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暗度》 1.一朵纤云 信王府今日分外热闹。 “青雨,去把膳房大灶的火候调小些,莫叫老火汤的水给炖干了,让王爷回府后喝不上热汤水。” “云月,瞧瞧王爷院里常用的熏香点上了没……记得一定要是天香阁家的熏香,王爷只闻得惯他们家的。” “乌竹,去把我给王爷新缝制的衣物拿到浴房备好,让王爷一回来就可以入浴……” 一名长相清丽、气质大方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信王寝院的中央,有条不紊地给底下的丫鬟、小厮分配任务,将迎接信王回府一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年纪不大,约摸十七八岁,周身的气质却不是寻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有的,沉稳而又干练,立在院里就好像一竿笔挺遒劲的韧竹,让人不由自主便以她为中心,心甘情愿地听从她的指挥。 有新来的洒扫丫鬟还认不全府里的人,好奇地跟旁边的丫鬟咬耳朵问道:“那个姐姐是什么人呀?” 被她问到的丫鬟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你居然认不得沉姐姐?她可是整个王府的总管,几乎能算半个主子,我们这些下人可都是归她管的呢。” 小丫鬟感到十分震惊:“她瞧着也没有比咱们大多少,怎么就能当上王府的总管了?” “你可快别说了。”被问的丫鬟紧张兮兮地做了个“住嘴”的手势,“要是被人听去了,指不准要怎么在沉总管面前嚼舌根呢。在信王府这么好的差事,我可不想平白无故丢了去。” “我的好姐姐。”小丫鬟不依,可怜兮兮地央求道,“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就告诉我嘛。” 年长的丫鬟心软,耐不住她磨,只好小声解释道:“沉总管跟别的下人不一样,她是王爷还在宫里的时候就伺候在他身边的丫鬟,很得主子的青眼。后来王爷满十五岁出宫开府,沉总管也跟了出来,做了府里的管事。” 小丫鬟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沉总管年纪轻轻就能管理整个王府,原来是从小和王爷一起长大,能力和忠心都备受信赖,才能担当得起这种重任。 “沉总管也已经十六了,约摸过两年,等王爷娶了王妃,就会把管事权慢慢移交给王妃,出府成亲去了。”年长的丫鬟感叹道,“希望未来的王妃能像沉总管一般心善,不苛待下人。” “说不准王爷会给沉姐姐一个名分,让她留在府里呢?”小丫鬟忍不住八卦道。 “快闭嘴!”年长的丫鬟被吓得脸色一白,急忙呵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怎么了?”小丫鬟满脸慌张。 “沉总管下过死令,谁要是敢嚼她和王爷的舌根,就立刻逐出府去,谁求情都不管用。”年长的丫鬟心有余悸地说,“你刚来不懂事,以后可得注意些。” “这……”小丫鬟惶恐不安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沉总管亲口说了,她与王爷之间清清白白,绝对不能乱传谣言,让未来的王妃心生芥蒂。”年长的丫鬟压低声音说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个事,你可知晓?” 信王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与哪家的小姐传出过风流韵事,府里也没有个通房小妾,近身伺候的除了沉欢兮也都是小厮,以至于他和沉欢兮的流言蜚语一直无法彻底断绝。 只是任凭外面的人如何传,府里沉欢兮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允许传她和信王的谣言,违令者即刻逐出府。 因而王府里的下人无一敢揣测她和信王的关系,全都本本分分地做事,被外人问起也闭口不谈,把嘴巴管得严严实实。 “我知晓了。”小丫鬟急忙点头。 她偷偷地看了仍伫立在院落中央的沉欢兮一眼,还是忍不住揣测起来—— 沉总管这么多年来一直呆在王爷身边,真的就一点心思都没有对王爷生出过吗? 2.两朵纤云 “唔……轻点……你弄疼我了。”沉欢兮被人从身后抱紧,背部贴上一副火热的胸膛,肩膀和手臂被勒得发疼,颈窝也被来人的下巴硌着,雪白娇嫩的皮肤立刻泛了红。 在信王府里敢这样对她动手动脚的只有一人。 因而她没有大惊小怪地呼喊,只是蹙着峨眉,小声地嗔怪道。 “我累了。”赵离不肯松手,用脑袋依赖地蹭了蹭沉欢兮滑腻细致的颈窝,撒娇说,“让我靠一会儿。” “王爷,这样不合规矩。”沉欢兮无奈地叹了口气,试图和他讲道理。 “说了多少次,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不许叫我王爷。”赵离不满地说,用手臂将怀里的少女箍得更紧,“小时候你都是叫我阿离的,怎的长大了,反倒变得生分了。” “以前是欢兮不懂规矩,僭越了。”沉欢兮面容沉静地说,“王爷现已封王,出宫开府,便已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一言一行都被许多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就会被人挑刺。欢兮身为王爷身边的管事,自然要带头立好规矩,免得别人嚼舌根,说王爷连下人都管教不好,没大没小的。” 赵离看着她不为所动的俏颜,原先因为见到她而欢喜上扬的唇角慢慢垮下。 “行行行,就你守规矩。”他无奈地妥协道,松开了抱着沉欢兮的手臂,坐到椅子上,“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是。”沉欢兮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 赵离看着她似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心中的郁闷更甚,语气不由硬了些许:“本文奔波了一个多月,累得很,想一个人休息休息。你下去吧。” 沉欢兮毕恭毕敬地问道:“王爷可要用膳?” “嗯。”赵离烦闷地应了声。 沉欢兮再次福了福身,安静地离开了赵离的寝院。 赵离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真是没良心。 他外出替皇兄办事了一个多月,每天都甚是想念沉欢兮。她倒好,这么久没见,看到他居然一点都不激动,那张娇俏的小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就好像无欲无求的老尼姑一样。 这让赵离感觉自己的满腔热情就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沉欢兮步调沉稳地走向膳房。 她脊背笔挺,面色淡然,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二致。 唯有耳尖一抹淡淡的红,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若不是她从小训练有素,不轻易将情绪流露于言表,方才被赵离突然抱住时,就要露馅了。 沉欢兮悄悄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仍心跳如鼓。 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在胸腔里跳动着。 像是倾诉着对赵离的爱慕之情。 幸好……他没有发现。 沉欢兮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赵离不主动放她离去,她也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失态。 这种忐忑不安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沉欢兮忧愁地皱了皱眉。 赵离比她年长两岁,年方十八,在本朝已是能够娶妻生子的年龄。想必过些时日,与赵离一母同胞的当今圣上就会开始给他挑选王妃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沉欢兮的心头。 先皇子嗣颇丰,却唯有当今圣上、长公主和信王赵离是诞于先皇后的嫡亲血脉,感情特别深厚。 尤其是赵离,是先皇的老来子,比皇上和长公主要年幼许多,自小便备受宠爱。 因此,赵离的王妃,定然会是皇上和长公主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家闺秀,不仅花容月貌,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和她这种粗鄙的下人截然不同。 等到赵离娶了王妃,她就可以功成身退,把王府的中馈转交给王妃,自己辞了管事一职,离开王府。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沉欢兮轻叹口气。 奈何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只会对离开王府一事感到抵触。 然而,再感到难过也没有用,赵离即将娶妻的事实不会改变,她年纪渐长,不再适合留在王府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那就只能……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好好照顾赵离了。 沉欢兮的眸中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就当做是回报他这么多年来的关照吧。 3.三朵纤云 用完晚膳后,沉欢兮照例伺候赵离沐浴。 按理来说,赵离本应一回府便去沐浴,洗掉一身的风尘再用膳,奈何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跑去找沉欢兮,以至于忘记了沐浴,只好拖到晚膳后。 “王爷,新做的衣裤已经放置在浴房内了。”沉欢兮隔着浴房的门,细心地叮嘱赵离道,“你沐浴完记得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赵离不以为意地应了声。 他不喜外人近身,近年来沐浴都是只让信赖的沉欢兮伺候的,贴身衣物更是只穿她亲手缝制的,因而她对他衣物的尺寸了如指掌,基本上不会有差错。 只是沉欢兮做事谨慎,回回都要叮嘱他试上一次才放心。 赵离抚着放在架子上的新衣,唇角愉悦地上扬。 心中那点子烦闷,早已因沉欢兮体贴入微的关心而烟消云散。 这丫头,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嘛。 瞧瞧这亵衣亵裤,每一件都做工精细,连针脚都缝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去做的。若不是在乎穿衣服的人,谁会费这么多精力去把衣服做得这般好呢? 赵离心情颇好地沐浴起来。 沉欢兮守在门外,听着浴房里头哗啦啦的水声,难得地走了神。 不知道她还能给赵离做多久的衣物…… 沉欢兮轻叹了声,眉眼间是无法挥散的酸楚。 一想到以后会有一个贤良淑德的美丽女子和赵离举案齐眉,细心丈量他的尺寸,为他做衣裳,沉欢兮的心窝就一阵阵的钝疼。 也许,真的是是时候离开了。 不然她心里的贪欲迟早会像爬山虎一样狂妄地爬满她的胸腔,掏空她所有的理智,让她不顾一切地哀求赵离让自己留下来。 凭两人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赵离大抵不会拒绝她。 更甚者,他也许会给她一个名分。 但是沉欢兮的阿娘在去世前反反复复跟她教导过: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沉欢兮心里。 她不愿意委曲求全做一个看正妃脸色过活的妾室,长年累月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宿在正室院里,逢年过节不能上桌吃饭,生下来的孩子还只能叫自己一声姨娘,做一辈子的庶子庶女。 她宁可嫁到小门小户做正妻,或者干脆终身不嫁,也不愿意让自己后半辈子就止步于那小小的一方院落,没有夫君和正室的允许,不能擅自走出来半步,自此成为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 其实,若不是做了这王府的管事,让她有机会挺直腰杆在众人面前做事,走出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开拓了眼界,想必思想也会像那些后院女子般狭隘,认为能做王爷的妾室是天大的好事,削尖了脑袋也要争着留在王府,怎会与之背道而驰,计划着要离开呢? 沉欢兮深陷于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注意赵离已经沐浴完走了出来。 “沉欢兮。”赵离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忍不住蹙着眉喊了她一声。 沉欢兮这才回过神来,淡如菊的小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慌乱:“王爷,你沐浴完了?” 赵离没有计较她的失态,而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站得离沉欢兮很近,近到沉欢兮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刚刚沐浴完的香气。 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赵离的衣袍尚未完全扎好,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几缕散开的发丝不羁地垂落在他的颈边,往下滴落晶莹的水珠。 水珠落在那片坚实的胸膛上,顺着肌肤的纹理蜿蜒而下,没入衣襟当中。 沉欢兮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缭绕着的热气。 心跳就快要失控了。 “我、我去收拾浴房。”她狼狈地移开视线,绕过杵在面前的赵离,逃似的进了浴房。 4.四朵纤云 赵离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沉欢兮略显慌乱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浴房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 紧接着,是物体落水的“扑通”声。 “沉欢兮!”赵离猛地转过身,急切地唤了一声沉欢兮的名字后,听不见她的回应,来不及细想,便径直闯入了浴房中。 他方才沐浴用的木桶里传来女子的呛水声和挣扎的水花声。 “咳咳……不要过来……我没事……”沉欢兮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努力说道,竭力阻止赵离走过去。 赵离担心她担心得紧,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不走过去。 绕过遮挡的屏风,木桶里的场景径直映入赵离的眼帘。 沉欢兮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木桶里,只留下一颗脑袋在水面,梳好的发髻被水打湿散乱开,湿哒哒地黏在颊边和颈上,让她看上去不复平日的清冷淡定,反而多了一分凌乱的美感。 “咳咳……王爷……我真的没事……”她不顾自己的狼狈,拼命咳嗽着说,想赶紧让赵离走开,不要看见她这副仪态尽失的模样。 赵离无视她的抗拒,急切地一伸长臂,把娇小的人儿从宽大的木桶里抱了出来。 木桶是为赵离沐浴准备的,尺寸比一般的木桶大得多,足以容下一个成年男子在里面伸展手脚,又深又宽,哪怕是赵离本人泡在里头,都只能露出一点肩膀,更何况比他娇小得多的沉欢兮。 以至于,沉欢兮几乎整个人都被水浸透了,轻薄的衣裳湿皱地黏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柔的玲珑身段,显得愈发娇小可人。 赵离刚才救人心切,没怎么仔细打量沉欢兮,这会儿把人抱在怀里了,才发现她的衣料在被水浸湿后变得相当透明,白皙莹润的肌肤在衣裳里若隐若现,颇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 “王爷?”沉欢兮看着赵离沉得看不见底的黑眸,心里有点发怵,挣扎着想要站到地上,“这于理不合,赶紧放我下来吧……” 她的一双鹿眼水光盈盈,泛着乌亮的光泽,眼神楚楚可怜,倒是显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本应有的娇俏。 赵离的目光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嫣红,莹润。 像是娇花的初瓣。 诱人采撷。 他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紧紧凝着沉欢兮的唇瓣,缓缓低下头去。 “王爷!”沉欢兮看着赵离越来越近的脸,慌乱地大喊一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赵离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猛地抬起头,放下怀里的沉欢兮,掩饰般轻咳几声:“你……没事吧?” 沉欢兮拢紧散乱的衣襟,定了定神,用一贯的淡然语气垂首说道:“谢王爷相助,欢兮并无大碍。” 倘若不是她的衣裳还皱缩着黏在身上,身体也因为浸水发凉而微微颤抖,单看她镇静从容的表情,没有人能猜得到她刚刚才掉进过水里。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赵离别开眼,语气低沉地说道,“赶紧下去把湿衣裳换掉吧。” “谢王爷。”沉欢兮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等一下。”赵离看着她纤瘦的小身板,忍不住出声挽留她道,“你是为了伺候我才掉进水里的,我特许你留在这里沐浴,免得走回去的路上着凉了。” 沉欢兮微微睁大眼睛,明显吃了一惊:“王爷……这不合规矩。” 赵离不悦地皱起眉头:“在信王府,我就是最大的规矩。” “但是……”沉欢兮仍觉得不妥。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赵离斩钉截铁地说,“我这就让人给你把需要的物件备好。” “王爷……”沉欢兮犹豫地说,却只见赵离一挥衣袖离开了浴房,完全不给她劝说的机会。 她只好轻叹口气,接受他的好意。 5.五朵纤云 在赵离专属的浴房里沐浴的时候,沉欢兮一边用香胰子擦试着身体,一边不由自主回想起和赵离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沉欢兮才六岁出头。父亲刚娶的继母不待见她,使了些手段把她送入宫中做宫女,正巧就撞上了九皇子要选贴身宫婢。 按理来说,像沉欢兮这种年纪小的宫女,干不得什么精细活儿,一般都是被随便分配到各宫中干粗活杂事,等到年纪大一点才会开始近身伺候主子,是不会有资格参与皇子贴身宫女的竞选的。 偏巧,赵离是个被千般宠爱的主儿,上有父皇,下有太子兄长,有这两个人照看着,他自然是什么都不缺,自然也不需要什么真正的照顾他的宫女。 这次选贴身宫女,实际上就是想给他选一个年纪相仿的玩伴。 本来,依照皇上的意思,是想从世家子弟里挑选出几个合适的,给赵离当伴读,顺带成为他的玩伴。 然而,赵离毕竟年岁还小,又被宠得肆意妄为,玩性颇重,伴读又不能时时刻刻在宫中陪伴他,还是寻个安分的宫女陪他玩比较合适。 于是,沉欢兮就幸运地进入了参选行列。 由于选的是赵离的玩伴,因此赵离本人具有绝对的话语权。 一众小宫女被送到皇后的寝宫,供赵离挑选。 沉欢兮才刚入宫没几天,尚未习惯宫里金碧辉煌的寝殿与朱红色的肃穆宫墙,因而当其他小宫女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时,她只拘谨地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往别的地方多看一眼。 因此,当一双绣着龙纹的云靴停留在她的面前时,她完全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你了。”一道还略显稚嫩的霸道男声骤然响起,“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沉欢兮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叫自己,但还是拘谨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一个她见过的,有史以来最俊美的少年正伫立在她的面前。 乌黑的发丝用玉冠挽起,眼眸如墨玉一般深邃,稚嫩的脸部线条已初现锐利,看得出他骨子里深藏的、属于皇家人的威慑力。 沉欢兮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蟒袍,一下子便猜出他的身份,笨拙地行了个还不习惯的礼:“见过九皇子殿下。” “还算机灵。”赵离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跟在自己旁边的嬷嬷说道,“本宫就要她了。” 嬷嬷挑剔地打量了沉欢兮一番,皱了皱眉,嫌恶地对赵离说:“殿下,这丫头看着……” 沉欢兮明白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家里穷,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整个人长得瘦瘦小小,皮肤粗糙发黑,看上去像一根烧焦的柴火。 若是干粗活也就罢了,长什么样都无所谓,偏偏这是要陪伴在皇子左右的宫女,不说花容月貌,至少也得长相标致水灵吧?就沉欢兮这样长相寒碜的,别说伺候皇子了,就连做皇子寝宫的洒扫宫女都不够格。 沉欢兮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因而听到嬷嬷嫌弃的话语内心也没有多大波澜,只本本分分地低垂眼眸,听候发落。 “本宫说了,就要她。”赵离斩钉截铁地说道,完全不给嬷嬷反驳的机会,“不就是瘦点黑点?多养养就能养好了,嬷嬷且瞧着吧。” 九皇子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嬷嬷不敢开罪。加之这本来就是给他选玩伴,只要他自个儿满意,倒也没什么所谓。 权衡之下,嬷嬷勉强点点头,同意了。 沉欢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选为了九皇子的贴身宫女。 “把她带去她的住处,好好拾掇拾掇。”赵离语气淡然地吩咐道,“安顿好之后,再让她来见本宫。” 说完,他背着手离开了这个站满小宫女的院落,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行宫人。 6.六朵纤云 有了赵离的命令,底下的人丝毫不敢怠慢沉欢兮,先是把她带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告知她这是她以后居住的地方,然后尽心尽职地给她梳洗更衣,从头到脚捯饬了一番,才恭恭敬敬地把她领到赵离的寝宫。 赵离一瞧见“焕然一新”的沉欢兮,忍不住抿嘴笑了。 虽说人靠衣装,原本像根柴火似的沉欢兮在换上高阶的宫装之后,应当整个人看起来都会艳丽一些,但是她实在太羸弱瘦黑了,裹在俏丽的裳裙显得分外不伦不类,就像是村姑偷穿了千金小姐的衣裳,看起来非但不美,反而还有点滑稽。 沉欢兮听见赵离的笑声,心知他是在笑自己的打扮,黑黢黢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明显的绯红,羞赧地低下了头,攥紧宽大的衣袖。 “殿下,奴婢知罪。”她惴惴不安地嗫嚅出声。 “哦?”赵离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你犯了什么罪?本宫怎么不知道?” “奴婢长相寒碜,污了殿下的眼,请殿下恕罪。”沉欢兮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强忍恐惧轻颤着说。 赵离看着她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脸登时沉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冷声问道。 “回……回殿下,奴婢名叫沉欢兮。”沉欢兮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沉欢兮。”赵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眉眼间的凉意更浓,“你有着这般明媚美好的名字,为何不若其一样落落大方,做一个欢喜的姑娘家,反而畏畏缩缩的,瞧着就让人想要皱眉。” 沉欢兮听出他话语之中的不悦,纤弱的肩膀微微颤动,内心的恐惧不断翻涌。 赵离看着她抖得比之前更厉害的身体,无奈地叹了口气,放软语气道:“沉欢兮,站起来看着本宫。” 沉欢兮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忍着想要逃离的冲动,僵硬地站起身,看向位居高座的赵离。 “本宫接下来说的话,你可得记好了。”赵离双眸深沉,一脸严肃地说,“本宫只会说这么一次。” 沉欢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地听了起来。 “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人。”赵离沉声说道,“若想要待在本宫身边,就须得昂首挺胸做人。虽然你是一名宫女,但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旁人不好说,至少在本宫这里,下人并不是奴隶,不必畏手畏脚,做什么都胆战心惊的。” 看着沉欢兮的脸上浮现明显的讶异,他又补充说:“除非你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否则本宫不会无缘无故罚了你去。从今往后不许再动不动就请罪,听见了没有?” 沉欢兮听出他实际上是在宽慰自己,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消散了许多,沉静下来毕恭毕敬地应道:“回殿下,奴婢记住了。” “再者,不许再因为自己的外表自卑。”赵离不悦地抿唇道,“你年纪尚小,身子骨还没长开,好省养一养就会好看了,不许再说自己长相寒碜。否则,本宫就罚你,听懂了吗?” 沉欢兮睫毛轻颤,内心大受冲击,面上却竭力保持镇静:“奴婢会谨记殿下教诲。” “成了,本宫现要去御花园赏花,你就陪我一道去吧。”赵离冷哼了声,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走去。 沉欢兮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跟在赵离的身后…… 7.七朵纤云 “沉总管,衣物放在外间了。”浴房外蓦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将沉欢兮的思绪拉回。 “麻烦你了。”沉欢兮沉稳道。 待丫鬟的脚步声渐远后,她用清水大致搓洗了一遍身子,便起身出了木桶。 擦干身子,穿戴好衣裳,她便熟练地将浴房拾掇了一遍,使其恢复整洁,接着走出门外,打算唤来丫鬟再仔细地打扫一下,把桶里的水搬去倒掉。 谁知,甫一跨出门口,就看见赵离正环胸站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王爷?你怎么还在此处?”沉欢兮一脸讶然。 “无事可做,便在此处放放空。”赵离浅浅一笑,“欢兮可沐浴完了?” “回王爷,欢兮沐浴完了。”沉欢兮规规矩矩地点点头,“谢王爷恩宠。” 赵离看着她一成不变的淡然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又拿她没办法。 “既是沐浴完了,便随本王来。”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说。 “王爷,时候已经不早了。”沉欢兮为难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赵离的表情阴沉了几分:“下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让你这个总管这般辛苦,到了这个时辰还要忙于处理府中的事务……既然如此,我便让人罚了他们去,让他们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沉欢兮知晓自己的借口被他看穿了,只得无奈地说:“王爷,没有这回事……我并无很多事情要做,便先随你去瞧瞧吧。” 激将法得逞,赵离立马露出愉悦的笑容,拉着沉欢兮便去了书房。 “这是我此番外出给你带的白玉糖,快尝尝喜不喜欢。”他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点心盒,打开来放到沉欢兮面前,唇边噙着温柔的笑。 “王爷真是的,次次都惦记着给我带这些小零嘴。”沉欢兮嘴上嗔怪着,眼里却泛开亮晶晶的笑意,“你事务繁忙,就不要老是记挂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赵离摸了摸她的发顶,眼里蕴满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这怎么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既答应了你会让你有吃不完的零嘴,就一定会兑现承诺。” 闻言,沉欢兮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低头绞紧衣袖,小声说道:“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两人相识没多久以后,赵离便发现她自小就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因而对新奇的小零嘴分外喜爱,就放下豪言壮语说,只要沉欢兮乖乖待在他身边做事,他便承包她往后所有的小零嘴,让她吃个够。 “当然要记着,我可是要负责你一辈子的小零嘴呢。”赵离脱口而出道。 他的无心之言在沉欢兮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 为了掩饰内心的悸动,沉欢兮捻起盒中的一块白玉糖,送入口中:“嗯……这白玉糖可真甜。” 赵离的视线随着她的指尖而移动。 少女纤白如嫩葱的细指,捻着一块圆润光滑的白玉糖,轻轻送入嫣红的唇中,穿过洁白的贝齿,直到触碰到粉嫩的舌尖…… 赵离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 除此之外,喉咙也泛起一片干涩,宛如被火燎烧过一般…… “王爷?”沉欢兮疑惑的呼唤声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怎么了?”赵离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不想让沉欢兮发现自己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刚刚问你,这个糖很甜,要不要尝一个。”沉欢兮嗔怪道。 她的眼眸水光盈盈,又带了一丝娇嗔的媚意,竟美得让赵离移不开眼。 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道:“欢兮若喂我的话,我就尝一个。” 8.八朵纤云 沉欢兮闻言,眼里浮现明显的错愕。 手悬在半空中,去拿糖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赵离看着她窘迫的模样,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不妥,就像是纨绔公子在调戏女子一般,轻浮得很。 “本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他干笑了声,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本王还给你带了另一份礼物,快瞧瞧喜不喜欢。”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打造得十分精致的木匣子,放在桌上,一脸期待地示意沉欢兮打开。 沉欢兮拿出绣帕,细细地擦拭了一下指尖,才伸手打开了木匣子。 瞧见匣子里的东西以后,她不由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躺在匣子里的是一支闪耀着琉璃色光芒的发簪,簪尾被打磨成展翅欲飞的蝴蝶形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王爷……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沉欢兮敛起眸中的惊艳,收起欢喜的笑容,默默地把匣子重新盖上。 赵离将她的话反应尽收眼底,不悦地抿了抿唇,按住她想要缩回去的手,不容置喙道:“这是本王送给你的,你收下便是,何必在意贵不贵重?” “王爷此言差矣。”沉欢兮定定地看着他道,“什么样的鞍配什么样的马,欢兮的身份,撑不起这般华贵的首饰,还请王爷收回。” 若不是怕赵离生气,她还想继续补充说,即便被主子重用,她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信王府的下人罢了,表面上看起来再风光,也摆脱不了奴仆的身份,不配佩戴这么华美的发簪。 但是想想以往她表现出自卑时赵离那黑如乌云的脸,她便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沉欢兮,这是我特意为你挑的。”赵离压抑着怒气,沉声说道,“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这支发簪……如若你都撑不起,那么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撑得起了。” 沉欢兮听出他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汹涌怒意,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只好任由他取出匣子里的发簪,小心翼翼地插入自己的发髻。 大不了过些时日,再寻个由头还给他好了。 “欢兮真好看。”赵离看着沉欢兮清丽的侧脸,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沉欢兮乌亮的发丝盘成发髻,其间插着闪着琉璃色光芒的蝴蝶发簪,为她平添了几分明艳,衬得她本就娇媚的脸蛋愈发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明明小时候又黑又瘦,像根柴火似的,长大了倒是变成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这是他的小姑娘呀。 赵离看着沉欢兮,心里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的,又柔又软,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触碰沉欢兮吹弹可破的脸颊。 温热的指尖甫一碰到沉欢兮的肌肤,她就立刻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往后缩去,一脸警惕:“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你的脸上有脏东西。”赵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放到背后,眷恋地摩挲起指尖来。 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柔嫩肌肤的触感,让他有点恋恋不舍。 “王爷告诉我,让我自个儿擦掉就得了,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的。”沉欢兮有点慌乱地低垂下目光,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本王乐意。”赵离蹙着眉说道。 “若让旁人看见了,会笑话王爷的。”沉欢兮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给我的欢兮擦脸,有什么可笑话的?”赵离的眼中浮现惯常的执拗,“谁敢多嘴,本王就让人割了他的舌头。” 也只有这种时候,赵离才会在沉欢兮面前表现出天家子弟特有的霸道来。 那句“我的欢兮”说得温柔缱绻,让沉欢兮的耳根子变得绯红。 虽知赵离定是无心的,但是她的心湖还是控制不住泛起涟漪。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赵离看着沉欢兮羞涩的神情,身体产生了某种不自然的变化,急忙摆摆手示意她离开,“本王也要休息了。” “是,王爷。”沉欢兮顺从地福了福身,捧起装着白玉糖的木盒以及原本装着发簪的空匣子,离开了赵离的书房。 9.九朵纤云 这日,赵离早早就歇下了。 以往经过数日奔波后,他一般都会睡得很沉,一夜无梦至天明。 然而,今夜有所不同—— “……欢兮,你为何会在此处?”赵离半睁开眼,朦胧间瞧见身姿娉婷的少女伫立在床前,急忙掀开纱帐,伸手攥住她的皓腕。 “阿离,欢兮是特意来见你的。”沉欢兮羞涩地低垂着头,欲语还休道。 赵离这才注意到她与平日不同的打扮。 乌黑的发丝柔顺地披散在肩上,纤细娇柔的身躯只着轻薄的纱衣,隐约可见里头颜色红艳的肚兜以及白皙滑腻的凝脂,惑人得紧。 赵离喉头轻滚,如炬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若隐若现的盈盈细腰上,控制不住地伸手握了上去。 “嗯……阿离……”沉欢兮面色绯红,主动倚靠在赵离的怀里,一双藕臂柔若无骨般搂上他的脖颈,撒娇般轻唤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蕴满浓浓的情意,既娇又媚,听得赵离骨子都酥了,血液离似乎窜起了火苗,熊熊沸腾起来。 “欢兮,你真美。”赵离着迷地喃喃道,大掌在她柔软的腰间流连忘返,隔着薄纱反复摩挲那一处细致的肌肤。 沉欢兮抬起水光潋滟的美眸,含羞带怯地嗔了他一眼,用纤纤细指抚上他的领口,充满暗示性地摩挲着:“既然觉得欢兮美,那阿离还在等什么呢?” 赵离被她挑逗的话语激得彻底失控,用力攥住她的纤手,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床榻上,粗喘着地吻上她的红唇,急切地撕扯起她身上的纱衣。 “唔……阿离……”沉欢兮被吻得眼神迷离,唇边不断溢出柔媚的呻吟,甜腻得如融化的糖丝,一点一点缠绕在赵离的心尖,勾起旺盛的欲火。 赵离饥渴地吮吸着她柔嫩的唇瓣,凭着本能撬开她的齿关,缠住她的粉舌拼命吮吻,动作激烈得发出咂砸的暧昧水声。 他自小习武,手劲很大,没撕扯几下,沉欢兮身上的纱衣便如纸一般,轻而易举被撕裂成几块碎布,丢到床榻之下。 纱帐内人影绰绰,温度逐渐攀升。 赵离近乎痴狂地抚遍、吻遍沉欢兮如白玉般莹润的赤裸娇躯,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烙下独属于他自己的痕迹。 “欢兮……欢兮……”他迷恋地吮着少女形状优美的锁骨,嘴里含糊地呢喃着沉欢兮的名字。 “阿离……”沉欢兮也念着他的名字,乖顺地躺在他的身下,任由他为所欲为。 一切都在循序渐进着。 在赵离急切却又耐心的爱抚之下,沉欢兮一点一点绽放舒缓开,几乎化成一滩春水,软得不像话。 终于,赵离将自己坚实的身躯覆在了她纤细柔软的娇躯之上,按捺住如鼓的心跳,一点一点挤入她水润紧致的穴道内。 好暖,好湿。 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几乎要把赵离淹没。 他再也无法思考更多,掐着沉欢兮的腰肢便不管不顾地驰骋起来。 少女的娇吟、男人的粗喘、以及淫靡的肉体交缠声,混合在蒸腾的汗水和令人面红耳赤的甜腻气息里,充斥着整个床榻。 不知过了多久,赵离抵在沉欢兮的体内最深处,闷哼着泄了出来…… —— 第二天早晨,沉欢兮循例去伺候赵离起床。 “王爷。”她敲了敲门,柔声喊道,“该起了。” 以往,赵离这会儿都会用慵懒的声音随意地喊她进来。 然而今日,沉欢兮默立着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回应。 不得已,她又敲了一遍门:“王爷?” 这一回,房里头终于响起了赵离暗哑的声音:“今日不用你伺候,去帮我把乌竹叫来。” 10.十朵纤云 沉欢兮微微一怔。 自赵离出宫建府以来,只要他宿在府里,没有外出,那么晨时服侍他洗漱更衣的,必然是她。 用赵离自己的话来说,他喜洁,不习惯别的人触碰他的身体。 这会儿……为何反常地拒绝了她的伺候,要寻了旁人来服侍? “王爷……乌竹他没有伺候过你,怕是会服侍不周。”沉欢兮敛眸说道,“如若不然,还是让我来吧。” 赵离的声音像火烧一般沙哑:“今日不太方便……总之,你帮我叫乌竹来便可以了。退下吧。” 他话里的拒绝意味十分明显,沉欢兮只能默默咽回涌到嘴边的话语,轻轻应了声“是”,转身退下,命人去喊那小厮乌竹过来伺候他。 屋内,赵离听着沉欢兮的脚步声渐远,才缓缓松了口气。 亵裤处的黏腻感不断提醒着他,他昨晚做了一个何等淫靡的春梦。 一回想起梦里沉欢兮白里透粉的娇嫩肌肤、饱满莹润的双乳、不堪一握的盈盈细腰,他就觉得下腹部像被烈火燎烧着一般燥热,性器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只要闭上眼,耳边就会萦绕着沉欢兮哭泣般的细细呻吟。 又娇又媚,与她平日偏清冷的嗓音有所不同。 光是想想,赵离就觉得兴奋异常,血液仿佛在沸腾,跨间的性器也激动地挺立,硬邦邦地杵在半空中,叫嚣着想要释放。 如果在这种时候让沉欢兮走近他的床榻…… 赵离揪紧身下床单,重重地深呼吸,极力压制着胸口翻腾的欲望。 刚刚沉欢兮若是走了进来,他定会忍不住将她压在床榻上,不顾她的抗拒,扒光她身上的衣裳,将硬挺的性器插进她的小穴…… 就像梦里一样。 那样的话,沉欢兮一定会被吓哭吧。 赵离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翻身下榻,打算在乌竹来之前先把弄脏了的亵裤偷偷处理掉。 因着心里有鬼,他洗漱穿戴好以后,匆匆用了个早膳,便避着沉欢兮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赵淑也才刚刚用完早膳,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悠闲地喝茶,见到赵离面色不善地走来,立马啧啧称奇道:“阿离,稀客呀,怎么这般早就来我府上了?” “刚从外地回来,特意来看望一下皇姐。”赵离并不理会她的调侃,径自坐到她的对面,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赵淑最是了解这个幼弟,一看他的举动,便知道他心情不好,敛起戏谑的笑容,关切地问道:“阿离啊,你都十八了,是时候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告诉皇姐,可有看上的姑娘家?” “没有。”赵离烦躁地应道,把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赵淑知他反感这个话题,却因为忧心他的婚姻,不得不多问:“阿离,我知你不愿听皇姐多嘴,然而如今母后已经仙逝,你的婚姻大事只好由我与皇兄记挂……” “皇姐,我都明白。”赵离敛眸道,“只是我还不想成亲。” “怎么能不想成亲呢!”赵淑提高了声音喝道,试图说服幼弟,“你瞧瞧你,虽没有官职在身,不用上朝,却免不了经常要帮你皇兄办事,在外奔波,若府里没有个贤内助帮你操持,岂不是都乱套了?” “这几年我没有王妃,欢兮一样帮我把府里治得极好。”赵离面不改色地说。 “欢兮……”赵淑倒是对沉欢兮这个人有印象,知晓她是赵离的左膀右臂,语气不免弱了下来却还是坚持道,“那人家姑娘家能帮你管理到几时?你不成亲,人家可还是要成亲的呢!如若你不现在就把王妃迎娶进门,慢慢接手府务,万一哪天沉欢兮突然离府回乡成亲,就有够你焦头烂额的了!” 这个假设让赵离深深地蹙起眉头,心情愈发糟糕。 他冷声反驳道:“欢兮不想成亲,也不会离开我的。” “即便她不想,她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赵淑不甘示弱地冷哼道,“你且就等着瞧吧!” 赵离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如一朵灰蒙蒙的乌云。 “还是听皇姐一句劝吧,趁着沉欢兮还在,先娶个王妃,慢慢学着管理王府……”赵淑苦口婆心劝说道,“这样子,人家姑娘家离府嫁人也能走得放心啊……即便你现在没有喜欢的姑娘家,皇姐就多给你相看几个,总有合你眼缘的。” 赵离猛地站起身,面色不虞地说:“皇姐,此事莫要再提了,我说了不想成亲就是不想成亲……府中还有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挥袖转身离开,背影带着明显的愠怒。 赵淑看着幼弟怒气冲冲离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11.十一朵纤云 赵离心烦意乱,既不想一直回避沉欢兮让她不安,又不想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她,便干脆入宫寻了皇兄,随便领了个差事,又往外地办事去了。 沉欢兮收到消息时,很是怔愣了一会儿。 赵离这才刚刚办完差事回来,怎得又突然得了差事了? 皇上也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亲弟弟,好歹也让赵离休息几日再走啊。 经了这么一遭,沉欢兮心里因为赵离不让自己伺候而生出的那点子别扭立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赵离的关切与心疼。 考虑到其他的行李定会有人替赵离收拾妥当,她急忙拾掇出一些赵离惯用的小物件和爱吃的小零嘴,打包出几个小包裹,拎着匆匆赶往书房,想要趁赵离还没离开交给他,却被告知赵离压根就没有回府,从宫里领命出来后就直接出发了。 沉欢兮抱着几个满满当当的包裹,脸上罕见地浮现一丝茫然。 赵离走了…… 没有跟她道别,也没有黏着她要她准备行李,就这么直接走了。 以往赵离每一次外出,都会一个劲儿黏在她身边,可怜兮兮地表示自己不想走,一定要她好声好气哄上许久,打包好他的贴身物件,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一次别说黏她了,就连赵离要离开的消息,她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心底隐隐生出些许不安与惶恐。 沉欢兮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 然而,很快她就顾不上失落了—— 王府里来了不好惹的贵客。 “怎得我特意来京城见赵离哥哥,他却不在府上?”衣着华贵的少女娇纵地打量了一圈王府的众人,颇为不满地冷哼一声,“莫非是故意避着我不成?” “郡主莫气,王爷他绝非有意避开你。”沉欢兮走到最前面,微微福了福身,好言解释道,“只是王爷这会儿正巧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外出,才与郡主错过了,望郡主海涵。” 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和善微笑,进退有度,气质不凡,既不因为楚云容的身份而对她过分谄媚,又不失礼貌,颇有大家之风,让楚云容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你是何人?”楚云容挑眉看着她问道,眼里透露出些许轻视。 “回郡主,鄙人是王府的总管,名叫沉欢兮。”沉欢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沉欢兮……”楚云容蹙眉,疑惑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说完,她看着沉欢兮的脸,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终于恍然大悟道:“是你!那个又丑又黑的小宫女!” 楚云容是当朝大将军楚光耀的嫡长女,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为父亲的功勋被破格封为了宝安郡主,自幼锦衣玉食地长大,风光无边。 即便是在京城的贵女圈里,楚云容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批,因而幼时常获准入宫,自然也就没少碰见当时还是九皇子的赵离。 赵离长相俊美,又身份尊贵,让年幼的楚云容一见倾心,常常找借口入宫来寻他,缠着要他跟自己一起玩。 奈何赵离对她没有丝毫兴趣,宁可和贴身宫女一起玩游戏看书,也不愿意多搭理她,让她又羞又气,心里满满都是恼恨。 如果赵离的贴身闺女长相貌美也就算了,偏偏那是个黑黑瘦瘦的丑丫头,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凭什么赵离宁可和这种村姑玩也不愿意理她? 还没等楚云容想办法将赵离的心抢夺过来,楚光耀就被外派到了边疆驻守,她身为嫡长女,自然也跟着一块去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此刻,随着父亲一道班师回朝,楚云容一听见沉欢兮的名字,便想起当初因为她而不被赵离待见的事情,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12.十二朵纤云 偏偏沉欢兮如今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更不会因为楚云容身份尊贵而感到卑微,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端庄的气度,让楚云容看了就愤恨,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沉欢兮没有因为她的出言不逊而感到不悦,只礼貌地点了点头:“郡主还记得在下,是在下的荣幸。” “哼。”楚云容从鼻间发出一丝不屑的冷哼,“就你这种地位低下的奴仆,还不值得让我记住。” 王府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且不说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下人,楚云容这么一骂,等于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单论众人对沉欢兮的尊敬程度,也足以因楚云容轻贱的态度而感到气愤。 “欢兮姐姐才不是下人。”跟沉欢兮关系颇佳的青雨忍不住小声嘟囔道,“王爷早就给欢兮姐姐消了奴籍,她明明是自由身才对……” 青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楚云容的脸登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来人,给我掌嘴。”她气急败坏地指着青雨喊道,“区区一个丫鬟,居然敢顶本郡主的嘴,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的随从嬷嬷立马撸起袖子,一脸凶恶地走向青雨,抓住她的肩膀就要把她按到地上掌嘴。 “且慢!”沉欢兮面色不虞地喝止道,一个箭步挡到青雨前面,把吓得一脸苍白的小姑娘牢牢护在身后,“郡主,这里可是信王府,不是您父亲的将军府,若要惩罚下人,也须得经过王爷的同意,不得擅自动手。” “放肆!”楚云容怒火更盛,“我堂堂郡主,惩罚一个下人还轮不到你区区一个总管过问!即便是阿离哥哥在此,想必也不会阻挠我的!” 说罢,她提高嗓音冲嬷嬷喊道:“还不快点动手!” 嬷嬷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好抓住沉欢兮的手臂,沉声说道:“烦请沉总管让开,老奴得遵从郡主的嘱咐,给你身后的丫鬟掌嘴。” “欢兮姐姐……”青雨吓得直哭,浑身发抖地缩在沉欢兮背后。 “不可!”沉欢兮寸步不让,一脸怒容地挡在青雨身前,“这里是信王府!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谁要敢动青雨,我立刻让护卫把她赶出府去!” “这……”嬷嬷被她身上凛然的气场镇住,有点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强行将青雨拽出来掌嘴。 这里毕竟是信王府,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楚云容的身份可以压制这帮下人,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若因为擅自殴打了王府的奴仆而惹怒了信王,那就得不偿失了。 楚云容已经被气昏了头,全然不顾忌自己的身份,见嬷嬷犹豫着不动手,便怒气冲冲地迈步走到沉欢兮面前,扬起巴掌就要往那张清丽的脸庞上扇下去—— “住手!”一道含着怒气的男声骤然响起。 然而,楚云容的巴掌已经落在了沉欢兮的脸上,发出清晰的拍打声。 “啪!” 沉欢兮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明显的手印。 她肌肤的雪白将深红的指印衬得十分骇人可怖,让她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几分狼狈。 “楚云容!你在干什么?”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满脸怒容地对楚云容说,“谁允许你跑到人信王的府上来逞威了?” “表哥!”楚云容看见来人,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讶异,接着就恢复了惯常的嚣张跋扈,“横竖以后这信王府都是我的家,我提早来教训教训下人怎么了?” 她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将在场的人都炸得一脸惊愕。 13.十三朵纤云 楚云容说,信王府以后会是她的家…… 这只有一个意思。 那就是她以后会嫁给信王,成为王府的女主人,也就是信王妃。 沉欢兮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用力到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可她感受不到疼。 心口就像是被湿棉花捂住了一样,又闷又沉,几乎喘不过气来。 楚云容看着众人因为自己的话而齐齐噤声的样子,得意地笑了:“你们最好机灵一点,别早早就得罪了我。不然,等我入府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她脸上张扬跋扈的神情狠狠刺痛了沉欢兮。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她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楚云容贵为郡主,父亲官至大将军,手握兵权,在朝堂上举足轻重。这样的家世,若想要嫁给王爷做正妃,是完完全全门当户对的。 那是沉欢兮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存在了。即便努力一辈子,也不太可能填补得上。 沉欢兮输了。 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赢的可能。 “云容!”年轻男子愤然训斥道,“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你怎么好意思跑到这里大肆宣扬!名声还要不要了?” 沉欢兮认识这名男子。 京城名门陆家的嫡长子,陆恒远。 家世显赫,长相俊美,还年纪轻轻就在礼部有了官职,前途不可估量,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公子哥。 以往在一些重要的宴席上,沉欢兮曾与这位陆公子打过几次照面,也知晓他与楚家的关系。 就是没想到,他与楚云容这个表妹关系匪浅,竟能放下礼部的公务,专程跑来信王府制止她,就为了保全她的名声。 楚云容被陆恒远这么一斥,心下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只好降低声调嘴硬道:“怎么就八字没一撇了?我爹说了,只要我喜欢,他就上奏为我请旨赐婚,皇上没理由不同意,到时候我嫁给阿离哥哥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嘛……” “那也得等你们真的定亲了再说。”陆恒远颇为头疼地说,“在没有正式定下婚约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你这般大肆宣扬,届时出了什么岔子,谁还敢把你娶回家?” 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她楚云容这副尊容和臭脾气,人家赵离还不一定看得上她呢。只要赵离本人不同意,凭皇上对这个幼弟的宠爱,没人逼得了他。 只不过楚云容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些话有点过于刻薄,陆恒远便没有点明这一事实。 楚云容又争辩了几句,最终仍是拗不过陆恒远,只能悻悻地被陆恒远的人带离了王府。 “沉总管,表妹不懂事,给王府添麻烦了,陆某在此替她向所有人道歉。”陆恒远朝沉欢兮作了个揖,谦逊地说。 “哪里,陆公子不必客气。”沉欢兮回了个礼,语气平和地说,“在下还要感谢陆公子帮了大忙,将我们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 陆恒远露出温润如玉的清浅笑容,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脸上刺目的红痕上滑过,嗓音略微低沉了些许:“不论如何,表妹还是因娇纵无理而伤了沉总管,陆某定会替她补偿你的。” 沉欢兮急忙拒绝:“这可使不得……就这么点小伤,稍微敷一敷,涂点药,过几天就好了没必要补偿……” “陆某心意已决,沉总管不必再劝。”陆恒远坚持道,“此番也是为了陆某自己能够心安,望沉总管能够接受。”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沉欢兮也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了。 14.十四朵纤云 陆恒远进退有度,歉礼送得极有分寸,既体面大方,又不会过于贵重,让沉欢兮可以没有负担地收下,而不会感觉到不妥。 许是有这么一位知礼的表哥压制着,楚云容也没再闹出事端来,信王府平和地度过了十来日。 这日,沉欢兮收到了陆恒远递的信笺,邀约她至月盈湖游船赏玩。 沉欢兮第一反应是拒绝,毕竟她与陆恒远非亲非故,又是未作婚配的年轻男女,一同出游似乎不太妥当。 谁知陆恒远早料到了她的反应,提前在信中说道,此番出行并非是他个人对沉欢兮的邀约,而是整个陆府对信王府致歉的行为,希望她可以应允。 沉欢兮没辙,只好嘱托了底下的人好好看顾王府,便跟随陆恒远派来接她的马车离开了。 她走了没多久,赵离就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王府。 他翻身下马,任由小厮牵走自己的爱骑,一边往府里走去,一边与身边的人东拉西扯这段时间府中的事务,过了好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沉欢兮呢?怎么没有来迎接我?” 乌竹毕恭毕敬地回答:“沉总管出门了,赴陆府大公子的约。” 说罢,他又机敏地感受到赵离的不悦,敛起脸上的表情,低头恭顺地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这才感觉赵离身上的戾气稍微散了一点。 “既是为了整个王府,不是为了个人恩怨,那便也没办法。”赵离淡淡地说,黑眸氲着一层低迷的雾。 乌竹僵硬地保持着低头俯身的动作,不敢动弹。 赵离的身上隐约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给予周围的人极大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就不敢违抗。 “这么说来,本王也应当出面。”赵离低声说道,“既是与整个王府有关的事,不应该由沉总管一人承担,本王也必须去一趟才是……” “可是,您才刚刚回府……”乌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赵离闻言,抬起手臂在袖口处轻嗅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确实有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便皱着眉头说:“立刻让人准备热水,本王要沐浴。” 乌竹愣了下。 他的意思是王爷刚刚回来,多有疲累,应当在府里好好休息,而不是说王爷身上有不好闻的气味。 然而既然赵离已经发话了,他也没有不从的缘由,便躬身说道:“是,小的马上就去安排。” “记住,给本王收拾一件体面一点的新衣裳,不能比陆家大公子逊色,以免丢了我们信王府的脸面。”赵离轻咳一声,神情不太自然地说。 乌竹觉得有点奇怪,却还是应了下来。 赵离可是天潢贵胄,一年四季新衣就没有断过,衣裳的款式和面料也都是用的最上等的,即便是比起宫中皇上所用的也差不了多少,而陆家再有钱有势,也远远越不过赵离去,还用得着刻意挑件好衣裳来撑脸面吗? 尽管疑惑不解,乌竹还是麻利地挑出一件黑底锈金纹的衣袍,送到浴房去,又尽心尽职地伺候他沐了浴。 赵离洗去了一身的风尘,换上了新衣裳,又梳了个精神的发髻,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矜贵,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玉树临风的气质。 他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了自己一番,觉得勉强满意了,才让人备马车,直奔月盈湖而去。 15.十五朵纤云 这壁厢,沉欢兮正与陆恒远相谈甚欢。 陆府富庶,陆恒远特意命人驾出家中最富丽堂皇的画舫,与沉欢兮一同游湖。 画舫上有琴师抚琴,侍女斟茶,沉欢兮与陆恒远只需坐在船头的小几旁,一边观赏月盈湖的美景,一边谈笑饮茶,颇悠闲惬意。 陆恒远谈吐不凡,又幽默风趣,话题也一直围绕着最近的奇闻异事而展开,时不时兜回王府的事务上,进退有度,不会让沉欢兮感到拘谨和不适,反而逐渐放下心防,与之畅所欲言。 赵离赶到月盈湖边时,远远看见的便是这幅如画美景。 湖面澄澈,画舫华美,娇俏的少女与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相对坐在船头上,正谈笑风生。 少女穿着素雅娴静的淡粉色裳裙,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间只簪了支朴素的银簪,却遮掩不了她的貌美,反而衬托出她出水芙蓉般的美貌,纯净又清丽。 与她平日严肃端庄的气质有着明显的不同。 看上去又乖又软,让人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捧给她。 显然,坐在她对面的陆恒远也是这么想的,殷勤地为她倒了一杯茶,又笑着说了些有趣的话,逗得她忍不住掩嘴轻笑,美让人移不开眼。 男俊女美,看上去般配得很,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双。 赵离的唇角一点一点垮下去。 心口疼得厉害。 就好像被人用小刀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一般,火烧火燎地疼。 这股火气蒸腾到喉咙里,灼得他嗓子发干,泛开细密的涩疼,以至于呼吸也变得低缓起来,几乎要喘不过气。 欢兮许久没有对他这样毫无防备地笑过了。 然而,她现在却对着一个几乎素不相识的男子,笑得这般欢喜。 这般……美丽。 赵离无意识地握紧拳头,用力收拢,手背上浮起明显的青筋。 这时,船上的沉欢兮不经意往岸上一瞥,瞧见了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们看的赵离。 端着茶杯的纤手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下,险些将杯子摔到船板上。 “怎么了?”陆恒远注意到她神色的不自然,关切地问道。 “没……”沉欢兮下意识隐瞒道。 然而,陆恒远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正用吃人的目光紧紧锁着自己的赵离。 同为男人,陆恒远自然明白赵离眼中的愤怒是为何。 原来,尊贵的王爷,也与他有着一般的心思…… 不过,他也不一定没有胜算。 陆恒远这么想着,嗓音柔和地对沉欢兮说:“沉总管,看来是信王回府没见着你,特意来寻了。” “……我只是无足轻重的王府总管,王爷是断不会为了我特意跑来这种地方的。”沉欢兮摇了摇头,面上平静无波,“说不定,王爷是有事找陆公子呢?” 陆恒远低低地笑了声。 就赵离那又气又急的样儿,怎么可能不是为了沉欢兮而来的? 说是有事找他也没错,但八成是想往他的脸上来几拳,警告他别碰自己的宝贝儿。 但是这些话,陆恒远是不会告诉沉欢兮的。 沉欢兮知道得越多,赵离就越有胜算,他陆恒远的机会也就越少。 自从几年前在一次宫宴上看见沉欢兮,他就惊为天人,几乎是对她一见钟情,再也没法将其他女子放入眼中,却碍于与对方无甚交集,一直没法有所进展。 直到表妹楚云容上信王府闹事,他便知机会来了,紧赶慢赶到信王府阻止那个刁蛮的丫头,并在沉欢兮面前博得好感,进一步对她发出邀约,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 在他的预想里,自己与沉欢兮你来我往地互相邀约上一段时间,感情逐渐升温,便可以敞开心扉确定彼此的心意,接着自己就可以上门提亲,来年便把心上人娶回府中。 没想到,今日竟发现赵离也对沉欢兮存着不一般的心思……看来,他若想要把沉欢兮娶回家,还得费点功夫。 16.十六朵纤云 因着已经瞧见了赵离,出于对皇室的尊重,沉欢兮和陆恒远不好再继续游船,便让人把画舫驶到岸边,齐齐下了船,朝赵离见礼。 “王爷。”两人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赵离看着眼前并肩站着的少女与年轻男子,两人皆身着浅色的衣裳,虽打扮朴素却不失清雅,男俊女美,看上去竟甚是般配。 倒是自个儿,一身隆重繁复的金纹黑袍,与这两人站在一起,就好像纨绔子弟对上书香门第的小夫妻一样,泾渭分明。 “欢兮。”赵离压下胸中翻腾的酸意与怒火,温声喊道,“来本王这边。” 沉欢兮没有多想,顺从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赵离被她的举动取悦到,脸上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陆公子。”他转向陆恒远,礼貌地点了点头,“本王刚从外地回来,还要处理府中事务,就不奉陪了。” “无碍,王爷慢走。”陆恒远彬彬有礼道。 赵离再次点了点头,转身欲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攥住沉欢兮的手腕,示威似的握在手里,才大步流星往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沉欢兮的耳根子染上一片绯红。 她有些慌乱地小声喊道:“王爷,有人在看呢……这成何体统……” 赵离闻言,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了:“本王爱怎样就怎样,谁敢多嘴?”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让沉欢兮只得乖乖地闭嘴。 两人纠缠着上了马车,并肩而坐,然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赵离是还在气沉欢兮擅自与别的男人见面,沉欢兮则是顾忌着赵离此番离府前没有找她告别,心里有着疙瘩,因此都不对彼此说话。 最终,还是赵离忍不住开了口:“刚刚……你与陆恒远都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沉欢兮拘谨地摇了摇头。 马车虽然宽敞,但是赵离偏生要挤到她旁边坐,两个人的手臂几乎要挨到一起,衣料不断地相摩挲,甚至只要一呼吸,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让她心跳如鼓,紧张得要命。 赵离皱了皱眉:“以后对陆家和楚家的人都不必放纵,该如何应对便如何应对,绝不能委屈自个儿,知道了吗?” 沉欢兮以为他误解了自己是被陆恒远逼迫着去游湖的,连忙解释道:“陆公子他是为了道歉,才邀我去月盈湖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赵离不齿地嗤了声,“本王是说,若再发生楚云容闯到府上来闹这种事,不必顾虑,直接按心情撵出去即可,明白了吗?” 沉欢兮犹豫道:“可是……” 楚云容毕竟是赵离的未婚妻热门人选。 如若太不给面子,以后楚云容真的成为了信王妃,那么阖府上下就都没有好果子吃了。 赵离看出她的想法,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撇清关系说:“本王绝不会娶楚云容,放心好了。” 沉欢兮惊了一瞬。 随即心头浮起难言的欢喜。 然而,这欢喜没有持续多久,便又被新的忧愁冲散了。 即便赵离不会娶楚云容,那也还有陈云容,李云容,一众大家闺秀供他挑选,怎么都不会轮得到她沉欢兮的。 赵离终究会娶妻,不论娶的是谁。 先前沉欢兮只是有离开的念头,近日这一想法越来越清晰,也许,是时候开始制订计划,妥善而体面地离开王府了。 在赵离大婚之前。 沉欢兮喉头一涩,感觉眼里涌起强烈的酸意。 她不愿意亲眼看着所爱之人迎娶别的女子。 唯有自欺欺人地先行离开。 赵离察觉到沉欢兮的低落,只道她不相信自己,便攥紧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里,仿佛这样,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坚定。 两人手交握着,却相顾无言。 心也隔着无形的沟壑。 17.十七朵纤云 翌日,赵离循例入宫给皇帝兄长汇报此行的事务。 沉欢兮趁此机会,整理了一番自己手中的事权,召集了底下几个得用的小管事,把一些不太重要的权力先分摊了下去。 她打算逐步把自己原先管理着的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分管,这样日后离开时,王府也不至于陷入混乱,给赵离带来麻烦。 待管事们离开以后,沉欢兮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总算觉得心里的负担减轻了一些。 休息了没一会儿,她又拿起装了针线布料的竹筐,开始给赵离缝制衣物。 虽说她前不久才刚给赵离做过一批贴身衣物,但是赵离惯是个挑剔的,如若不趁离开前多给他缝制一些,万一她走了以后一时半会娶不上王妃,那他岂不是要一直穿旧衣裳? 这么想着,沉欢兮不由更加认真地穿针引线起来…… 而在皇宫中,赵离对此事一无所知,还在与皇兄饮茶闲谈。 汇报只不过是个幌子,皇帝把自己这个幼弟喊来宫中,为的是旁的事情。 “阿离,这翻了年,你也该十九了。”赵湛放下手中的茶盏,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可有看上的姑娘家?” “皇兄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赵离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道,“前些日子宝安郡主到我府上大肆宣扬自己以后会嫁于我做信王妃,怎得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此事?” 赵湛心虚地笑了笑:“许是那楚云容仗着父亲大将军的名头,自以为嫁给你是信手拈来之事,才敢如此肆意妄为……改日我好生训斥一番楚爱卿,给阿离出出气。” 赵离看破不说破,只低头喝了口茶。 要说没有皇帝的暗示与默许,楚云容敢这么笃定自己能嫁给他,鬼才信呢。 怕不是皇兄急他的婚事,已经到了昏头的地步,见他自个儿没有动静,又觉着楚云容性子直接冲动,便暗地里怂恿她先来探探口风,即便是他瞧不上楚云容,也能对他的态度知晓一二。 赵湛见赵离不接他的话茬,急得头冒青烟,干脆直接问道:“阿离,你是真没有相中的姑娘家吗?旁人在你这个年纪,就算不成婚,也早早把婚事定下了,哪儿像你这般没有着落……” 赵离烦躁地放下茶杯:“我心中自有成算,皇兄和皇姐就莫要再为我操心了。” “行,你心里有主意便行。”赵湛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兄给你时间。不过,如若过了太久,你依然没有把心仪的姑娘家带来皇兄面前相看,我就要和你皇姐商议着给你挑选姑娘家了……” “时候不早了,皇兄还要批阅奏折,我就不久留了。”赵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向赵湛行了个礼,便拂袖离开了。 赵湛倒也不恼弟弟的态度,只扶额叹息。 这个冥顽不灵的幼弟啊,真是让他和淑儿操碎了心。 从皇宫出来的一路上,赵离都在不断思索。 他终究是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如若一直不定下来,便会一直被皇兄和皇姐念叨,也会招来非议…… 但是他一想到娶妻要娶像楚云容那般令人倒胃口的姑娘家,便觉得倒不如就一辈子不娶妻,一个人也能过得挺好。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又立马被他自己推翻了。 并不是所有姑娘家都如楚云容那般刁蛮不讲理,因而如果他以这个为由不娶妻,单是皇兄皇姐和百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然而,娶妻应当是娶自己的心仪之人,若为了他人的看法就娶妻,既是对姑娘家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赵离皱眉沉思着,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了沉欢兮清丽的小脸。 心里立马涌起了既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沉欢兮……沉欢兮…… 赵离默念着她的名字,慢慢察觉到一些自己从未仔细揣摩过的事情。 一个想法也渐渐在他的心底成形。 18.十八朵纤云 日子一天天过去。 王府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沉欢兮与赵离各怀心思,在背地里做着打算,面上却又不显,只一如往常般相处度日。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只有当事人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沉欢兮表面上对赵离顺从,婉拒了陆恒远再次发来的邀约,实际上一直在背地里收拾行囊,只等合适的时机,便一举离开王府。 反正她早已消了奴籍,也没有与王府修契,是名副其实的自由人,就这么离开,也无法追讨她的责任。 更何况她早就把手头上的事务一点一点分派了下去,相信即便她离开了,王府也能照常运转,不会出任何岔子。 终于,在进入秋天后没多久,她等到了绝佳的机会。 这一日是长公主赵淑的生辰,自然要在公主府大办寿宴,据说连皇帝都特意出宫为她庆祝生辰,可谓是热闹非凡。 作为赵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赵离自然一早便出了府,为长姐的生辰宴搭把手。 沉欢兮趁此机会,带上了准备已久的行囊,离开了王府。 一切都很顺利,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就在她准备上预定好的马车时,一道温润的男声喊住了她:“沉总管?” 沉欢兮一惊,收回即将踏上马车的脚,掩饰地把包袱藏到身后,讪笑着说:“陆公子,真巧啊。” 陆恒远的视线落在马车上一瞬,又移到沉欢兮浮现着不自在神情的脸上,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却不直接问出来:“沉总管这是……打算出门?” “是、是啊。”沉欢兮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正常的表情,不让陆恒远发现异常。 “可否告知陆某……沉总管的目的地?”陆恒远微笑着说,眸光柔和。 “……抱歉,不太方便。”沉欢兮摇了摇头,婉拒道。 “那……请让我的侍从护送沉总管。”陆恒远思虑了一下,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他自知唐突,但是方才他不小心用余光瞥到马车上放置着几个满满当当的箱笼,便明白沉欢兮说的“出门”不过是托词,实则是要离开。 虽不知沉欢兮为何要突然离开王府,但是幸好他恰巧这个时候来寻她,碰见了这一幕,不然日后怕是只能从他人口中得知她走了,还无法得知她身处何处,即便是想寻,也毫无线索。 强烈的后怕和庆幸交织在他的心头,令他全然顾不上惯守的礼数,突兀地提出要自己的侍从护送心上人。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沉欢兮下意识想要拒绝。 她与陆恒远非亲非故,只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并没有亲密到足以让他派侍从护送她的程度。 陆恒远极力沉住气,露出温和的笑容,循循善诱道:“沉总管,陆某虽不知你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但是看样子你并无其他随行之人,怕是路上不太安全……恳请你让我的侍从护送你,保你平安到达。” 沉欢兮犹豫了一下。 她对陆恒远的提议确实有点动心。 此番离开,她想着尽可能不要让赵离太早察觉,因而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在自己的房间里留了封信,待王府里的人发觉不对劲了,才会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这样做的弊端是,她离府的一路上都只会是自己一个人,并且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如若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也没有人能对她伸出援手。 如果接受陆恒远的提议,带上他的侍从,她的安全就会得到极大的保障。 陆恒远看出沉欢兮的纠结,将语气放得更软:“沉总管认识陆某也有一段时间了,知晓陆某的为人。我的人品如此,那么我的侍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定会安安分分地护送你,不会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沉欢兮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谢过陆恒远以后,沉欢兮便带上了他的侍从青沫,乘着马车扬长而去。 陆恒远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原地伫立了许久,直至马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才转身无言离去。 19.十九朵纤云 н𝑒i𝓎𝑒sн𝓾Ku.coм 赵离很晚才回到王府。 今日是皇姐的生辰,他自然不能早早离席,因而在公主府待了许久,还被灌了不少酒水。纵是他酒量好,等到宴席终于散了的时候,也已经有点不胜酒力了。 虽然头晕脑胀,但是一摸到怀里放着的小木匣,他便感觉到强烈的欢喜。 在拿到之时,他已偷偷打开过木匣子看了一眼,比预想的打造得还要美,不枉他硬生生憋了这么多天,忍得抓心挠肺。 有了这个,就可以向欢兮表白心迹了。 赵离的唇角勾起甜蜜而愉悦的弧度。 一想到日后沉欢兮就是他的王妃,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爱她宠她,晚上抱着她一同入眠,甜蜜地亲吻与耳鬓厮磨,他便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大罐糖浆浸泡过一样,甜蜜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回到王府后,赵离本想第一时间跑去找沉欢兮,但是考虑到她大抵已经准备休息了,自己身上也沾满了熏鼻的酒气,便先去沐浴就寝,打算第二日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再去找心上人。 这一晚,尽管他喝了许多酒,身体也很疲累,但还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箌梿載渞髮䒽詀閱讀罘蒾路:➄❾щ𝓽.𝒸öm 紧张,忐忑。 怕自己磕磕巴巴说不好话,怕沉欢兮拒绝他,更怕沉欢兮压根就不喜欢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涌了上来,将赵离的脑子塞得满满当当。 不会的,不会的…… 赵离反复在心里默念,安慰自己。 沉欢兮一定也喜欢他,会毫不犹豫答应嫁给他的。 这么想着,赵离才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又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他才沉沉地睡去…… —— 第二日一大早,赵离便睁开了双眼。 他撑着胀痛的脑袋坐起身,猛然想起今天需要做的大事,急忙下床干脆利落地梳洗挽发,换上光鲜亮丽的新衣裳,确保自己看上去状态极佳,才小心翼翼地捧着木匣子,朝沉欢兮的院落走去。 这么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极慢。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赵离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这么紧张过。 人生中第一次爱上一个姑娘,还要向心爱的姑娘表白,这般情况,即便是身为天之骄子的信王赵离,也会感到不安与紧张。 终于,他走到了沉欢兮的院落门前。 “……欢兮。”赵离鼓起勇气,冲院里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赵离等了一会儿,觉得是自己喊得太小声了,便又提高嗓门喊道:“欢兮——你在吗?是我,赵离。” 忐忑不安地又等了一会儿,沉欢兮的屋里始终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又试探着喊了好几遍后,赵离终于按捺不住心里隐隐约约浮起的焦虑,径直走进了沉欢兮的屋内。 “欢兮——欢兮——”赵离焦急地喊着,眉眼间凝着浓浓的不安,“你在哪里?” 沉欢兮平日很早就会起床,这个点不应该还在睡觉。 但是如若她醒着,怎么会不理睬他的呼唤呢? 莫非……是病了? 赵离思及此,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冒不冒犯,大步流星走进了沉欢兮的闺房。 “欢兮——” 急促的呼唤声,在视线落到空荡荡的床铺后,戛然而止。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赵离的心头。 他开始急切地搜寻起整个院落来,一边找,一边着急地呼唤沉欢兮的名字,眼里蕴满强烈的恐惧,额角也不断滑下豆大的汗珠。 直至将整个院落翻了个底朝天,他也没能找到沉欢兮。 去哪了……怎么会不见了…… 赵离急得心如火烧,步履匆匆地重新回到沉欢兮的闺房,喘息着扫视屋内的物件,最后目光凝在了桌子上。 他走过去,动作缓慢地拿起桌上的信封。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拿着信封的手在微微颤抖。 周围的一切声响似乎都消失了。 赵离的眼里,只看得见手中的那一封信。 信封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阿离亲启。 落款是沉欢兮。 20.二十朵纤云 pô18𝔪ⅹ.cô𝔪 匆匆数月,已是隆冬。 沉欢兮刚走到院子里,便听见邻居家的猎户大哥热情地喊她道:“沉妹子!” “李大哥。”沉欢兮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微笑着对李力问好。 李力看着伫立在小院里亭亭玉立、唇红齿白的清丽少女,黝黑的脸上浮起明显的红晕,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今、今日,我猎到了一只兔子,不怎么会料理……” 沉欢兮知晓他的用意。泍呅唯❶璉載䒽址:𝓹õ18𝖇𝓉.𝒸õⅿ 她几个月前孤身来了这个村子里定居,再没有别的人同住,衣食住行什么的都不是很方便。 以往还好,做了这么多年的王府总管,她的手头十分宽裕,只要不挥霍,完全足够她舒舒服服生活一辈子,因而只要常常去镇上采购所需的物品便行了。 然而,进入冬天以后,到镇上的路变得愈发难行,又时常下雪,沉欢兮一个姑娘家,没有任何代步工具,是很难走到镇上的。 其他方面都还好,沉欢兮屯了足够的生活所需品,可以撑到开春,唯独食物,只有一些必备的米面粮油,以及地窖里的一些不易腐坏的大白菜和白萝卜,其余的便寥寥无几了。 虽说冬天食物不易变质,但是像肉类一样的食物还是没法保存多久,因而沉欢兮很是有点捉襟见肘,只能时不时趁李力去镇上采购时,托他顺带给自己捎上一些。 这一来二去,李力便也知道了她窘迫的处境,平日打猎猎到可口的野味,就借口自己不会烹煮,托沉欢兮帮忙料理了,然后以此为由,分她一半野味,让她也能开开荤。 沉欢兮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发现李力虽是以此为由照顾她,但是自己做饭确实很一般,就索性不拒绝了,只每次都尽心尽力将野味做成美味的料理回报他,平日做了什么好吃的,也给他捎一份过去。 “行,我中午就做了红烧兔肉,给李大哥送过去。”沉欢兮也不扭捏,接过李力手里用叶子包裹着的兔子,笑着对他说。 李力看着明眸皓齿的少女冲自己微笑,耳根子都红透了:“那、那就拜托沉妹子了。” 沉欢兮点了点头:“李大哥不必客气,明明是我要谢谢你呢。” 寒暄了一会儿后,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内。 沉欢兮把兔子拿到灶房,手脚麻利地处理起来。 虽说她从小到大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是由于赵离嘴刁,她也学会了不少烹饪之术,偶尔给他开开小灶。 想到赵离,她不免又失神了。 离开王府已经很久了,久到她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待在赵离身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沉欢兮一边把兔子切成小块,一边沉默地想着。 又……是否已经娶妻了呢? 这个小村庄虽然离京城不算遥远,但是毕竟是比较贫穷的乡下,消息相对闭塞,因而基本上听不见什么来自于京城的消息,即便赵离已经成婚了,她也无从得知。 赵离穿着大红色婚服与妻子相拥的景象在沉欢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强烈的酸意直窜胸口。 好疼。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把赵离忘了,但还是会控制不住想起他,并为之情绪跌宕起伏。 沉欢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思绪拉回现实,认认真真地料理起兔子来。 只要时间够久,她总能把他忘了的…… 21.二十一朵纤云po18po𝔯.com 信王府。 守在书房外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扰了里面正剑拔弩张的主子们。 “皇姐,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赵离沉着脸,语气生硬地说。 赵淑闻言,本就燃烧着的怒火愈发高涨,忍不住用力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你都快十九了!别说成亲,连定亲都还没有定,到底想怎么样!” “我会成亲的。”赵离攥紧拳头,眸光暗沉,“等我把欢兮找回来,我就跟她成亲。”后續傽節綪至リtökyör𝓮8.𝖈öⅯ閲讀 “胡闹!”赵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若是能找着也就罢了,但是你都已经找了这么久了,连人影都没找到,难不成一直找不到,你就一直不成亲吗?” 赵离眼神一黯,随即直视着皇姐的双眼,一字一句坚定道:“我赵离此生,非沉欢兮不娶。若找不到她,我纵使孑然一身一辈子,也不会另娶他人。” “……你!”赵淑噎住,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是想把皇姐气死吗?” 赵离抿了抿唇,冲她行了个庄重的礼:“阿离对不起皇姐,也对不起皇兄。但是恕我不能遵从你们的意愿,去随意娶一个我不爱的女子。”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又被皇姐喊住。 “你……你就这么喜欢沉欢兮吗?”赵淑抚着上下起伏的胸口,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皇姐。”赵离没有回头,只背对着赵淑沉声说道,“一日找不到沉欢兮,我便一日觉得自己不是在活着。” 语罢,他抬脚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毫不留恋。 赵淑呆滞在原地,盯着赵离离开的方向,胸口仍在急剧地上下起伏,久久不能平复…… —— 沉欢兮麻利地将切好的兔肉洗净,沥干水分,随后倒入锅中,开火,将调好的酱汁尽数浇上,并放入适量的香料,倒进清水,盖好锅盖,开始炖煮。 不多时,砂锅盖子上的小孔便开始氤氲出白色的雾气。与之一同弥漫开的,还有扑鼻的肉香,让人不由口舌生津。 沉欢兮一边等兔肉炖煮好,一边蒸上了米饭,还炒了个蒜蓉白菜,也算是荤素搭配了。 约莫一炷香后,兔肉炖煮得差不多了,沉欢兮往锅里撒上白胡椒粉,放入冰糖,再大火收汁,不多久便做好了这道香喷喷的红烧兔肉。 沉欢兮将兔肉舀了大半到一个大碗里,又盛了一碟蒜蓉白菜和一碗冒尖的米饭,全部装到一个竹篮子里,挎在臂间,准备拿到隔壁去给李力。 殊不知,她才刚走到院子里,便见一人行色匆匆地朝自己的院子走来。 “沉姑娘!”青沫牵着马,急切地朝沉欢兮挥手大喊,“我家主子派我来给你送信!” 沉欢兮见状,急忙跑去打开篱笆上的小门,放青沫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紧张地问道,“竟让陆公子这般急着送信来。” “听闻是沉姑娘的父亲病了。”青沫气喘吁吁地说,满脸急色,“我家公子一收到消息,便立马派我来送信了。沉姑娘还是赶紧看看信上都说了什么吧!” 沉欢兮一听,心头涌上一阵慌乱,也顾不上放下手臂上挂着的篮子,接过青沫手里的信封便拆开来,拿出里面的信纸,急切地读了起来。 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是陆恒远的笔迹,说是她的父亲得了重病,望她速回前去看看。 沉欢兮的大脑一片空白。 虽说她与父亲的感情并不深厚,但是父亲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所剩不多的亲人之一,此时得了重病,说什么她这个女儿都应当回去看看。 22.二十二朵纤云 一旁的青沫看见沉欢兮苍白的脸色,也感到十分焦急:“沉姑娘莫要慌张……我们公子嘱咐过了,如若你想要赶回家,我便一路护送你回去,即刻启程都无碍。” 沉欢兮不想欠陆恒远的人情,情况却实在紧急,让她不得不接受对方的好意。 “那就麻烦你了。”沉欢兮点点头。 将做好的饭食匆匆拿到隔壁,又拜托李力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多多照看一下自己的房子后,沉欢兮便坐上青沫临时雇来的马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虽说那是她名义上的“家”,但是除了出宫后回去过那么一趟以外,即便是逢年过节,她也没有上门过。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继母是如何算计着把她“卖”入宫中,父亲又是如何软弱默许这一切发生的。 因而,即便她之后混出了头,在信王府当了个有头有脸的总管,也从没想过要照拂家里一二。 继母倒是腆着脸到王府找过她几回,想托她的关系让她那个不成器的继弟上个好一点的书院,再不济,接济家里一些银钱花花,也是使得的。 沉欢兮本就记恨着这个歹毒的继母,自然不可能答应她的请求。 碰壁的次数多了,继母自然也就知道在她这里讨不着好,久而久之也就作罢了。 沉欢兮毫不在乎,反正她根本就没有把继母当做是亲人,见不到她完全不会感到失落,只会觉得清净又松快。 此番回去看望父亲,她也没觉得伤感或者什么别的,只是觉得自己应当尽最后的孝道,至少见父亲最后一面,送他终了。 其他的,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乘了一日的马车,沉欢兮与青沫终于赶到了沉家。 沉家的宅邸虽然位于都城,但是却处于破落的贫民巷,虽不至于说穷得家徒四壁,但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远远谈不上富裕。 沉欢兮瞧着眼前窄小破旧的院落,除了更旧了一点以外,与多年前她离家时并无二致,不由唏嘘。 心术不正之人,无论如何费尽心思,也不可能发家致富的。 “劳烦你了。”沉欢兮朝坐在马车头的青沫福了福身,感激地说,“我自己进去便行。” 青沫也知晓这是她的家务事,外人不好掺和,便点了点头:“沉姑娘尽管放心,我就在外头等着,有什么事喊一声就是。” 沉欢兮再次谢过青沫,转身便想走进沉家的院落里。 还没等她迈出步子,就有人先一步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哟,这不是大姑娘吗?”陈桐瞧见伫立在门口的沉欢兮,立马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老爹都病了好些时日了,不说在跟前伺候,还拖了这么久才来看望……” 还没等沉欢兮有所反应,青沫就已经看不下去了,怒斥道:“喂,你怎么说话的!张口闭口就污蔑沉姑娘的名声!” 陈桐瞥了青沫一眼,挑剔地上下扫视了一遍他身上朴素的装束,不屑地撇撇嘴:“还道你离开了信王找了个多好的下家呢……结果就是个泥腿子,怕不是还要你出银子养活他吧。” “即便是泥腿子,也总比某些住在城里,却半点礼数都不讲的人强不止一星半点。”沉欢兮按压住怒火,冷冰冰地说。 继母若是之嘲讽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把矛头指到帮助自己的青沫头上,这叫她如何能忍。 “离了信王,你哪怕是攀附上陆家也好啊……”陈桐不满地嘀咕道,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嫌弃,“现在可好,一点忙也帮不上家里头。” 沉欢兮几乎要被气笑了。 别说她不会依靠赵离和陆恒远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就算会,她也绝不会给予沉家任何助力。 当初就不应该托陆恒远给家里送信,让他们得知自己离开王府后还和陆家有牵扯,又生出些攀龙附凤的想法来,真是可耻可笑。 23.二十三朵纤云 “我今日来,是来看望父亲的。”沉欢兮面无表情地说,“如若夫人执意要挡在门口不让我进去,我便走了。” “没有的事。”陈桐一听沉欢兮要走,立马换了副嘴脸,赔着笑说道,“你爹还等着你看望呢,还不快快进去。” 沉欢兮不着痕迹地扫过继母唇边勾起的弧度,微微眯了眯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来父亲生病这件事,有诈。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便姑且看看这些人又想耍什么花招吧。 沉欢兮轻嗤了下,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横竖青沫就等在外面,若真出了什么事,也有人照应,不必忧心。 进屋以后,沉欢兮凭着依稀残留的记忆,走到父亲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简陋的床榻,而父亲正卧在上面,盖着一床半新不旧的棉被,面呈病色。 见到大女儿进来,沉文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呛到了嗓子,止不住地咳嗽:“欢……咳咳……兮……你来了……” 沉欢兮一脸淡漠地扫视了一圈,走到一旁的小桌子上,想要倒一杯水,一摸水壶却发现是凉的,不由摇了摇头。 看来,自己这个继母,对待父亲也没有多上心,让病人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沉欢兮倒了杯冷水,塞到父亲手里。 这是她尽自己本分能做的最多的事情了,让她像一般的孝顺女儿一样喂父亲喝水,她做不到。 沉文富感觉到女儿的冷漠,脸上的喜意稍微消退了些许,增添了几分局促不安:“你继母让人叫陆家给你送信了……你大老远赶回来,不容易吧?”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沉欢兮淡然地说,“父亲现在身体如何?请过大夫没?” “家里哪有那个闲钱请大夫啊?”随后而来的陈桐阴阳怪气地说,“你弟弟还小,你爹又病了,家里头只有我一个妇孺做活,能勉强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想请大夫啊?” 沉欢兮听出她话里的埋怨,冷冷地勾了下唇角:“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爹病重在床,什么都不做?” 陈桐被她凌厉的眼神一盯,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刚病的时候请赤脚郎中瞧过一回,说是受了风寒,去药铺抓了两回药,好转了一些……不过后来没银钱了,就没再抓了。” 这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银钱嘛。 沉欢兮轻嗤了声,不紧不慢地说:“我听陆家送来的消息,还以为父亲患了什么药石无医的重病,所幸只是风寒,抓几副药吃吃,应当就能好起来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被戳穿乱传消息,陈桐有点恼羞成怒,“即便只是抓几副药的钱,家里也确实拿不出来!” 沉欢兮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淡淡地说:“那么,这个钱,我来出。” 陈桐就等着她这句话,立马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大姑娘是个孝顺的!我……” 沉欢兮懒得听她废话,干脆利落地打断道:“说吧,给我爹抓药,需要多少银钱?” 陈桐谄媚地笑着,伸出手指比了个“五”。 “五两银子?”沉欢兮感到些许意外。 她以为继母会趁机多要些银子,贴补家用,没想到只要了正正好够抓药的银两。 “错了,是五十两!”陈桐脸上的笑意不减,眼里却隐隐闪过一丝不耐。 “五十两?”沉欢兮难以置信地说,“你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开的吧?哪家药铺的药这么金贵,居然要花五十两银子?” “抓药确实不用那么多。”陈桐强词夺理道,“但是你爹病了这么久,不得好好滋补一下身体啊?总不能让病人一直吃糙米跟杂面吧?你多给些银钱,我去买些粳米和白面,隔叁差五割点肉回来改善伙食,才能让你爹快点好起来啊!” 沉欢兮不耐地抿了抿唇。 24.二十四朵纤云 她心急如焚地赶回来,是以为父亲快不行了,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尽尽为数不多的孝心,没想到父亲实际上并没有病得那么严重,是沉家人乱向陆家传信,想把她骗回来索要银子。 这样一来,她就没有必要给他们好脸色看了。 “药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会给药铺足够的定金,你们定期去抓药便行。”沉欢兮不急不缓地说,“至于补身体嘛……也是一样。我会提前给肉摊和粮店交定金,你们定期去取便是。” 这是她能想出来的,最能有效限制继母的办法。 提前给店家定金,让继母定期去取,就能避免直接给她银钱,确保银子花在了真正需要的地方,而不会被她用在别的地方。 “这怎么行!”陈桐急切地脱口而出道,“你这样是想防着谁呢!难不成我还会把给你爹买药买肉的钱私吞了不成?” 沉欢兮将她激动异常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暗暗有了成算。 “那是我的银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她沉着冷静地说,“我又不是不买药买肉给我爹,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而已,有何不妥?” 陈桐一听,更急了:“没必要这么麻烦!直接把银钱给我,我每天去给你爹抓药便是。” 沉欢兮挑了挑眉:“怎么……夫人是急着用银子吗?这么着急想要我手里抠出银钱来。” “怎……怎么可能!”陈桐谄笑道,脸上浮现明显的心虚,“我这不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嘛……” 沉欢兮在心里冷笑一声:“我没有那么多银钱。你也知道,我已经离开王府了,现在一个人在乡下过活,没有收入,基本上是在吃老本,只能承担我爹的药钱,最多给他买点肉和好些的粮食,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 “不行!”陈桐再也忍不住,撕破和善的面具,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王府的时候攒了不少好东西,随便拿一点出来就够我们全家吃喝不愁了。你忍心自己吃香喝辣,亲人却吃糙米杂面吗?” 沉欢兮没有搭理她,而是转向了自己的父亲,定定地看着他说:“爹,你也是这么想的?” 沉文富被女儿平淡的目光盯着,神情不太自然地别开了头,嗫嚅着说:“欢兮,爹知道你手头比较宽裕……才……” “也就是说,这次是你和夫人一起合谋起来骗我的是吗?”沉欢兮冷漠地勾了勾唇角。 “这怎么能叫骗呢!”陈桐不依不饶地说,“你这个做闺女的,孝敬父亲点银钱怎么了?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吗?” 沉欢兮懒得跟她废话,径直起身往外走。 她就不应该听信他们伪传的消息赶回来,简直是把一颗心喂了狗了。 不是说她斤斤计较吗?那抓药和买肉买粮的银钱她也不给了,以后这家人变成什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 “你不能走!”陈桐焦急地扑上去,一把拽住沉欢兮的手臂。 “放手!”沉欢兮皱起眉头,不悦地喊道。 “是……是我错了,你不给银钱也行,但是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留下吃顿饭吧。”陈桐挤出一丝微笑说。 沉欢兮眉间的结拧得更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桐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再者,她来了这里这么久,都没有看见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感觉很不对劲。 “没必要,我先走了。”沉欢兮毫不犹豫抽出自己的手臂,拔腿就往外走。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屋门,就看见几个彪形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一瞧见沉欢兮,眼睛立马亮了:“这就是你们家的大闺女?不错,爷我要了。” 沉欢兮心觉不对,拔腿想要从大汉的身边跑出去,却被身后的陈桐死死拉住了手臂:“是的是的!财哥,就是她!” “行吧,她做我的小妾,你们家沉贵欠我的债就一笔勾销了。”络腮胡摸了摸下巴,色眯眯地打量了沉欢兮一番,唇边几乎要淌出唾液来。 原来如此。 沉欢兮顿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沉贵欠了这个络腮胡的债,又还不起,很有可能被抓走用来威胁陈桐和沉文富替他还债了。 而她无用的爹和继母掏不出这么多银钱,想起她曾经委托陆家给他们送信告知自己离开王府了,便打起了她的主意,由父亲装病,通过陆家传信,把她骗回来替他们还债。 如果她大方地掏了五十两,那就直接给沉贵还债;如果她拒绝掏钱,那就把她抵给络腮胡,换沉贵回来,简直万无一失。 25.二十五朵纤云 真是恶心至极。 沉欢兮唾弃道。 “没问题,财哥。”陈桐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牢牢桎梏住沉欢兮,一边赔着笑说道,“你现在就把人接走都行。” “开什么玩笑!”沉欢兮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去留?” “我是没资格,但是你爹有啊!”陈桐敛起脸上的笑容,露出丑恶的嘴脸,“你可别忘了,你的庚帖还在你爹手上呢!” 沉欢兮也想起了这一茬,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络腮胡见沉欢兮不回嘴,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婚事”,便淫笑着凑近她,装作和蔼的样子说道:“小美人,你就安心地跟了爷吧!把爷伺候好了,说不定会把正头娘子踹了,让你做嫡妻呢!” “你休想!”沉欢兮嫌恶地怒视他道,“我便是去死,也不会如了你们的愿!” “这可由不得你!”络腮胡见她不肯乖乖就范,顿时沉了脸,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直接上手想要拽住她的手臂。 陈桐见络腮胡亲自上手,便顺势松开了沉欢兮的手臂,想要将她交给对方。 沉欢兮抓住这个空隙,铆足劲一肘子捶到陈桐的腹上,趁着她弯腰吃痛的时候,拼尽全力从络腮胡身边撞开,冲出门口,一边往院子外面跑,一边大喊青沫的名字。 一直留心着屋里动静的青沫早在看见一众大汉走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劲,此时听见沉欢兮急切的呼救声,立马拔出佩刀跃下马车,将跑过来的沉欢兮护在身后,等她匆匆上了马车,便翻身坐到车沿上,驾车急驰离开。 络腮胡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沉欢兮逃走,气得干瞪眼。 青沫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便自作主张把沉欢兮带到了陆府。 “青沫?你不是出门了吗?”门房看见青沫行色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奇怪地问道。 “有急事。”青沫喘着粗气着急地说,“少爷呢?可在府上?” “少爷当然在府上。”门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忘了今天府上有贵客来访吗?少爷可不得亲自接待。” 青沫一拍脑袋,懊恼地想起来,今日长公主赵淑到陆府做客,此刻应该刚刚到府上没多久。 他知晓陆恒远此时应当没有功夫处理这边的事,但是又深知沉欢兮在自家公子心里的地位,便还是派人跟陆恒远通报了一声,并让丫鬟领着沉欢兮先到府里安顿下来。 沉欢兮本不想麻烦陆恒远,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方便立刻赶回自己家,刚刚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让她不是很想住到客栈去,便只好觍着脸接受青沫的好意。 —— “那么,不知陆大公子意下如何呢?”赵淑放下手里的茶杯,笑意盈盈地对陆恒远说。 “望长公主殿下恕罪。”陆恒远谦逊地低头说道,“陆某已有心上人,怕是不能接受长公主的好意了。” 赵淑脸色微沉。 按说以她的身份,特意到陆府做客,本来就是一种纡尊降贵的行为。她之所以不计较这些,主动跑上门来,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日前对陆恒远一见钟情,说什么都要嫁给他,自己才来找陆恒远探探口风。 没想到,这个陆恒远这般不识好歹,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便一口回绝了。 这让她这个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陆恒远也察觉到赵淑的怒意,知道自己坚决拒绝的态度确实伤了对方的面子,便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语气谦卑地说:“陆某不才,没法高攀令嫒。长公主之女天人之姿,定会觅到比陆某好千万倍的如意郎君……还望长公主海涵。”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淑的气也消了大半。 本来婚嫁之事,就得是你情我愿的,既然陆恒远无意,她便也不愿女儿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继续在陆府待下去了。 赵淑起身,婉拒了陆恒远相送的打算,径直往大门口走去。 就快走的大门的时候,她突然瞥见一名年轻女子正在丫鬟的陪同下往府里走去,心猜这也许就是陆恒远的心上人,顿时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陆恒远拒绝长公主的女儿,坚决要娶她为妻呢? “站住!”赵淑提高嗓门,喊住了前面的一行人。 26.二十六朵纤云 沉欢兮在赵离身边做事这么多年,对赵淑的声音自然不陌生。 她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淑见她竟不主动转过身来,必是不把自己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心中本就堆积着的烦闷与愤慨愈发膨胀,忍不住冷脸喝道:“本宫喊你,你听不见吗?还不速速转身!” 沉欢兮知晓躲不过这一遭了,只能缓缓转过身来,将头压得极低,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淑听见她的自称,感到些许讶异,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头部,发现她梳的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的发髻,脸色稍稍缓和。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瞧瞧你。”赵淑淡淡地说。 沉欢兮暗暗收紧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皇姐。”一道沉稳清冽的男声骤然响起。 沉欢兮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心跳几乎骤停。 赵淑将目光移到门口,看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弟弟,面色和缓地问道:“阿离,你怎么来了?” 赵离走到皇姐跟前,压低声音说:“皇姐,陆恒远他……已有心上人了,不是婉婉的良配。” 叶柔婉是长公主的大女儿,比亲舅舅赵离小不了多少岁,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因此,赵离一得知赵淑打算为叶柔婉与心有所属的陆恒远定亲时,立即马不停蹄赶来阻止,生怕皇姐用权势逼迫陆恒远娶自己的外甥女,葬送了婉婉下半辈子的幸福。 “此事回去再说。”赵淑摆了摆手。 姑娘家的婚事本就不宜大肆宣扬,更何况此事已经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就更没必要在外面做过多解释了。 “我送皇姐回去。”赵离点了点头,陪在赵淑身边,向大门口走去。 沉欢兮按捺住几乎要将胸腔震碎的心跳,紧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赵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看去。 在看到那一抹纤细的背影时,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日日夜夜盘旋在自己心头的名字。 “抱歉,陆某来迟了。”陆恒远及时出现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挡住沉欢兮渐行渐远的背影,冲赵离露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微笑,“今日之事,都是陆某的过错,若王爷和长公主日后有什么需要陆家的地方,陆某一定鼎力相助。” 赵离被迫收回视线。 他冷冷地盯着陆恒远温和的双眸,沉声说:“还望陆大公子坚定立场。我这个做叔叔的,自会给婉婉另觅佳婿。” “定会如此。”陆恒远谦逊有礼地作揖道。 “……不知方才府上的那位姑娘是何人?”赵离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是陆某的远方表妹,家中出了变故,特来投靠陆家。”陆恒远滴水不漏地回答,“不知王爷找她可有事?” 赵离直直地盯着陆恒远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端倪来。 陆恒远回视着他,唇边笑意不减。 过了好一会儿,赵离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说:“本王还要护送皇姐回府,先失陪了。” “陆某恭送信王殿下。”陆恒远温和地说。 赵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陆恒远目送两尊大佛乘马车离开,才慢慢敛起唇边的笑容,转身回到府中。 27.二十七朵纤云 在陆府住了几日后,沉欢兮自觉不应再继续叨扰陆恒远下去,便去向他辞行回家。 “沉姑娘……这寒冬腊月的,你赶路也不方便,不若就留在陆府过年吧。等到来年开春,我派人送你回去。”陆恒远字斟句酌道,神情小心翼翼,生怕惹沉欢兮不悦。 沉欢兮坚持道:“这几日我已经在府上叨扰了太多,不宜再继续厚脸皮住下去。陆公子对我的帮助,我都会铭记于心。他日陆公子若有用到我的地方,我定会尽力相报。”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恒远也没法继续劝说,只好派人护送她回去,并附赠了满满一马车的礼品。 “陆公子,这些我真的不能收。”沉欢兮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一脸为难地说。 “沉姑娘……这是陆某的一番心意,还希望你收下。”陆恒远看出她的抗拒,心里感到一丝苦涩,却还是抱着希望恳请道。 沉欢兮继续摇头:“我们非亲非故,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若继续承受你的好意,我的心里会过意不去,并且我也怕日后无以回报……所以,还请陆公子将礼物收回。” 陆恒远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沉欢兮的神情,没有从中看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羞涩,反而全是不容动摇的坚定,便也明白了她的态度,只好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嘱咐下人将装载着礼品的马车驾走。 沉欢兮向陆恒远道了谢,坐着陆家的马车离开了。 “少爷。”陆恒远身边的随从从暗处走出,低声喊道。 “吩咐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吗?”陆恒远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轻叹道,眉眼间满是忧伤与哀愁。 “回少爷,我按照你的吩咐,想设计取回沉姑娘的庚帖……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随从忠心耿耿道。 陆恒远神情一凛。 在调查清沉家发生的事后,他立即着手让人把沉贵救了出来,并暗地里狠狠敲打了沉家一番,让他们以后不许再打沉欢兮的主意,否则就把沉贵丢回给追赌债的那帮人,让他自生自灭。 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想让人把沉欢兮的庚帖从沉文富手里取回来,以此为借口上沉欢兮家里拜访,亲手将庚帖交予她,博得她的好感。 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人先下手了。 陆恒远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怀着希望问道:“你可调查到……是何人所为?” “回少爷,是……”随从犹豫了一下,对陆恒远说出了那不出意外的两个字。 陆恒远长叹一声。 还真是……果不其然。 —— 赶了一日的路,沉欢兮终于回到了家。 车夫遵从陆恒远的嘱咐,贴心地帮沉欢兮卸好行李,并搬到院子里,才驾着马车离去。 沉欢兮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收回视线,走到院门后,抓住木栓正想要把门关上—— 一只大掌突然横亘在门缝中,牢牢抓住了门边,让沉欢兮无法再动作半分。 沉欢兮一惊,以为是歹人,立马用手肘顶住门,想要将对方的手推出门缝,并张嘴就要大声呼救。 “是我。”一道低哑的男性嗓音蓦地在她的头顶响起。 沉欢兮僵住。 她缓缓松开抓着门栓的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赵离风尘仆仆地伫立在院门前,一身黑色的裘衣,发间与肩上落着冰凉的雪丝。 他的眼眸很冷,里面翻涌着某种阴暗又冰凉的情绪,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散发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 然而,在目光触及眼前娇俏的少女时,他的眸光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唇角也竭力勾起一抹上扬的弧线。 “跟我回家。”他用温柔的嗓音微颤着说,朝沉欢兮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28.二十八朵纤云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沉欢兮身体的时候,后者回过神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掌。 “王爷,你怎么来了?”沉欢兮不敢看赵离的脸,只低头紧紧盯着地面,用力绞着自己的衣袖,竭力保持镇定说。 赵离看着少女的发顶,强忍着想要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的冲动,缓慢而僵硬地收回微颤的手,哑声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那日在陆府,他一眼便认出了沉欢兮的背影。 一瞬间,狂喜、激动、兴奋等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日夜思念的少女抱进怀中,再也不放手。 然而,突然出现的陆恒远阻挡了他的动作。 冲动消退后,理智回笼。 陆府不是自己的地盘,不宜发生冲突,若他想要强行带走沉欢兮,陆恒远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会想方设法阻挠他。 这样一来,事情可能就会被闹大,第二日说不定就会传出沉欢兮勾引两个男子为她大打出手的传言,对她的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 再者……失踪已久的沉欢兮为什么会出现在陆府,她与陆恒远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进展,这些问题都必须搞清楚。 因此,他按捺下强烈的冲动,强忍着潮水般汹涌的思念,暂且回王府按兵不动,只派人日夜留意陆府这边的动静,并暗地里调查这两日发生在沉欢兮身上的事情。 以前是没有方向不好下手,现在已经知道了沉欢兮人在陆府,那么凭赵离底下的人的本事,只消顺藤摸瓜,便能轻而易举查出沉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手下呈上来的报告让赵离震怒。 他自小与沉欢兮一道长大,自然知晓她家里那点破事,所以打一开始就没有想着去沉家找沉欢兮——反正她再走投无路,也绝不会去投靠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 没想到,沉欢兮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是算计起沉欢兮来了,还想着通过她的庚帖拿捏她,把她随便嫁给一个地痞无赖…… 幸好他们没能得逞,不然赵离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赵离吩咐底下的人想办法将沉欢兮的庚帖从她那个蛇蝎心肠的继母手里拿回来,并让人“好好”地教训了沉贵一顿,丢回了沉家,打算日后一笔一笔账给他们慢慢算清。 他们欠沉欢兮的,都必须一样一样还来。 做完这些事情后,安插在陆府的暗探也传来了急报,说沉欢兮离开了陆府。 赵离来不及做准备,只身骑着快马,顺着沉欢兮离开的方向,一路马不停蹄地骑行,终于赶了她所乘坐的马车,并一道尾随她到了这个村子。 “找我做什么?”沉欢兮睫毛轻颤,宛如空中正洋洋洒洒的轻盈雪丝,“我在留给你的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让我不用找你,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赵离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复述她在信里写的内容。 那封信他读了无数遍,里面的每一句话他都烂熟于心。 尽管每一次读信他都被思念折磨得非常痛苦,但是唯有在读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细微的、沉欢兮留下的痕迹,心脏才能鲜活地跳动。 宛如饮鸩止渴,却又无可奈何。 沉欢兮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既然她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赵离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可是,沉欢兮。”赵离轻叹一声,语气里散发出不易察觉的哀伤。 沉欢兮下意识抬头,不期然撞进一双深邃沉郁的黑眸里。 那里面蕴含的强烈情绪像潮水一般,几乎要将她淹没。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赵离抿唇,猛地握住沉欢兮的手腕,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没有你,我没法好好活着。” 29.二十九朵纤云 这句话宛如一颗石子,在沉欢兮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 但是,她没有高兴多久,眼里喜悦的光芒便又消散了。 是了,她是王府的总管,也是陪伴赵离长大的玩伴,即便她离开前安排得事无巨细,赵离肯定也会对她的离去感到不习惯。 不能因为他无心的话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沉欢兮咬紧嘴唇,将手从赵离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语气冷硬地说:“王爷,我离开之前已经把手里的事务分配下去了,也教会了乌竹如何贴身服侍你……你现在只是一时不习惯,等到时间久了,慢慢就能适应的。” 赵离看着她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急切地握住她的肩膀辩解道:“我不是不习惯!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 “王爷。”沉欢兮没再躲开他的视线,而是迎着他的目光,直视他认真说,“你在把卖身契还给我的时候曾答应过我,自那以后我就是一个自由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我。” 说完,她拂开赵离握着自己肩膀的手,淡淡地说:“你也一样。” “我……”赵离看着她冷静得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眸,满腔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口。 沉欢兮见他陷入了沉默,就当做是他默认了,转身走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赵离如梦初醒,追到门前,急切地拍了几下:“欢兮!我不能离开你!真的不能!” 屋里的沉欢兮将嘴唇咬得几乎要沁出血丝,竭尽全力才忍住想要打开门多看赵离一眼的冲动。 见屋里迟迟没有回应,赵离黯然地叹了口气,转而提高嗓门,坚定地说:“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回去,那我就陪你留在这里。” 沉欢兮心尖一颤。 不过,她没有把赵离的话当一回事。 这冰天雪地的,她不收留赵离,他还能一直杵在院子里不成?不饿死,都会冻死。 坚持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乖乖离开的。 沉欢兮忽视心口传来的刺痛,走进厨房,开始着手做今晚的晚饭…… 赵离在门口站了许久,腿都开始发麻了,见沉欢兮还是没有心软给他开门的迹象,便颓然地贴在门上叹了口气,屈了屈腿,换个姿势继续耐心等待。 再辛苦,他也不会放弃的。 即便是腿站到发麻,站到失去知觉,亦或是被冰雪冻僵,他也不会离开这里。 这里有沉欢兮。 就是这唯一一个理由,就能支撑他坚持下去。 在这里,他能够清晰地知道沉欢兮就在与自己一门之隔的地方,不再会惶惶不安,反而十分安心,就好像游船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开始飘出热气腾腾的饭香。 赵离赶了一天的路,又在风雪中站了许久,本就又累又饿,此刻闻到诱人的饭香,立马就感到饥肠辘辘,不由得拍了拍门,可怜兮兮地说:“欢兮……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让我也吃一点吧。”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赵离认为沉欢兮不会搭理自己了,门才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进来吃饭吧。”沉欢兮神情淡漠地说。 赵离不介意她的疏离,喜滋滋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内。 他就说沉欢兮还是心疼他的嘛!都不舍得让他饿肚子。 晚饭沉欢兮做了红三剁和丝瓜鸡蛋汤,还蒸了白米饭,虽然看着简简单单,但是香味却相当诱人,让赵离看着就忍不住分泌唾液。 “王爷,吃饭吧。”沉欢兮把盛好的饭和碗筷放到赵离手边。 赵离早就饿坏了,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红三剁带着番茄的酸甜,又有辣椒的刺激,把浓稠的汤汁往饭里一拌,又香又开胃。饱吸汤汁的肉沫混在饭里,相当地下饭,让赵离忍不住一口气扒空了三大碗白米饭。 “还是欢兮做的饭最好吃。”赵离放下手里都碗筷,满足地舔舔嘴唇,脸上挂着餍足的幸福笑容。 沉欢兮装作没听懂他的话,给他盛了一碗汤:“王爷,喝汤暖暖身子。” 赵离听话地喝了一大碗丝瓜鸡蛋汤,感觉胃里暖乎乎的,浑身上下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就在他感到十分幸福的时候,沉欢兮冷不丁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王爷也用过晚饭了,是不是该启程回京了?” 30.三十朵纤云 赵离唇边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我不走。”他欲言又止,最后讪讪地憋出一句话。 沉欢兮无奈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王爷,我这里条件简陋,实在不适宜你长居……” 赵离打断她道:“条件再简陋,你不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你可以做到的,我也都可以做到。” “……这里没有人伺候你,需要你自己做洒扫的杂活儿,还要自己生火做饭,就连沐浴也要自己挑柴烧热水。”沉欢兮一条一条数着不便之处,企图把赵离吓退。 “有何不可?”赵离不以为意地说,“本王又不是那等娇生惯养之人,即便没人服侍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沉欢兮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疑。 是谁自小被溺爱惯了,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有一大群人前呼后拥,衣食住行被事无巨细地妥善侍奉着? 作为曾长期贴身照顾赵离的人,沉欢兮很肯定,他不仅娇生惯养,还是个相当挑剔讲究的主。 这样的千金之躯能在这穷乡僻壤待上三日,沉欢兮都算刮目相看了。 也罢,反正用不了多久赵离就会自行受不了离开的,就随他去吧。 这么想着,沉欢兮便也没有接着反对赵离留下,而是默认了他的留宿。 赵离喜出望外,以为沉欢兮是对自己心软了,孰不知对方正默默估算着他什么时候会离开。 沉欢兮没有再搭理赵离,自顾自地收拾了碗筷,拿到灶房洗净,又勤快地将灶房里里外外都收拾擦洗了一遍,才去烧水沐浴。 当初她毫不犹豫买下这个院子,就是因为它包含了一个设施还算完善的浴房,只要在浴房外添柴烧火,屋里的水池就可以一直保持温热,可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赵离虽乖巧地没有去打扰她做事,却暗中观察到她去了浴房,想着要好好献献殷勤,便到柴堆那里抱了一大捆柴,蹲守在浴房外的炉灶旁,时不时往里面加两把柴火。 然而,没洗多久,沉欢兮就满面通红地从浴房里出了来。 “欢兮,怎么不多洗一会儿?”赵离连忙上前关心道,“这大冷天的,洗热水澡多舒服呀!你放心,我一直看着炉子,不会让水变冷的……” 沉欢兮听到他的话,气得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原来是你搞的鬼!” 见赵离一脸不解,沉欢兮怒气冲冲地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拽进浴房,指着热气腾腾的水池说:“你要不要自己试试这水有多烫!猪进去了都能被烫死!” 赵离心里一咯噔。 沉欢兮懒得跟他废话,提上装着脏衣服的篮子径直离开,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离见沉欢兮走了,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池子里的水一下,被烫得立马收回了手。 这么热,怪不得欢兮没洗多久就出去了…… 赵离感到十分懊恼。 本来是想献殷勤的,没想到反而帮了倒忙。 作为弥补,赵离重新烧了一缸温度适宜的洗澡水,用手指试过水温之后,兴冲冲地跑到屋里想喊沉欢兮来沐浴,却发现她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把房门上了锁,只好悻悻而归。 郁闷地用自己烧的洗澡水沐了个浴后,赵离自给自足在杂物间里用长椅搭了个简易的木板床,躺上去倒头就睡…… 沉欢兮在自己屋里听见外头没有动静了,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杂物间找到了可怜兮兮睡在木板床上的赵离。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屋里搬出备用的棉被,小心翼翼地盖在赵离身上,并帮他掖好被角,转身正欲离开,却听见赵离一声细微的呓语:“欢兮……” 沉欢兮一怔,以为赵离被自己的动静弄醒了,下意识回头看向他的眼睛,却发现他仍双眼紧闭,睡得很熟。 赵离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唇边挂着甜蜜的微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润俊雅,勾得人心尖微颤。 沉欢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杂物间。 31.三十一朵纤云 许是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赵离一夜无梦,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 待他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本不存在的棉被,顿时弯了唇角。 看来,欢兮还是关心他的嘛,都舍不得他挨冻。 沉欢兮早早起了来,打水烧热,漱了口洗了脸,正在做早饭。 赵离不会自己梳头,只能用发带简单地把头发束起来,仔细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才从杂物间里出来。 “欢兮,早安。”他看见正在出出入入忙碌的沉欢兮,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凑上去。 沉欢兮目不斜视,淘洗着木盆里的小米,全然把赵离当成了空气。 赵离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悻悻地摸了摸鼻尖,转身自己去井里打水洗漱了。 等他把自己收拾妥当,沉欢兮已经做好了早饭端到桌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热腾腾的小米粥,白白胖胖的煮鸡蛋,皮紫肉黄的蒸红薯,还有一小碟冒着红油的榨菜。 虽然不算太丰盛,但是也足够诱人开胃,让赵离一看就觉得腹中空空,想要大快朵颐。 待赵离去厨房端了碗筷来,美滋滋地坐下准备舀粥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沉欢兮开口道:“这是我的早饭,王爷想吃便自己去做吧。” 赵离握着舀子的手一僵,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欢兮,你瞧你做了这么多,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分我一半……”他看着桌上香喷喷的早饭,忍着饿,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谁跟你说我吃不完了?”沉欢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两三口把碗里剩下的粥喝掉,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把舀子抢回来,给自己又舀了一大碗粥,夹了一大筷子榨菜,咕咚咕咚喝起粥来。 赵离眼睁睁地看着她喝完整整一盆小米粥,又吃了两根红薯和一个鸡蛋,就连榨菜也吃掉了一大半。 虽然他知道沉欢兮一直都挺能吃的,但是几月不见,她的食量好像又见长了…… 等沉欢兮吃完,桌上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个鸡蛋和一根红薯,以及寥寥可数的几根榨菜。 吃饱喝足,沉欢兮正想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然而没等到她拿起碟子,赵离就突然伸出手抢了过去,殷勤地说:“欢兮,你这么辛苦,洗碗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王爷,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沉欢兮头疼地说,“你哪儿会洗碗啊?” “我会!”赵离急忙答道,“你让我试试——” “赵离!”沉欢兮被气得忍不住直呼他的名字,“立刻把碗筷给我!洗完碗我还要做很多事情,别耽误我的时间!” 赵离抱着怀里的碗筷不想撒手,奈何看到沉欢兮的怒容,心里又生出怂意,只好不情不愿地把碗筷还给了她。 沉欢兮端着碗筷,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去了厨房。 洗完碗,她就开始干家务活,里里外外地收拾东西,喂养鸡鸭,缝补衣物……完全不搭理像木头人一样杵在屋里的赵离。 赵离摸着空空的腹部,趁沉欢兮忙着喂鸡,偷偷摸进了厨房,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翻箱倒柜了半天,只找到沉欢兮早上吃剩的红薯和鸡蛋。 饿急了的赵离也不挑了,三两下把食物吃了个精光。 有了点力气以后,他看着厨房里的炉灶,突发奇想:欢兮忙活了这么久,一定饿了,要是他给欢兮做顿好吃的午饭,她一定会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想着,他鬼鬼祟祟地在厨房里摸索了起来…… 正清扫着鸭圈,沉欢兮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心觉不妙,立马冲进屋里,只见厨房里冒出股股黑烟,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里面跌跌撞撞逃出来,还不断发出咳嗽声。 32.三十二朵纤云 “赵离!你又闯什么祸了?”沉欢兮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气得满脸铁青,“好端端的,你跑来烧厨房干嘛?” “我……我只是想给你做顿饭吃。”赵离不敢直视沉欢兮的脸,嗫嚅着嘴唇支支吾吾道。 沉欢兮狠狠瞪了他一眼,径直走进厨房开始收拾狼藉,完全不搭理傻愣愣杵在外面的赵离。 赵离看着她里里外外忙碌,又擦又洗,累得满头大汗,自己又帮不上忙,只能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乖乖站在门外,一声不吭。 沉欢兮收拾完出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回去继续干活了。 赵离看着她冷漠的背影,无奈地扶额叹气。 看来,他想要讨好沉欢兮、把她哄回王府这件事,还是任重而道远…… —— 又过了月余,赵离已经逐渐适应了在乡村的生活,甚至还蛮怡然自得。 他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什么活儿都不会干,到现在的对家务活得心应手,甚至还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几乎变得不像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反而像个本分的庄稼汉。 当然,光看外表,他还是那个气质矜贵的信王,即便穿着简陋的粗布衣服,也掩盖不了他出身皇室的贵气。 但是…… 沉欢兮看着殷勤张罗着晚饭的赵离,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这副模样,谁还相信他是名冠京城的第一公子呢? 一开始沉欢兮还想着,他没过几天就会自己受不住跑回王府了,没想到他越住越自在,还给自己添置了许多物件,把杂物间拾掇得焕然一新,显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也不知道赵离到底想干嘛,又什么时候才肯离开。 沉欢兮烦躁地想。 他日日夜夜在她面前晃,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摇摇欲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塌。 她可不想让多日的努力付诸东流。 赵离不知沉欢兮心中所想,殷勤地给她布菜。那热情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沉欢兮才是皇族,而他只是一个庶民呢。 吃完饭后,赵离抢着收走了碗筷,拿到厨房刷洗。 沉欢兮无事可做,便到院子里看看有没有需要整理收拾的地方。 这时,一辆打造精良的马车缓缓停靠在院门前。 “沉姑娘。”陆恒远撩开马车的帘子,微笑着对沉欢兮问好。 “陆公子。”沉欢兮见到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陆恒远,连忙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快过年了,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陆恒远下了马车,对沉欢兮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乡下,有事的时候想找个人搭把手都不容易……” 纵然沉欢兮对陆恒远无意,但是这大雪天的,对方特意赶路来关心她,还是让她十分感动:“陆公子何须如此舟车劳顿……” “不论旁的,沉姑娘也算是我的友人。”陆恒远态度坚定地说,“在朋友有需要的时候鼎力相助,是我的为人之道。” 沉欢兮听到他说的话,知晓他是在表明以后只与自己做朋友的态度,露出由衷的微笑:“太感谢了……” 赵离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么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 男俊女美,还互相看着对方微笑,相谈甚欢,看起来十分般配。 “陆公子特意跑来此处,有何贵干?”赵离走到沉欢兮身边,不着痕迹地把她挡在身后,隔开她和陆恒远。 “见过王爷。”陆恒远冲赵离行了个礼,微笑着说,“我是来见欢兮的。” 沉欢兮听见他的称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陆恒远从来都是称呼她为“沉姑娘”的,怎得突然改口叫“欢兮”了呢? 赵离的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陆恒远看见他脸上的愠色,唇边笑意不减。 既然自己没法得到沉欢兮,那就帮她一把,推赵离一下,促成这两个人的好事,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愿了。 “欢兮,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府了。”陆恒远向沉欢兮微微点了点头,“若是有需要,去陆府找我即可,我一定鼎力相助。” “谢谢陆公子。”沉欢兮连忙回了个礼。 赵离看着这两人把自己视若空气,还情意绵绵地告别,心底燃起嫉妒的火苗。 等陆恒远的马车驶离了以后,沉欢兮正想转身离开,就被赵离一把攥住了手腕。 33.三十三朵纤云 “赵离!你又想干嘛?”沉欢兮愠怒地看着赵离,“快点放开!” “你和陆恒远到底是什么关系?”赵离不复近日的殷切低微,脸上恢复了身为王爷的冷肃,一双黑眸阴阴沉沉,仿佛积蓄了一大朵乌云在其中。 “没……”沉欢兮本想脱口而出“没什么关系”,却突然想到可以利用这一点让赵离彻底死心,并把他撵回京城,便又临时改了口,“我和陆公子是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赵离听到她亲昵的语气,攥着她手腕的大掌收紧了几分。 “最后一次机会。”赵离眸色阴沉地说,“告诉我你和陆恒远是什么关系。” “凭什么告诉你?”沉欢兮不甘示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屈服的意思,“王爷,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总管了,你没有权利质问我任何事情。” 她的话仿佛点燃了空气中的火星子,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登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沉欢兮。”赵离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好狠。” 她的话不仅拒绝了他的质问,还彻底撇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把之前十年的一切,都抹杀得干干净净。 沉欢兮抿紧嘴唇,移开了眼。 说她狠心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只要能让赵离死心,安安分分地回到京城去娶妻生子,让她背负什么样的骂名都无所谓。 赵离盯着她倔强的侧脸,胸口因强烈翻涌的情绪而急剧起伏。 两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沉欢兮等了许久,见赵离没有任何反应,正想挣脱他的手回到屋内,就被他反手揽住了腰,猛地搂入怀中。 “你干……”沉欢兮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离捧起了脸颊,重重地吻了下来。 她看着赵离近在咫尺的俊颜,惊得猛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记了挣扎。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唇上传来的温热柔软触感提醒着她,她和赵离逾矩了。 赵离慢慢收紧揽着沉欢兮的手臂,青涩却又坚定地吮吸着她的唇瓣,探出舌尖尝试着舔舐她的唇缝,试图往里面深入。 “唔……”沉欢兮察觉到他的意图,将手抵到他的肩膀上,想要推开他。 赵离握住她的肩膀,更加用力地吻住她,不让她有挣扎逃脱的机会。 飘飘渺渺的雪丝落在两人的发顶与肩头。 空气是冰凉的,然而唇舌间的交缠燃起了火热。 赵离含着沉欢兮的唇瓣,笨拙却又不容拒绝地吮吸,并反复用舌尖摩挲她的唇缝,在她终于坚持不住的时候长驱直入,勾住她的舌头,青涩地缠弄起来。 强烈的悸动席卷了沉欢兮的胸口,让她的心尖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好疼。 一丝晶莹的泪花从她的眼角滑落。 爱到了极致,原来也会让人心痛到几乎死去。 十年来的爱而不得与不敢靠近,在这一刻他主动踏出迈向自己的步子之时,化为了深重而浓郁的伤痛,沉沉地压在了心头上。 赵离看见了她的眼泪,误以为她是抗拒,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 “别哭了。”他松开她的唇瓣,伸手抹掉她的泪水,哑声说道,“那个陆恒远……有这么好吗?值得你为他落泪。” 沉欢兮没有辩驳,只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沉欢兮,不要为他难过了。”赵离艰涩地说,“他不爱你……那就我来爱你。” 沉欢兮愣住。 她缓缓抬头看向赵离,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赵离呼吸一滞。 沉欢兮的眼眸还蒙着浅浅的泪雾,晶莹而又澄澈,此刻深深地望着他,倒映着漫天苍雪。 一声,两声。 心跳如鼓。 “沉欢兮,我爱你。”赵离将沉欢兮微凉的手紧紧攥入掌心,望入她的眼底,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34.三十四朵纤云 已至夜晚,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照得那早早落下了纱帐的床榻影影绰绰。 克制了多年的情意一下子决了堤,似岩浆般喷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赵离将沉欢兮重重地压入床褥之中,热烈而渴望地与她唇舌交缠。 含住柔嫩的唇瓣,贪婪地吮吸,似是怎么也吻不够。再卷住藏在内里的小舌头,迷恋地纠缠摩挲,直吻得少女发出耐不住的喘息,唇边溢出晶莹的银丝。 “唔……”沉欢兮蹙着眉头,发出难耐的娇哼声,却反被赵离握住手腕,束缚在头顶上,动弹不得,只能任他热切而猛烈地肆意亲吻。 过了许久,赵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唇瓣,转而舔舐起她细腻的脖颈和白皙莹润的耳垂,留下一连串暧昧的湿痕。 “嗯……”沉欢兮本就被吻得迷迷糊糊,此刻又被赵离黏腻地吮吻,顿时觉得被吻过的地方都一阵酥麻,小腹也生出异样的痒意。 “欢兮……欢兮……”赵离迷恋地低喃着她的名字,像是怎么也念不够一样。 他的唇舌渐渐下移,一边吻,一边温柔地解开沉欢兮的衣裳。 遮蔽的衣物一件一件被丢到了塌下。 “不要……”冷空气袭上肌肤的触感让沉欢兮有了一瞬间的清醒,挣扎着想要推开正要脱下她肚兜的赵离。 “听话。”赵离温声哄诱道,小心翼翼地解开肚兜的细绳,脱下了沉欢兮身上最后一块布料。 少女饱满挺翘的双乳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中。 那么柔软、白嫩的两团软肉,顶上还镶嵌着两个粉嫩嫩的小尖尖,看上去可爱得紧。 沉欢兮羞得满脸通红,将双手环在胸前,紧紧捂住两团乳儿,不想让赵离窥去半点风光。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举动让她的双乳挤在一起,形成一道深深的乳沟,看上去反倒有了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赵离再次吻住沉欢兮的嘴唇,趁她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移开她挡在胸前的手,径直揉上那两团诱惑他已久的乳肉。 滑腻、柔软、细致。 赵离甫一摸上去,就握了满掌的美妙触感,忍不住喉头轻滚。 他先肆意地搓揉了好一会儿雪嫩的乳肉,接着以指捻住那两颗小巧玲珑的乳尖,爱不释手地揉捏起来。 沉欢兮羞得脸颊发烫,双乳传来异样的酥麻,让她禁不住发出娇媚的闷哼。 赵离揉够了以后,俯首将其中一团乳肉含入口中,咂咂有声地吮吸舔舐起来,同时用舌尖卷住乳肉顶上那一颗小小的蓓蕾,来回摩挲,直舔得其肿胀翘起,色泽也变得嫣红妩媚。 舔完一边,他又换了一边继续舔,一直到沉欢兮的两团乳肉都被舔得湿漉漉亮晶晶,乳尖也挺翘起来,才肯罢休。 此时,沉欢兮已经被弄得浑身酥麻,只能轻颤着乖乖躺在塌上,没法再挣扎半分。 赵离继续往下探索。 他将膝盖置于沉欢兮的双腿之间,稍微一用力,便将她的腿儿顶开,露出藏在腿心的神秘之处。 他强忍着汹涌的欲望,用手指轻轻抚上那处,只觉得水润柔软得不可思议,宛如一块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嫩豆腐,都不敢用力地抚摸,生怕把它揉碎了。 “唔……”沉欢兮羞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想要将腿合拢起来,不让赵离继续窥探她腿心的春光。 奈何赵离将自己的身躯置于她的腿间,让她完全无法把腿合并起来,只能乖乖地敞开着腿心,任人宰割。 赵离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顺着花瓣细致的纹理慢慢地滑动,终于感受到某一处有轻微的凹陷,便探出一指,试探性地往里面戳去。 沉欢兮蓦地咬紧下唇。 35.三十五朵纤云 少女青涩的甬道第一次被异物侵袭,紧致的媚肉被男人修长的指节一点一点破开,直抵深处。 沉欢兮紧紧咬住嘴唇,喉间涌动着细碎的呻吟。 私处泛开陌生的酸胀与微疼。 然而,随着赵离手指的深入,体内又隐隐生出某种别样的酥麻感,痒痒的,宛如有一根羽毛在心尖上轻轻搔弄着,带来不可言喻的渴望。 这种痒漫延到花心深处,化为黏腻的水液,缓慢地渗出,濡湿原本干涩的穴道,使紧致的嫩肉变得柔软起来,更加方便了赵离手指的进出。 “嗯……”沉欢兮的眼角沁出欢愉的泪花,没入枕中。 赵离很快又加入了一指。 开疆拓土。 少女青涩的花蕾在男人的指下逐渐绽放,变得娇艳欲滴、丰沛多汁。 沉欢兮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赵离强忍着欲望,耐心地加入第三指,抚慰着沉欢兮初次承欢的小穴。 少女臀下的被褥慢慢濡湿。 “呜呜……”沉欢兮无意识地揪紧身下的布料,抽噎着呻吟,浑身上下的肌肤都泛开动情的粉红。 在她沉浸于情欲当中时,赵离悄悄地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欺身压到她柔软的身躯上,将胯下坚挺的硬物戳到她的腿心,上下滑动,寻找着那一个销魂的小口。 终于,圆硕的头部找到了花瓣间的缝隙,略微一用力,便滑入了湿润紧窄的穴口中,陷进温暖的水穴里。 “赵离,不要……”沉欢兮蓦地瞪大眼睛,语气里透露出恐惧与不安,“不要这样……” “别怕。”赵离轻吻她的唇角,温声哄道,同时缓慢挺动腰身,将卡在穴口的性器又送进去一截。 “疼……”沉欢兮疼得脸色刷白,牙齿在下唇咬出深深的痕迹。 从来没有被开拓过的地方,此刻被男人粗大的性器强行闯入,即便有着先前动情的春水做润滑,也还是令初次承欢的沉欢兮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疼痛。 赵离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疼得不得了,立刻停下继续深入的动作,俯身轻柔地吮吻她的嘴唇,抚摸她的双乳与腰肢,想让她放松下来。 安抚了许久,感受到沉欢兮身躯放软,不再像之前一样僵硬,甬道也重新变得绵软湿润起来,赵离才敢继续将性器捅入深处。 沉欢兮又羞又怕,垂着眼不敢看身上的赵离,只能乖乖敞开腿,任由他进入自己最私密的地方。 床榻上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赵离忍得额角沁出汗珠,却又害怕心急会弄伤沉欢兮,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捅入,顺着穴道内壁的纹理缓慢滑动,好不容易才将整根性器送进紧窄的穴里。 沉欢兮羞得闭上了眼。 “还疼吗?”赵离拨开她额头上的发丝,温柔地吻上去,嗓音沙哑地问道。 “……不疼了。”沉欢兮用蚊蚋般细弱的声音娇嗔道。 赵离听到想要的回答,便再也不克制自己的欲望,握着沉欢兮纤细的腰肢,尝试着抽插起来。 床榻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嗯……”沉欢兮攀着赵离的手臂,被顶撞得上下起伏,忍不住发出娇媚的呻吟。 两人的交合处也响起咕叽咕叽的水声,以及肉棒进出穴道的摩擦声。 淫靡至极。 赵离一开始还顾忌着沉欢兮是初次,不敢用力过猛,到后面感受到她的穴内越来越湿滑,也就不再压抑,扣着她的腰重重地、酣畅淋漓地肏弄起来,听着她哭泣的求饶声和肉棒戳入抽出的暧昧水声,舒服得再也无法思考更多。 床褥湿得一塌糊涂,拧成皱巴巴的一团。 等到沉欢兮嗓子都快要哭哑了,赵离才抵着她的花心,粗喘着射出一大股白浊的浓精。 36.三十六朵纤云(完) 没等沉欢兮缓过劲来,赵离又把她翻了个面,抬高她的臀部,挺着重新变得硬挺的性器捅了进来,肆无忌惮地抽插…… 床榻嘎吱嘎吱响了大半夜。 等到两人终于云雨初歇之时,沉欢兮已经累得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小声哼唧着想要推开赵离,蜷缩成一团睡觉。 “沉欢兮。”赵离将她抱入怀中,温柔缱绻地说,“明天早上醒来,别忘了,我爱你。” 沉欢兮的身体微微一僵。 一滴泪珠悄悄滑出她的眼眶。 赵离毫不掩饰的爱意不容拒绝地填入她的心房,让她胸口变得暖暖涨涨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一样。 “回去我就让皇兄给我们赐婚。”赵离轻吻沉欢兮的额头,“跟我回去王府,好吗?” 沉欢兮静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许久,就在赵离忐忑不安的时候,她才终于回抱住他,轻声说了句:“好。” 赵离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他抱住沉欢兮,唇角扬起幸福的弧度,与心爱的少女一同坠入了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了沉欢兮刚刚失踪的那段时日。 白天东奔西跑寻找沉欢兮的踪迹,晚上一无所获回到王府,走进空无一人的院落,感受前所未有的孤寂与冰冷。 心口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剜去了一大块肉一般,一开始鲜血淋漓、疼得难以忍受,到后面慢慢溃烂,变得血肉模糊,不再疼得明显,却融入了一呼一吸之中,每时每刻都隐隐作痛,无法摆脱,也无法缓解。 他最爱的少女,只留了一封诀别信,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的生命。 明明……他已经策划了许久,还命人打造了王妃专属规制的七尾凤簪,想要跟她郑重地求一次亲,便顺理成章地娶她做自己的王妃。 为什么……一夜之间,他什么都失去了。 沉欢兮……沉欢兮…… 这个名字宛如梦魇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释怀,只能日复一日寻找着,像丢了魂一样,不断寻觅。 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坚持着。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自己坚持活下去。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陆府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强烈的鲜明的情感一下子淹没了他的胸腔。 多想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将沉欢兮紧紧包进怀里,再也不让她离开。 但是,理智告诉赵离,不可以这么做。 这里是陆家,不是王府。 更何况这么闹,沉欢兮也未必肯跟他离开。 只能从长计议。 所幸,有了陆府这么个方向,他顺藤摸瓜便查清楚了一切,包括沉欢兮的住处。 令他感到宽慰的是,沉欢兮并没有和陆恒远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至少从明面上看,他们只是朋友。 一步一步计划着,他终于再次站到沉欢兮面前。 这一次,他会勇敢地告诉她。 他爱她。 ……睡梦之中的赵离无意识地搂紧怀里的沉欢兮,唇角扬起甜蜜的弧度。 油灯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只剩下朦胧的月光洒在床帐上。 沉欢兮写给赵离的信,末尾是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少女十年的爱恋,便诀别于此词中。 然而,沉欢兮不知,赵离在信的末尾添道: 昔年迢迢暗度,只道寻常。来日朝朝暮暮,携手相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