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非他命( 1V1 黑道)》 第1章人在江湖 海国浮沉,棠棣合欢。 琼宵独醉,环顾香江如画。 氤烟飘浮升腾,平流雾向东边漫漫涨涌弥漫海面,横亘在天海界线,往更远处蜿蜒伸展。 九龙塘及新界大围之间,有一座由熔岩形成但不足五百米的精神高地,巍峨狮子山端坐于一条共同血脉原点,面向九龙西边,谱写香江不朽名句,见证港岛风云变幻。 近百年来,这片土地被割让、被占领、被殖民、被迫成为自由港。 在经过开埠经商、移山填海、以无数血泪肉身造就洗净铅华,逐渐成为一颗耀眼东方明珠。 北角大厦高楼饱经风雨,货柜船由鲤鱼门驶入维港,筲箕湾随之映入眼帘。市区空域狭小启德机场附近,「三不管」九龙城寨五毒俱全,妓院烟馆林立,赌档不分昼夜,无牌牙医盛行,更是帮派盘踞大本营。 五十年代,「五亿探长」吕乐暗中建立黑帮相关贪污机制,「警察管黑帮,黑帮管治安」已然成为常态。 七十年代,经济起飞迅猛,本地繁荣的夜场、赌场、色情行业等领域,成为黑社会实现利益分水区。 八十年代,黑帮组织随着社会发展不断演化,黑恶势力在各行各业就像是细菌一样,几乎是无孔不入的渗透。 和合图、忠义会、洪兴社、东英社都是声名在外的大帮会,而在无数帮派扎堆的港岛,人员不足三千的和字头义堂却独树一帜。 四十年代,和义堂在西环三角码头成立,由一群搬运工、人力车夫、联合附近牛房屠夫和市场小贩组成,帮派自力更生,始终偏居于港岛西面与世无争。 处在动荡年代的香港,无数江湖豪杰前赴后继,刀前拳下搏出头天,最后能成功站上顶峰的人,皆是命运安排。 和义堂现任坐馆刘锦嵘,花名牛嵘。 一介杀牛房屠夫出身,剽悍勇猛,脾气极臭,曾打遍港岛西区无敌手,又在几大帮派环伺之下称霸西环。虽将强兵弱,但他却在逆境中为和义堂回天续命,傲立江湖丛林,令众人心生敬畏。 八十年代至今,和义堂的主要势力范围是上环和西环。 位处西环的三角码头向来都是苦力云集货如轮转,多年来孕育无数江湖豪杰名震红港。 西环尾一直是和义堂根据地,当时有不少在码头工作的苦力和附近咸鱼档的工作人员,大都是和义堂的弟兄。然而苦力聚集,也自然就有不少「海鲜档」和粉档出现,且都由和义堂掌控。 而在很早之前,三角码头最主要收入就是毒品。 毒品交易在本埠源远流长,几乎都经由水路进入香港,也是在此处上岸接驳,且三角码头的毒品可以说是全港最低价,足以吸引整个港岛的拆家和道友来此交易,和义堂更是借机大捞特捞。 十二月的香港,气温已经逐渐降至七度,海风凛冽,却吹不开层层白雾。 几日前,油麻地白加士街一楼凤惨遭杀害,腹部连中三刀毙命,起初两凶手只是劫财劫色,因恐被认出继而杀人灭口,其后两人狂斩死者二十二刀,至今未被警方抓获。 一时间,各类欢场女郎人人自危,恐惨遭毒手。 午后,身材高大的长发男人推门而入,领着三个身材窈窕的小姐走到办公桌前。 “耀扬哥,这几个是刚从富丽华过来的。” 老板椅上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逆着光,几缕挑染金发遮挡住他微睁的凌厉眼神,铂金古巴链横陈在笔挺锁骨处,敞开的衬衣领口能看到他健壮的胸肌。 雷耀扬上下扫视了办公桌对面的女人几眼,但似乎是兴趣不大的样子。 男人慢悠悠,从绿色软烟盒中抽出一支棕色的细长more雪茄衔在唇边,又将老板椅转回背对众人。 dupont打火机独有清脆叮铃声回响在房间内,袅袅烟雾飘浮盘旋在空气里消散些许后,他才懒懒开口: “…搞半天,富丽华就是这样的货色?” “我以为多靓…” 三个女人愣在原地,听到这话后互相对视了几眼,全都唯唯诺诺不敢搭腔。 “power,分到金涛阁或者新都会都行,以后这种事你们自己看着办,不用特地来问我。” 桌前男人应允一声,又将几人带出室外。 富丽华是对头广联盛在深水埗的骨场,这几个小姐样貌其实也还算标致,只不过嫌那边待遇太差,加上最近歹徒横行,她们通过关系暗中跳槽到口碑相对较好的和义堂旗下来。 本以为雷耀扬会有兴趣,但power看他一脸清心寡欲的样子,都怀疑他最近是不是开始吃斋念佛,似乎好久都未近女色。 时间已经接近九点,又是一夜纸醉金迷的开端,在本埠,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规模的欢场。 芬兰浴、夜总会、酒吧、马榄、麻雀馆几乎是闭眼走路都能撞到一家。 五光十色霓虹招蜂引蝶,寻欢顾客便纷至沓来,除了名声最响的旺角、砵兰街、油麻地外,大角咀、深水埗及上海街一带也甚是热闹非凡。 色彩斑斓的招牌阵下,挤满小贩摊档,沿途叫卖声不断,铁锅中鱼蛋牛杂翻滚,煮得咕咚咕咚冒,街边流莺眉飞色舞,着装暴露搔首弄姿,完全不同风格形式的「即买即食」。 有识途老马来此寻花问柳讨价还价,但说什么也不肯为胯下软趴趴子孙根多出几十块,一句仆街一句贱货,三言两语就吵得引起路人驻足围观。 站在大英豪酒家门口几个闲聊马仔碰巧凑上这热闹,时不时起哄挑衅为激烈战局再添把火。 嬉笑间,一个眼尖细佬立即拉开玻璃大门,只见雷耀扬身光颈靓跨步走出,将门口擦得锃亮的银白色佳得利eldorado缓缓开离砵兰街。 转眼间已离家八年,雷耀扬自十七岁起便只身踏入黑金江湖,加入和义堂后,拜门罗汉。 凭借过人智慧和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他在社团内战绩显赫,十多年前被洪兴抢走的泊车、看场业务也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被他尽数夺回。 在二十五岁这年,他已经扎职社团四二六红棍,并且拥有了自己的第二间车行。 金涛阁和新都会都是和义堂在附近的两间骨场,目前都由雷耀扬负责,这种所谓让男人「放松」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按摩。 而靠这种营生大捞油水的黑帮自然是深谙其中门道。 只摸不做的「鱼蛋档」美其名曰:「康乐中心」或叫做「茶室」,又用「女子美发厅」招徕低端客户,抑或是将一间间骨场装修得富丽堂皇合法牟利。 他们总是能钻各种漏洞绕过法律框架,作出一副正当经营的样子,掩人耳目躲避制裁。 银白色古董跑车停在上海街宝多金夜总会门口,前台泊车小弟远远见到来人是雷耀扬,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的连声叫着大佬,又小心翼翼接过钥匙把车开走。 入口处左边站着几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聚在一起抽烟,袅袅薄烟升腾起又随风消散,鬼魅妖娆。 随着头顶处不断变换色彩的霓虹灯牌,光影仿佛在为她们重新上妆,覆盖在每张脂粉味浓厚的青春面孔,时而是蓝色,时而又变成紫色。 看见西装笔挺的男人走来,全都谄媚如蛇般簇拥而上,揽身揽势,往他坚实的臂膀上蜿蜒游走。 “雷生~好久不见…” “耀扬哥,你好久都没来啦~” 其中一个金发碧眼鬼女见缝插针挤开另外几人,亲昵攀上雷耀扬胳膊,但好像香水味过浓,男人眉头微蹙了一下,不经意间抬手松脱掉。 “干,几周不见,怎么一个个都来发姣?” 他玩笑着,在几个女人簇拥下步入夜总会大门上了二楼,周围身材火辣精心装扮过的庸脂俗粉从他混迹江湖开始,早就司空见惯,甚至已经心生厌倦。 「无从抵挡只可以爱到发烧!」 「头晕去看医生医生在食蕉~」 「笑笑望着我说不需要退烧!」 「人狂恋中应该要爱到发烧…」 电视荧幕前,五大三粗的寸头男人搂着两个丰乳肥臀的陪酒女高歌,摇摇晃晃醉意十足的步伐在头顶镜面灯球的投射下更显逗趣鬼魅,身后沙发上坐了六七个气氛组观众,一直在为他五音不全的歌声拍手叫好。 服务生带着雷耀扬推门而入,众人目光纷纷转向他,几个辈分小的细佬急忙站起身相迎。 “啊哈哈哈——耀扬仔!我等你好久了!” 男人大笑着,将手里的麦克风故意插在身旁女人肉弹般的双乳间调戏一番,又走上前揽住雷耀扬,两人坐到身后皮沙发上侃侃而谈。 几打喜力下肚,包房内变得更加吵嚷,一众人嬉闹欢唱,推杯换盏间皆是人在江湖兄弟情深。 “咳!耀扬仔,今晚又是你一个人? “最近怎么都不见你带马子一起玩?” “……咳、咳…” “都叫你以前别玩那么花啰,难道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男人满面红光,声音却异常嘶哑,他忍不住咳嗽两声,玩笑过后又仰头灌下黄汤。 因为大概从半年前开始,罗汉就没见雷耀扬亲近过任何异性,手下小弟都暗中八卦,之前他可是个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杀手。 雷耀扬闻言却只是笑而不语,两人勾肩搭背的聊了一通,甚是投契。 自入社团起,罗汉就像是他的领路人,带着他从最底层四九仔做到如今的四二六红棍,而他也不负期望,敢闯敢拼为和义堂争下不少地盘。 目前除去和合图、洪兴、东星、忠义这几大社团,便是和义堂最出位。 凌晨两点,大部分人已经醉得东歪西倒,几个细佬搂着小姐踉踉跄跄的走出包房,只剩下雷耀扬和罗汉在商议社团要事。 突然大厅内一阵打砸吵闹声,时不时伴随女人惨叫,两人即刻起身出去查看。 “……大佬…” “求、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做不了…” 女人被打得面目全非,口鼻流血,几乎是趴在大厅的花岗岩地板上,艰难的匍匐爬行躲避殴打。 “死姣婆!出来卖还挑三拣四?” “他妈的就你屁眼矜贵?” 只见整个大厅乱作一团,身躯魁梧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大肆叫嚣着,一把就将女人从地板上抓起来准备继续动手,周围的几个看场打手早已被他掀翻在地,此人力大如一头蛮牛,那女人在他手上完全像只鹌鹑,眼看难逃生天,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制止。 男人名叫鲁笙,是如今广联盛红棍,父亲是广联盛龙头。 出身黑道,他向来都是目空一切的性格,完全是个倚仗着父亲的财势在深水埗横行霸道的老虎蟹,现在直接踩过线到和义堂的地头撒野,想必是因为下午那几个按摩女跳槽触怒了他。 当他下一拳正要挥出去时,却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道控制住。 那金发男人回头一看,愣了一下。 “阿笙,今天兴致这么好?到我地头玩就算了,打我的小姐算什么回事?” 男人用力攥住凶恶男人的手腕,神色严肃的发问,雷耀扬见状,急忙上前安排将那女人送去救治。 “汉哥?你的小姐?玩英雄救美啊? “交出那几个三八,我就不和你们计较。” “那几个姐姐仔是自愿到我们场子来,现在我们自然有权决定她们的去留,保障她们的安全。” 鲁笙继续目中无人开口叫嚣,罗汉面色如常说得从容不迫,和雷耀扬下楼之前,已经有知道大概内情的经理告知二人。 这广联盛龙头接班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半小时前,他和几个马仔换着花样在包厢里折磨两个陪酒女,另一人已经晕厥,刚才那女人是趁机死里逃生,不巧还是被这粗鄙男人打得不成人形。 “叼你卤味啦罗汉!有个臭蟹还欠我五万贵利,现在你们和义堂要帮她出头吗?” “你看,刚才那八婆在我手上留了几个大牙印!这又怎么算?谁知她是不是有疯狗症?” 鲁笙一脸横肉,嘴里衔着根粗雪茄,眉宇间极尽不屑,又露出他手臂上几个带血的牙印向众人展示,似乎他才是受害者。 “总归现在我们的两个小姐生死未卜,被你打伤的这几个细佬也要医疗费,还有加上你弄坏的包厢和大厅装潢陈设…林林总总算在一起,二十万都是给你打折了。” 雷耀扬带着怒意用鞋底踩灭了手中落下的烟蒂,走到身形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面前。 “挑?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赔钱?我陪你老母还差不多!” 鲁笙向来目中无人,即使知道对方职位和自己一样同为四二六红棍,却也极其猖狂的对着雷耀扬开骂,口沫横飞,酒气冲天,引得人一阵反胃。 男人轻蔑浅笑一声,满脸嫌弃厌恶的在鼻边摆摆手。 “我真为你这种脑子里装大便的垃圾悲哀,看来广联盛真是没人才了。” “叼你老母!!!” 雷耀扬的一番戏谑彻底惹怒了对方,鲁笙瞬间捏响了关节的每一根骨头,眼看双方气氛剑拔弩张就要开打,罗汉立即抬手挡在雷耀扬胸口。 “笙仔,今晚你要么赔钱,要么留下你一根手指做交代,不然你休想走出去。” 罗汉神色严肃,虎豹般的双眼紧盯着鲁笙,这时已有几十人手持铁棍鱼贯而入,将夜总会围了个水泄不通。 双拳不敌四脚,鲁笙虽然也带了几个马仔过来,但见这阵仗也不敢太过造次。 他看不惯小社团和义堂最近风头盖过广联盛,本打算来随便虐两个小姐出火,再去把那个欠他贵利的三八找到,但也没料到今晚会遇到罗汉在这间夜总会,还有那个如今道上名号响亮的雷耀扬。 罗汉乃是拼杀多年的江湖猛人,最擅长截拳道,雷耀扬是罗汉门生,但他尚未交过手也不知道对方底细,若是真打起来他估计胜算不大。 对峙片刻,鲁笙只得极为不爽的从包里掏出十几张啡牛甩在众人面前,准备伺机而动。 纸钞在空中翻飞间,门外响起警笛声。 一时间众人注意力被分散,鲁笙趁机夺过一把铁棍,大力掀翻在入口处的六七个马仔,慌忙夺门而逃。 众人想要追出去,却被罗汉大声喝止,车上几名阿sir已经分头行动,有两个也进入夜总会开始盘问调查。 “干!这笔帐迟早跟他讨回来。” 雷耀扬低声咒骂一句,只得先和罗汉上前应付差佬。 —————————————————— 和合图(俗称:硬壳、合桃)、忠义会(14k)、和义堂真实存在,洪兴社和东英社为原着漫画虚构,以现实中的新义安和联英社为原型。 简单介绍社团职级名称: 龙头/坐馆(四八九)二路元帅/先锋(四三八) 红棍/揸fit人/十二底(四二六)白纸扇/先生/十底(四一五) 海鲜档:赌档 dopunt:法国品牌,都彭打火机 佳得利:凯迪拉克 骨场:按摩院骨女:按摩女 臭蟹:臭穴谐音 啡牛:五百港币 —————————————————— ps:写个无脑h文自娱自乐而已,文笔稀烂,相关资料都是谷歌来的,对白也是很蠢的白话参杂一点粤语用词,还原不了九十年代香港,看不下去的就别勉强自己,划走去看纪实文学吧。 第2章两个世界 初春时节港岛,天气和暖潮湿,有时碧空白云,有时大雾伴降雨。 位于坚尼地城蒲飞路的圣嘉禄学校外,银白色佳得利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华贵,造型独特的锋利鲨鱼鳍尾翼和过目难忘的车身轮廓线,尽显黄金帝国时代奢靡品味。 雷耀扬灭掉一根烟,双臂交叉靠在车前,凝望不远处「进德修业」校训。 眼前朝气勃勃青春景象,让他依稀想起圣保罗中学蓝白十字校徽,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成绩斐然的状元之才,可是无论他做得再好,也从未在家中得到过父母任何夸赞。 下课铃声打断缥缈思绪,一张张稚嫩面孔从校门口蜂拥而出。 过了六七分钟,一位身着茶棕色针织外套的女教师抱着几本书款步而来,看到雷耀扬的那一刻她怔了几秒,和身边同事匆匆告别后又向他快步走去。 外套下干净的白色衬衫裙被风轻轻吹动,纯洁无暇如一朵玉兰花,看见他,女人脸上浮现出明媚笑意,双眼似弯月,两个酒窝都好像裹满蜜糖。 这是两人交往的第三百六十四天。 雷耀扬至今还记得,在图书馆第一次见到陆雨织的情景。 当时她也身着一袭洁白裙装,独自坐在阅读区靠窗位置,手里捧着一本马奎斯的《百年孤寂》看得入神。 阳光透过玻璃窗铺洒下,在她白皙皮肤上泛起金灿灿耀眼光泽,眉眼如玉,温婉秀丽隐匿着甜美可爱,乌黑油亮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颈边,纤长柔荑轻轻翻动着书页,仿佛一位与世隔绝…只会出现在弗拉戈纳尔油画中的少女。 视线从刚刚抽出书本的那道长方形空隙里停滞,这一幕,恰巧被书架后的雷耀扬完美捕捉到。 他凝视了对方几秒后,愣在原地。 此时此刻,让他不由得想起她手中那本书里的一句话: 「情爱是什么?」 「像地震。」 如同轻盈花瓣落入水面,引起一圈又一圈波纹,心动往往就是一刹那。 因缘际会是命运驱使,差一分一秒都不能成真。 后续故事自然而然落入俗套,他钟意她,一切顺理成章发生。 仔细打探后他才知道,陆雨织从小和阿嫲相依为命,目前在一所小学担任中文老师,每个礼拜日都会来到图书馆度过闲暇时光。 陆雨织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表面看起来斯文英俊的车行老板,内里却有着极富深度的灵魂,言谈举止间才华横溢尽显,仅相处短短数月间,足以让她沦陷。 一个燥热的午后,关系已经逐渐暧昧的两人相约在图书馆见面。 当雷耀扬在书架后无人的角落里向她表白心意时,陆雨织的心就像手里刚被他开启的冷藏碳酸饮料,瓶底不断上升的气泡聚拢又破掉,这样的感觉她无法言喻,但就像是被盈满蔗糖的河流缓缓淌过心房。 当玻璃瓶表面的水珠滴落到鞋面,她羞怯的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示爱,雷耀扬笑着轻轻一吻,落在她被阳光照得微微发红的侧脸。 “今天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陆雨织坐在副驾座系好安全带,好奇的开口问他,因为距离两人交往一周年还差一天。 “想去看看阿嫲。” 雷耀扬手握方向盘,双眼直视前方,嘴角勾起一抹笑。 车停在坚尼地城最大的公屋西环邨附近,两人提着几袋肉菜上了五楼,一进门就看到头发花白的老人弯着腰正在打扫屋子。 “啊呀,扬仔来了!阿织啊,你怎么都不早点跟我说?我还没来得及出门买菜…” 老人笑得一脸慈祥,放下扫帚又拍了拍手,走上前热情迎接。 “阿嫲,我们已经买回来了,你休息就行。” 雷耀扬微笑着回应,搀扶着老人坐到沙发上。 “真是的,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做这些…” “阿嫲,我会做,他陪你说说话。” 陆雨织走进小小的厨房开始熟练的忙碌起来,雷耀扬则被老人拉着各种闲话家常嘘寒问暖。 小折台上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陆雨织的烹调技艺都是阿嫲教授,雷耀扬自小养尊处优,眼阔肚窄嘴刁,向来是个对食物极度挑剔的人,但这些最普通的食材组合在一起,却让他食欲大增又倍感温暖。 一顿家常便饭接近尾声,雷耀扬放下筷子,看向桌对面头发花白的老人郑重其事开口: “阿嫲,我想今年和阿织结婚。” 雷耀扬牵过她略小的手扣在掌心,女人有些惊讶的望向他。 “…喂…你胡乱说什么?” 陆雨织害羞的将手缩回,急忙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碟。 突然听到这话,陆雨织阿嫲也显得不知所措,愣了几秒钟后,她眼尾笑纹深陷,点点头算是同意。 陆雨织阿嫲对雷耀扬一向都很满意,独自经营车行又生得相貌堂堂,虽然家世他只是未曾言明的大致提过几句,但他对陆雨织的真情实意她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现在她年事已高也不能免俗,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在自己离世之前,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孙女找到终身归宿。 傍晚时分,两人十指紧扣,漫步在公屋邨附近无人的小径上,昏黄路灯将这对爱侣身影拉得很长。 “耀扬哥…” “刚才那个…算是求婚吗?” 陆雨织憋了半天才红着脸开口问他,感觉手心都开始有些紧张得冒汗。 “当然不是。” 听到这话,她娇嗔着故作生气放开了他的手,浓密睫毛低垂如蝶翅扑闪,显得软绵可爱。 “我阿嫲怎么比我还着急,真是的…” 雷耀扬淡然一笑在原地站定,将她拉向自己怀中低下头。 一吻悠长,令人难忘。 “现在才算是求婚,你答应吗?” 他变魔术一样,在刚才那阵拥吻中,悄悄将一枚闪亮的一克拉钻戒戴在了她右手无名指。 有些昏暗的橙黄色路灯依旧能将钻戒折射出耀目火彩,陆雨织不可思议的望向自己的手指,指环大小刚好,款式是经典1895系列,那句曾经铺天盖地的品牌广告语她至今都还记得——「爱可倾城,钻石永恒」。 “阿织,愿不愿意嫁给我?” 男人眸色深沉的双眼里,溢满让人无法拒绝的深情。 陆雨织喜极而泣,泪珠闪动着从眼角滑落脸庞,朝他用力点了点头。 四月中旬,罗汉因肺部手术需要暂时住院休养,雷耀扬临危受命,带着一众手下前往泰国北部清莱府与当地毒枭奇夫会面。 上个月,奇夫联系到罗汉,他们有批新货想要通过西环码头散出去,相较于之前他们通行各国的那种性价比更高,依旧是由拆家稀释后再卖给下家分销,双方都能赚不少。 早在两三年前,雷耀扬就跟着罗汉来过几次,双方已经是互相信任的长期合作伙伴。 几经辗转,一行人抵达泰国,潮湿的热带季风气候比起香港还要燥闷难捱。 军用jeep载着几人,从金三角心脏地带大其力镇过关,顺着河畔一路来到奇夫的「都城」万欣德村。 日光刺眼,雷耀扬坐在副驾驶望向窗外,琥珀色双眸盯着沿途成片邪魅妖冶的各色罂粟花出神。 谁能想到小小一株草本植物,竟然暗藏危险诱惑杀机,罂粟弯刀沿着球形蒴果割下流出白色乳汁,药用价值都被歪曲,加工成令人上瘾的致命成分。 一时间,他分不清到是人类利用自然,还是自然在操控人心,又或是…人心实在太容易受诱惑。 入社团八年,和义堂大半收入都是靠经营粉档,在西环码头,吸毒情况相当普遍。 瘾君子身型枯瘦满口烂牙,如同灵魂出窍行尸走肉分布在各处阴暗角落,摵灰不成毒瘾发作时,仿似经历人间炼狱,躯体如蚁噬骨,身心剧痛难耐,分秒间变成野兽鬼哭狼嚎。 雷耀扬内心深知,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便再难回头,万劫不复深渊。 年少离家踏入江湖拼杀,他的野心抱负怎么可能会被这种追求一时刺激的高烈度快感困住脚步?只有无知愚蠢生物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飘渺的幻境中。 一个钟头后,jeep到达奇夫的地盘,内外有重兵把守,看起来比前几年更加气势恢宏,俨然一个本土大军阀。 如今他几乎控制了金三角地区百分之六十的毒品贸易,在泰国、老挝、缅甸、越南各地都有他的势力渗透,奇夫向来行事残暴,又手握军权,「铁血屠夫」的骇人名号早已传遍东南亚。 “ray,好久不见啊!” 面前男人身材劲瘦,皮肤黝黑,生得一对细长眼,看见雷耀扬到来,操着一口泰式粤语热情上前招呼。 “奇夫将军,好久不见。” 雷耀扬作为晚辈,双手合十举至前额以示礼貌,也笑着同奇夫寒暄。 一行人坐在斜墙陡顶的屋檐下,竹质长桌上摆满各种时兴热带水果,供电还不算太完善,头顶吱呀转动叶片的风扇是目前唯一能解暑散热的工具。 正事谈完,奇夫想起联络罗汉时对方略显虚弱的语气,有些担心地问及这位老友: “ray,你大佬如何了?我怎么听说是癌症?” “…是肺癌,但发现得晚,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罗汉平素为人极爽快,对手下细佬关照有加,对朋友更是可以两肋插刀的个性,一想到相处多年却要眼见他被病痛折磨离世,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烈日灼灼,空气里都是压抑的味道。 恍惚间,雷耀扬想起离港之前陆雨织略显担心的神色。 她并不知道他要来这个危险国度,只以为是他车行的生意。除了社团的事宜,这种不能见光的罪恶勾当,他更不想让她知晓,只希望这次也能够平安回去,年底两人能顺利完婚。 雷耀扬也想不明白,第一次见到陆雨织时那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从何而来。 或许,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自己十七岁之前,在那个形同虚设的大富之家里从未获得过的丝丝温情,还有她与他娓娓而谈时产生的心灵共鸣,仿佛这世间,他们就是彼此最契合灵魂。 外人看来,他雷氏二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尽泼天富贵,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谁又知,豪门关上门,也照样有不能示人的满目疮痍。 威严冷漠的父亲常年忙于家族生意几乎是难得一见,即使见面也不多话,对他不过尔尔,并未有过多重视,当作空气般对待。 而因为怀上他被迫嫁入豪门的母亲,如同一只被关在精致笼中的囚鸟,她甚至对于他的出生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无论他好坏与否,雷耀扬都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任何波澜。 每天在偌大宅邸中过着按部就班、如同傀儡一样的生活,简直窒息得让人透不过气。 当雷耀扬毅然决然踏入黑道那天起他就明白,自己与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如今的他,是靠着一路血雨腥风踏上不归路的古惑仔,江湖路远,打生打死亦是常态,他内心也祈望能得一份安定,而陆雨织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份空缺,至于自己从未明示过的身份,雷耀扬打算找到适当时机再慢慢告诉她。 在泰国呆了两日,新的合作计划顺利达成,下个月将会在西环码头接到这批货。 而就在他们准备返港当天,雷耀扬却接到了一个让他五内俱焚的电话。 港岛上空烟霏云敛,看不到一丝白色空隙,几声闷雷猛烈贯穿响彻天际,像是一头凶兽彻底发怒前的低沉咆吼,山雨欲来,空气变得潮湿浑浊,有种令人难以名状的窒息感。 一下飞机,雷耀扬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到位于西环的域多利亚太平间。 快走到门口时,身体好似被灌了铅,周身骨骼如同被钉上钢钉一样,步伐沉重且无力,这一刻,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许多只手,正在不断拉扯他的脚踝。 当他看到那具躺在冰冷灵床上盖着白布的身躯时,一种灭顶的打击犹如万箭穿心般,将他构筑的梦想和希望全部撕碎。 他的未婚妻死了,就在昨天夜里。 “雷生,死者生前被…轮奸过。” “而且遭到对方施暴毒打,多个内脏器官受创严重导致她失血过多,请节哀…” 女法医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开口,虽然她入行后接手过不少死者,却都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施虐手段。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周身释放的低气压阴沉得让人不寒而栗。 雷耀扬表情木讷的缓缓揭开覆盖在陆雨织脸上的白布,那张已经青白的面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即使入殓官已经尽力修复过,看起来却依然是触目惊心。 那双每次和他对视时都写满爱意的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轮奸…想起她连第一次都那样害怕,那样娇弱的身体,又怎么会承受得住这惨无人道的手法?雷耀扬心中一凛,只感觉自己全身冰凉,他揪紧了手里的白布,不敢再往下拉。 人死灭如灯,阴阳两隔回首空空,或许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顷刻间,窗外雷声阵阵,天空下起瓢泼大雨,倒灌一般的倾盆而落。 第3章血腥杀戮 磨星岭昭远坟场,黑袍牧师垂眸诵读经文祷告,大理石墓碑遗像上的俏丽佳人,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四岁。 男人高大身躯伫立于深棕色灵柩之前,面容却形同枯槁。 绵绵雨丝落在名贵西装面料之上,而雷耀扬只顾望着眼前坚硬冰冷墓碑,心中血泪交错,一周前还那样鲜活的生命,现在却化为枯毁肉身在此长眠。 他万万没想到那日一别,竟会是永远。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广联盛——鲁笙。 自从上次在夜总会与雷耀扬结仇后,广联盛与和义堂更是水火难容。 鲁笙不少看场都被雷耀扬设计归入囊中,期间不断有骨女或小姐跳槽到和义堂场子,油水大减他自然是怀恨在心。 所以,从两个月前开始,鲁笙便一直在暗中找寻报复这个劲敌的机会,直到他派人打探出雷耀扬有个一直隐藏在背后,在圣嘉禄学校当中文老师的女友。 趁他去泰国期间,鲁笙命人绑架了陆雨织,和几个马仔在郊外一个偏僻石屋内将她轮奸,用尽暴虐手法将她折磨致死,最后又将尸体丢弃在公路边,直至被人发现。 被淋透的湿润泥土不断填埋棺椁,直至将心爱之人完全覆盖,雷耀扬默默不语,任由雨水拍打他面庞。 “耀扬哥,大佬找到鲁笙了。” 他身后戴着眼镜的光头男人挂掉手里砖块一样的大哥大,表情里亦是愤怒情绪。 雷耀扬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擦了擦遗像上的雨水,转身带着一群人快步走出一坐坐林立的墓碑。 深水埗长沙湾废弃公共屠场 这座建筑已经荒废多年,锈迹斑斑鲜肉输送夹摇摇欲坠悬于头顶,铁质弯钩往日锋利不复存在,被袭入残窗的风微微吹动,发出陈年老旧嘶哑音色。 两个高壮男人相对而坐,周围站满了大半和义堂的人马,个个都横眉怒目,是恶战开始前的征兆。 “汉哥,一个细佬的马子而已,你至于搞这么大阵仗?” “几个麻甩佬喝大了看到靓女想干就干囖?有什么不妥?!” 鲁笙鼻孔看人,仍是满嘴嚣张措辞,他将手里刚喝完的啤酒易拉罐捏扁,挑衅般的扔在罗汉脚边。 这里可是深水埗,是他的地头,吹鸡就能随便招来几百人。 看他这冥顽不灵的架势,罗汉已经是怒不可遏,自己最得力的细佬未婚妻被这仆街施虐奸杀,他这个做大佬的自然是要来出面讨回公道。 病躯苦撑,他忍不住又咳嗽几声,神情凝重的发出最后警告: “笙仔,都是出来行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件事…你不给个交代我绝不会放过你,总之今日,有你没我。” “交代?怎么交?口交还是肛交?!” “雷耀扬那个仆街弄走我的场子和小姐,我就搞死他的马子!今后大家互不相欠!现在你们和义堂想来找事?他妈的都当我鲁笙好恰啊?!” 鲁笙言语粗鄙,仍是一副软硬不吃的跋扈嘴脸,一提起雷耀扬他更是怒火中烧,站起来朝后踢掉身下铁椅,闷钝声响如同开战摔角铃。 “汉哥,我劝你还是回家养老吧,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没几天时间可活了。” 罗汉闻言。腾起魁梧身躯不甘示弱,振臂几记猛拳朝着鲁笙面颊挥动,一时间两人缠斗搏杀,打得难分伯仲。 身后社团两拨人见状也立即提着刀棍叫嚣起来,顷刻间,整个屠场中械斗声此起彼伏,血腥场面令人瞠目结舌。 但罗汉身患重疾又不敌对方孔武有力,几番缠斗下来已经有些难以抵挡,鲁笙瞧出破绽,将他举起抱摔出一米多远,罗汉的身体重重砸在血槽边缘上,瞬间从口中溅出一股鲜血。 罗汉被那记重摔伤到直不起身,整个人剧烈的咳嗽不止,猩红血液瞬间在地上蔓延,和义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鲁笙乘胜追击,抡起一个凝固于水泥桩上的铁棍把手,像举起重锤一样,朝着罗汉的脑袋猛砸,电光火石间,男人瞬间被爆缸。 “大佬!!!” 带着近百人匆匆赶到的雷耀扬见到这一幕,鬓边青筋滚烫似火烧,满地鲜血就像是沁透了他的眼,大佬罗汉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到难以辨认。 一时间失去两个在他心中举足轻重的人,雷耀扬几近崩溃的神经被瞬间引爆。 他愤怒的将手中削铁如泥钢刀握紧,锋刃冷气森森,如镜般映出一张恨意十足的脸,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寒光,仿佛还在不停的流动,更徒增这把利刃的腾腾杀气。 雷耀扬大步朝着被众人围攻在中央的那个高大男人冲过去,论身形力量他的确不敌鲁笙,那牛高马大的野蛮人向来利用这自身优势倾轧弱者。 弱者?他雷耀扬从来都不是。 且江湖战场拼杀,并不是只靠蛮力。 此时杀红了眼的鲁笙如同一只嗜血巨兽,来人尽数被他那股怪力震慑,唯独雷耀扬没有丝毫畏惧,因为比起他心中怒火憎恨,那蛮牛力量根本不值一提。 鲁笙在如蚁潮般的人群中看到了一身墨色西装的雷耀扬,额前几缕金发也遮挡不住他要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杀意,而鲁笙见他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却亢奋的大笑起来,这个平时故作斯文的男人被激怒的样子,让他有种莫名酣畅的快意。 但只是顷刻间,一直占上风的鲁笙被雷耀扬突然跃起的一记刀劈划烂了半边脸,左眼已经痛到无法睁开,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动作会如此迅捷。 一阵哀嚎鬼吼,鲁笙也已经愤怒到极点。 雷耀扬嘴角额间流血,之前右腹被鲁笙用力提膝击中,也伤得不轻。 但他现在更趋向于在围剿猎物,因为他猜想,鲁笙这烂杂碎横行江湖多年,大概没有尝试过被折磨的滋味。 “……雷耀扬,就为了个女人,搞死了你大佬和这么多兄弟,你真是个世间罕见的痴线啊… “你以为你这样做,牛嵘那老家伙会放过你?哈哈…嘶…” 鲁笙右手捂着脸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疼痛不断袭来眉头紧紧皱起,可一张嘴全是得罪人的挑衅。 雷耀扬现在虽然在和义堂颇有威望,但到底还是年轻,骤然损失了大将罗汉和一众细佬,自然是逃脱不了罪责。 “龙头放不放过我都无所谓。” “总之,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 男人狠戾的眼神如猎鹰一般锋利,挥刀朝着鲁笙又是一阵愤恨砍杀,鲁笙伤了眼,气力虽然比刚才更猛,但躲避的动作却开始变得慎重起来,几回合恶斗下来,体力损耗过大,开始逐渐变得难以应对雷耀扬杀意十足的猛攻。 泛着冷光的钢刀锐利无比,每一下都直逼鲁笙要害,雷耀扬只觉得将他剥皮抽筋都不能解恨,攻势变得愈发强硬,直到将鲁笙逼退到铁质传送带下,被他的头马power用一根极粗的大铁链从后面死死勒住脖颈绕了两圈,几乎要将鲁笙逼到断气。 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 一只左手被雷耀扬用力生生砍下来,滚到水泥地面上泛起尘土。 “———啊!啊…啊啊……啊啊!” 利刃沾满黑红血液,沿着刀身脉络顺流而下,雷耀扬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笑意,微眯的幽冷瞳眸中透出一种捕食野兽的光。 鲁笙挣扎着就想要往雷耀扬身前冲,可惜现在是剩下单手搏命,更架不住他身后的power也是个力大无比的壮汉,铁链越勒越紧,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困难起来。 恍惚间,男人的痛觉已经蔓延至全身,从右边切口处不断渗出的血如同关不住的水喉,他越是拼命想要挣脱,缺氧眩晕的感觉越发强烈,只见雷耀扬抬手举刀又是一挥,快得几乎只能看到数秒残影,仅剩的左手瞬间飞出好远。 鲁笙的凄厉嘶吼回荡在整个废弃屠场内,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刺耳的叫嚷震得天灵盖发痛,此刻他如一头待宰牲畜,而他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最冷酷无情屠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从他心底深处迸发,蔓延在身体每一个细胞。 漆黑天幕笼罩屠场,广联盛一众人已经被和义堂收拾得七七八八,鲁笙之前叫来的援军却迟迟未到,他本以为稳操胜算的一局,最终还是满盘皆输。 “power,吊起来。” 雷耀扬挥刀甩掉血迹,动作优雅利落,又不疾不徐脱下西装外套,卷起黑色衬衫袖口。 身后几个细佬也心领意会的过来帮手,与power合力将鲁笙捆得严严实实的倒挂在头顶的铁质弯钩上。 “——仆街!我死了…你休想…走出深水埗!” 被倒吊着的鲁笙血流不止,整张脸都是黑色血污,即便是已经虚弱无力,口中却依旧是不堪入耳的谩骂威胁。 “你这脑袋埋屎的猪兜,我没有时间和你癫,今天我会让你好好体验一下…” “———临死前扯旗的滋味。” 鲁笙闻言额边青筋鼓胀,正想要还口说什么,却被雷耀扬冷眼凝视,一刀捅进他那张散发恶臭的嘴,狠狠的将其捣烂。 霎时间,血液向男人身体最低处聚积,激起死亡组织极速膨胀,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也不再起泵,只见鲁笙渐渐面如土色,另一边眼球都快要爆出来,但他胯中那根肉棍,却瞬间翘得老高。 半个钟头后,已经气绝身亡的鲁笙被几个细佬从四楼窗户往外扔下,发出一声闷响,摔成一滩肉泥。 尸体从头到脚遍布大小刀痕,筋肉尽断。那张被雷耀扬用刀插得血肉翻烂的嘴里,含着鲁笙自己那根臭屌。 冷街细雨,屠场外死寂荒芜一片,被老灯照得昏黄。 雷耀扬站在残破窗口处,居高临下凝视那具尸体,即使是来前已经派了一波人扫广联盛的场,但积郁了这么多天的恨意,还是难以消解。 “耀扬仔,鲁笙都已经被你杀了祭旗,广联盛现在也是不成气候…你年轻,行事冲动我理解。但是做人,还是要留一线,不好再苦苦相逼。” 牛嵘捻灭手中香烟,那对粗眉下的眼里隐含着怒意。 进入和义堂后一向沉稳持重的这位年轻人,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女人和大佬,就像是走火入魔一样不计后果的疯狂报复。 但雷耀扬这一系列举措太过惹眼,几个大帮派在暗中虎视眈眈,o记也三天两头派人来调查,牛嵘身为和义堂龙头自然是逃脱不了干系。 如今雷耀扬真实面目暴露,手段比他想象中更阴毒,但他向来出手极阔绰,细佬们都愿意追随,眼看势头都快要劲过他这位龙头老大。 但比起这些让牛嵘更为忌惮的,是雷耀扬那足以在港岛掀起滔天巨浪的身世背景。 他这间小庙,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龙头,兄弟们的医药费和安家费都可以走我的帐。” “你只管把我交出去,不会连累和义堂。” 雷耀扬端坐在办公桌对面,只是淡淡一笑,说得从容不迫底气十足。 谁知牛嵘听到这话竟然拍桌站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死蠢!现在风头火势!你知不知你现在搞广联盛搞到我们社团被差佬和几大帮会盯上?!” “还要搞?你想要搞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大佬,那你是想叫我跑路?还是让我去坐监?” 雷耀扬冷眼盯着牛嵘看了几秒,又漫不经心的点起一只more雪茄。 当时入和义堂,他确实因为牛嵘敢打敢拼精神感到钦佩,被他为社团搏出一片天的气魄所折服,但岁月不饶人,他带着妻儿老小在这血腥江湖浸淫太久,也难免会变得缩手缩脚起来。 这样的小社团,也确实不适合雷耀扬持续膨胀的勃勃野心。 “你把你手里的工作和国贤交接一下,硬壳和东英会有人找你。” 牛嵘面色缓和了些许坐回皮椅上,广联盛几乎被灭,深水埗现在自然被和义堂接手,不过更重要的是,几日前和合图龙头程泰和东英社龙头骆驼相继找上门来,两人都点名要雷耀扬过档,交换条件也自然是让牛嵘不能拒绝的丰厚。 和义堂自建立以来,一直在几大帮派夹缝中艰难求生,纵使牛嵘年轻时敢作敢为,可他现在已是人到中年,还想要多过些和家人聚首的清闲日子,现在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雷耀扬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显得淡定从容,之前两大社团已经在暗中和他有所接触,因为罗汉的缘故他才一直留在和义堂,现在看来,确实是过档的最佳时机。 和合图龙头和父亲雷义私交不错,在他入和义堂之前就有意让他加入。 东英是历史悠久老牌社团,也是自二战日本投降后少数尚存帮派,旗下五万门生,势头强劲又藏龙卧虎,且和洪兴社向来敌对。 二者相比之下,东英更能让他大展拳脚,倒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事态渐渐平息后,雷耀扬也顺利过档到东英社。 骆丙润对他十分器重,新扎师兄在社团内很快建立威望令人敬服,一切好像又重新走上「正轨」。 几周后的一个下午,雷耀扬来到西环邨附近一间条件不错的安老院,探望陆雨织阿嫲。 老人当时得知孙女死讯,精神几度崩溃。中风手术后,她便被雷耀扬安置到这里休养。 午后的安老院寂静祥宁一片,三两老人在院子中闲适散步,海风徐徐扬起绿化带中植被,天边似乎变得灰蒙蒙,好像记得今日天文台报道说,稍晚些会有降雨。 坐在轮椅上的枯瘦老人,双眼呆滞的望向院内远处,那道模糊不清的海岸线。 雷耀扬慢慢走至她身旁蹲下,视线定格在老人手背上嶙峋的血管和密布的老年斑,岁月蹉跎痕迹,令人唏嘘不已。 老人颤抖着歪过头怒视他,眼神里却又隐含了些许心疼,几缕被海风吹乱的银丝更显得她老态,中风她后丧失了语言能力,牵扯的嘴角里只能发出一些悲怆的呜咽,但雷耀扬知道,她在怪他。 “阿嫲…对不起。” 内心压抑已久的翻涌控制不住,他垂泪,身躯颤抖。 第4章东英耀扬 中环,香港心脏地带。 一九九零年正式启用的中银大厦,笔直耸立在金钟花园道一号,成为港岛新地标。 整座建筑造型势如破竹太过划时代,犹如尖刀刺破天际,日升月落间,光线与玻璃折射出钻石般耀眼光芒,是建筑大师贝聿铭又一惊世之作。 火红夕阳渐沉,中银大厦西面德辅道中,安乐园大厦和冯氏大厦之间,有一栋维多利亚风格八层楼建筑,是目前东英社总部。 跑车独特高亢声浪穿街过巷,一辆赫赤色林宝坚尼减速停靠至路边,引起过路行人注视,投来好奇艳羡眼光。 右侧飞行门缓缓上启,做工精致考究的edwardgreen深棕色皮鞋先着地,从驾驶位上下来一位身材精壮挺拔又相貌俊朗的高大男人。 雷耀扬走下车站得笔挺,整理了一下玄灰色西装领口,刚准备跨步走入大厅,就听见身后一阵美式肌肉车特有的野兽嘶吼声逐渐向自己接近。 一九七八年版道奇charger映入眼帘,老古董保养得极好,通体黑色,车身形成镜面反射出街道两边林立高楼倒影,车门拉开又关上,来人正是雷耀扬在东英社最不待见的那个:下山虎——乌鸦。 “———哇!好久没见,我们东英大哲学家还是这么chok。” 男人摘下鼻梁上黑超,把车钥匙随意甩给一旁泊车小弟,露出一脸假笑讥讽雷耀扬,走路步态堪比上t台,不改嚣张狂傲,还是一贯的粗野派头。 死乌鸦,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自从入东英社以来两人搭档多次,为社团争下不少地盘。雷耀扬以食脑为主在背后出谋划策,乌鸦则是在地下拳坛所向披靡屡战屡胜,二人一文一武,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 雷耀扬扫视身前男人,全身上下穿得古古惑惑,深v领坎肩马甲故意露出他爆炸式胸肌和那对骇人麒麟臂,额前金棕色长发遮眉挡眼,整个人痞气冲天。 也就身后那辆车还能入眼,但是太嘈杂,他不喜欢。 “看来黑虎拳馆要倒闭了,不然怎么还开这辆破车?” 乌鸦听这话倒也不生气,笑着用手往后抓了抓自己额前的长发,径直走到雷耀扬身旁紧贴住: “那还要麻烦雷老板你这个大忙人,有空给我换个新的。” 雷耀扬忘了,蹬鼻子上脸耍无赖这种事,乌鸦最是在行。 两个高大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升降梯,跟进来的细佬按下电门按键,四五个人一直到达建筑顶层。 大楼顶层呈圆弧形设计,落地窗视野极为开阔,维港绝美海景一览无余,中银大厦就在不远处,只见一条雄劲的墨色蛟龙威仪棣棣盘踞于落地窗正中,仿佛能一啸动千山。 楠木办公室桌前,精瘦中年男人笑纹深陷,急忙起身招呼: “扬仔,这么晚还要你赶来探我的班,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好久没有见龙头,一叫就到了。” “什么时候从大陆回来的?怎么都不通知一声?” “早两个月,一回香港就忙到晕,都没空来拜见大佬…” 雷耀扬也上前礼貌寒暄,和骆驼亲切的来了一通商业式问候。 乌鸦叼根烟在嘴里瘫坐到一旁沙发,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 “雄仔,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骆驼见乌鸦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抬手招呼他坐到雷耀扬身旁的皮椅上。 乌鸦不语,一双长腿几步迈过来,瞥了雷耀扬一眼又坐下。 骆驼眼神示意身后几个细佬出去,直到偌大办公室只剩下三个人。 他收敛起笑容,注视桌对面两个江湖顶班猛人,神情变得显严肃起来。 “扬仔,大陆军政届高干曹四同我好熟,他希望九七之前能够统一香港黑道,方便香港收回后,重整地下秩序。” “之前你在大陆,这些事宜一直是由雄仔跟进,现在正好你回来了,你们两虎一文一武,是我们东星最得力干将,距离香港回归还有不到两年时间,今后你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蒋天生的洪兴社。” 骆驼说完,雷耀扬心中有些惊讶,但他身旁的乌鸦则是一脸早已了然于胸的样子。 “不是吧?搞这么大事情出来?” 曹四,他在大陆这段时间也有所耳闻。 「八大元帅」幕僚,拥有显赫将军头衔,最近政坛动荡,他和内部高层有些摩擦,虽然前途未卜,不过确实是有着极高声望的军政届强人。 他想要在回归前统一香港黑道?有意思。雷耀扬在心中反复琢磨利弊。 “不是这样的大事,自然也不会找东英五虎出马,曹四承诺我,事成之后,九七一到,我们东英社便会横扫整个深圳特区。” 雷耀扬悠悠点燃一支more雪茄夹在指间,薄荷味提神醒脑,食指长方形黑钻钻戒莹莹闪光。 “不错不错,但是龙头知道我进社团这么多年,都好容易满足,我只要捞够就算啦。” “呵,雷老板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吗?” “你几时捞够过?” 一直沉默的乌鸦歪头看向他,狡黠的笑起来,雷耀扬心中的弯弯绕,他怎么会不知晓。 “扬仔,我知道你现在家财万贯,可大丈夫要有大志,况且整个社团也要进步,我已经老了,未来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但是现在问题是只有不到两年时间,不过只要我们完成首要任务,剿灭洪兴社,其他的,我们再慢慢来。” “目前金毛虎在大马,擒龙虎在台北,不到必要时刻不会叫他们回香港,你们两个就同笑面虎一起做这件事。” “信我,这单做成了,包你们今后一世无忧。” 骆驼也顺着乌鸦的话说下去,这两个人虽然一直不和,但是大局当前,不得不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对付洪兴社。 乌鸦坐在一旁疯狂抖腿,好似也有些不耐烦雷耀扬磨磨叽叽的态度,这个动不动就从嘴里冒出一堆深奥哲理又爱扮嘢的男人,实在是让他觉得讨厌。 “大佬,这么大的事,我们还是需要从长计议,既然要做,务求一击必中。” 雷耀扬呼出一口烟,慢条斯理的回答。 剿灭洪兴哪有那么容易?何况现在时间紧迫,听闻乌鸦几个月前倒是拿下洪兴不少场子,而他雷耀扬出手搞风搞雨,必须要一炮打响才够彰显他的智慧。 “一有好办法我就会立刻call龙头,还有点事,走先。” 雷耀扬瞄了眼腕表站起身,和两人招呼了几句又匆匆离开。 男人含着雪茄,和光头坏脑站在下行的电梯内,细细思考骆驼刚才那番话。 “坏脑,曹四统一黑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头顶反着亮光的坏脑站在一旁,大致听说了骆驼叫雷耀扬过来的缘由。但主攻对象是洪兴,即使是让其下山虎乌鸦联手,他也没有太大把握。 “呵,答不出,那就是你也没眼看咯。” “我都觉得龙头这脑袋里装的全是大便,恶事让我们做尽,他就好坐享其成…我雷耀扬有那么蠢去当个炮灰?他让乌鸦那个痴线自己去搞定不就好咯?” 两人走到街边取车,微风吹拂着雷耀扬额前黑色碎发,精明眼神随着余晖最后一点光亮也渐渐暗了下去。 乌鸦耐着性子和骆驼闲聊了十多分钟,他看天色渐暗,也准备走出办公室。 骆驼刚泡好一壶龙井准备倒入茶杯,见乌鸦起身又把他叫住,看他那如坐针毡的猴急样子,八成又是要去哪个夜场寻花问柳,活脱脱一个蒲界耶稣。 “臭小子,你又着急去哪里浪?都不多坐一下同我喝杯茶?” “阿大,你慢慢喝囖,我再坐就要像你一样痔疮发作啦。” “顶你个肺啊!每次叫你陪陪我你就周身病痛!” 精瘦男人话还没说完,只见乌鸦头也不回,随意抬手挥了挥就走出门去。 港岛,愈夜愈精彩。 小小弹丸之地五脏俱全,港英政府夕阳晚景,苦撑着最后一片光。 快活谷和沙田马场每周都有国际赛事,繁华道路两旁霓虹灯牌闪烁,各类欢场夜夜笙歌永不疲倦,今年恒指股价受大洋彼岸华尔街影响,大起大落翻天覆地。 回归期限在即,大陆高层曾放话:「马照跑,股照炒,舞照跳」,现在看起来的确如此。 林宝坚尼肆意穿梭在车流中,如同一支红色利箭。 「…上个月在九龙青衣车厂内连撞五辆巴士的车长刘某,于今日下午四点在家中自缢身亡,死因还在近一步调查中,据悉,刘某曾驾驶九龙巴士四十线,车队编号:s3n136……」 听到「九龙巴士」这几个字,雷耀扬伸手,有些不耐烦的将车内电台关掉。上车后他便一直在想关于曹四让骆驼传达的指令,并没注意电台何时打开的。 但他的思绪,却不自觉被刚才那则新闻播报牵引。 九龙巴士,是目前港岛最大的专营巴士公司,一九三三年由祖父雷瑞德成立,除了地产、影视公司之外,是雷氏家族最大支柱产业。 他偶尔会在电视或报纸上看到父亲雷义那张不苟言笑的冰冷嘴脸,仿佛他离家也只不过是秋日里园子中掉落的一片树叶,终归是要被扫掉的。 在雷耀扬从和义堂过档东英后,又去大陆呆了几年。 当时他趁着不够完善的法律机制,走私、偷运汽车、开设地下赌档、经营色情场所…灰色地带任他游走,不义之财自然也如雪球般滚滚而来。 如今他凭借自己的实力站上血肉构建的权贵阶级,那个大家族中的一切,对他来说更是无关紧要。 翌日午后,九龙塘独立式豪宅楼下的「耀扬高级汽车服务中心」外,几个男人正对着一辆崭新的白色万事得mx5品头论足。 “这架车不错,官仔骨骨,很称你斯文有钱仔形象。” 雷耀扬站在车门旁,向求教他的男人细数这辆新车的优缺点。 “不过现在你再怎么改装都没有用。” “如果我是你,肯定还原原厂原配,最多加件陶瓷式尾鼓,把声浪搞靓点,再加个空气滤芯速度会更快,这样就足够用了。” “哗!耀扬哥真是厉害!” “听你这么说才最合我心意,唉,可惜没等你回来指导,改装得太早了点…” 西装笔挺的男人在他身旁,惋惜之余满眼都是钦佩之意,情不自禁恭维起对方,论及在港岛改装车这一块的见识,还得是找雷耀扬。 “当然,每个人品味不同,就算是改到车会飞,不适合你有什么用?” 雷耀扬慢慢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间脸上的表情自信无比。 “大佬,那班大陆仔call你。” 一头红色长发的power挂掉手提电话,神情显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 “他们说…云南那批货,出事了…” 半个钟头后,雷耀扬火急火燎出现在半岛酒店内的咖啡厅。 “干你娘!有没有搞错?整批货都被公安拿了?!” 男人在卡座中大发雷霆,对面两个大陆仔已经被他骂得狗血喷头,脸色也是愈发难看。 “没办法…最近夏季严打,公安要找人祭旗,耀扬哥你在大陆没有过硬后台,所以首当其冲被拿下…” 其中一人说得郑重其事,却又立即被雷耀扬怒斥反驳: “你们几个都是吃白饭的?不够照还要收我水?!” “唉…上面一级压一级,我们真的尽力了。” “你们几个脑袋装屎吗?现在不见两千个不紧要,那以后怎么办?难道要叫我收山吗?” “耀扬哥,没有人撑我们真的好难做!你要想想办法啊!” 三人沉默了几分钟,其中一个寸头大陆仔又缓缓开口: “目前最理想的人选…便是最近军政界强人——曹四。” “如果我们能拜到他码头,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大陆仔喝了一口咖啡,说得郑重其事,但这男人的名字让雷耀扬的内心再次引起震荡。 “…曹四?” 又是曹四。 “对,现在他叱咤大陆,光是他的名号已经够值钱,最近听说他有意来香港,耀扬哥…你要不要试试搭上这条线?” 两个大陆客走后,雷耀扬独自坐在卡座沉思。 曹四的名字一直在他脑海打转,之前他在大陆道听途说的事情为何总关联到这个人身上?他真的有这么非凡的影响力?九七就快到了,大陆即将成为掌控香港的新主人,这点毋庸置疑,也无法改变。 但那个曹四,会不会成为当权者的一份子? 不知不觉,窗外维港已是华灯初上,雷耀扬站在窗前,心中计较良久。 时代在改变,之后香港会是什么环境没有人知道,但既然曹四位高权重,有心想要一统整个地下世界,那他雷耀扬亦可以顺水推舟,用来达到自己在港岛只手遮天的目的。 —————————————————— 好的,我们的女主陈天雄终于登场了(手动狗头 edwardgreen:英国手工定制男鞋品牌,海明威、温莎公爵都是常客。 林宝坚尼:兰博基尼。 第5章夜归人 六月港岛,华南高空反气旋渐强,气候炎热,伴随大风大雨,实在是糟糕透顶。 铜锣湾骆克道一处pub外,一辆绿色小巴上斜躺着一具成年男人尸体。整个脸被殴打得肿胀,后脑下溢出的黑红血液从车顶顺着车门洇洇流落,滴滴答答染红一片。 不到六分钟,冲锋车到达现场,黄白警戒线隔开簇拥围观的人群,五六名阿sir随即展开调查,几名警员站在线外维护秩序。 突然一辆黑色万事得929停靠在围观人群不远处,车上匆匆下来一男一女,立刻往现场奔赴。 “阿sir你好,我们是《明报》新闻记者。这是记者证。” 靛蓝鸭舌帽掩住女人半边鹅蛋脸,耳后别着利落齐颈短发,身着简单灰t仔裤配帆布鞋,一双桃花眼水亮通透,右眼尾一粒泪痣,鼻尖下悬圆润,海鸥线精致完美,灵气间隐现些许倔强和坚毅。 她身旁的男生个头不高,一张奶油小生标准babyface,白t外一件卡其色工装马甲,肩上斜挎着大包,手执一台nikon大f,眉宇尽显憨态。 两人亮出工作证件以示身份,警戒线内的警员确认过后,只让他们站在线外。 “目前现场还在调查,禁止入内。” 齐诗允和陈家乐对视一眼,也只能默默站在线外,静待采访时机。 几个钟头前,他们刚在事发现场附近结束一个采访正准备吃晚饭,突然就听到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年轻人说骆克道有人坠楼身亡,两人便开车迅速赶赴现场。 没多久,又有几家报社和电视台的同行拿着长枪短炮围在四处,一群人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带头调查的中年警官才走至蜂拥而来的媒体面前回答一些问题。 “根据目前我们调查,死者韩某,三十岁,疑似被人暴力殴打后从六楼天台抛下,该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详细的案情后续会向民众公布,请大家不要过于恐慌。” 中年警官说完后行色匆匆离开,剩下几位警员继续保护现场。 齐诗允抬头望了望死者从高空坠落的方向,街道两旁热闹的霓虹灯牌映亮了半边夜空,让她顿感眩晕。 突然一群人黑云压境般朝着案发现场走来,带头的那人齐诗允认识,洪兴社葵青区揸fit人——韩宾。 浩浩荡荡的人马聚集于此,让本来就拥堵的事发现场变得更加挤迫。 韩宾看着不远处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眉心拧在一起,额上青筋都好像涨得要爆炸。 他不顾一切拉开警戒线冲进去,几个警员想要抓住他但完全于事无补,因为死者正是他的胞弟——韩琛,揸fit屯门区,花名恐龙。 周围记者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可以拍到戏剧性画面的大好时机,陈家乐也挤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绝佳角度开始狂按快门,齐诗允则是捧着记事本开始逐字逐句的记录此刻场景。 仅短短数秒钟,韩宾已经冲到尸体面前揭开白布,相机闪光灯瞬间开始此起彼伏。 白布下的尸体不忍直视,恐龙头如笆斗,肿胀的皮肤表面伤痕累累,即使是辨认了死者就是恐龙本人,韩宾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明明两人几个钟头前才分开。 “阿琛?阿琛!” 两个警员上前制止,拉扯间韩宾暴怒的将两人推搡到一边。 “阿sir!我是他大佬!” 韩宾情绪激动的挣扎解释,一时间现场内变得混乱不堪,周围刺眼的闪光灯仿佛激怒了他,忍不住的破口大骂,将怒气往媒体记者身上撒。 “叼你们老母!再拍全给你们砸了!!” 听到这话,他带来的一帮细佬也作威作福的恐吓起来,确实有人默默把相机放下,但依旧有大胆的还在不停按下快门。 紧接着,尸体被抬上白车,警员也将韩宾带走协助调查,现场终于稍微回归平静,与天台相连的pub已经被警方封锁起来无法进入,齐诗允没办法,只能采访了几个围观的市民获取信息。 等待大部分人群和媒体都逐渐散尽,齐诗允脑中还在细细思酌着,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学姐,有什么发现?” 陈家乐找好角度拍了些照片又走到她跟前,看着她出神思考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照片拍好了吗?” “都拍好了,走吧,我好饿,我想吃兰姨做的菜。” 陈家乐笑着收起相机,白净脸上表情纯真无邪,他的肚子早就已经开始饥肠辘辘的咕咕乱叫。 “好吧,就当是刚才没吃上晚饭补偿你了。” 齐诗允抬手揉了揉小师弟的头发也笑起来,两人一起走到路边取车。 黑色万事得一路往深水埗方向行驶,齐诗允一路开一路都觉得整个案件很是蹊跷。 “屯门区的揸fit人死在骆克道…但这里可是洪兴陈浩南的地盘,谁会这么做?他们自己人搞内斗?” 陈家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手中的相机镜头,脑子里也有很多疑问。 “自己社团的手足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只怕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 齐诗允沉默片刻开口,目前她也只能分析出这一个疑点。 因为是新闻记者出身,她对于这些本土地下社团成员大致都有了解。 恐龙是葵青区揸fit人韩宾胞弟,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人弄死在铜锣湾,说不定仅仅是个开始……黑帮斗争向来波云诡谲,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遮掩罢了,哪有什么所谓的兄弟义气,唯有永恒的利益才是真。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挤在车流中。 突然间,耳后听见一阵跑车声浪逐渐朝两人逼近,陈家乐望了望窗外,赫赤色林宝坚尼映入眼帘,数秒钟之内便轻松超过他们这排车道,又迅速消失在眼前。 “哇!谁这么猛?几百万的跑车满街跑,我听说全港都只有二十七部!是哪位亿万富豪?!” 陈家乐兴奋的探头探脑,伸长脖子看着消失在尽头的橙色车尾灯。 “坐万事得塞车都好正常囖,唉,不过我这车确实破了点…” 齐诗允转脸挑挑眉望着陈家乐,表情显得意味深长。 “啊…学姐,我不是那个意思…男人看到好车都会是这种反应嘛…” 陈家乐对于齐诗允这番戏谑实在是无力反驳,她这辆二手破车今天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时不时就会抛锚熄火,偏偏她知悭识俭,非说开到不能开再换新的。 「郎归晚月色泛罗帐幔」 「泪飘泛红灯蜡烛照命残」 「药石空挽瞬息间」 「断梦闺里血丝斑」 「独嗟叹望天赐郎还…」 夜晚的基隆街依旧烟火气十足,铁皮招牌林立,远处咿咿呀呀的唱词缥缈传来,棚布下落座的食客们正大快朵颐。 两人停好车后又走了一段路到达「方记」大排档,来宵夜的客人络绎不绝,翻桌率一如往常,小店内外的陌生人被有限的空间随机匹配,仿佛一场短暂快速的约会,店内油烟镬气混合着食物香味,是一种让人窝心的暖意。 中年女人在店内外忙忙碌碌,看见齐诗允和陈家乐,脸上开始浮现出笑意,下午伙记阿ben临时请假,简直把她忙到脚底冒烟。 “兰姨,我来蹭饭了。” 陈家乐放下肩上的背包,笑得乖巧。 “哎!乐仔好久不见!” 微胖的女人热情招呼着,见两人下班回来,似乎也扫清了自己不停劳作的疲倦,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有人能来帮忙分担片刻忙碌。 陈家乐开始熟门熟路的帮着收拾餐具碗碟,时不时还安排新来的客人落座点单,俨然一副跑堂老手的样子。齐诗允则在小柜台前收银对账,好像这一刻,整间小店才开始走上正轨运作。 “阿允,帮我把这两盘菜端到外面那一桌。” 兰姨手脚利落的将锅中食物装盘,指着门外右侧桌前,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 “好。” 齐诗允左手一碟菜心炒墨鱼咀,右手一盘姜葱爆田鸡,从拥挤的桌间缝隙里小心挪动脚步,走到这两碟菜的食客跟前轻轻放下。 “先生,请慢用。” “多谢。” 男人一直没怎么抬头,他脱下西装外套,露出内里白色衬衣,领口袖口被随意敞开,高大身躯坐在小桌子前显得有些局促,那双长腿好像有些无处安放。 “吖,终于上菜了,听说好吃才特意绕过来的,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天呢~” 此时,一个美艳女郎踩着高跟鞋走来,绀紫色连衣短裙露出一双白净长腿,她手里拿着两瓶冷饮走到男人身旁的小凳子上坐下,那双娇媚的凤眼极尽蔑视的瞟了瞟齐诗允。 男人倒是不说话,似乎是饿了,操起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不过看上去比身旁的女人斯文礼貌得多。 “不好意思,今天人手不够,两位请慢用。” 齐诗允只能勉强陪着笑脸解释,又匆匆走回店内继续忙碌。 三人一直在小店内连轴转了快两个钟头,食客也大都吃饱喝足的离开。 陈家乐和齐诗允正准备收拾店外小折台上的餐盘,一辆炫目的林宝坚尼缓缓开到有些挤窄的路边,泊车小弟下车后,将钥匙交给刚才那个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 男人坐进驾驶位,身姿婀娜的女人也跟着上了车,两人有说有笑,但怎么看…都好像是金主和高级私钟妹的关系。 齐诗允才想起来,刚刚埋单时这男人还额外给了数目不少的服务费。 那时,她才终于通过压低的帽檐边缘大致看清了那人的样貌,男人生得英俊风流但话不多,凌厉的眉眼中透露着精明世故,也不知道是哪位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 “这不是刚才那辆车吗?原来是他的啊…” 陈家乐手里还端着盘子,看得目不转睛,发出一声感叹。 “谁啊?你认识?” 齐诗允有些好奇的开口,时常就觉得这小子不去八卦周刊当狗仔有点可惜。 “不认识,我还以为会是个秃顶肥佬或者明星什么的,想不到这么年轻。” “……可能他老豆是个秃顶肥佬吧。” 她玩笑着回答,又不以为意的开始收拾桌椅。 三人挤在小折台前,齐诗允随意吃了几口饭菜便放下,最近天气太热,基本没有什么食欲,陈家乐在一旁狼吞虎咽,眼看第二碗米饭就要见底。 “妈,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唉吖…奀佌佌的,你还怕长胖喔?” 兰姨打量了一下身材高挑又纤瘦的女儿发问,言语间有些心疼,随即又转头微笑招呼起陈家乐。 “乐仔,辛苦了,你多吃点。” 快接近凌晨时,「方记」大排档的红白灯箱终于熄灭,陈家乐拦了一辆出租离开,母女俩挽着手说说笑笑和收档的街坊寒暄,步行几分钟后上了转角处的旧唐楼。 齐诗允和母亲住在三楼一间将近三十平米左右的单位,房间格局紧凑,连屋内摆放都要精心计算。 但这样的改变,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她每天下班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对着家门入口处的灵位上香,黑白照片上和她相像的中年男人容貌俊逸,一身笔挺西装,笑得如沐春风。 三柱清香烟雾缭绕,齐诗允恭恭敬敬的拜过后插入陶瓷香炉。 “爸爸,我们平安到家了。” 凌晨三点,赫赤色林宝坚尼沿着皇后大道东,一路行至太平山北面,豪宅外欧式雕花铁艺电门大开,车缓缓入内停进车库。 两年前雷耀扬买下这里,此处观山望海,远离喧闹都市,能让人觉得无比放松。 一小时前,在酒店和那个连名字都想不起的女人云雨过后,他随意甩下一迭钞票驱车离开。转眼间,心爱的陆雨织已经离世九年,雷耀扬又做回了当初那个片叶不沾身的花丛浪子。 混迹江湖多风险,在投入感情和投入事业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客厅内,一只毛发乌黑油亮的德系杜宾竖起尖耳,它听到熟悉脚步声,立刻从地毯上起身往玄关通道走,断过的尾巴依旧热情的摇来晃去,焦急的等待他的主人将门开启。 “warwick。” 玄关大门缓缓打开,男人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摸了摸在他膝盖边钻来钻去的护卫犬,见惯了江湖明争暗斗血腥厮杀,或许只有狗会对自己永远忠诚。 warwick训练有素,即使是独自在家也不会胡乱扯咬搞破坏,平时除了管家忠叔和雷耀扬之外,但凡来人都要被他呲牙咧嘴的恐吓一番。 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华丽水晶垂钻吊灯玻璃高悬于顶,线条硬朗的整片落地窗将半山下的夜景完美收录。 客厅真皮沙发对面,摆放着一整套burmesterhifi音响,经典961系列,价格惊人到可以随便拿下一辆跑车,雷耀扬十分热衷古典乐,向来舍得在这项爱好上烧钱。 右侧阶上陈列着一架深棕色古董三角钢琴,steinwaysons烫金英文字和竖琴标识彰显出这架钢琴的尊贵身份。 西特加云杉木实木音板,每英寸不少于十圈年轮,琴壳及背框采用一次折弯成形的枫木制作而成,象牙质琴键现如今已经非常稀有,整个琴身线条流畅典雅华贵,弹奏出的音色更是醇厚如美酒。 不久前这架钢琴被雷耀扬花重金托人在拍卖行拍下,这是陪伴了他无数个沉闷日夜的伙伴,在他离家后便被父亲送进拍卖行,成为了一架无家可归的分身。 放入cd光碟,按下遥控播放键,《ariasulg》前奏庄严迤逦,悦耳旋律立刻透过复杂精致的kevlar振膜中荡漾出来。 “音乐这样就好正,直情洗涤都市烦嚣……” 雷耀扬似乎心情不错,靠坐在沙发正中细品一杯红酒,像是自言自语般,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身旁的忠犬低声呢喃。 几周前他已经暗中接触过恐龙的废柴头马生番,完全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最适合当作他瓦解洪兴内部的第一枚棋子。 昨晚按照计划顺利解决掉恐龙,屯门揸fit人的位置自然空缺出来,那班差佬已经被他提前买通,调查也不过只是走个过场,铜锣湾表面虽然是陈浩南揸fit,但整个湾仔的最大势力却是另有其人。 —————————————————— 文中唱词引自粤剧:《落红孤鹜》 warwick:取自德国贝斯品牌名 burmester:柏林之声,德国音响品牌 steinwaysons:施坦威钢琴 第6章风再起时 燥热午后,宝云道两旁高大树木遮挡住不少阳光,天空盘旋着一只麻鹰,这里没有任何巴士行走,是属于豪宅区的宁静。 雷耀扬靠在车尾处吞云吐雾,已经等得不耐烦。 身后黑色平治内,坐着洪兴社北角区揸fit人——肥佬黎。 偏财找上门实难抵挡,机缘巧合下,肥佬黎凭借三级杂志《青蕉周刊》赚得盆满钵满,一时间成为全港最畅销色情书刊,更与《龙虎豹》、《火麒麟》、《藏春阁》并称为港岛四大咸书。 肥佬黎人如其名,身材矮胖,为人粗犷豪迈,在洪兴社资历老辈分高,因为从前和同社团的堂主大佬b有过节,所以他向来都与陈浩南水火不容,且他也最看不惯这一波新提拔起来的堂主。 起初陈浩南还是一介打仔,他曾奉大佬b之命,不仅烧毁肥佬黎百万新书,疯狂打砸青蕉周刊出版社,还弄死他几条风水鱼…肥佬黎伺机报复,北角和铜锣湾两区人马互相砍杀势不两立,最后引得白纸扇陈耀出面调停才勉强平息。 若是韩宾、十三妹、太子与陈浩南连成一线让大天二成功当选的话,那他肥佬黎在社团内的地位会极受影响,而这点,也正中雷耀扬下怀,故而将他拉拢。 “喂,肥佬黎,你有没有约错时间?” 雷耀扬走至车门前,斜睨着车内正咬着青色苹果的男人。 “当然没有啊,这里是宝云道不好找,生番那个王八蛋又是个大老粗,我不敢约他去五星级酒店或者咖啡厅见面嘛。” “呵,这么胆小?以后怎么做屯门话事人?” “我看你们洪兴真是没人才了。”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肥佬黎听这话心下有些不爽,又啃着苹果从车上走下来辩驳: “欸,我们洪兴人才辈出,不过拿下屯门那种地方,就要靠生番这种地头蛇。” “肥佬黎,你也知道我最恨没脑子的人,我找你也是因为你是出版界老细有文化。”li “现在恐龙死了,生番虽说是他头马,但大天二想要扎职屯门,陈浩南那帮人出面拉票,照目前看来他们的胜算也不是没有。” “叼,凭大天二那种仆街也想要扎职?” “扎他老豆的输精管还差不多!”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一个寸头中间染了一道金毛的彪形大汉带着三个马仔从道路另一头走来,他一张嘴就带着亲属称谓与二人问候: “黎伯!耀扬哥!我叼,这里还真他妈的难找啊!我还以为是香港公园!” 来人正是生番,师承恐龙,拜门十年,但对于雷耀扬来说,是个极好摆布的傀儡人选。 雷耀扬呼出一口淡蓝烟雾,雪茄香味在唇边弥漫开来,他转身带着一群人走下路边阶梯,来到一个宽阔的观景平台前。 “从屯门过来迷路并不稀奇,不过在人生事业上,千万不要迷失方向。” “哗…耀扬哥说话真是好有学问!” 生番极尽恭维,乖巧的跟在雷耀扬身后拍马,脸上露出与他凶悍模样完全不符的憨态笑容。 “生番,过几日你们洪兴屯门揸fit人候选,大天二虽然有陈浩南他们保荐,但我和肥佬黎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凭我们两个的财力加上脑力,一定能让你坐上屯门话事人位置。” “认真点学啊生番,雷生可是江湖活字典,有他指点你,包你万事大吉啦!” 奔雷虎耀扬博学多才,在整个道上人尽皆知,肥佬黎笑着走过来揽住生番肩头,叮嘱得语重心长。 “你既然搭上我们的船,有权利也要尽义务,懂了吗?” 雷耀扬转身看向生番,脸上的笑容亦是一如往常的自信模样。 “懂了耀扬哥!多谢你!多谢黎伯!” 生番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连连称谢,雷耀扬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如果生番能够按照计划成功上位坐镇屯门,那洪兴至少十二分之一的地盘都会受他掌控,离剿灭洪兴社的目标就更近一步。 不远处的中银大厦高耸入云冲破城市天际线,玻璃折射出刺眼光芒,和汇丰银行明火执仗的风水大战已经过去三年,而这座岛上如蝼蚁般的稠密人群,九七回归之后又将何去何从? 此刻,仿佛有旋律在耳边飘荡,或许是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第三章》,抑或是莫扎特《安魂曲k.262》,雷耀扬晃着脑袋,思维跳跃向未来。 柴湾嘉业街十八号,明报工业中心a座十五楼是另一番忙碌景象。 今年明报集团易主,前任老细查良镛将报社股份抛售给马来西亚木材商张晓卿,连月来,又不断受到《苹果日报》半路杀出强势冲击,整个行业前景不容乐观。 但日复一日,这层楼内的每个人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有纹有路地处理着自己手中的工作。 办公区域内,电话铃声、人声、键盘声交织,时不时有跑新闻回来的同事,一张口就是抱怨外面天气如何炎热难捱,幸好报社冷气够足。 齐诗允今天难得没有到处跑,正端坐在办公桌电脑前仔细校对稿件,指尖不停敲击着米灰色键盘,明报今年刚成立网站,需要在每天凌晨五点时更新,现在各个版面还在优化中,齐诗允负责的依旧是本地的新闻板块。 上周,骆克道屯门揸fit人坠亡案,被警方以仇杀为由草草了结,虽然疑点重重,但也算是对民众有个交代。 做记者能捱是基本素养,跑新闻时耳听八方一眼关七是必备技能,废寝忘食更是再正常不过。 一转眼,齐诗允进入报社工作已经快五年。 薪资低,升职慢已经是行业公认常态,而《明报》和大多数报社一样,每周最多只得两日休息,加班不加薪,还需要随时待命应对突发新闻…简直是资本主义赤裸裸剥削。 好在在长期高强度工作摧残下,她已经完全适应。 齐诗允在新闻部扎根,一直冲在前线,做任劳任怨的「高级记者」。 直觉敏锐,文笔毒辣是她一贯风格。 尤其是对于本地恶劣黑社会事件报道,字里行间毫不掩饰对这些害群之马的憎恨,以致于部分新闻稿都会被采访主任勒令她反复修改才能通过,主任时常对她耳提面命:大家出来揾食而已,实在犯不上用命来拼。 而母亲方佩兰担心齐诗允的身体吃不消,且从事记者危险系数极高,一直劝她换工作,可齐诗允却总是强硬的拒绝,这份工作再苦再累她都甘之如饴。 只因十多年前,父亲被黑帮用绳索吊死在自家别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死状实在太过惨烈,已经成为她脑海中不可磨灭的梦魇。 父亲那张因为过度缺氧造成的青紫色脸庞,嘴角的血迹、有些突出的眼球、在别墅阳台外摇来荡去、布满淋漓鲜血的尸身…那地狱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已经深深篆刻在她心上,就像是一道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可怖伤疤。 她和阿妈在机缘巧合下逃过一劫,两人还算平安无事的在深水埗生活了十多年,但复仇的种子早已深埋心底,在齐诗允还未进入报社前,她就已经在偷偷留意港岛地下大小社团暗流涌动的形势变化。 当年杀掉父亲的凶手「傻佬泰」,人称「湾仔皇帝」。 如今仍旧逍遥法外,早年间不仅和总华探长吕乐关系甚密,现在更是坐镇和合图龙头享尽荣华富贵,拥有数万门生,备受港岛各界尊崇。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每当想起这句话,齐诗允都觉得讽刺至极。 可现如今她只不过小小一介平民,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能将凶手动摇分毫。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午后日光倾城,室外温度已经达到32摄氏度,呆在办公室里享受人造冷气再合适不过。 “啊…热到死,我的相机都快被晒爆了…” 陈家乐满头大汗,斜挎着相机背包,迈着要死不活的步伐走到齐诗允的工位旁边坐下,仰头喝完手中半瓶水。 “把你晒爆了,都不能把相机晒爆。” 齐诗允转头瞄了他一眼,又继续手里的工作。搞不懂为什么这小子从不抹防晒乳却怎么都晒不黑,或许这也算是种令女人嫉妒的天分? “……真是竹织鸭…没心肝。” 陈家乐在一旁小声抱怨,拿上相机走去暗房冲洗。 两人搭档快三年,陈家乐早就习惯了这位学姐的毒舌,从中文大学毕业进入报社没多久,他就被主编以同校学姐弟的关系,安排两人一起跑新闻。 齐诗允在报社里是出了名的硬颈,脾气火爆和主任起争执是常事,之前的几个搭档都被她的执拗性格逼到崩溃,想不到陈家乐的抗打击能力非同一般,两人竟然合作得相当默契。 虽说求真求实是记者天职,但齐诗允太过追求完美,时常给对方造成不小压力,加上她文风向来凌厉,特别是写到本地黑社会事件时恨不得句句带刺。 几位采访主任都头疼齐诗允的倔脾气,但拼命三娘的敬业精神为她在报社赢下不少尊重,不嫌脏不怕累肯吃苦,靓丽外貌于她而言更像是锦上添花,放眼整个业界都算是屈指可数的难得。 距离屯门揸fit人候选只剩下三日时间,雷耀扬除了处理一些生意上的琐事外,都在位于九龙塘的独栋豪宅内向生番传授洪门规矩,以防竞选出现差错。 午后时分,两人坐于别墅外的凉亭内,跟前石案上摆放着一套未施釉的白瓷茶壶茶杯。 “洪家子弟都知道,洪字是由三八廿一组成一个「洪」字,两个不相识的同门撞在一起,就需要靠暗号分辨。” “我们中国人向来都是以礼为先,现在这个茶阵,叫做「关公福州阵」。” 雷耀扬将茶杯递给对面生番,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请。” 生番恭敬接过,将茶杯掠过壶顶放在桌上发出声响,与另外两个茶杯摆放在一起,砌埋成一个「品字形」。 “饮。” 皮肤黝黑的粗犷男人仰头一饮而尽,将茶杯又放回桌面。 雷耀扬眉心微动,表情极严肃发问: “很好,入会费怎么分?” 生番深吸口气,他看向桌对面的雷耀扬,记得当年读书考试也没这么紧张过,随即又迅速在脑海回想正确答案: “三十六,即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即是七十二地煞,五十四即是五湖四海,一百零八即是梁山一百零八将。” “外八堂以下为三十六,内八堂为五十四。” 雷耀扬满意颔首又继续开口:“洪兴社源远流长,向来注重洪门礼节,每年有哪两个大节日和大聚会?” “农历五月十三为关帝圣诞,七月廿五为少林五祖纪念…” 生番亦是回答得从容不迫,他一个连中学都没毕业的烂仔,此时学起洪门规矩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忠义堂前无大小,百万兄弟尽姓洪,立誓传来有忠奸,四海弟兄一般同。」 洪门,原称作「天地会」,是一个浩然正气的社团组织。 清朝时期,洪门成立,当时还是一个为了反抗帝制的民间秘密结社,现如今在全球遍布的大小华人帮派,无一例外都是以洪门为源头发展。 在尊崇传统文化的港岛,更是注重洪门规矩和繁复礼仪。 而洪兴社对此是极其严苛的,雷耀扬近段时间都专注于教授生番各项事宜,洪门三十六誓他早就烂熟于心。初入和义堂、过档东英时他都能够倒背如流,之后凡是社团开香堂收门生,都会请他到场操持。 九龙塘上空月色皎洁,石桌旁的铁炉内火苗不断蹿动,案上摆放着几样开香堂时所需要用到的关键物品,随即,雷耀扬开始对生番进行最后的讲解: “香堂共分三层,分列洪门圣贤哲位,通常以红纸黄纸书写,案前用物良多。” “尺,为比较会员行为以及计算天地合一方寸。” “斛与称,为正义公道。” “镜,照破一切顺良好邪。” “剪刀,剪开蔽空乌云,破震见日。” “桃枝,意为刘关张兄弟结义。” “珠串、木鱼,合抱一剑,以成穹窿之型。” 男人应承过后一一熟记于心,雷耀扬端坐于石凳之上,睥睨一切的气势让人敬而生畏,夜风掠过他的烟灰色衬衫,胸口刺青猛虎雷字刺青若隐若现。 “生番,现在你已经得我洪门正宗,广博过人,后日揸fit人候选大典,你一定手到擒来。” 雷耀扬说罢,脸上露出一个极度自信笑容,揸fit人候选在即,经过这段时间倾囊相授,生番口才突飞猛进令人咋舌,目前洪兴可堪称之为对手的只有一个大天二,但以他的才智,根本不足为惧。 生番学有所成,也不得不发自内心佩服雷耀扬的博学广知,他与自己生平见过的所有只知砍杀斗狠的社团人士完全不同,并不是他要刻意彰显自己的特别,而是这男人本身,就已经足够特别。 —————————————————— 平治:奔驰老细:老板 四大咸书这里篡改了一下,另一本是《男子汉》。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出自苏曼殊先生翻译的《惨世界》第四回。 第7章夜相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被房间对面的楼宇完全遮挡,隐隐一条细长缝隙带着些许光亮摸进了堆满书籍的卧室。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齐诗允已经很久没睡过懒觉,昨晚一直写稿到凌晨,完全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躺上床的,这种浑浑噩噩的感觉,时不时才能享受一次。 基隆街的各种铺头已经陆续开始营业,街道上的人声也渐渐吵嚷起来。 深水埗唐楼林立,笼屋与劏房如蜂巢般拥挤,各种历史建筑共同交错盘踞在这片老旧街区,六十年代,本埠轻工业发达,基隆街早就以布匹生意和各类服饰配件闻名港岛。 当年破家时,方佩兰带着齐诗允初到这里也曾学着在布行做过几年,但生意平平只能勉强糊口,后来在女儿中学时转战餐饮,大排档生意日渐红火,母女俩总算是吃穿不愁。 三楼的隔音效果实在是不太好,卷帘门拉开的刺耳声响和车辆穿行过马路的引擎和鸣笛声更像是在火上浇油,床边台式风扇左右转动,叶片输送凉风发出些许噪音,齐诗允皱了皱眉,拉过薄毯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 方佩兰一早便出门采买食材,这时正在和相熟的肉档摊贩讨价还价,一毫一蚊都要计较得很清楚。 现在的她,与十多年前的富太身份完全脱离开来,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市井味浓厚的大排档老板娘,一个带着女儿独自生活了十多年的寡妇。 人生大起大落得难以预料,这辈子唯一能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只有齐诗允。 日上三竿时,齐诗允才顶着凌乱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她看了看枕边的bp机,庆幸熟睡的这段时间没有收到报社的夺命call。 “囡囡,快起床喝汤补身体啦。” 方佩兰像是心有灵犀知道她睡醒了一样,端着一碗清亮的椰子鸡汤就走进卧室。 “阿妈…我还没洗漱…” 话还没说完,飘着些许油花的浓郁汤饮送到眼前,齐诗允无奈瘪瘪嘴,接过碗一饮而尽。 或许是因为最近天气湿闷异常,喝完觉得空空的胃瞬间舒服了许多。 方佩兰平时总是会变着花样煲汤给女儿进补,当记者体力消耗太大,饮食经常都不规律,齐诗允年纪轻轻就有胃病。 “你呀,说出去是我方佩兰的女儿都没人会信啊,瘦成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 母亲语气里责怪又心疼,早就劝诫过齐诗允不要当记者,却怎么也争不过女儿对这份工作赤忱的心。 齐诗允却不当回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追问: “汤还有吗?” “多的是,知道你今天要去找wyman,特意多炖了些。” “谢谢妈咪~” 她笑着,伸长双臂上前拥抱母亲,赖在她肩上宛如稚气孩童。 快下午时,齐诗允拿着两个保温食盒,从深水埗东京街站乘坐212号线九巴,经过四十多分钟后到达红磡的一处旧公寓。 齐诗允上了楼,从包里掏出门匙,轻车熟路进入五零五号室。 房间窗外只剩下夕阳余晖,可客厅内依旧紧闭着窗帘,似乎是一整天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电视没有关,tvb正播放着《水饺皇后》,一部阿妈最近也在追的家庭伦理剧。 齐诗允将保温食盒放在茶几上,拾起地上和沙发上散落的信签纸看得入神,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着情情爱爱悲欢离合,却又像是对爱人背叛的恶毒诅咒。 「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 「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 「将当天那自卑感当天那无依感」 「都双倍回赠你…」 卧室房门虚掩着没有一点光亮,齐诗允叹了口气,站起身往里走。 床上的人只露出半个秃顶,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发现家里进来人。 “喂,醒醒啊?!” 齐诗允用手拍了拍男人的背,又用手掌覆盖着晃了晃。 “……你来了…” 男人有气无力的探出头,眼睛半睁着看向齐诗允。 “拜托,失个恋而已嘛,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她一脸鄙夷的吐槽这位老友,他写在纸上的每一个字恨不得通通变成刀子,刺向那个让他颓丧至此的负心汉。 wyman缓缓坐起身,摸了摸自己亮得反光的脑袋打了个呵欠。 “齐小姐,你之前和阿城分手的时候,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齐诗允怒瞪他一眼,互揭伤疤,不愧是最佳损友。 “起来吃饭吧,死秃佬。” 两人从大学时就是同窗好友,wyman直率爽烈才华横溢,鬼马时髦又爱玩,毕业后往音乐圈发展,成为一名职业填词人,期间也参演过不少大热影视剧,但基本是龙套或客串角色。 齐诗允进厨房把特意带来的菜和汤又热了一遍摆上餐桌,要不是看他现在吃什么都食不知味,她才不会大老远的跑来伺候。 “唔,兰姨的手艺就是好。” wyman夹着一块牛柳粒往嘴里送,快速扒了几口米饭。 自从前两周失恋后,wyman几乎是不分日夜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创作,齐诗允抽空来看过一次,感觉他已经走火入魔到快发疯了。 这间屋客厅虽然不大,却在窗边放着一台立式钢琴,但大多数时候更像是一台摆设,齐诗允走过去,整理了一下堆放在琴盖上的纸张书籍,又落座到钢琴椅上。 幼年时她学过几年钢琴,虽称得上是有天赋,但贪玩调皮的个性总是让她难以沉下心来,经常借口偷懒逃避练习,后来家中徒生变故,一夜之间大厦倾颓,反倒叫她怀念起那些旋律悠扬的缥缈时光来。 或许人总是这样。 不经历真正的失去,又怎么会懂得珍惜? 她把有些积灰的琴盖打开,指尖轻触黑白琴键,盈耳的乐声娓娓流泄,舒软安逸中带着些许俏皮。 “哇…这首你好久都没弹了。” wyman吃饱喝足瘫坐在餐椅上,掏出一根烟点燃。 “你失恋了嘛,我弹点开心的为你庆祝一下。” 齐诗允没有回头,言语间虽然挖苦戏谑,但wyman明白她的刀子嘴豆腐心,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下。 想起多年前两人入学第一次见面,也是互相嘴上不饶人,谁知道吵着吵着居然还惺惺相惜起来。 这落魄千金,脾气火爆嘴上又不饶人,该有的小姐脾气她也一样不落,但却又像是只逆风而行的蝴蝶,即使被现实摧残得羽翼破碎,但那一身不羁傲骨却令他钦佩不已。 夜里九点多,齐诗允趁雨势未强,离开红磡回到深水埗。 六月港岛多雨,天气反覆无常,她撑着伞从车站一路小跑回到基隆街时裤脚已经湿过脚踝,整个人略显狼狈。 当她快走到「方记」门口时,看见那辆眼熟的林宝坚尼超跑赫然停在路边。 因为恶劣天气的缘故,今晚的食客明显少了很多,棚布下的小折台前,只有三三两两已经吃完的客人在等待雨停离开。 她把伞收起的瞬间,看见那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独自坐在不远处抽着雪茄,烟雾氤氲着笼罩在他脸庞,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好像从那天晚上起,他每周都会来一两次到这里吃饭。 因为大排档的用餐环境几乎没什么档次可言,自然也不用收取什么服务费,齐诗允也都是听伙计阿ben说起才知道,这个男人每次来都换不同的跑车带不同的女人,而且每次吃完后都会额外给不少小费。 说来也怪,今晚怎么就他一个人来? 齐诗允心里琢磨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可能每次都带女人到这种低端食肆用餐,大概是被甩了,表面开着豪车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个抠门的铁公鸡,长得再英俊也没用。 走进店内,方佩兰熟练的颠锅、翻炒、装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阿公早年靠经营酒楼起家,母亲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得一手厨艺,虽然比不得附近「强记」和「爱文生」在外名声大,但母亲的厨艺却有种让人莫名温暖的力量,若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几分钟后,一盘鲜香的豉椒蚬肉和外焦内脆的风沙鸡出现在雷耀扬的餐桌上。 “先生,请慢用。” “多谢。” 和第一次两人的对话如出一辙,齐诗允依旧没有停留,放下就转身离开。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戴着帽子,没有任何遮挡,雷耀扬一抬头,看清了她的样貌。 饱满精致小巧五官,一对顾盼神飞桃花眼,眼尾缀一颗风情泪痣,英气冷艳又不乏一股俏丽动人,身材纤瘦修长比例极好…即使是在花丛浪迹多年,雷耀扬的视线也被这一瞬间美貌占据,他怔了几秒,才又回过神独自享用晚餐。 二十多分钟后,雨势还是没有变小的意思,噼里啪啦的打在头顶塑料棚布上,水气也随着风刮进来,潮湿得难受。 齐诗允坐在收银台前仔细对账,此时店里除了母亲方佩兰和伙记阿ben,只剩下坐在不远处抽烟的雷耀扬。 吃饱喝足后他坐在桌前,望着棚顶滑落下来的雨帘出神。 生番脑子还算灵光,在屯门揸fit人候选中胜出,但蒋天生明显是偏向大天二一方,又出了个让人左右为难的辩题,为此他还特意举办了一个「德高望重」辩论大会,最终的胜出者才能够当上屯门话事人。 虽然雷耀扬已经想出了完美对策告诉生番,但光靠这个答案肯定不能轻易拿下屯门。新型邮票已经开始投入生产,很快便会在市场上流通,届时生番便可以凭借这笔生意笼络各路社团人马,获得更高威望。 “哔——哔——哔——” 齐诗允看了一眼bp机上显示的号码,是报社。 本以为今天可以轻松结束休息日回家睡觉,还是接到了报社的call。 齐诗允拿起收银台边的座机覆台,寻呼台那头传达的留言信息让她瞳孔瞬间放大,心脏重重的钝了一秒。 「程泰遭枪击,速来东华医院!——家乐。」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抬眸向母亲开口。 “阿妈,报社call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都这么晚了,雨又这么大…还要去报社?” “嗯,有突发新闻,必须去一趟。” 方佩兰虽然已经习惯了她职业的特殊性,但语气神色里还是难以掩饰的担心。 “囡囡,那你到了报社记得跟我报平安。” “好。” 齐诗允不再多说,拿着背包撑着伞匆匆走出大排档。 此时的雨势小了些,可已经快十一点,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快速跑过。 夜太黑,太浓,让人有些慌乱和不安。 齐诗允驾车疾驰在去往医院的路途上,心情复杂。 傻佬泰被枪击?那他现在状况如何?会不会她赶到医院人已经死了?又或者是他能够逃过这一劫,继续为祸人间? 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当面对质,还没有揭破他杀掉自己父亲的恶行,她不甘心,虽然痛恨程泰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但她确实很想亲自送这个人渣下地狱。 这些杂乱的思绪盘旋在齐诗允脑海里,虽然她双眼专注的看向前方,但雨水冲刷着挡风玻璃,前路,好像怎么也看不清楚。 齐诗允努力抑制着有些颤抖的双手握紧方向盘,车头灯照亮的距离不远不近,车子行驶在连翔道,眼看海底隧道入口近在咫尺,突然间,这辆破车却不识相的熄了火。 要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车子停留在原地,齐诗允连续发动了五六次,好不容易发动了一下停到稍微靠边的位置,但是这次却彻底熄火。 内心的焦急从头顶蔓延到脚趾,她又按照以往的方法又尝试了几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路上来往车辆已经屈指可数,她也不可能把车随便停在这里。 或许是今晚雨太大,水从缝隙流进了发动机? 目前她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然后便毫不犹豫的下了车,撑起伞,揭开引擎盖仔细检查。 手电照在引擎盖下的每一处,平时出状况都是陈家乐帮忙处理,她对修车实在是一窍不通,检查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 雷耀扬的车从基隆街开出来以后,也顺着连翔道往隧道方向行驶,当他快到隧道入口处时,就看见一辆黑色万事得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貌似是熄火了。 一个身型纤瘦高挑的女人撑着一把格子伞,正站在车前懊恼,时不时抬脚踹几下保险杠。 由于还在下雨的缘故,车速不是很快,雷耀扬转过头看清了那车前的女人。 大排档老板娘的女儿? 齐诗允正不知所措,转头就看到了那辆黑夜中依旧显眼的林宝坚尼,还有右侧驾驶位上,与她四目相交的男人。 奇怪的食客? 雷耀扬将车停靠在她身侧,将车窗降下继续看向她: “车坏了?” “嗯,打不着火。” 男人没有再多话,只是默默将车停在她车前靠里的位置,尽量不影响交通,然后齐诗允见他下了车,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水串连着,不断滴落在他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装外套和皮鞋上。 “不用麻烦了…请问先生有没有手提电话借我用一下?我联系我同事来接我。” “把手电照好,我先看看。” 雷耀扬不理她的话,自顾自的开始俯身检查引擎盖下的车辆状况。 他粗略看了一下,这辆车实在有够旧,积水被发动机吸进了气缸,难怪会熄火。 齐诗允站在一旁,有些过意不去的帮他撑着伞,男人肩背宽阔有型,手工西服每一寸都恰到好处,他身上劳丹脂味的古龙水随着雨水挥发出来,香气冷冽淡雅,却也掩饰不住一股花花公子的混蛋风流味。 几秒钟后,男人站起身,两人挤在一把不大不小的伞下。 距离,有点近,呼吸,也近在咫尺。 道路偶尔开往的车头灯光忽明忽灭映在两人轮廓,雷耀扬默默注视着她没有说话,齐诗允略显尴尬刚想要开口,男人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提电话,快速拨出一个号码: “加仔,让阿兆马上安排一辆拖车到连翔道隧道入口来,黑色万事得,车牌号zm1433。” 第8章迷惘时刻 “喂!先生?你干嘛要拖我的车?我还要赶去医院很急的!” “小姐,车子发动机进水了,如果你能修好那你继续修。” 雷耀扬不紧不慢的把引擎盖扣好,又从西装胸前口袋摸出丝帕擦了擦手,他眸光黯沉如夜,看向齐诗允那对水灵灵的眼,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她变得有些慌张。 “我…我都说了你借我手机,我联系我同事接我,不用这么麻烦…” “你不是说很着急要赶去医院?联系了你同事什么时候能来?” “…我联系运输署也可以,不会很慢。” “拿好你的东西,我送你一程。” 这男人还是不理她的话,齐诗允无奈,但她此刻也确实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把伞交到男人手中,打开副驾驶车门拿上了自己的背包,拔下钥匙递给他关好门,跟着雷耀扬上了他那辆贵出天际的跑车。 “先生,请问你要把我的车拖到哪?我家大排档过去一条街就有间修车行,麻烦请人拖到那附近就行…” 齐诗允有些坐立不安的转头看向正开车的男人,上车后就一直在等他讲电话,他刚刚挂断,她才有机会开口。 “你要去哪个医院?” 第三次了,这是他第三次不理会她的诉求了。 “对不起先生,我刚刚说我家大排档…” “你家大排档味道不错,要去哪个医院?” “………” 齐诗允只觉得快要被他自说自话的态度惹毛,但现在她坐在他的车上,他又是大排档常客,她只得强压着怒意,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容:“东华医院…” “喔,真巧,我也要去那附近。” 雷耀扬笑起来凝视了她几秒,齐诗允有些吃惊地回望他,心想哪有这么巧。 林宝坚尼驶出隧道,又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氛围,音响内播放着巴赫的《avemaria》,女歌者圣洁的嗓音此时却稍显违和,成串快速划过车窗的雨水都变成嘀嗒作响的伴奏。 一路上,雷耀扬没怎么说话,齐诗允心情复杂也默默不语,只是望着车窗外逐渐繁华的城市天际线闯入自己的视野。 快进入中环时,雨势减弱,车子沿着彩虹道一路驶入七宝街的东华医院,只见院外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车也只能暂时停靠在路边。 当齐诗允礼貌谢过正要准备下车时,雷耀扬递给她一张名片。 “我是开车行的,你的车我已经安排人送回车行去修,我刚刚大致看了,不止是气缸进水的问题,但最迟两周左右能修好,到时是你自己来取还是我派人开回基隆街?”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很低沉平静,仿佛就是在跟她谈一笔再正常不过的生意。 拖车的费用和维修费用加起来还不知道要多少钱,齐诗允接过名片在手里看了一眼,黑底烫金字的卡片上赫然写着「耀扬高级汽车服务中心」。 就她那辆快要退休的破车,也值得进高级服务中心维修?突然有种被狠狠坑了一把的感觉,她没有再细看,胡乱将名片塞进裤包里。 “…谢谢,修好了我自己去取吧,我会提前联系的。” “好。” 雷耀扬礼貌抬手示意和她告别,又接起正响的手提电话说起来。 齐诗允心情极度郁闷的下了车,匆匆往医院门口赶过去,在人群中寻找同行的身影。 医院外都是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帮派人士,齐诗允从人群中穿过时也感受到了那些审视她的目光,她快步走到媒体同行蹲守的区域,找到了正在与人交谈的陈家乐。 “学姐,你怎么这么慢?!等了你快一个多钟头!” “你的车呢?难道车坏了?” 陈家乐一脸玩笑的看向齐诗允,没想到最后一句直接惹恼了她。 “是啊,我真是多谢你这张开了光的乌鸦嘴!” “哇?!不是吧,真的坏了!?” 齐诗允臭着脸伸出手用力弹了一下陈家乐的脑门,一想到这个月的薪水可能要因为昂贵的修车费泡汤,她简直气得想用头撞一旁的电线杆。 几分钟后,她找到公共电话亭给母亲打电话报了平安,看这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采访,只觉得心情极度烦闷。 “现在程泰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合桃的人全都堵在这里,一只苍蝇进不去。” “谁开的枪?枪击现场你去过了吗?” “当然去了,但现场也被警方封锁住,嫌犯开了枪就跑路了,据说还在抓捕,大家都只拍到几张照片。” “到底在搞什么鬼…?” “唉…搞不懂,不知道今晚几点才能收工…” 陈家乐叹了口气,蹲在路沿边上呵欠连连,齐诗允则是在一旁焦灼的来回踱步。 据说这间医院程泰也持有不少股份,他遭到枪击后没有就近去养和,反而来了这个以中医疗效着称的地方想必也是这个缘故,只是不知道现在他情况如何,躁动不安的灼心感不断加剧堆迭堵在胸口,令她喘不过气。 齐诗允走后没多久,雷耀扬把车停在路边,进入拥挤人群中,又跟着几个细佬进了医院。 离开基隆街后他也接到电话,程泰在中环附近商厦遭到枪击,被送来了东华医院救治。 程泰和父亲雷义素来交情不错,平时对雷耀扬也颇为照顾,他凭借过人本事在猛人扎堆的港岛面面俱圆,整个湾仔都是由他在背后话事,骆克道还一度被命名为「程泰道」。 早年间程泰替总华探长吕乐在港岛收租,六十年代末,吕乐见大势已去急流勇退,在廉政公署成立前带着家眷逃到加拿大,在香港的生意也几经辗转,都交给了程泰打理。 当初他离家踏入黑道,程泰也在背后保驾护航帮忙不少,只是雷耀扬最终没有选择跟他加入和合图,而是从和义堂过档东英。 “叼他老母了!现在都还没抓到个仆街!?这群皇家警察,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吃屎去吧!!!” “难怪我昨天眼皮直跳,幸好今天提前穿了避弹衣,不然你们这帮傻仔今晚就要把我连夜送上山敲锣打鼓了!” 才到病房外的走廊,雷耀扬就听到程泰正在中气十足的放声责骂。 老家伙没事?这到底是在玩哪一出? 领头的细佬轻轻敲了三下门,几秒钟后病房门打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走进房间的雷耀扬。 “哗!扬仔!是谁把你这大忙人都call来了!?” 程泰坐在病床上,见雷耀扬进来又变得笑逐言开,收起了刚才那副吹胡子瞪眼的凶恶嘴脸。 “泰叔,没事吧?” 雷耀扬神色关切的走到病床边仔细查看伤情,虽说程泰穿了避弹衣,但子弹的射程较近,还是把他胸前打得淤青紫红一片。 “唉,一点小伤啦。” 程泰虽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但到底也是年逾六旬的老人,难免有些吃不消。 “开枪的人长什么样,看清了吗?” “个仆街,戴个帽子加口罩放完枪就跑!呐,就这几个猪标,眼睛打飞机!那么大个人都看不见!!!” 站在病床对面的三个壮汉保镖一脸菜色,男人说罢操起手边空烟盒用力掷出去,正中其中一人眉心。 三人从进医院后就被程泰指着鼻子骂了不下五遍,几人一直都低着头不敢搭腔,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傻佬泰个脾性火爆阴晴不定,经常让人捉摸不透,前一秒或许还和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有可能翻脸劈友。 这潮州佬当年本是逃难来港靠小摊贩糊口,后来不堪本地帮派欺辱奋起反抗,通身充满一股「傻劲」,年轻时就是差馆常客,进进出出如同回家。 加入和合图后,程泰街头拼杀常常以命相博,手持双刀斩出一条血路,从中环杀到湾仔令人闻风丧胆,各方猛人无人能与之匹敌,让他凭借惊人战力傲视群雄。 傻不过是这老鬼表面功夫,看似痴痴颠颠没个正经,实则内里精明狡猾,能够黑白通吃左右逢源。 早年间,程泰得到雷义赏识在背后提拔他,后又与总华探长吕乐关系密切帮其打理在港产业。夺得湾仔地头没多久,程泰很快上任和合图龙头之位,风头一时无两,骆克道整条街曾经还以他名字命名。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程泰略显疲惫,摆摆手示意,只留下雷耀扬在病房内单独说话。 “韩宾那小子前几天找过我,说胞弟恐龙死在骆克道,他怀疑是其他社团干的。” “不过你处理得很干净,我当时随便搪塞了他几句,这小子也不敢再说什么。” 雷耀扬轻浅一笑,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多谢泰叔,以后屯门肯定不能只是洪兴一家话事。” 程泰满意颔首,两人暗中合作过多次,每次都有赚头,只是没想到雷耀扬突然对屯门下手,还是让他有些难以预料。 “扬仔,听说你最近生意做好大,连在内地都搞能得风生水起,不错不错。” “那边就是一点车行和赌档生意而已,勉强能照得住。” “呵呵,别谦虚了,我都知道你做事向来稳妥,上次你那批四号我们卖的不错。” “那就好,下个月我这里还有种新型邮票要出货,泰叔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看。” “——哈哈哈好哇!骆丙润那老鬼有你在东英简直是如虎添翼,你小子要是过来我这,以后和合图龙头顺理成章就是你的,何必绕那么远?” “啸坤那个衰仔真的是不如你!生他啊,还不如生块叉烧出来!老豆中枪了都不知道来看一眼!刚刚听说我没事,又继续上船回马交赌钱!叼他老母喇!” 雷耀扬听到这话只是笑笑不语,龙头位置他不是没想过,但经验告诉他,唾手可得的东西,总是要付出更大代价。 更何况程泰是个纵横江湖多年的老鬼,即使嘴上这么说,他哪有那么好心会将整个和合图交到他手上?看似和雷义的深厚交情也不过是利益驱使,他儿子程啸坤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今后他们阻碍东英统一香港黑道的计划,雷耀扬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泰叔,开枪伤你的人会不会是吕乐派来的?” “需不需要我帮忙?” 他故意转移话头,程泰面色也难看起来。 “不用,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仆街找的杀手,我兢兢业业帮他打理香港生意,他倒好,三天两头怀疑我和阿有吃他的钱,他忘了当初大中国麻雀和新瀛阁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吗?” “叼他老母,租金一加再加,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帮他鞍前马后,他全家老小能在加拿大过的那么滋润?” 程泰知道吕乐疑心病重,虽然两人相识已久,最后却还是因钱生隙,什么拜把兄弟,都是他妈的狗屁。 “好了,懒得说他。” “扬仔,你得空还是回家看看你爹地,最近这两年他身体不太好,我们都老了,九七之前我也想要收山移民,香港以后,终归还是你们年轻一代的。” 他拍了拍雷耀扬的手臂,说得极其严肃。 “等到他下葬那天,我会到场的。” 雷耀扬沉默了几秒冷冷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刺骨寒意,却终归将他内心的怒意强压下去。 “唉…父子终归是父子,其实他很关心你的。” “是吗?那麻烦泰叔转告他,省省吧。” 话音刚落,雷耀扬便站起身同程泰告别,高大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头也不回。 程泰坐在病床上无奈摇头,这小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一提到雷义,一提到家里的事就会立刻变脸。 街边路灯下,雨后的柏油马路上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齐诗允和陈家乐并排蹲在一起,盯着依旧没什么变化的医院大门发愣,两人早就习惯这样的工作节奏,能捱是基本职业素养。 突然,围住大门的人群让出通道,从当中气定神闲的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只是他的脸色却是生人勿近般的阴沉。 蹲守已久的媒体们看到后,私下里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蠢蠢欲动准备走上前,有人正准备举起相机拍照,但却被几个眼尖的大汉立即喝止住。 齐诗允看到那个身影心下一惊,居然又是刚才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从医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而且那帮人对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她认识程泰儿子的模样,不是他。 太不对劲了,她慌忙从裤包里掏出那张她还没有仔细看过的车行名片。 「雷耀扬」 东英社五虎之一的奔雷虎———雷耀扬? 齐诗允思绪翻涌,再三确认后,瞳孔里写满了震惊。 看刚才那阵仗,她排除了同名同姓的可能。之前听闻他一直在大陆做生意很少回香港,平时为人极其低调,照片和相关资料都少得可怜。刚刚在车上他说他也要来这附近…合桃和东英私交这么好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喂喂!学姐!你看是他…!是那个…!” 陈家乐也是一眼就认出来,压低音量,激动的语无伦次,他戳了戳齐诗允的手臂,推着她往前走。 “看到了,我又不瞎。” “哗…他和程泰什么关系啊?最近他有去你家大排档吃饭吗?我们能不能搞个独家专访?!” “……阿乐,我拜托你清醒一点,你既不是o记又不是dats,他知道也不会告诉你ok?你看现在这架势,能问出来就有鬼了。” 齐诗允边走边将名片装回包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堵在胸口,很沉很闷。 正说着,林宝坚尼的声浪响起后迅速消失在七宝街,驻守在外的人也渐渐多起来,把医院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另一边,警方也加派警员来到现场,以防出现冲突。 好像从骆克道恐龙坠亡那晚开始,最近的新闻真相都变得格外扑朔迷离,警方的回答也都是模棱两可,即便是他们这些记者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人精心编织了一张细密的巨网,正在静静等待猎物自己走入陷阱之中。 —————————————————— dats:反黑组 这本车速缓慢,先走点主要剧情,肉章一定不会少的大家放心!我会下猛料!猛料! 第9章突发事件 过了三四日,程泰被枪击的消息并没有见报,即使是有目击者目睹了整个枪击过程,但整个事件莫名其妙被压了下来。 进报社这么多年,时不时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全港将近四十家报社,就算是《明报》也不例外,所谓的公开透明言论自由,有时候听起来真像个笑话。 齐诗允在提笔写稿当日,突然收到采访主任让稿件立刻作废的通知,她追问过主任程泰的近况,得到的回答却是程泰安然无恙,持枪袭击他的嫌犯也像是消失了一样,警方搜寻无果,一切都变得极为神秘。 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愤怒的敲击着,齐诗允实在是无法形容这样矛盾的心情,她盼望着他早点死,可又不想让他死得痛快干脆,但他还平安无事的活着,对她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第二天一早,新闻部接到消息,凌晨在元朗某间夜总会里,一个少女啪丸后出现中毒症状,在送到屯门医院抢救的途中身亡。 出事的夜总会属于洪兴社旗下,正好是由屯门揸fit人候选之一的大天二负责看场,而他的竞争对手生番的弟弟生嘢,也在少女中毒后立刻出现在夜总会里并报了警。 一种无形的巧合像是被打乱的拼图一样,让人理不清头绪,却又有些细碎的、可以抓在手里的端倪。 迅速前往屯门结束采访后的两人返回报社,在下午截稿之前,齐诗允洋洋洒洒的完成了第二天需要刊登的内容,言辞还是一贯的犀利,痛斥毒品对社会的严重危害,抨击地下帮派的行事作风更是毫不留情。 翌日清晨,管家忠叔照常将每日送来的几份报纸整齐放置在雷耀扬书房的书桌上。 他起床之后,认真翻看着关于他策划这起事件的报道,与其他几家报社不同,《明报》所写的文章内容里,字里行间无不显露出笔者的愤怒,一股恨不得将黑社会挫骨扬灰的犀利,看得雷耀扬嘴角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他也在阅读完整篇报道后,特别留意了这位记者的名字:齐诗允。 雷耀扬打开桌上的台式电脑,登陆了《明报》今年刚成立的新闻网站,将她所写的十多篇文章尽数浏览,又在站内搜索到了她的相关信息。 香港中文大学传媒系毕业,今年二十八岁,一九九一年毕业后进入报社,现隶属于新闻部高级记者。 证件照片里那双微挑的桃花眼他绝不会认错,星眸清澈,坚毅如炬,右眼尾一颗泪痣平添几分柔媚,中和了她的倔强。 他想起来了,是方记大排档老板娘的女儿,是那个雨夜…在隧道入口处因为车子熄火不知所措的女人。 “齐-诗-允。” 雷耀扬嘴唇轻启,一字一字复述她的名字。 傍晚时分,雷耀扬驱车去到九龙塘车行。 这栋独立式豪宅市值四千多万,雷耀扬买下这里后将一部分改建成了车行,楼上则作为他的私人住所。车行表面上是为附近的富商明星及政要服务,实则是为自己的非法经营制造一个完美根据地。 他走进车库,坏脑和power带着四五个马仔也跟在他身后进入车库内。 “大佬,交易顺利吗?” 加仔恭敬走上前迎接,开口问雷耀扬近况。 细长more雪茄在指尖弥漫尼古丁味道,男人西装骨骨却尽显阴狠毒辣风范。 “嗯,年初我过到泰国同奇夫将军谈妥,已经把钱汇过去了,后来在缅甸龙潭镇拿货,经云南再运到广州,最后放在我们在深圳的货仓。” “今天又找了个白手中港司机偷运到香港。” 正说着,一辆大货车驶入车库,三四个车房仔忙忙碌碌,拿起工具准备拆卸货车车门。 “喂!你们小心点拆那个货车门啊!” 戴着金丝眼镜的光头坏脑一声呼喝,power紧随其后急急走上前去。 “power哥,有货放在车门里。” 两个车房仔将车门抬至桌面上都有些费时费力,只见power双手掌住车门运劲一拉,刺耳的金属声刮擦众人耳膜,结实的车门暗格立即被他惊人臂力撕扯开。 黑色暗格中,装满了整整四大包双狮地球标四号海洛因。 这个品牌由老挝毒枭温拉迪功在六十年代创立,目前由勐泰军阀奇夫主理,商标中间为两只狮子左右合抱地球,为方便运输则均压制成长方体砖状。 双狮地球在业内以高纯度着称,每批货纯度都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内里每块三乘四寸,重三百五十克,包装上赫然标注着「一本万利」和「一帆风顺」中文字样,希冀卖家生意兴隆,走私顺利。 “大佬,这里面总共有三十块,重十一公斤,粗估市值有一千二百多万。” 坏脑镜片反光,盯着那几包粉说得相当淡定。 “哗!这么多钱?!这下发达了!” “…小小货就值几层楼了!好夸张!” 几个细佬围在桌前,从嘴里发出声声惊叹,贩毒获取的高额利润实在是吓人,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呵,大惊小怪。” “这些货一日不卖出去,一日都不是钱。快点找师傅把这批货稀释分派给拆家,给我尽快散货,尽快收水。” “坏脑,下次那批要想个新的运货路线,我们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的。” 雷耀扬眉头微蹙呼出一口烟,因为上次云南那批货被收缴,曹四那条线暂时还未搭上,他变得更加谨慎。 “是,大佬。” 正当他要走出车库时,注意到了停放在一旁的那辆黑色万事得929,因为相比之下,这架车是和他车行内每一辆超跑都格格不入的过时陈旧,反倒显得特别起来。 雷耀扬绕着车大致观察了一圈,前保险杠凹进去一块,他才想起来当时开车经过齐诗允身旁时,她正在大发脾气抬脚乱踹。 他心中不禁失笑,这女仔,脚力还挺大。 “加仔,什么时候能修好?” “大佬,这辆车今年底就要停产了,发动机找了好几家都没货,我昨天已经联系了日本的厂商,最快也要下周才能送到香港,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唔,你只管尽力修好,超出多少都无所谓。” “好…明白。” 看着雷耀扬消失在车库门口的背影,加仔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一点都不明白。 这款几近退休的老爷车到底有什么值得花钱修的?还没算车船运费,光是原厂发动机就要将近三万左右,变速箱也得换新的,也不知道这位车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他这么重视。 转眼进入七月,降雨量实在多得吓人,连续一天之内,香港仔深湾道和柴湾翡翠道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山泥倾泻。 深湾道山泥倾泻,意外压毁三间船厂和一间工厂,造成两死五伤,翡翠道山坡下陷,淤泥奔冲入山下教堂,一死六伤。整个事件中,山泥倾泻量达一万四立方米,影响范围之大,百年来都实属罕见。 一收到消息,齐诗允和几个同事披着雨衣在两起事故现场奔波。 抵达现场时,深湾道被山泥冲毁的道路和几间厂房已经面目全非,翡翠道教堂更是被淤泥淹没了大半…当年仅十六岁的死者被搜救人员从一片泥泞中拉出来时,窒息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生命的突然消逝往往就是在一瞬间,不论男女,不论年龄,不论身份。 从事这个行业以来,齐诗允也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死亡现场,仿佛从见到父亲惨死的那个夜晚开始,这样的时刻,总是不计其数的在她的人生里占了很大比重。 只不过有的是天灾,但更多的是人祸。 回到报社后已经接近傍晚,整个新闻部办公区域也堪比事故现场,每个人都神色紧张的处理手头的工作,采访主任钟安林一边接电话一边在各个工位辗转,忙得团团转。 齐诗允脱下雨衣走回自己的工位开始忙碌,今晚必须要把第二天要刊登的新闻稿整理出来。 她隔壁的工位空空的,小师弟陈家乐中午被指派到大榄,采访上周发生出租车劫杀案的死者家属,按道理这个时间早就应该回报社了,现在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不过此时齐诗允已经无暇顾及他,一边整理采访手稿,一边用手指飞速的在键盘上敲击出字,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反酸,从早到晚,也就在刚刚回报社的路上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瓶水。 一个钟头后,新闻稿差不多整理完毕,正在齐诗允仔细校对的同时,不远处的同事叫了几声她的名字。 “yoana!yoana!有人找你!” 齐诗允坐在靠背转椅上,滑到那台离她不远的座机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沾满泥的雨鞋,她无奈皱眉,神色略不耐烦的拿起了红色的电话听筒: “喂?你好?” “学…学姐…我是家乐…” “阿叔!还能不能再快点!?” “小姐,已经最快啦,要再快你下次拦火箭坐囖。” 中年司握着方向盘,不疾不徐机慢条斯理的回答她,现在还在下着雨,他可不想为了一百多元港币搏命。 齐诗允心中暗骂几句,又急忙从钱包里摸出五张红底递给驾驶位的司机。 “阿叔!求求你!我真的很急!” 红色丰田皇冠comfort顿时加足马力,疾驰在去往青山公路的方向。 最近太忙,与雷耀扬约定好的取车时间已经超过几日,而对方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甚至都觉得此刻恍惚得不真实。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漫长。 两旁路灯光影快速掠过,时明时暗,齐诗允用小手电照着手里的地图,仔细观察陈家乐被绑架的位置,不自觉的眉头深锁。 bp机上的信息显示陈家乐在下午四点左右call了她不下四次,但今天实在太忙,事故现场接收信号太差,她回报社后也完全没有留意到。 寻呼台的留言里说,陈家乐意外发现了一个制毒工厂,在那旧厂房外,他看到了雷耀扬。 而在后来打给报社的那通电话里,雷耀扬似笑非笑的轻声威胁她,如果敢报警,他第一时间就会知晓,而陈家乐也会立刻变成鱼食。 红色出租车停在青山公路汀九段一个路口,司机说什么都不再往里开,齐诗允下车前,交给司机一个电话号码和钱包里仅剩的两百港币,言辞恳切的请求他离开后立刻帮她拨通。 雨势逐渐变大,齐诗允戴好雨帽,紧握着手电往前走。 一束黄白灯光照射着杂草丛生的小路,海美湾的讯号灯塔如同黑夜中矗立的巨型怪兽,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雨水吹打在面庞,潮涌的声音也变得沉闷可怖。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讯号灯塔左侧有座山,最近降雨量很大,下午回报社时,听闻这里也有些山泥倾泻的迹象,山顶附近的居民已经被通知撤离,但若要上到山头,这个讯号灯塔是必经之路,但今晚,这可能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齐诗允按照约定没有报警,她叫的士司机拨打的是民众安全服务队(cas)的电话,编造了山泥倾泻还有居民尚未撤离的谎言。 民安队是多元化民防保安部队,二十四小时待命,主要是在发生天灾人祸时执行各种紧急服务,进行救援工作和维持治安。 不出意外的话,半个钟头内就会有救援人员赶到这里。 齐诗允心中虽然忐忑,只希望那个贪财的中年阿叔能够大发善心帮她这个忙。 —————————————————— 红底:一百元港币 第10章生死博弈 风雨交加,又是一路湿滑泥泞。 齐诗允沿着汽车轮胎压过的印记大概走了十多分钟,终于来到灯塔下。 她抬头仰望着面前这座高约二十米的独立塔身,红白涂料都已经被侵蚀得斑驳,塔身周围留有废弃的铁质脚手架,塔顶领航室有微弱光亮,家乐一定是在上面。 灯塔下的车前,站着四五个正打着伞吸烟的马仔,看到她独自走来都露出邪恶笑意,直到她走近,其中一个寸头男人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去路:“不好意思,我们要搜身。” 齐诗允努力克制着心底的害怕和厌恶,脱下双肩背包,向男人抬起双臂,闭上了眼睛。 此时男人玩味的笑起来,抬起双手顺着她耳后、脖颈、手臂、后背、胸部、腰臀、大腿…一直摸到穿着雨鞋的裤腿处,动作却戛然而止。 “鞋子也脱掉。” 猥琐的语气里带着点点戏谑和侮辱,真叫人恶心。 齐诗允睁开眼瞪着对方,她刚才已经尽力忍受了这男人的猥琐抚摸,可他现在连她的鞋子都不放过。 穿着薄袜的双脚踩在湿漉漉的石子路面,难受得她从脚底凉到头顶。 “大佬说你可以上去了。” 寸头男人挂断电话,手指着灯塔下的入口处。 她的背包和鞋子都被拿走,男人只给了她手电筒,她只能无奈接过,走进那个黑洞洞的未知巢穴。 头顶漆黑天幕好像永远都不会迎来白昼,齐诗允此刻就像是一只迷失在热带丛林,不小心扑到蛛网上垂死挣扎的蝴蝶。 脚底触碰到的地方,全是冰凉坚硬触感,灯光向上照射着旋转的铁质楼梯,仿佛没有尽头,大脑像是发出警告般的升腾起一股强烈眩晕感。 可是不走上去,陈家乐就会没命。 她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刚才薄袜底已经被雨水湿透,黏在皮肤上十分难受,齐诗允索性脱掉,赤脚踏上了更加冰凉的铁质楼梯。 她尽量不抬头往上看,只是死死抓住扶手平视前方,保持着呼吸。 整个灯塔中回荡着她的轻缓的脚步声,海风呼啸而过时,灯塔内会盘旋起一股怪异声响,就像是恐怖片里特意制造出的诡谲音效,齐诗允还是不敢抬头,只觉得胸口闷胀,胃里翻涌着,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雷耀扬坐在领航室的一把旧椅子上,听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紊乱的气息,看着面前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悠悠点燃一根more雪茄,淡蓝色烟雾随风飘散,凌厉硬朗的面部轮廓都被衬得愈发冰冷无情。 一头红发的power站在陈家乐身后,在昏暗灯光下如同一个刽子手,随时都能把他跟前的男人置于死地。 下午,陈家乐独自采访完死者家属后不久,无意中发现了雷耀扬在大榄郊区的制毒据点。 木质「禾秆冚珍珠」招牌挂在厂房门外掩人耳目,一堆赤膊的马仔仍旧在忙着搬搬扛扛,把一箱又一箱的半透明药水抱进车库内,这里是雷耀扬批量生产迷幻邮票的工厂。 当时,他看见雷耀扬领着一个壮汉走进厂房,看样子似乎是来视察生产进度,交谈间,听到他正在生产一种新型毒品,很快将会流入市场,陈家乐远远躲在附近的破屋中,趁机拍摄了大量照片。 就在他偷偷离开后,在公用电话亭call齐诗允时,却被雷耀扬的几个手下逮了个正着… 海风猎猎持续呼啸,双脚麻木得好像没有了知觉,齐诗允不敢往后看,更不敢往下看,直到面前终于没有了阶梯,她才似喘非喘的松了一口气。 塔顶昏黄的灯光晕在她大汗淋漓的脸上,已经面色惨白。 “…阿乐!” 雷耀扬微微侧过头,看到了那张被汗水打湿的面庞,只见齐诗允弯着腰扶着墙,手里握着几乎要灭掉光源的手电筒,她赤着脚,全身颤抖,整个人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诗允姐…对不…对不起…” 陈家乐尚有一丝清醒,依稀听到她的声音,匍匐在地面上尽力挣扎着想要上前,全身肌肉都牵扯着硬生生的痛,白净的面容上布满血污,整个脸都肿得触目惊心。 齐诗允有恐高症。 但是她还是不顾一切赶来这里救他。 借着室内昏暗的灯光,齐诗允第一次见到他眼里涌出泪水,鼻腔也不由得开始发酸,她快步走上前去蹲在陈家乐身侧,慌忙检查他的伤势。 起初陈家乐并不想告诉齐诗允自己被绑的消息,本来他当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雷耀扬在看到他包内的证件和照片后却改变了主意,他拨通了报社的电话,通知了齐诗允。 “煽情的戏码等下再演吧,齐记者。” 此时坐在椅子上的雷耀扬开口,他盯着齐诗允那双被磨破了皮有些流血的双脚,额前细碎的黑发遮挡住他眼神里一瞬间的幽黯。 “雷耀扬…你想干什么?” 齐诗允听到他的讽刺,顾不得的直呼其名,抬起头来和这冷血无情的男人对视,眼里的怒火已经徘徊在爆发边缘。 那天夜里还好心载她一程帮她修车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衣冠楚楚的禽兽。 黑社会就是黑社会,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家伙,无一例外。 “你问我?你在讲笑?” “不如你问问你这位同事,他干了什么?” 雷耀扬站起身,用鞋尖踢了踢被摔得支离破碎的相机,走到两人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就像是在看两只可怜的蝼蚁。 齐诗允这才注意到,那是陈家乐平时最宝贝的相机,不远处还散落着被拆开烧得扭曲的几卷菲林,他到底…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雷生,相机已经坏了,菲林也烧毁了,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们保证会守口如瓶,不管今天阿乐拍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我们以后绝对不会说出去,请你放心。” 她努力镇定自若,试图向雷耀扬分析利弊,现在这种情况,先保住性命才最要紧。 “是吗?” “怎么守口如瓶?” 雷耀扬挑挑眉,这批迷幻邮票即将在市面上流通,在拿下屯门之前不能出任何差错,偏偏这小子今天莫名其妙跑出来搅局,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不仅整个工厂都要暂停生产,还要重新选址搬迁,屯门揸fit大选在即,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 当雷耀扬准备让power对陈家乐下死手时,却在他的钱夹中发现了一张四人合照,齐诗允揽着他的肩膀,两人看起来关系相当亲密,但不像是情侣,更像是姐弟。 在他的暴力逼问下,陈家乐才不得已说出了自己打电话联系的人是齐诗允。 “雷生,你想怎么做?有什么条件…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满足。” 齐诗允仰头凝视着雷耀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得忐忑。 “条件?没有人可以同我讲条件。” “你们这些记者,奔波劳碌一个月几千块薪水确实可怜,出来玩命我也理解,不过是想妄图搞出点大新闻来好有得捞…” “但我好心奉劝一句,捞也要搞清楚对象是谁。” 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狂妄,淡蓝色鬼烟袅袅,雷耀扬将烟蒂丢在脚边踩灭,火星和尘土抱拥,激起汹涌杀意。 “power,弄残他。” 齐诗允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哪里说错了,身后巨人一样的power应承一声,立刻将已经神智涣散的陈家乐从地上拽起来。 “住手!!!” 齐诗允撑起身迅速朝power飞扑过去,死死抓住了男人粗壮的手腕,几乎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淋漓的汗水已经将整个身体浸得湿透。 不知道刚才那位阿叔有没有替她拨通那个号码,现在气氛已经降至冰点,她还想再坚持一分钟,哪怕是再多十秒,她也要为两人活下去争取机会。 海风猛烈的掠入灯塔领航室残破的窗户,潮湿沉闷的空气压得人难以呼吸顺畅。 僵持了一分钟后,齐诗允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般的扯痛,扯得五脏六腑都发酸,好像有一把钝刀不断割开皮肉,抻抻悠悠仿佛要撕裂开一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power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雷耀扬站在三人对面,似乎是在等待这倔强顽固的女人说点什么。 齐诗允紧盯着雷耀扬那双锋利却又冷漠无情的眼,抿了抿嘴唇,胃痛已经由腹腔蔓延到头皮,她眼眶湿润却强忍着泪意,语气愤怒又坚定: “我用我的命,换他的。” 雷耀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嗤笑一声,抬手示意power把陈家乐放下。 见状,她立刻将陈家乐搂在怀中,忍痛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能拖延几多时间,现在流逝的每一秒都是踩在刀尖上。 “你的命倒是比他值钱得多…” “想死?我满足你。” 雷耀扬气声冷冷,拔出腰间那支伯莱塔92f,银色枪身在昏黄的灯照下泛起一丝骇人冷光,用那漆黑枪口对准了齐诗允的额心。 窗外瓢泼大雨,时不时伴有雷声。 齐诗允慢慢紧闭双眼,静待死亡降临。 扣动扳机的“咔嗒”声在领航室内清晰无比,数秒之后,只听得“——砰!”一声枪响,子弹随着枪口火光划出一条极锋利的线,精准射中她头顶的玻璃窗,海风包围雨水猛烈灌入,角度尖锐的残片应声而落,其中一小块三角形玻璃快速擦过齐诗允的脸颊,崩到地面,碎裂成更多块。 数秒之后,只见鲜红色血珠顺着她的右脸,粘粘腻腻的成串往下落。 齐诗允感受到这股火辣的皮肉之痛,子弹划过头顶的呼啸声还回荡在耳边,她颤抖着缓缓睁开眼,却看到那男人眸色深沉,放低手,收起枪默默不语。 雷耀扬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焦躁,他原本只是想打算恐吓她,可她偏偏无所畏惧视死如归。 无亲无故的同事而已,值得她这样拼命吗? 傻女一个。 几秒钟后,西装口袋里的手提电话响起,雷耀扬接起后听了几句,脸色骤然一沉,深邃双眸直盯着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陈家乐的那个女人。 “齐记者,请你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若再有下次,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齐诗允紧咬下唇,只觉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她强撑着因为雷耀扬的恐吓就快要倒下的身体,把臂弯里的陈家乐抱得更紧,充血的双眼也怒瞪着面前开枪射击她的冷血男人,直至看到他带着那个名为power的彪形大汉离开领航室走下塔楼,消失在无尽黑夜中。 民安队的救援人员及时赶到,与雷耀扬一行人的车在灯塔附近的小路上擦肩而过。 白色强光不断在灯塔附近照射,齐诗允将已经昏迷的陈家乐慢慢放低,扶着墙撑起身,朝那面残破的窗外大声呼救。 第11章夜未明 冰冷的夜,残破的窗,翻涌的浪。 本应是照亮远航归船的灯塔,却险些变成埋葬两人的坟墓。 齐诗允紧紧抱着神智不清的陈家乐,一直试图唤醒他,叫到声音都变得沙哑。 半个钟头后,两人被民安队送至最近的港安医院,新闻部的副采访主任和两个同事接到消息也匆匆赶来。 陈家乐全身有多处骨折,被诊断有脑出血症状,目前尚在昏迷,齐诗允脸上的划伤不深,但脚底被磨破了皮又和铁锈接触过,需要及时注射破伤风针,但相比之下更严重的,是她的胃病。 “齐小姐,检查结果显示你有轻度的胃溃疡,饮食和作息不规律会加重病情,我建议你最好调养一段时间再做打算,这些药一定要按时按量服用。” 齐诗允面色虚弱坐在病床上,接过医生给的药,轻声说了句谢谢。 “yoana,你好好休息,我刚跟采访主任申请过了,先准你一周假期,这期间不会扣你薪水。” 副采访主任语气温和的安慰她,齐诗允一直对事情经过闭口不谈,虽然她不清楚两人被送来医院之前发生什么事,但看这死里逃生的模样,肯定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多谢你,faye姐。” 病房走廊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听闻女儿入院的方佩兰也风风火火从深水埗赶来,她手里提着保温食盒,额上都是汗珠,浸湿了头发。 “阿允!阿允!” “阿妈…” 齐诗允见阿妈焦急万分的神情心头涌起酸意,若是刚才她真的死在雷耀扬的枪下,那为她辛苦了半辈子的母亲要怎么活下去…? 正想着,一直强忍的泪意不能控制的滚落,几个同事见状,也只能温柔安抚她,又和方佩兰礼貌问候了几声便离开病房,三人间的室内只剩下母女两人。 “囡囡,没事吧?痛不痛?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方佩兰小心摸着她右脸的纱布边缘,又慌忙的查看她脚上的伤口。 “早就叫你换工作就是不听!现在伤成这样就好过啦?!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同你爸爸交代…?” 一边责怪着不听话的女儿,一边又想起过世多年的丈夫,方佩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坐在病床上抱着齐诗允哭得撕心裂肺,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 齐诗允凝望着母亲鬓边的几缕银丝和逐渐嵌在眼角的皱纹,不免也觉得难受,十多年过去了,母亲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养尊处优的富太,而是一个为了她在深水埗独自打拼的女人。 “乖女,你答应阿妈…换个工作好不好?或者申请调去轻松点的部门?以前那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你一个女孩子,你对抗不了的…” 那双因为长年掌勺切菜而变得粗糙的手,温暖的覆盖在齐诗允的手背上,方佩兰乞求般的眼神刺痛了她,心中酸楚更甚。 她不是不知道女儿一直坚持这份工作的理由,只是相比起那些过往仇恨,她更想要的是齐诗允平安无事。 直到在死亡边缘徘徊的那一刻,齐诗允才真正直面到黑社会的残暴狠戾,与她无冤无仇的雷耀扬都尚且如此,如果对方是程泰,如果对方得知她就是齐晟的女儿,恐怕她今天只会死无全尸。 “好,我会考虑看看…” 齐诗允垂眸,泪滴落在两人紧握着的指间缝隙里。 在医院休养了两天,齐诗允才随着母亲回到深水埗。 这一周,除了在家中的大排档帮忙,她每天都要去医院看望陈家乐。 两人共事了快三年,齐诗允一直将他视作弟弟一般对待。 陈家乐与她不同,家境还算不错,但是父母离异后又各自组建家庭,他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过好在他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努力考上大学,毕业后也顺利进入报社。 和齐诗允不太一样,对记者这份职业也有着一腔热血的陈家乐平时在报社里就讨喜多了,他长相白嫩清秀谈吐风趣,是很多女同事都喜欢调戏说笑的对象,自从跟齐诗允搭档后,他才第一次认识到女人的多样性。 起初齐诗允在他眼里,就是个长相靓丽却又刻薄毒舌的工作狂,但相处下来,陈家乐对于她的敬业态度非常认可,他心目中的记者,就应该是她这样。 医院护工照料得还算不错,那张奶油小生的嫩脸消肿了许多,只是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自从入院后,只有他母亲来看望过几次,而且每次都是借口自己生意太忙略坐一下就离开。 “喂,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齐诗允在他打着石膏的左手上轻轻碰了一下,看似玩笑,却又心疼,这小子被打得神智不清都不肯把她说出来,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在那样的情况下去舍命相救? 那晚以后,雷耀扬再也没有出现过,齐诗允也信守承诺,没有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出一个字,就连母亲问起,她也坚决闭口不谈。 后来齐诗允还是不得已向报社申请了部门调换,新闻部主任虽然不舍,但念及她平时工作敬业和特殊家庭状况,把她从忙得脚不沾地的新闻部调到相对轻松些的马经周刊。 当她抱着自己的办公用品走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部门时,心底那种怅然若失实在难以言喻。 自己的双肩包在那晚遗失了,唯一能联系她的bp机也不可能找回来,四年多的新闻记者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堙灭在过去。 没办法,一切不得不重新开始。 香港自开埠后,赛马这项贵族运动就被欧洲人引入,经过不断推广,日益普及融入到本港市民生活中。 因为赌马合法受众甚广,马经便是必不可少纸媒,全港报社几乎都有独立出版或是随主刊附赠,亦是报档最热门选择。早间茶楼里,地铁巴士上,几乎是人手一份,而马经通常会在赛事头两日出版,为马迷提供各类信息参考,赔率自然是大家最关注焦点。 经过一段时间专业培训,齐诗允也很快上手这份新工作。 周一至周五,她几乎每天都要辗转在跑马地和沙田两处,不仅要记录马匹状态、赛前晨操、试闸等工作,还要采访好几个马评人提供贴士。 跑马地快活谷马场她再熟悉不过,幼年时父亲也是赛马狂热爱好者,当时他养过一匹黑色赛驹叫「骊龙」,夺过两次冠军,只不过那时齐诗允年纪尚小,既不懂,也不感兴趣。 纵使齐诗允内心无比落寞,但方佩兰得知她调换了工作部门的消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总算能稍稍松口气。 作息规律,大部分时间能按时上下班,不用24小时oncall,薪酬虽然没太大变化,但每周能休息两天,对方佩兰而言简直是太过完美的工作,只要齐诗允不在新闻部那种危险的岗位上,怎样都好。 七月下旬,屯门揸fit人大选在即,雷耀扬自那晚后就立即将生产好的第一批迷幻邮票投入市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厂址搬迁到更偏僻的元朗。 有时,一想起齐诗允那夜狼狈不堪又看淡生死的高傲模样,雷耀扬心中怒火就抑制不住的想要爆发,这笔帐,他迟早要找她算清楚。 傍晚时分,东英几个堂主一起聚在骆驼位于渣甸山的别墅内。 骆驼平时没什么太大爱好,除了打打拳就是喝酒,且偏爱洋酒路易十三,雷耀扬、乌鸦和笑面虎每次来都要给他准备几瓶。 几人酒饱饭足后坐在客厅内闲聊,笑面虎对骆驼极尽恭维拍了一连串马屁,哄得骆驼喜笑颜开,乌鸦瘫坐红木沙发没个正型,一双长腿随意搭在玻璃几,津津有味的欣赏上个月结束的港姐竞选回放,时不时开两句黄腔调侃,引得众人大笑。 雷耀扬并不参与他们的低俗话题,独自端坐于乌鸦对面翻看手中报纸,身上依旧是一身矜贵手工西装,斯文气质显然和另外几人格格不入。 他来回翻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看的是《明报》,却没在新闻版看到任何齐诗允所写的文章。 自那晚后快两周时间,迷幻邮票已经在市场通行,期间也有不少社团械斗事件发生,报章上虽然都有报道,但文笔很显然比起之前「温和」了许多,且署名都不是她。 就像是突然从报社消失了一样。 最近他也没有再去过深水埗宵夜,只觉得心中窝着一团无名火无从发泄。 她确实是没有报警,却叫来了民安队解围。 那夜发生的事没有见报,也没有走漏任何风声,但当时被这女人摆了一道,令他莫名不爽。 按时下班的齐诗允乘车回到基隆街,才走到路口,就看到方佩兰正在和收陀地的肥秋据理力争,店外围满了一圈人。 “我在基隆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们这样收陀地的!每个月八百一分不少都交给你,怎么现在莫名其妙又要多收一千块?!” “兰姨,别激动嘛,你看你大排档生意这么好,客人来吃饭停车都停到我们夜总会附近了,这一千,就当是泊车费啰。” “那好多客人吃完了都要去你们场子里消费…上个月,你和你手底下几个细佬吃完好几顿不结账,这你又要怎么和我算?!” 此话一出,立即惹恼了对方,肥秋粗眉紧锁,那一脸横肉都变得异常紧绷,一抬脚就踢翻了面前的折台。 “死八婆,看你一把年纪我才这么和你说话,不要得寸进尺!” “给我砸!!!” 肥秋大力一把将方佩兰推到在地,伙计阿ben也拦不住,几个马仔开始肆意在大排档内外打砸,齐诗允从路口狂奔过来跑得满头大汗,急忙上前掀开男人准备继续对母亲施暴的手。 “陈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女人?!你敢动我阿妈你试试看!!!” 齐诗允怒不可遏,那双水灵澄澈的眼透着火,死盯着面前的恶臭男人。 肥秋看到齐诗允出现,态度立马转变,露出一脸油腻猥琐笑容,喊停了众人。 “哗!这不是我们基隆街的高材生吗?” “好久没见,阿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来,陪我喝一杯,今晚的事就算了。” “陈秋你个仆街!休想碰我女儿!” 方佩兰见状激动的从地上起身,拼命往那男人面前冲过去。 “妈,你冷静点!” 齐诗允及时抱住阿妈,又立刻从背包里翻出钱夹,慌忙数出一千块递给了肥秋。 “你不就是要钱吗?以后我们每个月都会按时交的。” “呵呵,还是读书人明事理。” 肥秋接过那一沓红底,调戏般的用纸钞轻轻扫了扫齐诗允的下巴,带着六七个细佬大摇大摆的离开。 大排档内外满地狼藉,连头顶灯箱招牌都被砸了一个窟窿,食材碗碟散落一地。 “阿允!你怎么就这么给他了…万一以后…” “有什么办法?就当花钱挡灾吧,妈你没事吧?” 齐诗允搀扶着母亲坐到一旁的小凳上,前来排队的食客们都被刚才那阵仗吓得四散逃离,三五人围簇在附近窃窃私语,附近相熟的几个街坊见状也不敢来帮手,整个大排档杂乱不堪,就像是被秋风扫落叶般,异常悲凉。 自丈夫惨死家中败落后,方佩兰就独自带着女儿搬到这里讨生活,因为听闻齐晟招惹到黑社会,当时几乎所有亲朋对母女俩都是敬而远之,生怕沾染麻烦。 但方佩兰性格坚韧不轻易认命,凭借自己的厨艺为齐诗允撑起一片天,直到女儿不负期望,以优异成绩考入中文大学,毕业后进入报社工作。 “阿妈,我会努力赚钱,再买间大屋给你住,带你离开这…” 齐诗允边说边替方佩兰揉着腰,说着说着,泪珠突然簌簌掉落下来,又被她很快拭掉。 按照目前这个处境,即便是肥秋这样最低等的地头蛇她都得罪不起,前路突然变得茫然无措,报复程泰,显得更加遥不可及。 赤红日落沉于海平面,喧闹繁华街道亮起千盏彩灯,璀璨东方明珠笼罩在斑斓霓虹下,恣意释放迷人魅力。 铜锣湾骆克道pub内,雷耀扬坐于吧台之前,将烟灰轻轻抖落在水晶烟缸,独自享受贤者时间。 勃艮第高脚杯轻轻摇晃,液体荡漾出红宝石般美丽光泽,一只纤白玉手搭在他宽肩上抚摸西服华贵面料,卷发艳丽女人微微低头在他耳畔轻声告别。 刚才一番露水情缘令她意犹未尽,只盼着他几时兴起又能再约她共赴巫山楚雨。 与女人礼貌道别后,雷耀扬突然让酒保阿生重换唱片。 好像最近莫扎特听得有点腻,巴赫比较合他心意。 竖琴拨弄出六连音分解和弦前奏,旋律舒展动人,整个空间的气氛骤然变得肃穆圣洁。 是那晚车内播放的《avemaria》。 雷耀扬饮完杯中酒,正持酒瓶要倒入第二杯时,浓烈的红贴着杯壁漩入酒樽,让他突然想起,齐诗允右脸泪痣下的那道流血的伤口。 当时她害怕得全身发抖,竟然连一滴泪都没有落下。 现在她就像是昙花一现,与他匆匆打了个照面,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小小微醺不足挂齿。 倒是觉得有些肚饿。 放下酒杯,雷耀扬起身离开pub,开走了楼下那辆百万级别法拉利f355跑车。 红磡隧道内响彻跑车声浪,一路往深水埗方向疾驰而去。 法拉利末代翻灯照射前路,几分钟后在荔枝角道转过弯,驶入有些拥堵的基隆街,这架车太过惹眼,路上行人和车辆都纷纷避其锋芒。 雷耀扬把车停在街边,一转头才发现,一向门庭若市的「方记」门口冷清一片,棚布被收起,卷闸门紧闭,常亮着的灯箱也被砸出碗口那么大的黑洞。 才两周没来而已。 他下车走到大排档门口细细观察了一阵,显然是被人打砸过。 “来吃宵夜啊?” 一个略显沧老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雷耀扬转过头,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阿公站在他身后。 “唉…别看了,昨天这里被社团的人扫了,老板娘伤了腰,在家里休息。” —————————————————— 好的,雷总追妻路开始。 第12章不知所谓 「当天分开心里记住」 「一生知己不太多」 「我说愿快些再遇」 「彼此再可倾诉着两心尽处…」 灯影迷乱,镜面disco球循环转动,台下寥寥几个听众,台上的女人手握麦克风轻扭腰肢,把这首忧伤曲调唱得更加惆怅。 雷耀扬独自坐在包房沙发中央,指节夹着细长more雪茄,食指方形黑钻熠熠生辉。 这种档次的夜总会好像许久都没来过,音质极差的音响,尺寸不大的电视,布满污渍的墙纸,空气里隐隐透出一股烟酒味混合着男女体液的浑浊味道。 一副苟延残喘之相。 想起当年鲁笙揸fit深水埗,虽说品味低俗,却也不至于这般颓唐,定是经营不善才会把基隆街陀地费涨得人人怨声载道。 “叼你卤味喇,他妈的谁来找我?!” 肥秋脚上趿一双人字拖,嘴里衔根牙签从外推门踏进来,怀里揽着一位瘦小宾妹,v领翻花衬衣被那身肥肉撑得快爆炸。 他神情相当不悦,裤子脱到一半莫名其妙被细佬call到这里来,偏生那傻仔说半天也说不明白是谁找他。 房门推开后,肥秋定睛一看皮沙发上那高大身影,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男人一头黑色斜分短发,一身贵价笔挺西装,傲慢到目中无人的态度和威震江湖的强大气场… 东英「奔雷虎」雷耀扬?! 他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到深水埗这间潦倒破败的夜总会? 肥秋入和义堂时没少听过他的传奇事迹,二十五岁扎职红棍,坐拥数家高档车行,全港大小几十间娱乐场所都有他的股份,身价更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天文数字,曾经是硬壳和东英都争抢着要他过档的奇人! 肥佬立即收敛起刚才的不悦神色,也不知道什么风把这头猛虎吹来了。 “耀、耀扬哥…你怎么来了?” “招呼不周、实在是招呼不周…” 雷耀扬懒懒抬眸凝视那一脸横肉的陈秋,盯得对方额头冷汗直冒。 昨晚打砸方记的事情经过他已经大致了解,黑社会收陀地天经地义,仗势欺人是古惑仔必备技能,不过肥秋刚好踢到铁板上。 “方记是怎么回事?” 呼出一阵烟,雷耀扬不疾不徐的开口询问。 “啊…啊那个是方记那个八婆,她不肯交陀地…耀扬哥,你看我们这个情况你也知道…要经营这个场子好难的…” “那你觉得,多收那一千就能扭转局面?” “不…不是…那个老板娘太不识相,我才给她点…教训…” “和义堂现在就是你们这些垃圾当道才会没前途,看来牛嵘那老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什么臭鱼烂虾都收。” 修长手指摁灭烟蒂,雷耀扬语气冷如冰窖,肥秋站在桌前大气都不敢喘。 “你把我宵夜的地方扫了,你说怎么办吧。” 肥秋心中一凛,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依稀听说之前有个开豪车的男人隔三差五就来基隆街,但怎么也没想到是雷耀扬,因为他得到的消息是,雷耀扬还在大陆… “耀扬哥…我…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那现在我告诉你了。” “………” 男人慌乱的在那本就不大灵光的脑袋里寻找完美答案,生怕答错一个字今晚就出不了这间包厢。 “我我…我明天就派人去重新装修…兰姨的医疗费我也会付…” 这回答雷耀扬似乎不太满意,微微仰头盯着肥秋。 “还有!还有…还有方记的陀地我以后也不会收了!一分都不会收!” “耀扬哥,明、明天我会亲自上门道歉…” “很好。” 雷耀扬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拍了拍脸上的和蔼笑容却充满一股摄人寒意。 肥秋不由得倒吸口凉气,自己本就周转不灵,现在简直是风吹芫茜衰到贴地,他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但又不得不恭恭敬敬的把这尊大佛送走。 离开深水埗,红色法拉利一路开回太平山北面豪宅。 雷耀扬进车库时才想起来,那日细佬交给他的黑色双肩包还放在另一辆宝马e32里。 是齐诗允的记者背包。 雷耀扬打开车门将背包拎在手上,他掂了掂分量,大概有六七斤重,也不知道那女人在包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回到家一路进了书房,雷耀扬将背包放在椅子上,他靠着书桌仔细端详了半天,还是很好奇的拉开了拉链。 他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整齐陈列在宽大的实木书桌上: 笔记本、工作证、原子笔、电话簿、地图、水杯、手电电池、钱包、太阳镜、防晒乳、小折刀、压缩饼干、反光安全背心、几盒处方药和消毒急救卫生用品……大大小小几十样,电量耗尽的bp机也在其中,也不知道这么重她每天是怎么背着到处跑的。 雷耀扬打开那本他手掌大小的笔记本,纸张已经写了大半,字迹时而娟秀工整,时而潦草锋利,他一页一页翻看,基本上都是时事采访记录,调理清晰,用词严谨,文笔功底扎实,最新一页记录的是翡翠道和深湾道的山泥倾泻事故。 也就是那一晚。 琥珀色眼眸忽然沉下来,他合拢笔记本,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装回背包,又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支从未使用过的montblanc14k金尖钢笔,放入了背包的内袋中。 清晨,肥秋带着两个细佬提着果篮和补品,敲开了齐诗允的家门。 齐诗允透过防盗铁栅门往外看,还误以为自己起猛了眼花,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一改凶恶模样,对她笑得慈眉善目。 前天还一副横行霸道的嘴脸,今天突然变得像个隔夜油炸鬼,完全无火气。 “这么早,有事吗?” “阿允…兰姨她…怎么样了?” 肥秋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时不时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 “扭伤了,直不起腰,在休息。” 齐诗允越发搞不懂,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恶心的男人还提着包装精美的果篮和几盒补品,态度极尽讨好,却令人非常不适。 “要不要…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医药费我出,我就是想给你和兰姨道个歉…” “道歉?” “那我们还真是不敢当,陀地会按时给你,麻烦请回。” “欸欸!阿允,你听我说!” “这样,这些钱你先收下,大排档的重装费用也由我来出!要帮忙你随时找人叫我,你们家的陀地我以后都不会收了!” 肥秋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让身后细佬放下果篮补品,又把装满现金的牛皮信封袋放在篮子上,匆匆转身带人下楼。 “喂?!陈秋!?” 齐诗允正拉开防盗铁门追出去,但那三人却像一阵烟,迅速消失在了楼梯口。 简直莫名其妙。 过了几天后,方佩兰的腰恢复如常,开始忙着打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店铺。 但母女俩说什么也不肯收那笔来路不明的钱,全部如数退了回去。 期间肥秋极为殷勤的带人过来帮忙,弄得方佩兰一头雾水,以后她家的陀地他也不收了,之前赖的餐费也尽数补给了她。 只不过经历一夜而已,竟会发生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 陈家乐前几日已经苏醒,只是骨折的地方还需要继续修养一段时间,工作不忙的时候齐诗允都会抽空去港安医院看他,给他带些方佩兰做的饭菜。 “学姐,你真的不打算回新闻部了吗?” “现在怎么回,那天我阿妈都快被吓死了。” “……对不起,都怪我那天太冲动,连累你了。” “傻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如果换做是我有危险,你肯定也会来的。” 齐诗允揉了揉陈家乐微卷的头发,笑得温和,她从心底就没有想要责怪他,只是今后想要回到新闻部的希望变得渺茫。 “那个男人…还找过你麻烦吗?” 陈家乐犹豫了好半天,终于还是问出口。 “没有。” 她摇摇头,答得冷漠。 最近没有车极不方便,齐诗允都要早起一个钟头去赶最早的过海九巴,但现在这种状况再去拿回那辆废车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好在现在的工作量也不需要经常用车。 方记恢复营业后生意一如往昔,今天下班稍晚点了,齐诗允从巴士站走回基隆街,一辆似曾相识的黑色轿车与她擦身而过。 车牌号:zm1433,是她的车! 车上的人会是谁?是雷耀扬?还是别的什么人? 齐诗允顿觉不妙,迈开长腿一路狂奔,她看见黑色马自达在大排档对面的路边停下,心顿时揪作一团,生怕方佩兰还会遭遇什么不测,她已经信守承诺,那个男人还是不肯放过吗? 当她快跑到方记门口时,黑色车门也缓缓打开。 齐诗允有些愣神,她这辆快要报废的破车和那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有种说不出的强烈违和感。 大排档里,方佩兰和伙计阿ben正在忙忙碌碌,店外还有好几个排队的食客。 齐诗允站在原地,路边店铺的各色灯光晕在男人俊朗的面庞,那身霜灰色休闲西装一看就价格不菲,雷耀扬额前的黑色短发被微风轻轻吹拂开露出额头,他眉眼微蹙看向她,是她参不透的神色。 他在与她对视,好像是估算好时间在等她一样。 瞬间心下一凛,齐诗允还是过了马路走到雷耀扬跟前,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晚的事我没有同任何人讲过,雷生又来做什么?”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有仇视有警惕,还有不易察觉的害怕和紧张。 但雷耀扬只是微微一笑,就像是不曾发生过她说的那件事,还是像之前一样不接她的话头。 “你的车修好了,我来还你的车。” “顺便,吃个宵夜。” 他脸上的表情和那晚的凶恶冷漠大相径庭,齐诗允却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黑社会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说不定吃着吃着下一秒就要开始故意找茬,掀桌砸碗。 “修理费多少我付给你,麻烦你换一家吃,我只是个靠领薪水度日的上班族,我们家也是正当的小本生意。” “还有,我已经不在新闻部了,以后我也不会和雷生这样的「大人物」再有任何瓜葛。” 齐诗允笃定看向他,眼眸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但这两句暗讽,雷耀扬又如何听不出? 陈家乐虽然醒了但还躺在医院休养,齐诗允根本没有心情和这暴戾残忍的男人周旋,和他多呆一秒都感觉快要窒息。 “齐小姐,修你这辆车真的很费神。” “气缸积水严重,所以重新更换了原厂的sohc发动机,变速箱按照之前的四速变速箱更换了一个新的,前保险杠凹陷的地方也重新修整过,总之,还能再开个三年不成问题。” “至于维修费嘛,十万就行。” 雷耀扬依旧不搭腔,自顾自的说起来,态度极尽玩味,把齐诗允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最关键的:维修费十万,她听得一清二楚。 “十万?!” 圆圆的瞳仁里写满了大大的疑问。 黑社会就是黑社会,坑人都坑得这么明目张胆。 “雷生,车你还是自己留着开吧,我不需要了。” 齐诗允嘴角一勾,对雷耀扬露出一个假笑,又留给对方一个极不友好的白眼,转过身就往大排档走。 这女人不仅逃过一劫没死在他枪口下,胆子居然还越来越大了。 但身后的男人只是淡然一笑,化身彬彬有礼的无赖,跟着她后脚慢悠悠的走到方记门口,轻车熟路的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来。 “先生今天几位啊?” 阿ben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匆匆走出来热情招呼雷耀扬,又往他面前的杯中倒入一杯淡茶放在折台上,这男人常来,而且每次都开豪车还额外给小费,让他印象极深刻,只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感觉他平易近人了许多。 “一位,和之前一样。” 雷耀扬语气温和,他环顾了一下重新装修过的铺面,比之前明亮许多,看起来还算可以。 伙计笑着应声走进店内,看见齐诗允坐在收银柜前一副年初四的表情,也不知道谁得罪她了。 方佩兰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眼见大排档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齐诗允也不得不跟着帮忙打下手,时不时就会经过那可恶男人的身边,好巧不巧,她亲爱的阿妈又让她把雷耀扬点的几盘小炒端到折台上。 齐诗允放下转身便走,连最基本的礼貌用语也没了。 这次她没有说「先生,请慢用」。 他自然也没说一句「多谢」。 三人在店内忙碌到块十一点,食客也走了一拨又一拨,现在终于获得片刻清闲。 等齐诗允不经意扫过刚才雷耀扬坐过的位置,才发现那个高大身影早就不见了,幸好方佩兰不知道那晚的事,不然肯定会拿着菜刀出来和雷耀扬拼命。 “阿允,刚刚那个额外给小费的老板叫我交给你,你们居然认识啊?你的车怎么回事?” 神思游离间,阿ben走到收银柜前,将一把黑色车钥匙递给了齐诗允,是她那辆车的钥匙。 “嗯…修好了,和他认识,但不熟,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吃完埋单就走了。” 齐诗允接过钥匙捏在手里,这男人会这么好心?刚才还狮子大开口跟她要十万修理费…他会不会在她车上装定时炸弹?还是装了窃听器等她露出什么破绽好再杀她灭口…? 被害妄想症逐渐占据她的思考能力,齐诗允能在脑海中臆想出这男人杀她的一百种方法,按照目前她对雷耀扬的了解,就算是今天他好心好意把车修好送来,说不定明天她就会尸沉大海永不见天日。 她忐忑不安的走到那辆车前,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紧张的环顾了一圈,虽说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维修痕迹,但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齐诗允细细嗅了嗅。 车内有一股雷耀扬身上独有的劳丹脂古龙水香,还有他more雪茄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慵懒沉稳,又内敛克制。 她恍惚了几秒,才又回到现实。 余光一瞥,齐诗允才发现自己的记者背包被完好无损的放置在副驾座,她慌乱拿过来打开,大致看了一眼,所有之前被她塞得杂乱无章的物品都被整齐归类,帮她整理这些东西的人,可能不是有洁癖就是有强迫症。 “真是无德,随便翻我的包。” 齐诗允不大高兴的自言自语,虽然包里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品,但都是很私人的东西,一想到被那个男人看过,好像有种…莫名的羞耻? 正想着,她突然在背包内袋摸索到了一个之前从未存在过的长方形物体,齐诗允心内一惊,慌忙取出来细细查看。 黑色真皮包装盒质感上乘分量不轻,montblanc品牌logo在街灯下也泛着华贵光彩,她小心翼翼的开启盒子,一支崭新的黑色树脂铂金三圆环钢笔映入眼帘,隽永的经典设计,金帽t舌笔尖,笔夹饰有独立编号,尺寸也很趁她手,当然价格也很令人咋舌的昂贵。 这种格格不入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包里? —————————————————— montblanc:万宝龙 为什么我们齐记者是年初四的表情? 因为年初四:“假又放完,钱又洗晒,工又要返,点会好样吖?”此梗出自星爷的《行运一条龙》。 雷总,你加油吧,祝你成功。 第13章再也不见 夜色已深,招牌霓虹灯管又熄灭了几盏,喧闹的基隆街经历了一天的疲惫也逐渐安静下来。 齐诗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越来越搞不懂雷耀扬的心思,几周前还恨不得在那灯塔内将她大卸八块,昨晚却变得格外温和,让人完全看不出他英俊皮囊下的那份阴狠毒辣。 那支钢笔她反复检查过,就是很平常的贵价书写工具,14k金尖,活塞式上墨,笔尖锋利气势十足,一看就是能写出好字的笔中精品。 但是雷耀扬为什么要把这笔放在她的包里? 现在她都不能准确定义出现在与他的关系,说是熟人,那算不上,说是朋友,那更不对,若说是仇人…好像更贴切一点。 总而言之,这个莫名其妙的「礼物」,还是要退还给他。汽车修理费十万,她付不起,那就连车一起送还,反正他们也没有写过什么纸质凭据,她也能学学黑社会耍无赖。 晨起对镜化妆时,齐诗允发现自己黑眼圈深了两度,用粉底勉强能遮盖住,凌晨两点才混沌入睡,和之前在新闻部工作时紊乱的生物钟完全不同,最近少睡几个钟头都困到不行,现正挤在过海九巴上呵欠连天。 接近中午,周刊副主编鲍国明拿着几迭资料放在齐诗允桌前,头顶上本就不太富裕的几缕头发勉强梳到一侧,显得整个人滑稽又好笑,这样一对比,新闻部主任钟安林虽然胖了点,但也帅过眼前这位。 “yoana,你明天去一趟沙田,josie生病临时请假,「杯王」的专访就交给你。” 办公室众人听到这句话,全都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正写稿的齐诗允,一副都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得到这个临危授命的通知,齐诗允却完全笑不出来。 因为「杯王」简炳驰在马评人届是出了名的难搞。 他曾五次获得冠军练马师荣衔,战绩辉煌,目前胜出逾六百二十场头马,但为人性格高傲,自大又爱炫耀,而且举止浮夸又时常语出惊人,在齐诗允进入马经周刊这段时间也对他有所耳闻,因为大家对简炳驰风评实在不怎么样。 马经周刊向来都是阳盛阴衰,在齐诗允进入部门之前,josie梁嘉怡是周刊里一众单身男士主动献殷勤的对象,她父亲是香港赛马会高层,也是报社股东之一,进入周刊也是依仗这层关系,平时工作也大都是敷衍了事,几位主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自从齐诗允调换进周刊后,风向有变,备受男士追捧的梁嘉怡觉得地位受到威胁,时常明里暗里在工作上故意为难她这个「后辈」,简炳驰臭名远扬,早就安排给梁嘉怡的专访现在又突然交给齐诗允,这种「巧合」简直不要太明显。 “还有啊,明天穿得正式点,不能像平时这么随意。” 鲍国明临走之前,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现在整个部门除了花瓶梁嘉怡,齐诗允的靓丽模样也不知不觉间俘获了一群男人,且她的工作态度不知道要比那位「关系户」认真多少倍,只希望简炳驰能在这美人面前嘴下留情。 “…好,我知道了。” 齐诗允暗自叹了口气,一不留神就掉进别人预设好的陷阱里,但是不答应还能怎么办? 下班后,齐诗允没有回深水埗,约了wyman在铜锣湾附近吃晚饭,顺便买了一双明天采访要穿的高跟鞋,因为之前呆在新闻部需要常年在外奔波,几乎用不上。 依稀记得上一次穿高跟鞋还是大学时的联谊会,但当时她舞步笨拙,还不小心踩到舞伴好几次。 现在为了采访一个风评不怎么样的中年男人,还要特意花钱准备,真是有够衰。 “小姐,你有心事啊?” 见齐诗允一脸惨淡愁云,wyman饮完杯中冻柠好奇开口问她。 “没…想到明天的专访就烦。” “你个嘴这么奄尖,我都要替那个「杯王」担心囖。” 齐诗允斜睨了身旁男人一眼,说起刻薄,有时觉得wyman更胜过她。 他就好了,心里有什么不爽就写歌词让别人唱出来发泄,她却只能被任意调遣,连直抒胸臆揭发丑恶的自由都被剥夺,成天和马屎打交道。 “要是得罪了他丢了饭碗我就赖在你家,你养我一辈子。” 齐诗允睨了wyman一眼,拿过他手里的marlboro掏出一根点燃,吞云吐雾间,想起另一个人的身影。 “养你没问题啰,只是现在你工作这么闲,不考虑拍拖?” “和谁拍拖?跟你吗?” 不出所料的得到了wyman一双翻到天花板的白眼,齐诗允不禁失笑,美好时光飞逝太快,想起大学时,应该是她前半生最快乐的日子。 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光景里,如今除了wyman还在身边,另一个在她生命中消失已久的人,现在又过得如何? 齐诗允思绪流转,不知不觉手指上只剩下半根烟。 回到深水埗已经晚上九点多,齐诗允经过大排档和母亲打了个照面,直接转弯上楼回到家中。 她从衣柜中取出一年前方佩兰特意为她定制的一套烟灰色西装西裙,又拿出熨斗将面料烫得笔挺,基隆街老裁缝的手艺自然不必说,只是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穿这套衣服,但她记得方佩兰自信说过,总会派上用场。 之前在新闻部大家都着装自由惯了,现在在马经周刊也没有太过要求,但明天自己却要穿着这身衣服去见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想想就让人泄气。 齐诗允在书桌前坐好,拿出包里鲍国明给的那几迭资料反复查看,需要问的问题大致都列出了方向,一些禁忌也清楚标注过,具体的细节就看明天她采访时自由发挥。 黑色真皮笔盒被她放在书桌上,齐诗允也在烦恼要怎么还给雷耀扬,明明她特意强调过,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最终,她思虑片刻后还是翻出了那张差点被她丢掉的名片,用家里的电话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电话响了五六声,对方才不紧不慢的接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气音,只是背景有些嘈杂。 “喂?哪位?” “雷生,我是齐诗允。” “…喔?齐记者,有事吗?” “我的背包里,多了一样不属于我的东西,请问雷生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物归原主。” 齐诗允说得异常坚决,但几秒钟后就听到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吵嚷的背景音也在逐渐消失。 “那是送给你的,你不需要还给我。” “太贵重了,而且我也没有机会用。” “雷生下次来吃宵夜的时候,我会托店里的阿ben还给你。” “还有修理费,如果真的是十万我现在付不起。不过雷生可以把车开回去,我现在很少用车,要拆要卖都随你。” 只听到电话那头男人一阵沉默,但他的气息就像是倾注在耳边一样真实。 “齐诗允。” 这是雷耀扬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称呼她,但每个咬字都很用力。 “随便你,反正也不会再见。” 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已经挂断,只余留一片忙音在耳际。 但那语气里,分明有一股隐忍的怒。 第二天一早,齐诗允穿着得体走下楼。 已经长到锁骨的头发被她向后挽起一个精致发髻,定制裙装称得身材凹凸有致,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拉出骨肉匀称的修长腿部线条,楼下早起的阿婆阿婶看到她这身装扮眼前一亮,都好奇的追问她是不是换了新工作。 走了一段路后,她才发现唯一的不完美——是脚上这双还没和她磨合好的新鞋。 因为每走一步,跟腱部位就像是被鞋后跟咬住一样,磨得她呲牙咧嘴的疼,明明昨天试穿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才走出半条街,她已经快要满头大汗,害怕把妆晕花,现在也来不及回家拿钥匙开车,齐诗允只能无奈停下脚步,拦下了一辆的士。 抵达沙田马场后,齐诗允找到了事先联系好的工作人员,而后找到简炳驰的秘书,但被告知简炳驰正在马场跑道内晨操,一个钟头后才能接受专访,她也正好趁这个空档让双脚休息一下。 九点多的阳光已经覆盖了马场大部分区域,齐诗允在外围的休息区举着相机调试镜头,突然一个熟悉的宽阔背影闯入她的取景器内。 男人一头黑色短发,身着ralphlauren经典款米白色休闲套装,整个人在耀眼阳光下显得更加挺拔高大,他身旁围着几个男人,有两个齐诗允认识,其中一人是马来富商,另一人则是最近新当选的鬼佬议员。 一行人在烈日下聊得热络,但他好像才是众人的中心轴。 好巧不巧,昨天才在电话里跟她说不会再见的男人,今天又遇到了。 齐诗允默默放下相机望着他的背影愣神,雷耀扬就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转过头来。 见状,她立即慌忙将相机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从公文包里拿出采访资料低头假装翻看。 过了几分钟,一行人的交谈声逐渐逼近休息区,齐诗允也不自觉的心跳加速起来。莫名其妙,明明她没做错什么,怎么弄得自己像是做贼一样? 这个想法让她鼓起勇气抬头,齐诗允迅速环顾了一圈,才发现那几个男人早就不见了。 虚惊一场? 还是自作多情? 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就快要到约定好的一个钟头。 可简炳驰依旧在马场内训练,他的秘书也没有要过来找她的意思,齐诗允只能起身上前去询问。 休息了一段时间,再站起来走路时高跟鞋又开始和她的脚对抗,两条长腿不听使唤,走得毫无仪态可言。 “请问简sir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训练?” 齐诗允撑着太阳伞,马场太过宽阔,跑道属于古典英式的顺时针方向,她好不容易走到白色围栏边,只觉得两只脚快断了。 “不好意思齐小姐,简sir晨操的时候我们也不好打扰,应该快了,麻烦你再等等。” 秘书礼貌微笑回答齐诗允,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简炳驰绰号颇多,食力简、杯王、牙擦练马师……他从前任职过一段时间辅警,所以简sir是他最中意的,大多数人表面上也这么礼貌的称呼他。 “好…” 又过了快半个小时,铁蹄声才徐徐踏过来,只听得马背上的男人用严肃指令喝止住高大骏马,动作极潇洒的从马鞍上跨下,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一旁的副手,才向围栏边的两人走来。 男秘书将手里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和水一样一样递交给简炳驰,看起来就像个点头哈腰的奴才,生怕做错一项,就会被那精瘦男人手里的马鞭抽两下。 直到简炳驰又磨蹭了几分钟,男秘书才将齐诗允带到他跟前开始做介绍: “简sir,这位是《明报》马经周刊的记者,齐诗允小姐。” “简生,您好,初次见面。您练马的样子真是威风凛凛!” 齐诗允脸上的职业笑容完美得挑不出错,从事记者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虽然她也很讨厌这样一张嘴就恭维一个陌生人,但只希望这位难搞的马评人在她的吹嘘之下能采访顺利。 男人上下打量着齐诗允的样貌身段和穿着,眼神里充满玩味。 “哗?《明报》马经什么时候出了位这么靓的记者小姐啊?” “看来你们主编还真是煞费苦心,但是也不用一见面就吹捧我,有些话听太多了没新鲜感,希望等下的采访齐小姐有点新花样,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简炳驰的说话声太大,言语中的戏谑暗示引得周围几个工作人员发笑,齐诗允一时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嘴,只能暂时赔着笑脸在心里暗骂几句。 “吔,开个玩笑而已,齐小姐别介意!走啦走啦!我们到楼上包厢坐下来慢慢聊!” 男人带头,步伐走得极其嚣张,身后除了秘书和齐诗允还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壮汉,几人穿过宽阔步道,往公共投注大堂入口的扶手电梯方向上去。 齐诗允不敢走得太快,只感觉脚后跟已经快要被磨出血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几分钟后,一行人经过从公共投注大堂,进入看台五楼新建的「万里轩」,这里是唯有vip客户才能尊享的特级包厢区域。 雷耀扬站在包厢内的巨幅落地窗前,双眼紧盯着齐诗允不太自然的走姿。 她说过她不在新闻部了。 看样子是调到了马经周刊,难怪他最近都没在新闻版看到过她写的文章。 只是他没想到,她的采访对象是那个业内名号响亮但风评颇臭的简炳驰,一个早就娶妻生子却极不安分的男人。 今天有笔生意要谈,午后有一场马赛,所以雷耀扬也一早来了这里。 没想到昨天还打电话说要退还钢笔和车的女人,此刻居然近在咫尺,当然他也说过了不会再和她见面,那他也没有理由和她上前寒暄,即使是第六感驱使他转过头,发现她正在看他。 几分钟后,虚掩的门外听到走廊一阵吵嚷,雷耀扬知道是简炳驰上来了。 那男人酷爱炫耀,脏话连篇嗓门又大,且一向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雷耀扬同他接触过几次,每次都有想把他从楼顶扔下去的冲动。 “齐小姐请坐,我们边喝边聊,ok?” 简炳驰落座皮椅,又对齐诗允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没问题,简sir。” 齐诗允也笑着忍痛走过去坐下,浓郁咖啡香萦绕,简炳驰喝得津津有味,但她只是熟练的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把原子笔握在手里时刻准备记录。 正当她要开口问第一个问题时,看到简炳驰抬手示意另外几人出去,几秒钟后,包间内只剩下她和那个跋扈自大的中年男人。 “在齐小姐采访我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齐诗允愣了一下,但又朝简炳驰笑起来,点头表示同意。 “请问齐小姐一个月多少薪水?现在我身边还缺一个女助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薪水嘛,肯定是你现在的五倍还要多…” 简炳驰放下咖啡杯慢慢站起身,走到齐诗允身后,望向落地窗外的马场。 “简sir,不好意思…” 齐诗允正想要开口,男人却用双手大力扣住了她的手臂,她心下一惊,仓惶间差点弄倒了桌上的咖啡,齐诗允挣扎着站起身,却又被身后的男人原封不动按回座位。 “别紧张嘛…问个问题而已。” “做记者薪水低,还要风吹日晒到处跑,累死累活,连双高档皮鞋都舍不得买,不但从头cheap到脚,就算生气了还要一直跟人赔笑脸…” “告诉你,我平时随便一支雪茄都是几千蚊,喝的都是lafite、latour,随便一场赛马就能进账几十上百万。” “男人要讲才干同实力,外表只是其次,齐小姐你生得这么靓,如果大把青春浪费在这种工作上,我真是替你可惜…” 简炳驰这番道貌岸然的言语确实戳中了齐诗允心中痛点,脚上这双高跟鞋确实只值几百元,不但磨脚,还磨她的心志。 但很遗憾,她的个性从来都不会轻易妥协。 “简sir,你的条件确实诱人。” “但很抱歉,不知道简太知道后会作何感想?我虽然是个薪水少得可怜的记者,可还没无德到为了钱自甘堕落去破坏别人家庭。” 听到这话简炳驰愣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双手依旧按住齐诗允的手臂,却暗自加大了力度。 “简炳驰先生,您现在的言行已经对我构成性骚扰,我不希望这次专访变得不愉快。” 齐诗允一改温和态度冷冷开口,她趁着刚才起身的空档,抓住了桌上的录音笔,刚才那番话已经被她一字不漏的录下来,此时她很感谢鲍国明在采访资料上标注出的禁忌。 因为简炳驰在外狂妄嚣张又酷爱拈花惹草,但在家却是个惧内的妻管严,这是在采访过程中绝对不能提及的雷区。 —————————————————— 下一章终于是微h,给雷总吃点肉丝嘻嘻 第14章一反常态(微H) 时间接近中午,窗外阳光刺眼。 一小时内,马匹都被练马师牵回附近马房。 包间内的巨大落地窗面向马场,绿茵茵的空旷草坪尽收眼底,令视觉上感到极为舒适。 今年翻新重建后的沙田马场设施更加完善,已经达到了世界级全草地马场的高水准,每周三都有国际大小赛事在这里举办。 「万里轩」整排包厢坐拥整间马场最佳位置,隐私度极高。 整面落地窗设计可以让室内尽享直路的壮丽景观,不仅可以让会员近距离捕捉马匹连场激斗,而且比起户外露台观战,更能直击赛驹冲线的巅峰时刻。 当然,能享用这包厢的人非富即贵,除了看马赛之外,也是私密性极好的绝佳倾谈地点,隔音好到隔壁尖叫都听不见。 合作事项大致已经谈妥,雷耀扬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距离齐诗允进入包房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 香港就这么点地方,圈子里任何风吹草动雷耀扬都了如指掌。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忐忑,若是采访对象换做别人他也没这么在意,可偏偏是那个喜欢对女人动手动脚的简炳驰。 他站起身和桌前众人说了几句,借故暂时离开。 一出门,雷耀扬便看见走廊尽头的包房前站着两个保镖和一个秘书,几人都十分警惕的样子,显然是简炳驰的安排,那他在里面做什么?正在规规矩矩的接受齐诗允的专访? 没有这种可能。 这是雷耀扬心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忍不住迈开大步迅速走上前,一直走到那几个男人驻守的门口。 “雷生?啊…你怎么?还真是巧啊……” 男秘书看到来人是雷耀扬,支支吾吾的话也说不清楚,雷耀扬更加肯定简炳驰那个仆街在包厢内意图不轨。 两个保镖见状想要拦,却被精明滑头的秘书拼命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管。 因为比起简炳驰,雷耀扬他们更得罪不起。 “简sir这么好兴致,一个人喝咖啡?” 雷耀扬故意提高音调,脸上笑着但压迫感十足,秘书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逃避责任。 “是记者…记者在做专访。” 男秘书慌忙解释,但雷耀扬绕开几人径直走到那道欧式雕花门前,用手指叩响了门板。 “诗允。” “诗允。” “你在吗?” 包厢内的齐诗允听见雷耀扬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知道自己快要被简炳驰这个衰人逼到绝境? 几分钟前,简炳驰正在和齐诗允在桌边周旋,就为了争夺那支录音笔。 他也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个性,那条录音内容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而且简炳驰发现,她完全不像是马经周刊的普通职员,反倒是像个身经百战的新闻记者,一匹极不受驯的良驹。 “诗允。” “快开门。” 简炳驰愣住了,他看向桌对面的女人,门外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齐诗允的名字?门外那三个没用的垃圾居然也不拦住!? 十秒过去了,房间内依旧没有回应,雷耀扬站在门外快要失去耐性。 狡猾的秘书一番察言观色后心下慌乱,看样子,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他只好赶紧上前把门打开,室内强烈的光亮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投射在雷耀扬高大身躯,锋利眼神立即锁定在齐诗允惶恐又震惊的面孔。 他看见她衣着整齐,但乱了几缕发丝,虽然一只手扶着桌面,但好像快要站不稳。 “雷…” 齐诗允正要开口,雷耀扬却迅速几步跨到她跟前。 “还在生气?你不应声我担心你,如果采访结束的话我送你回报社。” 他作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嘴脸,又抬手整理了齐诗允额前凌乱的几缕黑发,指间若有似无,轻轻划过她右脸那道已经愈合的淡粉色伤痕。 简炳驰站在桌对面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雷耀扬怎么会突然出现?看他这么举止亲密又紧张这女人的模样,两人莫非是情侣? “雷老板,你这是做什么?你们…” 这时雷耀扬才缓缓转过身,切换成冰冷眼神望向那个管不住下半身却又没种离婚的垃圾东西。 “诗允是我女朋友,简sir有什么疑问吗?” 边说着,雷耀扬的手臂自然而然的揽住了齐诗允的肩头靠向自己,装出更加亲昵的样子。 如果刚才的举动已经足够让齐诗允震惊,那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时,脑子里瞬间“嗡——”了一声。 这男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昨晚挂断电话前明明感觉他在生气,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身边,做出这么逾矩又肉麻的言行举止。 她扭动身体想要逃开,却被雷耀扬往怀里搂得更紧,这举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确实是像她在跟这演技堪比影帝的男人面前耍小性子,只会显得她矫情。 但看简炳驰的神色显然是相当忌惮雷耀扬的,虽然以她平时听到的那些评价来判断,简炳驰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按现在这种状况实属难得机会,或许她能利用这一点,从他嘴里撬出马迷们想知道的问题来。 “哗?原来齐小姐有男朋友?真是意想不到啊———” 简炳驰意味深长的发出一声感叹,这两人是真情侣也好,逢场作戏也罢,都不是他最关心的,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齐诗允手里那支录音笔。 “采访结束了吗?” 雷耀扬完全不理会那男人的疑问,甚至都不正眼看他,又转头问齐诗允。 “还没有。” “请问简sir要继续吗?” 齐诗允答得冷淡,用力挣开雷耀扬的臂弯,双眼一直盯着简炳驰,又走到之前的位置坐下拿起笔。 雷耀扬合拢手指握成拳,试图抓住残留在他掌心的余温。 他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拉过一把靠背椅坐好,仿佛是齐诗允的新搭档一样默契。 “简sir,我们也很忙的,麻烦你认真配合采访。” 简炳驰没办法,雷耀扬黑白通吃深不可测,他心底倒是颇为忌惮。 他只能咬紧后槽牙坐到两人对面,开始对齐诗允提出的问题一一作答,期间他没有一句脏话,也没有刻意回避。 “简sir,好多马迷都想知道,您最近赛事不顺只得五场头马,是不是因为受到去年殴打女社工事件影响?” 齐诗允语气平静,问得从容淡定,还时不时对采访对象露出意味深长微笑,让对方如坐针毡。 “…嗯,被冤枉当然会心情不好,但是莫须有的指控也不能影响我的专业,赛马有输有赢很正常,而且这个官司很快会有结果,我相信法院自有公断。” 坐在对面的简炳驰听到这个问题瞬间黑脸,但碍于雷耀扬也在场,只能耐着性子不便发作。 反倒是齐诗允,拍了不少照片之余,又趁机故意问了几个对他来说很刁钻的问题,雷耀扬坐在一旁抽着雪茄,脸上笑意更甚。 这女人,还挺会借力打力。 在简炳驰愤怒的离开包厢之前,齐诗允当着他的面删掉了那条录音。 那并不是她今天采访的目的,她也不想要因为那条录音为自己以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她记得雷耀扬对她说过,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的。 “简sir,今天的问题我都会整理好发表在两天后的周刊上,您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齐小姐。” 精瘦的中年男人拧着眉,似笑非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回答得极不情愿,雷耀扬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语抽着半截雪茄,却比开口更令人压抑。 “多谢你,简sir。” 齐诗允向简炳驰展露出一个职业假笑,有种噩梦快要结束的轻松。 很好,解决掉难搞的采访对象。 但现在又要面对「亦敌亦友」的雷耀扬。 “看来在马经周刊比在新闻部还危险。” 两人沉默过一阵,雷耀扬率先开口,却像是自说自话。 “雷生。” “刚才多谢你,不过现在我要回报社,再见。” 齐诗允淡淡一笑,借故拿上公文包和相机站起身,准备走出包厢。 “原来齐记者利用完别人,就是这样的态度。” 当这句话说出的同时,齐诗允感觉鞋后跟又重重的「咬」了她一口,她低声“嘶”了一句,然后就听到男人从皮椅上站起,略显急促地朝自己走来。 “你流血了。” 雷耀扬的视线定格在她磨破皮的脚后,殷红的点点血渍浸染了透明丝袜。 听到这句话,一股莫名的羞耻又从她心底蔓延,耳根瞬间烧烫起来,这是雷耀扬第二次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第一次生死关头她顾及不上。 第二次却是个人因素。 “…我没事,不用你管。” 雷耀扬的一声鼻息充满无奈,先她一步走出门口,叫来了等在附近的侍应,交代几句后又转过身把齐诗允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鞋脱掉,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齐诗允便看见雷耀扬屈膝半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脚面,还说出这样的要求,脸瞬间涨红起来。 “我自己会处理,不劳烦你…” 房间宽阔,通透明亮,雷耀扬抬起头,正好与她那双急张拘诸的眼。 两分钟左右,侍应一阵小跑走进房间,拿来了一个急救药箱和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暂时不要让人过到这边来。” “好的,雷生。” 雷耀扬边说边递给侍应小费,侍应识趣的退出包厢关好房门。 齐诗允正俯下身想要自己处理,却被雷耀扬一下子攥住了小腿脚腕,分秒间脱掉了她脚上那只黑色高跟鞋,踩在他的大腿腿背上。 “喂!…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别…” “别动。” 雷耀扬语调低沉,双眼仔细观察着她纤细脚背上分明的骨骼脉络,透明丝袜下包裹着的脚趾,每一根都粉白娇俏,此时此刻,全因为紧张蜷缩起来。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齐诗允与众不同的装扮,比起在新闻部的随意穿搭更加适合她,衬得她整个人多了一种职场女性的成熟风情和性感魅力。 眼前这一幕,也唯有「眉目艳星月,屐上足如霜」可堪形容。 蜷着的脚趾力度都传递到他的腿上,丝袜光滑的触感在他裤子的面料上有意无意的摩擦,雷耀扬暗自深吸一口气,握着齐诗允的小腿腿腕,微微侧了一点,又低眉认真检查她脚后跟的伤。 齐诗允在沙发上如坐针毡鼻头冒汗,这个举动不管怎么看都太超过他们目前的关系。 他可是曾经想要杀掉她的男人,不择手段无恶不作的黑社会。 这根弦牢牢的在心中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但雷耀扬的眼神却极为专注,就像是带着温度一样烫人。 “把袜子脱掉。” 男人的手掌稍稍离开了些距离,抬起头与她对视,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 听到这句话,又结合他冷峻认真的神色,齐诗允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浆果,趁机迅速缩回被他掌控的那只右脚。 “你你…你出去!我自己会处理!” 她慌乱的想要站起身,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左脚还穿着鞋,那只脚后跟也被磨得够呛,没站稳的同时扑向了那个蹲在她面前的男人。 太丢人了。 太狼狈了。 好像…那根弦也在最紧绷的位置逐渐分裂松脱。 齐诗允双腿被迫撑着西裙打开跪在地毯上,雷耀扬被她压在身下,皮肤上的古龙水香若有似无的缭绕在她的鼻腔,令她眩晕的瞬间,还有一种奇异的冲击在腐蚀她的心理防线。 头脑陷入一种光怪陆离的恍惚,雷耀扬如弓一样的眉睫轻挑,他微眯着眼,瞳孔深处暗含丝缕情愫,与齐诗允受惊小鹿般的视线相撞。 不知不觉,两只宽大手掌顺着她的大腿向上,撑着西裙光滑里料,沿着翘挺臀肉抚摸到腰间,他开始慢慢轻扯,褪去她的丝袜。 “雷耀扬…你放开我…” 齐诗允紧抿着唇,想要从他的控制下站起来,雷耀扬的双手却停留在她翘挺浑圆的臀瓣上扣住,丝袜边缘也处于半勒状态陷在肉里,若是没有西裙遮盖住,她的内裤一定露出来了。 “既然你自己不脱,我可以代劳。” 雷耀扬嘴角勾起弧度,琥珀色眼眸凝望着她泛红的脸颊,手指轻轻在臀肉表面轻抚,动作和态度也逐渐变得散漫玩味起来。 “混蛋…我要告你性骚扰!” “无所谓,随便你告。” 话音刚落,四目交接,无措和好奇交织在一起让人迷惘。 齐诗允胡乱挣扎着想要起身,下一秒却被雷耀扬直接从地上抱起,两人又同时陷入了身后的真皮沙发里。 雄劲强壮的腰分隔开齐诗允修长的双腿,他再次伸手探入她的裙底,顺着腿部肌肤,熟练的把她的丝袜从大腿根部一直褪到膝盖处。 “雷耀扬!!!” 肤色从羞涩的红转化成生气的怒,齐诗允靠在沙发上胡乱蹬着双腿,险些踢到面前的男人脸上。 直到雷耀扬挺起身压向她与她平视,双手再次用力控制住了她的脚踝,神情也恢复成之前的冷漠样子。 “齐诗允。” “你再乱动试试看。” 语气冷若冰霜,还有股震慑人心的怒意。 “你不许再像刚才那样…” 齐诗允低声懦懦道,澄澈水灵的眼泛着些许水气。 雷耀扬盯着她看了两秒,垂眸应允。 “好。” 丝袜被凝固的血粘在皮肤上,雷耀扬小心翼翼的将两分离开,齐诗允略显紧张的看着他的动作不敢眨眼,生怕他下一秒又要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嘶。” “忍着点,很快就好。” 齐诗允合并起双腿,又用手遮挡住容易走光的位置,看到雷耀扬规矩的把丝袜从脚踝一直褪到脚尖,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雷耀扬拿出急救药箱里的消毒工具准备好,但齐诗允的坐姿太过僵硬别扭,他想要处理伤口却又不好操作。 “转过去跪好。” “…啊?!” “这个姿势我怎么你给你消毒包扎?” “我都说了我自己来,你快给我…” “转过去,跪好。” 语气和咬字都加重了,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就像是在下达某种不可违抗的特殊命令。 “还需要我代劳吗?” 齐诗允狠狠剜了他一眼,极不情愿的转过身屈膝跪好,双手撑着沙发靠背,背对着身后的男人。 想来身上这袭西裙套装是特别定制的,西服中线和腰线都极为贴合,及膝的西裙臀围线非常精准,布料包裹着玲珑身段,浑圆的臀微微翘起,尤其是在这种特别的跪姿下,更有想让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瞬间,感觉喉结难耐的滚动了几下。 下一秒,雷耀扬将蘸满酒精的冰凉棉棒在她两边伤口处轻轻擦拭,刺痛伴随着火辣让齐诗允不由得瑟缩,身子轻轻颤了几下,但她紧咬住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痛吗?” 雷耀扬俯下身,凝视着她泛起绯色的白嫩脚掌,又轻轻往伤口上吹了吹气,动作温柔至极。 “…还没好吗?” 齐诗允心中慌乱,转过头看向在她身后弯着腰的男人,很难不怀疑他在借消毒的名义干些什么,但这个跪姿确实让人浮想联翩,她不由得又想起刚才扑倒他身上那一幕,还有他近乎调情般的亲密触碰,顿时整个皮肤都开始发热。 “快了。” 雷耀扬拿出两枚创口贴,撕开包装,对准鲜红皮肉的磨痕小心翼翼的贴下去。 齐诗允松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转过身来面对着雷耀扬,气氛微妙又有些尴尬,她一时间变得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略显奇怪的暧昧氛围。 “还痛吗?” 谁知雷耀扬主动俯身过来,单膝跪在她身侧,一只手掌撑着沙发靠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他的古龙水味道似乎也想要沾染在她的皮肤上。 “好…好多了。” 齐诗允抬手想要推开他,慌乱中,双手碰巧撑在了他白色针织polo衫包裹下的紧实胸肌。 不得不承认,手感真不错… “齐记者,我要告你性骚扰。” “……明明是你想要图谋不轨!我是正当防卫!” 齐诗允怒嗔着慌忙撤了两只手,虚掩在男人眼前。 雷耀扬不禁失笑,视线偏移,落在她又开始泛红的耳根上。 “走吧,送你回报社。” —————————————————— 雷总吃到了,但不多哈哈哈哈哈。 第15章划清界线? 两人暧昧间,第一场比赛已经快要开始,场外观众席已经是人声鼎沸。 如果有人留心,那就会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英俊男人带着一个穿拖鞋的高挑女人在公众投注大堂匆匆路过。 齐诗允觉得有点丢脸,一路她都低着头,恨不得用公文包把整张脸挡住,直到和雷耀扬走到停车场,跟着他上了那辆典雅华贵的银灰色阿斯顿马丁db5。 车缓缓驶离沙田马场,音响里依旧播放着和他社团大佬身份格格不入的高雅古典乐,而且还是她喜欢的巴赫。 古董跑车最终停在沙田正街的新城市广场,齐诗允诧异,雷耀扬却只说有东西要买。 下车后,雷耀扬带着她乘电梯来到广场三楼。 一路上齐诗允都觉得自己穿着拖鞋逛商场实在是滑稽,感觉路人看到后都向她投来好奇又好笑的目光,她甚至怀疑雷耀扬是不是故意带她到这里来丢人显眼。 rogervivier经典红色英文花体字映入眼帘,巴黎老牌鞋履专柜,雷耀扬突然拉住她驻足停留。 “干什么?” “难道你想要穿拖鞋回去上班?” “那也不用买这么贵的!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走吧。” 话还没说完,齐诗允便被雷耀扬拉着进了专柜。 在出马场之前,雷耀扬毫不留情的当着她的面扔掉了那双磨脚的高跟鞋,齐诗允阻止不成,又被他强行带到这里来。 真是个自大又专制的男人。 这里每一双鞋的价格都可以抵得过她一个月薪水,齐诗允很不自在的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好,看着雷耀扬在一堆女鞋前挑挑选选,精明的柜姐跟在他身后热情介绍款式。 几分钟后,雷耀扬挑出一只经典款黑色方扣低跟鞋,走到齐诗允面前慢慢蹲下。 很不自在…甚至能感受到几个柜姐职业微笑下的意味不明。 或许在他们离开之后,她们就会立刻开始八卦他们的关系。 “我自己来…” 齐诗允刚弯下腰还没碰到脚面,雷耀扬已经把她的右脚轻轻从拖鞋内抽出来,温暖的手掌握着她的脚后跟,小心翼翼的为她穿上那只昂贵的鞋,生怕又再弄到她的伤口。 “很漂亮。” 雷耀扬眉眼低垂望着她的脚面,又拾起起左边那一只替她穿好,细细欣赏过一阵,觉得很满意的起身去付款。 齐诗允只觉得耳根发烫,视线也不自觉看向脚上那双新鞋。 7500港币,柔软的小羊皮材质,凸显脚型的气质款,比起刚才被雷耀扬扔掉的那双几百元的高跟鞋,确实很舒适又不累脚,但她需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眼都不眨买下这样的一双鞋? 可这男人到底又在发什么癫? 从他闯入包厢替她解围开始,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二十八岁了,拍过拖也做过爱,也知道这世界上所有雄性都是喜欢追求肉欲的下半身动物。 但和那夜的残暴冷血相比,今天的雷耀扬简直是情圣附体,让齐诗允难以分辨他的真实面目,同时也从心底深处生出另一种害怕的情绪。 比如他那样高傲自大的人,却为自己屈膝几回。 比如他为自己小心翼翼处理伤口时的温柔怜惜,并不是一个只想要占她便宜的男人会做的事。 比如他在同她亲密接触的同时,自己并没有太过强烈排斥的反应… 太危险,必须要立即划清这道模糊的无形界线。 思绪游离间,雷耀扬已经将车开到报社楼下停好。 “雷生,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 “首先,我很感谢你帮我把车修好送回家,也很感激今天你及时出现让我能顺利采访简sir,但是这双鞋的钱和修理费我会一分不少付给你,还有那支钢笔我也会还给你…我只是想表达清楚,我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不论一分一毫,我都不想欠。” 雷耀扬侧头看着齐诗允一口气说出这番话,神情倒是淡然。 只不过从今天叩响那扇门开始,他就确定自己已经开始在意这个固执的女人。 在意到他会怕她有危险,在意到她脚上的伤口会让自己觉得莫名难受,在意到触碰到她的身体时,自己心底深处那股快要抑制不住的欲望。 在意到她说出这些话时,心底升起的一股小小失落。 “齐诗允。” “你不过是不想欠一个你痛恨的黑社会而已,我说得对吗?” “若换做我是个普通人,你还会这么说吗?” 齐诗允略显讶异的回看雷耀扬,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到了重点。 对,他是自己痛恨的黑社会。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如果撇开这个身份,她还讨厌他吗? 她不确定,也不敢继续细想。 “雷生,我的确讨厌黑社会。” “但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会这么说。” “我会抽空把钱和东西都还给你,总之今天多谢你,再见。” 齐诗允拿上公文包和相机打开门走下车,雷耀扬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言,随即把油门轰到底,跑车声浪响彻整个街道,震耳欲聋。 下班后回到深水埗家中,齐诗允找出存折,看见自己攒来买新单位的钱已经有快二十五万,除了平时省吃俭用余留的薪水,都是大学时的奖学金,从十多年前家道中落备受冷眼开始,她才知道金钱在这世上的可贵。 一个人从高空跌落到谷底,除开生理意义上的骨肉之痛,心理和精神上的折磨更是摧枯拉朽。 她曾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锦衣玉食的掌上明珠,也是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她曾经也有更光明的未来,可以不用时常考虑如何用正当手法报复杀父仇人,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工作,只为了换一间能让她和母亲都住得舒适的新房。 现在为了和那个男人不再有任何牵扯,这个计划就需要再搁置一段时间。 或许这十万多块,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不过就是在夜场一晚的消费数额,可她要每天起早贪黑、甚至要饿着肚子工作才能攒到这么多。 虽然心有不甘,雷耀扬也没有说过要收这笔钱。 但此时,她的自尊和底线驱使她这样做。 七月底,雨量多到连续几周出门都需要常备雨伞雨衣。 红雨预警挂了几天,赛马也取消了好几场。 由于上次采访简炳驰很顺利,还格外问出两个他向来回避的问题公开刊登,这期马经销量遥遥领先其他同类型报刊,齐诗允在部门内得到几位主编赏识,但也不出所料的得到了josie在背后的冷嘲热讽。 “有些人呢,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把那样的问题问出口,还能公之于众,真是好犀利。” 齐诗允站在茶水间冲泡红茶,水才接到一半,就听见josie句句带刺的话语顺着走廊飘进来。 “唉呀,我们周刊的大功臣yoana亲自泡茶啊?” 女人尖着嗓门走到齐诗允身旁,略显刺鼻的香水味快要冲淡了红茶香,josie一头深棕色波浪卷发,身着名牌套装踩着高跟,妆容永远粉饰精致,随时都像是要去选港姐的架势。 不过她确实参选过港姐,但没几轮就被刷下来了,在报社里人尽皆知。 针对得太明显,齐诗允都懒得抬头看她,也不屑为自己辩解,拿着盛满热茶的马克杯准备走出去。 “齐诗允,这次是你捡漏了,走了狗屎运也别这么嚣张。” josie被她不屑一顾的样子刺激到,齐诗允在整个报社都小有名气,之前在新闻部也是备受赞誉的高级记者,部门调换后不仅很快适应,现在在马经周刊的口碑人气也是扶摇直上,倒显得她这个「关系户」一无是处了。 “是不是捡漏大家心里有数。” “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机会,还请梁小姐一定一定不要让给我。” 齐诗允虽然穿着平底鞋,却和穿着高跟鞋的josie身高相差无几,她平视面前的女人一眼转身离开,只觉得往她脸上啐一口都是浪费了自己的唾沫。 “三八!你别太得意!” josie站在原地小声叫嚷,攥着拳头,气得发抖。 自从那天在报社楼下分开后,雷耀扬再也没来过基隆街,齐诗允打过几次他的电话,却都是无人接听或是关机提示音。 她甚至有时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说得有些过分,那天他的确是对自己与众不同,但却让她觉得这种与众不同太不真实,继而产生害怕和抵触情绪。 周六,恰逢休息日又是难得的晴天,齐诗允在家写完稿无所事事,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他的车行,把维修费和钢笔一起交还给他。 午后她从深水埗乘坐大巴到又一城下车,又步行四百多米后抵达了雷耀扬在九龙塘的汽车服务中心。 车行周围都是高级住宅区和独栋别墅,毗邻成龙影视公司,在这个地段开汽车服务中心摆明了是针对各种有钱人,齐诗允顿时感觉,之前她那辆车进了这间车行…可能就和刘阿婆进大观园一样新奇。 她站在车行外有些忐忑踌躇,把肩上的背包捏得紧紧的,又稍稍整理了一下鬓边被风拂乱的发丝,迈开步子往前走。 齐诗允走进车行入口处,几个正在俯身擦车的细佬抬头看向她,但那些上下打量的眼神实在令人不适。 “——哇!靓女,一个人来看车?” “小姐,看上哪辆告诉我,带你游车河啊~” 齐诗允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来高级车行也只有车是高级的。 “你们几个好好擦车!别那么多废话。” 加仔呵斥了几人一句,从一辆法拉利后走出来,他用手里的白毛巾擦了擦手,笑着走到齐诗允面前。 “小姐,请问看车还是做保养?” 齐诗允见他和刚才那几个猥琐细佬气质谈吐完全不同,也客气起来。 “你好,请问雷生在吗?” “噢,他不在,你找我们老板什么事?” “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打电话联系不上,所以我亲自过来了。” “稍等,我帮你联系。” “好。” 加仔边拨电话边好奇打量着齐诗允,盘顺条靓,略施粉黛已经足够吸引目光,穿着也很朴素,普通白t恤配齐膝牛仔裙,脚上一双converse1970s,简单干净,略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恬淡如水中又隐藏着些许冷感,但怎么看都不像平时会和自己大佬有交集的女人。 “小姐,大佬说请你到楼上坐等,他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楼上?” “是,请跟我往这边走。” 齐诗允有些奇怪,但是看这间车行确实是别墅改造出来的,虽然疑惑,还是跟着加仔走到左侧电梯口,上了三楼。 本想要拿给车行的人转交给雷耀扬,但十万多块对于她来说不是小数目,必须亲自交到那男人手上她才能完全放心。 进入三楼别墅客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穷奢极欲,整间豪宅都是东南亚风格,通体呈金黄色的缅甸柚木装潢,木质纹理线条纹路清晰,含油量高且光滑细腻,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上好木材。 齐诗允站在客厅,细赏墙上一幅gustavklimt画作,加仔替她拿来一瓶冰饮,客气聊了几句又走下楼去。 整个房间冷气十足,温度低得让人不由得打冷颤,她好奇环顾四周一圈,脚步停留在挑高的拱形落地窗前,窗外有一个宽阔庭院,不远处泰式凉亭和各种高大植被交融,充满热带岛屿风情,景致极好。 华丽宅邸每一处,无不展现房主奢靡品味,简直富贵逼人。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大佬,怪不得人人都要加入黑社会。 齐诗允嗤之以鼻,从这短暂耀眼氛围中醒过神来,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一道目光,她转过头,发现雷耀扬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赤脚插兜,正斜倚着雕花门框注视她。 心脏一抖,小小的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冰饮。 “雷生这么喜欢神出鬼没,不去拍恐怖片真是可惜了。” 齐诗允睨了雷耀扬一眼,转身走到布艺沙发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牛皮信封,里面装满了厚厚的十万零七千五百块,接着又把黑色真皮包装盒一起取出,整齐放置在面前的柚木茶几上。 “雷生,清点一下吧。” 纤细手指把牛皮纸袋往前一推,示意雷耀扬打开。 “你都特意跑来给我了,没必要点,我相信你。” 言毕,雷耀扬懒懒的走至齐诗允身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衬衫衣领和袖口随意敞开着,胸前猛虎刺青若隐若现,和以往斯文形象有些出入,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性感痞味。 “好,我先走了。” “还有,雷生,希望以后我们不会再见。” 齐诗允朝沙发内的男人浅浅一笑,说得平静从容,好像有种完成了某种重要使命般的轻松。 沙发上的男人并未开口多说什么,雷耀扬只是微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额角,鼻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看起来一脸疲惫倦容。 这些不寻常齐诗允都察觉到了,但她还是决定起身离开,一直快走到玄关门口雷耀扬都没有吭声,连一句礼貌的再见都懒得跟她说。 当她的手就快要触及到暗金色门把手时,却突然鬼使神差的转过头,看见雷耀扬扶着墙艰难的往走廊方向走。 高大的背影突然显得凄凉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受到某种创伤和打击,齐诗允隐约看到他的手臂在不受控的发抖。 “雷耀扬?” “你还好吗?”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男人停下了脚步,略微站直了身体,但依旧背对着她。 “…啰里八嗦,你要走就快走。” 话音刚落,齐诗允便看见他倚着墙快要站不稳。 没有一丝顾虑,她立即放下背包快步跑到男人面前,用力将他搀扶住,即使是隔着衬衫面料,齐诗允都能感受到他皮肤散发出来的滚烫和湿润。 “喂…你发烧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在他额头试探,家里冷气强劲,可这男人的体温却高得吓人。 雷耀扬微微抬起头,从齐诗允澄澈如水的双眸中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模样。 明明说要走的是她。 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一男一女在走廊过道上紧挨着,彼此的呼吸心跳都清晰无比,齐诗允的手掌覆盖在男人黑色碎发下的额头上,她的指尖冰凉,手心都被他额间的汗水熏得潮湿。 “家里有药吗?体温计在哪里?卧室是哪一间?” 齐诗允问出一连串问题,也不顾上此刻举止过于亲密。 她被眼前的男人看得有些紧张,他眼里分明有疑问,有愤怒,有一丝她无法解读的晦暗。 “…你走啊,我不用你管。” 雷耀扬眉头紧缩极不耐烦,抬手拿掉她放在自己额间的手,胸口微微起伏,撑着墙艰难起身,他拒绝了齐诗允的搀扶,独自开始往卧室方向走。 他可能高估了自己对这女人的耐心,一想到那天在报社楼下她的态度,怒火就忍不住的往上窜,本港靓妹那么多,他雷耀扬家财万贯又是黄金单身汉,何必要浪费大把时间在她身上自讨没趣? “可笑,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 齐诗允被他的态度惹恼,从地板上站起时又忍不住刻薄几句。 “好心当成驴肝肺。” 男人脚步顿了一秒,没有回头,继续往卧室走。 齐诗允转过身走回客厅换鞋,开始到处翻找药箱,翻遍了整个客厅各个柜子抽屉,终于找到退烧药和温度计,拿上后匆匆往雷耀扬卧室一阵小跑。 第16章剪不断,理还乱(H) 怀揣着忐忑和一丝担忧,她望着台阶上方的走廊,还是迈开了脚步。 进入走廊左侧,她找到一扇虚掩的门轻声走进去,卧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不见天日,男人高大躯体仰躺在床上,整个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齐诗允都能听见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就和他平时说话声音一样低沉。 她在昏暗光线下摸索着打开床头灯,雷耀扬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激得皱眉,忍不住抬起手背遮挡住双眼。 齐诗允轻轻坐在床边,拉开他的手放平,又小心翼翼的将水银体温计从他的领口处探进腋下夹紧放好,看着腕表上的指针开始计算测量时间。 两人的呼吸均匀交错,她坐在床左侧的沙发上,环顾着被灯光晕开的宽敞卧房,足足将近二十平米,整层少说也有三四百平,也不知道要赚取多少不义之财才能买下。 以后买的新房至少也要有八十平,要有一张宽阔书桌和能装下她所有书籍的书柜,最好还有个小阳台可以让妈妈种种花草…不知不觉,齐诗允的思绪随着眼前一切憧憬起来,突然身旁的雷耀扬似乎难受得低语一声,她才想起抬手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分钟。 她俯身轻轻伸手抽出雷耀扬腋下的体温计,男人睡得昏昏沉沉,汗流浃背浸透了衬衫,并未察觉她的细微动作。 齐诗允借着昏黄灯光,认真凝视了水银柱抵达的刻度数值:已经烧至四十度,要死。 “怎么不再烧高点?烧死你算了。” 她虽然嘴上一通埋怨,但手指却利落的开启退烧药包装,按照计量喂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喝下,又转去浴室找到毛巾和水盆准备物理降温。 拧得半干冰凉的毛巾沿着雷耀扬的额头轻轻擦拭,一直顺着脖颈、耳后,擦到他领口敞开的健壮胸口…这时齐诗允却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因为她在犹豫,剩下的几粒钮扣…是不是要解开? 不解开怎么擦? 不解开怎么降温? 不解开,怎么一饱眼福? 那日在马场包厢的结实手感还意犹未尽,东英「奔雷虎」的胸肌,或许她今天也有幸瞻仰一下。 内心交战了片刻,齐诗允红着脸弯下腰,将仅剩的四颗贝母钮扣一粒一粒从扣眼里解放,当她解开最后一枚敞开时,挺括的紧实胸膛大面积暴露在空气里,左侧胸口,一头猛虎抱围着「雷」字刺青落入视线。 光滑的小麦色肌肤上渗着点点汗珠,她细数着有八块腹肌,壁垒线条根根分明,这男人平时穿着绅士斯文,脱衣后赤裸健壮上半身带来的强烈视觉震撼,令她看得目不转睛后低声感叹: “嘁,还蛮有料的嘛。” 她又将毛巾放入水盆浸得湿透,拧到半干状态,继续往他饱满硬挺的胸肌上擦拭。 反反复复,一直持续了快七八遍,雷耀扬体温有所下降,时间也已经临近黄昏时分。 最后一遍,湿润毛巾刚刚拂过左边胸口,齐诗允俯身细细端详那枚刺青,试图在脑海中解析这个纹身对于这男人的特殊意义。 “齐记者,你在看什么?” 雷耀扬突然睁开眼,黯哑的低音划破片刻宁静,滚烫的手掌突然抓紧了她的指尖,分秒之间迅速翻身将她困在身下压制,半湿润的衬衫轻轻扫过齐诗允的皮肤,在混乱的昏黄光线中,氤氲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喂!你放开我…” 齐诗允感觉全身都紧绷起来,瞳孔里的无措和慌乱都被身上的男人看在眼里,老虎醒了要吃肉,而她刚好就是那只傻呼呼的待宰羔羊。 “你为什么不走?” 雷耀扬垂眸凝视她,瞳孔隐隐生出点点火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烫伤。 “我怕你死在家里没人知道!大发慈悲救你一命!” “是么?” 他挑挑眉,似乎是对她说的话存有疑虑,又恢复与平时一样的态度,额间碎发被汗水洇湿,炙热气息扑面,将她笼罩其中,难以抵挡。 “雷耀扬,你弄痛我了!快放手…” “现在你醒了,我们之间扯平了,快放我走!” 双手被眼前的男人控制在头部两侧,她想要动,却分毫都由不得自己。 刚才还那么虚弱的人,这时倒变得孔武有力。 “我们之间扯平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 雷耀扬凑近,眉峰凝起,深邃莫测的瞳眸里噙着些许微闪的光亮。 齐诗允凝望着雷耀扬那对琥珀色眼眸,分明在那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看得好认真,却又看得好不正经。 房间的冷气和他还有些滚烫的体温交织,凝结成一种忽冷忽热的奇怪氛围,分秒之间,她的双手手腕被他归拢在一只手掌内钳制,举过头顶看她挣扎。 “齐诗允。” “你和我的账,早就算不清楚了…” 他就像是等待已久的猎人,正在观察猎物掉落陷阱却逃不掉死亡命运的恶趣味。 齐诗允惶然,却又无所适从,挣扎也变得像是在助兴。 果然,同情男人没有好下场,刚才就应该让他烧死在床上。 雷耀扬伸出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耳廓好下巴游走到脖颈,指尖轻捻几缕她顺滑细腻的发丝,暂时忽略了起伏的胸,转而来到腰间。 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齐诗允依旧顽劣的想要抵挡他的控制,奈何抬脚踢了半天也没能接近对方一寸,而后只听见“嗖”的一声,就看到雷耀扬冷着脸抽出了她牛仔裙腰际的黑色皮带。 “雷耀扬!你…啊…!禽兽!我要告你强奸!” 男人完全无视她的威胁,用极为熟练的手法将皮带在她手腕绕了将近三圈,锁上金属搭扣用力束缚住,再次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凝望着她。 “齐诗允,你再乱动就不止是这样了。” 雷耀扬眉峰拧起注视着身下的女人,又将她被束缚住的双手举过头顶,修长的手指顺着胯骨一路向下,慢慢摸索探进她的裙底,对大腿内侧展开攻势。 齐诗允继续扭动着双腿想要抗拒,但男人指尖轻拂的律动就像是在弹奏某首乐曲,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僵硬紧绷得身体也逐渐绵软下来。 当手指触碰到腿心敏感处时,齐诗允能强烈感觉到小腹发酸和热流聚集的的羞耻反应,如同电流过遍全身一般酥麻,就在雷耀扬的指腹按压到内裤外围的那一秒钟,彻底崩盘。 “齐诗允。” “你湿了。” 她当然知道。 哪用他来说得这么直白? “雷耀扬!你无耻!” “我们之间哪里没有算清楚?” “我好心帮你…你就这样对我…!” 双手被束得太紧没办法挣脱,她愤恨的扭动起身体,只能试图让他逐渐覆盖在内裤外的那只手掌远离自己。 “我说过让你走,但是你选择留下。” “既然选择留下,那就不要怪我…” 雷耀扬略微沙哑的嗓音震颤在耳边,热气也随之钻入她的耳道,酥麻酸软的奇妙感觉,灵魂好像也在逐渐剥离丢失。 修长有力的食指沿着内裤边缘,轻轻拉扯出一个空隙,另一只中指趁机钻入其中,在那潮湿温热的花穴外来回压蹭,挤出一股一股的温热黏腻汁水。 “啊…雷…” “别弄…唔…不行……” 齐诗允眼前泛起朦胧水雾,整个皮肤也像是在发烧一样滚热起来,她想要夹紧双腿,却被那几只手指阻隔断她无谓的挣扎,雷耀扬就像那日在包厢沙发上的举动一样,用他强有力的腰身往前倾轧,最大限度分开了她白皙的纤长双腿。 牛仔裙已经被推到大腿根部,暴露出她湿得一塌糊涂的腿心,白色棉质内裤上比布料颜色深一度的水痕实在糟糕透顶。 “…雷…耀扬。” “拜托…请你…不要、不要再继续了…” 齐诗允拧着眉心,从喉咙里组织了一下几近破碎的句子,胸腔内呜咽着,期期艾艾,语不成调。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对这个可恶又阴险的男人产生不该产生的羞耻反应?现在的她就像是虔诚的信徒,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她圣洁的主,正在与肮脏淫邪的恶魔忘情交媾。 雷耀扬并不理会她的诉求,把中指嵌入她湿滑软绵的玉缝,指尖摸到了最敏感的一点,开始有规律的按压,剐蹭,挑弄。 “啊!嗯……” “雷耀…扬…!” 齐诗允的双手快要被他弄得发麻,身体不由自主的瘫软,渐热的体温和他融为一体,在皮肤上渗出点点汗珠,精神已经堕入迷乱混沌中,意识也变得不再清晰。 雷耀扬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鼻尖轻轻碰到了她的耳廓,那要命的沙哑嗓音如同低音提琴弓弦扫过,像是坠入夜色的一缕幽歌。 “齐记者,你知道这里有多少条神经末梢吗?” 他轻轻挑弄着那粒还未完全勃起的玉珠,在齐诗允耳边呼气,鼻息拂动她皮肤上的绒毛,恨不得全都倒立竖起。 “告诉你,一共有八千多条,你之所以会这么敏感,会湿成这样,都是因为这里布满的神经太过丰富…” “还有就是,你这里…非常诚实。” 就像是恶魔在引诱人类堕落前的低吟浅唱,他每一个字都有理有据,每一个字都毫无遗漏的钻进齐诗允的脑中盘旋挑逗。 “我会让你高潮,你不需要忍耐。” 齐诗允眼前迷蒙一片,被他这番浪荡言语激得身体轻颤,热流不可自控的汹涌而至,洇湿了整条内裤和身下的床单。 雷耀扬捧起她的软臀,扯掉湿淋淋的内裤和碍事的牛仔裙,借助床头灯金黄的光线,开始观察她展露无疑的神秘地带。 菡萏两瓣嫩肉在眼前绽放开来,流淌晶莹汁液的胯间艳红蕊穴抖动轻颤,随着她的呼吸一张一合,男人眸色瞬间变得更沉,好不容易下降的体温又临近爆表。 身下的女人闭着眼轻喘,想要并拢双腿却无济于事,雷耀扬微微俯身,一只手扶住她匀称纤细的玉腿,又低头从上至下细细啄吻她的光滑肌肤,手指沿着内侧敏感区域,重新覆盖在她软滑淋漓的花唇外轻轻搓揉。 齐诗允从口中发出一声娇软喟叹,被皮带捆住的手也不自觉的攀上雷耀扬的宽阔肩背,指尖胡乱抓扯他的白色衬衫,滑落至他手臂上硬挺的肱二头肌。 男人探出两指,掐住了膨胀变硬的那粒花蕊轻轻揪扯揉捏,无名指也开始向下,在瑟缩的穴口边缘来回游走,甬道内的一腔绵滑也随之真情流露。 下一秒,齐诗允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借助着湿润的花液,慢慢塞入了自己久未被抚慰的空虚蜜道,动作轻缓,却又带着力度。 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腹在内壁上摩擦时泛起酥麻痒意,五浅一深的节奏,时不时又再往更深处进入一寸,直到整个中指完全被淹没在花穴中央,水液都流到他的指缝间,而在抽送的同时,雷耀扬的另一只手又开始揉弄她唇瓣顶端的艳红肉粒。 “唔…啊…啊嗯啊…” 口中溢出不能收回的喘息,缭绕在宽阔卧室里,齐诗允闭着眼,被紧缚的手里揪着床单,她完全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放荡。 雷耀扬没有说话,细细观察她的反应,手指虽然进入得稍显艰难,但全部插入后却畅通无阻,她的内里实在是湿滑滚烫,耻骨寸寸压迫着他的指关节,紧致柔软的壁肉不断吸裹着他的手指来回收缩,就像是要把他吞没一样。 偏偏那张脸此时性感得不像话,楚楚可怜又烟视媚行,连她轻轻咬唇的样子都悉数篆刻在他心中。 他知道她不是第一次。 紧接着,手指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加入了第二根,就像是某种失控行为。 力度比之前大了一些,进入愈发艰难起来,但她的水液却像是源源不断的深潭,只要手指稍微动一动,就会激发出更汹涌的回应。 “…雷耀扬,别这么…别这么重…” 齐诗允眼眶里噙着泪乞求,指尖有气无力的划过雷耀扬的手臂,他健硕手臂上的血管脉络清晰,触碰到时,她都能感觉到那股贲张跳动的力量。 第二根手指的进入撑开了花穴边缘些许,紧绷感瞬间加剧,阵阵淫靡的水声回荡在耳边,齐诗允脸颊滚烫,好像发高烧的人不是面前在玩弄她下体的男人,而是她自己。 已经快要神智不清。 微睁的视线中,她看见雷耀扬跪在自己腿间,专注的用手指抽插着她软嫩湿滑的花穴,他的白色衬衣还没来得及完全脱下,整个上半身裸露着,胸前那枚猛虎刺青随着他的动作,像是活过来一样,正在注视着这张偌大双人床上发生的荒唐事。 可是为什么,那粒敏感娇蕊却在期待他的触碰,小腹发酸得好厉害,热流像是坏掉了的水喉,怎么也控制不住的从她紧窄的穴道内潺潺流出。 太糟糕了。 也太不可思议了。 雷耀扬耐心在她的柔脂交迭的贝肉中探寻,探寻那粒能让她彻底失魂的按钮。 他垂眸仔细端详身下的女人,虽然今天这件衫普普通通,但白色布料下包裹着浑圆饱满的轮廓,身段芳姿绮靡,修长双腿被他撑开在身侧,花瓣顶端艳蒂娇耸,她身体的每一处,他都想要一探究竟。 齐诗允闭着眼微微皱眉,嘴里的喘息声愈发婉转撩人,她突然用手死死揪扯住男人落低的衬衫一角,同时雷耀扬摸索到了她内壁中的情欲释放点,在耻骨上缘处的一个特殊位置。 就在临近崩溃边缘的那一刻,雷耀扬控制力度按揉那粒在空气中勃起的艳红蕊珠,又将第三根手指迅速加入。 紧迫的撑胀感瞬间顶满,指尖不断规律的摩擦她的敏感点,抽动的频率快得只剩下寥寥残影,数秒之后,齐诗允弓起身,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般,从胸腔内迸发出一声近乎尖叫的娇媚呻吟。 晶莹潮水泉涌般喷溅,近乎是坐过山车一样冲上云霄的飞驰快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妙体验,点点花液洒在雷耀扬的腹肌和胯间的西裤面料上,香艳场面简直销魂入骨。 雷耀扬的三根手指淹没在她深处停止了动作,正在静静感受她随着呼吸而吞吐内壁的余韵。 齐诗允喘息着,神思摇摇欲坠,肉体已经溃不成军,晶莹的泪噙在眼尾,甬道内的酸慰持续波及她的感官,最后随着男人在体内的三根手指逐渐脱离,直至甬道内又恢复空虚。 微闭的湿润穴口翕动,仿佛还在不餍足的张合。 男人脱下衬衫俯身到她面前,用手背轻抚她绯红的脸颊,齐诗允慢慢睁开眼,这一瞬,雷耀扬瞳眸里的柔情和欲火交织,笼成一种难以言表的意乱情迷,企图慢慢将她覆盖。 鼻尖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齐诗允看到他的唇快要落下一吻,她几乎是在一秒钟内清醒过来,迅速别过头,紧接着柔软炽热的触感落在了她泛红欲滴的耳垂。 她并不想要和他接吻。 “怎么了?” 雷耀扬从她耳侧抬起头,有些疑惑她此刻的行为,明明已经泄成这样,哪里还能有理智残存? 齐诗允咬着唇没有回答,因为接吻和做爱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况且对方的身份就像是一根利刺扎在心中,这个换女人比换车还勤的男人,也并不值得她自甘堕落继续沉沦。 刚才神志和意识已经被欲念全面侵蚀,现在清醒过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躺在这里。 在成年人的世界,爱与欲,从来都不能化为等号。 她能切实感受到雷耀扬的欲,却不敢想象这当中有爱。 她不过刚好出现在他家里。 她不过刚好在他虚弱的时候陪在他的床侧。 她不过刚好是此刻他想要性交的对象。 “铃———铃———铃——” 手提电话铃声在床头上响起,打破了略显尴尬紧张的气氛,雷耀扬凝视了齐诗允几秒,轻轻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黑色皮带,又不耐烦的把手机拿过来按下接听键。 当听到对方第一句话时,雷耀扬眉头一拧,起身下了床,走出卧室关上了门。 齐诗允见状也迅速坐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略微红肿的手腕,又整理好衣裙,找到了自己湿淋淋的内裤进入浴室清洗。 在洗脸台的镜子中,她看见自己的脸颊还挂着未散的薄红,想起刚才自己被捆住双手赤裸着下体,被那个男人玩弄到首次潮吹,皮肤又不自觉的烧灼起来,手里搓揉着内裤,可甬道内似乎又开始酝酿着要流泄的情水。 在浴室里锁上门处理了快十分钟,齐诗允穿上被吹风机烘干的内裤,才敢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她蹑手蹑脚经过客厅时,看见雷耀扬背对着,正在落地窗外的庭院里打电话,但看他刚才的神情,似乎是麻烦事。 无暇顾及那么多,穿好鞋,背好包,齐诗允正准备「不告而别」的溜走,在手指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雷耀扬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齐记者,你真的很喜欢利用完别人就拍屁股走人。” 话语间,雷耀扬光裸的上身已经贴近她后背,齐诗允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是有些高,但比起几个钟头前已经好了很多。 “…雷生这么忙,我不好打扰,再见。” 齐诗允没有回头,身体却僵住了,只觉得心里发虚,因为雷耀扬说的确实没错,她无意中利用了他两次。 空气停滞了几秒,最终只是听到雷耀扬微微一声叹息,拉着她又走回客厅沙发处。 “维修费总共一万八,之前说十万是骗你的。” “鞋子就当是我丢掉你那双高跟的赔偿。” “至于这支笔,我只是觉得它配得上你的字所以送给你,没有别的意思。” 雷耀扬边说边拿起柚木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和钢笔,准备递交给齐诗允。 “刚才多谢你照顾我,那一万八就当是辛苦费。” “全都收好,不要再给我了。” 他拉起齐诗允的手,把两样东西都交还给她,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物质上的事,我们两清了。” 言下之意,除了物质上的,他们之间还有别的,是无论如何都算不清楚了。 —————————————————— 出息了,六千多字只写了指交,雷总还是没吃到哈哈哈 第17章屯门争锋(上) 「现在新闻报道黄大仙发现离奇浮尸案。」 「一名中国籍男子倒毙庙内灵龟池中,目前死因不明,案件还在近一步侦破中…」 周六中午,齐诗允和母亲在家中电视里看到了这则报道,这件事她昨天在报社里也有所耳闻,陈家乐和她吃午饭时还绘声绘色的同她描述了更多细节。 之前在新闻部采访元朗夜总会少女啪丸中毒事件时她已经大致了解过,死者是洪兴社生番的胞弟生嘢,一个喜欢在学校里霸凌同学的恶人,在校外干不法勾当的古惑仔。 仔细计较起来,也算是死有余辜。 自从几天前傍晚离开雷耀扬的豪宅后,齐诗允就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小偷。 当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坐上回深水埗的九巴时,脑子里就像是乱成一团的毛线球,不受控的想起雷耀扬的一言一行,以及他们在床上做过的越界性事。 虽然雷耀扬把东西交还给她之后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还是在她心中激起不小的波澜。 更糟糕的是,当晚她梦见了更难以启齿的场面。 她梦见雷耀扬在她体内疯狂驰骋,而她却享受得飘飘欲仙语无伦次。 并且在半夜惊醒时,发现内裤湿濡一片。 她绝对不能再和他见面了,因为一次比一次的失控,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在那男人布下的迷魂阵中无法逃脱,她必须要在陷入泥沼前及时抽身。 而雷耀扬时不时,也会想起那日下午的情事。 想起齐诗允曼妙身姿,想起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想起她体内的炙热和潮湿,想起她不能自控在自己面前高潮的表情,还有勾起他好奇心那突然别过头的举动…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但这种兴趣,并不止是肉欲上的。 这几天太忙,细算起来,好像已经有四天没见到她。 自从中毒事件之后,丸仔市场开始走下坡路,新型迷幻邮票在屯门大行其道,短短一周时间,已经占据屯门七成以上软性毒品市场。 生番低价批发给其他社团在各处分散贩卖,凭借这笔生意赢得不少忠实拥趸,为他竞选屯门揸fit人更增添助力。 距离大选不到三日,在雷耀扬的斡旋下,各方势头已经逐渐偏向生番,江湖人士出来捞,嘴上说得天花乱坠没人会信,银钱进账荷包鼓鼓才是硬道理。 即便是大天二有蒋陈浩南和韩宾在背后支持,但由于没有什么实质性作为导致他声望大跌,之前因为元朗夜总会少女啪丸中毒身亡事件影响不小,大天二显然是无计可施,又突然提出几个条件来拖延时间。 而在这期间唯一的纰漏,就是生嘢的女友英姐中途叛变,投靠陈浩南一方,因为之前丸仔中毒事件她知道全部经过,最终引得大天二将来寻仇的生嘢杀死在黄大仙圣庙的灵龟池内。 当晚,生嘢之死传遍屯门,一时间洪兴社内风声鹤唳暗涌连连,是大事降至前的不详预兆。 而生番向来行事冲动,自然是想要立即为生嘢报仇。 滂沱雨夜,过百人纠集,生番誓要血洗屯门,杀掉大天二为他细佬祭旗。 男人暴怒,带着一众持刀细靓就准备往屯门杀过去。 雷耀扬得到风及时出现,大选在即,这脑袋装屎的猪兜现在还要搞风搞雨,不正好中了对头下怀? “生番,不要为了小小事情自乱阵脚,破坏计划。” 坏脑在身后为雷耀扬撑着伞,皮鞋声在湿滑的地砖上踏出一阵怒意。 就在齐诗允到车行找他的那天下午,生番便来电告诉他英姐叛逃的消息。 现在生嘢突然死了,他也有些始料未及,虽然他也没指望过那个低智商动物能有什么作为,但是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也实在是无用。 “小小事?耀扬哥,生嘢是我胞弟啊!他死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听我讲,先争到揸fit人位置,一切好说。” “连个细佬都没有埋!我还做什么揸fit人!!!” “啪———!” 一记响亮耳光打在生番右脸上,雷耀扬也已经是怒不可遏。 “你老母吖!你敢打我?!” 本就压着怒火的生番被雷耀扬这举动激怒,毫不顾忌对方是谁就开始胡言乱语,准备上前对雷耀扬动手。 “啪!啪!啪———!” 又是几记响亮耳光,几乎打到生番嘴角流血,周围一众细佬纷纷被雷耀扬的怒气震慑。 “傻仔!!!我打你是教精你!打到你清醒为止!” “你个脑子装屎吗?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如果你失手搅到其他社团,「辩论大会」找鬼投你啊!?傻嗨!!” “到时候大天二坐正揸fit人位置他就大过你了!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杀他?没机会!你这一世都会被他骑在头上!屯门以后就不会有生番了!!!” 雷耀扬怒揪起生番衣领,说得义愤填膺咬牙切齿,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个痴线怎么就不明白?! 此刻生番的内心极度动摇,但确实被雷耀扬这番话醍醐灌顶,如果被大天二拿下话事人位置,那他今后更无立足之地! “耀扬哥!我不甘心!我一定要让大天二偿命!!!” “一句到尾,你要是信我,就去搞定屯门揸fit人位置,大天二的皮,我帮你收!!!” 雷耀扬放出狠话,在场众人都被这股气魄震慑住,生番也当面立下豪言壮语,誓要拿下话事人位置,让大天二横尸街头! 新界屯门青山东麓,净土绝尘,钟磬远扬。 千年古刹青山禅院飘然欲仙香火鼎盛,历经世代变迁,见证红港百年风雨飘摇洗礼,亦是本埠佛教发源地。 屯门地势特殊,三面环山,海岸线绵长,形成天然避风港,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南方重要交通枢纽,更有军队长期驻屯,保障航海安全。 七十年代中期初,屯门「新市镇计划」启动,大规模移山填海,彻底改变渔村旧貌。 三十年代,洪兴由蒋氏家族在内地宝安县开山创立,蒋震跟随五十年代难民潮带领门生南下,在湾仔海皮一带做苦力,因不堪本地人欺压,故而团结一众手足门生再次将洪兴社旗帜招展,直至他病逝后将整个洪兴社交由长子蒋天生执掌。 洪兴在全港总共十二个堂口,由蒋天生接管后首创十二堂口揸fit人,分区管理数以万计帮派成员。 屯门从九二年起被恐龙接手,凭借过硬实力,各类场所都被其收入囊中,让其他社团帮派势力一直无法介入,故而形成屯门「清一色」,向来都由洪兴社一家话事。 只可惜人无完人,雷耀扬剑指屯门,起底恐龙贪污巨款用作威胁,直接在骆克道的pub内对他狠下死手。 当他将半死不活的恐龙从pub天台扔下去时,那股令他无比亢奋的因子风驰电掣般蔓延全身,这种高空自由落体的感觉,能让他获得一种近乎扭曲的情绪释放。 屯门大选在即,英姐依旧下落不明,但雷耀扬和坏脑一众人猜测,揸fit人大选当日,作为大天二击溃生番的重要证据和污点证人,那帮洪兴仔一定会带着她出现在会选现场。 几人一起商议当日拦截路线,英姐一定不能活着去到屯门大选现场。 当日,屯门揸fit人大选会场选址在屯门大会堂演奏厅大楼,下午时分,洪兴社成员就将「全员满座」的红底黄字招牌放置在入口处。 时间未到,但各大社团顶尖人马都已经纷纷到场,屯门大会堂外停满了各种名贵轿跑,这阵仗一看便知,此次大选实为江湖一大盛事。 雷耀扬和生番一众人站在会场入口左侧天台上,观望停车场内来来往往的社团人员。 陈浩南从白色平治上下车,一袭黑色皮衣,一头齐肩长发,身材挺拔眉目清秀,只是这长相混迹江湖,感觉实属是靠脸吃饭。 太子和韩宾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虽说韩宾脸上挂着笑,却仍能看出几分愁云惨淡,大飞作为大天二的舅兄紧随其后,步态大大咧咧,未改一副江湖鼻屎王不羁形象。 几人脚刚沾地,大天二便热情似火的上前迎接,引起周围不小轰动。 “挑,靓仔南那小子明明说过不来屯门帮自己细佬,怎么现在又反口?” 生番见状疑惑发问,今天他身着一身白色条纹西装配礼帽,收敛起平日粗犷土气形象,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放心吧,他不会动手的,现在来只不过是帮细靓压阵,对外说起来他是大天二大佬,搏人给个面子罢了。” “不过,鬼才睬他啦。” 雷耀扬唇边衔着more雪茄,烟雾缭绕间,微眯着眼开始分析今晚的情势。 “不是啊,他在这里,大选完我们怎么搞死大天二?” 生番眉头紧锁,不由得担心起来,恨不得立马冲下楼斩死他。 “傻仔,别杞人忧天,我雷耀扬应承过你,会食言吗?” “先你搞定自己的问题,务必争到揸fit人位置,其他的就由我来安排。” 生番连声答允着转身往会堂走,雷耀扬摁灭手中雪茄,两指潇洒一弹,棕色烟头裹挟着点点火星从天台掉落至楼底地砖。 几个小时前,他已经安排加仔、阿兆还有几个打手等待在元朗至屯门的必经之路上,做好拦截英姐的准备,他的命令是,一见到人就劈,别跟对方多废话。 而在屯门大会堂外,他同样安排了重兵埋伏,只要英姐那个三八一出现,暗杀队伍便会倾巢而出。 总而言之,今晚一定要见血,那女人绝不可以活着。 屯门,他雷耀扬势在必得。 演奏厅一层内高朋满座人声鼎沸,陈浩南、韩宾、大飞、太子以旁听身份落座后排,辈份较高的肥佬黎、李兆基、靓妈还有另外几区揸fit人则坐在另一侧。 雷耀扬身着经典雅致的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衣,带着power和几个细佬极为低调的坐在二楼观众席位置,静静等待今晚屯门话事人位置落入自己手中。 不出几分钟,双方主要参选人已经就坐,以三对三形式展开辩论。 随着洪兴社「白纸扇」陈耀的出现,「德高望重」辩论大赛正式开始。 十分钟内,生番同大天二辩得口沫横飞,这大老粗最近得到雷耀扬指点迷津,口才进步飞速,几句话便说得大天二哑口无言。 雷耀扬端坐在二楼座椅上,会场内的辩论按照他的预期进行得很顺利,不过还不到松懈的时候…正想着,西装口袋里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是加仔来电。 “大佬!我们中计了!那三八不在我们刚刚跟踪的那辆车里!” 只见男人眉弓挑起,大脑极度运转着,而后从嘴角勾起一抹阴邪笑容:“仆街,敢耍我?” “对方应该是早就估计到我们会拦截,所以才使出调虎离山这烂招,我估算,他们肯定是搭乘了人员最多的交通工具掩人耳目。” “加仔,现在时间紧迫,你们先赶到屯门大会堂附近来,特别要注意来往的巴士和箱型车,任何一辆都不要放过。” 电话那头应声挂断,演奏厅内的辩论依旧如火如荼,生番戴着可以和听见雷耀扬说话的无线电耳机,不过目前为止,雷耀扬都没开过口,想来他今日表现还不错,说起话来便更加底气十足。 坐在对面的大天二似乎是山穷水尽,只能勉强说些虚无缥缈的客套话硬撑着局面: “我大天二向各位保证,待我坐正揸fit人位置后,会力保屯门风平浪静,和和气气,绝不再生事端!” 生番轻蔑一笑,拍桌站起驳斥对方: “喂喂喂?听完这堆废话,该我生番说了吧!?” “我这人不会扮斯文打官腔,横竖就一句话,我生番坐正屯门,保证洪兴妥妥当当,肯定一日好过一日!” “大家都是自己人,迷幻邮票我没有吃独食,之前分给各大社团大家都卖得风生水起,做人光会嘴上说也太假,我们出来行,捞钱才是最实际,反正屯门有我生番,绝对没穷人喇!” 就算是「屯门色魔」死在大天二手上又如何?现在的他又没有任何实绩,丸仔卖不动,由他看顾的各路场子也都是生意平平,远不及生番的迷幻邮票油水捞得快,暗地里,大小社团的风向早就偏向了生番,形势已经一目了然,而大天二最后的杀手锏,就是目前还下落不明的证人英姐。 辩论赛逐渐白热化,大天二几乎是节节败退,即使是黔驴技穷找人拿出生番近几年的犯罪证据,却也被雷耀扬在无线耳机内的暗中指点一一化解,眼看胜负就快要见分晓。 夜幕渐渐降临,屯门大会堂外,加仔已经带着一众人埋伏在附近,几分钟后,果真见到几辆双层巴士停在路边,巴士上乘客如贯下车,而在那拥挤人群中,他看到了英姐的身影。 大头仔杨添和十三妹紧跟其后一路护送,几人朝着会堂正门方向匆匆走近。 雷耀扬预测得果然没错,埋伏在各处的杀手伺机而动,加仔也带着几十人准备上前拦截。 杨添是陈浩南门生,格斗技巧惊人,且极重义气,此次揸fit人选拔也是他主动让贤推举大天二,是个极难缠的对手。加仔虽然也是搏击拳手出身,却也没有把握能彻底将大头仔击败,但目前形势严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两拨人在会堂口狭路相逢,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加仔和另外几个红棍将去路拦住,杀手也在四处随时准备伏击。 一时间,会场内波云诡谲,会场外血雨腥风。 第18章屯门争锋(下) 会场演奏厅内一派紧张氛围,大天二与生番的对决已经快要降至冰点,两人几乎是撕破脸般的恶言相向,杀死胞弟的凶手近在眼前,生番就快要失去耐性。 “还不都是因为大天二在丸仔里下毒!搞得屯门丸仔市场没得捞!就是他!搞到屯门各大单位没有安稳日子过!” “破坏地下秩序的仆街!他怎么配得上「德高望重」?!” 大天二被生番说得一时语塞,丸仔中毒事件全港皆知,影响极坏,虽然他是被暗中陷害,这一时间也无从辩解。 “大家别听他的!丸仔中毒那件事我是被生番陷害的!我有证人!” “挑?又赖我?好啊!那把你的证人叫出来啊!冚家铲!” 生番暴怒,拍桌站起指着大天二破口大骂,坐在中央位置的陈耀也默默看向手足无措的大天二。 “大天二,你说的证人在哪里?究竟能不能到?” “她…就快到了,烦请再多等一阵!十分钟就好!” 大天二额头直冒汗,内心焦灼,眼神也不自觉望向入口,也不知道大头仔那边情况如何,只能祈求能快点将英姐带到会场能够扭转局面。 “等?难道要大家等到九七啊?!” “没有证据就想胡言乱语锄死我?小心我告你诽谤!现在要说的都说完了,大家该投票了吧!!!” 生番看了眼陈耀坐回靠椅,每一句都说到重点,台下也有人纷纷起哄附议。 雷耀扬坐在二楼观众席,嘴角微微上翘,生番这傻仔今天表现属实不错,按照目前的情势,只要投票一结束,那屯门自然落入自己手中,事后再除掉大天二更是易如反掌。 陈浩南与韩宾一众人眼见就要落败,想要置喙却因为是旁听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今天来是帮大天二撑场面投票,按计划安排英姐被大头仔一路护送,但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心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叼你卤味,等你这个证人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这些老人家坐久了腰酸背痛痔疮发,生番说得有理,我看还是早点投票吧。” 肥佬黎趁机开口呛声,瞬间在会场内引起不小骚动,不少人都跟着附和,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窒息。 陈耀闻言面色凝重,虽然内心有意想要帮大天二,他也知道生番在背后勾连东英,但奈何没有实质性证据,且现场人心浮动,他作为本次辩论大赛的公证人,不能再继续按照个人意志偏私任何一方。 “我们没有理由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到场的人白等。” “大天二,没有人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证人,要现场这么多大佬辈等实在是不合理,也不合规矩。” 他顿了几秒,又看向会场众人,缓缓开口: “好,我陈耀宣布,现在正式开始投票。” 另一头,加仔和阿兆带着几十人和一众洪兴仔打得不可开交,大头仔和十三妹趁乱带着英姐从小路逃出,眼看就快要接近会场入口,却在通道内又出现六人拦住去路。 大头仔定睛一看,心下震惊,来人居然是乌鸦头马——东英何勇,他是曾和自己共患难的兄弟,亦是如今和自己反目成仇的敌人。 “杨添,你自以为你们的计谋滴水不漏吗?我们一早就估算到了。” 何勇身后跟着东英五位金牌打手,大头仔一方除了他之外只有十三妹和英姐两个女人,这状况怎么看都是一局死棋,时间越来越紧,恍惚听见演奏厅内已经开始投票表决。 胜负,即将见分晓。 “何勇!你别以为人多就想吓到我!今天我一定会带英姐进去!杀了你也在所不惜!” 大头仔将英姐和十三妹护在身后,却也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服输。 “杀我?!今天不打跛你的手脚我誓不为人!!!” 手持长刀的何勇起势猛冲上前,身后的英姐被吓得呆若木鸡愣在原地,十三妹反应够快想要拉住她逃窜,却被雷耀扬安排的一众杀手将后路堵死,此时此刻,三人几乎是腹背受敌难逃生天。 将近二十多人围攻三人,即便是大头仔拼尽全力反击,但双拳不敌四脚,还是频频中招,受到接踵而至的猛烈重创。 十三妹愤而抄起打斗中落在脚边的钢刀向众人挥舞,一时间暂时无人敢靠近,但僵持太久,却也招架不住东英一方一波接一波的猛攻,几分钟后,三人一起被逼退到通道死角,无路可逃。 此时,会场内投票已经接近尾声,箱子里的每一票都代表着洪兴社和屯门的前途,每一票都代表着各大小社团大佬们的利益,但毋庸置疑,今天的最终结果,绝对会成为洪兴社历史写上新的一页! “power,你去楼下看看外面是什么状况,注意点,绝不能让那个二五女活着到场。” 雷耀扬看着楼下最后一人将纸条丢入投票箱,淡定点燃一根雪茄衔在唇边,烟雾悠悠在指间缭绕,心情变得愉悦起来,因为选票结果一定是不可置否的稳赢。 红发男人应允起身,悄悄从不引人注目的通道走出,坐在会场中央的陈耀已经开始统计选票结果。 会场外,大头仔强撑着浑身浴血跟何勇持续缠斗,十三妹奋力保护英姐却也无济于事,无奈很快被东英一方控制住,眼睁睁看着英姐被几个打手带到无人处,任她如何求救叫喊都显得苍白无力。 无人的偏僻走廊处,英姐已经被殴打到神智不清,power迈着钝重步伐走来,几个打手见状都纷纷避让开。 “妹妹仔,做什么不好,要做金手指?” 只见power毫不费力的将奄奄一息的女人从地上抓起,单手扼住她脖颈,稍稍运劲一拧,在场几个打手都能清晰的听见骨头关节错位的窒息声响。 男人将已经断气的英姐甩到一旁,语气冰冷得人背后发凉。 “立刻处理掉,动作快点。” “是!power哥!” 演奏厅内逐渐安静下来,陈耀已经将统计结果宣读完毕,身后黑板上的「正」字大部分都写在了生番名下,大天二却只有寥寥几票。 陈耀看着已经无法转圜的选票结果,默默走至台前,拿起话筒宣布票选结果: “各位,最终结果已经在我手上。” “五十二对四票,三票弃权。” “生番大比数获胜,成为屯门区洪兴社揸fit人。” 一时间,会场内人声鼎沸,全是向生番道喜的恭贺之声,雷耀扬嘴角笑意更甚,轻拍了几下手掌聊表内心喜悦。 屯门,今后将完全由他东英奔雷虎掌控,洪兴社十二分之一,已经被他完全吞噬。 众人走出会场,洪兴一众人大多已经驱车离开,大获全胜趾高气扬的生番眼见陈浩南、大天二几人的车开出路口,立刻带人拦住了去路。 “大天二你个冚家铲!下车啊!” “我以屯门区揸fit人的身份命令你下车!仆街!” 白色平治熄火,陈浩南和大飞带着一脸愤怒颓丧的大天二走下车,周围一众手下见状立即上前保护。 “陈浩南!你细佬大天二伙同英姐杀死我胞弟生嘢,今天不把他交出来,你们休想走出屯门!” 陈浩南缓缓靠坐在身后平治引擎盖上轻蔑一笑,对于生番的质问不屑一顾。 “交人?你细佬杀人未遂自己跌死了,关人家屁事?” “挑!你说是就是啊?!几百人在这里,不交人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生番继续上前叫嚣,雷耀扬则是和一众细佬站在身后默默不语看戏,且等他闹一闹,继续挫败对方气焰。 “怎么?仗着人多凶我?你算老几?” “靓仔南,我现在是同你平起平坐的揸fit人,你说我算老几?” “平起平坐?我看不是吧生番,今天我带多少人来,就带多少人走。” 陈浩南不以为意的用大拇指挖着耳洞,完全不正眼看生番,雷耀扬在一旁只觉得好笑,琢磨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把这江湖花瓶从楼顶扔下去砸碎了才好。 电光火石间,只听见车道上响起刺耳的汽车急刹,从几辆旅游巴士上下来一众洪兴仔簇拥到陈浩南身后,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我陈浩南揸fit铜锣湾,靠的就是三样东西:够义气,够有种,人够多!” “你想和我玩?我看你玩不玩得起?” “叼你卤味,你吓我啊?大家差不多斤两!谁怕谁!” 生番见状有些不知所措,雷耀扬则是淡淡一笑拍了拍生番的肩膀示意他退后,双眼紧盯着陈浩南走上前,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眼看两拨人僵持着气氛逐渐凝滞,突然一阵嘈杂人声传来,众人的目光又聚焦在雷耀扬身后。 “——陈浩南,你真不愧是铜锣湾揸~~lift人。” “嚯,搞这么出位是想吓死谁啊?是不是全香港开升降梯的liftman都被你叫来了?” 一阵浑厚有力的嗓音从耳后响起,只见领头那人身躯魁梧,金棕色斜分发,即使在夜晚也是黑超不离身,一件坎肩皮马甲,一条做旧牛仔裤,脚上踏一双黑色皮靴,全身雄壮肌肉尽显骇人压迫感,步伐走得稳健又嚣张,跋扈气焰更是胜过在场每一个人。 来人不是「下山虎」乌鸦,还能是谁? 而他身后,如黑云压境般浩浩荡荡跟着不下五百余人,大部分是他麾下门生,个个都生得凶神恶煞龙精虎猛,八面威风之势难以抵挡,几乎快将整片区域包抄,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整条屯喜路已经快要过千人聚集在此,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雷老板,我来得不算晚吧?” 乌鸦缓缓走至雷耀扬身旁摘下鼻梁墨镜,一脸贱精笑容,两人身型相差无几,但一个粗犷不羁,一个斯文阴狠,东英二虎齐聚屯门,还真是江湖难得一见的景致。 雷耀扬笑笑不语,心中只是无奈骆驼命两人协力合作,这死乌鸦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说不定明天又是报纸头条。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压抑又刺激,东英洪兴两帮人马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陈浩南也没料到乌鸦会出现,想来东英早有预谋吃下屯门,只是奈何现在生番已经成功当选话事人,他们手里的证据支离破碎,恐龙死因已有定论,目前英姐下落不明,已经彻底沦落到毫无转圜的余地。 但陈浩南不理会乌鸦的嘲讽,极为不爽的瞟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生番和雷耀扬,毫不避讳揭露对方阴谋: “哼,原来有的仆街亲家遍天下。” “雷耀扬,你们有生番做傀儡,不代表能搞到我陈浩南。” 夜风缓缓吹过,在场所有人渐渐安静下来。 雷耀扬幽暗的双瞳里闪过一丝冷冽,从嘴角展露一个极尽蔑视的笑容,毫不留情的起底对方: “虽说香港地言论自由,但也不是你陈浩南两三句话就能颠倒黑白的。” “生番同我们是合作关系,相信屯门今后一定蓬勃兴旺,我劝你还是担心下自己那几个场子的生意,亏空那么严重,到底能不能照得住?只怕不出今年就要关门大吉了。” 陈浩南闻言脸色骤变,不知道是哪个二五仔把自己的财务问题跟对方交了底,他强压着怒气想要开口辩驳,这时天空却突然下起小雨,警笛声响彻整个街道。 众人眼神随着声音寻过去,十多辆冲锋车上下来众多持枪阿sir,为首走来的是o记牛雄,经常负责出面调停三合会大小事宜。 “今天洪兴选屯门话事人需要搞这么大阵仗吗?怎么你们东英也要来插一脚?” 中年卷发男人操着沙哑嗓音往人群中心的几人走过来,他同洪兴交情颇深,只用眼神示意面色铁青的陈浩南不要再多话,又转而看向另一旁的雷耀扬和乌鸦,若不及时控制住场面发生冲突,他明天不知道要写多少报告递交上去。 “欸~阿sir,生番当选屯门揸fit人,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来庆祝一下,这种事无伤大雅吧?” 乌鸦痞笑着开口,把玩着手里的墨镜看向牛雄,却是一副极其欠揍的模样。 “庆祝什么?” “下雨了!你们这些黑社会都不用回家收衣服吗?快点快点都赶紧给我散了!再逗留阻碍正常通行把你们全抓回去!!!” 牛雄撇了乌鸦一眼,扯着嗓子大喊,气氛一下子缓和不少,众人也忍不住失笑,原来阿sir也看《大话西游》。 “——啊,好没意思。” “gameover~” 乌鸦憋憋嘴,又往后抬抬手鸣金收兵,成百细佬意会,也准备一哄而散。 临走前,雷耀扬叼起一根more雪茄点燃,他紧盯着陈浩南双眼,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在警告对方: “陈浩南,我劝你好好看住你的铜锣湾,始终有一天,它不会再属于你。” 对方人多势众,气焰嚣张至极,陈浩南狠话放得太早,现在落败下风还被揭了底也只能隐忍沉默。 如今生番彻底沦为东英棋子,洪兴十二揸fit人,一个看似完美的社团组合,已经在暗地里被东英耀扬狠狠拆解。 —————————————————— 三合会:被用来泛指黑社会犯罪集团。 金手指/二五仔/二五女:香港俚语,即告密者或出卖其他人者的俗称。 —————————————————— 东英显眼包鸦鸦又登场啦~雄哥再次出现大家满意否? 揸lift人这个梗真的好可爱好气人啊哈哈哈! 电影版屯门话事人大选给雷总强行降智真是没眼看,原着漫画里生番在雷总指点下成功当选,所以我按照原着漫画改编,着重写了这两章,必须要为雷总扳回一城!!! —————————————————— 这两天来了好多新朋友很开心~感谢各位的投喂~这本之前连载到四十多章左右,之后的都会以连更形式发出,下周应该能更到最新进度,鞠躬感谢喜欢这本的姐妹!爱你们! 第19章不请自来(微H) 八月初,凤凰木花瓣落于广福桥一带的林村河畔,火红一片似骄阳,花瓣顺着河水蜿蜒飘荡,不知道最终会腐坏沉底还是流入港口。 屯门按计划顺利收入囊中后,雷耀扬难得闲适了一段时间,时常会去快活谷或是沙田马场,偶尔也会去基隆街宵夜,但很奇怪,都没有再遇到过齐诗允。 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好像是在刻意躲着他一样。 但齐诗只是允照常奔波在快活谷和沙田马场两地之间,每次都是完成工作后立刻离开,不过还好不用再早起挤过海九巴,最近都是开车上下班,倒是感觉轻松不少。 修好的老爷车驾驶起来顺畅无比,换挡时的搓顿感没有了,想来是因为雷耀扬说过换了变速箱的缘故,陈家乐偶尔借去用也赞不绝口,一直跟她打听是哪家修车行这么犀利,能让这破车起死回生。 她只是随口敷衍着,说是朋友的朋友介绍自己也不清楚。直到某天,陈家乐好奇打开引擎盖查看发动机,齐诗允才从他口中得知这辆车的维修费,至少也要四万。 虽然那天下午在九龙塘自己也头晕脑胀,但当时雷耀扬跟她说的是一万八,她记得非常清楚。 齐诗允越来越觉得无法定义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他时而绅士有礼文质彬彬,时而又像头洪水猛兽想将她吞噬殆尽… 最近她都没有碰见雷耀扬来大排档宵夜,自从那天下午之后,差不多快有一周未见,但齐诗允只希望,和他永远别见才好。 拿下屯门后,生番也按照雷耀扬的意思在继续贩售迷幻邮票,各路人马都捞得盆满钵满,各大小社团简直快要奉生番是财神爷降世。 大天二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 败给生番那种傻瓜大老粗简直是让他生不如死,屯门落入这种档次的垃圾手中,洪兴以后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苦思冥想一番,他居然出了杀死生番这种没脑子的蠢主意。 某天傍晚,大天二带着一众细佬手持钢刀,找到了正在鱼档搓麻将的生番,只可惜生番早就收到风,准备充分又人多势众,最终大天二自己却成了那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被生番挑断一边手筋脚筋的大天二彻底沦为丧家之犬,若不是大飞及时带人赶到,他可能早就命丧鱼档。 事后,大飞将大天二和胞妹kk送到观塘一处旧屋养伤,并严厉劝诫他不要再多生事端。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雷耀扬耳中,生番那个傻嗨居然没有在当晚几刀劈死大天二,现在还要等他来亲自动手解决。 不过既然答应过,而且能挫败陈浩南一石二鸟,雷耀扬倒是乐意之至。 私心里,他也很想再次体验一下高空抛人的快感。 夜色刚刚笼罩在城市上空,雷耀扬驾驶着一辆相对低调的黑色凌志轿车,来到观塘菜市口附近的住宅区停下。 陈浩南的细佬包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傻仔,雷耀扬安排人暗中找了个美艳大波妹,诱骗他在台球厅含下迷幻邮票,包皮浑浑噩噩,三言两语就把大天二的下落和盘托出,之前陈浩南看场里的财务亏空,也是他在背后捅的篓子。 几分钟后,他带着六七个细佬上楼,来到大天二养伤的秘密地点。 这处旧屋是工厂区的住宅,位置相对隐蔽,手术后的大天二已经勉强能够行走,死里逃生之后也没个正型,坐在客厅沙发里和自己老婆kk看a片,说着不入流的荤笑话。 突然一阵巨响,家门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大力撞开,屋内的两人瞬间被吓得大惊失色。两个壮汉立即上前钳制住了想要奋起抵抗的大天二,另一人将kk拉向一侧,用力捂住了她几欲发出尖叫的嘴。 下一秒大天二惊异,只见雷耀扬不疾不徐从外面走进来,嘴角带笑,神色却阴森得令人发怵。 房间内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狭小房间散不尽的陈年异味涌入他鼻腔,雷耀扬抬手,嫌弃的在鼻子边扇了扇,又慢慢走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大天二跟前。 “听说洪兴的大天二命好,娶了个漂亮老婆…” “所以我特地来看一看。” 雷耀扬低沉嗓音慵懒又充满阴邪杀意,他缓缓转过身,朝着被细佬遏制住的kk看过去,几秒钟后又转回看着大天二: “呵,普通货色。” “雷耀扬!仆街!快放开我老婆!你想做什么?!” 大天二见状挣扎着想要上前,嘴里愤怒的朝雷耀扬怒吼,奈何拖着病弱残躯,又怎么会敌得过对方人多势强? “我东英耀扬,今天来收你的皮。” 雷耀扬嗤笑一声向大天二凑近,嘴角勾起的阴邪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最近我看了一本禁书,叫《完全自杀手册》,里面说…一个人死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来看去,我还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大天二闻言,顿时心中七上八下,看这个架势今天自己一定不能善终,老婆kk无辜被牵连,他现在只能愤恨自己行事太过鲁莽才招来这杀身之祸。 “仆街!有本事叫你细佬来动我!不要动我老婆!!!” 听闻东英耀扬做事向来狠毒无比,但大天二还不想就此屈服,但在对方看来,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雷耀扬不以为意,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和他谈条件?他转头抬了抬下颚,抱紧kk的那个男人瞬间心领神会:“谢谢大佬!” 女人呜咽悲泣着被那细佬拖进卧室房间,衣料被撕裂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大天二的耳膜,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反抗,雷耀扬抬脚用力踩住他腿上未愈合的伤口,抓起一把丸仔猛塞进他嘴里: “这么吵,怎么听我训话?” 大天二因为伤口裂开的疼痛引起剧烈呛咳,凄厉嘶哑的叫喊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此时,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耀扬,这个时候你叫我来干什么?” 肥佬黎见情势不妙,神色着急的上前询问,奔雷虎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不叫你来,你这期的《青蕉周刊》哪来的强奸故事可看?” 只听见卧房内一阵相机快门声,白色闪光灯忽明忽灭,kk的挣扎和呻吟全然被那如狼似虎的男人声音盖过,床边站着另一个细佬举着相机狂拍,发出阵阵淫邪奸笑。 “肥佬黎!你这个仆街!你不得好死!” 大天二将嘴里的药丸吐掉大半,怒视着装佯的肥佬黎破口大骂。 “喂喂,我只是路过而已,我跟雷生谈完生意就要走了!” 肥佬黎老奸巨猾,脚底抹油想要开溜,却被雷耀扬用力一把拽住手腕。 “我们是好兄弟嘛,做什么,都有你一份。” 男人听出奔雷虎言下之意,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他肥佬黎敢提前离开,那他今后的下场…也不会比大天二好到哪里去。 “走吧,到楼顶去看看风景。” “你要把他丢下去?” 肥佬黎心中一惊,这家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谁知雷耀扬忽而转头凝视他,那野兽般的双眸里闪烁着寒气逼人的冷光,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在大天二眼前波浪似的摆荡。 “你没试过?真的好有feel…” 天边几声闷雷低吼,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大天二被雷耀扬一行人直接从顶楼天台扔下去,男人的呼喊都被风吹荡在空气里,十多秒后,只听见楼下水泥地面和高空坠落的肉体碰撞出一阵闷响,大天二口鼻流血,当场毙命。 肥佬黎站在楼顶向下看了几秒,心中踌躇不安,后背冷汗直冒,这个「合作伙伴」真是有够变态。 “耀扬,看不出来你打扮得斯斯文文,手段却这么狠毒…” 雷耀扬转过身盯了肥佬黎几秒,语气极为平淡,面不改色的自信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他转身背对着身后男人,迈着愉悦的步伐准备走下楼顶。 “打给陈浩南,叫他来收尸。” 最近一周,齐诗允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报社里,和两位同事负责整理和编写《明报》网页版的马经新闻,陈家乐也会抽空跟她喝茶闲聊,并跟她详述一些最近地下社团发生的事情。 屯门揸fit人大选当日的结果已经全港皆知,事后洪兴和东英在屯喜路聚众差点发生冲突的事,第二日便成为各大报刊头条。 落选的大天二寻仇生番不成又引起恶劣的械斗流血事件,一时间,江湖腥风血雨搅得天翻地覆,也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在运筹帷幄。 如今陈家乐在新闻部能独当一面,齐诗允很替他高兴,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股莫名失落,两人曾经搭档那么久,一起到处跑新闻的日子虽然艰辛但也很快乐,现在每天呆在周刊部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让她觉得自己和弼马温没什么区别。 这一切,都和雷耀扬那个自大狂有脱不了的干系。 一想起那天下午在他家发生的糊涂事,齐诗允就恨不得用头撞墙。 或许他们之间的孰是孰非,真的已经算不清楚,她只能在心中祈求,不要再遇上这个极度危险的男人。 渐浓的夜色,几乎没有一丝凉风吹过,燥闷的天气让人感到不适,云层一团一团挤在一起压得很低,像是快要下雨。 下午齐诗允临时接到加班任务,一直工作到快九点才驱车从报社回到深水埗,她走到大排档和方佩兰打了个照面,又转弯到街角准备上楼。 “哔——哔——!” 两声急促又洪亮的鸣笛声在街对面响起,齐诗允转过头,看到一辆陌生的黑色凌志上走下来一个高大身影。 她的心脏猛抽了一下,好死不死,来人正是她避之不及又阴魂不散的雷耀扬。 齐诗允慌乱的环顾四周,看到男人径直朝她走来,一身灰蓝色西装外套搭配橙色格子衬衫,样子倒显得没有平时那么生人勿近,多了几分亲和力。 “最近都这么晚下班?” 雷耀扬走到她跟前,语气温和细腻,快两周没见到她,心底莫名挂念。 但跟前的女人没有回话,低着头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男人却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又走到她身旁: “都到楼下了,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雷生,寒舍不便招待,我家里也没有能入你口的茶,还是请回吧。” “啊,我记得阿ben说过…三楼是吧?” 还没等齐诗允反应过来,雷耀扬已经直接忽略她的回答走上楼梯,她一脸错愕,只能在心里不断咒骂阿ben那个大嘴巴… 眼看男人已经消失在楼道口,齐诗允无奈也跟着上去,但一想到家里父亲的灵位,她心中莫名忐忑,目前还搞不清楚雷耀扬和程泰是什么关系,但是一定要找个理由不让他进门。 雷耀扬站在她的家门口,就像是提前做好功课一样,连是哪个门牌号他都一清二楚。 “齐记者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让人在门口等这么久。” “雷生,我好像没有说过要招待你,太晚了,明天我还要上班,你请回吧。” 齐诗允冷冷开口,和雷耀扬僵持着,楼道里只有街边隐隐照进来的微弱光亮铺陈在他们的面庞上。 两人相对而站了快半分钟,呼吸和心跳都无比清晰,雷耀扬名贵腕表里的机械声转动声规律的荡漾在耳边,身上那种特别的淡淡古龙水味道…又开始蛊惑人心般的挥发出来。 “齐诗允。” “你就这么讨厌我?” 齐诗允低着头捏紧了手里的皮包,一直沉默不语。 他害得陈家乐重伤住院,害得自己被调派到完全没兴趣的部门工作,他不肯接受自己算清楚的那笔钱,不肯划清他们之间暧昧不明的界线,他曾经见过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的手指曾经在她体内,而她曾经在他面前高潮失态… 一想起这些,她当然讨厌。 “雷生,请你不要再出现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是因为你病了…发生了什么都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对你也没有任何感觉。” 她仍旧不抬头看他,只是耳根不自觉的发烫,但雷耀扬却轻笑一声,向她凑得更近。 “是吗?” “那请证明一下,你说的是真话。” 几乎是一瞬间,齐诗允感觉自己被眼前的男人大力拥入怀中,他的唇紧贴着她的,一只手扶在她的后颈,一只手用力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吻得热烈又充满掌控欲,开始不顾一切的攻城略地。 此时此刻,齐诗允胸腔里的呜咽声听起来都是让人热血喷张的助兴剂,即使是她用双手揪皱了他的西装想要推拒,但却只会让雷耀扬想要抱得更紧,吻得更深。 他的吻温柔又有力,衔动着她的柔软的唇,强迫津液在彼此口腔内交换,雷耀扬时不时睁眼看齐诗允脸上羞怯惊愕的表情,又闭上眼,继续贪婪的攫取她的气息,含绕她软滑嫩红的舌尖,两人衣料摩擦的暧昧声混合着接吻吮吸的细碎绵密,不断撩动着她紧绷的神经。 极富男人气息的唇舌控制有度的吮舔着她的唇瓣,他一定刚抽过雪茄不久,薄荷味道和烟草混杂着,十分奇妙的组合,他的胡渣剃得很干净,但磨蹭在下巴时也会有点点痒意… 齐诗允轻颤着,睫毛雾蒙水润,被迫承受着雷耀扬强硬霸道的热吻,这一刻,只觉得大脑开始发空,体内极速流动的血液里,某种陌生的潮涌和悸动快要淹没她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她明明不想要和他再有任何牵扯的。 突然,楼下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好像是住在楼上的阿婶,齐诗允慌乱的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捡起了刚刚那阵激烈拥吻中掉落在地上的皮包。 齐诗允转过身,开始手足无措的翻找门匙。 雷耀扬望着她有些发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得逞笑容。 终于在那阵脚步声快要接近三楼时,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关上门,又陷入另一片安静的昏暗空间中。 刚刚站定,还未调整好紊乱的急促呼吸,齐诗允心跳急促,正犹豫着要不要开灯,却在下一秒被雷耀扬用力抓住后颈转身,再次吻住了她甜美馨香的唇。 这一次,两人倒在身后的小沙发上,雷耀扬将她压制在身下,手指开始沿着她的脖颈来到胸口处,细细描摹她那两团饱满浑圆的轮廓。 “唔……嗯…” 齐诗允觉得被雷耀扬吻得全身快要使不出力气,喘息都被他尽数堵回嘴里,他的手掌隔着上衣在玩弄她尚未解放的乳肉,她扭动着想要抗拒,雷耀扬却顺势向下,熟练解开了她的腰带和牛仔裤纽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探入了她的下体。 指腹触碰着潮湿滚烫的软肉,轻缓的上下摩挲,时不时会刮蹭到那粒蠢蠢欲动的敏感蕊尖,黏腻的汁液缠绕附着在手指上,将略粗糙的指纹都滋润得湿滑无比。 中指在软腻缝隙中来回抽送,弄得她腿心淋漓潮热一片,但雷耀扬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吻得愈发忘情,指节继续向深处探寻炙热幽径,在外缘处按压游走,激得齐诗允身体不受控的颤抖。 适应了一段时间的昏暗,窗外路灯也渐渐在房间里晕开,彼此的表情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时雷耀扬慢慢放开了她的唇,两人鼻尖触碰在一起,男人黑色的碎发轻轻扫过她额前,观察她羞愤的表情和因为急促喘息起伏的胸口,手指也从她柔软的花缝中抽出。 此时,那对琥珀色瞳孔,深邃得像一个酝酿许久的漩涡。 “齐诗允。” “你说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雷耀扬将沾满蜜液的两指伸到齐诗允眼前,晶亮的液体还闪着微光,他轻轻分开,一股银丝黏腻着拉出一条细长的弧线。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是无法形容的…极度羞耻的画面。 “——雷耀扬!” “我真的很讨厌你!!!”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想扑嘢就去砵兰街啊!!!” 她讨厌他,但更讨厌自己在他掌控下,莫名其妙的失控。 齐诗允气恼不已嘲他大吼,觉得全身皮肤像是被滚水浸泡过一样,烫的厉害,她只想要用力推开雷耀扬的压制,费了好大劲,但仍然不能撼动他分毫。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和啜泣挣扎,胡乱的伸手拍打着这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他们不是恋人,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凭什么三番两次要这样作弄她?父亲的灵位就在不远处,遗像上的父亲还在注视着他们,父亲是被黑社会害死的啊… 沉默中,是她努力抑制的抽噎,雷耀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凝视她委屈的面容,任由她发泄。 他看到泪水从她眼角泪痣划过,那道疤好像又变淡了许多。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脸侧快要掉落的那滴泪珠。 —————————————————— 雷总:终于亲到了,嘿嘿_(:3ゝ∠)_ 第20章及时雨 夜晚的基隆街,是与白天不同的另一种热闹。 楼下好几家大排档的食客来往频繁络绎不绝,嘈杂的人声也渐渐传到三楼这个昏暗静谧的空间里。 逼仄局促的小沙发上,雷耀扬像是在安抚一样,用指尖轻轻穿过齐诗允耳边的乌黑秀发,摩挲着她发烫的耳垂。 她今天的穿着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但雷耀扬更喜欢她穿职业装的模样,这种反差对他来说有种别样的禁欲诱惑力,他用手背沿着她的五官轮廓仔细描摹,又低头亲吻她的脖颈,嘴唇能清晰感受到她动脉的震颤起伏,光滑细腻的肤感,柔软又有弹性。 齐诗允紧闭着眼,没有抵抗也没有说话,整个人却如同箭在弦上,每个关节每寸肌肤都异常紧绷,但她的颤抖都被雷耀扬一一感知,男人渐热的体温开始将她覆盖,试图软化她的倔强与不安。 她转过脸,用力抿紧红唇像是在消化屈辱,雷耀扬盯着她轮廓分明的侧颜缓和了一阵,突然停止了动作,好像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些习惯她不经意显露出的小脾气。 虽然几周未见,即使欲望快要达到峰值,但今晚他不愿强迫。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雷耀扬没有再继续对她做什么,只是缓缓直起身,将她从沙发里拉起来坐好。 “卫生间在哪?” 他低声开口问,想用手指拨开她脸颊边被泪水黏在皮肤上的几缕发丝。 齐诗允躲避开瞪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雷耀扬只得默默起身,绕过挤窄的沙发走到卫生间关上了门。 随着卫生间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室内缭绕,齐诗允立刻整理好衣裤,走到灵位案台前把顶上的布帘拉下来盖好。 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家没有为齐晟上香,不仅顺带进来了一个极度危险的黑社会,还和他做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大脑好像又恢复了清醒和理智,现在要怎么把这个大佬送走才是她最头痛的。 以防万一,齐诗允又快速冲进卧室,她摸索着正准备把书桌上二十多年前的全家福合照塞进抽屉里,却听到雷耀扬已经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你藏什么?” 慌乱间,雷耀扬已经走到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齐诗允心脏一凛,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怪这个家太小,还是要怪这男人腿太长。 “雷生,黑社会是不是都像你这样没礼貌?” “没有经过允许,随意就进别人的家,随意就进别人的卧室?” 齐诗允手里捏着相框,努力镇定自若嘲讽身后的男人,可雷耀扬却贴得更近,鼻息在她耳垂边荡漾,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有应激反应了。 “你错了。” “全香港的黑社会,你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有礼貌的人。” “我要是没礼貌,你不可能活到今天。” “刚才,我也不会停手。” 雷耀扬这话倒是不开玩笑,迄今为止,她是第一个从他手下死里逃生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颇具耐心周旋没有硬上的女人,他自信自己的能力和口才,足够动摇她的心。 他欣赏她的才华和胆识,中意她的样貌和聪慧,对于他来说,齐诗允是他纵横情场多年的第一个挑战,所以即使欲望膨胀到临界点,他也愿意努力克制自己,只是不知道,他还能在这紧绷的边缘徘徊多久。 齐诗允听到这话,又想起刚才两人在沙发上的举动,耳根又不自觉的泛红。 他从后围着她,两人站在床和书桌之间的狭小空隙中,气氛又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那就请雷生再礼貌一点,尊重个人隐私。” 齐诗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稳,手指触碰到抽屉把手准备拉开,雷耀扬虽然也很好奇,但只是在她耳边低声应允,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坐到身后的单人床上。 这时,窗外雨点开始成串洒落,电闪雷鸣伴随着狂风,瞬间看不清对面的楼宇和街道,燥闷的气温也随之下降了不少。 她迅速将相框放进抽屉里又关上,将钥匙扭转锁好,又拧开了桌上的台灯,整间卧室慢慢变成暖黄色,但此时,雷耀扬敏锐的双眼又开始环顾起她的卧室。 房间虽小但还算整洁,紧凑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种书籍,床沿边也有很多,除了迭得很高的稿纸和文件,他送给她的钢笔包装盒也被她放在书桌上,一眼就能看到。 齐诗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靠在书桌前,盯着对面还在打量房间的男人不耐烦的开口问: “雷生,你对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的家很好奇吗?” “现在参观完了,可以请你回去了吧?” 谁知雷耀扬不以为意,直接顺势倒在她的床上假寐,虽然这张单人床都不够放他的腿,但他却觉得很舒适,鹅黄色被单上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喂?雷耀扬!” 她简直要快被他恬不知耻的样子惹恼,他对自己的态度逐渐变得散漫随意,现在还大剌剌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这模样简直就是个地痞无赖。 房间安静了几秒,雷耀扬缓缓坐起身,看向她的双眼回答: “齐诗允。” “我只是对你很好奇。” 听到这话齐诗允心中一惊,她开始怀疑雷耀扬是不是知道什么,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对她有所了解的样子,她又开始理不清头绪… “我口渴了,有水吗?” 雷耀扬转移话题,她游离的思绪又被拉扯回现实。 当她端着一杯凉水走回卧室时,雷耀扬正坐在床沿边拿起一本旧书翻看。 黑社会大佬看书,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不过时代在改变,黑社会也是要与时具进的嘛。 而且他在看的,是自己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细品的《1984》,他看得认真,竟突然变得有种衣冠楚楚的…斯文气质? 齐诗允也觉得奇怪,她回想起两人认识的种种,好像很多与之格格不入的东西在这男人身上,都会变得异常合理,在他身上…似乎也有很多未解的谜题。 “这本果然还是要看英文原版更有味道。” “不过我觉得董生翻译的那版最贴合原着,你想要看的话,改天我找给你。” 心中震惊了几秒,齐诗允又看向床沿上的男人,他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装腔作势的一知半解。 雷耀扬翻看了几页,将书本合拢放回原处,又站起身开始在她的书柜里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他轻轻抽出一本《善恶的彼岸》,整个书架上唯此一本尼采,是他喜欢的哲学名着。 “这本书齐记者看完了吗?” 雷耀扬低着头,指尖轻捻翻页,略锋利的纸张在他手上都变得温驯起来。 “差不多看完了。” 齐诗允把水杯放在桌面上,雷耀扬拿起来抿了一小口,直接坐回椅子上仔细捧读。 如果说卧室里的那个男人之前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现在就像是要在她家借宿一样怡然自得,她有些茫然无措,已经是夜里十点,雨这么大,大排档说不定会提早打烊关门。 “雷生,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阿妈就快要回来了。” 雷耀扬望向窗外的雨幕,又继续低头看书。 “老主顾碰巧来避雨而已,你阿妈应该不会介意。” “孤男寡女…你让我阿妈怎么想?”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放心。” “……” 请神容易送神难,齐诗允算是体会到了,况且对方还是个不请自来的黑社会。 男人话虽这么说,但她不敢在卧室里呆着,自己坐到了未着灯的客厅沙发上,盯着墙上的挂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雨声也像某种催眠音效,困意也开始爬上她的眼皮。 雷耀扬坐在书桌前,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又继续翻看了另外几本书,本来想抽支烟,但拿出烟盒和打火机那一刻,他还是改变了主意。 十多分钟后,雨声渐弱,雷耀扬站起身往客厅走,沙发上困倦的齐诗允听到动静,立刻警觉的瞪大双眼转过头。 雷耀扬不禁失笑,看来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完全就是个上门讨债的恶人。 “别紧张,我要回去了。” 听到他要走,齐诗允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去,也算是礼貌的想要将他送出门。 走到门口时,雷耀扬却又突然转身,又吓了她一跳。 “齐诗允。”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至于适当的路、正确的唯一的路,这样的路,根本不存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想要随便发生关系的女人,那天在马场包厢里,当着简sir的面我已经讲得很清楚。” 他抬手想要触碰她,最终却还是极力克制住慢慢放下。 尼采的名言脱口而出,雷耀扬表情极为诚恳,那对琥珀色瞳孔里微光闪烁,现在看起来,他的确像是全港黑社会里最有礼貌的那一个。 “晚安。” 齐诗允听到这番话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待她回过神时,雷耀扬已经走出门,消失在了昏暗的楼道中。 她关上门松了一口气,将父亲灵位上的布帘缓缓拉开,点燃三炷香,准备插进香炉。 恍惚间,又想起雷耀扬那番话,那日在沙田马场,他说自己是他女友… 香灰上还带着温度的几粒火星不慎掉落在她指尖,齐诗允被烫得缩了一下手瞬间清醒,又恭恭敬敬的继续上香,开始不断在心里忏悔,就像是为自己有些崩塌的信仰弥补过错。 走进卧室,她发现半盒没抽完的more雪茄和一个银色dupont打火机被放置在书桌边缘。 是雷耀扬忘记带走的?还是他故意放在这里的? 齐诗允看到只觉得心烦意乱,拿起来随意塞进了书桌第二层的抽屉里。 第二天中午,齐诗允和陈家乐在报社餐厅一起用餐,说起昨晚洪兴大天二在观塘坠亡的消息。 “又是坠楼?” 齐诗允觉得诧异,因为死法和恐龙如出一辙,难道最近黑社会都流行这种灭口手段吗?光是听陈家乐的描述,自己都觉得天旋地转。 “是啊,昨天我去了现场,陈浩南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不知道是哪个对家干的,梁二是他头马,我估计这次,洪兴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唉,屯门话事人没选上,现在人又死了,我听说他前几个月才刚结婚…” 陈家乐操起筷子挑了挑餐盘里不合口味的饭菜,一想起昨天大天二惨死的模样,更加食不知味。 “江湖斗争就是这样啰。” “反正斗来斗去,害死的大都是无辜的人,有的人是自食恶果而已,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齐诗允神情淡然说得冷漠,之前少女啪丸中毒身亡就是在大天二的看场里,地下世界的生存之道就是尔虞我诈,没有谁手上会是真的干净。 “学姐,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变了。” 喝完了碗里的汤,陈家乐抬头看向齐诗允,总觉得她自从进了马经周刊,整个人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 她白了一眼桌对面的男生,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没觉得自己哪里有变化。 “我哪里变了?不过是最近头发长了点我懒得剪。” “……我说真的,你最近好像变得挺有…女人味?” 陈家乐突然弯腰凑近,压低了音量,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 “难道你拍拖啦?” 听到这话,齐诗允只觉得脑袋要炸了,猛的想起和雷耀扬那两次过界行为,心跳突然开始猛烈加速,而且昨天他们才接过吻…可他们明明什么关系都不是啊…… 最终她还是克制住自己想要把陈家乐丢出去的想法,变得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陈家乐被她看得发毛,只好连声saysorry继续低头吃饭。 昨晚雷耀扬的克制和隐忍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当时她心中的莫名悸动和讨厌也是真的,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人进入自己的生活。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哪有什么正确的路?他与她道不同,自然是不相为谋。 况且,谁知道这花花公子是不是一时兴起,吃腻了山珍海错鲍参翅肚,突然想要来点街边大排档换换口味呢? —————————————————— 雷总:难搞哦…… 第21章惊鸿照影来 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 亡者前往世间,与生者共享人间烟火。 潮州佬自古对于盂兰盆节都极其重视,月初时就在各个社区球场、庙宇、公共空间内堆迭五彩缤纷的花牌,热热闹闹的神功戏更是轮番登场,高达数层楼的纸扎面燃大士蔚为壮观。 港岛大街小巷,老人都在烧金银元宝和供奉不同的祭品,用以布施幽魂野鬼,普渡众生。 而每年这个时候,方记都会歇业几日。 因为齐晟死得惨烈,方佩兰对于超度和祭拜各项事宜都颇为上心。 虽然有几天公众假期,但齐诗允在报社工作基本享受不到,加上之前在新闻部早出晚归,方佩兰都会再三嘱咐女儿鬼节禁忌,比如不要靠墙,不要让人拍肩膀,不要坐尾班车回家等等…今年虽然换了部门工作,但毫无例外又获得一堆叮嘱。 虽然有时也觉得母亲过于唠叨,回想当年见到父亲死状之后,自己连续高烧不退好几日,医生束手无策,是方佩兰请了大师收惊才捡回一条命,所以对于这些事情,她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心。 傍晚,整个深水埗区浓烟缭绕一片,熏得人泪花打转。 今日提早下班,母女二人难得在家里一起吃了顿晚饭,方佩兰的手艺自是不必多说,都是齐诗允平时中意的菜式。 “阿允,最近工作不那么忙,要不要抽空相亲啊?” “罗姨说她有个在地产公司当经理的侄子,比你大一岁…” 方佩兰笑着夹了一块鱼肉放进齐诗允碗中,细细观察她的表情。 “不是吧?她怎么又来一个侄子…?” “上次那个说是什么海归精英,其实就是个从泰国回来批发榴莲的,这次又来个地产公司经理…好离谱。” 齐诗允不以为然的瘪瘪嘴,因为楼下的罗姨一直对她们母女颇为照顾,所以之前不好拒绝她硬着头皮见过一面,但对方又矮又胖,黑得像个上了糖色的烧鹅,吓得她拔腿就跑。 “你快三十啦,我替你担心嘛。” “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跟我过一辈子啊?” “兰姨啊,我跟你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等攒够钱我们重新买房,然后再给你开间酒楼,你天天坐着数钱不就好开心?干嘛非要结婚围着男人打转。” 她又笑嘻嘻捻起一块排骨放入方佩兰碗中,女人嗤笑一声摇摇头,实在拿这伶牙俐齿的丫头没办法。 “阿允,只要你以后平平安安,结不结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这么多年妈也熬过来了,我觉得婚姻这种东西,不是适合每一个人的。” 方佩兰轻轻叹一口气,自己女儿快三十了不结婚,难免会被左邻右里暗中议论,但是她自信齐诗允有才华有能力,不需要用婚姻来将她的人生拼凑完整。 虽然时代不同,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她不希望齐诗允再重蹈覆辙。 “我啊,只希望我的宝贝女儿过得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齐诗允低下头,只觉得眼眶里突然湿润,声音也变得哽咽。 “谢谢你,阿妈。” 自那晚之后,雷耀扬又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出现在马场或是基隆街。 齐诗允倒是觉得轻松不少,也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但又害怕他哪天又神出鬼没找到自己。 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坚决拒绝对方的准备,死也不能和那样的男人再有过多纠缠,这次,绝不能再任由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牵着鼻子走。 礼拜三上午,齐诗允采访完两个骑师,眼看还有时间去吃个午饭再回报社,她从快活谷马场驱车到附近京街的兴记,已经许久没来,突然很想吃他家的云吞面。 这里的座位陈设和几年前没有太大变化,来用餐的食客也陆陆续续将小店坐满,齐诗允当时还在读大学,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光景。 她不太爱吃葱,想起每次来那人都会贴心的提前跟老板交代少放,而他的口味和吃法她至今也还记得…本以为已经全然忘却的记忆,在她落座的那一刻,又尽数涌现出来。 “一个大蓉,净云吞!送到豫港大厦一五零六郭城律师行!” “挑,又是那个律师行,一碗云吞都要送。” 接电话的伙计朝着厨房内大喊又小声嘀咕,转头就把齐诗允的云吞面端到她的桌前。 “不好意思请问…刚才叫外卖的是哪个律师行?!” 齐诗允一把抓住了伙计的衣角,她的手指发麻,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刚刚听到的信息。 “哗!靓女,你别拽我衣服啊!” “就是豫港大厦里的郭城律师行啊!” 几分钟后,齐诗允提着那碗热腾腾的云吞来到港豫大厦楼下。 十五层写字楼由十多家公司共同租用,鱼龙混杂,来往着形形色色的人,齐诗允双眼快速浏览着名牌,终于在图雄投资的名牌下找到了她想要亲自确认的那间律师行。 「郭城律师行」 真的会是他吗? 他从英国回来了吗? 快五年了…他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 齐诗允拽紧了手里的塑胶袋,心中忐忑,紧张,激动…多种情绪翻涌交织,令她快要喘不过气。 刚才伙计端上来的那碗云吞面她一口没吃,她匆忙付过钱,打听好了对方的具体地址,亲自送来了。 和六七人一起挤在狭窄的电梯内,她紧盯着电梯上行的层数号码,只觉得胸口发紧。 出了电梯,整层楼都吵吵嚷嚷,拥挤不堪的工位,依旧忙碌的公司员工,来往职员匆忙的脚步,减肥药、地产、投行、股票、教育中心齐聚一堂,热闹异常,就像是个小型迷宫。 “你好,请问郭城律师行在哪边?” 齐诗允询问一个迎面走来的女职员,对方打量了她几眼,跟她指了指方向,她要找的目的地在一个转角处。 手里的云吞还滚烫,齐诗允顺着过道寻过去,看到了「郭城律师行」的招牌挂在墙上。 “喂,年轻人,你不要欺负阿婆不识字啊…” “阿婆,我真的没有骗你啊!申请高龄津贴是不用找律师的…” “我怎么听人家说你不收钱的?你是不是想要我给你钱啊?” “唉!不是…不是!这种小事真的不收钱,我先帮你填张申请表喇…” 男人明显被桌对面的阿婆搞得有些不耐烦,他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又继续低着头在表格上填写内容。 这一刻,齐诗允只觉得不够真实,但他千真万确就坐在那里。 她就站在原地,却无法继续向前,泪水已经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不断渗出她的指缝,滚落在陈年污渍无法清除干净的地砖上。 他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一头三七分aa碎发,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紧抿的薄唇,俊秀五官完美组合在一起,是她很多年前在联谊舞会上的惊鸿一瞥,是她的仲夏清风和少女幻梦。 郭城埋头将表格填好,又耐心的跟桌前的阿婆解释了一通,老人总算是满意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突然瞥见到不远处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瘦高的女人正在注视他,一只手提着塑胶袋泡沫餐盒,包装一眼就能看出是兴记的云吞,还在不断往外冒着热气…可她哭得梨花带雨,都还尽力忍耐着不出声。 这一瞬间,男人的瞳孔释放到最大,心口像是被狠狠堵住,短促而如同痉挛似的呼了一口气。 那是他的yoana,是他的齐诗允。 “yoana…?!”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郭城震惊到无以复加,起身时都觉得脚步变得虚浮飘忽,他走上前,走向自己远走他乡却朝思暮念的那个她。 十多分钟后,两人出现在大厦附近的咖啡馆。 齐诗允双眼哭得微肿,鼻头也红红的,上一次这么伤心,还是五年前郭城离港飞赴英国那天。 郭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极绅士的将西装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她。 “我去年初才从曼彻斯特回来,律师行是去年底刚成立的,平时就是接一些小官司。” “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 “成为记者是你的理想,yoana,我很高兴你做到了。” 郭城用小银勺轻轻搅动着咖啡,他觉得心有愧疚,交谈间不敢抬头正视对面的女人。 “那你呢?你过得好吗?” 齐诗允吸了吸鼻子反问,他看起来好像瘦了些,明明才比自己大两岁,却已经看到他的头顶长了好几根白发。 “…yoana,家姐几年前过世了,我爸妈非常伤心…当时我也一蹶不振了很久,差点没能毕业。” 男人抬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醇厚苦涩的口感慢慢侵蚀味蕾,那些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若不是还想要继续为家姐翻案,若不是还想要再见到齐诗允,大概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踏足这片伤心地。 但听到这番话,齐诗允顿时哑然无声,她再开口时,几乎是语无伦次。 “惠惠…姐、惠姐她…怎么会?是病了吗……?” 在齐诗允记忆中,郭惠是个极为温柔娴雅的女人,曾经也对她也疼爱有加。 “她是自杀的。” “当时她被男友劈腿,事后那个仆街找人强奸了她…还拍了很多裸照,家姐她承受不了…” “…最后跳楼自杀了。” 郭城第一次对人说出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抬着咖啡杯的手指不自觉的颤动,抿紧的薄唇隐忍着内心的怒。 为了郭惠的体面和名声,郭城父母将这桩惨案极力压下去,消息很封闭,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极少数人。可那班恶贯满盈的衰人背后有黑白两道撑腰,郭家连续上诉了好几次都是败诉告终。 齐诗允再次被郭城的话震惊,感觉犹如晴天霹雳,她望着男人逐渐黯淡下去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泛起阵阵酸楚。 两人相对而坐,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中。 “yoana,抱歉。 “当初不得已和你提了分手。” “去留学那段时间太漫长,我们相隔得太远…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 “我觉得,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耽误你的青春。” 郭城微微叹气,把想要倾诉的千言万语又憋回心里。 自从郭惠死后,大部分家底几乎都用在家姐的诉讼费和自己的学费,而现在的他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这个行业竞争相当激烈,他接到的官司费用也只够维持律所的运作,他有什么资格和底气让齐诗允重回他的怀抱? 他的yoana不再是当年在联谊会上那个连舞步都跳错的少女,她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坚毅又独立的女人,五年,变化实在太大,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在她心里…到底被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aaron…” “你不要自责,我没有怪你。” “改天…如果有空的话,你带我去看看惠姐。” 齐诗允用他的手帕拭掉眼角的泪,抬起头对他淡淡一笑,眉眼温和无比,就像是冬日里照射在冰冷雪地里的一束暖阳。 那夜在基隆街,浅尝即止的滋味意犹未尽,雷耀扬刚坐上车,望着细雨不断顺着挡风玻璃滑落,还沉醉于一个钟头前和齐诗允的那阵短暂温存,骆驼突然致电,他又匆匆赶赴中环。 两虎在短短两个多月内拿下屯门掌控权,骆驼很满意,本想要他和乌鸦乘胜追击继续拿下油水肥厚的铜锣湾,但雷耀扬心中早有计较,他认为目前陈浩南不足为患,这个仆街他想留着最后慢慢弄死,况且背后还有程泰坐镇整个湾仔,一切稳妥。 曹四带军队进驻香港之前,地下秩序必须要非常明朗,东英社必须要在这短短一年多内成为港岛第一。 要铲除整个洪兴并非一朝一夕,且洪兴社表面上下一心,不好离间让他们内讧。 有时候优点即是最大缺点,雷耀扬以此为突破口,寻找这十多位揸fit人的破绽。 所以拿下屯门之余,雷耀扬又紧锣密鼓的开始实行新计划,而他的下一个目标,选在了观塘。 三个月之前,东英在观塘的地盘还微不足道,而雷耀扬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现在几乎是与洪兴势均力敌。 最近,他已经开始通过东英社揸fit观塘的洛文暗中开辟迷幻邮票市场,软性毒品在侵蚀每一个年轻人的同时,也可以令社团名气广传,而且迷幻邮票本少利大,收效颇丰。 骨场界红人大宇是观塘区洪兴社揸fit人,首当其冲成为雷耀扬下手的对象。 在试探对方底细时,雷耀扬也不免惊诧,血腥暴力的黑道竟然容得下大宇这样的男人?对方生得相貌堂堂,举手投足颇有文人气质,言语间,他也敏锐觉察出大宇确非等闲之辈,这样的人,在尸骨遍地的地下世界实属罕见,他必得有一套过人本领,才能立足于此。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大宇那斯文外表下隐隐透露出的傲慢和不屑令雷耀扬心生斗志,既然他假意抛出橄榄枝对方不给面子,那就休怪奔雷虎翻脸。 雷耀扬混迹江湖多年,始终信奉的人生哲学是: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一周内,雷耀扬顺利拿下宇宙夜总会左右两间骨场,将大宇的夜总会夹在其中,故意赔本降低两间骨场的价格,所有骨女都做到不能停手,风卷残云般,抢走了市场上大部分生意。 而迷幻邮票也顺利在大宇名下的几间骨场内迅速流通,他手下的骨女们大都沉迷毒品不能按时返工上钟,客源不断流失… 短短几周时间,雷耀扬几乎把整个观塘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 来让我们恭喜雷总情敌出现,是让雷总狂拉doi进度条的关键人物。 ps:郭城是原着漫画角色,看这段的时候被惊艳到了,名字和样貌牛佬直接参考了郭富城哈哈哈哈,so…大家自己想象吧~ 第22章观塘迷踪 「特别新闻报道:今日清晨观塘码头发现浮尸案」 「一名三十五岁按摩女郎被凶手狠刺三十多刀,弃尸大海…」 雷耀扬坐在家中沙发上,淡定看着电视内的新闻播报,这个倒霉蛋「哨牙珍」是大宇手下的骨女,她在业内人缘不错,虽然一口龅牙,但胜在能说会道。 昨晚他让坏脑吩咐洛文对其下死手,并且一定要将消息通知各大报刊杂志,这件事必须全港皆知。 今早忠叔送来的几家报纸头条都是这个案件,快中午时,他又收到大宇被东九龙重案组传唤的消息。 几日前,哨牙珍被雷耀扬悄悄买通,让她煽动大宇骨场内的按摩女到自己的日式指压中心来,哨牙珍表面上装出为各位姐妹争取福利的圣母模样,和大宇几番商议不下,就在众多姐妹中鼓吹有集团想要收购大宇的骨场,重整色情业。 前几周迷幻邮票在骨场内流通,大宇也知道是雷耀扬和洛文在背后搞鬼,事后他叫来众人以杀鸡儆猴的方式震慑大家,好不容易平息了风波才恢复正常营业。 这次大宇也察觉到异样,但为了骨场的生意稳定,他暗中找来哨牙珍,并给了三万块安抚费,让她帮自己在按摩女中说好话扭转局面,谁知哨牙珍突然无故被杀,现在自己也变成了众矢之的,已经有不少员工怀疑是他暗害了哨牙珍。 一时间,大宇的骨场变得乌烟瘴气,搞得一众按摩女鸡飞狗跳要唯他是问。 但大宇浸淫江湖多年,早已深谙各种拿捏人心方法,他当即召集起所有按摩女到酒楼内宴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几番话下来,又将大家团结一致,众人甘愿留下,也都不再提过场的事情。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事却又在当晚发生,一名骨女在归家途中于小巷内被杀害,利锄贯穿口腔直剔而下,鲜血如注蔓延巷道,虽然警方迅速赶赴现场,但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第二日的报纸头条,标题赫然写着:「骨场杀手再现观塘!全港骨女引起恐慌!」 此事风波不小,即便是大宇也无力回天,本已摆平的工潮,想不到节枝丛生,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很多胆小怕事的按摩女再次联想到是大宇所为,心惊胆战的同时,纷纷离开宇宙芬兰浴跳槽到其他按摩场所。 大宇在警方和社团中斡旋,现在他满头官司,又不能和东英正面冲突,只好暂且忍下怒火,将宇宙芬兰浴以半停业形态搞内部装修,寻一个喘息的机会。 在此期间,雷耀扬命令洛文大力在观塘开拓迷幻邮票市场。 洛文手下的门生无孔不入的渗透各行各业售卖,加上邮票价格低廉药力刚猛,深受追求刺激的年轻人喜爱,短短时间内,以星火燎原之势燃遍整个观塘,暴力事件频发,逐步侵蚀和平。 而东英,也逐步开始超越洪兴。 骨女接连出事,警方也在观塘各处加强了警力,并召集了各个社团揸fit人商议。 雷耀扬和大宇是骨场大联盟主席,被几个社团揸fit人向警方推举出来共同合作,希望两人协助提供线索,抓住骨场杀手。 但雷耀扬也觉得奇怪,除了哨牙珍是他安排洛文杀死的,这第二个被害的骨女到底是谁做的?但不论是谁在风口浪尖作恶,雷耀扬都在心中多谢这位「帮凶」,因为这位「帮手」让大宇再次成为重点怀疑对象,正合他心意。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离间在洪兴内部暗自较劲的陈浩南和大宇。 两人表面上交情不错,其实私下谁都不服对方,大宇重新装修宇宙芬兰浴开业后,还特意请来了陈浩南在夜总会当大班的女友苏阿细,她带着一众姐妹前来撑场,和大宇的关系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雷耀扬安排眼线借机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制造苏阿细和大宇的各种「巧合」事件,陈浩南也不禁开始怀疑起两人,期间屡次发生冲突,裂缝慢慢出现,收皮大宇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案件扑朔迷离真凶难觅之时,摩星岭再现命案,死者依旧是骨场按摩女,作案手法与之前一样熟练残忍。 警方不断施压,几大观塘揸fit人紧急召开会议。 雷耀扬直觉敏锐,他一度怀疑骨场杀手就出自社团成员,并把矛头继续指向大宇。 大宇当然时刻警惕雷耀扬的背刺,他头脑清晰,三言两语又将矛头调转,引得众人也对东英的所作所为保持怀疑态度。 因为自从奔雷虎来到观塘,原本的平静格局被打破,且东英事事针对洪兴意图不轨,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两人在会议室内互不相让,但危机当前,再不想出办法应对,整个观塘骨场就要覆灭。 轮番商议下,雷耀扬向众人出各大小骨场立即施行会员制,并给出七折折扣的钜惠活动,但每一个来消费的客人必须登记个人资料,身份证、住址,然后按照这些信息仔细摸排。 一来是可以让凶手望而却步,二来他可以继续利用这件事狙击大宇,彻底将他拉下水,争得整个观塘骨场控制权。 形势严峻,警方逼迫,众人也不得不同意雷耀扬的提议。 果然,会员制实行之后收效明显,近期骨场杀手销声匿迹没有再生事端,雷耀扬更加笃定凶手就是社团成员,开始在暗中寻觅蛛丝马迹。 但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一周之后,骨场杀手的下一个目标,转移到了砵兰街。 又一名按摩女身中数刀被残忍奸杀,这已经是近期内发生的第三起凶案,范围越来越广,凶手的作案手法也越来越高明,警方出动大量警力调查,却依旧是遍寻无果。 而雷耀扬却在试探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手下的洛文有重大嫌疑。 此人是东英四二六,揸fit观塘许久,是个中非混血鬼佬。 洛文生得皮肤黝黑,面相凶恶,性格比起生番还要粗鄙,手长脚长身高堪比nba球星。 平时他为人嚣张跋扈残暴歹毒,之前雷耀扬就亲眼见过他暴打骨场按摩女,似乎他对于这个职业的女性非常憎恶,而且洛文对雷耀扬的有意试探不仅毫无反应,还有种沾沾自喜的得意。 哨牙珍的死的确是雷耀扬安排洛文做的,那是他瓦解大宇势力的第一步棋,但后来接连发生的凶杀案…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中。如果再任其发展,那观塘势必失手,对他的计划只会有害无利,同袍如此行事,对东英的声誉和发展影响严重。 夜里十点,雷耀扬心烦意乱,驱车回到半山豪宅,不知不觉坐在书房内抽掉半包烟,他思索良久,终于想出一计「借刀杀人」。 傍晚,天边的星光亮起,郭城驾车载着齐诗允从报社离开去吃晚饭,最近她加班次数变多,经常写稿写得双手发麻。 两人的关系还未明确的复合,但有时候她还会像以前一样习惯跟他撒娇,冰冻已久的情感也在一点点回温,工作不忙时他们都会见面,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和wyman一起三人相聚。 最近凶案频发,虽然死者都是性工作者,但郭城担心齐诗允的安危,且基隆街和砵兰街距离不远,遇到她加班律所不忙时,他都会体贴的将她送回家。 黑色万事得停靠在唐楼对面的街边,两人坐在车里聊天,气氛倒是轻松惬意。 “aaron,你抽一支烟再走吧。” 齐诗允解开安全带,看向驾驶位的郭城,一双明眸里都是久违的喜悦神色,还有种娇俏的小女儿姿态。 但郭城拿她没办法,笑着从西装口袋里摸出marlboro,抽出一根烟含在嘴边点燃。 “想和你多呆一下你都听不出来吗?” 齐诗允娇嗔着瘪瘪嘴,好像两人在一起时反倒是她比较主动,郭城哪里都好,但有时候显得也太过沉稳内敛。 “不抽烟我也可以多陪陪你。” 烟雾卷进肺里从鼻腔涌出,郭城笑得眉眼舒展,英俊的五官还是那么耐看。 和那个自大狂妄的风流男人完全不同。 齐诗允只觉得大脑瞬间抽筋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从心里对两人开始比较,雷耀扬最近如她所愿没有再出现过,不过她只盼望和他永远别见才好。 半个钟头后,两人微笑着挥手告别,齐诗允转身上楼,郭城站在原地一直看到她进家,三楼的灯光亮起后,他才放心走到街边拦出租。 从偶然再次相遇那天起,郭城感觉一切都像是在梦境般的不真实。 当时万不得已将彼此分隔两地,他临走那日在启德机场等候许久,齐诗允却没来送行,他后来才从wyman口中得知,那日她躲在家中哭了一整天。 身为律师,他擅长在法庭上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但他却不擅长为自己辩护。 分手五年,时过境迁,郭城心底仍放不下,却始终迈不开那一步,他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复合是不是正确选择,不知道以现在的状况,两人的未来能走多远。 转眼间已经快到八月底,美孚新邨再现凶杀案,死者职业是夜总会女郎,被发现时,四肢被绑在家中客厅窗前,剖肠破肚,死状是前所未有的可怖。 案发当晚,自命风流的大宇在夜总会猎艳,迷醉一夜情之后离开对方住所,洛文在大宇走后趁机闯入并残忍奸杀死者,处理好一切后,警方在次日收到了「线报」赶赴现场调查,随即下令逮捕大宇,下午时分,o记将不明所以的大宇转介拘留,在雷耀扬的暗中授意下对其进行严刑拷问。 案发后第二日,有两个古惑仔模样的人突然找到郭城,当事人是社团揸fit人,并一直强烈要求和他见面。 律所成立后,郭城接到的大多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案子,不仅耗时耗力,最后收取的费用也是仅够律所运作。 自入行以来他就像一个异类,从不接黑社会的案子。之前有好几桩持重金找上门都被他强硬拒绝,因为一想到家姐惨死的冤案,即使是穷得揭不开锅,他也不会为委身帮烂仔打官司。 但听到两个细佬说出大宇的名字时,郭城相当震惊,当即就赶赴域多利拘留所与大宇会面。 两个男人相对而坐,拘留所的空气凝结着一股冰冷又压抑的味道,郭城也始料未及,觉得难以置信,他所认识的大宇,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见,竟是在这种地方和你聊天。” 大宇灰头土脸,如今面对郭城,只觉得屈辱和不堪缠绕心头。 “大宇哥你别这么说,等我想办法帮你打赢官司,出去后我们照样可以饮茶饮酒的。” 郭城安慰几句,拿出录音机放在桌上,开始认真倾听大宇描述案发前后经过,但越听越觉得,这场官司胜诉的机会越发渺茫,他也没有信心能够帮大宇扭转乾坤。 “为什么不找你的御用大律师?他的经验丰富,我想或许能有胜算…” “我也知道,但我的对头太强,就算是御用大律师…我都怕会被他收买。” 大宇越说越觉得灰心,颓丧着脸只觉得万分后悔,雷耀扬的手段实在是够卑鄙无耻,而他也实在是太过轻敌。 “但是阿城你不会,就算是他用尽各种方法,你也不会被收买到!我知道这么多年不管是在英国还是香港,你从来都不接黑帮的案子,这次因为我破例,我只能把全部希望交托给你!” 男人明显激动起来,郭城是他的最后一线希望,两人关系匪浅相知多年,他现在谁也信不过,他只信郭城。 “对头?他是谁?” 郭城不禁好奇,大宇虽然混迹黑道却是个有头脑的生意人,凭借他的智慧都不能摆平的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东英五虎的奔雷虎——雷耀扬。” “一直以来他都想要入侵我们洪兴社的地盘,他好厉害,好聪明,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他趁虚而入,落井下石!” 桌前的大宇提起雷耀扬恨不得咬碎后槽牙,心中的愤恨和怒火快要将他的面庞扭曲。 郭城沉默着思索片刻,向大宇提出几个办法: “首先我会同你申请保释,但是最好别报太大希望,另外,这个星期内会上第一堂,你不需要答辩,不过你要穿得斯文点,说话不要有粗口、术语一类,因为陪审团对烂仔好反感。” “然后叫你那班细佬最近不要搞事,低调点,如果这个时期还和黑社会扯上关系会好麻烦,还有最好请两个你信得过的人帮忙,跟住我一起调查。” 大宇对郭城的提议一一应承,自从进入o记后,他遭受的所有折磨都在他心里蒙上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虽然古惑仔平日里漠视法律,但到了真要面对的时候却毫无反抗能力,只能陷入无尽黑暗中彷徨无措。 两人商议完毕后,郭城拿起公文包起身准备离开,临跨出门时他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大宇: “大宇哥,虽然我不敢说我是业界最好,但我一定会比任何人更尽力,我始终都不会忘记你以前对我们郭家的恩惠。” “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查出真凶!” 桌前的大宇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神情动容,心中也生出一股热意。 案发后第三日,《明报》报纸头条标题所写:「骨场杀手终于落网!变态屠夫竟是社团揸fit人!」。 雷耀扬看到这标题时嘴角笑意深不见底,各大报刊杂志和电视电台都在向民众宣布凶手落网的「好消息」,洪兴社揸fit人大宇锒铛入狱,观塘就快要被他收入囊中。 自从知道洛文才是真凶之后,雷耀扬直接和对方摊牌,并把后续计划告知,他已经在暗中找好了足够指证对方的凶器:一把留有大宇指纹解锁的折刀,而大宇留在死者家中带有他精液的避孕套,成为将他钉死的有力物证。 洛文行凶手脚干净,但在雷耀扬面前露出的马脚太多,不得不承认自己连杀几人的的事实,但他嗜血恶习难改,况且能嫁祸大宇取而代之,他当然乐意。 再过几日大宇就要上庭,未将对手彻底击垮之前,雷耀扬也不敢有丝毫放松懈怠,可是心底深处,想要见到齐诗允的心情也越来越迫切。 已经快过去一个月,这女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一通电话也不曾打给他过,潜意识里,逐渐升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从域多利拘留所出来当日下午,郭城便马不停蹄赶往位于观塘的宇宙夜总会,由大宇手下两个细佬从旁协助他寻找有利线索。 在大宇的办公室内,书桌上摆放着一副相框,照片上的三人是家姐郭惠、大宇,还有少年气十足的郭城。 翻江倒海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回忆也被眼前影像牵动。 郭城还在读中学时,就很敬佩欣赏大宇的能力和人品,当年他钟情郭惠,多次示爱,但家姐却只是将大宇当作好友,两人从未有超过友谊的关系。 后来郭惠绝望自杀,那段时日大宇也暗中出力不少,所以郭城一直心存感激,但奈何敌不过对方势力背景,最终也未能将那几个恶人收入法网。 转眼间,家姐已经过世好几年,但看样子,她依旧是大宇心底最放不下的人。 郭城轻轻将相框放回原处,决意要为大宇找出真凶洗脱冤屈。 人生在世有太多无奈,郭城为这段未了情唏嘘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一些不安,或许他应该主动和齐诗允复合,或许他不需要这么瞻前顾后,或许他们应该珍惜当下。 郭城仔细在办公室内搜寻,可依旧是未能找到有利用价值的线索,在他心烦意乱毫无头绪的同时接到wyman的电话,约他和齐诗允一起去兰桂坊新开的酒吧畅饮。 —————————————————— 下一章,小小修罗场一下,有种不顾女主死活的缺德。 第23章狭路相逢 lankwaifong醒目路牌伫立在街边,夜蒲胜地果然名不虚传,落霞还未散尽,成条街已经是人潮涌动。 比起附近中环的循规蹈矩效率至上,兰桂坊的离经叛道和恣意洒脱,抚慰了这座城市快节奏的疲惫。 每一盏霓虹都在叫嚣,每一杯酒精都在引诱。 此处已不再是本港开埠时期让鬼佬流连忘返的烟花之地「烂鬼坊」,现在已被林立商厦包围的小小l型区域每日按时灯红酒绿,街道酒吧,各色人种面孔交错,音乐声浪穿街过巷,纸醉金迷彻夜笙歌,仿佛可以持续一整个世纪。 入夜,就像是觅食时间,寻欢动物纷纷聚集老兰,新开业的各种酒吧依旧是最热门朝圣地。 郭城抵达目的地,穿过拥挤人潮进入酒吧,只见卡座内的光头佬wyman满面春风,身旁坐着一位新结识的鬼佬男友,样貌生得风流,是他一贯喜欢的款。 wyman性格张扬搞怪,热衷穿梭各类时髦场所,尤其喜爱凑这种热闹。 齐诗允坐在两人对面,看见郭城到来如同看见救星,她实在是受不了光头佬和男友keenan卿卿我我,她不歧视同志,但是歧视不分场合腻腻歪歪的同志。 wyman之前和两人聊天时得知,郭城从英国回港后未曾接到像样case,而他的新男友同样从事传媒行业,亦是香港外国记者会(fcc)会员,便想要借机举荐怀才不遇的郭城,所以才约两人来这间新开业的酒吧。 回归在即,现在港岛云集成千来自世界各地的传媒人,大家都想要见证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历史时刻。 加上后巷的club64邻近fcc,为数极多的传媒人涌入,老兰便成为一时无两、聚集各国传媒力量的场所。 而fcc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入会,入会会员除了记者、出版商、摄影师及学者之外,就是大律师、建筑师、医生一类,且都是在各个领域有所建树的人。 四人相谈甚欢,阅人无数的keenan也看出郭城是个不可小觑的潜力股,当即互留了联系方式并介绍了两个客户给他,还盛情邀请几人下周一起乘双子星号邮轮畅游公海,并作为嘉宾观看由他新编排的歌舞剧。 「…虽喜欢千双眼向我扫射」 「如你爱我最心爱是哪些?」 「如果心底的我是狂又野」 「还爱我吗?继续爱多一些」 「我的心只等你再去探射」 「越是入夜越是未觉野…」 酒吧劲歌热曲震耳欲聋,强烈鼓点不断炒热气氛,舞池里形形色色男女身躯紧贴,绚烂灯光犹如飘忽不定的魅影,迭加在每张意乱情迷的脸。 饮过几巡,wyman和keenan喝得兴奋,遇上几个朋友又转场隔壁酒吧。 四人卡座中只剩下齐诗允和郭城相对而坐,两人安静坐着抽了几支烟,但她细心觉察出郭城到酒吧后就一直心事重重,似乎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aaron,你今天看起来不开心。” 齐诗允喝了几杯鸡尾酒面色被熏得微红,她双手撑在玻璃桌面上托着腮,看向郭城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 “今天接到一个case,很棘手,所以…” 郭城欲言又止,他喝得不多,因为在她身边他想要随时保持清醒,也不想要让齐诗允分担自己的烦恼,也突然觉得,还有更重要的话想要对她说。 齐诗允看出他表情中的不寻常,好奇追问: “所以什么?” “yoana,其实我想跟你说,你想不想和我…” 话正要说出口,郭城看到一个高大男人从齐诗允后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壮汉。 只见领头的男人一头三七分黑色斜分碎发,身着一袭浓墨色西装,冷灰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貌似有刺青若隐若现,他五官深邃锋利,样貌俊朗,气场也不同寻常,但奇怪他眼神一直定格在自己身上,可郭城并不认识这个人。 “齐记者,这么巧?” 男人似笑非笑,他站在齐诗允身旁,紧盯郭城的眼神也转移到了微醺的女人身上。 这一刻,齐诗允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得有点多在发噩梦,要不怎么会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听到雷耀扬的声音?可她抬起头,那男人确实就站在她坐的沙发旁,稍显混沌的大脑瞬间开始敲响警钟。 心中的不安和慌乱几乎快要写在脸上,齐诗允镇定了几秒,朝雷耀扬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尴尬表情。 谁知雷耀扬极为自然的坐到齐诗允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条件反射的又往里挪动了几寸,肢体动作上隐隐透露出的紧张和僵硬被桌对面的郭城尽收眼底。 “这位是…?”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齐诗允,同时气愤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坐到她旁边,像是两人很熟的样子。 “你好,雷耀扬。” 男人说得从容不迫,就算是酒吧音乐震耳欲聋,但这三个字郭城却听得清清楚楚。 雷耀扬,东英五虎之一的雷耀扬? 是那个陷害大宇入狱的始作俑者? yoana怎么会认识这个危险的男人?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晴天霹雳不断轰震郭城的大脑,他眼中的难以置信都被雷耀扬敏锐捕捉到。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这间酒吧雷耀扬也有股份,刚刚应酬完一圈,出了包厢就从二楼玻璃围栏处看到了齐诗允的身影。 “不好意思,今天酒吧开业太挤,碰巧看到这里有空位又是熟人就来拼个座,两位不介意吧?” “这位哥哥仔,未请教…?” “小姓郭,单名一个城字。” 雷耀扬今天本想要约见大宇的御用律师暗箱操作,但对方说大宇换了一名叫郭城的律师来接手案子,想不到本尊就近在眼前,而且看起来和齐诗允关系匪浅。 “郭生?…真是生得好靓仔。” 雷耀扬意有所指,说出这句话时,特意转头看了看坐在他身旁魂不守舍的的女人又看回郭城,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心里却已经开始计划怎么「惩罚」齐诗允。 话头一转,雷耀扬又开始打量起对面男人: “我看郭生样貌斯斯文文,好像受过高等教育的样子,平时肯定是做朝九晚五正常工作的文职人员。” “估计不是做大律师,就是在社团做师爷一类的。” “不过嘛,师爷是不会背这种又厚又大的公事包,所以…” “郭生一定是个律师,我猜中了吗?” 男人掏出西装口袋里的more雪茄点燃,那股特别的烟味像是在告诉身旁的齐诗允,她的噩梦并没有结束。 “呵呵,想不到这都被雷生猜中。” 郭城看出对方有备而来,他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凭借自己细致的观察力,对方一定是东英耀扬绝对不会错,那他自然也不需要嘴下留情。 “既然我做什么你都猜到了,不如也来让我猜一下雷生的职业,看我猜得准不准呢?” 雷耀扬笑着从唇边呼出一口烟雾,示意对面的男人继续。 “看你身后那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我就知道你有权有势,不是老板就是老大。” “但是雷生身材高大威猛,再加上你心口的纹身…起初我还以为你是做搬运工作的,不过又没理由穿这么矜贵的衣衫。” “还有,我看你手上那块限量伯爵钻表很难得,猜想你不是卖白粉就是搞走私的,不然肯定赚不到这么多钱买啦。” 郭城故意句句讽刺,对面的雷耀扬倒是镇定自若,但齐诗允冷着脸一言不发,就如同木偶般僵坐在雷耀扬身旁,他心里压抑着一股火气,男人的直觉告诉他,两人的关系不仅是相识那么简单。 他紧盯着对面还在吞云吐雾的男人,连同大宇那份怒火也一起发泄出来: “所以我觉得,你一定是大家俗称的古惑仔。” “而我又喜欢称呼你们这类人是——” “——仆——街!” 听到这话齐诗允十分讶异,她抬眼望着向来彬彬有礼的郭城,他已经是很明显的在生气,好像是早就知道雷耀扬的身份一样。 这种尴尬局面她到底应该怎么化解?两个男人交谈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她害怕郭城得罪了雷耀扬会吃亏,但她更害怕这个无耻的男人,会毫无顾忌说出他们之前做过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不愧是律师,郭生真是好口才。” 雷耀扬并没被郭城这番话激怒,反而轻声笑起来,看来大宇那个冚家铲已经告诉他,自己的嫌疑最大。 只是看身旁女人惊异的样子,她应该还不知道。 这时齐诗允看向郭城又看向雷耀扬,觉得自己一分钟都快要呆不下去。 “雷生,我们已经喝完了,酒吧这么挤,我们让出座位给你们。” 她背好包站起身从酒桌和卡座间狭窄的过道中走出,站到郭城身边。 雷耀扬沉默片刻,凝视起桌对面两人,看起来郎才女貌,还真是有种刺眼的般配。 “齐记者还真是慷慨。” “不过突然想起来,我的打火机好像忘在你家了。” “改天我会亲自上门去拿,还请你…像上次一样招待我。” 说完,男人脸上浮现出一股暧昧不明的笑意,加上这模棱两可的话语,让郭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恨不得立刻抄起桌上的酒瓶往他头上砸过去。 齐诗允则是冷笑一声挡在郭城面前,倒是说得从容不迫: “雷生财大势强,怎么还会在乎区区一个打火机?想要什么样的打火机动动嘴不就送到你面前了?” 齐诗允盯着雷耀扬那副阴谋得逞的奸邪模样心里气愤不已,立即牵住了一旁郭城的手,但一股冰凉的触感传递到她手心。 “aaron,我们走吧。” 齐诗允牵着郭城绕开雷耀扬身后的power和坏脑,穿过拥挤人潮匆匆离开酒吧。 雷耀扬目光定格在两人消失的方向迟疑了几秒,他也没想到齐诗允会那么主动牵住那个男人,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但又忍住性子强压下去。 三个男人坐在卡座中商议下一步计划,看起来和酒吧里热情四溢释放本我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 “大佬,要不要做掉?” power觉察出雷耀扬的不悦,坐到他对面开口。 “不用,现在大宇的案子还在调查,动他只会引起警方怀疑打草惊蛇。” “坏脑,明天帮我彻查一下他的底细。” “还有…” “算了。” 雷耀扬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用力往烟缸里撵灭了手中雪茄,刚才言语间他也觉察出郭城的不简单,只是没想到齐诗允那股倔强劲又上来了,不过现在大宇的案子还尚未有定论,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说到底,雷耀扬还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这个时候感情用事并不是明智之举,就算是他对齐诗允有意,却也比不上自己铲除洪兴统一黑道的计划来得重要。 郭城和齐诗允坐在回深水埗的出租上,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从酒吧出来后两人就一直默默无语,明明还是燥热的夏日,但车内空气里的冰冷令人觉得难以呼吸。 一直快到基隆街,依旧是沉默的气氛。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街道上的铺面开始陆陆续续打烊,方记也已经关门。 一男一女面对面站在旧唐楼下,几股热风扫过面庞,郭城还是忍不住终于开口: “yoana,我们分手这么多年,我没有资格质问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但现在作为…朋友,我只想提醒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其实刚才我一直想告诉你,今天我接到的case,嫌疑人是我相识多年的大哥,他被人恶意构陷是骨场杀手,虽然报刊和电视都登出来了,但下午我去拘留所见过他,真凶另有其人,这背后,应该都是雷耀扬在一手操控。” 齐诗允听到这番话,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诧。 洪兴揸fit人大宇是骨场杀手的消息,这两天可以说是铺天盖地的席卷港岛,而这期间雷耀扬的突然消失和出现…或许并不是巧合。 “案子这个星期内就要开第一堂了,接下来我会很忙,yoana,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郭城看向面前的女人,他叹了口气,心中的郁结也不知道该如何疏解。 “…aaron,对不起。” “我和他是偶然认识的,我知道雷耀扬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事情却没有像我预料中那样发展…” 齐诗允突然怨怼起自己,语调也有些颤抖。 她憎恶自己为什么不够利落的斩断和雷耀扬的关系,那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就像是突然在身体里寄生扩散的癌细胞,她一直积极治疗,却没有办法彻底根除,好像还在近一步恶化。 但郭城的出现,更加坚定里她想要改变这种困顿局面的想法。 突然,一个温暖的拥抱紧紧包围着她,这阵拥抱里,有些淡淡的酒气和烟草味,力度也是她再熟悉不过却久违的感受,郭城砰砰跳动的心脏频率传递到自己身体里,这一刻,就像是春天来临,唤醒了沉睡的万物,心中积郁已久的阴霾也开始渐渐消散。 “你不用跟我道歉啊…傻瓜。” 男人拥抱的力度又深了一些,他停顿了几秒,终于低下头,在她耳畔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yoana,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再做我女朋友吧。” 泪水在这一刻不受控的涌出,分秒之间沾湿了男人的白色衬衫。 这句话,她实在等了太久。 齐诗允在他怀里低声回应,伸出双手用力回抱住郭城的身躯,只觉得空落无助的心,也在一点一点被他填满。 送齐诗允安全回家后,郭城又马不停蹄往律所赶,一直工作到天色破晓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今天是周六,整层楼都没有上班,唯独郭城在补眠了几小时后又立刻起身开始分析案件,他反复听录音,仔细从中寻找破绽。 只是他没预料到会这么快就遇上大宇的「对头」,雷耀扬既然能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一定不是个可以轻视的敌人。加之齐诗允和他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更迫切的想要查出真凶,送那个阴险狠毒的男人蹲苦窑吃牢饭,让齐诗允彻底摆脱他。 下午时,齐诗允带着饭菜来到郭城的律所。 这男人果然不出她所料,几乎没有吃过东西,一直靠烟和茶补充体力。 “你以为自己才二十岁啊?这么废寝忘食不要命啦?” 齐诗允嘴里埋怨着郭城,手里却将保温饭盒打开,拿出精心准备好的几样饭菜摆在办公桌上。 男人喜笑颜开拿起碗筷,或许现在,就是他近几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临行前,方佩兰也奇怪女儿费心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齐诗允不语,但看她含羞带笑的样子她便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和郭城复合了。 因为wyman前几周来吃饭时,就悄悄告诉过她郭城回香港工作的消息,只是当时两人还有些心结未解,关系尚不明确。 当初两人分手时齐诗允伤心了许久,所以方佩兰一直对郭城没太大好感,只是碍于女儿喜欢所以不好说什么。 桌对面的郭城吃得津津有味,吃相是难得一见的狼吞虎咽。 齐诗允笑得俏皮,不断往他碗中夹菜,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她辗转难眠了一夜,但这次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欣喜。 —————————————————— 雷总表面:无所谓 雷总内心:给我从珠峰上丢下去 第24章命悬一线 夕阳余晖渐渐落下帷幕,阑珊灯火开始包围这座城市。 偌大的办公区域内回荡着两人的交谈声,正当他们专注分析案情推敲细节时,两个男人突然出现在空旷的办公区。 郭城警惕的抬起头,是两个陌生面孔,齐诗允的目光也随之看过去,她也不认识这两个男人,气氛瞬间凝结紧张,郭城立即把齐诗允挡在身后保护起来。 “郭律师你好,我是洪兴的杨添,这位是蕉皮。” 男人一头短发,身躯凛凛,他礼貌向郭城伸出手,看起来一脸正气,但郭城依旧防备的观察面前两人。 “是这样,洪兴大佬南派我们协同配合你调查大宇哥的案子。” “或许我们有办法可以提供线索。” 大头仔言辞恳切,并亮出让两人都信服的身份,郭城仔细确认过后,几人才开始切入正题交谈。 陈浩南其实并不大愿意让他们走这一趟,上个月他才和大宇在夜总会里为了苏阿细打了一架,但陈耀发话让他来想办法,屯门已经失陷,观塘不能再落入东英手中。 大头仔得知后自告奋勇出面,只因上次在屯门和东英社大战失利,他想要一雪前耻便爽快应承下,唇亡齿寒,大宇要是被判入狱对洪兴也没什么好处,如果让东英占了上风,那今后的局面会更加麻烦。 半个小时后,四人驾车一起抵达美孚新邨,蕉皮暗中弄到了一把百合钥匙打开公寓房门,趁着夜色,几人悄悄潜入凶案现场。 门关上后,房间内几乎看不见亮光,刺鼻的血腥味依旧盘踞在空气里,浓密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郭城和齐诗允站在玄关处穿戴好手套鞋套,大头仔和蕉皮已经先一步入内打开灯,郭城还是担心这个做法行不通,站在原地有些踟蹰不前。 “放心吧郭律师,现在我们全程都戴着手套,只要你们不说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啦。” “而且警察都进来查过好几遍了,已经没什么好看的啦。” 蕉皮一脸自信的劝说两人,笑起来倒有几分和古惑仔格格不入的纯真样。 男人话糙理不糙,对方设下陷阱做得滴水不漏,依照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只能尽力去找出可以翻案的线索。 郭城小心翼翼走上前,齐诗允紧随其后,地板上还残留着大片的血迹,窗帘上的死者痕迹固定线在正中央位置,生前被凶手用大字型把四肢绑起来杀死后奸尸,手法极其变态残忍。 “根据检方的报告,死者是被凶手离地吊起成尺,奸尸后失血过量导致死亡。” “普通人不可能做到,一定需要借助一些东西,但是报告显示…家私并没有移动过的痕迹,真是奇怪了。” 郭城翻看手中的资料,开始环顾房间里的陈设。 “凶手一定很高吧?” 齐诗允站在郭城身后不远处,她望向窗帘上的标记,这间屋子层高大概在三米左右,而且死者是被绑得很高后被奸尸,完全不像是正常身高的男人可以做到的事。 众人都回过头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齐诗允,又把目光调转回窗帘,听她这样一说,几人站在紫色窗帘前大致想象着比试了一下,郭城脑海里突然闪现昨日跟在雷耀扬身后的红发男人,那人看起来身材高大强壮…大概在一米九左右。 随即,他仔细开始观察房间里的家具,可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有被挪动过的痕迹,这下郭城更加笃定,稍微有了点头绪。 窗帘布料上喷溅过的血迹已经凝固成黑红色,似乎是在向世人传达死者生前遭受过的残暴对待。 此时此刻,齐诗允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父亲当年惨死的现场,血腥场面比起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后来四处跑新闻见过很多类似事件,她都显得比较淡定。 但今天截然不同,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反胃,捂住嘴立即往卫生间冲过去,蹲在马桶前剧烈的干呕起来。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郭城急忙跑进卫生间查看她的情况。 “yoana?!你怎么了?” “刚才应该先送你回去的,是吓到了吗?” 齐诗允起身弯腰站在在马桶前,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缓了快一分钟,终于接上一口气说话。 “没事…继续吧。” 郭城见她额间冷汗直冒,担心得眉头紧锁。 齐诗允看着面前一脸愁容的男人也不免难受,齐晟的死她从未跟人提起过,只跟wyman略略提过几句家中败落的事。 “放心吧,我没事。” 她习惯性顺手拉下马桶冲水开关,两人正准备往外走,但马桶的水却不受控的漫出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引起二人注意,实在是诡异。 “不是吧?我什么都没吐啊…?” “难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吗?” 两人紧盯着抽水马桶,大头仔和蕉皮闻声也进入卫生间查看,但水一直不停溢出来流到地砖上,没完没了。 “哗…这间屋是不是闹鬼啊?” 蕉皮见状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几人又在房间内小心的四处走动查看,并未发现可以利用的线索。 一行人离开公寓前,突然遇到两个住在这栋楼的师奶正在讨论这起凶杀案,齐诗允本能的上前打听,并拿出笔记本飞快记录,其中一人很肯定的说在案发当日凌晨四点左右,被楼下的几声惨叫吓醒,后来才知道出了命案。 “凌晨四点左右听到惨叫声?大宇哥说他凌晨两点就离开美孚回了自己家…” 郭城看着齐诗允的笔记自言自语,又想起凶手的身高还有跟着雷耀扬的那个红发男人。 “杨生,麻烦送我们去观塘,我要去雷耀扬的骨场。” “啊?!你说什么?!” 齐诗允语调升高吓了车内几人一跳,她十分不解的看向郭城,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去按摩吧?” 男人笑得无奈,过了几秒钟齐诗允才后知后觉,他是要去找其他线索,可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担心。 昨晚两人才在酒吧里言语交锋过一次,雷耀扬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动作,但那男人的招数阴险,不知道是不是还留有后手布下陷阱等他们落网。 “放心吧,雷耀扬现在不敢对我怎么样,如果这些事真是他在背后搞鬼,落井下石只会让他的嫌疑更大。” “昨天他身后那个红发男人和我们刚才的几项推测有些贴合,我要去骨场里亲自问问看,没问题的。” 郭城抓紧了齐诗允的手,看向她的眼神澄澈坚定,令人莫名安心。 到达观塘后,郭城独自入内,齐诗允和另外两人坐在街对面的车内焦急等待,耀武、扬威两间日式指压中心的霓虹灯招牌格外显眼,大宇的宇宙夜总会被夹在中间,就像他现在的处境一样进退两难。 夜色已深,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可郭城仍未从指压中心出来,齐诗允担心得不行,走下车在街边来回踱步。 车内燥闷的空气让人坐立难安,大头仔和蕉皮也下了车陪在齐诗允身侧聊天,当记者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和洪兴的人有正面接触,突然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洪兴仆街站在我骨场门口干嘛?真是晦气。” 正在交谈的几人闻声转头,就看见一个身高两米多的男人带着几个细佬朝他们走来,此人生得黑黑实实,好鬼大只,右肩到手腕处有大片刺青,看起来就是一脸恶霸相。 大头仔和蕉皮一看是东英洛文,立即挡在齐诗允面前怒瞪着对方呛声: “挑,骨场在对面,这条街又不是你的,我们在这关你屌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们老细是骨场杀手,你们站在这里,会吓走我的客人啦。” 洛文言语挑衅,视线一转,盯上了站在两人背后的齐诗允,突然露出满脸猥琐笑容,让人心底发毛。 “哗!想不到还有个靓女?” “妹妹仔,想不想来我骨场做吖?” 齐诗允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只觉得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充斥全身,不知为何,突然联想起美孚新邨那个血淋淋的房间。 “洛文,你以为谁都跟你老母一样,是个骨场大淫娃啊?” 蕉皮嘴快脱口而出,谁知这句话像是定时炸弹一般,那黑鬼脸色骤变,样貌瞬间更加凶狠骇人。 “你在说什么屁话?” “怎么了?你耳朵不好听不清楚啊?是不是要我再重复一次啊?” “仆街…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骨—场—大—淫—娃——怎么样?听得够清楚了吗?” 只见洛文像个发怒的怪兽,抬起长臂就往几人身上劈,杨添反应速度极快,推着齐诗允躲到车身另一旁。 刚才那一击轰震直接把车顶砸到凹陷,若是砸在肉身上,不敢想象有多惨。 齐诗允躲在几辆车背后只觉得欲哭无泪…郭城还未出来,这群仆街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这两个洪兴仔脑子简直有病… 一时间,六七人在街边打得不可开交,大头仔上前应付洛文,蕉皮则和洛文身后的几个马仔扭打在一起,夜总会和骨场内听到动静也探头探脑察看,紧接着,洪兴和东英的打手们都从自家看场内涌出,整个街道乱作一团。 “齐小姐!快进夜总会!” 齐诗允见状不妙想要报警,但听见杨添大喊,郭城又一直没出现,自己快被包抄,她迈开长腿冲出,但洛文看见后呼喝一声,五六个马仔又朝着她的方向追过去。 正当她要跑到夜总会大门时,又被几个东英仔拦住去路,不得已,她又急速调转方向往街口另一边狂奔。 此时天空下起小雨,齐诗允连续跑了两条街才甩掉追她的那几个人,她气喘吁吁躲在无人的黑暗巷子里察看动静,雨滴渐渐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调整好呼吸确认自己安全后,她正准备离开幽暗小巷,刚迈出两步,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在出口,如一堵铁墙般拦住了她的去路。 “靓妹,你挺能跑啊?” 二十多分钟前,雷耀扬坐在骨场办公室内,翻看坏脑查到的资料。 郭城的父亲曾经是政府公务员,母亲是位翻译,几年前一家三口移民国外,他还有一个姐姐已经过世,死因不详。 回港之前,郭城曾在伦敦赫赫有名的华人律所工作,经他接手的案子几乎都没输过,去年回港后自立门户大隐于市,行事风格在业界内独树一帜。 因为他有一个从不妥协的铁律———不帮烂仔打官司。 “那他为什么会接大宇的这桩案子?” “不知道,他和大宇的关系还没查清楚,但是他的师傅很有名,是现任大法官——苏铁坚。” 坏脑靠在办公桌前,表情严肃。 “苏铁坚?” “既然有这种师傅,那郭城怎么会回到香港后混成这样?” “这就不知道了,但听说他为人太过正直,得罪过不少人。” “呵呵,正直…?” 雷耀扬细品这两个字,只觉得好笑。 “这年头不适合扮清高了,我倒是想看看他有多正直。” 光头男人迟疑了几秒欲言又止,他向来心思缜密善于观察,最终还是把雷耀扬没有吩咐却又想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大佬,还有件事…” “郭城和齐记者在大学时是情侣关系,他出国留学后两人分手,貌似最近才复合。” “喔,是吗?” 雷耀扬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慵懒地靠在皮椅上,修长手指开始把玩着桌上的一根红色飞镖。 霎时间,红色飞镖脱手而出,发出“嗖”的一声响,正中对面墙上黑色靶心。 坏脑与雷耀扬相处多年,虽然他嘴上不说,但也看出他心中已经开始在意,如果今后大宇彻底沦为阶下囚,那郭城肯定是在劫难逃。 陆雨织过世已久,他还是头次见到雷耀扬对女人上心。 突然窗外街道上变得乱哄哄,两人正想要去查看,随即一个细佬推门而入,语无伦次: “大佬!洛文哥和和…和…” “和你妈个头,把话讲清楚。” 雷耀扬极不耐烦的看向那个细佬,但一听到洛文只觉得大事不妙。 “洛…洛文哥他们和洪兴的大头仔一帮人在楼下打起来了!” “干!个脑袋埋屎的冚家铲!” 关键时刻这猪兜还要生事,简直是在给他添乱。 此时,power又进门来告诉他,十多分钟前郭城借按摩名义进入骨场,现在还未离开,听说还有个身材高挑的靓丽女人在骨场对面一直等,但power刚才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废弃的工地上,杂乱摆放着许多水泥管道和生锈的脚手架,雨势逐渐变大,激起工地上的尘土,齐诗允缓缓睁开眼,正对上洛文那张令她作呕的脸。 “…哇!臭三八,命真是够大,你居然还没死?” “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掌心喇,今晚等我同你慢慢搞啊…” “死贱人!起身啦!” 洛文抓起齐诗允的头发拖着她,往不远处的水泥管道内走。 最近他虽然表面安分,内心却依旧无法抑制住那股想要虐杀女人的躁动,只有无止境的兽欲才能勉强满足他嗜血本性。 头皮撕扯的感觉激得齐诗允眼泪直流,她挣扎却也无用,大脑被击打后的钝痛还在持续,完全用不上劲。 她不知道洛文是如何从刚才那阵打斗中脱身的,也没搞懂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但她突然想起蕉皮激怒他的那句话,难道这恶鬼的阿妈真的是骨女?还有她见到洛文第一眼,内心那股没来由的惶恐,以及莫名联想到那个发生惨案的公寓… “…你…才是真正的骨场杀手…对吧?” 齐诗允努力保持着清醒,忍痛说出这句话试探对方,洛文立刻停下脚步惊诧又凶狠的凝视她,由此她便更加确定。 她用双眸紧盯着对方,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瞬间令那男人怒气值达到顶点。 “既然你知道了…” “那就别活了!” “——等我把你先杀后奸!再把你剁碎填海!!!” 话音刚落,洛文那只大手迅速扼住了齐诗允的脖子将她压在身下。 她惊恐的紧抓对方的手腕,指甲试图陷进对方坚韧粗糙的皮肉里,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断气,双腿生理性的蹬踹,男人手掌却还在不断发力,齐诗允眼前一黑,大脑缺氧,知觉也逐渐麻木,缓缓阖上了双眼。 “洛文!!!” 一声怒吼划破寂静的雨夜,还在施暴的男人闻言猛抬起头,枪声瞬间响起,一发子弹正中洛文脑门。 雷耀扬站在原地手托着枪,漆黑的枪口腾起的烟雾迅速被雨水浇散,一声巨响过后,废弃工地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洛文倒下的身躯重重的压在已经晕厥的齐诗允身上,男人后脑渗出的黑红血液浸透她的脖颈和衣衫,浓重的血腥味开始飘飞在空气里。 紧接着,洛文的尸身被两个壮汉从她身上迅速挪移开。 雷耀扬立刻将枪收装回腰间枪套内,蹲下身试探齐诗允的呼吸和脉搏。 确认她没事后,男人又立刻脱下西装外套将她包裹,他望着她发白的脸,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 “…齐诗允。” “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他低声开口,又将她抱紧,像是在问怀里的女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刚才那一幕,仿佛和从前的记忆重迭,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鲁笙强暴陆雨织的场景… 当年他远在泰国没能救下陆雨织,现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齐诗允重蹈覆辙。 大脑驱使他不受控的掏枪射击洛文,完全不计后果。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理智完全被感性占据。 郭城抵达医院时已经是夜里十点,焦灼和自责的心情让他几近崩溃。 从骨场出来后看到满街狼藉,蕉皮和大头仔不知所踪,他找了好久始终没有见到齐诗允的身影,街边的车也被砸得面目全非,正当他慌乱得不知所措时在夜总会寻人时,才得知一班斗殴的古惑仔都被差佬带回警局。 几分钟后他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告诉他,齐诗允已经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基督教联合医院救治。 踏进病房时,郭城看见齐诗允身着一身病号服躺在床上仍旧未醒,脖子上还有触目惊心的淤痕。 “伤者头部受过撞击,目前根据我们的检查结果判断,有轻微脑震荡的症状,身体上有些擦伤已经处理过,整体没有大碍,一个钟头内应该就能苏醒。” 郭城听着医生的描述,只觉得心惊肉跳,他万分自责的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握紧她微凉的手转头问一旁的护士。 “护士小姐,请问是谁送患者到医院来的?” “不好意思先生,这个我们不大清楚,没有见到送这位小姐来的人。” 短短几个小时内,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当时郭城在雷耀扬的骨场内,假借按摩名义询问一位按摩女,但得到的信息和他最初的判断完全不一样,这两间骨场都是雷耀扬的,但另一间骨场却是归一个叫洛文的红棍管理。 据按摩女描述,此人身高六尺几,又黑又壮,性格怪异暴戾无常,她之前时常见到他在骨场内欧打女人,是雷耀扬接手骨场之后严厉训斥过他才有所好转。 郭城低头整理繁杂的思路,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突然动了几下。 “aaron…” 男人猛抬起头,看见齐诗允虚弱的躺在床上望着他,但脸上却带着让他不明所以的笑容。 郭城立即紧张地查看她的情况,觉得心脏像是被抽离了血液,各种自责情绪持续折磨着他的神经。 “yoana!你醒了?…我把医生叫来!” “你先等一下…”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aaron…你快报警…” “…现在去现场搜查应该还能找到证据!” 齐诗允情急抓住郭城的手腕示意他留下,眼里的倔强和坚韧给了他莫大信心。 十多分钟后,两个郭城信得过的便衣差佬赶到医院,鉴定齐诗允的伤情,听她条理清晰地叙述事情发生的经过。 “……至于怎么来到医院的,我完全不记得了。” “我只能…只能想起洛文一直掐住我的脖子…” 齐诗允语调不受控的颤抖,回忆起那噩梦般的画面简直是让她汗毛倒竖,被那男人用力抓过的头皮也开始扯痛。 差佬做完笔录离开后又悄悄赶往她描述的案发地点,因为送齐诗允来医院的人身份不明,他还是十分警惕,而且她的衣物都被处理得很干净无法取样化验…这一切,就像是被人精心谋划过一样。 而雷耀扬,毫无疑问成为他心中头号怀疑对象。 齐诗允靠在病床上还是觉得不甘心,一想起洛文那张极度令人反胃的面容和惨死在他手下的亡魂就愤恨不已,她福大命大幸免于难逃出魔掌,但无辜被害的那几个女人,她们又何错之有? “aaron,我会先假装暂时失忆,你配合我。” “找到他之后…我要亲自出面指认这个人渣!” 郭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同意她的做法。 目前危机四伏,真凶已经浮出水面,轻举妄动只会让对手抓住把柄反击。 “放心,我会的。” “现在你只需要好好休息…这些证据足够了。” 整个事发过程令郭城震惊无比,他心疼地抱住齐诗允,责怪自己的同时不断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她怎么能承受那样非人的对待?可到底是谁救了她?那个叫洛文的杀人魔,现在又在哪? 万籁俱寂的夜,位于元朗牛潭尾的垃圾堆填区外,停着几辆黑色平治。 雷耀扬坐在车内抽着雪茄,他望向窗外不远处渐渐升起的滚滚浓烟出神,power正带着几个细佬在焚烧洛文尸身。 虽然他亲手解决了洛文这个麻烦,但计划也有了更大变数。 衣衫还未来得及换,洛文的血迹还残留在自己的西服和白色衬衫上,是之前抱起齐诗允时沾染上的。 当时雷耀扬紧急把齐诗允送到最近相熟的医院,又花重金封口,并立即销毁了她留有洛文血液的衣物,又命人清理干净她身上所有血迹,做完这一切,他还未能来得及知晓她的具体伤情如何,又急匆匆赶来处理洛文。 他灭掉烟,手指焦躁的敲击在真皮扶手上,虽然已经叫医院通知了郭城前去照顾,雷耀扬心中还是觉得莫名不安,但在案情明朗之前,他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第25章怎敌他,晚来风急 本月受一股微弱东北季候风影响,港岛大部分时间天气酷热,而高温又极易触发雷暴,狂风骤雨过后,阳光又普照各处,水分急速蒸发,就像是不曾来过这片土地。 在开庭头一日,郭城赶去拘留所和大宇商议,目前搜集到的证据对他们十分有利,但眼下却找不到洛文,他在案发当晚就请人四处打听,可这个恶魔如同消失一般,寻不到任何踪迹。 因为医生嘱咐需要再观察几日才能出院,稍晚些时候,郭城又赶赴医院探望齐诗允。 等他走进病房时,看到方佩兰正坐在齐诗允床边喂她喝汤,嘴里还一边埋怨他没有照顾好自己女儿,害她苦等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结果。 齐诗允只是温和地笑笑替他解释,突然转头看到郭城僵在门口,眼神示意阿妈不要再说话。 这是郭城回香港后第一次见到方佩兰,两人复合他还没有正式上门拜访,现在却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见面,自责和歉疚的情绪又开始缠绕心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aaron,干嘛站在那?你吃过晚饭了吗?” 齐诗允故意打断方佩兰的话头,转而对郭城一笑。 “啊…伯母来了,我吃过了,yoana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托郭大状的福,我女儿差点没命了。” 一向态度温和的方佩兰难得的言辞犀利,郭城也只能站在一旁任凭她数落。 “妈…” “说两句都说不得?郭大律师就这么金贵?” “伯母,对不起,昨天是我没照顾好yoana,你怎么说我都是应该的…” 三人僵持着,气氛一度变得尴尬,其实郭城忙了一天也没顾得上吃饭。 突然来了一通电话,郭城挂断后,和母女二人解释了几句又匆忙离开医院。 方佩兰只觉得郭城越来越不靠谱,一个律师一个记者,在她看来,两个人成天都忙到晕头转向,根本顾不上彼此,更别谈什么未来,也不知道郭城给自己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多年她都只钟意他一个。 就在她拎着饭盒去清洗准备走回病房时,和独自前来的雷耀扬面对面碰上。 因为之前他常来光顾大排档又爱给小费,所以方佩兰对雷耀扬印象格外深刻,两人相视一笑,在走廊上攀谈起来。 “伯母来探病吗?” “啊…不是,我女儿住院了我来照顾她。” “住院,生病了?” “唉,昨天遇到一个变态袭击差点没命,被打到脑震荡加失忆!吓得我七魂六魄都要散了!” 闻言,雷耀扬立刻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并安慰方佩兰不要太过担心,凶手早晚会被绳之以法。 他故意等郭城走后才来「偶遇」方佩兰,今天来医院主要是想弄清楚齐诗允昨晚对他的救护有没有印象,他暗中询问过医生她的伤情,但医生告知他,目前齐诗允因为脑震荡有暂时性失忆的症状,恢复时间尚不能确定。 听到这消息,雷耀扬心中的不安好像平复了一些,明天大宇就要上第一堂,他的计划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齐诗允正靠在床上翻阅报纸,转头就看到方佩兰和雷耀扬说说笑笑的从病房外走进来,两人聊得十分热络,阿妈笑容满面,和刚才教训郭城的严厉样子大相径庭。 “阿允呐,我刚才碰巧在走廊遇到这位先生,他来看朋友,听我说你住院了,又特意来看看你。” “他是我们家的常客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好他也是来看生病的朋友…” 她当然记得。 简直是能用刻骨铭心来形容。 齐诗允还没从这奇怪的组合里回过神来,雷耀扬已经走至她床前,装出两人不是很熟的样子礼貌问候她的病情。 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佯装着聊了几分钟,方佩兰被护士叫走办理一些手续,病房只剩下一男一女。 “还痛吗?” 雷耀扬伸手轻抚齐诗允的脸颊,掌心的温度微凉,她条件反射的想要躲开,男人却顺势抓住了她刚抬起的手,紧紧握住。 “雷生贵人事多,怎么有空来医院探病?” 齐诗允觉得不对劲,洛文是雷耀扬的手下,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才会故意来打探消息。 “碰巧来看一个刚做完手术的朋友,就在楼上。” 雷耀扬望向她,眼里的担心和疑问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告诉我,是谁把你弄伤了?” 齐诗允试图挣开他的手,极不自然的抗拒着,抬手扶着额头装出表情痛苦的样子,可谓是她演技生涯的高光时刻。 “……我头很痛,一点都想不起来。” 齐诗允抬眸,仔细观察着雷耀扬的面部变化。 “还有雷生,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虽然这样说很不礼貌,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和你有关系。” 在郭城的要求下,警方暂时没有对外公开她那晚的证词,现在她也故意佯装回忆不起来,想知道雷耀扬会有什么反应。 但床前的男人沉默,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表情也变得不悦。 雷耀扬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感兴趣?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他也不能放松警惕。 “男朋友?” “那天你在酒吧见过的。” 雷耀扬微微蹙眉凝视着齐诗允,像他这种花丛浪子自然是不会许诺任何人关系。 可她却是个例外,他有意想要和她慢慢发展,可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现在还公然跟他说她有男友?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昨晚开枪射杀的不应该是洛文。 气氛又陷入一片死寂,彼此相对无言,直到方佩兰回到病房才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齐小姐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语气冰冷,神色淡漠,雷耀扬没有抬眼看病床上倔强的女人,只是转头跟方佩兰礼貌告别,匆匆离开病房。 一个钟头前,郭城在医院接到电话说美孚新邨的公寓又出状况,昨天几人离开后,卫生间的抽水马桶一直在运作,水已经溢满整间屋子,顺着地板渗透到楼下。 因为居民投诉,物业又不得不申请警方同意打开门修理,而在修理管道的过程中,工人发现了一个留有精液的安全套,是堵住这个马桶的罪魁祸首。 警方将其带回仔细化验比对过后确认,这个安全套内的精液并不是大宇的,且新旧程度和案发当日吻合。 替大宇翻案的希望越来越大,现在不仅有齐诗允的证词,还有疑似是凶手作案后不慎留下的安全套,郭城信心十足,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洛文。 雷耀扬从医院离开后返回观塘,洛文的尸身已经被焚烧后填埋,今天差佬找上门来询问洛文的下落,他也是寻了个找不出破绽的理由甩锅。 昨晚事发后一直没睡好,雷耀扬正靠坐在皮椅上闭目养神,几秒钟后坏脑推门而入。 “大佬,收到风声,警方在美孚公寓厕所马桶里发现一个避孕套,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不是大宇的。” “避孕套?!仆他个街!一定是洛文那个猪兜的苏州屎!” “我一再交代他手脚干净点!” 雷耀扬气急败坏,当即摔了手里的打火机,在要上庭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洛文这傻嗨将他谋划许久的棋局抖乱,现在就算是把他挖出来再烧一遍都不解恨。 冷静后思索片刻,他又吩咐坏脑,让差馆里的眼线随时跟他报告情况,无论如何都要把郭城和警方找到的证据销毁,并要替他立即联系大法官苏铁坚。 第二日清晨,案件在最高法院开庭,郭城身着一袭丝质黑色律师袍,头戴白色齐耳假发,整个人看起来正气十足,精神奕奕。 “检控官可以开始陈述案情。” 一身红袍的苏铁坚端坐于法庭正中位置,不怒自威的铁面模样让人觉得他是位公正无私的大法官,简直是正义天平的代言人。 “被告唐大宇,被指控于一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凌晨两点到四点期间,于美孚新邨公寓内强奸及杀害死者程少云。” “现控方对被告方提出一项谋杀及一项强奸控告。” 大宇面无表情坐在被告席攥紧双拳,对于这些莫须有的指控和罪名愤恨不已。他已经放话让郭城安排人马四处打听洛文去向,虽然现在证据对他有利,但雷耀扬一心置他于死地,只怕动作比他更快。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不认罪。” 郭城起身,双眼坚定的凝视着自己曾经仰慕的师傅苏铁坚。 “另外,警方昨日发现重要证据,辩方要求押后聆讯,等有足够时间重组案情。” “好,本案押后至下周一于高等法院继续。” “court!” 苏铁坚敲了三下法槌,宣布今日庭审结束。 众人起立的同时,郭城却看见苏铁坚望向他,投来一个极不友善的敌视。 那日在观塘聚众斗殴后,齐诗允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被洛文带至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废弃工地,便衣差佬根据她的描述找到案发地,但现场明显被精心处理过,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洛文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四处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而就在第二次开庭日的头一日凌晨,警署化验室意外失火,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证物全都被烧毁,而录有齐诗允证言的磁带和几页笔录也不知所踪。 当天下午,怒气冲冲的郭城在观塘一家酒楼内找到雷耀扬,见他带着一群人正在餐桌前胡吃海喝,心中恨意更甚,不顾大宇两个细佬的阻拦便冲上前对着雷耀扬咆吼: “这是什么世道?恶人坐在这里鲍参翅肚!清白的人就要坐监!?” “雷耀扬!是不是你派人放火烧了差馆!?你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黑社会大哥!!!” 雷耀扬淡淡一笑,用筷子夹起一片烧鹅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他早就预料到郭城会来找他。 “搞什么这么大火气?” “而且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律师啊,郭城。” “香港是讲法治的,空口无凭在这里大呼小叫,小心我告你诽谤。” 今天在拿到那碟磁带听完后,他真的很想冲进报社把齐诗允揪出来狠狠发泄。 她骗他说她想不起来。 她又摆了他一道。 但他在录音里听到的,当晚洛文的作案经过和细节她都记得好清楚,幸而现在死无对证,这次,雷耀扬一定不会轻易作罢。 听到这话,郭城怒气直冲脑门,指着雷耀扬破口大骂: “你这种衰人有什么资格同我讲法律?!” “法律是你能说的?!” “陷害大宇!放火烧差馆!盗走录音带!” “不如你放把火把法庭也烧了!无视警察!无视法律!你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我郭城没靠山没背景!雷耀扬你够种就出来和我单挑啊!仆街大佬!” 突然,一向寡言少语的power拍桌而起,餐具被震得晃动,发出一阵碰撞的刺耳声响,他冷眼看向郭城,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 “你说谁是仆街大佬?” “这里有这么多观塘大佬辈坐镇,能任由你这个律师仔在这里胡言乱语?” “不要以为你有洪兴社撑就想污蔑东英,劝你趁早回去告诉大宇,做好蹲一辈子苦窑的准备。” 听到这话,郭城更想要冲上前,却被身后两个细佬拼命拦住,寡不敌众,若是真打起来他们肯定是毫无胜算。 “谁说洪兴污蔑东英?” 众人闻声转过头,只见两个男人走进来,一个是陈浩南,一个是大飞。 “谁说话这么嚣张啊?哪位大佬说的?让我大飞见识下。” 大飞看了一眼power,又紧盯着坐在餐椅上岿然不动的雷耀扬,大天二的死他绝对是主谋,被强奸的胞妹kk几度轻生,大飞恨不得上前把雷耀扬剥皮抽筋才够解恨。 今天得知大宇可能翻案无望,陈耀便吩咐他先来接手洪兴在观塘的夜场,几分钟前他们接到电话,为大宇打官司的郭律师已经不顾一切地跑来与雷耀扬对峙。 雷耀扬见到大飞来也有些惊讶,但他现在并不想和洪兴正面冲突,看样子一定是蒋天生或是陈耀发话让大飞落到观塘,这块地盘还没正式到手,抢食的狗便闻着味道来了。 “郭律师,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处理。” 一直未发话的陈浩南走上前,拍了拍郭城的肩膀示意他离开,又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大脑还在发热的郭城瞬间清醒,拾起掉在地板上的公事包走出酒楼。 不远处的街边,齐诗允焦急地等在车内。 凌晨差馆被烧的消息报社一早便受到风,后来连有她证词的录音也消失不见,会这么耍手段的,只能是雷耀扬。幸好碰巧遇到陈浩南和大飞,她担心郭城会冲动行事,便拜托她跑新闻时见过几面的陈浩南帮她带话。 看样子雷耀扬已经知道真相,她和他,现在已经是完全的敌对关系。 郭城一脸颓丧的上了她的车,两人坐着沉默了许久。 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替大宇洗清冤屈,差一点就能让雷耀扬进监狱… 此时无力感席卷全身,郭城靠在座椅上,只觉得自己从入行起从未像今天这样失败。 “yoana,我觉得我好没用。” “你别这么说…这不怪你啊。” “如果我出庭作证的话能不能…那晚的经过我都还记得!” 一时间,齐诗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郭城,无法预料的事接连发生,最近实在过得身心俱疲。 “关键是我们找不到洛文,现在只有证词没有证据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你说那日入院后好几样衣物都找不到了,肯定是在你昏迷的时候被人暗中处理了。” “我觉得…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雷耀扬所为,而且看目前的形势,洛文很可能已经死了。” 郭城理清思路后,只觉得更加心灰意冷。 幕后主使近在眼前,可他们没有证据,只能眼看他继续逍遥法外荼毒社会。 这个世界,真的是黑暗当道吗? 第二日,大宇的案件进展至庭外谈判。 所谓庭外谈判,就是双方与法官诉讼以外的会面,目的是要双方尝试异中求同,达成共识。例如:让被告改承认误杀罪,将刑期减短增加效率,为当事人和纳税人节省金钱和时间。 午后,郭城来到位于中环金钟道的香港高等法院,虽然是很常规的会面,但他心中却感到异常不安。 因为办公室内那人,他实在是不愿见到。 “大法官,主控官。” 进入室内,郭城站在办公桌不远处礼貌问候,对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位是大法官苏铁坚,另一位是他的儿子,亦是负责这次案件的主控官苏伟伦。 “郭大律师,许久未见啊。” 苏伟伦生得油头粉面,坐在另一侧悠闲饮茶,他上下打量着郭城,不由得嗤笑一声,开口便是一通嘲讽: “听闻你的律师行有成百尺大,如果这次的官司打赢了就可以多交几年租啰,我看你真是要发达了,哈哈哈!” “难为我做生做死,这点钱都不够交我游艇的油费,你就比我幸福得多啊~” 郭城强压着怒火,不想与这二世祖多废话,他微微一笑看向对面的苏铁坚,一个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师傅,一个在他心中正义的化身。 “这些话我们得闲出去饮茶再说,还是先进入正题吧。” 苏铁坚也不绕弯子,措辞严肃,看向一脸玩味的苏伟伦开口: “主控官,你先说。” “法官大人,这件案子好简单,人证物证俱在,就是谋杀和强奸罪,没什么好说的。” 苏伟伦自信满满,说完看向自己老豆,嘴角露出笑意。 “辩方律师,你有什么要说的?” 中年男人又望向郭城发问,这个他曾经的得意门生,如今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辩方亦有足够的证据提出疑点。” 郭城面色如常回答得从容不迫,只想快点结束,离开这间令他透不过气的办公室。 “会不会要求承认误杀?” “不会。” 听到郭城这话,苏伟伦立刻反驳。 “控方不接受。” “辩护律师,你怎么会认为你的当事人不是凶手?” “法官大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苏铁坚双眼微眯,郭城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来直去,丝毫不懂得圆滑世故的为人之道。 “判断能力!判断能力!” “郭城你怎么还是这么硬颈?当年我教过你的你都忘了吗!?” 郭城并不理会苏铁坚的这番话,他立刻站起身准备离开,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失落感,那个曾经令他钦佩不已的师傅,早就不复存在。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阿城!你知道我做人向来是不记仇的!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你的当事人!?” 闻言,郭城停住脚步,转过身望向桌前两人,只觉得心生鄙夷。 “不记仇?法律本来就不应该存有感情。” “只要你们两父子在法律界多呆一日,我想都不会有正真的公义。” “对你们这种人,我根本没什么好说的,法庭见。” 郭城走出法院大门,抬头望向灰白的天空,负面情绪如海啸般袭上心头,看样子,雷耀扬的手已经伸到苏铁坚父子之间,现在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力挽狂澜? 驱车来到域多利拘留所内,郭城坐在桌前等候大宇出来会面,他垂丧着头,突然觉得想哭。 “阿城,头都快低到桌面了,这么没精神,不像你啊。” 大宇笑着走来坐下,认为自己出狱有望,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但郭城接下来的一番话,将他的希望彻底击碎。 一脸胡渣的男人回到狱中瘫坐,想起刚才听到的一切也太难以置信,但郭城最后那句话还如雷贯耳徘徊在他脑海。 郭城说:他们输定了。 证据被毁,洛文失踪,苏铁坚父子已经被雷耀扬收买,这次他们输定了! —————————————————— 下一章,雷总开do,真枪实弹那种。 之前看过的姐妹已经骂过一轮,新来的朋友请做好准备…慎入慎入… 第26章最后的华尔兹(高H) 九月中旬某日,天文台将一号戒备信号在中午十二时正式悬挂,台风「肯特」超过时速二十五公里移向广东中部沿海,其中心附近的最高持续风速为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以上。 没多久,「肯特」稳定及快速地移近香港以东,开始正面吹袭整座城市,疾风骤雨肆虐,风势亦在不断增至强风程度,持续的大雨雷暴天气影响市民正常工作生活,双子星号邮轮也因此推迟了起航时间。 下周将会是第二次开庭,还在因为骨场凶杀案找不到证据和真凶一直郁郁寡欢的两人,心情也跟最近的天气一样乌云盖顶。 但好友wyman向来信奉及时行乐,自然不能任由好容易复合的两人当苦瓜情侣,舌灿莲花磨了一整天,终于将他们说服一起乘船同游疏解压力。 台风肆虐后,港岛又恢复湿热气候。 周六中午,wyman载着两人一起抵达邮轮停靠的葵涌码头。 白色庞然大物停靠在港口,陆陆续续登船的各色面孔脸上都是喜悦神情。 双子星号是两年前投入服务的豪华邮轮,全长二百三十米,全宽二十九米,总排水量达五万多吨。 邮轮总共十二层楼,一千五百多人的载客量,拥有七百多个客房,船上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包罗万有,完全是一座可移动的海上商业中心。 三人登船后,两人入驻一间wyman特意安排的露台海景套房,因为他实在没搞懂,这对苦情人复合后是怎么忍住没滚在一起的,居然还需要他费心制造机会。 邮轮缓缓驶离港口,雄壮的汽笛声响彻天际。 歌舞剧在下午三点开始,两人放下行李换好礼服来到第十层的美星剧院。 室内灯光昏暗,观众席已经快要坐满,三人的位置在最前排,wyman一早便到,依旧是打扮得风骚出位。 keenan新编排的歌舞剧是《romeoandjuliet》,一部老生常谈的莎翁爱情悲剧。 「toutesleshistoires, mencepareil」 (所有的故事,一开始都一样) 「riendenouveausouslalune」 (月光下,并不会有什么新鲜事) 「pourqu'uneétoiles'éteigne」 (当一颗星星黯淡下去时) 「ilfautqu'uneautres'allume」 (总有另一颗星星会亮起来) 一段低沉悠扬的法语独白在耳畔响起,全场观众席陷入黑暗,静静等待帷幕升起。 演员们身着瑰丽又怪诞的服装相继登场,音乐伴奏十分抓耳,几位主演唱腔也别具一格,虽然是法语对白能听懂的不算太多,但和齐诗允想象中的沉闷无趣完全不同,情绪也随着剧情发展被感染调动,逐渐融入到故事中。 「…etons'aimerasifort」 (…我们的爱是如此的牢不可破) 「denosamesdenoscorps」 (深藏在我们的身体和灵魂里) 「etquandviendralamort」 (即便面对死亡的威胁) 「ons'aimeraencoreunjour…」 (我们还是会再次相爱…) 男女主角的深情对唱如泣如诉,直达心扉。 舞台上,温和有礼、眉眼忧郁的romeo如同清晨氤氲的雾气,juliet一头金色长卷发,柔嫩面庞和水润双眼不禁让人心生怜爱… 齐诗允眼眶突然湿润,郭城及时察觉到她的变化,侧头向她展露出一个和煦笑容,又牵过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度和安全感。 将尽三小时后演出结束,剧院内欢呼掌声雷动,歌舞剧首演大获成功。 庆功酒会设在邮轮第十一层的露天酒廊。 身着正装华服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众人推杯换盏间,有种与世隔绝的浮华绮丽。 海风习习,暮色沉沉,用过晚餐又喝了几杯酒过后,齐诗允和郭城二人独处,并排依偎在护舷栏杆边。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面承载着这艘豪华巨轮,而他们也在茫茫人海中成为彼此的依靠。 “不怕高吗?” 郭城从后环抱着齐诗允的腰,在她耳畔低声开口。 “有你在我就不怕。” 齐诗允靠在他怀里笑得甜蜜,她转过身,抬眸凝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酒廊灯光在他英俊的面庞上变幻,竟有种在梦里的不真实,隐藏在他眉宇间的淡淡惆怅,她也完全知晓。 “aaron…不要灰心。”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为全香港最好的律师。” 她抚摸着郭城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仰头,蜻蜓点水般轻吻他的唇,水亮的眼波里闪烁着光,流转着缠绵的悸动。 两人靠在围栏处拥吻,海风扬起她齐肩的黑发,冷白的月光时隐时现,海面的波纹闪耀着钻石般的点点晶莹,周遭的一切事物仿佛都被噤声,是个再美好不过的夜晚。 缱绻旖旎中,《rosenausdemsuden(南国玫瑰)》旋律响起,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彼此澄澈的双眸,嘴角荡漾起甜蜜的笑意。 这一刻就像是回到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在大学联谊会上相识的场景,那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第一次和异性跳华尔兹,第一次对一个人怦然心动。 “齐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郭城一身笔挺青灰色西装,在月光晕照下更显风度翩翩,他退后两步,微微俯身,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盈满爱意的眼眸深情注视身前的女人。 齐诗允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掌心,温暖的触感传递在彼此肌肤上,脉搏的跳动都能清晰感受到,两人相视一笑,瞬间拂去了彼此心中的迷雾。 曼妙身姿上紧裹着一袭酒红雪纺长裙,衬得女人玉肤胜雪,而随着她舞步扬起的裙摆,就如同在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焰炽色昙华花瓣,艳丽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的yoana,居然没跳错舞步。” 男人嘴角弧度上扬,手掌极为绅士地扶住她纤细腰肢,想起第一次教她跳舞的场景,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讨厌…你知道我后来在私底下练习了多少次吗?我不会再踩到你了。” 齐诗允瞬间脸红,娇嗔着回嘴,转而又笑出声。 郭城俯身轻吻她额头,两人的舞步配合默契,身躯辗转缠绵,轻云般慢移,飘摇曳曳,驾驭着彼此不羁的灵魂,旋转徜徉在无边夜色中。 十二楼的甲板围栏处,高大男人倚靠着冰凉的白色铁质栏杆,目光注视着在楼下酒廊露台上共舞的男女,从他鼻腔内扩散开来的淡蓝色烟雾,很快被海风吹散在空气中。 “大佬,全都准备好了。” “凌晨两点邮轮会停靠在下一个港口,我们的游艇已经就位。” power走到雷耀扬身后,神色语气一如往常的冰冷。 雷耀扬不语,把唇边雪茄咬紧转身,琥珀色瞳孔里晦暗不明,周身围绕着浓浓的妒火,邮轮即将抵达公海,一片完美的无主之地。 一曲终了,舞步停止。 齐诗允被wyman叫到人群中和几位外国同行交流,郭城见状也没有上前打扰,独自走到洗手间附近的吸烟区打发时间。 “先生,不好意思,方便借个火吗?” 当他正想要抬头,却被人从后大力袭击颈部,瞬间没了知觉。 又喝了几杯酒,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十一点,微醺之下觉得头脑变得有些发胀恍惚,齐诗允四处寻觅郭城的身影,但她将整个酒廊都找遍了,也没发现他的踪迹。 突然一个年轻侍应向她走来,告诉她郭生已经回房,正在等她。 她匆匆与wyman一众人告别后,踩着高跟鞋进入电梯,回到楼下第八层的双人套房。 走廊柔软的地毯吸收了她的鞋声,齐诗允来到803号门前,看到门虚掩着并未关好。 她推门而入又阖上,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窗外清冷的白色月光。 “aaron?” 夜色已深,室内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心情突然有些小小的雀跃。 齐诗允轻轻脱下穿久了有些发紧的高跟鞋,又缓缓走进会客室,正准备开灯时,却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雪茄味道,霎时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发出警告。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倒是悠闲自在,他背对着齐诗允,烟雾在指尖缭绕升腾,笼罩在逐渐变得紧张的空气中。 “……雷…雷耀扬?” 灯光打开的那一瞬间,齐诗允瞪大了双眼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男人怎么就像个阴魂不散的恶鬼?让她喘一口气放松警惕,又继续把她拉入泥沼中不得脱身。 “齐记者,舞跳得不错。” 雷耀扬站起身转过头,锋利双眼紧盯着不远处花容失色的女人。 “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aaron呢!?” 齐诗允倒退几步,慌乱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可她的余光突然瞥见到郭城,他闭着双眼倒在沙发前不远处,嘴上贴着封口胶,手脚都被死死绑住。 “aaron!?” 她不顾一切奔向地毯上生死未卜的男人,就在她快要接近的那一刻,后颈连同头发被身后的雷耀扬用力一把抓住。 “很心疼吗?” “放心吧,他还没死。” 男人将她拽回到沙发后束缚在身前,他低下头,开始在她耳畔厮磨,那股低沉的嗓音和古龙水香味现在真是令她厌恶至极。 “齐诗允,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在灯塔那晚我说的话,你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齐记者,请你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再有下次,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那夜的惊恐回忆侵袭入脑海,齐诗允大惊失色,挣脱着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却被雷耀扬狠命掐住了她双臂。 雷耀扬突然开始大力撕扯她身上的裙子,雪纺裂开的声音像是布料发出的刺耳尖叫,轻盈衣料落下的同时露出了整片光洁的肩背,女人心中惊惶,不断挣扎着与他对抗,却突然又被身后的男人禁锢住整个身体,分毫都动弹不得。 “雷耀扬!” “你恨我不如直接杀了我!何必搞这种下作手段!” 齐诗允一如既往的倔强,肢体反抗依旧没有停歇,扭动身躯抵挡着雷耀扬的挟制。 “你想死当然容易,我分分钟就能满足你。” “不过我也见识过了,齐记者女中豪杰,确实不怕死。” “所以我在想…你到底会害怕什么呢?” 雷耀扬说得玩味,一只手掌从下至上,顺着她的腰沿着她半露的乳肉摩挲着到达她小巧的下巴,然后手指发力,狠狠捏住。 “或许你害怕…你阿妈、郭城、报社那小子还有光头作词人…” “你会害怕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吗?” “雷耀扬!!!” 一时间,齐诗允惊恐得组织不出任何言语,只觉得下颌骨快要被身后这个卑鄙无耻的男人捏碎,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滑落到雷耀扬的手指上。 “齐诗允,我正式告知你——” “从现在开始,你没有资格同我讲条件,更没有资格反抗我。” “劝你别太自以为是,认为我有多钟意你。” “等我玩腻了,你也不过如此。” 泪水再一次涌在眼眶里打转,齐诗允咬紧唇努力忍着,下唇都快要冒出血珠。 此刻她就如同置身在数九寒冬,但她内心又深知雷耀扬的这番话并不是在开玩笑,这个阴险狠毒杀人如麻的仆街,现在已经死死掐住了她的命脉。 “恶心!下流!卑鄙…!” “多谢夸奖。” 随即,胸口一凉,瞬间只剩下一件低胸内衣,雷耀扬将她的红裙撕得支离破碎,大片白皙的乳肉暴露在空气中起伏。 齐诗允慌乱无措,她本能地想要躲开,郭城就近在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居然想当面公然猥亵自己,绝望的情绪一股一股涌上,如海啸般快要将她淹没。 “怎么?不好意思啊?” “只可惜他现在神智不清,看不到我在搞你…”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玩到他醒为止,通宵也没问题。” 话音刚落,已经滑落到腰际的惨破红裙遭到雷耀扬的无情扯碎,沿着齐诗允修长的腿一直褪落到地毯上。 窈窕身姿展露无遗,肌理细腻骨肉匀称,堪称完美。 雷耀扬眼色一沉,伸手松了松领带,抽出腰间皮带对折好握在手心,再次掐上她的后颈带向自己。 齐诗允仰头啜泣,泪水无声沿着脸颊蜿蜒至耳际,她瑟缩着想要尽量避开郭城那双未睁开的眼,但颤颤巍巍的身体被身后恶魔一样的男人肆意调戏。 “你想做你就直接一点…不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开口说话,可男人置若罔闻,略冰凉的皮带不断划过她的肌肤,从背脊中央开始顺势而下,最终停留在她的大腿内侧。 “我说过了,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雷耀扬松开掐在她后颈的手掌,又往后退了几步,抬起握住皮带的那只右手,对准齐诗允的翘挺臀肉狠狠甩下第一鞭。 “——啪!” 皮带接触到白皙浑圆的臀肉,声音清脆刺耳。 扶在沙发靠背上的女人发出几近嘶哑的尖叫声,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鞭笞打得快要站不住脚,火辣的痛感隔着纤薄的布料贯穿到皮肤,就像是被高温滚水烫伤一样令她头皮发麻,太阳穴边的血管青筋瞬间凸起,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 雷耀扬凝视着她白皙臀肉上泛起的红痕,全身血液开始急速流动。 “自己把内裤脱掉。” 命令十足的语气,丝毫不带情感的冰冷,他的鼻息似乎都带着不同寻常的怒意。 齐诗允对他的自大专制就像是有种天生的反感,她十分讨厌他自以为是的掌控欲,所以即便是和他僵持,她也不想照做。 而后只听见“嗖——”的一声,皮带裹挟着空气里的风,重重的落在她左边的臀瓣上,皮开肉绽的撕裂感猛烈冲击,甚至比第一下还要痛,局部皮肤的温度瞬间升高,齐诗允双脚麻软,跪在地毯上无力起身。 “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 “还是你想再多挨几下?” 这次,她痛得发不出任何叫喊,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胸腔里堆积着委屈的呜咽声,几乎快要将她掩埋,这男人,根本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变态施虐狂… 齐诗允的抽泣的声线里充满恐惧的怯懦感,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屈辱感令她快要崩溃。 雷耀扬站在原地不动,稍微留有让她喘息的时间,然后才缓缓开口: “站起来。” “刚才我说的你还没有照做。” 齐诗允扶着沙发后背慢慢起身,火辣辣的痛感还持续徘徊在肉体上,她觉得全身的皮肤时冷时热,难受异常。而沙发前的郭城依旧昏迷不醒,不知道这卑鄙阴险的男人又耍了什么手段。 男人琥珀色的瞳孔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窗外漆黑无边的大海,他之前可以对她温柔以待,屈膝为她清理伤口,现在也可以变成滔天巨浪,将她无情吞噬。 她站直身体后背对着雷耀扬,颤抖的双手开始缓缓脱下遮挡住私密处的那块布料,臀肉上两道颜色深浅不一的红痕映入男人眼帘,雷耀扬拉过附近一把座椅坐到她身后,开始欣赏自己的杰作。 “身体前倾,腿分开。” 他手握着腰带抵在她大腿内侧缓慢游移,时不时挑磨到她敏感柔软的饱满媚肉外,齐诗允被激得身体一颤,不由自主把身体靠向沙发背后前倾,臀部翘起,妖艳的殷红花瓣层层迭迭地颤动,在雷耀扬眼前悄悄绽放开来。 “不够湿啊…” 男人将皮带搭在沙发靠背边缘,又伸出两指触摸她微张的嫩红瓣肉,从前至后,细细挑弄着顶端那枚深埋的蕊粒,指腹擘开花瓣,开始轻笼慢挨。 齐诗允微晃着身体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泪水渐渐蔓延在眼眶中堆积,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不确定郭城什么时候会醒来,若是他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被雷耀扬折磨,她不敢想象自己今后要如何面对他。 上天一定是瞎了眼,她这一生已经足够坎坷,为什么还会遇见雷耀扬这个人渣? 懊悔、怨恨、憎恶、委屈、恐惧、紧张…所有的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如同强力胶般死死沾粘在皮肤上,只稍轻轻一扯,便会血肉模糊。 “雷耀扬…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齐诗允无奈,开始放下姿态低声哀求,她害怕出现更多她无法预料的结局。 因为雷耀扬既然敢这么做,一定是有万全之策,此时齐诗允觉得自己像是跌入无底深渊的沧海一粟,反抗只会显得她自不量力,像个笑话。 自己的下体还被身后的男人肆意玩弄着,他的手指抓揉着她还不算湿润的玉脂绵软,指腹不停磨动在穴口边缘,试图刺激她甬道内的汁液向他流泻。 “齐诗允,你要知道…” “有的事情错过了时机,就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 在男人的不断挑逗中,一股强烈酸意从小腹盘旋而下,雷耀扬将一根修长的手指捣入她滚烫的内里,娇嫩壁肉湿润,柔软又有弹性,蜜液已经变得丰沛,滑腻又稠密的触感,嫩肉在不断收缩,嘬吸着他每一寸骨节。 “啪———” 突然一个巴掌落下,迭加在右边臀肉,晃动的波纹荡漾在眼前,慢慢浮现出绯红掌印,齐诗允还没来得及反应,瞬间哑然失声,泪水随之噙在眼尾。 “记住,以后你湿了要及时告诉我。” 几秒钟过去,见她没有反应,雷耀扬的巴掌又落在另一侧,力度明显比刚才更重,手指陷在她发烫的软肉上抓揉。 “回答我。” “…记、记住了…” 雷耀扬面无表情说完,加入第二根手指,开始摸索他许久没触碰到的那粒敏感点。 手指不断在她甬道内剐蹭抠弄,齐诗允克制自己想要发出呻吟的欲望,她极力忍耐着,很想对他下流的言语置之不理,但身体的反应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很快,她听见房间内开始回荡着“咕叽咕叽”的羞耻声响,水液顺着雷耀扬的手指抽动不断洒落在地毯上。 此时她紧张地抬起头,看见沙发前的郭城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有要苏醒的迹象,慌乱的情绪冲击着她,甬道收缩的力度突然加大,而雷耀扬的手指也清晰感受到了。 他微微侧头望向沙发前,郭城正试图睁开双眼,雷耀扬嘴角勾起一抹阴邪笑意,从椅子上站起身紧贴着齐诗允。 “怎么办?” “郭律师好像要醒了。” 雷耀扬将齐诗允围困在自己身前,轻吻她发烫的耳垂,故意调戏她本就紧绷的神经。 “雷…雷耀扬…我求你…能不能不让他知道…?” “我不想…我不想被他看到…” 齐诗允本能的低头,想要蹲下躲在沙发背后,可雷耀扬怎么会如她心愿? “看你求得这么可怜…” “我答应你…” “——他暂时看不到你被我弄湿的样子。” 雷耀扬扯下她仅剩的胸衣甩在郭城眼前不远处,宽大的手掌从后向前,不断揉弄她浑圆的乳肉,齐诗允泪流满面,哽咽着试图躲避他的戏弄。 男人的手指搦动两粒逐渐发硬的艳红樱珠,又用手掌不断扇拍她的翘挺双峰,发出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清脆声音,不断回旋在渐渐淫靡的空气中。 头脑混沌的郭城缓慢清醒过来,视线聚焦了许久,听觉也开始一点一点恢复如常。 当他抬起双眼,却看到沙发背后,一男一女正在做着让他难以置信的举动。 yoana…和…雷耀扬? 再三确认过后,郭城才相信他不是在做噩梦。 齐诗允赤裸着上身喘息,被雷耀扬从身后揉捏拨弄着殷红乳尖,那两团他曾经悉心轻抚的娇嫩酥白,被那男人玩弄成各种色情模样,四周还有很多粉色的掌印…… 雷耀扬在笑。 而齐诗允在哭。 简直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郭城喉咙里憋着一腔怒火,汗水从后背渗出快要沁透他的衬衫,他想要喊,可麻痹的神经就像是将他的声线切割,只剩下凄厉的悲鸣,身体里好像被注射过什么药物,所有的肌肉都不受控制,郭城想要挣扎,但根本是徒劳无功。 “郭律师这么快就醒了?” “睁开眼就能看到这么活色生香的画面,你真是行大运。” 雷耀扬言语羞辱地毯上的男人,露出一副得意又狂妄的表情。 齐诗允绝望地闭上双眼低下头,就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躯壳,无法拥有任何生而为人的情绪,她低声乞求,泪珠成串地往下掉落: “aaron…不要…别看我…” 这番话激得更加恼怒的郭城想要继续挣扎向前,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过,他用心珍爱的女人近在眼前,却被一个令他们都深恶痛绝的男人肆意践踏凌辱,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在他面前,不可控地发生。 齐诗允啜泣着,突然感觉双腿被硬铁般炽热的巨物隔开,身后男人那根经络盘踞的粗长阳物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幽谷外,滚烫得令她心惊肉跳。 “…雷耀扬!不行…!” 她慌乱地想要逃离开,却被雷耀扬一只手大力掐住她的腰肢,小麦色的圆硕的伞头对准湿软的穴口,一点一点的碾压进去,那久未经事的密道完全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巨物拓展,她痛得仰头哭出声,可雷耀扬才进去了一小半。 这一刻,雷耀扬被她体内紧致的嫩肉从四面八方围剿,开始低头微微喘息。 或许是因为他忍耐得太久,现在虽然还未完全深入,但爽意已经开始攀上尾椎骨。 “齐诗允…” “你的第一次是和郭律师吗?” 齐诗允和郭城听到这句疑问,都不约而同看向彼此,但又快速将视线错开,觉得心就像是被人剜开撕扯般抽痛,雷耀扬将两人的表情和反应收入眼底,下半身在失控边缘游荡。 “呵…” “很难忘吧?” 霎时间,雄壮的昂扬长驱直入,一直抵达女人紧窄的最深处,宫口被伞头强迫撑开,齐诗允发出一声痛苦尖叫,手指抓紧了面前沙发的木质雕花装饰。 “齐诗允。” “我会让你今后每一次…” “都记住我!” 雷耀扬轻咬她红烫耳垂,又贴在齐诗允脸颊边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 男人在她体内的巨物也开始缓缓抽动,要命的爽欲不断冲击着大脑皮层,他终于占据了她的每一寸,这种疯狂掠夺的奇异畅快感觉前所未有。 他继续掐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身体向前倾轧,最终把视线落在两人的连接处。 每一次进出棒身都裹挟着银亮水泽,齐诗允泛红的臀肉还残留他的掌印,微微有些发肿,穹窿内的壁肉绞咬他炽热粗长巨物,每一次接触都碰撞到伞头顶端,全身血液也开始为之沸腾。 地毯上,男人胸腔里的呜咽声不断撕扯着齐诗允的耳膜,她不敢抬头,脸颊像是被人不断掌掴一样发烫。 郭城想要张嘴咒骂面前行恶的男人,但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被绑得太死,但现在即使是被解开,他应该都没有站起身的力气。 就像是一朵悉心照料培育的花朵,在一夜之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摧毁得残破不堪,凋零在泥土里,开始枯毁腐坏。 沙发背后的齐诗允低着头哭泣,努力承受着雷耀扬一次比一次用力的顶撞,可那男人脸上却毫无波澜,如同戴着一副不苟言笑的人皮面具。 他穿戴整齐,甚至连衬衫纽扣都不曾解开一颗,丝质领带正随着他的动作摆荡,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狗彘不如…所有恶毒形容词都不足以囊括他的变态。 雷耀扬低头亲吻齐诗允的脖颈曲线,鼻尖在她发丝上来回逡巡,热气不断扑在她耳后,激起她敏感的生理反应,不受控地从甬道内倾泻出更多的黏滑汁液,滋润着两人交合的每一寸肌理和褶皱。 “湿得好厉害…” “…你说你讨厌我,但你的身体好像非常欢迎我。” 男人嗓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的落入另外两人的耳中。 齐诗允只想把头埋得更深,恨不得立刻跳海自杀,郭城也别过脸,不敢再看向那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泪水混合着他的汗水,无声滑落到血红色地毯上。 “这么精彩的真人表演,郭律师错过了多遗憾?” “可惜啊…齐记者你不在新闻部了,不然我都能帮你想好明天的头条标题…保证大卖。” 雷耀扬言语间极尽嘲讽,他对于郭城自视清高的正直做派早就不爽,加之这段时间累积的种种仇怨,激发出他内心不断扭曲的阴暗面。 他就是要羞辱这个男人,他就是要把齐诗允夺过来,不将郭城挫败到体无完肤他誓不罢休。 “雷耀扬你混蛋!!!” 齐诗允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扭动着身体,想要让那根在她甬道内搅弄的物什离开自己的身体。 男人不语,却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皮质腰带,从她双臂下向后穿过,将她死死反绑住。 “……很痛!” 齐诗允被弄得大汗淋漓,雷耀扬还在不断顶胯,在她体内无所顾忌地冲撞,一波接一波的快意遍布身体每个毛孔和细胞…他顺势又扯下自己的领带,由后向前,将齐诗允的双眼蒙住。 他要让她失去视觉,只剩下其余感官来体验他的愤怒。 几秒之后,雷耀扬突然将齐诗允抱起,抽插着她淋漓的甬道走到双人沙发前坐好,坐在他身上的女人本能地想要抗拒,他又用力将她腰肢抓紧固定,开始新一轮的活塞运动。 修长双腿被迫撑开,持续过一阵后齐诗允想要并拢,却被雷耀扬的两只手掌抬起大腿根部,硬物更加拼命的向上耸动,每一下,都顶刺进她娇嫩敏感的宫口。 她倔强地紧闭双唇,呻吟和呜咽憋在喉咙里上下滚动。 太深了,太大了。 每一下都顶得她渗出酸涩的泪水,又被光滑的领带尽数吸收。 可眼前没有光亮,套房内只剩下肉体拍打的声音,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而她体内的潮涌顺着撑得变形发白的穴口边缘,不能自控地一直流淌到股缝中。 “啪、啪———!” “——呃…啊!” 突然,雷耀扬的手掌重重拍打在她腿心颤动的湿滑肉瓣上,齐诗允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只感觉皮肤瞬间烧烫起来,红肿的玉蕊微微颤动,雷耀扬骨节分明的手指揪扯顶端膨胀充血的鲜红肉珠,并开始有规律地按压穴口前方的延孔。 这种陌生触感太过激烈,齐诗允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逃避,却被雷耀扬从后掐住脖子,那根粗壮肆无忌惮地狠命顶弄,电流般的酥麻感遍布四肢百骸,十多秒后,温热液体瞬间喷出,洒落在面前的玻璃几上,又窸窸窣窣流泻到布艺沙发,晕湿一大片。 齐诗允带着哀求般的哭腔,难耐地呻吟出声,很久都没有缓过那阵高潮余韵,双腿还在打颤,雷耀扬却又将她抱起,开始慢慢往另一个方向走。 —————————————————— 写文以来的第一篇高h献给雷总了,还没结束,下章继续,压抑太久了终将会爆发…但是别担心,齐记者后期也会加倍虐回来。 郭律师:有没有人管管我…我的命也是命…… 第27章情裂双子星(H) 在夜色中平稳航行的双子星号,仿佛是一座缓慢移动的城堡。 船舱内外灯火通明,各处的娱乐场地都热闹异常,酒会仍在继续,乐声和人声交织,在空旷海面上不断飘荡,又被海风缓缓吹向远方。 万吨客轮沉重的轮翼不厌其烦地排水,在黑曜石般的水面划出一圈又一圈白色涟漪,泛起层层不断出现的泡沫,在数秒钟后又迅速消失。 视线处在成片的黑暗中,齐诗允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她的泪水干涸凝固在脸颊,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更加晦暗,好不容易重拾照进她人生的那一束光,现在却被身后这个阴毒男人完全遮挡,即将永不见天日。 雷耀扬抱着周身赤裸的女人,直接坐到了距离郭城最近的那处单人沙发上,两人交合处不断发出暧昧黏腻的水声,但齐诗允绝望得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只能强迫自己精神麻木地任由身下的男人驰骋。 郭城依旧别过头紧闭着眼不愿面对,在他周遭发生的荒唐事令他痛不欲生难以置信,他全身的筋肉仿佛被人割断,无力感再次深深袭来,他甚至连挪动几寸都做不到。 而沙发上的男人冷眼看向他,不断耸动着在女人体内的硬挺,时不时低头吸咬她的肩背和耳垂,指尖像是拨弦一样地玩弄着她椒乳中央的两粒蓓蕾,粉融香汗,弱骨丰肌,让他爱不释手的上乘触感。 雷耀扬的手指缓慢向下,开始在齐诗允腿心轻轻摩挲,食指和无名指撑开绵软的的瓣肉,中指持续拨弄膨胀的花蕊,时不时又合拢成掌,拍打水盈盈的层迭柔脂,感受她因为没有着力点紧贴在自己身前的微颤。 这是雷耀扬第三次直接亵玩她的身体,她的每寸敏感和爽点已经完全被他熟捻掌握,她体内每次条件反射的收缩,都吸咬得他想要立即释放。 抬手瞄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药效会持续将近三个小时,地毯上的男人不久后就会完全恢复知觉,可他还不想就此结束。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计划。 雷耀扬向来知道如何找到对方痛点攻击,但迫切占有齐诗允的欲望在这几日内变得愈发强烈。 他对她处处手下留情,处处纵容忍让,为她杀了洛文,甚至改变了缜密思考过的计划,可她却对他的示好视若无睹,和郭城复合,不惜一切与他敌对。 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控了。 因为那种久违的、不被认同的挫败感再次袭上心头。 或许他会就此失去她的心,或许她会永远痛恨自己。 可他似乎做不到轻易放手。 汲汲于得,戚戚于失。 愤怒是真的,嫉妒是真的,愈发钟意她,也是真的。 当他站在巨轮顶点俯视齐诗允与郭城共舞时,她的笑容和曼妙舞姿令他看得目不转睛,可她展露出幸福的表情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一个想拼命要将他送进监狱、一身正气的男人。 他拥有光鲜体面的身份,他可以抬头挺胸伫立在裁决生死主持正义的法庭上,他拥有齐诗允,拥有她的青春和纯真,拥有她的惦念和爱慕,拥有她完整的一颗心。 而自己是什么? 一个选择少时离家的叛逆少年,一个选择永远站在黑暗中的男人,一个不敢跟未婚妻透露真实身份的古惑仔,一个让齐诗允深恶痛绝的黑社会。 但他有卑劣的手段,残暴的行径。 他可以耍尽心机把她夺过来,可以让她委身自己,可以让那男人永远活在自己亲手制造的阴影中痛苦挣扎。 让人从高空跌落这种事,他再擅长不过,不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 雷耀扬将举起齐诗允轻盈如羽般的软脂酥骨,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重新将自己的硬物缓慢顶入她滚烫深潭。 鼻头在她汗湿的酥胸间游移,他又伸出舌尖,舔舐她乳缝中的水痕,而后将一粒翘立梅萼卷入湿热口腔,力度温柔的舔吮。 痒意在胸前泛滥,身上的女人抑制不住闷哼出声,齐诗允扭动起身体想要逃离,雷耀扬却将她抱得更紧,手指轻轻抚摸她有些僵硬的脊背,在她体内的粗壮柱身又膨胀增大了些许。 他微微仰头,看见齐诗允的双眼被自己的领带蒙住,只剩下她精致翘挺的琼鼻和紧抿到发白的红唇。 雷耀扬吻她的锁骨,牙尖磨咬着她那笔直的线条,才发现她胸前和脖颈间有几枚褐色小痣,像是洒落在皎洁月色中的几粒星光,但她眼角的泪痣,第一次见到就令他难以忘怀。 齐诗允在他胯间坐得双腿发麻,完全无法放松,被腰带反绑着的双臂快要失去知觉,每一根神经都处在紧绷边缘挣扎…她不知道这个恶毒男人还要折磨她多久,他们的关系已经糟糕到这步田地,她也不奢望他会很快结束这场恬不知耻的性事。 结束后呢? 她又该如何面对这混乱不堪的残局?如何面对在地毯上愤怒滔天又无能为力的男人? 但雷耀扬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一点她非常肯定。 他能用家人朋友性命威胁逼迫她就范,他能公然在自己男友面前实施强暴,不仅仅是想要羞辱她和郭城这么简单。 正当她绝望得失神时,雷耀扬已经抱起她的臀肉开始大力冲顶,交合处的水声搅动着三人的听觉感官,或许现在看起来自己就是个放荡下贱的浪女,郭城心中一定认为他们早就这样做过了吧? 可他曾选择默默包容,选择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但是今晚之后,再也不可能了。 悲恸欲绝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泛滥,她和郭城的情侣关系,终将在这一晚彻底结束。 湿软花径已经完全适应了雷耀扬的粗壮尺寸,伞头冲顶着宫颈,在颈口边缘撑起,雷耀扬的抽插没有规律,时而九浅一深,时而五深一浅,但每一下都捣弄得她丢盔卸甲,下体浪翻红绉,湿意更甚,清明的意识也在沉溺于肉欲中变得模糊起来。 热气覆盖在她皮肤上翻滚升腾,劲臀不停发力,雷耀扬微微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硬挺在她小腹下形成一点凸起,男人的喘息声明显比之前急促。 猛烈地连续冲顶了几十上百次,直到最后一下,雷耀扬的雄壮直刺花心最深处,齐诗允还未来得及挣脱,意识就被另一种奇异的高潮体验抛到九霄云外,整个身体都变得飘忽起来,就像是置身在一个她从未抵达的未知空间。 “啊……啊…快停下……啊…!” 她似嗔似怒地呻吟,发丝被汗水黏在纤白脖颈,嫩白乳波摇曳,被男人埋头含弄,一股一股的滚烫浓浊不停灌入宫颈,装不下的,都沿着棒身和穴口连接的边缘挤压出来,银丝绞缠,荒淫场面迷乱得像是邵氏风月片。 身上的女人痉挛着抖动身躯,穹窿内随着她的呼吸不停收缩,吸得人头皮发麻。 这男人就像个为了抢占领地用体液做记号的走兽,竟然无所顾忌把他的欲望全部释放在她体内,齐诗允泄愤似的把头埋在他肩上张开嘴狠咬,直到他的肩膀被她持续用力咬出血痕,混合着皮肤上的汗水,渗透出白色衬衫,晕开一片刺眼的红。 但雷耀扬只是微微皱眉,承受这股带着怒意的啃咬,他嘴角浮现出一股不明笑意,又将齐诗允抱紧微微喘息着,依旧硬挺的棒身还在她体内频频跳动,许久都不愿拔出来。 “齐诗允…” “你的身体真的很钟意我,每次都能弄到你高潮。” 这句不清不楚的话一字不漏的在房间内回荡,仿佛余音绕梁般久久不散,郭城顿时僵在原地,他相信了雷耀扬陈述的是事实。 这卑鄙龌龊的男人还是说出了这句话,齐诗允已经无法解释清楚,现在对于她来说,连发出声音都是件异常艰难的事。 男人起身,将瘫软成泥的齐诗允抱起,让她坐在卧室床铺边缘又关上门,但她就像一团血肉堆成的废墟,感受不到任何起伏。 处理干净两人残留着污秽体液的各处,雷耀扬迅速恢复他如常斯文形象,想起那条红裙的残片还在地毯上四散,他又从衣柜里翻找出齐诗允的衣物甩在她面前。 “穿上,跟我下船。” 他拉开她眼前的领带,撤下后系在自己衬衫领口下。 又解开她双臂下的黑色皮质腰带,金属搭扣声音格外清脆。 灯光昏黄却依旧让她觉得刺眼,适应了很久之后才看清楚房间内的一切事物,麻木的双臂已经被勒得紧绷发酸。 雷耀扬就站在她面前,白衬衫,黑西裤,抽打过自己的腰带重归原位,那条遮蔽自己视线的黑色领带也被他重新系好,就像是他不曾对自己做过任何事情。 除了他左边肩膀上的一块血迹,证明他们刚才真的激烈交媾过。 “你放过aaron,我会跟你走。” 她低声开口,坐在床沿边抱拢自己的赤身裸体,泪水盈出红肿眼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齐诗允,你还想跟我讲条件?” “我求你。” “我求你,雷耀扬。” “求你…” 齐诗允主动向跟前的男人伸出手,抓紧了他的衬衫一角,揪得骨节发白,那对娇美的桃花眼哭得梨花带雨,泪水开始不断划过她眼尾那颗痣。 “…雷耀扬…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照做…” “我只求你…求你放过aaron…” 雷耀扬紧盯着她耸动的身躯,眼里翻滚过一缕转瞬即逝的幽黯。 “好。” 临行前,雷耀扬的手下极为专业的处理好套房内的一切,郭城躺在地毯上,手脚的绳索已经被解开,药效还残留在体内,四肢依旧不受他控制。 双人套房内灯光熄灭,门被从外阖上,只有窗外渗透进来的惨白月色,不久后又被云层完全覆盖。 郭城好不容易摸索着,用水颤颤巍巍撕开嘴上的胶带,他慢慢撑起身体,却最终因为被击溃的心智彻底倒下,只有额头撑起一点点距离得以呼吸,用力攥紧的双拳不断捶打着地板,泪水倒淌,滴滴答答落在血红色地毯上。 齐诗允和雷耀扬走出套房时,带着颤抖的低音,万般内疚地跟他说了句“保重。” 而后房间空留一片死寂。 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邮轮停靠在港口后,齐诗允跟随雷耀扬下船,上了他的游艇。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夜色更加晦暗,白色游艇调转方向缓慢航行,海平面几乎看不到什么船只,距离双子星号也越来越远。 齐诗允被雷耀扬带到船舱卧室内,她身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印花齐膝连身裙,整个脸色惨白,只有痛哭过的眼依旧红肿,离开套房前,她不知道如何跟郭城告别,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为一句“保重”。 她无言以对,更无颜面对。 雷耀扬端着一杯水站在她面前不语,仿佛自己掳回了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 “雷耀扬,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曾经我以为你不同…我还真是好天真…果然你们这些黑社会都是一样的…” 沉默良久后,齐诗允终于冷着脸质问批判他,用一种怨怼的语气。 “把药吃了。” 雷耀扬略过她的话,将手里的药片和水递到她面前。 “什么药?春药吗!你还嫌刚才不够满足你吗!?” “你这只不要脸的公狗还想要做爱做到什么时候?!” 齐诗允怒火中烧朝他大吼,抬起手掀翻了他递过来的水杯,一整杯水撒在雷耀扬的西裤上,淅淅沥沥的往下滑落。 本以为他会因为她的举动和言语大发雷霆,用更变态的手法折磨自己,但他却只是默默走到一旁,再倒了一杯水走回她面前。 “如果你想怀孕,我不介意。” 男人嗓音低沉,一语中的提醒了齐诗允。 他刚刚射在了自己体内,射了好多,在她下船的一路上,都在往外流。 要她怀他的孩子?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死也不会。 雷耀扬看着她满脸错愕的样子只觉得想笑,齐诗允愤怒接过,用水就着药片咽下去,喝了一整杯。 两人默默无言了几秒钟,雷耀扬将她拉起来往浴室走,让她坐在洗手台上。 被虐待过的臀肉还在发痛,她不敢用力坐下,微微撑着身体隔开了一点距离,雷耀扬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弯下腰向她凑近。 “把腿张开。” “…干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吗?” 齐诗允被他说得语塞,羞耻感再次袭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向跟前的男人微微张开双腿。 雷耀扬顺势脱掉了她的内裤,将她的裙子往上推,检查了被抽打过的臀肉,又露出她包裹着黏腻汁液的腿心。 “自己把裙子拉好,别掉下来。” “…你要干嘛?” “清理。” 齐诗允莫名其妙他的举动,可他紧盯着自己私密处的样子极为认真,认真得像是在做什么高深莫测的研究工作,只觉得耳根瞬间烧烫起来,用力抓住了裙摆。 浴室灯光明亮,雷耀扬用两指拨开她还微肿的花瓣,穴口随着她的呼吸翕动收缩,乳白色的粘稠液体还在持续从腔道内往外潺潺流出,她的内裤早就已经被洇湿。 只见他的中指笔直探入其中,进到湿滑腔道内,齐诗允微微低头就能看到他在抠弄,指腹摩擦着壁肉,痒意传递到大脑神经,又分散在各路感官。 “雷耀扬…你怕我去告你强奸,所以在消灭证据吗?” “你只管去告,要不要我帮你请律师?” 言毕,雷耀扬抬眸看向齐诗允,她的脸瞬间煞白,不由自主地想起郭城。 他该如何渡过这漫漫长夜?他该会有多恨自己? 她不敢想象,更不敢面对。 现在她只能跟面前的这个男人咬牙切齿: “你真是无耻至极…雷耀扬。” “我一向如此。” “………” 一股股浓精被雷耀扬的手指从密道里挖出,黏黏缠缠地滴落在洗手台边缘,翕动的贝肉不停张合,其中还混淆着因为刺激而涌出的新鲜蜜液,弄了他满手。 雷耀扬抬头凝视齐诗允绯红的脸颊,甬道内的白浊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他却并未停止手上的动作,她努力抿唇不发出声音,可体内又因为这个男人的手指抽插流泻出许多令她不齿的液体,不停流泄到洗手台上。 “齐诗允。” “你该告诉我什么?” 他的手指从黏滑的甬道里抽出,沾满了她的花液,又伸到她唇边轻轻摩挲。 齐诗允低下头,似乎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才红着脸低声开口回答雷耀扬的问题。 “……我湿了。” “很好。” 雷耀扬奖励似的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直起身,脱下汗湿的白衬衫丢在一旁,打开淋浴室花洒准备洗澡。 “脱掉衣服,和我洗澡睡觉。” 齐诗允觉得难以置信,雷耀扬说洗澡,就真的是洗澡。 两人赤裸相对的站在雾气氤氲的玻璃淋浴室内,他仔细检查她臀肉上被他用皮带狠抽过的地方,轻轻为她擦洗,直到结束,他都没有任何出格举动,只是交代她沐浴后别穿内裤。 等她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雷耀扬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沿边,示意她走到他跟前。 齐诗允莫名忐忑,不知道他又要用什么变态手法折磨自己,不敢走上前。 正当她犹豫时,雷耀扬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翻过身趴在自己膝盖上,掀起她浴袍的下摆,开始用手背轻抚她臀肉上的伤痕。 齐诗允紧张得想要起身,却被雷耀扬又按回他的大腿上。 “别乱动,趴好。” 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语气却显得温和起来,突然她闻到一股药膏的味道,不知道这男人从哪里弄来的,而后几根手指均匀在她泛红微肿的臀肉上涂抹冰凉膏体,是不带任何情欲的触碰。 齐诗允心中泛起一阵酸意。 不久前他也曾小心翼翼为她处理伤口…温柔得不像话。 但今晚,他又亲手毁了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而她不得不听从他,牺牲自己和这个恶魔纠缠在一起。 上药结束后,齐诗允侧躺在陌生的双人床上,刻意和身旁的男人保持着一段距离,雷耀扬也背对着她,精壮威猛的肩背肌肉线条有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游艇航行得缓慢,海潮的声音充盈在耳,齐诗允不知道她的明天在哪里,也不知道雷耀扬要将她带向何处,更不知道郭城现在如何… 她辗转反侧,双手围抱身体缩成一团,根本无法入睡。 这几个小时之内经历的事情就像是在拍一部惊悚限制级电影,画面在她脑海中不受控的逐帧放映,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泪水又开始止不住地翻涌。 这一夜,几乎是睁着眼放空了很久,直到游艇舷窗外火红朝霞铺满天际,她才勉强睡着。 第28章夜迷离(H) 浑浑噩噩地再次醒来时,睡在身旁的男人已经不见,卧室内的深灰色窗帘被闭合上,隔绝了风景和时间。 这艘游艇没有继续航行,只是随着海浪轻轻摇晃着,停泊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齐诗允撑起酸痛的身体,但被抽打过的地方好像没那么痛了,她找到自己的衣裙穿好洗漱,慢慢走出船舱,上到甲板。 金色晚霞渲染整片海面,游艇周围几乎空旷一片,只有远处飘着几艘渔船。 咸腥潮热的海风吹动着齐诗允的裙边,她看见雷耀扬穿着一件薄墨色丝质衬衫,坐在甲板躺椅上讲电话,高大俊朗的轮廓也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 他听到动静转过头,发现齐诗允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昨天哭得太厉害,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浮肿。 “饿不饿?” 男人将电话挂断,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拨开海风吹到她唇边的发丝。 齐诗允本能的想要躲避,却被雷耀扬一把揽住她的腰肢,两人紧贴着站在夕阳下,影子投射在甲板上,被拉得很长。 “aaron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抬眸,眼神倔强地注视面前的男人,一想起昨晚,心中又有火烧起来。 “我既然答应过你,那他自然没事。” “所以你也不用关心他如何。” 雷耀扬心中也憋着一股火气,她连在睡梦中的轻声呓语都是郭城的名字。 虽然他曾经经历过,可现在他无法做到推己及人。 刚才接到电话,他的眼线说郭城在清晨时分下了船,回港后直接去了域多利拘留所,现在已经回到家中,看来是在准备下周上庭的工作,看来这男人的意志力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 所以现在还不是完全能够放松的时候。 夕阳快要消失在海平面,两人站在船舷围杆处,雷耀扬将齐诗允困在双臂方寸之间与她对视,琥珀色瞳孔里都是她的倒影,她的表情依旧带着不愿就此屈服于他的执拗。 游艇小幅度的随着海浪摇晃,两人的呼吸声被海风吹乱。 雷耀扬没有忍住想要亲吻她的欲望,俯身在她耳边厮磨,齐诗允本能地伸手推拒,却又被他牢牢抓紧,直接用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齐诗允,乖乖呆在我身边,我保证他平安无事。” 低沉的嗓音耳边回荡,他的态度也不再强硬,但在齐诗允听起来就是威胁。 “雷生,既然喜欢听话顺从的女人,你花钱召妓不行吗?” “我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好?我哪里值得你雷耀扬这么做?你上街说句要女人,全港靓妹不都要排着队来应承你?” “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不可理喻又变态的人,拜托你赶紧玩腻了放我走…” 齐诗允对着他喋喋不休,恼怒的想要推开他的禁锢,奋力挣扎间,雷耀扬却越贴越紧。 “…大佬…齐小姐,晚餐好了。” 加仔突然走上甲板又想退下去,看样子他来得不是时候,此刻自己就像一个瓦数很高的电灯胆。 他也没想到大佬费心要拿下女人的居然是她,想起那日她从九龙塘豪宅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大佬对她做了什么,他只觉得可爱又好笑。 齐诗允见到加仔那张她相对熟悉的脸,更加想要推开雷耀扬,却转而被他抓着手腕走下甲板,来到船舱内的餐厅。 主厨是个棕发鬼佬,餐桌上是几道精致法餐,两人相对而坐,主厨一一跟齐诗允介绍,其中一道是mr.ray下午钓上来的海鱼,她抬眼睨了对面男人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特意拿出来说的。 中午醒来后,雷耀扬看见齐诗允还在熟睡便没有打扰,他知道她辗转反侧到快天亮才睡着。 起身时突然听见动静,雷耀扬本以为她也醒了,转过头后却发现她闭着眼,在说梦话。 “aaron…” “aaron…” 大好的心情瞬间憋闷起来,他穿好衣服走出船舱,叫加仔把游艇开到鱼群聚集的地方,拿出海钓竿,把鱼饵抛入海中,独自坐了一下午。 用餐的同时,游艇继续航行,待两人享用完毕,游艇已经抵达维港码头。 夜色降临,霓虹五光十色,万顷琉璃闪耀,都市钢铁丛林纵横交错,街道上不断来往着密集人群,一辆黑色波子911穿过拥挤车流,来到铜锣湾时代广场。 从吃晚餐起两人就一直没怎么说话,下了游艇也是互相摆着一副臭脸,齐诗允也不知道雷耀扬带她来时代广场干什么,可能黑社会大佬发泄愤怒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来高级商场挥霍不义之财。 直到她被雷耀扬拖着在女装部挑选了一堆鞋服和性感内衣睡裙埋单,她才知道今晚自己依旧逃脱不了被他折磨的命运。 睡裙和内衣面料虽然都是高级的丝质款,但每件都几乎衣不蔽体,价格更是让她瞠目结舌,几块布拼在一起就要四五千块,她这落魄千金还真是无福消受。 跑车驰骋在蜿蜒道路上,一直抵达太平山北面的豪宅。 “我明天要早起上班,你要做什么就快做,结束了我要回家。” 齐诗允坐在副驾驶,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又恢复如常冰冷,却像是在和他什么搞色情交易。 “这么着急?齐记者是想玩车震吗?” “我还没试过,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下流!无聊!不知所谓!” 听到这几句话,她朝雷耀扬翻了个白眼,打开车门走下去,却被这眼前座豪宅震惊。 这里比九龙塘的别墅还要大,光是庭院就有差不多几百平,虽然位置没有在太平山顶,价格却也是高得惊人,现在的黑社会已经有钱到了这种程度吗? 管家忠叔如常出来迎接,但看到雷耀扬带着一个女人从车库出来,他诧异了几秒,还是相当专业的收敛起心中的疑问。 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这个大少爷带任何女人回过家。 “这是管家忠叔。” 忠叔向齐诗允微微服了一下身子,笑着礼貌点头,他仔细看了看,是个生得很靓的美人。 齐诗允看老人样貌慈祥又和蔼,也礼貌性地和对方问好,只是雷耀扬并没有跟忠叔说她的身份和与她的关系。 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在意。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进了家门,warwick见雷耀扬回来,立刻兴奋地冲到玄关处,但他身旁的陌生味道引起它的好奇。 他扭动着短尾,开始用湿润的黑色鼻尖从光洁的小腿开始细嗅她,齐诗允小时候也养过狗,倒是显得一脸淡定,此刻只觉得身旁这个男人和这只狗也没什么区别。 雷耀扬也觉得奇怪,warwick居然没有对着她呲牙,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有自己的味道? “它好像中意你。” 他突然觉得心情不错,微微一笑往前走,牵着她准备上楼。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得到两只公狗青睐。” 这句辱骂很小声,但还是被雷耀扬听到,他转过头挑挑眉,看向身后的女人:“嗯?你说什么?” “夸你的豪宅大,装修精,风水好。” 雷耀扬也不理会她的变相讥讽,转身带着她来到二楼卧室。 刚进房间关上门,齐诗允立即被这个蛮横的男人拖到大床上,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要被这个男人吃干抹净的事实,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完全解决这个困境,现在也只能躺平,任由他搓圆捏扁,反正再糟糕事的也跟他做过了。 紧闭许久的皓齿还是被他设法撬开,舌尖探入她口中搅弄,两人口腔内都还弥漫着餐后薄荷糖的微甜,雷耀扬厚软的唇细细嗦吸她的软舌,津液在彼此口中交融,漾出春意满怀。 钢铁般的胸膛紧贴着她的乳肉,手掌从她裙下探入,摸索着脱掉了她的内裤,手掌抓揉着她稍显干涩的花苞,指尖挑逗着她顶端将立未立的娇蕊,捻在指腹中反复磨弄。 而后一股酸慰感袭来,齐诗允感觉小腹开始发热一样的涌动,这种反应她无法控制,几秒钟后穴口开始泛起湿意,变得潮热软腻。 男人的手就着湿滑的液体整根手指没入其中,开始缓慢抽动,时不时会触碰到她体内的那粒敏感点,不断泛起的啧啧水声听得人面红耳赤,彼此的呼吸也开始紊乱无序。 层峦迭嶂的艳红贝肉绞裹着雷耀扬的中指,收缩的频率也在逐渐变快。 她除了只会嘴上说讨厌他,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的身体就是对他格外包容,就是格外钟意他的掌控和触碰。 齐诗允被这阵前戏调弄得皮肤发烫,雷耀扬放开她的唇,双臂撑起一点距离定定地凝视她。 然后,他伸出裹满淫液的手指在她唇边滑动,抚摸着她弧度柔和的唇线,胭脂色的红唇被她自己体内的汁水抹到发亮,雷耀扬就像是在玩弄下体的肉瓣一样,搓揉她的上下软唇。 炙热气息扑面而来,雷耀扬将中指伸入她微张的檀口,搅弄她软滑的粉舌,深入浅出,反反复复,直到透明唾液从她唇边流出,缓慢滑到下颚,直至流入脖颈。 男人低头凑近她面颊,额头碎发扫过她的鼻尖,吻她眼尾那粒风情万种的泪痣,又慢慢抽出中指,牵扯出一条细长银线,继续伸向她已经泛滥成灾的敏感地带,紧贴在玉缝中上下搓揉。 没多久,丝质床品被手指刺激出的花液晕湿一片水痕,雷耀扬的手掌轻拍了几下她敏感的腿心,齐诗允哼叫出声,是一阵婉转缠耳的娇喘。 当他慢慢把手指抽出,花径又恢复空虚。 “齐诗允。” “看着我。”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与他相交,看到了他眼底快要爆发的浓烈情欲,以及他手指上晶亮的水液。 “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不是吗?” 男人说得非常认真,眼波里闪烁着微光,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俯身亲吻她的耳垂,刺痒炽热的鼻息再次吹进她的耳廓,在她耳边低语。 他用尽卑鄙手段将她困在身边,是因为他知道,不这样做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他强制逾越了黑白界线,逾越了他们完全对立的身份,费心费力做这一切,只为了要立刻得到她,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 “我会给你时间。” “不要再推开我。” 雷耀扬说得真挚,齐诗允突然觉得鼻酸,带着怒意的握拳捶打身上的男人,声音也变得抽泣起来: “……雷耀扬…我恨你!” “嗯,我知道。” 而她身上的男人在回应她的同时,已经伸手从后熟捻地解开了她的文胸,吻上了她绵软光滑的酥白。 一阵温柔拥吻过后,衣物凌乱的摆放在偌大的双人床上,雷耀扬将齐诗允脱得精光,自己跪在她身体两侧,抚摸着她乳肉周围自己留下的点点吻痕,像是在夜晚绽放的梅花,点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齐诗允,脱掉我的衫。” 他拉起她的手,抱起她坐好,让她的手指在自己胸膛抚弄。 “…你自己没手吗?” “我想要你来脱。” “神经…” “之前在九龙塘,你不是脱得很利落吗?” 雷耀扬上挑着眉弓注视她,表情变得玩味,齐诗允突然脸颊发烫,想起那日他高烧不退,自己为他擦拭身体降温,而他醒来后用手指让她达到第一次潮吹… 原来,她和这个可恶的变态男人已经拥有了共同回忆。 感觉心脏突然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的错觉。 齐诗允不再回答,只是低着头,用手指一粒一粒解开纽扣,丝质衬衫光滑的高档面料,轻盈如羽的触感,在全部解开那一刻顺着他雕刻般的肌肉轮廓迅速滑下。 室内没有开灯,窗帘敞开着,如霜一样的月色从挑高的落地窗洒进房间,两人的距离很近,齐诗允再次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饱满胸膛上那枚猛虎刺青。 刺青师的技术一定很好,虎躯姿态霸气十足,皮毛斑纹根根分明,整个图案活灵活现,猛虎的眼神和雷耀扬一样锋利,仿佛此刻正紧盯着它面前未着寸缕的女人。 齐诗允红着脸别过头,不敢继续直视那只猛虎,可眼前如「猛虎」一样的男人将她再次推倒在床,与她完全赤裸紧贴,他胯间那根粗壮的「虎尾」,滚烫地抵在她的花穴外,连同他柱身上的经络都在清晰的跳动。 穴口被伞头慢慢撑开时,齐诗允便会不由自主想起昨晚与他的疯狂性事,内心陷入一种极其强烈的矛盾,她一丝不挂,在郭城面前和雷耀扬做爱,她甚至还不知羞耻的当着两个敌对男人的面高潮两次。 她是俘虏?还是叛徒? 还是说,她本身也是个淫荡的变态女人? 不然怎么会对除了郭城以外的男人有这样的生理反应? 下一秒,粗长硬物的进入冲散了她杂乱无章的思考,齐诗允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不自觉地揪紧了手边的床单,整个花径被雷耀扬的物什撑得紧绷,一直被他顶到敏感脆弱的花心深处,小腹的湿意又开始泛起涟漪,酸涩的感觉再次袭来。 “嗯……啊…你出去…不要…” “太深了…雷耀扬…不行……” 她又抓紧了雷耀扬的手臂,指甲都快要陷进他的皮肤,一时间,她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长度和粗度。 “你放松,别吸我吸得这么紧…” 雷耀扬也无奈,自己被这紧致嫩肉包裹得额头冒汗,像是被卡住一样进退两难,交合处没有一丝缝隙,艳红穴口被绷成大大的o型。 这女人又不是第一次,怎么会紧成这样?以至于和他做了第二次也不能适应? “…我哪有吸你!…你快出去…要…要坏了…” 齐诗允闭着眼,胡乱伸手拍打雷耀扬的肩膀,只听到他“嘶”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左肩,她昨天用力咬过的地方还很痛,刚刚又被她一巴掌扇到开始愈合的伤口。 “怎么会坏?” “把你弄坏了我玩什么?快放松…” 雷耀扬突然变成一脸阴险坏笑,低头舔吻她发红的耳垂,手指也开始抓揉她如玉般的双乳,指尖刺激两点敏感蓓蕾,时不时用力将其捏紧,再放开。 花径内的水意因为他的挑逗开始泛滥,紧迫的腔道开始变得湿滑无比。 抽插开始变得流畅。房间里开始缥缈着淫靡水声,皮肉拍打的声响逐渐升高,齐诗允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走漏呻吟,雷耀扬却将她双手举过头顶,低下头疯狂吻她。 他不断吸裹她的舌尖,湿滑的舌在口腔内交缠,不过她处于被动,男人不断抽离她的呼吸,舌根泛起一种麻木感觉,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快要被他吻得发肿。 下体的交缠也没有停止,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每一次进出都撞出她体内的花液洒在床单,顶端一直被圆硕伞头刺激得瑟缩,将雷耀扬的胯中巨物包裹得更紧,热流也从穹窿内喷涌,不断浇灌他的马眼,烫得他快要失去理智。 齐诗允突然觉得意识变得虚浮起来,在她体内搅动的粗长硬物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她从没想过男人的性器会有这么惊人的尺寸。 大学时和郭城交换初夜的时候,他依旧像个谦谦君子般温柔对待她,本以为当时进入她体内的已经是她的人生极限,但现在,此时此刻,她对做爱这件事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郭城英俊面容,想起两人一起约会过的每个地方,想起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歌,跳过的舞,想起第一次和他共赴云雨的那个夜晚,想起自己因为疼痛他紧张慌乱的样子… 突然,这些回忆好像离她很远,就像是遗失的拼图,她已经无法再去将它拼凑完整。 她紧拧着眉,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却很快被一个吻吸收,雷耀扬低头在她耳边喘息,身下的动作也缓和了许多,他以为自己弄痛她了。 虽然他早就已经弄痛她了。 —————————————————— 波子:保时捷 第29章坠入深渊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齐府治丧,灵堂内香火缭绕,冥币纸扎燃烧于铁炉内,僧人口中不断诵读超度死者往生的《地藏经》。 母女俩一身素缟跪于棺椁前,泪已干涸,被烟熏得双眼涩痛发红。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木鱼敲击声不绝于耳,突然间发生诡异一幕,长明灯火舌腾空而起,窜烧灵堂内黄缎绣花经幡,顿时烟炎张天,火红一片。 灵位中央,只见男人黑白遗像莫名淌出血泪,室内顿时惊叫声四起,呜呜泱泱乱作一团… 女人从混乱中惊醒,满头大汗呼吸不顺,不知为何会突然梦见这样的场景。 当齐诗允独自从宽大的双人床上坐起来时,反应了很久,她才从那恐怖梦境中回过神,这里是雷耀扬的半山豪宅。 依稀记得头一晚,雷耀扬抱着她做了很久,一直快到凌晨一点才放过她,没有让她回家。 床头柜上的古董时钟显示现在是六点五十,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多钟头。 只是现在她也没办法继续睡了,一想起刚才的梦,想起这两天内翻天覆地的变化,齐诗允觉得自己快要发疯,加上最近请假次数太多,薪水也不能再被扣了。 支撑着酸软的身体走下床,穿衣服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乳肉和大腿内侧上都被雷耀扬留下很多深红色吻痕,她嘴里小声咒骂,这男人真是个十足的标记狂人。 当她洗漱后走出卧室,才发现自己好像身处迷宫一样,不知道该往哪走。 warwick闻声从楼下赶来,兴奋地摇着尾巴在她脚边钻来钻去,然后又带着她下了几级阶梯,往宽阔走廊附近的房间方向走。 黑色杜宾仔细嗅了嗅一扇厚重雕花木门的门缝,然后朝她歪了歪头,好像在示意齐诗允,她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齐诗允叩了两下门,无人回应,虽然不太礼貌,但手指好像被某种东西牵引,她握住铜质把手,向里推开了这扇大门。 清晨的阳光还不算刺眼,但进入视线内的一切太不可思议。 因为映入她眼帘的是好几面满墙的书籍,房间层高开阔,书柜几乎快要到顶,必须要借助一旁高耸的移动扶梯才能拿到,她迈开步子走下阶梯,进入这间如梦似幻的书房,满目琳琅,让人眼花缭乱。 褐色实木制书柜中左图右史,不计其数,这里完全是个浩如烟海的私人藏书馆。 想起幼时家中也有一间大书房,父亲常在里面写作和处理各种公事,但比起眼前这个,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珠宝华服对齐诗允向来没有什么吸引力,但这间书房却比任何事物都要令她兴奋雀跃,怪不得在深水埗那个雨夜,雷耀扬坐在她书桌前阅读很久,还说要把《1984》最好的译本找给她。 此刻她也终于明白,雷耀扬不经意间显露出的那股斯文书卷气是从何而来,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大哥,但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是个黑社会的残酷事实。 宽大的实木书桌就在不远处,桌面台式电脑旁有几份崭新的报纸,她发现被放置在最上层的是《明报》。 齐诗允站在一面书柜前环顾,油墨印刷和一些陈旧纸张的独特味道缓缓沁入鼻腔,是一种她自小就中意的香味。 所有的藏书都被按照不同类别整齐摆放,一本本书脊笔挺地紧靠在一起,或薄或厚,有普通版和各种精装版,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稀有珍藏版,以及不知道他去哪里搜罗来的各种禁书。 warwick满脸疑惑地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主人的身影,抬头又用自己灵敏的鼻子嗅了嗅,又独自前去继续寻觅雷耀扬的踪迹。 齐诗允慢慢走向距离书桌最近的那一面书柜,有很多尼采着作,看来他还挺喜欢这个思想特立独行的德国哲学家。但在整片书架上尤为格格不入的,是一本书脊破旧的《百年孤寂》,包装已经变得有些褪色,像是被反复翻看过很多遍。 好奇心驱使下,食指轻轻触碰到书脊顶端,就当她快要把整本书从紧窄缝隙中抽出来时,突然被身后一只大手将其推回原位。 齐诗允还未来得及反应,男人已经掐住她的后颈将她身体调转方向,视线随之定格在他黑色睡袍下的宽阔胸膛,那只「猛虎」正紧盯着她,然后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炙热的气息贴上她的唇,舌尖滑入她的口腔肆意搅弄勾缠。 男人额前碎发湿润,皮肤散发着清爽醒神的薄荷味道,好像是刚洗过澡,晨起未刮的胡渣不断磨在她脸颊,一点都不温柔的「早安吻」。 “雷耀扬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齐诗允用力推开他,抬手擦掉残留在她唇边的口液,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好像也不太礼貌,随意进我的书房。” “书房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还是怕我发现什么证据?” “那倒没有。” 雷耀扬轻笑一声,抬眼环顾了一下自己精心打造过的书房,视线又落回在齐诗允身上。 “如果喜欢这里,你随时都能进来。” 齐诗允没说话,睨了他一眼就准备走出去,却被雷耀扬反抓过来抱着困在身前,突然又想起昨晚她在自己身下哀求喘息的娇软模样,男人不由得心中一热。 他慢慢低头,在她耳鬓厮磨呼气,吻又落在她白皙的脖颈,虎狼意图再明显不过。 warwick趴在地毯上不远处,抬着圆溜溜的眼睛观察面前举止亲密的男女,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能不能别一早就发情?!我还要上班…来不及了!” “我送你去,绝对不会迟到。” “不行!还很痛!” 她还是极力将雷耀扬推开,眼神定定地望着跟前的男人。 气息一滞,两人对视着。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雷耀扬不语,抬抬下巴示意她开口,准备接受齐记者的「独家专访」。 “洛文已经死了,是不是?” 想起那个离死亡最近的夜晚,齐诗允的语调变得颤抖,眼眸却异常坚定地凝视着雷耀扬,只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 “洛文死没死我不清楚,我也在派人找他。” 雷耀扬站在她面前神色淡然,说得从容不迫,好一张pokerface,手中揣握神秘底牌,让人无法看穿他。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丝毫的破绽,只有种她无法窥见的深不可测。 齐诗允对于雷耀扬的态度十分恼火,她当然不会期望他会对她说真话,过几天就要再次开庭,可她拿不到任何证据可以指控这个阴险恶毒的男人。 “雷耀扬,差馆失火,录音带被盗都是你做的吧?” “你肯定也听到了我的那份证词,洛文当时亲口跟我承认,他就是真正的凶手。” “所以你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掩埋罪证,陷害唐大宇进监狱,把我困在你身边,对吗?” “齐记者的分析真是头头是道,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因为郭城是他的辩护律师,所以你认为唐大宇是好人?大家都是黑社会,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至于谁是杀害那三个女人的真凶,我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法庭自然也会公正裁决。” 雷耀扬向她凑近,面不改色,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表情依旧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没有认为谁是好人,但是也不能让无辜的人平白被冤枉。” “而且真凶根本就不是唐大宇。” 齐诗允本能地后退,当她要贴上身后的书桌时,她立刻转身,快速走出男人的控制范围。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这种人说实话。” “我要去上班。” 食不知味吃过一顿丰盛早餐,黑色宝马停在明报工业大厦楼下,但一路上两人都处于沉默状态。 雷耀扬的心理她完全揣摩不透,他隐藏得太深,无论什么事,他每一次都能让她措手不及。齐诗允突然明白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可能哪天她彻底惹怒雷耀扬,自己也会不明就里的死在哪片荒郊野岭。 当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雷耀扬递给她一个纸盒,里面装了一部黑色motorola8900翻盖手机,今年刚出的新款。 “带在身上,让我随时都能联系到你。” “雷生需要随时联系我干什么?监视我?” “如果需要监视你,我就不会让你来上班,用call机太麻烦,拿好。” “不需要,我的bp机又没坏,我告诉你号码…” “拿好,听话。” 他冷着脸,态度和语气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严肃,齐诗允只能无奈接下装入包中,她拉开车门正要离开,却又被雷耀扬抓住手腕。 “齐诗允。”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想要随便发生关系的女人。” “但是你转身就跟郭城复合,你要我怎么想?嗯?” 齐诗允被他突然的质问弄得不知所措,她在工作上条理清晰得心应手,却完全不擅长处理男女关系,现在简直是一团乱麻。 但一想起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依旧觉得火大,这个自大狂一样的男人依仗着自己的财势人脉为所欲为,而她却不能反抗,还要被迫屈服于他。 “雷耀扬,我不过是你利用来击垮aaron,让他彻底输掉这桩案件的棋子和人质,对你来说,我也不过只是你贪一时新鲜的泄欲工具而已。” “就算是你让我呆在你身边,就算是你给我时间我也不可能接受你,我的心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劝你最好不要白费力气。” 雷耀扬脸色如常,但齐诗允能明显感觉出他的不悦,掐住她手腕的力度也变得更重。 “怎么想是你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 “我给你时间,你给我答案,就这么简单。” “还有我也劝你,话不要说得太早。” 男人慢慢放开她的手,齐诗允不语,冷着脸走下车匆匆往报社赶,黑色宝马也随即离开,往中环方向行驶。 半个钟头后,雷耀扬来到东英社总部,骆驼一早就等在办公室内,洛文的突然失踪不是小事,加上观塘近日事件频发,他想要知道奔雷虎的具体计划。 “扬仔,洛文是怎么回事?昨晚o记那班人又上门来问,我都莫名其妙。” 骆驼抿了一口茶,看向一脸吃瘪臭脸的雷耀扬,也不知道是谁让他有这样的表情,转而心中暗笑,想起乌鸦昨晚跟他说的一则八卦见闻。 “已经处理干净了,他做事太癫,没用的人留着也是浪费我的时间。” “放心吧龙头,不会有问题,观塘我一定拿下。” 男人嘴角一笑,脸上自信满满又抽起烟来,o记的人又找到骆驼,一定是郭城在背后做了什么,听说回港后他就一直在各路周旋,甚至动用了洪兴一部分势力继续帮他寻找证据。 骆驼还是有些诧异雷耀扬直接做掉了洛文,完全改变了原有的计划,他一向是不会在关键时刻乱了阵脚的人,但是这一步实在走得过于冒险。 “你做事有分寸我知道,听说大宇的案子过两天又要开庭,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苏铁坚收了我的钱,他儿子又是这场案子的主控官,加上现在所有证据都被销毁,已经足够整死大宇让他永远坐监了。” 两人交谈间,已经过了一个多钟头,雷耀扬临行前,骆驼朝他露出一个神秘又八卦的笑容,看得他一脸不自在。 “我昨天听雄仔说,你带了个好靓的妹妹仔下游艇,出海玩?” “是啊,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雄仔说那个靓妹看起来好像不大钟意你。” “呵,他又知道了?叫他管好他自己,别老给我操心。” 雷耀扬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死乌鸦又躲在哪看戏。 昨晚两人下了游艇,去开车的路上一直互相摆臭脸,怎么就被陈天雄那衰仔看出来是她不钟意他? 今早两人在报社楼下再次不欢而散,面对齐诗允的种种质问,雷耀扬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和她如实相告的事还有很多。 他不否认,现在她确实是自己手中的棋子,可他忍耐了许久才对她下狠手,她居然认为自己是他贪一时新鲜的泄欲工具?她怎么不说她自己床上床下完全两幅面孔?简直是个嘴硬閪软的女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雷耀扬每次面对她,身体的血液里就会流动着没来由的某种情愫和悸动。 就像是强力磁场一般的吸引,那夜在隧道口替她修车时,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便产生这种奇妙感觉。 心事重重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后回到基隆街,齐诗允略显憔悴的面容让方佩兰担忧不已。 只是几天没见到女儿,却明显感觉她人瘦了一大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郭城发生了什么事,但齐诗允只勉强笑着说太累,在大排档随意吃了点晚餐就回到家中。 身心疲累的感觉在身体每一个角落无孔不入,齐诗允跪在父亲灵位前痛哭了很久,她不断忏悔不断自责,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和一个无恶不作的黑社会纠缠在一起的可怕事实。 这几日似乎流了太多眼泪,双眼都哭到发痛,泪痕斑斑留于面颊,灵魂似乎也变得支离破碎。 基隆街的夜色在喧闹中愈发浓重,昏黄街灯投射进室内,挂钟上的指针转了无数圈,但齐诗允的视线一直定格在灵位上那尊黑白遗像。 男人面如冠玉,郎艳独绝,拥有世无其二的英俊容貌。 当年他为躲避内战来到香港,是一个家族没落的皇室后裔,一个靠着才华和头脑立足在这座城市的富商,一个惨遭黑社会残忍杀害的良善之人。 齐诗允心中知晓,父亲一生并未行恶,却还是没有得享安稳人生。 今早的梦或许就是对她的某种预示。 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她彻底结束这个噩梦? 由此,一个大胆的想法也逐渐从她心底滋生。 “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却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生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觉…” 齐诗允跪在圆形蒲团上,往铁盆内烧着冥纸,火光在她瞳孔内不停闪烁跳跃,口中不停默念着经文,她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奈何坎坷人生却还在接连遭受变故。 现实的惨痛经历告诉她,郭城所秉持的正直和公义并不适用于这个「人吃人」的现代社会,如果想要尽快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必然要选择不同的路。 现在她已堕入泥潭沾染污秽,既然不能改变既定现状让自己脱身,那就顺水推舟加以利用。 或许,雷耀扬是一条助她复仇的捷径,她一直在等待的最好时机,或许就是现在。 三柱清香并拢于指,齐诗允恭恭敬敬将其插入陶瓷香炉,面色也开始变得沉稳从容: “爸爸。” “今后不论我做什么事,都希望你不要怪我。” “你的冤屈,我会用我的方式,一笔一笔帮你讨回来。” 第30章扭转局面 破晓时分,天空还是静谧的靛蓝色,即将盈满的月亮还未落下,铜锣湾的日夜交替间,这个都市最繁忙区域终于渐渐归于寂静。 谢斐道九十号,豫港大厦十五层,仍亮着一盏孤灯。 郭城独自坐于律所办公桌前,点燃一支卷烟提神。 回港后连续奔波了好几日,如今证据完全被销毁,洛文仍然没有半点音讯,眼看就快要到开庭日,雷耀扬的计划太过缜密,齐诗允也被他强行带走不知去向。 只有投身于工作,郭城才能暂时忘却现实噩梦。在他费心劝说下,美孚新邨公寓听见惨叫声的那位师奶决定出庭作证,目前已经被洪兴安排人秘密保护起来。 可思绪一旦沉静下来,郭城就会不自觉想起那晚邮轮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反复被人千刀万剐一样,痛彻心扉,无法承受。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那个恶贯满盈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实施强暴,而她在他的奸淫下哼叫,呻吟,高潮,即使是她强烈的抗争过拒绝过,但那副模样,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齐诗允。 家姐自杀的惨状还尤在眼前,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他意志心理薄弱些,恐怕早已精神失常。 当晚他一夜未眠,不论走到何处,都感觉置身在那场荒谬激烈的强制交媾中,而雷耀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死死钉在他心中的一根尖刺,连同呼吸都会受到一种无形阻碍。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他们分开了五年,他毫无音讯的消失了五年,她要和谁交往,和谁上床,都是她的自由。 只是让郭城不能接受的,那个人竟然是雷耀扬,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一个令他无比憎恨的黑社会。 他们离开前,关上卧室房门说过什么郭城并不知晓,只是那扇门再开启时,齐诗允穿戴整齐和他告别,她红着眼睛垂着头叫他保重,然后跟着雷耀扬下了船。 他并不是什么圣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和打击也心怀恨意,同样,他也是强势的雄性动物,这样的奇耻大辱,让他怎么能够就这样轻易接受? 当下无论怎样,他都还是想要为大宇尽力争取胜诉希望,就算是拖延时间也好,也是为自己争取一个与雷耀扬抗衡的机会。 他内心深处相信齐诗允并不是自愿的,无论如何,他只想要亲口听她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 所以等到清晨邮轮靠岸,一夜无眠的他立即马不停蹄回了香港,只给wyman留下一张他和齐诗允有急事先离开的明信片。 礼拜三,从跑马地采访完还有半日空闲。 回到基隆街后,齐诗允请来事先联系好的先生,小心翼翼将父亲的灵位请走,重新安置在位于深水埗的天后庙内供奉,又做了一场小规模法事。 之前方佩兰还很疑惑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齐诗允说在邮轮上遇见一个大师替她算过,近几年不宜在家中供奉亡者灵位,否则会频发血光之灾。 一想起今年女儿的确不顺,无故连续受伤住院两次,所以一向迷信的方佩兰最后也同意了她的做法。 因为不知那日雷耀扬又会突然上门,保险起见,在她的计划开始实施之前,不能让他知道和她身世相关的任何事。齐诗允将相框里的照片换成了和母亲的合照重新摆放,和齐晟有关的一切,都被她尽数藏好。 那日在报社楼下分开后,雷耀扬没有再来找过她,他们也没有通过电话,就像是两人不曾发生过什么,又回归到平常。 齐诗允猜测,应该是大宇的案件就要开庭,所以这男人也无暇顾及她,正好能让她有空档把自己将要实施的计划慢慢落实,而她也在内心慢慢说服自己,让自己继续和雷耀扬亲密相处。 近几年,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各种和程泰相关的些许罪证,都被齐诗允小心翼翼藏在自己床底。 她依旧记得,父亲惨死当晚和母亲从阿公家归来,轿车刚停至大门口,就见到家中一名女佣惊慌失措从别墅内跑出来,指着中庭花园方向语无伦次。 事发太过突然,母女二人在司机护送下进入别墅,但一眼就看到二楼至地下横门前,沿路都是鲜血,如同恍然打破一埕豉油,沿路泄滴,黑红血迹如面盆般大,令目击者都为之怵惊。 二楼阳台上,丈夫齐晟的尸身鲜血淋淋,被吊置在阳台的宝瓶柱围栏上摇摇晃晃,还在不断往下滴血,方佩兰当场被吓到晕厥送医,年仅十一岁的齐诗允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现场。 自那晚起,齐诗允连续好几日高烧不退,就医也无济于事,直到方佩兰找到大师替她收惊才有所好转。 她自小家境优渥锦衣玉食,齐晟对她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般疼爱,临睡前只要齐晟在家,他都会进她的卧室为她读一本童话直至她睡着。 只可惜半年之后,这样的生活被改变。 齐晟会时常晚归,有时喝得酩酊大醉,有时还会对母亲呼来喝去打砸家里的东西,完全不像之前模范丈夫的样子。 方佩兰也无奈,只能三天两头带着齐诗允去阿公家暂住几日再回来,期间她总能见到母亲在夜里起身偷偷抹泪,但她从来都不告诉女儿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说父亲生意特别忙,暂时顾不到她们。 其实在齐晟临死前几周,家中就开始有些变化。 时不时就会有面相凶恶的煞星上门与父亲交涉,但那时她还不懂,其实父亲欠下巨债,已经暗中变卖了很多房产铺面填补亏空,而上门的都是催收的黑帮。 但父亲这个案件年代太过久远,而且当时因为谋杀证据不足,被告程泰被判当庭释放,真凶至今都是个谜。 而且当年程泰的律师还以齐晟欠他巨额贵利为由,不仅倒打一耙颠倒黑白,齐家还需要赔偿他近百万,简直就是人神共愤般的卑鄙无耻。 而方佩兰家中只是经营酒楼并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人,此时亲朋都作鸟兽散,对母女二人避之不及,唯恐遭祸。 她带着年幼的齐诗允,孤儿寡母也无力与黑社会对抗,接连上诉几次都被驳回,几番折腾下来,方佩兰也力不从心不得不妥协,最后只好悉数变卖剩余家产偿还债务。 当年,港岛媒体对于这则惨案的报道都讳莫如深,好像在忌惮着什么一样,不过以程泰的势力,也绝对做得到。 有些事,方佩兰在齐诗允渐渐长大后才对她如实相告,但是她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案件已经过去了许久,事实真相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齐诗允毕业进入报社后,借助职位便利遍寻了当年对这件事的报道,可费尽心力也只找到寥寥几篇,其他报社的报道内容也大同小异,而且全都是些浮于表面的描写,案件并未被深挖,就像是被人精心粉饰过一样,找不出任何破绽。 而采访和写过这几则报道的记者,早在她进报社前就已经转业或者过世,她也曾仔细打听过,对方听到后,都是以时间太长忘记了或是其他借口对她敷衍了事。 如果想要再重启调查这个惨案,几乎是不可能。 但她非常确定真凶就是程泰,内心强烈的直觉,就像是父亲在冥冥中对她的指引。 所以她另辟蹊径,暗中费心搜集程泰其他方面的各种罪证,只盼望有一天,能够亲手将这个人渣再次送上审判台接受法律制裁。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在她的预期内发展,受苦的人,哪有什么悲观的权利? 绝境中寻求出路,才是她现在必须要做的。 既然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那就随机应变。 或许现在看来,她和雷耀扬的相遇,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在东华医院的那个夜晚,齐诗允看出雷耀扬和程泰交情匪浅,虽然不确定两人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但看硬壳对他的恭敬态度便可以窥见一二,加上程泰被枪击的消息被力压下去,程啸坤没有出现,而雷耀扬却能自由进出,那他一定是程泰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在父亲灵位前痛哭忏悔的那天,齐诗允终于狠下决心,将原定计划完全改变。 翌日,香港高等法院内,气氛一片庄严肃穆。 调整好状态的郭城已经来到自己的站位,法庭正中央的苏铁坚依旧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令他看了只觉得心生厌恶和鄙夷。 曾经那么被他敬重的师傅,私底下却是个贪财又记仇的男人。 当年郭城还在实习期,苏铁坚是大律师,亦是他的师傅。 曾经有桩案件,苏铁坚私底下收了被告不少贿赂,他在开庭当日让人证篡改口供,最后被告无罪释放逍遥法外,而原告母子三人生活本就困苦,现在又失去家中顶梁柱,这个判决结果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事后,郭城为此与苏铁坚大吵一架,他不仅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甚至还动手打了这位他放在心里敬重过的男人,自此之后,两人分道扬镳,郭城出国深造,而苏铁坚凭借各种手段上位,成为了位高权重的大法官。 郭城回港自立门户的事情被苏铁坚知晓后,很多case都被他暗中操作派人搅脱手,现在师徒二人对簿公堂,心中的道义和对律法的敬畏却完全大相径庭。 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律师袍,郭城心中也知道不可能胜诉,但主要想能够再拖延些时间,让他继续寻找证据。 大宇被带上庭后,苏铁坚看向二人,心中也早有决断,雷耀扬应承过他,事成之后,还有两百万汇入他户头。 “被告人唐大宇,被控美孚谋杀案,谋杀一名二十二岁少女程少云!” “现在传唤第一证人,美孚看更———李兆华。” 郭城和苏伟伦看着干瘦的男人被带至庭内,两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这是苏伟伦「特意」找来的人证,随即,他站起身开始对证人进行提问: “请问当时,是不是你见到被告唐大宇进入屋邨内?而他又是在什么时间离开的?” “是…我一点见到他同死者一起返屋邨,期间我没有离开过,四点钟看见他自己一个人离开的。” “多谢,法官大人,我没有要问的了。” 苏铁坚点头示意苏伟伦坐下,但郭城此时站起身,开始严肃的质问这个看更人。 “李生,你说案发当时没有离开过?” “…没有。” “没有?但是消防处早就排查过美孚会有火灾隐患,公司要求你们每晚定时检查防烟门有没有闩好,现在你又说你没有离开过?” “你知不知道,在法庭说谎是犯法的?” 面对郭城思维细腻的发问,李兆华确实有些慌乱表情浮现在脸上,随即他又低下头开口回答: “其实……我只是见到他来到公寓,并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离开,是后来差佬告诉我的。” 苏铁坚见状,即刻找出两人对话的破绽,开始一本正经地「警告」郭城: “各位陪审团请注意,刚才辩方的问题有故意造成证人不安情绪的成分。” “陪审团可以不理会刚才的答案,但是证人可以明确指出唐大宇同死者出现在现场!” 此话一次,全场一片哗然,郭城心中暗骂,苏铁坚这个仆街果然公报私仇! 而坐在旁听席角落处的雷耀扬和坏脑则是一脸自信淡定,苏氏父子最好今天就能直接宣判大宇坐监,那观塘必定十拿九稳落入东英手中。 陈浩南、大飞、苏阿细、大头仔和蕉皮一班人坐在稍微靠前的位置,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郭城,现在控方和辩方各执一词,被铐坐在一旁的大宇完全没有了平日在江湖上的意气风发模样。 又传唤过控方第二证人后,庭审进行了快一个钟头。 在雷耀扬看来,郭城虽然口若悬河却已经是黔驴技穷,苏伟伦不断反对郭城的臆测,而苏铁坚也极为配合地告诉众人「反对有效」。 直到辩方传唤了第一证人,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妇女,也就是那日和齐诗允一起去到美孚新邨碰巧遇见的师奶,她的出现,是雷耀扬万万没想到的。 “陈女士,案发当晚,你是不是听到楼下屋有嘈杂的惨叫声?” “是,在四点左右。” “这么确定?” “确定,因为当时叫声把我吵醒,我还有看钟上的时间!” “好,多谢。” 郭城坐回座位,苏伟伦细眼一转,又发现了新的破绽。 “你好陈女士,我冒昧问一下,你的近视大概有多少度?” “嗯…大概四百多度啦。” “众所周知,四百多度的近视如果不戴眼镜,根本就看不清楚事物,而你当晚有戴着眼镜看时钟吗?” “当然没有,谁睡觉戴眼镜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时间是四点左右?” “因为时钟就放在我床头柜,我一转头就能看到了。” 陈师奶说的确实是实话,所以脸上的表情亦是从容,毫不畏惧。 “法官大人,我还想再多问一次。” 郭城站起身,苏铁坚也只好点头答允。 “陈女士,可不可以再多讲一次,到底是几点?” “四点三分左右。” “多谢。” “陪审团请注意,证人的最后一次答辩明显不太肯定!” 苏铁坚立刻在此时向陪审团作出指示,明显对辩方不利,这个男人正如郭城所言,他绝对是毫无公义可言的伪君子真小人!但郭城心里也十分清楚,今天请来陈师奶出庭也只是放一个烟雾弹,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继续拖延时间。 郭城紧盯着法庭中央的苏铁坚,再次义正严辞地向对方发起反击: “法官大人,我手上有两件case,现在想提出来让在场各位听一下。” “这两件案子,分别是一九六八年六月,英国上诉法院的case,以及一九七九年澳洲最高法院的case…” 男人慢慢起身,站得笔直,眼神依旧紧盯着代表这座法庭上最高权威的苏铁坚。闻言,听审团众人面面相觑,雷耀扬脸色骤变,郭城这仆街难道掌握了什么证据?! “这两桩案子的法官,都是因为不公平的给予陪审团指引,以及涉嫌收受利益而革职被判入狱。” “辩方律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此时苏铁坚的双眼瞪得浑圆,语气严肃中透露着隐忍强压的怒意。 “法官大人,我恳请您以这两单case为戒!更希望陪审团是听完所有指引后,根据自己的判断能力去裁决!而不是听信片面之词!” 郭城缓缓坐回原位,洪兴一帮人激动不已,在场的所有人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苏铁坚对陪审团有偏私,郭城孤军奋战,一直备受强敌打压,如此当众不给大法官面子,实在勇气可嘉令人叹服。 此时,庭审现场记者席位上,媒体们的长枪短炮早已经对准二人,相机灯光不断闪烁,场内顿时也变得喧哗吵闹起来。 “铛———铛———铛——” 法槌被用力的敲击了三下,只见法庭中央的红袍大法官脸色铁青: “案件押后,下周一再审。” 他心中的怒火快要倾泻而出,郭城啊郭城,还真是个食古不化的牛皮灯笼! 大宇被狱警带走前,眼神略温和地看向了陪审团的郭城,他笑了一下,被手铐铐住的右手,朝郭城竖起了表示赞扬钦佩的大拇指。 雷耀扬和坏脑起身离开,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悦,本以为今日就能结束,没想到庭审因为郭城这番话又被推后,还余留给他不少时间继续调查,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郭城的心智,形势突然变得对他不利。 “哇!靓仔律师!看你生得文质彬彬,居然连大法官你都敢呛声!?真是够胆!” 大飞见郭城向后走来,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对他刚才的举动赞不绝口。 “都是他逼我的,他公私不分,也别怪我不嘴下留情。” 郭城笑笑,摘下头上的白色律师假发,准备离开。 “郭律师,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今天辛苦你了。” 陈浩南也从座位上站起走到郭城身前,没想到他几句话就把苏铁坚逼得休庭,心中也佩服起大宇看人的眼光。 但郭城还是婉拒了洪兴一众人的请客邀约,虽然暂时休庭,但他没有可以停歇的时间,换下律师袍,他匆匆走出最高法院大门,准备开车回律所。 正坐上驾驶位准备发动车子,西装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完全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请问哪位?” “喂?哪位?” “…喂?” “……aaron,是我。” 第31章告别纯真(H) 午后艳阳高照,海洋公园摩天巨轮缓缓旋转,云霄飞车和冲天摇摆船上都是兴奋的叫喊声。 杀人鲸表演自二十多年前推出就是热门必看,「海威小姐」飞身顶球成为台柱,观众场场爆满,是海洋剧院的招牌节目。 这里是两人曾经约会过无数次的地方,也是充满甜蜜恋爱回忆的乐园。 虽然是礼拜四,但今天是中秋,路上的游人络绎不绝,色彩斑斓的气球充满天真童趣。 郭城停好车买了票往园内走,看到h?agen-dazs雪柜就在不远处,让他想起曾经,他给她买过很多次。 她最钟意士多啤梨味。 男人手中拿着一杯雪糕,顶着烈日寻找齐诗允的身影,终于在穿过几拨人群后,找到了那个他日夜挂怀的女人。 齐诗允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齐肩长发别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线条,她独自在树下的长椅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面,他们第一次约会,她也是这样的装扮。 她心绪不宁,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向她走来,直到有些融化的粉色雪糕出现在她视线内。 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看到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郭城。 “快吃吧,再不吃就要化了。” 齐诗允诧异了几秒,从他手中小心接过,包装上的水滴落在自己裙面晕成一圈小小的圆,然后接二连三出现的,还有她豆大的泪珠。 他还愿意撇下繁忙的工作跑来找她,他还知道自己会坐在哪里等他,他还记得自己爱吃这种口味的雪糕… 那他还会原谅自己吗? 这些思绪不断在脑海中翻涌,她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怎么能做出那样不堪入目的事。 他心里该有多厌恶自己?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明明不想再哭的。 郭城俯下身蹲在她身前,抬手拭掉她眼尾的泪,拿起杯中的塑料小勺舀起一块绵密的雪糕,慢慢递到她唇边。 “别哭啊,眼睛都红了……” 两人视线相交在一起,彼此似乎都有道不尽的苦楚,才几天没见而已,她好像又瘦了不少,整个人憔悴得可怜,他又怎么会舍得生她的气? 从她来电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不顾一切原谅她。 直至整杯雪糕吃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并排坐着看园内人来人往。 “想不想玩什么?我陪你。” “旋转木马?碰碰车?还是飞天秋千…?” 郭城忍不住打破宁静,但语气和缓温柔,他看向一旁哭得眼睑红肿的齐诗允五脏六腑都在抽痛,他很想让她开心,他该怎么做她才能开心? “aaron,我们随便走走吧。” “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园内散步,并排走着却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在外人看来,他们或许是刚开始约会的情侣,又或许是更像即将分手的恋人。 两人的脚步最后停留在海洋馆内。 父亲突然离世的前一年,也曾带她来过这里游玩,她很喜欢海洋馆,不过后来翻新过多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 可能也是因为自那年之后,她再也没来过。 所以即使是和郭城来这里约会,她也找各种借口不想要入内。 曾经她很喜欢看到形态各异的鱼群悠闲地穿梭在珊瑚礁内,与同类擦肩而过,长大后,她却羡慕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此刻,她更宁愿自己是条鱼,至少它们无忧无虑。 七秒记忆太短,短到可以将悲伤过目就忘,短到可以无法爱上任何人。 可她是人,她的记忆却有一生那么长。 长到她已经在丧父的悲痛中生活了十多年,长到她忘不掉身旁的爱人,长到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yoana,你不是讨厌进到这里来吗?” 郭城疑惑不已,她曾经告诉他,自己小时候被海洋馆里的一只巨型龙趸吓到过,所以都不敢再来。 齐诗允走近一面宽阔玻璃,海洋馆巨大的水族箱中,灯光为了营造氛围调整得很暗,时间已经快要接近黄昏时分,馆内人很少,水族箱弧形隧道廊下,擦得光洁透亮的玻璃能反射出两人的倒影。 “aaron。” “跟我分手吧。” 来回游动的鱼群在眼前摆动着尾巴,水母触角丝丝缠绕仿佛在翩翩起舞。 齐诗允背对着他,挣扎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心里无法愈合的疮疤又多了一道,她能直接从玻璃镜面看到男人脸上骤变的表情。 “为了雷耀扬?为了那种男人?你要和我分手?” “yoana?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是不是威胁你?你告诉我?!” 郭城明显激动起来,将她拉转身面向自己,颤抖的双手扶住她冰凉的手臂,就像在试图救回一个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 “那晚的事情我不在意!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大宇哥的案子有进展了!我可以帮你摆脱他!我会把他的罪证都找出来送他去坐监!你相信我!yoana!” “aaron…有些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你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不可能…” “你是男人…你不会任由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上床!还当着你的面!” “aaron…我已经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了。” “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和你分手。” “对不起…aaron…对不起…” 齐诗允再次流泪满面,她绝望的别过头低声啜泣,不敢再看向郭城的脸,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心软。 此刻她表情中的悲伤和决绝,他从未见到过。 即使她近在眼前,即使呼吸和心跳都是真实的,但他却觉得自己抓不住她,显而易见,他们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男人的手掌也慢慢离开了她的手臂,留下一片绯红的指印。 “yoana…” 当她转身走出去几步时,郭城又叫住了她,语调已经变得带着哭腔。 “为什么…?” “aaron,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 女人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然后她迈开步伐,继续向黑暗最深处走去,直到纤瘦的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郭城朦胧的视线里。 今天是中秋,天上高悬的明月还是缺了一道弧线。 团圆日,终究未得圆满。 齐诗允回到自己车内,她把所有眼泪擦干,对着后视镜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弹射一般地将黑色万事得开出海洋公园停车场疾驰而去。 她不能回头,不能停下脚步,不能再见自己心中所爱,她还要回深水埗,赶着回去跟母亲吃团圆饭。 回到基隆街的家中,一双筷子在米饭中搅来搅去,但是一粒也没进到齐诗允的嘴里,还有点泛红的眼眶引起母亲注意。 方佩兰看着女儿食不知味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最近她老是一脸的心事重重,问了她也只说是工作上的事,没有提到郭城只字片语。 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又辜负了自己女儿,两人对话间方佩兰就要发火,却得到了齐诗允主动和他提出分手的消息。 “怎么突然就要分手?他是不是劈腿?还是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齐诗允无奈摇头苦笑,没想到方佩兰说的每一个字都她都能对号入座。 “没有,是我的问题。” “分开太久了,感情淡了…也没必要继续走下去拖累彼此。” 方佩兰叹了口气默默无言,只能往她碗中夹菜,但看她惆怅的表情,完全不像她所说的那样。 只是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她会尊重她的每一个选择和决定。 夜深人静,齐诗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就想起郭城听到她提出分手时的表情,心就好似刀绞一般疼痛,他那么好,她怎么可以对他这么残忍? 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再原谅她了,当然她也不希望他原谅自己,她不该被原谅,他的温柔谦和,他的体贴入微,根本不应该浪费在她身上。 脑海里浮现起从前在一起的点滴回忆,酸楚更甚,眼眶又不知不觉泛起朦胧水意,她用薄被捂住头,尽量哭得很克制。 突然,床头手机响起铃声,齐诗允起身慌乱拿过,她放进被窝里查看刺眼的绿色荧光屏,是雷耀扬来电。 她不想接,却又不得不接。 “睡了?” “睡了不也被你吵醒?” “那就穿好衣服下楼。” “…你疯了?被我阿妈知道怎么办?” “给你十分钟,不然我就上楼。” 男人没等她回答就挂断电话,齐诗允只好起身悄悄从窗帘后看向楼下,果然一辆黑色波子停在街边。 她嘴里边咒骂雷耀扬疯狗,边翻找出一身看起来让人没有性欲的运动套装,然后悄悄拿起背包蹑手蹑脚偷摸出家门,或许被发现了,还能以睡不着出门慢跑当借口。 但怎么突然有种中学生背着家长偷偷早恋去约会的错觉? 可谁要跟一只疯狗拍拖?况且他们也不是情侣,只有肮脏低俗的肉欲关系。 当她从昏暗的楼道走出时,看见雷耀扬正靠站在他的豪车前抽着雪茄,昏黄的路灯映照在他的身型轮廓,如果她不认识他,她承认他的确是个英俊男人,但却不是自己钟意的那款。 可惜啊,那副皮囊之下全身阴险狡诈和心狠手辣。 雷耀扬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两点三十五分,她迟了五分钟,还是这么反骨。 但是看到她走到自己面前时,眼眶泛红有些发肿,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他不由得担心: “你哭过?” “没有,被你吵醒了没睡好。” “这么晚叫我出来干什么?” “如果我不联系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给我来电?” “…没什么事就没必要联系吧?” “那你到底会因为什么事联系我呢?” 两人站在车前对望,瞳孔里都是彼此的倒影,现在街道上已经无人,夜风轻拂起他们的头发,安静得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那天早上在报社楼下不欢而散,雷耀扬心中有气却也极力忍住,因为他说了会给她时间。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期限会是多久,比如今晚,他不想给她独处的时间,也不想回到家独自入睡。 齐诗允沉默不语,而雷耀扬却冷着脸打开副驾座车门,朝她歪了歪头。 “上车。” 毋庸置疑,这男人大半夜找她,会做的只有一件事。 还是在他半山的豪宅,还是在他华美如宫殿一般的住所。 只不过这次的发情地点,换成了他宽阔的浴室。 浴室外的长凳上,她俯下身被迫趴在雷耀扬的膝盖,整个人呈z字型跪好,臀部被他调整抬起,翘得很高。 外裤半褪着露出穿了白色棉质内裤的屁股,男人宽大的手掌在她翘挺的臀肉上来回抚摸抓揉,三根手指时不时会探入双腿并拢的缝隙中摩擦。 “昨天和郭律师玩得开心吗?” 齐诗允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不知道这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龌龊事的。 “雷耀扬你跟踪我?!” 她恼怒,激动得想要直起身,却又被男人大力按回趴好。 “我只是想知道,你不联系我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昨天不过是一时兴起找人盯住你,没想到你居然和郭律师悄悄约会?游乐园好玩吗?” 紧接着,雷耀扬几个响亮清脆的巴掌快速在她臀肉上落下,动作连贯流畅迅捷,肉波荡漾,薄薄的底裤完全抵挡不住那股火辣的疼痛,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他的掌印。 力度和之前被皮带抽打的感觉相比算不上太痛,齐诗允紧抿着唇不肯出声,承受着这男人对她的「惩罚」。 或许她是该受到惩罚,或许现在唯有沉沦在肉欲中,她才能丧失思考能力,才能麻痹自己,逃避现实摧残精神的痛苦。 男人的巴掌时轻时重,每打完一次他又会按揉几下,整个「惩罚」过程持续了四分钟左右,直到整个臀肉皮肤都被他打得发热发红,双腿缝隙中间也开始变得潮湿。 “自己把衣服都脱掉。” 雷耀扬将她轻轻拉起来在自己面前站好,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让她执行,他心中气恼,这女人和郭城约会穿裙子,和他见面就裹一身运动装,差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犹豫了几秒后,齐诗允带着微怒的眼神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开始动手把自己的衣裤一件一件脱掉,浑圆的乳肉上,白皙的大腿内侧,被他那晚留下的吻痕已经渐渐变淡,可还是能看见点点红印。 而后她立刻被雷耀扬调转方向推到不远处,一面两米多高的宽大镜子前,他从后掌控着她的身体,让她的赤身裸体紧贴在冰凉的镜面上。 浴室灯光明亮,她的每一寸肌理都一览无余,她泛红脸颊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性感,娇媚如瑰。 男人的一只手掌抓揉着她浑圆饱满发烫的臀肉,又低头用舌尖轻轻舔舐着她泛红耳垂,紧贴在镜面上的乳肉也被挤压得变形,又硬又凉的触感刺激到那艳红两点,很快就变得立挺。 随着雷耀扬的调戏,齐诗允本能扭动着身体,但依旧生气地在镜中怒瞪身后的男人,他看见后却只是笑笑,手指向下深入她的绵软地带,来回逡巡。 “你们聊了什么,嗯?” 他像是在拷问罪犯一样,手指嵌入逐渐湿滑的肉缝中,不断搓揉已经勃起的敏感一点,贝肉被其他几根手指刮蹭得泛起痒意,黏腻的花液被刺激得缓缓流泄。 “…放心吧!反正和你无关!” 齐诗允挣扎着想要逃开,但雷耀扬带着她又向后退了几步,手掌抬起她一边大腿向侧边分开,将整个淋漓花穴直接暴露在两人眼前。 嘴太犟,或许她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泄欲工具」,但他就是钟意她开始嘴上不肯认输,最后身体又对他臣服的样子。 “嗯…啊……” “齐诗允,你看看镜子。” “现在你该跟我说什么?” 齐诗允靠在他身前,低头喘息着,整个脸颊绯红,皮肤滚烫得像是发烧,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观的看到自己的下体,艳红穴口随着她呼吸的起伏收缩,视线内的一切刺激着她的神经,花液顺着边缘往下流淌,镜中画面淫荡得要命。 “…我…湿了…” 话说出口,羞耻感蔓延全身,她有些站不稳,而雷耀扬的手掌覆盖在整个私密处,中指慢慢碾入湿滑腔道,开始缓慢抽插。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湿?” 雷耀扬不依不饶,咬着她的耳垂呼气,手指抽插的速度也变得更缓慢,就像是在欲擒故纵般的戏弄她,指尖刮蹭的麻痒遍布敏感地带,晶莹的水液也越流越多,顺着洒落在脚下的大理石地砖上。 “因为……因为你…” “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啊…因为手指…嗯……” 男人看着镜中被他玩弄得眼神迷离的性感女人,西裤包裹下的鼓胀硬得快要顶破面料,但他目前的最大的兴趣还集中在对她的肉体控制和精神调教上。 “插得你舒服吗?” 面对这种低俗下流的问题,齐诗允并不想回答,她抿着唇,连呻吟都不想有。 而雷耀扬总是有办法让她开口,他不停亵玩她的私密地带,就像是在玩弄一个结构精密复杂的仪器,但每一寸敏感点他都精准掌握,手指极为灵活地一边刮蹭层迭软滑褶皱,一边在甬道内不停进出,时不时还会触碰到那个会让她失禁的不规则椭圆延孔。 “…啊……别碰…别碰这里……不要…” 齐诗允扭动着臀,抗拒他对那羞耻通道的按压挑磨,只感觉膀胱都开始变得紧绷,快要控制不住那股即将喷发的生理性酸慰。 “那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雷耀扬的手指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停留在发胀的通道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逼问她。 “…舒服……插得很舒服…” 手指的动作没有继续,女人就像是暂时获得解脱一样,喘息着回答他,镜中的她全身赤裸淫乱无比,而身后的男人面无表情,虽然穿戴整齐,但她能真切感受到他抵在自己身后的硬挺。 “齐诗允,谁把你插得很舒服?” 男人的手指慢慢磨动,些许水意开始不受控地从他的挑逗下流洒,滴滴答答的声音,听得人羞耻感爆棚。 “…是你…” “我是谁?” “雷耀扬…” “…你…插得我…很舒服…” “很好。” 雷耀扬宠溺的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手指搓揉力度突然增大,不断刺激那处敏感肉孔,直到齐诗允紧绷起身体,双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试图让他停止动作。 但男人并不理会她的诉求,仍旧在那处禁地一意孤行的揉搓按压,水意开始不受控地从他手指下倾泄,成串掉落。 “好难受…别再弄了…啊……” “雷耀扬…” “…好胀…!…太胀了…好酸…不行了…你快停手!” 他的鼻息喷洒在她耳廓,唇瓣轻抿她的耳垂低语: “乖,别忍着,让它流出来。” 闻言,齐诗允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挣脱他,逃避这股生理性的撑胀感,但很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呃!!…啊!!!” 还未等大脑反应过来控制下体肌肉,一股滚烫的水柱不断从延孔喷射而出,猛烈地浇淋在镜面上,整个过程持续了快三十多秒,透明水液从光滑镜面顺流而下,窸窸窣窣洒了一地,渐渐湿润了两人的脚底。 羞耻和释放液体的舒畅快感交织,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齐诗允眼尾噙着因为复杂情绪涌起的泪水,胸前起伏的酥乳也在不停颤动。 男人的唇慢慢在她紧绷的肩线游移,激得身前的女人不断抽搐痉挛。 “……雷耀扬!你这个变态麻甩佬!!!” 齐诗允缓过劲后,红着脸朝他大吼,此刻羞臊耻辱得只想要撞墙。 她又一次在这男人面前失禁,这种近乎癫狂的行为让她无法接受,她实在难以想象,他到底还有多少变态招数没有对她使用… 雷耀扬对于她的辱骂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他轻拍了几下她瑟缩的穴口,又用那股残留的液体继续润滑她颤动的艳红花瓣,整个浴室内回荡着手掌拍打媚肉的“啪啪”声,齐诗允被拍得语无伦次,只剩下含糊的呻吟和喘息。 “你看,又湿了…” 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拢,再次插入软滑炽热的腔道,抽插的动作也在明显增快,时深时浅,规律得像是节拍器。 而后他的指尖顶端不断摩擦到她体内那粒欲点,齐诗允没忍住大叫出声,一股热流再次顺着他的手指从甬道内流泻,浇湿了他的整个手掌。 身前的女人娇喘着,双手撑着镜面大口呼吸,她站着被他弄到失禁高潮,双腿已经软得快要站不住。 但身后的男人却依旧没有要就此罢手的意思,她听见他拉下西裤拉链,听见皮带金属扣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然后她从镜子里看见他脱掉上衣,全身赤裸着站在自己背后,紧接着,她感受到他的炙烈硬物抵在自己双腿间的缝隙中,开始前后抽动。 那滚烫粗长在她腿心来回穿梭,她只要稍微一低头看向镜面,就能看见那狰狞的伞头和柱身出现在自己下体,大腿内侧的奇异触感很怪,又硬又热又滑。 “站好,把腿夹紧。” 游离的思绪被男人低沉的嗓音唤回,他轻拍了两下她的臀肉,又掌住她的腰肢,不断在她的腿缝中来回摩擦自己的硬挺。 痒意开始在腿心泛滥,小腹盘旋着热流向下涌动,随着棒状物磨弄层迭花瓣的频率,黏腻的汁水开始随着他的推送从穴口潺潺流出,不断浇淋着他滚烫的茎身,直到整根硬物都被她的花液裹满,变得更加粗壮。 齐诗允被弄得全身酥软,嘴里止不住的喘息,修长双腿开始不停打颤,扶着镜面的双手也快要支撑不了她的身体。 雷耀扬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用一只手掌覆盖在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将她的后腰往下压将她浑圆饱满的臀抬高,随后,他握着自己经络盘踞的肉茎,猛烈挺入她躁动不安的花穴。 在硬物进入甬道的那一刻,两人口中都不约而同发出一声低叹,或许这里,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够契合的地方。 第32章月夜无边(H) 雨骤云驰,浪涌风裁。 窗外月影婆娑,如同乍入巫山梦。 浴室内,浮艳春光一片,氤氲着潮热的欲涌。 古老莨苕叶状装饰镜边,是暗金色巴洛克古典纹样,细微之处,无一不凸显屋主独特高雅品味。 镜中女人翘着臀,双臂努力撑着镜面让自己站稳,她闭眸喘息,承受身后蜂颠蝶狂。 雷耀扬眉心微蹙,手掌一边扶住她的腰,一边将她后脑上的头发力度轻缓地抓缠在手中,身下的巨物在她体内不断进出,肉棕色精囊规律拍打在她后庭,但囊袋和花径中的硬热完全不同,触感很有弹性,也很柔软。 艳红花瓣被粗长肉茎撑弄得翻进翻出,在经过了几百上千次的磨合后,她终于完全适应了他的尺寸。 即使是他不动,光是放进甬道都能撑得整个肉壶饱胀,而只要稍稍动一下,穴内的壁肉就会有所回应,条件反射一样的将茎身吸咬得更紧,幽径深处也会流出更多绵密的汁液。 被巴掌拍打过后的臀肉还在泛红发烫,不停撞在男人紧绷结实的块块腹肌,每一下都顶得她腿软。 “……雷耀扬…我快要站不住了…” 她小声哀求,手臂不断从镜面滑落,水雾弥漫在她眼前,而雷耀扬不语,只是默默抽出那根不知餍足的肉茎,将她从地上抱起。 修长白皙的双腿被他分得很开,呈大大的m字型,性器直面着被他们弄得一塌糊涂的镜子。 这一瞬间,花瓣褶皱一览无余,被猛烈抽插过的穴口尚未闭合,还留有他巨物的形状,丝丝将要滴落的汁水也挂在边缘摇晃。 而齐诗允也从镜子中看清了他那根狰狞跳动的粗长,青筋盘络的茎身上面裹满了她体内的淫液,已经变得水盈光亮。 “看清过这里吗?” 雷耀扬没有着急再进入,在她耳边轻声发问,双手抱着她的大腿根部,分开她羞于直视和启齿的性器。 “回答我。” “没有…” 齐诗允已经满脸潮红,微闭着眼别过头看向别处。 “把脸转过来。” “好好看清楚。” 雷耀扬极致魅惑的低沉嗓音震动着她的耳廓,齐诗允被他的摩挲弄得耳根发痒,身体也开始不自觉的发抖,她只好又将头转过来,羽睫轻颤,双眸看向镜中。 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绽放的花瓣处,头顶灯光照耀皮肤上汗光点点,花端嫩蕊微微颤动,像一朵绽放的娇艳玫瑰,又像振翅欲飞的蝶翼。 须臾间,男人翘挺的肉茎对准了她空虚的穴口,此刻两人的性器都湿滑淋漓,伞头完全不受任何阻碍的再次顶入紧密的腔道,连同他柱身的形状都在她小腹皮肤下凸现出来。 “呃啊……太深了…” 齐诗允低声呢喃,想要抬起臀躲避,但两者相连得太过严丝合缝,以至于她稍微动一下,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紧迫感让她又退缩回去紧贴向他。 粗长的茎身冲顶着她深处敏感,神思变得虚浮游离,齐诗允恍惚地仰头靠在她身后宽阔的肩膀,嘴里隐忍的喘息声开始变得婉转魅惑,不断撩拨着男人心弦。 雷耀扬舔吸她的后颈和肩膀,不断提臀冲撞,胯中巨物搅出她体内啧啧水声,镜中反射出的场景让人面红耳赤,那根骇人的肉茎正在肆意抽插,随着力度增加,从穴口边缘溢出剧烈交合研磨后的淡白色粘液。 “齐诗允,你仔细看清楚,是我在干你。” “你也只能被我干。” 他用牙轻咬她肩膀,女人闭着眼喘息出声,但心里对他言语中的病态占有欲感到惊怵,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癫佬。 可灭顶般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如同海岸边不断拍打礁石的浪潮,汹涌澎湃裹挟着她到达这世间极乐,爽欲快感来得不可思议,她就快要失去理智攀上高峰。 “要高潮了?” 身后的男人感受到了她的异样,抱举着她开始大力冲顶,每一下都撞击出清脆响亮的皮肉声,浅白色花液四溅,喷洒在跟前的镜面上。 “回答我。” 快要过去十秒,齐诗允一直默不作声,雷耀扬使坏一样,抽插动作突然变得轻缓,又长又硬的肉茎故意抽出,刺激得她体内痒意空虚泛滥,花穴开始不由自主寻找他想要吸附住。 “…嗯…啊…不要…不要抽出去…” 齐诗允已经被他顶弄到神志恍惚,她抓紧了他的手臂祈求,她想要那种冲上云霄的快感,想要高潮覆灭全身的畅意。 雷耀扬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双眼望向镜中女人,又在她耳边低语: “那你求我,求我大力干你。” “求我让你高潮。” 低沉暗哑的嗓音在耳畔循循善诱,鼻尖厮磨着她的后颈喷洒炙热麻痒气息,镜中可以瞥见穴口张和得更急促,男人又故意用伞头在她边缘处画圈搅动,顶弄那些被插得歪斜的层层媚肉。 女人酡红面色就像是熟透的浆果,她眉黛羞频,红唇微启,带着一种奇怪的遵从情绪,齐诗允低声开口: “求你…” “雷耀扬…” “求我什么?” “说清楚。” “…求你…让我高潮…” “求你…大力干我…” 淫媟之语话音未落,整根肉茎便迫不及待灌入,开始大幅度的抽顶,每一下都插进紧逼的宫口,每一下都摩擦在她体内的敏感一点,酸意不断聚拢又散开,遍布四肢百骸,紧接着就是过电般的酥麻感在皮肤上迅速蔓延。 齐诗允的嘤咛和呜咽都变成了尖叫,她睁眼看向镜中的自己,视觉刺激脑部神经,下体收缩得更紧,饱满翘挺的双峰毫无规律的晃动出乳波残影,小腹被雷耀扬的巨物顶出一个凸起形状,力度大到让她快要窒息。 穹窿内的嫩滑壁肉绞咬得太紧,以至于伞头快要被禁锢在宫颈口不能移动,雷耀扬被她吸得倒抽凉气,内里滚烫热流不停浇灌在他敏感的顶端,他也快要把不住精关。 在持续不断的冲顶了上百下后,两人积累的性紧张感遽然释放,迤靡处缠黏一片,在彼此强烈急促的哼喘声中,同时抵达高潮。 在即将冲关的那一刻,雷耀扬将硬得发胀的肉茎及时抽出,一股股浓白的黏稠液体被尽数直射在镜面上,女人艳红微肿的穴口中也不停涌出研磨出沫的欲水。 缓过片刻,雷耀扬将她慢慢放低,唇瓣吻着她后颈的冰肌玉莹,两手轻轻抓揉她胸前雪腻酥香,胯间那根粗壮肉茎依旧硬挺,抵在她臀缝间轻轻跳动,齐诗允无力的小声嘤咛,没有拒绝他的事后爱抚。 天色已经开始破晓,丝质床衾上泛起两人刚沐浴过后的馨香。 仿佛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齐诗允都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昨天她才跟郭城提了分手,今天就睡在了雷耀扬的床上,已经完全丧失道德底线。 “齐诗允,你睡那么远干什么?” 他的床太大,两人中间隔着差不多快一米距离,她本来背对着雷耀扬睡在右侧,却被身后的男人凑过来一把捞到他身边。 “你靠这么近我睡不着,太热了。” 她用力推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又想逃脱他的禁锢。 “你离我那么远,我也睡不着。” 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他闭着眼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抱紧,把她想要推拒自己的手掌握住,慢慢放在自己紧绷饱满的胸肌上来回抚摸。 在他九龙塘别墅的那个下午,她也曾想要亲手触碰。 现在真真切切的抚摸到了,摸到那枚栩栩如生的刺青,刺青下是他稳健有力的心脏跳动频率,房间很安静,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皮肤下那个重要器官蓬勃的生命力。 一抬眼,她还能窥见到他肩膀上自己留下的齿痕,当时她咬得太狠太用力,以至于口中都有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可她仍旧觉得不够解恨。 雷耀扬将她搂紧,鼻尖触在她头顶柔软的发丝,是他平时爱用的香波味道。 薄被下彼此赤裸的身体紧贴着,男人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线条,一种令他着迷的触感。齐诗允却气恼他刚才在浴室里又让自己失禁出糗,挣扎着转过身背对他,想要隔开一点距离。 “别碰我了,快睡吧。” 雷耀扬将这个又想要远离她的女人从后揽入怀中,他胯下的硬铁有意无意的抵在她的臀肉上,齐诗允扭动着身体躲避,她已经困得不行,只想睡醒后回家。 “雷耀扬…你别再弄了…” “我真的很累!” 她抗拒他的亲密触碰,手脚并用想把这无耻的男人推开,两人赤裸躯体在薄被里交缠翻滚,动作幅度震动着大床两侧帷幔上的流苏,但因为力量实在悬殊太大,最后还是齐诗允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又出了一身汗。 “你就不怕纵欲过度阳痿吗?!” “能不能节制一点!?” 话刚说完,齐诗允被压回床铺,双手被男人扼住举过头顶,他嘴角上扬嗤笑一声,又低头轻吻了几下她丰盈欲滴的红唇。 “我们两天没做了,哪来的纵欲过度?”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关心我的身体?是谁刚才一直求我不要拔出来?” 雷耀扬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他最知道怎么让她哑口无言,两人在浴室里疯狂的做过之后,她好像变得稍微乖顺了点,只不过现在她浑身带刺的倔强样子,好像更能勾起他的欲火。 他俯下身,用腰腹把她双腿分开,硬物抵在她花缝外从下至上不停摩擦,又开始低头含弄她未立的乳尖,舌苔刮擦着绯红乳晕,带着些许力度用虎牙磨弄两粒敏感蓓蕾。 “……喂!你…啊……” 还来不及推开身上的男人,他的肉茎就已经再次挺身而入,但他只是不断碾磨她微湿的穴缝,硬热伞头勾弄着娇软花瓣,在花径边缘轻缓拓展,配合着他吮舔乳粒的挑逗,甬道内又开始泛滥起黏滑的涓涓春水。 齐诗允不理解,为什么每次都会被这狼心狗肺的男人弄得失控,她明明讨厌他,明明恨他,但她的身体就好像是被他下了蛊,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而且还变得越来越放浪形骸。 所以从今天开始,她也只打算把他当作一个同样可以满足她性欲的器具,麻痹肉体而已,不需要她投入任何情感。 前戏的爱抚温柔细腻,下体已经变得足够湿润,肉茎再次没入她滚烫幽径,伞头顶开层层软肉,被内里包裹得很紧实,与深处的花心再次亲密接触。 她闭上眼闷哼出声,甬道不自觉将他夹紧,但被他扼制在手掌中的手腕没办法动弹,胸前两点红梅被他的舌尖来回画圈打转,时不时又被他吸裹进口腔,嘬出让她脸红心跳的水声,内里也被他的巨物持续轻抽弄到浑身酥软。 片刻后,男人的唇瓣慢慢离开了她的乳肉,但在那种力度下,不出意外肯定又是一片吻痕。 窗外朝阳已经缓缓爬进房间,被帷幔遮挡住少许光线。 “诗允…” 他低头,轻声唤她,充满颗粒感的低沉语调,又将她两只纤长藕臂拉起,围抱住自己的脖颈。 齐诗允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情欲灼灼的琥珀色瞳孔。 她清楚看到,他眼中都是自己的模样,看起来真是深情至极。 不知道雷耀扬对她的这份热情和新鲜感会持续多久,或许这情场浪子达到目的玩腻以后很快就会厌倦了,但计划未达成之前,她一定要竭尽所能抓住他的心。 盈盈眼波流转间,她饱满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齐诗允抿了抿丰润的红唇,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开始将搭在他脖颈的手伸向别处。 五只纤白手指第一次主动触碰到他的面颊,但又如路过蜻蜓般很快移开。 谁知雷耀扬立刻抓住她想要放下的那只手,重新覆盖在他脸上,他微微侧头,吻她手心。 “允。” “做我的女人。” “一直留在我身边。” 第33章最冷一天 靠山见海宅邸外翠绿青葱一片,整座豪华建筑都以象牙白为主色调,是现代与古典融合的完美杰作。 而在这里私人拥有的,是成百尺精心修剪过的西式庭院,坐拥维多利亚山景,鸟瞰海港璀璨,浮云富贵凌驾一切。 这对于地狭人稠且只能从大楼间小小缝隙瞥见天空的香港,是普通人穷极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齐诗允再睁开眼已经是正午时分,困倦和酸软感遍布全身,卧室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只透出一丝光线照射在地毯上。 耳后是均匀有力的呼吸声,雷耀扬抱着她,睡得很沉。 她轻轻拉开男人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慢慢挪动身躯下床,又拿起一旁的浴袍穿好,悄悄走出卧室。 想起今晨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齐诗允心中也有了把握,只不过现在她还不打算对他有所回应,准备继续保持以往态度,让一切顺其自然发展。 出了走廊往楼下走,warwick听到动静又跑来找她,它好像对她出入这个宅邸已经习以为常,更像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齐诗允俯下身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额头,warwick也温驯的接受她的触碰,露出尖尖的白牙和粉色的舌头向她示好。 “你比你主人可爱多了。” 她又挠了挠它柔软的下颌,小声跟它吐槽雷耀扬,转而又笑起来。 “啊,齐小姐你醒了?” 管家忠叔拿着几迭报纸走来,看到她在和warwick亲密接触也觉得奇怪,这只狗平时见到他和雷耀扬以外的人都是呲牙咧嘴的恐吓,偏偏对这个靓女展现出难得的亲和力。 齐诗允闻声转过头,看到和蔼的老人朝她笑,自己还穿着浴袍不修边幅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尴尬。 “忠叔。” 她也礼貌回应对方一个笑容,起身到附近倒了一杯水拿在手中。 “雷生还在睡吗?午餐已经好了,齐小姐你要不要先用?” “嗯,他还在睡…” 齐诗允只觉得越发尴尬,或许她在这老人眼中,只是个和雷耀扬搞情色交易的女人,但或许雷耀扬也经常这么干,老人可能早就习以为常。 忠叔看出她的羞怯和不自在,脸上依旧笑得慈祥,将报纸放在一旁的柜台上准备往餐厅走。 “齐小姐,你先吃,雷生睡醒了我叫人再准备。” “啊,好…多谢。” 齐诗允正准备往餐厅走,余光却撇见柜台上的一迭报纸,最上层的依旧是《明报》。 但一个熟悉的面孔迅速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将那份报纸拿起来仔细翻看,照片上的郭城穿着黑色律师袍头戴白色假发,眉眼神情凌厉,站在法庭上和大法官苏铁坚据理力争的对峙。 「骨场凶案再开庭!辩方律师郭城警戒主审法官!是为香港首次!」 新闻标题醒目,在头版头条,想必此刻已经全港皆知。 苏铁坚之前对他的各种打压她也知道,他这样和大法官公然敌对,无疑是用自己的前程对赌,或许前方并不是一条正义的光明大道,或许更会遭到同行打压排挤,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齐诗允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涌动,眼眶突然变得湿润,他顶着这样巨大的的压力前行,昨天她还任性的叫他去他们约会的地点,残忍的跟他提出分手… 距离下次开庭还有两天,自己到底还能再为他做点什么? “齐小姐,今天的报纸送来得有点晚,这些我先拿上楼放在雷生书房。” “好…这份我还要看。” 忠叔礼貌应承着她,转身上楼去往书房方向。 齐诗允拿着报纸坐到餐椅上仔细翻看,文章内容针砭时弊,对于大法官苏铁坚的偏私行为做出强烈评判,并赞扬郭城勇于挑战权威警戒对方,这次算是彻底吹响了战斗号角。 认真阅读完整篇报道后,齐诗允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郭城现在如何,昨天她把他一个人丢下慌忙逃离,当时在海洋馆里,她离开时没有回头,但他说话的语调,很明显是在哭。 而没过多久,她便和雷耀扬在这座豪宅内翻云覆雨贪受床笫之欢,她顿觉自己是个卑鄙又心机的坏女人,就算是被郭城记恨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正难过自责,她就看见雷耀扬随意披着一件睡袍走下楼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忠叔也跟着下楼走出门去。 “怎么不吃?不喜欢吃这些?” 雷耀扬走到她身边,看了餐桌上的食物一眼,她没有动过任何东西,只是手里一直拿着报纸,捏得很用力,神情也变得冷漠。 “没什么胃口。” “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家了。” 齐诗允对折好报纸放在餐桌,摆着一副臭脸,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一看到郭城就跟我变脸?嗯?” 雷耀扬扫视了桌上报纸一眼,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回自己跟前。 明明今早在床上还软得跟春水一样娇柔,现在又莫名其妙变成谁都扎一下的刺猬,下床翻脸不认人这种事向来是他的行事作风,没想到现在这小女人也跟曾经的他如出一辙。 “齐诗允,麻烦你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 “我不想每次都因为他和你吵架,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劝你不要惹恼我。” “否则下次再登报,就是他的死讯。” 男人冷声开口,脸上惩忿窒欲的表情和今早的温柔态度大相径庭,他直视着面前的女人,锋利双眼中透出令人生畏的浓浓杀意。 “雷耀扬!你敢!” “你要是敢动他我也杀了你!” 齐诗允也彻底被他的话激得恼怒,卑鄙无耻的男人,他又用郭城的性命要挟她! “杀我?” “你知道你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雷耀扬不禁冷笑,面无表情拿起餐桌上的银质牛排餐刀递给她:“来,我给你机会。” “够威的话你就往这来,反正你想杀我的心肯定也不是一两天了,杀了我,你就可以去找他。” 男人又把餐刀放进她手中握紧,将她的手抵在自己心口位置。 齐诗允被雷耀扬低气压般的怒气震慑到,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握住餐刀柄的手变得有些发抖,她当然很想一刀用力捅下去让他死,可为了这样的男人让自己双手沾血未免也太不值得。 此刻,她的两只手已经被雷耀扬完全掌控,锋利刀尖和锯齿已经抵上他紧实硬挺的胸膛,完完全全癫佬一个。 “雷耀扬,你不要发疯…” 餐刀锋利,他抵得太狠,以至于出现一个两厘米左右的伤口,她看见有细细的血丝从他胸口刺青流出,沾染在餐刀锯齿边缘,她慌乱地想要倒退离开他的掌控,却又被雷耀扬揽住腰拽回身前。 “到底是谁在发疯?” “现在给你机会杀我你都做不到,怎么你认为你还能帮他?” “不自量力。” 雷耀扬放开她的手,餐刀应声落地,掉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阵尖锐刺耳声响。 “别妄想还能扭转乾坤,唐大宇入册谁都改变不了。” “坐下吃完,我送你回家。” 男人紧盯着她的脸,语气神态让人不寒而栗,而他也不顾胸口刺青上渗出的血液,面不改色拉出餐椅坐下,自顾自切开五分熟牛排细嚼慢咽。 齐诗允心中愤恨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她也恼怒地落座餐椅懒得管他,心情郁闷的吃完了餐盘中的食物。 下午,雷耀扬将她送回深水埗后就匆匆离开,只跟她说周末这两日他都有事不会来找她,临走前他还是一副臭脸,好不容易缓和关系的两个人,再次不欢而散。 礼拜一,大宇的案件开始最后聆讯。 下午两点,齐诗允本来在快活谷马场做采访,但还未开始,却被雷耀扬突然强行带走,载她到香港最高法院。 停车场内,雷耀扬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被齐诗允一把拉住手臂。 “你又发什么癫?我的采访还没结束!你带我这里来做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拉开她的手朝她挑了挑眉: “采访我安排人帮你完成。” “今天是最后庭审了,难道你不想来看看郭律师如何表现吗?” 还未等她回应,雷耀扬已经下车,站在副驾座车门外等她。 虽然这两日他们完全没联系,但她察觉到有人在暗地跟踪,不出意外,肯定是雷耀扬这个疯子干出来的事。 齐诗允也没想到这恶毒的男人会直接把她带到这里来,虽然她也很担心郭城,知道今天开庭所以也一直心绪不宁,但直接到庭审现场来,她还是不敢面对。 她打开车门,气得满脸通红,朝着雷耀扬大吼: “雷耀扬!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小肚鸡肠吗?” “你说过你会给我时间,我也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现在带我来又想给aaron添什么乱?!”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如你所愿现在和你在一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雷耀扬注视着她生气的表情心中也有火无从发泄,他就是没有办法不为她心里还有郭城而嫉妒恼怒,他就是要让她看到她钟意的男人是如何被他彻底挫败,就是要粉碎掉她对郭城的所有残存幻想。 片刻过后,男人脸上依旧是冰冷表情,眉心微动,齐诗允没等到他的回答,又被他拽住手腕往庭审现场走。 听审席上,洪兴大部分人到场,媒体记者席位也已坐满,雷耀扬带着她坐在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位置,他们身旁还有她之前见过的坏脑和power。 齐诗允坐在位置上,只感觉全身像是被蚁咬般难耐,郭城就站在前方,她第一次在现场看到他上庭的样子,却坐在一个她憎恨的阴险男人身旁,可能还要接受不可逆的宣判结果。 拖延时间这几天,郭城并未放弃继续搜寻证据,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雷耀扬的计划环环相扣,齐诗允也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只有证词没有证据根本是纸上谈兵,他想要替大宇翻案,几乎是难于上青天。 今天是最后庭审,但这代表公正的偌大庭审现场根本豪无法治可言,他落座在自己位置,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辩方律师,鉴于你无法搜集到新的证据和找到新的证人,现在请主控官作结案陈词。” 苏铁坚端坐在中央大法官席位,说得正义凛然,他今日必须按照约定结束这个案子。 “被告人唐大宇,被指控于一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凌晨在美孚新邨谋杀户主程少云,由于辩方一直未能提供任何对于这项指控的有效证据,加上行凶者手段相当凶残,泯灭人性…” “控方恳请各位陪审员一致裁定,被告人唐大宇罪名成立。” 苏伟伦说完这番话,全场立即陷入一片沉默死寂。 齐诗允低着头,双手攥成拳,指甲都快要陷入皮肉,杀人真凶洛文早已不知所踪,而被冤枉的唐大宇却要面临着坐监的判决。 这和当年程泰杀了自己父亲却被判当庭释放有什么区别?! 这世间的不公,究竟还要重蹈多少覆辙? 她很想大喊,想要跟众人说出那晚的事实真相,此刻内心的谴责和挣扎快要让她透不过气。 “快结束了,别紧张。” 一旁的雷耀扬直视前方说得轻描淡写,同时也觉察到她细微变化,他拉过她冒着冷汗的手扣在自己掌心,齐诗允想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辩方律师,请读出结案陈词。” 苏铁坚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向坐在位置沉默不语的郭城。 过去快将近一分钟,但男人依旧坐着没有任何反应,苏铁坚已经没有耐心和他继续耗,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郭城愤怒的拍桌站起,眼神扫视了苏铁坚和陪审团众人一圈才缓缓开口: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首先我要向在场各位说明一点:在刑事案件里,疑点利益是归于被告。” “除非被告的罪名没有任何疑点,否则不可定罪。” “而且在这个案件里,不断有认证物证被毁,所以,这根本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 “另外,接下来我所要说的话做的事,可能会严重影响我的职业生涯,但是我不可以不讲…” 男人郑重的摘下头上的白色假发,拿在手上向众人展示: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戴上这个假发之后,便是捍卫法律「匿名」的一员,可以站在法庭上做一个公正无私的律师,为当事人洗脱冤屈,让真正作恶的人接受法律制裁…” “但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法庭,根本就是一群畜生在搞辩论比赛和贪污受贿。” 这番话意有所指,郭城灼灼目光望向法庭中央的苏铁坚,对方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立即高喊庭警将郭城轰出现场。 “各位陪审团!各位媒体记者!请相信我!我只是用我的前途来换取大家的信任!被告人根本不是凶手!” 郭城眼疾手快,当场拿出打火机,将代表庄严和保护身份的白色假发点燃,瞬间火光熊熊,亦如他内心喷发的愤怒。 此时洪兴众人也吵嚷着反对法庭不公的判决,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苏铁坚和郭城,庭审现场乱作一团,齐诗允想要站起身却被雷耀扬快速拽回,她怒视身旁面无表情的冷血男人,恨不得当场扇他巴掌。 “郭律师表演这么精彩,你不坐着看完怎么行?” “雷耀扬…你做人不要太绝!不然迟早遭报应!” 男人冷眼盯着她依旧不语,齐诗允想要挣脱他的掌控,却被他捏到手腕发痛,又被他重重的拽回座位。 被两名庭警拉住的郭城依旧向众人高喊: “我现在是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证据证人还有真凶!全都被一班黑社会毁灭了!” “被告唐大宇!他真的没有杀过人!!!” 全场顿时哗然一片,洪兴众人义愤填膺,被铐坐着的大宇想要挣扎起身,却又被身后的庭警按回座位,只能眼看着被拖出去的郭城还在为他据理力争。 看来这次是真的回天无力,他的结局早就在暗中写好了,任谁也不可能更改得了。 “陪审团,暂时退庭商议。” 苏铁坚望着被拖出门外的郭城,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远处角落里的雷耀扬紧盯着他,盯得他额上又冒出汗珠来。 齐诗允在原位坐立难安,望着身后那扇大门心中慌乱不已,几分钟后,她趁着雷耀扬放开她接电话的空档立刻起身,不顾一切冲出庭审现场去找寻郭城的身影。 power正想要起身去追,但雷耀扬抬抬手示意他坐好,挂掉电话自己站起身走出去。 郭城被两个庭警暴力带至法院外的绿化带,嘴里还不停喊着唐大宇不是杀人凶手。 他扶在花坛边,双手颤抖着,眼泪不停从眼眶中滚落到白色瓷砖上,他憎恨自己无用,保护不了对他有恩的大哥,也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也憎恨这世间的不公,憎恨所有漠视法律知法犯法的恶人,他甚至都怀疑起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这条路他到底要走得多艰辛,才能为蒙冤的人带来些许光明? “…aaron!!!” 齐诗允跑得气喘吁吁站在男人身后,心疼和愧疚占据她所有情绪。 郭城闻声还以为自己出现错觉,直到他缓缓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阶梯上的齐诗允。 但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对等。 “你来做什么?” “特地来看我输得一败涂地?特地来看我身败名裂?” 男人冷笑,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此刻,齐诗允的心就像是被狠狠碾碎,现在的郭城完全像个陌生人,虽然她也没有奢望他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真相摆在眼前,她还是不受控的难受至极。 “aaron,我只是…只是很担心你…” “担心我?” “齐小姐,我们很熟吗?你不是应该呆在雷耀扬身边吗?” “aaron,对不起…我…” 汹涌泪水盈睫,内心早已千疮百孔,齐诗允低下头不敢继续面对郭城,想说的话都被堵在胸口,她只能默默捏紧了手里的公文包。 “诗允,跟我回去。”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可她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不远处阶梯下的郭城见状就要冲上前和雷耀扬拳脚相向,但男人反应极快,将齐诗允向后推了几步,像一堵墙挡在她身前。 “律师仔,你很想和我打?” “只怕一个回合不到你就要进医院了。” “雷耀扬!你个仆街!颠倒是非黑白的家伙!” “陷害大宇的罪魁祸首!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郭城激动冲上阶梯,正欲出拳,却被雷耀扬瞬间格挡住,而下一拳迅猛的出现在郭城脸颊上,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嘴角瞬间流血。 “aaron!” 两个男人动作都太快,齐诗允根本来不及阻拦,正想要跑过去查看郭城的情况,雷耀扬立刻拽住了她的手臂,任由她挣扎。 “正好,我们三个人的事情也趁现在处理一下。” 雷耀扬冷声开口,居高临下紧盯郭城,手掌却慢慢向下,牢牢牵住了一旁苦不堪言的齐诗允。 “郭律师你们曾经是情侣不假,不过已经分手五年,在你们复合之前她就是我的女人。” “你从英国回港一年多时间都未曾找过她,也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后来你未经过我的同意就横插一脚,请问这是一个大律师该有的品行吗?所以大宇有今日的结果,不过是你自己无能罢了,你怪不了任何人。” “我也希望你今后对她不要再有任何幻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属于你。” 雷耀扬说完最后一句话,猎鹰般的视线转向一旁的齐诗允,就像是对她在发出某种危险的警告。 郭城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仍旧气愤不已想要继续冲上前和雷耀扬拼个你死我活,但此时power和坏脑一众人走出来,跟在场的三人说了大宇的最终判决结果: 法庭最终裁定,唐大宇谋杀罪成立,被判处终身监禁。 “你以为你能一直逍遥法外吗?” “仆街…雷耀扬…!” 男人攥紧了拳头,虽然这个判决结果他一早就预料到,即使是他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办法,还是无法改变这样的结局。 但雷耀扬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一个阴狠笑容,凝视郭城徐徐开口: “郭律师,我可是好市民。” “你说我陷害唐大宇,完全的无稽之谈,没有任何证据我随时可以告你诽谤,而且看现在这个情况你的律师牌照快要不保了,我劝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说罢,他用力牵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女人往停车场方向走,留下郭城独自愣在原地。 但齐诗允的眼神依旧恋恋不舍的看向那个备受打击的男人,可他一直垂丧着头,一眼也没看向自己。 —————————————————— 入册:坐牢 第34章猜情寻 骨场杀手案结束终审,庭审现场却是空前混乱紧张。 方才在三人争执的期间,苏铁坚已经宣判大宇终身监禁,而一直沉默的大宇终于开口,在法庭上为自己的冤屈申诉: “我明明没有杀人,你判我终身监禁…?” “苏铁坚你个仆街法官!你到底收了多少好处!?” “明明知道我是被人陷害!你居然判我终身监禁!?” “好啊!你要我唐大宇成世坐监?那我就血洗观塘!扫掉东英那班仆街冚家铲!!!” “我唐大宇绝对要外面那班仆街都没有好日子过!!!” 媒体的镜头对准了失控的大宇,洪兴一众描龙绣凤的古惑仔也是在庭内闹哄哄的高声谩骂吵嚷。 今天的庭审可谓是一波三折,但这样的新闻冲突向来是媒体最乐意看到的,大多数人都不关心案件本身的真实性,只关心他们的报道内容够不够吸引眼球,这期的销量是不是还能再创新高。 停车场内,空气死一般的沉寂,齐诗允被雷耀扬拽到车前,打开车门就准备把她塞进去。 她激烈地与他抗争,心中的怒气直逼脑门,两人在车前肢体纠缠不休,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雷耀扬的掌控。 就在他再次准备把她按进车里的那一刻,齐诗允趁机抬手一巴掌,不轻不重扇在了雷耀扬右脸,顿时,整个停车场都回荡起这阵清脆声响。 雷耀扬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转过被她掌掴的脸又面向她,这种火辣辣的肤感,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面前女人的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泪痕已干,只剩下愤怒到极点变得有些扭曲的漂亮脸蛋。 在郭城面前不可以说的,在郭城面前不可以做的,现在她都想要全部宣泄出来,社团大佬又怎样?杀人如麻又如何?这一刻她已经不想再忍。 霎时间,雷耀扬也高抬起手臂准备往她脸上狠狠来一下,齐诗允毫不畏惧,直接在他面前仰起头,眼都不眨一下死盯着他,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意味,就如同那夜在灯塔里面对他枪口的倔强模样。 最终,男人的手掌落在她下巴边缘的脖颈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稍稍用劲掐住了她的脖子,齐诗允便难耐地哽咽出声,却依旧不肯向他低头。 “齐诗允,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男人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手慢慢离开她的脖颈,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绯红指印。 齐诗允靠在车前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扶着自己的脖子又转而冰冷一笑,她看向面前高出她许多的男人,说出了自己心中深埋的肺腑之言: “你现在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留一副躯壳在你身边有意义吗?” “每时每刻我心里想的人都不会是你,雷耀扬,你这辈子都别妄想我会钟意你,我只会一天比一天更恨你!” 听到齐诗允这番话,雷耀扬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他紧盯着她,眸色倏地沉下去: “好啊,那我们就继续互相折磨,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受不了。” 副驾驶车门再次被打开,她被男人大力推进去坐好,油门轰下声浪咆哮,红色法拉利如同一束烈焰驶出法院停车场。 “如果你不想让郭城以后在这行混不下去,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要惹我生气。” 跑车停在报社楼下,雷耀扬冷言冷语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的齐诗允。 只见她面无血色,鼻尖和鬓边都是冷汗,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好像在忍耐着什么痛楚,两人一路无言,他只顾开车,现在也不得不按耐下那股愠怒开口问她: “你怎么了?” “…不用你管。” 齐诗允说罢,解开安全带准备拉开车门,却被雷耀扬一把拽住,他温暖干燥的手掌立即覆盖在她渗出汗水的额头上试探,怪了,没有发烧。 但他看到她用公文包压在小腹上,还在极力忍耐。 “m来了?” 身旁的女人眼刀剜过来,他瞬间明了,原来是痛经症状,怪不得这两天火气这么大,一点就着。 “放手,我要回报社。” “就你这样子回去还能开工?省省力气吧,我送你回深水埗,今天扣掉的薪水我双倍补给你。” “嘁,谁要你那些不义之财,放我下车!” 齐诗允倔强地挣扎,雷耀扬却俯身过来,将安全带拉在手里重新给她系好,又在她面前停留了片刻。 他凝视她澄澈如水双眼,几乎快要贴面,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齐诗允别过脸,根本不想与他对视,心中的委屈痛苦和憋闷感越积越多,快要将她淹没。 最终,男人还是忍住想要亲吻的欲望,再次发动车子调转车头,一路开往深水埗方向。 抵达深水埗时已经快接近五点,基隆街的大排档都开始陆陆续续迎接食客到来,方记也不例外。 车停好后,齐诗允没有跟他告别就下车离开,谁知她才刚走到对面街道,就听见雷耀扬关门锁车,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转过头白了他一眼,看见他就来气: “不用你送,我自己可以回去。” “看样子伯母这个时候照顾不到你,你自己回去如果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多顺理成章的借口?齐诗允也懒得管这斯文无赖,左右她来了例假他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雷耀扬则是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又强行拿过她手里的公文包,跟着她慢慢走上楼。 一进家门,齐诗允直奔卫生间去处理,雷耀扬坐在小沙发中等她,双眼再次环顾起这间小屋。 他依稀记得之前来时,进门的位置有供奉神像一类的东西,家里有香火的味道,但现在那个位置却空了。 整间屋子依旧干净整洁,看起来就是只是母女二人的住处,并没有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她的父亲,好像从来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 不远处的小茶几上,摆放着一摞楼盘广告单,雷耀扬拿起来随意撇了几眼,都是一些价格相对便宜的住宅区,上面有些还做了标记,看样子她是准备买房? 静默片刻,突然很想抽支烟,但在口袋摸了半天才发现打火机被忘在了车上,雷耀扬见她的卧室没有关门,站起身走进去寻找他上次遗忘在这的打火机。 他翻找了半天,终于在她书桌抽屉第二层找到了那枚银色dupont,还有半包more雪茄。 雪茄点燃的瞬间,烟雾在眼前腾起,夹杂着薄荷香气的尼古丁味道悬浮在空气中,他抬眸,看到了书桌上的一个立式相框,顺势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突然想起第一次上门时,她想要藏起的东西。 他看了几秒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藏的? 黑白相片上,是童年时期的齐诗允,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她坐在母亲腿上,怀里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西施犬。 女人虽然相貌平平,但主要胜在气质,身上的旗袍素净却剪裁精良,和现在的烟火味十足的大排档老板娘完全不一样,齐诗允则穿着一条小女孩都喜爱的百褶小洋裙,笑得甜美可爱,比她偶尔凶巴巴跟他呲牙的样子看起来不知道乖巧多少倍。 从照片上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曾经她家境应该不错,但为什么现在只和母亲住在这纷乱的市井之中?她的父亲去了哪里?她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雷耀扬心中生出些许好奇,思绪也慢慢被牵引,这样的照片他曾经也照过,只不过一家三口的表情却都冷漠异常,就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一样才迫不得已留影。 罢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无心管,也懒得细想和追问。 一根细长雪茄已经抽完,距离齐诗允进入卫生间已经过去快十多分钟,雷耀扬觉得不对劲,又往卫生间方向走过去,叩响了木质房门。 “你怎么样了?还在痛吗?” 他站在门口发问,不知道她在里面怎么能磨蹭这么久。 齐诗允揪着自己的裤子,从没这样狼狈不堪又丢脸,卫生间里的厕纸用完了阿妈好像忘记放新的,例假提前了几天,m巾上次用完了忘记买… 她坐在马桶上,只觉得自己尴尬得想要原地升天,偏偏雷耀扬这神经病还没走。 “喂?齐诗允?” “你没事吧?” 男人再次追问,语气有些急躁的继续叩门。 “我没事!痛经而已,又死不了人!” “雷生你贵人事忙!我用不着你管!” 齐诗允也对着门外大喊,如果雷耀扬走了或许她还有办法解决问题,虽然他们两个已经做过各种下流事,但来例假跟他说还是太尴尬。 “…这么嚣张?” “你吃枪药了?来m了不起?” “打算在马桶上坐一辈子?” 男人嘴上虽然嘲讽,但又失笑,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但是突然很想捉弄她一下,抬手关掉了门外的灯。 狭小的卫生间一下子陷入一片黑暗,齐诗允瞬间更为恼火,想要起身却也是进退两难。 “雷耀扬你疯了!快开灯!” “那你告诉我你在里面干什么,便秘了吗?” “神经!你才便秘!” “那为什么这么久不出来?” “………” 空气陷入一片沉默,安静得只能听见外面街道上嘈杂的人声,齐诗允被他逼得说不出话,加上来m火气大,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动。 指关节捏紧了裤子边缘,她突然转念一想,现在与其让自己难堪,不如让门外的男人更难堪。 “…雷耀扬。” “嗯?” “m巾没有了,你去帮我买。” “啊?!”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出来吗?m巾用完了。” “…你确定家里没有了吗?” 雷耀扬虽然也被她不出来的理由弄得想笑,但让他堂堂一个黑社会大佬去买m巾,这女人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没有了…要是有我早就出来了。” “…你快点,我脚都坐麻了…” 齐诗允的声音突然变成有股反常的撒娇意味,雷耀扬站在门口只感觉汗毛倒竖,思想挣扎了片刻后,也只能叹口气认栽。 在漆黑的卫生间马桶上坐了又快十分钟,齐诗允听见开门声,还有塑胶袋声响,她不由得捂嘴偷笑,让雷耀扬这种高傲自大的江湖大佬去买女性卫生用品,或许比杀了他还难受。 “开门,我递给你。” 卫生间的灯被打开,雷耀扬叩响房门,齐诗允轻轻转动把手开出一个小缝,伸出她的手跟对方索要她的「货」。 谁知雷耀扬将一整个口袋提手交给她,齐诗允的手差点没被坠断,这男人真是财大气粗有钱没处花,居然买来了一整袋m巾… 她好不容易把那一口袋从门缝挤进卫生间,但还是被惊呆了,因为里面装满了各种牌子各种尺寸型号的m巾,可翻找了半天,就是没有她跟雷耀扬说的那一种。 “雷耀扬你神经啊?你是把我明年要用的m巾都买了吗?” “买这么多干什么?你搞批发吗?!” “我找了好几家都没有你说的那种,你先将就一下。” 男人皱着眉站在卫生间门口,语气明显不耐烦,他刚才提着这堆卫生用品结账时,女收银员吃惊的表情他还记忆犹新,排在他身后的两个师奶小声议论,遭他转身狠瞪。 到客厅又接了几个电话,雷耀扬才看到齐诗允从卫生间出来,她回卧室重新换了一身家居服,刚穿好,他就推门而入,站到她跟前。 “还痛吗?” “一点点,没事了。” “如果明天不能返工就在家休息,工作上的事我会找人帮你搞定。” “雷生,我没那么娇贵的命,不像你坐着就能日进斗金,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吧。” “大宇如你所愿坐监,下一步又准备在观塘做什么?你还有闲情逸致管我?” 齐诗允冷冷开口讽刺对方,大宇入狱已经成定局,但雷耀扬的计划肯定不止于此,又想起这个月的薪水还不知道要被扣多少,这霸道癫狂的男人还要成天给她制造麻烦。 两人相对而站静默了快一分钟,雷耀扬不语,只是垂眸注视跟前说话夹枪带棒的齐诗允,他打也不是,骂也不行,现在连想上床解决问题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例假拒之门外。 他不能跟她如实相告的事还有很多,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何尝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同她捆绑在一起?他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但对于齐诗允,自己也常常陷入矛盾,这女人到底凭什么能让自己几度失控? 一说到社团的事雷耀扬就化身哑巴,齐诗允也猜不到他现在在想什么,不过她倒是很好奇,雷耀扬到底是怎么帮她去买来的那些m巾,想起他面无表情拿着这堆东西去结账的样子,或许看起来会像一个西装笔挺的斯文变态? 突然就觉得反差太大很无厘头,齐诗允没憋住,噗嗤一下子笑出声。 “你笑什么?” 雷耀扬终于开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脸上浮现这样的笑容,娇俏又灵动,可爱得紧。 “我在想你是怎么去帮我买那些m巾的,没有引起围观吗?” “这有什么?女性来m是很正常很自然的新陈代谢,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只是大家的想法太老旧而已。” “况且我给自己的女人买东西,喜欢围观他们就围观好了。” 话音刚落,男人眼底的热意又浮现出来,齐诗允突然感觉耳根发烫,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又想起今天他在郭城面前大肆宣扬他们莫须有的关系,脸色又突然变得黯淡下去,笑容也随之消失不见。 “齐诗允。” 雷耀扬郑重叫她的名字,微微叹了口气,又坐到她的床上。 “刚才在法院,我就当是你在生理期脾气不好,我不会怪你。” 他拉过她的双手将她带到自己跟前,围抱住她腰身,轻轻把额头抵靠在她小腹位置低声开口: “你之前做新闻记者你也清楚,江湖斗争就是这样,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就是常态。” “但我不希望这些纷争,干扰我们之间的关系。” “至于郭律师,我不会再为难他,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不会食言。” 说罢,雷耀扬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拉起她一只手掌覆盖在自己被她扇过的脸颊,往向她如夜星般闪亮双眸: “我会给你时间,给你最大限度自由。” “你也给我一个机会,让你重新了解我的机会。” “诗允,我等你的答案。” 须臾间,夕阳包围了整个街道,橙红余晖洒进狭小卧室,雷耀扬琥珀色眼眸中溢满缕缕温柔情愫,热风从窗外徐徐吹入,淡蓝色窗帘浮动,气氛逐渐陷入暧昧旖旎。 他低下头,两根手指捻住她小巧下巴,一只宽大手掌住她的后脑,轻吻折动她粉润丰盈的唇,一点一点,试图温柔抚慰那颗被他弄得遍体鳞伤的心。 齐诗允闭上眼没有说话,只是放任他将她压向自己的单人小床上,让他的唇舌霸占自己的每一寸和脑中纷乱思绪… 她当然不会完全相信雷耀扬看似诚恳的说辞。 先给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她若妄求他的真心,那才是真的不自量力。 但既然现在已经从高空跌入万丈深渊,计划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那就借他的手,在未知前路上尽情厮杀。 —————————————————— 非常感谢大家关注和喜爱(????)?? 码字不易~走过路过请多支持呀~每100珠有加更! 第35章爆裂都市 天色渐晚,夕阳如同被刀锋割裂的伤口。 橙光穿过大气层,呈现出一种瑰丽又邪气的血红色,就像盛满液体的酒杯倒置,笼罩在整座城市上空,湛然辽远的海面涛声阵阵,逐渐变得汹涌澎湃起来。 赤柱监狱,黑帮大祠堂。 本埠最高度设防监狱,四面高墙森然伫立香港岛南区,荆棘般铁丝电网密布缠绕,整座建筑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庄严冷冽。 铁窗无情,被判终身监禁的重刑犯都被关押在此,打劫金铺抢劫银行的省港旗兵、干各种「大事」的黑帮头目…还曾一度集齐了「香港四大恶人」。 庭审结束后,大宇立刻被警方羁押到这里。 而在他被宣判终身监禁的那一刻,他手下的门生细佬便迅速行动。 两个钟头后,众人开始实施大宇之前下达的「格杀令」,不断冲击东英社在观塘的各个大小场所,顿时,整个观塘陷入一片混沌的血腥杀戮之中。 收到风的监狱看守长紧急联系了郭城,想要让他尽力劝诫大宇,收回格杀令。 心情同样低落的郭城,面色凝重的走入狱中,他看见换上一身棕灰囚服的大宇,正伏低身子在坚硬冰凉的石床上点燃三根香烟祭拜。 “阿惠,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供奉你,这三支烟算是点心意。” “从前你成日叫我做个好人,我听你的,即使捞偏也尽量多做好事。” “出来行这么多年,我自问从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我能出位,全靠脑力。” “…但是又如何呢?这辈子还不是要坐监?” 大宇自言自语,慢慢扶着石床双膝跪在水泥地面上,郭城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无能为力。 狱警将监牢铁门打开,郭城慢慢走到男人身后,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像是他也在不断走入牢狱中,圈套、谎言、背叛、杀戮…种种负累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他的人生,在大宇宣判终身监禁的那一刻,在齐诗允选择雷耀扬的那一刻,完全陷入了不见天日的晦暗境地。 但郭城并未忘记自己的初衷,也不曾改变他一贯坚持的道义,继续保有良知保有公正,才是让他继续与这个邪恶世道对抗的资本,即便是身边不再有她,即便是还要孤军奋战。 他俯身蹲下,手掌有些颤抖的扶在男人肩背上,说得语重心长: “大宇哥,不管怎样…收返格杀令吧!不然会死更多人!” “收返?死更多人?” “就算是世界末日,都与我无关。” 大宇转头看向他,五官已经愤怒到扭曲,那双仇恨的眼紧盯着郭城: “你还认为做好人就会有好报吗?” “阿城!你家姐人够好了!可到头来她又是什么下场?!” “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东英那班仆街就在外面花天酒地大鱼大肉!这又是什么道理!!??” 大宇站起身,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他朝着灰黑潮湿的牢狱天花板不断怒吼: “如果这就是天意!那就让我彻底当个恶人!” “我要让他们杀光东英那班仆街!杀死雷耀扬那个冚家铲!” 紧窄小床上,缠吻持续,整个过程齐诗允都没有抵抗,但她也没有丝毫的主动,只是安静得像一条砧板上的死鱼,任凭他在自己上半身索取。 短暂「温存」片刻,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时分,连续接到几个电话后,雷耀扬便驱车离开深水埗,一路往观塘方向疾驰。 如果她的判断没错,观塘现在肯定是乱作一团,虽然雷耀扬不曾跟她解释一二,但齐诗允清楚听见了,他临走前,郑重其事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两字:吹鸡。 不出意外,一定是明天会见报的大事件。 但看雷耀扬临行前的神色,依旧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不知道他又在背后耍了什么阴招。 不知不觉,齐诗允也已经被雷耀扬带入江湖斗争漩涡,虽然他说过不想让这些纷扰影响两人关系,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猝不及防。 眼看夜色渐浓,楼下街道又开始嘈杂。 卧室里还残留着雷耀扬留下的雪茄味道,齐诗允靠在窗台点燃一支登喜路,抬头望着被旧唐楼切割开的狭窄天空,试图用尼古丁麻痹小腹疼痛神经。 那堆m巾被她放入柜子,每放一包她都觉得好笑,虽然雷耀扬性格沉郁又惯会装模作样,但是却肯放下身段做些让她意想不到的事,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她觉得自己摸不透他,却又好像有一点了解他。 视线转落在楼下街道手拖手学生情侣,昏黄街灯映照在他们青春无敌面孔,恋爱气息迎面而来。 齐诗允不受控的想起郭城,曾几何时他们也一起辗转各处,浓情蜜意谋杀光阴。 但今日下午法院门外冷漠眼神,对方几乎是形同陌路言语,纵使她有不能说出口的千般缘由,但自己的行径也逐渐变得和雷耀扬一样卑鄙,或许就这样分道扬镳,才是她命中注定。 杂乱思绪随着一根烟烧到头,泪痕也被晚风扑干。 入夜之后,裕民坊、牛头角地铁站、黄大仙…整片东九龙区到处都是持刀棍械斗砍杀的社团人士,普通市民避之不及,街道上只剩下杀红眼的亡命徒,火拼太过激烈,甚至波及了路上正行驶的车辆,交通也逐渐瘫痪。 收到牛头角的门生顶不住东英反攻的消息,陈浩南和大飞立即驱车赶赴。 几分钟前,又得知大宇手下最得力的两名近身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两人怒火中烧,今晚这一战注定难以收场。 大头仔和一众细佬得到陈浩南授意,往牛头角地铁站方向过去,陈浩南则带着近百人杀向裕民坊,大飞誓要为大天二报仇,不断在各处寻奔雷虎耀扬的身影。 雷耀扬悠闲走至一个街口,power和坏脑还有几个细靓跟在他身后,成百古惑仔就在前方不远处劈砍,杀得人仰马翻。 从下午开始,他的心情尤其好,搅到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经过一个路边面摊,香味扑鼻,他才想起还没吃晚饭,但过后再返深水埗宵夜肯定是不可能了,这几日估计忙到都不会有空去找那个一身反骨的小女人,幸而眼前血腥厮杀场面也能让他亢奋,能稍稍纾解那股不能释放的欲望。 “老细,躲那么远干什么?来碗面。” “…大…大佬…那有碗刚煮好的…你随便拿去…” 面摊老板还未来得及收档,上一位顾客落荒而逃,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持械斗殴弄得进退两难,现在谁还有闲心来吃面? 只见高大男人摸了摸西装口袋,放下好几张啡牛,神色自如端起那碗汤清味浓的鲜虾云吞面,坐到棚布下小折台上,开始旁若无人享用。 “不…不用…不收钱了…大佬…” 中年男人接连受惊,缩在面摊角落里莫名其妙不敢收下,可雷耀扬头也不抬,喝了一口汤才悠悠地回答对方: “收吧,就当是你今晚做不成生意的补偿。” 街边战况愈发胶着,男人却淡定吃面,食欲得到安慰,双眼时不时望住不远处东英细靓暴揍洪兴仔,实在过瘾。 大宇入狱,现在过千门生群龙无首,正合雷耀扬心意。 虽然观塘和油尖旺、铜锣湾等油水肥厚的地区不能相比,但近几年发展极迅速,也日渐成为商铺林立的娱乐区域。 同样,黑社会如果能够立足于此,收入会是极为可观的丰厚。 其实在大宇发出格杀令之前,雷耀扬早有准备,东英隶属于他的大部分战力也已经被调度至观塘,今夜两大帮派间的血腥恶战已是在所难免。 眼看观塘已经快要落入他手,大宇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洪兴那班衰仔,他也早就想趁机收拾一下。 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雷耀扬警觉抬眼看了一下,竟然是大飞那个鼻屎王,带着十几个持刀细佬朝着他的方向猛冲过来。 “雷耀扬!个仆街!” “吃饱点,我好送你上路!” 大飞怒不可遏,今晚誓要杀了这条毒蛇为阿二祭旗,为唐大宇雪耻。 霎时间,power如同雷电般闪出,迅速挡在雷耀扬桌前,大飞依旧直冲过来,嘴里不断叫嚣破口大骂: “叼!你怕啊?冚家铲!有种出来打!” 男人笑笑却极为不屑,他随意瞥了大飞一眼,又吹开汤面上的点点油花说得漫不经心。 “想同我打?” “你还不够资格,power,陪他玩下喇。” power应声脱下外套,上前迎战,这是两人第二次交手。 只见两人同时发力,双拳硬碰硬比拼,轰出惊天巨响,但论身形力量大飞和power还是有些距离,带些杂兵前来就想杀奔雷虎,实在是不自量力。 几个回合缠斗,大飞总结上次交手经验,以膝撞绝技「四八四」的烂仔打法还击,他用双手大力紧锁对方头部之后,又准备连横膝撞属于力量型的power。 钢筋铁骨皮糙肉厚的power接下对方痛击,寻得空档后,一拳猛轰对方下颌,大飞被这一记重拳打得口鼻血沫横飞,瞬间往后倒退了一米多远距离。 待整碗云吞面下肚,power已经将大飞打得节节败退。 “洪兴打仔就这点本事?食屎啦!” power发力,将大飞高举摔至路边一辆轿车,大飞背脊直直撞在坚硬车身上,几扇车窗被震碎,整个车凹陷进一个巨大的坑,挤压到了路边的消防栓,两米多高的水柱瞬间喷涌冲天,形成一个强力的喷泉洒向各处,整个街道混合着血水,淋漓一片。 “劈死他。” 雷耀扬放下筷子,用西装口袋中的手帕轻拭嘴角,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一众细靓便持刀冲上前对着大飞就是一阵胡乱砍杀。 还未从刚才那阵猛烈撞击中回过神来,大飞勉强支撑着受创的身体躲避攻击,跟他一起过来的数十个打仔也掩护着他奋力抵抗,但却不敌power骇人怪力和东英仔下手狠辣攻势凶猛,很快又有几人倒在血泊中再也没能站起来。 夜风中,雷耀扬如猎鹰般凌厉的双眼紧盯着大飞,目前看样子陈耀是有意让他接管观塘,或许现在正是连打带消的最好时机。 上次郭城大闹酒楼那晚,大飞和陈浩南都极为嚣张,两帮人在酒楼外大打出手,最后差佬出面调停才解决,今日这衰人亲自送上门来,他雷耀扬岂有拒绝的道理? “徐飞鸿,就这么着急来让我收皮?” 男人起身,慢慢踱步走到血污满脸的大飞面前,power依旧在侧近身保护,时刻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势。 “仆街…雷耀扬,你杀了大天二!找人强奸我胞妹!又陷害大宇坐监!我绝对要你不得好死!” “大飞,讲话要有真凭实据,难道你怕唐大宇寂寞想同他一起吃皇家饭?” “不是你还会有谁!?有种做没种承认!?冚家铲!!!” “呵,我懒得和你这种脑袋装满鼻屎的人废话。” 雷耀扬阴险一笑,点燃一根雪茄衔在嘴边,转身呼出一口烟灰蓝烟雾。 “power,你看着办。” “知道了,大佬。” 话音刚落,大飞立刻闪避power比先前还要更强劲的猛攻,但他脊柱伤得太重就快要支撑不住,只能勉强应对。 雷耀扬站在街边栏杆处继续观战,此时一个细佬急匆匆跑过来告诉他,差佬加强警力,已经开始大肆抓捕。 “那就暂时先撤,叫大家换个地方继续打。” “走啦,power。” 弹掉手中烟,雷耀扬和坏脑准备离开,power收到令,立即将大飞一脚踹翻在地,大飞倒地前,后背再次撞击到残破的车窗玻璃,瞬间整个背脊肉绽皮开,深可见骨。 长发男人趴跪在消防栓喷洒的路面上,突然庆幸差佬来得及时,暂时捡回一条命。 他侧头看着雷耀扬一班人离开的背影,心有不甘却无力上前去追,power简直是一个不可轻视的冰冷杀人机器,上次的交锋两人打成平手,今晚他才见识到了power那深不可测的恐怖格斗实力。 而另一侧,在裕民坊孤军奋战的陈浩南同样没能捞到什么好处,被设计落单后他立即被几十个东英打手围攻,后背被斩出许多深浅不一的刀口,大头仔带着人追过来帮手对抗他才得以脱身。 黑暗的街头巷尾,砍杀声震天动地,整个东九龙区陷入无休止血腥厮杀中。 警方出动大量警力妄图扑灭罪恶,抓捕了一波又一波,但没多久,很快又在别处起烽烟,成班古惑仔杀得性起,已经完全漠视法纪。 最先开战的观塘,俨然成为一滩混合血肉的死水,开始无声无息向四周扩散。 东英和洪兴的火拼持续了一整夜,各方社团大小业务已经暂时停止运作,直到黎明乍现,天光重现大地,战火才偃旗息鼓。 街头冷清得荒凉,晨风一拂,令人隐隐感觉那股疯狂的血腥狂潮仍未散去,似乎还在不断酝酿更大的江湖风暴。 昨日一战,洪兴伤亡惨重,铜锣湾洪兴社的私人地下医院已经人满为患,大头仔统计人数时得知,总共七十多个手足殒命,大飞连同二十几人依旧在急症室,因为此事率先动手的是洪兴一方,目前他们还遭到o记跟紧调查。 东英虽然也折损了二十几人,但陈浩南极不甘心,欲调度人准备再次集结杀回观塘,想要一举将东英的势力彻底清扫。另外他也安排人暗中留意雷耀扬的行踪,奔雷虎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狙击的头号目标。 而九龙塘车行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雷耀扬将手下大部分战力汇聚在此,在偌大车库内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调派工作。 突然,一位精瘦男人走进车行,所有人毕恭毕敬喊着大佬,整个车行瞬间鸦雀无声。 “嘈嘈嚷嚷,这么急叫我来看你指点江山啊?” “龙头,别发火嘛。” “叫你老人家来当然是有要紧事商议。” 在骆驼飞去台北「避嫌」之前,雷耀扬紧急call来老头子,准备向他交代下一步剿灭洪兴的计划。 他本不打算这么快就将东英的势力介入铜锣湾,但目前的形势逼人,经过昨日一战,陈浩南同大飞也不可能轻易罢手,所以剿灭计划不得不稍作更改,如果能趁机机会一举拿下这两块区域,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随即,雷耀扬把骆驼带至车行二楼房间,在巨大办公桌上,他摊开一份被他详细标注过的地图展示在中年男人面前: “大佬,自从你叫我搅洪兴之后,我都一直有在搜集资料做足功课,铜锣湾和观塘,所有与洪兴有关的地方我都有留意。” 骆驼俯下身仔细查看地图,心中讶异,洪兴每一块区域划分都记录得十分详尽。 “这地图上的地址…就是他们的档口和人数?” “没错,他们大档开工时间,看场人数、收益…我都了如指掌,甚至他们洪兴仔的车牌号码我这里都有记录。” “尤其是铜锣湾这条线,资料齐到陈浩南自己都没这么清楚。” 雷耀扬自信展示他的调查结果,随即又望向身旁男人。 骆驼一向欣赏奔雷虎做事细致稳妥,平时也让他省心不少,昨天大宇按计划被判入狱,晚上他便搅到洪兴不得安宁,一早又听闻对头人员死伤惨重,东英的损失已经被他降至最低,但若是不经过他的缜密筹划,恐怕也是难以全身而退。 “龙头,我想趁现在这个时机,派人踩入铜锣湾。” “势必要搞到洪兴那班衰人大小便都不得闲,等观塘落单,七日之内一次过去踢走他们的势力,你觉得如何?” “好啊,这么好的计划怎么会不行?” “但你这么做,程泰那老鬼知道吗?你不试探下他的意思?” 听完他这一番计划部署,老狐狸骆驼自然是点头同意,龙头之间礼尚往来的表面功夫就由他打点,争抢地盘街头拼杀这种事交给雷耀扬和乌鸦来做,但碍于程泰的身份势力,他还是忍不住发问。 “你说好就行,他不用知道。” “另外我还想要再多点人手,想借龙头把口吹鸡,铜锣湾那边就不需要我去特意照看。” 雷耀扬微眯着眼,慢悠悠挪起一根雪茄夹在指间把玩,等待骆驼的回答。 踩入铜锣湾早就是他计划中事,虽说借程泰之手会更便捷,但他与程泰的关系也只有少部分人知晓,目前听令曹四统一黑道的计划,他并未跟程泰提及过。 “你这么急约我出来…就是吩咐我做事啊?扬仔。” “龙头说笑了,给我天大的胆我也不敢吩咐你做事啊。不过,这种关键时刻龙头不应该出马吗?” 雷耀扬眉弓一挑看向骆驼,说得从容淡定。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出手,蒋天生又会怎么应付?” “既然东英龙头都插手,那蒋天生一定会介入这件事,到时候几万人打几万人,我们要打到什么时候?” 骆驼说完,只见雷耀扬嘴角上翘,他心想这老家伙当然没那么傻,不过现在大家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他是龙头也别想逃得过。 “我当然知道,最终差佬出来封杀两边都捞不到好,我们剿灭洪兴统一黑道的计划当然也会泡汤。” “但是现在也不见得情况有多好,若是铜锣湾夹观塘一起对付我们,一样没有好结果!” “可如果他们的地盘减半,那就会大有不同。” “这个月,我保证观塘完全落入我们东英手中。” 骆驼走至一旁的皮椅落座,沉默了好一阵子,雷耀扬见他眉头深锁踟蹰不语,又开口宽慰: “大佬,我做事你都好清楚,几时落空给你看过?” “放心吧,你老人家清清静静去台北休息几日,只用叫细佬去铜锣湾走个过场吓吓他们而已,不会乱搞出事让你背锅的。” 雷耀扬点燃手中雪茄,转而一笑,仔细观察精瘦男人脸上的表情。 “唉,既然你都搭条金楼梯给我,我还能推脱吗?” “那从今晚开始,我们各做各的事,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只见男人脸上依旧是自信神色,骆驼笑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往楼下方向走。 雷耀扬客气将他送到车行门口,和众人看着黑色平治渐渐远去消失在自己视线内,转而又跟身后细佬吩咐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第36章跟踪疑云(微H) sℯxiaòsнū.©ò㎡ 「自前晚观塘黑帮大规模仇杀之后,昨晚铜锣湾再次发生惊人寻仇事件,现警方正欲面晤两名中国籍男子协助调查。」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近期骚动都与骨场杀手入狱有关。」 「后日立法局将会以此为专题讨论应变方法,而警方会采取措施打击黑社会扰乱公共治安活动……」 华灯初上,齐诗允握着方向盘,穿梭在下班的拥挤车流中,听着电台内播报着这两日内发生的恶性新闻事件。 雷耀扬自那天下午离开基隆街后,又如同消失一样再没联系过她,但他却在这短短几日内,把整个东九龙区和铜锣湾搞得乌烟瘴气。 今日在报社员工餐厅里,她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学弟陈家乐。 最近他已经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带着一名新来的实习记者成天忙得晕头转向。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闲聊,但昨日在铜锣湾发生的震撼一幕他全程都看到了,事无巨细的跟齐诗允聊了半个钟头。 昨晚入夜后,东英的人浩浩荡荡开着几辆重型皮卡闯入陈浩南揸fit的地头,上次暴揍陈家乐的那个身壮如牛的红发男人,用一根极粗的大锁链配合皮卡牵拉,将象征洪兴社在铜锣湾势力的「新孔雀卡拉ok」招牌从门头拉下。þö18t𝖊.cöℳ蒍楍攵唯1槤載蛧阯 綪至リþö18t𝖊.cöℳ閲dμ 当时,大约四五米左右的巨大的霓虹灯管招牌随着这股蛮力拉扯轰然倒塌,将人行道和车道砸得支离破碎,还拦截了一大部分车辆行驶路段。 目的达到后,众人作鸟兽散般迅速离开现场,之后没多久,全港东英社不知道收到谁的指令,不论职级大小,通通踩入铜锣湾。 大档、卡拉ok、食肆…所有与洪兴社相关的场所全都布满东英仔,他们不断刻意和对方产生摩擦,令对方无时无刻不处于戒备状态,让洪兴众人疲于奔命的同时丧失了还击之力。 齐诗允并不知晓雷耀扬这样做的目的,但从恐龙在骆克道坠亡开始,近几个月内发生的恶劣事件都不像是寻常黑社会滋事,就像是有人在背后谋划什么一样,而那好胜男人的蓬勃野心肯定也不止于此,或许他还有更不可言说的目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周多,隔三岔五就会有黑社会聚众斗殴的事件见报,每次都极为恶劣,但她的生活好像又恢复如常,没被人跟踪,每天照常上下班,在两个马场和报社间来回奔波。 周三这天,刚结束一场夜间赛事的采访,齐诗允从沙田马场走出来,准备开车回深水埗。 黑色万事得沿着狮子山隧道公路前行,就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但很快她发现,从停车场开出后一直有架灰色箱型车紧随其后。 从后视镜里只能大致瞥见车上有两个人,此时隧道内车不算多,但限速七十公里,齐诗允同往常一样正常穿梭在车道,但那辆厢型车却突然提速追赶,眼看快要贴近她的车尾,齐诗允立时心下一惊,对方果然是冲着她来。 这条路来回跑过许多次,齐诗允驾轻就熟,也顾不得超速立即轰下油门疾驰而去。 这车被雷耀扬修好后,驾驶起来比她刚买时还要顺手,飞速出了隧道后一路开往太子道,目前距离深水埗已经不算太远,再有几分钟就能到热闹街区。 经过天桥下的交通灯,前面一辆冷冻车拦住她想要超车的时机,后面那辆厢型车伺机跟上来,距离更是近在咫尺…而她也看清了驾驶位和副驾座上的两人,是她完全不认识的生面孔,但一看样貌穿着就是行古惑的烂仔。 心情变得紧张焦躁起来,在绿灯亮起那一刻,她立即猛打方向盘急转,又将车挂到四档,轰下油门超过前面冷冻车快速冲出去,将尾随她的后车甩得更远。 五分钟后,穿过荔枝角道,黑色万事得顺利进入基隆街附近,齐诗允紧张地观察后视镜内的情况,那辆可疑的厢型车没有再跟来。 车在她熟悉的街边停好后,她又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许久,才确认自己已经安全。 虽然有惊无险,但此刻心中气恼又郁闷,不知道是不是雷耀扬惹上什么麻烦,现在连累自己也要遭殃,偏偏这一周多时间他一点消息也没有,齐诗允也不想给他去电,只靠每天看到报纸上刊登的各种帮派械斗消息确认他还没死。 坐在车中抽过一支烟,齐诗允依旧觉得烦躁得想要骂人发泄,她气呼呼从皮包里掏出那只黑色翻盖手机,找到雷耀扬的号码,用力按下拨通键。 车内的寂静和街道上的喧闹完全不在一个空间,她细数着拨号音连“嘟”了三声,对方没接,她毫不犹豫地立刻挂断。 就在她准备把手机放回包里时,强烈的震动和来电铃声吓了她一跳。 她心里边骂边按下接听键,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像在她面前一样已经堵住了她的嘴,那低沉的气泡音依旧慵懒富有磁性: “想我了?” 齐诗允朝窗外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不小心按错了。” 听到这句「辩解」,雷耀扬嘴角上翘,手头的事还没解决完,否则真想立刻跑到她面前,用力抱着这个嘴硬的小刺猬狠狠蹂躏几下。 “是吗?那等我看看,你下次按错是什么时候。” “你在哪?吃过饭了吗?” “还没,刚到家楼下。” “m应该走了吧?” “无聊,你就只关心这种事吗?” 男人轻笑,刚刚看到来电号码时他愣也了几秒,正准备接她就挂断了,不过她能主动来电已经算是难得,总算是有些来之不易的突破。 “我忙完这两天的事就来找你。” “……你不来也行,天天搞得鸡犬不宁,害得我…” 齐诗允突然停顿住,刚才在气头上,她本想要跟雷耀扬说出被跟踪的事,但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她也不想要再节外生枝。 “害得你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疑惑,他最近虽然很忙,但也多少有些空档,好几次想要来找她,但又担心当下局势紧张,若是行迹暴露会危及到她的人身安全,所以一直都极力忍住。 “…害得我们同事每天加班加点写稿!你到底要搞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齐诗允立刻找了个由头敷衍过去,雷耀扬沉默了片刻,只告诉她很快便会结束,叫她不要过分担心。 “谁要担心你,挂了。” “齐诗允。” 正准备按下结束通话键,雷耀扬却在她挂断之前立刻叫住了她。 “干嘛?” “我很想你。” 那已经熟悉的低沉的嗓音萦绕耳边,此刻就像是一缕温柔的晚风,轻轻掠过她的心脏表面。 齐诗允垂眸,咬唇沉默不语,电话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大约过了快三十秒,电话那头的男人等不到她的回答,轻轻叹了口气,礼貌跟她说了再见,最后只留下一阵“嘟嘟”的忙音。 雷耀扬挂掉电话,本应该高兴,但思绪却变得繁杂。 他站在骆克道pub楼顶露台向下望,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哗?雷老板坠入爱河了?” 男人戴着黑超,一头金棕色斜分发被楼顶风向后吹起,他笑嘻嘻从门后走来,还是那副神憎鬼厌的嚣张模样。 雷耀扬睨了他一眼,继续转头漫不经心地望向脚下骆克道繁忙又迷乱的霓虹夜色。 “陈天雄,偷听别人通话是你的新癖好?”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叫我来的,我刚好听到而已,你别沟不到女就找我扯火。” 乌鸦瞬间脸色一臭,拉过一把塑胶靠背椅坐下,一双长腿痞气十足搭在桌上,摘下墨镜又掏出一根marlboro点燃。 雷耀扬也转身慢慢走到他身边的椅子上落座,打量这健硕男人古惑到极致的穿搭,特别那件宝蓝色蕾丝紧身t恤,浮夸又闷骚。 “陈浩南那边如何?” “放心啰,一切都顺利,已经被我们搞到屎忽冒烟,交水费的时间都没有。” “嗯,虽然观塘已经顺利拿下,但按照目前形势看来,搞定铜锣湾还需要些时间。” “主要是蒋天生在背后支持陈浩南,如若不然,这片地头我们早就收入囊中。” 交谈间,雷耀扬也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转而望向桌对面神情气闷的男人。 marlboro香烟被乌鸦叼在唇边把玩一样,烟草烧掉一半后他才缓缓开口: “大天二死了,山鸡跑路台湾,蕉皮包皮两个就是废柴,现在他身边就剩下个大头仔能用,大飞那晚被power打得只剩半条命现在还住在icu,这种好时机错过真是可惜。” “那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听听。” 雷耀扬紧盯着乌鸦,他金棕色刘海下虎豹般的凌厉双眼炯炯有神,最近出位的事都是自己在做,乌鸦倒是二话不说的帮忙,但似乎他还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擒贼先擒王。” “杀了蒋天生。” 两句话说得言简意赅,男人鼻腔内的白色烟雾弥漫开来,如同在两人眼前形成一层缥缈的纱,看不清对方的眼。 “乌鸦哥,你实际点,蒋天生又不是傻子。” 雷耀扬心下也有些震惊他这个鬼主意,但洪兴龙头哪有这么好杀?乌鸦行事一向路子野他也知晓,但若真要实施这个「屠龙计划」,他们势必不能全身而退,更会挑起两大社团之间无休止的斗争。 雷耀扬不屑地用手指弹琴般地敲了敲桌面开始思索,争抢地盘慢慢瓦解洪兴势力就稳妥得多,他向来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 “怕什么?” “荷兰那边还有蒋天生老豆的几个手足,他们洪兴表面功夫做得最好,最是讲究尊师重道,到时候我们找个万全理由把他骗去荷兰,找人把他解决掉,再收拾洪兴不就好容易?” 袅袅烟雾升腾,乌鸦说得振振有词,争夺地盘来得太慢,他烈火般的急切性格实在是不喜欢做这种温吞事。 “雷老板,铜锣湾可以先放一放,到时候杀了蒋天生,趁乱夺他们的地头和档口,一举两得。” “这件事我来做,你继续你的计划就行。” 乌鸦面露邪笑着丢掉烟蒂,黑色皮靴用力将其碾碎,雷耀扬也开始在心中计较起他这个危险计划的可行性,试图让计划变得更完美。 “等我想想。” 雷耀扬神色变得严肃,在脑海中盘算起来。 洪兴总共十二个堂口,现如今已有两个地头落入他们手中,如果东英贸然踩进铜锣湾,蒋天生一定会有所行动。 乌鸦、笑面虎前几年和骆驼一起跑路,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呆过很长时间,东英在当地四仔生意一向红火,堂口也在最近几年开了一个又一个,已经是不可小觑的华人帮派,乌鸦算是熟门熟路,做起事来比在香港更顺手。 目前曹四还未落到香港,一统黑道的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雷耀扬心底也不是太信任这个曹四,他在大陆的生意最近也收敛了许多,重心还是在香港和东南亚,目前他所做的一切,其实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程泰昨日找到雷耀扬问话,也很诧异最近他行事出位的举动,但谈话中雷耀扬也察觉出些许端倪,程泰嘴上说着无意插手这件事,可他的直觉告诉他,程泰并不想铜锣湾轻易落入东英手中,江湖斗争也讲究制衡之术,这狡猾的老鬼自然深谙其中道理。 三个小时前他收到风,o记高层已经通知洪兴和东英两大龙头,这几日将会对两大社团引起的持续骚乱事端商议解决办法,他们想要攻入铜锣湾的计划只能暂缓。 “雷老板,上次那个靓妹还没搞定?不像你啊…” 只见乌鸦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猥琐的笑容,这句话立刻打断了雷耀扬的思绪。 “真是诸事八卦,你这么闲?” “看你追得辛苦问一下囖,要不要我帮忙?” 男人脸上的笑意贱得人火滚,雷耀扬斜睨一眼懒得睬他,又把话头继续转到其他地方,两人坐在楼顶聊了许久。 第二日清晨,因为台风影响下着大雨,街道上迷蒙一片。 但是没办法,只要不下刀子,还是要去上班。 齐诗允下楼撑开伞准备去开车,却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她熟悉的黑色宝马轿车打着双闪。 车内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她,摁了两下喇叭,雨刮器不断扫开车窗雨水,雨水下模糊不清的样貌看起来仍旧英俊。 齐诗允虽然诧异他的突然到访,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但还是撑着伞走过去,打开门进入了他的车内。 刚刚落座副驾驶,她想说的话还未问出口,雷耀扬就立即将她拉过身边,用宽大手掌撑着她的后颈,炽烈的吻不由分说地覆盖上她微凉的软唇。 车内播放着萧邦的《幻想即兴曲》,钢琴声悠扬,旋律轻快又舒畅,一如男人此时心境。 那股特别的劳丹脂古龙水香味幽幽环绕彼此,口腔里唇舌交缠,男人吻得温柔又有力,不断引导她和自己交融,齐诗允感觉被他吻得意识恍惚,手掌用力撑着他的肩膀想要保有清醒,以免雷耀扬大清早就开始给她灌迷魂汤。 谁知男人的另一只手掌攀上了她的胸前酥软,开始来回轻拂抓揉,这还是在街边,车内空间有限,齐诗允小幅度抗拒着,却还是被男人灵活的手指解开了自己的衬衫纽扣,最后他的手指直接探进去,抚弄文胸下的两团翘挺浑圆。 慢慢的,她感觉到雷耀扬的指腹在她乳尖揉捏拨弄,皮肤也开始变得发烫,男人吻亦得愈发粗重,吻得她唇舌都开始发麻,身体也变得愈发绵软。 一切都好像在失控边缘徘徊,滂沱大雨不断冲刷着车窗挡风玻璃,形成一道天然屏障,看不见窗外的一切事物,也看不清车内的淫靡景象。 直到男人的吻从她的唇转移到脖颈,又顺着锁骨一路向下,最后在她胸前停留,她微眯着眼感觉到他的嘬吸,上次的吻痕刚消失,他又来做「标记」了。 雷耀扬的双臂拥着她的腰身,用牙尖轻轻拉扯下她的白色文胸,鼻尖顶弄着露出来的细腻乳肉,唇瓣配合着含咬她已经变得硬翘的艳红蓓蕾,电流般的麻痒感袭入感官,齐诗允抿唇想要忍住哼喘,却还是被他的舌尖刺激得呼吸错乱。 令人面红的吮舔声在车内盘旋,男人的舌来回挑磨着她那两粒敏感点,鼻尖时不时埋在她乳缝中间深吸,他的黑色碎发也蹭在胸前光滑的肌肤上,一种刺刺痒痒的奇异感觉,一种温柔勾人的挑逗。 “…雷耀扬” “嗯…?” “你大清早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吗?” 男人没有回答,不餍足地留下几个吻痕后,终于从她胸前抬起头微笑,又开始一点一点将她衣衫整理好,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做过。 齐诗允意识恢复清明,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多钟头。 “昨天你跟我说,我搞得鸡犬不宁,害得你什么?” 雷耀扬突然正经起来,凝视着她的双眼,昨晚他挂了电话一直觉得不大对劲,但直觉告诉他,昨晚的通话内容里她好像隐瞒了什么。 他放心不下,看时间还早,从铜锣湾回半山的途中又绕道来了深水埗。 “不就是我昨天给你说的那样?” “托你的福,我们报社连续几晚都是灯火通明,大家都废寝忘食工作回不了家。” 齐诗允嘴里抱怨着,佯装抚平自己被他弄得发皱的衬衫,低头不再看他。 “看着我。” 雷耀扬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那双敏锐的眼看得很认真,齐诗允扭头想要躲避,却还是被他有些强硬的态度弄得有些心虚。 “你干什么啊?神经…!” “不亲自来看着你的眼睛,我没办法判断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不许跟我说谎。” 她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看向他:“洪兴的人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 男人觉得愈发蹊跷,齐诗允只好将昨晚发生的跟踪追逐事和盘托出,然后她就看到他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雷耀扬不语,坐回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齐诗允也猜不透此刻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之后会做什么,简直是狐狸一样的男人。 黑色宝马在大雨中开得很稳当,雨幕让人看不太清窗外的风景。 雷耀扬一路开,一路在脑中开始细想,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陈浩南那帮衰人暗中派人跟踪。 估计是也想要抓住他的痛脚反击,但两人的关系目前知道的人没几个,女人被抢这种糗事,是个男人都觉得丢脸,而且按照郭城执拗的脾气秉性肯定不会说出来,目前只能臆测,或许是大宇终审那日自己太生气,不慎在法院暴露了。 轿车最终停在报社楼下,在齐诗允下车前,雷耀扬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你照常上下班就行,不会有事。” “如果以后再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立刻call我。” “现在没有人比我更值得你信任。” 还没等她开口回答,一个吻再次落下,这次却稳稳烙在她眉心,热得烫人。 —————————————————— 让我们欢迎东英显眼包再次登场~! 屎忽:屁股交水费:小便 第37章缓兵之计 时间临近下午,窗外雷鸣闪电交替,只见远处灰色天幕云团越积越厚,看样子很快又要下雨。 办公室众人望着电脑上密密麻麻排位表和即时赔率心猿意马,祈求「斯宝」赶紧绕开港岛吹回菲律宾老家,台风假实在没必要,虽然一个月八千薪水不增不减,但也好过恶劣天气影响带来一连串麻烦事。 “yoana,有你的速递,快来签收。” 同事站在周刊部入口处叫她,齐诗允从工位抬头看了看觉得莫名其妙,她最近没买任何东西,也没有人给她寄件,虽然疑惑,但也只好放下手头工作走出去。 “请问谁寄的?” 齐诗允打量速递员手里的邮件,话刚问出口,她一抬眸,却看到面前一身速递员装束的陈浩南,他将帽檐压得很低,嘴角还留有些淤青,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是不解,还有隐怒的火光。 “齐记者,耽误你点时间,我有话问你。” 两人走至转角处楼道安全出口,昏暗空间内,陈浩南将齐诗允大力推至墙边,迅速拿出一把瑞士军刀不远不近抵在她脖颈处,冰冷刺骨金属触感,刀刃锋利,分秒间就能划开动脉。 “陈生问话,向来都用这种方式吗?” 齐诗允仰头注视他,冷声开口并不惊惧,结合最近新闻报道,想来陈浩南是被东英逼得够呛才会出此下策。 此刻她倒想要感谢雷耀扬「锻炼」她胆识,面前男人比起那个神经质癫佬简直清秀稚嫩太多,令她觉得压迫感都减弱不少。 “东英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明明是郭大状女友,怎么现在反水跟雷耀扬狼狈为奸?” “说说看,大宇坐监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功劳?” “你知道洪兴多少事?郭城都跟你说了什么?” “还有洛文,那个仆街在哪!?” 低声言语间,陈浩南快要失去耐性,东英最近搅得洪兴不得安宁,大天二已死,大飞重伤入院,近身只剩下一个大头仔… 偏偏昨日大头仔也被乌鸦设下圈套送进差馆拘留,一时间,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蒋天生也在不断施加压力,现在只能让他堂堂铜锣湾揸fit人出面解决。 那日庭审结束后郭城便一蹶不振,对此事也避而不谈,陈浩南无奈,只能派眼线跟踪雷耀扬和齐诗允好几日,直到今天终于寻得破绽,个中猫腻,只有亲自来问一问这个女人。 他凝视眼前的齐诗允,她神色淡然自若,和那日因为紧张郭城请他带话的模样完全不同,靓丽面容变脸速度堪比翻书,看来记者的演技,不比无线训练班艺人差。 而后他只见齐诗允嗤笑一声,开始逐个回答刚才的问题: “东英能给我什么好处?我拜的不是关二爷,不给社团卖命。” “雷生英俊多金,谁不想搭个顺风车?做记者青春饭吃到头,当然要找靠谱下家。” “我跟他只有肤浅的银钱关系,况且全港有钱人那么多,我转头就能找到下一个。” “大宇坐监那是你们社团的事,你问错人了。” “洪兴社的事我只在报纸上有了解,可惜我现在在马经周刊,不然也很想专访陈生,做独家新闻报道多捞点。” “还有,郭律师很专业的,不会把当事人的案件内容随意外泄,这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至于你说的洛文,我根本不认识。” 一番谎话下来,齐诗允「恃靓行凶」气定神闲,三言两语把自己打造成虚荣拜金女,已成定局的事情无法改变,现在她确实要和雷耀扬「狼狈为奸」,谁都不能来干扰她的计划。 陈浩南半信半疑,被她的态度激得恼怒,刀刃抵得更近了些,几乎快要贴近她起伏的动脉,他本以为能在这种逼问下能有所收获,但这女人毫无畏惧的样子,看起来就和雷耀扬如出一辙,令他生厌。 “陈生,你问的话我都答覆你了,就快放工了,我只要大喊一声,随时会有人来。” “洪兴社堂主潜入报社手刃女记者…明天一定会是头版头条。” 齐诗允话音刚落,陈浩南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安全出口外交谈声和脚步声确实逐渐变多。 现在道上风头火势,他伤势未愈,不能再把事情闹大,但引以自傲的堂主身份还是给他几分底气: “哼…呆在那种男人身边,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用不着我费心杀你,劈腿不得好报,自然有人替你收尸。” 霎时间,天空响起一声惊雷,白光乍现昏暗楼道,陈浩南面色凛然说罢,怒气冲冲撤手走下身后阶梯。 齐诗允背靠着墙微喘,直到男人消失不见,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放松警惕。 她边走出安全通道,边在心里暗骂雷耀扬做事不靠谱,今早才说过让她安心上班,下午死对头就找上门,陈浩南若是有意来杀她,现在恐怕自己魂魄都在天国打转了。 其实说起来和洪兴无冤无仇,陈浩南看起来也算是比较好相处的社团人士,她心里也感激他曾好心帮忙带话,现如今自己却只能佯装二五女掩饰真实目的。 但既已选择踏上不归路,她不能再回头。 湾仔庄士敦道,龙门大酒楼。 清晨九点,街边驶来几辆豪车停靠,体格精瘦双目如炬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在一众细佬簇拥下准备进入酒楼,正要跨步而入,又闻身后动静,转头就看到数辆白色平治缓缓驶来。 “阿大,是蒋天生的车。” 跟在男人身后的笑面虎扶了扶眼镜,骆驼微眯着眼颔首并未挪动步伐,几秒钟后两人便看到蒋天生从头车上下来,白纸扇陈耀紧随其后,还有众多马仔也跟着走到酒楼门口。 “骆叔,许久不见,越来越容光焕发了。” “听说刚从台北回来?” “是啊~哈哈!几个退休探长约我,大家好久不见了聚一聚。” 蒋天生西装笔挺,周身散发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圆滑,他礼貌笑着上前同骆驼亲切握手,聊得热络。 老豆蒋震一手开创洪兴,也一向最尊崇长幼礼仪,所以蒋天生自小耳濡目染。现在碍于骆丙润是长辈,即使是心里有火,明面上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蒋生你也是,最近都有在健身?越来越壮了…” 骆驼和蔼地拍拍男人坚实的手臂,脸上表情亦是慈祥可亲,两大社团龙头谈笑寒暄着,在老侍者引路下上了楼。 此时正值上午,酒楼内坐着悠闲喝茶吃点心的老街坊和慕名而来的食客。 三楼厅堂靠窗位置的圆席边,独坐一位戴着银丝边眼镜、一身便服的健壮中年男人,正在不停翻看手中报纸。 只见他神色不怒自威,浓眉下一双凌厉眼,他的出现实属难得,警界至尊名号早就响彻红港,铁腕手段更是让一众黑道人物闻风丧胆。 此人名叫许一,本埠现任总警司,东九龙区指挥官。 几个便服警员坐在另一桌,看着骆丙润同蒋天生一起说说笑笑走来,许一仍在漫不经心的翻看手中报纸,并未对两位社团话事人的到来作出任何表情变化。 骆驼和蒋天生聚集在此,便是收到他的「约谈」。 两位龙头分别落座席对面两边,许一坐在中央位置,待两人坐定,他慢慢把报纸放置在桌前才开口说话: “看完一份报纸,终于等到两个大佬赏光到这同我吃个早茶。” 骆驼和蒋天生看了看中间的男人,又面面相觑。 谁都没想到,警方会直接派出这个六亲不认的铁面人跟他们谈话,看来是特意避开他们各自在差馆内部的线人。 见二人沉默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许一又将话头转移到面前的《大公报》上,封面刊登的是昨日两个社团人马在观塘的械斗事件,两死五伤,更有多名不愿伏法的古惑仔被警方逮捕。 “大家都说香港的治安不好,其实也不是,说它好,但好像日日都有麻烦事发生。” “现在整个东九龙和铜锣湾都被你们手下的人搅得天翻地覆,普通市民惊到不敢上街,生意难做,不论做正行还是捞偏,谁都别想过舒服。” “所以今天请两位麻烦人物过来,我就想问问,你们手下的人日打夜打,究竟想打到什么时候?” “而且最近立法局又来烦我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做?” 蒋天生看了一眼骆驼,这狡猾的老鬼在事发那几日就借故去了台北,最近东英闹出的这些事他都能有借口推脱,最后无非是归咎给手底下的人,自己轻松脱罪。 虽然是东英事先在暗中作梗,但他手下已经入狱的大宇则是挑起最近这些祸端的源头,他作为龙头也难辞其咎。 “许警司,你这样的身份…我们怎么敢回答你的问题啊?” 骆驼端起桌上淡茶喝了几口看向许一,笑得慈眉善目却又让人心中难以捉摸。 “今天我特意脱了制服跟你们倾谈,就是不想要有太多规限。” “两位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中年男人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意,身子稍微往椅背靠了靠。 目前观塘已经被搅到失手,这几日蒋天生本欲让陈浩南联合韩宾,一起对抗东英介入铜锣湾的势力,现在高层有意出面叫停,而且目前形势紧迫,想来东英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们正好能喘息片刻,韬光养晦。 “我们洪兴和东英手底下的人向来是有些摩擦,大家出来行在所难免,但我们龙头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蒋天生说着就端起茶壶,往骆驼的茶盏中又斟上热茶,骆驼也是没想到他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诧异的同时也礼貌含笑谢过,不知道这个奸商的九曲回肠里又装了什么心思。 “骆生的意思呢?” 许一转头看向左侧的骆丙润,镜片下的凌厉双眼有种不可置否的威严。 看这情势,骆驼也不想碰钉子,虽然奔雷虎顺利拿下观塘,但洪兴依旧不肯罢手,大宇手底下的门生还在持续作乱,三天两头扫东英的场,想来也是蒋天生的授意。 他佯装无奈又无辜,轻轻叹了口气回答对方: “蒋生同我向来都是和和气气,是细佬们年轻气盛不懂事。” 两个男人好像默契十足一样回答他的问题,就像是在他面前各怀鬼胎的表演「和头舞」。 许一笑着摇摇头,也不想和两人绕弯子周旋,该说的他还是会毫不留情的摆在台面上: “跟你们讲实话,我也没有那么憎黑社会,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只不过是路数不同,但是我们始终都有正邪之分。” “我们抓你们的人,又要讲证据,又要讲人权,真是好麻烦…” 说罢,许一又看向两人,语调也愈发郑重起来: “所以我限你们三日之内,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搞定这堆烂摊子,我要香港安安静静。” “你们黑社会做事野蛮,我们差佬也不见得会斯文,黑帮晒马,我都晒马。” “如果你们想让全港警方时时刻刻都针对你们,那就尽管继续玩。” “不要怀疑我的实力,也不是恐吓你们,如果要我彻底清除全香港的黑社会当然没可能,但是要消灭一两个像你们这样的社团,我就一定做得到。” “你们自己想想办法吧,这几天,我会睁只眼闭只眼。” 男人义正词严说完后,站起身离开,几个便衣警员也跟着走下楼去。 虽然骆驼和蒋天生表面上未有太多情绪变化,虽然心中都互相不爽彼此,却又不得不暂时屈服这股来自白道的压力。 回到中环后,骆驼迅速致电雷耀扬和乌鸦,吩咐二人立即收返人马,在被警方抓捕的人当中选几个替死鬼算是交差,准备等这阵风头过后,再施行下一步计划。 秋分刚过,阴天和多云的时间占比逐渐减少,降雨也不似前几个月那样频繁,台风登陆频次降低,温度和湿度都开始下跌,整体气候算是比较干爽宜人。 那日清晨大雨在报社楼下匆匆一别,雷耀扬又消失了好几天,但齐诗允很明显感觉到,最近两个社团的冲突正在逐步减少,也没有人再来跟踪她,陈浩南到报社逼问的事情她没有提及,社团争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各占山头的帮派都维持着表面和平,可她总感觉,像是一场强烈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今天是礼拜五,齐诗允和同事来到快活谷马场例行采访赛事。 她站在记者席位,望着偌大的马场出神,不远处电子显示板上不断滚动着赛事资讯,场内人声吵嚷,沙圈里骑师正牵着赛驹向众人展示以便下注。 马场外围的看台上挤满了人,比赛会在傍晚五点四十五分开始,赛程一个小时,现在是四点半,各种方式的投注已经接近白热化阶段。 「有赌不为输,有输皆为赌」。 呆在周刊这段时间,齐诗允也明白赌马这东西,逢赌必输。 很多人输到不敢再来马场,有的滥赌成性却要怪马场,输多过赢是常态。 而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一个赌徒?但她赌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未知结果,这场赌局里,她的胜算又有多少? 但面对程泰那样强大的敌人自己是何其渺小羸弱,独自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论她的笔尖能够组合出多少横竖撇捺用来控诉他揭发他,都不足以撼动他分毫。 所以或许是命运的契机,她现在没得选,也只能这么做。 看台的璀璨灯光如数亮起,即便是耀眼夕阳悬在天边还未陷落,但马场内已经是一片灯火繁华景象,看台上鼎沸人声吵嚷,和碧绿草场内正默默忙碌赛前工作的人员形成鲜明对比。 几分钟后,马场内骑师和马匹开始就位,十四匹品相优良血统纯正的骏马一字排开,静静等待开赛枪声。 当枪声响起,各赛道骑师争先恐后抢闸,铁蹄萧萧将碧绿草皮踏破,骑师不断持鞭抽打马身,快速反应将马带到内圈,战况十分激烈,看得人热血沸腾。 接近夜里九点,赛事结束。 齐诗允和同事告别正准备走出马场,包中手提电话响起,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能找她的只能有一个人。 雷耀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等在马场外的车内,齐诗允上了他那架锃亮显眼的红色林宝坚尼,自己的那辆老爷车则被他吩咐人开回了基隆街。 将近两周时间两人只匆匆见过一次,雷耀扬的心思显而易见,齐诗允本以为他还要带自己回半山,谁知他直接带她过了海,到了澳门。 来时路上,齐诗允也好奇问他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澳门,雷耀扬只说明日会有家新赌场开业,是他推脱不了,一定要来道贺的关系,她也只能无奈,找了个临时出差的借口应付家里。 从码头下了船,早已有司机和豪车等在附近接应,一路驶向占据澳门地势高处那座建于一八七零年的belavistahotel。 这里曾经是十九世纪葡国人私宅,整座建筑雍容华贵与幽然私密巧妙结合,别墅被改造过多次,现在变成只有四间客房、四间套房和一座六十席餐厅的精品酒店。 听说这里再过几年就会被改造成葡萄牙驻澳门总领事馆,从大陆回香港后一直未得闲暇,正好最近有空档,雷耀扬想要趁在这之前好好享受一次。 车最终停在西湾湖上方的何贤将军大道,积淀深厚的建筑在灯光投射下呈现出暖黄色,椰风树影婆娑,安静得与世隔绝。 雷耀扬牵着她在侍应的接待下进入酒店,两人的套房在三楼。 飘渺雾气在宽敞浴室中不断蒸腾,齐诗允隐隐能听到雷耀扬在门外讲电话的声音,足够两人使用的白色浴缸内,她双臂抱膝,独自坐在当中闭眼放空思绪,任凭潮热的池水熏得脸颊发红。 猜想今晚肯定又是一场逃不过他掌控的翻云覆雨,但每次与雷耀扬亲密相处,她都会产生一种自相矛盾的强烈情绪。 自己就像一个吸纳他无穷无尽欲望的容器,被他不餍足的侵占索取,可每次内里空虚被他填满的感觉又奇特无比…但与之相比更可怕的是,她已经渐渐适应了他的每一次触碰。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制造的麻烦与困境,但他带来的潮欲如泉涌般,冲散了日常琐事烦忧,齐诗允有时候都只想沉沦在这无休止的性事中不做他想,企图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逃避她伤痕累累却又已成定局的污浊人生。 坐在浴缸中沉思许久,齐诗允计划着和雷耀扬的下一步进展,也不知道明天又要会面什么人,现在她唯一所想,就是早点弄清楚那男人和程泰的关系。 起身穿好浴袍,吹干头发出了浴室,齐诗允环顾了一圈,套房内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空气里,只余留一股淡淡的more雪茄味道。 但她眼尖的发现床头柜上有张便签,走过去拿在手中细看,纸张上的字迹矫若惊龙,遒劲有力,是雷耀扬临走之前留下来的。 他只简短的写了几个字:有事应酬,你先睡。 —————————————————— 晒马:聚集人马,展示实力 第38章欲壑难填(H)𝓷ⅰнō𝓷𝓰𝓰ё.čōм 第二日清晨。 当天边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感觉身后有些异样,齐诗允缓缓睁开惺忪睡眼,看见鹅黄色半透明纱帘被风轻轻拂动,光影温柔得太不真实,就像是梦境。 耳后是沉稳的呼吸声,鼻息缓缓喷洒在颈边,男人还是习惯性的从后抱住她,生怕她随时会逃跑一样。 她完全不知道雷耀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直到她写完一篇采访稿,又整理完下周的工作日程躺上床,时间已经快接近凌晨一点,那男人依旧没有回来,齐诗允懒得管也懒得问,掀开被子躺进去蒙头大睡。夲攵鱂洅Ⅿis𝔢wц.𝒸oⅯ韣傢哽薪梿載 綪荍㶓蛧址 床铺柔软,她睡得很香,身体也没有酸软的疲惫感,突然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两周多未有过性事,这个一和她亲密接触就如狼似虎的男人却没有「乘人之危」,居然就这么抱着她睡到了天亮。 被衾里是男人赤裸紧贴的身躯,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胯间的炽热硬挺逐渐撑涨抵在她的臀边,齐诗允暗骂一声色情狂,嫌弃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她实在搞不懂男人到底是什么精虫组成的生理构造,为什么会大清早就开始「兴奋」,任凭雷耀扬平日如何伪装得如何衣冠楚楚斯文得体,到了床上也是一样是个肉欲满满的禽兽。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床技体力都极好的禽兽。 身后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动作,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条件反射的将她再次搂紧。 昨晚他确实有场应酬,匆匆赶回来时这小女人已经熟睡,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样子。 雷耀扬俯身蹲在在床侧,撩开遮挡住她姣好面容的发丝,本想兽性大发把她搞醒,但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睡颜,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她已经是他的,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醒这么早?” 充满磁性的沙哑感气音刚掠过耳际,男人还未睁眼,手掌就已经探入柔软的被褥中,又从下至上开始,隔着她的吊带上衣开始搓揉布料下的酥乳。 “哪有你醒得早?” “天不亮就开始打鸣。” 齐诗允忍不住意有所指的嘲讽他,却不抗拒他的肆意蹂躏,好像已经习惯成自然。 现在那根滚烫硬物肆无忌惮地抵在她内裤外来回逡巡,从它逐渐变大开始,她就被这色气十足的硬挺触感迷迷糊糊弄醒。 “…我又没办法控制。” “况且是个正常男人都这样。” 雷耀扬不禁被她的形容逗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随后两只手便开始拈弄按压她绵软的乳晕,又轻轻来回撩拨两粒已经开始发硬的荷尖。 身体完全被他从后向前控制住,男人低头吮吻她背肌,内裤被慢慢剥离三角区域褪到脚踝处,那根极度不安分的炙热肉茎已经开始在她有些潮热的花苞外穿梭。 齐诗允微眯着眼,感受那丝滑触感在自己腿心来回摩挲,伞头硬热又极有弹性,茎身粗长又滚烫,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之前在镜子里看清这根东西插入自己的淫靡画面,心跳陡然加快,小腹没来由的一阵发酸。 前戏的爱抚让两人的皮肤都逐渐变得燥热起来,雷耀扬大力将被子掀开,从后抬高她一边大腿根部,将整个花瓣暴露在空气中,而后又将身体往下挪动了一些距离,刚好能把忍耐许久的硬物对准他想要释放欲望的入口。 吊带上衣被推至胸口处,露出两团饱满立体的丰乳,随着身后男人的动作轻轻晃颤,肉茎顶端在已经湿润的穴口边缘画圈般挑逗,齐诗允的呼吸逐渐紊乱,层迭花瓣淋漓抖动张和,腔道内的收缩都变得毫无规律。 这男人,总是有办法激发出她蛰伏的淫欲。 但雷耀扬完全不着急进入,只是从后将一只手抓揉她一团椒乳,另一只手覆盖在花穴上方,手指轻轻拨弄顶端那粒已经勃起的蕊肉。 “……不要…” 这样直白的挑磨太过刺激,以至于蜜水不受控的持续涌出,她抓住他作乱的手,身子轻颤,声音也变得娇软起来,开始不由自主地紧贴着身后的男人。 “…不要?” “你都这么湿了…” 唇瓣贴在她耳侧轻咬,手指继续向下在花穴处研磨,直到雷耀扬的两根手指都裹满黏腻晶亮的液体,搓揉这团嫩红媚肉的频率也在逐渐变快。 她的敏感点总是能被他精准找到,手指的爱抚和磨弄极为熟练,膨胀立挺的花蕊好像在殷殷期盼进入欢愉殿堂,耻尾肌开始不由自主的规律收缩,女人身体立刻紧绷起来,第一波高潮来得快而迅猛,思绪在这一刻接近空白。 齐诗允终于忍不住舒爽的释放出口中呻吟,还没缓过神的下一秒,雷耀扬的粗长肉茎便趁机灌入穴道,一直顶到了她最渴望被触及的幽径深处。 而身后的男人在进入那滚烫甬道的同时,也得到了她一声勾人缠绵的娇喘。 雷耀扬将她抱紧,就像是要揉进自己里身体一样,甬道里紧致的包裹感令人迷醉令人贪恋,潮润软滑的花径让柱身进出十分顺畅,搅动的水声盈耳,不断刺激着听觉神经,令大脑也变得愈加兴奋。 他钟意她看似叛逆外表下的温驯,钟意她的身体对自己的强烈反应,更钟意她在他的掌控下,渐渐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感受从来没有体验过,纵使多年前钟情陆雨织,也从未令他癫狂至此,这并不只是单纯的肉欲满足生理需求做过就抛诸脑后,而是像毒瘾一般深入肺腑,让他无法抽离,不想戒除。 微风缓缓吹入,房间内的气氛是令人溺陷的旖旎,偌大双人床早已变得凌乱一片,半截被褥滑动到地毯上铺就。 雷耀扬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继续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后入,齐诗允的臀肉被雷耀扬向上托举,花翻露蒂,感受着他时而温柔时而劲猛的抽插,喉中堆积的呻吟也不再忍耐。 两只宽大手掌不断揉捏她奶油般的绵软乳肉,艳红蓓蕾被夹在指尖压迫,周围绯色指痕毕现,很快又消失不见,粗壮的茎身控制着力道,不停摩擦着甬道内能激发她高潮的敏感范围,仅仅四五公分的位置,却能让两人同时陷入阵阵激爽快感。 被研磨出的白浆渐渐濡湿交合处,水液不断从边缘缝隙中流泄,涟漪阵阵,香浮欲软,顺着彼此肌肤滑落到床单,点点水渍在凌乱的轨迹上晕开,化作一卷肉欲横流的水墨丹青。 彼此紧贴的肌肤渗出汗珠,雷耀扬将她翻转压向身下,双腿跪伏在她臀肉两侧抽送,齐诗允趴躺在床上,凌乱的头发遮盖住面庞,手指揪紧了枕头一角,微张的唇急促呼吸,时不时发出细软的娇吟。 男人微微俯身,青筋盘络的双臂撑掌在她腰际,肉茎开始规律的顶弄。 这个体位同样深入,每一下都激荡出更响亮的皮肉拍打声,她肩背的蝴蝶骨线条极漂亮,后腰中央那道泾渭分明的竖直肌简直性感得不像话。 雷耀扬低头舔舐她背脊骨骼,麻痒感激得齐诗允仰头哼喘,内里也开始条件反射地收紧。 内壁收缩令人发狂,男人俯在她后背上不停的往里耸动,每一下都直刺花径深处,碰到那块令她四肢酸软的欲点,快慰感如潮水持续不断上涨,齐诗允被那粗壮硬物的抽插弄到快要失神,嘴里也含糊的小声说起话来: “…唔…顶到了……” “再轻一点…” 男人听见了,笑笑不语,手指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她在自己身下服软的样子实在是乖巧可爱,甬道内的欲水丰饶至极,偏偏还能把他吸咬得严丝合缝,爽得他快要不能忍耐。 窗外湖面烟波浩渺,晨光变成耀眼的金色,逐渐铺满整个房间,室内的春色撩人,荡漾着交合的水声。 雷耀扬将齐诗允抱坐在自己怀中抽顶,他来回含咬挑逗那两粒抖动翘挺的殷红珊瑚,点点吻痕又在她乳间悄然绽放,她被刺激得微微仰着头喘息,渐长的柔顺发丝飘逸左右摆荡,白皙的肌肤在太阳照射下像是在发光。 男人不自觉地抬头仰望这一幕,此刻的她圣洁又放荡,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阿佛洛狄忒,从他无垠的欲海中诞生,又在他制造的狂风暴雨中渐渐沉溺,直至最后,彻底化为他的泡沫。 “…诗允,搂住我。” 男人轻喘,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女人温润如玉的背,他引导她扶住自己的肩膀,身下的动作也变得轻缓,雷耀扬闭着眼,鼻尖埋在她乳峰中贪婪地磨蹭光滑细腻肌肤,她的气息能让自己发狂,也能让自己莫名安心。 齐诗允轻轻搂住男人的脖颈配合他的动作,他的浓密黑发就像是细羽轻轻扫过皮肤,让她的神志逐渐变得昏沉,炙热的肉茎被她紧紧包裹在体内,她跨坐在雷耀扬腿间,能敏锐的感觉到他的粗长变得更大更硬,还在花径中央不停起伏跳动。 他周身的肌肉紧绷,壁垒分明的腹肌硬挺,温度滚烫得像是要将她融化,随后,齐诗允被他压向身后床尾处,开始承受他愈发汹涌澎湃的冲顶。 齐诗允细心留意到,他的俊朗面容从未因为灭顶爽欲有过太大的变化,几乎每次都只是眉心微蹙的神情,但他眼中的炽热火焰却在与她对视时熊熊燃烧。 那双迷蒙如水的桃花眼对上雷耀扬的爱欲灼灼的琥珀色瞳孔,胸肌上的猛虎刺青仿佛也在随着他的动作咆哮,双手被他控制在两侧,每一次捣弄都撞得她灰飞烟灭。 两人的手指渐渐紧扣在一起,汗水在彼此肌肤间交融,雷耀扬唇舌在她口中胡搅蛮缠,劲腰开始猛贴住她的身体层层递进。 挺进力度加大深入,提臀抽插的速度也在逐渐变快,肉茎肌肉开始急速的节律性收缩,囊袋内滚动着要命的酥麻感,堆迭积累的喷发感就快到临界点。 雷耀扬撑起一点点距离,凝望着身下女人潮红的面颊和她紧簇的眉心,欲火如烈焰般烧灼,在她抵达高潮尖叫失声的那一刻,肉茎被立刻抽出,滚烫浓精被他拼命忍住,最后,在她小腹上全面爆发。 男人紧紧拥抱着她亲吻,她全身的肌肉群都在本能的抽搐,双乳起伏颤动,腿心也在发抖,整个人软绵绵的瘫软在床尾,喘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这一刻,齐诗允感觉自己再次置身于一种奇异的悬浮空间中,就像是一次短暂的死亡,激流在血液中不断奔腾,脑海里是烟花爆炸般的轰鸣声。 又持续几次的风卷残云过后,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两人在宽阔的浴缸里相对而坐,浴室里明亮的光线让齐诗允不自觉地脸红,池水温热,她抱着自己的双腿有些拘谨的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说话。 雷耀扬则是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散漫的把两只手臂搭在浴缸边缘,两只长腿在池水里轻轻搅动,用一副欣赏画作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池水清亮,掩映着她半露的酥胸,两团乳肉周围都是他亲吻过的痕迹。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饿了。” “嗯?我刚才还没有喂饱你?” “我是说我肚子饿了!” “我叫了roomservice,听说他们家白烚马介林和咖喱蟹不错…” “…应该还有半个钟头才能送到。” 话刚说完,雷耀扬突然把手伸进池中,拉开了她围抱住自己身体的手,抬起她一只长腿搭在自己肩上,开观察她骨肉匀称的腿部线条,抚摸让他爱不释手的玉足。 “不能再做了…都被你弄肿了…” 齐诗允皱眉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他们已经在床上疯狂的做了四次,她现在已经性致恹恹。 “喔?让我摸摸。” 雷耀扬侧头吻了吻她光滑白嫩的脚背,又将她的身体带向自己,托举起她的臀肉,在水里轻轻抚摸她被浸润得软滑红亮的花瓣…她确实没有说谎。 “是有点肿…” “…晚上再做。” 男人厚颜无耻的笑笑将她放回原处坐好,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才站起身跨出浴缸,齐诗允低头骂了一句禽兽,还是不敢直视他那根在自己身体里肆意进出的作案工具。 赌场开业是在傍晚时分,两人享用过不早不晚的午餐开始换衣服。 也不知道雷耀扬什么时候给她买的行头,齐诗允站在穿衣镜前拉上连衣裙的侧边拉链,视线又转移到镜中,开始整理自己挽好的发髻。 姣好身段上包裹着一条azzedinealaia黑色修身裙,每一处缝线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完美贴合在她的身体上,仿佛是她第二层肌肤。 端庄的无肩袖一字领设计,没有露胸没有露背,却带有某种神秘莫测的性感味道,搭配同色系jimmychoo高跟鞋,整个人显得既冷艳又锋利,看起来,似乎也只有雷耀扬那样霸道强势的男人才能将她驾驭。 她突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画着浓淡相宜的妆容,穿着一身名牌鞋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的穿着打扮。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品味确实不错,这件连身裙和他之前挑选的那些衣不蔽体的衣服…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整理好衣装,雷耀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她身后,他穿着一身笔挺典雅的黑西装搭配白衬衫,称得他整个人精神奕奕又潇洒倜傥。 镜面反射出两人的倒影,即使是穿着高跟鞋,她还是和他有些身高差。 一条璀璨耀目的钻石项链被他轻柔地从后向前戴在自己的脖颈上,齐诗允有些讶异的从镜子里看着他,雷耀扬则将她视若珍宝般地搂在身前,低头在她耳边夸赞: “很漂亮。” 第39章冤家路窄 夕阳渐斜于海,黑色林肯经澳门主教座堂附近,一路平稳驶向大堂区厦门街。 窗外的街景似乎又有些变化,齐诗允在新闻部工作时来过澳门几次,都是因为突发事件做采访。 依稀记得第一次是九二年十月,京都夜总会大火导致两死一伤,九三年一月,警方在葡京冲突,鸣枪导致一人死亡,还有去年,港澳高速双体船在外港友谊大桥将一舢舨撞沉,当时有三人溺毙。 神思游离间,也不知道这男人是不是吃得太饱需要消化,开始跟她津津有味的聊起,十年前在澳门发生的的八仙饭店灭门惨案。 当年凶手碎尸抛海,还被盛传说将部分尸体做成了人肉叉烧包对外售卖,搞得那几年齐诗允对叉烧包都有强烈阴影。 前两年,这起案件还被改编成电影上映,不仅拿下一千五百万票房,男主演还凭借此片荣获金像奖最佳男主角,但东英众人都一致觉得,男主长得和大飞那个鼻屎王十分相像。 齐诗允听过也懒得理他,只能暗自庆幸当年自己和母亲逃过一劫,不然肯定会惨遭程泰那个人渣灭门,一家都要在地狱蒙冤。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雷耀扬没话找话,又和她聊起澳门的一些景点,还有这里唯一的氹仔马场。 几分钟后,黑色林肯就快接近目的地。 从车内能遥遥望见,坐落在厦门街五十九号那个富丽堂皇的金域酒店。 酒店于今年年初正式开始营业,由于新口岸新填海区没有楼宇兴建,因而在酒店套房坐拥无敌海景,可以远眺氹仔风光。 今晚六点,是酒店所属的金域娱乐场开业吉时,距离剪彩仪式还有半个多钟头,酒店内外已经是人潮汹涌。 外有传统舞龙舞狮助兴,内有古典交响乐团演奏,开业场面中西结合,相当辉煌隆重,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出入其间,个个都红光满面。 车刚到街边停稳,司机下车为雷耀扬打开车门。 男人站定后转身俯身,朝着车内的女人伸出手,齐诗允怔了几秒看向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酒店外的璀璨灯光投射在雷耀扬高大俊逸的身形轮廓,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富贵公子,一个温柔体贴的斯文绅士。 齐诗允也把手轻轻搭在他掌心,被他牵着慢慢走下车,雷耀扬顺势将她的手挽上自己手臂里为她留出的空隙,因为担心她穿不习惯高跟鞋又刻意放缓步伐。 这样的活动还是头一次出席,她有些紧张捏紧了银色绸缎手包,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脚上的「美丽刑具」还算是舒适,很给面子,没有「折磨」她的脚后跟。 澳门博彩业自一八四七年起就在葡国管制下合法化,从此就被视为澳门传统的娱乐产业和经济支柱。 而拥有强大港资背景的何家、霍家、叶家组合而成的财团——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在这几十年间,几乎将整个澳门赌权垄断控制。 刚才来时路上雷耀扬告诉她,这里是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全资附属酒店,然而这家赌场是归现任澳门立法委议员黎明金负责。 黎明金是福建人,早年间从商起家,在澳门定居后转而竞选立法委议员从政,此人能说会道自然左右逢源,今晚出席大都是政商富豪,以及一些明星名流。 齐诗允也不知道雷耀扬是如何搭上的这些复杂关系,但黑社会黑白通吃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还记得之前在沙田马场,她就看到这男人和一个富商还有鬼佬议员在一起谈笑风生。 在被迫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也发觉,这男人除了阴险狡诈又变态下作,头脑实在是聪慧,而他所积累的财富身家,也并不仅仅是靠捞偏来的这么简单。 所以到现在为止,她不敢轻举妄动,呆在这种危险人物身边她也只能静观其变,雷耀扬的凶狠暴戾她已经见识过,或许就如陈浩南说的那样,稍有不慎,她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两人宛若「情侣」步入,只见赌场内金红色调交错,豪华程度堪比欧洲皇室宫殿。 圆形穹顶是天罗伞风水阵设计,处心积虑斩财吸金,企图将赌徒一网打尽,繁复华丽水晶吊灯极尽奢靡璀璨耀眼,让人难以分清昼与夜。 赌场主要接待大陆客,娱乐场设有角子老虎机、百家乐及廿一点,赌桌总共七十多台,中式酒楼,西式餐厅、夜总会、卡拉ok、酒吧瞪娱乐设施包含其中,足不出户也能在赌场内享受星级服务。 此时场内已经人头攒动,许多大陆豪客时时准备挥金如土,赌桌前穿着性感的美艳荷官,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靓丽风景线。 整个赌场金迷纸醉,财色酒气交织,让人进入后不由自主就浸淫在这浮华表象中,而在这看似奢靡的皮囊之下,是暗不见底的蚀骨深渊。 赌和毒一样,一旦沾惹上,便是万劫不复。 场内一片热闹非凡景象,觥筹交错光影,政客名流云集,虽然齐诗允感觉两人穿得都很低调,但他们的到来,还是在人群中引起不小议论。 “哎呀哎呀!歹势啦!雷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多呷多呷!” “黎议员客气了,来祝你生意兴隆,恭喜恭喜。” 一个头顶资源有些稀缺的微胖中年男人见雷耀扬进来,操着一口夹杂着粤语的闽南话,微笑着上前和他握手寒暄,而后又看到他身旁的齐诗允,觉得眼前一亮。 “哇,这位靓女係…?” “我女友。” 雷耀扬将齐诗允牢牢牵在手心,转头与她对视,而后又看向跟前的黎明金,开始为两人互相介绍。 “诗允,这位是黎议员,生意上帮我好多。” “雷生好客气吖,食人一口,还人一斗嘛,大家拍虎掠贼亲兄弟!” 见状,齐诗允也只能勉强露出一脸职业假笑,礼貌客套应付对方: “恭喜黎生,开业大吉,财源滚滚。” “哗…二位真是郎才女貌,雷生好福气啊!你等下要来剪彩啊,你可是我的特邀嘉宾!” “那是自然,黎议员赏光岂敢推脱。” 几番寒暄下来,黎明金被夸得春风满面,同雷耀扬聊得相当热络,两人一直在生意上有合作关系,加上有雷耀扬在大陆牵头,更是互惠互利。 隆重剪彩仪式过后,酒店外燃放起缤纷烟火,赌场内涌入了更多人。 雷耀扬带着齐诗允和几位熟识攀谈,又在黎明金的盛情邀请下到了四楼的vip包厢休憩,今晚黎议员贵人事忙,出去辗转各处应酬打点无暇顾及更多,两人落座在宽阔的弧形赌桌旁,气氛又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累不累?” 雷耀扬望着身旁有些百无聊赖的小女人,语气变得关切,也怕她穿着高跟鞋不自在或是会脚痛。 但齐诗允只是摇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十一点之前我们回酒店。” 男人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时间,似乎总能洞悉她的心思,赌场内的赌博项目他也会,但没多大兴趣,今晚只是给黎明金面子才肯逗留这么长时间,现在看样子对方还有意组局,今晚势必要挥霍点银钱出去才能走出这万恶销金窟。 突然,侍应敲了敲门,两人的目光聚焦在声源处,雷耀扬答允后,又进来几个人。 “耀扬哥!好久不见啊~!” 开口说话的男人一副马骝般的瘦高身材,五官带着凶相,一脸玩世不恭。 虽然穿着一身贵价西装,但仍旧难掩内里流氓痞味,他臂弯下,揽着一个长相妖冶穿着暴露的娇小女人,更衬出他混世魔王纨绔气质。 桌前两人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程泰的臭名远扬的败家仔——程啸坤。 雷耀扬看到他来一脸淡定,这小子年纪不大,但混迹赌场的日子比在家还多,但凡是新赌场开业,都少不了他来凑热闹,所以在这里见到他,并不奇怪。 但齐诗允见到这男人,瞬间觉得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她完全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杀父仇人的儿子见面,镇定了几秒才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又把视线转向别处。 程啸坤身后跟着的其中一人,齐诗允也十分眼熟,那是港岛富豪林柏兴的次子——林舒明。 这两人搅在一起她倒觉得蛮合理,一个黑道太子爷,一个富豪二世祖,平时爱好都是飙车泡妞豪赌,三天两头因为各种绯闻上八卦杂志,简直是物以类聚的一丘之貉。 “哗!耀扬哥马子很正嘛!小姐你贵姓啊?” “有没有兴趣跟我玩玩?” 程啸坤向他们走近,看见衣着端庄又有些清冷艳丽的齐诗允,他那狭长两眼透着饿狼般的精光开始对她上下打量,臂弯里的女人虽然不悦,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番无礼戏谑的言行举止,让雷耀扬内心顿觉不爽,但他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调转话题,声音变得冷峻严肃: “坤仔。” “葡京玩腻了?” 一旁的齐诗允也看到了程啸坤对自己玩味的眼神,觉得一阵反胃,心底也极不自在。 但她听到二人之间熟悉彼此的称呼,心中也开始仔细推敲,可一时间也弄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机会搞清楚。 “最近在那边手气太臭,找大师算过,他跟我说今天这里开业人气旺,所以换个地方啰。” 程啸坤不屑地耸耸肩,叼起一根烟,又走到雷耀扬身旁位置上坐下,林舒明倒是未曾开口说话,被一个打扮性感的小明星挽着坐到另一旁,依旧是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样。 另外进入的几个男人也带着小姐落座,但都是些依附这两个卧龙凤雏的马屁精,雷耀扬几乎都没正眼看过他们。 “耀扬哥,要不要来玩两把?你、我、林公子,我们几个还是第一次坐在一个赌桌上。” “也让我赢点你的钱,过几天好带我马子去欧洲shopping~” 雷耀扬脸上似笑非笑,心里其实根本看到不上这个败家东西,他除了顶着程泰的名声在外横行无忌,完全是个一无是处又贪赌好色的窝囊废。 刚才忍着没揍他,算是给程泰那老鬼三分颜面,也是不想在生意伙伴地头砸场。 “呵,万一我不小心赢走你的钱,你别回家告你老豆说我欺负你。” “又不是细蚊仔,选一个你会玩的,我奉陪到底。” “无所谓,我都得,你挑。” 雷耀扬点燃一根雪茄说得云淡风轻,只见程啸坤嘴角往上一扯倒是不语,最后选了相对公平的廿一点。 两人相识算久,但他不明白自己老豆为什么会十分器重这个半路杀出江湖的神秘男人,曾经甚至还想把和合图坐馆之位让贤给雷耀扬,倒显得他这个亲生儿子比叉烧还不如。 此刻,程啸坤内心膨胀出一股莫名自信,其他事他没把握,但自己混迹赌场多年经验丰富,赌桌上可不能让雷耀扬继续话事。 圆弧形赌台前,六个男人坐定,各自面前堆砌着不少圆形塑料筹码,blackjack字样赫然印在赌台中央,男荷官开始说明游戏规则和注额: “各位晚上好,这个赌台是廿一点,赌注上限是五十万,下限是一万,现在可以开始下注。” 能入vip包厢人士非富即贵,注额自然和楼下大厅不一样,荷官说完游戏规则亦作为庄家,迅速洗过四副扑克牌后,开始沿顺时针方向,动作熟练的给在座每一个人派发第一张明牌,然后又为自己发一张暗牌,其余众人作为闲家,又向他投下注码。 齐诗允坐在雷耀扬身旁,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对于赌博她也不感兴趣,只是大学时玩过,大概知道廿一点的游戏规则: 廿一点顾名思义,闲家和庄家比手上牌的点数,在不超过21点的情况下,谁的牌更接近21点,谁就胜出。 若是点数超过21点就是爆牌(bust),数字牌按照原有面值计算点数,花牌则算作10点,ace可以算作1点或是11点,点数可以按玩家想法更改决定。 对于赌场来说,虽然廿一点大都由赌场坐庄,但却是让赌场鲜有优势的游戏之一,概率和流水数计算在赌局中占很大比重,这些都不在庄家可控范围。 雷耀扬灭掉雪茄烟蒂,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静静等待男荷官开始派发第五张牌。 此时,六个闲家手上同时拥有四张明牌,而庄家是三明一暗四张牌,在座的闲家已经可以开始计算自己的牌值,选择继续要牌或停牌。 “请问闲家是否还要继续拿牌?” 荷官逐个发问,雷耀扬手上已经是三张highcards(高牌),一张梅花a,一张黑桃10,一张方块q,按照他熟记于心的高低计算法和这次的游戏规则,他是闲家,这三张算牌值是负一,目前算是对他有利。 “hitme(拿牌)。” 他手指轻敲赌台桌面示意,牌被荷官派发到他面前,齐诗允也好奇一看,是张有惊无险的方块9,目前他的牌值总数是14,还在安全范围。 转眼间,时间快要接近十点,赌局还在进行。 两局下来,雷耀扬一赢一输和程啸坤持平,但程啸坤嫌不够刺激,突然玩心大起说要坐庄,他让男荷官站到一旁赋闲,自己在赌桌中央位置开始发牌。 又一个钟头过去,程啸坤今日赌运爆棚,居然连赢三把,现在已经得到了将近四十万多筹码,他睥睨众人目空一切,气焰也越发嚣张。 新一局进行了半个钟,接连有人爆牌,没多久,坐在对面的林舒明也被判出局。 “我丢!?有没有搞错?阿坤你发的这什么烂牌…!?” “不好意思咯林公子,今天好像是我比较旺。” 程啸坤笑得狡黠玩味,继续从左至右给另外三人发牌。 虽然在座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此刻齐诗允却觉得雷耀扬在这群人当中显得格外出挑,甚至连他的形象也变得正义起来,她理所当然不想让程啸坤赢,恨不得今晚要他在雷耀扬手下输个倾家荡产她才稍稍解气。 那狡诈的男人突然选择坐庄本来就有优势,廿一点想要赢,一小半靠运气,赌局过程大半只能靠脑力快速运算流水数,需要根据流水数还剩下多少副牌换算成真数,然后再依据真数,按照比例调整下注额。 齐诗允也没有把握雷耀扬最终是否能赢,在程啸坤坐庄前输的那一局纯粹是运气不好,整个过程中,她也看出来这男人在仔细运算流水数,心里也开始莫名相信他的脑力和牌技。 半个钟头后,程啸坤又赢一局,面前的蓝绿筹码也逐渐堆高。 最新一局再次开启,有两人退出游戏观战,赌桌上只剩下四人继续,程啸坤求胜心切,嫌之前的算牌值太小不够劲,这次将游戏规则变更,把a算作11点。 当他给自己发了一张黑桃ace的明牌后,脸上笑意更甚,开始问向另外两个玩家和雷耀扬: “耀扬哥,要不要insurance(保险)?” “不需要。” 雷耀扬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此刻他面前是一张黑桃j,在等程啸坤派发第二张牌。 通常情况下,若庄家手中持有ace,获得blackjack的机率会很大,意味着闲家随时都有输掉的危险。 这时庄家都会询问闲家需不需要insurance,但其实也就是一个附加赌注而已,insurance的价值是闲家赌注的一半金额,如若最后庄家输掉,闲家的赌注金额翻一倍。 “不需要的话,赢你太多我会不好意思的,耀扬哥。” 瘦高男人笑得洋洋得意,按照自己心里仔细计算的流水数,下一张他应该能直接让雷耀扬输掉已经下注的三十万筹码。 程啸坤戴着金戒的手指摸出牌面,按顺序从左至右发给了另一位玩家。 这第二张牌是红心k,导致那位仁兄手上牌值达到20,对方不敢再要牌,向程啸坤示意stand(停牌),自己坐在位置上静待这局揭晓最终输赢。 此时,又只剩下雷耀扬与程啸坤对峙,整个赌台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齐诗允虽然奇怪雷耀扬为什么不要insurance,但看他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样子,应该是有把握。 “doubledown(加注)。” 雷耀扬突然将手上的二十万筹码放置在之前下注的筹码旁,现在变成了四十万注额。 在座所有人都惊讶了,目光都不约而同聚焦在他身上。 程啸坤的暗牌还没亮出来,如果下一张牌雷耀扬不能拿到一张ace得到21点,那等于是在给程啸坤白白送钱。反之,如果雷耀扬赢了,作为庄家的程啸坤按照游戏规则需要向他赔上一点五倍注码,另一位闲家也会受益…这男人简直是在玩火。 齐诗允顿时感觉心跳开始加速,此时雷耀扬却转头看她,露出一个自信笑容,仿佛他已经胜券在握。 “耀扬哥,看来你真是疼爱我这个小辈啊…” 程啸坤也没预料到雷耀扬会有此一举,但他对于自己算流水数的能力也很有把握,他有种预感,自己会再次赢下一局。 “呵,坤仔,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和我赌一把大的?” 雷耀扬挑起眉弓发问,脸上浮现出笑意又向后靠了靠身体,很自然的拉起一旁齐诗允的手指抚摸起来。 “噢?耀扬哥你想怎么赌?” “allin,我这里还有三十万,但如果我赢了,你的全都要归我,你赢了,我的也全都归你。” 程啸坤听到这番话内心虽然忐忑,但却越想越激动,他现在已经赢得将近四十多万筹码,对自己的暗牌也极有把握,如果再赢得雷耀扬送上门的三十万,简直不要太过瘾… “那还真是谢谢耀扬哥了。” 一旦赢上头,赌徒的理智通常都为零,程啸坤没有多想,也不信什么盛极必衰的屁话,同时心底里也笃定,雷耀扬看在自己老豆面子上,一定会让着他。 男人露出一脸淫笑,开始极为熟练的给雷耀扬发牌,在座众人此刻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张定输赢的明牌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整个空气好像都凝滞了,视线都紧盯着程啸坤的手,当那张纸牌从他手下抽出又朝上时,众人都瞪大了双眼,都不约而同欢呼尖叫起来。 一张黑桃ace,加上雷耀扬手上的黑桃j,牌值刚好是21。 “哗!好犀利!blackjack!” 不知道是谁嘴快大喊了一声,程啸坤瞬间脸色煞白,在座众人的钦佩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雷耀扬。 齐诗允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算出来的,眼前一幕实在太过戏剧化,blackjack在牌局里出现的概率极低,十局里也很难碰到一次。 她激动的回握住雷耀扬左手,是陌生又温暖的力度,好像电流一般,瞬间传递到男人心里。 他有些惊异的回过头注视她,这一刻,两人相交的视线里,第一次有了相同的喜悦。 —————————————————— 歹势:不好意思多呷:多谢 马骝:猴子细蚊仔:小孩子 注:文中采访事件参考自《澳门历史年表》。 第40章制造“麻烦” 金域酒店在海镜迷幻夜色中,通体绽放出金色光芒,整座建筑一派高昂气息,通明灯火耀眼,繁华景致极具诱惑。 装修奢靡的赌场大厅内,中央设有华丽圆形舞台,性感金发女郎频频登场笙歌彻夜,绮罗妖娆,融融曳曳,笼中赌徒如坠浮靡盛世,即使输赢无常千金散尽,依旧痴心不改。 老虎机往外吐币的刺耳金属声响此起彼伏,赌台前,赌客赢钱后的激动叫喊和输钱后沮丧愤怒的叫骂相互交织,肾上腺素和内啡肽在体内极速分泌,令人精神处于持续亢奋状态。 此时,四楼vip贵宾包厢气氛却略显尴尬。 庄家站位的程啸坤慌乱,手指颤抖着翻出自己的那张暗牌,众人也将视线转移,一张可怜巴巴的梅花4在他手中出现。 怎么可能会出错? 程啸坤质疑起自己的算牌能力,双手撑在桌面上回想片刻,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到底哪一步没算对? 而那几个平时依附自己的马屁精此刻都开始奉承雷耀扬,男人心下愈发烦躁,身旁的女人见状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西装一角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坤哥…” “坤…” “——啪!” 瘦高的男人恼羞成怒,反手一巴掌扇到女人脸上,只见红印顿时在她的精心粉饰过的脸上浮现出来,跟着出现的,还有她的几行泪水,混合着化妆品,黏糊糊往下滚落。 怔怵片刻,女人羞愤,当众捂脸起身,匆匆跑出vip包厢,程啸坤大骂一句衰女,也懒得睬这个「出气筒」。 “坤仔,输钱就输钱,打女人算怎么回事?” 雷耀扬盯着他冷声开口,程啸坤脸色一沉坐回位置上,掏出烟叼在唇边懒得搭话。 “今天赌场新开业,大家和和气气玩嘛,阿坤,再来玩两把德扑,女人算什么?出去一抓一大把…” 滑头的林舒明见状,赶紧出来调和气氛,雷耀扬的名号他很早就从程啸坤嘴里听过,没想到他除了捞偏门又会经商之外,牌技也很犀利,借机牵线搭桥卖人面子这种事,林舒明信手拈来。 经过油腔滑调林二公子一番斡旋,输得一塌糊涂的程啸坤也不好再继续黑口黑面,几人有说有笑,又转到另一边赌桌,玩起德州扑克。 林舒明虽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他大哥林舒骏却是赫赫有名商界精英,雷耀扬深谙社交相处之道,自然也不好驳他面子,所以又同几人辗转另一台赌桌玩牌。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一点,雷耀扬转头对齐诗允安抚几句,说最多再一个钟头就离开。 齐诗允坐了半小时,只觉得包厢气氛沉闷,那几个妖艳女人都依附在男人身侧看牌,而几个男人抽烟熏得她也犯了瘾。 跟雷耀扬找了个透气的借口,齐诗允出了包厢,在走廊跟路过的侍应要了一根烟点燃,站在吸烟区吞云吐雾。 细想了许久,她才发现自己从未在雷耀扬跟前吸过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莫名忍住的。 但现在他的雪茄味道经常萦绕在自己身边,好像在无形中也将她围困拉扯,让她不能逃离。 虽然刚才雷耀扬赢了走了程啸坤几十万替她稍稍「解恨」,但这两人的关系她还是未能参透,被那窝囊废赏了耳光的可怜女人已经不见踪影,程啸坤也未曾因为她的离开有任何情绪,堆砌筹码才是太子爷人生最大乐事。 烟雾袅袅,在数秒钟之后散尽,齐诗允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她现在哪还有空去悲天悯人? 面对程啸坤初见她时的那番言语戏谑,雷耀扬并没有多说过什么,后来赌台博弈不过是雄性动物之间的争强好胜,她最终也可能只是雷耀扬贪新鲜的玩物,根本犯不上让他为自己与程泰作对。 齐诗允在心中反复琢磨和雷耀扬的关系,究竟下一步要发展什么程度,她才可以能让自己在他心中更有分量…? 几分钟后,烟草燃尽,灭掉后她往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心情也变得有些莫名低落。 正当她补过妆踏出公共洗手间,却在无人的走廊上冷不丁的撞上了那个态度恢复嚣张跋扈的程啸坤。 他正打着电话向她走来。 刚才在牌桌上,雷耀扬故意放水让他赢了一局,又赚回二十几万,这男人心情又多云转晴,自己的马子被他一气之下赶走遍寻不得,电话打了也无人接听,现在看到齐诗允,便毫无顾忌的色性大发生出歹意。 “靓女,怎么称呼啊?” “耀扬哥正玩得尽兴,不如你陪陪我啰?” 男人正说着,那只不安分的手就搭上齐诗允的肩膀,她蔑视一笑没想理会他,但是脑中一闪念,或许能利用他…挖掘出一点对她有用的信息? 娇媚如丝的眼波,漾起层层涟漪,齐诗允嘴角微微上扬,说得轻声细语: “不好意思。” “我对年纪比我小的男人…没兴趣。” 她抬手,故意理了理面前这男人衬衫前有些不太规整的银色领带,动作撩人心弦,抛下一个媚笑,又欲转身离开。 “喔?” “姐姐仔,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但程啸坤被这勾人的欲拒还迎弄得兴致勃勃,立即抓着她的手腕握住,想不到在她矜持端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风骚灵魂。 “我在床上也很劲的,不比耀扬哥差…” 男人说得极其猥琐,齐诗允冷笑一声,心里对这男人的干瘪身材嗤之以鼻。 vip包厢区域四下无人,男人不管不顾,开始在走廊上堂而皇之的对她上下其手,还趁机抓了几下她的屁股,但附近包厢里的赌博声吵吵嚷嚷,两人说话的声音也被淹没其中。 齐诗允扭动着身体躲避,虽然声音娇软如水,其实心里已经快要呕出来,但她还是强忍厌恶故意用言语诱导程啸坤,想让他说出几人的关系。 “…别这样,如果耀扬哥知道…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前面有个空包厢,你陪我半个钟头,他不会发现…反正都是出台来做,把我伺候高兴了…给你两万。” 程啸坤将她控制住,呼吸近在咫尺,笑得也愈发淫邪猥琐,然后拉着齐诗允的手臂就准备往包厢方向走。 齐诗允见势头不对,她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危险游戏,好像没把握好分寸玩得有些过火…心下一慌,又开始极力抗拒着对方,两人在走廊上不断拉扯。 “不行…耀扬哥会生气的!…你弄不过他的!” “要是被他发现…你和我都没有好下场…!耀扬哥做事一向心狠手辣…你别让我难做…” 她低声开口,推拒着面前瘦高的男人,嘴里却不断挑起雄性那幼稚的好胜心。 “生气?我弄不过他?” “就连东英龙头都要让我几分,你不过是个被他骑的货色,我搞你又怎么了?” “别扭扭捏捏,装什么装。” 面对他放荡不羁的言辞讥讽,齐诗允心中委屈又愤懑,却也不想和这个开口闭口都把女人当牲畜的恶心男人再有近一步接触。 “真的不行…你快放开我!” 此时,男人用劲越发狠,她虽然极力抗拒对方,但程啸坤瘦高的身段却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弱不禁风,被他攥紧的手臂也开始吃痛。 “悄悄告诉你,我老豆可是他阿叔…” “尽管放心,我要想搞你,根本不需要经过雷耀扬同意!” 程啸坤说罢,态度举止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一个女人而已,他才不信雷耀扬会跟他斤斤计较。 但齐诗允听到这句「阿叔」差点没站稳,她一直想弄明白的关系,原来是这样吗? 不知为何,心底的失落感和无力感一阵阵袭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复仇计划…可能会变得很难很难。 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眼下想办法脱身才是最要紧的。 偏偏程啸坤发狠似的想将她拽到前面包厢,齐诗允奋力反抗却也无济于事,她想要抬腿去踹他胯裆,奈何今天穿的裙子太紧绷根本施展不开。 慌乱绝望挣扎中,她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眼看就快要接近程啸坤。 齐诗允心中突然翻涌出一股陌生情绪,眼眶不自觉的泛红,这是她第一次想要求助于他,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怯懦起来,肢体抗拒的幅度也愈加强烈。 几秒钟内,刚才还拉住自己的那只让她恶心的手,突然离开了她的皮肤。 电光火石间,程啸坤被雷耀扬用力揪住衣领向后拉扯,随后一记重拳猛的轰在那瘦高男人鼻梁,只见程啸坤口鼻瞬间迸溅出血花,整个人头晕目眩倒退好几步,又重重地摔下去坐在地毯上。 程啸坤双手捂住鼻子从地上坐起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此时鼻梁好像断裂一样的痛,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往外冒,滴落到西装和衬衫上,怎么都止不住。 缓过片刻,他朝地毯粹了一口血沫,一颗牙随之也崩出来,程啸坤恼怒不已,对着雷耀扬破口大骂: “叼…你…老母!雷…雷耀扬!…你疯了?你打我?!” “为了这个臭三八…你居然打我?!” “明明是她先发姣勾引我…!” 程啸坤完全没想到雷耀扬会为了一个女人与他作对,今晚他所有都举动都太过反常。 但他此刻只觉得眼冒金星,鼻子一阵阵发酸,整个人都站不起来。眼神恍惚间,他看到那女人装出一副与刚才强硬态度完全不同的柔弱嘴脸,但那双眼里却隐匿着极强的恨意。 齐诗允听到程啸坤的辩驳,立即上前紧紧挽住雷耀扬的手臂,装作小鸟依人状,神色委屈得令人心疼,嘤嘤嗫嗫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她靠在雷耀扬手臂边,手指揪着他的西服小声啜泣: “雷生,我没有…” 雷耀扬转过脸,看见她望向自己的澄澈双眼泛红,但还在强忍着泪水。 他看她发髻已经变得松散,白皙的手腕一定是被程啸坤用力拽过,还留有指印红痕,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紧贴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发抖。 程啸坤对待女人的作风一向恶劣,雷耀扬再清楚不过。 而以她执拗硬颈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去勾引程啸坤这个衰人? 齐诗允故作可怜的柔弱样子对雷耀扬确实奏效,雷耀扬如她所愿的生气,程啸坤也被揍得破相,心里瞬间痛快了不少。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解恨。 “臭三八你…!” 坐在地上的男人话还未说完,又被雷耀扬扯住领带,拉着他踉踉跄跄站起身。 “看在你老豆面子上我才忍你。” “嘴巴放干净点。” 面前的雷耀扬横眉冷目,那双琥珀色眼眸中,散发着极具杀伤力的锋利凶光,海啸般狂怒的压迫感,不断笼袭着这干瘦男人。 “程啸坤,我警告你,不是谁的女人你都能碰。” 说罢,雷耀扬才努力遏制住自己还想出手的怒火,将男人大力推至一旁撞到墙上,然后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齐诗允身上,紧紧揽着她离开。 被奔雷虎怒火威势吓到的程啸坤,瘫软靠蹲在墙边捂嘴愣神。 只可惜他没有看见,那女人在低头时嘴角暗自扬起的,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黑色林肯平稳驶向belavistahotel方向,两人坐在后座,雷耀扬借助车内灯光,细心观察她手臂上的印记,想来是被程啸坤那仆街掐得太用力,还是留有了些许淤痕。 “我没事了…” 齐诗允收回手,轻拭掉眼尾的些许泪痕,眉心微微拧在一起,看起来颇有种受了委屈想要撒娇的意味。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庆幸自己刚才说话小声,没有被这男人发现破绽。 两人乘车回到酒店的路上,雷耀扬都只是牵着她的手,并没有多说什么,虽然程啸坤的言行令他异常恼火,但他却破天荒的得到了她的依赖,心中积压的郁气稍微消散了些许。 回想起之前在赌桌上,程啸坤赢了他故意放水的一局,说是要去找被他气走的那个女人,便离开了包厢。 因为已经过去一小段时间,齐诗允依旧没有回来,雷耀扬看了看腕表,已经过了和她约定好的一个钟头,他心里莫名不安起来,跟桌前几人告别后也走房门。 谁知他刚走到公共洗手间附近的走廊处,就听见了程啸坤不干不净的说话声,继而发生了后面那一幕。 今晚他本就不爽程啸坤的言行,赌桌上放水也是看他年纪小懒得计较,只是现在这衰仔直接背着他对齐诗允无礼,言语上对他更是毫无半分敬意,再加上程泰之前找他问话的态度和不让他介入铜锣湾的意图…种种情绪堆埋在一起,他也不想再和这两父子过多客气。 宽敞浴室里,雾气不断蒸腾,齐诗允努力想要清洗掉程啸坤的痕迹,搓揉得周身皮肤都开始发红。 被那恶心男人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鞭笞在心上的一道道伤口。 程啸坤穿金戴银骄奢淫逸,程泰坐拥过万门生受人敬重,而她家破人亡,只能和阿妈隐于市井艰难求生,现在还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肉体,用来达到复仇的目的。 花洒里的水冲洗掉了她眼眶不断滚落的泪,齐诗允坐在浴缸内暗自闷声哭了许久,直到雷耀扬有些担心的敲门问询,她才慢慢起身,裹着浴袍走出浴室。 躺上床后,男人依然是从背后拥着她,彼此赤裸肌肤紧贴,但期间雷耀扬并没有更多出格的行为,只是和她盖着被子,纯聊天。 赌场发生的那件事雷耀扬回到酒店后也只字未提,她也洞悉到这男人好像在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目前知道他和程泰的关系就已经足够,后续的计划也开始慢慢在心中谋算起来,看样子,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雷耀扬” “当时你是怎么算出来…你能拿到blackjack的?” 齐诗允想要转换心情,对刚才的赌局她也非常好奇,而且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当时雷耀扬在赌桌上十拿九稳的样子,确实有种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 “因为我背熟过廿一点概率矩阵。” “加上利用高低法的记牌方式,赌局胜率就可以提高至49%…” 雷耀扬微闭着眼,闻着齐诗允后脑淡淡的栀子发香,跟她详细解释三个矩阵的规律诀窍,把她听得云里雾里,点点困意也渐渐攀上眼皮。 直到齐诗允不再应声,呼吸也变得规律,雷耀扬才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一堆,根本就是在帮她催眠。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几个钟头前在赌场她还惶然无措的像只受惊小鹿,但现在看见她在自己怀里睡得安心,今晚也不再另作他想。 雷耀扬搂紧怀里的齐诗允,情绪也逐渐变得平静,遥想上一次为了女人失控,还是在九年前。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会对任何人心动。 低头轻轻吻了吻她柔软温热的耳垂,突然让他想起茨维塔耶娃的一首情诗: 「我就这样朝夕与你相处」 「在你心里起床」 「在你心里入睡」 这样的未来,让他突然憧憬起来。 而在这未来中,不能没有她。 —————————————————— 感谢观赏齐记者茶艺展示。 海镜:澳门别称 发姣:卖弄风骚、发情 第41章情欲之网 一转眼到十月初。 炎夏稠滞的热流不知在何时冲破了空气罩,化为消散的凉意,港岛天高云淡,秋色渐浓。 跑马地快活谷马场每周三都有夜间赛事,今晚是本地1200百米短途锦标赛。 傍晚十九点三十分,闸箱内十多匹精良赛驹正蓄势待发,众人双眼时刻紧盯着闸箱开启的刺激场面。 媒体观赛区域,同行手持长枪短炮,齐诗允也被淹没在人群中静候今夜冠军究竟会花落谁家。 当开赛枪声响起,骑师竞相抢闸,马似流星人似箭,赛道上人喊马嘶,哒哒的铁蹄声不断划过快活谷马场时而惊呼嘈嚷时而屏气无声的夜空。 风驰电掣间四蹄翻腾,突然间,一匹英姿勃发的爱尔兰枣色骏马冲线,周身紧绷肌肉被淋漓汗水包裹,在灯光照射下更显威势。 “哗!!!蝶泳式的爆发力!!!” “今晚1200米锦标赛由黄荣柏旗下大摩马房的「有性格」胜出!” 激动的播报声响彻整个马场,但观众席上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欢呼声和嘘嘲声。 最终,不是齐诗允起初看好的九号赢得比赛,那是一匹上个月连胜几场的贝尔蒙特锦标赛冠军,本来是几个同行都觉得稳赢的一局,这下却爆了冷门。 她突然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头脑发热跟着投注,果然赌马十赌九输。 待采访冠军骑师结束,已经快夜里十点,齐诗允匆匆收好各种资料稿件准备走出马场,她一转头,便看见雷耀扬身着一袭休闲西装,就站在不远处和几个竞骏会的马主告别,高大身影伫立在人群中,依旧显眼。 从澳门回到香港后,两人又投身各自忙碌工作中,雷耀扬到港没几日,立即启程去了一趟泰国又辗转大马处理几笔重要生意,期间他们偶尔通话,但几乎都是雷耀扬来电。 好不容易感觉最近一周轻松了点,没有被这男人缠着,今晚他一声不吭就跑来,倒是吓了她一跳。 “你不是说后天才回来?” “事都处理完了就回来了,看你一直在忙就没打扰。” “我今晚还要写稿,现在都快十点了,周五行不行啊?” 齐诗允看见雷耀扬单手操控方向盘把车开出马场,心里还是觉得不妥,这男人在床上没有几个小时不会罢手,结束后说不定她还要开通宵,她可不想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上工。 “回家到书房用电脑写,很快的。” “要是写不完我帮你。” “………” 雷耀扬说得直截了当,让她无从反驳,齐诗允只能冷眼斜睨男人表示心中不满。 两人进了玄关,warwick兴奋从客厅跑来在两人身边绕来绕去,虽然许久未见齐诗允,但她的味道已经被它熟记。 女人也蹲下身去抚摸它油亮光滑的皮毛,嘴角浮现出难得的笑意,就在warwick想要凑近她脸颊亲密舔舐的那一刻,立刻被雷耀扬拉住皮项圈往后制止。 “warwick,sit。” 雷耀扬眉峰拧起,神情变得严肃,黑色杜宾犬见状也不敢再造次,从鼻腔里共鸣出几声委屈的呜咽,圆溜溜的双眼盯着两人看了几秒,只好又默默转身走到一旁的地毯上坐好。 齐诗允倒是不介意犬类独有的「热情问候」,但这男人也未免太严厉了点。 “…你干嘛凶它?” “我不想等下亲你的时候有它的口水味。” 男人说得一本正经拉着她上楼,齐诗允的耳根突然在一瞬间发烫,不由得在心里暗骂雷耀扬变态,连狗的醋都吃。 半山夜色阑珊,窗外偶有虫鸣声。 这是齐诗允第二次进入这间书房,她坐在宽大厚重的书桌前,正用雷耀扬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专注整理几份稿件。 房间十分安静,工作效率似乎也提升了不少,应该还有十多分钟就能结束。 雷耀扬没有打扰她,洗过澡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黑色针织薄衫和睡裤,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阅读灯下看书,他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和她不断敲击键盘的声响交织,在静谧的书房里形成某种独特旋律。 写完稿将邮件发送到主任邮箱,时钟上的指针刚好指向十二点零五分。 齐诗允坐在舒适的靠背皮椅上,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转过头发现雷耀扬依旧看得认真。 “结束了?” 男人没有抬头,但是似乎发现了她望向自己的目光,翻了一页纸张轻声问询。 “嗯…” “你在看什么?” 齐诗允好奇地从书桌前走到他身边,她弯腰看了看书封,只有白底黑字,法语花体字写着书名:《les120journéesdesodomeoul'écoledulibertinage》,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讲什么的?” 她盯着看了封面片刻又想探头探脑的看看内容,雷耀扬却抬眸盯着她,把书本合上放在一旁,笑着望向齐诗允此刻闪烁着星光的莹亮双眼,觉得她像只小狐狸,鬼马又灵动。 “小孩子别看。” “……谁是小孩子?” “我好像记得《旧约圣经》里记载过…sodome由于太过淫乱,被上帝降下天火焚城,所以你这本,八成是咸书…” 想不到她在工作时,雷耀扬却一本正经的坐在这里看些不堪入目的文字,而且最变态的是,他脸上还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她嗤之以鼻想要转身离开,谁知男人立即将她拉到自己跟前,让她面对自己跨坐在腿间,雷耀扬不顾她的抵抗,开始轻轻抓揉她臀肉,将脸贴近胸前两团柔软,又用玩笑的语气戏弄她: “齐诗允…你知道的不少嘛?” “不过屁股这么翘…胸这么圆…的确不是小孩子…” 齐诗允被他的放荡言行激得发火,想要推开雷耀扬的环抱,与他对视的目光里有些羞怯和怒气: “…放开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被她羞愤的模样逗笑,用鼻尖在她乳间来回摩挲: “这本确实是被禁了很多年的咸书,我好不容易从泰国淘回来的。” “但是尺度太大,所以我不推荐你看。” 正说着,雷耀扬就将她搂得更紧,用双手从后解开了她的内衣搭扣,又将她的浅蓝色t恤向上推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接着在她胸前埋首逡巡,细嗅他过去一周未感受到的温热气息。 齐诗允被雷耀扬的含咬弄得浑身酥软,仰着头口中轻喘着,好像自从她放松些许戒备和雷耀扬做爱开始,每次都能获得从未体验过的愉悦,渐渐的,身体好像也在暗自期待他的触碰。 翘立的蓓蕾被男人含在口中挑逗,力度依旧控制得极好,牙尖会偶尔刺激边缘助兴,每次都能激得她溢出吟声。 一阵短暂前戏后,雷耀扬放开了那两团饱满乳肉,仰头凝视已经被自己调弄得意乱情迷的女人,此刻画面香艳旖旎,在他心间不断抓挠。 “今晚我们来玩点别的。” 只见男人嘴角上翘,又低声在齐诗允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将她整个人抱在腰际,从书房走回卧室。 “给你二十分钟。” 在进浴室前,虽然雷耀扬明确交代过时间限制,但齐诗允洗过澡换好衣服,磨蹭了快半个小时,还是觉得羞于见人。 镜中的女人身穿一件勉强遮住臀部的黑色睡裙,胸口的手工蕾丝边几乎遮不住她的绯色乳晕,丝质布料光滑贴在身上,勾勒出动人曲线,性感又惹火。 这是雷耀扬之前替她挑选的睡裙,她下身也只穿了一条只有几条弹性布料组成的t裤。 因为重要部位完全没有遮挡,两条布料被勒嵌在花苞两侧,刚刚穿上时,这种怪异紧绷感羞耻又淫荡,她甚至能看到下体在镜中若隐若现,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心跳加速。 等她推门出去时,和浴室相连的卧室没有开灯,光线也只有窗外照进来的霜白月色。 黑胶唱片在唱针下徐徐转动,莫扎特《d小调幻想曲》旋律轻缓悠扬却被禁锢在有限空间里,氛围营造得极有情调,就像是被精心织造的欲网。 “齐诗允,你超过了八分钟。” 男人轻声开口,又灭掉手中烟蒂,飘渺烟雾时隐时现,高大的黑色剪影坐在窗边的丝绒沙发上,就像身处暗夜里的幽魂。 “裙子…太短了…” 齐诗允红着脸抱怨,有意伸手去遮挡上下两处,却显得像是在掩耳盗铃。 雷耀扬没有多说话,手里开始擦拭着一根细长的黑色马鞭,坐在沙发上对她发号施令。 “过来。” 齐诗允不知道今晚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但看到那根马鞭齐诗允本能的怯懦,想起之前被他痛抽过的经历,心也一点一点开始发怵。 她忐忑不安的走到他跟前,但雷耀扬似乎很满意这身穿着,连眸色都变得滚烫起来,后窗的风吹入房间,扬起她轻盈飘逸的睡裙裙摆,修长双腿白皙如玉,他甚至能瞥见到她稀疏绒毛遮挡下的花苞状肉壶。 那团媚肉轮廓鼓胀,形状饱满又有弹性,内里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每一次都能让他玩弄到汁液横流,每一次都能将他的巨物紧紧包裹爽出天际。 男人的喉结悄悄滚了滚,在他微凉的手掌触及到她臀肉那一刻,女人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而后,她看见雷耀扬拿起马鞭,用顶端柔韧的矩形皮质鞭梢,顺着她的锁骨向下,最终停留在被蕾丝边勉强遮挡住的乳尖上来回转圈摩擦,按压,直到她身体有了反应,那两粒诱人樱珠变硬翘挺,凸起的形状顶起柔软繁复的蕾丝布料。 “嗯…” 抿唇也没办法将声音憋回,齐诗允满脸通红,身体微颤,垂眸望向面前的男人,眉目间有股化不开的清愁,柔桡嫚嫚,缠在他心上。 “如果湿了,记得告诉我。” 雷耀扬回看她,没有更多动作,只是一直玩弄她的胸前两点,时不时用鞭梢轻轻拍一下周围的乳肉,来来回回,不觉乏味。 齐诗允默不作声,仰起头微闭着眼,细心感受他变态羞辱式的轻薄挑弄,交响乐覆盖了一部分她略微急促的喘息声,雷耀扬用马鞭轻挑起她两边睡裙肩带向下,将上半身的布料滑落到她腰际,饱满耸立的乳峰弹动着越现眼前。 凝视着那两团大小刚好的玉乳,雷耀扬觉得喉咙开始隐隐发干,他控制力度用马鞭顶端继续挑逗,直到齐诗允突然微微俯身将双腿并拢,小声的跟他说,她湿了。 此刻男人露出满意笑容,转而将细长马鞭中间段,缓缓嵌入她下体的花缝之中,开始不断前后磨动。 韧性十足的鞭身搓弄着她的蕊肉,十分陌生的冰凉触感,层迭褶皱被弄得翻开,黏腻的水声逐渐清晰起来,齐诗允双腿发软,不自觉地伸手撑在雷耀扬肩膀上,口中喘息着,大脑开始逐渐丧失理智。 “呃啊…嗯……” 细长的马鞭来回和勃起的蕊肉亲密接触,逐渐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麻痒感觉,她口中的哼喘已经无法控制,陷入他织就的网中,在劫难逃。 睡裙滑在腰际随着她的动作摆荡,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卧房,唱机中的旋律就像是盘旋在空气中的催情剂,男人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细长鞭身也在贝肉里越陷越深。 “走过来,趴到我腿上。” 雷耀扬在她最脆弱迷朦的时刻又发出下一个指令,但并没有从她下体撤出细长马鞭,齐诗允顿时双脚绵软,扶着男人的肩膀,湿润花瓣紧贴着,顺着柔韧的马鞭滑动,缓缓走到他身前。 此时,雷耀扬缓缓从后向前抽出那根马鞭,鞭梢在敏感膨起的蕊粒上轻拍按压,又从下至上,借助着窗外皎洁月光,让齐诗允看清黑色鞭身上裹满的莹亮爱液。 她羞耻得想要躲避,雷耀扬却把她拉到自己跟前让她微微俯身,又将睡裙褪去,用拇指不断摩挲她微张轻启的唇,直至湿润。 “因为刚才你迟了八分钟…” “所以要有一点小小的惩罚。” 低沉的语调,落下令人服从的尾音,而后,齐诗允整个人被迫趴跪在男人腿上,身体完全被他控制住。 胸前赤裸的乳肉接触到深蓝色丝绒沙发上,搓磨得两粒乳尖刺痒发硬,蕾丝t裤勒着鼓胀的花苞两侧,浑圆饱满的肉臀刚好被卡在雷耀扬胯间,他用一只手抓揉的同时,又拉扯着分开她臀瓣中间的花穴,又用另一只手掌在湿润的贝肉中不断来回磨弄。 指腹搓揉着软滑的层层花瓣,从后向下,一直触及到前端的膨胀的蕊芽,又在微微闭合的穴口边缘插弄徘徊,每次正当齐诗允以为他要进入时,男人的手指就离开滑向别处,连敏感紧缩的后庭都被他蜻蜓点水般的调戏。 “呃……” 齐诗允嘴里哼出难耐的呜咽,屁股不由自主的扭动,雷耀扬用手指拨开层层嫩红媚肉,指尖左右搓动的频率也逐渐加快,没多久后,就泛起令人心跳加速的黏腻水液声响。 “唔…嗯唔……” 汁水缠缠绵绵,从他手指下不断流泄,他的裤子已经被洇湿出一片水痕,修长手指一边抠弄花苞内繁复湿软的柔脂,一边又拍打她翘挺饱满的臀肉,直至整块区域泛红发热,暧昧羞耻交迭,却又让她生出更多不可言说的渴求。 雷耀扬低头,细细观察她的变化,她流畅又玲珑的身体曲线在自己胯间起伏轻颤,此时乳肉已经紧贴着他的大腿外侧,她的皮肤也渐渐因为他的玩弄变得紧绷滚烫,十多秒后,他配合着拍打动作,将中指挤入她肉瓣翕动的淋漓花径。 这次进入得很深,腔道吸收手指的声音绵密缠耳,齐诗允仰头哼出娇吟,身体不由自主收缩内壁,试图绞咬雷耀扬的每一寸指节。 抽插的速度由缓变快的同时,第二根手指加入其中,拓展着充满弹性的花穴边缘,汁水顺着男人的手指边缘溢出,溅起点点水泽。 在内里抽动的指腹形成一个小幅度的弯曲,深浅交替间,一直触及到会令她失控的欲点不断按压震动,制造出时有时无的满足感和空虚感。 臀部已经被雷耀扬拍打得火热,穴内却一直在随着他的动作往外流泄着黏腻花液,第二寸骨节按压着前壁,手腕小幅度旋转,张弛有度的力量感在甬道里自如穿梭,却又在她要失声叫出来的前一秒,若即若离的抽走。 齐诗允现在终于明白他的「惩罚」是什么。 他不断挑起她潜藏的期待,却又不即刻让她抵达爽欲巅峰,他似乎在等待她的哀求,在等待她在他手下彻底服软。 就在她心中气恼想要反抗他的那一刻,雷耀扬的双手彻底离开了她的皮肤,仿佛在酝酿下一步未知举动,齐诗允弓起身体试图从他腿间站起,雷耀扬的手掌却重重地拍了臀肉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卧室中,和古典交响乐融为一体,齐诗允尖叫出声,没有跪稳,再次匍匐在雷耀扬肌肉紧实的双腿间,但她的肋骨感受到了他胯中那根已经勃发的硬挺巨物。 “我没有叫你站起来,就不许动。” “听到了吗?” 男人话语声严肃冷峻,温柔在一瞬间不复存在,齐诗允却也不想就此服输,只是抿着唇不回答。 “啪——!” 又一巴掌迭加在滚烫的皮肤上,力度虽然没有加重,却激得她幽径中的欲水潺潺流出。 “呃…唔……” “回答我。” 她僵持了几秒,感应到雷耀扬的下一巴掌又要挥下的那一刻,立即从嘴里呜咽出他想要的答案: “听…听到了…” 最终,宽大手掌覆盖在被打得更加火辣的皮肤上轻轻搓揉,替她减缓痛楚,持续了十多秒,雷耀扬终于将她抱起,让她背对丝绒沙发站好。 此时男人也站起身,将她后颈有些散乱的头发拢起一点高度,用鼻尖轻触在她脖颈间呵气吸咬,齐诗允的身体一阵酥软微微抖动,就像是被雷耀扬抽走了大半体力。 他绕到她身后,手背从她背脊中线下滑到依旧发烫的臀,身前的女人显然已经有些溃败,在他的手指抚摸到淋漓花苞那一刻,又缓缓在她耳边发出下一个指令: “转过去,跪好。” 雷耀扬的声线依旧低沉,语句依旧简短,却充满了让她不可抵御的力量。 这句话,几个月前在马场的会员包厢里他也对她说过,其实那时和他亲密接触,她的体内已经萌芽出丝丝陌生的欲念,却又被她在理智清明后,在心中狠狠浇灭。 此时此刻,再次听见这几个字,滚烫潮水翻涌着从肉缝间滴泄,顺着她的腿心不可控地向下流淌,她也顺从的跪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撑掌着沙发靠背,俯下身去,微微翘起她绯红的臀和淋漓的软穴展示在男人眼前。 雷耀扬的琥珀色眼眸紧盯着那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艳红花瓣,宽厚的手掌也不由自主地覆盖在上搓揉。 “居然这么湿…” 他的另一只手拾起沙发边那根黑色马鞭,后退了几步,开始轻轻抽打她翘立的两瓣臀肉。 “啊…嗯嗯……雷耀扬…” 齐诗允忍不住仰头呻吟,叫他的名字。略微冰凉的柔韧的马鞭不断的与她的皮肤亲密接触,发出窣窣的声响,但在阵阵痛感中,竟然升腾出不可思议的快感,水液再次沾上细长的鞭身,在她白皙的臀肉上留下一条条红痕。 “齐诗允…” “我出去这周,你不想我吗?” 雷耀扬突然停止了手上抽打动作,转而用鞭梢按压在她翕张的穴口处轻轻画圈,就像是在拷问。 沙发上的女人本以为他要结束这场「酷刑」,却不想他在此时会有此一问,她怔了片刻,又转头看向眸色深沉的男人莞尔一笑。 雷耀扬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太过完美的对象。 但是,他好像也渐渐迷失在自己精心制造的假象中。 男人见她不回答却对着他笑,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些恼怒,这一周他匆匆辗转东南亚处理生意,闲暇时给她去电她都借口很忙,没说几句就挂断,期间好不容易有次来电,都只是问他关于某个富商马主的相关信息,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正当他俯下身抓住她后颈想要继续质问时,齐诗允顺着他的手掌转过身,像一条无骨的水蛇般滑坐到沙发上。 齐诗允轻喘着并拢双腿,饱满的胸口微微起伏,在后窗银色月光的投射下,好像变成了一个魅惑人心的美艳女妖,她用指尖扶着男人青筋盘踞的手臂,水盈澄澈的媚眼凝视着他: “雷耀扬。” “我的身体很想你。” —————————————————— 雷老师科普:文中看的书叫《索多玛120天:放荡学校》,是法国作家萨德侯爵在巴士底狱创作的长篇小说,后又被意大利导演改编成同名电影,因为小说和电影内容都过于重口,这里不多赘述,大家谨慎搜索观看。 sm中的s即为sadism(萨德主义/施虐狂) m即为masochism(马索克主义)合称为“sm”。 —————————————————— 好消息,下章接着do,凌晨更。 第42章一夜春曲(H) 霓虹映射在海面粼粼波光中,半片天空都是缤纷色彩。 头顶是漆黑天幕,红港百万夜景尽数收揽于山脚下,城市繁华灯火通宵达旦,不觉疲累。 半山豪宅,室内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交响乐就像是被女人刚才的话语隔绝到另一个空间,此刻管他是贝多芬还是莫扎特,都比不上她两句话更撩人心弦。 男人垂眸注视她,视线交汇的瞬间,在彼此瞳孔中翻腾起熊熊火焰。 看似平稳的呼吸中,真实情绪被隐藏起来,齐诗允不信雷耀扬对自己的新鲜感会一直持续,这样一个情场鬼见愁,永远都会有新鲜热辣的在等着他换口味。 就算是他不曾对她做过什么,但她怎么可能会对这种男人真心以待? 况且床上占便宜这种事,有时候不分男女,偶尔兴起说些挑逗的话语试探他的反应,也确实很有趣。 雷耀扬闻言只是面色微怔,随即眼尾荡出笑意,又轻轻勾起嘴角: “喔…那也不错。” “是这里想我吗?” 他俯下身,用劲腰撑开了她的双腿,手指拨弄温热花瓣探入其中抠弄抽插,激得齐诗允口中不由自主溢出娇软哼吟: “…嗯……” “原来你想我想到流水…嗯?” 随即,男人用虎口卡住她的下颌,低下头狠狠的吻她,吻到她气息都乱作一团,吻到她因为缺氧窒息感令下体开始生理性的收缩甬道,紧致柔嫩的穴肉不断向内吞噬男人修长的手指,外缘耻骨挤压着指关节,像是一种奇特的报复方式,誓要把他绞断才甘心。 “唔…嗯……唔唔…” 呼吸变得困难,就在齐诗允双眼失焦的那一刻,雷耀扬才缓缓放开她的脖颈,抽出被爱液浸润的中指。 他站起身褪去衣物,将她从沙发抱起,走向能够承载两人尽纵情声色的双人床。 床头上的古董时钟转动的声音,被湮没在交响乐和男女的喘息呻吟中,没有人在意现在已经是深夜,时针指向数字一,分针指向数字六,卧室内的忘情交欢已经持续了快一个钟头。 雷耀扬也没有想到,齐诗允会说出那般挑起他欲火的言辞,而事实证明,她的确没有说谎… 从她体内涌出的欲水好像永远都流不尽,一波紧接一波,不断灌溉在肉茎顶端,不断将他的理智冲散,只剩下无尽的兽欲随着血液膨胀将她包围。 「贪婪和爱情,或许只是同一个欲望的两种说法罢了。」 鬼魅双眸凝视她此时妖娆风情神色,男人脑中忽而想起尼采这句哲思,尽管她的肉体已经如愿以偿被他掌控,可他不知足,还想要更多。 齐诗允被他压在身下,感受他喷薄的欲望在自己体内不断进出,她也极配合的吸纳他的粗壮,花径不厌其烦地吞吐这根经络满布的硬铁,花心深处被他的伞头激得越来越敏感,体内缠粘的汁液将肉茎润滑得更加滚烫鼓胀。 雷耀扬自认在情场内驰骋从未棋逢对手,之前他甚至认为齐诗允连对手都算不上,只是个被他肆意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女人。 他要她生,她便可以见到太阳,他要她死,她便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现在情势好像变了,她的言行会让他失控,她的喜怒哀乐都会牵动他的心神,而他好像…只能暂时做到让她在床上欲仙欲死。 虽然自相识以来他知道她一向执拗又不肯服输,即使被迫强留在自己身边,却一直在暗自打擂台和他唱对角戏。 顺从自然是好,但她越是反骨,他越是觉得饶有兴味。 偌大双人床上,两人从床头做到床尾,被褥床单仿似经历浩劫,如同一片精致废墟。 白皙乳波荡漾在视线里晃动,雷耀扬俯身下去含住一抹殷红在口中嘬吸,舌尖来回挑磨乳尖舔舐乳晕,齐诗允低声喘息着,双手揪紧了发顶的枕头。 她闭着眼感受他霸道蛮横的冲顶,青筋剐蹭内壁时激起阵阵快感电流,她却只能勉强收缩花径与他对抗。 臀部被马鞭抽打过的地方还有些滚烫,双腿被分得很开,雷耀扬掌着她的膝头,将胯中巨物猛的塞入,一直顶到最深处,又快速抽出,抵在她淋漓的花瓣中,圆硕伞头搓弄顶端那枚娇嫩蕊肉,持续了好几次。 齐诗允的娇软呻吟里暗含了不能满足的抗议,他知道她想要,但他还不想给她。 他在花间不断采撷,敏感欲点熟捻掌握于心,指尖在她光滑皮肤上触碰的轨迹就像是音符在琴谱上的律动,点点汗粒顺着他的鬓角流淌,滑落直脖颈间极速跳动的脉搏。 额前细碎的黑发扫过齐诗允晃颤的椒乳,他的唇经过的地方吻痕毕现,他好像需要以此为证,才能彰显她是自己的所有物。 齐诗允从不曾对他主动有过肢体接触,两人做爱时,她总是任由他摆布,有时候他都怀疑到底谁才是泄欲工具,现在看来,那当然是床上最卖力的自己。 调戏般的抽插持续了快一分钟,身下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内里空虚发出娇嗔,男人却只是握住肉茎,在她花苞褶皱处不疾不徐的搓弄。 勒嵌在她花苞两侧的t裤布料将那团媚肉挤成更诱人的模样,随着他的动作摩挲着她娇嫩肌肤,他用两指轻轻拉扯两侧已经被淫液浸湿的条状物,勾出一点距离,又回弹到她已经被磨得泛红的阴阜。 最终,他将两侧布料合并拧成绳状,揪扯住上下两端,开始前后搓动她的敏感蒂肉,花缝出奇的瘙痒难耐,身下女人被这种异样感觉刺激得不停扭动身躯,穴口欲水就像关不住的闸门,顺着流淌在她臀底,晕湿一小块床单。 在齐诗允的低语哀求声中,雷耀扬「大发慈悲」,终于为她脱掉了这条折磨人的蕾丝t裤,这时顶端的蕊芽几近充血发硬,男人伸手掐住,用伞头去触碰那粒娇软肉珠,马眼溢出有润滑作用的透明液体,也是一股热流,不断吐露在女人花瓣缝隙中。 “嗯……” “你别弄了…” 她的手想要制止雷耀扬在腿心捣乱的举动,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那根狰狞湿润的肉茎,正想要缩回手,雷耀扬却拉住她制止: “别怕,握着它。” 听到这话,齐诗允的脸色忽然潮红一片,她从没有触碰过雷耀扬的这里,连正视都很少,但是进入自己体内的这根东西,沉睡时鼓鼓囊囊一团,苏醒时又粗壮得吓人,柱身坚韧又硬挺,每次都能触及到幽径最深处,给她带来无尽欢愉。 但此刻,她感觉自己僵硬成一具尸体,直到被雷耀扬从床上拉起才回过神,双手已经被男人掌控住紧握着那根滚烫跳动的阳物,开始引导她上下套弄。 “想高潮…就自己坐上来。” 男人声线低沉,望向她的眼眸里装满了晦暗不明的诱惑,他凑近她面颊,闭眼轻咬她丰盈的软唇,舌尖温柔探入口腔,手掌捧着她胸前的玉乳细细抚慰,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心脏,正在为此刻砰砰狂跳。 小腹再次因为他的言行泛起一股新的热意,发酸的感觉开始向下侵袭,身体就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牵引,她微微抬起臀,本来握住肉茎的一只手,慢慢从男人线条分明的腹部壁垒滑动至他挺括有型的胸肌上。 最后,她一手扶着雷耀扬线条锋利的肩膀,鼓起勇气,一手握住那根巨物缓缓对准她张合的穴口,插入了自己淋漓湿滑的甬道。 “嗯……” 空虚在一瞬间被填满,撑胀着紧窄的花径,一声舒服的低叹在雷耀扬耳边荡漾,他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奖励般的用鼻头蹭了蹭她的鼻尖。 “…你自己动动看。” 雷耀扬说完,靠在身后宽大的缎面枕头上,想要仔细欣赏她清纯羞怯下快要掩藏不住的放荡,宽大手掌覆盖在她的臀,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她骨骼分明的肩胛下肆意游走。 轻轻扭动腰肢的女人软成一滩水,额头靠在男人厚实紧绷的肩头轻喘呢喃,身下起伏的动作缓慢,她进出的速度简直是在雷耀扬心上挑磨,就像轻盈柔软的羽毛接触到皮肤呵痒般令人难耐。 “——啪!” 男人立即朝她臀肉上扇下一掌,力度不轻不重,齐诗允的身体瞬间在他胯中央颤动了一下,表皮的火辣痛感刺激内里收缩,将他包裹得更紧,男人的喘息声加重,开始用手指拨弄她绒毛下凸起的硬核。 “呜…呃…” 齐诗允跪在他腿间,下体开始小幅度的前后抽动,炙热的气息鼓动在两人之间,每次做爱时,彼此的默契都在逐步建立,雷耀扬太清楚她的敏感点,而她也知道如何收缩内里让这男人彻底癫狂。 女上位的姿势实在太过妖娆,雷耀扬慵懒靠在枕头上,双眼凝视着齐诗允此时妩媚勾人的神情,周身血液又重新沸腾起来。 那浑圆乳峰耸立,两团酥白正随着她上下乘骑的动作摇晃,他时不时用手扇拍她的臀肉,又并成两指将她的乳粒夹在其中搓磨,齐诗允哼出几声娇吟,顿时感觉花径内的硬物又胀了几分。 这男人的腹肌实在是一处性感地带,齐诗允将双手撑在他棱角分明的块状肌肉上若有似无的游移抚摸,腹部v字型人鱼线像是被精心雕凿过,结合在自己体内的那根粗壮肉茎,更足以吸引无数女人排着长队前仆后继。 齐诗允低头轻轻哼喘,雷耀扬被她绞吸得额头青筋鼓胀,他抓揉着她的臀,开始耸动自己胯间快要爆炸的硬挺巨物。 一阵猛烈的冲顶来得迅疾,壁肉包裹着肉茎持续收紧,张合吞吐的频次也在加快,两人就像在床笫之间博弈,谁也不想就此屈服对方。 但齐诗允哪里抵得过雷耀扬养精蓄锐一周的强硬攻势,还未等她来得及反应,男人迅速将她压向床尾,胯中的暴烈行径就像是要把她捣碎。 实木床身厚重,四周帷幔却被震得摇摇晃晃,炽烈的热吻再次缠上女人的唇,口腔内残存的尼古丁裹挟着薄荷味道,男人吸咬她舌尖的力度随着身下的挺入抽出不断加重,只消分秒间,就能把她送上顶点。 穹窿内紧迫湿滑,就像一个强力吸盘附着在肉茎上,酣畅快意攀上每一块肌肉,男人喘息渐重,开始更用力搂住怀中女人。 齐诗允感受到他的紧绷,是即将高潮的反应,她恶作剧似的扭动腰肢又用力夹了雷耀扬几下,霎时间男人身躯颤动,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没把住精关擦枪走火。 “…小朋友,你咬我咬得这么紧,想要我永远都不出来吗?” 雷耀扬邪笑着在她耳边低语,虽然自己快要濒临缴械。 女人别过头闭眼不睬他,一味拧眉咬唇沉默,静静享受快感在花径中的堆迭,不想让他得逞。 “你再不放松,我就射在里面…” “呼…要射了…呃……” 这两句谎话倒是比什么都管用,齐诗允瞬间放松了力度慌张的睁开眼,却一下撞上男人火热又得意的视线,她心中微怒,抬起手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厚颜无耻!卑鄙下流!谁让你每次都不戴套!” 男人笑得讨厌,又低头咬了咬她红润的唇,语调却变得温柔: “因为不想和你有隔膜。” “…什么烂借口?你以为我才十八岁?” “戴套我们都不舒服,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 两人斗嘴间,齐诗允想要用力推开雷耀扬,谁知又被他攥住双手举过头顶,双唇堵住这张刻薄小嘴,肉茎再次深入花心,抵得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抖动才松口: “…乖,只要你别乱夹我就行。” 话音刚落,男人收紧臀肌由缓变快的抽插,每一下都顶得她花枝乱颤,腿心早已泛滥成灾,还在不断涌出欲液滋润两人的交合处。 冲刺速度越来越快,十多秒后,雷耀扬突然感觉一股暖流在全身乱窜,怀中温香玉软的女人好像也要融化进他的体内,在她急促的阵阵娇吟中,眼前白光乍现,如同肢体在交缠间合奏了一曲悱恻旋律,两人一起抵达欲望顶峰。 此刻全身犹如置身幻境,共同陷入一片光怪陆离,霎时间y万紫千红绽放,灵魂都已经出窍。 浓白滚烫的稠密热液喷射在女人小腹以上,点点琼浆溅落在她翘立的艳红蓓蕾,双人床上,只剩下两人尽情释放后的喘息。 “诗允…” “我们好像越来越投合了。” 雷耀扬笑笑,低头用舌尖勾走她额角香汗点点,又起身仔细帮她处理干净他残留在她皮肤上的白浊。 齐诗允已经无力回答,快感飞升后的痉挛反应都被雷耀扬的温柔拥抱逐渐化解。她只记得快要阖上眼时瞥了一眼床头,时钟显示已经快要到凌晨三点,身体各处感官得到满足,终于也松弛下来休憩。 男人从后拥着她睡得昏沉,他的体温不冷不热很舒适,他的怀抱力度也刚刚好,好像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也随之进入她的梦乡,萦绕了许久许久。 第43章曲终人散 本埠深水湾富人区,一派南法别致风情,海景辽阔,宁静安逸,洋房豪宅林立,众多豪绅政要商界大佬聚居于此,私隐度极高。 李嘉诚着名「风水屋」坐落在深水湾道七十九号,而坐北朝南面香岛道,几幢欧式洋楼向海赫然伫立,建筑占地千尺禁卫森严,犹如屋主一家跋扈嚣张。 清晨七点,洋楼黑色铁艺大门敞开,一辆红魔法拉利缓缓开进车库,从驾驶位下来个瘦骨仙。 男人额前发丝叁叁两两随海风坠荡,身上versace西装穿得油腻腻,他鼻梁上贴着药水胶布,狭长细眼眼睑下,遍布睡眠不足的乌青,人不人鬼不鬼,亲妈看了都要惊到爆粗口。 在葡京连赌好几日,程啸坤输得口袋二面光才肯罢手,周身烟草脂粉气,昨日又通宵到天亮,现下身体颤颤巍巍脚步虚浮,穿过一行走廊就准备上楼睡个昏天暗地。 “老爷…” “少爷回来了。” 室内香火缭绕,头发花白微胖男人正对着神龛内黑靴绿袍关圣帝进香,听闻佣人来报讨债鬼烂赌几周终于返屋企,火气瞬间从五脏六腑内滚过一遍,抄起不远处一副高尔夫球杆,就往叁楼卧室暴冲。 程啸坤正呲牙咧嘴在浴室对镜揭开鼻梁胶布,突然房门被人大力一脚踹开,只见自己老豆高高举起球杆,电光火石间就要砸上自己后脑勺。 躲避程泰暴力殴打已经在体内形成肌肉记忆,程啸坤此时就如一只无头曱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在房间内四处逃窜。 屋内陈设被高尔夫球杆打砸得满地狼藉,但一下也没打在程啸坤身上,倒是弄得年过半百的程泰气喘吁吁,站在原地指着衰仔骂骂咧咧: “仆街仔!你还有脸回家!?” “叫你成日赌!是不是要赌到倾家荡产你才好过?!看我今天不收你皮!!!” 正说着,程泰不服老,又要开始新一轮追逐战。 还穿着丝绸睡袍顶一头时髦卷发的瘦小女人闻声急忙跑来卧房,口中一边咒骂程啸坤死蠢衰仔,手上却去阻拦「湾仔皇帝」的强烈攻势。 “坤仔!还不赶快跟你爹地道歉!” 李美莲尖尖声音几乎要喊破喉咙,用力一把拉过程泰手上的球杆往门外扔出好远,她也是气得细眉紧皱,一对丹凤眼像是要喷出火,此时对着这败家独生仔,一张尖酸刻薄唇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言好语。 直到程啸坤连连认错,程泰好容易暂且缓口气坐到床上,李美莲抬眼才看到宝贝儿子鼻梁上几道针缝痕迹,貌似被打的很严重。 “吖?!谁打你打成这样?!” “你是不是欠了赌场钱?!啊?!” “快告诉妈咪是谁…” 瘦小女人上前捧着他脸关切,刚才那副装腔作势的凶恶嘴脸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程泰这时也才转过头注意到程啸坤鼻子上的伤疤,虽然这小子确实欠教训,但他名声在外响当当,怎么会有人目不识丁打了和合图太子爷? “是雷…” “…耀扬哥。” 干瘦男人说得战战兢兢,那日被痛揍的经过好像还历历在目,雷耀扬的万钧怒火烧到他想起就后怕,而且从那晚开始,他辗转澳门好几家赌场,愣是一把没赢过,简直衰到家。 “扬仔?”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打你?还下手这么重?!” 程泰觉得莫名其妙,站起身来仔细查看,程啸坤继续抱怨,张嘴诉苦自己还被他打落了一颗牙,此时他在外横行的嚣张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地,我不过就是碰了他马子几下,而且是那死姣婆先勾引我,他不管不问上来就揍我!” “你看我这颗牙,前几天刚补的…” “他疯了?为一个女人打你?最多就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小model,碰一下怎么了?这也值得动手?!” “老公啊…你一定要找他要个说法,把我们坤仔打成这样…” 李美莲同自己的心肝宝贝一唱一和,拉着他左看右看心疼得抓肝挠肺,一旁的程泰气得默不作声,脑筋胀得突突跳。 他想起之前约雷耀扬见面,那天问起东英踩入铜锣湾的行动到底意欲何为,只因他和洪兴蒋天生早有约定,两个社团盘根错节利益相交,铜锣湾不能落入东英手中,这层关系他当然并未告知雷耀扬。 当日谈话两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底下暗潮汹涌。 屯门和观塘相继被东英收入囊中,虽然他也得些好处,但程泰知晓雷耀扬野心不止于此,他虽是说软话,可态度比起往日强硬许多。而对方头脑过人自然也察觉到异样,最终两叔侄各怀心思不欢而散。 他雷耀扬除了九年前死了未婚妻血洗深水埗,几时又为了女人动过手?想来这次借故打了自己儿子也是为了出口气,老头子心中愤慨却又恨铁不成钢,指着几步外那扶不上墙的烂泥破口大骂: “打你也是活该!日日胡胡混混!赌钱沟女飙车不干正经事!” “天天顶着我的名头在外面逞凶斗狠!你倒是没本事还手打回去?真是丢尽我这张面皮!” “当年像你这么大,我都从中环斩到湾仔捷运站!你个衰仔!只会在赌场散财女人堆里打滚!” “什么和合图太子爷!?只会吹水!狗屁一个!” 程啸坤再次被骂得狗血喷头,李美莲见状又上前去劝,软软一双白玉手不停抚平老头子跌宕起伏胸口,虽然她平日里见到雷耀扬都是一副斯斯文文模样,但她也知晓自己儿子根本不是他对手。 一家叁口卧房内吵吵嚷嚷许久,最终也没吵出什么结果,夫妇俩对这叁代单传老来子向来娇惯,每次程啸坤闯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别人家或许没有皇位要继承,他家倒是有个太子爷要「登基」。 那夜之后连续几日,雷耀扬总有各种办法和借口把齐诗允拖回家睡觉,第二日又起早送她去报社上班。 他搞不懂,这女人是不是给他下了降头? 齐诗允性格古怪阴晴不定,牙尖嘴利又泼辣,时不时就跟他摆臭脸,满口讽刺言语气得他肝痛,时不时又作温柔乖顺模样,疗愈他受伤心灵。 雷耀扬贩毒多年,供养众多道友,自己却从不沾染。 可这女人横空出世,就像最劲最猛新型海洛因,莫名其妙搞得他吸上头后「毒瘾」频频发作,两人相差六岁她也快叁十,但肌肤通体雪白,处处寸寸嫩得像姜撞奶,叫他成日念念不忘。 而他钟意的,当然不止她肉体。 柴湾嘉业街,锃亮黑色波子911停靠在路边,明报工业大厦近在咫尺。 雷耀扬最近就像是做她专职司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仿佛自己拜的是她码头。 “今晚我要回家,我已经没有借口应付我阿妈了。” “雷生你自己去找点事做吧。” 齐诗允交代完就要下车,又被雷耀扬一把扯住手腕: “你要我去找什么事做?” 他挑挑浓眉,轮廓锋利冷峻又男人味十足,拉着她手,开始在自己唇边摩挲。 “你就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吗?” “还是你们东英本来就这么闲?” “要么就不出现,一出现就像个狗皮膏粘着甩也甩不掉。” 女人抽回手满眼不解,她不能再迁就这个自恋自负自大狂,任他床技再好也不能跟着他纵欲过度,他要死就死,千万别拖着她一起下水。 “那我去粘其他女人你也没意见吗?” 雷耀扬坏笑,想试探她反应,谁知齐诗允眼底竟然溢出喜色: “真的吗?” “那我真是好敬佩这些姐妹大义凛然,好有牺牲奉献精神,回头一定登报致谢。” 齐诗允冷笑着说完拿起包就要拉开车门,却再次被雷耀扬拽回身侧,她正欲张嘴还击,却被男人把话又堵回胸腔,扶住她后脑顺滑黑发就开始忘情缠吻。 又来?衰人一个。 此时道路两旁已经来来往往好多上班族,奈何雷老板这辆跑车太过扎眼,引起窗外无数好奇目光投射进来,就算是闭着眼也觉得难堪,心率已经超过正常值,再继续就要爆炸。 直到齐诗允用手在他刚劲紧实的腰上用力拧了一下,雷耀扬吃痛,才终于肯松口: “没心没肺…” “你家大排档饭菜里是不是给我下毒?” “不然我怎么偏偏钟意你个指天椒。” 男人半开玩笑被齐诗允怒视狠剜,她羞恼这男人不分场合就跟她玩缠绵悱恻那一套,说不定哪天两人就上了八卦小报,标题内容大概会是风流社团大佬痴恋上贫苦女记者的感人戏码。 “是啊,饭菜里下了七情六欲丹奇淫合欢散,雷生不扑嘢就要血管爆炸筋脉尽断而亡,赚再多钱也没命享,最后全都归我。” 齐诗允面不改色说得振振有词,雷耀扬听过不禁失笑,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凑得更近,才吻过她的那双唇又开始在她耳畔低吟: “我这个人好耐心,扑也只会扑你。” “而且…正好你五行缺金,我命里缺你。” 两句不正经肉麻情话说得轻声细语,却像锋利凿子一样敲击她看似冰冷铁石心肠。 趁着面色还未泛红滚烫,齐诗允垂眸咬牙骂他一句神经,匆匆开门下车,头也不回。 跑车疾驰而去的声浪仿佛都充满了男人极度自信得意的情绪,齐诗允面颊挂着薄红走进大厦门口,不成想会碰上不远处陈家乐愣在原地望向她,满眼的难以置信和不解。 新闻部忙到脚不沾地,他们许久未曾碰面,今天倒是特别巧。 但看陈家乐疑惑惊诧模样,齐诗允心下便明了,刚才在车内和雷耀扬亲密热吻,他一定看见了。 那男人可是曾经想要他们性命的阎罗恶鬼,她怎么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和雷耀扬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她哪还有脸解释? 已经解释不清了。 此时,就如同仰头灌下一整杯廿四味凉茶浸入肺腑,所有苦涩在一瞬间翻上味蕾,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阿乐…?” “你要去哪?” 齐诗允心中忐忑就像是红杏出墙被捉奸,开口就是明知故问一句废话。 四周同事来来往往忙着上下楼,两人站在冷冰冰大厅内,空气仿佛也凝滞。 “…我还有采访,走先。” 沉默数秒之后,陈家乐眼神躲闪不再说话,他捏紧了自己肩上记者背包迈开步子往外走,语调举动是前所未有陌生。 两人擦肩而过,就如同电影慢镜头逐帧播放,陈家乐经过自己身边每一秒都决绝。 他不再似从前那般亲切,一见面就热情叫她学姐,他不算宽阔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成熟稳重不少,而他对这份职业的热忱,永远都比她纯粹。 他们背对着,各自踏上不同路逐渐远离彼此。 齐诗允进电梯时眼眶泛红,有同事发觉关心问她,也只能借口说是眼睛不慎进了一粒砂子,磨得她痛。 而看到她和雷耀扬的哪里又止陈家乐一人,周刊里和她最不对付的粱嘉怡来也忍不住来触她霉头。 她来时路上刚好看到齐诗允从车上匆匆走下,只是并未看清车主真容,想不到一向自视清高的齐记者也有自甘堕落的一天。 “哎呀哎呀,看不出我们《明报》头号靓妹本事不小,勾到多金大款,还贴心送你上工。” “怕是这个工位很快就要让贤了吧?啧啧…” “我真好奇…到底是港岛哪位富少?又或是什么…让我们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梁嘉怡看笑话似的靠在桌沿,声音尖细,说得讳莫如深。 她照旧一身名牌鞋服,妆容永远精致,高级香水味永远咄咄逼人,只凭叁言两语,便引得全周刊目光都聚焦在埋头工作的齐诗允身上。 刚才在楼下和陈家乐形同陌路,齐诗允心情本就不好,并不想在办公室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千金小姐过多纠缠,偏偏梁嘉怡句句带刺逆着她皮毛来顺,阳盛阴衰的马经周刊加上她们两个也就五个女同事,一堆老光棍或已婚油腻男人都笑盈盈在等着看戏。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但是你为难我,我也只好为难你咯,此刻齐诗允心想。 “josie,你不进八卦周刊真是业界一大损失。” “我的私人生活不需要你关心,你也管不着。” 说话间齐诗允站起身,拿起手边一迭稿件塞到梁嘉怡手中,对方被她严肃冷脸模样弄得不知所措,恍恍惚惚接过后一脸莫名其妙。 “麻烦你写稿认真点,有空闲聊不如查查字典,错别字那么多,每次校对我都要再给你通篇改一遍。” 一番话说得不留情面,只见梁嘉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说不出话,论对工作专业和敬业程度她处处不及齐诗允,所以时不时就明里暗里各种刁难,给她增加工作量。 齐诗允拿起手边背包相机就准备走出去,才迈开两步又退回梁嘉怡跟前: “既然梁大小姐身娇肉贵受不得马场风吹日晒,那就请你在办公室认真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 “还有,以后你手上的事不要再甩给我,我也很忙的。” 语毕,齐诗允云淡风轻步出周刊部长长走廊,办公室众人随即又把眼神转向自讨没趣的梁嘉怡,直到女人气得把一迭稿纸怒摔在面前办公桌上散落满地,大家才又恢复如常开始埋头继续做事。 齐诗允坐在驶向跑马地的出租上,望向窗外层层迭迭密集楼宇心里五味杂陈,曾经揸着破烂小车载着陈家乐到处跑新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两手空空,徒剩一条未知前路。 街景残影不停掠过视线,车内电流声滋滋作响,电台突然播放起wyman填词歌曲《不欢乐小姐》: 「为何全场全是我相识愁容也难尽掩饰」 「良朋满坐无力气珍惜时辰到还是散席」 「你唱起欢乐今宵再会唱了会再会吗」 「…会习惯的再怕也要失去没法追」 「原来谁来谁便会走吗谁人也无幸免吧」 「情人友人们甚至爸妈难逃这场定数吧」 「每次听欢乐今宵再会也会叫我害怕…」 一曲终了,听得她一肚子苦水憋得快要满溢,偏偏这刻薄老友出国旅游下月才返港。 眼看目的地快要接近,齐诗允收拾烂糟心情昂首挺胸,又恢复平日刀枪不入女金刚模样,现在每月薪水到手才最实在,伤春悲秋只会浪费生命。 —————————————————— 唉,喜忧参半的一章。 瘦骨仙:极瘦的人曱甴:蟑螂 吹水:吹牛扑嘢:doi 第44章黑色迷墙(微H) 十月《财富》杂志封面,一位青年手持望远镜站在船舷,大英帝国米字旗飘荡在左侧,晚霞勾勒维港剪影,右侧配上黑红色醒目字体:「thedeathofhongkong」专题报道,是本月报档最抢手期刊。 文章开门见山大胆预测:九七回归之后,国际金融中心会就此失去国际性,特首、民选议员都会被钦点,朋党资本主义将变为常态化,大陆军队将会勾结本土叁合会组织上街巡逻,审查制度将会严重影响媒体行业,言论自由将不复存在… 西方媒体无所不用其极,制造九七大限将至恐慌,唱衰香港虽生犹死。 大陆意在去殖民化,九十年代起亦有此趋势,红色企业不断涌入恒指,股市蓬勃,两年前首次破百万。 回望一九七叁年港岛最严重股灾历时一年零九个月,当时数以万计股民家破人亡,还留下一堆疯疯傻傻仍不屈服和命运对赌,青山精神病院也被调侃说在内设有证券交易所,专为炒股发疯人士量身打造。 而在九七到来之前,寸土寸金弹丸之地房价已经经历十多年连续上涨,街坊邻里亲朋同事之间,讨论最多话题莫过于「炒楼花」。 大家不谈工作不谈生活,只想知道哪里新开楼盘能大赚一笔,最夸张时,排队购房队伍经常绵延数公里,购买在建房屋优先权,又将房屋加价转手。 主流舆论则是一致看好本埠楼市,快进快出新型投资手段,就像是进行全民造富运动,完完全全资本家把戏,炒房热潮将房价越推越高,同时也逐渐将港岛经济推向深渊。 而移民潮从一九八四年《中英联合声明》签署开始,从未有减弱趋势,回归将近,bno护照签发量在去年达到顶峰。 不知谁还会记得,八七年人头马洋酒广告词: 「香港几好都有!我点舍得走?」 纵使那边厢许冠杰高唱:“实在极不愿,移民外国做二等公民…” 可最终也挽留不了普罗大众拿上行囊,争先恐后抛下故土登上客机远走高飞。 就算前路再迷茫,日子还是要过,地球也不会因为小小一个地方改变政治格局不再转动。 既定事实难以转圜,但保持现状依旧是大部份人心中所求。 年轻人大都奉行及时行乐,追逐发达梦是时代洪流下最质朴愿景。 黄金年代香港,娱乐文化疯狂输出席卷全亚洲,东方荷里活享誉国际,大家深信,未来发展也只需继续重复过去套路,财源滚滚轻而易举。 譬如音乐,纵使黄家驹高喊香港没有音乐圈只有娱乐圈,本土创作依旧无人在意,套用隔壁东瀛热门曲目,重新填词请来当红歌星翻唱,便可火遍街头巷尾名利双收。 又譬如电影,剧本加上拍摄最快几天就能完成,演艺明星一天跑十几个剧组再平常不过,管你内容质量好坏,工业化包装后投入影院,数月内又变成盗版光碟流通市面再赚一笔。 急功近利香港地,大家都是出来揾食,捞多捞少各凭本事,相信仰赖红港昔日荣光,东方明珠依旧会闪耀香江。 落霞带着最后一点光亮沉没在海面,将娱乐至上小岛笼于一片凄艳晚景中,浮映城市变迁人生百态。 醉眼看世界,灯饰夜景,千盏霓虹,舞女闪亮晚装,处处还是盛世繁华梦。 旺角至砵兰街欢场林立,展现殖民地城市另一面朝气勃勃。 流莺搔首弄姿沿街飘散,刺激男人大脑神经元,如星火般撩动荷尔蒙,引来天南地北嫖客上前问价。 繁荣盛世销金窝,烟花地起落能度量城市兴衰指标,来者都要及时行乐,雄性生物亟需释放廉价生理欲望,管你明天九六还是九七。 八平米vip包厢外,狂热舞曲震耳欲聋,包厢内暧昧光影将两具交缠躯体都晕成意乱情迷的玫红色。 “啊…嗯嗯啊…!” “嘶…好爽、好劲…对…顶我那里…!” “…要到了!要到了…!啊啊……” 一声声高亢尖叫回荡淫靡空气中,波浪卷发女人涂脂抹粉描眉画眼,妖冶红唇组合艳丽轮廓,堆砌出千般种引诱男人犯罪风情媚态。 胸前两团隆起膨胀肉弹肯定不止四两,伴随双方肢体绞缠动作胡乱颠簸,跌入视线袭入大脑,激发原始野性征服欲望。 “———啪!”的一下,手掌扇拍在女人晃动肉球上发出清脆声响,身躯随之颤抖,下一秒用力捅进体内的硬铁猛得像是要把她撞碎,又激得她尖叫连连。 “收声啦!” “叫叫叫,叫到我耳膜穿孔。” “插你哪里你不都一样爽翻天!” 高壮男人嘶吼几句,双手用力掐住女人蜂腰好似要把她折断,他搞不懂现在的妹妹仔才二十出头是如何造就这一副魔鬼身材,硬物挺进抽出,皮肉撞击声再次响彻魅影灯光房间。 视线内只见他铜膛铁臂欣长身材,紧实线条勾勒泾渭分明肌肉,堪比大洋彼岸硬汉健美影星舒华辛力加。 男人金棕色发丝随下体动作翻飞,黑色浓眉下,锋利瞳眸兽性火焰高涨,古铜色皮肤被汗珠精心装饰包裹,块状腹肌分布均匀堪比朱古力,胯间巨物不停冲顶水花四溅淋漓地,席梦思床垫都要被他毁天灭地攻势挤压到只剩下弹簧框架。 酣畅交媾,兽欲勃发,床塌上毫不怜惜奋力耕耘,雄性宽阔脊背耸动紧实肌肉线条,凶悍危险又性感,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他在嫖妓还是妓在嫖他。 贴身肉搏持续一小时,最后滚烫弹药万箭齐发,都被身下女人双手握住粗壮肉茎吞灭口腔抵达喉管。 随意冲过澡,男人围上浴巾收起胯间天赋异禀小老弟,叼住根事后烟扶在窗檐边欣赏油尖旺春光夜色,此时恰好一架波音客机闪着信号红光呼啸着越过头顶,他目光追寻,不知这庞然大物要离港飞向何方。 烟草快燃到滤嘴,女人穿上衣不蔽体薄纱睡裙,妖妖娆娆凑近攀上他强劲有力肩背,酒红色指甲也顺带掠过他后颈crow字母纹身。 此刻她转换成轻声细语,猜测他这一根烟中的沉默: “乌鸦哥有心事?” 男人勾起嘴角露出不正经神色,侧头看到不远处门后贴着当红艳星掩住叁点全裸性感海报,眼神又转向面前女人,她倒是和那位大明星有五分神似,难怪都叫她旺角叶子楣。 “来「钓蟹」能有什么心事?只有床事。” “…哗,你对波真是大到浮夸,到底是真是假?” 烟蒂随手往楼下潇洒一甩,乌鸦硬朗帅气五官凑出一个痞坏淫邪笑容,手掌抓揉近在咫尺那团傲视群雄双峰,女人嗔笑着拍打他钢铁般胸膛,另一只手又探寻他腿间愈战愈勇粗长硬物,打算再上演一出欲焰狂情。 不正经调笑嬉闹间门被扣响,来人是乌鸦头马何勇。 “…大佬,账都收齐了。” “还有刚才…龙头call你。” 男人嘴里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利落穿好衣裤走出门,女人诧异他居然能迅速鸣金收兵,可怜乌鸦哥都想不起她到底叫颖颖还是珍珍,只留下几张大金牛和意犹未尽雌性躯体,瘫倒在床上目送他离开。 何勇带人收数,乌鸦正好借机放松,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 两人坐在车内,何勇递给乌鸦几个纸袋,又摊开手中皱巴巴色情周刊上随意撕下一页,只见内里全裸女郎之上摆着血肉模糊两根手指。 “大威吓到尿裤子。” “连本带利还了总共四十五万,都在这里。” 男人斜睨一眼嘴角抽动,恨不得把这两根手指丢在路上用轮胎再碾过去。 “仆街道友。” “有钱啤灰没钱还账,自以为吸到升仙我在同他开玩笑?没斩他一只手算我仁慈。” 乌鸦又看了看手边袋内沉甸甸钞票若有所思,出来行日斗夜斗,也不知搏到猴年马月才能结束。 眼看九七将至,歌舞升平景象也不知能持续多久,他从去年初就已经着手转型几个档口生意,街边这间夜总会也打算不久后改造成拳馆。 虽然曹四还未到港,但今后香港肯定会是另一番景象,捞偏时日无多,逐步将社团生意正当化才是今后最保险出路。 驱车来到中环,乌鸦进入骆驼办公室,房间很安静,雷耀扬西装笔挺已经坐在沙发上,笑面虎吴志伟坐在他对面。 楠木办公桌前,只见龙头骆丙润神色严肃,其余两人也不语,不似平常几人在一起时热络聊天,他当下便觉得情势不太妙。 自从东英洪兴两大社团话事人被许一出面警告后,最近确实太太平平,偶尔有些小打小闹再正常不过,但都不至于这个时间约到总部商议事情。 “我接到电话,曹四将军或许明年就会到香港,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 “天雄,扬仔跟我说了你的计划,但我觉得还是太过冒险,这个时候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商量看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蒋天生比他老豆更精明狡猾,怕是没那么容易上钩。” 骆驼灭掉手中烟蒂,看向懒懒散散坐在自己对面皮椅上不知从哪里风流快活来的乌鸦,这臭小子哪里都好,就是经常口无遮拦行事冲动给他惹麻烦。 “阿大,蒋震好几个手足都在阿姆斯特丹,洪兴在那边的堂口也没几个,和我们东英有合作的schindler家族把控欧洲大部分毒品生意,九七一到香港四仔生意哪有那么好做?我不信蒋天生不想趁机捞一笔,谁会嫌钱多?” 乌鸦依旧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抖腿,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见骆驼沉默深思,他继续开口: “出来混就是要比谁手速快咯,这不比争洪兴地盘来得事半功倍?” “到时候蒋天生一死,洪兴能用的就一个陈耀,其余一盘散沙还不是任我们东英搓圆捏扁?” 办公桌后男人的目光又转向左右两大智囊,雷耀扬衔住细长雪茄在唇边,乌鸦这番话他也点头表示赞同。 “大佬,据我了解,洪兴内部早有人想要分一杯羹,只不过奈何蒋震临终前交代过洪兴不允许碰毒。” “蒋天生貌似遵守这条铁律,但又睁只眼闭只眼纵容生番贩卖我的迷幻邮票。” “你想想,他手底下过万门生要揾食,唐大宇食皇家饭观塘暂时回不到正轨,生番掌控屯门后威望大增,而且少说每月也能让洪兴入账近百万,这样一个橄榄枝抛到他面前,他没有不动心的道理。” “曹四想要我们铲除最棘手的洪兴,他许诺事成之后让东英横扫深圳特区到底是真是假还不确定,不过目前确实有个重创洪兴的机会,我觉得可行,大概有七成胜算。” 因为大陆严查,目前雷耀扬的毒品生意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加之港岛这边也因为九七回归缘故开始严打,走粉变得愈发艰难。 但荷兰对于毒品的宽容态度引得全世界大部分贩毒组织在当地生根发芽,东英作为华人帮派能在阿姆斯特丹占有一席之地实属不易,为他之后方便开辟欧洲市场搭桥铺路。 听完奔雷虎一番细致剖析,骆丙润眉头稍稍舒展喝了一口茶,右侧沙发里的笑面虎也露出一脸奸邪开始谏言献策: “阿大,他们洪兴讲情义重道义,蒋震在荷兰那几个手足都是犯事跑路过去一直未能返港。” “其中有个绰号叫八指的,当年他为蒋震断了两根手指,我知道他还有个八十几岁老母住在元朗,而且他们互相都以为对方早就归西,到时可以利用。” “总之这一趟蒋天生势在必行,我和乌鸦会提前过去安排好,香港这边就靠雷老板照应。” 四个男人在办公室内商议许久,结束后已经快到凌晨一点,笑面虎溜须拍马送骆驼回渣甸山,雷耀扬同乌鸦坐在另一部电梯内,还是互相看不惯彼此的模样。 痞相男人上下斜眼打量西装骨骨雷耀扬,心中暗骂他随时都在扮嘢,他突然想起那日天台通话,不自觉又挖苦起来: “雷老板最近看起来春风得意啊,妹妹仔被你搞定了?” “不过我劝你,女人搞一搞爽过就算咯,搞出感情来纠缠不清就好麻烦。” 乌鸦说罢,笑得一脸贱格样,雷耀扬白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多啰嗦: “我哪有你风流?下次口红印擦干净再出来见人。” 此刻在电梯镜面反射出的倒影上,乌鸦才发觉自己脖颈处有一团已经模糊的鲜红唇印,他伸手去抹了好半天都擦不干净。 “丢…死八婆涂的什么烂口红这么难擦?” 雷耀扬只觉得身旁这蛮牛一样的男人实在可笑,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他比乌鸦先迈出步子。 “陈天雄,我也劝你,感情纠缠不清不麻烦,乱搞搞出艾滋才麻烦。” 男人头也不回,留下这句讽刺至极的揶揄潇洒离去,直接忽略了乌鸦脱口而出的那句「叼你老母」。 —————————————————— 揾食:谋生钓蟹:打炮大金牛:1000元港币 啤灰:食白粉走粉:运送毒品扮嘢:装b —————————————————— 报一丝啊,给显眼包鸦安排了一场床戏哈哈哈 顺便嗑一波鸦雷斗嘴(?ˉ??ˉ??) 第45章饮食男女 深水埗医局街一八十二号,百年天后庙饱经风霜,依旧香火繁盛。 正殿中央,供奉法相端庄妈祖林默娘,亚妈面容温和慈悲,低眉垂目,俯视众生往来祈福祝祷。 左侧偏殿内,女人将一张张冥纸放入化宝炉内烧融,虔诚跪拜后又点燃叁柱清香,她抬手扇灭明火插入灵位前香炉,青烟绕梁,魂萦漫游,盘旋在身前久久不散。 齐诗允每周不定期会来父亲灵位前祭拜敬香,祈求计划一切顺利,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在澳门赌场那日,雷耀扬虽然替她解围,但过后他却从未再提过这件事,齐诗允不想贸然惹他怀疑,只是一直「乖乖」待在他身边静待时机。 最近东英社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人已经将近一周多未见,报章上鲜有社团间的冲突,雷耀扬来电次数不像之前那样频繁,每次只是略略问及她是否按时吃叁餐工作如何,就好像例行公事一样。 那几日的肉麻深情不复存在,齐诗允莫名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或许她又高估了自己在雷耀扬心中的位置,虽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自己算是无微不至,但却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求,她心中笃定,即使是他说钟意自己,明日或许后日,他又会对着其他女人换另一套说辞。 齐诗允走出天后庙,抬头望了望院门口被青翠松枝遮蔽住的太阳,心中不禁微微叹气,男人的话听听就好,千万不能当真啊。 过几日香港赛马会和利氏信托基金联合举办慈善酒会,遍邀全港马报媒体参加,《明报》马经受邀的是周刊主任几个同事,还有时不时就找茬给她泼脏水的梁嘉怡。 齐诗允也名列其中,当时借口想要推脱,却被主任以「这是工作」为由严肃驳回,而她深知叫上她和梁嘉怡无非也是利用她们色相,为周刊今后发展「略尽绵力」。 不过梁小姐千金之躯,又是赛马会高层掌上明珠,怎么肯放低身段做这种事?最后还不是要落到她头上。 她狠踹了一脚路边空易拉罐泄愤,谁叫万恶金钱最能给她安全感,纵使千般不愿,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参加。 回到基隆街已经到了饭点,食客排起长龙,方记开始忙碌。 阿ben被食客缠着点单要茶水,都听不见厨房内方佩兰在叫他出餐,齐诗允急匆匆走进店内,放下背包开始帮手。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吔!鬼才知道!我的腰都快断了!快把这个端出去!” “阿妈,煎酿茄子是哪一桌?” “去问问阿ben,我现在没空看喇!” 方佩兰一边颠锅一边抱怨,油烟气味绕一身,炉灶火焰明晃晃映照在她日渐衰老面庞,即使不远处排风扇转不停歇,汗珠依旧顺着她鬓边往下流。 齐诗允心疼母亲,一直想给她买个按摩椅缓解疲劳,但方佩兰总是以家里地方太小根本无处可放为由强烈拒绝。 天色渐晚,叁个人在小店里忙前忙后,齐诗允包里手机响了好几遍都腾不出手去接,食客依旧络绎不绝,像是直接无视隔壁几家大排档一样。 “呃…姐姐,你家招牌是什么啊?” “我听朋友说他们家风沙鸡不错欸,你要不要尝尝看?” “哎唷~人家吃鸡肉会过敏了啦…你怎么忘啦?讨厌!” “歹势歹势…我们再换一个吼,这个吧…还有这个…” “…咦…我不喜欢吃猪脚啦,油腻腻好恶心哦…” 齐诗允站在折台边上,耐着性子等这对腻腻歪歪宝岛情侣点单,只觉得手里的原子笔都快被她捏断。 此时,一辆林宝坚尼缓缓停靠在街边,但她完全没注意到。 “哇!先生你好久都没来了,今天照旧吗?” 阿ben刚放下两盘菜,见来人是雷耀扬,立刻热情似火前去迎接。 “没关系。” “这么忙的话我再等等。” 男人礼貌一笑,拿过一张折凳自顾自坐下,望着不远处背对他点单的齐诗允,小小店面忙得不可开交,难怪刚才打了她几个电话也不接。 最近东英保持低调行事,并未再与洪兴交恶,但曹四明年就会到香港,需要准备的事宜还有很多,雷耀扬作为主力之一自然抽不开身,目前唯一能令他放松纷争疲惫的,只有面前背对他的刁钻刻薄小女人。 店里最狡猾的莫过于阿ben,看出雷耀扬视野里只装得下那位脾气火爆的齐小姐,心下识趣,又继续忙着辗转各处招呼其他食客。 终于结束那对情侣噩梦式点单的齐诗允转过身,看到雷耀扬西装笔挺坐在附近盯着她差点吓一跳,细算起来,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过。 “又神出鬼没…” “雷生你自便,我现在没空。” 她说得面无表情,迈开长腿匆匆往店里走,雷耀扬嘴角微微往上一扯,齐诗允被他评为生平见过「态度最差服务生」。 一直忙到快九点,来往的方记的食客才渐渐恢复往日的正常数量,但阿ben家中突然临时有急事告假先走,又只剩下母女俩在店内忙碌。 雷耀扬耐心依旧很好,站在路沿边上吞云吐雾,齐诗允忙得脚底冒烟,实在看不惯这位大佬悠闲自在,她走过去一把将他拉坐到收银柜前,交给他纸笔后露出一脸假笑: “帮忙收银啊,雷老板。” “齐老板不怕我卷款跑路?” 男人挑眉望向齐诗允,又看了看装满各种面额纸币的抽屉,他坐在逼仄的收银柜后面双腿实在是伸展不开,一米八几大个子拘谨得有点可笑。 齐诗允完全没空理会他,端好两盘菜又往店外走,回来时路过收银柜才再度开口: “今晚赚的恐怕还没你一条车胎贵。” “不帮忙你吃不上晚饭。” 随即她递给他一张红底: “雷生,麻烦找零叁十五块。” 雷耀扬找好零钱拿给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女人,来去之间还趁机抓了一把她纤白柔荑,果然不出所料,得到对方一个白眼和一句咸湿。 “…阿允呐,你怎么让那个先生去收银?人家好歹是客人啊…” 齐诗允再次走进厨房端菜,方佩兰拉住她低声问询。 “没事,等下给他免单不就好咯,再没人帮我们忙今晚不知道要搞到几点。” “而且我看他也挺乐意的。” 只见齐诗允脚步轻快端着两盘菜走出厨房,方佩兰听女儿这么说也懒得管,只想赶紧结束后序四五张单休息片刻。 她一边炒菜一边透过厨房隔断玻璃,观察这位神秘老主顾低头认真收银算账的样子,倒感觉和齐晟有种相似的斯文书卷气,也不知道他是做哪一行的… 但方佩兰依稀记得阿ben说过他换女人如换车,因为是经常帮衬大排档生意她才对他客客气气,只希望他别对自己女儿打什么坏主意才好。 齐诗允正收拾折台上的餐盘,肥秋踩一双人字拖,大腹便便带着两个细佬从对街走来。 当他正欲点单,却看到雷耀扬坐在店内收银柜前悠闲看报,时不时还笑着找零给食客,他用力揉了揉眼,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东英奔雷虎到街边大排档兼职? 拜托…不要太离谱。 “吃什么?” 此时齐诗允已经冷脸站在他身旁询问,雷耀扬闻声抬头,发现来人是陈秋,一个凌厉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啊…我…我们是来看你们好忙,要不要搭把手?” “搭什么手?现在不忙,吃什么?快点。” “没没…不吃了,我们还有事哈哈哈…哈…” 正当她莫名其妙,转身回望若无其事低头看报的雷耀扬,再转过头时,肥秋几人已经闪得不见踪影。 这肥秋,怎么像是老鼠见了猫?不过奔雷虎名号在道上如雷贯耳,结合上次他莫名转变态度,齐诗允心下也能揣测到几分。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 一个钟头后,齐诗允看方佩兰吃不消终于宣布「结束战斗」,叁人坐在店外棚布下,终于得享一顿晚餐。 桌上五菜一汤,多半是雷耀扬从前爱点的菜,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他莫名很想念这个令他安心的味道。 齐诗允垂眸不语,面无表情自顾夹菜吃饭,方佩兰热情招呼之余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请问先生怎么称呼啊?” “刚才太忙,让你帮衬真是不好意思…” 雷耀扬向来坐姿端正,一身黑色西服更显得身材挺拔高健如松柏。 “伯母,我姓雷。” “我叫雷耀扬。” “帮衬是举手之劳而已,伯母不用介怀。” 话音刚落,只见桌旁中年女人面色闪过一丝惊诧,转而又堆出一个笑脸仔细端详雷耀扬面庞: “…噢,雷生,请问家里有什么人吗?平时做什么工作?” “阿妈,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齐诗允心里一惊终于忍不住开口,立即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方佩兰碗中示意她不要再问,雷耀扬面色如常从容不迫,将母女俩都容纳进琥珀色瞳孔,说得一本正经又诚恳: “双亲很早就过世。” “目前我在香港做车行生意,在这里没什么亲人。” 闻言,齐诗允口腔咀嚼食物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略显震惊地抬眼望向桌对面神色如常的男人,除了他刻意隐瞒的真实职业,关于他的这些琐碎家事她不曾问过,但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雷耀扬说完,方佩兰满脸尴尬,只好转移话题调节气氛: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雷生你别放在心上。” “吃菜吃菜,这些是你平时爱吃的,很久没来了多吃点,下次还想吃什么尽管告诉伯母…” “没事,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不介意。” “伯母无需这么客气。” 经过几个轻松话题转换,餐桌气氛也不再生疏尴尬,雷耀扬英俊五官挺拔身材加上斯文谈吐替他加分不少,方佩兰越聊越觉得这个车行老板不简单,看起来比郭城让她满意。 齐诗允重复沉默,直到叁人吃完收拾好桌子,她都不曾多说一句。 她之前了解到的关于雷耀扬的资料,少之又少,只知道他常在大陆做生意,至于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什么时候进入东英,为什么头脑过人却要加入黑社会…这一连串问题突然在她脑中盘旋不止,却又如鲠在喉问不出口。 但是他说过,会给她了解自己的机会。 十月晚风,燥热中参杂着微微凉意。 雷耀扬一直帮到大排档打烊,找了个询问齐诗允赌马事宜的借口把她留下,方佩兰经过刚才热络攀谈倒是对他没什么防备,又得知他们在工作上有往来,于是笑嘻嘻告别两人后转弯上楼回家。 上了车,齐诗允也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 “说吧,雷生又有什么安排?” “过几天利氏信托基金的酒会我不能陪你去,明早我要飞深圳,最迟酒会当晚回来。” “到时我会让加仔陪着你,结束了送你回半山。” 雷耀扬牵过她的手交缠在掌心,齐诗允一时间都忘了他是竞骏会成员会被受邀,但却缩回手闷闷不乐开口: “你忙你的就好,我自己去就行,何必又劳动下属搞监视。” “…谁说是监视你?只是叫他开车接送,我也会尽早回来陪你。” “雷生…我们两个到底谁陪谁?不要本末倒置。” “…好,是你陪我,休息日两天不许回家。” “雷耀扬你真的很喜欢擅作主张!难道我休息日就没事吗?” “休息日你能有什么事?我通通帮你解决,没借口应付伯母我都替你想好了…” “打住打住!我要远足郊游、见朋友、看电影、听演唱会行不行?” “齐诗允,我是你男友,你说的这些…哪一样我不能和你一起做?” 听他说完,她冷笑一声,随即开口驳斥:“男友?厚颜无耻把人弄回家,不分日夜在床上开垦的也能叫男友?” 男人被她叁言两语说中有些无奈,这小女人火爆脾气莫名又被点燃,他在心里迅速细算了下时间,距离经期还早,那就不是雌激素在作祟。 雷耀扬看她生气模样不由得失笑,今晚虽然饿着肚子等了许久,但和她阿妈聊得开心也算是有收获,他揽住她腰身,在她脸颊边吻了吻: “齐老板,现在我算不算vip?以后来还需要排队吗?” “…什么vip?我们家不搞那套,就算李生、林生来了都要排。” 齐诗允半开玩笑揶揄他,心里又暗自吐槽这男人真是会伪装,什么车行老板,要是方佩兰知道他是东英社堂主之一,贩毒走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定会吓得连夜带她逃跑。 他忍不住笑意将她拉到身边,两人的距离几乎快要贴面,齐诗允想将他推开,雷耀扬却拥紧,手掌在她后背上下安抚,他的气息、体温、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变成她熟悉的感觉。 夜色沉寂,街灯昏黄,车内静谧了几秒,男人侧过头,温热的唇扫过她耳廓: “以后你安排,想去哪我都陪你。” 语气一如既往低沉又温柔,虽然很普通的一句话,但从他嘴里说出却来像是山盟海誓,齐诗允怔了几秒又迅速恢复理智,她要是真信了,才是天下第一大傻女。 雷耀扬离开香港没两天,台风就突然集结在港岛附近。 最近两日受恶劣天气影响,取消了所有比赛和晨操,齐诗允只需到报社做完手上工作就能按时或提早下班,台风登陆当日,全港市民闭门不出,方记也难得休息了几天。 那晚之后,方佩兰一直旁敲侧击打探齐诗允和雷耀扬的关系,她自然一眼看出雷耀扬对自己女儿的意图,两人肯定不仅仅是相识这么简单,只不过最后的决定还是要看齐诗允。 “阿允,我觉得雷生人挺不错的,呐,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住院,他还特地来看你…” “那天晚上和他聊天,我觉得他不像是阿ben之前说的那样,你阿妈我啊,一向看人很准的,你爸爸当年也是经过你阿公和我认真考察,我才决定嫁给他的…” “还有,你看他斯文礼貌又好听你话,你们的工作又经常有交集,你不如考虑考虑?” 母女俩挤在客厅小沙发上,齐诗允给方佩兰捶背揉腰,听着母亲的絮叨默默不语。 斯文礼貌?听她的话? 不知道事实真相的人,很容易被雷耀扬那副虚伪样子骗得团团转,金像奖不颁一座「最佳男演员」给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如果她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如实相告,齐诗允只怕方佩兰会被惊到心脏病发作需要急救送医。 但一想起他说父母早就过世,她联系自身莫名产生些许共情,也不知道这高深莫测的男人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方佩兰转过身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听到了,阿妈…” “你对他就这么满意?怎么还说到谈婚论嫁那一步…真吓人。” “也不是满意啦,你总不能真的陪我一辈子吧?” “遇到合适的就交往看看,不合适就分开,当然结婚也不是必须的啦,反正现在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都好洒脱,这有什么可怕的?” “…要真的能像你这么说的就好了。” 窗外狂风呼啸,雨势更甚,齐诗允低头小声说完,眼底失落都被方佩兰看尽,自从和郭城分手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见女儿真正开心过。 —————————————————— 雷总:还说不是天下第一大傻女? 我说真的你不信,我说假的你深信不疑… 第46章剪断月光 ℎ𝑒ĩsщu.𝓬õм 周五夜,九龙尖沙咀,丽晶酒店。 咸腥海风拂面,维港迷人夜色近在咫尺,丽晶坐拥黄金地段,绚丽风景自是非同一般。 酒店外豪车络绎不绝,大堂白云石阶梯上人来人往,此时欣图轩内已是歌舞升平景象,现场交响乐团演奏醉人旋律,慈善酒会即将开始,华灯耀目,璀璨摄魄。 香港赛马会与利氏信托基金达成合作关系,明面上是推动慈善公益事业,实则是趁九七未到政治格局未改再赚一笔,全港大大小小马报媒体齐聚一堂,名流政客云集,可谓盛况空前。 利氏家族最早靠鸦片起手,在本埠植根百年已经富过叁代,家族成员叱咤政商两界,势力范围更是遍及红港。 香港赛马会搭上这趟顺风快车自然风光更甚,赛马会高层同利氏家族话事人站在万众瞩目中心推杯换盏,共同向大家构筑香港未来发展宏伟蓝图。楍妏鱂茬ompor𝓷8.𝖈om獨榢鯁薪僆載 綪収藏網圵 由于公事在身齐诗允到得很早,她带着任务在人群里穿梭,和另一位同事配合,觥筹交错间,已经按主任鲍国明要求软磨硬泡谈妥两个独家专访,秃头男人喜不自胜,也庆幸这样的「猛将」落到马经周刊,下个月销量又有保障,他真是得上天眷顾。 好不容易任务完成,喝过几杯有些薄醉,齐诗允被满场晃眼财气逼得呼吸困难,告别几位同事后,慢慢走至酒会外场透气。 夜空星光点点,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会场外围附近是一片宽阔露天泳池,粼粼波光映晕浮华人造景致,室外灯饰依旧耀眼,暖黄色调将所有事物都镀一层炫目金光。 虽然场外人也不少,但比起室内更让人觉得放松,吸烟也不受限。 齐诗允走至泳池附近,点燃一根白色登喜路,烟雾袅袅缠绕指间,极简黑色吊带鱼尾裙衬得她媚骨天成,举手投足皆是风情,期间不乏精英男士上前搭讪跟她攀谈,来者非富即贵,得罪不起,她自然只能礼貌回应又借口拒绝。 男权社会,姣好容貌于女人而言就好似一把双刃剑,猪扒长相自然没有资格得到垂青,残酷社会竞争里,容貌就是一条捷径。 但最终选择权在于自己,向下堕落获得向上权利,又或是靠自己实力争取一份自尊,但即使如此,依旧避免不了同性和异性之间恶意揣测,她到底是靠什么手段搏得如此地位? 而男人似乎天生就不同,他们就算是再平庸,也能在女人面前有至高优越感,也能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女人营营役役半生也达不到的成就,他们甚至能掩饰埋没女性功劳据为己有,还要制造一系列条条框框道德束缚向世人宣布:thisisaman'sworld 现实不公充斥在生活每一个角落,齐诗允太过明白这种感受,她早就失去在这座欲望之城轻松度日的资格,沉湎于浮华时光,只会让人心智软弱。 加仔还在酒店外等她,临下车前他们约好十点汇合,眼看还有半个钟头就快到时间,她准备抽完这支烟就离开。 灭掉烟蒂抬眸那一瞬间,她看见泳池对面一位西装笔挺英俊男人,正等待她撞上自己视线。 齐诗允诧异了几秒,但他身旁衣装华贵的温婉靓丽女伴,更是刺痛她双眼。 距离与他法院那日一别,已经过去了数周。 她可以选择呆在雷耀扬身边,那他为什么不能另寻新欢?为自己这种不择手段的女人「守身如玉」,那才是真的傻。 齐诗允慌乱躲开郭城的直视转身,却没想到会碰上梁嘉怡和她两个跟班,好像叁个女人脂粉气都是差不多味道,气势更是同仇敌忾,就像是她夺了她们男友或勾引了她们老豆。 “yoana你怎么一个人啊?你的富豪男友怎么不来同你露个面?” “什么男友,说不定是哪家有妇之夫,怎么会肯跟她抛头露脸?” “一脸风骚样子,又想在这钓谁啊?” 叁人笑魇如花一唱一和,声调也逐渐变高,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调转,看向这出好戏。 齐诗允心中哭笑不得,搞不懂这千金小姐为何每次都能在她最心烦意乱时来火上浇油,已经离校数十载,想不到今时今日还要遭受职场霸凌。 “梁小姐,你同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还有这两位,我们素不相识,我也没得罪过你们,请注意你们的言辞,造谣诽谤都是违法的。” 两句话说得冷冰冰,齐诗允不想再纠缠,正要绕过叁人离开,谁知又被梁嘉怡抬手拦住去路。 “齐诗允,你确实没得罪她们,但是得罪到我头上,怎么能就这样让你走?” 出身和地位赐予对方无理取闹权利,梁嘉怡说得底气十足,一副誓不罢休咄咄逼人架势,齐诗允心里火大,但碍于双方体面和公开场合也不好当即发作。 “我得罪你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你自己做得如何你心中有数。” “况且今天酒会也不是你做东,我们代表《明报》参加,这么多媒体都在,别搞窝里斗惹人笑话。” 齐诗允说罢正要从另一侧离开,叁人依旧不依不饶,其中一人将她手臂拉住,肢体接触间她奋力反抗被对方指甲划伤,周围已经有人上前劝阻。 当她本以为要脱身时,梁嘉怡趁其不备推搡她胸口,不成想平日连几摞文件都抱不动的娇小姐此时却孔武有力,将她猛的一把推向身后泳池。 完全来不及反应,身体毫无着力点,齐诗允身体悬空整个人向后倒入冰凉池水中,几秒钟前还平静无波的浅蓝色泳池瞬间翻腾起大量水花,只见池中女人如同一只落水的猫,任凭她如何与水对抗都无济于事。 齐诗允拼命想要浮起,却被含有氯化物的水灌入鼻腔耳道,整个人在泳池内挣扎不休,身体像是被无形力量牵引下拉,呼吸也逐渐困难。 视线内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齐诗允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浮起来想要换气那一瞬,恍惚听到泳池边上的嘲笑,似乎还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 不出几秒又往下沉,只感觉到四周一片死寂,囫囵陷入一片黑暗,四肢本能扑腾,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围住腰身向上拖带,此刻齐诗允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不管是谁都好,能把她救起再和梁嘉怡算帐。 此时,逐渐迟钝的大脑反应慢慢变清晰,当她看到「救援者」熟悉五官轮廓,内心瞬间翻涌起痛意袭击泪腺,但混合着池水,他应该看不到。 没多久,泳池内的两人被几个工作人员帮手,救援到池水边缘处。 由于落水突然,齐诗允也不是太会游泳,加上呛了好几口水堵在胸腔里,此时只能趴在池边咳嗽剧烈,上气不接下气。 “yoana…要不要紧?” 郭城满身湿透,西装衬衫紧贴在皮肤上,他眉心拧起喘息,跪在齐诗允身侧帮她拍背顺气,神情十分紧张,没想到,她游泳技术居然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没长进。 周围很多不明所以的好奇人士上前围观,但不远处的梁嘉怡得意表情转瞬即逝。 那个救齐诗允上来的男人她在报纸上见过,是不久前公然在法庭上挑战苏铁坚权威的靓仔大律师郭城,而站在他身后,那个神色略显担忧的长发女人,是利氏集团千金——利敏儿。 “josie,别看了,快走啦,走啦…” 直到梁嘉怡身旁女伴拉过她,她才回过神,几人闹得太过火害怕难以收场,立即慌慌张张结伴逃离。 缓过一阵,齐诗允只觉得头晕脑胀,加上晚风裹挟着低温,被水浸泡过的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工作人员拿来厚毛巾,郭城替她披上后将她慢慢从地上扶起,才稍微平复了紧张情绪。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全都被目睹整个过程的利敏儿看在眼里,当时他们正在和另外几个律师谈一宗官司,郭城从今晚来到酒会就一直魂不守舍,直到她顺着他的目光探寻到一些端倪,心里也能猜到几分。 她也没想到郭城会在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而且被救的这个女人,和他看起来关系匪浅。 “郭生,先让他们带这位小姐去酒店客房,我都安排好了,你也去换身衣服吧,小心着凉。” 利敏儿轻声开口,齐诗允闻言抬眸,撞上她审视自己的目光,担忧和疑惑中,还隐藏着些许女人才能察觉到的敌意。 混迹媒体圈这么多年,齐诗允自然知道对方身份,利敏儿也从事法律相关工作,能和郭城有交集并不奇怪。 况且对方金尊玉贵样貌出挑,现在自己狼狈不堪又是名利场落汤鸡一只,她瞬间失去所有防御和对抗能力,轻轻挣脱开郭城的同时又礼貌谢过利敏儿,跟着工作人员往酒店客房方向走。 闹剧终于落下帷幕,一切似乎又恢复如初,但那几个始作俑者早就趁乱逃之夭夭。 没多久,郭城换洗好干净衣物,拿着齐诗允的手包,站在客房门外犹豫不决。 最近虽然过得恍恍惚惚,他也逐渐认清了残酷现实,秉持公义感的前提,还是要揾食过活。 那日大闹法庭之后没多久,利敏儿便找到他处理两宗官司,来路干净的钱财,他没有拒绝的道理。两人因为工作关系最近来往频繁,他也不是看不出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但唯独齐诗允,就像是深埋在自己心中一道随时都会扯痛的伤口。 就算是她选择了雷耀扬,已经不再爱自己,他还是没有办法不顺从自己的心,他的目光,还是不能从齐诗允身上转移到别处。 他对她的突然转变还有很多疑惑,他想要问个清楚。 客房内的时钟已经显示十点叁十分,齐诗允的手包落水时遗失在泳池内,手机和一些证件都还在里面,加仔还等在酒店外,她急匆匆洗过澡,换好利小姐吩咐人准备的鞋服,准备立即离开。 郭城的手指正准备叩响房门的同时,门却被突然打开,齐诗允有些诧异的怔了几秒,垂眸发现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手包。 “yoana,可不可以跟我谈谈?” “十分钟就好。” 齐诗允忍住内心情绪涌动,那日法院外他跌入绝境的失落模样还篆刻在她脑海,但短短数周,变化已经太快,现在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不能出错。 “就在这里说吧,我赶时间。” 语气很平静,却又出奇冷漠,两人相对站在客房门口,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郭城也看出她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像雷耀扬那种男人一样,强迫她不愿意做的任何事情。 “yoana,我想跟你道歉。” “那天在法院说的话,我不是有意的,当时输掉大宇哥的官司心情太糟糕,所以才会对你发脾气。” “aaron,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怪你。” “还有刚才谢谢你救我,但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 “利小姐人不错,利氏家族也会对你的事业有助益,aaron,我祝你前程似锦。” 齐诗允望向郭城,露出一个不痛不痒笑容,尽量把话说得强硬。 但面前男人眼里充满难以置信,他心目中的齐诗允根本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越发参不透她,她到底想要隐瞒什么样的事实?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和利小姐只是工作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yoana…” “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我求你,拜托你不要这样…” 齐诗允静默了几秒,又坚定回看郭城那双深邃的眼,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没有什么其他原因,人都是会变心的。” “郭生,不管怎样,于你而言我已经是过去式,不要停留在过去,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雷耀扬还在酒店外等我,sorry…你自己保重。” 她说完低头苦笑,拿过郭城手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克制住自己快要滴落的泪,态度决绝从他身侧离开。 齐诗允脚步匆匆,眼眶泛红,她又一次不得已抛下郭城,或许用这种方式将他用力推向别人,才是让他唯一能解脱的方式。 刚穿过走廊转角处,她就迎面撞见神色慌张满头大汗的加仔,手机因为进水完全报废,他一定是找她找疯了,齐诗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跟加仔边走边解释,一路到停车场才稍微觉得好受一点。 黑发男人面色凝重,站在酒店监控室,安保人员正按照他要求来回播放监控画面,不敢有丝毫怠慢。 今晚刚下飞机,雷耀扬便马不停蹄从启德机场驱车过来,没想到自己还是迟了几步。在他找来这里之前,已经大致了解事情经过来龙去脉,周刊同事故意推齐诗允落水,郭城看到后奋不顾身去救,好精彩一段可以拍成电视剧的戏剧性情节。 他记住了那几个胡搅蛮缠女人样貌,为首那个是赛马会高层梁斌独生女,目前和齐诗允同在一个部门共事。 男人用力掐灭一根雪茄,盯着显示屏上暂停的画面冷声开口: “动机明显,证据确凿。” “坏脑,立刻联系周律师去处理一下,一个都别放过。” 第47章夜难眠 夜色渐浓,维港星光闪耀,丽晶酒店金碧辉煌如旧,欣图轩人声渐弱,慈善酒会也快要接近尾声。 雷耀扬走出酒店监控室,坏脑紧随其后。 他们去内地几日,除了处理生意上的琐事,更大目的是想要刺探曹四底细。 虽然骆驼将曹四到港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但雷耀扬依旧不愿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老家伙别是上了年纪脑子糊涂,被人卖了还要替对方数钱。 经过他动用多方关系细致打听,最近内地政界确实有些动荡,而曹四幕僚众多且手握部分军权,更是得到高层忌惮防备,所以这男人想要趁九七之前迅速将势力延伸到香港,统一集结港岛几十万叁合会成员,便是他第二道免死金牌。 雷耀扬内心自然不愿意屈从,但和乌鸦笑面虎合谋的计划,并不受影响。 反正铲除洪兴这根眼中钉,对东英来说有益无害。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到停车场时,雷耀扬交代完坏脑一些事宜后正准备坐进驾驶位,突然眼神扫视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正盯着自己,他立即停止了手上动作。 “你先走,我还有点事处理。” 坏脑见状应声驾车离开,雷耀扬关好自己车门,看见那男人径直朝他走来。 “昱阳,好久没见。” “最近很忙?刚才酒会上怎么没见到你。” 中年男人西装笔挺,剑眉星目,鼻梁上一副银丝边方框眼镜,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皱纹多了几道,比雷耀扬不久前在报纸上见到的样子又沧桑了些许,想来是庞大家族生意缠身,只能靠他一人独自苦撑经营。 利氏和雷氏上一辈有姻亲关系,这男人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 “大哥。” 雷耀扬缓和了下情绪靠在车前,在雷昱明面前,他的气势总是会不自觉被削弱。 “我现在还有事,得空再同你饮茶。” 他说得云淡风轻,想要借口告别对方,但雷昱明却眉头深锁,向他走得更近了点: “爸爸身体越来越不好,记不起很多事,但他很记挂你。” “还有你妈妈,你不想回去看看…她这十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雷昱阳你十七岁就离家了,现在也已经是老大不小的年纪,打算什么时候才玩够?出来捞偏就这么开心?” 男人声音很沉,说得很小声,晚风拂过两人面颊,四目相对间都是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他记挂我做什么?怎么不忘得干脆点把我也忘了?” “在那个家里我连空气都不如,回去也是碍人眼,那个女人过得怎样都是她自作自受,同我有什么关系?” “大哥,如你所见现在我过得很好,不劳烦各位替我操心,我领受不起。” 说罢,雷耀扬再次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雷昱明想要拦,但此时停车场来人渐渐多起来,他只得在车门关上前,俯下身对面色如铁的雷耀扬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忘记,你自始至终都姓雷!” 黑色宝马离开尖沙咀,一路往半山豪宅疾驰。 雷耀扬紧握方向盘神情冷漠,没想到回港后心情接连受挫,此时此刻真想拖个人上天台不管不顾丢下去,但想到几天未见的齐诗允在家等他,又将这个离奇想法在心里抹除。 从丽晶酒店离开后,齐诗允已经被加仔安全送回半山。 今晚她的心情也是难以言喻的糟糕,回来后启了一瓶酒,独自坐在吧台前买醉。 warwick乖乖趴在她脚旁已经呼呼大睡,即使听见了雷耀扬进家门的脚步声,也只是抬眼看了看又进入梦乡。 “怎么一个人喝酒?” 雷耀扬坐在齐诗允身旁高脚凳上,望着她微红面颊,又拿起只剩半瓶的威士忌看了看,随后将她手中酒杯没收。 “…雷耀扬你干什么?” “你的酒多到数不清,我喝一瓶你都舍不得?” “快把酒杯还给我…” 齐诗允指着吧台后琳琅满目的酒柜,转身就跟他发起脾气,这瓶酒不喝完,今晚无论如何她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郭城和利敏儿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样子。 “40度的酒,你这样喝不要命了?” “有没有好好吃过晚餐?空腹喝绝对不行。” 雷耀扬皱眉,也不知道她不加冰不勾兑是怎么喝掉这大半瓶的,他猜测她肯定因为工作关系没有吃什么东西,他清楚记得之前枪杀洛文后,送齐诗允入院第二天去询问病情,她有胃病的事,医生大致跟他提过几句。 “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做。” 女人听过后只是面无表情摇头,虽然感觉两腮泛着热气,但不明白这瓶烈酒为什么就是喝不醉。 “没胃口,我什么都不想吃。” “你让我把这瓶酒喝完,喝完我就上楼睡觉。” 说话间,齐诗允就要跟面前男人抢酒瓶酒杯,雷耀扬高高举起,任她怎么要都不给。 “你就这么想醉?是因为郭城吗?” 齐诗允收回手上动作僵在他面前,虽然知道逃不过,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雷耀扬见她沉默不语,已经不想再忍耐,郭城把她从泳池里救上来的过程,他一秒不落的全记在脑海里。 “就这么想他?想到不喝酒你就睡不着?” “那我算什么?嗯?!” “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什么?!” “我是空气?还是灰尘?还是说我雷耀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惹人厌受人憎?!” 男人紧拧着眉愤慨不已,说话语调也逐渐升高,但齐诗允从没见过他那双一向自信狂妄的琥珀色瞳孔里,会充斥落寞和悲伤。 “既然想喝,那我就陪你喝个够。” “来,喝啊!” 酒杯酒瓶被雷耀扬用力放在吧台发出巨响,齐诗允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举措吓一跳,一旁熟睡的杜宾犬也被这动静弄得站起身,时间和空气仿佛都停滞在这一刻,男人周身都散发出令人生畏的低气压。 只见雷耀扬从冷柜拿出冰块放入两支水晶杯中,琥珀色液体顺着浇灌而下,其中一杯被推至女人面前,另一杯被他拿在手里。 “齐诗允。” “为你伟大的爱情干杯。” 男人态度又恢复往日目空一切模样,言语极尽蔑视和嘲讽,齐诗允抬头望向雷耀扬似笑非笑面容火气更盛,但他却和她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面前女人自然不甘示弱,她紧盯着对方望向自己的凌厉眼神,也毫不犹豫喝掉这杯让她彻底放弃郭城的「庆功酒」。 半个钟头后,一瓶酒见底,齐诗允终于觉得有些许醉意,她单手扶额撑在吧台上,望着身侧坐得端正还依旧面不改色的江湖大佬,自言自语似的淡淡开口: “雷耀扬,我觉得你好可笑…” 男人疑惑回望她,此刻眼里深情温柔都不复存在,整个人冷冰冰如同一尊雕像,并不想理会她的醉话。 齐诗允看他沉默,冷笑一声又再度启唇: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没有人爱过你?所以你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其实…我有时都觉得你好可怜…住这么大的房子,享尽富贵荣华,黑白两道呼风唤雨…” “但是有什么用?因为根本没有人真心爱过你…或许你也不需要别人爱你,只要花点钱,大把女人对你听之任之…” “所以,你也不懂别人的爱,不仅不懂,还要嘲讽、破坏、践踏、侮辱、还要强取豪夺据为己有…还要妄图别人也爱你…” 雷耀扬捏紧手里的酒杯,眼角微微扯动,不幸被她言中的事实令他更加恼怒。 但他却还在压抑内心暴动,对她极力克制忍耐: “齐诗允,你醉了。” “自己上楼睡吧。” 他从西装口袋掏出雪茄烟盒拿出一根点燃,今晚已经没有心情跟她做任何事情。 “呵…我醉了?你不知道什么叫酒后吐真言吗?” “雷耀扬,难道你不想听听我的真实想法吗?” 齐诗允拿过他放在吧台的烟盒,在手里端详一阵后也抽出一支,银质打火机开盖声音清脆悦耳,她熟练点燃深吸一口,薄荷味道瞬间沁入肺腑。 身旁雷耀扬神色如常,知道她偶有吸烟习惯,并不觉得奇怪,反倒因为她的戏谑态度而把自己变得更加冷漠。 “什么真实想法?让我听你们如何藕断丝连?再颂扬你们可歌可泣的初恋有多纯洁?” “抱歉我没那么多闲情逸致,今天很累。” 男人将半支雪茄折灭在水晶烟缸,起身就准备走,经过齐诗允身旁时,她却突然抓住他手腕。 不知是她体温太高还是雷耀扬皮肤太凉,此刻如同水火交融在一起,两人都有些惊异的望向对方。 只见齐诗允嘴角艰难上扯,朝他展露出一个酸涩笑容,眼底晕着一股红。 静默了十多秒后,她才鼓起勇气再度开口: “雷耀扬…”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我?” 齐诗允也不知道上天在和她开什么玩笑,或许就像曾经听某位庙祝解惑时说过的那样,她八字太硬命中带煞,如同失群之羊,无论她想要如何逆转,最终都会是孤身一人。 她从未对这个冷血男人寄予过任何不切实际幻想,因为就算是雷耀扬现在对她「情深几许」,再将她「弃之如敝履」不过是分秒间的事。 男人垂眸与她对视,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钟意这个让他接连失控的女人,他倾注真情实感却得不到她的真心,他在她身上患得患失,总觉得抓不住她… 也许强求的,总是不长久。 两人互相对望的眼里,都想要拼命挖掘对方心中真实想法,但仅仅透过视觉神经直达内心,好像太困难了点。 男人微凉的手掌覆盖在她一边脸颊,滚烫肤感传递到手心,应该是酒精开始起作用,但她拼命想要喝醉,却不是为了自己。 他居高临下凝视齐诗允醉态,心中恼火嘴角却轻轻上扬: “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且我说过,等我玩腻了,你也不过如此。” “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齐记者?” 随即,雷耀扬敛目收手,转身上楼。 他踏上大理石阶梯的步伐略显沉重,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齐诗允心上。 而她愣在原位,手中细长雪茄烧掉一半,突然感觉一股莫名苦涩滋味在唇间蔓延。 “是吗?” “真巧,我也把雷生当作免费男公关。” “大家各取所需,都几好。” “还有…把我留在你身边,是你这辈子最大错误决定。” 齐诗允言语中依然带刺,说完后不禁失笑出声,她听见男人在阶梯处顿了几秒,又继续迈开步子不再停留。 雷耀扬闭目躺在书房宽阔沙发上,今晚并不想回卧室与齐诗允同床异梦,手边摆着那本已经泛黄陈旧的《百年孤寂》,心烦意乱时他总是会拿出来翻看。 辗转难眠的滋味已经许久未曾体验过,不自觉就想起雷昱明说的那些话,但那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富贵之家,并不会因为他的心意转圜或回归有任何改变。 即使当年大哥回港后作为监护人替他改了名,但这可恶的姓氏,依旧要伴随他终身。 而齐诗允的一番「酒后真言」也确实直击他内心深处,他确实什么都有了,但唯独他最渴望的一份真心以待和最纯粹的爱,却始终未能得手,而他想要从她身上获得这份情感,现在看来更是难上加难。 突然回想起十多年前离家那日,母亲神志失常般的朝他狂吼:她说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她说他出生时她就应该掐死他,她说她恨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他有一丝情感。 而有同父异母大哥珠玉榜样在前,他再努力也未曾得到太多重视,雷义在他离家前那段时间也像是疯了一样,每日和母亲疯狂争吵不休,两人将家里搅得天翻地覆暗无天光…唯一关心他的雷昱明当时在国外留学,远在大洋彼岸听到这个消息,有心却也无力。 一晃眼,这些蒙尘时光已经离他很远,他不愿回想,也尽力逃避。 困意被纷扰思绪驱散,雷耀扬睁眼望着窗外夜空出神,月色依旧皎洁明亮,白玉无瑕,很像齐诗允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 雷耀扬转身想要努力入睡,突然就听见书房外有warwick窸窸窣窣的爪子刨门声和低吠。 他起身开门,见到warwick反常表现,犬科动物嗅觉灵敏感知力极强,令他突然想起齐诗允滚烫体温。 男人匆匆走至卧室,门未关好,warwick已经迅速跑至床边打转,雷耀扬几步走到床前,俯身查看被褥下蜷缩成一团正在不停发抖的齐诗允。 “诗允?” “诗允?!” “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你醒醒…” 片刻之后,女人依旧没有回应他的呼唤,想来是因为落水之后受凉,又加上空腹喝了大半烈酒才会引起高烧,雷耀扬心下有些自责,立刻起身拨通私人医生电话,开始忙碌准备物理降温。 用毛巾擦拭之前,他将手掌覆盖在她汗涔涔额头试探,温度依旧烫得吓人,慌乱间,她突然抓握着他的手腕,他听见她嘴里开始说胡话: “…爸爸” “你别走…” “能不能再给我读一次《彼得·潘》…?” 第48章出乎意料 白昼的光将黑夜撕扯出几道裂口,太平山顶天色渐渐破晓。 半山以上,各类物业星罗棋布,掩映在成片青翠繁茂植被中,业主一开窗,就能自由呼吸这座城市最新鲜空气。 晨光熹微,薄雾散开,叁层建筑被罩上一层朦胧暖黄,又透过窗帘洒入安静卧房,男人一脸倦容侧身躺在床上,他时不时睁眼,用手轻轻试探身侧女人体温有无反复。 凌晨齐诗允高烧将近40度,私人医生上门诊断病情,由于酒后用药必须很谨慎所以见效很慢,雷耀扬只能一直替她物理降温,他衣不解带忙碌了好几个钟头,才算是勉强帮她退烧。 期间酒气随着皮肤热度挥发,齐诗允口中梦呓胡话不断,但他都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一下说粤语,一下又说国语,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有没有被烧坏,他甚至想,最好把她那根讲话带刺的神经烧断,别再嘴上不饶人惹他生气。 一想起昨晚酒后那些对话,雷耀扬内心火气就抑制不住的往外冒,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直白不留情面地将他剖析,那一刻,她好像早就把自己看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在他陈年伤口上反复切割。 怎么会没有人爱过他? 陆雨织生前明明爱他… 但在齐诗允面前,用这些尘封往事辩白只会显得无力。 眼见女人平静蜷在他身侧,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睡颜,生怕稍稍用力就会把她惊醒,和煦阳光从她背后投射过来,晕在曼妙身体轮廓,整个人都显得如水般温柔。 雷耀扬凝视她许久,又在心中叹气,齐诗允只要不说话,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乖巧惹人爱,而随着她呼吸起伏的软糯胸口,那如玉般透着粉色的肌肤,更令他目不转睛体温飙升。 他的手掌慢慢从她脸上移开,脑海不自觉回想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经历。 印象中,齐诗允自从和他在一起,好像不曾真正开心过。 他也本以为他懂得她口中的「爱」,本以为女人喜欢自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他那套惯用公式和极端手段在齐诗允身上并不适用,就像是在答题时作弊,他忽略了复杂解题过程,得到了看似正确的错误答案。 最终,男人也只是帮她拉好被子遮盖住削瘦肩膀,不再与她有任何肢体接触。 他转身闭眼,努力克制内心汹涌澎湃欲望,祈祷困意侵袭。 齐诗允睁眼时,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一个圆圆的黑色湿润鼻头,还有两颗亮晶晶的深棕色瞳仁。 warwick站在床前,将脑袋放在床头,它似乎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扭动着尾巴立即就想伸舌头以表激动心情,虽然脑子清醒了点,但齐诗允还是没来得及抽出手格挡住它的热情似火。 回过神片刻,她慢慢撑着绵软身体从床上坐起,杜宾犬依旧守在她身侧。 嗯,它看起来比任何男人都靠谱。 齐诗允依稀记起昨晚迷迷糊糊进入卧室后倒头就睡,后又觉得忽冷忽热和头晕脑胀交替,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梦境把她围困,毫无意识可言,她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任何事,甚至都怀疑那个买东西从不看标价的大佬买到了假酒。 转过脸,看了眼床头古董时钟,已经是下午两点。 但整间卧室只有她和一只狗,雷耀扬不知所踪,她也不想在意。 偌大浴室里,镜子倒摄出她略显憔悴面庞,大概由于宿醉缘故,太阳穴一直在扯痛。 齐诗允对镜化妆,想要尽量遮盖住疲倦,胃里因为昨晚空腹喝酒的烧灼感逐渐袭来,但她极力忍耐,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精致牢笼。 当她打开柜门寻找风筒时,才发现另一边隔层里摆放了很多m巾,是她之前跟雷耀扬说过的那种牌子,她愣了片刻,也不知道这男人什么时候准备的。 此时她才发现,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少许化妆品和护肤品,两人同款不同色的牙杯牙刷也并排搁置在一起,而他的衣帽间里,随时都有可以供她替换的衣物… 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家里平添了很多她的物品,倒像是情侣同居一样,让人难辨真假。 眼前场景让齐诗允手上的动作停滞,心里突然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滋味,但雷耀扬昨晚那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清晰盘旋在脑海,如同随时在她耳边敲响的警钟。 她重新整理好高傲姿态,心里酝酿着更多犀利言辞走下楼,进入随时都能和那可恶男人对峙的「战斗状态」。 但齐诗允来到楼下,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并不是她的「对手」雷耀扬,而是昨晚送她回半山的加仔,正在和忠叔聊天。 “齐小姐,大佬叫我把这个给你,号码没变,你继续用。” 加仔起身,将一部新手机递给齐诗允,他昏昏欲睡等了几个钟头,终于见到她出现,立刻开始把雷耀扬离开前交代他的任务事无巨细传达: “昨天推你落泳池那叁个女人都被找到了,大佬已经请律师走合法程序,根据酒店的监控录像证据,可以控告她们侵害人身罪,不过她们几个都顾及面子想要私下和解,一直在等你协商赔偿事宜。” “不过大佬说,尽量按你的意思来办。” 齐诗允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崭新手机,面色恢复如常冷漠,果然喝酒误事,她居然差点忘了昨天丽晶酒店里那场丢人闹剧,既然江湖大佬难得愿意走法律程序,那和梁嘉怡这笔帐,趁现在彻底清算再适合不过。 加仔载着齐诗允离开半山,一路往中环方向行驶,据说是梁嘉怡老豆主动提出私下和解,想要赔偿了事,毕竟是自己女儿任性妄为惹出来的祸端,最后兜底的也只能是家长。 齐诗允刚和加仔准备进入事先约好的会所入口,就看见雷耀扬带着一位样貌精干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后匆匆走来。 “周律师,你们先上楼和梁斌谈,他们要是想耍什么花样,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了,雷生。” 律师和加仔离开后,会所大厅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接待人员和两人站在原地。 齐诗允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只见雷耀扬眉心微簇,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丝帕,准备往她唇上覆盖,她莫名其妙他的举动,想要避开却被雷耀扬一把拉到跟前。 “你干嘛?…唔…!” 话还没说完,他搂住她腰身贴近自己,银灰色丝帕再次覆盖住她丰润红唇,温热指尖隔着纤薄光滑布料,力度不轻不重,在她唇瓣上来回摩挲。 “别动,把口红擦干净,病患不需要化妆。” “病历我已经让医生弄好了,等下你配合点,只要装作身体很虚弱就好,其他的周律师会帮你解决。” 他说话语调很低,嗓音有些许沙哑,望向她的神情和昨晚冰冷模样大相径庭,齐诗允气恼的抬眸望他,却看到他眼底满布疲惫和红血丝,就像是一夜没睡。 这一瞬间,她心中的话又憋回胸口,完全搞不懂这神经病忽冷忽热态度。 他到底那一刻是真?那一刻是假?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既然她不过如此,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帮她伪造病历、请律师状告梁嘉怡?他明明可以视若无睹当作无事发生… 纷乱心绪不自觉跟随他的举动飘忽不定,直到将她唇上口红拭尽,雷耀扬才再度放开她,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上楼,并排站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气氛又陷入漫长沉默。 叮铃开门声打断各自神思,走出去后由侍者上前带路,快要到包厢门口时,雷耀扬突然抓过她微凉的手牵住,作出两人无比亲昵的样子。 她自然懂他意图,脑中极力撇开两人昨晚酒后言辞,很默契的没有抗拒。 在要进入包厢的那一刻,齐诗允也立即调整好状态,扮虚弱,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桌前的梁嘉怡和另外两个「帮凶」看到眼前一幕,各自心中都十分惊异,本以为齐诗允请得起业内有名律师,背后金主肯定是个秃顶肥佬暴发户,不然就是被她枕头风吹得五迷叁道的某个老年富商… 但谁都没想到这男人高大英俊又风度翩翩,气质出众不同寻常,举手投足俨然一副精英人士模样,他那双鹰隼般的凌厉双眼中,不断散发慑人寒意,而他和齐诗允十指紧扣,两人情侣关系昭然若揭。 入内,雷耀扬极绅士的替齐诗允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准备落座另一旁。 梁斌见到他也怔了几秒,但这男人倒是识趣圆滑很多,即刻堆出一脸笑起身主动与雷耀扬握手示好: “啊,原来是雷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香港真是小,绕来绕去,竟然都是老相识。” 他知道雷耀扬身家不菲又是竞骏会会员,近几年以他个人名义购入的赛驹就有两匹,虽然目前还未正式参赛,但私人马主每年在饲养训练马匹上的花销都非常惊人,供养得起赛驹的非富即贵,哪一个他都不能得罪。 竞骏会虽然是由香港赛马会成立的附属子公司,但旗下会员每年所缴会费统共也有几百万,他们这些高层得享丰厚薪资,除了靠全港马迷支持,更是少不了这些会员占了大头。 男人不得已口甜舌滑恭维一番,又将视线调转到齐诗允身上,他已经在家听自己女儿嘲讽贬低了这女人无数次,只是没想到她背后居然是雷耀扬,这次的事变得越来越棘手。 昨晚梁斌便听到会场外泳池有人意外落水,因为救护及时没什么生命危险他也没大在意,但今早警察突然上门找到梁嘉怡,起先女儿一直矢口否认,直到一同前来的律师拿出酒店监控证据,父女俩才无言以对。 “原来齐小姐是嘉怡同事,工作上的事情,嘉怡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这老头子倒是比他经常犯蠢的女儿聪明不少,齐诗允咳嗽几声故作病态,转而望向梁斌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笑容: “梁生客气了,我今年七月份才调入马经周刊,说起来josie也算是我的前辈…” “只是不知道我哪里行差踏错得罪梁小姐,她合谋另外两位我素不相识的女士,居然想置我于死地。” 齐诗允眼神扫视到桌对面叁朵姐妹花,只见梁嘉怡面色难看表示内心不服,有些坐不住想要开口狡辩,但梁斌一个眼神,她又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另外两个女人尴尬脸僵回避齐诗允视线,各自心里唱衰,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塑料姐妹情恐怕今天之后就要终结。 梁斌再度露出一脸和蔼笑容,看向雷耀扬的同时又回望齐诗允: “那齐小姐你看,这样算起来大家都是熟人,今天我们也是有诚意来想要同你协商赔偿事宜…” “方才周律师已经给我们看过你的病历,提出的赔偿条件我们也接受,今天最主要是想征求齐小姐的原谅,嘉怡同她这两位朋友年纪还小不懂事,如果大家闹到法庭…面子上都不好看。” 齐诗允听过后不语,雷耀扬也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他用眼神示意一旁周律师,按事先说好的程序办事。 “梁小姐,还有李小姐和刘小姐,根据丽晶酒店监控录像,昨晚二十一点四十七分,你们叁位在酒店十二楼欣图轩会场外,无故与我的当事人发生口角争执,后又发展到肢体接触,经过警方调查目击者核实,我的当事人确系被梁嘉怡女士蓄意推入泳池。” “综上所述,根据香港法例《侵害人身罪条例》第212章第13条和第5条,不论你们的举动是否对我的当事人造成身体损伤,你们叁位的行为已经涉及企图谋杀,均属可公诉罪行,可判处你们叁位终身监禁。” 周律师淡定将几人犯罪事实陈述,几个女人顿时花容失色,本以为昨晚只是恶作剧的「惩戒警告」,没想到竟然触犯法律面临坐监。 梁斌一早也已经咨询过律师,唯一避免入狱的办法只能是征求受害者原谅私下和解,此时,他也只能气恼自己平时太过纵容梁嘉怡惹事生非,需要他一个两鬓斑白的长辈放低姿态,跟两个年轻人赔笑脸求原谅。 “齐小姐,梁生他们愿意赔偿十五万做私下和解,是否接受,一切还要看你的意愿。” 律师说完,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齐诗允身上,梁嘉怡如坐针毡头脑发热,双手揪紧了自己的名牌连衣裙,现在被她最憎的女人拿捏,还不如让她去坐监。 雷耀扬转头望向齐诗允,她倒是从容不迫,表情未曾有太多变化,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沉默过几秒,齐诗允抬眸望着梁嘉怡紧张又不肯认罪的扭曲面庞,忽而勾起嘴角一笑: “十五万?一条人命对你们来说就值这么点钱?” “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出梁小姐的诚意。” 闻言,圆桌对面几人神色都紧张起来,梁嘉怡心里认定齐诗允要狮子大开口,十五万港币,不知对于她这个穷酸女来说要赚多少年才能赚到,就算攀上她身旁不知哪来的有钱凯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贪得无厌! “齐诗允!你别太得寸进尺!” “十五万埋你都够了!” 梁嘉怡完全不顾平日故作的淑女形象,起身就想要冲到齐诗允身前撒泼,又被梁斌一把抓住。 “josie,你激动什么?” “这点钱对我来说确实太少了。” 齐诗允似笑非笑,望着梁嘉怡那张依旧修饰精致的脸,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一旁的雷耀扬也忍不住诧异,这女人到底是有多缺钱?他已经让周律师替她争取到最大赔偿金额,不知道她神经兮兮还要搞什么花样,别是昨晚真的把脑子烧坏了,要带去做个全面检查。 那双桃花眼继续盯着满脸不服的梁嘉怡,齐诗允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梁小姐,既然要和解,那就要给受害者认真致歉,那十五万我一分都不需要,我只需要你最真诚的道歉,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大家就只有法庭见啰。” “加仔,劳驾你让人准备纸笔,我要请这叁位小姐,每人跟我写一份道歉信,再当着在座各位的面读出来,还烦请大家帮我做一个见证。” 她不等梁嘉怡还嘴,视线又转移到不远处的梁斌,笑得温和无比人畜无害: “梁生,我这样做您接受吗?” “虽然您刚才说josie她们年纪小,但都已经成年了,也该要为自己的错误行为承担相应责任,不过既然是私了,大家也算在一起共事,我这个人分的好清楚,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 听齐诗允说完这番出乎意料的和解办法,梁斌望着她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怔了几秒后连声答应说好,只是梁嘉怡面露难色,依旧不想就此屈服,却被梁斌厉声呵斥,逼她坐回原位别再丢人现眼。 另外两个女人互相反复确认了几遍,如同大赦般快要当场抱头痛哭,两人迫不及待就要奋笔疾书,认错态度更是天地可鉴的真诚。 将近十分钟后,笔尖接触在纸张上的沙沙声,不断回荡在安静包厢内,叁个女人写得认真堪比升学考试,但时不时愁眉不展,小声讨论某个字的笔画应该怎么写,滑稽程度五颗星。 齐诗允神色淡然坐在原位,双臂交叉在胸前,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桌对面叁人,严厉得就像个不苟言笑的中学女老师。 身旁的雷耀扬从西装口袋摸出雪茄,慢悠悠衔在唇边点燃,嘴角上扬忍不住笑意。 第49章刹那失陷 ρō18в𝔯.čōm 暮色横跨整座城市,晚霞是极美的金黄夹杂着橙红色,装点钢筋混凝土楼宇商厦,四散在建筑周围绚丽盛放,似乎在为这座小岛周而复始的入夜狂欢做预热准备。 林宝坚尼不疾不徐行驶在下班高峰中,千万豪车出街,四周车辆再拥挤也要避之不及,生怕稍有不慎刮坏对方一点车漆,这周累死累活全都白干。 驾驶座上男人漫不经心单手操控方向盘,时不时又用眼尾余光扫视身旁女人,看起来她似乎心情不错。 齐诗允不停翻看手里叁张字迹歪斜格式错乱「道歉信」,想起方才梁嘉怡和另外两位女士被逼无奈当着众人面念出来的样子,她心里莫名解气,这些没有遭受社会毒打过的千金小姐,不给点实际教训总是学不乖。苯文將在℗ô18𝒹k.⒞ôℳ獨傢哽薪槤載 請荍蔵棢圵 今天包厢内发生的一切,令她想起读曾经中学时,学校里也有这种拉帮结派小团体。 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后,齐诗允的教育资源也跟随着直线下滑,方佩兰当时刚在深水埗做布行生意收入微薄,根本供不起她上之前的私立女校。 艰难环境能有机会念书她已经万分珍惜,转校到家附近的天主教女子中学后,齐诗允一直刻苦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而因为种种家庭因素,她很少有共同语言的朋友。 校内唯一一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同学林淑芬,也只是在这个中学呆了一个学期,后来跟随牧师父亲搬家转学后,两人就断了联系。 由于相貌和成绩在校内都是名列前茅的出众,各种麻烦和谣传也随之而来,但齐诗允都选择直接忽略,并不想与这些无聊的闲言碎语浪费时间。 一些成日在校内胡胡混混的飞女隔叁差五就来找她,被她们明里暗里捉弄排挤,好像成为了她学生时代的一部分。 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她躲进被子悄悄哭着入睡,即使是被她们欺负到身上留有伤痕,齐诗允也从未对阿妈提过只字片语,被意外发现时,她都以自己不小心弄伤为由搪塞过去。 这些事她一直深埋心底,因为眼看方佩兰为了两人的生计奔波已经足够艰辛,齐诗允不愿她再为这些事心烦意乱。 母女俩在深水埗有容身之地已经万分不易,不知哪日杀父仇人就会突发奇想找上门来灭口,她能做的只有在逆境中摸索前行,继续磨砺心智,试图将自己一点点变得强大。 飘渺思绪游离得太远,齐诗允望着窗外转瞬即逝街景,才反应过来车已经进入深水埗。 “得到这几份道歉信你就这么开心?” “刚才为什么不接受他们的赔偿?又不是偷抢拐骗勒索敲诈,那些都是你应得的。” 雷耀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他虽然费了点功夫去帮她打点,但齐诗允最后的做法却让在场众人都没想到,现在她的样子像是中了六合彩,也弄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十五万,够我在报社干十多年不吃不喝不用才能攒到这么多,坦白说我确实想要,但比起钱,我更想要一份尊重。” “或许雷生没有办法共情这种感觉,以你的身份地位,我想都不会有人为难你。” “但我不同,梁嘉怡倚仗她老豆的关系,在报社里叁番五次找我麻烦,每次我都想装作不在意她的无理取闹,很想就这么算了当作过眼云烟…” “刚才我当然可以欣然接受那笔钱稍微轻松一阵子,但梁嘉怡并不会引以为戒,她会永远认为: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自己不否认钱是万能的,我也确实很爱钱,但我不希望所有事情都必须要用金钱来衡量。” 男人沉默片刻,心里总感觉她这番话含沙射影,表面看似她在说梁嘉怡,实则是旁敲侧击说他。 见雷耀扬不语,齐诗允又继续自说自话,语气异常平静: “还有另一个原因,即使今天雷生出面帮我撑场,但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入赛马会,算起来也是在别人手底下揾食,不过分追究是想顺水推舟,卖梁斌一个人情。” “任你们笑我傻也罢,说我假清高也好,但我其实更想让他们父女俩永远记得,今天是我高抬贵手,他们才不至于面临至亲分离之痛,或许他们不懂,但我认为感情这种东西,永远比金钱更有价值。” 听齐诗允淡定说完,雷耀扬笑意再次攀上嘴角,开始反复咀嚼她不同寻常的「金钱论」。 以她的心性和资质,她的人生哪里岂止这区区十五万?只是搞不懂她为什么在一直报社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 赫赤色林宝坚尼慢慢驶入有些拥挤的基隆街,车停在旧唐楼下,雷耀扬突然开口问她: “你是不是想要买新单位?上次我看到你家有很多楼盘广告单,我可以介绍几个地产经纪人帮你参考斟酌。” “我看那几处地段都不太好,离柴湾虽然近,但不知你有没有做过长远考虑,难道打算一直在报社工作?” 男人说得十分正经,看向她的眼里闪烁着真诚和担忧,齐诗允因为他的细致入微愣了几秒,观望搁置很久的购房计划确实该有进展了,只是报社工作目前对她来说还很重要。 不过,她并不打算再利用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为自己谋什么福利,这些私事她靠自己也能搞定,她自认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到谈论买房和换工作的地步,更不需要他插手。 现在比起这些物质问题,她更在意的是两人还没有好好解决昨晚醉酒后的恶语相向,这男人上车后就不停转移话题,看来是想要蒙混过关,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买房的事就不劳烦雷生了,工作的事我也自有打算,现在到饭点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很忙,就不留你吃晚饭了,再见。” 齐诗允脸上似笑非笑,拿上自己的东西打开车门就走下去,整个过程雷耀扬都没有说话没有阻拦。 直到她走至车前等着过马路的空档,这癫佬将车门上启又关好。 他快速走到她身旁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带入自己怀中,整个过程十秒不到,男人目光灼热如炬,就差与她当街热吻。 这一幕,又恰好被楼下铺头闲聊的街坊阿婆阿婶看到,几人像是看到什么惊天大八卦一样,立刻聚在一起激烈讨论。 霎时间,齐诗允瞪大双眼,感受到对街叁姑六婆正盯着他们窃窃私语,她慌乱的想将这无赖男人推开,谁知对方居然把她搂得更紧,开始低头贴面在她耳畔厮磨低语,简直快要了她的命… “齐诗允,利用我你就这么心安理得?你不是好爱讲感情?平时就是这样感谢他人施以援手的吗?” “我帮你请律师,找医生,不眠不休照顾发高烧的你一整晚…” “现在不留我吃晚饭就算了,好听的话你也不会说几句?真把我当免费男公关?嗯?” 男人在她耳边说完又将她放开,气氛依旧缠绕着旖旎,齐诗允镇定几秒抬眸冷笑,开始回击对方: “雷生,你想从我嘴里听什么好话?” “难道没听过近墨者黑吗?我不过跟你有样学样而已,况且这些好像都是你自愿做的吧?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这么做过,不是吗?” “还有,现在才知道我利用你是不是太晚了点?跟你讲感情好像有点白费口舌,我说过大家各取所需,你要是后悔的话不如就趁早放手,我们都轻松。” “反正不知道哪一天雷生又寻到新欢,同我分手也是迟早的事。” 眼前女人说完面不改色,欲与他上演一出「农夫与蛇」,森森鬼火逐渐蔓延男人五脏六腑,但雷耀扬思路急转,偏偏不中她委婉激将法,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弧度。 “分手?白日做梦。” “我也说过,我们之间的帐早就算不清了,反正我也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耗。” “既然你说各取所需,那我现在就当嫖妓,把你拖上楼办了也不是不行,就当是肉偿付给我今天的律师费。” 雷耀扬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齐诗允狠剜他一眼,虽然她这番话是借机试探,但这男人就像千年狐狸一样奸猾狡诈,和他对话,还需练就一身勾心斗角功力。 她正欲开口再挖苦对方,雷耀扬西装口袋内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盯着齐诗允,有些不耐烦的接起来,听过几句后眉心微动,和电话那头说了一个见面地点之后才又挂断。 “我还有事,明天自己在家好好休息,下周我再抽空陪你。” “回家按时吃饭,昨天医生说你再不注意饮食就要住院调养了。” “还有,少抽点烟,如果能戒掉最好。” 男人逐句交代,微微叹气又恢复一脸深情款款,他抬手轻轻抚摸她鬓边秀发,指尖又顺势嵌入她细软发丝扫过耳廓,就像是要把毕生温柔都给她。 他无所顾忌贴近她身体,声音很低,但却异常清晰: “诗允,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昨天晚上是我心情不好,没想同你吵架。” “是不是要我也写一封道歉信给你才不生气?” 闻言齐诗允面色微怔,对上雷耀扬深邃真挚眼神,终于明白什么叫「铁汉柔情,最为致命」。 想起方才离开中环那间会所包厢前,雷耀扬一直将她护在身边,虽然期间他言简意赅只说了五句话不到,但寸步不离做尽职尽责保镖,叁朵姐妹花见状敢怒不敢言,恐怕以后看到齐诗允都要躲十米远。 此时夕阳恰如其分聚拢在男人英姿勃发身躯描摹,高大剪影背后光芒万丈如同神明降世,仿佛这条老街都被他点亮,整座城市都要为他倾倒。 该怎么形容,这种惨绝人寰的帅气…? 顿觉心跳不受控制,齐诗允慌忙将视线撤离,希望耳根泛起的微红能和暮霞融为一体。 “雷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自己做得到再说。” “道歉信我也不需要,总之今天…多谢你。” 她说完,转身迈开步子快速奔向对街,雷耀扬脸上挂着笑,站在原地目送她上楼,片刻后才又驾车离开。 齐诗允心绪紊乱回到家中,瘫坐在小沙发里,脑中不断回想那男人说的话。 她并不知道昨晚自己醉酒后高烧一夜,也不知道雷耀扬请来医生后自己又彻夜照顾她,他说他昨晚心情不好,她到现在依旧清晰记得他眼底隐匿不下的负面情绪,她有一种直觉,他会如此,不仅仅是因为她和郭城… 不知不觉间,雷耀扬言行举止已经开始蛮横占据她的心神,她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她始终坚定认为,如果真正钟意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 更何况她也只是利用他,用作自己复仇的垫底阶砖,不应该抱有任何情感,而且她心底始终觉得,与他利尽而散是迟早的事。 华灯初上的夜,纵情声色的街,划过车窗玻璃的流光溢彩,拼凑组合成最有生命力的香港。 林宝坚尼开出深水埗一路疾驰,跑车声浪响彻海底隧道。 雷耀扬心情又晴转多云,方才是坏脑来电,「山鸡」赵山河回港,陈浩南为其接风洗尘,声势不小。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山鸡已经完成身份跨越,成为台湾叁联帮毒蛇堂堂主。 而现任叁联帮帮主雷功,掌舵台湾最大黑帮二十载,雷耀扬听闻他洗白从政后最近打算参选立法委议员,最近山鸡在雷功手下更为得势,毒蛇堂在道上威名响亮,若是陈浩南利用这层关系联合叁联帮对付东英,会是个不小的威胁。 陈浩南一帮人前年还如丧家之犬般,被靓坤设计陷害逼得伤亡惨重,澳门氹仔大桥一战,近身巢皮被斩死,后来靓仔南勾二嫂在江湖人尽皆知,头马山鸡一气之下跑路台湾。 去年年初,洪兴坐馆靓坤被警察当街枪杀,蒋天生以退为进计谋得逞,重夺龙头权柄,而陈浩南协助铲除靓坤有功,洗脱罪名后,年纪轻轻也被提拔到铜锣湾揸fit人之位。 只是这扛把子屁股还没坐热,最近几个月又被东英搅得精疲力竭,想来陈浩南这小子手下真的无人可用,只能把山鸡从台湾召回帮手。 虽然赵山河极度好色,但胜在骁勇善战敢搏命拼杀,比起陈浩南要棘手得多。 看来铜锣湾这块肥肉,一时半刻还不能被东英分食。 雷耀扬脑中思索盘算着更多计划,山鸡能不计前嫌回到香港帮手陈浩南,一定不只是表面手足情深这么简单,出来行,「利」字当头,而「益」字当然更胜过「义」字。 自从在澳门赌场暴打程啸坤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这家子却出奇平静。 虽然程泰这老家伙平时对程啸坤贬多过褒,其实纵容溺爱一样不落,简直当命根一样疼。独生仔被打,按理说老家伙肯定旁敲侧击跟自己要个说法,但雷耀扬心中有气,也懒得主动解释,两叔侄关系好像在一时间内陷入僵局。 那日因为程泰阻挠东英介入铜锣湾的缘故,雷耀扬对于这老鬼的信任,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逐步瓦解。 他暗中了解过其中缘由,大致得知是因为蒋天生给了傻佬泰不少好处,想不到这老家伙还真是左右逢源,明面上谁也不得罪,暗地里坐着动动嘴皮子就能轻松入帐千万。 程泰在本埠的势力自是不必多说,和合图这些年的发展表面上是靠他的名声四处揽财,其实他手底下有个叫高文彪的得力助手,一直勤勤恳恳打点社团上下生意。 雷耀扬私下同他接触过几次,欣赏对方同时意在拉拢,但这男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忠诚,与他交谈时,言语间能隐隐感觉出对方勃勃野心,今后一定是个很有竞争力的坐馆人选,也是可堪利用的一把锋刃。 林宝坚尼缓缓停驻于柏油路面,红色交通灯映照在男人英俊面庞,车内音响播放起莫扎特《弦乐四重奏·狩猎k.458》,雷耀扬右手跟随节奏轻轻挥舞,他嘴角勾笑,心中又生出计策。 —————————————————— 丝密妈塞!久等啦久等啦!这两天真的好忙!! 距离雷老师的1v1私教课大概还有…两章∠(?」∠)_ 第50章猎杀时刻 十二月底,香港国际瓶2400米一级赛会在沙田马场举办,目前距离赛事还剩一个多月,赛马会每天都在紧锣密鼓筹备赛事。 清晨六点,马场晨操就已开始,练马师早早就从马房牵着一匹匹赛驹进入田泥踱步圈内,按照马匹体态进行快跑训练,久未参赛的需要加大运动量保持身型,而参赛频繁的则要减少相应操练。 碧绿草坪上还挂着朝露,阳光从云层后放射出白金色光芒,渐渐覆盖整座马场。 八点叁十分,闸箱测试开始,战况依旧是看得人精神亢奋,刺激程度不亚于正式比赛。 齐诗允最近也到得很早,每天破晓前就起床,驱车在两个马场间来回奔忙,记录马匹晨操状况,更新实时赛绩,稍晚些时候还要折返报社整理采访稿和马评人提供的各种贴士,常常超过下班时间。 在马经周刊呆了快四个月,赛马会和两个马场间的各个场所她已经是熟门熟路,和马房练马师、见习骑师关系都还不错,时不时还参与喂马和一些简单的口头训练,对于马的习性行为也有更深入了解。 还记得当初进马房搜集马匹资料时,齐诗允都是屏住呼吸憋住气忍耐那股刺鼻味道,现在好像都习以为常,加上最近为了年底的比赛正在进行部分精细翻修,马房空气好了许多。 两小时后,试闸结束。 练马师又将已经大汗淋漓的赛驹牵回马房开始清洗喂食,齐诗允和一众同事同行跟随记录马匹情况。 突然几个男人从马房入口处进来,练马师手中紧握缰绳,牵着一匹威仪挺拔腰背滚圆的纽西兰栗色骏马,而它没有佩戴眼罩及任何测试用装备,看起来是外来新进马匹。 “哗?!不是说年底就要举办国际马匹拍卖会,现在怎么还有马主会去国外买马?” “就是啊,最近都没听说有私人或团体购入,不过这匹马看起来好眼熟…” “…有点像今年初纽西兰杯的亚军!” 一群同行不由自主围观起这匹赛驹开始七嘴八舌讨论,看来是年底那场国际赛级别和五百万奖金太过吸引人,居然还有马主选择在这个时候从海外购入马匹,也不知是本港哪位富贵闲人。 大家都好奇簇拥上前,迫切想要获得这匹赛马更多信息,而齐诗允在牵马的那位练马师身后,看到了程泰近身「挣爆」。 因为此人后脑处有一道长长刀疤印记,所以齐诗允对他印象极深刻,几年前在新闻部时就报道过他的相关事件,这凶悍寸头男人是和合图金牌打手,傻佬泰左膀右臂,而且向来行事高调。 她的脚步也不由自主跟随队伍走过去,心中开始思索,凭借挣爆的地位财势购入这匹百万赛驹也不是不可能,但也很有可能是程泰的马。 “先生!请问您是不是马主?这匹马是前几个月那匹纽西兰杯亚军「aceone」吗!?” 一位同行兴奋走上前询问,挣爆轻拍了两下马身极为满意,他侧过脸望向身后一众记者,嘴角勾邪回答: “马主是「湾仔皇帝」,诸位还有什么想问的?” 程泰江湖花名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突然噤声,看来这次国际赛事级别和奖金确实吸引不少马主,连一向不爱在赌马上花心思的傻佬泰都要来染指,还不惜重金购入良驹参赛。 寸头男人再度露出一脸狡黠笑容,豹头环眼扫视跟前媒体记者: “现在还不到你们写的时候,等国际瓶夺冠了再报道也不迟。” 说罢,众人识趣逐渐散去,齐诗允挤在人群后留心马匹特点,她并不奇怪程泰突然购入这匹马的诡异行为,或许和他之前在苏富比高价拍下艺术品一样,都是合法洗钱罢了。 快到午休时间,齐诗允假意在马房各处辗转观察其他赛驹情况,一直等到挣爆离开马房,又转回那匹高大骏马马厩,佯装好奇问了练马师几个问题。 大致得知这匹马是今年八月底从纽西兰拍卖购入,为的就是参加年底的国际瓶比赛,之前一直养在私人马场,现在为了适应赛事才将其转到沙田马场集中训练。 而这匹马特殊之处在于,嗅觉敏感度更异于寻常马匹,当时纽西兰杯本可以夺冠,但很遗憾在最后冲线时段出了岔子,与冠军奖杯失之交臂。 齐诗允回到报社后,虽然手上在写稿,但心里一直在计划着她的下一步行动,或许那匹马,能助她一臂之力。 接下来几周,齐诗允每日照旧奔波在两个马场之间,但在沙田呆的时间较久,但是一次也没遇到过程泰前来察看赛驹情况,练马师精心饲训这匹良驹,齐诗允也偶尔跟练马师交流马匹习性状态,假意表示自己也十分看好它夺冠。 距离赛事只有不到月余,期间只有挣爆来过马场探望过几次,所以即使休息日齐诗允也不放过,依旧到沙田「驻守」。 自从上次「泳池事件」之后,梁嘉怡没有再找过她麻烦,只不过每次在周刊部遇见都是跟她摆一副臭脸,齐诗允不以为意,也不想和她多话浪费时间。 雷耀扬那日在楼下与她一别后又和她见过叁四次,不出意外的都是把她拖回半山在床上翻云覆雨,好像永远都不会腻味一样。最近一周他好像很忙,只通过几次电话问询她近况,齐诗允「如实相告」的同时,也表示自己很忙没空多聊。 每周叁,沙田马场都是夜赛,白天依旧是例行晨操和试闸。 中午过后,齐诗允从跑马地驱车过来,刚准备解开安全带,抬脸的瞬间透过车窗看到了一辆红魔法拉利上下来一个瘦高男人。 是程啸坤。 她呆在车内观察许久,看见跟着他一起下车的还有个女人,但不是上次在赌场遇见的那位,另外几辆车上则下来几个保镖模样男人紧随其后,和合图太子爷来马场,派头依旧要做足。 眼见一行人往马场内走去,这个时候来,应该是去看马。 齐诗允重新发动车子,将车开至离马房最近的那条小路停下,在车内换好一套提前准备好的马房清洁员服装,又从后备箱拿出一小瓶白醋装入背包内,下车后匆匆往目的地快步走去。 穿过一号看台闸口,还要走一段路才能抵达沙田马房,现在正值中午,马匹大多训练完毕都被牵回马厩内喂食休憩,齐诗允气喘吁吁站在马房附近,远远望见程啸坤一行人踪迹,不少马主也正结伴前来。 或许程啸坤的赌博范围只在赌桌上,齐诗允呆过的这段时间没见过他来过马场,会员包厢也只挂有程泰的大名,但此刻他的确出现在这里。 汗水浸湿了她鬓边的发丝,心中忐忑和紧张纠结在一起,思绪在脑海中斗争不断。 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这样好的机会,距离比赛时间越来越近,程泰一次也没来过,今天这赌鬼败家子送上门来,只能是他倒霉。 那匹已经改名叫「百威星」的赛驹,经过齐诗允一段时间观察,它确实与其他马匹不同,嗅觉敏感度更高。 因为马儿生性害怕酒味和醋味,齐诗允趁人不备时悄悄将一滴稀释过的白醋加入百威星的饮用水中,它便会立刻扇动收缩鼻翼喷出气息,眼神也变得惊恐,鬃毛竖起的同时抖动全身肌肉,发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嘶鸣声。 齐诗允自问这辈子从没做过坏事,但杀父仇人一家不但生活滋润富贵逼人,还能平安无事得享天伦,多年积攒堆迭的仇怨就像海啸般不停涌上心头。 父亲未出事之前几个月,齐诗允清楚记得某个下午程泰来过家里,当时他带着一群凶神恶煞马仔上门,披着一张「慈眉善目」面皮同齐晟在书房内说话。 临走时,他发现在客厅练琴的齐诗允,笑容满面走来,夸她小小年纪琴技不错,转头又望向脸色铁青的齐晟,像是在利用她作威胁。 而那之后程泰也来过几次,每次齐晟都让她上楼回卧室不要出来,齐诗允当时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小就被父母呵护备至捧在手心长大,哪里见过这世间人性险恶,还单纯以为这个看似和蔼的男人只是在和父亲谈生意。 直到父亲惨死家中,所有矛头指向这个频繁出入齐家的男人,齐诗允才意识到程泰并非善类,而且齐家的惊天变故有脱不了的干系。 “程少,这匹马今早的试闸成绩不错,最近一周都能跑到前叁。” 百威星的练马师脸上堆着笑,但程啸坤根本不屑看他手里的赛绩数据,走上前查看这匹自己老豆花重金从国外买回的赛驹,赌桌上各种游戏他都手到擒来,但赌马他就一知半解,兴趣不大。 程啸坤今天突然过来,也是因为程泰去了新加坡要过两日才能返港,又嫌他成天胡混不干正事,让他来看看这匹马的近况,好回家有个交代。 “好好练,能拿到五百万让我老豆拉个头马,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一定…” 练马师知晓对方身份,自然只能毕恭毕敬连声回应。 “把它拉出来我看看,到底是有什么特别的。” 程啸坤站在原地,身旁靓丽女伴亲昵挽他手臂,身上浓烈香水味在这空间里格格不入,她时不时踮起脚尖与男人耳语,似乎也对这匹骏马产生好奇。 齐诗允压低帽檐戴着口罩,故意佝偻着背拿着水管和扫帚在不远处过道佯装清洁地面,不过她耳朵没闲着,如猎豹般伺机而动。 此时偌大空间内,叁叁两两马主和一些团体都在马隔间外探视自家马匹,百威星练马师将缰绳重新套好攥在手中,打开房门插销,将这匹重约六百磅的骏马牵出向众人展示。 百威星通身栗色毛发,即使是在室内都油亮水滑,在通道灯照下泛起一层层迷人光泽,肌肉雄劲,线条流畅结实,即使是不懂赛马的人见过它,也不由得为之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哈哈!看这样子,果然每根毛都值钱!我老豆还真是会挑!” “拿点草料来我喂喂看。” 程啸坤走上前轻抚马颈,狭长双眼里都是喜色,若是这次比赛能跑赢,这匹马的身价更能水涨船高。 “程少…百威星刚吃过…不宜再多喂。” 练马师面露难色解释,赛期将至,参赛马匹每天的饮食都有严格精准控制,或多或少都会对体重有影响。 “叫你拿你就拿,那么多废话?多吃几根又不会撑死它。” “耳朵聋了?搞快点!” 男人眉心一拧语调升高,练马师见状也没办法,只好让一旁的助手去取。 不远处的齐诗允听到后立刻放下手里工作,脚步匆匆往存放马匹饲料的仓库走去,她快速从包里掏出粘有稀释白醋的湿巾,找到标有百威星名字的那垛青干草,在上表面轻轻擦拭,尽量不留有水痕。 在助手来到仓库之前,她已经在角落里躲好,直到见那个年轻男人拿着一小捆被她擦试过的干草离开,她才重新整理好紧张情绪,原路折返回马房。 “叼,拿个饲料都要这么久?” “还要吃什么专属饲料,拉出来的屎还不都一样臭?” 虽然等待时间并不算长,但程啸坤语气神色明显不耐烦,助手闻言一阵小跑上前,将一小捆青干草递到那男人手中。 齐诗允继续装作用水管冲洗地面,时刻注意着另一头的动静,直到她看见程啸坤拿起草料,距离百威星的嘴唇只有不到叁公分的样子。 霎时间,只见百威星鬃毛抖动,开始剧烈甩动头部想要挣脱缰绳控制,两只强劲有力前蹄高高腾起,发出阵阵刺耳嘶鸣。 闪电般的速度让众人都完全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众人就看到程啸坤手里的草料在空中飘飞,整个人都被高大骏马撞至地面,头部着地重重向后摔倒。 “啊!!!” “——坤哥!” 而他身旁女人也被吓得躲到一位保镖身后尖叫连连,那声音更是惊到百威星反抗动作更加激烈。 一旁的几个保镖想要去拖拽程啸坤根本没有机会,练马师和助手用力回拽缰绳用马鞭抽打都无济于事,两个人的力量完全敌不过已经发性的烈马。 “程少快躲开!!!” 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但事故只在发生得太快,在场众人乱作一团,程啸坤想要撑起身体躲避却觉得头痛欲裂直不起身。 另外几名练马师赶来帮手时已经太晚,周围六七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只铁蹄无情碾压程啸坤胸前和胯间,而后,只听到那男人凄厉惨叫声回荡在整座马房内。 躲在不远处的齐诗允目睹了整个踩踏过程,攥紧的手心不停冒出冷汗,当她怀着复杂心情走出马场坐回车里时,终于摘下掩饰住她神情的口罩。 女人颤颤巍巍从背包里摸索出香烟,衔在唇边时,用力抿住嘴角控制面部肌肉抽搐,拇指不停磨动塑料打火机点火砂轮,汗已浸湿指尖纹路,接连滑动好几次后蓝色火焰终于从火孔破涌而出,与烟草亲密接触那一刻,她猛吸一口从喉入肺,不知为何抽惯的薄荷味突然变得辣口。 此时刚好远处白车鸣笛声响起,不断往耳道里钻,在她脑中幻化成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地狱之门仿佛已经为她开启。 做不成人,便要成魔。 齐诗允抬眸望着后视镜,嘴角不自觉向上颤动,感觉自己五官扭曲到她惊惧,温热泪水不停滚落面颊,她坐在驾驶位像失智一样放声大笑,一时间分不清,是在嘲笑程氏父子还是在嘲笑自己。 或许嘲笑程啸坤就算死里逃生下半辈子都会是个残废,但或许更多是在嘲笑自己,终于被逼成一个不择手段的恶女。 第51章无表面伤痕 入夜,细雨毫无征兆绵绵飘落,湿湿嗒嗒黏在行人衣衫。 老街上,布行铁质招牌被冷风吹动咿呀作响,不知谁家收音机中传来阵阵地水南音,听瞽姬用十三腔娓娓吟唱一曲《山险峻》: 「…今卜怙谁通于诉起」 「思忆劬劳恩情重」 「思忆父母兄共弟」 「去到阴司」 「阮就死去到阴司」 「一点灵魂卜来见我妈亲…」 黑色万事得缓缓驶入基隆街停靠在泊车位,雨刮器来来回回划出规整半圆弧度,昏黄路灯穿透车窗玻璃,染上女人镇静从容面庞,眼盖上一抹檀香色画就倔强与冷冽。 中午事发后,程啸坤被紧急送医,齐诗允回到报社听到的小道消息是他尚未脱离生命危险,暂时也不许媒体采访报道。 几乎是花了一下午时间消化复杂情绪,快速完成手头工作后立刻折返深水埗,齐诗允趁天后庙尚未关闭前为齐晟敬上三柱香,她跪在蒲团上静默良久,但心中并不为自己的「计划」懊悔,更多是初次尝试到复仇滋味的快意。 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一支登喜路燃尽,她拿上背包下车,今晚方记食客不算多,阿ben都能在饭点时候同老熟客悠闲吹水聊天。 齐诗允绕过几张小折台,径直走入大排档厨房,方佩兰正在炒一道蒜蓉炒时菜,她走到阿妈身后展开双臂,从后向前抱住背对她正在往锅里浇一勺高汤的微胖女人。 “哎呀!吓我一跳!” 方佩兰差点没拿稳手里的镬铲,转而嘴角又上扬起来,仿佛女儿的亲密举动也缓解了她忙碌大半天的疲劳。 “今天放工这么早?饿了吗?” “嗯,饿了,我觉得自己今晚能吃三碗饭。” “阿妈,我想吃薯仔牛柳粒…” 齐诗允依旧像个孩子拥着母亲撒娇,这一刻,她才觉得心脏好像重新恢复跳动,肉体真实存活在这世界上。 沙田银城街,威尔斯亲王医院手术室外,黑压压簇拥着一帮人,个个神情凝重沉默不语,焦灼等待头顶红色指示灯变绿。 静谧的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众人转过头一看,来人是东英奔雷虎耀扬。 为首的高文彪上前同他寒暄一番,两人站在一旁低声倾谈,雷耀扬询问伤势,对方告知他情况不容乐观。 程啸坤送入医院时肋骨就断了两根,头部因为向后倒下受到撞击,但比起这些更严重的是被百威星铁蹄踩伤的胯下,就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今后大概也是废人一个。 下午他突然接到程泰来电,两人已有好一段时间未联系,但对方开口说的消息却令他意外,中午程啸坤去沙田看马,却不知为何发生意外被踩踏致重伤。 电话那头程泰的声音是前所未有愤怒悲痛,甚至还能隐约听到他老婆李美莲在一旁吵吵嚷嚷的啜泣声,他们两人正准备坐最近一趟航班返港,希望雷耀扬能替他们去医院看看程啸坤情况。 虽然很不想管程泰家事,但碍于多年叔侄关系,雷耀扬还是略略从旁协助帮忙,了解经过后,他总觉得这件事看似意外,却又发生得十分蹊跷。 若是在马场内赛马,发生相互碰撞踩踏伤人事件概率极高,但当时是在马房里,又有练马师和好几个保镖,程啸坤虽然同这匹马不熟,可喂食草料时并没有惊吓马匹的动作,不知百威星为何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拼命反抗。 一时间他没有头绪,几个月前程泰差点死在仇家枪下,猜想这次也有可能是有人伺机报复,不知道这一家子是不是气运快用尽,今年之内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夜里八点,程泰和李美莲赶到医院时,程啸坤刚从手术室转至看护病房,不过现在看来,头部撞击伤问题不大,肋骨断了也是小事,但三代单传的程家从此之后便要陷入后继无人绝境。 事发之后和合图将这个不宜外扬的消息严密封锁,赛马会内部理所当然达成一致,国际瓶之前绝不能闹出事影响赛事举办。 时间进入十二月下旬。 许久未见的老友wyman返港后一直忙于工作没空见面,齐诗允放工后本想直接回家,最终还是被这秃佬软磨硬泡拖到尖沙咀中心共进晚餐。 最近都是阴雨连绵气候,似乎很久都没见到过阳光,但快要临近圣诞,商场节日气氛也日渐浓厚起来,中心外墙每年都为圣诞费劲心思,满眼都能见到钨丝灯装饰铺砌卡通图案,点点星光缀满,童趣十足。 西式食肆内,wyman驾轻就熟点单,齐诗允的口味他大致也知道,两人刀叉碰撞,开始切割各自盘中食材,搭配上wyman独特说话风格,为她带来国外各种新鲜怪诞见闻佐餐,气氛是久违的轻松惬意。 两人从邮轮一别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面对面聊天,她也习惯这秃佬重色轻友,早就不是头一回。 本以为要跟老友大倒苦水,但齐诗允突然觉得语塞,这几个月内发生的错综复杂情感问题或许足够wyman填词好几首,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让他拿到「叱咤乐坛最佳作词人」奖项。 最终,话到嘴边又咽下,齐诗允只是轻描淡写说她和郭城几个月前已经分手,但wyman好像早有预料,并没有太过惊讶。 “齐小姐,难道是你的原因?” “是不是认识了新男人?你同aaron复合之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光头佬抿了一口面前咖啡,齐诗允下意识猛抬头看向他,雷耀扬的存在她只字未提,没想到这男人还是和大学时一样对她了如指掌。 “哗!不是吧…你果然劈腿?!” wyman两眼突然闪烁八卦火光,又突然凑近桌前低声问她: “是谁?” 齐诗允只差在餐厅内找个缝隙躲进去,她尽量避免提起雷耀扬那个始作俑者,不想再过多解释,害怕越描越黑。 “wyman,或许我天生就是个坏人吧…” “…是我对不起aaron,这辈子我都欠他。” 她望向落地窗外维港璀璨夜景,玻璃如镜面反射她略显惆怅面容,脑海浮现最近与郭城的种种,眼角眉梢都是愧疚失落情绪。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许久,齐诗允也被作词家的奇特人生哲学说得心情如同坐过山车般起起伏伏,wyman玩笑归玩笑,还是不停对她安慰开解: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感情这种事情好复杂,人与人之间有了羁绊就是会相互亏欠。” “我们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虽然不想深究你们具体因为什么分手,我也不会谴责你的不道德行为, “安心啦,我始终站在你这头。” 同一时间地点,和尖沙咀中心连接的帝国中心ug50,某间高档餐厅内,浮动着诡谲不明的气氛。 “雷生品味果然不同凡响,和那些市井之徒真是天差地别。” “以后雷生若有机会来台北,我一定盛情款待。” 美艳女人拿起面前白色餐巾轻拭嘴角,一双媚眼勾人魂魄,举手投足都散发出成熟女人诱人风情。 “丁小姐真是好客气。” “以后大家都是合作伙伴,不用太见外。” 雷耀扬放下刀叉笑着礼貌回应,他凝视面前女人,脑中思索她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要跟自己展示。 红色液体在晶莹酒杯中摇曳摆荡,涂抹丹蔻的纤纤素手缠绕一缕乌黑长卷发,绛唇微微上扬,一颦一笑都好像被这久经风月的女人精心设计过。 片刻过后,两人步出餐厅。 女人着装性感,芦黄色大衣下雪白酥胸半露,似柔若无骨,有意无意贴近他身旁。 山鸡才回港没多久,这个叫丁瑶的女人就借机找上自己,冠冕堂皇说是想借助东英在澳门的势力,让三联帮也能在澳门博彩业分一杯羹。 雷耀扬大致打探过丁瑶底细,她很多年前就是雷功情妇,不仅交际手段了得,更是手握部分三联帮财政和行政权力,而她契哥「天收」是三联帮高层,靠拳出位,搏斗手段相当残忍,江湖号称「宝岛巨人」,是个不容小觑的强悍对手。 据说丁瑶和山鸡的关系暧昧不明,具体情况尚且不清,但雷耀扬猜想丁瑶找上他不一定是山鸡的计策。 他自然看出她外表下暗藏的野心,三联帮想要在东英和洪兴之间权衡利弊,为其势力介入港岛搭桥铺路。只不过她好像选错人,以为全天下男人都跟赵山河一样好色到饥不择食。 两人走至帝国中心外等细佬将车开出,此时小雨又开始洋洋洒洒飘落。 门口侍应拿来一把雨伞,雷耀扬绅士风度尽现,为其撑开后,和丁瑶并排走出大门。 “雷生,可否送我回酒店?刚刚酒好像喝得有点多…” 女人说完,向他贴得更近,不经意间已挽上他臂膀,经过这几周相处,她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俘获男人这方面,她还从未失过手,何况雷耀扬英俊倜傥,大衣西装也难掩他雕塑般身材,倒是个不错的猎捕对象。 “当然可以。” 雷耀扬笑着回应的同时,也趁机稍微离开一点距离,无奈一手持伞,只能配合丁瑶穿着高跟的细碎步伐,慢慢往路沿泊车区域走。 “你在看什么?” wyman沿着齐诗允目光追寻,看到一辆黑色平治停靠在路边,一男一女先后上车,男人只留高大背影,行为举止风度翩翩,而那女人样貌生得艳丽,宛若某位当红影星。 “嗯?没什么…我们走吧。” “今天真的累死,啊…明天还要起早返工…” 齐诗允迅速视线转移,语气显得轻松,刚刚从餐厅出来和wyman闲逛到此处,没成想碰巧遇到「公关先生」雷耀扬和性感女士幽会。 最近一段时间没见,新欢果然出现了。 污糟男人。 要是给wyman说他就是自己的「劈腿对象」,她不得被这秃佬骂到狗血淋头才怪。 “咚——咚——咚” 齐诗允洗过澡正准备上床,家门突然被叩响,她抬头看了看时钟,现在已经快接近十一点。 “诗允。” 男人敲了好几下门却仍听不到内里动静,住在隔壁的阿婶好奇通过门缝悄悄窥探,却不想被对方冷冷斜睨一眼,模样俊朗却凶狠异常,女人被吓得立即关上门小声咒骂。 “齐诗允,快开门。” 他语气明显变不耐烦,敲击力度渐重,临近年底事多,两人已经好几周没见。 刚才在车内后座,任丁瑶各种肢体试探雷耀扬都视若无睹,并明确表示两人只是商业合作关系,不会再有其他发展,丁瑶当时有些诧异,也为自己的出格行为感到尴尬无比,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男人身上失手。 甩掉丁瑶离开她下榻的酒店后,雷耀扬给齐诗允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不接,讯息也完全不回,最后干脆直接关机,他放心不下,又匆匆赶来深水埗。 齐诗允站在门后快被他的扰民行为惹恼,一想起不知他从哪里鬼混过后来找她,只想任他在门口站一晚等大家围观。 “齐诗允。” “你再不开门我马上叫人把门拆了。” 雷耀扬再次提高音量威胁,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伯母,你回来了?” “诗允她不开门。” 话音刚落,门立即被打开,齐诗允左看右看都没看到阿妈身影,怒瞪着眼前男人想大骂脏话,影帝雷耀扬却露出一脸得意神情,笑得讨厌。 他望着面前穿着棉质睡衣的小女人,活脱脱像只能任他蹂躏的小动物,本来还算平稳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快。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你刚刚洗过澡?” 男人将门关好,转过身凑到齐诗允跟前,低头细嗅她皮肤上散发出来的香皂味,觉得比香水味好闻。 “雷生,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齐诗允一脸冷漠,双手推了推他的胸口,连续退后了好几步不想和他太过亲密。 “我来把这个给你。” 雷耀扬准备把手中的书递给她,齐诗允低头一看,是那夜他说的董乐山译制版的《1984》,但她没有接过。 “这么晚来就为了拿本书给我?” “雷生你真是好兴致,东英社业务那么「庞杂」,不用忙着四处应酬?” 她假意笑着说完,脸上表情是雷耀扬从没见过的意味深长,男人奇怪的挑挑眉,将书搁置在鞋柜上,又把她拉进自己跟前。 “快到年底,所以生意上事情好多。” “生气了?怎么不接我电话?讯息也不回?” 齐诗允刚洗过澡,未完全吹干的发尾还有些许湿润,轮廓饱满的胸脯被雷耀扬紧拥的力度压得变形。 她低头抿唇不语,暂时没有抗拒,但只要微微凑近这男人,鼻腔就能嗅到他大衣外套上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一定是刚才被他护送上车那位新欢的味道… 她怎么可能会在意?她一早就知道雷耀扬是什么样的男人。 可一股失落感还是不受控,莫名攀上心房。 男人见她不说话出奇乖巧,顺势将她横抱起,推开卧室门把她放倒在单人床上。 客厅灯光爬进卧室,雷耀扬琥珀色瞳孔缀满浓烈情欲,他将她双手举过头顶,唇瓣力度温柔细扫她面部轮廓,对上她晶莹迷离眼神哪一瞬,吻狠狠落下。 手掌从睡衣下摸索至她没穿文胸的柔软胸脯,指尖剐蹭她那粒逐渐苏醒的蓓蕾,手心盈握饱满乳肉,如玉般的触感,好像掌纹线沟壑都要被她体温融合。 持续缠吻中男人气息渐重,齐诗允觉得呼吸快被他抽离殆尽,口腔内的津液快要被他的唇舌尽数卷走,就在她快要缺氧的那一刻,雷耀扬才缓缓将她放开。 男人双眼里柔情满溢,看起来一点不像胡混过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有种深信不疑的真挚。 齐诗允抬眸看向她身上的禽兽,眼神定定注视对方面容,像是在探索印证她内心难掩的荒谬猜测。 “怎么了?今天这么乖?” “想要我干你?” 雷耀扬嗤笑,边说边开始解她睡衣纽扣,将女人大小刚好的浑圆玉峰释放出来。 “雷耀扬。” “是你想要干我,不是我想要被你干。” “不要本末倒置。” 齐诗允大胆将手抬起覆盖在他的西裤裆部,摸到了那团撑涨的昂扬巨物。 “你看,明明是你硬了。” 男人眼眸微阖,诧异她首次破格言行的同时感觉全身血液都开始急速流动,雷耀扬起身脱掉大衣,准备再次如恶虎扑食一样将齐诗允吃干抹净,床太小没关系,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现在就想要她,一秒也不能等。 雷耀扬俯身从她脖颈处往下啄吻,但那股若有似无的脂粉气还是不断缭绕在两人的气息间。 齐诗允用力将这无耻之徒从自己身上推开,她站起身,神色也变得奇怪,居高临下凝视躺在她床上一脸莫名其妙的男人,冷笑一声开口: “不好意思雷生,真是不巧。” “m来了。” 说罢她开始重新穿好睡衣,还顺势披了一件针织外套,眼神定定的盯着雷耀扬。 “…别讲笑了,今天才几号?” “不应该是月底那几天才来吗?” 男人觉得难以置信,他推算她的经期时间还算是准,但她今天确实怪怪的。 “是啊,但是突然来了我也没办法,不信你自己来验证一下?” 齐诗允神色自若走向床沿故意向男人靠近,雷耀扬却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可能是因为昨晚去码头接驳走私车受风缘故,今天一直觉得有点感冒迹象。 他只好站起身重新穿好大衣,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齐诗允却倒退了一些距离不愿被触碰。 这一个多月内,两人相处得还算顺利,程啸坤的事也十分默契的都没提起,但他最近总觉得齐诗允好像变得有些不同,可具体也说不上来也是哪里不对劲。 男人收回手,空气阒然微妙。 临走前,雷耀扬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张机票递给齐诗允,她低头借助光线看了看,是平安夜飞北海道的航班。 “我都安排妥了,你提前把行李准备好。” “早点睡,晚安。” —————————————————— 瞽(gu)姬:演唱粤曲为业的失明女艺人 契哥:干哥 第52章冷锋过境 冬月初一,冬至。 工位上台历被翻到最后一页,距离平安夜还有一天。 四日前,雷耀扬交给自己那张机票被放在手边抽屉,齐诗允望着眼前日期出神,在心中反复斟酌决定。 转眼已经过去好几天,但那日在帝国中心亲眼所见的场景还在脑海徘徊。 齐诗允本以为这早晚是她意料之中的事,自己并不会对此产生任何心理变化,但她现在变得矛盾,完全搞不懂对雷耀扬这个禽兽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感。 她本来应该痛恨他,本应该每时每刻都防备他,本应该每分每秒都要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掉入他精心设下的圈套… 但不知不觉中,一切好像都在发生奇怪变化。 虽然她能感受他对自己的不同,但这种不同,在雷耀扬这种浪荡男人身上也显得太过不真实。 她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在他身上寻求什么,她本不应该对他抱有任何一丝寄望,深情和专一,不应该是属于他的标签,心动和钟意,也不应该是她会对他产生的情感。 至于这趟目的显而易见的旅程,再加上幼年时乘飞机遭遇乱流患上的恐高症,种种心理障碍堆砌成难以翻越的高墙… 她并不想去,但一时也想不到可以应付那个狡猾男人的借口。 那天过后,雷耀扬又继续忙于处理各种生意琐事应酬,但几乎每天都会抽空给她来电,得到的虽然都是齐诗允不冷不热的回应,他倒是难得的耐心,总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经期脾气不好,也懒得计较。 国际瓶比赛昨天刚结束,繁忙工作告一段落后众人如释重负,大家都在期待今年好不容易的几天连假,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虽然圣诞节不是法定假日,但作为公众假期,平安夜那日报社都会提早些下班,但新闻部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需要轮值,并不轻松。 记得去年圣诞节当天自己还在跑新闻,虽然整个假期只得到半天休息时间,但那时学弟陈家乐还在她身边,雷耀扬没有出现,一切都还在正常轨道… 下班之前,新闻部的副采访主任faye突然找到齐诗允,但她欲言又止,神色也略显难为情。 “怎么了faye姐?想跟我说什么?” 齐诗允见对方难以启齿,拉她到一旁悄悄询问,两人共事时间也不算短,初入报社时faye对她很照顾。 “yoana…虽然有点唐突,但我想问问这几天假期你有没有安排?我老公从澳洲回来,我想跟他带儿子过圣诞…但是刚好排到我轮值…” “…轮值费我会双倍付给你,如果你有事也没关系,我再问问别人。” faye也知道去年圣诞节齐诗允都在跑新闻,今年好不容易在周刊部得享假期,自己提出来这个请求显得有点过分,但苦于实在找不到顶替人选,只能想到来找她曾经帮衬过的这位侠肝义胆旧下属。 齐诗允听后不禁失笑,这个消息简直正中她下怀,她揽过faye单薄肩膀,一脸轻松模样: “哇?我还以为什么大事,faye姐你跟我还要见外?” “这个假期我没有安排,我帮你,什么钱不钱的多伤感情,我也好久没回去了,很想你们。” 她说罢,只见对方雨过天晴一般展露和煦笑容,恨不得抱着她原地转圈。 平安夜当日,临近中午时分,雷耀扬独自驱车来到启德机场。 现在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两个钟头,但齐诗允一早来电说临时有事要去报社一趟,自己会在起飞前赶到机场。 男人坐在车内,看着手里的头等舱机票出神,心里不由自主憧憬起这次的短暂旅途。 本来想带齐诗允去欧洲,但奈何假期太短时间不够,日本他去过几回,不过北海道是第一次去,温泉酒店也已经提前几周预订了当地最好的。 雪景只是其次,他只在意这次同游的对象,只想和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女人共同度过这次难得的假期。 车窗外飞机起降不停,雷耀扬在车内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齐诗允还是不见踪影,他等得不耐烦,掏出打电话过去,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这瞬间,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嗡——”了一声,他觉得蹊跷又难以置信,又连续拨了叁四个电话过去,依旧是重复对方已关机的冰冷回答。 男人眉心紧皱,立刻下车准备将机票改签,他拨通加仔的电话想让他去报社看一趟,谁知这小子也关机,雷耀扬猜想大概是昨晚手底下一帮人疯狂夜蒲,现在能叫起来的没几个,与其原地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行动。 冷风吹拂他额前黑发,霜灰色大衣衣角翻飞,但一股莫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因为假期出行的人太多,黑色波子911挤在车流大军中寸步难行,一向行车通畅的男人此刻路怒症都快被逼到爆发,等待期间他不停拨打齐诗允的手机,行不通又打到她家里,可方佩兰却也只听说女儿要去报社,并不知道她的具体行踪。 跑车好不容易抵达明报工业大厦楼下,但这时波音客机早就飞向万里高空。 雷耀扬脚步匆匆入内,乘电梯到达第十五层,冷峻面容压抑不住胸腔里的火气,像是要把人抽筋剥皮。 他找到马经周刊部,却看到玻璃大门紧闭,上着锁。 心底的不安和焦躁顿时又徒增几分,男人在偌大办公区域转了好几圈,只有新闻部似乎有动静,连续的键盘敲击声是这个空间里给他的唯一回应。 片刻后,男人愠怒有力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齐诗允依旧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犹如一尊佛像,现在正值午休,一起轮值的几个同事都出去吃午饭,暂时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她时间掐算得刚刚好。 女人面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如敲击琴键一样敲击键盘,她甚至连头都懒得回,不用看也知道是雷耀扬。 “齐诗允。” “你什么意思?” 男人沉磁嗓音颤动起伏,说完后没有再走近,他看见手机被她静静放置在桌面上,她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只有搭在椅背后的一件呢绒外套。 他心中恍然大悟,语气里抑制不住火气追问: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手机为什么要关机?知不知我在机场等你多久?知不知我多担心你?!” “你说临时有事要回报社,就是为了故意摆我一道?” 话音落下,齐诗允终于停止手上动作,将旋转座椅调转方向面对身后神色凝重满腔怒火的雷耀扬: “雷生,我好像没有确切答应过你一定要去北海道吧?” “你在机场等我多久,打了多少电话,如何担心我,那都是你一厢情愿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如你所见我正在轮值,因为答应好我曾经的上司,让她跟一年难得见几次面的老公团聚,更何况还有双倍轮值费可以拿,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我何乐而不为?” “说我摆你一道?” “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很记情,也很记仇。” 她回答完所有问题,面色如常还夹带着些许嘲笑意味。 眼前男人再也控制不住心底那股熊熊怒火,大步流星走上前,伸手用力掐住高领线衫遮掩住的白皙脖颈,强迫让她抬起头仰望自己。 “齐诗允!!!”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会容忍你?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真的杀了你?!” “发什么癫要在假期来轮值!你就这么缺钱?之前那些赔偿金你装什么清高不肯收下?” “要钱是吗?钱我多的是!你要多少?五百万?还是五千万?!” “还有,你记什么仇?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这些你都记不起来?!” 这一刻,男人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峰,手上扼制女人的力度也越来越重,齐诗允呼吸难耐,从眼角滑出一连串泪痕,但她死死盯住对方面容,嘴角却不自觉开始上扬,更加激怒雷耀扬的同时,自己也获得一股近乎阴暗扭曲的畅意。 眼见齐诗允有恃无恐毫不屈服神色,雷耀扬恨不得把她掐到缺氧断气,但就在她眼球上翻,额角青筋暴起口中只剩气管在生理性的嘶喊时,他才强忍着内心浓烈杀意缓缓放开手。 转椅上的女人喉咙被掐到干哑冒烟,此刻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死亡窒息感逐渐抽离她的胸腔,但还是剧烈呛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恢复血液流动,紧绷面色也渐渐松弛下来。 整个冲突过程都在齐诗允的预料范围,激怒、羞辱、嘲讽…叁部曲正在由她主导,在这简陋舞台完美上演。 “……我过分?” “比起你对我做过的事…我觉得我今天的行为也太小儿科…” “你指望我记你什么情?…记你当着郭城的面强暴我?还是记你用家人朋友性命要挟我…逼我和你在一起?” “想想看…你不觉得很荒谬吗?你是觉得我精神失常?还是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会爱上绑架自己的罪犯?” “…雷耀扬,你几岁啊?别太天真了…” “缺爱太严重…拿钱去看看心理医生不好吗?” 虽然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语调也很低柔,但齐诗允口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化作一把把淬毒的利刃,用力刺向站在她跟前一拳距离不到的男人。 雷耀扬听她说完,攥紧双手捏得骨节作响,他不能否认她说的都是事实。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钟意她,他只是想要得到她,他只是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她全身心属于自己。 他自认为他有办法弥补,有办法挽回,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 空气骤然凝固沉默,他们紧盯住彼此双眼,拼命想要解读对方此刻繁复思绪。 他到底哪句真? 她到底哪句假? 女人的神情里写满对男人的不信任,面对雷耀扬,她像是在做一道无解的难题,一张怎么答都会错的考卷,她只能时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深渊。 而男人却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女人,他发现齐诗允最近古怪得出奇,个性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好像她也有他触及不到的阴暗面,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耐心,也已经足够坦诚,但这女人似乎从未被打动,依旧是冷言冷语相向,依旧打心底里痛恨他。 最终,男人冷静后深吸一口气稍稍放低姿态,俯下身双手撑在转椅扶手上凝望她,熟悉的古龙水香味缠绕蔓延,两人的鼻尖就快要碰在一起。 “…齐诗允。” “你实话告诉我。” “在邮轮那件事之前…你都没有一点钟意过我吗?” “一秒钟都没有过吗?” 视线在方寸之间交汇,齐诗允保持缄默态度,像是在回忆这快半年的点点滴滴,在这些回忆中搜寻与雷耀扬在一起后哪怕一秒的快乐时光。 屈指可数。 明明他们相识不过几个月而已,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荒诞又漫长,或许是大部分时间她都过得太痛苦,所以才觉得煎熬和窒息。 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关系,不应该是这样。 钟意一个人,也不应该是这样。 其实雷耀扬心中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是想要听她亲口印证,他在她心中,到底有没有一席之地。 她腮边泛起的红晕,耳根烫人的温度,在他身下的娇柔,体内迎接他的潮涌…至少有一样,至少留给他一样,至少让他觉得自己不是真的一厢情愿在演独角戏。 身后电脑主机箱嗡嗡作响像是伴奏,彼此的呼吸氤氲交织融合在一起,男人的琥珀色瞳仁不停颤动,似乎是在乞求,在对她抱有期待。 齐诗允与雷耀扬对望,内心挣扎揪扯,但又如鲠在喉,快要刺破皮肤。 “没有。” “雷生,我从来没有钟意过你。” “一秒钟也没有。” 女人双眼盯着他,语调平静说得十分笃定,微闪的深棕色瞳孔极力在掩饰一股莫名的动摇。 此时,她见到雷耀扬眼底最后一丝光逐渐熄灭,但齐诗允却还是忍不住要在那余烬中泼上一盆冷水。 “拜倒在雷生西装裤下的女人千千万,不过很遗憾,我不是其中之一。” “雷生风流倜傥,新欢旧爱不断,想要解决生理需求你大可以找别人,反正你有的是钱,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花高价买到一颗爱你的真心。” 齐诗允说完,将视线快速转移向别处,脸色也骤然变得更加淡漠无谓。 听完莫名其妙这番话,雷耀扬怔愣片刻又直起身冷笑,他眼角轻微扯动,虽然紧抿着唇,内里却是咬牙切齿。 他俯视着面前倔强女人,还是不愿相信她说的话,但摆在面前的血淋淋事实,确实是自己一手造就。 “…是吗?” “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 “对你造成困扰了还真是抱歉,那就祝你假期轮值愉快。” 冰冷话语逐字飘荡在空气中,男人说完即刻转身,只在她视线内留下一道欣长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傍晚,齐诗允驱车回到深水埗,觉得这一天都过得恍恍惚惚不够真实,回家后被方佩兰缠着问了好半天,只能编了个借口勉强应付过去。 经过那男人几次叁番上门又开豪车招摇过市,方记老板娘女儿和某位神秘年轻富商的恋爱事实已经在街坊邻里间传了个遍,方佩兰起初也很震惊,但后来也默许他们交往,只是搞不懂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怎么就开始闹矛盾。 浑身乏力躺回单人小床,那张作废机票又被齐诗允从背包里拿出来,持在手中端详许久。 她不知道心中何时生出这种古怪执念,即使是为了计划不得已和雷耀扬「假装情侣」,但她也有心理和生理洁癖,而且照现状目前看来,好像还有更深一层的病态占有欲被无意中激发出来。 因为齐诗允清晰认识到,她已经不能接受雷耀扬还能对自己以外的女人有过分亲昵举动。 这个潜意识在她脑海产生时,就像是核弹爆炸时的轰鸣,在一瞬间彻底点燃她心底那股无名火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毫无安全感的无底深渊。 她笑自己傻,她怎么可以傻到对那种男人产生如此虚无缥缈的情愫? 如果那晚没看到雷耀扬和那位神秘女士在一起,或许她还能试着克服恐高心理障碍,同他一起前往北海道过圣诞,不过好在老天当时「眷顾」替她开了眼,让她能及时看清那只花丛野蜂的真实面目。 她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执行计划才是最正确选择。 但中午雷耀扬那番看似逼问的卑微哀求,依旧徘徊在耳边久久都未能消弭,而他那一刻的眼神,和醉酒那晚她看到的悲伤如出一辙。 他问她有没有钟意过他,哪怕只是一秒钟。 尽管齐诗允嘴上极力否认,但心中还是为他泛起不小波澜,她想要极力掩饰,想着至少骗过他那一秒钟也好。 独自静下来时,脑海会不由自主浮现出雷耀扬离开前的失落愤懑神情,或许她做到了,又或许她在骗他的同时,也骗了自己。 两周后某天夜里,wyman结束一个party回到红磡的旧公寓,家门还没来得及阖好,却突然被几个男人从外大力撑开。 分秒间,只见几个高大黑影冲进家中,光头佬吓了一跳,半夜叁更明目张胆私闯民宅,在他客串的电影里也没这剧情… wyman瞬间被激发出雌性荷尔蒙,惊到快要尖叫,却被一个彪形大汉捂住嘴「强人锁男」,将他拖到不远处沙发上坐好。 虽然都是符合他性向的男人,但行为举止也太过粗暴,他都害怕自己今晚名节不保后庭遭殃,就在他震惊惶恐之余,又见到门外幽幽走进来一个修长身影,让wyman觉得有些莫名眼熟。 整个室内只开了玄关一盏灯,但房间格局大致一目了然,尚未能被屋主看清五官的男人视线环顾一圈,慢慢走至窗边立式钢琴前站定。 几秒钟后,琴盖被对方缓缓打开,只听到那男人极熟练的弹出几个音阶,但悠扬琴声在这紧张怪异气氛下显得十分突兀。 wyman依旧被壮汉捂着嘴坐在沙发上不能出声,他在脑子里疯狂回忆自己到底得罪过什么人,双眼也一直目不转睛盯住那个在试弹钢琴的神秘男人,感觉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简短试音结束,男人才慢慢走到wyman身旁单人沙发坐定,微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他身后壮汉撤手。 “你是韦文?” wyman愣了几秒清了清嗓,努力镇定情绪,朝对方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齐诗允的男友。” “我叫雷耀扬。” 男人礼貌伸出手,同面色煞白的光头佬主动示好,wyman见状也只能战战兢兢回应对方,现在明明是冬天,他却满头大汗。 他慌乱打量面前这位男士,他有一头令自己嫉妒的浓密黑色短发,五官轮廓立体又硬朗,眉眼深邃目光如炬,略厚的嘴唇微微上翘,粗旷不羁中却带着雕塑般的隽永精致。 即使被名贵西装包裹住高大雄劲身材,还是能让wyman想象到那面料遮掩下极富男性荷尔蒙的肉身,这男人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危险气息,霸道,野性,嚣张至极。 他完全没想到齐诗允闭口不谈的新男友居然会是这种类型,也完全搞不懂齐大小姐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刺激,放着好好的靓仔律师不要,怎么要跟眼前这位让人心生畏惧的黑社会大佬。 “…啊?雷生…你好…找我什么事…?” 眼看他周身叁四个保镖模样男人个个都凶神恶煞,也不知道齐诗允那张毒舌是不是闯祸得罪了这位大佬,连他刚喝完的酒都快被吓到挥发殆尽。 wyman心中唱衰,同时又生出一个念头,齐诗允也很有可能是被这男人威胁逼迫。 “这么晚来是我冒昧了。” “但我有些关于诗允的问题,一定想要在今晚弄明白。” “还要麻烦韦生如实相告。” 雷耀扬谈吐举止斯文,将彬彬有礼的衣冠禽兽完美诠释,但奈何强大气场压迫感太足,即使他已经展现足够亲和力,仍逼得光头佬一身冷汗。 半个钟头后,雷耀扬礼貌告别神情依旧迷惑的wyman,走出门时脸上重新挂起自信狂妄笑容,他带着power还有另外几人离开这所旧公寓,开走街边跑车扬长而去。 第53章诱捕游戏 时间悄无声息迈入一九九六年,大寒刚过,受拉尼娜现象影响,一股寒流突然袭港,长命雨下个不停,空气湿冷,打破历年来最低温度。 最近因为阴雨天气赛马场次大幅减少,大部分时间齐诗允都呆在报社处理工作,偶尔外出采访几位马评人。 沙田马场踩踏伤人事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不过据报社内知情人士透露,程啸坤已经出院回家,但具体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太清楚,看来这二世祖还有段日子苟且偷生,那天的意外也出动警方调查过,但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由于当时过道都被水冲洗过较为湿滑,加上百威星本就是匹敏感度极高的特殊赛驹,那些四散在各处的草料也早就被浸染到其他气味,最终结果,也只能归咎练马师制止不当,太子爷运气不好。 那匹马后来也不知所踪,不过齐诗允想,以程泰的残暴脾气,宰了放血做成马肉烧腊也不是不可能。 自从平安夜那日在报社争吵过后,已经过去快月余。 雷耀扬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他再没给齐诗允来电,没有去过马场,也没来过基隆街宵夜,甚至连一丁点消息也没有,看来真的被她气得够呛,已经对她失去所有耐心。 但齐诗允并不对自己那日的言行感到懊悔,有错在先的人并不是她,她的恶语相向也不是空穴来风,她讨厌那男人从来都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说教样子,自大,狂妄,蛮横,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围着他转。 她时常气恼,也在内心矛盾,不知道要这样和雷耀扬纠缠到几时,和他相处她时常觉得疲惫不堪,或许因为自己的最终目的也并不单纯,这样一段摇摇欲坠的脆弱关系,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每一个独自入睡的夜晚,一闭上眼就会不自觉回想雷耀扬那张英俊却又令她讨厌的脸。 他的低声耳语,他的温柔抚慰,他的体贴宠溺…都在不知不觉中侵入她的心房,烫上一层又一层烙印,结痂脱落后又循环往复,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闭环。 齐诗允对于这男人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极度的不信任,她不敢轻易把深埋在心底里那份微妙情感暴露。 因为她害怕这会成为她的致命弱点,会被那卑鄙无耻的男人发现后加以利用,在将来某一天以更残忍的形式回馈给她。 又过了快一周时间,天气像她的心情一样终于有所好转,连续几日都是阳光普照,齐诗允为周刊策划的「新春特辑」至于可以提上日程进行采访。 距离除夕已经只剩不到二十天,在新春期间,大部分香港市民都要买贺岁马行运,博一个「龙马精神」好彩头。 今年两个马场依旧是农历年初叁开跑,因为根据传统习俗,这一天是「赤口」,一向迷信的本地人都会在这天避免走亲访友,害怕发生口舌之争影响新年运势,除却去黄大仙求签祈福外,大都在家祭祀祖先神明。 中午时,齐诗允驾车来到沙田,提前约好的马评人却突然遇上海底隧道塞车,还有一个钟头才能到。 她在公共投注大厅随机采访过几位马迷,结束后又往楼上看台包厢走,今天有好几场比赛,人已经逐渐多起来。 刚步行至走廊,却不想迎面撞见已经消失许久的雷耀扬。 男人一身墨色笔挺西装,剪裁依旧是恰到好处的贴合,衬得他整个人精神奕奕,帅得令人目光不自觉被吸引。 齐诗允滞了一秒,心跳也很清晰的陡然加速,一个多月没见,但眼前再次相遇的视觉冲击却让她从头凉到脚。 雷耀扬身旁挽着他手臂的女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妩媚俏丽,声音娇软又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过她只差把特殊职业写在脸上,齐诗允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花点钱就能对他「俯首帖耳」的「温顺女人」。 而男人脸上似笑非笑神情也被齐诗允收进眼底,他揽过女人细软腰肢,眸光选择性忽略她,迈开步子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 此时那位小姐突然开口问他包厢房号,雷耀扬也轻声细语回答对方,但每一个字都被耳听八方的齐诗允清楚收讯。 因为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的那间包厢。 那天他在简炳驰为难自己时天降神兵般的突然出现,不仅帮她解决了棘手采访对象,还出奇反常为她处理被新鞋磨破后跟的伤口,一举一动都温柔得不真实… 心中冷笑一声,齐诗允面无表情先一步掠过两人径直走过,形同陌路一般。 “齐记者?齐记者?”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直到采访对象叫了齐诗允两叁遍,齐诗允才猛然回过神,自己居然在工作时间开小差,职业生涯头一次。 她收回飘飞思绪连忙道歉,在二十分钟后结束了这场心不在焉的采访。 齐诗允走出马场时,阳光极度刺眼。 几个月前的鲜活回忆就像神经痛,不断在她脑中拉扯,她拼命想要拔除,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一转眼进入二月,距离农历新年还有十天。 二月七日这天刚好是周叁,夜赛结束后,齐诗允照常走出马场去开车准备返回深水埗。 但刚到停车场,却发现自己那辆老爷车不见了踪影。 齐诗允站在原地左看右看,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出现错觉,此时一个陌生飞仔跑来告知她,半个钟头前她的车被拖车拖走,对方含糊其辞交待完后,又递给她一张质感极好的名片。 尖东么地道六十叁号,皇朝会,是东英社旗下的夜场。 二十多分钟后,红色计程车停到夜总会楼下,女人一脸怒意连找零都不要,背上包匆匆入内。 今晚这里格外热闹,貌似有什么庆祝活动,一连好几个包厢都坐满形形色色的社团成员和年轻貌美公关小姐,齐诗允被侍应带到其中一间门口,对方告诉她,她要找的雷总就在这里。 入内,整个包厢内吵吵嚷嚷,音乐鼓点震耳欲聋,她大概扫视一圈至少也有二十几人,大部分男男女女已经喝到兴头上,说话声也被唱k的高分贝覆盖。 几秒钟后,她在沙发上那群人中,清楚看到了雷耀扬的身影。 他左右两侧都坐满穿着性感的公关小姐,而那男人见到齐诗允来到包厢却毫无波澜,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愤怒眼神,继续和几身旁个女人说说笑笑,乐此不疲。 齐诗允的突然到来引起包厢内众人审视目光,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和大家能混在一起的异类,虽然长相靓丽身材窈窕,但加上她不苟言笑表情和一对恨不得杀人的凌厉双眼,都以为是哪个便衣差婆不要命来东英地盘突击抓捕罪犯。 人群中的加仔眼尖,立刻走上前带着怒气冲冲的齐诗允坐到雷耀扬右侧一米远的皮沙发上,正欲递给她一瓶啤酒,却被她神色严肃格挡拒绝。 加仔见状也只好识趣走开,齐诗允眼神迅速转向身在花丛中的那个男人,开口大声质问对方: “雷耀扬!我的车呢?!” “叫我来这干什么?!” 男人听了只是笑笑不语,眼神示意她坐下,又拿起手边打火机点燃唇边雪茄,烟雾缭绕间,齐诗允那张气急败坏的脸都变得不真实。 “咦,耀扬哥,这位漂亮姐姐仔是谁啊?” 一个年轻靓妹将手搭在雷耀扬肩膀,嘴角勾着笑,手指略略抬起指了指齐诗允的方向。 雷耀扬视线闲散,贴近她脸侧悄悄说了几个字,女人嗤笑,两人又继续贴面耳语,暧昧得刺眼。 齐诗允此刻只想拿起桌上酒樽朝男人大力扔过去,他故意拖走她的车又把她叫来这种场合,就是为了当着其他女人的面羞辱她?这口恶气实难咽下。 当她想要再次上前找雷耀扬这仆街问个清楚,突然包厢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人,顿时引起房间内阵阵欢呼尖叫,看架势仿佛是今晚主角登场。 只见那男人笑容满面,一双长腿迈入包厢中,步态浮夸,夜里鼻梁上还架个黑超。 季节这种东西好像对他无效,现在正值冬天,但他身上衬衫领口恨不得敞到腹肌,宽肩窄腰男模身材完全不输雷耀扬,或许他有在长期健身或练拳,看起来更加雄壮生猛。 齐诗允又仔细观察对方样貌,金棕色斜分发潮味十足,古铜皮肤在变幻灯光下极具野性张力,他摘下墨镜后,五官是出乎意料的俊朗帅气,鼻梁直挺,双眼大而有神,下巴浅浅胡渣看似不修边幅,但在他身上却又异常合理。 这男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外放的热情,俨然一台行走的坟场发电机,不经意间就能电死人。 “乌鸦哥,生日快乐啊!”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恭祝天雄哥大发横财!” 道贺声马屁声此起彼伏,他刚进来时就有人叫他花名,齐诗允此刻才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东英五虎之一的下山虎——乌鸦。 东英社在港岛行事向来低调,也不似洪兴有十二揸fit人分区域管辖档口,但她很早就听闻东英旗下五虎均是猛将,只不过都鲜少露面,除了和自己纠缠不清的雷耀扬,乌鸦陈天雄她也是第一次见。 今晚是乌鸦主场,几个包厢都坐满东英的人,男人笑意满面接受众人祝福,寒暄一番又环顾一圈,锐利双眼立刻锁定了坐在离雷耀扬不远处沙发上的齐诗允。 即使包厢内灯光昏暗也难掩其姿色,那女人灵气十足,让乌鸦突然来了兴趣。 深棕色齐颈短发别在耳后,皮肤白皙五官又生得精致,眼尾一粒泪痣平添几分俏丽娇娆,身材看起来不错,黛蓝色衬衫搭配黑色外套和裤装,飒爽中带着股英气。 蒲界耶稣仔细鉴定过后终于想起来,她好像和之前在游艇会见到雷耀扬带着的那个靓妹身型样貌相似,只不过换了发型和装扮,没太能立刻认出来。 不过看她此时愤怒落寞神情交织,加上雷耀扬搞一堆女人围在身侧的反常举动,心下便猜到几分。 果然同女人拍拖就是麻烦。 但乌鸦转念一想,惹麻烦他是行家,和稀泥更是他人生一大乐趣,如果能气到雷耀扬,那这个生日他将会永生难忘。 片刻后,雷耀扬眼见乌鸦一脸痞笑径直朝齐诗允方向走过去,他立刻和身旁几个女人隔开了一点距离,视线转移到不远处那两人身上,略略端坐起身子抽烟,悉心观察那搅屎棍一举一动。 “——哇,真是靓到爆镜!” “这位妹妹仔怎么称呼啊?是不是叫「卜卜脆」?” 乌鸦脸上挂笑,手里拿着瓶酒走到齐诗允身旁坐下花言巧语搭讪,她没想到这男人会突然过来,开始也愣了几秒,但余光突然察觉到雷耀扬的视线终于转到自己方向… 既然乌鸦哥送主动上门来,那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交谈间,虽然齐诗允稍显拘谨,但也礼貌回应对方问题,乌鸦还是一贯的热情似火,一张嘴就能逗笑她,热聊过一阵两人喝起酒来,相谈甚欢。 “哗?!齐小姐你在《明报马经》当记者?” “年初叁买马买几号?快给我点建议,买中了给你派利是~” “我还是建议乌鸦哥你买大热门位置,最近五号马和七号马表现都不错。” “还有十叁号和二号也可以试试看,先预祝乌鸦哥新一年横财就手,一路长红……” 乌鸦本来是没话找话聊,但听这女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也愈发感兴趣,而且对方一口一个乌鸦哥,叫得他心情大好。 包厢音乐声太吵闹,两人聊天的距离几乎也到了耳语程度,齐诗允脸上全然没有刚进来时的紧绷和怒意,整个人如沐春风般松弛,时不时被乌鸦逗得仰头大笑,两人气氛渐渐变得微妙。 雷耀扬坐在另一头冷眼观望,手里的雪茄已经被捏碎,烟草散落一地。 乌鸦坐过去后,齐诗允完全当他不存在,和那低俗下流男人聊得甚是投契,而此刻她脸上浮现的笑容,他更是从未见过。 忽然间,alantam劲歌前奏响起,东英k歌之王陈天雄顿时来了精神: “齐小姐,会不会唱?” “不会唱跳也行~” 乌鸦贴在齐诗允耳边盛情邀请,她没有拒绝,笑意十足跟着他走到电视荧屏前,跟随节奏开始热舞。 「独自望着路上密密画满的记号」 「像是混乱又像特别为了指我路」 「到处去碰到处去看」 「堕入陷阱方知太糊涂」 「真心被俘虏」 「仿佛遭圈套探索这爱路」 「你那美态已叫我醉倒…」 此刻,加仔悄悄坐到雷耀扬身旁递给他车匙,只觉得快被他那股低气压逼得汗毛倒竖,齐小姐的举措也太过大胆,居然利用水火不容的乌鸦哥公然挑衅自己大佬。 「…你笑笑看看我像是望着猎物」 「我心已伤」 「我堕入情网你却在网外看」 「始终不释放」 「恨爱心中激荡」 「这陷阱这陷阱」 「这陷阱偏我遇上…」 此时包厢气氛逐渐升温,歌曲旋律也调动众人亢奋情绪,都不由自主围在齐诗允和乌鸦身侧,眼见人群中央一男一女越凑越近,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就在副歌快要切入时,突然齐诗允感觉自己手腕被人大力拽住,那人不管不顾,拖着她就往包厢外大步走出去。 房间内顿时哗然一片,眼见下山虎跟前那位神秘靓女突然被雷耀扬截胡,而脾气一向暴躁易怒的乌鸦不加阻拦也丝毫不生气,神色甚至比刚才共舞时更开心,继续手握麦克风高歌。 齐诗允一路都想要挣脱开雷耀扬的控制,他的手掌虽然冰冷,却完全掩盖不了那股即将爆发的妒火,争执间快速将她扯下楼,走到路边一辆崭新的铁灰色林宝坚尼前。 “我的车呢?把车还我!” “特地叫我来看你跟小姐亲热?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剪刀门被向上开启,齐诗允站在车前不愿入内,迅速甩脱手不想和雷耀扬有太多肢体接触。 “上车再说。” 现在正是夜场生意最红火时段,夜总会门口来人络绎不绝,两人在车前的举动引起好奇人士驻足观看,雷耀扬继续将齐诗允推进副驾驶坐好,又快速关上车门疾驰而去。 几周不见,人帅多金的雷总不仅换了女人还换了新车,齐诗允坐在副驾驶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偏偏雷耀扬把车开得像火箭,一路超车,根本不管哪个路段是否限速。 “——雷耀扬!” “太快了!别开这么快!” “你个癫佬要死就一个人去死!拉上我干什么!!!” “啊———痴线!!慢一点!!!” 齐诗允嘴里大喊大叫,刚喝的那点酒精都被吓飞到外太空,她紧紧抓住安全拉手,闭着眼根本不敢直视前方,提速时推背感实在太强,像是突然进入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幻空间。 而雷耀扬完全不理会她的叫骂,自顾自加速,双眼凝视前路,动作行云流水切换自如,毫不畏惧。 他也没想到齐诗允会和陈天雄聊得那么热络,一想起刚才这女人和死乌鸦举止那么亲密,妒火就不可控的往上窜。 选谁报复他不好?偏偏要选乌鸦那个色胚风流鬼? 伤敌一千自损八,这次他算是深有体会。 十多分钟后,林宝坚尼驶入太平山山道,车速也稍有减缓,独特声浪回旋在静谧山野,男人发泄过后总算是稍稍平复一点情绪。 但一旁的齐诗允已经骂得气喘吁吁,释放了心中一半压力,觉得呼吸终于顺畅。 最终,车并没有停回在的半山豪宅,而是在一条鲜有人车经过的岔路口,高大灌木掩映着,一旁路灯也忽明忽灭。 “疯狗!” “你要和我说什么?已经癫够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齐诗允神情依旧恼怒,解开安全带侧身质问身旁男人,雷耀扬不疾不徐将车停稳,脱下包裹住满腔热气的西装外套,两人在密闭空间内,气氛却和车外一样冰冷。 “和我在一起就摆臭脸,和陈天雄唱歌跳舞就那么开心?” “那种四处鬼混的低俗男人有什么好?” “我提醒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小心染上aids。” 男人一脸冰冷模样,转过头质问她,齐诗允不禁失笑,开始对他冷嘲热讽: “可笑至极,乌鸦哥高大威猛幽默风趣,他有什么不好?” “况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低俗?扮什么高雅?” “你刚才不也和小姐玩得好开心?万人骑的脏男人。” “就为了说这些把我拉到这里来?雷耀扬你真的该去看医生。” 齐诗允冷眼恶语相向,说罢就要准备拉开车门,但雷耀扬动作更快,按下车锁,她根本打不开。 “让我下车,和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下贱男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每次在一起都要吵架,我好累。” 她看向窗外一片昏暗夜色,努力把语气恢复平静,雷耀扬沉默过一阵,俯身凑近她跟前想要拉她的手。 “雷耀扬…你走开!我真的很讨厌你!恨透你!” “不要碰我!污糟!下流!恶心!” 肢体触碰间女人不断伸手推拒男人,但他就像个厚脸皮钢铁巨人般纹丝不动,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生气却依旧令他心动的面容。 冷战这段期间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包容已经到了毫无节制的地步,他愿意为她放低高高在上的姿态,愿意承受她对自己各种冷嘲热讽…即使是宁愿同她争吵,也不愿再去钟意别人。 沉默片刻,男人深吸口气,一脸郑重其事表情,将她囊括在自己视线范围: “对不起。” 道歉突如其来,雷耀扬语调低沉却说得极为简短有力,望向她的双眸里写满歉意,是她从未见过的赤热坦诚。 这个一贯高傲自大的男人,此刻却卑微到极点。 齐诗允瞳孔闪动,一瞬间鼻酸,眼底不受控的湿润,好不容易筑起的所有防备,全都被他叁个字土崩瓦解。 “是我的错,不该故意惹你生气。” “以后绝对不会了,对不起。” 男人抚上她脸颊,齐诗允侧过头躲避,积郁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快要决堤。 雷耀扬将这执拗的小女人用力揽近自己跟前,炙热气息围绕在两人之间,凑近她颊边继续开口: “那晚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叫丁瑶,是台湾叁联帮的人,我同她除了生意往来,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为了她和我生气,后来问过韦生,我才知道那天你们也在。” “所以你当时才不跟我去北海道故意说那些话气我?” “所以证明你也在意我,对不对?” 男人拉过她的手扣在掌心,额头贴在她侧脸,磁性低音震动着她耳膜: “原谅我,诗允。” “我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郑重向你道歉。” 齐诗允有些惊异他突然的致歉,莹莹泪水汲在眼眶里打转,又忿懑开口朝他发火: “谁知道你这些鬼话对多少女人讲过?” “几句话就想把你的禽兽行为一笔勾销?” “…鬼才要信你!” 她并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对雷耀扬戏假情真,会被他的言行举止牵动影响,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对这个可恶男人抱有利用以外的更多想法。 但他好像早就强势进入自己内心,任由自己如何将他拒之门外,他的存在早就不能被她抹除。 男人将齐诗允揽得更近,鼻尖轻扫她耳廓: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给我一个让你相信我的机会。” “求你。”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紧锁的眉心,手掌穿过她的发缝扶住她的后脑,男人的唇贴在她额头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没有再进行下一步。 须臾过后,女人将他稍稍撑开一点距离,她抬眸凝视雷耀扬情真意切双眼,感觉心脏正在不受控的为他砰砰跳动。 她可以相信他吗? …或许可以吧。 昏暗路灯时隐时现映在两人脸部轮廓,此时窗外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洒落在挡风玻璃发出声响。 齐诗允伸手,拉起雷耀扬衬衫下的黑色领带缠绕在掌心,用力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雷耀扬,我一定是选错答案。” 第54章今夜不设防(H) ρō18čκ.čō㎡ 窗外雨势渐渐变强不断敲打在车顶,顺着跑车挡风玻璃滑落,水珠融合,聚成一道道雨痕不规则向下蔓延流淌。 车内温度逐渐升高,空调循环制热的电流声显得格外吵闹。 齐诗允将雷耀扬拉近自己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克制住自己紊乱无措呼吸,她闭上眼微微低头,粉润红唇触在他嘴角,轻轻印下一吻。 此刻,心脏像是被瞬间引爆的炸弹,男人明显有些措手不及,瞳孔里布满震惊和即将癫狂的欣喜,这是自从他们直达亲密关系以来,齐诗允第一次主动献吻。 这是她给自己的答案吗?泍呅唯❶璉載䒽址:põ18𝖇𝓉.𝒸õm 是他等待已久的答案吗? 副驾座椅被雷耀扬放倒,他顺势俯身,压向眼前已经面红耳赤的女人,她此时的娇羞和主动全都是因为自己,她的瞳孔里也有了自己的倒影,好像是奇迹突然降临,他终于得到她的回应。 他抬起手腕,双眼仔细观察chopard表盘上的时间: “今天是1996年2月7日,现在是23点25分07秒。” 雷耀扬低下头,与她迷朦视线交汇缠绕,在他的唇要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再度开口: “诗允,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因为这一刻,你选择钟意我。” 男人眸色倏地变沉,凑上她小巧鼻尖启唇低诉: “我一定不会让你选错。” 女人瞳眸里闪烁着盈盈星光,她伸手从他肩颈上移,轻轻覆盖在雷耀扬颊边,他慢慢将她指尖抓在手心与她十指相扣,低头衔咬她丰润水嫩的唇瓣。 他的舌尖温柔探入口腔,与她互相勾缠、嘬吸索取,他拥紧她腰身,她搂住他脖颈,誓要尝遍对方味道,掠夺彼此所有呼吸。 炙烈拥吻中,温热手掌沿着齐诗允发烫耳垂摩挲,又熟练解开她胸前禁锢躯体的纽扣,衬衫底下遮掩住白皙玉乳的吊带衫和文胸被往上推卷,他放开她的唇,埋首吸咬她绵绵乳肉,手指不断抓揉那两团他一个多月没有触碰到的酥软。 带有薄茧的微糙指尖拨弄她翘立殷红蓓蕾,身下女人嘤咛着发出一声娇叹,眼色已经陷入一片混沌迷乱,用弱骨丰肌多汁身体循循善诱,在这密闭空间中,令人想要化身为欲兽,不把她生吞入腹不罢手。 雷耀扬解开自己衬衫,扒掉齐诗允黑色长裤将她从副驾座上捞起。 驾驶位座椅也被缓缓放倒,女人黛蓝色衬衫半挂在肩上,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她跨坐在雷耀扬腿间,用双手撑在他紧实胸膛,内裤隔着他的西裤面料前后逡巡。 来去之间,胯间那根硬铁被她磨到胀痛,男人气息渐重,仰头含住她乳尖在口中挑磨卷弄,手掌顺着她光滑脊背中央游移到她圆润臀肉。 只感觉修长手指将她内裤勒紧向上提拉,沿着那脆弱布料接缝处,被他用力撕扯下来,随手丢在一旁变速操纵杆上。 潮热的神秘地带与他的欲望根源近在咫尺,雷耀扬腾出手拉下西裤拉链,将那禁锢已久膨胀到狰狞的肉茎解放。 他轻轻抬起齐诗允两瓣软臀,用炽热伞头磨弄已经淋漓润泽的娇嫩花苞,男人低声轻喘,劲腰前后来回抽动,剥开她腿心层层贝肉,将青筋暴胀的茎身裹满蜜液,又在湿滑穴口若即若离,撩动得人心痒难耐。 齐诗允受不了般前戏调逗,双臂搂住雷耀扬低吟的同时,感觉腿心在不受控的泛滥成灾。 “诗允,再吻我一次…” 他仰头对上齐诗允动人眼波,手掌扣在她后颈处细细抚摸描摹,语气里都是欲求不满意味,鼻头埋在她丰腴乳间顶弄祈求。 刚才那一吻,比蜜甜,比糖黏,实在回味无穷,他怎么要都嫌不够。 女人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浅笑,双手捧起他的脸,红唇沿着他鼻尖慢慢向下,柔软碰上柔软,连同唇纹都嵌合。 下体硬挺肉茎瞬间更加斗志昂扬,雷耀扬把持住她腰肢,对准那处他再熟悉不过的幽幽小径,猛的一下径直挺入,一灌到底。 甬道内包裹感太过细密,男人闷哼一声,不过才一个多月而已,又紧得要他半条命。 “嗯……!” “好胀…轻一点…” 齐诗允搂紧男人宽阔肩背发出喟叹,整个花径内被他撑得满满当当进退两难,她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就敏感得像是要即刻高潮。 交欢的场所实在太狭窄,雷耀扬不敢太过剧烈运动,生怕稍稍用力齐诗允的头就会撞到车顶,她半俯在男人坚硬胸膛,半片衬衫衣不蔽体,两团椒乳随着女上位姿势不断摆荡,晃得身下男人理智全无。 几面车窗因为内外温差太大,被一片灰蒙蒙的水气覆盖住,令人完全看不清窗外景致,最后就连那盏奄奄一息的路灯都因为雨势变大彻底告别职业生涯,车内陷入大片黑暗,只剩远处山脚下点点霓虹灯光。 他用双手把控住齐诗允紧实纤腰,胯下节奏是令她舒服的抽送频率,体内每一寸褶皱被他霸道占据,这样的滋味不过月余没有体验,却令她想念不已,甚至毫无顾虑,不害怕会被路人发现他们正在跑车里做大胆放荡的性事。 两人喘息交错,伴随着窗外雨声和下体撞击水声,像是一曲默契十足的协奏,彼此肌肤紧贴到渗出汗珠,拥吻依旧没有停歇,吻到舌根都开始发酸发麻。 雷耀扬能切实感受到齐诗允今晚格外主动,并不仅仅是那微醺的酒精作用,原来她也是如此渴望自己,原来她封闭后敞开的心扉是如此热情…他将她再次拥紧,生怕下一秒就会失去这样的感觉。 滚烫春水一股股浇灌在他粗壮巨物,筋络都被滋润得更加鼓胀,男人进出动作顺滑无比,抽动的速度也在渐渐加快,每一下都顶到深处,撞得身上女人忍不住趴下啃咬他肩膀。 花径吞吐着硕大性器,紧绷感加剧,茎身就像一条拼命往她身体里越陷越深的毒蛇,齐诗允俯在他耳边喘息呢喃,男人的手掌掐在她后颈处安抚,另一只手抓揉她的臀肉不断顶胯,她的娇柔放荡都被他全力拥在胸膛,一刻都不肯放松。 “诗允…你吸得我好紧…” 男人已经处在时刻爆发边缘,齐诗允撑起一点距离与他对视,眼神中盈满浓浓情欲,她笑了笑毫不羞怯,对他轻声开口: “雷生想不想要更紧一点?” 雷耀扬起先诧异了一秒,随后微翘的嘴角上扬表示默许。 女人纤白手指慢慢缠绕上被他扯松的丝质领带,随即她另一只手往上推送那活结用力一拉,整条领带勒嵌入雷耀扬脖颈,勒得他两侧动脉都鼓胀得暴起,猛烈性快感横冲直撞袭上脑门。 缺氧的窒息像海潮般席卷而来,半清醒半幻觉的状态太不真实,雷耀扬只感觉神经处于极度兴奋状态,这种兴奋就好比他将一个个短命鬼从楼顶扔下时,遍布全身又难以名状的那种特殊快感。 比酒醉人,比毒上瘾。 男人口中嘶哑出声,粗重鼻息喷涌在两人面颊,感觉此刻在她体内的肉茎膨胀到充血,偏偏齐诗允使坏一样,低下头用嘴堵住他艰难维持呼吸的唇,她不断吸咬他厚软的舌,扭动着腰肢规律的收缩内壁,将雷耀扬胯中巨物死死绞紧,绞到他难耐得想要不管不顾释放在她体内。 他在她身下挣扎抓紧她腰肢,臂弯将她用力围困,女人却将领带上提,越拉越紧,一直勒到衬衫领口深陷进他皮肤、额角青筋毕现脸色紧绷才肯慢慢松手。 “够紧吗?” “要不要再试一次?” 男人恍惚摇头仰望她,额上都是汗水,模样略显狼狈。 女人手指轻轻在他起伏滚动的喉结边缘游走,居高临下露出一脸得意神情轻声开口: “雷耀扬,你再到处拈花惹草试试看。” “早晚有一天死在我手上。” 雷耀扬大口喘息,终于缓过神面色恢复正常,但笑意不由自主攀上他嘴角,嘴里也开始喋喋不休: “…嘴硬閪软,你舍得吗?” “你知不知…我好钟意你为我呷醋的样子。”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开心…” 听到这番无赖言论,齐诗允突然脸红大骂他是变态,伸手在他腋下柔软处用劲掐了一下,男人虽然吃痛,但笑意却更甚。 因为她也钟意自己,对他也有近乎疯狂的强烈占有欲,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刚才就算死在她手里也心甘情愿。 随即男人眉峰一拧,将她身体带向自己紧贴住,手掌抓着她两瓣臀肉猛烈冲刺,阵阵呻吟也逐渐变得破碎不堪,她又微微起身向后仰靠在方向盘,又带着畅爽的愉悦神情,等待着被他送上云端。 低趴车身因为驾驶坐的激烈碰撞摇晃震颤,男女交汇的喘息声渐渐急促,雷耀扬及时抱起齐诗允弹性十足翘臀,那股久未释放的浓浓白浆再也忍不住,囤积月余的欲望四射,黏在两人下体不断滑落拉扯。 回到半山的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共浴过后躺上床也已经快到丑时。 经历一天大起大落的齐诗允早已疲惫不堪,靠在雷耀扬舒适臂弯里昏昏欲睡。 谁知这男人依旧精神气十足,像是得到限量款玩具般爱不释手,指尖撩拨她新剪的短发,紧贴着她的下身又再度抬头,炙热硬挺在她腿心周围来回戳弄挑逗。 “雷耀扬…” “我好困,你让我睡觉…” “…没几个钟头我还要早起返工,别再弄了…” 齐诗允闭着眼推了推她身后不知餍足的饿虎,小声开口拒绝,但雷耀扬却探出舌尖轻舔她耳垂,鼻息密密匝匝氤氲在她敏感脖颈,激得她身体条件反射不停颤动。 “喂…!” “我说真的!还有很多工作…嗯…” “……雷耀扬…啊…” 就在她想要起身反抗时,男人已经翻过身躯,将她力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英挺桀骜面容映入她眼帘,雷耀扬低头吻了吻她软唇,哑声诱哄: “…明天陪我,工作我找人帮你搞定。” “不然就请个病假,说你被我弄到起不来床…” 齐诗允伸手在他胸膛拍了几下,拍得那只猛虎抖动,开口讥讽他: “雷生,你还好意思说乌鸦哥低俗?” “你不也和他半斤八两,一样都是流氓色胚。” 男人一听「乌鸦哥」叁个字又从她嘴里蹦出来,柔和眼神也立刻变得恶狠狠,他不语,只是低头用牙尖咬了咬她嘴唇,迅速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蒙住,开始往她身下探索。 “雷耀扬你干什么…!” “啊——!你起来!” 齐诗允感觉到他一路往下,手掌大力抓揉她乳肉的同时,浓密如羽的发丝掠过小腹,唇沿着她大腿内侧细细啄吻,最后抵达她叁角区隐藏的神秘地带,用硬挺鼻头轻扫试探她的反应。 这种感觉她从没体验过,羞耻感直线飙升,令齐诗允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在九龙塘别墅里那个暧昧的下午,体温又重新滚烫起来。 她弓起身子想要抵抗,却只能看到被衾下雷耀扬的头埋在自己腿间起伏,还没来得及反应,双腿被他用手掌大力往两边撑开,温热的舌头毫无预兆触及到了她那粒尚未苏醒的蕊芽。 “唔……嗯…” 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开始从她腿心往身体各处蔓延攀升,男人的唇亲吻她勃起的蒂肉,力度很轻柔,像是在和她接吻一样缠绵,他将那粒娇柔含在口中不停嘬吸,时不时用舌尖舔食,津液不断滋润她柔脂内的每一寸褶皱。 齐诗允渐渐陷入迷醉涣散,两只纤白柔荑几度揪紧了手边的缎面床单,僵持一阵过后又颓然放手,口中的喘息也变成婉转的低吟。 生平第一次被异性用这种方式抚慰,和手指按揉搓弄完全不同,有种充满爱意和被珍视的安全感。 雷耀扬的鼻息不断喷散在私密处,用灵活的舌剥离那些层层迭迭的贝肉,在神经遍布的敏感地带恣意游走,将整个饱满花苞浸润得湿淋淋。 强有力的手臂掀开身上被子,雷耀扬再度埋头跪俯在女人双腿间,齐诗允的手掌也开始向下延伸,用指尖抓住男人的浓密发根将他向下按压,他吸食得更加卖力,嘬出更令她面红耳赤的啧啧声响。 卧室暖黄灯光铺陈在两具交缠的肉体上,男人双臂把持住她大腿上围,偶尔会隔开一点距离观察她此刻为自己绽放的嫩红花瓣,是他第一次看到就篆刻在脑海的妖娆形状。 温热唇舌舔舐的速度时快时慢,在她略显空虚的穴口边缘轻轻试探,舌尖不断撩拨她隐匿的欲火,翕张的花瓣像是在叫嚣,不停收缩的殷红内壁像是在引诱身下男人堕入欲海沉沦。 两人炽热体温交融,彻底唤醒想要侵占彼此的欲望,雷耀扬吻吮她颤动的瓣肉,又慢慢将修长中指插入她张合的紧致穴道,骨节一寸一寸没入,探寻她耻骨下缘的那枚凸起敏感点。 “啊…雷耀扬……” 齐诗允喉中细碎的娇吟在空气中漂浮游动,手指抓紧他肩膀,紧绷着修长双腿,摸索可以让她高潮的快感通道。 男人的舌尖快速勾弄那枚敏感蕊芽,手指抽插的节奏控制有度,指腹被蜜液包裹得湿滑无比。被撑开的花苞也膨胀起更饱满的形状,他用牙轻轻衔咬两片覆盖嫩滑贝肉的唇瓣,向外轻轻拉扯又含入口中品尝,慢慢放开时,回弹出令人羞涩的皮肉声响。 异样的快感一点点遍布身体每个细胞,齐诗允的手指不由自主抓着他的黑发,男人一向精心打理的发型都被她揉乱。 雷耀扬沉浸其中,闭眼感受她每分每秒的细微变化,孜孜不倦的为她服务,指腹不断刮蹭按压能让齐诗允潮水泛滥的欲点开关,直至一股股爱液不受控的从最深处涌向穹窿外缘,顺着他的中指成串滴落到银灰色床单。 “…湿得好厉害…哪来的这么多水?” 男人从她腿间抬起头,一脸坏笑,齐诗允面色潮红,虽然整个人已经溃不成军,却仍觉不够。 她扭动着软臀口中轻哼,像是撒娇般发出请求,抬手想要继续将雷耀扬的头按回自己腿心,想要将已经蓄满快意的欲涌释放,抵达可以淹没她神智的高峰。 “这么想要?” 雷耀扬看出她的难耐,稍微直起身,但手指仍留在她体内,他停止抽插动作,只是默默审视身下已经迷乱到神情涣散的女人。 “乖,动给我看看,马上让你爽到喷。” 男人低声说出与她的交换条件,齐诗允听过后娇羞到耳根烧烫,她闭眼沉默着抿唇不肯就范,但下一秒就感觉塞入自己甬道的那根手指,快要离开体内。 “…不行…嗯…你不要拿走…” 她立刻抓住雷耀扬的手腕小声呢喃,男人脸上浮现得逞笑容,俯身用唇贴在她耳边引诱: “那就自觉点,用你下面这张嘴吸我手指。” 齐诗允涨红着脸睁开眼,撞上雷耀扬情欲溢满视线,他眸光深邃幽黯潋滟着汹涌波涛,真像伊甸园里蛊惑夏娃的那条毒蛇。 “…讨厌。” 她娇嗔一声,扶着他紧实手臂,轻轻扭动起曲线流畅漂亮的纤腰,将那根在穴口边缘徘徊的手指再次吞食进自己酥痒难耐的甬道。 女人乖顺的模样令雷耀扬极度满意的笑起来,手指开始跟随她移动的节奏轻缓抽插。 他跪在她双腿两侧,欣赏她此时妖魅性感模样,两团耸立的玉乳像牛奶布丁一样摇摇晃晃,勃起的乳尖像红润多汁的樱桃,令他忍不住低头细品。 齐诗允口中含糊嘤咛着,多重刺激加上自己放浪形骸扭动身体的强烈冲击,快感持续从下体延展,随时都处在即将倾泻的边缘徘徊。 男人沿着她起伏的身体线条再次吻到丰饶淫靡的花瓣,唇舌交替吸咬舔食,不断含弄层迭贝肉,手指抽送的频率越来越快,顿时感觉到她的紧绷加剧。 舔弄的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一只持续了快叁分钟,女人发出声声舒爽的娇喘,一股股花液随之冲出甬道,高潮层层迭起,来势汹汹,全被她腿间的男人尽数吸食咽下,雷耀扬喉结上下滚动闭眼品味她芬芳春水。 片刻过后,男人饮完一壶琼浆,抬起头凝视闭眼微喘的小女人,她整个人像是瘫痪一样躺在大床中央,皮肤泛起微红,潮水好像还未完全从她身上退却。 雷耀扬拉起她双腿往自己胯间贴近,咆哮着兽欲的粗壮硬挺再次猛然抵入她软热甬道,齐诗允差点尖叫出声,但泄欲过后敏感得浑身乏力,想要挣扎抵抗,却被男人俯下身死死禁锢住双手,与她十指紧扣。 “…不要…太晚了…我真的会起不来返工…” 她苦苦哀求雷耀扬别再摧残折磨自己,但对方当耳旁风一样自顾自冲顶起来,撞得她娇喘连连。 “你那点薪水还不如来给我当私家秘书,这么拼命干什么?” “实在不行就当雷太,明天我们就去注册登记。” “以后下地狱我们都一起…” 这几句话就像汇聚成一道闪电击中齐诗允,在她脑中不停轰鸣回荡,她顿时瞪大双眼盯着雷耀扬此刻认真严肃表情,但男人丝毫不给她回嘴的机会,伸手用虎口扼住她的脖颈带向自己,情真意切热吻再度落下。 第55章书海浮情(H 晨雾缭绕太平山,黑夜被白昼交替。 卧室内还浅浅荡漾着欢爱后的余味,大床两侧帷幔被拉下,隔绝掉一部分光线。 沉稳有序呼吸和温暖力度将女人包围,男人臂膀依旧从后抱拥,比起室外雨后潮湿阴冷天气,没有任何氛围比现在更舒适,也更叫人眷恋。 好像早已习惯这种睡姿,齐诗允即使独自入睡时,都会不由自主朝着这个方向。 她睁了睁困倦的眼,动了动酸软无力的四肢,觉得全身都像是要散架一样,整晚都被身后这只禽兽不知疲倦的反复折腾,他就像是要把这一个多月来积攒的力量全部用在她身上,把她拆解重组,让她难逃生天。 临睡前已经快凌晨四点,偏偏这神通广大雷先生还能打电话call人帮她搞定工作,叫她安心睡到自然醒,可是生物钟还是准时敲醒神经,若换做是一个月前,她一定会坚持起床返工。 但是今天…不想管了。 齐诗允悄悄在雷耀扬怀里挪动转过身,她抬眼好奇观察,男人睡得很沉,一层昏暗光线笼罩在他睡颜,被她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完全掩盖住他额头,平时那股阴沉戾气好像都减弱了不少,看起来莫名像个大男孩般乖巧。 她忍不住想伸手,但悬在半空中几秒后又收回。 想起天亮前他说的那番话,想起他说的那个她从未设想在这段关系里会出现的称谓。 雷太。 就算是现在进展不在她的预期之内,就算是她已经承认自己真的钟意他,但她心底始终认为,他们肯定会在未来某天一拍两散。 那就当作是…他当时被情欲冲昏头脑的胡言乱语好了。 午后,雷耀扬醒来,怀里的女人又不见了踪影。 他一下子弹起身来努力回想,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帮她搞定了今天的工作事宜,这固执女人别又不辞辛劳的回报社返工,赚她那点微薄银纸。 男人顿时焦躁不安,下床披了件睡袍准备出门去找。 余光突然瞥见她的手机还放在床头,刚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些许紧张,他点上根雪茄慢慢走出卧室,猜想她一定是在书房。 穿过走廊,雷耀扬推门而入下了阶梯,途径几面书墙,终于在他经常躺的那张长沙发上发现了齐诗允。 女人似乎知道是他入来,没有转身,继续翻动着手中书页没有说话,几束不算太刺眼的阳光穿透白色纱帘在她轮廓边缘勾勒,往周身洒下温柔,是极美的一幕。 他忽然伫足,站在不远不近距离细赏。 她穿着自己的白色衬衫,但肩宽太宽,袖子太长,被她卷起几圈,露出纤细手腕和线条漂亮的手指。 “什么时候醒的?吃过午餐没?” 片刻后,男人笑着走近,俯下身吻她头发闻她发香,目光又转移到她看的书上。 “醒来两个钟头了,吃了一个三文治。” 齐诗允语气如常平静,又轻轻翻了一页,雷耀扬发现她正津津有味读一本随笔,他完全不记得这本书,都不知道她从哪面书架找出来的。 “你怎么穿我的衫?” 男人灭掉细长雪茄,笑着坐到她身旁空位,好奇打量她这身装扮,衬衫宽大到遮住她膝盖以上,两条玉腿没有遮挡,简直秀色可餐。 “你以为我很想?” “衣帽间里都找不到一件我能换的衣服,你是不是全给我扔了?” 齐诗允都懒得抬头看他,昨晚的衣裤上全是烟酒味和两人在车里做过的痕迹,起床找了半天也只有一件宽大浴袍勉强能穿,但是太过笨重,家里暖气又足,她下楼吃过东西又回到衣帽间,随意在他衣橱里拿了件衬衫披上来到书房。 雷耀扬这时才反应过来,因为那日在报社被她气到发疯,回到家就立刻把她所有衣物清理出他的衣帽间,确实没留下可以供她替换的衣衫… 男人嬉皮笑脸拉过她一双腿搭在自己身上,几只手指弹琴键一样在她光滑细腻肌肤上来回游走。 “那些都旧了,我再给你买新的。” “…明明很多吊牌都没拆过,你还真是钱多到没地方用。” “那我今天穿什么?难道就穿件衬衫在你家里晃来晃去?” 齐诗允正气恼开口抱怨,试图把脚从他手心抽离,却又被男人拽回握紧她脚腕。 怎料雷耀扬手指迅速摸索进她双腿间,他触到那片温热柔软,眉睫微动向她凑近: “所以内裤都没得穿?” “正好,省得我脱。” 女人面颊瞬间泛起绯色,她夹紧双腿,怒瞪眼前不再装斯文扮高雅的登徒子: “喂…!” “你又来…?!” 话音未落,雷耀扬已经将她完全压在身下,尼古丁混合薄荷凉意缓缓浸染进口腔,他闭眼,吻得情欲浓烈,她的抵抗挣扎都被尽数吸收化解,嘴里细碎的咒骂也被男人全部吞咽入喉。 片刻,他将她慢慢放开,站起身面对她宽衣解带,齐诗允直起腰在沙发坐定,微扬下颌观察男人一举一动。 睡袍带子本就松松垮垮耷拉在腰际,被他随意一解,上半身都裸露出来,后窗骄阳慢慢变成刺眼的亮,镀一片光在男人小麦色健硕肌肉,腹部泾渭分明线条隔出八块腹肌,胸膛猛虎长啸生风,注视着绒面沙发上略微含羞的女人。 齐诗允此时心生慷慨,或许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如尊惊世雕像那般,陈列在罗浮宫供世人观赏。 雷耀扬,果然是极符合他的姓和名。 她愣住的同时,男人俯身,宽阔肩背笼下来一片阴影,将她困在自己掌控范围,唇贴近颈部肌肤,沿着她曼妙曲线蜒滑。半解的衬衫刚好遮住女人饱满双峰,中央那道沟壑时隐时现,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到底。 他伸手把白蝶贝纽扣解到第五颗,吻痕已经在她温润如玉的酥乳上浮现出一簇红。 “…怎么办?我突然理解埃拉伽巴路斯荒淫无度的原因了。” “我们也来做个几天几夜…” 雷耀扬从她胸前抬起头笑,琥珀色瞳孔跳动着人兽难分的欲火,被阳光折射到齐诗允眼中,烧热她面庞。 “嘁…谁要跟你纵欲无度,不要为你的咸湿行为找补。” “他死时才十九岁,祭司出身又不懂权谋,元老院那些老古板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啰。”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呢?” “我们看到的历史不一定是真。” 女人对他们言语中的这位英年早逝的罗马皇帝发表独到见解,雷耀扬听过笑意更深,她总是有很多跳脱界限的奇怪想法。 他将她拉近自己跟前,凑到她耳根亲吻: “…那你对我是真吗?” 男人话锋急转,但没有停止动作,齐诗允被他吻在动脉敏感处,不自觉哼出声。 “嗯…” “…我是真的讨厌你。” 她抬手撑在他钢铁胸膛,迷乱眼神与他的炙烈交汇,雷耀扬咬了咬她棱角分明的锁骨,手指开始拨弄开她腿心闭合却已经湿润的花苞。 “齐诗允,嘴硬需要付出代价…” 两指一下找到女人洇出热液的入口,长驱直入碾开内里嫩滑蜜肉,紧迫感寸寸逼近,硬挺骨节进进出出,不断按压她难耐撑涨的那粒按钮。 齐诗允试图将两根在甬道里作祟的手指挤出,却又不由自主弓起身体吸纳,黏腻的水声已经在耳边飘飘然。 “…唔……不行…” “不要弄那里…啊…” 雷耀扬低头,黑色碎发半遮住他深邃眼眸,修长手指往里越陷越深,几乎能在她小腹上看到一些形状起伏。 拇指搓弄她已经从贝肉中央破茧的嫩红蕊尖,画圈节奏规律,但抽插频率时快时慢,一股麻意痒意席卷全身,齐诗允向下抓住他劲力手腕,抿着唇仰头,努力克制自己羞耻生理反应。 但甬道还是不受控的溢出一股股银亮情丝,顺着花缝中央一直流淌到股缝之中,随着抽送的深入浅出往边缘四溅,整个饱满肉壶在后窗光照下泛起诱人水泽。 两根手指在花径内挺进力度加剧,带着些许向左右两边肉壁扩展的震动,女人抓紧了他青筋毕现的手臂,拧着眉,释放出即将抵达高潮的信号。 霎时间,水花溅湿男人手掌,不断滋润着他线条纵横的掌心,爱液流泄的速度也由慢变快,淌到棕黄色绒面沙发,晕湿一片。 “啊……” 齐诗允终于被他迫得叫出声,婉转绕耳,蚀骨销魂。 紧绷后的释放难以名状,被即刻抛上云端的冲击如同分秒间的美妙昏迷,曼妙身姿本能的颤动,翘挺乳尖将衬衫顶出两粒暧昧轮廓。 “无谓抵抗。” 男人嗤笑,手指从那结构精密复杂的湿软花径缓缓抽出,另一只手慢悠悠扶上她脖颈,在她唇边来回摩挲。 齐诗允终于得片刻喘息,胸口起伏不定,朱唇微张仿佛在期待坠落云层后的抚慰。 但几秒后,她等来的不是他的吻,而是沾满自己花汁蜜液的两根手指陷入口腔,顿时一股淡淡咸味在舌尖蔓延,雷耀扬则不疾不徐在她温热唇齿间挑磨,轻微抽送的动作就像是在亵玩她的下体。 “味道如何?” “凌晨你让我饮到饱。” 雷耀扬狡黠的勾起嘴角,贴近她耳边低语,齐诗允气恼的用牙尖狠狠咬住,男人吃痛嘶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想抽出手,却被她咬得指关节都要作响。 他忽然急中生智,另一只手去触她潮后欲点,女人立刻敏感的瑟缩了一下身体,男人的两根手指才得以离开跟他咬牙切齿的小嘴。 男人低头查看指节,深红齿痕像是要渗出血。 “齐诗允…” “你比母老虎更彪悍,简直一头母狮子。” 齐诗允狠剜雷耀扬一眼,把腿并拢放下,拉扯衬衫衣角掩盖住私密处坐直身体: “多谢雷生夸奖,不过——” “母狮不仅要给只会交配的雄狮外出狩猎,还要倒霉的接受它的三妻四妾帮它繁衍哺育后代,我可没那么伟大。” “刚刚爽过了,多谢雷生。” 她凝视雷耀扬俊逸面容,说得云淡风轻,拿起手边那本书就准备离开他跟前。 男人轻笑,晃了晃脑袋倒是没有阻拦她,双眼盯着她走到自己身后那面书架,找到缝隙将书小心翼翼塞进去。 齐诗允正转过身,又被雷耀扬一片阴影覆盖住,他揽住她腰身靠向自己,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我不需要你外出捕食狩猎,也没有三妻四妾给你添乱。” “但是你爽完就想走,那绝对不可能。” 男人磁性嗓音像是魔咒,他用力禁锢她双手,将她调转身体面对整面书墙,掀开遮挡住翘臀的衬衫后片,握紧自己膨胀到热硬的肉茎,直直碾入她腿间微张的穴口。 “啊…!你轻点!” 她有些吃痛的叫出声,扭动着腰想要反抗,却被雷耀扬贴得更紧,只感觉那根粗壮一入到底,激得她快要站不稳,后入式的猛烈强劲快要阻断她的呼吸。 “刚刚你还说什么?” “雄狮只会交配?母狮还要繁衍哺育后代…?” “雷太,你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雷耀扬在她耳后厮磨,还未刮的浅浅胡渣刺激脆弱肌肤,他的低沉语调简直像下了降头,化作五毒蛇蝎钻入她耳道。 也不知是他的气息太炙热还是话语太撩人,齐诗允瞬间没来由红了脸,还好背对姿势看不到彼此神情,她摆出强硬态度与他不着边际的浑话对抗: “神经…胡说八道什么?” “谁要当你太太?!想扮煮饭仔你去找别人。” 雷耀扬似乎捕捉到她刹那娇羞,用鼻尖触了触滚烫耳垂,钢铁般胸膛承载蝶骨脊背,一只大掌徐徐从下至上游移,轻轻揪扯搓弄乳团中央那粒蓓蕾,胯下冲顶力度依旧不减,每一下都径直捣入最深处,撞得她哼喘声支离破碎。 “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给你时间慢慢考虑,我讲真的。” 男人郑重其事说完,肉茎进出频率减缓,像是等待她的回答。 一抬眸,齐诗允满目都是书架上码放的奥地利文学着作,茨维格、卡夫卡、弗洛伊德排列整齐,像是在注视眼前男女忘情交欢… 而此刻,她只顾沉湎于和雷耀扬的激烈性事中难以自拔,完全摒弃一切现实,陷入令人恍然如梦的场景。 齐诗允双手撑在木质书架低下头,微阖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保留脑中最后一丝清醒: “…那你会等很久,说不定等到下辈子。” “去年你也说过很多次你不会钟意我,结果呢…?” “早跟你讲过话别说太绝对,我不急,反正你迟早都会是。” 雷耀扬嘴角扯出一抹自信微笑,下身趁机用力撞了一下,但齐诗允咬唇不语,似乎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言辞而暂时保持沉默。 她心中突然开始懊悔自己的决定,昨天一定是喝多了酒才会答应和这癫佬重新在一起。 男人双手撑掌住因纤腰下塌而上翘的臀,粗长肉茎将艳红贝肉捣得翻进翻出,层层递进步步紧逼,撞得两人交合处黏腻淋漓一片,银丝又开始顺着腿心往下蜿蜒。 喘息和皮肉声交迭响彻偌大书房,他时不时抬手扇动她两瓣饱满蜜桃,肉浪在眼前晃颤,留下若隐若现的掌印。 胯间凶兽几度狰狞,盘络青筋暴现,连续上百次撞击女人娇软穴肉完全不知疲倦。 齐诗允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吃了壮阳药,玩命一样将她翻来覆去摆弄,偏偏快感再次排山倒海而来,她伸手抓紧他围在自己腰间的强壮手臂屏息,是欲望雪崩前的预兆。 雷耀扬不再忍耐,一直在等待与她共赴情欲巅峰,他收紧腰臀发力更狠,圆硕伞头挺入宫颈外口又快速抽出,滚烫一片浓稠溅射在她光裸臀肉,身前女人抓紧书架边缘忍不住惊叫出声,下一秒便被他从身后紧紧围抱。 此刻,阳光恰好透过窗棂掠过脚底,释放后的身躯紧贴着彼此不停颤动,他捏住她小巧下巴侧头深吻,力度轻柔,温暖细腻,像是要将深藏爱意全部融进她血脉。 第56章多得他 腊月廿六,礼拜三,进入一九九六年的第七周。 除夕临近,情人节赶在新年头四天炒热气氛,整个报社内气氛与往常完全不同,紧张、兴奋、雀跃、期待…印刷油墨味参杂着些许玫瑰香,办公区域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浓厚节日气氛。 前一日,《明报周刊》记者已经通顶蹲守在各大小明星及名流政商出入场所,誓要与风头正盛的《壹周刊》一较高下,继续稳固本港八卦祖师爷之位。 在娱乐至上香港地,狗仔早已失去人性标准,因为道德感既不能增加书刊销量,更不能当饭食,富贵险中求不只是捞偏门专属技能,情感麻木的狗仔也在用一条命搏出位。 若能遇到冤大头愿意花钱跟他们买新闻自然皆大欢喜普天同庆,若是遇到硬颈不肯低头的,他们也有办法令对方吃瘪气得血压飙,近几年同行竞争愈加激烈,加上普罗大众对名人私生活窥探心理推波助澜,香港狗仔早已臭名远扬,是东方荷里活另一个鲜明标签。 何况今天是有更大机会影到第一手娱乐大八卦的特殊日子,就算受寒流影响气温已经陡然降至六度,依旧无法阻挡各家狗仔队高涨情绪,捱更抵夜都在所不惜。 今晨,马经周刊也有小插曲。 千金小姐梁嘉怡的办公桌一早便被各色鲜花摆满,但她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一来就摆臭脸让清洁员替她扔掉不少,当时可以眼见周刊部内个别单身汉在各自工位失落神情,这富贵枝头还是和往年一样难以高攀。 而齐诗允到工位落座没多久,一整束保加利亚香槟玫瑰被速递员送到她面前,半透明玻璃纸扎足九十九枝,圆尖花蕾挂着水珠含苞欲放,卷边花瓣色淡,内瓣色浓,香气淡雅却沁人心扉。 “齐小姐,请签收一下。” 直到众人目光都被吸引住开始起哄,齐诗允才从眼前如梦似幻场景切换回现实,成束玫瑰几乎遮住速递员面容,她从对方手中接过,轻轻搁置在桌面,直径四十公分的面积占去她大半使用空间。 大家目送速递员走出周刊办公室,有部分好奇者上前来围观,七嘴八舌问是谁这么财大气粗玩浪漫俘获《明报》铁娘子芳心,但齐诗允碍于雷耀扬真实身份,也只能傻笑着勉强敷衍过去。 这两日那男人忙着年前琐事来电都很少,她本以为会平平无奇度过这个情人节,没料想他会让人早早送一捧玫瑰来博她一笑,对于这种意外惊喜她好像也不能免俗,双颊慢慢变成羞赧的绯红,心中滚烫一片。 花束中央夹着一张素色卡片,齐诗允抽出在手心摊开,潇洒肆意笔迹,一眼就能认出是雷耀扬书写: 「eversincewemet,youhavebeenmystardayandnight.」 (自我们相遇那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 仔细读过莱蒙托夫这句情诗,她不由得轻轻上扬起嘴角,又将卡片再次合上,放入自己背包内袋小心收藏。 他们的关系好像在一夜之间骤变,以一种始料未及的速度在彼此血液中产生强烈又奇妙的化学反应。 过往一幕幕交错悲喜,都是像堆砌这份感情的砖石,由一堆握不紧的沙土慢慢凝固构筑成型,她不知未来是否会像废弃大厦般轰然倾颓,在心底害怕的同时,她也在期待这趟未知的冒险旅途。 红尘嚣嚣不过几十年,好像已经独自漂流得太久,哪怕是一叶孤舟最终会就此沉没,她也想在途中能有座港湾,供她短暂停靠。 傍晚时分,气温好像又有些下降,齐诗允从报社内走出,抬手收紧了大衣领口,连呼吸都团成白色薄雾。 一辆在夜里都光芒四射的黑色法拉利跑车已经等在路边,可以透过车窗玻璃看到驾驶位明明灭灭闪动的一粒星火,齐诗允还未走近男人便拉开车门,尼古丁味道从密闭空间不断向外飘散。 雷耀扬丢掉烟蒂走上前,张开双手迎接跟前女人,臂展劲力修长,像一只撑开羽翼的雄鹰,黑色驼绒大衣内还有他储存的温暖,他将她包围在自己怀中,轻轻吻了她额头。 齐诗允也难得小鸟依人靠在他胸前,抬眸望向他深邃晶莹瞳仁,双手也轻轻围住他的腰。 一路上跑车声浪咆哮,沿东区走廊往金钟道方向行驶。 最终两人来到一家五星级酒店,男人一直保持神秘不告诉她此行目的地,直到从酒店大堂进入电梯,齐诗允看到雷耀扬按下的层数,差点双腿一软没站稳。 他们的目的地在第五十六层,珀翠餐厅。 虽然乘升降梯的不止他们两人,但二十层以上客量逐渐减少,到达第二十八层时,只剩下一男一女并排站在电梯内。 眼看玻璃窗外的事物不断缩细,脚下顿感虚浮绵软,齐诗允被雷耀扬牵着的手心开始不受控的渗出汗水,那股微弱的颤动也传递到男人掌心,他敏锐的侧过头观察身旁的女人,发现她鼻头也开始挂着薄汗,抿着唇脸色发白,神色十分紧张。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m不会是今天来吧?” 他半开玩笑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但齐诗允却僵硬得像是一具尚有温度的尸体,挪动的步伐也变得滑稽。 她依旧不敢开口回答,眼神只顾紧盯着他西装领口,用力抓紧了雷耀扬的手,好像在疯狂暗示他不许放开。 此时,电梯已经上升至三十二层,男人沉默的疑惑了几秒,将她用力围进自己怀里说出心中猜测: “齐诗允,你是不是有恐高症?” 话音刚落,她感觉瞳孔在不断放大,疯狂摇头的同时将他抓得更紧,双手就像是无尾熊抱紧树干,几乎快要把他的大衣和西装弄皱。 就算她极力否认,但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雷耀扬不禁失笑出声,抬眼看现在距离顶层珀翠餐厅还有十五层,真想小小捉弄她一下。 但他却又猛然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想起去年让她赤脚爬到灯塔顶层与他见面的乌龙事件…难怪之前她会那么恨自己,难怪她后来也不愿和自己乘飞机去北海道,自己还真是罪大恶极。 现在,一些围绕在她身上的谜题好像都有了头绪,男人不断拍背安抚她,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诗允,抬头,看着我。” “别害怕,你看着我就好。” 雷耀扬隔开一点距离凝视跟前女人,齐诗允紧绷的身体颤抖着,战战兢兢从他胸前抬起受惊过度的小脸,她皱眉,连眼尾泪痣都带着令人怜惜的委屈。 此时男人眼神坚如磐石,隐含着滚烫如岩浆般的灼热,他扶住她后背慢慢低下头,右手虎口掐住她后颈推向自己,吻住她上薄下厚的绛红嘴唇。 齐诗允此时已经无法理智思考,也无法松开雷耀扬的怀抱,脚下失重又不断上升的奇怪感觉像是要将她从这个世界抽离,仿佛置身于漆黑无垠宇宙,现在她唯一能抓紧的,只有面前这个男人。 她缓缓闭上眼,任凭他亲吻,任凭他抚慰,任凭他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逐渐蔓延全身驱散她的恐惧。 不知道这阵热烈拥吻持续了多久,直到升降梯速度减缓趋于平稳,齐诗允紊乱无序的心跳才逐渐恢复正常频率,眩晕感好像在慢慢消失,雷耀扬的唇和她隔开一点距离,手掌不断在她顺滑的头发上轻轻抚摸: “放松,保持呼吸。” 十多秒后,电梯稳稳停在五十六层,“叮——”的一声后门向左右两边开启,齐诗允被身旁男人紧扣十指走出,自己好像还有些晃神,仿佛刚刚经历过一趟不可思议的星际旅行。 酒店顶层珀翠餐厅,以上榜米芝莲的精致法餐和绝美海景闻名本港,现在正值晚餐时间,位置基本都已满座,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夫妻和爱侣。 雷耀扬提前预定的位置临窗,因为可以最大范围俯瞰维港霓虹夜色,但订位前他并不知道齐诗允有恐高症,现在想要换座换餐厅也显得异常困难,他询问经理是否有人愿意接受加价换座,但等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齐诗允第一次见到雷耀扬有些手足无措又焦灼的样子,因为他一向都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无所不能的自信,突然遇到这种情况显然让他始料未及,她甚至都开始胡思乱想,奔雷虎会不会在下一秒从腰间拔出枪驱赶顾客清场。 “没关系,我们就坐那边吧。”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挽住雷耀扬,露出一个略显羞怯的淡淡笑容,踮起脚贴在他耳边低声开口: “…我饿了。” 听到这话,男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牵着齐诗允走过去落座点单,后来也一直在找话题和她聊天,尽量避免让她看向窗外。 半个钟头后,晚餐进行时,聊天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惬意轻松。 两人从尼采虚无主义谈论到波伏娃的存在主义,又从莫扎特的轻灵流丽论及到巴赫的精致巧妙… 此时此刻,好像是自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放下过往恩怨情仇发生思想碰撞擦出文艺火花…两人看起来就像餐厅内任何一对爱人情侣一样普通,他们相知相恋,却又比他人更默契异常。 落地窗外缭绕的云雾渐渐被风吹散,维港美景尽收于眼底,大部分楼宇商厦依旧是灯火通明,来往繁忙的车流就像是银河系中的点点星光。 不论现实如何高山低谷,你都会突然在某个瞬间爱上这座海港城市,她就像个艳丽四射的摩登女郎,不论曾经饱经多少风雨,依旧能在夜色中恣意盛放自己永不枯竭的生命力。 齐诗允终于忍不住转头俯视窗外景致,看得出神。 雷耀扬坐在对面静静凝望她娇俏可人侧颜,杯中红酒就快饮到尽头,波尔多葡萄香残留在彼此味蕾深处,但今晚,分明是她比夜色更美。 “诗允。” 他温柔唤她,女人转回头对上他深情视线。 她莫名其妙,两杯酒而已,他应该还不至于喝醉。 “嗯?怎么了?” 齐诗允正疑惑,只见男人不紧不慢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皇家蓝小方盒,轻轻搁置在她餐盘旁的空位: “打开看看。” “你今早上不是已经送过玫瑰?怎么还要送礼物给我?” “花是花,礼物是礼物。” 雷耀扬说得轻描淡写,齐诗允垂眸望向眼前戒盒上的银色hw字母,心中莫名忐忑不安,迟迟没有勇气伸手打开。 即使是不追求奢侈的她,也知道这品牌在这时出现的意图,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她并没有想要和他结婚的想法。 雷耀扬看出她的茫然无措,虽然心里略感失落,但也还是露出安抚她情绪的笑脸: “傻女,不是求婚戒指。” “我说过会给你时间考虑。” 直到听他说出这两句话,齐诗允才敢稍微放松,她小心翼翼拆掉方形纸盒包装,手工真皮戒盒中缝向两侧拉开,是一枚精巧的密钉双排钻戒。 “不知道你具体戴几号,但size应该合适。” 男人示意她戴上,此时她才发觉,雷耀扬无名指也箍着一枚同系列男戒: “是情侣戒?” 雷耀扬微笑颔首,齐诗允轻轻取出钻戒戴好,他拉过她的右手在餐厅灯光下细赏,戒指尺寸大小刚好,钻石火彩炫目,衬得她纤细手指秀窄修长,柔和中带着珍珠般温润光泽。 片刻,女人有些害羞的抽回手,从身旁背包里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长方形礼盒,红着脸递给桌对面男人: “…呐,送给你。” 雷耀扬明显诧异了几秒后才接过,完全没想过自己也能收到齐诗允的情人节礼物,他眉弓一挑,展露出和煦笑容开口问她: “是什么?朱古力?” “不是什么太名贵的东西,一点小小心意。” “雷生不嫌弃就好。” 齐诗允故作淡定,静静坐等男人将礼物拆开,内心也在开始期待他看到后的反应。 几天前,她抽空在基隆街各家布行千挑万选,买了好几段真丝布料,又跟着裁缝店经验丰富老阿伯有样学样,好不容易才做成这条领带。 雷耀扬撕开银色纸质包装,礼盒内里是一条做工精细考究的石涅色箭头领带,真丝质地,手感细腻,在光照下泛起稳重大气的斜纹纹理,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却有种完全不输奢侈品店内售卖的高级。 “谢谢,我好喜欢。” 这嘴硬的小女人肯为他用心,简直比任何事都令他高兴,男人脸上笑意更浓,他拿起领带细细端详品鉴,爱不释手。 见状,齐诗允心里小小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疯会突然对这个男人花心思,但雷耀扬神情中的喜悦好像在告诉她,一切都值得。 半个钟头后,雷耀扬牵着乘电梯下楼时更紧张的齐诗允,来到酒店二十七层的一间豪华套房。 两人入内,但她的神色还是略显不安,手心后背都是一层汗。 “胆小鬼,放松点喇。” 男人宠溺笑着,转过身让她面对自己,十只手指不停帮她按揉僵硬的肩颈,完全没想到她的致命弱点居然是恐高,目前这点好像是和他唯一「不匹配」的地方,不过他有信心,一定能帮她克服。 雷耀扬牵住齐诗允到一旁沙发上坐好,抽出西装口袋里的丝帕将她手心的汗擦干,又摸了摸她微凉的面颊,起身去为她倒一杯温水。 套房落地窗台阶摆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窗外灯火在锃亮的黑色漆面上流光溢彩交相辉映。她试图转移注意力,深吸口气舒缓了紧绷情绪,接过男人递来的水杯。 下一秒,齐诗允却看到雷耀扬往那架钢琴前落座,气势和姿态仿佛是演奏家级别般的到位。 夜色撩人,千盏耀眼霓虹缀满维港,窗外五光十色都洒向钢琴椅上的高大男人。 须臾间,只听他熟练摸索了几个音阶试弹,又抬眸望向钢琴对面沙发上一脸懵然的齐诗允。 男人微笑不语,低下头,专心致志弹奏熟记在心的乐章,十根修长手指在规律交错的黑白键上行云流水般游走,前奏听起来很耳熟,似乎是一首英文老歌。 此刻,齐诗允愣在原位,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不可思议一幕,她本以为他家里的那台价格不菲的古董钢琴是个摆设,和自己说起古典乐名家时,也并不仅仅是侃侃而谈,她完全没想过,雷耀扬真的会弹钢琴… 这男人再次打破了她的认知,他好像真的无所不能,他好像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就像是一个被深埋的宝藏,在等她一点一点去悉心挖掘。 前奏结束,但当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时,沙发上的女人被他独特音色彻底惊艳,雷耀扬的歌声就像他说话一样低沉慵懒,是充满磁性男人味的爵士唱腔: 「ifihadtolivemylifewithoutyounearme」 (如果我的身边没有你) 「thedayswouldallbeempty」 (生活将没有意义) 「thenightswouldseemsolong」 (黑夜将徒有漫漫) 「withyouiseeforeverohsoclearly…」 (未来有你才分明…) 悠扬的钢琴声和动人歌声飘荡在整个套房,氛围是令人沉醉的旖旎,雷耀扬唱得专注,时不时抬眸望向已经听到入神入境的齐诗允。 歌曲演奏过程是没有任何多余杂质和失误的通透清澈,宛若一夜不真实的绯色迷梦,女人的指尖也不自觉跟随琴音节奏,轻轻起伏弹动。 此刻她分明眼带笑意,瞳孔中凝聚着微闪的星光,而她的喜悦和动容,全都是因为钢琴前那个帅气男人,他的每一次启唇,每一个吐字,修长手指每一次在琴键上落下的动作,抬眸看向自己的每一个眼神…全都幻化作音符,在她荆棘覆络的心脏上同频跳动。 「…youdon'thavetochangeathing」 (…你无需改变什么) 「iloveyoujustthewayyouare」 (我就爱这样的你) 「so ewithmeandsharetheview」 (所以来吧,与我一起分享沿途的风景) 「i'llhelpyouseeforevertoo」 (我也能让你看见永恒) 「holdmenowtouchmenow」 (拥抱我,触摸我) 「idon'twanttolivewithoutyou」 (我不想没有你) 「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 (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你的爱…) 歌词让鼻头不受控的一阵阵发酸,齐诗允抬手迅速拭掉眼尾快要溢出的泪,脑袋如同宕机一样,想不出任何可以形容眼前让她永生难忘场景的词藻。 她何德何能,拥有这弥足珍贵一刻。 旋律从指缝间流泻而出,裹着化不开的浓浓情意,回荡在房间每个角落,直到缠绵尾音落下,齐诗允才回过神,雷耀扬已经走到她跟前。 他紧握着她的手,琥珀色双眸与她热切对视: “诗允。” “happyvalentine'sday.” —————————————————— 第57章深夜港湾 除夕日,千家笑语,万象更新。 老街一派喜气洋洋景象,一早就能听到街坊邻里碰面时的互相问候祝福。 齐诗允睁眼时才清晨八点,她兴冲冲跑到阿妈卧房,像小孩子一样赖进被窝里,说了一堆吉祥话跟她讨要利是,方佩兰睡眼朦胧却笑颜舒展,将女儿抱在怀里,把早已准备在枕下的红包递给她。 “阿妈,我也有「新年贺礼」送给你。” 她露出古灵精怪笑容,从方佩兰床下摸索出提前藏好的文件袋,郑重其事却又故作神秘的样子让身旁女人疑惑不已。 她拿出文件袋里的东西,中年女人有些傻眼,是一套位于旺角站附近的单位,实用面积七十平,总价三百多万。 “囡囡,你怎么买了才告诉我?不是之前看好了柴湾的仁礼花园?” “…旺角离柴湾还是远啊,你返工放工都好不方便。” 齐诗允掩饰不住笑意,一直忍到除夕送给阿妈这个惊喜: “放心啦,我还有车啊,不会太麻烦。” “是wyman的朋友急于脱手这套房,我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前几周我去看过,东南座向,在六楼,光照很通透,周围设施都好方便,每月月供是一万三,二十年。” “而且九七快到了,我听经济版的同事都说最近来香港买房的内地人越来越多,如果再不下手我怕房价又要被炒高,现在这个机会好难得。” 虽然首付wyman也鼎力相助了一部分,但也差不多掏空齐诗允攒下的所有积蓄,虽然这套房没有达到她之前预想的要求,不过在这座寸土寸金城市艰难打拼这么多年,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已经实属难得。 方佩兰一听也觉得有道理,盯着手里的购房合同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二十多年前一家三口还住在浅水湾成千尺别墅,如今母女俩只能挤在深水埗逼仄旧楼内相依为命。 人生起伏就如大梦一场,跌跌撞撞摸索前路,谁都无法预知自己的结局到底会是什么走向。 中年女人粗糙的手指轻抚枕在自己膝上乖巧伶俐的女儿,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但她还是强忍住鼻腔酸意,因为除夕落泪是大忌。 “阿妈,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你一定喜欢,客厅外有个小阳台可以种你喜欢的花草。” “到时我们可以把大排档搬到那边,凭阿妈炉火纯青厨艺,生意一定红红火火。” 齐诗允闭着眼拥住她腰身低声喃喃,为两人的未来做起细致规划。 她心底憧憬的生活早已被搓磨得普通踏实,至于雷耀扬…除却复仇计划之外,她只能当作是人生途经路过的一场梦,并不想要沉湎其中长久停留。 中午时分,母女俩前往天后庙祭拜齐晟。 按照习俗在年三十这天,大部分善信都会选择在子夜涌入黄大仙祠抢头炷香,所以今日天后庙就稍显冷清,大多数人都是提前来祭祀亲属和祖先。 偏殿内青烟缭绕,齐诗允将冥镪轻轻折迭放入化宝炉焚烧,中年女人从餐盒中拿出几样丈夫生前爱吃的北地小菜,又将丰盛贡品一一整齐码放在祭台上。 她望着灵位后男人小小黑白遗像凝视许久,又是一年除夕,心中顿觉五味杂陈。 转眼间,齐晟已经离开她们母女快二十年,全靠她一人苦苦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咬紧牙关坚持到现在,辛酸无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不过幸好齐诗允从小懂事体贴,现在除了婚姻大事之外都不用她操心。 虽然听说之前和雷耀扬闹过些小矛盾,但现在看来两人关系发展得还不错,方佩兰也总算是为女儿松口气,曾经她那样喜欢郭城…真害怕她跟自己一样,一辈子都只钟情一个人。 方佩兰上香,心中向亡夫默默许愿,希望女儿这次遇到良人,不要像她一样选择孤独终老。 她也不知为何,总是对雷耀扬放心多过担忧,虽然对方财势深不可测,但她能看出他对女儿是真心实意,就觉得怎么看他都顺眼,反而是齐诗允有时稍显刁蛮,经常对他鸡蛋里挑骨头。 三楼狭窄小厨房中,煤气灶上海底椰螺头汤咕咚咕咚冒泡,香味不断飘升在四方空间内。 方佩兰在一旁熬制鲍汁,想着今晚雷耀扬或许会来,盆菜食材又丰富很多,大虾鲍鱼元贝铺面,中层夹杂五花腩和炸门鳝,萝卜猪皮垫底,还未浇汁就已经鲜香可口。 “…阿妈,又不是查尔斯亲王来吃晚饭,你干嘛做这么多?” “再说他也不一定来。” 齐诗允到楼下罗姨家拜年回来,看着小厨房快摆不下的繁复菜式只觉得头大,就算雷耀扬来也未必能吃得完。 几小时前他来电说今天东英社事多,有可能来不了,但这男人向来礼数周全,早早就派加仔送来拜年贺礼,不过还是一贯财大气粗作风,快要把她家小小客厅占满。 “哎唷,雷生在这里又没什么亲人。” “他生意上都是些酒肉应酬,哪里能吃上这样的团年饭。” 方佩兰对自己的厨艺极其自信,在嘴里碎碎念一堆待客之道,手上做得不亦乐乎。 傍晚,饭菜都端上桌,母女俩打算再等等那位大忙人,并排靠坐在小沙发里看电视。 随意调台都是喜气洋洋一片,今晚tvb贺岁节目是《万家团年迎福鼠》,照例是从二十一点一直进行到凌晨倒数计时,明天会举办首届新春花车巡游,维港烟火汇演在年初二,初三是雷打不动的赛马日… 整个假期齐诗允只得三日休息,年初四就要返报社,继续为五斗米折腰。 吃过晚饭直到夜里十点,雷耀扬都没有出现在她家,两人也没有互相通过话,齐诗允猜想今晚除夕,东英这么大的社团应该会很重视,他脱不开身也很正常。 墙上挂钟指向凌晨,汪阿姐和邓sir开始新年倒数。 “…6、5、4、3、2、1” “鼠年大吉,新年快乐!” 方佩兰又操劳一天,终于坚持不住回房睡觉,齐诗允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里众星云集高歌,开始为节目收尾。 她不自觉转动着无名指情侣钻戒,正想要给雷耀扬发一则「新年快乐」短讯,而此时手机也碰巧响起来电铃声。 “…喂?” “还不睡?” “嗯,在看电视…你那边结束了?” “嗯。” “新年快乐,雷生。” “…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男人似乎很累,她觉察出雷耀扬语气里的不对劲,不像是喝醉,让她有些莫名担心。 当她正想要再开口询问缘由,此时两人的通话音里,同时响起龙吐珠烟花冲出管体的突突声响,齐诗允转头望向窗外从楼上不断往下坠落的星火,心中一颤: “你在哪?!” 还未等对方回答,齐诗允立即站起身走到窗边查看,街上一群细蚊仔正燃放手持烟花追逐打闹,忽明忽灭的光映照在路边一架铁灰色林宝坚尼上。 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在又一束烟火爆炸后的空档跟她开口: “…太晚了,你早点睡。” “你等等,我马上下楼。” 今晚的雷耀扬太过反常,齐诗允连外套都未来得及穿,迅速挂掉电话,抓起鞋柜上的门匙匆匆下楼。 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竹烟花声响,夜风拂动她深棕色发丝,雷耀扬看到女人衣衫单薄,立即打开车门让她入内。 他把空调开大,将外套披在齐诗允肩上为她保暖,但齐诗允却只顾望着驾驶座上男人有些泛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 她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同,他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平时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雷耀扬凝视她几秒,又把心事深埋,只是拉过她到自己怀里,像是要攥取她的全部体温,寻求那股能让他安定的味道。 “没什么。” “只是很想你。” 他额头靠在她纤瘦肩颈,声音很低,拥抱动作是从未有过的依赖。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便不问。 这是一种在无形中促成的默契,毕竟自己也有很多不能向他倾诉的秘密。 不知为何,此刻齐诗允觉得高大男人突然变成一个跟她撒娇的小男孩,这样的反差太奇妙,几乎激发出她心底的一丝母性,她忍不住抬手抚摸他后脑浓密的发丝,又把他抱紧了些。 “诗允,我只有你了。” 这句话突兀的在两人紧贴的分寸内震颤,男人的鼻尖在她锁骨处停留,似乎是想要做什么,却又在努力克制。 “…神经。” “说什么疯话?” 齐诗允差点一时嘴快,想要开口问他是不是破产或是惹上麻烦要跑路,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来找她寻求安慰?但今天是新年,这句不吉利的玩笑话还是被她咽回喉咙。 雷耀扬不再回答,只是紧紧搂住她,车窗外嘈杂烟花声响仿佛被按下静音键,一切紊乱思绪都被消弭。 几个钟头前,社团一帮人都在尖沙咀东英旗下的酒家吃年饭。 其实雷耀扬很早便想借口离开去深水埗,奈何龙头骆驼几杯酒下肚就醉得满面红光,兴致高昂死活都不让他走,加上许久未见的「擒龙虎」司徒浩南从台北返港,一群混迹江湖拼杀的孤家寡人凑在一起,怎么能让热恋期的奔雷虎就这么轻易离开? 因为乌鸦生日那天的突发状况,加上陈天雄那张闲不住爱八卦的大嘴巴,饭桌上众人都对雷耀扬的神秘女友好奇不已,骆驼更是一直喋喋不休,要他带齐诗允跟众人见面,想不到这情场杀手居然也能正经和女仔拍拖?简直是本港最大奇闻。 男人听得头大,饭没吃几口,酒也只是略略沾唇,正愁什么时候趁机溜走,却突然接到雷昱明来电。 酒桌喧闹,但他还是听清了大哥简短两句话: “昱阳,爸爸刚才突发急病送医了。” “我们现在在玛丽医院。” “你最好抽空来一趟。” 挂掉电话,雷耀扬脸色瞬间凝重,一旁的乌鸦看出他神情里的不寻常,故意又灌骆驼两杯酒打掩护,难得仗义帮他一次,让他提前离开。 半个钟头后,林宝坚尼出现在玛丽医院停车场。 雷耀扬坐在驾驶位,停车场来来往往都是雷氏家族的座驾,车上下来的都是些他许久未见的面孔,待雪茄抽过两支,他依旧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往事一幕幕如连续剧般在他眼前逐帧闪过,父亲严肃如铁般冰冷面孔,是他长年不愿回想起的模样。 他有对自己笑过吗? 亦或许有吧,但时间太久,他都不记得。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对夫妻带到世界上来,他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像是他们爱的结晶,反而像是一个随时都会加剧他们病情的恶性肿瘤。 如今这个冷血男人病入膏肓,或许将不久于人世,本应该是他想要鸣枪庆祝的时刻,但他发觉自己完全做不到,心脏一阵阵紧缩,是很真实难过的情绪。 雷耀扬又点燃一根雪茄衔住,试图麻痹心底那股没来由的焦躁。 他默默坐在车内,此刻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二点,忽然间,一个打扮矜贵的中年妇人在几个保镖护送下走到停车场,她是雷义续弦太太,是将他生下又对他毫无感情的女人。 即使长期靠金钱堆砌保养,她的靓丽容颜也衰老不少,化学制品覆盖各处皱纹,红唇在这除夕夜里像是嗜血的鬼,她的脸上神情依旧是和他年少时在家中的冷漠样子毫无二致,变成更令他憎厌的模样。 看样子父亲病情没有那么严重,又或许如今他病重垂危,她才是最高兴的那个。 直到他目送黑色劳斯莱斯车尾灯消失不见,恍神间,车窗玻璃被叩响,雷耀扬转过头,看到雷昱明站在自己车门外。 中年男人警觉观察了四周一圈才坐进车内,兄弟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爸爸没事,还是心脏上的问题,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休养几天就能出院。”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现在他身边都是我的人。” 中年男人试探性的问询,雷耀扬听过心里松了口气,却摇头冷笑: “你不怕他见到我又心脏病复发?算了…” “没事就行。” 两人无言过一阵,雷昱明发现弟弟扶在方向盘的左手无名指戴着戒指,才有些惊异的开口打断沉默: “你结婚了?还是订婚?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他看见雷耀扬的笑容逐渐变得温和,自己已经很多年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结婚怎么可能不告诉大哥,情侣戒而已。” “她现在还不想嫁给我,看来我还需要再努力一点。” 雷昱明又再次诧异,按道理没有谁会拒绝雷耀扬这样帅气多金才华满腹的男人,看来对方也一定不是寻常人,他转而又勾起嘴角: “什么样的女仔?连你都搞不定?” 此时,雷耀扬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提起齐诗允,他兴趣盎然: “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可惜…我没有早点遇见她。” “情人节那天我本来打算跟她求婚,求婚戒指就在我另一边西装口袋,但她当时看到情侣戒都害怕得不行…” “…我再给她点时间吧。” 副驾座的中年男人听过笑笑,又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之前想要劝你回来,都是因为爸爸记挂你的缘故,可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勉强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我没有权利干涉你。” “昱阳,其实我好羡慕你,可以无所顾忌追求自己心中所想。” “但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帮你离开家吗?” 雷耀扬有些迷惘回望神情倦怠的大哥,但男人只是朝他笑笑,可笑容里都是深深的无奈: “因为我这辈子都只能按照爸爸的规划循规蹈矩,必须要按他的意愿肩负起家族重任。” “我知道爸爸经营这么庞大的生意很不容易,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工作、生活、婚姻…这所有一切通通都不是我想要的,而你就像是敢于叛逆的那个我,所以我想要给你你想要的自由。” “…也是我想要的自由。” 雷耀扬内心震荡,这是雷昱明第一次跟他倾诉多年积压在心底的真实想法,雷氏能在港岛风光无限,其实大都是因为大哥在背后苦心经营,他才能无所顾忌逃离那个困住他们的牢笼。 “谢谢你…大哥。” 中年男人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点燃,鼻腔里涌出两股烟雾,他伸手拍了拍雷耀扬坚实臂膀,说得语重心长: “既然有心想要同人家结婚,就别再做些危险生意让别人担惊受怕不肯跟你。” “九七要到了,以后捞偏没那么容易,你稳妥一点,安心过日子。” “有空带你女友给我见见。” 临下车前,雷昱明跟他说起在他东南亚的私人生意,那些都是正当经营,明面上说是无暇顾及想要交给雷耀扬去打理,其实是想当作送给他的婚前贺礼。 离开薄扶林道的玛丽医院,车一路开往深水埗,在基隆街旧唐楼下停留许久。 元旦那日,两人还在冷战,他也曾开车到这楼下,独自坐到天色破晓。 雷耀扬心绪繁杂,不自觉抬头仰望三楼暖黄窗户,仿佛是照亮他未来人生的一盏明灯。 当腕表上指针指向零点,他掏出手机打给齐诗允,当楼上伸出窗外的烟花亮起又向下跌堕那一刻,他看见她站在窗边看向自己,一瞬间在他眼底翻涌起酸涩。 两人坐在车里望着街边嬉笑打闹的路人,炮竹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投射进来的火光照亮彼此面庞。 “昨天除夕,我阿妈想着你可能要来做了好多菜。” “我可能和她吃到年初二都吃不完。” 齐诗允拿起雷耀扬的雪茄点燃,似乎有些抱怨的语调,眼神幽幽望向身旁也在注视她的男人。 “嗯?都有什么菜?” “正好我肚饿。” 听她这么一说,雷耀扬瞳眸里闪着光,开启车门就准备走下去。 “…难道你没吃晚饭?” “东英社这么苛待社团成员吗?” 齐诗允难以置信的抓住他手臂质问,但男人只是笑笑,莫名喜欢这种被自己在意的人记挂的感觉。 片刻后,两人上楼,蹑手蹑脚进了家,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齐诗允把特意给他预留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小心翼翼端上桌。 眼看男人手上第二碗米饭快要见底,齐诗允坐在他身旁,实在很好奇这一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就算社团事务再忙,也不至于除夕夜都吃不上饭… 想起他之前说过双亲早逝,在香港也没有亲属,她突然又觉得面的男人有点可怜,雷耀扬刚才在车里赖在她肩头说的话,也被她交织进此刻情绪中。 思绪滚动间,男人放下碗筷似乎是吃饱喝足的样子,从搭在座椅上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摆在桌上,那放下去的重音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响。 “新年快乐,小朋友。” “干嘛给我派利是?我不要,我也不是小朋友。” 齐诗允盯着那厚到浮夸的利是封又看向雷耀扬,她义正严辞拒绝对方,只觉得莫名其妙。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小朋友。” 男人拉过她的手,往她跟前又凑近了点,戏谑着低声开口: “你不记得你之前你还叫过我「爸爸」?” “…还要我念童话书给你听。” 女人心中一震,瞳孔瞬间放大,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这本来是她的童年记忆,是她隐藏得很深的秘密,世上除了阿妈以外没人知道,阿妈也不可能会说出去… 那雷耀扬又是怎么得知的?他到底对自己了解到什么程度? 慌乱无措就快要写在她脸上,齐诗允强作镇定,脑海里回想自己是如何暴露的…程泰尚且没死,关于齐晟的事她还不想这么快让他知道。 她只能故作生气模样,眼神随之恼怒起来: “神经…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你一定是在胡扯。” 但紧挨着的男人依旧是玩味神情,同时也洞悉到她的一丝不安,他把桌上装满美金的利是封交到她手里强迫她收下: “和你讲笑的,你真是傻得可爱。” “这笔钱你必须收,今天是新年,利是没有退还的道理。” 雷耀扬抬手掐了掐她光滑细腻脸蛋,想起那晚高烧照顾她一夜,听了她好多胡言乱语,自己被她折腾得又好气又好笑。 虽然也很好奇她的父亲到底是何许人也,但她从来都不提,他自然也不想深究,害怕一不小心触到她哪根敏感神经,又要和自己呲牙咧嘴大吵一架。 快凌晨两点时,雷耀扬离开齐诗允家,她站在窗前目送他的车离开逐渐静谧的老街,惶惑迷茫依旧在心中盘绕。 今夜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都在死守自己隐匿的秘密,若是大家都开诚布公,她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总而言之不会是美好,或许只会让这段没有定数的关系变得更糟糕。 第58章食色性也(H 再转眼已是阳春三月,寒流终于撤离本埠,慈山寺桃花盛放,寺院后八仙岭郊野公园游人如织,海风裹挟腥甜,春景画卷般宜人,香港还是香港。 国际大都市繁忙脚步一如往昔,距离「九七大限」只剩不到十个月,但港股迎来暖春,恒指持续走高,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 周六清晨,阳光温柔如絮泼洒。 抬头望云卷云舒,半山换过新装又是成片碧绿苍翠,豪宅庭院内修剪不久后的草坪还泛着淡淡青草余味。 雷耀扬赤裸上身,懒懒靠在卧室大床上看早间新闻。 无线新闻台正在播报近泰国经济形势,近几日内,泰铢汇率频繁出现大幅波动,国际外汇市场突然发生逆转,虽然泰铢紧跟美元有持续上升趋势,但出口率从年初开始就一路下滑… 实在诡异。 他眉心微皱,平静面色也蓦地沉下来。 男人警觉,立刻起身拨通几个电话问询,对方告知最近一段时间泰国地产业大受影响,不仅房价飞涨,商业银行不良资产也在增加,虽然泰国股指目前尚且平稳,但不知道后续会否因为各方原因暴跌。 因为前几年势头好,雷耀扬将部分固定资产都投放在泰国,雷昱明交给他打理的私人生意,除了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也在泰国,现在大量外国资本冲击市场,似乎引起泡沫经济前兆,如果是长此以往趋势,一定大受亏损。 雷耀扬站在拱形落地窗前挂掉电话,头脑高速运转同时,又望向窗外不远处草坪。 只见黑色杜宾犬闪电般腾跳起来,动作轻盈流畅,稳稳接住对面女人抛出的蓝色飞盘,落地后又匆匆跑回她跟前讨要零食奖励。 齐诗允俯身抚摸warwick油光水亮的缎面毛发,时不时跟它说话,一人一狗在草坪上追赶跑跳,玩得兴致高昂。 看着看着,男人嘴角慢慢上翘,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精力,昨晚两人做到快零点才入睡,他还在睡梦中时,她一早便起床跟warwick在庭院搞晨间训练。 他注视窗外画面出神,晴光照耀女人笑魇如花面容,仿佛在无形中净化他心灵,感觉她最近在自己身边变得爱笑,心底焦躁情绪也开始慢慢平复。 脑中又想起不久前大哥语重心长说的那番话,雷昱明劝他收手,他不是没考虑过,但纵横黑金江湖多年,巨大利益盘根错节,想要回头谈何容易? 但至少让她在自己身边时,能一直开开心心。 十多分钟后,雷耀扬洗漱过下楼,齐诗允站在厨房料理台前,将几个削好皮的柳橙放入榨汁机,并未发觉身后男人在悄悄接近自己。 她穿着贴身运动衣裤,弹性亲肤面料勾勒出凹凸有致曲线,盈盈一握的腰身和起伏的圆润翘臀填满雷耀扬灼热视线。 手指按下榨汁机嗡嗡作响那一刻,他从背后向前用力围住此时警惕性极低的女人,强有力双臂拥紧她紧实细腰,贴住他铁一般坚硬雄性躯体,齐诗允能清晰感受到抵在腿心的炙热昂扬,在轻轻跳动。 “——啊!你干什么?” “想干你…” 雷耀扬低头在女人耳边轻轻摩挲,鼻息时有时无喷在颈部,双手已经游移到她被紧身t恤包裹住的饱满乳肉,十指如小猫踩奶一样反复抓揉,撩得人心痒。 “别在这里…” “啊…” “万一忠叔和佣人进来…” “雷耀扬…嗯…” 齐诗允双手撑着料理台台面,咬着唇克制音量,上衣和文胸已经被掀起卡在锁骨处,露出她两团白皙柔滑玉乳,一粒殷红被男人捻在指腹搓揉,酥麻感不断从乳尖扩散,热流在小腹内盘绕,快要向下蔓延。 她嘤咛一声,夹紧双腿想要掩饰,雷耀扬手指却像是与她有心电感应般,从贴身运动裤由外向里延伸,一直摸到她内裤外缘,手掌包裹住已经微潮的柔软花苞。 此时榨汁机已经停止运作,柳橙酸甜香味从各个缝隙飘荡出来,不断散落在空气里刺激嗅觉,就像是某种催情剂。 “都湿了…怎么不告诉我?” “嗯?” 男人吸咬她滚烫耳垂发问,齐诗允身体本能颤动了几下,她闭着眼喘息,说不出话。 雷耀扬见她不回答,手指拉开内裤一边,用指腹前后磨弄她湿热花缝,搓开层迭柔软瓣肉剥向两侧摁揉,将嫩红蕊芽挑弄到发硬,缓缓插进她穴口,在他还未开始抽送时,跟前女人终于肯开口: “…雷耀扬。” “换个地方做…好不好?” 齐诗允声音低哑,极力忍耐着身后男人的挑逗,紧张感伴随羞耻还是让她不敢放开。 “想换到哪里做?沙发?书房?浴室?还是衣帽间?” “厨房我们还没做过…试试看。” 还未等她反驳,雷耀扬已经将她调转方向抱上料理台,低头含咬她胸前含苞欲放花蕾,牙尖轻磨,舌头卷弄,激得女人放声娇吟,又立刻抬手紧捂住了嘴。 只见男人眸色一沉,往下迅速脱掉她裤子,抬手轻轻扇拍她胸前浑圆,肉波在眼前晃动,搭配他留下的点点吻痕,香艳绮丽画面,激荡他体内血液极速翻涌。 雷耀扬站直身体,琥珀色瞳眸紧盯着眼前面色潮红的女人,厨房窗外阳光逐渐明晰,照耀进室内一角,恰好就在她小腹以下位置。 “把腿张开。” 听到这个无理下流要求,她的面颊快要红透,双臂掩在胸口,迟迟不愿照做。 “你再耽误时间的话,我不敢保证谁会进来。” 话音刚落,齐诗允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皮肤温度也被刺激得越来越高。 而雷耀扬一脸悠闲,双手插兜站在台前和她隔开一点距离,但凌厉双眸依旧目不转睛望着她,看见女人腮边诱人心魄桃红色浸染到耳根。 “…雷耀扬,你真是个无耻变态!” 她怒瞪着对方开口就想跳下料理台,雷耀扬却嘴角勾笑,走近一步制止女人动作,他紧紧扣住她双臂,低下头吻她。 舌头在彼此口腔缠绕撩动,唇瓣温柔交迭,却又带着充满掌控欲的力度,女人两团酥胸起伏不定,被他吻到眼神失焦呼吸错乱,须臾之间,一双玉腿也在不经意间为他打开,绽放出腿心挂着晶莹露水的艳红花瓣。 雷耀扬的手指向下摸索,触及到充血的蕊肉轻轻拨弄,齐诗允呼吸不畅,从喉中闷声哼喘,她不自觉搂住他颈项,就像落水者试图抱住海面浮木自救。 他慢慢放开她丰盈软唇,女人紧绷直起身体,以一种羞耻坐姿将自己呈现在男人面前,她微阖双眼喘息,从头到脚都是滚烫一片,活像一条待宰的红点石斑。 他注视着阳光照耀下的腿心,她的神秘地带在晨曦中一览无余,能容纳他巨物的娇小的缝隙,在收缩间溢出亮泽汁液往下滑落,顶端蕊肉随着她的呼吸抖动,被迫撑开的花瓣褶皱柔软湿润,他无法形容这样的万千媚态,也无法概括这样的妖艳绝美。 片刻,雷耀扬面无表情拉过身后座椅坐到她跟前,齐诗允羞怯得想要将双腿合拢,却被跟前男人再度伸手掌控撑开: “齐诗允。”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你要负责。” 他说完,视线转到她身后不远处,那里放着他喝橙汁时习惯性含在口腔增甜的太古方糖,男人从盒中抓起一粒在手中用力碾碎,将白色粉末轻洒涂抹在她腿心湿润艳红的瓣肉上。 虽然粉末细致,但接触在娇嫩处还是感觉有微糙的颗粒感,齐诗允敏感的瑟缩身体,想张嘴骂他,却被这男人手上动作挑逗到耻感满溢,哑口无言。 些许方糖随着温度融化在她层迭褶皱内,大部分附着在娇蕊顶端和肥腴肉唇上,像极了雷耀扬平时贩卖给瘾君子们的快乐粉末。 男人紧盯着翕张的穴口,眸色亦越发浓烈,他把手指上残留的方糖颗粒和她的甜蜜汁液含在嘴中吸食殆尽,又抬眸,望向料理台上的羞怯女人: “…真搞不懂,那些道友成日揩粉有什么意思?” “哪有这里够劲让人上瘾?” “一群无脑蠢货…” 言语间,雷耀扬已经埋头紧贴着她的「下唇」,他伸出舌尖温柔舔舐,来回含弄两侧唇瓣不停嘬弄,食尽她每处埋藏的细小糖粒,津液混合方糖的甜腻,滋润着她半空虚的花径,啧啧淫靡水声在宽阔厨房内也变得响亮起来。 令人面红的声音萦绕在耳际,齐诗允感觉自己此刻就像颗熟透的蕃茄,她微微身体扭动试图挣脱这要命的「温柔刑罚」,但他的抚慰就像是一潭甜蜜泥沼,她越想逃离,却陷得越深。 齐诗允用双手抓揉男人埋在自己腿心的头发,密集黑色发丝在她指缝间来回交错,身体也开始产生奇妙变化。 很想要,很想要,每一个细胞都在啸叫着欲壑难填的无尽空虚。 雷耀扬用鼻尖抵蹭着她顶端娇蕊,腿心因为糖分融化变得黏腻,柔脂内的甜味在体温升高过程中慢慢变淡,他用嘴唇吸咬那颗膨胀发硬的玄珠,食指配合无名指在她湿软穴缝两边不断搓揉,修长中指在甬道内连续耸动,来回按压前壁高潮开关… 几分钟后,齐诗允额角鼻头溢出细小汗珠,她屏息凝神,想要专注搭上欲望号列车,轻盈飘忽感在体内慢慢升腾,是天堂入场券。 随之而来的视线模糊伴随着压倒性的欲浪,将她的理智全部覆盖掩埋,猝不及防间水花四溅,热流如泉涌般从插入蜜道的手指边缘倾泻而下,串连成剔透水珠不停沿着大理石台面掉落。 她口中婉转呻吟燕语喃喃,身体不受控抽搐,再次沦为跟前男人盘中美食。 男人修长中指被内壁粉肉绞咬,现在即使是一个极轻微动作,都能让她敏感到加剧高潮后的痉挛反应。 齐诗允仰头喘息,只觉得四肢酸软,圆白双乳颤颤巍巍抖动不停,雷耀扬从她湿润淋漓地带抬起头,琥珀色瞳孔紧盯她被欲色熏红的面颊,唇边残留着花径内银亮汁水,顺着他的下巴一直流淌到喉结处再滚落。 他抽出还有些潮湿的手指,轻轻撩动齐诗允胸前蓓蕾,雷耀扬站起身,齐诗允被激得哼喘一声,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终于肯睁开迷朦双眼注视他。 他笑而不语,将齐诗允从台面上抱起,让她双腿盘在自己腰间,调转方向往楼上走。 “…咸湿佬!” 齐诗允怒瞪对面男人,手搅动起浴缸里的水往对方身上泼洒,雷耀扬笑着抬手抵挡,却仍被愤怒水花溅了一脸。 几秒钟内两人都变成幼稚小鬼,在宽大按摩浴缸里嬉闹互泼,水如海浪般拍打,不停往外溢出,哗啦啦砸向马赛克地砖。 休战片刻,雷耀扬将其拉进怀中,甘当人肉沙发让她倚靠在自己胸膛前,强劲有力双臂围抱她纤瘦却紧实身躯,手掌不由自主又开始玩弄她白乳玉峰。 “咸湿妹。” “你知不知…刚刚喷在我脸上那些水都有甜味?” “比我们前几天在「水车屋」吃的三文鱼刺身还要甜。” 雷耀扬笑得合不拢嘴,又撕下那副斯文皮囊,在齐诗允面前充分暴露他衣冠禽兽本性。 女人又被他的下流形容惹得耳根发烫,想要扯开他在自己胸前作乱的双手,雷耀扬却顺势将下巴靠在她肩头亲吻她脖颈,欲念开始纠缠,虎狼意图昭然若揭。 “雷耀扬,你不要耍赖。” “明明刚刚才做完,你答应过是今天最后一次。” 齐诗允冷声开口,但男人像是将她的话自动屏蔽一样,自顾自把手伸向她小腹以下。 她扭动着拒绝,上楼后这禽兽又把她摁在浴室内狠狠做了一次,时长太久,做到她进浴缸前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男人宽大手掌继续在她柔软花苞外轻轻按揉,池水被搅动出声,齐诗允咬着下唇继续挣扎: “你再来我就要生气了。” 只见他眉弓一挑,手指缓缓拨弄起微肿的柔嫩瓣肉: “生什么气?你不知道开完车都要仔细保养?” “不过看你那辆车的受损程度就知道你不懂行,我现在是在帮你按摩,好让下次使用起来更顺滑…” 雷耀扬笑着不正经说完,又慢慢收回手,将齐诗允拉靠在自己臂弯,低头俯视她被热气蒸腾得出水芙蓉般面庞,眼色又变得深情满溢: “下周陪我去趟曼谷度假,好不好?” 女人愣了几秒,没想到这斯文色情狂会突然有此一问,但她坐直身体又靠往浴缸另一头: “不去,我还有工作。” “最多一周,很快就回来,我帮你跟鲍国明请假,他不敢不答应。” “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用权势威胁别人?叫以后我在报社怎么混?” “在报社混不下去就跟我混,包你薪水翻几百倍,跻身港岛富婆。” “那还真是谢谢雷生好意了,天上掉的馅饼我可不敢吃,怕中毒身亡。” 齐诗允面无表情说完就要起身走出浴缸,雷耀扬抬手抚摸她纤纤玉腿,凑近吻了一口: “胆小鬼,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 女人怔在原地,转头怒瞪他说不出话,一抬脚又把水扫到他脸上。 雷耀扬抬手抹掉眼前水珠又失笑出声,立刻站起来将她横抱在怀里走出浴缸: “上次北海道你不去,这次不行,我一定要你跟我去。” 两人站在镜前,他拿起柔软厚大毛巾裹住她曼妙躯体,从后搂住她低头耳语: “以后还想带你环游世界,天涯海角你都要跟我在一起。” “从香港飞泰国最多三个钟头,有我陪你,怕什么?” “早晚治好你的恐高症。” 第59章暹罗行(微H) 清晨,金色朝阳将老街分割成几块,街上布行和几家早茶粥档陆续开始营业。 没多久后,一辆宝马缓缓驶入街口,停在转弯处旧唐楼下。 虽然那阴晴不定小女人答应好跟他一起去泰国,但雷耀扬生怕她又像去年平安夜一样默不作声放他飞机,只好早早来到基隆街围追堵截,这次就算五花大绑也要带她去曼谷。 男人在车内抽过一根烟,才等到齐诗允拎着小行李箱走下楼。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虽然只是三小时不到的航程,还是有些莫名害怕。 记得七岁那年第一次和齐晟回大陆,去时一路平安,但返港时却在飞行途中突然遭遇强烈乱流。 当时整个机身颠簸晃动得吓人,舱内乘客尖叫连连,几个空姐都被震倒在过道内受到不同程度擦伤。 剧烈抖动加上无法对抗的失重感,齐诗允被父母紧紧护住也显得徒劳无功,一家三口都被吓得不轻,小小年纪的她更是被惊得当场哇哇大哭…起初所有人都觉得生还无望,幸好机长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最后平安无事降落,可之后说什么她都再也不肯乘飞机。 这种心底深处的恐惧感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偏偏遇上雷耀扬这不信邪的男人,非要试图去拆除她这根神经引线。 恍神间,车已经停在启德机场,齐诗允已经很久没来过,这座服役七十多年的繁忙机场会在两年后正式关闭,将被大屿山附近填海兴建的赤鱲角新机场完全取代。 两人等在贵宾候机厅,齐诗允望着落地窗外庞然大物在唯一条跑道起降,如蚁般大小的人来来往往,或行色匆匆,或是喜怒哀乐面孔,上演一幕幕相聚别离… 她突然心生感慨,人生苦短几十年,谁都无法预知明天,或许是时候,向前跨越这一步。 好在离开地面飞向天际的不是她一个人,如果飞机失事下地狱,黄泉路上她也不孤单。 候机时,雷耀扬递给她一瓶水,一片普萘洛尔。 “我问过医生,这种药能缓解紧张,改善焦虑。” 男人神情严肃,齐诗允略微疑惑望向他,他总是出其不意的细致入微,也不知道他为了自己的恐高症费了多少精神,她接过药和水,在雷耀扬的注视下乖乖吞咽。 “怕什么,就算坠机了都有我陪你。” 像是洞悉到她心思,这男人完全不忌讳,又露出一脸自信笑容抚摸她头发,反倒是齐诗允迷信,小声抱怨他是乌鸦嘴。 十多分钟后,登机时间到,终于到齐诗允的「审判时刻」,她紧张到手心直冒汗,忐忑跟随身前高大男人,一路进入贵宾专属通道。 即使旅途短暂,但矜贵雷总不喜欢坐商务舱,更不会坐经济舱,牵着齐诗允径直往头等舱方向走去。 隔断内,两个宽阔可平躺座椅紧靠在一起,今年才启用的椅背电视就在座位对面,靓丽空姐轻声细语服务体贴周到,各种设施豪华程度刷新齐诗允曾经对头等舱的认知,毕竟距离上次坐飞机已经是二十一年前。 雷耀扬将她牵到座椅前坐好,双手按揉她略僵硬肩膀,又一一为她做心理建设提醒注意事项,优质服务态度堪比空少。 两人落座后没多久,客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做起飞准备,虽然这时还在地面,但齐诗允还是紧张得不行,男人紧扣她右手,另一只手掌覆盖在她脸颊,靠近她耳边低声安抚。 “闭眼休息下,最多三个小时就到了。” 齐诗允失语,抿到唇沿发白,额头也开始渗出细密汗水,如果不是雷耀扬一直陪在身边,她一定会原地晕厥。 “你知不知从三十年代至今香港发生的坠机事故有多少?” 这男人突然把话锋急转,凑在她鬓边戏谑,却又说得一本正经,齐诗允抬眸剜他一眼,这癫佬正常不了几分钟,又开始发疯。 “放松点啦,也就二十多起,我们没那么「幸运」的。” “最惨不过就是飞机解体,大家都死无全尸,碎成一块一块满天飞…” “雷耀扬你真的有病!寿星公吊颈嫌命长!” 对方话还没讲完,齐诗允立刻压低音量开口打断他,气呼呼挣脱男人的手靠回椅背坐好,她努力保持深呼吸让自己镇定,换气时,腮两边鼓胀得像只在嘴里塞满坚果的花栗鼠。 一旁雷耀扬失笑,他不过以毒攻毒,她简直又傻又可爱。 齐诗允拼命克服内心恐惧,在庞然大物向上爬升的那一刻,她用力闭上眼,充满失重感的黑暗将她包围,血液极速惯性下跌,仿佛被重新分配到各处器官,四周空气骤然改变,耳压也难以保持平衡。 此时,男人宽厚手掌再度扣紧她,指节交错,彼此肌肤紧贴,温度相融,是她最需要的安全感。 片刻后,波音客机终于飞上三万英尺高空,一束与陆地完全不同级别的刺眼强光,慢慢透过舷窗投射进来。 “诗允,你看窗外。” 机身已经非常平稳,但女人长睫抖动不停,雷耀扬凑近轻声唤她,齐诗允缓过一阵,才敢将紧闭的眼慢慢睁开。 框景一隅,她见到万丈晴空,云海卷迭翻涌仿佛垂手可得,衬底是浩渺无边的蓝,却比海更辽远壮阔。 这样的景致她已经许久都未见过,令她突然回忆起七岁那年和父母一起登机时的画面。 那是她第一次在不同角度感受这个世界,窗外广袤天际让她雀跃得像一只想要翱翔的鸟,那时她无忧无虑,爸爸还在,她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瞬间,紧张眩晕感都被美景震撼慢慢抚平,齐诗允眼波潋滟着舷窗外流云浮动,心魔不再作祟,禁锢她多年的枷锁,好像正在一点一点挣脱。 她忍住泪说不出话,回握住雷耀扬手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男人嘴角勾笑不语,拉起她手背在唇边轻吻以示回应。 历经两小时五十四分,客机终于抵达曼谷国际机场。 降落时,齐诗允明显没有起飞时那样害怕,雷耀扬如老父亲一般欣慰,心情就如当地天气一样万里无云。 虽然还是三月,但泰国已经是三十几度高温,两人走出航站楼,一股热风扑面而来,空气仿佛滞留在皮肤上裹上一层保鲜膜,分分钟闷出一身汗。 加仔和四五个细佬早已在机场外久候,见自己大佬牵着他的心头爱款步走出,几人急忙上前帮忙拿行李装车。 虽然和雷耀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但她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前呼后拥感觉,奈何他手底下人个个都把她当未来阿嫂,各种待遇简直好到浮夸。 几辆银色越野路华一直往芭堤雅方向行驶,又是两个多钟头车程。 车窗外椰风树影匆匆掠过,热带气息浓厚,摩托多如牛毛,和各种轿车、巴士在街道上随意穿行,这是齐诗允第一次出国,岛屿风情和香港完全不同,各种庙宇和泰式建筑看起来十分新奇,是宗教国家独有味道。 刚刚在飞机上无法放松休息,但好在此刻车内空调温度舒适凉爽,齐诗允坐在雷耀扬身侧昏昏欲睡,她打过电话给方佩兰报了平安,听着车内几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聊,觉得眼皮快要阖上。 再醒来时,齐诗允看到的是蜿蜒绵长的海岸线,湛蓝通透玻璃海水徐徐冲刷上岸和沙滩拥吻,白金色沙粒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点点星芒。 随之一整栋泰式别墅映入眼帘,两层楼高,静谧古朴,蚀刻雕花门窗,通体金黄油脂丰腴,她猜想大概是柚木结构,因为看起来和雷耀扬在九龙塘别墅的风格类似。 在大门口等待迎接的是位皮肤黝黑的泰国佬,年纪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像是管家一类,见到雷耀扬十分熟络的样子,且对他们的行礼方式相当尊敬,双手合十在鼻尖以上位置。 男人牵着她入内,加仔和几个细佬拿着行李跟随,俨然一派主人归家的架势。 “这里也是你的?” 齐诗允小心翼翼跨越脚下石板步道,好奇开口问询。 “喜欢吗?” “你喜欢的话,以后就是「我们的」。” “每年都带你来住一段时间。” 雷耀扬转过头望着她笑,女人闻言装傻不语,这男人老是见缝插针,随时想要升级两人关系。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多,齐诗允在二楼浴室里冲过凉,换上一袭颇具泰式风情的棉麻长裙。 她对镜仔细整理,挂脖系带露背款式,颜色是不吸热的纯白,领口和裙摆处有卷草纹刺绣,她在基隆街几家制衣行左挑右选,只得这一件最叫她满意。 卧室双人床对面是整片落地窗,远山被密集雨林围绕,满眼奇花异草阔叶植被,比起香港千篇一律钢铁水泥丛林,视觉疲劳都被净化洗涤。 她慢慢走至窗前欣赏风景,高大椰树掩映着楼下宽阔清澈泳池,池边还有一座休憩用的木质凉亭,内里铺就和双人床差不多大小的软垫,四周乳白色纱幔随风飘荡,看起来舒适惬意。 几秒钟后,雷耀扬的身影出现,他打着电话慢慢踱步,在泳池旁的躺椅上坐下。 虽然说是来度假,但下了飞机后他的电话就一直没断过,不过听起来都是地产、股票还有工厂一类的话题。 总之都是合法合规生意,其他的,他也肯定不会让她知道。 齐诗允走下楼,此时加仔一行人早已离开,只有位胖厨师和几个女帮佣在为他们的晚餐忙碌。 熬制冬阴功汤底的酸香不断刺激着嗅觉和味蕾,香茅散发出和柠檬类似的味道,海鱼虾蟹也被女佣清洗处理得很干净,料理台上各种新鲜食材丰盛无比,今晚就能吃到最正宗泰国美食。 几人见到她来,立即双手合十行礼,齐诗允见状也急忙入乡随俗,礼貌回应一句“sawatdeeka”。 在厨房逗留了五六分钟,雷耀扬仍在泳池边「处理公务」,齐诗允百无聊赖,悠闲行至一株盛开扶桑花的树下躲避紫外线,裙摆恰好被潮热海风微微扬起,若有似无牵引男人低垂视线。 大约过了一分钟,雷耀扬终于挂掉电话起身,他走到齐诗允跟前与她相对而站,细赏她洁净无暇装扮,像是在自己心中绽放的一朵白玫瑰。 不过此刻,人比花娇。 “我喜欢看你穿裙子。” 他笑,抬手折下树枝上一朵艳红扶桑,小心翼翼将齐诗允鬓边发丝撩动,将花别到她耳后,又低头,吻在她唇上。 高大灌木丛中时不时穿来清脆鸟鸣,阳光穿透婆娑树影,池水粼粼波光如钻石般璀璨,燥热空气里,渐渐漂浮起旖旎。 齐诗允耳边的扶桑花像是被她渐热的体温催化,淡淡香味萦绕在交错的气息中不断挥发,彼此唇瓣紧贴,雷耀扬吮舔力度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女人喉中娇软的轻喘…都像是在拨动男人内心紧绷的琴弦。 雪茄薄荷醇味道在彼此口腔内泛起点点凉意,雷耀扬一寸一寸引导她抛却理智,温柔侵略她几近失守城池。 男人闭眼吻得忘情,大掌扶她腰肢带向自己,饱满胸脯被他挤压成绵软奶油一般难以成型,骨感手指沿着她光洁后背细细摩挲,一直从下至上,攀绕起她脖颈后的系带。 齐诗允惊觉想要躲避,但还是不敌雷耀扬眼疾手快,几缕系带在分秒间滑落到胸口,裙身摇摇欲坠,她立刻抬手捂住耸立双峰以防春光外泄,又仰头怒视男人表示不满: “咸湿!” “…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穿裙子,怎么接个吻就要脱了!?” 雷耀扬笑眼凝视跟前女人,双手抓揉她翘臀贴紧自己胯间,早已抬头的硬挺恰好抵在她耻骨处,他微微凑近她鼻头低语: “因为我更钟意你一丝不挂,骑在我身上扭…” 男人虎狼之词还未说完,就被齐诗允伸手用力捂嘴,她羞愤揪紧自己快要滑落的长裙,两腮顿时比鬓边扶桑花还要红。 “如果你以后不想看我穿得像中东妇女,劝你还是识相点,不要随时随地发情。” 雷耀扬口鼻热气呼在她掌心,没多久就潮湿一片,但他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想看看她还会有什么应对措施,眼底依旧盛满情欲,胯间依旧斗志昂扬。 齐诗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神闪避慌忙撤了手,转过身开始重新系好几缕颈带,乳缝因为紧张渗出细密汗水,黏腻得有些难受,就在她快要成功那一刻,突然又被身后男人搂紧。 雷耀扬的十指从她腋下穿过,在衣料的遮蔽下用力掐捏已经翘立的花萼,他露出狡黠笑容,再度用言语刺激对方敏感神经: “…硬了呢” “你不是也在发情?” “还有…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走出去。” 说话间手指力度加重,一股电流极速穿胸而过,激得跟前倔强女人娇喘一声,她想要挣扎,却怎么都无济于事。 “…嗯…乳沟好湿,下面也湿了吗?” 男人大力抓揉两团白腻,口中喃喃自语,说完又低头吸咬她颈窝,热气弥漫耳边,酥酥麻麻。 齐诗允被他言中,此刻体温已然临近爆表,羞臊得恨不得跳入一旁泳池内毁灭罪证,可身后男人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她细算着晚餐时间就快到,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进来撞见这香艳一幕。 “雷耀扬…” “你再捉弄我我真的不理你!” “明天我就买张机票回香港!” “…快放手!” 她试图用言语威胁,但在雷耀扬看来,就像是一只小猫在跟老虎叫嚣,他不痛不痒,毫发无伤。 “不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想回香港?这里你人生地不熟,出门都找不到路。” “一不小心就被人贩子抓去砍手砍脚摘掉器官,运气好点的话做妓女,运气差点就当畸形秀人形花樽,三百六十五天供人欣赏…” 雷耀扬语调平静,把当地黑暗世界真相赤裸裸跟她叙述出来,说得云淡风轻。 齐诗允听过后突然心里发凉,这男人真是个十足变态,但她向来硬颈,嘴上更不会饶人: “那我明天就去请个最邪门的降头师…” “下降头咒你硬不起来,让你禁欲一辈子…有心也无力!” 她说完,两团玉乳瞬间被男人蹂躏得更狠,几乎痛到她泪花打转,在她快要站不稳时,被雷耀扬一把扯到附近躺椅上用力压住。 “齐诗允,这种话不能乱讲。” “我硬不起来你下半辈子怎么办?嗯?” 齐诗允没料到这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突然迷信起来,她正想要开口再骂几句,霎时间,雷耀扬一只滚烫大手探入裙底,开始对她实施惩戒。 他隔着内裤撩拨她敏感地带,指尖在饱满肉壶外缘游走,只见男人眉心微蹙,眼底发狠,像是特务在审问地下党员。 整张已经脸红得发烫,胸口起起伏伏有些发颤,汗水又开始渗出皮肤,齐诗允抿唇狠瞪跟前男人,一副宁死不屈模样。 对方见她不语,迅速把内裤一角扯开,指尖搓揉闭合的肉缝: “不回答我?” “没关系,反正你下面这张嘴会告诉我实话。” 齐诗允别过头难耐皱眉,男人的中指在她幽径内深入浅出,直到越来越清晰的水声传递到彼此耳边。 甬道内条件反射的收缩,一股股湿滑蜜液不争气的缠绕上壁肉里那根熟悉的修长「异物」,又顺着手指抽插动作从穴口边缘拉扯流淌,女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嘤咛,迷乱神情娇软如水,浑圆玉峰脂凝暗香,美艳得不可方物。 此时,雷耀扬心中只能微微叹气,谁叫这世上她最令他无解。 他低头向瘫软成泥的齐诗允凑近,唇瓣熨贴在她眉心,慢慢抽出手指又放进她微张的口中抽插挑磨。 男人又往下吻向她微微耸动的乳间,语调中带着股隐忍的怨和怒: “…傻女。” “你才是最邪门降头师。” —————————————————— 不好意思啊雷总,又把你憋爆了… 下一章泳池play,在炖了~ 第60章缱绻星光下 天边红色晚霞像是塔尔巴张开血盆大口,吞噬鬼神般笼罩住整座海岛,潮声阵阵,海波与斜阳交相辉映,浪卷起泡沫,一遍遍冲向沙滩又转瞬即逝。 海滨风光宜人,部分地区还保留着未完全开发的原始风貌,大片棕榈树叶被海风扇得摇摇晃晃,椰林婀娜身段仿若少女在半空弯扭蹲伏,翩翩跳起南旺舞。 当夜幕降临,芭堤雅就散发出与白昼完全不同的妖艳,仿佛此刻她才从沉睡中苏醒,缓缓向世人揭开神秘面纱,鬼魅浮生,却又令人沉醉。 享用过丰盛异国晚餐,两人在别墅外沙滩漫步消食,赤脚走在细软沙滩,留下一串串脚印。 齐诗允沿着海浪痕迹边缘游走,风凌乱无序,撩动她白色长裙,却又在无意中描摹她窈窕身材,玲珑曲线毫无遗漏,被身后男人纳入视线,眼色也变得和此刻天空一样幽深。 餐前在泳池边的浅尝辄止令人意犹未尽,碍于当时别墅内还有外人,雷耀扬只能努力克制住要将她生吞入腹的兽欲,一直忍耐到现在,无名火在心底烧灼,真搞不懂自己中了什么邪。 突然几滴咸腥海水洒向他脸庞,根本没来得及躲避,只见女人已经单手提起裙摆踩进海水中,再度抛起水花溅到他身上: “雷生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污糟事?” “清醒一点好吗?” 齐诗允浅浅一笑结束恶作剧,海水丝丝缕缕缠绕她光洁小腿,她撇下正擦拭脸颊的洁癖男人,准备往别墅方向走。 还没迈出几步,突然身子一轻,整个身体从后被雷耀扬横抱在腰间,男人勾起嘴角,笑得玩味: “那你来帮我降降火?” 雷耀扬搂紧女人往海水中走去,修长双腿向前与浪潮阻力对抗,直到海水围拢他膝盖附近才肯停下脚步。 齐诗允凝视他英俊侧脸,一双皓腕轻轻搂住男人脖颈,长裙都被濡湿大半,她玩味般轻笑: “雷耀扬你真的没救了,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男人沉默不语,此时夕阳快要沉没在海平线,大片深红染上两人面庞。 雷耀扬将她轻轻放低,白色裙摆在水中像浪花一样恣意绽放飘荡,他抬手轻抚齐诗允面颊,神情难得的一本正经: “齐诗允。” “你认为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就单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 “明明知道我对你不止是这样…” “不管是吃饭,睡觉,做爱,吵架,结婚…所有的事情,我都只想和你完成,也只有你让我有这样的冲动和想法,你懂吗?” “还有,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放下所有戒备完全接受我?” 余霞成绮,海面波光闪动映射进男人明澈眼眸,他的炽烈仿佛一支利箭想要将她穿透,他逐字逐句,说得真诚又恳切。 齐诗允仰头望他,被他手掌覆盖住的面色看似平静,心脏却狂跳不止,根本来不及抵挡这一连串言语带给她的震荡。 这样亲密的朝夕相处,他自然能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还未完全对他敞开的那道门。 …那他呢?不是同样也对自己隐瞒了许多? 所以她不曾过问,她不想深究,她知道牵绊太多,会变成无法轻易抽身的束缚。 可他却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偏偏要在她心房里强势入驻,但这段感情于她而言,利益至上且没有结局,她不敢倾注更多,只能点到即止。 女人垂眸闪避他视线,低头望着两人被清澈海水模糊的双脚,心绪翻涌起阵阵酸涩感: “雷耀扬,你真是个贪心的男人。” 齐诗允语调很轻,轻到才说出口就被潮涌声冲散,但跟前的男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浓眉下那对琥珀色瞳孔紧盯她,海风拂起雷耀扬额前碎发,露出他英气硬朗额头,是另一种别样帅气。 “没办法,我这个人天生就学不会知足。” “所以我也希望…你对我也一样贪心。” 男人笑得意味深长却又充满无奈,他知道她确实钟意自己,可某种无形隔阂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抓不住,握不紧,放不开,所以他只能患得患失,又对她予取予求。 在一段冗长的静默后夕阳完全陷落,两人相对而站,都在相互猜测彼此心中深藏却又无法言喻的摩斯电码。 微凉海水如丝绸般掠过两人肌肤,还是雷耀扬向一步展开双臂,将女人紧紧困入胸膛,齐诗允在他环抱中闭眼,静静感受他专属炙热气息,双手也不由自主围住男人颀长腰身,指尖慢慢攀上他宽阔背肌。 彼此呼吸心跳像是浪潮不断拍打岸礁,可总觉得填不满,怎样都填不满。 别墅泳池内波纹激荡,男人身躯笔直,紧实块状腹部俯卧水中,双臂肌肉群绷紧交替划水,修长双腿配合手上动作保持身体平衡,呈象鞭状打水推进,节奏连贯流畅,身姿矫健俊美,堪比职业赛选手。 游了几个来回后,他仰靠在泳池边际休憩,额前碎发向下滴滴嗒嗒落水,雷耀扬抬手将其往额后拨弄,又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 直到烟草烧掉大半,齐诗允才裹着浴袍走慢慢走到与他大约三步距离。 “你就不能选件正常点的泳衣?” “穿这个还不如叫我裸奔算了!” 她一开口就是两句抱怨,男人却轻笑,拿起放在泳池边上的腕表凝视。 她又没遵守约定时间。 “你迟了五分钟。” 他又忽略她的质问。 女人揪紧浴袍领口十分气恼,把脚伸进泳池又往他脸上一扫,不过这次雷耀扬反应很快,歪头移动轻松避过。 “愿赌服输啊小朋友,谁叫你刚才数独输给我两次?” “而且我已经让步了,你休想耍赖。” 他一脸玩味表情摁灭手中烟蒂,双臂向后靠在泳池边缘,但齐诗允捂紧浴袍领口站在原地,依旧是一脸为难模样。 “脱吧,不过就一件bikini,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再说你全身上下哪里有颗痣我都一清二楚,跟我你还要害羞?” “还是…要我上来帮你脱?” 男人正说着就要从泳池里上岸,齐诗允立刻化羞愤为勇气,面对他将浴袍解开。 眼见白色浴袍半褪滑动到腰际,胸前是两片黑色三角形布料,肋骨交叉绑带勾勒出性感惹火曲线,立体圆润胸部轮廓一览无余,看起来只能大概遮挡住重要两点。 但挂在腰际的浴袍不好意思再向下脱,下半身的系带泳裤让她更加难以展示,几条布料掩蔽在私密处,勒嵌在股缝中令她难受异常,她刚才在浴室里用蜜蜡忍痛处理三角区域好半天,这男人还要责怪她不守时。 玩数独之前双方就确定好了赌注:赢的一方不论提出任何条件对方都必须答应,且绝对不能反悔。 但结果显而易见,就算她耍赖说要再来一局,但一向拿手的数独游戏还是输给了这个深不可测的斯文禽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雷耀扬的要求竟然会是让她穿bikini。 下次再也不要跟他打赌,死也不要。 雷耀扬静默几秒,还是从泳池里起身,走到揪紧浴袍的女人跟前低声沉吟: “小姐,你好像不大会游泳?” “不如让我做你私人教练…” 浴袍随着男人话音一起坠落,跌进视线的香肢软体令他眼色渐浓,果然唯有深不见底的黑,最能衬她胜雪肤光。 调情言语令齐诗允更加羞红脸,血液随着体温升高逐渐沸腾,雷耀扬牵着她慢慢进入泳池,直到水位刚好没过两人肩颈。 微凉的指节顺着她滚烫耳根摩挲到锁骨,男人手背经络紧贴她起伏不定线条,一只大掌虎口向上,轻轻搦动一团耸立软乳,池底灯光晃晃悠悠映照水中肢体交缠,水波摇曳摆荡,漾起一圈一圈涟漪。 雷耀扬用虎牙轻咬她耳垂,从后拥紧对方,女人楚腰曲线好似一把上等提琴,而她克制的低喘呜咽,都像是从琴身音孔里溢出的美妙音符。 “…哪有你这样教人游泳的?” “雷教练,我要告你性骚扰…” 她玩笑着轻叹,男人的手掌已经覆盖住她胸前两团白腻,指尖隔着纤薄布料,在水中若有似无挑弄两粒敏感蓓蕾。 雷耀扬想起两人似曾相识的对话不由得扯起嘴角,他不停捧揉齐诗允巍然挺立的乳肉,胯间昂扬在她腿心贴合,借着水的浮力轻轻向前顶蹭对方粉白桃臀。 右手手指向下延伸,他抚摸她三角区域使坏,勾开布料一角探入其中,触到一片无暇光洁。 齐诗允瞬间感受到男人气息渐重,他贴在自己腿心的粗壮…明显撑胀得又硬了两圈。 一股几近勃发的潮涌不受控的随着血液冲上头顶,如火焰般焚烧他的理智: “诗允…” “告诉我,今晚想高潮几次?” “刚才你迟到五分钟…五次好不好?” 顷刻间,水花四溅交迭翻腾,喘息声撞击彼此听觉神经,无法表述的千言万语都化作欲念,搅乱一池春水。 齐诗允被男人按压在泳池边缘起伏,口中的娇音绵延在夜色中,上身仅存的两片薄料都被雷耀扬向左右拉扯,完全露出她软糯细腻双乳,被十指揉弄挤压成各种色情模样。 下身泳裤快被拧扭成绳状,卡在肉缝中央磨擦,难耐的痒,空洞的虚,偏偏还被身后恶虎时不时上下拉扯,勒嵌进娇嫩贝肉,明珠早已充血翘立,但他不抚慰,不怜惜,反而加重揪扯,掐捏… 他让她要而不得,想让她丢掉所有羞耻心。 “嗯…啊…雷耀扬…” “很痛…” “不行…不要…再磨那里…” 女人嘤咛出声,双手扶在泳池边际微微皱眉,池水向上托举起她娇软身躯,仿佛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身后男人掀起惊涛骇浪倾覆沉没。 “那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 “讲清楚点。” “我按要求满足你。” 雷耀扬在她耳边低诉,坚实胸膛抵在她后背,鼻尖顶蹭在她湿润的发间来回逡巡,晚风依旧裹挟着热浪,唯有水中温度才能让他下半身勉强镇定。 齐诗允紧咬着下唇,忽略身后男人无理取闹言语,反正最后无论如何,他都会是最有服务意识男公关。 所以她有恃无恐,也懒得回答。 沉默中,男人将她调转方向面对面,泳池内的冷白灯光投射到两人面庞,晶莹透亮的水珠顺着鬓边向下蜿蜒流淌。 呼吸渐渐变得克制又沉郁,鼻尖凑在一起,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双唇近在咫尺,但却都保持着安全界线,像是在比谁先吻谁就输的幼稚游戏。 齐诗允抬眸与雷耀扬对视,圆圆杏眼里倒映出男人俊朗模样,他浓密的黑色额发都被尽数向后捋起,是只有洗澡时才会出现的造型,但看起来明朗英气又阳光,她很喜欢,却从未跟他讲过。 “在想什么?” 男人启唇,望着她眼波里闪动的微光,腮边渐渐攀升的红晕,不由得心生好奇。 “我在想…” “你怎么还不吻我?” 她娇羞一笑,明眸皓齿,顾盼神飞,是燥热夜风中的一缕温柔。 如同半醉半醒间恰到好处的微醺,雷耀扬嘴角向上扯起弧度,不假思索用手掌掐住她后颈贴近自己的唇,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攻陷她被棱角包裹的柔肠。 明明不是第一次舌与舌交缠,却如猛浪激荡男人心房,力度从温柔变成狠戾,他吻到她几度在窒息边缘徘徊,自己的呼吸也快要失去节奏,软绵乳肉与他坚硬胸膛毫无隔阂,心脏正在同频颤动。 雷耀扬放开她红润的唇,双手捧住她小巧的脸,额头抵在两条秀眉中央微微叹息,他声线哑然,却又极富穿透力: “刚才不过赢你两次而已…” “可我早就输给你了。” 此刻,齐诗允耳根再度烧烫,悸动牵扯神经,她闭眼,凑近点点回吻对方,轻盈如水掠入他唇瓣,用温柔与他交换。 修长指尖向下,女人髋骨附近的泳裤系带被利落解开,不久后从水中摇摇摆摆漂浮到水面。 雷耀扬也释放出被紧致弹性布料包裹到发痛的狰狞,握紧送入她光裸的花苞缝隙外前后抵蹭,下身耸动不停,池水被翻搅起更激烈的水纹,每一次的动作都荡出更大的水流声,一波一波向岸边推送。 泳池内水质还是太干涩,考虑到诸多不利于女性健康的因素,雷耀扬还是强压下欲火,将齐诗允抱离泳池,走向附近那处凉亭内。 白色纱幔随风扭动飘舞,时不时扫过两人还微潮的肌肤,齐诗允被男人压在棉麻软垫上,双手被他扯下上身仅有的胸前布料紧缚,又以砧板鱼肉模样呈现在雷耀扬眼前。 她仰躺,男人用虎口卡住她下颌,软舌探入她檀口勾缠,唇沿着她颈项一路向下,在两团玉乳间左右嘬吸了许久,才又转移阵地到小腹画圈打转,直至最后,停留在她光滑娇嫩的腿心。 没有任何障碍物的阻隔,他湿软的舌上下舔弄耻骨丘壑,在那柔软山谷中觅觅复寻寻,挖掘秘宝一样勾动她隙中花珠,温热津液滋润动的声音撩动心神,肉缝渐渐变得黏腻酥软,在缠绵爱抚中悄悄绽放出迷人姿态。 “唔…嗯…好痒…” ——可是好舒服 但她说不出口。 齐诗允只能娇嗔,男人的湿发不断挑弄着她大腿两侧,撩起阵阵骚动不安情绪,她扭动腰臀以示小小抗议,却敌不过自己已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待整个花苞都湿润,穴口也不由自主流出蜜水,雷耀扬终于在她低声哀求中直起身。 两人注视彼此,喘息飘荡在凉亭内,男人俯身用双手大力抓揉女人晃颤乳肉,放开时,绯色指印弥留在白皙肌肤上,是令人想要再次狠命蹂躏的红。 “雷生…” “你轻一点啊…啊…” 齐诗允忍不下呻吟,被迫举过头顶束缚的双手抓不住任何东西,身体难耐扭动,更是加重雷耀扬想要强势占据她的欲渴。 他握住自己小麦色肉茎,伞头猛烈弹动着抵在她泥泞的花苞外缘上下搓磨,温热腺液从马眼溢出,磨得整个茎身都是供两人欢愉交缠的黏滑。 下一秒,紧窄细缝被粗长巨物狠狠破开,从碾压,灌入,直到整个花径被撑开所有褶皱,完全变成他的形状。 “——呃” “嗯……” 舒爽的喟叹同时从对方喉中发出,性器滑动的水声绕入耳道,连接处严丝合缝,密密实实的欲浪冲击彼此大脑皮层,调动着再熟悉不过的频率和节奏。 男人双手掐住她纤细柳腰顶胯,被绵密壁肉包裹住的昂扬茎身不停抽送,进出畅通无阻,却又带着极具牵拉感的紧致,他不想再克制,不想再忍耐,贯穿她,只想要心无旁骛的用力贯穿她。 整个身躯都变成供雷耀扬肆意摆布的酸软,齐诗允的娇吟逐渐释放到淫靡空气中,含糊的低叹,上扬的尾音,婉转糅合成一曲令身上男人百听不厌的旋律。 迷朦中,女人睁眼注视着他紧皱眉心,视线慢移向下,胸口猛虎刺青随着他冲顶的动作显得更加饱满又生机勃勃,她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可泳衣将手腕捆得太紧,齐诗允只能勉强在他发硬的乳尖上轻轻划过,若即若离挑动男人紧绷神经。 这个举动却像是在平静水面投下一颗石子,石子顷刻被水吞没,却又在水面上余留痕迹,浮荡起层层波纹。 瞬间,胯中粗壮毫不吝惜的撞击,皮肉拍打声阵阵闷响,有种难以描述的羞耻。 雷耀扬低头含咬她乳肉中央鲜明蓓蕾,这处敏感带时常经受不住他的嘬吸就硬得颤抖,而男人软舌上的细小颗粒宛若猫科动物特有倒钩,激起表皮下特殊快感,齐诗允忍不住轻吟,被捆住的手也攀上他后脑,用力抓紧他的发根。 “诗允…” “转过去,跪好…” “翘起来让我干你…” 他俯在她耳边吹出热气,说着让女人面红耳赤的浪荡言语,男人慢慢将膨胀的粗硬抽离她湿滑软穴,直起身体等待她服从指令。 被撑满的幽径瞬间变得空虚,齐诗允难耐娇喘,四肢快要酸软到无力,却又抵挡不了后入激爽的诱惑。 她似乎爱上这样的体位,每次都渴望在剧烈碰撞中沉沦,她喜欢被雷耀扬适时扇拍臀肉,喜欢皮肤上泛起滚烫热意为高潮前狂欢…她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受虐狂,却是纵情享受这种快感的受虐狂。 在男人灼灼目光凝视下,齐诗允颤颤巍巍从软垫上翻过身,她趴跪在软垫上,又慢慢撑起双腿,柔韧腰肢如水般下压,直到浑圆饱满的蜜桃翘起诱人弧度。 纱幔轻抚她面庞,湿润犹存的花瓣毫无遮挡,微微合拢的穴口不餍足的翕张,吞咽着快要滴落的露水,每一个动作都写满她渴望被深入禁地的欲求。 雷耀扬目光寸步不离,黏在她起伏的娇躯上,修长手指如同按压琴键般沿着齐诗允蝴蝶脊骨起伏,从他迷恋的竖直肌蜒游到股缝,齐诗允本能的抖震了一下。 “———啪!” “唔嗯…” 女人仰头失声,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男人的手掌控制着力度打在右边臀肉上,而后她听见他粗重的低喘,是极具男人味的性感。 就在她猝不及防间,微凉的肉茎毫无预兆的挤压进甬道,瞬间又被填得满满当当,像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在体内交织,酸慰蓄在小腹以下随时都会爆发,伞状头若有似无顶蹭着宫颈边缘,伴随着由慢变快的撞击,水液从交合处四溅,彼此灵魂快要从肉体内飞升。 雷耀扬伸手掐住她后颈,手臂上青筋血管暴起,猛烈的冲顶如同丧失理智的凶兽般不肯停歇,女人喉中呻吟已经接近嘶哑,内里却不由自主吸纳在甬道中快进快出的巨物,蜜肉绞紧吸裹,想要榨取他囊袋中的储蓄。 四周昏黄灯光透过纱幔徐徐映照进来,男人一低头,就能看到被他抽插带出的媚肉附着在茎身上,这种视觉冲击永远都能让他亢奋,狠顶一次花心后他伸出一指,玩弄她后庭上微湿的殷红褶皱。 “啊…那里不行…” “不…不能碰…” 男人不理会她,慢慢没入小半个指节,入口处却紧得他头皮发麻,女人立刻本能瑟缩起身体,花径条件反射般夹紧他的壮硕。 雷耀扬倒吸一口气低吼出声,紧绷防线差点失守。 齐诗允潮红的脸埋在靠枕中,双手被绑得发麻发酸,却只能扭动着腰臀与之对抗。 就在她恍神的须臾,男人抓紧她肩膀往后带,直立起身,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围抱在他硬实胸膛禁锢,两人双腿跪在软垫上,性器间的博弈仍在继续,茎身直直抵达花心深处,磨弄出一簇又一簇的滚烫花液。 紧贴的赤裸躯体跪立在纱幔中央,胯间耸动的频率逐渐加快,女人在他腿心颠簸起伏,喉音都被震得凌乱不堪语不成调,雷耀扬连连粗喘,抓揉她双峰的同时又低头用力咬她后颈,直至留下一圈明显的深红牙印。 几分钟后,在同一个临界点内,两人骤然颤动起来,是快要同时抵达巅峰的火焰。 夜星又灭了几盏,潮声阵阵不绝于耳,亭内的波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澎湃,肢体交缠载沉载浮,交合处水花纷飞,不断向着对方湍急奔涌而来。 顷刻之间,灭顶般的爽欲遍布全身每一个毛孔。 齐诗允仰靠在男人肩头吟出悠长的激爽喘息,雷耀扬抽搐着快速拔出在她体内的肉茎,几股浓烫元阳在女人盈盈腰间喷涌,又顺着她迷人曲线黏腻着向下滑落,勾勒出属于他的形状。 第61章神秘指引 po18ca.com 海潮声扰人清梦,斑驳树影摇曳,晨光碎裂成一块块落在雪白被衾。 空气里尚有欢愉味道弥留,纵情一夜的代价是换来全身酸软无力,女人趴在床上似睡非睡,只觉得头晕脑胀。 几个钟头前雷耀扬就起身离开去了曼谷,是昨天约好今天要处理的生意。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18 info.com 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齐诗允记得他临走到门口时,又轻手轻脚回到床边低头在她颊边深吻,千般温柔和昨晚将她按在身下狠顶的粗暴大相径庭,这男人除了变态至极,多少有点人格分裂。 臀肉依稀残留昨晚被大力掌掴后的火热,后颈被雷耀扬咬过的地方还隐隐刺痛,都说泰国蚊子凶悍歹毒,但齐诗允觉得那禽兽男人才是最危险碳基生物。 三月芭堤雅空气干燥,即使卧室里空调温度适中,但齐诗允早就习惯香港潮湿环境,突然身置陌生国度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起床沐浴醒神,女人害怕太阳太毒换了身素色衣裤,整理好妆容下楼时,发现加仔正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等她。 脑子顿时懵了一下,原来不止喝酒误事,纵欲过度也会让人记忆力减退。 她完全忘记雷耀扬昨晚跟她说过,加仔今天当陪游向导,带她感受芭堤雅风土人情。 “抱歉我睡过头…” “加仔你等我多久了? 女人有些过意不去,快步下完阶梯走到客厅沙发附近,而加仔立刻站起身,保持对未来阿嫂的毕恭毕敬。 “没事齐小姐,现在还早,我也才来。” “大佬说你昨晚没休息好,等你自然醒。” 只见齐诗允面色突然烧烫起来,她脑海乍现昨晚和雷耀扬在泳池里和凉亭内的辗转激战,略微尴尬扯起嘴角岔开话题: “啊…哈哈…” “加仔你吃过午餐了吗?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我听说这边街头小食也不错…” 加仔笑起来应承说好,新理的寸头和他古铜肤色还挺适配,一身泰国特色花衬衫和阔腿短裤显得他像个当地人。 越野路华开出别墅往附近闹市区行驶,车子遥遥路过尖顶高耸的真理寺,又途经夜晚人群最密集的红灯区,walkingstreet鳞次栉比的酒吧和各种欢场都还在彻夜的狂欢中沉睡,马路上摩托如鱼群一样聚集在一起却又胡乱穿行。 加仔如数家珍般为齐诗允介绍各个热门景点,包括哪一条街卖手工艺品价格最划算,哪一处大排档泰国菜味道最正宗…整个人散发着热情阳光味道,说起来头头是道,时不时夹杂一些当地奇闻逸事,聊天气氛轻松有趣。 最终车子停靠在四方河边某个挤窄的街区路口,两人下了车并排走入,加仔带着她在一间船面店停下脚步。 寸头男人与中年老板似乎熟识已久,两人寒暄几句他点过单,又去隔壁买了两杯加冰椰青,回来时餐刚好上齐。 两份颗粒分明色泽金黄的蟹肉炒饭卖相极佳,几碗小巧的牛肉和鸡丝船面相继摆上餐桌,肉桂夹杂小茴香在汤底的浓郁香气刺激着味蕾躁动,食欲不知不觉被激发。 齐诗允食量不大都忍不住吃了三小碗船面,和加仔继续畅聊当地各种趣事,从雌雄莫辨的人妖讲到泰王普密蓬皇帝,又从芭堤雅是如何由小渔村变成快和曼谷一样富裕发达的城市… 男人对当地了如指掌的程度堪比活地图,齐诗允觉得他正经做个导游都绰绰有余,也不知道怎么就要跟雷耀扬混在一起。 加仔比她小两岁,但大多数时候却有种凌驾于他年龄上的成熟,可能因为江湖太过险恶,跟在雷耀扬这种级别的大佬身边更需要小心翼翼。 燃起一根登喜路夹在指间,齐诗允敏锐揪住两人话语间一个微小节点好奇询问对方: “加仔,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像泰国人?” “今天连说话都有股泰国调调。” 加仔微怔了一下,笑得有些无奈,差点忘了这位阿嫂是职业记者。 “阿妈是泰国人,阿爸是香港人…” “十岁以前我都在walkingstreet长大。” 言止于此,男人不再往下说,面色也变得不自然,齐诗允立刻明白「步行街」此刻出现在他话语中的沉重。 那个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夜世界,是不计其数胭脂奴隶趋之若鹜的朝圣地,香港每年也有众多饥渴男人入境狂欢,会发生什么样的风月艳事她都能脑补出万字小说,但人生经历这种东西,文字永远都无法完全清晰还原表述,怎么写都略显苍白。 淡蓝烟雾卷入咽喉又从鼻腔溢出,她用吸管搅动着玻璃杯中的冰块不再追问。 接近正午气温又持续攀升,来往食客络绎不绝,头顶风扇不知疲倦转动,却还是如隔靴搔痒一般令人难耐。 静默与嘈杂间,店内收音机似乎受到电磁干扰喀嚓作响,卡顿十多秒后又播放起邓丽君台语小调。 曲名《望春风》,旋律欢快活泼,美人一把柔婉歌喉,唱尽少女情窦初开春意满怀,此时此刻也仿似燥热空气里一股凉风,缓缓拂过食客鬓边汗粒达到精神降温效果。 但歌是歌,人是人。 歌曲可以如梦似幻似泡影,人却不能随心所欲按自己意愿而活。 去年五月,邓丽君在清迈香消玉殒,甜歌皇后大好年华突然病逝令歌迷痛惜,消息当时在海内外都引起强烈轰动,港岛八卦杂志更是连续几周刊登她生平各种绯闻轶事。 “泰国人好像都很喜欢邓丽君?” 齐诗允咂一口冰凉椰青,和加仔又换了稍微轻松点的话题。 “人和歌都红遍东南亚,大部分都很钟意她喇。《甜蜜蜜》很多老人小孩都会唱。” “不过我们这有个人好讨厌她,说她出佛身血,是不祥之人。” 加仔面前的船面小碗慢慢迭高,大概吃了八碗有余,他擦了擦嘴角后终于放下筷子。 “你说的是不是「白龙王」…周钦南?” 桌边女人突然来了精神一样,这件事她在报社也有所耳闻,听说邓丽君当时初到泰国,想要拜见这位神乎其神的「白龙王」,却被对方拒之门外。 “是他…” “不过真假我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八卦小报乱写乱传——” “对了!他的住处离这不远。” “现在还早…齐小姐,你想不想见见他?” 突然间加仔双眸闪动,语气里跳动着兴奋雀跃的因子,望向桌边的女人。 齐诗允犹疑了几秒,但转念一想觉得机不可失,好不容易来一趟泰国,兴许她能亲眼目睹白龙王真容,看他到底是神龙附体还是神棍行骗。 车子重新上路,沿途虽然稍显崎岖,但旖旎风景可以令人对此忽略不计,经过无数佛教寺庙和广袤海岸,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像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加仔同她说起如何拜门雷耀扬的经历,只能说缘分这种东西实在玄妙。 他离开芭堤雅去到曼谷混迹到快成年,一直靠跟当地犯罪团伙盗窃走私车辆为生,当时加仔误打误撞偷走雷耀扬停在街边的一辆名贵轿跑,人赃并获后,毫无疑问遭到一顿逼问毒打。 雷耀扬检修时发现整辆车被拆卸改装过,但技术已算很有水准,他觉得加仔是个可塑之才,不仅收入麾下,还费了点神为其伪造身份,没多久便将他带回香港。 “…所以那算起来,你已经跟了雷生十多年?” “我还以为黑社会讲义气都是喊口号…” 见女人神情讶异,加仔点点头失笑,齐诗允确实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这样的奇遇。 “不过power哥和坏脑哥比我更久,跟了他快二十几年。” “耀扬哥是个好大佬,遇到他是我的幸运。” “很多人生道理都是他教给我的。” 男人说完又顿了顿,喉结微微颤动起来,跟副驾座的女人平静从容细述: “其实耀扬哥还为我找到了我只在照片上见过的阿爸,但那时他已经染上aids,治不好,快死了…” “阿爸说他当时在曼谷唐人街经商,有点钱就到芭堤雅寻欢作乐,遇到我阿妈之后来得更频繁。” “他知道我阿妈怀孕了坚持要生下来…却骗了我阿妈说会接她走,没多久他就逃回香港没有音讯,再也不敢来泰国。” “这世上谁敢和妓女共结连理天荒地老?可我阿妈傻啊,自以为遇到真爱能带她离开烟花地,但直到她死…都没见到我阿爸。” 加仔说完长舒一口气,他双眼直视前路握紧方向盘,墨镜下的眼神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齐诗允坐在一旁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想来这样愁苦直白的推心置腹并不是一时冲动,而她作为此刻倾听对象却说不出话,能做的也只能是轻声叹息和静默。 倏然间,想起陈家乐曾对她提过原生家庭的糟糕剧情,雷耀扬也早就失去双亲… 果然这个世界幸福千篇一律,只有不幸和苦难五花八门。 而相比之下,她还有爱自己的阿妈在世,或许已是足够万幸。 见她不语,加仔似乎也觉得自己把话题聊得太沉重,破坏了碧空万里的好气氛,慌忙把话头又调转到自己大佬身上: “耀扬哥这次来泰国特意叫上我,也是为了让我回来祭拜我阿妈。” “齐小姐,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我们都当你是阿嫂来的,都觉得你跟耀扬哥真的很般配…” 加仔扭头,望向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齐诗允,但女人却只是淡淡一笑,像是在刻意回避话题一般,询问他距离目的地还有多久。 抵达白龙王在春武里府的所在地时,已经快下午一点左右。 信众在偌大院内等待叫到各自号码牌上的数字,稍靠后些的则在一旁庙宇内上香参拜或是请求福包,看起来个个都虔诚无比。 进入殿宇内向各路神明上完十七柱香,齐诗允到柜台报道过生辰八字后终于拿到自己的号码牌,她前面还有四十多人,不过龙王点化时长有限,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加仔穿得花哨且笃信佛教,只能暂时呆在院外车内,齐诗允百无聊赖坐在院内长椅上看人来人往,眼见大家都身着素净,但眉宇间都夹杂着忧愁。 她眼尖发现,其中不乏几个经常出现在八卦周刊上的艺人明星,还有几位财经版面座上宾,来之前就听闻白龙王乐行好施,授业解惑从不收费,只需信众自行乐捐香油钱,且不分贵贱一视同仁,不管什么身份都需要拿号排队静候。 当年向氏兄弟成功翻身白龙王功不可没,周钦南顿时名震香江成为家喻户晓的神谕宗师,之后更是引来港台两地名流政要前来拜访,来者都虚心听取龙王指点迷津,企求顺风顺水。 也不知这位潮州佬是不是真如传闻那样神奇,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点化倒是其次,职业病又开始在齐诗允心中鼓噪,愈发迫不及待一睹白龙王真容。 腕表上的时针又转了一圈多,终于轮到她进入内堂。 齐诗允小心翼翼步入,只见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端坐于雕花檀椅上,紧闭着眼,嘴角带笑。 他一身白衣白裤,手持一把替人驱走灾祸的长菩草,看起来有种超脱尘俗的仙风道骨。 女人双手合十以表尊敬,跪在椅前一个圆形蒲团前,站在白龙王身旁的弟子缓缓开口报她生辰八字: “丁末羊年农历二月三十,庚申时出生,冲虎煞南…” 只见白龙王缓缓睁眼,盯着面前跪拜在他脚下的年轻女人,神情变得讳莫如深: “信士心中似有仇怨。” 齐诗允在惊异中抬眸,但还未等她开口回话,中年男人又不疾不徐道: “天盘水二局,出生凶时,身旺财弱,主六亲刑伤,多不善终。”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生在世岁月有限,放下恩怨对自身也是种解脱…” 在白龙王停顿的片刻内,女人虽被言中却心有不甘,她双眸紧盯对方终于忍不住启唇: “还请龙王赐教…” “若是对方十恶不赦逍遥快活,亡者冤屈仇恨又要如何消解?生者又当如何苟活于世?” “我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这一切,为何都要归咎于我的命格过硬?为何不怪奸人行凶却未遭恶报?” 对话间,齐诗允语调突然因为激动情绪变得颤抖,只听见座椅上白龙王微微叹息,又再度开口为她答疑解惑: “我们道家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 “信士确实八字失衡,所以还需你慎独修身,顺情顺势。” “而且如今你良缘已至,折堕之事勿要再沾染,以免累及亲眷。” 待白龙王说完,齐诗允再次讶异震惊到无以复加,连她设计陷害程啸坤的事都被对方知晓?她望向对方和善面容,不知为何脑海突然浮现雷耀扬的脸。 “…良缘?” 白衣男人则将长菩草在手中握紧,心中叹气,已不便将天机泄露太多: “是与信士朝夕相处之人。” “信士与他渊源深厚,有千丝万缕关联…” “不过彼此想要成就这段姻缘必须需历经磋磨,一切皆为早已注定的缘法劫数。” “但你切记——” “信士与他,凡事勿要追根究底。” 几分钟后,齐诗允心事重重神色茫然走出内堂,手里紧握着一枚临行前白龙王叫弟子交给她的护身符。 坐上车回别墅的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加仔慌乱以为自己好心办坏事,也不知道白龙王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只觉得一团乌云盖顶,简直愁煞人。 落阳西沉,仍是美得令人陶醉的海景。 齐诗允独自坐在沙滩附近一把靠背长椅上,依旧在心中反复思考白龙王对她的点拨警示。 想起曾经自己就被黄大仙内的庙祝断言过八字太硬,此生必定命途多舛,但今日白龙王似乎说得更直白些,可心中不甘和恨意此消彼长,那这些年遭受的一切变故,又让她如何忍气吞声? 虽然程啸坤已被她设计致残,但齐诗允犹嫌不足,可同时心底却开始害怕,害怕会连累对她所作所为毫不知情的阿妈。 纷乱思绪如一团乱麻在脑海里胡搅蛮缠,而白龙王对她和雷耀扬关系的指点更令她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起对方在她心中建立起的高深莫测都是在装腔作势。 一切早已注定?渊源深厚、千丝万缕的…良缘? 千丝万缕也就罢了,雷耀扬对她做过的种种过分行为,也能称之为良缘? 虽然她的人生经历大致都被对方说中,也承认白龙王确实有离奇过人之处,但齐诗允完全不知道所谓的「切勿追根究底」是何用意,她后来想要追问,却又被白龙王婉拒。 对于两人的未来…她几乎没有过多考虑。 反正缘起缘灭,都顺其自然。 “自己坐在这想什么?” 突然一个温暖有力拥抱从后向前围在齐诗允削瘦肩颈,劳丹脂味古龙水缓缓绕进她鼻腔。 十多分钟前,雷耀扬从车上下来,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孤单背影凝神许久,不知为何心中泛起莫名不安。 她就像一只随时都会振翅欲飞的蝴蝶,就算他如八眼狼蛛一般织下天罗地网将她捕捉,或许最后得到的,也只是她残破不堪的羽翼和失去灵魂的躯壳。 齐诗允顺势靠在他臂弯,迎着满眼耀目余晖喃喃: “…在想和你细佬约会一整天,感觉还蛮不错。” “以前都没发现,其实加仔也挺帅的。”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似乎不以为然,弯腰坐到她身旁空位,惩罚式的伸手捏了捏她软滑的脸: “听说你今天去见了个老神棍,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雷耀扬语气变得不屑,他向来对鬼神言论嗤之以鼻,能有今时今日财势地位全靠他自己食脑搏杀,偶尔叩拜关圣帝,也只是为了遵从黑道法则不得已为之。 女人微微侧头望着男人微皱的眉宇,笑得淡漠寂寥: “龙王说…” “雷生日后必定富贵吉祥,能得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听到这话,只见男人脸上又挂起笑容将她揽得更紧些,正欲开口细问时,却又立刻被齐诗允掐灭他那簇快乐的小火苗: “……不过很遗憾。” “龙王还说,与你共度余生的另有其人。” “因为我同你属相八字冲克,无法化解,所以注定有缘无份。” 两人互相对视的眼神一滞,燥热海风吹出男人一团隐隐怒气,她此时正经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雷耀扬最终只是扯起嘴角,又恢复平日里的狂妄自大模样: “一派胡言乱语。” “齐诗允,你好歹也是高材生,过于迷信也太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受过的教育。” “而且所谓宗教不过都是话术催眠,是愚蠢弱者的仰赖依靠。” “信耶稣得永生的人你见过吗?” “吃斋念佛说不杀生却又恶事做尽的不计其数,还有,拜关圣帝歃血为盟却不讲义气的我也见得多了。” “信他?” “——那还不如信你自己,能不能逆天改命。” 女人听罢,嘴角微僵露出苦笑,雷耀扬眼底似千帆过,再次扰乱她眉目。 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看破尘世规则的智者面容,永远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强大强悍桀骜到难以驯服,也总是会在相处中潜移默化影响她。 齐诗允回望住即将消失在海平线的那轮红日,连同她惴惴不安的心神也一起跌落。 “你这样子,好像我大学教授…” 雷耀扬不禁失笑,抬手轻抚她后脑发丝又叹了口气: “教授我不敢当。” “但我差点就是你学长。” 海风扬起男人额发,他视线与她聚焦在同一方向,那抹红宛若消失的苍穹漏洞,最终都要一起融入夜色中。 第62章曼谷夜(微H) 烈日被宽大弧形铁皮棚阻隔掉大部分强光,白色电扇叶片飞速转动,配合空调驱散棚顶传导下来的燥热。 各种分贝的枪声在偌大靶场内不断回荡,金属粉末颗粒随着硝烟漫舞升腾。 高大男人穿着墨绿色战术服,英挺鼻梁上架着透明护目镜,站在与他有十多公分身高差的女人身后,细心指导她的站姿和握枪手势: “记住,右手虎口要握在最顶部,顶住这个獭尾前托,就在机匣后延这个位置,可以减小后座力枪口上跳。” “你的主视眼要在两点一线之间找到准星,左手继续辅助不要脱离握把,重心在腰部保持身体平衡。” “控制呼吸,双手尽量不要晃动,否则弹道会受影响,射出的方向也会有偏差。” “很好,稳住…” 用近乎标准的拖枪站姿屏息凝神片刻,女人食指用力扣动扳机,漆黑枪口瞬间迸发出火光。 巨响咆哮震耳欲聋,撞针撞击一颗颗九毫米实弹极速冲破空气,金属弹壳不断从抛壳窗崩溅到各处,连续射向二十五米外黑白靶纸,在纸张被穿透破洞的瞬间,纸屑爆裂开炸出无数白色尘粒,不断在阳光下飞旋四散。 透明护目镜片下,一双眼坚定直视前方,拾音降噪耳罩隔绝掉冷兵器射击时发出的爆鸣,她慢慢把手枪放低至安全位置,耳罩也被身后男人摘下。 “不错嘛,都没有脱靶。” “还能打到七环以内。” 话刚说完,雷耀扬低头轻吻她脸颊,但她似乎毫不受影响,快速按退黑色Glock空弹匣又开始填装子弹。 男人挑挑眉看她愈发熟练的动作不禁成就感十足,渐长的棕发被她别在耳后,虽然只是身着黑色长T搭配紧身仔裤,但看起来利落又干练,是他渐渐喜欢的另一种简单随性。 “上瘾了?还要继续?” “怎么对射击这么感兴趣?” 子弹一颗一颗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光彩,齐诗允的回忆慢慢被拉回从前。 “我中学时加入过童军,后来又进了童军的射击协会。” “不过那种单发气手枪好没意思,而且我当时的年龄也不够资格用实弹。” 童军是她当时难得请求方佩兰让她参加的校外活动,大学毕业后还去报考了警校,但最后因为体能测试800米跑没合格被淘汰,再加上阿妈认为警察职业太高危一直强烈反对,她最后也只好作罢。 只是没想到当记者后跑步速度和耐力大大提高,800米跑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但奈何时机早就错过。 很快,六枚黄铜色帕拉贝鲁姆手枪弹被她摁进弹匣,齐诗允漫不经心抬眸望向雷耀扬,语调也参着笑: “雷生是不是心疼钱?” “五十发子弹两万多铢确实有点贵。” “今天只好让雷生在这里多出点血啰。” 雷耀扬微怔,很少听她提及过去,他垂眸注视她手上连贯动作,抬手抚了抚她后脑嘴角不自觉上扬: “两万多铢算什么钱?只要你不怕明天上半身肌肉酸痛随便你玩。” “加仔,再让人拿几盒Para过来。” 言毕,男人用眼神示意一旁安全教练站到齐诗允身后,自己戴好耳罩,拿起操作台前Ruger突击步枪站到隔壁靶位蓄势待发。 加仔和几个细佬在不远处,望着这两人已经不厌其烦持续练靶好几个钟头,大有玩到靶场不打烊不罢休的意思。 在芭堤雅呆了四日,一行人昨天折返曼谷,生意上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打算明天启程返港。 雷昱明交给雷耀扬的几个工厂经过慎重协商后,下半年会陆续搬离泰国进军大陆市场,存入银行的资金准备暂时维持现状,几处房产已经相继找好买家出售,只保留了在芭堤雅的海滩别墅。 泰国持枪合法,而几乎每次来曼谷,雷耀扬都会来海军基地实弹射击靶场过足瘾,本以为齐诗允会觉得无聊,没料到她在一旁看了没多久就跃跃欲试,他也正好逮住机会教她如何用枪以防万一。 谁知在他悉心教导下这小女人上手很快,没多久便熟捻掌握射击诀窍,倒是令他十分意外。 枪声威慑力很强,但雷耀扬发觉齐诗允开枪时异常镇定自若,就像是在发泄某种愤怒情绪一样,靶纸上千疮百孔,每一发子弹仿佛都包裹着莫名的仇恨。 好像自从那日见过白龙王后她就有些微妙变化,雷耀扬旁敲侧击试图挖掘缘由,可她早就在心里筑好堡垒掩饰,两人对话间也亦假亦真让他寻不出什么破绽,时不时还刻薄毒舌几句,持续打击他本就有些不安的心神。 其实雷耀扬早就发现,两人相互之间都隐瞒着不能言明的密语,而彼此又像是默契十足的不会去同对方追根究底。 但他的求知欲却时常被齐诗允的言行调动,有时实在很想要去了解她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可他莫名犹豫过很多次,就像是缺少了一个让他再进一步的契机。 三月恰逢雨季来临前的燥闷,晚风依旧氤氲着热气。 昭披耶河将整个曼谷一分为二,河道两岸景致在夜色中遥相辉映。 望向东边,曼谷大皇宫建筑群围墙延绵一千九百多米,玉佛寺琉璃瓦金碧辉煌,重檐繁复雕砌龙鲮凤尾,舍利塔尖高耸刺入云霄,更远处郑王庙灯火璀璨,满眼琳琅华丽,处处彰显出暹罗时代奢靡气息。 观景餐厅内熙熙攘攘,齐诗允单手托腮在桌面,侧头望着河面上来往的传统长尾船出神,柴油引擎声徐徐荡漾开,旋翼刀片不断划破洒落在水波上的点点霓虹。 嘴刁的雷总最近吃腻了泰国菜,今晚想要吃法式美馔细品红酒,带她入住昭披耶河边这座百年星级酒店。 齐诗允倒是无所谓,反正最近几天对她来说,吃什么都一样。 男人抬眸望她,双手持刀叉切割餐盘里的嫩红牛排,正要放嘴里中咀嚼时,他顿了几秒,终于忍不住直接开口问桌对面的女人: “你好像有心事,最近几天你都不大对劲。”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见那个神棍。” 她回过头对上雷耀扬视线,瞳孔里却是微冷的漠然。 齐诗允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一个弧度,今晚的口红颜色比平时稍微深了几度,此时却仿佛带着股成熟女人不加掩饰的欲望: “雷生。” “我感觉M快要来报道了。” 女人直接忽略对方抛出来的问题,表情也变得玩味起来。 霎时间,雷耀扬呼吸凝滞,握着刀叉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九不搭八言语中的暗示。 隔开两人距离的圆形餐桌被白色桌布完全遮盖,男人的小腿感受到她脚趾正沿着他西裤内侧慢慢上移,丝袜包裹着她纤白肌肤,触感光滑无比,一点一点从裤缝线摩挲到他胯中央,试图在公共场合唤醒那尚在沉睡的巨兽。 齐诗允双眸紧盯着雷耀扬此时猝不及防的模样,和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傲慢狂妄大相径庭,她心中不禁失笑,这种偶尔的突发戏弄她简直乐此不疲。 就连侍应走过来为两人续酒,她都依旧面不改色在他逐渐膨胀的腿心轻抚,女人礼貌谢过又故意询问对方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气氛变得更微妙紧张。 男人眉峰拧起,握住刀叉的双手骨节咔咔作响,待侍应走开后才他稍微缓和了一下呼吸,试图用警告语气制止她的行为: “齐诗允。” “别在这里「擦枪走火」。” 但对方不为所动,笑着端起酒杯握持杯梗,红色液体倾斜着缓缓送入她口中。 一九八七年DRC,入口丝滑细腻,微酸在舌根化开,松露和干蘑菇混合葡萄香味萦绕在唇齿之间,宛如花瓣盛放时的张力,单宁气息层次丰富,不愧是红酒之王。 齐诗允回味过后,面颊微烫耳根微红,她轻声细语启唇,用一种勾人的调调: “怎么会走火呢?” “现在「扣动扳机」的人是我。”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有「分寸」的。” 正说着,脚趾又稍微用力揉踩,粗壮巨物条件反射的快速抽动了一下,她能够清晰感受到那根肉茎在按压挑磨下撑出形状,现在已经鼓胀得发硬。 雷耀扬愠怒着想要把手伸进桌底,齐诗允却在他触及到自己之前快速收回纤细长腿,神色如常的重新穿回高跟鞋。 她放下酒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拾起餐叉卷起一小团意面,又望向桌对面试图调整情绪的男人: “雷生。” “安心用餐。” 曼谷文华酒店河翼套房面向宽阔昭披耶河,楼层不高却也能将景致收入视野,佛教古建筑与现代商厦相融毫不违和,成片落地玻璃框住无边夜色,华美得让人眼花缭乱。 房门在一瞬间被打开又大力关上,玄关处的射灯亮起,有种恰如其分的暧昧暖黄。 高跟鞋和男式皮鞋纠缠着,踩入室内绣着大象纹样的手工细旃,男人急躁扯开衬衫领口,将女人禁锢在自己双臂范围内。 雷耀扬黑色额发下的浓眉轻轻上挑,开始质问她刚才对自己不分场合的调戏: “小朋友。” “刚才很好玩吗?” 齐诗允仰头望着他的帅脸忍俊不禁,她想起两人用过餐后,他饮尽一杯红酒猛抽一支雪茄才勉强恢复如常。 “雷生,你都当我是小朋友了。” “小朋友不懂事,恶作剧你也要生气吗?” 一对媚眼里蕴着得逞的喜悦,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搅扰男人本就燥热的情绪。 他越来越拿她没办法。 两人对视片刻,雷耀扬凑得更近了点,微暗的瞳孔里闪烁出她凝脂肌肤,就像是落入他面前的一片月光。 普鲁士蓝吊带裙衬出女人玲珑身段,黑丝包裹着她线条流畅骨肉匀称的双腿,短发被她随意束起一个小马尾,十足的性感里透着股娇俏。 鼻息在彼此方寸之间交缠,有种莫名的热。 雷耀扬又转变态度,微眯着眼轻轻贴在她耳边低语: “…我当然生气。” “小朋友,你穿成这样很危险…” 话还未说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十指沿轻盈丝质裙边游走,撩开,探索,而后陷入她翘挺的桃臀用力抓揉带向自己胯间。 尾音刚落下,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紧绷又纤薄的丝袜被男人从中缝往两边大力撕扯开,发出裂帛的刺耳声响, 瞬间,光滑的缎面底裤暴露无遗,内里突然泛起湿意,齐诗允有些慌乱的夹紧双腿,急忙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穿着上: “下流!神经…!” “这条裙子不是你让我穿的吗?!” 面前女人本能的一颤,低声娇嗔着想要挣出他的掌控,双脚穿着高跟鞋险些站不稳,但很快被雷耀扬的力度稳稳接住,带至跟前与他紧贴相拥。 男人鼻尖触到她脸颊,热吻落在齐诗允丰盈的唇瓣,低哑声线牵引她的理智不断下坠: “但现在我想撕碎它。” “让我们来做点儿童不宜的事。” 她努力抑制的呼吸瞬间紊乱,他总是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凶狠的话,威慑力就像是穿开她心脏的一支箭。 雪茄薄荷醇混合着红酒味盈满彼此口腔,雷耀扬嘬咬含弄到她眼色朦胧迷乱,齐诗允一双手也不自觉攀上对方坚挺胸膛,蜿蜒绕住他颈项。 此时此刻,如同琥珀拾芥般的相互感应,再多言语都是多余,再多杂念都无法束缚住两人的举止,就像是被狂风吹动起的篝火般热烈燃烧。 缠绵拥吻须臾,男人突然将她抱扛在肩上往卧室方向走,雷耀扬抬手,惩罚式的用力拍打她浑圆饱满臀肉,一阵阵痛感夹杂着持续攀升的热度,逼得她难耐哼叫出声。 破碎的丝袜在腿心处勒嵌,丝状线条不停拉扯摩擦着敏感的大腿内侧,火辣的痛与奇怪的快意交织在一起,不断催生出更浓烈的羞耻幻想。 柔软宽阔的大床上,齐诗允被雷耀扬从肩上扔到中央,她陷落,又被弹性十足的床垫抛起,高跟鞋掉了一只,一边肩带滑落到手臂位置,露出她半截蕾丝文胸,竟比全裸时更加诱人。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起伏不定的胸口和努力并拢的双腿扰乱视线,高大男人眼底滋生出更汹涌的波涛,但雷耀扬却并不着急开始下一步,他慢慢俯身屈膝,抓住她没有穿鞋的那只脚。 按摩似的揉捏了几下她圆润脚趾,手指又沿着骨骼脉络清晰的脚背一路向上,丝袜质地光滑细腻又令人心痒,延伸到大腿内侧处,却是带着阻力的支离破碎。 黑色尼龙纤维像是蛛网一样盘踞在她腿心,是令人莫名亢奋的视觉效果,缎面材质的底裤中央潮热,虽然卧室内只打开了阅读灯,却能看到明显的水痕晕出一块深色。 “什么时候湿的?” “又不告诉我。” “想要我怎么「惩罚」你?” 雷耀扬笑盈盈,用食指轻轻按压那处「诚实」的小花园。 她抽搐了一下身体,却固执抿唇不语,女人懊恼瞪他,刚才不过是灵光乍现想要逗逗他顺便逃避问题,没想到把自己也绕进来。 或许真的是例假来临前的性欲高涨,今晚她只想满足生理需求放松心情,回到香港后必须投身工作不能再懈怠,因为不知道还有多少挑战在潜伏着等待爆发。 雷耀扬见她又闷声不答,也大致猜到她沉默的原因,但一想起她在餐厅内说的话,又开始戏谑起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 “齐诗允。” “刚才「扣动扳机」的确实是你。” “不过最后「正中靶心」的一定是我。” 男人不再同她周旋,将齐诗允双腿拉向自己胯间,用力扯出更大的破洞,连同她的内裤一起撕掉抛在地毯上,露出她腿心光洁饱满又润泽无比的花苞。 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问题,在兴奋之余也有些生气。 她最近几天总是这样,可殊不知越想要掩饰,就越是容易暴露出端倪,雷耀扬想要听她亲口说,但她总是有很多理由搪塞躲避。 这些情绪日积月累在心中,最后都化作怒意在不经意间爆发,正如现在他的粗长肉茎在她紧窄的甬道内大出大进,可他仍觉得不满。 裙子凌乱挂在女人身体又被褪至腰际堆积,蕾丝内衣包裹住的双峰耸立颠簸,残破不堪的丝袜勉强包裹住大腿以下,淫靡得人血脉喷张。 烟视媚行的眼微阖,齐诗允望向在她胯间猛烈征伐的男人,花径不由自主吸纳吞吐着他的昂扬,时不时又收缩绞紧,很想听他渐重却又克制的喘息。 半解的衬衫领口露出他健壮胸肌,额发下的双眼带着股想要将她看透的锋利,还有种想将她生吞活剥的兽性。 胯间每一次撞击都顶得齐诗允忍不住呻吟,汗粒湿透彼此肌肤,卧室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和皮肉碰撞声,激烈交合侵蚀彼此复杂思绪,一直往最顶点猛冲。 数不清到底经过了几百次的抽插,只感觉神志已经堕入无底深渊,在一阵妖娆的娇吟和粗重的低吼中,带着银泽的肉茎被男人握紧从幽径深处快速拔出,滚烫浓稠射向柔软脆弱的裙身,沾染到碎裂的黑丝,顺着女人颤动的大腿内侧向中心点滑动。 天气预报失准,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滂沱大雨,曼谷已经月余未曾有过降水,雨水不停冲刷着落地玻璃,完全模糊掉室外一切景致。 两人沐浴后重新倒卧在床,齐诗允枕在雷耀扬臂弯中假寐,隐约感觉到他指尖穿进自己发丝轻抚,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叹息: “诗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闭着眼,虽然释放欲望后睡意朦胧,却依旧在脑里绷着一根警惕神经: “我的心事无非就是工作和薪水。” “雷生还想知道什么?” 只听到男人深吸,犹豫了几秒后才慢慢开口: “跟我说说你的过去。” “我想知道。” 雷耀扬不绕弯子打出直球,齐诗允心跳陡然加速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的过去?” “不过就是阿爸早逝和阿妈相依为命,没什么好讲。” 她心中早已腹稿,慢慢撑开男人的环抱调转方向背对着他,语调很轻,却清晰刺耳: “雷生,我从未过问你为什么要混黑道。” “也不知道你贩毒、走私犯下多少罪杀过多少人。” “对你睡过多少女人、恋爱过几次也没有兴趣。” “我认为我们都留一点空间给彼此,保持现状就很好。” 就像一语惊醒梦中人,男人侧头凝望她背影,竟一时语塞。 她虽近在咫尺之间,却又好像把他推得更远。 他视线落在自己在无名指上不曾摘下的指环,想起自己向她许诺过的未来,突然觉得迷惘和茫然。 但他却又庆幸她的清醒,因为说不定他最后也会落得满盘皆输,说不定自己哪日也会毫无预兆的横尸街头,她确实不该将余生寄托在自己这种人身上。 或许就如她曾经所说:把她留在身边是他这辈子最错误决定。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放手,也甘愿将错就错。 静默片刻,雷耀扬又转身躺到女人身后,在她耳畔温柔低声说了句晚安,结束这次不太愉快的对话。 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每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一样,他依旧从后向前将她搂进怀中,鼻尖埋在她颈窝里试图攥取她的气息。 他静静阖上眼,这样令他安心又害怕失去的味道,哪怕为他多停留一秒也好。 而齐诗允却缓缓睁开眼,望着落地窗外斑驳的雨幕,久久不能入睡。 第63章塞翁失马 早高峰车流排成长龙,前方突发交通事故,运输署和交通警察已经在紧急疏通,但此时海底隧道像是被塞满肉馅的肠衣,堵得人心烦意乱。 焦躁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催促,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快节奏,凡事都要讲效率讲速度,因为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都是真金白银。 齐诗允手握方向盘眉心微拧,时不时看腕表上的时间,她开着从雷耀扬手里好不容易拿回的老爷车走走停停,一路从往沙田马场方向。 知道她不喜欢太过招摇,回香港后那男人特意选了一辆他认为最普通的福士Polo送给她当新座驾。雷耀扬自认已经把对代步工具的标准降到最低,但她还是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安排。 一辆车对于挥金如土的雷总来说就跟买个叉烧包一样随意,除夕夜那晚给她的利是更是夸张到装满了足足十万美刀,但齐诗允分文未动,全部密封起来小心存放。 虽然两人已经是相对稳定的情侣关系,她实在不想在物质上欠他太多。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初,回到香港后都忙得不可开交,见面时间变得少之又少,自那晚之后,雷耀扬一直在刻意保持着她所说的「安全空间」,不深究不多问,简直是个令人无可挑剔的完美「性伴侣」。 唯一不变的是,他会时常来电问及她有没有按时吃三餐,在一起时依旧是蛮行霸道里带着温柔宠溺。 但偶尔想起在曼谷那夜,齐诗允心底还是莫名难受,因为背对着雷耀扬说出那些话,她也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 白龙王的一番点拨如鲠在喉,而她并非对雷耀扬的过去完全不在意。 矛盾和迷惘就像是脑海中不能消散的浓雾,当回归现实重新审视这段关系时,她发觉自己好像还没钟意他到能够抛却恩怨纠葛的地步,而他…也不值得让自己赌上下半辈子的人生。 或许她的最终目的会在某一天暴露,或许哪一天雷耀扬会被判坐监或是死于江湖斗争…她没有预想两人过会有美好结局,不管与他是良缘与否,不管两人到底又多少千丝万缕的关系,她都不想就这样轻易接受命运安排。 靠自己「逆天改命」,或许她可以做到。 香港赛马季于每年九月开始,直到第二年七月中旬结束,近期处于比较闲适的淡季,工作量也比之前减少许多,但还是需要在两个马场和报社间奔忙。 周三沙田夜赛,周日跑马地日赛,采访马评人和实时更新骑师马匹资料是目前工作内容,今天是这礼拜六1600~2400米二级赛的赛前闸箱测试。 抵达沙田马场时,晨光变得刺眼起来,因为不是比赛日,看台上只零零散散坐着一些工作人员。 搜集过最新资料后,一众马报记者站在沙圈外的围栏处等待赛道开闸,附近不远处还有十多人也在观赛,有些是马主,有些是本次赛事的赞助商。 环顾四周时,齐诗允注意到其中两个女人。 站在围栏外身材高挑的那位一头浓密长卷发,剪裁合身的高档西装衬得她鹤立鸡群,举手投足都颇具职业女性成熟性感味道。 另一位骑师打扮的年轻女仔站在沙圈内,个头是适配马术运动的娇小,她名叫钟梓淇,曾在纽西兰接受训练两年多,今年初刚从国外一级赛事中脱颖而出,是现役骑师中唯一的女性,在这个由男人主导的赛场里实属罕见。 但不知为何,齐诗允对那高个的卷发女人有种似曾相识感觉,她在脑中努力搜索良久,还是没能想起自己在哪见过她。 当腕表指针指向九点三十那一刻,随着一声枪响,十多个闸箱被即刻开启。 混合赛道内骏马飞驰,铁蹄踩溅起泥土,身着各色彩衣的骑师个个腰马合一,握持缰绳与对手竞相追逐较量,彼此间保持着近在咫尺的危险距离,即使不是正式比赛,也能让肾上腺素霎时飙升到顶点。 只听见皮质马鞭不断抽打马身,赛驹的嘶鸣粗喘和骑师严肃的指令此起彼伏,你追我赶间很快就要跑完一半赛程。 但就在十号和八号争抢进入内圈时,突然几只马蹄在激烈纠缠间失去平衡,不可避免的跌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的刹那,两匹马呈跪姿连带着骑师一起重重摔入泥沙地,以致后面来不及闪避的几匹马都连环相撞,骑师或是落马翻滚,或是被挤在事故漩涡中央不得脱身,一时间,惨叫声响彻马场,血肉模糊一片,场面陷入极度混乱,赛事被紧急叫停。 赛道外哗然和惊呼交错,齐诗允和同事同行都被吓得愣住,马主和赞助商脸色在一瞬间全都变得难看至极,其中有几个情绪激动的直接骂骂咧咧要愤而离场。 突然间,只见那卷发女人不顾一切冲进赛道去查看情况,跟着她一同进入的还有一位女助理,齐诗允这时才注意到钟梓淇也被牵连其中,整个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口鼻都在流血。 “——哗!在搞什么!怎么临到要比赛了出状况!?” “不是吧!?我看好的八号班德朗…叼你老母!” “我就说赛马不是女人能搞的,她一来全都倒大霉!” “愣着做什么!快进去拍啊!快点快点!” 一众同行各执一词,推搡着举起长枪短炮准备进入赛道,这样程度的意外,一定是会轰动全港的大事件。 事发太突然,而且是最近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相撞的八号和十号骑师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踩踏,其中一人已经昏迷不醒,被波及到的另外五匹马和骑师亦是头破血流。 五六名练马师和未受影响的骑师将赛驹陆续牵往马房方向,紧急救治的医疗队也匆匆忙忙上前。 圈外大批媒体进入赛道后,齐诗允也跟着走到事故现场,那高个女人虽然穿着高跟鞋,但早已经不顾一切跑到钟梓淇身边,只见她快速吩咐了身旁女助理几句,女助理又急忙跑去另一头联系马主。 卷发女人则是跪在地上万分急切的查看对方情况,也顾不得满地尘土弄污她价格不菲的衣衫。 “Kiki!!!” “Kiki!?你怎么样?” 她神色慌张,双手沾染也到女仔额头不断流落的鲜血,钟梓淇似乎被撞到腿骨,连站起来都费劲。 但比起八号和十号骑师的状况,她已经算是轻伤,但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医疗队人手不足,暂时顾不到她这里。 相机摄影机对着晕晕乎乎的女骑师拍个不停,此时此刻除了那女人根本无人在意她伤势如何,媒体只关心她这次「马失前蹄」,香港赛马届首位女骑师返港首赛将不战而败,而她背后的马主和赞助商一定会赔个底朝天。 “请问钟小姐对赛前失利有什么想法?” “据说富卫保险已经与钟小姐签约一年,这次事件会不会涉及巨额赔偿?” “今天的事故前所未有,请问钟小姐对自己严重影响这次测试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钟小姐,麻烦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钟小姐……” 齐诗允在被挤在人群中听得快要发飙,但当务之急不是和这些犯贱的碎嘴男人吵架,她已经顾不上采访,立刻掏出包里的手机拨出赛马会创伤及急症中心的号码。 “各位记者!请注意你们的言辞!” “这次事件和钟小姐毫无关系!你们没看到她也是受害者吗!?” 卷发女人终于忍不了这些与钟梓淇毫不相关的谬论,她抬起泛红的眼,朝一众记者反驳: “哗…这位小姐你这么凶做什么?” “自赛马在香港举办以来就没有过女骑师,干嘛来自讨苦吃啊妹妹仔…” “啧啧,都说了女人不能赛马,就跟不能赛龙舟一个道理啊…” “什么香港首位女骑师,幸好还没下注,不然真是要衰到家…” 钟梓淇在她双臂环抱中恍恍惚惚,卷发女人怒视对其冷嘲热讽的几个记者,最终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麻烦你们几个都闭上嘴滚远一点!” “有这点空闲不如叫辆救护车来!不要在这帮倒忙!” 没多久,几个厚脸皮男记者自觉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苍蝇逐臭一样匆匆跑到另一边继续采访工作。 这时,满脸血污的钟梓淇恢复大半意识,从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安慰紧张她的女人: “薇姐…我没事,只是我的右脚很麻…没有力气…” “你等我缓一下…” 对方点点头紧抿着唇,试图用袖口擦干净钟梓淇额角血渍,又继续用电话拨打999,可一直都是占线状态。 因为是普通闸箱测试,她完全没想到会突发这种意外。 马主到现在都对骑师不闻不问,只顾匆匆去查看赛驹,赞助商的人也被气得当场发飙离开,另一边伤势严重的几个骑师已经陆续被担架抬走,按目前这个状况,也只能她自己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 可钟梓淇的声誉和伤势也一样要紧,女人敛起悲伤情绪,开始为紧急公关做部署。 几分钟后,她以极快的语速和果决办法传达到电话那头,臂弯里的钟梓淇也艰难撑起身体扶住她的双臂站好,两人相视一笑,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右脚受伤用不上力,卷发女人用尽全力帮扶钟梓淇,可穿着高跟鞋走在泥沙赛道极为不便,两人没走出几步,突然她脚下一滑快要站不稳,但又立即被一股不算太强的力量撑起,与她一起紧紧扶住臂膀里的伤患。 她慌乱又讶异的侧头,看到一个样貌出众的陌生女人,她努力望着着对方胸前晃动的记者证仔细观察数秒后,看到证件上的红字写着:《明报马经》高级记者,齐诗允。 “我已经提前帮你们叫了白车,刚停在马场侧门通道入口。” “不能走正门,马上会有很多媒体进来。” 马报女记者在这个行业里屈指可数,但那陌生女人一脸淡定从容,看起来和刚才那些端着相机只想要挖掘劲爆信息的丑恶嘴脸完全不同,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和信任。 齐诗允和卷发女人慢慢扶着钟梓淇走到马场侧门通道,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急症中心的救护车。 几个医护人员脚步匆匆抬着担架往她们的方向过来,争分夺秒间将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娇小女人抬上车。 临行前,卷发女人眼里溢满感激之情,她来不及多说,又确认了一次她胸前的记者证,从包里翻出一张她的名片递给齐诗允,连珠炮般的语速极快: “齐记者,这是我的名片!今天这件事多亏你,回头我一定好好谢你!” “还有梓淇的伤势目前尚不清楚,麻烦你——” 话还未说完,齐诗允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淡淡一笑回应对方: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放心,未经过你们同意我不会报道她的相关事宜。” “快上车吧。” 闻言,卷发女人再次握住她的手,难以言表心中谢意。 齐诗允目送高挑女人上车,直到救护车闪着红灯渐行渐远,她才低头看名片上的字: 「VIRAGO国际公关公司」 「首席执行官:施薇」 此刻齐诗允终于想起来,她是媒体界小有名气的八卦女王,之前几年在「壹周刊」工作,手握不知多少港岛名流明星秘闻,后来听说她出国留学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居然自立门户开起了公关公司,而且看样子还和钟梓淇关系匪浅。 刚才她实在看不惯那些同行为了头版头条罔顾伤者性命,并且还以性别歧视外加传统思想侮辱在这个行业艰难生存的女性,一众人落井下石的嘴脸更是令她大为恼火。 赛马会创伤及急症中心内接待的伤患创下历史新高,据说八号骑师情况不容乐观,多家报社及电视台的媒体同行都被阻挡在外,赛马会在准备紧急召开会议。 齐诗允与同事抵达位于跑马地的香港赛马会总部大楼时,又遇到同报社新闻部的几个熟面孔,她看见陈家乐也在人群中,细算起来他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碰面。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瞬间,都在彼此内心掀起难以名状的震荡。 但事态严重且紧急,大家都心照不宣以工作为主,依次进入会议现场入座,等待会议开始。 十多分钟后,赛马会高层及发言人陆续进场,场内顿时被一片愁云惨淡覆盖。 除了宣布具体这次事故发生原因、伤员情况、改动赛期等相关事宜,八号骑师班德朗在十多分钟前抢救无效离世的消息也被官方公布出来。 此话一出便掀起轩然大波,在场媒体炸了锅一样都开始议论纷纷争相提问。 齐诗允也怔愣了数秒,突发那一刻的画面在脑中闪回,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像都变得清晰无比,但那样的情况如果能生还…一定是医学奇迹。 会议现场又喧闹起来,面对媒体都各种刁钻问题,赛马会发言人也疲于应对,经历了快一个钟头的唇枪舌战后,会议终于结束。 大批媒体陆续走出赛马会总部大楼,同事临时有事拦了辆出租离开,齐诗允也往停车场方向过去。 “唉…可惜了班德朗,本来我都决定买八号了。” “我都讲嘛,赛马会同意钟梓淇来香港参赛就是下错注。” “年纪轻轻的女仔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想不通要做骑师?” “不过她好像也伤得不轻,我看这次以后被人骑还差不多啊~” “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言辞越来越过分,齐诗允几个健步冲过去拦在他们面前,眼神已是怒不可遏: “你们几个讲够了没?!钟梓淇到底哪里得罪你们?” “当时你们都在场,也不是没看到整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刚才的会议上也说明了,是十号骑师操作不慎引起事故!” “还有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搞性别歧视封建思想那一套?现在哪条法律规定女性不能做骑师?” “况且就算你们几个能上赛场,都未必能赢过她!” 待她愤愤不平的说完,几个「资深」男记者先是一愣,转而又是一脸嘲笑和戏谑: “哇?我还以为是谁?《明报马经》的齐诗允?我们说钟梓淇关你什么事啊?” “刚刚好像看见你帮另外那个癫婆把她送出去…看样子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不过嘛,马报女记者和女骑师一样罕见,抱团取暖我们也理解。但是你一个后辈就别在这里发表高见了,我们当了不知多少年马报记者,就没看到过哪个女人能在赛场上同男人竞争。” “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当个花樽同男人坐在包厢里看赛马比较适合你,让开吧。” 七嘴八舌的嘲讽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男人满脸不屑,故意伸手推搡挡在他们面前的纤瘦女人。 一股强压的怒火无法抑制的在胸中燃烧起来,齐诗允也不甘示弱回推对方,那男人瞪大了眼没料到会被她推得倒退一步,讶异间又冲上前,眼看两人肢体冲突就要升级。 “喂喂喂!大家都是同行!有什么话好好讲!”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扯间齐诗允看到似曾相识的背影挡在她面前,怔了怔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陈家乐从中将她用力格挡开,但对面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与她隔空对骂: “臭三八!萝底橙!看你是女人我才不跟你计较!” “收爹啦你!八公死废柴!我看你还不如女人!又屎又巴闭!” “男人佬狗吱吱喳喳!痴你条神经线喇!” 齐诗允放下素质回怼对方,不管不顾就上前想要抬脚狠踹,陈家乐努力回拽她只觉得欲哭无泪,想起拦下这位暴脾气学姐和人起冲突已经不是第一次。 这时又有几人上来好言劝和,那男人被同事拉走才算是勉强平息这场争执,齐诗允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气喘吁吁,还在为自己刚才吵架发挥不太好懊恼不已。 “学姐,补充点水分吧,感觉你嗓子都要冒烟了。” 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齐诗允望着陈家乐那张白净的脸只觉得晃神,而他对自己的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听到。 “…阿乐,你刚刚…叫我什么?” 女人接过那瓶水,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也突然变得哽咽: “叫你「学姐」啊。不然还能叫你什么?” “刚才要不是我拦住你,那仆街绝对要挨你一脚,别动不动就要拆人「祠堂」啊。” 只见跟前和她个头差不多的男人笑起来,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异常。 黑色万事得一路往柴湾方向,就像曾经无数次两人一起搭档跑新闻的旧日时光重现,陈家乐坐在副驾驶,齐诗允开着车,互相打趣对方,彼此交换各种新奇见闻和报社内部八卦。 待车停至报社停车场,陈家乐才又恢复一本正经神情看向齐诗允,一张嘴却说得磕磕巴巴: “学姐,你跟东英的那个…你们…?你和他…” “你是不是…打算舍生取义…要挖掘…什么大新闻?” 女人笑着点燃一根烟,回望住有些傻愣的陈家乐说得无奈: “傻仔,我才没那么伟大,我是当记者又不是做卧底。” “他对我来说…有利用价值而已。”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都不择手段。” 听她说完,陈家乐难以置信到说不出话,她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变。 但在他看到齐诗允与那几个男人据理力争时,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两人从前搭档跑新闻的回忆。当时他迈开脚步不自觉的上前,只想要在男人堆里保护好那个纤瘦坚韧却又强悍的学姐。 不论她和差点杀掉两人的雷耀扬是什么关系,也不论她背后是否隐藏着不能言明的理由…那一刻,她就是自己熟识且敬佩的那个人。 “虽然之前我很震惊,也实在想不明白你有什么缘由要跟他在一起…” “但今天我觉得学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冲动发火,会替人鸣不平,会不管不顾为看不过眼的事争一个公道。”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 “但我相信你,你始终都是我认识的齐诗允。”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那晚你舍命相救,我都还没机会报答你。” 火星在指间轻轻抽拉,淡蓝烟雾在眼前缭绕,灰白碎屑在空气中若有似无飘飞,女人把头转向车窗外被四面建筑框住的晴空,眼角有一瞬的湿润。 “阿乐…对不起。” “谢谢你。” 第64章骨牌效应 “前置引擎后轮驱动,450HP,扭矩662牛米。” “新增了安全气囊还有电动车窗,整车比上一代Viper减重了差不多11Kg。” “8.0升V10发动机,性能方面也提升好多,现在百公里加速只需要4.2秒,已经同我那台法拉利335不相上下。” “不过没有防抱死系统,刹车也是这部车最明显的问题,奉劝你开的时候最好别玩命。” 两个高大男人站在一辆崭新的道奇Viper SRll面前品评,美式肌肉跑车的悍猛嚣张设计撼动视觉神经,车灯宛若狠戾蛇眼凝视前方,车身中线白色条纹从前牌照一直延伸到车尾,经典海军蓝色在车行灯光照射下更显独特魅力。 乌鸦取下鼻梁上墨镜,绕着车转了一圈又打开引擎盖仔细检验,这辆车他等了差不多快两个月,今日一见不负所望,实在爱不释手。 “果然还是雷总门路多。” “不过我过段时间想改成黑色,蓝色好像不适合我。” 说话间,男人痞笑着打开车门坐进去调整有些狭窄的驾驶位,雷耀扬不以为意点点头,单手撑在门框边燃起一根雪茄,看车内男人认真研究「新玩具」。 乌鸦虽然一介武夫,却是个极度爱车之人,他手下的几辆车都保养得当,所以任凭雷耀扬再怎么烦这只乌鸦,也愿意花点功夫帮他搞定这辆新上市的钢铁猛兽。 “下个月天后诞,龙头怎么打算的?” 车门边的男人打破片刻宁静,唇边呲出一口烟雾,望向正查看仪表盘的乌鸦。 “到时候全港大小社团龙头都会到元朗,阿大的意思是要办隆重点。” “不出意外蒋天生肯定也会来,我们可以借机探探口风。” “阿虎上个月去了一趟阿姆斯特丹见了八指,那边没问题。” 乌鸦把玩着圆球形变速杆,嘴角扯笑,态度亦是充满自信和一股邪气。 “唔,只要没问题就好。” “我怎么听说陈浩南女友前段时间出了车祸进医院?” “谁干的?” 雷耀扬挑挑眉故意逗弄对方,因为据眼线说陈浩南最近老出现在养和医院,仔细打听后才知道他女友苏阿细出了车祸昏迷不醒。 目前东英没必要和洪兴起冲突,他们也严厉交代过手底下人不要闹事,雷耀扬最先想到的是试图将势力延伸到香港的三联帮,但他不确定是雷功还是丁瑶。 “我叼?你怀疑我?” “雷耀扬你是不是拍拖拍傻了!?” “那扑街的仇家能从铜锣湾排到尖东!鬼知道是谁干的?!” 金棕发男人暴怒,一脸不爽从车里出来,浓眉下凌厉双眼紧盯着门框边的雷耀扬: “三联帮的雷功去年底找了蒋天生谈澳门赌场合作,但我听说没谈妥,两帮人还差点打起来。” “所以我怀疑雷功动不了蒋天生,拿他手下细佬开刀出气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他的人也够没用的,怎么不直接把陈浩南搞死?” 两个男人视线交错,乌鸦神情变成难得的正经。 雪茄烟雾在眼前弥漫,雷耀扬勾起嘴角笑,这死乌鸦思路倒是清晰得很。 突然想起上次在夜总会包厢里,他故意配合齐诗允气自己的帐还没算,男人把车钥匙环套在手里转圈,准备继续逗逗这头疯虎: “陈天雄,为了搞定你这辆车我真是费时费神,正经渠道漂洋过海来的。” “你过来把钱结一下,首次登记税和车险加起来刚好一百二十万。” 说罢雷耀扬转身就走,乌鸦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开始他身后大吼: “叼!之前你明明说的是一百万!” “怎么我说你两句就加二十万?” “雷耀扬你个奸商!” 乌鸦浓眉紧蹙指着雷耀扬破口大骂,但西装骨骨的黑发男人懒得搭腔,潇洒走出车库头也不回,最后连同他的皮鞋声一起消失在车行的宽阔空间内。 在离开九龙塘车行前,加仔将一小盒录音带交给雷耀扬,但他脸色却算不上好看。 “她都说什么了?” 两人站在车库内,高大男人眉心微动,手指紧捏着手里长方形塑料外壳思绪也复杂起来。 “今天齐小姐好像和之前在灯塔里那个记者在一起。” “他们谈论的大都是报社工作内容和一些八卦。” “…还有些,关于你的。”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男人稍微停顿了几秒,雷耀扬侧头看向加仔,眼底慢慢透着一股阴鸷的寒意,令人望而生畏。 “继续监听。” “有什么不对的随时告诉我。” “是…大佬。” 雷耀扬将录音带顺手放入西装内袋,往自己座驾方向走去,随后一阵声浪在豪宅区咆吼,只剩两盏车尾灯红光留于夜色中晃动。 自从二月初将齐诗允的老爷车拖回车行后,他一直没物归原主。 本想硬塞一辆新车给她,但那固执女人却百般不愿接受,坚持要她那辆垂垂老矣的万事得。 经过泰国短暂旅途回到香港,虽然明面上齐诗允依旧和之前没太大区别,但雷耀扬始终觉得她古怪蹊跷,在将车归还她前,他犹豫很久,还是吩咐人在车内装上了无线窃听器。 虽然只要有心调查,自己想知道的一定能问出来,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这种卑鄙方式,只想要窥探她真实情绪和想法。 宽大书房内,磁带在卡式录音机内规律转动,男人戴着耳机仔细听取对话内容,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阿乐…对不起。” “多谢你。” “干嘛跟我讲对不起?” “…我只是觉得你们在一起我很震惊,我没有办法接受。” “当时你和我差点都送命了,而且你那么憎黑社会…没多久你就跟他那么亲密…是个人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吧?” 女人顿了顿,似乎是苦笑着说出接下来的话: “很奇怪对吧?” “阿乐,不在新闻部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现在我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 “但实话告诉你,我不会跟他有结果。” 录音带里的语气不像是玩笑或是谎话,雷耀扬甚至都能想象到齐诗允说出这些话时的神情,加上报社那小子和她搭档好几年,且她还舍命相救过,听起来完全不是搪塞对方的随意敷衍。 男人陷入困顿,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总喜欢在她身上无谓的浪费时间精力。 他对她来说有利用价值? 那她不择手段要达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这段关系就像是他精心堆砌的多米诺骨牌,自己小心翼翼码放每一块,仔细欣赏逐渐成型的骨牌队列,可成就感时刻伴随着忧虑,因为他无法预料在哪一天,会被她指尖轻轻一碰轰然倒塌。 在烟缸内摁灭了第三支雪茄后,雷耀扬将耳机摘下搁置在一旁,嘴角扯动似笑非笑,一股自讨苦吃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却是与他的付出不成正比的回报,开始扭曲成愤怒蔓延在五脏六腑里。 公历四月九日,礼拜二。 本是很寻常的一个工作日,但齐诗允在走出家门前被方佩兰拦下,说什么都要她吃一个红鸡蛋才肯让她上班。 齐诗允最讨厌吃白水煮蛋,但红鸡蛋的出现意味着今天不同寻常。 “囡囡,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二十九啦!” 中年女人满面笑意,将蛋壳剥开递到她手里,光滑的蛋白还有些许烫手。 她自然知道今天自己又往三十岁跨了一步,可又觉得二十九岁实在没什么好记挂的。 但阿妈早起费心准备,她还是一口水一口蛋的全部艰难咽下,又边穿鞋边听方佩兰碎碎念,说今晚叫雷生一起回家吃饭。 “他最近很忙,估计不会来。” “再说我过生日和他没多大关系,今天是母难日,我要感谢你啊方女士。” “休息一天吧,等下班我带你出去吃。” 齐诗允匆匆说完又匆匆出门,留下门后的女人唉声叹气直摇头。 雷耀扬同她交往后的一系列举措都不像是随便拍个拖,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 午休用餐间隙,Wyman发来生贺短讯,还是一贯嘴损风格,齐诗允读过后心里直骂他贱格却掩也不住笑。 这秃佬最近闭关在家填词已经与她许久没见,不过还能记住自己生日也实属不易,陈家乐一早也打来电话叫寿星请吃饭,她自然是爽快答应,可新闻部工作进度实在太紧凑,两人也只是寒暄玩笑几句又开始各自忙碌。 但直到下班回基隆街,接到阿妈去吃完晚饭,身为男友的雷耀扬都毫无动静。 在芭堤雅时,这男人还特意说过会为她庆生,她也清楚记得,他说过两人的公历生日都在九号,中间刚刚好相差四个月。 虽然之前也会有连续几天不曾电联,但雷耀扬都会时不时发来一两条短讯,可齐诗允算着从沙田马场事故那天开始,两人已经有六天没有联络过。 诡异得反常。 但心底更深一层的担忧,除了他的生命安全之外,还隐隐有种自己计划是否不慎暴露的直觉。 夜色渐深,齐诗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莫名生气的情绪不断阻挠她想要主动联系雷耀扬的冲动,眼看手机上的时间快要跨过零点,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就在最后一分钟时,短讯提示音响起,黑色手机震动着手腕,女人从床上慌忙坐起,面对着荧光屏再三确认。 不是雷耀扬。 是郭城。 绿色荧光屏上显示着很简短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此时此刻,就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在鼻梁,酸涩感直冲额心。 距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他不顾一切跳入泳池救下狼狈不堪的她,而她却在事后与他冷漠诀别。 齐诗允按键的手指紧张到发麻,犹豫了快一分钟,终于鼓起勇气回复对方一句「谢谢」。 内心的澎湃和悸动还在撞击胸膛,她难以置信,很快又一条短讯进入视线。 「在家吗?我在楼下。」 「想见你一面。」 眸光闪动着,女人再度被这些看似普通的文字震惊到无以复加,她慌乱走下床拉开窗帘一角望向街道,郭城站在一盏路灯下,橙黄色灯光笼罩着他孤单身影,男人低着头盯住手机似乎在等她的回复。 一时间,心中似被激荡起惊涛骇浪,齐诗允来不及回复讯息,立刻拿起一件薄外套穿好,轻手轻脚却又心情急切的走到家门口。 但就在手指触及到门锁那一刻,金属冰冷触感像是针尖扎到她,神志突然震荡,眼前蓦地浮现起雷耀扬的脸。 就算她下楼和郭城相见又能如何? 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痛苦烦恼。 双脚顿时变得僵硬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向下拉扯住一样,她扶着墙慢慢跪倒在水磨石地板上,突然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 让她辗转难眠等待的,早已不是郭城。 夜风微微凉,基隆街一些档口正陆续打烊,快要归于寂静。 雷耀扬坐在离郭城不远的一辆黑色凌志内,抬眸望向三楼依旧漆黑的那扇窗,心绪一团乱麻。 两人已经快六天没有联络过,齐诗允又像之前一样不主动来电,虽然他也习以为常,但自己对于她来说,除了上床解决生理问题,更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已经在车内呆了快两个钟头,也无数次想拨通她的电话,直到想要下车那一刻,看见郭城也出现在旧唐楼对面。 那男人站在路沿边,手里拎着礼品袋,时不时盯着手机,像是在等待着让他进行下一步的讯息。 利氏千金同他关系暧昧,听说两人近期已经合作许多次,利敏儿也有意在背后扶持他的律所,只是没想到时隔半年多,郭大状依旧深情不改,半夜跑到前度楼下玩生日惊喜。 雷耀扬扶在方向盘上按兵不动,琥珀色瞳孔紧盯着视线范围内的一切。 就像是猎人看待猎物一般,诱饵就在眼前,猎物会出现吗? 他突然来了兴趣,很想知道齐诗允会如何抉择。 直到腕表上的时间指向了十二点三十六分,那小女人依旧没有下楼。 不确定她是不是睡了,也不确定她是否在顾虑什么,但他答应过给她庆生的承诺也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一句谎言,更或许…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几分钟后,只见郭城抽完一根烟,一脸失落的拦了一辆出租离开。 男人嗤笑一声,愈发觉得自己无聊透顶。 忽而想起巴布·狄伦说过: A wise man does not fall in love,but a foolistrapped by his feelings.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为情所困) 好像自从认识齐诗允开始。一切就偏离了既定轨道,主动权也在和她的纠缠中被对方慢慢掌控。 于他而言,实在不妙。 最后一口薄荷醇味道沁入咽喉,尼古丁蜿蜒流走在血脑屏障,雷耀扬灭掉烟蒂,重新启动轿车驶离老街。 当车行至连翔道与海底隧道入口处,他接到骆驼来电。 对方说曹四将军已经确定会在三个月后到港,最近行事必须格外谨慎。 此时,电台里重复播报未来几周本埠气候: 南海季风开始转换,即将携带锋面强降水开始在港岛大范围活动,间中会有雷电伴随大雨,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 Viper SRll:道奇蝰蛇二代,车辆数据有参考。 第65章休止符 四月,正值簕杜鹃盛开时节,单叶互生,抗逆性强,一丛丛浓烈洋红延伸至墙外枝繁叶茂,展示木本植物旺盛生命力。 柴湾歌连臣角,华人永远坟场在正午日光照耀下也显得不那么凄凉。 瘦高女人一身素衣,抬脚踏上阶砖,双手捧着一束白菊穿过一行行冷灰坚硬墓碑。 清明那日,齐诗允已经同方佩兰一起来扫过墓,闲时也抽空去天后庙上过香,但因为最近父亲频繁托梦给她,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而梦里父亲的样子,依旧是深深印刻在记忆中的绅士英俊,面对着她依旧是和煦慈爱笑容,只是他在梦中就像是有口难言一般,不曾对她说过一个字。 齐诗允蹲下,将花束轻轻摆放在碑前,双眼凝视中央黑白遗像,忍不住抬手抚摸。 父亲齐晟出生在北平,是满族齐佳氏后裔,因为当年家族日渐没落,他为了躲避内战迫不得已只身南下到香港。他在和认识阿妈之前就已经小有名气,手下经营着几家五金工厂和纺织厂,财富日积月累,比起在北平时风光更甚。 但任谁也没想到,齐晟俊气多金一表人才,身边一直不乏各色追求者前仆后继,可后来却与家中开酒楼且生得相貌平平的方佩兰共结连理。 阿妈每每提起,都觉得那段日子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她当时不过二十出头,情窦初开年纪,心底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姻缘感到万分意外。 方家当年经营粤菜酒楼,偶然结识常来帮衬的齐晟,一来二去自然变成熟识。 只记得某天夜里,齐晟一脸惆怅独自在酒楼内喝得酩酊大醉,方佩兰同父亲方舜年好心照顾他一夜,自那晚之后,齐晟便来得更频繁,两人之后的关系也发展得顺理成章。 当时任谁都说方家行大运,女儿资质平庸却得嫁富贵人家,结婚时亲友通通赞她夫婿风度翩翩平易近人,完全不像他们印象中那种自视过高的天潢贵胄。 而在齐诗允记忆中,齐晟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从不摆架子,个性斯文又谦和,而且也时常告诫她不能以貌取人。 父亲的教诲她记在心中,她还清楚记得八岁时曾问过齐晟,为何要为她取名叫诗允?而男人则是一脸温和回答:他希冀她将来温文尔雅,抱诚守真。 只可惜如今,她已经无法做到。 墓碑在此伫立将近十八载,碑身饱经风雨留下痕迹,雕篆逝者生卒年月的沟壑内,金漆已经渐渐脱落到斑驳,但童年记忆还是清晰。 距离设计陷害程啸坤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但偶尔想起那惊险一幕她还是心有余悸。 经过那件事,程家父子一直极为反常的安静,想来肯定是事实真相太难以启齿,吃了瘪也不能声张。消息封锁得还算严密,只有小部分人知晓,不过一只铁蹄踩踏在那男人胯间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那股凄厉惨叫她更是从未听过。 但回忆的最后,更多的是某种莫名快意在身体中沸腾不止。 齐诗允暂时还未有进行下一步的打算,程泰不像程啸坤那样轻易能接触到,且他为人老奸巨猾又阴险狡诈,自从去年枪击事件后就显少露面。 雷耀扬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过这父子俩,而他们所谓的叔侄关系,也暂时不知道是何种程度的亲疏。 若是她孤身一人同程泰拼个你死我活也无妨,可阿妈是她软肋,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齐诗允不敢轻举妄动,心底也多少有些忌惮白龙王的那句「累及亲眷」。 纤细指尖抚摸着方框内遗像,齐诗允说话声也变得有些哽咽: “爸爸…” “这么多次…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说话呢?” “是因为我说了谎话惹你生气了吗?是我做错了吗?”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收手…” “我怎么能让那种人渣败类享尽富贵荣华?让他安享晚年寿终正寝?” 正午的阳光刺眼到让人想流泪,齐诗允蹲在墓碑前思绪难自理,回想自己复仇以来发生的各种经历,想起那个让她反复陷入矛盾纠结的男人,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爸爸,对不起…” “还有一件事,请你原谅我…” “……我好像…” 左手转动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话到唇边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女人起身在炽烈骄阳下的林立墓碑中站了片刻,她仰望头顶碧蓝天幕,无云广袤苍穹,此刻却仿佛是无形牢笼。 生日那天之后几天,雷耀扬如同石沉大海般依旧没音讯,反常得让人内心莫名不安。 可最近在报社,她并没听说任何与东英社有关的消息。 难道他着草跑路?还是已经被差人拿住?抑或是早就命丧黄泉? 最终,齐诗允还是忍不住好奇和担忧给对方打了一通电话,而那男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说自己最近在大陆忙着处理社团生意,大概要下个月才能返港。 通话结束前,他对她说了生日快乐,又说自己因为那几天太忙忘记为她庆生会回来帮她补过,虽然态度仍是温柔,但她还是敏锐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同,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听起来莫名有种疏离感。 齐诗允心下打鼓,但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也不知道是哪里被雷耀扬看出端倪,又或许他在背后派人调查自己身世,已经对她的过去知晓一二? 她摸不透,想不通,也搞不懂那男人究竟哪根筋又搭错线,焦躁中伴随着一股突然不被他重视的失落。 又或许…是自己才是搭错线的那个? 最近除了报社马场间轮轴转的工作,生活并没太大变化,唯一插曲是施薇通过人脉私下联系到齐诗允,为了感谢她那日在马场雪中送炭之情两人吃过一次晚餐。 谈话间,齐诗允得知钟梓淇右腿骨轻微骨裂,额头缝了几针,但好在人年轻恢复得不错已经出院调养。女仔心有不甘斗志昂扬,已经决定下半年会重回马场,誓要与那群男人一决雌雄。 因为和施薇年龄相仿又从事相近行业,所以她们聊得甚是投契,而作为那日的回报,之后关于钟梓淇的独家报道施薇都会交给齐诗允,互惠互利之中,更多的是一份对彼此的信任。 下午两点前,齐诗允从坟场驱车回到报社,在电梯内恰巧碰到《明周》几个娱记,同事之间礼貌寒暄几句后,又开始小声八卦着近期拍到的名人明星。 “欸欸,听说利敏儿和新欢约会被影到了,而且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但消息被压了,主任收到她的律师函正在和那边谈。” “总主编好生气,今早在办公室把主任骂得狗血淋头…” 齐诗允站在一旁攥握十指,神经不自觉的紧绷起来,她甚至有些心理阴暗的希望那个「新欢」不会是郭城。 “哗?利敏儿来真的?新欢是何方神圣啊?” “就是去年和大法官苏铁坚在法庭上对峙的那个靓仔大状啊!” “好像叫什么…郭…” “——郭城!” “对对对!就是他!这下靓仔飞黄腾达咯……” 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得激烈,直到电梯门打开,齐诗允都还僵在原地未挪动分毫的愣神,同事见状好心提醒,她才尴尬一笑恢复知觉慢慢走出电梯。 穿过长廊回到工位,女人不由得自嘲起来。 明明是自己将他推向别人,明明是自己先变心,又怎么能怪他移情别恋? 那夜,齐诗允除了「谢谢」以外,没有再对郭城有任何回应。 当时她悄悄藏在窗帘后,直到看见他垂头丧气拦下出租离开基隆街。 纵使心中千般煎熬无奈,也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什么。 而在郭城来找她的第二天,Wyman约见了她,将郭城想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转交。 齐诗允拆开看,是一张最新上架的Danny Chan精选复刻珍藏版专辑,一部Sony 激光唱片机,以及一封他的亲笔信。 这张专辑曾在一九八七年发行,刚好是他们相识相恋的那一年。 纸张上是如他人一样干净方正的字迹,内容是简短生日祝福,却像是道尽了千言万语。 最后的最后,他只写了一句:「再见,Puppy Love」 送她的那张专辑里也选录了这首歌,是两人一起看过的《斗气小神仙》电影插曲,也是她曾经听过无数遍的旋律。 当时热恋期的她不懂,为什么这分手情歌会是偏欢快的节奏?但她清楚记得结尾唱着: 「忘掉你谁能接受,如今放手无言退后」 「仍得强装面貌镇定,来避免共抱头痛哭难放手」 而如今他们的结局,也只能是如歌词描写的这般无奈。 立夏悄然而至,五月港岛最高气温已经接近叁十摄氏度,降雨也开始变得频繁,能稍稍驱散些湿闷潮热。 雷耀扬下了飞机,终于呼吸到红港熟悉空气,心情也随之松弛下来。 从上个月开始,他带人辗转深圳、广州和东莞好几个地方,巡视东英旗下和他自己掌管的各类娱乐场所和非法地下营生。 临近九七,内地对香港的政策红利没有拒绝的道理,近年到大陆投资的港商不断增多,雷氏自然也位列其中,下半年将会迁离泰国的几个电器工厂都由雷耀扬与大哥商议下选好厂址。 而在内心斟酌很久后,平时用以掩饰走粉的物流生意,他打算趁机再次扩张。 目前距离曹四抵达香港还有两个多月,而九七回归在即,曹四一举一动都被大陆高层严密关注。 因他手握部分军权,想要脱身南下并不容易,所以只好派遣手底下的人暗地里同东英接洽,骆驼便将此重任交予雷耀扬负责。 但交谈间,因为两地文化背景差异太过明显,且对方强势碾压态度咄咄逼人,想要达成共识还有一定难度。奔雷虎碍于不在自己地头,明面上不好发作,但不难预想曹四落到香港后将会是如何翻天覆地。 这男人野心实在太大,若是全港叁合会都被他掌控,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将情况如实汇报给龙头骆丙润,那边只让他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价值互换时代,筹码和资源都是必要手段,空有一张嘴谁也不会信你。 近半年内,东英得偿所愿在深圳掌控大半娱乐场所,势力范围越来越大,但如果东英今后想要在内地所向披靡,搭上曹四这条线是最佳选择。 而据雷耀扬私心猜测,曹四想要统一香港地下世界除了自保以外,更想要借机颠覆政坛搅浑时局。 从一九八四年签订《中英联合声明》开始,港内人心浮动,港人对自己今后身份感到迷惘不已,加上这座海港优越地理条件和无可替代的国际性,全世界想要手握这颗东方明珠的野心家自然不在少数。 男人略显疲惫的坐上车,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听加仔在电话里跟他汇报齐诗允近况。 从那日之后她都是独来独往,偶尔在车内的通话内容也都是与工作相关,并未发现其他异常,这点倒是令他安心不少。 再过几日便是天后宝诞,加上元朗是东英地头,需要忙的事还有很多,挂断加仔电话,雷耀扬只发了讯息告知齐诗允他已经返港,并未再多说其他。 他靠着车内真皮椅闭目养神,几秒后手机铃声响起,雷耀扬看了看来电人姓名号码,即使目前心有芥蒂,但唇角还是会不自觉勾起: “怎么了?很想我?” “嗯。” 齐诗允几乎不假思索回答。 似乎没料到电话那头的人会如此直白,男人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胸中滚烫。 但很想见她的冲动还是被理智强压下去。 他笑起来,指尖有节奏地敲打扶手,若有所思的开口问对方: “这礼拜五忙不忙?” “同我去一趟元朗。” 雷耀扬磁沉声线仿佛震动到齐诗允耳膜,她望向桌面上台历,周五是农历叁月廿叁天后宝诞。 当天除了去马场记录晨操情况,只有周刊部门例行会议,若快的话,中午便能结束工作。 元朗十八乡天后宝诞巡游历来都举办得盛大隆重,前年她与同事负责采访过蒲台岛的巡游活动,至今还记得当时民众抢花炮的惊心动魄,元朗的也一直有所耳闻,倒是还没亲眼见识过。 听说东英社已经与元朗当地值理会合作举办天后宝诞多年,而且潮州人最重视这些神明祭祀活动,届时很多地下社团都会前去参加。 那说不定…程泰也会去? 她用笔在日历上画了个叉,已经决定应允。 但听着听筒内男人若即若离的沉稳呼吸,又觉得有些气恼。 他们快一个多月没见,两人在这段时间内联系次数也不多,可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次小别有太大情绪波动,话语中也没有要来找她的意思。 也不知道这老狐狸又在给她设什么陷阱圈套。 齐诗允的笔尖都快把数字五涂成一团黑墨,那颜色一如她此刻心情,故而语气也变得淡淡的: “不算太忙。” “但是中午以后我才有空。” 雷耀扬轻笑一声,只跟她说这几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到时候会派人来接她。 没有跟他道别齐诗允便立刻挂掉电话,又撒气似的把笔甩在一旁,猛喝了一口水又继续埋头工作。 —————————————————— 让大家久等! 下章复刻电影名场面,又有鸦的戏份了! 第66章因果不空(上) 农历叁月廿叁,天后宝诞当日。 清晨时分,元朗凤翔路巴士站一派空前热闹景象,周围聚集着大量身着各色彩衣的善男信女,在等待接神仪式开始。 相传宋朝时天后林默娘生于福建莆田湄洲屿,羽化后有预测恶劣天气的特殊异能,会在风浪来袭前显灵避免灾祸,能庇佑航行船只平安,所以自古都是渔港民众信奉的海上神明。 南粤及台湾地区极为看重这个传统节日,都会在这天虔诚祈求妈祖保佑风调雨顺,渔获网网千斤。 待吉时到,由数头醒狮开路,领头几人小心翼翼推动供奉天后小神像的雕花木刻神龛,开始缓缓绕行各个社区为广大信众祈福。 百米南龙在龙头带领下左右翻腾,龙身粗壮,龙鳞栩栩如生,威仪气势十足,笑面虎吴志伟身着白衣绿裤,双手握持红色龙珠,引大龙在街道游走,身后紧跟的数支舞龙队伍蔚为壮观。 今年东英社照旧与值理会和宗亲会共同举办巡游活动,但相比起往年更为隆重。 元朗大球场上各色旗幡迎风招展,光是来自各个围村的舞龙舞狮队就有五十组、花炮会队伍二十八支、汇演团体更是不计其数… 球场内捱夜画就面谱的英歌舞舞者蓄势待发,待汇演结束后都要沿路往元朗大树下天后古庙酬谢神恩,神功戏戏班师傅也在戏棚内击鼓开嗓,随时准备粉墨登场。 作为每年元朗最大盛事,上到七老八十老人家,下到蹒跚学步细路仔,全都涌上街头跟随游行队伍行进,整个元朗都洋溢着浓厚节日氛围。 天后庙内外聚集起众多善信,叁头金黄色醒狮在殿外舞动,密集锣鼓声和鞭炮声响彻庙宇。东英龙头骆丙润带着下山虎乌鸦和奔雷虎耀扬走至正殿天后祠外,上头香仪式就快开始。 中央站位的精瘦男人一身灰色西装,憋得他额头冒汗,灼热阳光直晒皮肤实在难耐,骆驼眯眼微微皱眉,掏出手帕不断擦拭汗珠。 而他身旁两人身躯凛然高大威猛,是他最得力左膀右臂。 乌鸦着紧身蕾丝黑T配白裤,胸口挂一枚象牙色勾玉吊坠,古铜肌肉结实线条流畅饱满,手臂血管青筋勃突,依旧是黑超不离眼的玩世不恭,流氓站姿时不时还伴随鼓点摇头晃脑,完全没个正形。 另一侧的雷耀扬背脊笔挺如松柏,上身洁净挺括白衬衫,下身搭剪裁完美的黑西裤,额发下凌厉眼神并未因紫外线强光有丝毫变化,即使打扮简单也能让人移不开视线,有种与社团人士格格不入的斯文气。 叁人身旁站着值理会会长、宗亲会元老和骆驼近身家强,背后更是挤满了乌泱泱一片社团成员和信众。 待宗亲元老读完祝文,骆丙润手持叁柱头香,带领众人向殿宇内天后林默娘叁鞠躬,气氛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一番虔诚祭拜后,精瘦男人又将那叁柱比手指还粗的金钱香插入祭台上的香炉内,霎时间,殿宇外青烟缭绕,焚香味蒸腾飘散,可谓是盛况空前。 此时日头更甚,气温不断攀升,骆驼又掏出手帕往额头脸颊一阵擦拭,他眼尾余光瞄了眼两旁的宗亲元老,面色忽然变得正经严肃起来,开始张嘴对一旁的乌鸦和雷耀扬喋喋不休说教: “呐,我们乡下人好讲传统,尤其进入黑社会,更加要讲义气!” “不要嫌我啰嗦,我跟你们两个说话你们要听住啊…” “第一,对外不要惹是生非,对内呢,一定要尊师重道…” 下山虎不以为然瘪瘪嘴,他跟着这老家伙几十年,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耳朵都要听到生茧,但眼见身旁还有外人,既然龙头戏瘾大发喜欢演戏,那他就陪他演喽。 “大佬,我在荷兰都好听你话啊。” “平时不也好尊重你的喎。” 雷耀扬听罢,站在在另一侧冷笑出声,骆驼暗示似的睨了他一眼又再看回乌鸦: “荷兰是荷兰,在香港就不知!就你最爱给我到处惹事!” “好喇好喇,多说无益,讲得我口干舌燥…” 骆驼言毕往另一头走,两虎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依旧是对彼此的不屑和鄙夷。 一番隆重仪式结束,就快要到盆菜宴时间,叁人说说笑笑往庙口大榕树下走去,碰上一直在外应酬宾客的军师笑面虎。 矮小男人一身亮黄西装,迈着短腿小跑过来,金丝边圆框镜片下一对细长小眼闪着狡黠的光,脸上笑意不明: “阿大,洪兴蒋天生同他一班细靓来了。” 闻言,四人相视而望,彼此眼底讳莫如深。 一行人剿杀洪兴龙头的计划布局已经初步成型,今日蒋天生既然来了,那他们设下的陷阱便可以适时放出引诱信号。 近几年东英社势头越来越强,加之骆驼江湖地位高,在黑白两道人缘都不错,天后宝诞是本埠重要传统节日,而元朗地区的又与别不同,今天除了大小社团坐馆和话事人到场恭贺,诸多立法委员和太平绅士都要前来溜须拍马。 身旁笑面虎一贯嘴甜舌滑,哄得骆丙润喜笑颜开,乌鸦手拿贡果边剥边吃,果皮沿路随意乱扔,几人跟着骆驼去迎蒋天生。 快走到大榕树下时,雷耀扬手机突然响起,挂断后他跟骆驼简单说了几句就挤出人潮一路往外走。 此时,百年大榕树下和矮墙边都围满人,还有一群细路仔骑上矮墙玩耍,正好奇看着树下两拨人渐渐走拢寒暄。 “蒋生!你真是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喇!” “哗!今天好热闹啊骆叔!晚辈是专程来看你老人家的。” 蒋天生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戴着副小巧墨镜,对着骆驼笑容满面,又转头招呼身后一众细靓喊人:“快叫骆生。” “骆生!” 洪兴白纸扇陈耀身旁跟着陈浩南、山鸡、大头仔、蕉皮和包皮,身后还有六七个细佬,一众人齐声跟骆驼问好后,蒋天生又侧头对紧挨着他的影星女友方婷轻声介绍。 性感靓丽女人莞尔,似娇羞般抬眸叫了一句:“骆生。”勾得在场的乌鸦和笑面虎色性大起。 方婷前几年靠叁级片出位,一对傲人巨乳令港岛男人魂牵梦萦,自从她傍上蒋天生后,最近在香江影坛风头正盛片约不断,大有要转型洗脱艳星俗名的意图。 “——啊,我看八卦杂志上说,方婷男友是黑社会大佬…” “原来是真的~” 乌鸦天生爱捣乱,那张喜欢四处得罪人的嘴忍不住调侃眼前女人,但很快又被一旁的骆驼厉声喝止,蒋天生听过后皮笑肉不笑,虽然心下不快,但也不屑和他这种人计较一二。 他示意身后蕉皮向爱喝酒的骆驼送上两盒路易十叁,两人握着手,聊得亲切热络。 眼瞧着两个社团龙头一团和气,但身后血气方刚的一众细佬眼里却都是狠戾的仇视,自从去年东英和洪兴的较量迫于白道压力偃旗息鼓后,两拨人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碰面。 阳光刺眼,雷耀扬站在庙外和几个相熟的立法委员聊天,刚才是加仔来电说他载着齐诗允已经快到天后庙附近。他打算亲自去接那已经一个多月未见毒舌小女人。 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和嘴上说的一样挂念他。 待车停靠至路边,齐诗允和加仔说笑着下来,她背着双肩包又挎着相机,一身衬衫配仔裤休闲装扮,深棕色发丝齐肩而落,依旧透着股随性。 巡游汇演队伍络绎不绝,时不时还有鞭炮声由远及近传来,舞龙舞狮看得人眼花缭乱,钹手鼓手击乐声撞击耳膜,眼前热闹非凡景象颇为震撼,确实比起蒲台岛的更恢弘盛大。 齐诗允忍不住举起相机找好角度狂拍,想要保存住这些珍贵画面。 拍着拍着,取景器内突然出现一个身材高大英俊男人,雅致的白衬衫黑西裤瞬间显得身后斑斓背景都黯然失色,浓密黑发下的那双眼像是穿透取景器一样与她对视,齐诗允食指不由自主按下快门,为雷耀扬记录了这一刻。 加仔见状识趣走开,男人笑着走近跟前,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脸颊,熟悉的宠溺意味好像未曾改变。 “不饿吗?还拍?” 齐诗允愣了下又拍开他捏自己脸的手,开始心口不一冷声抱怨: “雷生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镜头里?” “毁了我一张好照片。” 说罢,女人放低相机仰头与雷耀扬视线交汇,两人仅仅一个多月没见,竟会让她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但男人桀骜不驯面容在烈日阳光下却突然有种阴郁感,雷耀扬垂眸认真凝视眼前人,却发觉她右手无名指空空如也。 前几天刚下飞机她也不跟自己说再见就气恼地叩掉电话,今天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又把情侣戒摘了,加上现在又是不冷不热的说话语调,让他心里莫名不太安逸。 喧嚣中,两人静默相对而站了须臾。 犹疑的气氛里各怀心思,彼此都没有更近一步的亲昵举动,雷耀扬示意齐诗允跟住他往天后庙走,而女人也心领神会的不与他接触,锁定他的背影一起穿梭在拥挤人潮中。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时分,天后庙广场的棚布下坐满宾客,色香味俱全的盆菜被陆续端上圆桌。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天后庙往棚布下径直走去,雷耀扬带着齐诗允穿过圆形门洞进入内厅,里面有两桌几乎都坐满了洪兴仔。 众人的目光都被进来的两人吸引,蕉皮和大头仔面面相觑,一身白色西服露出胸口过肩龙的陈浩南眼里更是惊异,另一桌的山鸡则是紧盯着雷耀扬。 几人与齐诗允对视的瞬间都认出彼此,完全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奔雷虎会带她出席。之前齐诗允与郭城的情侣关系陈浩南几人都知晓,但都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在关键时刻反水跟了雷耀扬。 陈浩南还清楚记得那个暴雨天在报社楼道内对她的逼问,虽然此刻她同雷耀扬举止都保持着距离,但看起来十分诡异,完全不像她所说的只有银钱关系。 无奈大宇的案子已经过去许久,洛文也完全没有音讯,而且搜集到证据早就毁于一旦,他们根本没有替大宇打翻身仗的可能…几人望向她的眼神里都有些疑惑和愤慨,却碍于是传统节庆又在东英地盘上不能有什么过激言辞和动作。 这尴尬场面让齐诗允略微诧异,感觉雷耀扬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是故意带她来这里与洪兴的人见面。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被几人盯得死死,齐诗允只好佯装淡定将视线错开,却正好对上了中央那桌的洪兴社龙头蒋天生正看向自己,白纸扇陈耀正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而蒋天生身旁紧挨着影视红星方婷。 另一桌几个东英仔恭恭敬敬喊了声“耀扬哥”,又立即起身给两人让位,雷耀扬一向都不把洪兴的人放在眼里,面不改色带着齐诗允弯腰入座。 自上次听到窃听的录音后,他也曾在心中猜测过许多齐诗允利用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到底是不是将计就计故意委身自己?难道是为了替郭城搜集什么可以翻案的证据?又或是她与洪兴这帮人…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系? 但看目前情势,洪兴这帮脑袋埋屎的衰人似乎对她只有怨气和仇视,雷耀扬心底顿觉自己今日行为还是有些冒进,可月余来他心中烦扰不已,她不择手段究竟想干什么? 自从两人相识开始就知道她憎恨黑社会,录音里也印证过,那到底她与哪个社团有不能言说的仇怨? 思绪正混乱,两人坐下后突然走廊过道吵吵嚷嚷,厅内又出现五个学生妹,个个都兴奋异常,手捧着杂志海报询问能不能和影星方婷签名合影。 方婷笑着答应得爽快,起身走上前一一满足影迷要求。 筷子拈起盆菜上的瑶柱,齐诗允瞥见眼前一幕若有所思,之前也看到《明周》八卦过方婷男友是黑社会大佬,但没有想到这人竟会是蒋天生。 饭桌上两人一直低头吃菜都没什么过多话语,时不时又感觉到邻桌投来的目光让她极为不自在,雷耀扬神情淡漠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又皱眉抽起雪茄来吞云吐雾,似乎心事重重。 没多久,乌鸦和笑面虎径直入内打破两人的微妙寂静,但却是朝着正在与影迷合影的方婷。 高壮男人拍了拍手驱赶走几个学生妹,摘下鼻梁上的墨镜直盯方婷邪笑着开口: “喂,方小姐,你拍的那些叁级片…是不是都是打真军的?” “你讲什么啊?Simon呐!你看他…!” 此话一出,厅内气氛顿时降到冰点,方婷听到这番戏谑,一脸羞愤朝着蒋天生快步走过去寻求庇护。 蒋天生倒是处变不惊,抬手搂住女人纤腰,瞟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乌鸦,又语气温和地安慰方婷: “他们不懂嘛。” “你就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嘛,要不然你怎么去应付那些记者?” 只见乌鸦嘴角笑意更甚,一旁的笑面虎也是配合默契,两人又朝圆桌走近了点。 “哗…蒋生口才真是一流,怪不得那些女人都这么喜欢你…” “收爹喇乌鸦!” 一直保持沉默的靓仔南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开口回呛,另外两桌洪兴仔也跟着他仗势而起,十多双眼狠狠投向东英下山虎,东英那桌几人也不甘示弱想要起身,却被雷耀扬抬眼制止。 空气里剑拔弩张,乌鸦却仍是一脸嚣张玩味,视线又从方婷和蒋天生转向一头长发的陈浩南明知故问: “咦?你哪位?” “陈浩南。” 长发男人一脸从容镇定回答,下山虎乌鸦一向嘴损人尽皆知,但玩笑开到洪兴龙头身上他自然是不答应。 “我不认识你啊…喔,我记得了…” “铜锣湾——” “——揸Lift人!” 乌鸦嘴贱风格不改,贯会言语上激怒对手,一旁笑面虎没忍住笑出声,但气氛又陷入一片僵持状态。 邻桌的雷耀扬呼出一口烟,脑中闪回去年屯门大选那晚的场景唇角不由得渐渐勾起,一旁的齐诗允也忍俊不禁,把最近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收回上扯的嘴角。 “讲笑的。” 金棕发男人向黑口黑面的「揸Lift人」伸出手以示「和解」,陈浩南也以不计前嫌之态同乌鸦回握,但两人瞳孔里依旧火药味十足。 “好啦,没事没事,大家坐低吃饭。” 最后还是蒋天生处事圆滑当了和事佬缓解尴尬氛围,这时消失了十多分钟的骆丙润满面红光,带着一个男人又走回厅内,声如洪钟的询问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 而乌鸦只是笑着说同陈浩南是老友寒暄,骆驼则不以为意,开始向蒋天生介绍特意从台湾赶来的旧相识曾探长。 蒋天生露出商人那看不出破绽的职业笑容,也礼貌上前要与探长握手,但他起身时看似无意的用手背将乌鸦推搡开,像是在警告一般。 下山虎歪歪头一脸不爽,开始在心内狠狠咒骂他冚家富贵。 这时,他才发现雷耀扬带着齐诗允坐在邻桌,又立刻露出找到新乐子的捣蛋鬼笑容。 —————————————————— 哈哈哈终于写到这一章电影名场面! 雷齐夫妇暂时负责看戏∠( ? 」∠)_ 元朗天后宝诞真的好热闹,但是很遗憾没亲眼见过,只能靠视频和相关资料写点皮毛,若有不对的还请多多包涵! —————————————————— 黑口黑面:形容生气脸色不好看 冚家富贵:诅咒他人全家进棺材死光光 揸Lift人这里就不多赘述了哈哈,请回看屯门争锋那一章。 第67章因果不空(下) 天后古庙外人声鼎沸,来往宾客信众和巡游队伍络绎不绝,墟墟冚冚盛大场面前所未有。 整个宝诞庆典会持续两天,今晚九点之后会更加热闹。 还神和交换花炮都会按时段相继进行,这其中更以抢花炮最能让人体会到天后宝诞的独特魅力。 虽然各家花炮样子都大同小异,但今年东英社自己的花炮足有四十呎高,整个炮身色彩斑斓艳丽,巍峨繁复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炮胆设在中央位置,顶部和底座都写有祝福天后的语句,后背用粗细不一的竹杆撑起支架,一尊天后塑像被置于神龛内,四周挂饰各路神明和各种祥瑞灵兽,两边向下悬垂灯笼,华丽显赫异常,引得来人都不禁驻足赞叹。 各个围村和团体精心扎制的新花炮于中午前已经摆放在正殿天后祠附近,众人都在等待下午三点左右的还神活动,届时会以抢夺花炮的方式将花炮又重新分配到各个团体手中让其带回,以求信众平安顺遂得天后福荫庇佑。 另一边,盆菜宴还在继续,宽大棚布下坐满宾客,但不远处的内厅却是一片诡谲的暗流涌动。 下山虎极为不屑地斜睨回敬一眼还在敌视自己的陈浩南,迈开长腿调转方向,嬉皮笑脸坐到邻桌女人隔壁。 刚才看到许久不见的齐诗允令他意外,没想到雷耀扬会公开带她来这种场合。 但很快他便察觉今日两人似乎又有些奇怪,一个只顾吃菜,一个只顾抽烟,完全没什么交流,就像是凑巧拼桌的客人一样。 乌鸦看了看对他不理不睬的雷耀扬,又贱兮兮转头望向齐诗允开口搭讪: “齐小姐,还记得我吗?” 女人放下筷子,侧头看向古惑入时一脸痞笑的乌鸦,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乌鸦哥in到飞起,我怎么会不记得?” 对方听过后难掩笑意,抬眼斜瞥闷头抽烟的奔雷虎,不知道这扮嘢男人怎么又冷落这位嘴甜的妹妹仔,简直有点不识好歹。 “齐小姐金口玉言,上次你叫我买的那几匹果然中了!” “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七月赛马季开锣再帮我指点迷津。” “好哇,没问题。” 齐诗允呷了一口面前的梳打汽水,笑着应承下来,觉得这下山虎真是极有意思,跟他说话直来直去完全无压力,比起雷耀扬不知轻松多少倍。 席上两人如好友般聊得热火朝天,乌鸦正要同齐诗允交换电话号码时,身旁的雷耀扬终于有所动作。 他臭着脸摁灭烟蒂,拿过女人手机快速删掉几个数字又还给她: “陈天雄,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讲。” “哗…雷耀扬你这么小气?电话号码而已嘛。” 忽而,乌鸦又生出恶作剧想法,故意清了清嗓升高语调,说出一番含沙射影的话: “放心好喇,我和某些勾义嫂的仆街不一样~” 厅内顿时安静了数秒,邻桌的陈浩南和山鸡一众人条件反射的向他投过眼刀,当事人山鸡愤慨的想要起身,却又被靓仔南抬手示意不要冲动。 只见男人挑衅般的转脸看向几人,指尖捋了捋额前挑金发丝,笑得神憎鬼厌。 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场合听到社团秘闻八卦,齐诗允也寻着乌鸦眼神方向看过去,只见到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当即发作的铜锣湾揸Fit人,结合前几年靓坤当坐馆时洪兴的一些异动,心下便立刻明了他说的是谁。 在座众人都知道乌鸦在指桑骂槐,可碍于各自阿顶在场不好撕破脸,骆驼也最头痛下山虎那张惹事生非的嘴,立刻又岔开话题招呼起蒋天生,替乌鸦打圆场。 不经不觉宴席时间已过半,邻桌上东英洪兴两大龙头依旧是和和气气模样,蒋天生脸上挂着笑,骆驼几杯酒下肚也喝得高兴,嘴里又开始老生常谈说起尊师重道那一卦。 只见世故圆滑的蒋天生忽然敛了敛唇角若有所思,开始追忆往事: “讲起尊师重道…我想起那几年风头火势,洪兴好几个叔父不得已跑路到荷兰。” “我记得其中有位「八指叔」,他曾经为救我老豆断了两根手指,老豆临终前都还记挂他。” “但是自从接手洪兴以后太忙,我一直都没空去看看,也不知道八指叔现在如何。” 中年男人言语里满是遗憾,一旁的骆驼也虚伪附和着摇头叹息,演技自然得令在两人身后斟酒的笑面虎都在心里啧啧称道。 “蒋生啊,你也知道我们好多年前也跑路去过荷兰,阿姆斯特丹我们东英也有几个堂口,我叫阿伟联络一下那边,帮你找找看…” 奸诈狡猾的笑面虎听到,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待已久的大好时机,爽快应承后又是对着两个龙头一阵热情拍马。 邻桌的雷耀扬和乌鸦闻言,互相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齐诗允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氛围怪异。但毕竟混迹江湖明争暗斗在所难免,可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两大社团表面和气下的刀枪剑戟,比起这些她更在意今天程泰是否会到场。 在来时路上,她已经留意到许多大小字头的帮派成员,但似乎并没见到和合图的人。 程泰已经许久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但今天这种重要节庆身为潮州佬的他没理由只龟缩在家,而她也不知道若是这恶鬼真的出现,自己是否能够镇定自若?再如果程泰认出她来…今后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况? 齐诗允心绪翻涌,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只是现在身旁变得沉默寡言的雷耀扬更令她忐忑不安。 两人甜蜜恋爱时光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其实现实里早已是不堪一击的千疮百孔。 撇开情侣关系,雷耀扬是个恶贯满盈冷血无情的毒枭,即使表面有正经生意做掩护,能和政界人士谈天说地…却也不能洗白他的真实身份,而他也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多年搏命拼杀得到的地位权势,轻易和程泰那老鬼反目成仇。 那如果雷耀扬知晓了她与程泰这一层关系…知道了她是为了接近仇人而利用他…他又会如何抉择? 各种惨烈后果她设想过无数次,可现在她已经无法参透那男人的想法。 待洪兴一众人离开,酒气绕身的骆驼才注意到坐在东英双虎中间的齐诗允。 只见精瘦老人笑盈盈走上前来落座,无需多问他也一眼便知,她就是那个惹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奔雷虎喜怒无常的神秘女友,不过能让雷耀扬正经拍拖还带来同他见面,应该也不是等闲之辈。 此时,厅内只有下东英三位堂主和龙头,就剩她一个女仔坐在几个大男人中间,神色倒显得有些不自在。 “诗允,叫骆生。” 见骆驼过来,雷耀扬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开口向她介绍。 “骆生好。” 虽然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东英龙头,但或许是骆驼的样子比起旁人看起来更平易近人,齐诗允心里也不那么排斥,淡然上扬起唇角乖乖礼貌叫人。 骆丙润应声点头,脸上露出慈祥满意笑容,想起之前乌鸦私底下就跟他闲聊八卦过这女仔,觉得她极有意思,故而又再度开口与她攀谈: “齐小姐是马报记者?真是好犀利,我听说马报好像很少有女记者?” “不过我对赌马不大有兴趣,不然还要跟你请教一二。” “骆生好客气,请教不敢当,我也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懂点皮毛。” “写马经确实是阳盛阴衰,我们周刊部加上我一共才五个女同事。我是去年才被调到马经周刊,之前一直在新闻部。” 说这句话的同时,齐诗允用余光扫视一旁的罪魁祸首雷耀扬,这件事不管想起来多少次都让她觉得生气。 男人又燃起一根雪茄,脑中不由自主想起两人偶然结识的那个雨夜,再过不久他们相识就快一年。 那晚,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指引,她好像不知不觉就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叫他在也移不开眼。 他想起在大排档抬头看见她的模样,想起他在隧道口撞见她的迷茫窘迫,想起他们在同一把雨伞下的眼神交汇…与她在一起的所有画面场景他都牢记于心,这不长不短的一年内可谓跌宕起伏悲喜不断,实在发生太多事。 但前所未有的矛盾感也在心中反复交织,雷耀扬自认早已不是曾经感情用事的愣头青,可齐诗允的突然出现,却将他固若金汤的堡垒和高墙一点点拆卸毁坏,早就已经无法还原。 可即使是已经钟意她到入骨入血的地步,他也不能稀里糊涂任由她利用。 今天会选择带她公开露面,也是想要看看她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可她好像隐藏得太好,到目前为止都未让他发觉异样。 厅外依旧喧闹,饭桌上骆驼一直问东问西,这小女人也轻松地应对自如,乌鸦和笑面虎时不时插几句嘴讲笑,气氛活跃轻松不少。 此时骆驼近身家强一阵小跑进来,通知在座几人和合图龙头程泰刚刚驾临,正带着一众细佬在天后祠外上香参神。 “哗!这傻佬,现在才来?” 骆丙润不由得笑,程泰这老家伙消失了好久现在终于肯露面,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悄悄驾鹤西去了。 “齐小姐,食饱未吖?等下带你看看我们元朗的还神和抢花炮,一定劲过蒲台岛!” 刚才听到程泰的名字,齐诗允心脏重重的跳动又下坠了几秒,但还好反应快,神色自若也及时回上了骆驼的话。 身旁的雷耀扬若有所思呼出一口烟雾,并没有及时察觉齐诗允的细微变化。 两叔侄自上次程啸坤被送医急救后就未再见过,听说因为那衰仔的子孙根状况不容乐观,这老家伙沉寂许久,前几个月程啸坤去了国外想要做补救至今还未返港,也不知砸点钱修复程家还能不能有后。 雷耀扬本以为这老鬼今天不会出现,没成想他还是来了。 因为在赌场打了程啸坤那件事,他不愿让齐诗允再回忆起那些不开心,暂时也不想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加上那傻佬爱发癫又口无遮拦,想着最好还是不让他们碰面。 几人说话间就起身往外走,骆驼领头走在最前,乌鸦笑面虎紧随其后,很快厅内就只剩下一男一女。 雷耀扬灭掉雪茄又抬手整理衬衫领,齐诗允平复好心绪拿起背包,绕开坐凳正想要先他一步走出去,却听到男人在背后低声开口: “这两天太忙我都没睡好。” “抢花炮没什么好看的,等我同泰叔打个招呼就带你先走。” 齐诗允脚步滞住,看来他并没有要带自己去见程泰的意思。 但即使自己心中已经做好随时会见到那恶人的准备,却也还是抑制不住的失落和忐忑。 她转过脸看向雷耀扬,只是平静的点头说好。 眼看已经过了两点,古庙外聚集了更多信众,此时气温少说也有二十八度,阳光愈发强烈刺眼,让人忍不住抬手遮挡。 齐诗允一路跟着雷耀扬,两人走至庙外大榕树下他才停下脚步,只吩咐她和加仔在一起等候片刻。 此时,正殿天后祠外围满一群社团人士,个个都生得悍勇,为首的老人两鬓斑白,着石青色绣金龙对襟唐装衫,虽然身材微胖个头不高,但气场极为不同,一看便知来头不小,纵使不认识的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和合图金牌打手挣爆鹤立鸡群,后脑刀疤似蜈蚣盘踞,和另一位西装骨骨的近身高文彪似左右护法般守在程泰两旁,一众细佬严严实实围在他身后,而他亲生仔程啸坤却了无踪迹。 看这架势,傻佬泰还是对去年的枪击事件有阴影,就算湾仔皇帝纵横江湖呼风唤雨几十年又如何?不也照样是个怕死鬼? 齐诗允和加仔站在树下遥望天后祠方向,从内厅出来就感觉心跳一直忽高忽低,她也没想时隔多年再见到程泰,会是在普渡众生拯救人性命的天后娘娘面前,眼见他虔诚上香的样子,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当年他带着人上门频繁同父亲交涉,齐诗允在楼下都能听到书房内他与爸爸的高声争执,可这男人出了书房对着她,却是一副慈祥和蔼面孔。 真是个佛口蛇心,令人不齿的恶人。 “泰哥怎么现在才来?” 待程泰上完香,骆驼走上前同他寒暄,两人辈份相当年龄却相差几岁,傻佬泰当上和合图龙头时,他还只是东英堂主。 “刚从西贡过来,粮船湾那边有海上巡游请我过去,推脱不掉喇。” “你这边真是好热闹,人比去年还多!” 矮个男人脸上微微笑,同骆驼并肩而走,两人前方被让开一条道。 傻佬泰名号威震地下世界多年,又是辈份颇高的长者,自然是不能怠慢,乌鸦几人也识趣走上前,礼貌叫了声“泰叔”。 矮个老人望着人高马大的乌鸦,又想起被自己纵容惯坏的程啸坤,心中直叹儿子不够争气。 陈天雄从十多岁起就跟着骆丙润,被骆驼当作契仔一样对待,而他也投桃报李为东英挣下荣光,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头喂不熟的恶虎。 “雄仔你真是越来越扎实了,上次拳赛听说你同洪兴太子打了个平手?” “都过去好久了泰叔,不值一提。” 程泰说完,乌鸦笑笑摆摆手,想起去年与太子那一场拳赛打得惊心动魄,虽然是第一次同洪兴战神较量,但对方却是个不能小觑的对手,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打到太子心服口服。 “欸,耀扬呢?” 男人左顾右盼,没寻到奔雷虎身影只觉得奇怪。 “大概同他女友在一起卿卿我我啰,比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忙。” 金棕发男人半开玩笑正说着,头发花白的男人面上也略微诧异,雷耀扬时隔多年居然又正经拍拖了? 突然又联想起之前程啸坤被他一怒之下打断鼻梁的事,他清楚记得儿子说过,是对方勾引在先才惹得雷耀扬下了重拳。 程泰顿时心生好奇,倒是对这手段下作的狐媚女人颇感兴趣了。 当他正想问对方姓甚名谁叫来打个照面,几步之外就看到了雷耀扬正挂断电话独自朝他们走来。 “泰叔,好久不见,一路辛苦。” 雷耀扬礼貌笑着开口,程泰拍了拍他手臂以示亲切,一行人往附近休憩,等待还神仪式开始。 榕树下周围喧闹异常倒是凉爽,此时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身旁男人还是像之前一样健谈,但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什么,齐诗允总觉得加仔今天对自己有些刻意保持社交距离,完全不像在泰国时那样亲切自然。 但她现在完全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这些事,刚才只是在人群中遥遥看见那许久未露面的杀父仇人,她就已经觉得极为窒息。 那一刻,她紧咬牙关,略微颤抖的攥紧双手,掌心和后背都冒着冷汗,有恐惧,有胆怯,有仇视…还有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憎恨,可现在她却为了接近这恶人…不得不备受折磨煎熬,做许多违心事。 可这是她自己选的,现在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思海汹涌心绪不宁,突然身旁加仔手机响起,听过几句话后他应声挂断又转脸望向齐诗允: “齐小姐,大佬说让你过去同泰叔见个面。” 女人听到后直觉身体僵冷了一下,却又很快有一股血液热流往头顶奔窜。 雷耀扬怎么突然又同意了?会是程泰要求的吗? 但这一天她不是等待已久了吗? 不过打个照面而已,她何惧之有? 况且做了亏心事的人是那老鬼,她倒要亲眼看看杀人无数的湾仔皇帝,还记不记得被他弄到家破人亡的自己。 “走吧。” 齐诗允瞳孔内的震荡被强压下,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跟着加仔一路向前。 人潮在天后庙内外涌动,还神仪式没多久便将开始,各个围村和团体的花炮会前站满了人,大家都做足准备蓄势待发。 不远处棚布下由雷耀扬作陪,两位社团龙头正在品茗,几个近身都去为即将开始的抢花炮做准备,和合图留几个细靓站在四周,个个都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傻佬泰再遭不测。 因为雷耀扬的这层关系,东英同和合图鲜有争端,两大社团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占山头发展势力,看起来倒是一片祥和。 当年深水埗一战后,两位龙头竞相向他抛出橄榄枝,雷耀扬权衡利弊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东英。 而除了自小跟着自己的乌鸦陈天雄外,骆丙润对雷耀扬也是极为看重,当年他过档没几年,骆驼就将其升任为东英五虎之一,又把他姓氏里的「雷」字引用到花名中。 起初「奔雷虎」名号让雷耀扬有些抗拒,他并不想背负着这个令自己憎恶的姓氏行走江湖,但骆驼一番解字令他释然:因为在三合会的江湖暗语中,「雷」字等同于「义」字。 而「雷气」,即是「义气」。 雷耀扬左边胸膛上的猛虎围抱雷字刺青,便是由此而来。 程泰坐居中央,与骆丙润说笑谈论着当时与他争抢雷耀扬过档自己社团的陈年往事,唏嘘岁月如梭,蹉跎半生已年过花甲。 喝过一盏茶,骆驼又匆匆起身去应酬,只剩下雷耀扬与他坐在桌前聊一些生意琐事。 雷耀扬表面礼貌,心里却不太痛快,方才也是拗不过程泰执意想要见齐诗允的要求,又想着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一天,也只好点头同意。 两叔侄仿佛如同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谈笑风生,正说起程啸坤的近况时雷耀扬又替他斟了一杯热茶,当程泰拿起茶盏抬头那一瞬,看到一个瘦高女人正往他们这桌的方向走来。 阳光太强,矮个男人微虚着有些老花的眼,试图看清她的模样。 直到她走近一步,又再近一步…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打扮颇为简单朴素,五官精致小巧俏丽,脸上一对桃花眼生得极靓,右眼眼尾有一枚泪痣。 是一种很陌生,却又令他莫名熟悉的感觉。 “诗允,这是泰叔。” “泰叔,您好。” 待女人坐下,雷耀扬开口介绍,齐诗允也忍住恶心礼貌寒暄,嘴角的笑意像是微风吹动水面,很浅很浅。 听到雷耀扬叫她的名,程泰将手里的茶盏慢慢放回桌面,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大灵,神情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凝滞了几秒,脑海里疯狂搜索着好像曾经出现在自己江湖生涯里的这两个字。 而古怪的是这女仔就如同初生牛犊一般,面对着他毫不怯懦,与他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许失态,程泰连忙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也迎上面前女人的视线: “嚯,小姐你好,请问贵姓啊?” “泰叔客气,免贵,我姓齐。” 齐诗允语调平静柔和,说出姓氏时若有似无加重了咬字,她尽量克制住猛烈跳动的心脏,开始仔细留意对面男人的神情。 姓齐? 傻佬泰心中惊异,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静默几秒后,只感觉太阳穴跳动得厉害,他想起来了…他认识的姓齐的人…只有十多年前死在他手上的… ——她是齐晟的女儿?! ——她怎么会是雷耀扬的女友?! 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待她说完,面前男人浑浊瞳孔里明显闪过一丝慌张,齐诗允心下立即明了,程泰一定想起来自己是谁。 但分秒间又见他恢复如常笑起来,佯装着一脸亲切慈祥: “…姓齐?” “这个姓氏在香港真少有。” 程泰说罢,齐诗允的回忆仿佛被拉回很多年前,他此刻模样和她小时候见过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令人作呕。 “是啊…” “的确很少。” 她克制住愤恨情绪,凝视矮个男人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程泰隐约记得当年事发时她好像才十岁出头,而且一切都被处理得滴水不漏,纵使对簿公堂,但已经破产的齐家根本没有可以控告他的铁证,后来得知母女俩隐居深水埗再无翻身机会,程泰才真正松懈下来。 没想到时隔多年,齐晟女儿居然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雷耀扬女友的身份…所以她与雷耀扬的情侣关系…是早有预谋还是机缘巧合?所以现在她是想要利用雷耀扬的财势权利…对自己展开报复吗? 可为何看起来,她好像并不记得自己? 不过很显然,一旁的雷耀扬还被蒙在鼓里。 既然能骗过雷耀扬,把她肯定是在伪装,还伪装得很好。 但无论如何,现在他自然是不能动她了,因为整件事背后…实在牵扯太多。 脑中思酌片刻,程泰心中又不禁发笑,在心底慢慢生出阴险计策。 不论他们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论她是不是佯装不认识自己,但眼前这对孽缘,简直是上天在他有生之年特意安排的一出好戏。 他这个旁观者倒想要看看,他与这女人之间,是不是依旧会以悲剧收尾? 当年的事雷耀扬并不知晓,又正好在事发那年一意孤行踏入黑道与雷义对立,这些年也一直排斥所有与雷家相关的一切。 但只因为他是雷义的儿子,纵使程啸坤受了气他也不能对他如何,而他自己也受制于他父亲多年,一直低三下四为雷家勤勤恳恳卖命才换来今时今日地位。 忽然,程泰看向两人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今日这样鱼龙混杂的大场合,雷耀扬却毫不避讳带着齐诗允示于人前,想来上次澳门赌场开业应该也是二人共同出席,而他也再次怒发冲冠为红颜。 虽然他也知晓程啸坤素日的作风,但在赌场被打得口鼻流血,无论如何,齐诗允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雷耀扬一向不是感性的男人,这情场浪子怎么会傻到被女人哄骗? 想起这小子曾经很钟意一个中文老师,却也没有要带着在人前抛头露脸的程度,而且都是雷耀扬在长沙湾屠场一举灭掉鲁笙后,他才知晓那女人的存在。 虽然岁数不饶人,但江湖风浪他见得太多,儿女情长在这个中都显得颇为幼稚,混迹黑道刀尖舔血,动情是大忌,更是致命弱点。 但以他对雷耀扬这么多年的了解,可以确定这小子这次是来真的。 而齐诗允对雷耀扬是否真心都不要紧,因为现在她对自己而言,简直是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 矮个男人又想起刚才与骆驼对话时,恍惚听说奔雷虎的女友是名记者,但至于是哪家报社或电视台的他完全没兴趣,不过现在他倒是可以借此为由,给两人添添堵。 “刚刚听骆老说齐小姐是记者?” “我们耀扬眼光果然独到,以前钟意老师,现在钟意老记。” “只可惜那位老师福薄,人不在了…” 阴阳怪气的话音刚落,程泰笑得和蔼,作出一脸名副其实的傻佬模样开口: “唉,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我祝你们两个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闻言,雷耀扬转脸看向那突然提起陈年往事的老鬼,本来和煦的脸瞬间阴沉,想来是他还在记恨自己打了程啸坤,在这当着齐诗允的面装傻充愣笃背脊。 身旁的女人面色如常,心脏却像是被针尖猛扎了一下,只是垂眸不语。 雷耀扬心底的怒火直直往上窜,捏紧了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冷笑一声: “呵,多谢泰叔。” “承你吉言了。” 程泰将两人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不由得笑起来又递了支烟给他。 男人接过,衔在唇边点燃静默无声。 此时吵嚷的锣鼓声和鞭炮声震天响,还神活动引得人潮都尽数涌向天后祠对面的凉亭。程泰站起身,虚情假意告别二人,几个细佬也跟住围上前一同过去。 半晌,桌前两人不语,与周遭的喧嚣景象格格不入。 随着一口烟雾在眼前慢慢飘散,雷耀扬用力灭掉他抽不惯的南洋红双喜,琥珀色瞳孔看向神情漠然的齐诗允: “泰叔他年纪大了,说话总是颠三倒四不知所谓。” “而且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 只见女人站起身与他视线交汇,转而轻声笑道: “我早就说过对雷生的情史没兴趣,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也怕死,加上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福气,恐怕是要辜负泰叔的一番祝愿了。” 笑容依旧挂在齐诗允唇边,可眼神却已是令人无法解读的复杂,雷耀扬望着她不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集聚的火气撑到爆炸。 —————————————————— 墟墟冚冚:形容热热闹闹,像集市一样 字头:帮会、帮派 阿顶:老板、上司 老记:记者 笃背脊:讲坏话,爆人隐私,戳脊梁骨 因果不空:出自《佛经》:“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指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产生的,正因为遵循了这个规律,所以万法缘起缘灭,其实缘起缘灭就是因果。因为因,所以果。 第68章情难了 银灰色虎头奔开出有些拥挤的元朗地界,男人冷脸驾车,途径屯门公路,没有转道进入深水埗或是半山的荃湾段,而是一路向着沙田方向疾驰而去。 日头慢慢向西偏移,窗外渐渐消失的海景被林立高楼替代,车子路过沙田广场又穿过城门河上的沙燕桥,最终停在了彭福公园河对岸一片两年前落成的私人屋苑。 而河对岸彭福公园再往前一点,便是沙田马场。 当车经过入口处时,齐诗允转头看了看这片屋苑名称:雅典居。 在地库下了车,她一路随着雷耀扬进了电梯,看他按下第二十七层的按钮,是顶楼。 女人略略紧张却也不显山露水,狭小空间里与高大男人隔着距离并排而站,此刻安静得只听得到电梯上行的机械运作声。 两人从出了天后庙一直没有任何交流,各自都是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相比起激烈争吵,或许这种无声的沉默更叫彼此后怕。 这几个钟头之内,有太多突发情况让人措手不及,而与程泰的一番对话更是让两人心底不爽到极点。 齐诗允自然知晓程泰已经认出自己,那老鬼或许也已猜到她与雷耀扬交往的目的才会有那一番说辞。而目前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亲疏程度,看来要比她想象中错综复杂得多,至少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关系。 头脑风暴间电梯抵达目的地,两人跨出后左转,从进门,换鞋,再到放下背包相机和车匙门匙,一切都只有除了说话外发出的声响,即使是已经身处视野开阔的顶楼大平层,依旧闷得人快要透不过气。 雷耀扬轻车熟路走至餐厅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又转身进了一个房间,从天后庙离开直到这里,那男人或许因为她那番话变得冷若冰霜,看起来比她还要生气。 齐诗允去厨房洗过手后,又坐回客厅宽大皮质沙发上。 她抬眼环顾起雷总这间新单位,和九龙塘、半山两处豪宅都不一样。 房间通透空旷,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硬朗凛冽的棱角线条,整体偏向冷战时期苏联式审美,软装却大胆浮夸,杂糅了些许库布里克电影里的后现代风格。 女人望着不远处白墙上的莫扎特铜刻画像出神,记得他说过他很喜欢莫扎特,却没告诉过她自己是如何弹得一手好钢琴。 又静默了几分钟,齐诗允从背包里翻出红色登喜路,硬盒内只剩下两根烟,才发觉自己最近吸烟的频次高了许多。 滑动打火机砂轮时,感觉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又开始隐隐发胀扯痛,犹豫几秒,她最终还是把烟夹在指缝中点燃。 烟雾在眼前缭绕间,齐诗允想起最近看到杂志上说,情侣间的热恋期至多也就三个月,接着就是改变期,再就是磨合期,最后便是稳定交往期… 而他们…好像连深入了解彼此的改变期也撑不过。 没关系,不紧要。 反正她也是为了达到目的才和他交往而已。 他曾经钟意过谁也与她无关。 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程泰后续会有怎样的动作,但看样子雷耀扬并不知道她与程泰那番话里的弦外之音,那他这段时间的态度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副捉摸不定的态度,也让她的后续计划变得难之又难险之又险。 在天后庙时她本打算扮猪吃老虎,却还是被那狡诈老鬼反将一军,可又隐隐感觉程泰针对的不止是她… 虽然目前看起来暂时是安全的,但程泰的奸猾下作程度令人发指,齐诗允此刻突然有些后悔与他见面,因为还是很害怕阿妈会遭受无妄之灾。 该死,必须要想想别的办法。 愣神间,指缝里烟草烧了大半,几秒钟后雷耀扬赤裸着上身只穿着黑西裤从房间内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深棕色皮箱。 他将皮箱放好走到齐诗允跟前,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半根烟,往茶几上的烟缸里用力碾灭。 随之而来是如泰山压顶般的身影笼罩住她,整个人被死死按陷进沙发里。 “雷生一言不发又大老远带我来这,就是为了和我做这个?” “那麻烦你快一点,结束了我还要回家。” 齐诗允凝视与她快要贴近的脸庞开口,双眼里冷得像是没有任何温度。 身上的男人滞了几秒,就像是在一瞬间被她点燃的火把,暴怒燃烧热油般的血液,想要把最近积郁在心底的火气尽数对她发泄。 只见雷耀扬沉下脸来,扼住她手腕的力度再次加大,语气冷森森让人心生寒意: “这么心急?你不也只想和我做这种事?” “我对你而言不也就是个解决生理问题的工具?” “不过我好像低估你了,看样子,我应该还是个对你的「宏图大业」有所助益的「水鱼」?” 话音落下,女人胸中涌起一丝慌乱,可今天在程泰面前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完全猜不到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齐诗允望向一脸阴郁表情的雷耀扬,极力克制情绪让自己从容淡定: “雷耀扬,你真是莫名其妙。” “我利用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我不和你追究前尘往事你不应该高兴吗?反正那件事在泰叔说出来前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不是吗?” “你现在这么生气无非是你不想说出的秘密被我知道了,我说过我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懂得尊重你的隐私,可胡思乱想的是你,恼羞成怒的也是你。” “雷生未免太以自我为中心,知不知道什么叫无所求才有所得?可你越是拥有,却越不满足。” “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去看看精神科,去青山医院当常住VIP,少在这里发疯犯贱。” 字字珠玑又刺耳,女人淡漠说完后抬眸,不卑不亢与男人对视。 雷耀扬听罢,盯着她一脸无所谓的高傲姿态,联想起之前监听到的那些内容心中怒火更甚,十指禁锢到她手腕发红,恨不得捏碎她的骨骼。 她从来不对自己无理取闹,从来都是这副平静模样,或许只有对他毫无感情…才会如此冷漠。 男人努力抑制住胸腔烧灼的烈火,冰冷的狞笑起来: “我犯贱?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什么冠冕堂皇的尊重隐私…其实说到底你对我根本就不在乎而已。” “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要任你利用?还要花心思百般讨好你?” “人类本性就是自私至贪,以自我为中心有什么错?别傻了齐诗允,你以为你是谁?” “只不过操起来比鸡爽点。” 霎时,感觉鼻头直泛起酸涩,齐诗允拼命敛住眼底翻涌的湿润依旧想要摆高姿态,她奋力挣扎想要开口回敬对方,却很快又被雷耀扬大力掌控在身下,用一条黑色领带从前向后绑住了嘴,将她拉起身调转方向。 或许是以往与这男人的相处和性事中,从未听过他对自己讲过任何粗口,这种突如其来的态度反差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而雷耀扬不想听到她再说任何一个字,直接无视她即将涌出的眼泪,他讨厌看到那些每次出现都会让自己心软的液体。 被男人压制到动弹不得,齐诗允趴在沙发上,只听得到他解开皮带搭扣又将其抽出的声音,下一秒,被握紧的双手手腕被雷耀扬用尚有余温的皮带反向紧紧捆住。 再怎么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功,男人跪在她大腿两侧冷声开口,和之前的温柔完全不同,愤怒中带着股强烈的鄙夷: “既然你钟意这样玩,那我们以后也只用肉体交流不就得?” “谈什么感情?都是他妈的狗屁!!!” 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心灰意冷不断滋生蔓延,就像是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海,令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齐诗允紧闭上眼不作他想,用力咬住领带不让自己哭出声,头发掩盖住脸颊,淌出的眼泪糊湿了面庞。 分秒间,下身的牛仔裤和底裤被雷耀扬利落扯掉,露出内里弧度流畅曲线紧实的桃臀和长腿,臀缝中间隐藏的花缝紧紧闭合着,就像是在跟身后男人作无声抗议。 雷耀扬浓眉微蹙,几个巴掌毫不吝惜的落在粉白臀瓣上,一直扇到女人因为忍不住疼痛哼出声,呜咽着在沙发里小声啜泣。 火辣辣的滚烫与疼痛反复交织,她能切实感受到那片区域已经热得发肿,溪谷间也不争气地渐渐湿润起来,可雷耀扬的手掌还在继续大力拍打,也不似之前会有替她按揉的抚慰动作。 “跪好。” 命令般的语气绕在耳际,他盯着她两瓣已经淤红发肿的臀,不带任何感情的又落下一掌。 多重痛感持续堆迭,整个身体难以自控的抽搐发颤,但齐诗允依然是倔强又顽固,紧咬领带没有挪动分毫,惹得雷耀扬藏怒宿怨的火焰燎原般腾烧。 他二话不说,一只手掌穿梭进腿心微潮的幽谷中央,延伸到她小腹下缘的敏感部位摩挲按压,另一只手掌开始探进她紧闭的肉缝里肆意搓弄。 齐诗允条件反射的绷起身体想要抗拒他的亵玩,却被在小腹上的宽大手掌作为支撑点抬起她的腰臀,整个下半身按照雷耀扬想要的跪姿呈现。 “———啪!” 而在她猝不及防的刹那,一个巴掌再次扇下,用力覆盖在左边臀瓣上,在她抽泣的同时,新的绯红掌印立刻跃现眼前,很快,男人又用右手攀上她饱满湿润花苞外缘,开始毫无章法的大力抓揉。 几秒钟内,从指尖,指节,再到手指根部,整个中指陷入她紧密的甬道,不断插弄湿软嫩滑的壁肉进进出出,而被这股粗暴行径刺激出的丰沛汁液,也渐渐顺着男人手指边缘缝隙向下流淌滴落。 “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 “还不是随便插几下就湿到不行?” “齐诗允,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讲我?你不也一样贱?” 羞辱性的话语幽幽回荡在女人耳边,她不停扭动着身躯,想要拼命挤出在花径里持续捣乱的那根中指,可雷耀扬却进得更深,又再加入两根手指扩张。 紧绷感不断加剧,秀眉下的羞愤眼神却被凌乱发丝完全遮挡,奈何她现在说不出任何一个清楚的字句控诉对方,口中的领带也被涎液洇湿了大半,模样狼狈至极,令她全身体温疯狂飙升到顶点。 突然耳边响起拉链下拉的声音,齐诗允试图往前挪动身体躲避,却被男人大力回拽,温热的粗长肉茎毫无预兆径直侵入甬道,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做过,但这男人完全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 猛烈进入时,雷耀扬忍不住低喘一声,拧着浓眉抓紧她发红发烫的双臀用力掐揉,很快又开始在逼仄紧迫的甬道里疯狂抽送撞击。 久违的撑涨感席卷全身,伴随着不太舒适的摩擦,女人忍不住痉挛了好几下,最后只剩下阵阵扯痛。 此时此刻,齐诗允因为疼痛泛起的呜咽就像是助兴剂,雷耀扬紧盯着她被自己打得殷红肿烫的桃臀,眼底满布嗜血猛兽般的野性,额间青筋暴突出纹路,完全不顾惜她是否疼痛是否难受,只想要把忍受月余的那股原始生理欲望彻底释放出来。 不知道这样的粗暴攻势持续了多久,齐诗允跪在沙发上的双腿控制不住的打颤,却还要忍耐身后男人对她不知餍足的索取,她极力克制自己愤懑的抽噎,心中祈求快点结束这场不愉快的性交。 就在她疲乏得想要趴下时,雷耀扬却突然抽出勃发的肉茎,修长右手伸向不远处茶几上的深棕色皮箱,利落打开锁扣后从内取出一瓶润滑剂和一个硅胶肛塞。 女人背对着脸陷在沙发里,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突然感受到一股冰凉粘稠的液体覆盖在自己后庭处,又渐渐往阴阜下滑落。 强烈的不详预感袭来,齐诗允带着哭腔嘶喊,条件反射的挣扎退缩,却被雷耀扬再次拉回身前,用力在臀瓣扇下巴掌以示惩戒,他只消一只手就能死死固定住她身体,让其完全不能挪动分毫。 “好心提醒你。” “乱动只会更痛。” 男人说得言简意赅,语气没有丝毫温度,两指捏着肛塞尾部蘸取透明润滑液,慢慢在她紧闭的褶皱边缘试探,时不时往又内里陷入几毫米让她适应。 “唔唔!……唔…!” 齐诗允嘴里含含糊糊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扭臀,曲着身体试图拒绝这癫佬的变态玩法,生无可恋的感觉不断令她紧绷起神经,喘息变得粗重无序,心底萌生出难以表述的害怕。 可雷耀扬不肯罢手,用柔软圆润箭头状顶端继续攻陷她未被开发过的禁地,深深浅浅的画圈抵蹭,插入一点又再抽出,反反复复磨插弄了片刻,直至整个五公分的塞身被她的殷红蜜肉完全接纳。 “——呃!呜呜…唔…” 这种感觉实在过于怪异,逼得齐诗允哭出声,眼角溢出的泪水不停向下滚落,从未被侵犯过的腔道内壁被撑得酸胀无比,即使有令她羞于启齿的液体做润滑,却也让她无法承受也无法享受。 雷耀扬不语,只是被眼前场景激得血液飞速流动,他重新掌控好她的腰身,胯间雄壮上下弹动,来回搓弄开两边嫩红唇瓣,又对准她湿淋淋的花穴再次深猛挺入。 此时甬道内里紧致得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眼底瞬间冒出一簇狂烈的欲焰,男人忍不住的停留了数秒去感受这种奇异,才开始循序渐进不停抽送。 霎时间,两个幽径内都被填满,外缘还留有粘稠的润滑液,内里也不断分泌出让男人进出顺畅的汁水,前所未有的羞愤和快意像是在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趴在沙发上的女人只感觉再多持续几分钟就要癫狂,她用力把脸埋在沙发里,像只想要逃避现实的鸵鸟。 臀肉上的火辣疼痛还在不停在表皮下来回窜动,却还要时不时忍受雷耀扬的惩罚式揉弄,两只被反绑住的手渐渐麻木酸软到快要失去知觉,右手扯痛的两根手指发紧膨胀,难耐得她不停扭动。 泪水混合着发丝凝固在脸颊上,咬住领带的唇角变得木然,反绑的双手手腕也被磨得发红,不知道雷耀扬还要这样发泄多久,齐诗允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掉灵魂的提线木偶,她跪在沙发上,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神间,她想起程泰说起的那个已经不在世的女人。 想起那时雷耀扬努力压制怒火的表情和之后的沉默。 他说已经过去很久,叫她别放在心上… 所以…他会选择自己,是因为自己是谁的替代品吗? 这个看似荒谬的想法不断侵袭她的思想,但她怎么会在意?她不可能在意的,不应该在意的,不想在意的… 可现在为什么眼泪还是无法自控的涌出泪腺?心脏像是汲满水的海绵般沉重潮湿,又像是被人用力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片,已经回天乏术,无法缝合。 历时将近六分钟,身后男人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经络盘绕的巨物在紧窄的花径大进大出,肛塞在菊穴内被肉茎的触碰撞击激起阵阵陌生快感,齐诗允紧张得不由自主夹紧甬道内的肌理,想要抵触这种羞耻的怪异反应,却怎么都无济于事。 雷耀扬很快察觉到身下女人的变化,但动作没有丝毫减弱,还越顶越凶…他就是气恼她牛一般的倔脾气和那张不饶人的嘴,好像服软这种事对于她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他认为自己对她已经足够宽纵隐忍,足够小心卑微,却怎么都换不来她的坦诚相待和真情实意。 陆雨织的死,对他来说是一道刻进心底的伤痕,是埋藏多年不愿轻易示人的秘密,可今天却被程泰那老鬼毫无征兆的暴露在齐诗允面前。 现在也不知道是在气恼程泰还是气恼自己,或许更加气恼的是她对这件事无所谓的冷漠态度,明明之前只是看到和他毫无瓜葛的丁瑶就醋性大发到不和他去北海道…今天索性都懒得装模作样。 难道这所有种种…都是她利用自己达到某种目的的计谋吗? 他参不透。 粗长硬挺的阳物不知疲倦大力往女人深处直捣,伞头不停触及到宫颈口边缘,欲望就快濒临爆发… 空气中只剩下交合的撞击声响和男人克制的低喘,雷耀扬收紧臀肌开始最后冲刺,因为即使是现在两人的身体毫无隔阂紧贴,即使她的体内依旧滚烫湿热,即使他已经突破她的禁地,可他好像无法感受到像从前那般灵肉合一的欢愉。 齐诗允咬紧着湿漉漉的领带不想出声,颤抖的娇躯随着男人的冲顶在皮质沙发上摇摇晃晃,硅胶肛塞在抽插中不断膨胀出微妙感觉,令人快要失智崩溃,在潮欲边缘游走。 没多久,下体完全控制不住不断外溢的水液,如豆粒般成串掉落在沙发上的声音由慢变快,清晰到盈满两人的听觉,令女人羞耻得紧闭双眼不愿面对。 洞悉到她熟悉反应,雷耀扬立即将她反绑的双手向后紧紧握住,胯中肉茎用力狠顶了几十下,就在他仰头喘息的刹那间,浓白精液一滴不剩尽数猛烈射入她穹窿内。 滚烫的烧灼感节节攀升,一股股粘稠的浓白灌满了整个甬道,齐诗允惊异中想要挣扎离开他的掌控,却被雷耀扬死死掐住后颈,又再度往里狠狠撞击了好几下,直到她敏感的甬道尽头承受不住地抽搐痉挛,一股爽欲遍布全身,终于令她从喉咙里被迫发出难耐的呻吟。 此刻皮质沙发上已经湿润一片,两人的膝盖都被浸湿,雷耀扬邪笑着握紧依旧雄姿不减的肉茎从穴内抽出,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面对自己躺好。 喉中只剩下干涸的剧烈喘息,女人微阖双眼额边流汗,面色滚烫成迷乱的酡红,淡蓝色衬衫紧裹着两团耸动的浑圆,饱满轮廓起伏不定,充满让人蹂躏的诱惑力。 雷耀扬冷静了片刻,轻轻从紧致后庭抽出布满晶莹液体的肛塞,齐诗允双腿颤动迅速抽搐几秒,酥软成一片瘫在沙发。 男人神情戏谑的拿起那形状怪异的物体在她眼前晃动,语气也变得更加盛气凌人: “这样也能高潮?不觉得自己贱吗?” “嗯?” 深棕色发丝胡乱黏在她面庞,齐诗允恢复些许理智,隔着领带含糊不清的开始辱骂对方,试图用麻痹的双手撑起身体向男人投去羞愤眼神。 可疯狂交媾后的浑浊开始从微肿的花缝内潺潺流泻,她想要并拢腿掩饰,却又立即被男人向后推到,两只大掌用力推向后撑开她双腿,将泥泞不堪的花穴示于眼前。 被猛插撞击过的瓣肉呈现出一股极度诱人的鹅冠红,正翕张着吞吐乳白黏腻浓精,连两边的稀疏绒毛上也被沾染得水涔涔,显得淫靡悱恻又娇弱得可怜,视觉上却令人莫名的血脉喷张。 雷耀扬冷着脸,用两手把持住女人双腿又向前挪动了几寸,用圆硕伞头蹭起穴口边一缕即将掉落的白精以作润滑,随后再次将翘立发硬的阳物挤压进她敏感尚存的花径。 “呃——唔—呜呜…!” 齐诗允被顶得弓起身,却无法摆脱这男人的变态掌控,她紧皱着眉心哭喊挣扎,还未流出的淫液都被雷耀扬尽数捅回幽谷深处,钝痛感交织起隐隐萌发的快感,交合的水声也再度响起。 他紧盯她凄楚模样却只觉得心生恼怒,抽动的力度频频加剧,撞得女人绷起身体语不成调,骨感修长的手指掐紧女人的大腿根部泛起一道道指印,乳白汁水四溅喷洒,密实紧致的花径渐渐对他妥协,开始条件反射地收缩吸纳他的粗长。 “变态咸湿,这么快又有反应…”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这样玩你。” 低哑的磁嗓悬在两人方寸之间,眼见齐诗允已经被自己折磨得失去姿态,神志涣散得无法聚焦,男人嘴角上翘噙着股冷笑,神情也变得愈发得意。 两团饱满双乳隔着衬衫布料,正随着他的抽插动作上下摇摆晃动,而眼神却突然瞥见到她锁骨间,似是有条从未见过的铂金肖邦链在光照下莹莹闪烁。 他记得她平时从不配戴这些首饰的。 脑海里立即闪过她生日那晚郭城在楼下苦等的画面,难道是那男人送的礼物吗?他不在香港的这段时间,他们又暗中联系了吗? 此时,透窗而入的阳光已经渐渐变成耀眼的金黄色,镶嵌在男人英挺桀骜轮廓,猛虎刺青附着在他光滑无暇的胸膛肌理上又平添了几分狠戾。 直觉让一股没来由的妒火再次冲上脑门,在她体内肆意驰骋的粗长似乎都带着无法平息的愤怒,胯下猛顶的同时,雷耀扬伸手大力扯开她的衬衫,纽扣如子弹般迸发,崩射到玻璃茶几和大理石地板上弹跳出声。 可眼前一幕像是穿透他心脏的锋利匕首,男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在原位。 他看见那枚密钻戒指被她用卡扣固定穿过项链,正安安静静躺在她起伏的胸口,闪闪发光。 —————————————————— 水鱼:冤大头 第69章讲妳知(微H) 夕阳渐渐普照整个房间,室内所有事物都被镀上一层金光,挂钟走时的嘀嗒声和心跳渐渐融合成同一个频率。 琥珀色瞳孔里,倒影着滑落到女人锁骨上那枚闪亮指环,她紊乱的呼吸也随着他停滞的动作趋于平缓。 凝望再凝望,两人的喘息声如磁石般互相牵引,拉扯彼此无法言明的遐思。 齐诗允迷朦双眼微睁望向紧盯着自己的雷耀扬,只见他棱角分明的喉结滑动了几下,好像有些许惊愕在他脸上浮现,此刻神思游离的她完全形容不出这种什么表情。 两人的交合处还紧紧相贴,粗长的肉茎在甬道内轻轻抽跳,但外缘已经是一塌糊涂,黏黏腻腻的体感着实不太舒服,还被反绑着的手被压在她后腰处,在刚才那阵快感转瞬即逝后,让人觉得难受异常。 因为捆绑时间太长,被向后压在腰部的双手手腕已经被磨得红肿发胀,女人难耐地扭动腰臀,想要摆脱停留在在自己体内却不继续运作的昂扬巨物。 雷耀扬胯间暂滞,宽大手掌沿着她的腰线向上移动,最后停留在她脖颈,两根手指轻轻拾起铂金链子上的戒指。 看过内圈编号,确认是他送给她的那一个。 眼神像是凝固在那枚圆形指环上,男人轻启嘴角终于开口: “怎么不戴在手上?” “这条项链我也没见过。” 此时,从他波澜不惊的语气里听出醋意,她本以为他并未察觉到自己无意中的这个小小举动,没想到这居然是让他生气的另一部分原因? 齐诗允哭笑不得,因为这种幼稚孩子气行为跟他平时的形象气质完全不符。 女人冷笑一声对准他的视线,带着嘲讽回答: “难道我什么事都要跟雷生一一报备?” “贱格核突又小气,你以为你是谁?” “简直比鸭都不如,至少鸭服务周到不会虐待顾客。” 雷耀扬被对方回敬到哑然,他差点忘了这小女人是个锱铢必较的性格,却依旧契而不舍追根究底进行逼问: “谁送的?嗯?” 齐诗允朝他翻了个白眼,一脸无所谓的反骨神态: “刚才不是说了以后都用肉体交流?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卑鄙下流贱又无耻啊雷耀扬?” “平时扮什么斯文装什么高雅?私底下还不是看到个女就扯旗的低等动物。” 闻言,男人凌厉双目恨不得喷出火,他放低戒指,手指攀上了她脖颈捏住下巴,转变成一脸阴险笑容: “你叫鸭要付钱他们当然服务周到,我什么时候让你付过钱?虐待你不是理所当然?” “还有让我给你服务这么多次的费用,你能算得请吗?” “而且戒指是我给你买的,当然有权过问。” 说罢,突然胯中硬铁往她敏感深处狠顶两下,柔软圆硕囊袋随着动作猛打在她后庭处,激出内里点点黏滑蜜液往外溢,白色吊带衫下的两团乳肉颤颤巍巍抖动,很快又被男人双手抓在掌心大力揉捏。 甬道内的肉茎疲态不减,进出愈发顺畅,齐诗允被雷耀扬撞得嘤咛不止,吊带衫和文胸也被他胡乱推到胸口,露出内里被挤到变形的耸立乳峰,两粒殷红花萼渐渐被几根手指拨弄到发硬发热,他俯身低头衔在唇边交替磨咬舔舐,再放开时,已经变得湿亮无比。 雷耀扬侧头在女人耳边呼气,麻痒感激得她痉挛了一下将他绞紧,眼见又是一副快要丢失神志的模样: “还不说?” “牙斩斩,你是石头变的?” 须臾,齐诗允媚眼如丝望着男人轻喘,语气也软成一滩水: “雷生…” “你能不能…先解开我再说?” “我右手真的好痛…” 女人喉中的声音也变得不再强硬,感觉连微微皱起的眉头都像是在跟他撒娇,一副楚楚可怜柔弱不堪模样,可以让他同时对她萌生出狠虐和宠溺两种极端。 被她的语气神态弄得愣了几秒,雷耀扬才从刚才的狂暴漩涡中清醒过来,他向下扯开了她嘴上湿润的黑色领带,抽掉后随手丢在一旁。 男人咬牙克制住未尽兴的余韵,小心翼翼从她体内退出来,抽出时两人都不约而同颤了一下发出声声低叹,被这处紧实媚肉包裹的感觉太令人沉迷,就像是揩粉上瘾一样,让他眷恋不已。 任她平时再如何嘴硬毒舌,可这里从来都细腻柔软,像是永远都能够容纳他的蛮横和强硬,蚀化掉他的冷血和暴戾。 齐诗允艰难地并拢腿又侧过身,雷耀扬也十分利落解开在她手腕上绕快了三圈的黑色皮带。 “解开了,快说。” 男人又冷着脸,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将酸痛的手伸到眼前细看,齐诗允发现两边手腕都被勒出好几道深陷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过分显眼,甚至有些触目惊心,但这男人却只关心那个无聊问题,顿时激得她恼怒想要发飙。 但迎上对方审问犯人般的视线片刻,她挑挑眉转而一笑: “当然是男人送的。” “而且雷生也认识。” 听她轻声细语故弄玄虚说罢,雷耀扬脑海立刻浮现出郭城那副令他作呕的深情嘴脸,妒火焚烧理智,他又加重力度握紧她双手把她压回身下逼问: “哪个不要命的?” “郭城?” 还未来得及回答对方问题,齐诗允立刻被痛得拧起眉“嘶”了一声,迅速条件反射般提膝撞上他胯间,下一秒就看到雷耀扬五官僵硬青筋暴突,默默放开她双手弓着身咬住下唇,紧接着男人额头抵在她绵软双乳中,虎躯不停颤抖。 齐诗允心中一惊,刚才那种柔软触感… 糟糕,好像踢中了要害… “喂…你没事吧?” “雷耀扬?” 她推了推埋首在自己胸口一百多磅的男人,也恍惚回忆起自己无意中撞到的力度…好像是重了点… 话音渐渐在空气中散去,雷耀扬还是纹丝不动,紧绷的身体有些忽冷忽热,连呼吸都变得若有似无,额间细密冷汗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到齐诗允胸口,让她突然慌乱起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刚才那么用力捏我,我是因为太痛了才没忍住踢你啊…” “项链是Wyman送我的,最近没有戴戒指是因为腱鞘炎犯了戴上去会很痛…” “喂…你别吓我啊,要不要打999?” “喂…!” “…雷耀扬?” 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堆实话,她僵在原位不敢再有大动作,只能轻轻拍他肩头试探反应,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只剩下手足无措和心慌。 沉寂片刻,男人的鼻息终于恢复正常,慢慢从她胸前抬起头喘气。 雷耀扬用双臂慢慢撑起身体,胸膛上也是一层薄汗,黑口黑面恼怒异常,额发下两条浓眉恨不得拧成麻花,眼底泛着红,额头已然汗涔涔一片,嘴角还在因为疼痛向后拉扯,唇瓣也有些微微发白,一副她从未见过的阴公相。 女人与他对望,既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又觉得好笑,但想要讥讽的话到嘴边还是没对他说出口。 而后只听到雷耀扬轻轻一声叹息,眼神阒然沉静: “给我看看你的手。” 这十多秒内,齐诗允设想过所有他会说的话,或是用愤怒语气训斥她,或是滔滔不绝给她科普男性生理知识… 唯独这一句,令她无比意外。 见女人愣在原位没有反应,他拉起她的右手仔细查看,手腕红色勒痕还残留着,无名指和中指确实有些发肿,应该是刚才捆得太死阻碍了血液流通。 雷耀扬心底顿生歉疚,也顾不上自己胯间牵扯着神经的痛感,语调也变得轻柔起来: “绑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这样有多久了?去医院看过没?” “好笑,之前你给我机会说了吗?” “老毛病犯了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 气氛再次陷入暧昧,他看上去好像没有大碍了,齐诗允收敛起担心瞪了雷耀扬一眼,抽出手坐直身体,不断揉搓自己发麻肿痛的手指关节。 这男人做爱时发起疯来,简直和性变态没什么区别,可一旦温柔起来…又让她无从抵挡。 突然心里生出疑问,他以前…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吗?还是对那个早就往生的女人只有柔情?神思随着面色慢慢沉淀下来,虽然明知是程泰特意设下的圈套,但清醒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这个问题。 雷耀扬见她脸色转变,凝视住那些勒痕片刻,再度拉过眼前仔细查看:“还痛吗?” 女人怒剜他一眼,腮帮气鼓鼓地甩开他回呛: “你觉得呢?” “死变态,虐待狂。” 齐诗允挪动身体从沙发上站起,脱下被他扯得面目全非的淡蓝色衬衫扔到男人头顶露出内里的吊带衫和光裸的下半身,迈开长腿寻着浴室方向找过去。 直到确认她关上房门开始洗澡,雷耀扬终于忍不住胯间那股隐痛,开始低头仔细查看伤情。 男人长舒一口气,还好…没什么问题… 在性事上他向来都是占主导地位,加上对她早就没了肢体防备才会不留神被撞上,当时那股放射性疼痛从腿心迅速遍布全身,他几乎是快咬碎了后槽牙才忍住让自己不吼出来。 想知道答案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当时她担心自己的紧张和慌乱都是真的。 余晖渐渐环抱了整个客厅,雷耀扬一边用湿巾不停擦拭沙发「打扫战场」,一边又在心中责骂自己总在她身上犯傻,他摇头叹息,觉得自己快无药可救。 抬起眼,他迎向那片耀眼光芒若有所思。 或许是时候放下心中疑虑,不再对她苛求,或许也是时候掀开伤口,向她坦白那段尘封往事。 浴室内回荡着莲蓬头下洒的水声,白色泡沫附着在身体各处,很快又被强劲水流冲散,顺着骨骼曲线一路往下滑,打着圈又消失在地漏深处。 女人站在淋浴间里用浴球轻轻擦拭臀部肌肤,虽然手上红痕渐渐消退,但还残留着火辣感,甬道里未流尽的浓精还时不时向外吐露,被突然侵犯的私密禁地也还残留着异样感觉。 当她嘴里正小声咒骂雷耀扬的同时,浴室房门突然被推开,男人拉开磨砂玻璃隔断,赤身裸体走进来。 两人身体再度坦诚相见,水流溅向他小麦色壮硕胸膛激起水花,黑色额发被浸湿到可以向后撩起的程度。 “头发洗过了吗?” 雷耀扬拿起置物架上的香波站在齐诗允身后低声问,想着她手指肿痛洗头不便,他愿意代劳聊表歉意。 女人摇摇头配合他背过身,下一秒就听见香波盖子开启挤出粘稠液体的声音,那双擅弹钢琴的修长手指在发丝间轻柔按摩,绵密白色泡沫很快在头顶膨胀变多,散发出清新馥郁的百合香。 指腹力度适中的按摩在头顶和后脑,男人高大身躯贴在背脊,齐诗允闭眼沉浸在此刻温柔陷阱里,却突然鬼使神差开口发问: “被雷生羞辱性虐又得雷生洗头按摩的女人,我是第几个?” 话语回荡在四方空间内,水声吵嚷却也听得清她这句话,雷耀扬甩了甩手上白沫,拿起一旁的淋浴头调试好水温,将她调转过身面对自己。 “怎么不回答我?” “是太多了数不过来吗?” 齐诗允睁开眼审视对方,好像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不依不饶的对他追问,一定是职业病犯了。 一定是。 而雷耀扬故作神秘一笑却不回答,只顾用淋浴头的水仔细替她冲洗干净发丝上残留的泡沫。 看他嘴角勾笑一脸风流样,齐诗允忍不住白他一眼推开两人紧贴的距离,却很快又被男人手臂禁锢在怀中。 “别乱动,还没冲干净。” “你不是对我的情史没兴趣吗,旁敲侧击想问什么?” 面对着这狐狸一样狡诈的男人,她实在是恨得牙痒,刚才就应该一脚把他踢到报废。 “随便问问而已,不想说就算啰。” “想也知道雷生风流,肯定祸害了不少女同胞…” 齐诗允表面平静,实则心绪难安,问出来就代表她在意,可是不问出来…就像是一根利刺扎在心里,令她食髓知味。 他这样对自己,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 她得到的好,承受的坏,到底是因为什么? 忽而,又想起白龙王让她切记不要与雷耀扬「追根究底」的警告,或许龙王真的预示到两人的结局才会有此一说,或许她刚才不该一时嘴快自寻烦恼。 思想挣扎的分秒间,男人放下淋浴头将她拉近花洒下,水流突然顺着她睫毛向下滚落遮住了眼,还未来得及抬手擦拭,一个吻突然覆盖上她的唇,舌尖探入她口腔开始胡搅蛮缠。 齐诗允气恼他这种逃避问题方式,当即用牙尖狠咬他比自己宽厚的唇瓣,直到一股血腥味随着水流在两人嘴里蔓延,男人吃痛却也没将她放开,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她腰身与自己紧贴。 女人睁开眼,看到一颗颗血珠还在不断从他伤口往外冒,雷耀扬抬手抹掉唇角血渍,又任水流冲走,望着她挑起眉弓反问道: “随便问问,不回答就咬我?” “不是不在意吗?” 方寸之间呼吸交错,彼此胸口紧贴着起伏不定,齐诗允扭头想要推开他,却被雷耀扬扶住后脑再度狂吻,血液混合着涎液由浓变淡,指尖攀上他脊背划出一道道红痕。 温热水流激荡在皮肤和骨骼,冲刷着逐渐混沌的理智,直到她身软腿软再也站不住,男人终于把她放出一点距离,关掉花洒轻喘着开口: “齐诗允。” “让我反复陷入失控,让我患得患失又不想放手的女人…” “你是第一个。” 瞳仁里翻涌着浓烈情欲,雷耀扬抹掉她睫毛上的水滴,双手捧起她小巧的巴掌脸,神色诚恳又真挚: “曾经我确实钟意过一个人。” “可是她已经过世十年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总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 “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没把你当作是谁的替代品。” “因为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公平,也是对你们的不尊重,你和她各有各的好,都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女人。” 莲蓬头内剩余水液成串掉落,砸在地砖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此时淋浴间顿时化作音响系统,将男人口中逐字逐句都变成超高保真度回荡着钻入她耳道。 雷耀扬额头向下与她眉心齐平,将她揽得更紧: “诗允,我钟意的就是独一无二的你。” “我会尊重你的隐私和秘密,但也希望你能信任我,不论你在对我隐瞒什么,让我和你一起面对,不要选择独自承受。” “等你考虑好了,告诉我。” 男人掷地有声对她开诚布公,此刻就像是强劲海风吹散心中堆积已久的灰霾,她想要的答案他亲口说出,她迷茫的前路仿佛也在顷刻间豁然开朗。 前所未有的猛烈酸涩感涌上鼻腔,眼角浸润得发红,声音也哽咽在喉,齐诗允正想抬手扫去即将掉落的泪珠,却被雷耀扬低下头轻轻吻走。 十多分钟后,两人站在浴室镜洗漱台前,风筒嗡嗡作响,齐肩的深棕色发丝被雷耀扬夹在指缝仔细吹干,没想到雷生吹头技术也是好到没话讲,齐诗允也心安理得享受。 镜中倒映出男人认真替她吹发的样子,雷耀扬低着眉眼,向后捋起的湿润黑发垂了几丝在额头,此刻英挺鼻梁也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帅气十足又柔情四溢,不由得令人目光停滞。 放下风筒,雷耀扬又拿起护发精油挤在手心揉匀,熟练抹上她半干发丝直到吸收,嘴里也没闲着: “饿不饿?” “想出去吃还是叫酒楼送餐?” 齐诗允回过神将视线转移,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白崭新的女士浴袍,才想起来衬衫被这粗暴禽兽扯得发皱变形,也不知道要怎么出门或者回家。 似乎是察觉到她心思,雷耀扬快速吹干自己头发随意抓了抓,牵她走出浴室,转向与卧室连通的衣帽间。 眼见宽阔凹型衣橱里挂满西装衬衫,还有小半都是全新女士衣裙。 “等下我帮你预约医生,明天带你去看看。” “腱鞘炎不是小毛病,早点治好免得以后遭罪。” “还有,避孕药在卧室床头左边第一层抽屉……” 男人边说边背对着她在衣橱内翻翻找找,他不常来这里住,但一向喜欢每个住处都准备充足的感觉。 齐诗允坐在衣帽间中央的方形沙发上,雷耀扬突然变得喋喋不休让她不大习惯,双眼望着男人的高大背影出神,想起他在浴室里对自己诚意十足的真挚告白,耳根又不自觉发烫。 “问你这么多都不回答我,在想什么?” “想到脸红红?” 视线内突然出现一条勃艮第色真丝睡裙,雷耀扬俯身观察她神情好奇开口问。 “…谁脸红?” “刚才被风筒吹得脸太热了而已。” “我要去吃药,下次你再敢射进来就给你剁了切碎喂狗。” 齐诗允假意凶狠躲避对方灼热目光,起身拿着裙子绕过他离开,留下一脸和煦的男人靠在衣橱门框边发笑。 —————————————————— 核突:恶心 阴公:可怜 牙斩斩:嘴硬 第70章细嗅蔷薇(H) pornwu8 .co m 火红落霞像是将路灯逐个点亮,沙燕桥上车流稀疏平缓,四周高高低低楼宇散布,完全不似南面九龙和香港仔那般拥挤嘈杂。 眺望落地窗外河对岸方向,赛马场赛道围抱住「沙田市肺」彭福公园,绿意盎然郁郁葱葱,遛宠散步的市民正随着公园关闭时间渐渐散去。 宽阔房间没有着灯,整个室内昏黄静谧,只有面料窸窸窣窣和肌肤相互拥抱发出的细腻声响。 待雷耀扬衔着一根More雪茄回到卧室,齐诗允背对着他刚换好睡裙,男人脚步随视线停住,般般入画一幕嵌入眼帘。 细肩带挂在她肩颈露出漂亮脊背线条,楚腰被精巧剪裁勾勒,轻盈布料刚巧遮住她笔直大腿下几厘米,光裸的双腿曲线展露无遗,是引人遐想的尺度。 女人转过脸,正正迎上雷耀扬「虎视眈眈」盯住自己,她抬起头望向天花板好奇发问:夲伩首髮站:heiswu.com “雷生当真是无神论者不信风水,但是天花板装这么大片镜子不怕出意外?” “我住顶楼能有什么意外?”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生横竖就几十年,怕什么。” 雷耀扬轻轻一笑不以为意,伸手往睡袍口袋里翻找打火机,正掏出要点燃时,女人赤脚踩在柔软地毯上直至走近他跟前。 她握着对方手腕,动作很轻柔,按下他的手又抽走他唇边细长雪茄放在一旁斗柜上。 “干嘛不让我抽烟?” “你想不想吃泰源楼的菜?” “他家的鸡粥和招牌乳鸽你尝尝看,我觉得还不错,如果不想吃的话我再换别家…” 齐诗允抬眸直视他并不答话,在男人怔忡间,她一只手从睡袍缝隙探入,五指慢慢握住他胯间还未抬头的肉茎,不是很熟练的开始上下套弄。 “你做什么…?” “齐诗允…!” “喂…!” 就在雷耀扬显得慌乱无措时,她低眉看了看在手中已经勃发的粗长性器,说得轻声细语: “嗯,看来没坏,还能用。” 虽是半开玩笑,声线却突然变得撩人,齐诗允望向神色惊异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弧度,开始轻轻触碰被她不小心撞到的精囊。 “这里还痛吗?” 雷耀扬克制紊乱情绪,靠在门框边气息渐重,刚才在浴室里他好不容易忍住没做,没想到这小女人突如其来玩这一手,让他一时间无从抵挡,只能实话实说: “…一点点,你不能太用力。” “现在这个力度刚好…” 只见女人两腮泛起羞涩红晕,边握着勃发的狰狞巨物,边仔细观察对方变化,指尖滑动肉棕色囊袋上一层层细纹褶皱,时不时盈在掌心把玩揉捏,直到她感觉伞头渐渐湿润,一股温热腺液从铃口冒出,顿时黏滑一片。 她好奇用食指指尖按了按马眼位置,立刻激到对方抖动起高大身躯用手掌住她身体。 “好湿喔…” “雷生,很舒服吗…?” 齐诗允一脸俏皮妩媚模样故意刺激挑逗对方,下巴抵在他半露的胸膛等待回答。 男人垂眸轻喘着点头,看着她睁着对无辜大眼与自己对视,肉茎也随着他心跳无意识的弹动了几下。 雷耀扬解开半松半垮的睡袍完全露出被她握住的粗长性器,女人双手交替,好像渐渐掌握要领,从未被她如此对待的爽欲犹如烈火焚烧荒原,又如毁天灭地般的强劲风暴席卷全身。 “诗允…” “再快一点…别太重…” 低沉嗓音交杂着急促呼吸震荡在耳边,男人若有似无顶胯,滚烫肉茎在她掌心来来回回抽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分钟左右,是另一种奇妙的紧致触感。 齐诗允温暖的唇瓣贴近对方胸膛,鼻尖若有似无扫过肌肤上猛虎刺青,经过男人发硬乳头时故意蹭了蹭,顿时感觉自己手中巨物又胀大了一圈。 “雷耀扬…” “看你硬都成什么样子了?” “不觉得你很贱吗?” “就这么喜欢我玩你这里?” “真想影下来在《明周》刊登,标题就叫「东英奔雷虎春袋受袭,金枪不倒又被女人玩到残」怎么样?” “你们东英社少说也有五万人,加上其他社团…一定卖到爆…” 讥笑声突然划破欲望穹顶,齐诗允放开双手,扶住身旁灰色斗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卧室灯光蓦地亮起,下一秒身子一轻,女人被怒气冲冲的嘲讽对象横抱起丢上柔软大床,天花板银亮镜面清晰反射出她曼妙身姿,紧接着男人如猛虎扑食一般压上她身体。 “又耍我,好玩吗?” “就这么记仇?把我玩残了你就开心?” 男人邪笑着质问,一只大掌从下往上伸入她裙底,内里没有任何布料阻隔,轻易就能触及到那饱满又柔软的小山丘。 齐诗允不紧不慢,伸手环住雷耀扬脖颈,微微扭动着腰还是一脸得意: “雷生敬我一尺,我敬雷生一丈,不是很公平吗?” “刚才在沙发上你不是也玩得好开心?” “那是气话。” “被你撞了又被你耍了,还不够解气?” “我对你怎样你还不清楚?” 雷耀扬无奈解释,低头吻她锁骨边一枚小痣,试图哄好这处处跟他较真作对的鬼马小女人。 齐诗允伸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发丝,指尖顺势停留在他脸颊,娇笑着回答: “如果雷生好好为我服务一次…” “或许就能解气了。” 听罢,男人嘴角上翘,按揉花苞的力度和缓温柔,侧头在她耳边细细厮磨,牙尖咬上她发烫耳垂嘬在唇边抚慰,直到女人发出舒服的轻哼才慢慢放开。 修长中指陷在她花缝中央轻轻搓揉,鼻息游走在她耳廓边缘,齐诗允被挑弄得满脸潮红,饱满胸口微微起伏着,隔着丝质面料的两粒圆润珊瑚珠慢慢顶起暧昧轮廓。 温热唇瓣隔着睡裙含咬她顶起的乳尖,直到布料被浸润得紧贴着皮肤,又被男人十分利落地褪去随意扔在一旁,露出大片如玉般姣好肉体。 齐诗允睁开眼望向天花板镜中,裙身勃艮第色像是不慎洒在雪白床单的一杯红酒,她看见男人半褪睡袍下的宽阔肩背,肌肉凹陷出性感线条,看见双乳在他笼罩下若有似无出现,看见自己意志迷乱失神模样… 视觉海浪般袭击神经,开始刺激体内潮涌寻找出口,被紧贴在贝肉里的手指撞了个正着。 男人延伸到穴口蘸取湿润,又用手指两边撑开黏滑花瓣,中指一下一下轻轻点击已经勃突的花珠反复挑逗,又慢慢向下轻扫小小的椭圆延孔,最终抵达淅淅沥沥的幽径入口磨弄几秒停止了动作。 雷耀扬向上挪动跪伏在她大腿两侧,低头与她鼻尖触碰,两边虎口托举起浑圆乳肉反复抓揉,指腹不断刺激翘立的蓓蕾,胯中巨物亦是在花瓣中来回穿梭抵蹭,直到伞头被蜜液完全浸润,已经是随时可以进入的湿滑状态。 “呃嗯…” “雷生…” 语调夹带着诈娇的绵软尾音,齐诗允扭动起腰臀想要更进一步,抬眼看到镜中自己欲求不满模样,小腹热流涌动,只觉得酸慰更甚。 “怎么一直叫「雷生」?显得我们不熟一样。” “换个称呼好不好?” 只听到男人失笑与她对视,身下的齐诗允像是恢复了一点理智,也盯着他开口:“…雷耀扬?” “听起来不够亲切。” “那…雷总?雷老板?奔雷虎?雷电交加?雷打不动…” “你正经点,我没同你讲笑。” 雷耀扬皱起眉,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正要开口却见齐诗允收敛起俏皮姿态。 一双皓腕再次缠上他脖颈,女人仰头吻了吻他的唇喃喃道: “可是我钟意你的名字,跟你很相衬。” 听罢,心脏地带震感强烈。 此时此刻,这个姓氏都显得不那么令他憎厌。 两人四目交汇距离不到一公分,又随着渐浓夜色一起陷溺在彼此瞳眸中。 男人唇角上扬,手指抚上她眼尾泪痣,低头深吻以示回应。 柔软唇瓣相贴,舔吮,折动,裹覆,涎液交缠出啧啧水声,留兰香味伴随呼吸在口腔蜿蜒流走,肌肤相融成灼烫温度,神思摇晃着被烈风扑进黑暗,又互相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直至找到属于彼此的那束光。 人人都道小别胜新婚,因为只有体味过的才知道等待的时间有多难熬。 再相见时,悸动就像破土发芽无法完美自抑隐藏,就如同现在彼此间的每一次触碰,都会像电流穿过体表直达心脏。 仅仅是分开一个多月,齐诗允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也不会有多想他。 可是现在身和心都做了叛徒,在这张大床上彻底成为雷耀扬的「俘虏」。 仰起头的视线里,镜中躯体像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恣意和放荡都被清晰呈现反射到瞳孔内,眩晕感在脑海交错,令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男人宽大手掌握着齐诗允绯红脚跟,温热双唇在白嫩脚背骨骼轻吻游移,细细密密吮舔落下,激得她脚趾曲蜷紧绷。 双唇沿着紧实小腿一路向上,鼻尖来来回回蹭在大腿内侧,修长手指仿佛正弹奏某首协奏曲般蜒滑向腿心。 顿觉阵阵痒意袭来,轻柔低叹从喉中一点一点婉转释放,女人揪紧手心下雪白床单,双腿不由自主曲起诱人弧度,在一双琥珀色瞳孔前慢慢绽放。 指尖撩动艳红软肉,仿若蔷薇花瓣盛开吐露芬芳,晶莹蜜液淙淙流泄,与两旁细软藤蔓难舍难分纠缠不清。 “诗允。” “有话想跟我说吗?” 沉磁嗓音震荡柔软肌理,传递到她耳中时,像是化作致命符箓定住她三魂七魄。 “雷耀扬…” “嗯?” “…我湿了” “我知道,所以呢?” “……你快一点…” “快一点做什么?要我插你,还是舔你?” 雷耀扬侧脸贴在她纤白大腿,低沉声线震得她皮肤麻麻痒痒,他用指腹上下挑磨式「拷问」,这张床便是最温柔「刑场」。 一股羞恼钻上太阳穴,齐诗允几乎是憋红了脸,不敢睁眼面对自己在镜中的羞怯淫靡。 正当她抿唇不语时,感觉到男人指尖正沿着穴口轮廓画圈,嫩肉极度敏感经不起挑逗,一股银亮细长情丝缠绕上他骨节,被雷耀扬就着这湿滑抹在她乳间红蕊,用两指夹住其中一枚增大力度揪扯。 痛感杂糅着快感,女人难耐的仰头喘息,微阖的双眸里瞥见镜中两团丰盈乳肉泛着粉晕,正随着她敏感反应不停晃动,刹那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小腹内热流涌动,快要盘剥她理智。 齐诗允双肘撑起身与雷耀扬对视,挑动眉睫用脚尖点住男人胸膛猛虎刺青往下推,宛若一头处在情欲风暴中的牝狮。 “你不是说要我对你再贪心一点?” “我都要。” 雷耀扬笑着紧紧握住她脚踝,扯向自己唇边张嘴咬了一口脚背,将女人猛推向床。 身体陷入柔软被衾,目光再次向天花板聚焦,齐诗允整张脸都被此刻画面熏红熏热。 双腿向两边被雷耀扬撑得很开,他埋头舔开她腿心两瓣柔韧旖旎软唇,舌尖不断刺激顶端肉核,滚烫温度融为一体,热流阵阵从尚未填满的穴缝里向外吞吐,流落在床单四散。 两根手指塞进紧窄腔道出入抽插,不断抠弄内里欲点摧花落雨,嫩肉被吸食出声,密集麻痒感过电一样占据每一处感官,女人望着镜里这香艳一幕,就像是迷途羔羊寻不到方向。 紧绷甬道内壁被迫挤满,欲液跟随手指抽送频率淅淅沥沥溅落,柔软厚长的舌舔吮娇嫩柔脂,牙尖时不时把唇瓣衔动又含入口中反复细品。 整团媚肉湿漉漉娇滴滴,在柔和灯光下泛起迷人光泽,手指稍稍离开一段距离便能拉扯出一缕银亮。 后脑浓密发根被齐诗允用力攥在指缝,脚尖触在男人雄壮背肌上蜻蜓点水般游弋,雷耀扬孜孜不倦埋首在她腿心上下起伏探觅光景,女人全身酥软得用不上劲,口中呻吟时有时无,如游丝一线牵动彼此神志。 涎液滋润每个缝隙,潮热包裹肌肉积累快感,爽欲突如其来的刹那,只见女人紧绷身体弓起脚背,喉中音调渐高又把男人拽得更紧,一系列强烈反应袭来,顷刻解锁高潮闸门。 一股股清澈透亮蜜液渐变成乳白色,雷耀扬厚软双唇覆盖住颤抖的贝肉细细吸食,喉结上下缓缓滑动,一点一点吞咽下她骤然释放的浆液。 破碎的嘤咛和喘息攻心入窍,无止尽的抽搐和痉挛就像是死前召唤。 爱欲,性欲,死欲三位一体轰然降临,如同恶魔于烈焰中对她桀桀仰望,召唤脱离躯壳的灵魂,被抛向天堂的同时又急速堕入地狱。 须臾后,镜中倒影着男人脱下睡袍过程,胯中央擎天一柱昂扬挺立展露雄风,在低头含住高耸乳尖那一刻同时往她腿心猛力一顶,精神抖擞碾入翕张软滑穴道,彼此胸腔中共鸣出舒爽低吟。 意识流绪微梦般朦胧,好不容易魂归原位,尚在荏弱的身体再次被肆意征伐。 齐诗允嘴里含含糊糊娇嗔出声,男人双唇尝过白糯双乳,又向上熨贴她温热粉颈,鼻头碰鼻尖,瞳眸对望生出绵绵意,又慢慢裹结成情茧,酝酿成浓情一吻。 心摇神荡间肢体起承转合,女人整个仰卧在对方坚硬灼热胸膛,汗粒融合交织,后颈被粗重鼻息熏得酥痒,雷耀扬启唇在她耳畔低声软语,示意她睁眼欣赏两人交缠画面。 齐诗允秀眉轻皱,杏眸潋滟着晶莹,她微张仰头,不由得哼喘出声。 头顶镜面框住床榻上如胶似漆男女,肉茎粗如蟒身钻进花口,粗暴撑开艳红莲瓣,巨物长驱直入,影影绰绰中撞出水珠,濡湿两人交合沟壑缝隙,飞溅播撒在床。 敏感花径因此刻春宫画卷一幕收缩得更紧,神志四分五裂,再多言语都空洞。 只听男人在滚烫耳后沉吟,雷耀扬骨感十指抓揉起两团玉峰,绵滑嫩乳在他指缝中不停变幻形状,忽而又将其释放,随下体抽送动作撞出晃动乳波。 皮肉贴紧皮肉,胯间粗壮径直狠捣蕊心,齐诗允被身下男人顶弄到双眼失焦,视线内模糊一片,耳际只余留黏滑水声越来越响。 幽径绵密细腻包裹住经络盘绕肉茎,呈从下至上后入姿态,囊袋不断耸动,恨不得一起挤入湿滑腔道,圆弧形脆弱褶皱被撑成纤薄一片,却能承受男人深挺猛进。 雷耀扬手掌慢慢攀至她脖颈处,虎口掐在下颌向上顶,指腹不断加重按压在两侧总颈动脉,齐诗允微张绛唇却哑然失声,缺氧窒息感激得额头青筋渐渐凸起,迷幻晕眩如海啸般冲击大脑神经。 甬道比之前更加用力绞咬肉茎,花瓣顿时鲜红充血,男人琥珀色瞳孔紧盯镜中淫靡忍不住粗喘嘶吼出声,顿觉自己贩卖的LSD药效也不及此刻强劲。 性器持续搏动间,温软娇躯不停颤动,抽噎着与他同时攀上愉悦高峰。 滚烫白浆挤出缝隙边缘往外溢,只感觉身上女人香魂欲去,雷耀扬手掌慢慢离开齐诗允脖颈,徒留一片绯红指印。 —————————————————— 第71章浑如一梦 香港南区石澳半岛,远离烦嚣都市,群山蜿蜒险峻仿似与世隔绝,绿意葱茏连绵起伏连接海陆,空中雪白鸥鸟浮沉,迎风与波涛竞逐。 大浪湾道「No.8 SHEK O 」,背靠龙脊坐拥两万多呎风水宝地,与其余二十一座绝世「大班屋」错落在这片昂贵地皮上。 今日晨光熹微,往高墙庭院内洒下斑驳光影,古稀老人站在一株枝繁叶茂羊蹄甲树下,掌持鋄金错纹手杖,撑起他玉立长身,男人虽已两鬓斑白,但银丝边镜架下目光如炬,一把年纪仍旧龙章凤姿,萧疏轩举,气质湛然若神。 “老爷,太太出门了。” “司机说太太要去大屿山…” 白衣黑裤老管家佝偻着背在他背后轻声开口,一脸战战兢兢表情。 只见男人杵着拐杖转身,杖底敲击着脚下石板碰撞出声,剑眉轻挑,面色沉静却威仪不减。 直至坐到一旁藤椅上,雷义才盯着头发稀疏的老管家缓缓回答: “大屿山?她又去宝莲寺?” “是,太太说您身体好不容易康复,她是去还愿。” “呵,还愿?” “兴致真好。” 雷义语气淡漠忍不住讪笑,或许她去骂菩萨未能显灵如她所愿,再咒他早日归西还比较可信。 偏偏此时佣人端来碗汤药火上浇油,男人皱眉不语,摆摆手略显厌恶示意撤下,老管家见状有些情急开口相劝: “老爷,您身体才恢复,多少喝一点…” “没大碍,不过都是装样子而已。” 话音刚落,突然又看见近身秘书朝他一阵疾走过来,对方弯腰低声同他说程泰今日想要上门拜访,来征求他意见。 雷义若有所思片刻,点点头表示应允。 一顿早茶的功夫刚过半,程泰的座驾已停在雷宅外,几个近身细佬等在另一辆车内,并未跟他一同前往。 雷义坐在餐桌前,不疾不徐舀起碗里一勺生滚鱼粥入口,没多久便看到矮胖男人跟着老管家入来,身旁伺候用餐的佣人立即识趣离开。 两人大概有半年多未见,他却看到这叱咤江湖的「湾仔皇帝」像是突然老了几岁,头发竟比自己还要白。 程泰看到雷义的模样时也怔了几秒,去年来探病时这男人还一副大限将至模样,现在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矍铄,与重病前并无太大差别。 简直蹊跷。 “好久不见雷生…您身体硬朗,真是越来越精神奕奕…” “不知是哪位神医妙手…?” “坐。” “同我随便吃一点。” 端坐餐桌中央的男人声线铿锵有力,面色不怒自威,并未因程泰这番略带讶异的吹捧有任何情绪变化。 雷义只是抬眸看了看程泰眼角深陷的几道褶皱,果然是岁月不饶人,现在大家都差不多苍老,时间流逝痕迹只停驻在彼此面庞。 程泰则稍显拘谨肃然落座,只是客气说自己已经用过,是听到消息专程来看望他。 虽上了年纪,雷义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细算起来,两人差不多打了几十年交道,这粗蛮老鬼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在他面前就掩饰不了真实情绪。 “是不是昱阳又闯祸。” “连你都照不住?” “扬仔他做事谨慎稳妥,从不让人操心的…” 程泰迟疑了几秒,还是将内心想法宣之于口: “只是现在同他拍拖的对象实在不怎么样…”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有意外收获,男人剑眉微抬,放下手中匙羹正视起对方。 前段时间听雷昱明说弟弟正同一个女仔拍拖,看样子很认真,有意同对方结婚。 他自然是很好奇,但能让程泰这么挤兑的,不知是哪家女儿。 程泰见雷义脸色,再次欲言又止。 天后诞那日过后他派人细查,得知齐诗允现在在马经周刊当记者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联想起程啸坤被马踩踏致残的事,心中一股无名火忿忿燃烧。 加之上次程啸坤在赌场被打,他直觉这所有的事一定和齐诗允有脱不了干系。 可百威星早被他一气之下叫挣爆分尸泄恨,从练马师嘴里也撬不出任何有用的话,那女人身为马经记者时常出现在马房、问询马匹情况也再正常不过,虽然程泰觉得她嫌疑很大,但事发当日无人见过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证她。 自从见过齐诗允之后,程泰最近几日血压直线飙升,后又听闻雷义身体状况突然渐好,他心中仔细盘算的计谋竹篮打水,一时间火气更甚,但也只能先来探探口风。 因为雷耀扬同齐诗允交往的事情早晚瞒不住,现在这个情况他若是不来提早报备,万一再出点岔子,以雷义的个性,一定不会跟他善罢甘休。 男人顿了顿,双拳也不自觉攥紧,语气里都带着点凄楚的哭腔: “雷生,我一直没同任何人讲过…” “我个仔…阿坤啊,去年在沙田马房出事…被马踩中要害… “前段时间去了国外治也回天乏术…他…他现在成了个废人…” “我怀疑是被…被…” “齐晟…” “…是他女儿做的手脚。” 只见雷义眼角幽微地扯动了一下,隐隐怒意在眉心急骤,又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雷生,当年《明报》想要爆料这件事的记者早就病重过身了,我想应该已经没有外人知道真相…”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这女仔现在在《明报马经》当记者,但是去年之前一直都在新闻部。” “天后诞那日在元朗她虽然装作不认识我,不过我总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现在正同扬仔拍拖打得火热,而且听说扬仔好钟意她…” “坤仔…突然在马房出事,我都怀疑是她在背后捣鬼。” 程泰说罢,看到对方宇瞬间浮荡起不明情绪,待偌大餐厅内寂静了好一阵,才听到雷义再度开口: “阿泰,我应承过曼宁不会动她们母女。” “这件事你先暂且不用管,我自有安排,届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放心。” 言毕,只见雷义又沉着脸颇为郑重严肃的盯着对方,他用指尖轻轻敲击了几下紫檀桌面,说得不可置否: “记住,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昱阳知道。” 矮胖男人虽然心有不甘,现在却也只能点点头应允。 而后,雷义又细问了他雷耀扬近况,两人大概聊了半个多钟头,程泰才起身告别离开。 正午日头渐高,待程泰快走至大门时,正巧碰上刚从轿车上下来的雷宋曼宁。 男人暂停脚步端详对方,只见她衣着素净雅致,容貌端庄面色冷凝,虽已年过五十,但身材似乎未曾走样,依旧是风韵犹存姿态,好像时间对她都格外厚待。 不过这样的女人于他而言,纯属是惹是生非的祸水红颜,事情都过去了十多年,还让他年过花甲了都不得安眠。 想起当年齐晟为她不远万里南下到香港,与雷义明争暗斗十数载,最后仍是落得个倾家荡产满盘皆输… 而程泰作为雷义在背后一手扶持的心腹,为了回报对方早年知遇之恩,他自告奋勇,在齐晟与雷宋曼宁决意一同离港那日,替盛怒之下的雷义亲自解决了这个棘手麻烦。 只是没想到,此举竟惹来一身膻,还让程家绝了后。 现在他既不能动在雷耀扬身边的齐诗允,还要受雷义压制掣肘…他夹在这几人中间进退维谷,这口窝囊气实在是无处发泄。 “雷太,好久不见。” 程泰皮笑肉不笑,走至大门外与雷宋曼宁寒暄。 “你来做什么?” 女人心内诧异了几秒,又面无表情冷声开口,语气里透着股十足厌恶。 “当然是来探望大病初愈的雷生。” “我来祝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能同雷太白首共老。” 听罢这番口蜜腹剑的「祝福」,雷宋曼宁面色更沉,她抓紧了手里的鳄鱼皮包把手,一脸不屑绕开程泰径直步入大门。 不远处的海潮声细细碎碎绕在耳边,女人一路脚步匆匆穿过庭院走进内宅。 上了二楼浴室,门被反锁后重重关上,她扶趴在洗漱台上剧烈干呕了好一阵,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每次看到那倭瓜一样的矮胖男人,她就忍不住的反胃想吐。 脑海中也会不自觉想起十多年前齐晟惨死的那一幕,让她痛哭到几乎神志失常的那一幕。 当时她眼见此生最爱死在自己面前,一股天塌地陷的无力感也如海水将她淹没,而她的灵魂和情感也随着齐晟减弱的心跳一起消逝不见,只剩一具空壳困在这大宅内。 记忆不断在眼前回溯,人生犹如阔水浮萍百般不由自己。 可恨是当时宋氏与雷氏早有婚约,可恨是她要承负家族命运,可恨是她与齐晟自北平阔别许久再见面时,她已经被迫始胎三月,就要嫁给一个令她极度憎厌的人,还要在她名字前冠上他的姓氏。 追悔莫及的自责情绪从齐晟被害那晚开始一直围绕着她,若是时光能够倒流,那日她一定不会选择不顾一切与齐晟相见。 就算这辈子注定没有结果也好,她也想要他平安无事到老。 须臾,抬头望向镜中人,雷宋曼宁发觉自己皮肤早已不再紧致,眼角又爬上了几道细纹,嘴角有些糊了的口红像血渍一样,简直如同在人间地狱飘荡的孤魂野鬼。 重新整理好妆容,回到衣帽间刚换好一身居家常服,雷宋曼宁突然听见脚步声从后背响起,转过脸,是神色冷冰冰的雷义。 “不是才刚好?别到处走动,多休息吧。” “刚去佛前还愿,替你求得支上签。” “庙祝说是:「商贾利益,行戴无危,病安讼遂,尽可施为。」” 女人眼眸定定望向对方开口,其实她并没有帮雷义还愿求签,是因为这几日心神不宁才想前去佛前参拜,却没想到替自己摇中一支下签。 粉纸黑字写着四行诗:「冲风冒雨去还归,役役劳身似燕儿,啣得泥来成迭后,到头迭坏复成泥。」 庙祝解曰:「晨昏不停,千般用计,凡事费神费力,徒劳无功也。」 只见雷义慢慢撑着手杖坐到一旁沙发上,脸上笑得意味不明,嘴上说得阴阳怪气: “呵,这么关心我?” “既然夫人这么虔诚,佛祖必当遂你心愿。” 闻言,雷宋曼宁心里七上八下,却也淡定坐到男人对面沙发上,佯装关切问道: “刘医生今天来看过了吗?血压还高不高?” 这男人日渐好转,不但意识清明,神志也很正常,明明前段时间嘴里还稀里糊涂说着些不知所谓的话,记挂着已经离家多年的儿子,一副命不久矣的衰样。 雷宋曼宁虽疑惑,却也不敢贸然行动,加之雷昱明最近也来得频繁,她并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因为程泰突然到访一定有古怪,这几十年来雷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程泰都替他办,简直是他养的一条忠犬。 而一直负责照料他的私人医生,从昨晚开始她便联系不上。 空气死一般窒息,男人没有接她的话茬,凝视她数秒后才开口打破寂静: “阿宁。” 女人秀眉微动侧头看向他,自从齐晟死后,这个称呼他已经很多年都没叫过。 “你同我夫妻将近四十载,我待你如何?” 她并没想过雷义会有此一问,看他凝重神色隐隐觉得不妙,却也只能深吸口气回答对方: “雷生令我们落败的宋家起死回生,我宋曼宁也过得金尊玉贵风光无限…” “自然是不敢说雷生一句不好。” 男人笑笑摇头叹气,她这些看似讨他欢心的冠冕堂皇话语,每一个字都绵里藏针。 “阿宁,你还在因为他的死恨我。” 话锋终于转到重点,雷宋曼宁看着他不语,指尖轻抚了几下自己手上的龙石种翡翠镯,嘴角轻轻上扬起来,却是一股轻蔑意味。 实在是无声胜有声。 只见男人脸上倏地沉郁下来,扶了扶鼻梁银丝镜架: “台风季快到了。” “一变天你就不舒服,去国外住一段时间吧。” “机票已经订好,临行前你也不必再出门了。” “雷义你什么意思!?” “想支走我?今天又见了那个杀人犯!你要做什么!” 只见女人脸色骤变,正想再开口辩驳时,雷义却用手杖敲了敲地板阻断她的话头: “你放心,刘医生很安全,昨天已经飞去纽约,不会再回香港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密谋什么,你能出几多钱买通他,我就能出几多倍再买他当双面人。” 在雷宋曼宁震惊之余,听见男人再次轻轻叹息,眼底似乎写满失落: “阿宁。” “我原以为这十多年我弥补了这个过失,也原以为你看我病重你想明白了,愿意放下仇怨同我共度余生。”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 “没想到你真的会为了一个尸骨早已冷透的人要我的命。” “当真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听得女人瞳孔紧缩唇角扯动发不出声,连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原来这么长时间…这老奸巨猾的阴险男人一直在陪她演戏? 她的计划失败了。 她的一番功夫全都白费。 一切都是这男人设下的陷阱… 而他还是那样惺惺作态,喜欢摆出一副道貌岸然说教模样,令她作呕。 半晌,雷宋曼宁镇定心绪回过神,冷着脸嗤笑: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装得这么辛苦。” “雷义,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 “你说…若是让他们都知道当年的事,会有多精彩?” “有空继续作恶,不如给自己积点阴功吧。” 雷义面色凛然,她这番话说得事不关己一样,真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她当真从未有一刻爱过自己,连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都没有任何感情。 齐晟女儿的事也不能跟她透露,因为不知道这女人还会做出什么更加过激的举动,他费心掩盖了这么多年的真相不能功亏一篑。 虽然他曾经许诺过她不会再针对齐晟妻女,但不管是机缘巧合也好,孽缘深重也罢,若是齐诗允想借机对雷耀扬图谋不轨,那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当年不明真相的儿子与他们大吵一架愤而离家,雷义虽然气恼不舍但也只能将计就计默许,他害怕那时几乎疯癫的宋曼宁会口无遮拦说出令人不齿的事实,害怕他在心底一直宠爱的儿子永远都憎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男人缓缓将视线移向沙发上日渐衰老的如花容颜,心中霎时涌起万般苦涩滋味,而他们两两相望的瞳眸中,从来都是各怀鬼胎的暗流涌动。 “念在这么多年夫妻份上,我暂且不跟你计较太多。” “就算你对昱阳没有感情,但也劝你替宋氏颜面考虑。” “宋曼宁你记住,我能让宋氏起死回生,也能让宋氏日暮穷途。” “劝你好自为之。” 语气冷冷说罢,雷义起身踱出衣帽间,背脊依旧挺拔。 只见沙发上雷宋曼宁气得发抖,抬手愤怒扫掉一旁玻璃几上的水晶花樽,连同内里数支雪白芍药一起摔了个粉碎。 —————————————————— 第72章惟有清别 礼拜五,阳光正好。 中午例会结束后直接放工,齐诗允与几位同事说笑着一起走出报社大门,一抬眼就看到街边停着辆熟悉的黑色凌志。 虽然座驾明显低调了很多,可车主样貌看起来十分惹人注目。 驾驶位上,男人修长手臂半搭在车窗沿,指间夹棕色细长雪茄,脑袋微微倚靠在真皮头枕,鼻梁上一副汤玛斯同款飞行墨镜,装扮虽休闲随意,但依旧不减他有匪君子般雅致矜贵。 笑着与几位八卦的同事告别,齐诗允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雷耀扬便灭掉烟蒂摘下墨镜,顺势牵过她的右手在眼前反复查看。 “看起来比上周好多了。” “屈伸时还会不会痛?” 女人略微迟疑几秒后摇摇头,天后诞第二日雷耀扬一早就带她做了详细检查和治疗。 因为之前几次犯腱鞘炎都是吃些止痛药,缓解之后并没有太上心,但这次明显比之前严重许多,肿胀疼痛程度更甚,吃了消炎药和止痛药都未见起效,经过医生检查后,诊断是长期重复性劳损造成的肌腱病变。 经过相对温和的中医物理治疗后,这段时间已经好很多,可因为工作缘故无可避免的需要使用右手,还是会时不时隐隐作痛。 二十多分钟后,车停在薄扶林道玛丽医院楼下,齐诗允本以为今天只是例行复查和针灸按摩,没想到看到检查结果后,雷耀扬直接让医生安排手术。 被护士换上蓝色无菌衣戴上口罩,齐诗允一脸惶然无措,推三阻四说什么都不肯进手术室: “做了手术我怎么写稿啊?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真的不用做手术啊!继续针灸按摩就行了!” “还写稿?手都要废了我看你怎么写。” “谁叫你不遵医嘱频繁用右手?刚才检查显示又有结节和积液了。” “必须手术,给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同样换了无菌衣的雷耀扬不由分说,像拽一个害怕打针的细路仔一样拽着她一同进入手术室。 入内,雷耀扬在她身旁椅子上落座,医生一直开解齐诗允安慰说是新型微创手术不会太痛,男人陪在她身侧,牵着她左手,和她聊些有的没的试图分散注意力。 交换手术刀发出的刺耳金属声刮擦着耳膜,指根部位患处被切开小口,毕竟十指连心,即使注射过一定剂量的麻药也还是觉得疼痛难忍,像是一把冰锥不断往太阳穴上凿。 她咬牙,抿唇,皱眉,口罩下时不时发出“嘶”和“啊”的低喊,没多久额头鼻尖就冒出细密汗粒,又被男人抽出面纸轻轻擦拭掉。 齐诗允不敢看向无影灯下的手术过程,只好直面看向她却镇定异常的雷耀扬。 雷耀扬与她一样,全副武装只剩一双眼直视她面容: “不是说想跟我学钢琴?不治好我怎么教你?” “忍住点,我陪着你,很快就结束。” “要是还觉得痛就用力掐我。” 男人虽是半开玩笑,声线却温和沉稳,几句话如定金心丸一般让她服服帖帖。 此刻,齐诗允觉得就像是与他乘电梯直达百米酒店顶层俯瞰维港,又像是与他飞向三万英尺高空与白云翱翔,女人盯住对方瞳眸,紧张感也随之松弛下来。 这样的依赖情绪与日俱增,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突破任何艰难险阻。 齐诗允曾经认为自己已经强大能够独自解决很多难题,但自从与雷耀扬相遇后,从车坏掉的那个雨夜开始,一切都在偏离她的想象和认知。 她才发现自己有太多弱势,才发现自己有太多不能独自跨越的荆棘坎坷,而这男人就像是漫漫黑夜中伫立的灯塔,指引她在未知道路上勇往直前。 离开医院已经是下午四点,黑色凌志途经一公里外的启明寺,没几分钟后便停留在摩星岭昭远坟场。 两人下了车,在齐诗允正莫名其妙的间隙,雷耀扬已经在附近花店挑选好一束盛放的向日葵。 “是要来祭拜谁吗?” 男人此举令她十分好奇,齐诗允走到他身旁轻声询问,而对方只是淡淡一笑,牵着她左手行至坟场入口的绿色铁门。 东西方风格的墓碑在有限空间内密密麻麻交错,雷耀扬目标明确轻车熟路,没多久便找到了属于陆雨织的那一座。 齐诗允同他一起站在大理石墓碑前,视线不由自主定格在石碑上的黑白遗像,照片上女人一头黑色长发,眉眼如水般清澈纯净,是温婉可爱的一张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好看的梨涡,确实跟自己很不一样。 又仔细看了往生者姓名和生卒年月,齐诗允心中略微震荡。 墓主过世时不过才二十四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 怔忡间,雷耀扬轻轻放开她手,俯下身将那束太阳一般的花朵搁置在碑前。 那晚在雅典居,这男人跟她细述了十年前发生的一切。 长沙湾废弃屠场发生社团激烈械斗的事齐诗允大致有些了解,当时母女二人住在深水埗也已经快十年,且她一向都很留意三合会相关事件。 只记得当时广联盛被和义堂重创到无力回天,而在深水埗横行无忌称霸多年的鲁笙被砍掉双手又被阉割,死状骇人可怖。 但令她万分意外的是,陆雨织生前曾遭到鲁笙非人对待,事发后没多久鲁笙便死于雷耀扬之手。 这些事都被悄无声息掩盖,雷耀扬内心一直很自责,他说因为自己间接造成了陆雨织的死,她是他江湖斗争的无辜牺牲品。 因为不想再发生这悲剧,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孑然一生的打算,可叹命运变幻无常,偏偏将齐诗允送到自己面前。 她让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拥有,也是第一次不想因为外界因素干扰就此轻易放手退却。 静默过一阵,雷耀扬侧头看向她,琥珀色瞳孔颤动,在太阳折射下有种几近碎裂的波光。 “诗允。” “如果将来有一天…” 闻言齐诗允抬眸迎上他视线,她觉得自己明白他欲言又止的原因,她也充满矛盾和无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须臾,女人仰头沐浴刺眼阳光,笑得没心没肺: “放心吧雷生。” “给我看过相的人都说我命硬,连阎王爷都不肯收我。” “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 听罢,雷耀扬拉过她左手扣在掌心,握紧她的同时再度开口,说得异常坚定: “傻女。”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从坟场驱车回到基隆街家中,斜阳西沉,余晖透过玻璃窗将房间渲染成橙黄色,令人想起去年似曾相识一幕。 还记得那日她发狠断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他。 齐诗允独自坐在沙发里,看雷耀扬在小客厅内转来转去,正弯腰整理他吩咐人采购来的各种昂贵滋补品,男人嘴里喋喋不休交代术后恢复事宜,简直神似家英哥饰演的唐三藏。 “最近这几个月我会很忙,但会尽量抽空过来看你,该注意的刚才我已经同伯母讲过,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实在不行就换份差做,要不要我替你安排一个更轻松点的?” 淡蓝烟雾缭绕在他俊逸五官周围,数秒内又慢慢散尽,男人衔着根雪茄挤到齐诗允旁边坐下,高大身躯靠在小沙发里都伸不直腿。 “我知啦,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特意抽空来看我。” “我都快三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工作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不劳烦雷生。” 齐诗允一脸无奈苦笑着回答,向对方晃了晃自己被小心包扎好的右手。 知道她一向自尊心很强不喜欢依附,雷耀扬揉揉她微肿的手腕,也不再勉强。 此时夕阳正美,悄然洒进客厅一隅,细细描摹两人轮廓。 男人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发丝,修长指尖恋恋不舍在她俏丽脸庞慢慢游移,但眼看他越来越「春意盎然」的样子,齐诗允脸色羞怯抬起右手想要阻挡,恰好被一阵来电铃声打断浓情蜜意。 将她搂紧亲昵片刻,雷耀扬才略显不耐烦地接起来讲了几句又挂断,而后,一个深吻猝不及防落在她唇间,他贴在她耳边千叮万嘱一番,直到手机再度响起催促才慢慢起身离开。 算着时间,齐诗允走至窗后,默默注视男人步行到车边拉开车门。 老街路灯慢慢亮起,就在她望得出神那一刻,雷耀扬突然抬起头,就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 两人视线相聚对望,带着笑意互相挥手道别,直到红色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转角处。 距离赛马季开锣还有月余,因为手术后伤口需要休养恢复,加上右手活动受限,齐诗允无奈只能跟报社暂时申请了一周病假呆在家。 最近社团和生意琐事繁忙,但雷耀扬闲暇之余都会抽空到基隆街陪伴她,方佩兰也三天两头变着花样给女儿煲汤进补,遵照医生交代的各种注意事项悉心照料。 但齐诗允工作惯了实在闲不住,趁方佩兰不在家时,她悄悄用雷耀扬作为生日礼物送的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工作邮件,被发现时自是少不了被阿妈制止训斥一番,直说她要钱不要命。 而念叨女儿是工作狂的同时,方佩兰又不住口夸赞雷耀扬心思细腻体贴入微。 她曾经多次劝齐诗允去医院仔细检查,但这倔丫头完全不当回事,只是一味吃药解决问题,好在彻底病变前雷耀扬及时带她根除病灶,终于让方佩兰安心不少。 没事做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除了偶尔去大排档收银帮手,齐诗允都呆在家看书养病。 自月初在天后宝诞见过程泰,最近一段时间还算是平安无事,但齐诗允隐隐觉得那男人与雷耀扬之间仿佛在彼此忌惮,两人都处于一种按兵不动状态,目前算是对她有利。 陷害程啸坤的事已经过去许久,她手脚干净没留证据,而且警方早就结案,就算那老鬼细查也抓不到她什么把柄。 只不过时隔多年再见程泰,那日他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明显是操心过度,想来听同行悄悄提起和合图太子爷被踩致残的八卦,并不是空穴来风。 初尝复仇畅意的同时,齐诗允也反复思考她近期的行为,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尽循环的负面状态,好像自己渐渐被心底那股被仇恨催生的「恶」同化侵蚀。 这么多年她也曾试图抛却那些桎梏自己的枷锁,却怎么都无法做到让自己与积压的恨意握手言和。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得闲重读一遍《善恶的彼岸》,其中这句哲思令她深以为然却又无能为力。 现在的事态走向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对于这趟危险屠龙之旅,她也并没奢望自己能全身而退。 但是面对已经向自己袒露心扉的雷耀扬,她若是把所有真相告知他…又会如何? 这些繁复想法在她心中盘桓很久,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没有适合的契机,或许是他们之间还需要一定的「留白」…新鲜感迟早会随着时间消逝,甜言蜜语和肢体交流也不能一直作为维系关系的纽带。 虽然早已落入这浑浊泥沼,但齐诗允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更害怕她说出真相后,他们之间会无法继续维持这样的短暂美好。 患处恢复得不错,一周之后齐诗允如约返工,天气越来越炎热,但近日一阵强劲寒风正悄悄侵蚀传媒行业。 因去年《苹果日报》横空出世,内容剑走偏锋大受读者欢迎,引起同行纷纷群起效仿,加之网络逐渐兴起增加新闻资讯渠道,多家长期亏损的报刊杂志不得不宣告停办或是转型,众多报社也不得不以裁员方式缩紧人工。 现如今整个传媒业也如即将移交主权的港英政府一样,在强压和未卜前途中艰难摸索前行,充斥着迷惘不安。 今年是《明报》创办第三十七年,因为一贯的中间派立场,对于部分同行如临大敌的香港回归,报社也并未受太大影响,仍旧坚持走创办人传承下来的保守风格。 可弹丸之地就有十多家独立报刊杂志社,行业竞争之强,就如十多匹赛驹争相冲线凯旋门般激烈…各种因素影响下,《明报》也不得不顺势而为,以优胜劣汰在内部稍作调整。 近几周报社内人心惶惶,各个部门员工都勤勤恳恳工作,生怕稍有懈怠就惨遭炒鱿鱼。 而马经周刊在众多部门中实属特别,既不是即时新闻,经营和运行成本相较也低于其他类型报章,只要香港地「马照跑」,那马经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纸媒,相比其他部门更稳妥安全。 但高层会议几轮下来决定施行减人增薪,报社每个部门至少需要裁掉一人。 此消息一出,几乎在每个同事脸上都看不到往日神采。 现在马经周刊内或许只有梁嘉怡还敢我行我素,一向勤勉的齐诗允也对此不以为然,这种事怎么想也不会轮到自己。 她向来信奉「尽人事,听天命」,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但就在这风声鹤唳之时,港岛又出轰动新闻。 九龙巴士控股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雷义病愈后复出,在他执掌下的九巴最大股东「新宏基地产」,正有意收购与他有姻亲关系的宋氏「互益集团」股份,或成为「互益集团」最大持股人。 而宋氏高层并未对此有太大意见,也在媒体面前承认收购消息的真实性。 不过令坊间更津津乐道的是,最近的雷义与重病之前大有不同,几个月前还有小道消息称他在除夕夜被紧急送医抢救,但现在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却是一副精神奕奕模样。 近期经济版和娱乐版都频频刊登与雷氏家族和企业的相关报道,齐诗允得闲时也会随手翻来看看。 雷义作为雷氏集团掌舵人纵横商界多年,做事比起长子雷昱明更为老辣狠戾杀伐决断,而次子雷昱阳多年来一直「被宣称」在国外生活,样貌神秘到从未被擅长深挖对方祖宗十八代的港媒拍到过。 早年间雷义与利氏家族千金利惠贞是结发夫妻,利惠贞是长子雷昱明生母,可惜因交通意外早早就撒手人寰。 而没过多久,雷义又续弦当时靠纺织业起家却日渐衰败的宋氏长女宋曼宁,两人婚后没多久便生下次子雷昱阳,宋家依仗雷义财势,由此涅槃重生。 一座小小海港,几经百年风雨沉浮涤荡,名门望族富豪商贾在此扎堆数不胜数。 但终归是世事无常,生死难料,抛却浮世繁华不过都是肉身凡胎,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小满刚过,本是平平无奇一个工作日,齐诗允按部就班做完日常记录和采访,刚从快活谷马场回到报社,在楼下等电梯的间隙,突然接到新闻部主任钟安林来电。 对方在电话中告知陈家乐即将被派遣至报社在新加坡分部的消息,现在已经得到总编将她从马经周刊调回新闻部的许可,让她尽快交接工作做好准备,明天正式回新闻部继续任职。 挂掉电话半晌,齐诗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暌违已久的热血澎湃袭上心头,但喜悦里交织着同老拍档阿乐即将分离的惆怅。 这个消息她暂时没有告诉方佩兰和雷耀扬的打算,因为这两人知道后一定会强烈反对,说不定还会站在同一阵线逼她换工作,几经思量下,她只好先斩后奏。 回到马经周刊部,与鲍国明交接好近期的工作内容,齐诗允又特意请求对方,把之后钟梓淇的独家专访交由给她来做。 这单Case本就是她拿下的,而且也没人想要特意去采访一个赛前失利的女骑师,这秃顶男人点点头答应得还算爽快,可眉宇间难掩愁容。 因为当下裁员政策人手本就紧张,加上齐诗允工作能力出众,他自然是不舍她离开,但这次是总编亲自发话,他也只得无奈听从。 与周刊同事一一告别后,齐诗允抬着自己的办公用品,迈开长腿步伐轻松,匆匆离开这个她呆了快一年的马经周刊。 女人左绕右转回到新闻部,同事们高呼击掌欢迎她回归,齐诗允也热情同大家问好,又在主任办公室找到同样在做工作交接的陈家乐,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视一笑,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见面那样,陌生中透着股莫名亲切。 放工时间,齐诗允开车载着陈家乐去往铜锣湾一家老字号扒房,决定出点血为明日即将启程离港的学弟践行。 餐桌上两人依旧是无话不谈,她很庆幸他们在分别前解开心结和好如初,搭档跑新闻的时光早就烙印在彼此记忆中共存,一晃眼已经快四年,关系亦师亦友又如姐弟般还有过命之交,这样骤然分离,确实让人心生不舍。 “学姐,我记得第一天来新闻部上班,你不说话的样子凶巴巴的。” “但是突然跟我笑起来打招呼,我又觉得你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陈家乐吃饱喝足,坐在位置上望着正用餐巾擦拭嘴角的齐诗允,不由得笑。 “阿乐,其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不太能承受这份工作,长得白白嫩嫩弱不禁风,感觉摄影机你都扛不动…” “我觉得你就像…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来体验人间疾苦,肯定熬不过一个月。” 女人淡淡上扬唇角,也说出自己曾经对他的刻板印象,当初她认为这小白脸在她手底下,一定会不堪折磨打退堂鼓。 “哗?你也太过分了,长得白又不是我的错?” “你看最后,还不是我同你搭档的时间最长?” “学姐,你有时候就是太犟了点,挖掘新闻事实真相固然重要,但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就算现在工资涨到一万块,也不值得你卖命喇。” “还有啊…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和理由,但呆在那种江湖大佬身边实在太危险,你自己…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静默几秒,齐诗允垂眸笑笑没有接过话头,只是端起手边红酒敬他,难得婆婆妈妈地叮嘱他在国外注意人身安全。 晚餐结束,黑色万事得停在油麻地澄平街一处私人屋苑外。 两人下了车,陈家乐从记者背包里左翻右找,递给齐诗允一支包装精美的新型录音笔作为饯别礼。 虽然香港到新加坡航程也就四五个钟头,但这一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再相见。 连父母都不知道他要离港的消息,或许他早就把齐诗允当亲人,在这里唯一的不舍大概也只有她。 “诗允姐,替我跟兰姨问个好,等我有空回来再吃她做的菜。” “还有…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 “祝你早日坐上副主任位置!” 齐诗允接过录音笔,被他此刻有些憨傻的模样逗笑,条件反射般抬手揉了揉他微卷的头发,心中不由得涌起酸涩。 “傻仔,你当Faye姐吃素的?而且我对那种位置没兴趣,你知道我钟意跑新闻的嘛。” 说罢,她走上前礼貌拥抱了对方几秒,隔开距离后语调变得有些颤抖: “祝你一路顺风,家乐。” —————————————————— 骚瑞啊大家!有事更晚了! 不知不觉更了两个月,这是今年的最后一章啦! 故事才到一半,雷齐夫妇2024年再跟大家见面! 先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73章身陷桎梏 五月下旬,平静无风无云气候。 热带气旋蛰伏在本埠上空,太平洋台风季将于不久后如期而至,会持续将近半年时间。 四级台风「巴特」刚离港不久,天文台又播报提醒全港市民注意防范恶劣天气,热带风暴「锦雯」会在两天内登陆吹袭,风力最大将会达到八级。 眼看一九九六年快要过半,潮湿气候和燥闷情绪罗织成网,港岛人心也跟随气候变化浮动。 重回新闻部的齐诗允自然是高兴,但心情也随之复杂,不过总比呆在马经周刊重复乏味工作好太多。 当她找准时机告诉方佩兰后,阿妈果然不出她所料,气急败坏了好几天都不跟她讲话。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女儿要重复不停奔忙的快节奏,还要随时面临突发危险,但方佩兰又拿她的执拗性格毫无办法,加上是上级发话将她紧急调回,一切已成定局也不能轻易变改,最终也只能刀子嘴豆腐心的被迫妥协。 雷耀扬最近似乎很忙,齐诗允也是脚不沾地,能够正常放工的时间少之又少,有时两人几天都没有一通电话联系,通话时只是聊一些琐碎日常,不过工作调动的事她只字未提。 细算起来从回到新闻部,两人已经差不多两周没见过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九七将至三合会如临大敌,正忙为社团产业疯狂洗白。 但她现在也没有闲暇再去顾及其他,紧张裁员政策下,新闻部每天的工作量只多不少。 从几天前逃亡隐匿七年的悍匪贼王叶继欢被捕,再到某周刊资深传媒人在办公室内突然遇袭砍伤,各种恶性事件层出不穷,新闻部已经连续好几日加班到天光。 礼拜一清晨,同事大都在岗,齐诗允前脚刚到工位坐下,主任钟安林后脚就神色匆匆抵达。 微胖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锃亮,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站在偌大办公区域拍了拍手,就地展开紧急工作会议。 “我收到风,因为遣返在即,沙田马鞍山白石羁留中心内突发越南难民骚乱,大概有成百难民与中心惩教员产生肢体冲突。” “刚刚又接到电话说那边情况不太乐观,从远处可以看到羁留中心内有疑似火灾发生,已经有大量警力出动镇压。” 话音刚落,会议室众人都面面相觑,开始议论纷纷。 自七十年代越战结束后,越南就有不少难民渡海涌入香港,本埠秉持人道主义,又是英美等西方国家七十年代末在日内瓦会议后决定的「第一收容港」,故而先后开设过不少于十间羁留所用以收容越南难民。 期间,因为难民不断增多住所人满为患也发生过几次骚乱,但都很快被政府和警方镇压平息。 估计是因为最近受大陆当局施压要求关闭难民收容所,加之强制遣返回国时间临近,才造成了这次大规模暴动。 “现在开始分工,大家尽快给出project。” 正说着,钟安林视线突然落在齐诗允和不远处一位实习记者身上。 “Yoana,你带人去现场,立刻出发。” “阿伟,你继续跟她。” “抓紧时间, special制定好会通知你们。” “一定争取抢到独家报道。” 齐诗允不假思索,应承后开始迅速做采访准备,被指派跟她的彭伟看了一眼钟安林,也匆匆走向自己工位拿上背包和相机。 黑色万事得离开柴湾嘉业街,一路往沙田马鞍山方向疾驰。 虽然最近报社又新增配了几辆新闻车,但齐诗允一直觉得那几个司机阿叔开得太慢,抢新闻需要争分夺秒,她向来不喜欢在路途上浪费时间。 陈家乐离开报社后,一直跟他的实习记者彭伟便被安排给她,再过几个月实习期满,考核通过就将转为正式记者。这小子还算勤奋好学,对工作也认真负责。 不过齐诗允却总觉得难以适应这个新拍档,看来只能靠时间慢慢磨合。 此刻坐在副驾驶的彭伟抓紧车顶扶手,精神一直没敢放松过,明显有些不信任这位前辈的揸车技术。 平时他也听过不少齐诗允在报社内的行事风格,这女人一向是个追求完美的倔脾气,前后折磨走了两三个拍档,他心中唱衰但也没办法,还需要跟着她熬过最后三个月实习期,不出差错他才能转正。 当彭伟正想开口让齐诗允开慢一点,突然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女人单手执方向盘,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没想到会是雷耀扬来电。 再三犹豫过几秒,她还是按下接听键。 “你回新闻部怎么不告诉我?” 男人开门见山不绕弯子,语调低沉却夹带着怒意。 齐诗允眼见没多久就要进入隧道,也正面回答对方问题。 “紧急调令,人手不够没办法。” “…最近很忙所以没同你讲。” 只听见电话那头雷耀扬鼻息若有似无吹在耳边,齐诗允则保持着某种与他对峙的沉默。 这段时间忙着进行曹四到港的各种事宜一直不得空,加仔也是今早才告诉雷耀扬最近一周的监听内容,其他的都无关紧要,最重磅的是齐诗允重新到新闻部。 他深知新闻部有多繁忙多危险,可暂时也抽不出手去管这食古不化的小女人,加上她个性执拗很难劝服,虽然心里觉得窝火,却也还是极力克制情绪: “我要去深圳几天,下周回来。” “你右手才恢复,别太拼了。” 齐诗允怔了几秒后,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看着要进隧道口要挂断电话,雷耀扬又再度言辞恳切语重心长的叮嘱: “诗允。” “不论做什么,安全第一。” “好,我知道。” “…你也是。” 说罢,万事得驶入隧道,手机信号也立刻消失不见,双眼只能远远望见一点白光出现在尽头。 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事发现场,滚滚浓烟从羁留中心的职员宿舍楼附近冒出,烈火焚烧车胎的刺鼻气味随风而散,吵嚷打砸声和尖锐的玻璃破碎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伴随着惨叫和惊呼。 两架军方直升机咆哮着飞跃头顶,铁栅栏内局面已然混乱一片,一抬头还能看到铁皮房顶上蹲坐着大量越南难民,有几人手中还挥舞着写有“SOS”字样的白色旗帜。 “哗!死火啰…搞这么大阵仗?!” “害怕吗?” “或许我们今天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齐诗允及时举起相机将这些画面拍下,转头看向身旁比她稍高一点的彭伟。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报社出来就感觉你魂不守舍。” 她察觉到他神情里的异样,心想或许是没见过这样的混乱场面,多少有些紧张。 但男人迟疑几秒后摇摇头只说没事,接过齐诗允递给他的相机,也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环顾四周,除了大量警车和白车只有他们最先抵达,不远处一众全副武装的机动部队警员正听长官指示蓄势待发,粗略估计大概有上千人。 “这里面收容了大概九千多难民,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一定注意安全,跟紧我别走散。” 齐诗允拿出地图边走边跟身后的男人说清楚注意事项,希望今天能尽快搜集到素材,两人能平安无事返回报社。 眼前一幕着实震撼,彭伟嘴上应承的同时,齐诗允已经背好包脚步匆匆往前走,她先去白车询问医生伤亡情况,结束后又往机动部队警员指挥官所在方向。 大约十多分钟左右,羁留所外才有大批媒体的车辆到来,同行一股脑蜂拥而至,扛着长枪短炮抢占时机和采访位置。 齐诗允已经将目前大致情况整理得差不多,正试图电联钟安林转述实时消息,可信号塔似乎也遭到损坏,完全拨不出去。 心情随着逐渐攀升的温度变得焦灼无比,待她思考解决办法的同时,发现一直跟在身侧的彭伟不见了踪迹。 就在齐诗允去寻找的刹那间,一阵轰天巨响震彻羁留中心,爆炸声穿云裂石,铁皮混合着玻璃碎片往外飞溅,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震到瞬间耳鸣,连站立都困难。 众人在原地或屈膝或匍匐,缓了许久,齐诗允直起腰才觉得自己逐渐恢复听觉。 可浓烟裹挟着的呛喉味道在空气中飞速飘散,她用手捂住口鼻,却还是不断呛咳出生理性泪水,继续试图在烟幕中找寻彭伟的身影。 火焰在阳光下烧灼,比起刚到时更加迅猛,还在随着风力逐渐升腾,而形势也再次出现反转。 已经焚毁得面目全非的职员宿舍楼附近,机动部队抛出大量催泪弹与众多船民对抗,不少人难民手持削尖顶端的钢管和磨得锋利的长刀,自制燃烧弹和土炸药也毫不输阵。 而他们十分熟悉羁留中心地形,利用此等优势挟持十多名起初想要镇压他们的惩教所职员,更有甚者试图趁乱破坏高压电网出逃。 只听到内里枪声不绝于耳,齐诗允在混乱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几个相熟的同行上前询问,对方躲避不及,都只是摇摇头表示没见过,又匆匆跑向安全地带。 正当在记者可进入的范围内找得心慌又六神无主时,突然就看到不远的铁皮库房转角处,疑似有一件眼熟的反光背心掉在附近。 今天这个状况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相比起前几次的难民暴动更加严重,心中震荡了数秒,齐诗允不管不顾走上前拾起背心,祈求这小子千万不要年纪轻轻就因公殉职。 当她刚经过转角,灰黑烟雾盘踞在眼前看不清事物,突然就被一股强劲力道扼住她脖颈,使劲将她往后拖拽,试图将她带向一处无人的库房内。 齐诗允用手肘向后狠顶,用力挣脱对方禁锢,转头定睛一看,正是她寻找了许久的彭伟。 “彭伟!你跑到哪里去了!?” “告诉过你不要擅自行动!知不知我找你多辛苦!?” “Yoana姐,你跟我来一下!” 此时,彭伟也顾不得被她撞击后的疼痛,拽着她往库房走,入内后又将房门紧闭。 窗户被封闭着幽暗不见天光,枪声和打砸声越来越近,女人气急败坏大发雷霆,正想开口继续破口大骂时,突然一束手电灯光亮起,彭伟的手电光源转移方向,伸出右手往前指了指。 齐诗允寻着光线,蓦然看到堆满杂物的货架边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惩教职员服装的干瘦长发男人。 “Yoana姐,他是这次暴动的主谋之一,潘顺福。” “刚才他想趁机出逃,恰好被我碰上。” “他答应提供给我们独家线索,但前提是帮他离开这里。” 听完,齐诗允略微怔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是面前这吊诡场面令她顿生寒意。 那男人邪笑着却目露凶光,身上穿着惩教职员服装不人不鬼,齐诗允看到他因为笑容露出的烂牙,猜测他或许有长期吸毒史,简直一副亡命之徒样貌。 齐诗允镇定情绪后重新调整呼吸,试图劝说似乎已经坚定决心的彭伟: “买棺材唔知埞,你脑筋是不是脱线啊?他说是你就信?” “多方求证过吗?就凭他一面之词?你怎么就确定他是暴动主谋之一?” “彭伟,你实习期还有三个月就能转正了,不用这么急功近利。” “现在外面这么乱,刀枪无眼,我负责带你出来就要把你安全带回。我们的工作是记录现场实况,没工夫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 而彭伟并不听她的一通经验之谈,不疾不徐坐到身后装罐头的木箱上,双眼看向靠在铁质货架旁的潘顺福。 “记者小姐,只要你们能帮我走出这里,想要多少独家爆料都没问题。” “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搞暴动吗?仅仅是因为要遭遣返回越南?” “实话告诉你,就算回了越南我们照样还能返香港,办法多得是。” “你知道这个羁留中心内部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你知道被羁留在这里的九千多人每天是怎么过的吗?” “作为记者,揭露事实真相为民众发声,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潘顺福循循善诱玩心理战,语气里充满十足把握,说得极为得意。 而齐诗允站在原地攥紧双拳,内心挣扎不已。 库房内这一幕太过不正常,让她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她当然不会帮助这个危险分子出逃,可他几句话又勾起她想要追根究底的职业病,到底该如何是好? 静默几秒,她长舒一口气缓冲情绪,语调也随之下沉: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贪心。” “对你的独家爆料没兴趣。” “走吧彭伟,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当她略显警惕的转过身想要离开时,突然枪声在耳畔响起,子弹飞速迸射在库房铁门上擦出火光,彭伟和她立刻下意识蹲下身双手抱头,而后只听到身后的潘顺福一阵狂笑,如同疯癫一般: “美国不收留我们这些政治难民!香港政府要遣返我们!强制闭营这么多年!救济金被克扣!食不饱穿不暖!还不许我们发声?!” “你们香港回归有大陆撑腰!要求下个月强制关闭难民收容所!我们凭什么就要成为你们的政治牺牲品继续四处漂泊?!” “其他人我管不了!但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带我离开这里!” 听罢,齐诗允试图让自己身心镇定,艰难地吞咽了几下口水,想要劝说这个不可控的神经质男人,也想要冒险搏一把: “…潘生,既然要冒我们这么大风险,那你当然要说几个有价值的线索同我们交换。” “刚刚警方加大警力增援,又是催泪弹又是烧枪…只怕你那些同党撑不了几轮就要伏法了,你没得选。” “三八!想同我拖延时间?找死啊!” “带我出去什么都告诉你!” 电光火石间潘顺福再次扣动扳机,打在头顶天花板处,白炽灯管瞬间碎裂掉落。 见软硬兼施谈判不成,齐诗允只好连连应声答应他的要求,同时也在心里暗骂彭伟立功心切,平白惹出这要命的祸事。 齐诗允并没有真心想要帮助这个疯癫狂暴的瘾君子出逃,只是假意应承对方要求,她打算找准时机将潘顺福暴露,再让警方来解决这个麻烦人物。 烈日当空,烟尘四起,白石羁留中心仍然是混乱一片,机动部队与暴动的难民团体僵持不下,警笛声刺耳嘈杂,消防署也前来配合扑灭火势。 白车附近和担架上都是头破血流的伤员,媒体自是不会放过这些争议性镜头,他们举起长枪短炮在各处穿梭,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齐诗允战战兢兢,带着污糟邋遢的潘顺福绕开人群,一路往羁留中心外停车的方向走,她想要故意延宕时间让周围人发现端倪,却一直被身后的男人用左轮手枪隔着用作遮掩的布料抵在后背,但完全没有机会。 十多分钟前,在他们即将离开之时,潘顺福趁两人不备用木箱将彭伟撞晕反锁在库房内,又用枪逼迫齐诗允就范听令于他。 烟幕筑起天然屏障,从库房出来直到车前一切都太过顺畅,加之潘顺福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头部和肘部用作掩饰,根本没人在意他们。 “开车,先离开这里。” “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保准你在媒体界一战成名。” 女人正想说什么,潘顺福用冰冷枪口又往齐诗允后背顶了几下,示意她噤声,老老实实开车。 手握方向盘启动万事得,齐诗允思绪如一团乱麻,她没想到这男人过于鬼精,做起事来滴水不漏,甚至还备齐手套以免留下指纹,一点都不像神志失常的疯子。 而彭伟就是个没用的傻仔,自己惹出麻烦来却要她兜底,奈何现在她已经是腹背受敌,只能先步步为营再想办法回去救他。 车一路开出羁留中心,潘顺福没有坐在副驾,而是坐在后座上一直用枪指着冷汗直冒的女人,时不时开口指挥她出逃路线。 齐诗允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把车往西贡方向开,且都是极为偏僻的小路。 除了觉得危险之余,她也隐隐觉察到异样。 一个被长期封闭在羁留中心的人,怎么会如此熟悉这些自己当记者这么多年都没来过的地方?难道一早就规划好了逃跑路径?虽然越南华侨众多,大部份也都会说粤语,但听他的口音更像是潮州人… 齐诗允强装镇定开口,脸上的表情僵硬,却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向后视镜: “…潘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后座的潘顺福明显怔了一下,抬眼与她在镜中对视,转而又忍不住冷笑出声: “你们这些香港记者真的是不怕死,你现在还有心情采访我?” “一个月多少薪水啊这么拼命?” 女人捕捉到他眼中的狠戾警觉,心脏随之下坠了几秒,觉得自己就如同一艘在漆黑海面上航行的孤舟,只有她一人与狂风巨浪对抗。 齐诗允尴尬扯动嘴角,她也不想拼命,可现实是命运将她一步一步往前推,根本退无可退。 “我是觉得你不像越南人…就好奇…随口问问。” 潘顺福听过后一脸不耐烦的狠瞪了她一眼,又顺势拿过她放在副驾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 “告诉你也无妨,祖上是潮州人,到越南做小生意的。” 男人将她的钱夹打开,数了数内里六张红底又全部装进自己裤兜,他正想随手一扔,却看到照片夹层有张故意翻过面放置的照片。 齐诗允盯着后视镜,发觉照片被抽出的一瞬间,潘顺福的脸似乎有些异动,但很快又被他胡乱塞回丢在一旁。 那是天后宝诞那日她无意中抓拍到的雷耀扬,她在报社暗房冲洗出来后,鬼使神差地将其裁小放进自己钱夹。 可现在危急关头不是她走神的时候,因为车行路线越来越偏僻,齐诗允心底也也越来越绝望。眼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她根本不知道后座这疯子的目的地在何处,他的枪口一直对准她,完全不留给她任何喘息之机。 “潘生…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将车开离羁留中心很远了。” “你应承过…帮你逃出来就会告诉我事实真相的。” “现在离西贡只有几公里了…” 女人小心翼翼开口问询,暂时只能透过后视镜察言观色,而身后的却潘顺福不做回答,只是用枪抵住她的后脑,让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无声寂静。 —————————————————— 这章参考自1996年5月初在白石羁留中心发生的真实事件,因为要贴合剧情时间做了点改动。 买棺材唔知埞(dī):用来讥讽不自量力、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地以身犯险的人。 第74章寒彻骨 偏僻路上看不到任何人影,沿途都是略显荒凉的景致,只是偶尔会有一两辆车与他们插肩而过。 漆黑冰冷枪口持续与女人后脑亲密接触,森森寒意渗入骨髓,即使车外是个艳阳天,却让她觉得身体没有任何温度。 齐诗允心里发毛,一直在谋划能让自己脱身的方法,掌心冷汗浸湿了皮质方向盘,踩着油门和刹车的双脚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今天是生是死她完全没办法预料,也不是没有异想天开地幻想过雷耀扬会突然出现将她解救,或许她的八字没那么硬,或许现在,她也只能靠自己「逆天改命」。 脑内高速运转间,被潘顺福拿去的手机突然响起,谢天谢地信号终于恢复如常,但她只能通过后视镜,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熟练拆掉手机背面的电池,脸上露出一脸玩味笑意: “八婆,别看了,好好开你的车。” “没确认自己安全之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潘顺福斜斜倚在后座,笑的时候露出满口吸毒人士才拥有的特级黄牙,齐诗允怵怵地凝视前方,车身两旁都是掩映着的树林,住宅几乎都很少,依旧是渺无人烟的景象,心一点点在落空,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 就在她无比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不远处几辆黑色囚车迎面而来,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去往羁留中心方向。 被浇灭的妄念好像在一瞬间复燃,齐诗允瞪大双眼再三确认,车速也随之减慢了些许。 “——扑掉你妈…” “给我开快点不要停!!!” 男人见状也有些慌乱,立刻从后往前大力踹了一脚驾驶座椅,齐诗允被这股力道震得往前颠了一下,暗自咒骂他祖宗十八代的同时,更大胆的想法从心底喷薄而出。 眼看四辆黑色囚车距离越来越近,这是她唯一可以求生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齐诗允留意到此时道路右侧有茂密树丛,开过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齐诗允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倒数,就在最后一辆囚车即将驶过时,她握紧方向盘猛地踩下地板油,车子弹射般地飞奔出去,将身后没系安全带的潘顺福簸得撞到右侧车窗玻璃。 当男人艰难爬起身正举起枪要再用作威胁时,却眼见两人就要撞上一棵粗壮的大树。 “———我扑你阿母!” “癫婆你怎么开车的!减速啊!刹车啊!给我开回去啊!!!” 潘顺福见状,嘴里恨不得喷粪,可奈何自己现在连坐稳都困难,手里的枪也险些没有握紧。就在枪口试图指到齐诗允后脑的那一刹那,整辆车在电光火石间避无可避的撞上,枪声也随之响起,子弹瞬间猛烈穿开车顶。 与此同时,白色安全气囊从方向盘中央标志盖下弹射而出,将因为极度紧张而闭上眼的女人头部整个保护起来,但齐诗允几乎被这股力度击晕,瞬间两眼一黑,变得无知无觉。 不远处坐在囚车后座的几个狱警见到这一幕,立刻叫停正在行驶中的囚车,即使车辆与树干的撞击声巨大,但那声穿透力极强的枪响让众人条件反射的警觉。 头脑晕眩的潘顺福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惊醒过来,颤颤巍巍从上衣衣兜内摸索出一粒高纯度冰毒制成的丸剂,他强撑着身体坐稳将其吞服,又在分秒间踢开后座车门。 几个持枪狱警刚下车,就看到身着羁留中心职员服装的怪异男人如一头野兽般,手脚并用爬出略微倾斜的车身,像是要准备逃走。 “不许动!!!” “再动就开枪!!!” 狱警大声喝止,立即举起枪瞄准嫌犯,可此时的潘顺福就像是一只疯狗,眼眶布满血丝,嘴里还念念有词,只觉得全身血液烧得沸腾要冲破皮肤。 疯癫无状的男人扭了扭脖子关节转过头,根本无所畏惧,他抛出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向几个狱警掷过去,在众人未看清本能避让的瞬间,潘顺福迈开腿飞速向身后的密林里狂奔,如同一阵风极速消失在大家眼前。 “小姐?小姐?” “你醒一醒,小姐!” 齐诗允在一阵轻柔地摇晃中逐渐恢复意识,她睁开迷朦双眼,强光和一股寒意让她觉得真假难辨,直到视线慢慢聚焦,看见身着白衣的急救人员俯身在旁问询,自己躺在白车的担架上,耳边是有些嘈杂的人声。 “哇,小姐你终于醒了,车被撞成那样…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刚刚已经大致帮你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皮外擦伤,没有太大问题。” “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四肢有没有异样感觉?” 女医生一连串问题问得她有些发蒙,齐诗允在对方帮扶下,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猛然回忆起自己昏迷前开车撞向树干那一幕,那场景太过蒙太奇,仍让她心有余悸。 “潘顺福呢!?” “彭伟呢!?” 神志突然归位,齐诗允有些紧张的抓住一旁的女医生盘问,对方明显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恰好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阿Sir来到白车后门边,手里拿着几样塑封的物品在她眼前晃了晃。 “齐小姐,你身体如何?” “方不方便同我做个笔录?” 齐诗允看到不远处撞得严重凹陷的那辆老爷车,视线又转移到面前的阿Sir身上,动了动四肢觉得自己没大碍,才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哗,真是想不到,你这辆老古董能保你平安无虞,之前是不是有改装加固过?原厂的车没有这么经事的。” “日本车嘛,为了省油都喜欢把车身做得轻一点。” 面前的阿Sir并没有一开始就跟她说案情,而是半开玩笑的同她聊起这辆车的历史。 听过这话,齐诗允若有所思,这辆车之前被雷耀扬拖回车行维修过两次,也不知道那男人用了什么特殊技术,今天她大难不死,或许有部分都是他的功劳,就像是在无形中保护着她。 看她默默不语,阿Sir以为自己说这些要冷场,只好把话题转移到车祸上。 齐诗允将从进羁留中心做采访的惊险过程告知对方,待阿Sir打电话求证过几个信息后,又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她。 “齐小姐,我刚才问过了,潘顺福确实是羁留所难民之一,但这个人去年就病死了,会不会是你记错名字?” “还有,你的那位同事彭伟已经被送去医院救治,你不用太担心,我们也派了人去跟进调查。” 顿时脑内犹如五雷轰顶,齐诗允觉得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异常真实的梦魇,而就如她所怀疑的那样,那个「潘顺福」一定有问题。 那他到底是谁? “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展开地毯式搜索了,只要你能记住他的长相就好,名字都是次要的。” 思绪紊乱间,阿Sir又将手里几样物证展示给她看,除了被拆卸掉电池的手机和指着自己的那把左轮手枪,还有一个构造精巧的仪器。 “阿Sir,请问这是什么…?” 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她好奇地用手指了指那个不明物体,只觉得奇怪,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喔,这个?我正想问你。” “这是目前国外比较先进的监听设备,还带有GPS定位系统,只不过很难从正规渠道买入。” “我们是在你的驾驶位下发现的,这种设备通常都会被装在很隐蔽的地方,估计是刚才车祸时振幅太大才导致它掉落。” “齐小姐,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否则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在你的车里安装这个东西,你们做记者的还真是高危职业…” 听罢,齐诗允脑海里再次乱作一团,今天接收的信息过于密集,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 但她蓦地想起,今早雷耀扬打电话问及自己为什么回新闻部不告诉他的事,本以为他是从别人嘴里打听到的,她并未太过在意… 迟疑了片刻,女人抬眸望向等待回答的阿Sir,终于再度开口,声线却变得有些颤抖: “这个东西…是怎么被装上去的?” “安装过程,会很复杂吗…?” 阿Sir见她表情复杂,虽然猜测不到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但也还是如实相告: “既然被装在车里,那必定是要有一定车辆维修技术的人才能做到。” 话音刚落,齐诗允眼底的酸涩感攻击泪腺,她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愤怒情绪,正想要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突然就听到警戒线外一片吵嚷,似乎是有人想要闯入。 而在这阵喧哗中,她听到了加仔的声音… 心脏像是一瞬间的血液倒流,又如同被人重重的撞击了一下。 加仔和几个细佬被差佬拦在线外,看到不远处被撞毁车头的黑色万事得急得团团转。 今天早晨雷耀扬登机前吩咐加仔要时刻留意齐诗允动向,如果有危险就要立即去替他照看,加仔下午突然监听到她疑似在车内被劫持的消息。 诚惶诚恐联系雷耀扬后,奔雷虎在电话那头大发雷霆,吩咐加仔动作快的同时,只说处理完事务就赶最近一班飞机回来。 加仔被训斥得灰头土脸,二话不说带着人开车前来寻找。 他开着车但电话没挂断过,一直按阿兆监听到的路线疾驰,可中途因为慌张和方向过于偏僻还是走错了路,终归是晚了一段时间。 而此时他除了齐诗允的安危,让加仔更担心的是车内安装的监听定位设备,若是被警方搜查发现告知她,那自己大佬简直是跳进维港也洗不清。 “阿Sir!请你通融一下!” “出车祸的是我家姐!麻烦你让我看看她有没有事!” 正说着,就看见齐诗允慢慢扶着白车后车门走下来,她那双眼直直望向加仔,竟有种雷耀扬那般的沉郁,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加仔顿悟,心中唱衰,一定是被发现了。 一脸冷汗的加仔结算过白车出车费用,齐诗允也礼貌告别警官和医生,她背好背包闷声不吭坐上加仔车,只说了一句要去柴湾明报工业中心,多一个字都吝啬。 回程路上安静得让人浑身发冷,加仔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齐诗允神情,但是完全猜不透她此刻想法。 就算是要被这位阿嫂的毒舌攻击得体无完肤也无妨了,加仔仔细思考一番,只能厚着脸皮替自己大佬搏一点同情分: “诗允姐,大佬他听说你出事…” “已经订了最近一个航班回香港…” 加仔说完快半分钟,齐诗允仍旧不作回答,只是神情麻木望向车窗外风景飞速流逝,觉得身心俱疲。 独家报道工作彻底泡汤,还要回到报社去给对她寄予厚望的钟安林一个交代,不知为何自己会被牵扯进这无妄之灾差点送命,而整个事件发生过程,好像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而她本就无比糟糕的心情,也随着那监听设备的出现,整个跌入谷底。 天色渐晚,夕阳笼罩大地,明报工业中心新闻部忙得不可开交。 齐诗允一路疾驰回来,她吩咐加仔将车停进报社地库,又背好包焦急地往升降梯方向跑去。 当她有些气喘吁吁回到办公区域,立刻引起众人目光聚焦,但大家都是迟疑了数秒,又开始各自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 “Yoana,钟主任一直找你…” 此刻只有Faye走到她面前开口说话,齐诗允看不懂她的表情,但预感很糟糕。 “彭伟怎么样了?” “我听说还在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Faye摇摇头回答她,齐诗允抿了抿唇不再发问,往钟安林办公室方向走去。 “Yoana,你太让我失望了!” “因为信任你我才把这种级别的新闻交给你去做独家!你就给我做成这个样子?!” “现在彭伟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你给我采访的内容在哪?我一个字都没见到!” “现在其他报社都把排版做好准备印刷!我们就只能靠一点别人留下的残羹剩水过活!” 齐诗允站在办公桌附近默默无言,接受对方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头发微乱的钟安林吼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起面前茶杯准备润过喉再接再厉。 “钟主任,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一天经历了什么,我觉得你没有权利这样指责我,而我自从进报社后!不管在哪个部门都是兢兢业业没有出过差错!” “难道你不问缘由,就想把所有责任推卸给我?” “羁留中心附近的信号塔被损坏,手机拨不出也打不进,阿伟突然在工作途中消失,我找到他之后他非要带我去见一个叫潘顺福的越南人,他说对方可以给我们这次暴动的独家消息,但前提是带这个人逃离羁留中心。” “但是这男人有枪,威胁我们带他出去才会说出真相,后来谁知道他趁机用重物砸晕彭伟,又一直用枪逼迫我带他离开。” 女人说着说着,语调都变得越来越激愤,她将整个事故经过都描述给钟安林,并且希望能把这次经历做成一个专题报道将功补过,却不想对方脸色骤变,点起一根烟慢慢坐回身后皮椅上盯着她。 “目前有录音或其他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是真话吗?” 齐诗允一脸不可思议的回望钟安林,她当然没有机会继续录音,背包被潘顺福拿到后座搜刮,刚才她拿到包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录音笔,想来是在混乱中遗失了,也可能是被那男人拿走了。 或许加仔他们一直监听,或许保有证据…但齐诗允一转念,并不想暴露身为三合会成员的他们和自己有关,也不想把无关的人牵扯进这件事当中,更不想利用那个用来监听自己的仪器为她扳回一城。 她站在原地捏紧双拳,对着微胖男人摇摇头,现在也只能期望彭伟早点醒来为她佐证。 “说到底,不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彭伟没有醒,你说的这些都不作数。” “就算警察确实留有一部分物证,但如今嫌疑人下落不明,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 “你想用这个做special吸引眼球?证据不足我不认可,报社也没有必要替你担这个风险。” 说罢,钟安林呼出一口烟,语气平静得几乎是冰冷无情。 齐诗允怔在原地,对这个新闻部主任大失所望,他就像是一天之内变了一个人,变得令她完全不认识一样。 正当她还要开口驳斥对方,钟安林碾灭半支烟紧盯她再度开口: “Yoana,你进报社时间也不短了,我也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敬业精神,但既然到了今天这个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讲…” “我听说你正在同三合会成员拍拖,据说对方来头还不小,花名奔雷虎在黑道上响当当,真名叫雷耀扬,对吗?” 这番话突如其来,让女人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而钟安林捕捉到她神色里的慌乱,喝了一口茶说得不疾不徐: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哪有秘密?” “如果你在其他部门我无权过问,但我们新闻部是为了民众发声揭露社会真相的媒介,我不希望我手底下的人会与黑社会有牵连,如果被曝光出去那就是丑闻,是笑话,以后我们《明报》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 “看在你为报社效力多年我才隐瞒至今,但如果东窗事发,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要我怎么向高层解释?又怎么给六百万香港市民一个交代?” “你恋爱自由,我无意多讲,但今天发生的事,说不定也与你私人问题有关。” “我没兴趣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如若是因为你一己之身影响整个报社,Sorry,我只能请你离开。” 言毕,齐诗允看向钟安林一脸不可置否的表情,不由得扯动唇角露出苦笑。 现在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就算是彭伟醒来能为她作证也无力回天。 女人愣在原地静默了几秒,郑重摘下脖子上的记者证。 她将证件轻轻放置于面前办公桌上,向面无表情的钟安林礼貌鞠了一躬后,静静转身离开。 直到办公室房门被关上,皮椅上的男人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仪容镜,开始整理掉落在额前的头发。 同时他拿起手边电话,拨出去一个号码,在紧张地等待对方接通后,突然转变成另一副讨好的嘴脸: “劳驾转告程生,事情已经办妥。” 第75章覆水难收 深夜,热带风暴「锦雯」迅速登陆,刮响延伸至老街道路旁的铁皮招牌,风声似鬼哭狼嚎,令人辗转难眠。 齐诗允两眼放空坐在小书桌前,看最后一袅烟散尽。 窗外骤雨狂落模糊一切,面前烟缸已经积攒了七八根烟蒂,但好像再多尼古丁入肺也不能稀释愁绪满怀。 这一天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过荒诞离奇,直到此刻,她都还是不能信以为真。 离开新闻部办公区域前,Faye及时追出去,叫住了垂头丧气抱着一堆办公用品落寞离开的齐诗允,对方悄声告诉她会请求钟安林再多发她两个月薪水用作补偿,让她有空再到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闻言,齐诗允面若苦瓜,但也礼貌谢过对方心意,故作坚强和缓脸色,与Faye在楼道内拥抱告别。 走出报社后,加仔先送她去了彭伟所在的医院探望病情,但那无用的男人仍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今天发生的事故过于密集,让她一时间理不清思路头绪。 离开车祸现场时,齐诗允同西贡警署那位阿Sir要求暂不公开案情,只等有眉目再联系,对方也认为疑点颇多,需要时间按图索骥拼凑出完整作案动机,搜集到更多证据才能替她鸣冤。 待她疲惫不堪回到基隆街,带着一身伤不敢去大排档面对方佩兰,只是抱着一堆办公用品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几个钟头前的翡翠台夜间新闻里,播放着白天在羁留中心里发生的暴动场面,警方最终出动两千多警力才将暴民彻底镇压,破坏高压电网出逃的难民还在持续追捕当中。 但现在这恶劣天气,做这种工作简直是难上加难。 工作? 想起这两个字女人不由得苦笑,她现在哪里还有空杞人忧天?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会以这种方式告终。 豆大雨珠子弹般砸向玻璃窗,昏黄街灯在夜色中奄奄一息。 手机重新组装后放在桌面,可从回家到现在为止,雷耀扬也只给她发了一则天气影响航班延误的短讯,除此之外,一句解释都没有。 女人垂眸看向右手掌心那道小小的手术疤痕,眼眶不由自主泛红发痛。或许她真的选错,不该为了复仇计划丢了重要工作,更不该为了一个不能爱上的男人黯然神伤。 前路茫茫,道阻且长,今后该何去何从,更令她头痛不已。 翌日,席卷一夜的狂风终于有消退趋势,只剩淅淅沥沥小雨来做收尾。 齐诗允在床上捱到凌晨三点才睡着,可偏偏生物钟又准时准点把她叫醒,不过才七点半,她已经睁大双眼,神志清醒异常。 钟安林说的那些话在脑海滚动播放了一晚,她想不到会是谁向他透露自己跟雷耀扬拍拖的消息,只能猜想大概是平时雷耀扬都不避讳,可能被有心人留意到去查证也说不准。 想了一晚,被无意中卷进的案情尚无定论,但眼下该了结的迟早要了结,买的新单位还有月供要缴,她没有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伤春悲秋里。 一个钟头后,齐诗允一脸倦容坐上往柴湾方向的过海九巴,决定去人事部办理辞职手续,彻底与记者生涯做个了断。 站在就职六年多的明报工业大厦楼下,她只觉得五味杂陈,从实习期起就进入这里,付出几多日日夜夜青春年华,不成想最终会以这样狼狈结局收场。 可现在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只能逼自己咽下,昨天离开时,新闻部同事除了Faye以外,根本无人敢替她发声,或许事不干己的冷漠稀松平常,在这座城市呆久了便也渐渐习惯。 再次进入她熟悉不过的升降梯内,周围挤满或说说笑笑或神情麻木的同事,大家都是来工作,只有她一人要来递交辞职信。 齐诗允低头缩在人群中,不想面对任何熟悉面孔,直到办完各种手续,她都没有抬起头与报社里任何人有过视线接触。 雨势忽大忽小,离开报社后她独自撑着伞走在清冷街道上,不停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能提供工作机会的人脉。 尝试着打过五六通电话,对方却都是以各种借口将她婉拒。 本是之前都想要挖她过去的杂志社和电视台,但此时此刻都像是同时商议好了一样,让她有种在媒体界寸步难行的感觉。 或许就像钟安林说的那样,做这行的,哪有秘密可言? 但她心底还有种大胆猜测,或许昨天自她同彭伟去到事故现场,再到对方强行让她见到潘顺福,直至最后耽误了正经工作被迫引咎辞职…一切好像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但为了让她离开报社做一个局未免也太大费周章。 而以现在她四处求职却四处碰壁的情况看来,幕后操盘手除了程泰以外,不会再有别人。 中午时分,Wyman刚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被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吵醒。 他本想不管不顾继续蒙头大睡,但最终还是不堪其扰,呵欠连天骂骂咧咧从床上起身穿衣,又大步流星走向门口。 “——Surprise!” 门打开的一瞬间,两瓶洋酒突然出现在男人眼前,Wyman面无表情拨开对方的手,看到齐诗允的笑脸后,又毫无波澜转身往卧室方向走。 “齐大小姐,你又不是没我家锁匙?真是扰人春梦。” “我今天忘带了嘛,什么春梦?是谁这么倒霉被你梦到?” 女人嬉皮笑脸入内换鞋,手拿酒瓶放在客厅茶几,开始到厨房轻车熟路寻找酒杯。 再次躺上床的Wyman听见这些细碎动静,不由得瞬间皱起眉头: “大中午的跑来我家喝酒?” “齐诗允,你是不是又失恋了?” “早就跟你说不要跟大佬拍拖,不靠谱的…” 光头佬半睁着眼开始碎碎念,但齐诗允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毒舌反攻他,反而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Wyman睡得迷迷糊糊,但又觉得不大对劲,今天是礼拜二,按道理这个工作狂现在应该在工作岗位的… 头脑清醒片刻后,男人再度起身,走出客厅时发现一瓶四十度的洋酒已经被她喝了一半,正在倒下一杯。 “Wyman,我心情糟透了。” “你能不能陪我喝一点?” 齐诗允坐在地板上说得极为平静,可盈满眼眶的泪珠随着她低头的一瞬成串抖落。 “哗?有没有搞错?难道你真的失恋了?” “是不是雷耀扬那扑街大佬把你甩了?!” Wyman有些情急走上前,迅速坐到她身旁关切询问。 女人红着眼看向老友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表情让Wyman一头雾水,完全猜不到她到底为何会如此难过。 过了须臾,齐诗允还是没有对他说过只字片语,Wyman叹了口气,拿起另一支空杯开始倒酒,握着杯身与她手中玻璃器皿碰撞出声: “你想说也好,不想说也罢…” “只要你觉得能释放情绪,我都陪住你啰。” 几个钟头前,天文台宣布「锦雯」开始撤离港岛,航班终于恢复正常,启德机场又是新一轮忙碌景象。 坏脑和Power跟着行色匆匆的雷耀扬走出航站楼,他又交代过几句后,三人各自驱车离开。 从昨晚加仔口中得知监听设备暴露的消息,他心底一直焦躁难安,没料到到会以这种方式让她知道自己暗自窥探她的卑劣行径。 当时他在酒店内拿着手机不知所措,最终,也只好发了一条航班延误晚些返港的消息,却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面对这种情况,电话和短讯显得毫无诚意,他只想立即飞回香港,亲自到齐诗允跟前解释清楚…可稍晚些,他又收悉齐诗允因为工作失误以及同三合会成员拍拖而被逼辞职的消息。 本就心乱如麻,得知这些变故,无疑是为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 雷耀扬知道她一向最看重这份工作,虽然以她的能力会是众多猎头争抢的对象,但骤然以这种方式离开,她一定备受打击。 眼看天色已经渐晚,雷耀扬驾车一路往深水埗方向,期间拨打了她好几次电话都是关机,正当他一筹莫展时,Wyman来电说齐诗允在他家喝多了酒,睡得死沉。 头顶灰蒙蒙一片,滞留着还不想撤退的厚厚云层,男人挂断电话,将方向盘猛打在路口紧急掉头,车胎摩擦地面声音刺耳,开始往红磡疾驰。 Wyman为熟睡的齐诗允重新盖好被她掀掉的薄毯,刚准备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响起。 刚把门打开,一个颀长身影跃现眼前,雷耀扬微喘着还没开口,视线已经不由自主落在客厅沙发上。 “中午来了就一直不停喝,怎么都劝不住,醉了又倒头就睡。” “问她什么她都不讲,我好久都没见她这么伤心过。” 矮他半截的光头佬摇摇头一脸无奈,侧身让雷耀扬入内。 高大男人听过也没再多说话,只是径直走向沙发,微微俯身细看她略显疲惫的泛红面庞。 雷耀扬看到她脖颈和手臂都有些擦伤,想来是昨天在采访现场或是被劫持发生车祸留下的伤痕,男人紧握拳头指关节作响,心中怒火勃发,他已经吩咐坏脑去调查,待抓到真凶,势必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韦生,劳驾你今天照顾诗允。” “我先带她回家。” 正说着,雷耀扬小心翼翼横抱起熟睡到不省人事的齐诗允走至玄关,Wyman却突然闪电般伸手拦住门框,他仰头直面这个曾经差点吓破他胆的社团大佬,一副毫不畏惧神色。 “雷生,诗允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好友,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不管今天她因为什么事变成这样,希望你多关心包涵,更希望你不会辜负她。” Wyman说罢,慢慢放下挡在门边的右手,即使心里战战兢兢,却也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 “我明白,你放心。” 雷耀扬眼神语气坚如磐石,向他郑重点头以示承诺,又紧抱怀中小女人走出公寓。 天色已暗,看样子还会落雨,车子出了红磡一路驶向半山,雷耀扬不敢开得太快,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里的女人,齐诗允乖巧安静躺在后座,一直没有苏醒迹象。 刚转过一个弯道,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除了自己浑身酒气,觉得鼻腔里还缭绕着劳丹脂混合More雪茄的香味,当她抬眸看到单手驾车的雷耀扬,有一刹的恍惚。 不可能,一定是在做梦。 空空的胃里烧灼不已,即使车速很慢,但喝过的烈酒都想要翻江倒海的涌出来。 “——停车!!!” 她捂住嘴含糊了一声,男人转头看了看她急得煞白的脸,立即把车速降到最低停靠至路边。 女人二话不说摸索着打开车门,雷耀扬也解开安全带拿好纸巾跟着追下去。 齐诗允走得歪歪斜斜,扶住一根路灯灯柱弯下腰干呕一阵,但持续了好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胃液都像是沸腾后的开水,体温也变得时冷时热。 男人脱下西装外套覆盖在她后背,宽大手掌控制力度轻拍,掌心随她纤瘦背脊起伏,心里也难受异常。 扶着冰凉灯柱缓过一阵,齐诗允终于抬起眼环顾周围有些似曾相识的环境,此时路灯恰好亮起,她转过头,看见暖黄灯光洒向雷耀扬那张被造物主精心雕凿过的面庞。 “雷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吖?” 女人愣了几秒,笑得娇憨,突然伸长双臂搂住雷耀扬腰身,又顺势把头埋在他挺括胸膛,让对方措手不及僵在原地。 因为雷耀扬预想很多糟糕局面,想过她会对自己破口大骂抑或是冷战不语,但看她这样子,是真的喝得很醉。 半山的风微凉,悬着的心稍微松弛了点,男人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摸她后脑发丝,又抽出她放在自己腰际的双手,慢慢套进西装袖子回答她的醉话: “诗允,你喝太多酒了。” “我来带你回家。” 他说得轻声细语极尽温柔,臂弯揽住她肩头转身准备上车,但齐诗允却站在原地与男人对抗,纹丝不动表示拒绝。 “坐车好晕…会很想吐,我不坐车。” “…不坐车” “我要…要…走路回家…” 雷耀扬侧过脸看齐诗允醉醺醺模样不由得笑,酒精沁透她半睁半阖的眼,双颊红晕和略微凌乱的发都让她有种别样风情,可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又衬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细路仔。 这里离半山豪宅还有大概三公里,男人无奈叹气,也只好锁了车门紧跟她摇摇晃晃步伐走去,生怕她下一秒就跌倒。 微湿的柏油路面将沿途路灯都变幻成印象派画作,静谧树丛内时不时传来清脆悦耳的虫鸣声,齐诗允闭着眼,整个人俯趴在男人宽阔后背,嘴里嘟嘟囔囔唱着他完全听不懂的歌谣: “…??????? ???? ????????? ,???? ??? ????? ????? ??? ?????? ???????” (…宝贝快快睡觉吧,长大了就学骑马) “??????? ?????? ????? ????????…” (能开弓了就去打猎…) “???? ??? ???? ????? ??????? ?????……” (果真是一个强悍的猎手啊……) 雷耀扬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在归家路上,他用心听她反复哼唱这首歌,好像是游牧民族特有曲风,他实在很好奇,她到底还有多少没被他发现的秘密。 这样彼此都放松的时刻让他觉得出奇美好,他将已经醉到走路都分不清方向的女人又往上背紧了些,真希望这段路再长一些。 “这是哪里的歌?我还是第一次听。” “歌词唱的什么?” 男人嘴角上扬轻声问询,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正经回答自己,但话音刚落,就感觉齐诗允搂在他脖颈处的双臂加大了围紧力度。 “这世上…居然也有雷生没听过的歌?” 齐诗允突然笑出声像是嘲讽,她侧着脸贴在雷耀扬后颈,鼻息若有似无吹在他耳边,麻痒感透过皮肤传达到神经,男人顿了一秒调整呼吸,又继续迈开长腿顺着最后一个弯道往上走。 “是满语的摇篮曲…” “我小时候…只要睡不着…” “爸爸就会唱给我听,哄我睡觉…” 雷耀扬忽然记起之前她醉酒发烧那次,嘴里稀里糊涂说着国语,当他后来半开玩笑亦假亦真提起她说过的话时,这小女人脸色变得极为怪异… 她嘴里念叨的「爸爸」,她说已经早逝的「爸爸」,到底是何方神圣? “诗允,能不能同我讲讲你爸爸?”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但过了快一分钟,靠在他肩膀上的女人都没有回应。 “不想说也没关…” “雷生…” 话尚未讲完,齐诗允打断他话头,就像是恶作剧一样夹紧了在他腰际的双腿继续开口: “我猜你小时候…睡不着,听的摇篮曲…” “…大概都是……舒伯特或者勃拉姆斯吧?啊…不对,肯定是莫扎特…” 这下,轮到雷耀扬沉默。 在他记忆中,自他记事起,从没有人为他做过这样的事。 他只记得宋曼宁从未抱过他,雷义除了在物质上不亏待他,说得最多也只是叫他认真念书和好好练习钢琴。 一家三口感情淡薄,就像是在被迫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说得无奈至极: “…你没猜对。” “我没你这么幸福,没有人给我唱过,我也没有听过。” 雷耀扬语调里是罕有的落寞,齐诗允大脑迟钝后知后觉,才突然想起他双亲早逝,自己好像无意中戳到了他的伤心处。 “雷耀扬…” “…你真的好可怜喔。” 说这话时,齐诗允不由自主抚摸了几下他浓密黑发,手法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大型犬,雷耀扬却被她的举动逗笑,又将她背稳贴紧自己。 眼见就快到灯火明亮的家宅大门,他将柔软无骨的女人从肩背上慢慢放低到地面。 雷耀扬温柔伸手,拨开她鬓边凌乱的发丝,凝视她如水般澄澈透亮双眸,说得动容: “刚才我已经听你给我唱过了。” “所以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可怜。” 听他说完,齐诗允愣了片刻,望着他如神像般悲悯的面容,差点又陷入他的迷魂阵。 女人撇了撇嘴角,突然毫无预兆的大哭起来,她就着他扶住自己身体的力度,双手不断用力捶打他坚韧胸膛,发泄委屈般的朝他大喊: “雷耀扬!” “你是不可怜!” “可遇上你之后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雷耀扬自然知道她说的「倒霉」是什么,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甘当人肉沙包,承受她各种对自己不痛不痒的「暴力对待」,齐诗允断断续续抽泣,捶打对方的力度也在渐渐变弱。 胸腔里的憋闷持续啃噬她神经,齐诗允用双手指节揪紧他灰色衬衫,纵横褶皱纹路就像是她不能被抚平的心脉,在晚风拂起衣角那刻,对方听到她低声喃喃: “我明明最憎黑社会…” “为什么你偏偏是个黑社会…” 两句话似埋冤,似惋惜,似懊悔,雷耀扬将她紧拥在怀,唇贴在她耳畔,只能一遍一遍卑微道歉: “诗允…” “对不起。” “对不起…” 泪珠接连滚落地面晕成小小一点,只想要将所有累积的负面情绪跟他释放。 齐诗允用手背拭干泪水,隔开一点距离,抬起头正视面前想要尽力哄好她的男人,或许现在趁着未散的酒劲,她才能说出令她疲惫不堪的秘密。 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比今天更糟糕的对话了。 “雷生,你在我车里装监听器…无非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对你隐瞒什么,对吧?” 被道破真相的心情瞬间释然,雷耀扬望着她突然镇定清醒的面容,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齐诗允倒退几步的陌生举动制止住。 “…不久前你说过,让我考虑好就告诉你,我想…现在是个合适的机会。” 女人哽咽了数秒,像是束缚在夜里的幽怨灵魂般低吟: “十八年前…程泰,就是你叫的泰叔…” “他杀了我爸爸。” “他不仅杀了我爸爸,还反咬我们一口…夺走我们全部家产…销毁所有罪证让我们求告无门,逼得我们母女走投无路…” 逐字逐句说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雷耀扬满眼不可思议地凝视面前眼神坚毅的女人,最后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不断在他思海中轰鸣震荡。 还未等他完全接收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秘闻,齐诗允深吸一口气,继续将一切娓娓道来: “雷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隧道口见面的那个雨天吗?” “…当时我见到你从东华医院走出来,从那时起…就对你同他的关系好奇不已。” “…天后诞那天我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他,其实我一早就知是他,我从没忘记过他的样子,他应该也认得我。” “我承认我同你在一起…不仅仅只是因为我钟意你,因为我一直打算利用你,想要找机会「借刀杀人」…” “程啸坤被你打…被赛马踩到残…都是我的计划…” “让那种恶人逍遥自在…我做不到。” “这个想法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变改。” 雷耀扬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很陌生,也突然有些明白她让自己无法捉摸的因由,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惊天秘密… 原来她一直讨厌黑社会的原因、想要隐瞒的秘密、让她除了喝醉时才会提起的父亲…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近在咫尺?而她背着自己谋划的事,自己竟然一点都未察觉!? 此时,就像是隔着一道不可弥补的无形裂缝,空气凝结起一股冷意,两人隔着半米多距离互相对望,他那双眼太过锋利,齐诗允垂眸沉默,而雷耀扬一直没有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过。 天边时不时响起几声闷雷,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彼此轮廓,齐诗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完全不敢抬头面对只剩下呼吸的男人。 “这些…就是我一直不愿说的理由。” “…我承认我的做法很卑鄙,所以我说过…我同你不会有结果。” “现在我已经酒醒了,可以自己回家。” “…再见,雷生。” 齐诗允脱下雷耀扬的西装外套递给对方,整个过程都不敢与他有眼神交流,举着西装的手悬在半空,但面前男人却迟迟未有动作。 一分一秒的流逝从未如此清晰,三十秒也从未让人觉得如此漫长,而在她垂下的视线里,正看到男人在一步一步走向她。 雷耀扬将西装接过后,再次打开披在她肩头,齐诗允正诧异地抬头,他又顺势将她拉向自己,整个人跌进他的怀抱。 “那你记不记得我还说过…” “不管什么事都不要选择独自承受,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而且你怎么就笃定…我知道真相后不会帮你?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真的是傻女一个。” 齐诗允微凉的身躯被对方紧紧包裹,此时,和她眼尾热泪一起落下的,还有天穹黑灰云层里开始不断下坠的雨滴。 第76章迷途知返 夜风万里卷潮来,墨云拖密雨斜扑向道路旁苍翠繁茂植被,半山脚下景致也在顷刻间化为虚无。 雷声阵阵衔猛雨而落,噼里啪啦在树叶上砸出声响,闪电白光划破夜空,眼看雨势就要变得更大,雷耀扬立刻将玄色西装覆盖住女人头顶,揽紧她在自己臂弯下,两人一路小跑穿过偌大庭院进入宅内。 忠叔拿着伞出门去迎时,一男一女都已经跑到大门阶梯下。 Warwick双耳竖起听见动静,一路飞奔至玄关迎接,当它看到齐诗允出现在自己主人宽肩背后,更是兴奋得摇头摆尾在原地疯狂转圈。 齐诗允还没从刚才在大门口的对话中回神,但看见Warwick如此热情,也面带微笑蹲下身接受它亲密问候,雷耀扬带着浑身潮湿水气径直走向厨房,跟正在做晚餐的厨师交代再做一份解酒甜汤。 忠叔没见车子入库有点莫名其妙,又看到雷耀扬衬衫都被淋湿了大半,交给他让佣人清洗的西装也都是雨水。 明明他昨天临走时说了下周才会回香港,几个钟头前突然来电说让厨师准备晚餐,现在又和齐小姐淋了雨一起出现在家,实在搞不懂这二公子到底在玩什么别样浪漫。 被雨水浸透的面料紧贴皮肤,感觉太难受,雷耀扬边走出厨房边抬手解衬衫纽扣,他看到还在客厅与狗玩得不亦乐乎的女人微微蹙眉,走近时忽而又笑起来: “先和我上楼洗澡,再下来吃晚饭。” 他轻声说着又弯腰摸她头顶,就像是她此时正在抚摸Warwick脑袋一样,两人一狗像武侠片里互传功力,画面有种莫名喜感。 他们两周多没见,她抬眸望住他已经脱下衬衫的赤膊上身,又听到和他上楼洗澡不由得红了脸。 但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雷耀扬听到她那些话后竟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如常对她,甚至还更温柔。她都严重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只听进去那句她不小心说出口的意外表白。 从两人进了浴室,雷耀扬一直循规蹈矩连话都很少,他为齐诗允洗头吹发抹身体乳,整个过程没有半点色欲意图,却又撩得她好不容易挥发的酒精又重归血液,惹得她面颊绯红似朵芙蓉。 在衣帽间换好一身舒适家居服,他让她先一步下楼吃晚饭,待男人再坐到餐桌前时,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嘴里忙着讲电话,听起来像是在谈什么餐饮业的生意。 最近因为新闻部工作忙碌,齐诗允三餐又没按时按点,现在桌上摆着精致传统菜式,香味循循善诱勾引味蕾,终于让她觉得饥肠辘辘。 捻起一块松露羊肚菌饺细嚼慢咽,特质XO酱与馅料结合得恰到好处,松露独有鲜香在舌尖绽放,味道十分惊艳。 女人尝过略微讶异,也不知道平时吃惯鲍参翅肚嘴巴极其挑剔的雷总,是怎么爱上自家大排档那些平民菜式的,她甚至感觉,连他会喜欢上自己都是世界十一大未解之谜。 等齐诗允米饭吃了半碗,雷耀扬才挂断电话拿起那份文件袋递给身旁女人,抬抬下颌示意她打开。 “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看了看袋子,又一脸莫名其妙望着神秘兮兮的雷耀扬。 “知道你闲不住,既然现在你有空,不如同我做点生意?” “…跟你做什么生意?我不会啊…” 齐诗允听过更加懵然,完全不知道这男人又有什么新想法,该不会是真的让她做什么私家秘书一类…帮他打理社团生意…? “不会可以学,谁天生就会做生意?” 雷耀扬神色严肃,说得不可置否,最终还是他打开她手里的文件袋,取出内里的屋契和送赠契递到她眼前: “这份是我前个月收回的物业,上下两层楼连通一共五千多呎,在佐敦。” “我一直都觉得方记开在深水埗太可惜,食客很多但地方太小,所以我打算做成酒楼。” “正好你最近有空,你回去后同伯母商量一下,如果你们都同意的话我就找人去办牌照,最快的话大概三十天左右,这段空余时间可以先做装潢。” “我负责投资,你们负责经营和菜品把控。” “陀地不会有人收,这块地方都归东英。” 振振有词说完,他嘴角扬起笑意望着神情略显呆滞的女人,或许他要「感谢」傻佬泰,终于有机会让他落实这个计划。 齐诗允听过,看着手里写着他大名的合法合规文件以及那份送赠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本来她打算就近在旺角租一间稍大些的物业把方记搬过去,可前段时间看了很多家都觉得不合适,价格高昂自然是她望而却步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手里这份物业大小和所在地段,少说都是一两百万年租,更别提拥有整个上下两层楼…她若是不做生意,光靠收租都能成为小富婆… 就在这金钱快要蒙蔽双眼的瞬间,齐诗允蓦地清醒过来。 刚才在家门外的对话还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趁着酒劲耍心机,而这男人不仅不计较她的「利用行为」对她一如往常常,现在还大大方方顾虑周全给她提供「就业机会」,更是不求回报赠送物业,齐诗允愣愣的怔在原位,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诗允,伯母年纪大了,成天在那间屋炒菜我也不忍心,再说你不是买了新单位还要缴月供?经营酒楼暂时就当作过渡,等有合适的工作你再去也不迟。” 正说着,雷耀扬盛了一小碗解酒甜汤放在她面前,又用匙羹舀起一小勺送到她唇边,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这个物业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签了这份送赠契以后就是你的,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 “其他具体事宜我已经交代周律师拟好,最迟明天传真一份过来给你看。” “不用觉得有压力,也不能拒绝我,就当是我让你丢掉工作的赔偿。” 陶瓷匙羹轻轻贴在丰盈唇珠下,齐诗允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的不自然起来,她丢掉工作也有部分自己的原因,而他的身份,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雷耀扬所说的重点和利弊都直中她要害,虽然讲出真相如释重负,却也好像失去了心安理得享受这些待遇的权利,而他这份「赔偿」,也实在是太过厚重… 男人洞悉到她不适,将匙羹慢慢放回碗中搁置在餐桌上,他明白她的顾虑,也明白她对自己深埋秘密的苦衷,但他太了解程泰是何等奸猾狡诈,也清楚这老鬼在港岛树大根深,他一己之力也难以撼动。 虽然最近一年两叔侄摩擦不断,他也暗中同他近身高文彪有利益接触,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想过要和程泰反目成仇。 今天意外得知她隐藏的真相,他第一次陷入矛盾和迷茫,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心无力: “诗允,目前还不到我能动他的时候。” “我跟他之间利益牵扯太多,所以我现在…还没办法给你一个具体答复。” 面前女人听罢不语,她理解他这样说的理由,也明白程泰有多难对付,况且这毕竟是她自己的血海深仇,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能对她坦诚为她着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怎么还能贪得无厌对他予取予求?负罪感不断在心底蔓延,她似乎已经做不到让雷耀扬为自己去承担这份风险。 “…嗯,我明白你说的意思。” “我知道没那么容易…” “雷生,你就当作是我压抑太久…喝醉了口不择言…” 齐诗允垂下头,酒醒后还是认为自己行径太过分,她不敢直视雷耀扬那双凌厉眼眸,骤然卸下所有伪装防备对他袒露心声让她很不习惯,攥紧指节的手心冒出细汗,就像是一丝不挂坐在他跟前。 男人宽大手掌覆盖在齐诗允脸颊让她正视自己,琥珀色瞳孔里倒映出她略显慌乱模样,说话声沉稳有力,试图令她安定: “傻女,我会保障你和伯母安全,这点我可以做到。” “但你一定要应承我,千万不要再自把自为冒险去做傻事,我早就同你讲过,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 顿了几秒,雷耀扬眉峰蹙起,神情变得更加正经,说得义正严辞: “诗允,今后你还有大好人生要过。” “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不值得你去搏命。” 她向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可现在好像已经想不出任何可以拒绝这男人的理由,就连一向无所不能的奔雷虎都做不到的事,她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去对付那个恶人? 齐诗允望着对方严肃面容乖乖点头,算是答应。 雷耀扬心内松了口气,把手中文件放在一旁,再次将汤羹推到她面前,又用筷子夹起一个鲮鱼球放入她碗中,样子活像个唠叨的家长: “最近你肯定没有好好吃三餐,小心又犯胃病。” “先把这碗汤喝了,今天必须给我吃两碗饭。” 见他这样,女人心情似乎多云转晴,同时也在自责,觉得胸腔闷重,血液像是凝滞般窒息难受: “…雷耀扬,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看齐诗允憋红脸几乎快要垂泪模样,男人心脏揪紧,双眸目光如炬般坚定炽热,他拉过她手贴轻轻在自己胸膛,说得从容坦然: “我为什么要怪你?” “既然你选择把真相都告诉我,那就代表你已经完全信任我。” “只要你心里认可我,那就足够。” 霜灰色纱帘隔绝一庭愁雨,晚风凄凄迷迷掠过树叶,乌云团团围住太平山顶,让人十分怀疑天文台播报说明日晴好的真实性。 晚餐后两人倾谈过许久,雷耀扬呆在书房里电话不断,齐诗允则回到卧室独自霸占柔软大床,蜷在中央毫无困意。 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她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时,对方略显震惊的表情,但那男人听过这些尘封往事后并没有怪责她,反而变得更加温和镇定,令她忐忑心神渐渐恢复平静。 而对雷耀扬说出她不曾跟任何人提起的秘密,就像是一瞬间卸下了所有沉重包袱,他愿意和她分担这一切,给她十足安全感,也让她想要复仇的烈火不再烧灼她的理智。 虽然这样做无疑是用性命相赌,可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她宁愿是自己亲口对他说出事实真相,也不愿程泰那个人渣跟他张嘴胡诌颠倒是非黑白。 此时,电视里正巧播放前年上映的一部法国电影,齐诗允握着遥控器换台的手慢慢放低,繁冗思绪也随着熟悉画面渐渐消散。 眼窝深陷的高大莽汉是个意大利裔杀手,一脸络腮胡延伸至下巴,高耸鼻梁在那张脸上甚为突出。这男人一贯独来独往且话不多,杀人时神出鬼没敏捷狠辣如同死神降临。 他每天按部就班生活,接到「工作」后干净利落完成,会在回家时买上一两盒脱脂牛奶,每天认认真真打理一盆茂盛龙舌兰,每晚会坐在单人沙发上睡觉,在扶手上放一把枪。 女主角Mathilda 不过才十二岁,但因为长期受到糟糕原生家庭精神摧残暴力对待,小小年纪世故成熟,完完全全「问题少女」。只有家门外楼道是她唯一能够暂时呼吸的小天地,也是命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分岔口。 冷漠杀手Léon会在空旷影院看歌舞片时,露出如孩童般天真憨态笑容,未成年的Mathilda再想要装成大人,却也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钟意看卡通片。 就是这样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在因缘际会下相互邂逅,而玄妙情愫与残酷现实交织,注定没有圆满结局。 再看一遍,齐诗允仍觉得饶有兴味,可能是因为现在身边变化太大,已经是和初次观影时完全不同感受。 正当《雨中曲》主角Gene Kelly唱着《Singin in the rain》,双手插兜踩着轮滑在街道自如穿梭时,雷耀扬推门而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也躺上床。 他找到舒服姿势靠好,将齐诗允围进自己怀里,女人顺势倚在他针织薄衫下包裹的块状腹肌处,双眼星眸莹莹闪烁,依旧专注盯着电视。 这时,正播放到Léon回家经过被打到鼻孔流血的Mathilda身前,小女孩接过对方礼貌递来的一张白色手帕,开始擦拭血污。 她抬头,问这位独来独往的奇怪「邻居」,那双倔强瞳眸里透着对这世界的敌意和不解,又隐含着对未来的迷惘和失望: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 are a kid? ” (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童年是这样?) 而Léon语调平静,眼神冷漠如旧,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回答: “Always like this.” (总是如此。) 小小的Mathilda仰望在自己面前如同巨人般的Léon,对方的答案令她猝不及防,却又只能失落的坦然接受。 初看这一幕时,这两句对白就让齐诗允很有感触。但她的幸运或许就在于齐晟死前,她的童年完整而美好,既是她这辈子心底最柔软温暖所在,也是最痛苦根源。 她的侧脸亲昵贴在雷耀扬紧实大腿,却突然感觉他手臂围住自己腰身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齐诗允转头抬眸望向雷耀扬,但不知为何,他的表情明显不太开心。 当电视里神经质大反派Norman一身卡其色西服配白衬衫疯癫登场,女人半开玩笑伸手抚摸雷耀扬喉结,说得轻声细语: “雷生,这个癫佬黑警跟你好像。” 男人低头看她又回看电视,此时Norman正举着枪在Mathilda家中肆意屠戮,行为变态到令人发指。 但看着这一幕,令齐诗允再次联想起自己童年经历,想起父亲惨死的画面,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抽痛。她变得有些依赖地扶在雷耀扬膝上,对方将她腮边发丝轻轻拨到耳后,动作柔缓,但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屑: “哪里像?” “他钟意贝多芬,我钟意莫扎特,一点都不像。” 这时Norman正好在Mathilda家里发现莫扎特黑胶唱片,还开口嘲讽这位作曲家的作品太清淡,齐诗允不由得失笑,怪不得这男人完全不接受她的类比。 忽然,雷耀扬摸索到遥控器调关掉电视,黑色屏幕瞬间倒摄出两人身影,齐诗允正想开口抗议,下一秒便被对方压倒在床,将她固定在双臂中央。 “唔…” 男人低下头,吻她那张时不时就爱挖苦嘲讽他的小嘴,不过这次他吻得出奇温柔,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易碎藏品。 湿滑唇舌占据彼此口腔,鼻息融合成催情曲调般不断厮磨对方听觉,蓬勃背肌下拢住一团炽烈雄性荷尔蒙,烘热女人羞赧面庞,细碎娇吟哼喘从她胸腔外溢,又一点一点被雷耀扬舔吮吞食入喉。 宽厚掌心轻轻扼住她手腕,又慢慢向上抚摸滑动,最终与她十指相交握紧,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 第77章雨夜心声(H) 59 w t .co m 濂濂雨夜,云压轻雷,晶莹水珠不断撞击拱形玻璃窗,又被风声惊碎,跳跃弹动谱就乐章,点滴霖霪绕在耳际实难消弭。 帷幔下满溢春色,柔软被衾上莺莺娇软,舌尖裹挟着涎液勾缠辗转,吻出令人面红声响,齐诗允呼吸错乱羽睫抖动,慢慢睁开迷离俏眼,凝望他额发下那双对她收敛起侵略感的琥珀色瞳孔。 此刻,雷耀扬眼底像是汲满十里柔情,这一晚都要跟她倾泻。 难舍难离般放开朱红双唇,男人在她眉心印下一吻,直起身脱掉墨色针织薄衫扔在一边。 昏黄斜灯影背,大片令人垂涎欲滴健硕胸肌一览无余,猛虎刺青无声咆哮却威慑力十足,饱满胸膛下小麦色腹肌轮廓泾渭分明,两侧性感人鱼线向下延伸似锦上添花又如虎添翼…但凡世人见了这惹火画面都要嗟叹,雷生不拍限制级名留影史真是好可惜。 当男人再次俯身下去时,手脚利落干脆,把齐诗允剥得只剩一条纤薄蕾丝底裤,两只白玉纤腿在他手上不盈一握,香软酥胸被她手掌半掩,发丝凌乱披散开来,展现出那张如玫瑰般娇艳面容。 可他视线不由自主,停滞在这小女人膝盖处的青紫淤痕。 方才在书房,收到电脑邮件发来被撞毁的万事得遗照,雷耀扬反复查看,喷薄怒火如岩浆般在胸中腾烧,若不是他之前让加仔尽力修复把车身前保险杠多次加固过,她一定伤得更重,就算不死也要残。 而他也猜测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有极大可能是程泰那老鬼。 可现在局势不稳危机四伏,贸然行动无异于蚍蜉撼树,在曹四来港之前他不想再多生事端,一切只能在暗中静待时机。 繁杂思绪啃噬他神经,隐忍怒火在胸腔堆积,他无法想象昨天她经历了怎样的噩梦,更无法想象齐诗允若骤然与他阴阳相隔,自己是否还能再次承受这种致命打击。 男人小心翼翼将她围进自己胸膛,庆幸她没有大碍,庆幸她还活生生在自己怀中。 伸出舌尖轻轻吻舐她脖颈伤痕,舌苔细细密密顺着活跃跳动的脉搏一路向上游弋,扫过耳廓吸咬滚烫耳垂,动作轻柔撩拨,却又珍视无比。夲伩首髮站:y uzh a iwuh.xy z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厚软双唇慢慢蜒滑至锁骨,雷耀扬吮上她胸前起伏轮廓,饱满乳肉随着他唇瓣微颤,又尽数被他盈在掌心捧玩。 两粒娇嫩蓓蕾敏感翘起,被吸含入口舔弄殷红乳晕,舌尖裹住樱桃般大小乳尖轻咬慢嘬,又被修长手指轻揉抚慰,鼻息氤氲而出时,如电流在皮肤下极速滚动穿梭,令人心生痒意。 齐诗允轻哼着,慢慢抬起左臂攀上他后脑发根抓揉,另一只手抚摸雷耀扬雄厚脊背,春潮在小腹悄悄盘旋,热意也在为他疯狂涌动。 无需任何言语赘述,彼此都太过熟知对方身体反应,女人手指又向下沿着他紧实腹部壁垒摸索,悄悄探进长裤,直到指尖触及到内里那根早已凶悍勃发的滚烫肉茎。 她伸出五指,轻握他胯中硬挺巨物上下套弄,指腹摩挲柱身上凸起青筋,雷耀扬忍不住低喘出声,宽阔雄劲背肌连带腰腹抖动压向她,含咬胸乳花萼力度瞬间加重,齐诗允仰头长叹,一股麻痒感侵袭脑膜,舒服到连脚尖都蜷缩。 两人视线在昏黄灯影下交汇,在对方瞳眸里望见各自幽情勃动,就像是无意跌进一汪春池,却又甘愿于彼此视线中沉沦。 长裤褪去,经络盘绕的粗长肉茎抵在女人丝质内裤外,硬热伞头挤蹭出她两瓣丰腴花苞轮廓,雷耀扬垂眸紧盯,很快便见一小块不规则水痕在光滑布料上晕开。 齐诗允神志翩跹,双腮红光灼灼,绛唇微张着吟吟出声,她扭动腰肢想要躲避对方恶作剧般挑逗,不成想他又俯下身,低头舔吮她腰际下两侧凸起的性感髋骨,亮出虎牙来回磨弄这处敏感带。 “——好痒!” “你轻一点啊…” 她被这阵痒意激得发笑,整个身体都颤起来,男人隔着丝滑面料啄吻蓬起的花苞,故意用鼻尖精准蹭了蹭深埋蕊尖的位置,霎时间齐诗允抽搐得更厉害,雷耀扬露出得逞笑意,立即趁势抬举起她修长双腿脱下内裤,又轻轻掌住她小腿肚拉带向自己胯间。 “那插这里呢?” “也要轻一点吗?” 男人视线落在她腿心发问,此时望见秘密花丛豁开一个小口,露出内里湿润淋漓艳红贝肉,他用两根手指磨弄顶端由软变硬的蕊珠,指腹沾满晶莹黏滑蜜液,很快又感受到一小簇情水从被紧窄穴缝挤压出来,眼看就快要滴到他掌心。 雷耀扬眸色渐浓,继续拨弄她那处细腻软肉,直到把整根中指都蹭得莹亮,又贴面跟她低叹一句: “你个閪好湿…” “嗯……” 淫词秽语撩拨敏感神经,齐诗允忍不住喉中轻哼,也化身女色魔抚摸他那片坚实胸大肌蹭他发硬乳头。 那根昂扬硬物在不断向自己发起攻势,直到圆硕伞头如接吻一般,与她微微张合的润泽花瓣毫无阻隔触到一起,几近融化的软绵和粗长硬挺肉茎相遇相贴,一同颤动着联通心脏直达神经。 “允,看着我。” 他低声似命令,垂眸凝视她娥娥玉颜,怜惜和欲火在眼中交织翻涌,有时恨不得自私到将她天天锁在家中寸步不离照看,生怕她再受到任何危险。 “求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也不要再因为任何事逃离我。” “给我时间,等我解决所有问题,我们一起离开香港。”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雷耀扬指尖轻抚女人眉尾,说得深情恳切,纵使知道踏入黑道全身而退是痴心妄想,但他也想要为了她,尝试搏一把。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致命软肋,混迹血腥江湖,他不该心动心软,不该再让任何人进入情感禁地。 可齐诗允就是命中变数,起初他也尝试克制过,但她就像是有某种神秘魔力般将他理智全数终结…活过三十几载,还从未有人让他如此强烈渴望拥有又害怕失去。 而她的所有,她的过去,不论好坏对错与否,他早就已经打算不计后果照单全收。 听到这番请求许诺,齐诗允张开眼与他对望,瞳孔里潋滟着动人水意,她双手覆盖他脸庞,指尖拨走他黑色额发,看向那对温情脉脉双眸,仍觉得犹似梦中。 雷耀扬丰神俊朗样貌早就深深篆刻于心,是她昨天冒险撞向树干前跃然脑海最后画面。 但现在她心绪踌躇,并不敢对他们的未来抱有这种不切实际幻想。 她实在害怕自己得到太多,怕月满则亏,怕情深不寿。 可雷耀扬眼神坚毅决然,胸怀满志定力十足,誓要给她足够安全感: “诗允,相信我。” “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做到。” 刹那间,鼻尖一股没来由酸楚,眼角突然泛红湿润。 齐诗允搂紧对方抿唇不语,但此刻只想感喟上天眷顾,好像自己存活在这世上又有了别样意义。 万籁寂然,唯有室内喘息声靡乱,正在彼此分寸间变幻交错。 床笫上,云雨之情意浓缱绻,玉骨冰肌与铜膛铁臂相拥,恨不得做尽这一夜良宵。 赤涨肉茎顶端被她体内花液滋润得泛起盈盈水泽,毫不费力就能蹭开层层柔脂,雷耀扬劲臀往前轻顶慢蹭,缓缓挤进她艳红湿滑穴口,他每进入一寸一厘,都细细欣赏她表情变化。 他看她秀眉微拧,星眸慵展,神情摇曳,他看她轻咬下唇的魅惑,看她酡红面色的羞态,直到整根粗壮彻底没入与她嵌合,听到她口中细细呻吟出声: “嗯…啊…雷耀扬……” 齐诗允抬手攀他脖颈,像是藤蔓缠绕心智,男人顺势低头,再次与她双唇交迭。 幽径里湿热又紧致,耸动速度时快时慢,茎身青筋绽结,剐蹭着韧性十足肉壁,酸慰交织,香汗沁衾,激出更多灼热绵密汁液流淌,交欢水声在碰撞下浃合,每一下都顶得她将他搂紧。 须臾,锦被深覆交缠躯体,雷耀扬挺起身,拥抱坐在自己胯间的小女人,手掌向后抚弄她削瘦肩胛,壮硕肉茎翘挺着在她内里顺滑进出,帷幔下娇啼婉转,雨骤云驰,弄出唧唧啧啧一片声响。 在他带引下,女人扭动腰臀,吸得他喉中粗喘渐重,蜜肉绞咬花径里上下捣弄的炽热粗长,粉白桃臀在他腿间颤颤巍巍摆荡,对方喷涌的鼻息都将她胸口熏潮。 雷耀扬两手虎口握起两团绵软乳肉,低头交换含吮,咂出勾人水声,吻痕很浅,像是樱花花瓣翩翩落在她浑圆玉峰上,涎液滋润得两粒蓓蕾连同乳晕都在灯影下发亮,妩媚妖娆,荡魄消魂。 两人握雨携云,男人耸身迎凑,收提臀肌不停抽送,粗长阳物炽热如火,坚硬如铁,顶得齐诗允跪在他劲腰两侧的双腿止不住颤动,感觉尾椎爽意节节攀升。两只玉璧围抱雷耀扬宽肩,顺着他额头一路吻向他厚软双唇,嘬吸他舌尖,又轻舔他侧边虎牙。 巫山楚雨之欢恣浓,贴体熨肌温度攀升,互相默契碰撞间,只觉得遍骨酥麻,分秒间就要丢盔卸甲。 他向上耸动频率加快,女人仰头娇吟,绵软嘤咛拨弄心弦,彼此交融的汗粒沿着身下抽插动作滚落,她靠向雷耀扬,不由自主捧起丰盈双乳,很想得到对方吸含抚慰。 雷耀扬心领意会却又想使坏,抬起双臂紧紧将她禁锢在怀,手指在齐诗允后背蝴蝶骨蜒游画圈,撩得她身下条件反射般快速前后扭动,密实花径内收缩更紧。 就在互相快要忍耐到极限时,他才张口卷进一粒樱珠嘬咬,细细舔舐乳晕上细小颗粒,力度时轻时重,让痒意在她皮肤下蔓延荡漾,让她所有的纯情和浪荡都归拢在自己怀中。 此时,胯间浅送轻提如风中卷絮吹动女人蛰伏的欲火,修长手指研揉刺激娇嫩花蕊,令她甬道内泛滥起更多潮水,齐诗允鼻尖凑到雷耀扬额心,喘息着开口央求: “雷生…” “…再…再重一点…” “再深一点…” 男人浅笑着听罢,将齐诗允搂紧慢慢倒向床榻继续面对自己,双手微微抬起她腿根,将淋漓花缝向两边撑开,裹满银亮的昂扬肉茎再次循序渐进,挤开赤红皱迭征伐,让淫津沁出花口缝隙。 喘息声重迭,紧贴的肌肤温度同样滚烫,两人视线汇聚在一线分毫不移。几十上百次抽送后,交合处早已淋漓一片,连同毛发都濡湿在一起相互盘绕,圆硕伞头持续攻陷穹窿深处,内里牝蕊敏感得酥痒难禁,连带抽插溅出如注蜜液不断喷洒。 神魂剥离身体飞越躯壳,理智早就被灰飞烟灭,此刻唯有极乐巅峰才是彼此心之所向。 女人莹然如玉肌肤滑腻欲融,男人修长指尖并同唇瓣游走在她身体,时而向前伸手贴胸揉乳捏弄,时而又咂吮粉颈唇衔耳垂,跟她倾吐情话,沉磁声线如弦乐般震颤她听觉: “诗允…” “诗允…” “再说一次你钟意我…” 今夜他前所未有温柔,忽然令她泪珠盈腮。 女人柔声哼吟,深吻他双唇,紧拥他颈项,任他肆意驰骋,在他怀中瘫软成泥,在他贴于耳畔的一声声轻唤中陷溺。 在即将抵达潮欲顶点那一刻,齐诗允双臂抱紧雷耀扬,嗅觉攥取他汗水混合古龙水香,脑海里轰然乍现Mathilda躺在床上,对Léon说的那番稚嫩却又真挚的表白: 「Léon,I think I'm kina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莱昂,我想我爱上你了。) 「In my stomach. It's all warm. I always had a knot there and now it's gone.」 (我的胃,它现在很暖和,以前这里有个结…现在没有了。) —————————————————— 第78章晨间密语(H) 暴雨后清晨,朝霞满天照耀整座城市,掀起港岛悠长炎夏序幕。 太平山绿树浓荫经过一夜洗礼苍翠欲滴,蜻蜓蛱蝶穿花过叶,又迎风展翅飞向碧蓝高空。 帘缝透进一丝光,雷耀扬睁开惺忪睡眼,看到怀中曼妙身躯随均匀呼吸起伏,她酣睡模样倒是极为罕见,肯面对自己更是世间奇观。 齐诗允难得一夜好眠,更难得是她第一次面对雷耀扬,靠在他怀里睡得踏实恣意毫无防备,一只皓腕轻轻拥在他腰际,鼻尖也快要凑到他胸口。 这样子着实乖巧俏丽又惹人怜。 他抬手轻轻抚她发顶,突然听她嘴里含糊轻哼一声,雷耀扬便不敢再有动作,生怕会把她吵醒。 男人恍神间,想起昨晚她对自己道出身世之谜,说出家变前因后果,又清晰描述出头一天车祸前后所有事,他听完那一刻,感觉就像是被突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令他紊乱心绪变成一锅搅不动的隔夜浆糊。 雷耀扬也曾很多次想要私自调查她,但临到头时又犹豫不定,总觉得这中间就像是有道高墙阻隔,他害怕越过界后她反应太过,也害怕她因此又心生芥蒂对他不再信任。 但令他没想到的真相是,这二十多年人生齐诗允过得如此大起大落,跌宕得足够写本小说。 雷耀扬也突然明悟,第一次去她家里时为什么有座供奉神龛后来又消失不见,明白了那晚她惊慌失措想要藏入抽屉的是什么,明白了她书桌上那张和方佩兰的合影为何看起来与众不同…也明白了她为何在无路可走的逆境中,看似顺从般地选择了他。 原来她的坚强勇敢和执拗刻薄,只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铠甲和伪装,而她偶尔不经意对他显露出的小脾气和柔软脆弱…才是她最真实样貌。 但幸好最后,是她亲口对自己道出真相。 也幸好现在,她是真的钟意自己。 脑海理清思路,雷耀扬仍觉得她父亲死得过于蹊跷,按照程泰性格做这种事势必不会留活口,何必又要大费周章掩盖真相?而她们母女二人在事发后平安无事隐于市井至今,更是让他摸不透个中缘由。 齐诗允说,当年的事她在各处搜寻了许久都未能有证据,就连见报的消息都很少,而且大都是寥寥数笔就带过,将整个案发真实原因都完全抹煞,看起来不过是一宗富商欠下巨债无法偿还的寻常人间惨剧。 而巧合的是,齐家事发那年,正好是自己与双亲关系决裂、义无反顾离家那一年。 当年血气方刚带着满腔怒火逃离雷宅,未满十八岁却胜在头脑聪明巧舌如簧,混迹各处都能吃香。在入社团之前,程泰也曾拉拢过他进和合图,但只因雷耀扬赏识彼时风头正盛敢打敢拼的牛嵘,所以才拜门罗汉,最终入了和义堂。 只不过程泰同雷义间的关系一直没有显山露水,还都是好几年之后,程泰主动找上他完全说开他才知晓。 但眼下,最令他担忧的不是已经难觅踪迹的过往,而是疑惑程泰到底还在背后隐瞒了什么,或许他已经怀疑程啸坤的意外与齐诗允有关…只因那老鬼肆无忌惮藐视一切,现在知道她在自己身边,还敢借机对她下手。 看似齐诗允是因为工作失误和与他的私人关系暴露被迫辞职,但也不至于多家公司都像是统一口径般拒绝她。 虽然这个想法都还只是两人猜测,但雷耀扬始终觉得,除了钟安林借故将她辞退之外,也不排除是那疯癫阴险老家伙在暗中会做的事,他昨晚已经交代手下人去查,只希望能够尽快有眉目。 床头柜上古董时钟转了小半圈,雷耀扬正专心思考,突然怀中女人睁开大眼抬起头,直愣愣望着他,倒吓他一跳。 “现在几点!?” “完了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齐诗允转头看了眼时钟上的时间,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她头发蓬乱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坐起身,像只炸了毛的猫,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 男人见状,不由得笑这还没完全睡醒的工作女狂人,又拉她手把她拽进被子: “小朋友,才八点啊…” “今天放假,不用返学,干嘛要叫你?” “…雷耀扬!” “我又不是返学,我是返工啊…” 她正语无伦次在他身下挣扎着,见雷耀扬满眼宠溺又嘲弄似的望着她,齐诗允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已经办了辞职手续,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 原来刚才只是场梦… 懵然回想,她梦见自己睡过头,就要错过一个重要新闻采访。 “现在清醒了?” “做梦都返工?你是有多钟意被资本压榨?” 雷耀扬见她回过神的娇憨模样不由得笑,揉了揉她头发,又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现在还早,再多睡下。” 胸膛下强健有力的心脏搏动着,齐诗允紧张情绪也慢慢松弛下来,她侧耳倾听雷耀扬心跳声,男人宽大手掌轻拍着她光洁的背,像是哄BB仔睡觉一样。 她枕在他紧实的臂弯里,不禁想起昨晚,想起他满眼温柔爱意,想起他计划的未来,还是觉得如春秋大梦般不够真切。 雷生出手阔绰豪气撒大金牛都不眨眼,送她两层楼做生意捧她当事头婆自是美事一桩。 但此刻大脑彻底清醒,觉得昨晚浑浑噩噩就答应还是有些矛盾和懊悔。 奈何他条件太诱人,利弊分得太过清楚明晰,而她自问在无法左右的残酷现实面前,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女。 想起他说要为自己「金盆洗手」,解决所有问题带她远走高飞…如果倒退十几年或许她会相信,可是现在早已不是适合听童话故事的年纪。 又不是细路仔过家家,想退出社团谈何容易?他们也不是八点档浪漫爱情电视剧男女主,完美结局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雷耀扬…” “嗯?怎么了?” “…没什么,睡觉。” 女人顿了几秒还是闭上眼,但她欲言又止引起对方好奇,雷耀扬低下头捏她脸,虎口卡着她小巧下巴上仰,挤得她两侧脸颊肉都堆在一起,活像只河豚。 “有话直说,别吊我胃口。” 齐诗允皱着眉,被他捏着脸嘴里呜呜啊啊也说不清楚话,她晃着脑袋,伸手拧了一下男人坚硬紧实的腰,他才慢慢把她放开。 “真的没什么!该说的昨天我都跟你说过了…” “喔?那还有什么不该说的?讲出来我听听看?” 雷耀扬目光狡黠精明,同她玩文字游戏,另一只手极不老实捂上她圆润乳肉,开始肆意抓揉。 “…你放手…别…别弄…雷耀扬…” 女人推拒他亵玩举动,却不敌对方力量太过生猛强悍,分分钟就被他压在床上制伏。 被唇瓣摩挲着耳廓,鼻息轻扫皮肤,齐诗允双手被雷耀扬举过头顶握在他掌心,看到他眼眸里又翻滚起要把她折磨到神智不清的一缕幽暗。 “快讲给我听,讲出来有「奖励」。” “要是不讲,就「惩罚」你。” 雷耀扬舌尖勾她柔软温热耳垂,胯间再度苏醒的肉茎轻轻抵在花苞外,硬梆梆伞头一退一进,弹动着开始「欺负」她细腻柔软穴缝。 齐诗允面颊烧烫,浑身无力喘息,眼眸明澈又暗含一股楚楚动人的桃色,也不知道自己还没睡醒头脑一热说话招惹他做什么,但又不肯就此在他淫威下服软。 思考了几秒,她憋红了脸夹带着不屑说出口: “…嘁,那你「惩罚」好了。” 听罢,雷耀扬挑眉轻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表情懒散里透着正经: “又嘴硬。” “这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厚重窗帘遮蔽掉大部分光线,卧室昏暗只能看清彼此大致轮廓,小麦色肌肉与光洁如玉肌肤相贴,肢体不断摩挲丝质床品发出细碎暧昧声响。 男人从后拥她在怀侧躺,修长骨感手指握着女人两只纤白柔荑,引导她慢慢抓揉自己的饱满胸乳,收收放放,反反复复,一直磨弄到齐诗允乳尖翘挺发硬,身躯紧绷着,抿唇也哼出声。 神志近乎虚浮,在视线不明的空间里回荡着难以抑制的喘息,这时雷耀扬将她右手拉到自己唇边,连同鼻尖一起深深嗅吻了一下她掌心,又张开嘴,含入她食指和中指放进自己口中缠搅。 舌头吸裹舔舐两根同样修长好看的手指,抽插一般在嘴里来回挑磨,男人用舌苔不停滑蹭着她指腹和每一寸关节,就像是模仿平时舔她双腿中央的动作,舌尖勾弄分叉两指中间缝隙,又慢慢吸出润泽水声萦绕在彼此耳边。 湿滑温热伴随着痒意,齐诗允也没想到仅是被吮含手指都能让她生出奇妙快意,双腿并拢难耐地摩挲,而背后男人胯间早已抬头的狰狞猛兽挤在她臀缝外,同样热得烫人。 两根手指在雷耀扬口腔里被浸润得湿漉漉,女人口中轻哼着,眼色迷朦,感到小腹里一股暖流在不停外溢,另一只没被他掌控的手向上攀缘,抚摸他长出点点胡桩的下巴,刺得她手心麻麻痒痒。 抽出裹满涎液的湿润两指,舌尖吮上耳背,他抓着她右手一路向下,覆盖在柔软饱满的花阜外,轻轻剥开两片闭合的肉唇,开始顺时针搓弄已经微湿的花瓣。 被含吸过的手指太过湿滑,在触到的那一瞬间,齐诗允不由得娇躯抖动,将放在他脸上的左手贴在他嘴角,指尖胡乱勾摹他立体唇线。 雷耀扬闭眼吻她手背,舔吮微撑突起的血管脉络,又用胡渣故意磨蹭细腻肌肤,坏笑着低声发问: “自己揉过吗?” 闻言,齐诗允霎时滞住娇吟,体温升高临近爆表,身子一僵愣了半秒才喘出下一口气。 这些细微反应都被雷耀扬准确捕捉到,只在一瞬间,他嘴角笑意更甚,恶作剧般舔咬她后颈: “真的揉过?” “…揉你个死人头!” 听到这番戏谑,齐诗允快要失语,羞臊得抗拒他恶意挑逗,想要往前挪动身体却又被雷耀扬用力往后拽,两人比刚才贴得还要紧,而他问的问题比刚才还要令她语塞: “反应实在太明显了,逃避也没用。” “告诉我你怎么满足自己?就用手?” 身后男人边说,边握着她手指极有规律的拨弄她勃起的蒂肉,两处湿滑黏腻相互缠绕,敏感得一塌糊涂,体温也快攀升至极限,齐诗允紧咬着下唇不肯出声,转动腕关节,左蹭右蹭想抽出自己被他完全掌控的右手。 啧啧啧,这小女人犟脾气又犯了。 雷耀扬倒也不着急,反正有的是办法让她说实话。 伸出左手抬高她大腿根部,男人将雄壮茎身直直捣入她软腻淋漓花穴,进得太深,一路到顶,以至于他手臂内侧都能感觉到她小腹下瞬间的轻微凸起。 “——你个核突大变态!” “雷耀扬!轻一点…好酸…好胀…!” “惩罚哪有轻的?” “昨晚你不是还求我重一点、深一点?” 雷耀扬笑出声,刚才得知她会自慰时,肉茎顶端兴奋得冒出一股透明腺液,突然很想要深入开发与她做爱时的更多可能性。 “那你…也别…这么重…” “…已经…顶到…最里面了…” 齐诗允觉得呼吸都快凝滞,身体瑟缩着不敢乱动,可雷耀扬偏不顺她意愿,一直往里顶的同时,不断用她湿润的指腹摩挲敏感蕊尖。 “那你讲,上一次是哪天?” “揉的时候是在想我吗?” 男人没脸没皮在她耳旁呼气,握紧她手指在膨胀小巧的花珠边缘轻揉慢捻,顶胯动作慢慢平缓,「严刑逼供」中莫名有种隔靴搔痒的撩人意味。 女人听过后面色更红,扭动起腰臀试图挣开他的束缚,又故意嘲讽般轻嗤一声: “…自恋狂一个。” “谁要想你?想也要想尊龙、黎明、城武、拓哉…” 齐诗允如数家珍说出一堆演艺男星名字,瞬间感觉到背后的雷耀扬手臂血管都要爆炸,他发狠般咬了一口她肩膀,胯间巨物也顶得更凶,撞得她尾椎连连发酸发麻。 她挑衅般的收缩了几下本就紧绷不已的甬道,即使被后面这个衣冠禽兽「折磨」得语不成调,嘴上依旧不肯服输: “雷生…你自己、也可以幻想…我又不介意…” “什么红姑、曼玉啊、嘉欣啦…还有洁莹…丽珍、青霞…” 还未听完,雷耀扬左手向上扼住她脖颈,掐得她瞬间失声哑然说不出话,穴内顿时又条件反射般将他咬紧,男人喘着粗气调换姿势,将她整个人压趴在自己身下疯狂后入。 他居高临下揉着她两瓣桃臀,时不时甩下几个不轻不重的巴掌,语调又变得邪沉阴郁起来: “不介意?” “抱歉,我对你说的女人没兴趣。” “况且打飞机多没意思,我只钟意搞你。” “什么尊龙城武黎明拓哉,全都劈碎了丢进公海喂鲨鱼。” 说罢,又一巴掌扇到臀肉上,手指往下摸了一把湿润交合处,又往上移动,就着水意开始玩弄她紧闭的后庭蜜穴: “你只能想我。” 男人食指半寸关节,陷在褶皱紧实的后穴里轻轻抽弄,刮蹭着比前端花径更窄小的腔道,很快这处新解锁敏感地也有了反应,内里热液顺着手指外溢,让他进出更加顺畅。 “…不要!” “…不要再进去…啊…雷耀扬…” “你再进去…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愿赌服输啊,我的齐大小姐。”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回答刚才的所有问题,我会考虑手下留情。” 雷耀扬说得慢条斯理,有种一切尽在他掌握的狂傲自信。 齐诗允无言以对,只觉得十二指肠都要悔青,她仰着头难耐地呜咽出声,臀上已然火辣一片。 可雷耀扬另一只手把持住她腰肢向前狠撞,撞出力度极大的闷响,粗长肉茎深入浅出,手指也在后庭里插弄,两处要命的爽欲和酸慰堆迭,在全身荡起层层涟漪。 “雷生……” “…你…先把手抽出去…好难受…” 断断续续的气息从喉中溢出,她受不了两处都被撑满的感觉,上次在雅典居的羞耻回忆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当时几乎是在失禁中抵达高潮,虽然是与众不同的新颖奇妙体验,可她认为自己不能像这男人一样痴癫成个性变态。 “那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用什么满足自己?” 男人停止胯间动作发问,手指慢慢地抽出点距离,另一只手拨开覆在她侧脸的深棕发丝。 “……手。” “哪一根?” “中指…” 雷耀扬勾起嘴角,又抽出半寸关节,继续问: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去…深圳的头三天。” 手指滑退到后穴边缘,男人呼吸一滞,俯下身贴在她耳边问最后一个问题: “诗允,当时想的是我吗?” 只庆幸此时光线够暗,不然她的脸一定红得像颗熟透的浆果,齐诗允想起那晚,觉得自己像个第一次偷看咸片不巧被抓包的早熟学生妹,恨不得立刻钻到大床底下当个隐形人。 因为连续两周多没有见面,加上他们各自忙碌都很少联系,当时才结束经期,雌激素分泌空虚和痒意,抓心挠肝地让她鲜有的突破了一次极限。 那晚雨夜寂静时分,她鬼使神差把手探入自己私密地带,脑海回忆和他各种十八禁动作画面,模仿雷耀扬平时让她高潮的手法,蒙着头躲在薄被里完成了首次还算愉悦的自我满足。 “…嗯。” 虽然她回答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但雷耀扬清楚收悉,还留在她体内的肉茎霎时抽跳,那根手指离开了她后庭处,他低下头吻她软糯的唇,举止又变得温柔无比。 男人用手背来回轻触她滚烫脸颊,安抚她紧张羞赧情绪: “不用觉得难堪。” “「自慰唯一值得羞耻的事,是没有把它做好」。” “我想你一定做得「非常好」。” 齐诗允转过脸气呼呼双眼狠剜雷耀扬,推开这时还有闲情逸致借弗洛伊德攻破她心理障碍的厚脸皮男人。 但对方迅速握住她双手,顺势将她压向床铺,用腰大力顶开她纤白双腿,暂时抽离的肉茎也再度探寻着,精准碾入早已泥泞一片的桃源深处捣弄。 从帘缝渗进来的一道光篆刻在两人眉眼,透过视网膜延伸璀璨旖旎交汇,瞳孔也随体感兴奋度一点一点扩张。 而她被撑开的密实幽径紧吸他雄壮孜孜不倦吞吐,黏腻水声再次泛滥,花液缠缠绵绵裹着柱身挂一层银亮,起承转合间珊珊玉骨都要酥麻碎裂。 柔软与坚硬碰撞凤倒颠鸾,搅动灵与肉热潮高涨,十指相扣,薄汗相贴,如同沾泥柳絮缠绕身与心。 数不清几多次喘息和低吟,记不起几多次抽出和深入,两人都堕入近乎失神状态。 雷耀扬将一双索腿围抱于胸前冲顶,激起手臂两侧青筋饱胀,盘错在他小麦色肌肤上波浪般起伏,齐诗允纤腰袅娜,整个下半身都受他操控,这一刻仿佛连同灵魂都落在他股掌中。 奔雷虎垂眸凝视她浑然天成的艳丽娇美,注视她时而舒展又皱起的娥眉,瞥见她盈盈如水般晃动的乳波,聆听她被自己用力弄出声的性感呢喃,即便双眼阅女无数也要为她沦陷,即便双耳听过无数古典音符也要为她沉醉。 反复抽插摩挲快感,滚烫热液不停浇灌猛兽头颅,收缩吸力节节攀升,雷耀扬低吼一声快速抽出茎身,浓白溅射小腹以上,黯哑磁性嗓音如扫弦而过,齐诗允被他撩起一身鸡皮疙瘩,呻吟痉挛间被他拥紧,与燃尽至巅峰的欲望一起烟飞烟灭。 —————————————————— 晨起也要doi一下啊! 呜呜呜抱歉最近一周事情太多,只能更一章。 下周我尽量多更! 第79章各有承负 六月初,本埠气温直逼三十五摄氏度,冷气机悬在墙外吵吵嚷嚷快要罢工,建筑内钢筋连同水泥都要互相拥抱着融化。 待红港最后一片赤金落霞被暮色替代,夜行动物急急燥燥出街,誓要做闷热晚风中最虔诚信徒,不蒲到天光不罢休。 人流攒动间,几辆黑色平治开离白加士街穿行过闹市,一路往冷僻方向行驶,三十多分钟后停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弃楼宇外。 空洞的黑,萧索的景,宛如惊悚片拍摄地,每个如蜂巢般密集笼屋都像是住满了孤魂野鬼,英叔来了都要喊头大。 “人在这里?” 后座上,齐诗允环顾四周又转头问身旁的雷耀扬,她本来在佐敦察看酒楼装修进度,突然就不明所以被他拉上车来到这荒芜人烟地,但看这架势,应该是找到「潘顺福」了。 “你呆在车上就好。” “最多半个钟头。” 男人简明扼要说完,轻轻松开被他一路拉着的手,望住她的温柔眼神,在降下一半车窗的瞬间泛起浓烈杀意。 阿兆上前为雷耀扬打开车门,Power似一堵墙站在附近,另外几辆车上也下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细佬。 齐诗允就着车头远光灯,看到不远处草丛边跪着两个戴着头套双手反绑的男人,其中一人衣衫上都是斑斑血迹,很显然是遭到一顿毒打。 虽然看不到样貌,但凭身形她大概猜到两人是谁,齐诗允身体前倾,单手扶在加仔驾驶位后好奇追问: “差人都没线索,你们也真是神了。” “怎么找到的?” “允姐,那个叫潘顺福的其实叫细眼发,以前跟傻佬泰的,最近都躲在流浮山,昨天被我们下套抓住。” “至于彭伟,前几日你去看他他还告诉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其实根本是在假装,他一周前就订好机票准备今晚跑路。” 加仔转头回话,深知这次自己大佬气得不轻,心里猜想今晚这两个衰人注定要手牵手一起共赴黄泉路。 最近西贡警署联系过齐诗允几次,她也很配合到警署去拼凑疑犯模拟画像提供更多线索,但从事发当日至今都没寻觅到真凶踪迹。 期间她也抽空去医院探望过苏醒后却失忆的彭伟,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在同她佯装做戏,简直是盲拳打死老师傅。 细眼发的来历她也大概猜到,她与他素不相识也就罢了,但只要一想起那日在羁留中心枪林弹雨里被彭伟哄骗,齐诗允也恨不得上前暴揍这小子一顿。 事发后第二天,她也旁敲侧击电联陈家乐了解彭伟的具体情况,谁知陈家乐心思更单纯,他完全不觉得彭伟有什么问题,还试图劝说让她对彭伟别太严厉。 当时听过,她只想立刻飞新加坡拔光陈家乐那头卷发,但没办法,只怪敌人太善于伪装,只怪她心底还是太过善良。 几步之遥外的两人头套被摘下,远光灯射得他们睁不开眼,但瞬间感到一股迫人气势凌驾。 雷耀扬深棕牛津皮鞋踏在沙石地面,燥热夜风吹起他额发,浓眉下双眼阴鹜冰冷似刀锋般锐利,恨不得捅到他们立刻下地狱。 细眼发被打到鼻青脸肿似猪头,变形到亲妈都认不出,但那嘴里依然是念念有词,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念叨着近几年的时政要闻,咒骂几句彭定康和英女王。 而他身旁的彭伟头次见到这场面,即便没贴上封口胶,现在也惊恐到讲不出话,感觉自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而在他耳边缭绕的像是超度经文。 雷耀扬向两人走近了些,闻到股血腥味混合瘾君子恶臭,极为嫌弃的抬手在鼻边煽动,他忽略一旁癫到神智不清的细眼发,直接问上下嘴唇打颤的彭伟: “钟安林给了你什么好处?” “让你一个实习记者玩这么大?” Dupont打火机清脆开盖声划破寂静,男人指间细长雪茄燃起火光,唇边呲出烟雾后又开口: “想装失忆蒙混过关?可惜你演技太差,跑龙套都领不到盒饭。” 彭伟惊到手揗脚震,根本不敢抬眼看这阵低沉嗓音的主人,今天匆匆忙忙办理好出院手续正准备回家收拾行李,谁知刚出医院就突然被抓上车拖走。虽然没被打,但被车内四五个大汉绑手绑脚戴头套,又一路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惶恐不安的彭伟到此刻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 最近一段时间齐诗允隔三差五就来医院看他,他也只好佯装一副无辜嘴脸同她打太极,虽然钟安林一直跟他说不会有事,但现在玩到脱手,他也是无路可走: “……钟主任…他说…能写封推荐信…让我顺利去国外深造…” “他说…只要拖住我同事…让她和潘顺福见面…” “其他的就不用我管……” 听罢,男人指节熟练弹抖烟灰,火星随风四散而去,又默默堙灭在无尽黑暗中。 雷耀扬看了眼不远处的Power,嗤笑一声怒骂出口: “脑袋埋屎的低B。” “钟安林自身都难保,他还有空管你?” Power心领神会,一把拎住彭伟后领,将其扯到附近一辆冷冻车后车厢内关好。 这时,站在细眼发身后的壮汉往他头顶浇下一桶冰水,细眼发瞬间抽搐了几下似乎神志清醒过来,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又看向不远处黑衬衫黑西裤的雷耀扬,神情错愕。 男人踱步至细眼发跟前,垂眸看他那刚刚聚焦的两颗眼珠子,似惋惜一般嗟叹: “细眼发,你曾经好歹也是个读书人…” “十多年前不肯替傻佬泰做事他才把你扔进羁留中心,现在他借故让你逃出来,你还真当他是救世主?” “让你沾毒不能戒断的是他,搞得你家破人亡的也是他,你现在居然以德报怨?真是连上天都要被你感动夸你是耶和华转世…” 听到这话,迟钝大脑反应了十多秒,细眼发才抬起肿得不成形的猪头,看清跟前高大男人。 这位东英奔雷虎手握港岛大半毒品渠道,只看一眼便惹得他毒瘾快要发作,顿时感觉周身像是被蚂蚁啃咬: “…雷生,你想知道什么?” “听说整个香港你手上四仔纯度最高,给我点啊…就…就几克也行啊…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啊…” 毒瘾发作起来没人格没尊严,细眼发口鼻流血却能摆出哈巴狗姿态献殷勤,他连连磕头撞得眉心血肉模糊,只差快要伸出舌头舔舐雷耀扬手工鞋面。 齐诗允和加仔坐在冷气十足的车内,望着不远处雷耀扬背影,看到细眼发还在不停磕头。 虽然一直听不到他对那两人说什么,但见他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面无血色,齐诗允不由得摇头感叹,雷生不洗白从政竞选议员着实是浪费人才。 十多分钟后,雷耀扬转身走来,细眼发则是被套上头套扔到另一个货车车厢,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有善终。 “你把他们弄到哪里?” “…难道要…杀了他们?” 齐诗允略显疑惑紧张,看向正漫不经心整理衬衫袖口的男人,而雷耀扬转眼就跟她笑起来: “齐老板,我准备拿好市民奖的,怎么会杀人呢?” 说着就拉过她手扣在掌心,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做慈善回来。 看向车窗外已经往另一方向行驶的两辆车,女人若有所思回驳他: “鬼才信你。” “雷生应该去拿金像奖,发哥伟仔都要对你甘拜下风。” 驾驶位握着方向盘的加仔也搞不清大佬这是玩的哪一出,明明今天抓到细眼发还气得要命让人往死里打,现在却又突然转变画风让人摸不着头脑。 “放心,不会弄出人命。” “你只用顾好酒楼那边等开业就行,其他事有我去做。” 手心里的五指略感微凉,雷耀扬收紧掌中力度说得不容置疑。 齐诗允听过后也便不再多话,回握他手算是应答。 她抬眼看路灯如流星般不断划过车窗,途径无数黑暗荒芜,也不知光明未来是否在前方等待。 艳阳高照午后,铁灰色林宝坚尼停在中环德辅道中,雷耀扬下车走进中国银行大厦升降梯,直达十三楼「The China Club」。 瞥了眼入口处「衣履不整,恕不招待」木质立式招牌,他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出声,也不知傻佬泰几时成为这里会员,从粗佬升格成人上人开始学会拿腔拿调。 白衣侍者引路带他走上回字形楼梯,穿过无数古董名画,又经过几排书架,最后来到一个位置相对隐蔽的私人包厢前停下脚步,此时西装革履的高文彪正好从包厢内出来,与雷耀扬点头对视一眼后又匆匆离开。 难得一身正装的程泰见雷耀扬入内,立即灭了手里香烟表情变得和颜悦色,满脸堆笑急忙招呼起来: “扬仔,快,快进来坐。” “你真是大忙人,我等你好久。” 雷耀扬见状也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拉开檀木椅落坐,抬眼环顾四周古典装潢说道: “泰叔今天好雅兴…” “就我们两叔侄吃饭,何必搞这么见外?” “欸,天后诞那日后我们好久没见,我知你一向嘴刁喇,当然是要挑又贵又好的。” 程泰说罢,男人听过笑笑并未觉得有太强烈食欲,就连侍者递来的菜单都未接过,他随口点了道这里比较驰名的荷叶饭和炒鸭松,又掏出雪茄和打火机自顾自抽起来。 “是不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最近都钟意食大排档?” 见对方用餐兴致恹恹,傻佬泰半开玩笑含沙射影望住雷耀扬,他心里有股火压抑太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宣泄: “扬仔,我听说现在好多大排档不干净,容易吃出毛病…” 雷耀扬自是听出对方弦外之音,鼻腔涌出两道烟幕,神色如常开始回呛: “我年富力强的怕什么?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 “倒是泰叔你年纪大了,成日食鲍参翅肚小心脂肪堵血管,华佗再世也难医。” 听罢,桌对面傻佬泰痴痴癫癫笑出声来,想起在家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的程啸坤,没来由就一阵恼怒。 他并没有遵从雷义的话按兵不动,暗自派人威胁钟安林,吩咐对方找机会让齐诗允离开报社也好,让她主动辞职也行,当然中间如果出现点意外那就更合他心意。 只要能让那衰女滚蛋让他暂时出口气,脾性火爆的湾仔皇帝也顾不得什么大局。 去年本以为雷义命不久矣,制衡自己的天敌将不复存在,但现在所有一切都脱离他的原定计划范围,所有想法在一夜之间彻底被颠覆。 他本打算趁雷义死后暗中除掉雷昱明控制雷氏集团,但后来程啸坤意外身残令他大受打击暂止计划,加上齐诗允的突然出现更是让他始料未及,而雷义那老家伙居然也在关键节点起死回生,目前又重掌集团势头强劲,看样子怕是还能再撑个十几载。 只不过现在更棘手的是,一向站在他这头的雷耀扬被齐晟女儿迷得丧失理智魂不附体,早已经不再跟他一个阵线。 他们两人之间利益关系牵扯太多,且各自握有对方致命把柄,而雷耀扬聪颖过人,骨子里又完美继承雷义那份阴狠毒辣,纵使这局弈棋费尽心机步步为营,最终他也难定胜负。 而细眼发自那日后就逃得难觅踪影,虽说惊动了差佬去寻但也没有什么眉目,他派人去找也是一无所获,昨天钟安林又火急火燎来电说那个实习记者今日回了报社返工,魂不守舍做什么都错,明显是被吓得不轻,但问了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程泰有些后悔让那疯癫道友去做这件事,那无用猪兜不但没重伤齐诗允,反而留下一个隐患。 这件事他都是吩咐近身高文彪督办,高文彪跟了自己十几年替他挡刀挡枪最是衷心,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他直觉手脚这么干脆利落的,只会是眼前的奔雷虎。 听闻案发那日他去了深圳,第二天又迅速返港呆了几天,他猜不透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也不知道齐诗允跟他吹了什么枕头风,程泰眉头深锁饮尽杯中茶,似无可奈何又语重心长般开口: “我是老了,眼睛也花了,不过好在我脑子还清醒…” “扬仔,我们出来行走江湖,女人只会是累赘,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桌对面的雷耀扬听过后神色依旧平稳,这几天坏脑已经替他彻查出齐诗允身世,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与她跟自己所说的相差无几,齐晟惨死真相确实被人别有用心掩盖,而今日程泰约他见面,多半是来试探细眼发下落,再添油加醋挑拨两人关系。 “泰叔讲的我都明。” “我又不是六根清静的僧侣,拍个拖也无关紧要。” “但是你们才见过一次面而已,怎么感觉…泰叔好像对她不太满意?” 男人懒懒开口回话,假装疑惑中透露着些许满不在乎,程泰也料到那衰女肯定暗中给雷耀扬打过预防针,他死都不会信两人只是凑巧认识继而拍拖。 “呵呵呵,我满不满意不紧要,只要你钟意就得。” “有机会带她来同我吃个便饭。” 傻佬泰冷笑着说完又点起一根烟,脑海不自觉想起齐诗允那张从单纯幼稚蜕变成貌美心机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雷耀扬颔首应承,淡蓝烟雾弥漫眼前,让人捉摸不透他淡漠外表下的缜密心绪。 “最近你还常去大陆?那边动向如何?” “「赤潮」一来,香港大大小小字头更要夹紧尾巴做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话题不再谈及儿女情长,矮胖男人靠向背椅,望着侍者刚端上桌的那碗太极羹,木耳菜和豆腐茸青白分明颜色不由得让他想起目前局势,明年七月一日回归,对三合会来说自然是弊大于利。 待四道菜先上完,侍者退出包厢后雷耀扬摁灭雪茄才缓缓开口: “大陆那边当然是欢天喜地等回归。” “现在各家都忙着洗白产业,见不得人那些就更要藏好点。我们东英都是听龙头差遣,趁现在大家还有得捞多赚点养老钱。” “泰叔你不是说要移民?可否有中意的地方?” 他这话倒是不假,程泰抬手用白瓷勺搅浑了那盅太极羹舀入自己碗中,也答得从容不迫: “嗯…” “这几年炳强在三藩市混得不错,一直帮我打点在那边的生意,想接我到美国。” “不过我还在考虑,目前坤仔的状况你知道的…” 程泰望着雷耀扬神情变化,心底不认为齐诗允若是陷害了程啸坤会告诉这男人,而他也一直苦于找不到有力证据处置那个衰女而烦躁不堪,但目前想要挑拨两人关系似乎也不大明智。 雷耀扬自然知道这老鬼忌惮远在加拿大落脚的吕乐,去年枪击事件后傻佬泰露面次数都变少,最近活动频繁想来也是为了家里那阿斗才四处奔走。 “泰叔,上次澳门打了阿坤是我太冲动。” “还希望你不要介怀。” 他假意道歉,又佯装担心神色问及程啸坤,演技毫无破绽的同时也开始在心里佩服齐诗允。 现在想来,与程啸坤有关的两件事都发生得过于蹊跷突然,但他完全没想到与齐诗允有莫大关联。她在赌场假装无辜可怜引得他暴揍程啸坤,后来居然又悄无声息就把那衰仔性福生活毁于一旦,也真是有够胆量有够癫。 但他又害怕若不及时制止她,她会做出更令他意想不到的危险举措,雷耀扬只好一边用物质安抚,一边顺情顺势静观局势变化。 傻佬泰突然听到雷耀扬这的迟来道歉稍显意外,这小子向来自视过高从不低头,现在居然肯为了齐诗允放下姿态?矮胖男人心中失笑,饮了半碗汤羹也说得虚与委蛇: “那小子没规矩惯了,生骨大头菜,你替我教训他也是应该。” “一定要叫他跟你条女道歉才是。” 说罢,程泰又顿了几秒换成一脸温和样貌: “对了,你爸爸最近身体好转,我去看过,你不用太挂怀。” 桌对面雷耀扬听过后只是沉默,雷义病愈复出的消息上个月就传遍港岛,那时雷昱明也来电说过详细情况,只不过外界不知的大变动是雷宋曼宁去了墨尔本,近几年都不会回香港。 这个时节的墨尔本正值冬季,天气忽冷忽热变化极快,雷耀扬也没搞懂那冷血男人到底在玩什么新奇把戏,而他也从不关心那女人死活,反正她去哪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只是得知雷义除夕夜入院的紧张和难受还犹在心中,但现在他既已平安无事,自己也懒得过问。 此时侍者又敲门入内上菜,两个男人在包厢里一直用餐到暮色垂落,身置于中环纸醉金迷夜景中各怀鬼胎倾谈许久。 夜里九点多,黑色丰田世纪离开中环,一路往深水湾方向。 程泰坐在后座一根接一根不停抽烟,神色恼怒异常,连一旁牛高马大的挣爆都不敢出声。 “细眼发八成在雷耀扬手上!” “叼他老母,同我装得像模像样,居然为了个衰女跟我作对!” “混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帮他他能这么顺风顺水?” “食碗面,反碗底!同他个衰鬼老豆一模一样!” 矮胖男人随手扔了个空烟盒丢出窗外,把最后一根南洋红双喜衔在唇边,挣爆小心翼翼为他点火,生怕哪里不注意又惹毛这位喜欢颠倒黑白的湾仔皇帝。 “老顶,还要继续找阿发吗?” 高大男人问得战战兢兢,完全没料到雷耀扬钟意的那个女人会以身犯险开车撞树,细眼发从车祸后也逃得无影无踪,他们当时派人去接应时已经太迟,差佬都开始四处搜捕嫌犯。 “找?去哪找?!” “恐怕早被那小子丢到哪个山脚!不然就是让他啤灰过量死在哪都不知!” 坐在副驾驶的高文彪一言不发都听在耳里,能把傻佬泰气成这副德性的除了无用衰仔程啸坤,雷耀扬也算是独一份了。 趁这风头火势,他暗中卖了对方一个人情提供细眼发下落,算是向对方立了个投名状,祈祷奔雷虎牙齿当金使,能助他早日当上下一届和合图话事人。 当车子缓缓行入南风道,破口大骂发泄过许久程泰才算是暂时恢复理智,冷静思考良久他才开口: “无凭无据要人…只会打草惊蛇。” “与其浪费这点功夫,不如耐心点,等他们父子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挣爆,傻佬泰突然又邪笑起来问; “阿爆,你懂不懂什么叫豪门出情种?” “雷耀扬同他老豆相像的地方,可不止一点…” 挣爆一个野蛮大老粗哪里懂得这些?不过看样子自己这位大佬又有了新计划,他傻笑应付对方,只想早点送他返屋企自己好脱身。 程泰愁眉深锁,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坐山观虎斗的计策,刚才饭桌上雷耀扬有意无意「警告」他不能再动齐诗允,也坚定表明了自己不会同他「作对」的立场…但这世上,人心最难把握,他傻佬泰江湖厮杀几十载又怎会被对方轻易迷惑? 现在雷耀扬的致命弱点他既已知晓,也明白雷义那老家伙孻仔拉心肝,这十多年他从未放真正放下过这逆子,或许血浓于水自相残杀才应是属于这对父子的完美结局。 至于齐诗允,她若是失去雷耀扬这座靠山,那自己捏死她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不急不急…” “…好戏才刚刚开始。” “阿彪,明天帮我约洪兴蒋生下周一起去粉岭打高尔夫。” 副驾座高文彪应声,程泰后脑靠向皮革椅背,嘴角扬起一抹阴毒笑意,双眼微阖轻拍大腿作休憩状唱起潮剧来: “孀妇孤雏惊风雨…” “千般恨,赵氏一家痛被诛…” “……你是智是愚犹难料” “未卜是蛇还是龙…” “到如今万千希望成泡影…” “你何苦带凶带劫来降生…” —————————————————— 生骨大头菜:被宠坏的孩子 食碗面,反碗底: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牙齿当金使:说话算数,讲诚信 孻(nái)仔拉心肝:最小的儿子是心肝宝贝 结尾唱词段落引自潮剧《赵氏孤儿》 第80章“生日快乐” 一九九六年六月九日,本港天气晴好。 正午阳光播洒海面,如白昼星光般璀璨夺目,雷耀扬独自站在中环办公室落地窗前,眺望不远处被还未被林立高楼遮挡的维港景色。 前几日与程泰那顿晚餐吃得食不知味,他现在做事相较以前更为细致谨慎。 虽然他也拿捏住对方要害,但自己今后不能再留有任何把柄在那老鬼手上。高文彪与他的暗中合作一直在顺利进行中,但两人若是想要彻底铲除傻佬泰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 而他当然知道高文彪自己也有一把如意算盘,不过响不响,有大半是他奔雷虎说了算。 最近社团事务繁杂,只觉得快要分身乏术,但他倒挺享受这样让大脑高速运转的快节奏,时刻保持警惕,时刻保持清醒,浸淫江湖几十载也早就习以为常。 眼看距离曹四到港时间越来越近,当下不能再出任何事端,届时或许还有部分军队跟随他进驻港岛,所有一切都在雷耀扬与骆驼安排下有条不紊进行,东英最近连与其他帮会小打小闹都很少,乖巧安静到令差佬都摸不着头脑。 但雷耀扬心底一直认为骆驼与曹四合作风险太高,此举无疑是在用东英命运与未来对赌。 经济特区对外开放政策与别处大不相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发展速度相当惊人,曹四确实兑现了让他们掌控深圳大半地下资源的承诺,待事成之后深圳也将会由东英话事,但让他们短时间内铲除洪兴再统一本埠各大小字头谈何容易? 可现在既然都上了同艘巨轮,后续计划就需要更加缜密,行事也必须更加小心,雷耀扬自认现在还能够游刃有余应对自如,只希望能够撑过这一关功成身退。 突然一阵叩门声响起打断他思绪,雷耀扬扭头转身,看到东英龙头满面春风进入办公室。 “扬仔,过来坐下喇。” 跟随骆驼入内的还有个高个长发男人,对方生得白净俊美,一袭考究的手工西装衬得他笔挺有型,左耳垂上一枚银环穿过,倒显得几分不羁的雅痞味道。 骆丙润喜笑颜开招呼着两人落坐会客沙发,从手边西打木盒内取出一支雪茄,又用雪茄钳将尾部包烟皮剪下递给雷耀扬: “来,你品品看。” 雷耀扬接过看商标和独立编码,茄衣卷工相当细致,用手捏了捏感觉湿度刚好,又凑在鼻边轻嗅那股淡淡烟草香气。 “不错,帕德龙1964周年系列…” “龙头几时有兴趣玩雪茄了?” 他挑挑眉问对方,又看了看骆驼身边那个后生仔,随即精瘦男人笑起来介绍: “欸,我哪里懂这些…来,我同你介绍下——” “——古惑伦,刚从美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学金融的。” “阿伦,这位是我们东英的奔雷虎耀扬,文武兼备才貌双全,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要多请教他…” 闻言,古惑伦眼里闪动着钦佩光芒,立刻上前同雷耀扬礼貌握手寒暄,后辈姿态做足,有种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谦卑: “你好,耀扬哥,一直久仰大名,望今后能多提点照顾。” “阿伦好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同门,不必这么见外。” 雷耀扬与对方回握,开始抬眼观察跟前这位年轻人。 前几周他就听乌鸦说最近会有新人加入东英,但没想到竟会是个国外留洋回来的高材生,不过九七之后社团大半生意都要正当化发展,以后将不再是拼刀枪局面,高学历人才确实必不可少,食脑揾钱才是王道。 明面上东英有自己的地产和基建工程公司与白道合作,实则旗下各种金融借贷公司、大小夜场和赌档更是油水丰足,而东英资金雄厚大半都靠贩卖毒品获取高额利润,黑金经由地下钱庄或银行转到国外洗净再返港,转手投入回本最快损耗最小的电影业,洗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趁九七来临政局变更前,大家都雁过拔毛,能捞一笔是一笔。 用加冰威士忌做配,三人坐在办公室内细品陈年尼加拉瓜烟叶,雪茄不过肺,只用绵密饱满口感充盈唇齿,醇厚浓郁黑巧克力混合坚果香味弥漫在偌大空间,烟云缭绕相谈甚欢,几人话题多半围绕香港回归后社团走向,古惑伦脑子灵光言之有物,雷耀扬也对其生出些欣赏。 一个钟头后指间粗雪茄才燃了大半,古惑伦起身告别二人离开办公室,骆驼饮完杯中最后一点烈酒望着雷耀扬开口: “扬仔,过几周我要带雄仔和阿虎去一趟台北,同水灵商议曹将军的事顺便看看那边堂口,香港这边你多费点心,大概两三天我们就返港。” “目前接待的事项都差不多准备好,你叫手底下人继续安分守己,不要临天光濑尿。” 男人呼出一口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虽然现在所有一切都在既定轨道稳步前行,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龙头口中的这位「水灵」,曾是骆驼生父骆正武情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有情有义,且她智慧胆识不让须眉,在骆正武病逝后凭借各种手段操持东英社独当一面,直到骆驼正式接手东英后她才退位让贤做幕后高层,现在带着几万门生隐居在台北。 骆驼经水灵一手扶持上位,她在背后「垂帘听政」多年,虽然现在看似鲜少过问帮会事务,但平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此次东英与曹四的合作关系非同一般,所以骆丙润还是会询问参考水灵的建议。 待两人聊过正事,骆驼看雷耀扬眉宇间淡淡愁云不由得开口: “扬仔,我前两天听雄仔说上个月齐记者出车祸,要不要紧啊?” 雷耀扬听过后心中暗骂这死乌鸦大嘴巴,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国际新闻他都要跟骆驼讲。 “多谢龙头关心,她没大碍,是采访时出了点事故,现在已经不在报社工作了。” “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当新闻记者真是辛苦又危险…” “等忙完这阵,让你好好休假陪她喇。” 说罢,骆驼又往自己杯中倒酒,雷耀扬坐在对面沙发上点点头笑而不语,静等烟缸边雪茄慢慢熄灭。 港岛夏季湿度又上一层楼,空气潮闷得像是要滴水,即便时不时降雨也难以驱散这股会持续几个月的热意。 九龙区中心地段依旧车水马龙,佐敦道白加士街鸿运大厦下两层连通商铺正忙于做酒楼装潢,刺耳电钻与锯木声如火如荼碰撞交织,空间内四处都是飞溅的细小微尘和木屑。 目前酒楼内部样貌已经初见雏形,二楼正中央的龙凤大礼堂正在做圆弧形台阶,初步估算再有半个月工期基本上就能全部完成。 整个风格是由雷耀扬与母女二人敲定,还原几十年前方记在西环卑路乍街的古朴特色,但雷生执意要做得富丽堂皇点,又请来几个技艺精湛的师傅负责各处门廊和礼堂龙凤雕刻。 午后休息时间,齐诗允和方佩兰来到装修现场察看进度,两人四手拎着解暑饮品上楼,分发的同时与工人沟通交流设计方案。 近期没有工作缠身齐诗允前所未有轻松,时常前来视察装修进度,晚上照旧在大排档帮忙。邻里街坊暂时还不知道兰姨要把方记结业的消息,母女二人已经习惯低调,但每天都笑容满满,生活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之前从报社辞职的事太过突然,但方佩兰听过后简直开心到要敲锣打鼓,因为女儿终于想通脱离那份危险工作,她成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下。 而紧接着雷耀扬要投资将方记做成酒楼的事更让她意外,齐诗允虽然已经答应雷老板,但依旧觉得「赔偿」份量太重,那张送赠契上她迟迟没有签字。 他无奈,也明白她心中顾虑,最后只好亲自登门凭借自己三寸不烂舌说动方佩兰,与母女二人达成股份制协议,而齐诗允毫无异义是酒楼最大股东。 签好合同那日,几人在基隆街小家中一起吃晚饭。说起来雷耀扬与方记渊源深厚,十几年前他还在西环和义堂做堂主时就常去卑路乍街的方记酒楼,只不过那时已是方舜年的学徒在掌勺,再后来就逐渐没落直至结业。 去年他碰巧在基隆街又吃到这似曾相识的味道,虽然勾起古早时期味蕾和回忆,却怎么都没想过会是曾经的那个方记。 直到方佩兰翻出几张泛黄老旧照片,雷耀扬仔细看过熟悉的门头和招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即使是不信命不信邪的他,那一刻也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 齐诗允听后也很惊诧,但一想起初见那晚,这男人开名车带靓妹来大排档吃晚饭,一股无名火就开始在五脏六腑烧窜。当时趁方佩兰饭后出门散步,两人在小卧室里唇枪舌战掰扯了许久,但无奈自己理亏怎么都说不过,雷耀扬败下阵来,再度体会到她的记仇心理有多强。 最后也只能任齐诗允对他各种冷嘲热讽,他喜滋滋不还嘴,只觉得乐在其中。 要是让东英众人知道他还有这副德行,平日威严形象一定大打折扣。一想起那晚雷耀扬再次跟自己卑微道歉的模样,齐诗允不由得笑出声。 “囡囡,你傻笑什么?” 方佩兰见齐诗允拿着冰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还在若有似无地上扬,看样子一定是在想和雷耀扬有关的事。拖雷生的福这丫头最近不再愁云惨淡,也不知道他还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她这么高兴。 “…啊?没什么…” “我是觉得…收银柜这个位置要再往里弄一下…” 她回过神错开话题想假装无事发生,可一切都被方佩兰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呐,你最近开心阿妈看了也高兴。” “雷生他人真的很不错,不仅能说会道做事稳妥…最关键呢,是他真心实意对你好,人无完人,你也别老挑剔他喇。” “哇…方女士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亲生仔啊…你简直夸到他都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再说我哪有挑剔他?明明是他有时候太自大我随口讲几句。” 齐诗允不以为意反驳又继续走上前看包厢装修进度,方佩兰也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笑笑便也不再多话。 雷耀扬曾私底下郑重向她表明过会照顾齐诗允,只是婚事想让那执拗小女人点头还需要她从旁协助,方佩兰自然知晓他心意,时不时就跟女儿提几句,但齐诗允每次都像是自动忽略一样,根本没有半点想要与雷耀扬更进一步的意思。 与程泰有关的事两人都还瞒着方佩兰,而雷耀扬的真实身份也被他们十分默契地小心遮掩。想起这些,齐诗允也忍不住忧虑,若是有一日真相大白,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对两人都深信不疑的阿妈。 虽然彭伟已经毫发无伤回到报社,但没几天便自动提出辞职,雷耀扬只说细眼发还有用处,暂时也没要他性命。 知道他做事向来谨小慎微,齐诗允听过后便也不再过多提及追问,仿佛所有围绕在身边的劫难和困扰在她说出真相那晚,都被那男人轻而易举隔绝在外。 她自然明白雷耀扬替自己承受住多大压力,他最近因为社团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不好在这节骨眼上给他再增加烦恼,只是乖乖按照他的提议先把酒楼的事做好。 瘦高女人望着日渐成型的酒楼内部,看着身旁腰背微驼的母亲心中感慨万千,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了却这个心愿,而替她完成这桩心愿的雷耀扬,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有道不尽的感激和更加复杂的情绪。 告别骆驼,从中环某间酒家离开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雷耀扬独自驾车回到半山家中,一脸倦怠模样。 刚进玄关,warwick便一阵小跑过来迎接,男人俯身摸了摸它脑袋,看到不远处柜台上摆放着一个包装高档的金棕色蛋糕盒,这时忠叔也快步走来低声同他讲话: “雷生,这是大少爷傍晚叫人送来的。” “他来电话说…希望今天有人同你一起吃这个蛋糕。” 说完他递给雷耀扬一张贺卡,上面是大哥雷昱明的笔迹,与从前一样没有过多祝福,连署名也没有,只是简短写了四个字:「生辰快乐」。 雷昱明知道他向来不喜欢过生日,但每年这天还是会雷打不动送他蛋糕,而雷耀扬每次也都会随意吃上几口回个电话聊表谢意。 大概是因为最近事多实在太忙,他已经全然忘记今天是自己生日。 但是和他一样忘记的,好像还有一个人… 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他将贺卡放进柜子抽屉准备走上前拆蛋糕盒,头发花白的老人又小声开口: “齐小姐两个钟头前就过来了,在楼上等你。” “她说你太忙,就没让我给你打电话…” 男人手上动作停止,愣在原地诧异了几秒,转身迈开步子匆匆踏上大理石台阶。 书房里只开了盏阅读灯,光线在小范围内铺开,静谧得像一幅画。 齐诗允侧身睡在长沙发上,臂弯里还捧着一本书,脸色看起来略显疲惫却依旧动人心魄。 雷耀扬悄悄走过去蹲下身凝望她睡颜,俏丽面庞与他直挺鼻梁近在咫尺,那紧抿粉润红唇滋味他尝过千百遍,咒骂过他也好,嘲讽过他也罢,最终还是会在床上软软呢喃他的姓和名。 目光向下游移,今天她特意穿了身连衣裙,是他平时喜欢的颜色款式,漂亮肩颈下锁骨毕现,饱满胸口随呼吸起伏,被他重新戴回她右手的戒指火彩熠熠生辉。 突然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希望像这样安静美好的时刻,最好能够永远按下暂停键。 雷耀扬低头凑近,连同鼻息都小心翼翼,眼看唇瓣快要贴上那两片柔软细腻,齐诗允突然睁开眼与他对视,又极快速伸手阻挡在两人双唇之间。 “雷生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想不到还另有其人记挂你生辰,比我还早送来蛋糕。” 女人微抬眉尾戏谑道,语气里是他熟悉的嘲讽和暌违已久的醋意。 他听到后不由得失笑,甚至有一秒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同她结婚好几年,她嫌无聊开始玩起捉奸那套狗血剧情增添夫妻情趣。 “雷太,最近工作好多啊…” “你老公我上个月业绩不佳被上司痛批,好惨…” “boss说我再不认真工作就要减薪…到时候还不起房贷供不起车养不起你该怎么办啊…?” 雷影帝入戏速度快到令人猝不及防,耍无赖般扑向沙发上对他无力阻挡的齐诗允,被压在身下的女人快被他临场发挥的台词逗笑,也极为配合跟他飙戏: “你问我怎么办?只能趁现在物色下家啰。” “我这个女人好贪财的,每个月没有几十万生活费你休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听说船王长孙许公子最近闹离婚,已经有大把港女争先排队,要不我也去试试看?” 只见男人眼底立刻泛起一股狠戾,迅速伸出手在她腰间和腋下敏感处呵痒,齐诗允扭动着身体抗拒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两只长腿在有限缝隙中不停乱蹬,你来我往拉扯间一起从沙发上滚到柔软地毯上。 虽是嬉闹,但齐诗允完全敌不过雷耀扬身强力壮,三两下就被对方占领上风压在身下。 男人眉睫微蹙,手掌撑住她后脑嘴角带笑轻喘着开口: “够胆你就试试看?” “许公子肾虚啊,哪能像我这样满足你?” 齐诗允冷哼一声不甘示弱,趁雷耀扬松懈空档又反将他调转方向躺回地毯上,两侧大腿卡住他紧实腰身,一副拷问罪犯的架势: “雷耀扬,我问你是谁送的蛋糕?少岔开话题。” 谁知男人听到后笑得邪意十足又故弄玄虚,惹得她忍不住上手掐住他脖颈,两根大拇指在他轮廓分明的喉结处来回摩挲,时不时用力往下按压。 “这么想知道?” “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雷耀扬被她掐得哑声回应,彻底化身流氓无赖,手掌在齐诗允臀边大力抚摸抓揉,撩开轻盈雪纺布料准备往内「得寸进尺」。 “嘁,不讲就算。” “早知道有人送我就不买了,还花了我五百港纸。” 女人垂眸睨他一眼并不上当,起身欲走又被对方一把扯回,雷耀扬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胸膛,强健平稳心跳声清晰传递到她耳蜗,像是要证明他没有说谎。 “是男人送的,别乱呷飞醋。”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同他见个面。” 雷耀扬说得郑重其事略显严肃,但齐诗允大脑只思索了一秒完全把这个回答曲解,她抬起头,下巴蹭在他蓬勃胸肌下故作惊奇模样半开玩笑发问: “哇…雷耀扬…你的公关业务这么广吗?男客你也接?” “骆生知不知你私底下玩这么大?” “堂堂东英奔雷…啊——!” 话还未讲完,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她臀肉上,齐诗允吃痛喊出声,雷耀扬立即挺起腰腹将她抱在自己胯间控制住,禁锢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 “你个嘴真是什么都敢讲,你送我的蛋糕在哪?” “虽然我不爱过生日,但今天电话也没短讯也没,你这个女友真的很不称职。” “…雷耀扬你真是面皮比城墙厚,我生日那天你不也是一样?” “我今天能亲自来为你贺寿是我宽宏大度,谁像你这么小气。” “蛋糕在厨房雪柜里,自己下楼去吃。” 齐诗允张嘴抱怨这头恶虎,只觉得一肚子火。昨天自己刚来m,还抽空跑了好几家西饼屋才订到令她满意的蛋糕,这男人居然还要跟她斤斤计较。 而个中原因只有雷耀扬自己最清楚,一想起那晚郭城在她家楼下苦等许久都没结果,他就不由得笑意更甚把她抱紧了些,又顿觉有一阵暖流在血液中缓缓涌动。 能得她记挂,多难得。 他拥她入怀,鼻尖埋在她胸口深吸令他安定的发肤气味,双手摸索她后腰拉链准备图谋不轨,齐诗允则是一脸玩味盯着他,并未有阻止动作。 “难道雷生想「闯红灯」?” 男人修长指尖摩挲在她光裸背脊,抬起头看她轻蔑中略带戏谑的表情,努力浇灭心中欲火将她从地上抱起,嘴角露出苦笑: “你这m还真会挑时间…” 气氛有种恰到好处的微妙,雷耀扬一转念,将额头抵在她眉心: “那我可以吻你吗?” 对方问得轻声细语,像是邀请舞伴一样绅士有礼,撩动齐诗允好不容易平稳的心绪思潮。 或许有时沉默也可以算作回答,她轻抿唇珠片刻未出声,鬓角旁的耳垂却绯红惹眼,分秒内跳入男人视线。 雷耀扬顺势将虎口嵌在她后颈,手指穿过顺滑发丝,轻柔的吻落在女人温暖双唇,辗转着探入口腔撬开贝齿,舌与舌缠绕勾动出声令她渐渐闭上眼,一双手搂住他脖颈,任凭自己不能尽情释放的欲焰被他点燃。 窗外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反射白昼骄阳为它留下的光。 两人再次倒向不远处的沙发上拥吻,心脏跳动频率像是在为对方谱曲,连同呼吸都要失去节奏…齐诗允睁开眼望向他深邃瞳眸,轻轻喘息着想要开口说话。 对方似乎是心领神会一般,放开她的唇瓣暂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满眼珍爱地凝视她。 几秒钟后,齐诗允抬手抚摸他脸颊,他听见她低喃: “雷耀扬,生日快乐。” 男人笑起来吻她额头,同时在心中默默许愿,祈求今后不必再独自一人熬过这天。 —————————————————— 嘿嘿~两公婆打情骂俏小日常(? ̄??? ̄??) 第81章柳暗花明 再转眼已临近七月,西南季候风吹动北回归线以南沿岸,骤雨雷暴不间断袭港,水分从地表急速蒸发上空又拢下酷热高温,仿佛置身膛炉被三百六十度旋转炙烤般难耐,连狗都要骂一句好鬼热。 今日甲申时,开业求财最佳时段,白加士街一隅墟冚吵嚷,现场一派热火朝天景象,比之盛夏气温更为高涨。 三牲果品香案供奉正中,青烟袅袅缭绕左右,大鼓大钹奏响喜庆节奏,几头金色醒狮翕动眼帘迎着响亮鞭炮声起势,「采青」姿态生猛威仪气势十足,狮口衔咬门头生菜跃入酒楼大门,引来围观人群欢呼一片掌声雷动。 阿Ben难得西装上身,口袋前襟别朵鲜艳胸花,端着笔墨笑容满面站在母女二人和雷耀扬身后。 待吉时到,点睛仪式开始,被雷生请来主理开业仪式的师爷苏高喊点睛口诀: “——金狮点睛!富贵繁荣!” 随即,齐诗允侧眼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对方单手扶她肩膀,嘴角上扬微抬下颌示意她去点睛。 待她笑盈盈拿起盘中狼毫蘸取朱砂上前,狮头垂低在她面前扑闪扑闪几下,又乖巧张大双眼。 “左眼光如电!右眼望江龙!独角震乾坤!” 齐诗允听过师爷口诀,利落两笔点在眼球中央,又快速在狮头灵角划上红色朱砂墨,雷耀扬站在她不远处满眼笑意,头一次觉得花钱花得这么开心,当个份额最小股东也当得甘之如饴。 点睛完毕,四周掌声锣鼓声不绝于耳,身后着一身素雅旗袍的方佩兰手持红色布条走上前,齐诗允看阿妈把手中红布系上灵角,心中感慨万千,神色亦是动容。 “——参花挂红!生意兴隆!” 师爷苏声如洪钟,一套口诀念下来,中年女人刚巧系好红布,众人喝彩声此起彼伏,母女俩一起抬手揭幕头顶红绸下牌匾,「清和酒楼」四个金色阳刻行书映入大家眼帘,雷耀扬抬眸凝望门头偌大招牌,顿时心生暖意。 方记酒楼在齐诗允阿公重病后便交由学徒,时隔数十载,能记得的人早已不多,如今基隆街大排档顺利结业,她认为她与阿妈应该有新的开始。 酒楼名由她取自三国时期魏国诗人阮籍《永怀诗十三首》中「清阳曜灵,和风容与」头两个字,是太阳升起时微风和畅的景象,是对未来的无限展望和憧憬,也是令她能瞬间在脑海浮现起的某人的画面。 她转头回望,正碰上雷耀扬那双只对着她才有的温和眉眼,两人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 仪式结束,齐诗允同方佩兰一面招呼宾客,一面又要去厨房确认菜品是否能在一个钟头后顺利上桌。虽然雷耀扬出钱出力为她们免去很多后顾之忧,但母女俩这么多年亲力亲为惯了,一时间也甩不开手。 酒楼上下两层早已高朋满座,吵吵嚷嚷到需要用对讲机,从跑堂伙计升级酒楼经理的阿Ben也是忙到晕头转向,调遣服务生端茶倒水招待基隆街的邻里街坊和老食客。 时间渐渐临近傍晚,酒楼大厅内碗碟杯筷碰撞声不绝于耳,方佩兰和几位厨师斟酌出来的新菜式陆续被端上桌,捧场宾客大快朵颐,赞不绝口的同时也像老板娘提出中肯建议,中年女人上扬的嘴角一直未下来过,齐诗允也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笑僵。 清和酒楼外庆贺花篮堆山码海连成一片,齐诗允和雷耀扬来来回回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客人,倒搞得不像是酒楼开业,反而更像是新婚夫妇摆酒办宴席。 他们下楼送走从澳门过来道贺的黎议员,雷耀扬望着那辆座驾远去揽着她肩头,半开玩笑,却又说得正儿八经: “等我们结婚在酒店办完再来清和办。“ “摆满楼上楼下再请大家吃个三天三夜。” 齐诗允耸肩抖掉他的手,心里只觉得哭笑不得,这男人简直是结婚狂附体,时常与她聊不到几句就要往夫妻关系上升华。 “谁要和你结婚?雷耀扬你怎么动不动就要结婚?” “不过你和别人结我倒是不介意,反正雷生钱多,来清和办宴席我每道菜多收你双倍价钱。” “雷太,你是不是皮痒?想过河拆桥?” 闻言,男人暗中用力捏她屁股一把,齐诗允狠瞪他一眼也报复性回掐他大腿,两个成年人站在酒楼门口小幅度打闹起来,雷耀扬忍不住的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无药可救。 或许是因为今天气氛烘托下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又或许只有他一向漠视的法律才能更加稳固维系他们的关系,或许有婚姻做「束缚」,才能让她永远都留在自己身边。 嬉闹片刻,两人正转头的一瞬便看到Wyman与男友吃饱喝足下楼,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事头婆~” “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秃头佬发自内心为她高兴,忍不住半开玩笑调侃她新Title,而身旁鬼佬男友Keenan对刚才那道红烧大篾翅念念不忘,但齐诗允常年不下厨也说不清具体做法。 “正宗红烧大篾翅几十年前就失传了…” “犁头鳐鱼翅和老鸡、火腿加上猪肉和顶汤同煮,反复调整很多次,好不容易才能复刻到现在这样。” 说起菜式,雷耀扬比齐诗允应答如流,不过这方面他也是个厨届王语嫣,只会嘴上功夫。 Keenan是第一次见雷耀扬,虽然这男人长相气质非凡出众,但他明明记得之前在酒吧和邮轮上与齐诗允在一起的…很显然不是眼前这位。 一旁的Wyman很快察觉到男友的疑惑,但他怕这鬼佬说话直来直去,立刻把话题往别的地方转,再次跟两人道贺几句便又赶赴其他夜场活动。 告别两位同志,齐诗允转身正欲要走,抬眼看到雷耀扬没系好纽扣的白色温莎领,她忍不住抬起手给他整理,举止亲密又不失温情脉脉,而男人望向她的眼神也是如出一辙的爱意,揽住齐诗允肩膀又回到酒楼内。 此时,不远处一辆黑色林肯缓缓升上车窗,雷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转过脸正视前方,驾驶座的司机心领神会,车子慢慢驶离白加士街。 他透过窗观察已经许久未见的儿子,看到雷耀扬与齐诗允檀郎谢女你侬我侬,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如同几十年前得知齐宋两人私情的熊熊妒火在胸中燃烧,或许是他从未得到过的那份渴求的爱近在咫尺过于刺眼… 任谁都好,可为什么偏偏是齐晟的女儿? 即便齐晟死了十多年,但那男人就像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纵使当年他赢了他又如何?纵使他早已化成灰烬又如何?因果轮回又何曾真正放过自己? 他摸索着西装口袋里一枚鎏金怀表,放在掌心轻启表盖,借助车窗外霓虹闪烁垂眸看表盖内那张泛黄照片,那是才满周岁的雷耀扬,一脸懵懂被他抱在怀里,是父子俩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旧日时光。 雷义轻叹,叹天意弄人,叹自己可悲。 不经不觉已经开业快两周,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清和酒楼生意蒸蒸日上,每天从早九点开门迎客直到晚九点打烊,食客络绎不绝往来如织,即便楼上楼下加起来足有几十桌,但有时在中午和晚高峰还需要等位。 齐诗允和从前在报社返工一样早起,但不一样的是现在她时时刻刻都能陪伴在阿妈左右,简直是份无可挑剔的完美工作。 方女士把阿公曾经压箱底的菜谱拿出来当酒楼招牌,美食老饕雷耀扬又砸钱大力推广宣传,清和生意想不红火都难。 而她也越来越像个精明世故的老板娘,去菜市档口砍价有时比方佩兰还要狠,一毫一蚊都计算得好清楚,每晚数钱对账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净收入比起之前大排档翻了不知多少倍,若是生意长此以往,以后多开几间分店完全没问题。 母女二人对菜品把控甚为严格,大到生猛海鲜小到姜蒜佐料都是精挑细选,管理酒楼的制度是她同雷耀扬一起商议实施,看似严厉的同时也不失人情味,分工明确清晰,薪资公道合理,上到经理厨师,下到服务生和洗碗工无一不心服口服。 清和也自然成为雷耀扬的私人食肆,在装修时就单独开辟了一间包厢供他专用,这男人隔三差五就过来吃饭,虽然三个大厨厨艺也不差,但方佩兰时常还会亲自下厨做几道他钟意的小炒。 既可以享受美味,又能见到齐诗允安安全全,这样的两全其美也让他心底深埋的紧绷感渐渐松弛下来。 礼拜六下午四点多,雷耀扬驾车离开中环直奔佐敦,乌鸦本想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来,但看那一身古惑打扮加上那张没把门的嘴,奔雷虎不由得心生鄙夷,借故甩掉这个麻烦精把油门踩到最底,不出十分钟黑色法拉利就已停在白加士街。 方佩兰正给入口处一盆福禄桐浇水,见雷耀扬进来笑容攀上嘴角,仿佛看到福星降临: “耀扬今天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伯母做的我都钟意。” 他眉眼和煦礼貌回应,只是此刻心思完全不在食物,而是在不远处那小女人身上。 齐诗允坐在收银柜后,正打电话联系海鲜档口送桂花鱼和海虾,快要挂断时雷耀扬已经走至她身旁椅子上坐下。 木质收银柜宽阔,柜身足有一米多高,可以让他坐在她身旁时让一双长腿肆意伸长摆放,可以让两人暂时处在一个私密空间内亲昵耳语,但不知为何,方记大排档那个小小窄窄的收银柜突然令他怀念起来。 明明才一年多,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 “你最近好像很闲?” “这个星期已经是第五次来吃饭了。” 女人并未抬头看他,只一味握着原子笔在账本上做支出记录,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因为难得最近没太多事要我去做。” “但怕你见我太多回产生审美疲劳,所以只来了五次。” 雷耀扬正说着,突然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一丝不寻常,凑近了点单手撑在桌面凝视她侧颜: “齐诗允,你怎么连我来几次都记这么清楚?” 忽然手里的笔一顿,齐诗允扭过头也回答得不卑不亢: “因为雷生的每一笔账我都有记啊。” “白吃白喝怎么行?年底一起清算。” 明知道她是故意玩笑,雷耀扬轻嗤一声还是忍不住伸手捏她脸蛋: “孤寒,你快被金钱蒙蔽双眼了,那你看我像不像钱?” “雷生当然像钱,简直财神爷转世,我都恨不得打个神龛再给你塑个金身把你供起来。” 话音刚落,两人都不约而同笑出声,方佩兰从厨房端着一盘咸蛋黄鸡翼走出恰好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得停滞,越看越觉得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完全不似从前她与齐晟那样…十句有八句都说不到一起。 心中为自己默默叹气的同时,也为女儿久违的幸福笑容感到高兴。 再坐到私人包厢,雷耀扬秋风扫落叶般吃完一碗饭,正细品一道金银菜陈肾老火汤,还要刚端水果进来的齐诗允坐在身旁看他如何饱餐一顿。 “中午没吃饭?吃这么多…” “你健身房里的器械又要被你练到冒火星。” 她虽是夸张了点,可不管是从前在大排档或是现在的清和,这男人的食量都有些惊人,但好在他非常自律,身材依旧管理得「凹凸有致」。 饮完碗中汤,雷耀扬正要答话,齐诗允手机突然响起,但来电号码很陌生。 待她满脸疑惑接听后,一旁的男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从讶异到喜悦,也不知还有谁能让她这么高兴。 他抽面纸轻拭完嘴角,忍不住像个八卦娱记凑在她耳边细听,直到听到电话那头是女声才收起强烈好奇心,因为对方语速很快,令他感觉有些呱噪。 “雷耀扬你偷听上瘾啊?” 一分钟后齐诗允挂断电话,水亮杏眸直盯紧挨自己的大佬,转而又掩饰不住地上扬起嘴角。 见她笑意十足,男人抬手轻抚她发顶,温和语调里也有丝丝酸味: “谁的电话?开心成这样?” 齐诗允故作神秘挑眉不语,存下号码开始备注对方姓名,雷耀扬见到荧光屏幕上的「施薇」二字,忽然想起之前齐诗允跟他说过马场踩踏致死的那场事故经过,她出手相助的那女人好像就姓施。 “她找你做什么?” “前个月她陪生病的爸爸在国外做手术,后来手机不小心进水坏掉没了我的号码,昨天返港回公司看到我之前发给她的邮件,才想起上次说好这个月要做钟梓淇的独家专访。” “她知道我不在报社了,明天想和我见面聊聊工作的事。” 女人说完,一旁的雷耀扬又疑惑挑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工作?她做什么的?” “跟你说过的嘛,公关公司CEO啊…” 或许是她说「聊聊工作」时他就已经皱起眉心,此时手掌握住她的力道也变大,就像是害怕她随时会逃跑一样。 “喂…我又没说要去她公司上班,你紧张什么?” 男人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过于敏感,转而又笑着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两张门飞递给她,差一点就忘了今天来意。 齐诗允接过仔细看了看,是下礼拜在香港文化中心举办的一场古典音乐剧。 “香港管弦乐团…莫扎特歌剧《唐璜》序曲、《交响协奏曲,K. 297b》…” 齐诗允一字一句念完,正想抬头的瞬间,雷耀扬已经凑近她腮边柔声低语: “齐老板,抽空和我约个会吧。” 她垂下视线,看到他深邃眼眸里微微莹动的星光,突然觉得和Warwick望着她时很像,令她不自觉心头一软。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狗…连摇尾乞怜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女人皱眉苦笑,抬手抚摸雷耀扬完美圆润的后脑勺,戏谑中略带一股疼爱宠物的笑容: “我没记错的话…这部歌剧还有个译名叫《浪子终受罚》…?” “雷生自带「唐璜」风流基因,突然被我终结还真是抱歉。” 齐诗允耸耸肩,作出一脸勉为其难模样拐弯抹角应承对方,又忽然凑近雷耀扬脸颊用红润双唇轻点他嘴角,如蝴蝶振翅落于沉睡猛虎鼻尖,就像某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然挑衅。 雷耀扬笑意渐浓深情回望,那朗如玉山样貌,一身的卓荦潇洒,活脱脱本港头号芳心纵火犯,可以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卸到对方头上: “那都是因为你没有早点出现。” “你当然要负责到底。” 女人听罢斜睨他一眼,用筷子夹起盘中一块虾饺皇塞进雷耀扬嘴里示意他收声: “是,养了「狗」当然要负责到底。” “把「狗」喂饱也是我的职责。” —————————————————— 孤寒:小气、吝啬 门飞:门票 第82章变数难测(上 翌日午后。 强烈紫外线将摩天大楼折射出耀眼光芒,满目都是金钱堆砌的高耸建筑,但摒除游人外,谁都无心驻足观赏这冰冷钢铁森林。 中环节奏一如既往的快,效率社会在这片金融中心展现得淋漓尽致,大部分人或脚步匆匆或神色漠然,赶着去为银纸埋头苦干,赶着去为未知明天搏出一线生机。 地铁站内人潮涌动,广播里回荡着女播报员听似亲切却没太多感情的字正腔圆声线,大家都神情麻木,仿佛是工蜂在机械性重复每日劳作。 齐诗允走出地铁站口撑开太阳伞,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又一路往置地广场方向过去。 “Yoana!” 刚要步入公司大门,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名字,齐诗允一转身,正巧看到她来赴约的对象从轿跑驾驶位上下来。 女人穿着DVF印花裹身裙,丰满窈窕身材展露无余,浓密卷发每一丝都散发着成熟风情,明艳红唇一张一合,语速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塞车塞了十多分钟真是要命,拜托有些人揸车技术烂就不要上路,简直耽误我宝贵时间…” “不过也巧,我刚一看背影就认出是你,正好带你一起上去。” “没关系Vicky,我现在随时都有空的。” “…开车最重要是安全第一。” 齐诗允微笑礼貌回应,上次的意外车祸还让她心有余悸,虽然雷耀扬给她配了台新车,但这段时间她都没什么兴趣摸方向盘,出行基本都靠公共交通。 施薇穿着高跟鞋却健步如飞,带着她进入公司升降梯按下楼层,两人在内如密友般谈笑,对方大致说了一下她的公司结构,不知不觉间升降梯已稳稳停在十六楼。 步出四方空间,「VIRAGO国际公关公司」巨大招牌在入口处异常显眼,整个办公区域有三层,门头装潢极简现代刚柔并济,充满让人过目难忘的设计感。 上次接到施薇的名片后,齐诗允也细查过这间公司。 VIRAGO从创立至今不到五年,但短时间内就在业界声名鹊起,而「VIRAGO」一词,在拉丁语中意为「超越美丽」,用以形容强大勇敢、性格坚毅的女性。 视线正流连于公司门头,锃亮反光的透明玻璃自动门向两侧打开,施薇转头对齐诗允露出一脸灿烂笑容,红唇张扬着浓烈性感与勃勃野心: “Yoana,Wee to the world of women.” 齐诗允跟随施薇脚步入坪数宽阔的办公区域,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妆容精致打扮时髦的女性,而她今天的简单装束,明显和这些中环白领丽人们格格不入。 但此刻没人有空去看她是否穿着普通长相如何,大家或是忙于手上工作或是电话不断,键盘敲击节奏飞速,整个区域一如报社那种熟悉氛围,唯一的不同是,没有看到那些秃顶发福或是单身饥渴的臭男人,只有几个年轻力壮的靓仔散发着少许雄性荷尔蒙。 齐诗允的目光不由得被眼前赏心悦目画面深深吸引,一路上都有人恭敬礼貌叫着她身旁的“施总”,直到两人一路走到写有施薇名牌的总裁套间内,女人才出声打断她游移思绪: “Yoana,坐下饮杯咖啡等我几分钟。” “好。” 施薇放下包转身出门,齐诗允点头应承,挪动步伐坐到不远处巴塞罗那椅上。很快,上次在马场见到的那位女助理笑容亲和端着一杯美式,轻轻放在她面前玻璃几上,与她礼貌寒暄几句又退出办公室。 女人抬眼环顾偌大空间,光照明亮通透,位置风水极佳,走至落地窗便可俯览中环繁华景致,置身其中心情也觉得无比晴朗。 眼神转回的一瞬,齐诗允看到办公桌附近置物架上摆放着几个装裱精致的立式相框,她抿了口咖啡又放下,忍不住好奇走上前去细看。 几张照片几乎都是施薇与女性友人的合照,有与钟梓淇的,有与看起来像她母亲的…还有一张稍显特别,那是与施薇的性感奔放完全不同的风格长相,甜美俏皮中夹杂着东西方交融的混血感,眉眼里透着股恃靓跋扈的不可一世。 施薇的家世背景上次两人见面聊天时她大致知道一点,祖上是因战乱背井离乡来到香港的法兰西商人,在港台两地富人圈都有一定影响力,而与她合影的这位靓女似乎也有别国血统,令她一眼难忘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眼熟。 突然,走廊一阵高跟鞋声传来,稍显急促的步伐不用看都知道是这间屋的主人。 “那是我表妹,林舒雯。” “她老豆你一定认识,丽鑫集团的林柏兴。” 施薇快步走到齐诗允身后开口,同她一起端详那张两姐妹几年前在巴黎的留影。 齐诗允听过恍然大悟,全港都知林柏兴有三子一女,她依稀记得这个女仔很久之前因为一则酒吧打人事件上过八卦周刊…又忽而又记起去年在澳门赌场那天,还碰巧见过林柏兴的次子林舒明。 “我见过她二哥…” 女人喃喃低语,而施薇则是略带嘲笑揽过她肩头招呼她坐在会客区沙发: “…二哥?林舒明就是个没救的垃圾人渣,我跟Shreya从来都看不上他,她从小也没把他当哥哥。” “Shreya是我姨妈的女儿,跟林舒明同父异母,但她平时都在LA,不过这个月应该会回来,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 施薇忽然意识到自己扯远了,又把话头转到最初的目的上: “Ok,言归正传,Yoana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 “我们有部分业务是和媒体打交道,接到的case经常会有新闻发布会,还有撰写、发布和审核甲方的press release,我找你是因为你有这方面工作经验,专业和学历都很符合我们的用人条件。” “我会先给你公关副主任位置,年薪五十万加提成,做得好晋升很快的,你考虑下。” 齐诗允被对方热情抛出的一连串橄榄枝弄到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目前酒楼生意刚起步但前景不错,可也不得不承认施薇给出的优越条件确实令她心动,一时间许多矛盾情绪涌上胸口,陷入两难境地,让她进退维谷。 施薇也像是洞悉出她的顾虑,其实在她没辞职之前就想挖她过来,而她向来看人眼光精准毒辣,嘴角勾起视线落在齐诗允右手那枚价格不菲的密钻戒指: “Yoana,听我讲,女人最紧要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就好比找到一双又靓又合脚的高跟鞋,这比找到合适自己的男人更重要。” “男人多半都靠不住的,只用把他们当作是生活调剂品就好,但这份工只要你肯用心,我一定保证你身价资产倍增。” 一番话醍醐灌顶般冲击齐诗允大脑神经,最近自己除了忙于酒楼的事情,确实好像是过于沉沦与雷耀扬的情爱丧失了一点清醒… 她不否认很喜欢这间公司的工作氛围,也不否认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一份自己钟意的事业,而之前被报社辞退的原因,也是她不想跟施薇隐瞒的事实。 喝掉一半咖啡思索再三,齐诗允垂眸望着自己右手开口: “Vicky,其实有一点我想要跟你坦白,我男友他…” “你想说他有三合会背景,对吗?” “不用多讲,你从报社出来的原因我都知道。” 施薇打断她的话,从包内出银质烟盒,取出一支细长女士烟递给表情微愣的齐诗允,说得郑重其事: “下属跟谁拍拖跟谁结婚都与我无关,这些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因为我用人只看工作能力。” “当然,丑话说在前,若是做得不好,我也不会因为我们的私交让你留下来。” 齐诗允回望面前一本正经又笑容和煦的施薇,她本以为自己从前已经把这些利害关系看得足够透彻,可职场哲学和人生经验仿佛是本永远都学不完的教科书… 而面前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却也像是阅尽千帆,言行举止都令她心生敬佩,或许惺惺相惜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想要与她共事的心情也在瞬间澎湃高涨。 待两人唇边的细烟都点燃,星火明灭间,齐诗允如释重负般回答: “Vicky,我想我不用再考虑了,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施薇自信地嫣然一笑,唇边呼出一口烟向她伸出手: “只要你准备好,随时都可以。” 齐诗允回握住对方,眉眼里都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从中环回到佐敦白加士街,齐诗允把要去新公司工作的事告知方佩兰,虽然觉得女儿立刻答应有些擅作主张,但她心底也还是支持女儿有自己的事业。听说薪资待遇和环境各方面都不错,便也高高兴兴让她放手去做。 母女倾谈间,方女士遗憾自己一辈子都没正经上过班,羡慕女儿的同时也表示也会把酒楼做得更好。 虽然齐诗允目前是最大股东,但碍于清和是雷耀扬出资才能顺利开业,她与方佩兰商议着以后怎么管理酒楼,也在心猿意马琢磨着怎么跟头一天还对她紧张兮兮的雷老板说出这个消息。 —————————————————— 醉了,po突然莫名其妙吞我字数,改了好多次都不行,分上下两章发吧,我真的快被气死…… 第83章变数难测(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好,才来VIRAGO不到一周,公司就接到几单规模不小的Case。 正式成为VIRAGO一员后,齐诗允受到之前在《明报》里完全不同的待遇,不但薪资翻倍,还拥有视野不错的独立办公室,能尽享皇后大道中的琼楼玉宇,远眺维港繁华海景。 齐诗允与另一位年长她几岁的公关主任负责带六人团队,目前的主要工作内容大多是为客户撰写宣传材料和新闻稿,虽然与从前在报社的工作异曲同工,但都同样需要严谨细致,好在她适应能力强,很快便做得游刃有余。 VIRAGO遵循朝九晚五八小时高效率工作,一周工作五天只需偶尔加班,除此之外还能够享受所有公共假日,比起大部分案牍劳形的公关公司简直人情味十足。 施薇对待下属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并不会像许多资本家一样喜欢压榨员工,且整个公司大部分职员都是女性,应酬喝酒和一些体力活都是交由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仔。 因为工作氛围优越,也让有些阴霾的段心情明朗了点,但突如其来的冷战就这样开始,一连几天,雷耀扬在那则短讯后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起初齐诗允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先斩后奏有些过分,但一想起那男人背着她做的违法勾当,还有他时不时就这样犯癫发病的奇怪行为,心里一阵气闷,也懒得再给他去电或是发短讯。 从给他发短讯说要到公司上班那日到今天,雷耀扬都没有对她回复一个字,也没有一个来电。 当时她猜想他或许在忙,猜想他或许手机没电,猜想了种种…最后觉得,他在生气这个可能性或许更大些。 自己确实跟他说过不会去施薇那里工作,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那样的环境吸引,也不否认自己被突然辞退后的不甘和怨愤还弥留在心底。 就算是雷耀扬允诺过她,可世事变化无常,感情更是充满变数,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她更想要把握时机,挑战更多可能性。 眼看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日,齐诗允表面上高高兴兴去适应新工作,实则静下来时还是会被一股负面情绪影响。那两张音乐剧门飞与上次的作废机票一起放在她书桌抽屉,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也变成两张废纸。 礼拜五这天,加班到夜里八点多,仔细校对好两份宣传材料传真给客户,齐诗允告别几个同事走出公司大门,就在升降梯打开那一瞬,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男人挎着硕大记者背包,边说边晃着一个信封满脸笑意走出升降梯,他盯着面前一身职场女性装扮的齐诗允,显得颇为惊喜。 “哗?!好久不见啊Yoana!你过档到这里了?” “不过《明报》老总那么孤寒,全报社过档都好正常…” 齐诗允只觉得惊异,这男人是从《壹周刊》跳槽到《明周》的金牌狗仔,一年前辞职自己单干做起秘闻记者,专门跟踪拍摄名人名流,用真凭实据「勒索」高额「赎金」,比起一般狗仔更没人性。 “阿Liam?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八卦女王」啊,有点事我要找她面谈。” 这下情形变得更加古怪,这男人一脸得意洋洋来找施薇,难道他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齐诗允盯着他手里那个白色信封隐隐觉得不妙,故作轻松地勾起嘴角: “好,我带你去。” 带着阿Liam又折返回公司,两人来到施薇的办公室前,齐诗允轻轻敲了敲门,内里女人应声后她推门而入,身后的阿Liam也痞笑着跟着进去。 神情本就有些不悦的施薇看到齐诗允带着阿Liam,只剩满眼的不可思议,她把刚整理好文件的放在一旁又坐回皮椅,这男人才给她打过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上门速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快。 阿Liam看了眼齐诗允,又看回脸色严肃的施薇开口道: “Vicky,好久都没见到你了,真是让我日思夜想…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前同事。” 闻言,齐诗允有些进退两难,感觉这两人像是有什么秘密,她正好转身出门,施薇却眼神示意她留下又盯着阿Liam: “金牌狗仔找我有何贵干?我没时间同你叙旧,有话快讲。” “哇…别这么心急嘛,你看完照片再决定要不要同我叙旧。” 正说着,阿Liam走上前将手里的那个信封放在施薇的办公桌上,皮椅上的女人抬眸看紧对方,小心翼翼取出内里的东西。 一沓彩色照片哗啦啦掉在桌上,照片上一男一女貌似是在启德机场航站楼大厅,两人举止相当亲密,看起来是男人从后扶着快要摔倒的女人,而他的宽大手掌却放错了位置,正好覆盖在身前女人饱满胸脯上… 四只眼睛再三确认后,齐诗允和施薇同时瞳孔地震。 因为照片上这两人,一个是林舒雯,一个是陈天雄… 与此同时,施薇接到了林舒雯来电,她已经与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咸湿佬闹到了差馆,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她要求表姐立联系最好的大状去把他告到坐监。 —————————————————— 呵呵,po居然有敏感词?见识到了(吐血 恭喜齐姐遇到伯乐~?*?(?*?????)/ 以及终于写到鸦雯夫妇返场啦哈哈! 他俩的剧情会有很大改动,大家可以小小期待一下! 第84章差馆偶遇 yushuwx.com 夜幕下中环光电霓虹闪烁,刺入云霄的商厦棱镜倒映出四周高低错落的楼宇线条,处处展露国际大都会独有精致。 VIRAGO位于皇后大道中一座三十多层写字楼中段,此时高大建筑依旧灯火通明,像是在为本港繁华夜景添砖加瓦。 十六楼办公室内气氛凝滞,施薇握着手机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 林舒雯在电话那头强烈控诉对她实施猥亵侵犯的男人,只是林大小姐目前还不知道两人的事发过程…已经被有心人暗中偷拍下来,作为一桩不平等的交易筹码。 阿Liam气定神闲坐到办公桌对面的皮椅上,一副志在必得的小人嘴脸,等施薇在这头安抚好林舒雯,他才缓缓开口出声: “怎么样?现在有空同我叙旧了吗?” “不过你表妹还真是泼辣,差点跟这古惑仔在现场打起来,我好久没影到这么犀利又精彩的画面了…” 一旁的齐诗允也正困惑,这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怎么会这么巧被狗仔影到?乌鸦哥也真够猥琐,直接当众表演揸波绝技…活该被送进差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o ushuwu2. c om 此时施薇面色沉得像是乌云密布,只听到她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桌对面这可恶男人,说得咬牙切齿: “有话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要多少才不会公开这些照片?” “——爽快!” 阿Liam打个响指坐直身体,双眼里闪烁着对钞票才有的虔诚光芒: “听说最近丽鑫股价上涨,又同内地企业合作,还要拓展海外业务…” “我就要个两百万不过分吧?” 闻言,施薇和齐诗允都屏住一口气,虽然两百万对于丽鑫这种大集团来说九牛一毛,但这家伙简直是要钱不要命狮子大开口,皮椅上的女人已经是怒不可遏,只差拿起手边钢笔戳爆对方双眼: “扑你个街。” “你怎么不去死?到时我大大方方烧两千万给你。” 男人见对方火冒三丈倒是笑出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得极为自信: “Vicky,看在我们共事过的份上,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千万别想着报警解决问题,我既然敢上门,自然是有后手。” “劝你想好,是到时候你替她做危机公关划算,还是直接给我两百万更万事大吉。” “走喇,Yoana~” 玩笑着说罢,阿Liam吹起口哨悠闲走出办公室,留下齐诗允和气得摔照片的施薇绞尽脑汁想办法。 “叼!这照片上的麻甩佬是谁啊!?” “我要告到他倾家荡产去吃皇家饭!” 施薇气得直飙脏话,突然没了平时那股从容淡定,拿起电话准备拨号又放下,一脸的左右为难。 齐诗允把所有照片拿在手上都过目一遍也觉得头痛不已,片刻,她试探性开口告诉对方: “Vicky,这个男人我认识,他是东英的…” “但现在最要紧先去警署看看林小姐情况,而且我们手上有证据…或许有其他办法。” 霎时间,施薇猛地抬起头看向她,才想起她男友是东英社成员。 女人随即拨通了相熟的律师电话,交代清楚后拿起桌上照片尽数放入桌上米色铂金包,拉着齐诗允风风火火走出办公室。 半个钟头后一阵急刹响彻街道,两个女人急急忙忙下了车,匆匆走入启德机场警署。 还未来得及问询阿Sir,就听到不远处的办公区域内一男一女吵得不可开交。 “古惑仔了不起吗?以为当黑社会好巴闭啊?我看你早晚被仇家斩死横尸街头!” “大庭广众公然非礼猥亵女性!你当法律写来当废纸?” “我一定告到你这辈子都蹲监狱!痴线!Drop dead!” 一头长发身着裙装的林舒雯抛弃「淑女」形象,完全不顾身旁女警员拉拽劝阻,恨不得上前用穿着高跟鞋的脚去拆对方祠堂。 “叼,癫婆!你咒我啊?麻烦你不要侮辱我香港好市民形象,谁是黑社会?就你懂法律?拜托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揸你对波,否则我告你诽谤!” “况且路人甲乙丙丁都看到是我把你扶住,不然你现在该躺在医院,不是坐在这同我大喊大叫!” 乌鸦一脸不屑地坐在椅子上回呛对方,两人从航站楼大厅一路吵到差馆几乎没停过,没想到这女人战斗力还不错,能跟他吵到不相上下。 此时此刻,林舒雯被他颠倒是非的几句话气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拿起价格不菲的手提包就准备往对方身上砸。 “Shreya!快住手!” 施薇见状及时跑上前制止 ,抱住林舒雯的同时狠剜椅子上那流氓模样的男人。 而乌鸦一副满不在乎模样,回敬对方一个恶狠狠表情,突然又将锐利眼神锁定在这女人不远处的齐诗允身上,脸上露出的痞坏笑容更加灿烂: “咦?齐小姐你怎么也在?!今天要约会啊穿这么靓?” “正好你在,快来帮我做个人证,证明我陈天雄是gentleman,我好心扶住这个八婆她居然报警抓我还要告我…” 听到这番不要脸言论,林舒雯的目光也随之注意到表姐身后那个刚刚进来的高个子靓女,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与古惑仔有往来的公司女职员…她怎么会和这不要脸的色情狂认识? 气急败坏的林大小姐心底蓦地冒出一股火,也恨屋及乌地向对方投射不友好情绪,阴阳怪气起来: “这位小姐,你还真是交友不慎喔~下次一定把眼睛擦亮…” “Shreya,她是我朋友,礼貌点。” 见齐诗允有口难言,施薇摆出一副大家姐模样护住对方,沉下脸示意刁蛮任性的表妹收声。 林舒雯冷哼,极不情愿闭上嘴,又把愤恨目光转向那个在公共场合对她伸出魔爪的臭流氓,没想到自己悄悄回港第一天,会行衰运遇上这个瘟神。 乌鸦完全接收对方恨意,眼露凶邪回望那张明艳的混血面容,嘴上说得极不正经: “看什么看?觉得我太charming?” “小姐,全香港不知道多少靓妹排队等我,我真的没空同你玩喇…” “陈生。” “你还是跟林小姐好好道歉。” 还未等气急败坏的林小姐开口,齐诗允走上前打断,使眼色示意乌鸦别再多话。 刚才听过他那些胡言乱语只觉得头痛,但看在施薇的面子上,也看在与他以往的交情上,她并不想把局面搞得太难堪。 话音刚落,座椅上的乌鸦霎时间弹射而起,似一堵铁墙站在三个女人跟前,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还未完全释放,就被一位肩上两粒花的阿Sir拍了拍他的后背狠狠掐灭: “真是嘈喧巴闭,我看你是要把差馆掀了?” “陈天雄,我劝你还是听这位小姐的话,老老实实跟受害者道歉求原谅。” 乌鸦见来人是他相熟的警官,大马金刀又坐回椅子,恢复一副吊儿郎当样抖起腿来: “不是吧黄Sir?我们两个打交道这么多年你不信我?” “欸,这么多人在场话要讲清楚,我们当差佬的虽然也拜关二爷,但和你们社团人士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我同你打交道是因为一直没证据逮捕你让我有机会晋升,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请你「饮杯茶」。” 中年男人讪笑着说完,将刚才齐诗允交给他的那迭照片放在两人之间的长桌上。 乌鸦和林舒雯盯着桌面上的照片看了数秒,又抬起头与对方用眼神隔空打架,女人只觉得瞬间有股血液冲顶脑门,也不知道是哪家不要命的狗仔正好抓拍到这一幕… 羞愤难当的同时,林舒雯思绪飞速运作,转而又勾起嘴角笑出声,颇有股历经千辛万苦大获全胜的疯癫感: “呐,铁证如山,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啊?” “乌—鸦—哥————” 女人叫他花名,故意拖长尾音挑衅对方,那双圆圆的大眼毫不畏惧死盯住对面的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口嘲讽起来: “啧啧,都快二十一世纪了…” “居然还有人叫这么老土的名字穿这么outdated的衫…” 听到林舒雯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戏谑,乌鸦瞬间黑口黑面,眉心紧拧着像一头被惹怒的西班牙斗牛,正要冲上前时又被几个差佬奋力阻止。 此时施薇联系的律师匆匆赶来,但脚步声明显不止他一人,齐诗允闻声转脸,跟着进来的还有天后诞那日见过的笑面虎,以及清和酒楼开业时帮忙主持仪式的师爷苏。 乌鸦见来人如同看到救星般,立刻摆出底气十足大佬做派。 当齐诗允正要与师爷苏寒暄,又一阵稳健脚步声响起,抬眼那瞬间,便看到了已经几日没跟她联络的雷耀扬。 男人见到她时明显也惊诧了几秒,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开始打量她这一身Office lady装扮,墨色无袖雪纺衫搭卡其色齐膝裙,线条修长漂亮的双脚上,穿着他去年为她挑的那双黑色Roger Vivier低跟鞋。 嗯,郁闷几天的心情似乎好了点。 齐诗允也留意到对方审视目光,但这两天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她只是跟师爷苏说了几句话就又站到施薇那头,一副完全不想理会身后的男人的表情。 又过了半个钟,施薇陪着林舒雯去做笔录,乌鸦暂时被黄警官带走,东英的师爷苏和对方大状正在为各自当事人据理力争,雷耀扬和笑面虎在另一处商议对策,只有齐诗允暂时无所事事,坐在走廊椅子上翻看一本宣传手册,昏昏欲睡。 片刻后,突然一把跑车锁匙递到她眼前,她抬起头看见雷耀扬脸上些许愁容,正想要说点什么,对方顺势坐到她身旁,开始没话找话位置挑剔座椅: “这破凳子怎么比钢板还硬…”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要不你先到车上等我?” “银色波子,车牌是SY0409。” 齐诗允愣了几秒后还是没有接过车匙,听到车牌号才想起这是出手阔气的雷老板给她配的新车…但他明知自己现在要的不是这个。 “电话也没,短讯不回,雷生最近几天很忙吗?” 她挑起眉弓质问,雷耀扬轻轻“嗯”了一声又沉默不语。 没与她联系的这几日,他气恼她的自作主张,气恼她觉得自己不够可靠,气恼她对自己还远未达到百分之百信任。 但其实雷耀扬心里更气恼自己,气恼自己的黑社会身份,气恼他现在不能快速解决各种麻烦事务带她离港。 神思回溯,男人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只觉得心情烦闷,刚才看了那些照片他也只想骂这死乌鸦脑袋埋屎,他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林家最疯的林舒雯,而且是在曹四快到香港的这个特殊时期。 一连串麻烦事堆在一起,现在他和笑面虎也只能忙前忙后去解决,脑海里忽然想起骆驼说的那句「临天光濑尿」,简直就是为陈天雄这惹祸精量身打造。 几人刚从台北回来就遇到这种事,骆驼一向是遇事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留下只目睹后半部分过程的笑面虎到处call人,想尽办法解救这只长了对咸猪手的下山虎。 走廊上警员和嫌疑犯来来往往,远处冷气机时好时坏,整个空间闷热吵嚷,雷耀扬极为讨厌这种无形窒息感,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如坐针毡,没几分钟就牵住齐诗允起身就往外走。 来到警署门口街道上的跑车前,女人从皮包里翻找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张跟他开口: “你们去找这个人吧,照片是他影到后联系Vicky的。” “索赔金额也是他开的价,我想他背后应该有人罩,临走时还威胁我们不让我们报警。” 方才在警署里她思虑很久,还是决定告诉做事谨慎的奔雷虎,因为这一年多经历种种波折,她现在只信奉「恶人还需恶人磨」。 齐诗允递给对方一张写有阿Liam名字和电话的便签,雷耀扬眉心微蹙,接过细看了几秒点点头,又极为绅士打开副驾座车门让她入内,两人交谈几句后他又返回差馆。 警署内,两方人唇枪舌战僵持不下,但照片上证据确凿,又有施薇后来联系到的目击者前来作证,多方铁证指控压迫下,嚣张跋扈的乌鸦哥终于被等待多时的黄Sir带到他精心安排的「独立单人间」。 相识多年的两人隔着铁栏对话,陈天雄一脸铁青阴郁紧盯着走廊上已经鬓边斑白的中年男人,开始为自己辩护: “喂,黄Sir,就算被影到画面你也要分析事发过程OK?” “那八婆…不,那位林大小姐…” “当时她旅行箱卡在砖缝自己拔不出来,差一点就要摔倒碰巧被我从后面扶起来而已,我真的是冤枉啊!你们不能就凭几张照片就把我关在这里吧?!” “陈天雄,我们当差呢讲的是真凭实据,你自己也搞搞清楚现状,虽然你们出来行古惑都是拿命揾钱光脚不怕穿鞋,但是对方财大势强,能告到你倾家荡产啊。” “劝你冷静点,想好了还是跟林小姐赔礼道歉,态度改改说不定能让你少赔个十万八万,坐监也能减个几年。” 黄Sir语气轻松随意却又说得语重心长,记忆中那个瘦小如马骝的臭小子现在已经长得又高又大壮如蛮牛,但最令他无奈的是,逃出九龙城寨的陈天雄最终还是选择踏入血腥江湖。 虽然听闻他在东英混得风生水起,但这始终不是正道。 本觉得心想能劝一个算一个,但几十万社团成员寄生红港,黄Sir只可惜自己不是天父,无法用福音感化这些蛀虫。 不过这臭小子在他这里确实稍显特别。 “顶她个肺!要我跟她道歉?” “简直狗咬吕洞宾!明天全港都要下暴风雪!” 羁留室空气燥热难耐条件恶劣,乌鸦顿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心烦意乱一脚踹向将他隔绝在内的铁质栏杆,巨响在逼仄空间回荡,黄Sir摇摇头作出一副仁至义尽的模样转身走出,只留下稍显寂寥的背影,被走廊灯拉得老长。 没几分钟,脚步声又响起,乌鸦贴着围栏努力往外看,没想到来人会是衣冠楚楚的雷耀扬。 “雷老板,你专程来看我笑话?” 雷耀扬也被这里的闷热空气逼得冒火,加上对方依旧不咸不淡的玩世不恭态度,凌厉双眼死盯着乌鸦的同时,又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开口: “你是不是脑袋埋屎啊陈天雄?” “要我讲你什么好?” 知道对方话语中意有所指,乌鸦也觉得有些心虚不再辩驳,只是一脚踹向斑驳墙壁发泄怒火缓解尴尬气氛。 今天在航站楼遇上那泼辣千金纯属意外,两人距离很近,他接住没站稳向后仰的她也是出自身体本能反应,谁知道只是鬼使神差趁机抓了几下那对丰满大波就被那癫婆闹到差馆里来? 铁栏外男人见他不语,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说出解决方案: “对方律师控告你猥亵侵犯,如果最终法庭认定你非礼罪罪名成立,可以判你入册十年。” “不过他们说你赔偿两百万就能解决问题,否则就一直告你,告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内里的困兽听到这个赔偿金额眼睛恨不得瞪出眼眶,乌鸦神情五颜六色如走马灯般斑斓,他猛然抓紧手边黑色铁栏杆,只差掰弯这几根困住他的硬铁。 “咩哇?!” “两百万?!” “她奶头镶钻啊要两百万!?我搞女明星也要不了两百万啊!” 男人怒不可遏宛如疯狗症上身,声音大到整个羁留室都听得见。 虽然知道背后缘由也已想好对策,但雷耀扬亦是一脸不爽,空气闷热得他又解了两粒衬衫纽扣。 此时,乌鸦又如同恍然大悟般,有些急躁地问出一连串问题: “那些照片到底是谁影的?被我抓到一定斩他手脚!” “等等,你们都说那三八是富豪千金?会不会是假冒的?是她找人合伙故意搞诈骗?!” “对了雷耀扬,你条女不是跟那个卷毛八婆认识吗?让她帮…” 对方话还未说完,雷耀扬走上前几步打断对方天马行空思绪,乌鸦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面前面色突然沉郁的男人,不知道这高深莫测的东英哲学家又有什么鬼主意。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这件事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同诗允没有任何关系。” “你最好是趁现在考虑清楚,是多花点钱买个自由身,还是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上庭。” “龙头已经收到风,他也叫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时间不早,我还有事,想好你就找师爷苏。” 雷耀扬轻声说完,垂眸看了眼腕表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完全不管陈天雄在身后像只金刚一样捶胸顿足疯狂摇晃栏杆。 狭长走廊内,只听到乌鸦嘴里喋喋不休,持续输出各种脏话粗口,隔壁「左邻右舍」都快被他吵到要连夜掘地三尺逃出差馆。 —————————————————— 巴闭:嚣张,盛气凌人 入册:坐牢 —————————————————— 鸦真是我的欢乐源泉哈哈哈 下章do一下吧~ 第84章赤裸羔羊(H) 再走出警署已是晚上十点多,启德机场跑道上庞然大物机械轰鸣声不断,波音客机如同巨兽,咆哮着冲向苍穹,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雷耀扬轻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一入内就瞥见副驾座的女人正斜倚着车窗熟睡。 街灯描摹她嫣然袅娜姿色,靓丽侧颜令他目光也随之停滞,仿佛她早已得道成仙,平时不食五谷,光靠吸风饮露续命。 但今天她看起来似乎很累,一脸倦容。 男人心下叹气,并没有着急启动车子扰她清梦,只是小心翼翼降下车窗,点燃一根细长雪茄将手搭在窗沿,与她享受这静谧一刻。 此时夜间音乐电台里刚结束与听众的互动交流,开始播放起一首古典流行乐,雷耀扬被挪威歌者空灵声线吸引,他放松神经闭上眼,聆听这首浪漫旋律: 「…The words will never show」 (…千言万语都无法描绘) 「The you have gone to know」 (我所认识的你) 「If a face could launch a thousand ships.」 (如果一张容颜能使千百艘船启航 ) 「Then where am I to go?」 (那我将何去何从?) 「There's no one home but you」 (除了到你那里,我没有家) 「You're all that's left me too…」 (你是留在我心中仅有的一切…) 晚风吹来,撩动他指缝烟草燃亮一粒橙红星火,雷耀扬睁眼望向仍在梦中的齐诗允,心脏颤动频率也在渐渐增快,想要触碰她的情绪已经接近无法抑制的境地。 把半根烟草灭掉,他凑近女人身旁,俯下肩背吻她耳垂,鼻尖轻轻扫过耳廓留下一阵酥痒感觉。 齐诗允渐渐从短暂梦境苏醒,但就在睁眼的同时雷耀扬已经与她快要贴面。 “醒了?” 低声一问,还没得等到她回应,雷耀扬便用手掌住她后脑,只稍往前轻轻一带,两人的唇便毫无阻隔触碰在一起。 他吻得很轻,却又带着股霸道十足的占有欲去碾压啜饮,指节在她发缝中来回摩挲,又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纤软腰身与自己紧贴。 乐声缓缓飘荡在车内,伴随着车窗外涌入的湿闷,旖旎氛围席卷神思欲坠的感官,男人口腔内的尼古丁气息像是无形藤蔓缠绕彼此躁动心神,舌尖细细密密舔弄她润泽唇瓣,又垂眸注视她眼底渐渐潋滟的晶莹,吻得比罗密欧更深情。 “唔…嗯…” 不经不觉,裙身被向上推了好几寸,齐诗允小声嘤咛,感觉到他手开始伸向自己双腿间摸索,坚硬骨节触到腿心中央光滑细腻,轻轻蹭了蹭柔软内裤外缘,又用指腹按压抚弄饱满的花苞轮廓。 身体条件反射般颤动,但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机场警署大楼,街道上时不时还有人路过,女人立刻躲开他的攻势拧眉推拒,将两人隔开一段距离: “你们东英的男人都喜欢在公共场合搞事?” “雷生,拜托你矜持点,我没这种癖好。” 等她说完,雷耀扬微微一笑将其慢慢放开坐回驾驶位,他敞开的衬衫领口被一股热风吹袭,秀色可餐的小麦色胸膛跃现眼前,就像是在对她拒绝自己后的某种引诱。 “乌鸦哥答应赔偿吗?” 女人将视线调转向前,跟身旁东英大佬聊起正经事,而对方启动车子的同时轻蔑一笑,说得讳莫如深: “不把他关够二十四个钟他怎么记得住教训?” “没大碍,不用管他。” 眼色慢慢恢复平静的男人放下手刹单手撑握住方向盘,几秒钟后,车内只剩下引擎声如兽啸,随之一阵极为强劲的推背感猛烈袭来,银灰色波子飞速离开街道,惹眼的红色尾灯随之消失在茫茫夜风中。 离开启德,雷耀扬载着齐诗允就近回到沙田雅典居。 刚进门换好鞋,手提包还未放下,男人便从后拥住距离自己不到几公分的女人,力道不轻不重,但能让她整个人靠在怀中受他掌控。 从细嗅她发香开始,再到舔吻她耳背,鼻腔洇出炽热气息扰乱她思绪,雷耀扬骨感十指慢慢从齐诗允腰间向上聚拢,捧起她圆润乳肉在手心轻轻抓揉,隔着上衣和内里文胸去探寻那两颗微翘的樱珠。 丝质衬衫的微凉细腻与她柔软雪纺袖面料互相交合,窸窸窣窣摩挲出暧昧音效,让彼此体温一点一点攀升。 房间内冷气缭绕肌肤,溢出的汗水也在须臾后变得冰凉,雷耀扬用鼻尖在女人后颈按图索骥,衬衫下的肌肉像是暗暗发力一样将她寸寸往自己靠得更紧。 领口系带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扯得松垮,齐诗允在他胸膛里挣扎,半片饱满胸乳将露未露在昏暗房间里起伏,白软两团被十根手指托举起,耸立在空气里轻轻颤动。 男人穿着笔挺西裤的长腿抵在她齐膝裙缝隙中央,结实有力的大腿沿着腿心往上,就快与布料下的耻骨亲密接触。 “雷耀扬…” “今天好热…” “……洗过澡再做” 齐诗允呼吸无序,而对方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诉求,只顾从后向前拥着她走至不远处的墙边,又将她调转身面向自己,微微低下头,就着落地窗外投射进房间的霓虹低头观察她羞赧模样。 雷耀扬两指捻住她下巴一点,令她上仰与自己对视: “急什么?中环靓女公关我还没看够。” 话头在不经意调转到新工作上,可这几天他生闷气都不联系自己,到现在半句解释也没…就想这样一笔带过? 齐诗允挑动眉睫,故意问得意有所指: “怎么?雷生「辉煌战绩」里没有中环style?” 不出所料被她回呛,雷耀扬淡淡一笑想凑近吻那张利嘴,却被女人扭过头迅捷躲开。 她侧头靠在墙壁不看他,抱怨和牢骚却抑制不住地外溢: “你当时说过酒楼只是当作过渡,等我找到适合的工作再另说。” “大男人说话都不算数吗?连这种事情也要跟我生气?” “还是因为你是黑社会就可以不讲信用?” 空气里忽然安静了几秒,雷耀扬无奈,开始顺着她的方向凑过去,用双手捧住她娇小巴掌脸,轻轻叹了口气面对问题: “我是应承过你,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清和开业还不到一个月,加上你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真的怕你太累…而且你完全没同我商量就突然决定去上班,是不是有点忽视我的感受?” “我知道你被报社辞退很不开心,我也没权利阻止你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可下次再有什么决定能不能同我先讲?” “诗允,现在还不是能令我完全放心的环境,万一再出点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男人说完后垂下眼睫,有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紧张过度,可她总能让他提心吊胆不能松懈。 得知齐诗允去施薇公司任职那日,雷耀扬便立即派人细查,好在没有令他担心的问题,薪水高,公司前景也不错。冷静了几天,本想今晚把车开到白加士街找这不肯向他低头的小女人,谁知乌鸦那个神经病把麻烦惹到差馆,好巧不巧的是,竟让几天不见的他们突然偶遇。 话音缭绕在耳边半分钟,女人的双眸终于回看住他,她看见他眼底如深海般汹涌,情真意切不掺任何一丝一毫虚假。 齐诗允默默无言有些无措,自己如今确实是得他庇护才能平安无恙,他替自己承受住的压力她也确实无法想象… 两人静默须臾,她的目光盯住他敞开领口下的强健饱满胸肌,左侧若隐若现的刺青隐匿着危险信号,那双手在自己脸颊的温度也略微发烫。 雷耀扬将她拢向自己宽厚怀抱,就像一座山压过来,直到两人距离渐近,让成片胸肌和高大阴影霸占女人所有视线。 “下次…不要不回我短讯。” “…我也会担心。” 她含含糊糊低喃,说出藏在心底深处的实话,身前男人愣了几秒又拥紧她不由得粲然失笑出声。 明明是她经常都不答覆自己,他只是这一次有些生气没有立刻回应而已,这女人心眼简直比针尖还细。 不过好在,她担心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比真金还真。 “嗯。” 男人沉稳有力地应承对方,紧紧搂住怀中柔软身体数秒又放开,继续保持一点暧昧距离,细看她表情,欣赏她被自己弄得稍显凌乱的衣衫和裙子。 领口两指宽系带耷拉在她胸口两侧,齐诗允靠墙配合奔雷虎看待猎物一般的灼灼目光,虽然没有任何举动,但她站在那里,就像是诱敌深入的勾引,除了让人心甘情愿沉沦以外,不想另作他选。 窗外依稀的车流声在耳际交汇,而宽阔客厅一角,情色游戏才刚刚开始。 上衣纽扣被雷耀扬一粒一粒解开,露出内里绛纱色无肩带缎面文胸,深纵的乳沟被挤出细细长长一条缝,漂亮饱满的弧度轻轻颤抖,连同她清晰的心跳声也一起被他感知。 他轻轻扯下女人衣领上领结系带,单手抚上她后脊,又单手打开文胸钢扣,再单手脱掉她墨色上衣甩在一旁,温润如玉般的白皙双峰轻轻弹动着闯入眼前,毫无遮挡袭击他视觉,渐渐凸起的殷红两点也随着她心跳开始发颤。 眼前一幕让雷耀扬喉头暗自滑动,他将手中系带拉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从她乳肉下方兜住往上勒,勒到两团白腻变形,在他眼前左右晃动,又覆盖住对方乳尖开始上下拨弄,让顺滑雪纺质感摩挲敏感肌肤,让本就勃起的两粒蓓蕾变得更硬更挺。 “…啊……雷…” “别动,把手抬高。” 话音被打断,齐诗允抓住他紧实双臂想要逃离这般温柔折磨,但雷耀扬却紧扣她双手绕了几圈,绑好后又向上举过头顶,继续低声勒令她不许放下。 她乖乖站在原地闭上眼,男人吻她额头以示听话奖励,浅尝过她软唇后又转到脖颈位置,舌苔途径她跳动的脉搏,直至到达那片软糯的胸口。 一只宽大手掌撑住她后腰,整个人倾斜着就靠入他控制范围,雷耀扬低下头,轻而易举便能含住一枚花萼入口嘬弄。 牙尖轻扯嫩肉,如饿兽一般用力舔吮,又抬起她一边大腿与自己下半身相贴,男人胯间勃发的巨物昂然挺立,即使隔着西裤也能让齐诗允清晰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强劲刚猛。 乳肉表皮下如电流窜动般麻痒,浓密黑发不断扫过皮肤,齐诗允嘴里轻吟出声,继续享受雷耀扬力度把控到位的吸咬,热涌已在小腹以下徐徐酝酿,沸腾血液与潮欲交织,令她不由自主挺身与他紧贴。 男人修长手指覆盖在内裤外不疾不徐轻拂,从后往前就着顺滑面料抓揉并未着急进入,摸摸索索的挑逗间,那处敏感地带洇出绵滑水液将一小部分面料晕透,一直沁到雷耀扬掌心。 齐诗允也觉察到自己失态,她抬眸凝望对方神情变化,双腿轻轻发颤般抖动,而雷耀扬唇角带笑,俯下身嘬咬她丰盈红唇,暂时还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最近一个多月确实太忙,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慢条斯理的性事,但他好像对她永远有耐心,也十分钟情与她在前戏中拉长战线持续纠缠。 手指又勾住裙底纤薄内裤向上提拉,布料几乎陷进肉里,将女人两瓣桃臀勒出性感曲线,齐诗允只觉得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就如饮酒后的半醉半醒,身子遽然一轻,被雷耀扬抱在腰际径直往浴室方向走。 进入室内,一束强光蓦地亮起,女人被抱放在浴室大理石台面上坐好,被束缚的双手轻轻遮掩在一丝不挂的胸前,雷耀扬将她柔软裙身向上卷了几截,露出光滑白嫩的双腿向两侧打开,缎面底裤早已被他拉扯得歪歪扭扭,湿漉漉紧绷在饱满花阜外,显得放荡又淫靡不堪。 齐诗允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羞耻淫乱,双颊在瞬间变红一直延伸到耳根,想要并拢双腿那一刻,又被身前男人撑住膝盖阻止: “放松,腿张开别乱动。” 命令式的口吻,语调却充满磁性温柔,雷耀扬十分懂得如何点燃她羞耻心下的欲火,还懂得如何能将这把火烧得更旺。 他打开她身后铜质水喉,开始一丝不苟清洁十根手指,直至擦干后又站回女人面前。 看到男人眼底隐匿的熊熊欲念,齐诗允像只待宰羔羊般不知所措,她别过头想要看像别处,却被雷耀扬的虎口卡住下巴与他四目交接。 他凑近她耳边轻唤她名,却说着令她更加面红耳赤的言语: “诗允,我想看你流水,流到我满手…” 感觉体温好像在一瞬间飙升至最高点,皮肤上刹时泛起一层淡淡粉晕,雷耀扬盯着她羞愤难当模样只觉得可爱,也不给她任何回嘴的机会,低下头又是一阵深情缠吻。 女人口中呜咽着,想要用绑住的双手去推开这斯文禽兽,最终却只能演变成抱住他脖颈,抚摸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十根修长手指继续「不务正业」,再次对她腿心被勒到发红的瓣肉展开新一轮攻势,雷耀扬依旧隔着那片湿滑面料抚摸按压还未示于眼前的性器,很快一股水又在底裤中央晕出新的轮廓,渐渐渗出直至向下蔓延。 但男人完全不给她呼吸的空隙,就像是和她在争抢空气一样地吻,吻得齐诗允四肢发软大脑缺氧,再也无力去对抗他的蛮横无理,吻到她下身不断溢出温热液体,直至臀底小范围的湿了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强烈眩晕感开始占据感官,雷耀扬摸到她内裤被水液淹没,终于肯放开快被他吻肿的双唇。 齐诗允眼色迷朦,仰着头向后请求般喘息: “雷耀扬…好难受……” “我想要…” 听到这般难得的娇软请求,男人勾起嘴角,又再次伸手抓揉她淋漓花苞,垂眸看她内裤遮挡下更加清晰的肉壶轮廓,两瓣柔脂形状在汁液沁润下显得更加富有诱惑力。 他用两根手指捻住已经凸起的阴核,另一根手指找到她穴口上缘处开始搓弄刺激,齐诗允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本能地向后缩瑟身体,却又被雷耀扬大力掌控在原位: “还不够…再多一点。”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男人贴在她耳畔循循善诱,简直就像是撒旦在对她低语,齐诗允咬着唇觉得羞耻却又期待,思想挣扎片刻,也索性阖上眼让自己彻底释放。 内裤阻隔着手指与花穴亲密接触,但雷耀扬的双手总能够轻易找到她难以启齿的欲点,而在这其中生出某种陌生的奇异快感,令齐诗允再难自抑。 只听到浴室内回荡的喘息声渐渐变得急促,时不时的呻吟也如海妖在漆黑无垠深海中对迷航水手的召唤。 雷耀扬努力抑制身心快爆炸的煎熬,加快手上搓弄频率,观察她神情变化的同时又低头看她泥泞糜乱的腿心,直到齐诗允身体紧绷着用绑住的手抓揉自己耸立的双峰,一声舒爽的长叹伴随着她不停抖动的娇躯飞向云端。 他垂眸紧盯她那块遮挡物中央,透亮明澈的热液从布料细密的缝隙中涌出一波又一波,嘀嘀嗒嗒从大理石台面往下不停坠落。 晶莹水珠在地砖上欢快弹动跳跃,雷耀扬眸色翻滚浓烈欲焰,趁势抬手扇拍她一侧乳肉,齐诗允揪住他衬衫婉转哼吟,清脆的声响也还绕在耳边,乳波晃动的同时又从腿心溢出一簇味道淫靡的水。 失神间,气息快要凝固,男人餍足一笑并不等她恢复理智,只顾将她搂在臂弯中径直往淋浴室方向。 —————————————————— 既然气氛都到这了… 那下章就继续do吧(?????) 第85章爱可留痕(H) 时间已临近深宵,夜幕下月逆行云与河共影,阵阵轻风吹动城门河面,浮荡起粼粼波纹。 雅典居六座二十七层A室一如往常安静,需要仔细听,才会发觉有淅沥水声在偌大空间中徐徐回响。 磨砂玻璃隔断阻挡视线,内里满布春色的光影晃动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凌乱喘息在空间内急促交换。 所有衣衫都被剥除,两人站在淋浴室内一角,水珠不断溅射皮肤下滑,齐诗允赤身裸体双腿分开,仰靠在雷耀扬身前嘤咛,被他手持淋浴头不断冲刷刺激向两边撑开的花穴,水流十分急速向腿心泼洒,夹带着如过电般的酥麻。 男人两根手指不停揉动夹捏她已经极度敏感的蒂肉,配合着水流经过每一处缝隙,指腹按压摩挲嫩红花瓣,再向下深入探索她收缩的窄穴,持续搅动内里滚烫如沸水般的甬道内壁。 指节抠弄出的奶白色浆液很快被水流带走又不断溢出,黏滑手感缠绕在雷耀扬略带薄茧的手指,也仿佛绕紧他所有喷薄的欲望。 其实抵在她后方蓄势待发的硬挺阳物早已胀得发痛,但他服务意识向来异于常人,一定要齐诗允舒服到无力抵挡才肯罢休。 “钟意阴蒂高潮?还是我进去把你干到高潮?” 忽然,雷耀扬在她耳旁吹出一缕鼻息,像是坏笑般的开口询问,女人面颊顿时变得更加滚烫,却因为快要抵达极乐的前夕,已经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话。 娇嫩蕊芽被捻在他手心揪扯,搓揉,不断变得红润膨大,撩人的痒意在皮肤下泛滥成灾,修长双腿止不住地发颤,腰肢也开始随着男人爱抚花缝的动作轻轻摆动。 “啪———!” 一记巴掌响亮重重拍打在花阜外,伴随着水花四溅,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扇动逼出一声妩媚娇吟。 她条件反射般向后靠得更近,肩背紧挨着雷耀扬健壮身躯抖动,男人侧头用虎牙咬她耳垂,又激得甬道内里一股水潺潺流泻,雷耀扬勾起嘴角依旧穷追不舍: “出声,告诉我你钟意哪种?” “……都钟意。” 齐诗允面红耳赤回答对方提出的羞耻问题,连呼吸都快变得毫无规律,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而他便是暴风骤雨滔天巨浪,能将濒死的她彻底拯救又彻底淹没。 得到满意回答后,雷耀扬吻了吻她脸颊不再多话,专心致志用几根手指让她再次堕向欲海。 频次和力度都是恰到好处的舒服,淋浴头水柱配合搓揉的动作让整个过程都变得更加顺畅,不出一分钟,女人迅速蜷起的脚趾和弓起的身体都在昭示她已经快要灵魂出窍。 “——唔啊、嗯………” 霎时间,齐诗允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伸手扼住对方还在抓揉自己花阜的手指,喘得语不成调。 雷耀扬用力把整个肉壶拢在自己掌心内,将中指陷入她瑟缩的穴缝连续抽插了好几下,不由分说将快要站不稳的女人扶好走向另一侧。 齐诗允手臂趴在厚实的磨砂玻璃隔断,男人单手掌控住她绵软无力的身体,又微微分开她湿漉漉的臀肉,她几乎能感受到圆硕伞头已经对准自己翕动的嫣红花穴,正准备狠狠地直捣入内。 握住脉络膨胀的性器在穴口外连蹭了几下,雷耀扬昂然勃起的粗壮肉茎碾压式地塞入她窄小紧致的甬道,两人的低吟几乎在同时从咽喉中发出,连接边缘立即被撑出一层半透明的绯红薄膜,画面淫靡得让人无法熄灭想要更近一步的破坏欲。 淋浴室内水气氤氲盘绕如在仙境,女人胸前白皙乳肉紧贴在冰凉磨砂玻璃,被身后持续顶弄的力道挤压成两团不太规整的圆,翘立蓓蕾也随之变成平面,隐隐约约看过去,就像是两朵绽放的蔷薇花。 齐诗允口中小声嘤咛,双手快要支撑不住,肘臂不断从湿淋淋的玻璃表面向下滑落,双腿颤动着承受背后男人深入浅出的抽插频率。 莲蓬头里匀速洒下三十六摄氏度温水,不停冲刷在两人肌肤表面向下流淌,浑圆水珠跳动激荡,彼此皮肉毫无阻隔相贴,连同撞出的声响都变得潮湿。 雷耀扬站在女人身后,双手虎口正好就卡在她腰间位置,能让自己身下滚烫肉茎在她紧窄缝隙中快进快出。 视线扫描影像般从她后颈凌乱的头发转移到耸动的肩背,在线条流畅的竖直肌停留片刻,又垂眸凝视她距离自己最近的翘挺桃臀。 最终,目光锁定在两人亲密相触的交合点,经络盘错的粗长性器撑开她如蚌肉般紧致穴口,饱满臀肉两侧已经被他撞到泛红,内里吸咬他的力度也越来越强。 男人低下头忍不住喉中粗喘,伸手向前,摸索她微凉的乳尖拨弄,又将整团软糯酥胸盈在掌心顺时针揉捏。 幽径被刺激到生理性收缩,滚烫得令人气息骤停,雷耀扬立时收紧双臂,将齐诗允拉直起身困在自己厚实胸膛前加大顶胯动作,撞得她四肢百骸都快散架。 “…啊嗯……” “太深了……” 她仰靠在男人宽阔怀抱中轻喘,只觉得自己舒服得快要发疯,茎身剐蹭内壁的快感还在不断累计,被他填满的每寸褶皱都能享受到无止境的欢愉。 内里熟悉反应绞缠肉茎,雷耀扬知道她极限将至,连顶几下后迅速抽出狰狞巨兽,又顺势将齐诗允从地面高高抱起,用双臂肘关节嵌在她膝内侧让双腿呈M形大大张开,再次将濒临爆发的粗壮挤入她湿软无比的花穴。 额发上的水珠不断掉落挂在男人黑色眉睫,他低头狠咬对方光滑脖颈,开始加快抽送速度,每一下都撞到齐诗允哑然失声。 花间唇肉被顶得歪斜红肿,穴口边缘紧绷着吸纳血管膨胀的粗壮肉茎,穹窿顶端向外迸流出汹涌欲水,雷耀扬发力持续冲顶娇嫩敏感宫口,甬道内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收缩,绞得他本就不顺畅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 霎时,彼此心领神会般默契,同时屏住高峰浪潮来袭前最后一股气息,齐诗允伸出手紧紧抓牢对方青筋暴起的双臂想要找到一个着力点,而身后的男人冲刺般向上迅猛抽送,翘挺肉茎直直撞进能让她丢盔卸甲的那处神秘闸门。 最后一记狠顶令她失声吟叫,一簇澄澈液体从细小延孔急速迸射,淋淋漓漓溅洒在磨砂玻璃表面,又与数不清的水痕交错在一起,雷耀扬咬牙,粗重喘息声晕在她耳后,被他在最后一刻抽出的胯中肉茎,突然从马眼喷出大量浓稠白浆粘粘腻腻掉落,片刻,才被头顶洒下的水流尽数冲刷干净。 再躺上床,身心完全得到满足,齐诗允只觉得自己四肢酥软无力,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与精力依旧旺盛的雷耀扬纠缠。 绯红面颊陷在柔软枕头里,刚被那男人吹干的发丝还残留着融融暖意,质感极佳的被子掩住背部以下,房间四下安静,一切都非常适合入睡条件。 双眼沉重地阖上,女人很快便坠入梦乡。 待雷耀扬在阳台打完几通电话回到卧室时,齐诗允已经熟睡到不省人事。 方才是高文彪来电,说程泰最近与蒋天生联系密切,两个社团生意上也多有来往,不仅如此,这老鬼还在外悄悄养了个年轻情妇,现在已经珠胎暗结月余。 或许是因为潮州佬传宗接代糟粕思想早就刻在DNA里,程泰一把年纪了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再搞个老来子延续香火,也不知他大婆李美莲要是得知此事会闹成什么天翻地覆模样。 雷耀扬满腹嘲笑,却也在心中警惕程泰一些稍显反常的举动。 等最后一缕烟散尽,他灭掉指缝雪茄轻轻掀开被褥,入内躺到齐诗允身侧再拥她入怀,嗅闻她肌肤上淡淡百合香味,感受她嫩滑肌肤与自己毫无隔阂紧贴在一起。 好像唯有这一刻,他才能忘却江湖斗争杀戮,忘却所有不堪回首,好像唯有她在怀中,才能让自己每个夜晚都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 床头灯将房间照得暖黄,偌大卧室窗帘没有完全闭合,窗外是没有破晓前的静谧深蓝。 齐诗允还在熟睡,突然感觉体温渐热下身一阵湿濡麻软,点点痒意蔓延在各处感官…待她睁开惺忪睡眼时,被天花板的镜中画面惹得全身发烫。 要不是此刻体感过于真实,她还误以为自己在发春梦。 因为她看见自己一丝不挂,而雷耀扬俯身在自己腿心中央,用下巴刚冒头的粗糙胡桩蹭着她娇嫩的花唇,又用舌尖舔舐她瓣肉里的每一处细小沟壑。 觉得舒服的同时,目光不由得停滞在男人上下耸动的宽阔背脊,锋利肌肉线条根根分明,纵横在他肩胛手臂和窄腰劲臀,而他左右两侧凹陷的腰窝…简直是在跟她追魂索命。 看入神了几秒,齐诗允清醒过来,开始鄙视自己天还没亮就发花痴,怎么能如此沉迷男色无法自拔。 “嗯唔………” 还没等她多想,温热舌尖扫过埋在花缝中已经苏醒的娇蕊,女人咬住自己手指指背,唇边溢出细细软软的哼吟,感觉一股热液也在不可控地从甬道内向外流淌。 雷耀扬觉察到她醒来,尚不餍足地从她身下抬起头,露出一个比春日阳光还要和煦的笑容: “早晨。” 齐诗允抬头细看,还能发现他唇角润着晶莹透亮的水液,也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这一幕让她浮想联翩红透了脸,立刻并拢双腿紧缩着想要拉被子盖住身体,开始为自己被他挑动的春情作无用掩饰: “…雷耀扬你怎么天不亮就开始…呜唔…” 话未讲完,男人欺身而上,与她十指紧扣相交,尚且湿润的厚软双唇压在她嘴角轻轻描摹,吻她一遍又一遍。 鼻尖在她皮肤上逡巡,手指也不停在她身体各处游移,虽然平时他也会这么做,但齐诗允发觉他与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充满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就像头突然远离群体缺乏安全感的雄狮。 “…你怎么了?” 她的问询打破这一刻宁静,如同在探寻秘密般,抬手去抚摸雷耀扬脸颊,想要感知他眉宇间隐匿的愁绪。 男人迟疑不到半秒,漾起一抹痞笑在她耳侧低声开口: “没什么,就想跟你做爱。” “……你不困吗?!我不行了…才做过几个钟头…” 齐诗允眉弯向上凝起,抬手用力推他胸膛,挣扎着想要拒绝这男人直白露骨的求欢。 “诗允,你明明想要…” “快跟我说你想要……” 说话间,雷耀扬伸手触及到她湿润下体,性感低嗓像是神秘咒语循循善诱般绕在耳际,女人夹紧双腿面红耳赤与他对视,而他默默拉开她推拒自己的手,从枕底摸索出一个真丝眼罩为她戴好: “我们玩点新游戏。” 忽然眼前黑暗一片,听觉开始变得极度敏感,即便齐诗允一直抿唇不语,滚烫身体和生理反应还是彻底将她出卖… 她感觉到他正低头吻她面颊,感觉到胯中坚挺抵在她水液泛滥的柔软花缝外轻轻抽动,感觉到他的硬热伞头早已经湿黏一片。 此刻,男人扣住她纤细手腕交迭在宽大掌心,又拿出准备在床头柜抽屉内的绳索。 雷耀扬紧盯着齐诗允迷惘神情,将她双手举过头顶,用黑色尼龙绳在女人手腕极为利落缚了一个单环结,又从中抽出一根从她后背穿过脖颈,又在胸前绕了几圈。 尼龙绳的微凉令她不由自主颤动起身体,陌生的触感在皮肤上细细摩擦,像蛇一样在周身游走,经过肩颈和柔软乳肉,摩挲过两粒殷红蓓蕾,乳尖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一点一点慢慢变得又痒又硬。 首次尝试这种只在书里看到过的东瀛情趣,新鲜感和疑惑在她脑海反复交织,一时间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 耳边都是窸窣的细碎声响,齐诗允听见他抽绳时的干脆利落,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听见绳子在身上打结收紧的力度,而每当他的指尖掠过她的肌肤时,心跳就会陡然加快… 视觉里都是无垠的黑,过了须臾,女人感觉头脑昏昏欲睡却又身心燥热,这时雷耀扬俯身下去,温柔开口问她绳缚的舒适度: “紧吗?” “痛不痛?” 略微动了动四肢,齐诗允轻轻摇摇头,紧倒是其次,她只觉得痒,一种从乳尖向身体四处扩散的痒。 男人琥珀色双眸凝视两团酥白软肉,浑圆双乳被挤出诱人又情色的弧度,因为被绳索勒得向外凸出,皮肉下的淡蓝色毛细血管清晰可见,殷红乳尖有些许发胀,正随着她的心脏跳动频率一下一下颤抖,是一副被紧缚住难逃生天的楚楚可怜。 忽然,一阵轻柔如羽般的触感从颈部向下扫向那两粒樱珠,齐诗允条件反射般抖了抖身体,本以为是雷耀扬浓密的黑发,可渐渐又觉得比他的发丝更软更细。 “很痒……” 她忍不住口中轻声呢喃,但看不见男人手持一根白色鸵鸟羽刷,正沿着她双乳来回画圈,乳晕上的细小颗粒随之变得敏感凸起,齐诗允难耐地扭动起身体,突然很渴望得到他深重的吸裹。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雷耀扬喉头上下滑动,俯身捧起她一边饱满乳肉含入口中,用灵活无比的舌反复舔弄拉扯对方又热又硬的蓓蕾,再让牙尖在软糯胸乳上留下清晰咬痕。 此刻,就像是干涸已久的沙漠得到一场甘霖滋润,却又很快被热气蒸发,只想贪婪地再要更多。 胸腔里挤压着难以言喻的渴求,齐诗允被束缚住的双手摸索着拥向男人同样滚烫的肩背,指尖在他发缝来回穿梭,男人鼻息渐重,喷洒在湿滑亮泽的乳尖上,舌苔极重的下压又向上回弹,直至刺激她紧拉的最后一根弦也分崩离析: “雷耀扬…” “求你……不要停…” 她软软地瘫在雷耀扬身下哀求,只觉得一股近乎毁灭的窒息席卷全身快要将她击溃。 但雷耀扬并未照做,只是抚摸她红润脸颊,瞳孔燃烧着想要永远将她囚禁在自己领地的熊熊烈焰。 他要怎么跟她说出口…自己是因为做了一个令他后怕的噩梦惊醒? 想来可笑,但又无法不在意。 因为他梦见她不顾一切逃离自己,梦见他回天乏术无法挽留,梦见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再见面…现在回想,那个梦依旧太过真实太过痛苦,就像是无限放大了他内心深处的隐忧,就像是会在不久后发生的即视现象,就像是突然出现却又挥之不去的浓重阴霾。 胸膛内聚集起没来由的愤怒,却又被她一声声娇羞的哀求幻化成倒灌的血液,雷耀扬憋着一股气,用粗壮肉茎狠狠撞进女人淋漓成灾的穴缝,他抬手扯下覆盖住她瞳眸的眼罩,如同冰锥钉住她一般屏神喘息: “诗允,看着我。” 齐诗允睁眼,适应不算太强的光线还不到十秒,男人的手便卡住她脖颈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紧接着他凑近她鼻尖,发出一个令她莫名其妙的警告: “齐诗允。” “我要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永远……” 突然虎口收紧力度,两人唇齿亲密互相交接,呼吸在此刻显得毫无用处,连各自释放出的内啡肽也变得具象化,只剩下极致的危险诱惑在彼此血液中沸腾不止。 窒息般的缠吻令人目眩神迷,甚至都快要听见彼此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薄汗慢慢浸湿两人肌肤,雷耀扬仍在窄小甬道内横冲直闯,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力道撞得齐诗允头皮发麻,而他这股突如其来的病态宣言更令她疑惑不解… 他分明是在对她有所掩饰,但她该问出口吗? 终于,雷耀扬在濒死一刻放开她双唇,两人终于得以酣畅呼吸,连胸口上下起伏的频率都毫无二致,男人浓眉下的双眼像是食物链顶端捕食者般凛冽狂傲,灼灼目光随之凝固在齐诗允白皙完美的肉体,是每一寸都应该属于他的肉体。 而此时,齐诗允抬眸看向天花板镜中,看见他跪在自己大腿两侧卖力冲顶,交合处黏腻拍打声愈发响亮,被紧缚的双乳也随着剧烈的动作摇摇晃晃,时不时被他抬手扇拍留下绯红掌印,却能激出更强烈快感。 神思突然有一瞬的惶然,她不想大部分时间都当被动角色,她也想看这男人躺在床上被她肆意「欺辱」。 “雷耀扬…” 待雷耀扬俯下身吮吸麻痒火热的乳尖,她贴在他耳边轻唤,对方还夹杂狂暴的理智似乎被拉回一点,动作也忽然轻缓下来,静静与她目光交汇: “怎么?” “不舒服……” 齐诗允说得柔声细语,抬手跟他示意,又晃了晃牛奶布丁般的乳肉,星眸闪烁微光,活像只被兽夹夹住的无辜小鹿。 这样子惹得雷耀扬没来由的一阵心软,开始停下动作认真为她解开身体所有绳结,快完全松散时,女人趁机翻起身调转体位把对方压在身下,上一秒还在亲密嵌合的性器突然离开彼此,徒留一股亟待填满的空虚感。 呼吸在空气里来回拉扯,这下变成男人一脸莫名靠在枕上,但不由自主就开始欣赏她皮肤上满布的红色绳印,是某种他钟意的另类艺术和情趣,而她主动骑在自己身上,更是令他血脉喷张。 女人忽然低下头吻他耳垂,腿心开始蹭在他微凉粗硬的肉茎上,用自己湿濡的层迭唇肉在茎身上来回搓弄,让伞头经过她顶端膨起的蕊芽,似亲吻一般与他性器相贴。 几秒后,穴口已是汁液横流,雷耀扬舒服到闭上双眼去感受这股柔软绵密。与此同时被衾上一段黑色尼龙绳被齐诗允攥在手心,缓缓从男人后颈经过,直到慢慢攀绕上他喉结突出的脖颈,勒住他动脉两侧。 男人缓缓睁眼,对上齐诗允盈着波光又夹带些许兴奋的双眸,看见镜中倒影出的自己略显狼狈,却也放心大胆把自己交给她。 红润双唇离开他面颊,女人将绳子绕在掌中,把活结一点一点慢慢收紧,垂下目光仔细观察雷耀扬每分每秒的神情变化。 他皱起眉心,紧抿着唇,额角渗出汗粒,颈动脉鼓胀勃突,手臂上交错的青筋暴起,蓬勃肌肉在瞬间僵硬绷紧,大脑慢性缺氧的窒息感就像病毒般在每个细胞蔓延,脑部堆积起二氧化碳,却有种深陷在无边宇宙的奇异体验。 这一刻,齐诗允清晰感觉到,与自己紧密相贴的肉茎也突然变得更加硬挺昂扬,男人逐渐意识朦胧,面色也变得不同寻常,她微微松开手中紧拽的绳索让他得以呼吸,下一秒便抬起臀让模样凶悍的茎身挤进自己蜜液丰沛的幽径。 “呃……” 突然被紧致甬道包裹围剿,上下两处交迭出难以名状的快感,雷耀扬喉中难耐呻吟,看见她丰乳在自己视线里摆荡颠簸,前后扭动的腰臀配合着穹窿内的滚烫湿滑,几乎快要让他缴枪投降。 此时,齐诗允又将手中尼龙绳收紧一点,带着命令式口吻垂眸与他对视: “雷耀扬。” “把你刚才的话重新讲一遍。” “讲清楚,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嗯?” 女人弯月似的眉弓上扬,渐冷的语气里充满戏谑玩味,她开始拿起枕边白色鸵鸟羽刷扫过他鼻尖和耳廓,又向下刺激他发硬的乳头。 雷耀扬闭眼,笑得邪,却不说话,只是在她甬道里的粗长阳物连续抽搐般上顶,很快便顶到她敏感花心涌出一簇水液,还撞得浑圆乳峰弹动了好几下。 齐诗允努力克制住喉中要外泄的低吟,不甘示弱收缩内里密实的壁肉,又加大力度拽紧手中绳索,两处都绞得男人全身冒汗,几乎是将他逼退到灭顶边缘垂死徘徊。 最终,雷耀扬输了个彻底,说出safe words跟她求饶。 天光渐亮,一场癫狂的晨间性爱结束。齐诗允再次入睡前,听见这变态癫佬在她耳边低语: 他说他离不开她,永远都离不开她。 高兴之余,心底深处却被没来由的难过占据。 或许是「永远」这个词太过镜花水月不切实际,亦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永远」实在太模糊,让她觉得希望渺茫,始终保持怀疑态度。 —————————————————— 咳咳,因为后面章节涉黄不多,所以这次肉多写了点,让大家吃个饱先。 第86章赤红风暴 礼拜日,午后晴光渐渐被厚密云层吸收,整座城市上空都被灰蒙一片笼罩。 一抹巴切塔红像烈焰般在道路恣意驰骋穿梭,法拉利浑厚声浪响彻街道,雷耀扬单手揸车,听天文台里正播报今夜将有暴雨袭港,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愉悦心情。 与维港隔海对望的尖沙咀也是满眼繁华景致,香港文化中心外已是人头攒动,将车子减速泊好,男人步伐轻快,一路往音乐厅方向走去。 咸腥海风扫过面庞,潮热湿闷裹挟其中,让人只想龟缩在冷气房内隔绝现实。 而雷耀扬不以为意,双眼在着装正式的人群中寻找一个身影。 齐诗允几分钟前刚到,正在入口外端详这场音乐演出的宣传海报,完全没注意到一个高大男人接近自己背后。 腰肢忽然被人从后向前拥紧,淡淡劳丹脂古龙水钻入鼻腔,她嘴角向上勾起来,不用看也知是谁出现。 “等很久?” 雷耀扬轻声问询,齐诗允转身朝他淡淡一笑摇摇头,对视几秒后又主动伸手挽住他,一起往音乐厅方向走。 他揽住她纤腰,看见玄色绉纱连衣裙遮住她膝盖下一点,又选择了同色系低跟鞋,遵从音乐剧Dress code,十分端庄得体。 男人一袭意式手工绅装笔挺有型,黑白相间经典搭配,微微敞开的衬衫领是对当下湿闷气温唯一的宣泄口,他浑身傲睨万物气势,仿佛只有身旁女人才能入得了他那双桀骜的眼。 两人进入音乐厅二层找到位置入座,两人悄声讨论起即将上演的音乐作品背景,说说笑笑间,气氛很快又变得微妙暧昧起来。 这是他们拍拖以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约会,如同初尝恋爱滋味的情侣,彼此心底都悄然雀跃。 尚且明亮的环境中,雷耀扬凝望她说话时莹莹闪烁的眸光出神,又顺势将她手扣在自己掌心,流露出此刻心底真情实意: “年底不忙的话我想带你和伯母去欧洲玩。” 正说着,齐诗允的手被他拉起在唇边轻吻,引得她双眼慌乱环顾四周,发觉身旁已经有几束目光聚集在他们周围,实在很想要阻止这只雄孔雀继续跟她展示迷人魅力: “…还想带你去维也纳,去布达佩斯,再去阿姆斯特丹,听荷兰皇家交响乐团演奏…” 男人口中绘声绘色描述着极具吸引力的欧洲游路线,而女人却只想缩回被他攥紧贴在唇边的手端坐。 见挣扎无用,齐诗允只好用鞋侧边踢了踢他,咬着牙小声开口: “快放手…” “不要。” 雷耀扬丝毫不放松,只拽住她手放低在自己腰际向里收拢,模样像是怀揣糖果玩具不肯同人分享的细路仔,顽劣中带着几分奇怪的可爱。 齐诗允直接被他幼稚大男孩行为逗笑,明明年龄大过她,却经常在她面前展露与在外时完全不同的低智举动。想起Wyman曾跟她深度分析过双子座性格,如今也差不多一一对上,这男人简直是风向星座优缺点集合体。 此时,音乐厅观众席位灯光蓦地由亮变暗,空气也渐渐安静,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台上的管弦乐团身上。 突然一阵手机连续震动声又将众人目光调回,大家不约而同看往声源传出的方向,一些窃窃私语的抱怨也随之而起。 而雷耀扬从容淡定掏出手机,看到是骆驼来电忽然眉头一紧。 叼你妈嗨,这寡佬真会挑时间。 犹豫几秒,他还是决定按下接听键,心里骂对方脑袋埋屎的同时也在计划,下次有机会干脆包场只和她一人欣赏。 这时管弦乐团众人正在做最后调试准备,厅内又恢复些许嘈杂,但依旧时不时有几人的不友好目光向他们投射。 全场或许只有齐诗允被盯得羞愧难当,她完全没想到一贯斯文有礼的雷耀扬会在此刻展现本港黑社会低素质行为,但看他逐渐冷凝的脸色,逐渐放开自己左手的举动…让她隐隐预感,这通电话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挂掉电话后这男人满眼歉意跟她Say goodbye. 就在指挥家上台鞠躬致敬那一刻,观众席响起掌声雷动,但雷耀扬却像是争分夺秒般立即起身匆匆离开。 很快,颀长身影消失在音乐厅内,只留齐诗允在原位形单影只纹丝不动。 她垂下目光,盯着自己右手无名指钻戒,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此刻回荡在音乐厅内震撼激昂的交响乐声。 换做从前,她几乎不在意他要去哪,也不在意他每天见什么人,会去做什么事。 可这次明显不同,他神情里的肃然和郑重都在向她传递那通来电的不寻常。 虽然从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从自己无可救药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这样的突发情况甚至更糟糕的结局她早就未雨绸缪做好心理建设。 但现在看来,切身感受和凭空想象完全不同,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释然这种担惊受怕又落寞寂寥的情绪,也无法自欺欺人,相信自己与他会有一个无风无浪的未来。 猛烈海风咆哮,头顶是越积越厚的乌云,红色法拉利排气管火焰燃烧,怒吼着离开尖沙咀一路向西贡码头疾驰而去。 雷耀扬握紧方向盘直视前方不断超车,胸腔内强压着一股难以即刻释放的火气。 一想起要离开音乐厅那刻,齐诗允眼里的疑惑和失落像是紧绕在他心脏的荆棘,无形刺痛他每一根神经。 可他不能停留,也不能解释。 因为方才骆驼在电话里说,曹四将在一个钟头后抵达香港。 消息突如其来,像是轰顶般的雷鸣,震碎他上一秒还沉浸在风花雪月中的虚幻想象。 但之前他们收到风说曹四月底才会落港,而现在他这般急不可耐地带着军队压境又是何故? 雷耀扬脑海不断思酌着对方意图,眼看现在时间不早,又猛轰了一脚油门。 离开尖沙咀时,他已经通知坏脑和Power赶往西贡方向,又吩咐了加仔在音乐会结束后把齐诗允安安全全送回家,看样子最近自己抽不开身去见她,心底蔓延一股空落,需要全身心拓展东英雄图霸业才能填补。 车子抵达西贡码头时已是傍晚时分,灰色天空布满团团厚重云层,看起来和夜晚没差,时不时从中闪出的几道雷电白光,像是要把整片广袤苍穹撕裂一般。 宽阔码头附近已经有序排列好数十辆豪华座驾,远处还有数不清的重型货车,红色法拉利疾驰而至,以一个极丝滑漂亮弧度完成侧停。 雷耀扬下车,两大近身也紧跟而上,几人快步向字头成员聚集方向走去。 东英龙头骆驼西装骨骨,站在码头最前方遥望此时已经接近漆黑的海面,一副望眼欲穿又严阵以待模样。 “老顶,这天气衰到死,曹四癫了?选这个日子到香港?” 雷耀扬带着坏脑和Power走到骆驼身后,迎风点燃一根细长雪茄夹在指缝冷嘲热讽,以此稍稍宣泄被中断约会的不悦。 而骆驼只是扯起嘴角笑笑,慢条斯理回他的话: “回归在即,风云变色理所当然喇。” 雪茄星火明明灭灭,男人不以为意上扬眉弓继续开口,又恢复以往目中无人的狂妄: “龙头总说曹四劲到震天,但这一年屯门观塘都被我们收入囊中,其他十区也很快会受我们掌控,现在东英强悍无伦,我倒想叫他对我歌功颂德。” “扬仔,不好这么嚣张,你等下收敛点。” “我都同你们讲,做人一定要———” “大佬,我只是实话实说。” “欸,怎么不见乌鸦?” 用屎忽想都知道这老家伙下一句要讲什么老生常谈,雷耀扬故意岔开对方话题打断,又假意左看右看,实则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个「低能痴线」。 “他?” “让他在差馆吹了一晚热风差点脱水,发烧重感冒在家起不来床,简直白费我这么多年饭菜养他这么大只。” “关键时刻掉链子。” 骆驼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人人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乌鸦不知天高地厚,头上那把大概是关圣帝的青龙偃月刀,林柏兴个女也敢随便招惹。 雷耀扬听过,只是眼角幽微扯动,心里笑得幸灾乐祸。 他不过按骆驼授意让他适当吃点苦头,没想到这大老粗居然会病倒在床,真是弱不禁风没屌用。 须臾,雷耀扬示意身后人退远数米又向骆驼走近了点,脸色一沉说出心中疑虑: “自从和曹四合作这段时间以来,东英在大陆算是顺风顺水,深圳那头生意也稳当起步,但是他突然提前到港是否因为当下政局又有变化?” “龙头,其实我都担心同他合作太危险,担心东英沦为他手中一枚可以随时出卖的棋子。” “就算曹四权势滔天深不可测,但香港三合会成员几十万,哪有那么轻易被他掌控?” 海风掠过精瘦男人衬衫领口,吹得他额发向后飞扬,骆驼侧脸望向奔雷虎精明双眼笑得欣慰,他拍了拍雷耀扬肩膀,也向对方说出心中实话: “扬仔,我知你忧虑,曹四确实不妥。” “同他合作不过顺势而为,字头成员现在快过六万,加上台北水灵门生也已经是十万有余…香港地太小,我的目的是趁现在利用他在大陆的关系完全拿下深圳这块肥肉。” “虽然「邵氏」那帮人去年解散了,不过党羽势力还在…我收到可靠消息,曹四与他们在背后早有勾连。” “你是说…” “——政治部?!” 听罢,雷耀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政治部是香港皇家警察内部最隐秘莫测的部门,因为英文缩写故而被坊间戏称为「邵氏」,此部门隶属于英国情报机关,权利极大,受控于安全局,由军情五处第二处直接指挥。 既然曹四与政治部暗中联系,那就证明雷耀扬之前的猜测…这男人来到香港,确实不止是想要统一三合会这么简单。 他越想越觉得这趟浑水深不见底,骆驼老奸巨猾,果然在背后留了一手,否则以他遇事就跑的个性怎么会敢接下这么大个盘子? 那在这庞大棋局中,东英到底该站在哪一头?! 一时间思绪万千,雷耀扬在心中权衡利弊,预想本港未来前景只觉得混沌不已,而曹四的身份现在看来更是迷雾重重: “那帮白皮猪就快滚回英国老家,在这种关键时候搅屎难道想重蹈马岛战争覆辙?…所以才会选择暗中同曹四联手?” 静默了几秒,身旁骆驼一副看破迷局的淡然,说得轻描淡写却又铿锵有力: “香港被殖民这么多年「受益人」哪肯轻易放手,别妄想那帮鬼佬真的能跟香港人讲人权讲民主。” “扬仔,如果时光倒退六十年,你觉得他们肯花钱出力搞大规模民生建设?换做以前港人能参选议员讲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其实英国佬早就预测到这一天到来,之所以会在《联合声明》发出前大搞政绩,目的不过让他们的势力和政权能够继续渗透,更是为了让港人认同他们的统治从而拖慢回归脚步。” “不过我要告诉你,大陆高层一定不会对曹四来港坐视不理,如果他今天能够顺利抵港,那就证明我的猜想……「纵虎归山」应该是他们有意为之。” “放心吧,我怎么会傻到让东英断送在他手上。况且自古以来搞分裂都是大忌,要被世人笃背脊的,你只要同我一起见机行事就好。” 雷耀扬看向一脸淡定自若的骆丙润心中再次震荡,原来这老家伙不声不响早已作出选择…但东英兵行险招夹缝求生又能有多大胜算? 可骆驼却笑得讳莫如深,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看似保守腐朽的脑子里在谋划什么。 眼看夜色越来越浓,急风呼啸如刀锋扑面,像是十号风球来临前的低压充斥于空气中,浓墨般稠重云层不断向下垂落倾轧,汹涌海浪冲击岸边礁石,恨不得吞噬天与地,如此恶劣的气候,即使是常年身处本港也难得一见。 而此时,伴随着巨浪滔天的还有某种不明所以的强烈震感,码头上众人只感觉脚下发麻得不真实,海上风高浪急,雨水突然从天空漏洞中肆意泼洒,细佬立即撑伞抵挡也是徒劳无功,视线前方只剩模糊一片,更叫人望而生畏。 漆黑天幕突然闪过几道惊雷,将看不清的所有事物照亮,雷耀扬凌厉目光如炬,紧盯海平线说出他的直觉和判断: “来了。” 将唇边雪茄丢弃脚边踩灭,众人也随之警惕抬头望向天空中存在目标,轰隆巨响已经越来越接近,几束强光扫射码头令人睁不开眼。 突然,破云之势惊天地泣鬼神,风声伴随着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噪杂声,一架苏联制米-26巨型直升机穿过雨幕猛然闯入瞳孔,随后,海面上又出现更多架小型军用直升机和大约八艘轻型护卫舰森森黑影。 眼前一幕着实更令人震撼,随着巨型直升机缓缓下降,海面上几艘护卫舰有序停泊在码头,一时间护卫舰上人声鼎沸,与机械发出的声响交织,快要震裂天际。 明暗交错的环境中,雷耀扬盯着护卫舰上都身着黑衣的军人,看到他们每一个都身强体壮,每一个都在振臂高喊,每一个都在为历经千辛万苦成功登陆港岛而欢呼雀跃。 简直是带着武力压境的新一轮「逃港潮」。 人群中不知是哪位指挥官用洪亮嗓音发号施令,护卫舰上蚁潮般的军队立刻开始涌上码头,仅是粗略估计也有几千人,当他们整齐划一列队后,便开始有序从随几艘护卫舰而来的集装箱内搬运出许多「家当」。 雷耀扬直觉,那些全都是曹四来港最具「威胁」的各式枪械武器。 内心隐隐生出不安的同时,又有几队人将以东英龙头为首的十多人团团围住,顿时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窒息。 待巨型直升机停稳片刻,大队人马立即让出一条通道,几个高大身影走下机舱逆着强光而来,一股极具压迫感侵袭,令东英众人不由得随着猛烈海风向后倒退几步。 走在最前的男人着一身熨烫服帖的八七式棕绿军装,宽大帽檐阴影下,令人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 而他身后紧跟的其中两人尤为特别,一个保镖模样的壮汉如同蒙古搏克摔跤手,相较本就量级不小的Power更是大出几个身位,另一位金发碧眼的鬼女亦是引人注目,周身肃杀之气围绕,看起来同样身手不凡。 此时,骆驼露出一脸和气笑容迎着风雨走上前,雷耀扬一众也紧随其后,去迎接他们已经等待多时的大陆军政界强人——曹四! “曹将军!一路辛苦!” “欢迎你回到香港。” 精瘦男人笑容满面,恭恭敬敬与曹四握手寒暄,又开始对他的军纪严明御下有术一番恭维。 曹四魁梧身材气势逼人,回握他的同时嘴上虽然说得客气,却是一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不屑神色: “好久不见啊骆驼。” “离开香港几十年,多亏有你替我打点。” “哪里哪里,曹将军同我讲这些真是见外了。” “风大雨大不宜久站,我们上车慢慢聊。” 几人客气寒暄着上了路边停好的豪华座驾,加长本特利后座上,曹四端正坐姿又拂了拂军装上的雨珠,同一旁的骆驼聊天之余,眼神忽然落在对面座位上的雷耀扬: “———这位后生是?” “他是我们东英五虎之一的奔雷虎耀扬,这次计划的主力之一。” 骆驼笑盈盈答得有股自豪感,两人只见曹四眉心微动,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喔?原来是耀扬,听说深圳那边都被你做到风生水起,果真是年轻有为。” “曹将军谬赞,不过是些生意上的小事,不值一提。” 对方说罢,雷耀扬佯装出谦逊模样,也开始不显山露水地打量着曹四样貌,这男人生得凤目彪形,剑眉入鬓,一身军装威仪笔挺,肩上三颗星属于副国级上将军衔,昭示他在大陆显赫身份,气场之强自然与别不同。 气氛阒然安静几秒,一旁的骆驼斟酌犹豫再三,赔着笑脸看向曹四试探性问出口: “曹将军今日突然到港真是意外之喜,是不是因为那边又有变化?” 此时车窗外风雨呼啸,车内却生出微妙的紧张感,曹四面色不改却不怒自威答道: “骆驼,你同我相识多年知道我做事最注重效率,眼看七月回归大典只剩不到一年时间,香港黑道为何仍旧不知所谓?” “我交代给你们的任务目前只完成了一小半,难道还需要我出手?” 曹四语调平静反问骆驼,却带着股迫人的低压,精瘦男人听过后脸上又是和缓一笑,一副让对方找不出破绽的表情: “目前我们已经控制屯门和观塘两个重要地区,洪兴其余十区也会很快被我们掌控,这种事怎好劳驾您亲自动手,曹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是吗?那我倒要亲自看看移交主权之前,是不是只有你们东英一家独大。” 男人说罢便不再多言,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傲冷漠姿态,只顾靠在皮革椅上阖眼养神。 见状,骆驼与雷耀扬相视一眼都在心中暗骂,同时也对曹四避重就轻的回答生出疑窦。 除了骆驼的猜想之外,雷耀扬也大胆猜测大陆方面格局有所变化,所以曹四才会火急火燎不顾恶劣天气都要来港…而他们现在已经接下这危险人物,也只能祈求已经谋划好的计策不会发生变数。 —————————————————— 抱歉让大家久等! 活在台词里的曹四终于亮相… Ps:作者求生欲很强,有小部分由漫画结合史实改编,脑子虽然是黄的但心绝对是红的(?'-?'?)? —————————————————— 本特利:宾利 第87章各怀鬼胎 夜色渐沉,飒飒海风把云越吹越低,凛冽穿过西贡海岸线带来无休无止的瓢泼大雨。 大批车队离开码头向南一路疾驰,十多分钟后进入白沙湾一片三面环山的私人物业,整群建筑东北面向牛尾海,宛如一处固若金汤的城池要塞。 曹四手下列队齐整,气势恢弘迎接一行人入内,笑面虎吴志伟一早便在此打点恭候,此刻终于见到「真佛」现身,也令他招牌谄媚笑容里夹带些许紧张和畏惧: “曹将军,阿大,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都能用晚餐喇。” 骆驼应承着,开始向曹四介绍起这位东英白纸扇,魁梧男人低眸睨了一眼个头不高的笑面虎,只是略略点头未改冷漠表情。 雷耀扬跟在骆驼与曹四身后,亦是一脸的严肃神色,方才在车内被对方傲慢态度惹恼却又不能发作让他心中极为不爽,现在看来骆驼才是深藏不露影帝担当,还能一直耐着性子赔笑脸与曹四谈天说地,就这副沉得住气的稳重从容确实还够他学上一段时间。 片刻后,宴会厅长桌上陆续摆满南北珍馐,曹四端坐主位,东英这边只有骆驼与奔雷、笑面虎三人能入座,桌对面的高大男人和金发鬼妹如监视器一般紧盯着他们,整个厅内氛围肃穆,曹四手下如军队驻守一般在各处,怎么看都不像是用餐的气氛,反而像是请君入瓮的鸿门夜宴。 “这是我的近身保镖石头,跟我好多年。” “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明珠,后续计划你们也可以直接与她沟通跟进。” 曹四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开始介绍他的左膀右臂,对面几人听过后微微颔首以示回应,也终于在明亮水晶吊灯下看清他们具体样貌。 只见男人一脸凶相,身材牛高马大彪悍又强壮,而女人张扬美艳面庞下却暗隐狠辣,看起来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对象。 接风宴进行时,觥筹交错间曹四依旧不改那想要副只手遮天的狂妄嘴脸,开始与众人说起陈年旧事: “想当年抗战胜利,葛中将带领精兵悍将南下在广州成立「十四号」,后又进驻红港风头一时无两,如今距离港英政府将他大半人马驱逐出埠刚刚好四十年…” “…而我现在带着两万人踏上这片殖民地,你们说说,我的结局又会如何?” “葛中将输就输在太过跋扈张扬,哪里像曹将军运筹帷幄,将军今后自然是能在港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更何况是统一三合会这种好事,我们东英一定全力配合…” 骆驼满脸堆笑奉承曹四,同他聊起一些两虎都不知道的历史秘闻,雷耀扬垂眸细细听着,嘴里咀嚼一块金钱肚亦是淡定,而一旁笑面虎紧张得鬓角冒汗,只觉得食不下咽。 夜里九点多,眼看用餐时间已过半,待曹四与几人饮过一杯酒后,那双野心勃勃的眼里似笑非笑,才开始不紧不慢与他们谈及正事: “据我所知,目前全港大大小小字头就有六七十个,除了你们东英同洪兴两大帮会,和合图与向氏兄弟的「义安」也是不可小觑的社团,和字头同联字头的派系更是多不胜数…我之所以把这个重要任务指派你们去办,一来是我与骆生系多年故交,二来也是听闻东英人才辈出,不过嘛——” “——洪兴十二区,但现在到手的只有观塘和屯门,讲实话,这个成果令我不是很满意。” 闻言,雷耀扬眼神倏地幽暗,骆驼面色僵了几秒,又迅速挤出一个笑容迎上对方视线: “曹将军,去年拿下两个区之后我们同洪兴都惊动了差佬,上面出动总警司镇压,所以暂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明年大典之前拿下洪兴大半肯定没问题,到时东英整合全港黑道,都听将军差遣…” 精瘦男人像是答得战战兢兢,就连呼吸都透露着小心翼翼,同时雷耀扬与笑面虎也留意曹四神色,只觉得室内气压越来越低。 说罢曹四忽而一笑,又举起刚被斟满的酒杯扫视几人,却像是在威胁警告: “虽然深圳那头已交由你们去做,但只要我一句话,随时都能收返。” “不过嘛…既然骆生都这么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就让我看看你们会如何表现。” “来,各位饮杯,合作愉快。” 对方又是如常傲慢,顿时令雷耀扬心中怒火四起,这老鬼玩什么枪杆子底下出政权?深圳那头的生意已经逐渐走上正轨,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功夫上下打点才有现在的规模成就…加之在码头知晓曹四与政治部残党勾结的消息,更让他对这位可能会叛国的「将军」生出更多强烈鄙夷和不屑。 他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极力忍下,内心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冲动,因为现在比起铲除洪兴…更加棘手的问题和麻烦就摆在眼前。 又想起之前在大陆打探到的消息并未有太多可以利用的价值,看来他还需要换点手段继续深挖曹四的底细。 男人抿一口杯中陈年茅台,醇厚酒香在味蕾释放,脑海里开始盘算着打击对方的新计策,东英今日之耻,他日后绝对要尽数讨回! 在白沙湾吃完一顿味同嚼蜡的晚餐,几人告别曹四坐上回程的车。 对方美其名曰感谢东英尽心竭力为他打点好一切,说得好听是护送,实则一路都是他的人在后方开车跟随监视。 幸而此刻他们车上坐的都是心腹,但一时间也都是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就像是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传到曹四耳朵里,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海风呼啸过车窗,暴雨下个不停,如同海水倒灌一样恨不得淹没整座城,直到几辆车一路抵达渣甸山别墅,曹四的人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折返。 几人一进门,终于觉得四下安全,笑面虎松了口气大剌剌坐在红木沙发上缓解紧张情绪,随后只感觉肚里一阵咕唧乱叫,又站起身在客厅焦躁大喊: “家强,搞快点叫人做点宵夜!叼他老母个曹四害我胃口全无!叼!” 骆驼走上前拍了拍他后脑勺骂他一句粉肠,又作出一副淡定模样坐到宽大功夫茶桌前烧水,随后才慢悠悠道: “阿虎,你今天也算是见过世面喇,别大惊小怪。” “不过一顿饭,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现在他不可能动我们。” 听罢,笑面虎嘴上又骂了几句,点燃支烟开始苦思冥想,雷耀扬打过一通电话后坐到茶桌前,静看骆驼温杯投茶娴熟动作,在候汤时刻跟他开口: “线人说最近大陆政局并未太大变化,一切如常…” “但是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曹四这么来顺利来香港他们不可能没有动作。” 沸水咕咚咕咚冒,骆驼神色如常并未答话,只顾握住壶把将面前品字形茶盏逆时针又滚过一遍,壶嘴注水入茶合盖再淋透紫砂壶,内里卷曲肥壮的茶条慢慢舒展开,水蒸气在他与雷耀扬之间慢慢氲开一道薄薄屏障。 静候片刻,精瘦男人神情依旧专注,悬壶高冲掐头去尾出汤,开始顺时针从左到右「关公巡城」式斟茶。 “龙头,我觉得曹四催我们催得这么急,其实更证明他心中没底。” “我猜他是想利用东英对付洪兴,好坐收渔翁之利再把两大社团一网打尽,若是今后大陆高层追究起来,他也有一张靓牌在手能功过相抵。” “只是现在他的人已经抵港,一定会迅速跟进我们的行动,很多事我们办起来会好不方便。” 骆驼拿起一盏茶递给正与他分析利害关系的雷耀扬,一阵贡品观音王香味扑鼻而来,汤色金黄透亮油润,茶香芬芳馥郁,就像是有宁神效果一般。 高大男人接过轻啜品茗,骆丙润才缓缓回答他的话: “扬仔,让你在大陆的眼线继续留意动向,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还有一点,都不要同曹四方面的人透露我们想要在荷兰解决蒋天生的消息。” “这段时间你们就同洪兴玩点小打小闹,别太过火就得。” 交待完,骆丙润才开始细品手中功夫茶,其实他心中也颇为恼火曹四的态度,而现在迫于形势他也只能虚与委蛇,若是对方真如奔雷虎设想那样,想要利用鹬蚌相争对两大社团连消带打,那他自然是要奋起反抗。 “阿大,荷兰那边Schindler家族头目我们都联系妥当,八指也听听话话答应合作,不过最近蒋天生的日程基本都是在埠内…” “我们还是要找个不被怀疑的理由让他飞荷兰。” 笑面虎言毕,走过来抬起最后一杯茶一饮而尽,金丝边镜框下的眼里又开始闪烁着狡猾光芒,脑海中逐渐浮现起那日在天后诞上令他难以忘怀的当红影星——方婷。 雷耀扬听着两人对话捏着小巧茶杯若有所思,他们谋杀蒋天生的计划势在必行,而随曹四到港的那大批军火更令他忧心忡忡,但想来不到关键时刻曹四不敢轻易动用,若贸然挑起战争的话,一定会加快大陆收回香港的速度。 几人商量对策间,眼看已快到子时,中途骆驼亦是电话不断在当中斡旋,直到挂断最后一通,他深锁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 “我会先尽量同曹四拖延点时间,北京方面一定会有人找上门,不管他们来兴师问罪也好,搞怀柔政策「招安」也罢,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翻身。” “你们几个只管放心去做我交待的事,水灵那头已经知晓,若香港真有不测风云,台北一定会倾力援助。” “大家耐心点,这段时间做事务必谨慎。” 笑面虎同雷耀扬相视一眼应承下来,告别骆驼后便各自离开。 骆驼望着两虎远去背影又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心中亦是忐忑不安。 此次入局,东英成败连同红港未来命运都将与自己有莫大关联,如今风涛地动,黑云压城,他骆丙润到底会成为一代枭雄?还是会落得满盘皆输断送东英前路? 微眯的狭长双眼里晦暗不明,只觉得心底一簇熊熊烈焰被点燃,赌注既已下,再不能回头。 离开渣甸山别墅,雷耀扬回到九龙塘车行,看到加仔正擦拭着他送齐诗允那辆座驾,另一旁几个细佬在检查今晚接驳的几辆新车,但见自己大佬面色凝重都不敢多话。 男人眼见不远处那辆银色跑车,脚步滞了几秒后又转弯走上车行二楼办公室。 一入室内,他直接倒在宽大沙发上闭目养神,可脑海里却像是停不下的齿轮一直在转动,思前想后,利弊权衡,细细计较自己在这次风暴中的得失。 曹四突然到港确实让他措手不及,而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权利就像是海啸般袭来,快要将整个东英社精神层面击溃,若不再想想其他稳妥办法,这个红港第二大社团也难逃覆灭结局。 而骆驼投靠大陆高层的建议也让他在心中打鼓,本埠三合会遍地扎根已久,与香港归属权一并成为历史遗留问题,而若是主权移交回大陆,这座城还能不能维持以往繁荣景象?他们这些黑社会就算被招安又能存活几时? 雷耀扬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前路漫漫,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但眼下,龙头既然发话让他们挑起与洪兴的事端,那他们再次踩入铜锣湾也不失为一个缓兵之计。 从西装口袋摸索出烟盒,棕色细长雪茄被他叼在唇边,正要点燃时,忽然想起之前高文彪暗中来电说过程泰与蒋天生来往密切的事。 这老鬼在酝酿什么花招他尚不知晓,高文彪给他的大部分线索也是有所保留… 思索良久,雷耀扬睁眼从沙发上坐起,他暂时并不想动用东英一兵一卒去同洪兴发生冲突,若是能让和合图麾下的细佬与陈浩南或是洪兴任何一位揸Fit人起摩擦再把这趟水搅浑……即便是背后有程泰,届时他同蒋天生的关系再好也难免会出现裂缝,而最后的受益人必将会是东英。 几秒钟后,Dopunt打火机“叮——”一声响起,细长火焰从火孔窜出,烟草烧灼的味道慢慢在室内升腾缥缈,雷耀扬慢慢踱步至办公室落地窗前,心情逐渐多云转晴,脑中开始缜密构筑起这项计划。 待雪茄燃过半只,加仔轻轻敲门,因为方才在楼下看到大佬脸色好转才敢上来跟他「汇报情况」。 “她很生气?” 还没等加仔说话,雷耀扬唇边呲出烟幕率先开口,心想连车都被她送返,猜想下次见面她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头痛。 “…没有,允姐听完音乐会看起来挺开心,还请我一起吃了泰国菜…” “期间同我聊天时,也没觉得她哪里不高兴…” 加仔小心翼翼如实相告,也没搞懂齐诗允被自己大佬放了飞机在高兴什么,但在她眉宇间完全看不出其他负面情绪。 “开心?” “那车是怎么回事?” “允姐说波子太高调,她最近也不需要用车…所以就叫我开回来了。” 寸头男人说完观察雷耀扬反应,对方静默片刻摁灭烟蒂,又突然把话题转移: “细眼发那边如何?” “吸这么多年很难戒断,今天那头来电说估计他快撑不住了,这两天已经瘦成一副骷髅相和要死了没差。” 加仔话音落下,尼古丁也在房间四散而尽,雷耀扬转身去保险柜内取出一厚迭大金牛边递给他边说: “让几个兄弟再辛苦一段时间,不要半途而废。” “细眼发知道傻佬泰好多账目问题,到时候我要他清清醒醒都讲出来。” 对方应承接过,又把车匙交还给雷耀扬走出办公室。 男人垂眸凝视车匙又慢慢放入西装口袋,摸索出手机,但几行字打出又删除,最后只发出「晚安」二字跟她报平安。 —————————————————— 第88章皆为利来 临近七月底,热带气旋开始向港岛西南面集结,大屿山阴云丛生风势疾劲,木鱼峰顶巨型天坛大佛岿然不动,莲台上青铜释加牟尼坐相威容庄严,慈悲双眸垂视人间。 暮霭笼罩,雷雨冥冥,另一侧大雄宝殿外被多人严密把守,殿内袅袅香烟萦绕,身着棕黄色袈裟的住持神色自若却脚步匆匆,手里端一盏热茶,被人细致检查确认无误后才准许他进入大殿。 正殿中央镀金佛像前,两个高壮男人肃立合掌虔诚膜拜,住持静待对方礼毕,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轻声开口: “曹施主,请用茶。” “麻烦大师,多谢。” “曹施主客气喇,庙宇能够顺利建成,全得施主鼎力支持。” 曹四含笑接过,轻抿一口交给身后保镖石头又与住持寒暄往事。 几分钟后,住持告别两人退出殿外,再次只剩一主一仆在佛前忆苦思甜。一身军装的男人仰头看面前神采飞动的佛祖,不由自主在思绪回溯中嗟叹: “三十年前这个地方还破败不堪,如今终于变得有模有样,这个世界进步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 “遥想从前我曹四雄霸一方,现在却快要一无所有,还不得不放下身段同那班英国猪合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呵呵…还真是应验那句: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将军!还有我石头和成班兄弟为您忠心效力!一定不会让您就此对他们卑躬屈膝!况且明明是那帮人背信弃义!将军根本就没错!” “当年利用我们征战沙场打下江山!现在觉得我们碍事无用,反口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闻言,石头两道浓眉蹙起,语气也变得更加义愤填膺,而曹四只是拍拍他肩背又将心事娓娓道来: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石头,现在时代不同了,我过去的生存方式已经不适合在大陆通行,所以只能一步错,步步错…” “我是旧时代的毒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们容不下我是迟早的事,「贪腐」便是他们制裁我的第一道罪状,更何况我还有军权在手,又与两地黑社会成员联系紧密…” “不过幸而我们铤而走险顺利落港,且他们革我官职的事并未走漏风声,目前香港警方即便知晓也不敢正面同我接触,因为他们都知道…万一东窗事发我们反扑的力度是何其巨大!” “政治部那几个奸猾鬼佬还想同我谈条件,真是不知所谓,他们不过与那帮黑道烂仔一样,都是我手中可堪利用的棋子而已。” 曹四说罢,眼底翻涌起复杂情绪…从他带着军队离开那一刻,便毅然决然踏上了会遭受后人唾骂的修罗之路,可他的脚步不能停下,否则前方等待他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即便他有错在先,即便是来到香港要与那帮贪婪狡诈的白皮猪合作,即便前方并不是一片坦途,可他也不想就此让这颗遗落在外已久的东方明珠轻易回到大陆手中。 若是豪赌一把能将整个香港控制住,那他曹四还何所畏惧? “东英倒是对将军俯首帖耳,想必也会成为将军掌握香港的一大助力。” 石头见曹四面色凝重,不由得缓和语调纾解他内心烦闷,想起自他们抵达红港以来,东英出钱出力上下打点,让他们几万弟兄得以落脚也算是大功一件。 男人垂眸思索良久,默默摘下头顶军帽转身看向镂空窗棂外的阴霾天,几道惊雷在天边滚动映照他脸庞,神情又恢复那股如常的狂妄桀骜: “呵…东英确实算得上忠忠直直,但没有好处你以为骆丙润会那么傻肯接下我这个烫手山芋?用人嘛,能击中核心利益最关键,因为我最知他想要什么…” “明年七月大典之前,我势必要全港三合会都听命于我,我就不信我曹四摘下这顶军帽就斗不过那帮烂仔!” “总之今后,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大雨倾盆,琼珠乱撒,维港夜色已完全模糊,中环繁华商厦在雨帘中变得虚幻,街道已然淋漓一片,霓虹灯影阵型倒错,化作点点星光,被步伐匆匆的路人踩碎脚底。 东英总部会议室内,雷耀扬独自坐在左侧皮椅静等消息,雪茄抽了一半只觉得嘴里发苦,被他狠狠摁灭在烟缸里,烟雾被力道瞬间掐死,奄奄一息散在眼前。 晚餐时间已过,胃里空空却毫无食欲,细算起来他已有半个多月未去清和,吃什么都感觉食不知味,目前又被繁琐诸事捆绑,连静下心透口气的机会也难得。 齐诗允最近也很少跟他联系,据她说又接了几单case,只要是工作时间都忙得晕头转向。 两人偶尔通话时,她语气听着和缓温柔,感觉和音乐会那日之前没太大差别,确实不像是在跟他生气,可雷耀扬心中不是滋味,总觉对她亏欠。 虽然两人办公地点距离很近,但碍于最近曹四手下盯得紧,考虑诸多因素,想要见一面也无法。 神思游离片刻,桌面上手机突然强烈震动起来,雷耀扬接通贴在耳边听过几句后,眼底眉梢都浮现起怒意: “大佬,人没有按时出现,后来他们走了我去看过,现场还有些血迹和皮肉组织…” “…我推测,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坏脑此刻正位于观塘的一间厂房外汇报情况,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曹四那帮手下日后会常在港岛大范围活动,故而需要办理假id,明珠吩咐东英去找靠谱人选,雷耀扬无奈也只能向她推荐了一个,谁知今日都过了交付时间许久…那人却不知所踪。 雷耀扬心中狠骂几句捏紧手中空烟盒泄愤,但当前迫于形势,他也不能与曹四那帮手下计较: “坏脑,就先装作不知道,千万不要给他们留把柄。” “既然人是他们做掉的,我们也不必背这个黑锅。” “是,大佬。” 挂断电话,雷耀扬起身在偌大会议室内来回走动想办法,惴惴不安的心情也随之增强。 制造上万人的假身份自然是重罪一条,可没想到对方为了捂嘴会直接杀人灭口,天晓得曹四手底下那帮亡命狂徒还会掀起多大风浪,目前东英已经被他们拖下水,再不自救他也难保性命。 而曹四的底细在雷耀扬线人四处打听下得知,他已经有极大可能不是中方的人,但是眼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上大陆方面态度模棱两可,暂时未曾向外透露半点准确消息。 目前两地还算是风平浪静,但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低压状态,让人完全不敢放松警惕。 思索间,手机再次响起,雷耀扬见是高文彪来电,终于长舒一口气接起来: “雷生,洪兴甘子泰在湾仔打砸我的场子,同挣爆在夜总会大打出手,挣爆右眼被他伤得好严重,现在两帮人又闹到医院搅到立立乱。” “你之前没跟我讲过要闹这么大,现在两边龙头都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只听男人嗤笑出声,计谋得逞,他亦是回答得从容不迫: “镇定点,那个傻嗨醉心武学只知打拳,什么狗屁洪兴战神,根本就是不懂变通的死脑筋一个。” “高生,你是不是心痛你那间新夜场的装潢?既然对方惹事在先,理由这么充分,叫太子赔给你不就得。” “我当然要叫他赔!而且不止是钱的问题,拜托下次你先让我收个风有点准备。” “你知不知当时我正跟人家谈生意?被他这么一搞,场子里客人全都被吓跑……” 听电话那头因为损失大笔银钱的抱怨语气,雷耀扬都能想象到一向情绪稳定的高文彪满面愁容。 两位社团金牌打手从前就有小小过节,加之他又吩咐过人明里暗里挑拨两人关系,今晚趁太子在湾仔的夜总会里蒲头,恰逢挣爆也在,雷耀扬收到消息后便安排人在太子酒中放入药效强劲的可溶性丸仔,没想到这一根筋战神还真的中了圈套,居然跟挣爆打了个你死我活。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全套,你不演得逼真点怎么行?好为你日后当上话事人做准备啊。” 雷耀扬说完,高文彪的呼吸里只剩下沉默,对方凝聚一口气像是在做思想挣扎,他立即抓住时机再度开口: “你知道我只喜欢同聪明人合作,程啸坤实在不够quali…难道你想看到那个废柴接过你们拼下的江山当坐馆?” “再说挣爆一向对程泰忠心耿耿,这下不正好为你除去一个障碍?帮会就要重新选举,你的时间不多喇,高生。” 只听到电话另一边的男人鼻息渐重,他脚步匆匆似乎是在往吵嚷的人群里走: “明白了,有情况我会再联系你。” 一阵忙音结束通话,雷耀扬望向落地窗反射出的倒影冷笑起来,玩弄人心这种事,他向来游刃有余。 虽然在港岛大小字头多少都有贩卖丸仔一类的软性毒品,洪兴由蒋震开创起便一向最憎手下碰毒,加之曾经靓坤当坐馆期间走粉的事更是成为帮会大忌,如果这次蒋天生知道太子才戒掉没几年又复吸,一定会对他大力惩戒。 甘子泰揸fit尖沙咀的好几个地方东英在背后觊觎了许久,加上谋杀蒋天生的计划也快到期限,雷耀扬料想洪兴目前也推举不出更像样的人选来接太子的盘…若是这次能够借机将其慢慢瓦解,那今后差不多整片尖东地区都会由东英话事,简直一举两得。 而至于和合图那边,雷耀扬也早就知道高文彪与私下挣爆不和,但程泰最近与蒋天生关系十分要好,生意往来相当频繁,若两大社团长此以往亲密合作对东英来说威胁不小,必须要借机让他们之间出现不可弥合的裂缝。 自程啸坤出事之后已经久未露面,不过目前看样子程泰想学洪兴搞世袭那一套,有意将自己亲生仔扶上位,虽说那衰仔当了坐馆也不会成什么气候,但傻佬泰一定会在背后控制实权,所以倒不如直接让实干派的高文彪铲除异己坐上这个位置,到时联合对付程氏父子也顺手得多。 再离开中环已是夜里十点多,雷耀扬正驾车准备回半山,突然接到乌鸦来电,对方急急忙忙说有要紧事约他在皇朝会见面。 此时正值夜总会热闹时段,客人涌进涌出,十多分钟后,男人一脸不爽停好车把锁匙交给泊车小弟,门口相熟的几个公关小姐看到西装革履的雷耀扬前来,满脸都是媚意十足的笑,上前想要跟他发姣寒暄却都被对方礼貌避开拒绝。 他一路怒气冲冲到了三楼vip包厢,心想自己忙得焦头烂额,这死乌鸦屡教不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夜蒲?不用多想他都猜得到,此时下山虎肯定在和一堆小姐卿卿我我左拥右抱。 谁知一入内,倒叫雷耀扬对乌鸦「刮目相看」了几秒钟,因为当下除了华丽装潢之外,连一丝脂粉气也无,整个宽阔私密包厢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有隔壁隐隐约约传来吵嚷的乐声。 “这么着急叫我来干嘛?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讲?” “知道雷老板贵人事忙,但是电话里我不方便讲,只好约你来啰。” “刚刚听说太子在湾仔闹事,打瞎挣爆一只眼…” 乌鸦一脸痞相瘫坐在沙发里,几分钟前听说了这场闹剧,去年他与太子交过手,对方实力他自然知道,虽然甘子泰性格硬颈行事易冲动,但也不至于突然就翻脸和挣爆打起来。 雷耀扬听过则是一脸淡然,并未能让人从他神色中一探究竟,反而调转枪口问及乌鸦: “挣爆跟太子早就不和,人尽皆知。” “怎么?上次你同他打了个平手,英雄惜英雄啊?” “叼,谁看得上那一pat屎,我只惜美人喇。” “看来挣爆也是年纪大了,被后生打成这样真是老脸丢尽,要是能替我们把太子解决倒是能省不少麻烦,可惜可惜…” 衣着浮夸的乌鸦瘪瘪嘴,他可惜太子没被打死的感叹倒是不假,但雷耀扬脸色显得不耐烦,走过去落座另一头盯着对面男人: “你叫我来就说这个?” 静默几秒,乌鸦终于恢复一脸正经,那对虎豹般的眼回望雷耀扬: “把雷老板call来当然有要紧事。” “阿虎已经笼络洪兴基哥,我们要跟他合股在骆克道开一间酒吧。” “这两天正准备签合同,选址在陈浩南酒吧旁边,听阿大说你把靓仔南的情况了解得好透彻,快跟我讲讲看。” “呵?在他酒吧隔壁开酒吧?你们也真是…虽然要应付曹四那边,但也别闹太大搞到成条街开片。” 黑发男人听罢嘴角一扯讪笑起来,洪兴李兆基就是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笑面虎和乌鸦找上他也合乎情理,而陈浩南这个表面风光的铜锣湾揸fit人,内里底细早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陈浩南看的那几家大档生意不怎么样,我了解过他账目问题,直系打本的地下生意年利润大概也就三百万左右,去年投资的几间大型夜场和芬兰浴至少也要两年才能回本。” “虽然他每月户口进账千万,但明面上的公司资金必须滚存壮大,所以赚取的一半利润都需要作为基金,最后实际到他手里的…只有六百万左右。” “但我告诉你,其实七十万左右才是他真正的生活日常开销,知不知去年他同大宇为什么打架吗?因为陈浩南个条女想要换辆新车他都犹犹豫豫,但大宇知道后直接送了苏阿细一辆百万平治…” 雷耀扬慢条斯理将对头账目和私生活问题摊开细说,语气中满是鄙夷嘲讽,揸fit人做到陈浩南这种地步,还真是有种难以启齿的寒酸,铜锣湾这块肥肉交给他看,简直是在浪费资源。 目前靓仔南有直系门生三百,加上零零散散的杂兵少说也有五百多人,况且他身为堂主,平时还要供养一大棚手下各项费用,因为洪兴不许碰粉,所以他最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夜店和各路看场收入,比起去年当选屯门话事人的生番还要差不少。 而他自诩身为大佬出手又极为阔绰,平日酒楼宵夜遇上同门小辈还经常要豪情宴饮,偶尔拉上大队人马去夜总会花上几万块结账也是常事,还有不少手足借贷,收不回数到的也在所难免,再加上陈浩南平时理财不善,经济状况基本是一塌糊涂。 乌鸦听过略微讶异,也不得不在心里佩服奔雷虎对陈浩南的了解程度…他只知道去年包皮不堪东英逼迫,做了二五仔将这些问题都暗中交代过,陈浩南的经济现状他也有所耳闻,可并不知道得这么详尽。 “多谢雷老板的情报,我知道怎么做。” “到时酒吧开业,记得带齐小姐来捧场~” 乌鸦痞笑着递给他一支雪茄,雷耀扬接过却没抽,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又转移话题: “那个狗仔的问题解决了?” 只见对方瞳眸里闪过一丝邪气,乌鸦剥了几粒花生塞进嘴里,又拿起桌上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才回答: “当然解决,死扑街倒反天罡同我玩勒索诈骗,砸废他个右手,钱一分不少回我口袋。” “揸对波影个相就想要我两百万,冚家富贵…” 听他说完,雷耀扬不由得嘴角勾起,怪只怪那个衰仔没命行大运,遇到林舒雯那个疯的又惹上乌鸦这个癫的。 忽而,乌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一通电话又变得笑逐颜开,大腿一拍就准备起身走人,但雷耀扬听大致通话内容又见他眉飞色舞的神情…根本不像是要去办什么正经事。 还未等他开口追问,下山虎便转脸对镜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觉得满意后才出声跟雷耀扬道别: “雷老板,先失陪了,「奶头镶钻」那个大波鬼妹还在等我。” 话音刚落,雷耀扬眉峰凝起,他就知道这死乌鸦不会跟林舒雯善罢甘休,男人立即站起身,盯着乌鸦好言相劝: “陈天雄,还没闹够?这个时候再闯祸没人帮你解决,少发癫。” “既然钱都已经要回来不要再生事,林家要是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虽然乌鸦厚脸皮耍无赖技术一流,但看到雷耀扬此刻表情也不自觉地皱眉,因为他预感东英大哲学家又要开始说教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总要化解嘛,我「请」林小姐同我「聊聊天」而已。” “我知她表姐是你条女boss,放心喇,她不是我杯茶,我肯定不会为难她~” 说罢,乌鸦还想伸手拍拍雷耀扬肩膀示意他「安心」,而雷耀扬不想同他有太多接触,嘴里咒骂他一句脑筋短路,直接侧身闪避先他一步走出包厢房门。 ——————————————————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引用自《水浒传·第一百一十四回》,大致意为:乱世之中君主赋予武将权利发挥其才能,太平局面本是由将军奠定的,天下太平后因手握军权的武将们成为不稳定因素,故君主会将功臣除掉。 蒲头:露面 搅到立立乱:搞得乱七八糟 quali:资格,才干,本事,用在港式粤语中的英文词汇 开片:打群架、动刀动武 我杯茶:英文“mycupoftea”,意思相当于“是我的菜” —————————————————— 大家久等!我尽量争取这周末前再更一章… 第89章醉死梦生(微H) po18a z.com 云收雨过,晴光乍现,又是新一天开启。 早班地铁熙熙攘攘,城市表皮下交通血液秩序井然,几百万人摩肩接踵,大家日复一日行色匆匆相遇,短暂打个照面后又各自奔赴不同方向。 待客室车门打开,齐诗允随着大批人群脚步离开地铁站,一路往皇后大道中。 转眼八月立秋已过,虽是清晨,紫外线渐强,温度也叫人觉得湿闷。 女人马不停蹄走出升降梯,目前距离上班时间尚早,VIRAGO办公区域只有清洁员阿婶,齐诗允一向习惯早到,加上最近手头上事比较多,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办公桌上,透明玻璃花樽中一束白玫瑰绽放得恣意盎然,喷过水后更显得皎洁无瑕,齐诗允打开电脑落座,开始有条不紊整理资料准备工作。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 8a g.c om 已经任职公关副主任快一月有余,与小团队磨合得不错,接到的几单case不论大小都圆满顺利完成,因为不想被人质疑工作能力,也不想让其他同事揣测自己是与施薇的私交或是其他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所以齐诗允做事更加谨慎勤勉,想要争取让每个人都心服口服。 九点整,施薇踩着细高跟风风火火进了公司大门,嘴里不断跟身后助理交代事宜: “通知每组一个钟后开会。” “还有立刻替我联系下九巴的项目负责人,昨晚我看了设计方案,有几个地方还要再商议下……” 女助理连连应承着紧随其后,办公区一众人面面相觑,还奇怪今天要出差的Boss怎么没坐上飞机离港,但看她有些乌云盖顶的神色谁也不敢多问,小声议论后又都继续埋头做事。 办公室内的齐诗允刚完成甲方的一篇新闻稿正要起身倒杯水,此时施薇敲了两下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两杯香味扑鼻的锡兰红茶,还拎着一块盒装芝士蛋糕。 老板亲自泡茶送上门,刚开始还让齐诗允有些受宠若惊,但相处久了才知道泡茶是施薇的爱好之一,且她时常都喜欢和员工打成一片,渐渐便也习惯她这种特殊亲切的待人方式。 “Yoana,有烟吗?” 放下茶杯,施薇在她小沙发上落座,妆容精致也难掩些许疲态,看来咖啡因和茶多酚都不起作用,需要靠尼古丁来提神。 “Sorry…我最近很少抽,想戒了。” “我下楼帮你买一包?” 齐诗允说着正要准备出去,施薇及时把她拦下拉到沙发上坐下: “不用不用,我的在包里懒得去拿,你没有就算啦,饮茶。” “这家蛋糕蛮好吃的,你尝尝看…” 喝了几口茶吃了小半蛋糕,看对方一副欲言又止模样齐诗允终于忍不住开口: “Vicky你怎么了?有心事?” 一向快人快语的女人破天荒长吁短叹,犹豫再三才将烦心事袒露: “我表妹啊…上次那个古惑仔好像还在同她纠缠不清。” “我觉得情况不太妙,舒雯她虽然爱玩但是心思好简单的,陈天雄那副死相一看就是风流成性搞千人斩的麻甩佬…” “昨晚我打她手机是他接的,两个人在一起不知搞什么,害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把今天的行程都延后了…等下开完会我马上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听「监护人」说完过后,齐诗允也觉得头大,别真是月老年事已高弄巧成拙,硬把这两个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擦出什么火花来才要命。 “Vicky,我会问问看,你不要太担心。” “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更何况林小姐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怎样…” “唉,你不知…我姨妈就舒雯这一个女儿,过身以后基本都是我在操心她的事,我姨父只顾忙生意,只要她有什么问题都用钱解决,要不是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这傻女悄悄从美国偷跑回来谁都不知道,真是不让我得一天清净。” “我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八字带煞,在纽约读书时就结识过某个华人帮的古惑仔,现在更离谱,在机场都能误打误撞又认识一个…” 施薇又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堆,齐诗允默默听着也只好不断开口宽慰对方,谁知聊着聊着话题又被她转移到自己身上,八卦女王突然职业病上身,对她与雷耀扬的关系颇为好奇: “那天在差馆见到雷生我还以为我调查出错,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确不太像黑社会…” “…但讲实话,Yoana…干他们这行的能够平安到老的屈指可数……你既知他身份…还想同他走下去?” 最后一句话堪称肺腑之言灵魂拷问,齐诗允顿时语塞,虽然个中因由很多,但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骤然沉默几秒,她望着施薇那双水灵明艳的丹凤眼,笑着轻声叹气: “我现在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人生选项太多,我选对了大部分…总会出现误差吧。” 自从跟雷耀扬在一起,这些问题从未在她心底深处消散过,矛盾与纠结无形滋生,两人间的关系就像深不见底的泥沼,她想要挣脱的同时早已越陷越深。 听过后,施薇不再多话,只是握着她手像是为她打气一样,齐诗允微微一笑回握对方,此时窗外林立商厦被阳光照射成璀璨一片,亮得刺眼。 早些时候,天文台播报今夜无雨,但待到傍晚时几声闷雷又响彻天际,一阵邪风穿街过巷,掀起不少靓女轻盈裙摆,引得路沿上一些无所事事的咸湿佬哨声嬉笑不断。 今天是礼拜六,临近商业区的骆克道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喧哗乐声鼓点嘈杂,还是一如往常热闹非凡。 忽然街边一辆红色的士车停稳,瘦高女人走出,在名为「K.366」的Pub前驻足停留。 四周斑斓光影交错闪烁,的士高夜总会鳞次栉比人潮庸碌,而唯有眼前这间占据三层楼的Pub独树一帜,它安静得就像隐世宝藏,不与喧嚣俗套和光同尘。 齐诗允收回目光记忆回溯,突然想起去年屯门揸Fit人恐龙在这附近坠楼身亡,她同陈家乐奔赴采访现场的情景…一晃眼已过去一年多,但至今为止她也不知道,恐龙的死到底是何人所为。 而在案发当晚,她便与那男人相遇,只是那晚他并未注意到自己。 最近一个多月跟雷耀扬都没有见过面,他也没去清和,两人平时只是偶尔电联或是发短讯,不过每日睡前那男人都会发来「晚安」为她「助眠」,偶尔还让人送花束到公司,附上他亲笔写的情诗卡片想哄她高兴。 或许是她预感到那日他的突然离开并不是小事,所以自己也不便再过多去妨碍他的计划,只一味循规蹈矩三点一线,将大半精力都投入日常生活和工作。 几个钟头前雷耀扬来电约她在这里相见,想来是雷老板不可告人的秘密行动告一段落,终于有空与她谈情说爱。 一阵热风撩动裙裾,深棕发丝翻飞,齐诗允挪动步伐走进这间自己从没踏足过的地方。 入内,侍应衬衫马甲着装一丝不苟,接待态度谦和有礼,齐诗允只轻声说一句“找人”便顺势走下圆弧形楼梯,到不远处宽阔吧台前坐下。 莫扎特交响乐悠悠然回荡在偌大空间,音符跳动着绕进耳膜,齐诗允一边看酒保调酒,一边又抬眼环顾这间充满雷耀扬品味的Pub,满目琳琅独特器物收藏,现代风格中杂糅文艺复古。 但除却她之外只有寥寥数桌客人,且这里并不似寻常Pub那样吵吵嚷嚷,悠扬古典旋律稀释彼此说话音量,更像是可以放松警惕畅所欲言的私人会所。 喝掉半杯金汤力,酸甜青柠口感还在味蕾蔓延,忽然被一只手臂极为自然搭上肩膀,男人弯腰在齐诗允耳畔轻轻摩挲,吐息有些幽微的紊乱,却撩得她耳根温度渐热,面颊也不由自主绯红起来。 “想我吗?” 雷耀扬用指节把玩女人顺滑发丝又坐到她身旁高脚凳上,他心情甚好,笑得一脸灿烂得意。 齐诗允睨他一眼,看杯中冰块与气泡亲密碰撞觉得冒火,又用吸管将其搅散才回答: “等我喝醉了或许会告诉你。” “阿Paul,再调一杯长岛冰茶给她。” “神经,谁喝醉非要喝那种断片酒?你叫我来就只为了让我喝酒?” “…那不然?你来这里还想做点什么?” 男人挑眉作出一脸疑惑样子看着她,突然被对方揶揄,齐诗允狠剜雷耀扬同时又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呼吸平稳几秒后气鼓鼓开口: “喝完了,再见。” 她拿着手提包正从高脚凳上下来转身要走,雷耀扬静看几秒又笑着一把拽住她手腕: “跟我来,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齐诗允侧头看男人又露出那副求她约会的时的无辜神情,没来由的一股火就在心肺里滚动,但不等她多想也不等她拒绝,雷耀扬拉着她就往另一边楼梯走去。 二楼办公室比起楼下更为静谧,两人一入室内便关立刻上门,莫扎特就此被他的「忠实信徒」无情隔绝在外。 “咔嗒”锁门声响起,热吻在分秒中猝不及防侵袭而来,后脑被男人小心托住贴在墙边,彼此唇舌久违相遇,气息跟随心跳作乱,一切都在即将失控的边缘来回逡巡。 齐诗允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拧眉睁眼,恰好撞上雷耀扬情迷意乱勾人视线,呼吸一滞,他重重地吻上来,啜吮她的舌,细细品尝她口中杜松子混合蓝宝石金酒的醇美。 嗯,好甜。 女人喉中轻声呜呜咽咽,又被他尽数霸占到自己胸腔,彼此体温像是临沸的开水般在皮肤下烧灼,她迷迷糊糊却又焦急不已,伸手去解开他衬衫钮扣露出内里紧实胸膛,半拉半推之间,两个人一路辗转到附近宽大办公桌前。 身子忽而一轻,齐诗允便被雷耀扬抱至桌面上坐稳,他低头用鼻尖在她鬓边轻撩,拂过耳际时,令她酥麻的鼻息喷洒,痒意肆虐泛滥,神志浮荡飘飞,随灵魂逐渐游离。 室内光源来自街道上不眠不休的霓虹灯管,视线逐渐适应后重新看清对方轮廓。 不知是错觉还是太久没见,他好像瘦了一点。 但那硬朗锋利眉骨,直挺鼻梁,微微上翘的立体唇线,黑色额发那双下惹得她心跳加速的瞳仁,都在对她赤裸裸的勾引。 “想我吗?” 他好似无赖,不死心,又问一遍。 齐诗允被撩动得耳根发烫,但依旧轻咬下唇不作回答,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怨与恨,却又夹杂着情与欲。 雷耀扬用手背轻轻抚弄她脸颊,大拇指在她软润唇边反复摩挲,指尖雪茄味道便趁机幽幽漫进鼻腔。 “不是有要紧事和我商量?” “雷生在这和我调情算什么?” 女人冷冷回话,竭力克制自己被他挑动的欲望,将杏眸里酝酿起的云雨收敛,想起那天独自看完三个多小时的音乐会,消散已久的恼怒又随之回到身体。 “互相解决生理问题不是要紧事吗?” “哪里还有比这个更要紧的事…” 对方笑得顽劣懒散,三言两语间又往她颈窝凑过去,这种漫不经心态度更是刺激到齐诗允那日被他突然抛下的落寞情绪。 她伸手用力推他,推不动,又抬腿想要狠踹几下,却被对方伺机拽住脚踝,握在掌心里让她动弹不得。 “——雷耀扬!!!” 齐诗允终于爆发,忍不住大声喊出他名字开始反抗,两手握拳砸向他那片饱满硬挺胸肌,而慢慢向她靠近的男人却依旧是轻声细语耐心十足,任由她对自己发泄不满: “嗯,你说。” “发脾气我也钟意,但是「拆祠堂」不可以。” 雷耀扬放开握住脚踝的手,站直身体笑盈盈承受她捶打,衬衫包裹下的健硕胸膛被她带着怒火的力道砸出声声闷响,却莫名有种直击他心脏的快感,男人暗骂自己神经,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被她凌虐的感觉。 片刻,齐诗允终于打到两手酸痛气喘吁吁,刚打算从办公桌上下来却又被雷耀扬按回原处。 “还没完…” “诗允,听我跟你Say sorry…” 嗓音低沉性感无匹,男人俯身再度吻上她唇瓣,手指抚摸她略微滚烫的脖颈滑动,又向下延伸,捧住右侧圆润丰乳搦动抓揉,齐诗允身体渐渐绵软,从喉咙挤出一丝嘤咛,闭上眼抛却所有不愉快,继续与他唇舌翻搅缠绕。 细肩带从光滑无瑕的肌肤上渐渐滑落,大片白皙酥胸半露,此刻就如云层里半掩的月光现于眼前,雷耀扬灼热呼吸聚拢在胸腔,吻得愈发猛烈,涎液在彼此口腔中融为一体,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手向下摸索着撩开她柔软纤薄裙摆,一直往腿心中央探入,指尖利落剥离内里微潮温热的蕾丝底裤,抬起她饱满的臀,直到那条脆弱不堪的面料被他搓拧成绳状,从大腿根部慢慢拉扯到他掌心之中。 雷耀扬慢慢坐到身后老板椅上,又顺势脱掉她两只高跟鞋,双唇沿着起伏的脚背脉络一直温柔吮吻到膝盖附近。 “嗯…唔……” 莺莺娇啼绕在耳畔,他抬眸在昏暗中凝望齐诗允数秒,看她朦胧星眼,羞云怯雨神情,手指再次掀起裙裾,细细观察她腿心中央湿濡莲瓣,最后一低头,埋首于被他撑开的双腿间。 这一瞬,神智好像被狂风拂乱,只剩下无尽的欲念如杂草丛生。 一双玉腿被架在男人宽阔肩颈两侧,灵活舌尖轻点顶端尚未苏醒的花蒂,炽热气息氤氲在敏感地带,齐诗允身体不由自主颤动,在微凉的桌面上摇摇晃晃,纤细手指揉上他浓密发根,又慢慢探入他衬衫后领下雄壮高耸的背肌。 雷耀扬在那秘密花丛中细致入微地亲吻,两片菡萏肉唇被他舔得向外翻开,湿漉漉,红绉诌,在夜色中似瑰丽的花瓣绽放,涓涓细流从娇小玲珑的泉眼中涌出,引得男人眸色蓦地下沉。 几根修长手指在泥泞中搓弄,掐捏那枚已经探出头的那颗花珠,舌尖轻轻勾走银亮缠粘的蜜水,又重重地往口中来回嘬吸,酥麻感一股脑的从腿心窜到颅顶,偏偏他厚长的舌直直挤入她空虚甬道,模仿性器抽插的动作在穴口与花径两处不断碾磨。 齐诗允仰头,抑制不住地哼吟,脚趾因爽意逐渐蜷缩,指尖也陷在他衬衫半褪的背脊上划出道道交错红痕。 此时男人从她身下抬起头喘息,唇边还染着她的晶莹水液,但他表情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语气严肃中带着歉意: “最近很多事不在我掌控中,所以没办法经常跟你见面。” “你乖乖工作——” “雷耀扬,你是不是瘦了?”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齐诗允开口打断他的话,垂眸望着他略显削瘦的面庞,心脏忽然就有些发紧。又想起前几天与施薇那番谈话,即使前路未知渺茫,她还要想要跟他走下去吗? 但现在,她真的无法抉择又无法舍弃。 男人有些诧异地与她眼神对视,没想到还能在这种问题上被她反客为主,但又不能完全猜透她心中想法,只是侧过头靠在她腿边,莫名想要依赖: “嗯,瘦了四磅。” “最近太忙,没什么食欲。” “不过我一看到你就觉得肚饿…” 一边说话,雷耀扬一边伸手抚摸她腿心淋漓柔韧的花瓣,挑挑眉又变得不正经,再次问她刚才不肯说出口的答案: “诗允,想我吗?” 话音未落,他又开始拨弄那粒硬热的蕊珠,下巴贴在她光滑的大腿上轻蹭。 齐诗允面色被熏得发烫,喝下的那点酒精也开始发挥作用,已经做不到口是心非。 “嗯。” 她点头,又慢慢从桌沿滑向雷耀扬宽厚怀抱,一双玉腕搂住对方同样滚烫的肩颈,深情吻住他湿润绵软的唇,任凭她的挂念和爱意在胸中肆意疯长。 第90章夜茫茫(H) 骆克道通街流光灯影弥漫,湿热晚风带着些许躁动的腥涩,玩家在各个纸醉金迷夜场穿梭猎捕,寻欢畅饮彻夜笙歌,就像是红港浮华自由散尽前唯一宣泄出口。 办公室百叶窗将楼宇外墙浮夸灯管光芒切割,一道道明暗线条纵横交错在座椅上那对男女。 呼吸里像是盛满了水,绵密潮湿得令人快透不过气,彼此仿佛在热吻中对峙掠夺,交合处摩擦得地撼天摇,厚重座椅也因为两人过猛的肢体起伏时不时吱呀作响。 半褪的吊带裙摇摇摆摆挂在齐诗允腰际,胸前莹白玉乳被雷耀扬含咬得遍布深红吻痕,还不断在他口中嘬出令人面红的淫靡之声,放开时,两粒蓓蕾明显肿了一小圈,却又在昏暗空间里透着股诱人晶莹,就像是熟透等待采撷的果实。 雷耀扬耸动胯中滚烫硬铁一直向上深顶,女人搂住他肩颈附着,却也被那股狠劲冲撞得语无伦次,她侧头,整个潮湿的身体软绵绵斜偎在他耳旁喘息,低吟缠绵,娇嗔悱恻,如一阕春情缱绻的曲调。 而那花径中湿润紧密的包裹感简直要命,每一下都吸得他滞阻,内里壁肉极富弹性,加之齐诗允前后扭动研磨加速快感攀升,男人浑身通泰,背脊连带腰腹紧绷连成一线就快把持不住,可他还不想就此结束这场情欲斗争: “嘘——” “…不怕被听见?” 雷耀扬已然呼吸错乱,却恶作剧般在齐诗允颊边装作紧张语气发问,其实房间隔音很好,只是很想试探她会作何反应。 但几秒后她依旧沉默,只是环住他脖颈的那双手加重力道,连同甬道内的肌群也开始更肆无忌惮地收缩,绞到雷耀扬在一瞬间乍然失语。 “——嘶” “齐诗允,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会吸……” 他倒抽一口凉气从唇边呲出,此刻齐诗允慢慢从他颈窝处移开,嘴角挂着笑,指尖在他胸膛刺青上来回画圈,又用那双潋滟春情的桃花眼定定地看向他: “雷生也蛮会保养的,都三十四了还这么龙精虎猛……” “啧,不过嘛…以后的事也难说…” “万一以后你不行了,我只好趁现在你还能用——” 挑衅雄性权威的话还没讲完,齐诗允便被雷耀扬从座椅上抱起,猛然将她翻了个面俯趴在桌上,让整个身体受制于他。 男人顺势低头吸她耳垂,鼻息带着些许怒气喷涌而出: “怎么?趁我现在还能用就想榨干我?” “以后的事有什么难说的?就算六七十岁也照样让你下不来床。” “不信我们试试看。” 雷耀扬说得一本正经没有任何玩笑成分,突然掌下生风,用力拍打在齐诗允翘挺的臀肉,女人猝不及防避无可避,激得她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叫。 齐诗允恼怒,转过脸挺起背想要反抗,却被对方轻松反钳住双手控制在掌心,只能张开嘴用言语对这斯文禽兽发动攻击: “不要脸!谁六七十岁还要跟你上床!发春梦!” “再过几年你肯定就不行了!” 只见男人冷冷凝聚起眉峰,雷耀扬一言不发握住自己勃发狰狞的性器用力挺入湿润的幽径,刹那间,伞头轻车熟路顶开艳红花瓣,肉茎朝她娇嫩敏感的最深处重重戳了几下,颌骨下咬牙切齿,恨不得连同两个圆硕的深棕囊袋也一起挤进她窄小的穴缝。 “啊…你轻一点!好胀……” 齐诗允哑声呼喊,此刻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只能像俘虏一样趴在桌面承受这变态男人的暴烈征伐,仰起的脖颈被拉扯出一道诱人曲线,胸前两粒殷红花萼前前后后扫过微凉的木质办公桌,磨得又痒又麻。 偏偏撑胀的甬道里再度湿滑起来,黏腻蜜液像是被他打开闸门一样源源不断流泄,为穹窿里作乱的那头猛兽提供罪恶温床。 突然,他用两根手指在齐诗允饱满花阜中探寻揉搓,直到淫液弄了满手,又伸向女人唇边摩挲,将她丰盈的双唇蹭得泛起光泽。 不过十几下抽插,两人交合处湿得不像话,雷耀扬嘴角勾起得逞笑意,却用手背怜爱般抚摸她滚烫脸颊,说得邪味十足: “下面这张嘴就好乖好听话……” “你看,又流好多水…” 羞耻感在瞬间笼罩全身,体温未被病毒侵略,却没来由地一路飙升到最高,就算她再嘴硬,可身体反应就是无法逃避无法忽视,齐诗允只能紧咬下唇闭上眼,懒得理会这变态男人的荤话。 连续的向前撞击震得办公桌微动,女人神志已经接近恍惚,两只手臂无序摸索间,无意将桌面上的文件和笔筒扫落在地,哗啦啦撒了一片。 纵情声色时,雷电不断闪烁,窗外开始落雨,豆大雨点砸向玻璃听起来动静不小,早前还人声鼎沸的街道霎时安静下来。 而室内像是经历过一场小型风暴,地上四处散落着文件纸笔,衣衫鞋履也被随意丢弃在各个角落,此时,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两人交欢的情景。 肢体起承转合,雷耀扬把姿势又换了好几种,最后抱着齐诗允来到办公桌对面的布艺沙发上,将她娇躯压在身下肆意横行,粗长肉茎依旧不知疲倦抽插泛滥成灾的紧致花穴,但一点都没有要释放的意思。 腿软得失去力气,喘息也变得微弱,面颊已然红得发烫,齐诗允后悔自己嘴快,三言两语就刺激到雷耀扬跟她疯狂展示男性雄风,现下已经快要招架不住这头像是吃了兴奋剂混合壮阳药的猛虎。 须臾,她伸手轻拍他肩膀,终于放下姿态柔声央求: “…雷耀扬…我真的不行了…” “你快点结束…” “好热…好累…” 听罢,动作缓了几秒,内里那根硬物轻轻抽出一点距离,却又寸寸逼近不留缝隙再次捅入其中,像是只给她这一刻的暂缓。 雷耀扬嘴角微动不语,只低头猛咂她耸立胸乳上那粒樱桃肉,唧唧啧啧的声响弥漫开,舒爽麻痒感在瞬间波及所有感官。 又被这要命的冲击弄出几声婉转嘤咛,齐诗允搂紧他脖颈,仰头用牙啃咬宽厚肩背,雷耀扬贴在她耳后粗喘,唇舌舔吮她敏感颈侧,激荡一簇情水从深处涌出浇灌伞头,烫得他虎躯一震。 “水这么多…你要淹死我……” 男人坏笑着撑起一点距离,用指尖拨开她唇边几缕凌乱发丝,眼眸深情款款却又暗含一股邪恶狠戾。 “死变态…” 修长双腿突然夹紧他腰际,开始慢慢扭动腰臀蠕动,紧致媚肉继续从四面八方围剿他的粗壮,齐诗允狠瞪他一眼,开口嗔骂: “等我「阉」了你还差不多。” 因为这句话骤然想起丧失性功能的程啸坤,雷耀扬突然笑得合不拢嘴,又舒服到眯起眼睛,任凭她对自己上下其手: “…我承认你够犀利。” “不过我同你没有那么大仇,对我别那么狠。” 说罢,他立即欺身吻上她想要反驳的唇,再次沉腰猛入。 云情复起,爽欲在一瞬间攻心入窍,激得雷耀扬额间汗粒泼洒,只能暂靠与她交换呼吸宣泄快感。 这女人就像是天生自带降头,永远都能让他迷失自我,而此时她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情欲,更像是一剂注入血脉的致命毒液,无药可解,无医可治。 纵使现在齐诗允躺在身下任他驰骋,可她却在不知不觉间占了上风,磨咬得对方几度在爆发边缘徘徊。 她微睁着水盈盈的眼观察他每一秒的变化,甬道里极有规律收放自如,翕张着吞吐男人经络盘结的赤红肉茎,藤蔓一样蜿蜒围绕吸附粗长柱身,简直是希伯来神话里靠吸收男人阳气维持美貌的妖女莉莉丝。 霎时,雷耀扬雄劲双臂上青筋暴现,喉结难耐滑动起伏,最后只能咬咬牙把额头抵在她眉心中央开口: “诗允…你放松一点…” “再吸就受不了了…” “…听话…快点放松……” 女人妩媚轻声一笑,向下抓揉他紧翘臀肌,又迅速抬起手在雷耀扬屁股上重重扇了两巴掌,在响声消散时说得从容自若: “求我。” 微痛夹带火辣感出现在这个位置属实意外,纵横欢场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这么做,雷耀扬苦笑,觉得自己把她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却又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求你…” 终于,他哄得齐诗允满意勾起嘴角,对方如他所愿稍稍放松了绞吸力度,手掌覆盖他后脑发丝轻轻抚摸,学他平日里对自己奖励一般吻上他额头: “扬仔好乖~” “…没大没小。” 男人无奈,嗤笑着吸咬她唇瓣,再次耸动起腰腹顶弄那紧致绵滑勾魂摄魄的花穴。 两人距离很近,鼻尖凑着鼻尖,双唇交迭吻得比刚才更火热激烈,彼此眉睫抖动缠绕,快意在四肢百骸中不断堆积层层递进,如狂风海啸席卷而来。 肢体交缠拉扯,交合水声四溢,直至双方同时抵达高潮的最后一刻,在女人一声绵长的娇吟中,雷耀扬挺起身,动作十分迅疾地抽离滚烫淋漓的性器,积攒月余的白色浓浆迸溅在齐诗允抽搐的小腹上,随着她紊乱的呼吸起起伏伏。 阵雨已停,两人离开骆克道时刚过九点。 林宝坚尼路过宝云道又途径山顶道一直蜿蜒而上,车胎压过柏油路面发出细碎的淅沥声,凉风拂过两旁树林沙沙作响,半山腰夜色也像是微醺般醉人。 不久后,车缓缓停在一个尚未开放的施工地点外,刚挂断一通电话的女人才注意到他们并没有回到半山的家。 但这里像是在山坳之间,而周围的环境和建筑物,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看见附近路牌上的「Victoria Gap 」她才恍然大悟,这里是媒体最近一年都在全港大肆宣传、据说斥资五亿改造兴建的凌霄阁。 “怎么来这里?不是年底才会试营业?” “想要看夜景为什么不直接去山顶?” 她一脸木然望向雷耀扬,而对方笑笑不语,只是解开安全带歪头示意她下车。 雨后路面有些湿滑,雷耀扬牢牢牵住齐诗允绕过一些小水洼,最后带她来到只有项目工程人员才能进入的通道入口。 凌霄阁项目历时三年终于快要竣工,最近都是在做一些机械设备调整。 最顶层暂不对外开放的三百六十度观景平台视野极为开阔,比起太平山顶更能近距离体验红港迷人风情。但他不想提前独享,只想要齐诗允也能与他一同出现在这里,吹晚风也好,聊心事也行,只想要放下江湖纷扰,只想要跟她在一起。 此刻还有些工人在加班做收尾工作,同他们寒暄过几句,雷耀扬牵着齐诗允巡视介绍了一下东英负责的部分,才走向另一边搭乘工程升降梯。 升降梯上行,距离地面节节攀升的速度很快,从启动那刻齐诗允便紧挨男人抓牢他手臂,神色依旧是因为恐高浮现的紧张,雷耀扬本想嘲笑她几句缓解气氛,但最后都只是用双手一直紧紧揽住她腰身,仿佛想要将力度和勇气都传到她身体。 他心里笑这傻女还是恐高,不过比起去年情人节在酒店那次已经进步太多。 建筑周围射灯交相辉映,两人十指紧扣步出升降梯,共同踏上最顶层半月形摩天台,一起鸟瞰山下旖旎风光。 虽然这繁华景致在雷耀扬的豪宅和公司里都欣赏过无数次,她本以为不会有多惊艳,但这个距离和毫无遮挡的角度还是让齐诗允不住地心生赞叹。 翠绿茂密植被绵延不绝,不远处壮丽如画的维多利亚港尽收眼底,海上来往船只像流星划过银河,快要耸入云层的密集摩天大楼错落有致,数不清的霓虹聚集在一起燃亮了大半天空,仿佛这些通宵达旦的电光灯海才是这座城灵魂与生命所在。 雨后夜风冰凉,不断吹拂起齐诗允已经长过后颈的发丝,那张脸就如月中聚雪,在射灯映照下更显得柔婉绮丽,而她好像时常都是美而不自知…但所幸,很多这样的画面都被身后男人悉数定格在他脑海里。 “冷不冷?” 雷耀扬触到她微凉的肌肤低声问询,又抬手抚上她削瘦肩膀轻轻摩挲。 “冷啊——” “雷生就这么钟意「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齐诗允侧脸戏谑他意有所指,又莞尔一笑往前走去,男人跟上她步伐,一路行至不能再前进的玻璃护栏后缓缓开口: “这也算高?其实我不觉得「高处」有什么好,因为有时山顶会出现浮云遮眼,并不能让人清楚洞悉世事。” “齐小姐,不要停在平原,不要登上高山,因为从半山上看,世界显得最美。” “又是尼采…” “其实这不就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差不多道理?” 女人听过后嘴角轻轻勾笑与他探讨,她曾在他的藏书中读到过这句充满智慧的哲思,这位西方文学界伟人同样深谙中庸之道,深奥的字里行间时常令她醍醐灌顶,而她也慢慢理解,雷耀扬为何会成为他的忠实拥趸。 眼神扫过对方面庞,她又重新审视起半山下的风景,突然他开始一粒一粒解开衬衫钮扣,齐诗允余光察觉到他动作顿时莫名其妙发问: “喂?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冷?脱下来给你穿。” 对方低头解扣答得漫不经心,此时已露出半片胸膛,却让齐诗允瞬间瞪直双眼回驳: “我讲笑的!就算我说冷你也不用脱衣服啊?…神经啊?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她慌乱阻止雷耀扬手上动作,立即伸手为他一粒一粒扣好,只露出锁骨下一点供她欣赏…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斯文大佬在外衣冠不整赤膊裸身的模样。 男人眼尾嘴角同时上扬,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站在原地看她,又俯身凑到她脸颊边低语: “想什么办法?明知道一见到你我就没办法。” 撩人心弦的话被他面不改色脱口而出,齐诗允红着脸本想说他肉麻,但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突然鬼使神差小声回答: “……那…那你抱住我不就好…” 一阵风穿过他们之间,缓缓把这声低喃吹散在空旷的摩天台上,吹到男人的心里。 明明刚才还在办公室内还胆大妄为的跟他云雨缠绵,而此刻只是说了个对他们来说都算不上过分亲密的真实想法,却不知为何能让他突然感觉心跳加速。 听罢,雷耀扬脸上显出一个算得上欣慰的笑容,摸了摸她头顶说得宠溺: “诗允,你知不知你变了好多…” 男人望住她,神色也变得郑重其事,突然停顿了几秒后又再开口: “我也是。” 齐诗允心中一紧抬眸与他对视,感觉到雷耀扬温柔眼神忽然变得令她难以解读,怔愣间又被他调转方向搂进怀中,两个人同时陷入一阵长久的静默。 雨后云层散尽,霁月光风,不萦于怀,正前方视线内尽是迷人的维港夜色,好像一切事物经过雨水洗礼都变得明澈如新闪闪发光,而男人高大身躯炽热体温将她重重包围,即便此刻寒流突袭也不会冻到她分毫。 望着眼前美景出神间,齐诗允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这一年多来的痛苦坎坷经历,其中交织着许多不真切的美好时光,仿佛令她坠入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奇幻荒唐梦境。 从前,她本觉得自己命如飘萍,为枉死的父亲搏一个公道的希望实在渺茫,或许最终,她只能隐匿在人海中默默随波逐流度过荒凉余生… 可自从与这男人相遇之后,他轻而易举便颠覆了她所有。 所有的恨,所有的爱,都在她的竭力排斥与抗争中交汇,又在他一次次主动进攻中陷落溶解。 他曾带给她无尽绝望,却又在那绝望中将她用力抓紧不肯放手,他给予她无限希望,让她克服恐惧与难关,又甘心情愿让自己成为实现她愿望的载体,成为全力守护她的港湾。 或许因为雷耀扬,她的内心真的改变了很多,而这样的改变从矛盾纠结再到坦然接受,真是走了好长一段路…… 而此刻从后搂紧她的男人,脑海中盘绕着更为错综复杂的思绪。 一向高傲睿智的他自认为,混迹黑道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早就冰冷无情的心。 可这一年内,雷耀扬却在不经不觉中被齐诗允全然「改造」。 起初,他极为厌恶自己这样的突然变化,思想挣扎过,身心克制过,精神麻痹过… 可最终还是他输了个彻底,最终还是他城池失守丢盔卸甲,所有防备与计策,所有隐藏的爱与欲…全都被这突然出现在自己人生轨迹里的女人通通瓦解逐一击溃。 最近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年少轻狂逃离那个家,后悔自己一气之下踏入黑道这个现在看来似乎是愚蠢的决定… 而现在无法改变的事实是,或许所有他走过的歧途,都像是命中注定般,只为了将他引到她身边。 夜空中,一架波音客机闪动着红色航行灯飞跃头顶,机械轰鸣声在山间回荡持续了将近半分钟。与此同时,齐诗允莫名感到身后男人围紧自己的双臂有些微颤,她抬手围上他脸颊轻抚,声线极温柔却又说得很坚定: “雷生。” “或许我们都已经走得太远,但希望我们始终都不会忘记自己为什么出发。” “也希望,我们都在往正确的方向改变。” ————————————————— 祝姐妹们节日快乐!*?( ??? )?* 第91章忠奸人 昨夜又下了两场雨。 清晨,日头欲出未出,风烟俱净,山色空蒙。 还迷迷糊糊陷在睡梦中,耳边乍然响起手机铃声和面料摩擦动静,女人揉了揉眼让视线对焦,看见雷耀扬小麦色赤裸宽肩,正斜倚着撑在床沿边低声讲电话。 待剪裁完美的西裤套进下半身,皮带金属搭扣穿过圆孔收紧,男人抬手拿下夹在耳与颈之间的手机,转过头便看到齐诗允半撑起身子一脸迷朦望住他。 “抱歉,我吵醒你了?” 他揽过女人在怀,轻吻她额头用力抱了几下,顺势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 “还不到八点,你多睡下。” “临时有点事要我去处理,忙完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雷耀扬交代了几句正要走,齐诗允却突然拉住他右手小手指顺势从床上爬起来,她攀上男人肩背,脸颊贴在他温热颈窝里哼哼唧唧: “怎么大清早就要去做事……” “谁这么大Face叫得动雷总?” “…是骆生来电,有点急事要办。” “不过你还真是难得跟我诈娇。” 感受到她懒懒依偎,他心一软,脸上笑得和煦温暖,再度转身紧搂怀中小女人,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又吻。 “雷生,我阿妈说好久都不见你去吃饭,下个月中秋你有空吗?” 齐诗允用下巴抵在男人胸口,抬眸望他,似只灵巧乖顺的小鹿。 “你转告伯母我会尽量,最近事很多,下月可能还要去一趟深圳。” 目前局势紧张且事关机密,雷耀扬不能对她一一言明,最终只能眼含歉意道别,而女人故作轻松一笑点点头说好,握了握他手没再多话。 十多分钟后,云层后的太阳终于肯露面,光芒照耀铮亮跑车离开半山豪宅,强劲声浪缭绕许久。 而齐诗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起身,已然无法再入睡。 卧室厚重窗帘被她拉开一隅,望向雷耀扬驱车离去的方向,不算刺眼的阳光像是薄纱,透过玻璃温柔晕在女人面庞。 依稀记得方才雷耀扬的通话内容,貌似提到某个高官名字,虽然从他神色看不出太多端倪,但听起来并不像是生意上的,而他离去的速度之快,感觉比去年观塘那次与洪兴的冲突更为紧急。 即便知道他做事谨慎细致,可心里还是生出一股隐忧和疑窦…他们没见面的这一个多月里,这男人到底在做什么? 对镜描眉时,齐诗允一直忍不住想。 挂断一通电话,女人梳妆整洁走下楼,她和装修新单位的设计公司约好了中午会面,打算早饭后离开半山直接去旺角…现在与其去操心那些她触及不到的「大事」,还不如抽空把自己一亩三分地打点好。 Warwick一如既往跑来她脚边打转,忠叔一脸和蔼与她寒暄,又吩咐佣人立即准备早餐。 “欢迎大家收看《港澳盃-非常马经》!” “我系董骠你唔是,我讲马,你要听……” 客厅电视里骠叔金句开场,语气诙谐用词风趣播报日赛实况,时不时犀利辣评几个骑师…齐诗允坐到沙发上有一瞬恍然,才发觉自己不关注这类型新闻已经有段时间。 听到节目开始,忠叔从餐厅步出,神情专注盯着电视,时不时又低头翻看手里马报赔率跟齐诗允交流心得,老人家虽年过花甲依旧精精神神,平时没什么特殊兴趣,闲来无事就爱买买马,不过大都是输多过赢。 待齐诗允细嚼慢咽吃完早餐,第一轮赛事快要进行到尾声。 但就在最后集体冲线时分,四号赛驹突然顽劣发性,只见它毫无预兆地将脖颈往下一沉,马身向前剧烈颠簸,差点将鬼佬骑师摔下马背! 电视前,两人都屏息凝神心脏揪紧,即便镜头只对准赛场现状,还是能听到马场内一片哗然,但好在骑师抓握稳当,幸而落后名次之外并未受伤,算是有惊无险。 “——哗!「巴闭仔」翻白眼!简直同十二年前的「银星一号」一样反骨!” “一样鬼鬼鼠鼠还长旋毛额!我早就讲呢种类型嘅马俾我我都唔要!” 旁述的骠叔音调明显升高不少,骂骂咧咧几句又继续以专业角度分析赛况。 不过这次忠叔喜笑颜开,他买的二号马和十号马加起来中了几千块。 Warwick卧在身旁打盹,齐诗允来回抚摸他滑如绸缎的黑色皮毛,双眼看着电视但一直在走神,想了半天还是有些忍不住开口: “忠叔,冒昧问下,您跟雷生多少年了?” 老人正沉浸在久违喜悦中,像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但又像是早就腹稿般一脸从容回答: “今年是第八年喇…我以前四处做零工的,多少有点管理经验,雷生心善体恤我寡佬一个,所以让我当了管家。” “雷生虽然食江湖饭,但他这个人好重感情的…” 这些话,有部分自然是雷耀扬与他砌词交代好的,那男人一早就估算到齐诗允一定会有此一问。 老人本名李忠,雷耀扬自小在家就受他照顾,相伴的时日很长,与他的关系和感情甚至比父亲雷义还要更好,但自雷耀扬十七岁愤而离家后,雷义一怒之下便将照顾过他的所有人都赶出那所大宅,而关系亲密的忠叔,自然是首当其冲被针对的那个。 雷耀扬闯出点名堂后打听到忠叔仍孤身一人,一把年纪还一直在辛苦做零工,在买下这座豪宅便立即将他请来做管家,薪资十分丰厚,足够他颐养天年。 所以即使他年过半百,即便是雷耀扬没有富贵荣华,忠叔都毅然决然地想要跟随这位雷家二公子。 听忠叔满脸堆笑说罢,齐诗允上扯下嘴角,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其实她也只是忍不住好奇一问,因为长时间相处下来,她总感觉雷耀扬对忠叔感情非同一般,表面上是这老人照顾他日常起居,但实际上更像是他在照顾有血缘的长辈。 而雷耀扬向来洁癖,某些生活习惯也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加上他琴技高超学识渊博,在外待人礼数周全又谈吐得宜很有修养,有时甚至不觉得他是个在江湖拼杀的黑社会。 终于,看齐诗允不再多问,忠叔又把话题转移到赛事,心下缓缓松了一口气。 中环昃臣道,香港会。 米白色高层建筑伫立在繁华交错地带,此处是英国人殖民初期便成立的顶级私人会所,百年间几经改造搬迁最终在此落脚,过去一直由所谓血统最纯正的鬼佬掌控,七十年代起,才逐渐转变傲慢态度开始接受少数亚裔和其他人种。 但在香港会,因为审核标准与入会手续之繁复严苛,能成为会员的人并不多,即便亿万富豪也不一定能够顺利进入。 因为禁止摄影,这里各方面私密性和安全性都极高,故而军商政界精英人士来此能够畅所欲言,但至于大家谈论什么,大概只有满目华丽精致的古董家私知晓。 又一根细长More燃到头,雷耀扬带着股不耐烦的力度慢慢碾灭,又看向窗棂外碧空如洗的蓝天一言不发。 而沙发另一头,那两人神色也极不平静。 “特派员是不是搞错?约我们在这里见面,真是好大胆。” “那群英国猪跟鬼一样盯着曹四,要是知道东英打算反水,我们几个今天还有没有命走出这里?” 乌鸦难得西装骨骨,却不改一身痞相,翘着二郎腿端起与他匪徒气质完全不符的手绘骨瓷咖啡杯,脸上似笑非笑,散漫得目中无人,语气也完全不似他描述的那样紧张。 他们三人已经在此静候多时,咖啡热了又冷,但会见对象却迟迟不见,即便再有耐心也被磨得扯火。 “…谁知道。” 骆丙润本想叫他闭嘴,最后却有气无力叹一声,最近简直是内忧外患心力交瘁,鬓边已经好几簇银发冒出,社团未来命运如何…此刻他好像也没有更多把握。 幸而这两日曹四在与哥伦比亚帮会首脑接洽,并未有太多精力来与「老实巴交」的东英打照面,但他继续扩张国际势力的野心日渐蓬勃,再发展下去更难对付。 “叼你老母…比凉茶还难喝…” “英女王日日就饮这款?冇Taste。” 男人忍不住放下咖啡杯爆粗口,内里棕褐色液体早已凉透,对这个上流舶来品他一向嗤之以鼻,也不知道那些绅士小姐怎么会喜欢用这种苦得发颤的鬼东西扮嘢。 忽然,浓眉下的视线转向对面沉默良久的大哲学家,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盘算什么。 乌鸦松了松衬衫下禁锢他野性与狂暴的黑色领带,又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支Marlboro叼在唇边点燃: “雷总,你怎么不出声?好歹讲两句嘛。” “讲你那些贝多芬…还有什么什么采妮……” 雷耀扬回眸鹰隼般的眼暗压着一股怒,打断对方牛头不对马嘴的措辞,唇角拉扯的弧度也近乎没有任何起伏: “乌鸦,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点?” “麻烦你搞搞清楚我们是什么身份,来同我们会面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劝你收声,耐心点,再乱讲你绝对英年早逝。” 几句话回敬到对方哑火,乌鸦正在脑中搜索骂人词汇,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骆驼示意两人安静后应声,沉重雕花木门被向外拉开,进来三个男人。 打头阵进来与他们寒暄的是正装打扮的总警司许一,后面踏入的微胖的寸头男人最近频频出现在电视和报刊,他们三个都认识。 不,应该是全港市民都认识。 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却如定海神针一般。 这男人在本港背景深厚,其父是赫赫有名的航海业巨擎,也是香港会少数华人股东之一。 雷耀扬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今天能够畅通无阻进入这个审查严苛的香港会。 他出现在这里除了特派员莅临外,十之八九还与年底的特首票选有关。 明年七月主权移交自然是「旧日换新天」,届时港督彭定康要坐邮轮滚回大英帝国,大陆会任命特首作为实现「一国两制」重大决策的关键媒介,而这位董生便是其中一位炙手可热的竞选者。 最后踏入的那位一身灰色中山装的削瘦男人个子不高,眉眼中亦是一股政客的精明疏离,想必他就是最近暗中与东英龙头接触的北京专员。 心底诧异几秒,雷耀扬思海翻涌,他并未在以往搜集到的资料中见过这个人,但既然一切都是秘密进行,那这张不起眼的生面孔便是最好的掩饰。 “这位是董生,想必几位都认识喇……” “这位是邹生,是「领导人」好信任的得力干将。” “邹生,董生,这位便是东英社话事人骆生…” 许一一改过去冷漠作风,笑着将几人互相介绍认识,让紧张气氛顿时轻松了些许。 去年因为东英与洪兴的冲突这男人约见过双方龙头,想必是大陆给的好处不少,也让这个无情铁面人能给三合会成员好态度。 长方形黑桃木桌前,六人相对而坐。 这里有三个是黑社会,一个是罪恶克星,还有两个或许是本港未来掌权人。 而他们要讨论的话题,是曹四那个贪污受贿与英国人勾连的罪恶滔天的叛徒,是东英社如何向他们表忠心,还有香港回归前本埠几十万三合会成员的去留问题。 这格局,怎么看都风马牛不相及。 “毛伟人曾经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这句话作为开场白陡然打破房间寂静,邹生操着一口与最高领导人同样的四川普通话,无形中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只见对面三人眉宇微动,此话大有深意,拳头连同心脏也不经不觉收紧。 而许一与他身旁的董生一脸泰然,也在观察这三个三合会成员作何反应。 近段时间,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景象,实则大陆政局内部消息封锁严密,雷耀扬安排的眼线并未能得到更多线索,一时间东英就像是迈入了进退两难的悬崖绝壁,不管走哪一步都是死路。 骆驼听出对方言下之意,一股血蓦然在周身滚动,他试探性开口问询: “邹生的意思是……曹将军他———” 削瘦男人沉吟片刻扫视几人,抿一口面前的资本主义红茶后将事情原委细述: “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诉几位,曹四在我党内部已被革职,他目前不过是徒有虚名,借着残余势力想要继续逞凶斗狠而已。” “但因为自身实力不足才要与政治部欲孽勾结,他以为背靠英国人就能阻碍我们收回香港?简直是痴人说梦。” “八十年代那二十二轮谈判我们的立场和态度已经再清楚不过,即便撒切尔自诩赢了马岛战争又如何?” “论打仗,自新中国成立之前我们就从没怕过,只是现在已是和平年代,战争硝烟都散了几个春秋了,手段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粗鲁,也要让香港民众都知道,我党是真心实意为大家着想,不会像那帮英国佬一样虚伪至极,只会假装表面绅士。” 特派员说得语重心长,谈话内容与他们几人猜测的出入不大,只是曹四被革职的事还是令他们震惊了几秒。 这狡诈男人,不久前与他们见面时仍然是那袭威仪的棕绿军装傍身,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让东英对他俯首帖耳,几人心中同时腾起一股被耍的团团转的愤懑。 看他们面色又有些变化,邹生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香港遗失在外太久,说实话我们比任何人都想要加快回归步伐…或许这两位年轻人不太了解,但想必骆先生对于他们殖民时期的暴政也深有体会吧?” “先是英国人,再是日本人,最后又辗转回英国人手里掌权这么多年……” 对方言毕,骆丙润心中略微震惊,看来对方早已经将他的「成分」调查得好清楚。 但此刻,深埋的尘封记忆逐渐被唤醒。 他想起当年港人在那帮白皮猪高压政策下讨生活的困苦与窘迫,想起初入跑马地马场时只能站在看台下遭受鬼佬排挤踩踏的屈辱与悲哀… 明明脚下这片土地,自古都是属于中国人的。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邹生将领导人的意思向他们悉数传达,董生与许一话都不多,但许一眉眼间依旧对这个本港数一数二的大帮会产生鄙夷。 不过眼下局面紧张,白道同东英合作已是势在必行。 因为临近主权移交身份尴尬,香港警方还不敢同曹四直接接触,而骆丙润掌握曹四诸多秘密,现下又肯换阵营做「污点证人」,为的不过也是让社团能够在九七后继续生存。 香港自开埠三合会就在此地植根,现下已同殖民历史并驾齐驱超过百年,而相比起麻烦百倍的曹四,这个精瘦老头似乎更好相处得多,也更懂得审时度势。 “…那请问邹先生讲了这么多,需要我们东英怎么做?” “本港大小社团几十万人,我们又该怎么去整合?” 骆丙润国语不算流利,但他诚意十足,比起在曹四面前佯装出的虚假恭维,这是他心底实话。 邹生听过后嘴角上扬,一个能让他们大费周章碰面的黑社会团体实属罕见,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这个节骨眼将三合会强行整治必定会挑起不小社会冲突,也必定会正中那帮阴险鬼佬下怀。 不过目前情势对他们有利,看来这东英龙头是想做第二个杜月笙。 而东英自成立起一直是较为亲中的大帮会,加之他们在台湾势力不小,也可以作为大陆执行下一步计划的渠道之一。 东英虽有明面上的合法生意,但暗地的违法勾当也不少,不过相较一些由国军余党组合建立起的字头更加靠谱,也更容易受制于他们。 “实际上我对黑社会并没有太大成见,都是应时局而生的组织,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炎黄子孙,只不过是大家求生求存的方式不同罢了。” “洪门历史源远流长,说起来叔父司徒美堂与国父孙文先生都是三合会成员,我个人对他们的爱国救国举措真的是好倾佩…” “但在香港地,目前能像骆先生这么识时务的话事人可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我相信,即便是黑社会但大家始终都同根同源,即便是黑社会也有侠肝义胆的爱国人士。” 特派员盛赞三合会义薄云天举措,又适时抬高骆驼眼界格局,最后终于将这次谈话的重中之重和盘托出: “这么说吧,曹四带入香港的那两万多人确实是他的旧部下,不过其中只有小部分人对他忠心耿耿…因为叛国罪孰轻孰重,大家都不是傻子。” “他自认为得到英国人扶持便能到香港胡作非为,其实不过都是一早订下引他入局的计划。” “而至于他那些军火…” 削瘦男人停顿一秒,讳莫如深一笑: “擒贼擒王,捉贼拿赃,不过都是审判他的有力罪证之一,但他也知道我们的手腕和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轻举妄动。” “目前香港六百多万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问题是我们关心的头等大事,年底先遣队会在暗中分批进驻香港,而你们现在只需要配合我们的行动即可……” 六人在私人包厢里会面时间未超过三个钟头,特派员将曹四的实力与弱点逐一分析,又清楚明确表明大陆对香港三合会的一系列应对与安抚措施,但不论是资金或是政治方面都会有前所未有的大力支持。 看似虽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权宜之计,但这场政治游戏,东英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把握。 —————————————————— 大家久等! 明天再更一章!十八万零一百名场面~ 骠叔是我夹带私货哈哈哈~老头除了演戏是正儿八经马评人,很爱他和肥姐演的富贵系列。 —————————————————— 盃:和“杯”同音 鬼鬼鼠鼠:鬼鬼祟祟 昃:zè 第92章旧相识 农历六月廿四,乙巳时,诸事皆宜。 筲箕湾公庙外已是人潮汹涌,鞭炮锣鼓震得山响,由几头红色醒狮引路,供奉关圣帝的神龛被缓缓推出,信众从公庙前出发,恢弘队伍绕过七八条街,一直巡游至关圣帝庙山脚下。 今日是关帝诞辰,隆重仪式由洪兴联合几个机构主办,白烟香火源源不绝从庙宇袅袅升腾,本港各大小字头都前来观礼参拜,也不知明年九七是否还能见到如此盛大场面。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艳阳高照,正殿中央「忠义千秋」匾额下,蒋天生与程泰两人手持三炷香,依辈份大小,毕恭毕敬对神龛上那尊忠贯日月的关圣帝虔诚叩拜。 抬头望关公座像,通身绿袍金甲,面是如重枣的深红,狭长上扬的丹凤眼中充满坚毅果敢,长须如瀑垂落而下,勇猛姿态威仪万千。 他是忠与义的化身,亦是江湖中人信奉的万能神明。 庙宇内外气氛肃穆庄重,无人敢大声喧哗,只能看到信众黑压压一片延绵至殿外百米之地。 “听讲骆驼最近病了,今天这种大日子都不出现。” “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待蒋天生把三炷清香插入铜质香炉内,两人并排步出殿外时,程泰一脸似笑非笑提起这个话题。 “骆叔向来不是个轻易抱病喊痛的人,兴许是年纪大了。” 着装正式的男人徐徐开口回答,心里也觉得蹊跷,今天东英只派遣代表来做足礼数以示尊敬。 白纸扇笑面虎做事说话滴水不漏,拍马屁本领更是一流,只是略略解释了骆驼不能前来的原因,又带着东英众人隐没在数不清的帮会成员中。 九七临近,本港各大小社团都忙着清洗产业,洪兴与和合图合作无间,大把生意都已经平稳走上正轨,比起从去年差佬出面后就有些偃旗息鼓的东英势头更劲。 之前蒋天生一直觉得骆驼迂腐,只不过因其手下五虎得力才可以维持到今日地位。而半路杀出的奔雷虎耀扬倒让他有几分忌惮,屯门和观塘的失陷让他苦恼已久。 生番的位置暂时因为其带来的利益威望不能随意撤职,而观塘几乎是整个被东英吞噬,实际上现在洪兴只剩下十个区,油水更是大减。 所以与傻佬泰合作亦是无奈之举,但实则蒋天生也有私心。 虽说铜锣湾大部分都是洪兴势力范围,其实都是傻佬泰在背后掌控全局,加上陈浩南除了当打仔合适以外并无什么经商天赋,实际上铜锣湾大部分经营所得一半进了洪兴,另一半进了和合图。 光是老头子不用费心经营,每月入帐数目都极为可观,这一点已让蒋天生不爽许久,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将整个铜锣湾正真握在自己手中。 “挣爆最近如何?我上次听医生讲恢复视力的几率有百分之三十。” “…唉,前天问过,那只眼算是废了,恢复不了。” 蒋天生似关切问道,而程泰叹了口气摆摆手,和合图头号金牌打手输给一个后生还瞎了一只眼,虽说拳怕少壮,但讲出去也着实丢人。 太子自幼习武身手不凡,作为战神也的确实至名归,不过他嗑了药神智不清,下手重伤自己的近身还是让傻佬泰觉得相当不安逸,连最近出行带的保镖都增了一倍。 即便近期两大社团合作紧密,但挣爆跟自己拼杀多年,自然是要为他讨个公道,而蒋天生也适时觉察到傻佬泰暗藏的不悦,虽说内心也不情愿,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当晚便对甘子泰实施严厉惩戒。 尖东由太子揸Fit的一半地盘收入都作为挣爆后续的医疗费用,而再度堕入毒网的惩罚更甚,不论他是不是被陷害与否,碰了毒的事实无法改变,蒋天生直接让做事老成的肥佬黎暂管几个大档,几乎是让太子有名无实。 而太子虽心有不甘却也无从狡辩,他也没搞明白自己那日怎么就被冲动覆盖理智,酒水里的丸仔也不知是谁的杰作,只因丸仔几乎本港所有社团都在暗地里贩卖,追查起来根本如同大海捞针,最后他也只能成日闷在自己拳馆内蹂躏沙包发泄郁闷情绪。 两人一路走出主殿外,站在廊檐阴影中谈及进军大陆开设夜场和地下赌档的事,但程泰接了个电话听过几句后面色却一瞬间沉下来,只听那头他的情妇哭哭啼啼,说是大婆李美莲不知为何找上门去与她争执,两人肢体冲突间撞到小腹,现在已有出血迹象。 傻佬泰越听越鬼火,皱起的眉心拧成一个深陷的「川」字,简直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 “泰叔,今晚我们在弥敦道酒家设宴竞拍开光圣物,你忙完就过来一起吃饭?” 见他挂断电话,蒋天生试探性问了一句,而程泰须臾才挤出一个僵硬笑容婉拒对方: “多谢你阿生,我一把年纪经不得吵,先回家休息喇。” 似乎是觉察到那通电话的紧急,蒋天生心下也猜到几分,故作不好再多挽留的样子,一路恭恭敬敬将老爷子送出关帝庙。 时至傍晚,弥敦道「金宝海鲜酒家」人满为患,楼里楼外聚集众多社团成员,路沿边投币式咪表响个不停,泊车小弟行色匆匆忙忙碌碌,试图将挤得水泄不通的车道腾出一丝缝隙。 然而还有几辆冲锋车闪着警灯泊在附近,O记牛雄带着一班差佬在酒家内外驻守,谨防今天这个「大日子」随时有意外发生。 没多久,齐诗允下了一辆拉货的箱型车,几个清和的伙计跟着她带着几箱食材出现在金宝楼下 金宝的老板娘同自己阿妈在旺角花墟买花时偶然认识,就同她和施薇一样,颇有点相见恨晚的姐妹情深。 今天关圣帝诞辰,是全港大小字头都倾巢而出的日子,金宝是洪兴一早预定聚餐竞投圣物的酒家,但没想到准备充足还是顶不住这班古惑仔人数众多,原先定好的菜式临时又要再加几道。 无奈这时已经太晚,又恰逢传统节庆,很多菜市已经提早打烊,而洪兴的势力人尽皆知,他们这块也属于洪兴的管辖范围,若是得罪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最后,金宝老板娘只能想到今天休息半日的清和酒楼碰碰运气。 幸而清和向来习惯把食材准备充分,方佩兰接到电话后立马应承下来,齐诗允放工后还没来得及回家,便被阿妈火急火燎安排去了白加士街。 只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金宝,不知道的还以为黑社会改行做拆迁,要赶来把酒楼夷为平地。 带着几个伙计抬着食材进入大堂,金宝老板娘看到她就如看到救星般快要热泪盈眶,清点食材之余一直对齐诗允夸赞不已,口中连连致谢方佩兰。 会场内吵吵嚷嚷,尼古丁味道呛鼻,几十桌素质堪忧的古惑仔已经坐满,远处龙凤大礼堂正中摆满各种开光圣物,顶上一条横跨数米的绸缎长红,就是今晚热门竞拍品。 刚才正与老板娘说话,她并未留意嘈杂的背景音,当齐诗允正好要与中年女人告别时,听到场内又是一片热烈欢呼掌声,而她在这阵喧闹中,似乎听到了乌鸦的声音。 “———两万零一百!” “———好!!!” 噼里啪啦又是一片鼓掌叫好,齐诗允好奇地往前走近了些,站在巨型镜面圆柱后观察,看到那时髦超前的后脑勺和美洲野牛般的雄壮背影,她果然没听错… 而乌鸦哥后方那张桌边,一头黑发身着黑衬衫的男人即刻引起她注意。 突然,手机短讯铃声响起,雷耀扬低头一看,是齐诗允发来信息: 「雷生,转过头活动一下脊椎。」 男人莫名惊诧,但也立刻扭头,那双眼在来往不断的人群中寻找她的倩影。 与此同时,那条长红的竞价被洪兴喊到三万,而雷耀扬看到齐诗允站在十多米外的镜面圆柱旁,她微微扬起手臂挥动,等待与他视线交汇。 他几乎不假思索从座位上起身,一路往她的方向走来。 “你怎么在这?” “吃过饭没?” 语气似惊讶也似担忧,齐诗允突然出现在这里令他十分欣喜,自那天早上匆匆离家去见特派员两人已经好几日没见,今天东英算是来走过场,主要是趁机让乌鸦故意捣乱,他本打算仪式结束后去基隆街找她,却不想又再次偶遇。 “方女士叫我来送东西,碰巧遇到你们「非法集会」。” “晚饭还没吃,雷生请客吧,好肚饿…” 她与他并排而站,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脸上笑盈盈俏丽模样惹得他生出百转柔肠。 “那你先想好吃什么。” “等陈天雄「表演」完我就带你走。” 雷耀扬满眼温和盯着她看了几秒,双手在胸前交叉,嘴角挂着笑又把视线调转正热火朝天的竞拍方向。 齐诗允正疑惑什么表演,此刻才留意听到那条长红的竞价,已经被哄抬到了一个完全不值的数目。 “我出十八万。” 只见乌鸦身旁那桌一个反戴贝雷黑帽的男人举起的手随淡定话音落下,这个价格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顿时引起全场一片哗然。 “哗!靓仔南出价十八万!!!” 台中央的司仪基哥也没想到,激动万分的再次重复这个难以置信的竞价。 场内正沸腾时,基哥的视线转向一直与洪兴抬杠的乌鸦,而对方似乎是犹豫了几秒,但很快又脱口而出: “———十八万…零一百!” 当他话音刚落,又是一片排山倒海的掌声与呼喊,突然邻桌一身花衬衫的大飞怒不可遏地从拍桌站起,指着乌鸦破口大骂: “冚家铲!你存心来搞搞震啊!?” 而乌鸦讪笑,装出一副无辜嘴脸回呛对方: “大飞,你这么讲就不对了,出价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哪有说收口就收口的?” “你们洪兴投得,难道我们东英就唔投得??” 长发男人嗤之以鼻,东英臭口王脸皮简直厚过城墙,今天他来竞投分明是不怀好意,而他大飞也是本港驰名无赖,自然是要跟他一较高下: “哪有你这么吱吱喳喳的?人家出几多,你就比人家多出小小的一百蚊?” “基哥,这死乌鸦出几多,我出多…一蚊!” 话音落下,就听见乌鸦极为不屑地冷嗤一声:“呵,一蚊怎么算?” 此刻,面对两大无耻之徒搅局,台前的基哥也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是啊…” “这样我们好难做啊…” 不远处,齐诗允只见乌鸦不疾不徐站起身,但并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惊人举措。 “难做?” “难做那就别做了!” 哗啦一声巨响,圆桌台面被乌鸦单手整个掀翻,碗碟杯筷被这股力道抛向半空中激烈碰撞,而电光火石间,洪兴那桌也在刹那倾斜,器皿摔碎崩裂,场子里立时炸开了锅,两帮人不可遏制的冲向对方拳脚相向。 凳子桌椅都被踢得歪斜翻覆,齐诗允也在暴动瞬间被雷耀扬用力揽入臂弯下,他侧过身挡在她面前,虽然距离还远,但也生怕波及到她。 周遭的嘈杂呼喝此起彼伏,洪兴仔与东英仔乌泱泱挤向战火燃起的那处,而始作俑者早就拿起香烟墨镜退出漩涡中心,一股得逞的奸笑在他嘴角绽放。 早就预料到的雷耀扬已将齐诗允带至安全的墙边,用双臂堵在她两侧,专属气息笼罩在她周身,脸上亦是一副调皮细路仔恶作剧的笑容: “好玩吗?” “…你们真是幼稚到不行。” 齐诗允斜瞪他一眼扭过头看向满地狼藉,想起去年肥秋掀了自家大排档那日,只觉得心疼金宝的老板娘。 双方激烈扭打间,一个沙哑嗓音高声喝止百人聚众斗殴,O记牛雄即时带队赶来劝阻,第三方势力强势介入,众人极尽所能把东英与洪兴两拨人分隔开来。 “今天关二哥诞辰!你们这帮人出来行古惑有没有尊重过他老人家啊?!” “我下面泊了几辆警车,你们都是有头有面的人,要是再惹是生非把你们通通都抓回去!” 牛雄怒气冲冲呵斥,又睨了眼乌鸦这个惹祸精,无奈这帮血气方刚的家伙就像一点就炸的炮仗,根本经不起一点逗弄。而他一向都私心偏帮洪兴这头,也必须趁火势蔓延前立即叫停,避免连夜写成堆报告递交上司。 那条长红孤零零还横铺在竹架上,今晚这场竞价算是彻底被下山虎搅乱,只听到乌鸦又自说自话的戏谑了几句准备离开,齐诗允一脸无奈望着雷耀扬似笑非笑神情,也没搞懂这几个低调蛰伏许久的大佬怎么突然就领头闹事。 八点前,东英的人渐渐散去,但会场内已是狼藉不堪。 洪兴的人稀稀拉拉站在一旁,正等着金宝的服务生收拾好桌椅重新上菜用餐。 齐诗允尚未离开,她不忍看金宝老板娘带头收拾残局,也主动走上前去帮手。 但在她帮忙前,雷耀扬就感觉到她隐隐气闷,但一时间也进退维谷。洪兴那帮人还在附近,他放不下身段,只得在另一头座椅上抽烟等待。 没多久,白纸扇陈耀送走牛雄折返,继续与酒家经理商议赔偿事宜,他一晃眼看到东英只有雷耀扬没走,而头先出现在天后诞的那个反水的女记者也在。 无暇顾及其他,男人脑中思索东英今日的反常举措,龙头从头到尾不出现,反而是手下堂主来洪兴的场子里搞风搞雨,也不知东英又打算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待收拾得差不多,齐诗允与金宝老板娘道别之际,耳后突然响起一个略带疑惑的女声。 “Hi,请问你是不是…齐诗允?” 她转过头,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引起刹那的颅内震荡。 只因面前这张脸上的五官太过特别,与记忆中的形象严丝合缝重迭在一起,齐诗允带着同样的迟疑再三确认,瞳孔闪动,满眼的不可思议与欣喜: “…淑芬?” “你是陈淑芬!!!” “——阿允!真的是你!My god I‘m literally buzzing!”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一定有十几年了吧?!” “你知不知我好挂住你啊?!” 头顶时下流行爆炸卷发的女人言行激动,特别是看到对方眼尾那枚泪痣更加确定,立刻拉过齐诗允来了个国际感十足的贴面式拥抱。 感受到对方热烈气息,早已泛黄的青春回忆陡然涌现眼前…淑芬是她曾经在深水埗念女校时的同窗,是她受校园内那些飞女排挤欺负时唯一敢于仗义执言的好友。 “我也是…我后来打听过你的消息,听说你出国留学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啊…?” 齐诗允神色亦是动容,但也觉得十分奇怪,淑芬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因为她记得她笃信基督教,她阿爸是位有点啰嗦的牧师。 两人站在原地聊得火热,视周围人为空气,雷耀扬在座椅上一脸莫名其妙,他似乎记得这女人在竞拍开始前是跟着山鸡一起进来的,怎么会跟齐诗允认识? 而此时山鸡也与他同样疑惑,很快就走到两个女人身后,雷耀扬再也坐不住,也即刻起身径直过去。 “哗…怎么关系这么亲密啊?” “你们聊什么?” 山鸡手臂半搭在陈淑芬肩头,一脸戏谑加打量的眼神在齐诗允身上来回逡巡,这女人长相着实不错,天后诞见过一面他就记住,只可惜听阿南说她是个二五女,大宇败诉与她有不小关联。 加之他知道丁瑶去年私底下找过雷耀扬谈合作的事,即便是丁瑶否认她与雷耀扬没有关系,但他总觉得那女人是在欲盖弥彰,而他对雷耀扬的妒忌,也随着丁瑶的无谓态度不断加剧。 这一男一女,着实令他不爽。 “牧师女儿,你才回香港,好多事都都不了解。” “比如,人心就好难猜……我劝你交友一定要谨慎。” 山鸡不怀好意的笑容和夹枪带棒的言辞,令齐诗允眼色也倏地冷下来。 她曾从雷耀扬口中得知这人是台湾毒蛇堂堂主,又是陈浩南手足,但目前同淑芬看起来关系暧昧不清,加上四周都是洪兴的人,这里只有她与雷耀扬是不合时宜的异类。 虽然再见到老友很开心,但现下确实该走了。 正想要与一脸茫然的淑芬告别,而下一秒,强有力的手臂围上她腰间,雷耀扬如一个坚实后盾般适时出现。 “不是说饿了?走吧。” 她仰起头,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峻锋利的轮廓线条下似乎隐藏着滚动的怒火,那双眼死盯住山鸡,就像是要把那男人千刀万剐一样。 “看来你们洪兴不止没人才,连钱财都冇。” “就一盘白斩鸡待客未免太孤寒,也不知怎么想的。” “脑袋埋屎。” 男人三两句话毫不给面,激得山鸡和站在附近的陈浩南走上前与他相对: “冚家铲,专程送上门来让我收你皮?” “阿南!别跟这种人多废话!斩死他才解恨!” 大飞见到奔雷虎亦是满腔的怒火攻心,去年观塘那一战害他住院许久,加上大天二身死的新仇旧怨,他恨不得立刻拔刀劈死这男人。 气氛剑拔弩张,眼见一众人勃然大怒有再次动手的架势,雷耀扬面色沉着临危不惧,只将许久没活动的肌肉筋骨调整到最佳状态,又迅疾将齐诗允护到自己身后。 “差佬的车还没走远,你们又想搞三搞四?!” 陈耀和基哥见状及时赶来劝阻,拦下被刺激到的那帮傻佬,相比之下陈耀态度倒是和缓很多,却也没什么好语气: “雷耀扬,少在这煽风点火。” “识相的话赶紧带你条女离开。” 如果说乌鸦是明枪,那雷耀扬便是暗箭,就算此刻他们洪兴人多势众也只会引来更大的祸事,奔雷虎手段阴险毒辣向来擅长攻心,根本不是他们一时冲动就能解决的麻烦。 扫视了满场对自己的仇恨目光,雷耀扬嘴角带着抹邪笑,那双眼盯在洪兴白纸扇身上: “陈耀,讲实话整个洪兴我最欣赏你。” “不过呆在这种社团…真是埋没你的才华。” 他轻蔑一笑,在众目环伺下牢牢牵住齐诗允微凉的手,带着她迤迤然离开酒家。 —————————————————— 还原小半掀桌名场面,雷齐又看戏了哈哈哈 第93章欲说还休(H) haitangwo.com 夜幕四阖,星河浮霁,月色泼洒尖东,名贵轿跑风驰电掣,穿行过无数连绵不绝的光与影。 趸船码头在尾班船抵达前仍旧忙碌,白色小轮于海面上摇摇晃晃飘荡,渺渺汽笛声被风吹往远方,沿路一切繁华景致被车速抛得老远。 方向盘左旋右转,拐入么地道,又径直驶入不远处的帝苑酒店。 三楼Le Soleil越南餐厅光暗交集,入内绕过植被翠绿繁茂的中庭花园抵达座位,不远处精雕砂岩喷泉水质清澈,朵朵粉白莲花在池中盛放,满眼东南亚情致。 两人从金宝离开后交流很少,相对而坐各自浏览餐单,几分钟后倒是颇为默契,同时点了道香露烧三文鱼。 头盘上了越南煎扎肉和烧虾米纸卷,主菜是金边粉和菠萝虾酱炒饭配脆皮咖喱牛腩,特殊香料味道撩动味蕾,不禁让齐诗允想起在泰国度假那段时日,而她忙碌一整天,又经历黑社会群殴场面,此刻是真的亟待食物果腹。 “还在生气?” 饮一口面前的荷花茶,雷耀扬抬眼看桌对面闷头吃饭的女人柔声询问。 “没,只是想起去年一些不愉快的事。” “如果每件事我都生气早就被你气死,就算不死也要气到乳腺堵。” 齐诗允挑起碗中金边粉细嚼慢咽,依旧是男人熟悉的回怼,对方只是笑笑为她把煎扎肉分成更好入口的小块,听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我不高兴,是因为想起去年在基隆街被肥秋扫了大排档,当时他推倒我阿妈,我真的很想冲进厨房拿把菜刀同他拼命…” “所以今天看到你们和洪兴把金宝搞得一团糟,我看到阿婶好无助的样子觉得很感同身受。” “还有一点…或许她也没我这么「幸运」,事发后能有雷生这样手眼通天的人替我解决麻烦。”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guaiquwei.com 她端坐好,两眼直视着对面男人,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肥秋是你搞定的,对吧?” 雷耀扬向椅背靠了靠,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微微挑起的眉弓就像是回答。 “我就知道…” “那时候你同我都无瓜无葛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齐诗允眼中涌现出几分好奇,肥秋服服帖帖来上门致歉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也不知这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放下筷,雷耀扬正襟危坐凝视女人玉颜,想起那些自己萌生出这份陌生情愫的日子,现在竟觉得有些酸涩夹杂甜蜜感: “…你知我这个人不擅长道歉。” “当时总想着…或许我做点什么,可以让你觉得好过一点。” “再说你的车还在我手上,也不算无瓜无葛吧?” 得到答案,齐诗允倒是一愣。 在那之前,他还恨不得杀了自己,这冷血男人居然还会觉得于心有愧?虽说完全不知道雷耀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自己的,但现在听起来,或许比在肥秋闹事前更早? 怪不得那晚在凌霄阁,他说他变了。 那他的从前,他甚少提及的过去…一直是遇到她之前的那样吗? 就在她思索追溯时,男人拉过她手继续回答,把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又一本正经: “况且你们家的菜很合我胃口,你也是。” “我不会不管。” 齐诗允白他一眼,本还想继续刨根问底,倒是对方先转移话题,谈起刚才与她热情拥抱的那个女人。 “之前梁嘉怡那件事,你问过我为什么不要赔偿反而要道歉…” “因为爸爸死后,我在读深水埗的那所女校,总有人找我麻烦…淑芬是当时唯一肯帮我出头的同学,也是我唯一的好友,但是她后来转校到别的地方…我们就失去联系…”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会跟山鸡在一起,或许她现在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吧。” “不过今天能遇到她,我真的好开心。” 看见她脸上愁喜交汇的表情,男人脑海里蒙太奇般浮现起一张不谙世事的稚嫩面孔,浮现起她算不上愉快的那段校园时光,她所遭受过的苦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陌生。 雷耀扬以往对于落魄女子并不会生出怜悯,对于富家千金更是嗤之以鼻,但眼前这个两者并存却依旧与曲折命运对抗的女人,居然令他心似网结。 “这些事,以后找个机会同她讲明就好。” “毕竟你们同窗那么久,我觉得她应该更信任你多一点。” “别难过。” 他牵过齐诗允右手,温暖宽厚的掌心与她相贴,试图填满她遗憾空落的心绪。 待晚餐进行到尾声,齐诗允盯住他几秒,试探性问出了埋在心底诸多问题中的一个: “雷生,你说你差点是我学长…你也…录取了中文大学?” 闻言,手中餐叉一滞,雷耀扬回视她好奇目光,将答案简化告知: “…嗯,但当时家里突然出事,所以没办法…只好去捞偏门维持生计。” “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似乎是感觉到他从容神色中的一丝不悦和莫名伤怀,齐诗允虽疑惑他的身世经历,见状也只好点到即止,应承一声后不再追问。 虽然雷耀扬面无表情,看似在细嚼慢咽,但脑海里一直不受控地回想起那个暴雨天。 当时,他满心欢喜,怀揣着可以选择几所名校就读预科的消息回到家中,而迎接他的却不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结果,苦苦等来的,也不是对他优异成绩的夸赞和肯定。 偌大雷宅里,他只得到宋曼宁那张扭曲的面孔与他相对,只得到她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肆意辱骂。 印象中自他出生为止,那是她对自己说过最多话语的一天,只是没想到,那张从来都用冷漠粉饰的端庄面容,竟然也会变得歇斯底里。 她的口中,每一句都是他如枷锁般困住她一生的抱怨,每一句都是对他降生于世的诅咒。 直至后来雷义怒气冲冲出现,才勉强制止了那疯癫女人更恶毒更诛心的尖锐言辞。 而他也在那一天彻底心如死灰,不计后果逃离那噩梦般的家。 帝苑十九层天际套房面海,成片落地窗视野开阔,可远眺对岸维港醉人灯火,往下看则是一处豪华弧形露天泳池,连接起精心打理过的绿化景观,高大热带植被于四周掩映,波光随涟漪浮动,一切都慵懒惬意。 整个房间被斑斓霓虹染就,雷耀扬坐在临窗的墨绿色巴斯特沙发椅上,努力磨灭那些不愿回首的往昔岁月,星火在指尖翕动,淡蓝烟雾袅袅缠绕,衬得那俊逸脸孔上多了几分晦暗沉郁的轮廓。 须臾,齐诗允裹着浴袍走出,微润的发尾乖顺蜷在锁骨边,饱满胸口被柔软面料禁锢,润白双腿线条笔直,牵引男人目光不经意间往返流连。雷耀扬默默藏匿起心中纷扰愁绪,勾起唇角对她展露温柔笑颜。 今夜,只想共她相拥缱绻。 他灭掉烟,微敞的浴袍领口露出精壮挺立的胸膛,松散系带下,那处被纯棉华夫格面料覆住的沉睡兽首令人浮想联翩,而那双一向凌厉的眼眸汲着情欲,更是让杀伤力陡然倍增,往日交欢画面猛然在眼前回闪,勾起女人无数次被他送上极乐之地的躁动。 双脚踩在松软的羊毛地毯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对方修长手臂拉入怀中,整个身体坠落在男人温热宽厚的拥抱里。 紧实有力的双臂从后向前围在她腰际,雷耀扬鼻尖凑在她后背,轻嗅齐诗允沐浴后的芬芳,热息从他鼻腔一点一点涌出,穿透面料细腻的孔隙贴在她肌肤上,又暖又痒的双重夹击,令女人耳根的红蔓延到脸颊。 “诗允。” “今晚不回家好不好?” 低黯的嗓音震在齐诗允后背,男人体温渐热,又把她拥紧了几分。 “不好,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九巴的Case快结束了,我下午放工还要去看旺角那间屋的装修进度。” “而且我答应过阿妈要早点回去的,现在不早了,我只能给你一个钟。” 虽然感觉到他莫名依赖,但这男人做起来没完没了,齐诗允闭眼靠在他肩上回绝,今晚偶遇算是小小偏离轨道,她并不想继续打乱自己早已安排好的计划。 而听到「九巴」这两个字,雷耀扬心中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因为最近忙着应付曹四,家里的事他几乎没怎么关注和过问,雷昱明怎么会莫名其妙找上她们公司? “…九巴?什么Case?” 他有些难以置信,却也只是故作淡然语气追问。 “今年九巴大量引进欧盟环保车辆更新换代,下个月会开通新界来往大屿山和新机场的几条线路,还要同残障人士基金会达成「关爱行动」合作。” “这单是Vicky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我们公司主要负责宣发,现在还剩下一些收尾工作,新闻发布会在下周……” 听她说着,男人大脑又开始止不住地转动,即便没有想将身世如实告知,但雷耀扬更不想让齐诗允与雷家这么早就有接触,听闻雷义病愈后重新掌控公司大局,举办这种级别的活动,他们说不定会碰上… 直到她快答完,对方依旧没有回音令她觉得莫名其妙,正想要扭过脸看他时,男人用鼻尖亲昵贴在她耳畔,手指已经悄悄探入她浴袍下,触及到茸茸的蔓须和小丘一样的花阜,勾弄埋在丛中的那枚赤红豆蔻。 痒意夹带熟悉异物入侵的难耐,即刻让齐诗允身体抖了一下,令她声线蓦然变得娇柔: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 男人不断玩弄她渐湿的私密处,扯松腰间阻碍他进攻的袍带,将对方胸口以下都完全暴露出来: “嗯,都听到了…” 雷耀扬兀自顿了几秒,又恬不知耻地再次开口: “但我更想听…” “听你跟我发姣,跟我说你快到高潮——” “乖,腿张开…” 即便已经与他纵情过无数次,齐诗允还是会因他细腻的前戏变得神志翩跹,而他嘴里适时冒出的淫词秽语,就像是某种无色无味无形春药,是一种特别的魅惑情调,一种令她魂魄颠倒的咒语。 双腿被半推半就撑开,修长两指慢慢研揉着丰腴饱满的肉唇,中指在小径外轻拨慢碾又探入插弄,指腹一直在内壁敏感处按压,激出越来越多温热水泽沿指缝流淌。 女人轻喘,身躯紧靠着他颤动不已,黏滑透亮蜜液浸湿男人指关节,又慢慢濡透臀下那片面料,逐渐迤靡一片。 “好多水,一个钟怎么够?” “你看……” 他抽出两指,就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千盏晚灯,抬起右手在齐诗允眼前轻晃,女人微睁的杏眸看到晶莹水液附着在他指腹,一直沿宕到纹路纵错的宽厚掌心,热意又再次涌动。 “…废话少讲,你快一点!” 她有些羞恼地拍开雷耀扬的手,而对方不语,只是不疾不徐又把手重新覆盖在她绽放的花瓣外抓揉,在她迷离失神时隔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又重重地往淋漓媚肉上扇了几巴掌,溅起声声潮湿又脆亮的响。 “———啊呃!” 刹那,疼痛感交织着紧绷快感从腿心向四处游走,令齐诗允惊叫的瞬间软成无脊椎动物,只能仰靠在男人雄壮身躯勉强维持呼吸。 “听话。” “如果再催,你今晚休想回家。” 鼻息洒在耳际,雷耀扬语气轻柔却又不可置否,色授魂与般撩动她那根堕落成兽的淫欲神经,令她甘愿做一个受他掌控的猎物。 左手顺着紧实无瑕的小腹一路向上攀缘,力度不轻不重,托起一团酥白盈在掌心把玩,乳尖殷红花蕾早已呼之欲出,被男人夹在指缝捻弄,变得愈发翘立诱人。 而伴随他两根手指再次深入幽径抽插的举动,女人思潮也再度混沌沦陷,坚硬骨节没入柔韧紧绷的内壁顶弄,欲浪纷至沓来,逐渐席卷体内每一个细胞。 白色浴袍如化蝶前的茧,面料慢慢从女人周身褪却、剥离、滑落…露出她成片皎洁如月的肌肤,两团丰乳晃颤,花间早就泥泞得一塌糊涂,甘霖随手指动作洒落飞溅,濡湿雷耀扬浴袍,渐渐凸显出他胯中央炽烈的粗壮轮廓。 窗外缤纷霓虹爬上齐诗允细滑如玉肌肤,她仰在男人颈窝无措地婉转哼吟,如游丝一线般断断续续来回拉扯,而在高潮降临前,身和心都只愿遵从最原始的那股欲望方向。 琼珠从残影中飘舞,簌簌翕张的花径锁紧食指和中指,吞吐的节奏没有丝毫放缓,就像是要将整根手指嘬断一样,耻骨压迫下的甬道早就滚烫如沸,黏滑爱液不断向外奔流而出,水声回旋在两人之间,把最后一点理智都浇灭。 片刻后,齐诗允屏住紊乱呼吸,抬手向后围住雷耀扬脖颈,支撑整个身体仰起如弓一般的弧线。 腿心迭嶂山峦红艳妩媚,在男人愈发快速的抽送中,在他适时探出牙尖舔咬她后颈那一刻,颓然释放的浆液淅沥喷溅,脑海中如绚烂烟火乍然绽放,四散下无数粒璀璨星火。 神志纷纷飞扬,仿若飘上云端。 但那香温玉软不肯跌落,女人嘤咛不止瘫倒在雷耀扬胸前,指尖在他发缝中来回逡巡,试图抓住潮汐退却前的那一点海浪。 眩晕感萦绕在大脑皮层,游离的魂魄尚在摇曳,齐诗允喘息的间隙,只感觉整个人突然被向上举起一点距离,分秒之间又被雷耀扬抱在他擎天巨物顶端。 男人正用那昂首挺立的棕红肉茎,持续搓弄她尚处于敏感状态的娇嫩唇瓣。 铃口溢出的透明腺液与绵滑蜜汁合二为一,拉扯出一道道纠缠不清的银丝,女人已经涣散到组织不出任何语言,只是生出些想要被他撑满的渴望。 思绪浑浑噩噩,还未来得及开口,被托举的身体突然间向下钝重一放,未闭合的花穴分毫不差将那滚烫肉茎纳入甬道,把水液依旧丰沛的穹窿填了个密密实实。 “啊——” “不行…你快拿出去……” “好酸…好难受、不舒服…!” 齐诗允被他的狂暴举措逼出一阵无序的惊叫和言辞,这阵快感来得猝不及防,几乎是接近高潮的酣畅淋漓,同时那根凶悍肉茎也撑得花苞里酸胀得难受。 但身后男人就像是充耳不闻一样自顾加大抽插力度,雷耀扬掐住她纤柔腰肢送胯狠顶,劲臀耸动如马达般迅疾,让一波接一波的快意蓄满,让他的硬热与她的滚烫毫无距离融为一体。 接连的颠簸顶送还未到一分钟,两人便同时感觉到一股热液猛然从交合处上方喷溅,落雨一般飘洒在脚下卡其色羊毛地毯上。 直到花汁浇湿两人紧密连接处,雷耀扬勾起一抹笑,双唇贴在她耳后低声「夸赞」: “好水个閪…好会喷。” 话音钻入耳道,女人霎时羞红了脸,但刚才那阵猛烈潮喷残留的余韵并未消弭,四肢酥软无力,只得语无伦次嘴硬回驳对方: “……你…你收声!” “…再乱讲…我马上回家!” 很显然,这威胁般的言辞对雷耀扬一点效用都没有,男人继续将她抱在胸膛前,交合处紧密相贴,但离开了足够承受两人交媾的墨绿沙发椅,来到不远处落地窗边。 “Fine,那回家前先看看风景?” 说这话时,雷耀扬持续地抽送欲念,齐诗允因为紧张,花径霎时收绞壁肉含他咬粗长茎身,吸得对方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呃…” “你猜,我们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说完,他笑意更加猖狂,将她背脊贴上冰凉的玻璃窗,收紧劲臀往蕊心深处连续冲顶好几下,激起内里一股湿热再度翻涌。 现在还不算太夜,楼下淡蓝色泳池中尚有住客嬉闹,房间角度很开阔,从十九层向下望还是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距离感,齐诗允被他弄得神志昏聩,但还是侧头瞟了一眼,令心中猛力一震。 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她即刻用双手将雷耀扬拥紧,低头在他肩膀狠咬一口撒气。 “…啧,胆小鬼。” “有我在还怕高?” 虽被咬得痛,但男人语气里却是溺爱,他笑着拍了拍她桃臀,又调转方向走回不远处的双人床。 两具交缠的身躯陷进柔软蓬松的羽绒衾面,雷耀扬轻抚她脸颊,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汹涌爱意,行为也与刚才沙发椅上的粗暴狂野不同,吻从额心滑向鼻尖,最终在她红润的双唇上停留。 舌尖勾舔贝齿,互相吸食缠搅的啜啜声在方寸内回响,涎液在彼此口腔化开,又被对方吞咽,就像是场不餍足的对弈和掠夺。 神志迷朦,齐诗允睁开水润瞳眸,恰好与他幽暗眼波相逢,修长双腿被男人腰腹撑向两边,胯中央那只凶兽再次碾入花径,力道却很轻缓,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硬热一点一点将她填满,伞头一直触及到颈口那处敏感核心。 胸膛挤压乳团,贴出细密薄汗,贯入体内的肉茎不停戳顶她内里每一寸精密的褶皱,捣出一圈又一圈绵密白沫,囊袋随男人挺入的节奏不断拍打在花口下缘,撞出连续不断的皮肉闷响,茎身稍微抽离时剐蹭到内里欲点,奇异酥软感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舒服了吗?” 雷耀扬凑在她腮边融融细语,女人轻咛一声点点头,搂紧他壮阔背脊,贪恋他这份专属于她的温柔。 每深入一次,男人便低头在她额角鬓边怜爱地亲吻,甬道中热烈的潮涌毫不吝啬地灌溉他昂扬勃发的分身,肉茎在甬道滑腻顺畅进出,又被严严实实裹覆,畅意散射到皮肉筋骨,沿尾椎一路向颅顶飞升。 虽已孜孜不怠深入浅出了上百次,臀肌力道依旧强悍无比,但雷耀扬低哑喘息彻底乱了节奏,灼热情欲在全身聚积,脊髓内攒动起将射未射的亢奋因子。 此时,身下女人早已瘫软无力,仿佛被他拆卸般散了架,揪扯在掌心的被褥渐渐放了手,只能从被他紧贴的胸腔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呻吟。 两人交合处就如子弹装填弹道般严丝合缝密不透风,想要激流涌泄的快慰几乎将他们淹没,无数次磨合中积攒的默契令对方都舒爽到脑中空白一片,彻底释放前一刻,彼此双唇再度交迭,仿似在焚烧的烈焰中热吻。 终于在雷耀扬一记狠撞中,被他迅疾抽出的水盈肉茎在手心翘立抽跳,男人握紧快速撸动,又舒畅地低吼一声,滚烫繁星瞬间散落,一点一点浇淋在齐诗允痉挛不止的腿心,再度滋润那片缭乱迷人的花田。 第94章化险为夷 月底头一日,最后一次重光纪念日的号角和枪鸣似乎还在皇后广场回荡,和平纪念碑前摆放的纪念花圈继续为逝者默哀,也仿佛在提醒本港市民,这个延续了半个世纪的公众假期,以后都不会再有。 九七回归进入倒计时,最近飞离这座城的人也越来越多。 九六年八月最后一天清晨,低压槽过境后阳光充沛,还算得上是秋高气爽。 一早,virago内所有职员便忙碌开来,九点之前齐诗允电话一直未断过,将活动具体事宜与九巴公关部负责人做过最后一次仔细对接,她才稍微松了口气走出办公室,与大家赶往下个地点做后续准备。 这单case之前本不是由她参与,但ad(客户总监)临时因急病住院,施薇前几日又带着公关主任飞去清迈洽谈一个旅游项目,故而重任都交给她与另一位资深sam(高级客户经理)协同合作。 虽然目前接洽的工作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但面对这次的蓝筹甲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时间紧凑,宣传环保新车主题发布会安排在下午,残障人士基金会「关爱行动」合作在发布会之后进行,今夜在万豪酒店还有九巴与残障人士基金会共同举办的答谢晚宴,virago几乎是包揽所有活动项目,今日公司一半人都扎进这个case里。 下楼上了公司的保姆车,齐诗允才有空咬两口菠萝油垫垫肚子,看窗外飞逝的街景暂时放空大脑。 然而不知不觉,就会想起从帝苑酒店离开那个夜晚。 雷耀扬开车送她回基隆街的路上,一直在跟她详述九巴成立至今的情况,倒是为她的行业分析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资料。 只是不知为何,那晚他在唐楼下恋恋不舍与她分别的样子很奇怪,虽然已经得到那个试探性问题的答案,但当时雷耀扬眉宇中的细微变化,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 现下她已经对他坦诚相见,没有任何隐瞒。 但这男人…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与她一样,也有什么与黑道相关联的深仇大恨? 他曾说过,会给她机会了解他… 他也说过,那些事以后会找机会告诉她… 即便当时心中想要问个清楚的欲望十分强烈,不过推己及人她也极力忍住,一直告诫自己耐心等待。 或许等有那么一天,等他像自己当初说出复仇计划那样坦然,他也能对自己毫无保留把过去所有秘密和盘托出。 恍神间,车子已经驶入深水埗区,最后停在荔枝角宝轮街的九龙巴士总部。 发布会布置在总部二楼会场,搭建团队已经忙碌过一阵,发言台巨幅背景板上是「九巴服务日日进步」宗旨,台下嘉宾席位被员工井然有序排列,virago众人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几列新型双层巴士在公司楼下蓄势待发,醒目的「kmb」公司缩写名称被张贴在车身,摒弃之前使用多年的红色与奶油色,突破性使用的香槟色使整辆巴士看起来档次更高,更吸引眼球。 自今日开始,新型环保巴士会大批量投入使用,取代之前英产都城和日产三菱两个非空调款车型,规划重组的几条新线路也会于下个月相继开通,为本港日益增长的客流量减轻负担。 九巴是本港首次启用环保车型的公司,因为完美符合欧盟二号废气排放标准,且对于残障人士乘坐巴士出行难题有了更好的解决措施,光是这两个噱头,就足够营销一阵博得大众好感度。 而virago需要做的,便是在营销品牌的同时维护甲方形象,更要为一切突发状况做好万全应对准备。 忙碌了到中午时分,离发布会还有半个多钟,齐诗允与九巴公关部负责人在现场商议活动流程细节时,忽然一行人进入现场,想是来视察布置情况。 为首那男人一袭挺拔英式手工竖纹西服,身形高大劲瘦,气质儒雅矜贵,浓烈眉眼都被那副银丝边镜框禁锢在方寸内,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敬而远之的气场。 即便是因为工作才能接触到的对象,但齐诗允对他时常出现在杂志报刊的样貌早已印象深刻,也对他的生平履历熟记于心。 雷昱明,本埠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现任九龙巴士董事会副主席,新宏基地产副董事总经理,福布斯香港富豪榜排名第九。 最近经济版对他的溢美之词是:雷氏家族未来无可替代的掌舵人。 雷家自开埠后便从澳洲漂洋过海到港岛经商,三十年代,祖父雷瑞德与另外几位股东联合创办了九龙巴士,现而如今雷氏已是九巴最大股东,但雷氏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个市值八十多个亿的上市公司「新宏基地产」。 虽然已在报章杂志上见过他许多次,但于她这种平头百姓来说,首次近距离面见巨贾真容也是有不小的压迫感,即便对方举手投足间谦和有礼,但却仍有种站在金钱与权利顶峰的逼人气势。 与雷耀扬那种带着危险性的感觉大相径庭,却又有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个想法令齐诗允有一秒的愣神,好奇怪…她怎么会用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一起做比较? 九巴公关部负责人见雷昱明来,便暂放手里工作,立即领着sam和齐诗允一起上前互相介绍。 很快,女人嘴角浮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也上前同雷昱明握手客套,交谈间又适时提醒对方被媒体采访时的注意事项。 雷昱明垂眸,观察眼前这个对待工作认真专业的女仔,也生出几分好奇。 撇开她靓丽容貌不谈,光是干练利落的着装和气质就足够吸引目光,也怪不得那个阅女无数的情场浪子也要为她收心,照这样看来,她确实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对象,那臭小子总算是遇到克星。 今早接到雷耀扬电话时他也惊异了片刻,他完全没想到会在工作上遇到弟弟女友,也没想到那小子来电说这女仔性格要强,让他没什么状况就不需要特别关照,免得惹她怀疑。 虽然替弟弟不能揭晓真实身份的原因感到难受,但也为他可以无所顾忌追求真爱感到开心…反观自己财权名利双收,婚姻生活却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但这世界向来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得到一样,终究会失去另一样,只道是寻常。 听她说完,男人严肃面容展露出难得的和煦笑容: “多谢齐小姐提醒。” “发言稿撰写得很用心,你们几位辛苦了。” “雷副主席谬赞,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祝贵公司大展宏图,如日方升……” 话说完,两人礼貌交握的手放开,雷昱明并未多作停留,带着一行人又往另一处走去。 没多久,大批受邀的嘉宾同媒体相继赶来,运输署、环境保护署代表、残障人士基金会代表、赞助商、车商、社会各界人士有序入座,发布会现场逐渐人声如沸。 virago一众人在隐蔽区域内待命,齐诗允与几个下属遵循sam调度指挥,负责应对现场状况。 半个钟后,发布会开始,当品貌非凡的九龙巴士公司副主席走上台时,众人目光随之聚焦,会场一片寂然,只剩下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和忽闪即逝的人造光源。 “……非常感谢各位挪出宝贵时间,莅临九龙巴士公司新型环保巴士启用仪式……” “……当今世界人口剧增,日益恶化的环境和气候问题非常值得我们关注……” “……香港地少人密,乘坐公共交通出行是广大市民首选,九龙巴士致力于保障市民安全出行的同时,也一直尽全力配合政府政策与当前环境变化,降低废气排放量……” “……最新双层巴士经过重重测试,是非常符合欧盟二型环保标准的适用车型,自今日起,我们会将首批一千辆新车投入使用……” 台上雷昱明正说着,站在隐蔽角落里的齐诗允一边听,一边环顾会场情况,突然一晃眼,在媒体区末端席位扫视到一张似曾相识面孔,那男人约莫三十多岁左右,貌似还同她抢过同一宗新闻。 脑中努力搜索对方姓名的同时,她立即翻看采访名单和受邀媒体名册,再三确认后,心脏猛然揪紧。 她想起那人是《东方新报》港闻记者,但这家报社并不是本次活动的受邀媒体。上周该报上发表过一篇九巴对头citybus的相关文章,字里行间那一捧一踩的写法,明眼人都能看出是citybus特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兴风作浪。 他虽不是撰写那篇文章的的记者,但贸然出现在这也实属诡异,且今日所有来宾都是由九巴公关部负责核对,也不知是否忙中出错,才让他混入其中。 与此同时,台上发言已经过半,眼看没多久就快到各家媒体采访环节,为了以防万一出什么差错,齐诗允往《东方新报》播过一通电话确认这男人还在报社就职后,当机立断摘下脖颈上的工作牌收好。 她跟sam长话短说交代原委,又同身后一位女下属配合着,趁机进入媒体席位。 “hey!胡力生!好久未见啊!真的是你!” 待雷昱明发言接近尾声,在台下掌声响起时,齐诗允已经厚着脸皮坐到那男人身旁热情招呼起来。 目光快速扫过他胸前证件上的字,仿佛是伪造的《成报》记者工牌,而他自然是没有敢与《成报》的人坐在一起,这个末尾席位无疑为他随时开溜提供了最佳路径。 对方见到她怔了几秒,似乎也是在回想这张熟悉面容,最后那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令齐诗允忐忑的心顿时有了几分把握。 “哗?…齐…齐诗允?!” “你不是《明报》的…我们两个…之前是不是一起抢过九龙湾杀警案的报道!?” 男人压低音量与齐诗允攀谈起来,有些惊喜也有些紧张,几年前那宗案子,两人到场的速度简直不相上下,不过最后还是她动作更迅捷,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拿到了独家。 他们三言两语聊得火热,这男人果然撒谎说他过档到《成报》工作,此时台上发言已经快要接近尾声,胡力生又好奇问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怎么今天会到这里来?我记得《明报》没有受邀出席,最近一年多都没见你写的报道。” “哈…我去年就被调到马经周刊了,今天陪朋友来的。” 齐诗允说这话时,眼神往附近的嘉宾席位看过去,那位女下属也极为配合朝他们的方向笑了笑,男人见状似乎慢慢放下戒备,开始对她的言辞深信不疑。 在下一个环节开始前,胡力生整理起手中采访稿,拿出录音笔一副严阵以待模样。 “胡生你写的报道我都有看,六月份捣毁荃湾中心黑心食品工厂那篇写得好精彩。”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好有天赋,唉~像我们这种笨鸟先飞式的努力也不及你一半……” 齐诗允用余光扫过男人手中那份资料,依旧把这场突然偶遇装得像模像样,时不时恭维对方拔高几句,让他脸上笑意更甚。 一般雄性生物在这种夸耀和崇拜下都会迷失方向,胡力生此时已经全然对这女人放松警惕,以一副看似谦逊实则傲然的姿态回答她: “哈哈,你的也不赖啊,写得够辛辣够犀利,能把人气到七窍生烟。” “你不做港闻记者也真是可惜了,不过倒是也给我们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听到这番话,女人乘胜追击,带着一股幽怨和失落凝视对方: “呵,什么竞争对手,胡生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大家都是出来揾食而已,在哪做事都没差…” “我天天整理贴士和赔率都快无聊死了…” “不过这些采访稿真让人怀念…我可以看看吗?” 胡力生犹豫了几秒,但似乎在她那双漂亮的眼里,他读不出职业情怀以外的东西。 “可以倒是可以,但只能给你一分钟。因为我准备「提问」雷副主席了。” “看着吧,等下一定好精彩…” 男人说罢嘴角微扬,藏着股幸灾乐祸般的意味深长,他将采访稿递给齐诗允,女人笑着接过后,双眼便开始快速浏览每一个字。 果然,来者不善。 他提出的几个问题,有围绕着近年九巴发生的交通事故的,有对于新车型环保真实性提出质疑的…基本都是与今天这场发布会目标背道而驰的负面言论,不过最奇葩的还有一则关于雷昱明的私生活问题,虽然香港言论自由,这些也算是正常采访范围,不过在这种场合提出这些问题,纯属是来特意整蛊。 雷昱明成婚很早,但坊间一直都传他与妻子不睦,不过这男人是实干派商人,很少因为绯闻上娱乐版,可就算如此,本港对他趋之若鹜的女性仍然不在少数。 齐诗允顿觉后背发凉,左手捏紧了那份采访稿,心中开始谋划应对措施。 今日到场的来宾都举足轻重,媒体对这种乌龙更是喜闻乐见,若是不加以阻止让他提出这些问题,即便雷昱明不回答也是一次严重的公关事故,简直是在砸virago的招牌,摔自己的饭碗。 当第三家媒体起身提问时,胡力生想要拿回齐诗允手里的采访资料,却被对方一脸严肃地收手拒绝,神色也与刚才同他聊天的轻松模样大相径庭。 突觉不对,男人正想要抢夺,齐诗允收紧拿捏纸张力度的同时,义正严辞低声开口相劝: “胡生,不管你今天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未受到邀请就擅自进入发布会现场已是违规,若是让主办方知道,那到时就不止是道歉和赔偿那么简单了。” “还有一点,我来时问过了,你目前还在《东方新报》任职,你假冒《成报》记者混进来是想要被记协吊销记者执照告别职业生涯吗?” “上周你们报纸上刊登的那则报道我看过,或许citybus给你的价格足够让你冒险,但作为曾经的同行好心奉劝你一句,我认为这不是个明智之举。” “念在我们也算是共事过的份上,这份采访稿我会私下销毁,现在你还可以自己走出去,大家都不会太难看。” 正说着,齐诗允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向会场入口处。 对方压着股怒火,顺着她的目光追过去,看到已经有大约四五个安保人员正紧盯他的方向走来。 “…齐诗允…你!你是九巴的公关?” “…叼…你居然敢阴我!” 男人顿时明悟,音调渐高说得咬牙切齿,引起左右席位好奇目光。 他拽紧记者背包,恨不得当场对她破口大骂,却碍于窘迫现状和逐渐逼近的安保人员,也只好从席位愤然起身准备离开。 当胡力生怒气冲冲掠过她身旁时,齐诗允也站起来同他一起离席,趁着音响里被放大分贝的人声跟他开口: “大家各为其主,这是我的工作,我也不指望得到你谅解。” “sorry,胡生,若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听她说罢,计划落空的男人脚步虽慢半拍但并不睬她,两分钟内,胡力生在几个安保人员的目送中走出发布会现场,临行前还朝他们竖了个中指宣泄满腔不满与愤慨。 须臾,齐诗允松了口气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佩戴好工作牌,此时媒体采访环节已经结束,心中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下。 方才若是没有及时发觉那男人,今天这场发布会会变成什么局面实在不敢想象,也不知以后还要面对多少比这更危急的状况…但即是自己选择的路,她也会不畏艰难险阻,继续努力往前走。 下午三点,发布会圆满告终,与残障人士基金会的合作也顺利达成,现在距离答谢晚宴还有四个多钟头。 virago一众人重新坐上回公司的车,望着总部停车场内一辆辆崭新锃亮的九龙环保巴士依次驶离,按照规划好的方向,一同汇入这座城市川流不息的脉搏中。 —————————————————— 大家久等久等,终于和大哥见面了! 今天也是认真工作(卖命)的齐姐呀~ —————————————————— 第95章假想敌 日暮溶金时,绚烂橘色晚霞铺满整片天空,摩天商厦镜面在斜阳影绰中变幻,被火烧一样的苍穹折射出不够真切的轮廓。 待到夜色低垂,无数光电灯海替代白昼作为交替,又将这颗东方明珠变作另一副瑰丽面孔。 此刻,金钟道万豪酒店外人来车往,从昂贵座驾上下来的宾客个个都身光颈靓,只不过每张精心矫饰过的脸上,均是长期浸淫在社交圈的虚伪笑容。 第十层套房里,齐诗允与几个女职员换好晚宴礼服,正互相查看彼此妆容是否得体。 只是这暗香浮动中裹挟着些许疲惫,她们今天几乎都没怎么得空休息,结束下午那虚惊一场的发布会,一众人回了趟公司又匆匆赶来这里为晚宴做准备。 不过庆幸的是,大Boss施薇远在泰国也发来好消息,她们团队明天起可以得到一日休假,如果再算上礼拜六礼拜日,一共有三天时间供她们放松。 正要出门,齐诗允手机突然响起,看到是雷耀扬来电时,那张略带倦容的脸展露出一抹娇俏动人的笑。 因为雷耀扬时常派人送花的关系,全公司都知道她有男友,只不过对方极少露面行踪难觅,神秘得就像CIA情报人员。 几个女仔见状玩笑打趣她一番,都先一步往升降梯方向走去不再当电灯胆。 “吃过晚饭没?几时才能结束?” 齐诗允按下接听键,雷耀扬在电话那头懒懒询问,两人周遭都很安静,连鼻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没…我正准备上去,估计要到十点左右吧。” “……要这么晚?” “嗯,雷生有事的话那就明天再约,今天好累啊…我只想结束回家睡觉。” “我没事,到时过来接你,等我电话。” 说完,男人又再三叮嘱她别因为工作耽误吃晚饭,她连连答应着已经走到电梯口按下楼层等待。 在她挂断电话的同时,玫瑰金色双门恰巧打开,但内里的几个男人令她怔在原地。 除了两个近身保镖模样的壮汉外,其中一位是她下午近距离接触交谈过的雷昱明,而另一位则是这位精英人士的父亲,雷义。 很明显,几人对视时都讶异了数秒,一时间令她脚步进退维谷。 “啊…雷生你好,我搭下一趟吧。” 女人尴尬一笑打破僵局,正要抬手去按关门键,雷昱明却快她一步在升降梯内按下开门键: “齐小姐,进来吧。” “放心,以你的体重不会超载。” 雷昱明说这句玩笑话时,雷义微微侧头看了看自己一向严肃的儿子又收回目光,但他就像是忽视齐诗允的存在一样,虽不言不语,却有种令人窒息的冷漠无情。 因为不好意思再让几人等待,她只得继续赔着笑脸,捏紧手中晚宴包,小心翼翼走进那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四方空间中。 电梯继续上行,齐诗允站在雷昱明身侧,手心却冒着冷汗,因为不苟言笑的那位长者带来的无形压迫感,莫名令她浑身不自在。 “爸爸,这位是齐小姐,今天负责我们公司活动的工作人员。” 方才她进来时,雷昱明就敏锐察觉到自己父亲不悦神情,为了缓解冰冷气氛,他试探性向雷义介绍起这位未来弟妹。 “雷主席你好,能同贵公司合作是我们的荣幸,我是VIRAGO国际公关公司的齐诗允。” 一时间,面对两个在商界响当当的大人物,她也不知道聊什么合适,只能顺着雷昱明的话头往工作方面说。 但两人讲完差不多半分钟,撑着绅士手杖的银发老人除却“嗯”了一声外,再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若即若离望向前方镜面电梯门上的倒影,观察这女仔神似齐晟的那张脸。 齐晟令自己心爱的宋曼宁奋不顾身。 齐诗允令离家在外的雷耀扬神魂颠倒。 这对父女,简直就是自己风调雨顺人生中最大的劫难,这两段孽缘于他而言,就如同永世难逃的无间地狱。 从上次程泰登门诉苦后,他也派人细查过齐诗允。 齐晟死后没多久,她便同她母亲从浅水湾搬到深水埗,大学毕业进了报社做了六年多港闻记者,但据说她一直对黑社会恨之入骨,写过的报道大多都是抨击本地黑社会恶行,估计也是怀疑程泰谋杀齐晟的缘故。 思来想去,这女仔与雷耀扬的相识相恋,或许也是她蓄谋已久的计划。 雷义想不出其他更纯粹的原因,既然憎恨黑社会,还要跟黑社会拍拖?她十有八九是想要借雷耀扬之手报复程泰。 最近他才得知,前几个月因为报复心切的傻佬泰在背后做了些手脚让她从报社辞职,过了一段时间才又转行做公关,只是没想到这次活动居然就是同她的公司合作。 雷义平时并不管这些小事,但这次离奇的巧合相遇,却更令他感到愤怒和不解。 那日在白加士街的酒楼附近,看到自己儿子与她亲密无间又笑容满面的模样,就像是有无数根利刺深深扎进心中,令他觉得日夜难安,生出更多不祥的预感。 当年的事他虽然已经极力掩盖,却也不是没有破绽。只是现如今,宋曼宁已经被他送到墨尔本软禁监视,眼看九七也快到来,三合会生存愈发艰难…趁此机会,把离家多年的雷耀扬慢慢拉回自己身边才是最紧要的事。 男人脑中正计划着,升降梯已经抵达酒店十六层的宴会大厅。 门开启后,尽管雷昱明极为绅士示意齐诗允先走,但出于礼貌和对甲方的恭敬,她笑着退到一侧,让两个保镖护送雷义父子先行离开。 只是她似乎感觉到,雷义迈出步子经过她身边时,不知为何,眼尾余光带着一股极为蔑视的敌意。 结合道听途说的雷昱明婚姻状况,齐诗允不禁在心中唱衰,这老头子莫不是以为…她会与初次见面的雷昱明发生什么超越工作之外的关系? 雷氏是港岛豪门望族,就算她再天真再傻,也不敢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心情有些郁闷的走出升降梯,她轻轻整理了自己过膝的绛紫色裙褶,一路往VIRAGO众人所在的方向过去。 此时,无柱式宴会大厅内已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中央巨型水晶吊灯反射出灿若繁星般的碎钻光芒,不间断的谈话声与轻柔古典乐声相织相融,觥筹交错,目酣神醉,俨然一派上流社会奢靡浮华。 偌大空间中,数张长桌上摆满各类丰盛自助美馔,瓦尔特峰天然酵母面包和意式迷迭香海盐薄饼作为主食颇受欢迎,盛装清蒸斑节虾和海味炆伊面的餐盘又陆续补齐,新推出的岩盐烧帝皇蟹脚配海胆刺身也相当惊艳味蕾。 空气中悠荡着唐·培里侬香槟的迷醉芬芳,精致法式甜品台附近来往的大多是衣着华丽的女士,齐诗允应酬过一阵,刚拿起一个士多啤梨布丁准备享用,忽然就感觉有个窈窕身影正向她靠近。 “齐小姐,有空同我喝一杯吗?” 闻声,女人抬头迎上对方目光,原本平静的心脏陡然加快了一拍…因为齐诗允做梦都没想到,利敏儿也会有朝自己露出亲切笑容的一天。 但她看起来,与上次在丽晶酒店遇到时的温婉不同,那头秀美的长卷发被精心打理到耳根位置,身上剪裁利落有型的Balmain齐膝裙,更令她多了几分凌厉和强势。 “…利小姐,你好。” 她有些踟蹰的同对方礼貌寒暄,脑海中蓦然想起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但好像,今晚他并没有到场。 而利敏儿唇角微扬,从刚好路过她们身边的侍应手里的银色托盘中拿了两杯香槟,又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齐诗允。 两个身型差不多的女人踩着高跟走到宴会厅一角,不约而同望向落地窗外琳琅眩目的维港星光,但彼此娴静的皮囊下却各怀心事。 齐诗允有些无措,这一天二十四小时内,连续遇到了好几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而现在疲于应付这利氏千金的同时,也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与郭城有关的一切。 那张写着「再见Puppy Love」的生日贺卡还被她藏在书桌抽屉,几个月前在报社听到同事八卦的那则绯闻还未全然忘却…而那之后这段时间,港岛任何大小娱乐版面都没有出现过与这两人有关的任何消息。 她只知道Wyman与郭城见过几次,但谈话内容都甚少提及与自己有关的事,好像从她生日那天之后,郭城就做好了彻底与她划清关系去迎接新感情的准备。 可那晚在丽晶酒店里的尴尬场面,加上利敏儿对自己的敌意态度,还是让她心中耿耿于怀。 如果现在利敏儿与郭城已是对外界隐瞒的情侣,如果对方今天是来质问追究自己与郭城的前尘往事…那她还是很有必要作出明确澄清: “利小姐,上次在丽晶酒店那件事,我还没有机会跟你致谢。” “多谢你,真的非常感激。” 说罢,齐诗允朝利敏儿举杯,对方也礼貌回应她轻碰一下,各自在唇边抿了一口酒,当她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利敏儿阻断话头: “其实那天Aaron已经替你谢过。”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介怀。” 虽然这段情早已时过境迁,但听到她对郭城的称呼,齐诗允心底还是生出一丝酸涩感,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回应,利敏儿又兀自说起来: “下周我就要离开香港长期在国外工作,我跟你,跟他,应该都不会再见面。” “齐小姐,不得不承认Aaron是个很好的男人,只不过他从来都不属于我。” 她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的把事实陈述,这段单恋的不甘与失败已经困扰她许久,今晚她必须直面问题,必须靠自己解开这重重枷锁。 想起自己对郭城明示暗示他都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虽然气恼,却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而以她的身份地位,肯放低姿态去倒追男人已经实属难得,可偏偏对方油盐不进,食古不化,就像是个带发修行的僧人,向来都只同她正经谈工作讲官司。 就连上次她假意酒醉投怀送抱凑巧被影到,都不能作为自己威胁他就范的把柄,事后利敏儿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居然会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用尽手段丧失自我,这从来都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说完,两个女人再次对视,齐诗允神情里明显的震惊之色都被利敏儿收悉,她轻轻冷笑一声,却是带着股自嘲的意味:“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 “利小姐,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我跟郭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说出这话,齐诗允心中滋味也是千般苦涩,她只好将目光转移,继续凝望落地窗外那片永不熄灭的绮丽光晕,却又在玻璃折射出的倒影里,看到利敏儿笑容中的失落。 从那日郭城奋不顾身跳入泳池把齐诗允救起,从他毫不掩饰担心的紧张神色中,她能看出这陌生女人对他的重要性。 而即便当时她衣着光鲜,即便对方如落汤鸡一样狼狈,她也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我知,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更没有机会,讲实话,我发现我也做不到为了男人去改变自己。” “齐小姐,我早就放弃追求Aaron了。” “因为即便他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只有你。” 带着些许颤抖的语调,两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都令彼此觉得窒息。 刹那间,齐诗允觉得大脑空白了数秒,那些装载在青春岁月里的爱恋回忆如汹涌海潮在心中迭起,酸涩感突然袭击泪腺,却也被她竭尽全力忍回眼底。 曾几何时,自己与他也热烈赤诚的爱过,而与他分别的那五年也的确难捱…起初她怨过恨过,心如刀绞般痛哭过,可最后,自己也真真切切将他伤了个彻底,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无论如何,她与郭城都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而她的心,也已经坚定的选择了另一个人。 彼此沉默的气氛中,齐诗允垂眸看自己杯中的浅金色酒液,回想利敏儿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在上升的细小气泡一个个爆开的瞬间,她突然开窍一般,终于领悟了郭城所写的那句「再见,Puppy Love」的真正含义。 原来,他并不是为了要去开始下一段感情才要与自己道别,他只是在原地等待太久,等不到她回应,所以最后只能选择独自一人前行。 鼻头乍然泛起一阵酸楚,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但握紧了杯梗的手指还是有些发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调整好微微哽咽的语调,齐诗允再度开口: “但是利小姐,有些事已成定局无法变改,有些感情也只适合停留在过去。” “郭生很好,但我早就配不上他这份心意。” 利敏儿侧头望向身旁女人,只看到齐诗允面色逐渐从容,说得释然: “未来很长,天地很广,人生还有许多风景等待我们去遇见。” “利小姐,我相信你值得更好。” 齐诗允再次举杯,明媚笑容里是对利敏儿的诚挚祝福,对方愣了几秒也随她笑起来,荫蔽许久的心情仿佛也在此刻豁然明朗。 利敏儿曾一度认为,这女人是自己与郭城之间无法打破和摧毁的阻碍,却不想,其实这两人早就已经为对方竭尽所能,最后只剩她在一厢情愿自寻烦恼。 她灿然一笑,轻声对齐诗允送给自己的祝福说了句谢谢。 一齐饮完杯中酒,两个女人如情敌和解般互相告别,又各自融入属于她们的社交圈。 夜里十点多,晚宴已经结束了片刻。 齐诗允在大堂与公司同事告别,连喝了几杯有些脸红上头,强装清醒走出酒店的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摇摇晃晃的高跟鞋快要承受不住她随风散发的醉意,在迈下最后一级花岗岩阶梯时,险些没有站稳。 “小心点。” 突然一股力道极快地从背后撑起她腰身,熟悉古龙水香随海风涌进她鼻腔,女人仰头一看,倏地笑起来: “雷生——” “你不是说…说在车里等我?” “傻女,我等了你好半天都见不到人影,所以只好下车找你啊。” “到底跟谁喝这么多?连路都走不稳。” 雷耀扬满脸无奈又带着股醋意,扶住她盈盈一握的腰,慢慢往街边那辆黑色法拉利走去。 “小小应酬下喇,我又没醉……” “你这样叫没醉?喝醉的人都讲自己没醉。” 听他说罢,齐诗允懒散一笑,又顺势靠在男人身前被他围着走到路牙。 在拉开车门的瞬间,她趁机抬手,隔着雷耀扬西装外套下的衬衫面料,不断抚摸抓揉他厚实紧绷的饱满胸膛: “雷耀扬,你的胸好大喔…” “…………” 黑社会大佬被「女流氓」当街「袭胸」,而被性骚扰的对象只能庆幸此刻周围没什么人。但一股血液不受控地在体内上蹿下跳,他恨不得就近把她拉回酒店做一夜。 最终,考虑到她忙碌一天确实很累,雷耀扬还是让她坐上副驾驶打算送她回基隆街。此刻,只觉得自己活像个为叛逆女仔操碎心的老豆: “…乖喇,你坐好,当心碰头。” 齐诗允嘴里连连应承着,被他护着头顶进入车内坐好,全程一脸娇笑,最后靠在与她身体曲线贴合的柔韧麂皮座椅,有些昏昏欲睡。 车门慢慢闭合,雷耀扬站直身体松了口气,正要绕到驾驶座门边,突然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摸出一看,来电人是雷昱明。 望了眼车内已经斜靠椅背闭上眼的女人,他走到离车一米多远的路灯边接听: “昱阳,爸爸现在想要见你。” 此话一出,就像核弹爆炸前的安静,气息仿佛凝固了一秒,雷耀扬瞳孔连同心脏一起震荡,但嘴上却是本能的飞快拒绝: “他要见我做什么,我同他没话好讲。” “诗允醉了,我要带她回家。” 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雷昱明只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他也搞不懂老头子今晚除了应酬宾客时偶有笑意之外,一直板着张脸究竟是为何,就像是谁欠了他几十亿赖账不还一样。 宴会结束,雷义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不仅叫人在酒店安排了房间,又破天荒地跟他说要见雷耀扬。 “爸爸今天见过齐小姐了。” “昱阳,不要再逃避了,你迟早有一天要面对。” “很多事电话里不方便讲,你先送她回家,我和爸爸在万豪二十三层的行政套房等你。” 交待完后,大哥随即挂掉电话,也不容他再砌词回绝。 一阵夜风拂过雷耀扬额前的黑发,他有些恼怒地捏紧手机,站在街灯铺陈的阴影中思索了。 过了片刻,他如下定决心般转身走向座驾,迅速启动那辆钢铁骏马飞驰而去。 第96章顾影自怜 蜃景流光忽闪飞逝,一路远离中环林立迭错的神宵绛阙。 车头翻灯直射前方,两边斜侧进气口线条锋利,如一道难以捕捉的暗影在左右车辆中肆意穿行,调校过的引擎声浪在密闭空间内咆哮,强劲轰鸣一直延宕到隧道尽头。 过海进入九龙半岛西北,距离目的地还剩下最后几公里,交通灯亮起鲜艳的红,雷耀扬将车挂到空档停稳,巴赫精致独特的回旋曲调从音响中向外流淌,像是穿越时空的脉动在这方寸间游荡。 他转头凝望,又不自觉伸手,轻抚几下副驾座上依旧睡得迷朦的女人。 那晚得知她们公司要与九巴合作,雷耀扬也料想到他们会遇见的概率,但心情一直都隐隐有些不安。 今天下午,雷昱明在发布会上见过她后倒是来过一通电话,但他并不知雷义是在哪种情况下与她碰面,也不知道大哥告雷义知他们的关系后,那位威严的父亲究竟是作何感想。 逃离那个「囚牢」已经十八年,期间雷义曾明里暗里通过程泰或是雷昱明转告让他回家的消息,可唯独高高在上的雷主席自己放不下身段,一次都没有亲口来跟他说过一个字。 几日前,雷耀扬与几个立法委员在清水湾打高尔夫时,碰巧得知雷昱明要参加年底市政局民选议员的消息,而方才挂断电话他也大致猜到,今夜那男人非要与自己见面的目的。 他曾想过,即便宋曼宁从未尽过母亲职责,但如果…哪怕当年雷义肯对他展露些许亲切的父爱,或许他也不会如此毅然与这个家决裂。 时至今日,他仍清晰记得每一个手指在琴键上弹奏练习的枯燥时间,记得每一个埋头苦学的昼夜……他自觉他要的并不多,自始至终不过只是想得到父母一句夸赞,哪怕只是一个认可他努力的眼神……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明明一出生他什么都拥有,却唯有亲情与他无缘…至今他都不明白宋曼宁为何会憎恨自己,也不明白雷义到底为何要同一个根本就不爱他的女人成婚生子。 那个暴雨天,他被她那些疯癫言辞震惊到无以复加,而在事态彻底失控前,宋曼宁将要说出口却被雷义及时阻止的话,令他好奇不已却又不敢继续面对。 时过境迁,许多事他都选择性遗忘,也不想再去追究。他本以为这辈子除了同父异母的哥哥,与雷家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可除夕夜得知雷义病危那刻他还是第一时间驱车赶赴,那股陌生却又切实的难受,即便是后来得知对方无事,也还是残存于心上许久。 但不可置否的一点是,这位不称职的父亲现如今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早已不是孩童,对那份情愫的依赖和渴求,早已随着雷义的漠然态度被扼杀在暗不见底的深渊中。 “司机师傅,已经绿灯了。” 车后方的接连的汽车鸣笛声把齐诗允从浑噩梦中叫醒,一睁眼便看到雷耀扬目视前方却眉头深锁,连窗外尖锐嘈杂的催促声都充耳不闻。 “酒醒了?头晕吗?” 纷扰思绪被打断,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侧过脸看她又把话题转移,握紧方向盘重新上路。 齐诗允回望他片刻摇摇头,微醺的脸和迷离的眼也逐渐趋于正常状态,看起来确实没有了刚才走出酒店时的醉意。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雷耀扬忽然又想起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喝醉,想起那晚他第一次听到她从不曾提起的「爸爸」。 一个会在睡前为她念童话书的爸爸,一个会在她睡不着时为她唱童谣的爸爸,一个令他心生羡慕的爸爸… 后来,听她细述那些美好记忆的灵动神态里,他窥见到一种陌生却又令他向往的幸福感觉。 偶尔他也会想,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令她觉得…从他身上也能得到这份爱的延续?即便他知道这份情感无可替代,即便自己从未体验过,他也想要尝试,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为她填补这份空缺。 遐思迩想了须臾,法拉利已经缓缓停在街角处,雷耀扬只对齐诗允自己还有事要处理,但也一直将她送到三楼家门口。 “雷耀扬。” 脚步迈下正要离开,女人却突然轻声叫住他,他扭过脸,站在两级阶梯下,仰头注视她在楼道斑驳灯影中的俏丽。 “怎么?舍不得我走?” 他疑惑,却也只是朝她不正经笑着发问。 而下一秒,不容他多想,雷耀扬被女人俯下身轻轻搂住肩颈,凑近他唇边蜻蜓点水般啄吻了一下。 齐诗允温暖的双手覆盖在他腮边,水灵灵的眼眸里透着些许担忧,但她想问的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什么…” “只是想叫你开车小心。” 或许也是感应到她察觉自己隐匿的情绪,胸腔里搏动着某种没来由的闷感,但男人神色平静,抬手轻抚她后脑: “放心,我没事。” “你早点睡,明天见。” 说罢,雷耀扬侧头用双唇回吻女人手心,才与她依依不舍说了再见。 在窗后站了片刻,望着红色车尾灯渐渐远离,齐诗允眼底的落寞才慢慢涌现。 她知道他有心事,却无法直接了当问出口。 而今晚利敏儿那番话,也令她再次思绪万千。 比起去年在丽晶酒店那场闹剧结束后的失落与幽怨,今晚的她虽然也会为了郭城的情意感到伤怀,但也明白现状无法变改。但或许值得庆幸的是,曾经令她感到危险和痛苦的那个人,已经为了她作出许多不寻常的改变。 就算不知道郭城依旧挂念自己,但这两个男人在自己心里占据的份量早就已经不相上下,而现在对于郭城……更多是不可弥补的歉疚和羞愧。 只是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她也只能祈求各自相安,只能把一切伤痛和记忆都交给时间。 十一点半,方佩兰才坐着阿Ben的车从佐敦回到家。 她一进屋便看到头发未吹干的女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望着电视发呆,入神到连自己开门进屋都没发觉。 “囡囡,想什么想得那么专心?” “赶紧用风筒把头发吹干,当心感冒啊。” 听到关门声,齐诗允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洗过澡坐回沙发看电视,双眼虽盯着翡翠台正重播的午夜狗血剧,但脑子里却一直不受控地在想关于雷耀扬与郭城的事。 “…啊,妈你回来了。” “我马上去……” 中年女人嘴里喋喋不休,一面念叨齐诗允,一面又走回房间换身衣裤。 今晚对账弄得稍晚了些,虽然累,但也值得。 清和开业已经两个多月,但每日登门的食客有增无减,比起当年自家经营的方记酒楼更为红火,方佩兰觉得越做越有信心,也对自己曾经黯淡的人生有了新的憧憬和希望。 待齐诗允吹干头发来到母亲床沿边,女人抚摸着她纤薄的肩背神色担心地问起来: “阿允,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又瘦了点?” “没有瘦喇,最近忙的那单Case今天结束了,明天休息一天,礼拜六礼拜日我去酒楼帮你。” 她说完,顺势躺下枕在母亲膝上,继续跟她分享这一天内的有趣见闻: “阿妈,今天我见到两个「大人物」,你猜猜看是谁?” “让我猜……李嘉诚、许世勋还是包玉刚啊…?” 方佩兰轻抚女儿脸颊,眼角眉梢都是和蔼笑意,对女儿的工作日常也颇为感冒。 “都不是喇,是雷义,还有他儿子雷昱明。” 当齐诗允说出是雷氏父子时,脑海里乍然嗡鸣了数秒,中年女人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僵住,说不出话。 “阿妈,怎么不出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 膝上的女儿有些疑惑的仰头看她,但很快,方佩兰控制住自己情绪,轻拍女儿肩膀连声附和: “在听在听,我阿允真是好能干,记者也做得,公关也做得。” “囡囡,阿妈真的好为你骄傲……” 说完,女人又小心翼翼问及雷义父子对她的态度,齐诗允只说是工作上的一点交际并无其他后,方佩兰悬着的心才逐渐安稳。 生意上的事她不懂,但齐晟的死因她也猜测过或许雷氏有份参与其中,只是彼时连嫌疑最大的程泰都能被当庭释放,更别遑论其他…接连的变故和败诉已令她疲惫不堪,唯有带着女儿继续活下去才是她的能力范围。 房间慢慢静下来,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阿妈柔软温暖的怀抱令齐诗允眷恋不已,她用双手臂围着方佩兰,试探般说出心中疑问: “妈,你这辈子都只钟意爸爸一个人吗?不考虑…再重新找个人作伴吗?” 听到女儿这么一说,方佩兰一时间答不上来,思绪却随着齐诗允这句话被拉回很久以前。 她脑中不禁惊现齐晟面容,想起他曾在熟睡时梦呓,唤过雷义妻子名。 虽然当年自己被齐晟锦衣玉食供养在家做令人艳羡的齐太太,但朝夕相处时总是会发觉一些端倪,即便齐晟对她相敬如宾,但或许因为两人生活背景文化差异,感觉总是隔着距离。 她也曾一度怀疑过齐晟与自己成婚的原因,但平时丈夫对自己有求必应堪称模范,而且光凭一个已婚女人的名字,她也无法去跟他求证对质…直到后来齐诗允出生,这段看似光鲜实则枯竭的婚姻才迎来些许转变。 微胖女人低下头,凝视女儿与齐晟神似的眉眼轮廓,又想起她刚出生时的模样。 一九六七年四月,那个下着绵绵小雨的夜晚,因为胎位不正,痛苦产程历经三个多钟头,最终得她小小软软一个在怀里,婴儿稚嫩脸庞继承丈夫俊美五官,看似脆弱不堪却又拥有一股顽强生命力,而齐诗允的降生,也让她对这段婚姻和未来有了信心。 可世上有些事再怎么努力改变也无法转圜,即使她知道齐晟后来的暴躁无常是源自商场上的失败,可打探得知丈夫是与雷氏在生意上冲突最大时,长久植根在心底那个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但最后,方佩兰还是为了日渐长大的女儿做出选择,选择默默承受丈夫心中早就另有其人。 因为小小年纪骤然失去爸爸已经太过悲凄,所以这些事她隐瞒齐诗允至今。她实在不忍心说出事实真相,去摧毁齐晟在女儿心目中不可撼动和玷污的慈父形象。 思绪回转,方佩兰又展露笑颜,拉过齐诗允戴着那枚密钻情侣戒的右手,跟她说得语重心长: “傻女,我都年过五十了还需要谁作伴?” “做人呐不能太贪心,只要我阿允后半生能幸福快乐,我就别无所求了。” 再出现在万豪酒店,已快凌晨时分。 雷耀扬走至套房门口,望着胡桃木上镀金的2313立体门牌号,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又放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摁了两下门铃。 时间大概过去了一秒、两秒、三秒……看着左手腕表上的秒针转了快半圈,这扇将他阻隔在外的门才被从里缓缓打开。 他抬眼,琥珀色瞳眸里有些幽微的惊异,原本还算平稳的心也不受控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因为打开这扇门的不是别人。 是他已经十多年都没有亲眼见过的父亲。 这一刻,仿佛希区柯克式变焦滑动推进,四目相对中,是对彼此久违面容的重新审视与定格。 “进来吧。” 行政套房明亮宽敞,玄关顶灯拢下一片阴影刻在雷义深邃眉眼,霜鬓银白的老人语调似乎很平静,但握着门把的手却微微颤了两下。 直到他放开手转过背,慢慢走至会客沙发上坐下,雷耀扬才暗自深吸一口气,随之入内将门阖上。 “喝茶?还是想喝点别的?” 双眼环顾四周,套房内只有他与雷义二人,待他解开西装钮扣在另一头坐好,沉静空气忽然被雷义的试探性的问询声打破,视线交汇的瞬间,父子二人神色里都是极不自然的陌生与尴尬。 但此刻,他已经不再对他有所敬畏,这个年过古稀的男人,已不再是他心目中高大伟岸又不可接近的模样。 “不劳驾雷主席,有什么要讲的请尽快。” “半个钟以后我还有事。” 雷耀扬语气不冷不热,借口也说得敷衍,他交迭起双腿看向别处,神色也变得愈发漫不经心。 听到儿子对自己的「尊称」,看到那副急不可耐想要离去的态度,雷义只觉胸中艰涩蔓延,却又难以抒怀。 不可否认,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就,他怨不得也恨不得。 起初强要宋曼宁有孕,不过是为了留住她在身边无法逃离的另一个卑鄙手段,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当时对于雷耀扬的降世他虽欣喜过一阵,但终究是没有太过在意和上心的。 除了因为利氏那层关系把长子雷昱明严格按照接班人培养以外,次子的存在就显得无关紧要得多,他认为只要将孩子严格教养荣华富贵中,今后对他听之任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此刻见到敢于反抗他的雷耀扬,不由得想起他同样倔强的母亲,令尘封往事一幕幕又在眼前回现。 当年因为亲眼目睹齐晟的死,宋曼宁神志几乎疯癫失常,她面对毫不知情的儿子口无遮拦,只差一点就要说出雷义让程泰了结死对头的种种恶行。 他自认过往一切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即便是一具对他恨之入骨的行尸走肉…为了宋曼宁,雷义宁肯牺牲雷耀扬作出选择。 只是事到如今,那个铁了心要了断自己性命的女人,已经不值得他再付出更多有限的时间精力,只是他更没料到,眼前这个叛逆离家在外漂泊的儿子,会令他这些年愈发挂怀愈发歉疚。 空气像是结了一层冰,老人望着雷耀扬冷若寒霜的脸静默了一分多钟。 而后只听到他微微叹息,往日那副威严被极力收敛,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鼓足很大勇气,语调也比起十多年前有温度许多: “昱阳。” “回家吧。” 听到这几个字,雷耀扬心脏倏地抽痛了几秒,他将交迭的长腿放下,峻挺身姿微微向前倾,脸上却是淡漠一笑: “雷主席,我自己有家,我也早就不叫雷昱阳。” “如果你只是叫我来说这些,我真的没兴趣。” 他说得事不关己,但上扬的唇角暗暗噙着一股怒,浸淫血腥江湖多年的残暴狠戾,与他周身斯文得体相交融合成某种令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雷义虽已猜到会得到他言辞犀利的回驳,但亲耳听到这些话还是令他火冒三丈,写满岁月痕迹的眼睑抽搐了几下,身子向后又靠近了几寸,拿出一如既往的长辈姿态: “在外面打打杀杀走粉走私就你的兴趣?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惹出麻烦东躲西藏就是你生存的意义?” “现在就算东英势力再大又如何,马上到九七,「上面」清除三合会是早晚的事,你又能捞到几时?” “听我讲,现在退出社团,不论什么,所有一切我都会帮你安排妥当……” 沙发对面的老人试图软硬兼施,严肃神情里夹杂着雷耀扬从未见过的担忧,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打动他早已坚定无比的决心。 等雷义说罢,男人眉心微拧,轻轻转动左手无名指戒指,面色亦变得更加冷漠: “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我对你描绘的宏伟蓝图也没有任何兴趣。” “我的人生应该如何规划我心里有数,不需要劳驾你特地来指点江山。今晚我之所以会来,不过是为了来亲口告诉你,别再旁敲侧击借别人的嘴要我回那个所谓的「家」。” “雷主席,你是商界巨贾,我是古惑烂仔,大家身份有别,以后没必要再见面,这实在有损你形象。” 说罢,雷耀扬站起身扣好西装钮扣,迈开腿转身欲走,并不管沙发对面男人的神情如何扭曲愤怒。 “雷昱阳!!!” 雷义大声叫出他的名,撑起一旁绅士手杖,颤颤巍巍地从沙发座上站起,试图阻儿子即将远离自己的脚步: “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是可不可以最后一次听我的话?” “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我都会为你打点抹平,反正全港都知你常年在国外…这时回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当是我想要弥补你,昱阳,我给你时间,只要你肯,你随时都能回家…你妈妈已经被我送去了墨尔本…如果你不想见到她,我就不会让你见到…我做这一切,真的是在替你着想……” 看到儿子决绝的态度,老人明显慌了神,似乎此刻他才领悟到…所谓亲情并不能像生意那般尔虞我诈的经营,他才惊觉自己并不懂得父与子之间应该如何相处,才发现世上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能够完全受他制约掌控的。 听到这番言论,高大男人转脸凝视比他矮了几公分的父亲,如弓般紧抿的唇线扯动,再也关不拢积压数年的委屈与愤焰,一股脑向对方倾泻心中所怨: “我的事不需要你替我操心,你要把那女人送到哪里也与我无关,她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觉得难过。” “我听过你的话,但是最后我得到什么?说什么弥补,还要美其名曰是为我好?大哥同我不过都是你手里的棋子罢了,要怪就怪你太自大走错一步,因为我绝对不会傻到任你摆布。” “其实你大可以直白点,我知道你正着手让大哥竞选下一届市政局议员,只不过需要这时我回来接替他的位置而已。” “从头到尾,你心里只有大哥,从小到大,你又几时正真在意过我?” “雷主席,你这份「好意」我实在无福消受,你另谋高就吧。” 只见雷耀扬面色愈发冷峻,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每一次话语的起伏都像是刀尖不断刺入对方要害,也毫不留情地捅向自己。 雷义站在原地握紧手杖,还算挺拔的身躯再次颤抖起来,他默默深呼吸几秒,极力控制着满腔快要喷薄的怒火,耐着性子再次好言相劝: “虽然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但我知你一向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今晚我就当是你还在说气话,下周内考虑好直接告诉你大哥就得。” “还有——” 他顿了几秒,还是忍不怨忿住脱口而出: “你身边那个女人并非善类,我劝你早日摆脱为好。” 末尾这句话令雷耀扬迈出的步伐停滞,也不知程泰那老鬼发癫跟雷义胡诌了什么,但贸然提起齐诗允就像是在一瞬间触到他逆鳞,令他凌厉的眉眼中瞬间泛起一股摄人寒意: “雷主席,你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并不能证明它不存在。” “或许其他方面我比不上你,但论看女人的眼光我一定好过你。她如何我清清楚楚,不需要你道听途说来对她指指点点。” “今晚你说的这些我没空考虑,也不会考虑,请你以后别再联系我,告辞。” 不等雷义张嘴,雷耀扬已经自顾自走到套房门口握住把手,关门声不轻不重,却像是一记致命重击撞向雷义日渐衰竭的心脏。 偌大空间中,徒留老人垂头愣在原地,一切又再次归于寂静。 雷义紧抿的唇抽搐着,额角和握紧绅士手杖的手背暴起嶙峋的青筋,他只感觉脚底发凉,正不断向上涌起一股锥心刺骨的痛。 —————————————————— 气氛有点沉重了… 下章轻松点吧(????ε???)我尽快! 第97章单人床,双人房(微H) 快凌晨两点,老街上几家大排档已陆续打烊,只剩下几个醉酒的食客在路沿徘徊,时不时还扯着副破锣嗓子高歌,唱他们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没多久,旧唐楼上终于有几个屋主忍不住拉开窗叫骂,霎时间半条街都回荡着对对方老母连同祖宗十八代的「亲切问候」。 偏偏此时夜风也来作乱,带着力度扇动几家制衣行铁质招牌,咿呀作响的刺耳声音更令人难以入睡。 齐诗允在小床上辗转反侧,本来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却又被楼下动静吵醒,虽然住在这条街十多年早已习惯,但时不时还是会让人有冲下楼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 大概又过了六七分钟,四周终于归于寂静,她调整好睡姿正准备再次进入睡眠状态,却又被枕边强劲的手机震动频率吓了一跳。 当看到来电显示是雷耀扬时,女人更是满头问号。 她有些诧异地按下接听,但对方好像更惊奇她接电话的速度: “你怎么还没睡?” “那你怎么这么晚还要Call我?” “喔…没什么事。那个……伯母睡了吗?” “早就睡了,问这个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齐诗允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担心他有事,躲进被子里打算仔细问他半夜「扰民」的原因。 但她还未开口雷耀扬已经抢过话头,却完全不像一个叁十好几的大男人会说的话: “诗允,我自己睡不着。” 女人听过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量忍住想骂他的欲望,这癫佬别是大半夜又发神经,心血来潮要把她拉回半山翻云覆雨做通宵。 “…所以呢?现在都快两点了大佬,你想干嘛?聊天?” “我在楼下…今晚我想睡你家。” 雷耀扬站在街边说出这话时也觉得自己疯了,他来回踱步,满腔都是焦躁不安。 本来离开万豪回了半山,但偌大豪宅突然冷如冰窖,只觉蚁噬般的暴躁和空洞紧缚住身心灵魂,他躺在床上反复辗转许久也没有困意,一闭上眼,全都是自己在那个家中经历过的种种,全是和那个虚伪父亲针锋相对的画面。 今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独自入睡,就像森森寒冬里寻找热源的旅人,他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只有齐诗允。 而毫不知情的女人听到他这番无厘头要求,躲在被子里的说话音调明显高了几分: “雷耀扬你发什么鸡瘟?我家哪有地方给你睡?” 但她只听到男人不假思索,还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还用想?肯定是和你睡啊。” “喂!?你癫了?我阿妈知道了肯定用菜刀劈死你——” 齐诗允正试图用言语阻止他胡闹行为,但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回荡在手机通讯声内,还是忍不住下床悄悄开了卧室门,蹑手蹑脚走到家门口,侧耳倾听以求真实性。 “我到了。” 不到一分钟,门外和电话中的声音同时响起,女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冒汗,她当即挂断手机,轻轻解开反锁住的链条门闩,小心翼翼把最后一道锁扣紧紧拉稳。 防盗铁门缓缓从内打开,一个高大黑影立时出现在眼前。 她透过门缝看见雷耀扬满脸笑意,一身颇为休闲的装扮,手里还拎了个质感极好的小尺寸皮革旅行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度假走错方向,半分也不像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她恼怒地拧眉,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待男人进入后,慎之又慎把门反锁。 两个人在昏暗玄关处相对而站,又如哑巴一样用手语交流,但并不等齐诗允再多说一字一句,雷耀扬直接将她从地板上横抱起,一路往卧室方向大刀阔斧走去。 街灯隐隐约约透过窗帘晕在六平米大小的房间,入内,女人被轻轻放倒在床,男人顺势而上,低下头狂风骤雨般吻她。 彼此身上还留有沐浴过的馨香,男人万年不变的古龙水味纠缠着神志落坠,他重重舔吮她唇珠,吸含包裹她柔软的舌尖,急切又热烈,就像是要将自己所有呼吸都对她付之一炬。 齐诗允被吻得四肢发软晕头转向,但一直试图保留一丝理智,心想雷耀扬或许是在同她开玩笑,阿妈还在家,他只是与她温存片刻便会离开,不会再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对方手掌顺着她睡裙下沿着凹凸有致的起伏往上探索,虎口刚好卡在她乳肉下缘时,齐诗允终于心惊肉跳开始抵抗,伸手向下拧他大腿内侧最柔软地带,拧得男人终于扛不住痛,才慢慢将她放开一点距离。 “咸湿变态!” “不是说好了明天再见?你大半夜来家里做什么!” 女人猛拍他肩,哑声抱怨以示不满,但对方仍是一脸玩世不恭和还未获得满足的神情,又将自己的朗格腕表示于她眼前: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我大半夜来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或许是雷耀扬颇具挑逗性的诘问,或许是因为他凝视自己的眼神太过情浓,又或许是他贴近自己的体温太过炙热,齐诗允突然脸红变结巴,别过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好了…你…你亲…亲够了,赶紧回去…天亮再见。” “还有几个钟就天亮了,真的不留我在这里?” “怎么…怎么睡啊?你这么大一只!” “抱住就睡啊,怎么你不钟意我这么大只?” “痴线,不钟意!快滚回你的扯旗山!” 拒绝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感觉到他灼烫目光在皮肤上来来回回游走了数十秒,而后撑在她脑袋两侧的手臂也带着失落般慢慢抽离,雷耀扬直起身不言不语,向还未来得及合拢的卧室门口走过去。 听见动静,齐诗允心脏遽然下坠了几秒也从床上坐起,当她想要小声开口的同时,才发觉他不是真的要走。 因为这无赖男人正在轻轻关门,还极为熟练地将其反锁。 见状,女人气恼地将试图挽留的话全部咽回肚子,气自己稳稳掉入他设置的小陷阱。 “齐副主任,你好擅长心口不一。” 对方语气戏谑,又笑得洋洋得意,他一边说,一边顺其自然抬起手,墨蓝色针织短袖脱离了他小麦色肌肤,露出颇为诱人的饱满胸膛和泾渭分明的块状腹肌。 雷耀扬坐到床沿,焦褐麂皮乐福鞋被脱下整齐摆放,又继续向下解开腰际廓尔格西裤金属扣,直到最后,通身仅剩一条包裹住他胯间鼓胀的Boxer。 一系列脱衣动作行云流水,这画面和偷摸共处一室的紧张令女人面颊瞬间滚烫起来,她转过身背对这斯文无赖继续低声喃喃,终于没好气地妥协: “神经,自己有大床不睡要跑来和我挤,这要怎么睡?!我警告你我睡觉不老实,你要是摔下床千万别怪我…” “从来没睡过这么小的床,尝试下也不错…况且又不是没跟你同床共枕过,你老不老实我会不知?” 男人把她的无效借口都一一回驳,轻轻跪上小床,从后拥着她缓缓倒向被面,齐诗允也干脆闭上眼假寐,懒得搭腔。 壮硕胸膛紧贴在后背,她整个人都被围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大概有两分多钟,她庆幸这头饿虎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急不可耐要将人吃干抹净,也没有要继续在她身上作乱的意图。 须臾,雷耀扬用下颌黏在她颈窝,声音变得很低很沉,但却随着他说出口时的麻痒穿透皮肤,一直震颤到女人心上: “诗允,就收留我一晚,今天我不想自己睡。” 一时间,齐诗允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令这个向来自大狂傲的男人沦落到这种地步…只感觉他拥紧自己的力度渐重,像是害怕她随时会离开一样。 “…你被骆生训话了吗?” “还是…你做错了什么…?” 女人有些担忧的发问,而雷耀扬听到这话却轻声笑起来,用鼻尖凑在她发缝中逡巡: “我没有做错事。” “东英也没人敢训我。” 床太小,两人挨得太近,齐诗允联想最近种种静默了片刻,又艰难转过身,捧着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雷生你最近很反常,直觉告诉我你有很多心事。” “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 近在咫尺的四目相交,令人心弦没来由地颤动震荡,此刻即便卧房灯线昏暗,却也还是能看到彼此眼里闪动的眸光。 雷耀扬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而齐诗允似乎也读懂他沉默里的难以言喻: “…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也不要独自承受太久。” “好不好?” 就像是突然的时空错位,不久前他还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混迹江湖十数载,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还会有极度依赖另一个人的时刻,但低落心情的空洞像是被她流露的爱意在瞬间蓄满,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竟会骤然让他眼底泛酸。 “……嗯。” 低沉声线有些细微的哽咽,他垂下目光,将怀中女人身体向上挪动了几寸,俯首靠近她睡裙领口下的绵软双乳,倾听她逐渐加快的心跳,嗅闻她肌肤上还余留的橙花香味。 两人毫无阻隔地相拥,齐诗允的熟悉气息令男人紊乱繁杂的心绪渐渐趋于平缓,但他仍不餍足地再次拥紧她,恨不得要溶进她的身体里。 “允,抱抱我。” 短短几个字,像是汲满了聚积已久又不堪一击的脆弱,女人在他的环抱中愣了数秒,不知为何会蓦然想起童话书中的彼得·潘。 此刻他就像那个拒绝成长的男孩,傲慢、自负、顽劣、暴戾…却会暗自里把心底悲怆与忧伤折迭再折迭,但又无法对她掩饰想要爱与被爱的渴望。 曾几何时,她在父亲为自己睡前阅读这个奇幻故事时,也想要做书中那个被彼得·潘温柔守护的温蒂,她也曾相信世上真的会有精灵因为孩童的天真笑声而存在… 但当父亲离世那一刻,她才发觉这个世界有多残酷,潜藏在她美好幻境里的那些闪闪发光的精灵,也随着死亡气息呼啸而来一个个坠折。 想起他父母早逝的事,心脏顿时酸涩得发紧,这些过往他并未细述更多,却仍能令她感到莫名哀伤。 女人慢慢伸出双手穿过他腰际向上攀缘,安抚似地揉了揉他的黑发,指尖与他光裸雄壮的背脊亲密接触,能清晰感受到他雄壮背肌上的每一道刚劲线条,每一处凹陷与纵横…还有连同他轻微的颤抖,都毫无遗漏传递到她掌心。 此刻,骨骼与肌肤交错,血液与呼吸相融。 或许她与他,早已是童话里那座「乌有岛」上的同类。 悬挂在外墙的冷气外机规律的嗡嗡运作,房间里温度适中,两人挤在单人床,几乎严丝合缝般紧紧依偎,呼吸交迭相融,抱拥了快半个钟。 齐诗允搂紧怀中男人似睡非睡,倦意占据神经令人昏昏沉沉,意识漂浮在半梦半醒之间,略微的紧张中带着几分安稳感觉。 忽然,对方鼻尖在她棉质睡裙上深吸,围抱的力度也越来越重,鼻息在她肌肤上氤氲出一小层水珠,还想要往皮肉里渗透…面料沁潮黏在乳上,点点痒意在胸口蔓延,像是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在作怪,蹭得她两枚荷尖逐渐翘立。 雷耀扬比她还早感应到这个变化,再次搂紧她的同时,不由分说隔着衣料便开始上下舔弄,又慢慢亮出牙尖磨咬其中一粒蓓蕾,轻微刺痛扩散开来,令女人娇躯不停战栗抖动。 齐诗允被撩拨得有些慌乱,原本抱住雷耀扬的双手渐渐松开,试图推远这个心怀邪念的无耻男人: “…雷耀扬!” “不是说了不能做?!隔音不好…会被听见的!” “快放开…!赶紧睡!再乱来你就滚蛋!” 她低声道,双手不停推搡,却被对方搂紧腰肢掀开裙摆,伸出一只大掌在她紧绷的臀上不停抓揉,时不时用两指按压她被内裤包裹住的小丘陵。 男人仰头看她气呼呼的脸,又用下巴在她酥软的乳团中来回搓挠: “不做,你就当我公关上门服务。” “Ladies first,我忍一晚。” 雷耀扬一本正经说完,齐诗允不由得被他大义凛然的模样逗笑,轻而易举便被他放倒在床平躺。 “我会很轻,你别叫出声就行。” 他在她耳畔低喃,在她毫无用处的挣扎中除掉身上那条薄弱的白色睡裙,又俯下身,从她光洁的额头一直吻到丰润饱满的唇。 女人睁开眼,被雷耀扬炽热目光中的火焰点燃心魄,她下意识地吞咽润了润喉,体温也渐热起来,男人凑近她面颊反复深吻,唇瓣温柔辗转衔动,舌尖勾勒贝齿,青色胡渣划过下巴时的感觉很奇异,令她有些着迷。 密密实实的吻从粉颈游移到锁骨,两只手握起耸立浑圆的玉峰轻搦,将乳尖含入口腔吸裹,嘬出声,又用舌苔下压,再舔,直到整个蓓蕾都被涎液浸润。 浓密的额发在白皙胸乳上来回扫荡,女人轻咬自己手背,尽量克制住喉中嘤咛不往外溢,片刻后,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看到雷耀扬正从自己胸口往下滑。 他舔过肋骨,又吻过小腹,一路来到她尚且被内裤覆盖住的小花园。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变得躁动不安,那饱满的弧度像是具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而男人只是微微低头,直挺硬朗的鼻头便与微颤的柔软花苞亲密触碰在一起。 “唔……” 这个举动令齐诗允不由自主地哼出声,猝不及防间,只能立刻抓起一旁被脱掉的睡裙罩住脸颊。 男人渐渐逼近的温热气息笼罩在她极为敏感的叁角区,她闭着眼躲进黑暗,却能清晰感觉到雷耀扬微微凑近,唇瓣吻上花阜,力度不轻不重,却像是电流在瞬息间浸入骨髓。 而雷耀扬剥下内裤的动作缓慢得更令人心痒,纤薄布料从她胯骨扯到大腿,再经过她的膝头,直至从光裸的脚踝脱落…… 对方略微粗粝的手掌握着齐诗允脚后跟,慢慢伸出舌,沿着她脚背上的脉络与骨骼舔吮,唇峰熨贴在嫩滑肌肤细细亲吻,又如蛇一般向上蜒游,最后停留在她大腿内侧最怕他呵痒的腹股沟区域。 牙尖磨咬,舌在沟窝里打转,一股细密的酥麻和痒意在刹那之间遍布腿心,女人身躯开始完全不受控地抖动,而对方又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慢慢绽放的花瓣一寸一寸裹进嘴里抿吸,齐诗允猛地伸出手抓住雷耀扬臂膀,咬紧唇,克制住自己差一点就爆发的呻吟。 呼吸凌乱得像是窗外渐起的风,额头鼻头上开始渗出汗粒,他抬头看了眼用睡裙捂着脑袋不敢出声的女人,嘴角漾起一抹笑。 雷耀扬不紧不慢,往肥腴花唇上缠绕的丝丝蔓须轻吹了一口气,齐诗允立时被激得瑟缩,想要并拢双腿时又被男人掌控撑开,连续往微湿软穴上拍了好几下。 “呃…你不要打……” 扭动起袅娜紧实的纤腰,她终于忍不住躲在布料下闷闷地出声抗议,男人凑到她面前掀开让她快要满头大汗的裙子,噙着邪笑开口: “那你讲,要我做什么?” 潮红的脸颊像是蒸过桑拿一样滚烫,齐诗允把视线转向别处,嘴里嗫嗫喏喏,跟他回话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嗯?你讲什么?我听不清…” 雷耀扬侧脸贴在她耳畔忍不住地笑,只见她咬唇再咬唇,羞恼片刻后终于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 “要舔……” “舔?舔你哪里?” 男人明知故问,果然不出所料得到她一个狠狠的白眼剜过来。 他又笑,随即用两指轻柔拨开潮湿的瓣肉,开始拨弄中央那颗渐硬的玄珠,又反复在紧窄的肉缝里穿梭,柔脂嫩滑出水,弄得男人淫液满手。 在齐诗允再次紧抿红唇克制呻吟的刹那,雷耀扬慢慢向下挪动身体,用宽大掌心捧起她弹性手感俱佳的臀肉凑到自己眼前,仔细观察她淋漓微颤的花瓣。 被紧盯私密处的羞耻和燥热在皮肤上攀升,女人屏息,索性闭上眼,尽情在黑暗中享受他的每一步抚慰。 忽然,双唇与花阜亲密接触,厚长灵活的舌碾压顶端那粒冒头的蕊芽,又带着震颤的力度去深舔,温热涎液滋润花唇下每一处缝隙沟壑,直到幽径里流出更多粘滑汁水,供他手指肆意穿行。 这一刻,齐诗允神魂渺渺,赤耳红腮,娇态隐忍却更妩媚动人,对方用指腹研揉花唇的节奏不紧不慢,却能精准掌握让她快感来袭的速度,她用牙尖咬紧自己右手指节轻喘,因为对方每一次爱抚和搓弄都是恰到好处的舒服。 男人手口并用,吸食那软糜如多汁桃肉的殷红,两指并拢探入湿热甬道内反复抽送,舌尖在蒂尖扫过一圈又一圈,下巴冒头的胡渣持续剐蹭得贝脂连续收缩,酸慰不断聚集在小腹,惹得人心痒难抓,骨软筋麻。 很快,离那股毁灭性的爽欲只差一点,唧啧的黏腻水声浮荡在小小卧房中,被内壁绞紧的手指突然迟滞了一下,汹涌的花液在分秒中冲破了重重阻碍,一直抵达窄小的穴口。 她向下伸手,揉乱他头顶浓密的发,在男人不间断的嘬吸中堕入无边畅意,这一瞬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心炽似焚般灼热,浆液从手指缝隙中潺潺流泻,水珠随着修长指节的抽动飞溅滚落。 雷耀扬喉结滑动,舌苔将糜乱的肉瓣向左右两侧舔得翻起,双唇却压贴着牝蕊不肯放松,波浪一样的频率震得女人险些惊叫,霎时间琼宫蜜液汹涌,在他最后一下插弄中涟漪激荡,又被他包裹吸附着尽数吞咽。 齐诗允半阖着眼,灵魂游离出窍,只觉此刻身轻如羽,仿若飘在云端起伏,身体在潮后痉挛的余韵里徜徉,处处都敏感得一碰就抖,但所有神经和感官都在这分秒间松弛舒展,令她沉醉不已。 房间静默须臾,耳际只剩下窗外掠过的风声和男人沉稳均匀的呼吸。 十多年来,这张单人小床从未如此拥挤过,也从未如此令人眷恋过。 黑暗中,她抬手抚摸雷耀扬熟睡的侧脸,对方也条件反射般回应一个温暖有力的围抱,女人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笑意窝在他怀里,直至困意再次袭来。 —————————————————— 给心情不好就上门服务老婆的雷公关发锦旗哈哈哈哈 顺便提一嘴… 扯旗山是太平山的另一个别称?( ̄??)? 第98章裙下之臣( xt5 1 0.c om 朝暾初露,一公里多的基隆街还未被阳光完全照耀,多家布行与叁四间早餐食肆已经开始迎来送往。 这一片于深水埗大多地区一样,堆砌着二战后期兴修的各色唐楼,为了符合六十年代的街影法规定大多都只高至八层,楼内大部分都被房东分拆成劏房出租,与少许更狭促的笼屋一起,覆盖在歪斜拥挤的阴影中喘息。 一幢米黄色弧形转角唐楼下,铺面泰半都是制衣行,即便在叁楼也能依稀能听见老师傅干脆爽利的裁布声,缝纫机运作时脚踏摇动的节奏吱呀呀响,还不断有货车手推车来往经过有些失修的水泥路面。 随日头升高,人声也逐渐变得嘈杂。 窗外铁皮檐篷吸收走一部分热量,小卧房被遮蔽在光影中,呈一种昏沉黯淡的蓝。 单人床上一男一女突然被关门声吵醒,尚在沉睡中的齐诗允猛地睁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睡了个「定时炸弹」。 “伯母是不是去酒楼了?” 但「炸弹」本人听到动静并不慌张,只是懒懒挑了下眉把女人紧搂,又开始不老实的四处摸索。 “——嘘!” “你别乱动…我出去看一下。” 齐诗允扼住他作乱的手挣扎着起身,看了一眼床头闹钟,穿好睡裙悄悄去开门。 虽然想着这个时间点,阿妈应该是去采购,但提心吊胆的感觉再次袭来…两个人就像偷摸约会的未成年,即便知道方女士不会在休息日随便推开她房门,但如果不巧碰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不能说他们只是睡在一起纯聊天…… 男人见她慌乱小心模样不由得笑,用力伸展了拘束一夜的四肢翻了个身趴俯,肆意霸占她一米多宽的小床,埋头嗅闻那股被阳光晒过的棉质床单味道。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y u zh aiw u. x yz 这一晚挤在一起睡得实在算不上舒服,但一睁眼便看到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人,心就变得格外安稳,郁结的杂乱情绪也慢慢平复。 夜色中,她洞悉自己的明澈眼神还令他记忆犹新,而他却完全不知要如何对她开诚布公,说出那些不想提及的往事。 想要她知道,却又害怕她知道。 将困倦的眼再次阖上,男人只想暂且抛开一切烦嚣,享受一次在吵闹市井气氛中入睡的新奇感觉。 齐诗允在方佩兰卧房里转了转,确认她真的是出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又拨通了阿妈手机,得知方女士已经坐上酒楼采购车往菜市去时,悬着的一颗心稳落。 只是挂断前方佩兰叮嘱她今天有雨,一定记得收衣服。 她应承着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晾杆上七八件衣衫裙裤随阵阵轻风摇曳,看起来并不像会落雨的前兆,但最近几个月都是台风季,天气说变就变。 转到卫生间对镜洗漱时,齐诗允才发现胸口上有几处绯色吻痕,一想起几个钟头前与雷耀扬在她那张逼仄小床上做不文之事,脸色倏地一下又泛起薄红,而夜里那男人温情脉脉的样子,更是令她心跳陡然加快。 凌晨迷迷糊糊,疲乏得有气无力也懒得去多想,但现在脑子清醒,她不断思考他突如其来的造访和借宿又是何故?而这些不常见面的日子,他对她隐瞒的…到底会是什么? 回到客厅一边开窗收衣,一边在脑海里解读他夜里欲言又止的原因,正当她要走到沙发去迭衣服时,雷耀扬幽魂一样不声不响出现在她背后,这男人裸着上身靠在卧房门框边,惊得她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到地板。 “——吓我一跳!” “现在还早,你怎么不睡了?” 齐诗允惊魂定住后瞪他一眼,说完又往沙发走去,雷耀扬按了按太阳穴,随即也走到她身旁沙发上坐下。 “被吵醒了。” “刚才楼下不知哪个猪兜大声讲电话,质素太低。” 他语调平静,却让人觉得有种他会冲下楼杀人的恼火,女人听完却笑出声,脸上一副幸灾乐祸表情: “雷生,贫民区环境就是这样啰。” “我都讲我家不好睡你偏要来,一张单人床挤得腰酸背痛,想体验生活也不必自讨苦吃…” 她漫不经心讽刺对方,而雷耀扬却盯着她手上一件茶褐色连衣裙目不转睛,胸口位置有一枚显眼的童军箭头徽章,他记得之前在她中学时的合影里见过。 “饿吗?想不想尝尝基隆街的早餐?附近有家云吞面还不错。” 齐诗允低着头,利落将衣服一件件折迭,心想这条街还有什么食肆能满足这嘴叼的老饕,完全没注意到他此刻灼灼生辉的目光。 “是有点饿——” “但是云吞面吃不饱。” 雷耀扬拿过她手边还未折好的那条茶褐色连衣裙,说得一语双关。 女人闻言抬眸,注意到他表情中的意味深长,再看他仔细端详那条裙子的眼神,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条裙子是几天前整理衣柜底层时偶然找到的,她本以为不见了,算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准备洗过熨烫后放起来好好珍藏…… 忽然想起雷耀扬见过她穿这身裙装的照片,齐诗允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 “吃不饱那就吃两碗。” 正想装作若无其事正要从他手中夺过裙子,却不想被雷耀扬握住她双手将她顺势压在小沙发里,男人眸色倏地幽暗下来,在她额头用力吻了一下: “两碗面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忍了一晚,现在比较想吃你…” “Mathilda,穿这件裙给我看。” 待他说罢,齐诗允脑海乍现《杀手莱昂》里Mathilda的经典换装游戏片段,睨他一眼,嗤笑出声: “Léon才没你这么变态。” 这条裙子曾是她参加过童军的光荣证明之一,居然能让那男人能生出莫名欲念,而她被他撩拨得芳心荡漾,也鬼使神差甘愿与他变成「一丘之貉」。 过了十多分钟再推开卧室门,雷耀扬便看到赏心悦目画面,此刻齐诗允已经换好连衣裙,正认真对照衣柜里的穿衣镜系上一条鹅黄领巾。 伞型裙摆在膝窝以上,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翘挺圆满的臀部曲线一览无余,收腰廓形更是勾勒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弧度…比起她那张合影上及膝长度的正式正规,比起当时她青涩身材和纯真样貌…现在的成熟风韵和性感躯体简直是在引人犯罪。 当他走到她身后时,领巾已经被女人极为熟练地佩戴完毕。 齐诗允抬眸,视线与镜中她身后的高大男人对望,她看到他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有他手指在自己腰际若有似无游走的戏弄。 “裙子怎么可以超过膝盖以上这么多?” “你的着装不够得体,已经违反了良好仪表规定。” 雷影帝入戏速度之快永远超过她,看他神情略显严肃的样子,倒真像是童军委员一样,还要对她的仪容仪表进行一番品评。 被逗得笑出声,齐诗允回转过来面对他,眼角眉梢皆是挑衅: “有冇搞错啊雷Sir?十多年前的裙子…你要求别太高。” “再说你露这么大对波还要同我讲得体?真是不知羞耻…” 她边说,边伸手抚摸对方密实紧致的胸肌,抬眸望向他的眼色里有娇羞有魅惑,手指慢慢游走在他那片栩栩如生的猛虎刺青上,时不时划过深棕乳粒,惹得男人心火沸腾。 呼吸骤然一沉,雷耀扬将女人拉拽到床沿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两人以一个极不端庄的姿势面对着衣柜里那面镜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抓揉着被衣料紧紧包裹住的饱满双乳,力度时轻时重,青筋盘错的大手覆盖住胸口,揉乱了前襟上的童军箭头章和象征她深资职级的射击章,连刚系好的鹅黄色领巾也被他扯得凌乱松散。 裙摆下旖旎春光在镜中若隐若现,淫靡画面令两人血液不受控地沸腾,雪白双腿被迫向两边撑开,露出内里未着寸缕的艳红花阜。 男人虎牙咬上她后颈,嘴角挂一抹邪笑,干净修长的手指轻绕丝缕软毛,又拨开层峦堆迭的花瓣,只见那媚肉红得张扬,翕动的穴口收缩抖动,很快他便感受到湿意点点在指尖蔓延。 齐诗允轻咛一声,又被雷耀扬拨弄蕊尖的动作激得收紧腰腹合拢双腿,她望了一眼镜中又快速别过脸,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动,正在逃离她的身体。 而男人不紧不慢,解开她被领巾覆盖住的钮扣露出半片乳肉,又将她整个人反压在床翘起腰臀。 他微微俯身,掀开裙摆,用一根手指探入她亟待触碰的花穴,很快便有一簇温热水液洇出,顺着指缝边缘往下蜿蜒流淌。 “这位学员,你真的很不得体…谁准你湿成这样?” 雷耀扬对角色扮演乐此不疲,而床上的女人被他弄得四肢发软,只能埋头在被面小声哼吟,回答也含糊其辞。 “啪——!” 突然一巴掌扇猛地拍在左边臀肉,清脆声响在小卧房里回旋,痛感来得猝不及防,打得齐诗允娇躯颤抖,她嘴里呜呜咽咽更是说不清楚话,孰不知此时身后男人已经脱到一丝不挂,昂扬的粗长性器翘起,对准了她糜软的穴口。 “听不见。” 话音刚落,赤红伞头「吻」了一下花唇,蘸取些许晶莹情汁以作润滑,将进未进的撩拨就如隔靴搔痒般难耐,让人不自觉想要更进一步。 但他并未着急进入忍受一晚想要疯狂侵占的花径,只是玩味地抚摸起女人光滑无暇却因拍打而泛红的桃臀,嘴里说得一本正经: “先罚你背一遍誓词。” 齐诗允听过愣了几秒,简直怀疑他入戏程度达到疯癫状态,正抬起头转脸看他的那一刻,又一巴掌扇在了右边臀瓣上,她吃痛哼喘出声,火辣感在皮肤上窜动的瞬间,雷耀扬猛然将滚粗壮硬挺的肉茎径直挤入甬道,拓得她几乎目眩。 难耐的撑胀感充斥全身,齐诗允咬咬唇只觉得自己淫乱不堪,脑中依旧记得当初加入童军时的誓词,但要她在这种情况下背出来,羞耻感令她全身温度都飙过正常值。 但身后男人比她想象中冷静,茎身停留在紧致滚烫的内壁中不再有其他动作,两人僵持着对峙,贴合了快一分钟,只有阵阵极为规律的抽跳反应。 而雷耀扬自然不肯就此罢休,指尖在她臀肉与股缝间摩挲,又慢慢由后向前,捏弄她顶端勃起的柔韧花蕊,揪扯弹动的手法折磨得女人战栗不止,连语调都颤颤巍巍地抖起来: “雷耀扬…你别再…啊……” “…我愿…我愿以信誉为誓,竭尽…所能……” 神志在失控边缘徘徊,齐诗允羞臊地闭着眼,终于说出她曾烂熟于心的誓词,而男人脸上展露满意笑容,但手上动作并未停止,大力抓揉花唇的同时还低声勒令她继续。 只见女人双腿颤抖,在床上也几乎快要跪不住,但花径深处的蜜水却因为这种异样的刺激变得更加来势汹汹,她甚至都能清楚感觉到水液从交合处往外溢,不断流到雷耀扬的指缝中。 “…对神明…对本土,尽责任…嗯……” “对别人…要帮助…” “…对规律…必…遵行……” 近乎呻吟般将这些话断断续续从嘴里蹦出,一字一字艰难讲清,耻感遍布身体每一处,却令小径内在刹那间收缩蠕动,围攻身在其中却不移动分毫的阳物。 男人被她绞得皱眉低喘,臀肌紧绷着连续往前狠顶了几下,一直撞击在最深最敏感的花心位置。 但伞头摩弄宫口的力度太大,霎时刺激到嫣红芙蕖滴露,潸潸然往下胡乱挥洒,内里酸意不断与爽意交织对抗,令齐诗允仰起脖颈叫出声,一双纤白柔荑揪紧了浅粉色床单,上半身都快要与床合二为一。 此刻,唯有桃臀向后高高翘起,但被雷耀扬掌控着大腿两侧,尽力不让她整个人坠落床铺。 “誓词背得不流畅就算了。” “怎么连跪都跪不好?” 他抓揉着一边臀瓣往前顶胯,嘴里说得漫不经心,实在令人恼火。 齐诗允扭过头来狠瞪他一眼,忍不住张口回怼: “雷耀扬…你别太得寸进尺!” “嗯?你说哪种「得寸进尺」?这样?” 话音未落,鼓胀肉茎往甬道深处狠撞了一下,将面前女人撞得身躯摇摆痉挛,将她要骂出来的话都撞回胸腔,齐诗允筋骨一酥,只觉得眼前沤珠槿艳,整个人都软成一片,快要化成水瘫在床衾。 她埋首小声低喘,男人仰头舒爽喟叹,又俯下身用粗壮臂弯搂住她腰腹,肉茎后入的速度由缓变快,捣弄的咕唧声渐响,肌理摩擦相贴,濡湿的交合处糜乱黏腻,情丝拉扯,色授魂飞,引人沉溺。 一方天地灼热,空气仿似漂浮腥甜诱惑气味,雷耀扬背靠床头,眼眸懒散微阖,额角紧绷,神态如玉山颓欹。 齐诗允面若桃花,瞳眸如水,通身莹然如玉肌肤泛着粉晕,衣裙凌乱半堆在腰,一双手撑在他鼓胀腹肌位置,整个人跨坐在他大腿两侧前后轻扭。 晃颤的乳团上下摇动,娇媚花唇与他粗硬肉茎上突起的青筋抵死缠绵,滚烫蜜液浸透对方黑须,湿漉漉绵延一片,连同下方圆硕精囊都难以幸免。 她俯身,眼含羞意与他双唇款款相接,舌尖轻轻探入他口腔,舔弄他每次对她笑起来都会露出的那枚虎牙。 修长十指在蜜色胸肌上来回抚弄,剐蹭过他硬挺两点,男人身心都被撩动到极致燥热,即刻抬手盈住她落坠的浑圆胸乳。指尖揉捏蓓蕾,搓得发烫,再不停扇拍,啪啪声脆响又淫靡,痛感攀升,快感也随之而来。 立时,齐诗允秀眉微拧,胸腔里呜咽着,与雷耀扬接吻的力度也比刚才更重,她不断含咬他口中柔软的舌,气息交迭,泫然欲泣,却在这阵迷乱中生出一股邪欲。 撑在胸肌上的双手顺势而上,突然用力掐上男人动脉勃突的颈项。 呼吸突然凝滞在胸口难以释放,喉结在她掌心中困苦挣扎,如同被她囚禁的小兽寻求生机,而随着她虎口收紧,缺氧感顺着血液向颅顶极速奔涌,生的热烈与死的窒息盘旋飞升。 雷耀扬流连在这阵眩晕中快要迷失方向,与齐诗允唇舌翻搅得忘乎所以,单人小床忽然变作令人深陷难逃的泥沼,这一刻,唯有越堕落才越觉得快乐。 一阵缠绵的热吻结束,女人唇边噙着一抹笑,交握在雷耀扬脖颈的双手慢慢放开,沿着下颌覆盖在他滚烫面颊,汗粒微湿鬓角黑发,眼底潋着些许水气,宽厚胸肌伴随他无序的喘息起伏不定,她不禁在心中暗骂,这天杀的让她莫名亢奋的性感。 齐诗允被这画面催生出狂欲,余光突然瞥见枕边那条鹅黄色领巾,女人利落扯到手边,掠过他的眼,扫过他鼻尖。 雷耀扬奇怪她的举动正想要抬手,她圆润翘挺的琼鼻已经贴在他额心,向后举起他的双手: “雷Sir,别乱动。” “我需要你…来检验下我的学习成果…” 她转到他耳畔柔声道,只感觉唇瓣下的肉茎猛地抽动,柳腰连带着一起晃颤,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瞳仁里倒影出对方妩媚姿态,而男人只顾嘴角上扬,任凭她对自己「胡作非为」。 很快,雷耀扬血管蓬起的手腕处被缚紧,领巾长度刚好够系一个双套结,是她曾经初入童军时为了露营学习的系法,结结实实将对方绑得难以松脱。 两人互相凝视彼此须臾,男人双臂举过头顶,在她腿心跳动的肉茎硬得难耐,偏偏齐诗允磨磨蹭蹭也肯不让他进入,只用层迭的花瓣来回熨贴鼓胀柱身,勾得人心痒。 “…这位学员,你想做什么?” 他微仰着颈,哑声询问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的女人,向上耸动了几下试图顶她敏感花珠,而齐诗允不疾不徐抬高腰腹,用湿润唇瓣一路蹭过他壁垒分明的八块腹肌,直至来到他宽厚健硕胸膛: “我的床,我话事。” 指尖描摹着刺青上那双凶悍的虎眼,明艳笑容在她嘴角停留了几秒,下身媚肉若有似无划过男人乳尖,双腿再向上移动,直到距离雷耀扬的脸不到五公分。 忽然两手掀开裙摆,在房间暧昧的光线中露出她一塌糊涂的私密地带。 “舔。” 此时,那张娇美的脸上并未有太多变化,刚才的几分羞怯也随着发号施令的简短语气消失不见,还未等雷耀扬反应过来,裙子便被她快速放下,毫无余地将他整个脑袋覆盖住。 视线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他只感受得到齐诗允如贝肉般收缩翕张的花穴气息。 外缘温热,内里滚烫,蜜液缠绕在四处,甜腻色情得令人神志朦胧。 男人闭眼,脖颈上扬,舌尖抻长,舔开那些缭乱的绒毛,准确探觅到唇瓣顶端娇嫩蕊芽嘬吸,颇有技巧地来来回回画圈挑逗。 被刺激到敏感点,齐诗允身子连续抽搐了好几下,嘴里的哼吟也变得高亢。 就在她一晃眼的瞬间,看到穿衣镜中自己赤裸着上身坐在雷耀扬脸上,虽然裙子巧妙遮掩住了下半身至淫画面,但视觉效果激荡着热流攒动,一路从小腹向下翻滚。 裙底是潮湿的吸食声,爽意游走蔓延,口腔涎液混合她花径中涌出的爱液从男人嘴角往下流淌,涓涓春水划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直至濡湿了枕头。 男人又抬起下巴,用刚才洗漱时特意没有刮掉的胡茬去蹭她花唇中的缝隙,粗硬如钢刷般的触感扫过嫩肉中隐匿的敏感神经,激得齐诗允身体前倾,牢牢抓紧了他被紧绑的手臂。 “……嗯!” 痒意中带着些许针扎般的刺痛,她娇嗔着,却不由自主在雷耀扬脸上坐实,双腿条件反射般夹紧他的脑袋,湿润花阜与他双唇贴合,几乎让裙底的男人透不过气。 就像是溺水一般窒息,他挣扎着张开嘴用力包裹住那团媚肉,时不时向下扯咬,即便已是满头大汗,也极为卖力去让她在口交中享受到与众不同的愉悦。 女人整个身躯颠簸着,被他直立的舌尖抵进穴口抽插的力道,激发出一声舒畅又婉转的呻吟。 下体已被鼻息与爱液濡得黏腻湿透,舌尖在小径内的进出愈发轻松,双唇包裹着整个花蕾抿咂,如同与她接吻时的温柔深情,齐诗允喘息渐快,双手紧扣着木质床头,只觉得所有感官都快要被他拆卸融化。 欲望在临界点徘徊不前,女人慢慢抬起与他紧贴的臀肉,终于让雷耀扬得以片刻喘息。 他抬起手臂蹭掉额上成片的汗粒,大口呼吸着续命氧气,视线重新适应房间明暗时,便看到齐诗允正在完全褪去那条茶褐色连身裙。 曼妙胴体毕现眼前,她像一只狩猎的豹再次俯身进攻,紧盯着他双眸的眼神充满迷惑性的媚。 “齐诗允,我要告你强奸。” 雷耀扬喉结上下滑动,虽是玩笑话,但暗哑的磁嗓却令他有几分可怜意味。 “那雷生一定会输得很惨。” 但女人只朝他微微一笑,不等他回话,低下头便舔吮上他光滑紧绷的胸肌。 吸咬乳头的力度直冲脑门,扯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肉茎也胀得发痛。 而就在他怔愣间,女人一手向下探寻,握住他胯中央充血的擎天一柱撸动了几秒,又对准她花缝入口,让其狠狠肏进自己湿滑虚空的穹窿。 要命。 互相填满的酣畅快意令两人同时闷哼出声,交合处被撑得不留一丝缝隙,肉茎如硬铁一样拓开窄小甬道内每一寸褶皱,结构完全不同的性器,却能给予彼此最极致的欢愉。 疯狂的缠吻持续吞噬掉呼吸,同时赶赴毁灭般的高潮,仿佛他们就是这世间唯一的共犯,都恨不得将对方揉碎填埋进自己骨血中,才能满足所有虚妄。 第99章风暴眼 “It is better to turn ash and fly than dust; it is better to throw a blazing fire, and the light will be extinguished; not apanied by silent and decaying wood, silently decay.” (宁化灰飞,不作浮尘;宁投熊熊烈火,光尽而灭;不伴寂寂朽木,默然同腐。) “It is better to be a dazzling meteor, bursting with brilliant light.” (宁为耀目流星,迸发万丈光芒。) “Don't envy the eternal star, and sleep leisurely forever.…” (不羡永恒星体,悠悠沉睡终古…) 中环德辅道中川流不息,环球大厦下人头攒动,时不时有驻足仰望大厦外墙LED屏幕的看客,目光都聚焦在有线新闻台实况转播,听末任港督彭定康发表自己最后一份施政报告。 鬼佬白发苍苍体态浑圆,引用Jack London经典诗集名句作为报告开场白,希冀香港今后仍能熠熠生辉,又神情严肃细诉自己任内政绩,最后为自己在九七回归前不能进一步推动民主深感遗憾,并表明大英帝国除了宪制会撤离本港以外,未来五十年仍会对这颗被他们「守护」百年的东方明珠「不离不弃」。 须臾,广告滚动间隙看客尽数离去,但众人对红港未来景象又多了一分担忧。 此时街边一辆轿跑缓缓上启车窗驶离,往皇后大道中方向。 “你对回归怎么看?” 从车流中慢慢脱离出来时,雷耀扬转脸问副驾座的女人,对她的想法十分好奇。 齐诗允一边对镜抹匀自己唇上口红,反复轻咂几下才侧头回答对方: “George Orwell不是在书里写过:「只要等级化结构永远保持不变,至于是谁掌握权力并非重要。而从下等阶层的角度来看,历史性变动所意味的,除了主宰者的名称变化,从来别无其他」。” “换汤不换药,本质都一样,不过既然事实不能变改,大家也只能慢慢适应了。” 男人知晓她引经据典的出处,脸上灿然一笑,随后把车稳稳当当停在VIRAGO楼下,接着又听她说: “我看雷生前段时间读《商君书》,你有没有读到其中一句:人主使其民信此如日月,则无敌矣」。” 听她说罢,雷耀扬愈发来了兴趣,撑着方向盘转头与她对视: “所以你认为,只要回归后大陆方面对香港六百多万人的承诺能够清楚明确兑现,那么这个国家就必定无懈可击?” “或许吧…但未来的事谁又讲得清?利天下之民者莫大于治,只是目前对于普通人来说,国家安全、天下太平最紧要。” 短暂的时事问题探讨完,齐诗允拿起手提包正欲告别下车,男人拉住她手臂,让她再陪自己一根烟的时间。 车窗外艳阳高照,灰蓝色烟圈于眼前慢慢扩散,尼古丁交织着一丝淡淡的薄荷味,雷耀扬抽出一支递给齐诗允,她接过后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想要点燃的意思。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碰过一根烟了,不要再拿来招惹我。” “劝你也少抽点…还有雷生,这个地段禁烟。” 说着,齐诗允将那根细长的深棕雪茄又放回他墨绿烟盒中,对方面露笑意,准备拉过她的手反扣在掌心: “几好,找个机会我也戒了。” 话语还未落,雷耀扬手机突然响起,他垂眸看了眼来电人,却没有立刻接起。 “走喇,有空再联系,Bey~” 副驾座女人似乎觉察他神色里这通来电的诡秘,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并不多问便开启车门踏上路沿,她脚步匆匆往写字楼大厅走去,只留一个正午阳光照耀下的靓丽背影,直至慢慢在他视线里缩小。 男人望住那道远去的身影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不能跟她言说的事何止身世。 上个月中秋,他并未能够与她们母女二人吃个团圆饭,趁着假期警方较为松懈,雷耀扬去自己到位于深圳物流仓库,将一批从泰国辗转而来的高纯度四号拿到手。一部分由信得过的潮州药剂师拆分给大陆下家,另一部分由两个在港岛长期合作的字头暗中接驳。 虽然这次又是大把银钱进账,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以往雷耀扬并不会这样瞻前顾后,可从齐诗允的突然出现伊始,他已经做不到对世事冷酷无情。 因为两人关系并不会永远这样平静无波,他随时都担忧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会付诸东流,害怕一夜之间他会面临无法预料的结局,留受尽搓磨的她再次面对人生困境。 虽然他依旧自信自己的脑力和手段能够脱身,但也早已暗中为齐诗允未雨绸缪,至于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越少,她便越安全。 当雷耀扬出现在骆驼的渣甸山别墅时,那位最近因病谢绝探望的东英龙头刚好对着木人桩打完一套谭家叁展拳。 见奔雷虎到来,骆驼眉开眼笑,边接过家强手里的毛巾拭汗边说: “扬仔来喇。” “有没有兴趣同我切磋一下?” “龙头一拳能把森崎豪打到挺尸,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我还是饮茶算了。” 男人脸上淡淡一笑,态度颇为谦卑,说完便兀自走到庭院藤桌前倒了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轻啜。 “我知你身手不比乌鸦差,以前跟和义堂罗汉学的截拳道,一脚腿力至少能有四百磅。” “听我讲,出来行,时不时还是要靠拳头解决问题,别经常动脑不动手把武艺搞生疏了。” 雷耀扬解开西装扣坐到藤椅上继续喝茶,最近这天气鬼热,他实在没什么兴趣陪老头子活动筋骨。 “有机会再同大佬切磋,今天这身不方便。” 骆丙润瞟了一眼奔雷虎身上那袭海军蓝的Blazer正装西服,听他婉拒也只好作罢,老人走到一旁坐低,与他聊起近期各大小字头的情势状况。 交谈间,天色已快至黄昏,两人眉宇中喜忧参半,都在等一通重要的越洋电话。 蒋天生前日带着方婷和陈浩南抵达阿姆斯特丹,由东英两虎负责接待,八指的出现虽令蒋天生欣喜不已,但同时又对尽地主之谊的东英非常防备,本来是计划在荷兰停留一周的行程,却突然又说今日有事要返港。 今日香港凌晨时分,荷兰尚在昨天傍晚,笑面虎从八指处得知此事后便立刻通知了骆驼。 蒋天生此次前去,表面上说是为了带影星女友欧洲游,实则也是想要让洪兴在阿姆斯特丹有进一步发展,虽然蒋震曾定下洪兴不能碰毒的铁律,但目前形势对社团极为不利,因为这一年多的种种折损也不得不暂时违逆。 九七临近,地下世界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他们需要更多资金作为与东英与其他社团对抗的资本,而富贵险中求的毒品便是能够最快回本的生意。 且在这紧要关头,把控欧洲大半毒品市场的Schindler家族向洪兴抛出橄榄枝,为了显示出合作诚意,他冒险跑一趟探探虚实是势在必行,而乌鸦联合笑面虎在阿姆斯特丹布局已久,至于蒋天生命数如何,除了人为,一切都看天意。 全行都知,蒋天生虽出身黑道世家,却是工商管理硕士毕业的高材生,蒋震过身后由他全权接手洪兴,旗下各类生意倒是做得像模像样,但还是少了几分作为社团龙头的杀伐决断,前几年施计解决「谋朝篡位」的靓坤,大半都靠气运。 雷耀扬很清楚,从去年观塘冲突开始,因为大宇身陷囹圄导致洪兴减少了上千万的油水,蒋天生心中虽恼火,但迫于各方压力也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事后只能让陈耀和大飞代为管理几家大档勉强维持运作。 因此后来他才会找上傻佬泰,与和合图强强联手。 但程泰老奸巨猾,并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合作的生意伙伴,所以东英在背后的一切策划,都是基于洪兴的几处致命漏洞进行攻破。 至于今天他能不能顺利启程返港,东英能不能手起刀落送洪兴龙头下黄泉,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待两人用完一餐晚饭,不经不觉已快到夜里八点多,骆驼手机响起急促铃声,桌对面的雷耀扬也立刻警觉起来,仔细留心精瘦男人脸上每一秒神情变化。 只见骆驼眉心皱成川字,又慢慢舒展,语气却没有丝毫松懈: “好,知道了,你们手脚干净点,千万不要给洪兴留下把柄。” “我估计他们的人最迟明天就会飞荷兰处理后事,你们行事小心,香港这边我会同耀扬打点好。” 想来是乌鸦来电他才会如此千叮万咛,约莫过了叁分钟左右,骆驼又啰里啰唆嘱咐对方了几句,他们等待了差不多一天的国际长途才终于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老人长吁短叹了片刻,才把视线转向八仙桌对面的雷耀扬: “蒋天生被阿虎做掉了,八指和蒋天生的眼线也死了,陈浩南被乌鸦安排人活捉到手,他们会把蒋天生的死全部嫁祸给陈浩南。扬仔,你管好手底下人,且看今晚洪兴会有什么动作。” “曹四那边问起来我会应付,已经十月份了,距离先遣队到港没多长时间,最近做事谨慎点,挺过今年这一关大家都好过。” “明白,昨天我就已经交待下去了,阿顶放心。” 雷耀扬点头应承,脑中飞速计划后续各项安排,而近期与蒋天生合作紧密的湾仔皇帝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按耐不住跟他打探其真实死因。 男人抽出一支雪茄看向桌对面的骆驼,点燃后说得信心十足: “现在唇亡齿寒,估计傻佬泰那边会很快联系到我。” “铜锣湾这头深海龙趸,也是时候生剖烹蒸端到东英桌上了。” 骆丙润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仰头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烈酒也陷入一番深思。 江湖斗争向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此番洪兴龙头骤然客死他乡,港岛注定今夜无眠。 果不其然,雷耀扬刚从骆驼住处回到半山豪宅不久,程泰的电话就火急火燎打来。 男人在书房皮椅上落座,接听键才按下,就听到傻佬泰有些情急地同他客套寒暄。 但他懒得同他啰嗦,打断对方冠冕堂皇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泰叔,好久没联系,这么晚找我有事?” 程泰急得火烧眉毛,他得知蒋天生死讯还不到半个钟,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荷兰那头他没有耳目,只能靠在当地颇有势力的东英打探情况。 “扬仔,洪兴蒋天生被人……他死了,你知不知?” “你们东英在阿姆斯特丹有堂口有门路,有没有人知道蒋生到底怎么死的?” “泰叔消息很快嘛,我也是几分钟前才知道,不过至于死因现在还不清楚。” “你不是同洪兴的人好熟,你问我?那还不如问问陈耀。” 雷耀扬唇角轻蔑上扯回答对方,听起来有几分讥讽意味,令电话那头的男人陡然陷入沉默。 他想因为蒋天生一死,这老鬼与洪兴的各种生意合作都会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加上铜锣湾揸Fit人现在被他们诬陷为欺师灭祖的杀人凶手,这块地盘的归属…一定会掀起不小的腥风血雨。 片刻,只听到傻佬泰叹了口气,才慢慢虚与委蛇跟他说起来: “洪兴现在立立乱,陈耀已经带人飞荷兰,我也是没有什么头绪了,唉,你说本来还好好的一个人……” “还有扬仔,你千万别多想,我同蒋生只是恰好有些生意上的合作,跟我们两个关系还是不一样。” “你我叔侄互相扶持这么多年,不好为这点小事情闹得不开心嘛。” “泰叔讲笑了,你知我向来不喜欢斤斤计较,更何况做生意当然要找对盘的人,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开心?” “不过我也是实话实说,蒋天生的死因我真的不知,不如你再等等洪兴那头的消息。” 雷耀扬边说,边拿起桌上一本小影集翻看,昨天齐诗允呆在书房整理了许久,是他们今年初在泰国度假时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仙姿佚貌笑容淡淡,身子轻倚在他臂弯下,靓丽椰风树影与碧海蓝天通通沦为陪衬,只是那时她眉宇隐着愁绪,并不像现在一样对自己毫无保留。 此刻,想起那夜在万豪与雷义十多年后的首次碰面,想起临走前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里对程泰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这老鬼在雷义病愈后特意去探望过,或许就是他那时颠倒黑白胡说八道,雷义才会对齐诗允充满敌意。雷耀扬猜测或许是因为马场的事程泰没有证据,也因为他的庇护不敢再对齐诗允下手,所以只能在背后玩点这种恶心人的小伎俩。 影集被他轻轻合拢,男人眼底的冷意愈发骇人,程泰与齐诗允的血海深仇暂且先放放,因为把铜锣湾收入囊中的计划已经被东英提上日程,连同太子的尖东也要尽数吞并,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行,我知了。” “到时蒋生葬礼上见。” 又聊过几句,傻佬泰有些不悦的叩断电话,浑浊的眼望着深水湾豪宅外一望无际的漆黑海面,如此浓重的夜色令他感到不安。 想起当年和合图遇到一些麻烦,与他交情不错的蒋震出手相助才令社团渡过难关,再后来洪兴也遇到关口,程泰讲义气,将油水肥厚的铜锣湾大半地盘交由洪兴关照,蒋震过身后一直都由蒋天生替自己打点,他每月只用收一半陀地费和租金,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而现在蒋天生突然离世,难保一直觊觎这块地盘的东英不会趁虚而入,雷耀扬冷血行事风格他再清楚不过,去年短短时间内就蚕食掉洪兴两大地盘,若是被东英夺走铜锣湾掌控权,绝对是另一番他不想预见的景象。 蒋天生死在阿姆斯特丹,他预料到雷耀扬会假装不知情,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当然是不信的,东英向来行事低调,擅长躲在暗处伏击,眼下洪兴龙头一死,无论是不是东英做的对骆驼来说都是益大于害。 照目前状况来看,难保下一个被对付的,不会是自己。 越想,程泰神色越发凝重,又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一个号码吩咐起来: “文彪,你现在赶紧想办法帮我联系到清迈的蒋天养。” “他来或是我去都得,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傻佬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仔细规划下一步打算。 他知道蒋天生还有一位胞弟叫蒋天养,这小子血性十足比起蒋天生做事更为狠戾毒辣,只因蒋震当初按长幼顺序把龙头之位交给蒋天生,故而导致两兄弟一直关系不睦。 而蒋天养远赴泰国自力更生,早已在清迈富甲一方,多年来他并不过问香港帮派事宜,所以即便亲大哥过世他也不一定会返港。 但现在洪兴群龙无首,难保那些元老和门生不会请蒋天养出山接任坐馆一职,他必须想办法先接触,继续让两方势力互为犄角对峙,和合图才能在这场龙虎斗中获得更大收益,程啸坤往后的坐馆之路也能更加顺畅。 —————————————————— Jack London:美国现实主义作家、探险家,代表作《野性的呼唤》。 George Orwell:英国左翼作家、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反乌托邦巨着《1984》作者。 第100章多事之秋 十月中旬,飒飒冷锋横过本港南部沿岸,雷暴和低压在热带气旋内蛰伏,苍穹风眼周围堆聚厚厚云层,从高空中心俯视这座比天气还难测多变的城市。 翌日一早,蒋天生横尸荷兰街头的消息便登上各大报刊头条,各家也媒体竞相播报,噩耗传播速度之迅疾,令洪兴众人猝不及防。 白纸扇陈耀带着人连夜赶赴赤道以北的阿姆斯特丹,虽在临行前已经嘱咐过几个堂主极力捂住这个令社团动荡不安的消息,但谁知天还未破晓,仅仅几个钟头而已,全港大小字头都收到风。 一时间,各种接踵而至的问题令洪兴上上下下乱作一团,众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跳脚…然而最关键的还有一点,杀人凶手疑似是与蒋天生同行的洪兴堂主——陈浩南。 据说他在自己大佬身死后已经无处可寻,社团现如今完全联系不上他,整个如同石沉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比起法律制裁罪恶的严谨公正,洪门传承百年的规矩绝不允许这种会遭天谴的行为发生,就算让他在万刀之下也尚不足惜。 如同毫无预兆的飓风侵袭,这个曾叱咤本港的大社团此刻已是危急存亡之秋,就好像有无数只嗜血的眼在暗处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等待将洪兴分食。 早高峰地铁上,就有乘客七嘴八舌聊起这则轰动全城的消息。 齐诗允搭地铁前在报摊看到这则劲爆新闻时,难以置信的震荡在瞬间袭击脑膜,她在人群中站稳后,也立刻腾出一小寸空间仔细阅览手里的报纸。 头条版面的照片只有马赛克遮挡眼部,可以清楚看到蒋天生胸腹中枪倒在血泊中,还有另外两个华裔男子也惨死在他身旁。 她几个月前还在天后诞上见过的人,现在却死在异国他乡,而这团风暴并不是突然袭击,像是已经在背后酝酿了很久。 自蒋天生接手洪兴以来,他明面上的生意覆盖了方方面面,本人也曾被财经媒体评为本港最具潜力的商业精英之一,而眼下洪兴社群龙无首,波云诡谲的黑道一定还有更大动作。 至于「杀人凶手」陈浩南,她接触过几次,在她「叛变」前还算得上是个温和的男人,即便当时乔装到报社架刀逼问她实情,她心里也有大半把握他不会下手。 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这位堂主,嫌疑越大反而越不像是他所为,不过是行衰运替真凶背锅而已。 但对于蒋天生的确切死因,各家媒体莫衷一是,齐诗允听着地铁上众说纷纭的论调,联想到昨日中午雷耀扬那通神秘来电,也在心底猜测到底会不会是东英所为。 可比起这件风波背后的事实真相,看到强如洪兴龙头都落得如此下场,她心中的隐忧更是被无限放大。 雷耀扬的结局…会不会比这更糟? 女人神色凝重,折迭好报纸随人潮快步出了地铁站,尽管脑中想要尽力撇开纷扰投入工作,却还是一直不受控地在思考这些问题。 半天下来,她与那男人都没有联系过,在下午例会时,齐诗允极少有的走神,施薇及时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结束会议没多久,便敲开了她的办公室房门。 “蒋生死得够突然够蹊跷,听说方婷咬定是铜锣湾揸Fit人做的,我认识的几个媒体朋友都说昨晚有神秘人给他们递消息,今早务必登报要全香港都知道。” “唉,不知接下来还会乱成什么样。” 卷发女人抿了一口冰美式,双腿交迭坐在沙发里,锋利的七公分鞋跟轻敲着佛罗伦萨白的大理石地砖。 闻言,齐诗允先是愣了几秒,脸上笑容很淡,也从办公桌走到施薇身旁坐下: “香港这么多字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早就司空见惯,更何况洪兴社风光了这么多年,眼红他们的肯定不止是一两家…” “我猜都是想把水搅浑好有可乘之机罢了。” 话音暂滞几秒,她垂眸,仿佛自言自语般娓娓而谈: “生有时,死有时…” “或许他们入洪门烧黄纸那天就该想到,不是每个饮尽红花酒的人都能活到九十九。” 一旁的施薇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慢慢放下手里的咖啡,眸光转向身边女人,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你这话,倒不像是在说蒋天生。” “Yoana,你别嫌我啰嗦,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是真心替你着想。我也知道有时爱情来得没道理,但看到你我总是想到舒雯…” 此刻,内心的惶然无法很好掩饰,齐诗允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没想到林小姐也走了跟自己一样的路? 平时雷耀扬不怎么说乌鸦的事,她也不好鸡婆去对别人的感情生活刨根问底。只知道林小姐任性刁蛮,陈天雄性格粗野豪放,但自己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个硬碰硬的冤家在一起谈情说爱的画面: “林小姐和陈…” 卷发女人挥挥手打断她的问题,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庆幸,她害怕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 “放心,他们没什么。她前不久已经回美国了。” “不过你也别太悲观,或许雷生最后真的能够全身而退,不必总让你这么担惊受怕。” 说罢,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女助理进来叫走施薇赶赴下一个行程,齐诗允也站起身与她告别,在门轻轻关上那一刻,纷乱思绪也随着冗长的静默慢慢沉淀。 眼看十月已过半,一九九六年也越来越临近尾声。 洪兴龙头骤然亡故的余震还在,各方势力就已经蠢蠢欲动,开始在背后盘算着如何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大社团雪上加霜。 还未到中午,北角鲗鱼涌香港殡仪馆外已是人潮涌动,前来吊唁的帮派座驾似黑云压境般把整条英皇道堵得水泄不通,交通署又不得不继续增派警力疏导。 蒋府治丧,帛事花牌从基恩堂内绵延到殡仪馆大厅,整个葬礼规模极尽奢华恢弘,数位喃呒师傅通宵达旦诵经超度。 祭台中央,一尊黑白遗像前长明灯火光熊熊,仿佛要为蒙冤的死者照亮转世之路,灵堂顶端「沉冤待雪」四个大字异常显眼,「人间未遂青云志,天上先成白玉楼」行书挽联留于黑绸上,悲戚异常。 这一周内,地下世界风声鹤唳势态剧变,蒋天生的遗体在两日前由陈耀从荷兰带回香港,洪兴社上下都忙得焦头烂额,在国外有些人脉关系的韩宾全力寻找下落不明的陈浩南,而受惊过度神志恍惚的方婷,除了咬定凶手是陈浩南外,问什么都一言不发。 从出事一连好几天下来,陈耀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从昨晚守夜到现在,此刻五脏六腑都堆着火气,li他在灵堂内上为龙头过叁炷香,又紧接着打电话联系方婷。 自从投靠蒋天生,曾经的艳星方婷近年在香江影坛大放异彩,现在金主骤然离世,她的演艺生涯自然遭受重创,这女人已经把自己关在家中好些天,除了警方的传唤,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 陈耀打着电话走出灵堂,余光撇见不远处泊车位上红蓝警灯闪烁,为了谨防今日大概率会发生的社团冲突O记牛雄早早便带队过来,反黑组的车刚到,其中一个鬼佬警司正在拒绝媒体采访。 自从蒋天生死讯传来那晚,香港警方也立即与荷兰警方协作调查,但整个圈套明显是经过缜密计划,一直到今日为止都没什么眉目。这次突然袭击令洪兴措手不及,男人一筹莫展,虽已经知会远在泰国的蒋天养,但还未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忽然,殡仪馆街边出现几辆锃亮的黑色本特利,几个细佬率先下车,往四周仔细观察确认后才打开后座车门。 一副银色拐杖先着地,只见骆丙润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黑如浓墨的西服庄重肃穆。家强上前搀扶着他走下车,老人身子颤颤巍巍不说,还时不时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两声,一副病中残躯命不久矣的模样。 后车上,通身黑色装束的雷耀扬和乌鸦也下了车,两人神色自若跟上龙头步伐,一路往蒋天生的灵堂方向走去。 打不通方婷电话本就心烦意乱的陈耀,此刻看到他认为嫌疑最大的东英众人前来,胸中火气更甚。 但碍于各方势力在场又是葬礼,他也只能强忍怒意带人上前接下帛事花牌,又同作为长辈的骆驼问候起来: “骆生,怎么身体还未见好?” “咳、咳咳!咳……咳咳…” “…阿耀,真是失礼了,肺上的毛病…咳咳…一时间…也难好…” “骆生病成这样还亲自到场,真是有心了。” “我是看着阿生长大的,想不到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咳…咳咳…只要还能走…我都要来看他最后一眼……” 两人交谈间,资深演技派骆驼越说越动容,恨不得当场就要老泪纵横。 陈耀看在眼里,心里却无比唾弃,但此刻面对这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在荷兰的枪击案事发突然,东英撇得一干二净,有足够不在场证明。 事发之后没多久,笑面虎听闻蒋天生暴毙街头,还主动跟当地警方提供相关线索配合调查,可洪兴一班兄弟在阿姆斯特丹周旋了好几日也没什么结果,时不待人,最终他们也只能先将蒋生遗体运回本埠举办丧仪。 “咳咳…咳…雄仔,快把帛金拿给阿耀,我们也进去给蒋生上香。” 老人转身嘱咐乌鸦,男人虽是一脸不悦,但也听听话话把手里的奠仪交给陈耀。 对方接过时,目光明显与他相碰了几秒,似乎是想要在洞悉他眼底隐匿的真实情绪,而乌鸦迎上陈耀视线毫不畏惧,还莫名有股怒气沸腾。 雷耀扬在一旁观察火药味十足的两人,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眼神交锋,也跟着家强搀扶起骆驼进入灵堂内。 今日他们来的目的并不是与洪兴交恶,而是等待「杀人凶手」罪名彻底归于陈浩南。 “请上前行礼!” “一鞠躬…” “再鞠躬————” 丧事司仪高喊,东英众人神色严肃恭敬,随着便弯下腰向灵堂中央的黑白遗像叁鞠躬。 偌大厅内,只有龙头骆丙润和两虎知道蒋天生的真正死因,老人盯着蒋天生那张脸,不由得想起曾与东英明里暗里斗争过的蒋震,想起他那副曾瞧不起东英的嘴脸。 虽然这个港岛大社团已被他们重创,但即便现在东英势力已经大夜弥天,却也还不到能够松懈的时候。 待礼毕转身向外走,到大堂门口后又涌进来一批人,为首的矮胖男人也是黑口黑面,他扫视了一眼雷耀扬,又目光如炬地紧盯骆驼。 精瘦男人撑着拐杖率先上前寒暄,面孔苍白得没什么血色,格子手帕紧捂着嘴角,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当场晕倒。 “哗!骆老弟,听说你病了好久?这么严重就叫小辈的来不就得?” 程泰也是没想到,曾经生龙活虎的骆驼也会有病怏怏的一天,连自己同他握手时的力度都不敢太重。 “咳咳…泰哥,咳、咳咳……” “阿生…咳咳……他走得突然,我痛心疾首啊…真是天妒英才…” 骆驼装病功夫也是一流,叁言两语就把自己伪装成惋惜死者的长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病入膏肓,能坚持来到这场合简直精神可嘉值得钦佩。 一旁的雷耀扬和乌鸦对视一眼默默不语,但都在心里暗自佩服这老家伙,前几天他不仅在曹四面前蒙混过关,今日还能来蒋天生葬礼上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不去当演员真是业界一大损失。 两位社团龙头正聊着,只听到殡仪馆外一阵吵闹喧哗,蹲守已久的记者举起相机不停按下快门围追堵截,而人群中央那个靓丽女人在保镖和经纪人护送下入来,即便墨镜遮挡住双眼,还是能看出一脸哀痛。 “方小姐!” “方婷小姐!” “枪杀蒋生的人真的是陈浩南吗?” “请问你接下来的几部片还会不会继续参演?” “方小姐……” 面对媒体穷追不舍的诘问,方婷神色凝重一言不发,暗自让自己深呼吸保持情绪镇定。 在进入灵堂前,她留意到骆驼身旁那两个猛虎般的男人,他们就如同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假使她走错一步…都会命丧当场。 奈何笑面虎跟她交换的诸多条件实在诱人,而她也在这趟生死之旅中,看出笑面虎对她除却欲望之外的特殊情感,方婷虽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暂时对他妥协。 眼下,她只痛恨自己有太多致命把柄握在东英手里,痛恨自己也是这次计划的帮凶之一…但比起这些,她打拼多年的星途不能就此白白断送。 要生存还是毁灭? 此刻,她站在这个命运岔路口,必须尽快明确方向。 从拥挤人潮中好不容易进入灵堂,方婷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步伐极为沉重地走至死不瞑目的亡者遗像前。 女人慢慢摘下墨镜,连鞠躬叁次,看了看「沉冤待雪」四个大字又走上前,颤颤巍巍将手里叁炷清香点燃插入黄铜香炉。 头一晚哭红了的眼还微肿,此刻又被烟燎得她双眸酸涩,几滴泪珠不由自主从她精心修饰过的面庞滚下来,落在黑色的丝质裙面,又随着布料慢慢渗透进皮肤里。 从进入鱼龙混杂的演艺圈摸爬滚打开始,她早就习惯借助各种势力作为自己扬名立万的垫脚石,而自己如今的成就虽有大半靠蒋天生扶持,但除了两人情人关系之外更多是利益互惠,她早就清楚明白,依靠这种地位的男人始终不会长久。 于她而言,这些都是转瞬即逝的过场,只有挺过这场浩劫,属于自己的一切才能重新开始。 因为方婷的到来引起大批媒体围堵,陈耀派人驱赶一番好不容易才挤入灵堂,他也没想到这好些天联系不上的女人会在此刻突然到场。 想起在荷兰时面对警方的盘问,她被血腥枪杀场面吓到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如今看来倒是镇定自若,而那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神色,令他顿感不安。 他还发现,跟着方婷的经纪人已不是之前那位,两个随行保镖也是陌生脸孔。 正当陈耀满腹诧异想开口时,方婷回过头看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说话语调也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耀哥,劳驾你通知一下大家到灵堂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讲。” 男人虽然疑惑她这样说的原因,但以蒋天生生前对方婷的重视程度,他也不好太怠慢。 骆丙润时不时的咳嗽声回荡在偌大空间中,他和程泰一起看着洪兴的人逐渐往灵堂方向,佯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地探讨起来,雷耀扬与乌鸦则站在另一旁,各自闷声抽烟打发这无聊时间。 没多久,基恩堂外的媒体记者都被驱赶得七七八八,一众洪兴元老、各个堂主随即入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静候这个影视红星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行。 待众人陆续进入灵堂,方婷慢慢从蒋天生遗像前转过身,又从黑色手提包内拿出一个白色信封。 “方小姐,你有什么要对大家讲?” “蒋生他是否有给你留话?” 见她郑重其事,洪兴其中一个叔伯开口发问,但众人的目光就如同千万根刺扎入她皮肤,难耐得窒息。 女人暗自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谎话说得如台词一般自然: “事发突然…很遗憾,蒋生他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句话。” “现在我想告诉各位,当时在荷兰,在海城大酒楼外…蒋生确实是被陈浩南枪杀。” “叼!方婷!你别以为你是女人就能胡说八道!” “阿南一向最敬重蒋生!他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被这番话震撼到的山鸡几人奋起冲向前,又被大飞和太子带人及时阻挡,但方婷却丝毫不畏惧,憔悴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这里有几样证据,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过目。” 说罢,白色信封由离她最近的陈耀接过打开翻看,全场当即噤若寒蝉,对内里的证据十分好奇。 男人垂眸,再叁确认过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内里是几张陈浩南与一个高大鬼佬在运河桥上微笑握手的照片,还有好几份英文纸质文件,签名栏上的字迹…确实是陈浩南所写。 “方小姐,你哪里得来的这些?” 陈耀疑惑不已,据他对陈浩南的了解,料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私自做出这种事,更何况蒋天生在事发前晚与他通过电话,当时就跟他说过Schindler的生意有问题,他们会尽快启程返港。 面前女人细细观察这位睿智的洪兴白纸扇神情变化,又把腹稿许久的话娓娓道出: “耀哥,这是今早有人派送到我家来的匿名信,我不知道存留这些证据的是谁,或许是蒋生在天有灵可怜我吧…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已经找律师确认过,这份资料是陈浩南和荷兰Schindler签署的毒品交易的合同影印件,但这些毒品并不经手洪兴,出货后的所有利益所得都归陈浩南。” “照片上这个鬼佬,蒋生被杀那日我在酒楼见过,他是Schindler家族话事人的头马,但蒋生当时就婉拒了与他们合作的邀请。” 方婷顿了顿,豆大泪珠适时从她眼眶涌出,声音也慢慢变得哽咽: “但就在我们吃过午饭准备去机场时……刚走出酒楼…陈浩南…他…他就突然在街上拔枪把蒋生和八指叔杀死…” “各位叔伯…我真的惊到天天做噩梦,但是事实真相…我还是要当着蒋生的面跟大家说出来……” 话音落下,女人即刻掩面啜泣,全场顿时陷入一片哗然。 早就从雷耀扬处收到风的肥佬黎两粒眼珠一转,作出义愤填膺模样,立刻煽动所有不满陈浩南的人开始声讨: “方小姐既然敢当着蒋生面说出这些话,一定不会有假!” “早就听讲靓仔南账目不对数!这下还想走粉自己敛财!我们洪兴怎么能被这种蠹虫祸害!” “找出陈浩南!杀了这个欺师灭祖的二五仔!” “我们一定要为蒋生报仇!” 一时间,灵堂内吵嚷不止乱作一团,韩宾高声喝止众人才勉强控制住场面。陈耀眉头紧锁,将证据交给另一旁的几个元老叔伯查看,这份证据来得实在是突然,但方婷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且又是他们能找到的仅有的目击证人,现在就算他再想要为陈浩南平反也无济于事。 须臾,碍于各方势力尚在,手上证据也足够份量,几个叔伯同陈耀商议了一番,做出了对这件事的最终裁决: 洪兴宣布即刻放出江湖追杀令,势必要找到陈浩南为蒋天生祭旗。 这些日子,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很长,经历了这闹剧般的混乱场景,方婷已是有些神志恍惚,保持清醒离开殡仪馆后坐上车,还未松一口气,一通突然来电令她悬着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喂…?” 她战战兢兢接起电话,还未听声,都能想象到对方那副向来没有其他表情的奸诈笑脸。 “方小姐,刚才做得很好,我相信以你的演技足够担纲接下来几部片的女主角。” “导演那边已经谈妥,电影合同书我已经转交给你的经纪人,两年之内,绝对保证你的地位跻身本港顶尖……” 待她挂断电话,车子启动,缓缓离开已经畅通无阻的英皇道。 方婷如释重负般阖上眼放空大脑,紧绷许久的身躯也随之瘫软在椅背,终于暂时获得一刻好眠。 —————————————————— 浅浅悼念一下方婷饰演者黎淑贤小姐,今天刚好是她往生的第五个月,R.I.P. 第101章盛极必衰 天色尚未破晓,咸腥海风不断呼啸吹袭,南丫岛船排桅杆交错,起网吊针倾斜于舱前,未出航的几艘虾艇和渔船泊在大片昏暗中起伏,晃眼看就如同在夜里排兵布阵的怪兽。 一辆银灰色虎头奔缓缓驶来,不合时宜地停在船排附近。 大概过了半个钟,从车内能依稀听见柴油引擎声远远传来,桨叶孜孜不倦运作,划破冬季冰冷空气。 这时车窗被下降一些,一双锐利的眼紧盯声源方向,直到目标慢慢接近,一副与季节不符的热火朝天景象。 车门缓缓从外打开,温度在瞬间骤降,雷耀扬扣好身上驼绒战壕大衣钮扣,鼻腔里涌出一团白雾,紧抿的唇沿带着些许不耐烦意味。 坏脑和阿兆紧随其后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今天要会面的这家伙癖好还真是古怪。 待数艘渔船相继泊好,渔民们正忙于装卸生猛渔获,只见其中一艘船舷处的高壮鬼佬一身渔民打扮,黑色下水裤从胸口包裹到脚,和周围人并无差别,他手中拎着一条左右摇摆拼命求生的鱼,朝着雷耀扬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I didn't expect to catch such a big cromileptes altivelis at this time!还有一条菲律宾鳝皇!This is crazy!” 对方脸上的喜悦神情令雷耀扬放松了几分,这美国佬显然是高兴至极。 他也走上前,在船下不远处仰头观察对方捕捞成果。 借助船头灯照的白光,男人看清他手里那条头长嘴尖的淡褐色鮨科鲈类,鱼身黑色圆点遍布,估摸尺寸有六十公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斑中极品。 “Congratulations, Mr. Adrian.” “Haha~Ray,介不介意这个点食早餐?” 对方邀约这个点早餐他倒不介意,可怕是船排四周都是一股浓重鱼腥味,令雷耀扬条件反射地屏息了几秒才回答对方的话: “当然不介意。” 黑发男人咬咬牙,吩咐坏脑和阿兆在车里等他,「忍辱负重」上了这鬼佬的渔船。 Adrian长期定居香港,吃惯了美式油腻快餐的他早已对粤菜爱入骨髓,一条在酒店里身价上千的老鼠斑,没多久就被他叫人片好端上桌,作为打边炉的食材之一。 天色渐亮,火红朝阳逐渐在海平线冒头。 黄色钨丝灯在头顶摇摆,蒸汽在眼前反复升腾消散,砂锅中奶白色的滚水翻着油花,入口无骨的顺滑,上等海鱼特有的甜美丰腴在唇齿中游走,Adrian忙碌一晚味蕾大开,吃得极为享受。 这个时间点打边炉真是有够稀奇,坐在摇摇晃晃没有暖气的船舱内,且甲板上湿漉黏滑,阵阵鱼腥味泛滥,令雷耀扬如坐针毡,他实在没胃口也没心思和这毛发茂密的鬼佬耗时间。 而这男人磨磨蹭蹭卖关子的散漫态度更令他恼火,但为了下一步计划的周密性,也只好一忍再忍。 短短数月内,江湖风云变幻速度令人瞠目,即便是普罗大众都能感受到这股异样。 而东英觊觎已久的铜锣湾,还差最后一把火。 蒋天生虽然死了,但程泰那老家伙不肯放权,听说近期态度还颇为强硬,正有意将名下数家大档和夜场收回自己经营。 若等他将整个铜锣湾吞回去再吐出来,可就没现在这么容易。 所以几经辗转寻觅,雷耀扬在蒋天生死前找到了这个在香港隐居的前IRS税收专员,一个靠暗地里买卖情报赚取不义之财的掮客。 过了片刻,大快朵颐的鬼佬擦了擦胡须边的汤水,终于把话从怎么捕到好鱼转移到正题上: “IRS从几年前就开始调查傻佬泰在叁藩市的税务问题,他居然敢在当地搞虚假报税和Money laundering,据初步估算,至少也有两千万美金。” 雷耀扬听后眉心微动,没想到这傻佬泰胆子居然这么肥? IRS是美国国家税务机关,但职权极大,比起FBI和CIA更令罪犯闻风丧胆。无论阶层高低无论良民与否,一旦涉及违反税务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叁十年代,叱咤美利坚的政府头号公敌——黑帮头目Al Capone便是因为逃税被IRS绳之以法,他锒铛入狱被监禁十余年,曾向世人留下「要按时向联邦政府交税」的至理名言。 关于傻佬泰在叁藩市的生意和财产雷耀扬也略有耳闻,大部分都是交由他的门生庄炳强打理。按规矩和华人黑帮对于IRS的惧怕程度来说,他们并不会轻易犯虚报税收和洗钱这种严重错误。 也不知道傻佬泰是否太过贪得无厌,还是隐瞒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需要为此铤而走险。 但既然IRS已经有切实的调查结果,按照美国法律,到时程泰面临的应该不止是巨额罚款,极有可能会被引渡到美国判处监禁。 看雷耀扬若有所思神情,Adrian又再度开口,说出对方此时猜想: “因为涉案金额过高,最近美国大使馆已经在同港英政府交涉将他引渡。” 得到肯定答案,黑发男人心下震荡了几秒,又为后续计划盘算起来: “如果美方想要引渡他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目前还说不准,但尽量会争取在回归前。You Konw,过了九七会很麻烦。” Adrian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双碧蓝的瞳眸被朝阳折射出斑斓的光。 渔船在海面上上下下晃动,两人在热气氤氲的船舱中又倾谈了十多分钟。告别前,雷耀扬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汇丰银行支票交给Adrian: “Thank you for your hospitality, Mr. Adrian.” 美国佬接过后看了看支票上的数字,笑容自然是比起捕获稀有鱼类更加高兴: “Ray, you are a qualified taxpayer,It's a pleasure to work with you.” 被对方变相称赞是合格的纳税人,黑发男人只是嘴角微微扬,心骂这鬼佬要价真是狮子大开口。 但相比起拿下油水丰厚位置绝佳的铜锣湾,还能连带重创傻佬泰在港岛的势力,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 旺角海庭道,芙蓉花园。 这处屋苑闹中取静,范围分布两条街左右,是九龙近几年规模较大的楼盘,周围设施齐全又便利,最近的房价还在水涨船高。 今日八座6F迎来新业主。 楼下绿化带边,搬家公司工人忙着卸货,虽然雷耀扬吩咐加仔领着细佬前来帮手,但都是些五大叁粗的车房仔,忙活了半天,大概只有擦玻璃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齐诗允被几人弄得哭笑不得,但自己也一刻都不得闲。她需要指挥每一件家具的摆放位置,清点每一搬进屋内的箱子数量,整理各种琐碎小物件,即使大冬天也弄出一身汗。 大雪刚过,这两天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清和承接的筵席都有好几家,一时间两头都忙不过来,母女俩只好分工合作。 上周,她们在清和宴请了在基隆街生活时颇为照顾两人的几个老街坊。虽然相隔距离也不算太远,但楼下的包租婆罗姨对母女俩的离开十分不舍。 饭桌上,想起她们初到基隆街讨生活时的往事,说到动容处女人竟湿了眼眶。 一个寡妇带着年幼的女儿,从布行女工做到大排档老板娘,这当中经历的各种辛酸和困苦,旁人也难以体味一二。 今天临行前,齐诗允站在门口望着那间生活了十多年的叁十几平老屋愣神许久。 泛黄的墙纸,老旧的沙发,空荡的书架,无一不是陪伴了她走过艰难岁月的物件,又恍惚想起早逝的父亲,想起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每分每秒,想起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一切… 那些极不真实却又历历在目的旧日时光,无论好坏,终将成为属于她的珍贵回忆,至死不忘。 新家距离清和酒楼距离很近,只有二十几分钟路程,向阳面海的小露台已经搁置好方女士喜欢的各种植被,整间屋子是美观实用的复古美式风格,每一个角落都被装点得温馨,让人心生暖意。 宽阔书桌上,摆放着齐诗允最宝贝的全家福合影,重新规划好的书架空间很大,将所有书籍放入都还绰绰有余。 当她为纸箱里最后一本书找到新归宿,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令她觉得十分奇怪: “加仔?” 话音落下好几秒都无人应答,却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齐诗允满脸疑惑,正想要转身走出书房,却突然两眼一黑,撞上一个弹性极好的宽阔胸膛。 男人大衣上好像还留有丝丝寒意,但他的拥抱却温暖无比,对方将她环在双臂内,只露出她半个脑袋。 “雷耀扬你是跟崂山道士学过穿墙术吗?成天神出鬼没吓死人。” “加仔他们呢?跟我忙了大半天我说好了要请他们吃晚饭的啊…” 齐诗允从他厚实的胸大肌里努力仰起头,半开玩笑却又有些恼他。 而雷耀扬却笑盈盈,抬手掐了掐她软滑的脸蛋,眉峰上挑起一个弯弧: “怎么?搬新家不欢迎我?” “是我叫他们来的,要请也是我请,你只用请我一个人就好。” “雷生什么忙都没帮,要我请你什么?” “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女人埋怨着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却又被对方拽着手拉出书房,往她的卧室方向。 “家具公司是不是搞错了?“ “你不是要的单人床,怎么送来双人床?” 雷耀扬语气玩味,突然回头看向脸颊突然泛红的齐诗允,她一瞬间的语塞令他觉得可爱至极。 前几个月在她那张不堪重负的单人小床上他都不敢太用力,事后强烈要求新家买双人床供他偶尔借宿,但却不出所料地遭到她严厉拒绝。 “…我睡了那么多年小床换个大的不行吗?” “再说这是我的房间我想买什么买什么,你少管。” 齐诗允睨他一眼,打算忙点别的缓解尴尬情绪,但男人却不由分说将其推倒在床,火一般的热吻冷不丁落在她唇上。 菱形唇峰掠过丰润唇珠,舌尖轻舔细吮,柔软又有力的收放,女人很快在他的刚柔并济的攻陷中败下阵来,直至她慢慢被他扼住手腕,两人十指交迭扣紧在一起。 吐息之间,体温渐热,女人喉中嘤咛软得出水,朦朦胧胧间快要失去意识。雷耀扬又轻咂她唇瓣几下,忽然隔开一点距离观察她,不由得嗤笑出声: “这张床不错,第一次睡上来就能让人发情。” “不如脱了做足全套?” 听着男人不着调的荤话,看着他满脸戏谑表情,齐诗允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立刻恼羞成怒用力拧他腰,拧到对方痛得眉心皱起才放开。 雷耀扬起身坐好,一面揉着自己被她掐出印记的侧腰,一面又伸手把想要离开卧房的小女人拽到自己跟前: “你属河东狮啊?下手好狠。” 齐诗允又狠瞪他一眼,正想要反驳几句开脱,但又发现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同你讲点正事。” “这个月我们的势力会介入铜锣湾,所以最近会比较忙,不过你只管照常上下班就好。” 闻言,女人脸上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变得紧张。去年东英试图把势力延伸到铜锣湾都发生了好几次大规模冲突,这次洪兴遭受重创,他们必定会趁机一举拿下。 齐诗允怔怔地想着这些事,想起蒋天生的死,心绪像一团乱麻。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 “答应过要带你和伯母去欧洲玩,等忙完这件事我们就出发。” 此刻,雷耀扬仿佛知晓她的担忧,坚定望着她的眼拥紧她腰身,令她心底的害怕稍稍淡去几分: “……好,我明白。” 她乖巧地点点头,还是有些忐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既然是帮派斗争,那就一定会随时面临着危险发生,更何况对方是傻佬泰那个发起疯来没人性的老不死。 起初雷耀扬本来不打算把这些危险计划说出来,但因为程泰涉及到她父亲的死,思前想后还是有必要对她提前告知: “还有一点,IRS正在调查程泰在美国的税务问题,他很有可能会被引渡。如果罪名成立,按照美国律法量刑…除了巨额罚款之外,至少会判处十年以上监禁。” “当年他杀害伯父的证据坏脑还在四处搜集,如果有眉目了我会告诉你,一定不会让你们白受这么多年冤屈。” 男人语气渐渐柔和,宽厚的手再度抚上她的脸,用温暖的掌心轻轻贴在她颊边: “找个风水师看看日子,把伯父的灵位请回家吧。” 听雷耀扬说完,齐诗允内心的酸楚与动容交织,这一刻,胸腔像是被暖流汲满,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但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这份不计后果与得失的爱。 月往西沉,幽深水面倾翻人造景致,湾仔星光颠倒随海波摇晃,街市人潮依旧如常,与从前无数个夜晚并无什么不同。 南边一条单向行车道全长还不到一公里,却也热闹非凡。 士多和各类食肆星罗棋布,「大中国麻雀耍乐」招牌竖立在两栋旧楼宇中段,彩色灯管内电流声滋滋流窜,映亮大半片玻璃窗。 雀馆来人络绎不绝,馆内哗啦啦搓麻动静撞击赌徒看客耳膜,去上夜校或许令人昏昏欲睡,但「MAHJONG SCHOOL」却能让人心甘情愿来「交学费」,通顶学到天光亮。 「头排」站在雀馆中央位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平均会有两个员工盯住一张台,随时谨防有不老实的赌客出千,女工辗转各桌端茶递水,满室灰蓝色尼古丁烟幕被四方桌上摇来荡去的铁质「抽水袋」驱散。 所谓抽水,是要每局赢钱的赌客需往内放置政府规定的百分之五佣金,银纸积少成多,光是靠抽水这一项,大中国雀馆每天至少能获利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哗!单约一筒!海底捞月!快给钱喇给钱!” “叼你卤味有冇搞错?这么邪门…!” “喂喂快来看这边对对糊!八番!!!” “今日真是行衰运,再来一把!我就不信扳不回本……” 上下两层楼的雀馆内几家欢喜几家愁,赢的并未见好就收,输的也不罢手,势要在这张桌上和一百四十四张牌拼死较劲。 几下哐啷砸牌声刚落,厚重玻璃大门向外拉开,只见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围簇着矮胖老人入内。 这阵仗是他最近出行标配,再眼拙的也能瞧出是雀馆老细。 刚从差馆解决麻烦出来的程泰一脸铁青,他并不似平时那般慈眉善目与熟人寒暄玩笑,甚至没睬上前想要与他招呼的老赌客就径直走上二楼会客室。 当他推门进入时,雷耀扬刚好抽完一支More。 “泰叔来了,雀馆生意真是好红火。” 男人说着,看了眼程泰又环顾四周。这里的装潢实属一股暴发户气质,金色红色倒是喜庆,但墙上挂画牛头不对马嘴,又是花开富贵红牡丹,又是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俗不可耐。 但不可小觑的是,这里每日的流水数目相当可观,且相比起油麻地的「鸡记」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不少明星名流都爱来凑桌捧场。 而雷耀扬更明了,当年总华探长吕乐若不是为躲避廉政公署追查逃到国外,这间麻雀馆也完全轮不到程泰来掌管。 “扬仔讲笑了,我这哪有你的车行酒吧赌场赚得多?” “这些钱在我户头上呆不了几个钟,有一大半都要飞进加拿大那个包租公口袋啊。” 傻佬泰讽刺对方又没好气自嘲几句,才慢慢走至雷耀扬身旁那张皮沙发上落座。 一转眼已经到年底,诸事繁琐,今晚是两叔侄自蒋天生葬礼后头回见面。 听闻骆驼那老家伙前几周去了台北养病,偌大社团都被雷耀扬和乌鸦几个堂主把持住,这段时间东英背后依旧小动作不断,正一步步侵蚀洪兴的地盘。 而今晚的会面是雷耀扬主动提出,他深知傻佬泰磨不开面子,是故意在给长辈台阶下。 点起一根卷烟夹在手里,程泰又挑挑眉看向侧边的男人发问: “今晚兴致这么好,难道你也有兴趣开间雀馆?” “听泰叔这么说,是不欢迎我来同你讨教经验?不过我确实觉得铜锣湾还少了几家雀馆,泰叔难道没兴趣?” “再说我们一起合作过这么多年,泰叔哪次不赚得盆满钵满?” 雷耀扬嘴角一抹笑极为自信,他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回答对方,只不过这次合作意图是假,巧取豪夺是真。 近期和合图连同洪兴一样仿佛走入低谷,背后对程泰的夹击也在渐渐浮出水面,但傻佬泰放不低姿态也没脸面来找他求和,直到现在还在苦撑。 “呵呵…几家麻雀馆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 “扬仔,我知你们想要铜锣湾,但你可知洪兴每个月交给我的数是多少?” 程泰被一堆糟心事堆着火聚在胸腔,说话口气也变得不大好。但没想到对方依旧笑容挂在嘴边,向他不疾不徐道: “我知道泰叔向来胃口大,但吃多了难免也有消化不良的时候。” “比起动刀动枪还要惹到差人,我们两叔侄坐下来谈妥,也不用不费一兵一卒,岂不是皆大欢喜?” 男人把话锋一转,程泰眉目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最近几周美国警方正调查他在当地的诸多不法勾当,连同他的门生庄炳强替他在叁藩打理的大半生意都被彻查,而最衰的莫过于最近暗地跟踪自己的鬼佬都有好几个,一些投诉他场子有问题的匿名信也在不断出现。 去年吕乐派人枪杀自己不成,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如果知晓,肯定不会放过,那衰人一定是收到风声才会有此异动。 今天就是因为有匿名信投诉旗下的芬兰浴场里有情色交易,手底下人不顶用,还要让他一个社团龙头出面同那帮废柴差人解释周旋。 幸而最后查清是莫须有罪名他才能从差馆出来,偏偏半道他又被在家养胎的情妇打来电话撒痴抱怨添乱,繁杂情绪全部堆埋一起,令他烦躁得想要原地爆发。 东英虽然想要争夺铜锣湾掌控权,但结合近日海外的诸多异样,他猜想这些龌龊手段八成又是吕乐所为。 然而最可气是笼络蒋天养的计划以失败告终,对方表示并不想接手自己死鬼老哥的烂摊子,就连蒋天生出殡那日他都没有回香港。 眼下奔雷虎单枪匹马,带着十成十把握来同他讲数,这种许久未受人掣肘的屈辱感化成怒火在胸腔燃烧,让傻佬泰莫名想起雷义那老狐狸曾经压制自己的种种。 思想挣扎许久,指缝里的卷烟烧了大半,程泰十分明了当下情势对自己有多不利。 如今没了龙头的洪兴社像是烫手山芋人见人躲,虽然推举陈耀暂代坐馆稳住局面,但洪兴旗下的生意也处处有漏洞,一部分合伙人已经撤资撤股,他们之前洽谈的几个项目也遭到临时变卦…… 再这样继续耽误下去,只怕会有更大变数。 曾几何时,他也生出像吕乐一样离开本埠在国外逍遥的想法,但现在已是进退两难。形势逼人,暂时无法腾出手去应付更多,他已经被多方势力围困在其中,快要无法脱身。 老人长吁一口气,眼盯着雷耀扬淡定面容,不得不暂时向他妥协: “说吧,你们给的条件。” “你老人家知道我做事向来分明,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 “洪兴曾经给泰叔多少,我们东英也会一分不少的给你。还有这个…我猜,是你目前最想要的。” 说罢,男人将桌上一份事先预备好的文件递给程泰,示意他打开。 对方神色诧异地接过后,又拿出自己衣兜里的老花镜戴好,才将信将疑地开始翻看。 程泰神情错愕,狭长两眼聚焦在合伙人名字上反复确认,是前几日同他说想要撤资的大陆商人。 “泰叔还想要在大陆发展,何必绕那么多弯子?” “如果早点告诉我,还有几桩生意也不至于打水漂。” 说罢,雷耀扬细看这老鬼神色变化,嘴角冷笑又深了几许,那对凛冽的琥珀色双瞳如锋刃般,在头发花白的矮胖男人脸上来回切割。 —————————————————— 呜呜呜宝宝们我更新晚了! 实在抱歉抱歉(;′??Д??`) —————————————————— IRS:Internal Revenue Service 美国国税局缩写。 Al Capone:阿尔·卡彭 于美国禁酒令时期声名鹊起的黑帮份子和商人,是芝加哥犯罪集团创始人及首脑。 士多:便利店 MAHJONG SCHOOL:麻将馆的戏称,香港持牌场地。 鸡记:香港第一间麻雀馆。 头排:麻雀馆经理。 第102章陪妳倒数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叁十一日,农历冬月廿一。 距离回归的脚步又更近了一点。 元旦前几周,「股坛狙击手」大刘的爱美高大厦外墙上已然是缤纷夺目,醒目金色灯条被扭出巨大「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祖国」字样,鲜红洋紫荆标志下方,「鸭灵号」在维港乘风越浪前行,栩栩如生画面在入夜后尤为显眼。 但有路过人看到会打趣说:资本主义迎接共产主义?真是世界奇观,几多可笑。 然后又会有人插一句:资本家只会向钱看,管你是谁掌权,管你是什么制度,银纸也要照赚不误。 毕竟资本家的钱会生钱,平头百姓的钱只能掰成几份花。 现在早已不是遍地黄金的年代,大部分人都只配卖命卖力揾食,夜以继日在这寸土寸金地盘上争抢生存空间,一家几口睡笼屋挤劏房才是生活常态。 抛却浮华表象,谁叫全亚洲香港坚尼系数最大? 阶级贫富差距早在百年前就被山上山下分割得相当明确,是任谁当家作主都难以改变的现状。 一九九七前的一切,对于本港六百多万市民来说都是无法再拥有的吉光片羽。好像不过瞬息之间,这片殖民地的历史也不过是时代洪流中不起眼的沧海一粟,而这座城的倾圮疮痍,也早已被繁华光辉覆盖装点。 或许有人铭记,或许有人遗忘。 或许也有期待,亦或许更多是恐惧。 大部分人心中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也在随着回归的临近日期筑起堡垒与高墙。 芙蓉花园八座6F,新业主已入住几周,今天家里格外热闹。 无人观看的电视里,翡翠台正回顾这一年由头到尾发生的各种大事件总结。 此刻正巧播放到五月份那场越南难民暴动,硝烟弥漫间,齐诗允刚穿好一件朱红色羊绒大衣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的出现,令客厅里几个搓麻的中年女人眼前一亮,连金宝老板娘摸牌的那只手都在半空中悬了一秒: “哗!囡囡穿这个颜色好靓喎!要去约会啊?” “佩兰,你个女长得好像电影明星!同Chilam搭过戏那个…我一看她就是一脸福气相!” “阿允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孝顺又懂事,学习又好工作又厉害…不像我家那个衰仔,同他死鬼老豆一样只会惹我生气……” 坐朝南面位置的罗姨一脸骄傲自豪,嘴里滔滔不绝地说起齐诗允,如数家珍般细致,就像是她亲女儿般。 众人一通夸赞令齐诗允有些害羞地扬起嘴角,最后只能用略带尴尬的笑容应承叁姑六婆的表扬。而后她看了看腕表时间,索性坐到阿妈身边,观察她日渐娴熟的打牌技巧。 方佩兰对女儿的明艳打扮虽没说话,但笑意深深刻在嘴角,自己也觉得颇为满意。这件羊绒大衣是前几日逛商场时她为女儿挑选买下,说是新年新气象,叫齐诗允年纪轻轻不要老穿黑白灰。 今天是九六年最后一日,清和同金宝一起放了两日假迎元旦。 忙完几场婚宴,酒楼最近还算是清闲,方佩兰也得空与这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姊妹相聚,一同享受没有家庭琐事叨扰的闲暇时光。 不知不觉麻将又在几人手里转了两圈,待电视里播放到董生选票遥遥领先,击败叁个竞争对手当选香港特首的场面时,雷耀扬的电话如约而至。 落日余晖尚未离去时,齐诗允走出屋苑大门,抬眼便看到一辆颇为稀有的银色麦拿仑F1停在路边。 橙红晚霞为独特的流线型车身镶金边,又由头到脚晕染在车主身上。男人朗逸五官线条在夕阳下更为突出,棱角凌厉分明,带着股危险又诱惑的雄性吸引力。 这养眼画面令她心中萌生出一个疑问:车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大批量换成这种款的男人? 这一瞬,雷耀扬看到款款而来的齐诗允,眸色忽而变得异常温柔,绅士风度也只为她一人展现。 蝴蝶门轻轻上启,手掌护住颅顶让她坐进品字形车舱,而后再为其调整座椅系上安全带…整套动作娴熟流畅,就像是在照顾一个没长大的女仔。 男人心想,希望她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可以让她尽情做一个长不大的女仔。 离开旺角,麦拿仑往新界西北部飞驰。 现在他要带他的女仔去屯门,看首次除夕倒数烟花汇演。 雷耀扬单手掌控着方向盘,唇线弧度向上,只要一见她心情就会莫名变好: “真是好难得看你穿红色。” “不好看吗?” 齐诗允转脸朝他一笑,模样明媚娇艳,在渐去的落霞中绽放出令他着迷的神态。 “好看。” “我阿允穿什么都好看。” 男人突然模仿方女士的用词回答,让女人倏地红了耳根,脸上笑意更浓。 此时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绵延不绝的海岸线和路灯在视野里划走飞逝,点点繁星逐个亮相,虽然温度还是冷,但却是非常适宜烟火升空绽放的好天气。 今晚除夕倒数烟花汇演规模之大,属香港开埠以来首次,届时会有大量市民聚集在屯门黄金海岸泳滩,共同见证九六与九七交替的最后一刻。 越临近目的地,车流愈发密集,青屿干线逐渐拥堵,幸而雷耀扬在被前后车辆「夹击」前选择了另一条冷僻的爬山段,不出五分钟便迅速抵达位于青山湾畔的黄金海岸酒店。 这里作为本港唯一的海滨度假酒店,环境颇为豪奢。 椰树棕榈环绕四周,龟背竹和龙鳞春羽错落有致,建筑主体是鲜明的地中海风格,拿坡里黄外墙的阶梯式轮廓尤为独特。游艇会就设在湾畔附近,另一侧还有几年前建成的叁十座屋苑,整片区域都是金钱铺砌的繁华景致。 在套房享过晚餐,再等雷耀扬处理完几桩生意上的事已是夜里十点多。 两人出了酒店,顺着人流方向漫步。 快门声和扳动过片声时不时响起,齐诗允手里捧着一个精巧的限量莱卡相机沿路找角度拍摄,被男人拎住的手提包里装了整整一盒菲林,足够她尽情影像。 这是今年圣诞雷耀扬为她特地挑选的节日礼物,那晚齐诗允拆开礼盒便觉得爱不释手,今天特意带出来,想用以记录这极富特殊意义的一天。 但一向不爱凑热闹的雷公子显然是被摩肩接踵的游人挤得头大,他微簇着眉心跟住齐诗允脚步,生怕他们被人群冲散,又上前把她牵得更紧了一点: “干嘛不在套房里看?那里角度也不差。” “泳滩人这么多,小心「文雀」。” 放下相机,齐诗允牢牢挽住他手臂,俏丽笑颜就像是治愈烦嚣的良药: “虽然酒店视野很好,但我觉得少了点热闹气氛嘛。况且谁那么胆大不要命了,敢偷你?” “雷生,你偶尔也纡尊降贵,感受一下人间烟火行不行?” 听罢,男人舒展眉头,作出一副拿她毫无办法的表情,任由她挽着自己走至黄金泳滩附近。 只见被疏导的人潮熙熙攘攘汇集在泳滩上,但还是有个别市民为了占据绝佳观赏位置发生口角。 相关部门工作人员上前规劝,阿Sir也荷枪实弹值守在附近,看来政府是吸取叁年前元旦兰桂坊发生的严重踩踏事故教训,今天显然是在各方面都加强了管理。 眼看就快到汇演时间,两人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相对少人的空位。 齐诗允将手里事先准备好的报纸在沙滩上铺展开席地而坐,雷耀扬站在一旁犹豫了几秒,理顺大衣后片也慢慢跟着她坐下去。 女人扭过脸,看他各种不自在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不由得嗤笑出声。想起自己以前做记者四处采访时,蹲守久了管他什么地方只要有得坐就行,这少爷脾气的男人连几步路都要开车,让他坐沙滩看烟花还真是屈尊了。 “委屈你一下喇,雷生。” 她讥笑着打趣对方,男人听罢斜睨她一眼,立刻从后伸手揽住她腰往自己怀里靠。 两人距离很近,他的唇贴在耳边,热意盘旋缭绕,上扬的尾音夹带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那等下回酒店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嗯?” “你看前面放烟花的趸船来了,时间快到了——” 齐诗允低头看了眼腕表,故意打岔雷耀扬的问题,手指着前方海面上缓缓驶来的几艘一百多公尺的趸船,向他展露一脸天真烂漫表情。 天空高悬着一轮明月,星光散布四周做点缀,但阵阵海风吹来还是觉得微凉。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男人也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数秒后又把目光落回她身上,凝望只属于他一人的月色。 夜渐深,远处海平线边缘像被城市电光串连而成的灯带,让无垠的海都有了具体轮廓。 此时,叁艘趸船已经按照指定地点泊好,坐在泳滩上的民众们都亢奋不已,七嘴八舌讨论这次烟花汇演的回归主题,又说着有多少烟花来自大陆,最大的尺寸有多夸张…… 晚风轻拂发肤时偶有凉意,齐诗允轻轻倚偎在雷耀扬宽阔舒适的臂弯里,感受他和煦暖阳一般的温度。 突然,一声尖锐的巨响穿过云霄,几簇明晃晃的绿光升腾,瞬间燃亮了半片天空。 十一点半,除夕倒数烟花汇演正式开始。 人群中的惊叹和欢呼此起彼伏,紧接着几排放射状的蓝色烟火从船上往更高处飞纵,噼啪的爆炸声不断响彻天际,星火坠跌在海平面,留下大片灰白烟幕和空旷的回声。 名为「锦绣年华」的主题作为本次活动开场,缤纷绚烂的花火万箭齐发,像是夜空中数不尽的流星在这广袤空间中争奇斗艳,装点这一片本就绝美的天与海。 火树银花的光影变幻映照在泳滩上的每一张仰望的面孔,齐诗允看到入神时,甚至忘了按下相机快门。 她那对澄澈的眼眸里仿佛装下银河一般璀璨,令雷耀扬的注意力几乎都沉溺在她欣喜的表情变化中,令他的心脏如同冲向天际的星火一样滚烫灼热。 男人望着齐诗允娇丽容颜出神,望着她每一处都贴合自己心意的线条轮廓勾勒。 犹记得去年元旦,两人还在因为误会陷入冷战。 可最先输掉这场战争的,还是自己。 那晚他独自驱车去到基隆街,望着她的卧室方向,在驾驶位上一直呆到天色破晓。从黑夜到白昼的煎熬,那种许多次想要不管不顾冲上楼拥她入怀的煎熬滋味还尚在心底。 但幸好最后,他的等待不是白费。 那些与她在日常相处中的温暖美好,那些她赋予自己的平实幸福感,在亲密关系中每次都能与自己灵肉契合的共鸣…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他多想把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定格珍藏,他多想让她永远都这么快乐。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觉得这样「质朴」的愿望,变得像是奢求。 但此时此刻,在这天与海的见证下,他誓愿为她付出一切。 因为唯有她是心之所向,唯独她是不可取替。 就在雷耀扬神思游离的时间缝隙中,活动已经稳步推进到「回归热浪」环节。 雷鸣般的轰天巨响仿佛引起地动山摇,花火爆开的直径之大,几乎快赶上日本的四尺玉,姹紫嫣红的光源极为强烈,将天空衬得如白昼般明亮。 人群中的欢呼似海潮般一浪高过一浪,相机闪光灯几乎没有停歇地与烟火遥相呼应。 当下一簇金色烟花升空时,齐诗允满眼兴奋看向雷耀扬,却被他锐利的琥珀色瞳眸定在原地,被他深情脉脉的模样烘热了面庞。 好像无论多少次,她都会因他这样的神态脸红心跳,女人不由得抬手摸着微烫的脸颊,快要无暇去思考其他: “…神经,你干嘛一直盯住我?” “快看烟花啊……” 这时,裂石穿云的爆炸声在头顶猛然响起,金色的星光如瀑布般从天际奔流而下。 只是这一瞬,她并没有看向天空。 她只看到身旁的男人唇瓣微张,变成小小的O形,最后舌尖轻碰皓齿,再慢慢紧闭。 不过数秒之间。 但她真真切切看到,他在这阵令人耳鸣的沸腾喧闹中,对自己说了叁个字。 一颗本就不太平稳跳动的心在这瞬间剧烈收缩,齐诗允再次回想起他的转瞬即逝的口型明显愣住,又在下一簇烟花冲上云霄的间隙追问对方: “……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听见…你再讲一遍?” 女人有些难以置信地凝视对方,而雷耀扬只是勾起唇角,揽她入怀又抬头仰望天空,故意回避她刚才的问题。 男人神色透着股漫不经心,就像是对刚才她不回答自己的以牙还牙: “没讲什么———” “我只是叫你:看、烟、花。” 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明白,倒真不像是在说别的什么,脸上的笑意转换成恶作剧得逞时的那种顽劣。 听罢,齐诗允朝对方冷哼一声,这叁个字明显和他之前的口型对不上。但她懒得同他玩文字游戏,调整好呼吸心率,掏出包里的菲林随时准备更换「弹药」。 趸船上迅速飞升的一束金色火光穿过云幕,待烟花在半空中盛放时,更多的欢腾和尖叫在人群中乍然而起。 此时已经快要接近零点,汇演的最后一个主题是「普天同庆共迎九七」。 绚烂多姿的烟花持续在夜色中绽开,形态各异的璀璨珠串纷纷扬扬而落,又在视网膜里幻化成火焰般的瑰丽花朵,乍响的轰鸣震动耳膜,海风吹来燃烧后的二氧化硫气味,民众也陆续从泳滩上站起身为零点倒数做准备。 已经先一步站稳的雷耀扬伸出双手,将齐诗允从细软的沙砾上拉起,紧实有力的臂弯扶在她后腰位置。 苍穹依旧被五颜六色花火包围,就在秒针快与时针分针同时指向数字十二时,泳滩上即刻沸腾,响起异口同声的倒数和紧接而来的新年祝福: “五、四、叁、二、一……” “Happy new year!!!” 斑斓星火如流萤翩翩飞舞,在这阵喧闹的欢腾中,雷耀扬转脸凝视身旁女人,语气和神情都异常坚定: “诗允,我们还会一起迎接很多很多个新年。” 话音与空中绮丽繁花同落,齐诗允回视他闪亮灼热目光,只感觉胸腔如涨潮一般被撑得满满当当。 在两人方寸之间的静默中,她朝雷耀扬轻轻点头,这一刻的甜美笑容像是被蜜糖浸透。 她将他的修长手指与自己缠绕交握,将他的手紧扣在自己比他小很多的掌心。 毫无戒备,毫无怀疑,是一份只对于他的,完完全全的信任。 —————————————————— 九六年的剧情结束了,画个小句号先。 这次烟火汇演现实里是真的举办过~接下来迎九七,故事继续,感谢每位追更的宝贝! —————————————————— 大刘:刘銮雄,香港富商。 鸭灵号:横渡维港的中式古董观光渔船,叁面红色风帆是其特色,是世界十大古船之一。 坚尼系数(基尼系数):比例数值,定义判断年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指标。基尼系数越小,年收入分配越平均;基尼系数越大,年收入分配越不平均。 麦拿仑F1:港澳译名。迈凯轮F1,英国超跑。1993年—1998年总共只生产了106辆。 文雀:扒手、小偷。 第103章过完冬季 立春头一日,一架空客A321neo飞越六千多公里,抵达欧洲中南部的内陆国。 下午时分,施韦夏特机场迎来几位亚裔旅客。 齐诗允挽着方佩兰,对随处可见的德文提示感到好奇不已。雷耀扬与同行律师走在母女二人身侧,正跟前来接机的负责人商议入住事宜和各项行程。 航站楼外天空灰蒙,细盐般的雪粒洒落。 走出大厅,一股簌簌寒风扑面而来,令方佩兰的思绪瞬间倒转至一九七四年那个冬天。 漫天飘飞的雪,令她蓦然想起从大陆返港那架客机上发生的一切,想起在她日渐模糊的记忆中,齐晟那张依旧清晰俊美的脸。 在雷耀扬与几个鬼佬说话的间隙,她看向女儿低声感慨: “囡囡,我头次见到下雪…还是你七岁那年同你爸爸一起去北京。” 方佩兰凝望飞旋而落的晶莹触景生情,其实当时对于年幼的女儿来说,那是一趟算不上愉快的旅途。 她很清楚当年内地时局何其复杂艰难,若不是因为那个没落家族中还有一些需要齐晟出面解决的祖产分配问题,他也并不想带着她们不远千里跑这一趟。 但即便他已经是有所成就的富商,可大陆方面为避免国党「汉奸走狗」势力伪装渗透,一家叁口的举动都受到严密监视,不论走到哪里都需要向公安部门报备,重重关卡限制令人感到窒息。 那个北风萧索的冬天,在回程头一日下起鹅毛大雪,而次日返港的客机又在高空中被乱流侵扰。 当时齐晟舍身忘我护住她们母女的模样还封存在记忆里,年幼的女儿被吓得大哭,但在那近乎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切实感受到他对自己前所未有的爱和保护,霎时间令她眼角浮涌热意。 尽管对丈夫的过往仍保有猜忌,但她也常常在想…自己在那玉质金相的男人心中,也是拥有一席之地的吧? “嗯…都过了二十多年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雪。” 齐诗允喃喃回答,想起父亲,心底生出一股酸涩。 说完,她只是笑着替阿妈把脖颈上围巾又整理了一下,尽量捂得更严实些,不想让她受冷风侵袭。 如果颜色算得上一种记忆,那么她对于当时大陆的视觉印象只有大片的蓝灰,与自己出生地的繁华精致色彩斑斓完全不同。 七十年代的内地还在文革浪潮中倒行逆施,与早已经济腾飞的香港有着天壤之别。那座饱经沧桑的皇城,看不见她习以为常的高楼大厦,满街自行车叮铃穿行,辽远的鸽哨也会偶尔在她的回忆碎片里发出声响。 父亲的仇恨她铭刻在心,没有一日忘却。 照目前形势来看,程泰已是日落西山,等待这么多年的机会正在慢慢向她靠近。虽然现在雷耀扬不计后果帮她全力承担,但这件事归根到底与他无关… 齐诗允深吸一口冰冷空气,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诗允,上车。” 雷耀扬宽厚的手轻轻扶在她肩膀,思绪被他的话语声打断,眼看几件行李已经被装入后备箱。 须臾,接机的两辆黑色平治缓缓驶离施韦夏特机场,开启在陌生国度的新年之旅。 雪势渐大,几艘游船在蔚蓝色水面迎着寒风穿行,两辆车顺着宝石般闪耀的多瑙河畔一路往市中心方向。 途径铸有施特劳斯金色塑像的城市公园,齐诗允从窗内向外好奇张望。 远处圣史蒂芬教堂塔尖耸入云霄,新古典主义与巴洛克式的各种精致建筑在繁华中巍峨伫立,仿佛能看到茨威格文字中所描述的黄金时代跃然眼前。 这座城市规划井然有序,街道宽阔整洁,昔日奥匈帝国的辉煌仍有迹可循,四朝古都磅礴气势依旧不减。 刚与鬼佬司机确认好行程的雷耀扬从副驾座转过头,看见她神色中的盎然和欣喜,似乎也为他扫除长途旅程带来的疲惫和困倦。 自己曾经在几年前来过这里,如信徒朝圣般。 这座令他念念不忘的城市一如既往迷人,只是他的心境已然不同于过去。 因为齐诗允的出现,让一切都有了更加明确的目标。 两人心照不宣般相视一笑,平治在纷飞的白色绒花里慢慢接近维也纳中心地段。 经过维也纳国立歌剧院不到几百米,两辆车缓缓停在对街那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Hotel Saher。 此时天色渐暗,酒店已是灯火璀璨。 门口两位身着红黑相间绒袄的门童异口同声说着“Willkommen im Saher Hotel.”随即彬彬有礼接待几人入内。 庄严华丽的古典音符耳际轻柔缭绕跳动,闪亮剔透的水晶吊灯光影摇曳,宫殿式的建筑结构与大片鲜艳的枫红壁纸和金饰雕刻相辅相成,一楼登记处紧挨着装裱精致的世界名人影相走廊,处处陈设都展露出这座建筑已经跨越一个多世纪的厚重人文气息。 一时间视线被塞满,画面太过纸醉金迷不可思议,齐诗允找不到合适的词藻形容这些铺砌进视觉她里的一切,只感觉这里一事一物,都会令她想起半山那间豪宅,都与走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男人极为匹配。 乘坐电梯到达可以俯瞰市中心美景的宽阔套房,雷耀扬转过身看向母女二人,神情平和亲切: “伯母,我出去一趟,还有点事要处理。” “等下用完晚餐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再带你们四处逛一逛。” “这一路上真是好麻烦你啦耀扬,你这么忙还能帮我们安排这么妥当。” “你早点回来休息啊,外面雪好大你注意保暖……” 方佩兰眼尾带笑回应着,虽然对他的周到体贴极为满意,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起初她本是拒绝与这对热恋情侣同来欧洲旅行,可无奈雷耀扬已经把机票和酒店提前订好,她也拗不过女儿让她好好享受当下的各种软磨硬泡。 只见男人嘴角上扬,目光在齐诗允脸上流连了几秒,语气变得更加柔和: “知道了伯母,你别这么见外,如果有什么不习惯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就在雷耀扬临走前,齐诗允忽然拉住他大衣一角,两人站在走廊上,他听见她略带毒舌的嗫嚅: “…雷生业务范围这么广?来音乐之都也要工作。” 男人听后,露出讳莫如深一笑,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样,最后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略显疲惫的脸: “一点小事情,我见个朋友就回来。” 看他眼神里尽是真诚,没有丝毫谎言成分参杂,她也忍住好奇不再追问。 吃过晚餐,齐诗允一面收拾行李换衣服,一面听阿妈在耳边各种絮絮叨叨雷耀扬的好。 好像自从女儿拍拖以来,方佩兰才惊觉,爱一个人的言行…是可以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赤裸。 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默契、每次对视时的会心一笑、对彼此的体贴入微…无一不是灵魂伴侣般的合衬…而这些细致却又深层的情愫,都是她从来没在齐晟那里感受过的。 但比起那些只能追忆的辛酸往事,比起背负多年的仇恨与痛苦,她更看重齐诗允的终身幸福。 她早已活在为女儿编织的谎言里不愿醒来,可现实却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虽然现在很庆幸宝贝女儿遇到良缘,但也说不准哪日财貌双全的雷耀扬会突然转变态度。方佩兰觉得心有不安,因为喜新厌旧向来是雄性生物自带基因,几千年都不曾变改。 临睡前,母女俩躺在同一张大床上聊天。 东拉西扯又说完一堆,中年女人在昏黄的床头灯影里仔细观察齐诗允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阿允你不要嫌我啰嗦,其实雷生私下跟我讲过好几次,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和他…” “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老这样拖下去没个结果,你就不怕他没耐心…转头去找别人?” 齐诗允听后不由得滞了几秒,除了担忧雷耀扬所处环境的危险性,已经很久没有对他产生过这样的负面情绪。 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太过信任那男人,几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方佩兰看她神色平静闭上眼,语调颇为风轻云淡: “妈,如果一个人要变心,做什么都是无用功,时间也不过是他用来为自己狡辩的借口。” “有情不能饮水饱,现在我的工作比较紧要,其他事过几年再说好不好?” 长途飞行令人疲倦,时差让神经变得涣散,齐诗允打了个呵欠侧身搂住阿妈,在令她安心的温度中快要昏昏欲睡: “方女士,你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一趟,放松点嘛…我太困了…快点睡吧…” 最终,方佩兰被她搪塞的理由驳得无话可讲,同时也为女儿的理智想法松了一口气。 困意逐渐袭来,中年女人慢慢阖上双眼,希望她的阿允此生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次日快到中午时分,手机突然震响,齐诗允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在床头不停摸索。 视线努力对焦了许久,她才看清是雷耀扬发来的短讯。 是问及她们有没有睡醒和有没有哪里不适的关心。 就在她回复讯息的间隙,方佩兰也从床上撑起身子看表,居然已经过了十点。 算起来也她们也睡了十多个钟头,却还是觉得晕头转向。第一次来到离香港这么远的地方,就如梦一般不真实。 放好手机,齐诗允下床拉开厚重的绒布窗帘,一隅如油画般的城市风景填满视线,成片的古老建筑在纷飞的鹅羽中静止,碎玉满天,几乎所有一切都白雪皑皑覆盖,着实是美得不像话了。 这一瞬,她似乎全然明白雷耀扬非要带她们来维也纳的原因了。 并不全是因为这座城各种闻名遐迩的头衔,而是踏上这块土地,便会深深爱上的悸动。 走出套房用午餐前,齐诗允对镜整理头顶黑色麂皮贝雷帽,又反复检查自己妆容和穿着,直到方佩兰催促,夸她靓过港姐才肯出门。 雷耀扬西装骨骨,一早便等待在酒店Restaurant rote bar内,细品了一口米朗琪咖啡,正好看见心爱女人手挽着母亲走来。 香甜浓稠的热奶泡在唇齿化开,而齐诗允十分应景的装扮令他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过膝Manuela褐色绵羊毛大衣被束在腰际,依旧掩饰不了她高挑身段,齐肩的一头浓密卷发被别在耳后,几分慵懒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致贵气。 真正的美无需多余配饰点缀,她整个人就如玫瑰般娇丽,绽放在这冬日里。 男人站起身替母女俩拉开座椅,将齐诗允覆盖在自己笔挺高大的阴影中,又转头对方佩兰嘘寒问暖: “伯母,昨晚睡得好吗?” “我们睡得很好,真是好麻烦你费心了…耀扬你如果还有事要忙就去忙,有阿允陪住我没问题的。” “今天我没事,后天是除夕,再忙也要休息的。而且说好带你们来玩,我一定会做个称职的向导。” 雷耀扬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哄得中年女人喜笑颜开。 齐诗允在一旁挑挑眉,想起昨晚睡前方女士的一番试探。原来搞半天这两人早就变成「同伙」,也不知道这心机深沉的男人私底下怎么跟阿妈花言巧语发展他的结婚计划。 她端起雷耀扬的咖啡杯轻抿一口又放下,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几分钟后,侍应端上几份前菜。黑鱼子酱配西班牙火腿,牛肉塔塔与土豆浓汤也被相继摆放,香味交织,卖相讨喜,心情也随味蕾打开而变得愉悦起来。 用餐期间,雷耀扬细述着萨赫酒店历史,又滔滔不绝介绍起维也纳各种值得一去的景点名胜,齐诗允暗自叹服他对这个国家的了解程度之深,同时也在言语间听得出他对古典乐的一腔热忱。 以他的天赋和琴技,在业界拥有一席之地并不是困难的事。 她忍不住在心底替他惋惜,同时也更加好奇…这男人到底因为什么事放弃了光明坦途,偏要做一个在地下世界撕咬的嗜血猛虎? 神思游离间,国宝级的萨赫蛋糕作为餐后甜点压轴登场。 虽说萨赫蛋糕百年前就风靡欧洲,但味道却甜腻无比。就算配上鲜奶油,朱古力杂糅杏仁酱的口感还是把齐诗允吃得皱眉。 方女士血糖偏高不能享用,剩下半块都被她身旁的甜品爱好者一口一口慢慢解决。 再出酒店时,雪已停。 虽然门口早已被扫出一条宽阔通道铺好地毯,但齐诗允还是没忍住走到一旁积雪处,用靴子踩在几公分厚的白色糖霜里,听见脚底发出一阵快乐的咯吱声。 就在她玩得不亦乐乎时,一架梦幻复古的Fiaker在街边停驻。 两匹拉比卡诺纹的高大骏马翕动着鼻孔喷出白雾,用蹄底轻轻碰撞冰冷石板路面,仿佛两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银发老车夫年过半百却精神奕奕,展露和蔼可亲笑容,将黑色厢门打开礼貌相迎。 昨天来时路上,齐诗允就看到这些怀旧感十足的传统观光马车在街巷驰骋穿梭,而此刻她身在其中,雀跃情绪逐渐在脸上浮现,已经十分期待去经历一场时光倒流的旅行。 坐在对面座位的雷耀扬把她每一瞬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他看得出她喜欢这里,和他一样喜欢。 车夫握紧缰绳迎着寒风颇有节奏地游走在老城区,铁蹄发出的清脆声响晃动进车厢,他们会在每一处举世闻名的景点稍作停留。 雪后的王储花园已是白茫茫一片,宏伟的美泉宫庞大壮丽得震慑人心,可以瞥见茜茜公主当年在此处发生的一幕幕浪漫与悲情故事。 车轮转动着碾压在历史悠久的石板路,一路上让人目不暇接的事物太多。 从雄壮威武的霍夫堡建筑群,辗转到希特勒宣告德奥合并的英雄广场,他们在莫扎特纪念碑前留影,又亲眼见过美景宫中克里姆特金碧辉煌的画作…… 齐诗允手里的相机快门几乎没有停歇。 人类群星闪耀时,她仿佛一一见证。 入夜回到酒店,方佩兰累得早早上床继续倒时差,齐诗允在雷耀扬套房内精神奕奕,正手写明信片准备明天寄给几个朋友。 笔尖在雪白纸面滑动,在静谧的空间中发出沙沙沙的细碎声。 一张写给在伦敦过新年的Wyman,一张写给打算在新加坡不回香港的陈家乐,还有一张写给假期留在LA陪伴表妹的施薇。 本想要连同手信寄一份给还在香港的淑芬,但她犹豫再叁,还是没有动笔。 “怎么不写了?” 低沉柔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雷耀扬从后拥着女人肩颈,刚沐浴过的木调香味钻进她鼻腔,就像是来治愈她的烦恼一样。 “上次那种状况…” “…我不太确定她是否愿意接受。” 虽然已经打听到淑芬的详细住址,但想起那日在金宝酒家阔别重逢后无形中产生的隔阂,齐诗允还是没有勇气向这位老友寄出新年祝福。 “不试试怎么知道?” “如果你想,那就这么做。遵从你自己的内心。” 身后的男人语气坚定异常,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以示鼓励: “打打杀杀那是男人的事,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另当别论。” “况且我觉得,赵山河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钟意你朋友。” 闻言,齐诗允抬起头看向神色笃定的雷耀扬,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那他钟意谁?!” 她拉住他手追问,谁知过了十多秒都没能得到回答,正想开口骂山鸡贱男时,雷耀扬淡淡一笑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骨节分明的一只大手撑着后腰,另一只则顺势滑向她膝窝下,只消轻轻一抬,毫不费力就能将她抱起。 “喂…你还没告诉我!” 齐诗允伸手搂住他颈项,男人不语,只顾走向不远处的双人大床。 两人陷入柔软蓬松的床铺,内里韧性极好的弹簧将他们托举。 一低头,热切的拥吻像是干柴遇烈火,在一瞬间燃烧起来。 其实并不算是久违的唇齿触碰,却在白日相处的克制与隐忍间令雷耀扬更迫切地想要与她更近一步,此时舌尖交缠,肌肤紧贴,让他的理智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手指拉扯开女人身上的白色长浴袍,两团饱满乳峰在浅紫色文胸里起伏,一条修长匀称的腿若有似无勾在他腰侧,她渐升的每一度体温都被他逡巡的掌纹清晰感知。 待衣衫尽数褪却,呼吸仍在持续交换,两人在光滑细腻的香槟色丝质床品上赤裸相对。 雷耀扬将胯间早已硬热的性器轻压慢碾,抵入她腿心为他敞开的暗河。 甬道中被撑得不留一丝缝隙,肉茎抽跳的频率像是水面上浮荡的波纹,内里热流涌泉般溢出,娇软的呜咽在胸腔里回旋,就快要失去清醒时的矜持与冷静。 但现在她告诉自己,不要羞怯犹豫,直面自己的欲望。 须臾,交合处已经泥泞一片,当男人热吻恋恋不舍离开她甜润的唇时,齐诗允听见他低喘着,气息近乎迷醉: “别管谁钟意谁…” “你只要知道全世界我最钟意你就可以。” 令人面红耳热的表白脱口而出,顿时如拨弦般撩起她怦怦跳动的心。 齐诗允展露笑颜仰起脖颈,探出舌尖从男人笔直的锁骨向上蜒游,舔吮他轮廓分明的喉结打转,又迎着雷耀扬的吻与他追逐。 房间里的缱绻浓情持续到凌晨,未合拢窗帘的拱形窗户外,暮雪飞花再次翩翩起舞。 雪落无声,像是立春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一场隆重的维也纳冬季告别仪式。 —————————————————— 第104章心灵要塞 pow e nxue2.c o m “叮、嗒…” “叮、嗒…” “叮、嗒…” 一台金字塔形节拍器保持60BPM匀速摆动。 那根金属摆杆永远都稳定,一秒都不会出错。 女仔一脸愁苦坐在琴凳上,扫视面前八十八个黑白琴键走神,其实心思早就飘向客厅落地窗外。 她突然羡慕起正在草坪上打滚的那只雪白西施犬,小狗欢脱恣意,快快乐乐,这辈子都不必有她这样的烦恼。 不苟言笑的中年女老师站在身侧,及时开口纠正她不经意间就会错乱的指序,又反复强调起落手势应该如何优雅。 每当她练得不耐烦时,老师总让她放松手腕活动两分钟,接着又再来一次更长时间的练习。 这都是父亲悉心安排的课程,每个礼拜除却休息日两天,都会有一个钟头的授课时间。 但每一秒,对五岁的女仔来说都是煎熬。 汤普森的《雷格泰姆舞》和《扬基歌》不知反复弹奏过多少次,拜厄《练习曲》的分解和弦也早就烂熟于胸。 当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天赋”为何物,也不知道莫扎特那样的天才儿童是不是爸爸为了哄骗她编造的谎话。因为她渐渐发觉,学习钢琴这件事,根本是阻碍她玩乐的“坏事”。 时间一久,耐心消磨,黑白相隔的琴键看起来变得乏味异常,只会让她下意识想要逃避。 她试图装病躲过几次练习,但父亲总有办法让她乖乖坐回琴凳。 听话奖励有半岛酒店的下午茶,睡前的各种童话故事,或是带她去荔园坐摇摇船,亦或去皇后戏院看最新上映的卡通片……这些时兴的娱乐项目对爱玩的女仔实在是颇具诱惑,好在父亲金口玉言,只要听话练琴,对她的要求都一一兑现。 待年纪渐长,她已经可以晋级到难度更高的巴赫十二平均律。 父亲闲暇时,喜欢坐在沙发一边看书一聆听,偶尔还喜欢闭着眼挥动食指,沉醉于从她指尖下跳跃而出的音符溪流中…… 午后阳光穿透纱帘铺进房间,一首《波罗涅兹舞曲》弹奏结束,女仔转脸看向一旁的父亲,男人恰好也抬起头。 他嘴角挂着慈爱笑容,双眼流露出肯定目光,示意她终于可以结束今日的练习。 女仔见状,满脸兴奋从琴椅上离开,正欲跑向父亲向她敞开的宽大怀抱——— “阿允,阿允,起床啦。” “已经九点喇。” 阿妈温柔的催促声骤然切断梦境,但齐诗允在父亲面容身姿消失前不愿睁开眼。 她的拥抱还未完成。 “囡囡,雪停了,耀扬昨晚不是讲了今天要去什么堡…” “你不要总是让他等,好不礼貌啊……” 一瞬间,她在母亲的碎碎念里听见窗帘被拉开的唰啦声,在父亲五官渐渐散去的那束强光里,雷耀扬的脸在慢慢显现出轮廓。 昨夜在他房间里的纵情声色,与他在床榻上交欢的香艳画面,在他身下攀上欲望巅峰的酣畅…突然一股脑往她神经系统里倾倒,惊得女人霎时瞪大双眼,一下子从柔软蓬松的被衾中挣脱出来。 头发乱作一团,齐诗允胸口微微起伏,只觉得脸颊发烫。 所幸此时阿妈念叨着她起床已经进了卫生间,看不到她这副羞怯又狼狈的模样。更多类似文章:jiz ai9.c o m 镇定片刻,她的思绪仍被刚才的梦境缠绕。 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见过爸爸。 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钢琴…… 欣喜惆怅之余,女人转头望向窗外风景,看到晨曦的金光均匀洒在洁白雪面上,把一切事物都变得闪亮。 黑色平治顺着流经十国的多瑙河一路向西,叁个多钟头车程,在午后到达目的地——萨尔茨堡。 这个历史悠久因盐矿而致富的城市,靠近德国边境线,坐落在横跨整个欧洲的阿尔卑斯山北麓。萨尔茨堡自古政教合一,是战争时期极为关键的要塞,更是孕育出众多大师名人的摇篮。 此刻萨尔茨堡虽是阳光普照,但大部分地方依旧雪压松桂丛。 连绵不绝的原始山丘随处可见,莫扎特铁桥连接新老城区,宽阔萨尔察赫河穿城而过,桥下潺潺流动的河水在这冬季末尾勃发出春日生命力。 下了车,一抬头便能遥望险峻山脉上错纵的褶皱纹路,飘渺云雾缭绕在峰顶,仿若仙境。 记忆中那些灰绿色房顶全然被雪覆盖,依稀能听见教堂肃穆的钟声从远处飘来,心情随之变得沉静安宁。 雷耀扬手牵齐诗允踏上灰冷的石板路,往他熟记的盖特莱德街方向走去,带她造访他终身追随的音乐偶像。 女人用另一只手挽住对方臂膀,双眼好奇环视周围,一向快速的脚步也不由得慢下来。 在这座老城区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与那位鼎鼎大名的音乐家相关的点滴。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朱古力香,极具特色的复古铁铸招牌吸引顾客驻足,店铺里贩售着各种相关纪念品,每走一段路都能看见街头艺人吹拉弹唱,悠扬的小提琴声与欢快的约德尔调交汇,歌曲虽名为《孤独的牧羊人》,听起来却惬意无比。 步行至呈矩形的莫扎特广场上,摆餐区坐着享受阳光沐浴的男女老幼,周围历经百年风雨的各种老旧房屋,几乎都能在幼时的童话绘本里找到一模一样的原型。 满目琳琅生动鲜活,在取景器里的每一帧都如明信片般亮眼。 “这里好美,方女士没来好可惜…” 拍完广场中央那尊莫扎特青铜像,齐诗允不禁放下手里相机叹气。 今天一早,阿妈便与雷耀扬提早安排的私人导游去了附近市场了解当地食材,说是要为她开发酒楼新菜品提供灵感。导游是一位比方佩兰年龄稍小些的华人女性,会讲一点粤语,且看起来亲切稳妥,令齐诗允放心不少。 “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常来,这里离维也纳又不远。” 男人边说边摸了摸她冰凉的手,眉心微皱着又拉到自己唇边连呵了几口热气。 “我是很喜欢…但是香港离奥地利很远啊,我们哪有空常来…?” 齐诗允不假思索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而对方只是微扬起嘴角,又露出那副令她捉摸不透的神情: “一定有空。” “想呆多久都可以。” 雷耀扬语调坚定看向她,眼底藏着未全然跟她透露的秘密,两人对视几秒,又将她右手揣进自己大衣衣兜。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的间隙,不知不觉已经走至一条狭长的旧巷。 冬季的萨尔茨堡会吸引大批滑雪爱好者前来,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有些挤迫的街道上擦肩而过,但不远处一栋姜黄色的六层建筑看起来并不是和滑雪相关的地方,可游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看起来热闹异常。 而就在女人抬眼的瞬间,她看到在叁楼与四楼间的墙面上,一行立体镀金花体字尤为显眼: 「Mozarts geburtshaus」 走进拱形的米白色门廊附近,看到几行灰底黑字英文介绍齐诗允才恍然。 原来是这位世界级音乐大师的出生地,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在原地站了片刻,雷耀扬紧握衣兜里那只手,带她走入这栋阔别已久的偶像故居。 买过门票,两人沿着阶梯一直向上。 越接近他曾经瞻仰过的那些历史遗留物,男人的思绪便愈发汹涌起来。 遥想当时年幼的他第一次从家中那台古董留声机里听到《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的温柔旋律,像是开启了旷世宝藏一般,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爱包围。 世人皆叹莫扎特成就辉煌。 他是现世中令木石生悲的俄耳甫斯,是凡人无可比拟的音乐天才。 但莫扎特于自己而言,是带引他进入音乐殿堂的神一般的存在,是在他精神世界中一束永不可磨灭的光。 偌大家中并无人关心他为何醉心于这些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古典旋律,除了年迈的钢琴老师和照顾他的忠叔,只有出国留学前的大哥愿意做他听众。 后来忠叔悄悄告知他才知晓,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威严父亲,偶尔也会站在琴房附近驻足聆听。 从那天起雷耀扬笃定,音乐就是与他父亲沟通的桥梁。 那说不定…还能借此打动从未对他展露笑颜的母亲? 所以,即便每次在钢琴前练习数小时到手腕和骨节发痛,指尖触碰琴键也觉得锥心,他也能从那些结构严谨的曲谱中找到慰藉。 但他所期盼的,总是事与愿违。 而离家的那场暴雨,从未在他心底停止过。 耳边幽幽飘来《Sonata No.6 KV545》明快利落的节奏,齐诗允挽着雷耀扬,停下脚步站在玻璃展示柜前,细看一张被精心装裱起来的莫扎特手稿。 现如今故居已然变成博物馆,陈列着莫扎特生前使用过的各种乐器和生活用品。 一架手摇钢琴和一把小提琴被透明玻璃隔绝保护,无数的画像悬挂在墙,而在他所写的信件和大量乐谱中,依旧可以窥见这位被誉为音乐神童的作曲家当时的意气风发。 眼前一切,令齐诗允联想起雅典居里那幅铜刻的莫扎特画像,以及雷耀扬家里无数的莫扎特黑胶唱片与CD,还有一书架与之相关的传记和乐谱。 除了尼采,他对这位音乐大师的喜爱,真的近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她转头看向身旁男人,忍不住好奇问出口: “雷生为什么钟爱莫扎特?就因为他是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 闻言,雷耀扬回望她在射灯下水灵透亮的眼,倏地笑起来: “世人都赞叹他是天才,可谁又知道他每天花八个钟头练琴?但大家却要用「天才」二字埋没他的所有努力。” “我觉得天赋只是成功的百分之叁十可能性,剩下的,全靠自己。” 这话倒让齐诗允在瞬间红了脸,令她蓦地想起那些自己曾经借口逃避练习的顽劣时光。 而她的音乐天赋,也都随着父亲的死堙灭在那噩梦般的回忆中,不愿再被提及。 雷耀扬几乎见过她所有的照片,但唯独一些在钢琴前的留影被她悄悄藏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弹奏时的模样太光芒四射,又或许是因为在他面前,她更自卑于自己长久不练习而早已生疏的琴技。 见女人愣愣不语,雷耀扬抬眸看向那架棕黄色的古董手摇钢琴,像是自言自语般与她倾诉: “四岁那年第一次听到他的协奏曲,那段旋律到现在我都记得。” “我能在他的音乐里感受到纯粹和自然。不必过分卖弄技巧就能让我印象深刻。” “每次听到,都能感觉灵魂被洗礼。” 男人与她十指相交,而他的目光转移到一幅描绘莫扎特一家四口的油画上,连话题也转变: “诗允,你知不知他和你一样…有位很好的爸爸?” 此刻,男人低沉的嗓音里似乎略显哀伤,齐诗允转脸看他,又沿着他的视线方向,端详起画作上所描绘的场景: 年幼的莫扎特头戴白色假发身着华丽的巴洛克装束,在父母与姐姐围绕注视下练习键盘。画家笔触细腻用心,向每一位前来瞻仰的后人呈现出这个音乐世家除却音乐以外的亲子时光。 听过他的话,齐诗允摇摇头,表示并未了解得如此深入。 但她突然觉得对父亲于心有愧,终究是自己荒废了那一番心血。 雷耀扬笑着摸摸她后脑勺,像是早已把她看透。 他继续将莫扎特父亲如何悉心栽培教导子女的往事娓娓道来,直至两人将故居每个角落都走遍。 比起香港时间即金钱的快节奏生活模式,萨尔茨堡的悠闲恣意简直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两个钟头内,齐诗允买下不少精致纪念品作为收藏,又特意为几个朋友选了颇具特色的手信。雷耀扬手拎四五个礼品袋,保镖一样默默跟在她身侧。 离开商业气息浓厚的盖特莱德街,两人在底蕴深厚的老城区走走停停,又去到附近《音乐之声》取景地之一的米拉贝尔花园里留影。 午后阳光斜影在路面,初春的风还是冷,他们漫步在异国土地上谈天说地,就像任何一对深爱彼此的情侣。 走出花园时女人忽然驻足,拉着他站在原地,伸手整理他大衣袖口不小心翻起的一角。 就在她整理好抬头那一刻,脸上明媚的笑意荡漾进雷耀扬眼波里,令他忽然怔愣在原地。 有时他望着她,总觉得又回到年少时那个习惯去讨好的自己,却又不像曾经那个卑微缺爱的雷昱阳。 在离家那天起他便严厉告诫自己,永远都不要做得不到回报的事。 可即便他的冷血功利并不是空穴来风,但高傲姿态和习惯俯视里也夹含着些许伪装。 明明他早就疲于去讨好,也不屑于去讨好。 但自从遇见齐诗允,他才发觉自己仍可以去为一个人千方百计的费尽心思。即便他早已做好最坏打算,即便还可能会像从前一样得不到任何回报,他也甘之如饴。 只不过现在很显然,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讨好。 就算她不曾亲口对他说过,他也明白他得到的不仅是回报,而是一颗全然爱他的真心。 临近日落时分,在这座城最高处的要塞山上,雄伟的萨尔茨堡要塞被阳光照耀,变得金灿灿一片。来往山顶的城堡缆车沿着铁轨一路上行,算起来也不过两分钟的路程,却能让人在这趟短暂旅途中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抵达终点,走下车厢,雷耀扬牵着齐诗允登上阶梯,行至那座永不被攻克的萨尔茨堡。 背后高耸坚固的城墙经历九百多年雪雨风霜,巍峨矗立于要塞山之巅,中世纪风貌犹存,即便站在阶梯上都会有君临天下的极权感。 两人走到宽阔观景台上,视线变得更加开阔,双眼都不约而同望向脚下被落日染就成金黄的山丘和城池。 猎猎的山风呼啸在耳边,齐诗允却不觉得冷,因为已经完全被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深深震撼。 这里与太平山下的港岛夜景,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正屏息凝望时,男人从后将她拥进怀中,驼绒大衣里的温暖气息将她包围。 熟悉的味道和温度陪伴着她在这陌生的国度,但凌霄阁那夜的电光灯海犹在记忆中… 这一瞬,齐诗允忽然觉得风刮把眼眶刮得生疼。 他们都有在向更好的方向改变,对吧? 雷耀扬低下头轻嗅她清新淡雅的发香,在她发顶吻了又吻,血液也慢慢变得沸腾灼热。 就像他早就所希望的那样,她终于和自己站在这里。 而他期盼下一次,她是以一个与他比现在更加亲密的身份,和他共赏这份举世无双的美景。 —————————————————— 对不起又晚更了…向各位保证下一章肯定是大do特do(? ??_??)? 上一章把日期算错了,所以剧情有些小改动。 —————————————————— BPM:拍子数,音乐术语Beat Per Minute的简称。 第105章维城之春(微H) 冬季风雪告别奥地利之心,太阳带着热烈温度降临这座城,暖烘烘气息驱散藏匿于每个角落的寒意。 萨赫酒店内的各处都相继换成富有春日气息的陈设,花樽里插满含苞待放的红黄色郁金香,迎来送往间一股清香扑鼻。 或许昨天逛得太累,或许还是受时差影响,齐诗允一觉睡到午饭时间,但完全不想从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 “咔嗒”一声,房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 窗帘紧闭,光线昏暗,虽听见动静但床上的女人也没睁开眼。 可无奈嗅觉系统运作正常,一阵浓郁的奥地利咖啡和可颂面包香气慢悠悠钻进鼻腔,惹得她空荡荡的胃开始发声抗议。 来人似乎进了卫生间,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阵水流声。 “…阿妈……几点了?” 待到水声停,她半梦半醒地说起话来,只是过了半分钟对方也不回答。 正觉得奇怪时,她又听见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 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宽大手掌覆盖住她眼部位置,床头灯霎时被拉亮。 “还睡?” “已经十二点了,快起来吃点东西。” 男人低哑磁性的语调令她惊讶了几秒,等她睁开眼适应了光线后,那只手才慢慢离开。 “…嗯?” “雷生怎么是你?我阿妈呢?” “伯母同导游去了Naschmarkt。” “本来我都订好了餐厅,但她叫晚点我们去那边的粤菜酒楼吃年夜饭。” 听到年夜饭,床上的女人才反应过来。 她差点就忘了今天是新年除夕。 距离维城金色大厅新年音乐会过去月余,属于西方人的新年狂欢早已结束。 但他们此时身在异国,既没有挥春写就,也没有全盒八甜,更没有年宵花市…一切属于华人的传统庆祝方式都没有。 “噢……” 她若有所思喃喃道,但雷耀扬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进温暖被褥,微凉的触感一路沿着她的小腿向上,最后停留在圆润的臀肉上。 “好冰!你干什么…” “叫醒服务。” 男人不由分说,弯下腰又把另一只手钻入温暖的被窝,轻轻抚摸她腰际细腻紧致的肌肤。 他的手还有些凉,齐诗允被他挑逗得曲起身躯抵抗,却是没什么效果的挣扎。 情欲被撩上心坎,整个人敏感得颤抖起来。 只感觉到对方右手手背拭过内裤表面,用每寸坚硬的指关节蹭她柔软饱满的小花苞。忽而又把两指并拢,在她逐渐潮热的腿心缝隙里来回穿插。 另一只修长的手摸索进大腿内侧游走按压,就像是练习琶音时的指法。 内裤中央,被骨节来回逡巡的力度陷下一条明显的缝隙,纤软布料贴在濡湿的花唇沟壑,体温热得烫人。 待到她意乱情迷时,雷耀扬将上半身向下倾轧,用唇贴在她露出的脖颈一侧,又沿着锁骨一路吻到两团隆起的酥白。 “雷耀扬……” 小腹涌动热意,感觉自己湿得越来越快,齐诗允忍不住唤他姓名,却又突然语塞。 虽然两人深入交流的感觉最舒服,但这男人偶尔用手指都能让她连续数次高潮。现在自己还没睡醒就被弄得神志昏聩,可却又暗自期待他下一步的举动。 对方被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逗笑,用大掌揉了两下翘挺的桃臀: “嗯?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时…时间不早了,你快点结束服务。” 双腿之间的潮热还未散去,她羞臊地从被子里探出头,但眼里那一汪春水表达的含义…雷耀扬再清楚不过。 男人会心一笑,俯身吻她额头,侧躺上床将她调转方向围困在自己胸膛前。 房间再次陷入昏暗,为情事烘托出最佳氛围。 一只手从后方向前抓揉她睡衣下的浑圆乳肉,另一只手探进内裤中央,顺势嵌进她湿热的花缝中上下磨弄。 被窝里唧啧的水声泛滥开来,男人体温渐热,连同他肌肤上略带苦涩的烟草气都显得肉欲感十足。 耳后是雄性略粗重的鼻息,麻麻痒痒地吹拂女人发丝。乳粒被他捏得膨胀,剐蹭力度激得下身腿心娇蕊吐艳,那颗殷红花萼又在他指腹拨弄下渐渐变得挺立。 指节被层迭的嫩滑软肉包裹着,在那褶皱中顺畅地自如穿梭,蜜液从缝隙中洇出,染了他满手。 “好姣…每次碰碰就出水,连润滑剂都不需要…” 「赞许」完掌心里这团极品媚肉,雷耀扬亮出侧边虎牙,凑近吸咬齐诗允滚烫耳垂。 女人被他咬得抽气轻喘,但无暇理会他嘴里的荤话。她只是小幅度地夹紧双腿,右手也不由自主向下摸索,若有似无地覆盖在他青筋勃突的手背上,感受他每次都会让自己失魂的节奏。 指腹在花唇中央一屈一伸,在布满神经的柔脂里摩挲,膨大的那颗蕊芽在雷耀扬的爱抚下已经变得极度敏感。 估摸着时机接近,男人用类似按压提琴琴弦的颤指左右搓揉,对这里发起力度适中的温柔猛攻。 果然,手法成效显着,齐诗允的各种反应他都了如指掌。 指节从瓣肉湿滑表面向下摸索,在她灵魂飞升那一刻顺势碾压进甬道。 身下已经被濡湿了一小块,女人奋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大声尖叫的欲望,她用尽所有力道抓住雷耀扬的腕关节,阻止他想要深入其中继续捣乱的举动。 但就在他咬上自己肩膀不停舔吸时,在这阵高潮的尾韵中,她再次不能自控地沦陷。 冰雪消融,初春的维也纳焕发出生机,附近公园中的植被悄然苏醒般变绿,又是另一番迷人景象。 Naschmarkt距离酒店不过十多分钟脚程,两人绕过国立歌剧院沿着满是巴洛克风情的街道漫步,享受春日和煦暖阳洒在身上的闲适。 下午三点多,不远处卡尔教堂的敲钟声响了三下,快走至艺术展览中心时,依稀听见不远处有一阵萨克斯风和拨弦大提琴的合奏,旋律清澈灵动,像是迎接春日来临的交响。 即便不是每天都有音乐会举办,但音乐之不是徒有虚名。 天气好时,街头巷尾会有街头艺术家聚集在一起组成临时乐团。 大家手持各式乐器演奏,专业程度完全不输能够在金色大厅表演的乐手。音乐是他们与路人听众最亲密的交流方式,也是构建不同人种间的心灵桥梁。 齐诗允忍不住驻足影像,近距离聆听着面前交织共融的乐章。 其实来到维也纳这些天她早就有些跃跃欲试,但奈何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认真练习过,况且在雷耀扬面前,她实在觉得自己有些班门弄斧。 放下的左手手指随节奏轻敲着大衣,女人听得入神,连雷耀扬拿过她手里的相机她也没有发觉。 “喀嚓——” 快门被即刻按下,齐诗允才反应过来。她扭头看身旁半眯着眼嘴角带笑的男人,想起刚才自己听得有些痴痴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哇!你离这么近拍?!我的脸肯定被你拍得好大!” 女人有些慌忙地想要夺过他手里的莱卡,但相机被雷耀扬牢牢高举在手里,需要跳起来才能够到。 “你的脸还没我一只手大。” “还是不好看你不留下就行,不过一定记得留给我。” 齐诗允被他不知所谓的话语惹得面红,而雷耀扬把相机交还,牵着她继续往市集方向走。 维也纳华人较少,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两千人,这里并没有一定规模的唐人街。但Naschmarkt融会贯通,有不少中国餐厅和商超在这里落脚,亦是每年除夕最热闹的所在。 步入其中,市集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种与他们擦肩而过,直到最后在一间粤菜酒楼下停下脚步。 齐诗允怎么都没想到,带阿妈千里迢迢出国一趟过新年,还要等她在维也纳亲自下厨为他们做一顿年夜饭。 在异国遇见同乡并不容易,且阿妈给的费用不少,酒楼老板自然爽快答应方佩兰借厨房做菜的要求。但事后她跟女儿说,这顿饭主要是为了感谢雷耀扬的一路照顾,也想要弥补去年他没有与母女俩一起团聚的遗憾。 包厢圆形饭桌上摆满八菜一汤,这个季节食材有限,但方佩兰依旧变戏法般地做出原汁原味的家乡菜,且大部分偏向雷耀扬平时爱吃的那几样。 傍晚时分,待私人导游一起与他们用过晚餐,在齐诗允起身去送走对方的空档里,中年女人破天荒地为自己倒了一点酒。 她看向正专心给女儿挑鱼刺的雷生,端着小酒杯站起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耀扬,好感谢这一年多来你这么照顾我们。” “没有你的帮衬,不可能有清和,伯母也不可能同你坐在一起在国外吃这顿年夜饭。” “其实你不讲我也知道,阿允平时一定给你添了好多麻烦,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她从小都是我娇生惯养…如果有些任性不懂事的地方还要请你多包涵……” 见状,雷耀扬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他立刻起身安抚方佩兰坐回原位又神情和缓地正色道: “伯母你这么讲真的太见外,诗允是我女友,我不论怎么帮衬都理所应当。” “清和是我早就想要着手去做的项目,我还要感谢伯母能再让我吃到方记酒楼的味道才是。而且讲实话,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人费心思为我做一顿年夜饭。” “诗允她很好,从来都没给我添过什么麻烦,其实我倒是希望她对我任性一点……” 听他掏心掏肺地说完这番话,方佩兰胸腔里顿时泛起酸涩,已经不自觉湿了眼角。 在她看来,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也不过是个比自己女儿年长几岁的孩子。父母早逝靠自己白手起家,还能够对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以现在的环境看来,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哇!?” “方女士你怎么喝酒?当心血糖高啊!” 推杯换盏间齐诗允推门而入,见阿妈端着酒杯正往嘴边送立刻想要上前阻止。 “没事没事,今天除夕嘛,我同耀扬就喝一点点。” “对了,这个给你们。这里不比香港过年那么讲究,就权当是我一点心意。” 只见方佩兰满脸喜色,从包里取出两个火红洒金的利是封递给二人: “呐,祝我阿允步步高升,祝耀扬鸿图大展。” 她身旁的女儿愣了几秒应承着接过,沉甸甸的手感,数额应该不少。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给自己派利是,雷耀扬顿觉心中一暖,带着笑意走到中年女人身旁,恭恭敬敬收下红包: “多谢伯母,新年大吉,我也祝你身体健康,万事称心如意。” 回到酒店,安顿好不胜酒力的阿妈休息已经是九点多。 齐诗允刚洗完澡就接到雷耀扬的电话,这男人就像是早就算好时间一样,叫她穿戴整齐跟自己去一个地方。 确认母亲熟睡无碍,她在床头便签上留下一行字报备行踪,轻手轻脚出了套房。 夜晚的多瑙河似星海斑斓璀璨,游船桨叶在河面荡漾出粼粼闪耀的V字形波纹,看起来与白昼的风貌完全不同。 鬼佬司机驾车沿着河岸往十九区方向行驶,车载音响里应景地播放着约翰·施特劳斯的名作《蓝色多瑙河》,这首新年音乐会的压轴曲目,此时此刻已经把他的使命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男一女在后座上说笑聊天,话题基本都与音乐和文学相关,几乎是抛却了在香港那座蕞尔孤岛上的所有烦恼,在这里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 正讲到弗洛伊德禁忌与矛盾的分析时,轿车驶进一个堪比美国比佛利山庄的豪华住宅区。 两扇黑色锻打铁艺大门朝外敞开,穿过庭院中的圆形罗马式砂岩喷泉,车子徐徐入内停稳,女人望向窗外,能在影影绰绰的光晕中看到一座偌大宅邸的轮廓。 齐诗允一脸莫名其妙,本以为他喝了酒是想叫司机带他们游车河,没成想目的地会是这里。她跟着雷耀扬下车,听见他跟司机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德语,不到一分钟车子便调头离开。 环顾四周,都是沿河而建又相互隔绝较远的独栋别墅,看起来私密性极佳,安保措施也非常到位。 “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夜阑人静,似乎连说话都有回音。 女人一头雾水,而雷耀扬笑笑不语继续故作神秘,开启大门带她入内。 穿过宽绰庭院,射灯映照着匠人精心打磨雕刻出的巴洛克式线条,展现在眼前的是如旧时宫殿般华美的三层建筑。 从一排竖起罗马柱的玄关走廊步入客厅,抬头便能看到六分肋骨拱顶支挑撑起整个开阔空间。 中央差不多十二米左右的Baccarat水晶枝形吊灯随即亮起,映射得四处都是钻石般夺目四射的光芒。 如果说萨赫酒店里的一切都太过华美精致,那这里的装潢和陈设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处透露着屋主那股自命不凡、内敛中又略带张扬的气质和品味。 大到家具,小到摆设,几乎都能够让她嗅到万恶金钱的味道。 但客厅里最显眼的,莫过于落地窗前台阶上那架D-274的黑色施坦威钢三角钢琴。平时看来长得有些过于浮夸的八英尺琴身放在那里,都显得无比合适。 眼前这一切事物,令齐诗允呆愣在原地。 不过凭借她的直觉和对雷耀扬的了解,这里如此豪奢,当然又是他的手笔。 “带你上楼看看。” “有哪里不喜欢的我叫人再改。” 男人揽住她肩膀转到另一个方向,牵着她踏上圆弧形阶梯。再次穿过长长走廊,他们走进一间比起半山更加宽敞明亮的大书房。 这里看起来就是可以供两个人使用的空间,两边墙上一面面胡桃木的书架还空空如也,但是隔断设计做得很巧妙,既不会相互打扰,也不会太过疏离。 透过几扇拱券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楼下精心修剪过的庭院植被,近处是高大的雪松,更远处是成片的欧洲山毛榉和挪威枫,待到枝繁叶茂时,又能很好地为屋主隐私增加一道屏障。 两人从书房走出,又辗转各处参观了更多房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得令齐诗允挑不出错,完美得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在经历一场精神错乱的荒谬美梦。 直到雷耀扬拿出购买这栋Big House的各种合法证明,看到自己姓名被写在屋主那一栏时,她更是本能地生出一股害怕和难以置信。 她大概了解过奥地利的房价,并不像香港那样被一群奸商炒得离奇还有公摊,反而因为政府各种保护政策,让每个想在这里炒楼的房地产商寸步难行。 可即便这个国家房价实实在在并不虚高,但猝不及防间拥有一座一万呎的永久产权住宅,就像是行几十年衰运在刹那中了头彩,快要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看着手里一份如假包换的文件,思绪乱做一团。 这到底算是惊喜…还是惊吓? 但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去年在香港时雷耀扬常有越洋电话,也突然明白与他们一同来维也纳的还有这男人最信任的周律师;也怪不得他们刚到那一晚,他说要见朋友出去一趟…可律师第二日匆匆返港时她并未多想。 思绪回溯间,她也更明白昨天在萨尔茨堡,他说他们一定会有空常来的自信。 两人站在偌大衣帽间里,齐诗允只觉得手心冒汗喉咙干哑。这份厚礼实在来得太突然,她明显是向被他求婚一样手足无措: “雷耀扬,你太浮夸了…” “这不是几十万或者几百万的房子,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写我的名字?”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哪天我们……” “没有万一,也没有随随便便。” “我已经有办法对付程泰,伯父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而且我说过,会解决完一切带你离开香港,这里就是我给你的保证。” 男人强行打断她的消极发言,拉着她微凉的手扣在掌心里,就像是那晚她对他坦白所有真相后,他同样无比坚决的态度: “诗允,我们可以在这里长期定居,伯母可以在这里安享晚年,如果想要继续工作我会为你安排。” “不要瞻前顾后,也不要有其他想法。相信我,别再拒绝我。” 听他轻声细语说完,齐诗允垂下眼睫,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回应。 她突然懊悔,为什么要将那些与他无关的积年宿怨说与他知晓。 但现在毋庸置疑,这个男人几乎是对自己倾尽所有,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多。 他常说她是傻女,那他又怎么可以傻到这种地步? 此刻心脏像是被一股暖流冲刷灌溉,又像是血脉里流动着醋液一样酸涩无比。 齐诗允调整呼吸,试图令自己镇定下来。 空气静默了十多秒,她抬手抚上雷耀扬温热的脸颊,向他柔声道: “好,我接受你的「保证」。” “不过我也有「条件」,你一定要应承我。” 女人与他对视的眼神坚定异常,似乎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 骚瑞哈,本来以为这章能大do的……我话又说早了。 下章雷总继续服务,再下章就是狂do了!正在写! —————————————————— Naschmarkt:纳旭市集,维也纳最受欢迎的市场。世界各国食材聚集地,也是华人较多的街区。 全盒:最早源于魏晋时期,被誉为“樏”,到了清朝期间改作“攒盒”或“攒盘”,都与全盒同意,有十全十美的好意头。 八甜:传统上有糖莲子、糖冬瓜、糖莲藕、糖椰丝、糖椰角、糖柑桔、糖马蹄?、糖甘笋(故而合称“八甜”) Baccarat:法国水晶家居饰品品牌。 一万呎:大约九百多平方米。 第106章坐上琴心(H) 是夜静谧无声,春风趁无人注意时悄然而至,连续吹拂着远处几株秃树枝干,或许明早就能看到枝桠上生出绿意。 男人坐于落地窗台上的钢琴前,只是浅显地试弹一首再熟悉不过的协奏。 但极具穿透力的灵动乐声还是会从每一个缝隙窜出琴体,当他徐徐踩动右边踏板时,更是延长了这曼妙的旋律。 房间暖气持续攀升至适宜的温度,在那盏华丽的客厅水晶吊灯折射下,身着一袭白色系带裙的女人出现在圆弧形阶梯上。 雷耀扬抬起头,从她披肩的浓密卷发的温柔里看出万种风情,从她眼尾那枚泪痣里看出不同往日的性感魅力。 她越来越美,美得灵魂颤动,越来越令他沉迷不已。 扶住光滑微凉的扶手,齐诗允步伐缓慢沿着曲线轮廓向下,一直走到那架名贵的钢琴边,走到西装笔挺的雷耀扬面前。 男人低头,拉过她手,轻轻吻在无名指那枚密钻情侣戒上,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般小心翼翼。 方才在衣帽间,她对自己提出的「条件」令他讶异,更令他动容。 那一刻他才明悟,齐诗允不是不知道自己暗地里不能见光的那些生意。她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可每次帮派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令她担惊受怕一整天。 虽然东英现在风头正劲,看似并无可以与之抗衡的对手。 但命运流动的方向,从来都不受人掌控。 出来行是刀尖舔血,是富贵险中求,是不小心就会以一命呜呼的结局收场。 最后,他听到她说,她已经决意放下与程泰的仇恨,不想要他继续为自己冒险。 而她要他向自己保证,回到香港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不会再碰各种不合法的生意。 她会给他足够时间去处理,待一切解决,他们一定要平平安安来到这里度过余生…… 这一刻,女人的温柔目光停留在他吻自己手背的俊朗面庞,眸色就如泉水般透彻,泛着点点闪亮的晶莹。 虽然明知那些条件听起来有点无理取闹,她也不奢望雷耀扬会因为她彻底放弃和改变,可她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即便知晓前路艰难,她还是希望他能够规避更多风险全身而退。 其实今晚回包厢时,阿妈与雷耀扬的那番话自己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最后却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若神明有知… 能不能允许她再对人生抱有最后一次幻想? 能不能允许她对他「任性」这一回? 天有不测风云,强悍如龙头蒋天生都尸骨未寒,良善如父亲都尚且死不瞑目。她不愿、不想、不敢再面对有一个在意的人离她而去。 更何况现在,是这个她已经深爱的男人。 但听自己说出那些条件后,雷耀扬没有犹疑地答应了。 当时他握着她的手说得极为肯定,就算是安抚也好,也令她悬着的心垂落了大半。 相信他,是她现在退无可退的选择。 黑色皮革面的长方形琴凳承载两个人绰绰有余,将柔软的丝质裙摆整理到位后,齐诗允慢慢坐在雷耀扬身侧。 将左手搭在他骨骼分明的指关节上,女人说得轻声细语: “雷生,教我弹钢琴吧。” 闻言,雷耀扬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将她的手轻轻放在基础学习的中央C位置,笑着说好。 两人坐在钢琴前,他认真为她讲解何为唱名和音名,又从左到右详诉大字一组到小字四组的区别。 齐诗允看似听得仔细,就像是回到幼年时强打起精神听老师授课那样。 实际上现在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好奇,想看看雷耀扬对待她这位「顽劣」的学生到底有多少耐心。 “雷老师,我又找不到中央C了,是哪个键?” “还有你说的顺指法……是要从哪里开始?” 她微翘的浓密长睫扑闪着,用一脸懵懂无辜的表情,看向已经把这个问题给她讲过不下三次的男人。 雷耀扬倒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平静,耐着性子为她重新解释一遍。 他也想不明白这女人明明也热爱古典乐,平时还能够跟他聊巴赫聊舒曼聊莫扎特,本以为是她小时候家境优渥或许系统学习过…现在看来,她完全是一窍不通。 不过没关系,就算再没天分他也有信心教会。 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齐诗允更是玩心大起。她故作生涩,用右手食指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僵硬地戳,戳出几个完全胡乱的音符,又百无聊赖看向身旁男人: “唉呀,好难喔……” “雷老师,你先弹一首给我听好不好?” 雷耀扬显得有些无奈,但也只问她想听什么。 女人脸上笑意十足,点名要听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 巴赫他平时弹得不算多,但这首入门级神曲太有名,他曾经也练习过多次,能够完整记住。 待齐诗允与他隔开一些距离端坐,男人继续挺直脊背,开始在心中默背琴谱。 过了须臾,当十指触碰在北美锡特卡云杉木质琴键,悦耳的音调随之荡漾在宽阔的空间中,雷耀扬闭上眼,灵魂也随之沉浸在那经久不衰的古典旋律中。 明丽悠扬的琴声绕梁不散,在弹奏者用心演绎下更显典雅通透。 安静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仔细数着拍子,认真观察他的指法,正在等待最佳时机融入。 看男人宽大颀长的手指能跨十个琴键,她仔细琢磨起自己刚好够八个音的手,应该如何取长补短。 这首看似重复的严谨曲调里实则变化万千。 就像是微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迭迭的涟漪,令女人脑海里接连浮现出靓丽的维港夜色,浮现出每个练习钢琴的午后,浮现出父亲对她展露出的笑颜… 思绪变得飘渺又清晰,齐诗允用手指轻轻打着节奏,在心中默背一遍琴谱。 在曲子进入后半段前的间隙,她深吸口气端正坐姿,抬起双手强势加入。 突然混合进来的同频同调就如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惊鸿一瞥,令雷耀扬倏地张开双眼。 他转头,用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神态看向这个对他还有所保留的女人,而齐诗允只是对他露出明媚一笑,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极为满意。 男人的回应则是豁然又欣喜的爽朗笑容,手上动作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想要和她完成这一曲。 肌肉记忆仿佛重回巅峰,胸中燃起的斗志令齐诗允不甘示弱,也想尝试与他一较高下。 她的每一次起落、力度轻重、连奏和断音都是令人听不出瑕疵的隽永灵动。 两人入情入境,犹如共同置身于缀满繁星的夜空下的平静海面上,细碎的潮声也变得圣洁。所有的爱意在此刻凝结,又缓缓流动在十指之间…即便是通篇的十六分音符,也能在这曲调里感受到如梦似幻的美好。 音值和速度保持高度一致,节奏也把控得恰到好处,他们的手指在黑白键上默契交错,将巴赫这首名曲演奏得精彩纷呈。 待一曲终了,重拾技艺的亢奋令齐诗允的心跳得飞快,手指迟迟也不愿离开这触感上乘的光滑琴键。 此时客厅渐渐归于寂静,刚才那一幕,就像梦一般的不真实。 “齐诗允,看来你演技也不比你的琴技差嘛。” “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弹钢琴的事?” 待弧型琴盖缓缓阖上,雷耀扬拉过她在怀,惩罚似的揉捏她光滑如玉的脸蛋,却又带着股强烈的宠溺和珍爱感觉,如获至宝一般。 “雷生的技术是大师级别,我怎么敢随便卖弄?” “而且这首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我虽然熟悉但很久没弹过。我刚才也是下了好大决心…才想要尝试第一次Piano Duet。” 她倾斜着倚靠在男人胸前,笑靥如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他的心脏。 “小时候学过?” 他将她整个人横抱在自己双腿之上,对她的童年越来越有兴趣。 “嗯……” “但是爸爸突然过世之后,钢琴连同浅水湾那个家一起…都被卖掉抵债了。” “Wyman那里有一台立式,我偶尔会用来练习。不过也很久都没弹过。” 齐诗允说完,侧过脸埋在雷耀扬颈窝里嗅闻他的气息,但语调显然没有刚才捉弄他时的俏皮。 她话语里没有言明的伤怀令男人心里一阵闷痛,感同身受般汲着股酸楚在胸腔里。 “诗允,这里每一样都属于你。” “我保证谁也拿不走。” 雷耀扬在她耳畔呢喃,左手轻轻抚摸她秀发,右手覆盖在她后背光洁细腻的蝴蝶骨轮廓上。 两人默默拥抱良久,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从他宽肩上抬起头与他对视,双瞳剪水般清澈又干净。 过了片刻,当腕表上时针指向23点24分,雷耀扬的指尖触碰在齐诗允朱红色的唇沿发问: “还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那副模样就像只对潘多拉深情专一的厄庇墨透斯,令她的心再度狂跳不止。 女人笑着点点头以示肯定。 她当然记得。是下定决心与他在一起的那个雨夜,是去年她被他气昏头说出心底答案的那个时刻。 已经整整一年了。 “雷生说过会永远记住。” “我也不会忘。” 霎时,就如一轮皎洁的月落在眼前,清冷柔和的光却能将他点燃。 雷耀扬心中灼热得像是要即刻爆发的火山,修长十指穿过她浓密的发缝扶住后颈,鼻尖凑上前,直到距离越来越近。 两瓣唇嵌印在一起,天与地瞬间焚烧。 呼吸方寸大乱,彼此吻得情急,甚至在相拥时不小心按到他们身后的琴键。 现在已经无人分得清什么是Mi和Do,也不会有人在意这台极品钢琴的音质到底有多悦耳。 现在唯有肌肤相贴的温度,才能让他们在潮欲风浪里获得安全感。 热吻持续,雷耀扬双唇重重吮吸她的舌又慢慢放开,他伸出手背,细细抚摸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和线条漂亮的脖颈。 系带被扯下,两团未被布料遮掩的那片乳肉正颤颤巍巍地抖,男人的大掌在不经意间将她雪纺裙面揉出无序的褶皱。 纤柔裙摆在她腿间摇曳,将落未落般,诱人生出粗暴想法。 换做平时,这身是极为赏心悦目的性感穿着,但现在,他迫切想要撕扯,想要她赤裸裸呈现在自己眼前。 屋内暖气正劲,但拉链被利落拉下时,女人还是感觉后背凉瞬间了一片。 裙子被无情褪到地毯上,此刻她上身一丝不挂。 分秒间,齐诗允被男人从他双腿抱离,将她稳稳放坐在琴键上方的前顶盖之上。 “雷耀扬,琴会坏掉…” “……让我下来。” 且不说漆面琴盖冰凉,这架百万级别的钢琴她根本不敢太用力坐下去。 眼下的羞耻感已经令她耳根红透,齐诗允小心翼翼挪动着腰臀想要离开,但这男人好像永远都能预判她的行为,当机立断抓住她脚踝,阻止她想要合拢的双腿。 “坏了就再买。” “坐好别动。” 雷耀扬说得毫不在意,仰起头与她对视。 他那双眼里看似盛满柔情,却又清楚传达出她难以违抗的指令。 而后,女人一双索腿被他向两侧撑开,在彻底暴露前她本能用双手去遮挡私密部位,整个人都泛着含苞待放的羞怯红晕。 “我都见过无数次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站在钢琴前粲然一笑,目光随之投向她腿心,总感觉今晚她有些不太一样。 但齐诗允咬着下唇不语,双手也丝毫不肯放松。她在思考自己内心是不是个痴女咸湿妹,也在脑海里大胆预测…雷耀扬见到今晚的下体真容时,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Schatzi,entspann dich.” 男人双唇轻碰,说出一句简短流利德语,语调一如往常的低沉又充满磁性,但却听得对方云里雾里。 “啊?你讲什么?” “……不要以为你会德语就想趁机侮辱我。” 齐诗允满脸通红但仍不肯就范,雷耀扬站在她面前一脸无奈相,也愈发觉得好笑: “你怎么就断定我说的是侮辱性词汇?” “能不能往其他方面考虑?傻女。” 听他振振有词辩驳,她也有些不确定,但往其他方面考虑…似乎也想不出来是什么: “咸湿佬,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就把手放开。” 雷耀扬提出的交换条件令齐诗允一时间无所适从。到底还是她失算了,这男人还是那个狡黠得成精的老狐狸。 可不等她回答,男人雄壮身躯已经向她更靠近了几公分。 对方凑近她脸颊时,窸窣的耳鬓厮磨间,她听见一个他对自己陌生又亲昵的称谓…他说,他刚才只是叫她放松。 气氛暧昧间,他的吻自然而然从颈侧一直蜿蜒到耸立的双乳。 雷耀扬用唇含咬吸咂,用舌尖在蓓蕾上画圈,而被他握住的那双纤白柔荑也慢慢失去了意志。 火热的视线向下延伸,男人的心脏砰砰直跳,大脑在拉开她双手的瞬间宕机了几秒。 因为他看到她光洁无暇的饱满花苞展露无遗,看到她花缝中央连成一串的五颗圆润珍珠,以及大概率是被这些异物来回移动搓磨出的透明情水…… 感受到雷耀扬炽烈目光在自己腿心定格,齐诗允只觉得全身血液从脚底一直往大脑里钻。起伏的双峰颤动着,小腹里也不争气地在一阵阵发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家收拾行李时,她为何会鬼使神差地想起这个精致昂贵的小礼物。 待所有行装整理得差不多,齐诗允还是没忍住把施薇送的这条珍珠T裤地装进内衣口袋。她只记得当时,耳边尽是对方用电视购物般的营销台词,一直跟她介绍这种情趣内裤会让人多舒服…… 再多设想都是白搭,总归要实践才能出真章。 那今晚就索性豁出去试一试。 齐诗允闭上眼,一点一点抛却蔓延全身的耻感。 她渴望被舔舐被抚慰,渴望被送向无止境的高潮。 忽然,一簇蜜液从缝隙里慢慢渗出,峦起的嫣红蚌肉被滋润得水淋淋。 这模样令男人喉结快速滚动了几秒,一面细细欣赏她的变化,一面解开领带和衬衫扣,让自己胸膛中困闷已久的热气得到些许释放。 雷耀扬俯下身坐回琴凳,伸出手握住她脚踝,将她修长双腿向自己拉近。 他垂眸低头,在两瓣丰腴的花唇上吻了又吻。 “哈……” “雷生……” 在听到她渐入佳境的低吟中,男人再次探出灵巧的舌,开始慢慢滑动那一颗颗奶白色的珍珠。 快接近三米的黑色琴身上,女人全身未着寸缕仰躺着,口中喘息无措无序,下半身滚烫得像是临开的沸水,就快要将她淹没。 第一颗珍珠卡在蒂肉顶端,被雷耀扬用舌尖去抵压,让这颗小圆球正翻滚着与她最敏感的部位亲密接触。 珍珠的硬度持续磨弄着柔软嫩肉,这举动激得她不停痉挛颤抖,嘴里的呻吟也变得更婉转撩人。 第二颗珍珠刚好在她延孔位置,堵着内里淅淅沥沥的腺液断断续续地流淌。 第三颗至第五颗则被男人安排在她穴口,时不时被他用来拨弄两侧嫩滑小肉唇,或用手指往更深处戳弄,直至黏滑绵密的甘霖向外涌出。 男人温热的舌在花间穿针引线般游走,蹭到那几颗小圆球时,令被抚慰的对象立刻紧绷身体,蜷起脚趾也会不慎触到下方的琴键,发出几声毫无章法的响动。 空虚和痒意在腿心盘绕,齐诗允只能靠伸手抓揉他的头发,释放一点自己触碰不到他身体的欲望。 整个花阜被男人舔弄得水泽四溢,他时不时就会扇拍这团媚肉,节奏和力度掌握十分得当,会令人在那阵微痛里寻觅到与众不同的快感。 “这位同学,请你告诉老师——” “附点八分音符的时值是几拍?” 雷耀扬的手掌有大半覆盖在她花苞上蹂躏,又用戏谑般的语气向她提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珍珠被食指拨弄到顶端蕊芽,他用手勾起串联珍珠的纤细绳索,在她勃起的那小粒硬肉上左右搓弄…红透的蚌肉被搓得酥软麻木。 躺在前顶盖上的女人抑制不住地微仰起身子,从花口里溢出更丰沛的爱液。 缠绵汁水顺着缝隙一直往下延伸,似乎流到臀肉之间,木质琴键突然被女人垂下的脚尖点到,发出一声非常清脆的音调。 齐诗允现在已经无法思考,而身下这变态男人一边不停亵玩磨弄她的穴口,一边还要她回答问题: “快说啊…到底是几拍?” 只感觉他在用手指拨开淋漓的T裤,一点一点慢慢深入,插进她不断张合收缩的花径中。 “嗯———” “是…四分之三拍……” 女人慌乱说出答案,弓起腰臀试图排斥那根手指的进入。却不想雷耀扬已经开始在内里反复抽动,去摸索她紧窄甬道前壁上渐渐肿胀的枚凸起。 瞬间,这手法令她语不成调地哼出声,酸慰在小腹盘旋,快要忍不住那股快要失禁的波动: “…嗯…雷………” “雷、雷耀扬…你快…停……啊……” “附点要用来延长原本时值的一半,怎么可以停手?” “放松,我让你高潮……” 只听见雷耀扬语调淡然自若,齐诗允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此刻他唇角带笑的衰样。但仅剩的理智…还是被他熟练掌控自己秘境带来的快感冲击得一干二净。 浆液顺着手指抽插的频率现形,从泉眼中溅出奶白色水花,洇湿他掌心。 过了须臾,已经有三根手指在她紧窄的花径里不断进出,撑拓穴口的紧绷和酸胀感令她呼吸彻底乱了阵脚。 但此时,灵魂都快要脱离身体丢失,她已经顾不得身下这架新钢琴正在被迫接受他们的另类用途。 男人的指腹力度不急不缓,极有耐心的交替按压内里那粒欲点,他就像是在专心致志探寻宝藏,不断磨蹭,不断研揉,只想要打开这道闸门后隐藏起来的汹涌海浪。 齐诗允已然无力再去抵挡雷耀扬的持续攻陷,快意以一种很清晰的方式闯进脉络遍布全身,从血液到脏器,从皮肉到骨骼,都在为即将来临的畅爽感觉沸腾狂欢。 同样察觉到这般异样的还有那几根手指的主人。他插弄的频率几乎只能看见残影般迅疾,就在女人被他彻底土崩瓦解的前夕,雷耀扬俯身凑近,再次用厚软双唇将她花阜包裹。 滚烫又柔软的吸附令女人瞳孔毫无预兆地瞬间扩大,从她体内奔流而出的霖霪都被雷耀扬的舌卷进口腔。 齐诗允仰起脖颈娇吟着,失重感荡漾在全身每一个细胞令她不受控地战栗,向下的双手反复屈伸,稀里糊涂揉乱男人一头黑发。 —————————————————— 钢琴Play致敬《Pretty Woman》。 雷总你先憋一下,下章让你大力Do。 —————————————————— 章节名出自《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汉司马相如宴于临邛富人卓王孙家,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相如于座上以琴声传意,文君心悦,遂夜奔相如。用于形容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 Piano Duet:四手联弹。 Schatzi,entspann dich:亲爱的,放松。 第107章漫漫长夜(H) 天幕低垂,像是男人雄阔肩背笼罩下的阴影。 喷热的体温和克制的低喘弥散出类似野兽嗅闻猎物的气息。从他肌肤上挥发的古龙水香,就如烈焰般辛辣的酒精粗粝地掠过喉舌,却又能在慢慢回味时品尝到温和的甘甜。 是引诱,是放荡,是令人意志直线下沉的堕落与荒淫。 窗外春风拂动松枝,河畔灯影阑珊。光晕映照进二楼未着灯的卧室,摧生云雨前奏。 女人赤条条跪在大床上,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雷耀扬面前。 暴露的不仅是她曼妙身姿,还暴露出她如浪潮不断般上涌的狂想…食欲尚且能够轻而易举解决,但生理性的饥渴似乎永远无法满足。 明明双腿肌肉还在微微打颤,她又想要。 记得弗洛伊德曾将性欲比作奔腾不息的河流。而此刻,她的河流也在源源不绝向下流淌。 齐诗允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在演奏乐曲的钢琴上抵达高潮。 但再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雷耀扬从顶盖抱起。 现在,那男人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如同一尊伫立在英雄广场上的宏伟雕像。唯一能够感知他情绪变化的,大概只有那炙热眼神和他起伏的心跳。 琥珀色双眸紧盯她一举一动,那条珍珠内裤依然镶嵌在湿润的花缝里,被蜜液滋养得水光潋滟。在她摆动腰臀时,还会发出很细微的珠链摩擦声响。 此刻这小女人前凸后翘的玲珑身段现于眼前,鬼才知道他有多想把她推向大床狠狠肏干。 但他们都像是最有耐心的猎人,攻守兼备,进退得宜。 两人呼吸声若有似无缠绞在一起,抢先一步,在空气中缱绻相拥。 齐诗允的手指沿着他挺拔身姿细细勾勒,指尖轻轻摩挲着他雪白棉质衬衫。 一抬眸,便可瞥见硬挺饱胀的胸膛在领口边缘若隐若现。笔直锁骨与肩峰连成一线,蓬勃饱满的肌肉线条向下延伸过渡,每一寸柔韧与每一块坚硬都被她抚触过无数次。 双手一粒一粒,慢条斯理解开衬衫钮扣。 顷刻,男人精壮的胸腹填满她的视线,最后同样赤裸着上身与她坦诚相见。 食指借助窗外灯光,齐诗允摸索到雷耀扬胸中那道沟壑。当她手指从喉结开始由上至下滑动时,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下被撩动的震颤。 女人唇角上扬,一双明眸美目与他视线交汇,似乎能释放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忽然,左侧小麦色胸肌被一只白皙的手覆盖住,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其盈在掌心反复抓揉。 雷耀扬很早就察觉到她喜欢自己的胸,近乎是有些迷恋。 而他对于她的这种喜欢,他也乐在其中,自然是放任她肆意作弄。 男人的深棕乳粒在她挑弄下变得颇为敏感。当她左手开始往腹部逡巡游荡,一道道紧绷的肌纹瞬间贲张,宛然山脉一般壮阔雄劲。凹凸有致的线条均匀排列分布,仿佛他体表下蕴藏着一副坚不可摧的钢筋铁骨。 齐诗允抚摸他腰线,指脉掠过他被皮带紧缚的西裤边缘,又慢慢向下游移,用掌关节轻蹭他胯中起伏撑涨的轮廓。 这刹那,就如触电一般,令对方不受控地瑟缩。 她听见他越来越浑雄的鼻息,感觉到被面料包裹住的物什有多渴望被解放。 她仰头凝视,在昏暗光影里看到他颈侧动脉突突地跳动,喉结也在幽微地轻颤。 女人笑起来,星眸闪烁,眉弯与眼睫都能看出她调戏得逞的愉悦: “雷生怎么硬成这样?” 男人眼底噙着邪欲,在她说话间慢慢把手掌从西裤口袋里抽出,托举起她一团丰盈的软乳揉捏。 但搦动那舒芙蕾手感的玉峰时,雷耀扬还是稍稍用力地捧在掌心抓了好几下。就像是对她戏弄自己的「打击报复」: “不要明知故问。” 另一侧半球型软肉在他虚浮的视线里晃晃悠悠,晃得他又增大力道去揉,揉到齐诗允吃痛的哼出声他才放手。 即便胯下那根挺立的肉身早已硬涨得难受,可偏偏又很享受她主动撩拨自己时的羞涩与妩媚,那看似温驯的模样中,透着股压抑的野。 他垂下视线,又仰头屏息。 因为方才与他共同在黑白键上弹奏的那双灵巧十指,正在自己裆部做着有失淑女风范的举动,凭添了一副令他亢奋的反差。 金属皮带搭扣被齐诗允摸索着解开,男人下半身滚烫体温与她指尖擦碰,腰胯切维厄特羊毛面料也随之落地。 那内里亟待释放的凶猛野兽,终于获得一刻喘息。 彼此眸中积满山雨欲来前的风暴,一种可以摧毁对方的狂情。 跪在床沿的女人直立起上半身,与面前一丝不挂的雷耀扬在空气中对望。 她再次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那根能撑满她虎口的粗长肉茎。 手里的性器洁净又干燥,却像是被她扼住咽喉一样可怜地抽搐,散发出淡淡的咸腥气味。 每一根突起盘绕的青筋都与她掌心曲线贴合,微微伸缩颤栗的频率似乎连接着雷耀扬的心跳。太烫人的温度,太硬挺的触感,就像是握紧刚淬炼出的悍猛兵器一般,在她皮肤下生出烧灼般的炽热。 借着微光,齐诗允看见赤红狰狞的冠状头在对她叫嚣。一副和这男人一样的桀骜不驯。 她了解他这里的敏感点,知道如何做会令他产生反应。 闭上眼仰起头,她在昏暗中啄吻他棱角分明的唇瓣,细咂他的舌时发出轻轻的哼吟。 色差甚巨的肌肤再度相贴,但手上动作并未停止。 女人的大拇指在顶端中央那道沟缝里反复摩擦刮蹭,又微微向下,拨弄起与伞头紧密相连的那条皮褶系带。 钝重和滞阻感聚积在根部下的囊袋里,昂首翘挺的姿态,就像是一把焦急等待开刃的刀。 他需要感受更多摩擦力,需要滚烫热液来浇灌他的欲渴。 一只宽大手掌不自觉卡在她后颈位置,雷耀扬嘴里嘶抽着凉气,胸膛起伏的节奏也逐渐变快。 五根手指已经很熟练地在撸动他昂扬的肉茎,那薄薄的一层皮囊在掌心里前后伸缩,根本包裹不住他这根无可挑剔的性器。 “雷生官仔骨骨,怎么这里和你的斯文样子一点都不相符呢?” 她带着审视和戏谑的目光看向雷耀扬,正说着,拇指下就感觉到一股腥涩的腺液正溢出马眼: “啊,湿了……” “是不是很想要?求我的话…我勉强考虑一下。” 男人手掌轻缓地摩挲她后脑上柔滑的卷发,眸色暗沉如夜,把嘴角轻轻往上扬: “求你?劝你最好想清楚。” “是谁刚才在琴上跟我求饶?” 他说完,齐诗允轻笑着骂他一句“变态”,便不再言语。 那双直视他的如丝媚眼,结出情丝蔓蔓绕进他心里,逐渐紧锁他沸腾的血液。 丰润双唇贴近男人胸膛,她开始伸出舌尖不断勾弄他蓬勃挺立的乳肉。用牙尖厮磨,再用软舌反复绕圈,舔得左胸前那头猛虎都快要抖动起脖颈上的鬃毛。 空气中骤然飘荡起雷耀扬喉中压制不住的一声粗喘,他忘情地将身前女人越搂越紧,恨不得揉碎这一身冰肌玉骨。 但她并未肯善罢甘休,依旧在他阔实胸膛上肆意作乱。 对方急促的气息在胸腔里横冲直闯,听得齐诗允春情摇曳,惹得花径里暗流涌动。 她也觉得自己这癖好实在奇怪,但就是很钟意听他在性事里克制与克制不住的呻吟。或许是因为与他平时衣冠楚楚的形象大相径庭,透着股痞坏性感的下流味道。 女人继续在深纵的腹肌沟壑里探寻,试图瓦解他每一寸紧致肌理中的破绽。 “够了…” 就在齐诗允的双唇轻轻与人鱼线擦过那刻,雷耀扬哑声沉吟抓住她手,用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重重将她拽倒在床。 蓬松柔软的被褥稳稳接住她,让她整个人在大床上弹动了好几下。 而她眼前的男人就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兽,现在就要与她在互相撕咬中完成求偶和交媾。 紧实胸膛紧贴在她后背,雷耀扬将她双手反扣围困在自己环抱中,让她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性。 那双臂钢缆一样地禁锢她的纤细,男人用鼻尖在她后颈骨骼按图索骥,又抽出右手,沿着小腹滑向她并拢的腿心。 指腹拨滚起花缝外的珍珠,他使坏般勾扯着往上拉,让几粒圆溜溜的珠子再次陷入堆迭的柔脂里。 “啊嗯…!” 被异物压蹭到顶端蕊芽,齐诗允抿咬着下唇憋红了脸,耳畔随即传来酥麻的热息。须臾,她听见雷耀扬循循善诱般低喃: “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想要?” 串联珍珠的蕾丝布料早就被拉得变形,男人的食指与无名指继续将临近绷坏的内裤上提,完全勒嵌进她早已不堪折磨的缝隙: “出声啊?” “刚才不是好能说?不是要我求你?” 爱液已然从蜜孔中渗出浸透腿心,一连串的轻声反问逐字跌进耳道,令齐诗允再如何羞愤嘴硬也说不出话来。 没有得到回应,内裤霎时被他剥离三角区域,陡然令娇躯颤动了几秒。 尽管前戏已经足够悠长,但片刻后,她并未等来他粗长的肉茎在体内肆意横行,却感受到那几颗珍珠换了一种方式进入甬道。 雷耀扬用他手里被拧成绳状的T裤对她湿软穴道展开攻势。珍珠折立起往内里伸入了六七公分,与蕾丝布料配合着挑逗,往外勾出一股又一股温热花液。 颗粒滑动得过于清晰,女人也感受到这阵羞耻的异样,痉挛着抖动起腰臀,想要一把拽住男人手腕。 但奈何此时全身酸软无力,竟扑了个空。 齐诗允条件反射般剧烈收缩起穴肉,被异物反复刮蹭内壁的插弄激得声线嘶哑: “…呃…雷耀扬…” “你干什么…快拿出去啊…好痒……” “怎么?不是我的你很失望?” “不过我看这东西对你也好受用,知不知你现在湿得一塌糊涂?” 男人语调颇为戏谑,还有种得意到忘乎所以的傲然。 被他「折磨」得语无伦次神志翩跹,女人红着脸别过头不予理会,已经彻底放弃抵抗。 花径里痒得她扭动起腰肢,空虚和无助令她在欲海边缘挣扎,呼吸也微弱到没有太大起伏。宛若一朵失去养分而濒临枯萎的玫瑰。 痒意加重欲求。 她要的不是这个。 抽插又持续了十多秒,雷耀扬终于把反扣在掌心的手慢慢松开,将她整个人翻过身面对他平躺。 那条早就完成使命的珍珠T裤从穴缝抽出,裹着她体内水液的蕾丝细绳便被无情扔在地板,发出一记带着水意的碰撞声响。 俯下身,他额心距离她只有一公分。灼热气息在腮边蔓延,男人用蘸满她蜜液的手指在她乳晕边缘划弄: “诗允,看着我。” 在雷耀扬低声呢喃中,她睁开眼。 她在无垠的黑夜里看见他瞳眸中的灿烈星火,飞窜进她思绪中的欲念篇章,正试图将其撕下,再一页一页焚毁。 这男人就像是这世上最会蛊惑灵魂的毒药,是最会在皮下血液寄生的邪魔。 而毫无疑问的,她堕入他万丈深渊。 那根滚烫的擎天一柱分毫不差地抵在女人花口,任她内里涌出的情汁濡湿肉茎下缘的浑硕阴囊。表面横纵的纹路如同龟裂已久的土地,在这刹那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甘霖滋养。 男人的手指将的殷红瓣肉向两边轻轻剥开,最大限度露出她不断缩动的软穴。 流泄的银亮液体绵延不绝,腔道内幽深得仿佛看不见尽头。 自两人亲密接触开始,每次面对这种状况,雷耀扬都会心跳加速。 曾深受的教养与礼仪被通通抛诸脑后,文明和道德也不复存在。这一刻,只徒留潜藏起来的原始兽欲神经,令他失去所有定向力量。 他用饱胀的伞头从下至上,挑逗搓弄着齐诗允水润糜软的贝肉,又用冠状沟下的褶皱系带与她最敏感的花蒂亲吻。这触感太细腻,太温柔,让男人背肌耸动着发颤,已经不想再收敛自己的欲焰。 被润泽到发亮的肉茎硬得如铁刃一般,滑动到那处生命之源。 男人劲腰猛挺,随之深深地没入其中。 雷耀扬抬起头,脖颈拉扯向上,动脉跳得极快,发出一声极舒爽的喟叹。 今晚他忍耐许久,就是为了与她相连这一刻的极致酣畅。 齐诗允被笼罩在他挺阔的肩背下,连同窗外浓重的夜色一起遮盖了她的眼。 女人喉中婉转轻吟,加埋胸腔里凌乱的呼吸一起释放,是她觉得舒服的「曲调」。这声音绕着弯一样漩入对方耳廓里,竟比管弦乐更动听。 此刻,茎身就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绵,在甬道里膨胀得壮硕。冠状顶端在穹窿最深处小心试探,生怕弄痛她一样轻轻抽动。 待她体内湿意欲发汹涌时,他才开始收紧腰腹臀肌,抽插如温泉一样热涌不断的花径。 雷耀扬忍不住低下头,在齐诗允颊边逡巡,在黑暗中向她索吻。 她十分懂得他需要的抚慰,仰起脖颈含吸他的唇舌回应。她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他,化解对方肢体语言里传递出的所有信号。 酥麻感逐渐从腿心向四周射散,陷落在皮肉里又往骨髓深处延宕。 细密紧实的壁肉绞咬着粗壮有力的阳物,被撑开的所有褶皱开始节律性收缩蠕动,一点一点,直至整根吞没进她体内。 就像是刀鞘,在掩藏他的锋芒。 男人的后背和胸膛不断渗出薄汗,齐诗允玉软花柔的姿态被收拢在他身下,不断荡漾起欲望波纹。 即便是传教士体位,也能被雷耀扬做出与别不同的滋味。 他用两指捻弄她勃挺的花珠,又俯身吮舔她微凉乳尖拉扯着吸咬,直到把整个蓓蕾浸润得发光。 舌头包裹肉粒剐蹭,配合着身下一次比一次凶狠的碰撞,女人一双长腿在他腰腹两侧前后晃动,每一次抽送挺入都撞得她全身泛软。一顶到底时,更是引起她不停抽搐痉挛的连锁反应。 肉欲似海潮一浪高过一浪,接连而来的快感像是电流不慎导入水中,在血液里激荡奔涌,逐渐控制了掌管理智的大脑皮层。 齐诗允只觉得面容滚烫异常,思绪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恍惚间,肉茎毫无预兆地离开体内,剩下一片温热的空虚轮廓。 雷耀扬挺起身,依循她光滑肌理轻抚,将她转过身背对自己。 一只手掌下压她纤薄紧实的腰肢,又高高抬起臀肉,展露她泥泞不堪的腿心。泛起水光那些嫩肉歪歪斜斜地闭合着,一滴花液将落未落挂在穴口,淫靡至极。 忽然,齐诗允感到一股热气莅临花穴。这是与雷耀扬胯中硬挺全然不同的触感,却又是她无比熟悉的触感。 男人灵活的舌从下至上,在她发红发烫的软肉上巡回游走,舔弄开那些遮蔽住甬道的小肉唇,衔住其中一小片轻啜抿咂。 在最后经过穴口时,他又故意挺起舌尖,用力钻进去翻搅。 大致持续了一分钟,过电似的酥麻激得她扭动起腰臀抗议,声音也软得出水: “嗯……” “不要再舔了…” 喉结滚动,吞咽下她体内涌出的银亮爱液,雷耀扬用湿润的唇在她桃臀上轻轻吮吻了一口。 趁对方猝不及防间,他的巴掌又重重地落在白皙的臀肉两旁,啪啪的皮肉脆响还未散尽,男人又来回抓揉着翘臀诘问对方: “不是最钟意我帮你舔?” “怎么又不要?” “刚刚…已经好几次了。” “我现在不想要……” 被掌掴的火辣痛感尚且残留在表皮游走,臀肉上的忽冷忽热感觉是羞耻,也是期待。 此时此刻,齐诗允庆幸自己身在这昏暗房间,窗外灯影为她的面红耳赤做了最佳掩饰: “……我只想要你进来这里。” 她说完,转过脸看向身姿挺拔的雷耀扬,开始用花穴向后寻觅,引得小腹一阵发酸发紧。当她精准触碰到男人那根每次都令她欲仙欲死的肉茎,又撩拨似的在那顶端轻轻戳弄: “雷生…用力点。” 两人交合处银丝已经纠缠不清,她的哀求令雷耀扬的神志陷入某种绚烂的迷醉。 腰胯向前,雄壮性器碰撞到她的滚烫穴口,边缘的水泽几乎将他冠顶灼出一块烙印。 霎时,粗壮的邪物涨得奇大,没有任何阻隔地狠顶进去。 力度太猛,肏得跟前女人双腿颤颤巍巍,发出一声尖锐又绵软的呻吟。 太阳穴跳动得厉害,脉搏也失去原有节奏,所有的忍耐都在这一刻爆发。 男人一手把持住齐诗允纤腰俯身而下,舔吻她削瘦肩胛与凹陷的竖直肌,不断卖力捻弄她翘立发硬的乳尖。在她因敏感抖动时,他又抓起她后背的秀发绕在掌心轻轻牵拉,带着股极其狠戾霸道的占有欲。 后入实在进得太深,紧窄的甬道里被撑得严丝合缝,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但每一次穿插,都能抵达其他姿势不能触及的癫狂境地。 交合耸动的间隙,雷耀扬的巴掌再次落下,扇得臀肉上浮现起迭加的绯色掌印,火辣辣烧成一片。 每扇动一次,穴肉就收紧一次,再配合对方胯间撞击的力度,是她喜欢的适度粗暴。 从前齐诗允对此感到害怕和恐惧,但现在已然变作沉迷和享受。 她无法确切形容这种令她上瘾的滋味,就像是长期服用某种剂量适中的毒,已经难以戒断。 爽欲攀升,情汁四溢,满室旖旎让人忘乎所以。 阈值在临界边缘徘徊,费洛蒙酮仿佛在彼此紧贴的肌肤缝隙中胡乱流窜,让身心全然陷入微醺状态。 垂坠的两团丰乳摇来荡去,时不时被雷耀扬捧揉在掌心把玩。直挺的棒状物顶端摩擦到宫颈口,激出阵阵无法言说的爽意。 但持续不停的迅猛穿凿令齐诗允跪得愈发吃力,她嘤咛着俯趴向凌乱柔软被衾,指关节揪紧枕头,继续享受身后男人狂烈征伐。 蜜棕色肉茎在穹窿内猛烈灌入又退出些许距离,带出粘滑蜜液裹满柱身,濡湿男人性器根部丛生的黑须。头皮和尾椎发麻的快慰接踵而来,雷耀扬喉中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 坚硬锋刃被她的温柔和热烈包围,就快要把他融化。 不知为何,一年前与她在车里交欢的场景逐渐浮现眼前。她主动亲吻自己的那个绵绵雨夜,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 好像自从与她相遇那夜起,雨水也变得不那么令他讨厌。 忽然,抽插的力道渐渐由强变弱,雷耀扬紧紧依偎在齐诗允肩颈,用胸膛覆盖在她后背低喘。 他侧头,在女人鬓边来回厮磨。一遍一遍,轻声唤她名。 —————————————————— 居然60W字了…膏肓不易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σ??σ?)?:: 第108章山雨欲来 三月伊始,港岛春色才初见端倪。 这座繁华城市忙碌如旧,只是商厦与街巷间,都多了抹即将回归的红。 柏油路上车水马龙,中环摩天丛林在骄阳下熠熠生辉,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兢兢业业,只为自己本月薪水艰苦奋斗。 上午十点,雷耀扬与东英龙头、几位高层和股东坐在社团总部会议室里。 刚结束近期东南亚经济形势分析报告,大家正听金融高材生古惑伦为他们介绍加勒比海群岛上,一个比香港面积还要小很多的袖珍国——尼维斯。 岛国虽小,却风光秀丽,还有许多未被开垦的自然资源。 黑社会业务范围甚广,涉足旅游业并不稀奇。但现在更令他们感兴趣的,是这个国家的司法政治体制和新型洗钱方式。 尼维斯曾是英属殖民地,独立前便靠卖护照发家致富。比起赫赫有名的避税天堂开曼群岛,最近几年在富豪中更受欢迎。 离岸金融中心、空壳公司、房地产、信托基金…这些字眼早就不新鲜,但依旧能被在背后操控黑金洗白产业链的欧美国家玩出不同花样。而在这其中手段最老道的「英国管家」,还能利用这个西半球小岛走出更不寻常的路来。 尼维斯不仅是各类非法收入的盥洗池,且当地的的金融、司法、政治等体系都高度发达。相较之下更隐蔽,安全性和保密性更高,若涉案想要追查也更艰难。 对于洗钱客而言,简直是天堂般的存在。 而这个岛国最吸引人的特色之一,是不认可境外法院的任何判决。为各国的洗钱大户又提供了多一重保障。 东英的大部分资产,向来都交由此项业务最精炼的英国金融公司在伦敦运作,和香港距离最近的新加坡也有少许业务。但毕竟每次洗白金额巨大,加之回归在即,风险还是不小。 但去年初开始,邻近的几个东南亚国家经济形势不容乐观,泰铢在上个月内罕见的大幅度贬值。东英已经在着手抛售在当地的资产,目标继续转投内地市场。 而现如今,东方荷里活辉煌许久的电影业已经疲态尽显,加之国外大片来势汹汹涌入本土市场猛烈冲击,这个最快最佳的洗钱捷径似乎也要走到末路穷途。 受雷耀扬掌控的迷幻邮票和走粉生意虽然来钱也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近他已经在找机会逐渐脱手,打算进军更稳妥安全的地产和基建业。 现下,古惑伦提供的计划已经很明晰。雷耀扬看着手里资料反复斟酌后,又针对现下资金流动方案的实施再作完善。 龙头听后觉得可行,几名高层和股东也都被说动。大家纷纷在商议后表决通过。 待结束会议,雷耀扬跟随骆驼回到顶层办公室。 家强将大门紧闭,几个细佬守在附近,一副闲人勿进的森严。 精瘦老人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沙发里,许久未见的笑意又重回他脸上。骆丙润最近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打过鸡血一样。 虽然最近说话调门都高了几许,但说到要紧事时,他还是谨慎的压低音量: “上周你去大马那几天,又有一批先遣队趁悄悄进驻香港。下个月还会有更多。” “曹四昨晚来电,虽没有明说,但听得出他是想要我帮他去台湾,看来上面打算行动了。” “我估计那帮英国佬已经打探到他被革职的消息。大概是觉得利用价值不比从前,所以连政治庇护都没有。” 雷耀扬听他说完,慢慢抽出一支more点燃,若有所思道: “你不是怀疑去年台海危机…很有可能是他卖给美国人的消息?” “而且之前他又同哥伦比亚、意大利的黑帮头目谈合作,难道周旋了这么久,就没人肯出来帮他?” 与北京特派员的机密谈话内容还犹在耳边。 邹生说过,之前抵港那几艘骇人的轻型护卫舰有泰半都是英国人为曹四提供。虽然成箱搬运下来的军火大都是落伍许久的型号,但是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幸而管理这批军火器械的人员是几个策反积极分子,否则行动风险性太高,大陆高层绝不会如此轻易让曹四离京。 眼下不过短短几个月,内地以万钧之势袭来,曹四的处境确实已经大不如前。 手里半杯酒咽下肚,骆丙润神色反而正经起来: “他想要同国外那些帮派合作,但没有更多资金支持,谁会跟一个口说无凭的人纸上谈兵?” “加上最近几个月股市情况不大好,他又亏损不少。估计现下唯一令他觉得欣慰点的,是我们已经把铜锣湾和尖东握在手里……” 解释完,老人慢慢把酒杯放在玻璃几,又唏嘘般叹一口气。 他看向对面沙发里正吞吐烟圈的的奔雷虎,语调变得语重心长: “扬仔,铜锣湾的事我多谢你。深圳那头,还是要辛苦你之后多跑几趟。” “还有你同我说的想要退出社团移民……再给我点时间。” “虽然天雄这半年多已经长进不少,但那臭小子行事还是太过冲动,他要是有你一半沉稳我也不这么担心…你进社团也快十一年了,东英有现在的地位你功不可没。但你知道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如你所愿。” 其实雷耀扬十分明了,骆驼老早就属意乌鸦接任龙头位置,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摆在明面上来讲。虽然曾经他也想要极力去争取,但现在的自己,心境想法完全与当时背道而驰。 是他变得怯懦了?还是他更加无谓? 抑或是他早已厌倦这样尔虞我诈的日子,而齐诗允的出现,正好是他能够及时解脱的出口? 只不过此刻,听着骆驼嘴里喋喋不休的「谆谆教诲」,雷耀扬竟突然觉得亲切。忽而想起前几日那通主动联系自己的神秘来电,只觉得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 那通电话里,对方话里话外透露出两地「合作共赢」理念。不仅一面挟制他,还一面提出颇具诱惑的各种条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话确实引起了内心的动摇。 虽然当时借口考虑并没有答应,可早晚都必须面对。 雷耀扬万万没想到,向来傲睨自若的他,现在竟然也要成为一枚被人拿捏的棋子。 但毫无疑问,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眼看曹四快要倒下,更大的势力正随着回归脚步渐渐浮出水面。而他可以选择靠着这股势力乘风而起,完成他逐渐摒弃的勃勃野心。 可他更清楚,迈入其中便是万劫不复无法脱身。因为鱼和熊掌,永远无法兼得。 待空气里烟雾散尽,男人抬眸回视骆驼惋惜眼神,最终也只是默默点头应承,没有再多讲一个字。 午后时分,雷耀扬接到齐诗允来电。 这小女人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说要请他吃晚饭,让大忙人雷总为她留出档期,餐厅任他选。 最近一堆烦杂琐事缠身,她是唯一能令自己喘口气的栖息地。 上个月从维也纳过完新年假回来,两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各自忙于工作和生意,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但偶尔同她聊起结婚的相关话题,她仍会用玩笑话逃避。还说愿意接受那座豪宅,是因为她本来就贪财云云。 自两人交往开始,齐诗允的一切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其实是他后知后觉,她不是变了,而是她本就如此。 但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她那些掩藏已久的真实个性,都像珍贵文物一样被重新发掘出来。 她的所有,已经不加修饰地摆在他眼前,无所保留的呈现。 她说愿意放下仇恨不想让他冒险。是发自内心,也是艰难决定。 而他也明白,她在等待的,不止是他摆脱与黑道相关的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同时她也在等待,等待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故事,等待他不曾揭晓的过去。 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自己又要如何推翻之前砌词堆贮的善意谎言? 知道真相的她,会不会同他生气?会不会觉得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除却江湖上那些血腥斗争,这些思绪最近愈发疯狂地在雷耀扬脑子里打转。 人生第一次,让他觉得有口难言。 等到落霞包围骆克道时,雷耀扬走酒吧出正准备开车前往约会地点。 座驾还未启动,坏脑突然出现在引擎盖前,面色凝重: “大佬,刚刚打听到高文彪今天凌晨被追杀,和合图正在派人到处找……” 男人走到他车窗边,秃头在夕阳下亮得反光,汗粒从他额间滚落,依旧气喘吁吁汇报打探到的情况。 坏脑说,高文彪所负责的夜场、大档、家中、留宿的女人住处…都没有任何踪迹,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诡异。 这男人向来做事谨慎细微,之前几次合作都很小心,并没有被傻佬泰察觉。但现在他无缘无故消失无影,不禁让人开始猜测起最坏的结果。 铜锣湾如今已在东英掌控中,但傻佬泰也一直在有所行动,为程啸坤搭桥铺路。可和合图若是交到那种废柴公子哥手里,那才是真的要完蛋,对他的后续计划只会有害无利。 雷耀扬谨慎环顾四周,心下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上车,和我去趟流浮山。” 跑车风驰电掣,他一路开往曾与高文彪秘密见面的某个偏僻地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地点。 此时,天边晚霞变成血一样的暗红,奔雷虎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坏脑,和合图这两天什么动向?” “下个月他们要提前推选新的话事人。” “呵,比我想象中快。那老鬼果然心急。” 黑发男人嗤之以鼻嘲讽,随即发泄怒气般猛轰了两下油门飙出去。 在他上个月离港期间,沉寂已久的程啸坤开始频频露面。那衰仔不仅接手了湾仔几家夜场,还染指了一部分高文彪的地盘…但碍于对方太子爷身份,社团中并无人敢多说什么。 最近几年高文彪在字头内声望渐长。看来程泰这是为除掉后患做手脚,吃相真是有够难看。 偌大和记,有力竞选者之一突然在选举前神秘失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雷耀扬总觉得…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高文彪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解决掉。 可傻佬泰做事的狠戾他是见识过的。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对那老鬼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但当年在他手底幸存的齐诗允和方佩兰,又是如何逃过生死劫的?这背后的隐情和真相又会是什么? 总之不会是他大发慈悲。只是当下,找到「合作伙伴」更紧要。 车窗外血红的夕阳在渐渐坠落,就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希望淹没在海平线。光头男人转头看向面色冷峻的雷耀扬,说得小心翼翼: “大佬,高文彪会不会已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几天把细眼发再看紧点,他快派上用场了。” 经过手下多番努力,细眼发戒毒收效明显。那道友意识基本恢复正常,能够清楚叙述当年程泰逼迫他做假账等秘事。 但这男人常年揩粉毒瘾早就深入骨髓,谨慎起见,还是要防范于未然,绝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坏脑,你继续帮我追查齐家当年的事。” “查仔细,不要错漏任何疑点,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见雷耀扬语气坚定态度果决,坏脑拭掉额角的汗粒连连答允,却又在心头焦躁懊恼。 因为他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想找到当年的相关人员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自己大佬爱那位齐小姐爱得死去活来,更不惜下重金求一个真相,他也只好努力按他的要求去办。 言语间已是傍晚,墨色法拉利如一匹嘶鸣的骏驹,乘着落霞红光,疾驰奔赴目的地。 中环亚毕诺干道一号,庄严显赫的magistracy伫立在暮色中。 外墙红砖堆砌,被生机勃勃的绿植围绕。这栋由法院改造而来的庭院式餐厅,既承袭伦敦名府的厚重古朴味道,又有古希腊式的文艺复兴风格。 昔日历史都被浓缩在这旧时中央裁判司署建筑中,一副只属于权贵阶层享受的典雅臻贵。 空气里是文心兰独有的奶油香甜气。餐厅中央古董挂钟指向七点整时敲了三下,齐诗允微蹙着眉坐在环形皮革沙发里,正纠结主菜点多佛龙脷鱼还是蓝龙虾。 这里是雷耀扬选择的就餐地点,但临时起意并不好订位。可那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通广大,她只用向经理报他姓名,没等多久便得到一个临窗的绝佳位置。 忽然,感觉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接近桌边,女人眼尾余光扫到一隅质感极好的banker'sstripe竖条纹西裤面料。 她未抬头,只是微蹙眉心,开口便用懊恼加埋冤的语气同对方说起话来: “雷生还是你来点吧,今天用脑过度,这餐单看得我头痛…” “齐小姐,好久未见。” 正端起面前的冰水往嘴里送,齐诗允听到这句礼貌问候差点没惊得喷出来。 她抬眼,看到一位同样西装笔挺又风度翩翩的男人,是雷昱明。 “雷生?不好意思,刚才实在太失礼了…” “我还以为是……” “…我朋友。” 女人慌忙站起身,话到嘴边,又咽下。 想着自己和他不过几面之缘,商业合作关系而已,没必要交浅言深。 只是现下出于礼貌,齐诗允还是招呼起雷昱明入座。把自己餐单递给对方,又让侍应再拿一份给她。 中年男人笑着拒绝,嘱咐了身旁秘书几句话,独自在她对面落座。 不过好在他举止斯文有礼,言语神色也很正派,为齐诗允纾解了不少尴尬情绪: “不紧要,我也是恰巧来这里吃晚餐。” “刚刚结束饭局正要走,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所以过来同你打声招呼。” “雷生好客气,真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遇见你……” 齐诗允虽稍显拘谨回答,但对方温和态度令她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日之前,她也没想到雷昱明是这样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商界大佬。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错觉还是什么,联想起这几次见面,总觉得雷耀扬同他有些相似的涵养气质。两人有着同样的稳重,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男人魅力。 正想着,餐厅内悠悠飘荡着门德尔松的钢琴协奏曲,就餐的客人也逐渐多起来。 须臾,两人聊起上次发布会的事,齐诗允也不忘适时为公司争取合作机会: “雷生,上次同贵公司的合作很愉快,如果之后还有相关活动,请优先考虑我们virago。” “齐小姐放心,我一定会优先考虑。” 雷昱明唇角牵起,应承得不假思索。 并不是出于她与雷耀扬的亲密关系,而纯粹是对于她工作能力的肯定。 因为他后来得知,上次发布会现场差点出状况,是齐诗允及时处理才没有造成公关事故。其实九巴内部勾结citybus的事他早就有所耳闻,也是恰好借此机会彻底调查清楚,有证据让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滚蛋。 此时,男人脸上笑容和煦,双眼有意无意地观察她。 他注意到她右手上那枚精致闪耀的密钻戒指,和之前在雷耀扬左手无名指见到的是同个系列。看来两人交往十分稳定,令他心生艳羡。 虽然上次酒会也碰巧见过面,但父亲对这位未来弟妹的态度却相当冷淡。 而那晚老爷子与弟弟的谈话也并不顺利。雷义在雷耀扬离开后便突发急性心力衰竭前兆。幸好服药及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几位私人医生还是轮番守了一夜。 之后连续几个月,父亲都是寡言少语的沉郁,似乎总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还时常说气话,让他别再联系自己口中的那个忤逆的不孝子。 期间,程泰几次登门探望,又对其一番劝说,才算是稍稍纾解了老父亲心里的郁结。 新年时,雷昱明本想借口让雷耀扬回趟家同父亲吃个年夜饭,趁机调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成想弟弟带着齐小姐母女去了欧洲游玩。今天恰巧碰上这位许久未见的弟妹,雷昱明不由自主就走向她,想要旁敲侧击了解雷耀扬的想法。 男人正奇怪一向守时的雷耀扬怎么会迟到,却也只能思前想后斟酌询问。当他刚要开口时,齐诗允手机突然响起。 在对方接电话的几分钟内,他看见她的神情从欣喜,逐渐变成转瞬即逝的落寞。 放下手机后,女人脸上挤出一丝淡淡笑容,只向雷昱明简单解释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而他也放下刚刚发过一则短讯的手机,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 先更两章,还有两章在修改中! banker'sstripe:银行家条纹 第109章风云变色 月亮在空中划出一道弯钩,冷白的光四散在夜晚的后海湾畔。 此处是珠江口咸淡水交界地带,气候水质都得天独厚,蚝场遍布。 现下,大部分蚝农已陆续归家。只剩下几只水鸟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滩中寻寻觅觅。 曾用来监视偷渡者上岸的瞭望塔在月影下更显寂寥,潮热海风吹来一股附近蚝场的咸腥气味,透过破窗,钻入废弃差馆的某间办公室里。 脚下是一堆沾满黑色血污的纱布绷带和医用棉,落灰的白炽灯管忽明忽暗,将两个男人脸上晃出诡谲的光影。 曾经衣着得体的高文彪此时只剩下狼狈,向来被摩丝驯服的的蛋挞头蓬乱无型,沾满尘土和凝结的血块。他坐在掉皮的旧沙发里,用牙紧咬半截纱布,为自己重伤的左手肘换药包扎。 “玩苦肉计也不必这么过火,怎么还动真格了?” “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雷耀扬眉峰拧起,双臂抱在胸前,疑惑这个斯文男人极为反常的彪悍行为。 “是你说的做戏要做全套。不演逼真点怎么行?” “这两天傻佬泰一直派人跟踪我,还有几个刀手随时伏击,我当然要成全他……” 高文彪那张板正的脸露出一抹邪笑,望向站在背光阴影中沉默的男人,说得咬牙切齿: “……可惜两个细佬为了救我生死未卜,逃到这藏身我实在是废了好大功夫。幸好之前有准备急救药箱和食物放在柜子里,不然我也是死路一条。” “雷老板,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自蒋天生死后,傻佬泰便对高文彪有所怀疑和防备。再加上挣爆受创、铜锣湾失陷、被irs调查接连祸事堆积…那老家伙的疑心病愈发严重。 所以从程啸坤频繁在社团露面开始,很多近身事务都不让他过问。 营营役役几十年,被突然夺权本就心有不甘。可没办法,那老鬼就是打算让自己那个扶不上墙的衰仔上位… 即便他现在不反,等到程啸坤坐上话事人位置,最后结局也不会好过今日。 雷耀扬听对方惊心动魄的逃跑过程的同时,也听出他迫切想要杀回社团的决心: “傻佬泰现在到处派人找你,下午程啸坤已经放话要接手你所有地盘。还有,话事人选举提前了,你要有个准备。” “最近风声紧,你先安置在附近养伤,等时机成熟再回去。” 听罢,高文彪颔首同意。现下如丧家犬般无路可走的他,唯一可以信赖的只有跟前这个男人。 待他换好绷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弃差馆,坐上车往一处更偏僻的小路行驶。 将侥幸逃过一劫的男人送至安全目的地,在雷耀扬临行前,高文彪突然叫住他: “雷老板,我有个疑问。” “你和傻佬泰这么多年的关系我都清楚,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难道现在你为了个女人…就要置他于死地?” 奔雷虎拉开车门转过身,看见对方沉静的瞳仁里,透着股意味不明的暗涌。 片刻,他轻嗤一声,回以高文彪一个淡漠眼神: “高文彪,你十几岁就跟他了,论情义实在比我深厚太多…你现在还不是一样想要杀他。” “或许世人要骂你欺师灭祖,但我只想说,傻佬泰他做人好失败。” “别忘了,出来行利益至上。等你坐上龙头位置,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彻底结束。” 雷耀扬特意避开齐诗允,但言语直中对方要害。冰冷声线中没有丝毫情感,令那男人薄唇一凝再也说不出话。 告别过后,高文彪站在邨屋三楼阳台边,看逐渐远去的红色车尾灯出神。 夜晚湿热海风拂面,刚才那番话还在耳边回响。 他深知雷耀扬的阴狠毒辣远胜过他,也明白那男人不是感情用事的家伙。或许是因为他近期不经意流露出的温和态度,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现如今他确实窘迫,不过风水迟早轮流转。 他手上还有底牌未亮出来。 令奔雷虎万分在意的那个女人,以及他在傻佬泰身边暗中得知的一些消息…或许都能成为他关键时刻逆转局面的重要筹码。 时间临近晚上九点,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驶入旺角,随后缓缓停在位于海庭道的芙蓉花园外。 后座上,齐诗允礼貌谢过司机,拿上自己的手提包与身旁的中年男人告别: “雷生,今晚真不好意思,实在太麻烦你了。你住港岛不顺路还要送我回来…有机会一定让我请你吃饭。” “齐小姐真的不必这么客气。之前听说你们家酒楼的味道不错,我还没尝过。” “不如下次,叫上你男友一起?” 雷昱明唇角带笑回应对方,是谦和有礼的邀请,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但女人被他最后一句话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最后也只好点点头应承下来。 副驾座的秘书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他在两人告别结束时走下车,替齐诗允打开车门,又目送她走进屋苑大门。 回到家,脱下高跟鞋,齐诗允终于感觉从浮华回归现实。 她顺势躺在沙发里,将身心疲惫都尽数释放出来。 今早拿下一个大case心情本就不错,中午时,施薇又告诉她下月会升职公关主任的消息。 这份喜悦,除了阿妈以外,她很想同另一个人分享。 但今晚雷耀扬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只是中途来电说有要紧事必须处理,过几日才能陪她。他在电话那头的语气里充满愧疚,有种恨不得立刻到她面前来致歉的感觉。 但对于不能来的具体原因,她不多说也不多问,默默叩掉电话后为自己随意点了一份单人餐。 而这顿饭,是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雷昱明陪她吃完的。 对方谈吐举止都是张弛有度的得体,并不会让她在独自用餐时感到不适。感觉就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在陪伴自己,安抚她未敢显露的不安情绪。 期间,两人从时事和工作又聊到生活,聊起她碰巧也姓雷但一直未露面的男友。面对精明成熟的雷副主席,她也只好承认她今晚等待的「朋友」,确实不是普通朋友。 从维也纳回来后,雷耀扬一直都忙得抽不开身。 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想不到黑社会居然比起她这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要敬业。 可即便他答应过她不会再去冒险,也不再碰违法生意,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男人有意无意对她何时想要结婚的试探。 他对自己的爱不可置否,真金白银的保证也已摆在眼前。可现状实在充满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她也还没有做好,要将余生投入到婚姻里的准备。 房间安静,只有挂钟规律走时的声音。 齐诗允累得靠在沙发里几乎要睡过去,突然手机嗡嗡作响,当她看到来电显示时,嘴角上扬了一下。 “是不是到家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听起来,电话那头的男人心情比一个钟头前稍好些。低沉又柔和的声线,令她想要反复感受: “怎么?雷生现在有空同我煲电话粥了?” “你可以跟我抱怨半个钟,控诉我的失约。” “哼,真要是控诉你的话,一天一夜都不够。” “一天一夜用来控诉我多浪费。不如在床上做满一天一夜,保证你怨气全消……” 齐诗允被这荤话哄得笑出声,她骂对方一句咸湿,又故意挑衅道: “今晚雷生没来,我和其他男人一起吃饭了。” 闻言,雷耀扬默默了几秒没说话,又忽然笑起来,追问她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其实雷昱明在她接自己的致歉电话时就发来了短讯,大哥大致说明原委,又问及他迟迟不来的原因,但字里行间都是令他放心的关怀备至。 雷耀扬本来安排好了加仔送齐诗允回家,但转念一想,雷昱明也不失为一个安全又周到的免费司机。 女人说完经过,又言明对方身份,但电话那头的男人却一反常态地平静无澜。 她觉得不对劲,一下从沙发上坐起,上挑着眉弯质问他: “咦?雷耀扬,你都不吃醋吗?” “那位雷生也好有绅士风度,还一直送我到家门口……” “别痴心妄想了,雷昱明早就结婚了。” “况且就算是离婚你也没戏。” 男人轻声一笑,答得极为自然。就像是对那位商界大佬了如指掌一般信心十足。 或许是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齐诗允唇角一撇,从沙发上站起往浴室走: “嘁……没意思,我要洗澡睡觉了。再见。” 对方听到她的脚步声,音调瞬间提高了几度。在挂断之际及时叫住她: “———齐诗允。” “还有事吗?” 男人车吗气息轻轻拂在耳边,像是在她鬓边厮磨般暧昧撩人: “我很想你。” 瞬间,双颊一下子泛红。女人看向镜中眉眼含羞的自己,语调也变得温柔: “嗯,我知道。” 这一刻,就像突然回到两人初识不久后在一起的某个夜晚。当时她不是没有感觉,却也害怕那股陡然生出的微妙感觉。 但现在他再说出这几个字,却令齐诗允的心跳得怦怦作响,想要紧紧拥抱他。 翌日,初春阳光少有的毒辣。 现在距离放工还有两个钟,virago正值忙碌时分。 每周四的例行会议照常进行,今天基本都在围绕着与东南亚旅游公司的几个合作项目,下半年的工作重心有大部分都在泰国和新加坡。 等施薇做完最后总结,齐诗允刚放下手里拟定的几份文件,前台秘书敲门入内。但跟着她进来的两个人,让会议室的一众职员面面相觑。 两位便衣阿sir亮出警官证,目光在圆弧形办公桌前快速环视。最后锁定在前排,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身上。 “打扰,我们是港岛总区重案组。现怀疑贵公司职员与一起失踪案有关。” “哪位是齐诗允小姐?请跟我们回一趟警署配合调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对这情况一头雾水的女人身上。 齐诗允讶异,眼中的愕然和不解也引起大家好奇。起初安静的空间里,忽然交头接耳起来。 当她正要解释询问,施薇冷着脸率先开口。 她遣散会议室内的所有职员迅速离开,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四人。 “这位警官,齐诗允是我公司职员,你们说她与失踪案有关?那我想请问到底是谁失踪了?我作为她的上司应该有权知道吧?” “调查时间需要多久?她手上还有很多重要工作,现在人手不够也没办法找到人替代她。还有,如果调查结果并不是你们所怀疑的那样,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又要怎么赔偿我的员工?” 一头浓黑卷发的女人不卑不亢质问完,又从黑色皮座椅上站起身,慢慢踱步至齐诗允身后。 而对方并不和施薇兜圈子,只见其中一个中年阿sir面容严肃,简单介绍自己姓甚名谁后,直接对她们说出雷昱明从昨晚失踪至今的消息。 “据我们调查,雷昱明先生在昨晚与这位小姐有过接触。” “目前雷生家中要求消息绝对保密,还请你们配合。若有丝毫风声走漏,他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听到这话,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了数秒。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神色中都是同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齐诗允思绪万千,心中有许多疑虑。 昨晚下车后进入屋苑大门,她亲眼见到雷昱明的座驾离开,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失踪?事发突然且诡异,或许现在,并不是让她去警署接受调查那么简单。 但此事她问心无愧,并不想惊动雷耀扬。 即便他表面上是个正经车商,可他的真实身份、私底下不能言说的非法生意…始终都见不得光。她曾无数次设想过,万一某天东窗事发,对于警方的调查盘问,即便是她知道内情,也只能用尽全力去包庇隐瞒。 因为从自己选择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是共犯。 “我愿意配合调查。” “不过阿sir,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们与雷生的公司之前有商业合作关系,我与他不过见过几面。昨晚我只是碰巧在餐厅遇到他,吃过晚饭后,他出于礼貌送我回家而已。” “至于绑架雷生的真凶……看来确实很考验你们这些皇家警察的办案能力。” 她语气平静紧盯着两个警官说完,又站起身,望向对她担忧不已的施薇: “老板你放心,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从没做过。” “只是配合调查而已,我很快回来。” “yoana你等等,我让我的律师陪你一起去!” 施薇自然是相信齐诗允说的每一个字,可祸事来得毫无预兆,也令她生出不安情绪。而对方泰然自若,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扬起嘴角朝她莞尔道: “不用…你继续工作就好。” “昨晚那单case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发到你邮箱了,有空的话记得看……” 听罢,女人心中不禁动容,即便拼命想要挽留,却也明白不能继续妨碍警方办案: “…好,如果有需要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会替你想办法。” 施薇回握她手,努力忍住心中冒窜的火焰,狠剜两个男人一眼才将齐诗允送出会议室。 紧接着,一行人就快要穿过玻璃走廊,围观看戏的职员们立即作鸟兽散。 还没迈出几步,齐诗允又突然驻足。 因为她见到自己的办公间房门大开,内里还有另外两个差人正在搜查她的一事一物。从桌面上的文件夹再到台式电脑,从沙发桌椅再到所有抽屉,每个角落都无遗漏被摸了个遍…… 单看这架势她便知晓,稍后绝不是一般的调查询问。 这个想法令齐诗允心底怔忪,不自觉紧张起来。随后,她的目光落在电脑旁的水晶花樽上,停留了数秒。 内里的白色洋桔梗似乎刚遭受过暴力对待,桌上和地板上散落着大量纤薄花瓣。这束花是前几日雷耀扬派人送来的。 中年阿sir转头看见她未跟上,极不耐烦地大声开口催促: “这都是符合规定的例行搜查。” “走吧齐小姐,早点问完你也可以早点返工。” 霎时,议论纷纷的办公区域所有人都噤声。在众目睽睽之下,齐诗允神色从容,跟随几个警官走出公司大门。 待几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忧心忡忡的施薇已经调整好状态。她找了个借口向众人简单解释事情原委,又用严肃语调重新调配工作。 片刻过后,她带着女助理走回齐诗允的办公室关上房门,面对眼前一室狼藉都说不出话。 施薇捡起几份文件夹整理放好走至落地窗前,被异常刺目的阳光折射得微眯起双眼。 此刻海面上来往船只不断,维港还是一如既往忙碌。而她思前想后良久,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 她到底…该不该联络雷耀扬? 这个阵仗,完全不像是普通调查询问。她知道齐诗允是不想给她添麻烦才不让叫律师陪同。但就这样被带去警署无疑是凶多吉少。也不知是不是那位黑道男友惹了什么麻烦牵连到她。 虽然自己刚才已经明令禁止不许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但公司也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方才女助理悄悄告诉她,已经有消息灵通的职员在背地里讨论失踪对象究竟是何许人也,或许事实迟早瞒不住。 反复斟酌后,女人还是让助理联系雷耀扬的车行。 几经辗转,等待多时,她终于问到那男人的手机号码。 而对方听到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时,即便是在电话里,施薇也感受到她从未在他那副冷傲面孔下见过的情急和怒意。 —————————————————— 刀手:依指令持刀伤人的杀手 第110章凶多吉少 港岛中区警区总部警政大楼矗立在湾仔军器厂街,建筑内外守卫森严,叫人望而生畏。 路过大厅中央,女人扫过一眼墙上「维护法纪, 灭罪安民」标语,联想起父亲的死,不禁觉得有些讽刺。而再过不久,为港岛市民「鞠躬尽瘁」上百年的皇家警察就要换掉圣爱德华王冠警徽,继续为下一任领导人冲锋陷阵。 办公区域内电话、键盘、交谈声响个不停,大小职级警员来来往往忙着各自手上工作,并无暇顾及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在这里。 来时路上就被几个差人死死盯住,导致齐诗允对接下来的询问更加警惕。但现下也只能快步跟上两位阿Sir,七拐八绕进入一间几平方大小的房间中。 头顶灰白风扇不停转动,屋内一张三角形的桌子背着窗,边角打磨得圆润,但几乎将要询问对象逼到死角。 齐诗允环顾一圈,这里并不是普通的询问室,而是暂扣嫌犯或被告人的审讯室。 门被阖上,她被安排到桌后木椅上坐下。一个男警官打开录影机对准她,另一个准备好纸笔后开始问询: “齐小姐,现在询问室还有其他人。你屈就一下。” “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释说明。” 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现在似乎也没有挑剔的资格。她点点头应承,并未显露太多不耐烦情绪。 这件事她确实不知情,但作为本港好市民,自然是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至于还会不会有其他盘问…也只能见机行事。 “你说昨晚七点左右,你与雷昱明先生在中环亚毕诺干道一号的庭院餐厅只是是碰巧遇见?” “据我们跟餐厅经理了解得知,他当时已与几个生意伙伴用过晚餐。也有人确实看到他临行前走向你的座位,与你聊天至八点多。” “后来你们一起离开餐厅,你上了他的车,你们去了哪里?车上除了你和他之外还有谁?” “阿Sir,雷昱明先生只是送我回了旺角的家,我也亲眼看到他的车离开。” “当时车内加上司机、秘书、我、雷昱明先生,总共四个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我真的不知道。我能给你们提供的线索只有这些。” 齐诗允条理清晰实话实说,语气和眼神都异常坚定。两位警官看她一脸淡然从容,互相对视后又继续追问: “那你除了与雷昱明先生有商业上的往来,还有没有其他除了生意之外的关系?” “因为我们询问过他身边家人和朋友,他平时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连他的太太都说他很久不曾陪她一起用过晚餐。” 听到这莫须有的诘问,她不禁在心中冷笑,把嘴角轻轻扬起: “阿Sir,你们是在怀疑…我与雷生有不正当关系?” “警方办事不是向来都要讲证据?仅凭他身边人的说辞就能断定这虚构罪名?难道一顿晚餐就可以污名化?” “我与雷昱明先生不过因为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昨晚也只是因为他见我独自一人,留下来同我谈了些公司合作方面的问题。从头到尾我们都未有过丝毫逾矩。餐厅经理、侍应都可以作证。” “希望两位阿Sir能够不受他人误导,秉公办案。” 齐诗允回驳得从容不迫,而那个对她有种莫名憎恶感的中年男人点了支烟,才又慢慢开口: “我们当然是秉公办案。你知不知餐厅经理还同我们讲,她是第一次接待你。” “她还说,你能在用餐繁忙时段订到座位,全因为一个男人。” “而你与那个男人,才是真正有亲密关系的。” “齐小姐,我说得没错吧?” 中年男人笑得狡黠,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齐诗允面前。 听罢,她垂眸。看见照片上的一对男女笑容满面,举止亲昵。 是去年圣诞和今年元旦头一日…她与雷耀扬在一起的画面。 看见齐诗允舒展后又微蹙的眉心,男人的表情也变得愈发自鸣得意起来。 今日午后,一封提供雷耀扬少许违法线索的匿名信送到助理处长手中,助理处长确认后当即下令行动。但就在他们去传唤雷耀扬的途中,却又收到这封信不慎遗失的消息。 于是上级又将枪头掉转与雷耀扬关系亲密的这个女人,试图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现在即便是不合法诱导,也要从她嘴里套出点实话来。 这番话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激得脑海里所有神经都紧绷。齐诗允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不受控地往外渗。 原来雷昱明失踪需要她配合调查,不过是这帮差人的借口。 他们真正的目标,果然是雷耀扬。 警署外车来车往,对面街边,银色虎头奔一阵刺耳的急刹引起过路人侧目。 驾驶座上的男人眉心紧皱,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但车门还未拉开,身旁一只手及时拦住他: “雷生,保险起见,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我想他们没有确凿证据,应该不会太为难齐小姐。我一定会争取将她安全带出来。” 副驾座的周律师不停安抚强压火气的男人,脑子不停运作更多解决方案,可其实心里的把握也不到十成。因为若是按照警方例行询问,这个时间早就全须全尾出了差馆,不可能一直无故扣留,还不让她同外界有任何接触。 施薇在电话中说,来带走齐诗允的几个差佬并没有搜查令。但对方的证件和警号并不是造假。 而警方不用手令就能将人带走和进行搜查的,一定是遵从了职级在总警司之上的某位长官命令。 这一系列操作,令向来淡定从容的雷耀扬愁眉深锁,不胜其怒的模样简直前所未见。他有预感,这次绝对不会是简单的用钱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如果是之前那通来神秘来电的主人,齐诗允很有可能走不出差馆。 飞速赶来的路上,他一面命人追踪雷昱明下落,又紧急联系两个说得上话的长官帮忙打探齐诗允的消息…只是到现在,还未有任何回应。 两天之内,祸事接踵而来,且都是目的性极强的阴招。 但眼下,即便知道前方是陷阱,他也不得不踏入其中。 理智慢慢恢复,雷耀扬掏出手机打出一则短讯。而他屏息凝神的模样,就像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手指几经犹豫,才终于按下发送键。 他闭上眼,身子向座椅靠了靠,长长吁了一口气又跟一旁律师说起话来: “他们确实拿不到确凿证据,但那班差佬最会张弓搭箭,她不一定能够应付得来。” “你先进去,我等个电话。” 周律师应声匆匆下车,一路大步流星往警署方向。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细长More已经抽了两支。雷耀扬脸上写满焦急,他不停查看手机,生怕会错过来电。 大哥下落不明,他同样忧心如焚。不禁联想起这几年接连发生的富豪绑架案。绑匪毫无人性,向来只认钱不认人,就算临到头撕票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昨日雷昱明恰好是在送去齐诗允回家后失踪,而齐诗允今天下午就被差佬带到警署…加上傻佬泰近期的活动,这一连串的频发事件,也不排除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昨日在流浮山告别高文彪后,雷耀扬又去见过Mr.Adrian。 因为最近跟踪程泰那几个鬼佬莫名其妙回了美国,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Adrian表示最近IRS口风很紧,即便是他也不能获得更多可靠消息。倾谈许久后他们猜想,庄炳强或许用了什么非常手段替傻佬泰力挽狂澜,否则两千多万美刀的巨额违法数目,不可能让那帮催命鬼一样的税收专员突然偃旗息鼓。 现下已是危机四伏,如若让傻佬泰父子起死回生,后果难以预想。 当第三根More刚点燃时,手机乍然响起。 雷耀扬看到来电显示号码,心情变得极其复杂。犹疑几秒,还是按下接听键: “看来雷生终于想通了?还是因为你女友在审讯室,不然你不会这么快来找我?” “许副处长,果然是你!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我同你们的交易另当别论。” “呵,你们黑社会不是都爱讲祸不及家人?我还没卑鄙到用身边人要挟你。只不过是有人匿名举报你,现在证据都在我手上。” “我在警署停机坪,上来详谈。” “许Sir———” 还未等他开口说完,对方随即就叩断电话。 男人握紧手机,无从发泄心头不甘与怒气。但已从总警司升警务处副处长的那位长官,当然有资格这样对待一位随时会被他们抹煞的黑社会。 在车内将心绪平息片刻,雷耀扬解开安全带,往他最憎恶最不愿进入的警署走去。 就在他踏上阶梯时,只见四五个保镖簇拥着一个银鬓斑白的老人从内而外走出。 对方杵着手杖,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下一级阶砖。 当他看到神色匆匆的雷耀扬时,身子不由自主僵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对方为他稍作停留。 却不想,他口中的这个「不孝子」,此时仍旧把忤逆反抗精神发挥到极致。雷耀扬像是无视他的存在一般,就要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距离父子俩上次见面已有数月,但雷耀扬对于自己依旧漠不关心的态度,更是令他恼火万分。现在看他如此情急的神色,并不像是为了无故失踪的大哥,而是为了审讯室里那个保持缄默的倔强女人。 雷昱明处境危险,急得他一把年纪血压直升。后来又听警方告知儿子失踪前曾与齐诗允有过接触的消息,更是让他在家中完全坐不住。 可那个他最痛恨厌恶男人的女儿,凭什么一直被这傻仔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还甘愿亲自冒险进差馆去交涉? 雷义胸腔里满是怒火,却也不好当即发作。 分秒间,他手杖突然一滑,故作没站稳要摔倒状,正好趁机抓住了小儿子的紧实手臂。 距离他不远的雷耀扬也是出于条件反射,伸手便将老父亲稳稳接住。 说来可笑,这是他印象中,父子俩这几十年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就在他忍着反感扶稳对方时,老人也用力回拽住他小臂,将声线降低了很多: “…雷耀扬。” “你等一等,我有话同你讲。” 此时,一行人在阶梯上驻足,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几个强壮保镖尽职尽责查看四周不让人接近,时刻警惕是否有狗仔出没。 雷耀扬耐着性子,在将雷义扶起的间隙,用极冰冷的语气回应对方: “雷主席,这里人多眼杂,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可不想被影下来,同你登上新闻版面成为谈资。” “……难道现在你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大哥都不顾了吗?” “我一早就和你讲过,她没你想象的那么单纯!当初她带有目的接近你,现在又害得你大哥行踪不明生死未卜…你这么聪明,千万不要再继续被她蒙骗!” “你想想看,她若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现在怎么会被拘在差馆?” 霜灰西装袖被老人抓出一道道扭曲的皱褶,雷耀扬漠然片刻,用微凉的手将其拉开,面色变得愈发冷峻: “目的?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程泰在背后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对她有这么大偏见。雷主席纵横商界这么多年何其精明,不应该相信片面之词。更何况是那种阴险小人?我讲实话,你早该提防他的。” “还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雷昱明失踪的事与她无关。昨晚他只是送她回家而已。整件事我都知道,不是你恶意揣测的那样。” “奉劝你一句,现在与其在这里耽误彼此的时间,不如再加派人手去找。” “——雷耀扬!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早说过我会帮你……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冒险!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听到儿子这番说辞,老人明显地激动起来。依旧是压低音量自以为是地好言相劝,却恨不得把后槽牙都咬碎。 见状,近身秘书立即走上前将其搀扶站好,一直小声劝说心脏不好的雷义考虑身体健康,不能再动怒。 拉扯间,已经过去好几分钟。雷耀扬耐心消磨殆尽不想再与他周旋。他盯着对方那张双情急的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雷主席,我最后悔的事,是曾经听了你太多劝告。” “我的事我自有判断,即便最后满盘皆落索我也认。” “失陪了,你当心脚下。” 带着嘲讽口气说罢,男人迈步踏上阶梯匆匆进入警署大楼。留面色铁青筋暴胀的雷义站在原地看他远去,连头也不回。 斜阳渐落,警署附近一辆黑色富豪缓缓上启车窗,不疾不徐驶离军器厂街。 后座上,矮胖男人点燃一根手卷烟,看到对街阶梯上已经势同水火的父子俩,笑得开怀: “阿坤,刚才你都看见了吧?” “雷义差点没被他个仔气得从阶砖上摔下去!” “你说那个衰女是不是命中带煞?简直就是雷家的克星!怎么昨晚那么巧就和雷昱明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 傻佬泰近乎癫狂的笑声回荡在车厢内,许久都没有过如此心情大好过。当时看到那个压制他多年的男人一副难得的窘迫模样,自己便痛快得全身舒畅。 一旁的男人并未像父亲那样笑意十足,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有些担忧神色。 自前年在马房出事之后,程啸坤胯中那根东西再也立不起来。 即便手术修复后又去国外接受过一段时间治疗,但依旧没什么成效。 对于一向爱在花丛里流连的淫客来说,这无疑是让他生不如死的致命打击。视他为心肝肉的母亲李美莲成日以泪洗面,他亦在家中沉寂许久,性格相较之前更加喜怒无常。 而在他得知年近七旬的父亲在外养女人为程家续香火后,仿佛一夜之间,他又从顽劣荒唐的浪荡子变成一个阴鸷暴躁的精神失常患者。 整个程家大宅鸡飞狗跳,不得一日安宁。 直到某天夜里,程泰一改往日凶悍模样,化身慈父语重心长地与他倾谈许久。 当晚,他除了言明那个显赫雷氏家族与他们的种种过往,更是将雷耀扬是雷义亲生仔这件事和盘托出。 然而更令程啸坤意想不到的是,疑似害他落下终身残疾的那个女人竟也与他们有关联。她父亲的真正死因,幕后指使竟然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雷义。 这轰炸般的惊天事件在他脑中震荡了好长一段时间。但程泰慎之又慎告诉他,当下还不是将这件事公开的最好时机,暂时需要他守口如瓶。 经此一劫,又得知惊天秘事,程啸坤终于从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幡然醒悟:既定事实已无法改变,那自己就要变得强大,手握更多金钱和权利。 和合图下一届话事人,倒不失为一个可以证明他能力和野心的最佳位置。 而他们父子的第一步,便是程泰一早就计划解决的雷昱明。 前几日,他们故意将这位富豪的行踪暗中透露给本港三大贼王之一的张子强。这癫佬业务能力堪称业界顶尖,去年绑架了「李超人」的长子,其团伙更是勒索到十亿多巨款,几人逍遥法外至今。 程泰打听得知,张子强嗜赌如命又花钱如流水,眼下他债台高筑,急需一笔赌资。 昨晚,得知消息的贼王又故技重施,在雷昱明返家的僻静路途中持武器将其劫走。 齐诗允不过碰巧与那男人同行,不成想给父子俩提供了一个可以牵制雷耀扬的绝佳机会。 “老豆,雷耀扬刚刚也进了差馆,他会不会托关系找人…把她捞出来?” “虽然我们让人绑了雷昱明,但那帮人才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万一冲动撕票……不就打乱我们的计划?” “还有高文彪没找到,个衰鬼知道社团那么多事,不彻底除掉始终是个大祸患。” 听罢,程泰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看向身旁有些懵然的儿子娓娓道来: “呵呵,担心什么?” “他就算救出来也对我们的计划无碍,反正现在的首要目标也不是她。雷耀扬这么做,只会让雷义更憎她,他们父子的关系只会更糟糕。” “匿名信这招我还要多谢吕乐那个冚家铲,一封不顶用,我们就多送几封。我知道助理处长想要立功升职好久了,雷耀扬又是条深海大龙趸,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况且绑走雷昱明那个癫佬同我们没有直接接触,雷家现在要怀疑也没办法。还有啊,他在澳门赌场的帐没那么容易还清,那间赌场老细同我好熟,所以他现在不敢动雷昱明。” “至于高文彪,只要字头里那些老东西收够银纸,有谁还会信他说的鬼话?到时他要是敢出现来反口,一个欺师灭祖罪名就够他死无全尸。” “还有那个臭三八,就算严刑逼供她能口风紧到什么都不讲,但到时趁乱把她搞到我们手里,肯定能问出马房出事的真相。” “更何况,雷耀扬要是知道她老豆的真实死因,还会再去拼命护住她?除非……聪明睿智的奔雷虎为爱痴狂,真的成了个绝世傻嗨哈哈哈哈哈!!!” 说罢,程泰又仰面大笑起来。他猛咂了一口烟入肺又吐出,从那对浑浊双眼里闪出一道邪光: “坤仔,之前我一直叫你死守秘密,是因为这个投注实在威力太大…” “现在嘛,是时候走漏点风声让雷耀扬知道了。” “自己老母钟意的人居然是那衰女的老豆…我真想亲眼看看,他知晓这个真相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哈哈哈哈哈!” 谈笑间,傻佬泰眼尾褶皱深陷,表情得愈发得意,总觉得最近自己又行大运。 在庄炳强暗中操作下,两个一直调查他们华人帮洗钱案的IRS专员相继出事,证据也被毁去大半。现在只要能够平安拖过九七回归,那帮鬼佬想要引渡他审判更是难上加难。 现下,程泰又把压制他多年的雷家搅得翻天覆地,后续还能顺道除掉那个衰女,简直是要高兴得连开几天香槟庆贺。 坐在他身旁日渐壮实的儿子,也在此刻久违地露出些亢奋神色。 一想能到把向来目中无人的奔雷虎拉下江湖神坛,再找机会把陷害自己的那个衰女凌辱折磨到死…他全身血液就不受控地沸腾起来,就连胯下那根软趴趴的老二都生出某种微妙兴奋。 与此同时,车子已经一路离开港岛,正准备进入过海隧道。 本来说好这个时间要去湾仔看高文彪的几个场子,现在方向完全搞错了。 程啸坤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骂司机,但身旁老人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座驾驶入隧道,不断流逝的光影划过傻佬泰那张沟壑满布的老脸。 他不疾不徐,嘴里悠闲恣意哼着小调。片刻后,又朝儿子露出一个阴险神情: “傻仔,你也不看看几点,已经够钟食饭喇。” “一直听说白加士街有间酒楼味道不错,不如我们去看看,合不合口味?” 看程泰笑得讳莫如深,程啸即刻明白是雷耀扬万分关照的那间名为「清和」的酒楼。 虽然这两天之内他们的出击过快,也确实让对方措手不及,但他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我倒是觉得,不用这么着急对付她老母。” “老豆,直接去肯定会引起雷耀扬怀疑…不如———” “呵呵呵呵…刚才不是跟你说让你放出点风声去?这张底牌我留着还有大用处。” 程泰顿了顿,语气中透着股志在必得的自信: “不必让她全都知道。” “你信我,光是雷耀扬是黑社会这件事,就足够让她崩溃。” 第111章授人以柄 审讯室墙上那面电子挂钟,此时已经显示七点四十七分。 桌上一座白色强光台灯直射女人面容,头顶风扇已经被关了一个小时,冷汗热汗融在一起,浸湿她丝质衬衫。 今天出奇的燥闷,两个男人早已经脱掉外套散热,内里是被皮革双肩枪套规整压住的短袖T恤,冷不丁带来一股压迫感。而他们提出的几个问题,是齐诗允完全不知道却又令她内心震惊的。 很早以前她便晓得,价格低廉效果奇佳的迷幻邮票在年轻人中间非常盛行,全仰赖雷老板这个最大发行商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他之前常在东南亚辗转,泰半也与这些「生意」相关。 本港黑社会贩售软性毒品几乎是常态,大小社团暗地里都靠这些赚油水。可之前她并不知晓,那男人还有范围更大的走粉生意和少量枪械走私。 或许…是这两个差佬为了诈她编造的谎言? 亦或许是,平时雷耀扬对自己隐藏得太好,隐藏得太深,让她已经对他的真实身份全然麻木。又或许,这本身就是个精心策划好的陷阱,而背后的始作俑者又是程泰? 一切都有备而来,现在她只能三缄其口。 “阿Sir,你们现在对于我的询问已经不是常规的例行调查。” “更何况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这些照片你们也没有实际证供,所有提问根本是在强迫我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香港人权法案条例》里已经写得足够清楚明白,每个市民都有保持缄默的权利。” “所以现在起,对于你们的所有提问,我拒绝回答。” 被桌面上的强光照得双眼阵阵发黑发涩,但齐诗允语气仍然平静,只是神色已是木然的面无表情。 同这两个男人周旋了快两个钟头,面对他们步步紧逼的诘问,自己早已身心俱疲。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即使她知道,也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被对方抓住丝毫把柄。 可她无法忽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感觉令人焦躁不安,只是现在除了拒绝回答,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手机在离开公司前已经被警员没收,现在她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本来答应好阿妈今天会早点回清和吃晚饭,这个时间雷耀扬肯定也会找她…… 思绪正飘忽时,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盘问的中年男人明显地不耐烦起来,连摁灭烟蒂的力度都增大了不少: “OK,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们盯雷耀扬这条线也不是一两天了,他的违法生意实在多不胜数,坐监坐到死都不成问题。” “早晚你都会回来坐在这里同我们交代实情。劝你仔细想清楚,到时再来…就不是这样的待遇了。” 满室烟雾缭绕呛鼻,引得齐诗允捂住嘴小声干咳。曾经习以为常的尼古丁味道,此时变得异常讨厌。 但她依旧强硬的顽固态度惹恼对方,气氛正焦灼时,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男人本打算不予理会,但敲门声也不打算停止。 “———敲敲敲!敲你老母!谁啊?!” 中年警官不耐烦地朝那扇门吼道,像是要把心中堆积许久的怒火胡乱向外发泄一通。 可对方不仅不回答,敲门力度也变得更大。 这举动让中年男人愈发恼怒,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反锁的房门打开,却当即傻了眼。 来人是一个级别比他高许多的总警司。 见状,屋内两人立即抬起右手向对方行礼致意。 霎时间,中年男人鬓角额间冒出汗粒,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因为这位总警司曾是现任警务副处长最衷心的下属,近日刚被提拔到这个位置。 对方只微微颔首接受两人行礼,又抬眼环顾审讯室一圈,发现了端倪。 燥热湿闷的空气,猛烈投射的强光,满屋都是摧人心智的窒息感…… 总警司心下明了,三角桌后的那个女人,在这几个钟头内到底经历了哪种询问方式。 但眼下时不待人,他是来传达立即释放她的命令: “刚才接到上级通知,安排人重新接手雷昱明失踪案。十多分钟前沙田发现一起木箱藏尸案,你们两个去跟进。” “齐小姐,谢谢你配合,调查已经结束,你现在可以签字离开了。” “长官!不行!还不能让她走!她是雷———” “听好,我不喜欢重复。办案要讲真凭实据,你们没有的话就放人。” 对方面色威严,说得言简意赅。讲出「真凭实据」四个字时的眼神更是凌厉。 听到这句强有力的回驳,中年男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看来那个东英社最狡猾最精明的奔雷虎现在已经是手眼通天。若不是他在警署安插内鬼拿走那封匿名信,就是他背靠已经升任警务处副处长的许一。 而现如今的许一已是一人之下,手中实权极大。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督察,完全无法与之对抗。 但眼下事实无法转圜,没有实际证据,再不愿他们也要放人。 桌前的齐诗允听到自己可以离开的消息非常讶异。坐在这里被审讯的几个钟头内,她不是没有想过雷耀扬会安排律师或谁来,可怎么也没有料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又真实的噩梦。 但不等她多想,一个年轻Madam推门而入,已经拿来纸笔放在她面前。 女人凝神几秒,紧握住原子笔,如释重负般写下自己姓名。 再走出警署时,天色已晚。 夜风吹过她发尾,驱散了一些审讯室的窒闷感觉。齐诗允只觉得满身疲惫,神情也变得恍惚。 她一边走下台阶,一边翻查手机里的未接来电。 有施薇、有阿Ben、还有几个陌生号码,但唯独没有方女士的电话。 “哔哔———” 正觉得奇怪想要拨通阿妈电话时,街边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鸣笛声。 女人定睛一看车牌,是雷耀扬那辆相对低调些的虎头奔。 她站在原地愣了须臾,脑海里想起刚刚在审讯室里经历过的种种,想起围绕在这个男人身上的各种问题…脚步忽然沉重得无法继续迈出。 不到一分钟,只听到车门打开又迅速关上的声音,雷耀扬已经快步朝自己走来,但是脸色也并不比她好看多少。 方才,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她平安无事走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察觉到她神情不对时,心中又骤然一紧。这一刻,他思绪万千。即便是最轻微的审讯方式,也不应该是由她来承受。 下午抵达警署那一刻,他恨不得冲进去替她承受。 但这几个钟头内,大哥雷昱明同样深陷险境毫无音讯,自己已是分身乏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否则将要全军覆没。 齐诗允站在比他高几级的阶砖上,望见他满眼的担忧紧张。 两人对视了片刻都没有说话,直到雷耀扬牢牢牵着她手慢慢走下阶梯: “对不起,让你在里面呆那么久。” “你被带走半个钟后施薇联系到我我才知道…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那几个差人我已经让周律师投诉他们。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人影响你的正常工作。” 听他解释完,女人摇摇头仍旧沉默不语,只任由他温暖的手掌牵住自己。 回到车内,熟悉的古龙水味道幽幽绕进鼻腔,后调里劳丹脂与雪松温和相融交汇,现在就是一剂安抚她复杂情绪的良药。 启动车子,雷耀扬打着方向盘转弯,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他再也不愿踏足的鬼地方。 “伯母那边我已经提前讲好,我跟她说带你出去吃饭,你回去不要说漏嘴让她担心。” “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 “雷生,有没有觉得这样过很累?” “讲一句谎话,总是要用另一句谎话来圆。” 齐诗允出声打断他的嘘寒问暖,侧头倚靠车窗望向满眼灯红酒绿,瞳仁的真实颜色被街道上斑斓霓虹掩盖。 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她有预感阿妈迟早都会知道,且一定会在他彻底洗白之前。 而这句话却被身旁的男人听进心里。雷耀扬唇角向后拉扯了一下,就像是猝不及防被刺痛了神经,有些气恼。 自己明明是在为她着想,怎么进了一趟审讯室出来…像是变了一个人?那班差佬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许久没听到她说这样尖锐的话,指节下意识的握紧方向盘,雷耀扬余光撇她一眼又回视前方,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 “都是差人的审讯套路而已,不要当真。” “诗允,你该相信我的。” 女人转过头,凝望他在电光灯影的变幻中晦暗又清晰的锐利轮廓,竟觉得有一瞬陌生。 她确实相信他,他对她的爱是真,对她的好是真…但他的黑道身份也是真。 她没办法不在意那些刺耳的话。也没办法不在意他们身处的环境已经何其危险。 “…那你告诉我,今天我能平安无事出来,你做了什么?” “还有雷昱明…他到底是失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出来之前,有位总警司说要重新安排人手去查……” 此时,车子已经出了海底隧道,路过帝苑酒店时,雷耀扬才缓缓开口: “你今天被带走当然都是因为我,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雷昱明的失踪,不过是恰好能将计就计把你带走的借口。我猜他很有可能是被绑架。” 言毕几秒,男人叹口气,竭尽所能地安抚她: “诗允,你今天累了,不要多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如果明天不想返工我替你跟施薇告假。” 齐诗允继续直视认真驾车的男人,对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反而更加忧心: “背后策划这些的人,是不是程泰…?我总觉得是他……” “……雷耀扬,你会不会有危险?” 说话间,他们已经快要接近旺角。雷耀扬将车缓缓停在一个距离芙蓉花园不远处的静僻街边,默默燃起一支细长More。 车窗降下,烟雾袅娜在空中飘散。而她的疑问背后,紧接着他冗长的沉默。 男人思海翻涌,从未如此心烦意乱。 他该怎么跟她说出口,他今天下定决心与警务处副处长许一做了笔交易?一笔会让他们离开香港成为泡影的交易。 起因是前些日子,许一主动联系上他。 对方表示,曹四在大陆的势力已经全然倒戈,深圳不过是他自以为的最后一片握在手里的地盘。再过不久,便要随着他的没落不再受东英掌控,而雷耀扬在大陆扎根的诸多生意,也会遭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和限制。 但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且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 位高权重的特派员邹生对雷耀扬的办事能力十分赏识,对他在深圳明里暗里的把控都极为满意。 全球黑帮分子多不胜数,光是香港弹丸之地就有几十万。政客们深谙御下之道,既知抓不完,那就要物尽其用。所以现在,他们不希望奔雷虎捞够收手,还需要借由他的能力作为大陆连接香港地下世界的纽带,重建回归后的黑道新秩序。 而他们更希望,雷耀扬能够成为东英社未来掌舵人,以便更好达成他们之间的「合作共赢」。 如若换做以前,野心勃勃的他一定会欣然接受这个交易。但现在,他已经有了不再继续江湖厮杀的理由。 可形势步步紧逼,身边人随时都会身陷险境。即便高傲如他,也不得不暂时向现实低头。 这些秘密都被他封锁在心底,根本不知要如何倾诉。 最近很多时候,雷耀扬脑海里都会不受控地浮现起《1984》里,那句频频出现的标语: 「老大哥正在注视着你。」 香港,黑社会,金钱,权利,斗争……不过都是一早就被无形势力所操控的棋子。 而自己的存在,不过是沧海一粟中比较有用的那一颗。 命运弄人,真是可笑至极。 齐诗允扭头看向神情复杂的雷耀扬,不知道他们未见面的这几个钟头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一定是非常不愉快的过程。 良久,男人才握住她微凉的手,重新直视她双眼: “诗允,之前我应承过你不再冒险。但是现在…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如果我告诉你,我暂时不能做到那些保证……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恨我?” 她凝望他眼里无法全然参透的歉疚,心底蔓延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闷痛。其实他在他的承诺范围,已经做得足够好。其实她在心底最深处…也认为实现那些要求是种奢望。 “…雷耀扬你是不是被气昏头了?” “讲这种傻话……” 女人垂下眼睫,用手指轻轻拨动他左手那枚不曾摘下的戒指,忍着一股冲上鼻头的酸意,尽量把话说得没心没肺: “送我回家。为你昨天没来赴约赔罪。” 听她说完,对方脸上展露出今天难得一见的淡淡笑意。他拉过她手放在自己唇边深吻,吻她被冷汗浸润过又逐渐回暖的掌心,吻走她与自己分别几个钟头的恐惧。 此刻,街灯出奇温暖。 齐诗允望向雷耀扬黑色额发下那双微阖的眼,凝视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慢慢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脖颈。 她用脸颊轻轻靠在他挺括的肩上,近距离感受他的体温,嗅闻他令自己安定的特殊味道,也渐渐在他强大的包围中闭上眼。 这一天之内天翻地覆,令人措手不及,更令人茫然若失。 她不知道这段感情能走多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经受世事无常的种种考验……但现在,他的心跳正在与自己拥抱的方寸内一起震颤。只是这样她已经觉得足够,不想祈求更多。 下了车,一路走进芙蓉花园。 两人并肩而行,雷耀扬一面送齐诗允回到她的温馨小家,一面担心着雷昱明的境况,却不敢有分毫外显。 大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究竟是不是被程泰那个卑鄙小人绑走尚未能有定论。许一并不知道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但他在停机坪上说过,一定会尽全力去揪出真凶。 女人并不知道他此刻想法,但她能看出他无法言说的困顿,并不想再多讲多问给他添乱。 她一路紧握着他的手走到家门口,也都是沉默的状态。 直到拿出锁匙打开家门,两人入内,都不约而同被客厅按摩椅上端坐的背影吓了一跳。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开灯?” 话音落下,房间亮起的暖黄灯光终于驱逐掉黑暗,按摩椅上的中年女人也慢慢转过头。 三人对视须臾,方佩兰才面无表情站起身,向着她最宝贝的女儿和最信赖的准女婿走去。 但一想起刚才酒楼里,一桌陌生客人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她还是觉得无法面对现实,无法想象这个与她们相处的男人是个危险人物。 “…阿妈,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 齐诗允心里打鼓,觉得不妙。但仍走上前想要挽住阿妈手臂。 却不想,方佩兰在她毫无防备之下,抬手就打算朝她脸上扇过去。 “———啪!” 一声沉钝的闷响回荡在客厅里,久久未散。 当齐诗允回过神时,雷耀扬已经将她紧紧护在宽厚怀抱,刚才那一巴掌,没有打在她脸上。 而是重重扇在他后背。 “放开我女儿。” “请你出去。” 此刻,阿妈的声调明显是愤怒,她带着颤抖的语气,让齐诗允心里生出莫名的害怕。因为从小到大,方佩兰连她一个手指头也舍不得动,自己也从来没听过她这样说话。 “伯母,诗允没有错。” “你要怪就怪我。” 雷耀扬转过背挺起身,眼神坚定,如一堵墙挡在齐诗允面前。 他已经猜到一向慈和的方佩兰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由此更确定了心中猜想。 “看来你一早就预料会有今天?……你们两个…是不是都当我老糊涂来耍?” “阿允!你爸爸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居然要跟一个黑社会在一起!还要和他合起伙一起骗我!?”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骗我?骗我这么久……!?” “……一个个都把我当痴线来骗吗!!!” 女人面对他们歇斯底里地呼喊,心中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井喷式爆发。她望着面前两人,仍然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虽然之前也有过一些风言风语,但因为雷耀扬的行事作风她都并未真心在意过。可今晚那桌一看就是古惑仔的客人,在饭桌上将雷耀扬的「光辉事迹」无所顾忌地大肆宣扬,让她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崇拜,还是另有所图。 东英社奔雷虎耀扬,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 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黑道分子…居然是她女儿的男友?居然是成天毕恭毕敬称呼她伯母的孩子? 这样的欺瞒,令方佩兰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从酒楼独自回家的途中,她不住地想起齐晟那段没有被她揭破的旧情。 即便当年她是风光无限的齐太太又如何?可丈夫爱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自己。而今天得知雷耀扬的真实身份时,令她觉得最后能够信赖的世界都全然崩塌。 本以为女儿遇到良人可以幸福长久,可为什么上天作弄她还嫌不够,还要让自己的掌上明珠也深陷泥潭? 方佩兰颓丧地扶着一旁的木质花架,身躯颤抖着起伏,已然是泣不成声。 此时,同样泪流满面的齐诗允从雷耀扬的庇护下走出,她几步冲上前紧紧抱住阿妈,任凭对方如何推拒也不肯松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一天的来临她不是没有想过。可让阿妈这样伤心,她自己也如坠冰窖,难过到极点。 “妈……我们不是有心要骗你的。” “你坐下来…坐下来听我解释好不好?我求求你……” 这间新房从未有过这样冰冷的氛围,他们三个人也从未有过这样陌生的相处方式。 雷耀扬站在一旁无所适从,被「黑社会」三个字堵得说不上话。 因为今后,他还要与这个身份纠缠许久。所以现在,他连开口为自己辩解也失去资格。 将近两年的时间,他本以为方佩兰已经完全当他是家人般对待…却不想,这位和蔼亲切的女人还是会因为自己是黑道分子罕见地大发雷霆。 眼见齐诗允满脸泪水来不及擦,只顾搀扶着有气无力的阿妈走到沙发上坐下。 分秒间,她乞求般跪在地板上望着同样伤心的母亲,几缕发丝凌乱垂在她额间,凄楚模样令身后的男人无比揪心。 这一幕,突然令他懊悔不已。 是他硬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也是他害她接二连三受到不公对待的。 是啊,如果他有个女儿,也绝不会允许她与这种男人在一起。 “阿妈……你是听谁说的?能不能告诉我…?” “但现在分明是有人故意来挑拨我们的关系,爸爸的死…我没有一天忘记过……” “我们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一直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吗?” 齐诗允啜泣着解释了很久,但方佩兰始终冷着脸别过头,不愿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但女人坚持不懈跪在她面前哀求,连裙子下裸露的膝盖都跪到发红。 见状,雷耀扬快步走过去,一边劝诫一边轻轻将她拉起在沙发上坐好,眼神和动作都透着无比的怜惜。 但他的这番亲密触碰,令方佩兰视线又转向他,这一次却是极度冰冷的注视。 当她正想开口叫他离开时,高大魁梧的男人却在她面前慢慢俯身屈膝,用那双带着歉意的深邃瞳仁看向她: “伯母,我很抱歉故意对你隐瞒了真实身份。但请你不要再责怪诗允,是我不让她说的,全都是我的错。” “从小到大…没有人像你一样对待过我,就连我亲生父母也没有对我这样好。所以我不敢说实话,因为我也会害怕……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们曾经经历的所有的事情,诗允都告诉我了…伯父的死因我会调查清楚,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白白遭受这么多年的委屈。” “伯母,请你相信我。我对你和诗允是一片真心,绝没有半点虚假。” 听到他这番诚恳真挚的说辞,虽然方佩兰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但心中却是翻涌着难以平复的浪潮。 身前这个男人,从大排档食客,一路变成女儿的男友,变成自家酒楼股东,变成一个任劳任怨对她们体贴入微的准女婿……他的所有一切,都完美得令她挑不出错。 他对齐诗允的爱意那样真切,那样热烈,那样的令人艳羡。 这些自己从未得到过的爱,她想让女儿完整拥有。 但那些三个人一起相处的时光,她对这个失去双亲的孩子产生的同情,还有她所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的未来……都在得知真相那一刻变得虚无缥缈。 就像是一樽摔得支离破碎的沙漏,再也无法重组还原。 她内心挣扎不已——— 雷耀扬的身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可一想起惨死在黑社会手下的的丈夫,她还是无法接受,无法原谅。 “夜深了。” “雷生请回吧。” 方佩兰冷声回应,面无表情从雷耀扬面前站起,态度决绝。 泪眼朦胧中,齐诗允看见阿妈一路往她卧房方向走去,根本不给二人任何再作解释的机会。 —————————————————— 初稿字数太多所以修改时间比较长。 感谢大家耐心等更。 第112章舐犊情深 深棕色卧房门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阖上。客厅再次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像一场小型风暴肆虐过后,整个世界都归于岑寂。 齐诗允呆坐在沙发里低声抽泣,阿妈反常的举措和态度令她难受不已,却又不知,要如何为自己的欺瞒行为辩解。 不远处的男人转脸,凝视一向坚韧要强的她。 只是此时她已然成个泪人,就像个犯了大错不知所以的女仔。 被审讯室强光照射,又伤心地哭过一场,那对水盈透亮的眼已然红肿得可怜。 心中无奈叹息几秒,雷耀扬走到她面前蹲下。他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拂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温暖的掌心停留在她泪痕满布的颊边,低声安抚: “不哭了。” “眼睛要哭坏了。” “伯母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能久留。有空我会再来跟她解释。” 闻言,女人垂眸看他,眼睫下的泪水更不受控的滚落在他指缝里。温温热热的液体,却像是能把他灼伤一样滚烫。 “……痛吗?” 想起刚才那一巴掌,齐诗允嗫嚅发问。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一定会硬生生打到自己脸上。 但男人只是笑着跟她摇摇头,轻声细语道: “傻女,没感觉的。” “再说伯母怎么会舍得下重手打你?” “都是我的错,该被打的也是我。不哭了……” 慢慢替对方拭干眼泪,雷耀扬收回手,握住齐诗允冰凉的指尖将自己的体温传递。他竭力不向她显露任何负面情绪,实则心底的怒火已经濒临爆发。 短短四十几个钟头,身边最要紧的人都接连涉险,而对方趁机透露自己身份这个举措绝非无意。 如此来势汹汹,定是早有预谋,且每一步都在逼他出手。可想而知的一场恶战在即,他已经无暇继续沉浸于眼前的伤怀。 现在身份被贸然揭破,其实也不算是坏事。至少自己以后不必再遮遮掩掩。 雷耀扬联系这些偶发事件猜测,高文彪突然被追杀,是不是也有他们的暗中合作不慎暴露的关系?虽然知晓程泰在敲山震虎,但对方似乎过于心急,已经全然不顾后果。 脑中正斟酌对策时,雷耀扬手机乍然响起,终结这一刻宁静。 铃声持续的吵扰,男人看到来电显示却果断地挂断电话。 但紧接着他慢慢站起身,低下头,双唇在齐诗允眉心停留了数秒,带着幽微的颤动。 这一吻,依依不舍,怜爱异常。 他心绪不宁,她都知道。 齐诗允用被他捂到回温的手覆盖在他面颊,哽咽了几下,又哑声开口: “我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你…注意安全。” 最后一句话咬字很重,她眼眸里的忧愁都是真情流露,雷耀扬都懂得。 可他不能言说的因由实在太多,只能朝她点头算是答应。 很快,客厅大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整个家中只剩下相依为命多年的两个女人。 这是十多年来,她们第一次产生隔阂。 望着雷耀扬离去的方向默默良久,齐诗允撑着满身疲惫向方佩兰的卧房一步步走去。她还要想方设法去解释,去求得阿妈原谅。 握住把手往下压,门没有反锁,让她的心稍微好受了一点。 推门入内,卧房床头亮着一盏孤灯。薄毯下蜷缩着中年女人不停颤动的身躯,她背对着她,在明暗相接的光影里无规律地起伏。 母亲连哭都是克制的。 这一幕,不由得令齐诗允心生酸楚。想起父亲离世前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间就像是童年噩梦。父亲一改往日谦和模样,极为反常地暴躁。阿妈害怕吓到她,时不时就带她回到阿公家小住。 但齐诗允因为认床常常睡得不够安稳,夜里醒来时,总能看见阿妈坐在床头偷偷抹泪。 她多次担心地询问缘由,但得到的都是维护齐晟的说辞。 再长大些,已经住在鱼龙混杂的深水埗,她也听到邻里间不少夫妻情变的八卦。其实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爸爸是否曾对阿妈不忠,可若是一个行为不检点的男人,又怎会得到妻子在他死后的百般怀念和追思? 加上阿妈总念叨他几好几好,这个在她看来荒谬的念头,也被日渐磨灭殆尽。 在她心中那完美又正派的父亲,绝不可能违背婚姻誓言,也绝不可能是那种眠花宿柳的风流男人。 她绝不能接受。 也绝不会相信。 可现在看到阿妈哭得伤心,胸腔里像揉皱的纸揪作一团。即便她已经设想过许多次方佩兰得知真相后的模样,但现在她仍旧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若是这背后一切都是程泰在伺机报复,那必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阿妈今日平安无事是万幸,可意外的到来永远都无法预料…万一将来某一天波及到她生命安全,齐诗允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方才在客厅里,她独自思酌了很久。 如果非要让她在爱情和亲情中做一个选择,那她一定会果决地选择这个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女人。 即便现在她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雷耀扬。 即便自己还会像上一次斩断情缘那般痛彻心扉。 但没关系,她认为自己会挺过去。 一定会…… 房间静谧了几分钟,齐诗允迈开脚步,徐徐跪在方佩兰面前: “阿妈,能不能听我说说话?” “如果听我说完你还是不能接受,我会乖乖听从你的决定。” 女儿最后这句话,语气异常坚定,听不出半分迟疑。 这样的决心,令侧躺在床的方佩兰瞳眸里闪过一丝惊异。一行泪溢出眼角,纵横在她深细的褶皱里又流沁入枕面,晕出一块极不规整的圆。 “地上凉,你先站起来。” 中年女人轻叹一句,慢慢从撑着身子坐起。她靠在床头,视线落在面前已经快要年满三十岁的女儿身上。 往事如默片一幕幕闪现,自己命途多舛的人生,竟已过大半。 一九七八年,齐晟骤然离世。 女儿就此失去父亲,她也失去了最深爱的丈夫。 那晚,亲眼见到齐晟尸首的齐诗允,连发了好几日高烧,差一点也没能留住。 当时年幼的孩子烧得直说胡话,方佩兰的心志也几度在崩溃边缘。她宁愿折寿,也不愿齐诗允再遭受这般痛苦折磨。 后来为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女儿,她心中暗自发誓,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会坚持下去将她抚养成人。 可天不遂人愿,世间的公允在现实面前毫无存在感。 接连的败诉导致齐家江河日下,家产都被尽数变卖抵债。加之年迈的父亲也因为女婿的横死而重病不起,经济条件更是一路亮起红灯。 在阿公病逝后,家中几个趋炎附势的亲戚也逐渐与她们断了来往。母女二人几经辗转,最后来到深水埗落脚。 初到基隆街,方佩兰租住了一间足够容纳她们的小屋。但因为捉襟见肘的境况,她实在供不起齐诗允上之前的昂贵私立女校,只能让从小娇纵惯了的女儿在附近一间公立学校就读。 起初方佩兰也担心过,她害怕齐诗允会排斥,会不适应,会跟着一些衰仔有样学样变得叛逆。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担心竟都是多余。 女儿在失去父亲后,在那场差点丢了性命的高烧后,竟然变得出奇懂事。不仅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能够拿到奖学金,也没有出现令家长头疼的青春期问题,还能在课余时间帮衬自己大排档的生意。 而原本每周好几堂的钢琴课没有条件再上,全都被家里种种繁琐的事宜完全替代。 可以说是完全荒废。 方佩兰记得齐晟曾跟自己说过,齐诗允很有音乐天赋。而他的本意,是想将培养女儿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演奏家。 可女儿贪玩的天性她再清楚不过,小小一个坐在琴凳上闷头练习几个钟头看起来着实可怜。但丈夫却对此事非常重视,并不让她插手。 齐晟不工作时,都会在一旁守着女儿上完整堂钢琴课,课后还会稍作指导或提议。 她没有齐晟留洋归国的高学历和前瞻性,夫妻二人的教育观念截然不同。就这点来讲,他们好像永远都说不到一起。 但从母亲的角度看来,齐诗允的愿和不愿她都知道。 她心里认为女儿虽有天赋,可看起来并不喜欢这项课程。她认为女儿的童年只要简单快乐就好,不该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 所以后来,卖掉那架三角钢琴时抵掉一笔债务时,是方佩兰心里唯一觉得好受一些的时刻。 只是现在的她又面临难题,不得不肩负起母亲责任,劝诫并管束齐诗允的恋爱自由。 还未等女儿开口解释,方佩兰已经忍不住诘问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雷耀扬是那种身份的?你明知道他是…还要跟他在一起?” “还有,刚才雷耀扬说,你把我们的事和你爸爸的事都告诉他了?” “……阿允,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才决定跟他拍拖?难道你不怕他知道你利用他…会伤害你?” 一连串的问题,令齐诗允眼眶又不受控地湿润起来。因为此刻她从阿妈眼里看到的并不是责怪,而全是对她的忧虑和紧张。 她站在床沿,努力忍住泪水,想起从九五年至今她与雷耀扬经历的每一件事。痛苦或快乐,悲伤或喜悦,都无比深刻地储存在她的记忆里。 对他由恨到爱的一段情,早已经成为她人生里不能切割的重要部分。 但他们正式交往之前的那段过往不能如实交代,齐诗允觉得于心有愧,不敢从地板上站起。她抽噎着凑向床沿,挺直脊背握住方佩兰的手,对阿妈说出真假参半的话语: “妈,我一早就知道他是……我们所有的事…他全都知道。” “包括我想利用他,杀掉程泰替爸爸报仇这件事。” “他全部都知道。” 听完,方佩兰满眼的不可思议。心脏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想不到一向孝顺温良的女儿…居然会为了替父报仇去主动接近一个她们最憎厌的黑社会?而按照齐诗允的童年经历执拗个性,必定不会主动去招惹这样的危险人物…… 而雷耀扬斯文有礼的背面…又是怎样一副面孔?他既知道女儿在利用他,也毫不避讳地接受?还能对她们母女好到没话讲? 但想起他与她们相处这段时日,雷耀扬处处帮衬,对她们母女关照得无微不至。而他将齐诗允视若珍宝般的爱意,不参半点装模作样的成分。 即便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但程泰何许人也?他又如何能够撼动这样一个棘手的恶鬼替她们讨回公道?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齐诗允脸上的泪痕又干了一遍。 她把大半事实都说与阿妈知晓,将自己起初利用雷耀扬的种种手段都交代清楚,还将雷耀扬知道她的复仇计划后,决定继续包容庇护的事实也和盘托出。 听完,方佩兰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 但这个男人,完全颠覆了她对于黑社会的认知。她也突然从他们相处的点滴中意识到,其实雷耀扬在黑白两道的权势地位…并不亚于程泰。 所以方才雷耀扬对自己说的那番肺腑之言,并不是为了安抚她情绪的托词和敷衍…… 中年女人拭伸手将女儿拉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只觉得无比心疼: “阿允,以他的身份…不是轻易能金盆洗手、说离开就离开的…” “我们就呆在香港,本本份份做好自己的生意和工作就好。千万不要把期望…寄托在不现实的未来……” “还有程泰的仇,这整件事都跟雷耀扬无关…你们不要因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渣去冒险。我相信你爸爸泉下有知,他一定不会怪你……” “囡囡,你记住,阿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母亲温暖的掌心覆盖在齐诗允手背,她点点头,泪珠簌簌地往下掉,眼圈红得令人心疼。 此时,就像是对雷耀扬说出陈年秘事那般,现在的她,亦如释重负。 深吸一口气,齐诗允抬起眼,依旧是坚定的语气: “妈……”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如果你还是反对我跟他在一起,我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房间阒然静谧。 方佩兰看着女儿那张早已褪去稚气的脸,看着她毅然决然说到做到的态度,内心也愈发纠结。 几年前,齐诗允与郭城分手后的憔悴模样还深深刻在自己脑海。 当时因为太过伤心,她在家中哭了整整一日,任自己如何安慰开解都无济于事。 但第二天一早,齐诗允再面对她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仅精神饱满去参加报社实习记者的面试,还能够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可方佩兰心里明白,也感同身受女儿是如何压抑了心底的那份脆弱和痛苦才能重振旗鼓。也明白与郭城分开的那段时日,她是如何在煎熬里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现在,好不容易又看到女儿重获幸福的样子,自己真的能狠下心去拆散这样的一段感情? 只是以雷耀扬的身份,他们又如何能够长久地维系这段关系?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凶险也太多。 她不想看见女儿再受到任何伤害…却也不想齐诗允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有所顾虑,就此放弃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毕竟自己不能陪她一辈子。 毕竟自己后来知道齐晟不是良配,她也执着的爱了他大半生。 或许是因为全世界,唯有她们体内流淌着共同的血液。这一刹那,她顿悟一般,完全知悉女儿心中所想所愿。 须臾,方佩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齐诗允的左脸,声线又哽咽起来: “阿允,我不否认他的好。可是他毕竟……” “你一定要考虑清楚…或许某一天,我是说或许…他也会像你爸爸一样突然离开你……” “……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齐诗允沉默,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 但即便再坏的结局,在选择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准备。 只是现在,女人回望阿妈被岁月蹉跎而留下痕迹的脸,望着她清澈动容的那对眼,觉得胸腔里一阵一阵发闷。在孝与情之间,她快要喘不过气。就像是在母女二人困窘时,她有最想得到的东西,却不敢说出口为阿妈平添负担一样。 察觉到她难以言喻的矛盾和隐埋的心事,方佩兰黯然长叹。 她微糙的手掌摩挲在女儿泪痕干涸的面颊,语气却极为温和: “事到如今,你不必为了让我放心骗我…” “虽然我有责任和义务抚养你保护你,可是我没有权利左右你的人生。” “囡囡,只要你想清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当这些话从阿妈口中说出时,带着酸意的热泪已经不受控地汹涌而至。 凝望住对方泪眼,齐诗允紧咬住下唇,伸出双臂拥向阿妈。 忽然,窗外的春风轻轻吹进屋内,撩起乳白色纱帘如柔雾般浮动。 纤瘦的身躯融化在熟悉柔软的环抱中。 这一刻,就像重回到母亲温暖又安全的子宫,早已剪断的脐带在无形中依旧紧连着彼此心跳。那处孕育生命的房间里,源源不绝又无可比拟的爱,正将她紧紧包围。 —————————————————— 这周先更一章。 大家久等,抱歉抱歉(???????) 第113章狗咬狗 po18w u.c om 启德附近,空域狭窄,一架波音客机直冲云霄,庞然巨物咆哮如雷,飞跃众人头顶。 天台上,鱼骨天线错纵排列,变幻霓虹光管模糊每张面容。 风吹一阵蓝烟弥散,渐渐显露出雷耀扬额发下阴鸷双眼。橙红星火在指缝中喘息,空气蔓延起薄荷味道,却带着股与以往不同的微苦辛辣。 黑红血液溅洒地砖,不远处,穿得人模狗样的三个烂仔已经被围抽得鼻青脸肿,周身皮肉绽开,体无完肤。 晚饭时间,清和酒楼里高声宣扬他真实身份的一共有四人,在宝勒巷鱼龙混杂的夜场中抓到这三个猪兜也费了点功夫。 生生挨了几顿毒打,三人还是统一口径,始终不肯承认背后主使。 “我有点好奇,你们老细到底花多少银纸买你们这张嘴?个个都这么腰骨硬。” “既然舌头没什么用处,就不必留了。” 男人声线冰冷发号施令,说得不可置否。站在power身边的几个细佬立刻抄起桌上锃亮的牛刀开始行动。 明晃晃的锋利弯刀泛着冷光,刀背厚,刀口薄,一看就是屠宰牲畜的上好器具。就在抬手欲落的间隙,其中一个被这阵仗吓破胆,终于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要说实话。 见状,power立即示意停手。那烂仔强撑着身子跪好,朝着奔雷虎端坐的方向不停叩首求饶: “…是…都是程啸坤!就是他!” “是他叫我们故意去清和跟老板娘说的!” “耀扬哥!我知错了…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雷耀扬早就知是这结果,所以表情并未有变化。只是听阿ben在电话里回忆时,说其中还有两人在上菜之前,以找厕所为由,鬼鬼鼠鼠进了一趟后厨。 唇角呲出一口烟,男人轻嗤道: “凿大屎眼,蠢过只猪。” “另外一个在哪?” 严肃逼问下,对方也不再敢含糊其辞。细说完逃跑那人下落,又如实将程啸坤打算实施的毒计尽数交代清楚。 原来除了故意暴露他黑社会的身份外,那衰仔还打算安排这几个人在清和的后厨做手脚。幸好酒楼向来把控严格员工机警,发觉他们不对劲立刻请出去才免于一劫。 今夜本是计划直接抓程啸坤来换取大哥下落,但他身边时时紧跟着挣爆和几个红棍一直在和合图地头厮混,想来是对他早有防备。但事态彻底明朗之前,雷耀扬不想闹得太过火惊动差佬,所以暂时并未向那位太子爷发难。想看更多好书就到:danmeib.com 他站起身走向前蹲下,直视对方惊恐万分的那双瞳孔: “放心,我这个人做事好公平。” “等那个扑街抓到,也同你们一样下场———” “power,联系那帮泰国「猪仔客」来收拾干净。” 面无表情交代完,手里燃过一半的细长雪茄被他用力摁在对方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随即,很清晰的一阵“滋滋声”,短暂烧灼的气味在鼻腔铺散开来。 顷刻间,烂仔凄厉哀嚎回荡在天台,很快又被更粗重的拳打脚踢消灭殆尽。 魁梧男人示意几个细佬动手,被堵住嘴的三人不断垂死挣扎,灰白地砖瞬间被血污染成另一种颜色。 回到楼下办公室内,雷耀扬刚与高文彪打过一通电话,坏脑推门而入。 “大佬,张子强头两日出现在新界附近。” “之前他一直都在澳门赌场,据说一个礼拜输了快两千万,还不上所以悄悄跑路。跟他同伙作案的那几个人,这两天也不在经常活动的地点。” 听罢,老板椅上的男人沉吟思索。这两天内的事绝不是巧合能够解释得清。 据交通署监控调查发现,昨晚雷昱明的座驾驶入柴湾道的电力站附近便失去踪迹,车上三人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但如果只是为了钱绑架,还是这样急于用钱的情况下…为什么现在雷家一直没有收到勒索电话? 雷耀扬觉得诡异,但也从侧面证实了他的猜想。 今天许一手上那份匿名举报信所提供的证据,是一些他平时走私车辆和烟草的线索。如若按照信中所说,继续顺藤摸瓜追查下去,十有八九够他进入「祠堂」。 这些消息,不排是除蛰伏在社团里的「针」有心向警方透露。但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傻佬泰早就命人搜集,好在这混乱局面中让他失去还手的机会。 在警署停机坪与许一谈妥「交易」后,雷耀扬立刻命人盯紧程家父子行踪。后来在等待齐诗允出警署的过程中,雷义却破天荒给他打了一通五分钟的电话。 对方的无奈和简短诉苦他并不在意,只是因为大哥性命攸关才把他们暂时拉到通一个阵线。目前对自己而言,找到雷昱明才是最紧要的事。 “那癫佬连李嘉诚儿子都敢绑,我估计差佬目前锁定的也是他们几个。让人在新界继续找,天亮之前务必有个结果。” 身旁的光头佬掏出电话正准备安排时,雷耀扬打断对方,从手边锁住的抽屉里拿出一包「忘我」和一包二十克可卡因,神情严肃地递给坏脑: “既然高文彪的大档都被程啸坤接手,我们也送份礼给他庆贺一下。我现在动不到他,不过差人可以———” “丸仔散到新辉煌和金泉,这包粉找个靠得住的泊车仔放进程啸坤车里。最近硬壳和其他字头都用南美货,不过这种纯度高的目前只有大圈帮在卖。” “估到时间差不多就跟nb(毒品调查科)举报,让太子爷也进差馆饮点茶。” 闻言,坏脑心领神会点头,风风火火出门部署。 办公室安静无声,男人手中转动起一支钢笔,不停斟酌刚才与高文彪的那通电话内容。 吕乐的联系方式被写他在纸页上,或许那个包租公手里也有很多傻佬泰的罪证作为他的助力…但今晚,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如果大哥的确是他联合张子强一起绑架,再加上今天的帐,傻佬泰父子已无几顿安乐茶饭可食。现在,他已经不想把这老鬼按照合法程序交出去。 而今天和许一的谈话内容里,对方隐隐约约向他透露一些消息。 之前暗中支持曹四的那班英国猪似乎换了目标,但并未具体说明目标是谁。 只是眼下洪兴群龙无首逐渐没落,东英的态度一向又是亲中派,但和合图势力也不容小觑。程泰那老鬼为了保命,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可堪利用的傀儡。 在香港正式回归前,这帮搅屎棍势必会闹出不小动静。 一支细长more在雷耀扬骨节分明的指间亮起火光,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不断盘算起自己在这次纷争中能得到的最大利益。 与此同时,在「no.8sheko」的雷氏大宅中,程泰已经按照雷义约定的时间出现。 雷义坐在书房的皮椅上,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紧盯住面前头发花白的矮胖男人,威仪不减: “阿泰,难道我给你的好处还不够?”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叫你来是帮我想办法找昱明,不是听你来跟我趁机讲条件。” 人生头一次,傻佬泰面对这男人没有丝毫卑躬屈膝的姿态。他大剌剌瘫坐在书桌对面的皮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目光邪气且狡诈,就像个原形毕露的魇鬼。 近些日子他频频登门,从各种细微处了解到雷义的身体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硬朗无碍。现在的雷主席,不过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肉身在苟延残喘而已。 所以他才有把握大胆实施此次计划,才敢以这种从未有过的架势来反咬对方致命点。 “呵呵呵,雷生……” “你这辈子为两个儿子费心费神,现在我们程家断了香火,我自然也要为我坤仔计长远。” “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今晚出了这个门…有些事是否还瞒得住。” 这番威胁,令一向从容自若的雷义气得血液上涌,他竭力端坐得笔挺,绝不让自己在这卑鄙小人面前处于弱势。 今天在警署门口遇到雷耀扬,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琢磨了很久。 他叫自己提防程泰。 雷义不是不知道傻佬泰狡诈,但他对自己的忌惮显而易见,所以他并未往熟人作案的方向细想。这两日他未能从社团内部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想来这次绑架计划是秘密进行,在有意防范他。 但现在经过他一番试探,对方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这傻佬竟敢以雷昱明性命和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要挟,完全是不仁不义的恩将仇报。 男人心中自嘲,原来自己养了头不知廉耻的野狗。 但他更明白自己时日无多,已经没有精力再与这畜生多周旋。 “呵,湾仔皇帝当久了,当真以为自己是皇帝?” “从前你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街边贩夫,要是没有我把你捞出差馆又在背后大力支持你,你能一路风风光光坐上龙头位置、把持和合图这么多年?” “威胁我对你没好处。阿泰,你想清楚。” 似乎一早料到雷义会跟自己提及这些前尘往事,矮胖男人满脸不屑地狞笑起来,一副痴痴癫癫的浮夸相。 两人目光对视须臾,只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对方跟前逼近,直到两个人仅隔着一张宽绰书桌: “雷生,你一讲起这些…我还真的想起来———” “我为你肝脑涂地这么多年,被你压制了这么多年,怎么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傻傻更更的帮你?” 程泰说完,雷义面容淡定,心中了然。 他盯着此时用居高临下姿态同自己吠个不停的疯狗,想起他之前频频上门说过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不由得嗤笑出声。 傻佬泰被对方仍然沉着镇定的样子激得恼怒,两道浓眉倏地拧成倒八字型。 因为此刻镜片后那对如炬的双眸,依旧与当年在街边发掘他时一样的傲然睥睨,依旧能映照出自己曾经的窘迫与狼狈。 现下,双方撕破脸,矮胖男人言行更是张狂。他将双手大力撑在桌面上,咬牙切齿继续威胁: “雷主席,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 “肯应承什么都好讲,要是不肯,就别怪我不顾情面。” “不过…再耽误下去雷昱明能坚持多久我就说不准了。绑匪得不到赎金,发起癫来没人性的啊……哦,还有雷耀扬…他的手不比我干净,我看你到底能保住哪个为你养老送终?” “听说集团里那些股东都坐不住了?雷昱明如果再不现身,你猜媒体又会怎么报道?你们这么大的家族企业,恐怕也要闹翻天啊……” 雷义听罢,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副姿姿正正态度: “呵……” “既然你这么大费周章绑架我儿子———” “讲吧,到底想要多少?” 一时间,程泰有些摸不透这男人突然变得好说话的态度。 他抬眼环顾书房一整圈,在心里猜测是否会有他的人也发觉不到的隐蔽监听设备。只听到他清嗓咳嗽一声,门外立刻进来四五个模样凶悍装备齐全的细佬。 傻佬泰看了几人一眼颔首,大家随即开始搜查书房每一个角落。 忙碌中,一个梳起油头的师爷跟着入内,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质文件,不经意间看了眼雷义,又恭恭敬敬递交给程泰。 座椅上的男人心中舒了一口气,表面上临危不乱的从容又多了几分。只是他手心与后背渗出的汗粒越来越多,显然是在竭尽所能地苦苦支撑。 片刻后,房间里搜查监听器的几个细佬停止了动作。傻佬泰得知屋内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他的设备时,神情骤然松弛许多。 书房再次仅剩二人针锋相对。 矮胖男人准备相当充分,他将那几张股权转让书放置在桌面,狡黠目光从他浑浊双眼里投射向座椅上的雷义,一副胜券在握模样: “他们要八亿赎金。” “我要新宏基百分之六的股权。” “只要你肯应承,我保证雷昱明一定会安安全全到家。” 话音落下,雷义凝视对方贪婪模样,不禁心生出极度厌恶。他垂眸仔细浏览过文件上那些规整的黑字条款,语气平静得出奇: “阿泰,何不以溺自照面?百分之六…一年至少也是三亿上下的分红。” “你的胃口还真是越来越大,就不怕没命去享用这些钱?” 矮胖男并不理会对方讽刺自己的尖酸话语,满脑子都是这盘算已久的数字,全身血液鼓噪。 而后,他拿起桌面上的听筒,拨通一个号码后又看向雷义,递给他奸邪笑道: “雷生,我的人今晚刚到墨尔本。” “分居这么久,难道你不想听听雷太的声音?” 短短几秒,傻佬泰见到雷义平静神色渐渐变得愠怒,心中亢奋又笃定,他深知此刻动用这个杀手锏的威力。 相较两个儿子,果然那女人更令雷主席癫狂。 通话时间仅仅五秒,听过电话那头宋曼宁镇定自若的冰冷声线,书房安静了许久。 雷义剑眉微蹙,终于肯稍稍对这条反咬自己的狗放低一点姿态: “我可以应承你,不过你听好———” “昱明少一根头发,我都要找你算账。” “叫你的人即刻滚回香港,还有,你那张臭嘴给我闭紧点。” 话音落下,钢笔被重重搁置在桌面。 从桌上拿起签好字的几张支票和几份文件查看一番,矮胖男人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装痴扮癫,一脸的洋洋得意: “呵呵…你放心,大少爷毫发无伤,只要拿到赎金他就能平安回来。” “至于雷太嘛,其实我一直都好希望她可以真心待你……毕竟你付出这么心血和金钱,可惜她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心里只有那个———” 傻佬泰望住雷义骤变的脸色,故作不慎脱口而出般捂嘴噤声,又讪笑起来: “走喇,雷生,你自己保重。” 静夜沉沉,乌云渐浓,几乎要吞噬掉漆黑苍穹中那弯新月。 时间已过凌晨,银色虎头开离新界,正驶向男人许久未踏足的石澳半岛。 将近一个钟头前,加仔告知他傻佬泰行踪,那老鬼在中环附近兜兜转转后并没有回到深水湾,而是去了石澳。当时雷耀扬正亲自带人马在新界各处搜索大哥下落,遍寻无果心中本就焦躁,并不想理会其他。 但就在刚才,雷义又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他听见那男人语调虚弱,说要见他最后一面。 虽然他内心极不愿前去,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不知为何雷耀扬预感极糟,他觉得这一次,雷义并非是在装模作样。 下午在警署遇到火急火燎的父亲,雷耀扬本以为自己内心深处并不会起任何波澜。 可对方颤颤巍巍扶住他手臂的刹那,那股无助和担忧十分清晰地传递到他皮肉和骨髓中。可会令雷主席如此紧张的人,从来都只有大哥。 至于自己是死是活,好像从来都不紧要。 他憎恶这样的自己。憎自己还是无法对那个已经年迈的冷血男人不闻不问。 车速丝毫不减,但思绪却飘飞至六岁那年…… 夏日某个炎热午后,他同雷昱明在家中踢球。那天难得提早结束工作回家的父亲心情不错,坐在一旁观赛。 当时两人为了抢球,不小心撞在一起重重跌了一跤,兄弟俩的膝盖和肘关节都被挫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但事后,大自己十岁的哥哥就能得到父亲的各种紧张和关怀备至,甚至是雷主席亲自屈膝为其消毒上药。 而他,却只能得到母亲如常的无视和冷待,以及雷义随意看过他的伤势后,一句轻描淡写的没大碍。 没想到在公司与人谈及上亿生意的父亲,到他这里,连多几个字的关心也吝啬至极。 男孩忍着痛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卧房,忠叔为他不断冒出血珠的膝盖上药包扎时,雷耀扬眼眶里终于不解地流出泪水。 他问对他满眼心疼的忠叔: 明明他年纪最小,明明是他伤得更重一点,为什么爹地妈咪都不关心自己? 忠叔望着他愣了几秒,答不上来。 但他很快又和蔼地笑着对雷耀扬说,可能是因为大少爷最近要准备好几门考试,如果受伤严重的话就要错过重来,那样就太可惜了… 虽是安慰,可在他听来的言外之意,自己就是这个家里最无关紧要的人。 父亲只是会偶尔对他努力的表示肯定,可就像是施舍一般。大多数时间,他的小有所成都只能跟忠叔分享。 他早就习惯了母亲宋曼宁向来一副孤标傲世的姿态,所以受伤时未得她关心,也并不觉得有多失望。 她在那偌大的家中就像一缕幽魂,平素连开口说话都很少。在自己记忆中,那个女人只会一味用油画笔在紧绷的亚麻布面上,反复控诉她矜贵外表下绝望枯槁的内心。 而令雷耀扬难以想象的是,强势威严如父亲那样的男人,却会在私底下换另一副温和面孔,费尽心机百般讨好她。 可她就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北极冰山,终年不化。 因为种种迹象太过诡异。雷耀扬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与那对夫妻有血缘关系。 如果不是,那便情有可原。 如果不是,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他们如此对待自己的原因。他便会觉得好过一点…… 这些悲伤往事,就像陈年病灶一直寄生在自己内心深处。以至于离家多年后,有时傻佬泰在他面前数落程啸坤如何荒唐不孝,都会令他莫名其妙生出一丝羡慕。 因为他知道,虽然那粗鄙老鬼嘴上骂得难听,但终归是为了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衰仔着想。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从不肯把那一碗水端平。 可想而知,现在雷昱明失踪了一天,那个男人到底会有多着急。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大哥一直对自己关照打点,他也想要对这次绑架事件放任不管。说不定还会生出些阴暗冷漠的幸灾乐祸。 在下定决心前往石澳那一刻,他不断警醒自己。 他只是因为不想要受到程泰的牵制,不想要那对父子得逞,不想要和合图的势力继续扩张…… 他只是为了赢下这一局,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黑漆漆的夜,只有飞逝的路灯相伴。 碎片般的童年记忆随风而去,雷耀扬将油门踩到底,向着那个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方向疾驰。 —————————————————— 围抽:围殴 凿大屎眼:打肿脸充胖子 猪仔客:人口贩子 忘我:摇头丸 大圈帮:文革期间从大陆偷渡入港、澳两地的黑帮分子 ————————————— 第114章血浓于水 远离都市吵嚷,进入红港隐世之地。 汹涌海潮和风声在耳边回响,车头灯照射前路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在高大繁茂植被掩映下,雷耀扬透过挡风玻璃,遥望曾经那片米白高墙。 墙面不知何时被粉刷成冷硬的灰,两扇厚重深色铁制大门依旧高挺威严。就像是全然封闭了自己的过去,丝毫未留有他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快十九年了,一切都恍如隔世。 思绪飘渺瞬间,大门向内缓缓敞开,似乎是在欢迎他「回家」。 见到车子在车库内停稳,年逾七旬的老管家佝偻着身子快步走出,去迎接自己十多年不曾亲眼见到的雷家二公子。 但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只能态度恭谦地朝他低声开口: “雷生,老爷在书房等你。” “除了刚才秘书进去过一趟,他不让我们任何人进……” 听罢,雷耀扬颔首默然,没有多说便往二楼方向走。 虽然离来这里十数载,但宅邸内依旧是他熟悉的路径和位置。连续穿过几道拱形门廊,在经过内门厅时,他忽然闻到一股久违的芍药花香味。 嗅觉记忆在刹那回溯——— 是宋曼宁最钟意的凤羽落金池。 顷刻间,男人不禁加快脚步,不愿在勾起他记忆的一事一物中停留,也不愿想起母亲那张朝他咆哮的扭曲脸孔。 最终,他走至书房大门口,心绪平复数秒后才推门而入。 但眼前一切,还是令他震惊。 室内灯光被调得昏暗,记忆中一向整洁干净的书房像是被打劫过一样。无数纸张信笺散落,许多典藏的书籍和古董都被胡乱扔在地板上,而墙上几幅出自宋曼宁之手的油画,似乎也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暴力对待…… 不过房间的主人好像对此不以为然。他兀自背对着雷耀扬坐在书桌后的皮革座椅上,没有一丝生气。 见状,男人将门轻轻关拢,心中莫名忐忑。当他正想开口时,对方倒是先出声抚平了他的不安: “你回来喇…” 雷义语调和缓,就像关心每日忙碌工作完回家的儿子。但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声问候,却能轻易刺痛雷耀扬心神。 父子二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气氛,可现在的环境,已经不容他再多想。 他走到距离对方一米多位置,弯腰捡起脚边一本《垄断自由贸易》,放置在凌乱的桌面一角。 “昱阳……” “你走近点。” “我有要紧事要同你交代。” 听到这话,雷耀扬心中瞬间揪紧。 或许是他从未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雷主席,没想到那个曾在自己心中高大伟岸的父亲,竟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男人犹疑,却也径直走到雷义跟前仔细观察对方状况: “大哥下落我还在派人找,但是暂时没有结果。” “我知道程泰来过,他跟你说了什么?” 看到离家已久的孩子终于出现在眼前,又听到这番话,老人眼底忽然泛起一股酸意。他不禁又想起过去种种,心中满是歉疚和懊悔。 雷义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抬眸望向面前身姿峻挺的雷耀扬,虚弱无力道: “…是程泰,是他叫人绑了你大哥……” “他要八亿赎金,还有新宏基百分之六的股权…” “只要拿到钱…他就会让你大哥回家,昱阳……我———” 他颤颤巍巍欲言又止,率先伸出手覆在雷耀扬手背。想要用力抓紧他,奈何怎么都用不上劲。 听到这数字,男人并没有太过讶异。 只是没想到那老鬼还觊觎新宏基的股权?也没想到,雷义也真的肯给。 一股怒意随血液上涌,又渐渐平息。 其实也不稀奇。 毕竟自己从小就知道,他一向最重视雷昱明。 “那份股权转让协议……还需要几个股东、包括你大哥在内签字同意,可以趁机拖延一点时间。只要等你大哥回来…程泰身边那个师爷就会联系到你……” “他是我二十年前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你要保证他安全……” 听罢,雷耀扬面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果然还是这叱咤商界的男人更老奸巨猾,居然不声不响…还留了这一手? 而后,是抽屉打开又阖拢的声音。 雷义左手颤个不停,抖动着将几份装帧精致的文件从内里取出,尽量整齐地摆在对方视线里: “…这些,是我留给你的。” “遗嘱已经公证过,你同你大哥一人一份,给你的更多一点。就当作是我…当作是我这么多年亏欠你的补偿……” 看到桌面上那几分遗嘱,雷耀扬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被对方言行弄得微怔,内心依旧强烈拒绝这份突如其来的「补偿」: “雷主席,我不需要。” “你这份心意我实在领受不起。” “或许在你的认知里,觉得金钱能够主宰一切。但我想告诉你…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衡量。” 不知为何,他不假思索将齐诗允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脱口而出。 或许是这一刻他才算真正深有体会,情感上的亏欠与伤害,永远无法用钱与物就能弥补一二。 虽然这番拒绝推辞在自己意料之中,但老人还是掩饰不住神色里的失落情绪,眼里的微光也逐渐暗淡下去。其实也怪不得别人,曾经礼貌温驯的孩子,显然是被自己逼成这副离经叛道模样。 雷义仰望对付坚毅桀骜眼神,就像是看到宋曼宁站在自己面前。雷耀扬骨子那份倔强与傲气,简直同他身在异国的母亲如出一辙。 说来讽刺,母子二人连钟意的对象,都留着相同的血液。而他在这夹缝中间,不过是个笑话。 即便知道宋曼宁要置自己于死地,他也终究是放不下她。 或许因为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或许因为人性,就是天生下贱。 父子俩在静谧中僵持了片刻,雷义颤颤巍巍,试图从座椅上站起,可终究却是一场徒劳无功。 他喘着粗气,又不受力地重重坐回去,只觉得胸腔内的脏器收缩得厉害,心跳的速度还在不断增快。 从知道雷昱明失踪开始,寝食难安的情绪一直缠绕在周身。后来得知齐晟的女儿或许与此事有关,一股怒气急火攻心,而雷耀扬的态度,更是令他懊恼不已。 下午离开警署,又应付公司和家族内部,已经让他身心俱疲。 而傻佬泰刚才一番威胁逼迫,让人远赴墨尔本找到宋曼宁用作威胁,更是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不过幸好那位师爷一直隐藏甚深,幸好今晚自己所有签过字的文件都出自他手。 那个大老粗完全不懂字里行间的砌词掩饰。他自以为能换取几代富贵荣华的纸页,不过都是些没有法律效力的废话连篇。 书房安静,只听得到老人愈发吃力的呼吸声。 他紧紧抓住雷耀扬的手丝毫都不肯放松,直至冷汗浸润掌心,变成难受的腻滑。 男人皱眉叹气,这一天之内,已经是这几十年来他们接触得最多的时候。只是现在,他不知道雷义到底是装模作样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还是真的病入膏肓。 但此刻,阵阵凉意传递到皮肤,越发令他觉得不对劲。 以防万一,他还是稍微弯下腰平视对方,语气也不那么强硬: “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想要站起来?还是我帮你叫医生?” “不…昱阳…” “…我只是…我只想你原谅我……” “回家吧…回家…你不要再———” 话还没完整说出口,喉管里上涌起一股热流。 尽管雷义已经极力克制,但一口鲜血还是从他突然紧抿的唇角溢出。 浓稠血液像是崩坏的的水阀,瞬间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染成刺目的红。 事发太过突然,令雷耀扬在顷刻间慌了神。 铁锈味的血腥气蓦然钻入鼻腔,反应了数秒,他才凑上前,用双臂紧紧搂住几乎快向前跌倒的父亲。 此时,对方的呼吸明显更加微弱,如弥留之际般气若游丝。温热的血渐渐浸湿两人白色衬衫,男人强迫自己镇定住心神,随即,大声朝门外呼救。 待老管家和秘书冲进来时,也被眼前一幕震惊。 “叫医生!” “把医生叫上来!!!” 雷耀扬一反冷静态度地朝两人大喊。而雷义已经虚弱无力快要闭眼,感受到对方在自己怀中渐冷的体温、若即若离的呼吸…他第一次直观意识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接近。 夜已深,刚过了凌晨四点。雷氏大宅内外都安静得可怕,仿佛笼罩在一片乌云密布的阴影中。 心电监护仪不太规律的的滴滴声回荡在宽敞卧房里,黑发男人坐守在床边闭眼养神,只觉得身心都疲惫不已。 这里不知道何时被改造成一间豪华医疗病房,各种先进仪器设施都相当齐全,还有好几个私人医生长期值守。因为刚才还算是救护及时,雷义暂时度过危险期。但他的心力衰竭已经达到不可逆的程度,不能再遭受任何刺激。 医生告知雷耀扬,他们曾多次建议雷主席做心脏移植手术,但奈何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心力衰竭发病时死亡率极高,他能撑过五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静默须臾,雷耀扬缓缓睁开眼,他垂下视线,望着自己重新换上的淡蓝色衬衫愣神。 之前那件衬衫和西裤都被染上大片血污,那温热的体感,凌乱的轮廓,都像是在警醒他,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他永远都摆脱不了与雷家这段孽缘。 在雷义倒下前,他哀求自己原谅他,要他回家。 现在回想起那番话,就像是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雷耀扬曾认为,床榻上这个男人不论生死都与他毫不相干,不论他是什么结局他都不会心生怜悯。可雷义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一瞬,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地撼摇。 或许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快暴露在齐诗允面前,但眼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乐观,实在不适合再承受这样的变故。 危机环伺,诸事烦扰,越想越觉得头痛。 十多分钟前,雷义的近身秘书来征求雷耀扬的意见和决定。 即便集团事务有专人运作,但现在正是雷氏危急关头,所有的责任都不可推脱地落到他肩上。 集团内部那些高层和股东他也认得一二,家族里也大都是些依附于雷义和大哥的富贵闲人,在这关键时刻也不顶用。他仔细斟酌后吩咐秘书,在雷昱明回来前,公司照常运营,暂时对外隐瞒雷义的病情。 现在大哥能不能安全回家目前还不清楚,可如果床上那个男人也醒不来,那自己的身份又会发生何种变化……?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只是这些事,从不在他的考量和谋划之内。 思索间,坏脑来电,向他汇报任务进展。 位于湾仔的新辉煌和金泉夜总会,有十多人服食过他们暗中参入的药丸,两个夜场不出所料地被闹得鸡飞狗跳。 而那包足够太子爷坐监的可卡因,也被差佬从他车内搜查出来。 就在几分钟前,程啸坤已经按计划被带往警署拘留。 而对方告诉他的另一个消息,是雷昱明的座驾在西湾山附近被警方找到。坏脑打听到,现场残留痕迹与张子强以往作案手段非常相似。 虽然已经知道是傻佬泰在「卖肉票」,但让那帮亡命徒轻易拿到八个亿去逍遥自在,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 况且,黑吃黑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届时那八亿港币到底会进谁的口袋还未有定论,浸淫江湖许久,雷耀扬实在是见过太多。 坏脑告知完大致情况,男人又在心中细细计较起来。 他想,虽然证据都足够让程啸坤坐监,但依照程泰的个性,一定会找个替死鬼帮那衰仔脱罪,花钱保释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现在,他们不仅要尽快与傻佬泰身边那位师爷取得联系,还要牵制住程啸坤不让其出警署,必须彻底打乱那父子俩的行事节奏。 男人站起身踱步至落地窗前,神色凝重,将自己下一步计划告知对方。 忽然,心电监测仪的滴滴声忽然趋于平缓,雷耀扬听到动静,简单同坏脑交代几句又挂掉电话。 他转过身,发现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苏醒。 但他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连眼都不眨一下。 雷义一身素衣,戴着氧气面罩艰难续命。脸无半点血色,疲态尽显。 父子二人对望片刻,老人只能动一动手指与他交流,看样子似乎是想要他走到自己跟前。 雷耀扬几步行至床沿附近,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并不打算再与对方有任何肢体接触。 “醒了。” “我叫医生进来。” 看了一眼监测仪上均匀跳动的绿色线条,男人按下呼叫器,神情里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声线也如常冰冷。 而床上的重症患者明显是想要挽留他的姿态,可奈何自己半分都挪动不了,他仰起头几秒,又只能颓然地倒回原处。 雷耀扬心中觉得有些烦躁,但又想起医生的千叮万嘱,最后还是走到雷义身旁的椅子上端坐: “今晚我不走,你放宽心养病。” “大哥会平安到家的。” 现在这种安慰的话,即便是谎言也好,但对于面前命不久矣的男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良药。 他目不转睛注视雷耀扬,眼角倏地湿润。 两行老泪从他衰老嶙峋的皮肤上掠过,后颈汗水洇湿枕面,略微凌乱的花白头发显得他更加狼狈。 见状,一旁的男人本不想在意。但他撇过头默默了几秒,或许是因为洁癖习惯作祟,还是拿来另一边的蓬松枕头,打算为对方换上。 就在枕头被抽离的那一瞬,一枚鎏金怀表顺着这股力道就快滑落到床沿。 那圆形物件被雷耀扬眼疾手快接下,他在掌心摩挲着那冰冷怀表,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换过枕头,安顿好又有些神志虚浮的雷义,他才鬼使神差地开启那枚怀表的表盖,却被内里一张泛黄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照片上,是曾经是意气风发、潇洒倜傥的雷义,他脸上是雷耀扬难得一见的和煦笑容,而他怀中抱着的婴孩,是刚满一周岁的自己…… 大脑皮层仿佛受到震荡发出轰鸣,男人放仔细端详了良久,仍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因为他记得…这枚精巧的怀表一直被雷义随身携带,但这张照片他从未见过,一切都陌生得不像是真的。 想起当年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合影里,他与这对夫妻都是不变的冷漠神情,而在他不记事的年纪,雷义与他…居然拥有过这样的时刻? 这一瞬,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了极速跳动的心脏,令雷耀扬本能地想要抗拒和否认。 “喀嗒——!” 合上表盖的清脆声响,随着医生敲门进入房间查看病情的脚步声逐渐堙灭。 很快,男人将那枚已经留有岁月痕迹的怀表重新放回雷义枕下。 他扭头看向被玻璃隔绝的浓重夜色,神情复杂。 此刻,窗外天空逐渐变成一片乌云败絮。 整整闷了一日,似乎要下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 第115章命运交响(上) 春雷隆隆震耳,滂沱大雨实在扰人安睡。 齐诗允几乎一夜未眠,独自在床辗转至凌晨五点。 回房前,阿妈忧虑神情依然让她内心充满负罪感。虽然自己已经得到最大限度谅解,但她与雷耀扬的这段关系,仍旧存在随时会被倾覆的隐患。 昨晚他在车里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时,她心中便肯定,这背后搞鬼的人八成又是程泰。 眼下帮派纷争已经避无可避,一天之内,她与阿妈成为挟制雷耀扬的筹码,几人都被傻佬泰玩弄于股掌间。 心有怒火与不甘,但白龙王的那番叮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植根脑海,时不时会在关键时刻警醒她神经。她不想坐以待毙,但更不想阿妈身涉险境…… 可自己现在又能如何? 即便现在她们被雷耀扬竭力庇护起来,下一次未能预料的危险又会在何时降临?如果雷耀扬也不能将那奸人铲除,如果他也会像阿妈说的那样突然离她而去,又该怎么办? 一夜之间,两人的前路仿佛筑起一道无形屏障,重重艰险阻碍荆棘丛生,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暴雨如注泼洒,沙砾般敲打玻璃窗,困意也逐渐被烦扰驱散。 齐诗允睁眼思酌良久,索性起身悄悄进了书房。 台灯逐渐为房间蒙一层暖黄,照亮桌面上一个棱角圆润实木相框。 女人垂眸,仔细端详这张珍爱照片,不自觉伸手去触碰。她用指腹一遍遍摩挲,不断经过被玻璃隔绝温度的那张面孔。 内里框住一家三口合影,照片右侧,是父亲竖写的一列端正小楷:一九七七年四月九日,爱女诗允十岁留影。 思绪回转时空倒流,她想起在摄影沙龙影下这张相那幕其乐融融场景。 因为齐晟觉得十周岁纪念意义非凡,所以那天特意推掉许多工作从早到晚陪着女儿,过得比之前每一次生日都隆重。以至于齐诗允偶尔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无比幸福。 生日当天她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换上父亲从日本出差带回的时兴裙款,同相貌温婉的母亲坐在一起影相,模样灵动又俏丽。 几个相熟的太太们见到齐诗允后都赞不绝口,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被另一旁的齐晟吸引 。 爸爸衣着常年不变,总是西装马甲三件式笔挺绅装,却衬得他极为符合本港成功人士身份,年过四旬还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说是师奶杀手也不夸张。 以至于她曾在心中幼稚地设想过,自己将来也要嫁给爸爸这样温良俊逸的男人。 记得那年初,海洋公园落成,跃升为港岛热门娱乐新地标,也是女仔三不五时就会光顾的去处。影完相,一家三口自然也出现在其中。 杀人鲸「海威小姐」从池中飞冲旋转顶出红白水球,赢得观众阵阵掌声雷动,旋转木马与太空摩天轮上也有父女二人身影……记忆中,那些欢笑声未有过间断,无忧无虑感觉在心中满溢。 只是当时谁也不曾想到,一年后,爸爸会突然抛下她们母女,惨死家中。 每次回忆起那鲜血淋漓画面,心绪久久都不能平复。 齐诗允控制胸腔中泛起的酸意,将书桌左侧第三层锁住的抽屉缓缓打开。 内里,一个牛皮档案袋尘封已久,是自己无法逃避的现实。 她翻出案发当年指控程泰的诸多诉状,还有些千辛万苦搜集到的其他受害人的采访罪证。看着程泰的名字出现在一页页纸上,想起他那张令自己作呕的嘴脸,恨意翻涌不息。 难道这辈子……她都奈何不了那个恶人? 她捏紧手里泛黄纸张,脑海不受控地筹谋计划,筹谋着如何揭露程泰恶性,如何让那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如果,阿妈因此又受到牵连——— 空气突然凝滞,她不敢继续细想。 女人抬眼望向窗外遮天蔽日的倾盆雨幕,矛盾情绪也随之陷入一片晦暗中。 天色渐亮,齐诗允从卧室穿戴好打开房门时,阿妈正巧也出现在客厅里。 经历昨晚那番心声袒露,也理解他们隐瞒自己的原因,但知晓雷耀扬真实身份的方佩兰还是觉得无法彻底释然。 她反复在脑海里思量,自己这样的决定,对女儿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因此这一夜,她也几乎没有合过眼。 母女二人面容上不同程度的倦容,都让彼此心底难受异常,可这样再次相对,竟说不出话来…… 又静默了几秒,正当两人都想开口时,门铃突然响起。 方佩兰满眼疑惑,齐诗允也立刻警觉起来。 现在风头火势,且雷耀扬昨晚离开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来电或者讯息,她心下紧张,镇定了几秒后示意阿妈不要出声,自己则是悄悄走到玄关处,仔细聆听门外动静。 当门铃响了第二遍,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女人屏息凝神只感觉心脏在极速跳动,立刻想要转身进厨房找件衬手的武器。 “允姐,快开门,我是加仔。” “允姐——” 听到熟悉的音调,她长舒一口气,精神顿时放松了不少,但也疑惑这时加仔来找上门的原因。 看到这情形,不远处的方佩兰也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加仔她也常见到,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雷耀扬昨晚离开后又去了哪里?难不成真的会为了她们去找程泰寻仇? 昨晚从女儿口中得知最近一年多发生的事,想起雷耀扬与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实在是不忍继续苛责。可她们现在不仅未能摆脱危险,还似乎越陷越深…… 而就在她思索的空档,齐诗允已经把反锁的门打开。 当两人发现加仔和阿兆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外时,刚刚松弛的心再次紧绷起来。 待两个男人进了家门,齐诗允在关好的同时,立即把心中想法对他们脱口而出: “是不是他有事?!” 闻言,加仔和阿兆都对她摇摇头以示否定,但面容上依旧是她不多见的紧张。一旁的阿兆忽然笑了一下,试图缓解气氛: “允姐,耀扬哥没事。是因为太忙了抽不开身,所以叫我们两个过来———” “吔,来不及多讲喇。你同伯母赶紧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听完,方佩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只觉得提心吊胆,实在是难以抉择。齐诗允同样犹疑,转过脸看向阿妈,似乎是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一时间,几人互相对望,只剩茫然。 此刻,挂钟秒针转动声变得清晰无比,女人心中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对现实妥协: “他叫我们去哪?要去多久?”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清和也不能一直不营业。” “允姐,去耀扬哥在半山的住处,最多三日,那里防卫森严,比这里安全。” “酒楼那边已经交代过阿Ben去安排好,就当作是放松几天,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加仔说着,慢慢舒展开眉头,尽量平淡地向对方传达雷耀扬的命令。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大佬这次的紧急计划到底有多凶险。 思考了片刻,齐诗允点头应承下来。 毕竟现在牵绊和弱点太多,她不能行差踏错贸然去扰乱雷耀扬制定好的计划。女人转过身走到阿妈跟前握住对方微凉的手,决意听从那男人的安排。 中午之前,傻佬泰在八个牛高马大的保镖围护下,从渣打银行匆匆走出。 众人拎着的大尺寸皮箱内装满现金,份量沉甸甸,陆续放入货车后备箱时,能看到车胎明显下压了好几公分。 虽然如愿以偿独吞大半赎金,但傻佬泰神色凝重,并不像头一晚那般高兴得意。 因为此刻,程啸坤被拘在差馆脱不了身,业界最好的金牌大状还在与差佬斡旋。 两个夜场被勒令关闭整改是小问题,但儿子车内那包无故出现二十克可卡因却坐实藏毒铁证。加上回归在即,警方严打各类犯罪活动,涉毒更无异于在风口浪尖寻死。 这几日内但凡接触过程啸坤座驾的泊车仔都被叫往警署,去比对包装袋上的指纹。但几个钟头下来,得到的都是让父子二人大失所望的结果。 毒品包装袋被藏匿在驾驶座侧板,时不时就会被车主不慎触碰到,明显是被人特意安排好的陷阱。 而这背后始作俑者,一时间让他无法明确目标。仇家太多,以至于他头绪混乱。 傻佬泰不禁怀疑跟在程啸坤身边每一个人,起初怀疑是高文彪残党,也怀疑是雷耀扬以牙还牙,而远在加拿大的吕乐也有逃脱不了的嫌疑。 丸仔全港社团都有贩售,年轻人追求刺激在夜场嗑上头闹事早就见怪不怪 ,但源头实在无从下手。只是和合图去从年底才开始接触可卡因,但目前高纯度的都是由大圈仔坐庄暗中散货,加上两个帮派从前有些摩擦,也不能被他排除在外。 勒索计划是程泰思虑很久才决定铤而走险,一部分钱财填补账目亏空之外也要为后半生作打算。这件事除开程啸坤和挣爆外,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昨日深夜雷义约见他开诚布公,两人交谈内容也大多论及雷昱明。 看样子那老狐狸信了自己挑拨离间那些话,除了湾仔警署外的一番争执,并未与雷耀扬有任何联系。 他深知,于雷主席而言,家族利益和名声才是头等要紧事,那个逆子也不会因为此事就轻易改变想法。他听说雷耀扬只是一味关心齐晟女儿,从差馆捞出齐诗允后在旺角逗留许久,像是完全不顾父亲和大哥死活。 以自己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来看,一直嫉恨雷昱明,痛恨雷义夫妇,才是那小子心底最真实想法。 目前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昨夜程啸坤安排在清和闹事的四个细佬拿钱跑路,其中一人今晨来电报了平安,即便奔雷虎要去寻仇追踪也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矮胖男人靠着车座椅背松一口气,正打算闭眼小憩时,副驾座的挣爆转过头朝他低声开口: “老顶,刚刚那边又来电话,说差佬差点找到他们。” “他们还问…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 闻言,傻佬泰都懒得睁眼,一脸不耐烦神色: “催催催,催他老母!拿这么多现钞不要时间?叫那几个死蠢两点半在南丰纱厂等。” “给他们一千万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还敢啰里八嗦,你懂怎么做。” 右眼蒙上眼罩的高大男人点头应声,又转头回视前方。虽瞎了一只眼,但察言观色的功力却更胜从前。既然勒索目的达成,大笔钞票到手,当下把太子爷从差佬手里解救出来才是首要任务。 “阿爆,叫人盯住雷耀扬,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那么快就能把那个衰女捞出来…难不成他手眼通天,还能同「一哥」有特殊交情?” “还有高文彪…继续派人去找,管他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交代,也好给字头里那些老东西一个说法。” 两人对话间,黑色富豪已经进入深水湾地段。 因为担心程啸坤情况,程泰一夜未有安眠,只得趁这十几分钟空档闭目养神,可大脑一直在不受控地运作。 今晨,临近产期的二姨太和哭闹不休的大房李美莲都被送至机场飞往日本避风头。现下挣爆需要按照计划去应付张子强,他则是折回深水湾家中,将部分现金妥善存放起来另做安排。 因为之前大师细算过,二房腹中的老来子属相八字能旺他,所以那孩子既能为他延续程家香火血脉,也是他后半生寄望,只盼今日诸事顺遂,他这个湾仔皇帝还能够继续在港岛呼风唤雨。 六辆轿车陆续在欧式洋楼外停稳,挣爆依照计划调转方向,带上大笔现钞和几个打手去往位于新界的南丰纱厂。 此时,本就灰败的天空乍然响起几声闷雷,矮胖男人暗骂几句鬼天气,咂着卷烟大步跨入前廊,几个保镖紧随其后。 突然间,傻佬泰顿觉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不禁驻足,抬头仰望这广袤无际的苍穹。 看这天色,似乎又要落雨。 一些早已淡忘的记忆,如海啸般汹涌袭来。 他自告奋勇杀死齐晟那日,与此情此景毫无二致地高度重合。 当宋曼宁的凄厉尖锐的哭求穿过时间罅隙回荡在耳边那一刻,眼前猛然浮现被死勒住脖颈、吊在阳台上摇摇摆摆的一具血淋淋尸身…而后,更多张惨死他手中的各色面孔走马灯一样冲击视觉,引起他太阳穴一阵莫名刺痛。 傻佬泰感觉脚下不稳,忽然站着倒退了好几步。 “大佬,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太累了?” “扶你上楼睡一下?” 跟在身侧的保镖关心道,但对方站定摆摆手说着不用,又迈开步伐往宅邸内走去。 电光火石间,耳畔传来一阵轰隆巨响,但听起来不是雷鸣,更像是庭院大门被重重关闭封锁的声音。还不到一分钟,洋楼内众人喧闹嘈杂不已,傻佬泰做贼心虚顿觉不妙,当即抱头鼠窜,打算奔逃回宅内避险。 慌乱中,枪声四起,其中一发子弹飞速擦过矮胖男人耳廓,射到他身后地砖上,掠走他一部分听觉,只剩下阵阵尖锐的嗡鸣。 事发太过突然,就连思考半秒的机会都没有。 方才还竭力掩护自己的保镖惨叫一声后便倒地不起。残留的金属硝烟味惊得他站在原处,令其双脚灌铅一样,完全挪动不了分毫。 “嗖———”地一声划破湿闷空气,又一枚子弹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从枪口迸发,程泰回过神想要躲避已是无用功。 这一枪准头极好,弹头如钢铁水蛭一样钻入他右侧小腿,热意与酥麻感刹那蔓延周身,随之,一股强烈剧痛在皮肉内快递放射。 只见矮胖男人无力地半跪下去,鲜血泉涌般从弹孔冒出,洇湿脚下一片区域。 这赶尽杀绝的举动,令傻佬泰青筋在额间暴起,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束激光红点不偏不倚,准确指向他额心。 即便全身汗毛倒竖,程泰也勉为其难镇定心神,只可恨自己现在连还击的力量都没有。浑浊双眼微眯着望向二楼露台位置,矮胖男人看到狙击枪口稳稳对准他,而狙击手背后,正慢慢显现一个熟悉身影。 “——高文彪?!” “个扑街仔……你居然还没死?!” 见状,程泰大为恼火。此刻他才察觉到,从刚才他进入宅邸开始,家中寂然一片,就像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因为诸事在心中烦扰情绪不佳,加上他也并未设想过,会被这熟悉自己家宅和防范措施的衰仔在暗中伏击。 高文彪左手缠着绷带,蛋挞头梳得一丝不苟,通身白色西服把他包裹得文质彬彬,语调却是戾气十足: “大佬,我们两个的账还未算清啊…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就见阎罗?今日刚好是我入社团第十五年,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我从十六岁起就跟你,帮你杀过人,替你蹲过监,龙头位置你不肯让那无所谓,但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做程啸坤的垫脚石,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音落下,宅中随即出现手持枪械的马仔朝傻佬泰方向迅速逼近,直到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任何缝隙和退路。未跟着傻佬泰进入的那几个猛汉被隔绝在外,此刻庭院中已是黑压压一片,一把把枪指头颅,恨不得全都龟缩成侏儒遁地逃跑。 矮胖男人忍住剧痛环顾一圈,被这情势逼得彻底激怒,就连心底的恐惧和胆怯都忽然从体内消散开来,只剩下满腔愤懑: “以为找这么多矮骡子来我就奈何不了你?” “不要忘了,现在我才是和合图话事人。” “欺师灭祖的东西,就算你今天杀了我,字头里的叔伯元老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上位……” 傻佬泰说完嗤笑出声,语调轻蔑又鄙夷。既然当下他手无寸铁还击无望,那就要凭借言语中的威慑力,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争取转圜的生机。 可对方明显不吃他这一套。高文彪面无表情与他冷眼相对,只微微一抬手,几个细佬便上前将面色铁青的矮胖男人钳制住。 “大佬,我上不上位由不得你说,想必叔伯元老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背后搞三搞四损伤社团利益,还妄想子承父业继续把控和合图……到底谁会死得比较惨?” “喔,还有,刚才忘记告诉你,阿嫂和二姨太的航班延误了…” “不过你放心好喇,我会安排人替你好好送她们去日本做鸡,听讲那些扑街变态好钟意人妻,就连孕妇都不放过……” 高文彪一边说,一边转变成一脸奸邪神色。而在众人面前听到这番侮辱性极强的言辞,本不甘就此屈服的程泰顿时被气得双眼充血,额间一道道青筋膨胀得快要爆裂。 他拼死挣扎向前,用尽全力撞倒几个壮汉,一心只想突出重围冲上楼与对方殊死一搏。而在这场混乱的推搡之中,他再次被密不透风的人墙围攻倒地,最后半点希望也无。 见状,露台上的高文彪笑得讳莫如深。想不到被他谎言激怒的湾仔皇帝,也会有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一刻。 男人只觉得心情大好浑身舒畅,连被重创的左手都快要痊愈。 “好喇,你同我的烂账留下慢慢算,你这条烂命,我也会留住慢慢收。” “大佬你撑住点,保持清醒,还有个人想见你。” —————————————————— 一哥:这里的一哥不是许一,而是每一任香港警务处处长,因为其座驾车牌号是1号,所以被民众戏称为一哥。 —————————————————— 骚瑞各位仙女我又来迟了,因为上周重感冒加上打工太忙好几天没码字,好B溃啊……2200加更我尽快…… 第116章命运交响(下) 红木神龛前,香烟飘渺升腾,案上摆满水果香烛供奉,陈年老酒醇厚浓郁,几盏长明灯火照亮两侧行书楹联:「大义参天地,精忠贯日月」。 内里铜制立刀关圣帝君身着九龙袍,气势凛然,眉目威严,正注视脚下荒诞景象。 鲜血由外至内一路滴泄,双手被反扣的傻佬泰被拖进堂中,抬眼那瞬,他看见头顶光亮的坏脑,心又凉了一截。 很快,浑浊双眼聚焦在不远处,瞳孔不受控地收缩又放大。 身着一袭墨色西装的男人背对住自己正在通话,而他平日里最宝贝的那柄高尔夫球杆,正在对方手里不停转变节奏。只见雷耀扬用金属杆头轻击着神龛一侧的山水画花樽,就像是在尝试,到底打算用多大力度去毁坏这件价值不菲的老古董。 听见浩浩荡荡众人入来,奔雷虎转过身叩合机盖,垂下手,用湾仔皇帝的昂贵高尔夫球杆金属杆头与坚硬地板碰撞,慢慢踱步直他跟前。 这一幕,令矮胖男人怔忪,亦被对方俯视自凌厉眼神震慑。傻佬泰顿觉五雷轰顶般,眩晕的大脑几乎接近空白。 而他在那对琥珀色瞳仁里,看到雷耀扬不加掩饰的狠戾与冷酷,看到这男人与雷义极为相似的强烈压迫感。 待众人站定,高文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劳,面对雷耀扬时,神态语气都颇为轻松愉快: “雷老板,我先去处理外面那帮人。” “你有半个钟时间同他慢慢聊。” 见到雷耀扬淡然一笑颔首回应,程泰这时才恍然大悟,他之前的内心疑虑并不是错估…原来这两个衰仔早就预谋造反! 怪不得高文彪总与雷耀扬刻意保持距离,怪不得那小子被他安排人追杀也能安然无恙,怪不得他今日还能调派大批人马聚集家中将自己围困…… 此时这两人站在自己面前,宛若从阴曹地府来的黑白无常,要强强联手索他这条老命。 矮胖男人猛然清醒,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湿透。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卖鱼佬洗身,完全没得指望。 但即便现在自己灰头土脸,傻佬泰依旧拿腔拿调,忍住剧痛作出一副长辈姿态,挺直腰背对二人开腔: “好哇,好哇,你们两个扑街仔…原来早就串通好了?!” “怎么?想在我家里灭我的口?想在关二爷面前要我的命?劝你们想清楚点,要是我死了……你们也没得安乐茶饭食!” 听到这番毫无威慑力的话语,黑发男人嘴角上扬轻蔑一笑,晃动着球杆不疾不徐倒退了几步。 而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挥,弧形抛物线快得只剩残影,簌簌风声如雷贯耳。 下一秒,许多双眼都见证血浆飞溅的瞬间,几滴黑红液体溅洒在关圣帝枣色面容,紧接着,他们看到程泰重重倒地,终于忍不住痛嚎出声。 刚才那一杆力道十足正中鼻梁,矮胖男人两眼一黑,整张脸在瞬间皮开肉绽,浓稠血液从他苍老的皮肤下不断外溢,将木纹地板晕红一片。 就在他痛苦到惨叫连连时,雷耀扬走至他跟前,居高临下冷声道: “泰叔,你那套过时规矩早该改朝换代了。” “当着关老爷的面我也同你讲明白…这世界上,能够说服我的宗教,根本不存在。” “现在出来行古惑哪个兄弟不爱黄金?你问问字头里,还有几个记得洪门三十六誓?” “同富贵当然会为你卖命,但是那么多银纸都只进你自己口袋,脑袋埋屎的低B才会跟你。” 说罢,他抬眼,高文彪立时心领神会,示意众人匆匆退出门去。 片刻后,堂内只剩下三人。 程泰叱咤江湖几十年,自认权势地位比肩本港商贾大亨。只是从没想到平日里气焰嚣张、不论走到何地都有一堆保镖细靓簇拥的他,此刻已然变作一堆烂肉瘫在地板上,活脱脱一头任人屠宰的丧家之犬。 湾仔皇帝的痛苦哀嚎无人在意,金属杆头太过坚硬,鼻梁敲断的碎裂声还在傻佬泰脑中回响,眼前一切,都渐渐变成光怪陆离的重影,视线无法准确聚焦。 而身姿高峻挺拔的奔雷虎面不改色,似是玩弄猎物一样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故意给对方喘息的空档: “算起来,我们两叔侄也合作好多年…我本来不想闹到这个地步。” “但是八亿港币、新宏基百分之六股权…全部埋在你身上不觉得太重了点?把雷昱明当肉票卖来卖去是不是觉得好得意?” “泰叔,要怪就怪你太贪得无厌。要怪,就怪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同你相识一场,本该好好睇睇告别。原本我想给你一个痛快又体面点的死法,可惜啊,泰叔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差馆里那位金牌大状已经决定不接你这单Case,五分钟前刚刚离开…只怕太子爷要永世坐监不能给你送终啊,有什么遗言需要我替你转告?我肯定一字不漏讲给他听。” 听到对方说出他昨夜用致命筹码换取的天文数字,傻佬泰才明白雷耀扬肯定与雷义那个老不死站到了同一阵线。亲父子果真血浓于水…他居然傻到认为奔雷虎会对此事不管不顾。 眼下家中变故横生,傻佬泰心灰意冷,自知在劫难逃。 见到傻佬泰一副破罐破摔毫不抵抗的模样,雷耀扬心中也稍稍放下一点防备。但只要一想到这两日内发生的所有事,满腹堆积的怒火还是难以熄灭。 正当他想要开口逼问齐晟真正死因时,听见一阵粗重的闷哼从矮胖男人咽喉抽离,对方突然发癫一样邪笑出声: “……呵…呵呵呵………” “雷耀扬,那你知不知…昨晚我同你爸爸…做了个交易?” “原本…看在他这么大方的份上,我是打算…把这个隐瞒了十九年的秘密带进棺材的……” “我记得我早就教精你…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在女人身上动情费心思。” “…也不知那个衰女给你吹了什么枕头风,让你处处同我作对…难不成,你想替她报仇?” “但你真的以为…她老豆的死,就是我杀的这么简单吗?” “想不到东英奔雷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个死蠢!痴线!无药可救的傻嗨!哈哈哈哈哈………” 傻佬泰笑得疯魔,粘稠的黑红血液顺着他深纵的皮肤褶皱不断蔓延,他微眯双眼,仔细观察雷耀扬略显疑惑的神态,表情也愈发狰狞骇人。 一簇香灰寂静无声掉落铜炉中,堂内不断回荡着程泰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嘲讽言语。 雷耀扬下意识握紧球杆不语,眉心紧皱,与一旁的坏脑同样保持沉默,对他这番不明不白的话感到十分好奇。 最近一段时间,坏脑一直在按照自己的吩咐去追查当年齐家横遭变故的原因,但始终都找不到头绪。他们只知道,傻佬泰在一九七八年被方佩兰以勒索和杀人指控告上法庭,但最终,法官却以证据不足为由将他当庭释放。 但在调查过程里他们也慢慢发觉,齐晟的真正死因实在太过诡异,就像是一个被人精心掩盖的谜题。 见到两人都愁眉深锁,傻佬泰心下生出某种莫名快意,浑身疼痛感都变得麻木无觉,令他更加口无遮拦起来: “……看来…昨晚雷义那个老嘢没有跟你讲实话…” “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妨告诉你…其实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策划的…我只不过是替他背锅的衰人一个。但你同那个衰女…你们两个都被他耍了知不知啊?” “雷耀扬,想知道宋曼宁为什么一直讨厌你吗?想知道你离开雷家的头一日发生过什么事吗?” 说话间,眼见雷耀扬脸色愈发难看,矮胖男人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或许…我应该讲得更清楚点……” “宋曼宁在嫁给雷义之前…同齐晟有过一段情啊……”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不过是对不折不扣的狗男女而已!” “告诉你,在你离家头一日,宋曼宁抛弃所有想要同那个男人私奔…是我!是我出手替雷义解决了齐晟这个麻烦!” “所以她憎我,憎你爸爸,更憎你!我守住你们雷家的丑事这么年…那些钱,难道不是我应得的吗!?” 尘封多年的秘闻被骤然揭开,一字一句,拳拳到肉,轰然砸向对此事毫无防备的雷耀扬。 话音落下,房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高大身躯微颤,握着球杆的手心忽然渗出冷汗,雷耀扬脑中思绪翻涌不止,完全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杂乱无序的回忆海水倒灌一样侵入脑海,宋曼宁在他离家那日的凶恶面孔也随之出现。 他记得那个日子,也记得齐诗允对自己说过齐晟过世的日期。 …仔细算起来,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确实相差不到一天。 难道这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求又不敢面对的真相?这怎么可能?实在是过于离奇了…… 齐诗允的父亲…怎么可能同他母亲有这种过往?宋曼宁之所以不爱自己,是因为她钟意的另有其人?就因为没有成功私奔…所以才在那日…凶神恶煞地对自己进行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和诅咒? 而雷义知道他与齐诗允在一起后的劝诫…背后隐藏的原因…竟会是这样? 他紧盯着脚下仰头怒视自己的矮胖男人,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神智不清了你?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屁话。” “不要妄想编造一些无凭无据的谎言,就可以为你自己的愚蠢开脱。” “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会信你?” 此时,傻佬泰视线模糊,鼻孔唇角满是血污,整张脸像是泡发的猪头一样肿胀。但当他努力看清面前的黑发男人愈加恼火的表情时,心中狂笑不止。 即便知道结局大概率是死,他也要让雷耀扬与雷义这辈子都反目成仇,还要让这小子与那衰女因为此事彻底决裂。 矮胖男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作出一副和善表情,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火药味十足,却极为蛊惑人心: “扬仔…我知道宋曼宁对你不好,雷义也对你敷衍了事…但现在看到你被那个衰女骗得团团转…我真的是于心不忍啊———” “你想想看,之前我们两叔侄关系几好…做事一直顺风顺水…但从她出现以后,为你我之间搞出多少是非?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背后…帮过你那么多,甚至还想要给你龙头宝座…怎么会…我怎么会想要害你?哪一次我不是只针对她?!” “…她命中带煞!她老豆就是死有余辜!如果不是宋曼宁央求你爸爸不要动她们母女,她们早就跟齐晟一起下黄泉了!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要是她知道真相,知道杀齐晟是雷义的意思…你若还不清醒的话!早晚都会出事啊!” 傻佬泰用尽全力朝他怒吼,说得似模似样,几乎是声泪俱下。 或许是因为好几个钟头未合眼,又或许是被对方喋喋不休的哀求吵得头痛,雷耀扬只觉得向来条理清晰的大脑,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牢牢控制。 他拼命想要将这些话语从记忆里清除,拼命想要忘却,但终归是徒劳无功。 始料未及的瞬间,黑发男人大步向前抬起脚猛踹,傻佬泰一口老血霎时从嘴里喷出。就在高尔夫球杆被他举起往对方头颅砸下的那瞬间,却被另一股力道拼命阻止。 “大佬!现在还不能杀他!” “片面之词不可信!这件事总要问过其他知情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到时再处理他也不迟!” 坏脑一面劝阻,一面把球杆从傻佬泰头上慢慢移开,同样被这秘密震惊的他并没有丧失理智。 虽然差佬已经找到雷昱明的具体下落,但现在距离高文彪上位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今天他们前来的目的,是要把齐晟的死因问个清楚。 加上几个钟头前他们从Mr. Adrian那里收到风,对方说远在三藩市的庄炳强已经被警方以谋杀罪名逮捕,IRS加派的专员与几位国际刑警不日也将抵港……如果这时傻佬泰横死,他们也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此刻的雷耀扬只觉得大脑宕机一样,已经无法正常运转。 躺在病床上又陷入昏迷的雷义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确切答案的。即便神志清醒,如果按照傻佬泰的说法,隐藏了大半辈子又能换取那么多钱的秘密…雷主席怎么肯对他实话实说? 现在,唯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真相。却偏偏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个女人。 经过坏脑不断分析利弊好言相劝,满腔怒火的雷耀扬才停止手上动作。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往已经失血晕厥的傻老泰身上狠踢一脚。背过身时,他怒视神龛上那尊雕像,将手里的高尔夫球杆用力挥过去以作发泄。 “哐咚!”一声,关圣帝君铜像落下神坛发出沉重闷响,贡品滚落,翻倒的香炉内顿时扬起无法捕捉的烟尘。紧接着,另一侧一米多高的古董花樽也被砸得四分五裂,瓷片碎落满地,就像是自己再也无法复原完整的人生。 一旁的坏脑没有像刚才那般阻止,只一味在心中暗然叹气。 他已经许久未过大佬面对事实如此癫狂恼怒的样子,可即便现在计划成功了大半,他们也不能贸然打乱阵脚。 须臾,球杆弯折到失去破坏威力,堂内打砸声渐渐停息,但极尽奢华的神龛被雷耀扬毁得面目全非。 随手扔掉那把定制款TaylorMade,黑发男人愤怒情绪也逐渐收敛。他面无表情抬手掏出西装口袋巾,动作轻缓,擦掉自己手背上沾染的几滴血渍,想尽量把自己恢复成听到那些胡话前的模样。 地上半死不活的程泰还在呼哧呼哧地哼叫,但意识已经在逐渐模糊。 就在他闭上双目之前,留在视线里的最后景象,是那尊被他日夜叩拜的铜像。威风凛凛的关圣帝君就倒在距离他十多公分的位置上,那对细长英武的丹凤眼正在与他对视。 矮胖男人突然自嘲似的扯动了几下嘴角,笑声比哭还难听。 果然啊,只要混迹江湖,谁都逃不过…… 当真是应了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的那句至理名言: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于命争衡。 —————————————————— 老嘢:老东西 TaylorMade:美国高尔夫球杆品牌 第117章幻世浮生 邪风邪雨倾轧,整个世界被大片灰暗笼罩其中,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 几道闪电撕裂云层,大雨在顷刻间坠落,玻璃弹珠般大小飞速撞击地面,冲刷掉庭院内遍布的血污和腥气。一众细佬冒着倾盆暴雨忙忙碌碌,正手脚利落处理现场,尽量还原成遭破坏前的模样。 雷耀扬好整以暇从屋内走出,但善于洞悉的高文彪还是察觉到他神色中的微妙变化。 其实刚才堂中的打砸声早在自己意料中。他猜测,或许是傻佬泰为了保命说出齐晟正真死因,才会让一贯冷静自持的奔雷虎那般怒不可遏。 那些旧事他只略知一二,但也能大致猜到背后真相。 瞟了眼门缝内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矮胖男人,高文彪佯装出略微讶异模样,招呼跌打医生进去查看情况的同时,又将自己在外的处理结果告知雷耀扬: “雷生,替你问出地点了。” “他的司机说,挣爆两点在新界南丰纱厂交数,你大哥也在,目前还算安全。” “……你同雷主席这下可以放心了。“ 说后半句时,高文彪故意压低音调观察对方脸色,适才还面无表情的黑发男人斜睨他一眼,瞳孔里透着股极锋利的冷: “高文彪,你知我最憎无脑的人,嘴巴还是闭紧一点好。” “否则你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多少。” 对话间,雷耀扬忽然抬手,拂走对方肩膀上几滴雨粒,嘴角扯出一道弧度: “记住———” “我能把你捧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 语调抑扬顿挫,神情依旧睥睨一切。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又处尊居显的奔雷虎。 一旁的高文彪自然懂得他话语里的弦外之音,知晓这句话里决定自己生死的分量。眼下形势他无意节外生枝,能照计划把傻佬泰拉下宝座已经非常难得,见好就收才是保命之道。 半个钟头内,警方成功解救雷昱明的消息传来,携部分巨款赴约的挣爆也被Power带人成功拦截,让在宅邸中与高文彪商议后续事宜雷耀扬也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但不经不觉间,愁绪又盘绕心头。 他不确定傻佬泰是否对太子爷提及自己身世,但目前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局外人除却高文彪,程啸坤也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那衰仔若知是被自己构陷坐监,按他那目中无人的个性,说不定会为了脱罪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他还需要用些手段,捂死这两张不够保险的嘴。 片刻后,洋楼大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引擎声响起。 计划成功大半的高文彪春风满面,带人为雷耀扬撑起伞,目送对方座驾渐渐驶离湾仔皇帝被他们「占领」的豪华「宫殿」。 车窗外,深水湾人造景致模糊得失真,车里却安静得像是在另一个空间。 坏脑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揸车,又时不时抬眼,从后视镜里观察后座上的黑发男人神情变化。 他看见雷耀扬一动不动,只知望向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摆动的雨刮器出神。而那双向来精明锐利的瞳眸里,居然会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呆滞和空洞。 傻佬泰那番话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而当时雷耀扬对其暴力相向的行径,更加能证明,他是因为那些被骤然揭破的「所谓事实」才变得恼羞成怒。 得知此事的坏脑同样震惊,同时也陷入无尽的纠结和矛盾。齐小姐的父亲……怎么会同雷太有过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这被精心掩饰的真相…确实很有可能是雷义的手笔,也是他们一直追查不到的最重要原因。 齐晟从北地南下经商,也曾是圈层内排得上号的成功人士。但他死前欠下巨债,死后也疑点重重,傻佬泰作为他最大的债主,自然被警方和齐家母女看作重点怀疑对象。 而在雷耀扬愤而离家的头一日,宋曼宁与这过世多年的男人到底发生过什么? 坏脑眼见他越来越沉郁的脸色,一时间却不知要如何开解。 倾斜而落的大雨把视线范围都局限,光头男人微微侧身向后,试探性开口: “大佬,送你回半山还是……” “…刚才加仔来电说一切都妥当,她们很安全,你不用太担心。” 听罢,雷耀扬依旧沉默。只仰头靠在皮座上缓缓闭眼,思绪还是无法理清的杂乱。 要他如何相信…背后隐藏的真相竟是这样? 简直荒谬。 但现在他更加不知如何面对的,是还被蒙在鼓里的齐诗允母女。 脑海里蓦然想起曾经那个将他惊醒的梦,当男人再睁开眼时,浮现她不顾一切离开自己的决绝与冷漠。 难道他们的结局…早有预示? 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剜走一块,胸腔里发闷发紧,如同堆积了很多不能释放的淤血,永远都无法愈合。 沉默须臾,雷耀扬疲惫地长吁一口气,语调也变得有气无力: “先回九龙塘……” “让那个师爷准备好,过几日去见程啸坤走个过场。” 从后视镜中瞥见雷耀扬再度闭上眼,坏脑应声后握紧方向盘便不再多话。 轿车在强劲雨势中缓慢前行,如履薄冰般,仿佛在开向一条永无尽头的不归路。 接近傍晚时分,雷耀扬在一片昏暗中乍醒。 他侧过身,感觉手臂上纵错的脉搏一直在突突跳动,像是有种熟悉温度徜徉在他臂弯里,又骤然不告而别离他远去。 持续的焦虑令他睡得极不安稳,几个钟头内,梦境里充斥着剑影刀光的血腥气,叫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可心底最挣扎那处,全是与齐诗允相关。 待意识逐渐清晰,当雷耀扬从床上坐起身时,才发觉身旁空无一人。 这一瞬,难以压抑的悲怆与落寞丛生。 如果傻佬泰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要如何面对她? 方佩兰伤心欲绝的模样犹在脑海,齐诗允哭到发红那对双眼依然令他痛心。 如若真的是雷义在背后策划对她父亲痛下杀手,如果她所遭受的颠沛流离,都与雷家有脱不了的干系,那他与她的这段情…是不是就将止步于此? 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灌,身与心都凉了个彻底,只剩下无尽的矛盾与焦灼。 雷耀扬抬眼,环顾这熟悉卧房,忽然很想要回到两年前那个暧昧黄昏。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当时他本就做好要跟那倔强女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定。而她好像也是同样的毅然决然,想要用那笔钱,斩断与他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最后,她却选择留下来,选择守在身边,照顾突发高热的自己。 湿毛巾抚过胸膛的体感犹在,轻柔的抚触令他心生暖意。或许是那一丝幽微又陌生的母性令他渴望又依恋,又或许是,他越是想要放手,却越是身陷泥淖。 脑海里,忽然想起齐诗允曾对自己说过,把她留在身边,是他这辈子最错误决定。 那今后,他是否还愿意一错到底? 抑或是,他能够在她知晓一切前,将这段关系及时止损? 满腹的疑问无从得到答案,却也害怕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当雷耀扬正一筹莫展时,床头手机响起,是已经安全回到雷宅的大哥雷昱明。 “昱阳,昨夜的事我都听爸爸的秘书说了,多谢你肯回来帮手……” “那几个绑匪还在抓捕,我没有跟差佬提及程泰参与的事。还有几笔他取走的现金流向,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你自己…多加小心。” 即便兄弟两人没有面对面,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大哥的疲惫,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忐忑不安。 “嗯,我知。程泰那边我会解决。” “今早我走时…他没醒,现在如何?” 难得听弟弟问及父亲,雷昱明心中深感欣慰。只是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他们父子缘浅,临到生命终结之时彼此才知悔过。 现在,他也只能无声叹气: “讲实话,爸爸状况不太好……” “医生刚才说…恐怕撑不过这两天。” “你妈妈凌晨之前会到香港,若有空的话你就回来,后面有些事…大家还是要一起商量。” 雷昱明那头交代完,雷耀扬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僵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几日内,接连的事态变化实在太快,即便他已经提前做好几手准备,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各种连锁反应。傻佬泰那番话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果求证后得知并不是谎言,他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毁灭性打击? 虽然自己心中极度抗拒,但他还是决定向前迈出一步: “她几时到?” “有些话,我想要跟她问个清楚。” 闻言,大哥在电话那头一怔,却也将雷宋曼宁抵港的确切时间地点如实相告。 对于父亲这位续弦妻子,他向来没有太多好感。但或许是母爱缺失的同病相怜,或许是看不惯异母胞弟在家中受到的冷待,所以自己总是对他格外照料。 如今雷义已是油尽灯枯,他自然希望雷耀扬可以回到家中,父子兄弟能共聚天伦。 “…昱阳,齐小姐那边,迟早会知道你同我的关系。” “你要是改变想法想要脱离社团,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外浪荡。这么大公司,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这番话,说得自谦又语重心长,雷耀扬自然知晓雷义就此撒手人寰雷氏必将会面临巨大改变,但眼下他已被迫入局,早就没有退路可走。 “大哥,你暂时替我跟诗允保密吧。” “你就快要从政,我是家族污点,平时没必要再同我多有关联。” 说完,这通电话渐渐落入无可奈何的沉默中。 雷昱明知他顾虑,思考再叁也不再多言。他只是在挂断前,看了看身旁病重昏睡的父亲,再次嘱咐弟弟万事当心。 眼看飞机抵港时间临近,雷耀扬重整旗鼓,将两份地契锁入书房保险柜,但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搜遍深水湾别墅,又把傻佬泰揍个半死逼问,可与齐家相关的财物,如今只剩两块地皮。 这两处地,曾经是一间棉纺厂和一间五金配件公司,不过落在那老鬼手里太多年,早就浸染污糟。明面上是正当营生,暗地都是不法勾当。 他不知齐诗允看到这些东西会作何感想,但自己听到程泰那些话后再过目时,是明显的不愉快。 可能目前唯一值得庆幸,是剩余计划都在顺利进行。 夜里九点,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石岗皇家空军基地。 须臾,身姿依旧绰约的雷宋曼宁从机舱内走出,远处灯火依稀晕照在她面庞, 虚虚摇晃她被岁月雕凿得愈发凌厉的五官。 时隔快一年归来,这座城依旧是永不陨灭的璀璨耀眼,却从不是她想要停留的港湾。 昨晚被程泰派人上门威胁时她淡然自若,自那刻,她便知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可一想起那个病床上命不久矣的男人,她的心绪也并不平静。 不情不愿与他夫妻数十载,没有一天不在盼望他早日归西。可如今真的要面对,心底深处还是有种无法言喻的复杂。 海风四起,女人抬手抚平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两个保镖一路护送,带她行至前来接应的座驾旁。 但就在她打算上车的间隙,却看到不远处有四个高大壮汉匆匆走来。 雷宋曼宁警觉地停下脚步,保镖即刻阻挡在前,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坏脑面带微笑屏退左右举起双手,径直走向她: “雷太,别紧张。” “这里是元朗,绝对不会有「硬壳」的人来找你麻烦。” 听到对方这番说辞,女人愕然,满眼疑惑打量着面前西装笔挺的光头佬。 昨晚才在墨尔本的宅邸中遭受傻佬泰的人上门威吓,现在又出现几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她下意识去摸索外套里的手机,对方却不紧不慢,朝她递出一张质感上乘的名片: “雷主席在病中尚不清醒,但有专人照料你不必担心。” “只是在你回家之前,还有另一位雷生想要见见你。” 话音随风而散,当看到名片上的叁个字时,令女人本就有些慌乱的心脏,不禁又紧缩了几秒。 ———雷耀扬。 这姓与名,实在见字如面。 他是东英社堂主的消息她早就有所耳闻,顿时也明白对方说这里不会有人找她麻烦的自信。 旋即,雷宋曼宁沉下脸,并不想再与坏脑多周旋。因为对于这个亲生儿子,她的内心还是带着股极端的厌恶: “有话直说。” “我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同你大佬见面聊天。” 坏脑听过后又是一笑,说话态度也逐渐变得无谓起来: “雷太,知道你从墨尔本飞来辛苦,但也不要这么着急拒绝。我想你就这么急匆匆离开的话,肯定会心有不安吧?” “更何况是———” “我大佬有些特别重要的事想要问问你……是关于某位已经过世的先生……” 男人话还未说完,就看到跟前雷宋曼宁那双眼,从明显的震惊过渡到躲闪。 久违的恐惧与激愤在瞬间涌上心头,令雷宋曼宁不自觉后怕。 难道昨晚,那个缠绵病榻的男人…稀里糊涂跟雷耀扬说过什么?而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十几年不曾跟家中联系的雷耀扬,竟然也会相信雷义的鬼话? 一时间,她无法揣度准确。只是在心里乍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和激愤。 红色地面标灯忽明忽灭,将女人面庞晕染成诡秘的艳丽。 只见雷宋曼宁情绪趋于稳定,朝坏脑露出一丝尖锐冷笑: “要我去哪里见他?带路吧。” “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后悔见到我。” 对方忽然改变主意爽快地应承下来,令面前的光头佬暗自惊异于她变脸的速度。 虽然坏脑很早就知晓雷耀扬被逼离家的缘由,也曾听对方无意间提过宋曼宁是个疯子。但今晚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只能在心里庆幸,庆幸自己跟随多年的大佬还算「正常」。 几辆车缓缓出元朗地界,一切熟悉事物回归视野,雷宋曼宁靠在椅背,看玻璃窗外一道道迷幻电光魅影流动。 转过弯,建筑上「神爱世人」四个红字标牌闯入视野。 约翰福音第叁章第十六节:「上帝怜爱世人,甚至将独生子赐给他们,叫凡信他的不致灭亡,必得永生。」 她记得非常清楚。 她曾每日都在主面前虔诚祷告,但上帝似乎将她遗漏。 又或是,只给她一直活下去的恩典。 可留她独自遗留在这世间,又有何意义? 时过境迁,岁月更迭。当下,她只有好好爱惜自己,才能继续在这炼狱般的人生里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车窗外,满眼空花阳焰像碎裂天虹,种种事物引领她遐思,让悠远又清晰的记忆渐渐重现。 所有的所有,都在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展露真颜。 圣彼得堡华侨商会中,那对注定要与她相遇的深邃双眸;北平王府花园里,他略显笨拙却又赤诚的真情表白;广州金声戏院前,那个时常痴痴等待她的高大身影——— 还有时隔多年后,在香港半岛酒店,那双想要拉住她,却又克制收回的手…… 羽睫蓦然湿润,泪又被生生忍回眼底… 一幕幕画面交替闪逝,唯有对他的爱至死不渝。 齐晟已经离世十九年,她不曾去过他墓前祭奠。 因为只有幕后真凶命丧黄泉,她才有勇气重新站在他面前。 而被雷义种在自己身体中的那枚「恶果」,被她所有仇恨投射的那个男人…是时候该让他知晓所有真相。 ————— 第118章永隔一江水 po18p.com 天空经过暴雨洗礼变得清澈静谧,又被万千霓虹渲染成另一种氛围。 光影丛林,都市野兽,白日见不得光的人与事,都从隐匿的黑暗中慢慢现形。 「K.366」隐于喧嚣,但今夜,Pub中古典乐声不再悠扬。 勒桦Musigny深红宝石色液体在高脚杯中摇曳回旋,雷耀扬神情麻木小口抿咂,已无心再细品酒精里释放的花果甜与甘草香。 腕表上秒针又绕了几圈,直至听见空寂酒吧中大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他才缓缓抬起头,看是不是他等待多时的「客人」。 雷宋曼宁从入口处慢慢进入与他对望,垂眸望向凝视自己的那双眼,又沿着弧型阶梯慢慢向下走去。 距离自己上次见到她,还是在一九九六年玛丽医院外,那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 此刻,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冷漠,视线在一片寂静中相汇,却无法产生任何情感交集。中年女人走至距离他一米多远的位置,带着近乎审视却不好奇的目光,去观察自己从未亲近过的儿子。 但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雷耀扬与雷义一样,都有种令她生恨的相同气质。 “到底有什么话要问,还要大费周章要我特地来这里?” “最多半个钟,我还要赶回石澳。” 雷宋曼宁冷声询问,在他对面皮沙发边慢慢坐好,心底并不在意对方接下来有何种举动。 离开香港前,她为了宋氏集团的生死兴衰被迫答应过雷义,不会把当年真相和盘托出。 但就在刚才,她彻底改变主意。 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已是油尽灯枯,自然是无法再奈何她。雷义虚伪外表下的真实面目,是应该由她毫不修饰地揭示出来。 “在我印象里,你没这么关心他。” “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扮作恩爱夫妻。” 对于过去的相处彼此心知肚明,雷耀扬也懒得与她多话。 他伸手从西装内袋摸索,将一张照片小心翼翼从钱夹抽出,又轻轻摆放在桌面中央。 两人头顶冷色灯光将照片囊括其中,雷宋曼宁微眯着眼仔细端详了许久,只觉照片上与雷耀扬合影的女人有种似曾相识感觉。 她疑惑,又抬起头看向沙发对面把玩起细长雪茄的男人,似乎想要寻求答案。 而对方不语,只一味挂着股神秘莫测的表情,盯得雷宋曼宁心里直发毛。 中年女人顿觉恼怒,放下照片站起身欲走。对于雷耀扬,她仍是一如既往的阴冷态度: “我对你的私人生活没有兴趣。” “你要跟谁拍拖都跟我没关系,不需要经过我同意———” “一九七八年七月初,一名齐姓男子死于浅水湾家中……” “那天你也在,对不对?”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8yy.com 面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诘问,雷宋曼宁倏地怔在原地。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沙发上身型高壮的男人,唇角在霎时间僵硬地抿紧。 这些事雷义一定不会告诉他…或许是「帮凶」那张嘴走漏了风声? 她早该想到的…… 或许从恶犬的手下昨日突然离开她的住处起,从她顺利从墨尔本平安落地香港那一刻开始……这段尘封往事,注定再也无法隐瞒。 雷耀扬不等她出声,点燃雪茄后,又自顾自回驳对方: “我的私生活确实不需要你参与,我同谁交往拍拖都是我的自由。只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齐晟当年走得突然,只留下妻女替他四处求告伸冤。但你知不知那个人的亲生女儿,现在恰好是我女友。” “我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要知道———” “你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有,我自小被你冷落无视…也是因为他吗?” 一连串意想不到的问题抛出,而「齐晟」两个字,彻底扰乱了雷宋曼宁的心跳节奏。 可齐晟的女儿——— ……怎么可能会是雷耀扬的女友? 突然,雷宋曼宁慌乱地重新拾起桌面那张双人合影,瞳孔连带指尖不受控地颤动。 照片上的女仔生得俏丽明艳,细看之下,五官与齐晟极为神似。背景里是白茫茫的雪景,看建筑仿佛是欧洲某个国度……她明眸善睐,依偎在雷耀扬臂弯里笑容灿烂,而被自己冷落几十年的儿子,也是同样的幸福神情。 已经许久未尝试过这样的震惊滋味,雷宋曼宁只觉大脑嗡嗡作响,捏住照片的指节也冒出冷汗来: “……诗…允?” “她是诗允?!你跟她…怎么可能?” “难道是你故意接近她的?你想做什么?!” “我知你憎我!但你爸爸应承过我不会动她们!你不能为了报复我去伤害她!” 右手朝烟缸内抖掉小簇烟草灰烬,面对久违的愤怒咆吼,雷耀扬看她一眼,选择静默。 他感受到桌对面女人正处于极度紧张状态,而傻佬泰的那番话顿时如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心像是在一点一点被撕扯,碎落无声。 难道齐晟对于生下自己的这个女人而言…就重要到这种境地?重要到对齐诗允母女她都爱屋及乌?还要因为那男人的死而对自己恨之入骨? 愈发浓烈的怒火在胸腔里挤压得快要爆发,雷耀扬竭力抑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激愤,尽量保持情绪正常: “我同她在一起,没你想的这么复杂。若是我想要报复你,方法多的是,犯不上用她做筹码。” “更何况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早就胜过一切。” “我只问你,十九年前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现在清楚告诉我。” 低沉话音逐字在空间中散尽,此时的母子二人,正以一种似曾相识的状态互相对峙。 只不过现在,中年女人见到他这番郑重其事的模样,已不再似当年那般失智疯魔,却在刹那间红了眼眶。 偌大酒吧里静得落针可闻,雷宋曼宁把照片攥在手心,忽然松弛地向后靠了几寸。左手龙石种翡翠镯轻轻滑向手腕,贴在她跳动的脉搏。 距离自由最近的时刻已消逝在光阴洪流中,但此生最绝望的一天却一直深深篆刻在她脑海……明明他们差一点就能离开,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挚爱死在眼前。 仇恨与懊悔每一天都在侵蚀她,如提线傀儡行尸走肉过了几十年,她已经很久不曾对任何人提起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而在心中为他筑起的坟墓,也早就将自己一同埋葬。 可缘分…却以一种他们都无法预料的方式延续下来。 继承他血脉的那个孩子,竟然会和自己最厌憎的「恶果」有了情愫? 震惊之余,雷宋曼宁逐渐收敛起她习惯矫饰的冷漠,开始正视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既然你想听,那我全都告诉你。但我决定说出来,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所歉疚。” “要怪就怪是雷义让程泰杀了他———” “要怪…就怪你姓雷。” 雪茄燃烧的温度在指缝里来回逡巡,雷耀扬望住对方还算正常的表情,已经做好接受所有毁天灭地结局的准备。 而此时,中年女人却微微低头凝视手中照片,眉眼里,浮现起他前所未见的温煦: “一九四六年七月我大学毕业,没多久,又前往俄罗斯皇家艺术学院继续求学,在圣彼得堡呆了将近两年……” “那时我一面念书,一面在当地的华侨商会兼职文员工作。” “我就是在那里,偶然认识齐晟的。” “早年间,他在北平经营两家洋行,时常辗转俄蒙两地和黑龙江一带从事皮货生意。因为当时他有很多业务都要经过商会发展,所以我们也自然而然变得熟络。” “后来,阿妈来信说纺织公司经营遇到关口,已经无法继续维系我在艺术学院的费用……所以最后,我只能同他不告而别,匆匆暂停学业回到广州。” “五十年前,互益集团的前身还是一家大型纺织公司,总公司设立在广州。但因为人手不足,我不情不愿进了公司帮手。当时我们同北平几家老字号制衣行都有合作,经常需要北上去谈业务,但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 “眼看公司逐渐好转的情势受到内战影响再次一落千丈,火烧眉毛时,却有一笔大订单找上门来要与我们签约长期合作。” “那个人…就是齐晟。” “后来他告诉我我才知晓,自我突然辍学离开俄罗斯…他就一直在各处打听我的消息,知道我在广州后,便不顾一切南下寻我。” 说到此处,女人眼尾浮起笑意,想起两人曾一起漫步在瓦涅河边看落日晚霞,神情也渐渐柔婉: “我记得当时,他不大会讲广东话,私下里同我聊天时,有点笨拙憨傻,跟他谈生意时的精明面貌不太一样,却在不经不觉中,莫名吸引我的注意…” “他总是会变着花样讨我欢心,绞尽脑汁让我开怀……我感受得到,除了阿妈之外,他是第一个无比珍视我的人。” “所以当他对我表明心意时…我真的好开心。” 珊瑚色双唇幽微地往上抬了几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嘲讽,没有轻视,只有一份真挚无暇。仿佛她的真情只停留在过去,还在不停生根发芽,已在不经意间已经长到枝繁叶茂。 而此时,雷耀扬作为她凄美爱情故事之外的旁观者,只能忍住满腹话语,看一缕缕烟丝从自己眼前散尽,直到对方的脸容又变得清晰可见。 或许是没想到倾听对象太合格,她忽然哽咽着调整呼吸,只想一股脑把憋闷在心底已久的话语毫无保留地道出: “爸爸对齐晟自然是满意的,也曾口头应承两年后让我们在香港完婚……可是那年月不太平,战火延绵太多地方,最后我们也只能举家逃港避难。” “战争就像是一堵建立在大陆和香港的之间柏林墙,再次将我与他分隔两地…当时我们只有靠书信往来,都急切盼内战早日结束可以不用再受分离之苦。” “可战争接近尾声,我等来的不是他……而是雷义同我爸爸瞒住我…早就议定的婚事。” 说罢,一行清泪从女人眼尾滑落,凄楚如一尊悲天悯人的圣母塑像。但她很快又抬手抹泪,忽然自嘲般笑出声来: “或许你会认为,我是因为过惯锦衣玉食的日子才肯嫁给雷义,对不对?” “公司转辗香港后举步维艰,父母年事已高,两个哥哥纨绔滥赌不务正业,几个弟妹还在念书不谙世事,公司上千个员工每日等工钱,宋家几十口人还要继续过活……” “我是家中长女,要肩负的责任太多……” “当时的状况…只有我答应嫁给雷义,整个宋家才有救。” “在饿殍遍野的年代,为一餐吃食承恩卖笑去做娼也稀松平常。而当时的我,就如同被迫嫁给雷义换取银钱的「娼」,大概…只剩下灵魂没有变卖。” 彼时不可违拗的婚事近在眼前,她就此与齐晟断了联系。中年女人说到动情处,眼眶中的泪水再次溢湿睫毛。 而雷耀扬对她的恻然而泣不为所动,对她悲凉爱情的结局也并不感冒。待她情绪稍缓片刻,看到她又抬眸凝视自己,沉声细诉: “一九六零年,齐晟好不容易摆脱家族牵制,几经辗转才来到香港。但是当他千方百计再见到我时,已经是两年后……” “但一切都太迟了…即便他已在香港站稳脚跟,我却早已成为雷义的妻子……我内心当然想要不顾一切跟他走…但那时候…你已经在我腹中三个月。” “雷氏的财势太强,根本不是他可以抗衡的。更何况雷义做事狠辣不择手段……所以为了他的安危,我只能编造我早就变心的谎言…让齐晟放弃想要带我逃离香港的念头。” “…记得你六岁那年,我知他娶妻生女时也消沉许久…可我不怪他…我实在没有任何资格去怪他……直到一九七六年初夏,我同他偶然在某个酒会上再聚首…” “当时我想要躲避,可他还是在无人处叫住了我,问我过得好不好……” 女人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碧绿水润的翡翠镯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还在: “你知不知,在一个深爱的人面前…很多情绪是没有办法好好掩藏起来的。” “当我迟疑的那瞬他便明白,即便我表面是风光无限的雷太,实际上却过得生不如死……我当时真的很想要在他怀里痛哭,很想要向他诉苦,但却因为我们各自的身份…不能再近一步……” “可我没想到…自那晚之后,他便计划展开对雷氏集团的报复,甚至不惜赌上身家性命。” “但雷义太阴险,一直在暗中防备齐晟,也早就洞悉他的一切动作。” “程泰…就是在雷义安排下借了大笔钱给走投无路的他用作对抗的「赌注」,短短时间,就让他落入一早设计好的圈套……” “…最后,事态已经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他将卖掉祖宅的钱都留给妻女,选择不顾一切带我走。” “可那晚,我们要登的船没有按时来。程泰带着一众人在码头蹲守已久,强行将我和齐晟扭送回他在浅水湾的家中……但那个人渣…不仅在我面前收缴他留给妻女的最后财产,还让手下毒打他,直到最后…将他勒死后吊在露台外……” 说到齐晟惨死时场景,中年女人几度哽咽。而雷耀扬双眸中疑云渐散,情绪也复杂到极点。他将手中燃到尽头的雪茄往烟缸里捻灭,看几粒橙红色星火渐冷,直到变成不能复燃的死灰…… 原以为是谎言的话语,此刻却在亲历者口中得到印证。心中愤怒与怅然情绪交织在一起,无力感遽然蔓延全身。 母子二人同时陷入默然时,雷耀扬望向桌前的雷宋曼宁,仍然执意选择揭露自己内心伤痕累累的疮疤,语气平静且沉重: “我不认为我的存在,在你们这段三角关系中具有任何威胁性。”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自愿成为你们情感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告诉我,从小到大…你痛恨我的理由……” “究竟是为什么?” 面对这句迟来了十九年的诘问,中年女人微妙的神情里亦是阴郁和嘲笑。 一个声名显赫财大势强的有妇之夫,对毕业女大学生见色起意想要据为己有……这种故事,实在没什么好讲。 但就在宋家于战争浮浮沉沉里的那些日子,在她与挚爱分别的几年里,在利惠珍过身之后…终于让那个阴险恶毒的男人找到可趁之机。 虽然雷义应承过她,会耐心等她忘掉齐晟,但当他知道齐晟来到香港经商又不停寻找她时,那卑鄙男人并没有履行他的诺言。 想到此处,雷宋曼宁内心情绪翻涌,但相比起从前那般歇斯底里,现在的她,实在平静得诡异。 她一面将照片放回桌面,一面冷冰冰回答对方: “我恨你,是因为当年并不是我自愿要怀上你。” “本来我有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逃走,逃离雷义身边…但全都是因为你……” 雷宋曼宁望向雷耀扬,就像是在面对那夜强行占有她的那男人一样,就像是被他发现她怀孕端倪的那一刻…神态里充满难以掩饰的憎厌: “我曾尝试过许多方法,想要把你从我肚子里清除掉。” “…可雷义知我怀孕后监视得更加严密,还卑鄙无耻的用宋家几十口人命要挟我……” “两个废柴哥哥死了我没所谓,但是弟妹、阿妈何其无辜?” “所以,于我而言,你只是个暂时寄生在我体内的肿瘤…你确实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更不配得到我的爱。” 说罢,女人含泪带笑,看向雷耀扬的神态里,有种自己终于要挣脱这牢笼的欣喜: “听说他快死了…你知不知我有多高兴?” “所以,现在我只想要快点赶回去,亲自送他上路啊……” 这番话,令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面容涌动起罕有的震怒。 只见他脸色在瞬间阴沉如铁,就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即便是早已筑起防备,但对方冰冷言语还是如刀锋狠狠刺向他,将他陈年伤口剖开、划裂、割碎…再次变得血肉模糊。 多离奇?多可笑?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卑劣与仇恨的结合体? 男人攥紧的双拳骨节喀喀作响,恨不得用力砸向跟前玻璃桌面狠命发泄。 可他对面的女人却不为所动,将埋藏许久的故事讲完,她如释重负。 须臾,雷宋曼宁慢条斯理拿出手帕,轻轻摁掉眼睑下的泪,举手投足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富家小姐做派。 但当她站起身欲走时,却又停在原地转头。 深深呼吸几秒,望向无法接受这些残酷过往的雷耀扬,中年女人的语调,竟意外地和煦了几分: “既然诗允在你心里最紧要,这些话你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听闻当年她亲眼见到她爸爸尸身……” “…是我对不住她跟她阿妈。” “我只希望她们后半生平安,不要再遇波折。” 表面关心却又听似告诫的一番话说完,雷宋曼宁抬手整理好身上卡其色风褛,毅然转身,态度决绝地抛下她不曾施舍过一点关爱的亲骨肉。 第119章罪与罚(H) 靡靡明月柔光散落在太平山,风掠过,吹拂成片长青树枝桠摇摆。 米白色叁层豪奢建筑沉甸甸矗立在山腰,四处夜巡的安保人员眼观六路,警惕性极高,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内外禁卫前所未有森严。 酣睡间,杜宾犬尖长双耳突然竖起,灵敏捕捉到车胎碾压路面声响。 它猛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抬鼻嗅闻感知气味。 从沙发边站起身时,爪子窸窸窣窣与地板摩擦的动静惊醒未敢熟睡的齐诗允。 很快,warwick沿着熟悉味道小跑至书房外,匆匆穿过长廊,连续冲下几十层台阶,迎接它许久未见的主人。 玄关处,雷耀扬放下西装外套微微弯腰,就像日常归家一样,习惯性垂手抚摸warwick黑亮背毛。 突然间一连串急促脚步声响起,雷耀扬抬起头那瞬,看见裹着睡袍的齐诗允已经下了阶梯就站在不远处。玄关顶灯由他背后投射向她面庞,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他,似乎不大相信,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与她同在一个空间里。 见状,warwick乖乖坐下,瞪着圆溜溜的眼,不停来回扭头观察这对一向举止亲密的男女,没有立即相拥的奇怪行为。 女人没有出声,赤着一双脚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停驻。 从旺角家中分别这两日,他不曾来电,不曾有任何讯息,她只能通过加仔知晓他安危。可她心底隐隐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只有看到他毫发无伤站在自己面前,她才能够确信他真的没事。 分秒间,脚步突然由慢变快,最后,齐诗允几乎是跑着奔向这个令她彻夜难眠的男人。 就像飞蛾跌堕火焰,她扑进他胸膛,即便火焰温度再滚烫,也要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 而雷耀扬却反常地愣在原地。 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最佳掩饰,甚至预想过再面对她时的画面和对白…但这样的情景,并不在他意料之中…曾经的他,几乎与雷义一样,对跟前这个女人几乎做了同样的事。 现在,她还愿意奔向自己。 如果某天…她知道所有真相——— 刹那间,如芒刺背,雷耀扬不敢继续细想。 颀长双臂在空中僵了数秒才迟钝收拢,他努力抑制心中烦扰,将对方用力揽入进怀中,直至将她抱离地面。 彼此再熟悉不过的温度与气息缱绻交融,男人低下头,细嗅她发间香味,脑海里拼尽全力想要抹除这两日内听到的所有…可那些话太过深入肺腑,正将他一步一步逼向悬崖绝壁。 最终,他只能把脸藏在齐诗允颈边,无声苦笑了一下: “傻女,这么夜还不睡?” “我不是跟加仔交代过…让他叫你早点休息别等我。” “…鞋也不穿,光脚跑下楼当心受凉感冒,伯母会怪我没照顾好你……” 此刻,就像是他寻常晚归一样,几句略显唠叨的关怀,却令齐诗允紧绷几日的防线彻底决堤。 泪意突然汹涌而至,她搂紧男人肩膊,在他宽厚有力的胸膛中泣不成声。 湿热的泪洇晕白色衬衫贴在皮肤,肌肤被泪水滋润,温度渐渐变得冰凉,却灼烫着他皮肉下砰然跳动的供血器官。 这颗残破不堪的心,被她不轻易展现的娇柔与温情缝合。但胸腔里,仍宛若压了一座大石般沉重闷痛,也为自己再也无法对她诚实而感到迷惘和愧怍。 嗅闻到他衣衫上红酒余味,齐诗允不由得皱眉,当她从他怀里挣出距离重新仰起头时细瞧他时,清楚看到他面色憔悴,眼眶里嵌着一抹红。 这一瞬,心脏仿似骤停。 她深知他做事极有分寸,这种危机境况下,他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去买醉。 天晓得未与自己见面的这两日里,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天晓得她有多害怕,害怕那日匆匆一别会是永远。 在半山苦等的几十个钟头漫长得令人惶惑,直到刚才,见到这男人毫发无伤站在玄关那瞬,齐诗允才深深意识到,雷耀扬对自己来说已经太重要。 被对方拥得连呼吸都滞阻,太多自责情绪令齐诗允变得有些激动,抑制不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在客厅内回荡: “其实…其实这两天我特别后悔…后悔告诉你这些事……” “……我讲过我愿意放下,那种人不值得你去冒险。” 听过,男人伸出手抚摸她脸颊,指节染上她的泪,凑上去轻轻吻她鼻尖: “…我没事。” “别哭……” 其实他还想说,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齐诗允强忍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用指尖轻抚他微凉的脸颊,就像是在触碰一个即将脱离躯体的灵魂。 四目相对里,她看到雷耀扬眼底的无措与挣扎,而他也看到她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心疼与担忧。顿时间,心中酸楚漫溢,也让他的歉疚不安再度袭上胸腔。 两人在寂静中对视了数秒,唇瓣不由自主朝她贴近,从最温柔的轻啜,逐渐变作近乎疯狂的缠吻。 急于占有对方的欲浪翻涌跌宕,但他更想要将自己所有忧愁与烦扰深深埋藏。 适才,在酒吧听那女人陈述完所有,轻蔑的冷笑一直挂在嘴角。只不过这次他嘲笑的…是他自己。 可是忽然间,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 他终于明白,第一次在雨中与她相对时,为何会有种陌生又久违的悸动,为何在她周身,会有某种难以解释的无形磁场将他莫名牵引…… 从遇见她的那个雨夜开始,从敲开那扇门解救她开始,从踏上邮轮将她夺回自己身边开始……这段情的缘起缘灭,难道就是所谓的天意…早已在暗中替他们写好了结局? 她为什么会是那个人的女儿? 自己为什么又会是宋曼宁的骨血? 他们就像是万分之一概率的量子纠缠,即便人生海海,也注定会相逢。 但一夜之间,自己所祈望的未来都变成虚妄。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绕了一圈,幕后真凶竟会是雷义…… 现在的他,既无法接受现实又无法向前一步…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天堂拒绝又被地狱摒弃的流亡者,已经无处可去。 或许,自己的降生与存在,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现实支离破碎,思绪前所未有混乱。男人试图将大脑放空,将对方紧紧抱在腰际,吻得急切又火热。 他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内心还是忍不住逃避。 ……这一晚,能不能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有出口可以宣泄,如果有幻境可以沉湎,那就让他带引她,一起堕落,一起逃离。 月色透过落地窗晕进卧房一角,偌大空间被蒙上一层飘渺的冷霜。 门合上,托举在腰际的女人被轻轻放低在床边波斯毯。 丝绒睡袍随即褪在脚踝,纤薄衣裙肩带无声滑落,露出成片莹白肌肤,露出她颤抖的娇躯。 齐诗允伸指,一直解到雷耀扬衬衫第四颗钮扣,就突然被他顺势反扣住双手,不由分说将她推向床沿。 最熟悉不过的那张宽绰双人床,是承载过彼此无数次肉体与精神欢愉的乌托邦…但现在,雷耀扬希望这里,可以成为永远囚禁她的泥沼。 而后,身子毫无着力点地朝前倾,双腿屈膝半跪,将两团胸乳挤压出令人血脉贲张的淫靡弧度。 下一秒,臀被高高抬起,男人俯身凑上前,舌尖蜿蜒从她肩胛吻至后颈,鼻腔内的热息覆盖在肌肤上,激得齐诗允腰肢颠簸,不受控地摆动。 两根手指沿臀缝下饱满花圃轮廓前后游走,反复揉捏挑逗,很快,便令包裹那处神秘地带的面料慢慢变得微潮。 他低下头,沿着臀缝亲吻,一直吻到被内裤覆盖住的花心,鼻尖往有些湿润的地带顶了又顶。 女人极敏感地颤抖,只敢把头深埋在蓬松被褥里轻轻哼吟。 突然,底裤被身后男人猛然拉扯向上,布料被撕裂的尖锐叫喊刺激听觉神经,令她小腹骤然涌动热意。情水不慎洇到刚好掠过腹地的几根手指,连同指纹都被爱液润泽。 这反应令雷耀扬极为满意,他再次低头,用双唇在她后来回颈摩挲,动作一如往常轻柔,话语里却透着股引诱的邪: “…允,想不想要点「惩罚」?” “如果不想,我现在就停手。” 齐诗允神志迷蒙,却也明白他所谓的「惩罚」意味着什么。 她用力抓住他覆盖在腰际的手,仿佛会随时被他立刻抽走所有气力般,低声呜咽: “不要停…” “……继续。” 雷耀扬望向她水盈双眼,心跳节拍臣服于她温驯的表象。 倏尔,一个奖励式的吻落在她颊边,他缓缓站起身,走至床侧斗柜旁。 女人好奇扭过头观察,在昏暗中,看到那双他特别定制的皮革镣铐从内取出,连接处的金属链条碰撞出声,在夜色中闪出冰冷锋芒,触碰过她私密地带的细长马鞭…也被他握在手中。 喘息骤变急促,翘起的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巴掌扇拍,令她无意识地颤了两下。 “别动。” “也别看。” 雷耀扬柔声开口,但肢体动作却与说话语调完全相悖。 宽大手掌将其双腕紧握并拢,用那特质镣铐一点一点禁锢,将她调整成更放荡诱人的跪姿。 接近半分钟时间里,彼此没有更进一步,互相保持着某种焦灼又内敛的克制。 女人在这微妙气氛中闭上眼,思绪却不受控地再次乱做一团。 身后这个男人看似在「兴致勃勃」地摆弄她身体,但他分明是在借此掩饰什么…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四十八小时?刚才她为何又会在他眼底,望见那种久违的悲伤…… “啪———” 猛的一掌落在臀肉,火辣烧烫的痛感阻断女人遐想,身子顿时半软得有些跪不稳,后背也陡生一股凉意。 男人站起身,韧性十足的马鞭鞭梢从下至上,在她脊骨线条中央来回游移,一直蜒划至她肩膀处,轻轻拍了叁下: “跪好。” “不要走神。” 就像曾经无数次进入她身体之前的调情游戏,那命令式的口吻也再熟悉不过。 可今夜,实在太不一样。 痛感未散,齐诗允勉强将思绪拉回,轻“嗯”一声回答他,妥协式将双手交迭放于床沿边。 而后,她慢慢翘起臀,按照他喜欢的方式跪在地毯上。 “bravesm?dchen...” 他夸她是「好女孩」。 是从维也纳度假伊始,时不时就会在二人「游戏」里出现的特殊称谓。 标准的汉诺威腔调,极具颗粒感的低音,说出口的瞬间,便在她皮肤上激起层层涟漪。 少顷,皮革鞭梢若有似无在肩胛划过,沿着女人玲珑曲线一路蜿蜒向下,最后停留在她翕张潮湿的花瓣边缘。 这若即若离触感令齐诗允暗自倒抽凉气,骨节抓紧被面,想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可雷耀扬太了解她每处敏感点,一直戏谑地用鞭头从穴缝后方向前磨弄,直到按压住那枚悄悄凸起的蕊尖。 沾染银丝的鞭梢快速轻拍两下,拍到她双腿颤颤巍巍下意识想要合拢,却又被身后男人用细长鞭身在其间穿梭,用手掌将她桃臀抬得更高。 七十公分长的马鞭被肉缝内的水液包裹,酥麻感荡漾,又在她猝不及防时离开。 “唔…嗯……” 齐诗允面颊潮红,低头闷哼出声,未得满足的痒意在周身肆虐般蔓延。 此刻,只恨不得要扯碎手心里的被褥面料。 突然间,快速的“嗖嗖”声在空气中响起,粉白紧致的臀肉即刻被抽打出几道红痕。 女人用力咬唇,勉强克制住呻吟,双手将被衾揪得更紧。 爽意与痛楚交迭,忽冷忽热的体感如蚁群在瞬息中爬满每个痛觉神经。那些名为「欲望」的东西正在不断撕咬她吞噬她,致命毒素一般渗进血液。 月色朦朦,笼罩卧房一隅。 昏暗空间中,是女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湿滑的细长鞭身不知何时被转移到乳肉下缘,男人横握着往上游移,沿着饱满轮廓慢慢滚动,最后,停留在乳晕处左右摩挲。 鞭身继续向上,目的明确地来回拨弄两粒蓓蕾,乳尖顿时变得又硬又敏感,被沾染她情水的鞭身磨得微肿。 这「惩罚」令她溃败,令所有意志都处于任他支配的状态。 齐诗允忍不住弓起身想要退缩,但供她活动的空间太有限,手腕在皮革包裹下渗出点点汗意,一时间,整个人都进退维谷。而雷耀扬不给她任何逃离自己的机会,昂首挺立的棒状物适时抵在她大腿根部,几乎可以作为撑起她下半身的支点。 他垂眸看她腿心湿软淋漓媚肉,乐此不疲于她的敏感度,亢奋到大脑沉陷于短暂空白,胯间亟待攻入花径的欲物正蓄势待发。 经络绽结的茎身在裸露的花唇外徘徊,抽跳的伞头持续搓弄顶端渐渐显露真容的娇蕊,胯中昂扬轮廓激起她湿意阵阵,直到把肉柱都磨得濡湿银亮。 “诗允,快说你要我…” “说你要我用力干你……” 雷耀扬俯身,在齐诗允耳侧低喃,嘴里不断说出令她面红心跳的浪荡言语。 而她含糊不清回应,喉中略带哭腔的喘息都显得千娇百媚,听得人愈发迫切,想要摧毁她身体已知或未知的每一寸。 彼此肌肤紧紧熨贴,温度灼人,粗硕肉茎就着滑腻狠狠碾进穴口,一直延伸到穹窿尽头,令两人都不约而同哼吟出声。 性器毫无阻隔相连,内里细软壁肉条件反射地蠕动起来,裹咬每一条脉络,密密实实吞咽他粗野强劲的欲望。 这快感如激流灌溉血液,雷耀扬仰起脖颈又低下头粗喘,目光瞥见女人光滑背肌起伏,海浪般的卷曲棕发披散开,曼妙身姿在自己身下不住地抽搐耸动。 被花径裹缚的触感太令人着迷,男人垂眸看湿濡莲瓣在不餍足地啜咬茎身,每每注视这香艳绝伦都令他神魂颠倒,恨不得要连皮带骨都溶入她体内,在甬道里横冲直闯的力度也愈发悍猛。 须臾,男人闭上眼沉醉其中,但脑海画面蓦地颠倒跳帧,竟会猛然出现齐晟的脸……… 身下动作渐缓,雷耀扬张开眼试图集中精力继续,可那人却像是不散阴魂,来来回回在眼前摆荡。 他见过那张面孔,甚至在心里尊敬过那个人。可现在,他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这早已成定局的事实,在心底暗不可见的某处,已经对齐晟持有一股恨意。 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若知他乖女此刻在他身下婉转呻吟,又会作何感想? 忽然,雷耀扬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就像是体内失去人性的那头嗜血凶兽在这邪念里骤然苏醒,现在唯有无尽淫欲,才能够泯灭他所有恐惧。 他双手大力把持住齐诗允紧实臀肉,将指尖深深陷入其中用劲抓揉,这一次,撞得极其凶狠。 伞头就快要刺入宫颈口,痛感与快慰水乳交融,女人忍不住惊叫揪紧床单,这癫狂举动令她大脑瞬间宕机,浑浑噩噩失神了数十秒…却又在这莫名的酣畅里,令人催生出某种渴求。 而后,那快感还未退潮,壮硕的物什又慢慢退出几寸,用那肉身剐蹭起层峦迭嶂的嫣红花瓣。 淋漓水液开始从缝隙边缘不断滴落,齐诗允喘息到全身发抖,雷耀扬似安抚般轻拍粉白臀瓣,又沿着她被撑开的唇肉向前拨弄摸索,直到两指精准捻住那枚柔韧又硬滑的蕊粒。 此刻,穹窿内吮吸的力度更频繁,他忍不住低叹,闭上眼感受她绞缠自己的紧致。 巴掌高高抬起,突然落在翘起的臀肉上大力扇拍,手指向外揪扯顶端蒂肉,将胯中粗长再次狠肏进穴中。 刹那间,所有瑟缩的层迭褶皱再次被强行拓开,爽意如万箭齐发,由腿心开始,一路往血液里冲击。 凹凸有致的腰与臀抖动得更加厉害,她很想要克制住呻吟,却因为身后男人无法预料的抽顶节奏彻底搅乱。 臀肉火辣得像是烧起来,整个下半身连皮带骨都快消融。 束缚住的双手被雷耀扬向后拉握于掌心,齐诗允悬在他身前摇摇欲坠,火热与饱胀感充斥不断下体,而对方却不肯给她丝毫躲避的机会,一直用手掌压迫她被肉茎顶到凸起的小腹下缘。 连续几十次反复抽出与捣弄,交合处被研磨得泥泞不堪,俯趴在床沿的娇躯顿时紧绷起来,像是一碰即碎的玻璃人偶。 一股即将失禁的危险信号释放,掌心按压力度令齐诗允失神发狂,颈口被一点点扩张的酸痛和撕裂让她濒临崩溃。 鬓边汗粒滑落,女人被这折磨激出泪意,只能下意识夹紧双腿向前躲避: “…雷耀扬,放开我…太重了、好痛……” “别再压那里……你快出去啊!” “我不要你…不要你这样……” 齐诗允带着哭腔哀求,也拼命想要挣脱,却被雷耀扬牢牢掌控住整个身体,只能语不成调向他提出抗议。 而临界点就在眼前,身后男人完全不肯罢手。 听到她这番话语莫名怒意更甚,两团圆硕囊袋拍打肉穴的声音又快又急,捅入甬道的力度也在递进。 他拧眉,亮出牙尖和咬她耳垂,故意曲解她的话语吐露心声: “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齐诗允,这世界上谁都可以不要我——” “———唯独你不可以!” 两句话说得疯颠又病态,但话音还未落尽,雷耀扬又腾出一只手,掐住女人后颈将她带向自己,又摩挲着在她唇边游走,最后将蘸有她情汁的两根手指塞进她口中抽插: “乖,不要出声,觉得痛就咬我。” “如果还忍不住,就喷出来……” 男人不断在她耳畔蛊惑低喃,全然抛却之前与她说好的游戏规则,态度反常恶劣。 修长指节在她温热的口腔里翻搅,不停玩弄她滑柔的软舌,让涎液不受控地向外流淌,顺着她脖颈滑落到锁骨和乳缝间。 爽意突然加倍在体内来回流窜,熊熊欲火延烧到尾椎。 雷耀扬闭眼低吼,按压她小腹往前狠命一顶,将她撞得娇吟不止,叫声几近嘶哑。 当他握着性器从她体内迅速退出的那一刹那,透明爱液如泉水喷涌,从那靡软花穴里泄了一股又一股,顺着她双腿流落地毯,模样至淫至欲。 狰狞邪物在男人掌心中富有节律地抽搐,伞头抵在桃臀上,持续激射出大量浓稠精魄,顺着翘挺的弧度,黏黏腻腻往下滴淌。 离开他的紧束,齐诗允浑身无力瘫倒在床,整个人处于短暂的昏迷状态,连呼吸都变得起伏不定。 层层发丝遮挡住她妩媚面庞,粉白肉臀上残留着成片绯红掌印和鞭痕,被肉茎肏开的两瓣花唇湿漉漉张合着,周身汗粒闪烁,有种凌乱又凄清的妖艳。 仰头喘息片刻,心中那头凶兽似乎逐渐平静,雷耀扬这才慢慢回过神,从这场暴烈性交中清醒过来。 真是疯了。 明明她对那些过往一无所知,明明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可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克制不住…想要以她作为报复那个人的媒介? 理智一点点恢复,懊悔也在一点点增重。此刻他就像是被命运肆意摆布的傀儡,一切抗争都变作徒劳。 或许是自责于刚才突然的失控行为,又或许是自卑于自己从未有过的怯懦和迷茫。 雷耀扬伸臂向前,将齐诗允小心翼翼拥入自己怀里,右手轻轻拨开她的发,不停抚摸她汗涔涔的脸颊: “…诗允,对不起。” “对不起……” 而齐诗允在这场狂暴的交合中渐渐醒神,抬头仰望男人有意闪避她眼神的双眸。 怔愣的分秒间,对方将她搂紧,继续在她耳边低声致歉。 她并不知悉,他今夜行径到底因为何故。 只是她清清楚楚听到,他那颗向来稳健跳动的心脏,在拥紧她的那一刻,频率变得慌乱异常。 第120章冰与火(H) 凌晨叁点十分,一双眼猛然在黑暗中睁开。 身边一片冰凉空旷,齐诗允下意识伸手摸索,却感触不到任何有人存在过的痕迹。她未睁眼,低声唤了一句雷耀扬,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撑坐起身,她打开床头灯四处张望,只看到身旁被衾凌乱堆砌。 几个钟头前那场暴烈欢爱就如狂风席卷过境,徒留一片狼籍。现在整个卧房只有她自己,连空气都寂静得可怕。 看不到他,心不禁又揪紧,困乏也被担忧驱散成异常的清醒。 一转念,齐诗允即刻下了床穿衣离开。 她顺着走廊向前,轻手轻脚进入雷耀扬可能会出现的书房里。 门推开,暖色灯光映照在脸庞凭添一丝温度,嗅到More独有的薄荷味浮游在空气中,齐诗允提心吊胆的紧张感才被渐渐驱散。 穿过几排书墙,一直走到宽阔的金瘤纹书桌附近,还是没看到那男人的身影。 只见咖色烟蒂在烟缸里没了呼吸,整洁的桌面反常摆放着一瓶年份久远的轩尼诗、一个冰桶、还有一个昂贵干邑酒樽。内里琥珀色液体大约只剩下两口,白兰地的香醇余韵依然醉人心扉。 但这场景,令齐诗允预感并不好,明明他回来之前就饮过酒。 看来那个连平时饮酒异常有分寸的理智男人,这回确实遇到了棘手麻烦。 思索的空档,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扭过头,看到雷耀扬从另一处黑暗中走出,看似温和的神情里,有种难掩的阴郁。 “怎么又起身?” “睡不着?” 女人凝望他深邃轮廓颔首,看到他眼白有些充血,直觉他几乎是没有睡过。 她当然觉察到他回到家之后的一系列变化,大概是程泰的事才会令他如此左右为难。 齐诗允深知那老鬼手段阴毒势力庞杂,要除掉他必然要历经千难万险。所以焦急等待的这两日内,自己心底真正所企盼的,并不是杀父仇人身死,而是希望面前这个男人,能够平安归家。 现在已经如她所愿,不敢再妄求什么。 两人视线相对,各自都埋着心事不言不语。 直到雷耀扬走至桌边,拿起保冷冰桶中的冰钳,慢条斯理往酒樽里放入几块冰: “我们两个好像很久都没喝过酒。” “陪我喝一杯。” 他将半杯加冰白兰地递给对方,齐诗允不想扫兴,忍住诸多疑问笑着接过那杯酒: “雷生今晚兴致这么好…” “明天不用做事?” 对方听过,口如封缄。但手上动作未停,只浅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自己无法言说的秘密太多,无法对她坦诚的理由太多。 但既已下定决心继续与这命运对抗,既然他对她无法放手,那就不必节外生枝,让她知晓背后真正因由。 如果要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那这件事,就必须成为永远的秘密。 虽然知道她的心里话没有宣之于口,但书桌那盏灯把她双眼衬得太明丽,还有种试图把自己看透的锋锐。就和第一次她偶然出现在这里,询问洛文生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女人目光坚毅,与他那双琥珀色瞳仁对视许久,却依旧感知不到任何她所想要的信息。 雷耀扬面向她倚在桌沿,心内被焦灼充塞。 脑海中不断回响起她前几天在车里同他说的那句话:讲一句谎话,就要用另一句谎话来圆。那他是否可以做到,让她这辈子都活在自己设置的善意谎言中? 此刻,胸腔里积压的愁绪更甚,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怎么还妄图治愈一个同样受尽折磨的人? 他痛恨自己的卑劣与现实阴暗,更痛恨自己的身份和身世。可上一辈遗留的错误…凭什么要他们来偿还? 他们没有错,他们的相爱并不是偶然,应该被允许存在。 但这些往事和无法言说的想法,都被知晓所有的他谨小慎微地藏进心底,不敢轻易触碰。 须臾,雷耀扬慢慢坐向书桌后的伊姆斯皮椅,凝望她手中摇晃的酒樽: “你知不知……” “这世界上有种酒,叫做「醉生梦死」?” “喝下去,就能忘记所有事。” 这话问得不着边际,令齐诗允微怔在原地。她低头,与他柔和目光交汇,看到他瞳仁里稍纵即逝的感伤。 今晚的雷耀扬,与自己有种莫名距离感。 好像自从这段关系确立以来,她头一次对于会随时失去他这件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恐惧,也愈发加剧了心中深埋的隐忧。 齐诗允不语,抬起酒樽抿咂一口,酒液经过舌与喉,一直滚落到胸腔。 顿时,略微刺口的辣令体表温度渐升。她握持那冰冷樽颈,明显感到耳根在发烫。 女人徐徐走到雷耀扬身旁,扶住他肩膀,跨坐在他腿间。一双晶莹水眸注视他硬朗五官,逐渐潋滟起醉人的旖旎: “雷生真是「高佬」看太多……” “不过你的酒柜里包罗万有,和黄药师有同一款酒也不稀奇。” 说话间,右手食指沿他唇峰游走,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 “告诉我,你想忘记什么?” 魅惑式的以柔克刚,雷耀扬顿时神志幡然,尽量自然地躲开她想要探寻真相的目光。 左手若有似无抚摸被睡裙包裹的腰肢,他闭上眼,双唇吻她右手每一寸骨节,试图再次引领她意志下沉。 齐诗允皱眉,并不懂他几次刻意避忌这话题的真正原因。他迟迟不愿对自己敞开的心扉中,到底封闭了多少秘密?但她清楚记得那晚他说,自己阿妈对他比亲生父母还要好…… 她直觉那是不可触碰的病灶来源,心又沉重几许。 轻轻将他推开一点距离,齐诗允捧住他脸,温和里透着严肃: “那晚在基隆街我对你说的话,永远都算作数。” “雷耀扬,你还有我。” 语气小心翼翼又笃定,像是轻柔地在他伤口上触摸,生怕他陈年疮疤也会痛。 听到这安慰言语,雷耀扬感觉炙热的心在不断下坠,坠到触不可及的深渊。 她对自己说「永远」,可「永远」要如何去实现? 她对自己说,他还有她。 可现在的他,还能拥有她多长时间? 身心已然堕入团冰冷漩涡,可他无法忽略这冲破屏障的暖意。这一刻,只想要在这温柔与爱意中沉沦不醒。 男人沉下眼,掌心微凉,覆盖在她纤细的指关节,视线落在她右手亮闪闪的钻戒,自言自语般: “诗允,我现在很想要忘记……” “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事。” 说完,他就着她手,把酒樽抵到自己唇边,将内里剩余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轻微灼热感流窜在肌肤之下,果味酒香在分寸中弥漫开来,他凑近,双唇再次覆住她。 交缠流转间,他轻轻撬开她紧闭的皓齿,将酒液慢慢从微启的缝隙里尽数灌入,灵活的舌不停逗弄对方无处遁形的柔软温润,让白兰地在彼此口腔里交汇。 终于,温热酒液都被她悉数吞咽。 喘息不能,抗拒无力,整个人都软在他宽厚怀抱里。 点点辛辣刺激泪腺,湿答答的眼睫令视线迷蒙。齐诗允好容易张口呼吸,抬头与雷耀扬对视的刹那,看到他不同于几个钟头前的冰冷狂暴,瞳眸里柔软到极致。 甚至,带着股任她揉搓的阴公相。 彼此胸口起伏间,余光瞥见桌面冰桶,令齐诗允心中顿生「邪念」。 她从他腿间往后挪动几寸,食指一勾一拉,不疾不徐便扯下他腰间睡袍系带,又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 “乖。” “闭上眼,放松。” 不知是不是今晚饮酒太过,又或是她的言行好似魔咒,令雷耀扬顿时思考受阻…… 他缓缓阖上眼,索性松弛筋骨,享受被她掌控滋味。 丝质的冰凉触感沿他下巴向上,划过双唇,掠过鼻尖,最终抵达他乖乖闭上的瞳眸。 墨蓝色系带渐渐覆盖男人视线,打结她最擅长,不松不紧刚刚好。 一片黑暗遮蔽双眼,听觉嗅觉亦变得敏锐。 他听得见她敞开自己睡袍的窸窣声响,闻得到酒气,也闻得到自己事后替她洗头的香波味道…男人胸膛微微起伏,被她在自己胯间的细微动作惹得心痒,身体燥热难耐,汗粒慢慢渗出额角。 思绪缥缈时,双耳被细腻柔软的皮革罩住,为他隔绝掉一切声响。 双眼睁开还是一片漆黑,听觉也被封闭,只剩下嗅觉替他摸索感受,腮帮不由得下意识收紧。 突然,一阵熟悉前奏鼓点和迷幻电子旋律撞击耳膜,男人随即觉察到编曲中的些许不同,果然歌者一开嗓,是Sandy Lam性感迷人声线: 「…思海中的波涛滔滔不息飞跃起」 「心窝中的激情终于不可关闭起」 「当初喜欢孤独要爱却害怕交出爱」 「你那野性眼神偏偏将恋火惹起」 「Take my breath away」 「Take my breath away……」 不同于《TOP GUN》里汤马斯操纵战机无拘无束翱翔天际,浮于脑海的是《旺角卡门》中每一帧浪漫与残酷,属于古惑仔的别样爱情故事,血腥又文艺。 这瞬间,时光仿佛倒回一九八八。 那时墨镜不离眼的高佬还未酿成《东邪西毒》里那坛名为「醉生梦死」的忘忧酒。 雷耀扬粲然失笑。 他记得她说过最不钟意看王家卫,但每次都能同他对答如流。 他又忆起故事最后,男主角阿杰横尸街头,那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矮骡子人生结局。 命数难测,自己某天会否也那般潦草收场? 负面情绪刚随酒精上头,突然又被一股透彻凉意席卷而离。一个坚硬又湿滑的东西,正在他胸膛慢慢滚动。 他无暇思考,但他感觉得到,是冰块。 齐诗允自然读懂他笑容,也读得懂他扬起的嘴角为何又渐渐收敛。 一块剔透晶莹的冰被她捏在指尖把玩,雷耀扬微张的唇像是在引诱她:不要停,请继续。 「…不可转弯的一颗心」 「不管有没未来」 「仍留在禁地」 「赌赌我运气……」 一首歌听到这里,随温度化成水的一滴顺着健硕胸肌刚好淌到腹沟,又一阵凉意肆虐肌肤,这次却参着些许温和的热。 她含着冰,舌绕着他的乳,又磨又咬。 令他不禁要张嘴,跟Sandy唱一句:Take my breath away. 高大身躯陡然颤栗,雷耀扬向后仰起头急速喘气,一只手陷入她发缝直达后脑,一只手摸索她胸前柔软酥白捧在掌心,整个人都燥热到极点。 齐诗允跨跪在他腿间,自然早就便感知到他欲念起伏。 她低下头,舌尖裹挟冰块在刺青上肆意游走,激得男人皮下肌肉收紧,抓揉乳团的力度也加大,想一点点与她还算矜持的私密地带擦碰。 不可抑制的哼吟从她喉中溢出,娇娇软软一声,叫得雷耀扬胸中欲火更旺。现在就算她只穿薄薄一条睡裙也好碍事,他想伸手撕碎。 但他看不见,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她。 刚撩起裙边,齐诗允便即刻预判到他下一步动作。 她咬碎冰块,吻他唇角,又身轻如燕离开他腰间。 忽然,耳机音量被慢慢调小,一句:「漆黑之中等待你再亲身交低你」越唱越缥缈,听觉变得模糊又清晰。 雷耀扬不知她正在做什么,只依稀听得见些细碎响动,开始莫名期待她的致命小花招。 少顷,对方清了清嗓,终于开口说话: “坐稳,别乱动。” “敢乱动就打残你个鸠。” 听罢,男人不禁嗤笑。她居然讲粗口命令他?恶狠狠的,透着股奇怪的可爱。 而此刻的齐诗允却心不在焉,已经目不转睛打量皮椅上终于展露笑容的男人好一阵。 他流好多汗。 小麦色胸膛上有好几个被自己吸咬出的深红吻痕和牙印,睡袍也快掩盖不了他胯间膨胀昂首的邪物,还有些许水液交错纹路在他腹肌上痴缠…… 她倒退几步,挽起长发,又撩起睡裙一点,缓缓脱下叁角区的遮挡物。 好热。 一定是喝下去的酒在作怪。 耳机在不经意间被轻轻摘掉,听觉恢复如常,但视觉依旧受阻,雷耀扬只能听见桌面冰桶“喀啦喀啦”搅动的声响。 一双手置于冰块里,低温终于驱散走一部分热气,齐诗允心内默数两分钟,直到骨节和指尖都略略发僵发麻才罢休。 或许是这两分钟实在太过漫长,皮椅上被蒙眼的男人已经干涸到快要爆炸。 他咽了咽口水润喉,出声唤她: “允……” 而她装聋作哑沉默不答,只慢慢走到他跟前俯身。 细细密密的气息喷在他锁骨处几秒,齐诗允探出舌尖,勾走他猛虎刺青下未干的半滴水,令左边胸肌快速抖动了两下。 但这阵快感还未过,女人毫不客气就掀开雷耀扬遮挡腰胯的睡袍一角。 目标,是他抽搐不已又斗志昂扬的性器。 齐诗允垂眼注视,两只白皙手掌跟着伸向前,牢牢包裹住他胯中蛮横无理的狰狞。 这瞬间,像是大口吞掉一整支雪糕,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门,令雷耀扬不受控地发颤。 她的手太湿太冷,冻到他双腿肌肉都绷紧。 可这孽障太不争气,在她掌心里如同一头被驯服的兽,渐渐连反抗意识也丧失殆尽。粗长肉茎只晓得一味顺从她的撸动节奏变得又大又硬,牵扯两团圆硕囊袋不受控地来回瑟缩。 “雷生,你好核突。” “看来你也好钟意我「惩罚」你。” 她笑,带着明显的嘲讽,叛逆得像整蛊为乐的恶童,全然不给他分毫喘息的机会。 彻骨的寒意与他的炽热交融,有痛感,还有种出乎意料、前所未有的快感。雷耀扬呼吸错乱,只能笑着抬胯顶她掌心,口吻里带着威胁: “傻女,快松手……” “……要是以后硬不起来…你就惨了。” 听过,齐诗允面无惧色,仍是一脸戏谑表情看他,言语里挑衅意味也愈发浓厚: “喔?会有多惨?” “比刚才被你按在床边顶还要惨吗?” “雷耀扬,你难道没听过这种方法可以治不举?” 说话间,她握得更紧,力度几乎让伞头充血发胀,激到腺液都从马眼里溢出来。 雷耀扬被痛到咬紧牙喘粗气,整个身躯颤到不停…… 好好好,现在她新账重算,他恨不得跟她举双手投降,再跪低给她赔不是。 突然又想,她哪里学来这么多歪门邪道?这两日是不是偷看他的禁书?他差点没忍住想抬手扇她屁股的冲动,但一想起几个钟头前她在浴室灯光下绯红的臀和微肿的穴,又心软下来。 “…你又咒我?我哪里不举?” “我都已经跟你Say sorry,还帮你洗头洗身吹发———” “雷生,诅咒有用的话全世界每天要死几多人?” “……出去两天没消息,知不知我有多担心你?你当然应该跟我Say sorry……” 就在齐诗允抱怨时,雷耀扬又将她揽进身前,用岸线般的肩膊将其围困。 他的鼻尖埋于她乳缝中轻声致歉,两人也在这你来我往对峙中偃旗息鼓,气氛再度变得微妙暧昧。 乳肉被点点吸食,酥酥的麻痒感席卷而来,女人忍不住扭动低吟,脑中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惩罚」不过是让他短暂忘却烦扰的小打小闹,她无法忽略他努力维护常态的疲惫,更无法忽略,关键时刻会在心底警醒她「不要追根究底」的那个声音。 现在,她看不见他的眼,他也看不见她的脸。 但她实在很想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到底在隐瞒什么? 最终,齐诗允只有暗自叹息。 她的双手依然冰凉,低温也跟着附着在雷耀扬依然硬挺的肉茎上。 他求而不得的难耐被尽收眼底,她重新跪坐回他腿间,握住对方昂扬性器,抬起臀,慢慢挤入自己空虚又湿润的甬道。 但这一刻,冰与火激烈碰撞,冷却的核弹彻底被她引爆。 瞬间,男人额角青筋毕露,脖颈脉搏也极速跳动。他终于按捺不住大力拥紧她,往她滚烫淋漓的花径里拼命钻。前所未有的冷热交替感觉令人颤到要发癫,灵与欲重合紧扣,所有自持与克制通通都被抛诸脑后。 是谁说水火不容? 明明他们最契合,天生一对。 滚烫肌肤贴紧,交合水声荡漾在方寸之中,惹得人胸中蝴蝶扑腾飞舞。 炙烈在体内不轻不重地顶弄,齐诗允搂住雷耀扬,纤纤十指在他头顶胡乱揉抓,一头黑发都被她揉得乱糟糟。 男人的唇瓣她锁骨边扫来扫去,又伸舌舔舐她脖颈,一直往上,一直往上,直到抿唇吸住她软糯的耳垂。 “嗯……” 太痒,太撩人。 她柔柔哼一声,旋即扯下他后脑的系带结。 黑暗被终结,雷耀扬微眯着眼,开始重新适应光明。 若隐若现的一对丰乳闯进他有些干涩的视野,桌面台灯的暖黄从她背后晕染开,连肩颈上颗颗汗珠都变闪亮…… 濒死的心脏骤然复苏。 维纳斯诞生也不过如此。 仿似神游太虚,到底是不是色令智昏他早已无从分辨,但他最好守口如瓶,千万不能把她变成本港基督山女伯爵。 而此刻,齐诗允喘息愈发急促,手指从后颈摩挲到男人两颊,从下至上认真凝望他。她看他恢复如常的温和神色,竟会没来由地眼底泛酸,陡生泪意。 一滴圆滚滚的水珠精准砸在雷耀扬唇边,沿着他唇缝,一点点渗进口腔,蔓延至他尝遍世间珍馐的刁钻味蕾。 好苦。 “我阿允怎么越来越爱哭?” 说话间,胸腔里又困囿起闷痛,明明是自己总让她哭。 雷耀扬生硬地朝她扯出一个笑容,身下动作顿时轻柔几分,即刻伸手拂走对方眼底又要掉落的泪: “别哭……” “吻我。” 齐诗允出声打断他安抚话语,纤柔里带着强韧。 男人听话仰起脖颈,唇与唇相碰。 只要她想,要有即有。 舌与唇辗转交错,声声喟叹难舍难离,身下紧密相连的地带相互磨合到脊骨都颓软发麻,大脑已经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雷耀扬望住齐诗允,突然贪婪地生出许多祈求。 他希望黎明不要来,他希望这夜更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 如果他能够偿还这血债,就让所有肮脏都经过他手,让一切苦难都由他承受。 只要她不会离自己而去…… 绝不能让她离自己而去。 —————————————————— 鸠:勾巴(对唔嗨住,好想笑…… 第121章修罗道 「…经警方连日来缜密侦查,沙田城门河木箱藏尸案死者身份已经确认,该女子系附近酒店工作人员,于案发当晚归家后遭到凶手杀害……」 「最新消息,昨日凌晨一点十分,位于湾仔一间夜总会中发生恶性斗殴事件,造成二死五伤。」 「据悉,警方在抓捕过程中搜查出大量软性毒品,其夜总会负责人程某某表示并不知情。」 「警方在后续调查中发现,程某某座驾内藏有可卡因二十克,当夜即被毒品调查科依法拘捕…」 “哐啷——” 银质餐叉不慎掉落,与描金瓷盘碰出尖锐声响。 齐诗允回过神重新拾起,与身旁的方佩兰面面相觑。 再转脸,就看到电视中一个体型劲瘦的男人抵死反抗,又强行被几个阿Sir羁押上车的画面。 女人瞳孔震惊得颤动,虽然她许久未见,但那人就是程啸坤无疑。 “……是…是程泰个仔?!” 见状,中年女人讶异开口,又低声同身旁的女儿寻求证实。但对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此刻午餐时间已过半,这间豪华宅邸的主人终于出现。 大概因为「早餐」食太早,补眠到中午才起身。 只见雷耀扬西装革履帅气依旧,昨夜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容光焕发到齐诗允误以为他偷偷注射肉毒杆菌。 他不动声色扫一眼餐厅电视,瞥见新辉煌夜总会前挤满抱头蹲下的涉事人员,多到几辆冲锋车都塞不下。背景里霓虹光管依旧绚烂,只不过今后湾仔诸多看场都要更名改姓,嚣张跋扈的程家就此没落。 “抱歉,昨天回来太晚。” “伯母这两日睡得好不好?” 男人拉开餐椅,在母女二人对面坐下,像是那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容,倒叫「寄人篱下」的方佩兰显得有些拘谨和尴尬。当时只是情势所迫,她才不得不听从齐诗允的安排来到这半山豪宅避险。 如果刚才电视上那人真是程泰的仔,那雷耀扬晚归的原因也非常值得推敲。 但她思索片刻,只略略点头,随即又淡笑着开口: “雷生最近一定好多事要忙。” “我们到这来太叨扰了,也不太方便……用过午餐我就同阿允回旺角去。” 虽是意料之中的刻意生疏,但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这段关系,还是因为他身份产生出不可弥合的裂缝,也因为她父亲的真正死因,横亘出一道无形屏障。 听过,雷耀扬脸色并未有太大变化,朝方佩兰和煦一笑: “好,刚才我已经同阿Ben联系过,清和明天可以正常营业。” “等下阿兆会送你们。” 齐诗允不语,脑中仔细揣摩他字里行间的意味。 凌晨睡前,他说形势大致已经安定,却始终不肯跟她透露程泰是生是死。但眼下亲生仔藏毒被捕,那老鬼绝不可能不管不顾。 ———除非,傻佬泰已经被雷耀扬捏在手里。 想到这,她不禁抬眸看向对方平和表情,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参不透他。 住在半山这两日,方佩兰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她跟雷耀扬的爱侣关系。可阿妈后知后觉一样,时不时对忠叔问东问西试探…但现在才开始对这男人进行各方面考察,好像…有些为时已晚。 不过眼下这情形,应该算得上是一种默许。 向来相处融洽的叁人忽然都变得沉默寡言,这顿丰盛午餐吃得并不是滋味。 而昨晚明明说过今天无事可忙的雷耀扬接过几通电话就先行离开,没多久,阿兆笑容满面来接应,开车送母女二人回旺角芙蓉花园。 接近傍晚时,齐诗允将积累的工作都处理完,还是觉得不够心安。 想起那日被两个差佬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不知明早回公司还要面对何种异样眼光。 午餐过后,她私下问起雷昱明下落,而雷耀扬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只回她:大概率是绑匪手笔。 雷氏力压消息,全港无人知晓这位商业巨贾到底是死是活。 但她心底始终抱有希望,希望雷昱明福大命大,能够逢凶化吉。 幸而当晚施薇及时知道背后真相,对自己亦是信任有加。否则换一个Boss都要果断炒她鱿鱼,自己又要因为同黑社会拍拖再次成为无业游民。 正想着,方佩兰敲了书房门叁下,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五指毛桃龙骨汤。 “囡囡,休息下喇。” “趁热喝,我刚刚煲好的汤,祛祛湿气。” 女人合拢笔电,站起身接过阿妈递来的花瓷汤碗,却看到她表情忽然由晴转阴: “阿Ben个死衰仔,跟我那么久,从大排档跑堂做到酒楼经理,现在搞得像是耀扬的细佬一样,事事都听他差遣。” “嗱,方才他来电同我说,耀扬安排他凌晨去避风塘接一批渔货,明早不同我一起去市场采购,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听到方佩兰难得埋怨,惹得齐诗允忍不住笑到放下碗,拉住阿妈近来细腻很多的手在掌心来回摩挲: “他又不是第一次被雷耀扬安排接渔货,而且你不是常说食材新鲜最紧要吗?” “方女士,请问你到底是在生阿Ben的气,还是在生雷耀扬的气?” 对方的话一语中的,中年女人听后不由得瞪她一眼: “…讲起生气,我最生你的气。” “同黑社会拍拖这么危险的事一点都不同我商量?还跟那个臭小子合起伙来骗我这么久?真是差点就被你们两个气死。” “现在好了,你同我都骑虎难下。万一哪天他变卦,要把我们母女都杀了泄愤怎么办?” 眼见方佩兰表情语气越来越浮夸,齐诗允脸上笑意更甚,无尾熊一样赖在她肩上撒娇: “阿妈你好离谱,你真的觉得他会这么做?” “你明明也很关心他,却硬要口是心非。今早我看你还想给他做早餐……现在还一口一个耀扬,我都不这么叫他。” 这反驳令中年女人一时语塞,她恼羞成怒,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拍了拍女儿揽在她脖颈处的手臂,神色又渐渐严肃起来: “这两日他去哪都不告诉你,做什么也不说,我真的好担心……” “…阿允,我只有你一个女,也只有你一个亲人,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好。” “其实我知耀扬他本性不坏,只是没有走对路……” “我是怕…我只是怕讲不清哪日他犯事害你受牵连,难道你也要学阿妈…终身做个寡妇?” “囡囡,这不是小事,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闻言,齐诗允收敛起方才的不正经,把鼻头埋在阿妈肩膀,闷闷答道: “…嗯,我知。”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联想起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和他说的所有话,其实她心中也不太确定。 或许妄图改变一个男人太过幼稚,可如今她真的骑虎难下,对他,也已经无法放手。 天幕擦黑,大中国麻雀耍乐巨型灯箱暗淡无光,终于进入短暂休眠期。 往上数楼第叁层一间茶室内,硬壳一班元老叔伯划分楚河汉界,正为龙头下落和太子爷进差馆不能保释吵得不可开交。 “好好几个大活人,怎么会一夜之间下落不明?阿嫂没踪影,坤仔我们又见不到面,泰哥到底是死是活总要搞清楚吧?” “昨天金泉和新辉煌出事停业,今天差人不知从哪里收到风,又借机扫掉好几家地下赌档!现在搞到湾仔那么多夜场都受牵连,关一天就要亏几千万!你们讲,以后还怎么赚?” 开口说话的中年人两叁句又绕回生意,除了生死之外,到底还是最在意钞票。你笃来我笃去,归根究底,钱才是万恶之源。 终于,实在受不了这嘈杂喧闹的胖叔伯清了清嗓,用手指重敲枱面,沉声道: “生意当然要做,话事人也要尽快选。” “你们看洪兴就知,蒋天生死了社团就立立乱,有个陈耀勉强顶住但是也不成气候,难道我们也要步他们后尘?还有,这间雀馆、同埋尖沙咀几家芬兰浴,每个月都要跟乐叔那边交数……” “现在我们这帮老嘢连刀都提不动,加上香港马上要回归,要是还想过点安生日子,就尽早做决定。” “唉…如果阿彪还在———” 不知是谁在暗处提了一嘴同样下落不明的高文彪,茶室内瞬间噤若寒蝉。 沉默中,好像大家都开始念及这位白纸扇在时的各种好处。 其中有心知肚明者神色更加默然,知道高文彪早前被傻佬泰安排刀手斩草除根,但生死也未有确切答案。如果那衰神杀回来,必定是要肃清他们这些站在程泰阵线的党羽。 各怀鬼胎的众人不语,气氛又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几分钟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僵局。 与此同时,收到这股邪风的骆丙润在渣甸山家中来回踱步,六神无主。 他猜想过雷耀扬参与此事的可能性,但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因为这完全不像奔雷虎以往谨慎的行事作风,且他做之前都会提前知会他,这次却一点动静都未透露。 曹四那个烫手山芋还没解决完,这次傻佬泰全家莫名其妙被一锅端,眼看港岛地下强劲势力如今只剩东英……稳定的叁角结构突然垮塌倾斜向他…真是Macau Friend,麻鸠烦。 他实在害怕一家独大,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 “大佬,耀扬哥来了。” 家强出声打破他一团乱麻思绪,精瘦老人视线随之剜过去,看到雷耀扬神色自若向他走来。 男人熟门熟路倒一杯茶自顾自饮,又顺势走到红木沙发边坐下: “龙头有什么事这么急Call我来,电话里讲不就好?” “扬仔,你这两天好像很多事要忙?成日都不见你人影。” 看骆驼明知故问模样,雷耀扬放下茶杯,脸上笑容悠然自得: “呵…就算做鸡想从良也需要时间,更何况是黑社会想洗白做好人?” “四仔生意去年就已经找好下家接盘脱手,但是奇夫将军不大高兴,过段时间我还要跑一趟泰国拜会他。” 听罢这讽刺又有理有据的辩驳,对方冷哼一声,接过家强递来的一杯热茶,开门见山说道: “我知你做事从不让我操心,但是傻佬泰下落不明,他个仔才刚刚冒头就被差佬请去饮茶……” “扬仔,你背住我搞风搞雨没关系,千万不能把东英拉下水。” “之前你不是同我讲想要退团移民?还是别惹太多麻烦上身。” 十年前,他同傻佬泰争破头都想要把雷耀扬挖到自己身边,本以为把握不大,却没想到这小子毫不犹豫选择从和义堂过档东英。 这么多年他对社团尽心尽力,确实配得上劳苦功高四个字。只是现在突然除掉程泰的目的…他实在是不懂。 雷耀扬听到这番言辞,并不觉得意外。 这老家伙滑不溜手,怕死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知晓。只是开诚布公敲打他,多少还是让他觉得生气: “龙头又讲笑,我为「阿公」做事这么多年,怎么会想把东英拉下水?” “现在我只希望能尽快把曹四解决掉,社团失去这个掣肘今后在内地大展拳脚就会顺利好多。” “但我知你顾虑,今晚不给你个确切答案,你定然通宵睡不着——” “放心,硬壳很快就会有新的话事人。” 待男人故弄玄虚讲完,骆驼内心震荡却便明了。 程泰势力树大根深难以拔除,这小子……定是蓄谋已久。 那新话事人…会是挣爆?还是高文彪? 但还未等他问出口,雷耀扬似是冷笑了一下,岔开话题,说得十分淡然: “大佬,还有件事我想同你讲明。” 精瘦老人低眉吹开杯边茶叶,一副漫不经心模样: “…讲吧,你还有什么重磅消息要告诉我?看我这把老骨头受不受得住———” “我希望一年之后东英龙头选举,你会投我一票。” 刹那间,只听“噗呲”一声,骆丙润刚送到嘴里还没咽下的热茶就整口喷出来。 桌对面男人闪避及时幸免于难,一旁的家强急忙上前接过他烫手紫砂杯,也同样被雷耀扬这话震惊到想要捂住耳朵当作没听过。 被不慎泄出的热茶烫到手背发红,骆驼并不在意,只是满眼疑惑看向对面面无表情的男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拍拖拍傻,抑或是惨遭齐小姐抛弃,失恋到神智不清。 前几周还认真同他说过想要金盆洗手的奔雷虎,怎么突然就变卦? 但雷耀扬以坚定眼神回视他,没有一丝惧怕和迟疑,却有几分他看不透的不情不愿。 “…其实有叁、四个话事人的字头,也不是不存在。” “只是耀扬,你怎么突然就———” “龙头,这不是我本意,我只能说一句不得已。” “你应承我得到的好处,会是东英社在香港同埋内地都顺风顺水。” 男人打断骆驼疑问,面色也不再像来时那样轻松。而听对方言外之意,他并不止要做一个「揸数」。 虽然雷耀扬并未透露太多,但骆丙润也大致猜到几分内情。想来曹四过后,还有更棘手的「大人物」需要他们应对。 骆丙润思索许久,茶都凉透。 最终,一番没有互相点破的谈话结束,以成全彼此作收尾。勉强能称得上是互利互惠,各自相宜。 一把利刃握在手中,红色果皮呈螺旋状往下掉落拉扯。 细碎沙沙声持续一阵,吵醒病榻上昏睡的男人。 雷义睁开眼,隐约看到床边有个模糊轮廓,他努力聚焦许久,视线随神智逐步恢复清晰,心电脉搏检测仪跳动的节奏忽然变快。 察觉到他醒来,雷宋曼宁抬眸瞧一眼动作未停,只顾一味让锋利的刀刃将果皮与果肉分离。随后,将其完完整整摆放在一旁的琉璃果盘内。 “……回来多久了?” 许久未见她,也许久未开口说话,男人声线有些沙哑哽咽。但她此刻毫发无伤坐在自己跟前,态度却还是如常的淡然冷漠。 五十年前,她作为毕业生代表站在演讲台上的朝气蓬勃早已不复存在。可他却依旧记得清楚,当时自己为她授奖,亲自为她戴上学士帽的明艳笑容,清楚记得与她礼貌握手时的温度…… 就像是一朵恣意盛放、却又不可攀折的稀世奇花。 本以为,心动于他来说只会是刹那的浮光掠影。想不到,这一份偏执的情,竟会令他疯狂一世。 明明是他先在人群中发现她,明明是他先钟意她,让他怎么能忍受…一个身家和身份处处都不如他的男人完全拥有她? 见对方神色复杂,雷宋曼宁并不知此时的雷主席在想什么。 她只是如实回答他的问题,就像是在例行公事: “昨晚的飞机,回来看你睡得沉就没打扰。” “我叫医生进来看看你情况———” 女人放下刀,正欲从座椅上站起,却被病床上的男人用力拉住她左手。他的指尖恰好触及在翡翠镯上,令她顿时生出一股嫌恶。 正想要甩开时,雷义却蓦地松脱,他喘息着,有气无力: “…不用。” “阿宁,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陪我……” “……陪住我…好不好?” 全港六百多万人,大概只有她宋曼宁见过雷义这副卑微嘴脸。 女人心中不禁嘲讽,合该影下他此刻衰样刊登报纸头条,好叫大家都知晓雷主席到底有多丑恶多伪善。 她倏地露出一抹冷笑,收回手互相交迭在胸前,又慢慢靠回椅背: “阿明也回来了,他很担心你。” “遭你那条狗绑架两日,难道你不想见见他?” 说起平安归家的雷昱明,雷义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略她字眼里的讽刺,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昱阳…昱阳呢?他有没有同他大哥一起回家?” “阿宁,我没有骗你,昱阳他真的回来过!昨夜还守在我床边,为我换枕……” “你…你再叫他回家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他讲。” “他是我们的儿子,他一定要脱离社团,回来继承我的产业…等他回来…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雷宋曼宁冷眼看跟前略显狼狈的男人自说自话,不知情的人定会被他这模样蒙骗。谁会想到,一个坐拥几十亿资产的本港商业巨鳄,临死前的愿望竟会朴素至此? 他不过是想要享受短暂的父子天伦而已。好可叹,好可怜。 “雷生好糊涂。” “当初你不是憎我逼他离家出走?现在又要我叫他回来?天方夜谭。” 这番话说得不咸不淡,她提起雷耀扬,就像是在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她这番反驳,雷义也暗自叹息,却依旧不甘地对其软磨硬泡: “阿宁,我知我寿限将至,现在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我立好的几份遗嘱…连同昱阳的都一起托付给你。马上就到九七…他不好再做那些打打杀杀的污糟事……他毕竟…毕竟是你怀胎十月亲生骨肉,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以往我做过的…对不起你的那些事……我会到地底下忏悔…………” “…你就应承我这一次,好不好?” 说话间,一行老泪从他眼尾滑落,好一出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临终遗言。 而雷宋曼宁依旧是旁观者姿态,却被他字里行间里的某些用词激得眉心紧皱。 十月怀胎? 亲生骨肉? 她可以对神明发誓,没有哪一个是她自愿。 可齐诗允和雷耀扬那张甜蜜留影依然停驻在她脑海,她深知钟意一个人的眼神,根本无法藏匿。而他们亲昵自然肢体语言中,都是彼此相爱的证据。 造化弄人,该说这两个孩子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只觉心绪复杂,挣扎在一阵短暂的迷惘里。 而下一秒,雷义半撑起身伸过来的手,彻底将她念头里柔软的一瞬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忍住恶心,回握住他微凉的指节,又俯下身,摸了摸他额前略微凌乱的银丝: “我可以应承你。” “只不过,雷昱阳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话,男人脸上明显地浮现起诧异,但雷宋曼宁恨不得要笑出声,她抬眸瞥了眼天花板角落里的监视器,看回雷义时,说得轻声细语,却有极强杀伤力: “就在昨晚,他见过我。” “他已经知道所有真相。” “所以现在我告诉你,他不会回来,永远都不会回来。” “而你,只配去地狱忏悔你的罪行,去齐晟跟前下跪求他饶恕你。” 说完,雷宋曼宁嘴角噙着假笑,在监视器镜头下看来就像是在安抚精神不稳的丈夫睡回病床。她动作轻柔替他掖好被角,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雷太真是好温柔、好贴心。 “我劝雷生安安心心养病,最好是能有余力同我争辩。” “还有啊…我要感谢你送我到墨尔本,让我搞清楚一件事——” “就算当年是你无意,但如果不想你的乖仔知道利惠贞的车祸不是单纯意外……等下他进来,你最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霎时间,心电脉搏检测仪绿线起伏如峦起的山峰,床上男人被她这番话气到额头一道道青筋暴胀,他拼命想要说话,张开嘴,却发觉自己根本无言以对。 男人再次抓紧她手,雷宋曼宁也顺势俯下身,克制住情绪,靠近他耳边低语: “雷义,你这辈子太过顺风顺水。应该在生命终结前好好体会下…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样你就会明白…当年他死在我面前,我到底有多痛苦。” 不知何时,琉璃盘中那个削好的苹果开始慢慢氧化变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泪开始不停滴落在男人已然苍老的面庞。 这一刻,是喜极而泣,更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但似乎,还有某种…无法明状的难过情绪在心底深处延宕。 —————————————————— Macau Friend,麻鸠烦:澳门朋友麻鸠烦,粤语谐音梗。 阿公:在港澳叁合会里指老板的老板。亦可指“公家”,比如对话的语境是在公司的时候,阿公指公司。 揸数:主要负责“讲数”以及管理社团财务,即“揸数”。 第122章那落迦 鸭脷洲利南道,距离石澳大约二十一公里。 如墨般的海水在森森夜幕下浮动,不远处,一座废水厂处理剪影萧索,几辆大型土方机械就位,周遭看似寂静无人,却早已是暗伏杀机。 去年初,这快地皮透过政府招标,由湾仔皇帝接手,计划在今年改建大型物流码头。 但他无法预料,在短短两天之内,一切都天翻地覆。 宽大厂房中,锈迹斑斑的大小管道有序盘错,早已淘汰的操作台上积满尘埃。而此刻在二楼围杆处,几个黑衣男人神情严肃,雕像般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几个钟前,高文彪依照计划,带上师爷与细眼发去到硬壳秘密议事的地点。 公家账目亏空,假数薄多不胜数,程泰私下也贪污不少社团财产……种种违背帮规铁律的行迹过于罄竹难书,当场惹怒一众曾与傻佬泰出生入死的兄弟。 说来也讽刺,在绝对利益面前,谁还会在意龙头生死?到头来,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且如山铁证摆在叔伯面前,众人也不得不顺势屈从现实。 而高文彪此番踩住大佬尸身上位,名声也并不好听。 只是当下,一群老弱病残穷途末路,除了跟随这位白纸扇之外,别无选择。 污浊空气里充斥浓重的铁离子氧化味道,地砖上血污被被高压水枪反复清洗,连同角落处一个支离破碎的黑色眼罩都在劫难逃。 雷耀扬眉头微蹙,实在嫌恶这厂房中陈年霉味与血腥交融的气味。 眼看挣爆尸身被处理完毕,下一个要面临地狱之门的,无疑是这位头马誓死都要效忠的湾仔皇帝。 “那两个女人你怎么处置?”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开口问询,在想目前除却程啸坤之外,还有没有漏掉与程泰相关的遗害。 “一个老癫婆,一个陀b,捆住一起埋到九尺深地底,已经是我能给她们的最好归宿。” 高文彪同样是神色冷淡,把叁条人命说得轻描淡写。 实则是,他早就受够李美莲使唤马仔一样对他呼来喝去,也受够二太成日跟他电话里撒泼埋冤,说自己如何委屈,程泰又如何如何对她不管不顾…… 在自己看来,女人听话懂事知进退才是美德。啰里八嗦无理取闹的,通通都是trouble。 可偏偏傻佬泰还招惹到两个,真是阴公。 似乎是才回过味来雷耀扬疑问里的真正意图,男人倏尔一笑,开始表忠心: “雷生,你放心。我这张嘴好严的,出尔反尔不是我作风。” “你只管处理掉阿坤那个衰仔,其他事情自有我去办。吕乐买凶杀人这么久都没得手,我总要让他成功一次。” 或许是想到自己距离龙头宝座仅一步之遥,男人嘴角倏地上扬起来。 昨夜,高文彪按计划向外界放出风声,远在加拿大的「五亿探长」果然抓住这大好时机,当即提出要与他合作,令他的话事人位置又多一重保障。 而一旁的雷耀扬把他这一瞬贪嗔痴都看穿,在心底嘲笑这位也将不久于世的和合图新任话事人。 忽然,背后仓库中传来阵阵铁链摩擦声和鬼嚎般的呜咽声,几人都不约而同转过脸看过去。 即便嘴被严严实实堵上,大家也猜到是暴脾气的湾仔皇帝在同他们爆粗口。 抑或是,刚才挣爆的惨叫太骇人,让鲜血满手的傻佬泰也会恐惧死亡。 雷耀扬垂眸看腕表上时间,并不想睬高文彪同他滔滔不绝描述的宏伟计划。想起线人说程啸坤今日在差馆保持沉默的反常表现,他还是觉得那扑街有些不大稳妥。 “还有半个钟,我同他告别两句。” 说罢,他转身径直走向仓库。 几人随即明白他独自前去意图,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又默契将目光转移至楼下。 当门推开那瞬,负责看守的power即刻心领神会让出空间。 只见矮胖男人被反绑在地板上,鼻梁额头都被粗略包扎过,阵阵冷汗热汗交融浸湿至污糟领口,一副几万门生前所未见的衰相。 前日,跌打医生只是按高文彪吩咐为他取出弹头止血,很多皮外伤都没有仔细处理。加上最近天气渐热,大小伤口开始化脓发炎,简直叫他生不如死。 雷耀扬不疾不徐蹲下,伸手扯掉对方嘴里的堵塞物,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more点燃,放在傻佬泰乌青的唇边。 “我知你抽不惯雪茄,但我今天太忙没来得及准备。” “你将就一下。” 言毕,傻佬泰用牙狠咬烟嘴又吐掉,浑浊双眼盯住这头恶虎,憎意变得越来越浓烈。 曾经的叔侄,现今的仇敌。 多讽刺的场景。 “呵…雷耀扬……” “你以为联合那个死蠢就能把和合图搞定?天真…太天真……” “…只要我一死,你们的麻烦会多到数不清。” 饱受折磨的矮胖男人声线已经接近嘶哑,但嘴上仍不肯对这两个后生低头。 从在家宅里被擒住这几十个钟内,傻佬泰一直被严守囚禁,隔绝了外界一切消息。但他不信社团那些老家伙会因他身死就听命于高文彪。 他心中猜想,定是这两个衰仔策反不成,所以才用这种下作手段快速夺权。 于他而言,现在唯一的希望与可能性…只有大概还困在差馆里的程啸坤。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同于那日听到他道出秘密的震惊,此时的雷耀扬完全不答他的话,态度淡定得出奇。 被他盯到后怕,矮胖男人忿忿不平,终于试探性开口: “怎么?雷义是不是不肯告诉你实话?” “…真搞不懂,世上女人那么多,他非要钟意宋曼宁,而你偏偏钟意齐诗允……你那位衰鬼老豆…真是要被你活活气死喇!” “不过嘛,这是他的报应…都是报应啊……” “还有,扑街仔,你的报应也不远了…雷耀扬,我敢赌你迟早都要为那个衰女送命!” “……哈哈哈哈!!!” 他笃定,雷义绝不会承认当年的事,但雷宋曼宁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假设她对雷耀扬说出真相,而这小子仍决意为了齐诗允灭他的口……那只能证明雷家还真是一代更比一代蠢。 所以,现在这男人前来的目的,或许只有同样知道背后真相的程啸坤。 待半截细长雪茄在地面逐渐熄灭,雷耀扬终于对他有所回应: “临终遗言你不用交代。”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他听不到了。” 言毕,空气骤然凝固。只见矮胖男人瞳孔闪动起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死盯住对方,腾腾杀意不停在血液中奔腾翻滚。 雷耀扬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能够激起程泰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霎时间,他拼命挣扎着,朝对方低吼起来: “你讲什么大话!不可能!阿坤在差馆!你怎么可能动得了他?!” “雷耀扬!你个冚家铲!做事太绝!你一定不得好死!!!” “那晚我就应该杀了你老豆!再把你大哥剁碎了丢去填海!!!” “还有你老母!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人!冚家富贵!你们全家都该死!我变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傻佬泰骂到胸腔都快要爆炸,喉咙里像被砂纸反复摩擦一般又辣又痛。 又想起昨夜,高文彪将李美莲与二房的贴身饰物摆在自己眼前,他便深知两个女人就算不沦落风尘夜也已经遭害。 那种无可奈何的绝望还未散尽,现在又得知程啸坤死讯…满腔满腹都是说不出的苦痛。 这头恶虎竟不顾半点情分,居然联合高文彪那个扑街…要将他全家都赶尽杀绝…… 慌乱与无措的无力感渐渐侵蚀矮胖男人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但很快,他又在这团愤恨的怒火中,生出一丝丝微不可见的侥幸心理。 喘息片刻,矮胖男人劝说自己慢慢定住心神,不断回想对方话语里他未察觉的破绽…… 或许…雷耀扬只是在诈他? 又或许…坤仔知自己出事,已经有了应对措施? 经过一轮激烈思想交战,傻佬泰决定相信自己的预感,陪这阴险狠辣的男人演到底: “雷耀扬,冒险来这一趟…你不就是怕我告诉过阿坤?” “你们雷家那堆破事我隐瞒这么多年,但是你看我最后……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就算告诉阿坤,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对天发誓,坤仔他什么都不知。” “就算你不信因果、不信神佛也没关系…但出来行古惑,你犯了太多大忌,而你做下的这些罪孽…终有一天…都会反噬到你身边人。” “扬仔,我最后一次教精你。” “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人留一线……否则,今日的我,就会是明日的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矮胖男人这番至情至性的临终遗言可谓是发自肺腑。但雷耀扬知他狡诈,自然是半信半疑。 眼看腕表上指针分针都快要指向数字十一,男人慢慢走至距离傻佬泰半米位置,严肃神情令对方捉摸不透: “说教的话,还是多留一点讲给程啸坤。” “时间快到了,泰叔你安心上路。” 那对琥珀色瞳仁冰冷到令人胆寒,程泰愤恨不已,但想要再张口爆粗,却又被雷耀扬用力塞住嘴,只剩下一阵吵耳的粗喘。 须臾,咿呀作响的铁门被拉开,高大身影逐渐消失在矮胖男人模糊的视线中,又紧紧闭合掉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厂房中央,巨型废水处理池早已干涸,一道道交错的水泥裂缝清晰可见。 此刻,昔日叱咤红港的湾仔皇帝阶下囚一样跪在中央,四周围满神色木然的「侩子手」,个个都手持锋利长刀,寒光四溢,煞气十足。 遮蔽双眼的黑色布条令其恐惧感更甚,可惜那张时常飙粗口的嘴现在发不出声,连求饶机会都丧失。 挣爆凄厉的哀嚎还在脑中回荡,骨与肉被分割的声音从未令他如此害怕。无力对抗的绝望天塌地陷般笼罩下来,冷汗一遍又一遍浸透矮胖男人衣背,他完全猜不到自己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现下,他只能在心中不断诅咒今夜在场的每一个扑街,但他更希望,在阴曹地府里,不会见到亲生仔共他团聚。 厂房二楼暗处,雷耀扬与坏脑、power像是位于特等席看戏一般。几人冷漠观望,静待杀红了眼的高文彪如何将这场血腥派对推向高潮。 “大佬,这痴线会不会玩得太过火?直接干脆利落做掉不就好?irs的人就快到港,如果追究起来……” “…还有线人刚才来电说,差佬也开始暗中托人寻找程泰的下落。” 坏脑低声在奔雷虎身旁分析利弊,power听后也露出同样的担忧神色。 而雷耀扬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在意高文彪最近嚣张出位行径。 也不知这男人到底自我压抑了多久,最近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完全不似之前做傻佬泰贴身马仔那般谨慎小心。 “irs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讨要税款,只要有钱,万事好讲。” “傻佬泰的烂账自会有冤大头替他抹平,怎么都轮不到我们管。刚才他教我说:做人要留一线。” “活学活用,我替他留了。” 说罢,他锋利眼神意有所指望向楼下整理仪容的高文彪,唇角随即浮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其实应对计策早已在他脑海罗织成型,因为在警署停机坪与许一达成共识那天,除掉傻佬泰就是他提出的重要交换条件之一。 所以,差佬寻人也算是也配合演这一出戏。即便真的追查也无济于事,查到底也只会是一宗黑吃黑的因果报应。 只不过区别在于,自己借刀杀人,手不沾血。 而高文彪剩余的利用价值,不会超过一年。 “我应承过他的事自然不会反口,但是硬壳龙头哪有那么好做?” “脑袋埋屎才要去接傻佬泰那堆烂摊子。” 说话间,一支more衔在嘴边点燃,雷耀扬忽然在火光暗下去那刹感叹道: “螳螂捕蝉,黄鹊在后———” “他自以为他是黄鹊,其实不然。他不过同我一样,都是只困在笼中缠斗的螳螂而已,不论谁赢都是输。” 交谈戛然而止,两大近身自然懂他话语中的「黄鹊」所谓何人。 彼此相视一眼,都对雷耀扬另辟蹊径的出路倍感忧心。 而在几人沉默时,厂房内气氛又紧张起来。 废水处理池左侧,那个长发瘦骨仙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起。 须臾,听见一阵皮鞋声向自己逼进,他吓到恨不得当场尿遁。 高文彪伸手从后拍了拍他肩,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里透着股阴狠: “阿发,从前就知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被大佬丢进羁留中心那么多年,揩粉上瘾都能把时政新闻倒背如流……” “今天当着那么多叔伯元老的面,你也没让我失望。”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本以为强制戒毒成功已是人生万幸,本以为替高文彪作证这辈子就可重见天日。但细眼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竟是个比程泰还要穷凶极恶的夜叉。 适才,他亲眼目睹牛高马大的挣爆被几个刀手大卸八块。 现在,又轮到曾经让他染毒又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傻佬泰。 心底恨意反复交织缠绕,又渐渐被这血腥场面冲散,男人脸色变得煞白,口中上下两排烂牙不受控地打颤。 因为他强烈预感到,下一个要变作刀下亡魂的…就是他自己。 怔忪间,高文彪俯下身来,再度在他耳边循循善诱: “说起来我们这位龙头最守传统,当初开香堂、烧黄纸、斩鸡头、饮花红酒……哪一样我们没经历过?” “洪门叁十六誓…阿发,你一定记得。” “只可惜好多我都忘记,大佬也忘记…所以还要劳驾你开尊口,帮我同他好好回忆一下。” 说完,对方将手掌紧扣在细眼发嶙峋的削瘦肩骨,狠狠捏住: “开始吧。” 久违的痛感迅速传递到神经,身后男人一直把他捏到呲牙发抖。 细眼发咽了咽口水,随即按高文彪要求,战战兢兢张嘴: “…第、第一誓、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即是我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是我兄弟姊妹……” “…尔妻即是我嫂…尔子侄即是我子侄。如不遵此例…不念此情,即为背誓…五雷、五雷诛灭……” 听到这男人说得结结巴巴不如他意,高文彪极不耐烦轻啧道: “阿发,你未食饱饭?我今晚招待你的是叁头鲍啊?!” “叼你老母,给我大声点!” 细眼发顿觉两眼一黑,在想那餐饭是不是他的送行饭?可现在被逼无奈,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凡我洪门兄弟,不得做线捉拿洪门兄弟…” “…倘有旧仇宿恨,必要传齐众兄弟…判其是非曲直…当众决断,不得记恨在心。倘…倘有不知者,捉错兄弟,须要放他途走……如有不遵此例者,五雷诛灭……” 大脑渐渐麻木,双唇机械般地张开又闭合,细眼发不记得自己说了几多个“五雷诛灭”,讲了几多次“死在万刀之下”……一直到第二十二誓结束时,身后男人才慢慢抬手示意。 见状,四周手持长刀的细佬慢慢走上前,将程泰团团围住。 “…第二十叁誓,不得捏造是非。” “有增言灭语离间兄弟者,死在万刀之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眼疾手快先捅了第一刀,皮与肉翻起,因为力道极大,黑红的血随之飞溅而出,还有几滴溅到高文彪锃亮的鞋面。 二楼上,雷耀扬目不斜视观看整个用刑过程。 这群细佬下手极狠,个个都像是带着深仇大恨去发泄一般。 他本以为这刻到来时,自己会为齐诗允夙愿得偿而感到高兴。 可奈何现在,雷耀扬已经知道背后真正凶手…是他那位同样喜欢借刀杀人的生父…… 就在他短暂走神时,行刑过程已经接近白热化。 心脏被锋刃刺穿又拉扯皮肉从着原路抽出,傻佬泰只觉一口血卡在咽喉吐不出又咽不下。紧接着,是更多冰冷金属在五脏六腑和骨骼中胡乱穿梭搅动的剧烈疼痛。 意识逐渐沦落于无尽混沌中,只剩下身体肌肉条件反射抽搐不止。 突然间,平生悲喜画面于眼前交错,走马灯一样飞速掠过湾仔皇帝最后的记忆里,而最后残留在他听觉中的余音,是那句不绝于耳的「死在万刀之下」。 少顷,颤颤巍巍的细眼发将最后一誓一字不漏地大声诵完,人群也开始渐渐后退。 铁锈味不受控地上升到空气中,一直飘荡到鼻腔内盘旋,怎么都挥之不去。 忽然间,被戳到血肉模糊的男人重重倒地,带着脂肪的浓稠血液从废水池中央向四处绽开,一直蔓延进地面缝隙,慢慢绽结成一朵形状怪异诡谲的花。 高文彪摸索西装口袋,掏出一方手帕为自己擦拭脸颊。 他动作不紧不慢,也并未叫人察觉,他是从泛红的眼睑处开始…… 须臾,静得只剩下厂房外的阵阵海潮。 在场所有人都不出声,就像是恶意行凶后对死者的假意默哀。 —————————————————— 那落迦:梵语,在印度神话中是阴间的名称。在印度教、佛教、耆那教以及锡克教中,那落迦都被当成是死者受到酷刑的地方,即地狱。 陀b:孕妇 第123章哪里只得我共妳? 好不容易脱离早高峰拥挤人群,走出地铁站时,雨滴却不识趣地向下坠落。 抬头望一眼钢铁森林窄缝里灰白的天空,齐诗允撑开伞,一路往公司方向快步小跑。 进入升降梯,被淋湿衣衫的某个男职员一面擦拭镜片,一面小声抱怨天文台预测不准。几个女职员挤在另一侧,正兴奋讨论某个朋友实在好彩,竟在附近新开业的日料店偶遇某位当红炸子鸡。 或许因为空间狭小,令头脑有些发懵缺氧,齐诗允已经记不起她们几秒钟前讨论的那位帅气男星姓甚名谁。 她略显疲累地默默伫立在陌生人群中,现在只大致记得,自己做了许多怪梦,今早差一点就睡过头。 好像梦见爸爸,又好像梦见程泰…… 齐晟曾经对她的严厉与温柔又浮现脑海,而那矮胖男人的诡异笑容令她愤怒又有些害怕……就像自己是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在家中遇见他上门「做客」时一样。 程啸坤还被拘在差馆,也不知那老鬼究竟如何。 可雷耀扬半点风声都不肯跟她透露,又神神秘秘消失了一夜。 算起来,从上礼拜被差佬带走已经过了四天。 VIRAGO除了施薇知晓内情,其他同事应该都不知她今天会出现在公司里。 虽然已吩咐周律师替她投诉那两个阿Sir,但那位大佬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而她那些莫须有「罪名」,也不知是否有机会澄清…… 果不其然,刚踏入大门,许多双眼都齐刷刷朝她看过来,空气都变得微妙。 只不过,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奇怪目光,众人神色里都是欣喜。 这场面令齐诗允微怔,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大家早晨——” “Morning啊允姐~” “快尝尝我今早过海给大家带的手信!全澳门最正宗!” 齐诗允的问候还没讲完,与她同一个部门共事的Selena Lee满脸笑意,上前亲昵挽她,一直走至茶水间。 只见长长桌面上,十几个卡其色纸盒整齐码放,Selena打开其中一个盒盖,内里酥皮酥到掉渣的葡挞诱人味蕾。 焦糖融合奶甜香味扑鼻,弥漫在茶水间每一个角落。 齐诗允轻轻捻起一个拿在手中,温度令她心中动容: “哗,还是热的…” “Selena…谢谢,辛苦你大老远带过来。” “哗~Yonan你不知啊,她今早差点都要折碌柚叶帮你去衰……” 此时,整个公司最彪悍的男人婆Anita慢悠悠踱过来冷哼一句,随即便得到Selena一个向后肘击加白眼,这哼哈二将又开始打打闹闹。 几人倏地笑作一团,气氛是不曾变改的融洽。 但刚送到嘴边的挞皮还没咬一口,备受感动的齐诗允一下子回过神来: “欸……” “你们怎知我今天返工?” 闻言,Selena顿时眉飞色舞,更加忍不住笑意: “你被阿Sir带走那天,我同Anita去天桥底下找盲婆算过,讲你一定逢凶化吉喇……” “允姐,个盲婆嘴巴好灵的,她还说———” “…说Anita一脸旺夫相,两年之内就要嫁——” “嫁嫁嫁,嫁你老豆啊?” “等我嫁你老豆做你老母,天天给你汤里下泻药!” Selena后半句戏谑全都被身旁羞愤的Anita强行捂回嘴里。两个人争吵嬉闹间,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高跟鞋声。 不用看,谁都知是施薇。 女人窈窕身段出现在茶水间门口,齐诗允看到对方暗自长舒一口气的模样,心中歉疚更深。 半个钟内,盒中葡挞被一扫而空,余留片片不规则碎屑望住办公室天花板。 甜食似乎能让人短暂忘却烦恼,施薇抿一口热鸳鸯,也懒得管今日摄入糖分是否超标。 她挑挑眉,只觉得奇怪: “我还以为雷耀扬已经告诉你,他居然什么都没讲?” “其实礼拜五那天,带走你的两个差人已经来公司当面致歉,所以当时大家都知你被冤枉了。只是怕你心情不好,才一直没有打扰你。” 闻言,齐诗允也愣住。 她实在没料到那男人能把两个差佬投诉到这种程度。因为若是真的仔细计较起来,自己早已不是清白良善的本港好市民。 那日被抄家似的满地狼藉还在脑海,她环顾起被重新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办公室,心中歉疚更深: “…Vicky,多谢你帮手,我真的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实话讲…我不知以后还不会有比那天更恶劣的事情发生…我真的害怕会影响公司声誉,也不想你跟大家的努力白费……” 放下手中茶杯,施薇略作严肃神情,一口否决对方想法: “Yoana,千万别同我讲你要因为这件事辞职。你入公司前我已经讲得很明白,更何况这又不是你的错。” “其实雷生在你出警署那天他应承过我,以后他的事绝不会影响到你工作。” “好喇,你只管安心升任公关主任,马上九七回归,我手头还有好多项目要你帮忙。” 几句话,将齐诗允重重顾虑一扫而空。她拉住施薇温暖细腻的手,只觉内心感激到无以言表,同时燃起一腔急于投入工作的赤忱。 下午放工前,方女士来电,要女儿回家前先到一趟清和酒楼。 走下红色的士,发现本应该是用餐高峰时段的酒楼冷冷清清,一场绵绵小雨过后更显凄凉。 几辆熟悉平治泊在街沿,只见加仔门神一样站在楼下入口处吸烟。他看到齐诗允,立刻踩灭烟蒂迎上前。 “…做什么?” “叁合会清场搞聚餐?” 见齐诗允神色疑惑,寸头男人有些无所适从。他挠挠后脑勺,只说自己大佬等她多时,随即拉开玻璃大门等她进去。 二楼灯光明亮如旧,只是不似寻常有大批食客光临,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女人看见龙凤大礼堂前正中央那桌,雷耀扬背对着她端坐,而一旁的方佩兰表情凝重,气氛有些莫名压抑。 “阿妈…?” 她心中预感不大好,仔细一看,就看见中年女人双眼红红,显然是哭过。 见到宝贝女仔出现,两行泪又从方佩兰眼眶内涌出。雷耀扬则贴心递上面纸,似在低声安慰对方。而齐诗允愣原地踟蹰不前,直到男人默默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转头过来: “诗允,这里有你爸爸的东西,我来转交给你和伯母。” 他语气很轻,可这句话分量却很重。女人脑中乍现昨晚一夜怪梦,心脏跳动频率瞬间快了好几拍。 眼见齐诗允脸上浮现惊异神情,方佩兰站起身向她走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情绪出奇激动: “…阿允。” “你爸爸他…你爸爸终于可以瞑目了……” 末尾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发出的轰然巨响,在她体内每一条神经中迅速爆开。 程泰… 死了? 女人难以置信,回抱住母亲的同时,双眸亦看向不远处对她微微颔首的雷耀扬,渐渐地,泪眼朦胧。 这十九年来,踏过太多荒烟蔓草,走过太多崎岖坎坷,压迫在母女二人心中多年的仇怨…终于在这一刻被烈火焚净。 但不知为何,一丝莫名隐忧同时在齐诗允思海滋生。 本以为自己会因恶人受到应得惩罚而感到百分百高兴,可有某种怅然悄悄游走在胸腔里,令她不知所措。 须臾,整层空间变得阒静。 叁人坐于桌前不语,程泰鲜血淋漓的几张「遗照」被反复确认过后,终于被置于一旁。 齐诗允双眼泛红,认真翻阅桌面上的地契,手指不停抚摸父亲亲笔书写的姓与名,仔细研究文件上每一个字。 据说观塘这两处地皮,都是齐晟当年抵押给傻佬泰,用于快速换取巨额周转资金。 现在只需齐诗允动笔签字,使用权便都归她所有。 但在她印象里,爸爸积累的产业远不止于此。只是更多的,雷耀扬表示时间太久,已经无处寻获。而比起这些,现在她更想要知道程泰真正死因,想要知道那恶鬼对爸爸痛下杀手的理由。 她也想知道…身旁这男人到底冒了多大风险去做这件事…会不会因她…招致更大麻烦? 想问的话,几度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但对方似乎是一眼就看透她心中疑问,雷耀扬腹稿已久,自是应对如流: “当年ICAC成立,老廉那帮人查得很严。吕乐首当其冲成为调查对象。” “在他离港前,湾仔、尖沙咀都还有很多他未来得及处理的产业。” “程泰是在后来辗转接手他名下几间雀馆和酒家继续经营,但是每月的分红和大部分收入都要交到加拿大。” “起初大家各自相安,就在最近几年,两人因为利益冲突过多导致关系不睦。” “诗允,一九九五年,程泰遭枪击进了东华医院那天,你肯定记得。” “当时就是吕乐安排的杀手,只因为他穿了避弹衣,所以才逃过一劫。” 男人语气从容神情笃定揭开序幕,继续为程泰死于他人之手的「真相」拉扯铺垫。 齐诗允自然记得那个雨夜。 而当下的复杂心情,也与彼时毫无二致。 “所以这次……也是吕乐的人?” “还有这几天内,到底发生什么?他当年……为什么非要置我爸爸于死地?” “就仅仅是因为钱?” 即便程泰死状可怖,但一想起父亲当年惨状,她依旧忍不住愤恨咬牙。只可惜她未能亲眼看到杀父仇人是如何被千刀万剐大卸八块…否则,积压十几年的恶气可以释放得更酣畅些。 被问及重点,雷耀扬端起面前茶杯小口啜饮,开始避重就轻: “诗允。” “这世上,就是有人会为了钱财不惜一切代价。程泰贪得无厌,且势力太强,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太过易如反掌。” “当年的事我也是背后调查才知道,他曾花大笔钱买通法官和陪审团,加上很多证据链断裂,所以你们才会接连败诉。” “程泰洗钱逃税的事你也知道,最近就是因为IRS加派的专员和国际刑警准备到港逮捕他,所以才会狗急跳墙……” “只是他没有料到,吕乐的人会快一步找上门。” 撇清关系的话说到这里,不能详述的真相都被悄然隐瞒。在齐诗允来到这里之前,方佩兰曾小心翼翼问过他,齐晟的死是否与雷氏集团有关? 虽然他也考虑到这一层,但这一问还是令他有些出乎意料。好在雷义掩盖真相不惜花费财力物力,所以自己凭借叁言两语,也能打消方佩兰心中疑虑。 少顷,他看向桌前两个神色复杂的女人,继续转移问题重点: “总而言之,人已死。今后你们都安全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们。” 他说完,一旁的方佩兰再次泪流满面。 她牢牢握住女儿微微颤动的手,心中对雷耀扬无以言谢,亦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而齐诗允抬眸,试图从这男人镇定自若的态度中寻获她那丝隐忧的来源。可她并不知对方早已筑好防备,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 与此同时,雷耀扬也在心中不断自我安慰。 方才他陈述的所有,都是有铁证存在的事实。他没有欺骗她,他只想要她平安无事,他完全是在为她着想…… 目前只有将背后真相以这种方式掩藏,才是能够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唯一方法…即便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远处,白绿色天星小轮起起伏伏,码头上路人行迹疏落,尖东海风摇摆,吹散男人指缝间盘绕起的烟雾。 齐诗允双手抱臂,靠在围杆边有意无意观察雷耀扬侧颜。总觉这几日,他变得有些陌生。 直到现在为止,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大仇得报的畅快自然是有,但愁绪也漫上心头。 下午乘车回佐敦的途中,电台新闻里播报警方成功抓获和合图两个核心成员的消息。而且短短几日之内,不可一世的湾仔皇帝销声匿迹,但谁也不知,嚣张跋扈的他已经殒命…… 该说东英奔雷虎无所不能,还是无所不用其极? “怎么?” “被我型到讲不出话?” 弹掉烟蒂,雷耀扬扭过脸,拉她手攥在掌心,笑得惬意。 “嘁,自恋狂。” “我是被你惊到讲不出话。” 女人剜他一眼,忍不住嘲讽反驳。即刻又转脸,望向泛起粼粼波光的斑斓海面。 适才,当着阿妈的面她没有问出口,但她深知程泰一死,港岛黑白两道肯定会有不小动荡。而他最宝贝的仔现在身陷囹圄,可最终罪名未定,难保不会成为日后祸患。 齐诗允思索片刻,还是对雷耀扬说出心底忧虑: “……程啸坤…” “他以后…又会如何?” 说话间,海风轻轻拂动男人额发。他神情平和看向她,语调却阴冷淡漠: “他会坐监,到死为止。” 风中飘曳着雷耀扬蔑视又笃定的尾音,短短八个字,却已经将那人渣结局宣判。 他转身反靠向铁质栏杆,又启唇道: “二十克可卡因,按量刑足够他在监牢度过五到八年。” “而这五到八年之间……会发生什么意外?又有谁知?何况憎他们父子的人,不止你同伯母。” 听他说完,齐诗允心中立即明了,顿感一股寒意满布皮肤。但这个关键时刻,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即便程啸坤不藏毒也是个社会败类,这些年如果不是靠傻佬泰名声庇荫维护,谁又知他手上到底几条人命? 解恨情绪似乎释放到极点,她与雷耀扬达成默契共识。 须臾,齐诗允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只觉令她迷惘的未来都随仇恨消散而变得清晰,但面对身旁不惜一切为她的男人,心内始终觉得歉疚: “雷生,就算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但做被我利用的复仇工具…感觉一定很糟吧?” “我猜你是不是时常在想:这女人真是茶煲,怎么跟她拍拖还要负责帮她做这么多事?” 她半开玩笑把真心话说出,见身旁男人的表情从假意的不屑和故作生气,渐渐变成忍不住失笑的摇头无奈。她又乘胜追击,问得十分认真: “雷耀扬,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空气似是安静了几秒,在揣摩彼此思绪的罅隙里,他转过脸与她对视,态度也变得严肃又正经: “其实我常常在想,你是否会在未来某一天后悔认识我?” “…毕竟,我从前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你怎么憎我都是应该……” 不能完全表述的心事都欲言又止,雷耀扬像是习惯性躲避,又将视线转移至飘渺无垠的远方,略带遗憾般感慨: “而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 情深款款的话语绕在耳际,令女人双眸里又闪动起晶莹。但这些天好像哭过太多次,齐诗允实在不想再落泪。 须臾,她低下头,嘴角带着微颤的酸涩笑意,嗔骂他一句「痴线」。 夜色悠然,货轮汽笛声渐行渐远,两人似乎许久未能静下心来谈天。 说话间,雷耀扬神思又逐渐回溯到几个钟前,想起方佩兰对自己倾诉的那番肺腑之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母亲对女儿的珍爱与呵护。 而宋曼宁却对他说,他不配得到她的爱。 只要回想起与她见面那晚,不甘与落寞又涌上心间。他踌躇几许,面向身旁女人,想要获得一个确切答案: “诗允,父母是不是天生都会爱自己的骨肉?” “就像伯母对你一样?” 闻言,齐诗允转头与他眼神交汇,看到他瞳眸中,被海面折射出几粒零碎的光。 而在这阵疑问中,他又微微犹疑了几秒,将视线瞥向远处,沉声道: “可是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她说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不同于之前几次被动聊起父母与家庭的话题,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过往。 此刻,齐诗允脑中蓦然闪回许多画面。想起第一次在他家中醉酒时他的愤怒与落寞神情…想起前几日他那双泛红的眼里,透着不同以往的脆弱和不堪。 从事新闻行业多年,自己几乎是阅尽人生百态。她曾见过许多抛弃亲生仔的父母,就连曾与她共事的陈家乐,也在父母离异后变成一个「孤儿」。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直观感受到,即便父亲早逝,即便家境一落千丈,她也一直都成长在方佩兰的关爱与庇护下,不曾少过半分亲情…… 所以现在的她,实在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可雷耀扬的母亲,何以会对他说出那样剜心的话?齐诗允鼻头一酸,忽然觉得胸口发紧。 脑中思酌片刻,她倚靠在男人坚实臂膀边,说得轻声细语: “阿妈以前同我讲过,感受我她肚子里慢慢长大,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她记得第一次胎动,也记得我快出生时的阵痛…她说,我与她共享了快十个月的心跳,所有变化,都是她将为人母的喜悦……” “…但是阿妈生我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好几个钟…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有了我……” 眺望一艘渐远的渡轮,她开始细诉方佩兰不久前对自己提起的往事: “我刚满月时,一个年过六旬的远房姑婆来探望。” “姑婆略懂占卜,性格爽直,但是讲话也口无遮拦。她看过我八字,当时就断言,说因为我出生年份和时日不大吉利,家中必会有灾祸连连……” “阿妈听过当然不肯信,爸爸也觉得荒谬至极……” “但没过多久,人造花厂发生六七左派暴动,工潮一直持续到年末。爸爸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几年之后才慢慢扭转局面。” “……自从我记事起到成年,陆续都有人讲过我八字太硬。更过分的…还讲我会克死父母。” “雷生,这些事…我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其实我曾经一度在心里怪自己,爸爸的死…除了程泰作恶…是不是也有我的责任?如果我不出生,他是不是就能平安无事?” 说到此处,齐诗允声线有些略微发颤。而知晓一切的男人不忍也不敢与她对视……因为一想起程泰对他讲过的那些话、想起雷宋曼宁细诉的那段过往,只觉得于心有愧又无力辩解。 可明明错误的源头,是雷义的偏执和阴狠,是一段不被世俗所容纳的旧情…… 自己与她,又何错之有? 思绪如麻,他怔怔望向海面无言以对,女人却慢慢松开挽住他的双手,挺起身与他相对而站,眼神坚韧到不可思议: “雷耀扬,每一个人的出生都不能提前作出选择…你不能,我也不可以。” “我在想…或许,她说出这句话也有她的苦衷……” “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你的出生,并不是你的错。” 齐诗允伸手轻轻触上他的脸,说得认真又恳切: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有些事注定不能变改。但我们既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要为了更有意义的将来活下去。” “不要害怕,不论何事,我都会同你一起面对。” 对岸维港璀璨霓虹染亮半片海,也染亮彼此相望的眼。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获得释放,一直融及到灵魂深处的那道缺口…… 但此刻,雷耀扬无法言喻这种滋味。像是终于寻得渴求已久的宽慰与救赎。刹那间,忐忑与不安渐渐消弭,胸膛顿觉炙热。 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彼此…也没有人,能有比这更复杂、更隐秘的羁绊。 他将她环入怀抱,双唇轻轻吻在她发顶,留恋在这温柔晚风中。 —————————————————— 老廉:廉政公署 茶煲:麻烦 第124章逆回音 翌日,惊蛰。 天刚蒙蒙亮,春雨洒遍石澳,新生与复苏交融。 而偌大雷氏宅邸中,气氛前所未有沉重。 叁楼室内,中年男人一脸疲惫,正熟练为自己系好一条深色领带。对镜好整理衣装后,他又再次拨打雷耀扬号码,对方却依旧是关机的失联状态。 起初,本想联系齐诗允找他,但几经犹豫,雷昱明最终还是将这荒唐念头打消。 他心中既忐忑又懊悔,不禁怀疑雷宋曼宁到港那夜,是否又对弟弟恶语相向。 当这座豪奢宅邸的继承者再出现人前时,家中众人都被他阴沉神情吓到不敢出声。 步入会客厅,他看到远处环形沙发上,已经成为富豪遗孀的雷太正和牧师交谈父亲身后事宜。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即便通身黑色装束,却难掩其霞姿月韵。 明明在雷义离世那一刻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此时像是又换回从前冷漠面孔,除了衣着之外,他感受不到她丝毫伤心。 见雷昱明到场,牧师礼貌起身问候,雷宋曼宁也朝他淡然一笑: “阿明,牧师刚刚把仪式程序同我讲了一遍……” “还有些地方我觉得不大合适,不如你———” “雷太看起来精神焕发,神智比我清醒好多。” “程序上这些小事,你做决定就得。” 话还未讲完,就被男人面无表情打断。雷宋曼宁神色自若,又转过脸,不疾不徐跟牧师交代几项她觉得不大满意的仪式细节。 沉着脸抽完一根烟,待牧师离开只剩下继母与自己时,一向冷静自持的雷昱明终于忍不住爆发: “那天晚上你同昱阳说了什么?我怎么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 “你明知爸爸临死前最想见他你却不让他如愿?他是你亲生仔,你怎么忍心几十年都对他不管不问?” 或许是鲜少见到雷大少动怒,中年女人眉弯微挑,仍旧端坐在原位不冷不热回答对方: “这世上哪条律法规定女人生子就一定要有爱他的义务?而且你认为我同他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话好讲?” “更何况他跟你爸爸的关系再怎么都不会恢复如初,你爸爸也不会病愈,何必做无用功。” 说话间,她用食指轻轻敲在边一沓草拟好的信纸上,神色显得不悦: “阿明,知道你这两日在外面受苦没睡好,也知你爸爸过身你不好受。” “但你太太因为你失踪好几夜都没合眼,已经病倒在家起不来床,你说,现在雷家出来话事的能有谁?你爸爸身后事我代为操劳不是理所应当?” “风水师同我讲,二月初五宜安葬,出殡日最好在这礼拜之内。这份家族讣闻名单你先来过目,遗像照片秘书会拿来给你选。” “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先失陪。” 听她讲完,雷昱明心中有气却又无从发泄。 两个人快一年未见,没想到,这位一向寡言少语的继母不仅做事井井有条,伶牙俐齿且有理有据,家宅内外都对她俯首帖耳。 那日房间里的监控录影带他反复看了许多遍,却看不出任何可以怀疑她对爸爸企图不轨的破绽,倒像是日久生情别离时的不舍与抱憾。 但雷昱明心中始终保持怀疑态度。 因为爸爸与她独处时,她的眼泪与悲伤实在是真假难辨。而雷义咽气前,曾把他叫到身边,一再交代他要善待雷宋曼宁。遗嘱上虽已留给她无数家产,但他也必须赡养她至终老。 雷义患病这几年,这女人倒是照顾得妥帖,只是不知道为何爸爸去年刚病愈,她突然就要去澳洲休憩一年。 在他思索间,雷宋曼宁已经快要走出会客厅。 雷昱明浓眉深锁,徐徐站起身,有些恼火地向她追问道: “如果葬礼上雷昱阳不出现,各界媒体和家族里那些人…你又打算用什么理由搪塞?” “雷太,众口铄金,我劝你还是想清楚。” 听到这番诘问,中年女人不禁停下脚步扭过头,态度语气一如既往冰冷: “父亲突然离世,备受打击的也不止你一个。” “对外就宣称他病了,在国外暂时回不来。” “阿明,年底就是回归首次代表选举,你也不想一个叁合会成员出现在葬礼上惹人非议吧?” 闻言,雷昱明声调压低,怒气却更甚: “让我参选是爸爸的意思!现在比起那些虚名,我更看重昱阳能不能回家!” “他并没有那么憎爸爸,我不懂你为何总在关键时候挑拨他们的关系!?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 或许是对于这些指责早已是习惯成自然,中年女人面无表情也不反驳。 或许觉得对方油盐不进,再继续下去也是无谓争执,雷昱明收声,神色不悦同她擦肩而过。 宽绰会客厅内,雷宋曼宁独自站在怒火后的寂静里轻叹,只觉身心都疲惫不已。 接近下午,九龙塘车行如常忙碌。 几个车房仔埋头擦拭展厅内的新车,另一侧库房中,加仔额间汗粒滚落,在车下认真调校底盘。虽已到收尾阶段,但也一分都不敢懈怠。 只因上礼拜下山虎乌鸦送来这辆叁菱gto,嘱咐过今日会来取车。 但是近期又被雷耀扬临时安排其他「工作」,调校进度也随之被耽搁。 二楼办公室隔绝外界一切动静,气氛却格外怪异。 “大佬,真的不回去看一眼?” “时间安排得很紧,你大哥讲,这个礼拜之内就要出殡……” 挂掉雷昱明电话,坏脑望向办公椅上垂眸看书的男人,可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神色,在他询问的间隙,又轻捻纸张往后翻了一页。 雷义凌晨过身的消息他已经清楚传达,但雷耀扬听过仍不为所动。接电话之前他只交代坏脑,只管声称自己在泰国谈生意,暂时回不来香港。 此刻,光头男人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雷昱明在那头已经明确说过会安排妥当,只要求他见父亲遗容最后一面…可当事人却一直悠悠闲闲坐在这里看书饮咖啡,看不出他有任何难过情绪。 昨日凌晨,除了傻佬泰、挣爆、细眼发几人一起下黄泉,阴阳路上陪伴雷主席的,还有前些天绑架雷昱明的那几个悍匪。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去一趟也无用。” “何况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早该含笑九泉。” 说罢,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被雷耀扬轻轻合拢放在桌面。他又抬眸望向坏脑,问及程啸坤近况: “师爷今天去差馆回来怎么说?” “他说程啸坤猜到自己老豆出事,一直叫他想办法让他出警署。” “听师爷和我们的线人讲,这几日他不吃不喝,也不讲话。” “线人还说,明天就要把他从差馆转到「老域」,下礼拜就开第一堂。” 光头男人将原话转述,皮椅上的雷耀扬亦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只见他将抽屉拉开,签过两张大额支票递给坏脑,又把几捆现钞摆在桌面: “这段时间你和大家都辛苦,支票给你和power,把这些钱分发下去,同他们讲今晚我做东。” 对方接过,知晓他转移话题对雷家避而不谈的原因,也不好再多口舌。应承后,便按他吩咐离开办公室。 而就在他正出门的空档,一头「拦路虎」蓦然出现眼前。 坏脑定睛一看怔在原地,心不由得忐忑。 谁也不知这男人在里这站了多久,但幸好办公室隔音足够好。 只见对方摘下墨镜在手中把玩,脸上是万年不改的顽劣表情: “哗———” “这么多银纸?雷总果然财大气粗,坏脑哥,有冇我的份?” 男人虽是玩笑,言语里却一如既往的带刺。坏脑知他脾性,礼貌问候对方同时,也刻意将话题岔开: “乌鸦哥,来取车啊?” “大佬托我办点事,走先。” 闻言,乌鸦笑得意味深长,抬手摸摸男人打过蜡一样反光的脑袋,算是放他一马。 听到这神憎鬼厌声音,雷耀扬也从缓缓从皮椅转过身,看「衣衫不整」的陈天雄又要来搞什么鬼。 只见男人熟门熟路走进办公室,一副来找他讨债模样。 “来取车直接找加仔不就得,锁匙不在我这里。” 而对方不回他话,大马金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里,将一双长腿交迭起搭在茶几,似小儿多动症般晃来晃去: “最近几日都不见你,又在忙什么大生意?” “大家都是同门,钱不能都让你一个人赚吧……” “呵,你那些盗版光碟卖得不是好红火?坏脑同我讲,成个广州富越广场、深圳蛇口泰半都是你的货。” “论揾钱门路,你也差不到哪里。” 两个男人隔空打太极,谁都不挑明对方言语里的弯弯绕。 空气凝结沉默,雷耀扬懒得再多讲,又继续低头看书。 直到乌鸦觉得百无聊赖站起身走上前,玩起对方办公桌上一个昂贵跑车模型时,终于忍不住这几日心中疑问: “雷老板,报纸上登出硬壳太子爷藏毒被抓…都过去这么多天他老豆还没动静,是不是好奇怪?” “你是傻佬泰世侄,你知不知内情?” 闻言,黑发男人抬眼看他,靠向椅背轻轻耸肩反问道: “从年初我就没同他见过面,怎会知内情?” “新闻上不是讲藏毒证据确凿?或许是泰叔在帮那傻仔疏通关系,现在能有什么动静?” 听到这番推诿托词,乌鸦自然半信半疑。 据他对程泰的了解,亲生仔出事,必定不会如此风平浪静。且高文彪和挣爆最近也没出现,更加重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而眼前的奔雷虎同他虚与委蛇,分明是有所隐瞒。 男人顺势坐上雷耀扬宽绰厚重的实木办公桌,身体向前凑得更近,玩世不恭中透着股难得正经: “曹四那边,阿大已经同邹生确定动手时间,他让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还有,我今早收到风,昨天陈耀带着洪兴几个堂主去了清迈,我猜,他们应该是打算让蒋天生的胞弟出山接手社团。” “听讲「邵氏」那帮英国猪好像也接触过蒋天养,如果以他的财势重振洪兴———” 果然,话还未讲完,面无表情的雷耀扬浓眉微动,似乎终于来了兴趣。 与邹生合谋围猎曹四的初步计划,那日在渣甸山时,骆驼也私下同自己说过。只是他没想到…政治部那帮残党,会这么快找上蒋天养。 不过眼下形势看来也不奇怪,硬壳龙头见首不见尾,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当然不会心甘情愿让东英坐上地下世界头把交椅。 “呵,蒋天养……” “我在泰国那几年也听说过他,土皇帝一个,做事狠过蒋天生。” 想起还没处理的上任铜锣湾揸fit人,雷耀扬若有所思道: “乌鸦,陈浩南那边不要出差错,最好直接灭口,免得大家夜长梦多。” 桌面上的男人一听,放下手中沉甸甸的跑车模型,笑着朝对方不屑道: “哗?雷耀扬,你在教我做事?” “那个扑街不用你插手,万一傻佬泰真的出事被人收皮……等到蒋天养接手洪兴,以后整个铜锣湾又该怎么算?你想过未啊?我劝你还是早一步做打算。” “东英这几年确实靠你的四仔和「邮票」赚了不少…但是阿大已经明令禁止东英今后都不准碰粉,你还是先把自己洗洗干净再来管我。” 心中知晓下山虎此番就是来试探,雷耀扬冷嗤一声,不以为意: “好喇,我还有好多事要忙。” “一共两万四,麻烦你把费用结算清楚,下楼取车走人。” 见皮椅上的男人起身送客,乌鸦眉头一皱,开始耍起无赖: “哇!我好歹是你vip客户,都不请我饮杯咖啡就想赶我走?!” “雷耀扬,我真的要去消费者委员会投诉你个奸商!” 而对方听过,一副「祝你成功」的无畏表情,随即将费用清单递到乌鸦手里: “陈天雄,我的车行连一颗螺栓都是明码标价。” “你就算告到「肥彭」那里也冇用。” 须臾,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呛中取得绝对胜利后,雷耀扬终于将这狗皮膏药般的下山虎送走。 眼见那辆叁菱gto的车尾灯消失在视线内,他随即拨通一个电话联系泰国那头,着人打听乌鸦消息来源的真实性。 放下听筒,男人颓然靠回椅背,释放心底压抑已久的疲惫。 或许在知晓所有真相前,紧张的父子关系尚有涣尔冰释的转圜余地,雷义过身前,他也一定会赶赴。 可现如今,除却雷昱明之外,对于那个形同虚设的「家」,他只有更复杂的憎恶。 一夜之间,这座城在回归前又有翻天覆地变化。 经过法庭两轮审判,和合图太子爷入狱已成既定事实。而因此变故突然销声匿迹的湾仔皇帝,成为各类报章杂志八卦对象,也逐渐沦为坊间闲话谈资。 龙抬头那日,新宏基集团董事长过世的爆炸性消息传遍红港。 当天,政要名流齐聚,前往吊唁的各界人士络绎不绝,葬礼规格声势浩大,场面甚是隆重。 操持葬礼劳心劳力,雷宋曼宁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 凡来者都感叹人生无常,或安慰或奉承富豪遗孀的同时,私底下也对此刻未能到场的次子雷昱阳感到好奇。 长子雷昱明礼貌迎来送往,但对于继母的一番打点并不买账,总觉她作秀成分大过真心。 时间接近傍晚,雷昱明前脚刚送走立法会代理主席,便看到秘书匆匆向他赶来: “雷生,virago公关公司的齐小姐想要见你。” 听到这消息,男人略显阴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和缓。 在秘书和几个贴身保镖护送下,他穿过熙熙攘攘人群,看到一个高挑女人背对着,站在灵堂堆山码海的悼念花牌附近。 雷昱明双眼即刻搜寻四周,却没有他心中所期待的另一个身影。 失落情绪在接近她的那一刻被掩藏,男人嘴角微扬,主动上前问候: “齐小姐。” 闻言,齐诗允转身,看到略显疲惫的雷昱明神情和煦,终于感到稍稍安心了一点。但想起对方日前疑似被绑票经历,又突然遭受父亲离世…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宽慰。 略微怔了几秒,她取出手袋内两份厚厚奠仪,神情恳切地递交给对方: “雷生,你好…” “我boss施薇这两日不在香港,但她听到消息,也知道这次葬礼不收帛金,但还是托我一定将她的心意交给你……” “噢,还有这份,也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你节哀顺变。” 雷昱明含笑点头,示意身旁秘书接下齐诗允手中奠仪,又向她轻声致谢: “多谢你同施小姐。” “其实也有亲友送来慰问,我们很感激大家的心意,这部分资金,我们都会转赠到慈善机构。” 说罢,他稍作停顿,又看似关心地嘱咐起来: “齐小姐,今日这里人太多,现在时间也不早,你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让你男友陪住你……” 殡仪馆里里外外都嘈杂不已,这里也不是偏僻地段。但听到这番话女人不禁多想,或许是这位富豪已经有绑票后遗症才会如此?也不知那几日,他到底经历怎样的劫难…… 但雷氏和警方都力压这个消息,她也不好再多说往对方伤口上撒盐。最终只能佯装不知,将这秘密深深压在心底。 倏尔,她淡淡一笑,眉眼里生出几分安定的喜悦来: “多谢雷生关心,他正在外面等我。” 闻言,雷昱明愣住,胸中顿觉一阵热涌。 原来雷耀扬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某处?原来爸爸的死,他还是在意的…… 在思绪游离的瞬间,又有两个人他们走来。 一身黑色丧服的妻子搀扶着雷宋曼宁行至雷昱明身旁,她不经意间扫了眼样貌年轻靓丽的齐诗允,表面虽已做到自持稳重,但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昱明,婆婆有点累想要先回去休息,今夜我陪你守灵。” 男人回过神来,看到继母确实满脸疲惫,也不再咄咄逼人。即便私下不睦,但在人前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 而就在雷宋曼宁抬眸看到齐诗允那瞬,瞳仁闪过一丝幽微的光亮,心中也五味杂陈到讲不出话。没想到,那日在照片上见到的女仔…此刻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不足一米距离。 可这是她杀父仇人的葬礼…… 她不可置信又羞愧难当,不经意间松开被儿媳扶住的手,几乎是有些失礼地盯住齐晟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齐诗允略显尴尬,但出于礼貌,也只能以笑容回应对方,场面也慢慢有些微妙改变。 最终,还是雷昱明率先开口缓解气氛,向她们介绍起来: “这位是之前同九巴有过合作的齐诗允小姐,代表公司前来祭拜爸爸。” 待他说完,妻子便明了这是丈夫被绑那夜「共进晚餐」的女人,脸色顿时更加不悦。而雷宋曼宁嘴角难得浮起一抹温和笑意,主动向齐诗允伸出手: “齐小姐,你好。” “雷太好,请节哀,你多多保重身体……” 女人有些地受宠若惊回握对方,也只能连忙应承。 因为她实在没想到,一向以冷脸着称的雷太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而此刻,雷宋曼宁像是忽略了在场所有宾客,眼里只装得下挚爱的亲生女。 雷太仿佛对这女人一见如故,不明所以的儿媳站在一旁只觉奇怪,而雷昱明似乎是猜到那夜雷耀扬与她相见时,一定是提到了齐诗允。 只是这区别对待得太明显…也令他一头雾水。 离开殡仪馆后,齐诗允走至对街,上了雷耀扬的车。 听到动静,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看一袭得体黑裙的女人正准备系安全带。 “有没有见到雷昱明?” 他似呷醋般启唇询问,好奇里,有种不易察觉的担忧。 齐诗允却没注意到男人微变的表情,只点点头一本正经回答: “见到,可能是操持葬礼太费神,也可能是被绑票受了折磨…他看起来好累。” “我刚刚还见到雷宋曼宁,她看起来也不大好。” “不过她好奇怪,雷太她居然会主动问候我……” 闻言,雷耀扬心中略感讶异,随即转头看向对方。 因为工作上多种关系盘根错节,今日让她前去祭奠杀父仇人实属无奈。同时也觉得雷宋曼宁的示好有些目的不纯,但也不好将心底想法宣之于口: “如果觉得奇怪以后就少接触,谁知这些「蓝血」有什么鬼主意。” “这下你见到雷昱明平安无事,可以放心了?” “嗯,但是……” “去年见雷主席时还觉得他身体好硬朗,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过身。” 女人垂眸叹惜,可她并不知身旁的雷耀扬怀有与她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也并不知,她方才前去凭吊的雷主席,竟是谋杀她父亲的幕后主使。 两人在车内沉默,看来往宾客各种假意寒暄。 须臾,雷耀扬轻轻拉过她手紧扣,试图将话题变得轻松点: “小朋友,下月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男人眸光和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愧疚,齐诗允莞尔,像是在认真思考: “……礼物…” 她凑近,把右手悄悄伸进对方西装领口下,在他质感极好的衬衫上来回撩拨: “…雷生” “你干脆把自己绑条蝴蝶结送我好了,最好是全裸那种————” 听过,雷耀扬笑笑不语,慢慢放开她手又撑握住方向盘。 驾驶座车窗缓缓上启的间隙,他转头便看见雷宋曼宁被簇拥在与她道别的人群中。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又即刻将目光错开。 分秒间,前置引擎在瞬间发出急不可耐的咆哮。 一阵极强的推背感扑面而来,齐诗允贴紧座椅有些不知所云,或许是因为她刚才的言语挑逗?但想要反口,却发现为时已晚。 不出半分钟,黑色法拉利并入车流,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须臾,路边另一架豪车也缓缓驶离。 从齐诗允坐上车直到离开,都被雷宋曼宁看在眼里。雷耀扬的冰冷态度也令她感到情绪复杂,她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但只要一回想起那对与齐晟极为神似的双眼……只觉懊悔汲满胸腔。 —————————————————— 老域:域多利收押所 肥彭:坊间对香港最后一任港督彭定康的戏称。 第125章安魂曲(微H) 浴室里雾气氤氲,水流声淹没彼此呼吸,淹没彼此不想显露的心事。 男人宽阔胸膛紧挨着女人后背,温热池水将彼此身躯毫无阻隔地包围在一起。 齐诗允双臂抱膝坐在浴缸里默默不语,雷耀扬将她围在自己身前,神色也是同样沉静。 他抓起浴球,在她后背轻轻擦拭,研磨出许多细密泡沫滑落到她胸口时,终于忍不住打破这寂静: “在想什么?” “怎么都不讲话?” 雷耀扬停下动作,一只手掌抚上她臂膀,对方也顺势靠在他怀里慨叹: “我在想,真是世事无常……” “…不久前才见过的人,现在居然变成一张遗像摆在生者面前……” 话未说完,脑海里又倏地闪回在灵堂内的画面。 在等待雷昱明期间,她注视那张遗像许久,竟发现,雷耀扬与雷义五官相貌有些神似…… 感到怪诞诡奇同时,也从心底蓦地产生出一丝恐惧——— 因为在很久之前,她便觉得雷昱明与雷耀扬在气质上,有某种程度的一致。 从殡仪馆回到半山,齐诗允一直都试图甩掉这荒谬离奇的第六感。 他们只不过恰好姓氏相同而已。 全港姓雷的那么多,若是雷耀扬真有这样的老豆和大哥…何苦还要堕进江湖厮杀? ……私生子?更不可能。 她记得报章八卦都写雷主席深爱雷太,用情专一程度,令本埠泰半富豪都自惭形秽。 齐诗允又往男人胸膛紧贴,慢慢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 “当年爸爸过世时…我都不敢相信。明明头一天他还在电话里好端端同我讲话…” “谁知第二日晚上,我见到的…居然会是他冷冰冰的尸身……” 听她敞开心扉对自己细诉童年往事,此时的雷耀扬说不出过多可以宽慰的言语。而她似乎已经对此事释然,比起第一次同他说起时,平静太多。 但如若她知道…她最敬爱的父亲早就精神出轨自己最憎恨的那个冷血女人,一定也会觉得难以置信,和自己一样无法接受…… 适才,在殡仪馆外等待她的那段时刻,雷耀扬麻木的情绪中还是有幽微波澜。 回溯童年时光,雷义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即便是他的小小关怀,也能让年幼的自己感到无比高兴。 而自己年岁渐长,越发觉得这种行为是一项服从性测试、一种恐怖的精神虐待。他毅然决然选择逃离那个家,是压抑许久的青春叛逆使然,也是对自幼仰慕的权威作出极端反抗。 但在最近几次与雷义的频繁接触中,在看到那枚怀表中的合影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对自己确实有真切的爱与挂念…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真相太过难堪,他无法就此原谅。 这时,思索许久的齐诗允仰头望向雷耀扬,还是试探性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不过雷主席的孻仔也真是好奇怪,神神秘秘的,过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出现在大众面前,就连最犀利的狗仔都影不到…” “雷生你神通广大,连雷昱明被绑票都知,那你知不知雷昱阳——” 还未等她讲完,男人眼底沁出狠戾,将虎口嵌在她下巴,捏得她脸颊都变形: “齐诗允,我不讲不代表我不在意,关心其他男人也该有个限度。” “还是因为你太久没当记者?突然职业病发作?” “我自问没那么大本事知道谁的下落和行踪。但不论是雷昱明也好,还是什么雷昱阳———” “雷家的事就此结束,与我们无关的,以后别管那么多。” 雷耀扬故作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说话语调也冷若冰霜。 即便她现在全然信任自己,但对于这个无可避免的话题,他大概唯有佯装呷醋才能撇清嫌疑。 扼住下颌的手指稍稍发力,就捏得女人两腮都发酸。 吻在未能预料的间隙落下,阻住呼吸,鼓动心跳,大掌覆住她被浴水浸泡的两团软糯,毫不吝惜地抓揉起来,指腹揪扯乳尖的力度更是肆意妄为。 霎时间,感到身后硕物抵在臀缝外,紧密相贴的肌肤再次滚烫起来。 肉茎顶端便轻车熟路找到那处窄小的缝口,连带着一波温热池水一同挤入。 顷刻间,女人被顶到周身颤抖,连同呻吟都软成水。 明明才结束一场狂烈的欢爱…可她无法抗拒对方这蛮横又霸道的攻势。 皮肉连续撞出闷响,激起浴缸中水花肆意波动跳跃,男人厚软双唇途径之地,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绯色印记。 齐诗允被困在他劲长臂弯下动弹不得,被撑满的肉壶胀得她酸软无力,只能一遍遍承受他愈加勃发的「醋妒」。 火红狰狞的性器整根没入花口,又挠痒般勾弄着抽出,拉扯出更多彼此交融后的混合物。 娇吟缭绕在整个宽绰浴室中,婉转余音在四处游游荡荡,听得人精神愈发高亢。 少顷,他将女人压在浴缸边缘,用下巴贴在她颈脉,柔和声线里参着些许阴冷: “诗允,你说…是谁在干你?” “清楚一点。” “大声一点。” 被他各种招数「折磨」得语无伦次,齐诗允只感觉体内那根粗长阳物快要把自己顶到发狂,可当他骤然抽离时,失落与空虚也随之射散开来。 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女人闭上眼,似猫般细吟,断断续续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是、是你……” “…雷耀扬、是你…呃……” 颤颤巍巍的玲珑身段在他强势围捕下无处可逃,她叫出自己姓和名时的声线实在太好听, 雷耀扬忍不住凑近,吻咬那因羞怯泛起粉晕的耳垂,像是在品尝一粒刚挂红的樱桃。 单手握住胯中肉茎,他再次长驱直入。 太炙热的硬物挤满甬道,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齐诗允抽噎出声,忍不住缩身想要躲避,但身后男人全然不肯罢休,将伞顶一路抵触到自己最深处的狭窄腹地,在她耳畔咬牙粗喘: “知道是我是谁就好。” “跟我在一起…不要想其他男人。” 说罢,雷耀扬继续提臀挺胯向前推进,层层花瓣包裹他难以冷却的欲火,一池水如暴风雨下的浪涌翻滚不息,哗啦啦泼了满地。 结束这场鱼水之欢已是深宵。 后半夜,齐诗允辗转反侧,将醒未醒时,觉得自己像一尾突然被抛到岸上的鱼,渴得喉咙发涩发干。 恍惚中,听见一阵琴声传来,她迷迷糊糊侧过身才发觉,熟睡前紧抱自己的男人又不见了踪迹。 大脑清醒片刻后,齐诗允起身,坐在床沿边轻声叹气。 最近他似乎太难入睡。 走出卧房,穿过长廊,逐渐明晰的悠扬钢琴声从客厅传来,每一个音符都在耳边搏动。弹奏者情绪太过饱满,愤懑和悲伤阚阚流泻,仿佛在借此抒怀心中不可言说的郁结。 古董钢琴音色绝美,旋律沁润心脾,女人还未迈下台阶,就已听得入神。 是莫扎特《Requiem in D minor,K626》中,只由他本人完成了八小节的《落泪之日》。 可惜音乐天才在此之后便永远停笔,就像是为自己谱写的安魂弥撒曲。 阔气的宽大空间被乐声渗透,挑高落地窗外,能俯瞰山脚下这座城最迷人的霓虹灯海。 玻璃折射出斑斓光影,一点一滴描摹在雷耀扬朗目疏眉。 他坐在那架自己曾以为是陈列装饰的古董钢琴前垂眸弹奏,宛若上世纪贵族绅士穿越而来,不与她共存在一个时空。 修长十指在黑白键盘上灵活跃动,每一次起落都精准适度,内声部被他勾勒得细腻又完整,百折千回中,似乎在以此诠释他未肯直言讲述的人生历程。 齐诗允不忍打扰,小心蹲坐在台阶上认真聆听。 乐韵的感染力太过强烈,不由得令她眼眶遽然湿润。 从前她搞不懂他,明明琴技好到可以去做钢琴演奏家,就算当钢琴老师也好过做黑社会。 现在她似乎明白,生而在世,每个人都会有不得已的理由,都会与自己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 待一曲终了,沉浸在尾奏余韵中的男人终于长舒一口气,他睁开眼时,才察觉到台阶上注视自己的那道莹莹目光。 两人视线交汇却都没有说话,齐诗允起身迈下阶梯,一路走到那架深棕色叁角钢琴前。 即使已经在世沉浮过七十年,手工雕刻的法兰西宫廷饰面在昏暗光线下华丽依旧,她伸出手,轻轻抚触陈年胡桃木琴壳,无论哪一处,都是现世再难复刻的艺术珍品。 而最令她惊叹,是弹奏它时发出的瑰丽琴声,就算是远在维也纳豪宅中那架钢琴也无可比拟。 “雷生从哪间琴行得到这架古董叁角琴?” 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这架钢琴的欣喜雀跃,雷耀扬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自己与这架钢琴的缘分,就像是冥冥之中,一眼万年的宿命。 他自认为,本不该因为雷义的过世感到有任何情绪,但今夜,忽然很想跟她说点实话: “虽然我不是第一个拥有它的主人。” “但我四岁时,它就在我家中。”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骤然提起,女人听过有些惊诧望向他,雷耀扬则转过视线,眸光落在曾经摆放过许多琴谱的谱架上: “也是从四岁起,它成为陪伴我最多的「朋友」。” “我记得,我第一次弹奏莫扎特是《第十一号奏鸣曲》……参过赛,还拿过奖。” 平静语调掩饰童年背后疮疤,他默然几秒,又说道: “…后来,家里出事,这架琴进了拍卖行。十几年间,又辗转过好几个买家和琴行……” “最后…是我把它寻回来的。” 男人将自己过去轻描淡写说出,个中曲折无需太多赘述就可以令她信服。齐诗允痴痴望向面前八十八个象牙琴键,眼前蓦然浮现年幼的他刻苦练琴的每个日夜。 几句简单话语里,并未透露他父母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撇开现下真实身份,这男人平日里的修养与阅历,并不是靠混迹江湖跻身上流就能够轻易做到。 想起他曾讲过,差一点就能踏入大学校园的只字片语,而他家中出事因由,以她过往种种经历也不难想象…… 围绕在他身上的谜题又解开一点,心中疑问仿佛拨云见日,但残酷现实却又令她感到无奈。 倘若不出意外…她与这个男人,本可以有更光明的前程。 齐诗允惋惜彼此过往,顿感一股酸意涌上心间: “…那说明,你同它缘分很深。” “我那架琴早不知被程泰卖到哪里…它有你这位主人,真的很幸运。” 一时间,雷耀扬心有戚戚,说不出话。 男人垂眸,轻轻摩挲她右手上的密钻指环。他也不知她与自己难以言喻的这段缘分,到底能够照这样的方式持续维系多久。 但他不希望她遇上自己,会是种不幸。 两人默默时刻,齐诗允望向雷耀扬,笑着将自己右手轻轻抽脱他掌心,像是哄贪玩的细路仔一般抚摸他头发: “小朋友,你需要调整作息时间。” “听我弹完这一曲就去睡,好不好?” 身型高大的男人不禁被她这番话逗笑,乖乖应承同时,凑近在她颊边印下一吻。 须臾,悠扬清丽的琴声再次响彻偌大空间。 雷耀扬安静坐于一旁,看齐诗允专注弹奏。 他发现,她左右手交替触键时的动作优雅,比起几个月前更为流畅利落,想必教导她的钢琴老师也是位名家。 而由她演绎的这曲,不同于刚才自己弹奏的那般凄然悲恸,是选自巴赫世俗康塔塔里的其中一段。 虽是中级难度,但音与音之间的衔接既灵动又自然,不仅织体丰满,且层次分明清晰…就像森林中的清泉潺潺流淌,令男人混乱不堪的心绪都逐渐安定下来。 没成想,曾是德国贵族狩猎时的咏叹调,现在在他听来,会变成哄自己入睡的摇篮曲。 窗外树叶被风轻轻吹拂,影影绰绰的光晕在女人侧颜,纯净又圣洁。 就在这瞬间,他好像在她身上看到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性在流露,能够疗愈他所有不堪与伤痛。 此刻,愈发深爱她的心跳在怦怦动。 今后,也只会为她一人跳动。 二月廿八,清明。 一早,朝霞满天,母女二人便驱车来到柴湾歌连臣角华人永远坟场。 鸟鸣声声,叶脉上还挂着晨露,齐诗允手挽阿妈,踏上无数向上延伸的阶砖。 虽在得知凶手身死的第二日便来祭拜过,但两人的步伐似乎从未如此轻快,盼望见到逝者的心情,也比之前任何一个清明都更加急切。 曾经的坎坷与磨难还犹在眼前,时隔十九年,惨死的父亲终得瞑目。 走至齐晟几经风霜的墓碑前还未喘过气,齐诗允却发现,有人比她们更早一步前来祭奠。 只见包装极为精致的一束白色芍药被端放在墓碑前,微微舒展的花瓣上还有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显然是搁置了好几个钟。 “咦…谁来看过爸爸?” 家中早已没有亲人会来祭拜,齐诗允不禁奇怪,随即蹲下身去细看这捧昂贵花束。 而一旁的方佩兰条件反射般怔住,心中顿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上月,各大小媒体争相报道,许久未露面的雷宋曼宁在亡夫葬礼上极尽哀痛。 但普罗大众更关心豪门八卦,传言她继承巨额遗产,最近正准备接手雷义去年收购的互益集团。但不可否认是,短短月余时间,长年隐匿在丈夫背后的雷太身价倍增,已经达到常人努力几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此刻,想起前往葬礼吊唁的女儿说雷宋曼宁同她主动问候,也让方佩兰埋在心底几十年的疑影被无限放大。 齐晟曾经梦呓过的那个名字…倾家荡产也要与雷氏抗争的理由…以及现在送来这束花的人…… …真的会是她吗? 散去的疑云仿佛又回到眼前,她失去把握。 中年女人蹲下身去察看,却没有任何能寻觅的头绪。又想起雷耀扬告知程泰身死那夜,曾说过齐晟死因与雷氏并无关联……相比起无证据的空穴来风,她更相信雷耀扬的话。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阿允…” “会不会是耀扬叫人送来的?” 她怀有一丝侥幸发问,却不想,齐诗允则立刻摇头否定。 因为昨夜雷耀扬来电,说这两日有重要生意要谈不得空,致歉同时,还请她代为转达哀思。 况且,他也不会送芍药。 因为她记得他曾说过,最不钟意的花就是芍药。 齐诗允觉得有几分诡异,一时间却也毫无头绪,只得安慰阿妈: “过去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爸爸,也算好难得。” “不管是谁,都多谢他……” 女人一边说,一边将准备好的白菊放在墓碑正中位置。 见状,方佩兰也不再胡思乱想。 她将祭品一样一样拿出摆好,焚烧冥镪时,口中一如既往念念有词,但说得最多,还是保佑她乖女一世平安。 白金色晨光洒满坟场,空旷天幕下是数不尽的人生归宿。 此刻,仿佛爸爸的冰冷遗照也被覆盖在一片暖意中。齐诗允反复擦拭墓碑,在心内感激替一直她默默付出的雷耀扬。 祭拜完父亲,又替阿公扫过墓,母女从柴湾回到旺角已是中午时分。 在方佩兰临下车前,齐诗允仍不厌其烦地对其软磨硬泡: “方女士啊,真的确定要去大陆?” “你都没有自己出过远门,能不能等我有假期了陪你一起去啊……” 听过,副驾座的中年女人一面解开安全带,一面正经回绝道: “哎呀,罗姨她们同我报了旅行团会跟我一起去喇,再说又不是去国外,大家都是中国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风水师讲叁月初二那天日子最好,十年都难得一遇呀!而且听说雍和宫祈福好灵的,我要去给你和耀扬求平安健康喇……” 话说到此处,方佩兰摸了摸女儿肩侧的长发,觉得有些歉疚: “只是今年生日不能陪你一起过…想要什么?我帮你带手信回来好不好?” 齐诗允噗嗤一笑,觉得阿妈实在可爱。她慢慢握住她手,语调变得有些动容: “方女士,我又不是小孩子喇,只要你开开心心去玩就好,不用给我带什么。还有啊,你不要只顾着我们,也要为自己求平安健康。” “等我有空我们再一起去,我也想……再看看爸爸生活过的地方…” “阿妈,爸爸他现在…应该也在为我们有新生活感到高兴吧?” 听过,方佩兰对女儿温柔笑笑,点头以示回应。 眼见女儿日益幸福的模样,藏在心底几十年的怀疑已经不适合再生出苗头。 营营役役半生,心惊胆战过了十几年,庆幸是所有的爱与付出都已经换得一个好结果,她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 而相比起曾经齐晟对自己虚无缥缈的情感,现在与未来真真切切把握在她手中,是时候再向前一步。 母女二人同时抬眼看车窗外一片艳阳天,难得清明没有落雨。 齐诗允只觉最近心情好到难以言喻,仿佛是自己阴雨绵绵的人生,终于迎来曙光。 第126章与他同航 三十岁生辰那天,晴空万里。 虽然正逢礼拜五,但寿星依旧被工作占去大半时间。 最近许多项目接踵而来,头一晚还在公司同团队一起加班到九点。不过好在今天放工之前,终于跟难缠又孤寒的甲方签订合约。 齐诗允走出会议室时,恰巧接到wyman来电。 一对最佳损友许久未见,对方在电话中各种阴阳怪气都在她意料之中,还声讨她最近重色轻友症状愈发严重。 在一路回到办公室的途中,光头佬对她「罪名」一一细数,但通话结束前,他还是不忘用贱格方式祝她生日快乐。 女人笑着挂断电话整理手中文件的空档,几下敲门声骤然响起,她没抬头只应声,但进来的人却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齐副主任。” “请问你还要忙到几时?” 熟悉沉磁嗓音像是电流荡入皮肤,叫她手里的文件夹都险些掉落在地。 雷耀扬几步上前,一抬臂就稳稳托住,齐诗允抬头狠狠瞪他一眼,又慌乱瞥向大大敞开没有闭合的房门。 果然,即刻就有好奇的同事假装路过,实则是在借故偷看。 而男人对此不以为意,倒是对她挂断电话后还未完全收敛的笑容略感吃味。 虽然举止算不上亲密,却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的些许端倪。这癫佬不提前知会就突然出现,令她震惊之余又有些羞恼: “…喂!你怎么随便就进来?” “我不是给你发了讯息说还有一个钟———” 对方放好文件夹,又顺势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将收讯页面示于她眼前。 齐诗允接过仔细翻阅,看到时间距离最近的讯息,只有凌晨时分他给自己生日祝福的回覆。 回过神来,她也立刻拿起自己手机翻看才发觉,或许是因为之前太忙…几句话编辑好,后完全忘记发送。 见她恍然大悟反应,雷耀扬眉弓挑起,不禁失笑: “我有很随便吗?不是敲过门你应声后我才进来?” “约会要迟到了,齐小姐。” 听过,齐诗允不禁语塞,却也没想到这位习惯昼伏夜出的大佬竟会出现在她工作地点。 东英社总部就在附近的德辅道中,距离virago不过几分钟脚程。但两人都像是为了自己身份避嫌,从未在彼此工作时公开见过面。 难道因为最近社团洗白又有成效? 她搞不懂,也不知道西装革履的雷耀扬已经早在会客休息区静候一个多钟头。 当时前台误认为他是哪间公司高层莅临,因接待不周而弄得手忙脚乱。而他面对众多女职员来回打量的好奇目光,也已生成免疫力。 平时两人光明正大做情侣太难,没想到这男人出其不意,竟率先打破这一层壁垒。 齐诗允慢慢平复心中被他惊起的波澜,看一眼腕表,拿起桌上那堆文件夹整齐码放,又慢慢坐回原位打开电脑,准备回覆邮件: “我们公司没你们「公司」那么「随意」。” “距离放工还有一段时间呀雷生,够钟再走。” 听到这番略带讽刺意味的回应,雷耀扬笑笑也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悠闲态度。 他索性也在沙发里坐下,审视起她这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就像自己第一次进她家门,参观她的「袖珍」卧房一样。 抬眸环顾一圈,整个室内最显眼的,莫过于桌上那个方形水晶花樽,内里插满他今早让人送来的那束弗洛伊德玫瑰。 丝绒质感的玫红花瓣上残留几滴露水,散发出些许淡淡茶香味道。 键盘敲击声响断断续续,舒适与温馨汇聚一室,而她工作时的认真模样,同样令他着迷。 凝神片刻,雷耀扬拿起茶几上一本杂志端坐沙发翻看,听听话话静待她放工。 期间,selena和anita先后进入办公室,两人表面佯装正经汇报工作进度,其实是来打探她与这位男士的确切关系。当事人自然注意到两个下属掩饰不住的八卦神情,一面正经交代工作,一面又笑着,将她后日做东请客的消息告知。 直到雷耀扬已经驾车离开公司很远,齐诗允仍觉得双颊火热。 因为除了这位「神秘男友」反常的公开露面,自己从公司到楼下一路都被他牢牢牵住,昭告天下一般,完全不顾外界眼光。 几分钟后,林宝坚尼停在位于奇力岛的香港游艇会总部外。 入内,一杯红茶的功夫稍作休整,与热情接待两人的会所经理告别后,右手便被宽大的左手紧扣,一直往船只泊位方向走。 白色鸥鸟翱翔天际,各式帆船与大小游艇错落有致,在港湾泊位中小幅度地上下起伏。 望住男人颀长背影,齐诗允并不知晓他为自己准备了怎样的生日惊喜,其实就如普通情侣度过这天也很开心,但对方任她如何好奇追问,却一点都不肯跟她透露。 不过看样子,他是打算带她出海。 自从两年前被这男人从双子星号「劫持」,导致齐诗允很长一段时间看到各种海上交通工具都有心理阴影,雷耀扬几次试探性邀约她出海游玩,都被她冷脸拒绝。 当时,自己是不得已上了他的「贼船」,连轻生想法都有,却完全没想过,今后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如果没有遇上雷耀扬…现在的她,会否与郭城甜蜜如旧? 亦或是,变成另一种相反的不同结局? 就在她思绪飘忽时,两人在一艘将近三米高的白金色飞桥式游艇前停下脚步。 六十多英尺庞然大物赫然呈现眼前,宛若一只身姿优雅的白色天鹅,随时等待迎风展翅。 流畅曲线从船头延伸至船尾,船体上riva镀铬英文logo在午后强光照耀下蔚为炫目,每一处细节都彰显其矜贵气质。 齐诗允观察片刻觉得奇怪,印象里,当年劫走自己的那艘也昂贵不菲,却也没有面前这艘游艇浮夸豪奢。 虽已适应雷耀扬挥金如土的个性,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发问: “……怎么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样?” 男人转过身,朝她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有一把形状奇特的银色锁匙: “鉴于之前给你留下过不好的回忆,我卖掉了。” “这艘是去年特别定制的,上礼拜才从意大利到港。” 随即,他将锁匙放在她手中,语调柔和: “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你是船东。” “以后,你的船,你话事。” 海鸟鸣叫声在头顶回旋,齐诗允不可思议回望对方,心中浪涌也随之澎湃。 他已经为自己做得实在太多,她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现在,又要她如何接受这份天价厚礼? 而面前男人情真意切模样,令她鼻腔忽觉酸楚弥漫。 直到雷耀扬覆住她手,让她慢慢握紧那把冰凉却又灼人的金属锁匙,女人半开玩笑出声,用以掩饰自己喉音中的情绪变化: “…才送过豪宅,现在又送游艇,你真是钱多到没处花……” “如果我以后说要天上星星…雷生是不是也给我摘下来?” 听过,男人倏尔一笑,以一副他可以做到的自信姿态回应她。 其实她不知,雷耀扬那份深藏于心底的歉疚与罪恶感,不论用多少物质都无法填补。 或许要让互相都觉得亏欠,他们这段关系才能更牢靠无比。 炽热阳光洒满天与地,在彼此沉默的分秒间,齐诗允从渐渐接受这份礼物的欣喜和感动中回过神。 她双眼环顾四周,发现游艇附近,除了几个等待解缆的陌生水手,没有任何自己熟识的人。 抑制住情绪中的波动,她又追问道: “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 雷耀扬垂眸,凝视她明媚面孔,答得十分笃定。 碧空如洗,风也柔和,是适宜出航的好天气。 可无奈「新船东」对游艇一窍不通,雷耀扬肩负掌舵重任,慢慢将游艇开出泊位。 眼看逐渐驶离维港繁华地带,峥嵘楼阁漫退,让成日伏案工作的女人感到无比放松。 齐诗允坐于一旁,享受驾驶舱独特开阔视野,同时亦对驾驶台上各种复杂仪表盘好奇不已。她单手托腮,侧过脸看对方掌舵时驾轻就熟模样,不由得笑着尊称他一声“captain”。 沿主航线一路往西,途径西环和西九龙中央拥挤区域,与数不清的大小船舶避让交错后,游艇与喧嚣都市渐行渐远,距离无人居住的交椅洲大约还有十几海里。 一个钟后,庞然大物渐渐泊稳。 湛蓝海面平静无波,远处只有几艘归港渔船。 雷耀扬计算好航时与航速,得到准确航程与位置后,又将齐诗允带上顶层飞桥驾驶位。 当他将她围在身前时,她才明白他说只有他们二人的真正意图。 飞桥驾驶台视野比起舱内驾驶位更加宽广,满眼都是无边无际的深蓝,是她不曾在这个角度见过的壮阔,也是第一次切实感觉到自己如此渺小。 身居高位令齐诗允有些许紧张,雷耀扬自然察觉到,低头吻她发顶同时,又将她双手放于被皮革包裹的金属舵上: “试试看?” 女人转头看他,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 “怎么试?” “你不怕我被海事处抓到,说我无牌驾驶?” 而对方一副悠然姿态,用下巴摩挲她后颈,答得自信: “齐小姐,我有一级游艇牌,加仔考到二级轮机师都有我一份功。” “现在算教练带学员,海事处来也没话讲。下次再出海,我从启航检查开始教你。” 听罢,齐诗允在心内佩服对方,嘴上却不忘调侃他: “雷生好犀利———” “又会弹钢琴又会揸游艇,全香港三合会成员几十万…你是不是其中最「优秀」那一个?” 雷耀扬淡然一笑,引导右她手放于启动游艇发动机的按钮上: “不是早就同你讲过,我是全香港黑社会最有「礼貌」那一个。” “但论「优秀」,我绝对优秀过全港百分之九十九的男士。” “恭喜你拾到宝。” 听到这肉麻回答,齐诗允不禁翻个白眼心里直呼没救,这男人又犯自恋自大综合症。 而那百分之一的优秀男士,在她看来,唯有与自己有缘无份的郭城。 去年生日还在自己楼下苦等的aaron,今后都只会与她形同陌路了吧? 可香港地这么小,他们却都没有再遇上对方,连形同陌路都是一种虚妄。 想到此处,心绪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黯然。 就在齐诗允稍稍走神的这瞬间,重新启航的游艇猛地晃动颠簸起来,打断她飘忽不定的思绪。 肾上腺素伴随陡然加快的心率,险些令她失声惊叫。 “启航很关键,别想其他事。” “站稳,专心点。” 男人以命令式口吻令她摆正学习态度,俨然一位专业「教练」模样。 随着游艇速度加快,猛烈海风吹起,雷耀扬稳稳将她环抱在胸膛前给予足够安全感,炙热温度也随之驱散她心底深处那道阴影。 人这一生,注定会有很多事与愿违。 追忆往事都是徒劳,她只能继续迎风前行。 直到晚霞布满广袤苍穹,游艇已经航行出十几海里外,一片鲜有船只的水域。 雷耀扬已经教会齐诗允一些基础操作方法,就像当初在曼谷靶场教授她如何射击更准确一样。而她颇有天赋,不出半个钟,渐渐掌握一些驾驭这艘大玩具的技巧。 “钟意我的礼物吗?” 他站在她身后发问,女人扭过头,笑盈盈回视: “讲实话,是太浮夸了点。” “不过现在,也有点让我无法拒绝……” 此刻,落阳映照在她明艳脸庞,透亮双眸被霞光折射出与他同样的琥珀色,绚丽又娇美。 他仍记得当年那片夕阳下,她被自己强行掳回时的绝望和悲愤。 但好在她那副「铁石心肠」终于被自己实际行动感化,也终于肯接受他原谅他。 海风吹散渐渐过往思绪,雷耀扬轻吻她侧脸。 只要她钟意,只要她不会离开自己,他做什么都值得。 船尾螺旋桨与海水竞逐,激起一阵阵白浪,飒飒海风不断穿过卷曲长发,球形玻璃罩内的罗经微微旋动,雷耀扬覆住她双手掌控方向,以十八节速度于水面滑行。 上下颠簸的律动令齐诗允亢奋又紧张,她沉浸在初学者的新鲜感里,不过足瘾不罢休。 游艇又开出几海里之外,落霞从金黄渐变成紫红色,眼看晚餐时间临近,身后男人不得不暂时叫停: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把肚子填饱先。” 雷耀扬在齐诗允耳边低语,他顺势将她围在自己宽阔胸膛前,继续哄道: “等你有空考个游艇驾照,到时随便你想怎么玩都得。” “好喇,往后拉操纵杆,慢慢减速…”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感觉有些肚饿。 天色渐晚,按照雷耀扬指示操作,齐诗允又把掌控权交还给他。 少顷,游艇稳稳泊在一片没有船只的寂静海域上,仿似进入无人之境般,天与海之间,只有彼此。 “雷耀扬…” “这整艘游艇就你和我,谁做晚餐?” 被他牵住走下顶层甲板时,齐诗允才反应过来这个棘手问题。 知道雷生养尊处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以自己的厨艺…实在是有点登不上台面。因为之前带给郭城的那些饭菜,很大部分都出自方女士之手…… 正当她懊恼不已时,称职的船长却淡定地叫她去冲凉等候。 满腹问号盘旋,也不知这男人究竟还有什么新花样和惊喜未跟自己展现。 开离港湾前,雷耀扬已经带她四处参观过这艘游艇。 船舱内囊括陆地居所中具备的各种设施,淋浴室和卧房也比之前那艘游艇更宽大,规划得宜的衣帽间内,还挂有符合她尺寸的各类衣物。 待齐诗允梳妆整齐,换好一袭酒红长裙再进入餐厅时,看见相连的开放式厨房内,雷耀扬正单手握持一口铸铁平底煎锅在灶台上来回滑动。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确认了好几遍,肯定不远处不断滋滋冒油的声响并不是假象,伴随着迷迭香香味席卷入鼻腔,惹得她肚子咕咕乱叫。 而在自己心中,更惊异于这男人会下厨房的强烈反差感。 相识这么久,他除了会品评挑剔食物以外,从未做过与这些相关的任何事情。 看到齐诗允出现,又得到自己意料之中反应,雷耀扬露出一脸和煦笑容,还不忘自夸为她挑选的靓裙好合身。 不出十分钟,长形柚木餐桌上摆放好撩人味蕾的几道法餐,论菜品讲究的精细程度来看,绝对是出自雷生手笔不会错。 在等他将桌面烛台蜡烛一个个点燃的间隙,齐诗允也忍不住拿起银质匙羹,抱着「以身试毒」的决心,浅尝自己面前那道忌廉蘑菇汤。 火光袅袅跳跃,雷耀扬仔细观察她表情变化,将手边开启的灰皮诺倒入她面前酒杯: “味道如何?” 如果平时没有跟他吃过太多美味珍馐,如果这是他第一次下厨的话…那确实可以称得上惊艳。 杯中浅金色液体随手指动作轻轻旋转,女人拿起还未喝下,笑容却先醉起来: “我猜……” “你一定把做好这顿晚餐的厨师劈碎藏在雪柜里了。” 听过,理解到她话语里不愿承认却又肯定的含义,雷耀扬无奈摇头笑出声,又拿起酒樽,朝她方向举起: “那我就当作是你对我厨艺的夸奖。” “诗允,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水晶杯壁碰撞出清脆悦耳声响,而他透过温暖烛光专注凝望她的眼眸里,是比脚下这片海更加深不见底的爱意。 第127章忌廉滋味(H) 墨浪翻雪,游艇轻晃,细碎海潮声萦绕耳际,似一首永不停歇的赋格曲。 船舱开放式餐厅内,重新清理好的中岛上稍显凌乱。 空气里漂浮糖霜与忌廉混溶在一起的的香甜,衣料摩挲声听起来暧昧,带着些亟待决放的焦躁。 台前一对男女屏住呼吸,两人四手,握住膨胀的裱花袋,神情专注无比,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 屏息凝神间,又挤出波浪形的一段装饰花边。 突然,一簇绵密浓郁的白色忌廉在六寸蛋糕边缘失去平衡,险些掉落在地。 眼看好不容易即将完成的「处女作」留下一道豁口,实在要逼死追求完美的强迫症。 “雷耀扬!你的手怎么乱抖?” “你看,都挤出去了……” 齐诗允忍不住出声抱怨,可身后男人不仅不以为意,反而松开覆盖她的手又放于她腰间。 显然目的不纯。 “…你等一等啊!” “麻甩佬!咸湿鬼———” 女人故作矜持嗔骂他,但这一刻,即便是用尽尖利言语抗争不过都是白费口舌。 两只宽大手掌与颀长指节刮蹭天鹅绒面料,挑弄着这层遮挡下光滑细腻的皮肤,酥麻痒意在瞬间漫溢,是身也是心。 后背拉链沿轨迹慢慢下滑,雷耀扬温热鼻息氤氲在耳际,几根手指探入她紧实小腹,在表面来回游走试探。 倏地一下,垂直摸到女人敏感叁角区。 刹那,双腿猛然夹紧那几根手指,一簇奶油随着从裱花嘴里往外歪歪斜斜地涌,直接被挤到光洁的料理台面。 “…喂!” “你能不能做完这个再做那个———” 明明是这位大佬下厨上瘾说要替她做蛋糕,现在却在关键时刻生出淫邪歹念。齐诗允难耐咬唇,开始竭力抗拒身后男人下流举动,却被他双臂困得更紧: “「那个」…是哪个?” “……嗯?” 他贴在她颈边低语,故意拉长疑问尾音,撩动她本就未对他设防的心扉。 见对方倔强沉默,雷耀扬趁她不备便调转方向,毫不费力就将她抱坐在台面上。 两人目光勾惹纠缠,距离近在方寸之间,似乎还差一点即燃的引线。 放下手中软趴趴的裱花袋,齐诗允端坐台面注视对方,把脚尖抵在他腹肌位置,故意不给他好脸色: “贱格,你是不是预谋好久?” “赔我蛋糕,我都还未许愿就被你毁掉。” 谁知雷耀扬笑得实在乞人憎,双眸直勾勾落在她光裸无暇脚面,看她圆润细致的脚趾在自己腰际挑逗游移。 片刻后,他又抬眸,把极具压迫感的身躯向她凑得更近: “嗯,确实预谋好久……” “你跟蜡烛许愿不如跟我许愿,我帮你实现的速度更快。” “蛋糕想要几多都赔给你,保证一年叁百六十五天都不重样。” 大概是他低沉嗓音太富有诱惑力,大概是他专注凝视自己的眼色太过情浓…这刹那,齐诗允只觉神思摇来荡去,各处脉搏跳动频率如涟漪般,在肌肤上漾出一道道波纹。 下一秒,微凉的手指触到她大腿内侧,宛如电流浸入血液,撑在台面的手即刻滑动了几寸,不慎沾到挤落在蛋糕旁的黏腻奶油。 齐诗允肢体动作显得有些局促,正欲抬手用毛巾擦拭干净时,雷耀扬却顺势牵起她手,放在他眼前仔细观赏: “船东小姐,船员辛苦一整日,现在想要点「奖励」。” 说完,她就看见自己手指被对方凑到唇边,又被他一点一点含进口腔。 洇热触感从指尖绵延到指缝,舌头划过手指上每一道纹络,男人时而吸咬,时而勾弄,发出令她心乱如麻的嘬吸声。 齐诗允坐在岛台,看雷耀扬睁开眼与她对视,又闭上眼,不餍足地舔舐她指节上残留的奶油,活像个许久未得到糖果抚慰的幼稚小鬼。 倏尔,湿漉漉的手指从他唇沿抽出来,欲念水光在眼前泛滥。 瞬息之间,一层阴影袭笼下来,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抬眸时,她正好与他炽热目光相对,齐诗允哑然无声,却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感慨: 哪有这么大只的小鬼? 他分明是诱她堕入淫域的萨蒂尔。 女人嘴角忽然上扬,噙着股意味深长的笑,她也要做一回阿佛洛狄忒。 “甜吗?”她问。 一对美目笑起来弯月似的好看,雷耀扬微怔了一秒,随即伸手捧住她脸。 只是在低头吻下去之前,他轻声回她一句:“还未够。” 一时间,唇与唇的辗转相交好似沾了糖霜,舌与舌的追逐渐渐溶解这份滋味。 轻吟都被挤压在喉中,胸腔内困着一团火热,两个人互相摸索着,为彼此褪却遮蔽与阻隔。 酒红长裙与咖色亨利衫先后落地,剪裁极好的蕾丝胸衣包围着她白皙饱满乳肉,繁复花边掩住若隐若现两点,极具魅人诱惑。 雷耀扬垂眸,细赏自己挑选的这件贴身衣物,并未着急脱掉这层性感修饰,只是沿着她脖颈,一路又啄吻向下。 来自唇瓣的细密爱抚,蜿蜒着让体表温度直线上升。 但余光瞥见宽绰台面一片狼籍,距离未完成的蛋糕只有十多公分,齐诗允颤颤巍巍搂住对方肩膊,不由得娇嗔起来曲线救国: “…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别再把蛋糕弄坏……” 此时,男人的鼻尖恰好落在她乳缝中深嗅,不断喷薄而出的鼻息熏得皮肤都要拧出水来。 随即,他单手攀上胸衣中央缎带,轻轻往下拉。 就如成熟豆荚崩裂禁锢一般,瞬间,缎面内衣滑落,丰盈的酥白在眼前晃颤,两枚翘立的乳尖是此刻最合衬点缀。 “雷耀扬…” “不是说我的船我话事?你个骗子!” 齐诗允将他推开一点距离,微皱的眉川透着妩媚娇俏,而她绯色面颊,比起一旁盘中洗净的士多啤梨还要红润。 谁知雷耀扬对此充耳不闻,不仅扮演好他的「骗子」角色,还化作斯文流氓,用手背蹭她弧度漂亮的胸线,让自己略糙的掌心玩弄那两团细腻乳肉。 耸立的双峰被他捧在手里轻轻揉动,大拇指不断按压两颗昂扬挺立的红蕊,不出十秒,就得到他想听的绵软嘤咛。 迷离恍惚间,齐诗允在朦胧的虚浮光影中垂下眼睫,竟看到这喜爱甜食的男人食指上已然蘸满奶油,正抹在自己微硬的蓓蕾上。 几分凉意肆无忌惮浸染皮肤,瞬间令她耳根发烫,羞意更甚。 指腹就着奶油在乳晕上打转,被抚平的痕迹中白里透着粉,油脂与糖分逐渐化开又融合,在渐升的体表温度催发下,滋生出撩人心弦的瘙痒。 雷耀扬俯下身,虎口撑起一团莹白在手,低头凑近,品尝他今晚最新杰作。 舌尖不断画圈,牙尖交替磨咬,男人口腔里温温热热,贪婪包裹住那粒敏感又柔韧的「软糖」。 味蕾不断绽放这份「小点心」带给他的愉悦,甜度恰如其分,比米芝莲五星更好味。 迤逦缠黏的水声弥散开来,又随着脚底的浪涌节节攀升。 这番撩拨太让人情热,齐诗允终于忍不住喟叹出声。 她仰起头,微微上合眼,无所顾忌地跌进他搅动的甜蜜漩涡。 啜吸的响动由左及右,交替的裹咬与舔吻几乎快要抽走自己所有气力。齐诗允紧抱雷耀扬作为身体支撑,让他脸颊贴在自己胸口,反复抓揉那一头茂密黑发,才能获得些许真实感。 须臾,内裤侧边系带也被对方手指慢慢松脱,男人慢条斯理扯掉这纤薄一层绕在掌心,开始摩挲她已然湿润的花圃。 萌芽在他指腹顺时针研揉下越发蓬勃,滑腻蜜液渗透布料,又陷入缝穴中,寸寸紧逼。 手指就着内裤光滑面料钻进甬道,来回剐蹭滚烫湿濡的壁肉。 感到被异物入侵,敏感花穴就像受惊的软体动物立时紧缩起来,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警惕,绞得手指进出愈发困难。 中指指节卡在内里六七公分位置,韧性十足的腔道里只有少许空余供其穿行,雷耀扬顿感身下火烧一般灼热,腹部与大腿肌肉也随之紧绷起来。 他强压欲焰,重重吮女人胸前樱珠,又大口吞咽边缘白乳,直到把抹上的奶油都食入腹中。 霎时间,这身玉骨冰肌逐步绵软,只能在他怀中莺莺哼喘。 “……雷耀扬…” “你轻一点呀…嗯……” 几声吟哦叫得人欲火高涨,令男人啜咬乳粒的力度更甚。 齐诗允感觉乳尖都快被这头饿虎食肿,她有气无力推搡对方,却也不想逃离这要命的爱欲前奏。 与此同时,在她花穴中作乱的那根手指更加肆无忌惮,还在不停向内延伸、拓展、旋转…直至翻搅出更令人难以启齿的动静。 少顷,雷耀扬又不疾不徐加入两根手指,直至快要抵达她最严防死守的宫口前缘。 细窄的甬道被叁根手指撑得酸麻发胀,也让女人的呼吸彻底失去秩序。 这举动令她神志急速坠落,连同最后一丝羞臊也抛到九霄云外。 听到她嘴中含糊不清地着说想要,男人插弄花径的频率更快更急。那可以令她抵达巅峰的欲点,他实在太过了如指掌。 被汁液淋了满手,雷耀扬将叁指并拢又退出一点距离,轻而易举便触到凸起的那块波状区域。 一阵毫无预兆的抖动痉挛随之而来,他忍不住嘴角挂笑,将唇贴在齐诗允耳畔,用舌尖若即若离勾勒她耳廓,说出让她心跳愈发急促的话语: “我阿允这里真是好会长…摸几下就会自己冒出来。” “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用手指插你…就喷我满身……” 听到这番令人面红的回忆描述,齐诗允只剩下沉默。 而她脑海不受控地浮现起那个暗沉沉的黄昏,浮现出与雷耀扬在那张床上做过的各种荒唐又让她羞耻的行径…… 蓦地,叁根手指就地开始画圈按压,让本就处于敏感状态身体变得更不可触碰。 甬道随她无措的呼吸加快收缩,吞噬着男人埋在其中的劲长手指。 分秒间,一股温热爱液淙淙流泻,雷耀扬低头看她翕张的淋漓穴口,笑道: “啧,又出水了……” “再流多一点……” 烛台上,蜡如泪滴落,跃升的火焰包裹着烛芯扭动起舞。 庆贺自己生辰的忌廉蛋糕已然面目全非,只留下一道道被手指掠夺过的痕迹。 齐诗允半撑着身子才能勉强坐稳,一低头,就能看见在自己花径里来回穿插的那几根手指变得愈发水亮。 喉中哼吟不止,同下体黏密情水声互相交错,羞怯与享受共融共生,像被海底暗流卷入深陷其中,无法自救。 听她声声娇叹随抽出的手指变作绵软喘息,雷耀扬抬起桌面还未饮尽的那杯白葡萄酒,沿她小腹向下浇洒。 冰凉的酒液急速流淌向自己被撑开的腿心处,霎时,齐诗允身子颤巍巍晃了好几下,不禁伸指握住男人手腕作为最后的着力点。 忽而,淅淅沥沥水声在耳际跳动,灰皮诺的柑橘和苹果香由下至上弥散,酒气四溢,醉人心扉。 手指染上不知是酒还是情汁的液体,雷耀扬尝过她嫣红双唇残留的忌廉,又俯下身,舔吻霪霖一片的花缝,直到啧出水盈盈的淫靡声响。 被他用舌苔覆住的触感太过舒服,酒精催化让体温飙到临界点,齐诗允只感觉每个毛孔都在颤栗,恨不得被他融化进身体。 紧扣在他后背的指尖都快陷进皮肉,当她颓然松手时,雄壮背肌上几道深红划痕交错现形。 男人被挠得心火躁动,贴在花唇中的软舌抵住缝口,又如蛇信一般继续往里钻。 双唇抿吸的力度时轻时重,舌尖来回擦蹭边缘那圈媚肉,细细啜饮混合她蜜水的玉液琼浆。 但太难耐的痒和麻如蚁噬勾动人心,齐诗允弓起腰腹扭动,一面想要逃离一点他咄咄逼人的舔弄,一面却在期待有更劲力的硬热填满她此刻极度的虚空。 “想要?” 雷耀扬从她双腿中央慢慢抬起头,心有灵犀一般,问得好及时。 躺在岛台上的女人半撑起身躯,朦胧视线中,看见他双唇在烛火下闪烁水光。 齐诗允不语,牙尖半咬着下唇,将莹白双腿稍稍收拢一些,又用脚趾连带脚掌,轻轻踩上对方那挺阔紧实的胸大肌,在他乳粒上来回逗弄。 看到男人喉结抖颤时,她又慢慢从他腹部沟壑向下滑动。 挽起的长发有些松散,几缕贴在肩颈和酥乳上蜿蜒,汗珠在她光裸的周身如星光闪耀,活生生一个引诱水手堕入深海的塞壬。 粉白脚掌踏上向她致敬的风帆,矗立的轮廓盎然有力,在一拉一牵中,随时准备为她启航。 催人欲狂的举动,令翻滚的血液倏地沸腾直冲脑顶。 趁理智还未被全面覆盖,男人笑着凑身挺近,摸一把她水淋淋的花阜抹在她唇瓣,又贴在她耳廓边沉吟: “好湿……” “…想要,就自己动手。” 酒精微醺让人神志飘忽,齐诗允瘫在雷耀扬身下笑颜迷醉,修长的腿调转方向勾在他腰际,伸手就去摸索对方紧束的裤腰。 解开男人皮带的动作熟练又利落,一根蜜棕色肉茎猛然弹打在她手掌心,散发出骇人的滚烫和硬挺。 指尖翻转,搓揉他蘑菇状的光滑伞头,柱身霎时抽搐着,从马眼里吞吐出一股腺液。 她蘸取少许在鼻尖轻嗅,又移到对方眼前展示,语气神态都颇具挑衅意味: “五十步笑百步…” “…雷生,你个嘴好硬…个鸠也好硬……” 雷耀扬倏尔一笑,两指捏了捏她花丛顶端勃发的蕊尖,又连续扇下好几巴掌: “是不是饮醉酒就钟意讲粗口?” “你的水都湿我满手,大家彼此彼此……” 女人被拍得皱眉哼吟,却也不忘挺身蹭他,一潭蜜液惹得他胸腔欲火暴涨,感觉体内每一寸干枯荒原都在亟待甘霖润泽。 空气里还弥漫葡萄香,粗重喘息和婉转娇吟仿佛共生关系。 游艇轻轻摇漾,高壮男人伸臂将齐诗允从凌乱不堪的岛台上捞起,她也顺势搂住对方肩膊,索性任由他摆弄。 突然间,她感到一刹的天旋地转,那根粗硕性器毫不迟疑抵在穴口,还未等她作好准备便开始由下至上灌入,攻势太过劲猛,一顶到底,插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发懵。 腔道绞得太紧,迫得雷耀扬重喘出气,呼吸如腾腾白焰,连带手背上一道道血管青筋都乍起。 似是舍不得这令他体内岩浆滚动的极致包裹感觉,他稳稳站在原地,捧住两团臀肉便开始深入浅出。 渐渐,掬进的抽送声响快要盖过耳边浪潮声。 女人感觉自己像是一艘失去方向的小船,只能在对方劲挺的腰际上下浮沉。 而她本就狭窄的幽径,让那深不可测的暗礁堵得不留一丝缝隙,撑开的褶皱迅速收缩蠕动,被捣出更丰沛更绵密的汁水。 柳腰在胯下款摆,一双纤白索腿被架在男人宽肩两侧,壮硕阳物畅通无阻穿梭于浸染过酒液的水穴,让穹窿中滚烫温度烧灼得更加膨胀高亢。 潮起潮落间,欲望洪流席卷每一条血脉与神经。 百馀下的抽耸让两人一起飞升至极乐之境,急切情浓的吻难分难舍,连同肌肤都快要粘合在一起。 从餐厅回到卧室大概历经了快一个钟,都让齐诗允怀疑这段路的距离究竟有多长,长得就像是一场荒淫无度的梦。 酣畅余韵许久未散,齐诗允面庞红光灼灼,额汗滴淌,将额头抵在雷耀扬笔挺的锁骨位置,整个人都失去清醒与意志。 此时此刻,她只想静静停靠在他血与肉筑成的温暖港湾中,已经无所谓明天该往何处漂泊。 第128章倚望星海(H) yeseshuwu3.com 海浪淹没听觉,宛若重回母体的安谧与无忧。 酣睡中,一场好梦忽然被耳际轻声呼唤吹散,还未睁眼,鼻腔先嗅到熟悉古龙水的慵懒气息逼近。 艰难睁开双眼时,成片壮硕的小麦色胸肌扑面而来,实在秀色可餐。 “天亮了?” 齐诗允嗫喏着问,还不忘伸手摸了摸眼前那对弹性十足的大波,又窝对方进干燥温暖怀抱,试图再赖床几分钟。 雷耀扬笑笑,手指沿她顺滑的长发轻抚到光滑后背,声线柔和: “还未……” “但是星星亮了。” 闻言,女人皱眉抬头,看向他的迷蒙视线里充满疑惑和不解,不知这癫佬大半夜搞什么恶作剧,连她少见的起床气都被逼出来: “雷耀扬,你又发什么鸡瘟啊?” “你自己睡不着…连我也不放过吗?” 正打算翻身挣脱他环抱,却又被对方紧紧箍在臂窝下,困得她动弹不得:“跟我上甲板,保证你也不想睡。” “痴线,黑蚊蚊的我才不要出去。” “天亮再叫我。” 齐诗允抬手往他胸口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声音在卧房里回荡,持续好几秒才散去。 男人低头瞟一眼被她扇过的地方,不痛不痒,猫挠一样。 随即,他掀开被面俯下身去,蒙上头就埋在女人双腿中央。他扯开她重新换上的内裤就往花缝处深嗅吮吻,舌尖如蛇捕猎一样,去寻觅那粒还未苏醒的蕊珠。 肢体胡乱交缠间,齐诗允还是敌不过这男人特殊的「叫醒服务」,只得喘匀呼吸跟他投降,无奈起身准备穿衣。 一看腕表时间,算起来不过才睡了叁个钟。 不知游艇泊此刻在何处,只记得睡前他说,还要再航行几海里才能到达到目的地。 雷耀扬揉揉她脑袋,走向床侧衣橱边,扣好衬衫后,又取出一条羊绒薄毯拿在手里。 艇身随海浪波动摇曳,齐诗允呵欠连连被男人牵着走上第一层甲板。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le2.com 海风拂掠她半扎的长发,腥涩味道扑入嗅觉。 本以为夜里的大海会恐怖得令人心生畏惧,却不想她在抬头仰望天幕的那一瞬,双脚像是在阶梯上凝固一样迈不动步伐。 目光所及之处,是漫天闪烁璀璨繁星,点点星光汇聚成河流一样蜿蜒,流淌到人类无法轻易触及的深空。 不同于城市钢筋水泥建筑制造出的光污染,常年让人看不清除了霓虹和月亮之外的事物。 满天星斗装饰这笼盖海面的漆黑天幕,这番令人称奇的自然景象显得太过壮丽。在这弹丸之地生活了叁十年的她怎么也没想过,小小的香港,竟会有这样广阔的一面。 万千星辉从天际播撒下来,令海面波光荡漾出钻石般晶莹火彩。 数不清的星斗仿佛近在咫尺,天海无尘,手可摘星。 这刹那,齐诗允觉得自己被一种仿似天体运行般的空灵与静谧感从四面八方包围,而置身于这浩渺无垠的宇宙中,只有她与他。 想起上游艇前那句夸张的玩笑话,她不禁有些愣神。 这男人,总是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雷耀扬转身,见她方才的朦胧睡眼此刻睁得圆圆,不由得笑: “傻女。” “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 在女人还痴痴站在原地时,他像个稳定的陀螺仪,伸臂一揽,便将她抱离晃晃悠悠的台阶,就这么一路上了顶层飞桥。 两人并肩依偎着躺在太阳床上,以满天星辰作陪,太过于如梦如幻的夜晚。 此刻,就连翻卷的浪涌都变得识趣起来,温柔托举这片广袤大海上的小小浮艇。 抬头环顾一圈,满目琳琅装载视线,就像是与误闯乌有岛那般新奇。 “从这头连接到最南端是春季大弧线的叁大星座,大熊座的尾部在那里……” “有没有看到最亮的那叁颗星?那几颗是北斗七星的斗柄,会一直延伸到牧夫座……” 眼看雷耀扬手指指向划出一道长长弧形,齐诗允顺着寻找到他所说的星宿同时,只恨自己双眼不能将这绝世美景完整存留。她不禁挽住男人手臂,满怀兴奋追问: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好靓!居然比我以前去大屿山露营时看到的还要多!” 海风吹起,雷耀扬拿起一旁羊绒薄毯将她与自己包裹在内,与她那对水亮明澈的眼眸款款交汇: “这里是喜灵洲附近,几年前偶然来过,很适合海钓。” “其实很难得在这个月份看到这么清楚的星空,算我们好彩。” “我都怕天文台预测不准,没办法赠你这些礼物。不过昨天还是百密一疏,开出十多海里才想起忘记为你带相机……” 听到这些话,女人不禁动容。 她并不知晓雷耀扬为了自己生日在背后做了多少准备,但被他珍视的感觉总令她想起爸爸…想起十岁生日那年,齐晟也是很早便费劲心思为她庆贺。 可自十一岁之后,她拥有的所有美好与幸福全都灰飞烟灭。 而现在的一事一物,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美梦。梦醒之后,她将会再度失去一切。 “…喂,怎么哭了?” 见她眼眶中泛起晶莹,男人有些无措和情急,正想抬手抹去她欲落的泪珠时,齐诗允却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抱住,把头埋在他胸膛里倔强否认: “我才没有哭,只是没睡好而已。” 而后,他听见她在自己怀中喃喃: “雷耀扬…” “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 在这略带颤抖的环抱中,被她需要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他感受得到,她害怕失去自己,而他,亦是同样心境。 雷耀扬将齐诗允围入胸膛,手指插入她脖颈后的发缝里,试图抚平她此刻突如其来的感伤。 须臾,女人在他安抚中仰起头,一双美眸里像是缀满星辰: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或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霎时,他心中悸动,很想要说出让彼此更近一步的念头。 如果换作在知晓所有真相之前,昨夜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钻戒跟她单膝下跪。 但现在,他懊恼自己的真实身份,对自己不得已选择的前路感到厌倦。所以在这一瞬间,他也骤然失去对她开口的勇气。 雷耀扬凝视她沉默数秒,轻颤的手指拨开她唇边发丝,尽量回答得平静: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只要看到你开心,我就足够。” 海风柔和,拂过彼此隔着些许距离的面庞。 和他之前的强势截然不同,那诚恳的眼神如望穿的秋水,似乎有种正焦灼期待她突破这层表象的迫切,还有种顾虑重重的迟疑。 齐诗允回视他,瞳眸闪动,没有丝毫退避。 但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 因为他没有像从前一样,直白地问她愿不愿做雷太?也没有清楚地跟她计划,具体什么时候才会金盆洗手脱离社团…… 其实这些疑问,在与他共度的这段时日里已经逐渐有了答案。但没想到等待这个最终答案的人,在这一瞬间,竟变成了她。 可即便是那个合法的身份,什么时候对自己而言变得紧要了? 她与他之间无法割舍的关系…难道还需要一纸婚书来证明?现在这样不就很好? 齐诗允心蓦地下坠几分,也说不上来是何滋味,她转头望向远方,试图化解这份失落和错愕。 向来稳操胜券的男人也在这一刻失去把握,他自知不能逼迫也不可强求。现在对她贪心不足,也是一种罪过。 彼此默然间,仿佛斗转星移,经历过整个世纪。 而率先打破这份沉寂的,是齐诗允。 视线回到与自己紧挨在一起的雷耀扬,她凑近,眼波流转,在他颊边轻声低语,说出只有他能听到的情话。 耳鬓厮磨,探胸轻揉,魁梧男人被她错过身推倒向后,她自然而然分开两腿,整个人跨坐在他腰侧。而她俯视他的眼神里,充满令他甘愿臣服的占有欲。 腿心柔软前后摩挲他开始有所反应的胯中硬物,让彼此呼吸再度失去原有节奏。 须臾,在四下无人的天与海之间,女人抬手,利落褪去上身那纤薄的遮挡物抛在一旁。 海风倏地吹过来,撩起她波浪长发,露出无双丽貌,姣好的玲珑曲线在星空下肆意姿展,雪白肤色令她背后光辉都黯然失色。 这一幕迷魂摄魄,看得男人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艰难。 雷耀扬将薄毯往她裸露的肩背一披,把她整个人又拢回自己炙热胸膛,拢回只属于他的春色艳景。 起承转合间,踏破巫山路。在数不尽的星光注视下,炽烈滚烫肉茎慢慢进入身体,撑满女人同样炙热的幽径。 齐诗允仰躺在太阳床,能清晰感知到粗犷性器上,每一道脉络途经自己每一寸褶皱的快意。 但比起在游艇餐厅中的激烈缠绵,此时的雷耀扬有些温柔过头。 他太慢条斯理,阳物循序渐进地耸动挺进,刚刚抵达穹顶又退出一些距离,伞头来回蹭着壁肉上细密肌群,惹得她不餍足地低声轻哼。 忽然他猛地一碾,昂翘的伞端重重撞击花心,令齐诗允措手不及,险些惊叫。 看她难耐抿唇,但身体反应却是自己意料中的舒爽,雷耀扬嘴角带笑将手掌抚在女人头顶,脸颊贴在她腮边耳语: “刚才不是还好大胆随便脱衫?现在觉得舒服怎么不叫?” “这里又没人会听到———” 说着,男人提臀往里狠挤一下,力道直逼穹窿,终于迫得她出声。 婉转含羞的娇吟随风在海面飘飘荡荡,在两人头顶盘旋许久,甚至带有些许回音又迂回到耳畔。 听到自己叫声被无限放大,齐诗允倏地一下红了脸,故作生气地狠拧他腰腹,又别过头去,反咬他一口: “…雷生说看星星……根本就是借口。” “其实你是想尝试户外打真军…我只不过看穿你遂你心愿而已,咸湿污糟……” 对方听后,被她九唔搭八的讥讽言语逗笑。 男人虎口钳住她下巴,将她扭过脸来与自己对视,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你没同我试过怎知劲不劲?” “是比车厢更好施展,下次要不要再来?” 雷耀扬边问,边用下巴胡茬在齐诗允耳际呵痒,呵得她咯咯笑出声。 甬道不自觉地收缩蠕动,绞得男人低喝,眉心都皱成川字。 “变态,没有下次。” 她答得笃定,紧紧吸咬住在自己体内捣乱的那根硕物,听到对方无措地抽嘶一声,嘴角笑意更甚: “雷耀扬,我不会再被你「骗」上船了。” “但是…你也休想摆脱我。” 男人陷落在她的细吟低语里,目不转睛看她,看她确实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 起初他可以卑鄙地用亲朋做筹码逼她就范,在一次次的硬碰硬里让她成为屈服者。可从开始在意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注定会输到一败涂地。 雷耀扬闭上眼不做他想,任两人胴体裹在薄毯下辗转,任内里衣衫凌乱,任肌肤熨贴汗水相融…即便阵阵海风吹来,也带不走一丝浓情蜜意。 齐诗允躺在他身下仰望满天闪烁星芒,被他宽阔肩峰遮挡住的视线时明时暗,神志恍恍惚惚,有时连自己都分不清是他的眼眸太过热切,还是群星灿烂得太过喧嚣。 只感觉到身体一次又一次被他摧毁又重建,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推往无止境的愉悦。 直至磨合到彼此头皮都开始发麻,血液一股脑地冲向额心,男人从她颈侧抬起头,认真凝视她逐分逐秒的表情变化,也收敛起适才的玩世不恭。 他低头吻她,吻自己熟悉的每一寸轮廓,沉腰一挺,两人缠绵许久的私密地带又再度湿润起来。 涓涓细流填满缝隙,润泽山峦与沟壑。 天色破晓前,欲望终于退潮,海风卷走恣意贪欢留下的腥甜气味。 沐浴后重新躺回艇舱双人床,已是凌晨四点多。 雷耀扬垂眸,看自己臂弯里那张渐渐熟睡的脸庞,不禁伸手去轻抚对方微皱的眉心,还想赠她一场好梦。 大脑从风花雪月中渐醒,无休止的遐思又变得混沌不堪。 计划围剿曹四的时间近在眼前,相比起猎杀程泰,更加凶险艰难。即便东英有大陆方面在背后支持,却也不知,是否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劫。 须臾,男人转头望向舷窗外渐明的景色暗自叹息。 本以为程泰身死可以稍稍松懈,但这条鲜血淋漓的江湖路太漫长,还有太多需要突破的阻碍。即便他竭力想为她创造平静安稳的未来,现在,却不敢再轻易提及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 或许自己于她而言,就如窗外那些渐暗的繁星,只能适时点缀黑夜,却永远都无法在白昼散发光芒。 第129章特别行动 临近子时,两艘轻型舰艇悄然泊在西贡码头附近。 几队人马趁夜色,开始不停往舱内搬运成箱军火,动作十分利落迅捷,看起来,却是一副逃难之相。 西贡三公里之外,白沙湾私人物业仍被重兵把守。 曹四面色凝重站在落地窗前,双眼望向漆黑无垠海面,听明珠在无线电中指挥手下继续加快速度。 回归时间愈发临近,大陆先遣部队陆续进驻香港早已经不是秘密。因为自己投靠政治部和持有军火的关系,虽还未有对他的近一步动作,但大批人马隐匿在此处,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去年,曹四将军事机密卖给美国佬获利千万美金,让大陆在可收复宝岛的关键时刻爆发台海危机。那班国党残军早就对自己颇有兴趣,对他的前往可谓是欣喜若狂,自是敞开宝岛大门表示欢迎。 而这段时日,港岛地下局势亦是风云变幻。三大社团唯余东英社,在黑道可谓是一家独大。 看似「忠心耿耿」的骆驼,这两日还在暗中替他打点去往台湾事宜。 但曹四早就心生疑窦,因为不论是从内地来到香港,还是现下要离港,这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以他征战多年经验来讲,无外乎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可无奈各方形势所迫,他也只能蛰伏在暗处静待反扑时机。 正思绪万千时,石头推门进入室内,向曹四禀报来意: “将军,骆驼带他两个小弟为您送行。” “已经等在楼下。” 言毕,男人缓缓转过身,脸上乍现一股阴鸷神情。 近期,英国政治部余孽已对他弃之不顾,目前只有美国佬肯接下他这烫手山芋。 今晚去台湾的消息不过是个烟雾弹,只是先将大批军火转移到菲律宾,届时再由菲律宾逃往美国。既然骆驼急不可耐走入他这场鸿门宴,那就待他看看,这位对他俯首称臣的东英龙头,是否真的对自己忠心不二。 男人不语,只是离开房间前,郑重嘱咐明珠安排好收尾工作尽快出海。 两人来到会客大厅,见到骆丙润带着东英二虎端坐等候,随即挤出一丝假笑,算是给足他们面子。 殊不知,骆驼哄人演技已经炉火纯青,恭维曹四仿佛都刻进血液里。 他单手撑住拐杖,掏出手帕捂在嘴边,还是一副病歪歪模样。 “曹将军,从这里过到台湾,再快也要二十几个钟…” “我们又带来好多补给品给大家,都在外面两辆卡车上,劳驾将军着人去卸货———” 话未说完,身姿魁梧的男人朝骆驼摆摆手示意他收声,又兀自坐到沙发正中央。而石头十分警惕站在他身后,冰冷眼神在乌鸦与雷耀扬身上来回打量。 见状,骆丙润虽预感不妙,却也陪着笑脸坐在原位,听候这位曹将军又要如何「差遣」自己。 “骆驼,你真是有心了。这将近一年来,凡事你都替我操持实在是辛苦。” “但同你认识这么久,你也应该知道,我最不钟意有人在我背后搞三搞四,阳奉阴违。” 曹四眉宇间不怒自威,听似平静的语气里,已有明显的不悦: “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此番你来,是否有大陆高层授意?” 话题开门见山,一时间将气氛降至冰点,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紧张不已。 骆驼佯装一脸无辜正欲解释,却又被曹四牢牢盯死在原地: “骆丙润…” “如果不照实讲,今晚,你们几个休想走出这个门。” 随即,身后的石头一声令号,立刻从房间四周涌出大量持枪的部下。 数不清的漆黑枪口对准沙发上三人,骆驼自知计划暴露,看了看自己身旁同样冷静的左膀右臂,又不疾不徐将手帕迭好放入口袋,凛然说道: “曹将军,我自然会照实讲,何必大动肝火?” “但是你估错形势———” “因为今晚出不了这个门的…只会是你们。” 言毕,曹四眉心微蹙,双拳不自觉攥紧。 骆驼一改谄媚嘴脸,那副镇定模样并不像是虚张声势,而他身旁两人,亦是有备而来。 “乌合之众!” “凭你们这几个匪徒也配暗算将军!” 个性憨直的石头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只听他大吼一声,径直就冲向对曹将军口出狂言的三教九流,力道大到几乎能掀翻沙发前一张厚重大理石茶几。 突然,场面变得极度混乱,东英龙头依然端坐原位,一副鲜有的气定神闲态度。就在石头打算出拳轰向骆驼的刹那,又被另一股极强的力道阻挡在前。 彪悍男人定睛一看,是他没有见过几次面的下山虎乌鸦。 男人嘴角挂笑,以一口广东话问候对方,态度颇为戏谑: “叼,将军将你卖咗你系咪都要同佢数银纸?” “弹开喇低B,死埋一边喇唔好阻住个地球转。” 乌鸦从未与石头交过手,但自知身位虽不如对方高壮,出拳时,尽全力以最快速度重击他面部要害。 只听空气中响起一刹鼻骨碎裂的声响,在场众人心中无不哗然。 没想到一向不会在格斗中落下风的石头,竟被乌鸦打到倒退两步。 见状,曹四心中顿觉不妙,就在他站起身准备让部下上前围攻这帮无耻之徒时,却发现,方才那些枪口都调转方向,毫无误差地对准自己。 此刻此刻,同他戎马半生征战沙场的旧部下,都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将军,投降吧,我们不想动手。” 安静许久后,其中一人开口劝降,神情严肃得疏离又陌生,而此刻,在楼上的明珠也被挟持下楼。 霎时间,曹四虽震惊,却也对旧部下的倒戈了然于心。 但他面不改色,抬手格挡住已经被完全激怒的石头,低沉声线里依旧充满压迫与威慑力: “呵,你们都吃错药?” “还是这帮人给你们什么好处?” “亦或是…上面那几个恩将仇报的家伙让你们这么做?” 话音刚落,只听到楼下又有人闯入,齐刷刷踏上阶梯的脚步听来势头不小。 此刻,曹四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和侥幸,不由得想要上扬嘴角。 他本以为是别墅外的部下来帮他突出重围,没成想…竟会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央,看到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瘦小男人。 不出一分钟,偌大厅堂内围满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就连乌蝇来了都要喊一句难逃生天。 当下场景显得太不真实,每一个人都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却蓦地令人肾上腺素直线飙升。少顷,只听到已是四面楚歌的曹四发出几声令人胆寒的冷笑,他死死盯住邹生,说得咬牙切齿: “姓邹的,原来搞半天…是你跟这帮小鱼小虾沆瀣一气来对付我?” “怎么,以为人多就想逼我就范?实在是不自量力…” 听罢,削瘦男人一副沉痛表情,摇了摇头,似惋惜般感慨: “曹四,你祖辈都曾是跟随领导人开国的将领,你也是立过无数功勋的军人,你自然是有可以骄傲的资本……” “但你要明白,军队重组势在必行,并不是针对你一人。” “可你不仅为此泄露机密,勾结奸人搅乱时局,还要带大批人马和军火入境香港,用六百多万市民生命做要挟…无论哪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不妨告诉你,美国人会接应你的消息我们早就知晓,现在西贡码头那两艘舰艇也已被我们拦截。所以即便是小到一枚子弹,都是你叛国的铁证!” “曹四,劝你及时束手就擒,回去…你也不会太受罪。” 邹生说罢,身后武装人员得令一般,齐刷刷将枪口对准手无寸铁的曹四。 男人满腔愤怒,凌厉双眼环顾曾誓死追随自己的旧部下,没成想他们…竟敢在这关键时刻与自己兵戎相见! 不甘的怒火熊熊燃烧,曹四浓眉拧起,厉声呵斥道: “姓邹的!不要同我说什么军队重组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这帮人…不过是想要借此剥夺我手中的军权而已!一群不仁不义的家伙!” “还有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蠢货!跟我半生,难道我有半点亏待你们?今日你们反水,就算归顺到他们手里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们看我功勋卓着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要背上千古骂名!” “大家不如同我一起剿杀这帮废物!彻底搅乱香港!” 闻言,众旧部一个个都不为所动,而身旁力大如牛的石头早就愤怒不已。 在曹四愤慨说服旧部下时,他与不远处被挟持住的明珠对视一眼,猛然推开曹四的阻挡暴冲向前,拼命想要接近距离大概一米开外的邹生: “狗杂碎!”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曹四惊愕,即刻注意到明珠嘴角一抹视死如归的笑。 随即他便明白,石头这次并不是无谓冲动,他们是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因为不远处那地板下,埋设有一个鲜有人知的爆炸装置,在未能及时准备的情况下,需要大力撞击才能引爆。 但现在,他再想要上前阻拦已是徒劳无功。 电光火石间,不断扫射的枪响阻断石头行动,黑红血液从他衣衫下爆开,喷溅到地板和四周,迸洒到曹四如铁般灰沉的面庞。 一丝温热的血从他面颊流淌,却带着灼人的烫。 曹四亲眼目睹密密麻麻的弹孔遍布石头身躯,自己最衷心的部下,已然变作一堵血肉模糊的肉墙,漆黑的窟窿眼里不断渗出无法阻塞的血液…… 高大男人双膝跪地,在刹那间轰然倒下。 但石头仍竭力攥紧双拳,拼劲全力砸向地板,霎时,木屑残片飞迸空中,他终于触碰到那仔细改造过的隐秘装置。 在临闭眼那瞬,石头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兽,连续不断咆吼盖过爆炸装置倒计时声,只见他口中呛咳出的血沫浸染地毯,红得刺眼。 机事不密,反为其害。但此刻,悲愤不已的曹四仍如许多年前征战沙场那般,即便知晓无路可退,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毫不示弱。 男人站在原地睥睨众人,姿态高傲,依旧强硬得不肯低头: “天下动之至易,安之则难…” “即便这世上无我,也不可能有谁能够顺利控制香港地。” “凭你们?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要是出事,休想这里太太平平。” 话音落下,一阵急促的滴滴声从地板下传来,而曹四脸上也慢慢挂起奸狠笑意。 距离石头尸身最近的雷耀扬顿觉诡异,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和在场的军队众人作出反应。慌乱中,偌大空间内响起紧急撤离的呼喊声,因为谁都不知,炸弹会在何时将这里摧毁。 而此刻,曹四趁机凭借一己之力制造更多混乱,他将想要擒拿他的一个旧部下反制在身前,又趁势夺过对方握住的九二式手枪。 男人单手快速上膛,不假思索,首先对准出卖他的骆丙润。 “砰砰——————” 短短八分钟,白沙湾别墅爆炸声响彻云霄,曾经固若金汤的堡垒在顷刻间被炸得面目全非。 数十米高的火舌窜入漆黑夜空,就如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将所有事物都吞噬殆尽。 满天灰烬随风飘扬散落,白沙湾火光在破晓前渐渐偃旗息鼓。 被暗中安排前来的消防署车辆正陆续撤离,警务处副处长许一一袭深色便装打扮,同邹生站在烧毁的废墟附近低声密谈,两米之内,无人能够逗留。 谁都没预料到,曹四会以身犯险玩一出「同归于尽」。方才将重重禁锢的他羁押上车时,那男人仍是满脸对命运的傲慢与不屈。 接近海滩的一处安全地带,乌鸦大剌剌坐在军用白车旁,操着一口蹩脚的生硬国语,没脸没皮地搭讪为他处理伤口的年轻女军医: “医生小姐,请问今年芳龄有没有二十啊?” “你从大陆远道而来,想去香港哪里玩?我都可以免费帮你做向导的?———” 女军医被口罩遮住半张脸,只低声骂对方一句“瓜娃子”已表嫌弃,懒得再开口搭理这一脸痞相的流氓。 雷耀扬坐在附近食雪茄,见证色胚乌鸦搭讪失败整个过程。 他只觉这低智痴线脑子大概长在下半身,连受了伤都还有闲情逸致沟女。 右手摁灭烟蒂时,突然牵扯背部肌肉一阵火辣剧痛。他扯着嘴角脱下西装解开衬衫扣,将内里禁锢身体许久的避弹衣拆卸下来。 男人试图扭过头,可脖颈又酸又硬,他根本不知自己伤到何种程度。 一回想起那生死攸关时刻,雷耀扬仍觉得心有余悸。刚才曹四那两枪打得极准,若是自己晚一步背对挡下,绝对会射中骆驼脑门。 不过好在当时乌鸦也反应迅疾,不顾一切冲上前与邹生的部下擒住曹四,众人这才得以逃脱,在炸弹彻底引爆前撤离别墅。 他望住渐亮的海岸线轻叹,这场秘密进行的危险计划,终于宣告结束。 “…扬仔,让我看看伤。” 不知什么时候,骆驼已经走到他身后。老人佝偻着腰,想要借助附近车头灯光仔细观察他伤情。 而雷耀扬有些抗拒,不大习惯这样的关心,打算站起身重新把衬衫穿好: “不用,是避弹衣太紧,我脱下来透透气。” “…跟我你还要见外?是不是怕我占你便宜啊臭小子…?” 说话间,骆丙润见到受伤部位时心中一惊,却也尽量保持平静语气。 事发时,距离不远不近,但国产九二式的威力也不输同级别枪械。只见男人背部淤青范围很大,已经发红发肿,像是被人用钝器重击过一样。 后怕的感觉袭上骆驼脑门,若是没有奔雷虎及时替他挡下那两枪,自己早就头壳开花提前见阎罗…… 雷耀扬虽是半路过档东英,比不上陈天雄从小就跟他的情谊,但十几年下来,自己也对这无父无母的小子心生同情。 他压了压有些哽咽的声线,尽量装出平日唠叨语气说话: “哗!还讲没事?整片背都伤到!”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胆大包天,科技再发达、避弹衣质量再好,也挡不住真枪实弹啊!真以为自己穿上就是无敌铁金刚喇……” 或许是察觉到骆丙润轻抚在自己背部的手有些发颤,或许是因为这种关心还是太陌生,让雷耀扬隐隐感到无所适从。 男人将身体稍稍前倾躲避察看,随即又冷声回应对方: “龙头,我真的没事,回去休养几天就好。” “你叫乌鸦不要在那边嚎春,还有两个钟就要天亮,我们该走了。” 即便行动成功,他们也不会变成武侠小说里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枭雄,不过还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三合会而已,哪里能见得光? 正当他拿起衬衫重新穿好时,发现许一正朝自己方向走来。 见状,骆驼同这位又要升职的副处长礼貌寒暄几句,以借口看乌鸦伤势为由避开。 许一望向雷耀扬扶了扶眼镜,听似关怀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斥责意味: “听邹生讲你替骆丙润挡了两枪?还真是出乎我意料。”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对我们的计划没什么好处,你也太过冒险。” 此时,衬衫已经被扣合成得体模样,雷耀扬将西装外套拿在手中,冷淡笑着回应对方: “许副处长,东英内部不像硬壳那么好解决,你以为凭三言两语我就能成功当选话事人?” “我有我的行事步调,过程如何不重要,你们只用等结果就好。” 听后,许一默然。 但不管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细佬舍身救护都是大功一件。他也暂时摸不透奔雷虎到底在耍什么心机,但碍于现状不能久留,只得长话短说: “你懂分寸就得。” “我收到风,上礼拜庄炳强在监狱被人暗杀,目前怀疑是曾经收受他贿赂的官员下手。“ “傻佬泰的下落已经引起国际刑警密切关注,目前我可以帮你应付过去,只要你别留把柄被他们抓到痛脚就万事大吉。” “至于洪兴那头…我的线人说蒋天生大概率会回香港接手社团。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交代给你的事你也要着手准备。回归前,邹生同我都不希望三合会再闹出什么风浪。”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言外之意,是白道对黑道的制衡,是东英不可再肆意妄为的警告。 雷耀扬不语,虽然心中早就深谙这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的交易。他觉得疲累,却又不得不在这血路中继续搏杀。 须臾,两人似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般,在天幕悄然掀起光亮时,背对着彼此,各自往不同方向离开。 第130章河东狮 赪霞装点维港,映射商厦,一派繁华似锦。 够钟放工,写字楼内职员逐一散去。 随“叮”一声提示升降梯门开启,齐诗允尽量神色平静地告别几位同事后,脚步极快地踏入地库。 氙气车头灯随引擎苏醒,平日还算温驯的座驾倏地咆哮起来,如矫健猛兽一般,在十多秒内就飞奔离去。 可无奈此刻正值拥堵高峰时段,锃亮的银白色波子还未开出几百米,就被夹在皇后大道拥挤车流中时走时停。 女人紧握方向盘焦急不已,恨不得要弃车改徒步走上太平山。 因为十多分钟前,一场重要会议结束。手机开机后,忠叔头一个给她来电。对方语气焦急万分,说雷耀扬受了枪伤。 虽有私人医生悉心照料处理,吃过药现正在昏睡状态,不过更细致的检查只能靠设备和技术都更全面的医院。所以忠叔无奈,只得让她出面,劝诫这位一生病就犯倔的雷少爷。 眼看前车稍有松动迹象,女人随手扭闭电台,见缝插针就往前穿梭,关于凌晨白沙湾大火的新闻报道随响起的跑车轰鸣噤声。 历经十多分钟,齐诗允终于抵达半山宅邸。 忠叔见她如同见到救星一样,warwick也摇头摆尾兴奋上前迎接。 额间冷汗涔涔,进屋还未来得及脱下外套,也没有空回应黑色杜宾犬的热情似火,她环顾四下无外人的客厅,即刻同老人问询详细事发原因: “他怎会中枪?” “power哥同坏脑哥都没有跟去?加仔他们呢?” 听过,忠叔摇头叹气,具体过程他也不知。 因为头一晚雷耀扬并未回半山,直到天亮前才独自驱车归家。不久后,私人突然医生上门,自己悄悄打探好几次才知晓他受了枪伤。 “不过幸好他穿了避弹衣,但是整片背都青紫,医生怀疑他肩胛骨也有伤到……” “齐小姐,我都劝了好久…他就是不肯去,还死活都不让我同你讲……劳驾你,赶紧想想办法……” 听过,齐诗允安抚忠叔同时只觉恼火不已,可枪伤进医院必定会引起注意。她也知道雷耀扬不肯去的顾虑,但也不能任由他这样拖下去。 她一路匆匆往阶梯上走,连怎么骂他都想好,可一进卧房,见到趴在床上睡姿艰难的男人,话刚到嘴边,又强忍下来。 刚测完体温的私人医生见齐诗允入内,平和冷静地同她小声说明病情后,便也告辞离开卧房。 未完全闭合的窗帘渗进赤红余晖,照耀在如山峦起伏的雄壮脊背。 女人轻轻走过去坐在床沿,看见他后背触目惊心的淤痕,并不敢轻易触碰。她小心翼翼拨开他黑发轻抚他额头,对方额间微微渗出的细小汗粒瞬间浸湿她手心。 私人医生离开前,跟自己交代他有些低烧,具体情况还需要更细致的检查和治疗。 顿时,胸中感到绞紧一般的抽痛。 他到底因为什么事会受到枪伤?出事时为何近身细佬都不在?到底是是因为程泰死后遭到硬壳余党报复…还是东英内部社团斗争?亦或是…还有别的仇家找他寻仇? 一时间,齐诗允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但庆幸是,如果没有避弹衣挡住子弹钻进身体的缓冲,她不敢想象…他是否还有命见到自己——— ———避弹衣?! 难道他早知自己会出事?! 就在她惊觉这个细节而感到更加后怕时,男人似乎感觉到她熟悉温度,睁开眼后,嘴里迷迷蒙蒙地哼一声,又抬手覆盖住她: “昨晚你不是说,今天公司不是有好多事要做…” “…怎么过来了?” 久违的依赖感逐渐化作握紧她的力度,齐诗允弯下腰,语调尽量柔和放缓: “雷耀扬,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可男人听后,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闭着眼答她“不用”。 得到意料中的回应,女人轻轻从他掌心抽出手,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确定不用?” “…不用。” “真的不用?” “不用啊…” “那你死在床上好了,我没空给你收尸。” 齐诗允冷声说完,头也不回即刻从床上站起走出卧房。雷耀扬对她突然生气感到莫名其妙,想要再伸手抓住她时,却因为背部肌肉牵扯的剧痛扑了个空。 半个钟后,加仔扶住面色不佳的大佬刚现身在二楼阶梯。 齐诗允双臂交叉坐在客厅沙发里,一副生人勿扰模样,warwick乖乖趴在她脚边,阿兆唯唯诺诺坐在一旁也不吭声。 见此情景雷耀扬浓眉微蹙,自知此时已经丧失话语权。但他表面仍冷着脸掩饰心虚,顺便维持一下自己快所剩无几的面子。 他瞟一眼沙发里的女人,发脾气一般撇开加仔搀扶,强撑着病躯走下阶梯。 从半山离开到医院一路,宽绰舒适的保姆车变成「囚车」,除了副驾座女人有条不紊处理工作的几通电话外,其余两个人都变作雕像,和自己大佬一样不言不语。 进入医院急症室,负责接诊的中年女医生看一眼斯文「病患」,又观察起他周围两个男人。因为即便加仔和阿兆都穿着周正的西装,还是难掩有些痞味的古惑仔气质。 雷耀扬趴在病床上看不见众人表情,索性也破罐破摔,等待医生为他仔细检查伤情。 “患者是怎么伤到的?” “看起来不像被普通钝器撞击的伤痕。” 女医生经验老道,一眼看出男人背部大片创伤的诡异。齐诗允听后不疾不徐走至病床边,淡淡开口回答对方: “我打的。” “医生,喜欢劈腿偷腥的男人,我就算把他打死也不过分吧?” 此话一出,女医生表情明显惊愕了几秒,难以置信面前这位白领打扮的靓女会如此彪悍。 而病床上的雷耀扬听到这番话,略显激动地想要挣扎起身为自己「名节」反驳,却又被站在他身旁的「悍妇」伸出手,用虎口卡住他后颈,又把他按回原位。 见状,不远处的加仔和阿兆一脸骇然,随之轻咳几声,又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花板,用以掩饰脸上快憋不住的笑意。 女医生嫌弃地看一眼病床上的男人不再多话,只问伤者有无什么药物过敏和病史,齐诗允语气冷淡却也应答如流。她一边仔细听医生初步评估伤情,一边又认真记下各种必要的检查项目。 几分钟后,负责办理手续的加仔小跑过来,悻悻地跟她说,需要家属签字。 齐诗允睨一眼病床上仍然一言不发的雷耀扬,只吩咐两个细佬看顾好他,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交付完各种费用,正欲按护士提示去到私人病房的途中,就在她准备将单据放回手袋不经意抬眼的那瞬间,脚步骤然停住。 两个人在医院长长的米色走廊中隔着大约一米多距离,一袭玄灰色西装的英俊男人手提一个眼熟的公事包,站在与她齐平的同一条直线上。 “yoana,是你?好久未见。” 郭城爽朗一笑,就像是毕业多年不见的校友突然偶遇,亲切又陌生。 一时间,大脑翻江倒海,齐诗允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只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aaron,这么巧?” “你怎么会来医院…?” “我的证人突然发病住院不能按时上庭,我是来探病的。” “你一个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完,男人细瞧她面色红润并不像生病,目光便开始从她有些局促的表情,渐渐转移到她紧握着皮包的右手手指。 一枚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密钻戒指箍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耀目又刺眼。虽不是婚戒的款式,却是令他无法忽略的存在。 入院的一迭缴费单据还攥在手里,想来对郭城隐瞒真相也是无用,齐诗允迟疑了几秒,只好说一半实话: “…嗯,他有点…不太舒服,来医院做检查。” 听到这回答,男人心里的复杂感更加难以言喻。 本以为,过去这一年多自己埋头工作已经将她渐渐淡忘,却不想,在双眼确认是她的那一刻,狂跳的心脏还是无法自欺欺人。 蜕却从前在报社里仔裤配球鞋的休闲装扮,现在的她衣着虽也干练,但更多几分矜贵得体,最不可思议是,就连曾经最穿不惯的高跟鞋…都在她脚上服服帖帖…… wyman跟自己说过她转行做了公关,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一般,成为最适合在中环商厦里穿梭的白领丽人。 但她…已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齐诗允。 他的yoana正直善良,嫉恶如仇,怎么可以轻易对金钱和地位低头?怎么可以轻易就屈服在那个邪恶男人的淫威下? 五味杂陈的酸楚与不解漫上心间,郭城仍觉得不甘。 关于邮轮那夜的诸多疑问,那些他此生都不愿回想的画面,事实真相到底如何……现在的他,都已经不想再追究过问。此刻,知晓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身体欠佳,令郭城脑海蓦然生出一丝恻隐。 这一刹那,一向如天秤那般公正的心,突然往掩埋阴暗的地界稍稍发生了倾斜。 能不能再让自己短暂与她相处片刻?哪怕一分钟都好? “yoana…” “方便一起饮杯咖啡吗?” 齐诗允以为自己听错,但再抬眸与郭城视线交汇时,清楚看到他眼底那久违的温润与阳光。 仿佛这一瞬间,他已经原谅了自己所有的过错。 夜晚的医院咖啡厅内略显空旷,落地窗边,一对男女面对面坐着,默默饮咖啡。 一杯拿铁,一杯澳白,和曾经热恋时的口味都截然不同。 头顶暖黄射灯不识相地映照在齐诗允刻意掩饰的右手,但那从缝隙漏出的火彩,还是让郭城感觉心如刀绞。 犹豫许久,他还是决定鼓足勇气开口发问: “你跟他…结婚了?” 或许是没想到这是两人沉寂片刻后的开场白,女人抬起头,迎上对方探寻真相的目光: “…没有。” 她答完,垂下眼睫,令郭城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懊恼。 自虐一样的蠢问题。 就算现在没有,也不代表以后不会。他抿一口咖啡,明明自己刚才又放很多糖,却依旧觉得舌头苦到发涩: “…其实,我本来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不过看起来,他应该对你不差……” 男人自言自语般低下头,满腹愧悔,开始痛恨自己的刚正。他痛恨自己曾经为何不再阴暗一点?再不择手段一点?…或许这样的话,他的yoana就不会轻易被雷耀扬夺走…… 听他说罢,齐诗允更觉愧怍。 想起之前在慈善酒会上遇到利敏儿,想起她对自己坦诚的那些话语。 她们都已经决定各自向前走,为什么郭城就不能再自私一点?也让自己走出从前的困顿呢?她本以为他已经放下…… “aaron,我现在过得很好。” “去年在慈善酒会上我遇到利小姐,她对我说了很多……其实当时我觉得…你不应该辜负她的心意,可是现在……” 齐诗允说话声渐弱,可郭城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禁摇头苦笑,语气也随之急切起来: “你明明知道…yoana,你明明知道我只钟意你……这么多年我都只钟意你……” “但是在英国求学时期的艰难…在知道姐姐遇害却求告无门的那种绝望,我很害怕家里的事连累到你……很害怕我的挫败和崩溃会伤害到你……” “……我怎么能让这些负面情绪…破坏和你的感情?我害怕我不再是你心中完美的aaron……” “yoana,我只想要让你开心、幸福、无忧无虑…” 闻言,女人抬头,微皱的眉宇间似有怨怼: “aaron,生而在世,大家都有很多不能言说的苦楚……两个人在一起,成日风花雪月甜甜蜜蜜固然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没有那么脆弱,或许,我是可以帮你分担压力和忧愁的那个人?” “…但你一毕业就去了英国,五年都杳无音讯。” “你家里的变故……你也是两年前才告诉我……” “如果当时我没有碰巧去到律所找到你,aaron,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在兰桂坊酒吧没有遇到雷耀扬…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同我表明心意?” 一连串责问像是当头棒喝,顿时令郭城哑然,失去所有为自己辩护的能力。 是啊,他让她苦苦等待五年,她让他亲眼见证她的背叛。 计较起来,也算两清。 空气渐渐处于僵持状态,齐诗允抬起咖啡,还未送到嘴边,又放回碟中: “aaron,你什么都好,曾经甚至完美得令我无可挑剔……可是aaron…时过境迁,无论如何…我们都回不到从前。” “…我知道我这样很残忍很无耻,对曾经伤害到你的事…我一直都感到非常抱歉……” “但我是真的从心底希望,你能过得比现在更好,能有更新的开始。” 她哽咽了几秒,又继续开口: “郭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回朋友…好吗?” 她叫他郭生,不再是aaron。 阵阵酸意涌上彼此胸腔,郭城凝视对方坚定的面容,只觉得再做任何事都已是无力回天…人总是要向前,没有人会无条件在原地等待。 …但没关系啊,他认为他可以等。 他不回答,齐诗允的话便没有再往下说。 沉默到只剩咖啡厅中的背景音乐,郭城在桌下暗自攥紧拳头,向她堆出一个艰涩笑容,忍不住抱有侥幸地追问: “…你…真的爱他吗?” 闻言,女人水亮的眼眸闪动,她不语,只是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很小,却像是在宣判他死刑。 郭城沉下眼,像个画地为牢的囚徒般,只能向她妥协: “yoana…我并没有怪你,你也不必再跟我说抱歉。” “…既然你已经选择他,那我同你———” 话未讲完,对方手袋里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齐诗允拿出后看一眼来电号码并未立刻接通,可此时男人要说的话,已经被生生咽回。 最终,不堪来电叨扰,女人埋单离开。 静坐片刻,咖啡厅里忽然播放起danny仔出道时,那张成名专辑中的同名曲《firstlove》: …onceuponadream, whenthisworldisn'twhatitseems, myloveandilivedinsideasmile, thetimewasnight, webrokedownandwecried…… 旋律优美的青春曲调,配合danny仔深情唱腔,却是在描述一段再难修成正果的爱恋。 齐诗允走了许久,郭城仍独坐在沙发里。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在她饮过的那支咖啡杯,双眼微微泛红,任冷寂与落寞将他围困其中。 “…小姐,你没事吧?你的眼睛好红?……” 耳边响起护士的关切问候,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反应过来,随即抬起手指轻轻摁了眼睑,笑着说自己没事。 从咖啡厅离开,齐诗允已经竭力忍住泪水,可无奈眼眶太过酸涩,实在令她无法立刻去面见另一个男人。 补完妆,重新调整好情绪后,她悠悠走至私人病房外,看到加仔同阿兆左右门神一样驻守。 方才,在医生处得知雷耀扬具体伤情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无法放心。肩胛骨骨裂,需要修养三个月左右才能完全康复。 见齐诗允走来,两人还是一副战战兢兢模样,想来肯定没少被里面那位大佬训话。 妥善安排好两人晚餐和轮值的时间,女人推门入内。 病房宽绰,洁净如新,她看到雷耀扬背对自己,独自侧睡在病床上打点滴。 平日里西装骨骨的男人,现在身着宽松条纹病号服,显得他格外奇怪,还莫名有种娇弱感。 她抿唇忍住想笑的冲动,放下手袋坐在一旁沙发里,盯着他宽阔的背影不言不语。 刚才在咖啡厅里呆了不过十多分钟,加仔便打来三通电话。而这几通电话的幕后主使,似乎还拉不下他的大佬面子,也还在气恼她刚才在女医生和小弟面前的胡编乱造。 “去哪里了要这么久?” “你作为「家属」,是不是有点不太称职?” 男人怨夫一样,声线里透着冷漠和愠怒。齐诗允站起身坐到对方床沿边,也不打算隐瞒: “我遇到郭城,饮了杯咖啡,聊了几句。” 不是aaron,是郭城。 雷耀扬一听,闭着的眼倏然睁开。 想要翻过身,却发现打点滴的透明滴管牵制了自己行动。他索性一把扯掉手背留置针,强撑起来直视今天三番五次挑战他男性自尊的女人。 霎时,被拔掉的针眼里迸出一簇血液,齐诗允亲眼目睹整个过程,急忙上前用拇指摁住男人鼓胀的青筋,但鲜红的血还是不可控的流泻。 她一面慌乱寻找床头呼叫器,一面厉声呵斥这癫佬: “痴线!你做什么?飙血了!” “神神经经!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看我下次还要不要管你!” “麻烦你坐好别再乱动!我叫护士过来———” 在她差一点就按下圆形的红色按钮时,整个人往下一倒,稳稳落入男人宽厚怀抱。 “雷耀扬!你有病吗!放开我!” “不放!我是有病,那你给我治吗?” 雷耀扬说完后挑眉冷笑,齐诗允狠瞪着他说不出话,只是挣扎着想要推开他起身,可奈何力量悬殊太大,她还是不敌过这头许久没发癫的恶虎。 拉扯争执间,他低下头,狂烈的吻猛地覆盖住她未讲出的所有咒骂。 理性被感性支配,彼此呼吸都变得急促,男人手背上温热液体流淌,一个一个小红点落下,浸湿衣衫和床单。 唇瓣从抗拒变成缠绵的辗转,雷耀扬感觉到她呼吸无序,还有本来推开他胸膛的那双手,正小心翼翼搂住他肩背。 隔开一点距离后,他发现齐诗允眼眶猩红,委屈得惹人怜。 可心中气闷难以疏解,他轻轻放开她双唇,忍着痛挺起身坐好,神态和话语里,都有太过明显的呷醋味道: “之前不是还跟河东狮一样当众诽谤我偷腥劈腿,现在这是做什么?” “是不是见了郭大状让你觉得旧情难舍,没办法又只能来我这里寻安慰?” 齐诗允把眼泪强行忍回后,站起身正视雷耀扬质疑眼神,毫不掩饰地回应对方: “雷耀扬,我堂堂正正同他见面,界线清楚,以后也不再会有更多交集。” “如果你还要坚持钻牛角尖呷醋,那就证明你钟意犯贱,神医在世也治不好你。” 听她面不改色说罢,雷耀扬也意识到现在自己疑心她确实有够无聊,又臭着脸靠回蓬松枕面。 齐诗允不语,但实在很想知道,这男人…是否还要继续对自己隐瞒中枪真相。 凝视他臭脸片刻,她抽取面纸替他轻轻擦拭未干的血迹,又抬眸看他,眼波如水: “我都扮癫婆替雷生掩盖真相了,你还不告诉我实话吗?你明知道有危险,甚至还提前穿了避弹衣……” “如果我今天不强行带你到医院,你是不是就准备在家里自生自灭?” 想起昨夜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雷耀扬现在觉得自己再在这里见到她,都是如梦般的不真切。男人自认理亏,适才还盛气凌人的态度蓦地烟消云散。但这件事涉及机密,实在不能对她说。 看他犹疑反应,齐诗允便了然于胸。 郭城在咖啡厅里对自己说的话还犹在耳边,一股无名火陡然窜到脑门,她用力摁住雷耀扬手背上还有些渗血的针眼,忍耐许久的泪珠终于止不住地掉: “雷耀扬!你想死就去死!你死了免得我成日提心吊胆!”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样!就爱逞强扮嘢…总认为面子大过天!难道你们觉得撑不住的时候…讲出来身上会少一块肉吗!?” “一群粉肠、白痴、死蠢、自大狂……” 雷耀扬不知她还指桑骂槐的骂了谁,此刻也懒得去管那个人是不是郭城。自己被她骂到发笑,已然顾不上快被她摁得发痛的手背: “好了…” “…sorry…又让你担心我。” 抬手抹掉她的泪,男人又将她揽入怀中抱紧。 夜风撩起窗边白色纱帘,撩起雷耀扬心中最柔软那处。他不断在她耳旁致歉,试图哄好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河东“诗”。 须臾,一场情侣间的乌龙闹剧终于结束。护士进入病房,重新替雷耀扬扎针。 锋利针头对准鼓起的血管时,齐诗允被他用力攥紧右手,似乎能感受到他在害怕。 待护士离开后,她实在压不下向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靠在男人身侧阴阳怪气: “我前段时间在报纸上看到一项医学研究,文章里说:如果一个男人,被迫承受女人生产时的那种疼痛,可能会立刻痛到休克而死或是急性梗死……” “你知道吗?因为男性的耐痛值比起女性实在低太多,所以,他们更害怕与医疗相关的一切。” “雷生死活都不肯来医院治疗,原来…是害怕被针扎呀?” 齐诗允得知东英奔雷虎害怕打针,靠在他身旁笑得愈发没心没肺。不幸被对方言中一半原因,雷耀扬睨她一眼,不作回答。 而后,男人叹口气,俯下身,枕在她膝上喃喃自语: “我小时候,不论生病或是受伤,那个女人从来都不会过问。” “她老公…生意很忙,除了物质上没有亏待我,也一样不在意我。” “……所以,我不喜欢医院。” “也不适应别人对我关怀……” 听过,齐诗允心中讶异万分。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雷耀扬的童年竟然会是这样?眼前也不禁浮现起初识他那年,他在家中突发高烧还对她关心极度排斥、苦苦硬撑的样子。 如果那天,她没有恰好去到九龙塘车行要和他划清界线…… 一时间,思海波澜迭起,而雷耀扬此刻似是与她有同样想法,他慢慢紧扣她右手,声线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 “诗允,谢谢你出现。” 第131章破晓之前 大屿山,石壁水塘道四十七号,石壁监狱禁守森严,灰冷高墙将罪恶隔绝,试图教化一颗颗反社会大脑。 清晨时分,风疾雨劲,一架黑色囚车驶入监狱大门,一重重上锁声如雷鸣,是今后彻底失去尊严和自由的呼嚎。 经过指模房轮番细致询问和检查,被印度佬用手指大力捅过的屎忽窟痛感还未散,几名身型各异的男子被催促换上统一深咖色囚衣,在狱警监视下走入另一间屋。 剃完头,举起Mug shot板影完相,从此被抹掉姓与名,清一色改叫数字编号。 几人途径众多单间囚笼,即便低着头,却仍能感觉到内里是一双双麻木又暗藏肃杀的冷眼。 而走在末尾的高瘦男人忽然引起一阵燥动,继而又是刺耳尖锐的讥笑声: “程啸坤?哈哈哈哈———” “真是巴嗨闭!估唔到硬壳太子爷也有同我们一起吃喝拉撒的一天!你老豆呢?个老嘢怎么舍得送你来坐花厅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哄笑声四起,高瘦男人紧咬腮帮,额头青筋暴到扭曲,他扔下手中搪瓷牙杯,怒气冲冲就往那人方向奔去: “冚家铲!叼你妈嗨!给我收声!!!” 见状,几个狱警即刻厉声呵斥,随即也持警棍上前阻拦。程啸坤便在这众目睽睽注视下,遭受一场无可避免的暴力殴打。 重回寂静后,铁门拉开来,黑口黑面的男人抬手抹掉鼻孔边的血迹,趿着拖鞋准备入内,还未迈腿,又被狱警用警棍拦在眼前: “58843!” “Yes sir…” “刚刚你不是好大力要同别人打交?大声点!” “Yes sir!!!” “58843,念你是初犯好心提醒你,守规矩点。如果想要加刑,尽管惹是生非。” 男人说罢,冷脸伸手将程啸坤推入牢房。 倏地一拉,落锁,几个狱警神色严肃相继离开,只留下惨白的走廊灯照映出一条条横斜的铁栏阴影。 程啸坤被揍到嘴角青紫,面貌颓丧,似一株被压到地底的枯萎芒草,他佝偻着肩背,坐在硬邦邦的石床上,只能望着栏外发懵。 一抬头,疲乏的双眼只能看见通风口风扇叶片机械性重复转动,一呼吸,鼻腔内满是牢狱陈年腐朽气味,还有众位狱友的汗臭和酸馊。 此刻,被拘禁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中,他才真正意识到,从现在开始,自己不再是从前肆意妄为的程啸坤,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有湾仔皇帝庇荫,永远都不可能再做回那个逍遥自在的二世祖。 几日前,法槌重重敲响三次,他彻底沦为不见天日的阶下囚。曾经在各处挥金如土,现下没钱没权没人格,连从前那些最不能入他眼的烂仔都能肆意嘲笑他。 从差馆转到羁留所,经过两轮庭审,因藏毒证据确凿、经营场所管理不当致死等问题,最终被法庭判下六年刑期。 被关押至今,程啸坤都收不到外面一丝风声。就连师爷同他在差馆会面,都直言说不知程泰到底为何失踪。 或许…一直把自己捧在手心的自己阿妈和阿爸,早都已经丧命归西。 他日以继夜猜想,到底是谁能有这通天本事能在这短短时间搞倒他全家?虽然自己老豆纵横红港多年有不少死对头,可高文彪下落不明,吕乐又远在加拿大…… 这两年多来与程家摩擦最多的雷耀扬,成为他头号怀疑对象。 头一天下午才把那个衰女送进差馆,第二日凌晨自己就因为藏毒被捕。这时间点,实在过于巧合。 而让程啸坤更后怕的是,自己知晓雷家那么多秘密,雷耀扬做事又心狠手辣…即便在外,他也不一定能有活路。 所以被羁押那段日子,任凭差人如何对他拷问,他自知没有扳倒对方的把握,也没有可信任的人,他不敢轻易讲出这些旧事。 他心中一直牢记程泰的嘱咐,因为这是可以作为重要筹码的秘密,需要用在关键时刻…… 怔愣间,一只棕色曱甴不知从哪个缝隙爬出来,鬼鬼鼠鼠路过程啸坤拖鞋边缘。 男人下意识缩脚,正想要扯下拖鞋拍死这肮脏昆虫,却不想曱甴两条触须上神经末梢太过发达,已经预判到他下一步行为,即刻开启一阵慌忙逃窜。 程啸坤眼看曱甴爬出他的地界,绕来绕去,最后爬到对面牢房边缘的夹缝中。 此刻他才注意到,对面那铁栏后的人,在刚才自己制造的那场混乱中,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前来观战起哄凑热闹,安静得…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窗外依旧大雨滂沱,霎时,一道极亮的闪电猛然劈亮走廊。 而在这白到刺眼的雷光中,他看清了牢房里的那张脸。 虽都是被剃成一样的寸头,可那男人看起来却极斯文,一副泛着光的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连囚衣都被他穿出与众不同的感觉。 透过同样制式的黑色铁栏,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目光,在抬眸对视那一瞬,程啸坤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口中不禁叫出对方姓名: “…唐…唐大宇?” 少顷,男人抬手扶了扶眼镜,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笑意: “别来无恙啊,程少。” 不冷不热的一句问候说完,他折起手中报纸,规规整整迭放好摆在一边。 电光闪过,照亮报章上本地新闻板块一隅,是和合图新任坐馆扎职的消息。 雪茄吧私人包厢内,袅娜烟云弥漫,高希霸的杏仁香在空气里摇摇荡荡,不过肺也令人迷醉。 今早,得知主权交接仪式现场观礼名单有自己大名,骆丙润着实喜出望外。说话间,他又放低手中透水晶古典杯,示意一旁的古惑伦为自己加冰倒酒。 不过才午后时分,骆驼在早茶已经喝过一巡,一张老脸被威士忌熏得发红,古惑伦不禁面露难色,小心劝阻: “龙头,已经第四杯了…” 骆驼瞥这后生一眼,表情和善,调门却高起来: “这点酒算什么?湿湿碎喇!” “今天高兴嘛!” 长发男人无奈,也只好拿起冰钳。冰块“哐啷”落入杯中时,坐在对面的雷耀扬挂掉电话,神情不悦: “洪兴拿到澳门何家新赌场的经营权,指定代表人,姓蒋。” 听到洪兴和这姓氏,骆丙润果然对面前的酒兴致恹恹。一口烟暮复起,似一道屏障遮蔽男人琥珀色瞳眸,他眉心微蹙,与二人聊及自己近期得到的消息: “今天为止,泰国房价已经连跌四个月,泰铢二月开始大幅贬值,当地许多富商的身家都一夜蒸发。前几天新闻上报道,泰国政府又动用资金干预外汇市场,不过嘛…情势实在不乐观。” “我在泰国银行的朋友查到,年初时,蒋天养已经陆续转移大部分资金到国外。我想…蒋家在红港的产业也还有不少,现在就独剩他一个仔,不可能不管不顾。” “依我看,蒋天养接手社团只是时间问题。老顶,你怎么打算?” 雷耀扬将粗长雪茄搭在烟缸边缘,抬头时,瞥见奸猾的骆驼收敛起笑意,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呵,能这么快拿到何家新赌场的经营权…算他蒋天养有本事。” “不过他一向同他大哥不对盘,就算回来接手社团也无妨,反正我们的目的都差不多达到。” “我不想东英太树大招风,还想多食几年安乐茶饭喇……” 自从拆除曹四这个定时炸弹后,如今香港地祥和一片。 已经进入五月,回归在即,任凭三合会曾经再如何嚣张,今后都要夹起尾巴做人,立场问题更是能否继续安全生存的风向标。 而关于澳门赌场的个中利益牵扯不只是金钱…他蓦然想起雷耀扬曾跟自己说过,三联帮找过东英谈合作的事。 直觉敏锐如奔雷虎,也猜测出骆驼此刻所想,说出心中忧虑: “前两年,三联帮就想借我们的势力入股霍家的赌场。” “但澳门街形势太复杂,不仅有四大家族、葡国集团,还有大圈帮和那班高官扎堆,我们香港的字头不过是在那边混口饭吃而已,哪有那么大本事让他们进来插一脚。” “不过所幸雷功当年并未当选立法会委员,后来同蒋天生也并未谈妥,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听闻当年山鸡协助陈浩南击杀靓坤,雷功出钱出人,对他恩深似海。而他作为三联帮的堂主,不可能一下子撇得清关系。加上今年的选举就快结束,如果雷功入选委员席位,再从山鸡那边入手,联合洪兴对付我们的话———” 雷耀扬顿住,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骆驼。对方眼尾微动,品吸一口手中雪茄,向他若有所思道: “我去年是听曾探长提起,雷功在饭局上谈过想要让台湾和澳门飞机通航的事。” “他表面说要发展两地旅游业不过是幌子,其实是看中澳门博彩业好久,只是一直没有适合的机会而已。不过我猜,他提议通航的实际目的,是方便台湾赌客快速过到到澳门好大捞油水,更可以趁机捏住一些嗜赌政要的把柄。” “其实蒋天生与他谈不拢也是情理之中…一码归一码,外省帮进台湾都好艰难,台湾帮想进来插支旗哪有那么容易?” “加上还有两年澳门也要回归,东英不适合同他们有牵扯,最近连台湾我们都要少去。” “如果蒋天养看不清时局要与三联帮合作——” “那我就只能祝他福大命大了。” 老人义正严辞明确态度,雷耀扬同古惑伦目光相投,两个人也不再多话。正思索蒋天养步步为营的后续计划时,门敲了三下,又进来一人。 高大男人难得西装笔挺出现在人前,模样无比周正,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去相亲。质感极好的面料上还挂着些水珠,像是淋到雨。 “乌鸦哥。” 见状,古惑伦起身去迎,又即刻吩咐人拿来干净毛巾替他擦身。 雷耀扬转头,睨那下山虎一眼,又无视他存在一样,跟骆驼转移话题,说起大陆那头生意进展顺利的事。 “阿伦,来你的店还真是麻鸠烦。” “今天要是没恰巧穿这身,恐怕还要被拒之门外喇。” 乌鸦见几人都穿得周正笔挺,又抬眼环顾包厢豪奢装潢,一面打趣细佬,一面拿起雪茄剪手法娴熟地摆弄起来,两只耳朵也不忘听奔雷虎在那边讲他平时最嗤之以鼻的生意经。 “乌鸦哥讲笑喇,你随时想来都得。” “雪茄吧嘛,都是来放松的,无谓穿什么。我特意同经理交代过的,只要是东英的兄弟来,都有特别优待。” 古惑伦陪笑解释,替他拭干西装上的点点雨粒,又聊起这身衣剪裁贴身出众,问他是否出自洋服大王张活海之手。 “…哗?你对眼好毒,这都能看出来?” 男人讶异道,表情略显浮夸。 本来初见时,他看古惑伦和雷耀扬一样爱扮嘢,所以一直都并未有太多好感。但经过近期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小子聪颖机敏,为人做事圆滑大方,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阿大把他挖来给自己做副手,确实非常明智。 在雷耀扬接电话的间隙,骆驼见乌鸦这副人模狗样打扮,也忍不住开口调侃他: “看来和林小姐有过交集就是不同,都学会认真穿西装打呔。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不知比你以前穿那些破烂衫靓仔几多倍。” “今后的世界不是再是刀刀叉叉,我们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行古惑,出来做生意嘛,各方面还是要多讲究一点……” 听过,乌鸦极不耐烦冷嗤一声,两指将丝质领带扯松: “阿大,出来做生意又不是做鸭,要讲究到什么程度?要不是你叫我去同大陆影视公司那帮人见面,我也不会穿。” “这鬼天气好捻热,热到全身飙烟,不知这地球几时爆炸———” 在他一边低头抱怨一边将西装纽扣解开时,脑中却蓦然回想起当日那位林大小姐带他去量身定做几套西服时的场景。 她也曾伸手,一粒一粒解开他的衣扣…… 忆起曾与她共度的那些短暂时光,男人心中还是会萌生炙热和悸动。 Delay no more …一个狠狠甩掉自己的无情富家女,他到底成日挂念她做什么? 迟疑几秒,乌鸦将雪茄送到唇边,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低B死蠢。 大雨再次来临前,齐诗允匆匆走出写字楼大门,上了路边泊位上那辆熟悉的轿跑。 只是没想到,今日后座上会多一个人。 “…乌鸦哥?” 见女人一脸惊讶模样,乌鸦把身体前倾,双臂搭在座椅靠背上不由得笑: “一直听讲清和有几道菜做得特别好,就是每天限量,我都机会没吃到过,所以只好来走后门啰~” “不好意思啊齐小姐,我要当你和雷老板的电灯胆喇。” 雷耀扬透过后视镜朝对方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呛他: “陈天雄,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等下吃完,请你早点滚蛋。” 受伤修养这段时日,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接齐诗允放工。下午刚从古惑伦那边出来,这死乌鸦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以各种理由粘着自己,死活都甩不掉。 而乌鸦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回看一眼嫌弃自己的雷耀扬,也只笑笑不出声。 高壮男人坐没坐相地往后一倒,陷入沉默,桀骜不羁的样子里透着几分与他完全不搭调的忧郁感。 是不是来当他们的电灯胆倒是无所谓,但一想起几周前施薇同她讲过,林小姐戏耍他后就火速飞回洛杉矶的事,齐诗允就忍不住想笑。 真是没想到,一向疯疯癫癫的乌鸦哥也有备受打击的时候,这场面简直比周星驰的电影剧本还要荒诞无厘头。 车子启动前,她与雷耀扬默契对视几秒,又默契地不再开口说话。 八点之前,吃饱喝足的乌鸦礼貌告别亲切招待他的方佩兰,手下细佬揸车来接时,他又恢复日常贱格痞相,不知今夜又要跑去哪里鬼混。 而雷耀扬故意在齐诗允面前施展苦肉计,又说腰酸又讲背痛,一番软磨硬泡下,最后被他就近载回九龙塘。 又到台风季,天气渐热,落地窗外雨珠簌簌泼洒,驱散了些许燥闷。 楼下车行是雷耀扬常驻的办公地点,她只偶尔过来。这间大屋还是和两年前没差,满眼都是泰式风格的繁复装潢,总会令她想起在芭堤雅那间海滩别墅。 只是当年心事满怀,整个假期都未完全尽兴。两人计划今年还要再去几次,把整个东南亚都玩一遍。 待雷耀扬洗完澡再回到卧房时,看见女人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边,正开启方女士好不容易寻到的特效活络油。 方佩兰并不知他中枪的消息,两个人「串供」又把这事情瞒下来,只说是在马场骑马时不小心摔伤。 室内有点过熏香的气息,广藿和橡木苔融合在一起,驱散掉些许活络油的刺鼻,令人身心平静。 他斜靠在门框,细赏她媚骨天成的背影,看她将药油倒入掌中搓热的熟练举动,心中烦忧也逐渐湮灭。 程啸坤入狱的消息他在今日中午前已经知晓,那衰仔在内与人交恶的事也传到他耳朵里。只是仇家之一的唐大宇,不知何时从大祠堂转到了石壁监狱,破坏自己原本计划。 倘若找到合适机会,也要让他和那衰仔一起下黄泉。 思酌片刻,男人走上前,伸出双臂围在她肩颈,雄厚的体温传递过来,呵得她耳边发痒: “…喂,你快点趴好行不行?” “这个药油味好难闻,赶紧帮你弄完我还要洗手。” 而雷耀扬充耳不闻,还越围越紧,无赖一样缠着她: “家属,你有点耐心好不好…” “手法这么劲道,上次都按到我睡着,你知不知最近我都好少失眠…今天按半个钟…” 听过,女人故意把手肘往后一顶,撞在他胸肌下: “痴线,我才不是你家属。” “你当我是骨场来的还要求按半个钟?快点趴好,不然我把药油全按在你脸上辣瞎你对眼。” 雷耀扬捂着胸口,故作痛苦地弯腰,顺势又把头靠在她双腿之上仰视她,浓黑的眉峰随疑问弓起弧度: “你说你不是我家属,为什么还要在我入院单上签字?” 齐诗允睨他,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说出似曾相识的回答: “当然是因为看你可怜,所以大发慈悲啰…” 闻言,男人凝视她不再出声,又在她几番催促下,才终于肯在床面趴好。 齐诗允分开两腿跨坐在雷耀扬腰下一点,十指颇为娴熟地在他宽阔肩背上来回按揉,活络油的麝香草酚和薄荷脑气味在热度催发下更为浓郁,指尖划过每寸紧实肌理,力度轻重适宜,令身下男人颇为享受地闭上眼。 她垂眸细看,左肩胛上的淤痕淡了许多,不再像初见时那样令自己心惊肉跳。 轻抚他背部轮廓,指节越过凹陷又凸起的骨骼,此刻,齐诗允心中情绪太过复杂。平时那副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刚不坏身,不过也只是比普通人强壮的肉体凡胎。 时至今日,她都不敢细想那两发子弹穿过心脏带来的后果。 也无法再次接受,头一日还好端端同她讲电话的人,第二日就突然死于非命…… 忽然感觉到女人动作放缓,雷耀扬张开眼,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地扭过头: “…是不是好累?” “休息下,我帮你——” 话还未讲完,齐诗允忽然从他后腰上抽身离开,快步往卫生间方向走。 镜中人不知何时红了眼,强忍的泪珠在打开铜质水喉时,紧跟着跌落。 “我惹你生气了?” 雷耀扬小心翼翼,像个做错事的细路仔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女人拭泪摇头否认,他心中叹气,接过她手中香皂,搓出许多泡沫为她清洗,一直持续到药油味完全洗净。 整个过程齐诗允都是沉默,男人为她仔细擦干双手,又将她调转方向,抱坐在洗手台边缘。 他慢慢俯身蹲下,单膝跪在冷硬的地砖上,抬起头与她双眼平视: “应承过你的事,我一直在努力做。” “我不想给你增添太多烦恼,不想影响到你工作,也不想让你继续过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 “诗允,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恳切又真诚的眼神,近乎是把自己放到最低最低的态度。一向高傲自大到目中无人的雷耀扬,在她面前快要卑微到尘埃里。 脱离社团有多难,这些事齐诗允心知肚明。 她知道他为自己作出的努力,也明白身居高位的他做出这个抉择要历经多少险阻,她也很想暂时放下负面情绪做个懂事女友,可是现实,并不允许她异想天开。 少顷,女人微微颔首,伸出双手将他拉起。 她环抱对方腰身,依偎在他阔挺胸膛下,只想聆听他依旧稳健的心跳。 回到床笫之上,肢体亲密辗转交缠,被慢慢纳入深处的锋刃抽跳着递进,齐诗允抬眼望向笼罩住她的身影,喷张的雄性气息扑扇着她羽睫,昏昏沉沉的大脑也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抽插的次数和力度将最后一丝理智也撞碎,在齐诗允即将抵达顶点的那瞬间,男人却陡然停下动作。 聚集的快感随汗水逐渐蒸发,她睁开迷蒙的眼,一脸的不解和恼怨。 见状,雷耀扬即刻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语调略带颤抖: “齐诗允,我们结婚好不好?”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安静了快一分钟。 四目在相对,两人亲密相连的地方一塌糊涂,而雷耀扬眸光依旧深情炽烈,盯得齐诗允本就滚烫的双颊愈发灼红。 看他祈求和忐忑模样,女人心中不禁失笑,哪个神经病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求婚?不过想想,也算符合这癫佬出其不意的风格。 她迟疑几秒,目光随即迎上去,故作冷淡地回应: “雷耀扬,请问你是在趁人之危吗?” “不是早都跟你讲,我不想结婚。就算你等到下辈子,都不一定有结果。” 女人态度异常坚决,语气淡然又笃定,令对方心中顿然生出八分失落。 但雷耀扬却斗志高涨毫不气馁,他怀揣着两分把握,将身躯越凑越近,也让自己在她体内越陷越深。 在吻上她双唇前,他低声道: “那你完蛋了,这辈子、下辈子——” “我都会一直纠缠你,纠缠到你应承我为止。” 随即,唇瓣贴合,再不给她丝毫回呛自己的机会。 第132章回归 一九九七年六月叁十日下午,天色灰朦,细雨绵绵。 政府山上,香港总督官邸前响起一阵哀伤号角。一面被雨淋湿的红白蓝米字旗从杆顶徐徐下降,耷拉着垂落,接受众人最后瞻仰。 末代港督彭定康神情沉重站在雨中,灰蓝色西装沾染水珠,满头银丝略显缭乱。他双眼默默注视大英帝国旗帜降到最低,被折迭成规整形状托举,副官接下后,又一路冒雨移交到他手中。 不远处,雨遮下的港督家眷亦是一脸怅然。 几个女儿眼眶盈泪,仍竭力克制情绪。或许是因为父亲并不是荣归故里而悲泣,或许是因为今后她们无法继续在这片土地享有特权而失落。 须臾,军乐队奏响一曲《友谊地久天长》,苏格兰风笛声飘扬在官邸内,只是现在听来,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偌大宅邸中,一辆劳斯莱斯幻影与一辆戴姆勒DS420相继启动,港督一家踏入座驾,围着白色建筑内宽绰花园,按传统绕行叁圈,似乎在企盼,今后还能再临香江。 几人从车内向四周民众和媒体挥手,对这座被英国政府侵占百余年的殖民地做小小告别。 即便彭定康透过车窗不舍回望,但旋转向前的车轮,不可能再停下。 再过几个钟,他们将登上不列颠尼亚号皇家邮轮,日不落帝国自此失去对香港掌控权。 电视内,镜头切换至另一边。眼见大陆政府代表团搭乘专机抵港,国家领导人笑容和蔼,大量民众冒雨而来,手捧各色鲜花夹道欢迎,一团喜气。 方佩兰盯着屏幕,一边迭好手边干净衣物,一边跟身旁女儿说起前几个月去内地旅游时的所见所闻: “囡囡,你几十年没去过,都不知现在大陆很多地方发展好快!广州和深圳变化好大,北京也和我们去的时候不一样喇!” “而且你不知,他们现在对我们香港同胞好热情,不像当年同你爸爸回去,那个什么公安局的民警还要拿个「回乡证」看好久,怀疑我们一家是国党细作…” “虽然以前都讲他们是「阿灿」…但我看回归以后,一定还有好多人要北上做生意,如果将来他们跟不上内地的发展节奏…是不是都该叫「港灿」呀?” 听过这番戏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直播的齐诗允忍不住笑出声,方女士时不时就语出惊人,她可算找到自己的毒舌基因源自何处。 画面调转至眼熟的中环风景,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就往书房走。 开书桌抽屉拉开,她取出几份资料,重新装入旅行箱中。 明早飞曼谷,大概要呆两周左右,行李带得比上一次要多,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再放置其他物品。 上月VIRAGO与大陆一家旅游公司签下合作,负责该公司在泰国的宣发,过几日公众假期结束后,施薇也会带人到当地与她汇合。 九十年代初期,内地兴起东南亚旅游,但出境仍需要通过港澳亲友或旅行社交款,等待审批名额和时间少至几周多则几月。但九七以来,大陆也逐渐放宽政策,出境旅游概念和规定更加明确,大陆公民自费出行不再是难题。 从去年中旬开始,VIRAGO与大陆的合作逐渐增多,敲定的项目都在稳步进行,只要完成这项任务,年底升职加薪便更有资本和把握。 “阿允,把这些药带好,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你好应对。” 中年女人走进来,手里是几盒治疗头疼脑热和肠胃不适的特效药,齐诗允见了愁眉一锁,完全不知该往哪里塞: “不用了方女士,上次带去又原封不动带回来,那边药店好多,什么都能买到喇。” “我知耀扬对那边好熟悉,但是他也有他的事要忙,万一你们两个没有随时在一起怎么办?毕竟是在国外,你要顾好你自己呀。” 方佩兰伸手将箱里衣物再压缩,几个药盒装进去,塞了个严丝合缝。自古儿行千里母担忧,她笑笑,继续听阿妈絮絮叨叨各种交代。 母女二人对话间,手机铃声响起。 接通后,齐诗允眼角眉梢浮现起掩藏不住的喜悦。见状,方佩兰也嘴角上扬,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电,她继续低头为女儿检查行装,心内,总有种好事将近的预感。 此刻,窗外雨势渐大,模糊远处林立错纵的楼宇。 电视中的直播,已辗转至英方于添马舰举办的日落仪式现场。 夜色渐浓,雨珠还在盛放的紫荆花瓣上逗留,繁华街道两旁,迎接香港回归的各种装饰铺天盖地。 一辆黑色平治S1000赫然占据二十二英尺柏油路面,转弯驶入龙和道时,赤红光影掠过车玻璃,被墨色西裤包裹的一双索腿恰好交迭在一起。 齐诗允垂眸,抬手整理自己Le Smoking女士燕尾服领口,身旁雷耀扬发送出一条短讯,再次将她空闲出来的手扣入自己掌心: “你一向都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应酬,怎么这次应承这么爽快?” 对方听过,弯起红唇回答他: “公司和大陆合作越来越多,雷生肯同我共享资源,我当然要趁机好好利用。” “今晚我免费做你女伴,大家互惠互利嘛,你也不吃亏——” 巧笑倩兮的目光流转,她又笑起来: “再说你国语讲得那么烂,都不知你之前怎么同大陆同胞谈生意。我实在好好奇,特地来见识下。” 原来奉承是假意,她伶牙俐齿讥讽自己才是真,半点情面都不讲。 雷耀扬自觉语言天赋不错,复杂的德语都能掌握,更遑论是今后要使用更多的国语?自诩无所不能的男人不甘示弱,开始复习她之前教自己的绕口令: “西几山…西山系,山系门前系西几——” 他认认真真念起来,女人听了,立马笑到前仰后合开口纠正: “大佬,不是西几啊…是:狮子山上狮山寺,山寺门前四狮子呀。” 尽量一本正经地说完,齐诗允还是忍不住地莞尔。雷耀扬遭到无情嘲笑也不气恼,嘴里继续研究正确咬字和发音。 车内电视中,翡翠台正播放香港开埠至今的历史回顾,齐诗允似惋惜般轻声慨叹: “零点就回归了…” “…或许大家以后都要改唱罗大佑的《东方之珠》,不知妖王的《狮子山下》,未来还会有几多人会记得。” 他自然听出她言语里的惆怅,但自己对无法改变的既定现实也无可奈何,雷耀扬只能紧扣她手以示安慰: “谁都无法阻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所幸我们没有陷入战争,还可以做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不管《狮子山下》还是《东方之珠》,代表的都是香港。至于未来是好是坏——” “我觉得,一定不会比现在差。” 说话间,座驾泊稳。 会展中心新翼后的酒店前,豪车轿跑应接不暇,非富即贵的宾客纷至沓来,刺眼镁光灯闪烁不停,一派独属于红港的浮华绮丽。 车门缓缓开启,随海风带入雨后潮湿气息。周遭光源晕照在先一步下车的刚棱轮廓上,衬得男人龙章凤采,湛然若神。 雷耀扬身姿笔挺在车门前站定,微微俯身,随即向车内的齐诗允伸出左手。 纤白的手指搭在他掌心很快被握紧,这刹那,仿佛重回在澳门那一晚,她望住他愣神几秒,想起当时完全没有想过,会与他进展到如今这般难舍难离的关系。 随后,齐诗允粲然一笑,高跟鞋稳稳踩上脚下地毯落车,与对方携手同行。 升降梯抵达叁十六层,酒店特地于这里开辟新酒廊,与前方会展中心同时进行鸡尾酒会作为预热。 会展中心内,大部分是英方官员及中方外交代表,酒廊中则是从大陆远道而来的贵宾,以及不少本港爱国团体和个人。虽来自五湖四海,但大家愿望共通,都在等待零时零分,庆贺香港回归祖国怀抱的那珍贵一刻。 现场乐队演奏柴可夫斯基《花之圆舞曲》,欢快曲调在热闹氛围中悠悠回旋,天南地北各界名流汇聚一堂谈笑风生,是本埠所未有的盛大场面。 在入口处确认过身份,两人手拖手,气定神闲融入人群。 有与相熟高官的问候寒暄,有与生意伙伴谈天说地,也有与陌生宾客的互相介绍…二人游刃有余应对自如,记不清到底影过几张相,只觉得脸部肌肉都笑到僵硬。 片刻后,齐诗允与雷耀扬站在成片落地窗前休憩,彼此对望的眼神中,都是势均力敌的相互欣赏。 窗外维港灯火璀璨,距离中英双方的交接仪式还有一个钟,不远处的会展中心四周,已经陆续有各国代表前往会场观礼的身影。 女人有些怅然无奈地饮尽杯中酒,脑海内忍不住地想,若自己还在报社当记者,说不定今晚,她也可以更近距离亲眼目睹这历史性的画面。 见她手中酒樽已空,一旁的雷耀扬正欲拿过,目光调转时,与另一双凌厉的眉眼隔空交汇。 告别几个前来合影的熟识,雷昱明站在不远处与他相视,却刻意带着陌生感。随后,他自然而然将目标转移到齐诗允身上: “齐小姐。” 女人眸中惊异了几秒,又从容一笑,伸手挽住雷耀扬臂弯上前几步,她看一眼自己紧挨住的男人,大大方方向雷昱明介绍: “雷生,好久不见。” “这位是我男友,雷耀扬。” 齐诗允记得今晚受邀的宾客名单中确实有雷昱明,只是酒会已经进行过半都不见他身影。想来这男人姗姗来迟的原因,或许大多都因为工作。 自雷义过身之后,集团控制权顺理成章落入他手,继母雷宋曼宁也成为宋氏最大股东。 但豪门内的明争暗斗堪比黄金档狗血剧,甚至有传言说,巨额遗产分配不均,雷太要为自己亲生仔搭桥铺路,不甘心雷氏都被无血缘关系的雷昱明手握大权,要以互益集团与继子打擂台。 无良媒体更是借机夸大其词,制造更多八卦绯闻向普罗大众输送。一石激起千层浪,坊间传闻也越来越离谱。 齐诗允逐渐收敛起脑中纷乱想法,站在原地,看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男人礼貌寒暄。又想起雷义葬礼那夜浴室里的对话,希望雷耀扬不会在这种场合乱呷飞醋。 雷昱明依旧颇具绅士风度,率先朝雷耀扬伸出手: “一直听闻齐小姐男友好犀利,回归前夜终于得见本尊。” 早已矫饰好自己的雷耀扬回握住对方,泰然一笑: “诗允也常同我说起雷生,幸会。” 兄弟二人握住的手随侍应走至身边时放开,在场叁人一人端起一杯银盘中的Sidercar,异口同声,互相说了句:“Cheers.” 顶层酒廊外,对岸尖沙咀与维港靓丽夜景遥相呼应,锃亮的落地玻璃窗完整映射出叁人倒影,真实却又虚幻。 聊天话题投契,气氛也逐渐变得热络。雷昱明望着面前两个十分合衬的爱侣,轻啧一口杯中酒,尝试为自己弟弟助攻: “看二位这么甜蜜…” “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此话一出,女人本就被酒精熏红的脸颊又泛起绯色,但她只腼腆一笑,没看向雷耀扬,轻描淡写道: “恐怕要让雷生失望了,我同他工作都很忙,暂时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 “Sorry两位,我先失陪下。” 齐诗允拿起晚宴包站起身,再明显不过的回避信号。兄弟两个眼神相交又错开,但雷耀扬眼底泛起的落寞,都被雷昱明清楚收悉。 就在女人起身去洗手间补妆的空档,他们远离人群,辗转到窗边安静一角,终于卸下彼此伪装。 雷昱明的贴身秘书和两个保镖在不远处巡视左右,雷耀扬瞥一眼四周,才慢慢放低手中酒樽: “…葬礼那天,其实我有到场。” “之前发给你的短讯没有回复,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 父亲的骤然离世像是横在彼此心中的一根刺,两兄弟几个月都未见过面,现下还要在毫不知情的齐诗允面前假意陌生,实在令人唏嘘。 雷昱明长舒一口气,望向弟弟,轻声道: “我知,但最近几个月公司太多事,忙到都没空同你见面,九号那天…都差点忘记你生日。” “派人送去的蛋糕合不合口味?” “我从小钟意吃哪种大哥最清楚,怎么会不合口味。只是送来的时间不巧,我还跟诗允解释好久…” 想起那日,他眉心微微舒展,不禁失笑。但看到大哥未带女伴只身前来,不免觉得奇怪: “今晚大嫂怎么不同你一起过来?” 空气遽然安静一刹,雷昱明嘴角微微上扬,是雷耀扬不曾见过的温煦神情: “她怀孕了,怕吵。” “我来见你们一面,还要赶回去陪她。” 豪门联姻利益至上,向来都不会管彼此是否情投意合,大哥同郑氏二小姐便是「受害者」之一。 犹记得雷昱明大婚那日,报章和电视上都在津津乐道这场不亚于何氏千金嫁给船王长孙的世纪婚礼。但当时的雷耀扬只庆幸自己在外漂泊可以幸免于难,因为只有他清楚,大哥点头应承这场婚姻有几多艰难。 不知这段时日发生过什么,男人先是一惊,随后也笑起来,发自内心为对方送上诚挚祝福。 交谈间,气氛从沉重慢慢变轻松,雷昱明盯住雷耀扬左手无名指端详几秒,打趣道: “齐小姐怎么还不肯点头嫁你?” “我刚才是不是把话讲得太直白了?” 抿一口杯中酒,男人沉下眼,想起刚才齐诗允委婉否决模样,竟有些屡受挫败的垂头丧气感觉: “不知…” “可能是我还做得不够好。” 听罢,雷昱明暗叹口气,看一眼腕表时间,沉声安慰道: “我想她不点头的原因,大概是你的叁合会身份…动不动就进差馆,动不动就见血…哪个女人会钟意过这种日子?” “零点时分,整个红港都要换新天。时代不一样了,就算东英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你也该适时退出。昱阳,我想早点见到你安定下来。” “爸爸过身之前跟我交待很多,他说只要你有心想脱离社团,不是没有办法。” 对方言毕,雷耀扬缓缓摇头,默然不语。 因为这背后,还有太多事是雷昱明不可掌控的,更何况他即将为人父,背后还有偌大家族要依仗他。而自己应承过许一的那些条件,并不只是靠金钱就能够完全解决。 又聊过片刻,得知两人明日飞曼谷度假的消息,雷昱明表示出近日泰国经济形势不大乐观的忧虑。但听闻齐诗允有公事在身,也不好再多言,只嘱咐他们此去行程多加小心。 待齐诗允应酬完旅游业议会委员再与雷耀扬汇合时,早已不见雷昱明身影。 “雷生呢?” 她左看右看,好奇发问。 “雷生不就在你面前?” 男人笑得漫不经心,把她拉进自己身边,故意岔开话题: “齐小姐,今晚我好像受到你冷落,等下回家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嗯?” “雷生,你是不是饮醉酒?明早七点的航班啊,我才不想睡过头。” 齐诗允当然知道他虎狼意图,态度严肃地一口回绝,正想要将他推开一点距离时,酒廊中央转播仪式现场的巨型电子屏幕突然变得安静无声。 时至二十叁点叁十分,会展中心内高朋满座,聚集各国各界政要和社会各界人士,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英方代表在特设席位愁容毕现,代英女王出席的威尔士亲王换下日落仪式上的一身戎装,却像是在预示,今后大英帝国再不能在此地耀武扬威。 酒廊里的交谈声慢慢减弱,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屏幕上。 一面米字旗与一面香港旗尚在旗杆顶端飘扬,这抹色彩,自开埠以来就笼罩在红港上空。再过半个钟,一百五十五年殖民时期即将结束,不可磨灭的沉重回忆载入历史,恍若隔世般的不真切。 中英两国军乐队号角吹响,军乐声不断回荡在空旷宽绰的场馆内,随即,双方海、陆、空叁军仪仗队共同入场,所有人纷纷从席位起身站立,看升旗手托举鲜艳国旗,迈着刚劲有力的步伐踏上红毯铺就的阶梯。 须臾,亲王查尔斯上台致辞。 冠冕堂皇的言语里,极尽对这座自由港的眷恋与不舍,照演讲稿叙述泰半,鬼佬神情逐渐浮现起悲伤,又故意放缓语速,说着希冀香港未来可以继续繁荣稳定发展。 眼看时长已经快要超过两国预先制定好的范围,会场气氛依旧肃穆庄严,表面虽波澜不惊,实则却是中英双方争分夺秒的暗自较劲。 “呵,拙劣伎俩。” 雷耀扬收回看腕表的目光,冷声嗤笑,齐诗允站在他身旁,起初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又回过味来: “一方想要荣光体面,一方想要主权尊严,如果两边都不退让,只能两边都难做。” “不过…我觉得最难做的莫过于这次的礼宾司司长,零时零分国旗要准点升起,一定好大压力。” 听罢,男人侧头看她又回望屏幕,说得笃定: “大陆方面与这班英国佬鏖战这么多年,他们绝对不会退让的。” “就算是拖延一秒钟,都会有设防。” 他牵住她手,两个人并排站在原地,继续聚精会神看屏幕中发生的一切。 一直到二十叁点五十九分,《天佑女王》旋律响起,英方降旗仪式终于正式进行。 联合王国米字旗与香港旗随乐声缓慢下降,在场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静音键,殷殷期盼回归的那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另一侧,蓄势待发的中方旗手屏息凝神,待英方收回两面旗帜的罅隙,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即刻变化为00:00:00。 万众期待下,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气势恢宏的国歌随冉冉上升的鲜红国旗与区旗回荡在会场每一个角落,仿佛能穿透会展中心,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酒廊内响起掌声与欢呼,亦有人动容含泪举杯,随之高声歌唱。 起来,前进。 血肉筑长城,不再做奴隶。 脚下这片土地,从此之后,是全新的香港。 举世瞩目的主权交接仪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两面鲜艳旗帜在会场内飘扬,让屏幕前的每一张面孔都染上凝脂。 这一瞬,令齐诗允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一九七四。 那日,她与父母乘车行驶在宽绰的长安街,路过那座宏伟的天安门城楼。风雪中,只有旗杆上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是大陆众多平平无奇的黑蓝灰里,令她印象极其深刻的那抹亮眼色彩。 感觉到右手被紧扣在男人温暖的掌心内,她转头看向同样受到触动的雷耀扬,向他露出一个无比温和纯净的笑容。 此刻,镜头对准国家领导人,他站在国徽装饰的发言台后,向全世界、向全国、向本埠六百多万市民郑重宣告: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香港特别行政区正式成立。 坐在会场末尾席位的一位精瘦老人默默哽咽,他指节略微颤抖着,从西装口袋中掏出口袋巾,又抬起手,慢慢拭走模糊他视线的热泪。 历经沧海桑田,红港百年屈辱史终于画上完美句号。因为从现在起,骆丙润真真切切感受得到,这里不再是英属殖民地,从现在起,只属于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 这一天,他实在等得太久太久。 会展中心外,海风缭绕商厦吹散雨雾,维港与对岸尖沙咀码头也愈加热闹非凡。 少顷,不断升空的各色烟花在天幕中恣意绽放,燃亮这注定无人入眠的夜晚。 第133章夏日倾情 翌日,波音客机乘着海面升起的赤色朝霞,直飞西南方向热带国家。 待机身平稳在云层中穿行后,齐诗允终于能靠在舒适座椅中闭目养神。 凌晨交接仪式结束,整个红港彻夜未眠,两人就近住在君悦,辗转反侧到两点才入睡。但此刻雷耀扬并无困意,安安静静坐在她身侧,专注翻阅手中《信报财经》。 叁天前,恒指一路升至前所未有的一万五千点,在回归之际,着实振奋人心。但几家欢喜几家愁,泰国股市一跌再跌,局面已有失控迹象,即便政府紧急救市月余都未见起色。 他不禁回想昨夜大哥同自己分析货币投机家佐治·索罗斯五年前做空英镑的案例。雷昱明向他大胆作出预判,若持续这股低迷走势,泰铢迟早要成为下一个狙击目标。 幸而九六年起,自己在东南亚的置业抛售,一部分资产都已陆续转回香港,另一部分于去年底交由奥地利银行妥善保管。 东英也是自去年开始大幅进军劳动力更廉价的内地市场,如若真会发生一场金融浩劫,损失也不会太严重。 而这一个月多内,突然有强大财势支撑的洪兴社开始蠢蠢欲动。 那帮人虽未与东英有正面交锋,却也对被东英夺走的地盘虎视眈眈。但预备接手社团的蒋天养始终未在香港正式露面,只是拿下赌场经营权后又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 这在泰国当了几十年土皇帝的男人到底意欲何为?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雷耀扬为身旁进入深眠的女人掖好肩上薄毯,抬手揉揉太阳穴,又陷入一阵沉思。 中午之前,飞机落地。 牛高马大的power双眼环顾四周,警惕性极高,加仔和阿兆还有几个细佬推着行李牵引车,跟在雷耀扬和齐诗允身后。 此次前往,除了打理一些生意上的小事外,主要目的是为照顾齐诗允一路周全。 因为这满地神佛的国度,并不像展现给世人的那般安宁美好,即便是他们已经来过无数次,也还是会处处小心,谨慎提防。 七月的泰兰德正值雨季,比起叁月份来时凉爽太多,空气似乎里有斑兰叶和香茅的特殊味道,加仔用力深吸故乡气息,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走出航站楼,照旧是几辆熟悉的越野路华泊在路边等候,寒暄一番后,上了车,一路往芭堤雅方向。 挂掉打给方佩兰报平安的电话,齐诗允望向车窗外出神。 亲临其境,并未感觉像新闻报道上说的那般紧张。 凌乱无序的电线仍依附电杆缠绕半空,马路上,五颜六色的突突车依旧我行我素随意穿行,众多肤色各异的游客仍自由自在享受曼谷阳光,真理寺附近,络绎不绝的朝圣者与僧侣相互交错,平静悠长得一如既往。 一百六十多公里路,车子途经热闹非凡的乔木提恩海滩,又穿过成排高耸茂密的椰林和一片海滨住宅,最终抵达隐藏在帕塔纳克山南麓深处的目的地。 正午骄阳刺眼,齐诗允戴好墨镜,随雷耀扬手掌力度跳下车,抬头环顾这装载两人回忆的的地方。 不过一年多时间,但这里变化不小。 别墅原地扩建,比起之前大了几千呎,远处未开发的那片区域,也修筑起几幢木质结构的泰式屋宇和观景台。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如琉璃般透彻的海面,白浪不停翻卷,泛起层层耀眼的银鳞波光。 鹅黄金链花垂落在正门门廊两侧,宽阔棕榈叶遮住部分阳光,皮肤黝黑的管家巴颂与安保人员和几个男佣前来迎接。齐诗允见他们个个鬓边额间挂汗,像是等待已有一小阵时间。 看到雷耀扬,巴颂立即笑着走上前,双手合十以示恭敬。 “sawadikab”的礼貌问候声不绝于耳,一行人说说笑笑,穿过种满热带植物的前庭,进入室内休憩。 客厅空调强劲,加上一杯冰凉斑斓椰子水解渴消暑,扫去一半舟车劳顿的疲累。 电视里正播放午间新闻,雷耀扬问及巴颂当地近况,对方表示并未有太大变化,但敏感的民众每日都会特别留意汇率波动,生怕泰铢仰赖的美元继续升值。 齐诗允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正剥开手中一枚龙宫果时,女帮佣前来告知众人午餐准备完毕。 另几个女帮佣搁置好筷子碗碟后陆续离开,眼见餐厅长形沉香木桌上,已经摆满酸香味浓的当地特色。 各类时新海鲜用最原始的炭烤和白灼,也有将泰式做法融合烹饪出奇妙风味的菜品,咸蛋黄鱿鱼圈和辣虾沙拉颇具卖相,一锅忌廉冬阴功汤做得太诱人,即便平日吃惯清淡口的味蕾也被打开。 七八个人相对而坐,用餐气氛轻松愉快,如大家庭一般和谐融洽。 用餐到一半,雷耀扬慢条斯理敲开一只蟹钳,剥好肉放入女人碗中时,开始和细佬们说起翌日计划和安排。 饭后,巴颂带两人上楼安顿好,又下楼去分配一众细佬房间。 几箱行李陆续被放入宽绰主卧,佣人退出关好房门,雷耀扬验收一样检查每处细节和陈设,齐诗允只随意扫一眼房间布局,打开旅行箱开始归置衣物。 慢慢将手里几件丝质衬衫挂入衣橱,她好奇问道: “你什么时候又把这里扩建了?我觉得原来的样子都几好。” “前年就在着手准备,今年二月份我去大马的时候就差不多快完工。我打算以后改建成专属度假区,下次得空,我们带伯母过来小住,她一定喜欢。” 说罢,雷耀扬不疾不徐走到她身后,把刚搭在她手腕上的一条长裙拿过,随手放进衣橱隔间: “这些等下叫帮佣上来整理就得,好困,我们睡个午觉先…” 嘴上说好困,一双手却不怀好意地抚摸她后腰,齐诗允转身捏他凑过来的脸颊,嬉闹间,两人顺势辗转到双人床上。 热切又温和的吻落在唇瓣,落在耳际,落在锁骨,落在她敏感的每一寸肌肤。 体温渐升,女人轻轻哼吟,催发欲望滋长。 蓬松柔软的被衾被弄到凌乱,在探入她文胸下缘时,床沿的手机铃声蓦地打断这缠绵一刻。 雷耀扬极不耐烦拿起,瞥一眼来电号码后,方才还饿虎扑食般的笑颜有所收敛,但在抬眸面对眼前人时,又恢复如常: “sorry,等我一下。” 随即,他吻她额心,但接起来时,一张口就是几句她听不懂的德语问候。 齐诗允默然,不知这通越洋电话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得这癫佬神神秘秘,又在刻意对她隐瞒什么惊喜一样。 她从床上翻过身,看阳光透过落地木百叶窗扫进卧房,海风吹动起绕在床周的半透明纱幔,阵阵细碎海潮传来,是静谧又惬意的难得时刻。 电话收线时,雷耀扬从宽大的露台回到卧房,里里外外找遍整间屋子,都没有看到齐诗允身影。 换身透气衣衫下楼,便听见后院休闲区里的笃波碰撞声和说笑声传来。 男人轻手轻脚走上前,俯身在实木护栏边站定,静望倚在桌边给球杆皮头擦巧粉的女人。 看她愈发熟练的动作,雷耀扬嘴角不由得勾起,笑容欣慰。 此时,球杆对准5号全色球的阿兆过于自信错失良机,因为小小偏差未能进球,一旁的加仔和几个细佬忍不住吁他,「油尖旺笃波王」的称号就快不保。 “哗?阿兆,你好会给我摆位,那我就不客气喇。” 笑着说完,齐诗允弯下腰,以整个上半身程九十度的姿势,又摆出标准的贴库手架,体态流畅,颇为飒爽。 一向冷面话少的power本来坐在沙发里看拳赛直播,也不由得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扭过头来时,他正好瞥见雷耀扬在楼上俯瞰几人,目光却直勾勾锁定在齐诗允身上。 这次出行,不禁令想起十年他们前来泰国,陆雨织却在港遭受鲁笙毒手的悲惨往事……power不禁在暗自慨叹,大佬时隔多年寻到真爱固然是好事,但自己,还是不禁为他爱到走火入魔的举措而担忧。 江湖路依旧险恶,这位齐小姐…又能与他走到几时? 在众人屏息凝神时,齐诗允双眼找好瞄准点,虎纹枫木球杆在她手中蓄势待发。 只听“嘭——”的一声响,贴边的白色母球撞击对面桌沿,长台极限角度径直将12号花球切入底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相当迅捷。 见状,几个细佬拍手欢呼,桌对面加仔和阿兆看得痴痴傻傻。 起初他们只是邀她一起玩,没想到竟会是个突然杀出的程咬金,两人不禁夹住臂弯里的球杆,也连连为她鼓掌。 寸头男人一脸幸灾乐祸模样,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阿兆,看来你今晚想去步行街计划泡汤,带你去看人妖show得喇?反正不脱衫也分不清男女,也有机会亲密接触。” 来泰国之前,阿兆就心心念念walkingstreet,对这着名风月场好奇不已,而几场球打下来,他的猎艳计划彻底被齐诗允抹煞。 此刻,暗绿绒面台上还剩一颗黑八和两颗全色球。 她笑起来慢慢踱步,换过站位后又重新找准角度,皮头直指那颗定胜负的黑八。 分秒之间,纯黑色圆球径直冲向中袋,齐诗允毫无意外取胜。 虽说愿赌服输,但阿兆还是把目光转向桌对面的女人,神色委屈,语气也可怜巴巴: “允姐啊,我才不想看人妖…去步行街酒吧饮酒总该可以吧?” “饮酒可以,但是再进一步就自己斟酌。集齐全球hiv病毒的地方,你实在想去,我也不拦你。” 突然,雷耀扬冷冷出声打断阿兆。 见自己大佬走来,众人即刻恢复正经样子站好,一副老鼠见到猫模样,齐诗允放下球杆朝他走去,急忙用眼神示意他别再继续打压细佬。 他揽过她腰肢拢入臂弯,神情松弛了点,但还是像个严肃老师宣布落堂一样,告知大家只可以自由活动到半夜。 须臾,几个细佬抱着冲浪板和沙滩排球撒欢似的跑出别墅,又没过多久,阿兆换一身印满岛屿风光的花衬衫,像只求偶的雄孔雀硬拉加仔带他去乔木提恩沙滩沟女。power无奈摇头,但识趣地不待在别墅做电灯胆,也跟着出了门。 时间接近下午四点,阳光明媚,热得人有些疲乏。 宅邸外的私人沙滩寂静无人,与十几公里外的游客区的吵嚷截然相反。 细软沙砾被海水冲刷得洁净晶莹,齐诗允弯下腰,拾起脚边一枚琉球海扇在手掌心仔细端详,随后放入自己斜挎的藤编小包内。 忽然间,头顶被一片阴影遮盖。 “你不是最怕紫外线,还在这里捡贝壳?” 雷耀扬手持一把太阳伞,为她遮挡住大片阳光。 女人转过背来看他,满眼笑意将自己拾贝壳的成果向他展示: “不怕呀,出来之前擦过防晒了。” “雷生,你觉不觉得卧房的露台上有点空旷?我想自己做一个风铃挂在那里…之前加仔带我去逛过的街市有卖,我觉得好漂亮。” 听过,男人温柔一笑,垂眸观察她挎包里颜色形状各异的贝壳,也拿起两个颜色别致的在手里细看,对这个小建议表示赞同。 两个人赤脚在沙滩上相对而站,透明海水接连不断地掠过脚踝,凉丝丝的感觉带着点点酥痒。齐诗允躲在他的庇荫下,想起一个人: “一讲到紫外线,我最嫉妒陈家乐。” “他怎么晒都晒不黑,真是古古怪怪,简直吸血鬼投胎转世。” 提起学弟,女人一脸怀念。但因为忙于工作,两个人已经几个月未联系。虽然平时她不说,但雷耀扬心中也很明白,她仍然对记者职业有所留恋。这份因自己身份而丢掉的工作,还会让他觉得对她亏欠。 慢慢地,齐诗允视线下移,停留在对方被灰绿古巴衬衫包裹的小麦色肌肤上: “雷生呢?你也从小就是这种肤色?”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好想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她思维跳跃,却一环接一环。雷耀扬抬眸与她眼神相碰,又将手中贝壳小心翼翼交还,淡然笑道: “我小时候…其实和我现在的样子,也没有太大差别,肤色至少比现在白两个度。 “但那时候的照片都遗失了,很抱歉你没机会见到。” 听到照片遗失,随即想起他家中也曾遭受变故。齐诗允懊悔,憎自己怎么就头脑发热,一时嘴快触到他伤心处。 而这刹那,她也幡然醒神一样。 想必当初白龙王说过不要同雷耀扬「追根究底」的告诫,一定也是因为…那些他不大愿意提及的往事。 就在她有些无措时,遮阳伞被男人随手抛掉,炙热的阳光照射彼此面庞,仿佛也连带她心中渐起的阴霾也一起驱散。 雷耀扬伸出双臂将她横抱在怀,就像一年前那样,一步一步,走进更深的水域里。 碧蓝天空一望无云,骄阳似火,彼此紧贴的肌肤开始渗出汗。 眼看海水快漫上腰际,男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不擅水性的齐诗允即刻伸手捂住装满贝壳的小包,慌了神一样,害怕自己的寻获掉入大海物归原主: “你做什———” 脚步停住,话被原封不动堵回胸腔里,唇覆住唇,裹挟热带莽原野性气息,却又能在这情欲的辗转中,感受到他独有的温柔在流动。 炙热阳光照得人表皮有些微微刺痒,清澈海水围绕左右,海风吹来,冷热交替,谈不上舒适,却也不难受。但心口快速跳跃的频率,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少顷,齐诗允在这阵迷醉的深吻里睁开眼,在对上雷耀扬火热目光时,完全不知自己脸颊酡红得像是饮醉酒。 “还记得一年前,我在这里对你讲过的话吗?” “诗允,我很想知道…现在你的想法,有没有变改?” 男人开口,略微起伏的胸膛溢出满心的紧张和局促,他目不转睛盯住她,渴望在此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听罢,齐诗允却歪过头,刻意错开他滚烫视线。 那些话,她自然是记得的。 可当时的情形,并不容许她陷入他的世界。 但现在呢? 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她的一切都被他不计后果的照单全收,就连自己的血海深仇…他都无怨无悔的替她解决。他对自己好到无以复加,即便他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知,可自己还能再回避这个话题到几时呢? “傻女,想什么?” “怎么不回答?” 雷耀扬垂眸看她,也感受到她的急张拘诸和犹疑。 齐诗允又沉默了几秒,挣脱对方怀抱站在海水中,任凭自己被耸动的海浪团团包围: “雷耀扬,你很想结婚?” “那你明不明白…婚姻对我、对你来说,到底意味什么?”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深奥一问,怔在原地时,对方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 “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好多,从你那晚问我结婚好不好开始。” “我承认你对我很好,好到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对你有所亏欠…如果按照旧时说法,或许我该对你以身相许才算是最好报答。” “但是结婚对我来讲,不是儿戏,不是一场交易,也不是简简单单穿上婚纱站在牧师面前同你交换戒指宣誓就万事大吉。” “雷生,我很钟意你、很在意你是事实。可是我也不会为了你,丧失自我、丧失一切理智和清醒。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因为婚姻失去社会参与度和我的人生价值,那样对我来说,太不公平。” “我不奢望结婚就可以让爱情从此一帆风顺,因为经营婚姻,远比经营一段感情来得更复杂、更困难。” “但是我希望…婚姻可以是这份感情的升华和肯定,是我们两个独立个体的联合,是我对于你、你对于我的认可和尊重。而不是任何的附庸、逃避、或者退路,更不是限制彼此、禁锢彼此的道德枷锁。” 一口气把这些话讲完,齐诗允心中如释重负。顿了几秒,她又对他说: “或许你觉得我做事太绝情,讲话太刻薄,但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等你完完全全考虑清楚,我们再谈别的。” 海风掠过,带着股淡淡的咸涩味道。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安静,两人站在摇曳的海水中,对望的眼眸被映漾出灼人的波光,澄澈却又复杂。 男人抿唇不语,即便他对她的爱意天地可鉴,毋庸置疑,但他还是会为自己企图用一纸婚书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卑劣想法自愧弗如。 而他脑中,开始反复循环她对婚姻秉持的纯粹信念和态度,并努力反省,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让她满意。 还有那些他深埋在心底不能对她说的秘密…他真的能够永远口如封缄的对她隐瞒吗? 最终,双眸定格在她清丽无暇的轮廓,雷耀扬诚恳点头,像一个极为受教的好学生。 第134章按摩男郎(H) 夜里八点,火红夕阳完全没入海平线,倦鸟归家,熏风无浪。 门廊前金链花花瓣蔌蔌散落,庭院树叶被夜起的南风吹得沙沙响。 留声机里徐徐传来安德烈·波切利孤巍壮丽的歌剧式唱腔,浪漫音律游遍房间每一个角落,歌词中,极尽表述一个坠入爱河的男人想要将这份爱延续永恒的盼望。 不由得令人怀疑,播放这一曲的另一个男人,是否在借此抒怀。 为最后一个棉麻线头刚巧打上漂亮的尾结时,歌曲渐渐淡出听觉,齐诗允眉眼带笑起身离开圆桌前,迫不及待跟坐在躺椅里看书的雷耀扬炫耀自己手作: “好不好看?” 一成串米白色贝壳风铃在她手中摇晃着碰撞,叮呤铛啷作响,而她向自己展示成果的样子,鲜活得可爱。 从钻孔、打磨、上油再到穿绳,全部都由她自己完成。 男人笑着合拢手中书,走至她跟前夸奖一番。赞扬完她行动力,他搬来一张矮凳,准备为齐小姐的杰作落户安家。 “对,对,再往上一点点…” “好喇好喇,叁公分左右就得…” 露台外廊檐中央,齐诗允站在雷耀扬身后指挥有点想笑,江湖大佬做这种事,大概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出几分钟,风铃被他稳稳挂好。 男人伸出食指轻轻一碰,晚风也适时扑过来,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跃动,轻盈悦耳。这一刻,两人都静默不语,仔细聆听这大自然赋予的曼妙音符。 热带夜还是有些闷热,雷耀扬拭掉鼻头细汗,踏下矮凳环住女人脖颈: “现在没事了,时间还很早,不想出去逛逛?” “你赢了阿兆又不带他们看人妖,是不是有点不讲信用?” “哪里是我不讲信用?就算我不赢他,也没打算让他去步行街招蜂引蝶。泰国猪仔客遍地都是,我是为他好,大家都要安安全全回香港。” “而且还要呆一周多,改日再逛好喇,今天很想早睡。” 齐诗允拒绝出行邀请,顺势靠在他胸膛里。 此刻,才觉得因为刚才久坐,四肢肌群有些僵硬发酸。她仰头,摸摸对方下巴,指尖又抚过他凸起的喉结,转过背抱住他腰身时,窝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雷生,我的肩好酸…腰也好痛……” 突如其来的诈娇,就如适时想给人类尝一点甜头的猫,不禁让雷耀扬嘴角浮起笑意。 他揉揉她后脑,抬眼一转,说道: “那…我让你体验一下泰式spa,保证今晚核弹爆炸你都醒不来。” 虽然对泰式马萨基早有耳闻,但听他这么夸张的形容,齐诗允还是摆出一脸难以置信表情,搂住他嗤笑: “醒不来?你是打算让我死吗?” 对方听后忍俊不禁,很快换一副表情,凑上前贴在她耳畔低语: “我会让你爽到死。” 短短一句话,却令女人腮边温度直线上升,但还不容她回嘴,这癫佬便拉着她往屋里走,径直下了楼。 在庭院检查地灯线路的巴颂见两个人出现,急忙上前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雷耀扬摇头,只吩咐他不要让人往西面来。 齐诗允一头雾水,告别老实巴交的管家,被雷耀扬牵着穿过一排排兰纳风格的雕花廊柱,又途经新改造过的泳池,最后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两扇房门打开,镂空木灯亮起,影影绰绰的光斑泼洒而下,屋内古朴雅致装潢随即映入眼帘。 远处落地窗外有架高的宽绰露台,周边园叶刺轴棕榈和大片芭蕉叶增添绿意提供隐蔽。一张泰丝软榻摆在离窗不远的地方,朝南的方向被石雕卧佛占据一米多位置,几个蒲团围住另一边精致的象脚圆几,看起来禅意十足,是一处适合冥想休憩的绝佳空间。 “直走左转是浴室,你先去。” 说着,雷耀扬从柚木柜中找出火柴和熏香,划开,点燃。 一缕袅袅青烟升起时,崖柏和柠檬香气随即飘散。 齐诗允挑眉,猜不到这男人到底又要耍什么花招。她走至房间中央转了一圈,扭过头瞥他一眼,问道: “那你要做什么?” “不一起吗?” 很少受到这种邀约的雷耀扬眼底略浮喜色,将手指里焦黑的火柴棍丢弃在烟缸,他摇摇头,极反常地对她的暗示不为所动。 须臾,女人裹着浴袍从浴室走出,发觉屋内的灯光调暗了些。 泳池斑斓波光倒影在墙面上变幻,熏香气息悠悠荡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但齐诗允奇怪为何偌大空间忽然只剩她自己,正要出声叫出雷耀扬叁个字时,男人恰好从另一头走出来。 左手手臂搭着一条厚长毛巾,右手掌心里端着一个带锁扣的精致木盒。 雷耀扬将手中物搁置在小圆几,随即对她双手合十,作出一副毕恭毕敬模样。 这一连串动作太过标准地道,不禁惹得齐诗允失笑出声。她走至隔开两人距离的那张软榻边,由头到脚仔细打量对方: “大佬…你玩什么?” “这位太太,请问今晚你想体验哪种按摩项目?跪式、推油、还是指压?” 不用喊action,雷影帝一秒就能入戏。 他一本正经弯下腰跪在榻边,模样极为恭敬。女人紧抿住上扬的唇角,也故作跋扈地陪他演起来: “喂…有冇搞错?我未婚啊,麻烦你称呼我misschai.” “你叫什么?工牌几号?我一定要找你们老细投诉你。” 闻言,雷耀扬即刻低眉顺眼致歉,又随便编了个两个字当作自己最新角色名回答对方。 齐诗允竭力憋住内心笑意,以自己要宽衣为由让他转过头回避,对方听听话话应声,姿态谦卑得…令她觉得自己真的在花钱点按摩师。 房间陡然安静下来,女人站在离塌不过十多公分距离,双眼直视他侧脸,慢条斯理地揭开浴袍系带…少顷,白绒绒的面料倏地落在他大腿边缘。 她盯着他悄悄滑动的喉结,慢慢坐低,直至整个人俯趴在软榻上。 “先来指压好喇。” 齐诗允闭上眼,对身旁男人颐指气使。 雷耀扬转过脸来,将米色厚毛巾搭在她翘挺嫩滑的臀,目光落在她未着寸缕的曼妙曲线,低声应承: “好的,misschai.” 视觉处于黑暗中,她听见木盒锁扣被开启,以及玻璃瓶取出的一系列动静。片刻后,对方手掌发出相互摩擦的沙沙声,持续了一分钟有余,像是令人安眠的白噪音。 神经随时长慢慢松弛下来,大脑好像被存放在另一个空间休憩。 突然,腰与肩胛骨之间,被液体由下至上地快速划过,一滴、两滴、叁滴…每一滴都准确无误地洒落在她脊骨中央。 微微凉感令齐诗允忍不住颤了一下,身体也条件反射地紧绷。 而后,雷耀扬两只手掌慢慢贴在后腰处,大拇指沿女人凹陷的竖直肌一路往上推,顺滑的油液与他手掌温度浃合,慢慢催发出令人面红心跳的滚烫。 齐诗允揪住抱枕难以自抑地闷哼一声,此时男人十指已经覆盖住自己微微耸动的肩胛,虎口不疾不徐嵌在她后颈摩挲,细腻又撩人的手法,说不出来的舒服。 “misschai第一次来吗?” “力度够不够?” 他用手指拨开她后颈碎发,故意搭讪一般。 “嗯…” 按摩手法很受用,女人模糊地回应一句,雷耀扬又继续追问: “misschai有男友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令齐诗允睁开眼,转过头皱眉睨他: “…这位按摩师,我的私隐没义务告诉你吧?” “话多得要命,我现在真的很想投诉你。” “不要误会啊misschai,这么夜了自己一个人来做按摩…我只是出于好意担心你安全。” “我们这里可以通宵的,只不过价格高一点,但服务绝对顶级,绝对让你觉得物有所值。” 男人撤开手,回答得从容自若。 齐诗允哑然失笑,看来他在观塘那两间规格颇高的日式指压馆没有白费功夫,怪不得学得如此似模似样。 她眉弯一挑,微微侧过身用手臂捂住胸看他,笑意醉人: “嗱…如果我选通宵的话,你是不是愿意为我服务一整夜?” 雷耀扬唇角微翘,食指指尖轻柔游走在她如玉般柔滑的小腿,答道: “当然,荣幸之至。” 齐诗允与他温沉的视线交汇,好似隔空勾引一样,继续将话题带往更危险的边缘: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有男友……” “不过他工作好忙,经常都见不到面。平时在一起也不太能满足我…那方面的需求。” “这位靓仔,你考不考虑今晚跟我「做」到天光?钱不是问题。” 一字一顿的露骨言语,令男人目光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阴冷。他微扬嘴角,将那抹寒意烧熔,逐渐化为满腔欲火。 彼此既已入戏,那当然要一镜到底。 而惹起这祸端的女人尚且不知自己接下来要面临怎样的结果,她趴回原位闭上眼,继续挑战对方忍耐力: “我的肩和腰都很酸,你把正事做完先。” “如果今晚弄得我不满意,我是不会多付你一蚊的,重新找个靓仔上门为我服务的话…一通电话就能搞定。” 听罢,雷耀扬应声,表面依旧保持恭敬姿态,两只手指骨节却捏得喀喀作响。 窗外茂密的热带植物在夜风里摇摆,池水折射出的微光零零星星散落在脸庞。 齐诗允趴在软榻上享受对方劲道的按摩手法,能感觉到充满异域风情香味的精油慢慢渗进皮肤里,先前紧绷的皮肉都慢慢松缓下来,有种撩云拨雨的莫名燥热。 男人颀长十指从肩胛中央蜿蜒向下,掠过笔直的背脊中央,慢慢握住她线条流畅的腰,力道比刚才加重了些,有种让人无法逃脱的掌控感。 精油将皮肤摩擦得发烫,雷耀扬顺势而下,将搭在臀上的毛巾一并褪去。 这举动有点太超过他们目前的虚构关系,齐诗允即刻睁开眼,扭过头去瞪他: “喂…!” “…这就结束了吗?还不到二十分——” 话还未完全脱口而出,宽大手掌轻而易举就拢住两团弧度诱人的桃臀,快速滑向臀线下的叁角地带。 “上半身按摩结束,现在轮到下半身…” “指压按摩也会照顾到这里,misschai不知吗?” 男人一本正经胡编乱造,两只手却又很懂分寸地不再继续探索,而他若即若离的按揉手法,惹得齐诗允难耐咬牙,不敢吟声。 指尖擦过后腰敏感区域,臀部肌肉也随之蓦地收紧,皮肤上的火热感节节攀升,四肢却逐渐感到绵软无力。女人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随他操控的人偶,只能勉强用嘴还击: “你不要趁机揩油!” 再次被她扭头怒瞪,雷耀扬淡定回视,即刻将右手手指一寸一寸嵌入臀缝。 分秒间,手指滑入她毫无遮挡的花唇外缘,潮湿的雨露在顷刻间润泽他每一道指纹脉络。 这反应令男人嘴角更肆无忌惮地向上扯动,他凑身靠前,用下巴贴在她颈侧低语: “哪里揩得到油?明明全是水…” “看得出misschai好饥渴,好需要被填满。” 身子在这一刹剧烈抖动,赤裸欲望本能暴露,油滑的细腻触感令所有毛孔都翕张开来。齐诗允羞耻到说不出话,她清晰感知到对方骨节轮廓顿然沉没于滚烫幽径,指尖一直顶到曲折窄小的最深处。 “咬这么紧做什么?misschai想夹断我手指?” “还是觉得一根不够,想再多吃几根?” 雷耀扬嘴里荤话不断,中指掬进蜜腔中勾动泛滥的情汁,屈起,绷直,在她摆动腰臀时又加入两根反复钻研,捣弄,抽插…… 不出半分钟,整个房间都飘荡着这黏腻又迷乱的水声。 呻吟虽极度克制,但齐诗允神志翩然,已经不知清醒。 须臾,她被对方翻过身,整个人赤条条仰躺在微凉的软榻。 两枚翘立的蓓蕾含苞欲放,乳波浪迭浪一样来回晃动,近看还能发现,白皙的皮肤上还留有泰丝面料的细小花纹压痕。 雷耀扬视线从上至下游移,发现小腹下光洁无暇的藕色花阜表面挂着未干的汁液,秀色可餐的淫靡模样,令他脑中突然闪回一年前的泳池欢愉。 默默几秒后,他沉声开口: “misschai,把腿再张开点,让我看清楚。” “看清楚,我才能让你更舒服。” 闻言,女人心跳加速,面色羞意更浓。 虽然被他细赏过无数次,可此时角色扮演游戏尚未结束,平添的一层假意偷腥令她神经变得极度紧张敏感。 须臾,她别过头,错开对方眼神,乖乖听从「命令」。 在一双白皙索腿向外打开时,男人捏住玻璃瓶中的滴管一挤一吸,快速往腿心洒下几滴按摩精油作为点缀。 立时,齐诗允颤动得更厉害,湿漉漉的穴口蠕动收缩,眼看琥珀色液体从蕊尖流经滑嫩花唇的每一道缝隙,绽开的鲜红肉瓣被滋润得娇艳无比,令人兽欲高涨到极点。 雷耀扬死盯住她,用两指拨开精油浸润过的小肉唇,将中指从正面再次插入。 内里熟悉欲点在指腹不断摩擦下蓬起一个小小弧度,精油渗进其中的酥麻和快意随他抽送动作泛滥开来,绵密情汁与陌生的液体相逢相融,变幻出令女人不可思议的绝妙体验。 太舒服,大脑蓦地空白一片。 细吟嘤咛时,齐诗允自己用右手摸索着上阵,去研揉拨弄顶端那粒娇小玲珑的花蕊。 这一幕,令雷耀扬心跳瞬间加速。 她自慰的大胆举动,引颈长叹的妩媚性感,每一帧表情变化都蚀入血与肉,男人额角青筋暴起,滚烫水液从他手心蜿蜒而下的温度,太叫他上瘾。 两个人配合得默契无比,碾压,画圈,蜜水不停外涌溢,而她哼吟和喘息增剧的频率,是一点一点往高峰攀登的求救信号。 就快要到临界点的一瞬,齐诗允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紧男人手腕,腰身绷紧的同时想要并拢双腿,可一簇银亮的水柱还是不受控地从她指缝中向外抛出一条细长弧线。 软榻一隅在刹那间湿濡,指交高潮的余韵持续了好几分钟,躯体失去控制一样痉挛,靡软嫣红的穴张合出被捣弄过的轮廓,缩动着,还在诱人深入。 用裹满情汁的手剥去上衣,雷耀扬将已无力反抗的齐诗允拉到自己双腿上俯趴。 小腹被抬起一点距离,他让她整个人在自己腿上受制,保持他一贯钟意的惩罚姿势。 翘起的臀在昏暗灯光下闪动起细小的星点,雷耀扬垂眸,指腹轻轻掠过她淋漓的缝口: “misschai会自慰会潮吹好犀利…” “告诉我,第一次背住男友偷食的感觉如何?” 腰臀无序哆嗦抖动,齐诗允被这言语激得愈发脸红,回想刚才自己太出格的行为,还是会讶异。 但她咬咬唇,又笑起来,决定将所有羞耻抛诸脑后,再添一把火: “感觉还不错…就是不知「实战」,你是不是也能让我满意?” 说话间,她用两团胸乳蹭过男人胯间,白色棉麻长裤下早就昂首挺立的物什顿时抽跳起来,令她嘴角笑意更甚: “嗯…这个硬度还算过关……就是随便扯旗…好不文明。” “手指我试过了…换点其他的放进来好不好?” 女人轻扭腰肢,还有醉话一样的喃喃自语,都像是b-52轰炸机杯沿那一圈蓝色火焰,烧得雷耀扬满腔满腹都是沸腾的酒精。 男人深吸口气,居高临下看这曼妙身段,轻抚她臀肉的手也渐渐退开一点距离,随即,大力甩下一巴掌。 “啪———!” 清脆的拍响和女人尖锐的喉音交汇在一起,臀肉上立刻浮现起绯红色指印。 火辣辣的痛,从受击打的部位流窜到太阳穴,齐诗允只觉得有几秒时间喘不上气,蓦然回神时,又被对方抬手扇下好几巴掌,打得她几乎要哭出来。 “雷耀扬!” 她从淫乱氛围中中醒神,恼怒叫喊时准备起身,又被男人反扣双手按回软榻上,用露出半截的坚硬肉茎抵在她臀缝外缘: “齐诗允,你还知道我叫雷耀扬?” “还想要打电话给哪个靓仔让他给你服务一整夜?嗯?” 这一刻,自知玩过火的雷影帝终于肯宣布游戏结束。 可他呷醋过度的语气和说辞,令齐诗允哭笑不得又气愤不已。 黑社会真是大捻晒,不讲道理也是道理,玩笑话也当真的幼稚鬼。 “贱格!明明是你自己要扮骨场男技师服务我,我只是顺你剧本演而已!” “怎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唔……” “唔呃……” 被驳斥的幼稚鬼继续蛮不讲理,俯下身抱紧她索吻,身下伞头趁势剥开层迭的花瓣,狠命碾入。 甬道剧烈收缩着完全将其容纳进身体,齐诗允恨自己城池失守无法抵挡这股横冲直闯的力道,只能握拳乱捶以示反抗。但几个回合下来,依旧不敌雷耀扬身强体壮,且他后背伤势恢复后更加气焰嚣张。 扭打间,两人翻滚向软榻另一角。 男人入侵的舌尖被她含住用牙狠咬,肢体胡乱交缠时,又被她趁势用手抓住胯下春袋大力捏了一把,这副张牙舞爪凶狠架势,简直与塞伦盖蒂国家公园的雌狮不相上下。 须臾,大汗淋漓的男女同频喘息,这场比拼以齐诗允跨坐在雷耀扬腰上征服他结束。 用一只手虎口掐在男人喉结下,齐诗允让硬挺的肉茎在她腿心焦急逡巡,腰臀前后轻挪,花唇贴合在他柱身上突起的筋络,再用巴掌扇他小麦色的健硕胸肌作为报复。 而这癫佬变态程度不可小觑,不仅坦然享受她肆意凌虐,还趁她不备时,伸手去捧她晃动的乳团: “我的misschai好会吸…” “好紧,紧到我下辈子都不想拿出来…” 低沉嗓音在粗重鼻息下荡漾,齐诗允剜他一眼不搭腔,男人慵懒一笑坐起身,无赖一样将头埋入她双峰之中,鼻腔深嗅时,被她肌肤融合花卉精油的气息迷得魄荡魂销。 乳上樱珠被卷入口腔细细抚慰,粗长肉茎挺然冗竖,向更深处不断抽顶。 茎身表面泛着点点晶莹油光和水泽,每一次都插到穹窿里泄出欲水,阵阵酥胀感觉直冲两人颅顶,舒适程度令意志不断坠落,一直坠落到荒淫无度的蛾摩拉。 皮肉汩汩响声撞击耳膜,交合研磨出的汁液早已融为一体,胯间湿濡得如胶似漆,无法将彼此分离。 再次被推向软榻,雷耀扬将额头贴在女人眉心中央,嘴里断断续续低喃她姓名,但某几句话却在快要说出口时欲言又止,像个不知如何跟她表明心意的青头仔。 但齐诗允看得懂,他望向自己的热切眼神里,分明是有千言万语。 从沙滩回到别墅,两个人都避开与结婚相关的字眼。 就算时机已经成熟,可她亦有自己坚持。这不是头脑一时发热的过家家游戏,对她而言,婚姻是对于彼此的忠贞不渝,是需要历经数十年维系、直到相守共老的缔结和印证。 她明白,也希望他明白。 渐渐地,雷耀扬不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让她在自己精心织就的爱与欲中获得更极致体验。 男人卖力取悦自己的模样令齐诗允心口滚烫,她双手捧住他脸吻上去,让欲死欲醉的叹息淹没在热吻缝隙中。 这夜,窗外热带植物被海风吹动的沙沙声一直持续很久。 而那些还未能对彼此说出口的话,只能借由风声暂时替他们保密。 第135章金融漩涡 天色微微破晓时,海风摇晃露台下贝壳风铃,细碎泠泠碰撞声响荡入梦境。 蓦地,手提震动床头柜。 频率太急太吵嚷,惊醒仍在沉眠的男人。 昨夜玩太疯,神志尚不在清醒状态,雷耀扬眉头微蹙,轻轻松开在他怀中熟睡的齐诗允,极不耐烦地伸手去胡乱摸索。 双眼聚焦几秒,当看清楚扰人清梦的来电号码是雷昱明时,大脑即刻意识到不对劲。被吵醒的起床气渐散,男人从床上弹坐起身,按下接听键: “找个讲话方便的地方。” 对方声线冷峻,似乎在努力抑制这通电话后的惊涛骇浪。 “稍等。” 侧头将手提夹在颈与耳之间,雷耀扬利落穿好衣裤走至卧房门口时,他回望一眼还在熟睡的女人,才放心走出去。 穿过长廊,转入书房坐定,雷昱明听到周遭安静,再次开口: “昱阳,几个钟前大量国际游资和对冲基金大量抛售做空泰铢,截止目前为止,已经暴跌到10%,速度实在太快,目测还有持续下跌的趋势。” “今天凌晨四点半开始,bot陆续向国外银行高管发出紧急通告,宣布泰铢脱钩美元,固定汇率改为浮动汇率…现在,外汇储备基本耗尽,已经不能抵挡了。” 太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令座椅上的男人讶异不已,某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就像是蛰伏已久的一场海啸逼近,让人无路可逃。 雷昱明在那头概括完整个突发事件经过,二人通话阒然安静了数十秒。 看来华尔街豺狼虎豹来势汹汹,已然做好将泰国洗劫一空的准备。而这股势头太强劲,波及的,绝不止是泰国和东南亚,一千多公里外的香港,也极有可能受到重创。 一时间,雷耀扬思绪万千,他抬手向后捋了捋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又听见大哥在那头说: “但现在最紧要是,目前泰国多地航班停飞,我仔细问过了,只有曼谷和清迈两地的国际机场有少量航班正常运行。但是飞香港的航班很少,机票非常有限,……” “私人飞机一直申请不到航线,民航处说还要再多等几日…现在只有看,能不能安排船到泰国接应你们。” “昱阳,如果我这里行不通,你要想办法尽快回埠,呆在泰国时间越长,越危险。” 即便没有面对面,但对方忧心忡忡语气都让雷耀扬切实感受到这次事件的不可逆性。 他抬头,看一眼墙上挂钟,就快到五点。 两地一个小时时差,现在香港不过才接近凌晨六点,但大哥的信息渠道准确可靠,泰铢崩溃,就意味着会发生一系列不可控制的蝴蝶效应。 航班停飞不过是这场金融灾难的冰山一角,暴动或更严重的事件亦无可避免,雷耀扬预感不详,深知这次返港归途必定充满艰难险阻。 “好,我知。” “但这个时候,估计出再多银纸也不会有人冒风险到泰国来。” “大哥,我找时机转道去大马或者从新加坡返港也可以,实在不行买其他航班转机…总之一定会有办法离开,你别太担心。” 听罢,雷昱明微微叹息,眼下无奈情势所逼,自己手头上也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也只好暂且同意他的方案。 几分钟后,通话结束。 手机被静静搁置在桌面上,雷耀扬坐在椅中,反复斟酌各项计划的可行性。 眼看窗外的海平线并没有照常升起朝阳,灰沉的云团似乎隐匿着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就像是,要与墨色的无垠大海联合,将这一方天与地彻底吞灭。 几根手指轻轻敲击橡木桌面,发出颇有节奏的声响,男人视线慢慢调转,凝望书桌上与齐诗允的甜蜜合影,若有所思。 他将相框挪到自己面前,反复抚触玻璃下那张脸。 须臾,雷耀扬下定决心,就算自己暂时回不去香港,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安全抵达。 雨季的泰国阴晴不定,清晨九点左右,一场暴雨毫无预兆降临人间。 滂沱大雨伴着响雷,刺目闪电撕扯云层,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从早间新闻里得知消息的方佩兰火急火燎联系女儿,不断催促他们尽快返港,叮嘱她和雷耀扬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但自齐诗允醒来就不见那男人身影,与施薇和公司同事打过几通电话后,她又匆匆跑下楼。 这场金融风暴席卷范围之广实在令人咋舌,方才施薇和公司内部高层作出几项紧急预案,并且告知她,除了大陆旅行社在曼谷的合作被暂时叫停,公司在东南亚的很多业务也都有待商榷。 女人无头乌蝇一样在偌大客厅绕了半圈,余光一瞥,才发现雷耀扬正独自坐在餐厅里看新闻食早餐。 手中黑咖啡刚抿了半口,雷耀扬看见她来,立即吩咐佣人再准备一份,笑着同她说早安。 男人淡定从容,看来泰铢被做空的消息他早就已经知晓。但齐诗允心中焦灼不已,再也忍不住满腹繁杂情绪,直截了当对他说出眼下困境: “…雷生,刚才vicky来电说,大陆那头的旅游公司今早已经确定将项目延后,曼谷这边的合作商也是焦头烂额…所以,这次活动被迫中止。” “但是现在…航空公司的电话一直占线,我根本订不到回香港的机票,明天公众假期就结束,公司里还有好多事等我去做…” 她嘴里喋喋不休,皱起的眉令雷耀扬此时觉得有心无力。 他深知齐诗允遇事镇定很少慌乱,但一向把工作当成神圣事业对待的misschai现在怎么可能会冷静得下来? 况且,此次合作是她年底升职的关键节点,就这样失去机会…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小打击。 正想回话时,听见玄关外大门开启。 加仔笼一身水气从外快步走来跨入餐厅,雨披下,怀揣着一个密封严实的塑料密封袋。气还未喘匀,寸头男人将袋子郑重递交给雷耀扬,就像是在递交一份极为珍贵的宝物一样。 而不死心的misschai还在用手提狂打航空公司电话,并未注意到二人在做什么。 忽然间,一张崭新的机票摆在她眼前。 听筒中依旧是占线的忙音,齐诗允有些迟疑地挂断后,小心翼翼拾起桌面上那张长条形的纸张。一双眼反复确认过好几遍,她才敢相信,这是今天下午五点从曼谷飞往香港的「通行证」。 “…sorry,这次我不能陪你一起。” “小朋友,你自己坐飞机回去没问题吧?” 见她诧异表情,雷耀扬故作轻松一笑,从桌对面握住她空出的那只手,拇指轻轻摩挲在她圆润的骨节上。 “…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说好大家都要一起回去的!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撇下你们自己一个人先走?!” “加仔,麻烦你开车!我再去看看能不能在现场买到机票——” 快速跳动的心被惴惴不安的焦灼充塞,齐诗允情急起身,视线从男人淡定神情,转向一旁被雨水沾湿衣衫的加仔。 而雷耀扬伸手拽住她,神色逐渐变得严肃,开始跟她分析事态的严重性: “冷静点,诗允。” “现在机票紧张,绝对不可能买到这么多的。实话告诉你,光是这张纸,就花了我们一行人所有机票的翻倍价格,如果浪费了,我一定跟你生气。” “而且,我还有些生意要处理,也不可能撇下他们先走。等下你用过早餐就去收拾点轻便的行李,过后我们会送你去机场,看你航班起飞我再离开。” “诗允,现在最重要是…你不要让伯母担心,所以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送你先走。” 雷耀扬的话醍醐灌顶般,让桌对面的女人快速认清现实。 齐诗允怅然若失,慢慢坐回原位,双眼盯住那张得来不易的机票,只觉得被一种无力感深深围绕。这个危急关头一票难求,就算只是普通经济舱,但她也太明白这张回程票的可贵。 可让她就这样离开…叫她怎么心安理得?但阿妈在电话那头的心急如焚,也让她陷入两难境地。 正觉无措时,佣人端上早餐,雷耀扬顺势推近她面前,哄细路仔一样笑起来: “傻女,你不是一向最怕别人讲你是「空降兵」?工作紧要,回去努力揾钱,等我们到了香港,请我们吃大餐好不好?” “再说我们一群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况且整个东南亚我都混过,哪里都有门路,等风头过去一点,我们自会有办法回去。” 男人说得轻松得意,却令齐诗允鼻腔陡然发酸。 她捏紧手中金贵无比的那张纸,只能对他强颜欢笑,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和忐忑。 而一旁的加仔垂眸沉默,心情一如窗外呼啸的狂风暴雨。 一早,除了找人拿到这张机票外,雷耀扬还安排他和power去银行换取更多美金,而在他们从曼谷回芭堤雅的一路上,就像是在经历人间炼狱。 他非常清楚,这张机票不仅价格高昂,就连自己拿到的过程都太艰难惊险…不知接下来,还会继续崩坏到何种境地。 中午时分,雨过天青,太阳终于肯从云层后冒头。 巴颂、阿兆还有几个细佬目送越野路华驶离海滩别墅,直至红色车尾灯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齐诗允神情凝重与雷耀扬坐在后座中,右手一直被他紧紧扣在掌心里,即便不说话,但万分不舍的情绪从彼此肢体语言里都表达得太过明显。 车窗外,游人如织的乔木提恩海滩一片萧索,已经看不到前两日那种热闹非凡景象,各处残留旅客抛下的垃圾和未来得及收拾的各种物品,显得狼藉又荒芜。 刚才用餐时,新闻里的直播画面太过震撼,齐诗允回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然来临,却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吞噬这个热带国家。 街市上到处都有四处窜逃的游客,银行前挤满要用现金换取黄金的市民,去往各大机场的路段拥堵不堪,各类恶性事故频发…而不光是泰国,连同东南亚各地,都已无法退避地沦陷进这场蓄谋已久的金融海啸中。 齐诗允不知雷耀扬用什么方法让加仔弄到了那张机票,除了令人惊掉下巴的价格之外,过程一定是可想而知的艰难。 他们这一行人高高兴兴来到泰国度假,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返港…而他们到这里的起因,都是为了保证她此行安全无虞。 她不禁又想起庙祝曾断言说她命格过硬,负罪感油然而生,令女人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大家一定不会陷入这危险境地中。 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沉默,雷耀扬将她右手拉到自己身边,语气笃定: “不用担心,我已经托航司高管排队等位,或许今晚就有,最晚也不会超过叁天。”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乘船回香港,只不过用时长一点。” 听过,齐诗允回视他,瞳眸仍里是不加修饰的担忧。 眼下情况实在不够乐观,且滞留在泰国的旅客不计其数,哪有那么幸运就能顺利登上飞机?一千多公里距离,叁个钟航程,从来没有让她觉得这样遥遥无期过。 即便是乘船,谁又能预料到中途会出什么状况?而她此次还需要独自面对,去面对没有雷耀扬陪在身旁的空寂,面对肉身悬于叁万英尺高空的窒息感觉。 齐诗允越想越觉后怕,而这种不知不觉对他的过度依赖,在这一刻显得自己太过不堪一击。 实在太不像她。 思酌少顷,她跟他商量着,说出自己想法: “保安局有针对这种情况的专项负责组,副秘书长之前同我们公司有交集,在出发之前,我已经同她电话沟通过。” “总之,我也会想办法让你们尽快回去…你们不要贸然行动,先回芭堤雅等我消息,好不好?” 车窗外阳光照耀彼此轮廓,将对彼此高度一致的担忧照得太过透彻。 雷耀扬揽过她,用唇轻轻吻在她鬓边,似是应承她在自己计划外的这项安排。 从芭堤雅到曼谷,一百六十多公里路,警方临时设置的关卡和和逃难人群接踵而来,令他们遇上前所未有的交通大拥堵。 越野路华一直走走停停,即便想要抄近路也未能成功。加仔揸车不敢有丝毫懈怠,除开高速路略微畅通些,沿街途中叁不五时就有打砸声和哭喊声。 整个泰国随着经济重创变得分崩离析,混乱场面在这几个钟头内不断上演。 而除齐诗允之外,每个人都备有枪支防身,后座扶手箱中有一把雷耀扬惯用的伯莱塔,车座底下,还藏有几支火力更悍猛的乌兹和mp5a3。 加仔巧言令色,泰语讲得流利,加上时不时利用美刀收买,才勉强躲过无能警方的问询和检查。 几人荷枪实弹一路护送,历经快五个钟,终于抵达前日来时还一片祥和有序的曼谷国际机场。 毒辣的太阳炙烤大地,将雨水蒸发成令人焦灼的闷热。放眼望去,机场连犄角旮旯里都挤满等待登机的旅客,攒动的人头黑压压一片,瘟疫一样向四处蔓延。 这末日般的场景,在灼灼烈日下更显得窒息。 车泊好,power打开车门同加仔巡视一圈,确认安全后,又一起将二人送入航站楼内。 身临其境,还是会令人不自觉地感到恐慌。 等待离开这是非之地的逃难者早已排成长龙,办理值机手续的旅客大多数都面显疲态,焦躁不安,还有些与地勤人员口角不断的闹事者,偌大空间内吵吵嚷嚷,与各种气味混杂漂浮,令心情更加烦闷紧张。 南北出入口方向,主航显示屏滚动着极少数的航班信息,距离搭乘的那班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钟。 男人紧扣她手,在二人分别的倒计时中一秒都不肯放松。 一行人匆匆走了一段路,雷耀扬边打电话边将齐诗允带至航站楼东侧的某个角落,不出几分钟,很快就有位身着地勤服装的中年男人前来接应。 用英文与之寒暄一番后,他将齐诗允的证件交由其前去办理登机手续。 航站楼中嘈杂依旧,雷耀扬看一眼腕表时间,把紧张茫然的女人拉到自己跟前,语气郑重地千叮万嘱: “听住,趁现在风头火势,等下你直接跟他走,就不必在台前辛苦排队。” “登机后给我电话,不用怕,叁个钟就能到港。” 此刻他脸上神情紧张,好似个家长,对她一丁点都放心不下。 听罢,齐诗允艰难点点头,双眼望向不远处的加仔和power,勉强才同他挤出一个笑容: “…没关系,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现在机场鱼龙混杂太不安全,而且路上那么堵…我过完安检你们就赶紧离开,不用等航班起飞……” 二人说话间,方才那位中年男人大步流星跑回来。 将办理好的手续交回齐诗允手中,和雷耀扬简单讲过几句话后,欲将他冒险护送的女人带走。 “onemoment,please.” 中年男人转身时,齐诗允示意对方稍作等待,快速将肩上的背包拿下,从内袋夹层里翻找出去年白龙王交给自己那枚护身符,郑重放入雷耀扬掌心: “雷生,听讲在泰国,一草一木皆是神灵…” “我知你不信这些,但我带在身边时,好几次它都帮我化险为夷…现在你放在身上,我会觉得安心一点。” 说完,她踮起脚搂住对方肩颈,鼻尖凑近他宽阔胸膛,用力嗅闻他衬衫上的古龙水气息,想让这份熟悉的安全感再延续多一点: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等你回家。” 轻柔又艰涩的呢喃跳荡进男人听觉,他深深回抱住她,收紧双臂拥她入怀。 一呼一吸间,他侧头在她耳畔低语,声线里有种细微的哽咽: “诗允,我爱你。” 这一刹,所有喧嚣与浮躁不动声色沉寂于这巨大空间中。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心脏超负荷一样钝痛,女人眼眶里骤然涌出热泪。 即便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超过这几个字的分量,可当她在这个被迫分开的时刻亲耳听到时,还是让她动容又难过。 澎湃的心潮翻涌不息,跳动频率随之奔向顶点。 齐诗允想用尽自己所有气力环住对方,仿佛正在与他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生离死别。 “misschai,it'stimetogo.” “pleasedoitassoonaspossible.” 在声声催促中,两人恋恋不舍放开彼此。齐诗允抬头看向雷耀扬,眼眶殷红,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含泪带笑,同一旁的加仔和power挥手道别,却不忍再与自己同样伤怀的雷耀扬对视。 男人怔站在原地,感觉到冰凉的泪水浸晕衬衫烫进他心口。他攥紧手中被她贴身收藏的护身符,试图保存住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余温。 琥珀色瞳眸目不转睛锁定她离开的方向,直至庸碌人潮渐渐将她身影淹没。 第136章空中监狱 叁人走出航站楼回到车上时,天色又逐渐阴沉下来。 机场变市集般拥挤,各色面孔交杂在一起,情绪中堆积同样的焦躁与不安,能让人切身感受到危险随时都会爆发的诡异气氛。 而车内电台中的即时新闻播报,更加令人心情沮丧。 泰铢币值一落千丈,在岸与离岸交易均跌至罕有的13%。从今晨开始,金融市场一片乌烟瘴气,而那群始作俑者们,截止目前已经利用利差交易卷走将近六百亿美刀。 这场浩劫,彻底宣告泰兰德黄金十年寿终正寝。 除却泰铢之外,缅甸元、菲律宾比索、马来西亚林吉特等…通通都难逃厄运。 还不到一天时间,东南亚各国便在国际游资和投机家突袭下苟延残喘,只剩一堆无法解决的巨额债务危机和长期经济衰退的悲惨局面。 后座,雷耀扬上了车后一直沉默不语,只一味紧扣手提等待齐诗允来电。 车窗外吵嚷声如跌荡的海浪,机场旅客有增无减,现在想从这里返港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 幸而收到风他很快联系熟识弄到那一张机票,否则,齐诗允也要与他们一样,困在这不知如何收场的是非之地。 与她临别的画面犹在眼前,她听到自己脱口而出那叁个字时的反应和模样深深印刻在脑海。但她临行时并未看向他,也没有再多说只字片语,走得坚定又决绝。 她在自己怀中的不舍和依恋别样真切,可又像是害怕再多呆一秒,就会失去独自离开的勇气一样。 没有他的陪伴,她能否独自克服恐高症安全抵港?他曾经教授过她的各种应对措施,她又是否能记住? 右眼皮跳得厉害,雷耀扬抬手去揉,试图让自己情绪安定。 突然,手提铃声响起,打断男人混乱思绪。 看到是齐诗允的来电号码时,他捏紧手机按下接听键,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一点。 “…雷生,我已经登机,你们呢?” 听到她在那头说话的声音有些细弱,男人下意识觉得是因为惧高的害怕情绪困扰她,但又怕自己说太多也是徒劳,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 “嗯,已经在外面,我会通知坏脑去接你,落机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我知,你们万事小心。” 齐诗允听话应承着,即便所有行程都被他安排妥当,却始终无法真正松弛下来。可当前并无可以扭转局面的方法,这种被命运不断往前推的感受,自己似乎又经历了一次。 最终,两人短暂话别,加仔从后视镜看到雷耀扬表情和缓,才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大佬,但现在越来越堵了……” “…要不要走?” 男人看一眼腕表时间,望向车窗外越发密集的人头,只得颔首同意。 客舱内,齐诗允挂断给阿妈报平安的电话,又给施薇发过一则短讯后,关掉手机静静等待起飞。 环顾一圈又收回视线,坐在自己身旁的都是陌生人,但大家疲惫的脸上,都有种终于逃脱牢笼的欣喜和怡然。 但齐诗允顿觉落寞,因为两年多来,每次飞行都有雷耀扬陪伴在侧,现在自己独自一人,是否能成功克服心理障碍? 须臾,机身开始缓慢滑行,她闭上眼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第一次和雷耀扬搭乘飞机抵达曼谷的体验,想起方才临别前,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出的那句“我爱你”。 胸腔涨潮一样被撑得饱满,如浪不断拍打在心窝最柔软的位置。 刹那,不断爬升的高度令血液猛地向下坠落,耳朵开始有些轻微难受,就如从前每一次飞行一样。 视觉处在自己制造的黑暗中,待机身慢慢归于平稳,齐诗允才敢睁开眼。 瞥见舷窗外正缓缓流动的云层,阳光从炫白的云朵缝隙中直泄而下,那种似曾相识的暖意,也渐渐让她不再觉得恐惧。 女人松弛身躯,长长舒一口气靠向椅背。她暗自庆贺这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小小进步,而今后不管去往何处,就算是独自一人,她都有足够勇气。 因为人生有些旅途,注定需要自己去面对。 没关系,叁个钟而已,不过读完一本书的时间。 齐诗允一面宽慰自己,一面从背包中拿出一本消遣枯燥航程时间的文集。刚捻起第一页的纸张时,隐约听见后方传来一阵辱骂声。 因为用词太过不堪,不少乘客被这动静吸引到转头去看。 渐渐地,叫骂声变大,只见一个样貌凶恶的壮汉站起身,出手推搡向他不断致歉的空姐,又径直绕过几名机组人员,往洗手间方向匆匆走去。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猜测大约是饮品不慎泼洒所致,而随那男人的离开,偌大空间中再度安静下来。 齐诗允视线回转,专注翻阅手中书,竭力撇开脑中一切烦扰,不想再受任何外界干扰。 越野路华离开机场的一路上,都与来时场景并无两样。 短暂停靠在加油站加满油,叁人又重新启程,往芭堤雅方向返回。 拐入御行路时,车辆明显逐渐减少。曾经的繁华街道变得狼狈不堪,各家银行早已停止营业,许多金行、珠宝店因为害怕被打劫通通拉下卷帘门,商场周边向来热闹的餐厅和酒家也都闭门谢客。 而趁乱浮出水面的罪恶,开始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滋生。 巡警四处奔忙抓捕,慌张的市民与游客都像是被困住的兽群,全都逃不出这潭让他们泥足深陷的沼泽地。 雷耀扬冷眼看窗外逐渐清冷颓圮的街景,楼宇之间和红港一样林立的霓虹招牌掠过视线,不由得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此混迹,靠各种手段疯狂敛财的旧日时光。 当年的泰兰德经济起飞速度之快,几乎是遍地黄金,大把世界够他捞。 但现在,自以为安全的经济体系如泡沫急速飞散,根本抵挡不住西方资本的狂轰滥炸。 所以这一刻,他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原来,快速摧毁一个国家,有时并不需要核弹或任何杀伤性武器。盯上猎物的幕后操盘手,在谈笑间就能让所有原始积累付之一炬,太过依赖外资的下场,他亲眼目睹。 百无聊赖时,男人垂眸,看向一直握在掌心里的护身符。 小巧的银质长方形边框,将白底红字的符布包裹住。正面是白龙王署名,后面书写着「纳福消灾」的符文…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想起齐诗允交给他时的郑重和说过的那些话语,还是会令他心头一暖。 也不知,此刻的她身在万里高空,是否还会害怕? 思绪游离间,两架丰田越野猛然从转角横出挡在车前,加仔急打方向踩下一个急刹,正要骂开时,发现对方已经快速落车。 一张张亚裔面孔都有种历经沙场磨练的血性,且每个人都身着军装携带武器,颇具威胁性。 来者不善,power和雷耀扬几乎在同一时间作出反应,把提前预备好枪取出握在手中。 争分夺秒的危机关头,加仔屏息凝神,紧抓方向盘随时准备突出重围,然而瞬息之间,后方一阵声浪轰天,又驶来几架彪悍的军用吉普。 一时间,叁人腹背受敌,如同落入陷阱的猎物,却全然摸不透对方来意。 少顷,吉普上下来一个健硕身影。 对方几步绕到越野路华前,筋肉发达的双臂缠绕刺青,双手撑在滚烫引擎盖上,即便高温也未令他脸色有分毫改变。 男人肤色黧黑,长相粗鄙,嘴角边一道扭曲的刀疤蜿蜒至右耳下,一袭军装被他穿得邋遢。后脑黑鬼脏辫拖到肩上,不折不扣南美风格。 雷耀扬冷冷嗤笑,认识这衰仔十年有余,居然还是这副德性。 “好耐冇见耀扬哥。” “奉勐泰军总指挥命令,特来为你接风。” 男人声音沙哑嗓门却大,但即便隔窗也听得极清楚。而对方口中所说的勐泰军总指挥,就是与自己合作走粉生意多年的奇夫。 这衰仔是奇夫近身,生性狂戾,暴躁无常,曾惹过不少麻烦。没想到被赶去银叁角几年回来,依旧不改往日嚣张作风。 如今自己与奇夫的合作都随回归脚步撤手,二人也算是因情势所迫分道扬镳。 但耳顺之年的奇夫依旧敢打敢拼,现已控制住泰北大半地方,亦在整个东南亚树大根深。令雷耀扬头痛的是,手头上的部分生意还需在这些地方运作,也是此次他们前来泰国亟待解决的隐藏问题之一。 只不过,这太过突然的围追堵截和过于明确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为自己「接风」的架势。 果然是世间乱,鬼道先乱,更何况是以毒养军的奇夫…… 难道这毒王想要反水?打算趁机把他们在泰国灭口? 大脑快速运转时,雷耀扬双眼透过后视镜从后望去评估形势,看见军用吉普上下来的均是全副武装的勐泰军士兵,任凭他们叁人再能打,也不可能敌得过那么多真枪实弹的围攻。 车外,等不到回答的男人就要失去耐性,他左右扭动两下脖颈,一只脚踏上保险杠,作出誓死都不让几人通行的架势: “耀扬哥,是不是不给面子?” “将军同你合作这么多年,让你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洗白了过门都不入…是不是太过得鱼忘筌喇?” 男人神色一变,不再似刚才那般带着笑意,围在他身后的细佬也纷纷掏出手枪,直指车内叁人。 两方对峙间,柏油路对面两个差人吹哨跑来制止混乱局面。 二人正欲对肩上对讲机呼叫增援时,“砰砰——”两声枪声猛然响起。 只见一人被射中大腿,另一人,被不偏不倚射中眉心。 很快,前一名警员失去平衡能力,后仰倒着在路沿边,被射中大腿的警员跪倒在另一侧血泊中惨叫痛嚎。 见状,癫狂男人无所顾忌地仰天狂笑,嘴里不断辱骂无能的泰国政府和贪得无厌的皇室,高呼着又补几枪,直至对方彻底无声。 枪声散去,街道上已是空无人烟,好一出杀鸡儆猴。 “大佬,你同power哥趴下,我开车冲出去——” 额角冒汗的加仔低声提出建议,似是已经在围堵的人群中寻到逃跑的突破口。 雷耀扬沉默几秒,把枪收回腰际,慢条斯理将齐诗允交予自己的护身符放入衬衫口袋。受人掣肘的滋味令他怒火中烧,可这里不是香港,已然失去平衡与秩序,他也只能选择暂时妥协来拖延时间。 手掌按在心口位置时,他否决了加仔的计划。 因为预感到一场恶战在即,且对方软硬不吃又人多势众,胆敢当街杀警察,已经意味着他们已经无畏任何法治。而他们知晓自己具体行踪,即便今日成功返回芭堤雅,估计也会有殊死一战。 雷耀扬眉峰微聚,锋利眼神望向已走至后门窗外的男人,唇角凝结出一股阴鸷笑容: “牛头威,几年不见,还是这么火颈狼戾。” “劝你小心点,不要再被icpo盯上又跑路。” 听罢,对方点燃手中搓成卷烟状的叶子,笑得面目狰狞,朝雷耀扬回呛倒: “哈哈哈哈!” “大家彼此彼此,谁知icpo抓捕名单上…有没有耀扬哥呢?” 听罢,他冷漠扫过牛头威那张猪头脸,抬眼示意加仔跟车,不再继续与其浪费口舌。 航行还不到一个钟,不知是因为本就惧高的心理作用,还是独自一人乘机的无措,某种心绪不宁的感觉一直围绕在齐诗允左右。 气流将机身颠簸得令她有些隐隐作呕,胸腔汲满燥闷,连同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细密的汗在不经意间就浸湿她手心,一波又一波的难耐还在不断上涌。 她快速将手中书放回背包内,紧紧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冷静。 然而事与愿违,在众人毫无防备的刹那,一阵乱流猛烈袭来,行李架上不断掉落的旅行箱包袋砸向两侧乘客,被击中的闷响和惊叫声四起,整个客舱内瞬间乱作一团。 很快,整个机舱都向下倾斜了快六十度,压力失衡,头顶上方的氧气面罩随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纷纷掉落。 情况继续急转直下,就在大家还未来得及应对时,这架庞然大物好似在空中调转方向一样,晃动幅度更激烈,航速快得完全超过正常值。 广播里是嘈杂的交流声,机长却没有任何对于眼下突发情况的解释和应急方案,更诡异是,连方才还来回走动的机组人员也不见了踪迹。 这架客机仿佛穿越时空般的诡异,未知的恐惧让所有不安的心脏都变成一颗颗绝望的石头,只感觉肉体在向下坠落,往深不见底的地狱中坠落。 孩童的尖锐啼哭声回荡在机舱内来回穿梭,让童年时期遭遇的可怕记忆轰然覆盖齐诗允的意识,不断侵袭她惊恐到虚脱无力的躯体。 此刻,没有爸爸替她挡在身前的庇护,也没有雷耀扬陪伴身侧的安稳。只有她孤身一人,在这万尺高空上被迫承受恐惧支配。 接下来还会面临什么? 机身解体? 碎尸万段? 死无葬身之地? 机身摇摆不定,速度还在加快,慌乱和焦虑占据大脑里每一根神经,思绪几近空白。 紧握的拳让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几乎要渗血,但痛觉却好像突然丧失一样,只剩下无尽的麻木和无助在全身肆意蔓延。 豆大的泪水无声涌出,她惶惑不已,却又无法控制住这生理性的剧烈反应。 随着飞机晃动摇摆的无序频率,齐诗允强迫自己镇定让大脑运转,并努力回想雷耀扬之前对自己说过面对空难的自救措施。 绝境中,求生欲是人类本能,她竭力抓紧掉落眼前的氧气面罩,双手摸索着,颤颤巍巍戴好,再次闭紧双眼蜷缩起来。 调整好呼吸,她将又头部前倾,同时将小腿努力往后收,维持能减小受伤程度的防冲姿态。 庞然大物在天空中晃颤,有人发现飞机好似又绕道返程,不停按下橙色呼唤铃,不断叫骂对乘客没有任何回应的机组人员。 突然间,一名男性空乘从客舱尽头踉跄走出。 只见他双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脖颈,嘴里痛苦呻吟着,双腿跌跌撞撞,似打结一般步伐混乱,最后,直接横倒在第五排座位上抽搐不止。 这惊悚一幕好似掀起巨浪,恐慌和畏惧裹挟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飞速弥漫到空气中。 乱作一片的封闭空间里,叫嚷和哭喊交织,仿佛置身于空中监狱般令人绝望,气流的颠簸断断续续来回拉扯,直至机身左右连续摇摆了好几分钟,又才奇迹般地渐渐趋于平稳。 空气如死水微澜,客舱中骤然安静了数十秒,经历了噩梦折磨的乘客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渐渐又恢复嘈杂。 有人试图去问奄奄一息的乘务员发生什么事,却都胆小得不敢靠近他闯入来的那扇舱门,以至于拖拖拉拉地耽误了营救对方的最后一线生机。 黑红的血浸染一片,嘀嗒嘀嗒往下掉落。 不明所以的齐诗允慢慢坐直身体,扬起煞白的面庞,用力呼吸着氧气面罩内新鲜空气,却又在这不算安定的时刻,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向客舱内走来。 分秒之内,眼前蓦地出现几名雇佣兵模样的持枪男子,几人统一戴着黑色巴拉克拉发帽,只露出眼鼻嘴,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戮气息。 拉栓上膛发出的声响就如宣告死亡的前奏,客舱再次陷入更加强烈的不安和绝望中,方才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似乎也被捂住嘴般减弱,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有分毫动作。 少顷,其中一人慢慢踱步上前,嘴里悠闲嚼着香口胶,将黑洞洞的枪口抵上距离他最近的一名乘客额头,发出颇具威慑力的命令: “weetothedeathflight.” “everyone,handoveryourmobilephones.raisetheirhandshigh.” 即便大脑还处于晕眩状态,齐诗允也反应过来现状,这架承载所有人归家希望的客机,已然被这班亡命之徒劫持。 怔忪间,一个壮汉随手从行李架上扯来一个大号旅行袋,极为粗鲁地抖落出内里物品,开始由头至尾没收每个人的通讯工具。 因为刚才机组人员的骤亡,所有乘客都不敢轻易作出反抗,大家虽不情不愿,却也知道此刻惜命最要紧。很快,旅行袋中装满大小各异价格不菲的手提和call机,让所有人连最后的求生工具也失去。 轮到齐诗允时,即便不舍,她也不得不将用了两年多的黑色翻盖手提交出,无可奈何地轻轻放进那皮革旅行袋中。 空气压抑到极限,一双双手从座位中举起,不知机长此刻是死是活,操纵这架波音客机的,也很有可能是这帮人的同伙…或许在乘客登机前,这个计划早已经预谋完整。 面对这样的情势,已经有胆小的旅客被吓到当场昏厥,但客机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好像还在往回程方向飞行。 几个蒙面匪徒持枪在通道中逡巡,倏尔,坐在齐诗允身旁的阿伯哮喘突然发作,就快要无法支撑高举的双手,直接落在她肩上时,老人揪紧她纤薄的针织外套,艰难地向她哑声求救。 十多秒内,喘气声越来越急促,让本就不安的气氛在有限空间中被无限放大。可现在众人已经无暇顾及他人性命,只能按照劫匪的无理要求,不敢有任何出格举动。 齐诗允目光撇去焦心不已,自保和道德的双重矛盾在脑内不停交战,但见死不救的沉重罪恶感,让她心脏像是被用力压缩一样难受。 随即,她咬紧牙关,哆哆嗦嗦开口: “please…savehim..….” 颤抖的求救声如细蚊般小,但在坐每一个乘客都听得清清楚楚。 蓦然间,一阵脚步声倒回她所在的那排位置,齐诗允用力抿紧唇,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随即,承受不住的阿伯未得倒允许便放下双手,开始不受控地翻找包中的特效药。 可是但情急之下,越想找到却越没有章法,药片和物品哗啦啦散落一地,让气氛更加紧张。 快一点,恨不能再快一点。 阿伯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齐诗允焦灼不已,当她决定奋不顾身垂手去帮时,只听到锋刃与皮肉亲密接触的声音划过耳际。 还未触到对方背包,瞬间就感到一簇温热血液溅猛地到她脸颊和浅色衣裤上。 当她不可置信地再看向老伯时,对方嶙峋的双手捂着被割破的咽喉位置,深陷的双眼瞪得奇大。只听见他口中咿啊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很快,便抽搐着松开手歪斜在原位上,皮肉绽开的喉管鲜血淋漓,直接吓哭邻座一个中年男人。 而实施这毒手的狂徒,将弯刀上的血渍拭在椅背上,垂眸盯着满身冷汗的齐诗允,不紧不慢向众人发出不要多管闲事的警告,又走向别处继续巡视。 杀人不眨眼的场景,齐诗允实在不想再见证一遍。 她举起的双手从发酸逐渐变得木讷僵硬,眼看阿伯脖颈处顺流而下的血液染红地毯,一直浸到自己白色球鞋鞋底。 浑圆的热泪再次夺眶而出,女人垂头紧抿双唇,痛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第137章亡命之旅(上) 晚霞落幕前,红港璀璨霓虹如常点亮。 林立纵错的摩天商厦昭示这座国际都会无可替代的地位,秾丽波光染就大片海面,映射进半弧形全景落地窗,晕在中年男人饱满宽额上。 蒋天养站在窗前凝视维多利亚港绝美风姿,看繁忙的货船和游轮在眼前穿梭。 将手中雪茄放于唇际吸咬,他呼出一口烟雾,满意笑道: “怪不得好多人移民加拿大、美国、澳洲…最后还是要返来香港。” “香港地,真是够吸引。” 说话间,一架波音客机飞向对岸启德,男人抬眸遥望那闪烁的红色频闪灯,慢慢踱步到身后沙发上坐低,面上笑意十足。 新办公地点坐拥维港绝佳位置,室内装潢璇霄丹阙,即便灯光调得昏暗,也能感受到金钱肆意挥霍的气息。 沙发另一头,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八九的后生仔盯着缸内风水鱼正想事入神,倏然被他这两句话打断头绪。 少顷,他慢慢从嘴角扯出一道弧度,回应对方话语: “好久都没回来过,已经不大习惯这里的节奏和氛围。今后香港归大陆掌管,做事…也不像从前那么方便。” “…不过现在泰国立立乱,我们回来得也算恰如其时。” 蒋天养将粗雪茄搭放在烟缸上,神情依旧悠然自得,粗黑浓眉下的那对凌厉眼眸却闪过一丝骇人冷意: “乱,才好做事。” “车仔,龙普早就同我讲过今日会有灾劫,机会这么难得,不趁现在多捞几笔…实在不是我作风。” 听罢,车宝山陷入沉默。 从去年开始,国际游资连番狙击泰铢,得到可靠消息的蒋天养便开始陆续转移资产规避风险。 而一个钟头前,回港那班飞机遭蒋天养串通国际黑帮劫机,起飞不久后,飞机调转方向又回到曼谷郊区的废弃机场。 航班上好几个红港家喻户晓人物被挟持,光是肉票赎金就够补上洪兴这些年的亏空还绰绰有余,而那些无辜平民,最终都逃不过被那群猪仔客任意处置的宿命。 恶业太重,下午临时得知这项计划的车宝山并不赞成。 因为他深知,从八十年代末的蓝钻事件开始,以泰国警方的敷衍与皇室的傲慢程度,他国若想要追究责任讨回公道必定要历经千难万阻,所以蒋天养才趁乱抓住机会下手,肆无忌惮实施这场阴谋。 他自小跟在他身边,知道这男人疑心病重,且决定的事向来说一不二。 此刻车宝山只在心中祈望,不久前拨出去的那通电话,能够让事情出现哪怕一点点转寰余地。而现在他只需要像往常一样,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听蒋天养高谈阔论。 “车仔,你不要看东英表面低调,其实骆驼那个老鬼最贪得无厌。” “傻佬泰多半是死了,其他字头又都登不上台面。现在屯门、观塘、铜锣湾、整个九龙半岛和香港仔都有骆丙闰插手的地方…如果再不回来,我怕我老窦为洪兴挣下的基业,迟早都要被他染指。” 看车宝山兴致聊聊模样,中年男人转换话题,可对方笑笑仍旧不语。 因为他对洪兴社的往事向来没多大兴趣,对那个抛弃自己的生父、去年惨死在异国街头的蒋天生…更是半点感情也无,自然也对他曾经执掌的社团感到厌恶。 而且像他这样乱伦诞生出来的孽种,又怎会讨得阿公喜欢? 从前,他只是一味跟随蒋天养的步伐在黑白两道拼杀,就算让他赴汤蹈火也无怨无悔。 虽然出来行古惑早就把良知泯灭,但这些年,因为蒋天养笃信泰国某个德高望重的龙普,联合对方在当地做下种种恶事,也让车宝山对其的崇拜和信仰渐生裂缝。 亦正亦邪的矛盾感在时刻磨蚀他的心志,可他自幼就被蒋天养收留在身边如亲生仔一样对待,这是困顿的源头,也是车宝山一直不忍背叛这位「养父」的重要因素。 此番从泰国低调回港,自己的首要任务便是助力这男人顺利接手洪兴社,将强敌东英彻底铲除。蒋天养自诩如救世主一般降临这片土地,誓要让洪兴登顶香港字头首位。 而眼下他们的头一个目标,便是恰巧在回归当日抵达曼谷的雷耀扬。 “听讲东英五虎个个都是能人异士,最出位就是那个黑白通吃的雷耀扬。个衰仔在东南亚赚了不下几个亿,就是太狡猾…我一直都找不到他的罪证———” “不过好彩老天有眼,把牛头威送到我们跟前,不仅肯反水帮我对付奇夫那个老嘢,还顺带把这个扑街抖出来。” 中年男人似惋惜般叹口气,又奸笑道: “从小小的和义堂过档到东英,能把社团做得如此风声水起的绝不是等闲之辈。” “现在趁乱做掉他,能省去我们好多麻烦。” 蒋天养越说越投入,面色泛起某种难掩的亢奋。特别是回到香港这十几个钟里,膨胀的自信和归乡的喜悦,更令他如嗑药一般上头。 而车宝山早已习惯蒋天养时不时就滔滔不绝的畅谈,向来都只做一个安静合格的倾听者。只是这次的合作对象奸滑狡诈,总是令他难以信任。 “可是万一牛头威搞掉奇夫又不肯同我们合作,金三角这条线以后更难拿下。他跑路哥伦比亚那几年跟科邦内部关系密切,如果计划成功,他想要独吞这条线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我觉得对他…还是慎重点好。” 车宝山蹙眉,略显担忧地说出心中疑虑,但蒋天养听后并不以为然。 虽然奇夫的四仔纯度高,双狮牌早在七八十年代就覆盖全球,但近年金新月罂粟种植面积更广、产量更高、价格更低廉,发展势头十分迅猛,加之美国佬在背后支持,眼看就快要取代金三角的地位。 蒋天养预谋已久,此次他打算铲除这个纵横东南亚的毒王,自己垄断市场,上位坐庄。 “放心,像牛头威这种反骨仔我见多了…” “踩住自己尸身大佬上位的…没几个有好下场,就算是计划有变,我也有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说罢,中年男人垂眸看手上镶钻金劳,眼见那般飞机落地时间越来越接近,脑中又一转念: “车仔,还有一件事你尽快替我去办,昨夜陈耀同我讲,有个叫唐大宇的观塘区话事人,两年前被雷耀扬诬陷入狱,判他坐监坐到死————” “你得空去找到唐大宇的辩护律师,把当年的案情经过再问详细点。我怀疑,当时做判决的那个法官也有很大问题。” 车宝山听出对方弦外之音,挑眉问道: “契爷,你想捞他出来?” 蒋天养漫不经心将双臂搭在沙发靠背边缘,看向对面日渐成熟稳重的契仔,会心一笑: “香港的法治和泰国不一样,凡事都要讲证据、讲人权的。” “我只是可惜,这种每月能帮洪兴赚上千万的人才…入册实在太浪费喇。” “陈耀还同我讲,替唐大宇辩护的那个大状,他女友在案发之后没多久就跟了雷耀扬。他们先后见过几次,两个人关系…看起来倒不像是逢场作戏。” “你嘱咐牛头威这件事,务必要让雷耀扬把做过的脏事全部抖干净再解决掉。这样,我才好有下一步打算。” 正说着,手提铃声乍然响起。 车宝山接起后简单聊过几句,把蒋天养刚才那番话悉数转达给正在泰国围猎奔雷虎的牛头威。 而对方极为自信告知他们已经成功拦截东英耀扬的消息,一行人正在去往会面奇夫的途中,他们可以准备施行下一步计划。 航线更改,时间一分一秒无声流逝,就像是死亡倒计时,令人极度不安,却又无力抗衡。 几个凶神恶煞的雇佣兵来回巡视,丝毫没有松懈迹象。 直到听见广播中传来机长告知大家飞机即将降落的声音时,一丝微小的生还希望如同星火燎原,传递到每一个渴望活下来的乘客心底深处。 可没有各项安全提示,也没有降落目的地的具体汇报,所有一切,都成为让人无法猜中的未知数。 没多久,历经过几场杀戮的庞然大物开始降高减速,失重感压耳反应随之袭来。滑行时的颠簸抖动像是过山车启动,推力在无形中逐分逐秒增强,起落架与砂石地面摩擦引起持续震颤。 但这一系列的感受,都抵不过看到无辜生命在眼前消亡的苦痛。 须臾,波音客机稳稳着陆,齐诗允的视线才敢越过老伯渐冷的尸身,小心翼翼别过头看向舷窗外的景致。 血红落霞与荒芜的密林连成一片,他们完全不知这架客机到底要停留在何地。但降落,并不意味这一趟惊心动魄的旅程终结,而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启。 果不其然,待机身平稳落地,客舱里几个雇佣兵便抬起枪口厉声催促,众位乘客也只得乖乖按照他们指示,在武力威慑中分批走下飞机。 动力传输组件中的液压系统声逐渐变弱,热带国度的夜风中只有令人不适的湿热感。 此刻在外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亲朋或熟识,是延绵好几公里的密林,一辆辆停在废弃跑道外的货车车头灯,和早已等待在此的另一帮亡命之徒。 初入报社时,齐诗允就有参与做过几期泰国和其他地区人蛇集团联合贩卖人口的新闻报道,利润高昂的器官交易则是这其中的关键环节。 想到这里,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糟糕到更无以复加的地步,因为机票紧张,这趟回港的航班座无虚席——— 两百多条人命,难道全部都要断送在这异国他乡吗? 远处的废弃航站楼颓败不堪,高耸的密林植被遮住城市光辉,或许周围有动物尸身或植物腐烂,空气中浮动着令人鼻腔不适的污浊味道。 眼下逃生机会几乎为零的环境,已经不容许她再多想其他。 来来回回的强光照射每一张走下飞机的面庞,当众位乘客踩踏到地面上时,又被勒令抱头蹲下,不许有其他任何动作。 受到连番惊吓的齐诗允脚步虚浮,但也只能跟随队伍蹲在紧凑的人群中,尽量将自己隐蔽起来。 惶恐情绪充斥身体中每一个细胞,嘈杂中,听到一阵泰语夹杂闽南话的呵斥,女人好奇抬眼,在人群缝隙里,瞥见到几个常在电视和报章上见到的熟悉面孔正被依次蒙上头套。 都是在红港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心中惊异,或许这才是这架客机被劫持的主要原因…而作为普通人的她与其他乘客,在这极端环境中…又该何去何从? 齐诗允越想越后怕,可自己手无寸铁,也不敌劫匪武力强悍,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又如何能够自救? 就在她思索的空档,一名雇佣兵和几个人蛇往她的方位快步走来,她预感不祥,或许因为方才在飞机上为阿伯求救,自己也变成了处决目标? 心脏在胸腔搏动的频率快得惊人,乍然间,天空升起一簇红色信号弹。 啸叫的声响异常刺耳,信号弹划出一道弧线缓慢停滞空中,融合着即将消失的赤红落霞,把半边天幕都染成怪异的粉色。 猝不及防的时刻,目标大范围地暴露,让控制乘客的雇佣兵和人蛇都慌乱起来。 霎时间,一阵灰白烟幕四起,以最柔软的姿态快速扩散,铸成一道可供众人逃生的屏障。 不出两分钟时间,又一发信号弹飞速升空,位置更远了一些。 机翼下骤然变得嘈杂喧闹,不知是谁一时失手扣动扳机,火星与地面擦碰出光,几声爆炸式的枪响回荡在空旷又拥挤的一方天地中,吓得蹲伏的众多乘客慌不择路,开始不顾一切地抱头奔窜。 方才要朝自己走来的人蛇与雇佣兵都被逃亡的旅客冲散,齐诗允在这生死关头回过神来,抬眼看到众人你追我赶不断推攘,也在这阵混乱中寻得机会,迈开双腿,奋力狂奔。 呼吸前所未有地急促,空气中飘荡着二氧化碳与石蜡交融的气息,惹得不少人呛咳连连,但这阵烟幕相对催泪瓦斯一类,已经温和不少。 乘势逃跑的乘客不计其数,枪声在奔命途中猛地响起,有人中弹倒地哀嚎,有人拼命大叫喊着分开逃跑,还有人被吓得双脚一软屈膝匍匐…… 后方追赶呵斥的动静减弱,树林里湿闷浑浊空气灌入咽喉,齐诗允越跑越觉得体力不支,呼吸频率也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双腿灌铅似的沉重,如同跨越千山万水一样地艰难跋涉,可现在停下脚步只有死路一条,她必须拼命搏一把,才有可能逃出这灭绝人性的炼狱。 昏暗视线中,瞥见一颗宽大粗壮的榕树伫立在不远处,齐诗允一鼓作气竭力飞奔,跑向这暂时可供自己躲避的地方。 就在她越来越接近目标时,脚下陡然一滑,整个身子顺着坡道倾斜向下滚落。 还顾不上后背被泥沙剐蹭的火辣疼痛感,被黑暗笼罩的后方伸出一只手大力猛地将她拽紧,捂着她险些惊叫的嘴,带她躲在这人为制造的坑道里。 经历种种惊险过程,呼吸本就不顺畅,她几乎是没有多想地就张口去咬。 对方明显被她咬得龇牙咧嘴倒抽亮气,却根本不敢轻易出声暴露位置,只一味地将她挡在身下,不敢再有动作。 少顷,听见人蛇举枪进入林中,嘴里骂骂咧咧,在四处搜寻逃跑者身影。 几个强光探照灯像是食人野兽的双瞳越过头顶,刀劈树枝和藤蔓的动作十分野蛮,感觉就快找到这藏身之处。 齐诗允与身后人同时屏息凝神,生怕走漏一丝气息。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阵阵呼叫,类似即刻返回的命令一类,几个穷凶极恶的人蛇往环顾左右,还是没有发觉任何人影,他们破口大骂逃跑的猪仔同时,又调转方向,脚步声与说话声渐行渐远。 女人悬着的心依旧不敢松懈,但捂住自己嘴巴不让出声的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要加害她的意图。 几秒后,对方将手慢慢放开。 未知和后怕交替,恐惧感不断侵袭而来,齐诗允身子不住地抖。待她在这密林的昏暗光线中看清男人轮廓时,瞳孔里是毫不掩饰地震惊和欣喜。 她错愕地确认了数秒,几乎要哭出来。 女人忍不住习惯性抬手,去揉搓对方那头自然卷发,在瞬间破涕为笑: “家乐!!!” “学姐?!” 太熟悉的动作,陈家乐反复凝视对方容颜,同样觉得难以置信。 他甩了甩被咬出牙印的手掌缓解疼痛,也瞪大双眼直视面前狼狈不堪的女人。 陈家乐盯着她看了许久,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在……” “只有你一个人吗?!” 齐诗允迫切地追问,目光也不禁停在陈家乐标有「PRESS」字样的避弹背心上。 霎时,她眼中噙泪,情绪激动到无以复加。 没想到他们几个月未联系的时间里,这小子竟然转做了战地记者。 而在这陌生国度,两个久违老搭档的奇遇,也让这生死难料的危急关头变得不再那么紧张无助。 第138章亡命之旅(下) 天幕被头顶密林枝桠覆盖,把夜色向下倾轧得更低。 两个人龟缩在坑道里,同样的紧张情绪互相影响着。但比起方才兵荒马乱四处逃亡的凶险,此刻齐诗允极度惶然的那颗心暂时得到一点平静。 见她一脸疑惑不解,男人不禁苦笑,开始讲述自己出现在此地的前因后果: “fixer带我到这里,觉得太危险跑路了,所以现在只剩我一个人。” “我们今天中午才结束曼谷的实时情况报道,另一个同事在新闻直播途中,被街道上的反政府游行队伍击伤进了医院。下午四点多我本来在医院陪护,总编临时接到一通神秘来电,有?魁跟他爆料说这班返港的飞机会遭人劫持。” “总编吩咐我立刻动身到这里蹲守航班降落,但爆料人的条件是不许电视台提前报警,也不允许这段时间内通知任何机构救援,否则的话,?魁不敢保证飞机上的乘客还能不能活命……” “他只说,让我在降落时干扰那些恐怖分子行动就可以,过后会把更详细的资料传真台里让我们做exclusive…只是我没想到飞机居然提前了二十多分钟降落,因为刚才情况太紧急,台里的增援还未到,所以我才先后放了那两枚信号弹和消防烟雾弹干扰。” 说着,陈家乐转脸,将齐诗允脸上的难以置信和压抑的愤慨都收入眼底。 “这个?魁……” “如果不是策划劫机的对家,就是和策划人关系匪浅的同伙———” 她的揣测还未说完,跑道方向又有枪声响起,凄厉惨叫不绝于耳,境况实在太过糟糕。 腕表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十九点二十多分,距离这趟航班落地香港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钟。但现下人命关天,就算电视台派来的增援也是杯水车薪,目前最要紧,是先联系最快最有用的救援机构。 齐诗允逐渐镇定下来快速思考,向陈家乐说出自己想法: “按道理来讲,飞机失联航司一定会立即启动紧急机制,通知各部门机构展开搜寻搜救行动是最基本的措施。” “但从劫机一路返回到降落都没有被察觉到异样…我猜那帮匪徒大概率关闭掉了机载系统切断信号…现在的状况,只能先联系驻泰的中方大使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泰国政府办事又效率低到令人发指,加之今日情况特殊,她并不报太大希望。 求助大使馆,是他们目前唯一可靠可行的方案。 但废弃已久的机场想要寻获信号并不容易,齐诗允握紧陈家乐的手提不停尝试拨打大使馆电话,焦急到掌心都渗出一层汗来。 所有一切都不在对受害方有利的范围,怒意和不安在脑中交战折磨意志,任谁都不想再看到无辜生命在眼前消逝的场景,可现在他们不敌对方人多势众,到底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制止这群疯子? 就在这紧张时刻,手中的移动电话终于有了反应。 信号开始一格一格从低到高显示,见状,齐诗允有些激动地捏住陈家乐肩膀,在一阵急促的嘟嘟声过后,她终于与听筒那头的工作人员联系上。 通话声断断续续并不稳定,女人在坑道中维持原有姿势不敢挪动分毫。 当她条理清晰地将这趟航班的一切事发过程和大致所在地点告知后,如同压在心中的大石被卸走了泰半,而中方大使馆的强有力回应和各项救援措施安排也令她放心不少。 挂断电话,前方的惨叫声仍旧持续不断地钻到两人耳朵里,彼此对视一眼,压抑的怒都随呼吸吞咽憋在胸腔。 “不近距离做第一现场报道?” 齐诗允发问同时,目光落在陈家乐准备放入背包里的手持摄影机上。 “…报道?你还可以吗?” “学姐…你才刚逃过一劫,我还是先把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虽然她的话正与自己此刻想法契合,但男人还是十分惊诧地回望她,可对方眼眸中不卑不亢的坚毅,一如从前两人搭档跑新闻那副模样。 “我暂时逃过了,可是他们还没有。” “阿乐,我想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想这样一走了之,最起码,要留下日后可以制裁这群扑街的铁证。” 听过,陈家乐停止装回摄像机的动作,内心纠结不已。 对方人多势众武力彪悍,他们区区两个人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性。但她才从劫机的危困中脱险,都义无反顾地选择返回救援,自己身为冲在第一线的战地记者,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与其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增援,不如先争分夺秒将实证记录。 回望对方坚定目光几秒后,他点点头,同意了她的想法。 男人站起,拍落周身的尘土,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避弹背心交由齐诗允: “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能打的,你穿好。” “这个地方现在和战场没分别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说着,他迅速拾起脚边的防弹头盔重新戴好,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防虫喷雾递给她,开始交代各项事宜: “学姐你跟紧我,这里荒废太久容易迷路。还有蛇虫很多,一定要特别小心。” “到时我负责影像,你就负责记录和adlib。” “以前都是我配合你,现在听我话事,你跟住我,千万别走丢。” 听过这番耳熟的叮嘱女人忍住泪又扬起嘴角,这完全就是以前二人搭档时她常跟他说的话。她接过那副沉重的背心穿戴好,也认真进入与陈家乐高度一致的战备状态。 陈家乐探出头仔细观察,确认趁周遭暂时没有危险后,两人从坑道里小心翼翼爬出,踏上这段或许会有去无回的险途。 手电微弱光照亮来时做过标记的一小段路,两人走走停停,随时警惕周围环境的突发状况。 齐诗允一路心事重重,本想打电话给雷耀扬告知自己境况,但不久前还能拨出去的手提信号已随着他们的行径路线消失不见。 现下情况紧急,她已经无暇再多想其他,只希望他们已经平安回到芭堤雅。 眼看越来越接近跑道附近,抬脚绕过满地粗细不一的线缆后,两人谨慎地走至一处废品堆放物的后方位置隐蔽蹲守。 就像他们曾经在报社共事时那般,陈家乐调试摄像机焦距,齐诗允则手握原子笔,将现场实时数据记录在册,大致人数、货车车牌、伤亡情况…… 此时,卡车上已经挤满被武力恫吓的旅客,不远处,还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蛇正暴力殴打遭受枪击的重伤者。 因为对于这班暴徒而言,这样的人质等同工厂残次品,已经失去经济价值,就地灭口是最直接的处理方式。 血流满地,哀鸿遍野,令齐诗允脑中闪回飞机上骤然逝去的老伯。 她低下头去,有些不敢直面这样的场景。 相比起曾经在报社做记者为了销量和曝光率一味追求劲爆画面,此刻的她目光闪避,不愿再眼睁睁看到无辜的民众被残害,内心的挣扎与害怕也纠缠到了极限。 她自问并不是大无畏的人,可作为这次劫机事件的亲历者,她已经做不到袖手旁观。 女人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再次抬眸时,与准备就绪的陈家乐对视一眼,握紧手中录音笔,如实陈述周遭发生的一切: “现在是泰国当地时间十九时四十五分,这里是位于泰国首都曼谷郊区的废弃机场。” “前方是于今日下午十七时零八分由曼谷飞往香港的国泰航空波音747号航班,飞机上乘客共计两百七十五人,在飞往香港途中遭到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劫持……” 陈家乐的镜头藏在隐蔽处,对准仍在施暴的人蛇,将其犯罪过程毫无遗漏地记录下来,齐诗允半跪在他身侧,条理清晰地将眼前的事发经过进行旁述。 即便心中愤恨不已,但他们需要秉持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操守和原则,也只能客观公平地将看到的画面呈现给大众。 波音客机仿佛搁浅在这荒野陆地上的巨鲸,周遭一片是生灵涂炭的惨景。 片刻后,几辆满载被绑旅客的卡车陆续启动准备离开,齐诗允和陈家乐仍在不懈地追踪报道,为了拍摄到更真实残酷的镜头,两人的站位变换好几次,险些暴露。 就在卡车开始向跑道外行驶时,其中领头的雇佣兵突然勒令熄火。 齐诗允和陈家乐面面相觑,并不知又有什么突发状况。两人额头鬓边都被汗水浸透,蹲伏在树下,强忍着蚂蚁和毒蚊在周身孜孜不倦的骚扰。 眼看着劫持飞机的几名雇佣兵在车后来回走动,持枪威胁货厢中的旅客,像是在找什么重要人物…… 两人正觉奇怪时,摄像机电池快要耗尽的提示声乍然响起,虽然音量不大,却引起雇佣兵领头注意。 隔着十多米远的距离,蒙面的领头即刻警觉地转过脸寻找声音来源。 陈家乐冷汗直冒,立即叩合摄影机翻折屏收入背包,齐诗允也快速收拾好所有物品,随时准备开跑。 情况再次变得岌岌可危,二人猫着腰躲在角落中,暂时不敢有任何动作。直到那体格如黑熊般的雇佣兵首领视线回转,挥手示意开车时,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低一点。 卡车引擎再次启动的嘈杂恰巧掩盖住他们的脚步声,趁此难得机会,陈家乐即刻带齐诗允一头钻入北面最接近公路的树林之中。 虽然凭借老搭档的默契配合,所需的新闻材料和证据已经准备得十分充足。但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令两人的心情异常沉重,并不为搜集到这样的爆炸性情报感到开心。 略微松一口气后,两人不敢耽误分毫,马不停蹄又继续向行进。 树林昏暗,令人不适的虫鸣在耳际游游荡荡,两个人抬手捂住口鼻,尽量避免林中瘴气入侵。 返回路程同样艰难,闷热潮湿的环境令人烦躁又窒息。 越过满地蜿蜒崎岖的藤蔓,绕开路面深浅不一的水洼,动植物腐朽的气息还是会时不时钻进鼻腔里。 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像是呼吸道被慢慢抽成真空状态,喝完陈家乐递过来仅剩的半瓶银盖红牛,齐诗允才勉强补充回一点能量维持体力。 就在她的干渴暂时得以缓解的瞬间,却蓦地停下脚步。 女人仿佛一只警惕性极高的食草动物,在竖起双耳仔细聆听。 陈家乐抬手拭去头盔上滴下来的汗珠,奇怪她为什么突然原地顿住: “怎么——” “———嘘!” 齐诗允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对方噤声时,远处隐约传来树枝被踩断的脆响。陈家乐快速反应过来,正打算带着她寻找掩体躲避,枪声再次贯穿听觉,径直打碎他们正前方的一株号角树。 “鸡掰!还想跑?!” 随着闽南口音的叫骂声随脚步越走越近,齐诗允和陈家乐不约而同,在各自心中唱衰。以前搭档跑新闻时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只不过危险性实在比现在低太多。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听令转过身,又无奈地将双手举起「暂表投降」。 瘦高的持枪匪徒面露奸笑,不紧不慢走至他们面前站定后,双眼反复打量二人。 因为计划外的突发情况,他们都已经准备撤离现场,可香港那头的幕后金主听闻消息后大发雷霆,勒令他们一定要找到放出那两枚信号弹的罪魁祸首。 当人蛇侧头对着手咪中汇报情况时,陈家乐在他猝不及防的间隙,猛地暴冲出去。 他竭力抓住男人手持的冲锋枪将枪口朝天,与对方争夺着,双双倒地扭打。 见状,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齐诗允也不敢迟疑半点。 她迅速在地面上摸到一根粗树棍作为武器紧握在手,准备寻得时机给对方当头一棒。 陈家乐与人蛇的肉搏战僵持不下,对方提膝大力踹他腹部,趁机翻过身将他压倒在地面,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他置于死地。 见状,女人高举起手中树棍,毫不犹豫朝那恶人后脑狠狠砸去。 这一击着实有效,那人蛇明显懵了好几秒,动作迟滞,却依旧不忘扣下手中扳机想要反杀。 电光火石间,冲锋枪侧贴着陈家乐胸口疯狂扫射,极为猛烈的后坐力震得他头晕目眩不停呛咳,令他有种濒死的压抑。 情急之下,齐诗允又冲上前,她不假思索,蓄力抬脚猛踢人蛇下体要害。 这一脚力道实在太狠,踢得对方吃痛得瞬间松开手,倒在一旁捂着子孙根尖声痛嚎。 见机会到来,陈家乐趁势夺过人蛇手中武器,毫不犹豫就砸向男人已经痛到扭曲的面孔,直至那张脸血肉模糊一片,再无任何反抗能力。 确定对方已经无法起身,男人站直双腿喘息,用手揉了揉被狠踹的腹部,视线转向齐诗允,半开玩笑道: “学姐……” “…你还是、还是爱拆人祠堂啊…不过这招真是好管用……” “傻仔!你不要命喇?” “怎么一点信号都不给就冲出去?我差点被你吓个半死!” 说着,她松一口气,利落扔掉手中紧握的树棍,冲上前查看对方伤势。 许久不见,没想到还停留在她记忆中那个稚嫩青涩的学弟,已然历练成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样子。两个人从前搭档跑新闻的记忆回溯脑海,令她心里感慨万千,怀念不已。 两人短暂调整状态准备重新上路,这时,人蛇落在地上的手咪中倏地传来呼叫声。 刚才的那阵枪响,果然替他引来更多同伙。 神经再次绷紧成一根弦,根本就不能松懈半点——— “跑!!!” 已经顾不上腹部被狠击的疼痛,陈家乐低喊一声,迅速把冲锋枪跨在肩上,抓紧齐诗允左手,一同拔腿狂奔。 雨林的湿闷扼在咽喉,大量消耗的体力反噬令人乏软。可身后匪徒追赶的速度很快,枪声和叫嚷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密林中,死死压迫着神经,完全没有让他们停歇一秒的时间。 即便这个国度满地神佛,可他们好像并不为其所庇佑。 齐诗允从未如此害怕脚步停留,一直跑,他们必须一直跑,即便双腿酸软得快要失去所有力气,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停下。 踩踏过泥泞,奔跨过沟壑,两人在昏暗潮热的恶劣环境中与死神竞逐,却无法预料到底哪一方会堕入地狱接受审判。 不知跑了多久,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陈家乐估摸着就快要接近公路的方向,正前方却赫然乍现几道刺眼光亮。 前后夹击,让急于逃命的二人顿时陷入无路可去的境地之中。 他们紧挨着的肢体都在不受控地发抖,连续的喘息堙灭在湿热又燥闷的空气里。 闷感堵塞住鼻腔,挤压进咽喉,沉淀在胸中。 刺目的光照令两人极不适应,恍惚中,看到许多黑漆漆的枪口正对准头部要害。 无可避免的冲突一触即发。 夜幕之下,几方交火的轰天巨响在荒无人烟的废弃机场上空盘旋,惊起栖息在林中的群鸟,不断飞向凡人无法触及的天际。 第139章乞人憎 漫天堆积的灰絮云团渐渐被夜色分裂,黑暗啃噬大地,像是有某种隐隐的不详在作祟。 五六辆车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疾驰,片刻也不耽误。 从曼谷驾车到清莱府路途遥远,至少需要小半天时间。而这一路上人迹罕至得太不真实,跨过昭披耶河进入那空沙旺郊区地带,更是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公路两旁的路灯昏昏沉沉,手提电话信号变得时有时无,越野路华被夹在几辆军用吉普间进退维谷,像是押解犯人般对他们严防死守。 所幸离开芭堤雅之前,阿兆按照雷耀扬吩咐一直在追踪他们车内的GPS定位,发觉行驶路线不对时,即刻警觉地打来好几通电话。 将这次突发事件告知在香港的坏脑后,雷耀扬随即又通知巴颂和阿兆把能够召集的人马聚齐,只不过以目前的事态,他们想要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还需要一定时间。 男人盯着腕表,眼看距离齐诗允那班飞机抵港时间将至。 虽然已安排坏脑去接机,但自从她登机后,心内莫名的烦躁和担忧总是挥之不去。而现在自己处境凶险,过后…他又该如何向她编造谎言蒙混过关? 想到这,双拳开始不自觉地攥紧。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向她解释。 左思右想须臾,他找出私人律师号码,将早已议定的嘱托编辑成短讯悉数传达给对方。 他不仅在心中自嘲:一个知法犯法横行无忌的黑社会,居然会妄图仰赖法律,为自己最紧要的人提供后半生保障…… 但眼下,已经不容许他再有半分犹豫。 如果这次他不能平安回到香港,至少也要把提前为齐诗允准备好的「平安纸」按照自己意愿交托。 收到律师回复的那刻,车速开始放缓,往右拐进狭窄路段,一直向前,驶入密林深处的腹地之中。 茂密雨林遮天蔽日,在夜色下张牙舞爪地向上延伸,越野路华沿着博拉碧湖西南面行驶,加仔抬眼看手写路牌上的泰文,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去往清莱府的方向。 前方尽头,一条宽绰河面横亘在两岸之间,远处只有零星村落,灯影摇曳如坟冢鬼火,他们已然无路可走。 很快,柴油发动机的嘈杂声响传来,叁人眼见两艘货船泊在岸边,是更换交通工具的信号。就像曾经无数次与奇夫接触的那样,由这位将军的手下带路,他们需要在无人知晓、无法监测到的地区达成交易。 轮胎碾压沙土地面,车身上下颠簸起来,雷耀扬看向车窗外黑漆漆的河面,望不到边际的轮廓向暗处扩散,一如今晚生死难料的结果。 腕表指针已经逐秒走过好几圈,越往里时,手提信号也变得越发不稳定,男人心情焦灼不已,不知是否还能亲耳听到齐诗允安全落地香港的来电。 须臾,越野路华泊在指定地点,Power打头阵率先落车,环伺一圈后站定,为雷耀扬开启车门。 “加仔,想办法联系你到阿嫂。” “如果她平安落地,立刻告诉我。” 听到这番叮嘱,加仔点头应承几秒后才回味过来,自己大佬嘴里那句“阿嫂”的称呼,是指齐诗允…但现状并不容他再多想,一直紧随其后的牛头威站在岸边大声吆喝着,安排他们登船渡河。 路牌显示这里属于泰北与中部交界地带,从前有大量游击队和军阀盘踞在此,不过看样子,奇夫已经成功拿下这里,势力范围还在向内逐步扩张。 众人陆续踏上甲板,湿热河风徐徐吹来,附着在皮肤上发黏,闷得人透不过气。 雷耀扬靠站在船舷附近食烟,借助船头微光,可以瞥见平静水面上可以无数细小的漩涡不停涌动,河底下,更不知藏有多少致命的暗流。 再抬眸时,男人的神思忽然凝滞了几秒。 因为远处阴影中的那些植被轮廓,他再熟悉不过。 球形蒴果随风摆荡,罂粟花田绵延不绝,顺着河岸一直往上游方向。都是这些能够令人轻易堕落的花中恶鬼,更是奇夫能与佤邦鏖战多年的重要经济来源。 一支烟散尽,他们也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但雷耀扬仍未等到那个心底深处最企盼的声音。焦灼情绪如汛期飞速上涨的河水,一股一股漫上心头,快要将他淹没。 上岸,走一段被茂密植被掩映的小路,又穿过一排密集的高压网,一行人进入完全由勐泰军控制的军事区域。 四周群山环绕,雨林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逐光的毒蚊在闷热空气中嗡嗡乱叫,除此之外,更令人倍感不适的,是每走十几公分就被枪口对准脑袋的极权压迫。 雷耀扬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留意四周情况。 这里极为隐蔽,仿佛是正在兴建的军事基地,环境相比起清莱府大本营实在恶劣许多。不远处有士兵正处理几具尸体,染血的军装与奇夫麾下的勐泰军明显不是同种制式,看起来像是缅甸佤邦联合军的俘虏。 勐泰军和佤邦联合军在泰缅边境交战已久,但缅方一直敌不过奇夫的穷追猛打,现在金融危机爆发,整个国家经济遭受重创,看来这支部队,还有继续趁乱向泰国中部逼近的趋势。 军队规模虽看似精简,但人人都全副武装,火力亦是不可小觑。 一行人向内越走越近,眼见一袭橄榄色军装的奇夫已经站在哨岗附近等待。 雷耀扬笑着走上前,双手合十,朝他恭恭敬敬行礼: “让将军久等。” “没想到今天突然发生这种状况,实在是世事难料,其实我本打算过几日再上门拜访……” 而奇夫并不在意他这番解释,只微微扯了扯嘴角,踏出几步揽住他肩,表现出一如既往的亲切: “呵呵,我派阿威把你接过来…没耽误你时间吧?” “不紧要,本来也无事。” 男人淡然与之寒暄,直觉怪异的细节多到令他难以捉摸。因为同这位将军相识十多年来,从未如今日这般诡谲。而后头一直紧跟自己的牛头威,似乎也在酝酿着某种阴谋。 军帐中,一顿令人如坐针毡的晚餐过半。 头顶铁质风扇叶片旋动驱散燥热,奇夫坐在桌前主位,细长双眼被袅袅的烟雾遮蔽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少顷,他捻灭快烧到末尾的烟蒂,余光扫过牛头威,又看向得知近身回话后,便一直有些心猿意马的雷耀扬: “Ray,我手上有几吨麻黄,阿威上个月从国外带回来的两个化学专家已经实验过,随时都可以大批量开工。地点我还是打算设在金叁角,到时你出货也方便。” 见对方神色如常并未有太大变化,奇夫又说道: “前几个月本来在着手这个事情,但因为香港回归,加上大陆严打,你要收手我也没有多讲。” “但是现在形势不好,金新月的货在国外比我们更畅销。泰铢今天一路跌到底,整个东南亚元气大伤,我必须要趁现在筹集更多军费,把佤邦那堆烂屎打到心服口服。” “Ray,合作这么多年,你知我最信任的还是你。香港这条线,交给其他人我始终不放心。” “我这把老骨头都不肯服输,你还年轻,还不是可以坐享其成的时候。Ray,我记得你在我的地头上还有些生意,如果有难处,你尽管同我开口……” 一番意味深长夹带威胁的话音落下,雷耀扬终于抬起眼与他对视。 而奇夫瞳眸里,是绝不容许自己反驳的坚定和霸蛮。看来,今晚这毒王把自己辖制在这里,如果不与他继续合作的话,绝不会善罢甘休。 “麻黄?将军想搞「冰」?” “不过甲基安非他命成瘾性比粉强太多,价格也更高,况且,「猪肉」在大陆市场的占有率也不如四仔,其实澳洲的需求量更大———” “原来堂堂东英奔雷虎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几年不见,怎么越来越怕事?” “耀扬哥,大陆收返香港…难道把你的虎胆都收去泡酒饮喇?” 坐在奇夫右边的牛头威打断雷耀扬话语,嘴角刀疤随着他嗤之以鼻的笑容,扭曲得像一条血淋淋的水蛭,实在是令人作呕的粗鄙样貌。 雷耀扬冷眼打量对方,并没有出声理睬他这番戏谑的激将法。 与此同时他也特别留意到,在牛头威刚卷至肩膀的袖管下,手臂上那些繁复的刺青中,有个纹样诡异的纳瓦霍图腾。 这不是普通的即视现象,绝对是他在某处见过的图案… 他在脑中仔细搜寻这图腾的来源,乍然想起去年曹四同哥伦比亚黑帮接触前,骆驼曾私下,给自己和乌鸦看过关于当地科邦集团的密档和帮会成员照片——— 其中一位头目的虎口处,就刺有同样的刺青。 银叁角毒窟同样孕育罪恶,科邦则是整个地区最臭名昭着的犯罪集团。他们不仅掌控拉美最主要的古柯碱生意,且毒资大都用于军火贸易,强悍程度甚至可以与政府相抗衡。 曹四本欲与之联合对抗大陆弹压势力,但期间诸多原因阻碍,终究未成。 想到这,雷耀扬不禁揣测,难道牛头威这衰仔跑路哥伦比亚这几年,已经倒戈向另一方势力?但奇夫一向敏感多疑,不可能不会发现…… 就在他思酌这细枝末节的瞬间,见奇夫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牛头威态度嚣张,又继续舌灿莲花道: “你的LSD在红港卖到飞起,我的这批货也不差。” 说着,对方将上衣口袋拉开,从中将一个小小密封袋取出,轻轻搁置在桌面上。 “这一袋,纯度接近77%的象牙棒。” “耀扬哥有冇兴趣试试看?我保证,绝对劲过你那堆中学生才玩的糖纸。” 透明密封袋中,装有冰糖一样的晶莹颗粒,在昏黄的灯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这种逐渐占据主流市场的二级毒品,最可怕之处,是能让吸食者在不知不觉间慢慢上瘾。提神、致幻、以及强烈的性快感杂糅其中,深入骨髓而不自知,会令人逐渐产生难以戒断的心理依赖性…是能够让人堕落到无底深渊的最强兴奋剂。 不等他回答,牛头威吩咐人拿来铁勺和蜡烛准备烧冰向他炫耀研制成果。而在打火机点燃蜡烛烛芯那瞬间,雷耀扬冷嗤一声,朝对方不屑道: “牛头威,你几时见我碰过这些?” “我看你是揩草嗨到神智不清脑筋脱线———” 说着,他拿起桌面上那一小袋在手中打量,把视线重心转向奇夫: “如果要做冰,我觉得倒不如用伪麻黄碱合成物,效力和原始麻黄碱没区别,甚至更劲。好处是,可以从工业制取物中提取,成本要比原始麻黄低,风险也更小。” “之前东莞一个化工厂实验性地生产过这种伪麻黄碱,小范围在几个高官手里流通过…但是因为后来上面勒令严打,两个药剂师暂时跑路到国外。” “如果将军你有意要做,我倒是有办法可以找到他们。” 言毕,雷耀扬轻轻一扔,将手中小袋又抛回牛头威面前。 听过他的话,两人目光都汇聚在一处,不约而同开始思索奔雷虎这不使用麻黄原料的新奇门路。奇夫舒眉一笑,展露出一副对他极为满意的表情: “Ray,你知我最欣赏你做事玲珑八面,阿威才回来,好多地方还需要你教他———” 说着,中年男人盯着牛头威,和蔼神色中带着一丝严肃: “阿威,昨天我同你讲的那单,稳妥点,Ray会带你做。” 中年男人话音落下,牛头威面无表情,双拳却暗自握紧。他看似乖顺地朝奇夫笑了笑,实则在心里打定的计划想要实施的欲望更加强烈。 无所谓,反正今晚他会彻底推翻这称霸东南亚多年的毒王。 就在几人默然的空档,一名传令兵匆匆走进来。 神情严肃行过军礼之后,下属凑近奇夫耳边低声禀明情况,并把手中卫星电话交予对方。接过听了几分钟后,只见中年男人先是疑惑,随即脸色越来越难看。 须臾,奇夫才开口,向听筒那头下达命令: “避开大使馆的人,给我搞清楚那帮烂屎的底细,有情况随时跟我汇报。” 叩断电话,他又吩咐身后士兵几句,眼神示意牛头威收起桌上那袋冰,似乎是要面见什么外人一样。 还未得知齐诗允平安与否的雷耀扬心情依旧焦灼,因为方才议事前,加仔告诉他坏脑没能在机场等到那趟航班降落的消息时,他就已经想要不顾一切离开这鬼地方。 少顷,在几个士兵持枪抵腰押送下,身高相差无几的一男一女出现在帐篷入口处。 风尘仆仆的两人无一例外的被蒙住双眼,双手反绑,完全一副临死前的囚犯待遇。 此时此刻,坐在奇夫左侧的雷耀扬瞳眸颤动,心脏频率震荡到近乎失常。 只见女人身上伤痕累累,已经分不清是被冷汗还是热汗浸湿脸庞,几缕深棕发丝黏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就像一九九五年,在海美湾灯塔里与自己那场逼迫性会面。 她穿着「PRESS」字样的避弹背心,浅色衣裤沾染数不清的泥渍,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这模样,让他眼前蓦地浮现起在观塘废弃工地那夜,她差一点就被洛文下死手的情景…… 身后的加仔和Power同样惊讶到说不出话,都难以置信地反复打量那个女人。 几个钟头前才与他们在机场挥手告别的阿嫂,怎么会会出现在这里? 可眼前人,不是齐诗允,还会是谁!? 太戏剧性的相遇,令雷耀扬倍感无措。他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前去解救她的想法,并不知暴起的青筋已经悄然在额边滚动。 上帝的玩笑似乎开得太过。 这个时间,她本应该落地香港回到家中。 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军队据点…… 蓦然间,远处乍然响起一声惊雷,雨点撒豆般连续不断地砸向军帐,砸向雷耀扬忐忑到极点的那颗心。 雨季的泰兰德,实在是乞人憎。 就像马孔多的雨,从未真正停止过。 军帐外大雨滂沱,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逼人寒意。 齐诗允虽紧挨着陈家乐,鸡皮疙瘩蔓延,恐惧感还是不受控地泛滥。 本以为好不容易摆脱那群人蛇的枪口,却又被「解救」他们的勐泰军绑上车。此刻,她茫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有湿闷的热带空气将她包裹,鼻腔中,还有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失去视觉,听觉和嗅觉就会变得更加敏锐。 雨水的潮湿浇散了浓重的烟草味,可怪异是,她怎么会捕捉到一丝丝熟悉的More薄荷雪茄和古龙水香在空气中飘荡? 劳丹脂混融皮革的野性,还有不凋花与桦木的幽冷。 香味特别,她第一次闻到时就印象深刻。那男人向来钟意在西装内侧喷洒上两小泵这万年不变的味道,可以完美保持一整天…而她也从最初的嫌恶,渐渐爱上这有些霸道又性感的气息。 一股莫名的鼻酸上涌后将这味道驱赶,难道…这是自己临死前的错觉? 因为她记得他曾说过,不会每一次都这么走运。 因为再怎么异想天开,雷耀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绝对不会。 怔忡时,一个男人清了清嗓,惊散她逐渐飘忽的思绪。 “陈记者,你真是同我好有缘份,我们不是上个月才见过面?” 这人广东话讲得略显生硬,但基本上能听懂,齐诗允被反绑的手肘紧挨着陈家乐,对方轻轻碰了她一下以示安抚,开始讪笑着解释原委: “奇夫将军,真的很有缘……” “今天下午飞回香港的客机被劫持了,又返航飞回曼谷…我们收到风去到现场,听讲…他们是要把乘客押去泰北。” “在我们差点被抓到的时候,幸好遇到勐泰军的车队出手相助,替我们解决掉那几个麻烦…其中有位士官认出我是上月专访过你的记者,所以才把我们带来这里……” 男人简要概括完,在坐几人面面相觑。 身为整个东南亚毒品帝国的掌权者,奇夫慎之又慎,此刻也对陈家乐的解释存在疑虑。 虽然运送物资的车队路过那附近倒也不算巧合,但要把几百个乘客押送至泰北,自己在这混乱中或许也不能撇清干系,现下还有中方大使馆介入,更是棘手。 听到这离奇惊险的逃脱经历,雷耀扬竭力隐忍内心触怒。 但情势尚未明朗之前,理智告诉他绝不能轻举妄动。 奇夫今晚邀他前来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但他不想让齐诗允看到自己与金叁角大毒枭关系匪浅的模样,也是除了真实身份以外,他最不想告知她的重要秘密。 本以为随着自己撤手,就不会再有接触。可上天似乎总喜欢跟他开玩笑,将他亲手制造的潘多拉魔盒送到对方面前。 今夜无可避免的,他注定要对她卸下这层面具。 沉默中,奇夫又接到一通紧急来电。当他匆匆离开军帐时,牛头威盯着他离开的地方看了须臾,眼神意味不明。随即,又开始颇有兴趣地起身打量跟前这两人。 最终,他把脚步停在齐诗允附近,从唇角拉扯出一抹邪笑: “要是没遇上我们的车队,你们岂不是早就该下去见阎罗喇?” “我记得…上个月同陈记者来做专访不是另外一个靓仔吗?她到底是你同事?还是女友?不要年纪轻轻就讲大话啊……” “不过这位妹妹仔身材真系好正,蒙住眼都能看出是个靓女来的———” “牛头威,收嗲。” 雷耀扬冷声开口打断对方,凝重神情已经是很明显的生气。 不过仅仅两米的距离,可偏偏那肮脏男人距离她最近。而他下意识地制止,冷冰冰的语调如针尖刺破耳膜,唤醒意识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的女人,令她思觉失调一样地僵在原地。 ……太诡异了,怎么可能这么像? 齐诗允哑然失声,大脑不断回想那个已经渐散的语调,拼命想要借助光线,从黑色布料细小的孔缝中探寻到说出这句话人的具体样貌。 可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劳,忽然感到,这一层布料隔绝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如果是他,怎么会不即刻解救自己的危困? 如果不是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心脏颤动得像是地震? 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住自己? 紧挨着她的陈家乐意识到不对,清晰感知到一向比他镇定的学姐有些发抖,这样的情况和环境,身为女性往往是最危险的。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出声打圆场替她解围时,又被方才那熟悉的声音抢先开口。 “时间就是金钱,坐低谈正事,我没空同你讲笑。” 雷耀扬睨向牛头威,手指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双眼若能化成刀,恨不得当场把这猪兜切碎分尸。 听到这冰冷声线里的幽微波动,敲击桌面的熟悉节奏,齐诗允几乎快要把这男人的姓名脱口而出…可她冷静后反复思酌,又将激动情绪沉淀下来。 来时路上,陈家乐已经同她讲过这位他千辛万苦才取得联系的采访对象、大名鼎鼎的金叁角毒王。但听雷耀扬方才的口气,似乎几人在他们到来之前,正在谈「生意」。 而能和毒王谈的生意…除了毒品相关,她实在想不出其他。 年初被傻佬泰设计进入差馆时,那两个阿Sir就曾跟她说过雷耀扬涉嫌走粉的事…… 今日临别前,他说还有生意要处理…原来就是这个吗? 虽然他保证过自己不会再沾手不正当生意,但此刻齐诗允心中矛盾重重,只能竭力忍下情绪,仔细琢磨他这样做的理由。 牛头威不改嚣张作风,慢慢坐回原位,转过头,那对吊梢眼又觎向军营中难得一见的异性: “耀扬哥,生意当然要谈。” “但最好是谈完,还有女人陪———” 当“耀扬哥”叁个字时从那低B的臭嘴里说出时,雷耀扬看见齐诗允紧抿的双唇在瞬间失去血色。而遮盖掉她双眼的黑布,在昏黄的灯光下,很明显地湿润了一隅。 加仔和Power站在雷耀扬身后,清晰感受到他正在奋力压制勃然的怒火。 而此时,再次进入军帐的奇夫阻断众人思绪,只见他面色深沉骇人,结合方才的来电再看向眼前这对不知所云的男女,恨不得有种立刻拔枪处决的冲动。 直面他的雷耀扬敏锐观察到对方严肃表情中的迟疑,抢先开口: “大陆才收返香港第二日就遭遇航班劫机,实在有点丢架。” “将军,我觉得这两个记者实在可疑,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如果贸然做掉他们…只怕会打草惊蛇。” “我想这个时候,驻泰大使馆的官员、外交部肯定已经有所行动,将军你又何必惹这个麻烦?我觉得…倒不如把他们先关起来做人质,等搞清楚状况之后再定夺也不迟。” 男人语调冰冷如常,以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为对方分析利弊。 果不其然,火冒叁丈的奇夫听懂了他这番话里暗藏的玄机,理智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拧眉,抬手一挥,几个士兵随即将齐诗允和陈家乐押出军帐。 与此同时,雷耀扬点燃烟盒中抽出的细长雪茄,双眼不经意往向她再度远离自己的背影,未敢显露的情绪被强烈的愧疚感全面覆盖。 第140章放不低 暴雨不停敲打铁皮屋顶,水珠从头顶上方的缝隙里不断渗下,濡湿衣衫,浸透心扉。 棚屋锈朽,空气里飘荡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恶劣气息,带着股让人反酸的腐败味。 室内湿闷的潮气包围住一男一女,他们背对彼此紧靠,许久无话。 “…学姐。” “学姐…你还好吗?” 陈家乐轻声呼唤身后的齐诗允,因为比起糟糕透顶的现状,她的情况更令他担忧不已。 从奇夫处被押送这铁棚中后,她一言不发,沉默得可怕。他猜想,八成是因为刚才那位“耀扬哥”的缘故。 “…我没事。” 女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背脊略微起伏着,竭力压抑住内心繁杂情绪。 虽然她明了,被关押至此是雷耀扬言不由衷的权宜之计,但这一天之内千头万绪发生太多事,不管谎言还是实话,她已经分不太清。 无力感铺天盖地侵蚀身心,她实在无法预料,也不敢想象,今晚之后,自己和那男人的结局,到底会是怎样的走向。 只听陈家乐又说起奇夫, “我们上个月在清莱府专访奇夫时……他不是这样的。其实,他私下还算和蔼,对下属和村民都很亲切。” “他告诉我说,他一直想要解放掸邦人民重建家园…可是毒品奴役这片土地太久,同时也为他们带来巨大财富,没那么轻易可以斩草除根———” “蠢,本来我以为你有长进了,居然还是这么单纯?” “他给你看到的,只是他想给你看到的,都是违心表象而已,信不过的———” 连珠炮一般的反驳讲出口,齐诗允迟滞了几秒突然语塞,蓦地陷入一阵沉思。 自己看似是在说那位毒王,何尝不是在说令她矛盾的雷耀扬? 她对他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毫无保留,可即便雷耀扬对自己诸多保证,但他的言行、他的身份,还是会令她内心深处感到惴惴不安。 而面对无辜被骂的陈家乐,齐诗允突然惊觉自己的刻薄,她用手臂轻轻碰了对方一下,放软语气向他致歉: “Sorry…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乐,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能够专访到奇夫…还不顾安危独自蹲守新闻现场…当时我会选择留下来,其实是你给了我很大勇气……” 说着说着,女人的情绪降温,又折返回起点: “今晚如果不是碰上我…你也不必和我在一起遭罪…” “…抱歉家乐,都是我连累你。” 气氛僵了几秒,只听到男人倏尔一笑,故意用肩头撞她后背,艰难扭过头回答她: “我孤家寡人只有一条命,就算死没在怕的喇。再说你把口奄尖我早都习惯,在新加坡呆了这么久,平时大家都太客气,真是一点人情味都冇。” “还有啊,别讲什么连不连累的话,一点都不像你。说起来我当时才连累你…你恐高那么严重,还不顾一切爬上灯塔救我……如果不是你,那晚我早就没命活喇……” 话音落下,两人的回忆被拉得很长,距离那次死里逃生,竟已经过了两年多。 没想到他们再一次共同历险,居然还是和雷耀扬相关。也没想到她跟这男人,已经发展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地步。 陈家乐知道她方才一直沉默的原因,又开口宽慰道: “学姐,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人?” 烦恼被他一语道破,思绪再次泛滥开来。但齐诗允暂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疑问,只是佯装咳嗽,想要转移话题。 见她不语,陈家乐也识趣,若有所思说起从前: “我记得你以前好崇拜Marguerite Higgins,还说过,很想要成为她那样的战地记者。” 几句话,勾起她曾作为新闻人的执着和理想。这是是很久之前与他彻夜蹲守现场时的对话情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这小子竟还记得。 “傻仔,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再做记者,今晚体验了一把,感觉还不错。” 接着,她叹气耸肩,表示自己再无法回到过去的无奈,又笑着侧头鼓励身后男人: “不过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拿到普利策奖。” “只是现在我们要先想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说着,女人即刻活动了几下被绑得发酸发麻的手腕,无意间触碰到陈家乐那个凹凸不平的绳结时,心中一惊: “阿乐!先别动!” 对方怔忪时,她仔仔细细又摸索一遍。 这种绑法,完全就是从前她当童军时学习过的金钱结!只不过碍于现在活动空间有限,她的解绳速度并不能达到平时的水准: “这个绳可以解开!等我几分钟……” 听罢,陈家乐诧异,但也听话坐在原地不动。只听到手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渐渐地,紧绷感减弱,有很明显的松动迹象。 “…哗!好犀利!” “松了…真的快要解开了!” 情绪正亢奋时,屋外蓦地几声枪响传来,紧急集合的号角也顿时回荡在偌大的营地中。 再次提心吊胆的感觉令齐诗允讲不出话,骤然停下手中动作。 开枪的人是谁?中枪的又是谁? 愣神时,枪声愈发密集,女人强迫自己镇定,必须专注去解开陈家乐的绳索他们才有逃脱的希望! 齐诗允手心冷汗浸透掌纹,有些发抖。 就在两人猝不及防的刹那,铁棚门突然被大力踢开,铁链簌簌落地发出一连串声响。 顿时,狂风骤雨刮进来,无情鞭挞在皮肤上,一股寒意四起,更让人觉得生还无望。 交火的枪声回荡在这腹地之中,只听到铁棚外吵嚷不停,状况或许比他们想象中更糟糕更严峻。二人停下动作默契配合,假装自己是个合格囚犯,并未有任何想要挣扎逃离的念头。 但可以清晰感知到的是,有人正在一点一点接近他们的方向——— 会是谁? 冷汗不受控地从脊背往外渗,可她嗅不到任何熟悉的气味,神经随之绷紧成一线,全身肌肉都开始发僵发硬。 而下一秒,背靠自己的陈家乐很明显地被人从地板上猛然拉起,在他发出声的同时又被用力捂住嘴。挣扎间,老拍档紧挨的温度倏地骤降,令她奋不顾一切起身去阻拦: “——阿乐!” “住手!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放开他!!!” 被囚禁的时间过久,让齐诗允每挪动一寸就踉跄地跪倒在地,暴雨声掩盖了她有些干涩的叫嚷,即便此刻处境危险万分,依旧无法阻止她想要挽救陈家乐的迫切心情。 但来人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向她靠近,最后索性蹲下,用冰冷的手指摩挲女人被枝桠擦伤的侧脸。 触感温柔熟悉,却又莫名陌生。 或许因为是这一天之内历经太多痛苦磨难,令她有些难以相信这短暂的平和对待属于自己。 齐诗允心中顿生恶寒,如惊弓之鸟般想要拒绝对方的示好。在她下意识扭动身体躲避开时,对方却从指尖触碰她脸颊的举动,渐渐升格成把她整个人拥进怀里的强势。 宽厚挺括的胸膛里,有她下午离别前还依恋的温度,男人小心翼翼凑近,微凉的唇覆盖在她耳畔,试图冷却她压抑许久的悲愤和不安: “允,是我。” “我来带你走。” 心痛和怒火交织尽数汇聚在胸腔内,颀长双臂搂紧她削瘦的肩背时感觉到她的颤抖,而现在,雷耀扬只能轻声抚慰: “刚才带走陈家乐的是加仔,Power已经去接应阿兆来支援我们,别担心。” 说话间,一把利刃割开紧缚住她双手的绳索,他将她从潮湿的地板上扶起,待她站稳后,又轻轻扯开遮住她明亮双眸的黑布。 宽大手掌遮挡在她久不适应光线的眼上,几秒后才缓缓放下。 在齐诗允模糊的目光中,男人卓越的五官线条越来越清晰。 是她祈盼,又不敢直面的那张脸。 心中仍然充满无法摒弃他的执迷和爱恋,她自知病入膏肓,无法挽救。 内心渴望和依赖的那份安全感渐渐拼凑起来,却像是易碎的玻璃器皿,不能用力去触碰。她怎么都没想到…与他,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雷耀扬……”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借助微光,她反复打量他周身搏斗过的痕迹,语调变得哽咽,一直努力抑制住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滚落。 “我在。” “一点小伤而已,我没事。” 雷耀扬坚定回应着她的呼唤,眼见她手臂和脸颊上因为脱困造成的各种擦痕,神情中最细微的变化都写满愧疚。 他抬起手,拂去她泪痣边的晶莹,凑近轻吻在她微凉的额头上,又再度把她圈入胸膛抱紧,在她耳畔致歉: “这里太危险…刚才是迫不得已,不然我没办法保全你们。” “对不起。” 鼻尖在最后叁个字说出的瞬间变得酸涩,齐诗允僵直的双臂慢慢回温,从下至上,搂住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高大身躯。 此刻,两个人心跳几乎同频,重逢的时刻令彼此都难以言喻,害怕再度失去的情绪也越来越强烈。 诸多疑问在齐诗允心中盘旋已久,可她始终没有勇气开口,去面对重重事件背后的答案与真相。 “…我知你一定很多疑问,过后我会详细跟你解释。” “快走,不可以再耽误了。”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雷耀扬出声打断她恍惚的遐思,因为眼下时间紧迫,已然不容许他们再有片刻停留。 两人从逼仄的铁棚屋走进雨幕中,衣衫在瞬间淋湿。 远处枪声此起彼伏,齐诗允躲在雷耀扬臂弯下观察周围环境,发觉四处都围有带刺的铁网,看起来像是一处稍显简略的军事基地。 这里被群山环绕其中,依稀可以望见西北面方向有连片的无垠沼地。 爆炸声不绝于耳,被雨水浸透的泥土地面变得湿滑,两人快步踏向无人的偏僻处,一路无言。 泥泞小道在茂密的热带植被覆盖下暗不见光,两人周身都淋得湿透,齐诗允被雷耀扬紧搂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蛮荒之地艰难行进,可唯有这里,才是他们能够逃脱险境的出路。 步行大约五分钟,前方道路豁然开朗,尚在修建的军用库房旁堆有钢筋砖石一类,眼见加仔驾车就停在不远处,陈家乐也已全副武装等在车内。 距离越野路华仅几步之遥,两人的步伐又加快了很多。 就在车门打开时,几发子弹点射打中红色车尾灯,无情击碎他们即将逃脱的希望。 刹那间,雷耀扬脚步一个趔趄,骤然向前倾了好几寸,很快又反应迅速地将齐诗允护在臂弯下躲避突袭。 他咬牙,紧按住怀中女人不让她再受半点伤害,可他无法忽视,左侧肩背上再度遭受那似曾相识的冲击力。 他感觉得到,这次穿过皮肉,还在向内钻探。 麻木感随之而来,一股烧灼感开始逐渐向四周扩散。 雨水挂在眼睫,男人琥珀色瞳眸中蓦地燃烧起浓浓杀意,他大力挣脱被齐诗允紧握的手,快速将惊魂未定的她推塞进车内,并郑重叮嘱道: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切记!顾好你自己。” 下一秒,雷耀扬紧扣车门边缘,向驾驶位的加仔大喊: “加仔!带她走!!!” “等一下!雷———” 不知他有什么计划的女人一脸惶然,未完整叫出口的姓名也被咆哮的引擎声稀释。随即,车门被重重关上,像一道完全隔绝二人生与死的界线。 她立即望向雷耀扬决绝的背影,双眸透过被雨痕布满的车窗,在他宽阔的宽绰的肩背上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秒。 那骇人的猩红,从男人墨色衬衫上撕裂的弹孔中汩汩流泄,快速浸染她不断放大的瞳仁。 泪水无声涌出,双唇和双手不受控地抖,齐诗允突然疯了一样猛冲向前要拉开车门,即刻被后座上也同样发觉异样的陈家乐奋力抓住阻拦: “学姐!太危险了!!!” “你镇定点好不好?!这样冲出去绝对会没命的!!!” 但她情绪激动到癫狂,已经听不进劝,歇斯底里的样子前所未有: “阿乐!放开我!!!” “他中枪了!你让我下车啊!!!” 闻言,加仔转头,望向距离他们一米开外已经负伤的大佬,心中乍然一惊,却只能快速落锁猛打方向盘,企图阻止齐诗允的冲动行为。 因为他太明白,雷耀扬作出这样的抉择,意味着已经完全没有退路可言。而自己,也不得不违背意志去遵从他的决定。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车厢中回荡,陈家乐不断劝阻,加仔也不忍去看后视镜里的画面,他只默默抬起手抹去眼前的湿润,立即握紧方向盘随时准备逃出重围。 当他踩下油门准备暴冲出去时,车前那道缠满高压电网的闸门,倏地被拉上紧锁。 听到这动静,雷耀扬余光随之瞥过去,心中焦灼和愤懑更甚。 而此时,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汇聚而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从中,蓦然出现一张令他憎厌的粗鄙面容。 与他对视的男人满脸嘲讽神情,态度跋扈地站在持枪的士兵中央,一副抓到他们痛脚的得意嘴脸。 牛头威轻轻抬手,示意身旁开枪威慑几人的马仔放下武器,嘴角向上扯动的弧度透着猥琐: “耀扬哥,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是嫌我把你们招待得不够好?” 说着,他向前走近几步歪头探看,挂在胸前的黄金佛牌在这漆黑夜里泛着微芒,是雷耀扬最嗤之以鼻的宗教信徒。 当牛头威发觉车窗后闪过那张女人面孔时,脸上笑容更加猖狂: “哈?我说怎么棚屋内不见人影,原来是瞒住我在这里玩金蝉脱壳啊?” “你自己逃走就算了,还要带上那个靓女一起?英雄救美的故事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是感动到我要流泪啊耀扬哥……” 随即,牛头威朝雷耀扬的方向迈开步伐,眼底滚动着肃杀的冰冷: “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异想天开了,雷耀扬,你个扑街杀了将军,跑不掉的。” 说罢,男人举起手中步枪对准驾驶位的加仔,拉栓时的清脆声响在雨幕中显得异常刺耳。 雷耀扬不语,咬牙强忍着肩背上的剧痛,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焦急等待他可以还击的最佳时刻。 双方僵持之时,雨势更甚,砸在皮肤上都有种莫名的痛。 脏辫男人的枪口直指加仔,气焰愈发嚣张: “表面上说关押,实际上早就想好后招要救他们…真没想到奔雷虎也会有软肋———” “雷耀扬,我也不想让你难做,但是现在你只能二选一了…你是打算保兄弟,还是保女人?” 半个多钟前,收到蒋天养消息的他故意制造了这场混乱。现下,被击伤的奇夫生死不明,其他几个得力手下正忙于应付已经逼近基地的一支佤邦联合军,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位始作俑者。 他趁这空隙来围剿无人支援的奔雷虎,自诩猎枪在手,猎物已经在劫难逃。死前玩一玩又何妨? 觉得胜券在握,牛头威自鸣得意。开始借机肆意嘲讽,以此发泄被奇夫常年流放在外的不满,以及对雷耀扬这个自大狂的不屑。 听过后,雷耀扬朝牛头威冷笑一声,对他只有一副不以为然的傲慢和鄙夷: “呵?威胁我?讲真,你还不够Quali。” 说着,他微微展开双臂,闲庭信步走在雨中,看起来并不具任何威胁性。 此刻,在车内恸哭的齐诗允神情更加惊异,眼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离危险越来越近,焦灼和无措一股脑汇聚在胸腔里,乱麻般缠绕心间。 雷耀扬径直而去的方向在众人看来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可他态度坚决,神情中毫无惧怕之色。即便他手无寸铁,都自带一种令对方退避叁舍的强势: “我杀了将军?” “牛头威,当面玩栽赃也要有点技术含量,那支军队怎么来的你应该最清楚,何必在你这帮低B马仔面前假装正义?” “劝你冲动前先用脑子想好,今晚能不能保住你个柒头?” 这番说教言行让牛头威窝火不已,但是因为蒋天养的吩咐,他暂时还不能对雷耀扬造成任何伤害。而这狡猾男人,似乎看出了今晚混乱中的端倪,把自己的行动也猜到了七八分。 远处依旧炮火连天,而此刻面对步步紧逼的雷耀扬,牛头威并不敢轻举妄动。且他也并不知,奔雷虎已然中枪,在强装镇定地把那致命弱点藏在背后,没有让他发觉分毫。 他只知目前与奇夫手下交战的那支佤邦联合军队人数众多,如若能成功将那老鬼的部将制伏,那离自己占山为王就更近一步。 恼怒的双眼与那对冷冽的瞳仁交锋,牛头威紧盯雷耀扬,抬起枪直指对方眉心,倏然狞笑道: “我猜…那个女人同你不止是认识的关系,否则你何必吃力不讨好,绕一圈只为救同胞?”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你跪低来任我处置,或许我还可以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 “如何?” 这番话说得尤其自信,因为行动前,蒋天养的人告诉他,雷耀扬的女友也一同来了泰国,但从被劫的那趟航班中逃脱了。 看到奔雷虎如此不顾个人安危的态度,结合那位陈记者的怪异言行,想必自己歪打正着遇到真佛,让他心中胜算又增多几分。 而这时,方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的枪声逐渐偃旗息鼓,雷耀扬也已经走至与这粗鄙男人不到两米距离。 他朝牛头威淡然一笑,错开对方疑问,面无惧色地睥睨众人: “我出来行,从来不跟二五仔做交易,特别是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蠢货。” “牛头威,我只是很好奇———” “科邦集团,到底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反水?” 话音落下,仿佛雨落无痕,都随周遭喧嚣都隐于尘埃。 此刻,听到科邦集团四个字,牛头威瞳孔中的变化也由震惊转化为更强烈的愤慨。 在雷耀扬的解救行动开始前,坏脑那通来电大致明确了科邦的意图。 在他们紧急抓人逼供一番后,得知近日已有不少新型古柯碱开始流入香港,而就如自己猜测的那样,科邦集团或许想要以牛头威为暗线从中策反,铲除奇夫只是第一步。 捕捉到对方思绪失守的诧异神情,男人突然一个箭步猛冲向前,躲避枪口朝向同时,大力蹬踹对方膝盖,速度之快,令其完全猝不及防。 痛感从膝盖处开始蔓延扩散,右腿条件反射地弯曲,牛头威正欲抬手顶住攻势,鼻头又遭受重创。 一系列动作直击痛点要害,方才还处于劣势的局面被瞬间扭转。而就在他两眼一黑的罅隙,雷耀扬左臂迅速扼住他脖颈,拔出藏于腰间的手枪,用力将枪口冷冰冰地贴在太阳穴上。 大雨向下砸落的力度丝毫不减,众人屏息着,难以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任谁都没想到,奔雷虎单枪匹马,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反制。 牛头威在他扼制下依旧竭力挣扎着,试图让自己恢复知觉予以还击,可遭受重击的大脑还在处于一阵晕眩状态,控制四肢都有些困难。 雨珠不断从额头滑落,雷耀扬抬起眼,来回扫视那堆跟来虚张声势的炮灰。见他们个个神情紧张,虽用枪指着自己,却像是未收到命令一样不敢动手。 霎时,他将肘臂收紧的力度又增强几分,压迫住对方呼吸道和颈部血管,鼻孔不断冒血的牛头威眼球上翻,几乎被这股狠劲勒到缺氧窒息。 “看来我赌对了,你目的还未达到,现在还不敢杀我。” 雷耀扬说完,便听见嘶哑的喉音从身前遍布大麻油臭味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他嫌弃皱眉,嘴角却漾起一丝莫名的笑,声线冷得像是极夜中的刺骨冰锋: “讲实话,我没兴趣知道你到底在同谁合作。不过我这个人对克数尤其敏感,也好钟意斤斤计较。” “所以,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下一秒,你个猪头就会在这帮傻嗨面前爆炸开花。” 气氛紧张到极点,扣下扳机的响动在耳边如死亡倒计时。 极度缺氧令鼻腔快速收缩翕动着,但牛头威并不甘心就此殒命,一直试图拉开雷耀扬绞在自己喉部的铁臂。随即,他艰难腾出一只手向下移动,开始向大腿侧边的口袋处摸索。 倏尔,一把锋利的战术军刀在夜色中划破视线。 见状,雷耀扬霍然作出反应,躲避攻击竭力擒住对方,但后背伤口绽开的撕扯痛感加剧,还是不慎被那利刃深深割伤手臂。 而借此机会得以喘息的牛头威,更不敢懈怠分毫地去夺取对方手中紧握的那把枪。 暴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两人在众目睽睽下近身搏斗的每分每秒都惊心动魄。 须臾,因为强撑失血的身体许久,雷耀扬动作开始放缓,牛头威发觉后使出全力占据上风,一个肘击大力撞向对方胸口。 手中的银色伯莱塔霎时被抛向远处,重重砸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眼看刀尖就要刺向雷耀扬胸前要害的刹那,广袤无际的天幕被闪电撕出裂缝,营地上空,震彻云霄的惊雷如一把巨型利剑劈开天与地。 就在这阵刺目的白光中,一声枪响像是结束这场生死博弈的尾奏。 很快,浓稠的夜色又恢复如常。 伯莱塔枪口泛起的青烟被雨迅速浇灭,一双明澈的眼被愠怒和焦灼全面占据,瞳仁中,清晰倒映出射击目标踉跄倒退的每一步动作。 第141章生死劫 远处佛寺钟声传来,梵音悠远,却无法唤醒世人昏昧混沌。 雨血相融,一路流经泥泞地面交错的沟壑,黄金佛牌和珠链散落在各处,已经残缺的他威素运神像被污渍浸染,獠牙支离破碎,再不能庇佑他恶业深重的信徒。 一个纤瘦身影伫立在原地,紧握雷耀扬的手枪保持射击姿势,呼吸快要凝结在雨中。 子弹穿透牛头威持刀的那只手,男人痛到五官扭曲地皱起,脚下不稳,连连倒退好几步。他抬起凶狠的眼四处去寻找,才发觉方才击中自己的,居然会是雷耀扬的女人。 被齐诗允一系列动作震惊到的加仔慌忙追上前护住她,陈家乐亦是马不停蹄挎着枪赶来,几人再度被危险环伺,气氛紧张到临界点。 霎时,连发的枪声再度在耳边响起。 四周杂兵应声倒地,巴颂和阿兆带队,身后均是曾经擅长雨林作战的悍将。 他们从人群中突围出来,早就火冒叁丈的Power终于得到机会发泄满腔怒意,分秒间便撂开一片持枪的马仔。 雷耀扬侧头快速扫一眼被加仔带离危险区域的女人,深知等待的时刻已经到来,立即抓住这空档冲上前反击。 手掌在牛头威猝不及防时朝他鼻根大力猛推,而后,他迅速拾起落在脚边的战术军刀,对准脏辫男人左眼,毫不犹豫地用力捅下去。 血液顿时随他拔出的动作迸溅,又洒落在一片泥泞中,牛头威不堪忍受眼球破裂的痛楚,却只能用手捂住眼跪地哀嚎,活像个从地狱爬出的格拉航。 与此同时,和佤邦联合军结束战斗的一众精兵也赶到现场。 混乱局面得到暂控,当奇夫吊着受伤的手臂怒气冲冲出现在人群里那一瞬,立刻引起不小震荡。 今夜一战,胜负太实在过明显,之前还与阿兆缠斗的那群喽啰开始退缩不前,不少人放下武器开始求饶,更有甚者,开始将牛头威的策反计划托出,妄想将功折罪。 左眼的血不断从指缝流泄,一头脏辫的男人身躯颤抖,爬跪在泥泞的地面上粗喘连连,他撑起身,试图用另一只被子弹穿透的手掌抓紧跟前墨色衬衫,对方却作出嫌恶状,懒散地倒退几步。 “个臭嗨佬…居然没死……” “雷耀扬……你们居然…耍我?原来你早就跟奇夫串通好?扑街…叼你老母!” 雷耀扬垂眸,俯视对方那张黝黑又粗野张狂的脸,面无表情回应道: “串通?我没那么犀利。” “大家不过是利益互换,我给他他想要的,他也可以应承我的条件。而你,只是用来交换的筹码之一。” 说着,黑发男人缓缓蹲下,直视牛头威血肉模糊的脸,有些泛白的双唇微张,语调低沉却狠戾: “我的话你听不明也无所谓。” “总而言之,牛头威,科邦那群鬼佬不要妄想染指香港。劝你还是想好说辞要怎么同将军解释,如果不是你对他还有点用处,刚才那一刀,我绝对不止插爆你个眼。” 听罢,牛头威的神色从略微的震惊逐渐转变成病态的扭曲,鬼哭狼嚎般的叫喊飘荡在大雨中,怒极反笑道: “雷耀扬…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扮仁慈……” “…木嘴!傻嗨!你以为…你得逃过今天…还能逃过明天?等你留命返香港…就知我没在同你讲笑——” 不甘的嘲讽还未讲完,飞速奔来的Power上前将牛头威压制在地面,力道大得几乎要让那男人溺死在污黑的水坑中,见状,阿兆急忙劝阻,让奇夫的人前来接手这叛徒。 雨势滂沱,浇散了些许硝烟味道。 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雷耀扬终于能长舒口气,紧绷的神经因精疲力竭而慢慢松弛下来,他用左手掌撑在膝盖上借力想要站起,却发觉根本直不起身。 男人沉冥几秒,开始试着活动筋骨细细去感受受伤的位置,被电击一样的麻木感包围在伤口周围,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他不愿面对的最坏结果。 若子弹伤及脊椎,即便活下来也会终身瘫痪,若是伤及其他地方…自己在这荒芜之地大量失血的状况也撑不了几时。 无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肩上还在往下流淌的血液,触感黏稠又冰冷,滑落出生命流逝的轨迹。 失温的感觉令男人神志有些恍惚,高壮身躯快要前倾倒,很快,又被一股略带颤抖的纤韧力道撑起。 太熟悉的气息,令雷耀扬倏然放下戒备,他用下颌有气无力地贴在她颈窝里,恍惚中,似乎感觉到对方微凉的指尖轻抚过他汗涔涔的额头,她的怀抱温热又柔软,是他太依恋的安定。 刺眼的血红从上至下染透女人浅色衣裤,即便雨水还在不停坠落,也无法将这印记洗刷干净。 泪水决堤一般外涌,齐诗允紧抱雷耀扬不断叫他姓名,一面用纱布大力捂摁住他肩背上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巴颂撑着雨遮,加仔和陈家乐手忙脚乱,将车内医疗箱里的几卷绷带紧紧缠绕在男人上身,试图用大力的压迫为他止血。 “…雷耀扬,你再坚持一下……不能睡……”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不要闭眼、不要闭眼…求求你不要闭眼…” 鼻音浓重的祈求听得雷耀扬心中一紧,他抬起沉重眼皮,手指向上,有气无力触碰到对方湿滑的脸颊。 胸腔里泛起无尽的酸涩感,男人调整呼吸,竭力伸手拂去她的温热的泪: “…傻女。” “我不是叫你走…又回来做什么?” 肩背上难以忍受的剧痛随起伏的胸口不断拉扯,但他抚摸齐诗允脸颊的动作轻柔得就像羽毛掠过,带血的指印残留在她腮边,触目惊心。 身体越来越无力的感觉令雷耀扬不敢再拖延,他不敢对视她婆娑的泪眼,只能声线哽咽地在她耳边低喃: “不要哭啊…” “…诗允,回到香港,会有律师联系到你…我所有的———” “痴线!讲什么傻话!” 还不等他说完,齐诗允立即打断对方交代遗言般的话语。酸涩泪水汹涌得模糊了视线,她故作恶狠腔调朝他驳斥: “雷耀扬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丢下我…我明天就去随便找个靓仔结婚!卖了你的狗再花光你的钱!” “…我绝对会说到做到!” 在她说完时,依附在她肩颈的高大身躯已经开始不受控地下滑,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越冷,她再次声泪俱下试图将他唤醒: “雷生,你跟我保证过那么多…还有好多承诺没有兑现……” “…雷耀扬…你不可以…怎么可以……” 渐渐地,已经无力回话的男人开始有些听不清她利嘴里对他不负责任的泣声控诉。 少顷,双手颓然垂落,意识陷入泥沼,堕进漫无边际的黑暗。 往事一幕幕穿梭进脑海,所有的悲喜苦痛倾泻而来。 没关系,至少在他闭上眼之前,徘徊在耳际最后的呼唤,是来自他内心一直企盼又牵挂的那个人。 不紧要,如果可以赎清所有罪孽换她活下去,就算前方等待自己的是地狱,他也义无反顾。 瓢泼大雨沙砾般被夜风刮得四散,砸得芭蕉树阔叶摇摇晃晃噼啪作响,军营在这场小规模的突袭中逐渐恢复秩序。 脚下踏过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血泊,奇夫神色焦灼地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两个军医,均是一脸愁容。 雷耀扬被方才击中牛头威的那个女人抱在怀中,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发丝凌乱地贴在她面颊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依旧不肯放弃地对雷耀扬进行急救。奇夫暗自叹气,此刻冷血无情如他,但想起奔雷虎在行动开始前对自己讲的那些话,也不由得心生动摇。 牛头威是内鬼的事近期已显现出一些端倪,他知道科邦的存在,但猜测这衰仔在暗中搭上的,是另一条线。 果不其然,方才在佤邦军队突袭据点前,这头养不熟的恶狼射杀他的近卫后,即刻开枪对准自己心脏位置,没有半分犹豫。 幸而在场的雷耀扬反应及时助他躲过一劫,但没想到紧接着,这位合作伙伴的枪口也对准自己眉心。 当时,奔雷虎声称会协助他生擒牛头威,并为自己提供幕后推手相关线索。但他随之提出的条件,是与自己的利益切割,是今后再也不会接触任何与毒品相关的决心。 部下策反,敌军压境,在那样四面楚歌的危机关头,负伤的奇夫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应承。 “允姐…医生来了。” “这里雨太大,先把大佬送进营帐才好救治……” 加仔在齐诗允耳旁低声劝解,她抬起头,看到素未谋面的这位东南亚毒王,眼中有股冰冷的憎意和不信任。 奇夫垂眸与她对视,那种面对自己毫无畏惧的神情,倒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军医蹲下来,细看雷耀扬的状况后有些犯难地看向奇夫。一旁的中年男人不禁皱起眉头,还是把自己的安排说出: “Ray失血严重,我这里环境恶劣,现在只能对他的伤口做点简单处理。医院已经联系好,你们稍后直接随车过去,会有最好的医生接手。” 听过,齐诗允扫过对方一眼默默不语,跟随搀扶起雷耀扬的Power和加仔一同往军帐中走去。 军号再次吹响时,雨势渐弱。 简易的手术室中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女人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的衣衫,只是在偌大营帐中焦急地来回踱步,加仔静静陪在一侧,亦是感同身受。 适才在齐诗允一番逼问下,他不得不将整个计划告知她。 听过,她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唯一的变动,是自己的突然出现,这完全在雷耀扬的预料之外。自责侵蚀她歉疚不已的心,如果今夜他无法脱离生命危险,又该怎么办? 雨林的湿闷感再次席卷而来,浓重血腥气弥漫在鼻息中久久不散。 那种濒临死亡的气息太熟悉,当年目睹父亲尸身的那种无力感充斥在她疲惫不堪的身心,但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过了须臾,奇夫带人从帐外进来。 两个穿着周正的男人战战兢兢紧随在他身后,手里都拎着质地浓稠的血包。 手术开始前,齐诗允将雷耀扬的血型与过敏药物等都事无巨细地告知军医,在场的奇夫听后没有多话便匆匆离开。她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在这深夜找来救命的血液,但心底对奇夫的偏见,并不会因为他的举措发生改变。 血包被送入手术室后不久,其中一位满手是血的军医匆忙走出,向众人回覆手术情况。 加仔一面听,一面翻译给齐诗允知晓。 好消息是,因为急救措施得当血暂时止住,但坏消息,让人顿感一阵五雷轰顶。 中弹后用力过度和极大的动作导致伤口扩张,金属弹头向内陷入很深,很有可能会伤及重要器官。但现在的另一个难题,是这里设备太过简陋,且他们技术有限,无法将其完整取出。 军医说完立刻又返回手术室,奇夫愁眉深锁,命令让他们尽全力救治同时,又立即安排下属备车。 离开前营帐去看,中年男人经过一言不发的齐诗允身旁,将脚步放缓后摒退左右,把手中的物件交予她,沉声道: “这是从Ray衬衫口袋里掉出来的,交给你保管———” 他看对方表情冷漠,思索几秒后,话语又戛然而止。就在他与这倔强不屈的女人擦身而过时,又停下脚步郑重告知她: “我的部队很快要从这个地方撤退,你们离那空沙旺越远越好。如果Ray醒来你转告他,从今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此时此刻,齐诗允心情复杂又矛盾。她握紧手中那枚护身符,眼神不解地看向奇夫: “奇夫将军,我不清楚雷生跟你做了怎样的交易,但据我所知他是被你挟持到这里的,你强人所难又轻描淡写一句再无瓜葛…就打算一笔勾销吗?” “不过也是,你的四仔害得全球上亿人家破人亡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心安理得。” 她讪笑着诘问,嘲讽的话音逐渐堙灭在吵嚷的雨声里,让一旁的加仔惊诧不已,不知一向冷静自持的允姐今晚为何如此失智。 正想要上前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被奇夫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中年男人狭长双眼审视了齐诗允好几秒,依然秉持着以往对羸弱和无知的蔑视。 他早知雷耀扬不想再同自己合作走粉生意,却不能理解,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就值得那傻仔为她牺牲到这种地步?不惜放弃大把钱财、不惜把致命弱点都摊开在自己面前? 甚至,不惜将那冰冷的枪口对准自己。 眼见齐诗允依旧是一脸愤懑,他莫名其妙地嗤笑起来,以一股肃杀的压迫感朝她步步紧逼: “听陈家乐讲,你曾经做过记者?” “真是好有胆识、好有正义感…居然能让跟我合作十几年的生意伙伴都洗心革面,果真不简单。” “但如若不是Ray重情重义,今晚我也不会大费周章救他,否则就凭你刚才这番话,我把你们这帮人就地枪决都不为过。” 说到这里,他不又同齐诗允义正言辞道: “那你知不知我们掸邦和香港一样,很久之前都受英国殖民?但不同的是,香港背后有大陆撑腰可以回归,而我们天生就在这片被罂粟腐蚀已久的国家。” “从我记事起,就是在军阀混战和政府的极权压迫下长大,田间地头长不出除了罂粟以外的东西,你以为谁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谁不想要过安稳生活?为了我的人民,我没得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掸邦共和国。” “其实这就同揩粉一样道理,海洛因摆在你眼前,受不受诱惑、受不受控制全在自己。” “至于Ray的选择,现在不是已经很明了?既然决定同魔鬼做交易,总是要付出代价———” “死,是最轻松的赎罪。” “无理诡辩———” 女人忍不住开口回驳,却被加仔上前拦住示意她不要再激怒这毒王。 奇夫收敛紧盯她的目光不打算再多言,随部下掀帘的动作走出营帐。齐诗允愤恨瞥向那男人离去的方位,紧握的双拳还是不受控地发抖。 凌晨叁点十五分,萨万帕查拉克医院。 手术室外终于寂静下来,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分外清晰。 众人好不容易一路从奇夫的据点颠簸到这里,但雷耀扬的情况并不乐观,送入手术室之前,肾上腺素对他都已经没有太大作用。 齐诗允双眼干涩发红,披着薄毯独坐在走廊长凳上,目光有些呆滞盯着掌心那枚护身符。 内里符文被血浸透,已然变成一个黑红的硬块。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男人向来火热的体温在自己怀中渐渐冰冷的感觉还残留着,周身没来由地被一股寒意侵袭。她忍不住哆嗦,颤抖的手又再度攥紧这个对她来说意义特殊的物件。 她不断祈求,祈求他那颗强力搏动的心脏,还有再度复苏的可能。 “饮杯热姜茶驱寒喇,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话音打断纷乱思绪,齐诗允侧头抬眼,才发觉腹部受伤的陈家乐已经做完检查归来。白炽灯下,才发觉他肤色深了几度,不经不觉间变得成熟稳重不少。 辛辣的姜香味道钻进鼻腔,女人谢过他,接下有些烫手的水杯,又关心问道: “医生怎么说?要不要紧?” 陈家乐爽朗一笑,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齐诗允望着他,也有满腔的愧疚: “我的事耽误你太长时间了…刚才我已经同加仔说过,会安排车送你回新加坡,你———” “喂,你不用担心我啊。” “这几天累到我快要血管爆,忙完这场报道…我要准备休假喇。” 想起几个钟头前那惊险一刻,陈家乐仍然心有余悸。那样紧急的状况下,齐诗允奋不顾身豁出性命去解救那个男人,多一秒、少一分都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局。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上她肩膀,表情平和的笑着安抚她: “大使馆刚刚同我联系过,从奇夫那里要回来的采访资料都已经交给台里派来的同事。还有,工作人员找到了大部分旅客,大家都无事,泰国警方也在配合追找几个失踪人员,这个消息可以让你觉得安慰点吧?” “还有学姐,你放宽心喇,雷生有你这么命硬又彪悍的女友,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而听过这番劝慰,齐诗允苦笑,都不知自己命硬到底是好是坏。 仍然没有脱离危险的的雷耀扬令她揪心不已,而自己在这一天之内经过的所有事,她都不敢对焦急万分的方佩兰提及只字片语。 两人坐在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直到头顶电子屏时针指向数字五,陈家乐终于不堪疲乏地靠墙睡去。 齐诗允同样身心俱疲,却没有丝毫困意。 她一直眼看窗外天色逐渐破晓,看群鸟悠然飞向云层,景致平静安宁得,就像是昨夜那场暴风雨并没有降临过。 女人又转脸,望向手术室那道隔绝生死的大门。 算起来已经历经了快四个钟,一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的焦灼感也越来越强烈。就在向骆驼汇报完情况的Power和加仔匆匆赶来时,一阵病床脚轮滑动的声响令女人飞速作出反应。 心跳频率骤然变快,齐诗允起身跑向前,率先出来的护士拦住情绪有些激动的她,加仔和Power也随之大步跟上去,惊醒了坐在长凳上休憩的陈家乐。 移动病床上,氧气面罩遮住雷耀扬半张脸,他双眼紧闭着,面色依旧苍白。 在场的几人同时怔住,似乎都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他。 想起明明昨日还那样鲜活强壮的人,现在却昏迷得不省人事,泪花噙在女人眼眶里来回打转,胸腔陡然困囿起难以言喻的痛。 即便做好最坏打算的心理建设,但齐诗允自认无力承受,就此失去他重创。 见她神情恍惚,主刀医生将一枚完整的金属子弹示于众人眼前,并将手术大致过程告知。 子弹穿透皮肉时造成大口径的空腔,肌肉组织破裂,随他当时剧烈的运动陷入得更深…但所幸已经被完整取出,否则距离重要脏器仅几毫米偏差,便会是阴阳两隔的结局。 听后,女人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齐诗允从医生手中接过那枚还残留着血迹的黄铜子弹,她凑上前,握紧雷耀扬冰冷的手说不出话。 这一瞬间,仿佛当时他用肉身替她挡住的这枚子弹,也深深击中她的心口。 第142章话我知 周遭空寂,明亮玻璃窗外是垂直坠落的雨线。 一道道水痕交错划落,模糊了三角钢琴前的笔挺身姿。 少年一低头,胸前圣保罗中学蓝白十字校徽落入视觉,目光向前移动,随之出现一排再熟悉不过的黑白键。 静思须臾,手指像是被琴键吸引般轻触上去,可那温度,冷得像是切割齐整的冰块。 当他用十指习惯性下压时,钢琴哑然,发不出丝毫与以往一样清丽动听的音律,右手手臂上,还有种被利刺扎穿的剧痛。 雷耀扬不禁蹙眉,忍着这股痛意用反复尝试了好几次,但这架古董三角琴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怔忪间,突然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和玻璃器皿碎裂的尖锐穿透墙壁,直达琴房中。 争吵越来越吵耳,少年站起走出门去寻忠叔,却发觉偌大的家中空无一人。站在原地观察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转道上楼,往唯一的声源处走去。 脚步停留在父母的起居室外,只见连带着根茎的白色芍药花凋落在泥土里,视线随之向前移动,是一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三人合影相框,上面那几张面孔均是冷漠表情,在他努力探究的目光里,又渐渐变得模糊。 此刻,争吵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哑叫喊陡然从室内传来,凄厉得令人汗毛倒竖。 雷耀扬走近卧房中,看见一向端庄秀丽的母亲发丝凌乱,在父亲双臂的大力围困下拼命挣扎。 而她口中的痛诉太过耳熟,以至于自己如先知一样,都能准确预判到她下一句要说什么。恰好这时,雷义猛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即刻表情严肃的向他使眼色,催促他离开。 这是十七岁那个暴雨天。 身边一事一物,都与当年如出一辙。 少顷,察觉到他出现的雷宋曼宁呼吸一滞,立即停止反抗丈夫的动作,表现出一种奇怪又诡异的仓惶失措。 她不再声嘶力竭地哭喊,僵直紧绷的身躯也在雷义怀中逐渐绵软下来。 在父亲缓缓放手的那一瞬,她迅速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痕,跪在地上,对着碎落地板上那花樽中流淌出的水,开始慌乱地整理自己仪容。 直到觉得满意后,她才颤巍巍转过背来,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雷耀扬,挤出一个算得上和蔼的笑容: “…昱阳?” “昱阳…你怎么不练琴了?是不是…我们刚才讲话太大声影响到你?” “…听我讲,我没有同你爸爸吵架,我们…我们只是在商量,送你去维也纳还是茱莉亚音乐学院……” “就算你大哥长期不在国内照顾我们,你也不必、不必为了我和你爸爸留在香港读中文大或者港大,那样实在太埋没你的天分了……” 少年全程都用疑惑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位雷太,因为她从未这样称呼过他,与自己记忆中那天的疯癫态度简直天壤之别,亲切得令他陌生又害怕。 见他踟蹰犹豫,雷宋曼宁抬手示意他走到自己面前,那笑容,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慈和。 即便表面不愿遵从,但雷耀扬的脚步却如同着魔一样,开始不由自主走向那个自小都没有关怀过他的女人…就像是内心深处,还在渴望她那份难得一见的母爱。 而面如死灰的雷义站在一旁不语,只是神情木讷地看儿子,静静走至雷宋曼宁跟前。 少年蹲下,与母亲平视,望见她水润的瞳仁中有自己清晰的倒影,这画面简直太不可思议…而她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他心头一颤。 雷宋曼宁伸手抚住他脸,语调温柔: “对不起昱阳,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尽过母亲职责…没有好好照顾你———” 说着,女人将他慢慢搂入怀中,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过来,却是种刺骨的冷将他包围。 太陌生的举动,太寒冷的温度,令雷耀扬想要大力摆脱这奇怪的拥抱,在他挣扎间,胸膛一阵蓦地发紧,锥心的痛得令他额头青筋在瞬间鼓胀起来。 他立刻将面前的女人猛地推开,低头一看,一块锐利尖长的透明花樽碎片插在自己心脏位置,动脉血在对方拔出的刹那不受控地迸出,染红校徽,顺着那伤口,淙淙流淌在地板上。 剜心般的剧痛令他想要叫喊,可张开嘴,却发觉自己根本喊不出声。而被他推到远处的雷宋曼宁顺势坐在地面,手掌上有一道血淋淋的艳红豁口,但她似乎并不觉痛,只有一脸计谋得逞的狰狞扭曲。 “知不知这一天我等了多久?雷昱阳,我早就跟你讲过,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怪我当初太心软,没有亲手了断你…现在,你可以安安心心到地狱找你那位杀人犯老豆了!” “接受天谴吧!我祝你们父子两个…永世都不得超生!” 女人说完,用食指指向站在一旁只剩一副枯骨的雷义,开始疯疯癫癫地仰颈大笑。 雷耀扬跪在潮湿冰冷的地板上,只觉心脏痛到快要骤停,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亦对自己就快要消亡在这阴暗空间里的事实,感到无能为力。 窗外电闪雷鸣,滂沱的暴雨倒灌倾泻。 少年向后重重倒地,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天花板上摇晃不停的白水晶吊灯。 血液逐渐变得像油腻的沥青般粘稠,黑暗再度覆盖一切。 意识游离在意志全面崩溃的刹那,他惊觉一个极不愿面对的事实——— 或许自己,早在十七岁时就已经死去。 晚霞笼罩着走入医院的齐诗允,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解乏,但睡眠不足的困倦感还是无法消散。 两个钟前,才与施薇结束与合作方的会谈,从曼谷一路赶回这里也已是傍晚时分。这期间,一直未有雷耀扬苏醒的消息,他的病况令她格外悬心。 从那夜之后已经过了快五天,虽然他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医生也说不准,他到底会何时醒来。 拖着满身疲惫走入长廊,近身值守的阿兆见到她和加仔前来,立刻上前去汇报今日情况。简单聊过几句,齐诗允告别二人进入病房中,查看令她忧心不已的男人。 她在病床旁坐下,手指轻轻掠过雷耀扬下巴和唇边新冒头的胡茬,却碰到湿漉漉的汗水。 房间空调适度,前几日并不会这样。 女人正奇怪,想要起身拿毛巾替他擦拭时,心电监测仪上绿色波形骤然起伏不定,嘀嘀的警报声也随之响起。 她愣在原位,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雷耀扬颀长的手指震颤,眼皮下的眼球左右快速滑动着,但他似乎还陷在梦魇中,正努力地想要醒过来。 “雷生?!” “…雷耀扬!” 她忍不住激动情绪,一面握紧男人微冷的手,一面叫他姓名,泪水也不受控地滴淌在他手背盘错的血管上。 霎时,对方四肢紧绷着,更多的汗水从他皮肤不断下渗出,她全然不知此刻的他究竟在面对怎样的风暴,只能呼叫医生同时,尽她所能将他唤醒。 琴键、血液、碎片、雨水、神经质的母亲、惺惺作态的父亲、惨死仇家手中的陆雨织…所有记忆杂糅在眼前不停翻滚交融,压迫感充斥在胸腔,窒息得像是溺水。 大脑前所未有钝重,身体也前所未有的疲惫,雷耀扬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剥离,两者互相排斥般在错乱的空间中不断向下坠落。 一层层,一幕幕,他无法停留,也无法抓紧。 从高空跌落的失重感,原来是这样。 而一声声急切呼唤骤然冲破黑暗直达耳畔,刀绞的痛觉也开始随扩散速度渐渐泯灭。那是被放逐在无人的极寒边界时,留存在自己听觉里的最后的余音和温暖。 意志突然再度组合回溯,雷耀扬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去面见这声音的来源。 就算是自己命不久矣,他也要想冲破这禁锢。 即便是…只能与她再见一面。 带着这份执念艰难跋涉了太久太久,近乎精疲力竭时,浓重的黑暗渐渐被驱逐回那幽闭的空间中。 当雷耀扬双眼极其艰难地睁开时,即便室内光线略显昏沉,还是让他难以适应。 目光所及之处,是与梦境里深不见底的黑暗截然相反的暖黄,暮霞的柔光透过百叶窗扫进来,为这间独立病房增添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窗外有鸟鸣,低声的啜泣随之进入听觉,他微微侧过头去,瞥见一个纤窕身型俯在床边,正跟随她抽噎的频率颤抖。 雷耀扬尝试动了动四肢,有种久不起身的疲软和不协调,但并没有丧失机能和知觉的麻木。他作出吞咽动作润喉,发觉自己并无许久未饮水的干涩感觉。 双眼环顾一圈,他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只记得在不省人事之前,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哭得太过伤心,令他在垂死边缘都担忧不已。 “…我阿允…怎么还在哭?” 或许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男人声线变得比平时更加低沉,而他半开玩笑的语调温柔,令齐诗允鼻尖陡然泛酸。 “你不能随便找一个靓仔结婚,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怔了几秒,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昏迷数日后的开场白。 可唯有此刻,她的泪水才能真正算得上是喜极而泣。抬手拭去快要夺眶而出的热泪,齐诗允努力调整好呼吸频率,心情也开始多云转晴: “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伤口痛不痛?我已经在叫医生过来……” “…你有没有肚饿?加仔———” 话还没讲完,雷耀扬抓住她手腕,神志极为清醒地示意她继续坐在自己身旁: “我不饿,你什么都不要做。” “留下来陪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听罢,女人前所未有的乖巧点头,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伸手去拨开快要遮住他眉眼的黑发,神色动容: “你知不知你昏迷了快五天?医生说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情况就会很危险……” “雷耀扬,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会醒不过来……”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低下头去抹泪。 看到女人眼下的疲惫感,雷耀扬心口涌起说不完的歉疚,他想要起身拥抱她,可身体笨重,仍有些不听使唤。 “痴线!伤还没好!你不要乱动!” 齐诗允发觉他动作后,立即慌张地想要去将他扶起。但即便对方现在是身体虚弱的病患,却还是存在力量悬殊,在她手臂搭上的刹那,毫无征兆地被他顺势环在胸膛前。 看她一动不动地僵在自己怀里,男人没心没肺地笑出声: “傻女,我怎么会醒不过来?” “有没有听见心跳?是不是很大力在跳?” 砰砰的跳动声震颤耳膜,体温也是很熟悉的热。 齐诗允恼羞成怒地想要挣扎,可又怕弄到他后背和右手的伤口,只能略略隔开一点距离,小心翼翼蜷在对方宽阔怀抱里回呛他: “…一醒来就肉酸得要命,赶快放开我喇……” “不要。” 雷耀扬态度坚决,说话间,手臂还故意收紧了些许。经过这番生死轮回后,拥抱她也变得如同奢望,他根本舍不得放开她分毫。 病房开始变得静悄悄,两人久违的依偎在一起,气氛也开始变得微妙,就在齐诗允想开口说话时,未完全关拢的房门忽然被推开。 “允姐,你刚才叫我———” 进入病房看到眼前一幕,加仔讶异不已。 说话声戛然而止,想要迈出的脚步也即刻收回,随之赶来的医生也被他拦在门外。 大佬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阿嫂被他困在怀里动弹不得,两个人看起来你侬我侬如胶似漆,活像两颗糖黐豆。寸头男人欣喜,却也不由得面红,拉住门把手就准备原路退出去。 临走前,他歪开头左顾右盼,故意假装没看到一样: “…啊…一定是我听错。” “你们继续…继续……” 随后,“喀嗒”一声,门被关紧。 齐诗允不敢抬起脸,耳根的绯红蔓延到脸颊,尴尬得说不出话。 而雷耀扬侧头,双唇温柔吻在她发顶,庆幸自己复苏的心脏可以再次为她跳动。 醒来后第三天,一行人回到芭堤雅。 因为这期间齐诗允日夜守在身边的悉心照料,即便他一直昏睡不醒,恢复得也还不错。 出院之前,医生又事无巨细地交代恢复期间的吃食和禁忌,女人认真地一一记下,俨然一个操碎了心的家属。 海滩别墅恢复往日生机,大佬醒来,令愁眉不展的众人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听到这消息的骆丙闰也在电话那头笑逐颜开,嘱咐雷耀扬好好养伤同时,也将近期内黑白两道的动作告知他。 金融危机之后,整个东南亚翻天覆地,泰国政府不得不出台一系列政策极力挽救,而这场风暴同时也悄然刮向一千多公里外的香港,影响范围之广,令很多人都措手不及。 而洪兴有了蒋天养的财力支持,行事也变得和从前不同。虽然两大社团龙头并未正式碰面,但一众洪兴仔已在背后跃跃欲试。 可因为许一在背后的那一层关系,加之大环境并不理想,东英一直按兵不动,只能暂时佯装乖顺。 叩断坏脑电话,雷耀扬坐在床沿,目光转向床头柜上那两个物件。 他执起密封袋仔细端详,一个是他从体内取出的金属子弹,一个,是齐诗允交给他的那枚护身符。 男人不禁开始思索,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之间的关联,蓦然间,想起牛头威说的那些话。 奇夫撤退回清莱府大本营的消息Power已经告知他,但据说牛头威受过几轮酷刑,还是和尖嘴鸡一样死都不肯交待背后的真正主谋。 而奇夫特意提醒他,一定要小心蒋天养。 科邦虽然也将势力拓展到香港,但目前还尚未成气候。而那男人曾在清迈独霸一方,暗中曾和奇夫较过劲,如果那夜奇夫死在牛头威的埋伏之下…那最大的受益者,很大概率就是这个未曾露面的土皇帝。 死里逃生后的思绪有待厘清,雷耀扬实在厌倦这些明争暗斗,不过好在自己以命相博,换来不再与奇夫合作的自由。 他把子弹放回床头,抬眼环顾房间中自己熟悉的装潢与布置,只觉得比医院让他舒心太多。 空气中飘浮着佛手柑的淡淡清香,露台外,叮当作响的贝壳风铃传递来自己终于重归现实的信号。但脑海里,又开始不自觉浮现起那日令他耿耿于怀的噩梦。 原来那寒彻心扉的拥抱、那一声声抱歉全都是虚情假意,原来宋曼宁亲手插进自己心口的玻璃碎片…才是血淋淋的现实。那种剧烈的痛感,萦绕耳际的恶毒诅咒,还有已经化作白骨的父亲那副道貌岸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血缘就像斩不断的孽根,轻易就能束缚住自己? 想到心烦意乱,雷耀扬拿出抽屉里的烟盒,刚取出一支细长的咖色雪茄,齐诗允恰好推门进来。 她将手里的水杯放下后,毫不犹豫地抢先将那绿色More烟盒扔进垃圾桶。 “还想食烟?” “雷耀扬,你是嫌自己命很大?” 因为这个长年养成习惯性的动作,雷耀扬全然忘记医嘱。他不由得抬眼一笑,看向眉心紧皱神色严厉的女人,只能佯装虚弱,扮回自己虚弱的病患角色。 齐诗允坐到他身旁,监督他喝完一整杯药后,表情才和缓下来。 须臾,两个人并肩倚靠,开始谈及她工作的事。 因为这次突发性的事件引起的连锁反应,公司在东南亚的许多业务都有待调整。施薇在危机爆发第三天已经马不停蹄赶到泰国来,齐诗允作为临时组建的团队成员,也与合作方进行了几轮磋商。 听到这番安排,雷耀扬心中暗自松一口气,如果因为自己再让她丢掉饭碗,实在是不敢想象这女人今后还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好喇,讲完我的,你是不是该跟我交代清楚很多事?” 齐诗允站起身,抱臂转过脸看向他,一副拷问罪犯的严肃神情。 虽然被白龙王告诫过不要与他追根究底,但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再忍耐。 有些事,她一定要搞清楚。 男人抬头与她视线交汇,沉稳的外表是最合适伪装,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到底藏匿了多少心事。他只是淡淡一笑,问她想要从哪里开始交代。 “洛文。” 没想到时隔许久,她抛出的第一个疑问,竟会是那个差点置她于死地的杀人魔。 “是我杀了他。” “我赶到的时候,他掐住你脖子正对你下死手,所以我杀了他。” 语调平静无波,却嵌合了齐诗允的猜想。原来那晚,回荡在自己记忆中的那声枪响,并不是幻听…在她怔愣间,雷耀扬又说道: “至于唐大宇,他确实不是杀了那些骨女的真凶,只是为了社团利益我不得不下狠手。但即便我不这么做,以唐大宇的性格,他也不适合在这江湖上生存,既然要行古惑做恶人,心有善念就是死路一条。” “我知你介怀,我也不想狡辩,我只是想对你坦诚。” 此时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虔诚无比,盛满犯错后希望得到的宽纵和原谅。 虽然他说得笃定,但齐诗允还是担忧这件事的造成的隐患,而自己早已变成帮凶之一。但她深知江湖斗争尔虞我诈,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以道灭道才是丛林生存法则。 得到答案后,她点点头,又问起前几个月他受伤的原因。 雷耀扬将差点把香港搅得天翻地覆的曹四说出口时,整件事已经超乎她的认知和想象。强烈的矛盾感在心中持续发酵,齐诗允目不转睛盯着他,思绪久久都无法平静。 大陆高层对香港地下世界的制衡、未来需要面临的凶险…重重难关摆在眼前,好像前几日经历的浩劫并不是结尾,而仅仅是一段交响的前奏。 她也终于明白,雷耀扬想要脱离社团并非易事。时间,是她唯一能够给予他的支持。 而关于他的父母——— 齐诗允的追问点到即止,决定为彼此保留余地,没有再继续。 少顷,从问题抛出的那一刻起就在斗争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两人互相对视片刻,雷耀扬抬手轻捻垂落在她手臂边的发丝,将话题岔开: “不食烟周身痕…” “拜托Miss Chai想想办法,帮我缓解一下?” 说着,他拉起她纤巧如玉的手在唇边轻吻,展露出一脸的意味深长。 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齐诗允也即刻心领神会。她挺身凑近他脸颊边,制造出耳鬓厮磨的暧昧,笑容也却是人畜无害的纯真: “雷生你确实躺太久,最近都没有好好活动过筋骨。” “不如…我们来做点什么———” 说罢,手指开始摩挲着他左手掌心,鼻尖从他耳际游移过来,她轻轻吻在男人唇角,撩动起他欲念的层层涟漪。 第143章痴心永许 夕阳西下时,两人出现在别墅外空寂无垠的白金色沙滩。 但雷耀扬笑容僵在脸上,此刻他才明白,她所谓的活动筋骨,原来是晚饭后的漫步消食。 “齐诗允,你个骗子。” 他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分毫,太像个被大人谎话哄骗的细路仔。 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幼稚起来也能把人弄得哭笑不得。齐诗允走到他跟前,轻轻拉起他能够自如活动的左手,面带微笑地循循说道: “雷生脑子里,怎么都是污糟想法?你以为我要同你做什么?” “医生不是讲过,虽然你恢复得不错,但这期间你不能有太过剧烈的运动吗?怎么一回来你就全都忘记?” “我是考虑到你很久都没有下床,让你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不要再依赖那些危害健康的尼古丁。” 实在是有理有据。 雷耀扬无从辩驳,但脸上仍是不服气的表情。齐诗允微笑凑近,用食指勾住他无名指,表情渐渐有些严肃: “边走边说。” “我也…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讲。” 察觉到她语调中的不同,男人虽疑惑,却也只能随着她的步伐慢慢走向前。 他默默跟在齐诗允身后,看着她背影出神。 去年带她初次到这里时的情景跃然脑海,他蓦然想到那个染血的护身符,想到她见过白龙王后那番莫名其妙的说辞。 雷耀扬不仅拽紧她手,开口好奇追问: “诗允,去年在春武里府,那个老神棍到底同你讲过什么?现在能把原话告诉我了吧? 听到他没头没脑的旧事重提,齐诗允眉尾微微挑起,只觉奇怪: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或许因为从小到大命途多舛,所以白龙王的叮嘱她一直牢记。即便心中极度痛恨程泰,但回到香港后也并不敢贸然行事,现在这男人突然提及…难道是因为那枚护身符? 见她反应有些迟疑,雷耀扬又向她贴近,一副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 “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太好奇,因为我认识的几个生意伙伴都讲他算得准。” 男人在旁一一举例,半点都不像从前那个唯物主义者。齐诗允实在禁不住他软磨硬泡,默默片刻,最后只好如实相告: “之前我不是同你讲过,我出生那年,正值六七暴动最激烈的时候。因为属相是羊,出生的时间也不大吉利,黄大仙庙里的老庙祝曾替我看过手相,断言我命格太硬,所以人生坎坷,注定会孤独终老。” “所以后来见到白龙王,他当时直言我出生凶时,主六亲刑伤,多不善终,我也并不觉得惊奇。” 听她静静叙述着,跟前的男人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因为只有他深知,这一切…并不是她的过错。 而齐诗允仿佛对自己坎坷命运习以为常,语气神态都变得颇为安宁: “他说,人生在世岁月有限,放下恩怨对自身是种解脱…我虽然八字失衡,但只要我慎独修身,顺情顺势,还是能够有所改变。” “白龙王还劝诫我,不要沾染折堕之事,否则就会累及亲眷…” “还有———” 像是察觉到她这番话语里的重点,令他不由自主又向她靠近: “还有什么?” 面颊有些不由自主地涨红,齐诗允眸光悄然闪烁跳跃,心脏嘭通得像是急促的鼓点: “还有……” “当时他说,说我良缘已至,就是与我朝夕相处的某个人…我与这个人渊源深厚…有千丝万缕关联,如果我跟他…想要成就这段姻缘,必须需历经磋磨。” 血液在一点一点回暖的间隙雀跃不已,齐诗允抬眸,看到男人眼里闪动着欣喜的微光,像是抓住了某种希望。 此时,雷耀扬神情明朗,如同拨云见日般,向她贴得更近: “所以,他说的那某个人———” “是我?” 女人像是被他灼灼目光烧融,面颊愈发红润滚烫起来。 这一刹,无需她开口承认,答案已经太过明确了然。良缘已至、渊源深厚、关系千丝万缕…这些形容令男人微怔,心中惊异于那老神棍的神机妙算的同时,更惊异于自己笃定信念中那一瞬的偏差。 但他实在难掩慢慢上扬的嘴角,高兴得像个得到丰厚奖励的孩童。 齐诗允盯着雷耀扬快忘乎所以的表情,想起临走前白龙王的那番告诫,语气也变得愈加正经: “嗱,白龙王还很严肃地叮嘱我,跟这个人呢,凡事勿要追根究底。” “你说,他是不是年纪大了有点老糊涂?还是他或许知道你有什么不便跟我透露的惊天秘密?不然为什么叫我不要同你追根究底?” 她一边问,一边表情玩味地打量面前这男人,将他推开一段距离,故作一副嫌弃模样: “雷耀扬,你还有什么事瞒住我吗?” 最后这几句话,就像是一下子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肯定。男人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般,从万里高空,一下猛然跌落到深渊谷底。 经过太多波折,他也曾有过要对她坦诚这背后的秘密的念头。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他永远都不能说出口。 雷耀扬尽力维持面上的自然从容,其实在心里暗骂那远在春武里府的老神棍多嘴多舌。最后,他只能以一个还算沉稳的微笑回应对方: “傻女,我还有什么可以瞒你?” “如果我讲大话,这条命都给你。” 他神色自若,却说得郑重其事,齐诗允却被他情浓的眼眸盯得心跳加速,她羞怯气恼地撒开手,别过脸躲避他视线: “神经,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不如留大把银纸给我花。” 听罢,脑海骤然浮现起她将濒死的自己抱在怀中说的那些话,雷耀扬嘴角不禁弯起,双眼微眯着注视对方: “我早就留了大把银纸给你花,下辈子你都花不完。” “只不过听到你的理财计划太糟糕,我还是决定拼命活过来,怕你随便养个野男人花光我的血汗钱,我一定死不瞑目。” 他痞笑,以一副不正经的态度将生死挂在嘴边。 而齐诗允听过,自己用言语塑造的拜金形象在瞬间崩塌,她突然像是被方女士附体一样,伸出手掐雷耀扬脸颊,开始迷信地整治他那张百无禁忌的“乌鸦嘴”。 海风肆意穿梭在椰林中,一缕缕掠过女人柔顺发丝,吹动男人亚麻衬衫领口,带来阵阵雨季的潮湿气息。 雷耀扬拖她手,漫步在细软的沙滩上,聊起从机场分别后各自经历的一切。 成串脚印被连绵的海浪冲刷得越来越浅,直至与白金色的泡沫融为一体,也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心生感慨。 这样惬意悠闲的珍贵时光,竟是他们历经生死才得来的。 彼此处在不同境遇中的无奈和困顿,却拥有同样依旧心系对方的执念。到底该如何解释这被现实混乱分开,又兜兜转转再次相遇的奇迹?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注定这一说。 倏然间,齐诗允顿住脚步,抬头看向雷耀扬,似乎是在做重要讲话前的准备。他注视着她左思右想,不知她还有什么更重要的话未说出口,而自己神情中的疑惑和不解,也被对方尽收眼底。 落日余晖像一层薄纱轻柔笼罩在她轮廓,皮肤被晕染成炫目的金色,神圣得令他心生虔诚。 男人目不转睛牢牢盯住她,发觉她有种莫名奇妙的紧张。一呼一吸间,自己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开始加快,生怕慢半拍,会跟不上她的节奏。 互相对视了好几秒,彼此瞳眸中都只有彼此。 在海浪冲刷上两人脚背的前夕,齐诗允嘴角浮现起融融笑意,她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向他说出自己的决定: “雷耀扬,我们结婚吧。” 浮光跃金,海潮仿佛在顷刻间变得澎湃,微冷的海水漫过脚背时,带来一阵酥麻的疗愈感。 漫天落霞围绕海平线上那颗赤色灼热恒星,像烧红的余烬,皮肤变得发烫,还有种奇怪的遍布全身的刺痒,一直一直,穿透血液,直达疯狂跳动的心脏。 嫌浪涌太吵嚷,雷耀扬把跟前的面颊泛起绯色的女人又拉近了点,双眸颤动着,声线略带颤抖: “什么?” “我没听见,你再讲一遍?” 他明明听得一清二楚。 经历过生死考验,踏过千难万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跟这男人再进一步,谁知他又开始故意捉弄自己。齐诗允秀眉微拧,抬起眼狠瞪他: “在医院昏迷这么多天,五眼四耳神把你听觉收走了吗?” “没听见就算,你当我没讲过。” 她生气扭头,转过背欲走,雷耀扬即刻上前,用左臂绕过她锁骨围在跟前,鼻息氲在她火热的耳廓边,轻声道: “诗允,那天你跟我说的话,我考虑清楚了。” “我会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不会限制、也不会改变你。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独立个体,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论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你的选择。” 他的回答清晰地传递到耳内时,齐诗允被他慢慢调转方向,四目相对那一瞬,他又说: “如果以后我再惹你生气…或者你对我不满而作出其他选择,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当然,我是说如果。” 雷耀扬说完同时在心里暗自发誓,因为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面前的女人并不知他这几句话背后暗藏的另一层含义,只是觉得突兀得莫名其妙,她望向他的目光中带着犹疑,却无法寻获任何蛛丝马迹。 齐诗允轻轻挣脱他的束缚,挑起眉嗤笑着追问: “雷耀扬,还没结婚就讲这种话,你是在给自己留退路吗?” 男人心中对这件隐疾的忧虑并没有减弱半点,在她对自己说出白龙王那番话后,更加剧他了对背后真相的敏感度。 他注视她在晚霞光辉中熠熠生光的星眸,没有闪避地否认: “是对你的承诺。” “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是你的退路。” 毋庸置疑的语气和态度,还是让齐诗允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在她思酌他这番话的罅隙,男人低下头,忘情地吻过来: “诗允,谢谢你愿意……” 话音落下,唇瓣轻触到一起,连同他乌青的胡茬麻麻痒痒地占领她的神志。 连绵的海浪留下细碎的白色浮沫,海水丝丝缕缕漫过脚踝,掠过脚面时,才能驱散些许渐渐上升的体温。 就像肆意在身体发肤上游走的热带晚风,他用最柔缓的方式就能将她俘获。 女人闭上眼,用双臂小心翼翼围住他腰身。这一刻,她沉醉在他挺括强健的胸怀中,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 共同经历太多风雨,她不想再拖延等待,她太需要有一样可以篆刻进这段感情的证明。 夕阳见证她主动凑近迎合他的热切,翩跹的意志也随着融进脚边的浪涌。 结婚吧,就算是还有更多他们无法预知的未来。 现在,她只想要无怨无悔地和眼前这个男人走下去。 因为这得来不易的回应,雷耀扬心情激动到无法言说,他爱若珍宝般地拥紧她,像个许久未得到糖果抚慰的孩童。 他近乎贪婪地追索她的吻,左手虎口轻嵌在女人下颌时,与她频频跳动的脉搏紧密相贴,滚烫体温穿透纤薄面料渡过来,令齐诗允无所顾忌地沦陷在他怀抱里。 海鸟啁啾着飞过天际,斜阳拉长两人身影铺陈不在沙滩上,浅蓝色裙摆随风翻飞,一切都美好得如梦似幻。 她衔动他厚软的唇瓣轻轻吮咬,腰肢绵软地依靠在男人依然蓬勃坚实的肌肉,心潮汹涌,一直攀向无形的高峰。 此刻,无需任何形式的誓词。 完整拥有彼此那一颗心,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就算现在世界末日的预言会提前到来,她也只想共他多一秒,再多一秒。 余霞璀璨,将沙滩上这对爱侣包裹得耀眼。 一阵迷醉的拥吻结束,男人恋恋不舍放开齐诗允的唇,直视她朦胧迷离的双眸,手指在她粉润的腮边轻抚: “知不知我现在好想乘飞机返香港,想方设法敲开红棉路登记处大门。” 这番荒谬言辞惹得齐诗允发笑,她环住他滚烫的腰身,给他泼一盆冷水: “痴线,今天礼拜日没人返工啊。” 而雷耀扬兴致高昂,就算现在海啸来袭也浇不灭他满怀的火热。 他凑近,在她额心吻了又吻,大脑开始不住地筹划后续要准备的各项事宜。 齐诗允从没见过他这幅欣喜若狂的样子,再回到别墅内,一向沉稳自持的男人脸上仍浮现着掩藏不住的喜色,而她面对几个好奇观察他们的细佬,反倒有些不自然。 待两人上楼后,阿兆开始兴奋地跟加仔八卦,打算下赌注赌大佬和阿嫂是否好事将近。 一旁靠在沙发里看拳赛喝啤酒的Power转过脸,像看两个痴线一样看着两个傻仔。因为方才在山腰观景台巡视时,自己已经见证了他们从漫步聊天到深情相拥的全过程。 随雷耀扬刀尖舔血十几载,自己早就看淡生死,对儿女情长也并不感冒。 但那个滂沱雨夜的惊险画面历历在目,他们为了彼此奋不顾身的坚毅和勇敢,都深深撼动Power。 就算是他们各自背负的身份不被世人允许。 但或许这一路腥风血雨太残酷,总会有特别的例外吧。 关上房门,齐诗允耳根依然红得发烫,还在为自己刚才的言行感到不知所措,以至于背对雷耀扬拉开裙子拉链时手心都不自觉地冒出汗来。 “你很热?” 男人走近她身后,下巴贴在她颈窝处捏住拉链头一端,想要帮她拉下细窄的拉链。 这举动令齐诗允更加慌乱,她把头扭向一侧,借口拒绝道: “…雷生你胡子太长了…弄得我很痒。” “你放手…我自己会处理,外面太热了…我、我要去冲凉。” “傻女,太热就太热你紧张什么?怎么都不敢看我?” “难道你反悔了?” 她突然变结巴的语速让雷耀扬忍俊不禁,他放开手,倒退几步,如她所愿隔开一点距离。 “我才没有!” 女人站在原地背对他坚决否认,随即又如同大赦般一路快步走至浴室里。 胸口匀速呼吸后,她拧开花洒,直到流水冲刷的声音逐渐掩盖了砰砰的心跳。 明明是自己考虑了很久才做出的抉择,为什么说出口的那一刻还是会令她忐忑不定?虽然阿妈早就默认他们是会结婚的关系,可如果爸爸泉下有知,他会为她感到高兴吗? 她不知该如何消解这丝忧虑,迷惘在时过境迁后变得愈发清晰,这个决定,就像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豪赌。 但是现在,她已经推出全部筹码,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一头长发被温水浸湿,浑圆水珠滚落在睫毛上往下坠,齐诗允抬手捂住仍然泛红的脸,陷入一种莫名的纠结和期待。 卧房中,雷耀扬在原地静站了须臾,嘴角还是不受控地往上抬。 大概只有天知道,她说出要与自己结婚那一刻的心情和感受。这股狂热还徘徊在胸腔里持续升温,他恨不得要向全世界大声宣布,他是可以用合法身份同她携手共老的唯一伴侣。 身体没来由的一阵燥热,他喝完一整杯冰水后走至露台外吹风,又进入卧房把空调温度调得更低。 人生好像头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浴室水流声断断续续传来,高涨的兴奋像是毒瘾上头时的迷幻和飘忽,令他无法如往常那般维持冷静和理智。 第144章羊入虎口(H) 露台外风铃声悠悠荡进卧房,香薰烛火跳动,有种属于异邦夜晚的静谧与安宁。 齐诗允裹住浴巾从浴室走出,一抬眼便看见银波纹隔断背后有个模糊人影。她轻手轻脚迈过玻璃滑轨一隅,探出头,窥看站在洗脸池前的男人。 视线从雄阔的背肌延伸向前,她看见雷耀扬半张脸上都是绵密的剃须泡沫。男人左手握持直列剃刀刀柄,微微抬起下颌,正准备对镜刮掉下巴上乌青的胡须。 顶光照射他后颈上未干的水粒,黑发湿淋淋地耷拉在额前,显然也是刚洗过澡。 卓然轮廓投射在透亮的镜中,手背上脉络分明的青筋随他动作搏突,连骨节弯曲的弧度,都带有雄性荷尔蒙迷人味道,像极默片时代的Robert·Taylor。 让她移不开眼的,还有他左肩上毫无顾忌暴露在空气里的枪伤,缝合过的伤疤略显狰狞,但看起来比起前些天已经好太多。 惯用的右手被刀划得深,但所幸没有筋脉,只是动作稍大些还是会牵扯着痛。雷耀扬本打算明日再让阿兆来帮忙处理,但因适才被齐诗允抱怨太扎人,他还是决定自己动手解决。 剃刀沿着下颌边缘,剃出一条类似修剪草坪的路径。忽然察觉到背后偷瞄自己的目光。男人的嘴角忍不住,在泡沫遮掩下悄悄上扬。 “啪嗒——!” 金属剃刀掉落进面前的岩板洗脸池,惊扰了女人专注的神经。 而后只听雷耀扬轻嘶一声,齐诗允反应过来,急忙走上前查看情况: “两只手不方便就不要勉强啊!” “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有电动的你不用,就钟意这种老古董……” 她一面抱怨他的怪癖和喜好,一面又用双手捧着他脸细看,左右交替检查了半天,发现并没有被利刃刮伤的痕迹时,她才放心下来。 确认对方无恙后,齐诗允才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神情里,有种奸计得逞的意味。 “你故意的?” “看我着急你很开心?” 被识破,雷耀扬却不以为然地笑,他望向她微拧的眉心,也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嗯…” “你偷看我不也看得很开心?” “…什么偷看!?” “你哪里我没见过?我都是光明正大看!” 齐诗允恼羞成怒,仰头凝视面前这心机男人,想要像以前一样狠拍他那对坚挺饱满大波发泄,犹豫片刻,还是没下得去手。 回到芭堤雅这几日,其实他们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夜里雷耀扬时常都会被伤口愈合的疼痛惊醒,她都会起身陪他,直到他吃过止痛药再次入睡。 似是察觉到她心事,男人忍不住微微俯身凑近,想再次逗笑她: “Miss Chai救我一命,钟意怎么看都得。” “要不要我全裸绑个蝴蝶结?” 果然,齐诗允听后噗嗤笑出声,她上扬唇角,顺势拾起洗脸池里的银色剃刀冲洗干净,重新回望他的眉眼里,汲满如水柔情: “好喇…” “别乱动,我帮你。” 说着,她捧起他脸颊,轻轻摩挲皮肤上细密绵滑的剃须泡沫,用锋利剃刀贴合着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慢慢刮蹭,蜜色肌肤与金属材质的刃器亲密接触,女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醒神的柠檬味道窜入彼此鼻腔里,雷耀扬享受之余,时不时睁开眼,垂下目光看齐诗允认真模样。 两人距离太近,连她细长的睫毛都会随着他的鼻息微微荡漾,眼尾黑色泪痣圆润清晰,缀在她莹白肌肤上,增添好几分诱人的媚。 男人轻嗅她沐浴过的馨香,视线开始一路向下。 几缕半湿的发尾贴在她颈边,浴巾包裹着呼之欲出的丰盈,两团酥乳因为受力挤压变得更膨胀,中央那道深纵的沟壑还有几粒水滴残留,就像是洗净后的蜜桃,太引人垂涎。 而她秀窄的指节染上浓密泡沫,淹没她小巧的圆润指甲,轻缓的力度在他脸上泛起点点痒意,让雷耀扬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和冲动。或许是因为见过她游走在琴键时的优雅,每当她触碰到自己身下昂扬的欲望轮廓,总会叫他莫名亢奋。 刮完男人唇周的胡须,齐诗允抬起头来与对方视线相接,却看到他眼眸里翻涌不息的邪念。 “雷生,拜托你矜持一点。” “眼神再不正经,当心我刮花你的脸。” 这两句话于雷耀扬而言,根本是不痛不痒的威胁。 他闭上眼,轻嗯一声故作听话,静静等她为自己的下巴做完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须后水倒入手掌心,桉树和薄荷的清新顿时弥漫在方寸之间,齐诗允动作轻柔地为他仔细拍打,确保每一处都照顾到…忽然,双手着了魔一样,夹带私货般在男人脸颊上逗留。 雷耀扬渐长的黑发被她捋向后露出整个额头,指尖轻扫过他浓黑的眉,又向下,缓缓摩挲他线条硬朗的的鼻梁和唇峰。 这时,男人倏然睁开眼,正对上她凝视自己的脉脉温情。 双颊在这一瞬间泛起红晕,齐诗允慌忙撤手,快速将包裹住头发的白色毛巾解开掩饰尴尬: “…好了。” “我要吹头发,你先出去…” 深棕色的波浪卷发披散在她肤质细腻的肩颈,雷耀扬欺身上前,挡住女人退路,将她完全困在自己的环抱里。 太过明显的攻势,齐诗允猜到他要做什么,不由得捂紧胸口夹紧两腿,想要躲避他的摸索。 男人则低头含住她耳垂吻咬,嘴角笑容愈发暧昧不明,重复她方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别乱动…” “我帮你。” 雷耀扬贴在齐诗允身后,单手拿起风筒吹散她后脑的湿发,细软的发丝随风左右摆荡,若即若离拂过男人挺立的胸肌。 齐诗允默然许久都没有抬头,只一味羞赧地垂下视线想要转移注意力。她用两手指节紧扣洗脸池边缘,双腿努力并拢着,克制自己隐隐浮现的情欲。 但她能察觉到,他表面上没有意欲不轨,却在暗地里图谋,要勾出她最本性的野。所幸此刻风筒声吵嚷,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可他的手时不时扫过肩胛,是她最禁受不住的那种撩人的痒。 在确认发尾也干透时,雷耀扬再次凑向前,将她禁锢在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范围中。 胡须处理得干净的下巴紧挨着后颈,细密鼻息与他的唇沿着背部的线条一路向下舔吻,双唇途经她后背肩胛上还未完全消退的几道擦痕。 他停留下来轻吮,爱怜到令人心颤。 这刹那,皮肤火烧一样发烫,双脚不自觉地发软,直到雷耀扬俯身吻到她用浴巾作为分割的地带时,齐诗允终于无法克制地吟出声。 “…喂…医生说过不可以……” “你不要再———” 女人咬唇,快要禁不起这撩拨。 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桃腮晕酒的脸,目光里有焦躁,有哀怨,还有更胜过这些情绪的渴望和欲念。 而雷耀扬拧开水龙头,将手指冲得冰凉,不以为意地诱哄道: “他是说过我不可以,但没说你不可以。” “刚才不是都讲…我帮你。” 一语双关的话说完,男人的左臂从后向前围剿上来,覆盖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处,开始反复抓揉。 力度不重,手掌托举着乳肉下缘缓缓向上推,却挤出一道比以往更夸张的丰满线条。 这画面冲击性过于挑动视觉,令她的脸颊瞬间又红了一个度,而雷耀扬依然颇具耐心地挑逗,不将她击溃誓不罢休。两个人在镜中对视,彼此最细微的的表情变化都能捕捉得一清二楚。 湿漉漉的眼在镜前灯的照耀下闪着迷人水光,一点点暴露出她最原始的欲望。 倏然间,浴巾从腋下松散开来,顺着男人手掌向下滑落。 一片雪白铺天盖地覆盖在脚面,极富弹性和光泽的两团丰乳被倏然解放,随齐诗允呼吸的节奏不断发生变化。 含苞欲放的蓓蕾一点点向外萌出轮廓,是比庭院里的扶桑花更深浓的颜色。乳粒在空气里颤抖,在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微凉后,紧接着开始适应许久未被捻在指缝里捏弄的感觉。 万缕电流穿过皮肤直达血肉,膨胀,变硬,热到发痒——— 极度渴望吸食和舔吮。 男人低下头,吻在她背脊中央,齐诗允看不清他神情,只知单手并不影响他对自己每一处敏感点的掌控。 当微糙的指尖轻轻在乳晕上顺时针画圈时,她抬起头,迷离双眼将这情色画面透过镜子传递到大脑,轰然的一股热意席卷小腹,连带着身体都抖动了好几下。 潮水汹涌而至,湿得理所应当。 齐诗允瑟缩着双腿,条件反射低下头去。 男人察觉这异样,不紧不慢直起身,手掌穿过她双乳之间缓缓往上移动,直达她的下巴。 虎口一动不动贴合在那流畅的曲线下,让她直视镜中的自己———— 未着寸缕的曼妙胴体被困在镜中,而她的心,被身后的男人牢牢掌控。 凌厉的琥珀色瞳眸目不转睛凝视着齐诗允,他宛若盘踞在热带雨林中等待猎物陷落巢穴的森蚺,用微凉的肌理紧束在她周身,收紧,再收紧…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齐诗允微微阖眼,呼吸有些无序,连同扣住洗脸池边缘的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男人锐利视线囊括她逐分逐秒的变化,手指沿着对方紧致小腹,徐徐绕过肚脐和髋骨,直至探入下体那道缝隙。 身躯乍然抖动,齐诗允顿时并拢双腿,却无法阻止对方指尖继续向内推进的轻搦慢捻。 灵活冰冷的食指与无名指搓开两瓣丰腴肉唇,当中指触碰到花缝内的湿润时,潺潺情汁涌泄,彼此在镜中对视的眼波一如投石跌堕深潭,霎时激起四溅的水花。 雷耀扬的眼直勾勾盯住镜中人,指尖剐蹭着那淋漓的穴口,开始不疾不徐地插入。 这举动令对方难耐地摆动起腰臀,亟待他更快更深的抽送。 中指一节一节拓进逼仄湿热的甬道,穴肉向内收缩着吸纳他笔直的手,女人的喉音似猫吟般细碎,断断续续地浮荡在浴室中,随穹窿深处流淌出的蜜液一起向下掉落。 “雷生…再快一点……” 齐诗允红着脸向他提议,微拧的眉宇间写满情切与焦灼,臀微微上翘,开始含弄他在自己体内来回插动的手指。 雷耀扬应声,低下头吻她光裸的脊背,舌尖若即若离勾弄,游曳至她肩胛处的敏感部位同时,快速将加入食指掬进糜软淋漓的花穴中。 线条灵动的蝴蝶骨骤然震颤,滚烫汁液自顶端倾泄而下,紧致蜜肉从四面八方包围他的指节。情水随抽插的频率不停抖落在地面墨绿色花砖,滴答声连续不断,仿佛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两人从浴室一路辗转到卧房,斗柜上睡莲幽香萦绕,气氛如春酲后的微醺。痴缠亲吻由浓到烈,心跳也随体温开始无意识地向上攀升。 海潮宛若伴奏的背景音,晚风拂动床檐周围半透明的纱质帷幔,齐诗允倚靠在宽大蓬松的枕上,上半身都快陷进后背堆积的绵软中。 一片宽绰暗影随男人的身形倾轧过来,将她整个人笼在这浑噩的欲浪之下,唇与唇覆盖揉碾,舌尖缠绕嘬吸,氧气绞紧般缺失,令大脑陷入流离失所的飘然。 胸腔里的呜咽短促中带着些许急切,雷耀扬缓缓放开那一抹胭脂色供彼此呼吸,女人即刻伸臂挽住他脖颈,迎头去舔吻他棱角分明的喉结。 挑逗般的举措,令胯中的早已苏醒的凶兽倏然抻动了好几下,他凑近,额头抵在她眉心欲拒还迎: “医生说不可以,你不要再勾我……” 听起来求饶般的语气里透着狡黠,齐诗允水盈盈的双眼凝望他故作正经的面容,笑容掩不住地挂在唇角,玩味道: “既然如此…只好劳驾雷生好好为我服务一次,抵销这段时间照顾你的护理费。” 看她说得不可置否,雷耀扬挑眉,顺着她直挺的鼻梁向下吻回她的唇: “嗯?我的护士小姐居然这么大方?” “但是和病患乱搞…你不怕丢饭碗?” 男人调侃道,三言两语又为彼此创造新身份。齐诗允被他逗得笑逐言开,也立刻出声回呛: “丢了饭碗就想办法再找其他饭碗,我都和病患乱搞了,怎么你觉得我会为这种事发愁?” 说着,修长的腿攀附在雷耀扬腰际,他故意呷醋般狠咬她耳垂,语气也变得愈发邪魅: “那再大方一点,捧给我吃。” 听罢,齐诗允快要被他的厚颜无耻击败,她面颊绯红,扭过头去躲避他炙热目光,嗔怪道: “雷耀扬,你真是唔知丑…服务态度也太差劲!” “那你看,我的手不方便嘛……” 雷耀扬不依不饶,把右手举在她眼前晃悠,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Warwick衔咬飞盘邀请她一起玩耍时的模样。 两个人对视少顷,再次陷入意乱情迷的漩涡。 男人凑近,细密的鼻息轻轻喷洒在她颈侧时,异样的酥麻感令齐诗允彻底投降。 温热双唇从她细滑的颈蜿蜒到胸口,她抬手,捧起自己浑圆的酥乳挺身相送,雷耀扬启唇含入,牙尖磨弄着翘立的花萼,不知餍足地来回吸裹两团绵糯的玉脂暗香。 吸食挑弄的声响撩动听觉,齐诗允仰头,手指抓揉着自己丰盈,尤为享受的轻吟从嘴角溢出。霎时,颀长的四肢顿然舒展开,赤裸的曼妙曲线在帷幔织就的柔雾下扭动。 涎液将两团绵肉滋润得发亮,待男人松口时,硬挺的乳珠明显又肿了一小圈。 雷耀扬轻轻喘息,向后挪出一段距离,垂眸俯视身下神志涣散的女人,血液不受控地由上至下疯狂奔涌,几近沸腾。 还未等齐诗允清醒,他又欺身往下,鼻尖缓缓扫过小腹停在大腿内侧,唇瓣途径之地留下吻痕,掌在膝窝下的左手往上轻推,一朵玫瑰便盛开在他眼前。 水泽再次包裹花瓣,艳红柔脂淋漓一片,两瓣肉唇颤巍巍翕动,下缘的花口也富有节律的收缩着。 方才在浴室中用将她送上云端的余韵尚在,男人探出一指,沿那繁复的轮廓从上至下勾摸,触电般的快感丝丝缕缕灌入血液,一簇透明的情水在刹那之间由内向外流动。 女人面若桃花般羞怯。立即条件反射地想要闭合双腿,却被对方单手将她双腿撑过头顶,阻止她的动作: “自己抱稳。” 齐诗允抬眼,与他深沉的眸色碰撞,感受到他更强烈的狂欲在飞升。 这一刻,仿佛鬼使神差地被兴致冲昏头脑,她伸臂,围抱起自己双腿,将最柔软脆弱的那处湿地,无所保留地展露在男人面前。 不给她分毫反悔的时间,雷耀扬俯身,埋首在她腿心深吻。 舌苔覆盖在堆迭的花瓣中舔吮啜饮,顶端如蛇信探寻水源,只有这甘霖才能熄灭他喉中干涸的灼热。 温润的舌熨贴在两片娇嫩的褶皱上来回摩擦,牙尖衔住埋在花阜下的蕊芽,男人下颌每每运动时,下巴都会左右搓揉着延孔,连同他脸上须后水一起,互相催发出一股薄荷独有的凉。 齐诗允挛缩着身躯抽搐,呻吟已经不可控地颤。 空气好像在顷刻间变得潮湿,她撤开手,揉着雷耀扬的发,本能地将双腿敞到最大限度,尽情享受他的舔舐。 快感随舌苔的震颤频率直达颅顶,高潮如海浪席卷,男人将手指再度插进她空虚的蜜腔中,捅入又抽出,反反复复好几次,直到一汪清露从窄小的泉眼中激喷而出。 男人准确掌握时机,凑上前,用厚软的双唇包裹花阜,伸舌堵住那翕动的穴缝。 体内亟待释放的酸胀快要把齐诗允逼疯,她揪紧手边的亚麻色薄被发泄情绪,雷耀扬却故意使坏,不仅用手指钻进穴口抽插,还用舌尖舔弄她已经敏感到极限的花唇内侧。 瞬间,略带哭腔的莺啼巧啭在帷幔下,半透明浆液湍急如浪涌,无法再被阻塞。 男人伸出手,大力研揉她同样敏感到不能触碰的乳团。 而后,他双唇死死覆住花穴,大开始口吞咽。 第145章仲夏夜(H) 月光溶海,房间只剩欲浪退却后的潮汛律动,帷幔波浪似的随风摆荡,轻纱姿态柔婉妖娆,仿若徐老怪人鬼奇情片中的灵幻镜头。 雷耀扬半裸身躯斜倚在枕上,用手指把玩女人顺滑无比的深棕色长发,时不时拉近鼻边,嗅闻发丝上香波的清新余味。 齐诗允闭着眼,靠在他健硕胸膛边似睡非睡。 大脑浑浑噩噩,只觉整个身子像是被温泉浸泡过的乏软,以至于最后一次被他送上高潮时,她连喘息都快要失去力气。 但脑海中磨灭不掉的,是雷耀扬从她湿漉漉的腿心抬起头时的那副神态。 被她用双手揉乱的黑发坠在眼前,透着别样的脆弱感,他唇上的水泽微芒似星光,吞咽的动作、滑动的喉结、裹满情欲的瞳仁…每一帧画面,都深深篆刻在她心间。 她实在太钟意他那一瞬对自己的俯首称臣。 或者说,太钟意他这个人。 夜风悄然泛起凉意,男人轻轻扯过薄被盖过她细滑肩线,不想惊扰她安眠。 亚麻色薄被拉扯到锁骨处时,齐诗允似梦呓般低喃,往对方怀里又靠近了一点。 猫一样蜷缩蹭弄的举动惹得雷耀扬心痒痒,正欲俯身去吻她发顶时,对方纤长的腿“无意识”地绞住他的,起初环在他腰间的手,也开始有些不守规矩地“梦游”。 他倏地怔在原位不动,垂眸见女人依旧闭着眼,上肢却在薄被下起伏不定。 指尖划过前锯肌精刻的沟壑与线条,右手在他紧实腹部来回摸索,一直向下,抚摸到他腹直肌下聚拢的耻毛边缘。 “…原来你在装睡?” “……喂…” “好不容易才软下去,你不要再搞到它扯旗……” 雷耀扬出声想要打断对方反常行径,但女人置若罔闻,自顾自往下探索。 荑指缓缓越过荫翳的蔓须,她紧握他逐渐硬挺的肉茎,柱身上的经络在掌心里撑出臌胀的轮廓,弹动着、翘挺着,恰好与他心跳同频。 这一刹,好似握住他命脉一样,男人连呼吸都乱了阵脚。 齐诗允能清楚感受到从温热变得滚烫,虎口扣住上下撸动时,大拇指按压在马眼位置轻轻转动,指腹磨弄着冠状头下的系带褶皱,还时不时,去抓揉他圆硕紧绷的精囊。 女人两手交替,颇有技巧地挑逗这头被她惊醒的野兽,直至它的咽喉里,开始吐露求欢的涎液。 黏滑得像耦合剂的触感,温温地融在掌心里,羞耻却令人亢奋。齐诗允抬头,睁开眼凝望对方紧抿成一线的唇,嘴角挂起坏笑: “雷生,你湿了。” 空气变得遽然安静,雷耀扬垂下目光,视线紧咬着侧卧在他怀里作恶的女人,同样笑得邪气: “这个时候又不用遵医嘱了?” 她盯着他,从薄被里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摁在男人深棕色的乳粒上画圈,意味深长道: “你不是讲…医生说你不可以,又没有说我不可以……” 男人蓬起的乳因为他侧躺的缘故变得更为壮硕,甚至清晰可见一道深纵的缝隙延伸到腹肌位置。欣赏片刻,齐诗允凑近轻吻饱满胸口上那猛虎刺青,夹带着舌,细细密密地舔舐男人蜜色肌肤。 雷耀扬闭眼,沉醉在这温柔泛滥的前戏里。 她吻咬的力度不重,却撩得他越发欲壑难填,被她握持的物什耸立着,开始富有节律地抽跳起来,甚至能直观感受到这孽根在她手里撑大一圈又一圈。 不管两个人已经做过多少次,这样主动的调情方式还是会令他兴奋又沉迷。 温热的腺液再度因此分泌,顺着伞头流淌到女人指缝里,他紧挨着她耳廓,沿着那酡红的软肉轻轻呵气: “你自己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齐诗允抬起头,望进他倏然晦暗如夜海的深邃瞳眸,撸动速度变得更快,笑容也更顽劣: “雷生嫌麻烦?” “那我干脆把它拧断好喇,万事大吉———“ 话未讲完,薄被被男人一把掀扯开来。 两个未着寸缕的人再次赤裸相对,雷耀扬揉了几下她胸前两团颤巍巍弹动地的双峰,饿虎扑食一样去啜咬乳尖,左手顺势而下,经过耻骨,最后停留在他舔吻过无数次的饱满花阜上。 他握住粗壮勃然的肉茎抵在那缝隙中央,一前一后逡巡,内里微微湿润的贝脂慢慢绽开,伞头肆无忌惮搓开两片遮住艳红花蕊的肉瓣左右碾压。 在女人渐入佳境轻声哼吟时,雷耀扬居高临下凝视她,沉声命令: “转过去。” “跪好。” 短短五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那瞬间,理性几乎被抛到九霄云外。 齐诗允清晰记得,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出这话时的表情。 当时,偌大的马场包厢只剩下她与他。而自己不慎暴露在他眼前的狼狈和拘谨,和从未有过的矛盾和陌生悸动交织拉扯,现在回想来,还是会让她心头一紧。 当时的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与这样极富掌控欲的男人有如此割舍不断的关系。 甚至决定,要与他携手到老。 “傻女?在想什么?” “一直盯住我发花痴?” 身型崴嵬如山的男人出声打断她飘忽的思绪,齐诗允抬眸,与他眼神缠绕,手指攀上他饱满紧绷的胸肌,并没有一如往常遵从他的指令。 雷耀扬觉得奇怪,浓眉微挑,被她指尖勾摹左侧刺青的痒意惹得肌肉抖颤,连带着嵌在她花缝里的肉茎也快速伸缩了好几下。 少顷,女人的手慢慢摩挲上他笔直的锁骨,抚上下颌时,才启唇回应: “雷耀扬,让我看到你的脸。” “从正面…填满我。” 杏眼噙露的媚态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听到这番请求的男人没有半点迟疑,他俯下身与她的软唇款款相接,伞头也被磁力吸引一般,向下滑动了几公分距离后,臀肌收紧,缓缓挤进她再度泛起水意的花穴。 要命的撑胀感在阳物埋进甬道那一瞬抵达顶峰,这种即刻满足的体验令齐诗允全身抖动痉挛,整个花径被他的形状完全占据,滚烫溽热的温度,粗野硬挺的轮廓,还在不断向穹窿内长驱直入,一路插顶到她再也无法承受的地步。 这下真的被填得满满当当,一丝空隙也不留。 她喊不出声,连最细碎的嘤咛也被对方蛮横的吻悉数堵回胸腔内。抬起手臂紧扣男人肩膊时,齐诗允忍不住用牙尖戳咬他唇瓣,妄图得到一丝氧气,拯救她快要濒死的肉身。 如蛮荒野兽暴烈交媾过程中的互相撕咬,他被她壁肉无意识地收缩频率,绞得额头和手臂青筋都根根分明地显现出来。 雷耀扬吃痛放开双唇,贴在齐诗允颈窝里低声喘息。 太湿、太紧、太密实的包裹,联合腔道蠕动啜吸着挤压柱身,蜜水一股一股难以自控地倾巢而出浇洒冠顶,考验着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忍耐力。 男人隔开一点距离,观察她那对水眸里漾开的春波,蹙眉粗喘道: “…不过才一个多礼拜没做过,你怎么又———” “紧得要命……” 一字一句从他牙缝里蹦出时,惹得齐诗允面红又觉好笑。 她挺身抬手,揉了揉他额顶的黑发,往他脸颊两侧上宠溺地来回吻,就像是在奖励一只可爱听话的大型犬。此刻,女人对香港的想念愈发强烈,离开一周多,不知半山家中的warwick,是否每天都在等待他们的身影出现? 雷耀扬紧盯她明艳姿容低喘,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她的身体里,被这绵密又温暖的氛围笼罩其中,就像离不开的精神鸦片,今生今世都无法戒断。 男人收臀狠顶,肉茎持续向内递进钻探,层层深入,直达颈口处最娇软敏感的部位。 花径被撑得圆满,阵阵酸慰波浪般跌宕在小腹周围盘桓,耻骨上方条件反射地紧缩着颤动,交合的滑腻声绕进耳膜,宛若化不开的浓稠糖浆在被他不停捣弄翻搅。 齐诗允倒抽一口气紧搂住他,双眸氤氲出溟蒙的水意,白皙双腿抬起,慢慢缠在对方腰间交叉牢牢禁锢。 细密薄汗从肌肤相贴的地带渗出,将彼此毫无阻隔的融合。 耸动和吸纳仍在持续,是肉体间最亲密的缠斗,两个人在急促的喘息中,相互留意对方表情中最细微的变化。 男人的的鼻息扑面而来,吹动着她羽睫哆哆嗦嗦地抖,丰润的下唇被牙尖轻咬出一小寸凹陷,连内里的血色都快要显现。 雷耀扬低头吻向齐诗允眉心,慢慢又退出一点距离,再沉腰挺入时,上翘的伞头在甬道里来回戳弄着会令她溃败的欲点。 他低头,狂荡目光定格在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表面。 眼见肚脐下方浮现因他抽插动作顶起的轮廓,尾骨肌中霎时变得亢奋无比,往内里挺进的力度更快更重。 “雷耀扬…太胀了……” “…求你、求你慢一点…我快不行……” 她嗫嚅着,参杂着湿漉漉的呜咽。雷耀扬吻走她眼睑下的晶莹,左手轻拍女人嵌在自己身下的臀,柔声示意她调转方向: “…我才开始,你怎么就不行?” “乖…看来最近都要后入了。” 齐诗允睨他一眼,缩动甬道绞咬他埋于体内的粗长。男人爽到拧眉,顺带往里连续插弄了好几下,又厚颜无耻地在她耳侧低语: “我也求你……” 少顷,凹凸有致的身躯趴跪在眼前,背部肌理向前流畅铺展开来,像极猫科动物前肢匍匐向下伸懒腰的姿态。 小腹下垫着一团蓬松被褥,齐诗允因为空虚感而闷闷地哼吟着,她把头埋在软枕中,等待身后男人再次将她填满。 臀瓣上还留有方才从她体内带出的水渍,两片花唇微翻,穴口随她呼吸张合,持续引诱人深入其中。 雷耀扬半跪在女人身后,握住茎身不停逗弄她下缘勃出的娇艳蕊珠,膨红伞头挤开一层层柔脂,慢慢磨蹭在周围泛滥的露水,直到整个赤色冠顶都被蹭得发亮。 指尖弹奏琴键似地从脊背游移到腰际,他把持着她翘起的臀,再次将昂扬抖擞的肉茎挤塞进她糜软多汁的花缝。 卧房香蔼浮空,两个人在千百次的交合中纠缠不清,温度火炽如焚,神志近乎失守。 齐诗允被身后连续冲撞的快感激得目眩,被刻意垫高的小腹承受着与以往不同的深度和力度。 她抽噎着,弓起肩背塌下腰,张弛的殷红穴口边缘不停翻卷出细小泡沫,银丝缠绕在对方脉轮勃突的茎身上,将断未断时,又被雷耀扬送入殷红的甬道里研捣。 此刻,男人理智亦是同样的恍惚,仿佛破戒僧侣贪享这夜春宵。 她太热,太烫,太紧,吟叫声太撩人,仿似雨林中杀人于无形的毒藤,绕紧他同样摇摇欲坠的神志。 雷耀扬垂眸,目光死咬住她起伏不定的背脊,看她收拢又绽开的肩胛宛若蝴蝶振翅,看她随自己抽插节奏扭摆的完美腰臀曲线勾魂摄魄,令他把持在她臀间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指节陷进皮肉,掌心都是她的炽烈温度,她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每一次心跳,他都想要据为己有。 向上昂扬的肉茎撑着绷紧的内壁,柱身已膨胀到极限,愈发激烈的节律在甬道中大开大合地穿凿,扩张彼此无处遁形的欲念。 最后一记,伞头深顶在蕊心处,意识在瞬间翩翾起舞。 未能完全压抑的呻吟被淹没在对方同样酣畅的喘息中,在热液快要突破铃口冲出那一刻,雷耀扬握紧自己淋漓的性器,从湿滑软穴里快速退出一段安全距离。 一声长叹从胸腔里溢出,四肢脱力似地发软,当女人快要向床面倾斜时,身躯再次被他翻转。 面对彼此,齐诗允目光已经涣散到失焦。 身后人眼神同样的迷离,他皱眉强忍精关,拉过女人右手放在自己湿濡的胯间,用她五根手指包裹住他蓄势待发的粗长肉茎: “…握紧。” “让我射在你手心。” 还来不及反应他的话,滚烫黏滑的柱身已经在她掌中跳动。 骇人的形状贴合在弯曲的指节中,不断随他呼吸起伏收缩,四周游荡着雷耀扬断断续续的低喘,喷热气息铺天盖地而来,驱动她的右手去抚慰这头暴躁不安想要放声怒吼的雄兽。 霎时,茎身膨胀得愈发明显,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征兆。 在她来回套弄的稳定频率中,灼烫岩浆从根部开始一直向上涌,一泵一泵,争先恐后从泛红充血的圆硕伞头朝外喷溅。 点点星火洒落在女人小腹以上,掌心里的硬铁还在持续收缩抽跳,黏黏腻腻的精魄填满指缝,溢出的白浆细蛇一样滑向手腕处。 这画面映入眼帘,让雷耀扬心跳频率骤升。 那只在琴键上灵动跳跃的手,现在满是自己积蓄已久的浓浊。这样的极度反差太令他上瘾,爽意在四肢百骸来回窜动,浮荡起难以名状的酣畅,马眼处频频收缩,又一股热液激射出孔缝。 少顷,男人高壮身躯前倾向齐诗允俯趴,彼此胸口紧挨着,徘徊于她耳际的粗重喘息,氤氲着尽情释放后的示弱性依赖。 “雷太…” “……我感觉我要死在你手里。” 听到他含糊不清的低喃,还有这许久没有叫出口的称谓,胸中顿然温澜潮生。 齐诗允抬手轻抚他后脑上浓密黑发,指尖穿梭在发缝里,任由他高壮身躯贴紧自己,再火热也不想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