片苦心。」 听了族长的话,蒙杺莯一肚子的气也不好在长辈面前发作,但她还是不想理会珞王,转头对族长道: 「你们刚刚说了,在这里木曜星君最大,那如果是木曜星君的意思要少府退兵呢?」 眾人没明白她的意思,满脸疑惑:「即便木曜星君愿意解救金族,如何让他知晓此劫?」 凤凰君!蒙杺莯在心里回答着,可是自皇太子逝去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凤凰君,根本不知道他一直在暗处看顾着她,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沉思了一会儿,蒙杺莯突然想到:「何不利用困兽?」 珞王何等聪明,一点就透,接过话:「你是说将困兽引到这里?」 蒙杺莯点点头:「对,大家都知道困兽的出现是由于木曜星君的心忧所致,如果困兽出现在此,并且攻击了少府军,那岂不表明木曜星君并不希望金族受到少府的刁难?有了木曜星君这个保护伞,少辅哪怕再怎么覬覦模具,以后也不敢动你们!」 蒙杺莯的话尤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令珞王、族长和雄司豁然开朗,雄司抢先道:「此计绝妙,殿下、父亲,你们勿需担心,我领百人冲出去,将困兽引至军营。」 「不可大张旗鼓,只能小心行事。」珞王明白蒙杺莯计划的精髓之处在于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困兽引来,这样少府才会认为这是木曜星君的意思,「我们来时,我记下了他们其中一个鹿棚的位置。雄司,你挑选10名擅武之人,与我一起穿上夜行服,我们出城先放倒几名军士,换上他们的衣服,再用他们的色鹿出营,方能不引起他们的警觉。」 蒙杺莯见珞王要亲自上阵,想起之前他曾说过自己会身先士卒为免士兵白白牺牲,心中难免钦佩中带着些担忧,忘却了刚刚的不快,叮嘱道:「这样最好了,但你们务必小心。」 珞王望着她,点了点头。 待珞王和雄司一起离开后,族长望向蒙杺莯,忍不住赞叹道:「先侄曾数次来信称赞太子妃殿下的智达聪慧,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先侄的爱意浮然,有您在珞王殿下身边,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和珞王都一心想让他復活,我不知道珞王是否有跟您提过。」蒙杺莯的声音一时还有些哽咽,每每想到此事,她都难免伤感中又充满着希望。 「是,先侄的衣冠葬仪过后,珞王殿下已言明。」族长頷首,其实在那时,智敏如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珞王对她的情感不仅仅只是为了让皇太子復活。更何况珞王一进金城就提及蒙杺莯是太子妃,如今珞王虽然称谓没改,实则已是太子身份,看似简短的介绍其实是在向他们说明她现在已是他的妻子,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唯独蒙杺莯不明其中深意。刚刚两人的互动他亦看在眼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才会眼见珞王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担忧之情时替他圆场,毕竟珞王从小就曾多次随皇太子到金城小住,他亦了解他的为人和品行。 「可是,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唯一的法子,毕竟,毕竟他才是我唯一的挚爱,要我跟他以外的人,对我来说实在,实在难以接受。」蒙杺莯红着脸,不知道自己跟皇太子的舅舅这么说是否妥当,但她没有其他适合倾述的人。 「太子妃殿下,我听先侄说过您是只身一人前往幽州助力革新,以您的年龄经歷这么多,真是难为您了。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金族永远都是您的娘家人。」对此,族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 在幽州,继承者承继逝者的妻子侍姬等女眷亦是常有之事,更何况皇太子的復生还需要两人结合生下子嗣。只是族长还是有些疑问,毕竟在他看来,珞王想要復生他的侄子,金族上下定会鼎力支持,与是否承续太子妃并无丝毫关系,只是提此议的新任宗辅玄泽是皇太子最亲近的人之一,自然是经过了多方考量后的深思熟虑,肯定还有其他缘由,自己亦不便质疑。 听了族长舅舅的话,两行清泪霎时涌出蒙杺莯的眼眶,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了。 正如珞王预计的一样,夜已至深,少府军队的军纪更为松散,连巡夜的士兵都个个无精打彩,令珞王一行轻易地摸进一处位置较偏僻的军帐,将里面的人悉数暗杀后,换上他们的衣服,在珞王的带领下,一行十二人来到鹿棚挑了十二头上好的色鹿,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大营。 守营的军士喝住他们,寻问前往哪里,珞王言明是在周围巡视,眼见军士不太相信,雄司眼疾手快地摸到他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将其绞杀,他手下的几人也将附近站岗的军士一一除之,装成他们贪睡的样子放倒在地。 随后一行人悄悄出营,并未惊动他人,珞王之前就听说少府军的腐败涣散,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暗想若不是担心节外生枝,就用雄司的法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冲入营中亦定能获胜。 金城已位于峒羫郡,离鄺城只有一日的距离,珞王亦知晓困兽的迁徙路线已离此不远,在他的带领下,眾人骑鹿狂奔,约莫半时之后,便听到远方的脚步声和野兽的嘶吼。 深夜的幽州没有光线可视,只有十二骑手持的曜晶柱勉强可以照亮周围,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一处空旷地带,但很难判断前方的困兽距离他们还有多远以及数量有多少,为谨慎起见,珞王打手势示意他们停下,并一字排开。 在屏息听了一会儿,珞王从后背的箭筒中抽出一只鸣鏑,空心的箭头可以发出一阵尖利的呼啸,正好可以吸引困兽的註意,他对准斜后方射出后,与眾人一起掉头回奔,而离此不远的困兽听到鸣鏑的嚣叫已然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袭而来。 不曾想有些兇猛的困兽的脚程远远快过色鹿,尤其是色鹿的蹄声亦对听觉异常敏锐的困兽更像是追踪器,很快,一头虎豹大小的困兽咆哮一声扑倒了左边的一骑,随着而来就是他的惨叫声和野兽嘶吼声。 雄司夹紧了鹿肚,拉紧韁绳正想上前解救,却见珞王调转鹿头,抽出斩天,对准惨叫的方向用力一挥,一股劲风忽啸而去,惨叫声、野兽的咆哮声嗄然而止,冲鼻的血腥味顿时在空中蔓延开来,令后方奔腾而至的困兽更加兴奋和狂躁,越来越多的困兽向他们这边追来,雄司无法,只得和珞王一起转头向军营的方向奔去。 在眾人奔回军营的路上,珞王不时调转往回,利用斩天的剑气一边斩杀着靠近的困兽,一边给雄司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同时也利用一路的血腥气吸引后方的困兽追踪。 就在他刚刚完成一记击杀,正欲调转回奔时,一只兔子大小的困兽猛然腾空扑向他,珞王已经来不及再次挥出斩天,眼见要被其扑咬,一记箭羽将其击穿,正好落到珞王身上,雄司担心珞王的安危,一直不曾远离,珞王干脆将这只困兽的尸身掛在鹿身后方,利用其血腥味引来困兽追着自己。 可能在被困兽追踪的紧张刺激下,色鹿跑得比之前来时更快,感觉并未到半时就已经见到了前方冲天火光的军营,在最前方的几骑已经快鹿冲进了军营,引起了一阵响动,有些军士被纷乱的鹿蹄惊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珞王更是索性将身后的困兽尸体拋进军营,再射出一记鸣鏑往大帐的方向,随后策鹿冲入军营,直奔金城。 候在金城城楼紧张观望的族长见他们回归,急忙令人将城门打开,待十一骑安然回城后,急忙将城门紧锁。 军营中的军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嚣叫划过夜空,很快,一声声野兽的忽啸腾空,数只狼豺大小的困兽稳稳地越过军营的栅栏,落到了营中,有些被惊醒的军士哪里亲眼见过这般兇猛的妖兽,看到它们裂到耳边的血盆大口和没有双目却有着异常大的耳朵的困兽,本能地尖叫出声。 这一发不可收拾地将困兽全都吸引过来,猛然扑倒那些尖叫的军士,撕裂他们的四肢,哄抢着他们的内脏和血肉,少府军们哪见过这血腥的场面,有些人即便察觉出困兽靠听觉行事,但慌乱之中难免踢到兵刃或是弄出响动,亦立马被困兽扑倒、分食。 站在城楼上观望的眾人看到此景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他们早已听说困兽的兇残,但今日亲眼得见更是大为震憾,蒙杺莯见珞王和雄司等人来到城楼,而所有人都未染血跡,只有珞王一人身上有血污,心中一紧,急忙快步走向他,想看看他是否受伤。 不等蒙杺莯开口询问,珞王看出她眼中的惊异、担忧与关切,俯下身在她耳边柔声道: 「别担心,我没事。」 蒙杺莯知道定是他又在亲自断后才会以身犯险,但她也只能收起心绪,点点头,又回望向军营的方向。 此时少保补已经在诸多军士的护送下准备从军营西北角的偏门逃离,雄司见状取出箭羽,对准少保补,正欲射出,珞王按下他搭弓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可。 军营中的惨叫声、嘶吼声依然此起彼伏,蒙杺莯见时机成熟,向族长示意,族长向其他人打出手势,站在城楼上的十余人突然放声大喊: 「木曜星君!!」 「快看!是木曜星君!!」 「星君来解救金城了!!」 「星君派出困兽解救金城!!!」 此时夜空哪有木曜星君的神形,这当然是蒙杺莯故意造势,想必在这慌乱中逃命的少府军根本无从查证是否属实,但只要有一人活着逃离,定会将此事稟告少辅,让他以后再想对金族下手时心里先踮量踮量。 虽然蒙杺莯的计谋得逞,但有数十只困兽听到城楼上的喊叫奔来,族长亦早有准备,旁边的卫兵用箭将其一一射死在城墻之下。 眼见能逃的少府军均已逃走,城楼上又恢復了沉寂。在军营中困兽的嘶吼咆哮声中、士兵们的惨叫声中、撕肉啃骨的咀嚼声中,天空渐渐发白。 金城虽然守住了,但军营中的少府军变成了目测不下千只的困兽,不过相对于次日就要面临屠城的命运,现今已是好了太多。 即便金城之围已解,但眾人丝毫不敢有些许松懈,以免金城落入如长野郡那样被困兽围城的境况,金族已严令城中不得发出过高的声音,家有婴儿的需要用布条将门窗缝堵上降声,就连匠所的冶炼都停止了大半。城中原集结起来的3000人分为三个班次,轮流在城墻上驻守,如遇困兽接近城墻,只需放箭射死,不可发出其他声响。 除此之外,金城里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原先回避躲藏的女眷老幼都出来了,族长这才有机会将金族上下一一介绍给珞王和蒙杺莯。 蒙杺莯之前就听皇太子说过,他的外公有一名妻子,两名侍姬,膝下共有九名子女,但只有五名长到了成年。大姨个性刚强,与一名异族的男子相爱,被家族所不容而私奔,至今下落不明;二舅在二十来岁在矿洞探查时失足摔下而亡,只留下四个表兄妹;三舅即是族长,与皇太子的母亲都是正妻所生,年龄仅相差四岁,感情篤好,他膝下有六名子女,其中三个女儿均已外嫁,除了雄司外,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跟在身边;雄司是未来的族长接班人,娶了一名黑匠的女儿,也有一双儿女;小姨则嫁给了一名白匠,家有三子两女,就住在金城,帮着打理家中事务。 向金族的眾人打过招呼后,蒙杺莯发现他们个个都是金发,即便伴侣发色各异,但是到场的子女无一例外全承继了金发,而且多人身上也有很淡的香味,与皇太子身上如出一辙,令她有些好奇他们是不是个个也有神能。 小姨的个性最为豪爽,待介绍完自己和夫君后,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了蒙杺莯的手,要带她去金城四处转转,蒙杺莯见她的年龄估计也只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金发蓝眼,五官轮廓分明,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挽成发髻束于脑后,有几缕耳发自然垂在娇好的脸颊旁,她身穿乳白色的紧凑衣衫,不似王都那些喜爱宽大华丽长裙的贵妇,更像是个干练的大姐姐,心生好感,便答应下来。 在小姨的带领下,蒙杺莯和她一起先在金族的宅邸中参观,在前往里处的一所院落时,小姨道: 「这里放着我们先祖的一些遗物,话说,他跟你一样也是异界来的呢。」 「欸,你们的先祖也是穿越来的?」蒙杺莯从未听皇太子提过,有些吃惊。 「是呢,先祖来到幽州之后至少花了三载才学会我们的语言,而后他帮皇族建国——数百载前的幽州没有国家,只有异族的部落,大的部落有近七十个,小部落更是不可累数,我们这些没有异能的凡民都在异族的欺压下,是先祖帮皇族一次次以少胜多,以奇谋取胜,花了近十载才在如今的王都附近建立起第一个属于凡民的城市。」 「你们的先祖是不是姓孙?」蒙杺莯第一个想到的是战国时代的谋略家战术家孙臏。 「不是,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不过第一任皇帝太皇赐姓为金,是因为这一头金发。」小姨说着用手指绕着自己金色的耳发,「我们还留着他曾穿过的鎧甲,每任族长都以鎧代人进行祭祀,至今如新,你要看看吗?」 「好啊!」听小姨这么一说,蒙杺莯更好奇了,因为幽州的人发色向来多彩,她一直以为金族的金发也是寻常的一种,没想到他们的先祖竟也是穿越来的,若是如此,这就意味着他应该是雅利安人,会是她知道的歷史人物吗? 小姨打开了里屋的房门,映入眼帘的的确是现世的一件鎧甲,但这并非东亚地区所產,尤其是头盔的造型,倒很像蒙杺莯几年前随父母去希腊旅游时看到的雅典娜的金鎧,这时她註意到旁边有一幅先祖的画像,的确是一名金发飘飘的美男子,头发卷曲,脸型略宽,下巴处有美人沟,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确定是来自西方的雅利安人,她的脑海中搜罗出几个名字,却无法确定具体是谁,问道: 「他还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小姨想了想,「先祖说自己在你们的世界已经娶妻生子,因此没有正妻,倒有四名侍姬为他生下了十三名子女;他发明了很多战术,是第一个提出训练色鹿,配合士兵作战的人;有一些很独特的排兵布阵和训练方法,对了,他也是发明兽斗的人。」 「我的天,该不会是亚歷山大大帝吧!」希腊式鎧甲、善用骑兵、引入兽斗(类似于角斗士的打斗)【註】、金发碧眼,三十多岁,除了在十年时间征服了波斯、埃及、印度等国的亚歷山大大帝之外,蒙杺莯想不到其他人,她记得亚歷山大大帝被毒杀时年仅32岁,即是说他是死后被木曜星君带来的,还是因为木曜星君需要他,才让他在现世离奇死亡?她还记得史书上记载过亚歷山大大帝的死非常蹊蹺,此前没有任何征兆,成了一桩歷史悬案,甚至有人怀疑是他的老师亚力士多德下毒。 【亚歷山大大帝出生于公元前356年,死于公元前323年,而角斗士兴起于公元前300年,最早追溯于葬礼时期的表演,具体时间不祥,即亚歷山大大帝时期很可能已经有角斗士,但规模和影响力不如而后的古罗马时期。】 想到这,蒙杺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在我的世界是不是也已经死了?她只记得自己本想在离开tmx市之前给付毓静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可是在她掉入泳池后,身体就被池口的巨大吸力吸住,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已经被淹死了,九州其实就是死后的世界?! 小姨没有察觉到蒙杺莯的惊异,摇头道:「我只知道先祖赐姓金后就改叫金其顿,他提过自己原先的名字,可能因为太过怪异,家中典籍没有记载。」 小姨的话无疑证实了蒙杺莯的猜想,亚歷山大大帝本就是马其顿的国王,他给自己在幽州取的新名字也蕴含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但奇怪的是,在亚歷山大大帝明明是两千多年前的人,在幽州却是数百载之前,虽说可能穿越时时空都发生了改变,那这是否意味着空间的穿越与时间的穿越是否是同步的?另外,时间的穿越是有序的还是无序的?是否可以由木曜星君控製?那现在如果自己回到现世,还会是她离开的那一天吗? 一系列的问题在蒙杺莯心中浮现,令她更觉好奇。 「那他是死在幽州吗?还是后来帮皇族取得皇位后,木曜星君送他回去了?」蒙杺莯一想到如此着名的歷史人物竟是眼前这位漂亮金发姐姐的祖先,难免有些感慨。 「先祖是在幽州离逝的,刚过67岁的寿辰,因酒后战伤復发而辞世。」小姨如实相告。 征战沙场,戎马一生,儿孙满堂,受人敬重地死去,的确比在盛年时莫名其妙地死在东征路上要好很多。蒙杺莯听后略有些欣慰,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开口问道: 「那你们家族的神能呢?也是因为亚歷山大,你们先祖的缘故吗?」可是任何歷史书籍从未提起过亚歷山大大帝有什么特异功能,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听到蒙杺莯的问题,小姨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矢口否认:「神能与先祖无关,是近几代人才有的。」说完她就带着她离开了别院,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蒙杺莯想起之前她提过大姨跟异族的人私奔,而他们数次提到过异族的人都有异能,并且用异能欺负他们,由此双方才争战不断,要如若是大姨和异族私奔一事,为何连她的妹妹和侄子也有了异能? 可能是想转移蒙杺莯的註意力,小姨提出新的想法:「杺莯,你想出海看看吗?」 「欸?出海?」蒙杺莯记得自己在寮纹家学习幽州的地理知识时,看到多本典籍中都特别强调幽州四周均被水包围,有点像南极洲或是澳洲那样四面全是大海的孤立状态,可能是由于浮在半空的缘故,海中有无数的旋涡和死水,只要有船或人进入海中,就会被吞噬待尽,也由此得名为未知海,小姨突然提出出海,难免令她惊诧。 「嗯,未知海虽然兇险,但不知何故,金城后方二十渡哩的海域并无旋涡和死水作怪,我们可以安心出海打渔。」小姨解释道。 二十渡哩即是60公里,为什么这么宽阔的海域竟可以自由下海?这令蒙杺莯越发好奇,应承下来。 在去海边之前,小姨先带蒙杺莯前往城东北处的一座高山,此前他们就是藏在山中的洞穴,与峒羫郡不一样,里面虽有曜矿,但并无困兽,只是曜矿的规模要比峒羫郡的延绵山脉要小得多很多,骑色鹿上山均莫一叶时,在山上可以眺望整个金城。 金城呈长方形,目测长60公里,宽50公里,约莫是现代中等城市的规模,城中建筑物鳞萃櫛比,如星罗云布,街道宽阔整齐,金族大宅在城市最东面,占据着金城近1/4的位置,从山上看,金宅如同紫禁城一样宽广伟岸;城中也分内水和外水,后方就是未知海,海面上还有大小不一的几只渔船,但奇异的是,海上有着和金城同样大小的区域视线清晰,可是其他地方却一片朦胧,好似有大雾干扰了视线,这似乎在提醒着不要进入这些区域,蒙杺莯越发好奇: 「小姨,是不是那些看不清楚的地方就不能去了?」 「是的呀,离开了清域,四周到处都是旋涡和死水,没有任何船只可以通行。」 蒙杺莯记得鉅子何休曾说过幽州可以看做是木曜星君的本体,州域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有关,而未知海的那片区域边缘如此整齐,怎么看都是人为製造,而有此能力的唯有木曜星君。她隐约感觉木曜星君对金族格外偏爱,这座城池中有山有海、有矿有水,大小事务均是金族主事,并无三府添乱,如遇外祸,只要守好城门,即可无忧。目前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兵,估计之前无兵是不想落下拥兵自重的罪名,但现在情况已有不同,少府已经盯上他们了。 山中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游玩,但由于蒙杺莯昨日紧张少府的围困,熬夜守城,再加上之前快鹿加鞭赶到金城,中途并未休息,令蒙杺莯听着林中鸟鸣,闻着清新的花草香,心生倦意,趁着小姨走开时,找到就近的一处草地靠着大树想小憩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小姨原本离开去摘些野果给蒙杺莯尝尝,回来见她合衣而眠,不忍惊扰。 在迷迷糊糊中,蒙杺莯感觉皇太子就在自己身边,他们在这山林中嘻闹,他的香气围绕着她,两人不时拥吻依偎,就如同以前一样,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可这一切真实得令她不愿醒来,她呼唤着他的名字,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泪水却不自觉地滚落。 皇太子在她耳边呢喃着,吻去她脸颊的泪水,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香气,可轻语朦朦,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正当蒙杺莯抱着皇太子,述说着这段时间的思念与衷肠,却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裙身下摆,她低头一看,只见一名两岁左右的金发男孩正仰头一脸纯真地望着她,嘴里轻轻唤着:「母亲。」 「!!!」蒙杺莯猛然惊醒,梦中的一切似乎真实得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他的香气还在四周縈绕,她急忙起身,却见小姨坐在她前方不远处正用小花编着花环,在她脚边已经有好几个花环,看样子她已经等了好一阵了,蒙杺莯这才意识到梦中的香气是小姨身上发出的,气味激起了她对皇太子的无尽思念。 「我见你睡着,知你近日劳累,不忍叫醒。」小姨笑着望着她,她没有告诉她,她在睡梦中一直轻声唤着皇太子的名字,令她心生怜悯。 「啊,真是不好意思。」蒙杺莯意识到自己眼角还有泪珠,伸手抹去,「我睡多久了?」 「不久,要不我们先返回宅子,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出海,如何?」 蒙杺莯确实觉得身子乏力,暗想这兴许是自己平日少有运动,加上昨晚熬夜的缘故,便点头同意了。 在与小姨返程的途中,两人遇到了小姨的长子,目测十二、三岁,已经比两人都高了,他也有一头金族特有的金发,只是眸子则是继承他父亲的深棕色。 之前在介绍时,小姨说他们家有三子两女,长子十二岁,蒙杺莯见她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而她的夫君已经年近四十,暗忖也许是他夫君的侍姬所生,没想到她的长子却是一头金发,知定是小姨所出,令蒙杺莯暗暗一惊,思量着也许小姨只是看起来不显老,实际已经三十好几。 小姨见蒙杺莯有些错鍔的样子,笑道:「我嫁给夫君时十三岁,他已经二十七岁,想来我在你这年龄已经怀上次女了。」 蒙杺莯被小姨看穿所想,脸颊有些泛红,知道自己暗自揣度别人的私事太不礼貌,小声解释道:「在我们的世界,女生要年满十八岁才能结婚,所以我这年龄嫁人理论上是不允许的。」 「哈哈,女孩在幽州十八岁还没嫁人,父母都得羞愧自尽。」小姨爽朗地笑着,不以为意,「杺莯你就做你自己就好,就像家兄所说,金族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人,你如此聪慧,所做的决定必定都是慎密思虑过的,没有你,金城之围恐怕至今难解,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復生。」 蒙杺莯听小姨突然提到皇太子,再想起刚才的梦境,忍不住泪目,不想哭出声,只能使劲点头。 小姨将蒙杺莯带到给他们安排的别院,叮嘱她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出海。 这个别院在金族的族屋内,位于东南方的一个四方型小院,独门独幢,里面屋院俱全,进门就是一个小花园,中间是一个秀美的山石,琉璃星闪,如同天空幻境,像是整块原石未经开采放置其中,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山石被各色花卉环绕,梦幻般的绿意中又被多彩的花朵点缀,这景色令蒙杺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皇太子府看到的紫藤花树那般惊艷。 可惜身子实在疲乏,她没有过多流连,很快绕过花园,走进后面的门厅,一推门却见珞王正在桌前伏案书写,见她进门,珞王略微露出惊讶之色: 「你不是跟小姨出海了吗?」 「我有点累,所以就回来了。」蒙杺莯将心里的那句「你怎么在这里」按下了,顿时明白这是金族故意为之,再回想起小姨之前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言外之意,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将她往珞王怀里推,而她清楚地知道要想復生皇太子,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牺牲。 「金城现在情况稳定,我予信兏崢和腾玧先通达此间的情形,用你的法子,少府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只是城外的困兽恐还需时日才会自行散去。」珞王道。 「嗯。」这些都在蒙杺莯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满脑都是纷乱的思绪,她轻轻应了一声,往里屋的床榻走去。 在要走到榻前,小姨的那句话却不停回响在她耳边:「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復生。」 是啊,如果连她都没有拼尽全力让他復生,那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想到这,蒙杺莯闭上眼,泪水又一次的溢满眼眶,她用手背拭去滚烫的泪珠,转身走回厅房,在离案桌还有三米时方才站住,她不禁握紧了裙带,以微小的声音轻声试探: 「那个,我们要不要再试试看?」 付毓靜 se xiao s hu.c om 付毓静美滋滋地休息了两天后才隐约觉得不对,武皇怎么一点没有再来宠幸她的意思,她让叶婢前去打听,却知武皇这两日都在音姬那里,付毓静感觉她缠住武皇是在针对自己获得的宠爱,不过根据她多年看宫斗剧的经验,她需要上门拜见音姬示弱才能在后宫呆下去。 可是再次打发内侍去音姬的寝宫中求见,依然被她以身体不适推托,付毓静知道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她按捺着心中的怒气让身边的人多方打听如何才能见到音姬,并且让琪儿从玄泽那里要来了五箱赤叶在宫中上下打点。 又过了几日,付毓静总算得来了音姬那边的回话,说她今日身子已经大好,她可以前去拜謁了。 在去之前,付毓静好好打扮了一番,之前已让叶婢教了她很多宫中的规矩,再带了不少玄泽给她的珍品,做足了准备,在午后前往音姬的寝宫。鮜續zhàng擳噈至リ: y ushuwen.com 音姬的寝宫就位于武皇的寝宫右侧的深赤色大院,她一人就占了两幢别院,连成了一幢,她的皇子璐王和皇女琍公主也住在里面。 付毓静到时,音姬正带着璐王和琍公主在寝宫中的花园嬉戏,在得到内侍的通传后,付毓静走到园中,远远地看到一名红红褐色头发的八岁男孩和紫蓝色头发的六岁女孩正在园中与内侍打闹,音姬则靠坐在旁边一位卧榻前抿着佳酿。 虽然之前从亚纳加等人的口中得知音姬原是武皇的乳母,年长他十六岁,原以为她虽不至于人老珠黄,但五十多岁的她也只能算风韵尚存,没想到在付毓静眼前的却是一名肤白貌美完全不逊于当红电影明星的红褐色头发的女子,她有着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五官细致精巧,岁月在她身上完全不着点墨,令付毓静怀疑她不是音姬本人,而是她的女儿。 「这就是音姬娘娘。」叶婢从身后悄声提醒,示意她快跪下。 我的天,她看起来这么年轻的吗?付毓静原打算给音姬传授现世的驻顏术、扶肤小技巧来讨她欢喜,想不到她不仅不需要,相反付毓静都想向她取经了。 在以极其谦恭和顺的态度向音姬行了大礼后,音姬赐了坐,并赏了点新鲜的瓜果和糕点,这桥段在付毓静看过的无数宫斗剧中都有演绎——这些瓜果和糕点肯定被做了手脚,她假意谢过,却不敢动,相反对音姬的驻顏有术大加赞赏: 「我之前听说女人生了孩子后身材会走样,皮肤也会变差,没想到娘娘的体态却比十六岁的少女还优美,皮肤更如珍珠般白晰嫩滑,难怪见过音姬娘娘的人都赞不绝口。」付毓静极力回想着宫斗剧中的溢美之词,但也丝毫不敢提她的年龄。 「呵呵,」音姬笑了两声,「静姬真是巧言令色,难怪陛下对你流连忘返,不时还跟我提起你的那套可以助他长命百岁的法子。」 付毓静早就料到她会对自己在武皇面前练过的瑜珈感兴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举:「可惜这套瑜珈术是天神亲自加持,只能我一个人为陛下延年,虽然会消耗我的灵力和精气,但为了陛下,这些苦都是值得的。」她说着见音姬不信,脸色已然沉了下来,急忙将话锋一转:「不过天神也知音姬娘娘是陛下最重要的人,特意教了静儿一套操练之术,如果娘娘有兴趣,就让静儿为您演示。」 「如此甚好。」音姬并没有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淡淡地说。 付毓静自幼习舞,健身操、瑜珈、天鹅舞、钢管舞、拉丁舞均有小成,她知幽州没有音乐,自己哼起了天鹅湖的曲子,并且开始跳起了天鹅舞中的片段,这对于从来没见过这般舞蹈的音姬和眾婢姬内侍都惊叹不已,他们死死地盯着她踮起的脚尖,怎么都不敢相信细小的脚尖可以如此灵活地舞动。 在跳了十来分鐘后,付毓静因为许久没练过有些支撑不住了,她趁势收了神通,又开始胡言乱语:「这套舞不仅可以助音姬娘娘益寿延年,与武皇陛下一起长命百岁,还能返老还童,冻龄到十六岁。」不过话一说话,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老这个字,有些心虚地瞥着音姬的脸色。 也许是这套天鹅舞震惊了音姬,她对付毓静的冒犯并没有露出些许怒意,只是问道:「如果我要练成,需要多久?」 付毓静从叁岁开始学天鹅舞,光是练踮起脚尖起跳都足有两年,她当然不认为音姬可以在短时间内学会,但还是道:「这套舞难就难在心诚,不能像我为武皇陛下那样代为操练,只能音姬娘娘亲自通过天神的考验才会有效,因此不敢确保时间,不过音姬娘娘在静儿的帮助下,应该很快可以掌握。」 这样的话,音姬至少在短时间内需要依靠她,自然不会对她不利。 音姬听了后抬了抬下巴:「既是如此,那从明日起,你午时过后便与我一起。」 「是!」付毓静面露欣喜,趁热打铁:「另外武皇陛下的那套瑜珈术也需求时时操练,按理说每叁天就要操练一次,不过这些日子陛下未曾到过静姬的别院,静姬有些担心需要为陛下增持才能保住之前的存储功力。」 每叁天一次,她既不需要日日面对这死肥猪,还可以张驰有度地把控着他,并且不会频繁到让音姬感到受到了威胁,付毓静感觉自己在这后宫真是如鱼得水,编的谎话也越来越溜了。 虽然付毓静的话音姬有一半没有听懂,但她的大概意思已经了然——她要分走武皇的荣宠。 音姬虽有不悦,但此时有些无可奈何,毕竟付毓静的本事是所有人都不会的,更何况自己还有求于她,于是藏起心中的嫉怒,道: 「那是自然,武皇陛下这些日子陪伴璐王和琍公主才忘了操练你的瑜珈术,我今日会提醒他不可辜负了天神的赐爱。」 「谢音姬娘娘。」付毓静喜笑顏开,她知道自己手段厉害,却没想到令所有人惧怕不已的音姬也不过如此,不过不等她找借口离开,音姬突然开口道: 「我听陛下提及静姬是与太子妃一起从天神那里来的,音姬好奇,天神那里是什么样子?而他又长什么样?」 这是付毓静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不过还好她随口说点现世的东西都是他们没有听过的稀奇玩意儿,于是开始脑洞大开,搜肠掛肚: 「天神是创造了这世间万物的至尊,他的形态千变万化,有时是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有时是英俊帅气头顶金色光圈的天使,有时是头上长角人首蛇身的妙曼女媧,无人见过他真正的形态,但每当他出现,我们都能感觉到全身被白光笼罩,就像直视太阳一般温暖。」付毓静见眾人听得一楞一楞的,又道:「我们住的地方叫伊甸园,我们的父母叫亚当和夏娃,他们孕有百千子女,其中也分叁流九等,当然我是最高级的天女,蒙杺莯则是下等的贱女,也正因为她办事不利,天神才转派我下界来助武皇陛下和音姬娘娘。」她当然不会忘了抬高自己,将蒙杺莯踩在脚底,再狠狠地摁两下。 「那你又是如何出现在宗辅远房家中?」音姬自然早就调查了付毓静。 「这也是天神的安排,他知宗辅有辅佐陛下之能,才让我到他家中提点,如果不是皇太子死去,玄泽还只能当一个小小的伴读。」付毓静不忘抬高盟友玄泽的地位。 「哦?静姬这么说,难道先太子之死是为了替玄泽除清障碍?」音姬听出了端倪,追问道。 付毓静顿时一惊,她当然不敢承认是自己教唆玄泽杀了皇太子,就算武皇与皇太子不合,但杀了皇族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改口道:「自然不是,皇太子福薄命浅,加上有蒙杺莯这个扫把星吸他的精元,他命不久是正常的事,死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气数已尽,本就不会活得很长。」 听了付毓静的话,音姬有了另一个疑问:「照你的意思,但凡太子妃嫁的人,都活不长久了?」 「那是自然。」付毓静一口应道。 音姬知道蒙杺莯现在在珞王身边,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恶毒的微笑。 又聊了一会儿,音姬这才放付毓静离开,等她走后,她微微回头对身后的女子道:「这个女人的话都记下了吗?」 「是的,音姬娘娘。」身后的女子欠身回应。 「想办法接近太子妃,把我刚刚问到的关于天神那些事再问一遍,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说。」音姬脸色阴沉地说。 「是,娘娘。」女子退下。 在音姬看来,蒙杺莯以畜兽的身份可以在守卫森严的情况下轻易地进入龘堡与皇太子在他祈婚时相见于金浴阁,的确是有天神的指引和庇佑,她教武皇的那套什么如来掌法也确实令武皇的身子情况有所改观,更何况她对武皇别无所求,因此她是天神使者身份前往幽州是毋庸质疑的。但这个叫静姬的女人太过诡诈,行的虽是奇异之术,但实则是妖媚之功,意在栓住武皇,目的根本不单纯,音姬自然不认为天神会派出这样的天之女,只是她的舞姿实在惊为天人,闻所未闻,令她的怀疑有些动摇,这才改变了原本准备将她一举拿下折磨至死的主意,准备先派人向蒙杺莯核实说辞。 此时付毓静回到寝宫,一到屋里就将自己甩在床上,之前在音姬那里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她让叶婢为自己捏脚揉肩,忍不住抱怨道: 「你怎么没告诉我音姬看起来这么年轻,害我差点没认出是她来,话说她真的年长陛下十六岁吗?说她小十六岁我都相信。」 「静姬娘娘没发现吗?」叶婢反问。 「发现什么?」静姬回头反问。 「没,没什么,我只听说音姬娘娘有自己的法子。」叶婢不敢据实相告,只能含糊其词。 就你们这破世界能什么法子,又没有肉毒桿菌整容手术,连化妆品都只有些口红腮红之类的东西,顶天就能敷点清露花瓣製成的精油什么的。付毓静万分不屑地想,完全不以为意。 在付毓静看来,武皇和音姬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在后宫中呼风唤雨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可没忘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是跟玄泽里应外合,干掉那死胖子,囚禁珞王,要好好跟他耍耍。 李昱江 自决定与路离一起上场后,李昱江开始和他一起接受起竹泰的训练,这些日子两人从早练到晚,只在用餐时才略微休息,一开始,体能本就较弱的李昱江有些吃不消,但一想到在杂房那不堪回想的一幕幕,一股力气顿时凭空涌上心头,酸痛的肌肉无法比拟当时的创鉅痛深,令他咬牙坚持,随着一次次将自己推到极限,他的体能已然不可同日而语,身上的肌肉越发结实了起来。 李昱江也没有忘记自己杂医的职责,祥华在他的照料下,身上几处没有伤及筋骨的伤已经大好了,偶尔也能跟他们一起操练一会儿,只是左眼的视力未曾恢復,只要遮住右眼,左眼的视力不能看清五米以外的事物。 李昱江知道以幽州的技术,自己能做的十分有限,不过他有了别的法子。 这天傍晚,趁着竹泰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训练,路离提出要编成固定的小队,平时训练就开始增加队员间的默契,这样可以在场上更有胜算,竹泰虽觉得有理,可这么大的事不敢擅自做主,表示自己需要问问卢厉。 其实这是李昱江根据打篮球的经验想出来的,虽然在这里也是团队作战,但每一次队员都不一样,除非是关系久远且亲近的人,其他人之间很难有默契,更何况以他们的计划,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成事。 很快,卢厉被竹泰带到了训练场,他们需要一起听听他们的想法,路离其实已经听李昱江说过了,但他还是觉得由李昱江来说明比较好。 一开始,李昱江还有点紧张,有点磕磕巴巴: 「嗯,就是简单来说,小队的五个人由,由五个不同功能的人占据不同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也可以提升小队整体的存活率。」 「你听懂了吗?」卢厉望向竹泰,见他摇头,正想否决这个不靠谱的提议,李昱江见状连忙抢在他说话之前,用他们可以理解的话重新组织语言: 「就算路离再强,如果面对十几只妖兽,他一个人也非常吃力,因此需要有人守住他的两翼和后方,这样他只需要专心对付前方的妖兽,而他两侧和后方的人也是如此,大家需要将自己的背后交给同伴,这样避免四面八方难以应暇的情况。」 「优秀的斩兽完全可以应付。」卢厉不以为然。 「路离的确是天生神力,英勇擅战,但像他这样的人你手下有几个?也不可能每次把所有的主将都派上场吧?」李昱江说着蹲下身在地上画着代表兽斗场的圆圈,再往里加了五个小石子,「比如祥华,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苗子,他身手敏捷,出手迅猛,如果他那场有很好的配合,本不应该受这么严重的伤,大家都能活下来的话,为什么要白白牺牲性命?」 这话倒是说到卢厉心坎里去了,他并不是可惜斩兽的损耗,心疼的是曜晶和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培养他们,结果很多人明明很有潜力,结果本钱还没找回来,不是被杀就是被废。 李昱江见卢厉有点心动的样子,将地上的五个小石子,用四个摆出棱形,中间再加一个小石子,道:「主将是最强的,因此放在头部,称为前锋,左右两侧的负责两翼,让主将心无旁騖,后方也是如此,中间这个是机动的,一来负责全方位的观察告知其他人,二来如果一边弱势,他可以马上补位。」 「一上场你们就要去拿武器,哪来的机会摆这位置?」卢厉觉得不可行。 「我刚刚问了竹泰,我们一开始上场是可以拿武器,只是重量和品质远不如墻上的,因此大家一开始就一门心思想拿新武器,但如果我们可以带上自製的武器呢?」李昱江说着望向竹泰,希望他能说明。 「上场时的武器要求不能超过五公斤,长度不能超过一臂,但确实是可以自製的,只是作为最初的武器,没人费这个心思。」竹泰解释着规则。 「我可以设计在要求以内的武器。」李昱江在脑中已经拟画好了好几款他在游戏和影视剧中看过的武器,「这样我们五人上场时,可以先抵挡一阵,一起移动到墻边,一个一个去拿墻上的武器,然后找到一个靠墻的位置,这样后方和中间的人都可以用来补位。」 卢厉觉得这方法有些古怪,不确定是否有用,于是道:「先做好能带上场的武器再说。」他扔下这句话回主屋了。 李昱江目送着他的背影望去,只见之前见过的玉姬又一次靠着栅栏边,见他望向自己这边,向他嫣然一笑。 这些日子李昱江註意到他们在训练时,玉姬和另外几个婢姬总是喜欢透着栅栏偷看着他们,而且每次只要看到李昱江望向她这边,她都会冲他笑,这令更李昱江确定玉姬对自己有意思,虽然有些害羞,但他还是与玉姬对视着,并回以微笑向她点了点头。 玉姬低头浅笑,扭头返回主屋,似乎李昱江的笑容也令她害羞了起来。 两人依旧没有找到搭话的机会,不过有了卢厉的首肯,李昱江开始一门心思将他能想到的可能可以用得上的武器画了出来。 除了之前他为自己设计的可以拋投并且收回的投掷刀,还有差不多半臂长的冰锥、狼牙棒、可以套在手腕上的斧臂、短柄的死神镰刀等,只是除了重量和长度外,入场的兵器也规定不能使用比尖曜矿更好的曜矿打造,不过所幸有路离在,即便曜矿并非上乘,但在他从卢厉那里精心挑选了一些还算可以的武器,将其熔淬后开始打造李昱江设计的兵器。 趁着路离打造武器的时间,李昱江和祥华开始物色团队里的另外两人,当然跟更孙一伙的人是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最后一名十二环的斩兽庆禧和十环斩兽全重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根据他们的观察,庆禧和全重都是沉默少言的人,虽然大家都在一起训练,他们从来不与人交流,更不会与更孙之流打成一片,而且两人实力均不容小覤,就连更孙这种喜欢惹事生非的人亦不会拿他们取乐。 听竹泰说,庆禧来这里两载有余,参加了这么多场兽斗却从未受过重伤,至于他从哪里来,以前做什么,无人知道,他曾想过逃走,甚至已经逃出卢厉的大宅,可惜还是功亏一簣,自那以后,卢厉才在偏门处加了绞盘。卢厉没有杀了庆禧是因为他确实是块好料,但还是将他狠狠地抽了五十鞭,令他背上至今都有可怖的疤痕,光是看着都觉得生疼。 全重比庆禧多话一些,他原是长野郡的一名猎妖师,遇人不淑被卖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一年了,全重已经娶妻还有一双儿女,他最常念叨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因此他总是充满着希望,想要尽快拿到十五环后恢復自由身。虽然他的想法被更孙等其他斩兽嘲笑了很多次,可他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离开暉涤郡回到家人身边,他亦是斩兽中为数不多的积极分子,只要他身体还行,总是要求上场,他以前猎妖师的身手也令他在斩兽中脱颖而出,也是其中最快拿到十环的斩兽。 虽然与两人还不熟悉,但打听到他们的个人经歷、为人和身手,都是非常理想的伙伴,因此这几日在训练时,李昱江和祥华总是有意无意地叫上他们一起对打,一是为了促进感情,二是彼此也秀秀肌肉,以方便后期开口邀请他们加入,当然打算逃走一事是绝计不能轻易提起的。 李昱江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更孙的眼里,他当然非常不爽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样子,那天他明明也爽到了不是吗?或者他其实是想以退为进引起自己的註意? 这几日,更孙总是盯着李昱江,却思而不得,晚上时时都会叫同屋的树连服侍着,动静还不小,虽然他们的屋子隔着两间苇草屋,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听到,他的本意是想提醒李昱江那段快乐的时光,可偶尔与他对视时,李昱江眼里的嫌恶和憎厌令他大为光火,总想找机会再给他点甜头吃吃,让他记起自己的好,只是现在不仅路离在,李昱江与祥华亦是形影不离,令更孙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在四天后,路离打造出了李昱江设计的五件兵器,竹泰先检查了一番,虽然依然是尖曜矿所製,品质确实比之前那些好了很多,不亚于一些绝曜矿的兵器了,只是在他看来这些武器奇奇怪怪,用着未必称手。 跟庆禧和全重大致说了一下组队的想法后,两人亦比较感兴趣,因此试兵器时他们也来了。 李昱江选了他擅长的投掷刀,只是规定不能超过一臂之长,想像之前一样在尾端系上蛛丝投出去后再拉回来是不可能的了,因此这次路离做了七把,至少可以抵挡住第一波攻击;祥华擅长用剑,半臂长的冰锥是最适合他的武器,可砍可刺,一击即中;庆禧有着不亚于路离的身高,身材健梧,出手极重,曾在场上创下单凭肉拳击毙妖兽的壮举,因此他选了斧臂,将其装在双臂上,可攻可守;全重则选了短柄的镰刀,他比李昱江高一些,身材瘦长,步履矫健,他最擅长攻敌下盘,只要砍断妖兽的膝盖,它们也就任人宰割了;路离则选了最后的狼牙棒,只是仅有五公斤令他拿在手上感觉太轻,不过试着挥了挥,倒也可以轻易地打断木桩,至少开场是够用了,更何况他的终极目标是那柄红斧——劈地。 看着五人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比比划划,更孙再也按捺不住了,这几天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只是这几人他全不熟悉,想跟竹泰打听,竹泰亦推说不知,令他更是心痒难捺,让手下的一名十一环斩兽去打听。 五人均知道这十一环斩兽是更孙的跟班,对于他的諂笑问话没有理会,多问了两句后,路离不客气地让他滚,令十一环斩兽只能悻悻而归,加油添醋地跟更孙说了他们对自己是如何不客气,更孙这下坐不住了,在他看来,除了卢厉和竹泰,他就是这里的话事人,这群新来的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李昱江,受了他的恩宠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更孙怒气冲冲地走向正在试兵器的五人,正想一脚踢向正背对着他的李昱江,却被旁边的路离察觉,不等他走近,抡起一拳将他打飞了三丈远。 这一拳打得更孙眼冒金星,他倒下时扬起的飞尘令他口鼻吃灰,后背与硬土的撞击和摩擦与他被击碎的自尊相比不值一提,若不是他眼里只有李昱江,怎么会没防备着路离? 不等身体的滑行停止,更孙双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还没站稳就直冲向路离,他眼里喷着火,嘴里骂着娘,将早就累积的嫉怒全聚集在了拳头上。 「住手!!」卢厉正想来看看李昱江设计的武器怎么样了,刚出栅栏就看到更孙抡着拳头冲向路离。 卢厉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中气十足,更重要的是在他一声怒喝后,原本怒不可遏的更孙竟真的一个急剎车停了下来,只是他嘴里依然漫骂着: 「这娘惹的狗东西,突地就偷袭我!!看我不割了他的那甚下酒!!」 「更孙,你要真厉害,别在这里逞能!不就是被偷袭吗?在场上赢回来!」卢厉冷冷地说。 「这可不妙。」庆禧小声嘀咕道。 李昱江还没问清楚是什么意思,只听卢厉道: 「正好他们做了几把新兵器,想搞什么团战,更孙,你选上你的人,给他们打一场实战,看他们的兵器和阵法好不好使,谁赢,两日后就谁上场!」 「可是我们刚拿到兵器,还没演练过。」李昱江小声抗议,却没有人听他的。 更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咧着黄板牙笑了: 「选上我的人是吧?」 寧秀楓 又花了数日才回到最早出发的起点,往西边去的那队已经抵达两天了,他们已经先去跟娄宿说明了西边的情况,才从寧秀枫先派回去的挑族少年那里知道了他们跟路上遇到的十余名老幼一起返回,便奉娄宿之命前来接应。 本来经择等人对异族还有些害怕,不过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觉得不仅寧秀枫为人谦和礼让,另外几名异族少年亦恭敬友善,完全没有他从史书看到或是听说的那般兇残嗜杀,令他们慢慢放下了戒心。 由于神障对于凡民没有阻碍,经择等人也能顺利进入大漠,娄宿已经为他们全家准备了三个大帐,让他们可以住在这里休养。 经择一行人的到来让寧秀枫和娄宿对于外界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尤其是去西边的少年也没有带来好消息,和寧秀枫他们在东边看到的一样,困兽围城的情况丝毫没有因为靠近边界而好转,而且西边的尽头同样也是未知海,无法逃离。 寧秀枫将他们在军所内找到的信件带给了娄宿和盿婆,只是他们常年居住大漠,对外界依然有很多疑问,经择倒也乐意为他们解惑。 「经择先生,你提到如果皇太子还在世,他可以派出军队来救你们,这是为什么?」盿婆先发问了。 「皇太子是先皇晟皇的独子,本应是他继承皇位,但先皇太后担心皇太子年幼,又引起兵祸,才让晟皇的弟弟武皇继位,只是武皇无道,皇太子已经成年,之前亦娶妻,本应还政归位,只是没想到在我们被困后不久,他就英年早逝。」经择虽然没见过皇太子,但对于他的德行亦有所耳闻,说到这,不禁垂泪。 「也就是说皇太子可以动用的还是少府的军队?」娄宿不等他抹完眼泪,发问了,因为他看了少府的信,感觉他们根本不是困兽的对手,否则也不至于狼狈逃走了。 「如果皇太子归位为皇,他可以动用皇帝专属的御禁卫,足有两千人,他们的战力远高于少府军,是勇士中的勇士。」经择说罢知道御禁卫的职责主要是守卫龘堡且只听皇帝的命令,又解释道,「御禁卫再加上少府军应该就可以解困兽之围了。」 「即是说凡民的皇帝可以解围?」娄宿再次确认,他根本不关心谁是皇帝。 「是的,但武皇不会在乎,他无心政事多年,现在皇太子逝去后,想必他已经如愿让他的长子珞王成为了皇太子,」说到珞王,经择叹了口气,「珞王与武皇一样,性情冷酷行事乖张,就算珞王知道我们的处境,他也不屑理会,我还听说他之前无故残杀了三府官员,已经跟他们决裂,如今少府更不可能听从他的太子令。」说到这,他停了停,又道,「或许只有木曜星君可以办到了。」在他看来,木曜星君是州域的神,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幽州会突然出现困兽。 「哼,外面那些困兽不就是妖兽木曜所为吗?」娄宿心直,愤愤道。 「娄宿大人可不能信口雌黄,」经择见娄宿抵毁木曜星君,急于为他正名,「木曜星君是州域的守护神,他……」 不等经择说完,急性子的娄宿打断:「既然他是守护神,怎么会任由困兽在此?除了他,谁还有这能耐将我们围困大漠又派出困兽?」 经择很想争辩,将异族困在大漠本身就是因为异族多年一直残杀凡民,双方战乱不断,木曜星君这才将他们流放此地,避免争斗,正是如此,才给凡民们带来了十余年的和平和繁荣,怎么反倒责怪起木曜星君来?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不能惹主人发怒,只能忍心吞声,闭口不言。 寧秀枫见经择面露不快,知道双方各持说辞,都是依照己方的角度,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事实的确是木曜星君将异族隔绝在生存环境恶劣的大漠,却任由葒遥郡空置八百余里,令他对异族充满了同情,只是在此争辩毫无意义,于是转移了话题: 「经择先生,你曾说过你派出了八只翔鼠出去送信,现在只回来了一只,对吗?」 「是啊,我派去翔鼠给三位首相大人,少御大人、还有家中多位亲朋去信,只有我嫁到端王郡的四女儿回了信,但她也毫无办法。」经择说到这,又开始垂泪。 「这个端王又是谁啊?」娄宿问。 「端王是武皇的幼弟,但他终日玩乐,丝毫不关心政事,况且他手上无兵无权,只顾享乐,指望不上。」经择再次当起了人肉字典,「恕老朽无能,我真的想不到任何人有能力也愿意救我们离开了。」 听了经择的话,大帐中沉寂得可怕,过了一会儿,寧秀枫突然想到了什么,道: 「娄宿,既然猎妖师可以从城镇挖一条通道通向大漠,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从里面挖一条隧道通向外界呢?」 听了他的话,盿婆轻叹了口气:「我们不仅想过,还干过,可是大漠不比外界,沙地松散,难以凝固,更何况沙易会令大漠沙地上下颠转,根本来不及挖到墻下就会沙易,一切都会功亏一簣。」 正因此,异族怀疑所谓的沙易也是木曜星君故意为之,就是不让他们找机会挖地道逃出大漠,为了将他们困在大漠,可谓是机关算尽。 「更何况外面的困兽听力惊人,旦凡一点响动它们就会扑袭,」经择也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的儿孙们临死前的惨状依然歷歷在目,「如果被它们听到地底的响动,它们岂不是也会沿着通道进入大漠?」说到这,所有人都如梦初醒,否决了这个想法。 看来困兽真的是木曜星君将军的一步棋了。寧秀枫在心里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在他沿着城墻观察的这几天,他多次想过如果找到空隙,他可以先带着异族的少年们离开再找人搬救兵,但是外面黑鸦鸦一片望不尽头的困兽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现在他也被困在在大漠中,不知何时才能去皇都找蒙杺莯。 当初汲闇森中的疯婆在明知蒙杺莯在皇都的情况下还再三叮嘱他先到长野郡和峒羫郡找娄宿和壁宿,是否已经知道了现在这样的困境?那是不是意味着只有三星匯集在此,才能解困兽之围? 想到这,寧秀枫灵光一闪,问经择: 「经择先生,你知道壁宿吗?」 「知道啊,他跟你们一样是星命使啊。」经择以为他们被围困大漠太久,连壁宿是谁都忘了,提醒道。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江湖中有没有他的传说?」寧秀枫继续追问。 「这,老朽不知。」经择本就是文官,又在偏远小镇任职,怎么会知道壁宿的下落。 不过听了寧秀枫的话,娄宿倒是想到了什么: 「啊!!」 盿婆亦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镜鈧大人!」 「镜鈧老头曾多次说过他打造三件神兵是因为他见到了壁宿现世,知道幽州很快面临危难。」娄宿叫道。 「他知道壁宿是谁?那他现在在哪?」寧秀枫面露欣喜,像是见到了曙光。 「镜鈧老头前载离世了,」娄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大帐的另一边,「不过他留下了几本卷轴给我,可能里面写了壁宿的下落。」 娄宿的话真是让寧秀枫的心情大起大落,但他还是满怀希望可以从卷轴里找到壁宿的真名和他的去向,兴许他们会有一线生机。 可惜事与愿违,镜鈧留给娄宿的全是各种兵器的製法和淬炼的技巧,里面没有提到壁宿的半个字,娄宿气愤不已,将卷轴摔在地上: 「镜鈧老头真是的,写了这么多一句有用的都没有!」他气愤时虎牙就会咬住下唇,看起来好似也没那么认真地生气。 经择从地上捡起卷轴,开始认真地翻看,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在这里好似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没有找到线索,至少他努力过了。 「那他的家人呢?他的家人知道吗?」寧秀枫不死心,继续追问。 「据我所知,镜鈧没有家人,倒是收了个徒弟,只是我从没听他提起他的名字。」盿婆道,娄宿也接过话: 「镜鈧老头的事盿婆最清楚了,她如果都不知道,那别人肯定也不知道。」说到这,他再次愤愤不已,「镜鈧这老头,整日与我嘻嘻哈哈,也没个正型,给了我破空教了我刀技,结果现在才发现一点正经的事都没给我说过。」 寧秀枫听出娄宿虽然在责怪镜鈧,实则是在缅怀他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他註意到眩婆也神情黯然,想必是在想念这位逝人。 「镜鈧先生在卷轴里写了每柄武器的设计者,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过。」经择用文官的独特目光发现了端倪。 「谁?」三人顿时凑了过去。 「路离。」 「太好了!我们就去找这个叫路离的人,他很可能就是壁宿!就算他不是,他也应该知道镜鈧老头在哪里见过壁宿!」娄宿又恢復了小孩子心性,双手撑着盘腿而坐的膝盖,大声宣布着。 「可是——」经择拖长了音,不知应不应该告诉他们一个坏消息。 「可是什么?你听过他?」娄宿发觉他的神情和语气不对,急切地追问。 「据我所知,之前峒羫郡数百名匠人谋反,抓的被抓,杀的被杀,还有的被判兽斗,就算这个叫路离的人之前在峒羫郡,现在亦不清楚在何方,或许他已经……」经择不忍断了他们的念想,因为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我倒是可以让我女儿女婿去打听,只是女婿是端王郡的少傅补,恐怕以他文官之力,需要一些时日。」 「也只能如此了。」盿婆叹道。 「还有一个人能帮我一起打听吗?」寧秀枫想到了他日思夜念的蒙杺莯。 「当然可以,只是若非朝臣或皇族,恐怕在茫茫人海中如漠中寻沙。」经择提醒他不要有太高期望。 「盿婆,娄宿,你们之前说过木曜星君的本意并不是将我从我的世界带来,而是我的朋友,对吧?」寧秀枫向两人确认道。 「对,他肯定不希望身为星命使的你坏他大事。」娄宿对此非常肯定。 「即是说,这个世界的神对她的命运肯定有另外的安排,」寧秀枫虽然不怎么看穿越小说,但通过电影动漫也了解穿越的一些套路,「那肯定不会让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之前娄宿盿婆提过木曜星君是想吸食蒙杺莯身上的暴戾之气才将她带到这里,后来他们又说木曜星君为了帮助凡民,也会时常将一些异世界的能人带过来,大到语言文字製度,小到餐具衣物鞋袜,都是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人教给他们的,只是在多番改进下跟异世界又有些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大同小异。这令寧秀枫更加确信蒙杺莯肯定就是属于后者,就算木曜星君需要吸食暴戾之气也跟她无关。 「木曜星君以前倒是时不时地从其他世界带一些有能力的人到幽州,一是扩大凡民的力量,与我们抗衡,二是几经战乱,凡民也需要人口,听说有时候还会一次性带几百人过来,只是在凡民数量稳定后,近数百载就很少带人过来了。」娄宿道,不过见寧秀枫满怀希望的神情,转口道,「既然他这次只带了你们两个,而你不是他的目标,那你朋友肯定是举足轻重的了。」 「嗯!她很聪明,或许能想到办法解困兽之围。」寧秀枫点头道。 次日,寧秀枫带着经择回到城墻,将一只戴着青色帽子,系着青色领巾,背着青色背包的翔鼠连同他们的希望一起放飞,两人目送它飞过下方大片大片的困兽群,往东北方端王郡的方向飞去,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看不到影子。 杺莯,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寧秀枫眺望着翔鼠飞去的方向,在心里默念着。 当他听经择提起这个世界的皇帝昏庸,王子冷酷,妖兽横行,唯一靠谱的皇太子已经英年早逝更是心忧不已,他不知道蒙杺莯被木曜星君带到这个世界是要扮演怎样的角色,更何况听娄宿他们说,木曜星君是因为对她有所图谋才将她带来,就算不愿相信亦难免担忧她的安危,就像被拐的亲人被卖到了穷兇极恶之地生死未卜。 蒙杺莯 po18 a r.c o m 又过了数日,城外的困兽依然不见少,有时候来来去去,但总会在500只左右,所幸金城的粮仓充盈,还可供全城人静待百日不足为虑,城墻上的巡查开始减少,由每班1000人改为每班700人,大家开始恢復生產,只是依然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现在走在金城城中,看着人头窜动,大家照常劳作、打渔、赶集、挖矿、冶炼,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忘了城外那些兇残的困兽还未散去。 这几日,蒙杺莯已经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子看书,而是在小姨的介绍和带领下跟金族的同龄人熟络不少,珞王白天依旧在别的地方忙碌着,令她也没有夜晚与他四目相对时那般拘谨。 这些日子没有太多事操心,两人都像是与他们年龄匹配的普通人,而不是肩负着重任的太子和太子妃。 这些天,蒙杺莯将现世的一些益智类游戏教给金族的孩子们,如象棋、跳棋、五子棋、陆行棋、扑克牌,还有跳房子、木头人、踢罐子等游戏。她有些难以置信幽州的娱乐项目竟如此匱乏,虽然也有棋类,但有点像现世的围棋,规则更多也更復杂,只在贵族中流行。 想想也对,木曜星君选择的能人都是成熟的大人,应该不怎么关心幽州人民的娱乐生活。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幽州的子民可以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学习技能和武艺上,由此早熟,这也难怪到了光线不明的晚上,他们除了赤身肉搏外无别的事可做。 这几天,除了教他们游戏外,蒙杺莯还给他们讲了不少自己世界的事,光是电视和电影这两个现代文明的结晶就足足讲了两天,所有人都无法想像一个小方盒里怎么会有其他不同的人物和世界讲着各种他们想都想不到的故事。 为了便于说明,蒙杺莯曾试着在地上画出了地球的图形以及上面的七大洲五大洋,还有太阳系里的各大行星,只是她也不知道宇宙之外还有什么。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omp orn8.c o m 这让蒙杺莯意识到人类在宇宙中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存在,自詡为高智慧生命实则对自己的世界根本还一无所知,就像幽州的人不知道其他州发生着什么事一样,也许幽州就像另一个太阳系,各大行星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并无关联。 对于九州的世界,蒙杺莯了解得越多,就越有更多的问题,因此她再一次提出想去清域看看,上次没能下水,也没看到他们怎么打渔,想补上这个遗憾。 小姨这次找了艘比上次更小更紧凑的轻船,照例叫上珞王和雄司,她亦有意为两人创造独处的时间——这些天她已感觉到两人比之前更加微妙的氛围,他们在白天总是有意回避着对方,但她能在用餐时看出,珞王举手投足间对蒙杺莯的怜宠和听她讲话时不经意间露出的温柔表情,而蒙杺莯总是很拘束,对他有着刻意保持距离的礼貌,令她暗暗心疼珞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真心相待的女子,却被她拒之心门外。 小姨当然知道蒙杺莯爱的是她的亲侄子,但她也算是看着珞王长大,有着近似血缘的亲情,他自幼的经歷令她无论如何都希望这个伤痕累累,试图用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的孩子能幸福,这也是她,可能乃至整个金族都愿意暗中相助的原因。 未来太久远的事,小姨还不曾深想,毕竟时局復杂,珞王想要顺利即位恐怕不易,更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让皇太子復生,也许五载十载甚至二十载,况且皇太子復生的重要条件之一不就是珞王和蒙杺莯生下皇子吗?还是先顾好眼前为妙。不过对于皇太子復生以后的事,小姨倒是不担心,她知道以皇太子的品行,必定会做出对叁人都好的决定。 这次船驶去的是清域15渡哩的地方,算是深海之处,水的顏色较之前五渡哩的碧蓝更接近于湛蓝之色,不过海水极为清澈,倒不会影响穿透水下的视线,在这里也能看到之前看不到的鱼类和从未见过的水生物。 蒙杺莯并不会游泳,她只能撩起裙摆将双足泡在水中轻摇着,水很冷也很柔和,珞王在她旁边不远处试图按之前船员演示过的方法钓鱼。 幽州的垂钓和现世差不多,应该也是冯湛穿越过来后教他们的,钓鱼的精髓在于时机,需要耐心等待,还要眼疾手快,一招致敌,珞王虽精于武艺,对于钓鱼却经验不足,有好几次都拉了个空,雄司都已经钓上来好几条了,他还一条没钓着。 眼见这一次真的有大鱼咬鉤,连坐在船沿的蒙杺莯都看到前方五米远的水下有条大鱼张着大嘴吃掉了鱼饵。那鱼身形足有一米来长,鱼身呈青白色,尾鳞却是蓝色,就像一条小型鯊鱼,她忍不住大喊一声,珞王亦开始用力回扯,那水下的鱼开始翻腾摆动,翻起浪花打在船上和眾人身上,珞王不顾全身浸湿与鱼较着劲,眼见鱼桿已经弯成了下弧形,双方还胶着着。 蒙杺莯心生惻隐,本想让珞王放它一条生路,视线却穿过清明透亮的海水看到一团白色的物体从斜下方漂向那条正在奋力挣扎的鱼,她正想着这里也不可能有塑料袋啊,不等她弄明白,那团纯白的物体突然伸出刚才还看不见的触须缠住那条鱼,更大力地将其拖入深海,蒙杺莯不知道那是何物,想必是巨型魷鱼之类,她急忙转头向珞王大喊: 「水下有东西,快放手!」 她的出声无疑是让那团白色的东西对她定了位,说是迟,那时快,一条触须猛然袭向她,缠住她泡在水里的脚,将她「扑通」一声拉到水里。 「咕嚕嚕嚕」,蒙杺莯想呼喊,可是一张嘴就灌入不少海水,不过这海水并不咸涩,有点像现世的淡水,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就感觉自己被那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往深海里拉,勉强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不断往上方冒着的泡泡,像是在对世界挥手告别,下方那条跟她同命相怜的鱼也还在挣扎着,可能因为体重较轻的关系,它下坠得更快。 完了!我要死了!!本来就不会水的蒙杺莯被灌得快窒息了,海水不断呛入她的喉咙,浸入她的肺部,挣扎间却只会吸入更多的水,她只能感觉自己全身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那条触须就像绳索一样拉着她快速往下拖,她试过蹬腿,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如今她就是食物链最底层的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蒙杺莯意识渐渐模糊时,她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同时一股劲浪从上方往下袭向那团白色的怪东西,怪东西受惊收回了缠着蒙杺莯的触须,拉着那条可怜的鱼潜返深海,而抱着蒙杺莯的那人正带着她奋力地往上方游去。 「哗!」两人出水,蒙杺莯根本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就本能地缠抱着他呛咳着,她感觉自己的五官都往外滴着水,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肺部总算有了足够的空气让她开始保持冷静。 救她的人正是珞王,蒙杺莯这才註意到他们离轻船已经很远了,而珞王的胸口还套着一根足有两指粗的长绳,另一头连着轻船,应该是方便将他们拉回去的绳索。 「我的天,刚刚那是什么?」蒙杺莯死死地抱着珞王,劫后余生的她这才意识到这应该是水中的顶级掠食者,有些后怕地心惊不已。 「浊鲀,应该只生活在浊域,清域很少见,可能我们离浊域太近了。」珞王道。 「这东西很像我们那个世界的水母和魷鱼的集合体,有几乎看不见的透明肌还有长触须。」蒙杺莯依然惊魂未定,她死死抱着珞王怎么都不敢撒手。 「小声点,它是通过声音捕食的。」珞王在她耳边轻声道。 蒙杺莯这才意识到两人有多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额头顶着额头,珞王呼出的气息就如春风扶面一般,令她脸颊一红,小声道: 「我不知道你还会游泳,会水。」她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游泳。 「我不会。」珞王道。 「那你还跳下来救我?」蒙杺莯有些吃惊。 「我忘了我不会。」珞王轻描淡写地说。 「等等,也许你们海里的浮力跟我们的不一样。」刚刚蒙杺莯被拖下水,还没有试过自己能不能浮起来,这样她就不用跟他靠这么近了。 蒙杺莯试着松开珞王,谁知「咕嚕嚕」,她顿时像铁砣一样沉了下去,珞王急忙把她又捞了上来,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瞬间沉入水中,以她在游泳池里戏水的经验,怎么都可以浮上一阵,这次令她又呛了不少水,只能再次像《异形》里的抱脸虫一样死死地贴身缠抱着珞王的身体再也不敢放开。 「这也太不公平了,你是浮标吗?」蒙杺莯嘟着嘴不服气地说。 珞王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感受到她从未与自己贴得如此之近,近得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双臂交叉在自己颈后,双腿盘在自己腰腹之间,虽然两人都穿着衣服,可是水已经将其变得完全不存在般,令她如赤身黏在他身上一样,更要命的是,她完全不自知地左顾右盼,水的流动像是代替她撩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你能不能别乱动!」珞王忍不住出声阻止。 「欸?」蒙杺莯感觉自己被他吼了一般,虽然他声音已经尽力压低,但还是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埋怨,她定神看着他,只见水滴不断沿着他的黑紫短发滑过脸颊,他俊眉微皱,一双碧波般的绿眸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呼出的气息好似带着火,却轻抿着嘴唇像是咬着牙在忍耐着什么。 蒙杺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们这姿势有点不对,她不禁往后一退,却忽略了身体往后,缠绕在他腹间的双腿却本能地夹紧了以防止自己又沉下去,这一下的弄巧成拙令她瞬间明白了他意有所指,她急忙回撤,抓着他的双肩,松开了盘着他的双腿,但还是太晚了,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惊醒了睡龙。 「你,你该不会……。」蒙杺莯瞬间羞红了脸。 「告诉了你不要乱动。」珞王无奈地翻着白眼,他知道她完全不懂这些举动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考验,而本就年轻精壮的他偏偏经受不住这种考验。 「这可怎么办?那一会儿回船上……」蒙杺莯忍不住低头瞄了一眼,果然在被水浸泡到贴身的衣衫下,那高耸的轮廓更是无比清晰扎眼,看到此景令她的脸红到了耳根,觉得变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她咬了咬下唇,重新靠近并缠抱着他,下巴枕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别让他们发现就行。」 这是第一次珞王与她直接进入主题,水是冷的,心却是热的,只是没有前奏和序曲间的起承转和,两人就这么屏着呼吸尽量保持低调。但蒙杺莯还是环住他的颈项并死死地抓着珞王湿透的短发,水从她的指缝流淌,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与夜半时分不一样,虽依然令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可失去了他的引导,让她远没有平日那般投入,更像是考试时间快到了急于赶完最后一题的考生。 在轻船上,雄司指挥着船员正驶船靠近,同时叫那几个正拉回系在珞王身上的绳索的船员动作再快点,突然,小姨叫住了他们: 「等等,先别拉。」 「小姨,怎么了?」雄司以为又出现了什么危险,紧张地问。 「总之先别拉他们回来,让他们自己呆会儿。」小姨笑着。 「那多危险!」雄司反对着。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小姨嗔怪着,招呼上船员走开了。 雄司一脸疑惑地望向远处的两人,却没有看出端倪,正奇怪着,突然註意到一道道水纹涟漪正带着规律从两人周围往四周散开,顿时明白了,他笑着跟小姨他们一样离开了船头。 …… 蒙杺莯回到别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泡入浴室方池的热水中,45度的温泉水顿时将她身上的寒冷一扫而空,虽然在轻船上换了干衣服,但她还是连打了几个喷嚏。 再回想起水里的那一幕,她似乎明白了小姨曾对她说的「男人的快乐其实很简单」是什么意思,联想到这些日子他们入夜后的一幕幕,蒙杺莯感觉到珞王其实本不需要做那么多事,至少不是为了他自己。 「我的天,我现在一天天地在想什么。」蒙杺莯也不知是温泉水的热气蒸腾,还是心火灼烧,竟满脸烫得通红,似乎这水的热度都不及她身体发烧的程度,她憋了口气,沉入水中想冷静一下。 可是脑中的纷乱令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索性憋了一会儿后浮出水面,却眼见珞王已经赤裸着泡在水里,他双臂搭着池边,离她仅叁步的距离,令她惊得往后一靠,背部抵住了光滑坚硬的池壁:「你怎么在这?」 「我们屋就这一个池子。」珞王当然不是非得现在泡,但他感觉到之前在水里并没有令她很尽兴,虽然以前御女时他都是如此直接了当,简单完事,也毫不在意,但对于她,他不想把她当一个来去自如的玩物。 蒙杺莯不敢起身,也不敢让他起身,只能将自己缩进水中,所幸水面上还飘浮着一层粉色的花瓣,可以隔断清水中的视线,珞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索性起身走向她。 温泉池只有一米来高,水位线只到珞王的腹部,这也是蒙杺莯第一次这么清晰直观地看到他的胴体。 珞王身姿挺拔健硕,肌肉线条流畅紧致,虽然平时的衣服也能勾勒出他雕塑般的身体曲线,但裸眼看上去更显直观的美感,他的胸肌宽阔,肩膀宽广,结实饱满的双臂孔武有力,八块腹肌有六块在水位线之上,修长的腰身上每一根线条都书写着完美二字,这视觉冲击令蒙杺莯更是手足无措,她几乎尖叫着阻止: 「我的天,你别过来。」她已是抱成一团地缩在水里,恨不得连眼睛都扎进水里好好洗一洗,但她知道水下的东西她更不敢看。 「怎么了?」珞王装作不知,见她双手环抱着双膝全身紧崩倦缩在一起,在她旁边站定,伸手取下沾在她湿头发上的粉色花瓣,「就拿个花瓣而已,你在期待什么?」 「我哪有期待?」蒙杺莯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般涨红了脸,感觉周围的水都气得沸腾了。 「那刚刚是谁在水里缠着本王不放开的?」珞王当然不打算放过她,看着她像喝醉了酒一样满面赤红,他忍着眼里的笑意,佯怒道。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想到之前自己的主动,蒙杺莯更是羞得面红耳赤,不知应该如何解释。 「那你揪我头发怎么说?」珞王又责问着。 「我什么时候揪你头发了?」蒙杺莯只得被迫回想刚刚在水里的细节,自己确实抓过他的头发,而那明明是因为他……,她努力将那画面挤出脑海。 「怎么没有?都揪秃了!」珞王凑到她面前,摸着自己的脑后,控诉着。 「有吗?我看看。」蒙杺莯也忘了当时下手的轻重,只记得当时只想着转移无法发出的能量,手上用了多大劲她也记不起来了,见珞王委屈的样子,心生欠意,她忘了此时两人在浴池中完全坦诚的尷尬,想顺着他的手摸他的后脑。 谁知珞王竟趁势拉过她,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像在海里一样那样紧贴着自己。 「你这……」无赖二字还没说得出口,蒙杺莯的唇就被他毫不留情地堵上了。 不知是不是被热水包裹的缘故,蒙杺莯感觉他的吻比以往更霸道,唇齿间的碰撞似乎在述说着他刚刚有多怕会失去她,直到吻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珞王也敏锐地意识到她溺水后对窒息的后怕,转移了目标,将舌间的挑逗转而对她的雪颈和耳垂的舔舐和轻咬。 珞王在水下的手丝毫没闲着,像是在弥补海里的不周到一般,右手手臂箍着她的玉背,让她柔软的双峰与自己宽阔的胸肌挤压在一起,左手则温柔地滑过她柔软的腰肢,他知道她怕痒,意在让她与自己的腹肌更紧地贴合,接着托起她圆润的娇臀,让她感受到他坚实的支撑。 「啊!」蒙杺莯忍不住叫出了声,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天这么多次以来第一次真正用声带发出的声音了。 「告诉我,」珞王的鼻尖轻触着她的鼻尖,看着她潮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带着顽劣的笑容问:「你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要不要停?」 蒙杺莯咬着嘴唇却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珞王这是故意逗自己,以回应前几天她的突然叫停。 珞王当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见她有些恼怒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地瞪着自己,不等她想好怎么说,再次缠堵她的唇,左手依旧托着她,上半身保持着紧贴的状态,右手则改撑着池边,用腰腹的核心力量往前缓慢压送着。 可能也因为水的加持下,她全身的细胞都像煮得沸腾了一般,蒸气顶着活塞不停地敲击着壶盖,喉咙发出嚶嚶的抗议声却被他严严实实给驳了回去,她感觉珞王应该察觉之前在海水中有些不尽人意,现在放出大招是想刷新分值,其实他真的多虑了,在海水中虽然没有考到100分,但也有70,现在这架势,是想做附加题考到120?!她不自觉地往后仰,他也跟着往前倾,直到两人的头顶完全被水浸没。 可能知道这水池的深浅,再加上水温宜人,蒙杺莯虽没有了之前在海水中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慌乱,但还是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身体也不由地紧贴着他,双手抓瞎般的揪住了他的短发。 「哗啦——」两人再次出水,珞王轻咬了她的下唇后放开了她一点,在她唇跡道:「看,你揪我头发了吧。」 「你还真是会顺桿爬,又得了便宜还卖乖。」蒙杺莯没好气地回应,但她意识到两人其实还没有分开,他稍微一动全身又像过电一般。 「又?」珞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又」了。 蒙杺莯突然想起上次自己给他这个评价是在木果岭错入了他房间的那晚,他可能早就忘了。再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其实当时她完全没有那意思,就想问问珞王对玄泽的话有什么想法,谁知他二话没说不等她搞清楚状况就将她抱上了床,这不是会顺桿爬是什么?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怪他不懂得谦让,只得抿着嘴无声抗议。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想抓我咬我都可以。」珞王声明自己不是想限製她的自由发挥,「想叫想喊想用什么姿势都随你喜欢。」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再次顺着她下巴的线条重新吸吮着她的雪颈。 如果只是为了怀孕,做这么多实在是太过了。蒙杺莯感觉他抱着自己时早就忘了他们的本来目的,尽情地享受着每一个拥吻、每一次爱抚、两人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时的一次次悸动。 这来来回回间,指尖的皮肤都泡起皱了。 在被他抱起放回到床上休息时,蒙杺莯按耐不住心中的担忧,问道: 「你有那么多婢姬,她们中有谁怀过身孕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技术如此嫻熟,不仅仅是天赋异秉、身体素质极佳,还必定有着勤加练习而累积的丰富经验,不是说了吗?1%的天赋都需要加上99%的努力,才能达到大师级别的成就,而珞王绝对是宗师级别,肯定花费了比别人数倍的心血。虽然蒙杺莯只曾有过皇太子,但她也能感觉到两人的区别就跟他们的武艺一样,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差距是因为珞王本身尚武又擅武,再加上日夜勤修苦炼,还从不吝于跟人请教的结果。 那么问题来了,珞王既然御女无数,她们中又没有人怀上他的小孩,那他会不会有什么生育方面的缺陷?现在两人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怀上他的皇子,稳固他的地位,让他尽快登基,从而復生皇太子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珞王斜躺在她身侧,左手握拳撑着太阳穴,疑惑地看着她,不明就理。 「我就好奇想问问,你应该有过不少女人吧?她们中有谁怀过你的小孩吗?」蒙杺莯斜着头,抬眼看着他,再次重復了她的问题,她清楚记得不管是路上偶遇的商人还是珞王郡中的官员对他的评价中都有「御女无数」四个字。 蒙杺莯当然不是觉得珞王不行,而是他太行了,从来没有过子嗣反而很奇怪,她记得小姨曾说过,在幽州,只要有生育能力就会顺理成章地结婚有小孩,本来嘛,他们没什么娱乐活动,成年后好不容易开啟了一项娱乐功能不用做什么?而珞王已经十八岁,在这里算是大龄了。那么,精力旺盛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年轻郡王又跟无数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却没有子嗣?!不是生育能力有问题是什么? 蒙杺莯暗暗一惊,自己当初没问清楚就上了贼船? 「你是觉得我还不行?」珞王挑起眉头盯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就像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武艺再配上斩天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战力,根本不需要与他对练的武师或军士反馈,语言可以浮夸,他们的神情和肢体动作更能说明一切。 「就是因为你太行了,才奇怪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婢姬却没有小孩啊!」蒙杺莯羞红了脸,只得把话说得再透一点,「万一我也好几年怀不上怎么办?」 「哈哈哈!」珞王第一次笑到快岔气。 原来他会笑啊。蒙杺莯有些尷尬又有些感慨。 「是啊,本王至今没让婢姬受孕是因为每天至少要与同一个女人做叁次,连续做一载她才能怀上小孩。」珞王强忍着笑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御医说的,可能是因为常年习武,精力损耗太多落下的病。皇兄也知道,所以他再多等叁五八载应该不会介意。」 「你这日以继夜的,还习武精力损耗太多?!」蒙杺莯顿时就急了,对他的话却无法辨别真假,「更何况我们每天岂止叁次?!」 「如果六次呢,那就是半载。」珞王轻咬着她的耳垂,悄声问,「怎么样?想不想加快一点?」 珞王的话令蒙杺莯瞬间打开了思路:「那十二次就是叁个月,二十四次就是一个半月。」她在心里开啟了九九乘法表,完全无视了他的求欢,继续道:「一次如果半小时,那一天就可以完成四十八次,只要坚持二十叁天就可以了!」 「你这是不把本王当人啊?」珞王不得已停了下来,看着她一脸认真汗顏不已。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加快速度。」蒙杺莯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只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行,那这次本王就加快速度。」珞王再一记魔法反弹。 「等,等下,我说的不是,这种,加快……」蒙杺莯发现结果自己还是着了他的道。 半空中,扇着翅膀的凤凰君飞离了金城上空,向木曜神殿的方向飞去。 此时赤鷩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也没睁眼,径自问: 「蒙杺莯那边怎么样?」 「还跟珞王困在金城,而且如你所料,已经跟珞王越来越契合了。」凤凰君虽然没有在蒙杺莯面前现身,可没少暗中帮助他们——他曾在逃离的少保补面前扇起了巨风加以印证是木曜星君在帮金城;而后围困金城的困兽,就是他眼见珞王他们斩杀太多,又招了一些来,确保他们被困城中直到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今天浊鲀的出现也是他的杰作。至于其他的,气氛烘托到那,再加上珞王极为上道,小姨也是各种神助攻,基本就水到渠成了,当然他没有偷窥癖,眼见差不多就会回避。 「很好,」赤鷩睁开眼,露出微笑,他见凤凰君还是十叁岁左右的样子,并没有成长太多,而他现在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肯定有什么话想说,道,「你是担心皇太子復生以后的事吗?」 「我是觉得,现在差不多都在计划内,我是不是应该为她烙下契印?」凤凰君红着脸,小声道,「我知道赤鷩你说过蒙杺莯是我们守住幽州的唯一希望,但如果为她烙下契印,那以后我就不用每天都跟着她了吧?就像你跟你的契主一样,这样我还能帮你去暉涤郡采集本源球,或是平时收集点零散的,至少我跟黄鷩中有一人可以腾出手来多帮帮你啊。」 如果没有烙下契印,他就必须时时在契主五米以内的地方,否则就会像之前蒙杺莯手刃害死她父母的仇人时,因他飞得太高,白白浪费大好时机。 「你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没有你在她身边及时策应,本源不会顺利聚集。你看你仅吸过两次,就能成长到这种程度,说明她是极为罕见的孤品。」赤鷩知道他不想回蒙杺莯身边的原因,淡淡地解释道,「黄鷩烙下契印后依然跟在契主身边是有原因的,她的契主虽只有那一次机会,但还有其他用处。」 「那为什么不让黄鷩另找一个契主?就跟你一样?以她现在的力量,应该可以缔结两个契主了吧?」凤凰君不懂了。 赤鷩没有直接回答,转过话锋:「我们一族虽然吸食暴戾之气,但也分品质上中下乘。带着普通情绪的暴戾之气仅能裹腹,就像暉涤郡的兽斗;中等的暴戾之气需要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嫉妒、憎恶、愤怒都是增加力量的佐料,虽然不能修补界印,但可以增强我们的力量、加速成长,比如你之前吸食到蒙杺莯的;只有带着爱恨交织到近乎绝望的暴戻之气才是最极品、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就像上次黄鷩收集到她的契主的。可惜那一次也仅能修补四十载前被火曜星君破坏的界印,完全不足以抵挡两载之后的异变——罗侯星君和计都星君已经将炎州和阳州连接起来,而我们将是下一个目标。」 你这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凤凰君更不懂了。 「蒙杺莯如要能成长到可以帮我们对抗两大星君的联手,除了你的看顾外,还需要黄鷩的契主助力,」赤鷩这才点题,「而黄鷩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因此她不能分心。」 「啊!」凤凰君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更何况她的契主心邪念恶,一旦由黄鷩承继木曜星君之位……」赤鷩语毕不再说下去。 「赤鷩,你不是可以看到未来吗?以后会怎么样呢?」凤凰君有些担心地问,他还没有继承木曜星君的神力,即不能通晓过去,也不能预知未来,但他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蒙杺莯,通过她的学习也知道了心存恶念的木曜星君对州域将是怎样的灾难。 木曜一族虽然需要吸食暴戾之气才能活下去,但也大可不必把事情做得太绝,人为的灾难完全可以避免,无论是木曜一族还是凡民、异族,大家都可以在这个州域上共存,唯一的问题是有些人需要被牺牲、献祭,这也是为什么知道真相的人大多会选择收声,毕竟木曜一族才是这个州域不可或缺的守护神,他们不仅要维持州域运转,还要抵挡来自其他星君的不轨之举,因此任何道德层面的指责都显得极其虚偽。 「星君并不能通晓万事,更无法看到我族的未来,因此才需要提前谋划、推进,尽事听命。」赤鷩道,「你要记住,成为木曜星君不是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而是为了守护,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对于州域各事,木曜星君只能透过唯独他能看到的命运之线掌握事情动向,但线极其繁杂,多达上千万条,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知全晓,仅能追踪重要的人和事。更何况凤凰君不小心把多余的人拉到幽州后,命运之线出现了断裂和改变,让事情变得更加復杂和纷乱,就连他也需要时间理清。 「这也是你把异族送进大漠,并让困兽阻止他们离开的原因吗?」凤凰君忍不住又问。 「星命使对我们始终是个威胁,叁星匯集很可能会坏我族大事。」赤鷩简短地回答。 尤其是那个奎宿,一旦他见到蒙杺莯……。赤鷩在心里道,却没有告诉凤凰君,以免他更加自责。 「我明白了。」凤凰君听了赤鷩的话,解惑了不少,他说着望向视线所及的斜前方安放着皇太子的琉璃棺,还是有些疑问,「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保留皇太子的遗体?」 「皇太子依然非常重要,他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无论对哪一方。」赤鷩再次简短地答道。 那就是说皇太子真的可以復生?凤凰君虽没太明白,不过感觉赤鷩的意思是他还能活过来,心中暗喜,那杺莯以后是跟珞王,还是皇太子,或是……。他的小脑袋瓜有点转不过来了。 赤鷩见凤凰君有点晕晕乎乎的样子,微微一笑: 「你饿了的话,我这里有新的本源球。」 「啊啊,是暉涤郡斗兽场那个吗?我可以吸一点吗?」虽然黄鷩之前表现出非常嫌弃这食之无味弃着可惜的鸡肋,但他可是被蒙杺莯用猫罐头餵养过的,没她那么挑食,况且他深知赤鷩的不易,不想要求太多。 「不,是新的。」赤鷩否认,却没有再说下去。 欸?赤鷩又更换契主了?不对啊,他的这个契主已经八载了,本源一直很稳定地在聚集,没道理换她,还是他找了新的契主?以他的力量可缔结四人了吧?凤凰君见他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信心十足,暗忖着。 吸食完新的本源之力,凤凰君不仅饱腹感十足,又略微长大了一些,只是远不如蒙杺莯那两次那般明显,他咋咋嘴,有些意犹未尽: 「虽不如杺莯的,但还算有点滋味,就是有点寡淡。」 「还需要给他点时间。」赤鷩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 付毓靜 琪儿这一走就是好些天没了音讯,让付毓静有点慌,因为不能擅自出宫,她又不会书写幽州的文字,只能让叶婢代笔,而后辗转着找人带给了玄泽,信中当然不敢说太多,只说想跟他这个堂表哥见一面以解思乡之绪。 不知道是不是叶婢的文字没有表达出付毓静想表达的迫切,还是玄泽没有领会到她言外之意,他最终没有同意见面,只是又提供了叁箱赤叶和一些珍宝。 付毓静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武皇的宠姬,玄泽需要回避与后宫妃子的单独见面——宫斗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倒也没有怪责他,只能拿着这叁箱赤叶和珍宝打点了武皇的内侍总管和音姬的贴身婢女,让他们为自己说点好话。 武皇的内侍总管还算是拿钱办事型,让付毓静去见了武皇一面。 武皇因为关节疼痛,不能下床,每天都躺在龙榻上,什么事都做不了,也是心情烦闷。付毓静的演员属性被迫激发了,她先是哭得梨花带雨,表达自己对武皇身体抱恙的心痛,接着表了忠心说自己正在为武皇向天神祈祷,希望他尽快恢復健康,可能因为连线效果不佳,还没有收到天神的回復,云云。 武皇对这个静姬的新鲜感因为疼痛的关系已经消退了大半,再加上近日身边的人都在说这个静姬来路不明,刚练了她那套妖邪术,武皇就病倒了,肯定是她从中作梗破了太子妃为武皇请的护体神功,这已经令武皇对付毓静心存芥蒂。 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进献付毓静的是玄泽,如今玄泽时任叁位首相之一的宗辅,将珞王的太子监国仪式办得风风光光,令武皇非常满意。更何况玄泽也深受宰辅亚纳加和少辅広宏义的器重,叁人强强联手,根本勿需武皇操心太多,就能将整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连长野郡的困兽之祸都在他们的运筹帷幄下解决得差不多了,令武皇不便现在就对这个静姬发作,也算买宠臣玄泽一个薄面,再留她一留。 虽然武皇借口身体不适,很快将付毓静打发走了,不过就这一会儿,武皇依旧用他的肥手握着她的纤纤玉手说着相信她就是天之女之类的话,让付毓静越发以为是自己魅力了得,令武皇对她言听计从、千依百顺,也令她将心放到了肚子里,恢復了前些日子的神气,开始约着一些后宫的小姐妹玩耍聊天,打发百无聊奈的时间。 可能是看付毓静有这么多不利的流言缠身,她还可以闲情自得地邀请其他侍姬到她的小院做客,而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地小心翼翼过日子,反倒令以音姬为首的其他宠姬摸不清她的底牌,怕她的确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后招,只能将准备致她于死地的杀招放一放,先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青凤菀 这是付毓静给自己的别院取的小名,还吩咐内侍製作了精美的牌匾给掛上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一旦失宠,这院子就不是她的了,不过她这一举动倒是令其他宠姬吃惊不小,毕竟这后宫还没有人给自己的别院取名字,就连音姬都没有。 虽然邀请了音姬,但她是不可能自降身份前往别的侍姬的住所的,不过住在橙院的环姬和仪姬、黄院的德姬和薇姬、绿院的菲姬都来赴约了。 在她们来之前,叶婢就先给付毓静介绍了这几位宠姬的身世,其中仪姬和菲姬来自元族、环姬是次相少御的小妹、德姬来自休族、薇姬则是少辅的表侄女,不过比与付毓静一起进宫的那个広氏少女早来五载,身份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六人见面根本不是付毓静想得那般闲话家常,她们不是音姬的姐妹团成员就是想来看她笑话的,根本不怀好意,付毓静反倒并没想这么多,她自以为自己深得武皇宠爱、音姬信任,这些人都是来巴结自己的,而现在她没什么事可做,找她们来聊聊天,就跟以前在现世刷短视频、看言情剧一样,打发时间而已。 在行礼问候相互违心地夸赞了一番其她人的美艷后,六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石桌上是付毓静吩咐御厨房单独为自己的这个下午茶开的小灶,这里面有好几个糕点都是她根据现世的糕点要求製作的,虽然口感未必与现世一样,但造型却可以让从末见过的人眼前一亮。 果然,熊猫形状的糕点顿时引起了五位宠姬的註意,因为幽州没有熊猫,这黑耳朵黑眼睛圆滚滚的雪白如彘的玩意儿对她们来说甚是新奇,付毓静趁机解释道: 「这是我们天神星特有的宠物,叫熊猫,只有特别有权势的家里才能养一只,我们家就有叁只。」她当然是瞎说的,反正在这里吹牛不打草稿也没人知道。 「那这神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薇姬小心地拿起一块,仔细端详着。 付毓静正想说就是好玩儿,但转念一想,觉得可以再编得有趣一点,于是道:「薇姐姐真是问对了,熊猫也是一种神物,可以看家护院,最厉害的那种叫神龙大侠,是被乌龟大师亲自教授功夫的气功大师,我们家的那叁只就是可以当做叁个连的保镖团呢。」 她们当然对付毓静的话一点都没听懂,但隐隐觉得很厉害的样子,面露惊异之色,而后吃了一口在嘴里,虽然外皮是雪麩的味道,里面却包着味道不一的甜馅和肉馅,这是幽州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令她们又一次惊讶到了,暗想这个静姬说不准真是天神那里来的,不然怎么她说的都从来没听过、她给的也从来没吃过,她们好歹也是幽州有头有脸的贵族小姐,不像凡民家的女孩那么没见识。 「好了,到你们了,宫里宫外都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啊?」付毓静提醒她们应该交换情报了。 在宫里好玩的事当然就是等着看她的笑话了,不过五位宠姬当然不会这么说,而她的问题又令她们没有提前准备,只得现场搜肠掛肚: 「我听说金族意图不轨,少府出五万兵清剿,不知后面如何。」德姬道说着望向薇姬,希望出自広族的她能求证。 不等薇姬说话,仪姬冷笑着:「呵,金族仗着木曜星君的偏爱在州域里作威作富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少府早就该出兵了。」 「哎,还能怎样,五表舅带兵讨伐,结果又被木曜星君劝退了。」薇姬对此当然愤愤不平。 「这木曜星君为什么如此偏爱金族?」付毓静发问了。 「你不知道?先太子就是木曜星君的庶子啊。」环姬语出惊人。 「NO WAY!」付毓静当然记得那个金发碧眼有着绝世美貌的皇太子,顿时坐直了身子,「快展开讲讲。」不过她也记得她看过晟皇的画像,眉宇间与皇太子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是一头漂亮的紫发,皇太子却是一头漂亮的金发,就从这点又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奇怪,环姬这么一说令她的八卦之魂燃烧了起来。 「这可是全幽州都知道的事,你们应该也都听过吧?」环姬对其他几位宠姬说,她们没有答腔,她只得继续,「其实木曜星君扶持晟皇完全是因为他看上了他的皇后,不然论德性论才貌,他哪里比得上武皇陛下。」 听到这,付毓静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这位大姐,你没瞎吧?不过她见环姬惊讶地看着自己,急忙圆了回来:「我觉得你说得太对了,快继续说。」 「因为木曜星君的神鞭,不,是神力无边,先皇后凡人之躯根本吃不消,因此在先太子七岁时就离逝了,晟皇陛下因此郁郁寡欢,服毒自杀,叁载后也跟着去了。」 「晟皇陛下是服毒自杀的?」对此仪姬倒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了,你想啊,晟皇陛下一生戎马,身强体健,怎么可能那么年轻就离逝了?」对此,环姬比木曜星君跟先皇后有私情还肯定。 「对啊!」付毓静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见过晟皇的画像,与珞王的体格不相上下,完全不是赢弱之人,「你们看那死,唔——,武皇陛下寿比南山、长命百岁的样子,他的哥哥却早死,这明显不是正常死亡嘛!」她当然不敢说武皇肥得像猪似的都还没死,怎么他那英俊健壮的哥哥却死得这么早,这可真是老天瞎了眼! 「我倒是听过一个宫中密闻。」话到此处,入宫最久的德姬忍不住曝料了,「你们知道后宫庭院中有一种植物叫覆桃欢吗?据传将其花跟白藜芦的根部一起熬製,可以炼出毒水,如果日夜各饮一杯,不出一载就会染病而亡。」 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不搞死那死胖子??付毓静在心里咆哮着,恨其不争。 「我也听说过,不过那味道极苦,喝的人不可能不知晓。」菲姬也道。 嘁!付毓静不爽地撇撇嘴。 「所以我才说晟皇陛下是服毒自尽嘛!」环姬跟着补刀,「更何况晟皇陛下如果真有木曜星君的看顾,不可能有通天之能的木曜星君不提醒他的,对不对?因此我觉得自先皇后离逝后,木曜星君就转而扶持德高望重的武皇陛下,对于晟皇陛下当然就不管不顾了,更何况皇太子又不是他亲生的,更没有留恋人世的必要。」 这你他妈的都能圆过来。付毓静感觉环姬的想像力不去写科幻小说可惜了。 不过其他几位宠姬纷纷点头,她们虽然不信先太子是木曜星君的庶子,但晟皇被木曜星君拋弃从而早逝这事是肯定的。 但付毓静就偏不信这个邪,她可是看了20多集《名侦探柯南》的人,对于杀人方法就算不知道100种,也知道80种,于是道: 「如果是服毒,那他死前应该有什么癥状吧?比如嘴唇发青,印堂发黑,口吐白沫什么的?宫中有没有御医记录这些?」她有种被名侦探附体的感觉,誓要找出十年前晟皇被害的真相。 「我叁叔公生前曾是晟皇陛下的御医,我记得小时候倒听他提过,」菲姬回忆道,「在登基九年时,晟皇陛下就经常咳嗽,而且时时胸口疼痛。」 与菲姬同出元族的仪姬也想起来了一些家庭聚会时听到的大人之间的谈话:「照姐姐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他还说他们几名御医束手无策,想让晟皇陛下去找找木曜星君,可陛下不是推拖就是婉拒,还说自己知道原因,当时他老人家可痛心疾首了。」 「是啊,」菲姬开始回忆起叁叔公曾说过的一字一句,「而且听他说更奇怪的是,晟皇病情那么严重了,不听御医的话,反而只喝一种顏色青绿的汤,而且这汤是……」说到这,她突然一个激灵,张大了嘴,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这我倒不知了,那汤是什么?」仪姬催问。 「没没没什么。」菲姬顿时塘塞过去,她急忙低下头,将另一种糕点塞到嘴里,「这个点心也很好吃呢,各位姐姐、妹妹快尝尝。」 就连付毓静都看出她是想到了什么,却非常害怕说出来,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这反倒让她更好奇了,不等她再次追问,薇姬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起身告辞: 「诸位姐妹,我方才忆起刚入宫的表亲今日要来见我,恐她久等,我先回院打发她。」 眾人起身向她告别,待薇姬走后,她们重新坐下,德姬立马露出鄙夷又不屑的神色,撇着嘴道: 「我听说少辅的女儿,被先太子殿下毁婚那个,连日总是夜不归宿,不知道是不是去找了什么野男人。」 付毓静知道她们说的是桃莲,一想到她出现在玄泽的宗府时那骚贱的样儿,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冷笑着在心里说:那小贱人是个男人她都想要!跟我抢,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只是她知道宫中耳目眾多,漫骂在心里想想就行,别说出来。 不过她并不关心谁是桃莲的緋闻对象,而是想方设法地打探着她时时思慕的珞王,趁机转过话头: 「少辅位高权重,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女儿嫁给珞王。」一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呼吸都不由短促起来,她夹紧了双腿,直起了身子。 「你不知道吗?珞王与叁府决裂,前些日子把他郡上的官员尽数残害,叁府却拿他毫无办法,想必也知道他未来要承继皇位,不敢得罪。」仪姬道。 「那他现在……」付毓静记得之前玄泽说过要想办法让珞王娶蒙杺莯,只是不知道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如今珞王身边都是他自己的人,很难打听他在做什么呢。不过有件怪事,听说他将府里的婢姬送走后,只招了婢娘。」德姬接过话。 「婢娘?」付毓静不知道婢娘跟姬娘有什么区别。 「看来两父子连口味都一样呢。」菲姬忍不住调笑道。 另外叁名侍姬相视抿嘴轻笑,只有付毓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没听到蒙杺莯的名字,暗想可能玄泽的计划失败了,令她心安不少。 次日,付毓静睡到晌午,正躺在床上想下午玩点什么时,叶婢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她探着头,似乎在看付毓静醒了没,付毓静也感觉有点饿了,招呼她: 「我已经醒了,过来吧。」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正想说自己想吃点东西,却见叶婢满面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静姬娘娘。」叶婢的声线发着颤。 「发生什么事了?」她惊惧的表情也令付毓静心头一紧,难道是那死胖子归天了?珞王要当皇帝?那他会不会接收他父亲的妃子?她脑子里满是这些问题。 「昨日与娘娘在院中小聚的菲姬娘娘。」说到这,叶婢脸色有些发青。 「你他妈倒是说全啊!」静姬被她这表情和这说到一半又停下来的话惹怒了。 「今晨有婢姬发现菲姬娘娘被溺死在浴池里。」叶婢被付毓静这么一喝,急忙将事情说了出来。 「啊!!」付毓静又吃惊不已,她本能地感觉是昨日菲姬在自己院中说了什么才导致的杀身之祸,可是当时只有她们六人,难道兇手就在其中?! 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名侦探柯南》中的情节顿时浮现在付毓静的脑海,她急忙问:「那其她人呢?她们有没有事?」不会有什么杀人魔以昨天聚会的人员为目标,想要一个一个地杀了她们吧? 叶婢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问其她人,有些奇怪,回道:「其她几位娘娘也受惊不小,好像现在在音姬娘娘那里。」 「你现在才叫我!!!」一听到音姬的名字,付毓静顿感不妙,万一另外几人一起污蔑,说她是杀人兇手怎么办? 付毓静以最快地速度换上衣服,简单修饰了一下,急忙前往音姬的院中。 此时环姬、仪姬和德姬都跪在音姬下方,虽然她们出身名门旺族又是武皇的宠姬,但此时在她面前个个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只有薇姬坐在一边,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付毓静不等内侍通传,就奔向音姬的赤院中,几乎是跌跌撞撞: 「音姬姐姐。」她註意到今天音姬的相貌与平日又有些不同,猜测她多半是换了妆容,倒没想太多。 「静姬,你来得正好,昨日你们小聚,菲姬说珞王招了婢娘,与武皇陛下口味一样,你说说,她这是什么意思?」音姬一边说一边抬手将一颗青果放到口中,慢条斯理地问。 「欸?」其实这话付毓静当时就没听明白,她现在当然也不会明白,但她隐约感觉到她们现在受罚,乃至菲姬的死都与这句戏言有关。 「音姬姐姐,这都是菲姬说的,与我们无关哪!」仪姬哀求着,她看向坐在一边的薇姬,又见付毓静也没事,知道定是因为她们当时都笑了才被音姬责难,她不顾自己贵族小姐的身份,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是、是啊,音姬姐姐,我们并没有其他意思。」德姬和环姬也催然泣下。 「我本来只想拿下菲姬,结果她自知罪孽深重自杀而亡,只余下你们几个,你们说,怎么办?」音姬没理会她们的哭泣,继续往口中塞了颗香果,看似慢不经心。 她没杀菲姬?付毓静有些不相信,看音姬这跋扈和蔑视一切的神情,不像是杀了人不敢承认的,她当然也不信菲姬自杀这种话,即是说杀了菲姬的兇手还逍遥法外?!那她会是兇手的下一个目标吗? 「音姬姐姐、音姬姐姐——」叁人知道音姬的手段,除了低声下气地求饶外没有任何办法。 「唉,算了。」音姬抬了抬手。 叁人以为她开恩了,急忙抬起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望向她,谁知她下一句话令她们如坠冰窟。 「把她们的脸剥下来,正好够我十日。」她说着对旁边的婢娘道。 只见音姬的婢娘从怀中拿出一柄一指来长的弯刀,刀刃在内呈一个弧形,即便隔着好远都感觉到此刀寒气逼人。 付毓静还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就看到坐在一边的薇姬将头往旁边一侧,紧闭双眼,不敢看下去,同时那婢娘走到仪姬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弯刀的尖刃顺着她的额头缓慢地滑下。 「啊————!!」仪姬的惨叫响彻云宵。 此时比信天翁还大些许的琪儿正背着一个现世的背包穿过包裹着幽州的如泡泡般的结界进入皇都,刚飞到后宫上空就看到一团黑气径自飞向木曜神殿,她有些嘴馋地舔了舔唇,但也知道自己之前把话说得那么绝,已不能再去求赤鷩,只能捡点野味吃吃,接着一个俯冲往付毓静的院中飞去。 琪儿等了好久,付毓静才从音姬那里回来,她此时怔怔地往前走着,脑中一团麻糊,不过她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为什么音姬看起来那么年轻靚丽,为什么她的面容每隔叁日就会有所变化、为什么在幽州这么落后没有化妆品的地方她却可以时常更换妆容……,这分明是,她一直就披着年轻女孩的人皮!!!!! 「姐姐,你怎么了?!」琪儿见付毓静像是吓傻了,急切问道。 「琪儿,我的好琪儿,你可回来了!!」付毓静这才註意到自己朝思慕念的琪儿带着她的作弊器回来了,但她来不及查看那些东西,有另一个问题急需找到答案,这个问题可能跟她的性命有关:「你快告诉我,晟皇是木曜星君的主人吗?」 从已逝的环姬话中,她感觉到晟皇的死确有蹊蹺,虽然她的话里有很多不合情理,但最终结果的确是晟皇英年早逝;而且如被杀的菲姬所言,他确实是中毒身亡,那么是谁下毒害他?如果那毒非常苦,他不可能不知道,况且他也的确透露过自己是知道的,那他真的是自杀?? 付毓静非常难得地动用了这么多的脑力,但也就至此为止了,她更害怕的是如果菲姬不是被音姬所害,那会不会是当年杀害晟皇的兇手所为?她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目标?她可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不想死在这鬼地方!! 听了付毓静的话,琪儿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只得如实相告: 「晟皇从来就不是赤鷩的契主。」 「咦??!!」付毓静感觉大脑被所有的信息量卡住了,有点当机,「那你们选契主的标准是什么?不是选可以当皇帝的人吗?」付毓静之前从她和玄泽的对话中听到了一些,但并不完全,而且她对此亦不太感兴趣,只知道琪儿需要玄泽的什么力量才能长大,而这力量可以助她成为木曜星君,从而让玄泽控製全天下,包括復活皇太子,她一直以为是天子之气什么的。 琪儿记得玄泽的告诫,他让自己不要相信付毓静,虽然她可以给她带来当女人的快乐,但琪儿还是只听玄泽的话,只是单纯如她,不知道如何编造谎言,只得转移话题: 「先不聊这个,姐姐,你要的东西,琪儿带回来了。」她说着将背包递给付毓静,里面的东西她有九成不知何物,知道的那一成又令她羞得红面赤耳不敢直视。 「对了,怎么这么久。」付毓静这才想起正事,毕竟有了这些东西,自己就像是开了掛一般,不会再把音姬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她急忙夺过背包拿到床边,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琪儿不识姐姐世界的文字,又不知要的是什么东西,才耽误了这么多天。」琪儿解释道。 付毓静担心琪儿没买全,开始清点着物件,将各种药丸胶囊补品分为一类,口红眼影腮红指甲油分为一类,助兴的电动小玩具又分为一类。可惜还有很多东西,像美容仪面膜护肤品还有香水精油等等她都想要,只是琪儿说不能太重,就只能割爱了。 「姐姐啊,你让琪儿带的都是什么?」她的目光落在玩具那堆东西中,其中的一根圆柱体异常扎眼,她羞红了脸,不敢多看。 虽然漏了一些,不过重要的东西都有,她对琪儿的办事能力颇为满意,见她红着脸低着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特意要的振动棒,顿时明白她在想什么,她拆开包装,笑着拉过琪儿的手: 「好妹妹,这次辛苦你了,让姐姐好好给你通下经络。」她以前也没用过,正好试试到底好不好使。 …… 看着琪儿脸色红润却张着粉嫩小口,赤身虚脱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腰肢下方那大滩大滩的水渍,令付毓静非常满意地关了开关,有了琪儿和这些开掛神器,何愁她不称霸后宫?只要小心不要踩到音姬的雷就可以了! 此时付毓静全然忘了今天亲眼看到的恐怖画面,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正当她充满着无限憧憬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很严重的失误。 幽州没有电! 李昱江 虽然经过了十日的艰苦训练,可一上场李昱江就感觉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现在场上的斩兽有十二、叁人,路离和全重正背靠背地在入口前方十余米处,他们将左右两边的情况尽收眼底就是为了接应新上场的李昱江。场上横七竖八地躺在多名斩兽的尸体,令场内臭气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薰得李昱江想吐,但他还是忍住了,跟着其他第叁场上场的斩兽一起冲了出去,并且根据平时的训练奔至他们身边,叁人快速变换队形,形成一个叁角形。 接着,在场上的庆禧在斩杀了一头正在靠近他们的妖兽后,也奔向叁人,四人根据训练各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角,因为祥华下一场才会出场,他们还不会离进入斗兽台的兽门太远,只要有扑向他们的妖兽,四人都会默契配合,场上的其他斩兽都各自战斗着。不过也正如卢厉所料,有了队友的牵製,路离反而被缚手缚脚,再无闲暇去帮其他家的斩兽。 场上的妖兽还有差不多二十头的样子,从数量上看,斩兽并不占优势,不过后面两场还有近十五人,再加上有路离在,接下来的战斗不会太困难。 只是路离和李昱江有另外的打算,路离站在四人的正北方,也是正对着前方最多妖兽的位置,他目光如炬地在这些妖兽中扫视着,筛选着最理想的一只。 这场有一个瘦骨嶙峋失去了右臂的年轻人化出了最兇猛的妖兽,他的身高虽只有两米多,空洞的右臂却长出了一颗长达五米,可以收缩自如的好似蟒蛇一样的蛇臂,这蛇臂不仅迅猛,还能喷出毒雾,有好几个斩兽就是被那绿色的毒雾刺得睁不开眼时被那妖兽一口咬住,瞬间撕成了两半。 李昱江身处最后方,是最安全的位置也是最能统观全局的地方,虽然上场好一会儿了,还一头妖兽没碰上,但他用投掷刀帮着全重击中了一头妖兽的眼睛,令他顺利砍下它的头,他当然知道这是路离对自己的照顾,他不想拖全队的后腿,此时他註意到了这头奇特的妖兽,意识到那蛇臂伸长可达五米,也许路离可以顺着它奔到墻上拿到红斧劈地。 可问题是,那妖兽的蛇臂主要在地上横扫,如何让它延展到墻上。 第四场的鼓声响起了,又有近十名斩兽上场,其中就有祥华,他也顺利进入了队伍,不等他站定,李昱江叫住了他: 「祥华!」 祥华虽然武艺在李昱江之上,但他身体的大伤还未全愈,加上左方视线受阻,因此他被安排在小队中间的位置,可以灵活的差缺补漏,祥华听到李昱江叫他,回头望向他,见他向自己示意看那个正攻向另一名斩兽的蛇臂。 祥华何等聪明,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望向右前方高处九米的红斧劈地,再看看下方正将一名斩兽缠住并正在将其绞杀的蛇臂以及长着这蛇臂的妖兽正跟另一个斩兽激斗,顿时有了主意。 祥华快速脱离了队伍,他从路离身边跑过时还特意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留意自己的动作。 此时,全重和庆禧正在与其他妖兽缠斗,他们一个刚砍下了妖兽的头颅,一个刺穿了妖兽的躯体,就见祥华奔向了全场那头最兇猛的妖兽。两人一惊,都望向路离,见路离亦严阵以待,整个小队没有任何言语,一边跟上祥华,一边砍杀了靠近的妖兽,李昱江也用投掷刀击中一头不怎么大的妖兽的额头,令它顿时倒地,算是有了战果。 祥华快奔到那妖兽跟前时,突然一个滑铲,左手顺势拾起地上一块带血的圆盾,右手突地将锥剑刺向那兇猛妖兽的左臂,并「咚」地一声将他膨胀了一倍大血筋暴起的左臂钉在了地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把正在跟那妖兽的左臂拼刀法的另一家的斩兽都看傻了。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祥华往前一个翻滚,将手中的圆盾飞掷向正立起绞杀着另一个斩兽的蛇臂。 妖兽左臂的疼痛都还没来得及传输到他大脑,让他做出任何命令右边的蛇臂反击时,蛇臂的头部就已经猝不及防地被圆盾击中,顿时眼冒金星,失去了意识,分不清东西南北。 蛇身一松,被他缠绞的斩兽顿时落下,而蛇头还在被往上飞的圆盾带着毫无意识地拉长了身体,直直地眼看就要撞向斗兽台的武器墻时,祥华大喝一声: 「现在!!!」 就在他话音刚出之时,一直紧盯着他的李昱江已然掷出了飞刀,飞刀在空中翻滚几圈精准无误地从蛇头的下巴穿过,将其牢牢地盯在了斗兽台的墻壁上,而此处离红斧劈地仅有五米之遥! 路离!!李昱江在心里大叫着,可不等他的喉咙收到大脑传达的指令,就见路离已经往前飞奔,从妖兽被祥华钉在地上的左臂,踩着它正在仰头咆哮的兽头,再一跃顺着他的右边近五米长的蛇臂直奔上墻。 只要路离跑到蛇头处,再纵身一跃,劈地就到手了!!! 场上不少人已经註意到这一幕,纷纷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张大嘴,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从祥华奔出到现在只不过经过了短短几秒,他们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发出吼叫。 所有人都盯着路离,包括祥华、全重和庆禧,没有人註意到此时一头妖兽正扑向仰头看着路离的李昱江。 路离已经踏着蛇头一跃而起,他的右臂已经伸向了劈地,叁米、两米…… 突然,李昱江的一声惨叫引起了路离的註意,他急忙回头,眼见一头妖兽已经将李昱江扑倒在地,并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咬住他的脑袋,而其他人要不还没註意到,要不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在这一剎时,路离没有任何犹豫地抓起近前的一把环刃反手就掷向那头袭击李昱江的妖兽,也正因为拋掷时的后座力,他的身体停止了上升,往后一弹碰到武器墻后开始下坠,而那时劈地与他几乎只差一米。 「噗嗤」一声,路离掷出的环刃将已经把血盆大口伸进了李昱江脑袋的妖兽一分为二,它的獠牙擦着他的太阳穴滚到了一边,虽然破了点皮,但好歹没有大碍。 「啊———!!」全场爆发出雷动的欢呼声,在暉涤郡的兽斗没有什么不可能,可是眼前精彩万分的一幕还是深深折服了现场的所有观眾,就连见过大世面的叁府的九名缮相官员都纷纷起身为他们鼓掌。 那头兇猛的妖兽现在还没有死,不过被另外叁只斩兽趁它双臂都被钉住,奔上前结果了它,一只斩兽砍下了它的右臂,五米长的蛇臂就这样被分离,沿着武器墻垂落、飘荡,鲜血喷溅了一地。 可能是受到了那精彩万分的鼓舞,场上斩兽们的士气大振,在第五场刚刚开场没多久就将场上余下的妖兽全部斩杀,现在53名斩兽还余下24人。 虽然不及更孙那场赢的钱,但这次卢厉好歹是赚了,他对自己用李昱江这个弱队员牵製路离的策略非常满意,钱虽然赚得不多,但面子绝对是赚够了。下场后,对五人说了「做得不错」之类的话,以示鼓励。 待卢厉离开后,竹泰走到路离面前,低声问: 「你想拿那柄红斧?」 此时全重、庆禧和李昱江正围着祥华,为他的英勇叫好,他们之前多少都有点担心祥华的伤势,不过现在看来祥华虽然还未全愈,但实力一点不差,因此根本没註意到竹泰在跟路离说着什么。 路离没有答腔,竹泰见他不想回答,又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不过,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隐晦地提醒着。 「什么意思?」路离对竹泰的感情比较復杂,一方面他感激他对李昱江的看顾,另一方面他又责怪他对卢厉的助紂为虐——当时他和李昱江准备逃走,如果不是竹泰,他们已然恢復了自由身。他知道竹泰职责在身,不过即便如此,当时他也完全可以把眼闭一闭,把手抬一抬,装作没看见,更何况他亦知道他们本是凡民,不应该沦为畜兽。基于种种,他对竹泰警觉中带有些敌意,却又不想把关系闹得跟更孙一样僵。 「你拿到又能做什么?如此醒目的举动,稍有差池,重弩就对准你了。」竹泰再把话挑明。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路离知道他没有说错,但这次他只是试探,还没有想好下一步,于是他一边走向自己的伙伴,一边道,「我只不过觉得那斧头好看,想把玩一番,仅此而已。」 这次李昱江获得了第一次进入主屋的机会。 一行五人到了主屋的一处偏房,偏房不大,目测二十来平米,有五张长桌上摆满了食物,东西都一样,像是做了一大锅后分成了五份,房间右侧有一张两米来宽叁米来长的大床,左侧则是两张带扶手的单人椅,中间有一张正方形的小桌。 庆禧和全重已经来过数次,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像东道主一样招呼着他们,介绍着这些食物出自哪,怎么烹飪的。 偏房里只有兄弟五人,大家都为今天的胜利感到开心。李昱江在吃了他到幽州后从来没有吃到过的美食,喝了从来没有喝到过的佳酿,正撑到打嗝时,八名婢姬穿着单透的衫纱进屋了,其中就有时常与李昱江对眼的玉姬。 李昱江正惊讶地看着她们,不知这是何意,全重已经大笑着拉起了一名婢姬的手,大笑着说: 「兄弟们,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着就拉着她走到偏房右侧的大床。 庆禧向来话不多,见全重已经行动,他也拉上一个婢姬,走到大床,因为床足够宽大,他们一人一半也完全够尽情发挥。 在路离、祥华和李昱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位婢姬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羞得李昱江顿时面赤如火,此时还等在门边的那几名婢姬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上前拉祥华的手,祥华将手一收,轻声道: 「我伤未全愈,就不劳烦了,你们好好待我兄弟。」他说完就离开了偏房。 等等,祥华,我们怎么办??李昱江也想走,但看到玉姬正娇羞地看着他轻抿着粉唇,他正想着自己是走是留时,另外几名婢姬已经拉上路离走到了椅子那边,开始为他松开宽大的麻衫,在解开麻裤后,几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 李昱江本能地顺着她们的呼声望去,差点再次被闪瞎眼,顿时感觉自己的男性自尊又受了百万点的暴击,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跟祥华一样借故离开时,玉姬已经来到他的跟前。 此时李昱江还坐着,玉姬用玉手轻柔地滑过了他有些许胡碴的脸颊,并主动俯下身轻轻碰上他的唇,李昱江只觉得全身的细胞好似跳跃起来一般,她柔软的唇,带着香气的身体正环绕着自己,令他脑子里晕晕的。玉姬见李昱江像傻子一样不知道下一步动作,浅笑一声,更深地吻住了他,并主动撩开衫纱坐在了他的身上。 李昱江脑子「嗡」地一声,已然不知所措,双手不知应该继续撑着地,还是抱着她,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爱情动作片,可是不知为什么,脑中不仅没有回忆起小电影里的那些香艷情节,还出现了自己在杂房里受辱的场景,令他菊部一紧,腰也直了起来,但根器却没有丝毫反应。 「啊——!」一声拔尖的女音从椅子那里响起。 此时玉姬正轻舔着他的耳垂,听到声音,他不自觉地回头望向路离。 只见那几名婢姬一个个正在对路离上下其手,他的麻裤早就掉到脚边,两边各一名婢姬舔咬着他的耳朵和长颈,身后的婢姬跪在方桌上环抱着他正把玩着他结实的胸肌,而他前方那名婢姬正趴在不知何时被挪动了位置的椅子上,双手死死地抓握着椅子扶手,此时椅子正随之前后大幅摇动,那名婢姬用拔尖的声音唱起了女高音。 这尷尬的声音令李昱江好似回到了矿山下那个小镇的姬坊,也让他回想起那晚自己的毫无作为,羞耻感顿时吞噬了他的情智。 可不知为什么,路离好像并不享受这一刻,而是失神地看着李昱江这边,身体却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与路离的眼神碰撞中,李昱江感觉像受到了侮辱,顿时血气上涌,他知道路离并不是轻视他,也知道自己资质平平,还没有当他假想敌的资格,但他还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孬种! 可能是玉姬的物理攻击和路离的心灵攻击的双重刺激下,李昱江挺立起来,他将桌上残留的食物推下桌,一把将玉姬抱起,反身将她的纤纤玉腿扛在肩上,而他自己则与路离对视着,誓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男子气概。 可能李昱江挑衅般的举动也令路离燃起了斗志,他的眼神开始砰发出了光芒,两人都带着强烈的胜负欲死死地盯着对方,而他们身下的婢姬则享受着他们不断燃烧的小宇宙。 偏房的动静再大也没有影响到正在主屋谈生意的几人。 此时卢厉坐在高足椅上,竹泰站在他的旁边,他们前方是叁名身穿锦袍的青年男子,他们自称是珞王派来的军士,是来跟他们要逃走的两个犯人——路离和李昱江。 卢厉听了他们的话,冷哼一声:「叁位军爷,我手下的斩兽都是我从斩兽商人那里正经买来的,没有你们说的犯人,不过同名同姓的,认错也再所难免。」 这叁名军士是珞王发现路离和李昱江被皇都看管斗兽台的人卖给斩兽商人后,派出前往暉涤郡寻找他们的,之前他们就曾见过路离与珞王的拼杀,再加上今天亲眼目睹了兽斗时的场景,怎么可能认错?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正要揭穿他的谎言,中间那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军官拦住了他,平心静气地说: 「我们都曾参与缉拿逃犯,怎么可能认错?你们知道珞王殿下说一不二,恐怕不想我们回报他:人找到了,但你不放吧?」他们虽是珞王亲属的珞賁军的军士,却不属于叁府,在暉涤郡不能硬来,只能晓以厉害。 卢厉老道,一边向竹泰使了个眼色,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哼哼,暉涤郡山高路远,我知叁位军爷沿途辛苦,这样吧,哼哼,叁位军爷的路费我替你们掏了,还请回復珞王我这没有他要的人,免除误会,哼哼。」他说完,竹泰拿出叁十片赤叶,双手捧上。 这叁位军士都是珞王在榜议製以后投奔他的,对他钦佩崇敬,不是腐败的叁府军官,为首那人顿时明白了这两人在卢厉心中的份量——他既然愿意花叁十片赤叶收买他们,肯定觉得两人的价值远在此之上,更何况他们也看到了今天路离在场上的表现,觉得可能十倍以上的价格卢厉才会考虑,于是道: 「既然如此,你开个价钱,多少赤叶才愿意把他们交给我们?」他们出发时当然没带太多,先问好价钱,以免过后不认。 「哼哼,」卢厉见他们态度如此坚决,捻着没几根的胡须,沉吟半刻,道,「五箱赤叶。」 「你!」一名军士感觉他就是坐地起价,气愤地正想上前,还是被中间那位拦住了。 「如此数量的赤叶,我们无法做主,需要回稟珞王殿下。」他道。 珞王严冷残暴的声名在外,暉涤郡虽然山高水远又归叁府所辖,但卢厉还是不敢惹恼这位未来的皇帝,于是他退让了一步:「如果珞王殿下诚心想要这二人,我就当卖个人情,叁箱赤叶即可。」 从五箱降到叁箱,基本也符合十倍的心理价位,于是叁人代珞王同意了,只是他们明天一早需要回珞王郡向他回亶此事,并要求卢厉在他们回来之前,不要安排二人上场。 待叁人走后,卢厉微侧着头对斜后方的竹泰道:「跟上他们,看看他们来了几人,住在哪里。」 「是。」竹泰紧随叁人离开。 叁人回到驛馆,与等在这里的另外叁名军士说了前因后果,六人一合计,觉得路离和李昱江与皇太子被刺有关,事关重大,为免夜长梦多,他们应该尽早离开暉涤郡,早日拿上赤叶为他们赎身为妙。 六人连夜收拾好东西,策鹿从剡城的东门离开,就在他们刚刚出城门不远,就看到前方的空地上有几名身着黑色麻衣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他们个个强壮威武,一看就来者不善。 「各位,我们有急事赶路,还望行个方便。」为首年长的那名军士认为他们遇到了氓匪,拿出几片橙叶,准备买路离开。 「哦?你们这是去哪?」为首那名高个子问。 「珞王郡。」 「哈哈哈!」那高个子大笑起来,露出一口黄板牙,「就凭你们这点曜晶可不好使!」他语毕不再废话,猛地抽出腰间的大刀袭向他们。 蒙杺莯 珞王和蒙杺莯少见地头一次大白天还呆在房间里,两人盘膝坐在床上,中间还有一个金族新製的琉璃棋盘,这是蒙杺莯新教会他们的益智类游戏,她也教给了珞王,两人正在对弈。 只见珞王思考一会儿,执子走出几步后用纤长的手指缓缓落下,同时抬眼看着正用手撑着下巴看他落棋的蒙杺莯,嘴角浮现出一抹胜者的微笑,缓缓道:「将军。」 蒙杺莯见他落子的位置,再看他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己,额上顿时青筋暴起,一把把棋盘揎了:「你将哪门子军啊!!这可是跳棋!!」 棋盘被揎了,珞王倒也不恼,淡淡地问:「你就说,是不是我的棋子都进了你的棋笼。」因为规则里有很多现代词匯,蒙杺莯在教他们时替换成了他们可以理解的词句。 「那也不是将军啊!!」蒙杺莯反驳。 「玩了六局,本王赢了四局,不是将军是什么?」珞王语气平静,但丝毫不让,依然坚持自己赢了,「再说规则都是你定的,我赢了你又不高兴。」 「明明是你耍无赖,整天就知道欺负我。」蒙杺莯气鼓鼓地说。 「欺负你我承认,但我什么时候耍无赖了?」珞王见她双手抱胸,皱眉嘟嘴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不依不挠地问。 「怎么没有?」蒙杺莯顿时就想到了好几件,但最后都是她妥协在他怀里,有点说不出口,免得让他想起了还有别的游戏可以玩,一番搜肠掛肚后,突然灵光一现,大声道:「你杀了我的小鹿!」 「哈?」珞王根本不记得这档子事。 「在木果岭,你杀了我的小鹿撒气!」蒙杺莯可算想到一件他干的坏事,而且至今没有道歉,更可气的是,他居然都已经忘了! 珞王这才想起是有这事,当时他的确是在撒气,个中原因当时不能说,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不能说的了:「那也是因为你前一天晚上突然爬上本王的床,害得本王……」说到这,他顿了顿,因为也是在那晚,他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竟然是最敬爱的皇兄的女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向随心所欲的他,将这份感情隐藏得有多深多苦。 「害你怎么了?明明是我吃了亏还不敢讲!」蒙杺莯不服气地反驳。 珞王突地一个猛虎扑食将她放倒按在身下,没好气地反问:「害我怎么了?你说害我怎么了?」见她脸颊一红,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话,咬牙道,「当时我就不该心软放你走!」他语毕突然像那晚一样抬起她的下巴后热切地吻住了她,一样的动作让两人顿时回到了那个漆黑无眠的夜晚。 是啊,如果那晚珞王没有放她走,皇太子知道后肯定会退让,而那时蒙杺莯与皇太子都还没有将两人之间的心意挑明,皇太子退让后必定就不会再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随后也会安心娶桃莲,他也就不会因为毁婚被少辅所害。 这是两人都认定的事。 除此之外,珞王还想起在他们大婚那天,他将她从少辅的监禁中救出,当时明明动了心思将她挟走,自己还是没忍心这么做;最后是皇太子遇害那一晚,如果当时他没有选择进入太子府,而是去宰府找皇太子,那他很可能就不会死。 有叁次可以改变皇太子遇害的机会,珞王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做了错误的决定,才导致现在的局面,旦凡有一次、一次……。 无论当时的情况如何,现在两人还是在一起了,而皇太子却已经不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明明可以避免皇太子被害的遗憾,蒙杺莯没有如那晚一样很快推开珞王,而是先轻抚着他宽阔的后背,手又缓缓滑过他的腹肌,将双腿缠到他腰间……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已经过了吃午餐的时间,蒙杺莯从肚饿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珞王整个环抱着——她枕着他的左手手臂和肩膀连接处,他的下巴正好抵着她的头顶,而他的右手和右腿环绕着她,将她整个人锁在他怀里,此时他正睡得香甜,呼吸平稳完全不是之前嚣张的样子。 看着他此时完全不同的模样,蒙杺莯不觉心跳加快,她已经没有了睡意,却不想惊醒他,悄悄往下缩,试图从下路离开,可刚往下缩了一点,珞王轻嗔的声音传来: 「又乱动。」 「Sorry.」蒙杺莯小声道歉,随即就后悔了,什么嘛,他每天整晚整晚地折腾着自己睡不好觉,现在换他了,他就可以抗议? 哼!抗议无效! 正好蒙杺莯已经缩到了他的胸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她索性一口含住了他的右乳,用舌尖挑弄的同时又像饥饿的小猫一样吸吮着。 蒙杺莯这举动无疑是在活火山里投掷了一枚重磅炸弹,不过这次珞王竟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她自己发挥,这反倒让她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她抬头看着他,见他没有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思,佯怒着: 「不许偷懒,之前说好了每天四十八次,今天连零头都还没完成。」 「你真的想要四十八次?」珞王忍不住笑问。 「在我们那里,对付各种上癮的人要用一种厌恶疗法,就是让患者带任务地做他本来很喜欢的事,还要鞭策他日夜不停地做,等他做到想吐后,自然就脱癮了。」蒙杺莯一本正经地用科学原理解释。 「行,本王就如你所愿。」珞王一个翻身,将她抱起,和往常一样与她缠吻。 不知为什么蒙杺莯突然想起在去木果岭的路上,珞王曾说嘴除了吃和说还有第叁个用法,现在看来他把这个用法已经运用得出神入化,不仅张驰有度,游刃有余,还擅用各种兵法技巧。就算之前讨厌他时,只要这一吻,她的脑子就不清醒了,想推开又使不上劲,才会逐渐着了他的道。 趁着她已经难以自持时,珞王反倒收了神通,挑着眉轻问:「现在究竟是谁上癮?」 蒙杺莯这才註意到他的手完全没有碰到自己,仅是撑着墻壁,反倒是自己死死地抱着他,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她扒得混身赤裸,而她自己的衣物只是有些零散滑落,却没有完全褪下,虽然她坐在他身上,但神龙却没有入巢,而是被压在下面,就像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一样惹人疼怜,此情此景就感觉像是她在胁迫他一样。 「你又耍无赖!」蒙杺莯羞红了脸,知道他是故意的,慍道。 「带了你那么多次,你应该多少也有点会了,」珞王重新抱住了她,表示自己无意让她难堪,而像是一个老师父一样循循善诱,「这次你来试试看。」他说着半躺着,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形成一个30度的夹角,并用眼神鼓励她。 蒙杺莯感觉这就像自己还不太会游泳的时候突然被取下游泳圈扔到水里自生自灭一样,她努力回想着滑水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 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做起吧。 她试着移了移位置,他其实早就虚位以待,感觉应该不会很难,于是轻轻起身,重新坐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往日里花样百出的前戏,她只觉得一股胀痛,就像医生将针管里的药水推进肌肉时的酸胀感。 在坐定以后,她想着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像他平时一样上上下下地跃动了,可是现在她双膝跪地,有点使不上劲,更何况以她这完全没有运动量的小身板,深蹲也做不了两个啊! 蒙杺莯有些尷尬地看着他,这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消耗体力的事情。 珞王开始仰面躺下,双手轻轻把着她柔软的腰肢,似乎在说你做得没错,可以继续。 体能不行,又不懂技巧,蒙杺莯只能先前后摇了两下,有点感觉,但不强,不过也总比没有好。她双手握着他扶着自己腰肢的手腕,像磨豆腐一样画着圈,可是一直直着腰,感觉腰有点受不了,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收紧了腹部,却对他在自己身体里面的感觉更明显了。而这一收紧似乎也对他有点刺激,他轻轻往上挺了挺,进入了更深处,而他挺立时,他的阜丝无意间刮蹭到她的玉户,顿时有种电光火石般的酥麻感。 这如同让蒙杺莯无意间打开了一扇新天地的门,她开始用手撑住他的腹肌,身体微微向前倾,虽然还是只有像打太极一样的慢动作,但她可以借助阜丝的摩擦让两人间闪现更多的火花。 「唔——」珞王发出轻吟,这更令蒙杺莯像是得到老师的表扬一般,有了一点自信,同时她也开始换位思考,双人运动中的互动和沟通是多么重要,当初自己强忍着不出声表现出的抗拒,其实对他来说也很残忍,由此每次都需要付出更多精力让她打开心扉。 蒙杺莯心怀欠疚,抓起他的右手并轻轻含住他的手指,不时轻咬着。豆腐磨得也越来越顺畅,细小的涓流声不时回响,虽然这都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化繁为简后,两人之间的体温都在逐渐升高。 蒙杺莯毕竟疏于锻炼,体力不行,她重新直起了身,被轻咬着的珞王的手指顺势下滑,停在了她的胸部却怎么也不肯走了。珞王给她的刺激虽然远不如平时的多,不过现在她占据着主动权,自然应该是引导的一方。 蒙杺莯往后仰了仰,原本想靠着他弯曲的双腿借下力,谁知因为腿上全是汗水,令她右手打滑,一下滑到了谷底。 和所有俗套的武侠小说一样,谷底总有一些稀世珍宝可以让主角获得更强的功力,这次也不例外,蒙杺莯的手无意间蹭到了股间一个温润又软绵的东西,有点像被灌了水的汽球,其大小正好跟她的手掌差不多。 蒙杺莯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头一次发现还有这功效——她感觉自己刚刚在确定时轻轻捏的那两下让深在巢穴的神龙更加硬朗,它开始主动摇头摆尾,就像一只小狗看到了一个玩具球,急切地希望主人跟自己玩耍。 虽然这东西不会刺激到她,但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会很喜欢,于是她开始把玩着,就像小时候妈妈做包子时,给了她一个小面团,在上面沾着橄欖油让她揉搓打发时间。 这经验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珞王抓揉她的力道明显重了,也开始主动将腰腹用力往上顶触着,令她不自觉地再一次收紧小腹,腿肚子夹得更紧,全身仅存的意识都放在手上,这内外兼修倒是相得益彰,却令她不自觉地放松了对喉部的管控。 「珞、珞……」蒙杺莯本想叫他的名字,可直到现在她才赫然发现自己除了知道他是珞王,根本不知道他的本名,这可就相当尷尬了,好似两人之间没有过正经的交流。 珞王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呼唤是想做什么,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问:「你知道皇兄的名讳吗?」 蒙杺莯有些尷尬地点点头。 「我与皇兄只差一个字。」珞王轻轻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柔声道。 这色声香味触法在空气中形成浓浓的爱欲将两人笼罩。 在神龙完成吐息后,蒙杺莯有些虚脱地趴在珞王身上,现在她只觉得腰酸腿疼,只想软软地趴着,一动也不想动。 这实在太累人了!虽然珞王武力值惊人,但她还是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每天可以做这么多次的有氧运动,还能正常跟雄司练武、进矿山入匠所、在城墻四处巡查?! 珞王抚着她的香肩,感受到她巨烈起伏的背部和呼在自己胸口上的炎热气息,他低头轻轻吻着她满是汗水的额头,正想着要不要去给她倒杯水时,蒙杺莯突然问: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珞王明白她指的是皇太子復生以后的事,他当然想过,于是道:「我无心皇位,皇兄復生后,我就会回封郡,我们的孩子将承继我的王郡,你们可以再生一个继承皇位。」 他的未来没有我。听了珞王的话,蒙杺莯在心里总结着。 她当然知道这个结果,她毕竟是皇太子正娶的妻子,与他相知相爱心意相通;珞王与皇太子自幼情深也不可能背叛皇太子。如果不是皇太子去逝,又必须要通过两人的子嗣让珞王尽快承继皇位,而后再让皇太子復活,不管珞王有多爱她,他们都不应该在一起。那么自然地,在皇太子復生后,他也理应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即便他们有了孩子,但两人之间已再无可能像现在这样。 道理她都懂,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眶竟不自觉地浸出了泪水,泪水在她鼻梁和耳鬓滑过一道弧形滴落在他肌肤上又顺着他身体的曲线滴落,浸湿了床单。 感觉到她的悲伤,珞王的心都碎了,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人的事,皇太子是他们两人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的人,他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至少现在,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珞王在心里道。 次日,兏崢带着叁千珞賁军驻扎到了金城西南方两渡哩以外的地方,由于没有凤凰君的引流,目前金城外的困兽已陆续从500下降到200左右,只是城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勿需担心困兽还会增加。 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不敢轻易射杀困兽,而是投放下了毒的生肉。在投放之前,兏崢还带了几百士兵在金城西边与困兽路线迁移的路线中间建了一道火墻,以防止又有困兽过来。 虽然效率低了点,但谨慎总是好的。 叁日后,待所有困兽的尸体被掩埋,火墻熄灭,再也没有新的困兽出现后,金城近20日的围城危机总算是消除殆尽了! 虽然金族再叁要求,但珞王还是拒绝了要将曜晶叶的模具归还给他的请求,不仅表现出了不亚于晟皇对他们的信任,而且他还要帮金族建立他们自己的城防。 珞王让这叁千珞賁军留在金城,除了木曜星君建的城墻外,珞王下令在城墻外十渡哩处再建一道新的外城墻,外城墻里的土地就是他赠予金族的。这片土地主要是用作农田、养殖、放牧等,也是给叁千珞賁军的安家之所。 况且金城扩大规模后,也需要劳动力和生力军,现在峒羫郡和长野郡中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可以搬到这里,重新安家。 当然与珞王郡不同的是,金城依然是金族主事,但在蒙杺莯设计的改良方案中,这里选出的鉅子更像是金城的家臣,他们听命于金族,负责帮他们处理城中事务,对他们依然有监督考核,如此一来,金城儼然成了一个小型的独立王国。 这些都是珞王和蒙杺莯被困城中就计划好的事,只需要兏崢带人过来实施即可。 此外,兏崢还带来了赤妖、白虎君和一些送信的翔鼠,珞王通过赤妖从腾玧那里了解到葒遥郡的流民安置情况良好,他们开始在原本广无人烟的虹原建立城镇,葒遥郡的叁府嫌麻烦,不理不问,因此这些城镇自然就归珞王管辖,还有不少青壮年纷纷表示愿意加入珞賁军,以补充送给金城叁千人的军力;皇都代他履行太子职责的鉅子们也有翔鼠来信,在他离开这二十余日,叁府并无特别动作,珞王不理会他们,他们自然乐得跟珞王井河不犯。 蒙杺莯则给寮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她虽不便将自己和珞王在这段时间里,关系的逐渐变化一一言明,但讲了不少復生皇太子要面临的种种困难——现在天下只系于珞王一人、叁府各种捣乱还拿他们没办法之类的,希望寮纹能帮着出出主意,另外她在信中提到不少金城看到的史录和典籍,尤其是木曜星君、星命使、食魂草等等,都纷纷写入信中通达给寮纹。 又在金城留了两日,所有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差不多是应该告别的时候了,蒙杺莯与族长、小姨以及曾一起陪伴她玩耍的金族孩子们一一道别,尤其是小姨,她知道如果不是小姨为自己开导排解,恐怕她至今还困在悲伤、忿闷和怨懣中。 虽然在金城中呆了二十余日,珞王并没忘记他们一开始是准备去峒羫郡调查少府在当地征兵引发的冲突和困兽源源不断涌出的矿洞里的情况,不过这次雄司自告奋勇愿与他们一同前往,毕竟金族与峒羫郡的匠人们交道最多,时常会采买曜矿,也与叁府官员相熟,有他相助自然能省不少事。 于是珞王便命兏崢留在金城,协助修建外围墻和叁千珞賁军的安置,而他自己与蒙杺莯继续微服巡查,与雄司一同前往峒羫郡。 告讀者書 身体忘了,心才能忘! 这大概是女生生理结构上的一个Bug吧,有一句更俗的话是:女生的阴道是通到心里的。这就是为什么女生更容易爱上可以给自己更多享受的男生,只要次数和质量到了,最先坠入爱河的基本都是女生。 有人可能会对珞王的能力感到惊讶,虽然这是小说会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从歷史的角度上,这样的男人不是没有,比如唐太宗李世民(基本就是珞王的原型)。 太宗雄主,是当时最牛逼的游侠首领,武艺超群,身边一帮兄弟忠肝义胆,一生真爱长孙皇后,根器无敌,可以飞马御女,能文能武能杀能操。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一次在跟印度的同学聊天时,我谈到中国的性教育是缺失的,他说他们国家也是,反而是到了欧洲以后,看到有给几岁小孩的性教育小册子,认识自己和别人的身体,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教,堂堂正正地学,反倒是两个人口大国羞羞搭搭该说不说,结果製造了更多的小人儿 lol 差不多酱了,下一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十八禁了:)) 也欢迎在评论区里留下更多反馈,让我知道你们的喜好(掩面) 谢谢!鞠躬! 下季预告: 在木曜星君的阻挠下,叁星究竟是否可以匯集? 木曜星君对蒙杺莯的期待是否会因为爱情的力量而落空? 四位主角扑朔迷离的命运将变得如何? 敬请期待第叁季 如果喜欢悬疑推理高智商犯罪烧脑类的暗黑美剧风,也欢迎读者大大支持我以巨蝎羊为笔名出版的《黑暗中的犯罪侧写师》哦,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