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骑士》 写在前面 在开始之前，先再次感谢于盼和雨氏三少製作的书封，超美的! 美到我要先在序言晒一下，哈哈哈 咳，进入正题。 《公主的骑士》这篇文呢，只是旧文重修。 我会改的部份不多，所以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都会保留下来 虽然在简介说破烂文笔，但其实破烂的不只是文笔……还请多多见谅囉! 当然意见还是欢迎的，我已经有了这篇会被骂死的心理准备了~ 如果看完以上你也不介意的话，就请收书吧!(大义凛然) ……反正这篇只有三万字左右的篇幅，不会长xd Chapter 01 公主驾到 王子、公主、骑士。 这是一个发生在校园里的非正规童话故事。 -- 真是和煦温暖的一个早晨。 我感叹着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头的粉红小闹鐘，而上头的分针正准确无误地搭上12。七时正。 七时是该起床的时间了，可是我并没有理会它的打算。啪地关上闹鐘开关，我再度闭上眼睛，不一会便陷入昏睡。 再三十秒、再三十秒…… 「月华小姐，该起床了。」平板的声音随着门板被推开的声响传到我耳中，我悄悄在心里笑了──虽然表面上，我只是动了动眉头。 「月华小姐。」声音比适才近了一些，但我还是没开眼、没转身、没任何动作。 「月华小姐。」这回声音更近了。那人似乎已经来到我的床沿，看我还是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来者轻叹了口气。 「月华，别闹了。」语气里满含无奈，再也听不出刚才的疏离。终于听到这声我满意的叫唤，我这才睁眼，坐起身来，抬眸看向身旁的女孩。 「这才对嘛！小星。」我笑着离开床铺，往不远处的衣柜走去，「什么月华小姐，超级见外的！我们明明是──」 「月华小姐，请慎言。」 才转瞬，她的声音便回復昔日的冷漠，刚刚那温暖的语调再不復见，要不是太了解她，我真会以为那只是错觉。 「好嘛好嘛！」自知踩到了她的地雷，我从被各种时装塞得满满的衣柜中取出校服，陪笑着拉过她的手，「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注意。可是小星，今天可是转学的第一天耶！你怎么可以一副死人脸，记得，要笑──多──点──」 「是。」她答应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却还是没有改变。我叹息一声，半放弃地挥挥手。 「算了！我已经醒了，你也快点去换校服吧！」 「是。」 小星恭敬地朝我鞠了个躬，随即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就在房间寂静下来那一瞬，掛在我脸上的笑容也卸下了。 *** 北海学院，中五a班。 我站在讲台前，带着（自认为）可爱的笑容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是凌月华，月亮的月，华丽的华。我的名字直译出来就是月亮的光华，意思是希望我能像月亮一样发出柔和的光辉！当然，我似乎没有那种气质就是了……」 班上发出几声闷笑。嗯，这介绍应该还算成功吧？我想着，不忘用手肘推推站在我身侧的小星。 感觉到我的暗示，小星默然抬头，那双带有尊贵气息的琥珀不着意地扫过全班，一瞬间，全部人都静默了，专注度比起刚刚提升了不止一两倍两倍。 小星就是有这种魔力，吸引别人于无形之中。虽然我们表面上的关係是我在上位，但有时候我觉得，相比起我，小星其实比我更像上位者。 正胡思乱想着，小星一如既往的漠然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凌星。」 语落，她再度垂头，似是没打算再多说些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尷尬。 最后出来打圆场的是班主任。 「介绍完毕的话，就该来安排座位了！嗯……哪里有空位呢……」班主任环视全班一遍，忽而皱起了眉头，「咦？林予乐和安成轩呢？」 话音刚落，教室的门便被刷地推开，一把昂扬得近乎傲慢的声音介入，瞬间让适才还有些死寂的教室变得朝气勃勃： 「报告老师，林予乐和安成轩在此！」 我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两张同样帅气的脸。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一个嚣张，一个温柔，唯一的共通点，大概是他们身上散发着的自信吧？ 那是一种从心而发的自信，轻而易举地掠夺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呼吸──当然，除了小星之外。她还是一贯的冷静，散发着皇者气息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满，大概是在嫌弃那二人的嗓门太大。 「喔喔！有新同学哦！来让我鑑定一下。」留着一头黑发的男生率先走近黑板，话里的轻佻让我忍不住皱眉，但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他已站到了我面前，「嗯嗯──好像还算可爱耶？叫什么名字啊，新同学？」 他边凑近，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之灿烂，竟让我怔忡得回不过神；倒是身旁的小星看不过去，一个箭步走过来，推开了那个愈凑愈前的男生。 「请自重。」小星的眸里有着不可遮掩的戒备。 「哎，一场同学，想交个朋友而已嘛。」他不在意地摊开手，旋身就要返回自己的座位，而一旁的班主任竟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另一个褐发男生轻笑几声，没说什么，只是紧随那黑发男生之后，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某个女同学忽然满脸好奇地发问，「凌星好像很保护月华同学呢……你们又都姓凌，该不会……凌星是月华同学的姊姊吧？」 我看了身旁的小星一眼，重新扬起嘴角，「不是哦！小星并不是我的姊姊。」 我拉过小星的手，「小星是我的骑士！」 *** 「欸欸。」伴随着这两个单字，我的手臂猝不及防被戳了两次。我一皱眉，扭头瞪向不知何时又赶走我身旁的女同学、坐到了我身旁的林予乐。 短而直爽的黑发下，依然是那个爽朗得让人想扁他的笑容。 我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抬手扁他的衝动。 「……林同学，怎么了吗？」 在我说话的同时，小星踏前一步，更加靠近我的桌子，并虎视耽耽地紧盯着林予乐，以防他突然抽风地扑上来。 以这个人的性格来说，绝对有做出这种事的可能──在北海仅仅三天的时间，我已经充份了解到这点。 「告诉我唄。」他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我，「到底『骑士』是什么意思啊？」 「就字面上的意思。」我立起书本，努力无视他嘴里不断冒出的聒噪话语。 「不可能吧？」他一脸不信任，「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说什么骑士，一定有些什么隐情！阿轩你说对不对？」 我拿着书本的手顿了一下。 「哪来的什么隐情。只是父亲不放心我的安全，所以选一个保鑣随身保护我而已。」我说得平淡，不管是手抑或声线都没有丝毫颤抖，却始终没有勇气看向小星的方向…… 「阿乐，别总缠着凌月华，没看人家都嫌你烦了吗？」安成轩插口，仿若深海的瞳眸里流淌着浅浅的笑意，惑人得心醉。 不同于林予乐的咋咋呼呼，安成轩即便在开玩笑，声音也总带着一股温柔，总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溺进去。一般人尚且如此，何况是长期与人隔离的我？ 悄悄望向小星，却看见她曲起眉头，唇也紧紧抿着，似乎正在烦恼什么。这个发现让我不禁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小星从来就是淡漠的，我从没看过她这样的一面…… 放下书本，我托起腮帮子，把视线从小星身上移开，听着旁边林予乐和安成轩的争执，忽然微笑起来。 北海学院，或许真的能改变这个存在已久的僵局吧？ 改变这个，我曾以为永远无解的僵局。 Chapter 02 如果我说爱你 「如果我说我爱你呢？」 「滚。」 -- 北海学院并不是什么贵族学校，但对于我这个身价不菲的「凌家小公主」，学生们都很快地接受了，连一宗因着仇富心理而发生的欺凌事件也没有，实在让我觉得无聊至极。 「小月华──」 ……嘛，平凡中唯一的意外，就是他了吧。身为男生却比十个女人还要聒噪，别说安静的小星，连向来喜好热闹的我都觉得他有点烦人。 虽然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秒内，小星和我都马上摆出了一张臭脸，但来者完全没受我们的神色影响，依旧顶着一张嬉皮笑脸凑上来： 「小月华、小月华，你怎么不理我啊？」 手指忍不住用力，在课本上的纸张几乎被我捏破之前，我深吸口气，努力维持住平静的语气： 「林予乐先生，请你别再靠过来好吗？」 「怎么这样说？小月华你可是我预定好的，变心可不能原谅唷。」林予乐边说边伸手，就在他几乎要碰到我下巴之际，小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拍掉了他的手！ 我霍然回神，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转学到北海不过一星期，这样的情景已重复了无数次，而林予乐虽不断被小星阻止，却毫无收敛之意，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我想，北海的学生没有对我做出些什么，大抵也有这傢伙的功劳在吧？ 「a班的凌月华是我所有物，敢碰她就给我走着瞧！」 ……因为那傢伙都这么说了。 所以，与其说北海的学生不介怀我的身份，倒不如说他们太害怕林予乐和安成轩这两个人组成的势力。尤其是安成轩，别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真发狠的话可比林予乐还要可怕。更别说他那身为天王巨星的哥哥──安成谦所代表的背景了。 相较之下，林予乐或者没那么引人注目，但其出色的外表、俐落的身手，绝非常人能及。 这两个男生是北海的信仰。对北海的学生而言，他们甚至比凌氏企业的标志更有威胁力。毕竟，凌氏在他们远不能及的上流社会，但那两个人却是近在咫尺。 嘛，话是这么说啦！但是…… 「谁是你预定的啦！给我滚开！」 管你是学园王子还是学园王猪，打扰我和小星的悠间时间简直不可原谅！蛤？林予乐的亲卫队？哼哼，我有小星保护，才不怕她们呢！ 话说回来，林予乐和安成轩在学校里几乎是连体婴的存在，看到其中一个的话另一个也会在十秒内出现，在男生中可谓极少见的例子。但明明是如此要好的两个人，除了同样耀眼的外貌之后，全身上下可谓一点相似的地方也没有。整个北海上至老师，下至清洁大婶，包括我在内，都忍不住对他们成为好友的原因感到困惑。 我抬眸，悄悄望向一直站在旁边，对林予乐投以无奈眼神的安成轩，发现自己竟不争气地心动了。 安成轩就那样站着，褐色的中长发温顺地垂在耳后，露出了耳际的银色耳钉，和正以不雅姿势趴倒在书桌上的林予乐颈项上的银鍊相互映衬，彷彿在诉说他们的友好。 我看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垂眸，同时不知第几次告诫自己。 对于安成轩，不能不说的是，他真的是毒药──轻易让人沉溺着迷，仿若罌粟，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对他成癮…… Chapter 03 熟悉的女孩 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是原来一切从未曾过去。 它们一直都在，在我心底最深的角落，苟延残喘…… -- 「小月华──」 随着这声热情过头的呼唤，一隻手凭空出世，以极大的力道，重重搭上我的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马上转头瞪向来者，果然看见正笑得灿烂的林予乐。 「今天放学要一起走吗？大帅哥降格护送你耶！快点感动答应吧！」 他边说着，边凑过来看我，因为距离实在太接近，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刚想推开他，手却推了个空，因为下一秒，他就被小星一个飞踢，踢到了两米之外！ 「我来保护月华小姐的安全就好。」 小星的眸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不知为何，我竟从她的眼底看见了一丝不屑，连忙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那并不是我的错觉，我不由张开了嘴巴： 「小星……？」 小星甚少对别人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厌恶情绪，而且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林予乐可能是烦人了一点，但无论是谁，看见他的笑容就会有种莫名的好感，不管再怎么样，也没办法讨厌他。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靠近任何人，也一直拒绝他的接近，却又狠不下心完全割断彼此关係的原因吧…… 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这时教室门口却忽然传来一把男声，打断了我的思考，也中止了小星和林予乐之间的对峙： 「乐，你还不走吗？今天放学有篮球赛，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没有回头，意识却背叛了我，清晰地在脑海里描绘来人的面容。 那把声音我怎么可能忘记。 是安成轩。那个总是能牵制住所有人的心、始终掛着自信帅气，却又矛盾地带着温柔的，微笑着的安成轩。 没留意到我的不对劲，林予乐惨叫了一声，抄起书包就跑向门口的安成轩，临离开教室，却又回过头，对她比了个不太正式的敬礼手势。 「小月华，今天我不能护送你囉！下次有机会的话，来看看我的比赛吧，掰囉！」 他的语气间透着爽朗，直率一如本人。直至脚步声逐渐远去，我才默然转身，缓步走到教室门前，那一刻，我彷彿看见了，远处的林予乐回望这方时，那个太过耀眼的笑容。 几乎要让我融化。 林予乐和安成轩离开后，小星也拿起我放在书桌上的书包，慢慢走到我身后。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后敛眸，说服自己忘记刚刚心底那一瞬的失控，低喃了声「走吧」，便率先离开了教室。 其实父亲有额外聘请一个司机，专门接送我上学、放学、出门或回家，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走路回家，反正回家的路也不长，父亲也就由我了。 我实在很喜欢和小星一起走的感觉。 虽然小星通常都只是沉默，但和她一起，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小星，你觉得……」走出校园，我正想问她对北海学院的感想，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一把微弱的求救声。 我看了看小星，正好望进她骤然变得严肃的眸里。我知道她也听见了。 北海学院方圆十里皆没有住宅区或商店区，是非常独立的一幢学校。这原本是为了为学生提供更优质的学习环境，却也让独行的学生遇到危险的机率增加。 由于放学时和林予乐牵拖了好一会儿，我们出校门的时间比一般人晚，也许正因如此，才会正巧遇上某个危险的「案发现场」。 「月华小姐，请躲远一点。」小星脱下书包，交到我手上，冷冰冰的语调却彷彿隐含着发怒的预兆。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书包，听话地躲回北海的大门后。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我的身体不容我帮忙。虽然有点担心，但我相信小星的能力足以打败一般的小混混。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一阵阵咒骂声从巷子里传出，而且还隐约有些对打的声音。我忍不住探头，想窥探一下情况，却正好看见一个女生满脸惊恐地衝出巷子，朝我这边跑过来。 她留着一把及胸的长发，发色是金色的，是非常自然的那种金色，明显是天生而非染的；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和头发相互辉映，里面隐藏的惊慌清晰可见；她穿着北海的制服，于女生而言偏矮的身高和那张娃娃脸，把她衬托得更加可爱。 面对这样一个女生，我却无心欣赏。 太熟悉了。 那头金发、那双眼睛，无一不让我感到熟悉。 我不会错认的──她是凌雨。九年前的那个女孩。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穿着北海的制服，是北海的学生吗？她会不会……再做出当年的事？ 回想当年，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双脚也不由自主地跪到了地上。 不要！不要！不要！ 我在心里拼命尖叫着，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无法抑制地流出，我把自己隐匿在门后，竭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抽泣声。 凌雨的侧影和我擦身而过，不久，小星从巷子里走出来，看她一脸平静，似乎没有看到凌雨。我稍为松了口气。 小星没看见我，似乎有些纳闷，但倒也不至慌乱，只是拐进校门，迅速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我，却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 我抬头看她，明知她正在跟我说话，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回应。末了，我终于承受不住，呼吸愈加急促的同时，晕眩感也蜂涌而上。 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琥珀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成了我最后的记忆。 Chapter 04 对你的在乎 当你开始在乎一个人，你就知道自己要糟糕了。 -- 当我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房间那特别订做的天花墙纸。 是小星带我回来的吗？ 我想着，把视线转向左边，原以为会看到不苟言笑的小星，却和一张男性脸孔对上，一时间有些怔愣。 不知为何，他宛若宝石的黑瞳散发着淡淡的忧心，缓和了本有的咄咄逼人，也更是眩目。这样的他无异很吸引人，我却无心欣赏──因为我比谁都清楚，那几乎染满他黑瞳的忧心，绝不是因为我。 只是……心底那份突然昇起的疼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 「安成轩……你怎么会在这里？」看他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 「打完球经过校门，看到凌星。」他轻声回道，声音透着一丝不显见的疲惫。 「……是你带我回来的吗？」我边猜测边打量一脸淡然的他，一时分不清那疲累是不是我的错觉。 「嗯。凌星看起来很慌。」 我还想继续问，却听见父亲的声音自房间外传来，我顿时噤声，安成轩也把注意力转向门外。 「为什么月华会晕倒？我已经吩咐过很多遍，要你好好照顾她的吧？怎么还会出状况？不要狡辩！命令就是命令，那是你的责任！你又不是不知道──」 父亲的声音逐渐远去，大概是要往离我房间不远的书房去吧。而被责骂的小星，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拖着平稳的脚步，跟随着父亲。 待声响完全消失，安成轩的视线才重新转回我身上。 「你父亲……似乎很在乎你。」 闻言，我扯唇一笑，笑得自然，却也嘲讽，「不，他并不在乎我。」 他没回话，仅转头看向我房间的落地玻璃。因是秋季，花园的盆栽全被园丁换成了秋海棠，那大片白色在夕阳下染成了昏黄。 许久，我才又听见他即使处于困惑中，却仍然温柔的嗓音。 「那为什么，他会为了你而这样不问因由地骂凌星？」 「……因为他想补偿我啊。」 他微侧过头，似乎有点疑虑，却也没有深究的意思。而我凝望着他那头和我极为相似的褐发，终于忍不住发表意见。 「你好像不一样了。」 其实他并没太大的改变，至少他仍然笑着，笑容温和一如先前；可是当我定睛在他身上，莫名就有一种直觉，他不一样了。 「……凌星是个相当有趣的人。」良久，他总算开口，「明明担心你，却硬要隐藏自己的情绪；明明不知所措，却寧死不肯挤出一滴眼泪……」 「你并不是在回应我的话。」 他不理会我。 「在带你回家的路上，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她并不怎么回我话，我从来不知道找话题是让人那么累的事情。」他回头对我苦笑了一下，又重新把视角定在窗外的秋海棠上，「我不懂，一个女生为什么可以倔强成那个样子？我……第一次遇到面具掛得比我还牢的人。」 我明暸他的言下之意，却也因为明白，而瞬间哽住话头，顿时连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不管是他直言自己戴着面具的坦然，抑或他一语道出小星偽装的直接，都让我如坐针毡，最终只能抿住唇保持沉默，拒绝回应他的问题。 幸而安成轩也不是林予乐那种自来熟，见我不答，他也没坚持追问，只是耸耸肩，从椅子上站起来。 「已经很晚了，我就先回家了。」他挽起他的运动型书包，朝我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保重。」 「掰。」我只闷闷地回了这么一句。 虽然连我自己也不清楚，那份在身体里被重重压抑着的，太过明显的胸闷，究竟是因为什么…… Chapter 05 Knight 她是我的骑士，从那一刻开始。 -- 安成轩离开后不久，父亲和小星就进来了。父亲大概是知道我并不想跟他说话，只是叹息一声，叮嘱我好好休息就出去了；小星由始至终只是站在床沿，一声不响，贯彻她一向的风格。 「不问我晕倒的原因吗？」我问，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她没回话。 「虽然父亲认为这不过是一般性的状况……但今天一直陪在我身边，关注我身体情况的小星，应该注意到我这次晕倒的不寻常吧？」我微笑，依然没有抬头看她，却彷彿可以看到她脸上挣扎的表情。 『明明担心你，却硬要隐藏自己的情绪；明明不知所措，却寧死不肯挤出一滴眼泪……』 安成轩的话骤然在脑袋里响起，我的笑容有那么一秒的僵硬。 对啊，小星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想关心，也会先注重别人的心情，深怕自己不知不觉便伤害了对方。 如果小星知道了真相，受伤最重的人会是她，而不是我。 所以我怎么能说出口？ 我已经欠小星太多太多，若再自私地把自己的忧虑加添到她身上，我又怎么有资格面对她…… 「小星……对不起。」 听见我的道歉，她抬眸，万年冰封的俏脸依然木无表情，眼神却闪过一丝担忧。 「很抱歉……因为我而让你承受这么多……」我让嘴角维持着最初的弧度，却只见小星缓步走近，甚至伸手抚上我的脸，而她自己的脸上竟是难得的温柔。 「小……星？」 「笨蛋。」她依然少话得可以，我却隐约看见了，她唇畔那抹微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同时，她因长期练武而并不光滑的手轻轻抚过我的眼角，「为公主挡去所有悲伤和痛苦，本来就是骑士的责任。」 眼泪轻轻滑过脸颊，又迅速被拭去。 「我可是你的knight啊。」小星以这句话作结，我却已看不到她的脸孔甚或表情，皆因我的视线已被泪水模糊。纵然总是很快被小星抹去，但新的泪却更快地流出，泪水之汹涌澎湃，连我自己都始料不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根本没必要承受这些。 我想这样说，却无法言语，只能反拥住小星，静静抽泣──一如往日。 *** 首次见到凌雨那年，我七岁。 那时的她远没有现在般亭亭玉立，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但初见那天，她带给我的震撼，却让我永生难忘。 我从未想过，一个看起来没比我年长多少的女孩，可以拥有那么狠戾的神情。 当时小星当选我的贴身保鑣还不是太久，我却已经非常黏她──也许是因为她那不属于该年龄，和我截然不同的成熟世故吧，小星总给我一种值得依靠的感觉。 凌雨是持刀闯进我们家的。 我几乎是在看到刀的那一瞬间就哭了。除了本能的恐惧外，我还感觉到了凌雨那浓浓的恨意……和哀伤。 是的，哀伤。 后来听说，凌雨是因为不满小星把骑士的位置抢走，才恼羞成怒闯进咱家。但何必呢？小星为了胜任骑士而作的所谓的「训练」是何等的艰辛，这是我所亲眼目睹的。为了这必须承受千辛万苦的工作，还有背后代表的不堪意义，有必要那么不忿吗？ 但无论如何，我也不打算追究了。 凌雨那显而易见的哀伤让我不忍。而若她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是真的可以，把过去全部遗忘，当作凌雨这个人从没出现过。 可是，她出现了。重新出现在我和小星的面前，也重新勾起我埋藏在角落的记忆…… 我还记得那天，凌雨动作敏捷地从窗户里爬进来，举刀就毫不留情地刺向小星，俐落程度和小星可说是不相上下。 当时小星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是赤手空拳地抵抗着，但因着其良好的功夫底子，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直至凌雨突然发狂，恶狠狠地瞪向我，却在小星惊惶地挡住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往小星的右上臂砍下去！ 小星完全躲避不及，而凌雨也像是得逞一般哈哈大笑，疯狂得完全不像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 几乎是同一时间，家里的保全跑了过来，我的哭声也愈趋渐大。然而在那时候，每个人都忙着制服凌雨，没有人理会我的哭泣。 除了小星。 她的血正无法抑制地自右上臂流出，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让我几乎吓得昏厥，小星本人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拖着缓慢却坚定的步伐，走到我面前。 她蹲下来，伸出双手，用力的，抱紧了拼命发抖的我。 「小星会保护好月华小姐的……」她的血正不断流失，声音却不含一丝恐惧，有的只是满满的温柔，「我可是你的knight啊。」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莫名地篤定，她的脸上定然掛着微笑。 我抽泣着，默默反拥住她。愈来，愈紧。 正如我和小星的羈绊。 Chapter 06 告白 为什么要有校园广播这种白痴东西存在？ -- 隔天，我如常回到北海上课。 虽然父亲认为我应该在家休息个三两天，但一想到凌雨人在北海，我就怎么也没法安心待在家里养病。 午后，我坐在座位上跟小星聊天，旁边还搭上一个嘰嘰喳喳的林予乐。 林予乐的情绪一直维持在兴奋状态，在我耳边不停地说着些什么，我没认真听，只隐约听出是关于那什么校园电台的。 嘈杂声遍满教室，原以为这种情况一时三刻不会有改善，一把明显是由中央广播处传出的声音却瞬即压下所有吵闹的声音，我不由有些讶异。 连学校有重要事情宣佈时，同学也都没这么专心了；为何这把听上去就柔弱得很的女声，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大家好，我是校园dj韩雨，欢迎收听《下雨的声音》。不知不觉一星期过去了，不知道大家这星期过得如何？本期《下雨的声音》又收到了不少投稿，本人在此感谢各位的热烈参与。不过，由于时间所限，眾多优秀的投稿中，我们只能选择一份……」 虽然那把女声确实动听，但我喝了口水，完全没打算理会她，只是在心底想着自己的心思。直到广播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名字，我才纳闷地抬头。 「这次为大家带来的，是一篇很有勇气的投稿，来自中五a班的林予乐。」 我瞄了林予乐一眼，心底莫名浮起一阵不安，但还来不及抓住他，就听广播里传来差点让我从椅子上摔下来的话！ 「林同学的标题下得简洁有力，内容却满含感情，在眾多作品中可谓佳作。在这里，由本人代为读出这封真情流露的──《给转学生凌月华的告白》……」 「咳、咳……！」我含在嘴里的水差点全喷出来。林予乐在一旁笑得一脸灿烂，完全无视我质问的杀人目光。 当然，我也在承受眾人的曖昧目光。 「致小月华：也许你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从第一眼……」 这回广播还没听完，我就直接衝出了教室。眼角馀光似乎掠到小星低调地紧随我脚步的身影，但我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跑向广播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绝对要中断这场该死的广播！ 「碰！」我踹开广播室的门。 我知道这很破坏我的气质，但我实在沉不住气，只能用破坏公物来稍稍宣洩自己的情绪。 然而，当我看到广播室里头的人，那些怒气便瞬间消失殆尽了。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白晢而乾净，因为我突如其来的闯入举动，她脸上无可避免地掛着惊讶，金色的眸瞳里更是写满掩饰不住的讶然，贴身的制服把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表露无遗…… 我忍不住瞠大双目。 凌雨！ 广播室内的人，竟是凌雨！ 「呃……很抱歉，现在还在广播报道中，对新闻学会有任何意见的话，烦请于办公时间再来，好吗？」凌雨略显尷尬地微微一笑，向着门的方向，对我和小星做了个「请」的动作。 对方过于冷静的反应让我下意识地一愣，但还来不及釐清些什么，混沌的脑海运转许久，终于自动跳出了一个讯息： 小星在这里！ 我霍然回头，果然看见一直紧随我之后的小星。她没有看凌雨，也没有看我，就只是低垂着头。顺滑的黑短发随着她垂头的动作而垂下，挡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不过，就算看不见，我也能想像她复杂的心情。事隔多年，忽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重遇自己曾想要伤害自己，后来却音讯全无的亲姊姊，试问，她的心情怎能不复杂，怎能不无奈？ 我看看小星，又看看凌雨，只觉一阵晕眩。 最后，我终究无力处理眼前的状况，只能猛地后退一步，拉过小星，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广播室。 Chapter 07 最后的机会 有时候，眼见为虚，耳听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就算会打破这份好不容易偷来的平静，我也情愿冒险一次。 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我或小星的人生里，遗留了什么未解的遗憾…… -- 不过一天，我在广播室和凌雨的「互动」，已然传遍了整个北海。再加上新闻学会那封林予乐的告白信，我在北海的知名度又儼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来二去，连跟在我身边的小星都受到了波及，虽然情况远没有我来得严重，但多少是被影响了。不过小星本来就是低调的人，在这次事件中也不算主角，也不算太触目。 当然，我心里清楚得很，其实事实与此正好相反。 在和凌雨的纠纷中，我从来就只是配角。从以前起，凌雨的嫉妒、凌雨的不满、凌雨的仇恨，全都是衝着小星而来的。小星自小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相比起小星的痛苦，我对凌雨的恐惧，简直微不足道。 明明是同母所出的亲姊姊，却为了表面上的奢华，而举刀要刺杀自己；明明该是最亲密的人，却为了地位的虚幻，反目成仇…… 想爱，却害怕；想恨，又没有勇气。在爱恨之间，小星究竟挣扎了多久，又收藏在心里多久，我无从得知。 如今凌雨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带给我的震撼是那样的深，何况小星？ 明明不想这样的。 明明不想把自己的忧虑加添到她身上，让她背负我的担忧，但我还是这样做了。 我…… 「月华，外找哦！」 我回过神，从椅子上起来就往来人的方向走去；小星机械式地站起身，跟随我走向门口，神情早已没有往日的倨傲，脸上满满是茫然。 不过理所当然地，除了我之外，看得出她表情转变的人，其实只在少数。 我叹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希望多少能给她一点支持。 走到教室门口，我抬头，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映入眼帘，让我为之一怔，握着小星的手也下意识地增强了力度。 那是凌雨。 她依然维持着微笑，连上扬的弧度都和昨天一模一样，亲切得让人动容，却也使我困惑。 小时候，凌雨脸上的嫉恨及狠戾，让我至今仍旧无法淡忘；可是今日再见，她给我的感觉却完全改变了，变得柔弱、和譪、温和，而且完全是自然流露，没有半点虚偽──彷彿她本来便是如此。 「你们好。」她朝我们点了点头，抬手顺了顺长发，神情动作皆很自然，似乎对我们全然没有印象，「我是新闻学会的副会长，韩雨。」 韩雨？我玩味着这个名字。究竟她是畏罪而改名换姓，还是在小时的那件事之后，把过去全数拋弃，重新开始？ 「昨天你们闯到广播室来，似乎对我们学会颇为不满……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听一下你们的意见，以便新闻学会作出更大的改善呢？」 她边说着，浅浅的笑意也在她的眼底流动着，那样的真挚、那样的可亲、那样的无可怀疑。 我瞄了小星一眼，把她一闪而过的疑惑尽收眼底，旋即作出了决定。 事隔多年，那个人再次出现，无论是偶然抑或注定，我都不想错过弄清真相的机会。 毕竟，这已经是最后了啊…… 看着眼前的韩雨，我几乎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末了还是用力咬了咬唇，这才勉强稳住了。 然后，直视着前方那个笑得恬然的女孩，道出了一个字。 「好。」我说。 Chapter 08 公主的礼物 就算是待在温室里的公主，也会拥有想要保护某个人的心情。 -- 隔天放学，韩雨依约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要来接我和小星到新闻学会去。而她的脸上，仍是那个真诚而亲切的笑容。 我们仨一路无语，但我还是留意到了一些事情。在韩雨领我们到新闻学会的途中，不少学生都跟她打招呼，她也一一友善回应，甚至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这点让我诧异不已。 不管是对我和小星，抑或是和过去的黑暗全然无关的北海学生，韩雨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温和。我有些不解，这是由于她真的把过去都忘记了，还是这只是她的偽善，藉以降低我们的戒心？ 虽然再见韩雨后，她的种种行为都显示出她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小女孩，我却依然无法相信她已改过自新。只要一想起她对小星的狠心，我就无法把韩雨这个人代入好人的角色。也许这样对她有些不公平，我却难以自制。 假如我的怀疑会对她造成伤害的话，那这些年来，我和小星的心理阴影，又该由谁来补偿？ 如此一想，我对她的些许愧疚便消失了。纵然我比谁都清楚，这个想法到底有多自私。 访谈在三楼最尽头的教室进行，据说是学校特地拨给新闻学会当作会办的。这里不算宽敞，却相当整洁，没有想像中的凌乱，只有些许剩馀的新一期校报堆积在桌上。 「这里可能有点乱，因为前几天才刚印刷完新一期的校报……还请见谅。」韩雨歉然一笑，率先走向较远的座位，又回头指示我和小星该坐哪里。 我拉着小星坐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且原应马上放开小星的右手，也持续着紧抓住她的状态；小星看了看我，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知我者莫若小星，仅仅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在小星面前，我毫无祕密可言，我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就对我接下来的想法了然于胸。 当身边有别人，我似乎若无其事；然而当空间仅剩我们三人，过去的记忆便会窜入我的脑海，逼得我不由自主地颤抖。 情景太过相像了。 纵然韩雨的表情是那样的温和，和往昔的狠戾大相逕庭，我却还是害怕。 我忍不住问自己，冒着这种风险，去求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答案，值得吗？ 这个问题，我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韩雨便打断了我的思绪，自旁边的饮水机斟了两杯水，分别递给小星和我。 「这里没有什么可招待客人的，就喝杯清水吧？」 小星垂下头，沉默接过，而我伸出空着的左手，要接住她递过来的玻璃杯，却在手指交接的那一瞬间，吓得缩回了自己的手。 「哐啷！」玻璃杯应声碎落，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只能无措地把左手也攀上小星的手臂，把她当作我唯一的救生圈。 「呃……」韩雨看来有些被吓到，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只是稍显紧张地笑笑，转身走出教室，要去找打扫工具来清理。 待韩雨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小星才首度开腔：「月华小姐。」 「……嗯？」我迟疑地应了声。 「你可以不必如此。」 「……」 「如果你害怕，如果这些事并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不必为了我而勉强自己去做这些事。」 我保持静默，小星似乎也没有逼迫我回应的意思，只是续说：「我并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失忆，我只在乎你的安全。那个人毕竟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凌当家……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小星。」我唤了她一声，表情不变，「你是因为父亲的命令才这么保护我的吗？」 她愣了愣，欲言又止了几秒，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不。」 「你在乎我的安全，我也在乎你的不安。你一边让我顾全自己的安危，一边却要求我无视你的不安，这不是太矛盾了吗？」 小星看着我，神色仍是一贯的淡漠，我却彷彿看见了那双琥珀眸里，深藏的感动。 「你从小就保护着我，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吧。」我莞尔，「身为我的骑士，这些年来，你已经够勇敢了。关于那些你无法承受，无法面对的，就让我来替你解决。」 我一直都知道，我亏欠小星太多，而她最想要的，却也是我无力给予的。所以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至少在那一刻来到之前，能给她留下一点礼物。 那是，我最后仅存的期盼。 Chapter 09 僵局 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泥潭，而陷在局中的我渐渐开始看不清， 绊住我的脚步，模糊了未来风景的，到底是过去的仇恨，抑或现在的纠葛…… -- 日影西斜，对谈也宣告结束。韩雨整理了一下这一小时里她所抄下的意见，抬头婉约一笑：「谢谢你们提供这么宝贵的意见哦！」 我随意回以笑容，心底的疑惑亦愈加深刻。在对谈过程中，我多次暗示我们曾见过的讯息，韩雨却仿若未闻，总是很快把重心拉回访谈上。 究竟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刻意装傻？ 「月华小姐，我们走吧。」小星说，语气沉鬱。 「……嗯。」 *** 那天以后，韩雨便没有再在我和小星面前出现过，只是偶尔听到校园广播，还是会听到她的声音，但她本人却像是销声匿跡了。 有时在广播里听到她温和的声线时，我都会想，到底可以怎么办呢？就算我想为小星做些什么，但如果韩雨不採取主动，我也没什么理由突然去找她。 事情似乎就这样陷入了胶着，而我和小星在北海的校园生活，也就这样重归平静。 小星自然还是介怀的，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如往常一般，默默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僵局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两个礼拜后的艺术课，才算有了突破。 已在北海上学一段时间的我很清楚，艺术老师是学校里最不受欢迎的一个。如果迟到，少不免会来一顿冷嘲热讽。她尖酸刻薄的话听多了，实在是不太舒服。 我有心提前换教室，偏偏那天我为了应付林予乐那小子，浪费了些时间，直至临上课前才勉强停住骂战。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早拜託好友安成轩帮他准备；我可就惨了，只能和小星一起手忙脚乱地收拾物品赶去艺术教室──自然不忘补踹他一脚。 「啊啊啊啊！快迟到了啊！」我哀号着，一手捧着课堂要用的物品，一手拉着小星，往通向艺术室的楼梯狂奔。没料到在看到楼梯的前一秒，却和另一个人迎面相撞，整个人顿时往后仰，连小星都没来得及拉住我。 「碰！」 随着这声巨响，我跪坐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画簿及画画用具，我知道自己再也赶不及了。 叹息一声，我也开始和小星一起收拾地上的东西，也开始暗地里思考等下的说词。 沉浸在迟到怨念中的我，竟忽略了相撞的必然原因──撞到人。 直至一隻有别于小星的白晢的手连同画簿一起伸到我面前，我才猛然想起这点。 「啊……谢谢……」我下意识地说着，同时抬头，那头夺目的金发便映入我眼帘，我原已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缩，画簿因而再度掉落在地。 因着我的反应，韩雨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在访谈时，杯子跌碎后那种茫然的表情。 我连忙拾起画簿，小声地说了声抱歉，就急急忙忙地跑走了。转身之际，我似乎看见了小星打量着韩雨时，眼里闪过的那抹矛盾。 与韩雨的不期而遇，揭破了我的自欺欺人，以及小星的未曾放下。 而我终于明白，事情之所以陷入僵局，不是因为韩雨没有给我机会，而是我根本不愿意去创造机会。 我很努力很努力去面对，但长年习惯躲在小星身后的我，早就失去了直视困难的勇气。 这个认知，让我到达艺术教室后，即使手握画笔，和眼前老师说要在下课之前完成素描的杯子对望了好久，却始终抓不到感觉，最后也只能气馁地放下手。 「欸小月华，怎么这么晚才到啊？」坐在我身旁的林予乐看我一副打算放弃作画的样子，连忙摇着尾巴跑来搭訕。 其实现在的我并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情，但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双闪亮亮的眼睛，我就觉得，自己彷彿真的看见了他屁股上的那根尾巴。 我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不过似乎力度不足。看他一副完全没被打击到的样子，我叹口气。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可以稍候片刻再来吵我吗？」 「咦咦咦？小月华为什么心情不好？一个月来了吗？……」林予乐又开始他聒噪的本能，大惊小怪地绕着我转，完全忘记现在正是艺术课。 「林予乐同学，请专心作画。」艺术老师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话语间一直用厌弃的眼神瞄我俩空白的画纸，我只得再度叹息。 「……画画吧。」 大抵是总算学会了观言察色，看出我真的没有回答的意思，林予乐看了我半晌，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铅笔就开始乱撇。 那根本就不是素描吧。 眼角不小心瞥到他的「杰作」，我再度无声叹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强迫自己专注在自己的作品上，忘记林予乐的问题，也忘记艺术老师的眼神。 连刚才相撞时，韩雨那种惊讶又微微带着受伤的目光，也一併忘记了。 教室里满是低低的说话声，夹杂着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响，终于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鐘声响起，我匆匆在画纸上补上最后几笔，交予艺术老师便离开了。 我走得急促，一心只想回到原教室，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然而我才跑到门口，便被截住了脚步。 「啊！幸好赶上了！」 韩雨一副风尘僕僕的样子，唇边掛着一抹舒心的微笑；而我卡在艺术教室门口，想逃却又无处可逃，只能直直望进她的眼眸。 「不好意思……可能唐突了一点，但可以谈一下吗？」 Chapter 10 全新的你 这是一个误会，一个长达九年的误会。 这是一个人的执着，一个人错误的执着。 也许，在挣扎了这么多年之后，我们都该学会放下。 -- 「因为刚刚要上课，我就没拦住你们。但看你们手上都有画簿，猜你们应该是赶着去上艺术课，我就趁着刚下课，赶紧衝来找你们了。」 新闻学会的专用教室里，韩雨边给我和小星斟水边道。 杯子的花样还是和上次一样，可能是重新买了吧。不过这次她斟完了便直接放在桌上，也许是怕我又重演上次的「摔杯记」。 我双手不安地磨着杯子边缘，半垂着头，没有回应，心里却是忐忑。 「谢谢你还肯答应跟我谈一下。」也不知韩雨是否有注意到，但她斟完了水，也没别的动作，只是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如是说着。 我抿了抿唇，仍然没多大反应，仅摇了摇头算是应答。 韩雨见状，嘴角微微牵起，却带上了几分苦涩：「我是说真的，很谢谢你愿意跟我谈。我知道你很讨厌我，要你这样面对我，是为难你了吧？」 我全身一震，用尽全力才终于牵起嘴角：「你在说什么呢？」 「不要再骗我了，我不是瞎子，你对我的反感程度，我看得出来。」她的表情有些受伤，但语气全然没有指责的意思，「上次採访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你一定很难受，真的很对不起……」 静静听着韩雨低声下气的道歉，在那一刻，我居然心生愧疚。 即使已经过去好些年，但她当年和小星的那场生死搏斗，至今都还歷歷在目。那时被抓住后，凌雨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悔意，若不是小星的求情，以父亲大人的手段，她绝不可能活下来。 明知结局不会好，凌雨仍是那样的义无反顾。八岁的她已经有了那样的狠劲，加上过往的经歷，让我对她始终有种本能的恐惧。可是这样的我，是否在无意之中，不公平地把错误的认知放到了韩雨身上？ 她们是同一个人，却毕竟存在于不同的时空。我记忆中狠戾的凌雨，已经不一样了。 我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到旁边的小星身上，然后很快地，我看见了小星漂亮的琥珀眸里，快速流过的几许情绪。 疑惑、欣慰、满足、松一口气……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种短暂的变化，让我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事件爆发的那一年，小星的求情，正是为了今天。 她从来就不恨凌雨，就算凌雨用刀刺向她，她还是爱她。看似淡漠的小星，她所付出的感情，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厚和纯粹。 她希望凌雨能离开，能逃离对自己的嫉恨，能拥有全新的、美好的未来。 是我一直误会了小星的用意。 小星永远不会对我说这些，因为我的身份，也因为我对凌雨的惧怕。可是眼神骗不了人，在惊鸿一瞥她想法的这一秒，我终于明白了。 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但韩雨的话还在继续。我恍然回神，刚好来得及听见她最后的询问： 「我很抱歉……但我可以知道你讨厌我的原因吗？」 我抬头，望进她澄澈的金色眼瞳，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切已成过去，我们都不该再执着。既然上天给我们机会忘记，我们何不紧握住这机会呢？ 现在回想起来，韩雨失忆早就有跡可寻，否则，以她绝不下于小星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一群小混混缠上，甚至无法脱身？ 我正想着要怎么回答韩雨，一直沉默着的小星在这时说话了：「你不过是……长得太像一位，我和月华小姐认识的人而已。」 「咦？」韩雨看上去似乎对这个答案有所怀疑。 「……她已经死了。」 「咦咦咦！」这话让韩雨惊讶得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有勾起你们的伤心回忆吗？真的很对不起！」 「不，没什么，我已经快忘了。」 我对她微笑，这次很轻易便牵起了嘴角。与此同时，我也在心里和小星达成了默契：就让凌雨这个人从此消失吧。 凌雨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而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一个人，温柔、沉静且亲切的韩雨。 七岁那年，小星跪在地上向我求来的承诺，终于在十六岁这一年，迎来了圆满的结局。 -- 作者的话： 我好像该说明一下，这不是结局，这真的不是结局，只是事件的结局而已! Chapter 11 今天不需要骑士 今天的我，不需要骑士。 -- 凌雨事件过后不久，我和小星也度过了转学后首次的期中考。我的成绩还算不错，却远不及小星。 我没花太多时间哀悼自己的成绩，只是继续在北海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偶尔和林予乐打闹一下，日子倒是过得相安无事。 直到圣诞假期后，二月将近，一切才算有了变化。 一月二十六日，我永生难忘的一个日子。 背着书包走出家门，离家有一段距离，确保不会再被家里的人看见之后，我牵起嘴角，像平日一样对小星微笑： 「那么……今天就拜託你了！」 小星頷首，而我依然维持着笑容，背过身，向和北海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小星投射于我背脊的目光之灼热，但我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踏着轻快的步伐，往那个樱花长开的地方走去。 *** 凌星才踏进教室，便引来十几道注视的目光，其中几道在看见她是孤身一人后，瞬即把目光的含义换成了诧异。 说来也是，在北海的学生心目中，她和月华小姐应该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了。 而事实上，一年中也只有这一天，她们会分开吧…… 「凌星，小月华今天……怎么了吗？」 她抬头，只见林予乐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担忧，佯装平静地站在自己面前，而在他旁边的，正是平日就与他形影不离的安成轩。 虽然说两人都是大帅哥，可是安成轩总是比林予乐引人注目。连向来漠视一切的她，都不能免俗地，把目光都投注到那个人身上…… 惊讶一向心如止水的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连忙暗里甩甩头，回復一贯冷静的模样： 「月华小姐没事。」 林予乐并没这样就善罢干休，再开口时，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质问：「那她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上学？」 「她今天不会来了。」原想就这样打住话题，可触及两人眸中真切的忧虑，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补了一句，「今天是唯一一天……她不需要骑士的日子。」 二人看上去都很困惑，她却没再给予任何解释，只是把书包放到一旁，从抽屉里掏出课本。 「上课了。」 她说，声音很轻很轻，却彷彿带着一种隐藏自己情绪的刻意…… *** 这里的日日樱，依然开得很灿烂呢。 我捧着路上从花店买来的秋菊，轻轻放到那已被打理得颇为乾净的灰石板上。 父亲大人……今年也来得很早啊。 我弯起唇角，微微一笑。 「母亲，我又来了。这一年来，你过得好吗？我有带来秋菊哦！虽然不及家里开的漂亮，可是我实在无法从家里的院子给你带花……可是我知道母亲最好了，才不会为这种小事怪我的，对吧？」 我站在母亲的坟前，说着这一年间大大小小的事，脸上始终掛着柔和的笑意。 因为母亲说过的。 『无论有多难过，都要微笑哦。唯有笑容才可以让人快乐！月华，微笑是最棒的国际语言……』 母亲的话，我一直没忘，也不敢忘。 我微笑着，一直微笑着，虽然那笑里带着寂寞，但我还是笑着。 脸上湿湿的。我哭了吗？才没有呢。只是母亲派天使来安慰我了。我举目望天，正面迎着不知何时下起来的雨。 冬季时份的雨，总带着愁绪，彷彿要带走所有人的哀伤，冲刷掉一切…… Chapter 12 谁的错 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她的错，那么，到底是谁的错？ 让我们必须要面对这种局面的人，到底是谁…… -- 我整个人浸淫在雨中，没有注意天色什么时候愈趋昏暗，没有注意身旁的人走走去去，没有注意……他何时走到我身边。 直至他的声音传至我耳畔，我才恍然醒觉。 「凌月华。」 我睁开眼，那头和我发色极为相近的褐发便映入眼帘。纵然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模糊了他的面孔，他却还是帅气不减。 我怔了怔，然后才低声唤出他的名字：「安成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是我问的吧？你翘掉一整天的课就呆在这里？」他把双手插入制服的袋里，扬起笑容，眼神里却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 我没有回望他，只是默然点头，重新把视线转回坟上。 本以为他会走开，但我安静了半晌，他却还站在我身边，凝然不动。大抵是他的执着影响了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他什么的我，突然有了一种坦白的衝动。 「这里……」我开口，稍稍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没收回自己的话，「是我母亲的安息地。」 他没回话。 「除了我和父亲大人外，谁也不知道这里。连小星也不知道喔。」说着我又微笑了，那微笑依然寂寞，我却刻意忽略。 反正他也不会留意到。 我正想着，他的下一句话便印证了我的想法： 「……为什么连凌星也不知道？」 他在乎的，终究还是小星吧。 就像父亲大人一样。 「她怎么能知道呢？」我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如果她也和我一起来这……那未免也太尷尬了。」 他不解地看向我，我却没有回看他，只是把视线专注地投射到那束我带来的秋菊上。 「毕竟她的妈妈，就是破坏我幸福家庭的兇手之一啊。」 我说得云淡风轻，连抑扬顿挫也没有，只是像陈述事实一样平淡地说着；然而眼角馀光里，我却分明看到，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 是啊，怎么能不震惊呢？ 一向和我那么亲暱的小星，居然有着那样的过去。 「那为什么……」他挣扎着开口，却是支吾以对，无法问出自己想问的事。 「为什么父亲大人要找小星当我的保鑣吗？」我接上他的话头。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但其表情明显认同了我的猜测。 「那是因为他想补偿我。」我伸出手，以手心迎捧依然没有停止趋势的雨，「强迫自己冷酷无情地对待小星，以小星的痛苦来告诉我，他还是爱母亲的，他还是爱我的，而最重要的是，告诉我，他根本不在乎小星这件事。」 我侧过身，正面看着他：「可惜的是，他完全失败了。」 在商场上骗过了多少对手的父亲大人，面对爱情却也只是傻瓜一个，连掩饰眼神都没学会。 所以我才会知道，他对我和母亲的情感，仅仅是愧疚；所以我才会知道，唯有待小星更好，才可以让父亲大人展露笑容。 我恨他，但无可否认地，我也爱他。 他满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事实却是，我早就把一切摸透了。 我话中的保留，安成轩不知是否听出来了，但仅仅我透露的讯息，已经让他相当讶然，甚至连强装镇静都做不到，只顾急切追问他想知道的事情； 「可是转学到北海时，你明明说过凌星不是你的姊姊！」 听了这话，我扬唇一笑。 「小星确实不是我的姊姊。」我撩起耳边的发丝，「因为，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家都被骑士的身份矇骗，自以为是地下了小星比我大的结论，事实却是，她比我小，是应当受疼爱的妹妹，可她却被迫负起重担，担起保护我的责任。 那对年纪小小的她是多大的负担，她却一声不响，默然承受。 无可否认，我和小星之间始终存在心结，就算我们的关係再好，彼此的母亲仍是心中的刺，而我们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我们只能自欺欺人，假装一切安好，假装她真的只是我的骑士，假装……我和她的血缘，不过是一场骗局。 我无法恨小星，无论是她对我的保护，抑或她给予的宽容，都让我无以为报。我对她的感情不是假的，但过去没法抹灭，有些人永远都会留在心里，而那些部份，我拒绝让小星触及。 我可以接受小星的存在，容许她待在我身边，甚至和她当朋友，这些都无所谓。但母亲是我的底线，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站到母亲的坟前。 母亲会怎么想呢？面对那个毁了她家庭的女人生下的女儿？ 我不能，不敢，更不愿意让小星见到母亲，即使母亲已经死了也不可以。 我知道这样对小星并不公平，更知道她一定会因此受伤，但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妥协。即使会伤害到她，也要保住母亲的安然无恙。 思及此，我抿了抿唇。 已经一度失败的我，绝不容许自己对母亲的二度伤害！ Chapter 13 所谓失去 那是第一次，我明白失去不只是一个动词。 原来，当你失去一个人，你就真的失去了。再怎么哭，怎么喊，都挽回不了…… -- 从小开始，我见到父亲大人的次数，只可说是寥寥可数。 虽然母亲总是一再把我抱在膝上，笑着安慰我，父亲大人只是忙碌于公司的事务，所以没空陪我们；但自我有记忆以来，我总看到母亲躲在房间里哭泣，那时候我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定不会是母亲告诉我的那样。 后来我再长大了一点，母亲也知道「父亲只是太忙」这个藉口已经不能用了，我也早习惯父亲长年不在家的事实，心里也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从不道破。 从母亲的眼泪及压抑的忍耐中，我知道她早就知道了；而明明知道了却不说出来，箇中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就是她太爱父亲大人了。 爱到忘了自己，爱到失去尊严。 可是不论母亲再怎么为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委曲求全，却还是敌不过父亲的风流。 那天母亲和我逛完街，回到家就看到父亲的公事包放在大厅。虽然母亲极力掩饰，我却还是清楚看见了她的兴奋。 她迅速跑上她和父亲的卧房，那一刻彷彿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不怪她，毕竟这些年来，我都看着她，自然晓得她有多么深爱父亲，也知道父亲是怎样的辜负她。 如今父亲大人难得回家一遍，她怎么可能不兴奋，怎么可能不雀跃？ 把书包交给管家，我正要回房，却听到楼上一阵骚乱，当下心里一惊，忙跑上楼。 才刚踏上二楼的地板，我便马上感觉到不对劲。 骚动的来源是母亲的卧房。 我急步走向母亲，僕人已是乱成一团，竟都忘了给我让路，我只得左穿右插，好不容易看到母亲，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顿住了脚步。 母亲晕倒在地上，她身旁闻风而至的僕人们吵闹着，胆子小的只会尖叫，比较冷静的则在大叫找医生，可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却无阻耳朵聪敏的我听见房内传来的曖昧喘息声。 父亲他……彻底背叛了母亲。 *** 因着父亲大人的任性，以及母亲的软弱，六岁的我被迫担起了照顾家庭的重责。 自那天起，母亲就没再出过房门一步，每日把三餐送进房里，拿出来时总是原封不动。我每天都去看母亲，然而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只是不停地哭，怎么劝她她也不肯回话。 我很累，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容许我一直这样硬撑下去，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母亲一天不肯站起来，我就得继续挑起这重担。 这天我又如常捧着餐盘，在母亲的房门前敲门──虽然我知道，她有九十九个百分比的机率不会吃。 我深吸口气，「母亲，吃饭了喔。」 没有回应。 该是意料中事，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我调整了一下餐盘的位置，走进卧房，习惯性地扬起笑容，却在看到房内环境的那一瞬间重重怔住。 三秒过后，我扔下餐盘，跑下楼去找管家。 「管家！母亲呢？她人呢！」我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已年届六十，反应有些迟缓的管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地摇摇头。 我扔下他，转身跑出凌家！ 我不可能知道母亲在哪，可是我更知道，要是我不去找，那我就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母亲了！ 一路上拦阻我的僕人不少，却没有一个能拦住我的。除了因为他们在凌家的生活太过安逸外，还因为那时的我，被恐惧激发出了潜在能力，力气根本不能跟一个六岁小孩相提并论。 这是管家后来告诉我的话。 我就那样衝到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母亲的身影。然而母亲似乎没逃出去太久，我找了一会儿便发现了她的影踪。 我连忙边大喊边追上去，却在快摸到她衣角的时候被一辆飞奔而过的货车阻隔开了我俩。 待我回过神，货车早已逃去无踪，周围行人的尖叫声四起，而我只看到我的眼前，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Chapter 14 你爱他 你说你爱他，可是，那我呢？ -- 母亲很快被送到了医院，医院方面也迅速通知了父亲大人。 他赶到医院时，我正双目无神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连忙衝过来抱住我，急问我有没有怎么样。 自我懂事以来，我首次感受到他的关心。然而讽刺的是，这关心却是出现在母亲位于生死边缘的时候。 开口正想说些什么，手术室的灯却在此时熄灭，父亲忙带着我走向缓步走出手术室的医生：「医生，我……妻子怎么了？」 连道出母亲的身份都要犹豫吗？ 我听着他的语气，情不自禁地为执迷不悔的母亲感到可悲。也开始不解，这段婚姻到底为什么要存在？ 很好笑吧，才六岁的我，在最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已经在怀疑爱情。 虽然心里千回百转，但正对话的两个大人都没发现我的不对劲。那个被问话的医生问明父亲的身份，然后才摇摇头，一脸惋惜。 「抱歉……我们尽力了。她伤得太重，出血过多，她现在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也是强弩之末了。」 父亲牵着我的手松开了。 我不理会他，径直跑进手术室。我知道他不会进来的──他没脸见母亲。 刚动完手术的母亲神色苍白，看上去完全处于濒死边缘。我鼻子有点酸，却硬撑着微笑，想在最后给母亲留个愉快的回忆。 为了父亲大人，母亲临终前的日子，几乎没有一天是快乐的。而我希望，在她生命的最后，至少能给她一点安慰。 此时，母亲彷彿察觉到我在她身旁，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月华……」她喊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比平日更为虚弱，「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上。 「母亲……」我唤她，触及她温柔的目光，却是一顿，「你会原谅父亲吗？」 我知道母亲是想找父亲大人才会一个人跑出去的，不然，还有什么能吸引她？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无法劝她到院子里走一圈了。 然而她对父亲的重视，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难道她不恨、不怨吗？ 她沉默着和我对望了好一会儿，渐趋微弱的呼吸声和心电图检测器合演成二重奏，我还在等待她的答案。 「月华……」她终于开腔，「无论有多难过，都要微笑哦。唯有笑容才可以让人快乐！月华，微笑是最好的国际语言……」 我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更不明白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係。 「不管你父亲再错多少次，我都会笑着宽恕他的。」她续说，「因为我爱他，我希望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微笑的时候，最美好的模样。哪怕他从来就不记得我笑起来的样子……我还是爱他。」 「……」 「我不后悔，在生命的最后，我看到的是他的脸，我记得很清楚……就像我年轻时，在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没变过，还是那么好，是我没能让他爱上我，只是我的错……」 我怔住，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应，只能任由母亲闭上眼睛。 永远地。 而我来不及道出的问题，也就这样停驻在心间，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你记住了他的脸，那我呢？在你身边陪着你，听着你说话的我，你记住了吗？』 母亲，你爱我吗？ Chapter 15 谁爱我，谁不爱我 听说有一种方法，只要一片片地撕花瓣，就可以知道某人是不是爱你。 但我连试也不想试，因为我太害怕，害怕到最后才发现，其实谁也不爱我…… -- 「母亲死后，父亲大人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大概是怕了吧，毕竟他应该也没想过，母亲竟然爱他爱到那种地步……」我轻笑，「后来，他办了一场比武大赛，说是要给我找个保鑣。而那些他找来的参赛者……全都姓凌。」 安成轩还在愕然地看着我，看样子一时三刻也回不了神。 「他们……全都是父亲大人的私生子女。」我看着母亲的坟墓，淡然陈述这个事实。 「可是你爸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再度挣扎着开口，黑瞳里流泻着明显的困惑。「为什么要从他们中间给你选保鑣？」 「我说了，因为他怕了。他无法面对母亲，更无法面对留下来的我，所以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诉所有人，我凌月华的地位，永远在其他人之上。」 我笑笑，就此打住，没再说出后半句话。 那是他给的补偿，但再多的补偿，也总归只是补偿而已。那不是爱，从来就不是爱。 他不爱母亲，也不爱我，那是他再怎么对我好，也无法否定的事实。 心里微微疼痛，但我始终没说话，只是默然闭上双眸，仰起脸庞，迎接着晚风，任由风把我的回忆和愁绪都吹散…… 正享受着风拂在脸上的感觉，双脚忽然一软，我差点跌倒在地。慌乱地侧头，深怕安成轩会发现什么端倪，却见他早已转过头，看着母亲坟上的秋菊，一张俊帅的脸上，尽是捉摸不透的若有所思。 *** 待我隔天回校，收到了不少同学客套性的关心，却唯独少了林予乐的。 说真的，他很奇怪。我一回到教室便被同学围起来，当作他找不到空隙闪进来跟我说话好了，可依他的性格，应该会在课堂上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传字条，也要问一下我的状况的吧？ 还是……我毕竟太高估了他对我的在乎？ 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只知被他忽略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我找不到理由说明这样的心情，最后只能胡乱下定义，把这情况归类为不习惯。 从入学起就一直被他纠缠，如今突然没有他在身边的聒噪吵闹，不习惯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只不过是……不想失去一个人的关心…… 我这么说服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他的座位。这么一回头，竟正好瞥见他和安成轩手脚并用地说着些什么，看上去颇为激动。 有些纳闷于他的举动，正犹豫着下课后要不要去问一下，没想到老师才离开教室，他便已先下手为强： 「小月华，今天放学可以一起走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他说得难得地正经，害我一时之间竟忘了拒绝，只能任由他朝我挥挥手，就那样飞奔出教室，直往楼下的小食部狂奔而去。 那个傢伙……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我为难地转向小星，正想着要怎么交代自己要跟别人放学这回事，小星却已先声夺人。 「月华小姐想和他聊天的话，我远远跟着你就好。」 我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她低下头，开始整理下一节课本，动作却明显比往常缓慢。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该察觉到些什么了，然而，我却对此视而不见。 又或者，不过是刻意地，视而不见。 Chapter 16 对不起 我很抱歉，我能给的，就只有真相和对不起。 -- 放学后，林予乐果然信守承诺，留在教室里等我，貌似是真的打定主意要跟我一起走。 最后再看了小星一眼，我才背起书包，毅然走向他：「……我们走吧。」 「嗯。」他没有异议地笑笑，率先往门口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快步跟上去，心底却有着莫名的不安。 他的笑容……似乎不同以往。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我才终于受不了地开口：「可以说了吧？究竟有什么事，必须放学才说？」 这傢伙果然很不对劲。若照平时跟我独处的模式，他应该会聒噪地聊一堆囉哩八唆的事，非要我忍无可忍地送他一个巴掌才肯闭嘴。 然而这一路上，他却只是保持缄默。 又忍了约五分鐘，我再也忍不住，出声唤他：「喂──」 「小月华，我喜欢你。」 我原本要说的话瞬间淹没，只能张大口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 「我喜欢你。」他又重覆了一遍，「不只是对你有兴趣，而是真的喜欢你。连我自己都没发现，甚至不晓得为什么……」说着，他顿了顿，语气却显得那样温柔，「见不到你就满心不安，看你快乐就忍不住微笑，不知不觉间就变得很在意你的一举一动……」 我只能维持着愕然的表情。 「你……会答应我的表白吗？」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我，脸上除了认真还是认真，还夹带着一丝不显见的紧张。 我盯着他诚恳的眼睛，却只能下意识地摇摇头。 他的神色没有一点惊讶，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覆盖上一层失落。 「是因为轩吧？」他温和地微笑，努力装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轩跟我说了……你和凌星的事。」 「……」 「虽然我不敢说有多了解你，可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所相信的人，你绝不会把你的过去摊露在他面前。我也明白，相比起我，轩的确稳重多了，你会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嘮嘮叨叨地说着，彷彿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比女生还要吵耳的林予乐，又再度重现眼前。而我盯着他漆黑如子夜的星眸，却是一时无语。 「你……喜欢他吧。」他又笑，眉梢间却带着淡淡的哀伤，「所以才会拒绝我。」 「不……」我摇头，终于首度开腔，「不是这样的……」 「你不用说谎来安慰我。我很看得开的啦！」 听到他故作开朗的语气，我咬唇，忽然感受到心脏的抽痛。 而那些本来打算一直瞒下去的真相，也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没有说谎。」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我的确喜欢他，可那不是我拒绝你的原因。」 结果还是瞒不到最后。 是啊，面对真正关心我的人，我怎么忍心隐瞒？怎么忍心让他误会？ 听出我的认真，他停下了那夸张得让人心疼的笑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是注定无法得到幸福的。所以，也当然无法给别人幸福。」我睁开双眼，莞尔一笑，然后毫不意外地，望见了他眸里一闪而过的困惑。 「一年前，我被诊断出患有多发性硬化症。」 Chapter 17 倒数进行中 当你的生命被无情地宣告倒数计时，你的心情会如何？ 对我而言，倒数计时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人爱我，连我本人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包括学校在内，都不过是我打发剩馀时间的场所而已。 而我从未想过的只是，一旦有了在乎的，你竟然会捨不得。 捨不得他受伤，更捨不得离开…… -- 大抵是不知道怎么反应吧？林予乐知道我的病情后，露出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随后紧盯着我一言不发，半晌后竟转身就跑。 我看着他迅速消失在路的末端，却只能紧紧握住已从后赶上的小星的手。 我知道这对他而言是一种伤害，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他，瞒着所有人。因为我不想欠他，他给我的感情，我还不起，我没有还他的时间。 我只能给他这么多，最多……只能让他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一个旋身，我不忍再看，牵着小星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一路无语。 「……月华小姐。」小星难得主动开口。 「嗯？」 「你一定会幸福的。」 乍听这天外飞来的一句，我先是微愣，随即便笑了： 「你听到啦？」也是，作为骑士，小星各项能力的指标都得维持一定水准，听力自然也包括在内，「呵……怎样也好，谢谢你。」 谢谢你，就算只是谎话，我也很高兴。 虽然我比谁都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暗暗自嘲着，小星却彷彿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想法，用力回握了一下我的手：「我保证。」 我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下头。儘管有些不解，但有件事再清楚不过，那是小星最真切旳关心。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小星看似淡然却隐藏着坚定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 正因为不明白，才会在之后造成那么多的悲剧…… *** 林予乐的告白刚好选在了星期五，所以我幸运地得到了週末两天的缓衝期，暂时不用去想如何面对他的尷尬。 然而我可以逃开林予乐，却无法逃避这个週日，家庭医生的定期覆诊。 医生仍是老样子，一脸严肃地劝导我，嘮嘮叨叨的，也不觉得自己已经囉嗦过头了。 「小姐，你这样下去不行啊……」医生收拾着各种物品，眉头皱得跟麻花绳一样，「还是住院比较好吧？」 我坐在床上，专注于把玩自己的几隻手指，完全不理会医生的长篇大论，以及小星紧绷的沉默。 早就习惯了，毕竟从我知道病情渐渐恶化，任性地要求不再在家学习，转而正式入学唸书后，医生的叨念便再没停过了。 其实就算医生不说，我也很清楚，这种行为根本对我的病情没有任何好处，但就算继续留在医院又如何？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还不如放开一点，让自己体会一下从未有过的校园生活。 何况……事实也没让我失望。 想起林予乐和安成轩，纵使前两天和他们的对话仍然盘踞在心头，让我微微头疼，但笑意还是不由自主地爬上嘴角。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关心和自由，我才不要轻易放手。 「我绝对不回医院。」我开口打断医生，依旧没有抬头，「在医院的话，就只能成天坐在床上，无聊死了！」 隐约间，我似乎听见医生不认同的叹息，然而最后他还是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提起他的手提箱，踏出我的房间。 直至沉重的关门声响起，我才把视线从手指转移到那道天蓝色的门上。 「小星。」我维持着平稳的语调。 她看向我。 「我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 还剩下多少时间，可以和你们在一起？ 剩下的时间，足够让我拆解目前的困境吗？ 我藏在这么一个问题里的未竟之语，小星一个都没有回答，而事实上，我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我那已迫近眼前的可悲结局…… Chapter 18 遗憾 你要我别留下遗憾，可是如果我的无憾，会造成你的遗憾呢？ -- 近来北海里传出了不少关于我的谣言，大都偏向负面，主因还是我的病情。 医生说过，即使我不愿住院，我也已经不能像往日一样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上体育课。 为了方便照顾我，小星也向老师一併要了不上体育课的许可。所以现在只要一到体育课，我和小星都在教室里休息。 很多人对此非常不满，有部份甚至还跑去质问老师，可基于我「不要说出去」的要求，老师始终三缄其口，大家对我的误会也因而加深。 「她家里那么有钱……该不会是用钱贿赂学校的吧？」 仅仅只是从洗手间回到教室，短短的一段距离，便听到不少这样的议论。 一直紧随在我旁边的小星似乎想发火，却被我拉住。她有些诧异地侧头看我，我却只是朝她微笑。 「没关係的，小星。」我笑着，又再把她的手握紧了一点，「都已经到这地步了……难道还在乎别人怎样说吗？」 从小星那依然带着倨傲气息的琥珀眼瞳里，我知道她并不赞同；可她眼神复杂地盯着我看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沉默了。 我放松地一笑，垂下眼帘，拉着她走进教室，却在举步要踏进门口时险些跌倒！ 小星不着痕跡地扶住我，一向沉稳的眸子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我没看清，也没留意，只是轻轻道了谢，微微扫过全班同学的神情。 还好，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正庆幸着，忽然感觉到一阵目光──非常专注，专注到会让人错以为，他的眼里就只有我。 独一无二，只有我一个人。 我深吸口气，微微转过身，果然看见林予乐坐在他的座位上盯着我看。 我再度深呼吸，衝他展现了个大大的笑脸，当然亦没遗漏他那错愕的表情。 再度牵起小星的手，我垂眸，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没让视线再跟他交接。 也再没有勇气与他视线交接。 *** 谣言是很可怕的东西。 随着时间过去，北海学生对我的不满非但没有下降，反而还持续攀升，如今回想起来，刚转学来时，他们高兴地围绕在我身边的样子，简直是一种讽刺的对比。 所谓三人成虎，一些原本相信我的同学，在听多了谣言之后，也开始疏远我了。于是到最后，我身边竟只剩下小星一个。 放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跟小星开玩笑：「我还真的有点好奇，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谣言，他们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啊？一点根据都没有……小星？」 说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小星虽然一直在我旁边，眼神却是涣散，明显没听到我的话。 连唤了几声，才唤得她看过来，而后不过一瞬，她便收起适才失态的样子，连一丝尷尬都没有，只是摆出一如既往的骑士模样。 「抱歉，月华小姐，你刚有说什么吗？」 「……不，没什么。」我牵起嘴角，开始东拉西扯了起来，心底好像有什么明暸了。 然而，我还是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故意地，视而不见。 「小星，你觉不觉得那些人的表情好蠢？因为我的背景，都敢怒不敢言耶！」 「嗯。」 「小星，那些男生看我们的目光好像有点不一样哦！你觉得他们是喜欢你呢……还是喜欢我？」 「嗯。」 「小星，你要多笑一点啦，老是一张死人脸，将来都没人要娶你了！」 「嗯。」 「小星，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 她止住脚步，我也跟着停下。她转过身看我，我仍是没有卸下笑容，就那样看着她。 「还能……活多久呢？」喃喃地，我又重覆了一遍，明知自己的嘴角正上扬，却莫名尝到苦涩的味道。 当林予乐终于得知真相，那些我一直掩埋着的，不肯面对的事实，也随之涌现，逼得我再也无法逃避。 就算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还是会害怕的吧…… 旁边的小星望着我，深深看进我的灰眸，眼底清澈得彷彿能看透我的内心。 末了，她总算开口： 「月华小姐，表白吧。」 「……咦？」我愣了愣，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听。 「你喜欢安成轩吧？那就表白。」她的语气淡然得好像她不过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而我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像你说的。」她说着，眼里又浮现出那种，我看不懂的复杂，「都已经走到这步了，还在意些什么？」 我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慌乱地对上小星的琥珀瞳，却只感受到她的坚定。而一如既往，我从中找回了我的平静。 「小星……」我叹息，终究无法给予一个明确的答覆，「我会考虑的。」 闻言，她没再逼迫我，只是默默退后，重新走到我侧后方，彷彿要赋予我勇气似的牵起我的手。 「月华小姐……」小星在我耳边低声，「若你的人生走到了尽头，就不该让自己存有任何遗憾。」 是这样吗？若就这样让这段感情随风而逝，安成轩会变成我的遗憾？ 脑海中，林予乐那张总是嘻笑着的脸庞一闪而过，让我不由得低低地急喘一声。我已经让他成为我的遗憾了，现在又要轮到安成轩了吗？ 那时候，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我并没有察觉到，那双始终包容着我的手，正极轻微地颤抖着。 Chapter 19 过了就不再回来 有首歌是这么唱的：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 可是亲爱的你啊，我现在才明白，原来除却爱情，世界还是一样。 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 小星最近很奇怪。 虽然她仍然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尽责地履行骑士的职责，但她心不在焉的情况明显增加。我问过她，却只得到「没事」的回答。 除了小星以外，安成轩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总带着一点哀伤，一点不解，一点同情，还有许许多多我说不清的情绪。 大概是林予乐告诉了他我的病情吧？毕竟他俩是无话不说的好友。我猜想着，虽然依旧不明白他眼神的涵意。 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像我告诉安成轩关于我和母亲的事时，我就知道他会告诉林予乐。除了小星，他们是我最不愿防备的人。 我只不过是不懂，他看我的时候，为何永远带着复杂，又为何，和小星那样相像…… 「月华小姐。」小星低沉平稳的嗓音打断我的沉思。 我抬眸，看到表情被短发遮盖的小星，不由得有些发愣。 「今天放学，你可以先在教室等一会儿吗？我有些要事。」 没多加迟疑，也没有追问，我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那一瞬，我似乎看见了，那双琥珀里恍惚闪过一种放松的安慰，还有一丝…… 不显见的哀伤。 我没有深究小星眼神的含意，就这样待到下课。想着要等小星，没参加课外活动的我也没什么着急的，便悠悠留在了座位上。 整理东西之馀，我稍稍分神留意了下小星的动向。刚才鐘声一响，她便消失在教室内，看样子是真的有急事。 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之后甚至还跑去抢值日生的工作，抢了黑板擦就开始擦，只为了打发时间。 也为了逃避身后，那份隐约却又灼热的视线。 我一直没回头，直至他放弃似的移开目光，拖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教室，我才放下手中的黑板擦。 怔怔望着林予乐孤单的背影，我又在心底说了一遍「对不起」。 思绪飘回我和小星刚转学到北海那天，又转到他告白的时候，那样温柔却又带着疼痛的目光…… 『嗯嗯──好像还算可爱耶？叫什么名字啊，新同学？』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说什么骑士，一定有些什么隐情！』 『虽然我不敢说有多了解你，可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所相信的人，你绝不会把你的过去摊露在他面前。我也明白，相比起我，轩的确稳重多了，你会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笑容定格于我的脑海，非常灿烂、非常嚣张，却有着阳光的热度，和安成轩的笑容一起，一点点地温暖我的心。 但，一切都变了。 无论是我们中间的谁，都再也无法回到最初了。 闭上眼睛，我不忍再看地别过头，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趴在桌上，企图隐藏自己的情绪、还有差一点就要落下的眼泪。 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我一个，自仍未关掉的窗户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喝采声，篮球赛正进入高潮，我却只愿停留在自己的世界。 我一个人的世界。 Chapter 20 我不可以喜欢你 假如必须牺牲你，才能成就我的幸福，那这样的幸福，未免也太沉重了。 -- 夕阳西下，落日馀暉洒落在我身上，瞬间把我的皮肤染成金黄。我定睛看着那宛如琉璃的美丽光芒，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对劲。 刚才的林予乐……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安成轩呢？他们俩明明总是形影不离的啊！ 正想着，脑海里的几个念头忽然连结在一起！ 『月华小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你喜欢安成轩吧？那就表白。』 『若你的人生走到了尽头，就不该让自己存有任何遗憾。』 『今天放学，你可以先在教室等一会儿吗？我有些要事。』 难道…… 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我跑出教室，明明不知何去何从，却下意识地往后楼梯间飞奔而去。 不为什么，只因为直觉。 然后，我听见小星的声音。 「……我不可以喜欢你。」 我猛地止住脚步！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我却怎也无法为此勾起一点点的兴奋，只能倚在墙边，聆听小星和安成轩的对话。 「我很认真地考虑过你那天的表白……但我不可以喜欢你。」小星语气淡然，不改一向的冷漠作风，我却听得愕然，一阵战慄不经意间流遍全身！ 这些天小星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啊！如果安成轩表白，我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是…… 我没有来上学那一天。 我当下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出声。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所有。 难怪小星近来总是心不在焉，难怪小星看起来那么奇怪，难怪小星看我的眼神总写着复杂…… 愣了好久，安成轩的话才把我拉回现实： 「是吗？」 我回过神，却只听见他声音中那不真实的笑意。我彷彿能看见他的表情──云淡风轻的微笑，却带着疏离。 「那么……就这样吧。」 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我的呼吸在这片完全寂静的空间也变得更为明显。儘管努力控制住，却还是瞒不过小星那良好的听力。 「月华小姐。」她低声，仍背对着我。 我静静从阴暗处走出来，微热的眼眶有些发酸，我却刻意不理会。踏前一步，我从后抱住小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颤抖，以及我俩几乎同步的、微微过速的心跳。 「笨蛋……」我骂着，吸吸鼻子，带鼻音的嗓音听上去一点威胁力也没有。 安成轩不懂，但和小星相处了整整十年的我，又怎么会不懂？ 「我不可以喜欢你」，那句话里所包含的心碎与遗憾，我都听懂了，却没有出声说明。也许归根究底，我还是太自私了。 不可以喜欢，却并非不喜欢。 我收紧了拥抱小星的力度，哭声也渐渐放大。 「小星……」 「嗯？」 「小星……」 「……是？」 「小星……」 「……」 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为她心痛、为她痛哭，却没有勇气开口。小星懂我，像我懂她一般。但她只是任由我抱着，一声不响。 好不容易我哭累了，啜泣声转向微弱，她才挣脱我的拥抱。 一个旋身，她正面站在我面前，而我只能怔然与她对望。 「月华小姐，已经可以了，没有任何阻碍了。现在，你可以放心追求你的幸福了。」她说，清秀的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微笑，不算清晰，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也瞬间让我再度泪盈满眶。 「笨蛋……」 到最后，我还是只能重覆这两个字。 Chapter 21 时限 我很努力很努力，但有些事情，我终究无能为力。 最后，我只能无言宣告，时限到了。 -- 得知小星和安成轩的纠结后，对于表白与否这个问题，我又更烦恼了。 无可否认，我对此是心动的。我一直对人生持着悲观态度，如果人一生必须要勇敢一次，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 可是，每当我想到这一点，林予乐的笑脸及小星的退让也会随之浮现，让我始终下不了决心。 正如我对林予乐说的，我注定无法幸福，这样的我，又如何能给别人幸福？更何况那必须建构在小星的痛苦之上，我更加没办法无视。 小星比谁都清楚我的顾虑，在我面前一再强调她对安成轩的毫不在乎，我却看透了她的淡漠背后，一直努力隐藏的伤感。 「月华小姐，我只是斩断一些东西，让你可以走得更顺畅，这与我对他的感情无关。」这话，小星向我重覆了不下百次，但我往往只是笑笑，并不愿拆穿她的偽装。 无关、无关、无关。事实上，嘴上说无关紧要的，往往就是最重要的。 我了解她，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小星，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小星，是曾为我豁出性命的小星啊。 我想，如果不是周边因素使然，我大概会就这样牵拖下去，不断在告白及不告白之间徘徊；但，一切的一切却逼得我不得不面对…… 「碰！」 伴随着这一声，我跌倒在地，拿在手中的课本、笔袋也应声而落。我装作不在意地朝小星笑笑，伸手正要捡起散落一地的物品，却被小星按住： 「够了。」她说，眼里竟有着深沉的痛楚。 「什么啊？小星你快放开我啦！快上课了欸，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我稍用力甩开她的手，又伸出手要捡，却明显感觉自己笑容的僵硬。 「月华小姐！」见我不听她的话，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当场大喊出声。 不同于以往的平静无波，此刻的她眼里满是红丝，看上去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也莫怪走廊上的学生皆一个个静寂了下来，默然看着我俩演出这场闹剧。 「小月华？」 这时候，跟我有好一段时间没说话的林予乐也跑了过来，带着状况外的表情掺上一脚，旁边还跟着这些天以来一直带着忧鬱气息的安成轩。 当然了，那忧鬱绝对是因为小星的拒绝。 哇喔，真是太棒了，不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此情此景，让我只能在心底苦中作乐地这么想着。 「凌月华？」看到我和小星的僵持，安成轩不禁蹙眉。 我深吸口气，抬头展现出我的拿手好戏，朝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啊，什么事都没有。 只要不把我完全抬不起来的脚计算在内，我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月华小姐！」旁边的小星又大喊，这次的语气更加重了几分，「已经够了，不要再逞强了！」 她看着我，一向雷打不动的冰山脸居然泫然欲泣，让我为之动容。 而那些本要出口的辩驳，也就这样哽在喉间，再也没有说出口。 「小星……」 我唤了声，还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她已把我拥进怀里。我听见她的心跳声，听见身旁各人的窃窃私语，也听见林予乐及安成轩担忧的呼唤，却再也无心理会。 「到医院去吧……」小星说，加强了拥抱我的力度。 最后，我静默着点了点头，而隐忍多时的泪水，终在此时落下…… Chapter 22 爱不爱 我要的并非幸福美满的童话，而是简单无憾的终结。 -- 结果，我还是踏进了这个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我跌倒在走廊的那天，小星把我送进了医院。办理好住院手续没多久，父亲大人就赶了过来。 非常难得地，他这次并没有责怪小星，只是在进门时瞥了她一眼。也是，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责备的？ 「月华……」他才刚出声，却立刻被我打断： 「我已经答应住院了。」 我已经妥协了，所以，什么都别再说了。 他听出我的未竟之语，话声一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转身走出了房间，临离开前还不忘拍拍小星的肩，嘱咐她好好照顾我。 病房的门被关上，我和小星也陷入沉默，一个无聊地玩着床单，一个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窗外，就是一声不响。 许久许久，才又听见小星的声音。 「……学校那边怎么解释？」 「就直接说吧。」我没看她，语气也淡淡的，却不由自主地捏住了床单，「反正……再瞒下去也没意义了。」 是啊，走廊的那一幕，应该有很多人瞧见了吧。 「嗯。」她应道，然后似是迟疑了一下，「那……你呢？」 「……」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却情愿自己不知道。是的，还是那个已困扰我多日的问题：告白，还是不告白？ 「不要再逃避了，月华小姐。」小星说得云淡风轻，却彷彿含着叹息。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 是的，我已经没有浪费在逃避上的时间了。 再度深呼吸，我终于抬头：「我会告白。」 遗憾与伤心，哪个比较好？我分不清，也没打算深究。唯一晓得的是，此时此刻，我是真的想不顾一切地自私一次、也勇敢一次。 就让我勇敢地……爱一次。 *** 隔天的放学时段，我的病房内挤满了一大群北海的学生，闹哄哄的景况气得护士差点没拿着鸡毛扫来赶人，但最后还是屈服于父亲大人的威势之下。 「月华公主──对不起对不起──当初我不该误会你的──」其中一个之前非常不满我不上体育课举动的女生挤到我旁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着。 「那个……真的非常对不起！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苦衷……」另一个男生托托眼镜，走到我面前，忸怩地道起歉来。 「虽然听上去就很严重……可是这个世界是充满希望的！你要加油哦！」一个看上去比较文静的女生，红着脸对我说。 …… 各式各样的喧哗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只是微笑着倾听，直至眼角馀光看见门口处走进一个人── 「抱歉，各位可给我和安成轩一点时间吗？」 吵杂声迅即中止，眾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阵子，才鱼贯成群地往门口涌去。不一会儿，病房内便只馀下我和安成轩。 他调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慵懒地走到我身旁。 「有什么话想说？」他的脸上掛着笑容，那笑容自信得如同初见他之时，我却从他的黑眸里看出了他的忧心。 儘管只是基于朋友的立场，但他还是在乎我的。 这样，我也该满足了吧。 我垂下眼帘，避免眼睛洩露出任何讯息，轻声：「我……喜欢你。」 就算，他永远无法给出我想要的回应。 Chapter 23 幸福 幸福离我们那么遥远，遥远到我忘记它是否真的存在？ 为什么曾经近在咫尺的它，如今竟连轮廓都模糊…… -- （以下章节以第一人称──安成轩进行） 眼前的这个女孩，娇小柔弱得让人心疼，虽撩拨不起我的心弦，却也让人捨不得伤害她。 更何况……她是乐喜欢的人。 想起乐激动地向我提起她的病情时的模样，我只能低叹。 他的话，彷彿还言犹在耳…… 『如果可以让她相信幸福……就算只有一点点，我也愿意付上所有去交换。』 那时候，看着他的眼神，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如今这机会近在眼前，试问我怎么忍心，摧毁这女孩的希望，还有乐寄託于我的期许？ 凌星清秀淡漠的脸庞一闪而过，我心头一颤，却执意忽略那悸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凌月华身上。 明明都姓凌，她俩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凌月华总是一副开朗活泼的样子，凌星却总刻意隐藏自己的光芒，一退再退，直至每个人都忽略她的存在。 我原本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与她相处愈久，我就愈了解她的动机。 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凌月华。像是这次，凌月华入院，凌星也跟着请了长假，说是方便照顾云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视线停驻在她身上，而除了乐以外从没人靠近过的位置，我居然想让她侵佔，而且如此地甘之如飴。 纵使她一直都不稀罕，我还是投身进去，真的很傻吧？ 她从来就不需要我，但若问此刻的我能为她做些什么，我想答案只有一个。 「我们交往吧。」我说，视线定格于窗外的风景。 这样……你会比较快乐吗？我在心底问着，却也同时昇起一阵茫然。 我在问谁呢？ 我的回答显然让凌月华很惊讶，惊讶到她连掩饰都忘了：「可是……你不是喜欢小星吗？」 此话一出，她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情瞬即转为懊恼。 我暗自一惊，却无心探究她为何会知道，只是撇过头，直接忽略她的问题，却再也不敢对上她的灰眸：「我……明天再来看你。」 语落，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她的病房。 门外的北海学生还聚在那里。看我走出，他们全都一窝锋地拥上来，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我却没仔细聆听，目光直直射向某个角落。 不同于其他人的反应，她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然后越过我和那一大群人，开门，进去，关门。 我看着那扇阻隔开我和凌星的房门，一时间，竟有种想流泪的衝动。 *** 「所以……你跟她交往了吗？」隔天放学后，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时，乐问我，脸上掛着摇摇欲坠的笑，还想装出瀟洒的样子，眸里的哀愁却怎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嗯。」我应着，并没尝试拆穿他。 即使拆穿了，也是毫无意义啊。 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吗？」他微微一哂，「那你要好好对她哦。」 「嗯。」 「要让她幸福喔。」 「嗯。」 「要连我的份一起……让她幸福喔。」 「……嗯。」 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当初，如果我俩没有认识凌月华或凌星，那今天的所有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看着乐前所未有的牵强笑容，我不禁这样想。 Chapter 24 泥沼 已经踏进了泥沼的我们，早已失却了回头的权利。 -- （以下章节以第一人称──安成轩进行） 来到医院，乐说他要先去个洗手间，让我一个人先去病房。我应了声，心里却明白他一定不是人有三急，而是为了调节情绪。 都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了，难道还不了解他？ 电梯很快到达所属楼层。走出电梯，我下意识地抬头，却正好看见刚从病房走出来的凌星，不由得一怔，差点退回电梯里。 凌星看上去也有点不自然，她手里拿着水壶，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抿抿唇：「我去帮月华小姐盛水。」 我才頷首，她便飞快地背过身，向饮水机快步走去，那背影甚至带上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身后的电梯门再度打开，我回头一看，只见已恢復正常的乐双手插袋，一脸奇怪地走向我： 「轩，你怎么站在这？」 我收回视线，敛下眼帘，同时收起自己的心思： 「没什么。」 语落，我终于踏前，推开被我遗忘已久的房门。 病床上，凌月华半躺着，无神的灰眸远眺着窗外，似乎无心转头来看开门者。 相比昨天，现在的她似乎又更低沉了？ 她不出声，我只好率先开腔。 「凌……月华。」才开了个头，马上便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硬生生地改了称呼，却连我自己都觉得异常地生硬，「我来看你囉。」 我努力想佯装出开朗的语气，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这样的状况，这样的局面，让我连扬起笑容都觉得勉强。 凌月华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眸里的淡漠竟和凌星有着奇异的相同之处：「你不必同情我。」 我一愣，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身旁的乐抢白：「什么啊！小月华，我们谁都没同情你啊！只是基于好友的立场来看你唄！」 他紧张得扬起嘴角，试图让她信服，却显然是徒劳无功。 她瞄了瞄他，然后把视线转回我身上，「如果不是同情……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交往？」 我盯着她，一时无语。 「……你明明喜欢小星的。」她的话里毫无起伏，却莫名地肯定。 喉头一哽，我张口欲言，却再度被乐抢了话头：「不是同情！」 看乐完全无法掩饰的着急，我不由得在心底苦笑一声。太明显了，无论我们中间的谁，心所投向的归宿都太明显了。 大抵是乐着急过头，声音着实过大，凌月华终于首次把目光停驻在乐身上。 「不然……是什么呢？」她问，语气仍是那样的清淡，清淡到让我想起了凌星。 明知这样不应该，我的脑海却自动回想起和她相处的情景，一点一点，清晰地勾勒出她的面容…… 「他喜欢你！」没留意到我思绪的脱序，乐脱口而出，随即看向我，黑眸里溢满了诚恳。我明白他眼神的含意，却情愿自己看不懂。 我暗自叹息，闭了闭眼睛，再次隐瞒自己真正的心意。 「……正如乐所说的。」 床上的凌月华露出了恬静的笑容──自我俩踏进病房以来的第一次，却轻浅得彷彿下一秒就会消息。 最后，我听见她的询问。 「是吗？」 当然不是。我的心在反驳，嘴巴却只能捂紧，闭口不言。 「喀。」 房门再度开啟，低着头的凌星缓步走进来，没有看我们中间的任何人，只是走向凌月华，把水壶递上。 她渐长的瀏海模糊了她的表情，但见到她和月华的互动，我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 「不要辜负小月华。」 望见我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乐侧身靠近我，在我耳边遗下这么一句话。 在几近完全安静的病房内，他的耳语非常清晰，我忽然有一剎那的错觉，感觉他像对我宣告，我再也没有退缩的馀地…… Chapter 25 信 也许走到了尽头，我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么多了。 -- （以下章节以第一人称──凌月华进行） 其实我是知道的，安成轩只是出于同情，才会答应我的表白、才会来探望我、才会……认同林予乐的解释。 我是病了，可我并没有病得神智不清，我怎么会傻得以为，日前眼里还写满对小星真挚情意的人，今天就忽然爱上了我？ 说到底，我不过是太自私，想顺水推舟地和他谈一场恋爱而已。 然而即使他一有空间便跑到我的病房，即使他和小星一句话也不曾交流，我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一种深沉的寂寞感。 他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身上，这点无庸置疑。 很多事我都了然于心，但我始终假装自己不懂，自欺欺人到一个我自己都快看不过去的境地。 近来我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不单是脚，连手都开始间歇性麻木及刺痛，眼前更会忽然一片模糊。关于这些，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包括医生及小星。 毕竟，说了又如何呢？我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再怎么抢救也是徒然，那又何必白费心思？ 我如今只想尽力完成一件事：写好手头上的两封信。 这事说来简单，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信的内容我不希望让人得知，在写完之前自然得保密；我的健康情况又反反覆覆，时好时坏，因此总抓不到时机来写。 这天，好不容易小星因疲累在我床边睡着了，我连忙躡手躡脚，从枕头下掏出信纸和笔，飞快地书写起来。 由于手脚不协调，我写的字只可谓惨不忍睹，却也无法多多计较了。 再不快点的话，就再也没机会了。 妹： 一直以来，我都喊你小星，似乎从来没有叫过你一声「妹妹」，而你亦从不愿承认我俩的关係。如今我死期将至，就容了我这一次吧？ 不过，不管你容不容许，我都决定要叫了。 其实这一声妹妹，我叫得有些心酸。我们是至亲的姐妹，也是至疏的仇人。该如何界定我俩呢？我想，答案只能是无解。 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要说，你从来没有恨过我，对吧？别骗我，小星。你知道你骗不过我的。 我是凌家正室的女儿，父亲大人为了补偿，刻意忽略你、甚至践踏你。这一切一切，你敢说你从未憎恨过吗？ 小星，不要怕，你是有资格恨我的，所以我不会怪你。 我们都爱对方，却同时恨着对方，如此矛盾的关係，却是我们最真实的写照。讽刺吗？我想是的。 儘管你对我有着未曾出口的怨愤，但你仍然退让，给了我和安成轩一个牵手的机会。 你要我的人生再无遗憾，可是小星，你知道吗？他还是爱你的。他对着我说话，眼睛看着我，眼底却尽是你的倒影。你说，我要如何相信他的真心？ 他不属于我，自始至终都不属于我。所以，到此为止了。小星，这次轮到你去追求你的幸福了。我已经不存在了，我不再是你的顾虑。 我真的很抱歉，自小就一直抢去你的所有物。父亲大人的关怀、你应有的温暖家庭、原应属于你的爱情……身为姐姐，我真的非常惭愧。 我这些年以来，一直没有为你做些什么，更没有尽过姐姐的本份，反而总是躲在你身后，畏头缩尾。 我想，至少在最后，我要还给你一点东西。 你曾对我说，要我放心追求我的幸福。现在，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是的，请你放心追求你的幸福吧……那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月华 签好名，我小心翼翼地摺起信纸，放到信封里，又从枕头下取出另一张已经写好的信，把它也放进另一个信封。提笔写上父亲大人的提字前，我瞥见小星安稳的睡脸，不由得会心一笑。 笔尖划下最后一个笔划，我的眼皮也在那瞬间变得沉重。甩甩头，我勉强自己集中精神，而后把笔和信一併放回枕头下。 用手掩盖住一个呵欠，我侧躺下来，努力撑大眼睛，企图在黑暗的病房里，再次刻划出小星的脸部轮廓…… 小星不算是特别漂亮的女孩，却具有天生的吸引力。纵然此刻她的眼睛正闭起来，也完全无法遮掩她的气质。 这样的她，却甘愿留在我身边，隐藏自己的光芒，即使只能成为衬托月亮的星星，亦无怨无悔。 对于小星，我终究还是亏欠她太多了。如果没有我，想必她的生活会愉快很多吧…… 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我终于承受不住席捲而来的疲惫感，闭上双眼，进入了沉睡。 Chapter 26 不说再见 她没有给任何人说再见的机会，大概是因为她比谁都明白，已经没有机会再见了。 月亮的光华，已经彻底消失，而她的笑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 （以下章节以第一人称──安成轩进行） 凌月华逝世了。 她的过世非常突然，似乎是在凌星睡梦间死去的。谁都没有与她道别的机会，就已被告知要与她诀别的事实。 在那之后，凌星又消失了好些天，似乎是被凌家呼召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当我再次在学校看到她，竟得到她要离开北海的消息。 我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待我回过神，我才发现我已抓住她的肩。 我的力度有些失控，但即使如此，她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她轻轻挣脱出我的箝制，默默退后一步。 手心空掉那一秒，我感觉到我的心彷彿也空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我挣扎着开口，语气竟带着不可思议的绝望。 她微低头，瀏海瞬即挡住了她的表情：「凌当家说，想训练我代替月华小姐的位置。」 我抿唇，一时之间，竟连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 「训练你也可以留在北海啊！」乐代我说，眉梢间也写着不认同。 「公主离开了，骑士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她话语间竟含着笑意。然而那笑却是那样的虚无飘渺，比她平时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更让我心惊。 还来不及回应些什么，她便转身离开了教室，全然不理会乐焦急的呼唤，还有我恳切的注视。 我相信她是懂我的，她应当明白我眼神的涵意，可她却毫无反应。 或者该说，她是刻意忽略。 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侧过头去看，只见乐不安地盯着我看，我只得回他一个笑容。 虽然，我害怕得连放进裤袋里的手都在颤抖…… 当天晚上，我待在房里准备隔天的测验，翻开书本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塞不进脑子，满脑海都是凌星的脸，最后只好合上课本，趴在书桌上闭目养神。 正当我快要睡着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直起身，揉揉眼睛，甩了甩头让自己回过神，这才出声：「进来。」 门应声而开，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哥！你怎么会在家？」我不可置信地喊出声。 我家的正牌哥哥──当红偶像安成谦微笑着站在我面前，身上穿着随意的便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刚脱下帽子的痕跡。 我忽然猜到了些什么：「你又在躲狗仔队？」 他仍是没褪下微笑，长腿一迈，跨步走到我面前。 「我只是回家来探望一下我的宝贝弟弟，不要把我的动机说得那么邪恶嘛。」说着，他伸手就要搭上我的肩，却立刻被我拍开： 「什么鬼啦！还宝贝弟弟咧……少叫得那么噁心！」我奉上白眼，哥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转而把手插进裤袋。 他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转向我的书桌。当他看见我桌上已合上的课本，眼神不由得流露出困惑。 「轩……你明天有测验吧？」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嗯。」我简单应着，走到床沿坐下。 反正书也唸不进去，等哥走了就提早睡觉好了。 我在心底盘算着，也没理会哥愈发困惑的眼神。然而哥向来就不好糊弄，他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瞇起眼睛看向我： 「你每次遇到测验考试，不是都熬夜熬到最后一刻才肯上床的吗？」 「今天例外。」我耸耸肩。 他的表情忽然转为严肃。 「轩，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愣了愣，对哥的观察力稍为感到诧异，却还是朝他摇摇头。 并不是只有身为演员的哥才会演戏，与他具有同样基因的我也会。而我亦深信，我的演技绝对不会比他逊色。 可哥却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我的偽装：「轩，别骗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抿抿唇，盯着哥好一会儿，看他似乎没有动摇的意思，才终于妥协地叹息一声。 「你果然很执着。」 他听了也重新掛起笑容：「我不否认。」 我把这段期间，和月华及凌星所经歷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哥。他也不打断我的长篇大论，只是不时点头，说明他有在听我说话。 听完，哥先是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问我：「那女孩……我是说凌月华，她死了吗？」 我頷首，月华的音容笑貌又重现眼前，那一瞬呼吸突然变得困难。我不得不承认，凌月华这个女孩，即使我不爱她，也无法不在乎她。 何况是陪在她身边已久的凌星？ 「轩。」哥的呼喊把我拉回现实，「我不懂你在烦恼什么。」 「如果她已经死了，而根据你的说法，她也知道你喜欢凌星。能得到你和乐那样的疼惜，我相信她的喜欢不会假。一个真正喜欢你的女孩，又怎么会妨碍你俩在一起？」 我望着哥，深知他说得有理，心里却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末了，我咬唇，轻声道出一个人的名字。 「……乐。」 退一步讲，假设月华真的愿意成全我俩，我也无法忘记乐给我的託负。 我没忘记，我一直没忘记，凌月华还在世的时候，他在我耳旁遗下的那句「不要辜负她」。 闻言，哥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拍拍我的肩，起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一个人待在房内，和一室的安静对抗良久，才终于抄起床头的手机，拨出了乐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乐平稳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好不容易积聚的勇气也在那一刻全部流失，张大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乐却彷彿猜出了我要说的话：「……你要问我关于凌星的事吧？」 喉咙实在乾涸得可以，我只得以呼吸声回应他。 「轩，你实在不必担心这么多的。」他低叹，「当初希望你跟小月华在一起，主要是出于我的自私，期盼你能代替我让她幸福。事到如今，你的使命也达成了，我还要束缚你些什么？」 「可是……」我难掩讶然，「你明明叫我不要辜负她的……」 「那是站在她还活着的立场上说的。」 我默然。 「轩……」乐的声音再度传来，「很抱歉过去对你作出了那么无理的要求，但现在已经可以了。不论是小月华还是我，都不会再约束你了……」 「……」 「幸福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你还有机会追求幸福，那请你什么也不要顾虑。是我绊住了你那么久，这点我跟你道歉，但从今以后不会了。轩，撇开小月华不谈，我最希望你可以幸福……」 Final Chapter 不是骑士 每个女孩都有掌握幸福的权利，而如果你还不够勇气，就由我来踏出第一步好了。 我们之间不再存在阻碍，从今以后，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公主殿下。 -- （以下章节以第一人称──安成轩进行） 隔天的测验我完全阵亡，但我无心猜测老师的心情或是他会给的处罚，我一心只想快点放学，实行我的大计划。 好不容易盼来了放学鐘声，一个平日和我颇为要好的同班男同学却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打球。我烦躁地拒绝了，离开教室，快步走向我的目的地。 自从那天告知我们她即将转学离开的消息后，凌星便再也没有来学校上课。据说她那天之所以会回校，也不过是为了处理转学手续。 所以，如果要找她，就必须亲身到凌家。 我用最快的速度飞奔，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跑得太慢。 好不容易来到凌家的大门前，我气喘吁吁，却不愿停下休息，就直接按了门铃。不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走出来，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疑惑，但仍保持适度的尊敬。 「请问您找谁呢？」 「我……」我嚥了嚥口水，调节呼吸，「我找凌星。」 「是找凌玳小姐吗？」 我为凌玳这个陌生的名字愕然了一秒，随即想起凌星说过的话。 『公主离开了，骑士还有存在于此的价值吗？』 那一瞬，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凌星本来就不存在，她是为月亮而生的，月亮不在了，星星自然也消失了。 所以，她才回復了原来的身份。 思及此，我对那老人点点头。 他看了看我，缓步走到旁边，似乎按了个什么按钮，长长的一声咿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请进。」 老人说，率先转身，领我走进富丽堂皇的凌家。 甫踏进大厅，我便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是因为凌月华的逝世，还是这个家本来就是如此？ 我还来不及深思，老人便指了指沙发，示意我过去。我顺从地坐下，望着他蹣跚走上二楼，恭敬地敲敲某扇房门，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距离太远，我并没有听清。 无意猜度他和凌星的对话，我把视线转回，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冷静、冷静、冷静……」 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我面前，笼罩我已有一段时间的阴影。抬起头，我不禁一怔。眼前是久未见面的凌星，她和以往一样，表情淡漠得可以，琥珀瞳里平静无波。但一样的同时，却又有着那么一点不一样。 盯着她打量半晌，我很快就发现是哪里不同了。 她的穿着。 向来只穿制服或t-shirt牛仔裤配搭的她，此刻竟身穿一袭纯白连身裙。那白色把她整个人都淡化了，连神情都彷彿温柔了许多。 我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记起自己该打声招呼：「凌星……呃，还是该叫你凌玳？」 她敛眸，走到我对面的沙发坐下。 「随便你。」 「那……凌星。」还是叫凌星比较习惯，「那个，你……真的要走吗？」 「嗯。」 沉默在我们中间蔓延开来，我原先预定要说的话在这一刻竟被全数遗忘，只能默然与她对望。 最后率先开腔的人是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你……呃，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啊？」 她望着我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突然听见她淡漠的嗓音： 「这是月华小姐的遗愿。」 「……咦？」 「她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我，甚至还写信给凌当家，要求他让我接替她的位置……」说着，她抿了抿唇，「我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听完她的陈述，我愣了半晌，然后才忽而反应过来一般点头。 「喔……是这样啊？凌月华人真好，你们关係果然很好……」 干，语无伦次。 我忍不住骂自己。安成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 「还有事吗？」 她的声音再度把我拉回现实。 定了定神，我再次开口，但这次我话音未落，她便已续说下一句，也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是要跟我道别吗？那就再见。」 语落，她起身就要上楼，我看着她的背影，只能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她回头看我，看上去有些诧异，却什么都没说。 「我不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深吸口气，忍不住又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我并不想跟你道别。」 「……不然呢？」 我看见她眼神所表达的讯息，扬起笑容。 「我来这，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依然望着我，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挣脱我。 「正如你所说的，公主离开了，骑士已没有存在的价值。」我稍一用力，把她更拉近我，「那么我希望，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当骑士。」 「……」 「你不需要再守护谁，只要让我保护你的脆弱就好。」说到这里，我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勇气，露出初见时，曾被她用眼神用力唾弃的自信笑容。 「不管你是凌星抑或凌玳，你都是我独一无二的公主， 她深深看进我的双眼，首次在我面前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喔，不对，这是第二次。 上次她这样哭，是在她劝月华到入院治疗的时候，那时的她正在为月华而难过；而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为自己流泪，为自己感动。 是的，星星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宿和位置，成为了独立的存在，不须再倚靠月亮苟延残喘。 月华……这样的结局，也是你乐见的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