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来寻》 1.爸爸(h) 2020年8月3日,阴天骤雨,雷声作响,包厢内的空调依旧无法抵抗八月酷暑。推杯换盏间,燥郁不减反增。 “来寻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小川孩子的满月宴上。” 这是个问句,却无人应答。 许恒侧眸,身边的人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他低声提醒:“meet,问你话呢。” 宋知遇回神,眼中是迷茫。 许恒:“问来寻多大了。” 宋知遇眼睫轻眨,挑起笑容,看向问话的人。 “马上十八。” “高三?” “嗯。” “我听说你没把来寻送去南星,去一中读书了。”有人咂舌,“在那儿学习压力挺大的吧。” 脑海中浮现小姑娘伏案书写的样子,认真沉静,似乎从未听她抱怨过学业上的事情。不止学业,她从未抱怨过任何事情。在他面前,她向来报喜不报忧。 有人接话:“宋总家的姑娘可不一样,人家聪明着呢。” “对,聪明又漂亮。” “宋总好福气啊,年轻有为,女儿又乖巧懂事。” 宋知遇含笑听着恭维话,不发一言。 直到席间蹦出一句。 “小齐不是才留学回来吗?”有人看向下首的年轻人,“也是一表人才啊。” 老齐喝多了酒,听闻此言,忙拉着身边的侄子一顿夸。 夸完去搭宋知遇的肩膀,大着舌头,诶,有机会让两个年轻人认识认识。 当下立刻有人做媒应和,对对,年龄合适,外貌也登对。 许恒打量着宋知遇的神色,有心相劝,奈何老齐酒气上头,竟是拦都拦不住。 “来,齐祯,加一下你宋叔叔的微信。”老齐推搡着侄子,“多和来寻妹妹聊聊。” 宋知遇唇畔还带着弧度,眼中并无多少笑意:“不了,来寻还小。” 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 许是没想到他回绝得如此干脆,丝毫不留余地,餐桌上安静了一瞬,老齐和齐祯双双愣住。许恒见机行事,转移话题,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 酒席刚开始,老齐第一个给宋知遇倒酒,就被他拒绝了。 ——“他前阵子胃穿孔住院才好。”许恒在一旁附合,“他家姑娘管得严,出门前还交代我不让他喝酒。” 这就让老齐吃了一回瘪。 现在又吃了一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宋知遇拂了两回面子,老齐一直到酒席结束,脸色都不太好看。宋知遇却视若无睹,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 “齐国伟这人喝多了就口无遮拦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许恒臂间挂着西装外套,同宋知遇往外走,“你加了小齐的微信,不推给来寻不就好了,何必当着那么多人挂他的脸。” 宋知遇沉默不语。 许恒也就闭嘴了,反正说了也是白说。 他伸手进裤兜摸出一根烟:“昨天去逛西街,一家小推车卖的定胜糕味道还不错。我听推车婆婆的口音像是南边的,想着来寻应该会很喜欢,来的时候买了一些放在车上了,你等会儿带回去给她?” 宋知遇面色稍霁:“好,多谢。” 果然还是这招有效。 许恒笑:“还跟我说谢。” 他掏了烟,又去另一边裤兜摸打火机,却空空如也。 “坏了,掉包厢了。” 许恒硬是要拉着宋知遇回包厢找打火机。 “什么打火机这么宝贝?” 许恒:“老情人送的。” 他的老情人太多,宋知遇猜不出是哪个,念着他给来寻买了糕点,也就好脾气地跟他一同回了包厢。 果然是落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宋知遇看了眼,很普通的一款打火机,许恒却像是松了一口气,放进口袋。 途经洗手间,竟然又听到了老齐咋咋呼呼的声音。 “他妈的宋知遇跟老子拽什么拽?!” 许恒脚步一顿,扭头看身边的人。 宋知遇神色如常,无波无澜。 也是,只要不涉及小姑娘,宋知遇向来都是冷静沉稳的。 哪知心里这话还没说完,老齐的下一句话就跟上了。 “真当他那个半路找回来的野丫头是天仙下凡了,我还嫌她配不上你呢,没娘养没娘教的东西……” 许恒神色一变,反应极快死死拽住身边的人,低声道:“别冲动!” 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什么乌鸦嘴。 偏偏老齐这个作死的喝昏了头,最后一句声音极大。 “将来还不是要嫁出去给男人在床上操的!” 许恒一愣,火气“蹭”地也冒了上来。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 他松了手,也不阻拦了:“打吧。” 顿了顿还是提醒:“别太狠。” 身边的人面若冰霜,脸色沉得可怕,扯了扯领带,大步流星地走向洗手间,许恒跟在后面,默默给老齐上了柱香。 “砰——” 一声巨响。 宋知遇抬脚将老齐从洗手池揣进隔间,反手锁住了门。 齐祯被突如其来的二人吓懵了,在原地呆愣几秒,陡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叔”就要往里冲,一旁的许恒毫不费力地将人拎着衣领拽了回来。 他面若桃花,笑意盈盈:“放心,死不了。” 齐祯手脚却登时冒出了冷汗。 “但是,”许恒话锋一转,“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不一定了。” 齐祯跌坐在了地上。 - 宋知遇胃病才好,没喝酒,开车送许恒回家。 “开心点。”下车时,许恒将装着糕点的袋子递给宋知遇,“你这副样子,小心吓着来寻。” 宋知遇垂眸看了眼手中颜色鲜艳的糕点,确实是来寻会喜欢的。 他又道了声谢,驱车离去。 回到家按门铃时,想起许恒说的话,有意想调整一下表情,但他今天本就心情不佳,老齐的污言秽语又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越发让人烦躁不堪。 门从里面打开,一节纤细白净的胳膊映入眼帘。 女孩儿穿着吊带裙,绸缎般的乌发披在身后,笑容温婉。 那双月牙般的眼睛,像极了宋知遇。 “回来啦。”她柔声道。 宋知遇反手带上门,将糕点放置在鞋柜上。 来寻一眼就认出来。 “定胜糕?”她欢喜地抬头问他,“哪里买……唔……” 话音未落,唇被人封住。 亲吻来得突然且强势,像是在确认什么,带着从未有过的力道。 来寻下意识地往后躲,宋知遇却跟得更紧,步步相逼,捧着她的脸,唇舌入侵,勾着舌尖与她纠缠。 她被推搡着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空气回炉,她喘着气,眼中闪烁着水光,看他。 宋知遇跪坐着将她困在臂弯之间,手撑在她头侧,眼眸低垂,掺杂着浓厚又模糊的情绪,视线一点点从她的眉眼,滑落至鼻尖、嘴唇、下巴。 她最受不了他这如有实质的扫视,那双深邃的眼望着她,似有旋涡将人吸入,无法自拔。她被撩拨得动了情,闭上眼主动仰起头去吻他。 换来更加激烈的回应。 她察觉到了宋知遇的不对劲,每一个亲吻,每一个触碰,都像是一种宣泄。 但是没有关系。 她心甘情愿接纳他的所有。 温柔也好,暴力也好。 都没有关系。 宋知遇扯下了领带,下一秒,覆盖在来寻的眼睛上,落入一片黑暗。 她有些慌张,无措地伸手去抓他。 “别怕。” 这是宋知遇回家后说的第一句话,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在她耳边沉沉道。 “感受我。” 于是来寻开始感受他。 视觉蒙蔽,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窗外的雨声变得急促,雷声闷在其中。 他湿热的吻重重地落在脖颈,蜿蜒向下。 睡衣被推了上去,胸前一阵冰凉,敏感的乳尖被人衔住,大口的舔舐、吮吸,发出令人羞耻的水渍声。 修长的手指探入她身下,抽插搅弄,不断有液体从柔软的身体里流出。 来寻浑身都在发热。 房子里的中央空调往外输送着凉气,但起不到任何作用,空气都变得黏腻。 她喉间难耐地逸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呻吟,他捕捉到,动作一顿。接着便是皮带松开的声音,很快,穴口抵上了坚硬炽热。 两具身体均是滚烫,他的声音喑哑得不像话。 “涟涟。” 来寻没有回答,只是牢牢抱住他的脖颈,无声接纳。 宋知遇的呼吸陡然加重,一个挺身,整根没入穴中。 她被填满。 氧气稀薄。 领带是她为他准备的,迟了一年,上个月才送出的生日礼物。 此时此刻覆盖在她的脸上,遮住了眉眼,露出鲜艳光泽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索吻。 往下是白皙修长的脖子,星星点点印着红痕,是他刚留下的。 清纯与诱惑交织缠绕。 宋知遇的唇贴在她的唇角,下面发狠地顶撞。 几乎是没有技巧的,全部抽出,再全部插入。 他在占有她。 粘稠的蜜液随着抽插汩汩流出,沙发上湿了一片,他看得眼红,抱着她翻身坐在沙发上,进入得更深。 她初经人事不久,没受过这样的刺激,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哼哼唧唧如同猫咪爪子,挠得宋知遇心痒难耐,双手禁锢住盈盈一握的腰肢,不断地向上顶着身体,一下重似一下。 她胸前的软肉被撞得上下跳动,太过激烈的性事让人头皮发麻,飘飘乎乎,只知道将头埋在他的颈间,任由他动作。 快感不断攀升,小腹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积满,她的面色越来越红,将宋知遇抱得更紧。 宋知遇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喘息着,撞得越发狠了,连续地抽插后一个用力的挺身—— “涟涟!” 他低吼着叫她,射在了她的体内。 滚烫的精液没有任何阻隔地进入身体,烫得她浑身颤栗。 忘记了戴套,也来不及戴,宋知遇懊恼着,却又在看到浑浊的精液从两人相交处流出时,双眼猩红,身下再一次坚挺。 来寻的身体有魔力,他也确实是着了魔。 所有的道德与理智,在他们肌肤相亲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又或者,还要更早一些。 总之,是条回不了头的歧途路。 一错到底。 宋知遇痛苦地沉沦,却又在沉沦中快乐。 …… 不够。 还不够。 他抱过还没缓过来的来寻,让她跪趴在沙发上。 她惊呼一声,未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就着插入的姿势再次开始律动起来。 才射入体内的精液都来不及流出,又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回体内,耸动间液体仿佛在小腹内晃动。 来寻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快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这一次,宋知遇的动作不再那么粗暴,却更加磨人,细细地寻找她的敏感点,而后发起进攻。 除去情迷意乱的第一次,他们之间的性事出于他的怜惜和挣扎,向来轻柔。 今日突然不再克制,她才知道,原来他在床笫之间是这样的…… 放荡。 突然想看看他的脸。 想看看他是何表情,是不是像她一样痴迷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紧紧抱着她,射在了里面,共攀欲望的高峰。 来寻缓了会儿,艰难地翻过身,一动就觉得下身有液体往外流淌。 她抬手想要解开覆在眼睛上的领带。 却被他制止:“别。” 嗓音喑哑。 她问:“为什么?” 他压在她身上微微喘着气,下体仍旧相连,不想退出。 头埋在了她的颈间:“怕吓到你。” 来寻抚摸着他的短发,柔柔道:“可我想看看你。” 大有撒娇的嫌疑。 软玉在怀,宋知遇根本拒绝不了。 他沉默片刻,撑起身体,扯下了领带。 光亮袭来,来寻有些不适应,她眯了眯眼,才睁开来去看宋知遇,却愣住。 家里只有她一人,开了地灯,蜷缩在阳台的吊椅里看书。 此时客厅灯光昏暗,宋知遇的脸庞沉浸在阴影之中,短发被汗水浸湿,眼睛却格外亮,眼尾上扬,留下一抹绯红。 性与欲交织浓稠,摄人心魄。 恍若初遇。 …… 五光十色的酒吧,嘈杂的人群,他轻晃酒杯,唇畔含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浸染了三分酒意的双眸看向她:“这个年纪,确实应该叫我叔叔。” …… 那时不曾想,四年后她会被他抱在怀里,身体亲密相连,他因为她而动情。 她眼中蕴含的爱慕太过浓烈,宋知遇竟然有些赧然,复又将头埋回她颈间。 来寻洗了澡,连带着他都染上了沐浴露的清香。 她身上一直都是这个味道。 如同阳台上她亲手栽种的蓝雪花。 释放两次,他心中的烦闷早已平息,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平和的宋知遇。 他抱着来寻侧躺着,两人双腿交迭,半软的阴茎仍埋在她体内,像初生的婴儿,赤裸拥抱着彼此。 窗外风雨交加,窗内柔情似水。 他勾着她的发丝在指尖把玩,时不时低头去亲一亲她的嘴唇、脸颊、鼻尖。 来寻贴在他宽阔的胸口,手指摩挲着他左侧肋弓下缘两公分的疤痕。 那是两个月前的手术留下的。 腹腔镜胃穿孔修补手术,戳了三个孔,分别位于肚脐处,左侧肋弓下缘两公分,右侧肋弓下缘三公分。 另外两处的痕迹已经不太明显,唯有左侧肋骨下的这一处,像是嵌进了皮肤里。 她吻上疤痕的瞬间,听到了宋知遇明显急促的呼吸。 “为什么不开心?”她问。 宋知遇抚摸着她光滑的侧脸,温柔回吻。 “没有。” 那样的污言秽语,怎么可能让来寻知道。 “骗人。”她当然不信,侧头躲开了他的唇,翻身压在他身上,翘臀抬起,相连了许久的身体分离。 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他不知她要做什么,想要握着她的腰重新插回去,却被她灵巧避开。 下一秒,来寻趴下去,含住了…… 宋知遇倒吸一口凉气,呼吸连带着心跳,顷刻间乱了。 下意识想要阻止,小姑娘舌尖一转,他头皮一麻,阻止的想法烟消云散。 来寻没做过这件事,极其不熟练,牙齿磕磕碰碰惹得宋知遇又是舒爽又是难受,他半起身,单手捧着来寻的后脑勺,引导着她的吞吐,时不时提点两句。 “吸。” “别用牙齿。” “用手摸摸。” 小姑娘大胆又聪明,学什么都快,不过多时就做得得心应手。宋知遇半闭着眼,眼角眉梢都带了春意,呼吸一下比一下重,阴茎在来寻口中变得又烫又硬。 眼看着就要射出,来寻突然松了口。 宋知遇赫然睁开眼,小姑娘面色潮红,却笑容狡黠,爬到他跟前,轻轻地去蹭他的下体。 他才回笼的理智再次崩塌,攥着她腰深深插入。 来寻细眉轻蹙,话语在晃动间断断续续,她看向他的眼眸:“不要不开心。” 那样我会难过。 所以,不要不开心。 下身因为长久的抽插,已经隐隐作痛,但是她享受着他带来的疼痛。 汗水从宋知遇额间滑下,沿着下颌线滴落在她的小腹。 “涟涟。” 他说。 “叫我。” 来寻永远不会拒绝他。 她迎合着,在他挺身时下坐,客厅回荡着肌肤拍打的声音。 她能猜出他为什么不开心。 他对她向来温柔,从不会因其他的事情迁怒于她,他不愿意说,她也能够感受到,不开心是因为她。 他们这样的关系。 问不得,说不得。 逃不开世俗指责,逃不开求而不得,逃不开挣扎后悔。 他是长辈,一直觉得这件事是他的过错,让自己的骨肉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仅没有及时止损,反倒跟着错下去。 可殊不知,她早就已孤注一掷,无辜天真的糖衣包裹着阴沉狡猾的炮弹,拽着他一点点沉沦,一步步走入禁区。 她向来自私,最擅长伪装。 来寻眼角氤出水渍,他们每一次做爱,都像是在刀尖上舞蹈。 她不去想宋知遇对她究竟是爱、是占有、是背德的快感,还是亏欠。 她贪恋着乌托邦的幸福,不愿从美梦中醒来。 “宋知遇。” 声音抑制不住带了哽咽。 宋知遇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情欲掺杂着悲戚。 “不是这个。”他说。 “宋知遇。” “不对。” 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动作如同疾风骤雨。 来寻已经听不见屋外的雷雨之声,耳边只有宋知遇好听动情的喘息。 他第三次射入她的体内,她颤抖着,嘶哑的,叫出他想听的。 “爸爸。” ------- 老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带着父女俩爬上了po的网站。 肉和剧情穿插,为剧情服务。 这是一个关于禁忌、背德、挣扎和释怀的故事,我很喜欢,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2.1尚青 2020年9月30日,小雨。 “沉来寻!” 赵子萱第三遍叫沉来寻的名字时,她才恍然回神,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什么?” 赵子萱顺着她的视线往外头看了眼,远处的校门口,停满了车辆。 今天放月假,都是来接孩子的。 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方绪说,八一街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我们明天晚上一块儿出去吃吧,吃完还能去河边走走。”赵子萱和前桌,那个叫方绪的寸头男孩儿,看着沉来寻,满眼期待。 沉来寻收拾着书包,说:“好啊。” 方绪挠挠下巴,试探着问:“可以再加一个人吗?” 赵子萱问:“谁?” “乔尚青。” 赵子萱愣了愣,笑得狭促:“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方绪装傻。 赵子萱骂方绪是内奸。 方绪继续装傻,只问可不可以。 “我无所谓啊,看阿寻。” 沉来寻再次看了眼窗外,背起收拾好的书包,笑容不变:“可以啊,人多热闹,挺好的。” 方绪欢呼一声,低头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赵子萱问沉来寻:“又是打车回去吗?” “我爸爸来接我。” 赵子萱想起有一次月假,下了比今天更大的雨。老爸接她回家时,她看到沉来寻一个人撑着伞在校门口站着。 瘦削单薄的身影显得孤寂又可怜。 赵子萱提出顺带她回去,被笑着拒绝。 “那你怎么回去啊?” 沉来寻说打车。 “下这么大雨,你家里人怎么不来接你?” “他……工作比较忙。” 她那时也是笑着,却和今天的笑容有些不同。 赵子萱从来没有见过沉来寻的父母,每次月假,她或是打车回家,或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开车来接,来寻叫他王叔。 听来寻说,那是他爸爸的秘书。 赵子萱不认识车,但方绪认识。 “你知道这车多少钱吗?”方绪指着那位王叔叔开的车,问她。 赵子萱摇头。 方绪给她比了数。 赵子萱说了单位:“十万?” 方绪翻白眼:“百万!” 于是赵子萱那句“来寻爸爸是做什么的啊,至于这么忙吗”再也没问过。 - 今年夏秋似乎格外多雨。 王诚坐在驾驶座,看着学生从校门口涌出。 家长欢欢喜喜地接过自家孩子的书包,一同上车回家。 校门口的车辆一点点减少,来寻依旧没有出来。 后座的人安静无声,耐心地等着,眉眼沉寂,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诚想着,可能是因为没怎么来学校接过来寻,所以瞧着什么都新鲜。 说来也是奇怪,每次到了来寻月假,宋知遇总是会碰上这样那样的事情。 雨越下越大了。 宋知遇突然问道:“她带伞去学校了吗?” 王诚猜测:“来寻有带伞的习惯,上次下雨来接她,她打着伞。” “上次?” “您不记得了?”王诚人到中年,记性却不差,提醒道,“今年三月份,您那时和夏……” 王诚改口:“您在参加孙氏的晚宴。” 显然宋知遇是想起来了,归于沉默。 王诚接过好几次来寻。 小姑娘话少,安静地缩在后座,比他家那个鸡飞狗跳的儿子讨喜得多。 王诚二十岁就进了宋氏的博瑞集团工作,那时宋知遇还是个孩子,后来又和外祖父母长期居住在法国。 十年前,宋知遇的父亲去世,年仅二十四岁的宋知遇顶着叔伯和继母的压力回到博瑞,王诚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宋知遇的秘书。 宋知遇于他而言,是老板,更是弟弟。 这些年的艰难,他都看在眼里。 宋知遇年轻时不爱笑,更不爱言语。如今却变成了温和儒雅,长袖善舞的宋总。 王诚见到沉来寻的第一眼,仿佛见到了十多年前的宋知遇。 接沉来寻回来需要的所有手续,都是王诚亲手办理的,沉来寻的所有,他都了如指掌。 把装有沉来寻身份信息和亲子鉴定结果的档案袋交给宋知遇时,宋知遇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双手却微微颤抖,迟迟没有打开。 对于突如其来的女儿,作为一名秘书,王诚不建议把她接回来——无数双眼睛盯着宋知遇,麻烦太多,舆论也太多。 但是除去工作之外的所有原因,他希望她能回家。 他知道宋知遇也是这么想的。 沉来寻回来后,宋知遇终于多了些暖意。 可也许是因为缺失了十四年的相处,两人间的气氛总有些怪异。 王诚看在眼里,但觉无碍,毕竟时间会慢慢融化一切,血液里割不断的联系,会让两人走近彼此。 远处有女孩儿朝这边走过来,撑着伞,身形高挑。 是来寻。 王诚降下车窗玻璃,按了按喇叭。 来寻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笑着挥手回应。视线后挪,脚步顿了顿,而后陡然加快。 后座传来声响,宋知遇像是想要下车,王诚忙把副驾驶的伞递过去。 车门打开,外头的雨声放大,连带着来寻快步而来的脚步声都变得清晰而雀跃。 一步步,在宋知遇心里泛起涟漪。 他柔和了眉眼,正想撑伞下车。 少年明朗的嗓音破空传来。 “涟涟!” - 沉来寻还在沉凉的肚子里时,被沉凉带回了南方老家枫泊镇。 沉来寻出生时,沉凉比她哭得还惨,吓得小孩儿哭了两声便不敢再哭。 于是得了一个小名,叫做涟涟,哭泣不已的意思。 她从小在镇上长大,没有爸爸,沉凉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免不了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渐渐地也就养成了人前乖巧,人后孤僻的性格。 六岁时,沉凉彻底疯了,沉来寻虽不满学龄,但枫泊地小人稀,制度执行管理松散,于是被送进了小学。 没多久班里转来一个叫做乔尚青的男孩子,成为她的同桌,比她大一岁。 后来才发现这同桌哥哥竟是对门徐奶奶的孙子。听外婆说,乔尚青父母是在a市做生意的,惹上了麻烦,把儿子送到老家避避风头。 或许因为都是孤独的孩子,或许因为都残缺亲情,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 周末一起偷偷去买冰棍,被外婆发现了就一起挨骂。 沉凉发起疯来打她时,乔尚青会把她拉进自己家,笨拙又轻柔地拍小来寻的背,说:“涟涟别怕,我保护你。” 两人约好了要一直坐同桌。 只可惜小学三年级还没开学,乔尚青就被父母接回a市。 乔尚青许诺沉来寻寒假一定会回来看她,没想到四个月后,他回到枫泊镇,看到的只有沉家门口的白色对联。 原来他走后不久,沉凉就在家里自杀了,一直疯疯癫癫的女人临死前突然清醒,尽了做母亲最后的义务,不知何时给沉来寻安排好了一切,死后第二天就有人来把来寻接去了国外。 那时候年纪小,乔尚青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时岁变迁,悲伤淡去,那个叫做涟涟的,漂亮、倔强又惹人心疼的小姑娘慢慢变成了一个留在回忆里的遗憾。 他时而会想起她,不知道她在国外过得可好,会不会害怕,有没有人陪同她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 乔尚青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沉来寻了。 他从不迷信,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直到沉来寻转学到他的学校,就在他隔壁班。 他信了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 多年未见,乔尚青却一眼就认出了沉来寻,清秀的面孔带着小时候的影子。 只是她好像不快乐,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能察觉。 忐忑了许久,在某个晚自习下课,乔尚青叫住了背着包从教室走出来的沉来寻。 “涟涟,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 宋知遇见过两次乔尚青。 一次是在去年十月,来寻的生日。 一次是在去年年底,小川孩子的满月宴。 而现在,有了第三次。 不远处来寻停下脚步,手中的伞向乔尚青倾斜。 王诚讶然:“那男孩……” 宋知遇手指搭在门扣上,却没有下车。 不同于齐祯之流,他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解决掉。 这是来寻的朋友。 于是他只能做一个父亲该做的,坐在车里,静静看着这一切。 - “涟涟!” 沉来寻停住了脚步。 现如今,能这么叫她的,也只有两个人了。 一个在几步外的车里,一个在自己身后。 但沉来寻没有转身,只是看着车门。 看着它微微开启,便再无动静。 她不死心地盯着,却始终没有人下车。 直到身后的人又叫了一声。 “来寻?” 明亮的眸色一点点暗淡下去。 她在期盼什么呢? 来寻重新扬起笑,转身:“尚青哥。” 乔尚青是跑来的,没有打伞,校服外套撑在头顶,笑容灿烂。 “方绪说你答应明天一起出去吃晚饭了。” “嗯。”沉来寻将手中的雨伞倾斜,“怎么不打伞?” 乔尚青笑得更加开心:“忘记了。” 那目光太过纯粹明亮,沉来寻敛眸,不去与他对视。 他像一束阳光,明媚耀眼。 但她的生活始终晦暗混沌,配不上,也无法接纳如此明亮的光芒。 沉来寻将手中的伞递出去:“拿着吧。” “那你怎么办?” “家里有人来接。”沉来寻指了指身后的车辆。 乔尚青神色一僵,看向车窗内的人影。 “你爸爸?” “嗯。”沉来寻声音发紧,胡乱将伞硬塞了过去,“明天见。” 乔尚青还握着伞愣在原地,沉来寻却已经跑开。 他看到她拉开车门,那么近的距离,也看到了坐在车里的男人。 那人似乎准备下车,手里还拿着伞。 来寻拉车门的动作一顿,两人无声对视数秒,车里的人给她让了座,来寻上车,车门关闭。 …… 乔尚青只见过一次宋知遇。 去年的运动会,正好是沉来寻的生日。 学校的接力赛两个班组成一队,共同积分,他听说隔壁班女生出沉来寻,就用了点小心思从体委那儿争取来了名额,成功和沉来寻组队。 他们赢了比赛,晚上又没有晚自习,约着回宿舍换了衣服就翻墙出去给来寻过生日。 乔尚青从没有过多掩饰,对沉来寻是何态度,两个班的人都心知肚明。 就连老师都仗着来寻成绩优异稳定,只找乔尚青谈了两次话,得出一个流水有情落花无意的结论后,放手不管。 而沉来寻聪慧玲珑,又怎会不懂? 他清楚来寻不愿意去戳破这层纸窗户,于是一如既往地对待她,不进亦不退。 譬如这一天,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打算,能够陪着她开心地过生日,就很满足。 乔尚青在宿舍楼下等来寻。 日头沉下去时,她从楼道口跑出来。 黄昏中,却陡然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他身后。 乔尚青很难形容当时来寻的表情。 错愕,惊喜,委屈。 乔尚青看出来这些。 他转身,那个男人站在路口,鼻梁上架着眼镜,笑容柔和,儒雅得如同一汪清水。 乔尚青和沉来寻重逢后,向家里亲戚打听过枫泊镇的情况,得知沉来寻的外婆已经去世,而沉来寻那个毫无音讯的父亲,也突然现身将她带走。 小时候乔尚青从未听来寻提过她父亲,他所知道的,都是来自街坊邻居——无外乎是未婚先孕,抛妻弃子。 因此在乔尚青的印象中,素未谋面的宋知遇从不是什么好人,说是渣男毫不为过。 而眼前的人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沉来寻几乎是跑过去,与他擦肩而过,连他叫她的名字都似乎没有听见。 她在宋知遇跟前停下,仰着头,声音软糯。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吃过晚饭了吗?” 乔尚青从来没见沉来寻的表情如此生动过,也从没有见过她的眼睛那么明亮过。 沉来寻被宋知遇带走。 本以为她会过个开心的生日,却没想到回来时,她红着眼。开口,声音是沙哑哽咽的。 “尚青哥,宋知遇和夏瑾要结婚了。” ------ 老言:大怨种尚青哥哥上线! 2.2尚青(h) 宋知遇和沉来寻均不是多话的人。 王诚想着促进一下父女之间的关系,有意制造话题调节气氛,可一个爱答不理,一个倒是十分礼貌地答了,却也一句话就终结了话题。 气氛更加诡异。 王叔自己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越努力越心酸,默默闭了嘴,提高车速,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用最短的时间将两人送到了家。 父女俩进屋前,王诚一脸欲言又止。 回到家,来寻放了行李,挽起校服袖子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还有一些牛肉、青菜和鸡蛋。 正好一荤一素一汤。 宋知遇跟着她走进来,也挽起了衬衫袖子。 来寻以为他是要帮忙打下手,便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却被他拉回来,困在臂间。 他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垂眸看她。 “饿吗?” 来寻说:“还好。” 他俯身,落下亲吻。 “那就先做。” 温柔中带了些急不可耐。 来寻很快便投入其中,主动递出舌尖与他缠绕。 他改撑为抱,搂住她的腰肢,来寻顺势环住他的脖颈。 吻得忘我,松开后又立刻追着吻上去,唇瓣相贴,片刻不分离。 宋知遇垂眸看着她的校服外套,脑海中又闪过她与同样穿着校服的乔尚青站在一起的画面,心情不太好。 他拉开校服拉链,将衣服扯了下去,扔在一旁。 分别一个月,两人都有些急切,她的身体还未彻底湿润,坚硬的阴茎就没入了头部。 来寻松了些力气,让自己下滑,于是整根吞了下去。 宋知遇猝不及防,差点射出来。 他喘着气,颇有些责怪:“涟涟。” 来寻撑在他肩头,笑,嗓音软软:“对不起。” 宋知遇没听出来半分歉意。 他无奈的表情,引得来寻笑得更加开心,细长的双腿交迭,缠绕在他精瘦的腰间,刻意放轻了声音。 “爸爸。” 宋知遇头皮一紧。 “操我。” 明目张胆的勾引,宋知遇理智全失。 一个月没有做,她又紧又滑,他又硬又烫。 两人从黄昏做到了天黑,衣物从厨房落到卧室。 四个字换来几个小时的折腾,来寻为自己的作死深感后悔。 胸脯,小腹,大腿,都是他浑浊的精液,身下的男人还精力旺盛地抬着她的腿从后面狠狠地插入律动。 她头昏脑涨,神识都有些不清,却在他吻上自己脖子时陡然想起什么。 来寻避开:“别留下痕迹,明晚要和同学出去吃饭。” 宋知遇动作顿住,埋在她身体里,哑声问。 “和谁?” 来寻快要高潮,他却不动了,登时有些难受,便自己摇晃着,缓解情欲。 宋知遇索性牢牢抱住她,叫她一动不能动,下体却埋得更深。 “和谁?”他又问。 她难受极了,回答:“子萱。” “还有呢?” 还有谁? 来寻努力回想。 “方绪。” 宋知遇沉默数秒,问:“有乔尚青吗?” 若在平时,来寻定能察觉到宋知遇这话问得有多不对劲,可现在她脑袋里乱成一团,压根无法思考,只能给出最直接的答案。 “有。” 宋知遇一言不发地松开了她,突然发了狠,在她的敏感点上狠狠操弄,来寻舒服得手脚蜷曲,仰着头大口吸气。 最后关头,宋知遇虽然心中憋着气,但还是怜惜来寻的身体,猛地抽了出来抵着她的腿根射出。 他贴在来寻颈间,闷声开口:“不许去。” - 事后宋知遇给来寻洗了个澡,抱着她在沙发上给她吹头,来寻懒懒靠在他怀里,回味起床上的话来。 去年年底,她和乔尚青视频通话,被宋知遇看见,那时他便问了一句。 “来寻,你谈恋爱了吗?” 来寻当即否认,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更不知宋知遇是否需要她的解释,兴许只是随口一问。 那时两人的关系,还只是父女。 此时,虽然没有名分,却有了立场。 吹风机轰鸣,来寻仰起头问他。 “为什么不让我去吃饭?” 宋知遇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长发,装作没听到。 看他这副模样,来寻在校门口的失落酸涩全然转成了甜蜜,她笑着去吻他,亲亲眉毛,亲亲眼睛,又亲亲下巴,就是不让他好好吹头。 “说呀,”她眉眼弯弯,“不许去,是什么意思?” 宋知遇被她亲的无奈:“别闹。” 来寻关了他手里的吹风机,放到一旁,周围安静下来,她坐在他身上,两人穿着同款的睡衣,身上是同款沐浴露的味道,满室盈香。 来寻的眼睛里似有星辰,流光溢彩。 “是不是因为乔尚青?” 宋知遇沉默,面色很是不自在。 来寻靠在他肩上,不停地笑。 宋知遇放弃了挣扎,手探进睡衣轻轻揉搓着她腰间的软肉,淡声问:“这么高兴?” 来寻笑了会儿突然不动了,他疑惑,正想询问。 她就低低开口:“乔尚青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他。” 宋知遇抱着她,没有说话。 她把玩着他的睡衣扣子,小声说:“我只喜欢你。” 宋知遇依旧没有回答,但温柔的吻落在她鬓角。 “我和乔尚青很小就认识了……” 来寻第一次主动同他讲起与乔尚青的渊源,也是第一次和他提起童年的事情。 宋知遇认真地听着。 有些事情他知道,譬如沉凉去世、来寻被送出国,外婆去世、他将来寻接回国。这些在接她回家前,都详细地记录在档案里,交到他手中。 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譬如沉凉在犯病时会骂她、打她、恨不得她去死……这些来寻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而今夜来寻说的,也并非全部。 她为何解释,宋知遇心知肚明。与其说是吃醋,不如说是无力和挫败。 童年受到的伤害,本应该是由他来庇护,却被他人所代替。 满是错的关系,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以前没有告诉我?”宋知遇轻声问。 来寻手上动作一顿,低声道:“怕你不愿意听。” 他将她抱紧了些。 来寻等了会儿,没等到他开口,只好主动撑起身体,同他额头相抵,四目相对:“其实你是愿意听的,对不对?我以后都说给你听,你也不要嫌我烦,好不好?” 宋知遇眸色闪烁,抬手轻柔地将她额前的碎发绾至耳后,温声道:“好。” 她欢喜地笑,又凑上去亲他。 宋知遇温柔回应,两人安静地接着吻,不含情欲,只有温存的爱意。 亲着亲着,来寻突然又问了一句:“那我明天晚上,还可以去吗?” 小姑娘满眼揶揄。 宋知遇没说话,低下头,狠狠在她脖子上吮吸了一番,留下印记后,笑得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去吧,和同学玩得开心。” - 前一天下过了雨,第二天便放晴,连晚间的风都是暖的。 赵子萱和方绪有意加快了步伐,将乔尚青和沉来寻落在后头。 天气好,又是国庆假期,河道有不少散步的人。 乔尚青看得出来寻的兴致不太高,可能是因为刚刚遇到的那个女人。 晚上他们吃完饭,正要离去时有人叫了来寻的名字。 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左右。 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男人,长相明艳极了,若不是那分明的喉结和不容忽视的身高,乔尚青几乎要以为是个女人。 漂亮男人冲着来寻笑得意味不明,“真巧啊,小来寻”,语气轻佻。 来寻没有理会他,只叫了女人一声“夏瑾阿姨”。 乔尚青觉得这名字耳熟,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是宋知遇的女朋友。 而现在看来,应该成前女友了。 一年前来寻生日,跟宋知遇和夏瑾吃完饭后回来的样子,乔尚青一直记得。 两人之间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夏瑾略有局促,来寻表情冷淡地结束了对话,拉着乔尚青离开。 一路上来寻都没怎么说话,总是这么沉默着也不是办法,眼看着就要走到河道的尽头,乔尚青开始寻找话题。 “涟涟,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 来寻着实是愣了一瞬,如实说:“还没想好。” 确实没想好,也确实没想过。 如果非要说想去哪里读大学的话,来寻只希望能离家里近一点,离……他近一点。 “那有什么想学的专业吗?”乔尚青又问。 来寻摇头。 这个就更没想过了。 最好是一个能找到赚钱多又忙碌的工作的专业。 那样她才能快速独立起来,不再老是被人当孩子看。 那样她才能在他也很忙时,也忙起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守着偌大的房子。 乔尚青沉默了一瞬,说:“好,我知道了。” 来寻:“……你呢?” 乔尚青侧眸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儿,摸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只是客气地随口一问。 河风柔和,女孩儿的侧脸也是柔和的。 人总是在莫名的时候,有莫名的勇气。 河道已经走完,该沿着阶梯回到主路了。 他在阶梯下停住了脚步,认真缓慢地说:“我也没想好,但是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学校。” 无异于表白的话语,心脏都在怦怦跳。 到底是没敢彻底戳破,给他们之间的关系留了底线。 来寻也停了脚步,与他的忐忑截然不同,她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身边人来人往,像是虚化了一般,乔尚青的眼里只有来寻。 他单手搭在阶梯的扶手,渍出了汗,紧张地等待来寻的回答。 其实并没有等待多久,来寻甚至都没有纠结。 “尚青哥哥。”来寻像小时候一样叫他,“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想去做一名警察。你还说过,想去做一名摄影师。你体育也很好,还在省队里……” 她说:“其实,你一直有你想过的生活,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而改变你的想法。” 乔尚青愣住,苦笑,原来她还记得这些。 …… 儿时的乔尚青抱着被打得满是伤的来寻,攥紧了小拳头。 “涟涟,我以后去当一名警察,把所有的坏人都打跑。” …… 在来寻满眼羡慕地盯着照相馆里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时。 乔尚青说:“涟涟,我以后去当个摄影师,给你照很多漂亮的照片。” …… 来寻只记得他的选择,却不记得所有的选择都是因她而起,以她为终。 乔尚青是聪明人,来寻的意思他已经很清楚。 她确实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不再是那个跟在他后面奶声奶气叫哥哥的小丫头。 她变得更坚强、更独立,却也更疏离、更难以接近。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难免还是有些伤心的。 乔尚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来寻面前:“生日礼物,你生日那天我应该要去临省参加比赛,不能亲手送给你。” 不等来寻开口,他便哭丧着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今晚我已经被拒绝了一次,够可怜了,就别拒绝第二次了吧。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礼物。” 话说到这个份上,来寻只好收下,低声道谢。 “我给你戴上。” 盒子打开,里是一条细链,坠着一只银蝶,小巧精致。 他笑:“当时在商柜里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一定很适合你。” 只可惜她今天穿了高领的衣服,否则衬着她的锁骨,会更好看。 他动作快,来寻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绕到了她的颈后,仔细替她戴好。 却在撤身时陡然怔住,一抹红痕掠过视线。 不及细看来寻已经退开。 乔尚青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压下心中的疑虑,盯着她颈间的项链:“好看。” 来寻低头看着那只蝴蝶,神色怔怔。 他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长发。 就在这时,来寻口袋里的铃声响起。 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三个字:宋知遇。 乔尚青也看到了。 他知道这个名字。 “你爸?” “嗯。”沉来寻抿起嘴角,接通,“喂,爸爸。”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来寻目光搜寻,最后定格在阶梯上的黑色轿车。 乔尚青第二次见到了宋知遇。 身形高挑的男人黑色衬衣长裤,靠在车前,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指间有星火闪烁。隔得太远,看不清神色。 - 宋知遇原以为自己犯不着和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吃醋。 况且来寻昨晚已经解释得很清楚。 “我不喜欢他。” “我只喜欢你。” 但应酬结束回到家,看到家里一片漆黑时,宋知遇还是沉了脸。 发微信给来寻,她说在河边散步,往城西方向走。 他没做多想,直接驱车来到河边,停在河道的西尽头时,他才冷静下来反思。 自己的控制欲会不会过于强了些? 但,来都来了,也没有回去的道理。 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 河道经过治理,水流清澈,安装了修饰性的暖色路灯,别有一番风景。 河道很长,能沿着走很久的路,说很久的话。 假期散步的人不少,成双结对,大多都是家人或是情侣,也有同来寻一般大的孩子,少男少女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流淌着青春期的小暧昧。 宋知遇今年七月刚过完三十四岁生日,得到最多的评价是,年轻有为。 但在来寻面前,他从不年轻。 车厢里有些闷,宋知遇下了车靠在车前,垂眸看着河道,十月的风带着暖意,很是宜人。 没过多久,他看到了来寻,高领长袖的碎花裙,柔顺的黑发编成一股松松散散落在背后,比今晚的风还柔。 身边是乔尚青。 并不见她昨晚提到的赵子萱和方绪。 两人在台阶前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知遇沉默着,点燃一支烟,却不吸。 等会儿要吻来寻,烟味不好闻。 乔尚青掏出一个小盒子。 宋知遇眉头微蹙。 想来是一个项链,他看到乔尚青上前一步,双手绕过了来寻的脖子。 拥抱一般。 宋知遇平静地看着,平静地掏出手机,平静地拨通来寻的电话。 乔尚青的手抚上来寻的长发时,电话接通。 宋知遇淡声道:“上来。” - 仿佛一年前的场景重现。 来寻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生动起来,匆匆与他告别,快步走上台阶,停驻在宋知遇面前。 可又有什么与一年前不同了。 乔尚青在台阶下看着。 宋知遇掐灭了烟,给来寻打开车门,手从她腰间滑过,带上车门。 他回头朝乔尚青的方向看了一眼,坐进驾驶座,车子驶离。 明明一切都及其寻常,乔尚青却怎么看都不对劲。 - 黑夜,树林,汽车。 悄无声息又暗潮汹涌。 车厢空间不比房间,没有办法大幅度地动作,他只能攥着她的腰往上顶。细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短发,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仰头看着她,声音因动作略不平稳。 “怎么骗人?” “没有,是方绪和子萱走得快……嘶——”胸前的红粒被咬住,她吸了一口气。 白皙的脖子上昨夜的吻痕还没消散,又增添了新的痕迹。 乔尚青送她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左右摇晃。 来寻双手轻轻插入他的短发,抱住埋在胸前的脑袋,软声撒娇,“轻点呀……” 车子停在河边寂静的树林里,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来寻能分神听到外头大树枝丫上的鸟鸣,河水流动的潺声,以及车子晃动的声音。 她坐上车时宋知遇还一副平和温柔的模样,煞有其事地问她晚饭吃饱了没有,和同学玩得开不开心。 来寻看破不说破,故意笑得乖巧甜美,回答:“开心啊。” 话音刚落,这人就撤了笑,懒得装下去了。 打转方向盘,偏离回家的路线,停在了这片小树林。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和她接吻时,来寻略微惊讶。 她明明看到了他在抽烟,吻中却没有烟味,而是她熟悉的,他的味道。 就这一下小小的分神,被宋知遇所捕捉,他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嘴唇,警告她应该专心一些。 来寻想笑,但是忍住了,闭上眼投入到亲吻之中,伸出柔软的舌头去和他纠缠,双手无意识地攀附着他的脖颈,如同藤蔓。 漫长的一吻完毕,宋知遇的视线落在项链上。 来寻解释:“生日礼物,不好拒绝。” 他没说什么,伸手将她从副驾驶抱过来,坐在自己身上,仍旧看着那条项链。 来寻打量着他的神情,猜测他太不高兴。 “我取下来。” 说着就要去解开。 却被他拦住。 他轻笑了一声,伸手探进她的裙底,只说了句:“让它看着。” 她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分钟后,来寻回味过来了。 随着他的顶动,银色的蝴蝶不断在锁骨之间晃动,仿佛有了生命,翩飞不已。 恍惚间她竟真觉得这蝴蝶,像是在看着她和宋知遇做爱。 莫名羞耻。 她垂眸看着宋知遇漂亮的脸,心中暗骂宋知遇的腹黑,吐出四个字:“道貌岸然。”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宋知遇却没生气,反而笑。 他减缓了抽插的速度,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声音低哑。 “涟涟,看。” 来寻听他的话,低下头,这样的姿势,能够清晰地看到两人的交合之处。 只一眼,她就想扭开头。 宋知遇也红着眼,却握着她后颈,不让她扭开。 他深红色粗壮的阴茎一点点被她的身体吞没进去,又缓缓吐出来,带出她粉嫩的软肉和透明色的液体。 这样色情的画面,看得来寻面红心跳,快感一波又一波往脑子里冲。 他呼吸沉重,带着她的手来到交合处,沾了液体,送进自己嘴里,伸出舌尖,轻舔。 “甜的。”他说。 来寻脑中“轰”地一声,身体和语言的双重刺激,人像是被打了麻药,眼眶里冒出生理性的泪水来。 怎么能……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一次次的亲密接触,宋知遇那层温和儒雅的皮也一点点被撕碎。 她没了力气,软在他的肩上。 瞥见车窗外的一排银杏树落了叶子,金灿灿的一片铺在地上,月光照耀着,煞是好看。 今天碰到夏瑾,她也是穿了一条鹅黄色的长裙。 来寻是有些神志不清了,一不留神,嘴中竟然鬼使神差地溜出一句:“你和夏瑾做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宋知遇动作顿住,撩起眼皮,看向她。 ---------- 老言:这一章我最喜欢的一句话:等会儿要吻来寻,烟味不好闻。(当我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时,扔开电脑在床上滚了三圈。) ps:宋知遇真的是个变态。 3.1夏瑾 沉来寻是在高一结束时认识的夏瑾。 2019年7月3日,她清晰地记得这一天。 考完期末考试最后一门,教室里热闹得很,班干部组织着还原桌椅、打扫卫生。 沉来寻抱着板凳回到班里时,方绪和赵子萱正在热热闹闹地对答案。 “你傻逼吧,这题绝对选a啊。” “你才傻,这是陈妍讲过的原题,不是b我去吃屎。” “方绪你恶不恶心啊。” 赵子萱抓住沉来寻,将试卷放到她面前,指着最后一个选择题问:“阿寻,这题你选的什么?” 沉来寻看了眼题目,又看了眼方绪,沉默片刻,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别说了?” 赵子萱:“噗。” 方绪:“……” 沉来寻再次犹豫道:“也可能是我做错了。” 方绪:“……答案错了你都不可能错,我还是去吃屎吧。” 方绪没来得及去厕所,班主任陈妍踩着高跟鞋进了教室,顺带着抱来了他们的暑假作业。 全班一阵哀嚎。 “别嚎,”陈妍把卷子递给课代表,“我今天不发考试答案,就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 赵子萱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暑假作业,直接选择无视:“阿寻,晚上出去逛街吗?天气热了,我们去买新裙子吧!” 赵子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沉来寻抿唇:“明天晚上可以吗?今天是我爸爸生日。” 七月三日,宋知遇的三十三岁生日。 这是第三年。 第一年,宋知遇出差在外,她只隔着手机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第二年,沉来寻生了病,高烧烧得神志不清,在宋知遇照顾她时迷迷糊糊说的那声生日快乐,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 今年,宋知遇没有出差,她又正好放了暑假,且身体健康。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她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一个月前就买好的领带。 她没有打电话让宋知遇来接她,满心满意想给他一个惊喜。 途径蛋糕店时,想着宋知遇应该不会自己买蛋糕,于是特意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小蛋糕,老板见她乖巧漂亮还送了一盒生日蜡烛。 站在家门口时,竟然有些紧张。 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却空无一人。 来寻在玄关处站了许久。 今天是他的生日,宋知遇人缘好朋友多,位高权重迎合讨好的人也多,自然是少不了生日饭局的。 等他回来就好了。 她宽慰好自己,将小蛋糕放进冰箱里,收拾了一番,洗完澡出来,宋知遇依旧没有回来。 先前的长袖睡衣穿在身上已感燥热,她从衣柜里找出一条丝绸的吊带裙换上,又拿了本书,踱步到阳台,缩进吊椅里。 这是她在家里的小天地。 外婆老来颇有雅兴,在院子里养了许多花草,连带着沉来寻都成了半个小行家。 她被宋知遇接回家后,看着家里这么大的阳台,空着十分可惜,春节期间倒腾一番,买了些花草回来,安置了沙发小几,吊椅青藤,清冷的家中陡然增添了一抹鲜活的亮色。 没有开空调,阳台的窗子半开,风裹挟着热气滑进来,抚过来寻光洁纤细的胳膊。 阳台里的蓝雪花开得正好,那是她走时种下的,她并没有刻意叮嘱宋知遇,却被照料得很好。 他将这些花放在了心上。 原本的小失落化作了欢喜。 她没有开灯,缩进阳台的吊椅里,歪着脑袋瞧着那些小小的蓝白色花蕊,越看越喜欢,嘴角慢慢勾起,心里有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 不知他看着这些花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自己。 一定会的吧。 外婆说过,植物花草也都是通人性的,你用心照顾它,它就会绽放出最美的一面来回报你。 来寻又开心地看了一会儿,才翻开手中的书,拿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是一本科普类的书籍。随手翻开的那一页,入眼全是大量专业词汇和复杂难懂的英文单词。 “gicsexualattraction……gsa……亲缘监测机制异常……” 考了一天的试,再看这些单词,只觉得困意上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大门处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瞬间清醒。 她立刻睁开了眼睛坐起来。 玄关处出现熟悉的身影,来寻未来得及出声,有一个声音抢先响起。 是喘息声。 他身后跟进来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 七月初的天气,吊椅中眯一会儿能让人脖子上沁出一层薄汗,可来寻却觉得身体一点点变冷。她僵硬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夜那么黑,她却看得那么清楚。 女人将他抵在墙上,偏头吻落在他的脖子上,而他的手停在那盈盈一握的腰间。 有东西落地,是他的西装外套,接着是领带。 来寻听到了皮带解开的声音。 如梦惊醒,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阳台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两人一跳,女人惊叫着躲进宋知遇的怀里。 宋知遇搂着她,把视线投过来,却在看清来寻的瞬间愣在原地,满脸错愕。 三个人诡异地沉默着。 是宋知遇率先打破了僵局,语气极其不自然:“来寻?你怎么回来了?” 来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归心似箭,都变成了跳梁小丑的独角戏。 她早该想到的。 四年前,她就知道他从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人。 他的生日,怎会一个人度过。 宋知遇看了她两秒,抹了把脸,对怀里的女人说:“夏瑾我先送你回去。” 那个叫夏瑾的女人看向沉来寻——女人很美丽,五官精致,长相明艳,身材窈窕丰满,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看向她的眼睛因为刚刚的惊吓还闪烁着水光。 来寻想,原来宋知遇喜欢这样的。 夏瑾咬着唇站在原地似乎不想离开,宋知遇却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只好跟上。 房子里又只剩来寻一人。 她看向落地窗外,夏瑾上了宋知遇的车,车子却没有立刻发动。 他们会在做什么,接吻?还是做爱? 她好像打扰了他的生日,因为十六岁的女儿在家,他不得不放弃与佳人的春宵一刻。 来寻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刚刚宋知遇亲吻夏瑾的画面。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只离开水的鱼。 车子终于发动了。 鱼被重新放回水里。 她似乎坐了很久,又似乎只坐了一瞬。 宋知遇推门而入,换了鞋走过来,面上有尴尬之色:“怎么回来也没告诉我?” 沉来寻静静看着他,一个月不见,宋知遇好像瘦了一点。 她有些想念,想念几年前,她年纪尚小时,他时常会温柔地揉她的头,又或者是捏捏她的脸颊。 随着她逐渐长大,这些过于亲昵的小动作慢慢消失不见。 回家数年,所有的一切都步入正轨,她这个小插曲早已经过去,宋知遇也回归到了他本来的生活,她不能去打破平衡。 让他为难了,不想这样的。 她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忘了。” “下次记得提前打电话,我去接你。”他喝酒了,顺着风吹过来一丝酒气。 “嗯。” 无话可说,空气凝固住。 宋知遇轻咳一声:“早点休息,我回房间了。” 沉来寻的嘴唇微微牵动。 生日快乐。 我给你买了蛋糕,还有礼物。 所有想说的话,都在看到他嘴角还未擦净的口红时,咽了下去。 宋知遇回了房间,沉来寻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蛋糕。她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去敲宋知遇的房门,无人应答。 沉来寻咬咬唇,又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推开房门,却发现宋知遇衣服也没换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如同以前做过的那样,动作小心地给他擦干净手脸,盖好被子,在床头柜放了一杯凉水。 走出他的房间后,她一个人坐在餐厅,吃完了那个小蛋糕。 太甜了,甜得发腻发苦。 这么难吃的蛋糕,沉来寻想,幸好没有给宋知遇吃。 - 沉来寻以前问过宋知遇,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宋知遇说没有遇到合适的。 看来,现在是遇到了。 那个暑假,宋知遇很少在家,甚至有时夜不归宿。 而那时的沉来寻,在他面前,一直是乖巧懂事、让人放心的女儿。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份见不得光的、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情感隐藏好,埋在心里最深的角落。 夏瑾来到他们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沉来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她。 她不喜欢夏瑾,也隐隐约约察觉到,夏瑾也不太喜欢她。 这个女人,看向她时,总是打量、戒备,却在宋知遇面前娇俏、温软。 可是宋知遇喜欢。 沉来寻也只好努力地去和她好好相处,不给宋知遇添麻烦。 暑假结束的那天,沉来寻甚至觉得解脱。 走时收拾行李,她将那个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放进了衣帽间。 宋知遇这次终于有空送她去学校。 下车前沉来寻想说让他平时少喝点酒,注意身体,可话到嘴边,想起他身边已有夏瑾,便改了口:“我又在阳台种了些桔梗,你记得浇水。” “好。”宋知遇笑着应下,他说,“你夏阿姨很懂这些,上次你种的那些蓝雪花,就被她照顾得很好。” 沉来寻错愕地看着他。 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那是第一次,沉来寻讨厌宋知遇笑。 ------------ 宋知遇:家人们谁懂啊,突然就被讨厌了。 沉来寻:呵呵。 3.2夏瑾 从前每次月假,沉来寻都期盼无比。 但那一年的国庆假期,沉来寻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抵触。 她不愿意见到夏瑾,更不愿意见到和夏瑾在一起的宋知遇。 恰巧学校组织夏令营,为期一周,地点g市,结束后直接回学校。 沉来寻报名了。 赵子萱最是爱凑热闹,也在其列。 去过一次g市的乔尚青听方绪说起这件事情,二话不说就去报了名。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方绪在赵子萱的撺掇下,也去了。 沉来寻放假前打电话告诉宋知遇,他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只叮嘱她注意安全,玩儿得开心,还转了钱。 她盯着微信对话框里的寥寥数字,沉默着,将手机关机,和小伙伴一同上了飞机。 到底是夏令营,不会只带着学生玩儿。头两天参观景点,中间三天集中学习,留下两天一天自由活动,一天整队返校。 行程安排得十分充实,除了乔尚青,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到g市,瞧着什么都新鲜。 第五天结束时,赵子萱疲惫地躺在酒店床上。 “没想到夏令营也能这么累。” 俩男孩儿买了烧烤和饮料,四个人一起在房间里打牌吃宵夜。 “旅游本来就挺累的。”方绪拧开可乐本想递给沉来寻,却看到乔尚青已经抢先一步动了手,他只好转手塞给赵子萱,“我以为沉来寻对这种事情会不感兴趣呢。” 赵子萱目睹他的全程走位,“哼”了一声没接,自己拧开一瓶,方绪尴尬地收回了手。 “要说奇怪,乔尚青才最奇怪吧,你不是来过一次g市吗?”赵子萱问,“怎么还来?” 乔尚青看着沉来寻没说话。 来寻盯着可乐没说话。 方绪还沉浸在刚刚的尴尬里没说话。 于是赵子萱加入了方绪,一起尴尬。 乔尚青笑了笑,转移话题:“明天自由活动,你们想去哪儿?” 赵子萱顺杆而下,兴奋地说:“可以去酒吧吗?我早就想去了,但是一直不敢去。” 方绪:“不太好吧……来寻还未成年。” 赵子萱说:“就差一点而已。” 她属实很心动,难得没有家长和老师管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看向乔尚青,随后又反应过来这人全看来寻,于是转向沉来寻。 沉来寻一人相当于两票,决定了结果,方绪也看向她。 小姑娘捧着可乐瓶,在三人的注视下,乖巧开口。 “好呀,我也挺想去的。” - 决定去酒吧后,赵子萱煞有其事地拉着沉来寻化了个浓妆,换了条大红的裙子。 “这样是不是就看不出来未成年了?” 方绪眼睛都看直了,乔尚青也愣怔在一旁。 沉来寻平时从不化妆,此时带了浓艳的妆容,本就清冷的人显得更加疏离淡漠。最让人惊讶的是,这样的她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违和,仿佛本来就该是这样。反倒是衬得剩下已经成年的三人,像是跟着大人偷溜进酒吧的小孩儿。 他们特意挑了个年轻人多的酒吧,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四个人坐在酒吧里,三个人都有些局促,一个人努力装作有些局促。 赵子萱点酒时,沉来寻欲言又止,却还是没说什么。而后借着上洗手间为由,找酒保换成了低度数的酒。 可惜,她还是高估了三人的酒量。 半个小时后,看着和赵子萱方绪一起讨论陈妍到底有几条鱼尾纹的乔尚青,沉来寻有些头疼。 方绪:“三条,不是三条我吃屎。” 赵子萱:“你还欠一次屎没吃。” 沉来寻:“……” 喝醉了这个倒是记得清楚。 乔尚青:“我也觉得是三条。” 方绪:“嘿嘿。” 赵子萱:“你一个隔壁班的凑什么热闹?” 方绪:“是啊你凑什么热闹?” 沉来寻:“……” 三人争论了半天,没争论出结果,傻笑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沉来寻有些后悔选择来酒吧。 她看了眼时间,还算早,于是就缩在角落里刷着手机等他们酒醒。 酒吧对沉来寻而言,并不陌生。 在法国的时候,她在一家叫做“邂逅”的酒吧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是她家也不为过。 邂逅的老板娘是一个叫做林楠的中国女人,年轻时和沉来寻的妈妈沉凉是朋友。在沉来寻很小的时候,林楠来见过她一次。 “小丫头,你要叫我小姨,知道不?”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沉凉的葬礼上。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带着黑色的墨镜,烈焰红唇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她看着沉凉的照片说了句:“死了还不忘记给我找事儿做。” 葬礼结束,林楠将来寻带出国,在邂逅给她安排了住所。 沉来寻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酒吧里找了个工位,帮一些小忙。 酒吧里的同事都对她不错,只是总把她当小孩看管着,想必是林楠提前叮嘱过。 林楠神出鬼没,沉来寻与她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她摸不透这位“小姨”的性格心思,却被小姨轻松拿捏,还没开口就被她教训了一顿:“不想笑就不笑,要装就装得真一点,从哪儿学的假笑,丑死了。” 林楠话说得尖锐,来寻却格外喜欢。 最后一次见面是回国时,林楠送她到机场。 当着宋知遇的面,她对沉来寻说:“小丫头,存好我的号码,如果过得不开心了想回来,给我打电话。” 因为这句话,沉来寻回国后从没给她打过电话。 但还是会与她保持邮件联系,分享自己的国内生活,对宋知遇避而不谈,寥寥带过。 林楠有时会回,有时不会。 但是每年的生日礼物,都会雷打不动地寄给沉来寻。 再次来到酒吧,沉来寻突如其来地有些想念她,想念邂逅那帮闹腾但有趣的人。 这里不比邂逅,没有照顾她的同事,遇上前来搭讪的人,还需要她自己应付。 刚打发走前来要微信的绿毛小哥,手机就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着实让那她没想到。 仔细看了好几眼确认没认错字后,迟疑地接起来:“许叔叔?” 电话那头许恒的声音正经得有些陌生:“你在哪儿?” 沉来寻:“在g市参加夏令营,有什么事情吗?” “这么吵?”许恒那边也不安静。 沉来寻淡定地说:“嗯,老师安排了活动。”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哦?” 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身后响起实实在在的声音。 “我很好奇,什么活动会在酒吧办?” 沉来寻猛地转过身,看到许恒冷脸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举着手机。 - 许恒坐在车里,手机在修长的手指间翻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前几日和宋知遇一起吃饭,不见来寻,问了才知道原来小姑娘去参加夏令营了。 他正巧要去g市出差,出发前还逗宋知遇,说有空的话会请她吃顿饭,不出意料地被宋知遇给警告:“你别带坏她。” 天地良心,他可没打算带坏小姑娘,现在反倒是小姑娘干坏事被他给抓包。 出差同来的是一个年轻的g市男孩,说这家酒吧是新开的,年轻人多,带了他过来。 没想到他转悠着就发现有个长头发的小姑娘,涂着鲜艳的口红,眉眼精致如画,穿着火红的短裙缩在角落里,眼皮也不抬地拒绝了好几个搭讪的人。 声音样貌都相当熟悉。 他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印象中的小姑娘,听话、乖巧,还有些怕生,说起话来都是甜甜软软的,像团白糯米。 而酒吧里的人,是一株高冷的红玫瑰,美艳带刺。 他试探着打了她的电话,没想到她竟然撒谎,还撒得面不改色、理直气壮! 许恒当然也没什么心思喝酒了,戳穿她的谎话后,板着一张脸端出长辈的架子,二话不说将四个孩子抓上车送回酒店。 半路上赵子萱最先清醒过来,吓了一大跳,“救命啊拐卖啊”六个字正要脱口而出,听到沉来寻说了句“我叔叔”后,便一脸心虚地不敢出声了。 接着乔尚青和方绪也陆续醒来,反应和赵子萱大同小异,赵子萱替沉来寻解释了一句“阿寻的叔叔”后,俩男孩儿也不说话了。 到了酒店门口,许恒让他们三个先上去。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要家长训话,乔尚青想替来寻解释,却被她用眼神拦了下来,他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目送他们进酒店大楼,沉来寻才咽了咽口水,镇定地问:“叔叔怎么会在那个酒吧?” 许恒没想到她还有胆子抢先质问,挑高了眉毛注视着副驾驶里垂着头的小姑娘:“这话应该我问你——你跑到那儿干什么?” 沉来寻沉默。 许恒眼下可不吃这一套了,冷笑一声:“不说话是吧,行,我让你爸来问你。”说着就要掏手机。 果然,这招当即奏效,沉来寻忙按住他的手:“确实是夏令营,但今天是最后一天自由活动,我们就只是来喝了一点酒,没做什么别的事情。” 许恒:“是不是那两个臭小子出的主意?” “不是。”沉来寻立刻否认,“我们一时兴起来的。” 许恒看她这副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况,就算问出来了也不能如何。 他正思索着究竟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宋知遇,小姑娘突然戳了戳他的胳膊。 许恒对上她的眼睛,又是那小可怜般的眼神。 “许叔叔,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去这种地方了。”她说,“我请你吃饭,你别告诉我爸爸,行吗?” 然后,沉来寻的肚子,响了两声。 许恒:“……” ----------- 沉来寻:启动技能——奥斯卡影后 许恒:带娃真难啊…… 3.3夏瑾 十月的秋风卷走暑气,a市已经很是凉爽,晚上出门得在短袖外加上外套。宋知遇洗了澡出来换上宽松的卫衣,坐在客厅里等夏瑾过来。 人没到,微信倒是先发过来。 【我还得等一会儿,你先把阳台上的花给浇水了,别浇太多。】 宋知遇踱步到阳台,看着地上的水壶,有些犯难。 【别太多,是多少?】 夏瑾回了条。 【你看心情吧。】 宋知遇好笑地关了手机,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寻在家时,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水的画面。 她很喜欢待在阳台。 接她回来前,这里空荡荡的,他也没闲时间打理。她回来后,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十几平米的地变得温馨起来。 和夏瑾在一起后,他很少回家吃饭。应酬居多,有时在夏瑾那儿吃,她家里请了阿姨。 来寻在家,做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 极少数他有空夏瑾没空时,他回到家里,就会看到来寻待在阳台。 或是在认真地浇水,或是缩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又或是躺在落日的余晖里睡觉,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从吊椅里挂出来,仿佛镀上了柔光。 看到他回来,她会放下手里的活,眼睛弯成小月牙:“回来了?今天我学了道新菜,你尝尝。” 似乎不论什么时候回家,只要她在,饭菜永远都是做好的,无论那天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情,看到她笑颜如花的样子,也统统抛之脑后。 家里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多了生活的气息,冰箱里不再是空荡荡,客厅的茶几上有时会堆着她没吃完的零食。 只是他们的交流不多,来寻不太爱说话,也很少同他提起学校的事情。 他们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而他太忙碌,如今闲暇的时光又匀了大半给夏瑾。 夏瑾和他因生意认识,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很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而且我完全不介意你有个女儿,恰恰相反,我还挺喜欢小姑娘的。”夏瑾说,“宋知遇,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确实,不论是年龄、性格还是家世,他们都很合适。 最重要的是,她说她很喜欢小姑娘。 他记得,来寻的外婆提到过,沉凉对来寻并不好…… 于是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就在一起了。只是有些尴尬的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来寻,就被她撞见。 可后来看沉来寻的态度,她并不讨厌夏瑾,两人甚至相处得不错。 先前他还有些担心来寻不能接受,事实证明这份担心是多余了。 来寻从不会让他为难。 从将她带回家,到如今快四年过去,来寻从来没有给她添过任何麻烦。 反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女儿疏于关心照顾。 一个月没有见面,又去g市参加了夏令营,下一次见面又得一个月。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这么想着,他拨通了来寻的电话,忙音响了两声,被接起。 小姑娘柔柔的声音传过来。 “喂,爸爸。” 宋知遇甚至能想象到她抿起嘴角安静的样子,他的唇畔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 “在做什么?” 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沉来寻在脑子里把这四个字自动循环播放了几遍,看了眼坐在对面玩手机的许恒,撒谎:“和同学在外面吃饭。” 许同学闻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寻递给他一个求助的眼神,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手边的杯子喝水。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沉来寻抿起嘴角:“……女同学。” 许恒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宋知遇说:“女孩子在外面注意安全,吃完早点回去。” “嗯。”来寻应下。 又是熟悉的沉默。沉来寻问:“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 “那个,” 宋知遇有话要说,她的心像是被人牵着线往上提。 “我在给你的桔梗浇水,一般要浇多少?” 咔擦。 有人剪短了那根线。心也跟着重重摔下。 沉来寻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难受,她抿唇不语,直到宋知遇又叫了她的名字,才恍然回神:“夏瑾阿姨不在吗?怎么不让她告诉你。” 话音刚落,对面的许恒从手机中抬起头,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暗骂自己蠢笨,给两人之间徒添尴尬。 宋知遇果然是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说:“她等会儿才来,让我先浇水,我怕给你的花浇坏了。” 沉来寻轻轻呼出一口气,才仔细地告诉了他应该放多少水,怎么浇,哪些花用量多,哪些用量少。 宋知遇听着,时不时“嗯”一声,或简单询问几句。 两人来往问答之间,沉来寻心里的小别扭轻慢慢消散。 大致说完后,宋知遇道:“这些是从哪里学来的,都快成小行家了。” 他这话带着几分打趣几分夸赞,沉来寻弯了唇正要回答,却突然听到夏瑾的声音。 “亲爱的,我回来了,还带了你最爱吃的红烧小排骨。” 仿佛按了暂停键,来寻的世界凝固了几秒。 回来。 夏瑾说回来。 他们的家,已经变成了她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像放大百倍般,如此清晰—— 她听到宋知遇笑着说让她放在餐桌上。 她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靠近,电话似乎被拿远了些。 她听不到了。 想来,是她不该听的声音。 沉来寻突然觉得很累。 她说:“爸爸,你吃饭吧,同学在叫我了。” “啊,”宋知遇应道,似乎还想说什么,沉来寻却一刻也不愿多听,挂断了电话。 抬眸就看到许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沉来寻移开视线。 - 夏瑾手上有宋知遇家的钥匙,是她要来的,理由是为了照看来寻的花草。 以前宋知遇从没给过女朋友家里的钥匙,但这次似乎有必要,毕竟来寻费了好大的精力在那些花花草草上。 她拎着晚饭开门时,看到宋知遇提着水壶站在阳台上,正举着电话笑着说什么。 “亲爱的,我回来了,还带了你最爱吃的红烧小排骨。” 宋知遇盯着阳台的花草笑了声,才转过头让她把饭菜放在餐桌上,语气里还带着未消散的笑意。 这画面让夏瑾想起了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一个饭局上。 酒过三巡,包厢里憋闷,她去天台透气,碰到了在天台上抽烟的宋知遇。 那时他也是在打电话,笑得很开心,嘴里说着“等你放假回来”云云,现在想来是在和来寻通话。他挂了电话看向她时,嘴角还残留着笑,朝她点头:“夏总监。” 夏瑾想,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 况且,宋知遇不仅长得好看,权势地位更是好看。 单身的博瑞太子爷,多得是莺莺燕燕想着攀高枝。 宋知遇不同于其他那些纸醉金迷、见色起意的富家公子,她费尽心思、使尽了各种手段。 从小到大,夏瑾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东西是如此,人更是如此。 她放好饭菜走过去,宋知遇换了个手拿手机,轻轻按住她的肩,阻止了她想要凑过来亲吻的动作。 夏瑾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离得近,夏瑾听到电话里女孩说:“爸爸,你吃饭吧,同学在叫我了。” 原来是来寻。 她这才释怀,接过他手里的水壶浇水。 关于沉来寻,夏瑾知道个大概,毕竟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情。 她虽不理解宋知遇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做出把一个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女儿接回来,这样百害而无一利的选择。若是她,私底下给了钱悄悄养着就好,何必留在身边徒增口舌。 但她也确实不在意。 一个软绵木讷的小姑娘而已,很好应对。 等宋知遇挂了电话,她才问:“你刚刚笑什么呢。” 抬眼看宋知遇,他却已经收敛了情绪。 “吃饭吧。”宋知遇说。 - 吃完饭许恒送沉来寻回酒店,距离不远,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g市的气温很高,但许恒还是脱了外套强制性地让她穿上,并神色严肃地警告她,不许再穿这么短的裙子。 倒真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周边的小吃街灯火通明,恰逢周末,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回去的路上总得聊些什么的,而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就是宋知遇,于是话题毫不意外地转移到了宋知遇身上。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小福星,自从你回来以后,你爸就变了很多。” 许恒难有如此正经的时候,平时吊儿郎当的,此时不苟言笑,压迫感十分强烈。 看似无意的闲聊,但她能察觉到许恒有话想说。 “你别看他这人好像跟谁都没脾气好相处,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他读书的时候不爱说话,独来独往,更没有什么朋友。” “你爸和你提过吗?”许恒说,“我和他高中同班三年,又都是华裔,才慢慢熟络。” “但自从知道你的存在以后,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沉来寻目光沉静,等待着一个转折。 终于,许恒话锋一转:“他今年三十三岁,还没有结婚,上一任女朋友是四年前交的。” 她渐渐明了许恒谈话的目的。 “以前我总觉得他不太适合谈恋爱,因为他太冷静了,像一个没有情绪的人。他总说遇不到合适的,我以为是借口。可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许恒停住了脚步,来寻也跟着停下,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他神情有些尴尬:“说这些你可能不太明白,毕竟你还小。” “其实叔叔就是想说,你爸遇到夏瑾这么合适的,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夏瑾,可能觉得她会分走你爸爸对你的爱。但是这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你爸爸会一直对你好,你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有没有夏瑾,他都会一直对你好。” 沉来寻的双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抠紧,又松开,再抠紧,再松开。 她笑着说:“叔叔,你说什么呢。夏瑾阿姨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啊。” 这一次她伪装得很好。 看不出丝毫破绽。 简直无懈可击。 - “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夏瑾看宋知遇没有什么食欲的样子,试探着问,“你不是喜欢吃排骨吗?” 这还是从来寻那里知道的。 有次他俩赶一个饭局,结果宋知遇和夏瑾还没出门,对方客户说临时有点急事约了下次。 两人面面相觑,缩在阳台看书的来寻探出脑袋,提议要不就在家里做,于是宋知遇开车带她去菜市场。 来寻熟练地在各个摊位穿梭、挑菜、讲价。两个大人只负责跟在小姑娘后面拎菜,略显局促。 夏瑾和宋知遇平日里都是养尊处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煮个饺子下个面还能对付对付,但真正做起饭来,就摸不着头脑了。 挑菜前来寻问:“我爸爸喜欢吃红烧小排骨,阿姨喜欢吃什么?” 那时夏瑾才知道,原来宋知遇喜欢吃红烧小排骨。两人出去吃饭时,宋知遇总是迁就她爱吃的,在她看来,他对吃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来寻做饭时,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干看着。 夏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咱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宋知遇心情也很好,顺着她的话道:“没有哪个一家三口是女儿做饭,爸妈看着的。” 夏瑾娇俏地瞪他:“那不是咱们福气好嘛,有这么个宝贝女儿。” 他们你一嘴我一嘴开着玩笑,来寻背对着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那天的排骨被宋知遇吃得干干净净。 可今天,宋知遇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好吃吗?”夏瑾夹了一块排骨,味道不比来寻做得差。 宋知遇说:“午饭吃得迟,不饿。” 饭后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缩在他怀里,勾着他的手指把玩,随口问道:“来寻在夏令营怎么样?” 宋知遇愣了愣,说:“挺好的。” 其实他也只能说挺好的。 问起来寻,她也只有这三个字回答他。吃得好、钱够花、学习跟得上,都挺好的。 “这孩子真懂事,什么都不需要你操心。”夏瑾感叹。 宋知遇笑,说:“她一直都很懂事。” 夏瑾扬起头看他,细嫩的胳膊勾出他的脖子,软若无骨贴在他身上:“每次只有提到来寻你才会笑一笑。” 她凑上去吻了他一下,手上不安分,面上佯怒:“再这样我可就要吃醋了。” 宋知遇扣住她到处煽风点火的手,觉得荒唐:“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夏瑾伸出腿勾住他精瘦的腰,往下坐了些,两具身体牢牢贴在一起。 空气渐渐变得暧昧妖娆起来,呼吸声时而沉重时而急促,时而交织又时而分离。 她在摇晃之中抚上他的眼睛,晦涩不清,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时明时暗。 有风灌进来,携带着清香飘进宋知遇的鼻子里。 他低声问:“是什么味道?” 夏瑾什么也没闻到,责怪他的不专心。 结束后夏瑾去浴室洗澡。 宋知遇坐在沙发上,目光却落在了阳台,绿丛中几抹蓝白清冷浅淡。 香味是从那里传来的。 原来是蓝雪花。 在漫长花期的末尾竞相绽放。 过了会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宋知遇看向来电显示——许恒。 - 夏瑾做完护肤准备上床睡觉,转头却看见宋知遇靠在床头发呆,直到她出声叫他:“知遇?” 他才回神。 夏瑾爬上床跨坐在他身上,开着玩笑:“你不会是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想着怎么摆脱我吧?” 宋知遇将她从身上抱下来塞进被子里,关灯:“别瞎说。” 夏瑾没过多久就在他身边睡着了,呼吸绵长,睡得很沉。 宋知遇却睡不着,他起身去阳台点了根烟,烟雾未来得及缭绕便被风吹散,晚间有些冷。 他在想两个小时前许恒的那通电话。 “虽然来寻比其他孩子懂事,但到底是个孩子,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她。” 宋知遇没想到是关于来寻。 沉默片刻,问:“你去g市见到她了?” “嗯,偶然遇到的。”许恒说,“她好像不怎么开心。” 宋知遇一愣:“她……” 夏瑾恰好在这时洗完澡。 “和谁在打电话?” 得知是许恒后,她冲着电话喊了句:“许少,别老惦记我的男人。” 许恒嗤笑:“爷是直男,不走弯路。” “行了,你的男人还给你。”他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夏瑾缠着宋知遇想知道他们刚刚在聊什么,宋知遇下意识地隐瞒:“许恒又被家里安排相亲了,在给我倒苦水。” 她笑得幸灾乐祸,丝毫没有起疑。 ------------ 老言:宋知遇,你但凡打的是微信视频呢…… 4.1背叛 2019年10月25日,阳光明媚。 夏瑾戴着大大的墨镜,挽着宋知遇:“来寻不知道咱们要来吧?” 他摇头:“你不是说要给她个惊喜吗,就没告诉她。” 上个周宋知遇睡前突然提起,二十五号是来寻的十七岁生日,他想把来寻从学校里接出来给她过生日。 夏瑾当即提出要和他一起,宋知遇也当然是不会拒绝。在他的认知里,来寻和夏瑾相处得很好,见到她说不定会比见到自己高兴些。 两人关系和睦,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毕竟,或许,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很多年。 宋知遇已经三十三岁,家里该是需要有一个女主人了。 夏瑾确实很适合。 但…… 再等等吧,起码,等到来寻上大学。 他们正巧走到了运动场外,里面传来一阵阵激烈的喊叫声。 “好像在办运动会。” 难怪这么热闹。 似乎是接力赛,上一场刚刚结束,广播里正在播报下一组运动员的名单。 “请以下运动员到检录处……a35赵子萱……” 周围的声音十分嘈杂,接力赛是大比赛,前来围观的人格外多。宋知遇在听到赵子萱的名字时,微感熟悉,脚步放慢了些。 夏瑾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见广播里念出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a39沉来寻。” 她惊讶:“我好像听到了来寻的名字?” 显然宋知遇也听到了,他环顾四周,带着夏瑾上了高台阶梯的观众席。 操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学生,但是找来寻并不费劲。 她个子高,外貌出众,很容易就能看见。 夏瑾还在搜寻时,宋知遇已经看到了她。 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白色的短袖外面套了件学校统一发的红色马甲,一双腿笔直修长。 两个月不见,她好像长高了些。 她身边还站着三个人,都穿着马甲,应该是队友。 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在明他在暗,他看得见她的每一个表情,但她丝毫未察觉人群中的他。 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孩子开心地笑成一团。 在家里,来寻少有这样的笑容。 他们看了一会儿,夏瑾突然凑到他耳边,指着乔尚青语气调侃:“你看那个小男孩儿,是不是对咱们来寻有点意思?” 宋知遇:“什么?” “就那个高高帅帅的呀,眼睛看着来寻就没离开过。”夏瑾笑着说,“不过来寻这么漂亮,有小男生喜欢很正常。” 裁判拿着喇叭通知运动员就位,宋知遇的视线落在沉来寻和乔尚青身上。 宋知遇是过来人,少年的心思想法,一眼就能看透。 这个男孩子喜欢来寻。 得出这个答案时,宋知遇竟然是下意识地抵触。 跑道传来清脆的枪响,打断了宋知遇还没反应过来因何而起的反感,他的注意力被赛道上的人尽数吸引。 混合接力,来寻是第三棒,一边的夏瑾倒是比底下的学生还激动紧张。 “哇!你看你看——来寻跑得好快啊!” 他当然看到了。 枪响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只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沉来寻。 明媚的、生动的沉来寻。 那是十七岁的少女身上才会有的,如同迎接着烈阳簇拥绽放的花朵,鲜活的气息。 她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一瞬间,宋知遇明白了许恒的那句“她好像不怎么开心”。 比赛结束,来寻的班级取得了胜利。 乔尚青像是专业的体育生,表现十分惊人,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有女生前来递水,他没有接,反而是往回小跑向来寻所站立的方向,在她面前停下。 两人相视而笑,抬手击掌,带着不同旁人的默契。 那日的阳光很是刺眼。 夏瑾笑着感叹:“年轻真好。” 却没有听到宋知遇的回答。 她抬头去看他,明明他神色如常,夏瑾却感觉他的兴致并没有来时那么高了。 正要询问,宋知遇收回了视线,转身走下看台:“走吧。” 夏瑾嘴角的笑容慢慢撤了下去,回头看了眼人群中不言不语,眼眸含笑的沉来寻。 - “今天咱们拿了名次,又是阿寻的生日,一定要吃大餐!” 赵子萱和方绪都是闹腾的人,乔尚青和来寻又是旧相识,再加上这段时间的训练相处,他们关系变得十分亲近。 这种小团体关系于来寻而言,很是新鲜。 从前她怠于经营关系,揣测人心,也难以交付真心。 现在却觉得,有这些朋友在身边,也挺好。 她喜欢听着赵子萱和方绪吵吵闹闹,喜欢乔尚青能不用她多说什么,就明白她的意思,她喜欢他们四个在一起。 比赛结束时是下午,距离饭点尚且有一段时间。 一行人先回寝室换了衣服,约了六点碰头。 中途赵子萱和方绪神神秘秘找了借口先溜,来寻大概能猜测到是去取她的生日蛋糕,感动之余还要苦恼等会儿怎么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临近六点时,乔尚青的微信发过来。 【尚青哥:涟涟,收拾好了吗?我在楼下等你。】 来寻下楼看到只有乔尚青一人时,明白了赵子萱和方绪先行离开的另一层原因。 乔尚青从没有过多掩饰,对来寻是何态度,明眼人都能瞧得出。 而她聪慧玲珑,又怎会不懂? 只是不愿意去戳破这层纸窗户。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其他人,但是乔尚青不可以。 她不确定乔尚青是否能接受她的拒绝,更不希望失去乔尚青这样一个朋友。 正想叫他时,来寻的脚步猛地一顿。 在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思念过剩,出现了幻觉。 今天是她的十七岁生日。 第一个生日祝福是零点的四人群,乔尚青卡点发了祝福,群里就开始接龙似的祝她生日快乐。 天亮后法国好友贝拉打来跨洋电话,两人聊了很久。 接着是邂逅的同事们,索菲终于交了男朋友,丹尼尔依旧是光棍一条。快要结束时,话筒又被老板娘——林小姨抢了过去,酷酷丢下一句:“小丫头,礼物在路上了,记得收。” 中午,许恒发来微信:“小来寻生日快乐,生日礼物放假回来补送,记得找我拿,忘记了我可不负责。” 却一直不见宋知遇的电话消息过来。 她从最初的期待,到失望,最后是接受。 其实她只需要他记得她的生日,说上一句生日快乐,就足够了。 时间顺序如何,皆没有关系。 她本只求一句话。 却等来了一个人。 乔尚青似乎在对她说什么。 但是她已经听不进去,丢下一句“等我一下”,朝着宋知遇的方向奔去。 来寻刚刚比赛,或许都没有此刻跑的快。 而不过是二十米不到的距离。 人在那里,又不会消失。 她自嘲地笑了,放缓脚步。 低头看手机的宋知遇听到声响,抬起头。 他鼻梁上架着眼镜,气质温和,唇畔含笑。 来寻的目光贪恋又克制。 压抑了许久的思念与安分,在见到他的瞬间尽数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委屈。 莫名的、毫无道理的委屈。 竟然有些想哭。 她忍住泪意,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吃过晚饭了吗?” 宋知遇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夏瑾说对了,他们的到来,对来寻而言,似乎确实是个惊喜。 来寻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问了太多问题,让他不知如何回答,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 宋知遇俯下身,顺手整理她因奔跑而略显杂乱的头发,“来寻,生日快乐。” 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却又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来寻抬眸看向他,隔着眼镜,她也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深藏的温柔,她笑得更开心了,“谢谢。” 宋知遇直起身体,神色愉悦:“我和你夏阿姨都没吃晚饭,想和你一起出去吃。”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来寻如同石化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 她愣愣地问:“夏阿姨……也来了?” “嗯,她去订饭店了。”宋知遇说,“我们走吧?” 来寻艰难地维持着笑容,“那我先去和同学打声招呼。” 宋知遇闻言看向她身后望眼欲穿的乔尚青,收敛些许笑意,“好,我在这里等你。” - 吃晚饭时,来寻一直都笑着,手边放着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夏瑾也比平时更情绪高涨。 他分神接电话时,听到夏瑾在夸来寻饭做得好。 “你爸就吃你做的小排骨,那天我在外面买的,他一口也没吃。” 来寻抿嘴笑得腼腆,悄悄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又慌忙挪开。 宋知遇不解,未多想,又听得夏瑾说。 “以后我和你爸结婚了,你一定要好好教教我。”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僵住。 来寻倏地抬眼看着他,满面错愕,眼中瞬间朦上了一层水汽。 向来淡定自若的宋知遇,对上那样的眼神,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短暂得像是出现了幻觉,她快速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那副乖巧的模样,笑着对夏瑾说“好啊”。 宋知遇却再也笑不出来。 一直到他们离开,来寻话都极少。 “你为什么和来寻说那些话?” 这是宋知遇关上车门后对夏瑾说的第一句话。 “哪些?”夏瑾在车中本是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质问,清醒了些,“我和你结婚的事情,不能说吗?” 宋知遇沉静地看着她。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明亮的眸子盯着他,像是有一团火苗:“宋知遇,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他们之间从未提过这个词,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更没有必要,把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告诉来寻。 他的沉默,像是导火索,莫名点燃了夏瑾的怒火:“宋知遇,我今年二十九岁,没有时间和精力像小女孩一样跟你谈恋爱。” “我知道你觉得对女儿有亏欠。”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可是你能一辈子不结婚吗?她迟早要接受你结婚的事实!我只是提前告诉她而已,有什么错?你究竟是怕她有意见,还是你根本就只是在玩我?!” 他们没有吵过架,宋知遇也倦于争吵,他捏了捏眉头,不再和夏瑾争执,一言不发地将车开到她家门口,停下,声音淡漠:“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夏瑾猛地扭头,目光灼热地看着那张精致的侧脸,车内昏暗的灯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他永远都是那样平静无波,只有沉来寻三个字能让他泛起一点涟漪。 夏瑾下了车,关上车门前冷冷问:“宋知遇,你的心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 宋先生:点一首《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dj老言:先生,请问这首歌是送给您的女朋友的吗? 宋先生:不,送给我女儿的。 dj老言:? 宋知遇:再过几章也就没差别了。 dj老言:??????? 4.2背叛 并不算愉快的分别后,夏瑾开展了单方面的和宋知遇的冷战。 连许恒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俩是怎么了?” “没怎么,她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她想和我结婚,我不想,所以她生气了。”宋知遇陈述事实。 许恒一愣,他们两人交往三个月,确实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 “你就由着她这么生气吗?你去道个歉,哄哄啊。” 宋知遇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长眉皱起,“我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道歉?” 许恒哑然。 宋知遇就是这样。 在恋爱关系里冷静得要命,像是在谈生意一样,原则清晰分明,更别提哄人。 许恒叹了口气:“meet,谁对谁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直不理你,就是等着你去哄她。” 宋知遇说:“她已经二十九岁,不是十九岁。” 他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 有什么事情可以摊开来说清楚了再去解决,意气用事只是徒然浪费时间。 许恒还好心做着和事佬:“她快三十了,着急着结婚,也并没有什么错。” 宋知遇眉头皱得更深:“那她也不应该和来寻说。” 许恒一愣。 来寻? 这和来寻有什么关系? 他福至心灵,恍然:“夏瑾告诉来寻,你俩要结婚?” 宋知遇不语,算是默认。 许恒算是明白了从没吵过架的两个人,怎么闹到了冷战的地步。 原来根源在这里。 虽然知道宋知遇这人极有主见,许恒平时也很少插手他的事情,但是宋知遇单身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忍住多劝了几句。 “你难得遇到夏瑾这么合适的人,别把人家气跑了。”许恒深知他的脾气,观察着他的神色,“有时候低低头,事情就解决了。何况,我看来寻挺喜欢她,她对来寻也挺好,换个人可就不一定这样了。” 宋知遇在听到“来寻”二字时目光稍凝,半晌,只应了声“我会看着办的”。 最后他也没去哄人。 夏瑾确实不是十九岁作天作地的小女生,生了一个星期的闷气,就又自己找上了门来。 于是两人顺水推舟地和好。 只是再没提过结婚的事情。 来寻放了两次月假回家,和夏瑾依旧关系融洽,宋知遇原本还想解释,可看到她俩其乐融融的样子,也就缄口不言了。 - 2020年1月14日,a市下第三场雪时,来寻放了寒假。 依旧是王诚接的她。 越到年关,宋知遇越是忙碌。 一路上大多是王诚扯一些话头讲讲宋知遇最近的工作生活,来寻话越发少了,但听得十分认真。 聊了一路,快到家时来寻突然问道:“怎么没听王叔说起夏阿姨?” 王诚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知遇很少提起夏小姐,我了解到的也不多。” 他顿了顿:“不过我好像听小恒提到,两人最近好像吵架了。” 来寻一愣,没有多问。 车子开到了庭院里,他帮来寻拿下行李,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多嘴叫住了她:“来寻。” 来寻笑着问还有什么事情。 “我也算是看着知遇长大的,他从小就是这样,对亲近的人不善于表达。知遇是第一次当父亲,没有经验,其实他很在意你,也很关心你。”王诚说,“比起夏小姐,他更多是提起你。” 来寻回到了家。 她看着鞋垫上的两双拖鞋,一蓝一粉,沉默地从鞋柜中拿出自己的拖鞋穿上。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了宋知遇的房间。 床单已经不是她见过的一套,不再是单调的灰白,略显花哨,应该是夏瑾挑的款式。 两个枕头。 床头柜上放着夏瑾的个人用品。 洗漱间的所有用品都是双人的,夏瑾的化妆品占据了大半空间。 她躺倒在宋知遇柔软的大床上。 侧头轻嗅,精准地辨认出哪一个是宋知遇的枕头。 这是秘密。 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一个人在家时,不止一次,躺在他的床上。 这里有他的味道。 可现在,钻进鼻尖的是两个人的气息。 嫉妒和羡慕两个毒瘤在沉来寻的心里肆意生长。 她痛恨自己的心,肮脏、顽固又执迷。 来寻闭了闭眼,猛地坐起来,逃一般出了他的卧室。 - 将行李收拾好时,日头恰好沉下去,留着一点昏黄色的尾巴。 她回家没多久,宋知遇就打来了电话。 似乎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会议,休息中途抽出的时间给她打的。 “已经到家了吗?我晚上在外面有应酬,晚饭你自己解决吧。”宋知遇顿了顿又说,“今天就别自己做饭了,去外面吃点好的。” 来寻应了声,没多想,问:“你晚上回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来寻懊恼地改口:“没什么,我去吃饭了,先挂……” “回来。” 宋知遇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的传进沉来寻的耳朵,麻进心脏。 “但可能会比较晚,不用等我。” 又是这样了。 又因为他的一句话。 她欢喜又雀跃,所有的因考试带来的疲惫都消散。 她笑着说:“好。” 高兴地挂了电话,带上钥匙出门吃饭。 a市的冬天依旧美丽冻人,来寻将鼻子以下的部位都埋进了围巾里。昨夜下了雪,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 她心情好,走起路来都觉得轻快,踩雪的声音都觉得动听。 出门坐上公交,车里的暖气哄哄作响,她困得睡了过去,车开到终点站才醒过来。 下车后,周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地图,果然离家很远。 她不知道吃什么也不饿,就漫无目地走着。 天黑下来时,来寻看到了一家装修精美的花店。 她心下一动,正准备进去,却陡然在马路对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夏瑾? 只是一个背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的视力向来很好。 来寻下意识地躲在了粗大的树干后。 不想被夏瑾看见,更不想这个时候碰见她和宋知遇在一起。 抬眼打量四周,来寻才发现马路对面是一家会馆。 夏瑾背对着她站着,旁边停着一辆高大的路虎,即便是这么冷的天气,她依旧是长裙高跟鞋,摇曳生姿。 可是…… 来寻眉头蹙起。 这不是宋知遇的车。 夏瑾不是和宋知遇在一起?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来寻不认识。 她看到男人亲密地搂上夏瑾的腰,一同进了会馆。 来寻僵硬地站在原地,瞳孔轻颤,死死地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过了数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确定那就是夏瑾。 可是另外一个男人又是谁? 来寻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或许,只是夏瑾的哥哥或者弟弟,搂腰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掏出手机想给宋知遇到电话,却发现双手都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 心底有一团火苗随时准备爆发,清隽的眼眸中却逐渐浮起冷冷的寒意。 一想到夏瑾可能背叛了宋知遇,她浑身的戾气都开始增长。 所有人都觉得来寻性情温和,寡言少语,难得有什么情绪。 其实不是。 不正常的童年养成了古怪孤僻的性格,长大些了才懂得收敛伪装。 对许多事情她都不在乎。 可对于她在乎的,她接受不了任何人去损毁糟蹋。 一点,也不行。 身后的花店店员看来寻在店门外伫立良久,推开门热情地说:“美女是想卖花吗?进来看……” 话未说完便被她那副漂亮面孔上阴冷的神情给震慑,一时间呆立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店子里的暖气送出来,吹得来寻不断绷紧的那根玄猛地一松,她扭头敛去冷意。 低声道了句“谢谢”,进了店子。 店员是个年轻小伙,往常话是极多,但沉来寻满脸的“生人勿进”,让他硬生生把一肚子话给憋了回去。 来寻此时心思根本不在这些植株身上,她给宋知遇发了微信,不动声色地套话问他在何处,他迟迟没有回复。 犹豫再三,她给王诚打了电话。 “来寻?”王诚的声音十分诧异,“出什么事了吗?” 来寻说:“没有,家里的电视遥控器找不到了,我想问问我爸,但他没接。” 王诚笑道:“知遇有一个重要会议,现在还没结束,你先忍耐一下别看电视吧。” 调侃笑意并没有丝毫感染到沉来寻,她只觉愈发寒冷,紧紧握着手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那夏阿姨在吗?或许她知道。” 王诚一愣:“夏小姐?她今天不和知遇一起,自己有应酬。” “这样啊。”来寻装作不经意地问,“说起来,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和夏阿姨长得很像的男人,夏阿姨有哥哥或者是弟弟吗?” 王诚丝毫没有起疑,如实道:“没有,夏小姐是夏家的独女。” 来寻许久没说话,直到王诚出声询问,她才淡淡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王叔。” 挂了电话。 身边的店员一脸的欲言又止,来寻问:“店里有蓝雪花和桔梗吗?” 店员犯难:“这个季节……” “可以从外地调过来吗?” “可以是可以,但……” “我加钱,各要十株,越快越好。” 钱到手了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店员什么也不再废话,立刻打电话给老板报备情况,又紧急从南边的市场调货。 沉来寻指了指店里的板凳:“可以在你店里多待会儿吗?” 店员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满脸迎合说道:“您随便坐,坐多久都行。” ---------- 沉来寻:我的花脏了。 4.3背叛(h) 外头开始飘雪,落在地上与昨夜的雪堆积在一起,丝毫没有消融的意思。 风刮得阵阵作响,会馆里却暖气充足,温如春日。 夏瑾手机亮起来,是宋知遇的微信。 【知遇:晚上和枫城建材的赵海吃饭,我记得你之前说看上他们新一批的红木。】 夏瑾眉头轻皱,犹豫时身边的男人已经凑了上来,手不安分地拨开大衣,抚上她大腿内侧,看了眼屏幕,轻笑了一声:“宋知遇对你还挺不错啊。” 夏瑾将手机扔到一旁:“那有什么用,他又不爱我。” 男人笑起来,吻上她白皙的脖颈,手指挑开内裤探了进去,换来夏瑾陡然急促的呼吸。 “你怎么这么不知足?又要他的人,又要他的钱,又要他爱你。”男人的嘴唇从脖子蜿蜒到耳廓,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还背着他在外面偷男人。” 夏瑾喘着气,将他推远,“别亲脖子,我等会还要过去。” 男人眉头挑起,眼中闪过惊讶,却忽地笑了,一把将她抱起跨坐在自己身上,粗鲁地扒开她的内裤,将滚烫坚硬的性器直挺挺地插入。 夏瑾毫无准备,痛得大叫了出来,狠狠扣住男人的后背:“顾澈,你疯了吗?” 叫做顾澈的年轻男人笑得狂狷:“阿瑾,我是疯了。” 他紧紧箍着她的细腰,玩命似地往上顶,解开了内衣,像婴儿吸乳般吮吸着她的胸脯。不多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人耻骨相撞的拍打声,和他在她耳边的污言秽语。 沙发上的手机又响起提示音。 顾澈动作未停,将夏瑾趴在沙发上,自己压上去从后面插入,带起一阵水声和夏瑾的娇喘。 他握着她的手解开手机。 【知遇:晚上八点,在云宫锦绣,来吗?】 顾澈动作慢下来,缓缓插入又缓缓抽出,手指放在语音输入的按钮上:“别让他等急了。” 夏瑾狠狠回头,目光却毫无威慑力:“别闹!” “我没闹啊。”顾澈满脸无辜,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脊背滑至后庭,插入了一根手指。 夏瑾猛地睁大了双眼。 “你回不回消息?”顾澈动了动手指,笑,“不回我就再进去一根,我们今天玩点新花样。” “变态!”夏瑾满面潮红,却根本无法拒绝,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憋红了脸对着手机飞快地说了一句:“不用,我自己过去。” 在说完的那一秒,顾澈大笑着将手机扔在了另一侧的沙发,动作陡然变得狠戾。 “爽吗,阿瑾?我操你操得爽不爽?”顾澈长得妖媚,男生女相,此时陷入情欲,更显妖娆,“是和我做爽,还是和宋知遇爽?” 夏瑾咬着唇不说话。 背德偷情的快感淹没得几乎要昏过去。 她承认,她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 而和顾澈在一起时,她能得到从宋知遇那里永远不会得到的东西。 宋知遇从不会说这些话。 他们的性事,更从不会如此激烈。 或者说,她从没感受过,宋知遇深陷情欲的模样。 像顾澈这样的沉溺。 能让她也疯狂。 这个年轻的男孩儿才二十岁,对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 两人真正发生关系,是在和宋知遇吵架的那天晚上。 她喝了太多的酒。 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晚极致的快乐,像吸食毒品一般。 于是就迈出了错误的一步,开始了错误却又不想斩断的关系。 一个半小时后,顾澈送夏瑾到会馆门口。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雪,顾澈只披了件毛绒大衣在身上,里面穿着睡衣。抱胸靠在门框上,装可怜:“真的不陪我?” 夏瑾从包里掏出一张卡:“自己找乐子去。” 顿了顿又补充:“我是说干净一点的乐子。” 顾澈目光一凝,面上依旧笑得没心没肺:“阿瑾姐姐,我干不干净,你还不清楚?” 夏瑾自顾自地将卡塞进他的睡衣口袋里:“下周四要陪宋知遇参加一场酒席,就不来了。” 顾澈没有拒绝。 两人都心知肚明,给他钱,不过是为了无济于事地填补一点她心里的罪恶感。 顾澈不缺钱,更不缺女人。 但他喜欢夏瑾,所以卑微如斯,也甘之如饴。 在她撤身想要离开时,顾澈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腰,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夏瑾吓了一跳,用力推开他慌张四顾,顾澈却只是笑:“期待下次见面。” 目送着夏瑾坐车离开,他才觉得这外头的风确实是大了些。 转身刚想进去,却陡然感应到什么,蓦地回过头看向街对面。 昏黄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一家花店,招牌上“暗香浮动”四个字格外亮。 又一阵凉风灌进他的脖子里,他收回目光进了门。 - 来寻将手机放回口袋,眸色一片冰冷。 身后的店员目睹了一切。 难怪这大美女一进门就冷着一张脸,原来是来捉奸的! 店里的暖气开得足,店员却觉得冷的慌,尤其是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把女人拉到怀里,好像是亲了一口的时候,气氛到达了冰点。 店员想不通了,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怎么还想着在外面偷吃? 换做他,做梦都得笑醒。 冰美人瞟了眼吃瓜吃得开心的店员,说话了:“那个会馆里住的是什么人?” 本不该多管闲事,但他满心同情,故多嘴了几句:“这是家私人会馆,来来往往的客人也不少,他俩好像是上个月才开始来的,以前没见过。” 那个男人显然是被富婆给包养了。 他打量了眼来寻的穿着,虽不奢华,可依旧能看出家庭条件并不差。 唉,漂亮妹妹何必在渣男身上浪费青春。 来寻问:“花什么时候能到?” 店员忙说:“下周四,到时候跟您电话联系。您怎么要这么多花?是拿去送人吗?” 沉来寻视线落在对面的会馆,面无表情:“家里的蓝雪花和桔梗烂臭了,恶心的紧,得全部换掉。”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店员纳闷,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会烂臭? 他又心想,最该换掉的,是你那位劈腿的男朋友。 - 来寻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家里的灯是黑的,在来寻的意料之中。 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非常的冷静,甚至想好了她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得让夏瑾离开宋知遇。主动离开,彻底离开。 夏瑾不配。 不配在这个家里霸占一席之地,霸占宋知遇。 太让人恶心了。 来寻来到阳台,看到小茶几上有个打火机,是宋知遇的。 她顺手拿过来,缩进吊椅,把玩着打火机。 “唰——” 擦燃。 四周黑暗,火焰映照在她的脸上,笼罩一层沉郁。 …… 将近十一点时,宋知遇回来了,带着满身酒气。 来寻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两道身影进屋。 和六个月前,她第一次见到夏瑾的那一幕何齐相似。 来寻却没有如同那时一样沉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要溢出来的狂躁,“啪”地一声狠狠拍开了客厅的灯。 室内骤然变亮,夏瑾惊讶道:“来寻,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 她弯腰准备脱鞋,来寻走过去扶住醉得有些迷糊的宋知遇,挑起一个软软的笑容,对夏瑾说:“谢谢阿姨,天这么黑了,回去路上小心。” 夏瑾的动作顿住,连带着表情都一僵。 来寻依旧在笑。 脑中闪过的全是几个小时前自己看到过的画面。 令人反胃。 她说:“我就不送阿姨了。” 夏瑾与她僵持片刻,竟然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压迫,这让她万分的不适。 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像是最纯净的照妖镜,夏瑾心虚地挪开视线。 “啊,好,你记得给你爸在床头放一杯水,他半夜醒来……” “谢谢,我知道。”沉来寻安静地看着她。 夏瑾:“……” 她离开了。 来寻将宋知遇扶到沙发上坐下,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他醉得实在是厉害,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去厨房冲蜂蜜水,端着水杯回来时沙发上的人歪斜躺着,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 来寻一个人搬不动他,家里的暖气开得足,倒也不担心会感冒。她寻了一条薄毯子搭在他身上,关掉了客厅明亮的灯光。 挨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双眼逐渐适应黑暗,视线从他的侧脸滑到鼻梁,再到嘴唇。 平时很难有机会这么长久地、实实在在地、不害怕被发现地看着他。 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去年春节过后,他出差回来太过劳累,她做好饭叫他时才发现他衣服都没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那时她也盯着他看了许久,像着了魔一样。 她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入深渊的。 从最初的第一次相遇,他用好听的声音戏谑:“螨虫和微生物?” 到后来的再次重逢,他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沉来寻。” 就是这么荒诞。 她想起来几个月前看过的那本杂志里提到的,gicsexualattraction,遗传性性吸引。 血液里相同的dna,让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会彼此接近。 但由于存在着在亲缘监测机制和社会道德的保护,亲人之间的性欲被抑制。 这样的亲缘监测机制,以出生后六年的生活环境为基础。 来寻在看到这些时,冷静地、理智地思考过,她的这套机制可能出现了问题。 这个理论,像是一条出路,给这份见不得光的私欲,提供了充足的理由。 她没有错。 她只是生病了。 于是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痛苦沉沦下去。 沙发上的宋知遇突然咳嗽了一声,嗓音干哑。 来寻回过神,轻声问他:“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宋知遇嘴角干涩,“嗯”了声,她忙起身坐在他身边,一手端了水一手微微扶起他,宋知遇半醉半醒的倒还配合,坐起来阖着眼,就着来寻的手喝完了一整杯蜂蜜水。 来寻问:“还喝吗?” 宋知遇点头,停了两秒,又摇头。 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难得一见,新奇得很,有些可爱,来寻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室内光线黑暗,宋知遇眯了眯眼:“你在偷笑?” 来寻一怔。 无话间只听得他又问:“笑什么?” 思绪猛然被带回到四年前。 …… 他含着玩味的笑意,拖着声音:“你在偷笑啊?笑什么?” …… 连语气都似乎是一样的。 她呆愣在原地,甚至连下一刻她被宋知遇拉进了怀里,都没有反应过来。 五秒后,她看着骤然放大的宋知遇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正一手握着空杯子,跨坐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声音带着笑意:“问你话呢。” 来寻傻了,整个人僵硬在他温热的怀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杯子从手里脱落,摔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被他吻住,带来浅薄的酒香和残留的蜂蜜水的甜腻,起初是轻柔的舔舐,不过多时便来了占有的欲望,唇舌侵入甚至有些急切粗暴。 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下意识地推了推他,却换来更加紧迫的禁锢。 精壮的手臂牢牢锁住细软的腰肢,叫她退不得分毫。双手熟练地从她绸缎睡衣的下摆探进去,胸衣被推上,一把就握住了她胸前两簇小小的软绵。 来寻脸颊滚烫,在他的抚摸下浑身都忍不住战栗。 她觉得醉的不是他,而是自己,脑子都变成了一堆浆糊,只能感受到他的双手在自己胸前揉搓挑弄。 她与他额头相抵,黑暗中那双微闭的双眸闪烁着迷离的光芒,看不清神情。 他的唇从她的唇畔离开,落在脸颊,蜿蜒到耳侧,轻轻地舔了舔她的耳垂。 来寻忍不住往回缩。 这一动,便清晰地感受到身下有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她轻轻一颤,宋知遇察觉到了,喉咙间溢出低沉沉的笑声。 下一秒,他竟然使坏往上顶了一下。 来寻毫无防备,一声惊呼。少女娇俏的嗓音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来寻只觉得身下的东西更加滚烫,烫得她头皮酥麻,飘忽不知何处。 宋知遇的吻滑落到她的脖颈间,微微一顿:“你换沐浴露了?” 不等她回答,他便笑道:“很甜。” 简短的两句话却惊雷般,让沉来寻瞬间清醒,浑身冰凉,血液都似乎凝固住。 此时此刻,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把她当成谁了。 夏瑾吗。 即便自己对宋知遇怀揣着肮脏的情感,可夏瑾更脏。 她不愿意成为夏瑾的替代品。 来寻眼眶酸涩,用力睁大了眼睛,稀薄的月光笼罩阳台的蓝雪花,越发显得清冷,她甚至等不及下周四就想换掉它们。 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头,竭力保持着自己声音不颤抖,轻轻吐出她不愿意叫的一个字。 “爸。” ----------- 老言:最大助攻(爱情疯子2号)上线! 顾澈: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男小三的身份走来了。 4.4背叛 那晚他实在喝了太多酒。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不知道是谁守在自己身边。 但也只能是夏瑾。 喉咙干涩得厉害,有人轻声问他是不是渴了,不过多时便有沁人心脾的蜂蜜水递到唇边。 两人吵过架后,关系一直处在不冷不热的状态,甚至争吵的次数更多,可每每想起许恒说的那些话,他便只能暗自隐忍。 “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是少有的温顺轻柔。 他就着她的手喝完水,只觉得今晚连她的手都格外柔软。 她问:“还喝吗?” 他仍有些渴,所以点头,但又不想放开她的手,于是停留两秒,又摇头。 却听到她在笑。 于是他问:“你在偷笑?笑什么?” 话问出口,脑海中却陡然闪过一些画面,嘈杂、低靡、酒精、女孩…… 快到他抓不住。 只遵循本能,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们许久没有亲近过,以往也大多是她主动。 可今晚怀里的人没有迎合他,却更让他动情。 他吻上她柔软的唇,与她纠缠,感受着身体的轻颤。他伸手探进上衣,抚摸上那滑得如同白玉的身体,霎时间软如春水。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去索取。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从未如此急迫地想要她,想狠狠地占有贯穿。 吻连绵而下时,问到她身上的清香,格外甜。 “你换沐浴露了?” 味道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过。 下一秒,怀中的人却陡然僵硬,她的声音那么小,却如同雷霆般振聋发聩。 “爸。”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爸爸。 今天是来寻放假回家的日子。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泼下,恒温二十六度的别墅里灌进了凛冽的寒风,宋知遇浑身发凉。 荒唐无比的五分钟被一个字终结。 他的手还停留在她不堪一握的腰间。 他的双眸不再是混沌,而是彻底的清醒。 触电般,他松开她,颤抖着双手拉开沙发旁的立灯。 少女衣衫凌乱,乌发披散。 四目相对,空气中是死寂。 她咬着唇看着他,双眼通红,似乎极力控制着泪水。 他猛地扭过头,慌乱又懊恼。 “对不起,来寻,我喝多了,以为你是……” “我知道。”她打断他,垂下眼眸,从他身上站起来,“早点休息,我去睡觉了。” 她避而不谈,他哑口无言。 目送着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无力地瘫在沙发上。 可闭上眼睛,脑海中划过的竟然是来寻刚才秋水盈盈的双眸,那样的清澈透亮。 片刻前他们无声地对视,呼吸都尚未平稳,双唇鲜红,睡衣一颗扣子被解开,露出笔直纤细的锁骨。 他们之间确实太过疏远,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瘦弱的小姑娘,长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小女人,像是她亲手种下的那些的蓝雪花,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手指尖甚至都还残留着她身体光滑软绵的触感。 和一年多以前她生病他给她擦拭身体时相比,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宋知遇一惊,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他妈是疯了。 他想什么呢? 黑夜和酒精滋生的情愫太过不可控。 他脑中隐隐作痛,回到房间连澡都没洗,在一片浑噩之中睡了过去。 梦中是晦暗的酒吧,看不清的面容和一双水光泠泠的黑眸。 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窗外的阳光从未关上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刺痛双眼,他抬手盖上额头,接通电话,是二叔宋明打来的。 “下周四小川孩子的满月酒,别忘了。” 他捏了捏眉心,开口声音沙哑:“嗯,没忘。” 大概猜测到他是宿醉,宋明虚情假意地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他闭上眼又躺了一会儿,听见厨房传来声响,轻嗅,有食物的香味飘进来。 翻身起来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来寻系着围裙煮粥,漆黑的头发挽在脑后,因为她低头的动作,有几缕不老实的发丝从耳鬓滑下,落在她陶瓷般的侧脸。 晨曦罩住了整个厨房,也罩住了置身其间的她。 今早的光过于温暖柔和了。宋知遇心想。 来寻也察觉到了宋知遇的存在,扭头看向他。 对上她的视线时,他下意识地躲闪开来,昨夜企图忘记推脱给酒精,所有发生过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出现。 来寻却很平静,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他莞尔:“早上好。” 所有的尴尬难堪被她轻和的三个字抹去。 宋知遇微怔,暗嘲自己扭捏,还不及一个小姑娘,于是也抬眸大方笑道:“早上好。” “我煮了皮蛋瘦肉粥,洗漱一下吃早饭吧。”来寻看到他的笑容,眉眼弯起了弧度,“再煎个蛋?” 她一直,懂事得过分。 宋知遇想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又闻到自己满身酒气,只好放下一句“煎两个吧”转身进房间洗漱。 待洗了澡浑身清爽地回到厨房时,一锅粥两个蛋已经摆上了餐桌,色香俱全。 来寻给他盛了粥,推到他面前。 他夹了一块煎蛋放进她盘子里,看到她神色一顿,低声说“谢谢”。 两人少有坐下来一同吃早饭的时候,一餐饭一如既往地安静。 吃完饭后他主动承担洗碗的任务,来寻却没有离开,就靠在一旁看着他。 此时再安静就显得有些怪异,宋知遇问她:“下周四有安排吗?” 小姑娘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听到他的话猛地回神,反应了好几秒才说:“没有。” 宋知遇忍不住笑道:“想什么呢?” “就,发呆。”她避而不答,“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知遇也不深究,说:“下周四小表叔的孩子满月宴,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几年来,他几乎没有带她出席过什么宴会。 一是为了保护她,二是她也时常不在他身边。 宴会人多眼杂,他不想让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东西干扰到她的生活。 但这次不太一样,临近除夕,确实不该让她一个人在家。 身边的小姑娘却问:“夏阿姨也去吗?” 他想到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于是笑说:“她去,酒席枯燥,正好你们俩可以做伴。” 来寻笑容浅浅:“好啊。” - 沉来寻的小表叔江川,是宋知遇小姨的儿子。 江川的妻子叫顾子君。 两人是商业联姻,两年前结婚,不出一年就有了孩子。 宋知遇手上有项目在和顾氏合作,这场酒席于公于私都推托不得。 这些都是来寻在去的路上听宋知遇说到的。 而夏瑾听到“顾子君”三个字时脸色变了又变:“顾子君是顾氏的三小姐?” 来寻自然是完全不知道顾氏的。 而得到宋知遇的肯定答复后,夏瑾的兴致明显没有出发时高涨。 直到在宴席上见到了一个不该见到的人,来寻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 “哥,他是顾澈,子君的侄儿,今年二十岁了,早些年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回国,现在在家里的公司做事。” 江川笑着给宋知遇介绍面前年轻又漂亮的男孩。 今日是喜事,明晚又是除夕,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只有夏瑾面色苍白,像是一尊石像呆立在原地,嘴角的笑容如同刀刻般僵硬。 “这是我女儿,来寻。”宋知遇神色平淡,介绍得简单,“夏瑾,女朋友。” 周围人看向三人的神色各异。 顾澈狭长的丹凤眼笑眯眯:“小宋叔叔好,来寻妹妹好,夏……阿姨好。” 尾音落下时,目光也连带着扫过他身边的夏瑾,暧昧而短暂地停留,又不动声色地离开。 而所有的一切,都尽数落在沉来寻的眼底。 她像一个看客作壁上观。 甚至有些恶心想吐。 看似是一场满月酒席,实则是换了地方的生意场。宋知遇带着夏瑾加入“大人们”的谈话,留下了来寻和一群“小孩儿”在一起。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两边都难以融入。 时不时会有人向她投来打量和好奇的目光,又都在听到“宋知遇的女儿”六个字以后,转变态度。 巴结讨好中又有冷嘲暗讽。 她少说多听,都是各家名媛小姐太太,聊起天来也不外乎是些家族间的八卦。来寻听了会儿觉得无趣,自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真吵。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宋知遇极少带她出席宴会,如果不是自作多情的话…… 宋知遇是在保护她。 这样的想法冒上心头,她控制不住地挑起嘴角。 “桐桐摔了一跤很好笑吗?”身边坐下一个人,语气戏谑。 来寻先是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是顾澈,正端了杯香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又转回刚刚自己视线所及的方向,有一个小孩儿摔倒在地,手里的糕点糊了一脸,哇哇大哭。 于是也大致搞清楚了桐桐是谁。 她没有接话,而顾澈也没有打算让她接话,笑眯眯地开口:“来寻妹妹怎么一个坐在这里?” 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俯身低头离人更近一些,长着这么具有攻击性美貌的脸,只怕是什么人都能被迷了心窍。 倒是与夏瑾般配。 来寻微微后仰,与他拉开距离:“你不也是一个人?” 顾澈笑道:“你说得对,我也是孤家寡人。” 来寻缩在沙发靠背里,冷眼看着远处夏瑾挽着宋知遇的手臂,你来我往谈笑风生。 夏瑾的视线始终定格在宋知遇身上,像是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那样的眼神让沉来寻心里阴鸷的小苗越发壮大。 身边的顾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仍旧挂着笑。 “你爸的女朋友对你怎么样?” 来寻看了他一眼,很想说“与你无关”,但还是忍住了。 “挺好的。” “看来你不怎么讨厌这个后妈。”他撇嘴,下结论。 “当然。” 他笑着仰头喝下一口香槟,没有说话。 ----------- 宋知遇:半夜醒来,我真该死啊…… 5.1顾澈(h) 宴会厅,觥筹交错。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从项目跳转到了孩子身上,顾子君视线投向坐在沙发上的来寻和顾澈,笑说还是小孩子能聊到一起去,平时小澈在家里都不爱说话。 宋知遇和夏瑾同时往那边看了眼,不知道沉来寻说了什么,顾澈靠在扶手上大笑起来,气氛很是和谐,两人都掏出了手机,应该是在交换联系方式。 宋知遇和夏瑾脸上都神色复杂。 只有毫不知情的顾子君动了心思,问来寻有男朋友吗。 江川看向妻子,满脸无奈。 宋知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绝:“她还小。” 顾子君“哎哟”一声,说来寻还小,那你们俩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话一出口,均是沉默,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江川眼力见足,敏锐地察觉到,连忙转了话题:“哥,温家大儿子今天也来了,我带你去见见。” - “累吗?要装乖乖女。”顾澈问她。 来寻丝毫不意外他说出这句话,如同动物总能轻而易举嗅到同类的气息,人也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比起你不用装,确实累很多。” 既然他都不再掩饰,来寻也就懒得再与他说客套话。 “我一直很好奇,他突如其来的女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顾澈的目光打量着她,“没想到会是你这样。” 来寻不理他。 心想,这人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当大小姐的感觉怎么样?”他问。 面对如此冒犯的问话,她并不生气,不客气地反问:“你呢?当私生子的感觉怎么样?” 刚才听来的八卦中,就有顾澈。 说是顾子君的侄儿,其实是顾老爷子早些年风流时所生的私生子。 一句换来顾澈的大笑,眼中并没有多少的笑意。 “果然是宋知遇的女儿,和他一样,绵里藏针。”他话锋一转,“我们应该很适合做朋友,加个微信?” 来寻没有拒绝,他不说,她也会主动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毕竟夏瑾的事情,还是得从他这里下手。 顾澈收起手机时突然说:“听说你那个便宜小叔……” “小顾哥哥!” 清脆的声音落在耳旁,打断了顾澈含糊不清的话语,一个年轻姑娘在顾澈身边坐下,亲密地挽上他的胳膊。 华丽的衣着,盛气凌人的气场。 来寻听到顾澈叫她“雨晴”。 她回忆了一下,雨晴,温雨晴,众星捧月长大的温家二小姐。 “你都多久没去看我了?”温二小姐娇滴滴地一阵抱怨过后,才终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沉来寻,面色不善地问道:“哥哥,这是谁啊?” 顾澈正要开口,来寻的手机作响,是乔尚青突然打来微信视频。 来寻松了口气,说了句“失陪”,拿着手机走出去,她压根不想同顾澈多待,走得匆忙,并未看到顾澈也跟在她之后起身,更没看到温雨晴沉下去的脸。 晚宴在林家的庄园里,别墅内温暖如春,她从家仆手中接过自己的大衣,往外走着接通了乔尚青的视频。 “涟涟,给你看看外滩。”他握着手机转了一圈,魔都繁华灯火通明,春节期间游客依旧很多,来寻能看到不远处的东方明珠高高耸立。 她走出室外,一阵寒风就猛地灌了进来,只拿了外套没拿围巾,冷得缩缩脖子。 乔尚青看到忙说:“你快到屋子里去。” “没事。”来寻说,“我在亲戚家吃酒席,里面吵得很,听不清你说话。” 乔尚青为难:“怎么办?我怕你冻着,又想和你多说说话。” 隔着屏幕她也能感受到乔尚青真诚的目光,他笑容灿烂,比起刚才顾澈虚情假意的笑顺眼万倍。 来寻说:“我不冷。” 乔尚青正想说话,突然有一片雪白落在他的眼睫上,他诧异地抬头,高举着手机又惊又喜地对来寻说:“涟涟,好像下雪了!” 雪越落越大,乔尚青一家三口去了临市旅游,她听到他身边的游客都为这突如其来的雪花惊呼。 来寻被他的情绪感染,也举起了手机:“a市也下雪了,一直在下。” a市的雪从她放假那天起就没停过,断断续续下了一周。 两人像小傻子一样举着手机互相给对方看雪,说着幼稚无聊的笑话,来寻心里并不觉得冷,反倒是暖烘烘的,可身体并不这么觉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乔尚青再无心说什么,催着她挂了电话进屋。 来寻收起手机转身时,嘴角还带着笑意,抬眸却愣住。 宋知遇在站在几步开外,身形颀长,臂弯挂着她的米色围巾。风呼啸着吹起他的衣摆,他看向沉来寻的目光沉静。 - “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夏瑾冷脸看着面前笑得郎当的顾澈,她万万没想到他所说的“期待下一次见面”会是在这里,他恐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一段渊源。 夏瑾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即便他姓顾,她也完全没往顾氏身上想过。 她陪同宋知遇参加数次家宴,从未见过顾澈。 像是被人玩弄一番,她愤怒至极。 “对不起,我错了嘛。”顾澈说着道歉的话,却没有丝毫歉意,他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语气暧昧,“今晚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夏瑾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望向四周。 顾澈笑容懒散,他对这栋别墅格外熟悉,牵着夏瑾七绕八拐地进了一个房间,煞有其事地锁上门。 没有开灯,窗外灯火透过单薄的窗帘照射进屋内。 “这下不怕被人看到了吧?” 夏瑾依旧冷着脸不说话,顾澈叹气:“看来得现在赔罪了。” 说完就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换来夏瑾的剧烈挣扎,可越挣扎顾澈越是兴奋,短短一个月的亲密相处,他早就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多时,夏瑾就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水,落在他肩头的拳头也变得绵软无力,毫无攻击性。 抵着门从后面进入时,夏瑾觉得他们真的疯了。 她几乎能听见外面走廊时而传来的脚步声。 她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被人听见,可身体拍打的水渍声是那么的响亮清晰。 羞耻和兴奋充斥大脑。 “阿瑾,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从后揉捏着她的胸脯,在她耳边沉重地喘息,污言秽语不绝于口,“才一个星期没操,就变得这么紧了?没和宋知遇上床?” 他在她最深处操动,次次都顶在她的敏感点上。 却在她就要高潮时突然停下。 夏瑾满面绯红,扭动着屁股瘙痒难耐,回头疑惑地看他。 顾澈慢慢在她体内打着转,就是不动,“和宋知遇上床了吗?” 夏瑾怒道:“和你有关系吗?!” 顾澈猛地一顶,夏瑾舒服得眼角沁出泪来,可下一秒他就全部拔了出来,连带着汁液滴落在地板上,留下巨大的空虚,“真不说?” 他在外面磨磨蹭蹭就是不进去,夏瑾根本受不住,咬着牙,又羞又愤:“没有!你满意了吧!” 顾澈快意大笑,一插到底,夏瑾再也忍不住声音,长长地呻吟从喉咙溢出。 “他哪里能给你这样的快乐。”他桎梏住她的肩膀,一下重似一下,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她的身体里:“阿瑾,就射在里面好不好?” 夏瑾早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胡乱点头换来他发疯似的操弄,滚烫的精液灌进她体内时,两人都是剧烈的颤抖,窗外的嘈杂化为无物。 他抱着她,轻声说:“离开他。” - 江川带着宋知遇去见温家人,顾子君则领着夏瑾去看刚满月的孩子。 虽是表兄弟,但没有了家族利益的纠葛,江川与宋知遇的关系反倒比那些同姓的堂哥堂姐更为亲近。 “哥,子君她……”江川想替刚才妻子冒冒失失的言论道歉。 宋知遇莞尔:“没事。” 江川也笑:“是了,你一向好脾气。” 他顿了顿又道:“听说宋伯筹备着让宋勉回国?” 宋知遇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问道:“听谁说的?” “真要回来?!”江川很是吃惊。 “嗯。”宋知遇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他明年大学毕业。” 当年宋知遇回国接手博瑞集团,雷霆手腕扫清障碍,不出三年就掌控了大局,将继母连同弟弟一起送出了国,到现在都被宋明扣着一个不顾手足、冷血无情的大帽子。 博瑞说到底是宋知遇爸爸的产业,宋明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宋知遇,更不可能靠自己的儿子,主意就只能往宋知遇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打。 这么多年来,宋知遇不是不知道宋明在背后的小动作,一直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继母李芮还有联系。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宋勉大学毕业,他当然是迫不及待要把人接回来的。 宋知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宋明造。 不管怎么说,宋勉终究是他弟弟,他没有打算把李芮的帐记在宋勉头上。 江川看样子十分为宋知遇担忧。 “那李芮岂不是也要跟着回来?” 宋知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照顾老婆孩子就行,不用担心我。” 江川叹了口气:“你又要应付那一大家子人,还有来寻要照顾,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成家,怎么不让人担心?” “都应付这么多年了,早习惯了。至于来寻……” 宋知遇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姑娘,嘴角的弧度柔软了些许:“她一直很懂事。” 对话结束,温家的老大温风竹也正好牵了妹妹温雨晴过来。 同温家人并没有什么多说的,反倒是温风竹有意攀附宋氏,拉着宋知遇不肯放,话里话外套着近乎。 宋知遇漫不经心和他们说着话,余光却一直在角落里的来寻身上。 她倒是和顾澈有说有笑。 他见到顾澈的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男孩。 来寻能和他聊什么,聊得如此开心? 他看到来寻突然起身走了出去,顾澈也跟着离开。 宋知遇眉头轻皱,胡乱寻了个由头结束这场对话,找家仆问了一番,外出找来寻。 沿着走廊往外走时,透过窗户看到外头开始飘起雪,他复又折返回去,拿上了来寻的围巾。 刚出大门,就看到来寻一个人靠在湖边的木栏杆上,他先是松了口气,又听到她不知道和谁在视频通话,弯着嘴角在笑,连他走到身后都没有注意。 四周无人,雪落无声。 他清晰地听到来寻的手机里,传来男孩的声音。 “涟涟,好像下雪了!” 涟涟。 宋知遇神色忪怔,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是谁会这么叫她? 他只叫过她两次“涟涟”,一次是在枫泊镇上,为了给她撑腰解围。还有一次,是在她生病时,她毫无察觉。 这两个字太过亲昵,将她带回来时,两人总有着些许的尴尬。 等到“来寻”二字叫顺了口,便再也叫不出“涟涟”了。 而现在,有个男孩叫她涟涟。 愣神间,她听到沉来寻说:“拜拜,尚青哥。” 尚青。 乔尚青。 宋知遇知道这个名字,是那个运动会上朝气蓬勃的男孩,那个看向来寻时专注无比的男孩。 他惊讶于自己把这些事情记得如此清楚,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来寻转过身,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她穿着红色的大衣,脸庞白皙,眉眼舒展,漆黑的长发被风吹着打了个卷,有雪花落在发上,很快便消融。 她很适合穿红色。 烈焰的红,清冷的人,极致的碰撞。 不等她问,他便说:“外头这么冷,出来怎么也不戴围巾?” 小姑娘缩缩脖子,笑了笑:“忘记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像两个小月牙。 宋知遇喜欢看她笑。 他仔细地将围巾围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沉来寻的围巾,并不是他送给她的那条。 心里不知为何,不是滋味。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因为血缘系上了一条解不开的绳索,却又因现实横亘了一堵打不穿的墙。 宋知遇说:“进去吧,外面冷。” 尚未侧身便被她拉住了手:“我不想进去。” 宋知遇一愣,目光落在她握紧的手上,来寻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想放开手,他却下意识地反握,入手冰凉。 这下换来了来寻的愣神,明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迷茫不知所措。 宋知遇看到她这副样子,无暇再顾及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索性握得更紧,拉起她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包裹在自己手里。 他揉搓着给她取暖:“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来寻神色愣愣,又重复一遍:“我不想进去。” “嗯。”宋知遇笑,“不进去。”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因为他也不愿意。里面的嘈杂喧哗和现在的静谧宁静比起来,无比的让人抗拒。 雪花簌簌地往下落,a市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 来寻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宋知遇默默看着她。 在他的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长久地凝视过她。 小姑娘的个头比去年长高了许多,快到他的下巴。 皮肤很白很细,像是糕坊刚出炉的糯米糍。 远山眉缱绻温柔,睫毛卷翘,嘴唇涂了润唇膏,看起来格外水润晶莹。 唇膏是水蜜桃味的。 在那个混乱的五分钟,他触碰过,吮吸过,侵占过,满口芬香。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更多的画面。 女孩儿的肌肤是光滑无比的。 锁骨间沐浴露的味道清爽甜美。 腰是如此细。 哪里都是小小的,比如现在被他包裹在手中的小手,比如那天一手能握住的…… 宋知遇心下大骇。 他又在想什么?! 来寻的手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 他心慌意乱地松开。 松得太过突然,来寻一愣,看向他。 宋知遇心里有鬼,避开视线,胡乱开口,却问的是:“来寻,你谈恋爱了吗?” 来寻的目光微微凝滞,连带着他心里也跟着一滞。 片刻后,来寻说:“没有,我和尚青哥只是朋友。” ----------- 老言:尚青哥尚青哥,来寻说她和你只是朋友诶~(无辜脸) 乔尚青:…… 夏瑾点开了这一章,并咆哮:宋知遇,你的心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x2 5.2顾澈 吃饭时来寻被安排在了另外一桌。 全是年轻人,有比来寻大的,比如顾澈,也有比来寻小的,比如夹在她和顾澈中间,刚刚摔了一跤的桐桐。 桐桐看着才六七岁的模样,却能吃会喝,一个人抱着小碗哼哧哼哧地干饭,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碗里的菜,双眼巴巴地望着桌子另一头的烤鸭。 来寻瞧着可爱,侧过头小声问他:“想吃烤鸭?” 桐桐眨巴眨巴大眼睛,点头。 她笑,伸手转动了转盘,给他夹了个大鸭腿。 “谢谢漂亮姐姐。”桐桐年纪不大,礼数倒周全,来寻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短发。 他抱着鸭腿啃得十分开心,不一会儿,一个鸭腿就被他干掉了。他盯着来寻看了会儿,伸出小胖手拽了拽来寻的袖口。 来寻扭头看了眼他餐盘里啃得干干净净的腿骨头,问:“还要吃烤鸭吗?” 桐桐又点头。 来寻笑着伸手去转动餐盘,可这一次烤鸭还没转到桐桐跟前,转盘就陡然停住。 来寻和桐桐同时抬眼望去。 一只白嫩的手,做着精致的指甲,按在转盘边缘。 是温雨晴。 “你看不见别人还在夹菜吗?”语气咄咄逼人。 一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顾澈慢条斯理地给桐桐剥着虾,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来寻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她转动转盘时特意看了一圈,当时并没有人夹菜,这位温二小姐是在她之后抬起的筷子。 虽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这温二小姐,但来寻不愿生事,更不想给宋知遇添麻烦。 这个桌子上的人,估计也不会帮她说话。 于是她眉眼温顺,道歉:“不好意思。” 温雨晴冷哼了一声,语气轻蔑:“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 来寻顿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手上一松,勺子碰在瓷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饭桌上都安静了一秒。 桐桐脸上的小胖肉抖了抖。 顾澈将剥好的虾放进桐桐碗里,对不知所措的桐桐说:“吃你的,大朋友的事,别管。” 桐桐看了看来寻,从座椅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 江川和妻子抱着孩子轮桌敬酒,到宋知遇这桌时,看到温风竹与宋知遇相谈正欢。 准确地说,是温风竹单方面的相谈正欢。 “雨晴和来寻差不多大,一定能玩儿得来。” 江川听到温风竹这么同宋知遇说。 夏瑾也应和道:“温哥到时候可以带着雨晴来我们家和来寻玩儿,我们家没别的小孩儿,来寻一个人正好缺个伴儿。” 宋知遇没说话,神色却不似刚才淡漠。 江川心想,这温家老大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竟然知道从来寻那儿下手。 他过去端了酒打断两人的谈话。 一桌敬完,温风竹还欲同宋知遇说什么,桐桐突然跑过来拽住了顾子君的裙摆。 “小姨,有人欺负漂亮姐姐!” 顾子君没把小孩儿的话当回事儿,笑着问:“你从哪里又多了个漂亮姐姐?” 桐桐看了一圈,指向宋知遇:“这个叔叔带来的漂亮姐姐。” 众人都是一愣。 夏瑾也疑惑道:“来寻?” 桐桐面色很是焦急,又指向温风竹:“这个叔叔带来的姐姐,欺负那个叔叔带来的漂亮姐姐!” 宋知遇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你别着急,”夏瑾拉着他,“说不定是小孩子闹着玩儿……”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抬眼看去,沉来寻捂着脸坐在地上,一边站着温雨晴。 谁打的,谁又挨打了,一清二楚。 整个宴会厅都陷入了寂静。 宋知遇面色陡然转冷,他甩开夏瑾的手,大步走向来寻。 其他人才如梦惊醒,连忙跟了过去。 “来寻!” 宋知遇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抱进怀里,登时就看到了小姑娘白皙脸颊上清晰的掌印。 小姑娘噙着泪,双目盈盈,摇头:“我没事。” 来寻隐忍的模样看得宋知遇更加怒火中烧,目光阴沉。 一旁的夏瑾都不寒而栗,更别提温风竹。 他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说着“一定能玩儿得来”,后一秒自家的妹妹就动手打了人。 而温雨晴还在咄咄逼人:“装什么可怜!你就是故……” “雨晴!”他沉声打断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雨晴挑事在先,自然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温风竹看她这副模样,立刻明白了一个大概,这个妹妹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林家和顾家的酒席上闹事!更不该惹到宋知遇头上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顾子君问顾澈:“小澈,发生什么了?” 顾澈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在给桐桐剥虾。” 被点名的桐桐立刻义正辞严地回答:“是这个凶巴巴的姐姐故意不让漂亮姐姐给我夹菜,还说漂亮姐姐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宋知遇的脸色更加冷了。 温雨晴大怒:“小屁孩你乱说什……” “够了!”温风竹抬手一巴掌打在温雨晴脸上,心里恨铁不成钢,“我就是平时太惯着你了,惯得你一点礼数都没有!赶紧给来寻道歉!” 温雨晴捂着脸,红着眼睛瞪着来寻,不说话。 宋知遇问一旁的江川:“有冰袋和毛巾吗?” 江川忙对顾澈说:“小澈你去找阿姨拿冰袋和毛巾。” 顾澈收回一直在宋知遇和沉来寻间来回的目光,应了声,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夏瑾,离开了。 “哥,你带来寻去楼上休息室吧。”江川满眼歉意,“这里我来处理。” 温风竹:“宋总……” 宋知遇看都没看温风竹,一言不发地牵着来寻往楼上走,夏瑾忙跟上去。 房间里灯光明亮,来寻脸上的巴掌印看得更清楚了,一边脸都肿了起来。 宋知遇看着,目光沉沉。 顾澈很快就拿来了毛巾和冰块进来,却没有离开,坐在一边的床上。夏瑾给了使了好几个眼色,他都装作没看到。 宋知遇用毛巾裹着冰袋,轻轻放在来寻脸上。饶是动作轻柔,来寻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他才好转一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夏瑾说:“要不我来吧?” 来寻闻言看向宋知遇,眼角还洇着水光。 宋知遇心里头软成一片,顿了顿,说:“不用,我来就好。” 夏瑾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宋知遇给来寻敷脸。 面对来寻,宋知遇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但仍旧不好看。 “你别生气。”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解释,“我没想给你添麻烦的,是她说的话太难听了。” 宋知遇愣了愣,随后眼中的怒意全转化为了怜惜,他用另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傻丫头,我没生你的气。” 夏瑾冷眼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宋知遇只有在沉来寻面前才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那双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以前也是。 只有提到沉来寻,他才会笑一笑。 只有提到沉来寻,他才会不再是那个冷静、没有情绪的宋知遇。 “夏阿姨。”一直没说话的顾澈突然开口,这个称呼听得夏瑾头皮发麻。 他拍了拍身边柔软的大床,“你别站着了,过来坐坐。” 笑得没脸没皮。 - 一场酒席不欢而散。 来寻却在大年初一,收到了顾澈的新年祝福,连带着一通改变了所有事情的电话。 那时来寻正在阳台上给新送到的蓝雪花和桔梗浇水。 “小来寻,有空出来聊聊天吗?”顾澈的声音依旧是慵懒散漫。 来寻语气平淡:“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是吗?”他轻笑,“我们可以聊聊秘密。” “你的秘密。” “以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的,我的秘密。” 来寻终于有了兴趣,放下水壶:“约在哪儿?” 他们见了面。 两个月后,2020年3月20日,春分,新送过来的蓝雪花的花苞冒出头,宋知遇和夏瑾分手了。 ---------- 顾澈:启动技能——火眼金睛+团结同志。 6.1生日(h) “你和夏瑾做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宋知遇动作顿住,撩起眼皮,看向她。 这话,颇为熟悉。 三个月前,他第一次占有来寻。 在激烈的动作中,她那双从来清冷透彻的双眸赤红着,像有两团烈焰在燃烧,烫得他几乎无法直视。 将他抱得那样紧,语气急促像是诘问。 “你和夏瑾做爱的时候,也是这样激烈吗?” “她也会抱你抱得这么紧吗?” 她流了泪,和他相似的眼睛里浸满不甘与悲伤。 “你和她做爱的时候……” “会想起我吗?” 宋知遇不爱夏瑾。 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觉得合适,只是不讨厌,只是想给来寻一个家而已。 到后来才知道给来寻带了多大的伤害。 他们之间十分默契地再没有提过夏瑾。 直到今天。 话问出口,来寻也像是后悔了,懊恼地别开头,轻声说:“没什么。” 宋知遇却不肯让她就此揭过,微微调整了姿势,让两人能够平视,又随手抓过扔在副驾驶的衬衫,披在她肩膀上。 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怎么会突然提到她?”宋知遇问道。 来寻讶异地看向宋知遇,他发上还沾着汗水,眼尾因为性爱而染上的红尚未褪去,赤裸着上身,流畅完美的肌肉线条下,滚烫的坚硬还地插在她的身体里。 偏偏这个人还一边缓慢地晃动着身体,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涟涟,我们得谈谈。” 谈谈。 谈什么?怎么谈? 眼下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吗?! 来寻喘着气,咬着牙:“宋知遇,你是故意的吧?” 被连名带姓、毫无礼貌地喊了一通,宋知遇也不在意,反而带了丝笑意:“嗯,我是故意的。” 他曾经一直以为她乖巧懂事、胆小怕生,却没想到她演技了得,明明是只小狐狸,却瞒天过海扮了四年的小白兔。 缓缓回过味来,这丫头在他面前撒了太多慌。并且说谎的本事一年比一年炉火纯青,让他难以分辨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违心话。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的她,比较好懂。 “说说,”他的幅度不大,却不断在她的敏感点上研磨,“为什么又提她?” 来寻的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想将身体抬离些,缓解这太过磨人的情欲,他的臂膀却如同铜墙铁壁,将她牢牢禁锢。 欲望和快感一点点累积,来寻被他弄得泄了身,他额头青筋直跳,却忍着没射,还是像铁杵一样嵌在她身体里。 大有她不开口便不罢休的意思。 来寻呼吸急促、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在他开启下一轮动作前,终于软绵绵地开口。 “我今天吃晚饭,碰到夏瑾了,”来寻说,“还有顾澈。” 宋知遇“嗯”了声,动作未停,沿着她的腰肢往上抚摸上她光洁的背,来回摩挲。 “就这样?”他问。 来寻恨恨地锤了一下他的胸膛:“你还想怎么样?” 宋知遇静默一瞬。 “以后不要再提她,也不许再问这种问题了。”他说。 来寻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夹枪带棒:“这么介意?提都不让提?” 宋知遇面上表情微微凝固,而后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 他抬手,猝不及防地在她翘臀上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掌声。 来寻“啊”了一声,拿着圆溜溜的眼睛瞪他。 他下身陡然剧烈地抽插起来,才高潮过的来寻尚未平息,又被迫接受新一次的刺激。 “沉来寻。” 他叫她的全名。 生气了。 来寻心想。 他每次生她气时,就会叫她的全名。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总是知道怎么气我。” 下身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透明的液体因摩擦而泛起白沫,已经射过一次的精液每每要流出来又因为他的插入而被怼回去。 两人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沾湿了身下的坐垫,淫乱不堪。 太激烈了。 来寻肩上披着的他的黑色衬衫滑落下去,她忍不住往后仰倒,胸前的软绵毫无阻隔地递到宋知遇面前。 他张开嘴大口咬住,狠狠吮吸。 “以后还提她吗?”他的声音变得不太平稳。 来寻舒服得想哭,颤颤巍巍地说:“不……不提了。” “还问这种问题吗?” “啊!”又是一记发狠的顶撞,来寻觉得几乎要撞进子宫里去,她手脚蜷缩,浑身都潮红,“也……也不问了。” 得到回答的宋知遇,满意地吻上她的双唇,在一次又一次抽插中,他贴着她的唇角低语。 “我不会对她这样。” “只会对你这样。” 来寻心底一动,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如此直白的情感表露,像是在告白一般,让她心驰荡漾。 他从未说过爱她。 这个字,他们之间可以轻易说出。 哪个父亲不爱女儿。 哪个女儿不爱父亲。 可是他们都心知肚明,想从对方身上获得的,是一份什么样的爱。 是扭曲的吗?是畸形的吗? 那为何让人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为何失去便觉得痛不欲生? 他们仍旧在挣扎。 因为害怕失去,因为惶恐不安,不断地想从对方那里获得安全感。 所以他们从不言爱,在尚未彻底抹去尘埃,认清内心前。 这份爱太过沉重。 但此时此刻,有这些话,已经足够了。 她捧着他的脸,穷追不舍。 “是不是只有我,才会让你停不下来。” 他吻她的耳垂:“是。” 只有她,让他根本无法停下,恨不得两人的身体永远相连。 “是不是只有我,才让你这么舒服。” 他吻她的脖颈:“是。” 只有她,让他在每一次做完后,觉得酣畅淋漓,久旱逢甘露。 “是不是只有我,才会抱你抱得这么紧。” 他吻她的锁骨:“是。” 只有她,将他抱得那样紧,全身心地接纳他、给予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来寻在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中再一次高潮。 平息过后,他抱着她,轻柔地抚摸她的脊背。 “涟涟。” “嗯?” “你再拿自己和她作比较,”宋知遇在她耳边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好。”她说,“我再不提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动了气,还是顺杆而上以此为借口。 昨天夜里才做过,今晚又不罢休。 在车里已经要了两回,回到家里干脆连前戏都不做了,直接就着她身体里残留的液体又插进去,把她按在门上狠狠地操弄。 中途还不忘记让她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 她故意问他:“不让它看着了?” 宋知遇淡淡反问:“没还看够?” 最后那条项链还是被取下来放进了盒子里,再没拿出来过。 来寻身体累极了,可头脑却无比清醒,甚至一次比一次更渴求他的触碰。 他射进去的精液已经无可控制地往来寻身体外涌动,他心里虽仍然想要,却怕弄坏了她,想要抽出去,话都说不出来的来寻却又生出了力气,勾着他的脖子吻上去。 这下他哪里还离得开,将人放在客厅的地毯上,卷土重来。 两人都有点着魔。 或许是因为乔尚青,或许是因为夏瑾,又或许不因为任何人。 只因为他们对彼此的渴求。 原来做爱也是会上瘾的。 来寻肚子里塞满了他的精液,有些发涨。 她摸上自己的小腹,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他插进来的轮廓。 这个动作落入宋知遇的眼里,无疑是一种勾引。 他又抵着她射了。 必须得停下来了。 宋知遇心想。 他往外抽出时,来寻闭着眼不满地轻哼,宋知遇亲亲她的额角。 “乖,再做就要晕过去了。”事实上现在已经半晕半醒。 抱起软成一滩水的她,走进浴室,液体不断从小口流出,滴了一路。 他给来寻清洗身体的时候,不自觉懊恼。 两人都不喜欢戴套,头几次为了安全还戴着,可自从体会到毫无阻隔交融的感觉后,就有些放肆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够在最后关头拔出来,但有时太过沉溺,她又故意夹他夹得紧,不让他抽出来,就这样射了进去。 宋知遇每次看到她吃药,都十分心疼后悔。可两人聚少离多,每次做爱都积攒了不少的思念和欲望,总会经受不住她的诱惑,难免上头。 比如今晚。 她还太小。 要了她已经是畜生行为。 不能再让她吃药了。 假期结束,将来寻送去学校后,宋知遇联系了医生。 - 说来也是巧了。 每一年的运动会,都恰好赶上来寻的生日。 运动会开三天,这一次来寻的生日在第二天, 虽然夏瑾这件事已经过去,但去年生日还是给来寻留下了阴影。她正纠结着要不要给宋知遇打个电话,两人一起出去吃个饭,宋知遇就提前两天主动联系了她。 那时她刚吃过晚饭。 她拿着手机去了教学楼尽头无人的小平台。 从这里可以看见远处的操场,校外的居民区,楼下的学生吃了饭,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学楼。 太阳下山留下色彩斑斓的晚霞,像是打翻了艺术特长生的调色盘。 凉风习习,她穿着校服外套,并不冷。 “后天晚上,带你出来吃顿饭?” 显然,去年的事情宋知遇也没忘记,问话间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这下反倒让来寻不再纠结,笑着说:“那我想吃日料!” 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他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好。” “我那天开运动会,一整天都没有比赛项目。”她又加了一句,意思明确。 电话那头顿了顿。 他说:“我下午有一个线上电话会议。” 来寻:“哦。” 心里有点小失望,但没表现出来。 “那你就还是晚上……” “来陪陪我?” 两人同时开口。 来寻的表情微微凝固:“什么?” 宋知遇:“来公司陪我坐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只去过一次他工作的地方,还是在今年六月份他生病的那段时间,她帮他去公司取了一些文件。 来寻当然没意见,能和他多待一段时间,她求之不得。 但她没有立即应下来,反倒是问。 “你有会要开,我去干什么?” “不想来?”他反问。 “为什么要我来?”她又问。 那头沉默片刻,拖着嗓音,忍着笑:“那好吧,既然你不想来……” “宋知遇!” 他又是故意的! 她的反应取悦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宋知遇低低笑出声,夹杂着电流微微作响,别有磁性,从心底挠过去。 宋知遇不再逗她,敛去笑意,认真地说。 “是我想让你来。” 来寻愣了愣,随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你是不是想我了?” “嗯,我想你了。”他顺着她的话回答。 又补充:“非常想。” 来寻的嘴角几乎要翘到天上去,风吹过来,都是带着甜味的。 “我也很想你。” 他像是在她身上装了监控,说:“好了,别笑了,去和老师请个假,后天下午三点我去学校接你。” 来寻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地去往陈妍的办公室,全然没注意到呆愣在平台旁边洗手间门口的乔尚青,满眼的惊疑和不可置信。 -------------- 乔尚青:???我是谁我在哪儿??? 6.2生日(h) 两天后的下午来寻来到校门口,将假条递给保安后,保安放行。 宋知遇还没有来。 这几天的太阳很好,来寻饶有兴致地拍下地上的影子,给宋知遇发微信。 【影子让我问问你,怎么还没有来接你的小可爱。】 半分钟不到,宋知遇回了条语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那拜托你转告一下影子,我的小可爱估计还要再等一会儿,路上堵着了,我想办法插个翅膀飞过来。】 她笑着听了好几遍,才收起手机,折了根狗尾巴草,蹲在地上逗蚂蚁玩儿。 不过多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来寻心中一喜,却故意抱怨道:“怎么不守时?我腿都蹲麻……” 抬头看见来人,陡然收了声。 不是宋知遇。 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这样的视角,显得他十分高挑。 来寻讪讪收回目光:“不好意思。” 她正准备将头低回去,头顶的那人叫了她的名字。 “沉、来、寻?” 一字一顿,语气玩味。 他弯腰低头看着她,下午三点的日头依旧明亮,可因为他的俯身,面孔就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显得晦暗沉郁。 来者不善。 草梗上的蚂蚁静悄悄爬回草丛,来寻扔了草站起来,腿脚有些发麻。 她长眉蹙起:“你是?” 站起来后来寻才发现这人看上去年纪很小,杏眼弯眉,像个学生。 只是整个人充斥着说不上来的乖僻,和他的外貌违和至极。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人也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评价一般,说了句:“还挺像。” 突然,他抬起手朝着沉来寻的头顶探去,来寻反应极快地退了好几步,神色忌惮。 那人的手顿在空中,他的视线缓缓转移到自己手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他笑着问:“你怕我啊?” 来寻抿唇沉默不语。 按理说她应该扭头就走,不去理会这个奇怪的人。 但他知道她的姓名,而且有些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沉来寻。”这人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我姓宋。” 来寻怔住。 “我叫宋勉,勉励的勉。按照辈分,你该叫我……” 他说:“小叔?” 他悠然自得地走到来寻跟前,把她刚才退后的几步全补了回来,再次抬起手。 来寻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躲开。 可手臂陡然被人一拉,一道身影将她与宋勉隔开。 熟悉的气息钻进沉来寻的鼻子里,她心中一松。 宋知遇面色凝重,不同于往日的和煦,连同说话声音都有些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寻再抬眸看过去,却惊讶地发现宋勉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与刚才截然不同,戾气全收,乖巧无辜至极:“哥。” 宋知遇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而是缓缓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干什么?” 宋勉看了眼沉来寻,手里还握着刚刚从她发上拿下的树叶,继续瞪着他那双大眼睛,乖乖回答:“我正好经过学校,又正好看见来寻蹲在校门口,想着我还没见过我这个小侄女儿呢,就下来打了个招呼。” 来寻在一旁听着,心想哪有这么多正好,抬眼看宋知遇的表情,显然他也是不相信有这么多正好。 宋知遇沉默一瞬,冷声道:“你走吧。” 说完也不等宋勉有什么反应,就拉着来寻往车边走。 宋勉又叫了她一声。 “小侄女儿。” 他站在树荫下,脸埋在阴影里,笑着说。 “生日快乐。” 来寻看了眼宋知遇,出于礼貌,还是对宋勉点了点头:“……谢谢。” …… 车子开出去一段时间,宋知遇神色缓和后,才向一旁欲言又止好几次的来寻解释。 “他是宋勉,之前和你提过的,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刚回国。”宋知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按照辈分,你应该叫他——” “小叔。”来寻说。 还是会川剧表脸两幅面孔的小叔,她心想。 “嗯。”宋知遇说,“是小叔。” 难怪她会觉得宋勉看着眼熟。 关于她这个素未谋面、只在八卦中听过的小叔,来寻不太了解。 但是看到宋知遇的态度,她也就大致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况且这人,确实不像善茬。 果然,下一秒在红灯路口,宋知遇踩下刹车,转头对来寻说:“离他远点。” 来寻没问为什么,有些事情不是她应该操心的,就算她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乖乖听宋知遇的话不给他添麻烦,才是她应该做的。 于是她点头:“好。” 他的冷意彻底散去,温和地揉了揉来寻的脑袋。 来寻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走大门,而是由宋知遇带着进入了专门通道,一路无人到达宋知遇的办公室。 上一次只是在电梯口就碰上了下来送文件的王诚,因此她还是第一次来宋知遇的办公室。很大,宽阔的办公桌旁边摆着沙发茶几,设有一间休息室。 来寻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跟前,视野开阔,城市风光揽入眼中。 随后,她就注意了到角落盆栽里的君子兰。 这…… 正想回头问他,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的手臂绕过纤细的腰肢,松松搂着,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肯定了她的猜想。 “是你的那盆。” 这盆君子兰是她假期在家养的,有两盆,一盆仍留在家里,还有一盆被宋知遇看上要走了。 她以为他是拿去送朋友,没想到是竟然是直接放在了他的办公室。 绿色的枝条垂下,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确实养得很好。 自从年初家里的桔梗和蓝雪花被换新后,来寻就开始“强行”教宋知遇怎么养花,只要他有空在家,她就拉着他教学。 起初宋知遇还一头雾水,但是来寻从没有对他提过什么要求,他一直心有亏欠,好不容易提了,他当然是毫无怨言。 两人此前在家里向来是各做各的事情,难有什么共同话题,但那个春节,他们大部分的时光都一起缩在了阳台。 宋知遇竟然也被她慢慢培养起了兴趣,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睡眼惺忪地给花浇水。 到了来寻开学的那天,他已经十分娴熟。 “它们喜欢你给它们浇水。”小姑娘笑着说,“长得比以前更好些。” 他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浇个水还分人?” 却没想到她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花草也和人一样,是有感情的。你来照看,它们更开心。” 他当时说着不信,可后来夏瑾再来到家里,提起水壶时,宋知遇竟然下意识地拦下来了,说我来吧。 从此以后,来寻不在时,阳台上的花草,就全由宋知遇照看了。 看着那些花,他总是会想到来寻。 现在回想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似乎又是那丫头的安插在自己身上的小心思。 …… “你的君子兰,我可照看得很好。” 来寻秀眉挑起,“所以呢?” “所以……”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在她笑着躲闪的动作中说,“你应该给我奖励。” 来寻在他怀里转身,张口欲言,被他以吻封唇。 从柔情似水到热情激烈,她跟着他情潮涌动,倾诉思念。 他将她抱起放在办公桌上,手撩起了她的校服衣摆,顺着脊背往上熟练地解开内衣扣,绕到前端一手握住,轻轻揉搓。 她很喜欢他的触碰。 但现在…… “这可是在办公室呀。”她喘息着小声说。 不比在家里没有外人,万一被人听见了什么动静就完蛋了。 她指了指小房间,“我们去那里面好不好?” 宋知遇原本就是打算带着她去里面的,可现在瞧着她这副模样,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反正这层就他一个人,他进门时还给办公室上了锁,别人也不敢随便进来。 但,来寻不知道。 他故意逗她:“不好。” 手上越发放肆起来,扯掉了她的校服外套,直接将里头的短袖连同胸衣一起推了上去,低头吮吸,还刻意地发出舔舐的声音。 这种声音来寻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但是此情此景下,她还是害羞得不行。 宋知遇身后的落地窗还半开着,让她更加难为情。 “就在这里?”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嘴唇,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淡淡的一片阴影,声音像是下了蛊,“这样我每天办公都会想起你。” “好不好?” 赤裸裸的勾引。 来寻:“……” 这个人! 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但他说的那句话确实……让来寻很是心动。 能让他每天都想起她啊……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宋知遇心底发笑。 算了,自家姑娘脸皮薄,还是不要逗得太过分,见好就收吧。 正想抱起她进休息室,她却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那,你把窗帘关上。” 宋知遇一愣,低下头,笑得肩膀都微微颤抖。 “我们涟涟真是……”他吻了吻她的嘴角,“热情大胆。” 来寻不过多时就反应过来他本就没打算在外边做,一瞬间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宋知遇!” 人前乖巧地叫爸爸,到了床上,她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 宋知遇爱听。 他抬起手在桌角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窗帘自动关闭。 室内变得黑暗,他打开了桌上暖色的台灯。 昏暗的灯光让气氛变得旖旎,他如同雕刻般的脸庞更显精致迷人。 “现在可以了?” “不可以。”来寻拽着他的领带,“宋知遇,我反悔了,不做了。” 他笑:“这可不兴反悔。” 来寻提醒他:“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愿望就是,现在,不做了! 他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不为所动,依旧笑:“愿望留着晚上再许。” 来寻做最后的挣扎:“……你不是要开会吗?” 他的手探进她的内裤,语气悠哉:“还有一个小时,不急。” 几个月来,他早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哪里敏感,哪里舒服,他全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她就被宋知遇剥虾一样脱了个精光,挂在他身上软成一滩水,下身湿得不像样。 “涟涟是水做的吗?” 来寻胡乱伸手去捂他的嘴。 他也不阻拦,笑着吻她的掌心,吻得她从掌心痒到心脏,再捂不住。 桌子上的文件被他推到了一边,她的背贴在冰凉凉的红木桌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又在随后他进入她的身体时,被燥热的汗液所替代。 前端的进入总是有些困难。 宋知遇眉毛微微皱起,他气息不稳:“乖,放松些,让我进来。” 来寻欲哭无泪,锤他的腹肌:“是你太大……” 他终于一寸寸挤了进去,两人再一次紧密结合,水乳交融。 宋知遇俯身吻她的眼睫,“谢谢。” “……不要脸。” 不要脸的人不要脸地动起来了。 每次和宋知遇做爱,来寻都不由得感叹,这人怎么床上床下反差这么大呢? 这里是办公室,来寻还压抑着声音,可宋知遇的动作却毫无收敛,她后背很快就冒出一层薄汗,和冰凉的桌面相贴,有些难受。 宋知遇察觉到,将她从桌子上抱了起来,坐进办公椅里放在自己大腿上,用更深的姿势往上操弄她。 “涟涟,叫出来。”感受到她的克制,他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不行……”来寻撑着他的胸膛才能勉强维持住晃动的身体,“会被……外面的人听到的……” “那就让他们都听到。” 疯了。 疯人疯语听不得。 来寻想。 宋知遇的领带松松挂在颈间,衬衫解开了扣子,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陷入情欲的面孔让人看着就挪不开眼,他奋力地抽插,揉搓着她的臀瓣。 晚上吃完饭了还要将她送回去,她今天又穿了件低领的衣服,不能在脖子上留下痕迹,他只能将吻落在胸前。 来寻被他含得乳头发涨发麻,红彤彤地挺立着。她不甘心地也去揉搓他胸前的两粒,轻轻一掐,换来他陡然变重的呼吸。 他们拥吻着,爱不释手般不断抚摸对方的身体。 动作逐渐不受控制,来寻知道他是要到了,她捧起他的脸,轻声说:“就在里面。” 他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目光沉沉,滚烫的精液射入了体内。 相拥着颤栗。 结束后他没有抽出,仍然插在她体内,被含得十分舒服。 她一丝不挂地趴在他怀里,也懒懒散散不想动。 宋知遇怕她冷,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拉过来,盖在她肩膀上,大手在西装下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背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多是来寻在讲学校里的事情。 宋知遇含笑听着,时而应几句,时而勾起她的下巴和她接吻。 然而下身还相连着,她柔软的双乳还贴着他的胸膛,亲吻轻而易举地重新勾起情欲。 温存的吻逐渐变得具有侵占性,来寻感受到体内的阴茎再次变得滚烫起来。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来寻睁开眼,想要推开他,他却紧追不放。 铃声不依不饶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他终于放开她,脸埋在她肩窝,颇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帮我接一下。”宋知遇说。 来寻听话地勾手拿过了电话,接通,贴在他耳侧。 两人隔得近,电话里的内容她听得一清二楚。 是一个女工作人员打进来的,告诉他参会人员已经到齐了,询问是否开始会议。 正在兴头上被打断的人表情有些冷淡,“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来寻闻言立刻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却被他拉住。 “去哪儿?” “你要开会了呀。”她说。 “电话会议。”他抱着她,“不开摄像头。” 来寻:“那也不……” 可话没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亮起来,会议接通。 来寻立刻屏住了呼吸。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宋知遇直笑,抱着她放肆地上下其手。 各部门的负责人像ai机器人一样汇报工作,中英夹杂,充斥着大量专业词汇,来寻听不懂,也没有精力去听懂。 他竟然开始动起来! 她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死死咬住了牙关。 却在紧张的氛围中分泌出更多爱液,夹得宋知遇欲仙欲死。 穴中的软肉不断被摩擦,两人交合处流出的液体沾湿了整个座椅。 直到下属汇报完,他才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我没开麦克风。” 来寻一愣,当即要开口责怪他,他却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双唇上:“嘘,现在要开了。” 来寻硬生生憋了回去。 宋知遇按开了鹅颈麦的开关,说话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喘息。 她在旁边看着,大为震惊。 眼下的场景堪称淫乱,他只穿了件衬衫,面孔还因为做爱而泛着潮红,说出的话却冷静自持,逻辑清晰。 虽然可恶,但是不得不说…… 有点,性感。 她被他逗得方寸大乱,惊慌失措,这人却面不改色,还能分心去听下属的汇报。 来寻报复心起,从他身上抬离,宋知遇正说着话,反应过来去抓她时,她已经从他身上离开。 滚烫的坚硬上还残留着两人的液体。 他不解地看着她,下一秒。 他说话的声音一顿。 来寻蹲在他腿间,含住了他胯间的巨物。 宋知遇教过她一次,虽然就那一次,但是她已经掌握了要领,舔舐吮吸间,宋知遇的面色变了又变,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下来。 他眉头微锁,神色隐忍,握着来寻的后脑勺缓缓抽送。 她使坏地用牙齿轻轻剐蹭,宋知遇的话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银河城那边的项目交给……” 他正说到关键,陡然停住,整个线上会议的人都似乎屏住了呼吸,安静如鸡。 宋知遇低眸,惩罚性地弹了弹来寻的鼻尖,轻咳一声,仿若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开口。 来寻是个有分寸的,没再胡闹,慢慢地将他的阴茎吐了出来,双腮都有些发酸。 她指了指身后的休息间,示意自己在里面等他。 宋知遇三言两语地结束了发言,员工自然比老板还不想开会,匆匆做最后总结。 来寻只觉得刚进去没多久,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宋知遇欺身压上去了。 像是对她刚刚捉弄他的惩罚,他将她按在床上操弄得又重又深。 “叫出来。”他拉着她的胳膊从后面进入,不断地在她最敏感的地方研磨。 来寻的声音支离破碎地从喉咙溢出。 好听极了。 宋知遇将她按在了墙上跪坐着,他的双腿卡进她的腿间,从身后进入。 他们从来没有试过这个姿势。 进入的太深,前面是墙壁,身后是他,往前不得,往后一退便进得更深了。 全新的姿势带来巨大的快感。 来寻心跳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宋知遇。”她双手撑在墙上,无措地叫他的名字。 他与她十指相交,头颈缠绕,吻连绵不绝地落在她的耳廓和后脖,仍旧是不敢留下痕迹,蜿蜒到她白皙的背部,亲吻她的蝴蝶骨,连带着声音都放轻:“涟涟别怕。” 他温声细语地安抚,动作缓慢下来,引领她细细感受新的体位带来的新的感觉:“舒服吗?” 来寻紧紧贴着他,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他:“你呢?你舒服吗?” 他转过她的头,用深吻回答。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都很兴奋,身体镶嵌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紧密契合,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耳朵得有多红。 床单乱成了一团,简直是不像个样子。 做到后来来寻意识都有些模糊,洗澡时累得直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 老言:解锁新场景。 6.3生日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来寻醒过来时,看到的是宋知遇近在咫尺的脸庞,眼中含了暖意,静静凝视着她。 来寻还有些迷糊,以为是在家里,下意识地去搂他脖子,往他怀里钻。 宋知遇低下头去吻她,像是本能的,她闭着眼和他唇齿纠缠。 他退开了些,带着笑的声音就在耳畔。 “还睡?” 来寻睡眼朦胧地问:“几点了?” “七点十分。” 她愣了愣,腾地坐起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哪儿。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她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宋知遇,语气责怪,“你怎么不叫我啊?” 他揉揉她的长发:“看你睡得太香了,没舍得叫。” 来寻起身去找自己的衣服,却发现沙发上多了一套衣裙,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蛋糕。 她看向宋知遇。 宋知遇说那是给她准备的。 “你不是说,过生日必须得吃蛋糕吗?” 来寻笑着:“外婆说的。” 宋知遇也笑道:“那就听外婆的。” 她提起衣裙仔细看着,是一条红色的吊带长裙,做工非常细致,轻柔贴肤,想来价格不菲。 “生日礼物吗?”她看着裙子,神色有些怔怔。 “也算是吧。”他笑。 她面有疑惑,宋知遇说:“换上试试?” 宋知遇没有找她问过尺码,可衣服穿在身上却非常合身,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线,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脚踝。 他亲手替她将身后的拉链拉上,牵着她来到了落地镜前。 他从后面拥着她,手落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吻了吻她的耳垂。 “你很适合穿红色。”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她是该有一条红色的吊带裙的,艳丽的、夺目的红。 这件衣服做好了送过来时,宋知遇就想象到了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但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惊艳。 火红的长裙衬得她肤白胜雪,酣睡将醒的脸颊上尚有红晕未消散,才有过一场亲吻的双唇亮晶晶的泛着水光。 再配上她耳垂上的耳环。 像极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这是……”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耳朵上多出来的一对耳环。 小巧精致,中央点缀了一颗红色玛瑙,四周勾勒出花瓣的形状,在灯光的映照下耀眼夺目。 “这才是生日礼物。” 他看着镜子中的沉来寻,温柔又认真。 “涟涟,十八岁生日快乐。” 五年前,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存在,慌乱、无措又自责。 五年的时间里,疏离又满是隔阂。 可现在,她已经从孩子变成了女人,他们也从陌生人变成了最亲密的爱人,拥有了最亲密的关系。 已经无法去评价究竟哪些是对,哪些是错了。 或许都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 但是此时此刻,宋知遇不想再去考虑那么多。 他只要她快乐、平安、健康。 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们隔着镜子看着对方。 来寻的眼眶慢慢湿润,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眼泪突然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往下落。 宋知遇转过她的身子,动作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微微俯身。 “看来是不喜欢我送的礼物。”他说,“哭得这么伤心。” 来寻眼泪哗哗地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她哽咽着说:“我很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很喜欢。” 他满是怜惜,去吻她的泪水,柔声哄她。 “别哭了。” 她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泪水冲刷过的双眸亮得吓人。 让宋知遇想起她对他吐露心声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亮。 “我可以许三个生日愿望。” 宋知遇一愣,说:“我去给你点蜡烛。” “不用。”她拉着他不肯放手。 于是宋知遇没动,他本就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帮她实—— “第一个愿望,我要你永远爱我。” 他僵硬在原地,喉结滚动,看着她。 目光渐渐变得晦涩深沉,她却倔强地与他对视,分毫不让。 他终于开口:“我会。” 他会永远爱她。 即使有朝一日……只是作为父亲,他也会爱着她。 “第二个愿望,我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这次更加难以开口。 喉咙干得厉害。 时光漫漫,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个永远,他许不起。 宋知遇的眼中逐渐浮现出悲戚:“涟涟……” 她却不准备要他回答,埋下了头,抵在他的胸口,自言自语般。 “第三个愿望,不能说出来。” 第三个愿望是,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 宋知遇带着她去了一家安静精致的日料店。 来寻这两天累坏了,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宋知遇则撑着下巴目光柔和地看着。 两人神态自若,似乎刚刚许愿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 吃完了饭,宋知遇送来寻回学校。 她换下了衣服,又将耳环摘下,小心地收拾好交给宋知遇,让他带回家放进自己床头柜。 车快开到学校来寻才陡然想起自己还没买药。 宋知遇沉默了一瞬,说:“不用。” 来寻傻了。 什么意思? 宋知遇缓缓踩下刹车,停在了学校大门旁的停车坪。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一中远离市中心,几乎没有过往车辆,四周静谧。 面对来寻呆愣的眼神,宋知遇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说:“我去医院做了……手术,以后都不用吃药了,太伤身体。” 来寻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手术是什么手术。 心中五味杂陈,“可是”“你”“我”了好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他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回宿舍吧。” 来寻神色恍惚地解开安全带,神色恍惚地打开车门,迟迟没有下车。 宋知遇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疑惑问道:“来寻?” 放在门扣上的手紧了紧。 “砰!” 车门关闭,来寻倾身过来吻上宋知遇的唇。 急切地倾诉着那些言不宣口。 他没有任何停顿地回应她,早已养成肌肉记忆,缠绕在一起。 她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你这么做,以后就不能要小孩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温柔缱绻,令人沉醉,吻落在她的眉心:“我已经有了。” 来寻紧紧搂住他。 “爸爸。” “嗯?” “我今晚想和你睡。” 车子重新发动,没有人下车,一路飙回家。 才换上没多久的衣服又被他脱了下来,散落了一地。 光是看地上的衣物,都能想象这衣服的主人有多么急不可耐。 太多的因素累加在一起,太多的情愫暗潮涌动。 她在他怀里晕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做你的小孩。” ----------- 老言:涟涟,生日快乐。 7.1纽带 来寻是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学校。 她今年没有参加接力赛,却依旧被赵子萱兴致勃勃拽去了操场坐在班级的看台看比赛。 “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就回来呢。”她递了包薯片给来寻,她是知道昨天来寻的爸爸接她出去过生日的。 来寻拆开包装袋,拿出一片喂给赵子萱吃,语气平淡地解释:“回去拿了点东西,就顺便住了一晚。” 操场上很是热闹。 难得这两年运动会都没有下雨,阳光灿烂,甚至都有些刺眼了。 班级的棚子就在旁边,可她被宋知遇折腾了一晚上,今天中午醒来,浑身上下都是酸的,压根懒得动。 于是半闭了眼靠在赵子萱身上小憩。 “你回去都干嘛了,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来寻想了想,说:“回去给我爸打工了。” “打工?!”赵子萱瞪大了眼睛,“你爸不是大总裁吗?怎么连女儿都不放过?” 来寻闭着眼睛闷笑:“是啊,连女儿都不放过。” 今年是赵子萱和方绪代表班级参加接力赛。 来寻的“靠枕”还没靠热乎,就被叫去了主席台下检录。 阳光西斜,一点点笼罩了来寻所坐的区域,她抬起手挡在额前,眯起眼睛看着操场上正在热身的赵子萱和方绪。 突然头顶上方落下了一片阴影,一件校服外套落在了她的头顶,遮挡住了阳光。 扭头,看到的是乔尚青的笑容。 “才洗干净的。”他指了指她头顶的校服。 来寻也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来寻问:“比赛怎么样?” “还不错。”他说得轻描淡写,“国青队的教练让我考虑考虑,寒假去参加夏令营。” 竟然让国家队的教练都抛出了橄榄枝……这可不叫“还不错”! 来寻:“恭喜。” “谢谢。” 乔尚青依旧笑着,可是看向她的眼神和以往稍稍有些不同。 目光从她的脸庞扫到脖颈,随后移开。 “昨天生日,过得怎么样?”他问。 来寻愣了愣。 过得怎么样? 吃饱,喝足,运动量大。 她说:“很开心。” 乔尚青沉默数秒,说:“挺好的。” 撇开了头,自言自语一般:“开心就好。” 来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找话题逗她,她也不是多话的人,于是两人沉默着一起盯着操场。 赵子萱和方绪已经站上了跑道,方绪高兴地朝着看台方向挥手。 来寻也冲着他挥了挥手,乔尚青却没动。 她看了他一眼:“是不是累了?要不你还是回寝室歇一歇吧。” 乔尚青抿着唇算是做了个笑,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不用。” 场上比赛开始,来寻欲言又止。 没了乔尚青这员猛将,想要赢比赛变得十分困难。 前两棒是二班的,交给赵子萱时已经被甩在了第三的位置。 赵子萱接过棒后奋力追赶,成功超越到了第二,结果却在交接棒时出了意外—— 赵子萱摔倒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 来寻和乔尚青立刻站了起来。 方绪也吓了一大跳,赵子萱却大叫:“别管我,快跑!” 方绪咬了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冲过了终点线,完成了比赛,位列小组第三。 他冲线后没有丝毫停留,连比赛结果都没问,就飞速折回到赵子萱身边。 她坐在地上,脸色泛白,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来寻和乔尚青也跑下来了。 陈妍蹲在地上,招呼着班里的男生帮忙背一下。 乔尚青正要说话,方绪立刻挤了进去:“陈老师,我来吧。” 陈妍看他满头是汗:“你刚刚才比完……” 他二话不说将赵子萱背了起来,往医务室里跑,乔尚青在身后帮忙托着。 陈妍也想要跟上去,来寻说:“老师您就留在这儿吧,我陪着子萱去医务室,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您。” 考虑到运动会难免会有伤病,医务室就设立在运动场后门。 校医被四人的来势汹汹吓了一大跳,连忙让方绪将赵子萱躺在病床上。 检查结果出来,一群人都松了口气。 “就是脚腕扭了,没有伤到骨头,冰敷一下回去贴点膏药就好了。” 校运会期间大大小小的伤员还真是不少,校医忙得团团转,匆匆拿了冰袋来,望着剩下的三个人,“都是同学,互帮互助一下,谁来?” 方绪立刻接过冰袋:“我来。” 赵子萱却拒绝:“不行!” 来寻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挽起袖子:“还是我来吧,我是女生,下手轻一些。” 方绪只好将手中的冰袋递了过去。 来寻的注意力全在手上。 赵子萱的注意力全在疼上。 方绪的注意力全在赵子萱身上。 只有乔尚青,看着来寻露出的一截手臂兀自出神,面上阴晴不定。 冰敷后贴好膏药,依旧是方绪背着她回去。 脚没有什么大碍,两人又恢复到了往昔的欢喜冤家模式。 方绪一脸嫌弃地让她少吃点,手却稳稳地托住了背上的姑娘。 赵子萱则抓着方绪的头发质问她哪里重了。 来寻和乔尚青跟在他们身后。 安静和吵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绪背着赵子萱直接去教室休息,来寻和乔尚青返回操场参加闭幕式。 得知赵子萱没有大碍,陈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嘀咕:“吓死我了,都叮嘱了千万要注意安全……” 最后评价了一句:“方绪这臭小子平时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靠得住。” 来寻笑了笑,没说话。 正要归队,陈妍突然抓起了她的手臂。 “这是怎么搞的?” 来寻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露在外头的小臂,随后身体一僵。 一抹青淤。 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是昨天晚上,宋知遇拽着她的手臂从后面进入时留下的。 她的眼睫很轻地眨了一下,神色自若:“啊,可能是磕到课桌角了。” 陈妍无奈:“你们这些孩子,小心一点呀。” 来寻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放下来,回头去找乔尚青,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给赵子萱冰敷时,乔尚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乔尚青今天十分不对劲。 难道…… 转瞬间她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可能呢? 正常人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或许只是因为去省里参加比赛太累的缘故。 - 日子不疾不徐地往下过着,来寻的生活简单又宁静。 宋知遇时而会打来电话,但比起以往要少了些。 他近来好像很是忙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勉的回归。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疲惫。 来寻在这方面无能为力,只能尽力说一些开心的事情给他听,努力让他也开心一些。 挂电话时他的状态总是会明显好转。 “什么时候放假?” 他问了好几次。 可是当十一月的月假真正来临的时候,两人却只待了两个小时不到。 王诚和宋知遇一起将她接回家,宋知遇把行李拎进屋,关上门才告诉来寻他很不凑巧地要出远差,为期一周,地点澳大利亚。 像是刻意压制着情绪,他摩挲着她的脸颊:“有些急事要处理,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说完又加了一句。 “如果宋勉找你,不要理他,直接告诉我。” 来寻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宋知遇不会说,说了她也不能左右什么。 于是和往常一样,听话地应道:“好,我知道了。你也是,要注意安全。” 他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 “乖。” 怕耽误了飞机,他不得不尽快离去。 来寻再不舍,也无法挽留。 下一次见面就是元旦了。 她想起放假前赵子萱提到的烟花晚会,在他推门时忙拽住他说:“跨年夜江滨公园有花火表演,我可提前预约你了,不能放我鸽子。” 宋知遇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 a市2020年冬的第一场雪下在来寻月假开学的那天。 校门口的车辆络绎不绝,黑色的轿车隐匿其中毫不起眼。 “那个,带红色围巾的。” 宋勉指了指从不远处。 副驾驶里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出租车上下来的女孩儿穿着校服,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发梢落了几片雪花。脖子上围了条大红色的围巾,鼻尖却仍旧冻得发红,平添了一丝楚楚可怜。 女人目光冷淡,问:“叫什么来着?” “沉来寻。”答完宋勉就笑了,“您这个做奶奶的,怎么连孙女叫什么都不知道?” 李芮冷笑一声,眼中冰凉一片:“孙女?谁知道是哪里搞出来的小杂种。” 宋勉看了眼沉来寻,没有说话。 直到小姑娘走进学校,李芮才开口:“人都安排好了吗?” “……嗯。” “宋知遇那边还能拖几天?” “三天。” “足够了。” “他们报警怎么办?” “报警?那也得有证据。” 他手里把玩着一片枯黄的树叶,垂下眼眸,落下一片阴影。 李芮说:“走吧。” 宋勉却没动,只是盯着手里的树叶。 “妈,真的要这么做?”他低低开口,“有二伯在,我只要好好做,我哥……” “住口!”李芮锐声打断,神色陡然变得阴鸷,明艳的面孔都微微扭曲,她厉色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他不是你哥!私底下不许叫他哥哥!” 宋勉沉默,眼中晦暗一片。 李芮顿了两秒,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瞬间又换了副柔和的表情,握着宋勉的手,循循善诱:“小勉,你把他当哥哥,可他拿你当弟弟吗?你难道忘记我们这些年在澳洲是什么过来的?” 她说着落下泪来,“你周岁宴的时候,差点被他害死……” 这些往事,宋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听李芮说过无数次了。 他抽了张纸递给李芮,哑声道:“妈……” 李芮擦了脸,哽咽着说:“妈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啊!小勉,这些本该就是你的!博瑞、财产以及整个宋家,都该是你的!” 在女人的抽泣哽咽中,宋勉发动了车子,发动机轰鸣,他低声道:“妈,我听您的。” 一切言语都是无用,只有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如母亲所愿。 李芮听到他的低语,满意地止住了哭泣,含泪而笑。 “妈就知道,你一直最听话了。”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宋勉的头,“等拿回了我们的东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宋勉嘴角紧绷,一言不发。 李芮神色幽深地凝视了他一会儿,视线缓缓落在他膝头枯黄的树叶,顺手拿过,按下车窗扔了出去。 叶子和雪花一起落在地上,被来往的车辆碾得粉碎。 - 澳大利亚的事情处理得已经快要差不多。 李芮和宋明私底下做的黑色勾当比宋知遇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若不是他及时发现澳大利亚这边的隐患,后果不堪设想。 宋知遇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凝视着落地窗外的城市,镜片下的双眸闪烁着锐利的精光。 回国后得尽快解决掉自己这个贪婪狠毒的继母。 至于宋勉……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 王诚进来,告知他和对方约定好了二十分钟后面谈,又汇报了一些国内的工作,宋知遇安静地听完,安排好一切。 王诚离去后,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掏出手机想给来寻打个电话。 却发现手机里有未接来电。 四个小时前打来的。 宋知遇勾起嘴角,看到屏幕上“来寻”二字,疲惫感都消散了不少。 他回拨过去,想象着小姑娘接起电话时柔软的嗓音,抿起嘴角温和的笑。 忙音一声声在耳边响起,一直没有人接通。 和澳大利亚这边的“客户”周旋了六天也依旧游刃有余的人,此时竟然心生焦躁。 他不禁自嘲,总说来寻是个小姑娘,可自己反倒越发依赖她了,分开几天就想她想得实在是厉害。 但临近期末,她投心于学习,前几日和她视频通话时桌子上还放着厚厚地试卷,眼底都带了些青色,仍旧撑着精神逗他开心,其他的事绝口不提。还是在他的追问下,她才告知是前几天熬夜刷题的缘故。 于是每天的通话时长他都有意缩短,尽可能快地结束,好让她早点休息。 此时,手机里传来没有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他愣了愣,心里换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国内的晚上十点,她应该已经下了晚自习才对。 可能是在洗澡? 划开微信,置顶微信的头像上有一个小红圈。 他含着笑点开来寻的对话框,却在看清消息内容后,笑容陡僵。 - 吃了晚饭,赵子萱和沉来寻一人叼着杯酸奶往教室里走。 “阿寻,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看烟花秀?”赵子萱已经撺掇她好几次了。 来寻笑着摇头:“那天家里有点事。” 既然是家里的事,赵子萱也不好过问。 即使认识来寻这么久,成为她最好的朋友,依旧对她的家庭不了解。 一直到这个学期,她才第一次见到了来寻的爸爸——就在前不久的月假,他来接来寻回家。 她和来寻一同出的校门,身边的人脚步一顿,随后就匆忙和她说了再见,跑向不远处的男人。 步伐是赵子萱从未见过的欢欣雀跃。 而赵子萱也终于见到了沉来寻的父亲。 年轻得不像一个父亲,更像是大哥哥。 他靠在方绪给她比过数的豪车上,带了副框架眼睛,整个人斯文俊秀极了,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站在落日的余晖里浑身都镀满了暖意。 来寻跑过去后,他揉了揉她的长发,弯了腰和来寻说着什么,两人都笑起来。 眉眼之间格外相似。 赵子萱看呆了眼。 一直到他们的车子驶离都没有回神。 “卧槽,那是谁啊,好他妈帅。”方绪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身边跟着乔尚青。 显然两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赵子萱愣愣说:“应该是来寻的……爸爸。” 方绪更吃惊了:“卧槽,爸爸?这么年轻?说是她哥我都信。” 两人都默默看向了乔尚青,毕竟他是来寻的发小,家里的情况是他们三个里面知道得最清楚的。 乔尚青没有多说,只是抿着唇,闷闷道:“嗯,是她爸爸。” 方绪朝着他挤眉弄眼:“你未来的老丈人也太有魅力了吧。” 放在以前,乔尚青一定会笑着接受他的调侃。 可是这次乔尚青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沉声说了句“别瞎说”,随后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方绪和赵子萱。 赵子萱有些担忧:“他俩闹矛盾了吗?” 方绪说了,他却不以为意:“他追沉来寻那么久也没个结果,正常人都会累吧。” 赵子萱:“你们男生的喜欢都这么脆弱?” 方绪眼神飘忽:“我可不是。” 从前只是来寻话少,现在连带着乔尚青也快成闷葫芦,方绪逐渐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不爱说的毛病迟早得传染。 正巧元旦有烟花晚会,于是两人左右开弓,分头做工作。 没想到是乔尚青那边答应了,现在沉来寻却说有事去不成。 赵子萱沮丧:“你要是不去,乔尚青肯定也不去了。” 来寻喝了口酸奶:“那就你和方绪一起去呗。” 赵子萱一脸嫌弃:“就我俩能有啥意思。” 来寻只是笑,不说话。 赵子萱还想再劝,正巧碰上带着扫帚下楼打扫清洁区的劳委,他看到来寻,忙说:“诶,沉来寻,陈老师刚刚找你,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来寻应下,将手里的酸奶放回教室,去到办公室。 陈妍正在改他们的周练试卷,听到敲门声头也未抬地说了声“进”。 “陈老师,您找我?” 陈妍笔下一顿,忙抬起头放下笔,面色有些凝重,将来寻拉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来寻不明所以,神色迷茫。 陈妍声音轻柔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来寻,你家里出了些事。” 一瞬间,来寻大脑一片空白。 家里……出事? 她的家人只有宋知遇。 宋知遇出事了?! 这个念头刚冒进她的脑海里,来寻就抑制不住地浑身发颤。 可就在下一秒,陈妍说:“你奶奶可能快要不行了。” 来寻脑中绷紧的弦猛地一松,声音都有些恍惚:“奶奶?” “是。”陈妍生怕来寻承受不住,小心翼翼地说,“你家长跟我打电话,说你奶奶想要见你最后一面。” 陈妍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沉来寻,上面是一个陌生来电,并不是宋知遇的号码。 “你打过去问问吧。” 来寻打过去了。 三秒后电话被接通。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来寻。” 来寻记得这个声音。 是宋勉。 她眉头微锁,整个人也瞬间冷静下来,心中的疑惑全然变成了警惕。 宋勉的声音听起来疲倦又无力。 “我妈这一次恐怕挺不过去,她想要见见你。”竟是隐约带了哭腔,“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到底她是你奶奶。” 紧接着,便是女人苍老虚弱的声音:“小寻。” “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你奶奶。”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女,你能来看看我吗?”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来寻有些措手不及。 本来因为宋勉而提起的戒心,被这个自称为“奶奶”的人化解了大半。 不知道宋勉和陈妍说了什么,她竟然相劝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奶奶,老师不希望你因为以前的隔阂,让以后的自己后悔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 来寻想起自己的外婆。 她也没有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回到枫泊镇,看到的只有冰冷的骨灰和黑白的照片。 发愣之时,电话那头的人剧烈咳嗽起来,女人还在苦苦哀求。 只是去见一个病危的老人家而已。 来寻应下来了。 电话那头的宋勉沉默了片刻,道:“我派人来接你。” 虽然答应了过去,但事发突然,来寻还是心存疑虑,谨慎道:“不用了,是哪所医院?我打车过去。” 宋勉没有强求,甚至贴心地嘱咐道:“那你注意安全。” 陈妍本想着陪她去,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临时有事,托她今晚代上一节晚自习,于是只得做罢。 她叮嘱来寻,到了医院一定要记得给她打个电话。 十二月的天,下午六点多钟已经渐渐转黑。 出了校门,来寻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宋知遇打电话。 他说过,如果宋勉找她,一定要告诉他。 却是无人接听。 想来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于是她给宋知遇发了微信。 【刚刚突然接到宋勉的电话,说他的妈妈病重,在三医院,可能快不行了,想要见我一面。】 一中偏僻,来往出租车并不多,以往都要等好久,这一次运气不错,出门刚好有人乘了出租在学校下车。 她扫了眼车牌号,一边上车一边又给宋知遇发了一条。 【我现在打车过去,车牌号是京axxxx。】 三医院,很不巧,是离一中最远的医院。 车子摇摇晃晃行走了十多分钟,天色彻底黑沉。 来寻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宋知遇一直没有回消息。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着憨厚老实,开口竟然是南方口音:“小姑娘你一个人啊?” 来寻听着亲切,便多说了几句:“嗯,亲戚生病了,去看看。” 司机笑得和蔼:“这大晚上的,等会回来要注意安全啊。” 来寻应着,忍不住和他多聊了几句。 车厢里开着空调,格外憋闷,加之这几天熬夜做题的缘故,来寻聊着聊着便觉得脑中沉沉一片,昏昏欲睡。 但显然,此时在出租车上睡过去,是一个极不安全的行为。她正想让司机开车窗通通风,鼻尖陡然闻了一丝奇异的味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老言:本书唯一真正的,病理上的疯子,上线了。 7.2纽带 这次在澳大利亚的事情虽然棘手且突然,但一切还算是顺利,这得归功于宋知遇的冷静和果决。 王诚在宋知遇的父亲宋博身边工作了十多年,如今在宋知遇身边也工作了十多年,可以说比宋家人还要了解宋家,了解宋氏。 宋知遇比起刚接手博瑞的时候,更懂得如何收敛锋芒,更懂得如何抓主要害。 他第一次见到宋知遇,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 1997年9月12日,宋勉的周岁宴上,王诚替宋博招待好商场上的朋友后,宋博放他自由活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宋家大院,颇为好奇地抱着院子逛了一整圈,最后不知道怎么就七拐八拐地绕进了院后的小园林,看到了一个男孩儿。 那天的太阳很好,小男孩儿半眯着眼躺在吊床里,一手搭在额前,一手把玩着一直狗尾巴草,半条腿随意地挂在外头,一晃一晃。 与前厅的喧闹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王诚心想,自己可能误入了他的小天地。 果然,男孩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到来,睁开眼坐起身,抬眸看向王诚,目光是同龄孩子没有的沉静,如同一汪清泉。 王诚也就此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 眉眼俊秀,头发和瞳孔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比一般人要浅一些,像是个混血儿。 宋博已故的前妻,是中法混血,宋家的大少爷宋知遇有1/4的法国血统,今年十一岁。 这些资料,他早就背熟。 年龄对得上,样貌也对得上,于是王诚确认了这个小男孩儿的身份。 宋博的前妻在宋知遇七岁那年因为癌症而去世,一年不到,宋博就娶了第二任妻子李芮,去年生下了二少爷宋勉。 公司茶水间里难免会有人嘴长爱议论,有人说李芮早在宋知遇生母去世前就勾搭上了宋博,有人说当初宋知遇母亲的死和李芮有关,还有人说李芮这个后妈处处刁难宋知遇……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王诚向来不是八卦的人,没有证据的事情,他是一概不信的。 他只知道,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说的别话。 此刻打扰到了宋大少爷的安宁,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你继续睡,我现在就离开。” 宋知遇没有说话,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王诚猜测这是在催他走的意思,于是慌忙退出去。 哪知道这宋家的花园修得奇奇怪怪,跟迷宫似的,他左拐右拐,以为正要聊暗花明又一村,却没想到是山重水复仍无路,竟然再次回到了宋知遇的吊床旁。 宋知遇依旧半躺在那儿,狗尾巴草被叼在了嘴里,再次见到王诚,丝毫不意外,像是在那儿等着他出现一样。 王诚汗颜,尴尬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又见面了。” 说罢匆匆逃离。 十分钟后。 王诚看着眼前已经从吊床上下来了的宋知遇:“……” 没让他傻乎乎地第三次再打招呼,宋知遇开口:“我带你出去。”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率先往外走,王诚忙跟上。 那时宋知遇才到王诚的肩膀,走起路来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步履从容,不急不缓。 他似乎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两三分钟不到就带着王诚走了出去。 王诚一抹脸,竟然是一手的汗,他啧啧称奇:“这园子,一般人还真走不出去。” 宋知遇抬眸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这园子,一般人也进不来。” 王诚:“……” 他再一次尴尬地转移话题:“这次多谢宋大少爷了。” 宋知遇对他认识自己这件事并不惊讶,点了点头,算是领了这个谢。 管家也是这时候找过来的。 “哎哟我的祖宗,找你半天了,你是不是又窝到那迷宫园子里去了?” 宋知遇被领走。 王诚之后的注意力,便一直放在了宋知遇身上。 他察觉到宋知遇出了那园子以后,变得更加沉默拘谨,不复刚刚的自在惬意。 台上的宋博和李芮抱着宋勉,欢乐温馨地切蛋糕。 宋知遇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并没有落寞或是伤心,他甚至看都没有看台上一眼。仿佛并不认识台上的人,而周围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接下来的流程一切顺利,天色渐暗,宾客散场。 王诚也准备离去,后院却起了一阵骚动。 等他赶过去时,已经是一片混乱。 李芮抱着哇哇大哭的宋勉,疯了一般地推搡着身前瘦削的男孩儿:“你是不是想要害死小勉!你说!你是不是要害死他!” 王诚错愕,没想到人前优雅体面的李芮会是这幅样子。 这是怎么了? 他站在人群外,看到宋知遇站在李芮面前,浑身湿透,发梢的水珠不断往下淌,他的声音很平稳:“我是在救他。” “你放屁!”李芮的反应十分剧烈,艳丽的眉眼因为大幅度的表情微微扭曲,“他那么小!怎么可能自己到湖边去!就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就是你!” 家庭医生和宋博都赶了过来。 李芮忙将孩子递给医生,宋博看了眼宋知遇,让管家遣散了外人,才沉声问:“怎么回事?” 王诚知道,接下来该是宋家的家事了,他本不该继续听下去,也没有资格听这些。 但是看到人群中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他头一次破了例。 王诚不动声色地挪到昏暗的角落里。 九月底,a市的晚风一点不柔和,那晚几乎可以称得上冰冷刺骨。 宋知遇的嗓音都在抑制不住地在发抖:“我想到湖边吹风,宋勉非要跟着,张姨就带着他跟着我,我没管,后来就听到宋勉掉进湖里的声音。” 他紧紧地攥着衣角,眼神坦然地看着宋博:“我没有推他,我是想救弟弟……” “你不许叫他弟弟!”李芮发了疯地又扑过来,一巴掌扇在宋知遇脸上,“他不是你弟弟!你巴不得他死,你妈死的时候是不是就告诉你要害死他?!啊?!” 宋博呵斥:“够了!” 他叫来管家,“把夫人和少爷都送回去,调监控,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仆们瞬间忙起来,有人送来毯子,有人去找保姆,还有人去调监控。 宋知遇擦了把脸上的水珠,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走到宋博面前,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没推他,也没想害死他,我当他是我弟弟。” 宋博用王诚都尚且惧怕的眼神研判地看着儿子,宋知遇咬着牙,不躲不避。 王诚比宋知遇还要紧张。 片刻,宋博说:“我知道了。” 王诚明白,这是相信了。 他竟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王诚想起茶水间那些八卦传闻。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并非空穴来风。 至少,这个所谓的大少爷,在家里过得一点都不好。 王诚不由得唏嘘。 宋知遇推开了佣人递过来的毛巾,一个人独自离去,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整个人显得单薄瘦弱,脊梁却挺得笔直。 宋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若有所思。 王诚小跑着到宋知遇身边,叫住他:“大少爷。” 宋知遇停下,回头看他,一双眼睛竟然是通红的。 王诚愣了愣。 恍然。 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啊,成年人都受不了这么大的污蔑委屈,何况是个孩子。 宋知遇却很快收敛了情绪,平静地问:“有事?” 王诚忙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他:“这里回前厅还有段距离,今晚风大,着凉了就不好了。” 宋知遇没接:“不用。” 今晚王诚已经管了太多闲事,索性就管到底,他强制性地把衣服给他披上,弯下腰在他面前正色道:“论地位,你是少爷,我是给你爸打工的,我该听你的。但论年龄,你还得叫我一声哥,所以你该听我的。” 王诚补充:“就当是报答你刚刚带我走出迷宫。” 宋知遇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只是自己在思考。 王诚猜不透这位大少爷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正要道别离开。 宋大少爷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诚。” “哪个字?” “忠诚的诚。” 宋知遇点了点头,披着他的外套离去。 后来查清楚了监控,确实是宋知遇先离席,宋勉非要跟着,保姆就带着孩子跟了上去。只可惜宋家后院的湖边是监控死角,保姆中途闹肚子去上了个厕所,没将孩子看住,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人得知。 而李芮则一口咬定,是宋知遇推的宋勉。 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宋知遇的外祖父母来到了国内,将宋知遇带走。 九年后,宋博病危。 大儿子远在国外向来被排挤在外,小儿子年纪尚小,众人都以为博瑞集团会交到宋家老二宋明的手上时,宋博一通电话把宋知遇叫了回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除了王诚。 他并不意外,他甚至觉得,九年前那个夜晚,宋博看着宋知遇离去的背影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阔别九年的父子俩彻夜长谈,三个月后,宋博去世,宋知遇走马上任。 第一件事,就是点名王诚做了秘书。 他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九年过去,宋知遇竟然还记得他。 时隔九年,王诚再一次见到了宋知遇,二十岁的宋知遇。 他早已不是孩子,高出王诚半个脑袋,也不像九年前那么瘦弱。面容依旧是俊秀的,可眼神却比少年时更加凌冽。 “诚哥,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宋知遇送给他了一份入职礼物,是一套崭新的西装。 王诚头一次觉得,多管闲事,也并非是件坏事。 接下来王诚见识到了宋知遇的雷霆手段,才渐渐意识到宋知遇似乎是带着一丝报复的性质在做所有的事情。 但不得不承认,事情确实被有效且快速地解决掉了。 三年不到,宋知遇就掌控了大局,稳固了位置,把李芮和宋勉打包送去了澳洲。 李芮走的那天说尽了难听的话,十岁的宋勉在一旁嚎啕大哭。 宋知遇冷漠地站在宋家的前厅,打量着这个“家”,看都没有看他们母子俩一眼。 似乎一切都是对的,可王诚却总是心里不踏实。 宋知遇如果是凭着执念和仇恨在做所有的事情,那么这些消失掉以后呢? 他的将会变得迷茫、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 他看似拥有了一切,却实际一无所有。 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他在人前越来越爱笑,越来越温和,无人时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寂。 下班前,王诚总是会看到宋知遇靠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望着远处,整个人都似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每到这时,他就会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宋知遇虽然也孤独的,但是并不寂寥。 他会躺在吊床上晒太阳,会折狗尾巴草叼着玩儿,受到委屈时会红眼眶。 那才是有血有肉的人。 王诚和许恒聊过这些事,还是许恒主动找到的他。 “我和meet也认识八九年了,我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没用。”他说。 当一个人封闭自我,斩断了也失去了和外界所有的联系时,外人是难以将他重新和世界连接起来的。 许恒和王诚想为他找到一个纽带,但皆束手无措。 直到,一个叫做林楠的女人,带来了一封来自枫泊镇的信,也终于带来了一条宋知遇再也无法斩断的纽带。 “宋先生,”女人浓妆艳抹,盛气凌人,说话也很言简意赅,“就像外婆说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调查一下再做决定。” “孩子现在在我这里,过得还算不错,她不知道你是她父亲。” “如果你不想认这个女儿,在她外婆去世后,我会收养她。” 王诚头一次见宋知遇如此无措。 即便是十一岁那年被李芮诬陷,面对着宋博的审问,宋知遇依旧是冷静的。 可那天在看完来寻外婆写的信后,宋知遇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走神。 他不是在思考,也并非在计划,而只是纯粹的迷茫和放空。 林楠不仅带了信,还带了沉来寻的照片,以及一些可以做亲子鉴定的东西。 其实,甚至都不太需要做亲子鉴定。 因为那照片上的小姑娘,和王诚印象中的少年宋知遇长得太像了。 林楠走后,宋知遇拿着沉来寻的照片呆坐了一下午。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亲权概率99.9991%。 他们连夜驱车前往枫泊镇,见到了那位卧床不起的老人家。 老人缠绵病榻,神志却十分清醒,说了很多,宋知遇也安静地听了很久。 王诚从他们的交谈之中,大致明白了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知遇十六岁时,在酒吧不留神被人下了药,遇到了同样去买醉的沉凉,那时沉凉精神已经出了问题,他们就稀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 事后清醒过来,两人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但宋知遇还是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告诉她,如果出了事他会承担所有的责任。 后来的结果就是,沉凉怀孕了,但是她并没有告诉宋知遇,而是带着孩子回了国。 沉凉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至于宋知遇,在她眼里,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毛头小子,更别提让她去相信他会负责这种话,她到后来甚至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除了这些,老人还讲了许多来寻小时候的事情,给他看了更小一些时候的照片,穿着校服,笑起来眼睛弯弯,如同两个小月牙,温婉可人。 “涟涟,长得像你,特别是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从枫泊回来,宋知遇重新安排了所有的工作计划,一个月后,许恒陪着他去了一趟法国。 在那年春节前夕,王诚办好了所有的手续,一起将来寻接回了家。 沉来寻确实如同她外婆信中所提,乖巧懂事,这些年从未给宋知遇添过任何麻烦。 反而因为她,宋知遇越来越有人情味儿。 有了牵挂、有了软肋、有了一提起就不自觉会笑的人。 或许在外人看来,宋知遇是个纯纯的倒霉蛋。 王诚却觉得,拥有来寻,是宋知遇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虽说父女俩的关系不似一般父女自然融洽,但王诚相信,只要来寻在,事情总是会慢慢变好的。 -------------- 王叔:日行一善,终有回报。 【番外:一封来自枫泊的信】 宋先生: 启信安。 十分抱歉用这封信打乱了你平静的生活,但我作为涟涟的外婆,不得不为孩子的将来做打算。 你可能不知道涟涟是谁。 她姓沉,名来寻。 出生时孩子妈比孩子哭得还惨,吓得小孩儿哭了两声便不敢再哭。于是得了个小名,叫做涟涟。 是哭泣不已的意思。 涟涟的母亲,我的女儿,叫做沉凉。她自小与我隔阂颇深,在我和她父亲离婚后,就跟随她父亲远去国外。 十四年前大着肚子从法国回来,并没有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怀上孩子,是个意外,留下孩子,也是她一个人的决定。 她说她一个人也能将孩子照顾得很好。 但沉凉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糕,涟涟出生后,受了不少苦。她犯起病来亲生女儿都不认,又打又骂,更不认我这个妈。 好在孩子性情坚韧,我又处处庇护,才有惊无险地平安长大。 涟涟九岁的时候,她妈妈自杀了。 沉凉有个自幼交好的同伴,叫做林楠,在法国那段时间她们一直在一起,也算是涟涟的半个小姨。 林楠回国告诉了我当年的事情,并按照沉凉生前的嘱托,带走了涟涟。 五年过去,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知晓,所剩之日无多。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可怜的小外孙女。 我便托林楠查了孩子父亲的情况,找到了你,写下了这封信。 本不想叨扰你,但不管怎么说,你是孩子的父亲,她身上流淌着你的血,这是抹不去的事实。 这件事情,你是有权利知道的。 如果宋先生愿意接受这个孩子,且能将孩子照顾好,那自是再好不过。涟涟懂事乖巧,想来不会给你添麻烦。 如果宋先生不愿意接受涟涟,我也不强人所难,毕竟当年的事都是沉凉的错,再往前追溯,是我这个老太婆教女无方。而涟涟也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以上所说是真是假,宋先生一查便知。 又或许,当你看到涟涟的照片时,就会相信我说的话。 梁竹君 二零一六年九月五日书于枫泊镇 8.1软肋 来寻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去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只是有些灰尘和褶皱而已。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嘴巴贴了封条,脑袋还在隐隐作痛,鼻尖残留着晕过去之前闻到的那股奇异味道。 此前发生过的事情逐渐回忆起来——上了出租车以后,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于是得出一个荒唐却又真实的结论:她被绑架了。 来寻并没有多害怕,反倒很快冷静下来。不是强奸而是绑架,那就意味着从她身上有利可图,至少安全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她动了动一下手腕脚腕,酸痛立刻袭来,绑得很牢,根本挣不开。 等眼睛适应黑暗后,来寻坐在地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光线很暗的房间,准确来说应该是仓库,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灰尘呛鼻。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而她被绑在离铁门最远的柱子上。 她没有办法判断出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多久。 什么人会绑架她? 绑架无非是为钱财。 来寻细细思考着近来接触过的人和事。她一直在学校,唯一接触过的就是…… 宋勉? 回想起来确实有疑点,突如其来的电话,突如其来的“奶奶”,校门口恰好有的出租车……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呲啦——”破旧的铁门被人拉开,打断了来寻的思考。 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带着黑色口罩和黑色帽子,遮得严实,看不清面容,只余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在外面,右眼眼尾处还有一道刀疤。 陌生的眼睛,来寻不认识。 那人见她醒了,竟也没哭没闹,眼里划过一丝惊讶,脚步顿住数秒,随后拖着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她跟前,蹲下。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神很冷,来寻的眼神平静。 就这么僵持数秒,突然,他笑了一声,正要说什么,铁门再次被拉开,又走进来两个男人,没带口罩, 其中一人正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三人简单地对话了一番,刀疤男走过来拿布条蒙住了沉来寻的眼睛,她被人扛起来带了出去。 什么都看不见,来寻只能仔细去听。 他们应该是来到了户外,四周很安静,她似乎被带到了河边,或是湖边,因为她听到了水声。下一瞬绷带被扯开,没有来寻想象中的光亮刺眼,已经是晚上,她也的确是在湖水边。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个陌生的女人,模样雍容华贵,面色却十分阴沉,眼神怨毒地打量着她:“果然是他的野种,长得跟他小时候一个贱样。” 来寻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认出来了,她是数小时前电话里的那个女人——宋勉的母亲,李芮。 李芮看着她,眼中的怨念越积越深,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 突然,她猛地一伸手狠狠推了一把来寻,与此同时,李芮身后传来宋勉慌乱地声音:“妈!” 来寻手脚接被捆绑,根本无法挣扎,甚至连喊叫都无法发出。 李芮尖锐刻薄的声音隔着湖水不甚清晰地传来:“当年他就想这么淹死你!你知不知道?!!” 声音越来越模糊,宋勉似乎在与她争辩什么,来寻再听不清。 慌乱和恐惧袭来,她的身体不断下坠,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灌入鼻腔、耳朵,一点一点吸取她的生命。 来寻失去了意识。 - 王诚才从会议室离开没多久,就又被他一通电话叫了回去,声音是少有的焦躁和不安。直觉告诉他,可能和来寻有关。但他又希望,最好是和来寻无关。 可惜事与愿违。 宋知遇给他看了来寻数小时前的发的消息。 “电话打不通。”宋知遇说,“帮我订最早的回国机票。” 王诚说:“你先冷静,也许只是来寻一时没看手机,我打电话核实一下。” 可他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客户”来了。 王诚上前,还算恭敬地道:“请您稍等一下,宋总这边有些私事要处理。” 男人却没有离去,反而将手机递到宋知遇面前:“宋先生,我想今天,私事公事可以一起处理。” 宋知遇在看清屏幕上的联系人后,眼神立刻降至冰点。 他拿过手机,按下接通键。 “喂。” 李芮胜券在握的声音让宋知遇的心直接沉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着情绪:“我警告过你,离她远一点。” 李芮没有说话,只是笑,令人发麻。 宋知遇闭了闭眼,攥着手机的手指几乎泛白,他咬着牙问:“你要什么。” 李芮开出了她的条件:她要宋知遇在宋氏一半的股份,转让给宋勉。 于此同时,外国男人隔着半张会议桌,递过来一纸合同。 “宋先生,您别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着我。”男人笑,“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我们这是各取所需。” - 第二日晚,许恒在机场接到了宋知遇和王诚。 许恒面色凝重,一路上车开得飞起,宋知遇更是一言不发,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 车子抵达宋家,家仆都是宋明的人。管家换了新人,也是宋明的人。他假模假样地向宋知遇问好,瞥向宋知遇身后的保镖:“大少爷这么晚前来,还带这么多人,是要干什么?” 宋知遇看了眼宋家独栋别墅二楼,一片漆黑。 他大步流星地直接往后院走,管家立即拦在他们身前。 “滚开。”宋知遇眼神冰冷,“你最好清楚我姓什么。” 管家身体一僵,保镖一把推开了他,为宋知遇开路。 即便是黑夜,宋知遇也走得毫无障碍,他对这条路太过熟悉。 时隔多年,王诚又一次来到了宋家后院的湖边。 似乎是当年的事件重演,他们赶到时,湖边站着李芮和宋勉,还有三个黑衣男人,不见来寻的身影。 李芮情绪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宋知遇的到来,嘶叫着:“当年他就想这么淹死你!你知不知道?!!” 宋知遇闻言僵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尚有涟漪的湖面,一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肝胆俱裂。 他立刻脱下大衣扔给王诚,纵身跃入湖中,身后传来王诚和许恒惊恐的呼叫,但他一点也听不见了。 太黑。 太深。 什么也看不见。 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寒气入骨,连带着他的心脏都似乎在剧烈的震颤。 绝望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直到有头发缠上他的手腕。 身后陆续有人跳进湖中,将他和来寻一同捞了上去。 上岸后他第一时间撕开来寻嘴上胶布,许恒忙上前帮忙解开来寻的手脚。 宋知遇给来寻做心肺复苏时,双手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今晚的湖水比十一年前更冰冷,更刺骨。 女孩儿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 宋知遇的面色比她更糟糕,仿佛那个窒息的人不是来寻,而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吐出一口水,猛烈地咳嗽起来。 王诚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狠狠落回原地。 宋知遇也泄了力,他瘫坐片刻,视线挪到已被保镖控制住的李芮和宋勉身上。 恨意在此刻达到顶峰。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李芮面前,低头凝视着李芮,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一坨死肉。 发梢的水珠落在李芮眼角,顺着脸颊滑落。 宋知遇:“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李芮看着他。 他说:“就是当年跳进去,救了宋勉。” “救了他?!你根本就是想害——”李芮讥笑着,却陡然瞠目欲裂,“你干什么!!宋知遇?!你要干什么?!你不许动小勉!” 宋知遇在她刚开口时就转向了宋勉,直接抓着宋勉的后颈就往湖里摁。 宋勉疯狂地挣扎起来,宋知遇却面色阴沉,眼中猩红一片,太阳穴突突直跳,体内的戾气压都压不住。 李芮近乎癫狂:“你有什么冲我来!你不要动他!啊——!你冲我来!” 宋知遇一把捞出宋勉,狠狠地对他说:“宋勉,我是不是也警告过你,不要动她?” 宋勉大口喘着气,颤抖着:“哥,我……” 宋知遇听到这个字,怒气再次被点燃,又一次将宋勉摁进湖里。 李芮还在不停地尖叫,宋知遇皱眉,扭头看向李芮:“你只管继续叫,看是你叫的时间长,还是他的命长。” 发疯是吗? 那他也疯给她看看。 李芮看向宋知遇的眼神都变得惊恐,再开口时,近乎哀求:“我闭嘴,我马上就闭嘴!你放开他!” 宋知遇冷冷而笑,眼角因情绪激动而泛起的红丝毫未褪去,原本俊秀的脸庞因为这抹诡谲的笑而显得格外渗人。 “你动我的孩子,我就动你的孩子,这很公平,不是吗?” 许恒和王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竟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去阻拦他。 宋勉的挣扎逐渐失去力气,场面一度失控。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顺着冷风吹进宋知遇耳中。 “爸。” 一个字让宋知遇瞬间清醒。 他猛地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来寻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宋知遇眼中的阴霾几乎是顷刻间散去,心中再无其他,将宋勉捞出扔在一旁。 蹲在来寻身边,柔声哄道:“涟涟,我在。” 王诚和许恒也回过了神,这才意识到刚刚差点就搞出人命来。他们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王诚将宋勉扶起来:“小恒,你先把来寻和知遇带走,这里我来处理。” 许恒应下。 回去路上车厢静谧,两人的对话尽管低声,但还是清晰地传到许恒耳中。 “宋知遇。” “嗯。” 一人叫得自然,另一人应得更是自然。 许恒诧异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宋知遇拿毯子将来寻牢牢裹住,抱着来寻仿若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声音是许恒从未见过的柔和,和十分钟前抓着宋勉的后颈往湖里摁时判若两人。 “我身上难受。” 宋知遇一顿,语气冷了三分:“他们打你了?” “没有。”来寻连忙解释,怕他担心,“就是身上湿的,有点不舒服。” “乖,忍一忍,回家换了衣服洗个热水澡就不难受了。” “他们是不是对你提了很过分的条件?” “没有。” “你又在骗我。” “好吧,确实提了些条件,但我以后会讨回来的。” 许恒一言不发地听着,越听越吃惊。 他一直以为沉来寻和宋知遇之间有些尴尬隔阂,曾经还多次劝着宋知遇多关心亲近来寻,可今日听到两人的对话,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想起之前宋知遇和夏瑾闹矛盾,一个多星期过去也没见宋知遇去哄人,最后还是夏瑾自己找上门来。 不仅是夏瑾,宋知遇对待每一任女朋友,从未哄着宠着。 许恒以为那是他性格使然。他很少会不开心,也很少会开心,情绪仿佛总是维持在中间值。 有一次,他碰巧遇到宋知遇的某任前女友和他吵架,把他办公室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碎,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宋知遇,你真的在乎我吗?” 而宋知遇只是平静地等她发泄完:“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分手吧,这些损坏的物品我来承担。” 女友的表情仿佛不可置信:“这是什么?分手费吗?” 宋知遇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不,宋知遇,是我要和你分手!是我甩了你!” “好,你甩了我。”宋知遇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冷静得像是在谈一笔合作,“如果那样能让你觉得出了一口气的话。” 女友离开时留下一句话:“你这辈子就孤独终老吧。” 宋知遇站在落地窗前,脊挺得笔直,置若罔闻。 许恒那时看着宋知遇的背影,想,似乎不需要前女友的怨恨咒骂,这个人已经够孤独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宋知遇,却很陌生。 ------------ 宋知遇:不就是发疯吗,谁不会啊。 8.2软肋(h) 来寻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儿,只是想回家,他们才没有把她带去医院做检查。 许恒将父女俩送到家门口,说了好几次有事就给他打电话后,才不太放心地离开。 宋知遇抱着来寻直接进了浴室,将她放在洗手台上,往浴缸里放好水后折回来帮她脱衣服。 来寻本想自己脱,但宋知遇不让。她打量着他严肃认真的表情,想着他现在心情实在是不大好,就顺着他由他去了。 其实,她真的没有被太吓到。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迅猛,而在他赶来以后,她只有心安。 被吓到的,似乎是宋知遇才对。 他将她的衣服悉数褪去,仔仔细细地全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伤口后,才把赤裸的她放进浴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来寻见他想出去,忙拉住他:“你不洗吗?” 为了救她,他也浑身湿透了。 宋知遇盯着她的手腕上,上面残留着因长时间的捆绑而勒出的红痕,低声说:“你先洗。” 来寻不放手,扶着浴缸边缘站起来,伸手去抱他。 他毫无防备,被她抱了个满怀,颇有些无奈:“听话,放开。我身上很凉。” “那你和我一起洗。” 说完不等他拒绝,也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宋知遇拗不过她,只好妥协,脱了衣服和她一起坐进浴缸。 浴室里不一会儿便暖气蒸腾,两人的面孔也都笼罩在雾气之中。热水冲刷掉了身上的寒气,但是能驱散掉不安的情绪。 来寻坐在宋知遇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去亲吻他。而这一次,宋知遇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吻。 来寻小声说:“对不起。” 宋知遇抬眸看她。 来寻说:“我没想给你添麻烦的。” 宋知遇神色终于松动了一些,心中感慨万千。 明明是她受到了伤害,而她却只担心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之前在江川儿子的满月宴上是如此,这次也是如此。她总是第一时间为他考虑,始终把他放在第一顺位。 那么单薄的人,却给予他这么厚重的爱,将他空缺的灵魂一一填补。 宋知遇眼眶有些发酸,摩挲着她的手腕:“又说傻话,你没有添麻烦。” 她抬手抚上他的眉毛:“那你为什么皱眉?” “我……”宋知遇顿了顿,将她抱进了怀中,没有说话。 来寻靠在他胸口轻声说:“你别担心,我一点事都没有。” 宋知遇身体一僵,将她抱得更紧:“嗯。” 来寻有点没办法了。 “你还是不开心。” 宋知遇说:“没有。” “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她耍赖撒娇。 宋知遇勾了勾嘴角,算是做了个笑。 来寻不罢休:“你亲我一下。” 宋知遇百求百应,又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唇。来寻当然是不满意他这蜻蜓点水应付差事一样的吻,捧着他的脸,追着吻了上去,伸出舌头去勾他的,强迫他和她纠缠。 宋知遇半睁着眼,看着眼前费尽心思讨自己开心的小姑娘,心中苦涩一片。 终于,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摁住她的后脑勺,用力的回吻。 感受到他的回应,来寻吻得更加卖力,腰肢也轻轻摆动去蹭他的下身。 两人一丝不挂,肌肤相亲,宋知遇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一手扶住来寻的细腰,一手探至她身下,轻柔地按压她的阴蒂。探入两根手指,在内壁上剐蹭。吻也落至胸前,舔舐吮吸。 来寻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动作越是温柔,她反而越难以忍耐。小腹逐渐有了热意,她也在水下探出手握住了他的坚硬。 宋知遇力道变重了些,手指进得更深。 “进来。”来寻在他的手下快要高潮,她面色绯红一片,贴在他耳边娇声软语:“爸爸,快进来。” 宋知遇听不得那两个字,眸色暗了下去,吻上她的脖颈,扶住阴茎,被温热的水包裹着缓慢进入。比平时更热更烫。 “涨。”来寻觉得自己要缺氧了。 她大口喘着气,浑身上下都变得粉红一片。 宋知遇也好不到哪去,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胸口,眼神低靡。 他攥着她的腰向上顶动起来,在水里阻力更大,她夹得更紧,让他的抽插都变得有些困难,他索性就停留在最深处,把她按在顶端,前后来回的磨。 粗硬在她湿热的体内翻搅开,她的大腿根不停摩擦过他阴茎根部,带起的酥麻窜进身体往四肢脑门涌。他忘却了怜惜的想法,只想将她嵌入身体里,狠狠占有。 宋知遇将来寻捞出浴缸,扶着她站起来,将她抵在淋浴间的墙上,抬起一条腿更加方便他的抽插进入。 背后的瓷砖冰凉,但来寻的身体滚烫。 她被他操得腿脚发软,全靠他扶着腰,才勉强站住。 他低头,眼红地看着自己的硕大不断从她的小口进入又抽出,动作越发不受控制。 她下身的水顺着大腿根不断地往外流,滴了一地。 浴室里充斥着沉重的喘息和拍打声,掩盖住两人的靡靡低语。 “宋知遇。” “嗯。” 她不厌其烦地叫他的名字,叫完后又不说话,宋知遇也就不厌其烦地应声回答。 他们在浴室里做了两次,第二次是从后面插进去的。 她撑在洗手台上,腰身塌陷,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前面就是镜子,两人朦胧的身影笼罩在水雾之中,宋知遇俯身贴住她的脊背,在她耳边轻声道:“涟涟,把旁边的毛巾拿过来。” 来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听话照做。 等她拿起了毛巾,他就握着她的手去擦镜子。 来寻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动了动手想要去阻止:“你……别。” 宋知遇当然不会理会她这聊胜于无的抵抗,带着她从上往下擦,镜子中的影像也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胸前被他吻得全是痕迹,乳头因为他不甚温柔的吮吸而挺立着。 往下,是他精壮有力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腰。 再往下…… 是两人相连的下体。 通过镜子,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小口是怎样一点点吞没他的硕大的。 宋知遇在镜子中和她对视,呼吸比刚刚更为急促。 看到他迷离的眼神,来寻忽地就没那么害羞难堪了。如果能让宋知遇感到满足,那再过分一点,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一会儿,雾气重新笼罩镜子。 来寻回头问宋知遇:“还想看吗?” 宋知遇的动作一顿,随后捧着她的头深吻下去:“涟涟真是……” 他的话又只说了一半,来寻却没有精力去猜他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就触动到了宋知遇,他按着她操得更加用力,顶得她胸前的软肉都晃起来。 这下来寻想擦镜子,也没有力气擦了。 回到房间,来寻缠着她不放,或者说,他也没想放开。 他将她摁在墙上接吻,一点点向下,脖子,锁骨,胸前,小腹。 没有停。 来寻睁开了眼,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不要……” 她下意识地想阻止,可他的唇已经舔上了她下面的软肉。 来寻狠狠一颤,头皮都开始发麻,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她低头看着他,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描画出他的轮廓。他蹲在她身前,仰头凝视着她,黑夜之中眼神幽深,如同俯首称臣的骑士。 “不要吗?”他吻了吻她的大腿内侧,“应该会很舒服。” 来寻说:“脏。” “不脏。” 他握着她的臀,埋下头将舌头深入其中,顶开了那条缝隙,发出了清晰的水声。这简直比他插进来还要刺激来寻,她抓着他的肩膀,脑子糊成了一片,只有身下他的舔舐的触感。不像阴茎插入时那么深那么烫,却更软更细腻。 他伸出牙齿轻轻咬了来寻一下,换来她的惊叫。 “啊!” 话音尚未落他又大力的吮吸起来,舌头模拟着阴茎插入动作,在她体内搅弄风云,如愿以偿地听见她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急促。 一波接着一波的快感不断累积,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喷薄而出,是一种从未有种的感觉。 她没由来的心慌:“你先,先停一下,我……好奇怪……” 宋知遇身体一僵,意识到了什么,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是更加卖力地舔弄。 突然,她浑身狠狠颤抖了一下,叫声抑制不住地从喉咙溢出,随之而来的是大股大股的液体从体内流出,几乎是喷出来的。 她慌乱地推开他,但还是糊了他满嘴。 来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脱力地往下滑,宋知遇忙接住她。 他神色有些怔,语焉不详:“没想到……还真能。” 来寻看到有液体从他的下巴滴落,瞬间清醒了大半,忙拿纸巾去擦:“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把我弄得太……” 她语无伦次得快哭了。 宋知遇握住她的手,低笑着安慰她,给她解释这叫潮吹,不是她想得那个。 来寻红着脸听着,觉得又一次学到了新东西。 “之前做了那么多次你都没有……”他擦着脸,手突然顿了顿,问她,“涟涟刚刚想说什么?” “什么?” “我把你弄得太怎么?” 来寻哪能说得出来。 知道她脸皮薄,宋知遇问:“是太舒服了么?” 她趴在他肩头,小声问:“你是第一次……给人……” “嗯。”他怕她着凉,抱着她躺回床上,将人圈在怀里,“看来我做的还不错。” 被他搞成这样,来寻本不想理他了,可又听出来了他语气里带着的笑意,想让他继续这么好心情下去,只好忍着害羞,轻轻点了点头。 宋知遇吻了吻她的嘴角,手在搭在她腰间揉捏,低声问:“要再来一次吗?” 来寻摇头。 虽然回味过来很过瘾,但是…… 来寻抱着他,说:“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舒服。” 宋知遇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事事为他着想,就连在性事上也是如此。本来自己还是个应该由人宠着的小姑娘,却变了法儿的只想哄着他高兴。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亲她的耳廓和侧脸。 “傻丫头。” 两人没再做,只是温存地依偎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过多久她就在他怀里睡去,呼吸绵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 宋知遇却睡不着,想起在浴室来寻问他的话。 “那你为什么皱眉头?” 他沉默地看着来寻宁静的睡颜。 为什么呢? 他是在害怕。 如果说在这件事情里,来寻的恐惧只有短短的一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那宋知遇的恐惧就是从联系不上来寻时起,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来晚一点会是怎么样。 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宋知遇失去过很多东西,亲情、爱情、金钱、地位。失去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但也仅仅只是不好受,并不足以让他害怕。 但是,失去来寻。 光是想想,甚至还没有实际发生,就足以令他恐惧万分。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由人欺负的宋知遇了,但是这次的事情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他也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孤身一人。 他有了软肋,有了不能失去的人。 而今晚,他差一点就没有护住来寻。 李芮那个疯女人一日不解决,今天的事情就随时有可能再发生。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够随时随地都在来寻身边,最好的办法,是将来寻送回法国,那里有他的人手,也有林楠能帮忙照看着,比在国内要安全许多。 李芮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将手伸到法国去。 等解决了她,再将来寻……接回来。 还能接回来吗? 宋知遇看着怀中熟睡的人,这段时间他已看过许多次,闭着眼睛就能够清晰地浮现出她的模样。 如果要送来寻出国,那么这也将会是最好的,结束他们这段错误的关系的机会。 从前他一步错、就自暴自弃地步步错了下去,沉溺在这份错误里自欺欺人。 而现在,选择就摆在他的面前。 来寻才十八岁,他不能毁了她一辈子。 也许分开数年,来寻再长大些,她就会明白,正常的爱情不该是像他们这样的。 她应该和同龄的男孩,谈一段正常的恋爱。 当初,他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可阴差阳错的,来寻当时没能离开,于是就将错误蔓延到了现在。 现在机会再次来临。 他们,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 沉来寻: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 宋知遇:真得不能再真。 老言:我作证,老宋以前都是走肾不走心的。 8.3软肋(h但又不完全h) 第二天宋知遇有会要开,早早便起了床。 来寻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想要给他做早餐。 “你继续睡。”他将她重新塞回被窝,叮嘱,“就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门。” 来寻乖巧地蹭蹭他的脸,点头。 昨晚睡得晚,来寻困意浓厚,宋知遇走后没过多久她就又睡了过去。 朦胧间又听见家门打开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往窗外一看,阳光正好。再看时间,距离宋知遇离开不过数小时。 她起身往外走,差点和要进门的宋知遇迎面而撞。 来寻惊讶:“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知遇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桌子上:“有文件没拿,顺便给了你带早餐。” “……哦。”她走过去将桌子上的文件夹递给他,“这个吗?” 宋知遇看也不看就接了文件,低头要去亲她,被她避开,捂住嘴:“没刷牙。” 他只好亲了亲她的脸。 来寻送他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这下她也睡不着了,洗漱了一番,打开宋知遇给她带的早餐。刚吃完,正准备收拾一下碗筷,门口又传来动静。 来寻疑惑地从厨房探出脑袋,看向推门而入的宋知遇。 宋知遇:“衣服弄脏了回来换一下。” 说完就往房间走。 来寻隔得远,也没看清楚他这衣服是哪里脏了。 过了几分钟,他换了套衣服出来,进了厨房从背后将她抱住。 来寻满手的泡沫,挣了挣:“小心又把衣服给弄脏了。” 宋知遇握着她的手在水下冲掉泡沫,又拿一边的干毛巾为她擦干净手,问她:“刷牙了?” “嗯。” “那可以亲了?”他转过她的身子。 来寻觉得他一本正经地问这个有些好笑:“可以。” 宋知遇的吻落下,来寻搂住他的脖子,配合地迎上去。 两人在厨房腻腻歪歪地亲了半天,来寻嘴巴都有些发肿了,宋知遇才松开她。 来寻喘着气,问:“中午回家吃饭吗?” “回不来。”宋知遇说,“中午有应酬,你自己在家吃,不想做就点外卖。” “好。”来寻推了推他,“你上班去吧。” 宋知遇还搂着她,没放:“再亲一会儿。” 最后走时,来寻的嘴巴彻底肿了。 中午乔尚青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来寻的情况。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说自己后天就会去学校了,让他不用但心。 正要挂电话,家门第三次被打开。 来寻举着手机,半是惊讶半是好笑地看着宋知遇。 这人怎么又又又回来了? 虽然令来寻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宋知遇回家,但是今天这个频次也太诡异了一些。 宋知遇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问:“在和谁打电话?” “啊,同学。”来寻按了挂断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中午有应酬吗?” 宋知遇面色如常:“临时取消了。” 来寻定定地看了他一瞬,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点什么,忍着笑故意正经地说:“早饭吃得晚,我还没有做午饭。” “嗯。”他说,“我就是回来拿点东西,不是回来吃饭的。” 她说:“哦。” 宋知遇进了房,过了一分钟又出来,手上什么也没多。 在他走到玄关换鞋时,她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抱臂问:“还有东西没拿吗?” 宋知遇一愣:“没了。” 来寻上前抱住他:“我怎么觉得你有东西落下了呢?” 宋知遇垂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什么?” “我啊。”她勾住他的脖子轻轻一跃,宋知遇立刻伸手托住她的臀部,来寻修长纤细的腿盘在他腰间,她说,“你好像把我落下了。” 两人的唇瓣又纠缠在一起。 他将她放在鞋柜上,手从她睡衣的下摆探入,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在她腰间摩挲。 来寻一边亲吻着他,一边低声道:“我很听话的,就在家里,哪也不去。” 他靠在她肩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她的手指插入他的黑发之中,轻轻拉扯。 来寻察觉到他的情绪,想来还是昨天的事情让他放心不下。虽然他这么紧张自己,让来寻觉得很开心,但是她也不希望他这么惴惴不安。 宋知遇直起身,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低声道:“我一想到昨晚把你从湖里捞起来时,你的样子,我就……” 那毫无生机,冰冷苍白的脸。 他不敢想象要是晚来一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来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我没事的,都过去了。” 宋知遇帮来寻请了三天假。 这样的状态也就持续了三天。 不像今天,宋知遇回家还找找借口。 第二天就摆烂一点借口都不找了,过段时间回来看一眼来寻,抱着她说会儿话才肯离开。 第三天索性真听了来寻的玩笑话,直接把她带着去了公司,在他的休息室里待了一天。 下了班更加变本加厉,家里拢共就这么大,她走哪儿他跟哪儿。 晚上也黏着来寻,明明都射了也不肯抽出来。第一晚做得实在太晚,来寻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含了他一夜,第二天抽出去时下身都是麻酥酥的。 来寻觉得这几晚自己的衣服就没好好穿整齐过,家里的地图开发了个遍,餐桌、阳台、衣帽间、厨房…… 说起厨房,来寻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荒唐,简直不知道宋知遇是怎么说得出口“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这么一句话来的。 虽然也确实是这么实践了…… 总之那天来寻被他弄得晕头转向,调料什么的也放错了量,可以说是她做得最差的一顿饭了,也亏宋知遇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事后来寻严肃地告诉宋知遇:“咱俩以后不能同时出现在厨房。” 而他只是笑。 来寻怀疑他甚至在回味! 直到来寻回学校,他才逐渐正常。 她一直想问问宋知遇公司的事情,以及他会如何处理李芮母子,可又怕会勾起他不好的情绪,遂闭口不提。 主要是,她相信宋知遇能够解决好这些事情。 在那以后,来寻也确实再没见过李芮。 - 沉来寻六天没有来学校。 乔尚青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发现的——早操的队伍里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课间去来寻班上问赵子萱,得到让他十分惊讶的回答。 “来寻家里出了点事儿。” 就他所知,来寻家里,也就…… “她爸爸……出事了?” “好像不是爸爸。”赵子萱也不太清楚,“是奶奶。” 这个回答让乔尚青更加惊讶,他从未听沉来寻提起过她还有个奶奶。 于是有些不放心地打电话过去问沉来寻。 她也说得简单。 “没事,我很快就回学校了,不用担心。” 挂电话时,听到沉来寻那边传来声响。 是男人的声音,问她:“在和谁打电话?” 沉来寻说:“同学。” 电话被挂断。 男人的声音又将乔尚青的思绪拉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傍晚,来寻生日的前一天。 沉来寻的生日总是撞上运动会,这一次又很不巧地撞上了他参加比赛。 虽然生日礼物提前送过了,但不能在生日当天对她说生日快乐,乔尚青还是觉得很遗憾。 带训老师提醒他吃了晚饭就出发,他本想临走前见来寻一面,没想到刚上完厕所出来就听见了来寻的声音。 她靠在栏杆上在和人打电话,声音是平时不会有的软糯。 四周无人,乔尚青听得一清二楚。 去年宋知遇来给沉来寻过生日,她在他面前说话时,也是这样的语气。 偷听不是什么好行为,但是乔尚青意识到她可能在和谁通话后,就挪不动脚步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 他听到沉来寻说:“那我想吃日料。” 想来是电话那头的人要带她出去吃饭。 “我那天开运动会,一整天都没有比赛项目。”她又补了一句,暗示的意味明显。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来寻失望地“哦”了一声,“那你就还是晚上……” 话没说完,她又顿住。 语气转喜:“你有会要开,我去干什么?” 又是一阵停顿。 她嗔怪地说了一句:“宋知遇!” 就这么三个字,让乔尚青僵在原地。 之后的每一句话,他都如遭雷击。 “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也很想你。” 他和来寻重逢时,曾问过来寻,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对她怎么样。 来寻只说挺好的。 现在看来,确实是挺好,甚至是有些过于好了。 好到……不像父女。 他忍不住地回想起更多的画面—— 去年,来寻生日哭着回来,只是因为误会了宋知遇要和夏瑾结婚。 上个月假,他给她戴项链时,她高领长袖下的那抹红痕。 以及,宋知遇来接她,给她开门时,两人举手投足之间超越父女的亲昵。 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多想。 乔尚青知道他这个想法也实在是荒谬,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是自己多心了。 他就这么忧心忡忡地比完了赛,被国青队的教练看上了也没多高兴,回来找沉来寻,她已经过完了生日,似乎有些疲惫,但心情是好的。 “很开心。”她说。 “开心就好。”这句话既是对沉来寻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他所希望的,不也就是她能开心吗。 其他的,也都……不重要。 再说,事情万一,万一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呢? 第七天,沉来寻回了学校。 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元旦将至,期末考试也将至。 紧张学习之余,赵子萱和方绪还惦记着江滨公园的烟花表演。 又问了沉来寻两次,两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家里有事。 既然来寻不去,乔尚青也自然是没什么兴趣去了。 可是真的到了跨年夜那天,他在家里无聊到和丢丢(乔尚青家养的边牧)抢飞盘玩儿。 “你不是说今晚有烟火秀吗?去找小寻一起玩儿呀。” 于是他被爸妈嫌弃地赶出了家门。 到达公园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四周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人山人海,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 乔尚青的手机响起来,是方绪打来的。 他出门前和方绪说了声,他连忙让他来,说和赵子萱吵了一路,已经快顶不住了。 “我到了,你在哪里?” “我和赵子萱在@#¥%……amp;*” “?” 周围的人太多太吵了,乔尚青根本听不清。 他抬眼看了一圈,决定上到不远处的楼梯上去,那里人少,也更方便找人。 等终于挤出了人群,他站在楼梯上,目光四处搜寻。 “刚刚没听清,你们在——”乔尚青的话一下子全哽在了喉咙里。 目光定格在远处。 他看到了宋知遇。 今天没有戴眼镜,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米色的高领毛衣,嘴角噙着温和的笑。 身前站着一个女人,捧着几束桔梗,背对着乔尚青,看不清脸。 但那个背影,乔尚青太熟悉了。 他不可能认错。 两人远离人群,靠在湖边的栏杆上说着话。 似乎是怕她冷,她空闲的那只手被他牵着,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他们离的很紧,几乎是贴在怀里,拥抱一般。 方绪还在大声地和他说话,可乔尚青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 远处的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楼房的灯光秀上出现了数字,大家跟着开始倒数。 这一年,还有十秒钟就要结束。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乔尚青却依旧看着那里的两人。 “5、4、3、2、1——新年快乐!” 欢呼声震耳欲聋,烟花冲上天空炸裂开来,色彩绚丽,像童话世界一样。 宋知遇的脸在烟火中忽明忽暗,他的视线并没有因烟花而转移,只是专注地凝视着身前的人。 那并不是一个父亲看向女儿时,该有的神情。 女孩儿说了什么。 下一瞬,宋知遇低头,吻了沉来寻。 打碎了乔尚青的万一。 - 来寻没想到宋知遇还记得答应自己的烟火秀。 元旦放假他接她回家。 他主动提起:“这次可没有放你鸽子。” 来寻愣住。 “今天就不在家做晚饭了,咱们出去吃。”他将她的行李拎进门,“吃完晚上过去江滨公园看烟花?” 来寻考了一整天试的疲惫全都消散了,笑着说:“好啊。” 烟花秀在凌晨,他们吃完饭也才九点左右,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宋知遇把车开到公园的停车场,却没下车。 他摸了摸身边昏昏欲睡的小姑娘的脸:“困了?睡会儿?” 来寻摇头。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向来难得,怎么能把他扔在一旁,自己呼呼大睡呢? “我不想睡,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她如实说。 宋知遇含笑将她耳边滑落的发丝挽至耳后,目光温柔,静静地凝视着她。 来寻痴迷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喜欢他的眼睛,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喜欢。 于是,她做了十四岁那年做过的事情——探身过去,吻上他的眼睛。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来寻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宋知遇愣了愣,笑道:“没有。” 其实有的。 来寻在心里说。 只是你不记得了。 宋知遇将她抱了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也去吻她的眼睛:“但你外婆说过,你的眼睛很像我。” “你觉得呢?”她问,“像吗?” “像。”他抬头吻她,“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 老言:不是,尚青哥,怎么老是给你碰上这种事儿啊? 乔尚青(抄起刀):你再说一遍??? 老言:……对不起,我的我的。 9.1来寻 宋知遇第一次见到沉来寻,是在五年前。 他知道了来寻的存在,去枫泊找到了来寻的外婆,回来后就决定去要法国见来寻一面。 许恒知道后,提出陪他一起去。 “正好,我也回去见见老情人。” 宋知遇也没深究怎么回国这么多年了,他还能有老情人。 法国的那帮狐朋狗友听说他俩要回来,打群架似地开了车过来要接风洗尘,烟酒鱼肉摆上了桌又不敢欺负宋知遇,许恒就理所当然变成了围攻的对象,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三点。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桌上的午饭都凉透。落日的余晖从尚未拉严实的窗帘中投射进来,许恒才悠然转醒。 他半闭着眼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一看,竟然都下午五点了。 匆匆下床洗漱,给宋知遇打电话,得知他正在来寻的学校。 赶过去时,宋知遇已经从校长的办公室里出来。 两人沿着校道往外走,许恒问个不停。 “见到了吗?” “小姑娘什么反应?” “是不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跟她说的?” 许恒:“啧,你倒是说话啊。” 宋知遇:“你不饿?” 他不提还好,一提许恒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饿晕过去了,这才暂时放过了宋知遇,快步去停车场取车。 和两个女学生擦肩而过时,宋知遇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恒走出数步发现身边没了人影,回身看到宋知遇立在那儿,纳闷地叫了他一声,后者恍然回神。 “看什么呢?” 宋知遇跟上,淡声说:“没什么。” 两人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家中餐厅。 许恒话多嘴又碎,点菜的功夫就已经和老板聊了一圈,姓甚名谁老家何处摸了个清楚,菜单递回去时道了声谢:“张哥麻烦您快点,我一天没吃快饿死了。” 老板乐呵呵地应下,果然上菜的速度快得惊人。 解决了自己温饱的许大少爷开始操心对面的人。 “你还没回答我呢,见到人了吗?”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 意思就是,宋知遇在校长的安排下,单方面地、远远地,见了沉来寻一面。 隔着教室的窗户,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伏案书写。 在一堆外国小孩儿里,她的东方面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上课很认真,他看了很久,她都没有注意到教室外的他。 许恒错愕:“为什么不把她叫出来呢?” 宋知遇垂下眼眸:“听她外婆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我觉得,她应该不太想今天见到我。”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她,明天?后天?” 他眉头微蹙:“下次吧。” 这可真是个最遥远的时间了。 许恒看他这副神情,思忖两秒忽然福至心灵,揣摩着问:“你该不会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近乡情怯?” 宋知遇看了他一眼:“不会用就别瞎用。” 许恒又扒拉了两口小炒黄牛肉:“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优柔寡断。” 宋知遇喝了口茶,苦荞茶的清香滑过喉咙从里往外溢出来,他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头,“阿恒,这件事情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许恒放下筷子,“要么那婆婆的话你就一个字儿都别信,只当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么个事儿。但你既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那就把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早点把孩子接回去。宋明最近对你盯得紧,越拖事情越不好办。还有你那个没安好心的后妈,就等着你出事儿呢,这些个道理你该比我清楚。” 宋知遇沉默良久,才道:“嗯,我知道。” 一餐饭宋知遇吃得食不知味,许恒被他影响,胡乱吃了点也饱了。两人用完餐离开时,经过一个小包厢,里头传来生日快乐歌的中法双语的二重唱,听声音,有一个是老板的。 “这老板服务挺周到啊。”许恒听了两秒,评价,“就是有点跑调。” 上车后许恒说想去一趟邂逅,问他要不要一起。 这家酒吧,两人还没回国时,许恒常去。 而宋知遇自从十六岁那年在酒吧出过事儿以后,就不怎么去这种场所。 他倒是经常听许恒提起邂逅,说那儿的老板娘如何如何漂亮。 看来之前说的“见见老情人”,就是这么个老情人。 宋知遇本来不想去,但许恒非要拉着他,宋知遇猜着这人才是真的近乡情怯,临上阵时怂了胆。 他今天心情不佳,也想喝点儿,就答应了。 到了邂逅,酒保竟然还记得许恒,交涉两句就领他上五楼找人去了,宋知遇要了杯威士忌窝在角落里等他。 来搭讪的莺莺燕燕,男女都有。放在平时,他还是有兴趣找找乐子,消遣消遣。 但这次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心里头憋着事,闷酒几杯下肚,燥气半分没少,反倒有了些醉意。 直到身边坐下来一个女孩儿,看上去十七八岁,亚洲人。她的妆很浓,掩盖了本来的模样,眼睛却很干净。 魅惑和清纯两种矛盾的特质奇异地糅杂在一起。 她似乎和这里的酒保很熟,男酒保递给她一杯低度数的酒,她笑着接过,又趁他不注意,悄悄往里头加了烈酒,喝下去时开心地眯了眯眼。 宋知遇冷眼旁观。 原来并不是只兔子,而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女孩儿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冷脸配浓妆,透露出浓浓的疏离感,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神情。 宋知遇在她身上莫名感受到熟悉和亲切。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两三句将前来搭讪的人拒绝,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直到来了个花衬衫的男人,格外难缠,她似乎是真的不耐烦了。 男人说着什么热爱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 她打断:“先生,我看过一本医学的科普杂志,那里面讲,阳光是没有味道的。您闻到的是被子里的螨虫和微生物被阳光烤焦后尸体的味道。” 男人绿着脸离开时,宋知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螨虫和微生物?” 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看向他。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灯光昏暗,甚至有些看不清人脸,但是她的眼睛很亮,看向人的时候流光溢彩,落满星辰。 兴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兴许是因为他突然做了“父亲”,就对小女孩儿有了耐心和好奇。 总之,宋知遇难得话多。 他们聊了起来,且聊得很好。 女孩很可爱,直接又大胆。 但她似乎过得不太好,小小年纪还不懂得如何隐藏情绪。 尽管比同龄人成熟,也难免会流露出些许孩子气来。 没过多久许恒下来,他们是时候该离开,他竟然有点舍不得。 很久没和陌生人聊得这么开心了。 许恒没个正形,冲着女孩儿抛媚眼:“小美女,有缘再见。” 她却问宋知遇:“叔叔,我们也有缘再见吗?” 他避而不答。 宋知遇办完事就要回国,偌大的两个国家,相隔千万里,哪有这样的缘分能让两人再次相遇。 回酒店的路上,许恒开车。宋知遇坐在舒适的副驾驶座里,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酒气上头他有些昏昏沉沉。 “阿恒。” 许恒应了一声。 “我突然觉得,有个女儿也挺好的。” 恰好遇上红灯,许恒缓缓踩下刹车,看了他一眼:“哈?” 宋知遇头歪斜在车窗上,回想起刚刚酒吧里的那个女孩儿。 是不是小姑娘都这样细心体贴、天真烂漫? 来寻也会是这样吗? 他胡思乱想着。 看着窗外的高楼灯火,是温暖的气息,他自顾自地低声道:“你说,我要是能早一点找到她,是不是会过得开心一点。” 许恒沉默了半晌:“meet,你是不是喝多了。” 红灯转绿,周围的景物飞速后退,他笑了笑。 “可能吧。” - 第二天,宋知遇没再去找来寻,而是直接回了国。 因为他确定了要将来寻接回来。 三个月后,a市下了第一场雪,王诚也办妥了所有的手续。 他再一次飞往法国。 这才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王诚提前联系了沉来寻的“小姨”林楠,林楠却在电话那头说:“我很忙,你们直接去学校找她吧。” 压根没有商量的意思。 王诚看向宋知遇:“这……” “宋先生,你别把她当小孩儿。”林楠说,“那丫头有自己的主意,你和她好好谈谈。她要是不愿意跟你走呢,我也不会劝她。” 于是宋知遇自己去找了沉来寻。 旧港也在下雪,纷纷扬扬,时大时小,就是没有停的意思。 他想起上次看到来寻在课上认真的模样,不想耽误来寻上课,就让她的老师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再告诉她他要找她的事情。 他则站在她教学楼外等着。 等人的这一会儿时间,雪又变大了。 下课铃响,学生们蜂拥而出。 他身材高挑,模样出众,来来往往的孩子经过他时,都忍不住探索的目光。 终于,有个单薄的身影向他走过来。 风雪交加,宋知遇握着伞柄的手竟然有些冒汗。 他在紧张。 要是被许恒看到,不知道又要嘲笑他多久了。 “这位先生,听说……”女孩儿的法语流畅地道。 话却没有说完,她愣在原地。 宋知遇当然是不会知道她因何愣在原地的。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开口说话时才感受到嗓子有些干涩。 “沉来寻?” 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说不上来的奇异感。 她很惊讶他知道她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叫宋知遇。” 其实并不是初次见面了。 宋知遇没有告诉她,三个月前他曾在她的教室外,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客气又礼貌:“您好,宋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知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想要说的实在是太过突兀。 在生意场上,他可以运筹帷幄,在人情场上,他可以长袖善舞,但是此时此刻,面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他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之间,沉来寻主动说:“看样子您有话对我说,附近500米有一家咖啡厅,或许我们可以坐下聊聊。” 这是再好不过。 路上两人没有交流,安静得只剩下耳边的风声和脚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他替她打着伞,却仍旧是隔了半臂的距离,只远不近。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气欠佳,咖啡店人几乎没有人。他们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点了单,服务生端上来后不再打扰。 宋知遇僵硬地开启话题:“你就这么跟着我过来,不怕我是坏人?” 她抿了一口牛奶,奶沫在她唇沿留下淡淡的痕迹,看上去可爱又乖巧。 “那您是坏人吗?”她完全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这种没由来的信任让宋知遇安定了些许,他笑着摇了摇头。 但那笑容并没有维系多久便慢慢撤去。 外面的风雪透过门檐钻进店里,吹得廊前的风铃一阵响。服务生拿了个木凳抵住门板,抱怨着老板舍不得花钱装一个厚实的门帘。 他盯着落地窗外的雪花看了数秒,转而凝视沉来寻。 这三个月,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收到她最新的动态,做了什么,学校生活得怎么样,诸如此类。 但照片怎么也比不上亲眼见到来得真实。 沉来寻比照片上瘦很多,白色的羽绒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大红色的围巾衬得她肤白胜雪,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他时,眼角微微上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可能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 沉来寻的外婆曾对他说:“涟涟,长得像你,特别是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明明从未谋面,却已经有了割不断的联系。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着开口。 “沉来寻,我是你的父亲。” - 坐上回国的飞机又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将近二月中旬,不到两周便是除夕。 “在看什么?” 宋知遇问身边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沉来寻。 她眨了眨眼睛,说了句颇孩子气的话:“我在等星星。” “不过可能等不到。”她说,“快到了吗?” 宋知遇抬腕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落地。他看到小姑娘眼里明显的落寞,没多想就开了空头支票:“你要是喜欢星星,我们可以去北极,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极光。” 他以为她会开心一点。 但她只是淡淡一笑:“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随口一说,您别放在心上。” 一个月了。 从他去法国见她,到带她回国,已经过去一个月。 他们的关系一直是这样。客气、疏离、不冷不热。 “沉来寻,我是你的父亲。”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女孩儿手中的牛奶倾洒而出,泼了满身,白皙的手被烫得通红。 他慌乱地帮她擦拭,比她更狼狈。 面对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儿,他实在是毫无经验、不知所措。 本来已经做好了攻坚战的准备,沉来寻却出乎意料地配合。 果然像林楠说的。 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在他们见面三天后,她了解清楚了情况,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我还未成年,您是我的监护人,我听您的。” 她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配合。 只提了一个要求。 “我可以继续叫这个名字吗?”她解释,“用了这么多年,改姓名会很麻烦。” 他当然答应了,毕竟姓宋还是姓沉,他并不在意。 剩下的时间一直在忙着办理各种手续,纷杂但顺利,顺利到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 她越是乖巧懂事,他反而越是觉得心有愧疚。 回国那天,林楠来送沉来寻。她当着宋知遇的面,对沉来寻说:“小丫头,存好我的号码,如果过得不开心了想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宋知遇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下飞机时,她埋头跟在他身边,风吹散了围巾,露出细细的脖子,显得格外单薄。宋知遇未作多想,拉住了她。 沉来寻仰起头。 他弯腰给她系好,顺手把棉服背后的帽子拉上来盖住,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了?”她瞪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他。 “没什么。”他轻轻揉了揉软乎乎的帽子,说,“觉得你毛茸茸的像个洋娃娃。” 宋知遇直起身,抬眸看向头顶的天空。夜空黑沉沉一片,看不见一颗星星。 那个说要等星星的小姑娘却低着头。 他收回视线:“走吧,回家。” ------------ 老言:此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9.2来寻 沉来寻跟着宋知遇回到a市安置行李,又来到枫泊,可惜并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 她没有哭,抱着外婆的骨灰在灵堂坐了很久,宋知遇也在一旁陪了她很久,指尖捻着烟,未点燃。最后她实在是撑不住靠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闭眼前闻到他身上的烟草香,比安眠熏香还好用。 家里早已没有什么亲戚,连葬礼都不用举行,街坊邻居悲悯地说了句节哀,不久就变成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 “梁婆婆病了那么久,没治好,过去了。” “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只可怜了那小孙女,没爹没妈的。” “有什么可怜的,她妈之前卷了情人那么多钱回来,死了钱不都是那丫头的。” “我看这次是个男的带她来的,她爸找到了?” 沉来寻沉默地站在墙角,坐在麻将桌上女人的尖细的声音传过来。 “谁知道是不是傍的哪家大款……碰!”谈话丝毫没有影响她出牌的速度,“跟她妈一样。” “张姐,人家才十四岁嘞。” “哎哟,你没看到那丫头长什么样?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样,勾人得很。我听说现在大城市里的人,就爱这种细皮嫩肉的……” 沉来寻攥紧了手里的袋子,勒进手指里。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却又陡然停住脚步。 宋知遇在站在两步开外,臂弯挂着她的大红色围巾。 他不等她提问,便展开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微微弯腰,将围巾给她仔细带上,解释:“怕你冷,过来送围巾,顺便接你回去。” 他似乎总是觉得她会冷。 她语气硬邦邦的像个冰块:“我不冷。” 宋知遇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又问:“东西还没送,怎么往回走了?” 沉来寻咬着唇不答话。 似乎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下一秒垂在身侧的手被他牵了起来。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轻而易举地融化了她满身的冰霜。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 “是这家吗?”他指指身后的小院。 “……嗯。” 宋知遇拉着她走进院子里,嘈杂混乱的麻将桌顷刻间安静下来。 他们在被人打量。 即使垂着头,也能感受到那一双双眼睛,在她身上泼满污秽。 宋知遇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请问张阿姨是哪一位?” 刚才说话的女人局促地站起来,“是我。” 他将手中沉甸甸的袋子交给女人,“涟涟的外婆说您爱吃她老人家腌的酸萝卜,生前特意给您腌了两坛,叮嘱涟涟一定要送到。” 张阿姨脸色变了好几变,竟然在眼眶里挤了几滴泪来,“难为梁婆婆还惦记我,真是菩萨心肠!涟丫头也是又乖又懂事,以后一个人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你张阿姨,不要客气!你外婆在天上,肯定也会保佑你过得平平安安的。” “是。”宋知遇不急不缓地笑着说,“外婆在天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得一清二楚。” 院子里的人闻言都面色各异,神色颇不自然。 东西送到,沉来寻片刻也不想多待,拉着宋知遇就要走。 宋知遇却没动,他握紧沉来寻的手,笑容和煦:“我是涟涟的爸爸,以后就会带她离开这里了,各位保重。” 留下张阿姨僵在原地,满院的人面面相觑。 回家路上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向来冰冷的手,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 沉来寻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是你外婆告诉我的。”宋知遇大步跨过一个水坑,回过身,两手夹在她腋下轻松地将她抱了过来,再牵起另一只还是冰凉的手。 她又问:“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宋知遇脚步顿住,他想起来寻外婆给他的那封信里提到过,这个名字的由来。 “出生时孩子一声没哭,孩子妈却哭得停不下来。于是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做涟涟,是哭泣不已的意思。” 沉凉不如意,也不愿女儿如意,一出生,就带着这样的名字。 涟涟,涟涟,泣涕涟涟。 来寻,来寻,无人来寻。 宋知遇静静凝视她片刻,抚上她皱起的眉头,莫名觉得这个动作熟悉极了,但又没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熟悉感。 “虽然我一直在国外读书,但外祖母年轻时是语文老师,逼着我背了不少诗词。” “余清在林薄,新照入涟漪。”宋知遇说了一句沉来寻从未听过的诗句。 “涟涟,是水面上泛起的小波纹。”他赋予了沉来寻的名字从未有过的含义。 有风吹过他们跨过的小水坑,带起了层层的涟漪。 - 这些年来,宋知遇和沉来寻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冷不热,但他将沉来寻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 直到这一次,李芮和宋勉回国。 宋知遇抱着来寻出神,车厢内暖气开得足,来寻也睡得沉。 看来在学校里实在是太累了,明明刚刚还说想和他多说会儿话,可两人聊着聊着,她就没了声音。 等宋知遇低头一看,小姑娘已经睡了过去。 怕她着凉,宋知遇脱了大衣盖在她身上,将她裹住,又往怀里带了些,才发现她今天戴着的,是去年生日时他送给她的那条红色围巾。 白瓷瓶一般的小脸缩在柔软的围巾里,睡颜宁静。 宋知遇竟生出了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可惜这份天荒地老有些许短暂。 今天王诚又问了他打算什么时候将来寻送出国。 王诚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并表示十分认可:“确实是个好办法,法国那边的环境来寻也熟悉一些,你和来寻聊过了?” 宋知遇那时正提着水壶,给落地窗边的那盆君子兰浇水。 他不说话,王诚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继续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她出去?确定好时间,我也方便帮来寻办手续。” 宋知遇一时没有回答。 王诚给出自己的意见:“不如等年后?” 宋知遇神色怔怔地重复他的话:“年后……” 王诚观察他的神色,斟酌道:“过年还有两个月,如果你觉得太迟了不安全,那早一点也可以……” “就年后吧。”他打断了王诚。 过了两秒,自言自语般,又说了一次。 “就年后吧。” 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 无论是他,还是来寻,有些事情,是逃避不得的。 这半年来,只要来寻在,他回到家中,总是能得到她的亲吻、拥抱、关怀。 即便是像现在这样,她睡得不省人事,也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化解他心里的冰霜。 明明是一个那么瘦弱的小姑娘,却好像真的成为了他的盔甲。 从前他总是觉得,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是家人、夫妻、恋人,也都是不依附于他人而存在的。 而现在,他真的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好像真的可以说,来寻是他的。 是他的私有品。 这样人的念头让他上瘾,却也令他害怕。 上瘾是因为自己的私欲,害怕是因为尚有的良知。 两个小时后,他拍了拍来寻,将她叫醒。 来寻半梦半醒的,勾着他的脖子吻他,像小动物一样。 宋知遇很享受她的依赖,也低头去亲她。 亲着亲着,她突然一僵,坐直了身子,颇有些懊恼:“我怎么睡着了?” 他不由得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事,才十一点。” 来寻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眼神逐渐清明,在黑暗的车厢中熠熠生辉,整个人显得无比娇俏可爱。 宋知遇忍不住又低头吻她。 这回带了些情欲。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十分熟悉。 只一个吻,来寻就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只要宋知遇动情,她就会跟着动情。 他的一点点小小的情绪波动,都会感染她、影响她。 吻逐渐加深,他唇舌侵入,颇有些霸道地勾住她的舌尖,强行与她纠缠,夺取她的气息。 他的手在她腰间摩挲着,挑开她的毛衣探了进去,掌心有些发烫。 “要……做吗?”来寻喘着气,抵住他的额头,小声说,“还有一个小时。” 车子停在偏僻的角落,四周无人,这样的环境之下,来寻大胆了不少。 她主动发出邀请。 宋知遇却沉默了许久,最后松开来寻,将她的衣服整理好。 来寻不解地看着他,明明他是想做的,甚至,他的呼吸都还没有平复。 她按住他的手:“为什么?” 宋知遇说:“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来寻毫不犹豫地摇头:“没关系的。” 他摩挲着她的脸,将她搂进怀里,珍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给我抱会儿,陪我说说话?”他说。 来寻在他怀里抬头,凝视他片刻,妥协:“好吧,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睡过去的。” 宋知遇又低低地笑起来,她贴在他胸口,他的笑声清晰入耳。 “睡过去也没关系。”他说。 他们没有做,只是依偎着,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但是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距离零点还剩十五分钟的时候,他们下车。 来寻窝在他怀里许久,腿脚都有些发麻,差点摔了一跤,得亏宋知遇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于是他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来寻看着宋知遇的背影,神色有些发怔。 没听到动静,宋知遇回头看她:“怎么了?” 来寻摇头,趴在了宋知遇的背上。 他轻松地将她背起。 她个子虽然高,却不重,宋知遇总是能很轻松地就抱起她。两人在做爱时,他也喜欢抱着她往上顶,因为那时她就会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细长的腿圈住他的腰,整个人都牢牢依附着他。 他背着她走出一段路。 来寻才低声问:“宋知遇。” “嗯?” “你还记得,上一次背我吗?” 宋知遇闻言,脚步顿了顿,柔声道:“记得。” ---------- 宋知遇:幸好我还有点文化。 沉来寻:突然就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9.3来寻(依旧是h但不完全h) 他当然记得。 两年前,2018年的夏天,七月二日,他生日的前一天。 来寻初中毕业,还不满十六。 那时距离来寻回家,已经过去了一年五个月。 他们的关系比陌生人亲近些,又比父女疏远些。 总之,不尴不尬。 虽然在了解宋知遇的人看来——比如许恒和王诚——来寻回家后,宋知遇变化很大,至少是有了万分在意的人。 但他向来情绪不外露,而来寻也不怎么爱说话,于是两人在一起时,总是和谐之中又透露着诡异。 许恒调侃:“你俩像在演父女,还是演技不怎么好的那种。” 他被安排了一天的相亲,逃脱后来到宋知遇的办公室诉苦。 诉完也不走,就在他这儿蹭茶喝。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来寻身上,换来宋知遇一记眼刀。 “都说女儿要富养,小姑娘得宠着,知道吗?”许恒这个没结婚没孩子的人,说起这些倒是头头是道。 宋知遇懒得理他。 许恒想起什么,问道:“她是不是初中毕业了?” “嗯。” “去哪儿读高中?” 宋知遇说:“来寻考上了市一中。” a市最好的高中,每年的升学率数据都十分漂亮,只是管得严,一个月放才一次月假,每天都有早晚自习。 许恒愣了愣:“不把她送去南星吗?” 那是私立的高中,制度也松散些,不用那么辛苦。 宋知遇摇头:“就去一中,挺好的。” 来寻回家后,读书上学,都是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他并没有送她去私立的学校。 一是因为,来寻主动和他聊过这些,她不希望自己特殊化,也不习惯特殊化。 二是因为,南星中学里大多也都是富家子弟,他不想来寻和这些人有任何瓜葛。宋家就已经是一淌浑水,他当然不希望来寻这股清泉混进其他的浑水之中。 至于学习方面,他很少过问,并不想给来寻压力,因为不管她学得怎么样,在将来,他都会给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去做什么都可以,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她得到。 宋知遇觉得,这是他作为父亲,应该给她的。 但来寻的成绩一直稳定拔尖,足以令他省心和欣慰。 他很清楚,来寻是个聪明懂事的姑娘。 许恒都忍不住感叹:“之前觉得你摊上个大麻烦,现在倒是挺羡慕的,还真是捡了个宝。” 宋知遇仍旧翻阅着手上的文件,没说话,眼睛里却多了些笑意。 许恒问:“她放假天天在家干嘛呢?” 宋知遇顿了顿,仔细思考了下,再开口时语气都柔和不少:“早上起了就倒腾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在家看会儿书,下午去市图书馆自习,晚上有时候会看看电视,有时候出去跑跑步。” 今天中午他在家吃的饭,饭后顺路送她去了图书馆。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闷响,是雷声。 许恒来时还出着大太阳,这才几个小时,天就变了。 “这天儿变得,比女人的脸还快。”许恒啧啧称奇。 瓢泼大雨陡然而至,打在窗户上,顷刻间便看不清外头的景色。 宋知遇皱了皱眉,抬腕看时间。 下午六点二十分。 来寻通常六点离开图书馆,坐十五分钟地铁,再从地铁站步行十五分钟回家。 许恒看他表情不对,问了句怎么了。 宋知遇没回答,只是放下了手上所有的活儿,按开手机给来寻打电话。 很快便被接通。 “喂,爸爸。”小姑娘细软的声音传来,混杂着雨声。 看样子已经出了地铁站。 “在哪儿呢?” “回家路上。”她说。 宋知遇盯着窗户上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后滑落,又在下一瞬有新的雨滴覆盖。 他说:“你有伞吗?” 她顿了顿,说:“没有。” 宋知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问了她更加详细的位置:“那儿附近有一家便利店,你进去等我,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他迅速起身,从衣架上拿了外套。 许恒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搞清楚了状况。他跟着站起来,正要开口,宋知遇又划开手机,微信加了句:“买点热饮,驱驱寒。” 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过谁,许恒觉得很是新奇。 只是淋了雨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他和来寻的接触并不多,逢年过节见一见,去宋知遇家的时候,也能见上一两面。 许恒有幸在宋知遇家蹭过一顿饭,来寻掌勺,许恒吃得赞不绝口。 来寻话不多,但也不怕生,行事得体,美丽乖巧,十分讨人喜欢。 那小姑娘白陶瓷一般,让人忍不住去保护去怜惜,是不忍心她受到一点伤害的。 何况宋知遇还是来寻的父亲。 这么一想,许恒似乎也能理解宋知遇的郑重其事了。 他跟在宋知遇身后上了车,坐进副驾驶,宋知遇把车发动出去了才问。 “你跟上来干什么?” “去接小来寻呀。”许恒面不改色,“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 宋知遇真诚地发问:“你有见她的必要吗?” 许恒:“……” “看一眼你的宝贝女儿都不行?想金屋藏娇啊?”许恒不着调地说,“人家小姑娘可喜欢我了,每次见到我都笑得贼开心。” 宋知遇无语片刻,还是没忍住:“语文差,就别老瞎用成语。” 然而许大少爷早就不记得自己刚刚用了什么成语。 正是晚高峰,又下雨,路上堵得很。在第三次踩下刹车时,宋知遇抬腕看时间,“啧”了一声。 玩着手机的许恒侧眸看了他好几眼。 宋知遇面无表情地问:“看什么。” 许恒收回视线,“没什么,就,难得看到你着急,多看几眼。” 宋知遇是他见过最淡定的人。 认识这么多年他极少看到宋知遇急眼,从来都是一副不慌不忙、淡定从容的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好像都给了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儿。 刚得知情况时,他吓了一跳,第一时间赶到宋知遇家里。那个向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人,衣衫不整胡子邋遢地坐在地上,周围全是酒瓶和烟头,手边是一份亲子鉴定和一张沉来寻的照片。 前方的路终于通畅。 到达便利店时,雨也渐渐停了。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车子停在便利店外,许恒没下车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小姑娘,捧着杯热饮。热气飘到玻璃上,形成了雾气,她抬手在那片雾气上不知道画了什么,没画几笔就被她全擦了。 他下车走过去敲了敲玻璃,笑眯眯地挥手。 沉来寻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也笑起来。 他得意地对身后的人说:“我说什么来着,来寻很喜欢我的。” 宋知遇没理他。 两人走进便利店,收银员看起来是个学生,娃娃脸,眼睛很大,看到他们进来,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睁大了一圈,立刻摆出热情的笑容,问两位顾客要买些什么。 许恒那招蜂引蝶的dna又动了,笑得如沐春风,撑在收银台上故意压低了声音暧昧地问:“什么都有吗?” 宋知遇冷着脸看了他一眼。 女学生表情一僵。 许恒嘻嘻道:“不用管他,他今天心情不好。” 下一秒,宋·心情不太好·知遇揉了揉坐在窗边的小姑娘的头,温和地说:“等很久了吧?” 许恒:“……” 女学生:“?” 许恒认真地说:“他心情好像又好了。” 女学生:“……” 他胡乱结束了这段尴尬的对话,走过去咬着牙给宋知遇低语。 “你他妈大学学的川剧变脸吗?” 宋知遇:“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小姑娘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牛仔裤,肩头还有些湿,鬓角碎发上水渍也未完全干。 倒衬得她清水出芙蓉一般秀丽。 她站起身乖巧地向许恒问好:“许叔叔好。” 许恒默默把下一句“他妈”咽了下去,也弯腰揉揉她的头:“你好呀,小来寻。” 没摸两下被宋知遇一把拍开:“瞎摸什么?” 许恒:“?” 心口被插了一刀。 宋知遇看都没看他一眼,将带来的外套披在沉来寻身上,动作细致轻柔。 他语气颇有些无奈:“本来就感冒着,还穿这么点儿。” 许恒惊讶地看向沉来寻:“感冒了?” 仔细观察,好像今天小姑娘的声音是要比平时低哑一些,还带着点鼻音。 沉来寻笑了笑:“没事的,小感冒。” 外头的雨彻底停了,宋知遇拉着沉来寻走出便利店。 许恒看着前面一高一低的身影,放慢了两步跟在他们身后。 宋知遇柔声询问着沉来寻有没有吃药。 她说吃过了,也没有别的不舒服的,而后悄悄递了一个什么东西给宋知遇。 许恒听到宋知遇笑问是什么。 “给你的,我只买了一瓶。”小姑娘的声音很小,“别让许叔叔听到。” 可许叔叔还是听到了,并且感觉心口被插了第二刀。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前面的宋知遇笑出声:“听到了也没关系,他打不过我。” 虽然被损了一通,许恒却没有任何不高兴,反而是有些感慨。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宋知遇如此开心的笑声了。 他想起一年多以前,他陪着宋知遇去法国了解沉来寻的情况,晚上去了邂逅,回酒店的路上宋知遇靠在车窗上问他。 “你说,我要是能早一点找到她,是不是会过得开心一些。” 那时他觉得宋知遇是喝多了,醉言醉语听不得。可此时看着前面温馨和谐的两人,他倒真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早点出现。 上了车,三人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沉来寻还生着病,宋知遇一口回绝了她想要在家做晚饭的想法。 他看了眼副驾驶玩手机的大闲人,面不改色地说:“来之前,你许叔叔说好久没见你了,想请你吃饭。” 许叔叔在宋爸爸的注视下笑着说:“嗯,没错,叔叔可太想请你吃饭了。” 沉来寻沉默片刻,把那瓶本来是给宋知遇的热饮递给许恒,嗓音甜甜:“谢谢叔叔。” 许恒愣了愣,绽放笑容,毫不客气地接过那杯热饮,正要揉揉沉来寻的头,可想到宋知遇刚刚的反应,还是放弃了。 手上忍了,嘴上就忍不住要逗人几句:“诶,meet,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宋知遇打转方向盘:“什么。” 许恒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安静盯着窗外的女孩:“把你这女儿卖给我吧,多少钱我都买。” 宋知遇没回答,却在下一秒缓缓踩了刹车:“是你自己滚下去,还是我给你踹下去?” 许恒大笑。 “开个玩笑,来寻都没急你急什么。” 他们去了附近的火锅店,其间宋知遇出去接了个电话,很久都没有回来。 饭桌上过于安静,许恒有意调节气氛,给沉来寻夹了片肥牛,“你看,你爸这么忙,吃个饭都还要工作,叔叔呢,就很闲,有大把的时间陪你。” 沉来寻朝他身后看了眼,笑着不说话。 “光笑是什么意思啊。”许恒话音刚落,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两秒,身后传来宋知遇凉凉的声音:“接啊,‘lily宝贝’的电话。” 许恒:“……” 然后接了电话叫着“宝贝”出去了。 宋知遇坐下:“以后看见许恒躲远点。” 沉来寻笑:“嗯。” 一顿饭,有许恒这个气氛大王在,吃得十分融洽。 饭后,宋知遇开车送许恒回去。 到了目的地,两人又站在车外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 等宋知遇回到车内时,发现沉来寻已经歪倒在后座睡着了。 小姑娘睡颜恬静,手脚蜷缩在一起,像个小虾米一样。 宋知遇怕她又着了凉,下车开了后座的门想把外套给她盖上,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竟然是滚烫。 他一愣,又去摸她的额头。 的确是烫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感冒还是加重了。 他轻轻拍了拍的脸:“来寻,醒醒。” 沉来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发烧而微微发红,开口,声音更哑了:“到家了吗?” 宋知遇将她扶起来,温声道:“没有,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沉来寻强撑着精神,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家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宋知遇替她扣好安全带:“听话。” 到医院时,沉来寻烧得比刚刚更厉害,宋知遇叫了几声都没什么反应。 他只好将她抱下车,背在背上。 沉来寻的头垂在他颈间,脸颊贴在脖子上,热量混杂着她身上浅淡的清香传递过来,连带着他的皮肤都跟着发烫。 停车场距离门诊还有一段路,夜间的风凉,他背着她走得很快。 背后的人动了动,似是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宋知遇。” 宋知遇脚步顿住,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什么?” 背上的人小声却吐词清晰地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宋知遇。” 这可属实是令人惊讶了。 相识两年,她对他的称呼只有两个。 宋先生。 爸爸。 他扭头看了眼沉来寻,小姑娘半闭着眼,显然是烧得有些糊涂。 陡然间被女儿直呼大名,宋知遇反倒觉得好笑:“怎么发个烧,跟喝醉了似的。” 沉来寻真像是喝醉了一样,说话慢吞吞的,一句话要思考许久以后拆成好几段说。 “你,不是,叫,宋知遇吗?” 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嗯,但你不能这么叫我。” “那应该,怎么,叫你?” 宋知遇十分有耐心地说:“你应该叫我爸爸。” 小姑娘没说话,似乎是又睡了过去。 他背着她在发热急诊挂了号,可运气是在是不好,碰到电梯维修,只能步行上输液室。 爬楼梯时,安静许久的沉来寻又叫了他:“宋知遇。” 她叫他的名字时,最后一个字会带一点尾音,是枫泊那边的口音,让他的名字听起来都变得柔和婉转许多。 宋知遇就宋知遇吧。 他也懒得纠正了,没和一个生了病的小姑娘较真,应了下来:“嗯,怎么了?” “我,难受。” 他上楼梯的脚步加快了些:“乖,打完针就不难受了。” “打针,疼吗?”她声音越来越小,“疼,也,没关系,我很能,忍疼的。” 宋知遇愣怔。 发黄的信纸,带着墨香的文字。 ——涟涟出生后,受了不少苦。她犯起病来亲生女儿都不认,又打又骂。 这是涟涟外婆信里的内容。 那封信,他看过许多遍。 关于沉来寻的童年,虽然只有寥寥数句,但是他能想象到,她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宋知遇心底酸涩一片,沉默着到爬到了三楼,才低声说:“嗯,涟涟很坚强。” 见到医生,查了体温,沉来寻的确烧得厉害。 医生给她打了点滴,他就守在她的病床旁边,替她盖被子时,被她抓住了手。 其实很容易就能挣脱开,但是宋知遇没有,而是反握住。 她的手细长如白葱,因为太瘦的缘故,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宋知遇握在手里都不敢用力。 中途时不时有工作的消息和电话进来,沉来寻睡得并不安稳,好几次被吵醒睁开眼,又因烧得厉害而撑不住闭上。 宋知遇索性将手机调至了静音,扔在一旁再也不理,只是安静地守在沉来寻身边。 从十八岁起,他就少有这种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的时候了。 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沉来寻。 她是他生命里最大的变数,却也是最大的礼物。 许恒说沉来寻回来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其实宋知遇自己倒是没有很明显的感觉,与以往相比,他过得也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心里装进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会在他人提及儿女时凝神多听几句,也会在经过饰品店时忍不住多看几眼。 会在加班至深夜时想起还有个小丫头在家等他,也会在应酬的酒桌上想念她做的饭菜。 这些对宋知遇都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却让他觉得生活好像变得更色彩斑斓了一些。 两瓶药水很快就打完,他难得地空闲了一个多小时。 按下呼叫铃后,医生过来抽针,叮嘱道:“回去过不了多久就能退烧,孩子会流汗,记得给她擦擦。她要是饿了,尽量弄一些清淡的东西吃。后面几天按时吃药就行。” 宋知遇一一应下。 医生顺嘴问了句:“你是她哥哥吗?” “不是。”宋知遇说,“我是她爸爸。” 医生惊讶地又看了他一眼:“这么年轻啊。” 宋知遇没说话。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 宋知遇没怎么照顾过人,又是铺床,又是烧水,又是煮粥,几乎可以说是手忙脚乱。 他记着医生的话,隔一段时间就去量量沉来寻的体温。 果然烧渐渐退了下来,浑身也出了一层汗。 他接了热水,用毛巾给她擦拭,擦完了脸擦脖子,擦完了脖子擦胳膊,擦完了胳膊擦手。 最后……只剩下前胸和后背,出汗最多的两个地方。 无从下手。 沉来寻十五岁了,正值青春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身体。即便他的身份是她的父亲,也还是有些尴尬。 他本想叫醒沉来寻让她自己来,可刚凑近就发现她睡得极沉,眉头也微微锁着,想来是不怎么舒服。 病后的面色略显苍白,看上去脆弱可怜极了。 一瞬间,宋知遇心里那点别扭烟消云散,他不再纠结,拿起她放在床边的睡衣。 抬手,关了床头的台灯。 房间里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他替来寻脱掉了身上的短袖和内衣,摸着黑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她后背和胸前的汗水。 黑暗蒙蔽了他的视线,感官却被无限地放大。 温热的毛巾抚过她胸前微微耸立的乳肉,又细又软,嫩豆腐一般。小小的,他一手就能握住。即便他再小心,可视线受阻,手指还是蹭到了她顶端的小红粒,手下的少女传来无意识地轻哼,猫咪爪子一样挠得他心头发痒。 这和他以往接触过的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宋知遇绷着脸,快速擦好给她换上睡衣才重新打开台灯。端着水盆离开沉来寻的房间时,几乎可以说是逃离。 向来沉着冷静的人,竟然能乱成这样。 他自己都没想到。 宋知遇在淋浴间僵站数秒,心底升起的异样令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并非是抵触,而是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慌。 花洒喷下温热的水流,划过他的指尖,带走五分钟前的触感,他才陡然清醒过来一般,觉得刚刚慌乱的自己实在是可笑。 他简单洗了个澡,重新推开沉来寻的房门时已经坦然自若许多。 她缩在柔软轻薄的空调被里,裹得严实,只有那白皙的小脸漏在外面,刚刚皱起的眉头也已抚平,睡得安稳。 再量体温,烧彻底退了下去,宋知遇也放下心来。 看她熟睡的模样,估计是不会醒了。 他也准备离开。 突兀的闹钟响起,打破静谧,柔和的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宋知遇动作迅速地关掉闹钟,怕吵醒了沉来寻,却又在看到屏幕上的闹钟名称时,愣在原地。 是沉来寻手机的闹钟,屏幕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生日。” 此时此刻是七月三日的零点,他的生日。 床上传来窸窣的动静。 宋知遇侧头,对上了沉来寻还有些混沌的眼眸。 可能是因为她生了病吧。 可能是因为房间的灯光太过昏黄吧。 可能是因为他一整晚心绪不宁吧。 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十六岁还不满的小姑娘,望向自己的目光会如此缱绻爱恋。 外头刮起了风,吹得树叶阵阵作响,她的声音细小喑哑,他却听得清晰。 “宋知遇,生日快乐。” ------------ 宋知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沉来寻:你确实是有点文化的。 许恒:教教我教教我。 宋知遇:…… 10.1哄人 “宋知遇。” “嗯?” “你还记得,上一次背我吗?” “记得。” 比起上一次,来寻这次是清醒无比的,她也不需要再像两年前那样,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见不得光的感情,她可以亲昵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轻蹭他的脸颊,柔声问他:“那天,我和你说生日快乐了吗?” 烧得太高,脑子里混沌一片。 她只记得宋知遇背着她去打了针,又给她擦了脸。 中途她睡了过去,被闹钟吵醒,头晕成那样还记得这闹钟是为了他的生日而设定的。 宋知遇将她往上抬了抬,说:“嗯,你说了。” “我还一直以为,你没听见呢。” 因为来寻并不记得,他有什么回应。 事实上,宋知遇也确实没有什么回应,他还停留在她目光带来的震慑当中,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再度沉睡。 那晚,他在她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开。 宋知遇说:“我听见了。” 听得很清晰。 来寻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他的左耳:“那就好。” 他背着她走了一段路,人烟渐多,来寻便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他牵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怎么手总是怎么凉呢?” 似乎从小就是。 五年前在枫泊镇,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就是这样凉。 来寻挽着他,笑眯眯地说:“你的手暖和就可以了。” 宋知遇笑着将她的围巾往上拉了些,没有说话。 公园里的人很多,都是冲着零点的烟花秀而来。 成群结队的,不少情侣。宋知遇和沉来寻身处其中,就如同一对普通的情侣一般,丝毫不突兀。 来寻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路过一个老婆婆鲜花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束,来寻多看了一眼,就被老婆婆拦了下来。 “小伙子,给女朋友买束花吧。”话却是对着宋知遇说的。 一句话说出来,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愣。 女朋友。 真是一个全新的身份。 宋知遇凝视来寻片刻,眼角流露出些许笑意:“想要吗?” 他默认了这个身份,来寻心头一荡,定定地望着他。 宋知遇却神态自若地在摊位中认真挑选,偏头问她:“玫瑰?” 炙热的爱。 来寻缓缓回过神,摇头,指了另一个花束:“桔梗吧。” 无悔的爱。 来寻一手抱着花,一手被他牵着。他们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挑了个视线开阔的湖边,靠在栏杆上等待新的一年的到来。 宋知遇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 来寻想了想:“估计年前两周。” 宋知遇静默一瞬,道:“这么迟?” “嗯,快高考了,学校要补课。” 提起高考,宋知遇又是一阵沉默,问:“有心仪的大学吗?” 自从两人的关系发生改变后,他们就很少聊起关于以后的话题,尤其是关于她的人生和未来。 因为在聊起这些的时候,父亲和女儿的身份格外不容忽视。 而这,又恰巧是两人刻意回避的。 今天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主动提及。 这个问题,前不久乔尚青也问过她。 “暂时还没有想好,看高考成绩吧。”来寻看了他一眼,“a市的学校就很好。” 宋知遇不置可否:“专业呢?” 她之前回答乔尚青,想读一个将来能找到忙碌又赚钱的工作的专业。 于是来寻说:“有点想学医。” 宋知遇“嗯”了声,没有说其他。 她一直有自己的想法,自律且目标明确,并不需要他来安排她的生活,他只需要帮助她抵达就好。 来寻有意回避转移话题,宋知遇也配合地不再去聊这些。 远处的人群躁动起来,他们抬眼看去,耸立的大楼上闪烁着倒数的数字。 5,4,3,2,1——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五彩缤纷的烟花冲上天空。 旧岁去,新年至。 这一年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来寻看了会儿烟花,便收回视线去看身边的人,猝不及防落入他的缱绻的目光之中。 他并没有去管绚丽夺目的烟火,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 就像刚才买花时,她凝视他一样。 来寻展开笑颜,叫他的名字:“宋知遇。” 一如两年前,带着婉转的尾音。 “嗯。”他应道。 “新年快乐。” “涟涟也新年快乐。” 来寻一句一句,说得虔诚认真:“我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宋知遇不再回答,在口袋中将来寻的手握紧了些,而后低头,吻住了她。 - 元旦假期只有三天,31号放假,2号下午就得返回学校。 宋知遇也十分忙碌,跨年那天还是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陪了来寻一晚上,1号一早就赶去了s市出差,晚上将近十一点才回来。 虽然他提前打了电话让来寻不用等他,但回到家里还是看到小姑娘躺在阳台的吊椅里,胸前搭着一本书,睡得沉。 宋知遇将她身前的书拿起,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吊椅里抱出来。 还是惊动了她。 她眼睛都未睁开,只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就往他怀里钻。 “回来啦。”声音都是半梦半醒的。 这种下意识的依赖和温柔,立刻就驱散了他满身的疲惫和风霜。 由内而外,从心暖到身。 他将她抱到自己房间,洗漱后相拥而眠。 天微亮,来寻还在酣睡之时,他就又去了公司。 他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宋明虎视眈眈,如今又多了李芮这个大麻烦,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工作,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来寻从不抱怨。 知足常乐,这是外婆常挂在嘴边的话。 来寻深谙其道,否则她这一生,迟早会在郁郁寡欢中走向终结。 睡了个午觉,宋知遇给她打来电话。 “来寻,书房的桌子右侧第二个抽屉里有个u盘,你帮我带过来吧,顺便送你回学校。” 来寻收拾好行李,去书房拿好u盘,没多久宋知遇派来的车就到了院外。 这次不是王诚来接的她,而是另一个来寻没见过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胸前挂着博瑞的工作牌,上头写着他的名字:李稳。 来寻确认了车牌号后才走过去,李稳十分恭敬地替来寻拉开后座:“宋小姐,请。” 来寻上车的动作一顿,还是没有纠正他的错误,坐进了车中。 一路无话,到达博瑞集团的大楼后,李稳将她的行李箱放置在一楼储存好,领着她走了上一次宋知遇带她走过的专用通道。 来寻上了电梯,年轻人替他按下了楼层按键后退了出去:“宋总在办公室等您。” 于是来寻独自一人乘坐电梯,目光落在快速跳动的楼层数字上。 2……9……15……21……32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上次来时,她被宋知遇牵着,走得很快,直达办公室。 这次来寻边走边观察,才发现32层只有宋知遇一人,根本没有其他员工,甚至连王诚的办公室都不在这一层。 回想起那时两人在办公室做时,她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紧张得要命,而他明知道外面没人还故意戏弄她。 真是过分。 来寻抱着找人算账的心态,快步走向他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就一把推开,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娇俏:“宋知遇,你——” 声音戛然而止。 来寻整个人都僵化在原地。 办公室里不止宋知遇一个人。 还有另一个女人。 来寻看不清女人长什么样,因为她背对着来寻,在和宋知遇拥抱。 时间似乎都在此刻静止了。 博瑞整栋大楼都开着暖气,她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棉服,来寻却觉得冷意从心口蔓延到全身,手里握着的门把如冰一般凉。 宋知遇的眼中也闪过错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女人松开了他,回身过身看向来寻。 褐色短发,个子很高,气质随和,笑容也明朗而富有感染力:“你就是来寻吧,你爸爸和我提起过你,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宋知遇对来寻说:“你叫她周阿姨就好。” 梦魇一般。 ——她叫夏瑾,你叫她夏阿姨就行。 ——来寻对吗,知遇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呢。 这是宋知遇正式给她介绍夏瑾时,产生的对话。 来寻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刀片,连吞咽口水都困难。 周遥却抢先道:“宝贝,千万别叫阿姨,我听见这个词就头疼,叫我selina吧。” 这过分热情亲近的语气让来寻有些无措,她还沉浸在那个拥抱带来的冲击当中,愣愣地说了句:“selina阿姨好。” 周遥捂着心口,装作痛心状,竟然用法语说了句:“哦天,meet,果然是你女儿。” 宋知遇笑起来。 周遥说:“行了,我先走咯。” 她冲来寻挥手:“小美女,再见。” 宋知遇说送她到电梯口,让来寻进去坐着等他。 一直到他们离开,来寻才慢慢缓过神来。 原来只是朋友。 现在想想刚刚那个拥抱,似乎也只是朋友之间而已。 是她想多了。 来寻自嘲地笑了笑,她可能是有点ptsd。 只是没想到这应激反应,竟然能如此强烈。 调整好情绪,宋知遇也返回了办公室,他坐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来寻察觉,问:“怎么了?” 宋知遇说:“没什么。” 她原以为他会和她解释刚刚的一幕,可是并没有。 或许是她的情绪调节得十分到位,宋知遇觉得不需要再解释,又或者,宋知遇压根没想过要解释。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来寻有些在意。 她知道这个在意显得格外矫情。 明明是自己敏感过头误会了,还期望着他的解释。 人总是这样,得到一点,就渴望得到更多。 渴望他能够更在意她的感受。 可是现在两人这样的关系,算什么呢? 就像宋知遇没有什么立场去吃乔尚青的醋一样,来寻又有什么立场去吃别的女人的醋呢。 况且宋知遇还是被她拖下水的一方。 知足常乐吧。 来寻再一次对自己说。 她在办公室没有待多久,王诚就打了电话过来,提醒宋知遇一个小时后的会议安排。 于是宋知遇提前送来寻回了学校。 王诚开车,三人行,又是一路无话。 下车时,王诚的关切叮嘱反倒比宋知遇这个父亲还要多。 来寻静静地看了宋知遇片刻,即使知道他不会说什么,还是不免暗淡了目光,转身走进学校。 睡前宋知遇倒是打了通电话过来,却也没提下午的事情,只是关怀且颇有些不自然地问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原以为,这件事情会就此翻篇。却在三天后,接到了宋知遇的电话。 “涟涟。”他说,“去和老师请两天假吧。” - 宋知遇目送着来寻转身走进学校,迟迟没有下令开车回程,王诚坐在驾驶座上,揣摩着宋知遇的心思,半是玩笑地说了句。 “来寻好像情绪不太高,看来好学生也不想上学啊。” 果然,宋知遇闻言眉头微锁,问道:“你也觉得她不太开心吗?” 一个“也”字,让王诚明白自己这是猜中了。 “有一点。”他试探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宋知遇没说话。 三个小时前,许久未见的高中兼大学同学周遥找到了他。读高中时许恒和周遥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三个人算是一个小团体。 大学时周遥又碰巧和宋知遇在同一导师门下,宋知遇帮了周遥不少忙,毕业至今,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周遥此番前来,是因为她要结婚了,特地来送请柬。 闲聊片刻,互问了近况。 中途王诚敲门进来,提醒他下午的会议事项,才发现u盘掉在了家里。 宋知遇于是给来寻打了个电话。 “来寻,书房的桌子右侧第二个抽屉里有个u盘,你帮我带过来吧,顺便送你回学校。” 周遥八卦地问了句:“女朋友?” 宋知遇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才低声开头:“女儿。” 周遥很吃惊,他连婚都没结,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一个女儿。 “收养?” “亲生的。” 周遥更加震惊。 宋知遇三言两语带过,周遥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并发表感言:“我早就觉得,你长着这张脸,就该有点风流债才对。” 宋知遇:“……” 临走时,她礼节性地给了一个拥抱,却好巧不巧,来寻在此时推门而入。 他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就被周遥抢了话头。 送周遥到电梯口,她叮嘱他再忙也得来参加她的婚礼。周遥移居芬兰已有数年,嫁了个芬兰老公,婚礼也在芬兰举行。 “可以把你家小美女也带上,算是带她来旅游了。” 回到办公室时,来寻神色如常,对于刚刚的事情,什么也没有问。 宋知遇心想,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来寻向来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应该并没有误会。 送来寻去学校的路上,一路无话是常有的事情,宋知遇却觉得不太对劲。 连王诚也察觉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能怎么说呢,他没法儿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不管发生了什么,小姑娘嘛,哄哄就好了。”王诚说。 这可让宋知遇犯难了。 哄人,是一件他不擅长且没做过的事情。 晚上宋知遇又给来寻打了个电话。 “涟涟,你……”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略显局促地问了句,“心情怎么样?” 问完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电话那头的来寻也显然是被问懵了,愣愣地说:“挺好的呀。” 她好像真的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不开心。 于是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可临到睡前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小姑娘心思细腻,却也极其敏感隐忍。 当初面对夏瑾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说不问,通通自己憋着。 是了,夏瑾。 推门而入那一瞬间来寻的眼神,和去年生日听见夏瑾提起两人要结婚时,一模一样。 情绪稍纵即逝,她比一年前更加擅长伪装。 若她把周遥当成了又一个夏瑾…… 思及此处,脑海中浮现出来寻进校门前略显疲倦无力的神色。 宋知遇登时睡意全无。 即便他已经决定将来寻送走,纠正这段错误的关系,可是他也不希望在来寻离开之前,有任何的不愉和委屈。 从前的事情他无法弥补,但现在的当下,他想倾尽所有对她好,让她开心快乐。 第一反应是想给来寻打个电话,好好解释清楚,可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 于是大半夜的,他拨通了许恒的电话。 “你知道怎么哄人吗?”他开门见山地发问。 一阵沉默。 许恒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错愕:“什么玩意儿?” 宋知遇捏了捏眉心,突然就有点后悔找他:“算了,没什么。” “算什么算啊!”许恒当然不肯放过他,兴致勃勃地问,“哄人?你的词典里竟然还有哄人这个词?” 宋知遇:“……” 许恒继续问:“哄谁啊?我认识吗?什么时候好上的,我咋不知道啊?” 宋知遇面无表情地挂断。 两秒后,许恒打过来:“?诶?怎么就急了?” 宋知遇:“不想跟你废话。” 许恒好气又好笑:“你这人,大半夜的找我取经,态度还这么差啊。” 他三分正经,七分调侃:“这哄女人,无非就是四个字嘛——投其所好。” 宋知遇眼睫轻眨,将电话拿近了些。 许恒说:“约出来,看个电影送送花,买个礼物开开房,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宋知遇:“……”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许恒笑得不怀好意:“当然最有效的还得是这最后这一步,没有什么是不能在床上解决——” 声音戛然而止,宋知遇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这次许恒没再打过来。 宋知遇腹诽许恒的不靠谱,却又真就这他的话琢磨起来。 投其所好…… 思索了半天,心下一片怅然。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不知道来寻喜欢什么。 他只知道她喜欢缩在阳台里倒腾那些花花草草。 除此之外,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平时有什么娱乐活动……一无所知。 甚至,他们亲密起来,也就是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 越是绞尽脑汁去想,越发现自己对她知之甚少。 可她却比谁都了解他。 宋知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蔓延开来的愧疚和郁闷压得他实在有些难受。 但,总不能听许恒胡扯,什么事都在床上解决。 他难得地失眠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划开手机,微信上有两条许恒发来的信息和一个定位。 【恒:三春园那边的温泉山庄我上个月去了一趟,挺不错的,你要不带人去玩玩儿?】 【恒:这个天儿泡温泉最舒服,穿的少,哄人也方便。】 附带一个下流的狗头表情。 ----------- 三天后的许恒:后悔,总之就是很后悔,我恨不得缝上我的这张嘴。 10.2哄人(h) 来寻不知道宋知遇为什么突然要让她请假。 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听宋知遇的语气,优哉游哉地,压根不像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学习太累,想带你出来泡泡温泉,放松放松。”他是这么说的。 就两天的时间,也耽误不了多少事儿,更何况能和宋知遇待在一起,来寻一万个愿意。 但,好像不仅仅是泡温泉。 他先是带她回家换下了校服,又带她去商城看电影,甚至还送了她一束花,半是玫瑰半是桔梗,红白交错,炙热而无悔的爱。 电影被宋知遇包了场,偌大的影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知遇紧握着她的手,她压根看不进去荧幕上的男女主角在说什么。 又是送花、又是包场的,来寻说:“我们好像约会一样。” 她的一侧脸庞随着荧幕的光线而时暗时亮,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宋知遇低头亲她的眼睛:“不是好像,我们就是在约会。” 他们自然而然地吻在一起。 宋知遇直接抱起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手也往身下探去。 来寻忙按住他的手:“有监控的。” 宋知遇含住她的锁骨,细细地啃噬:“我已经让工作人员关了这个厅的监控。” 来寻愣了愣,没好气地说:“居心叵测。” 他笑起来,也没否认。 来寻在火热的吻和手指的挑逗下软了下来。 进场时两人都脱了外套,来寻里面穿了件宽松的毛衣和长裤,他熟稔地褪去她的长裤,将她细长的腿盘在自己腰间,又解开自己的裤子。 坚硬滚烫的阴茎弹出来,打在她下身的软肉上,烫得她一惊。 今天宋知遇要温柔很多,缓缓地进入,也不急着抽插,包裹与被包裹的感受被放大,磨得她都有些耐不住,撑着他的肩膀,催他。 “你,你快些。” 他还故意把这她的腰肢,不让她自己动,坏心眼的问:“什么快些?” 来寻贴在他耳畔:“我难受。” “那不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涟涟是什么意思?” 这人明明平时比谁都斯文正经,但一在这种事情上,就喜欢逗她,哄着她说一些难为情的话。 等她红着脸,说了他想听的,他才终于不再忍着欲望,重重地、狠狠地夺取她、占有她。 “现在呢?”他单手搂着她的腰,配合自己的动作扭动,看着来寻的眼神逐渐迷离,“还难受吗?” 来寻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将他夹得更紧。即便是已经做过了这么多次,她还是能夹得他抽插都有些困难。 交合处一塌糊涂,乱作一堆。 他的进入抽出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来寻紧紧抱住他。 身后荧幕里的电影也似乎进入了高潮,背景音乐逐渐激昂,他的律动随着音乐的节奏似乎也在加快。 最后,到达顶峰。 他猛地一个挺身,滚烫的液体注入了她的体内。 - 原本应该与万家小姐相亲的许恒,此时站在楼上,表情呆滞,一直到宋知遇和沉来寻走进了电影院都没反应过来。 花,电影,哄人。 关键词一股脑地灌进许恒的脑子里。 ——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约出来,看个电影送送花,买个礼物开个房,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他当时还饶有兴致地给宋知遇献计。 ——三春园那边的温泉山庄我上个月去了一趟,还挺不错的,你要不带人去玩玩儿? ——这个天儿泡温泉最舒服,穿的少,哄人也方便。 打死他都想不到,这些招数最后是用在谁身上。 他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能…… 他根本可能不下去。 自己都没法儿骗自己,因为那分明就是沉来寻! 不可能认错! 回想起刚刚两人紧扣的双手,沉来寻抱着那束花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许恒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 本来老妈下了死命令,必须给万家面子,好好招待万小姐,可许恒现在压根没心思管什么万小姐千小姐。 他直接推了约会,在四楼的咖啡厅坐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排除掉了无数种可能。 最后剩下的,是他第一反应且极其荒唐的那种可能。 等到电影散场,他看到宋知遇和沉来寻走出来,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沉来寻和进去时相比,脸颊更红了,头发也稍显凌乱。 许恒面色凝重地跟着他们出了商城,没有开自己的车,叫了辆出租车跟着他们的车。 一直跟到快出城区,宋知遇的车开往了三春园的方向。 “不跟了,师傅,掉头回去吧。”许恒一路恍惚。 - 三春园。 宋知遇带沉来寻来的是一家日式温泉酒店,听说老板是日本移居过来的,日料做得十分正宗。 他记得上次来寻生日带她去吃日料,她吃得很开心。 宋知遇包下了最大的套间,内含单独的温泉,从房间的落地窗往外看,视线格外开阔,能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川和高远的天空。 “等会儿还能看到日落。” 来寻的欢欣雀跃都写在了脸上。 她很喜欢这个房间,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了好一阵,直到服务员拿来了日式浴衣,她才移开视线。 宋知遇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坐在榻榻米上等她,手上翻阅着酒店的晚饭菜单和其他服务项目介绍。 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了哄她,但今天既非生日又非节假日,来寻那么聪明,应该能感受到吧。 宋知遇回想了一下她今天的表情,似乎一整天都是笑嘻嘻的,想来是开心的。 更衣室的门打开,来寻走了出来。 宋知遇偏头看去,眼前一亮,目光中的惊艳毫不掩饰。 服务员十分贴心周到,帮来寻挽了头发,乌黑的长发被盘在脑后,插了一直樱花发簪固定住,坠着细细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而晃动。衣服是配套的浅粉色樱花图案浴衣,红色的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整个人像刚刚洗净的樱桃,诱人又可爱,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看得人简直挪不开眼睛。 还有外人在,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来寻很快就红了脸。 服务员十分有眼力见地带着暧昧的表情退出了房间。 宋知遇依旧盯着她,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一旁,拍了拍榻榻米:“坐近点儿,让我看看。” 来寻听话地坐在他身边,同时也悄悄打量着宋知遇。 他只要不穿正装,刘海放下来后,都显得年轻温和许多。 宋知遇坦然地接受她的打量,面不改色。 倒是来寻没抗住。 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几乎要把她看穿。 来寻伸手把他的脸扭到一边:“好了,别看了。” 宋知遇顺势握住她的手,往怀里带了些。 她故意不给他牵,往外抽。 他非要牵,攥紧。 两个人幼稚地你来我往。 她力气当然是比不过他,最后老老实实地被抱了个满怀。 “你欺负人。”她勾住他的脖子,边吻他的嘴角,边含糊不清地说。 宋知遇搂着她和她接吻,唇齿相依,缠绵辗转。 “这就算欺负了?”宋知遇的视线落在她胸前,一番打闹,她的浴衣已经变得松散,胸口露出大片的雪白。 宋知遇顿了顿,在她耳旁低声问:“没穿内衣?” 来寻小声回答:“等会儿不是要泡温泉吗?” 虽然,是她主动对服务员说不用穿的。 但也,确实没说错嘛。 宋知遇眼神暗了些,吻着她的耳垂,手往她身下探去:“下面呢?” 来寻的脸更红了。 果然是没穿的。 在电影院做过一次,她的身体还湿润着,宋知遇的手指从她敏感地小珠上滑过,引起她一阵颤栗,他笑着说:“涟涟怎么,又害羞又大胆啊。” 来寻瞪他一眼,刚要说话,他陡然插进去一根手指,来寻便忘记要说什么了。 他相当了解她的身体,手指灵活地在她体内按压、勾勒、抽插,她的身体很快就湿润起来。 宋知遇低头吻她,又插进去两根手指,动作更加大了。 来寻的呼吸完全乱了套,在他手下湿得一塌糊涂。 他的手指抽离时,还带着根根透明色的银丝。 他擦干净手,将她抱起。 来寻还喘着气,问:“不做吗?”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换个地方。” 来寻被他抱去了温泉边。 半露天的温泉池,此时太阳正要落山,远处的天空衬得火红,温热的泉水都被照的金光粼粼。 宋知遇将来寻放在水边,就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衣服脱掉。 来寻害羞,但还是没挪开视线。 他站在水中,牵着她的手,从左侧肋骨的疤痕划过,蜿蜒到紧致腹肌,最后落在早已勃起的滚烫的炙热上。 来寻握住,而后倾身,含住了头部。 宋知遇一愣,原本只是想让她摸一摸,不想让她做太多,毕竟今天是为了让她开心。 但,既然她主动了,宋知遇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寻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这件事情已经能做得很熟练。 牙齿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磕到他,温热的舌头划过前端,他差点没忍住射出来。 宋知遇扶着她的头,轻轻抽插。 在她的舔舐吸弄下,阴茎变得滚烫坚硬无比。 他在她试图含得更深时,猛地抽离出来,将她的衣服脱掉,抱进了水中。 水温比家里洗澡时的温度要高一些。 四周水汽蒸腾,她坐在他怀里,只觉得他的脸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宋知遇没有插进去,在她的穴口外和那两瓣软肉摩擦着,越发勾得人心发痒,来寻难耐地扭动着腰肢。 他明明也忍耐着,偏偏低头去叼她的乳尖,舔舐着,问:“想要?” 来寻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他又来了。 来寻伸手锤他:“现在算是欺负我了吧!” 宋知遇笑着摇头:“还不算。” 他抬起她的屁股,慢慢挤进去,带着水温,更加滚烫。 来寻秀眉微微皱起。 她太紧了,因为温度的刺激,比平时更紧。 宋知遇深深吸了口气:“涟涟,放松一点,让我进去。” 她欲哭无泪:“我……啊!” 话没说出口,他握着她的腰狠狠往下一压,整根插了进去。 来寻瞬间泄了身,在他怀里颤抖着,大股温热的液体撒在他顶端,包裹住他的阴茎。 宋知遇喉间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吻着她的侧脸:“宝贝,你越来越敏感了。” 来寻还在高潮中没有缓过来,他就开始动起来。 “等……等。”她说两个字都困难。 宋知遇重重地往上顶着,每一次抽插都又快又深。 来寻觉得自己的体温都在上升,好热,像是要熔化了一般。 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温泉的水太热,还是他的阴茎太过滚烫。 她紧紧地抱着他,配合他的动作,在他抽离时抬身,在他插入时下坐。 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只怕不能更近一点。 根本停不下来。 每次都是这样。 宋知遇又射进了来寻的体内。 “好烫。”比泉水还烫。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低声说:“你也好烫。” 他将来寻的身体翻了边,背对着他半撑在岸边的石头上,从后面重新插了进去。 宋知遇站着,比刚刚的姿势更方便律动,来寻被他撞得几乎撑不住。 “慢点……要没力气了……”嗯嗯啊啊半天才说完整一句话。 宋知遇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咬着牙,搂住她的腰借了点力,这样没办法大幅度的进出,但却不断地在最深处捣弄。 次次都撞在来寻的敏感点上。 他们再次一起高潮。 来寻不记得在温泉里做了几次,她像个玩偶一样,被宋知遇折腾来折腾去,变化着姿势,跪着的,趴着的,抱起来的。 最后一次射进她体内时,他从后面搂着他,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柔声道:“涟涟看,太阳下山了。” 她靠在他怀里,半眯着眼望向远方,火红的太阳只剩下半个停留在半山腰,天空绚丽得过分,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是黄昏还是破晓,浅蓝渐变成深红,美得像一幅油画。 一场温泉泡去了来寻80%的体力,但一顿晚饭又让她恢复了90%。 这一次的日料和上次宋知遇专门找的日料餐厅比起来,竟然毫不逊色。 来寻吃得开心,宋知遇也看得开心。 吃过饭,他们手拉着手绕着温泉山庄走了一圈散步消食。 快回去时碰到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拜托他们帮忙拍照。 来寻自然没有拒绝,帮忙拍完后,他们热情地询问是否要帮来寻和宋知遇拍照。 来寻一愣,看向宋知遇。 他也看向她,而后,掏出手机递给那个女生:“那谢谢了。” 来寻还在愣怔中,宋知遇已经搂过了来寻的腰,微微低头笑道:“发什么呆,看镜头。” 她又看了他两秒,而后转头,对着镜头笑得十分灿烂。 拍完照女生将手机还给宋知遇:“你们是情侣,还是夫妻呀?看起来好有夫妻相,真般配!” 和跨年夜卖花的老婆婆一样,又是一句话问得两个人都不知如何作答。 宋知遇看向手机,照片里的男女站在暖色的路灯下,有着相似的眉眼,笑起来眼睛弯起的弧度都几乎是一样的。 他温声道:“谢谢,拍得很好。” “嘿嘿,是你们俩都长得太好看了,明星一样,怎么拍都好看。”女生大大咧咧的,也没有注意到她的问题并没有被回答。 一直到她拉着男友离开,来寻都没有说话。 宋知遇和来寻回到房间,给她泡了杯蜂蜜水,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问她:“在想什么?” 来寻捧着水杯小口喝着。 她在想刚刚那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们究竟是父女、是情侣、还是夫妻?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来寻喝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递给宋知遇。 除了走廊的声控灯,房间里没有开其他的灯,只有落地窗的窗帘仍旧开着,山脚远处的灯火、山顶遥远的月光将房内微微照亮,两人被朦胧的深蓝笼罩。 他们都不是喜欢明亮光线的人,更加习惯待在暗色之中,能够隐藏很多东西,也能够不掩饰很多东西。 来寻坐在榻榻米上,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樱花发簪上的流苏也因此滑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们一坐一站,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一个迎着光一个背着光,宋知遇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来寻的脸被月色照亮。 她的眼眸清澈透亮,说出来的话却在撒谎:“我想在,你今天做这些,是不是为了哄我?”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来寻能听到他声音中的笑意:“不明显吗?” 他将水杯搁在一旁的餐桌上,大方承认,说:“第一次哄人,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来寻明知故问:“为什么要哄我?” 宋知遇微微一愣。 为什么要哄她,原因她应该很清楚。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追问,但既然她想听他说,那他就说给她听吧。 “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介意我和周遥的那个拥抱。”宋知遇还是头一次给女人解释这种事情,竟然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本子虚乌有的事情他认为是不需要过多的解释的,可是对待来寻,他不希望她有任何的误会。 “周遥在国外多年,这样的肢体接触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我们之前也只是同学关系,读书的时候帮过她一些小忙。她那天来找我,是因为她明年春天就要结婚了,特地过来送请柬。她还说,让我带着你一起去芬兰参加婚礼。” 宋知遇略显局促地解释着,来寻撑着下巴安静地听。 听完后她也不说话,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宋知遇竟然也因为这短暂的沉默,而感到紧张起来。 在他忐忑之时,来寻站起身,抱住了他。 宋知遇僵硬片刻才张开手臂回抱。 小姑娘埋在他胸口,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能哄我,能给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她抬起头,眼中有水光,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得到如今的一切,她已经很是满足。 对于每时每刻都仿佛在刀尖舞蹈的境况,她努力维持的这场梦境迟早会迎来破碎,所以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贪心啊,沉来寻。你爱着他,也得到了他,还奢求什么呢。 可现在真的被人捧在了手掌心里,收到了对等的回应,来寻竟然觉得心酸委屈。 真是好没道理。 宋知遇凝视着她的笑容,眼中的情绪浓得化不开,最终他还是没打算将气氛变得沉重,俯身吻她的眼角:“怎么说着开心,还一副要哭鼻子的样子?” 来寻摇头:“没有。” 他的吻落在唇上:“那我这是哄好了吗?” 她闭上了眼,回吻他:“嗯。” 宋知遇抬手,将她的发簪抽出,漆黑如瀑的长发柔顺地落在身后,因为盘起了半天,而在发梢处微微卷起,带起一丝妩媚。 不施粉黛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美得清透。 美好的东西总是会勾起两种欲望——保护欲和破坏欲。 宋知遇一把抱起她,猝不及防,她惊叫一声,紧紧搂出他的脖子,腿也环住他的腰。 “你干嘛。”她笑着问。 宋知遇抱着她走到榻榻米边,将她放在榻上,而后俯身压上去:“欺负你。” 湿热的吻落在她下巴、脖子、锁骨、最后落在心脏处。 带着郑重其事的虔诚。 来寻后仰着头,勾勒出天鹅般的弧线。 宋知遇扯开了她浴衣的领口,含住她胸前的红粒。下午才做过的身体敏感至极,很快就湿润,他连衣服都没有褪去,就这样插了进去。 宋知遇捞起她的腰肢,让她坐了起来,进入得更深。 她的衣服滑落至手臂,露出了圆润白皙的肩头,胸部暴露在空气之中,交合之处却被衣服所掩盖。 来寻想将衣服脱掉,他却不让。 “会弄脏呀。”她说。 宋知遇毫不在意:“那就脏。” 不懂这个男人奇怪的性癖,来寻也就由着他去了,既然他说弄脏了也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吧。 他说是要欺负她,果然就是结结实实地在欺负她,比下午在温泉池里更加不收敛。 半年的亲密相处,来寻早就看出了这人在床上床下就是两个模样。床下越是正经,床上就越是浪荡性感,一点不含蓄。 连带着她都越来越大胆。 当真是教坏小朋友。 来寻挂在他身上,透过他的肩膀到了远空的星光和圆月。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子相互依偎,紧密地融为一体。 在a市,难得见到如此舒朗的夜空,昨夜十五,月亮在今夜更圆。 来寻看得入神。 宋知遇察觉到她的走神,咬了咬她的唇,痛感将她拉回。 他狠狠地往上顶了两下:“看什么呢?” 来寻被他撞得微微皱眉,却笑着:“星星和月亮。”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星光璀璨,月明风清。 宋知遇抱着她走到落地窗前,将她身体转过来,来寻的手撑在玻璃窗前,窗户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他贴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样看得更清楚。” 这么一来,来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星星月亮,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后,他的身体火热,贴着她,将她也点燃。 他狠狠地抽插着,交合之处液体不断流淌出来,地板上落了一片。 他射过后,也不换动作,也不抽出,就这么继续做。 因为瘦,他插进去的轮廓都能隐约看到,宋知遇牵着她的手按压在肚子上,他顶撞着,手掌都能感受到他的进入和抽出。 来寻不断被他刺激着,话都说不出来了,呜呜咽咽带了哭腔。 射进去的精液每每要流出,又被他狠狠地顶回去。 她哭了出来:“肚子……好涨……” 宋知遇做红了眼,看着她被他操哭流泪的样子更加兴奋,破坏欲彻底压倒了保护欲。 他迟迟不射,来寻的腿已经开始发软,小声求饶:“爸爸,我错了。” 这个称呼让他的呼吸顷刻间紊乱,他将她转过来,面对面往上顶,问:“哪里错了?” “我不该走神。” 这人真是坏,就因为她的一个小走神,就这么折腾她。 他又问:“还走神吗?” 来寻哭着摇头,下身用力地去夹他,手指探到他的左胸,反复摩挲肋骨下的疤痕。 早就愈合的创口隐隐发痒。 宋知遇呼吸一滞头皮发麻,再忍耐不住,滚烫的精液又一次射入她的体内。 她浑身颤栗着,高潮着,晕了过去。 …… 再一次醒过来,是在深夜。 宋知遇闭眼搂着她,呼吸平稳。 她喉咙干涩想起身喝点水,浑身酸软像要散架一般,还没撑起身体,他就睁开了眼。 “怎么了?”宋知遇的声音有些沙哑。 来寻声音比他还哑:“没事,我喝点水。” 宋知遇没让她动,下床帮她倒了水,坐在床边递给她。 他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看着她疲惫的模样,轻声说:“抱歉,做过头了。” 来寻只是笑,不说话。 他也跟着笑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笑什么?” 来寻反问:“你笑什么?” 宋知遇逗她:“笑你这个小哭包。” 来寻喝着水,小声反驳:“我才不是小哭包。” 她的模样实在是可爱,他揉了揉脑袋,接过她喝完的空水杯,问:“还喝吗?” 来寻摇头。 宋知遇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余光瞥到她还在笑。 “又偷笑。” 一句话扯出许多回忆来。 两人相对无言,安静地看着彼此。 来寻身上套着他的白色长袖,松松垮垮的,露出的锁骨上遍布着他留下的痕迹。 长发漆黑,散落在肩头和身后,像她背后的月光一样柔和冷清。 以宋知遇的权势、地位、长相,他见过的漂亮女人数都数不过来,上赶着往他身上凑他也不会多瞧一眼,但此时却直勾勾看着来寻,半天没挪开。 他突然就理解了,来寻刚刚为什么会看着月亮看出了神。 宋知遇伸手轻柔地抚过她锁骨上的红痕:“疼吗?” 来寻说:“不疼。” 他半搂着她靠在床头,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星光,又似乎看到了更为久远的东西:“你还记得吗?当年我把你接回来的时候,你坐在飞机上,说要等星星。” 那时候的沉来寻还是个小孩儿。 竟然已经是快五年前的事情了。 来寻从小记忆力就好,与宋知遇有关的事情更加。 想起往事,她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记得。你还说,如果我喜欢星星,可以带我去北极。” ——你要是喜欢星星,我们可以去北极,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极光。 宋知遇沉默片刻,轻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想去吗?现在办签证,过去玩几天,应该能赶在年前回来。” 来寻闻言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以为他是在和她开玩笑,侧头去看他:“这么突然,说走就走啊?” 宋知遇却没笑,倒是十分认真,又问:“嗯,想去吗?” 来寻摇头:“下次吧,等我高考完。反正时间还长,也不着急嘛。” “对了,”她想起什么,欢喜道,“你刚刚不是说周遥阿姨明年春天在芬兰结婚吗,我听说,芬兰是看极光的圣地,我们那时再看也不迟。” 宋知遇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 许恒:家人们谁懂啊…… 乔尚青:我懂。 10.3哄人 在三春园待了两天,宋知遇在第三天上午送来寻回学校。 回程路上接到许恒的电话。 “你在哪儿。”语气不善。 宋知遇:“?” “我在你家门外。”许恒说,“有事找你。” 他的严肃让宋知遇也凝神起来,说:“刚把来寻送回学校,大概15分钟到。” 许恒静默两秒,连“好”都没说一句,就挂了电话。 宋知遇莫名其妙。 15分钟后,他在自家院外见到了许恒。 宋知遇打量他一眼:“你做贼去了?” 眼底有明显的青黑,两天没睡觉似的。 许恒沉着脸:“进去说。” 他一些列反常的举动让宋知遇摸不着头脑,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到底怎么了?” 砰地一声,许恒带上门,直戳了当地问话:“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哄人,是要哄谁?” 宋知遇走到餐厅倒水:“你专门来找我,就是问这个?” 他和许恒朋友多年,从不过多插手对方的私生活。 这次却…… 宋知遇脑中的某根弦狠狠一动,动作也随之而猛然顿住,转头看向许恒,对上他研判的目光。 突然心中升起一丝异样,在下一秒得到验证。 “是沉来寻。” 许恒的目光笃定:“对吗?” 水从杯口漫出,打湿宋知遇的衣袖。 - 沉来寻吃完中饭准备回教室自习,就被乔尚青叫住。 “来寻,能聊聊吗?” 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可以选择回教室自习,也可以选择回寝室午睡。 乔尚青是知道来寻的习惯的,因此在教学楼下拦住了她。 两人来到了上次沉来寻打电话的小平台。 乔尚青眉头紧锁,和平日里开朗和煦的模样不太一样。 “出什么事儿了吗?”沉来寻有些担忧地问。 实在是难以开口,事情离谱到他都不知道怎么问。 沉来寻也不催促,安静地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操场和跑道。 她吃饭速度比较快,距离打午休铃还有一段时间,篮球场上有男孩儿在打球,大冬天的呼出一口气都能迅速液化形成雾气,他们却只穿了件单衣,大汗淋漓。 沉来寻扫了一眼,移开视线。 乔尚青终于开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几乎是在诘问,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沉来寻说过话。 沉来寻神色发懵:“什么?” 她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乔尚青深吸了一口气,把着栏杆的手都有些发白。 “你和你爸……”话说一半,他改了口,“你和宋知遇,究竟是怎么回事。” - “你想说什么?”宋知遇抽了纸,擦拭着袖口的水渍,那一瞬间的错愕过后,他恢复如常,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现在是我在向你提问!”许恒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难看,“我看到了。” 许恒说:“你送她花,和她看电影,带她去三春园,都看到了。” 之前的“建言献策”还历历在目,宋知遇不可能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他一言不发。 许恒急得鞋都没换,就直接走过去掰过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你对她是不是……” 向来游戏情场的许恒,一句已经十分隐晦“有别的感情”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实在是,太荒唐了! 宋知遇依旧沉默。 眸色深如潭水,平静无波,像法庭之上等待着法官宣判的被告人,他的手垂落在身侧,好似带着枷锁手铐。 无言在此时代表着答案。 ——默认。 许恒眼前一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顶冲,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宋知遇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却平和。 - “知道。”沉来寻回答得干脆。 乔尚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眶都发红:“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不是。” 不是强迫,是她自愿的,甚至,是她勾引的。 “那你是有苦衷吗?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没有。” 没有苦衷,是她自我沦陷,拖他下水 “那,那……”乔尚青表情绝望又慌张,他不像是发现了秘密的人,反倒像被发现秘密的人。 沉来寻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她已经设想过很多次,她和宋知遇的事情被人知晓的情形。 自从她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背德的道路时起,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她只在乎自己想要的。 就当她是自私吧。 从她的出生,到她的人生,都由不得她选择。 唯有这件事情,是她一意孤行,自主决定的。 “尚青哥。”沉来寻温和地打断他的话,“没有人强迫我,我也没有犯糊涂,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乔尚青哑口无言。 午间的日头正好,冬日暖阳笼罩在深来寻身上,映衬着她褐色的瞳孔,她的目光蕴藏着不惧一切的坦荡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乔尚青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之下,已经问不出“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她早就想清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机关算尽,奋力拉开弓,瞄准目标,射出了那不可回头的箭。 - 许恒的脑子简直乱成了浆糊,昨晚一晚上没睡好,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听到他亲口承认,他还是觉得无比混乱。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他妈的——”许恒满肚子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最后只来了句,“怎么想的啊……” 他实在是不明白。 宋知遇不缺女人,更不缺理智。 明明是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却做出了如此难以置信的事情。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 “平衡才是最好的状态,满,则溢。当一个人表现出一种极端时,往往会偏向另一种极端。” 许恒想,宋知遇就是过于理智,才因此偏向了这个最不理智的极端。 不需要再问“你们到哪一步了”,跨越这条禁忌的界限,没有破釜,岂能沉舟。 他站在客厅里,抬眼一扫,阳台上是沉来寻种植的蓝雪花和桔梗,餐桌上有沉来寻的浅蓝色水杯,茶几上放置着专门买给她的零食…… 这个家里,全是沉来寻的痕迹。 让人无法忽视。 宋知遇脱了外套搭在衣架上,走到阳台,提起角落里的喷壶。 许恒想起一年前的国庆,他在g市遇到了沉来寻,吃饭途中宋知遇打来电话。 那时,他还对这些花花草草无从下手,可现如今动作已经十分娴熟。 好像一切都太迟了。 习惯已经养成,道路已经偏离。 许恒看着那些清冷又可爱的蓝雪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沉来寻的脸。 他别开眼,不想再看。 仗着宋知遇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也就问到底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什么时候呢……”沉来寻无意识地重复着乔尚青的问句。 是五年前在邂逅,他深沉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开始的吗? 好像不算吧,那时她还是个小孩儿,对他或许只是倾慕。 那是四年前,在枫泊镇,他牵着她的手,对那些尖酸又刻薄的看客说“我是涟涟的爸爸,以后就会带她离开这里了”的时候吗? 好像也不算吧,那时她孤立无援,对他或许只是感激。 那是三年前他生日时吗?他背着她,爬过一级级台阶,耐心地听着她没大没小地叫宋知遇,听她说那些胡话还温柔地安抚。 这就更不算了吧,她烧得神志不清,连晚上回家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算什么开始呢? 无数的片段从脑海的沙漏里滑过,一一过滤以后,她筛选出了所谓的“开始”。 这也是宋知遇所认为的开始。 ----------- 老言:终于被发现了!要往前拉时间线了!各位看官,来龙去脉且听我缓缓道来~ 11.1开始 2020年1月31日,大年初七。 晚上八点,星子挂满天空时,沉来寻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她抬头看了眼招牌上花里胡哨的“因康特”叁个大字,给顾澈发消息。 【我到了。】 早晨才下过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春节期间酒吧的生意好得不行,又正凑上来客的点,人群不断从沉来寻身边经过,大多是年轻人。 她站在门口,把脸埋进围巾里。 鼻子都快要冻红时,顾澈才回消息。 【进来吧,进来就能看到我了。】 沉来寻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燥热之地。 她没来过因康特,但知道这是家酒吧,因此特意化了妆,穿了略显成熟的衣裙。 工作人员没有多加阻拦,看清她的面容时,更是热情的询问她是否有预定位置。 果然如顾澈自己说的,她一进去,就看到了他。 实在是很显眼。 他黑裤长腿撑着高脚凳,坐在吧台边,穿着红色外套,棕色发梢在酒吧灯光的映衬下像是光丝,勾人的丹凤眼中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正托腮看着她。 沉来寻对服务生说:“我是来找他的。” 服务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顾澈,恍然:“您是顾老板的朋友啊。” 原来他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这她倒不知道。 沉来寻在他身边坐下,服务生比刚刚更热情,替她收走外套围巾,递过来酒单。 她要了杯无酒精莫吉托。 其间,顾澈毫不避讳地从头到尾打量着她。 沉来寻眉头微皱:“看什么?” 顾澈轻笑,视线定格在她鲜艳的红唇上,反问道:“他见过你这副打扮吗?” 沉来寻冷着脸,如瀑的黑发落在身后,却遮不住黑色一字肩裙勾勒出的窈窕身姿。 清冷又美艳。 “与你无关。”这次没忍住。 “我猜没有。”顾澈丝毫没有介意她的冷眼冷语,反而笑得开心,“否则,你早该得手了。” 沉来寻不说话。 酒送上来了,她接过端在手中,没有喝。 顾澈继续说:“他这种人,看着越是温和克制,骨子里就越追求刺激,你现在这个样子,最是对他的胃口。” “啪”地一声,沉来寻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从座位上下来,冷冷道:“如果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说完就要离开,被顾澈一把抓住手腕。 “小小年纪脾气倒是大,”他笑得无辜,“我是在帮你啊,你整天在他面前装乖乖女,只会不断增加他的道德感,多耽误你以后下手啊。” 沉来寻沉默。 “来寻妹妹,别对我敌意这么大嘛。”他拉着她重新坐回高脚凳上,“你的目标是宋知遇,我的目标是夏瑾,我们的共同目标呢,就是让他们俩分开。所以,”顾澈抬杯和吧台上她的酒杯轻轻相撞,“我们不是敌人,是战友。” 沉来寻盯着自己酒杯中,因他的相撞而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说:“不,我们不是战友。” 涟漪逐渐平息,酒面又恢复平静,沉来寻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波澜,客观且冷静:“我讨厌夏瑾,因为她背叛了宋知遇。而我讨厌你,是恨屋及乌。我并不关心你的目标是什么,我只要夏瑾离开宋知遇,永远离开。” 她纠正他刚刚所说的:“所以,我们并不是战友。你和夏瑾,都是我的敌人。” 顾澈嘴角的笑渐渐散去,看向沉来寻的眼神也变得幽深。 他独自饮酒,语气颇为失望:“我以为你比我还疯,没想到是个纸老虎。” 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爱而不得,疯而不惧。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样。 沉来寻似乎十分明了他心中所想,直戳了当道:“你想索取和占有,我不是。” 她和他划清界限:“我和你不一样。” 顾澈愣了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另一头的服务生探头探脑地看过来,从没见老板笑得这么开心过。 沉来寻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 他抹了把眼角,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小来寻,你不会是想说,你不想索取和占有,只要他能幸福就好了吧?” 他突然倾身过来,锐利的目光直视她清澈的双眼:“一个爱上自己爸爸的人,还在这里说什么无私的爱,不觉得可笑吗?” 深藏在心的秘密被他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沉来寻面上虽维持着淡定,可握着高脚杯的手却发紧发凉。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里见面吗?”顾澈话锋突转,沉来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也没打算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这是我和阿瑾重逢的地方,我八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因为是私生子,顾澈从小就不被待见,没少受欺负。 那时还在读高中的夏瑾,回家路上碰到了孤零零坐在公园淋雨的顾澈,瞧着他可爱又可怜就请他吃了顿关东煮,还帮忙联系了家人将他带回去。 回去之后顾澈对夏瑾念念不忘,很快就查到她是夏家的千金。 而再度重逢时,夏瑾早就将他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在此之前,我也觉得,她幸福就好了。”顾澈把玩着已经喝完了的空酒杯,“可是我发现她并不幸福,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懂她、爱她、能让她快乐。” “可我懂她、爱她、能给她快乐。”顾澈眸色明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陪在她身边的人,不能是我?” 沉来寻神色怔怔地听着,她明白顾澈的潜台词。 如果她也懂宋知遇、爱宋知遇,能带给宋知遇快乐,那为什么陪在宋知遇身边的人不能是她呢? 这种想法,不是没有过。 可是念头稍微升起,就被她否决。 因为…… “我和你不一样。”她还是那句话,语气却不像刚刚那样尖锐,灌满了无可奈何。 “你有选择,有退路,可以放手一搏。”沉来寻眼睫低垂,“我没有。” 一旦踏入,只有两个结果。 ——他和她同坠深渊。 ——她摔得粉身碎骨。 她倒是无所谓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只是怕会连累了他。 顾澈叹气。 “该说你是清醒呢,还是该说你糊涂呢?” 沉来寻低声道:“你就当我是胆小鬼吧。” 顾澈瘪瘪嘴,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当胆小鬼也是需要技巧的,你最好能一直胆小下去。” 沉来寻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意,歪头道:“我演技还挺好的。” 顾澈凝视她的笑容片刻,也笑:“看出来了。” 气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融洽的。 或许是两人默契地达成了协议,不管双方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眼下,他们只想要搅黄了宋知遇和夏瑾。 顾澈再次冲她举杯:“不算战友,那算合作伙伴吗?” 沉来寻想了想,还是拿起杯子和碰了碰:“算是吧。” 她这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逗得顾澈直笑,没了刚进来时的拘谨,也不像之前那样装乖乖女,真实的沉来寻像是幽静丛林深处的精灵,目光清澈无染,却又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顾澈看了片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胜率应该还挺大的。” 沉来寻摇头:“在我这儿,胜率只有0和100%。” “好吧。”顾澈耸耸肩。 两人无言片刻,沉来寻难得主动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澈瞥她一眼:“看出来什么?你的好演技,还是你对他的感情?” “都问。” 她自认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从未露出破绽,不论是宋知遇,还是夏瑾,都未曾识破。 顾澈给她打电话时,她很惊讶。 但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激动。 是那种压抑许久终于被人划破了口子,可以往外倾泻那么一点的激动。 她和顾澈的交集,只有除夕前夜,在江川儿子的满月宴上。 她猜或许是顾澈看到了她和宋知遇在庭院中的牵手。 又或许,是看到她被温雨晴打了一巴掌后,在宋知遇面前装可怜。 果不其然,顾澈说:“你的好演技,是那天你故意和温雨晴吵架,看出来的。” 满月宴上,温家刁蛮任性的二小姐,动手打了宋知遇的女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除了顾澈,没有人知道,沉来寻挨打,是她自己故意挑拨的。 温雨晴只打算口头过过瘾,没想过动手,沉来寻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她借近身道歉为由,叁言两语很轻松地激怒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那一巴掌落下来时,她不躲不避,结结实实地迎了上去。 越重越好。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沉来寻从小拳头巴掌没少挨过,比起沉凉发疯时的力道,温雨晴的那一巴掌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一个巴掌能换来温风竹的训斥和宋知遇的怜惜,在沉来寻看来,非常划算。 甚至在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宋知遇还担心她因为温雨晴那句“没教养的野丫头”而难过,在她房里陪她待了许久,聊至深夜,等她睡着才离开。 这简直是大赚特赚。 “至于你对宋知遇心怀不轨,也是在那天看出来的。”顾澈笑得意味深长,“其实你隐藏得很好,只是我懂你的爱而不得,所以能察觉。” 沉来寻眉头微锁,他似乎总是想把他们划归为同种人。 有读心术一般,顾澈说:“我依旧觉得我们是一路人,我是明着疯,你是暗着来。也许,小来寻,你比我更疯狂。” 沉来寻受不了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转移话题:“说重点吧,你准备怎么做。” - “所以……是你和顾澈拆散了宋知遇和夏瑾?” 沉来寻不认同“拆散”这个词。 “拆散?是她自己选择了背叛,若说拆散,也是她自己拆的。” 乔尚青听得一愣一愣的,眼前的沉来寻也越发陌生。 在他的印象里,她是可人怜的,却也是乖巧安分的。 而现在听她讲述这些步步为营和机关算尽,像是在听故事,他完全不觉得,这是他记忆中的沉来寻会做出的事情。 令他更震惊的是,竟然从那么早之前,她对宋知遇的感情就变了质。 沉来寻看着他呆滞的表情,轻声叹气:“你还要继续听吗?” “听。”乔尚青嗓音干哑,却毫不犹豫地说,“你和顾澈做了什么?” - 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顾澈配合着,让沉来寻拍下了一些他和夏瑾的亲密照。 并不露骨,也没有露出顾澈的脸,但足以说明夏瑾出轨。 再由沉来寻假装是寄到家里的信件,交到宋知遇手中。 起初沉来寻并不赞同这么做。 她不想让宋知遇知道这么恶心的事情。 可沉来寻也知道,这是最高效的办法,不仅能让他们分开,同时也掐断了他们再度复合的可能。 其实这么做,最难堪的是夏瑾,虽然确实出轨的人是她,可是…… “你考虑过夏瑾吗?” 顾澈笑:“当然,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得到她。 沉来寻没有问,也不能理解这种病态的爱。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接下来一个月,他们按照计划执行。 在顾澈的“努力”下,宋知遇和夏瑾的相处时间逐渐减少,宋知遇归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和沉来寻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新买的蓝雪花和桔梗送到后,沉来寻便教他如何照顾花草。 她教得认真,仿佛是什么天大的重任,宋知遇也就学得认真。 两人窝在十几平米的阳台,度过了沉来寻归家以来,最温馨快乐的时光。 叁月初,沉来寻开学的前一天,她洗出所有的照片,装进信封。 在宋知遇归家后,装作不经意提起:“哦对了,爸爸,收到一封寄给你的信。” “信?”宋知遇问,“谁寄的。” “不知道。”她表情迷茫,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递给他。 而后提起水壶,心不在焉地给花草浇水,余光落在宋知遇身上。 他拆开了信封。 他拿出了照片。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沉来寻的心却飘了上来。 她穿着白色长袖裙,站在柔光之中,模样无害又单纯,等宋知遇看完所有的照片,她才转过头小声问:“爸爸,信里是什么啊?” “没什么。”宋知遇收起照片,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走到她身边,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水壶:“晚上吃什么?” 沉来寻笑着问:“我烧了小排骨,要叫夏瑾阿姨一起来吃饭吗?” 宋知遇平静地说:“不用。” 沉来寻笑得更开心了。 - 2020年的春分,夏瑾和宋知遇分手得十分突然,许恒以为他们又吵架了,可从宋知遇口中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夏瑾出轨了。 这可真是令人震惊。 许恒当时还不信:“你是不是搞错了。” 直到宋知遇甩出了那些照片。 “谁寄给你的?” “匿名,直接寄到家里的。”宋知遇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谁寄的,为什么会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照片里的内容是事实。 “夏瑾也承认了?” 宋知遇说:“算是吧。” 骨子里的教养和绅士,不允许他将事情做得太难看。所以在收到照片后,他并不打算当面质问夏瑾。更何况,在他那时的认知中,夏瑾和来寻的关系很好。 没想到夏瑾主动找到了他。 “宋知遇,我们分手吧。”她说,“反正你也不爱我,而我现在有了更喜欢的人,我想分开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宋知遇欣然应允。 夏瑾说:“你毫不犹豫的样子,真令人伤心。” 宋知遇只说:“祝你幸福。” 她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客气回礼也祝他幸福,临走时她突然说了句:“我不喜欢沉来寻,那些都是装样子骗你的。当然,她可能也不喜欢我。” 宋知遇终于流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略显错愕。 夏瑾苦笑:“果然,提起她,你才会像个有感情的人。” 宋知遇愣愣地看着她离去。 许恒对于他们这件事的评价是:“这事儿整的。” 他当时问宋知遇,是什么心情。 毕竟他觉得比起前几任女朋友,宋知遇对夏瑾还是挺上心的,陡然被人带了绿帽子,心里估计不好受。 却没想到宋知遇的反应与之前并无多少不同:“她说得挺对,我不爱她,她有了喜欢的人,分开对彼此都好。” 许恒原以为沉来寻的回归,让宋知遇正常许多柔化许多,对待感情可能会不一样,却没想到依旧是什么也没变。 或许就像夏瑾说的,宋知遇只在沉来寻的事情上才会不同。 而现如今得知了令人震惊的真相。 许恒大脑都有些短路:“年初你收到的那些照片,是沉来寻拍的?” 照片的内容他大概能记得。 “都是私密场所的照片,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拍得到,除非有人帮她。”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也就是说,是她和那个男人串通好了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让你和夏瑾分——” 许恒话语一顿,脑中自然而然地得出答案:“所以……其实是她先开始的,是吗?” 是吗? 宋知遇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事实上,好像确实是沉来寻先动了心思,再机关算尽引他入局。 可他从来不觉得,是她的错。 但宋知遇这反应在许恒眼里,又是默认。 听了这半天,许恒不知道是接受了还是麻了,问话都流畅许多:“你是怎么察觉到她的心思的?” ------------- 顾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沉来寻:不熟,勿cue。 夏瑾:宋知遇,你的心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x3 宋知遇: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许恒:不懂就问,这是谍战片吗? 11.2开始 戳穿这层纸窗户,确实是一个偶然。 谁也没想到,谁都措手不及。 夏瑾和宋知遇分手后,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她按时上学,他照旧忙碌。 下晚自习后,她接到他电话的频率变高,虽然聊不了几句话,问得也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但是沉来寻很开心。 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 顾澈说,她最好能一直这么胆小下去。 她也以为自己能够这么胆小下去。 直到六月中旬,学校组织了一场校外登山的实践活动。 届时市电视台那边会有记者来采访拍照,提前两天就下发通知,要求所有的学生都必须穿成套的校服。 一中平时在着装方面管得松散,只要求周一的升旗仪式穿校服,也并不要求成套穿。 大多数学生嫌校服太丑,除了周一套件校服外套以外,都不怎么穿校服。 沉来寻高高瘦瘦,校服裤子长度倒是够了,腰身却能装得下两个她。 因此她也只把校服外套带去了学校,裤子留在家里。 此时陡然要求穿校服,不少学生都只好给家长打电话,托人送来。 沉来寻倒是心里窃喜,这样一来,能和宋知遇多打一通电话,或许还能见一面。 她吃过晚饭后,迫不及待地拨通宋知遇的电话,忙音没响几声就被接起。 “来寻?”宋知遇有些惊讶,“出什么事儿了吗?” 怕他担心,沉来寻连忙说明了情况,他道:“刚好,我在家。” 和夏瑾分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越发亲近,一些稀松平常的话语说起来更亲切自然。 “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啊?”沉来寻问。 “嗯。”他没有多说什么。 “吃晚饭了吗?” “吃了。”依旧言简意赅。 沉来寻心思细,顿了顿,刚想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宋知遇就先开了口。 “你呢,吃饭了吗?” 一句主动的问话让沉来寻的疑虑顷刻间消散,笑着说:“我也刚吃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夏初的晚风宜人,太阳将落未落,晚霞绚烂得不行,她的心情也好得不行,简直要飞上云端,一头栽进那五彩斑斓的棉花糖里。 她听到他走动的声音:“我在你房间,校服放哪儿了?” 沉来寻还乐呵着,没多想就脱口而出:“衣帽间里,被我迭起来了,就放在——” 话未说完,她陡然停住。 如坠冰窖,浑身遍体发寒。 不可以,不可以让他打开她的衣柜! 冷汗涔涔而下,电话那头的宋知遇见她没了声音,疑惑:“来寻?” 沉来寻脑子里乱成一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我突然忘记放在哪儿了。” 宋知遇短促地笑了声,温和道:“没关系,慢慢想。”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编造谎言:“太久没穿,实在是想不起来,我还是……还是回来自己找吧。” 他也没有强求,只说明天要是回来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他安排人去接她。 沉来寻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背后都发了一层汗,单薄的卫衣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晚自习的铃声也在此时打响。 坐在教室里,沉来寻盯着眼前的练习册,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赵子萱探着脑袋悄声问:“这题这么难吗?你都看五分钟了还没动笔。” 而赵子萱的话,沉来寻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知足常乐。外婆这么跟她说过。 不要得意忘形。外婆也跟她说过。 她刚刚,就是得意得忘了形,忘了顾澈告诫过的话,她应该安分地做一个胆小鬼。 沉来寻突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找陈老师。” 她还是心有不安,她得回去。 赵子萱看着沉来寻离去的背影:“……真有这么难吗?” 都难到需要去问陈妍了。 她懵逼地看着自己的练习册,阿寻都做不出来的题,她竟然做出来了? ——完蛋,肯定是她做错了。 沉来寻满脑子都是担忧和害怕,表现在脸上,白净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以不舒服为由给陈妍请假时,她丝毫没有起疑,二话没说就批了假条。 “需要给你家里打电话来接你吗?”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几乎是飞奔到校门口,用手机打了车,下车后又是飞奔进家门。 开门的手都在颤抖。 客厅里的灯亮着,却没有见到人。 她因急促地跑动而喘着气,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愣了半秒,迟疑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半掩,微弱的光倾斜而出,房内没有一丝动静。 沉来寻的心跳变得越来越急促,每一次跳动,都是升得高高地,再重重落下。 面前不是房门,而是法庭的大门。 她即将接受审判。 沉来寻闭眼,一把推开。 睁开眼时,心也随之沉底。 宋知遇坐在她的床边沿,眉头紧锁,神色难看得不行。 他手里拿着的,是本该放置在衣帽间深处的,她和顾澈联系的那部手机。 身侧放置着的,是拍下了那些亲密照片的相机。 而那条她需要的校服长裤,扔在一边,无人问津。 - “他怎么会去翻你的衣柜?”按照沉来寻所说,那时宋知遇已经答应让她自己回来找校服。 “他没有。”沉来寻说。 准确来讲,是在接到那通电话前,他没有翻。 “那……” “顾澈给那部手机打电话了。” 乔尚青愣了好半天,错愕:“……这么巧?” 沉来寻苦笑:“是啊,这么巧。” 她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 偏偏就在那一天,那一刻,那样的场合下,让宋知遇接到了那通电话。 - 宋知遇并不是下班下得早,而是胃有些不舒服。 前几天出差忙得脚不沾地,觉都没时间睡,更别提吃饭。 他工作忙碌,应酬也多,饮食不规律还老是喝酒,早就积累出了胃病,平时吃的药都在家里。 本以为忍忍就能过去,没想到疼得比以前厉害些,于是提前回了家。 刚吃了药,就接到沉来寻的电话。 小姑娘心情似乎很好,声音带着笑,连带着他胃部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几乎没怎么进过沉来寻的房间,那是少女的私密空间,他不方便。 所以在沉来寻说她自己回来找校服以后,他没打算再多待。 关了衣帽间的灯正要离开,黑暗的空间里陡然发出的光亮,微弱但明显。 宋知遇疑惑顺着光看去,在衣柜的最深处,找到了闪烁的手机。 这不是来寻平时用的手机。 而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顾澈。 ……顾澈? 宋知遇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锁紧了眉头。 来寻怎么会和他有联系? 他怀着满腹的疑虑,接通了电话,却并没有主动开口。 那头率先说话了。 是顾澈的声音,宋知遇记得。 “小来寻,可算是接我电话了。”顾澈声音散漫,话篓子一般往外倒,“你还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小姑娘,事儿办成了就真不搭理我。” 小来寻。 事儿。 办成了。 一个个关键词蹦进宋知遇的耳朵里。 顾澈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沉来寻?” “顾澈。”宋知遇沉声,叫了他的名字。 接着半晌的寂静。 顾澈:“你是,宋知遇?” “是。” “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你俩已经……” 话说一半,又收了回去,欲盖弥彰一般。 宋知遇眉头皱得更深了:“把话说完。” 顾澈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还是不说了吧,毕竟不能卖战友,到时候她生气和我绝交了,你可负不了责。” 他说得隐晦含糊,宋知遇当然是听不明白的。 顾澈果然不再多言:“你就当我没打这通电话吧。” 没等宋知遇说什么,他挂断了电话。 宋知遇握着手机,疑窦丛生。 这是来寻的私事,他不应该插手干预。 但是他也是她的父亲。 顾澈这人,不老实,不安全。 在没有搞清楚两人的关系之前,宋知遇不可能放心让他们来往。 况且顾澈那说了一半的话,更是让他无法置之不理——你俩。 是说他和沉来寻。 宋知遇划开手机,解锁,需要密码。 四位数。 他输入来寻的生日。 密码错误。 搜寻出记忆里王诚查到的沉凉的生日。 密码错误。 沉凉的忌日。 密码错误。 沉来寻外婆的忌日。 密码错误。 最后,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 宋知遇呼吸都错乱了两秒,胃部隐隐作痛。 他还没得及从这个密码所带来的惊讶中缓过神来,接下来所看到的,颠覆了一切。 手机壁纸,是他的照片。 只是一个侧脸,光线昏暗,他完全记不起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点开微信,只有一个联系人,是顾澈。 他们的对话简单明了,顾澈发过来的消息,从文字中还能感受到熟悉的语气,可沉来寻这边发过去的消息,语气陌生极了。 宋知遇几乎要怀疑,这个手机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沉来寻。 他一条条往上翻阅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越看越震惊,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聊天记录起始于二月初。 【顾澈:你好啊,小战友。】 【沉来寻:最后说一次,我们不是战友。】 【顾澈:好的,战友。】 【沉来寻:早日挂号,早日康复。】 【顾澈:……】 终止于春分。 【顾澈:成了。】 【沉来寻: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之后便是顾澈单方面的,偶尔发几条消息过来,有的关于夏瑾,有的关于宋知遇。 【顾澈:你和宋知遇怎样啊?有进展吗?】 【顾澈:说真的,你别装了,他肯定更喜欢你不装的样子。】 …… 沉来寻一条都没回。 聊天记录并不长,但足以让宋知遇知道了这两个小孩儿究竟在干什么。 天打雷劈一般。 比当年知道沉来寻的存在,还要让他无措,甚至是恐慌。 他退出了微信,点开相册,胃疼得更加厉害了。 没多少照片,全都是他。 有她偷偷拍的,有他参加活动时的正式照片。 甚至连报纸上的照片,都被她拍了下来记载其中。 无底洞般。 他在她的衣柜深处,找到了相机,还找到了一条包装精美的男士领带。 找出了这么多不应该找出来的东西,在最后,才找到了唯一应该找出来的校服长裤。 他一只手按着肚子,无力地坐在沉来寻的床沿,残存着的一丝电量在发挥完所有的作用后,关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偏离了轨道。 过往相处的片段,丢失在角落里的片段,不断地往他脑子里灌。 ——他看到了那些照片,来寻笑着问要不要叫夏瑾来吃饭,得到否定回答后,她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开心。 再往前。 ——家里的蓝雪花和桔梗全换了新的,从未提过什么要求的来寻,固执地要教他照料花草。 再往前。 ——去年冬天他喝得醉如烂泥,认错了人吻了她摸了她,而在最开始时,她并没有拒绝。 再往前。 ——他和夏瑾去过她过生日,夏瑾说起他们要结婚的事情,来寻流露出震惊和伤痛的眼神,也从没有戴过他送给她的红色围巾。 再往前。 ——前年他生日,她病成那样仍不忘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望向他的那双秋水盈盈的眼,满是爱恋。 再往前…… 再往前…… 宋知遇痛苦地弯下了腰,额头沁出了一层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仅是胃,连脑袋都开始疼起来。 能往前追溯的片段太多了,竟然找不到源头。 而她,骗了他这么多年,狐狸尾巴藏在兔子洁白无瑕的毛皮下,藏得那样深,那样好。 他是不是应该让她继续藏下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今天她能和顾澈联手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又将会做出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制止她,掐灭这不应该有的,对他的……荒谬的情感。 可酿成如今的局面,真的是她的错吗? 他没能想明白,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宋知遇猛然惊醒。 他现在应该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离开她的房间,再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方式,委婉地和沉来寻聊一聊。 她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不懂,想岔了事情,他作为……父亲,应当及时引导纠正。 可像是有无形的钉子将他钉在了原地,他想问清楚,究竟是否是他想的那样。 女孩急促又慌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家中被放大百倍,闯进他耳朵里,连带着扰乱了他的呼吸。 虚掩的房门被她推开。 她逆着光站在门口,影子拉得老长。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脸色转瞬间如同死灰。 - 再度回忆起这些,宋知遇恍如隔世,却又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个语气,都记得无比清楚。 许恒逐渐冷静了下来。 最初的震惊和愤怒消散后,只余下惆怅和无奈。 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无力悲伤,更遑论当事人。 “怎么会这样呢。”似乎只剩下这么一句话了。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宋知遇也想问。 - 沉来寻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靠在门框上,垂着头,把脸埋得很低,瘦削的肩膀藏在宽大的校服外套下,更显单薄。 玫瑰枯萎,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 是宋知遇先开的口,嗓音低哑疲倦:“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说:“拿校服。” 宋知遇抬眼看向她,她依旧垂着眸,目光没有交汇。 “我找出来了。”他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谢谢吗? 可谢什么呢? 谢他找出来了她的校服。 还是谢他找出来了她埋藏的一颗真心。 若是后者,似乎不该说谢谢。 于是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他手里关机的手机仿佛定时炸弹,确定爆炸,随时准备着向她扔过来。 她咬着唇,脊背绷得越发紧了。 终于,他打破寂静。 “沉来寻。” 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宋知遇的声音在夜色中又低又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砸在她的心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说话。” 跑动流出的汗腻在脖子上,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她却手脚发凉。 那双令她痴迷的眼,现在却好似千斤重的镣铐,牢牢地禁锢着她。 沉来寻不想被他那样的目光注视,始终垂着眸,心里像是被一寸又一寸地往里面刺着针。 她吞咽口水,喉咙干涩。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声音喑哑颓然。 “说我渴望着与你的接触。” “说我讨厌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尤其是夏瑾。” “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亲我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推开。” “……还是说,我就是一个爱上自己爸爸的变态?” 一句重似一句,像是要把刚刚插进自己心口的针,一根根拔出来,再插进他的心里。 宋知遇随着她的话语,面色逐渐苍白,像一塑雕像钉在原地。 她终于抬眸看他。 “这些话,你想听哪一句呢?怕是一句也不想听吧。” 对视的瞬间,心头狠狠震动。 沉来寻眼中浸满了荒凉与绝望,却又那么毅然决然。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相机上,陡然变得灼热,似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烧光所有理智和道德绳索。 “可就算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事情!” “她背叛了你!她根本,不爱配你!”眼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她随意抹去,心底已经是一片空洞,“你厌恶我也好,觉得我恶心也罢,我都接受。” 宋知遇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这样的眼光,比他亲口说讨厌还要令她疼痛。 沉来寻再也支撑不住,再被他多看一眼就会崩溃,扭头就往外走。 “去哪儿?”他立马问。 沉来寻背对着他,不说话,也不肯回头。 天彻底黑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安全。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宋知遇只知道,现在她不应该离开这个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要去拦她。 可站起的一瞬间,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从胃部直达脑门顶,宋知遇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栽了下去。 耳边是沉来寻急促的惊呼。 “宋知遇!” ---------- 沉来寻:是的,爱情疯子1号,是我。 老言:她真的,我哭死tot 11.3开始 乔尚青想起来了:“所以那次的实践活动你没有参加。” 活动当天,全年级在操场集会清点人数,他伸长了脖子往沉来寻班里看,也没瞧见她的人影。 问了赵子萱才知道她请假了。 于是他买的满满一包零食,全给方绪和赵子萱瓜分了。 沉来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末考试那天才回来,考完就又回了家。 原来还是因为宋知遇。 她所有的请假,都是因为宋知遇。 他神色怔怔,一切都串起来连成了线。 “……难怪。” - 许恒也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儿。 “那天大半夜的,来寻给我打电话,我吓了一跳。”他回忆起那个略显燥热的晚上。 听到她说宋知遇昏倒了,连许恒都凌乱了片刻,小姑娘的声音颤抖却仍有条理。 “许叔叔,我给王诚叔叔打了电话,可是他不在a市,我只能找你了。我刚刚打了120。如果在你来之前救护车先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你直接去医院。” 确实是救护车先到了。 许恒匆匆赶去医院时,宋知遇已经被推进ct室做检查了。 而沉来寻穿着校服外套靠在墙上,发丝凌乱,整个人单薄得像是一张纸,轻轻一捏就能碎掉。 眼睛也是通红的。 那时许恒以为她是被宋知遇的晕倒吓哭,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原因。 仔细回想一下,那晚宋知遇和沉来寻的神情,都不太对劲。 检查结果出来,是胃穿孔,还有些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沉来寻垂着头:“我去办手续。”说完就走,看都没看宋知遇一眼。 而宋知遇也更是奇怪,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拦着来寻,然后说:“让许恒去。” 许恒都准备去拦来寻了,可宋知遇看着沉来寻离开的背影,一句话都没说。 原本都快要忘记的事情,现在重新回忆起来,更多的细节浮现脑海。 许恒喃喃说了两个字。 “难怪。” - 宋知遇醒来的时候是在救护车上,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沉来寻的声音。 见他睁开眼,她不自觉地俯下身去牵她的手,焦急地问:“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却又在下一瞬间反应过来,想要松手。 被宋知遇一把反握。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还不太清醒,胃部的疼痛比刚刚更加剧烈,额头上一层的汗。 沉来寻没再把手抽出来,任由他握着。 到了医院,宋知遇去做ct,许恒就是这个赶来的。 沉来寻才哭过的眼睛还是红的,不明真相的许恒还安慰她:“别担心,你爸爸没事的。” 做完检查,宋知遇也彻底清醒。 “胃穿孔,需要尽快做腹腔镜的修复手术,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医生见沉来寻还是个孩子,这些话是对许恒说的。 沉来寻却抢在许恒前头应道:“我去办手续。” 她逃离一般地匆匆离去,而身后的人也自始至终没有说任何话。 做完手术,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宋知遇的麻醉还没有醒,睡得沉。 许恒看沉来寻满脸都是疲惫,说:“来寻,我先送你回学校,你爸爸已经做完手术了,不用担心,我来照顾。” 沉来寻坐在病床旁,看着宋知遇的心电图仪,又缓缓移到他插着留置针的手背上,摇了摇头:“我已经向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许恒愣了半晌,才说:“那你也需要休息。” 他见沉来寻一副不为所动地样子,只好柔声劝告:“你现在状态很不好,怎么照顾他?听话,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今晚我守着,你明早再来换我,可以吗?” 沉来寻思忖片刻,应下了。 “那辛苦叔叔了,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说话老成,跟个小大人一样。 许恒送她回家。 再到医院时,宋知遇已经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许恒身上,下意识地往后看。 “别看了。”许恒在病床旁沉来寻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刚把你家姑娘送回去。” 宋知遇敛眸。 才做完手术,他面色苍白,嘴巴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十分虚弱。 他按铃让护士过来观察了一下情况,得知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许恒平时这个点儿正是玩乐的时候,丝毫没有睡意,宋知遇躺了半天,也睡不着。 两个大男人这么干瞪眼也不是办法,于是许恒就东扯西扯地和他闲聊。 “来寻真的是懂事儿,还没我姐家的那个臭小子大呢,让人省心多了。”许恒那时一心想着让父女俩儿关系更亲近些,铆足了劲儿在他面前夸来寻,“你不知道,你做手术的时候,她在外面等着,急得眼睛都红了。刚刚也是,说什么都不肯回去,非要留下来照顾你,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去。” 宋知遇安静地听着,目光浅淡,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恒只当他是做了手术没力气说话,也不在意,掏出手机打游戏。 “我妈一直催我结婚,说想抱孙子,我之前还不明白小孩儿有什么好的。”他笑了声,“现在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宋知遇依旧沉默,闭上了眼,眉头皱着。 半晌,才说了句:“你回去吧。” “没事。”许恒眼睛盯着屏幕,头也没抬,“我都答应你家姑娘今晚要守着你了。” 他严肃地说:“要是明早她一来,发现我溜了,肯定得怪我。” - 沉来寻并没有没睡好,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她一时在邂逅,宋知遇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起,举着酒杯,手腕轻轻晃动。 一时又在雪地里,他撑着伞,略显紧张地说:“初次见面,我叫宋知遇。” 最后是在她的房间,他皱着眉沉声道:“沉来寻,说话。” 醒来时背后一层汗,天还未亮,她只睡了叁个小时不到。 沉来寻在黑夜中里呆坐了很久,决定要离开。 她是得离开的。 从她对宋知遇抱有异常的感情开始,就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心思被拆穿,就像被人扒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她没有办法再和宋知遇相处下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而他也是一样吧。 哪个父亲愿意和对自己心怀不轨的女儿朝夕相处呢? 于是在凌晨四点,另一边的宋知遇恍惚在许恒的话语中时,沉来寻拨通了林楠的电话。 …… 第二天沉来寻带好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早早就来到了医院。 宋知遇住的是vip病房,两张床,卫生间干湿分离,环境很好。 她推开房门时,许恒和宋知遇都还睡着。 沉来寻轻手轻脚地安置行李,生怕吵醒了两人。 可一回头,就发现宋知遇还是被吵醒了,正静静地望着她。 相顾无言。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沉来寻率先敛眸,收回了视线,飞快地说:“我去买早餐。” 宋知遇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就消失在了门外。 等她提着早餐回来,许恒也醒了过来,闻到食物的香气疲惫都消散,笑道:“还是小来寻贴心。” 宋知遇做了胃部手术,并不能吃东西,躺着闭目养神。 沉来寻也吃得心不在焉,咬了两口包子就停下。 只有一无所知且饿了一晚上肚子的许恒大快朵颐,吃得开心。 没多久医生来查房,沉来寻在一旁听得认真仔细,只差拿笔记笔记了。 医生看着好笑:“别紧张,你爸没什么大问题,以后注意饮食,少喝酒就行。” 临走时还冲宋知遇说了句:“你这小棉袄可真够暖的。” 一句玩笑话却让两个人的笑意都淡了下去。 吃完早饭,许恒没待多久就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来寻努力地给自己找事儿做,收拾物品,整理衣物……忙活了一圈后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似乎又回到了昨晚的气氛。 而宋知遇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只无头的苍蝇,在病房里瞎忙活。 在她第叁次想要起身时,宋知遇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来寻。” 沉来寻身体立马僵住,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脊背挺得笔直。 做过手术,长时间未进水,宋知遇的声音比昨晚更加干涩,却平和许多:“你该回学校了。” 沉来寻摇头:“我已经请过假了,就留在这里照顾你。” 她当然能照顾好他,宋知遇毫不怀疑这一点。 从昨晚他晕倒,到现在他躺在这里,一切事实都说明,她很会照顾人,将他照顾得很好。 可她是女儿,他是父亲,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宋知遇看着来寻眼底明显的青黑,知道她昨夜肯定是没有睡好觉的,而原因,他也一清二楚。 因为他也没有睡好。 昨晚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身心俱疲之下,他压根没想清楚该怎么办。 对于来寻,他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即便是那晚喝多了酒,将她当成了夏瑾,他也从未细想心里的那点异样。 可如今却得知来寻对他的感情早就变了质。 任他这叁十来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这种事情也是头一遭。 他思来想去,觉得归根到底还是他的错。 来寻从小缺失亲情,对感情的把握发生偏离,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而他对她疏于关心,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察觉。但凡他能多留心一些,就会早一点发现异样,早一点纠正这个错误。 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无法收场。 事已至此,只能摊开来说清楚,拖不得也含糊不得。 他不再看她,视线落在输液管的滴壶上。 “来寻,你还小,有很多事情还不懂,尤其是感情。你对我……”他下意识地想吞咽口水,可喉咙干得厉害,“只是一种依赖,而你误把他当做了爱情。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男孩子,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沉来寻垂着头,手揣在卫衣的口袋里,沉默无言。 滴壶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过于快速了一些,他伸手将流速调节器往上推,试图自欺欺人地缓解同样过于快速的心跳。 “当然,这并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 沉来寻轻笑了一声。 宋知遇看向她。 她的脸仍旧埋在阴影里:“所以你想说,我对你的感情,是错的,是吗?” 当然。 这当然是错的。 女儿怎么能爱上自己的父亲呢? 他应该这么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悲凉的语气,宋知遇迟迟无法开口。 “你说我对你只是依赖,你说我不懂感情。那爸爸,我想问……”她抬眸时,眼眶通红,强撑着泪水的模样,看得他心口发疼,比腹部的伤口更疼。 “我想亲吻你、触摸你、占有你……这些,也是依赖你的表现吗?” 她未曾眨眼,泪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滑落,滴在手背上,像是砸在他心里。 宋知遇哑口无言。 亲吻、触摸、占有。 这些露骨的话语掐断了所有的退路。 聪明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宋知遇言下之意,他是在给她台阶下,给两人父女的关系一个台阶。 可她不愿意下这个台阶。 之前他一无所知,她只能瞒着他,可现在既然他已经知晓她的感情,那她无法接受他否定她的爱。 “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不是女儿对父亲,是女人对男人。”她坦荡地表白,坦荡地捧出一颗真心放在他面前,“可我也知道你是我的父亲,所以我从没有奢求过这份感情能有什么结果,我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被你发现这些,是意外,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愿意给你增加困扰。” 宋知遇屡次张口欲言,她都没给宋知遇说话的机会,凭借着当下的勇气,一股脑地说着:“我昨晚给林小姨打了电话,等你病好了,我就离开回法国去。所以,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感情,就算厌恶,也不要……否决。” 她不想哭的,她想证明自己已经成熟冷静,不是一时冲动,不是懵懂无知。 可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她再说不下去。 宋知遇的眼里写满悲伤和无措,望着她的泪眼,鼻尖也涌现出酸意。 “来寻,我没有厌恶你,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不希望她再送回法国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继续留在他身边,对来寻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对他也是。 好像只有“时间”和“距离”,才能让这份本不该有的感情淡化。离开,此时变成了最好解决方式。 可无论怎么说,该离开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位置颠倒,时间出错。 哪里都是不对的。 她先他一步做好了决定,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不起。”宋知遇只能说这叁个字。简直是苍白无力。 沉来寻擦干眼泪,再抬起头时,面上是一个笑。眼睛依旧红着,笑容却纯净美好,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爸爸,你就当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酸涩终于漫上眼角,宋知遇偏过了头。 12.1雷雨 沉来寻这个小姑娘,是个矛盾体。 性子冷淡,爱却疯狂。能演能忍也能装,所有的偏执和阴暗都被她好好儿地藏在那副乖巧可人的皮囊下,无怪宋知遇毫无察觉。 可如今,一切都昭然已揭,她也就卸去了伪装,不再故作乖巧。 陌生震惊之余,宋知遇还觉得有点儿新奇。 像是重新认识了来寻。 接她回来前,本以为她童年多舛性格会乖僻古怪,没想到她懂事得过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她其实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在照顾宋知遇的一周里,沉来寻就没对他笑过几次,不像以前那样,看向他时总是带着柔和甜美的笑容。 白天里,王诚来汇报工作,许恒偶尔也过来坐坐,有时还会有宋家的人,或真情或假意地前来嘘寒问暖。 而沉来寻就一直待在一旁的角落,安静地写作业。 宋知遇看过去时,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写字的手会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不会分给他一个眼神。有时候他看得过于明显了,她还会面无表情地来上一句:“请您不要打扰我。” 宋知遇:“?” 这丫头,怎么又礼貌又冷漠的。 他平时被人笑脸相迎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莫名想起顾澈和沉来寻微信里的对话——你还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小姑娘。 虽然是有些无情,但至少这是她真实的情绪,他倒是希望她能这样。 不想笑,就不笑。不想说,就不说。 到了晚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以往在家,他们同处一室时,来寻总是会找些话题聊,可现在不会了。宋知遇想主动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奇怪。 于是住院的第一个晚上,两人一个写作业,一个看文件,没说一句话。 直到沉来寻洗完澡,擦着头发带着热气从浴室出来,对上了宋知遇望过来的眼眸。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露出的脖颈雪白,才洗过澡的肌肤透亮,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发梢的水珠滴落,顺着她的锁骨流进胸口。 一天未能喝水的宋知遇喉咙更加干涩。 知晓她的感情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再把她当做是一个晚辈,一个小孩儿。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少女。还没建立起来的尚且不算坚实的亲情和道德感,在这场始料未及的变故之中摇摇欲坠。 他移开了眼,却在下一秒听到沉来寻试探着问:“要不要,给你擦一擦身子?” 语气僵硬。 他本想说不用,但昨晚就出了一身汗,做完手术后又一直没有清洗过,确实有些难受,踌躇片刻才应下:“……好。” 沉来寻当即就要去浴室接水。 宋知遇拦住她:“不急,先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沉来寻愣了愣,似乎是浅浅地笑了笑,转身进卫生间后,不多时便传来吹风机的声音。等再出来,长发已经尽数吹干,漆黑如瀑,比上次见面长了不少,快到腰间。平时总是扎着马尾,现在散下来,便显得温婉。 给他擦洗时,沉来寻始终没有看他,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毛巾,仿佛在做什么精密的实验。 温热的毛巾擦拭过他的手臂和指间,汗液残存而产生的粘连一一被擦去。 握着他的手也柔软无比。 宋知遇上一次牵她的手,好像还是在除夕前夜,在江川家的庭院外。他为她暖手,却又因想起那醉酒后认错人而来带的旖旎的五分钟而慌乱松开。 那时沉来寻的手是冰凉的,今夜却是温热的。 病房昏暗,床头微弱的灯光照在沉来寻的脸上,沉静的侧脸分外柔和。 原来冷光灯也能将人照得暖。 宋知遇看出了神,忘了挪开。沉来寻擦拭完他的手,重新浸透毛巾,拧干后一抬眸,两人就对上了视线,交织缠绕,像是有了温度。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以前便存在过,他却从未在意和深究的东西。隐忍、爱慕、克制、热烈…… 那和他相似的眉眼,盛着能把人的心软化和填满的情感。如同大海,深不见底,时而水平如镜,时而又掀起惊涛骇浪。 宋知遇就这样沉溺其中,仿佛陷入梦魇,竟然丝毫没有醒来的欲望。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都静止,小小的病房见证过了那么多的生老病死,却在此时成为有些人的温柔乡。 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医院的整点报时准确响起,尖锐刺耳。 两人都被惊醒,几乎是同时移开了视线。 是谁的心跳?跳得那么剧烈。 “闭眼吧。”沉来寻说。 宋知遇闭上眼,接着温热落在了他的脸上,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下颌,滑落到脖子,扫过喉结。犹豫片刻,探进他的胸膛。 尚未平复的心内又轻而易举地被挑拨。 黑暗之中,宋知遇想起两年前,他摸着黑给来寻擦身子的一幕,随之又想起了去年冬日那五分钟的触感。 光滑的、软糯的、馨香的……身下竟然传来燥意,他赫然睁开眼! 沉来寻见他神色异常,手上动作立刻停住:“牵扯到伤口了吗?是不是弄疼你了?” 宋知遇哪能说,他是因为她的触碰,有了反应。若他能动弹,一定会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低声道:“别擦了。” 沉来寻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端着水盆进了浴室,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绪混乱。 接下来两天,宋知遇都有意克制不去看沉来寻,而她也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避让,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晚上给他擦洗时,动作迅速了许多,也只局限于手和脸,不再碰其他地方。 直到第四天,宋明推开了病房门。 - 沉来寻是见过宋家的人的。 在她被接回家的那年除夕,宋知遇说要带她去宋家吃晚饭。 “不用太紧张,只是去见一面,讨个红包。”去之前他这么和她说。 沉来寻记得开了很久的车才到达,宋家很大,像是电影里的古堡一样。 有衣着整洁的佣人替他们拉开大门,恭敬地向他们鞠躬:“大少爷,小小姐。” 落在沉来寻身上的目光打量狐疑,宋知遇冰冷的目光看过去,佣人立马收回了视线。 宋知遇牵着沉来寻的手,神色淡漠地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的佣人都对她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她低垂着头,不去看。 突然听到宋知遇轻轻“啧”了一声,语气里有厌恶和不耐。 沉来寻仰头看向他。 宋知遇问:“想不想去院子里逛逛?” 沉来寻点头。 外头漆黑一片,压根没什么好逛的,沉来寻甚至连路都看不清。宋知遇却走得毫不犹豫,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 一路上再没有碰到其他人,也就没了那些让人无所适从的打量。 来寻悄悄地看着宋知遇牵着他的手。 温暖有力,让人安心。 他领着她从小路回到了主厅。 推开门时,满屋子的人都望过来。 和沉来寻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已经不在,宋知遇的继母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移居澳洲,最大的长辈是宋知遇的二伯宋明。 宋家人看她神色各异,却都很平静且冷漠,宋明也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问了些不痛不痒地话,就没再搭理她。 她是女孩,将来是要嫁人的,不会分走宋家的一分一毫。宋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宋明甚至巴不得她回来,对于能给宋知遇带来麻烦的事情,他向来欢迎。 宋知遇对待他们也是客气且疏离,与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一餐饭虽然吃得拘谨不自在,但红包倒是实打实的厚。 回家路上,她问:“以后每年除夕都要去吗?” 他开着车,不紧不慢地打转方向盘,问:“你想去吗?” 沉来寻倒是无所谓,只是她感觉,他并不喜欢去那里。 “不想。”于是她说。 前方路口灯色变红,宋知遇踩下刹车:“那就不去。” 趁着红灯,她将红包递给他。 “留着自己花。”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是给你的压岁钱。” “我这么大了还拿压岁钱,有些不好。”她说,“你给我的钱,够用。” 宋知遇看了眼缩在副驾驶座小小一团的女孩儿,忍不住笑:“你才多大,只要没结婚没工作,都能拿压岁钱。” 沉来寻痴痴地看了会儿他的笑,慢吞吞地将红包揣回口袋。 红灯变绿,车子滑出去,她将头转向窗外,小声说。 “我十四了。” 这话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 看到宋明进来时,宋知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淡淡地叫了声“二伯”。 沉来寻也停下了笔,露出职业假笑:“二爷爷好。” 等宋明一转头,小姑娘的笑容就立马撤了下去,恢复到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宋知遇目睹了她变脸的全过程,眼角忍不住染上了笑意。 宋明在一旁坐下来,板着脸数落他:“平时就跟你说少喝酒,现在倒好,住了院还让小丫头不上学来照顾你,哪里像话?” 倒真像是个关心人的长辈。 宋知遇内心讥笑,面上却不显露,正想糊弄过去,沉来寻却抢先道:“您别这么说,是我主动请假来照顾我爸爸的。” 她乖巧道:“我爸爸生病都是因为工作,他在公司那么辛苦,现在病了只有我照顾他,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柔柔软软的,堵得宋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将刚刚他数落宋知遇的也悉数怼了回去。 小姑娘面上笑着,握着笔的手指却泛白,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斗士,时刻准备反击。 宋知遇将这些悉数收进眼底,单枪匹马闯惯了的人,竟觉出了从未有过的被保护的感觉。 陌生,但温暖。 一时之间,他甚至忽略了宋明的存在,专注地凝视着沉来寻。 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明身上,全然没察觉到他比平时更为灼热的目光。 宋明这做爷爷的人,自然拉不下脸去为难一个小丫头,表情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夸赞来寻的懂事,胡乱应付几句后转移话题,聊起宋家的事。 宋知遇心不在焉地和宋明说话,余光一直关注着沉来寻。 她低头看着作业本,却一个字也没有写,耳朵竖得高高的,似乎随时做好了拔剑挡在他面前的准备。 宋知遇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而后打断宋明:“来寻。” 被点名的小姑娘立刻抬头。 他眉眼柔和:“我有个文件掉在公司了,急着要,你去帮我拿过来。” 明显是要支开她。 沉来寻看了眼宋明,没动:“我作业还没写完。” 宋知遇的语气不容拒绝:“不远,打车十分钟就能到,回来再写。” 沉来寻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宋知遇眼中的暖意才慢慢收敛。 - 等沉来寻取完文件回来时,宋明已经离开。 二十分钟前“急着要”的文件,宋知遇却翻都没翻开,随意搁置在一旁,难得主动地和她搭话。 “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沉来寻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说:“下周五。” “这几天没去学校,会不会有影响?”他问得平常自然,气氛是这几日没有过的轻松。 沉来寻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不会,新课已经上完,进入一轮复习了,我自己复习也是一样的。” 宋知遇笑道:“嗯,你班主任之前也跟我说,你成绩非常稳定,完全不需要操心。” 她看着他的笑容,刚要开口,手机陡然响起来,像尖刀划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谐。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整个人也随之冷静下来,对宋知遇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宋知遇的目光落在她阵阵作响的手机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去吧。”他说。 沉来寻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接通。 “你是小来寻,还是宋知遇啊?”那边率先开口,满满的恶趣味。 压抑了几天的坏心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像个膨胀的气球,被顾澈一把戳破。沉来寻手机都快要捏碎,几乎是咬着牙说:“我告诉过你,不要再联系我!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沉来寻所有的野蛮粗暴好像都给了顾澈。 楼梯间回荡着她发颤的声音。 而顾澈就任由沉来寻发泄,等她吼完了,才冷笑道:“沉来寻,我也早就告诉过你,胆小鬼不是那么好当的。” 沉来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我的笑话,很有意思是吗?” “哪儿的话,好战友,我怎么会看你笑话呢?”顾澈说,“我是来帮你的。” 他语气正经了几分:“他都知道了吧,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沉来寻:“与你无关。” 顾澈:“……” 他忍不住问:“你这姑娘,怎么一和我说话就像个炮仗。” 沉来寻无言,她现在没有挂电话,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容忍了。 “他什么反应?”顾澈继续问。 沉来寻自嘲道:“还能是什么反应,如果你发现你女儿爱上了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顾澈:“哈,那我觉得还挺刺激的。” “……”沉来寻说,“你要是没钱挂号,我可以借你。” 顾澈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你怎么知道宋知遇对你没兴趣?你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沉来寻语气放重了些:“他和你不一样。” 顾澈讥讽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反正你这胆小鬼已经当不下去,不如搏一搏,我倒觉得,0不是没可能变成100%。” 沉来寻不为所动。 顾澈语气轻松:“等哪天想通了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哥哥一直在~” 沉来寻终于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靠在楼道里缓了半天。 缓着缓着,顾澈荒谬的话语竟然还真的进了她的脑。 回想起两天前,她给宋知遇擦拭身体时,他奇怪的反应。 难道……他对她也会有欲望吗? 这个念头只是稍稍兴起一点,就好像要将她点燃了,连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 可随后,她又自我否定:他是个正常男人,被摸了有反应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那时宋知遇闭着眼,都没有看她,也许换做是其他女人他都会有那样的反应吧。 别再抱有侥幸心理了,一直以来,她就是抱着侥幸心理待在他身边,才有了如今的乱局。 0,是不可能变成100%的。 而当天夜里,沉来寻收到了林楠的信息,告知她七月中旬会回国处理她转学的事情。 这就彻底打消了沉来寻动摇的念头。 离开吧,就此结束。 别再惹是生非。 --------- 顾澈:燃烧吧,恶魔火苗。 12.2雷雨 第七天,宋知遇出院。 之前来寻说,等他身体好了,就回法国去。 宋知遇没忘记这句话。 回到家,来寻没有提起出国的事情,他也就跟着装糊涂,甚至隐隐期望,她真的只是赌气随口这么一说。 因为,毕竟,一旦她要走,他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拦的。 回家第二天,沉来寻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出门前,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宋知遇叮嘱她带好伞,沉来寻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伞,倒是找到了前两年买的雨衣,上面绘制着小兔子的图案,帽子上还粘着两只兔耳朵。 那时买大了一直没穿,现在穿是能穿了,可她腿太长,雨衣短了一截,露出短裤下纤细的小腿,显得有些滑稽。 “很奇怪吗?”沉来寻看宋知遇的表情,忍不住问。 宋知遇嘴角挑得更高了,摇头:“不奇怪。” 很可爱。 沉来寻狐疑:“那你笑什么?” 宋知遇:“没笑。” 她看他憋笑憋得明显,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一笑,宋知遇也就不憋了,两个人冲着对方傻笑了半天。笑过之后,又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都不太自然。 沉来寻慢慢收敛了笑容,出门去了学校。 宋知遇怅然,如果没有那一晚发生的事情,那他们会一直这么和谐下去吧,她会长大,会慢慢放下对他不该有的感情,然后,然后……会遇到另一个男孩,结婚生子,事业有成。 他会看着她,过得幸福。 按理来说,这才是正确的生活,可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憋闷得慌。 未想明白,宋知遇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号码是陌生的,声音却不是。 “宋先生。”那女人一如四年前那般称呼他,“我是林楠,希望你还记得我。” 宋知遇说:“……林小姐,我当然记得。” 林楠说:“那你是否记得,四年前,我在机场对来寻说,如果过得不开心了想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宋知遇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冷了下来,闭了闭眼,说:“记得。” “一周前,她给我打了电话,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林楠的语气平淡,宋知遇却听出来一丝诘问的味道。 “知道。” “是知道,还是同意?” 宋知遇沉默。 她继续说:“我不清楚她在国内发生了什么,她愿意不说,我也不会问。她只是告诉我,不是你的问题,你对她很好。” 宋知遇眼睫轻颤。 怎么能不是他的问题。 “当然,我也并不关心究竟是谁的问题,我只需要知道,她过得不开心想回来,这就够了。”林楠像是在和他谈合作一样,冷静客观,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之前就说过,沉来寻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主意。当初她一根筋地听了我的那句话,四年来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所以我想,她这次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我尊重她的决定,也希望你能配合。” 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句,只是为了不让宋知遇阻拦来寻回国。 可宋知遇哪里有什么理由阻拦。 甚至连回去的理由,都没有办法开口——她想回去,是因为她爱上了自己的父亲,无法再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宋知遇沉默了许久,林楠没有催促,他却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终于,他说:“手续我来办。” “好。”林楠说,“我七月中旬会回国一趟,届时再和你联系。” 中旬……今天是6月25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在此之前,麻烦你再照顾来寻一段时间。” 他是沉来寻的父亲,照顾来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来麻烦之说?可一想到自己还在被小姑娘“照顾”着,他就无法再谈什么“天经地义”。 宋知遇心里酸涩:“林小姐哪里的话,要说麻烦,也应该是麻烦林小姐照顾来寻了。” 林楠轻哼了声,漫不经心道:“再过几个月她就成年了,到时候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才懒得管。” 当年把沉来寻接回来时,林楠送沉来寻到机场,宋知遇和她有过简单的交谈,早就领会过这个女人的尖锐言辞——“宋先生,孩子就交给你了。但要是哪天她过不下去了想回来,我可不会管你舍不舍得。” 她确实说到做到,一直到挂电话,都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宋知遇的想法,他是否愿意把孩子送走,又是否舍得把孩子送走。 宋知遇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心头空落落一片。 来寻还没走,他竟然就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四年前,有无数个夜晚他都是独自一人。孤独成为常态,他已经不会因为孤独而有任何的低落或悲伤。 可来寻闯入他的生活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家里是会孤独的。 他又不由得想,夏瑾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来寻一人在家的夜晚,也是这样孤独寂寞吗? 他不知道,因为她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于是又想起,去年她的生日,在宿舍楼下见到他,来寻飞奔而来,眼角好像是有泪意的,是因为觉得委屈吧。 在听到他说夏瑾也来了时,来寻愣在原地,应该十分难过吧。 他记得的、不记得的,留意了的、没留意的过往悉数浮现。在她即将要离开之际,回忆起了太多对她的伤害。 他好像一直在带给她伤害。 而因为这份感情见不得光,她只能一直隐忍,所有伤痛都自己嚼碎了吞下。 宋知遇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抓着撕扯。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 不知道在客厅里坐了多久,外头传来隐隐的闷雷声时,他才恍惚地睁开眼。 要下雨了。 这么想着,大雨就倾盆而下。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阳台步入花丛,看着那些花儿,像是看到了来寻。 等她走了,谁来照顾这些花呢? 他来吧,不然等她回来,发现花都枯萎了,一定会伤心的。 可是来寻还会回来吗? 他也不知道。 宋知遇很少对什么事情会无力和无措。 制定计划、执行、而后达成目标,他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么完成的。所以外人看来,他云淡风轻,游刃有余。 可唯独在沉来寻的事情上,他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搭进去了这辈子所有的无可奈何和无计可施。 不论是她的出生、她的回归,还是她的离去。 雨在不停地下,他站在花丛之中,可窗外天色的晦暗,连带着这些花都失去了颜色。 而就在此时,一抹亮色出现在了雨中,纤细的身影穿过庭院,大步奔跑而来。 溅起水花,泛起涟漪。 女孩儿穿着早晨那套滑稽却可爱的兔子雨衣,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了,黏在脸颊上,眼睛格外的亮。 她似乎看到了落地窗前他的身影,脚步停下冲他挥手,头顶上的兔子耳朵也跟着晃动,连带着宋知遇的心都跟着晃了晃,他下意识地笑了笑。 她看到了,回应给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纯净澄澈,一切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 顷刻间,宋知遇的整个世界都有了色彩。 疯狂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进雨中拥抱她,他想要留住她带来的五彩斑斓。 这样的念头被他强行打消。 他还算清醒。 …… 但不完全清醒。 否则怎么会在沉来寻推开家门时,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是:“一定要走吗?” - 沉来寻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司机停在院外后,她冲进雨幕,想要一口气跑到屋檐下,却在经过庭院时,陡然看到熟悉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阳台的落地窗前。 脚步顿时就迈不动了。 隔着雨幕和玻璃,他在看她。 沉来寻几乎是本能地冲他挥了挥手。 没想到他竟然笑了。 并不明显,可她看得牢看得细,捕捉到后,没忍住心里的那点欢欣雀跃,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报之以灿烂的笑容。 雨水飘进她的眼睛,她才收回视线。 开了门,手忙脚乱地脱着雨衣,见他仍旧站在阳台上,面色有些许苍白。 沉来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医生都说了要多休息,多躺少站,你怎么还……” 尽管声音有意放冷,但还是掩饰不住关切。 下一瞬,听到他轻声问。 “一定要走吗?” 雷声连同他的问话一同响起。 可她还是听到了,如雷贯耳。 沉来寻大脑都空白了几秒,脸颊上还挂着水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写满诧异。 她愣愣问:“你说什么?” 宋知遇却偏过了头:“没什么。” 他回避着她焦灼的目光,淡声道:“快去洗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沉来寻没动。 霎时间,顾澈的恶魔低语在她耳畔响起。 ——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胜率应该还挺大的。 ——你怎么知道宋知遇对你没兴趣? ——反正你这胆小鬼已经当不下去,不如搏一搏。 这么看,好像,真的,有变成100%的可能。 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宋知遇。” “我听见了。”她说。 宋知遇背对着她,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让我走,是吗?” 没有回答。 她继续问:“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依旧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不但没有消磨掉她的勇气,反而让她心里像是有一团火慢慢燃烧了起来,烧光掉她的退缩和怯懦。 她不再需要宋知遇的回答,他的犹豫挣扎已经是一种回答。 沉来寻凝视着他的背影,思忖许久,转身进了浴室。 温水从花洒流出,冲刷着她的身体,她盯着漆黑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默默出神。 想赌一赌。 顾澈好像说得对。 她和他一样,是疯子。 - “我听见了。” 嗯。 “你不想让我走,是吗?” 是。 “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对。 他只需要说叁个字就能挽留她,但他不能开口,一旦开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还是个孩子,犯了错他应该去纠正,而不是跟着一起错下去。 这不是他不想、不舍就能改变的事情。 背对着沉来寻,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一直在看着他,视线灼热滚烫。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可能是死心失望了吧。 听到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宋知遇才泄了力,瘫坐在阳台的沙发上。 没过多久,水声停了。 浴室突然传来少女的惊呼。 宋知遇一惊,忙起身走过去,也顾不上刚刚两人尴尬的对话,敲了敲浴室门问:“来寻,怎么了?” 沉来寻声音闷闷的:“没事。” 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宋知遇眉头皱了皱,仍旧不放心:“真的没事?” 沉来寻不说话了,看样子不想理他。 宋知遇悻悻地放下手,正纠结着是离开还是再问问情况,里面又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吸气声。 “嘶——” 他再顾不上那些矫情别扭的情绪,说了句:“我进来了。”就径直推开了浴室的门。 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燥热油然而生。 来寻围着浴巾跌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按在右脚脚踝上,眉头微锁,像是在忍着疼。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从她脸往下扫,长发搭在肩头,露出雪白的肩颈,浴巾松松散散地围着,因为她弯腰的动作,胸前的沟壑明显。 宋知遇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挪开,不敢再看。 他收敛心神,在她面前蹲下。 “脚崴了?”他探手过去,想看看她的脚。 却被她避开,埋着头不肯看他,语气也凉丝丝的:“都说了没事,你出去吧。” 双唇紧抿,显然是在闹脾气。 她向来善解人意,还从未在他面前耍过小孩子脾气。 宋知遇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中,也有过喜欢无理取闹、撒娇耍横的,就连夏瑾,有时候也会作作妖。 他不喜欢,也不会哄。 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小脸上写着倔强两个大字,他却没有一丝反感,甚至忍不住轻声哄道:“听话,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她这次没再躲,他握着她的脚跟轻轻转了转。 “疼吗?” “还好。” 宋知遇松了口气,只是有些红肿,应该没有骨折,冰敷一下就好。 白嫩的脚在他的手掌衬托下,显得小小的,白瓷一般。他视线定格了一瞬后偏移,抬眸问她:“能自己站起来吗?” 她说:“能。” 可撑着地刚一用力,细长的眉毛就蹙起。 宋知遇:“瞎逞能的能?” 沉来寻:“……” 他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肩,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牵动了腹部还未好全的伤口,有些疼,但他没管。 沉来寻立马挣扎着要下来:“医生说了你不能用力,快放我下来。” 这丫头闹着脾气,竟还记挂着他的伤。 宋知遇心中熨帖:“那就别瞎动,一动我更要用力。” 果然,沉来寻立马安分下来,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不再动弹。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萦绕着,飘进他的鼻子里,软玉在怀,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将她放在床上,宋知遇就转过了身。 “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去拿冰袋。” 匆匆离开,和两年前给她擦拭身体时一样落荒而逃。 那时宋知遇没有理会心里的异样,还觉得可笑。 可如今,这份异样更加明显,他再无法觉得这是可笑的。 指尖还残存着柔软的触感,比起两年前,女孩儿的身体更加丰盈饱满,刚刚的惊鸿一瞥足以可见,也足以乱人心神。 他是不太清醒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清醒和冲动之间反复横跳,身心俱疲。 现在甚至有些庆幸来寻决定离开,否则他实在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拿着冰袋回到她的房间,她已经换好长袖睡衣,旖旎春色尽数遮掩。 两人对视,宋知遇先移开视线,将吹风机递给她:“头发吹干。” 她接过,轰鸣声在下一瞬响起。 他坐在床沿,拿毛巾裹了冰袋,替她冷敷。 略微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温热的脚腕,引得她微微一缩。 深色的床单和细白的脚趾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动作一顿,才握实。 吹风机呼呼作响,沉来寻好像说了什么。 他完全听不清,抬头看她,落入她干净清澈的眼眸。 有片刻的失神。 她关了吹风机,问:“你听见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宋知遇如实道:“没有。” 她像是找到了乐子,又开了吹风机说了一句话。 这次放慢了语速。 还是听不见,但盯着她红润的嘴唇,靠着唇语,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宋…… 知…… 遇。 她在叫他的名字。 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才积攒起来的一点理智又被她瓦解。 她关了吹风机,笑着问:“这次呢,听见了吗?” 自从那晚摊牌过后,私底下她再未叫过他爸爸,也少有这样娇俏甜美的笑容。 宋知遇贪恋着她的笑,忍不住逗她,装作无所知地摇头:“还是没有。” 她再度打开吹风机。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她的嘴唇。 一张一合,他看得有些晃神,身体不自觉地往她那边倾斜,那股清香又飘进了他鼻子里,他压根没心思去猜她在说什么。 直到她说第二遍。 宋,知,遇,大,笨,蛋。 明明在骂他,他却心驰荡漾。 她突然倾身,两人之间距离陡然拉近,近到不需要再靠唇语也能听见她在说什么:“这次,总能听清了吧。” 宋知遇眼里只剩下她。 她微微仰着头,清纯又诱惑。 这是个索吻的角度,他只要一低头,就能吻上去。 他是亲吻过的,那份触感他还记得,却不甚清晰,可越是这样模糊的记忆,就越是让他心头发痒。 此时此刻,连她的呼吸都变成了无形的勾引。 外头还下着雨,拍打窗棂,时轻时重,像是他的心跳。 沉来寻突然关了吹风机,室内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小小的房间变得暧昧无比。 她抬手按上他的胸膛,轻声说:“你心跳得很快。” 说话间,温热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上。 嘴唇越来越近,将要相触时,宋知遇如梦惊醒,猛地站起身后退了一大步,冰袋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沉来寻冷漠地坐在原地,和他激烈的反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脸上浮现出似悲似嘲的表情:“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宋知遇难堪地偏过头:“不,不是的。来寻,是我的错。” 是他荒唐至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有了不该有的欲念。 -------------- 沉来寻:发动技能——勾引大法! 12.3雷雨(h) 宋知遇早就领略过沉来寻粉饰太平的本事。 上次认错人亲了她摸了她,第二天一早她还能笑着和他说“早上好”,这一次,她依旧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也不愿在她走前还剑拔弩张,于是配合她演戏,相安无事、不尴不尬的处了一周。 宋知遇生了病一直在家休养,沉来寻也放了假。他们难得这么长时间共处一室,却因为别扭的关系和理不清的情感,大多数时间都只各自待在房间里,除了饭点,几乎碰不上几次面。 7月2号的晚上,二人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吃完了饭,沉来寻却没有回房,而是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说:“今天晚点再睡?” 宋知遇洗着碗,愣了愣:“为什么?” “你明天生日,有礼物给你。”沉来寻垂着眸,轻声说,“不过你要是困了先睡也行,我明天早上再……” “好。”他回过神打断她,温和地说,“我晚点睡。” 这段日子过得颠叁倒四的,他都忘了明天是他叁十四岁的生日。 他本来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日,尤其是回国当上这个“宋总”后,每年生日恭维送礼的人应付都应付不过来,更提不起“开心”二字。 这次在家养病,各方都消停了不少,倒是让他能踏踏实实地过个生日。 而且和来寻一起过,他很乐意,甚至还有些许期盼,洗了碗他没有回房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生日)。 沉来寻洗了个澡出来,也没有回房间,同样坐在沙发上。只是离他远远的,中间还能坐下叁四个人。 宋知遇随便挑了部外国电影,悬疑片。 两个人心思各异地盯着电视,都没怎么看进去。 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就指向了十一点五十五,电影剧情真相大白,幕后凶手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接近尾声。 外头又开始下雨了,天气预报说这几日将会迎来a市最强烈的一波降雨,建议市民减少出行。 时间掐得很准,电影黑屏谢幕时沉来寻的手机闹钟响起,竟然还是两年前的那个铃声。 沉来寻关了闹钟,认真地对宋知遇说:“生日快乐。” 电影不怎么样,片尾曲倒是缱绻悠扬,柔情之中流露出浅淡的悲伤。 宋知遇说:“谢谢。” 沉来寻起身,从房间里拿了个盒子出来,又到厨房的冰箱里端了个小蛋糕,回到客厅时,顺手将客厅的灯关了,只剩下一盏沙发旁的立灯。 看着宋知遇面露惊讶,她淡淡笑了笑:“外婆说,过生日都得吃蛋糕。” 宋知遇接过礼物,眼中闪过疑惑:“这不是……” “你那天晚上在我衣柜里看到了吧?”沉来寻拆着蛋糕盒子,“是买给你的,去年就买了,结果没能送出去。” 去年…… 他回忆了一番,去年他的生日,也是沉来寻第一次见到夏瑾。 他记得当时来寻没有和他打电话就自己回来了,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他的生日,想给他一个惊喜。 而那个时候他做了什么呢? 他把夏瑾带回了家。 他让来寻撞见了他和夏瑾亲吻缠绵。 他当时还问来寻:“你怎么回来了?” 来寻当时的神情是什么样的呢?他不记得了。因为当时的他,毫不在意,也一无所知。 死而复生的记忆果真伤人最深。 宋知遇不愿再想。 但沉来寻的话让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想起去年今日——她插着蜡烛,继续说:“蛋糕去年也买了,不过你喝多了酒,睡得早,我就自己吃了。” “幸好你没吃,那个蛋糕可难吃了。”她笑着,眼里却没有分毫笑意,“所以今年我换了一个口味。” 去年她还专门为他买了蛋糕?宋知遇完全不知道,将夏瑾送回家后,他实在是忍不住困意,睡得不省人事。 所以,那晚,她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吃完了本是买给他的蛋糕。 宋知遇心头的愉悦半点不剩,取而代之的浓厚的愧疚和酸胀,可她平静地叙述着那些苦涩的过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对不起,来寻,我……” 沉来寻摇头,指了指蛋糕:“不说这些了,点蜡烛许愿吧?” 蛋糕不大,沉来寻只插了一根。 她关掉了室内的最后一个光源,唯有烛火笼罩他们。 沉来寻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美好恬静,她说:“闭上眼许叁个愿望,头两个能说出来,最后一个留在心里。” 宋知遇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许愿这种事情了。 这是小孩儿才做的事情,他也不曾有什么愿望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实现。可沉来寻认真地看着他,他不想扫兴,于是闭上了眼。 并没有思考多久,他很快就开口:“第一个愿望,希望你能平安健康。” 眼睛闭着,他看不见沉来寻的神情,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勾勒出她的模样,那个小小的、倔强的又漂亮的姑娘。 “第二个愿望,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第叁个愿望,希望你……” “宋知遇。” 他被沉来寻打断。 “第叁个愿望,能送给我吗?” 宋知遇睁开眼,对上了来寻的双眸,眼底有浅浅的水光闪烁。 他轻声问:“愿望还可以送吗?” “应该是可以的吧。”她笑了笑,“我在很久以前送过一次,那人的愿望就真的实现了。” 他说:“好。” 沉来寻闭上了眼。 宋知遇深深地看着她,希望时间能够就在此刻定格,不要再往下流逝。可事与愿违,蜡烛燃烧殆尽,客厅里落入一片漆黑。 沉来寻在黑暗中睁开眼。 “许了什么愿?”宋知遇问。 “不能说的。”沉来寻答。 没有人去开灯,他们在黑暗中并肩而坐。夜色总是能掩饰很多东西,让见不得光的一切都悄然生长。 沉来寻低声道:“有个事儿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前两天小姨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暑假暂时先回法国去。转学和其他手续,她说你答应了她,你来办。我买了明天最早的一班机票,天不亮就得走。” 宋知遇大脑空白了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走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了。”沉来寻的声音依旧平稳,“喜欢你这件事情,我一直藏得很小心,没想过会被你发现。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当年你找到我,把我带回家,我很开心。这些年,你对我也很好。所以你不要心存愧疚,我选择离开,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你。或许就像你说的,我还只是个孩子,等到以后,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上别的人。” “等我不再喜欢你了,能够坦然面对你时,我再回来。毕竟,你是我的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这个事情我不会再提,你也就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吧。从今以后,你只是父亲,我只是女儿。” 宋知遇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若不是他沉重的呼吸声萦绕耳畔,沉来寻都要怀疑身边是否坐了一个人。 “爸爸。” 叫出口时,沉来寻自己都是一愣,真是个久违的称呼。 “我走以后,阳台上的那些花草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照看一下,若是没空,拿出去扔了也行。” “以后还是少喝一点酒吧,赚钱没有身体重要。” “如果你以后交女朋友了,暂时还是不要告诉我了,起码在我不喜欢你之前,别告诉我。” “哦对,你还得请个阿姨,我不在就没人做饭了,你会想念我做的饭吗?” 她每说一句,身边人的呼吸就重一分。 直到她说:“未来几年我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他终于出声,竟然是哽咽的。 “别说了。”他喃喃道,“涟涟,别说了。” 涟涟。 更是一个久违的称呼。 沉来寻以为他早就不记得这个小名。 自从四年前从枫泊镇回来后,他再没有叫过她涟涟。 “最后一句。”沉来寻站起了身,“明天我走得早,你还是个病人,就不用送了,登机前和到达后我都会给你发消息的,不用担心。” 她说完了所有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沉来寻回了房。 留下宋知遇,像被抽离了魂魄一般,坐在客厅里。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又是何时回去的。 七月初,需要开空调的天,他却浑身发冷。 宋知遇一夜未眠。 天将亮时,客厅传来动静。 是来寻的走动声,还有行李箱的滚动声,他闭着眼睛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是玄关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骤然睁眼,从床上坐起。 霹雳的一声惊雷,似乎要把这阴沉沉的天都给炸开来,倾盆大雨随之而来。 下得人心烦意乱。 他痴痴地望着拍打在窗户上的雨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的,却是一周前沉来寻穿着那件滑稽的雨衣,带着明媚的笑意,穿过雨幕冲破阴霾,冲他奔来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声雷响,把女孩儿的笑容劈得粉碎。 宋知遇猛然地站了起来,早就痊愈的胃竟又开始隐隐作痛,痉挛如同刀刺一般,他疼得弯下了腰,冷汗层层而下。 此刻他才真的意识到——来寻走了,是被他给逼走的。 带走了暖意,只剩下冰冷。 生理的疼痛和心理的空洞后知后觉蔓延上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不知所措的慌乱和迷茫,更让他无所适从。 昨晚来寻临走前说得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响。 可他有什么理由留下她呢? 没有理由。 没有任何理由。 雨越下越大,实在是太大了,不知道来寻有没有带伞?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房门看向客厅的收纳篓,雨衣和雨伞都在里头。 来寻没有带伞! 这个念头一旦跑进脑海里,就像是海洛因注射进了体内,以最快的速度血液循环至全身,给了他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雨下得这么大,怎么能不打伞呢? 对,他只是要去给来寻送伞,并不是要挽留她! 胃部的疼痛几乎是瞬间散去,他飞快地回房间,从衣柜里穿了外套,换鞋,推门而出。 却在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整个人愣在原地,满面讶然—— 屋檐外的雨水被狂风携卷吹来,本该离去的女孩儿躬身坐在行李箱上,闻声抬眸看过来,神色隐匿在阴沉的天色之中,晦暗不清,却又好似滚烫不已。 - 雨声比在屋子里听起来更加纷乱。 沉来寻鬓角漆黑的发丝贴在脸颊上,衬得脸庞越发苍白。 不知她究竟是去而复返,还是从未离开。 宋知遇神色恍惚地开口:“你……” 她却抢过了他的话头,无比平静地问他:“你要去哪儿?” 换来一阵沉默。 她也不在意,又问道:“是要去找我吗?” 宋知遇如同坐过山车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一点点收敛起所有的失态,搬出为自己找好的理由:“下雨了,你没有带伞。” 沉来寻看向外头的雨幕,水滴飘进她的双眼,她眨了眨,机械地重复他的话语:“没有带伞……” 扭回头,目光落向宋知遇双手,表情怪异。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瞬间无言——他一心只想着去找来寻,出门得太急,竟然也没拿伞! 他窘迫地蜷缩起手指,听到她低声自语:“你就是去找我的。” 下一刻,她笑了,轻柔地笑声钻进他的耳朵里,更像是嘲弄,让他狼狈不已。 “可是爸爸,你也没有伞呀。” 沉来寻一字一句像是针,扎进他的心脏,用最刺骨的痛,强迫他直面所有不愿承认的一切,无情地拆穿他所有的借口。 溃不成军。 宋知遇看着她的神情,终于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飞机,什么提前离开,这都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言! 现在想想,若是林楠要她提前回去,怎么会不通知他呢? 他乱了心神,掉进了沉来寻的陷阱里。 是了,眼前的小姑娘从不是温顺的兔子,而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一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轻轻松松地就让他分寸大乱。 昨晚那些悲伤告别的话语,只是为了此时此刻他失控地推门而出。 宋知遇生出隐隐的恼意,尤其是在看到她嘴角得逞的笑容时,这段时间里所有克制的、压抑的、烧心灼肝的情感达到顶峰。 她再次笑着开口:“不需要去找我,你看,我就在这里……” 话音未落,宋知遇就拽着行李箱的把手,将她连人带箱拖进家里。 大门被摔上,阻隔所有疾风骤雨。 沉来寻踉跄着从行李箱上下来,跌进他怀里,空无一物的轻飘飘的行李箱倒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如同那晚冰敷袋摔在地板上。 所有的事情像是串成了线,冰袋……崴脚…… 他沉着脸问:“那天你在浴室摔倒,也是故意的吗?” 沉来寻不说话不辩驳,算是承认。 宋知遇气极反笑。 原来如此。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算计。 沉来寻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腰肢,抵在了门上。冰冷的铁门贴上肌肤,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下一瞬,他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 两人离得近极。 “沉来寻。”他第叁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你真是……算得明明白白。” 算清楚了他的心,算清楚了他的情。 然后大胆下注,赌他失控和欲望。 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胜负揭晓。 她大获全胜,他满盘皆输。 明明白白。 沉来寻被他的话语给点燃,双眸霎时间明亮如焰,灼热的温度几乎让他无法直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讥讽,“我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是你,”她抬起冰冷的手按上他的滚烫的心口,像那晚一样,他的心跳得很快,“爸爸,是你的那一句‘可以不走吗’,给了我赌的资本,也是你,让我成为了赢家。” 宋知遇面色惨白,呼吸沉重。 她说的不错,是他。 是他做不到心如止水,是他控制不住罪恶的欲念。 而她还在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若你真问心无愧,即便我算得再清楚又能如何?若你不推开这扇门,我就算是在雨里坐上一整天又能如何?” 宋知遇才压制下去的躁郁在她的步步相逼之下迅速回笼。 屋外的倾盆大雨,浇不散屋内无声的硝烟。 忽明忽暗的光亮像他的心跳,无法控制。 她织就了一张罗网,等着他自投。 “我可以离开。” 别说了…… “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离开。” 不要再说了…… “你想我离开你吗?” 够了! 室内骤亮,闪电的光将两人的惨白的脸色照得一清二楚。 她身上单薄的上衣早已被淋得透湿,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如同被风雨摧残的雪兰花,触目惊心。说着那样尖锐冰冷的话语,双眼却通红,盛满盈盈水光,泫然欲滴。 宋知遇的心猛地一颤,在光亮暗淡下去的那一刻,终于,他低下头狠狠吻住她。 雷声作响,有人走上歧路,再不复返。 他们纠缠拥吻着,从玄关辗转至客厅,最后跌落沙发。一路上碰倒了不知多少东西,没有人管。 嘴巴很疼,被他攥着的手腕和腰也很疼。 但是这份疼痛让她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突然很想哭,不为悲伤,也不为喜悦。 眼泪就这样流淌下来,或许是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宋知遇动作一顿,好似清醒了一般,想要推开她。 沉来寻被他推拒的动作刺激到,那份狠劲儿也被逼了上来,她整个人跨坐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向他:“你还想推开我!” 她去咬他的嘴唇,让他也疼,恶狠狠的话语因带着哭腔,没了气势,平添委屈:“事到如今,你还想推开我!” 也不管他如何反应,伸出手就去解他的裤带,颤抖却毫不犹豫地握住他胯下的滚烫。 宋知遇霎时间倒吸一口气,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沉来寻。”语气中又是克制又是震惊。 克制自己的欲望,震惊她的大胆。 “为什么,你明明也是渴望我的……” 沉来寻见动不了他,就去脱自己的衣服。 宋知遇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脱去了上衣,大片雪白的肌肤展现在他的眼前,黑色的内衣包裹着耸起的双峰,有着隐约的起伏。 在她反手去解内衣扣时,宋知遇再次阻止了她的动作。 叁番四次被阻挠,沉来寻终于崩溃大哭。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 “为什么,我只是……为什么……”她靠在他肩头抽泣着,完全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想让你能离我更近。 我只是想让我能属于你。 我只是爱你。 为什么就这么难? 宋知遇看着怀里的女孩儿,心中五味杂陈。 他似乎总是惹得她哭,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有泪水。 他抬手擦去她的眼泪,艰难地开口,眼里是挣扎与悲戚:“来寻,这些……都是我的错,不能继续再错下去了。” 来寻与他对视,被泪水洗刷过的双眸清澈透亮,直视人心:“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 宋知遇语滞,痛苦地闭上眼。 因为他对她有情,有欲。 这份情欲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地悄然滋长,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此时此刻爆发后的力量令人失控又无措,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这些她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还利用了这一点,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我什么都不怕。” 她亲吻他的额头,宋知遇眼睫轻颤。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她亲吻他的鼻尖,宋知遇乱了呼吸。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她亲吻他的嘴角,在此流连反复。 她像一团火,一点点烧光他的理智。 即使闭上了眼不去看,脑海中却都是她的模样。 温顺的,沉静的,狡黠的。 哭的,笑的,怒的。 如此鲜活。 如此生动。 而他又是如此渴望。 沉来寻纤若无骨的双手还在四处煽风点火,比他接触过的任何女人都更能引起他的欲望。 在她的吻落于他的左侧肋弓下的疤痕时,理智,燃烧殆尽。 他再也无法忍耐,将她拥入怀中。 人生至此叁十余载,他一直在不断地失去,直到遇见她,才开始拥有。 破碎的拼图终于完整。 窗外的雷雨渐渐平息,屋门的旖旎却愈演愈烈。 同样的沙发,同样的人,截然不同的情景。 他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脸颊,沿着泪痕吮去滑落在下颌的泪水,在颈间婉转不肯离去。鼻尖萦绕着的全是她清甜的香气,沉迷醉人。 内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自己解开,胸部雪白的乳肉小巧却挺立,往下是不堪一握的腰肢。 他环着她的腰,低头咬住她的乳尖,沉来寻呼吸一滞,手臂就攀上了他的脖颈,下意识地挺胸往他嘴里送。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浓密的短发,耳边是他吮吸舔舐而发出的水渍声,身下抵着的是他早就炙热滚烫的硬物。 一切都陌生又令人兴奋,脑子都灼烧起来。 下体的软肉陡然被人用手指挑开,异物侵入让她一惊,却毫不退缩,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宋知遇松开了她的乳尖,抬眼望向沉来寻,手下的动作未停,又插入一根手指,勾着她内壁的软肉,轻拢慢捻,搅弄风云。看着她白皙的面容上渐渐染上红晕,明亮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光,她因为他而动情。 现在的来寻,和平时乖巧的模样截然不同,也与前几日冰冷淡漠截然不同。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美得惊心动魄。 赤裸的肉体,不断在引诱他,挑战他的自制力。 不,他想,她早就开始引诱他了,不仅仅是从此时此刻开始的。 缓慢而坚定地进入她的身体时,宋知遇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牢牢地看着身下的女孩儿。 她躺在沙发上,也看着他。 明明是性事,是爱欲,是柔软的感情,可他们相望的眼神,那么决然和悲切。 他在晨光熹微的破晓时刻进入她身体,紧紧相拥,毫无阻隔的相连。整根没入,被她紧紧包裹,从身到心的满,灵魂一分一寸地嵌合。 两人的胸膛都在剧烈的起伏。 “疼吗?” 沉来寻皱着眉,是疼的,可她在笑。 他问:“笑什么?” 沉来寻抬手,微凉的指尖描摹他的眉毛,扫过眼角,她轻声说:“宋知遇,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宋知遇目光沉沉。 她说:“但你拥有我了。” 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刺激到了他,他突然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撑在她的耳边,大幅度地抽送起来。 沉来寻其实并没有适应他的硕大,却尽数接纳,接纳他所有的暴戾和热情。 她被他顶得昏了头,头一次经历性事,下身敏感无比,不断渗透出晶莹透亮的蜜液,下身交合之处很快就变得一塌糊涂。 羞人的拍打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响亮。 好似仍然不满足,宋知遇一把捞起她,坐姿让他向上进入的更深,几乎顶在宫口往上撞。 明知道她是第一次,明知道不该如此不温柔,可女孩儿紧致的甬道夹得他头皮发麻,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更多。 他从没在性事上如此情难自禁、如此渴望渴求。 在激烈的动作中,她那双从来清冷透彻的双眸逐渐赤红,将他抱得那样紧,语气急促像是诘问。 “你和夏瑾做的时候,也是这样激烈吗?” 宋知遇动作一顿,回答她的是更加用力的顶撞,让她的问话都变得艰难。 “她……啊……她也会……抱你抱得……这么紧吗?” 她流了泪,和他相似的眼睛里浸满不甘与悲伤。 “你和她做爱的时候……” 宋知遇也红了眼眶。 “会想起我吗?” 没有一个是他能回答的问题。 他只能狠狠地去亲吻她,下身动作未停,反倒越发剧烈。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客厅里,洒在来寻的身上,仿佛给她白玉般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柔光。 沙发上混乱一片,沉来寻满脸潮红,雪白的肌肤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她长发凌乱浸了汗贴在脸颊上,已经被肏得说不出话。 宋知遇也完全好不到哪里去,短发湿透,汗水顺着下巴流淌而下,滴落在她紧致的小腹,滑入相交的地方。 如此淫乱的场面,却因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之中,而显现出别样虚幻的美感。呼吸声交错响起,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乱。 终于,在日光移到她的脸颊上时,他在她体内释放,伴随着呢喃的低语。 “涟涟,这不一样。”他亲吻着怀中因高潮而失神的女孩儿,重复道,“这不一样啊。” 沉来寻不知道是第几次落下泪来。 宋知遇吻去她的泪水,苦涩又清甜。 都说,举头叁尺有神明。 可是,神明岂懂何为情。 13.1极光(h) 如果非要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许恒听得出神,再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语。 这是天意弄人。 宋知遇言简意赅,可即便是挑挑拣拣地说完,也已经是正午。 浇完了花,他无事可做,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偏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太阳灿烂得要命,和他们第一次结束时一样。 “你打算就这样下去吗?”许恒没有说那个“错”字,因为这无法说究竟是谁的错。 宋知遇修长的手指搭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似是不解,似是疑惑:“许恒,如果是你,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会怎么做呢?” 宋知遇有自己做事的方式,他总是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最恰当的,这样的问题,他从来没有问过许恒。 许恒也确实被问住了。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呢? 毫无头绪,谁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毫无头绪吧。 舍弃伦理道德,不去看更为遥远的未来和以后,只着眼当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错就错,这也是宋知遇这半年来选择的做法。 明明是最不能理解的事情,许恒现在却理解了宋知遇。 良久的沉默以后,宋知遇疲惫地闭上眼,日光洒在他身上,他的脸色像半年前躺在病床上时一样的苍白脆弱。 许恒作为一个局外人,都忍不住想说,算了,就这样吧。 可宋知遇却在此时开口:“我准备把来寻送走。” 许恒扎扎实实地愣了下,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送走?送到哪里去?” “法国。”宋知遇说。 许恒错愕:“半年前她就没能走成,现在你们都已经……你还能狠下心送走她吗?” 宋知遇睁开眼,他神色认真:“来寻必须离开,国内不安全。” 许恒脑子里绕了个弯才反应过来。对,前不久来寻才经历过绑架事件,李芮那个疯女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宋知遇不会拿来寻的安危来冒险。 她确实应该离开。 而这也误打误撞成为了纠正错误的好机会。 “我已经让王诚着手去办手续了,年后就走。狠不狠得下心,都得送走她。” “你问过来寻吗?她愿意走吗?” “没有。”宋知遇苦笑,“怎么问?” 他都能想象到她的反应。 她会用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看着他,含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然后失落又悲伤的说:“宋知遇,你又一次抛弃我了。” 她的眼睛会哭,嘴巴却会笑,“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会离开的。” 这样的画面光是想一想,还没有实际发生,宋知遇就感受到了窒息。 提前告诉她,最后这段温存的时光都将不复存在。所以,不如不说不问,在最后时刻快刀斩乱麻。 他像是回到了半年前最挣扎的那段时间:“我原本想着,事已至此,错就错了吧。只要她高兴,其他的我也都可以不在乎,所有的过错罪恶都由我来承担。可现在,我没有办法将错就错下去。她才十八岁,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宋知遇对许恒说着,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也许分开一段时间,她会看得更明白究竟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 - “不是女儿对爸爸的爱。”沉来寻平静无比地说,“我很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从我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她看着很久没再说话的乔尚青,轻声道:“尚青哥,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涟涟了。你喜欢的,或许只是记忆里的那个我。” 乔尚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亮,竟还一如当初。 “沉来寻,你让宋知遇不要否决你的感情,那么请你,也不要否决我的感情。”他抿着唇,嘴角泄露出倔强,“我比你还大一岁,我也很清楚我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沉来寻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确如同笔直的乔木,向阳而生,明亮似火。 大男孩心思单纯,连喜欢都是纯粹而简单的。 “我最后再问一次。”他说,“涟涟,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 “不后悔吗?” “不。” “他对你好吗?” “好。” “你是开心的吗?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吗?” “是。” 乔尚青僵硬地扯了个笑容:“既然如此,我也不矫情了。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沉来寻眼眶有些湿润:“谢谢。” 乔尚青无力地撑在栏杆上,安静片刻,突然愤愤地拍了一下栏杆,吓了来寻一跳。 他咬着牙:“如果宋知遇对你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沉来寻再次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 - 2021年2月初,沉来寻放了寒假,宋知遇亲自开车去接他。 那天又飘起了雪。 宋知遇坐在车里,看着校门附近的学生,都是鲜活年轻的面孔。 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大红的围巾裹住了半张脸,长发束起,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在脑后一晃一晃。 宋知遇收敛所有的情绪,只露出最温和平静的表情,开门下车,雪花立刻顺着风飘进他的衣领。 他撑开了伞。 女孩儿身边是她提到过的赵子萱,身后两个男孩,宋知遇也见过,方绪和乔尚青。四个孩子的气氛欢乐融洽,来寻没怎么说话,却微微笑着,轻松又自在。 这才是沉来寻应该有的生活。 宋知遇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出声叫她。反倒是赵子萱先看到的他,拍了拍沉来寻,来寻看过来,眼眸立刻亮了起来,笑着冲他挥手。 宋知遇也对她笑。 沉来寻匆匆和同伴告别,小跑着来到他的伞下,隔得近了,他还能看到她眼睫上残留的雪花。 身后,乔尚青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宋知遇抬眼和他对视,那个俊朗的男孩立马就移开了视线,扭头就走。 沉来寻仰头看着他,眼眸流转,突然笑着用法语说:“这位先生,听说你找我?” 宋知遇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眼前的人身上。 微微一愣,回想起遥远的从前,神色复杂地用中文接道:“沉来寻,初次见面,我叫宋知遇。” 下着雪,她来到他的伞下。 确实和五年前的那一幕十分相似。 沉来寻说:“其实,不是初次见面。” 宋知遇:“?” 她眨了眨眼,笑得狡黠:“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宋知遇没再深究,心思全在另一件事情上。 上了车,开出去许久,他才说:“你回国这么多年了,法语倒是没丢。”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话多一些。”沉来寻笑,“又或者,是我比较有语言天赋?我英语学的也不错。” 宋知遇揉了揉她的头:“嗯,涟涟很聪明。” 沉来寻没提乔尚青已经知晓他们的关系,宋知遇也没提许恒。 两人都默契十足的、心照不宣的,隐瞒着。 离除夕还剩两周不到的时间,以往越到年关,宋知遇是越忙碌的,可今年却时常在家。 沉来寻还诧异地问过:“你今年怎么这么清闲?” 那时宋知遇正搂着她靠在沙发上看电影,闻言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咸不淡地说:“怎么,不想看到我?” 沉来寻便故意地从他怀里钻出来,笑道:“是啊,忍了好几天了。” 话音刚落就被他抓着脚腕拽了回来,没过多久客厅里就传来她猫咪般的轻哼和肌肤拍打的声音,起先还听得出来有点耐心,后面就变得又快又重起来。 两周的时间匆匆而过,等到除夕的那晚,宋知遇买了些小烟花,沉来寻玩得很开心。 许恒的电话打来时,宋知遇正在和沉来寻一起点火。 他擦燃打火机,点燃引线和沉来寻一起跑开。烟花店老板没有骗人,确实是能喷出爱心的形状。她惊奇地转头看他,小鹿一样的眼睛在烟火照映下格外明亮清澈,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被她感染,他也笑起来,心里是许久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meet,除夕快乐。”许恒说。 宋知遇声音带笑:“除夕快乐。” 沉来寻闻声转过头看他,他指了指手机。 “对了,周遥给你打电话了吗,上周她给我发了请柬,说是要结婚了。” “嗯,她通知我了。”宋知遇没说周遥是专程亲自来邀请的他,否则许恒又要愤愤不平地计较一番。 “到时候一块儿去呗。” “可以啊。” “你干嘛呢,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宋知遇说:“没什么,在陪来寻放烟花。” 对面好半天没说话。 “那你们俩玩儿吧,我就不打扰了,帮我给小……给沉来寻带句新年快乐。” 听懂了他隐晦的提醒和暗示,宋知遇笑意收敛了一些,“嗯”了声,挂了电话。 沉来寻凑过来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宋知遇牵起她的手,用大手包裹着给她取暖,“许恒祝你新年快乐。” 沉来寻说:“只说了新年快乐,没有红包?” 以往每一年许恒都会送给她一个大红包。 宋知遇笑道:“小财迷。” 沉来寻这段时间心情一直都好得不行,俏皮话张口就来:“那谁叫他不结婚不生小孩呢?他有孩子的话,我给他小孩儿红包都行。” 宋知遇揉搓着她的手,笑着没说话。 一旁的烟花燃烧殆尽,前一秒还是绚丽的光彩,下一秒就落入了单调的灰白。 宋知遇问:“还玩儿吗?” 她摇头。 “进去吧,外面冷。”雪一直没停。 她又摇头:“我不想进去。” 这对话颇为熟悉,一年前的除夕前夜,他也是这样捧着她的手,站在林家外的廊檐下。 显然两人都想起来了这一幕。 沉来寻突然问:“你那时,在想什么?” 她问得没头没脑,宋知遇却明白,回忆了一下,说:“在想你戴的围巾,并不是我送给你的那条。” 沉来寻安静片刻说:“现在是了。” “是。”他看着埋在红色围巾里精致美丽的小脸,“现在是了。” “那,你后来突然放开了我的手。”她问,“又是为什么?” 宋知遇摩挲着她手背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她,眼中流淌过深沉的情感,视线从她脸上往下扫。 他当时在想,她的皮肤白得像糯米糍,唇膏是水蜜桃味的,哪里都是又细又小又软。 那时想到这些,他惊慌失措地松开了手。 这一次,他却将她握得更紧,揽住她的腰搂进怀里,吻落在她的唇畔。 “因为,在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沉来寻踮脚搂住了他的脖子。 雪落无声,他们檐下安静地接吻。 - 大年初一,两人睡到中午才起。 吃过中饭没多久,宋知遇就接了一通电话,说公司有些小事需要处理。 可这一去就是一下午都没回来。 做好了晚饭,沉来寻窝在阳台的吊椅里,回复同学发来的新年祝贺,等宋知遇回家。 她在微信上给许恒拜了年,花言巧语地说了一堆好话,如愿以偿地讨来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而后翻着通讯录,看着那些少得可怜的联系人。 从前在枫泊,过年时还能跟着外婆去街坊邻居家拜拜年,走动走动,讨点冰糖果子吃,现如今除了同学和朋友,似乎并没有可以拜年的对象了。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王诚的名字上。 王诚在工作上是宋知遇下属,生活中却把他当弟弟对待。爱屋及乌,对来寻也是极好,她回来的这些年里,每年都能收到王诚的红包,由宋知遇转交给她,今年也不例外。 和往年一样,沉来寻给王诚打了电话,忙音没响几声就被接起。 “王叔,祝您新年快乐。” 王诚的声音带了笑意:“谢谢小来寻,也祝你新年快乐。” 沉来寻想起早上宋知遇给她的红包,笑说:“王叔今年给的红包怎么这么厚?我吓了一大跳,在想是不是我爸爸给您涨工资了。” 王诚笑起来,说:“工资倒是没涨,只是想着你这一次去法国,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就提前把这几年的红包先预付了。” 一通话让来寻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脑子都有点空白,没有反应过来王诚在说什么。 “……法国?” 沉来寻的声音都显得有些许缥缈。 “是啊,今天才把材料交给你爸爸,他晚上应该会带回去给你。”王诚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来寻的异样,叹了口气,继续说,“李芮的事情一日不解决,知遇就一日放心不下。虽然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法国也是你熟悉的地方,但终归是异国他乡的,你一个小姑娘过去了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你爸爸工作忙,如果有什么需要联系不上他,你就给我打电话。” 他开玩笑道:“有时候王叔可比你爸要靠谱。” 沉来寻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王诚出声询问。 “来寻?” 她忙应道:“啊……好的,谢谢王叔。”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对话,挂电话时王诚还一副唏嘘的语气。 她握着电话愣了好久,终于想明白——她又一次被宋知遇推开了。 新年的太阳很灿烂,室内的暖气也充足,来寻坐在阳台的沙发里,沐浴在阳光之下,却手脚冰凉。 听王诚的语气,这件事情筹划许久,已经尘埃落定。 如果只是单纯地因为害怕李芮伤害她而送她出国,那他有什么好隐瞒的? 宋知遇瞒着她,不告诉她,无非只有一个原因,怕她不同意。 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分隔两地,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修正错误的契机,来了。 沉来寻很清楚,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宋知遇只是在将错就错。 从当初她用尽了手段,逼得他落入陷阱,踏出错误的一步起,她就如履薄冰。 所以她缠着他,粘着他,想让他也依赖她,离不开她。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他有充足的理由将她推开,他当然不会放过。 或许有过纠结,有过挣扎吧。 可是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这半年的时间短暂得像是一场梦,一场她偷来的梦。 她以为她能改变,可结果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总是觉得他给了她错误的引导,总是想将她推入正轨。 可他不明白,自从她十四岁时遇到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会有正轨。 天色渐渐沉下去。 她宛若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声响。 - 宋知遇推开家门时,竟然是暗沉沉的一片。 来寻出门了? 正想叫她,视线落在阳台,看到了那缩成一团的小小的身影。 他的心也没由来地一缩。 “来寻。”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在家怎么不开灯?” 说着抬起手想要按下开关。 “宋知遇。” 宋知遇的手顿住。 日头已经彻底沉了下去,漫天的金色消散,落地窗外是深沉的蓝,迎接浓郁的黑。 沉来寻的面孔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宋知遇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和弧线柔和的侧脸。 她抱着膝,蜷缩在阳台的沙发上,显得单薄。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 他无数次满身疲惫打开家门,总是能看到小姑娘缩在阳台捧着一本书,听到声响后,恬静的面孔会绽放出笑容,嗓音柔柔地对他说:“回来啦?” 若是前几年,她只会坐在那里,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保持着父女间该有的分寸。 但这半年里,她会过来亲吻他,或者等他过去亲吻她,缠绵过后一起商量晚上吃什么。 可是今天没有。 以后……也不会再有。 “你手里拿着什么?” 一句话问得宋知遇浑身一僵。 他站在玄关处,手中的档案袋攥得皱起。 里面装着沉来寻出国需要的各种手续材料。 和当初接她回家时那份档案袋一样,由王诚交到他手里。 五年恍若一瞬,他亲手将她带回,又要亲手将她送走。 而她聪慧伶俐一如当年,洞悉一切。 她知道了。 宋知遇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出来,她知道了。 明明早就下定决心,可此时他依旧无法开口。 沉来寻也不追问,脑袋伏在膝头,看着窗外的蓝一点点被黑吞没。 两人没有对视,却像是在对峙。 血缘总是会延续一些东西的,一站一坐,僵持着,如出一辙的倔强。 窗外的蓝消失殆尽时,沉来寻猛地扭过头,起身,赤脚走到他面前,黑暗之中眼眸发亮,似有两簇火焰在燃烧,和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坦白心迹时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说话?”她的语气很轻,可每一句话都几乎咄咄逼人,“你不是早就做好决定了吗,你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推开我吗,你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直到把我送走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敢开口呢?” 宋知遇的呼吸在她的质问声中变得沉重,眸中浮现起她所熟悉的挣扎和伤痛。 沉来寻轻笑,半分讥讽,半分悲凉。 “明明你也舍不得。” 心脏如同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她那么了解他。 是,他舍不得。 可是这是错的。 眼前的一切,都因为流淌着相同的血脉而错乱了。 这半年来,是他的贪婪和自私,将她困在身边占为己有。 乌托邦并非永恒,好梦总会清醒。 现在,纠正错误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们不能就这样错下去。 她还那么年轻,他不能毁了她。 沉来寻捂住了眼睛,单薄的肩膀无法抑制地轻颤。 宋知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又堪堪在半空停住。 不可以。 不能。 于是那双手蜷缩着,无力地,垂了下去。 漆黑的房间里,两人相对站着,隔着一步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 半年多以来,这是两人头一次都在家时分房而睡。 宋知遇洗完澡出来,沉来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紧闭。 餐桌上摆放着已经冷掉的叁菜一汤,简单却精致的晚饭。 这次他的沉默不语没再能给她孤注一掷的勇气,而是彻底的死心。不再有弄虚作假的飞机,也不再有她费尽心思的算计。 宋知遇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又是一夜未眠,天将亮时才混沌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地,过往的片段一直在回溯,醒来之后身体反倒更加疲惫。 起床洗漱一番,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想到打开以后,看到的可能是对面依旧紧闭的房门,宋知遇就不想推开这扇门。 犹豫间,食物的香味飘进宋知遇的鼻子里。 他一愣,意识到什么,立刻开了门走出去,果然看到了厨房里沉来寻的身影。 她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衣,头发挽起盘在脑后,平和宁静,和无数个早晨他看到的光景一模一样。 他几乎要怀疑昨天晚上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早上好。”沉来寻偏头看他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落回锅里,“快来帮我一下。” 语气熟稔又自然。 宋知遇惊疑不定地走过去:“来寻……” “等会儿再说,快,先把面盛出去。”沉来寻煎着蛋,打断了他。 宋知遇只好闭了嘴,在橱柜中拿碗盛面,盛好放在餐桌上时,沉来寻也煎好了蛋,端着盘子走出来。 她摆放着碗筷,小声数落:“昨晚没吃的饭菜我忘记放进冰箱了,你看到了也不帮忙放一下,今早起来都坏掉了,我昨天还专门做了红烧肉,太浪费了。” 她碎碎念念地说着家常话,和平时的模样并无不同。 宋知遇却越发忐忑:“沉来寻。” 沉来寻止住了话头。 她看向他,微微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连名带姓地叫我的时候,都很凶?” 宋知遇没说话。 她率先坐下,拿起了筷子,说:“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宋知遇却没动,依旧站着,无言地看着她。 他不笑时显得淡漠严肃,和“温柔”两个字一点不沾边。 沉来寻轻声叹了一口气,只好放下筷子,认真地问:“你之前说要带我去北极看星星,还算数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宋知遇神色怔怔。 “半年前的那个晚上,说要离开是骗你的,但那些话我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沉来寻仰头看他,“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什么,那我不希望在离开前,给你留下的都是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毕竟,我们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 沉来寻笑着,这一次她很坚强,没有再流下眼泪。 可宋知遇却眼角泛了红。 “宋知遇,带我去看星星吧。”她说,“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在泪水将要落下的那一刻,宋知遇闭眼弯腰,捧着女孩儿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隐忍的痛意在她接受离开的这一刻达到顶峰。 沉来寻尝到了咸涩的泪水的味道。 她从没见宋知遇流过泪,但她没有睁开眼,她害怕看到他伤心的样子,她也会哭。 她已经告诉过自己,要坚强的。 他一言不发地吻着她,力道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重,他们纠缠着跌倒在地毯上。他急切地褪去了她的衣衫,急切地撞进她尚且干涩的身体,杯水车薪的想要验证此刻的拥有,试图以此来弥补将来的失去。 沉来寻不喊一声疼,任由他在自己的体内横冲直撞。 暴风雨过境一般,他双眼赤红着,将她按在地毯上死命地往里肏。 “沉来寻。”他反反复复地叫她的名字。 这次不凶了,满是绝望,沉来寻倒宁愿他能凶一点。 她抬起细长的腿盘在他腰间,将他往自己身上压。 “爸爸……啊……用力……”撑起上半身去勾他的脖子,说的尽是些让他丧尽理智的话,引得他欲火焚身。 真等他撞开了宫口,肏得她泄身了还不停时,她又哭着摇头求饶:“不要了……太深了……呜呜……不要了……” 宋知遇已经失控,掰开她的腿压在胸前,身下又快又狠地往里顶,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他肏着她,伸手在她肉核上狠狠碾过,沉来寻浑身一激灵,下身猛地收紧。 宋知遇头皮发麻,脑中似有烟花炸开,他射在她的体内。 沉来寻全身上下都软成了一片,一股接一股滚烫的液体在往子宫里钻,可他抽插的动作竟然还没有停下! 他竟然一边射精一边还在律动。 沉来寻的身体被不断的刺激,快感层层迭加,这感觉很熟悉,就如同那晚他用嘴给她做时一样。 她慌乱地去推他:“别……宋知遇……快停下……不行……啊……不行……” 宋知遇哪里还能理会她,汗水滴落在她的胸脯上,下身不但没停,反而越来越快,手指也不断地揉搓交合之处的小肉核。 沉来寻刚刚没哭,眼下却硬生生地被他肏出了眼泪。 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腕,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可无济于事。 “涟涟,怎么办。”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停不下来。” 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眼前已经模糊,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要死掉……爸爸……我快死了……” 他也快死了。 终于,他在又一次射进她的体内时,沉来寻尖叫着潮吹。 他们大汗淋漓地相拥。 恍惚间听到他说:“就这样一起死掉,也挺好。” 地毯上做完,他抱着她去洗漱时,又在卫生间里做了两次。 昨晚没吃饭,沉来寻体力不支,被操昏了过去,下身都肿成一片。他也困得不行,给她上了药就抱着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近黄昏,于是一餐饭又浪费掉了。 ---------- 老言:宋知遇你就等着后悔吧。 13.2极光 王诚给沉来寻买的是大年初九的飞机票。 宋知遇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安排,带着来寻,在大年初四,坐上了前往芬兰的飞机。 接待他们的是周遥夫妇。 起初周遥接到宋知遇的电话时,还惊讶地问:“你是不是记错日期了,我是3月15号的婚礼,不是2月15号。” “没记错,我是专门带她来旅游的,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宋知遇说。 再次见面,沉来寻主动和周遥打了招呼:“周阿姨好。” 周遥笑着打量她:“你好啊,小美女,你比上次见面更漂亮了。” 沉来寻想起什么,笑着说:“谢谢你,selina。” 周遥大笑起来,对宋知遇说:“meet,你女儿真可爱。” 宋知遇揉了揉来寻的脑袋,没说话。 周遥的丈夫是个金发的芬兰帅哥叫做timo,看上去十分年轻,一问年纪,果然比宋知遇还要小上五六岁。 周遥是个负责的导游:“你们来得突然,待得时间也太少,既然是冲着极光来的,那就直接去拉普兰吧。虽说那儿一年有200天能看到极光,但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还是得看运气。” 沉来寻从小在南方长大,从未去过如此北边的城市。 2月份的拉普兰几乎是被白雪覆盖的,铺天盖地的白,纯粹得像是要把心灵的净化掉。 他们入住的是玻璃套房,建立在冰雪之间,躺在床上都能看到高远的天空。 玻璃是用特殊材质做成的,从里可以看看到外,从外却看不到里。 周遥十分贴心,安排的房子远其他房子,外有栅栏围绕,隐秘又安静。 “叁间房,我和timo一间,你一间,来寻一间?” 沉来寻欲言又止,宋知遇却直接说:“我和来寻一间。” 周遥愣在原地。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宋知遇平静淡然,沉来寻也不说话。 timo学习中文没多久,听不太懂,顶着那张俊脸用法语问:“怎么了,房间有问题吗?” 周遥“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才回答自己老公:“咱俩还没办婚礼呢,分房睡。” 已经领过结婚证的人夫timo:“???” 第一个晚上,他们四人坐在客厅闲聊到半夜,望着窗外的天空,茶都喝完了一壶,却没看到半点极光的影子。 第二个晚上,周遥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副麻将和两瓶红酒。 “干等太无聊了,不如来发扬一下国粹。”她码着牌问沉来寻,“来寻会打麻将吗?” 沉来寻摇头。 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骨子里是个“风雅文人”,平日只爱看书养花,烟酒纸牌碰都不碰。等后来跟着林楠去了法国,更是见都没见过这个东西。 没想到是,这间屋子里就她一个人没打过麻将,连timo都会打。 周遥解释:“我妈说了,不能找不会打牌的女婿。” 宋知遇柔声给沉来寻讲规则,周遥和timo在一旁拿麻将堆房子玩。 一个讲的仔细,一个听得认真。 周遥悄悄打量着那自成结界的两人。 读书时,宋知遇不比现在懂得收敛锋芒,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看起来十分冷漠。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宋知遇与读书时比变化不大,只是气质更为沉淀稳重,温和不少,但依旧是疏离淡漠的。 总之,不是现在这样。 只要有这个小姑娘在,宋知遇眼里总是有着浅淡的笑意,说话时也温声细气。 其实并不明显,只是有了和旁人的对比以后,这些细小的差距就会被无限地放大。 在她出神之际,沉来寻看了过来。 “我差不多学会了。” 周遥回神:“那就开始吧。” 规则并不复杂,大众麻将,有癞子只能自摸,只碰杠不吃。 “咱们就不玩儿钱了,赢家指定输家真心话大冒险吧。”周遥提议,没有人有异议。 头几局照顾沉来寻是新手,都放慢了速度打。一个桌上四个人,有叁个都是中国人,于是timo也被强制用中文交流。没想到他中文说得磕磕绊绊,麻将倒是能字正腔圆地念出来。 “都说新手运气好,来寻牌怎么样?”周遥笑着问。 沉来寻一脸严肃地盯着手里的牌,剩下叁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如实道:“感觉还行?” 宋知遇是沉来寻的上家,沉来寻是周瑶的上家。 几轮过后,沉来寻看着手里的牌,一对两万,四五六条,五六七万,叁筒五筒。 她说:“我好像听牌了。” timo惊讶:“这么快?” 沉来寻接牌,是个东风,打了出去。 宋知遇看了眼,没动。 周遥接牌,也是个东风,跟着沉来寻打了东风。 宋知遇:“碰。” “你小子?”周遥,“刚刚来寻打东风你怎么不碰?” 宋知遇面不改色地说:“是吗?刚刚走神了,没看到。” 周遥:“?” 宋知遇甩出一张四筒。 沉来寻正纠结着要不要倒牌,宋知遇就温和地问她:“胡吗?” 周遥:“??” 他显然是算到了她要四筒,故意打给她胡的。这么一来,她反倒不想胡了,摇头:“不胡。” 毕竟场上除了他,还没人打过四筒,自摸的概率是比较大的。 宋知遇笑道:“那就接牌。” 上碰接牌,沉来寻伸手一摸,翻开,是个九条,癞子。 宋知遇笑意加深:“胡了吗?” 沉来寻说:“胡了。” 周遥:“??????” 她给气笑了:“宋知遇,你这放水也放得太明显了一些。” timo安慰道:“亲爱的没事儿,下局我也给你放水。” 周遥凉凉道:“你什么时候能不把癞子打出去当相公,我就相信你有本事可以给我放水。” 第二轮就把癞子打出去当了半天相公的timo默默闭嘴了。 周遥没计较,对来寻说:“小赢家,指定一个人真心话大冒险吧。” 虽说是她自摸赢叁家,但全靠宋知遇放水,她当然不好意思让另外两个人接受惩罚。 “那就我爸爸吧。” 周遥拍手叫好,宋知遇毫不在意:“嗯,真心话。” 沉来寻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问什么。 周遥已经等不及:“我俩问。” 沉来寻说:“好。” 鉴于是第一局,又有孩子在场,问题尺度较小:“你谈过的最深刻的一场恋爱,是多久?” 沉来寻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看向宋知遇。 周遥夫妇则是一脸八卦和幸灾乐祸。 宋知遇垂眸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答案:“229天。” 周遥狭促地问:“记得这么清楚,该不会是初恋吧?” 宋知遇不上套:“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一句话点燃了timo的斗志:“下把就给你问出来。” 宋知遇看了眼沉来寻,小姑娘在兀自出神,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对视片刻,突然脸颊红起来,不好意思一般扭过头不再看他。 宋知遇收回视线,嘴角勾起弧度。 从2020年7月3日起算,到今天2021年2月16日,7个月零13天,恰好是229天。 周遥码着牌,忍不住八卦:“读书的时候没见你谈恋爱,是回国后谈的吗?” 宋知遇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周瑶被初恋话题勾起了回忆,对沉来寻说:“当初你爸爸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又冷又酷,一水的大美女都被他拒之门外。” 她第一次见到宋知遇是高一开学。 他背着包走进来时候,全班似乎都安静了一瞬,不论男生还是女生的目光都定格在他身上。 中法混血的少年,比起欧洲人多了些书卷气,比起国人又更为高大俊朗,足以吸人所有人的注意。 沉来寻码牌的动作一顿,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吗。” 宋知遇难得有些局促地虚咳了一声:“没那么夸张。” “谁夸张了。”周遥啧啧道,“我看你现在风采不减当年,还多了点老男人的魅力,怎么还一个人单着呢?” 没想到一句话让气氛冷了下来,宋知遇和沉来寻的表情都僵住了。周遥纳闷,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有问题。 好在timo及时出声圆场:“老婆,你再这样当着我的面夸别的男人,我就要吃醋了。” 周遥顺势而下:“老公,咱们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 恰好牌都码好,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第二局,沉来寻的手气依旧好,她聪明得很,逐渐摸清楚了门道,故意也给宋知遇放水,成功让timo点了炮。 timo选了大冒险。 周遥眯起眼:“怎么不选真心话,是不是怕被我问出什么东西来了?” timo:“我发誓没有。” 沉来寻也十分善良,并没有为难他:“那就去外面雪地里,给selina推个爱心吧。” 说是timo的大冒险,但沉来寻也起了玩心,穿上厚厚的羽绒服也想往雪地里冲,刚走到门口就被宋知遇拽着衣领给拎回来。 沉来寻则龇牙咧嘴地笑着,任由他倒腾。 他取过衣架上的围巾帽子和手套,仔细地替沉来寻戴好以后才揉揉她的脸颊,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两人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默契。 周遥坐在一旁小口喝着红酒,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来回。 最后timo堆了个大爱心,沉来寻在一旁堆了个小爱心,还拿出手机煞有其事地拍了张照,而后发送了出去。 隔着玻璃窗,周遥没看真切,倒了杯酒递给宋知遇,问:“来寻这是要发给男朋友?” 宋知遇摇晃着酒杯:“可能吧。” 话音刚落,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宋知遇没有看,唇畔却流露出笑意。 “她有男朋友吗?” “有吧。” “有吧?”周遥无语,“你这爸爸怎么当的,白菜被猪拱了都不知道。” 宋知遇:“……”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屋内,鼻尖冻得通红。 沉来寻看了眼桌子上的两杯红酒,目光移向宋知遇,面色微沉。 周遥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宋知遇说:“没喝。” 就两个字,周遥竟然听出来一丝慌张,她反应过来后稀奇道:“只听过老婆管喝酒的,没见女儿管的,没想到啊宋知遇,你还是个女儿奴。” 沉来寻忙解释:“阿姨你不知道,他胃一直不好,去年还做了手术,医生叮嘱过要少喝酒的。” 宋知遇笑道:“真没喝。”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周遥也忍不住说:“我给你爸作证,是我倒的酒,他确实一口没喝。” 沉来寻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又打了几局,timo输的最惨,周遥不让他再选大冒险,于是连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被问了出来,周遥听得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宋知遇忙着给沉来寻放水,自己倒是输了两局。 一局接着问了是否是初恋,宋知遇回答说,不是。 一局是周遥问的,收到过的最难忘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宋知遇回答说,一条领带。 沉来寻运气属实不错,又有宋知遇保驾护航,只在最后输了一局,同样选择的真心话。 “你女儿你来问吧。” 宋知遇视线落在沉来寻身上,她坐在暖光灯的光晕里,微微侧着,半边脸埋在阴影之中。宋知遇沉吟片刻,看着茶几上的那杯红酒,脑海中突然就蹦出来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周遥和timo同时懵了。 “这算什么真心话?” “打麻将放水也就算了,怎么真心话还放水啊?” 宋知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这个问题,只是现在看她的视角过于熟悉,而那天接她回家,她在伞下神秘地说:“其实,不是初次见面。” 他们此前还在哪里见过吗? 宋知遇完全没有印象。 沉来寻9岁前从未离开过枫泊,9岁以后就去了法国,那时宋知遇已经回国五年,两人没有过任何交集。 所以,他们的初见,亦或者说是重逢,是在什么时候呢? 沉来寻开口,解答了他的疑问。 她看向他的目光含着隐晦的情感和不可查觉地期盼。 “五年前,”女孩儿说,“在邂逅。” 宋知遇惊愕,不断追溯脑中储存的片段。 邂逅,酒吧,法国,女孩儿…… 终于,他睁大了眼,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了。 “你是那个小姑娘?” --------- 沉来寻:憋死我了,终于说了。 14.1知遇 2016年10月25日,法国马赛。 沉来寻放学后回去换了身衣服,按照约定在餐厅门口等待好朋友贝拉。 秋末冬初的寒风有些锋利刺骨地脖子里钻,林威大道两旁枯黄的梧桐叶经不起风吹,打着卷往下落,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的声音清脆好听。 五分钟后,一个栗色短发的圆脸女孩儿匆匆赶来,脸上的小雀斑格外可爱。 看到她,贝拉眼里浮现出惊讶和欣赏。 “寻!你今天真漂亮,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沉来寻今天化了妆,还做了头发,平时又长又直的黑发夹得微卷,落在腰间。 贝拉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礼物,“生日快乐!” 今天是沉来寻的14岁生日。 两人一同去了学校附近的中餐厅,老板是一个中年中国大叔,姓张,微胖,和蔼可亲。 她俩是常客,贝拉跟着沉来寻学会了用憋足的中国话叫老板“张叔”。 张叔知道今天是沉来寻的生日,给两人打了折,附赠一碗长寿面。 吃完面,贝拉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小蛋糕,十分坚持:“你和我说过,过生日是要吹蜡烛许愿的。” 她认真地挨个插上14根蜡烛,小小的蛋糕被戳了14洞:“快许三个愿望。” 张叔配合地帮她们包厢关了灯,和贝拉一起,一人中文一人法语二重唱地给她唱生日歌。 许愿这件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做过。 她并不信这个。 此时却盛情难却。 在他们俩的注视下,沉来寻只好闭上眼。 一愿外婆和小姨身体健康。 二愿和贝拉友谊长存。 第三个愿望,却不知道该许什么了。 一首生日歌已经唱完,她的第三个愿望依旧没有想好。 贝拉急性子,已经在问她许好了没。 她睁开了眼睛,笑着说:“嗯,好了。” 深吸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贝拉和张叔欢呼:“生日快乐!” 张叔十分热情地帮她们分着蛋糕,顺嘴问道:“小寻的爸爸妈妈都在国内吗?” 沉来寻微微一愣,贝拉连忙给张叔使眼色,张叔当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慌张间沉来寻已经摆起了那副温婉疏离的微笑:“我的母亲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 “父亲,”她垂下眼眸,“我也不太清楚他在哪里。” …… 贝拉的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住在医院里,爸爸在医院照料,晚上需要贝拉回家看着弟弟妹妹。 “寻,今天你生日,我应该陪你的。”她很抱歉。 沉来寻抱了抱她:“你送的项链我非常喜欢,很漂亮,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 她指着脖子上的细链,链子上是两只玫瑰金的小蝴蝶,一只落在胸前,一只落在她笔直的锁骨上,配着她今天大衣里的红色吊带裙,是纯和欲的交织缠绕。 贝拉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你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她笑:“好。”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邂逅的门口,给贝拉发了条讯息。 【我到了,先休息啦,你也早点睡哦。】 贝拉回得很快: 【怕是不行,杰克这个臭家伙又尿床了啊啊啊!】 连发了好几个怒火冲天的表情包。 沉来寻失笑,回复: 【可怜的姐姐。】 她关了手机,走进邂逅。 烟酒味道和脂粉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缭乱的灯光和巨大的音响把人仿佛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今夜的生意依旧不错,沉来寻穿过人群,来到吧台。 即便是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所过之处,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调酒师丹尼尔看见她,打量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寻?” 沉来寻装模作样地往四处看了眼:“怎么,这里又来了一个叫做寻的人?” 丹尼尔面上表情更加惊讶,又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你今天太不一样了。”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丹尼尔就笑着凑近给了她一个飞吻:“还没来得及说,祝你生日快乐。” “只有直男才会因为女人换了个妆容而认不出来。”旁边的服务生女孩一把推开了丹尼尔,递给沉来寻一杯柠檬水,“寻,生日快乐。你今天像一朵盛开的火红玫瑰!” “谢谢。”沉来寻接过柠檬水却没有喝,“但是索菲,你不觉得我化着大浓妆喝柠檬水,非常格格不入吗?” 索菲眨了眨眼:“?” “我懂了,”丹尼尔飘回来,“我们的小寻今天想喝酒。” 丹尼尔笑得很灿烂:“寻,我只能说恭喜你,终于意识到一个人在酒吧就应该喝酒这个事实了。” 索菲:“……您能滚吗?” “可以。”丹尼尔给沉来寻比了个心,“我现在就给滚去给寻调酒。” 索菲一脚把他踹出去老远,在丹尼尔骂骂咧咧地叫声中,担忧地问沉来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沉来寻笑着说自己能有什么事儿,只是过生日开心,想喝一点酒。 “不可以。”索菲一口回绝,“sally叮嘱过,不能让你喝酒。” sally是林楠的外文名。 沉来寻问:“她人呢?” 索菲说:“刚刚来了两位中国帅哥来找她,直接上了五楼,到现在都没出来。” 沉来寻好奇:“中国人?” 索菲点点头,具体的她也不知道了。 沉来寻把索菲推回工位:“你快去工作吧,门口又来了好几位顾客。” 索菲离开时还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叮嘱她:“不许偷偷喝酒。” 沉来寻乖乖点头:“我知道了,索菲妈妈。” 扭头她就去找丹尼尔讨了杯酒。 丹尼尔嘴上说着支持她喝酒,可最后交到她手里的酒却非常非常非常温和——度数低,味道甜。 沉来寻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自己手里和饮料没什么区别的酒。 14岁,很小吗? 好像对一般的女孩儿来说,是一个稚嫩的年纪。但沉来寻却觉得自己已经行走了很久,很累了。身边总有人提醒她,你还小,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她想快点长大,变成大人,像大人那样记不清许多事,无所谓许多事,那样或许会快乐很多。 人小了,一点小事比天大。 她今天特意化了成熟的妆容,穿了性感的吊带裙,却依旧改变不了大家把她当小孩儿的事实。 这真是让人不太愉快。 她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抬眸扫视一圈正在忙碌的丹尼尔和索菲,不动声色地往酒里加了些威士忌。 沉来寻从来就不是好女孩,面上看着乖巧恬静,心里却被锁链捆绑着一头小兽,无人时叫嚣着、放肆着,狡猾又孤僻。 邂逅今夜的生意很是不错,丹尼尔好几次想凑过来和沉来寻聊天,都因太忙而放弃。 沉来寻撑着下巴,找了个昏暗安静的角落窝在沙发里坐下,百无聊赖地盯着大门前挂着的风铃。每当有客人进来,门框触碰银条,便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就被舞池里的音乐淹没,只有那晃动的银条昭示着自己依旧在发出声音,虽然不被人听见。 长得漂亮还独自喝酒的女孩,在这里就像是被打了聚光灯一样,即使在角落,依旧有人前来搭讪。 不过沉来寻已经很会拒绝人。 其实很简单。那些拒绝不了的搭讪,往往是被搭讪的人欲拒还迎。 常客很清楚这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儿不太好接近,又是老板娘的小外甥女儿,只和沉来寻寒暄几句便离开,不会过多纠缠。 而眼前这个穿着花衬衫、自称弗莱克的男人已经在沉来寻身边转悠了十来分钟。 显然,他是位新客人。 在沉来寻玩手指的时间里,弗莱克的话题已经从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转移到了阳光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我最喜欢晒过的被子的清香,温暖极了,那是阳光的味道。”他陶醉的样子像是躺在了那床被子里。 沉来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认真地说:“先生,我看过一本医学的科普杂志,那里面讲,阳光是没有味道的。您闻到的,应该是被子里的螨虫和微生物被阳光烤焦后尸体的味道。” 弗莱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发绿的脸色与他那身红色为主色调的花衬衫格外相配。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了片刻,沉来寻像是来了兴趣,从沙发里坐起来,微笑着说:“如果您对这些感兴趣,我可以给您详细地解释一下,螨虫属于节肢动物门……” 弗莱克像看怪物一样盯了她一眼,丢下一句“神经病”后落荒而逃。 沉来寻缩回到沙发里,嘴角的弧度慢慢撤去。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 低沉沉的,让她想起了索菲练习大提琴时,第四根琴弦震动的频率。 沉来寻侧眸,眉心微微跳。 斜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何时也坐了一人,又是一位她没见过的新客人。 男人约莫二十八九岁,亚洲人面孔。黑色衬衫长裤,袖口挽得十分整齐,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有力。 他手里的酒杯还剩一半酒水,沉来寻逆着光眯了眼仔细观察,是烈酒。 男人的法语发音很纯正:“螨虫和微生物?” 简短的一句话,却奇异地透过周遭的喧哗,传入沉来寻的耳朵里,无端让她憋了一晚上的燥气消散。视线从他修长的腿滑到脸庞,停留在那双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眼睛。 那可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即便是如此晦暗不清的光线之下,她仍能看到清澈明朗的双眸,如同艾格布莱特湖水中央滴落了墨汁,层层点染开来,黑却亮。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看着他,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程度。 三秒后,他主动开口:“你在看什么?” 沉来寻依旧不说话,没忍住嘴角溢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很敏锐地捕捉到,再次主动开口:“你在偷笑啊?” 沉来寻承认,点头。 他手里的酒杯轻晃:“笑什么?” 她扫了眼男人握着酒杯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指白皙修长。她回答:“先生,您的声音很动听。” 他只忪怔了一瞬,极快地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不说话是为了让他主动开口,偷笑是因为这个小心机得逞。 沉来寻观察他的神情,知他明了,露出笑容:“您不仅嗓音动听,还十分善解人意。” 女孩儿笑起来很好看,月牙似的眼睛在花红五绿的彩灯下格外透亮。 他扫了一眼不再说话,安静地喝着酒,好像刚才的交谈不曾发生过。 沉来寻对他的反应感到很诧异。却一时间猜不透意图,只能沉默。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得体,沉稳淡然。如此躁动而靡乱的酒吧里,像一汪清泉,让人心静,却又像手中的烈酒,让人心动。 那时她年纪尚小,沉不住气,没过多久就失去了耐心。 沉来寻站起来,走到他身前,面无表情地说:“你赢了。” 男人放下酒杯,微微抬起头,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什么?” 他是故意的! 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让她有些生气:“这位先生,您这种行为,在中国叫以牙还牙。” 他勾了勾嘴角,再次开口时竟然是标准的中文:“是吗?” 沉来寻之前便猜测他可能是华裔,他身上带着中国人特有的书卷气。 因此也不多惊讶,跟随着他自然地切换了语言,与他攀谈起来:“你来法国很久了吗?” 男人彬彬有礼地回答:“我的外祖父是法国人,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法国。” 沉来寻心说原来如此。 他鼻梁高挺,眼眶深邃,可笑起来柔和又儒雅。 她又多看了几秒,毫不掩饰地赞叹:“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非常好看。” 他没想到切换了语言,她的表达还是这么直接,不由得失笑:“嗯,但是没有人会说得这么不含蓄。” 她托腮:“现在有了。” 他淡然自若地接受着她的注视,忽而笑起:“小姑娘,不要这样盯着男人看,会很危险的。”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许是被“小姑娘”三个字刺激到,她今晚显得格外大胆。 倾身上前,凑近了些,细链上的蝴蝶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她嗓音带了刻意的魅惑:“会有多危险?” 男人不答话,只是垂眸,目光缓缓从锁骨处的蝴蝶,慢慢上移到白皙的脖子,圆润小巧的下巴,最后停在鲜艳的红唇。那目光里明明什么含义都没有,却无端觉得像是一路点上了火,烧进人心里去。 短短几秒,沉来寻竟然忍不住有些心跳加快。刚想撤身,却看到了他眼中明晃晃的笑意。 又被他反将一军! 她陡然间变得十分不自在,又气又羞,闷闷说:“我才不是小姑娘。” 他似是觉得好笑,说:“你多大?看起来刚成年的样子,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一句“刚成年”让沉来寻无话可说,她握紧了酒杯,觉得自己偷偷加进去的威士忌和丹尼尔调的“饮料”混合在一起后,后劲变得有些足。 如果能给这杯新酒起个名字,她想起名叫“冲动”。 她喝了一口“冲动”,冲动地问:“那这位叔叔,你喜欢小姑娘吗?” 他再次对她的直接感到惊讶,顿了片刻,避重就轻,只回应了前半句:“这个年纪,确实应该叫我叔叔。” 沉来寻和他对上视线,男人沉寂的眼睛会下蛊。 自身原因,她对成熟儒雅的男人,可以说是毫无抵抗力,更何况这个人还长得那么好看。 她问:“后半句呢?” 他又装傻,笑着问:“什么后半句?” 她喜欢他的笑容,眼角勾起的那一丝浅淡细纹,她想吻上去。 于是她就吻上去了,落在眼角。她第一次如此主动,有些不好意思,却红着脸大胆地盯着他:“你说呢?” 他微滞,低头间呼吸落在她的面庞上,带着薄薄的醉人的酒气。 在沉来寻再次想凑过去吻上他的唇时,男人偏开了头,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她“嘶”了一声,捂住脑门坐回去,郁闷地瞪着他:“我长得不好看吗?” 他面上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随后被她的清奇脑回路给气笑。 短短十分钟不到,他拒绝了她两次。她泄气地把头埋在沙发里,闷了两秒,感受到有人温柔地抚过她细软的黑发,她抬起头看他。 他说:“中国人讲究循序渐进,不如我们先聊聊?” 沉来寻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叔叔,这里是酒吧,不是咖啡厅。” 酒吧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把人的情绪放大,把距离缩小,把交流简化。来这里的人往往追求的是暗夜中短暂而纯粹的激情,聊天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环节。 但没过多久她就反悔:“好吧,聊聊,看在你声音这么好听的份上。” 他再次笑了,沉来寻看了看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心想聊聊也不亏。 但她有些疑惑:“我很好笑吗?你到目前为止,嘲笑了我很多次。” 他轻轻摇头:“不是嘲笑,是觉得你很可爱。” 可爱。 真是个新奇的词。 沉来寻得到过很多评价,很少有过可爱。自我反思数秒,今晚确实做了很多平时的自己不会做的事,不会说的话,不会有的情绪。 “你好像很孤单,还总爱皱眉头。”他抬手将她掉落在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轻抚上她的眉尖,又很快撤离,保持着该有的分寸,“再好看的小姑娘,皱眉头也会变得难看。” 沉来寻怔怔地看着他,舞池里富有节奏的音乐一下一下,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改变了跳动的频率。 从没有人觉得她孤单。 她优秀、美丽,周围总是围绕着许多人。 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孤单。 贝拉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更不可能注意到沉来寻眼底从未消散的颓废和倦怠。 而现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对她说。 你好像很孤单。 鼻子竟然有些酸,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她连忙擦掉。 太丢人了。 可情绪莫名其妙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止都止不住。她狼狈地垂下头,不想让他看到。 这太奇怪了。 他肯定觉得这个小姑娘奇奇怪怪。 眼前却陡然出现一双修长宽大的手,手心躺着一颗糖,他柔和地嗓音响起:“吃吗?” 她愣住,红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好半天才呆呆问道:“小孩儿才吃糖。” 他说:“你不就是吗?” 沉来寻接过了糖,攥在手里,擦干眼泪,问:“你想要聊什么?” 他反问:“听故事吗?” 不等她回答,他便自顾自道:“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很少过问我的生活。我八岁时,他娶了一个中国女人,没多久她就有了自己的儿子,于是我被外祖父祖母带到法国。”。 “很老套的剧情。”他淡淡一笑,“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人在意,也不被需要。” 沉来寻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将杯子搁置在茶几上,一手搭上了沙发的扶手:“之后过了一段很荒唐的日子。” 她问:“那时候你多大?” 他说:“比你小一些,十五六岁。” 沉来寻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 “和一个陌生女人发生了一夜情。” “你强迫她了?” “没有。” 沉来寻不明白:“这不算错事……” “她怀孕了。”他说。 灯光映照下,他的神色难以看清:“而我直到一个多月前才知道这件事。” 沉来寻沉默良久。 其实她想说,这其实并不是他的错。 这只是一个意外。 不是任何人的错。 她看向他:“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自己的私事,还并不算很光彩的私事。 他沉静了一瞬,笑得很浅:“只是刚才看到你,觉得很亲切。” “害怕我步你的后路?” 他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话题至此结束,气氛低沉。 男人坐在沙发里,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毛,有点长了。年少时的经历在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还没完全消散,不笑不语时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漠难以接近。 她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来这里?” “陪朋友来的。” “你也不开心。”她发现了。 “哪有人总是事事顺心的呢?” 沉来寻觉得他说得对。 “你一直住在旧港这边吗?以前从没有见过你。”她想,他要是来过,她一定会记住。 他摇头:“我回国很久了,这次来是为了找人。” “找到了吗?” “还没。” 沉来寻想问是什么人,可又察觉自己问得有些多了,便闭口不言。 这时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应该也是中国人,染着酒红色的头发,相当俊美秀气。 酒红头见两人竟然衣着整齐地面对面聊天,面露惊讶:“不是吧meet,许久不来酒吧业务生疏了啊,半个小时过去了你们竟然还在聊天?” meet,原来他叫meet。 他们聊了这么久,都默契地没有交换姓名。 meet看了眼沉来寻,对酒红头说:“她是中国人。” 酒红头愣住,看向沉来寻,后者用标准的中文说:“你好。” 你好,我听得懂中国话。 酒红头呵呵干笑两声:“小美女别介意。” 沉来寻也呵呵笑。 meet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放下时和玻璃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沉来寻知道,他应该是要走了。 果然下一秒他问酒红头:“都解决好了?” 是她不知道的话题,沉来寻非礼勿听,划开手机低头看屏幕。 酒红头胡乱地抓了两把头发,笑得没心没肺:“这世上还有我搞不定的事儿吗?” meet说:“那走吧。” 酒红头甩了甩手中的车钥匙:“我去取车,外面等你。” 临走时还送了个wink给沉来寻:“小美人,有缘再见。” 沉来寻垂着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酒水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浅淡的蓝色,随着光影变化又慢慢加深,像是一点点沉入大海深处。 酒红头走后,沙发上的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舞池里的音乐声陡然增大,是dj换了一首当下正流行的曲子,整个酒吧里的人群都躁动了起来。 到了邂逅每晚的狂欢点。 灯光全部转化,聚焦到了舞池中央,他们所在的角落陷入暗色。 邂逅的狂欢才刚刚开始,沉来寻短暂的欢喜却要落幕了。 她收起手机,笑着问:“叔叔,我们也有缘再见吗?” meet静静凝视了她片刻,避而不答,只是说:“小姑娘,早点回家。” 沉来寻也就心知肚明地不再问。临走时,她突然说:“叔叔,刚刚忘记说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男人身形一顿,转过身颇为惊讶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祝她生日快乐。 “我今年过生日只许了两个愿望,第三个还没有想好就吹了蜡烛,现在送给你吧。”她咧开嘴笑,比今晚的任何一个笑容都要灿烂,让对面的人有些愣怔。 “祝你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 ----------- 老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有没有哪位朋友能给宋先生介绍一位眼科医生? 14.2知遇(又是h但不完全h) 这才是他们的初见。 如果说要回溯到故事的开始,这才应该是最开始,被宋知遇遗忘在角落的开始。 今夜依旧没能等来极光,宋知遇也无心再打麻将,四人散了场,两两回房。 沉来寻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宋知遇穿着睡衣坐在床头,望着玻璃窗外的星空发呆。 她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将脸颊埋在他的肩窝里问:“想什么呢?” 他顺势将她抱进怀里,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低声说:“我在想,我好像总是惹得你哭。” 沉来寻靠着他,仰头看他。 宋知遇在她唇上碰了碰:“第一次见面,就把你弄哭了。” 沉来寻问:“你都想起来了吗?” “嗯。”他声音低沉沉的,“对不起,我完全没认出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她坐直了身体,捧着他的脸,她轻声说,“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也没觉得你能把我认出来。” 她故意画了浓妆,聊天的过程中他一直以为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认出来了才是奇怪。 宋知遇轻声叹气。 他是在责怪自己。 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在付出,而他一直在给她带来伤害。 “这对你不公平。”他的眼里又流露出悲伤。 沉来寻轻柔地吻着他的眼睛,鼻尖,最后在唇角辗转流连:“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况且,他们之间就不能细算这些,因为压根算不清。 宋知遇摩挲着她的侧脸:“傻瓜。” 沉来寻说:“傻就傻吧,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将她重新搂进怀里,勾起她的一缕头发握在手中把玩,听到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记得。”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她自嘲地笑了笑,“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 宋知遇说:“不可笑。” “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带你去咖啡厅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又是为什么找到我呢?”她说,“我想了一路,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的爸爸。” 宋知遇闭了闭眼,无话可说,心中郁结只有通过情欲才能稍稍纾解,两人又纠缠在一起。 他们在星空之下紧密相拥,沉来寻感受着他的占有,眼前看到的是满天繁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真像歌儿里唱的那样。一颗一颗点缀在天空之中,挂满了整个夜幕,数都数不清,仿若置身童话世界。 夜色凉如水,她却热情似火。 也许是因为即将要离去,都明白时间在不断的流逝,所以性事越发缠绵持久,不断地夺取对方身上的气息,想要更近些更紧些。 在激烈的动作中,她骑在他身上,撑着他的胸膛,呼吸不甚平稳却笑着问:“这位叔叔,你喜欢小姑娘吗?” 宋知遇握着她的臀往上顶,目光幽深沉寂,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回避,他吻着她的眼角,如同那时她落在他眼角的吻。 他说:“喜欢。” 结束时已经是凌晨,沉来寻沉沉睡去,宋知遇却睡不着。 去客厅倒水时,碰到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周遥。 周遥神色颇为不自然:“还没睡?” “嗯。”宋知遇应了声,正要回屋时,周遥拦住他。 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meet,来寻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宋知遇:“?” 周遥张嘴好几次,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舌头都像打了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这是……” 她没再说下去,表情十分尴尬。 宋知遇提出要和沉来寻住一间房时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今天真心话时两人的反应压根不像父女,刚刚经过他们的房间,更是听到了难以言喻的动静。 一切都让她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宋知遇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本就没有刻意隐瞒,被她看出来也一点不局促,倒比她更神色自若,坦然道:“没理解错,就是你想得那样。” 他看着周遥怀疑世界一般的表情,说:“你就当我们是一对恋人,忽略掉她是我女儿,这样是不是好接受一点?” 周遥嘴巴张得大大的,简直能直接装进去一个鸡蛋了,她抓狂,却还记着压低声音:“这是你说忽略就能忽略掉的?!你疯了吗?!这是在乱伦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宋知遇面无波澜,眼里却有周遥未曾见过的悲伤,“她即将离开,我们只剩下三天不到的时间。” 周遥和许恒的反应几乎是一模一样。 从震惊和不理解,到无奈和妥协。 只不过周遥的接受速度比许恒要快上许多。 具体表现在,翌日上午她看到沉来寻脖子上多出来的吻痕时,已经能淡定地对宋知遇说:“防护措施做好了吗?东西不够可以找timo借。” 宋知遇:“……” 但也没完全接受。 具体又表现在,周遥看着沉来寻在雪地里和timo欢乐的打雪仗,那纯洁灿烂的模样,仿佛冰雪世界里的精灵。她站在宋知遇身边,悠悠地吐出两个字:“禽兽。” 宋知遇:“…………” 似是不解恨,咬着后槽牙又吐出两个字:“不如。” 宋知遇:“……………………” 到第四天timo都看出了异样,无人时问周遥:“他们真的是父女吗?” 周遥:“是,也不是。” timo:“?” 周遥想起宋知遇的话,说:“你就当他们是一对亡命鸳鸯吧。”- 他们是在最后一天的夜里见到的极光。 那时周遥已经不抱希望,关上房门前颇为可惜地说:“看来我们的运气不太好。” 沉来寻也有点遗憾,但进了房,却对宋知遇说:“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为了看星星才来的,而且雪景也很美啊,我已经很满足了。” 宋知遇揉了揉她的长发:“除了看星星,还有什么愿望吗?” ……在最后一天,帮你实现。 “没有了。” “再好好想想。” 过了今天,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真的没有了。” 沉来寻笑着,可依旧抑制不住地伤心起来,明明答应过他要留下美好的回忆。 宋知遇的笑容也渐渐难以为继,他轻抚上她的脸颊,刚想说什么,玻璃窗外竟然有一抹奇异的光闪过。 两人具是一愣,抬眸惊喜地看着对方,她连忙拉着他的手来到窗前。 没有看错! 那抹光亮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仿佛一条飘动的彩带,又时而好像一张翻动的飞毯。天地因此而变化了颜色,从绿色到蓝色再到紫色,簇拥着盈盈皓月冉冉上升,笼罩了整个视野。 沉来寻无法形容眼前的场景给她带来的震撼。 以往在视频里见到的,不足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她仿佛置身在了宇宙之中,大自然的壮丽偌大让人在此刻显得无限渺小。 一个个体所拥有的悲伤的、欢乐的、痛苦的、不甘的情绪,都像一缕青烟不足为道。 人生十八载,所经历的出生、死亡、拥有、失去……都不再那样沉重又深刻。 沉来寻心潮澎湃,语言功能在此刻丧失,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任何话语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受,竟然泛起泪意。 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浮现出许多人,熟悉的、陌生的、擦肩而过的、刻骨铭心的…… 眼泪落下来时,只剩下了眼前的人的面孔。 十八年前,他成为她的父亲,却不知她是他的女儿。 四年前,在大雪纷飞的旧港,他们初遇,又重逢。 如今,他轻柔地为她擦去眼泪,揽住她,嗓音低柔,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当年回国前我和朋友去了一趟冰岛,有幸见过一次极光。和你现在一样,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他说,“好像一切都可以放下,一切都可以释怀。” 所以,如果沉来寻无法见到此时此刻的场景,他会觉得很遗憾。 他们都是孤独的个体,可孤独才是生命的常态,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所有的事物都是渺小而孤独的,没有必要因此而悲伤难过,更没有必要介怀痛苦。 相遇,有时是幸运,有时是不幸。 离别,有时是不幸,有时是幸运。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不会有永恒的相守,亦不会有永恒的分离。 15.1再见 “我走了。” “嗯。” “照顾好自己,少喝点酒。” “好。” “先不要联系了吧,我怕我会忍不住想回来。” “好。” “这一次,我没有哭。” “嗯,涟涟很坚强。” “我们还会再见吗?” …… 宋知遇张开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拉着行李箱,离他越来越远。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捉,可全身似乎都被枷锁禁锢住,动弹不得,只能一点点看着她离他远去。 她的声音反复在问。 “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 会再见的。 你说过啊,我是你的父亲,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女孩听不到他的回答,明亮的双眸转瞬间浸满泪水,绝望又悲伤。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不是的! 他大喊着,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慌乱的情绪淹没了他,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无,他狂奔起来,想寻找她,可哪里都看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氧气瞬间稀薄,呼吸变得沉重。 他来到了一片海边,大海又深又蓝,如同他们在拉普兰看到的夜空。 寻找的女孩儿突然出现在大海深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像洁白的天使,焕发着柔光。和他相似的眼望过来,沉静无波。 她朝着他伸出手,勾起笑容。 那是个邀请。 即便是万丈深渊,他也毫不犹豫地跳下。 ——沉入大海的瞬间,宋知遇猛地睁开眼睛,脖颈处已是一片汗渍,房间里的空调阵阵作响,身上格外热,空气都是潮湿的。 没有大海,没有女孩。 宋知遇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好几分钟后才从梦境中的情绪里缓过来。 翻身下床,走到淋浴间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喷洒而下,冲刷掉他的满身黏腻,却没能冲掉梦里女孩儿的面容。 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了许恒打来的电话。 “我媳妇儿他哥在h市临海搞了个度假村,想不想去玩几天?” 宋知遇走到餐厅倒水,喝下一整杯才觉得喉咙里的干涩稍有缓解,但一开口声音还是哑的:“你们一家三口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我把周遥一家也叫了过来。”许恒不罢休:“人都到齐了,你不来就太不够意思了啊。” 宋知遇神色恹恹,拎起水壶走到阳台,踏入花海中:“公司事多。” “你可拉倒吧。”许恒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宋勉那小子忙前忙后的,只差没住在博瑞大楼里了,还有什么事需要你操心?” 宋知遇无话可说。 许恒一副“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的架势。 宋知遇干脆不找理由了:“不想去。” 许恒那边静默一瞬,问道:“你听起来不太对劲,又失眠了?” “嗯。”宋知遇漫不经心地应道。 “……”许恒说,“要不还是抽空去看看医生吧。” 宋知遇将水壶放在一旁,苍白瘦削的手指抚过蓝雪花的花瓣:“我没病,看什么医生?” 许恒叹着气,挂断了电话。 - 本以为许恒会就此罢休,却没想到他见自己劝不动,就带着女儿上门来劝。 四岁的许如清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抱着宋知遇的小腿,奶声奶气地一句:“干爹,陪清清去海里抓大螃蟹吧!” 让宋知遇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三天后,宋知遇被许恒一家三口架上了去h市的飞机。 h市临海,常年气候舒适,晴空万里无云,天蓝得跟海水一个颜色,走在沙滩边,脚下是细软的黄沙,耳边是时轻时重的海风声。微风拂面,脑中的沉闷都能褪去大半。 周遥一家是先到的,许恒他们到时,周遥和timo正坐在别墅外的沙滩上,陪六岁的儿子堆城堡。 “好久不见。”许恒率先打招呼。 周遥看了眼许恒一家三口,笑着说:“确实好久了。” 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夏天,周遥和timo带着四岁的儿子henry回国探望外公外婆,许恒那时候也已有了妻儿,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可惜宋知遇恰好出差,没能聚成。 “清清都这么大啦!”周遥的目光惊喜地落在许恒怀里的洋娃娃一样的许如清身上,而后把自家儿子拉到清清面前,问道,“记不记得henry哥哥呀?” 清清瞪着一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神色迷茫地望向许恒身边的女人。 女人笑道:“上次见壮壮哥哥的时候清清才两岁,确实不太记得了。” 壮壮是henry的小名。许恒当时知道这个小名的时候,差点笑岔气:“你怎么不取个狗蛋。” “我妈取的。”周遥忍住翻许恒白眼的冲动,解释,“他出生的时候足足有8斤。” 相比之下,许恒老婆就格外通情达理:“壮壮这个名字很可爱呀。” 许恒的老婆叫万宜,周遥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和许恒的婚礼上。 新娘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梨涡,温婉极了,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姑娘。若不是人就在眼前,周遥是万万想不到,她是许恒这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的老婆。 三年不见,她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henry这时候主动开了口:“没关系,妹妹不记得我,但是我记得妹妹。等下次,妹妹也能记得我了。” henry和清清都是独生子女,平时少有玩伴,现在碰到同龄人了,很快就打成一片。两个小孩儿都是话痨,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吵得周遥脑仁疼。 多年过去,timo的中文已经达到了交流无障碍的程度,甚至还带着点周遥老家的口音。依旧像个大男孩儿,和两个小孩儿玩得不亦乐乎。 万宜是个耐心好得出奇的人,一点不嫌烦,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时不时帮清清把脸上的沙子擦干净,又时不时在henry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喂点水喝。 周遥和许恒站在一旁聊天,离噪音源远远的。 “你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碰上这么贤惠的老婆?”周遥啧啧称奇。 许恒看着不远处的女人,笑道:“确实是走了点运。” 相亲认识的,当初放了人家鸽子,后面竟然阴差阳错地结成了一对缘。 “说实话,当年我真没想到你会娶这样的。”周遥看了眼神情怪异的许恒,忙解释,“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以为你会找个和你性格相似的。” 许恒笑了笑:“我也没想到。” 周遥说:“这种温温柔柔不爱说话的,感觉更对宋知遇的胃口。” 许恒“啧”了声:“你这么一说,我都要有危机感了。” 周遥刚想说宋知遇还不至于这么缺德去惦记别人老婆,可转念一想,能和自己女儿搞在一起,实在也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他人呢?”周遥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宋知遇的人影。 许恒也抬眼看了一圈,在远处的躺椅上找到了他。 宋知遇独自一人坐在遮阳伞下,大大的墨镜盖住了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微微躬起的脊背显得孤寂又淡漠。 周遥看着他的背影,怅然:“感觉回到了高中。” 那时也像现在这样。 周遥和许恒总是要一起找上一大圈,最后在天台上找到独自一人带着耳机坐在角落里的宋知遇。那身影孤单寂寥,仿佛没有人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丝毫的痕迹,如同夜空中独自闪烁的行星,与其他星星有着亿万光年的距离,偶尔有行星会与他擦肩而过,却都不会长久的停留。 现在周遥和许恒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宋知遇还是一个人。虽然他的容貌依旧俊朗飘逸,甚至因为岁月的沉淀而显得越发迷人而富有魅力,可周遥却在他眉目之间看到了疲惫和沧桑。 “他还是一个人吗?” “嗯。” “来寻呢,回来了吗?” “没有。” “将近七年了,一次也没有?” “没有。” 周遥说:“我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差。”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带他出来?”许恒面露愁容,“这几年他失眠越来越严重,我让他去看医生也不去。” 两人沉默着。 周遥眉头紧锁,突然问:“阿恒,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许恒也想过。 他和宋知遇都以为这样是对的,以为让来寻离开,让这份感情就此湮灭,让一切都恢复到本来的样子,就是正确的。 可是事实上却是,日子没有此因而好过,反倒是越发难熬。 沉来寻走后,宋知遇有三天没有出门,没有人知道那三天宋知遇把自己关在家里做了什么。 许恒担心他会就此一蹶不振,可他很快就重新归回到了以往的生活,上班、应酬、回家,同时开始着手解决李芮和宋明的事情。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宋勉心甘情愿地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决裂,跟在自己身边做事。李芮彻底疯了,被送进精神病院。宋明年岁已高,无力再折腾,带着妻儿回家养老,不再过问公司的事情。 而做完这些,也只用了四年不到的时间。 余下三年,则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又回到了宋知遇回国后、找到沉来寻之前的那段日子。机械地、毫无意义地生活着。 只有在每个月的月末,他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变得鲜活一些——依旧是因为沉来寻。 宋知遇在法国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沉来寻,同时记录着沉来寻的衣食住行。 头两年是每周一报,李芮解决掉后,危险也就解除。沉来寻给他打了电话,字里行间隐晦地传达着不希望宋知遇过多地干扰她的生活,于是每周一报就变成了每月一报,内容也不再事无巨细。 许恒曾一度觉得,宋知遇放不下,就是因为这每个月准时送来的消息,若彻底断了联系,不去听不去看,时间长了也就不会再如此念念不忘。 所以他在三年前的某个月末,狠下心截下了这份从法国寄来的东西。 于是本应远在另一个城市出差的宋知遇,在凌晨按响了他的门铃。 “东西给我。”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更深露重,他双眼里全是血丝,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眸色如同深渊,酝酿着狂风暴雨。 许恒心惊,却硬着头皮坚持:“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也应该放下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宋知遇抿着唇,面色越发阴沉可怕,仿佛染上毒瘾的瘾君子被人抢走了罂粟,“再说一次,东西给我。” “许恒,你别逼我动手。” 许恒被他这句话给激怒,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宋知遇没有防备,拳头落在他左侧脸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嘴里冒出一丝血腥气。 “宋知遇,她已经走了,你明不明白?你这样做除了让自己更加痛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许恒希望这一拳能将他打醒,可是并没有。 宋知遇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顽固得让人生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许恒咬了咬牙,和他扭打在一起。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打架,都学过空手道,也在道场里较量过,他并不是宋知遇的对手。 二十分钟后,许恒捂着肚子瘫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自己屋子里翻箱倒柜。 幸好那天万宜带着清清回了娘家,否则小孩儿得被宋知遇的模样吓哭。 最后宋知遇在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了文件袋,出门前说了句丢下一句“对不起”。 许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讥讽道:“她要是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还能认识你吗?” 宋知遇脊背僵直,攥着文件袋的手泛白,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许恒家。 自那以后,许恒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曾经我以为是。”许恒点燃烟,吸了一口,“现在,不知道。” 许恒没想到宋知遇会在一段感情里陷得这么深。 又或者说,他低估了宋知遇对沉来寻的爱。 周遥说:“难道就这么放着他不管吗?” 许恒睨了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周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得去找一趟沉来寻。” “找她?”许恒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呢?让他们两个旧情复燃?你别忘了,当初是宋知遇亲手把她送走的,现在又去把她找回来?万一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早就放下了,咱们这么做不是缺德吗?” 周遥却问:“你怎么就确定她过得好好的,已经放下了?” 许恒语滞,他没法儿确定。 按照宋知遇当年告诉他的,那个小姑娘从14岁就开始暗恋宋知遇,对宋知遇的执念一点也不比宋知遇对她的少,甚至更疯狂。 况且,她是在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被宋知遇送走。 即便是七年过去了,许恒依旧不敢笃定地说,沉来寻已经放下了。 但这七年她又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像是真的把那段过往忘得干干净净一般。 “不管来寻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应该知道宋知遇现在的状况。”周遥说,“就算她已经放下了,她也还是宋知遇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许恒还未说什么,万宜突然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视线下移,落在许恒手指尖的星火上,没再动。 许恒手指一僵,掐灭了烟。 万宜莞尔,挪开视线。 周遥目睹了全过程,想笑又怕许恒尴尬,好心地装作没看到:“你刚刚想说什么?” 许恒神色呆滞片刻:“艹,忘了。” 周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哎哟,许大少爷,你也有今天啊。” 周遥看了眼面色不善的许恒,拍拍他的肩:“啧,怕老婆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说明你是好男人,爱老婆。” 许恒脸色刚稍有缓和,就听周遥忍着笑继续说:“但是耙耳朵到这种程度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许恒:“……timo别玩了!快来把你老婆带走!” 玩得正嗨的timo被大声点名,吓了一跳,跑过来:“怎么了?” 周遥笑嘻嘻地说:“没什么,有人恼羞成怒。” - 两家六口人,三间房,宋知遇单独一间。 两个孩子坐了半天的飞机,下午又在沙滩上玩了许久的沙子,天一黑就困得眼睛直眨巴,早早地上床睡了觉。 许恒哄好孩子出来,就看见宋知遇一个人坐在别墅的庭院里喝酒。 他在他对面的摇椅上坐下,也开了一听啤酒。 宋知遇侧眸看了他一眼:“在这干什么?陪你老婆孩子去。” 许恒说:“我老婆孩子可没你这么忧郁。” 宋知遇不再理他,仰靠在摇椅上,望着头顶方正的星空发呆。 度假村的别墅修建得颇有田园风,四方的庭院栽种了各种植被花草,呼吸间都能问到阵阵清香。 许恒不想让他一个人瞎想,硬拉着他聊天,打断他的放空。 他随意指了一个植被,信口问:“那是什么花?” 宋知遇扫了眼:“蔷薇。” “这个白的呢?” “洋桔梗。” “那个,二楼的那个,紫色的。” “紫茉莉。” 许恒惊了:“你怎么都认识?” 宋知遇重新看回天空,面无表情地说:“她养过。” 许恒:“……” 在二楼又目睹了全过程的周遥:“……” 周遥看不下去了,下了楼往椅子上一坐,也跟着开了一听酒。 宋知遇微微坐起身,颇为无语:“你们一个两个的不去睡觉,跑来跟我抢酒喝?” 周遥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七年前在拉普兰的时候,沉来寻态度明确不让你喝酒。怎么,她一走你就肆无忌惮了?” 许久未被提及的三个字,就让她这么说出了口。 宋知遇身体似乎都僵硬了一瞬。 许恒眉头皱起,给周遥使了眼色,对方却毫不接收,甚至变本加厉:“我都这么多年没见她了,怪想的,她现在在法国干嘛呢?” 宋知遇面色越发白了,许恒在桌底踢了一下周遥。 周遥无视:“她现在都二十多了吧,有男朋友了没?” 许恒:“阿遥。” 周遥将酒瓶往桌子上一掷,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什么不能提的啊,越是压着就越难释怀,越不提就越是在意。”周遥情绪激动,声音也大了些,“我这是在帮他脱敏,你看看他现在,要死不活的,像个什么样子!” 宋知遇面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眸色却逐渐加深。 许恒和周遥僵持片刻,选择摆烂,猛灌了一大口酒。 楼上的timo听到动静,开了门想下楼问问情况,才走到楼梯口就被万宜拦了下来:“咱们俩就别掺和了。” 庭院里没人说话,可远处的海浪,近处的虫鸣,无一不在乱人心弦。 许久后才听到宋知遇略显颓意的声音说:“她三年前博士毕业,现在在科什医院工作。” 开了一点小口,后面的对话就顺利很多。 “沉来寻当了医生?” “嗯。” “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多大了?” “26。” “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 他也不希望她回来。 这些年,他们其实一直保持着联系。毕竟父女的关系摆在那里,怎么说也不可能断了联系。但也仅在逢年过节或是生日时会简短地问候—— 节日快乐,谢谢,你也是。 无非是这样。 这样的联系,有不如无。每每在他想要忘记的时候提醒着他不能忘记,在他想要得更多时警告他不能再进一步。 七年,沉来寻从没有回过国。 这让宋知遇产生了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因为当初的约定,她的回归就意味着放下。他希望她放下,又自私地不希望她放下。所以他一边发了疯似地想念着她,一边又盼着她永远不要回来。 “你呢?你去找过她吗?” 这个问题让宋知遇停顿了两秒,在周遥刚以为能够开导开导他时,他倏然起身,语气冷硬:“这不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周遥也站了起来:“宋知遇,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宋知遇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周遥哑口无言。 或许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当初解决了的问题,不该解决。 宋知遇一口喝完了易拉罐里剩下的酒,冰冷的酒水流淌进胃里,隐隐作痛,他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中:“早点休息。” 转身上楼,留下周遥和许恒一站一坐。 许恒已经料到了谈话的结果:“我早说过了,没用。” 周遥眉头紧锁:“必须去找一趟沉来寻。” ------------- 老言:丧系老宋,喜欢吗? 15.2再见 本是为了让宋知遇散心的旅程,反倒让许恒和周遥犯了愁。 虽说读书时,宋知遇也是独来独往,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可那时他并不孤独寂寥,也并不消沉颓废。他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叁个人在一起时,也能看到他开怀一笑的时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剃个头就能出家了。”许恒说。 “得了吧,和尚才不肯收他。出家人要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周遥翻白眼,“你看他符合哪一点?” 许恒和周遥正商量着何时去找沉来寻,却在旅程的最后一天遇到了一位故人。 准确的来说,是沉来寻的故人。 “宋叔叔?” 与一位牵着白色萨摩耶的高大帅气的少年迎面相撞时,少年开口说了这么叁个字。 这里只有一个人姓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知遇身上。 他一时之间没说话,面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许恒觉得这男孩儿眼熟的很,还没开口,周遥就主动问道:“meet,这小帅哥谁啊,怪眼熟的。” 宋知遇说:“来寻的高中同学。”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宋知遇朝他点了点头:“你好,乔尚青。” 尚青。 许恒总算是想起来了,八年前在g市出差,逮到来寻和同学在酒吧喝酒,其中有一个男孩子就是这位叫乔尚青的同学,许恒记得来寻叫他“尚青哥”。 这小孩儿个子长高了不少,模样倒是没多大变化,依旧是阳光开朗的样子。 “宋叔叔是来这里度假吗?”乔尚青问。 宋知遇说:“嗯。” “太巧了,我就住在这附近。”男孩儿笑容灿烂热情,“叔叔明天什么安排,我带你们去周边逛逛。” 宋知遇说:“谢谢,不过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这样啊……”乔尚青说,“那叔叔下次来,让涟涟提前告诉我,我好招待你们。” 话音一落,大家都是愣怔。 除了宋知遇,唯一知道涟涟是谁的许恒看了眼乔尚青,再看宋知遇,他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般,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片刻,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涟涟是谁?”周遥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小声问。 涟涟是谁,这句话,许恒也问过宋知遇。 “是来寻的小名。”宋知遇当时这么回答他,眼神中流露出难得的缱绻。他这么叫沉来寻的时候,第二个字会放轻一些,像是羽毛划过心底。 只不过许恒那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些细小又隐晦的情感他压根没有察觉。直到他知道了一切,才回味过来这两个字有多么亲密又缠绵。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语气熟稔自然,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和“涟涟”的亲近自然。 他一个外人都能感受到,更别提当事人。 清清此时分外给力地来了了一句:“爸爸,清清饿。” 许恒立刻答道:“走吧,该去吃晚饭了。” 乔尚青十分有眼力见地和他们一行人道别,擦肩而过数十步后,他突然又叫道。 “宋叔叔!” 宋知遇示意他们先走,他独自一人走向乔尚青。 乔尚青站在海滩边,白色的萨摩耶在他腿边打着转,太阳快落山,绚丽的晚霞落在他身后,少年笑容明朗清澈,人如其名,像是一颗挺拔乔木,充满朝气。 对比之下,宋知遇便显得越发颓靡低沉。 周遥远远看着,又问了一遍:“涟涟究竟是谁啊?” 许恒说:“沉来寻。” 周遥:“?” 她哑然:“那这个男生是沉来寻的……” “不知道。”许恒摇头。 宋知遇和乔尚青并没有攀谈多久,双方都掏出了手机,看来是在加联系方式。 不过多久宋知遇就回来了。 吃晚饭时,周遥突然说:“我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了。” timo问她什么意思。 周遥说:“他是不是前几天在一个什么锦标赛上,拿了金牌的中国小帅哥?” 这一堆人没谁关注体育运动,所有人都是一脸懵,只有宋知遇应了一句:“嗯,他是运动员。” 许恒咂舌:“好家伙,上次见还是个小屁孩儿呢,现在竟然进国家队了。” 万宜给清清夹了菜,问道:“你见过那个男孩子吗?” 许恒愣住,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扫了眼宋知遇,对方也放下了碗筷,似乎在等他回答。 周遥看热闹不嫌事大,追问道:“是啊,meet不是说是来寻的高中同学吗?你怎么会见过啊?”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了他,就连吧唧吧唧啃鸡腿的两个小不点儿,都瞪着大眼睛,等待回答。 许恒颇为窘迫地咳了声,才含糊其辞地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次去g市出差,刚好碰到他和来寻在那儿参加夏令营。” 说完后,大家都纷纷道,那还真是挺巧的。宋知遇没说话,只是兀自盯着碗筷出神。 g市,出差,夏令营。 这些词连成了线,又进一步组成了画面,灌进宋知遇的脑海里——八年前的国庆,沉来寻去参加了夏令营,许恒在大晚上的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多关心关心来寻。 而那个时候,他和夏瑾在一起。 宋知遇停止了回忆。 乔尚青和他约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他洗了个澡准备出门时,看到许恒在大门口抽烟,像是有意在等他。 果然,等他也走到大门口时,许恒问:“干嘛去啊?” 宋知遇:“怎么,这儿还有门禁?” “对啊。”许恒说,“回来太晚,吵到我老婆孩子怎么办?” 宋知遇无语:“我带钥匙了。” 许恒掐灭了烟,干脆直接问了:“那小子约你?” “嗯。” “约你干嘛?” “聊聊。”他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才答一句。 许恒纳闷了:“他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我也想知道。”宋知遇拨开他,“走了。” 许恒在他背后喊了句:“少喝点儿。” 宋知遇没回头也没回应,自然是把这话当做耳旁风。 酒吧就在度假村附近,步行十分钟都不用就能到,生意还不错,宋知遇推门而入的时候,竟然隐隐觉得这里的装潢布置,有些像邂逅。 乔尚青已经提前到了,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等他,正在打电话,看到他后站起来挥手示意。 宋知遇走过去,服务员也过来递了酒单。 宋知遇低头看酒单时,听到乔尚青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先不跟你说了。” “嗯,对。”他扫了眼宋知遇,说:“知道了,保证滴酒不沾。” 宋知遇已经点好了酒,将酒单递给乔尚青,他看也没看就直接还给服务生:“柠檬水,谢谢。” 宋知遇扫了眼乔尚青左手中指的戒指,随意问道:“女朋友不让喝?” 乔尚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接下来二人的对话基本是乔尚青单方面地在维持。 “叔叔是第一次来h市吗?” “嗯。” “h市的气候比a市要宜居许多吧?” “是。” “我舅舅住在这里,高二的时候,爸妈带我来舅舅家玩儿,当时他们就说这地方适合养老,过几年退休了也打算搬过来。” “确实适合。” 他们从未交谈过,沉来寻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和共同话题。脱离这个话题,宋知遇并没有太多谈话的兴趣。 乔尚青自顾自地说着话,丝毫没被他的兴致缺缺所影响到,直到服务生将酒端上桌。 宋知遇在伸手去拿自己的酒时,乔尚青握住了酒杯,他将那杯柠檬水推至宋知遇面前,微微笑着,抬眸对上宋知遇疑惑的眼神。 乔尚青一句话,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几颗石子。 “涟涟刚刚说,您胃不好,不能让您喝酒。” 宋知遇抬眸看向他,乔尚青微微笑着,毫无异色,自若地继续说:“这家酒吧是我舅舅开的,生意不错吧?说起来,还有涟涟的一份功劳。” 宋知遇看着那杯清澈的柠檬水,僵坐在卡座里,听乔尚青一次又一次自然而随意地提起他连想念都需要克制的人。 “前年春天我和涟涟随口说了句,我舅舅想开家酒吧,她就告诉我说她小姨是开酒吧的,后来设计装潢,经营管理什么的,还找林小姨帮了不少忙。” 宋知遇沉默地听着。乔尚青和沉来寻一直保持着联系,他是知道的。 毕竟,每个月都有照片送过来,而宋知遇也亲眼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虽然没有亲密的举止,可和乔尚青在一起的沉来寻,是轻松而惬意的。 宋知遇突然烦躁起来,他端起那杯受沉来寻叮嘱过的柠檬水,灌了一大口,却丝毫没有缓解心中的憋闷,这水像是比酒还烈,烧得他心慌。 乔尚青终于转入了正题:“我想您应该看出来了,我喜欢涟涟,很早以前就喜欢了。” 宋知遇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了。 也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宋知遇闭了闭眼,看向乔尚青,示意他继续说。 “我过两年退役后应该会留校当教练,这份工作很稳定收入也不错。家里父母双全,他们都很喜欢涟涟。”想来这段话已经揣摩准备了许久,乔尚青说得顺畅而平静,“我今后也会一直对她好,会让她过得很幸福。” 乔尚青是个好孩子,宋知遇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当初自己口中“更好的男孩”。 自身卓越,家境良好,最重要的是,他对来寻好,而两人站在一起时,也很……般配。 酒吧里音乐躁动,人来人往传递着热气,宋知遇却觉得这里的空调开得太足了,他听着这无异于见家长表决心的话语,血液都似乎在一点点发冷。 宋知遇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她呢?” 乔尚青说:“我刚刚和她打过电话,她知道我会对您说这些。” 宋知遇从他的话语中得出答案:乔尚青和沉来寻在一起了。 此时此刻,乔尚青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变得针扎一般无比刺眼。宋知遇挪开目光,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柠檬水。 乔尚青问:“所以,您是什么意见?” 他是什么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 宋知遇转动着空杯子,一直没有开口,乔尚青也没有出声相催,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酒吧里的音乐又换了一首,不再是刚刚的震耳欲聋,变得舒缓许多,宋知遇声音很低,却依旧能听得清。 “我当然,”他微微笑着,眼里雾蒙蒙的一片,像是阴天前的夜晚,毫无一丝光亮,“没有意见。” 他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恍惚:“只要她高兴,只要你对她好,我没有什么意见。” 这些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明明应该问得再详细一点:以后打算怎么办?她回国还是你过去?你们家里人的情况如何? 作为父亲,他至少应该问这些。 可现在宋知遇只觉得多呆一秒都觉得是折磨,他几乎是仓促地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回吧。” 乔尚青低头看了眼表,十点都不到。但他也没说什么,依旧保持着那客气又得体的微笑:“谢谢叔叔。” 宋知遇自然清楚他究竟在谢什么,没有领这个谢,一言不发地走到前台结账。 乔尚青跟在他身后走出酒吧,在路口分别时他说:“这次是我招待不周,等涟涟回国了,我再请您吃饭。” 宋知遇被夜晚的风吹得有些发冷,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消瘦,他明明没喝酒,却觉得头晕脑胀,满身疲倦。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转身离去,像是逃离一般。 更没有看到身后的乔尚青拨通了电话。 “嗯,他刚走。”乔尚青苦笑,“和你预料的反应一模一样。” - 许恒和周遥一直没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宋知遇回来。 “你和来寻还有联系吗?”周遥问许恒。 许恒摇头:“没有,也就过年以及她生日的时候会问候两句。” “她朋友圈呢?也没动态?” “一个月能更新一条就不错了。”许恒无奈道,“还不如宋知遇收到东西详细。” 周遥犯难,现在没有人了解沉来寻的近况,更不知道七年过去,她变成了什么样的人。真要去找她聊一聊,的确是件难事。 一来是无从开口,二来是不确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就当是去看看情况了。”周遥说,“我明天就得和timo回芬兰,壮壮新学期的课程开始了,得先把他安顿好。之后应该没什么事儿,可以和你一起去。” 许恒说:“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聊聊而已,又不是要把她绑回来。真要绑回来,我一个人也够了。” 周遥思考了一瞬:“也好,两个人去倒像是欺负人了。” …… 将近凌晨,宋知遇终于回来。 “聊什么了啊,这么久?”许恒问 话音刚落,周遥就在桌底碰了碰他的胳膊。 许恒立刻就发现宋知遇的脸色很差,庭院里就开了盏小灯,他苍白的面色简直是触目惊心。 周遥担忧地站起身,怎么聊个天把人聊成这样了。 “喝多了?”许恒还没走过去,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顺着夜风吹过来。 宋知遇声音也是哑的:“没事。” 周遥皱眉:“还说没事?你自己去照照镜子,脸白得都可以去演白无常了。” 宋知遇径直往房间走,也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重复道:“我没事。” 可下一瞬,他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许恒和周遥吓了一大跳,忙冲上去,一人去扶他一人叫救护车。惊动了楼上的timo和万宜,两人睡眼惺忪地下楼询问情况,看到宋知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都清醒了过来。 万宜说:“救护车一来一去太慢了,阿恒你开车,带着他们去医院,我留下来照顾孩子们。” 许恒捏了捏妻子的手,当机立断:“好,辛苦你了。” 叁个人话不多说立刻将宋知遇带上了车,一路狂飙到达医院,检查过后的确还是胃的问题。 医生看着化验单,眉头皱得比山高:“你们家属怎么回事?不知道他胃做过手术,不能过度饮酒吗?” “家属”们哪能说得出话,只能连声道歉。 宋知遇挂了水,在病床上沉沉睡去,剩下叁人却已经忙得满头大汗。 timo看着病床上单薄脆弱的宋知遇,喃喃道:“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七年前在芬兰……” 他没再说下去,做了七年的中国女婿,他早就知道了当初周遥所说的“亡命鸳鸯”是什么意思。 许恒怅然:“胃穿孔那次,是沉来寻一个人把他弄到医院里去的。” 周遥霍然起身:“反正明天也回不去了,改签吧,明天就去找她。” ---------- 周遥,一个彻底的行动派 15.3再见 四个人瞒着宋知遇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周遥留下来照看宋知遇,万宜和timo各自带着小朋友先回家,许恒则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法国马赛的飞机。 他上一次来是陪宋知遇看沉来寻,这一次同样还是为了沉来寻,境况却全然不同。 下飞机后他才给沉来寻打电话,等待忙音的那数秒,许恒不由得忐忑紧张起来。 电话接通,略显陌生的女声响起:“许叔叔?” 许恒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沉来寻的声音,他刻意换了轻松的语气:“来寻,好久不见。” 沉来寻顿了顿:“好久不见,叔叔有什么事情吗?” 许恒拿出一早就想好的托词:“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两天刚好在法国出差,明天有空想来看看你,你方便吗?” 沉来寻那边静默片刻,才说:“那就明天晚上吧,我请叔叔吃晚饭。” 许恒应了下来,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明晚七点,就在这附近。 挂了电话后,许恒又给周遥打了电话过去。 “他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订了后天回去的机票。”周遥说,“你走后没多久他就醒了,听说我为了照顾他留下来,就非得回去,骂了一顿才安分。” 许恒失笑:“吹吧你就,你敢骂他?” 周遥哼哼两声:“你已经到了?见到人了没?” “还没有。”许恒说,“和她约了明晚吃晚饭。” 许恒感叹:“几年不见,光听声音都觉得变化很大。” 周遥说:“再怎么变,她也都是宋知遇的亲生女儿。” …… 日出日落又一轮后,许恒在天黑下来时出了门,沿途灯火阑珊、热闹非凡,曾经熟悉的街道上遍布着陌生的店铺。 他按照沉来寻发过来的定位,找到了约定好的餐厅。 窗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女人。棕色大衣,头发低束在脑后,额角的几缕发丝因她低头的动作而滑落,显得清冷又温婉。 许恒驻足静静看了两秒,才敢确定这是沉来寻。 他想起了九年前的某一天,下着暴雨,他跟着宋知遇去便利店接沉来寻。那时她也是坐在窗边,捧着一杯热饮,不知道在玻璃上画着什么。 一晃就过去了九年。 他如同九年前那样,走过去敲了敲玻璃窗。可沉来寻没有像那时一样笑得灿烂,而只是微微勾动唇角,那甚至称不上一个笑容。 许恒心里突然有点没底了。 沉来寻早已不是当初白糯米般的小姑娘。五官精致、气质成熟,眉眼之间稚气尽褪,唯有那股子清冷还在,却因不苟言笑而越发显得疏离淡漠,难以接近。 许恒做了些心理建设才推门而入,在她对面坐下。 沉来寻率开的口,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还要低沉冷淡些,不再细细软软。 “叔叔度假结束了?” 许恒:“嗯。” 他打量着她:“真没说错,女大十八变……刚刚差点没认出来你。” 沉来寻说:“叔叔倒是没怎么变。” 许恒笑而不语。 “您来得实在突然,否则,应该好好招待您的。” 她一口一个“您”,礼貌且尊重,却将距离一点点拉远。 “本来是过来办事的,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就空了一天出来。” 沉来寻也没有多问:“这家店我来过几次,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味道还不错。” 许恒说:“能得到沉大厨的认可,我倒是有点期待了。” 沉来寻浅浅地笑了笑,询问过许恒有没有忌口后,就叫来了服务员点餐。 许恒默默看着沉来寻语言流畅地和服务员交流,想着若当初宋知遇没有将她接回国,她就这样留在法国,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可是有小姨、有朋友,她聪慧伶俐,将来也会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每一天都活在快乐和幸福之中吧。 他又动摇了,应该告诉她宋知遇的情况吗?应该劝她回国吗?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过得也还算不错,这样重新打乱她的人生,是正确的吗? 终归还是回到这个问题:究竟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呢? 出神之际,沉来寻突然叫了他一声。 “叔叔。” 许恒回神:“怎么了?” 她指了指餐桌上许恒的手机:“好像有消息进来,一直在震动。” 许恒划开一看,是周遥的微信,连续发了好几条。 【周遥:见到来寻了吗?她怎么样?】 【周遥:你别再纠结那些应不应该、对不对的事情了。再说了,我们把她叫回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俩旧情复燃的,对吧?】 【周遥:抛开一切,作为女儿,她难道不应该了解一下自己父亲的情况吗?】 许恒沉默地看完了消息,将手机息屏,而后抬眸,望向沉来寻。 周遥说得对。 抛开所有杂乱的因素,他们至少还是父女,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服务员陆续将菜品端上桌,许恒收敛心神,和沉来寻边吃边聊。 “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科什医院。” “当医生很辛苦吧。” “是挺忙的。” “你今年下半年就26了吧?” “嗯。” “有男朋友了吗?” 沉来寻停了刀叉,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反问:“叔叔,您现在怎么这么八卦了?” 许恒:“……” 他有些尴尬道:“关心你嘛这不是。” 沉来寻:“说起这个,我还没有见过您女儿,她今年多大了?” “五岁了。” “我看到过朋友圈的照片,很可爱。”沉来寻面露遗憾,“只是太不巧了,您结婚的时候我刚好在准备考试,清清的周岁宴又碰上了一台重要手术,实在是没空回去。” 聊到清清,许恒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转移。 之后的聊天便一直是这样。他总是会在无意之间被沉来寻带到另一个话题上去,看似是他主动开的口,实际却是沉来寻在掌握话语权。 一餐饭快吃完,许恒才发现他压根没问出来沉来寻任何实质性的信息,反倒是让她从自己这里套了不少话去。 许恒打起了些精神,放下餐具,问:“以后就准备一直留在这边吗?” 沉来寻说:“还不确定。” “你都多长时间没回去了?” “六七年了吧。”沉来寻歪头想了想,笑,“时间过得挺快的,没觉得自己走了这么久。” 许恒无言,国内的那个人可能从来不会觉得日子过得快吧,每一天都是难熬的。 “你该回去,看看你爸爸。” “好,等有空了就回去。” 这毫不掩饰的敷衍让许恒欲言又止好几次。 沉来寻平静地等了一会,问:“叔叔想说什么?” 许恒思忖片刻,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你爸爸的状况不太好。” 说完他又觉得“不太好”的程度太低,更正道:“不,他的状态非常差。” 沉来寻的表情松怔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语气平静无波:“我每年都会让他把体检报告发给我,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很健康。” 许恒愣住,没想到她会如此淡定。 当年宋知遇胃穿孔晕倒,她急得双眼通红,住院期间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宋知遇咳嗽一下、皱皱眉,她就紧张得不行,非得叫医生来看了才放心。 而现在,却像是在听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事。 许恒语气放重了些,以此来表明事情的严重性:“比起生理问题,他的心理问题更大。” 沉来寻回答却更加让他震惊:“这样吗……那他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是内分泌科的医生。” 许恒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出这么冷漠无情的话来,真的急了,连名带姓地叫了她,声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很多:“沉来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周围的人都投递来好奇的目光。许恒刚想为自己的失态抱歉,沉来寻开了口,丝毫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四平八稳地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许恒语滞。 沉来寻耐心地等他回答。 许恒长长地叹气:“我希望你能回国一趟。” “回国?”她露出思索的表情,“让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许恒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沉来寻问:“难不成你觉得,他的心理问题,是我造成的吗?” 许恒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不自觉地攥成拳:“你说呢,沉来寻?” 沉来寻定定地看着他,那眉眼像极了宋知遇。忽地,她轻声笑了笑:“果然,你都知道。”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许恒却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他们之间那段荒唐又短暂的纠缠,他知道了那些隐秘又不堪的情感。 许恒的无声等同于默认,沉来寻垂眸,淡淡道:“所以,你现在让我回国,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许恒:“说实话,我不清楚你要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事情是因你而起,也只能由你来解决。只要能让他恢复正常,其他的……都不重要。” 沉来寻似乎觉得可笑:“都不重要?” 她语气依旧,许恒却听出了一丝嘲讽:“你该知道,是他把我送走的,我听了他的话,顺了他的心意,离他远远的。现在你却告诉我,他因为我而有了心病,让我回去。” 沉来寻带着笑容,目光却沉沉,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更没有温和的情感,看得许恒心头发毛:“我的生活,我的想法,是不是也不重要?”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直击人心,而许恒一直以来的顾虑也就是这个。沉来寻不是一件物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初将她一个小姑娘丢到国外,现在又因为宋知遇放不下而接回来,实在是不讲道理。 可是周遥的话又盘旋在耳边。 他焦躁地喝了一大口水,无奈地说:“对不起,来寻,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回国也并不意味着就是要……” 许恒说不下去,他很清楚宋知遇就是没有放下,反而越来越执拗,这份感情像是在他心头生了根发了芽,七年过去,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砍掉树是没有用的,得连根拔掉,可这根就长在心上,难道让人剜心不成吗? 要想解决问题,只能让沉来寻回到他身边。 可沉来寻不愿意了。 当初是他亲手推开她,两次。她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和无畏,这次,她不愿意了。 许恒长叹:“你先回去看看吧,我也只能找到你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 “父亲。”她轻声重复这两个略显讽刺的字眼。扭头看向窗外,精致的侧脸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并未柔和半分,瘦削的骨骼清冷又倔强,“你来找我,他不知道吧。” 许恒如实道:“没告诉他。” 沉来寻勾了勾唇角:“如果他并不希望我回去呢?” 许恒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他不希望?” 沉来寻说:“那不如问问他。” 许恒愣住:“什么?” 只见沉来寻动作毫不迟疑地给手机开锁,拨通了宋知遇的电话。许恒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电话拨通了。 他不知道沉来寻要说些什么,等待忙音的那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宋知遇接通了电话,却迟迟没有开口,隔着屏幕许恒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和愕然。 沉来寻说:“爸。” 电话那头宋知遇的呼吸都似乎沉重了许多,声音也略显不自然:“来寻。” 沉来寻低垂着眼眸,完全看不清神色,她问:“在做什么呢?” 宋知遇说:“在家,怎么了?” 沉来寻笑了笑:“没什么。” 她开了免提,许恒在一旁,听宋知遇撒谎伪装,听得一清二楚。 宋知遇:“你……” “最近身体还好吗?”沉来寻截断他的话。 宋知遇说:“……挺好的。” 许恒垮下脸,好个屁,人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那能叫好吗? 沉来寻看了眼许恒,又问:“那天和尚青出去,他没让你喝酒吧?” 宋知遇说:“没有,你不是叮嘱过他吗。” 许恒的脸跨得更厉害了,原来不是乔尚青灌了他酒,是这个人自己发疯买醉,喝到胃病复发不省人事。 宋知遇声音绷紧了些:“你们……” “爸。”沉来寻再次截断他的话。一个字让宋知遇瞬间无声。 沉来寻抬眼,直勾勾地看向许恒:“要我回去看看你吗?” 世界都仿佛在那一刻安静了。 许恒死死地盯着那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爸爸”两个字扎眼醒目。沉来寻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没有不安,亦没有期待。 电话那头的宋知遇却道:“我又没出什么事儿,你工作忙,不用专门跑一趟。” 语气自然,和天底下所有体恤子女的父亲似乎没什么两样。若不是许恒见过他那副颓靡的样子,就真要相信了他的这番鬼话。 而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沉来寻为什么要给宋知遇打这通电话。 她早就料到了宋知遇的反应,这通电话是打给许恒听的,让他清楚,一直在推拒的人是宋知遇,一直在逃避放弃的人,也是宋知遇。 沉来寻结束了话题:“好,那你照顾好自己。” 宋知遇说:“你也是。” 沉来寻挂断了电话,望向许恒的目光平静无比,却又似乎隐隐带着嘲讽。 许恒如坐针毡,想说什么,却好像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终于,他低声道:“走吧。” 沉来寻起身去前台结账,许恒站在街边等她,点燃了一根烟。 海港城市,四月夜晚的风吹过来,仍然是有些冷的。烟没抽完,沉来寻就走了出来:“叔叔住哪家酒店?” “不远,就在附近。”许恒掐灭了烟,指了个方向,“我走回去就行。” 沉来寻说:“我回家也要往那边走,一起吧。” 许恒自然是应下。 沉来寻将手揣在大衣兜里,说:“上一次和叔叔一起散步,还是在g市。” 回想起往事,许恒微微笑道:“嗯,抓到你偷偷跑去酒吧,为了不让我给你爸打小报告,非要请我吃饭。” 沉来寻也笑起来:“你没告诉他吧?” “没有。”许恒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或许是刚刚已经聊完了最沉重忌讳的话题,所以现在聊什么似乎都不过分,也都不再难以启齿。 许恒随意问:“所以那时候,你说什么喜欢夏瑾的话,也是骗我的了?” 沉来寻挑眉:“当时没看出来吗?” “完全没有。” “那看来我演技还不错。” “一直以来都很好。” 沉来寻笑着没说话。 酒店确实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你怎么回去?”许恒问。 沉来寻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站。 许恒说:“行,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好。” 该离开了,可许恒却站着没动,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沉来寻带着浅淡的笑容,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像是无声地告别。 许恒是彻底死了这条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没出数步后又突然被沉来寻叫住。 “许叔叔。” 许恒回身看去,女孩儿……不,是女人了。女人站在路灯下,身后暖色的灯光照得她发丝都微微发亮,而她的目光平静,眉眼淡然。 “请您转告我爸爸,我这几年太过忙碌,等工作稳定下来,有空就回去。” 许恒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这究竟是用来应付他的话语,还是别有深意。待欲细问,她却已经率先一步离开,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唯独留下一道单薄的背影,坚定又笔直。 …… “这摆明了就是应付你的客套话。”周遥在听完许恒的复述后得出结论。 许恒在回去的路上仔细揣摩,也是越想越觉得沉来寻这话就是在搪塞他。毕竟医生哪有不忙碌的时候,医生是全天下最忙碌的职业。 许恒叹了口气:“她说得也对,就算回来也于事无补。羊毛出在羊身上,问题出在宋知遇自己身上。” 周遥已经回芬兰,她说:“那这些话,你还准备告诉宋知遇吗?我走的时候,他状态不算好。” 许恒无奈:“不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遥赞同,并表示现在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许恒多费心盯着他一点。 许恒虽然应下了,其实也明了并有没什么好盯着的。现在的宋知遇,在外人来看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身体健康、精明能干,只是话更少了些,人更淡漠了些。 可许恒是见过沉来寻在的那几年里,宋知遇如沐春风的模样的。没了沉来寻,宋知遇也就又回到了从前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说起来好像并不会影响什么,毕竟世界上比他宋知遇过得惨得人多了去了。 但许恒和周遥作为他的朋友,不希望他就这样郁郁寡欢地把剩下的半辈子过完,所以都尽可能地去帮他。 只是经历过这趟堪称一无所获的法国之旅后,他们都意识到沉来寻好像也不能,也不愿意去做些什么了。 唯一能够改变宋知遇的纽带被宋知遇亲手切断,现在他们都束手无策。 ------------- 沉来寻:从前的沉来寻已经死了,我现在是钮祜禄……不好意思走错片场了。 16.1医生 热浪席卷过a市,燥热的暑气毫不讲道理地驱赶了温顺的春风。道路两旁的悬铃木绿得发亮,夜风一吹,伴着蝉鸣演奏一曲夏日乐章。 持续升温了两周,大地都烤得炙让人站不住脚后,老天爷终于好心地赏了一场暴雨。 博瑞集团顶层,财务部长忐忑地汇报完工作,默默地等着宋董发话。这些年来,宋知遇的心思是越发难揣摩了,喜怒不形于色,望向人的眼睛也都是冰冷无情的,不由得让人心生畏惧。 窗外的雨混杂着雷声,宋知遇的一言不发让财务部长冷汗涔涔而下,脑子里飞速地把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过了一遍,办公室里开着空调,竟丝毫不起作用。 突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宋知遇也终于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进。” 宋勉推门而入,看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愣了愣:“我等会儿再来。” “不用。”宋知遇抬手拦下宋勉,淡声道,“以后李部长的工作直接找你汇报。” 宋勉一进门就被派了活儿,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好。”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工作落在他肩上,他心里清楚,他哥是有意在培养他的能力。宋知遇能不计前嫌地对待他,宋勉自然是会尽心尽力地做好。 李部长如获大赦,连忙应下,心里头按捺不住的喜悦,比起宋知遇,宋勉就好懂得多了。他进博瑞不过三五年,城府尚浅,是喜是怒一眼就看得出来。 等李部长出了办公室,宋知遇才问:“有事?” 宋勉:“哥,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宋知遇:“去哪?” 宋勉和他相对无言片刻:“今晚要参加子君姐外甥的升学宴。” 他还真是忘了,划开手机看了眼上周江川给他发的消息,的确是今晚八点的宴席。 宋勉一副“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的表情,拖着宋知遇上了车。 公司距离办席的不算太远,十多分钟的车程便能到。路上宋勉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和子君姐的外甥很熟吗?怎么升学宴还专门请咱们过去?” 当年因为顾澈和夏瑾的事情,宋知遇便尽量减少了和顾氏的来往,一方面是确实没什么合作,另一面也是为了让大家都不太难堪。 这次升学宴会请到他,宋知遇也很意外。但江川称顾子君执意要他来,他也不好推脱。 宋勉猜测:“顾氏手上有新项目想和我们合作吗?” 宋知遇看着左右摆动的雨刮器,平静地说:“去了就知道了。” 江川和顾子君一起出来迎接的他们,进入宴会厅,宋知遇抬眼一扫便看到了另一桌的顾澈和夏瑾。 顾澈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他会来,笑着朝他举了举杯,夏瑾也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浅淡地笑了下。 宋知遇和夏瑾分手后就没怎么见过面,但由于江川和顾澈这层亲戚关系在,他也时不时能听到两人的消息。他们在五年前结了婚,如今儿子都已经三岁了,过得也算是幸福美满。 不过这些宋知遇并不关心,他礼貌地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便和宋勉落座。 江川和宋知遇寒暄几句后,顾子君终于说起此番邀请宋知遇的目的:“有点事情可能还需要哥帮忙。” 宋勉不动声色地看过来,耳朵竖得高高的。 宋知遇:“嗯,你说。” “是这样的,叶桐报了a大的医学院,打算以后出国留学。”顾子君说,“来寻不是在法国学医吗,他听说以后,也想去来寻的学校。” 她早就听江川说起说,宋知遇对这个半路领回来的女儿百般疼爱,八年前宋知遇护着沉来寻的样子,顾子君亲眼见过,至今仍历历在目,因此话里话外拉近着和她的距离。 “虽然上次叶桐见来寻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他一直记着来寻这个漂亮姐姐呢。”她笑着说。 宋知遇听完后却是愣在原地,宋勉更是一脸懵。两人想了一圈,没想到是为了这个才大费周章地把他们请来。 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宋知遇联系一下沉来寻,两边的学校打点好即可。无非是叶桐过去后,前期需要沉来寻多照顾下。 宋知遇却迟迟没有说话,这反倒让顾子君忐忑起来。 宋勉暗暗打量着宋知遇的神色,开口道:“子君姐,来寻她现在……” 宋知遇打断了他,对顾子君说:“我把来寻的联系方式给叶桐,让他们俩沟通吧。” 顾子君这才松了口气:“好,谢谢哥!” 其实要联系方式并不是重点,要说联系方式,顾澈和夏瑾都有沉来寻的微信。重要的是,得让宋知遇点头,否则她也不敢贸然让叶桐去联系沉来寻。 宋勉看了一圈:“怎么没看到叶桐?” “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下午去医院了……”顾子君抬腕看了眼时间,“诶,刚刚还给我打电话说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哄闹起来,这场升学宴的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白净俊朗的少年推门而入,来往见的宾客见到他,纷纷说着祝贺的话,热情难却,将少年阻拦在了入口。 宋知遇有些惊讶:“那是……桐桐?” 江川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笑道:“是不是和你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 上次见这孩子,才十岁不到。宋知遇对他的印象,只有八年前他焦急地拉着顾子君的裙摆,说有人欺负来寻。 此番回想,便又想起那天离开时小家伙还专门跑过来给了来寻两块巧克力:“漂亮姐姐,你吃这个脸就不疼了,我每次打针的时候都吃这个。” “小孩儿就是这样,几年不见就完全不认识了。”江川说,“等来寻回国,我可能也认不出她。” 顾子君问:“来寻是不是也快毕业回国了?” 宋知遇正不知如何回答,叶桐就穿过人群跑了过来,面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小姨,你猜我刚刚在医院见到了谁!” 顾子君训斥:“我不管你见到了谁,你先和宋叔叔打招呼。” 叶桐这才看到顾子君身后的宋知遇,飞扬气瞬间收敛了许多,恭恭敬敬地问好:“宋叔叔好。” 顾子君又指了指宋勉:“这是宋叔叔的弟弟,小宋叔叔。” 叶桐:“小宋叔叔好。” 宋勉:“你好。” 顾子君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她的学校读书吗?我刚刚和宋叔叔说好了,你在宋叔叔那儿加一下来寻姐姐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姐姐。” 叶桐脸上浮现起得意的表情:“不用,我已经有她微信了。” 顾子君惊讶地看了眼宋知遇,见他也是一脸讶然,便问叶桐:“你从哪里要来的?” “她给的啊!”叶桐说,“我刚刚就想说,我今天在医院碰到她了!但是她说今晚要值夜班,不能过来。” 这话如平地惊雷,在宋知遇脑子里炸开了花,也让一圈的人都愣了神。 所有人都看向了宋知遇,却又立马从他的表情上读出结论:沉来寻回国了,而宋知遇不知道。 叶桐兴奋劲儿还没过,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怪异,仍旧在自顾自地说话:“我刚抽完血疼得要死,就看见一个大美女医生过来……” 叶桐在说什么宋知遇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的大脑在空白了几秒后,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 他站起身,绷着脸朝宋勉伸了手:“车钥匙。” 宋勉看他状态不太对,说:“你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宋知遇说不用,宋勉却十分坚持。江川是个有眼力见的,脑子转个弯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拦下了要留客的顾子君,任由这两人慌慌张张的离席而去。 叶桐愕然:“宋叔叔这是怎么了?” 江川说:“你就别瞎操心了。” 叶桐还兴致勃勃地想给小姨和小姨父讲自己的遇见来寻的事儿,可惜江川和顾子君都要忙着招呼客人,不再愿意听他叭叭叭,打发小孩儿似的扔给他一盘零食后扬长而去。 他正百无聊赖,身后响起带着笑意的男人的声音,转过头,顾澈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来,桐桐,给哥哥说说,你今天遇到什么大美女医生了?” - 叶桐从小喜欢吃烤鸭,七八岁的那会儿,谁能给他买只烤鸭,谁就能在大街上把他带回家。为此叶桐爸妈雇了两三个保姆盯着,生怕小孩儿被人骗走。 十岁的时候,在江川孩子的满月宴上,一个漂亮姐姐挨着他坐,不一会儿就看出来了他喜欢吃什么,还笑着帮他夹了个大鸭腿。 那笑容让还是个小屁孩儿的叶桐看晃了眼,头一次在烤鸭面前还能看别的东西看出神。 七年过后,高考报志愿时他填了医学院,无意中听小姨父提起:“诶,来寻好像也是在国外学医。” 于是他又想起了当年给他夹鸭腿的漂亮姐姐,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也想去国外留学。” 人就是这样,不提还好,一提便心心念念怎么也放不下。 而顾子君向来宠溺他,于是在升学宴的宾客名单里加上了宋知遇和宋勉,费了好大地力气请来了人,想借此找宋知遇帮帮忙。 哪曾想,原以为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竟然就这么在医院碰到了。 叶桐那时刚抽完血,他向来怕疼,正龇牙咧嘴地按着棉签,就看见迎面走来一抹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 不施粉黛的脸庞眉眼清秀,乌发低盘在脑后,和他擦肩而过时,清香飘进他的鼻子。 等他回过神,她已经转身进了楼梯间。 叶桐压根没细想,拔腿就追,身后陪他做检查的司机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 他一步三阶超到她身前,将她拦在台阶上。 叶桐垂眸扫了眼她胸牌上的姓名,看到“沉来寻”三个字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真的是你。”叶桐笑道,“我果然没认错。” 他也笃信自己不会认错。毕竟沉来寻的脸,并不大众。 她倒是也没有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到,淡定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袋棉签,抽出一根递给他:“摁着。” 叶桐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臂,才发现刚才慌着追她,手臂的针孔还没止住血就松了,现在已经隐隐在往外冒血。 他连忙道谢接过,重新按上自己手臂后,才抬眼仔细看沉来寻。她依旧是他记忆里的那副样子,只是气质更加沉淀稳重。她站在距他两阶的位置,刚好能与他平视。说话时声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严肃很多,也冷漠很多,像是个没有感情的ai:“抽完血不要剧烈,血液凝固会变慢。” 叶桐无奈地看着她:“好的,沉医生。” 沉来寻这才问:“你认识我?” 叶桐不甘心地瞪大了眼,往她身前凑了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沉来寻默默地往上挪了一个台阶,将两人的距离拉远。叶桐看着她这下意识的动作,一颗少男心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而在她说了一句“我并不认识你”后,这条缝隙就变大了许多。 司机一脸懵逼地在旁边看了半天,此时终于开口:“小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叶桐此时才注意到他,挥挥手:“你到外面等我。” 沉来寻的表情有了些变化,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叶桐的眼睛亮起来,不由自主地往上走了一阶:“你是不是想起来我是谁了?” 这次沉来寻没有再退,垂眸细细思索着,就这么几秒的时间,叶桐竟然紧张起来。 终于,她眼中浮现过惊讶,迟疑道:“你是……桐桐?” 她还记得他! 叶桐心里瞬间桃花玫瑰花迎春花所有的花都开了,比高考放榜时还激动。自从他读高中以后,就不许家里人再叫他桐桐,他觉得这名儿太娘炮了,一点也不爷们儿。此时,却连声道:“对,我是桐桐,桐桐是我。” 沉来寻眼里终于流露出笑意:“你不用这么激动。” 落日的余晖穿过楼梯间的玻璃落在她脸庞上,她站在柔和的日光里朝着他笑。 时隔多年,叶桐再一次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 只是与当年的懵懂无知相比,已经快要十八岁的大小伙子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脸庞也跟着发烫。 他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又在下一瞬移回来,定定地看着沉来寻,颇有些委屈:“我可是一下就认出你来了。” 说完叶桐才发觉,自己好像发动了一个他向来不屑的技能——撒娇。 沉来寻失笑,语气也柔和许多:“抱歉,你变化太大了。” 看着沉来寻的反应,他感受到了这招到妙处所在,于是继续撒娇:“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但下次你要一眼就能认出我。” 果然屡试不爽,沉来寻说:“好,下次一定。” 楼梯间人来人往,并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两人加了微信,沉来寻带着他去了医院旁的咖啡厅,还点了份巧克力蛋糕。 叶桐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蛋糕?!” 沉来寻说:“我记得你说过,吃巧克力就不疼了。” 她指了指叶桐手臂上已经看不见的针眼:“看你的样子,好像挺怕疼的。” 虽然怕疼这事儿说起来也特别不爷们儿,但是能因怕疼而获得沉来寻的特殊关照,叶桐权衡一番过后,觉得这爷们儿不要也罢。 于是他立刻哭丧着脸:“是啊,好疼啊。” 沉来寻笑着将蛋糕推到他面前:“那就多吃点。” 叶桐吃着蛋糕,眼睛却一直忍不住盯着她看,心里想着送巧克力这么一点小事儿沉来寻还记得,便对她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她问起他是哪里不舒服,得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后便不再说什么,反倒是叶桐拉着沉来寻问个不停。也得亏是沉来寻脾气好,又将他当作小辈,十分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没错,你和我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都十七了吗?我以为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六七岁。” “嗯,我在法国读书。” “对,我提前修读完课程了。” “是,这周才回国。” “a大医学院?那很好啊,只是学医比较枯燥,难度也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能半途而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 直到叶桐问:“那今晚我的升学宴,你也会来吧?” 沉来寻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 叶桐捕捉到,疑惑:“你不知道?宋叔叔没有告诉你吗?我还专门拜托小姨邀请了宋叔叔,想趁着今晚找叔叔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沉来寻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啊,他说了。但我今晚要值班,所以不能去你的升学宴。” 叶桐自然是有些失落,但到底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明白她的工作更重要。 此时沉来寻突然俯身靠近他,她身上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桐叼着勺子瞪大了眼,半口蛋糕含在嘴里都忘了咽下去。 她嗓音柔和地说:“不过你可以告诉小姨和宋叔叔,你已经有我的联系方式了。” 叶桐哪还能做多思考,忙不迭地点头。 沉来寻微笑着坐了回去。 - 顾澈一言不发地听他扯完,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她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不出所料地看到叶桐的耳尖一点点变红,强装镇定地说:“好像是吧,没细看。” 顾澈嗤笑一声:“臭小子,跟我装什么装,心思都写脸上了。” 叶桐瞬间破防,绯红从耳尖蔓延到脸颊,眼镜却亮晶晶的:“你和她熟吗?她有男朋友吗?” 顾澈信口开河:“有,孩子都三个了。” 叶桐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顾澈是在拿他开涮,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你忽悠谁呢,我才不信。” 顾澈没搭理他这恋爱脑上头的表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高脚杯的边缘,默默沉思。叶桐还不依不饶地在他耳边絮叨:“她记得我,还记得我疼的时候喜欢吃巧克力,以前的事情她都记得!而且我们都是学医的,以后也有共同话题……” 顾澈翻着手机的通讯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机会,别想了。” 叶桐:“为什么?” 顾澈的电话已经拨通,走时撂下一句话:“她喜欢大的,不喜欢小的。” 叶桐:“???” -------------- 叶桐:没想到吧,小爷我还有戏份,时隔八年又杀回来了! 老言:怨种二号上线。 叶桐:什么怨种?谁是怨种? 16.2医生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瓢泼而下把这段时间的闷热冲刷得一干二净,车窗上的雨刮器快速地左右摆动。 车厢安静无声,宋知遇的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抱歉,宋先生,是我的失职,我以为沉小姐是和以前一样在医院值班就没有盯着。我刚刚查了一下,沉小姐确实订了三天前回国的航班,仁康医院也确实是新来了一位姓沉的医生。” 宋知遇挂了电话,闭了闭眼,哑声道:“去仁康。” “好。”宋勉在路口打转方向盘,他不明白,要想问清楚沉来寻怎么会突然回国,回国后为什么不联系宋知遇,现在又在哪里,直接给沉来寻打电话就好,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但正是因为当初宋勉和李芮所作所为,才逼得宋知遇不得不将沉来寻送走,于是对于来寻的事情,宋勉至今仍不敢多言。 他沉默地开着车,一路飙车到了仁康——也是当年宋知遇带来寻来过的医院。 车门一开,狂风夹着雨水迎面扑来,宋勉手中的伞还没有递出去,宋知遇已经下了车。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他恍若无知。 这一次电梯不像当年那样无法运转,但宋知遇没有耐心去等待,一口气爬上了七楼,气喘吁吁地来到护士站。 “先生您找谁……的确是新来了一个姓沉的医生,但今晚不是她值班,您可以明天白天在门诊挂她的号……先生?” 护士看着他失神的表情,有些担忧地递过去一张纸巾:“您没事吧?” 宋知遇终于回神,人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颓然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呼吸尚未平复,胸口还在轻微起伏。 他刚刚脑子一片混乱,身体靠着本能在行动,只想立刻就能见到她,至于见到以后要说什么做什么,完全冷静不下来去思考这些。 宋勉接过了纸巾,朝护士抱歉一笑,才转向宋知遇,小心翼翼地提议:“哥,要不你给来寻打个电话吧,或者……我们明天再来找她?” 宋知遇沉吟片刻,表情逐渐恢复了正常,摇了摇头:“不用,走吧。” 宋勉:“去哪?” “回去。”宋知遇眉目之间的疲倦清晰可见,宋勉纠结一番,还是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临走时,宋知遇扫了眼一直悄悄打量他们二人的小护士,看到她胸牌上写着“傅芸”二字,他说:“傅小姐,不用告诉沉医生我们今晚找过她了,多谢。” 小护士愣怔地看着他陡然放大的精致的脸庞,傻傻点了点头。 回程依旧是一路无话,中途江川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宋知遇也是草草应付了事。车开到家门口宋勉才忍不住叮嘱一句:“你晚上没吃东西,回去还是给自己弄点吃的吧。” 宋知遇随口应了声,宋勉知道他可能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送着他走进雨幕之中。 身后传来宋勉驱车离去的声音,宋知遇抬手摁上指纹锁,却因手上沾满了雨水而识别失败。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积压了数小时的郁气在此时爆发,他狠狠地锤了两把坚硬无比的门板,指关节袭来疼痛,倒是让他心里的憋闷散去不少。 他在廊檐下站立许久,直到风雨将他的背部淋得透湿。额角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眼角因情绪激动微微泛红,像是在流泪一般。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手重新开门,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一节白皙细长的胳膊映入眼帘。 往上…… 是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眉眼。 宋知遇的心跳都静止了一瞬。 - 顾澈看了眼给孩子喂饭的夏瑾,拿着手机走到了无人的角落,那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人接通了电话。 “喂。”声音也很不一样了。 顾澈眯了眯眼:“沉来寻?” “是我。” 顾澈笑道:“好久不见,好战友。” “有事?”依旧是一副懒得搭理他语气。 “回国了?” “嗯。” “什么打算?” “与你无关。” 顾澈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冷漠无情啊。” “没什么事我挂了。” “有事,很重要的事。”顾澈的声音正经许多,“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又在算计什么,别拿桐桐当棋子。” 对方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顾澈想了想,还是给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桐桐说了在医院遇到你的事情,宋知遇听到后,饭都没吃就走了。】 - 宋知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又做梦了吗? 不,梦里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她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如同七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他带着满身燥气拎着许恒送的一盒定胜糕,回到那个有她在的家。 宋知遇恍惚间觉得,这七年里的一切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没有那两千多个日夜的分别,她依旧是待在他身边的小姑娘,他也从未失去她,从未思念她到彻夜难眠。似乎下一秒,她就会弯起那月牙一般的眼睛,笑着对他说:“回来啦。” 可惜没有。 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小姑娘,而是个气质成熟的女人。她穿着绸缎的睡裙,头发剪短了很多落在肩上,目光中也不再有温存的爱意,只剩下淡漠冷清。 即使他每个月都会收到她的照片,即使他上一次见到她不过是在……他依旧感受到了浓重的陌生和疏离,将他硬生生地拉回到现实中,浇灭他所有的心潮澎湃和情难自抑。 他沉默了太久,最终还是沉来寻率先开口。 “你这是……”她面无表情地扫过他狼狈的模样,“打不开门在发脾气?” 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宋知遇的胃部竟然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从千言万语中筛选出唯一一句合适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沉来寻松开了门把手:“进来说。” 宋知遇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视线落在她窈窕的背影上,她的一言一行都和以前大有不同,连走路的姿势都让他陌生。 “吃饭了吗,我正要做饭。”沉来寻毫无局促,一点不像是离开这个家七年的人。 她动作熟稔地从厨房里找出围裙带上,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宋知遇还有些没缓过神来,跟着她进了厨房:“没吃。” 置物架上放着她新买回来的菜,空了许久的冰箱里也塞满了她购置的水果饮品。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忙活,只在沉来寻来往时,他才稍稍挪动一下给她腾位置。 沉来寻第三次绕开他拿到酱油后,颇有些无语地举着酱油瓶停在他面前。 “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而不是在这里挡我的路。” 宋知遇终于回过神,尴尬地离开了厨房。 热水冲刷过身体,也将他的慌乱无措一并洗刷掉,理智终于回笼。 宋知遇关掉了花洒。 回到餐厅,三菜一汤已经摆在了桌子上,蒸腾着热气。而其中一碗,是红烧小排骨。 宋知遇的短发尚未吹干,额前发梢的水珠滴落下来,打在地板上,又悄悄氤氲开来。他痴痴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抬眸,厨房里沉来寻的背影窈窕纤细,笼罩在暖色的光灯里。 她端着碗筷走过来,宋知遇才猛然回神,仓促地移开视线,回到卫生间吹头发。 两人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再次吃到她的饭菜,也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沉来寻倒是神色自若,平静地同他说起自己今后的安排。 …… “前两天才回来,要忙的事情太多,忘记告诉你了。” “法国那边的医院我辞职了,准备去仁康工作。” “薪资待遇都不错,以后应该就一直待在国内了。” …… 她一句话不提过往,也一句话不问他的情况。宋知遇沉默地听着,渐渐有点食不知味,直到她说:“我这段时间暂时先住你这里。” 简单的一句话,充斥着满满的隔阂。 宋知遇缓缓道:“暂时?” “嗯。”沉来寻说,“我在医院附近租了房,九月份搬过去。” 她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及眼底:“总不能一直赖在你这里,也不太方便。” 宋知遇看着这陌生的假意的笑容,无话可说,半晌才问出一句:“和乔尚青一起住?” 沉来寻没有立刻回答,放下筷子,咽下了口中的饭菜,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才在他的注视下说:“看他,他想搬过来就搬过来吧。” 宋知遇也停下了碗筷:“你和他……在交往?” 沉来寻挑了挑眉:“他没和你说吗?四月份的时候,他说他找你聊过了。” “说过。”宋知遇只不过是想从沉来寻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此时真的确证了,他胸口却闷得慌,轻轻呼出一口气,才问道,“他对你好吗?” 沉来寻说:“挺好的。” 宋知遇又问:“很喜欢他?” 沉来寻拨动着筷子,目光不躲不避,直直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宋知遇沉默着,胸口的起伏却无法掩盖。 他怔怔地看着沉来寻坚定的眼神,终于意识到,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小姑娘。她按照他们当初的约定,在已经放下了过往的种种,能够坦然的面对他后,回来了。 他不再拥有她。 他早就失去她。 他应该收敛所有不该有的心绪,从此刻起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是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的事情,他应该是能够做好的。 - “你说什么?!”许恒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沉来寻回来了?” “嗯。”宋知遇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拎着水壶刚想给花浇水,却发现花瓣上还残留着水珠,已经有人早起给他们浇过水了。 宋知遇看了眼沉来寻的房间,放下了水壶。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没提前告诉你吗?” “没有。” “她这次回来,还走吗?” 宋知遇坐进沙发里,看着天花板:“不走了。” 许恒沉默半晌,才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宋知遇说,“父亲怎么对女儿,我自然就怎么对她。” “她呢?” “她?”宋知遇望着他悉心照料了多年的蓝雪花和桔梗,轻声说,“她已经长大了。” - 他们又回到了当年她刚回家时的相处模式,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不再是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等他回家,而是他们角色互换。 医生工作繁忙,经常需要值班。每天她起得比他还早,回来得比他还晚,碰上值夜班她便直接住在医院里。除了吃饭,他们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即使碰面,也不会说上几句话。 他成了那个等待她回家的人,也终于感受到了多年以前,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 就这么相处了一个月,某个周六早上,宋知遇起床后,在厨房看见了沉来寻的身影。晨光熹微,笼罩佳人。这场景过于熟悉,宋知遇晃了神,却又在沉来寻冷淡的问候中清醒。 “早。” 宋知遇帮着她将早餐端到餐厅,观察到她已经穿戴整齐,问道:“要去医院?” “不是。”沉来寻摘了围裙,抿了口牛奶,说,“尚青今天回a市,我去机场接他。” 宋知遇动作一顿,没说话。 相对无言吃完了早饭,依旧是她做饭,他洗碗。出门前,沉来寻敲了敲厨房的门框,宋知遇回过头看她。 “我中饭不在家吃。” 他手上还残留着泡沫,一不留神就问出了一句:“晚上回来吗?” 话语一出两人都是一愣。 沉来寻眉梢微挑,宋知遇偏开了头:“没什么。” 他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她过了片刻才说:“回来。” 宋知遇这才觉得胸口那份窒息感稍有缓解:“好,今天我没什么事,我来做晚饭。” 沉来寻眼中闪过惊讶,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做?” 她不在的这些年里,他也没请阿姨,在家也是闲着,便自己做起了饭。 “虽然味道比不上你做的,但能吃。”宋知遇说。 沉来寻像是笑了笑:“行啊,我买菜回来,尝尝你的手艺。” ----------- 宋知遇:涟涟长大了,我的花儿落了(悲伤)。 乔尚青:快快快,我要出场(急急急)。 沉来寻:演戏好累(疲惫)。 顾澈:我还是这么挺助人为乐(微笑)。 16.3医生 沉来寻将车停在机场外等乔尚青。这段时间a市雷雨不断,今天倒是没下雨,天却依旧是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下周会放晴,迎来一段持续的升温。 她看了会儿像是要塌下来的天,收回视线正想要闭目养神,手机震动了两下。 原以为是乔尚青到了,划开一看却是叶桐发来的消息。 【桐桐:姐姐,明天有空吗?想约你吃饭~】 后面跟了个狗狗探头的表情包。 自从叶桐加了沉来寻的微信,就有事儿没事儿地找她唠上两句。沉来寻还是个孩子时就深谙这一套,如今她已经二十六岁,少年是什么心思她心里自然如同明镜一般。明了之余,又有些头疼。 在她眼里,叶桐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屁孩儿,没想到转眼间竟成了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更没想到的是,这情窦开在了她身上。 而桐桐也不是大街上随便认识的男孩儿,不能随便搪塞应付。 沉来寻想了想,答应了他,想着约出来和这小孩儿好好讲讲道理。 【寻:可以。】 叶桐几乎是秒回。 【桐桐:那明天中午吧,我把餐厅定位发给你,吃完饭我们还能去海洋馆玩儿!】 接着是一连串欣喜、兴奋、激动的表情包。 沉来寻看着好笑。 【寻:明天中午见。】 刚发送过去,车窗玻璃就被人敲响,扭头,乔尚青的脸出现在窗外。 沉来寻开了车门和后备箱。 他放好行李坐进副驾驶,系着安全带睨了她一眼,问:“和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 沉来寻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过去:“亲戚家的小孩儿。” 乔尚青也还真不客气地将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多大了?” 沉来寻专心地看着路况,随口答:“男孩儿。十八岁。挺帅的。” 乔尚青:“我好像没问他帅不帅。” 沉来寻:“是吗,看你的样子像是挺想问的。” 乔尚青:“……” 他将手机放进她包里,玩笑道:“那看来我得有点危机意识了。” 沉来寻笑了笑,没回应这句话,言简意赅地将当年在江川孩子满月宴上发生的事情和乔尚青说了一下。 “臭小子还挺长情。”乔尚青说。 沉来寻:“这好像不是重点。” 乔尚青靠在椅背上,悠哉问道:“所以明天吃饭是要把他爱情萌芽掐断?” “是这么打算的。” 乔尚青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笑道:“头疼什么,当年你是怎么掐断我的,就怎么掐断他呗。实在不行,你就带上我,说我俩已经结婚,孩子都有三个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沉来寻依旧只是笑,不说话。 乔尚青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最近还顺利吗?” “你是问哪方面?” “各方面。” “工作很顺利。至于他……”前方红灯,沉来寻踩下刹车,“还得你帮忙。” 乔尚青没有立刻回复,看着头顶闪烁的红色数字,直到信号灯转绿,他才开口:“你真的想清楚了?” 沉来寻:“这句话,你在七年前就问过我了。” 乔尚青嘴角流露出涩意:“所以你的答案还和七年前一样。” “是的。”她平静而沉稳。 乔尚青凝视着她从容淡定的侧颜,实在是想不出看起来如此温和恬静的女人,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炙热而无畏的情感,几千个日夜和几万公里的距离,竟然都没能消磨掉一丝一毫。 只可惜,这份炙热和无畏不属于他。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他将那些遗憾伤痛尽数收敛,只余下温柔,“我不是早就在帮你了吗?” 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有求必应。 沉来寻张了嘴,他却抢先道:“不用谢。” 她愣了愣,莞尔而笑,收回了到嘴边的感谢,转而言他:“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乔尚青装模作样地掏手机:“那我要看看哪家餐厅最贵了。” - 两人吃完饭,沉来寻驱车来到乔尚青居住的小区,她将车停到车库:“我就不上去了,你坐了半天飞机,好好休息。” 乔尚青下车时突然想起什么,又坐回去:“方绪和赵子萱知道你回国了吗?” 沉来寻说:“不知道。” 当年她出国得匆忙,出于安全考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更换了,以前国内的同学朋友也就此全断了联系。 等宋知遇解决掉李芮、换回以前的号码,已经是四年以后的事情,那时还能和她有联系的,只剩乔尚青。也正是通过他,她才重新联系上了赵子萱和方绪。 赵子萱在三年前还特地飞来法国一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她当年的不辞而别。方绪陪着她来的,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大学毕业后在一起。 两人都没怎么变,依旧是欢喜冤家。 赵子萱抱着沉来寻又哭又骂,宣泄完以后又成了好姐妹,四人群也就重新组建了起来,时不时在群里聊聊天,分享新鲜事。 但她这次回国,除了乔尚青,谁都没说。 “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乔尚青说,“下周六他们就要办婚礼了。” 原本是想请沉来寻和乔尚青当伴郎伴娘,可一个在法国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一个整天飞来飞去全世界比赛,能双双到场参加婚礼已经是难得。 沉来寻想了想:“那就婚礼的时候直接去吧。现在告诉她,她说不定立马想从c市飞过来,方绪又得头疼了。” 乔尚青说:“好。” 临走时,他又撂下一句:“我这段时间一直会在a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联系我。” “知道了。”沉来寻微微笑道。 目送着乔尚青离去,她抬腕看了眼手表,才下午一点不到。于是开着车,绕着这座她离开了许久的城市转了一圈。 a市在这七年里变化很大,她走过无数遍的街道也要看上许久才能回忆起来,以往的一些店铺少有还在的。 路过市一中,她将车停留校外的停车坪,七年前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外头又开始飘起小雨,落在车窗上。 沉来寻面无表情地看着翻新过后的校门,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影单薄,撑着一把雨伞,看着周围的同学欢欢喜喜地被父母接走。 她闭上了眼,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熄火,靠在座椅里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事实上,这些年她就没有睡过什么安稳觉。 总是会做梦,梦里会有那熟悉的身影。 这次也做梦了,但她已经不再向过往那样迷茫和悲伤。 沉来寻被一阵急促的敲打声惊醒。 转头就看到车窗外一个女人撑着伞,隔着窗户看着她。 沉来寻觉得这人分外熟悉,按下车窗。 女人惊喜地看着她:“还真是你啊,沉来寻。” 沉来寻这才从朦胧中清醒过来,看清了女人的面孔,忙开门下车:“陈老师。” 外头仍旧在下雨,周围多了不少学生,想来是到了放学的时间。她看了眼手表,竟然已经是下午六点,她睡了将近四个小时。 陈妍将伞撑高了些替她挡住风雨:“我刚刚经过你的车,看到你在里头睡觉,觉得眼熟就多看了两眼。” 沉来寻接过了陈妍的伞:“陈老师,上车聊。” 陈妍坐进了副驾驶,细细地打量着她:“成熟了不少,更漂亮了。” 沉来寻说:“老师还是这么年轻,一点变化都没有。” 陈妍笑起来,指着眼角凑过去:“老啦!你看,多了好几条鱼尾纹呢。” 沉来寻想起当年在g市酒吧,赵子萱和方绪争论陈妍究竟有多少条鱼尾纹,忍不住想笑,眼睛弯弯:“您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 虽然明知道是客套话,但陈妍依旧笑得十分开心。关切地问起来寻的近况,得知她最近才回国,在仁康工作,一切安好,不由得感慨:“当年你走得实在是突然,高考没有参加,毕业照也没能和同学们一起照,我一直以为是你家出了什么事。” 沉来寻无言。 陈妍说:“后来你爸爸来学校替你收拾东西,告诉了我情况,我才放下心来。” 沉来寻说:“当时比较着急,就没来及告诉您。” “没事,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陈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玩笑道,“你不知道,你爸爸来学校时,办公室的女老师都看傻了眼。” 沉来寻笑着没说话。 陈妍作为她的班主任,对她家的情况还算清楚,知道她是宋氏的千金后从未乱说什么,对来寻也和其他同学一样。 “你刚刚是什么情况?” “太久没回来,就在路上随便转了转,后来有点困就睡了会儿。”沉来寻笑道,“老师是要回家吗?我送您回去吧。” 陈妍家就在学校附近,但路上下着雨,沉来寻车速比平时慢了不少。 路上陈妍随口闲聊:“回国是不是觉得变化很大?” 沉来寻笑说:“是啊,好多地方都不太认识了。” 快到达目的地时,陈妍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 “挺好的,这样你爸爸也就不用两头跑了。”陈妍说。 沉来寻愣了半晌,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您怎么知道他两头跑的?” 陈妍没察觉到不对劲,回忆道:“就你们这一届毕业的那年,学校刚好校庆,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份小礼物,也有你的一份。我打电话通知你爸爸来取,但他说他在法国陪你过生日,还是让他秘书来拿走的。我当时还玩笑说,正好给你当生日礼物了。怎么,你爸爸没给你说吗?” 沉来寻沉默片刻,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陈妍笑着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没我记性好。” 恰好到了陈妍小区门口,话题就此结束。 沉来寻和陈妍加了微信,说:“等天气好了我再约您吃饭。” 一直到陈妍的身影消失不见,沉来寻都还有些心绪飘忽。 她垂眸静静思考片刻,才重新发动了车子,往家驶去。 雨一直未停,沉来寻也有意拖延,车子慢得还不如路上的电动车,半小时的路程硬是让她开了一个多小时,中途还去超市买了菜,到家门时已经是八点多。 她将车停在庭院外的车库,坐在驾驶座里,没动。 半分钟后,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看着来电显示,等到快自动挂断时才接起:“喂?” “回来了?” “嗯。” “是不是没带伞,我去车库接你。” 沉来寻说:“不用,就这么两步路,我跑过来就行。”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拎着副驾驶的菜走出车库,雨比回来的路上下得更大了些,她却不疾不徐地走着,雨水落在她的脸庞,她仿若毫无感觉。 但也确实就这么两步路,眼看着就要走进庭院,看到阳台,她索性停下了脚,站在原地。等身上的短袖淋得透湿后,她才大步跑向家门。 余光不出所料地看到阳台上站着熟悉的身影,和七年前她穿着雨衣跑过庭院的场景融合在一起。 只是这次,沉来寻没有停下来傻傻地冲着他打招呼,而是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前。 宋知遇替她开了门,她没减速,一头撞进他怀里,被他抱了满怀,身上的水渍沾染了他干燥的衣衫,晕染一大片。 - 这些年,宋知遇将工作上的事情都慢慢交接给了宋勉,他空闲的时间越发多起来。周末也不再有赶不完的饭局和开不完的会议,往往是宋勉喝得晕头晕脑还打电话找他汇报工作时,他提着水壶悠悠闲闲地在阳台浇花。 但如今来寻回来了,周末他一人在家,就显得分外寂寞。 吃完早饭,沉来寻离开,他洗完碗后便无事可做,中午随便叫了个外卖,味道不如来寻做得万分之一,吃了两口就全扔进了垃圾桶。 天一直阴沉沉的,到下午下起小雨来。 他在客厅里看着书,不知何时就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窗外天色阴暗,雨声连绵,屋里没有开灯,他躺在黑暗之中。 难得没有做梦,心头却仍旧觉得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但这样的场景,这些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宋知遇早已习惯。 他木然地捞过茶几上的手机,陡然亮起的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眼。宋知遇闭了闭眼,酸涩无比,片刻后才重现看向屏幕。 八点都过了。 沉来寻还没有回来,她说过会回来吃他做的饭。 宋知遇数次拿起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但又最终还是放下了。 她大概率还和乔尚青在一起。 情侣在一起会做什么,宋知遇比谁都清楚。而沉来寻在喜欢一个人时,会如何撒娇、如何亲昵、如何缠人,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宋知遇烦躁地将手机扔在一旁,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他已经戒烟很久,只因三年前,沉来寻在看过他的体检报告后回了句:“烟酒还是少碰吧。” 于是他戒了烟,心情不好或是失眠时,才会点上一两根,不吸,只闻闻烟味儿缓解烦闷。 窗外的雨仍旧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驶入车库。 宋知遇指尖的红星一抖,有烟灰散落在木地板上,他转身走回客厅,步伐急促,带起风吹散了那几抹细灰。 找到手机后却又是犹豫半晌才拨通早就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忙音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在要挂断时,终于接通。 “喂?” “回来了?”他问。 “嗯。” 宋知遇重新走到阳台,却始终没能在庭院处见到人影。 “是不是没带伞,我去车库接你。” 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就这么两步路,我跑过来就行。” 宋知遇挂了电话,眼睛却牢牢地看着窗外。 七年前,也是一个雨天,她穿着滑稽又可爱的雨衣,带着唯一的亮色朝他奔跑而来,看到他时绽放的那抹笑容,宋知遇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晃神之际,一抹纤细的身影进入眼眸,她依旧是奔跑着,脚步却没有一丝停留。或许是没看到,或许是看到了也没有在意。 总之,沉来寻没有看他一眼。 宋知遇悻悻地收回视线,走到玄关处替她打开门,风雨瞬间入内。 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时间没有刹住车,直挺挺地向他冲来。 宋知遇被飞奔入怀的人搞蒙了,下意识地伸手就将她抱进了怀中。 明明外头的雨势并不算大,却不知为何她能淋得那样湿,将她抱住的一瞬间,宋知遇单薄的短袖就被浸湿,凉凉的贴在肌肤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沉来寻显然也是没反应过来,一张素净的脸上神色愕然,发梢还在滴着水,显得清纯又楚楚可怜。丝绸衬衣早被淋湿,深色的内衣若隐若现,薄雾笼罩山峦,勾人心弦。 宋知遇觉得身体都热了起来。 沉来寻突然皱了皱眉,鼻尖轻嗅,抬眸问他:“抽烟了?” 宋知遇这才清醒了些,松开手臂,顺手接过她手里提着的菜。 沉来寻将大门关上,风声雨声顷刻停止。 她神色自若,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刚刚的那个拥抱,一边换鞋一边问道:“不是说戒了吗?” 宋知遇拎着菜走进厨房:“没抽,点了闻闻而已。” 沉来寻不置可否。 宋知遇看她挽起袖子就要跟进厨房,将她拦在了外头:“不是说好了我做吗?” 沉来寻像这才想起来,说:“啊对,那我帮你洗菜。” 宋知遇看了眼她湿漉漉的头发和粘在身上的衣物:“你去洗澡换衣服吧。” 沉来寻没再坚持,耸了耸肩:“也是,我说过我俩不能同时出现在厨房。” 她风轻云淡地丢下一句当初说过的玩笑,掀起某人心中的惊涛骇浪后就扬长而去,徒留下宋知遇一人在厨房里发愣。 这句话她何时说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宋知遇记得一清二楚。 那些珍贵的、旖旎的、泡沫般的、不敢回忆的片段,就被她这么轻飘飘地提起,如同绵密的细针扎进他的心里。 宋知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心不在焉地洗着菜,几片白菜在手中翻来覆去倒腾得叶子都破裂开来,他也没有注意到。 直到浴室传来女人的呼喊。 “爸!” 宋知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 他关了水龙头,终于把那可怜的白菜叶搁置在一旁,走到卫生间门口,问:“怎么了?” 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宋知遇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垂眸,就看到她笼罩在雾气中的水灵灵的眼睛:“我忘记拿睡衣了。” 宋知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说:“在哪儿?我帮你拿。” “就在床头。” “好。” 宋知遇走进她的房间,就在床上看到了她的睡裙和内衣,蕾丝的,带花边。 他拿在手里的时候,想,好像比以前大了一个号。 七年过去,他不仅不再熟悉她的心,也不太熟悉她的身体了。 回到浴室门口,宋知遇敲了敲门。 小缝再度开启,白净纤细的小臂伸出来,宋知遇放在她手上,听到她说了句“谢谢”。 他重新走进厨房,不过多时,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待她收拾妥当,宋知遇也已做好了两荤一素,还剩下最后一锅鱼汤。 沉来寻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宋知遇一扭头,就看到了她纤细窈窕的身影。 26岁的沉来寻,褪去满身稚气,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即便不以言语,光是站在那里,都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宋知遇在心思逐渐跑偏前,收回了视线:“饿了吗,去客厅坐坐,就差一个汤了。” 沉来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闻起来很香。” 宋知遇勾起唇角,话还没说出口,她便说:“对了,我明天午饭不在家吃,晚饭应该也不在。” 宋知遇很轻地眨了眨眼,看着锅里奶白色、冒着泡泡的汤汁,想问,又是和乔尚青一起?却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自然是和他在一起了。 他说:“好,知道了。” 而沉来寻也完全没有要进一步细说的意思,去了客厅。 饭菜端上桌,沉来寻细细打量着,宋知遇竟然生出点紧张的情绪。 盯着她将每一道菜都入口尝试后,他才问:“怎么样?” 沉来寻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很好吃。” 看着她的笑,宋知遇松了口气,心情也是这段时间未曾有过的轻松愉悦。 饭间沉来寻和他聊起叶桐:“他想去法国留学的事情,江川叔叔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嗯。” “我现在回国了,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所以准备让之前的同学照顾他。” “好,你看着办就行。” 沉来寻今天心情许是还不错,难得和他多聊了几句:“第一次见到桐桐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上次在医院,我完全没认出来。他还生气了呢,怪我没认出来他。” 宋知遇说:“这不怪你,我上次见到他,也没认出来。” 沉来寻说:“桐桐性格开朗,去了法国应该很快就能适应。” 宋知遇应和:“嗯。” “但不知道是他开朗过了头,还是高中给憋坏了。”沉来寻无奈,“前两天竟然还问我那边学校附近有没有酒吧。” 今日饭桌上两人是久违的愉快和谐,宋知遇听着她轻松的语气,没多想就接了一句:“林楠的酒吧不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吗?” 说完他才意识到说错了话,陡然愣住,夹菜的动作都顿了顿,猛然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而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相撞,似研判、似了然,让他的心都连带着沉了一分。 但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沉来寻在下一瞬挪开视线,神色无波:“你知道邂逅搬位置了?是看到小姨的朋友圈了吗?” 宋知遇心虚地埋下头:“嗯,是。” “哦。”沉来寻语气自然,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当初还怀疑,她是为了更方便盯着我才搬位置的。” 宋知遇含糊地笑了笑,并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许恒女儿你是不是还没见过?” “只见过照片。”沉来寻说,“怎么了?” “她下周三过五岁生日。”宋知遇说,“许恒请客吃饭,要一起去吗?” 沉来寻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看了眼手机。 宋知遇看着她的动作,问:“没空?” “要值班。”沉来寻说,“没关系是夜班,晚上八点之前能过去就行。” 宋知遇到现在还没适应她医生的工作和身份,愣了会儿才说:“好,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 沉来寻依旧没有立刻答应:“到时候再说吧。” ----------- 老言:孩子长大了,老宋逐渐斗不过了。虽然但是,七年前就没斗过:) 沉来寻:家人们谁懂啊,每一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 16.4医生 周日大清早,定好的八点的闹钟尚未响起,叶桐就自己睁开了眼。 昨晚他兴奋得折腾到半夜都睡不着觉,辗转反侧许久才悠悠睡过去,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过来,却毫无困意。 顾家和叶家的房子就紧挨着,关系又亲近,吃饭便都是两家人一块儿吃。叶桐下楼吃早饭时,一桌子的人都惊了,毕竟这小子高考考完后,向来是不睡到午饭的点不起的,今日竟然破天荒地,早上八点出现在餐桌上。 叶母说:“不知道你今天要吃早饭,没你的碗筷,自己去厨房拿。” 放在往常叶桐自然是要抱怨一番的,今天却二话不说,笑嘻嘻地就跑去厨房拿了餐具。 顾子君震惊地问顾澈:“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 顾澈正给怀里的孩子喂鸡蛋,见顾子君问自己,觉得好笑:“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呀。” 顾子君狐疑地盯着他:“桐桐不是什么都跟你讲吗?” 顾澈喝着牛奶,不搭理她了。 叶桐拿了餐具回来,叶母就忍不住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约会!”叶桐笑眯眯喜滋滋。 顾澈没忍住一口牛奶喷出来,全溅在了怀里大胖小子的头上,换来一旁夏瑾狠狠的一记白眼,将孩子抱去了洗手间。 顾澈拿纸巾擦着嘴:“叶桐,要点脸。” 叶母忙不迭地问:“约会?和谁约会?” 叶桐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来寻姐姐。” 叶桐喜欢沉来寻这件事情,他虽然没明说过,但在这个餐桌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小子从小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从他报了医学院,求着顾子君请宋知遇来参加升学宴时起,家里人就知道这是少男的春心萌动了。 但无奈对象是沉来寻,全家人(除了顾澈)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且不说沉来寻是宋家的独女,权势地位叶家和顾家加起来也无法与之比拟,单就沉来寻这人来说,都是个找不出什么缺点的姑娘,不仅漂亮乖巧,还是叶桐学业上的前辈。 若叶桐真和沉来寻在一起,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叶桐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复杂的东西,他只知道沉来寻聪明、善良又美丽,对他还好,他喜欢得不得了。 叶母自然是不会反对,还给叶桐支招:“别在姐姐面前像个小孩儿,你已经十八岁了……” “妈,我知道了。”叶桐打断她,瞪着顾澈阴阳怪气地说,“说不定姐姐就喜欢弟弟啊,她上次还说我可爱了。” 顾澈凉飕飕地冷笑:“也不知道之前是谁,不让人家叫他桐桐,夸他可爱。”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顾子君连忙岔开话题:“你和来寻约在哪里吃饭了?怎么过去?你就穿这身衣服出去吗?” 叶桐一听,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当下早饭都没心思吃了,拉着顾子君就往自己房间走:“小姨你帮我看看穿什么好。” 夏瑾将孩子交给保姆,回到餐桌时已经不见叶桐和顾子君的人影,刚刚在洗手间,她也依稀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顾澈:“桐桐对沉来寻认真的?” 顾澈伸手替她把碎发挽到耳后,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耳垂,不在意地笑笑:“可能吧,谁知道能认真多久?” 夏瑾皱起眉头:“那沉来寻对桐桐呢?” 顾澈看他忧心忡忡地样子,觉得好笑:“你担心什么?等桐桐今晚回来就知道了。” 自从和宋知遇分手后,夏瑾作为出轨的那一方,自知理亏,很少再去关注宋知遇和沉来寻的消息。 她只知道,沉来寻高考都没有参加,就被宋知遇送去了法国,一走就是七年,而宋知遇在这七年里,没有过任何女人。 这倒是让夏瑾十分吃惊,但又并不意外。 宋知遇本就是情感淡薄的人。 至于沉来寻……顾澈虽然疯,但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并没有出卖沉来寻。 夏瑾至今仍旧不知在她和宋知遇关系中,沉来寻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沉来寻不喜欢她。 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样乖巧温和,更不是她当初以为的木讷无知。 如今她突然回来,转眼间就把叶桐迷得晕头转向,夏瑾总觉得不太对劲,但看顾澈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她也就只能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确实是招人喜欢的。 她对沉来寻的排斥,或许只是因为嫉妒宋知遇对沉来寻的独有的温柔。 - 宋知遇昨晚吃饭时说错了话,心有余悸,辗转到天将亮才睡着,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快到吃午饭的点。 开门出去时,恰好碰到沉来寻在玄关处换鞋。 他尚且还有些混沌,下意识地问:“要出门?” 沉来寻:“嗯,昨天和你说过了。” 宋知遇揉了揉眉心,清醒了些,才凝神去看沉来寻。她今天扎了马尾,素白的脸上不施粉黛,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裙,像个高中生。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的模样。 沉来寻换好了鞋,撂下一句“走了”,推门而出。 宋知遇心下一片恍惚。 洗漱过后才想起正事儿,给许恒打了个电话,问:“下周三清清生日,准备怎么弄?” 许恒:“她一个小丫头能怎么弄?我和万宜带她去迪士尼玩玩儿就行。” 宋知遇说:“那晚上我请客,一起吃顿饭,来寻也说想见见清清。” 许恒十分上道,沉默半晌,说:“哪有我女儿过生日,你请客吃饭的道理?我请客,你带上来寻过来吃饭就行。” 宋知遇说:“好。” - 叶桐挑挑拣拣地试好衣服,已经是十一点多,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套白t黑裤清清爽爽的休闲装。 他的驾照还没拿到手,沉来寻主动提出开车来叶家接他过去,叶桐一边说着怎么好意思呢,一边将自己家的定位发了过去。 十一点半,沉来寻准时出现在叶家的庭院外。 叶桐听到发动机的声音,立刻就冲出了家门。开门就看到沉来寻靠在车边,扎着马尾,穿着白色短袖,牛仔半身裙下的双腿笔直修长,像个高中生一样。 他愣愣地看了两秒,才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姐姐!” 沉来寻对他笑了笑,视线却越过他的肩头,礼貌问好:“叔叔阿姨好。” 叶桐回过头一看,自己身后竟然是站了一排人。 叶桐:“……” 顾澈抱着自家洗干净的儿子,率先开口:“小来寻,好久不见啊~” 沉来寻全然不见平素对顾澈的冷漠无情,笑得和煦:“好久不见。” 叶母这些年只在照片上见过沉来寻,此时见到了真人,清清秀秀如出水芙蓉,怎么看怎么喜欢,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来寻,这小子高考完就闲不住,天天往外头跑,今天打扰你带他出去玩了。” 沉来寻说:“不会,我周末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江川问起宋知遇:“你回来了,哥一定很高兴吧。” 顾澈闻言也看过来,目光别有深意。 沉来寻不说话,只是笑。叶桐倒是等不及了,跑到沉来寻身边:“姐姐我们走吧。” 不等后面一家子人再说什么,他拉着沉来寻就上了车。 沉来寻将车开出院子,叶桐才忍不住吐槽:“他们也太夸张了。” 沉来寻笑着说:“那是关心你。” 叶桐哼哼两声,不再说这个,兴奋地说起中午要去的法国餐厅。 “我一个去法国旅游过的同学去吃过一次,说很好吃很正宗,姐姐你去尝一尝,看他有没有说假话。” 沉来寻含笑着听他叽叽喳喳地说话,时不时回答两句。 叶桐一路上热情高涨,沉来寻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好在沉来寻脾气好,有耐心,并不觉得他很吵。 这家餐厅的味道确实还算正宗,但是沉来寻在过去的七年里已经吃腻了法国菜,并不算喜欢。 吃完饭,叶桐又拉着她去水族馆。 沉来寻倒是从来没去过,小时候没人带她去,长大了又忙着奋力去追赶那个人,压根没有过多少休闲娱乐的日子。 当叶桐知道她是第一次来时,震惊之余又难掩开心:“那算是来对地方了。” 他似乎经常来水族馆,有什么项目都了然于胸,带着沉来寻看了表演秀,和海狮互动,还获得了白鲸的亲吻。 沉来寻本以为这次是她陪着小孩儿玩儿,没想到却是叶桐全程在陪着她。沉来寻不知不觉投入其中,笑容也多了起来,叶桐拿着手机给她拍了不少照片。 最令她惊讶的是,叶桐对海洋生物十分了解。 体验过所有的项目后,叶桐跟个小导游一样,带着她在管内闲逛,向她一一介绍鱼群不同的品种、特色,甚至连习性都能说得上一二。 沉来寻忍不住打趣道:“小行家啊。” 叶桐侃侃而谈时没觉得不好意思,此时被她调侃一句倒是红了脸,嘿嘿笑道:“姐姐,实不相瞒,我当初还准备当水下摄影师的,但是我心脏不太好不适合潜水,就改学医了。” “那太可惜了。”沉来寻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海洋动物。” 水族馆深蓝色的波光映照在沉来寻的脸上,他们头顶时不时划过一条白鲸。玻璃之内,是他研究过许多次、看过许多次的鱼群;玻璃之外,是让他心动的人。 叶桐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小声说:“才不可惜。” 沉来寻似乎没有听到:“什么?” 叶桐脸更红了,指着底部的游过的一群小鱼:“姐姐,你看这个,这是琵琶鱼。” 沉来寻微微俯身,观察了一下,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嗯,有什么特别的吗?” 叶桐说:“琵琶鱼的雄性比雌性要小很多,他们穿过艰险阻碍在大海的深处寻找伴侣,一旦认定了某条雌性琵琶鱼,就一口咬下去,寄生在她们身上,再也不离开。” 沉来寻听完后笑道:“一咬定终身?” 叶桐也笑起来:“是这个意思。” 沉来寻点评:“虽然冒险,但也很浪漫。” 叶桐靠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沉来寻:“所以我觉得,在爱情里,大小和强弱并不重要,就像小小的雄琵琶鱼,会面对深海的所有障碍和黑暗,去寻找伴侣。” “你说得很对,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沉来寻面色如常,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她对着琵琶鱼敲了敲玻璃,“也要像它一样勇敢。” 叶桐愣了愣,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知道沉来寻这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可沉来寻这么聪明,又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 摆明了是不想让他太难堪,在给他台阶下。 叶桐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在复杂庞大的家庭里长大,心智不输任何人。可他不太甘心,固执地看着沉来寻:“那姐姐觉得,雌鱼会在意雄鱼的弱小吗?” 沉来寻平静地回望他:“如果雌鱼愿意做雄鱼的伴侣,当然是不会介意的。但前提是,他们是双方都喜爱彼此。” 叶桐一听,眼眶瞬间就红了,再也没心情和沉来寻玩什么拟人隐喻,开口竟然带了哭腔:“姐姐,你不喜欢我吗?” 沉来寻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球,愣了两秒,看着少年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桐桐,我很你喜欢你。” 叶桐:“那……” 沉来寻抬手打断他:“子君阿姨也很喜欢你,江川叔叔也很喜欢你。” 她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像是温柔的教师在教导懵懂的孩子:“你明白吗?” 叶桐扭过头,仍然不肯接受:“你就是嫌我年龄太小。” 沉来寻又无奈又好笑:“这和年龄没有关系。” 叶桐吸了吸鼻子,强行把眼角的水光给逼回去,耷拉着一张俊脸:“姐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沉来寻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叶桐更伤心了,才逼回去的眼泪又涌上来,“所以你今天答应和我约会,就是为了拒绝我吧。” 沉来寻抱歉地看着他,再次沉默。 叶桐再顾不上什么爷不爷们儿的事儿,眼泪泄洪般的往外涌。十八岁的少年情窦初开,开得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却又凋谢得太快太突然。 沉来寻被他的反应搞得也有些不知所措,哪知道这小孩儿看着阳光开朗,哭起来却比小姑娘还厉害。 她从包里掏了卫生纸出来递给他,叶桐瞪着她,没动。 周围的游客不多,但经过他们时,无一不是好奇地打量。 沉来寻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替他把眼泪擦干。 叶桐红着眼,边哭还边配合地弯了弯腰,好让她擦眼泪擦得更方便些。 沉来寻:“……” 等她擦干了泪想要退回去,叶桐却陡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抱住了她。 沉来寻没有挣脱。 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她比谁都清楚。 少年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眼泪上残留的泪水蹭在她脖子上,湿湿的黏黏的。 “姐姐。” “嗯。” “我好难过。” “……对不起。” 沉来寻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抚,直到他不再抽抽巴巴,沉来寻才推开他。 “好了,别哭了。开开心心出的门,哭着回家,我可没法儿和你那一大家子人交代。” 叶桐看着她的笑容,又想哭,但这次他忍住了,刚刚就足够丢人。 沉来寻带着叶桐出了水族馆,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 叶桐许是哭蒙了,呆呆愣愣的像个小孩儿。 “送你回去?” “不要,我想和你多待会儿。” “那去吃晚饭?” “不要,不想吃。” “……”沉来寻握着方向盘,好脾气地说,“但是我饿了,怎么办?” “那……”叶桐眨巴眨巴眼,“你想吃什么?” “有什么推荐吗?” “麻辣烫吧。”叶桐说,“我们高中附近的麻辣烫很好吃,尤其是虾滑,煮得特别嫩!哦,他家的汤也很浓很香……” 沉来寻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问了他地址后,开启导航,发动车子。 叶桐叽里咕噜说完一串才发现沉来寻这是故意在逗他说话,他看着沉来寻,悲伤一部分转化为了嫉妒和羡慕:“姐姐,你男朋友是谁啊,我认识吗?” 沉来寻开着车,漫不经心地回答:“还不是男朋友。” 叶桐一愣,然后蹭地一下就坐直了。 “你别激动,坐好。”沉来寻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摁回去,“就算还不是,你也没机会。” 叶桐的伤心劲儿已经过去,无语片刻,委屈地控诉:“沉来寻,你也太狠心了!” 沉来寻冷冷乜了他一眼:“叫我什么?” 叶桐被那眼神看得一秒变怂:“姐姐。” “嗯。” 叶桐安静了两秒,又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是你男朋友?你暗恋他吗?他凭什么让你暗恋啊!” 越问越激动了,沉来寻好笑:“我都没生气,你生气什么?” 她在路口打转方向盘,车子拐进了一个小巷,沉来寻减慢车速,语气平淡地说:“有些事情就像开车,不能闭着眼睛乱踩油门。要先定好目的地,确保方向是正确的,再行使过去。路上也并非是处处宽敞,有时候会遇上这样的小巷子,不得不减速、不得不小心。同时还要根据路况,随时变化路线。但是只要目的地在那儿,就总是会到达的。” 小巷并不深,很快就穿行过去,于此同时,手机传来提示音:“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本次导航结束。” 沉来寻将车停到车位,熄火,解开安全带,对听得一愣一愣的叶桐说。 “发什么呆?下车。” ------------- 沉来寻:听懂掌声。 叶桐:谁来给我翻译一下? 顾澈:她说她是岛民。 17.1相握 “他是什么样的人?” “好人。” “高吗?” “高。” “帅吗?” “帅。” “很有钱?很厉害?” “嗯,很有钱,很厉害。” “我不信,除非我亲眼见见。” “有机会再说吧。” “他比你大吗?” “比我大。” 叶桐将筷子一摔,悲愤地说:“顾澈说得对,你果然是喜欢大的,不喜欢小的。” 这小孩儿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沉来寻正拿着手机发消息,听到这话手机都差点掉地上去。 “我才不信那个人真有这么好,一定是你美化他了。”叶桐虽然明知自己不可能,但就是不甘心,酸溜溜地说,“至少,他肯定没有我这么喜欢你。” 沉来寻笑容浅淡,没有接话。 叶桐化悲愤为食欲,刚刚还说不想吃,转眼就旋完了一大碗粉,吃完又是一拍筷子,幸好他们坐在角落里,才不算引人注目。 沉来寻慢条斯理地咽下口里的菜:“又怎么了?” “姐姐。” “嗯?” “我是不会放弃的。” 沉来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低下头继续夹菜。 叶桐急了,直接从她手里抢了筷子,连碗带筷推到一边,顺势就握住了沉来寻的手。 沉来寻:“松手。” “不。”叶桐目光炯炯,异常坚定,“你先听我说完。” 沉来寻只好由着他闹。 “我真的很喜欢你。”叶桐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却又立刻挪回来,羞涩又坦诚,“从我小时候,你给我夹鸭腿,我就喜欢你了!” 男孩儿目光坚定,脸庞虽然稚嫩,但这样真挚的眼神足以令人动容。 可沉来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觉得我还是太小,太不成熟,还是小孩子。但是……但是我会长大的!”叶桐说,“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如果你有男朋友了,我肯定不缠着你。可你现在还没有,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叶桐举起一只手:“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过多的打扰你,也会好好学习,做一个更成熟的人。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躲着我不理我。” 沉来寻透过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又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无话可说。 叶桐:“我说完了。” 沉来寻晃了晃还被他握着的手:“那能松开了吗?” 叶桐捏了捏她的食指:“姐姐,你的手好软,我能多牵一会儿吗?” 沉来寻:“……” 吃完饭沉来寻开车送叶桐回家,她将车停在院外,送他到了家门口,叶桐还有些依依不舍,一点不像是个表白被拒的人。 “姐姐,今天过后你不会就不理我了吧?” “不会。” “姐姐,我以后还能约你出来玩吗?” “可以。” “那我们下次去爬山吧,我家离惠山很近!” “下次再说。” 这小子兴许是机灵劲儿太多,琢磨出被当做弟弟也有弟弟的好处,起码能被她哄着宠着,竟然到最后还问了句:“姐姐,你能再给我抱抱吗?我还是觉得好伤心啊。” 沉来寻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说:“叶桐,别得寸进尺。” 被叫了大名的叶桐灰溜溜地滚回了家。 沉来寻看他关上门才离开,回到车边,她脚步一顿。 一旁的樟树下,站了个人。路灯昏暗,沉来寻走近了才仔细打量他,面容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中戾气消减不少。 中午庭院里人多眼杂,沉来寻有意避嫌,现下无人,她也就不再惺惺作态,冷冷道:“有事?” 顾澈听到她的冷言冷语,反倒笑起来:“这才对嘛,你中午冲我笑的时候,把我吓得不轻。” 他掏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又递了根给她。 沉来寻摇头。 “是不会抽,还是……”顾澈并没有把手收回来,笑着问,“怕回家给他闻到?” 沉来寻垂眸思考两秒,接过烟。 顾澈轻笑一声,点燃打火机,夜间的风吹过,火苗晃动,他用手笼住,沉来寻低头凑过去点燃了烟。 她靠在车身上,沉默地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烟雾还没成型就被风吹散。 顾澈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她身上:“你过得不好。” 沉来寻夹着烟,没有再吸第二口,静静地看着烟一点点燃烧:“你倒是过得不错。” 顾澈没否认。 沉来寻点点头:“挺好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顾澈问。 等了会儿,没得到沉来寻的回答。 他又说:“如果你没放下,我不介意再帮你一次。” 沉来寻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你别打桐桐的主意。”这已经是顾澈第二次警告沉来寻。 沉来寻微微笑着,没有说话,也不表态。 顾澈这些年来确实过得不错,连带着那份狠劲也消磨许多,但沉来寻没有。反而随着年岁增长,更为沉淀内敛,越发让人摸不清心思。或许当年的沉来寻不会算计叶桐,可现在的沉来寻……顾澈不敢确定。 他语气放柔了些,有无奈有央求:“那小子是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思单纯傻得可怜,我看也是真心喜欢你,你别玩儿他。” 直到那根烟燃烧尽,沉来寻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才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顾澈,淡淡问:“我看上去很闲吗?” 话说得不客气,但顾澈却放下心来。他松了一口气,也掐了烟,替她打开车门:“知道你沉医生是大忙人,就不耽搁你时间了。” 沉来寻坐进了车里,临走前还是正色道:“该说的,我今天都已经和叶桐说清楚了,至于他……” 顾澈“嗯”了声,说剩下的,他们家的小孩儿他来教育。 今日不下雨,又过了晚高峰,回程路上十分顺畅,二十分钟后到了家。 下车前,她拎起衣领闻了闻,顾澈递的那根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味道。沉来寻打开车里的储物箱,翻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 抽烟是在叁年前学的,打火机是乔尚青送的。 说起来,还是乔尚青教会的她。 那天是沉来寻的生日,乔尚青刚好结束了日本的比赛,拿了金牌后直接推掉队里的聚餐,马不停蹄地坐上了最近的一班飞机来到她家楼下。 沉来寻陪乔尚青吃了晚饭,两人又来到邂逅。 她周末住在邂逅,乔尚青也跑得勤,他长得高大帅气性格又好,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沉来寻生日,乔尚青夺冠,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林楠也现身到现场开了香槟、切蛋糕,气氛火热。乔尚青赢了比赛,还有沉来寻在身边陪着,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敬酒来者不拒,没多久就有些顶不住,和沉来寻打了个招呼跑去洗手间避避风头。 等回到卡座,却不见沉来寻的身影。 问了丹尼尔,丹尼尔用那憋足的英语告诉她,沉来寻去了楼上的阳台。 乔尚青又向丹尼尔要了两瓶酒,往阳台走去,他也是喝得有些多了,脚步飘忽差点撞到人。 来到阳台,还未靠近就听到她在打电话,说的是中文。 他不自觉地就停住了脚步,恍惚间觉得像是回到了高叁那年,从洗手间出来,撞破沉来寻的秘密。 只是这一次,女孩儿的声音不再欢欣雀跃,而是平静冷淡。 “我听说宋明离开a市了?” “都结束了吗?” “你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他们走了,你也可以放松一些,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了,以后烟酒还是少碰吧。” 只听得沉来寻沉默片刻,说:“既然结束了,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你不知道,这几年我走哪儿都觉得总是有人在跟着我,小姨都说我整天神经兮兮,疑神疑鬼的。” 说完后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乔尚青察觉出沉来寻话里有话。看样子,这些年宋知遇一直派人在跟着他,而沉来寻这通电话,是为了让他撤去这些眼线。 乔尚青摸不清楚这两人是在拉扯什么,总之沉来寻最后目的达成,挂了电话。 可乔尚青瞧着,却也不见她有多开心。 她搭在栏杆上,抬眸,也看到了他,愣怔片刻,对他笑了笑。 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多假。 “怎么到这来了?” 乔尚青走过去,递给她一瓶酒,倚在栏杆上,答非所问:“你不开心。” 沉来寻抿嘴勾起唇角:“怎么会?我过生日,你还送了我金牌,我很开心。” 乔尚青不说话了,沉静地看着她。沉来寻嘴角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一点点撤下去,最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灯火。 乔尚青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这些年里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竟然在此刻有些控制不住。 “刚刚,是在和他打电话?” 沉来寻没否认。 夏夜的风带着暑气,没将酒气吹散半分,反倒更加上头。 乔尚青最后一次见到宋知遇,是在高叁上学期的寒假,那天下着大雪,宋知遇一身黑色大衣,撑伞而立。 他青看着沉来寻跑进宋知遇的伞下,脑中反复划过的是沉来寻和他讲述的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在乔尚青眼里都变得暧昧无比。 宋知遇突然抬眸和他对视,平静无波的眼眸却带着沉重的情绪。 乔尚青骤然感到强烈的压迫感,扭头走开。 从那以后,乔尚青再没有见过宋知遇。就连沉来寻转学,宋知遇来替她办手续,他也待在教室里没出去看一眼。 沉来寻离开得突然,赵子萱为此还伤心地偷偷哭了一场,方绪哄了两天才哄好。 乔尚青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甚至高兴沉来寻的离开。 这才是对的,只有这样,才能纠正一切的错误。 新学期开学前,乔尚青收到了沉来寻从法国寄来的一封信,大致意思是她一切安好,也祝他一切安好。 高考毕业后,乔尚青一直和沉来寻保持着联系。 他进了短跑队,参加各种赛事,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因为外形条件良好,成了运动员里的名人,出国也就变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在法国参加比赛或者休假时,他都会抽空来找她。 这些年来,她并非对宋知遇绝口不提,相反,如同每个女儿对待父亲一样,她不仅会提,且提得自然。她甚至会和乔尚青讨论,父亲节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乔尚青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岁渐长,她意识到了那份感情是错的。 可慢慢的,乔尚青察觉出不对劲。 她刻苦学习、拼命工作,比谁都要努力,比谁都要废寝忘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朝着什么方向在奋力奔跑,也没人知道她这么努力是想要得到什么。 乔尚青也不知道。 他只是隐隐觉得,沉来寻在筹划着什么。可他一直忍着没问,这都是她的事情,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只要她乐意,她高兴,乔尚青绝对不会反对。 但他今夜喝了酒,一个没忍住就问出了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往日,沉来寻怕是会和他打个太极,再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别出去。可今日她似乎也喝得多了些,竟然没有回避,反而是苦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也是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 她这些年眉头总是皱着,难得看到笑容。 乔尚青这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谈场恋爱,并非是还对他们之间心存侥幸,而是放不下。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平安健康,开心快乐,仅此而已。 可这么简单的愿望,却始终无法实现。 乔尚青看着她萧瑟难过的表情,忍不住红了眼眶,他靠近了些,问:“若我说,我不仅想知道,还想帮你达到目的呢?” 并非玩笑,他真的有想过,如果有必要,他也许会抛弃一些叁观和伦理,去帮帮她。 这或许是离经叛道的,可他更不愿意看到她一个人苦苦挣扎在无尽的深渊里。 沉来寻愣愣看着他,目光都有些震惊了。 这次轮到乔尚青苦笑:“不把你安顿好,我实在是无法安心去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他扭过头,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吐出,烟雾笼罩了他的脸庞,沉来寻似乎在他眼角看到了水光。 “涟涟,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乔尚青说。 这是实话。 沉来寻的眼神变得凝重而复杂,阳台无人,楼下的音乐隐隐约约传入耳中,一曲又一曲过后,他才听得沉来寻问:“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乔尚青没在意她这过于明显的转移话题,她没有立刻拒绝他,就证明已经是在认真考虑。 他的视线落向指尖的星火:“前两年刚进队,比赛压力大,队里师兄教的,说是能缓解压力。” 沉来寻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无声地碰了个杯,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 乔尚青没想到她会喝得那么快,他还只喝了叁分之一不到,沉来寻的酒瓶竟然见了底,看样子还想喝光他的酒。 他从她手里拿过空酒瓶放在一旁:“小心喝醉了。” 沉来寻素来白净的脸颊微微泛红:“不会。” 乔尚青没见她喝醉过,想来她酒量应当确实不错,犹豫了会儿,还是把自己的酒也递了过去。反正他在这里,喝醉了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她想喝,就让她喝个尽兴。 于是沉来寻也闷头喝完了她的酒。 正在乔尚青准备带她下去时,她问了句:“有效吗?” 乔尚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指抽烟。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想试?” 沉来寻不说话。 看样子是想试的。 乔尚青从兜里掏出烟,伸到她面前,在她伸手去拿时又陡然收回,没好气地说:“小姑娘家家,学什么抽烟?” 沉来寻歪头看他:“我要是非要学呢?” 乔尚青再次抽出一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后吐出,浓重的烟雾立刻包围了两人,沉来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乔尚青笑了笑:“不该碰的,就不要勉强。” 她固执地盯着他:“我要是非要勉强呢?” 水灵灵的眼睛格外亮,显得有些倔,和平日里冷淡的样子很不一样。 乔尚青颇感新奇地端详着她:“涟涟,你是不是喝醉了?” 她当真是醉了,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作势要离开:“你不教,我也可以找别人教。” 擦肩而过时被他一把拽回来,摁回栏杆上:“不准学。” 他很少用命令式的语气和她说话,即使她总是一口一个“哥”地叫她。 此时简单的叁个字,倒有了几分长辈的架势。 沉来寻却是怔怔地盯着他,眼神都有些迷离了:“你干嘛学他说话?” 乔尚青一愣:“谁?” 她凑上前来想要说些什么,可脚步不稳险些栽倒。他一手拿着烟,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扶住。 沉来寻仰头看着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乔尚青懒得和醉鬼争辩,她竟然就直接上手去抢她的烟,乔尚青好笑,语气故意放沉了些,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沉来寻,别闹。” 她的眼神更加迷离了,人却瞬间就安分下来:“我不是说过吗,你叫我全名的时候,真的很凶。” 嗓音轻柔,像是在撒娇。 软玉在怀,又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鼻尖嗅到的是她身上浅淡的清香,混杂着浅薄的酒气。让本就有几分醉意的人更加迷糊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细想不对劲的地方。 稍不留神就被她夺走了烟,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吸了一口,不出意外地被呛得直咳嗽。 一通咳嗽将两个人都咳清醒了许多。 乔尚青也渐渐回过神,终于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那个“他”。 沉来寻眼泪都咳出来了,乔尚青松开了锢在她腰间的手臂,轻拍着她的背,收敛一切不该有的心思,调侃她:“酒醒了?还学吗?” 她终于止住了咳,一双泪眼看着他,闪着水光却无比清醒,不再有半点混沌。 沉来寻说:“尚青哥,我决定了,你帮我吧。” - 那晚以后,乔尚青正式成为了沉来寻计划的一部分,沉来寻也学会了抽烟。 至于是否能缓解压力,沉来寻的回答是,心理作用可能大过生理作用。 她坐在车里,沉默地抽完一根烟,烟味浸入她的衣衫后,她才开门下车。 刚走到家门口,就接到了乔尚青的电话。 她收回输密码的手,接通。 “回家了没?”乔尚青问。 沉来寻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天气预报说明日放晴,于是今日夜空中就稀疏挂着几颗星子。 看来她七年不回来,a市的空气质量倒是好了不少。 她起了玩心,一边眯着眼数星星一边回答:“刚到家门口。” “约会还顺利吗?”乔尚青问。 “你是问玩儿的顺不顺利,还是拒绝得顺不顺利?” 乔尚青笑起来:“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证明还是挺顺利的,看来用不着我出马了。” 沉来寻说:“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沉来寻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回身望去,是宋知遇开了门。 他问:“怎么不……” 随后视线就落在了她手里的手机上,没说完的话也咽了下去。 沉来寻想起当年在江川儿子的满月宴上,她也是和乔尚青在视频,挂断后就见他站在屋檐下,臂弯里挂着她的围巾,静静地望着她。 那时她害怕他误会了自己和乔尚青的关系,立刻就否认解释。 此时,她却大大方方地看着宋知遇,对电话那头的乔尚青娇俏软语:“好啦,不跟你说了,我得进去了。” 电话那头的乔尚青听着她陡然变化的嗓音,无言了好半晌,语气怪异地说了句“拜拜”,挂了电话。 沉来寻进门换鞋时,宋知遇还杵在那里没动。 直到她换好鞋,从他身边经过,烟味飘进他的鼻子,他才回神,下意识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沉来寻脚步顿住,宋知遇立刻就松开了她,眉头却微锁:“你抽烟了?” 他对烟味自然是比沉来寻要熟悉百倍的。这味道并非只是浸染入衣,从她的呼吸间也可闻到。 而他对她身上的清香,也无比熟悉。身上沾染了本不属于她的味道,便格外明显。 见她不否认,宋知遇顾不上与她之间的隔阂尴尬,眉头皱得愈发深:“谁教你的,乔尚青?” 这倒是真让他歪打正着猜对了。 沉来寻笑了笑:“不能抽吗?” 宋知遇看着她这副无所谓的模样,竟有些语滞。 确实,她已经二十六岁,而不是十六岁。要说抽烟喝酒,他玩儿的比她早得多,更没资格去教育管制她。 沉来寻走进客厅,倒了杯水,不疾不徐地说:“我只是偶尔抽一两根玩玩而已。” 宋知遇讪讪地转移话题:“挺晚了,早点洗澡休息吧。” 沉来寻喝着水,望向餐厅里挂着的时钟,十点不到,哪里晚了? 但她还是“嗯”了声,再没多的话。 宋知遇看了她片刻,转身回房。 她突然在他身后开口:“我刚刚数了下,今天晚上天上好像有73颗星星。” 宋知遇闻言僵硬在原地,没有回头,轻声问:“是吗?” 星辰良夜,她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执着地要看星星的女孩儿了。 ------------- 顾澈:怎么感觉我最强辅助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乔尚青:最强辅助?拿来吧你! 叶桐:大怨种?拿来吧你! 乔尚青:拿走拿走别客气~ 17.2相握 周三那天,沉来寻值夜班,下午便在家休息,宋知遇去了公司。 六点多的时候,宋知遇回家接她去参加清清的生日宴,地点就在许恒家。 不算近,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沉来寻坐在副驾驶,望着路边的街景,没有说话,宋知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那段他们最为亲昵的时光,一个月才能见上一面,沉来寻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宋知遇只需要含笑听着就好。 再往前,那层纸窗户还没被戳破时,他只当她是女儿,偶尔也会端着长辈的架子,问问她在学校里的情况。 而现在,长辈不像长辈,爱人不像爱人,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红灯时,他扫了眼车内的后视镜,看到后座的礼品袋,终于找到话题,问:“给清清带的什么礼物?” 沉来寻说:“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听许叔叔说清清喜欢玩儿积木,就买了套乐高。” 宋知遇说:“她应该会很喜欢。” 果然,当沉来寻将乐高递给许如清时,小丫头眼睛都亮晶晶的,尤其是这套乐高拼起来以后,是她最喜欢的哆啦a梦。 “谢谢姐姐!”清清奶声奶气地给她道谢。 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竟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真好看。” 话语一出,满屋子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沉来寻愣了下,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宋知遇在一旁看着,眼眸含笑,内心感慨万千。 从沉来寻回来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双眼睛又弯成了他熟悉的月牙模样,周身的淡漠冷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来寻七年未回,但这屋子里的人,无一不是许恒和宋知遇的好友和家人,对沉来寻早有耳闻。 虽说是清清的生日宴,但宴会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沉来寻身上。 许恒和沉来寻心照不宣地不提四月份的那次见面,当着宋知遇的面演了一出久别重逢的好戏。 万宜作为知情人士,也冷眼看着没有拆穿,只是默默打量着听说过许多次的“沉来寻”。 年轻的女人面容沉静,远山眉悠扬,那双眼睛确实和宋知遇十分相像。 若不是亲耳听许恒说过他们之间的往事,又亲眼见过宋知遇颓然的状态,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上去如此平和的人,会做出那些疯狂又决绝的事。 而有沉来寻在身边的宋知遇,和平时她所见到的也截然不同,不再是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沉来寻身上,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并不刻意,但也足够明显。 既是宴会,又逢喜事,难免便要喝酒。 沉来寻多年未归,没过一会儿就有人举起酒杯,却被宋知遇拦下:“她等会儿还要去医院值晚班,今天就不喝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接话:“那你宋知遇得替你姑娘喝了吧。” 沉来寻说:“他的胃做过手术,不能喝。还是我自己喝吧。” 两人让来让去的,逗笑了饭桌上一众不知情人士,纷纷调侃。 “这一唱一和的是干什么呢?” “这俩莫不是商量好演我们?骗我们喝了酒,自己滴酒不沾。”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闹过后,沉来寻大大方方地端着酒杯站起身:“各位叔叔,不是我推脱,实在是今晚要值班,不能喝太多。我这一杯敬酒在座的各位,等下次再好好陪你们喝尽兴。” 她一番话说得礼数周全,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已经是给足了满桌人的面子,照顾到了所有人,大伙儿也就不再为难她。 宋知遇静静地看着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沉来寻。 在他心里,她始终还是个小姑娘。可转眼间,她已经能在觥筹交错的场合应付自如。 宋知遇不知她酒量如何,今日这酒度数并不低,给她夹了菜,待她坐下才轻声道:“吃点青菜,压一压。” 沉来寻冲他眨了眨眼:“一杯而已,没事。” 席间,时不时有人会问起沉来寻的情况,沉来寻都礼貌地一一作答。 “多大了今年?” “26。” “在哪儿工作呢?” “仁康。” “仁康的周院长还欠我一屁股人情呢,有啥困难就跟叔叔说,一个电话的事儿。” “谢谢叔叔。” ……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一个话题:“谈恋爱了吗?” 沉来寻笑了笑,还没回答,许恒便道:“老李,几个意思啊,还准备把你儿子介绍给来寻啊?” 提问的那人看到许恒的眼神,当即摆摆手:“算了,我家那臭小子可配不上来寻,他就配在家混吃等死。”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宋知遇没笑。 酒过三巡,话题不再围绕着沉来寻,她才放下筷子,看了眼时间。 宋知遇注意到她的动作,问:“该走了?” 沉来寻说:“嗯,七点半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低,饭桌上的人也都听见了,众人客气地挽留一番后,许恒起身送客。 万宜对不远处和别家小孩儿玩游戏的清清说:“清清过来,和来寻姐姐说再见。” 许如清一听来寻要走,扔下积木就往这边跑。 谁知阿姨恰好从厨房端了热汤过来,清清个头又小,一个不注意就撞在了一起。人倒是没摔着,可碗里的汤却全撒了出去,正是冲着沉来寻。 瞬间惊呼声四起,宋知遇离得最近,下意识地就挡在了沉来寻身前。 滚烫的汤水全洒在了他的右臂上。 夏季衣衫单薄,而宋知遇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半袖衬衫,裸露在外的小臂立马就红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宋知遇却压根没管自己,第一反应竟是低头问怀里的人:“没烫到吧?” 沉来寻也终于回神,脸色极差,拉着他的手直奔厨房,打开洗手池的冷水对着他的手臂冲,但小臂上红色的面积还是肉眼可见地迅速扩大。 沉来寻眉头皱得紧紧的,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宋知遇的注意力却全在她的手上,一时之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时隔七年再次握着她的手,依旧是软软绵绵,只是行医多年,常年握手术刀的缘故,似乎消瘦不少,指尖也有一层薄茧。 冷水冲刷片刻,那火辣辣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可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竟然又从疼痛中尝出久违的欢愉和丝丝甜意。 宋知遇兀自盯着她看了会儿,笑道:“烫了一下而已,没事。” 沉来寻的表情并未缓和多少,没好气地说:“看清楚了吗就往上冲。” 她语气不善,宋知遇却听得舒心。 多少年没听她用如此生动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了? 宋知遇出神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忘了克制和收敛,轻声说:“就是看清楚了,才往上冲的。” 否则,这汤就全洒在了她身上。 沉来寻扭头,就对上了他专注的目光。 两人都是一愣。 宋知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匆忙错开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要淋多久?” 沉来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默默松开了与他相握的手,说:“至少15分钟。” 许恒和万宜也进了厨房:“没事儿吧?” 万宜看到宋知遇小臂全红了,面色担忧。 沉来寻宽慰道:“阿姨别担心,我等会儿带他去医院擦点药就好,不算严重。” 听她说没事,许恒才放下心:“是了,有个现成的医生在这儿呢。” 宋知遇说:“我没事,你们出去招呼客人吧。” 许恒领着妻子出去收拾残局,他回想起刚刚,沉来寻沉着脸拽着宋知遇往厨房走的那一幕,心中想的竟然是:这才对嘛。 这才是沉来寻应该有的反应。 四月份在马赛,那个听说宋知遇病了却无动于衷的人,他可不认识。 - 晚上八点,傅芸准时来到医院交班。 护士台一群小姑娘嘻嘻哈哈地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她换好衣服,一边调整着护士帽,一边凑过去好奇地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见她过来,大伙儿忙道:“来来来,吃东西。” 傅芸一看,往日闲置的桌子上摆满了花里胡哨的糕点和奶茶。 她“哟呵”一声,问:“谁买的呀?” 和她换班的同事都准备走了,听她问,便又重新坐了回去,满脸八卦:“你猜猜看?” 傅芸这哪猜的着? 同事抬眼看了圈,小声说:“周医生。” 傅芸一愣:“周少轩?他不在五楼骨科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有护士把今天的值班表给她看。 傅芸在值班医生一栏里看到了“沉来寻”的名字:“原来如此。” 她这话一说,在场的护士便都笑起来。 傅芸咂舌:“周医生还真是大阵仗,咱们也算是沾沉医生的光了。” 旁边的护士“啧”了一声:“你看名字倒是也看全呀。” 傅芸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重新看过去,就在沉来寻的名字后面,又看到了另一个人名,表情立马就精彩了。 “孟巧巧今晚也值班?”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指了指那堆蛋糕奶茶,“所以,她也看到了周医生过来送吃的?” 同事连忙让她压低声音,指了指不远处的医生值班室,但脸上却都是一副憋笑的表情。 傅芸也是忍得艰难才没笑出声。 孟巧巧靠家里关系走后门进的仁康,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她一门心思不在治病救人,而在勾搭院长独子周少轩上,也不是什么秘密。 科里的医生护士都与她相处不来,但碍于孟巧巧背后的人,众人也只敢背后议论议论,毕竟谁也不想得罪她而丢了自己的饭碗。 那周医生素来对孟巧巧爱答不理,也亏得孟巧巧毫不受挫,反而有越挫越勇的架势。 众人也就只当是看戏,先开始还觉得新鲜,到后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直到那位新来的沉医生出现,搅活了这池死水。 沉医生还没来正式上班,科里就收到了消息,霎时间她便成了整个科室的讨论对象。 也不怪大家八卦,只是医院从未有过如此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比起同样年轻,被调侃为“院花”的孟巧巧,这位沉医生的履历才是实打实地让人没话说。报道那天见了真人,更是实打实的漂亮。 傅芸当时还误以为是哪个明星过来拍戏。 最难得是,沉医生为人随和好相处,专业能力强悍但并无半点高人一等的架子。 而科室众人对沉来寻的喜爱到达顶峰,还是因为周少轩。 向来眼高于顶的周医生,在沉来寻的欢迎会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个多小时。当天在食堂吃午饭时便端了饭盘坐在沉来寻对面,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上竟然破天荒地出现了笑容。 大伙儿的第一反应都是去看孟巧巧。 而看到她比碗里的青菜还绿的脸色后,大伙儿的心情一致提升了一个台阶。 平日里的工作又多又累,三个人的一出好戏给众人繁琐艰辛的工作平添一抹亮色。 “沉医生来了吗?”傅芸问。 “没呢。”同事指了指单拎出来的一份,“喏,专门给她留的。” 傅芸查看着病人信息,听一边的同事还在八卦地讨论那精彩的三角恋。 …… “沉医生什么态度啊?” “我觉得她不喜欢周医生吧,送了好几次吃的喝的,也没见她动过。” “该不会是吊着他呢吧?” “吊就吊呗,反正能让孟巧巧不爽,我就爽了。” “她有男朋友了吗?” “没听说啊。” “有吧,这么个大美女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啊?”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优秀的人,要求也就越高。” “周少轩性格拽是拽了点,但是相貌背景,哪样都不差吧。” …… 沉来寻来到仁康不过一个月,大家对她都不了解,傅芸也不了解。但她也不喜欢孟巧巧,所以对比之下,对沉来寻的偏爱也就多了几分。 不过,她喜欢沉来寻,不光是因为这些粉红八卦,更是折服于她的专业素养。 她和沉来寻合作过一台手术,虽说只是小手术,但傅芸能看到,沉医生在手术台上冷静果决,细心利落,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医生。 至于沉医生的私生活…… 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雨夜,那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急匆匆地过来问她是否认识沉医生。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年纪稍大些的男人,虽然他浑身都淋湿了,模样也有些狼狈,却依然难掩非凡气度,精致华贵。 那双眼睛更是深邃炯然,像是有魔力一般,能将人吸进去一般。临走时那人看她一眼,就让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正在她兀自出神的时候,身边同事说话的声音陡然安静了。 傅芸抬眼一看,登时便僵在原地。 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刚刚还在想的人竟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没有穿西装,也不再是湿哒哒的,模样干净清爽,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十分温和儒雅。 而他身边站着的是…… “沉医生。”一旁的同事出声打了招呼。 沉来寻冲着一群小姑娘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奶茶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沉来寻便已经拉着人进了处理室。 护士台安静了一瞬,爆发出更为热烈的讨论。 “那男的是谁啊?哪个明星吗?” “内娱的明星里,你找得出来这一款的?” “该不会是沉医生的男朋友吧?” “你们看到他的手表了吗,他带了一套房在手腕上。” 直到有人说了句。 “我刚刚看他的小臂好像红得厉害,是不是烫伤了?” 傅芸这才回过神,说:“我去问问。” 她去了值班室,沉来寻正在和上一班医生交接,刚到门口就听到孟巧巧坐在电脑前,拿着镜子补妆,语气凉薄:“沉医生来这么早啊。” 沉来寻没说话。 孟巧巧张了嘴还要说些什么,傅芸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打断了她的话。 “沉医生,那位先生……” 沉来寻停笔,抬起头,对傅芸说:“他被烫着了,帮我拿点红霉素软膏吧。” 傅芸问:“好,需要帮他擦药吗?” 沉来寻语气温和:“不麻烦你了,我来就好。” 孟巧巧闻言看过来:“什么先生啊,一点小烫伤还要劳驾沉医生亲自上药?” 傅芸最是看不惯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另一个医生也是满脸无奈,两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都没说什么。 傅芸刚想离去拿药,却看到沉来寻将笔一摔,落在木桌上“啪嗒”一声响。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办公室都静了下来,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沉医生总是一副清清淡淡的表情,不怎么爱笑,但也绝不是高冷的人,对谁都是温和有礼没什么脾气。傅芸从来没见过沉医生的脸色这么阴沉,她只是站在一旁便感受到了丝丝凉意,更别说被直直盯着的孟巧巧。 孟巧巧显然是被吓到了,举着口红半天没说话。 直到电子表八点半的整点报时响起,沉来寻才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笔,温和地问一旁的值班医生:“李医生刚刚说29床怎么了?” 那李医生倏然回神,结结巴巴地回答沉来寻。 傅芸也给沉来寻吓着了,甚至都没心思去嘲笑孟巧巧的傻样,匆匆逃离没有硝烟的战场。直到取了药往处理室走,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沉医生这双眼睛瞧着竟然有种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正这么想着,推门而入,就看到沉医生带来的男人坐在医疗椅上,垂眸看着手机。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过来,目光顺着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 傅芸连忙解释:“沉医生在交班,很快就过来。” 男人这才收回视线,礼貌地道了声谢,复又将视线落回手机上。 傅芸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些,不动声色地打量一旁的男人。她敢肯定,这就是一个月前来找沉医生的那个人。 这人衣着简单,也并没有什么架子,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了。可傅芸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惧惮。 可能是那晚他临走前对她说的那句话,看她的眼神——貌似感谢,实则隐隐蕴藏着命令和警告。 看似什么也没做,却是无声的压迫。 就像......就像刚刚沉医生看孟巧巧的眼神! 想起同事们刚刚讨论的话题,她也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人和沉医生究竟是什么关系?情侣?还是兄妹?总之不是简单的医患关系。 正胡思乱想着,沉来寻进来了。 傅芸收敛心神:“沉医生,药给你放这儿了。” 沉来寻看了眼坐在医疗椅上的人,道谢:“谢谢,你去忙吧。” 傅芸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出去时又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 他早已收了手机,仰头看着沉来寻,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傅芸却觉得,那眼里再无半点疏离和冷漠,唯有暖意。 傅芸默默地关上了门。 回到护士站,刚刚那帮人已经散了,只剩下和自己一起值夜班的两个同事。 她看到角落里留给沉来寻的奶茶和糕点,心想,周医生恐怕是没戏。 - 处理室里只开了盏冷光灯,沉来寻背对着宋知遇洗手消毒。 他第一次见她穿白大褂,本就高挑的人穿上这身衣服,越发显得清瘦纤细。 上次她撞进自己怀里,宋知遇就觉得她好像又瘦了不少。此时看,背影确实要比以前单薄。 沉来寻转过身,恰恰撞到他的目光,问:“怎么了?” 宋知遇敛眸:“没什么。” 她不置可否,在他身前坐下,消毒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定。 沉来寻示意他将手臂伸过来,拿棉签蘸取了药膏,凉凉的膏体覆盖在依旧觉得火辣的皮肤上,十分舒服。 “疼吗?”沉来寻低头看着他依旧红肿的手臂,表情冷漠,动作却很轻柔。 “不疼。” 宋知遇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被她握在手里。他看着她不堪一握的手腕,低声说:“你瘦了很多。” 沉来寻手下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这样的角度,越发显得下巴尖尖,冷白的灯光落在脸上,她美丽又脆弱。 乔尚青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宋知遇心中暗怒。 沉来寻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复杂。 多年不见,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已经多了很多他猜不透、看不明白的东西。 隔得太近,呼吸之间宋知遇似乎都能闻到那一杯酒残留的气味。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过了一瞬,她抬了抬手中握着的他的手腕,血管清晰可见。 “半斤八两吧。”她说。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宋知遇竟然听出了关切和责怪,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自从沉来寻回来,对他便如陌生人一般,不过问、不关心、不在乎。 这虽然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仍然觉得郁闷难解。 只可惜所有苦果皆是他亲手种下,到最后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此时此刻,小小的诊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灯光昏暗,幽闭的空间让任何情绪都容易放大。外头时不时传来护士走动的声音,越发显得室内静谧。 他滴酒未沾,却沉醉于眼前人,恍然开口:“涟……” 房门陡然被人打开,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堵了回去。 “沉医生,12床的家属找你。” 走廊的灯光投射进来,外面杂乱的声音也随之传入,打破一室静谧和暗潮涌动,也将室内的两人双双唤醒。 沉来寻又恢复了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对小护士说了声“我等会儿过去”,收起手里的东西,叮嘱宋知遇:“回去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下,别碰水,再擦两天药膏就没事了。” 想起刚刚未能说出的话,宋知遇怅然之余唯有庆幸。 有些事情一旦豁了口,便难以兜住。 宋知遇等那小护士离去,才问沉来寻:“几点下班?我过来接你。” 沉来寻收拾着工具:“早上五点,太早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宋知遇没再坚持。 “送你出去。”沉来寻说。 两人经过护士站时,一个宋知遇没见过的年轻小护士拦住沉来寻:“沉医生,这是周医生给你的。” 宋知遇看过去,一盒蛋糕和一杯奶茶。 他看向沉来寻,她并无半分惊讶神色,看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沉来寻还未说什么,身后便传来细细的女声:“可可你也太没眼力见了,怎么当着沉医生男朋友的面,递别的男人送的东西呀!” 小护士是新来的,没见识过孟巧巧这拿人当枪使的手段,登时瞪大了眼:“可是,不是孟医生你说……” “我是让你送。”那女人的声音含笑,却越发显得尖酸刻薄,“但没让你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儿送啊,让人家误会我们沉医生脚踩两只船怎么办?” 小护士百口莫辩,急得眼睛都红了。 宋知遇回眸,就看到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他随意扫了眼,看清她胸牌上的“孟巧巧”后淡漠地移开,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沉来寻身上,同时也就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烦。 “你回吧。”沉来寻对宋知遇说,“前面直走左拐就是电梯间。” 宋知遇默默看了她两秒,没说什么,离开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沉来寻才彻底沉了脸。 孟巧巧倒是溜得快,眨眼间就不见人影。 沉来寻懒得和她计较,反正以后宋知遇也不会常来这里。 一旁的小护士战战兢兢地说:“沉医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那是你男朋友,他不会真的误会了吧。” 沉来寻浅浅地笑了下,说:“没事。” ---------- 老言:孟巧巧,一个经典的玛丽苏工具人。今天双更,晚点还会更一次~ 17.3相握 孟家在当地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孟巧巧自小也是捧在手心里当做掌上明珠养大的。 家里生意做大了些后才全家搬来了a市。 高考第一志愿没报上,滑档到第二专业的医学院。孟巧巧无心做医生,然而家里的姑父是仁康医院的副院长,有人给撑腰,父母思量一番后还是将女儿送去了医学院。 她相貌中等偏上,到了那死读书的地方,整日的心思又只在捣腾外貌上,便从中等偏上衬到了上等,追求者不少。 毕业后,即使能力一般,也靠着姑父的关系进了仁康。同事背地里说她的那些话,她都知道,但并不在乎,反而优越感倍加。 有些东西,她天生就能拥有,这都是命。别人得不到,那是命不好,就只能背地里说些闲话。 可以说,孟小姐这前二十七年,是过得顺风顺水。唯一不太顺心的,可能就是迟迟拿不下周少轩这朵高岭之花。 孟巧巧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医术不行,全靠姑父恐怕是走不长远。要紧之事,还是得替自己寻得一位可靠多金的夫婿。 于是她看中了院长的儿子。 这周少爷高中毕业后赴美留学,她入职的那一年他归国,两家人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她便知道,自己的金玉良缘算是来了。 孟巧巧专业方面学的糊里糊涂,谈情说爱上却是老手,当下便使出十八般武艺勾搭周少轩。周院长对这个有主见的儿子向来是不怎么管,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对小孩子谈恋爱的事情问都懒得问。 这就越发增长了孟巧巧的气势,追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谁知周少爷像是个捂不热的冰块儿,追了一年多还是对她爱答不理。 但孟巧巧也不着急,反正现在全院的人都知道她孟巧巧看上了周少轩,没人敢和她抢。假以时日,周少轩迟早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院里的人虽然不喜欢孟巧巧,但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那位沉医生空降而来。 孟巧巧一听说科室里要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医生,当下便警铃大作,连夜找人查了沉来寻的资料。 长得漂亮,简历也漂亮。 可除了漂亮也没什么东西了。 出生在一个小小的江南水镇,母亲是个疯子,父亲更是查无此人。 孟巧巧的警铃没敲两下就被她扔在了脑后。 哪曾想,那女医生一来,便把周少轩迷得五迷三道,开欢迎会时,沉来寻站在台上发言,周少轩盯着她就没挪过眼,当天中午就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孟巧巧简直要气疯。 见了她就如避猛虎的人,却对沉来寻言笑晏晏。 这不仅狠狠打了孟巧巧的脸,还让她成为了全院的笑话。 本来就对这新来的医生十分反感,因为周少轩,孟巧巧对沉来寻的厌恶更是达到了顶峰。 奈何人家能力过硬,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就只能在平日的言语上不痛不痒地阴阳怪气一番。 那沉来寻也像是个一辈子不吃盐的人,任她怎么折腾也面不改色,平淡如水,让孟巧巧拳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得劲。 今晚也不知道是谁排的班,竟然毫无眼力见地将她和沉来寻排到了同一班。 她一来,就碰到周少轩提着蛋糕奶茶过来,她嘴角的笑刚刚挑起,人还没走过去,就听周少轩问:“来寻还没来吗?” 孟巧巧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一个月不到,倒是连“来寻”都叫上了。 她讥讽道:“沉医生的架子可大着呢。” 周少轩没理会她,对护士长说:“那等她来了,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给她。” 说完看也不看孟巧巧一眼就走了。 气得孟巧巧咬牙切齿。 八点二十多沉来寻才终于姗姗来迟,孟巧巧憋了一肚子的气,迫不及待地往外撒。 “沉医生来这么早啊。” 沉来寻没有理她。 她还想再说什么,护士傅芸过来敲了门:“沉医生,那个先生……” 沉来寻这才开口和傅芸交谈起来。 孟巧巧在一旁听着,来了兴趣,话语依旧刻薄:“什么先生啊,一点小烫伤还要劳驾沉医生亲自上药?” 她平时对沉来寻说话时向来是拿腔拿调,连沉来寻都习惯了,从不搭理她,留她自娱自乐。 可今天她这话一说,沉来寻陡然变了脸,将笔一摔,看向她的目光阴沉晦暗。 孟巧巧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只觉得周遭的温度就降了好几度,如入冰窖,一时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等沉来寻走后,她才缓过神来,蒙上心头的是强烈的羞愤感。 太没出息了,竟然能被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吓成那样! 她忍着怒气,走到护士台问小护士:“喂,你叫什么名字,挺面生的?” 小护士怯怯地回答:“李可。” “哦。”孟巧巧本来也不关心她叫什么,“沉医生带了个男的来?” “好像是的。” “谁啊?她有男朋友?长什么样?” “这……我也不知道,看起来挺帅的……” 李可说话声音跟蚊子一样,又小又细,孟巧巧看她那怯懦样,知道也问不出来什么。她思考一番后吩咐李可,等会儿沉医生带着那男的出来,就把周医生送的东西给沉医生。 李可应下后,她回到办公室,悄悄听着外头的动静。 等到那傻乎乎的李可真的把人拦下来,当着沉来寻和那男人的面递出周少轩的东西后,孟巧巧才施施然地走过去。 “可可你也太没眼力见了,怎么当着沉医生男朋友的面,递别的男人送的东西呀!” 那男人背对着她,身形高大,衣着简单却极致讲究。 孟巧巧也算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人,一眼便看出这男人身份不简单,光是腕上带着的表就价值连城。 她心思窄且讨厌沉来寻,第一反应自然也就是往最坏处想,内心越发讥讽:这个沉来寻倒是厉害,一捞一个大款。 一想到她傍上这么个有钱的男朋友,还去勾搭周少轩,孟巧巧就气不打一出来,说出口的话也就越发难听。 “我是让你送,但没让你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儿送啊,让人家误会我们沉医生脚踩两只船怎么办?” 那男人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孟巧巧瞬间僵在原地。 当初第一次见到周少轩,她便是看痴了。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哥,举手投足都带着高不可攀的气质,并非有意炫耀,而是生来如此。她也正是被这样的气质所折服和吸引,私以为身边再无比周少轩更华贵的人了。 可眼前的男人,只是清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孟巧巧竟然就有些不敢抬起头来。 那目光漫不经心,带着上位者才有的从容淡定,周少轩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一颗嫩草不值一提。 惊惶和震惊过后,蔓延上心头的是翻了倍的嫉妒。 她沉来寻凭什么拥有这些? 和之前一样,沉来寻没有理会她,男人也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孟巧巧兴许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就跟了过去。 医院的电梯向来难等,男人站在电梯前并未离去,正在打电话。 刚刚那一眼太过仓促,孟巧巧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 除了气质,这人的皮相也是相当出色,看上去三十多岁,菱角分明,五官精致,眉眼深邃,鼻梁上的眼镜让他那锋利的气息平和不少,显得温文尔雅。 注意到她,宋知遇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更加让孟巧巧觉得,方才的压迫感是自己的错觉。 等待的这段时间,旁边也来了几个小护士,都有意无意地在暗暗打量他。 男人对电话那头说:“嗯,你看着办吧。” 嗓音也低沉动听,孟巧巧出神地想着,一时忽略了他这句话中暗暗隐藏着的不悦和冷意。 回过神,他已经挂了电话。 “孟小姐有事?”他竟然主动开了口。 周围的人也侧目悄悄看过来。 孟巧巧抓住机会,摆出一副抱歉的表情:“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替沉医生解释一下。” 男人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似乎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孟巧巧瞧着他不算愉悦的神情,猜想莫不是护士台的那番话真的起到了作用?于是再无顾忌:“你是沉医生的男朋友吧?刚刚是那小护士不懂事乱说话,你不要误会了,周医生和沉医生只是普通朋友。沉医生长得好看又年轻,在院里受男医生欢迎,送送吃的喝的,一起出去吃吃饭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旁边的小护士都有些听不下去:“孟医生,你……” 却被同伴立刻拉住,不想惹事生非。 孟巧巧边说边打量着男人的脸色,看着他逐渐沉下去的脸,心中越发畅快:“这些沉医生都没和你说过吧,估计也是怕你误会。不过这就有些奇怪了,沉医生如果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不敢跟你说呢?” 男人安静地听她说完,平静地问:“孟小姐是什么意思?” 孟巧巧看着男人眼底暗暗隐藏着的薄怒,不觉惊惧,只有得逞的快感,面上还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没什么意思呀,我只是想让你更了解一下沉医生在工作上的事。我和沉医生是好朋友,不希望她和男朋友之间有误会。” 电梯的数字终于缓缓地跳动,男人一直没有说话。 孟巧巧也不在意,她的目的也不过是让这人看清沉来寻勾三搭四的真面目而已。她清楚得很,像他这种有钱有权的人,最是受不了女人的欺骗和玩弄。就算沉来寻没有真的做什么,有这些捕风捉影的话也已经足够。 她忍着不露出得意的神色,“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孟巧巧正要功成身退。 男人突然开口了。 “我不是她男朋友。” 孟巧巧愣在原地。 “她怎么样都没关系。”男人一副悲伤心酸的模样,语气卑微,“既然孟小姐和来寻是好朋友,那麻烦请你转告她,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整个电梯间无人说话,孟巧巧表情更是十分尴尬精彩。 男人步履从容地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孟巧巧。 孟巧巧狠狠一颤,再次感受到了刚刚沉来寻注视自己时,那陡然而起的惊恐。 回到办公室,孟巧巧还是懵的,右眼皮突突直跳。 然而孟巧巧也是个心大的,虽然觉得憋屈,但想着只要沉来寻在医院,日后总有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过了会儿就将这事儿甩在了脑后。 没想到,凌晨两点,科室主任来到了办公室门口。 “孟医生,你出来一下。” 孟巧巧不明所以,还好奇问道:“主任,出什么事儿了?” 主任漠然道:“孟医生自己去问院长吧。” 孟巧巧惊了:“姑父找我?现在?” 她完全想不出什么事情值得姑父半夜两点不睡觉,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去。 而当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里头坐着的人时,更是震惊,不仅姑父在,连周院长和周少轩也在。 室内气压低得很,尤其是周院长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 沉来寻只不过是寻常地值个班,竟然能值得如此精彩纷呈。 先是送走了宋知遇,和家属谈完话,又见孟巧巧失了魂儿一样地坐在办公室里,破天荒地一句风凉话也没说。 接着是小护士过来把电梯间的事儿和她手舞足蹈地讲了一遍,言辞间掩饰不住的酸爽和对沉来寻的羡慕。说完还不忘调侃一句:“沉医生,你那位准男友也太懂怎么杀人诛心了。” 沉来寻还没缓过来宋知遇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准男友”,后半夜孟巧巧就被科室主任叫了出去,下班前竟然惨白着一张脸过来给她道歉。 那时正在交班,办公室里医生护士站了不少人。 向来趾高气昂抬着下巴走路的孟巧巧,低声下气地对沉来寻说着自己不懂事,以后会安分守己之类的话,简直惊掉了一圈人的下巴。 于是乎众人看向沉来寻的目光便多了一分震惊和两分敬畏。 沉来寻木着一张脸,拎包下班,出了医院的大门便看到不远处停着熟悉的车辆。 她只需细想一番就明白,孟巧巧道歉这事儿,是宋知遇做的。 沉来寻从未在意过孟巧巧,不过是小打小闹,逞口舌之快罢了。儿时的她,受过比这强上百倍的霸凌欺辱,孟巧巧和那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若真有天惹怒了沉来寻,她也自有办法还回去。 但眼下宋知遇出了手,倒是让她省了力气。 毕竟对付孟巧巧,于宋知遇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 宋知遇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沉来寻并不惊讶,也无多少感动。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 也知道,即使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情,也不会承认对她的感情。 明明想念她,宁可一个人在她生日时偷偷跑到法国,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人群中心的她和别的男人欢声笑语,也不肯见她一面。 明明担心她,暗中派了人保护她的安全,却只字不提。 明明吃乔尚青的醋,却还摆出一副父亲长辈的架子,说什么“只要她高兴,只要你对她好,我没有什么意见”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自己伤心买醉,旧病复发去了医院。 明明……他爱她,却自欺欺人不肯承认,非要狠心推开她。 这些,沉来寻都太清楚了。 如果离开的前四年,沉来寻只是在揣度、在猜测自己在宋知遇心中的分量,那么在李芮和宋明所带来的的危险解除后,沉来寻发现宋知遇依旧无法坦然面对她时,她便能肯定,宋知遇不可能放下她了。 就像,她也不可能放下一样。 她拼命学习,玩儿命地往前跑,花了七年将自己变成了独立完整的个体,不再依附于他,回国后又对他冷漠至极,搬出乔尚青的幌子,不过是要他正视自己的内心。 沉来寻在法国的七年里,每年都会提醒宋知遇进行体检,出结果后直接发到沉来寻的邮箱,各项指标显示并无大碍,但沉来寻知道宋知遇是有病的。 心里的病。 她在读研期间攻读了心理学的双学位,所学的知识均告诉她,宋知遇生病了,只是目前还没有从生理上反映出来,所以表面上看,一切良好。 沉来寻在诊断出这个结果的同时,也寻找出了病因——许恒说得对,他的病就是她造成的。 她知道,如果她时常和他联系,多回去看看他,关心关心他,他就会好很多。 可是这样她不愿意,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最后他也只会像以前一样,一边享受她的亲近,一边又残忍地推开她。 已经吃过一次苦头,沉来寻反思后决定要狠下心来,不能再像当年那样,只有她奋不顾身地飞蛾扑火,而他被迫接受。 在法国时,沉来寻得空了就很喜欢去华人街看老大爷下围棋,她跟着大爷们学了一段时间,棋艺尚且不算精湛,却获益匪浅,深谙其中之道。 何时攻、何时守,排兵布阵,皆有招数。 她也摸索着对宋知遇下了一盘大棋,故意让乔尚青对他说那些话,故意在许恒面前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将他逼至绝境、让他彻底明白这不是什么将错就错,更不是什么无可奈何。 而是他爱她,他离不开她,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这是计谋,更是报复。 顾澈和乔尚青都问过她,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就是沉来寻想要的。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她所做的一切荒唐又不值得,更看不到结果。 但是沉来寻不在乎。 她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人。 只因为很早她就看透,有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她只能顺着命运走,无力反抗。但唯独这件事,她是可以握在自己手里的,她是掌握绝对的主动权的。 而从这段时间的种种看来,她的计谋进展得十分顺利,宋知遇那层看似坚硬的外壳,早就随着七年时光的风化,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但还不够。 过去的七年里,她过得一点也不好,也知道,他过得同样不好。 沉来寻痛苦着,却又有难以言喻的快感。 一声鸣笛将她的思绪拉回。 车窗摇下来,宋知遇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眼底有一层浅浅的青黑。 沉来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才问:“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 这些年她的情绪控制已经锻炼得炉火纯青,看不出丝毫破绽。 听着她冷漠的语气,宋知遇顿了顿,才回答:“这个点不好打车。” 沉来寻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 老言:终于转向来寻的视角了,憋死我了。 我看了评论区,昨天就有朋友提到为什么七年之后还是来寻主动?为什么总是来寻走九十九步,宋知遇只走一步,甚至走一步还要退两步回去?为什么总是要虐来寻? 我在写的时候,也问过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来寻是否太不公平?似乎总是她在费尽心思,她在飞蛾扑火,而宋知遇在逃避又逃避。我也想过要不要给宋知遇安排追妻火葬场,让他去主动,去弥补来寻。 但当我跳出旁观者的视角,站在沉来寻和宋知遇的立场去剖析,去听听主角自己的声音,我得到了答案: 他们的情感是对等的,真要算账,这也是比算不清的烂账。他们本人都深爱彼此不在乎,我作为一个创作者一个外人,我为什么要纠结谁欠谁的? 如果没有读者提出,我是没有办法回应的,所以当看到有一位朋友提出并且质疑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兴奋,因为终于可以说说我的想法了,想说的话有点多,可能需要大家耐心看完: 1.只能是沉来寻主动。 这篇文章,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追男,是女儿在追(说引诱可能更恰当)爸爸,是禁忌,是背德。我知道追妻火葬场很爽,但是很抱歉,这篇禁忌文里,我写不出追妻的情节。所以在文章简介里,我打了【破镜重圆】的标签,却只字不提【追妻火葬场】。 他们是父女,是相差了16岁的、留着相同血液的父女,在两个人相互坦白心意、消除隔阂之前,宋知遇就不可能主动,也绝对不能主动,否则他这个人设在我这里根本就立不住。(甚至在我看来,他的不拒绝,就已经是最大程度的主动) 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长辈,他本就应该被道德和人伦约束,本就应该比女儿有更加强烈的禁忌感。如果他的道德那么单薄,能不管不顾地主动地去追求自己的女儿,那么我觉得这个人的三观和人品是有大问题的,我不想要这样的男主,这也不是沉来寻会爱上的人。 七年前,沉来寻逼他,她是心存侥幸,他是将错就错;七年后,沉来寻逼他,是认清内心,下定决心。他们都在改变在成长,变得更加勇敢、无畏和坚定。这才是我想要写的禁忌,是用爱去冲破伦理的禁忌,而不是把禁忌当爱情的调味剂。 沉来寻作为破局者,作为不在乎外界因素的一方,只能是她去推翻道德的高墙,她如果不主动,宋知遇不可能前进,道德的枷锁让他成为侵占了女儿的罪人,他爱来寻越多,他就会越畏手畏脚。这是是懦弱吗?我不认为。这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行为。 2.沉来寻是恋爱脑吗? 我不太赞同把恋爱脑用在她身上。毕竟她学业有成,优秀独立,努力追爱的同时好像也没影响她的事业和工作,反而让她变得更加独立和成熟。 而我早就提过,沉来寻是个爱情疯子。她从不是小白兔,而是只狡猾的狐狸,宋知遇才是那只兔子。 再深挖一点,她追求的仅仅只是爱情吗? 年少多舛、丧母无父、东奔西走,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是上天就安排好的,任人摆布。她怠于反抗命运,所以一直在做乖乖女,一直顺着命运走。只有在宋知遇这件事上,她在逆流而上,虽然困难辛酸,但是主动权一直握在她手里,这才是她想要的。 3.这不是一篇轻松的小肉文 从来寻爱上自己的爸爸时起,就不可能不痛苦,不可能不虐。 从宋知遇意识到自己也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女儿时起,就注定了他这七年不会有好日子过。 禁忌的爱情,绝对不应该像出轨那样只是尝个鲜,没有破釜,岂能沉舟?一旦踏出那一步,很难回头,也很难再容下其他人。只不过接受这个事实,并且遵从自己的内心付诸实践,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漫长的时间的,而沉来寻和宋知遇用了七年。 大家从我的文风应该也能看出,我从第一章起,就有意在铺垫比较低沉的氛围。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把乱伦作为男女主爱情的调味剂,所以注定了这篇文章不会是篇小甜文,看起来如果心累是正常的,我在写作时,也经常会为他们俩而感到心累和心疼。 但这才是禁忌文应该有的啊!我之所以会写这篇文,就是因为我看过太多禁忌文有了禁忌的爽感,却少有禁忌的痛感。 可我恰恰觉得,这份痛感,是不可或缺的,更是值得细品和思考的。 以上就是我对目前剧情和人设安排的想法,感谢大家看完我的啰嗦,我很享受和大家探讨的过程。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章,每一个人物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仔细斟酌了许久,想表达得东西也很多,或许未能很好的通过文字传达出来,笔力有限,也只能到这一步了,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另外,故事大概还有7万字才完结,还有几篇番外。完结后如果大家感兴趣,我也会在微博分享写作时的大纲和人物小传,届时人物弧光可能会更加完整一些,到时候再下定论也不迟。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对我这个小新人的支持和喜爱,也十分欢迎所有的批评和建议~(至于听不听改不改就看心情了哈哈哈哈) 18.1博弈sℯxiaòsℎu.℃òⅿ 早上五点天蒙蒙亮,车子迎着东方行使,淡青的天空从底端晕出粉橙的色彩。 副驾驶的人一直没说话,就在宋知遇以为沉来寻是太累了睡过去时,她突然问:“想爬山吗?” 宋知遇:“?” 沉来寻说:“我记得,这条路直走下去能到惠山山脚下,速度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上日出。” 她兴致来得突然且强烈,宋知遇迟疑:“你值了一夜的班,不回家休息吗?想爬山我可以明早再陪你过来。” “明天?也行。”沉来寻手里把玩着手机,微微笑着,“正好明天乔尚青约了我,我们还没商量好干嘛,我让他陪我去吧。” 宋知遇瞬间心中如同打翻了调味盘,本该在下个路口就右拐回家,却鬼使神差踩着油门就让车子加速直走了下去。 沉来寻眉梢微挑:“不回家吗?” 宋知遇板着一张脸,说:“去爬山。” …… a市有两座山,一座惠山位于东边,一座亭山位于北边。亭山已经开发成了景区,山路平坦沿途都修了阶梯栈道。而惠山稍矮,来的人不多,路修得粗糙,更难走一些。但人工改造的痕迹更少,自然风光更为秀丽。 这山离他们家近,宋知遇倒是常来,只是没在这里看过日出。沉来寻也和赵子萱他们来过两次,这是头一次和宋知遇一起来。 七年过去,山脚下的石碑还杵在那儿。 沉来寻说:“这儿竟然还是老样子。” 两人都是一身休闲装,不影响运动,这山也不算高,脚程快的话,三十多分钟就能登顶。 虽是八月底,但清晨的气温还是有些低,沉来寻穿着件短袖长裤,看着格外单薄。 宋知遇脱了外套搭在她肩上,说:“没什么人来,自然也就不会怎么变。”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温热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将她包裹,沉来寻动作缓慢地将衣服穿好后,开始爬山。 天逐渐亮起来,那抹橙色也渐渐明显。 “想看日出的话,得快点了。”宋知遇说。 两人身高腿长的,步伐也越迈越快,和地平线赛跑。 沉来寻一夜未眠,平时又没有什么时间运动,额头沁出了汗。而宋知遇向来自律,健身从未停,爬了大半程依旧是一身清爽,气息都没怎么乱。 沉来寻忍不住说:“你怎么一点汗不流的?” 宋知遇从兜里掏了纸递过去,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得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出汗。” 这话一说,沉来寻表情就有些怪异。 宋知遇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又上了两步阶梯,才回味过来,瞬间表情也变得尴尬。 以前沉来寻确实爱出汗——尤其是在做一些床上运动时。 她那时留着一头长发,做完第一次就大汗淋漓,鬓角的碎发粘在脸颊上。他总是会轻柔地为她整理干净,吻着她的嘴角,调笑道:“涟涟当真是水做的。” 换来她羞愤的捂嘴。 恍如隔世。 有过那样一段亲密无间的关系,如今稍稍不留神就容易说错话,扯到往事上去。 一句话,一个字,都可能会引起不可触及的回忆。 宋知遇颇不自然地轻咳两声,问道:“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不用。”沉来寻配合他转移话题,擦干净额头上的汗,说,“争取在日出之前到山顶。” 说是这么说,可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而这山看着不高,路却陡峭,越是快到山顶,越不好走,到最后阶梯石道已经看不见,只有人走出来的土路。 她的脸颊已经开始泛红,呼吸也急促了许多,却仍旧抿着嘴一声不吭,执着又倔强。 又是一个陡坡,宋知遇大步垮了上去,回过身看她几乎要手脚并用,想了想还是递出了手。 沉来寻抬头,没有过多犹豫,握住了他的手。 宋知遇稳稳将她拉上来,待她站好后松开。 没走两步,又遇到一个陡坡,于是重复之前的操作。 这么来了三四个来回,当宋知遇再次准备放开她时,沉来寻说:“你就一直牵着我吧。” 山林寂静,唯有鸟鸣和风声。 还有她的呼吸,时轻时重,乱人心弦。 宋知遇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没有再松开。 前方树木渐稀,天光越来越亮。 本来是沉来寻提出的要看日出,现在宋知遇竟然也有了些期待。 最后一个陡坡,他拉着沉来寻一跃而上到达顶峰,地上满是碎石树枝,两人双双被绊倒在地。 于此同时,东方积云翻滚,火红的圆日从云海之中冒了头,天光乍亮,山峦迭翠中群鸟飞起,万物生辉。 宋知遇侧眸,沉来寻的脸上沾着碎发,鼻尖上覆盖着薄汗,浸沐在朝阳中微微而笑,晨光将她的眉眼勾勒,目光释然又平静。 十一岁那年,宋知遇被外祖父母带离宋家,回法国前先去日本探望了旧友,那晚他们住在富士山脚下,清晨迎着日光醒来,金色光辉洒在富士山顶。 宋知遇一直认为,那是他见过最美的日出。 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富士山的日出,不及眼前万一。 此间唯有山林日色,群鸟鱼兽,再无第三人,那纷扰世俗似乎都隔绝在外。 宋知遇良久地看着沉来寻,没有挪开视线。 他已经七年没有好好地、认真地看过她。 那双亲吻过许多次的眼睛里,不再充斥炙热的爱意,沉来寻也再不会如同当年那样,奋不顾身地奔向他了。 他难掩落寞地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山色,风吹过他的短发,带来丝丝凉意。 “孟巧巧和我道歉了。”身边的人呼吸已经平复。 宋知遇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并无不悦后才“嗯”了声。 “电梯间里的事,她们也告诉我了。” 宋知遇心尖一颤,那她也自然就知道了他对孟巧巧说:“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虽然这话是为了膈应孟巧巧而说,但也并非不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然而沉来寻没让他尴尬,只说了句:“谢谢。” 宋知遇听着她疏离客气的语气,心中不是滋味:“孟巧巧一直为难你,怎么不告诉我?” 沉来寻浅浅地笑了笑:“不算为难,她也只是嘴上过过瘾。再说了,这点小事也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解决。” 听她这么说,宋知遇心里愈加烦闷,想也没想就问:“你对乔尚青也不说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错了话,想要收回却已经来不及,沉来寻闻言也微微地挑了挑眉。 宋知遇抿起嘴角,偏开了头。 空气安静了片刻,他听得沉来寻淡淡道。 “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宋知遇愣了愣,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不说,他也不问?” 沉来寻说:“他挺忙的。” 宋知遇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对你真的好吗?” 这话他一个月前就问过一次,当时沉来寻回答得毫不犹豫,他也就信了。 可如今他不由得怀疑,乔尚青真的对来寻好吗? 然而这一次沉来寻依旧毫不犹豫地说:“挺好的啊。”- 宋知遇和沉来寻并未在山顶久留,休息片刻便下了山。 自从她回来,他们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独处和交流,宋知遇下山时不自觉地就放慢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来寻的脚步也不似上山时快。 两人到了山脚,决定随便找个早餐店吃个早饭再回去。 哪成想,还碰到了熟人。 “姐姐!” 宋知遇和沉来寻刚点好了面坐下,就听到身后那桌传来少年惊喜的声音。 叶桐动作迅速地端着自己的面碗过来,一秒都没有犹豫就挨着沉来寻坐下了。 宋知遇的目光投射过来,叶桐才像是陡然发现了他,机灵劲儿瞬间收敛不少,客客气气地说:“宋叔叔好。” 宋知遇“嗯”了声,注意力放回沉来寻身上,却发现她神色探索地盯着叶桐,神色飘忽,像是在思考。 叶桐也注意到了她过于明显的走神,推了推她:“姐姐你发什么呆?” 沉来寻陡然回神,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后,面色平静地转移话题:“你怕他啊,他很凶?” 叶桐连忙摇头:“宋叔叔一点都不凶。” “你怎么在这?”沉来寻问。 “我家就住这附近啊。”叶桐说,“这话该是我问你们吧,你和叔叔怎么在这?” “我们来爬山。” “哦,下次叫上我吧,我也经常来爬山。” “你不是快开学了?” “周末可以出来啊,反正都在a市。” 服务员端了面过来,宋知遇一边吃一边默默听沉来寻和叶桐聊天,两人语气熟稔,像是已经十分亲近。 宋知遇看着沉来寻耐心温和的样子,心想,她好像很喜欢小孩子,之前对着清清也是笑容满面。若是将来有了孩子,也一定会是一位好母亲吧。 思绪越飘越远了,桌子上沉来寻的手机陡然响起。搁在叶桐的手边,他一眼就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尚青哥”三字,宋知遇坐在他对面,自然也看到了。 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沉来寻看了两人一眼,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叶桐没多想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嘴角也瘪了下去,语气不善:“很高很帅很有钱很厉害,还比你大?” 宋知遇的视线落在叶桐的手上,听到他的话后,又缓缓移到沉来寻身上。 沉来寻拍小狗似的拍了拍叶桐的头:“吃你的面。” 拿开他的手就走了出去。 叶桐盯着沉来寻的背影,满眼不甘,筷子几乎要将碗里的面剁得稀烂。 宋知遇:“桐桐。” 叶桐被点名,立刻收回视线,端正坐好:“叔叔,怎么了?” 宋知遇想起沉来寻说的话,眼前的小孩儿好像确实有些怕自己,可他并不觉得他有多凶,但还是放柔了语气,问:“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沉来寻走到餐馆外,接通电话。 “尚青哥。” 乔尚青声音困顿,像是还没起床:“大清早的让我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 “我和他早上去爬山,刚刚吃早饭时碰到了叶桐。” 沉来寻回着话,余光透过玻璃,注意着餐桌上的那两人,宋知遇背对着她,沉来寻只能看到叶桐的表情。 虽然看不清楚在说什么,至少能看见是在说话。 乔尚青依旧迷迷糊糊地:“然后呢?” 沉来寻:“没有然后,你继续睡吧。” 乔尚青不说话了,沉来寻看到远处的叶桐表情十分丰富,在和宋知遇说着什么。他俩能有什么好聊的呢,只能是在聊她了。 听筒里传来水声,片刻后又停下。 乔尚青说:“你说吧,我现在清醒了。” 沉来寻:“……” 她便将上次和叶桐谈起她喜欢的人的那段说给乔尚青听了。 “刚刚,他们看到了你给我打电话。” 乔尚青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才跟上她的脑回路:“所以,你是想借叶桐的口,让宋知遇知道这件事?” 沉来寻轻轻“嗯”了声,注意力依旧放在餐馆内。 乔尚青:“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不是。”本来没想利用叶桐,沉来寻有些愧疚,但不多,“是他刚好赶上了。” “你能确定宋知遇会怎么想吗?”乔尚青说,“他既可能误以为我是个吊着你的渣男,也可能会明白过来你一直都在骗他。” 沉来寻笑了笑:“哪个都可以,但我猜是前者。” 乔尚青无语片刻,妥协:“渣男就渣男吧。” 沉来寻又是一阵笑。 挂电话时,乔尚青突然说:“哦对,方绪昨晚还问我你回国了没,他和子萱今天下午回a市,你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 沉来寻思忖片刻,说:“好。” 乔尚青说:“晚上八点来接你。”- “叔叔,你认识和姐姐打电话的这个人吗?” “认识。” “他高吗?” 宋知遇回忆了一番,说:“挺高的。” “帅吗?” 宋知遇想,能让对体育毫不感兴趣的周遥都记住脸的运动员,想来是帅的。 “挺帅的。” 叶桐的脸又耷拉了下去:“很有钱很厉害吗?” 乔尚青家庭条件不错,现在又做了运动员,收入不菲。至于他厉害不厉害,能在世界级的比赛上拿金牌…… 宋知遇说:“有钱,厉害。” 叶桐的脸更加耷拉了,牢牢看着宋知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最后一个问题……他是不是比来寻姐姐年纪大啊?” 宋知遇:“是,他比来寻大一岁。” “就是他!”叶桐筷子一扔,欲哭无泪,“连叔叔你都觉得他又高又帅有钱还厉害,那他肯定就确实是又高又帅有钱还厉害了。” 宋知遇:“?” 他实在是有点搞不懂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见叶桐半晌不说话,他也就自顾自地吃起面来。 片刻后,叶桐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抬头对宋知遇说:“姐姐说,她喜欢的那个人,又高又帅,有钱厉害,还比她大。” 宋知遇手中的面条被筷子夹断,落入碗中,溅出几滴汤汁。 “她好像很喜欢那个人,费尽心思都要和他在一起。”叶桐不甘心地问,“叔叔,你也觉得他很好吗?” 宋知遇面色平静地抽了几张卫生纸,将桌子上的汤汁擦干净后,才说:“我怎么觉得不重要,你姐姐觉得他好就行。” 叶桐不解:“他不和姐姐在一起,还要姐姐追他,这算哪门子的好?” 宋知遇这回才是实打实地愣住了:“什么?” 叶桐说:“姐姐亲口跟我说的啊,这人现在还不是她男朋友,她还在追他。” 说完才反应过来,震惊:“叔叔你不知道吗?” 宋知遇:“什么时候说的?” 叶桐:“上周六,我和姐姐出去玩的时候。” 宋知遇愕然:“上周六,她是和你在一起?” 叶桐没好意思说自己表白被拒的糗事,担忧道:“叔叔,这个人该不会吊着来寻姐姐,只是想玩玩她吧。” 宋知遇瞬间皱起了眉。 沉来寻这时走了进来,叶桐忙小声对兀自出神的宋知遇说:“别说是我说的。” “在说什么悄悄话?”沉来寻问。 叶桐小狗摇头:“啥也没说啊。”- 接了一通电话回来,饭桌上的气氛就变了味。 叶桐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埋头苦吃。宋知遇也心不在焉,一直在走神。 沉来寻默默打量两人一会儿后,悠然吃面。 回到家,沉来寻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看到宋知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沉思。 她打了个招呼就回房睡觉了,毕竟……晚上或许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沉来寻这一觉睡得沉,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九岁那年,沉凉自杀的那一天。 她放学回家,外婆上街买菜,沉凉的房门紧锁,血水从门缝里流淌而出。九岁的沉来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人流多了血,是会死的。 她用力地拍打房门,让沉凉把门打开。 可是沉凉没有。 门里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话:“涟涟,我后悔了。” 沉凉在后悔什么呢?后悔当初去法国惹上一身祸事?还是后悔生下了她? 沉来寻不知道,总之,肯定不是在后悔没有做好一个母亲。 半梦半醒间,沉来寻听到家里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想来是宋知遇去公司了。 于是梦里画面一转,变成了七年前,宋知遇在机场将她送走的那一天。 …… 那天a市下着大雪,气温很低。 广播提示着乘客登机,他细细地将她的围巾系好,深邃的眼中浸满了悲伤。 …… 梦里,她突然也想问问宋知遇:“把我送走,你后悔吗?” 可惜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沉来寻醒了。 房内暗淡,窗外天色黑了下来,墙上的挂钟指向七。 她睡了将近八个小时,却又像只睡了一瞬。 沉来寻打开房门,宋知遇不在,家里一片寂静。 她站在房门口,脑中沉闷的睡意还未完全消散,恍惚间像是回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她也经常是这么一个人,不开灯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着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回来,又是否会回来的人。 沉来寻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也不想像沉凉一样,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后悔”。 沉来寻在客厅里静静地站了片刻,回房梳洗打扮。 从衣柜里挑挑拣拣拎出来一件大红色的低领短裙,又细细地化了全妆。 看着镜子里精致无比的自己,不觉想笑。 这辈子的机关算尽,全用在一个人身上了。 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不幸。 外头传来开门的动静,是宋知遇回来了。 沉来寻没有理会,目光落在自己光秃秃的脖子上,想起什么,在床头柜里翻出了多年前乔尚青送给她的蝴蝶项链。 自打收下就没有再戴过,时隔多年依旧光泽鲜亮,熠熠生辉。 沉来寻想起一些画面。 …… 他们的身体紧密结合,交织摇晃。 他晦暗不清的目光,落在不让她取下的项链:“让它看着。” …… 她轻轻摩挲着项链上的银色蝴蝶吊坠,带了丝笑意。又从首饰盒里翻出了十四岁生日时,贝拉送给她的那条蝴蝶项链。 十多年过去了,这条项链她留存至今,不仅仅是因为好友所赠,更是因为那是她和宋知遇第一次见面时带着的。 沉来寻将贝拉送的那条戴在了脖子上,将乔尚青送的那条放进了包里。 手机震动起来,是乔尚青打来的。 她一边接起一边推开房门,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打扮,不出所料地吸引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的目光。 她没有看他,自顾自走到玄关处换鞋,刻意放软了声音:“你到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乔尚青轻咳一声,颇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在你家院外。” 沉来寻说:“好的,我马上就出来。” 一直到挂了电话,她都能感受到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宋知遇好像有话要说,沉来寻趁他张嘴之前,装作才注意到他的样子,回过头轻描淡写道:“啊,对了,我今晚不在家吃晚饭。” 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在宋知遇的脸上做过多停留,匆匆一瞥,出了门。 乔尚青的车就在外面,沉来寻坐进副驾驶,身边的人神色复杂地盯着浓妆艳抹的她看了半晌。 她系好安全带:“走吧。” 乔尚青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笔直的锁骨上,犹豫着问:“这项链……是我送的那条?” 沉来寻:“不是,贝拉送的。” 乔尚青是认识贝拉的,他又看了一眼,发现这一条项链和自己送出去的那条确实不太一样,不是银色而是玫瑰金色,蝴蝶也并非一只而是两只- 沉来寻走后许久,宋知遇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僵坐在沙发上。 脑子里全是刚刚她的样子。 红裙,低领,浓妆艳抹。 裙子太短。领口太低。妆容太妖冶。 还有什么很刺眼? 他仔细去回想,是锁骨处的光亮。 宋知遇呆愣片刻,猛地起身走到来寻的房间,径直拉开她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 她房里的一物一品,他都无比熟悉。 七年,两千多个日子,他在她的房间里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此时抽屉的角落空空如也,原本应该在那个位置的东西已经不见。 他又来到她的梳妆台前,视线在一堆化妆品里扫过,而后顿住。 一个小小的项链盒放置在桌子上。 打开,里面是空的。 她今天带了这条项链。 这是七年前,乔尚青送给来寻的生日礼物。 宋知遇自然也就知道了沉来寻今晚是要和谁共度晚餐,刚刚用那样软糯的声音是在和谁通话,精心打扮又是为了给谁看。 宋知遇烦躁地将领带扯下,扔在一旁。 早上叶桐的话让他一整日都心绪不宁,坐在办公室里根本无心处理正事。 乔尚青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和来寻究竟有没有在一起? 可沉来寻没有理由骗叶桐,叶桐也没有理由骗他。 ——“叔叔,这个人该不会吊着来寻姐姐,只是想玩玩她吧。” 宋知遇想起叶桐的话,瞬间就坐不住了。 他的确是希望来寻能放下过往的旧事,找到合适的人共度余生,可是前提是,那个人真的值得,真的会对她好。 宋知遇犹豫许久,还是放心不下,掏出手机拨打了沉来寻的电话。 没有人接。 他没由来地感到焦虑,再次打过去。 在即将挂断时,终于被接起。 “来寻。”他声音严肃,“今晚早点回来,我们谈谈。”- 赵子萱和方绪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c市工作,逢年过节才偶尔回来。 四个人里,现如今只有乔尚青对a市熟悉,带着他们去了家味道不错的餐厅。 多年未聚,小团体有聊不完的话。 “你们记不记得,我们高二夏令营去酒吧,结果被阿寻的叔叔逮个正着。” 酒过三巡,回忆旧事成了故人的专利。 提起这个事儿,四个人都笑起来。 方绪说:“那天咱们三个都喝醉了,就她还清醒着。” 沉来寻说:“没想到你们酒量这么差。” 于是又把那天他们喝醉了数鱼尾纹的事情复盘了一下,哪曾想三个人都是醉酒断片的主,竟然完全不记得这个事儿。 待沉来寻说了,三个人你笑我,我笑你,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赵子萱放言:“不行,今天必须给她灌醉了,以后咱们谁也别笑话谁。” 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沉来寻还真就应了下来,和小情侣拼起了酒。 这些年方绪工作应酬,比高中时能喝不少,赵子萱却依旧是三杯倒的本事,没过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脸色通红,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靠在方绪怀里:“老公我不行了,靠你了。” 沉来寻将赵子萱酒杯里的酒倒进了自己杯中,冲方绪举了举杯。 方绪摆头:“认输认输。我可不能喝醉了,不然回家没法儿伺候小祖宗。” 晕乎乎的赵子萱闻言跳起来,抓方绪的耳朵:“说谁小祖宗呢?” 沉来寻没再坚持,笑了笑,将一杯酒自饮而下。 一旁的乔尚青渐渐看出了不对劲,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沉来寻的手:“别喝了。” 沉来寻的脸颊微微泛红,神色倒是清明,玩弄着手中的空酒杯,笑着对乔尚青说:“这酒不醉人。” 乔尚青:“你想要喝醉?” 对面赵子萱拍了拍桌子,人也往桌子上爬,像是要翻桌过来:“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方绪无奈地将自己媳妇儿抓回去:“坐好了。” 赵子萱安分两秒,又说:“阿寻,后天我结婚,我把捧花留给你,你一定要接好。” 沉来寻手中的酒杯停止晃动。 赵子萱说:“阿寻,接吧,接了和乔尚青好好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乔尚青也随着沉来寻一起沉默起来。 赵子萱却猛地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要当捧花往后抛,方绪连忙按住。 为了不让赵子萱酒醒后想锤死此刻的自己,方绪及时提出了散场。 “后天你们来c市,我们再聚。” 方绪带着赵子萱坐上出租车回了酒店,离开时她还对沉来寻念叨着一定要接捧花。 目送他们离去,乔尚青提出送她回家,沉来寻却拒绝了。 乔尚青:“你还有事吗?” 她指指手机:“等会儿他打电话过来,你就说我喝醉了。” 乔尚青无言片刻,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 沉来寻只是笑,不说话。 乔尚青看了眼桌子上那毫无动静的手机:“你要是想让他来接你,我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沉来寻却异常坚持:“不用。” 于是乔尚青陪着她等。 沉来寻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焦急着急的情绪。 乔尚青隐隐知道了她今晚究竟想要做什么,忍不住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沉来寻看向他。 “他今晚没有如你所愿。” 晚风吹起乔尚青额前的碎发,他一如当年在河边对她着“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学校”的少年。夲伩首髮站:ⓠцyцshцwц.x yⓩ 逅續章櫛請到首蕟詀閱 “你会接子萱的捧花吗?” 沉来寻面容沉寂,乔尚青心如擂鼓。 桌子上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她的目光偏移,乔尚青将桌子上的手机抢过去,却不接。 电话震动了十几秒后自动挂断。 没过多久,再一次打过来。 沉来寻的表情没有分毫的松动,乔尚青眼中的光亮终于一点点黯淡下去。 在电话快要挂断时,他按下了接通键—— 宋知遇专属bgm:《悬溺》(背德の小曲) 乔尚青专属bgm:《我爱的人》(怨种の小曲) 18.2博弈 星子垂落,夜凉如水。 宋知遇开着车,疾驰在夜色之中。 十分钟前,他给沉来寻打电话,却不是她接的。 “叔叔,我是乔尚青。来寻喝多了,这么晚回去不方便,今晚我就带她……” 宋知遇想也没想,就冷声打断:“地址给我,我来接她。” 他按照乔尚青给的地址,一路狂飙,导航上显示五十分钟的路程,他只花了三十分钟到达。 到了餐馆外,却不见乔尚青的人影,只有沉来寻一人趴在餐厅外凉棚的桌子上。 宋知遇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夜间风凉得很,她还穿着出门时的红色短裙,趴在冰冷的玻璃桌上,缩成一团。 宋知遇本就不善脸色越发沉了,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去握她的手,和想象中的一样,入手冰凉。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脸看向他,因为醉酒,素来白净的脸颊爬上了红晕,发丝微乱,神色也有些迷蒙。 “你,怎么,来了?”她一开口,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宋知遇沉着脸,语气倒还算轻柔,揽着她站起来:“接你回家。” 他从未见沉来寻喝醉过,倒是和她小时候发烧烧糊涂时的样子差不多,说话慢吞吞,一句话思考许久以后拆成好几段说。 “是,乔尚青,让你,来的吗?” 提起这人,宋知遇才抬眼看了一圈,没找到,心中的不悦更盛,低头问沉来寻:“他人呢?” 沉来寻撑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说:“哦,他有事,先走了。” 宋知遇只觉得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他就把一个人你扔在这里,自己走了?” 沉来寻瞪着眼睛看他,暖色的夜光落在她脸上,她突然瘪了嘴:“你,干嘛,凶我?” 宋知遇一怔,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怒气值瞬间就消了大半,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还是刻意放轻了声音:“我没有凶你。” 她那双眼亮晶晶的眼睛里浮现起水光,神色异常委屈,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我,本来,就很难受,你还,凶我。” 宋知遇瞬间心里软成一片。 自从她回来,就对他冷言冷语,疏离淡漠。此刻软绵绵地和他说话,他再没有心思去生乔尚青的气,更没有心思去管什么七年的隔阂和恨不得刻进骨子里的隐忍克制,柔声道:“乖,回家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他将人打横抱起来,她当真是瘦了很多,抱起来轻飘飘的,像一团棉花。 上了车沉来寻就昏昏睡去,到家后也没醒过来。 宋知遇将她放在沙发上,去厨房给她冲了杯蜂蜜水,喂她喝下时忍不住问:“怎么喝这么多?” 沉来寻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慢慢悠悠说:“子萱和方绪,回来了,高兴。” 宋知遇回忆了一下这两个名字,想起来这是来寻的高中同学。 沉来寻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整杯蜂蜜水,倒是没再睡过去,只是半睁着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又像是没看他。 按理说,宋知遇此时应该将她抱回房里,让她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和她大眼瞪小眼。 即使知道不该如此,可是身体就是不肯动。 她难得糊涂,难得对他不像是对陌生人。 他实在是想念那份早就过期的亲密。 沙发上的沉来寻突然伸手关了一旁的立灯。 客厅里陡然陷入一片灰暗。 宋知遇微怔:“关灯做什么?” 沉来寻轻笑一声。 宋知遇问:“笑什么?” 话语刚落,他就缓缓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关灯,又为什么要笑。 酸涩和窒息涌上心头。 他们有太多不可言说的过往。 一点一滴甜蜜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一把把杀人无形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暗处伸出,狠狠在心口刺上一刀。 偏偏沉来寻喝醉了酒,毫不顾忌。 “是不是和那天很像?” 宋知遇坐在她身边,只觉得喉咙干哑难耐,他仰头喝完了剩下的半杯蜂蜜水,那份燥热却分毫不减。 沉来寻突然翻身坐在他的大腿上。 宋知遇浑身陡僵,呼吸顷刻间乱掉。 她醉眼迷蒙,清香混合着酒气喷洒在他的面孔上,宋知遇没喝酒,却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你还记不记得……”沉来寻闭上了眼,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你那天做了什么?” 宋知遇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认错了人,亲了她,抱了她,摸了她。 那时沉来寻只有十七岁,面容清秀稚嫩,未经开发的身体如同糯米,又软又白又香。轻而易举地勾起他的罪恶的欲念,让他舍不得放手,忍不住索取。 此时沉来寻已经二十六岁,到了一个女人最美的年纪。宋知遇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也将她看得分明。 沉来寻今夜化了妆,唇红齿白,美艳动人。火红的短裙领口开得大,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其中春色。曲线分明,饱满圆润,腰肢纤细,不堪一握。虽然瘦,可是该有的地方一点不少。 七年前,他是占有过这具身体的,也是熟悉这具身体的,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怕是又会出大错。 她喝了酒犯糊涂,他不能跟着糊涂。 他应该现在就推…… 沉来寻柔软的唇压了下来。 宋知遇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心里建设顷刻间崩塌。 沉醉在她的气息中,被她的香甜包裹,寂寞压抑了七年的身体比谁都诚实,引线点燃,迅速燃烧。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吻过去,搂着她的腰暴风过境般吮吸索取,勾出她的舌尖和她纠缠,撕咬她的嘴唇,夺取她的气息。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所有的细胞都燃烧起来,叫嚣着、跳跃着,诉说着对她聚沙成塔、汇流成河的思念。 他舔舐过她的下颌,沿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吻蜿蜒而下。手从她的短裙中探入,轻车熟路地挑开薄薄的内裤,修长的手指探入其中,濡湿温暖的阴道立刻包围上来。 沉来寻难耐地仰起了头,呻吟声从喉咙溢出,宋知遇下身瞬间坚硬滚烫。 夜色沉静,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交织缠绕。 当吻重重落在锁骨时,宋知遇脸颊处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冰凉,他睁开眼看向她的锁骨。 玫瑰金色的蝴蝶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是在注视着他。 如同当年那般,兜头冷水泼下,所有的理智和道德回笼,宋知遇幡然清醒。 他仓皇地抽出手松开她,抬眸,却看到了她那比锁骨处的蝴蝶还要亮的眼睛。 神色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宋知遇惊疑不定,心中乱作一团。 沉来寻却平静地整理好衣服,从他身上离开,拉开了一旁的灯。 隔着长长的茶几,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他尚未消散的情欲一清二楚地暴露在灯光之下,再无处隐藏。 就像有些东西,此时此刻,也无法再隐瞒回避。 宋知遇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重,他看着她颈间的项链,终于问:“你和乔尚青是怎么回事?” 沉来寻不说话。 宋知遇在她的沉默中逐渐冷静下来,仔细回忆所有有关乔尚青的片段。 ——四月,在h市遇到乔尚青,酒吧里,宋知遇问:“她呢?” 乔尚青是怎么回答的? 乔尚青只说:“我刚刚和她打过电话,她知道我会对您说这些。” ——七月底,来寻回国,宋知遇问她是不是在和乔尚青交往。 来寻又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他没和你说吗?四月份的时候,他说他找你聊过了。” 他问来寻:“很喜欢他?” 来寻却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此前每每提到乔尚青,宋知遇总是下意识地抵触,于是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也就全然被他忽略了。 现在回想,他才发现,好像从始至终沉来寻都没有亲口承认过,乔尚青是他的男朋友。也从没有亲口说过,她喜欢乔尚青。 宋知遇神色忪怔地看向沉来寻,突然就有了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开口声音都是飘忽的:“很高、很帅、有钱、厉害、比你大的人,很喜欢、费尽心思要和他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谁?” 沉来寻安静地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一个字也没有说,那双眼睛却将什么都说了。 宋知遇心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疯狂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如此快过,也从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沉来寻离开的这些年,他如同行尸走肉。 他缓缓地从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觉出了难以言喻的庆幸欢喜。 她还爱他。 她竟然还爱他! 等到大脑反应过来,羞愧和迷茫也随之扑面而来。 他羞愧于自己七年的念念不忘,说好要做一位称职的父亲,却在得知女儿似乎还爱着自己后,欣喜若狂。 他迷茫于接下来要该怎么做,本以为来寻已经放下,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可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演给他看的戏。 宋知遇忍不住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沉来寻缓慢地,清晰地反问:“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 宋知遇看着她坚定的、如同烈焰般灼灼的目光,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乔尚青没有在一起。”沉来寻终于不再与他绕弯子,坦然道,“很高、很帅、有钱、厉害、比我大的人,是你。很喜欢、费尽心思要在一起的人,也是你。” 即便已经猜到,可亲耳听到她承认,宋知遇依旧心头狠狠一颤。 那些他们七年前便有意回避的话题,也被她一一摊开。 “你让我放下,我努力过也尝试过,但是失败了。”沉来寻语气平淡,情绪稳定,“子萱和方绪要结婚了,就在后天。子萱今晚说,她的新娘捧花要给我,要我和乔尚青好好在一起。” 沉来寻看向宋知遇:“你呢,你也觉得我应该和他在一起吗?你希望我和他结婚吗?” 宋知遇说不出话来。 就像那晚乔尚青问他:“所以,您是什么意见?” 他作为父亲,也只能像回答乔尚青那样回答沉来寻——只要你高兴,只要他对你好,我不反对。 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看着沉来寻那双沉静的眼,宋知遇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来寻说:“婚礼现场,你要牵着我,走过铺满鲜花的路,将我的手交到乔尚青手里。” “看着我们交换戒指和誓言,看着他亲吻我。” “以后我还会和他生儿育女,组建家庭。” 宋知遇被她的轻声细语扰得无法思考,偏开头不去看她,脑海中却浮现出她穿着洁白婚纱的模样。 光是想到那身婚纱是为他人而穿,他便心痛难忍,更别提要亲手将她交到别人的手里。 他做不到。 而她还偏偏继续问:“这样,你还希望我和他结婚吗?” 宋知遇呼吸沉重,那个“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陡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猛地抬起头,就看到沉来寻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胜券在握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熟悉。 七年前的雷雨夜,她被他压在门板上,也是这么看着他,轻声细语却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想我离开你吗?” 她又是故意的,她再一次布好了一大局棋,请君入瓮。 而他,早就陷入棋局,四面楚歌。 进还是退,选择权再次来到他的手中,兜兜转转,历史重演。 却又截然不同。 这一次,恐怕是最后一次。 一旦选择错误,他将会失去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过往这些年的记忆不断浮现脑海。 …… 在孑然一身萧条度日之时,他得知自己有个女儿,一成不变生活终于出现变数。 在十二年前的冬日,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往下落,隔着教室玻璃,他见到了十四岁的沉来寻。 在法国温暖无人的咖啡厅里,窗外寒风呼啸,他告诉带着那个红色围巾的小姑娘:“沉来寻,我是你的父亲。” 在七年前,那个晨光熹微的早上,她用最大的力气拥抱他、包容他、接纳他,描摹着他的眉眼,轻声说:“宋知遇,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但你拥有我了。” 他看着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落入她精心织就的情欲陷阱,再也无法自拔。 蛊入骨髓。 逃不掉的。 …… 宋知遇凝视茶几对面的人。 他一直以为,七年过去,她变了很多,陌生很多。 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她一点也没有变。 若非要说有什么和七年前不一样了,那只能说,她变得更加勇敢、坚定和疯狂。 勇敢地奔向他、坚定地选择他,疯狂地爱着他。 再不会有人像她这样了。 以前他总说她傻,可是现在想想,最傻的人,其实是他宋知遇。 是他怯懦、胆小、不够坦诚,才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伤害,才让他们蹉跎了七年的岁月。 七年来,宋知遇一次感受到了后悔。 “涟涟。” 他在一室寂静中,轻声说出那久违的称呼。 这两个字如同子弹,将沉来寻坚硬的平静的面具击碎,她再无法维持之前的淡漠,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愣怔。 宋知遇的眸色比夜色更深,窗外不再像七年前一样电闪雷鸣。 秋风和煦,他的内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化为嘴角的一抹笑意。 劫后余生也不过如此,他想。 “我又输了。” 其实他早就输了。 从把她送走后日复一日地想念她,午夜梦回全是她的脸时起,他就输了。 从她回国后,一次次冷言冷语让他心如刀割时,他就输了。 今晚,更是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所以,就这样吧。 他挣扎多年,伤害了她,也没让自己好过。 七年的痛苦折磨,就当是提前为今后的日子赎罪。 若还不够,他也不想再管了。 死后下地狱也无所谓。 ——“我什么都不怕。” ——“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十七岁的沉来寻曾对他说过这些,他现在也这么想了。 宋知遇起身,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 在她愣愣的目光中,他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绾至耳后,停留在她脸颊边,轻轻摩挲。 他仰头看她,微微笑着,嗓音轻柔:“涟涟,你赢了,开心吗?” …… 宋知遇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沉来寻的意料,做了这么久的布局者,在此时觉得事情脱离掌控。 她是他的女儿,相同的血脉,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倔强,七年前的教训让她做好了同他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却没想到,竟是不攻自破。 沉来寻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一直以来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明明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可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而是怀疑。 胜利的果实比想象中来得容易太多,以至于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嘴角绷直,神色研判地看着他。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会再退缩了吗?他是真的想清楚了吗?他会反悔吗? 诸般疑问,最后只问出来一句:“你呢,你开心吗?” 宋知遇不答,只是凝望着她。 他有一双让来寻一见钟情的眼睛。 十二年前,第一次在邂逅相遇,她就被那深邃的双眼吸引。 十二年后,这双眼睛终于不再掩饰炽热的情感,深深地看着她。 所有的不确定和疑虑,都在他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中消失殆尽。 沉来寻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对他露出了笑。 “那,我也开心。” 嘴上说着开心,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 她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再不会像七年前那样软弱可怜。 可当她赢得了这场博弈,压抑的委屈和心酸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失控得令她自己都吃惊。 沉来寻觉得丢脸,转过身子不想给宋知遇看到。 宋知遇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无比轻柔地吻去她面颊上的泪珠,低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没能止住眼泪,反倒让她哭得更凶。 宋知遇知道她委屈。 她是怪他的。 怪他当初那么狠心地丢下她。 怪他不够勇敢没能坚定地选择她。 这些宋知遇都认。 他看着她无比委屈的样子,心中酸涩,也跟着红了眼眶。 他抵着她的额头,亲吻着她的嘴角,一遍遍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沉来寻只是摇头,搂住他的脖子,抽泣着说:“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他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算不清的。 “我不想听对不起。”沉来寻泪眼朦胧地吻上他的唇,“我只想听你说爱我。” 他从未说过爱她。 对于从前的他们而言,这个字太过沉重。 但现在,心头再不蒙尘,宋知遇没有片刻的犹豫与挣扎,他坦然且虔诚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涟涟,我爱你。” --------------- 老言:恭喜两位苦尽甘来,下章吃肉!meet变meat 19.1婚礼(h) 赵子萱和方绪的婚礼在c市一所私家庄园举行。 都是怕麻烦的人,婚礼流程安排得简单,下午举行仪式,日落前晚宴,天黑后舞会。 删去了所有不必要的繁文缛节和复杂流程,一切从简。 c市距离a市三个小时的车程,婚礼下午才开始,沉来寻本可以当天早上再去,但赵子萱和方绪坚持让他们俩提前一天来。说是举办了婚前派对,没他俩办不下去。 四人群里赵子萱疯狂地消息轰炸,一时威胁一时哀求,连“你不来,我后半辈子都不会幸福”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沉来寻看着手机屏幕直笑。 这一笑,便惊动了身后的人。 腰间的手收紧,温热的吻落在她颈间,声音还有些沙哑:“笑什么呢?”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弄得她有些痒。 沉来寻放下手机转过身,就被宋知遇搂进了怀里。 软被下的身体紧密相贴,他尚未完全清醒,半睁着眼迷蒙地去寻她的嘴唇,起初只是轻吻舔舐,随着舌尖探入,唇齿相依,她的气息也跟着渡了过来,宋知遇逐渐清醒过来,专心致志地投入这场亲吻之中。 室内静谧,她微微的喘息声便清晰入耳,宋知遇听得心中悸动,吻愈发深入,带了些破坏的力道。 他的手从她宽松的睡裙中探入,摩挲着她纤细光滑的腰肢,昨夜洗过澡以后她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宋知遇只给她套了件睡裙便抱着她昏昏睡去。 此时手往上一探,便毫无阻隔地触碰到了她柔软的双乳。 从前他一手就能握住的雪白,现在已经握不住。 身体彻底苏醒,宋知遇回味起昨晚那令人窒息的快感,甘甜无比。 …… 记不太清是谁先起的头了。 原本只是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袒露真心、互诉衷肠。 她终于问起这些年他过得如何,又告诉他,其实自己过得一点也不好。 宋知遇听她说起那些他所不知道的过往,心里头酸涩不已。 “我也过得不好。” 宋知遇终于承认。 何止是不好?这两个字的程度太轻。 他疲惫地垂下头,靠在她的肩窝,低声重复:“没了你,我过得很糟糕。” 一直以来,他是长辈,是父亲,是被动的一方,于是总是压抑着、犹豫着、收敛着。 宋知遇并不是一个善于交流和表达的人。 从前,只有她将他逼得急了,又或实在是情难自抑时,才会偶尔撕开一个小口子,倾泻那么一点出来。 这种倾泻,也往往只表现在床上,身体力行。 他们言语上的交流并不多。 但现在,宋知遇想尝试着去改变,去弥补,去像她一样,炙热而无畏地爱一个人。 “你走以后,什么都不对了。” 白天还好,他还能用工作麻痹自己。可每当夜幕降临,夜深人静时,他对她的思念令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我总是会梦见你,梦里的你,有时候还是小姑娘,在枫泊,问我知不知道‘涟涟’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有时候,你又已经长大,冷漠地质问我,为什么再一次丢下你。” 可是梦醒了,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我很想你,希望你能回来,可当初你说你放下了、能坦然面对我时再回来。”他的声音干哑,带着浓浓地自嘲,“所以,我又希望,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沉来寻怔怔地听着。 这些话,他以前从不会说,就连当初解释周遥的拥抱,也不过寥寥数语。 “我每个月都能收到法国寄来的照片,能看到你做了什么,又见了谁。我看到你一点点长大,变得更成熟漂亮;看到你交了很多我不认识的新朋友;也看到乔尚青每年都会去找你,陪你过生日,你笑得那样开心……” 宋知遇闭了闭眼,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涟涟,我嫉妒得要疯了。” 沉来寻以前总是期盼他能再多爱自己一点,为此总是故意让他吃醋,拿乔尚青气他。 可现在,他亲口对她说嫉妒,沉来寻却只觉得酸涩和心疼。 “我以为你过得很好,过得很开心,我不知道原来你过得并不好……” 他不知道那都是演给他看的,她知道他希望她能过得好,于是她就这么做给他看,而他竟然也就真的信了。 宋知遇再说不下去。 沉来寻将靠在自己肩上的脸捧起,看到宋知遇双眼猩红,瞬间心脏有如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她轻声问:“如果你知道,你会过得如此糟糕,我也过得不好,你还会选择推开我吗?” “不会。”宋知遇回答得毫不犹豫,他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贴,剖开自己的内心交付予她。 他说:“涟涟,我后悔了。” 沉来寻凝视着他,久久无言。 不知道是谁先低下了头,又或许是他们同时发觉,言语无法表达心中激荡满怀的情感,唯有通过身体才能宣泄。 他们拥吻在一起,本就没有完全平息的欲火几乎是瞬间又重新点燃。 七年没有做这件事,可是谁都不陌生,身体早就将记忆保存得完好无损,没有因时光而有一丝一毫地消磨。 衣服洒落了一地,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宋知遇站在床边,痴迷地看着她赤裸的、如同白玉般的身体,喃喃道:“涟涟,你真的长大了。” 不仅是年龄,而且是各方面。 “不喜欢吗?”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被他一句话便能搞得面红耳赤。 沉来寻坐在床沿,握住了他那早就坚挺的炙热,低头,含了进去。 宋知遇倒吸了一口气,而后呼吸声陡重。 这件事情太久没做,沉来寻难免有些生疏,牙齿时不时会磕到他,让他难受得紧,又舒服得紧。 他忍不住握着她的后脑勺,插得更深。 沉来寻感受到口中的东西明显变得更大更烫更硬,她的吞吐都逐渐有些困难,嘴巴也逐渐发酸,但仍然尽力地张大嘴,舌头灵活的搅动。 耳边全是宋知遇的喘息,舔过前端的小孔时,她感受到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头顶传来他短暂的闷哼,灼热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地喷射进她的喉咙,又多又烫。 宋知遇显然也没有意料到,连忙往外抽:“快吐出来。” 他插得太深,射得又太突然,沉来寻根本来不及吐,大半都咽下了肚子。又因被呛着了,咳嗽两下,唇边便流淌出浓浊的白色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 沉来寻未缓过神来,神色迷蒙,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咸的。” 眼前的场景是在是太过色情。 偏偏她还勾人不自知。 宋知遇彻底丧失了理智,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握住她的脖子,对准那双红唇狠狠吻上去,嘴里立刻传来精液的膻腥味。 她被抱起,这次换他坐在了床沿,才射过的阴茎再次坚挺无比,磨蹭着她的穴口一口气冲了进去。 沉来寻没忍住叫出了声。 宋知遇也是闷哼一声,破天荒地说了句脏话。 沉来寻是因为疼,宋知遇是因为紧。 七年没有过性事的身体,紧得如同未开过苞的少女,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初夜。 进去之后两人都没动,他们紧紧相拥,一分一寸贴近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存在,空白了多年的身体连同着灵魂一起被填满。 终于有了实感。 过了好半天沉来寻才缓过劲来,她看着同样皱眉忍耐的宋知遇,忍不住好奇:“这些年,你是怎么解决的?” 此情此景之下,宋知遇没想到她会问上这么一句话,有些愣住了。 怎么解决的? 宋知遇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看着她的照片,和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把手伸进自己的内裤里。 宋知遇少有地难堪和局促,他硬着头皮,一言不发。 “自己解决吗?还是……”这边沉来寻却语出惊人,“找人解决?” 此话一出,宋知遇自慰的尴尬都顾不上,瞬间给她气笑了,几乎是咬牙启齿地叫她大名:“沉、来、寻。” 他托着她的臀狠狠动起来,往上顶得又快又深又重,惩罚她的口不择言。 “找人?”宋知遇喘着粗气,抵着她的头,低声问,“你说,我能找谁?” 沉来寻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被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知遇也没想要她回答,深深地吻着她,喃喃自语一般:“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送走沉来寻时,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再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了。 是她让他体会到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也是她让他明白自己以前在恋爱之中从未交付真心。 他只爱过一个人,也只会去爱这么一个人了。 沉来寻就是唯一。 他今晚实在是说了太多以前不会说的话。 整个人都像是打开了心扉,什么都不再收敛。 沉来寻疼痛和不适渐去,只有阔别多年的、身体上和心理上双重的快感和满足。 紧致的小穴抑制不住地往外分泌液体,温热地包裹着他的坚硬,交合之处的拍打声因为粘湿液体而越发清晰。 宋知遇垂眸,看着自己的硕大一点点被她吞没,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娇吟婉转,双眼猩红一片。 “涟涟。”宋知遇一边律动着,啃噬着她雪白的脖颈,失神地叫她。 “怎么了?” 问完后他又不回答,又叫了一次:“涟涟。” 沉来寻听出这两个字里蕴藏着的无限的欢喜与哀愁,思念与克制,道尽了千言万语。 她不再问什么,只是将他抱紧,只怕不能更紧一些。 之后的一整晚,他叫了无数次“涟涟”,像是要把这几年缺失的都给补回来。 沉来寻不记得他们做了多少次,床沿、地毯、墙角、飘窗……到最后床单已经不能要。 以前两人整日厮混在一起时他就能将她操得昏过去,如今分别七年再次拥有她,宋知遇更是抓着她不肯放。 后来她实在时受不住了,哭着叫他爸爸,拼命地夹着他吻他,说尽了羞人的话,他才终于决定放过她,身下加了速,按着她的锁骨,似命令又似恳求:“涟涟,那句话,再说一次。” 沉来寻已经神识不太清明:“什么话?” 宋知遇赤红着双眼,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上半句:“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沉来寻自然而然接过下半句,也知道了他究竟想听她说什么,她轻声说:“但你拥有我了。” 宋知遇如愿以偿,在她体内狠狠释放,沉来寻浑身战栗。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 抱着她去卫生间卸妆洗澡,换完床单,已经是凌晨四点。 沉来寻闭着眼沉沉睡去,宋知遇也困极了,却舍不得睡。 人在太过幸福的时候,是会害怕的。害怕一觉睡去,发现不过是好梦一场空。 他抱着来寻,认真地凝视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在这张床上抱着她,看着她的睡颜,像是昨天的事情,又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直到天将亮,宋知遇才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难得一夜无梦,七年来的头一场好觉。 …… 晨间的阳光落在雪白的被子上,也落在她的眉眼之间,将她的瞳孔照得清澈透亮。 宋知遇一低头就看到了她满身的痕迹,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疼么?”他轻轻抚过锁骨处的红痕。 沉来寻指了指他肩膀上的咬痕:“你呢?” 昨晚她也又是抓又是咬的,得亏她不留指甲,否则就不止这点咬痕了。 两人都笑起来。 宋知遇不想再弄疼她,缓缓地进入她的身体。因为放慢了速度,便更能感受到她甬道里的褶皱,一点点被他抚平,温热一层层包裹住她。 他缓慢的抽动,不快,却深,惹得沉来寻心头实在是难以忍耐,翻身骑在了他身上。 体位变换,进入得更深,沉来寻喉间发出一声喟叹。 她撑着他硬硬的腹肌,扭动腰肢,垂眸就看到了他左侧肋骨下的疤痕,不大,但十分显眼。 “七年了,怎么一点都没变淡呢。”她伸手抚摸上去。 早就没有任何感觉的伤疤,在她的触碰下,竟然微微发痒。 宋知遇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再煽风点火撩人心扉。 这疤痕,就像她这个人,一旦烙上了,就怎么都不会消失。以为已经痊愈,却在触碰之下又轻易让人心痒。 到底还是怜惜她的身体,他们只做了一次,极其轻柔缓慢,快感却强烈,沉来寻泄了很多。 才换的床单又得洗了。 中午他们都懒得做饭,点了外卖后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外卖。 沉来寻想起四人群里的消息还没回,和宋知遇说了这事。 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问了句:“去了住哪?” “泰华酒店,子萱他们安排的。” 宋知遇没说话。 沉来寻等了会儿,看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才说:“那我就答应子萱了,今天下午过去。” 这时宋知遇又问:“你自己开车过去?” “尚青哥来接我。” 宋知遇:“乔尚青也去?” 沉来寻:“他当然去啊。” 她正在四人群回着消息,毫不犹豫地说了这句话,说完才觉出些微妙,转头看宋知遇,就见他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沉来寻在群里回了个“好,我下午过来”后,笑着问宋知遇:“有什么问题吗?” 宋知遇说:“没有。” 要是以前,沉来寻定会扔了手机,挂在他身上撒娇逼问:“你是不是不想我和乔尚青一起去?你是不是又在吃他的醋?” 但现在沉来寻不会了。 她只是笑了笑,将视线重新落回手机。 群里赵子萱立刻回了消息,又是一串兴奋的表情包。 接着是方绪发来定位,问她怎么过来。 乔尚青兴许是没看到消息,一时没有说话。 宋知遇就坐在来寻边上,将她手机里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 在沉来寻敲下“我和尚青哥一起过去”几个字后,准备发送时,宋知遇从她手中抽走了手机。 沉来寻既不惊讶,也没打算抢回来,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没发出去,你帮我点一下发送。” 宋知遇面无表情地按下删除键,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敲上去: 【我自己过去。】 发送。 沉来寻抑制着嘴角的笑意,装作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自己过去?我腰酸背疼,一点也不想开车。” “我送你过去。”宋知遇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有个朋友也在c市,正好过去看看他。” 沉来寻听着他无中生友,再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这笑声惹恼了宋知遇,正要欺身过去吻住局面,外卖到了,于是他只好起身去拿外卖。 群里回了消息。 【方绪:和尚青一起来吗?】 【不是,我爸送我过来。】 【方绪:叔叔也过来?】 【他正好要来c市找他朋友。】 【子萱:叔叔要是有空的话,赏光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不额外收叔叔份子钱[狗头]】 沉来寻拿着手机走到餐厅的凳子上坐下,撑着下巴仰头看宋知遇:“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子萱和方绪的婚礼?” 宋知遇手上动作一顿,思忖着没有说话。 他没有立刻拒绝那就是犹豫了,沉来寻趁热打铁:“子萱说不额外收咱们份子钱。” 宋知遇拆了筷子递给她,挨着她坐下,才慢条斯理地问:“你想我和你一起去?” 沉来寻:“……” 这人,明明是自己想去,偏偏还嘴硬不承认,非要说是她想让他去。 沉来寻也不戳穿,十分配合地说:“是啊,和你分开一分钟一秒钟我都觉得难以忍受。” 她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笃笃”两声像是敲在他心上:“所以,参不参加?” 身前的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宋知遇心头如立春冰雪消融,面上虽不显山不漏水,眼中的温情却难以掩盖。 他轻咳一声,嘴角露出笑意:“看情况吧。” -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宋知遇和沉来寻收拾好行李都准备出发了,宋勉的车开到了门口。他急匆匆地下车,看到沉来寻和宋知遇拎着行李箱,登时愣在了原地。 还是沉来寻主动开口和他打了招呼:“小叔。” 宋勉这才回过神,颇有些局促地说:“来寻,好久不见。” 上次见宋勉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他变化很大。当年萦绕在周身的令人不适的阴沉感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西装革履地站在沉来寻面前,竟然显出几分亲近和沉稳。 宋勉看到他们手里的行李:“哥,你们要出门吗?” 宋知遇没回答,只是问他:“出什么事了?” “公司的事。”说完看了眼沉来寻。 沉来寻十分识趣地拖着行李箱回屋子里:“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你们聊。” 果然如她所料,没过几分钟后,宋知遇进来,面带歉色。 “涟涟,抱歉,我可能……” “没关系。”沉来寻语气平和,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除了歉意并无其他,想来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这才放下心来。 她走到宋知遇房间里重新拿出个空行李箱:“去哪里,去多久?” “f市,就三天。”宋知遇拦住她,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手:“我自己收拾就行。” 事情紧急,宋勉还在外面等着,宋知遇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站在玄关处叮嘱:“让乔尚青过来接你,别自己开车。” 沉来寻抱着手臂,调侃:“怎么,现在不吃他的醋了?” 宋知遇不再和她别扭,大大方方承认:“一码归一码,他人不错。按理说,我还应该感谢他。” 想起什么,他脸色沉了些:“除了昨晚,把你一个人仍在餐馆外。” 语气颇有点要找乔尚青秋后算账的意思。 沉来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打算让乔尚青背锅:“是我让他走的。” 宋知遇闻言错愕,面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有无奈,明白过来这也是沉来寻的小手段。 沉来寻讨好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温声道:“去吧。” 宋知遇在她退开时搂住她的腰,垂下头,重新吻了上去,不像她刚刚的蜻蜓点水,唇舌深入缱绻轻柔,内敛地诉说着依依不舍。 一吻毕,他将脸颊贴在她柔顺的发丝上,没动。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沉来寻感受到了他的不想分离的情绪。 分别七年,昨夜才重归于好,她实在是不想与他有一分一秒的离别,但是又怕显得过于矫情和幼稚,便将这份情绪压在心底。却没想到并不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受,宋知遇也是如此。他的一举一动让沉来寻更加不想分开了,两人站在玄关处静静相拥。 说来可笑,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场面。 宋知遇轻叹一口气:“算了,我……” 这时宋勉的电话打了过来。 手机铃声在一室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 沉来寻狠下心推开了他:“快去,我也得走了。” 宋知遇收回了没说出口的话,将电话挂断,对她说:“等我回来。” - 乔尚青昨晚在目送宋知遇匆匆赶来,将沉来寻抱走后,又独自在角落里吹了许久的夜风。 直到风将遗憾和伤痛吹散,他才离去。 今天下午在群里看到沉来寻答应了今晚参加聚会,也看到了方绪问她怎么过去。 他下意识地就在对话框里敲下:我带她过去。 可打完字在发送时又犹豫了。 果然,下一瞬就看到沉来寻说。 【涟涟:我自己开车过去。】 【方绪:和尚青一起来吗?】 【涟涟:不是,我爸送我过来。】 乔尚青指尖一顿,默默删掉了那五个字。 却没想到,下午准备出发时,沉来寻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走了没,没走的话方不方便带她过去。 他当然是方便。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乔尚青还是开车去了她家院外,只有她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在外面等着。 她上了车,乔尚青才问:“他呢?” “他公司遇到点儿急事儿,要出差一趟。” 乔尚青打量她的神色,不确定地问:“你们……”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沉来寻的脖子上,她穿了带领的长袖长裙,却仍有半抹红痕成了漏网之鱼,若隐若现地埋在她领口。 再往上看,沉来寻眼角眉梢也是掩饰不住的春意。 乔尚青不知该喜还是该优,最后注视着马路,说了句:“恭喜。” 沉来寻真心实意地笑道:“尚青哥,谢谢你。” 乔尚青没侧头看她,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如同哥哥对妹妹。 三个小时后,他们在天黑前到达泰华酒店,方绪和赵子萱已经在大堂等着。 小夫妻俩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讶,而后往沉来寻的身后望去。 沉来寻只好又解释一遍:“他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就不来了。” 赵子萱难掩遗憾,挽着沉来寻的手臂玩笑道:“我昨天和我妈说,你爸超级帅超级有魅力,给我妈都说期待了。” 乔尚青闻言瞅了眼沉来寻。 她倒是没什么异常,还从善如流地顺着赵子萱地开玩笑:“那可能得让阿姨失望了。” 赵子萱说:“没事,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再带着我妈去看。” 沉来寻笑着不再说话。 乔尚青及时开口问房间住哪,方绪也十分配合地岔开话题,带着沉来寻和乔尚青上了楼。 他们俩的房间就住对门,放下行李后四人直奔聚会。 其他人都已经到齐,在场的小部分是当初的高中同学,大部分是两人在c市读书工作认识的朋友。 沉来寻和乔尚青虽然与他们不熟,但大家都热情善良,很快就相处得十分融洽。 而沉来寻和乔尚青女美男帅,一进场就吸引了所有的人目光。尤其是乔尚青,国家运动员,也算是半个明星了,不少女生过来找他要签名要微信。 乔尚青有些招架不住,最后还是方绪过来解围,半是玩笑半是正色道:“姐姐们悠着点哈,这小子在网上可是有一大波女友粉的,小心被狗仔拍到了把你们的黑历史都给扒出来。” 这才让乔尚青免于群女围攻。 而沉来寻就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热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更多时候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时不时低头回几句消息。 乔尚青自然也清楚,那手机对面和她聊天的人是谁。 他沉默地看了两秒,移开视线。 吃完饭大部队转场去酒吧。 明日就要结婚,方绪和赵子萱都十分亢奋,仪式又在下午,于是更加无所顾忌。 一行人都喝嗨了,说起往事,又是哭又是笑。 方绪这回长了心眼,没让赵子萱碰高度数的酒,难得大家都醉醺醺了他俩还清醒着。 沉来寻心里高兴,也喝了许多,不像是昨晚为了骗宋知遇,她是真有些醉了。 沉来寻很少喝醉,醉了也很乖巧,不哭不闹,就安静地坐着,乍眼一看完全不像是醉酒的人。 也是乔尚青发现她眼神飘忽,答话时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才发现她醉了。 在她还要伸手去拿酒时,乔尚青夺了过来:“不能再喝了。” 被抢了酒杯,沉来寻瘪嘴瞪着他,眼睛圆圆的。 方绪一直旁观着,突然推了推乔尚青:“你带她去外面阳台醒醒酒吧。” 乔尚青看着方绪意味深长的眼神,知道他是有意想撮合他们俩,但是…… “好。”乔尚青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和方绪解释,更重要的是,这事儿根本没法儿解释。 他只好应下,带着沉来寻去了阳台。 沉来寻靠在栏杆上,还拿那双大眼睛瞪着他,显得有些凶巴巴,又有些傻,还有些可爱。 乔尚青忍不住笑:“瞪我干嘛。” 沉来寻:“你不让我喝酒。” 乔尚青:“小醉鬼,再喝就醉成烂泥了。” 沉来寻像是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又重复道:“你不让我喝酒。” 她气鼓鼓地说:“你欺负我,我要告状。” 乔尚青:“?” 接着就看到沉来寻给宋知遇打了微信视频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宋知遇那精致俊朗的脸庞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看样子是刚刚到达酒店,一身正装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边解着领带一边笑意盈盈地问沉来寻:“涟涟,怎么了?” 乔尚青距离沉来寻不过两步,将宋知遇的声音尽收耳内。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宋知遇称呼沉来寻涟涟,温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爱意。 四月份,宋知遇和他对话时,声音是冷漠且平静的,没有起伏,更没有温度。 沉来寻认真地看着屏幕里的宋知遇,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撒娇:“乔尚青欺负我。” 乔尚青:“……” 宋知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沉声问:“他做什么了?” 乔尚青觉得再不解释,宋知遇可能就会立刻飞过来刀了他,正想拿过沉来寻的手机,沉来寻再次开口,看起来委屈又可怜:“他不让我喝酒。” 屏幕内外的两个男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露出无奈的表情。 宋知遇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乖,他是对的。” 沉来寻见这人和乔尚青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立刻垮了脸,生气地将手机扔给了乔尚青:“我不要和他说话了。” 乔尚青举着手机,和宋知遇干瞪眼。 两人都有些尴尬。 宋知遇轻咳一声,面上的温柔尽数褪去,问道:“她是不是喝醉了?” “嗯。” 宋知遇颇有些无奈地叹气:“麻烦替我照顾好她,多谢了。” 一个“替”字让乔尚青到了嘴边的“应该的”又收了回去,他说了句“不用谢”后将手机重新还给沉来寻。 沉来寻依旧瘪着嘴:“我不是说了不想和你说话吗?” 宋知遇十分有耐心,语气温柔:“可是我想和你说话怎么办?” 乔尚青默默地退到了阳台外,但又不太放心地隔着玻璃盯着她,声音变得模糊,可她带着星星点点笑意的面容依旧清晰可见。 多少年没有见到她如此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乔尚青静静地看着,兀自出神。 ----------- 老言:没有尚青哥给安排官配,因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要学会自己找老婆(亲妈发言)。 19.2婚礼 一行人闹到凌晨两点才结束,沉来寻在车上睡了过去,到达酒店时人才渐渐清醒了过来。 回想起刚刚在阳台发生的事情,后知后觉地冒出些羞赧来。 乔尚青出去后,宋知遇轻声哄着她,说了许多平时不会说的甜言蜜语。 “涟涟,我很想你。”挂断前他说。 沉来寻虽然醉着,但听到这话,也委屈巴巴地冒出了泪:“宋知遇,我也想你。” 她不记得宋知遇最后说了什么,只记得屏幕里他的面容温情似水,注视着她的目光缱绻动人。 清醒过来的沉来寻回想这些片段,耳尖都有些红。 残存的酒意让她困顿不已,回到房间卸了妆洗了澡后就陷进了柔软的棉被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她简单地洗漱收拾了一番,乔尚青过来敲门,提醒她该去现场了。 依旧是乔尚青驱车过去,上车后他十分贴心地递过去一袋早餐。 沉来寻确实是有些饿了,她感激地看了眼乔尚青,不再客气,拆了包装袋吃起来。 赵子萱和方绪的婚礼在户外草坪举行,天清气朗,云卷云舒,阳光灿烂却并不晒人,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到达婚礼现场,赵子萱已经换好了婚纱,在休息室里和朋友拍照。 沉来寻看到她时愣了愣,一时之间都有些没认出来。 赵子萱平时大大咧咧,不化妆也不爱穿裙子,今日穿了洁白的婚纱,妆容精致,人也跟着收敛不少,但是眼中是难掩的幸福与快乐。 她看到沉来寻,连忙招手让她过去。 沉来寻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含笑道:“新婚快乐。” “谢谢阿寻!”赵子萱笑容灿烂,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 沉来寻再一次仔细地打量她一番,真诚地说:“你今天很漂亮。” 赵子萱笑得更开心了,狭促地朝她眨眨眼:“你结婚穿婚纱时会痢!� 沉来寻没说话,乔尚青过来举起了手机,说要给她们俩拍照。 赵子萱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亲密地挽着沉来寻合照。 婚礼当天,新娘子总是格外抢手,后续来了不少客人都排着队要和赵子萱合影。 沉来寻退到外围,看赵子萱从头到尾就没放下过的嘴角,忍不住问乔尚青:“结婚,真的这么开心吗?” 乔尚青语滞片刻,才说:“我没结过,也不太清楚。” 沉来寻沉默,也知道在两人之间说这个不太合适,正想岔开话题,就听乔尚青说:“等我结婚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沉来寻一怔,抬眸看他。 远处是众人的欢声笑语,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少年,可他的目光一如少年时真诚坦荡,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耀眼。 “我说过,把你安顿好,我就能安心去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乔尚青说,“涟涟,你已经得偿所愿,我也能尝试着去放下了。” 沉来寻依旧神色恍然,眼眶涌起热意。 早该是这样了。 这些年来,若没有乔尚青,她难以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只有他在支持她,陪伴她,可是她却给不了他想要的。 沉来寻对他有着满满的歉意和无尽的感恩。 或许是怕她真的泪洒现场,乔尚青故作轻松道:“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要死也要换换别的树。怎么,自己幸福了还不允许我幸福啊?” 沉来寻红着眼眶摇头:“我早就把你当做我的家人,你能幸福,我比我自己幸福还要高兴。” 乔尚青敛起笑意,认真地说:“我也是。” 他在跟着她一起红眼眶前,偏过了头。 …… 下午叁点,仪式准点举行。 沉来寻和乔尚青坐在右侧的长椅上,看着方绪站在花路的尽头,一身西装笔挺,手却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他太紧张了。”乔尚青直笑,“真怕他等会儿说错话。” 沉来寻也觉得有趣,明明是排练过的场合,明明两人早就领了证,但是此情此景下竟然还能紧张成这样。 她没结过婚,也不会有机会结婚,这辈子是没法儿体会到这种幸福的紧张了。 音乐响起,两个可爱的小花童走在前面撒着花瓣,赵子萱在父亲的带领下,缓缓走过长路,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走向她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沉来寻并没有见过多少幸福美满的婚姻,自己的出生就并非以婚姻为基础,外婆和外公也早就在多年前离异,宋知遇更是因为父母不幸的婚姻而受尽折磨。 后来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宋知遇,沉来寻再也没有对婚姻抱以任何期待了。 可是此时她坐在嘉宾席,看着赵爸爸将子萱的手交到方绪手中,看着他们互相交换誓言和戒指,看着他们流下幸福和喜悦的泪水,在雷鸣的掌声中亲吻相拥,沉来寻突然觉得,婚姻是有意义的。 美好的婚姻会将两个人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将两个家庭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爱也因此有了土壤,在将来会孕育出美好的果实。 仪式过后便来到了期待已久的抛捧花的环节。 沉来寻看到赵子萱在转过身前,特意打量她的位置,还冲她使了眼色,便知道她这是有意要将花抛给她。 正为难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躲开,乔尚青就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来接。” 沉来寻:“?” 话音刚落,赵子萱手中花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直直地朝着沉来寻砸来。 接着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乔尚青抬手,在花落下来前拦截住了。 人群中安静两秒,爆发出宾客的大笑。 “不是吧,怎么还有男的接捧花啊!” “我说乔尚青你也太不要脸了,跟女人抢花!” “就是啊,世界冠军也不能为所欲为吧。” “看来这小子是有对象了,急着结婚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子萱回过头一看是乔尚青拿到了花,也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最后竟然还说服了自己:“行吧,你拿和阿寻拿也是一样的。” 沉来寻和乔尚青对视一眼,都笑着没说话。 天色渐渐黑下来,晚宴结束后,霓虹灯亮起,年轻人纷纷涌入舞池。 赵子萱和方绪换了衣服,简单地说了几句欢迎词开场后,两人独舞了一段,将舞池留给众人。 沉来寻没跳过舞,也不会跳,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年轻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摆动身体,时而舒缓自在,时而热情奔放。 乔尚青人气依旧高,不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凑上来和他攀谈,但他看到沉来寻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便拒绝了他人的要约,走到沉来寻面前。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邀请沉来寻和他跳支舞,沉来寻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两人看到来电显示后,都有些惊讶。 这里实在是太过吵闹,沉来寻和乔尚青打了个招呼,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接通。 “喂?” “在做什么?”宋知遇似乎在户外,轻柔的嗓音混杂着秋夜的晚风,撩人心弦。 沉来寻说:“还在婚礼现场呢,他们在跳舞。” “你怎么没去跳?”他问。 “我不会跳,就不去凑热闹了。”她答。 宋知遇声音里含着笑意:“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会,那证明还是想跳的。” 沉来寻听着他打趣她,也不甘示弱地怼回去:“对啊,刚刚还有个大帅哥过来邀请我呢。” 那头宋知遇也不生气,反倒是轻笑了一声:“是吗?” 沉来寻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这笑声不像是隔着听筒传来的,倒像是实实在在听到的。 身后传来声响,她猛地回过头。 本以为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宋知遇,竟然就站不远处,一身休闲衬衫长裤,秋夜之中,他举着手机面带柔和笑意。 沉来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心脏怦怦直跳。 直到宋知遇挂了电话,朝她张开双臂,她才倏然回神,大步朝他跑去。 百米不到的距离,她奔跑着,几乎是栽进他怀里,冲击力让他不由得趔趄两步,双臂却有力的抱着她,将她紧紧搂住。 沉来寻仰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呆呆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吃过晚饭了吗?工作都处理好了吗?你没有邀请函是怎么进来的啊?” 又是这么一连串的问句,如同八年前去她学校陪她过生日时一样。 这次宋知遇一个一个问题耐心地回答她:“不突然,昨晚视频通话就跟你说了。刚刚到。路上在服务区随便吃了点。工作处理好了,剩下的交给宋勉就行。我虽然没有邀请函,但是我认识这家庄园的主人。” 沉来寻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昨晚挂电话时,宋知遇好像确实说了句:“涟涟,我来找你吧。” 但她当时醉醺醺的,睡醒后完全不得这件事了。 宋知遇吻了吻她的嘴角:“就猜到你喝多不记得,就当是惊喜吧。”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惊喜。 四周无人,沉来寻大胆地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吻上去。 宋知遇毫不迟疑地回应她,勾着她的腰,反客为主,夺取她的呼吸和气息。 舌尖缠绕,唇齿相依,绵绵不绝的爱意在此间述说。 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宋知遇调侃道:“怎么不见你说的大帅哥?” 沉来寻戳了戳他的肩膀,说:“不是在这儿吗?” 宋知遇低声笑起来,她靠在他胸前,清晰地感受着他震动的胸腔,耳廓都有些发麻。 远处的音乐声顺着微风飘荡而来,夜幕之中挂满繁星,月亮就在他们头顶。 气氛旖旎又浪漫。 宋知遇松开她,退后两步,彬彬有礼地弯下腰,做出邀请的手势:“沉小姐,可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 沉来寻惊讶地看着他:“我真的不会跳。” “我教你。” “现在?!” 宋知遇噙着温和的笑意,反问:“你还能找到比现在更适合跳舞的时机吗?” 沉来寻无法反驳。 他牵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与她掌握,另一只手勾住她纤细的腰肢:“跟着我。” 于是沉来寻开始跟着他的节奏,在他轻声低语的引导中前进,后退,向左,向右。 宋知遇是一名非常合格的舞伴,更是一名非常合格的老师,温和耐心,被沉来寻踩了好几次脚也没生气。 远处是人声鼎沸,明亮如白昼,他们在无人知晓的昏暗的角落,独自翩翩起舞。 说来本该是孤独寂寥,可因为有了彼此,便富足于所有人。 沉来寻逐渐摸清楚了门道,步伐轻盈敏捷起来,完整地跟下了一个八拍。 她惊喜地抬头,一副小孩子求表扬的神情:“宋老师,我好像学会了。” “是吗?”宋知遇说,“那接下来你要是再踩到我,可要接受惩罚了。” 沉来寻:“惩罚?” 这两个字刚落下,她就因为分心踩到了他的脚。 两个人都愣了愣。 沉来寻没有一点仓皇局促,反而好奇地看着宋知遇。 宋知遇眯了眯眼,垂下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沉来寻眉毛挑起:“这就是惩罚?” 宋知遇说:“有问题吗?” “没有。”沉来寻摇了摇头,眼波流转,面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 舞曲继续,音乐进入了下一个八拍。 沉来寻又“不小心”踩到了宋知遇。 宋知遇再次低头,吻了她一下。 她嘴上说着对不起,却笑着闭上眼接受了这个吻,丝毫看不出歉意。 宋知遇发现了不对劲,审度一番后,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再这么踩下去,等会儿可走不了路了。” 沉来寻哧哧笑起来,坦诚地说:“宋老师,我不踩你了,你直接惩罚我吧。” 宋知遇眼中蔓延起化不开的柔情,闭上眼低头吻她。 晚风轻柔地吹起她的裙摆,拍打在他的裤腿上,远处的灯火似乎与他们无关。 舌尖追逐缠绕,进进退退纠缠不止,就像他们脚下的舞步。 她手从他的肩膀攀爬到脖颈,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他颈后轻抚撩拨。 宋知遇呼吸沉重了几分,抓住她四处煽风点火的手,握在掌心里,哑声说:“安分一点。” 沉来寻说:“回家吧。” 叁个字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宋知遇停下脚步,唇还贴在她嘴角,他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掌心,低声问:“现在能走?” “我和子萱还有方绪说一声就可以。” 宋知遇松开手:“我在这里等你。” 沉来寻说:“我很快就回来。” 宋知遇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和七年前一样。 沉来寻神色有明显的愣怔,而后,笑得更加开心了。那甜美的笑容,也和七年前一样。 “去吧。” 宋知遇看着沉来寻的背影,心想:失而复得,这是他听过最美好的词。 即使今后他们只能和此时一样,远离热闹与人群,隐匿于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也丝毫不觉得后悔。 他只后悔当初推开她。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松开她的手。 沉来寻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回过了头。 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两人遥遥相望片刻,沉来寻快步走了回来。 她在他面前停下。 “宋知遇。”她叫他。 “嗯?”宋知遇抬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怎么又回来了?” 沉来寻仰起头,神色坚定而期盼。 “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在拒绝第叁个前来邀请他共舞的女人后,乔尚青离开了舞池,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绕到了古堡二楼的阳台,视线瞬间开阔。 乔尚青靠在栏杆上,夜风从他的领口灌进去,并不寒冷,反而舒畅。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心里想的却是沉来寻已经去接了10分钟电话了。 庄园太大,路线也太过杂乱,虽说安保工作做的不错,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担心沉来寻,只是理智克制住了他。 楼下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乔尚青地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原来是新郎官。 方绪拿着两瓶酒,手里比划着,意思是要上来和他喝一杯。 乔尚青笑着示意他上来。 方绪快步进了古堡,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乔尚青收回视线,目光落向了远方,这一望,就让他望到了不远处的两抹影子。 像极了七年前的那个跨年夜。 乔尚青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已经接受了他们重归于好的事实,也是真心为沉来寻感到高兴。但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言笑晏晏,说心中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最后他都忍不住想笑自己:怎么这种糟心事儿总是让他碰见呢? 自嘲过后,他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刚好能看清他们的表情和动作。 他们在跳舞。 舞池中换了舒缓浪漫的音乐,宋知遇拦着沉来寻的腰,沉来寻跟着宋知遇的步伐,他们在没有光亮的暗处翩翩起舞。 月光好像只照在了他们身上,星光好像也只落在他们眼里。 乔尚青从没有见过沉来寻脸上有那样毫无负担、明媚而灿烂的笑容。 他愣愣地看着,直到被人拍了肩膀。 “看什么呢?”方绪问。 乔尚青倏然回神,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了方绪的视线,随口道:“没什么,发呆。” 方绪将手中的酒瓶递过去,和他碰了杯,问:“沉来寻呢?” “接电话去了。” “谁啊?” “她爸爸。”乔尚青灌了口酒说,“应该是要过来接她回家。” 方绪惊讶:“叔叔不是说有工作上的急事儿,来不了吗?” 乔尚青猜测可能是昨晚那通视频电话的缘故,想了想,他说:“处理完了吧。” 方绪打量一番他的神色,忍不住问:“你和沉来寻……” 自从重新联系上沉来寻,方绪得知两人都是单身以后,就和赵子萱有意无意地撮合他们。奈何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听到他们俩的好消息。 这次筹划婚礼时,赵子萱早早就提出要把捧花给沉来寻,推他们一把。可今天接到捧花的人是乔尚青,而方绪也亲眼看到,是乔尚青自己上前替面露纠结的沉来寻接了捧花。 “你当初追子萱,用了四年,大学毕业才在一起。”乔尚青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他,“这四年里,你有想过放弃吗?” 方绪愣住,虽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到他身上,但他还是如实回答:“说实话,还真有过。” 方绪趴在栏杆上,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是大二期末的时候吧,那段时间和子萱吵了架在冷战。结果冷战期间,我看到子萱和同系的一个师兄一起在食堂吃饭,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说起这段往事,方绪的笑意都变得有些苦涩:“我就想着,她和那个人在一起,应该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开心吧。” 乔尚青问:“为什么又没放弃?” 方绪还没说,就自己先笑了起来:“后来,我发现那师兄是个gay,和子萱是好姐妹。” 乔尚青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秒,也跟着他笑起来。 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笑点,两个人竟然乐得停不下来。 傻笑了半天后,乔尚青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比你还能让子萱开心幸福的人,你会放弃吗?” 方绪收了笑,没好气地说:“怎么回事儿啊你,专挑我结婚问这种问题?” 乔尚青主动和他碰了一杯:“不问了。” 方绪看着乔尚青略显萧瑟的笑容,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点什么,神色思索地看着乔尚青,揣摩着问:“所以……是有人能让沉来寻比和你在一起要快乐幸福,是吗?” 乔尚青没有说话,沉默地喝着酒。 方绪虽然最终抱得美人归,但那种可望不可及的感受,他是清楚的,也曾经历过。此番感同身受,也为乔尚青感到心酸,但还是心存侥幸地问:“你确定沉来寻是真的喜欢他吗?会不会和我当初一样,有什么误会?” 误会? 怎么会是误会呢? 沉来寻七年前就曾亲口对他说:“我很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从我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而七年后的现在,他们就在不远处的夜色中起舞,那份欢愉和幸福,他看得一清二楚。 乔尚青只有苦笑:“我确定,没有误会。” 方绪听他语气笃定,无言以对,再问下去只会是在乔尚青心口上插刀子,只能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乔尚青对上方绪担忧的目光,笑道,“够了啊,别这么看着我。” 他重新看向远处,那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乔尚青仿佛自语般说:“这次是真的要放下了。”- 两个大男人沉默着,一言不发地你一口我一口喝着酒,直到赵子萱打来电话问方绪在哪里,说是来寻要走了,他们一起去送送她。 挂了电话,方绪问:“一起去吗?” 乔尚青摇了摇头。 方绪没有强求,又拍了怕他的肩膀,才下楼离去。 来到前厅,方绪远远就看到了沉来寻,正在跟自家媳妇儿说话,旁边竟然还站着赵子萱的妈妈。他满脸疑惑地走过去,这才看到了被柱子挡住的人。 他已经有七年没有见到沉来寻的爸爸,但还是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依旧儒雅得如同清泉,又深沉得如同潭水。 自家丈母娘已经盯着人家爸爸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方绪走上前和宋知遇打招呼。 “叔叔您好。” 宋知遇微微笑着,给他道喜:“新婚快乐。” 赵子萱拉着沉来寻的手,遗憾地说着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要走,还想着让她留在c市多玩两天。但沉来寻说她没有请假,周一必须得回医院上班。 宋知遇安静地站在沉来寻身后,臂膀上还易懦晾囱暗陌� 他看上去实在太过年轻英俊,以至于和沉来寻站在一起,压根不像是她的父亲,反倒像恋人。 这想法刚冒进脑子里,方绪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瞎想什么呢。 赵子萱依依不舍地说了一大堆话,方绪插了嘴“时间不早了”,赵子萱才收了尾。她是个心大的,没想那么多,也是真心希望沉来寻能有个人陪伴,便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听到你和乔尚青的好消息啊?今天他捧花都抢了。” 这话一出,空气都似乎安静了两秒。 方绪尴尬地想打圆场,却看到沉来寻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抬头去看宋知遇,而宋知遇嘴角虽然还勾着,可眼中的笑意明显淡去几分。 方绪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但眼下没有时间细想,他忙揽过赵子萱,岔开话题:“夜里开车,你们回去路上小心些。” 赵子萱看气氛不对,又收到了方绪的眼神示意,便清楚自己是说错了话,抱歉地对沉来寻笑笑。 沉来寻神色已经如常,并未在意,再次祝贺了他们新婚快乐,才和宋知遇并肩离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赵子萱才迟疑地问:“老公,尚青哥和阿寻” 方绪叹了口气:“我们就别再瞎凑鸳鸯了。”—— 老言:9月9日,祝两对佳人都99。 方绪:我好像离真相只差一步。 赵子萱:什么真相? 19.3婚礼(h) 夜色笼罩,宋知遇又是刚刚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从f市赶过来,沉来寻不想他太劳累,商量一番后决定明天再走,今晚在酒店多住一晚。 回酒店的路上,沉来寻开车,宋知遇坐在副驾驶。 距离上一次两人共处一车也不过几天的时间,情境却是大不相同。 车里十分安静,沉来寻以为宋知遇是太累了不愿说话,可她看了一眼,发现他神色并不疲倦,低垂着眼眸反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沉来寻心思敏感,想起刚刚赵子萱的话,便怀疑宋知遇是不是因为这个又起了犹豫之心。虽说前天晚上两人已经敞开心扉消除隔阂,但是作为被推开过一次的人,沉来寻难免产生心理阴影。 此时此刻,她越想越觉得宋知遇的神情,和当年跨年夜他抱着她坐在车里时像极了。 那时宋知遇决定要送走她,面上也是像现在一样,不显山不露水,将她傻傻地蒙在鼓里。 这么多年过去,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动隐忍的小姑娘,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沉来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些,在下一个路口的红灯时踩下刹车,扭头看宋知遇:“在想什么?” 宋知遇随口答:“没什么。” 又是这样。 过去伤痛的记忆被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唤醒,多年累积起来的压抑和不甘让沉来寻有些不受控制。 她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盯着红灯的倒计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微微泛白:“宋知遇。” 陡然被点名的某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身体都坐直了一些。 沉来寻压着情绪:“你是不是又因为赵子萱的话动摇了?” 宋知遇显然是被她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搞蒙,还没来及说什么,沉来寻便又开了口,语气决绝又隐含着几分愤怒:“我和乔尚青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早就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宋知遇,你的放弃权已经用完了,再次推开我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她从没有用这样蛮横霸道的语气和他说过话,再怎么说他也是长辈,抛开血缘关系不谈,他也是年长了她十六岁的人。 可是怒气冲冲地说完,沉来寻只觉得解气。 红灯转绿,沉来寻还带着余怒,油门狠狠一踩,车子就飞速飙了出去。 宋知遇刚要说话,就被这突然的加速怼回了椅背上,他凭借着车速就能感受到沉来寻的怒气值。 被她劈头盖脸地吼了一番,他实在是冤枉。但是心里也清楚,她这不是无缘无故地发火,是自己当年做得事情让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一直是她在勇往直前,而他退避叁舍。 是他的错。 也该由他来弥补。 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宋知遇只能做一件自己并不怎么擅长的事情:哄。 他笑着提醒沉来寻:“路上车多,别开这么快。” 见他嬉皮笑脸,沉来寻好像更生气了,车速不减反增。 宋知遇:“……” 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叛逆呢。 为了两人的生命安全,宋知遇默默闭了嘴。 一直到回到酒店,沉来寻都木着一张脸。 宋知遇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在沉来寻想要去开灯时,他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关了门,顺势将她抵在门板上。 房间里漆黑一片,两人都没有适应黑暗。 沉来寻语气冷硬:“干嘛?” 宋知遇说:“哄你。” 沉来寻不说话了。 宋知遇温声道:“还在生气?” 她依旧沉默着,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宋知遇能想象到她的神色。 他轻叹了一口气,搂着她的腰,惆怅地说:“即便是在法庭上,罪犯也有自我辩解陈述的权利,我这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给我定罪判刑了?” 沉来寻沉默。 “我刚刚……确实是在想赵子萱说的那些话。”宋知遇说完,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绷紧了些,他安抚地挠了挠她的掌心,“但我不是在后悔,也没有想要推开你。就像你说的,我的放弃权已经用完了,除非你想离开,否则,我再也不会推开你。” 沉来寻终于出声,言语之间已经没有愤怒,只有笃定:“我不会离开。” 宋知遇渐渐适应了黑暗,外头的夜色透过房间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沉来寻明亮似星辰的双眸之上,他情难自抑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坦白心迹。 “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遗憾?我没有办法给你一段正常的婚姻,更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庭。” 甚至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无法正大光明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只能像今晚一样,在黑暗中共舞。 他虽然没有过婚姻,却见证过婚姻。 虽说自己父母的婚姻是不幸的,可更多的婚姻,是美好的,譬如周遥和timo,许恒和万宜。 作为嘉宾,他目睹过他们婚礼上甜蜜的笑容。作为朋友,他也见证着他们幸福的家庭。 而他和沉来寻,不会拥有婚姻,更不会有爱情的结晶。 他爱她,却无法给她美好的一切。 在这场感情之中,不仅仅是沉来寻会患得患失。他失去了她七年,也会患得患失,会留下阴影。他会害怕一觉睡醒只是一场美梦,更害怕将来沉来寻会后悔。 沉来寻默默地听他说完,抬手按开了走廊上的灯。 暖色的灯光落在两人之间,他也更加清楚地看清了她的面容。 沉来寻目光澄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我不会遗憾,也不会后悔,这句话我从前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现在也依旧能毫不犹豫。” 她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宋知遇感受到了掌心之下,她跳动的心脏。 “这里是心脏,全身的血液都会流经这里。”沉来寻说,“它证明着,我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亲人。” 她又牵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额头上:“这里是前额叶,控制着人的情感。它证明着,我可以把你当作我的爱人,也可以把你当作我的……丈夫。” 最后,沉来寻说:“我们早就有家庭,也可以有婚姻。只是比别人要特殊一些,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宋知遇神色怔怔地看着沉来寻,内心巨震。 是,他也已经将她当作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妻子。 他们早就是一家人,只是特殊一些,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只要他们都不在意,就没有任何关系。 宋知遇珍重地将她抱进怀中,轻抚着她柔顺的黑发,不由得感叹:“涟涟,你是我见过最聪慧透彻的人。” 沉来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抱住他:“遗传吧。” 宋知遇轻笑起来,心中却想着,她可比他聪慧透彻太多了。 他如今才明白过来的道理,她在十六岁时就已经想明白,且奋不顾身了十年。 她不仅聪慧透彻,且勇敢坚韧。 - 月明星稀,幕色低垂。 房间里暖色的灯光昏暗幽深,浴室中却明亮如白昼,男女情难自抑的喘息时起时伏,从门缝中溢出,伴随着黏腻又沉重的拍打声,将空气都灌满了情欲。 她半坐在梳洗台上,一条腿撑着地,一条腿已经被他挂在了臂弯里。他搂着她的腰,唇温柔缱绻地舔舐着她的耳垂,胯下的阴茎却毫不温柔地抽插顶弄。 沉来寻也不知道怎么卸个妆,就卸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推心置腹地说完那一番话,沉来寻进了浴室卸妆。 宋知遇后脚就跟了进来。 “我帮你卸。”对上她询问的眼神,宋知遇说。 “你会吗?”沉来寻不由得质疑。 “嗯。” 正在她将信将疑地把卸妆水递给他时,他揽住她的腰,低头就吻了下去。 不像以往唇舌入侵,他只在她的唇面上徘徊吮吸,灵活的舌尖扫过她柔软的双唇,将她唇上的色彩吃抹干净。 数分钟后,他们分开。 宋知遇伸手擦拭过她已经略显红肿的嘴唇,手指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说:“看,干净了。” 她的嘴巴倒是干净了,他却因为亲吻而沾染绯红。 宋知遇本就白净,红唇映衬得他那深邃的眉眼越发浓黑如墨,勾人心魄。 沉来寻仰头就冲着他那沾染了自己口红的唇咬下去。 于是两人自然而然就纠缠在了一起,演变成眼下这个局面。 两日前一夜疯狂的痕迹还未来得及消退,宋知遇看在眼里,湿热的唇舌从她的脖颈舔舐而过,一路向下,含住那挺翘的红粒,大口吮吸,舌尖灵活的搅弄,含得沉来寻乳尖都微微发麻。 他抚摸着昨夜留下的红痕,嘴上说着“这次我轻点”,身下的动作却一点没客气,换着角度往最深处肏弄,噗哧的水声不绝于耳。 她已经浑身赤裸一丝不挂,他倒是还衣冠楚楚。 沉来寻伸手去解他的衣扣,宋知遇也不躲不避,只是胯下顶弄得突然急促起来,叫她登时手脚瘫软,身体跟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晃,只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才能勉强站稳。 这人真是! 沉来寻羞愤无比:“宋知遇!” 宋知遇气息沉重,抵着她的额头,眼中是忍不住的笑意,动作缓下来了一些,低沉的嗓音混杂着浓厚的情欲:“别叫这个。” 沉来寻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 宋知遇在床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到了床上却是个浪荡子弟,总是爱听她说一些难为情的话,叫那不该叫的称呼。 有时她被他操得实在是难耐,又或是有意要撩拨他时,也总会用这两个字来刺激他。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有奇效,叫那向来隐忍克制人一听便丧失了理智。 “爸爸。”她顺从地开口。 身前的人果然呼吸重了几分,连深埋她体内的阴茎都好似肿大了一圈,她忍不住想要往外抽离,却被他牢牢禁锢住了腰肢往下按。 他声音喑哑,却摇摇头:“也不是这个。” 沉来寻不解。 在床上,她对他只有两个称呼:宋知遇、爸爸。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该叫什么? 她再问,宋知遇却偏偏不肯答,只是攥着她的腰,顶弄得更深了。 “自己想。”他说,“怎么才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淫水从她体内流出,泄了洪似地往外冒,地板上滴落了一片。 沉来寻颤抖着到了高潮,宋知遇没射。 她还停留在余韵之中尚未缓过来,他又将她翻转过身,从后面插了进去。硕大的滚烫挤进还在一张一合的小穴,沉来寻头皮一麻,腿就软了。 他勾着她的腰,几乎是提着她在往里肏,动作凶狠却有耐心,对她的身体过于熟悉,次次都在她难以忍受的位置上。 沉来寻被一波接一波的快感所刺激,直觉告诉她,今晚她要是想不出来应该叫他什么,他是不可能放过她了。 可沉来寻现在哪里有精力去思考。 她被他操得再次高潮,汗水浸湿长发,凌乱地搭在她的脸颊上。 他轻柔地整理她的碎发,短暂地从她体内退出,她的小穴因长久的抽插已经成了形状,那洞口一张一合,汩汩往外冒水。 沉来寻满面涨红,扫了眼宋知遇胯下忍着久久不射的阴茎,高高挺立着,又粗又长。 她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挪开。 这怎么插的进去的? 刚刚故意使坏不让沉来寻脱的衣服,被宋知遇自己脱了干净。他将她从洗漱台上抱起,重新挤进去。 一分一寸都被填满,沉来寻觉得自己要被他贯穿了,眼角忍不住冒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宋知遇的眼眸被情欲浸满,声音也哑得不像话:“还没想出来该叫什么?” 他就这么插着,抱着她进了淋浴间,走一步就往里嵌进去一分,叁四步的距离,他们交合处已经一塌糊涂。 沉来寻无助地看着他,泪眼迷离:“我想不出来……爸爸……好难受……”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喷出,将二人笼罩。 显然宋知遇也不好受,额头青筋鼓胀,双眼猩红。 沉来寻仰起头艰难地喘息,同时回想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她问他会不会卸妆,他说会。 应该不是这个。 再往前,他夸她聪慧透彻,她说是遗传。 应该也不是这个。 再往前呢?她说他们可以有婚姻,也可以有家庭,因为…… 在水汽蒸腾中,她终于想起来说了什么。 ——我把你当做是我的丈夫。 一个小时前,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妻子该怎么叫丈夫? 沉来寻瞬间像是比火把点燃。 那两个字还没叫出口,光是在心里默念,她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舞蹈跳动。 宋知遇只当她实在是想不出,看她这副泪眼朦胧的模样,不忍心再为难她,他吻了吻她的额角:“算了,不欺负……” 话音未落,怀中的人蹦出两个字。 花洒窸窣,水落嘀嗒,她声音细小如蚊,却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老公。” 宋知遇脑中“轰然”一声,猛地一颤,滚烫的精液竟然毫不受控地喷溅而出,一波又一波重重地打在她的穴腔之中,烫得她浑身战栗。 沉来寻没想到,她只是试探着叫出口的两个字会如此刺激他,她被烫得直想逃,可他的手臂如同铁箍,叫她分毫动弹不得,只能承受。 她觉得自己的小腹都要涨破,哭着求他,呜咽出声:“不要了……好涨,宋知遇……” 宋知遇却已经失控,根本无法停下。 明明是他引诱逼迫她说出这两个字,可他自己都没想到,亲耳听她叫“老公”自己会不受控制成这样,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沸腾。 她的哭喊声没能让他找回理智,反而让他的欲火越烧越旺,他勾着她的双腿,将她抵在墙壁上,狠狠进出。精液随着他的抽动溜出,被水流冲刷掉,可立马又随着下一个抽查再度倾泻。 沉来寻只觉得自己肚子里装满了他的液体,他每肏一次,就往里多进一寸。 结合处的精液在激烈的抽插下变成了白沫,沉来寻无力地任他操干着,抽插又猛又快,在刮过花心的时候还会用力地磨一下。 话再说不出来,连呻吟都是破碎的。下体早就被射得一塌糊涂,甚至有一些还溅到了脸上。 “涟涟。”宋知遇额头青筋直跳,双眼猩红,水珠从他的短发滴落,他捧着她的脸,身下的动作是蛮横的掠夺,可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对神明的虔诚:“刚刚叫我什么?” 沉来寻紧紧抱着他的,埋在他颈窝,哭着说:“我不行了……爸爸……老公……宋知遇!” 她稀里糊涂地瞎叫,双腿勾着他的腰,紧紧夹着他。 宋知遇终于忍不住她再叁的绞紧与痉挛,用力抽插数次后,咬牙在最后一瞬间抽出,射在了她小腹上。 他们相拥着,气喘吁吁地滑倒在地。 两人都有些发懵。 这排山倒海奔涌而来的快感……令人心悸。 热水冲刷过他们相拥的身体,冲刷不散空气中淫靡的气息。 到底还是宋知遇先缓过来,细细地清洗了她穴中残留的精液,抱着她回到床上。 沉来寻已经软成一滩水,无力地窝在他怀里,任由他给自己换睡衣、吹头发。 直到头发彻底吹干,吹风机轰鸣停止,室内重归寂静后,沉来寻才缓缓回过神。 七年前,宋知遇叁十四岁,精力体力胜过此时,两人也算得上是疯狂了半年,激烈的性事不在少数,可他从未像刚刚那样……如此失控。 看来,现在除了“爸爸”,又有两字能让这人不再理智了。 像是为了印证这个结论,沉来寻看着正在吧台为她倒水的宋知遇,轻轻柔柔地又叫了声:“老公?” 果然看到他手一抖,水漫出杯口,打湿了桌面。 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喑哑,却愈发显得妩媚诱人。 宋知遇抬眸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端着水杯走到床边,将温度正好的水递到她面前。 沉来寻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色,乖乖喝完,将空杯子递回去。 他接过杯子,放到床头桌上,顺势握住她的手。暖色灯光下他的目光温柔缱绻,低声道:“再叫一遍。” 他挠着她的掌心,她怕痒,笑着抽手,宋知遇却不让。两人拉拉扯扯地又倒在了床上。 宋知遇侧躺着,温热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涟涟,再叫一遍?” “你想听?” “我想听。” 也不知是被他摸的还是怎么样,沉来寻脸颊微微发烫,在他的注视下,吐词清晰地开口。 “老公。” 两人都对着新鲜的称呼感到新奇和心动。 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本是不可能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却又在此时此刻被她认真而甜蜜地说出。 她说得对,他们早已有家庭,也可以有婚姻。 宋知遇望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感倾泻而出,沉来寻沉浸在他爱恋的目光之中难以自拔。 凝望彼此片刻,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灯,闭上眼将她揽入怀中。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宁静美好。 ------------ 老言:虐了这么久突然甜回来,还真有些不太习惯。话说开了,心结解开了,也要收拾收拾准备ending啦,还是很希望能和大家多多讨论剧情,能dream一些长评吗嘻嘻。 另外,我以后可能会时不时在微博发一些写文时的构想,人物小传和写作大纲,大家可以去微博找我玩儿呀,毕竟po有时候确实挺难爬上来的。 20.1寻遇(h) 其实准确来讲,并不能用“破镜重圆”来形容宋知遇和沉来寻之间的关系。毕竟七年前,他们一个将错就错,一个心存侥幸,真心不假,却总是有隔阂在的,本就算不得是一面“圆镜”。 这次婚礼回来,两人才算是真正地在一起。 特殊的关系让这段感情也与一般的恋人格外不同。如果说恋爱会有不同的阶段,热恋期到磨合期再到稳定期,那么他们就是将所有的阶段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了一起。 虽然奇怪,也算是别有一番乐趣。 沉来寻在医院的工作十分忙碌,宋知遇倒是比以前清闲许多,大多数的事务都交给了宋勉,平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养花养草、做菜做饭,以及,接送沉来寻上下班。 解决掉孟巧巧以后,沉来寻在医院的工作顿时变得纯净。只是每次宋知遇来接送她,都免不了要承受他人打量和好奇的目光。 “今天护士长从老家带了小吃,下班时她多给了我一份,说是也给你尝尝。”在某一次晚班结束后,沉来寻坐在副驾驶打趣道,“你都快成为我们科室的编外人员了。” 宋知遇开着车,扫了眼她手里捧着的一盒糕点,重点偏移:“那我什么身份?” 沉来寻想起他们对宋知遇的称呼,不由得弯起眼睛,一字一字清晰道:“沉医生的男人。” 颇有点炫耀的意味。 宋知遇笑着没说话。 “不满意?”沉来寻问。 “没有。”他说,“很荣幸。” 沉来寻哼哼笑起来。 像是为了稳固和坐实这个身份,宋知遇跑医院跑得越发勤快了,还会在她值班时心血来潮地做几个菜送饭过来。 他本就长袖善舞,再顶着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和护士医生都能聊上几句。 但沉来寻并不觉得宋知遇是这么闲得没事做的人,直到她发现办公室里其他男医生的视线越来越收敛克制,才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真实意图。 沉来寻看破不说破,在他某一次又双叒叕来给她送饭,正在和她交班的男医生飞快地溜走后,她才坐在转椅里,好整以暇地说:“你再多来几次,就没有男医生会跟我说话了。” 宋知遇坐在她身边,拆着饭盒,面上风轻云淡:“行,那我再多来几次。” 沉来寻直咂舌。 他将筷子塞到她手里,依旧是温和的模样,笑得无害:“想什么呢?多来送饭是为你的身体着想,你现在太瘦了,得多吃点。” 沉来寻给足了他面子,接受了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这么送了一个多月的饭,不仅宋知遇的厨艺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她也的确是养回来了不少肉,面色都逐渐红润起来。 若说十六七岁的沉来寻像是刚出炉的糯米糍,那如今的她就像是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等晚上脱了衣服进行一些深入交流时看得更明显,宋知遇揉捏着她依旧纤细却不再嶙峋的腰肢时,满意道:“没白费力气。” 他低头去衔她胸前挺翘的红粒,含糊不清地说:“这里是不是也胖了点?” 沉来寻只好忍无可忍地去捂他那张一上床就语出惊人的嘴。 当然,不仅仅是宋知遇变着法儿地养沉来寻的肉,沉来寻也费尽心思地调理宋知遇的身体。 他过往的那些年里仗着年轻,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烟酒不忌,胃已经被他折腾坏了,更别提心病对身体的损害。 沉来寻拎着中药回家时,宋知遇还担忧地问她哪里不舒服。得知这药是给他喝的后,他更不解了:“我很好,不需要吃药。” 沉来寻不容商量地将药搁在他面前,每一包上面都仔细地写了怎么吃、什么时间吃以及吃多少。 “爸,您今年四十二岁,不是二十四岁。”她半是认真半是激将,“咱得服老,该保养的就保养。” 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宋·一枝花·知遇显然是不肯服老,具体表现在他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和二十四岁时的体力不相上下,按着沉来寻的锁骨死命往里肏时还不忘记问她:“涟涟,我老了吗,嗯?” 沉来寻多会审时度势的人,为了自己不被干昏过去,一边嘴上说着“我错了,你不老”,一边第二天大早就披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在厨房煎药。 宋知遇被她气笑了,可最后还是得在她的注视下一滴不剩地把药喝光。 除了喝药,烟酒也被她管控得严实,外出应酬搬出这个理由推脱时,总要被饭桌上的人调笑一番。 “别人都是老婆不让喝,你这倒是稀奇,被自家姑娘管得死死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知遇心想,姑娘和老婆,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不抽烟不喝酒,吃得香睡得好,宋知遇的精神状态有明显地好转,许恒看在眼里,自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之间竟然只觉得愉悦和轻松,等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所谓的叁观和道德是可以在经年累月的时光中消磨殆尽的。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罪恶。 许恒和周遥没能想明白,两个当事人更是不愿再仔细想,他们只知道,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是前所未有的安心舒适就够了。 - 转眼就又到了十月底,还是宋知遇晚上睡觉前问了她一句“明天想怎么过”,沉来寻才想起自己要过生日了。 在法国的这些年,她的生日都是在邂逅过的。沉来寻对此兴趣并不大,吃个蛋糕开个party就算是过完了生日。 上一次宋知遇给她过生日还像是在昨天,那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他送了她一条红色的长裙和一对耳环,带她去吃了日料也折腾了她一晚。 沉来寻想不出来该怎么过这个二十六岁生日,刚做完一场手术回家她也实在是累得厉害,睡眼惺忪地躺在他怀里含糊不清地说:“咱俩一块儿吃顿饭就行。” 说完就睁不开眼了,一直到睡过去也没听见宋知遇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是被他给亲醒的,沉来寻几乎是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他,两人黏黏糊糊地亲了片刻,直到他沉腰进入她的身体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了?”宋知遇俯身吻了吻她的鼻尖,一手撑在她耳侧,一手托着她的腰方便往里进得更深。 沉来寻轻哼了一声,气息不太稳:“我等会儿还要去上班。” 宋知遇腰肢小幅度的摆动着,面含春色,嗓音温和:“嗯,还早,就做一次,不会让你迟到。” 沉来寻给气笑了,她是这个意思吗?正张嘴欲反驳,宋知遇就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抱怨的话语全给堵了回去,而后趁她再度开口前,说了句。 “宝贝,你真可爱。” 沉来寻愣了愣,绷着脸:“讨好我也没用。” 宋知遇轻笑起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他啃噬着她纤细的锁骨,问道:“是吗?” 说完他抽出胯下的坚硬,钻进被子,低头含住她胸前的红粒,时而吮吸舔舐,时而轻咬拉扯,软软的乳头在他口中变得坚挺涨红。 沉来寻嘤咛出声,双手插进他漆黑的短发里,轻轻撕扯。 他的吻蜿蜒而下,沿着胸口一路滑到肚脐、小腹,最后探入粉嫩的肉穴之中灵活地搅弄,用舌尖去勾她前端地小粒,换来沉来寻的一阵颤栗。 视线受阻,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声音也在被子之外显得模糊不已,但他知道她被弄的很舒服,因为蜜水不断地从小口涌出,床单瞬间就湿了一片。 她柔软的身体颤抖得越发明显,忍不住想往上躲,宋知遇双手牢牢地禁锢住她的大腿,舌头进入得更深,大口吮吸舔弄。 头顶突然亮堂,是沉来寻掀开了被子,她脸颊如火烧,望着他的清澈的眼里含着水光,楚楚可怜至极,只一眼,宋知遇心都要化了。 “别……别舔了。”她说。 宋知遇没有停下,反而还空出一只手在她肉核上反复揉搓起来,沉来寻的呼吸越发急促,难耐地扬起了头,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晨曦的阳光透过纱织窗帘,薄雾一般笼罩住他们的身体上,室内充斥着淫靡的气息和她难以控制的喘息。 终于,她在他嘴下绽放,被送至情欲的顶端,大脑一片空白,双目都有些失神了。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去看他,宋知遇下巴上还残留着她的液体,随意拿被子揩了一把,扔在一边,胯下的巨物还直挺挺地翘着。 他俯下身和她接吻,唇舌搅弄却并不强势,堪称温和。阴茎摩擦着她还在汩汩往外冒水的小穴,偏偏不肯插进去,只在入口处徘徊。 沉来寻早就被他勾起了情欲,伸手握住他坚挺滚烫的硕大,喘着气催促:“快点。” 宋知遇抓过她的手,十指紧扣,按在头顶,呼吸乱得一塌糊涂,却还明知故问:“快点什么?” 每次是这样,非要她说出那些羞人的话,他才肯如她所愿。 沉来寻狠狠地冲着他的肩膀咬下去,宋知遇轻“嘶”了一声:“小野猫。” “不是说要讨好我吗?”她说。 “不是说没用吗?”宋知遇从善如流,下身还在不疾不徐地磨蹭着,勾引她,“现在有用了?” 沉来寻抿唇不答,眼角都难受地沁出了泪。 宋知遇终于肯放过她,抹了把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别哭,我讨好你。” 一个挺身进入到了最深处,每一次都往她最敏感的地方撞。 沉来寻被他操得实在是舒服,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泪水也渐渐止住了。 “舒服吗?”他气息沉重,抬起她的腿挂在自己的臂弯里,动作更加激烈起来,室内充斥着肌肤拍打的水渍声。 她说不出话,从表情和她的身体反应却能看出,她被他弄得舒服极了。 “对了。”宋知遇力道减轻了些,缓缓抽插着,“你昨晚睡得早,没看到微信。” 沉来寻凝神反应了两秒:“?” 宋知遇俯身亲吻着她的脸颊,淡淡道:“0点的时候,乔尚青祝你生日快乐。” 沉来寻:“……” “还有叶桐。”他咬了咬她的唇,“他也祝你生日快乐。” 沉来寻:“…………” 她忍住了笑,装作正经地问:“哦,还有吗?” 宋知遇微微眯眼,神色不善:“还有?” 沉来寻仰头去吻他的眼睛,修长的双腿勾出他的腰肢:“我没听到什么微信的声音,只半梦半醒的,听到你的声音了。” 宋知遇闻言神色一愣,眼中研判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笑意,爱抚地摸上她的脸颊,沉下腰让两具赤裸的身体贴合得更紧,他柔声道:“嗯,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没听清。”沉来寻明知故问,“说什么了?” 宋知遇轻吻她的唇唇畔:“涟涟,生日快乐。” 他说只做一次,就说话算话只做一次,可这一次无比漫长,直到沉来寻原本定好的闹钟响起,他才在她体内释放。 本就是被他给弄醒的,一场晨间运动过后她更是没了力气,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被他抱去浴室洗澡,甚至连牙都是他手把手伺候着刷完的。 这么折腾了一早上,驱车到达医院门口时竟然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还真就没让她迟到。 下车前,宋知遇问:“晚上想吃什么?” 沉来寻想了想:“当年的那家日料店还在吗?” 宋知遇立刻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一家,答道:“还在,不过老板换了,现在是他儿子在经营,想去那里吗?” 沉来寻点头。 宋知遇沉默片刻,笑道:“好,等会儿来接你。” - 沉来寻倒是没想到自己在仁康不过待了数月,竟然能有人记得她的生日,早上查房时傅芸见到她就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于是人传人的,整个科室都知道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到最后连病房里的病人都知道了,不乏热心的大爷大妈要请她吃水果,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沉来寻有些措手不及。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她才得空去看手机的消息,乔尚青和叶桐都在0点准时给她发了消息,四人群也几乎是和乔尚青同时发来的。饭没吃完,法国的林楠也打来了电话。 “小屁孩儿,生日快乐。”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沉来寻哭笑不得:“小姨,您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果然,林楠是不记得的:“多大?” “满26,马上27了。” “哦,所以?” 沉来寻咬着筷子,委婉地提议:“所以,您能不能别叫我小屁孩儿了?” 只听电话那头的林楠嗤笑一声,懒懒道:“不好意思,在我这里呢,没结婚的都算小屁孩儿。” 沉来寻:“……” 林楠不知道她和宋知遇之间的爱恨纠葛,早些年也不怎么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对她是纯粹的放养。也不知道这几年是年纪上来了还是怎么着,自从沉来寻大学毕业,林楠就开始催她结婚。 她还科什医院工作的时候,林楠有次还兴致勃勃地来医院转了一圈,结果扫兴而归:“你同事怎么都这么……” 她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词:“聪明绝顶。” 沉来寻一本正经地说:“您不觉得这样的医生看上去更可靠吗?” 那是林楠头一次接不上话。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沉来寻的催婚,这也是为什么乔尚青能在邂逅来去自如。 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身讨喜,更大的原因则是得到了林楠的默许。 沉来寻也只好顺势拿乔尚青挡箭牌,才能稍微抵挡林楠安排的流水般的相亲。 “宋知遇对你还行?”林楠问。 “挺好的。”沉来寻小心措辞,“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呵呵。” “……” 林楠又随便问了几句,才挂了电话,沉来寻轻轻呼出一口气。 饶是沉来寻如今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可对这个小姨,她始终都像是被扼住了命运后脖子的小鸡。 当初她去法国,林楠一句话也没问,如今她自己选择回国了,林楠也一句话没问。因此沉来寻压根没有契机能够告知林楠她和宋知遇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不敢告诉林楠,也不敢想象林楠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她这个小姨,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下午六点,宋知遇准时出现在了医院门口,沉来寻拒绝了同事的聚餐邀请,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宋知遇的车,揶揄道:“咱们就别和沉医生的男朋友抢人了。” 沉来寻笑着上了宋知遇的车。 宋知遇看到她的笑容,也不由得笑起来,打转方向盘:“这么高兴?” “是啊。”沉来寻笑眯眯地说,“先回家一趟,我换身衣服。” “好。” 太阳落了下去,他们迎着晚霞回到家中时,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宋知遇说:“不着急,和餐厅约的八点,你慢慢收拾。” 沉来寻应了声,将想要跟着她进房间的宋知遇推到门外:“爸爸,尊重隐私呀。” 宋知遇:“?” 他失笑,由她去了,十分绅士地展展手:“客厅等你。” 关上了门,沉来寻先洗了个澡,又从衣柜里,将七年前宋知遇给她定制的那条红色吊带裙找了出来,坐在镜前细细地画了一层薄薄的淡妆,唯有嘴唇涂得鲜艳惹眼,最后她将那副玛瑙耳钉戴在了耳朵上。 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样,又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次,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沉来寻定定地看了镜中的自己数秒,突然有些期待等会儿宋知遇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笑着起身,推门而出,却微微愣住。 室内一片漆黑,所有灯都被关掉了,只有餐厅传来隐约的烛光。 沉来寻向着光亮走去,餐桌上放着一个蛋糕,宋知遇站在桌边,烛光勾勒出他高大修长的身影,动作随意地摆弄着蜡烛,神色却十分认真。 他一身黑色衬衫长裤,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像极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听到声响,宋知遇回头看向她,握着蜡烛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他们都想着给对方一个惊喜,这下两个人也确实都被惊喜住了,一时之间竟然都没人说话。 还是宋知遇先回过神,他放下蜡烛,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沉来寻在离他还有几步时,便被他探臂搂住了腰肢拉进怀里。他垂眸细细地打量她,从裙摆攀岩向上,到她精致的面容,最后落在她耳朵上的那抹光亮。 镜片下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他抬手轻轻揉搓了下她的耳垂,目光之中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同她诉说,缱绻悠扬又激潮澎湃。 即便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沉来寻还是被他毫不收敛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烫,就在她以为他要低头吻她时,宋知遇却移开了视线。 “先吃蛋糕。”他轻轻捏着她的手,“许愿吧。” 他微微笑着,说:“这次,你想许什么都可以。” 沉来寻疑惑他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刚想开口询问,陡然想起十八岁生日时,她许下的那叁个令人悲伤又绝望的愿望。 于是她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想要重新开始的人,不止有她一个,他们都试图用新的明天覆盖充满遗憾的昨天。 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沉来寻抬眸看他,回忆当年她说过的话:“我可以许叁个愿望。” 宋知遇将她耳畔的碎发挽至而后:“嗯。” “第一个愿望,”沉来寻的声音都忍不住发抖,心中却不再悲凉飘忽,只因为眼前的人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沉来寻说:“我要你永远爱我。” 宋知遇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没有丝毫迟疑地说:“我永远爱你。” 沉来寻眼睫轻颤:“第二个愿望,我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真的像有魔力一般,说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好像中间蹉跎的这些年就不曾存在过,过往的伤痛一点点被抚平。 宋知遇的吻落在她的鼻尖,依旧是毫不迟疑:“我永远不离开你。” “第叁个愿望……” 宋知遇打断她:“第叁个愿望,送给我?” 沉来寻笑起来:“好,送给你。” 宋知遇摘掉眼镜随手搁置在桌子上,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轻柔地辗转舔舐,不含情欲,唯有浓厚的爱意通过舌尖转诉,沉来寻感受到了他那令她心安的爱,她被他的爱填满与包围。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第叁个愿望,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 老言:本人,非常喜欢玩回旋镖。(忘了的朋友指路:6.3生日这一章,没忘的朋友也可以回去重温一下哈哈哈哈) 20.2寻遇 那是一场漫长的亲吻,直到蜡烛燃烧殆尽,室内落入一片漆黑,目不能视物。 他松开她:“涟涟,把灯打开。” 沉来寻在墙上摸索到开关,餐厅柔和的壁灯亮起,她一回头就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个丝绒的黑色小方盒,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盒子里躺着一对戒指。 沉来寻今晚第二次愣在原地,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怔怔地看着被黑色包裹两枚小小的素戒,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凝结于戒指顶端,如同他们的离别和相遇,分散与重逢。 她低头仔细地看去,戒指内圈还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 宋知遇凝视着她:“怎么不说话?” 沉来寻这才回神,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求婚吗?” 宋知遇眼中浮现起笑意,佯装诧异:“求婚?某人不是说,我早就是她丈夫了吗?” “那……” 他叁分调侃,七分认真:“是给老婆的生日礼物。” 沉来寻的耳朵“轰”地一下像是被火苗给点燃了,迅速地红了起来,那红色蔓延到脸颊上,渗透进血液中,连带着心跳都加快了好几倍。 原来那天他听到她叫“老公”,是这种感觉…… 沉来寻克制住心潮澎湃,抬眸看了眼他,却发现宋知遇的耳尖也是红的。 她心中的赧然瞬间褪去了不少,甚至忍不住好奇,这人竟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宋知遇读懂了她眼中揶揄的笑意,颇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给你戴上?” 沉来寻伸出了左手,宋知遇取出女戒,慎重地戴进她的无名指中,大小刚好合适。 “我也给你戴上。”沉来寻取出男戒,如法炮制地戴进了他的无名指中。 两人的手并排摆在一起,银白色的戒圈置于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暖色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沉来寻看着看着,眼眶竟然有些发热,她怕宋知遇看出来,快速地眨了眨眼,轻声问:“什么时候买的?” “从f市回来就找人定做了。”宋知遇抬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喜欢吗?” 沉来寻不迭地点头,目光落在戒指上都挪不开眼。 宋知遇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做戒指的时候我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先做一枚订求婚戒指,单膝下跪向你求婚,再去国外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办一场婚礼。” 他抬眸看向她,目光温柔如水:“可我昨天拿到戒指后,就不想等了。” 当初许恒结婚时,他还质疑是否太过迅速了些。 轮到了他自己,只恨不能再快些,无法等待那些漫长的流程,迫不及待想用这枚小小的戒指将眼前人套住,标记为自己所有。 但宋知遇还是有些不太确定:“不过,如果你想要那些仪式……” “很好了。”沉来寻摇头打断他,“已经很好了,宋知遇。” 她扑进他的怀里,埋在他的肩头:“我也不想再等了。” 参加赵子萱和方绪的婚礼时,沉来寻亲眼见证他们在牧师的主持下,宣誓、交换戒指、亲吻,定下契约,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拥有这场仪式了。 可此时此刻,宋知遇还是尽他可能,倾其所有。 戴上这对戒指,他们似乎就能就如同天底下正常的夫妻一般,似乎就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他们去当年的那家日料店,新店长并未见过沉来寻,目光落在他们无名指的戒指上,自然而然地称呼她为“宋太太”。 宋太太。 这个全新的身份令沉来寻一餐饭吃得心旷神怡,一旁的宋知遇也是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一整晚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回家路上,沉来寻坐在副驾驶,总是时不时就低头看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再看一眼宋知遇握着方向盘的手,然后偏开头笑。 宋知遇捕捉到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也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沉来寻问。 宋知遇不答反问:“你笑什么?” 沉来寻说:“我高兴。” 宋知遇说:“那我也高兴。” 加起来超过六十岁的两个人,像俩小孩儿一样傻笑起来。 傻笑过后,沉来寻想起上午林楠打来的电话:“今天小姨给我打电话了,祝我生日快乐。” 宋知遇看着前面的路况:“嗯,然后呢?” 沉来寻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说:“她催我结婚。” 宋知遇沉默片刻说:“她关心你这个问题也很正常。” 沉来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宋知遇观察她的神色,揣度道:“你要告诉她吗?” 沉来寻咬着下唇,面色迟疑:“我可以告诉她吗?” 宋知遇在红灯路口停下,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平静地说:“你想告诉谁都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就不会介意。” 沉来寻神色动容,欲说“谢谢”,他却飞快地探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在她愣怔的目光中说:“不想听谢谢。” 沉来寻笑:“那想听什么?” 宋知遇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地说了句话,沉来寻一愣,随后红着脸将他给推了回去,憋了半天憋出句:“不要脸。” 宋知遇得寸进尺,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不为难你,回去再说也行。” 沉来寻将头扭到一边,看着窗外的街灯:“想得美。” 宋知遇还不依不饶地逗她:“真不能说?” 沉来寻忍无可忍:“绿灯了!” 宋知遇低低笑起来,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路况上。 一通玩笑将沉来寻心中因不知如何面对林楠而起的沉郁一扫而空,宋知遇也不再逗她,两人一路闲聊回家,沉来寻换了鞋,刚想回卧室,就被他一把捞了回去,紧紧扣在怀里。 宋知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闲闲开口:“宋太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沉来寻装傻:“什么事情?” 宋知遇刮了刮她的鼻子:“车上还答应我了。” 谁答应你了! 沉来寻简直要被他气笑,不明白这人不要脸的功夫怎么越来越厉害,简直是为老不尊! 看着他眼底慵懒的笑意,她心中突然升起了较劲的念头,眼眸一转,面上端了妩媚的笑,勾住他的领带,轻声问:“真想听啊?” 宋知遇显然是没料到她这个反应,但也只是微微错愕,而后从善如流地道:“肯说?” 她拽着他的领带一步步往后退,语气都像是在调情:“既然你想听,我当然要满足你,但我不想在这里说。” 宋知遇顺从地由她拽着,还时不时提醒她别被绊到。 她一路将他领到浴室门口才停下,而后勾着他的脖子吻上去,宋知遇自然而然地探出舌回应她,手也搂上了她的腰。 沉来寻却拦住他的手:“你不许动。” 宋知遇眉梢微挑,但也没多问,反而是笑着说:“行,我不动。” 沉来寻想了想,似乎觉得不稳妥,又解开了他的领带,将他的手反绑于身后。确保他自己没法儿解开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宋知遇侧靠在墙边,全程都没抗拒,相当配合,甚至琢磨道:“原来涟涟好这口。” 沉来寻:“?” 她真是觉得这人在这方面简直是无下限,羞愤地咬住他的嘴唇:“你闭嘴!” 但宋知遇没闭嘴,反而是张开了嘴,方便她将舌头伸进来。 沉来寻深深地吻着他,将他的黑色衬衫一颗一颗解开,沿着他精瘦的胸肌一路往下亲吻,如愿以偿地听到宋知遇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她直起身,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垂下眼眸,解开他了裤带,平角裤包裹着硕大的一团几乎是弹出来,高高挺立着。 沉来寻抬手握了他的阴茎,随之就感受到靠着的身体轻轻一颤。 宋知遇灼热的呼气喷洒在她的头顶,她亲吻着他的脖颈,手下缓慢的前后撸动起来。 似乎是嫌她的动作太慢,宋知遇自己耸动起腰肢,在她手里前后磨蹭起来。沉来寻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握着简直要发烫。 她抬眸去看他,就落入他深陷情欲的一双眼里,素日里如同一潭深泉的眼睛,此时像是灌满了翻滚的沸水,只看一眼都令人燥热。 他不躲不避地和她对视,坦荡地将他所有的情欲和爱意摊开给她看。 宋知遇吻了吻她的下巴,声音哑得不像话:“宝贝,再快一点。” 这人像个男狐狸精,沉来寻几乎都要被他给迷惑了,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初衷,手上动作如他所愿加快了些:“你想听的那句话,我说给你听啊……” 宋知遇喉咙里溢出难以克制的喟叹,双眼微眯,情欲更胜,抵着她的额头:“说。” 沉来寻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老公,操我。” 说完后她猛地将他推开,钻进浴室,关门落锁。 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徒留宋知遇反绑着手呆立在原地,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胯下的阴茎还高高挺立着。 一门之隔传来沉来寻娇俏软语:“话我说完了,我要洗澡了。” 宋知遇:“……”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这丫头摆了一道,瞬间气笑了。 宋知遇还陷在刚刚的快感之中没有缓过来,即将高潮的他呼吸尚且乱着,心中如同有千万只蚂蚁爬过,痒得厉害。 他靠在门上,面色赤红,声音却很平稳:“沉来寻,开门。” 若是在往常,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就意味着一种警告了,可今天他被绑了手,浴室门又落了锁,双重保险让沉来寻有恃无恐起来,她忍着笑说:“你也要洗澡吗?去房里的浴室洗吧。” 门外沉默片刻,高大的身影消失,像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逗了她那么多次,这回终于被她反整,沉来寻心情畅快地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慢悠悠地泡起澡来。 但没泡几分钟,她心里面的那点洋洋得意就消散掉,想起他刚刚难耐的模样,不由得心软起来。 他会不会很难受……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去把他的手解开,哪知她迈出浴缸,门口就响起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沉来寻瞬间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把手转动,门被打开,宋知遇一手拎着被扯开的领带,一手拎着钥匙,下身高高挺立,笑容泠泠。 他在她震惊的表情中,不疾不徐地关上了浴室的门,甚至煞有其事地落了锁,直直朝她走过来。 沉来寻嗅到危险的气息,终于回神,脑中警铃大作,撂下一句“我洗好了”,拔腿就往外跑。 只可惜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他一把捞了回来,搂着腰直接将惊叫的沉来寻拎进了浴缸。 …… 浴室中热气蒸腾笼罩住镜子,镜中映衬出墙角模糊的人影,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了被抵在墙角的女人,室内起初时还能听到嬉笑怒骂,没过多久就只能听到猫咪般的轻哼声,到最后是完全一点儿人声也听不见了,只剩下了肌肤拍打的声音和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从浴室出来时她已经被操得腿脚发软,完全站不住,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进了卧室,在床边坐下,眼看着他又要将那巨物插进她的身体,沉来寻用最后的力气抵住他的胸口,试图讨价还价:“宋知遇,今天是我的生日。” 意思就是,好歹是寿星,得让着她一点吧。 宋知遇竟然还真就思考了几秒,爽快地说了声“行”,而后抱着她不动了。可硬硬的炙热就在她的尾椎骨上贴着,存在感极强。 沉来寻惊讶于他今夜这么好说话,若是以前,那必定是要让她哭着喊着求饶才肯放过她的。 她得了便宜,自然是要卖乖,搂着他的脖子响亮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笑眯眯地说:“刚刚是我不对,但是你以前欺负我那么多次,好歹也让我欺负回来一次吧。” 宋知遇不表态,温热的掌心贴着她柔软的腰肢,轻轻摩挲。 沉来寻继续道:“明年你生日,我也什么都由着你。” 宋知遇视线落在她身后,笑意加深:“不用等到明年。” 沉来寻:“?” 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身后的墙壁上只有一个挂钟,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腾空抱起,身下的小穴被滚烫的阴茎撑开,一路通畅直插到底,沉来寻头皮一麻,眼角沁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沉来寻控诉。 宋知遇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提醒她:“涟涟,0点过了。” 沉来寻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在剧烈的摇晃中扭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果然是指向了12,她的生日已经过了。 所以这人,是早就看准了时间,才说的那句“行”吧! 沉来寻羞愤交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宋知遇一把推到在了床上,按着他的肩膀,下身狠狠地上下律动起来。 “宋知遇!”叁个字被她说得咬牙启齿。 听者却笑得开心,分外享受她的主动,又是舒爽又是难受地皱起了眉:“涟涟,你太慢了。” 说完攥着她的腰,自己也开始往上顶。 头一次捉弄宋知遇,沉来寻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直折腾到凌晨,她被他哄着骗着又叫“老公”又叫“爸爸”,哭得梨花带雨后,他才终于肯罢休。 沉来寻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论腹黑和不要脸,她和她老子比,还是差得远了。 ------------ 老言:明天就正文大结局了,大伙儿记得来吃散伙饭哈哈哈! 20.3寻遇(完结章) 生日过后,沉来寻身上多了一些痕迹,无名指上多了一个戒指。 身上的痕迹被衣物遮盖,除了宋知遇没人能知道。 手上的戒指却格外引人注意,即使并不是闪瞎人的大钻戒,但足以让沉来寻身边的每一个人震惊。 同事们对于宋知遇的称呼,也由“沉医生的男朋友”,变成了“沉医生的老公”。 乔尚青和她视频时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愣怔许久,夸了句“好看”,便不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许恒约了宋知遇吃宵夜,沉来寻刚好值完班,许恒便让宋知遇带她也一起来。 饭桌上,许恒心照不宣地和沉来寻碰了个杯,在酒喝下肚时无意扫了眼沉来寻的手,看清那抹光亮后,一口啤酒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换来沉来寻毫不收敛的笑。 宋知遇好心地递了张纸巾过去,许恒接了纸正要道谢,下一秒看到宋知遇手上同款的戒指,瞬间又咳起来,将纸摔在了宋知遇脸上。 宋知遇也开始笑。 看着这俩人如出一辙的坏笑,许恒气不打一出来,用最狠的语气说出最中听的话:“你俩,绝配。” 之后的饭局上许恒只顾着埋头苦吃,一点都不想瞅那两个腻腻歪歪的人一眼。只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抽了才让宋知遇带沉来寻过来,同时,也格外想念自家媳妇儿。 饭后宋知遇送他回家,许恒下车前愤愤道:“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搞。” 瑞雪盼新年,年关将近时a市下起了雪。 许恒说话算话,主动攒局邀请宋知遇和沉来寻一起去芬兰找周遥玩儿,叁家人一起过年。 当年周遥结婚,许恒待了嚷嚷着要看极光,可运气并没有宋知遇好。 那时沉来寻已经离开去了法国,宋知遇没什么心情、更压根就不愿意看到极光。 睹物思人,他害怕看到那炫目的色彩时,满脑子都是只是一个人的脸。 现在宋知遇不再是孤家寡人,沉来寻也很愿意故地重游,于是欣然答应。 许恒将此事说与周遥听时,她还担忧道:“宋知遇还是一个人来?该不会又像上次那样病倒送进医院吧?” 许恒哼哼笑了两声,故意没将沉来寻回国的消息告诉周遥:“放心吧,他现在就算是原地晕倒也有人能救了。” 周遥:“?” 于是,当宋知遇和沉来寻一同出现时,周遥下巴都惊得差点掉下来。 还是沉来寻率先打了招呼:“selina,好久不见。” 周遥一脸懵逼地看向宋知遇:“你你你……她她她……这这这……” 宋知遇不说话,许恒憋笑欣赏周遥结结巴巴,万宜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拉过沉来寻,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庭院:“来寻,清清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来,壮壮也在那里,我带你过去。” 沉来寻看了宋知遇一眼,他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去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直到庭院里孩子们的笑闹声传来,周遥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许恒耍了,毫不客气地朝着他的手臂拍了一巴掌:“许恒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 许恒捂着胳膊大笑:“我真应该把你刚刚的表情拍下来。” 周遥:“你就嘚瑟吧,等会儿让你媳妇儿收拾你。” 佣人端了茶水上来,宋知遇在一旁边喝边含笑看着他俩斗嘴。 周遥气头过了,冷静下来细细观察宋知遇,半年不见,他再不是过往这几年清瘦萧条的模样,隆冬腊月,他却眉目含春,丰神俊朗,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周遥看着看着,眼眶竟然忍不住微微湿润,偏过了头。 倒是把许恒吓着了:“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不至于气哭吧。” 周遥刚蔓延起来的一点眼泪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无奈道:“我是高兴。” 她看向宋知遇,认真说:“替你高兴。” 宋知遇说:“谢谢。” 许恒碰了碰他的茶杯:“我呢?不谢我?” 宋知遇:“?” 许恒说:“要不是我去法……” 周遥一口咖啡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许恒登时收住了话口,抽了张卫生纸给她,改口道:“我也替你高兴。” 宋知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最终还是没深究他们的不对劲,好脾气地说:“行,那也谢谢你。” 周遥趁机转移话题:“所以你们俩这算是都想清楚了?” 宋知遇摩挲着杯壁,轻声说:“她一直想得很清楚,是我以前没有想清楚。” 周遥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反应过来后,震惊于这些年沉来寻竟然从没改变过那份心思。 她抬眸看向庭院里和小孩儿们打成一片的沉来寻,七年不见,她容貌变化不大,气质却更为沉静,怎么也看不出这么清冷平和的小姑娘,心里却簇拥着一团烈火,而这团火竟然能勇敢无畏地燃烧这么多年。 宋知遇也看向了沉来寻,嘴角带笑。。 不远处的沉来寻感应到了他们的注视,扭头望过来,眼神询问。 宋知遇微笑着举起手中的茶杯,敲了敲。 沉来寻摇头,从板凳旁拎起一瓶水,朝他示意她有水。 宋知遇这才收回视线。 一番来往悄然无声,许恒和周遥将他们之间的默契十足尽收眼底,对视一眼,又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怅然。 命运确实是弄人的。 错误,竟然是有些人的正确。 许恒问宋知遇:“以后还打算待在a市吗?” 宋知遇微微一愣:“……还没想好,怎么?” 许恒说:“你现在把什么事儿都交给宋勉去做了,这架势不就是要跑路吗?” 周遥乐滋滋地提议:“我支持,还没想好去哪儿的话,来我这儿吧。” 宋知遇倒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周遥的提议:“来寻确实也很喜欢这里。” 许恒不高兴了:“我反对,你们俩这是在孤立我。” 宋知遇说:“不急,我还没和来寻商量。” 他已经思虑此事良久。 国内纷扰太多、顾虑太多、不好的回忆也太多,他想带着来寻离开这里,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 这些年公司已经慢慢交到了宋勉手上,等一切准备就绪,开完股东会他就可以放心地当个甩手掌柜再不管这些。至于来寻,如果她还是想继续做医生,哪个国家都是需要医生的,如果不想再那么忙碌,自己开个私人门诊也很好。 只要他们在一起,她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 因为万宜和两个小孩儿从未见过极光,因此一行人从周遥家直接出发前往拉普兰,到达时天色已黑。 分房时不再有任何疑问,叁家人,一家一房间。 宋知遇和周遥许恒商量好晚饭和晚间活动后,回到房间,却呆愣在门前—— 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幽蓝的台灯亮着,空气中浸润着残留的清香,沉来寻洗过了澡,站在窗前,身上穿着条白色的连衣裙,有些失神地仰头望向玻璃外的星空。 月光落在她素净的脸庞上,她眼眸中似乎有波光粼粼,涟漪阵阵。 宋知遇就那么看痴了,握着门把半晌没有动。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今夕何夕? 中间流逝的那些年年岁岁是否真实的存在过? 他究竟是不曾失去她,还是眼前的拥有都是幻影? 她单薄疏离的身影突然让他没由来的心慌。 宋知遇合上门,声响惊动了窗边的沉来寻,她回过头看向他,勾勒出浅浅的笑容,越发显得像是在梦境之中。 像是这些年他反反复复会做的那场梦,梦里,她也是穿着一条洁白的长裙,也是这么笑着看着她,然后消失不见。 宋知遇又感受到了那种抓不住她的窒息感,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 这一次,他没有扑空,是真真切切地拥抱住了她,怀里是她的体温,鼻尖嗅到的是熟悉的气息。 似乎是感受到了宋知遇微微发颤的手臂,沉来寻身体僵硬片刻,轻声问:“怎么了?” 宋知遇不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沉来寻目光渐渐了然,不再过多询问,抬手回抱住他,轻柔地抚摸着他宽阔的脊背,无声地安抚他的情绪。 怀中的人就是最强有力的镇定剂,宋知遇渐渐平复下来,将头枕在她肩上,柔声叫她的名字:“涟涟。” “嗯?” “跟我走吧。” “去哪?” 宋知遇说:“哪里都可以,你喜欢哪个国家?” 她将他推开了些,眉梢微挑,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是要带我私奔啊?” 宋知遇与她额头相抵,眼中却并无玩笑之意。 安静片刻,沉来寻慢慢收起了笑。 “打算什么时候走?” 宋知遇眼中闪过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想问她,不问问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吗?可当他看向她沉静平和的双眼,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因为她都明白,也都懂,所以什么也不必问了。 宋知遇扣着她的腰,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说:“不着急,等我们定好地方……明年秋天怎么样?” 沉来寻说“好”。 宋知遇原本担心沉来寻会舍不得国内的生活、工作和朋友,故而一直未曾和她提起此事,今夜提起,也是因为昨天许恒的发问,以及,刚刚突如其来的不安。 他知道他的不安只是多虑,只是过往七年造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 却没想到沉来寻没有任何的犹豫和纠结,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跟随他。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沉来寻低声道:“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宋知遇动容,闭眼将她拥入怀中。他早就是孑然一身,直到遇见沉来寻,她是上天给他最大的礼物,也是他在灰暗人生中比极光更绚丽的色彩。 - 他们住的独栋别墅,晚饭安排在一楼餐厅,特地请来了当地有名的厨师,准备了一餐丰富的晚宴。 第一次举杯时,周遥和许恒一样,在看到宋知遇和沉来寻无名指上的同款戒指后,杯子一下子没拿稳,葡萄酒全撒在了自家儿子的身上,染红一大片。 周遥:“wc!” timo:“亲爱的别说脏话。” 许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清:“爸爸你在笑什么?” 万宜:“乖,好好吃饭,不要理爸爸。” 宋知遇:“……” henry:“所以有没有人能管我一下?” 沉来寻就坐在henry旁边,忙抽了纸替他擦脸。 henry是第一次见沉来寻,她长得好看人又平和,最是招小孩儿喜欢,下午在一块儿玩了半天,这会儿吃饭都要挨着沉来寻坐。 此刻沉来寻给他擦脸,他也乖乖坐着任由沉来寻动作,换来罪魁祸首老妈的嘲笑:“没见过这小子坐这么端正过。” 周遥对沉来寻说:“来寻你继续吃饭,不用管他,我带他去楼上换件衣服。” 一场闹剧过后,饭桌恢复了平静。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叁家人如此齐全地坐在一起,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周遥和许恒依旧是气氛担当,timo和万宜两个靠谱的家长负责带孩子,沉来寻和宋知遇则主要负责旁听和讲小话。 聊起七年前的那场极光,周遥感慨:“我都以为看不到了,结果meet和来寻运气好,最后一天夜里出现了。” 沉来寻笑道:“希望这一次也能这么好运。” 周遥说:“会的。” 可惜当晚这场好运并没有降临,众人各自兴致缺缺回房睡觉。 第二日吃早饭时,周遥总结了一下问题所在。 “我知道为什么昨晚我们没有看到极光了。” 万宜十分捧场:“为什么?” 周遥认真地说:“因为我们这次没有打麻将。” 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许恒赶在清清提问“爸爸麻将是什么”之前,一片吐司堵住了小丫头的好奇心。 周遥是个行动力十分强悍的人,当晚就再次搞来了一副麻将和两瓶红酒。 timo这些年牌可以说是毫无进展,被周遥无情踢下桌,换上了许恒。 沉来寻在邂逅也偶尔玩玩儿纸牌,可是麻将这个东西就几乎是没碰过了,生疏不少。 许恒和宋知遇是老手,生意场有时候也是牌场,打麻将熟门熟路,心机手段自然是不在话下。 周遥则是个半吊子,一半靠运气,一半靠心情。 于是个人战的游戏,打着打着成了两个阵营,显然是宋知遇和沉来寻一队,周遥和许恒一队。 奈何周遥和许恒互相不屑对方喂牌,于是总是会出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滑稽场面。 在连续输了好几把后两人终于意识到了团结的重要性,短暂地达成了和解。 今晚周遥牌运不错,和许恒统一战线后终于扳回几局。 输家依旧是老规矩,真心话大冒险。 宋知遇一牌点了两家炮,想着有许恒在,大冒险怕是要折腾,于是选了两个真心话。 周遥兴致勃勃地瞟向两人的戒指:“什么时候戴上的?” 宋知遇看向沉来寻,将答题权给了她,沉来寻面上爬上一丝红晕,回答:“我生日。” 许恒和周遥两个已婚已育人士莫名觉得被喂了一口狗粮。 周遥起了报复心,琢磨半天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问:“当年在牌桌上,你说的那个两百多天,是谁?” 许恒好奇:“什么两百多天?” 周遥解释:“当年我们在这儿打麻将,宋知遇真心话说,他谈过最深刻的一场恋爱,是两百多天,具体多少天我也记不清了。” 许恒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立刻露出了没安好心的笑容,对周遥说了句“你好缺德”后,一脸期待地看向宋知遇:“谁啊?” 若是在过去的这七年里,周遥和许恒是万万不可能开这种玩笑,可如今宋知遇和沉来寻已经重归于好,两人都放肆起来。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整到宋知遇,却没想到他再一次看向了沉来寻。 许恒懵了:“来寻认识?” 周遥也懵了,随即一个猜想蹦进脑海,惊讶道:“该不会他说的这个人就是……” 沉来寻摩挲着手里的四万,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是我。” 许恒:“……谁是小丑?” 周遥:“……我是小丑。” 偏偏宋知遇还若无旁人地捏了捏沉来寻的指尖,笑问:“什么叫‘应该’是你啊。” 沉来寻被他的不害臊传染,破罐子破摔:“好吧,就是我。” 两人使坏不成反又被秀了一把,周遥后知后觉想起当年的事情,几乎要拍案而起,感情那个时候宋知遇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了! 她将手里的麻将一扔:“突然没有打牌的欲望了。” 许恒表示同意:“他俩自己打得了。” 两人一拍即合,牌桌解散。 万宜看他们散了场,十分体贴地问了句饿不饿,要不要弄点夜宵,却换来周遥和许恒异口同声的“饱了”,万宜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们晚饭过后,又吃过什么东西。 倒是沉来寻和宋知遇两人挽起了袖子,主动承担起做宵夜的任务。 万宜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没当这个电灯泡。 最后宵夜端上桌,刚刚说“饱了”的二人却吃得最欢。 …… 一行人又在拉普兰多待了两天,极光在天高云淡的夜晚出现了。 那时他们正陪着两个小孩儿在外面堆雪人,空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绚丽的色彩。 还是清清率先发现,指着头顶大喊“有彩虹”,众人才反应过来,齐刷刷地仰头望向天,而后失声不语。 饶是已经见过如此壮美的景色,还是忍不住会被震撼到。 沉来寻没有像当年那样流下眼泪,可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却发现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当年的极光,像是上天送给他们的最后一份礼物,礼盒拆开,写着分离和告别。 但今夜的极光,是一份崭新的礼盒,里面写着的,是新生和相守。 梦幻的光芒笼罩在他们身后,宋知遇牵起沉来寻的手,温暖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 沉来寻笑着任由他暖手,突然毫无征兆地说。 “宋知遇,我爱你。” 宋知遇愣了愣,看了眼不远处的好友—— 许恒和万宜在给兴奋不已的清清调整帽子和围巾。 timo正努力将摔进雪人堆里的壮壮拉出来,周遥则在一旁举着手机边拍边笑。 没有人在意角落里的他们,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 宋知遇手握着自己的幸福,几乎是虔诚地吻上沉来寻的手背。 “涟涟,我也爱你。” 七年前的天空和此时的天空好像没有任何差别,拉普兰的黑夜依旧是湛蓝如海,星光依旧璀璨炫目,身边依旧是那个人。 空缺的时间、无尽的遗憾,好像都能一点一点地被填充、被弥补,最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相遇,是幸运,亦是不幸。 离别,是不幸,亦是幸运。 她不再是无人来寻,他也不再是不知所遇。 星辰良夜,可寻可遇。 ------------- 老言:今当完结,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一年前,我敲下第一个字的时候,纯粹是自嗨,那时连po都没注册。一年的时间写写停停,修修改改,竟然也跌跌撞撞写完了,放在word文档里吃灰了几个月,还是决定发表。 所以发表第一章的时候,结局就已经写好了(he)又或者说,结局不是我来定的,是他们自己来定的。沉来寻和宋知遇能在一起,是因为他们勇敢和坚定,和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当我创造出这两个角色时,我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我只是一个转述者,只是在把他们的故事展现出出来而已。 感谢大家这一个月的陪伴与支持,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朋友喜欢。我很看重故事的逻辑性和人物动线的合理性,喜欢把简单的故事拉长去交代细节,以前我以为这是因为我很啰嗦,但没想很多朋友都用“文笔细腻”来形容,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这本书我会一直保持免费状态。因为首先,我不需要靠写作赚钱;其次,不收费是为了方便大家二刷,我觉得这个故事二刷会更好看,知道整件事情的脉络后重看,会有新的发现和感受(写文的时候埋下了很多伏笔,也有在努力地通过文字传达一些想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希望这个故事能被更多的朋友看到。 所以喜欢本文的朋友,你们的推荐和宣传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正文虽然完结了,但是还有5-6小番外,填补一下正文中没有交代清楚的小细节以及后续故事。 依旧会保持日更,字数不固定,也没啥肉(不过我觉得一直追到完结的朋友应该也不是冲着肉在看了)。 我看到有朋友提问下本书写什么。这个嘛,具体故事还没构思好,应该依旧是“纯爱+年上”,也依旧是相对慢节奏和细腻的文章。我的xp还有待开发,创作的故事也偏温和,刺激一点的暂时还生产不出来哈哈。 最后的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喜爱!祝大家生活愉快! 【番外:碎片】01 01离别 2021年2月27日,大雪。 天气预报说,这是a市近十年最大的一场降雪,铺天盖地,鹅毛一般飘洒下来。 沉来寻安静地坐在宋知遇身边,手上拿着机票。 他知道她的手一定是冰凉的,数次想要包裹进自己掌心,却又因害怕这一牵便舍不得放开而不敢有所动作。 一边不知情的王诚见父女俩都不说话,只觉得头疼,心想怎么这么些年了还是这般不冷不热的呢。 他忍不住开口:“来寻,你爸爸都交代过我了,到了那边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和我联系。” 说完暗暗推了推宋知遇,想让他趁机多说点什么。 沉来寻也抬眸看向宋知遇,清澈的双眼里平静无波,没有不舍、亦没有不甘。不带一丝怨念的目光,却让宋知遇无法与她对视,他偏开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王诚恨铁不成钢地无声叹气。 沉来寻低低道:“我知道,谢谢王叔。”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广播提醒乘客登机。 王诚站起身,却发现身边的两人都没动。愣怔过后,无奈更盛。 到底是父女,竟然连别扭都一模一样,明明互相都舍不得,偏偏又都一句话不说。 王诚看了眼时间,还是狠下心提醒:“该走了。” 沉来寻握着机票的手指微微泛白,站起了身。 宋知遇的手中一空,是沉来寻从他手中拿过了行李箱,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这才缓缓起身,指尖不自然地蜷缩起来。 “我走了。”沉来寻说。 “嗯。”宋知遇说。 沉来寻深深地看了宋知遇最后一眼,转身,朝登机口走去。 宋知遇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一点一点远离自己,艰难地克制住想要追上去的冲动。 他害怕沉来寻会回头,害怕一旦她回头,他就不想再放她走。 可沉来寻一次也没有回头。 宋知遇倏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冬日,他在咖啡厅告知了她父亲的身份后,将神色恍惚的沉来寻送回宿舍,她也是像今天这样,不曾回望。 但五年前,他是要带她回家。 此时,却是亲手将她送走。 王诚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知他的苦楚,还宽慰道:“没事,又不是不回来了。” 宋知遇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不会回来了。 “你要是想她了,也可以去看看她……诶?”王诚话语一顿,视线落在他臂弯,“围巾怎么没给她?” 宋知遇微愣,这才发现她的围巾还在他手臂上挂着。他心头一泠,抬眸看去,女孩儿还在不远处,她虽未曾回头,却走得极慢。 难言的心酸萧瑟顷刻间漫上心头,宋知遇再无片刻犹豫,拔腿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长,不过数十步就能追上她,可在这数十步里,他无数次建立起高墙,高墙也无数次溃然崩塌。 “涟涟!”宋知遇叫住她。 沉来寻猛地停住脚步,身体坚硬地回过头,眼中带着惊讶。 宋知遇紧紧攥着手里的围巾,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沉来寻也不催促,眼底却蔓延起丝丝的紧张和期盼。 周围的旅客来来往往,经过他们身边,似乎都成为了幻影。 广播再一次传来登机的提示,宋知遇猛地闭了闭眼,慢慢抬起手,似有千斤重:“围巾忘拿了。” 沉来寻眼睫轻颤,将那可笑的期盼尽数收敛,垂下眸。 宋知遇将围巾细细地替她系好,深邃的眼中浸满了悲伤。 沉来寻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爸爸。” 宋知遇手上动作一僵,数秒后才回应:“嗯。” “我走了。” “嗯。” “照顾好自己,少喝点酒。” “好。” “先不要联系了吧,我怕我会忍不住想回来。” “好。” 沉来寻抬起头,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一次,我没有哭。” 宋知遇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嗯,涟涟很坚强。” 沉来寻看向窗外飞扬的雪花,喃喃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宋知遇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们还会再见吗? 宋知遇不知道。 ------------ 【番外:碎片】是用来填补正文里没展开的片段的,所以我会附上正文里对应的地方(我们简称为回旋镖吧哈哈哈哈),方便大家观看。(请为我的贴心鼓掌) 回旋镖:15.1再见 【番外:碎片】02 02来自马赛的一封信 尚青哥: 别来无恙。 很抱歉又一次不辞而别。但你我都不再是八九岁的孩子,分别对我们来说,已经并非不可接受,等我们都“长大”以后,重逢也将会变成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外婆曾说,信件和字迹,可以显示出一个人的诚意和真心。所以我选择了用写信的方式和你告别,希望你能从中感受到我的心意。 和九年前一样,我去了法国,准确来说,是回到了法国。五年前,是他将我接回,这一次,也是他将我送走。 出于一些不便与你讲述的家庭原因,也出于他的私心,我不得不离开。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我的离开是正确的,比如你,比如许恒,比如他。 两个月前,我告诉你,我从没有后悔,现在依旧是如此。至于他有没有后悔过,我不知道,也没有问过他。或许有,或许没有。 我从没奢求这段感情能够长久,只是我还心存侥幸,而他比我要狠得下心来一些。所以当这一天来临时,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在法国一切安好。 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你能够成为我的朋友,理解我、包容我。对于我给你带来的伤害,我很抱歉。 希望你今后能够过得幸福顺遂。 涟涟 二零二一年叁月二日书于马赛 ---------- 回旋镖定位: “新学期开学前,乔尚青收到了沉来寻从法国寄来的一封信,大致意思是她一切安好,也祝他一切安好。”——17.1相握 今晚双更,还有一章。 【番外:碎片】03po18.Cl𝔲ъ 03角落 沉来寻离开的第一年,宋知遇开始失眠,即便是每周都会有沉来寻的照片和生活记录寄给他,可他看着那些照片,依旧是无法入睡。 夜深人静时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沉来寻离开的场景。 慢慢的,他开始做梦,他不愿称之为噩梦,因为梦里有沉来寻。可是他抓不住她,只能看着她往大海的最深处坠落,这简直比噩梦还要可怕。 他的精神状态急剧下降,外人或许看不出,许恒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看圕請菿渞發網站: yцshцwц.b1ⓩ 许恒没想到宋知遇会过得如此糟糕,纵然是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么一段混乱的关系,可他相信宋知遇强大的自愈能力,就像在过往的每一次情感当中,宋知遇都能很快恢复正常。准确的说,以往的恋爱之中,无论是分手和被分手,宋知遇都不会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更不会因为失恋而一蹶不振。 可是这一次,太不正常。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宋知遇,看似神色平静,周身却萦绕着浓重的颓靡。 许恒开始反思,自己是否低估了宋知遇对沉来寻的感情。 送走来寻,等待着时间和距离将一切推回正轨,这本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可许恒看着宋知遇的神情,并不觉得安心,反而越发担忧起来。 他知道宋知遇一直在关注着沉来寻的动态,也知道每年宋知遇总会消失几天,一问他的生活秘书,得到的答案准是:宋总去法国了。 沉来寻离开的第四年,宋知遇清理掉了宋明和李芮的所有人手,宋明为了保全自身,让出自己全部股份后躲去了夏威夷。而后宋知遇主动约了宋勉,彻夜长谈过后,宋勉弃暗投明,站在了李芮的对立面。李芮彻底疯癫,拿着刀冲进了宋知遇的办公室,被保安拦下,宋勉报的警,亲手将李芮送进了精神病院。 总结起来不过寥寥几句却惊心动魄的四年终于结束,许恒也终于能说:“都结束了,你也放过自己吧。” 宋知遇确实听了他的话,他不仅是放过自己,更放弃了自己——有意栽培宋勉,将公司事务一点点交到他手上,自己大多数时候则是闭门不出,邀约皆拒。 他正值盛年,位高权重、人帅多金还是单身,上赶着往他身上倒贴的捞女不计其数,生意场上企图送到他床上的也不计其数,可四年来,他身边没有过一个女人。 就连退休两年的王诚都察觉出了不对劲,找到许恒询问一番,许恒哪里说得出口原因,只能含糊道“我多劝劝”。 可许恒每次去到他家,看到宋知遇拎着水壶、站在阳台里倒腾那些花花草草时,什么劝说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 那一年的十月,沉来寻生日,宋知遇处理完所有的工作,再一次坐上了前往法国的飞机。 不巧的是飞机晚点,到达马赛时已经是当地的晚上八点,他在酒店放了行李后,直接前往邂逅。 沉来寻每一年的生日都是在邂逅,每一年他都会坐在某个角落里,默默陪她过生日。 他能看到邂逅的同事为她庆生,能看到她熟练地拒绝一个又一个想邀请她喝酒的男人,也能看到她心情还不错时,偶尔会和陌生的男人多聊几句。 但也只是看着。 宋知遇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将酒一杯杯灌进肚子里,看着一切发生。 十月的旧港,夜间冷风逼人,邂逅的气氛却火热异常。 宋知遇点了酒,照旧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他一身黑色卫衣,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没有人在意他,更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安静地看着入口,等待沉来寻出现。 十点左右,沉来寻来了。 也许是因为过生日,她比平日更精致动人,乌发挽起低低盘在脑后,一条墨绿色的长裙衬得她肤白胜雪,耳垂上的吊坠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宋知遇的视线专注地追逐着她。 即便每周都有照片,可每一年的此时见到她,都觉她似乎更陌生了一些,离他更远了一些。 一路上服务生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祝她“生日快乐”,沉来寻笑着说“谢谢”。 宋知遇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挑起。 看来她过得很开心。 那就好。 直到沉来寻走到吧台,灯光明亮之处,宋知遇才发现沉来寻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乔尚青。 宋知遇在心中默念出这个名字。 在每周寄来的照片中,乔尚青的身影时常出现。 照片能记录沉来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可也仅此而已了。宋知遇无法知道更多,就像他无法知道乔尚青和沉来寻究竟是什么关系。 可他从未问过沉来寻,好像不问,他们的关系就只停留在沉来寻说“我和尚青哥只是朋友”的阶段。 没过多久,林楠也从楼上下来,那女人依旧美艳,她笑着开了香槟,切了蛋糕,将气氛推至高潮。 林楠并没有待很久,叮嘱来寻别喝太多后就离开了,离去前,宋知遇觉得她似乎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又似乎只是错觉。 不少人来和乔尚青敬酒,他今晚心情也十分不错,来者不拒。宋知遇从他们的聊天中得出,他应该是比赛拿了金牌。 到后来乔尚青招架不住,跑去了卫生间避难。 沉来寻也喝了不少,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晃晃悠悠地去了叁楼阳台吹风。 宋知遇思忖片刻,还是起身,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上她,最后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住。这是个微妙的角度,他微微仰头便能隔着玻璃看清她的身影,可她低头却看不见他。 沉来寻想来是喝醉了,面色微微泛红,眼神也有些许飘忽,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难过。 即便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宋知遇还是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明明刚刚还笑得很开心。 他犹豫着是否要给她打个电话,掏出手机后却迟迟没有动作。 可转念一想,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每年今日都会给她打电话,这并不突兀吧,这是应该的吧。 宋知遇说服了自己,拨通沉来寻的电话。他看到数秒后,沉来寻也掏出了手机,默默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接通。 “爸爸。”声音之中都似乎带着酒气,却听不出难过,只有冷漠。 宋知遇仰头看着她,喉结滚动一番,说:“来寻,生日快乐。” “谢谢。”客气又礼貌。 宋知遇开始问废话:“生日怎么过?” “在邂逅,和以前一样。” “吃蛋糕了吗?” “吃了。” 废话问完了,宋知遇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挂电话了,可他的身体无比诚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上方的沉来寻转动了身子,靠栏杆上,宋知遇无法看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举着手机,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快步拾级而上,差点踉跄着撞到他身上,宋知遇顺手扶了扶,听到对方匆匆丢下的一句“thankyou”后愣在原地。 是乔尚青的声音。 宋知遇目睹乔尚青拎着两瓶酒,大步跨进了他不敢涉足的阳台,轻而易举地去到沉来寻的身边。 与此同时,电话里的她突然问:“我听说宋明离开a市了?” 宋知遇收敛心神:“嗯。” “都结束了吗?” “是,都结束了。” 沉来寻顿了顿,又问他:“你还好吧?” 宋知遇心中一暖,语气都不自觉轻柔了许多:“我的体检报告不是发给你了吗?我一切都好,你呢?”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沉来寻说,“他们走了,你也可以放松一些,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了,确实没有大问题,但以后烟酒还是少碰吧。” 宋知遇听到这久违的关怀,竟恍如隔世,嘴角噙了笑意刚想说“好”,却又听得沉来寻继续说—— “既然结束了,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你不知道,这几年我走哪儿都觉得总是有人在跟着我,小姨都说我整天神经兮兮,疑神疑鬼的。” 宋知遇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就这样僵硬在嘴角。 果然,她是知道过往四年他一直派人跟着他的,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沉来寻察觉到了,也默许了,可如今危险解除,他没有立场和理由继续窥探她的生活。 原来这才是她问起宋明的目的吗? 宋知遇沉默了许久,握着手机的指尖发紧,他说:“今晚好好睡一觉,别多想,明天起来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沉来寻轻笑了一声:“但愿吧。” 目的达成,沉来寻草草结束了对话,将电话挂断。 宋知遇听着耳边手机中传来的忙音,看着乔尚青走到了沉来寻身边。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两人你来我往喝酒聊天,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难掩的默契与熟稔,沉来寻在他身边是放松的、毫无防备的、自在的。 更是……般配的。 宋知遇曾对沉来寻说:“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男孩子,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可这样真等到这样一个人出现了,与来寻并肩而立,分明是和谐美好的画面,宋知遇却觉得多看一眼都心头发堵。 每一个不属于他的笑容,都像是一根根尖锐的刺,扎进他的心脏。 在沉来寻跌进乔尚青怀里时,宋知遇似是再无法忍受,猛地垂下了头,灯光透过楼梯落在他的帽檐,精致的脸庞浸入阴霾之中。 宋知遇撑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许恒说他病了。 是,他早就不正常了,也再不会好起来了—— 回旋镖定位: “乔尚青察觉出沉来寻话里有话。看样子,这些年宋知遇一直派人在跟着他,而沉来寻这通电话,是为了让他撤去这些眼线。 乔尚青摸不清楚这两人是在拉扯什么,总之沉来寻最后目的达成,挂了电话。 可乔尚青瞧着,却也不见她有多开心。” ——17.1相握 【番外:病人】 нá𝔦𝓽á𝓃𝑔𝓌ô.𝒸ôм 沉来寻在法国的七年里,每年都会提醒宋知遇进行体检,出结果后直接发到沉来寻的邮箱,各项指标显示并无大碍,但沉来寻在读研期间攻读了心理学的双学位,所学的知识均告诉她,宋知遇生病了。 心里的病。 隔阂消除、得偿所愿后沉来寻开始着手治疗宋知遇的心病。 只是她没想到宋知遇的情况要比想象中严重一些。 白天还算正常,可到了晚上,宋知遇很难睡得安稳。 刚和好的那段时间,他掩盖得很好,晚上总是缠着她做到深夜,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也就没能注意到宋知遇的异样。 渐渐地、她发现宋知遇在性事中不像以往那般从容,而像是想要极力确定什么,证明什么,情至深处,他会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重复:“涟涟,你是我的。” 沉来寻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在从芬兰回来后的某天晚上。看圕請至リ渞髮棢詀:r𝖔𝔲sh𝔲w𝔲⓶.𝖈õ𝓶 那天她在医院值夜班,宋知遇独自一人在家。 中途临时需要回家取一些重要资料,沉来寻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想着宋知遇已经睡下便自己开车回去。 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门,摸黑换了鞋,还没走进书房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待细看便陡然停住。 阳台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置身于花丛之间,靠着墙屈腿席地而坐,神色忪怔地望着窗外,月光流淌过绸缎的睡衣,好似银河之水泛起波澜涟漪。 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浸满了孤寂与落寞。 他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遥远又触不可及。 沉来寻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许恒口中的“他的状态非常差”。 她知道分离的七年对二人来说,尤其对于宋知遇来说,是折磨和痛苦的。 她不仅知道,还放任了这份折磨和痛苦放大,一点点击垮宋知遇的防线。 沉来寻从来自私,最擅长伪装。 可是亲眼见到如此破碎的宋知遇,她的心脏还是瞬间像被人紧紧捏住,连呼吸都一滞。 屋内寂静,墙壁之上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一身白衣,踏入阳台,将暗夜撕碎,迎上宋知遇倏然回神、讶异无比的神情。 沉来寻在离他两步的距离停下,轻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宋知遇连借口都来不及下,微微张口,却只说了一个“我”字,便戛然而止。 他坐着,不得不仰头看她,月光将他的脸庞照亮,沉来寻这才发现他的眼角微红,额前的碎发浸了汗,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眼角的细纹写尽了疲惫和荒芜。 沉来寻从没见过这样的宋知遇。 她不禁想问问自己:如果她知道宋知遇无数次像今夜这样,坐在她亲手种下的花丛中,一坐就是一整夜,任凭自己一点点凋零枯萎,她还能狠得下心七年对他不管不顾吗? 沉来寻不敢说能。 两相凝视良久,宋知遇终于镇定下来,找好了借口:“晚上许恒找我喝了茶,有点睡不着。” 沉来寻听着他荒唐的借口,闭了闭眼,缓缓在他身前蹲下,语气带着诘问:“怎么,每次我一值夜班,他就找你喝茶?” 宋知遇还在试图掩盖,甚至勾了唇角想要同她玩笑:“偶尔,也不是每次。” 沉来寻没笑,沉默地看着他。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八岁温顺娴静的小姑娘,准确来说,她十八岁时也只是看上去乖巧罢了,做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大胆。 现在她已经二十六岁,不再需要去做一个安分守己、听话懂事的女儿,时光沉淀出的淡定从容凝结于那双与宋知遇有八九分像的眼睛,冰冰凉凉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还真是有点震慑力。 尤其宋知遇此时还处在一个心虚且对沉来寻毫无抵抗力的情形下。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维持不下去,身披的盔甲一寸寸分崩瓦解。 沉来寻看着他将自己脆弱一点点展现在自己面前,心里的那份心疼和后悔愈发浓厚,酸涩冲进眼角,她深深地吸气强压下泪意,再次问他。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声音还是没忍住带了丝哽咽,宋知遇察觉到,便什么虚虚实实的话都不愿想了。 在床上他爱看她哭,可下了床,她一流泪就能让他慌了神。 宋知遇想将她抱进怀里,可眼下的境况没能让他伸出手。 四周寂静,蝉鸣时起时歇。 他自嘲般叹了口气,在她固执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如实道:“睡不着。” 这句话豁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问话就变得顺利很多。 “是入睡困难?还是不想睡?” “都有。” “会做噩梦吗?” “……会。” “持续多久了?” “七年前,从你离开的那天。” 沉来寻停顿良久,才重新开口。 “什么样的梦?” 宋知遇没有回答,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即便是以为要永远失去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他还是没有办法直面缠身多年的噩梦,甚至连大海和白裙他都是抗拒的。 “宋知遇。”她的声音轻柔却有力量,“你看着我。” 他迟疑地将视线移回。 “我就在这里。”她说。 那眼中水光潋滟却格外明亮,无声中包含着浓烈的安抚和怜惜。 她跪坐在他身前,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可以抓住我。” 她带着他的手到自己鼻尖。 “可以感受到我的呼吸。” 下移到胸口。 “可以听到我的心跳。” 宋知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那是她胸口处夹着的工作牌。 她说:“你可以相信我,我是一名医生。” 风穿过窗钻进屋子里,捎过蓝雪花的清香萦绕在他们周身,纯白的桔梗在与月光中摇曳。 许久后,宋知遇如同一头精疲力竭的困兽,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腰,乖顺地将头靠在她肩上,放任自己将所有的重量都交付与她,也终于承认—— “是,我生病了。” 这么多年积攒的痛苦喷涌而出,他紧紧攥着她的白大褂,声音支离破碎。 “沉医生,救救我吧。”- 沉来寻花了近两年的时间给宋知遇治疗心病,为此他们的“私奔计划”也就因此拖延了两年。 宋知遇的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但幸运的是,沉来寻是一个专业且可靠的医生。 她找到许恒问了过往那几年宋知遇的情况,许恒一副“你终于来问我了”的表情,如流水账一般把宋知遇这些年的情况说给她听: 宋知遇几乎每晚都睡不安稳; 宋知遇总是在家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家里干什么; 宋知遇再没吃过餐厅里做的红烧小排骨; 宋知遇一听别人提起“来寻”两个字就会情绪失常…… 滔滔不绝竟然说了一下午,许恒看着面色沉寂的沉来寻,长叹:“来寻,只有你能治好他。” 沉来寻知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她能治好他,也必须治好他。 除了定期吃调养类的药物,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脱敏治疗。 宋知遇积极配合,情况一天天好转,到后期甚至有点“狐假虎威”的趋势,借着这病人的头衔,为自己讨了不少甜头。 比如—— 周末沉来寻休息,叶桐打电话缠着要约她出去玩,她没办法只好答应,鞋子都换好准备出门时,一直没说话的某人突然开口,用那忧郁寂寥目光看向她:“涟涟,我在家等你回来。” 沉来寻脚步瞬间就迈不出去了,只好推了叶桐在家陪他。 再比如—— 晚上两人做过好几次了,他还不肯松开她,那双有力的手把她圈得紧紧的,下身也停留在她身体里不愿意出去。沉来寻含得下体发麻,想要推开他时,他又落寞无比地开口了:“涟涟,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沉来寻只好又妥协,贴上去搂着他的脖子,重复保证不会离开他,还由着他就这么含了一晚上。 只可惜甜头没尝多久,这么叁番五次过后,沉来寻终于感到奇怪:治疗这么久,宋知遇的情绪也稳定许多,几乎没有什么异常了。可怎么一到她要单独出门和床上做爱的时候他就不对劲呢? 这么想着,沉来寻自己咂摸出了答案。 在某一次宋知遇又要cosplay林黛玉,惆怅开口时,沉来寻及时抢过话头:“打住——” “宋知遇,你觉得你的病应该已经好了。” 宋患者试图做最后挣扎:“没有,沉医生,我还是个病人。” 沉医生更加肯定:“我说你好了,你就是好了。” 装不下去的宋知遇:“” 于是,2029年的春天,庭院里的银杏树长出新叶时,沉来寻停掉了宋知遇最后一个疗程的药,正式宣布患者康复。 同年秋天,银杏叶变得金黄时,“私奔计划”提上日程,沉来寻辞去了仁康医院的工作,和宋知遇一起准备搬家。 【番外:私奔】01 01调研 宋知遇和沉来寻并没有商量很久要搬到哪里去,十分默契地敲定了法国,毕竟那是他们除了中国以外,最熟悉的国家。 但是定居在哪个城市却没有定论了。 马赛无疑是对两人而言都有特殊意义的地方,他们成长于马赛、相遇于马赛,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但既然是新的开始…… 还是想远离那些陈旧的过往。 两人商量了好些时日依旧没有结果,某日清晨,宋知遇拎着水壶给花浇水,沉来寻躺在吊椅里,伸出一条细长白嫩的腿,绷着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去勾宋知遇的裤摆,随口说了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咱们把这些城市都逛上一圈,就知道住哪儿了。” 宋知遇笑了笑,没表态,似是只当个玩笑话。 沉来寻也是确实随意说的,注意力都在不安分地撩拨宋知遇身上了。 当她的脚尖扫过长裤中间鼓囊的一团时,宋知遇抓住了她的脚踝,将水壶扔到一边,把沉来寻从吊椅里捞了起来。 随后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更是让沉来寻将自己的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哪曾想两天后,一位故人敲开了家门。 她记得这个男人,当年给宋知遇送u盘时,是他开车来接的她。 沉来寻回忆了一番他的名字,似乎是叫……李稳。 多年过去,这人也不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模样,鼻梁上架起了眼镜,西装熨烫得没有一点褶皱,看起来成熟稳重不少,倒是能贴合他的名字了。 沉来寻给他开门时,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垂下眸,礼貌道:“您好,我是宋董的秘书,请问宋董在吗?” 沉来寻眉梢微挑,她确实听宋知遇提起过最近换了个新秘书,旧秘书被他调去宋勉身边了,倒是没想到这新秘书竟然是个老熟人。 她看他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估计连自己是谁都没看清,不由得好笑,从鞋柜里拿了拖鞋递给他:“他在洗澡,你先在客厅里等等吧。” “好的,谢谢。”李稳依旧垂着眸不看她。 沉来寻笑着走到客厅的吧台,从柜子里拿了茶叶和咖啡豆出来:“李秘书,喝茶还是喝咖啡?” 李稳下意识地回了句:“谢谢,不……”,“用”字还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沉来寻对他的称呼。 他推了推眼镜,终于认真看向沉来寻。 沉来寻撑在吧台上,优哉游哉和他对视。 相顾无言数秒,他面色变了又变,陡然站起:“您是……沉小姐。” 沉来寻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不叫我宋小姐了?” 不出所料,这句话让李稳平静如水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再不见刚刚淡定从容的模样,面露囧色:“抱歉,当年是我的疏忽,请沉小姐见谅。” 沉来寻坐在高脚凳上,把玩着咖啡豆,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李稳僵硬地站在原地,摸不清楚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直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宋知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沉来寻才开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他:“茶还是咖啡?” 宋知遇过去揉了揉她的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沉来寻看了眼还直愣愣站在那儿的李稳。 宋知遇回头看去。 面对宋知遇,李稳立刻收起了刚刚的窘迫,仿佛无事发生,四平八稳地叫了声“宋董”。 这一出变脸差点让沉来寻笑出声。 宋知遇“嗯”了声,随意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李稳似乎并不擅长和上司谈论脱离工作的话题,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沓文件和一个u盘,一板一眼道,“您交代给我的事情我都查过了,这是详细资料。” “好,你先坐,等会儿再说。”宋知遇将干发巾随手搁在沙发上,将半干的头发往后耙梳,对沉来寻说,“咖啡吧。” 沉来寻探头去逗李稳:“李秘书,那你也喝咖啡?” 刚刚才平静下来的李稳听到沉来寻和她说话,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又立马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谢谢沉小姐,我都可以的。” 沉来寻这次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稳耳朵瞬间红了。 宋知遇看了李稳两秒,对沉来寻说:“别欺负老实人。” 沉来寻倒腾着研磨机,闻言扬声问李稳:“李秘书,我欺负你了吗?” 李稳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上,说话都开始有点结巴:“没……没有。” 宋知遇刮了下沉来寻的鼻子,走到李稳身边,拿起那一沓厚厚的资料,眉梢微挑。 没想到他只是说了句“帮我看看吧”,这小孩儿就搞出这么多东西来,调侃道:“你这是要出书吗?” 李稳推了推眼镜,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问道:“您是觉得这个版本太复杂了吗,我可以回去修改做一个精简版。” 宋知遇愣了愣,不由得笑起来,突然就有点明白向来对人客气礼貌的沉来寻为什么会逗他。 他笑道:“没有,你做得很好,不用修改。” 李稳拿过一旁的u盘:“如果您觉得文字资料看起来太麻烦,我还准备了ppt,更直观简洁一些。” 他看宋知遇并没有反对,就动作麻利地将u盘插进放映机,打开了客厅里投影仪。 沉来寻端了咖啡过来,宋知遇接过,她又将那杯递到李稳面前:“李秘书,你的。” 她突然靠近,李稳调试设备的手一抖,遥控差点掉到地下去,沉来寻眼疾手快地接住递给他,李稳低声说了句“谢谢”。 宋知遇抬眸看了李稳一眼。 沉来寻以为他们要聊工作,正要离开,宋知遇却拉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起听。” 沉来寻不解地看向屏幕,而后顿住。 白底黑字的标题赫然位于屏幕中央——法国宜居城市实地调研方案1.0 宋知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悠然道:“某人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 沉来寻想说那只是开玩笑的,可看到眼前厚厚的资料和精心准备的ppt,便说不出口了。 于是她和宋知遇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听李稳口条清晰地花了近一小时时间,把一场旅行计划汇报得如同年度业务总结般慎重详细。 其中各大宜居城市的游行顺序、时间安排、游玩项目、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甚至还做了一系列的图表和统计数据,看得沉来寻叹为观止。 李稳说完后,安静地立在一旁。 宋知遇显然十分满意,问沉来寻:“还有什么问题吗?” 沉来寻说:“有。” 李稳立刻看向她。 沉来寻对宋知遇说:“不是问他,而是想问问你,让他来给咱们做这个,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静了两秒,宋知遇笑起来。 李稳也明白了沉来寻对他做的这份“计划”很满意,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沉来寻将李稳的咖啡推至他面前:“之前是和你开玩笑的,李秘书不要介意。” 李稳忙摆手。 之后沉来寻和宋知遇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处,对某些地方进行了修改和调整,最后敲定下个月启程,开始为期一月的法国之旅(李稳赐名:法国宜居城市实地调研)。 商议结束已经是十一点,沉来寻说:“我去做饭。” 她看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李稳,他这么用心地为他们做了攻略,应该留下来一起吃午饭,但想到她一说话他就紧张的样子,还是作罢。 宋知遇却将她的欲言又止全看在了眼里,问李稳:“小李,等会儿还有安排吗?” 李稳说:“您昨天跟我说的那批文件还没有审批,现在需要回公司处理。” 宋知遇:“那个我不着急要,还有其他的吗?” 李稳不明所以,认真思考一番后说:“那今天上午暂时没有了。” 宋知遇正色道:“我有个活儿交给你。” 李稳坐端正了些:“您说。” 宋知遇起身,说:“留下来吃午饭。” 李稳登时错愕在原地。 宋知遇绕至沉来寻身后,动作熟稔地替她将围裙系好。 沉来寻笑问:“李秘书,有什么忌口吗?” 李稳还没接受自己要跟老板和老板女儿一块儿在老板家吃午饭的事实,愣愣说了句:“我不吃辣……” 说完陡然顿住,局促地对沉来寻说:“不用麻烦了沉小姐了,我还是回公司食堂吃吧。” 沉来寻对宋知遇狭促地说:“看来你们公司食堂伙食挺好啊。” 李稳又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站在原地苍蝇搓手。 宋知遇无奈且亲昵地捏了捏沉来寻的后颈,小声说:“没你做的好吃。” 沉来寻递给宋知遇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便钻进厨房不管了。 二十分钟过后,沉来寻将洗好的青菜放在一旁,一回头就看到宋知遇靠在厨房门框上,安静地看着她。 沉来寻面色平静,嘴里却说:“吓我一跳。” 她抽了刀准备切最后一个土豆,腰被宋知遇从身后搂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吗,没看出来。” 沉来寻持刀的手十分稳当,土豆在她手中变成了根根匀称的丝状。 “李稳还是不肯留下吃饭?” “留下来了。” “那你怎么不去陪客。” “他不需要我陪着。” 沉来寻面露不解。 宋知遇说:“他说刚刚那方案不够精简,正在修改。” 沉来寻手上一顿,笑起来:“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宋知遇不做声了,似是表示认同。 沉来寻将切好的土豆放进碗里,打开手龙头洗手,身旁的人就拿了纸巾来替她擦手。 他边擦边状似不经意道:“你和李稳以前见过?” 沉来寻便说了九年前送u盘的事,但没提李稳将她叫错了姓氏。 宋知遇回忆一番:“原来是他去接的你。” “嗯。” 她擦干净了手准备炒菜,他却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抽出来。 “我发现……”宋知遇眯了眯眼,“李稳一跟你说话,耳朵就会红。” 沉来寻愣怔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品出他这话里微不可查的酸味,好笑又有趣。 她用了点力气将手抽出来:“哦。” 宋知遇挑眉:“哦?” 沉来寻说:“你出去吧,我都说了,咱们俩不能同时……” 话音未落他突然就搂过她的腰狠狠吻了上去,残留着咖啡苦香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他舔舐过她柔软的唇部,撬开牙关勾出舌尖与她纠缠。 他抬起她的下巴,咬了咬她的唇:“我还发现,他在汇报时,好几次偷偷看你。” 沉来寻半闭着眼,气息不太稳,脸颊微红如蜜桃,嘴唇因为亲吻泛着光泽。 她听到宋知遇突然轻笑了一声,睁开眼,问:“笑什么?” “没什么。”宋知遇重重吻了她一下,低声道,“想把你藏起来。” 沉来寻木着脸将他往外推,自顾自地把那句话说完:“咱们俩不能同时出现在厨房。” 一场亲吻的时间够她炒完一盘菜,再让他这么待下去,今天中午就不用吃饭了。 宋知遇出去前,又来了句:“宝贝,我想吃辣子鸡。” 沉来寻:“……” 半个小时后,四菜一汤端上桌,没有辣子鸡。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沉来寻却明显感觉到李稳比饭前更加拘谨,神色飘忽,心不在焉。 她在桌下用腿轻轻撞了撞宋知遇,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宋知遇回了一个“我不知道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辜。 当着李稳的面,她也不好多问,只能由着李稳像叁天没吃饭一样,飞快地炫完了一顿午饭,匆匆告辞。 宋知遇和沉来寻送客到门口,李稳说:“宋董,我会尽快将新的方案给您看的。” 宋知遇“嗯”了声,没说什么,倒是沉来寻笑道:“辛苦李秘书了。” 李稳抬眼看向她,下一秒就对上宋知遇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心中耸然一惊,立刻垂下了眸:“应该的。” 沉来寻的视线再次狐疑地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等李稳关上门,她才问宋知遇:“他到底怎么了?” 宋知遇搂着她的腰往客厅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不知道,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沉来寻:“?” ----------- 李稳:求一双没看到老板秘密的眼睛…… 为了防止大伙儿忘记李稳究竟是谁,贴上正文内容: “来寻收拾好行李,去书房拿好u盘,没多久宋知遇派来的车就到了院外。 这次不是王诚来接的她,而是另一个来寻没见过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胸前挂着博瑞的工作牌,上头写着他的名字:李稳。 来寻确认了车牌号后才走过去,李稳十分恭敬地替来寻拉开后座:“宋小姐,请。” 来寻上车的动作一顿,还是没有纠正他的错误,坐进了车中。” ——10.1哄人 【番外:私奔】02 02马赛 沉来寻和宋知遇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再遇到执行力同样强悍的李稳,“法国实地调研”顺利开展。 许恒听说他们要去法国游玩一个月,也收拾了行囊想要加入,被自家媳妇儿教训了一顿后才安分下来。 用万宜的原话说:“他们是去度蜜月,你去做什么,当导游吗?” 确实,他们的确是在度蜜月,如同所有的正常的新婚夫妇。 他们登上了埃菲尔铁塔,俯瞰整个巴黎景观;欣赏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尽管两人都没怎么看懂;坐着船绕着塞纳河游玩了一圈,下船后沉来寻觉得大地都还在晃;逛了尼斯老城区的跳蚤市场,买回了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手牵手漫步在滨海大道,看日落将半边天都染红。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们奇怪。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牵手、拥抱、接吻,会得到陌生人的赞美,说他们真是般配的一对。 在宋知遇的记忆中,他从没有过如此快乐轻松的时光,再想到以后的日子都将是这么快乐,这快乐便翻了倍。 在旅行的最后一天,他们十分默契地敲定了最后选择:安纳西——这座城市位于法国的东南部,坐落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依山傍水得天独厚,是个宜居的城市,两人都很喜欢。 决定下来后,沉来寻十分兴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国搬家。宋知遇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行动上却十分迅速,已经开始联李稳选择居住房屋了。 回国的前两天,沉来寻睡前突然对宋知遇说:“我想告诉小姨。” 告诉她,自己以后也要移居到法国了,会过得很好,和自己爱的人的共度余生。 毕竟林楠是她除了宋知遇以外,唯一的家人。 不管林楠会是什么反应,她都想告诉她。 宋知遇只是愣了两秒,什么也没有问,只温声道:“好,我陪你去找她。” 沉来寻将头埋在他胸口,不再说话。虽然她平时不是话多的人,可是此时的沉默却显得有些异常。宋知遇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将她圈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问:“在想什么?” 她闷闷的声音传来:“有点担心。” 宋知遇闻言笑起来,连带着她的脸颊都微微震动,他松松地搂着她的腰,语气轻松:“担心什么?我挡在你面前,要打也是打我。” “我就是怕她打你。”沉来寻越想越觉得林楠一定会动手,蹭地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了,“她肯定会打你的,我要是她,我也会打你。” 宋知遇看她一脸紧张地模样,笑意更胜,他望着天花板,幽幽道:“那就打吧,我活该的。” 沉来寻却笑不出来,正色道:“是我勾引的你,如果要挨打,我也得分一半。” “那可不行。”宋知遇笑眯眯地说,“她要是想打你,你就往我身后躲,知道吗?” 沉来寻不说话,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显然对他嬉皮笑脸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满。 他慢悠悠地撑着床坐起来,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光滑柔软的黑发:“还有,你刚刚说,是你勾引的我?” 沉来寻说:“难道不是吗?” 是她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是她和顾澈合谋搅黄了他和夏瑾,更是她步步为营让他爱上了她。 宋知遇不说话了,只是勾着她的发梢把玩,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两人都才洗了澡,宽松的睡衣挂在他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胸肌的轮廓。年过四十,眼角虽然添了细纹,可如同醇香的酒酿,平添魅力。那双桃花眼里流淌着暧昧的情愫,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摄人心魄。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发丝往上,抚摸过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轻笑道:“那我也勾引一下你,咱俩就扯平了,行不行?” 沉来寻突然开始质疑自己刚刚的话了,十四岁那年遇到他,就沦陷在他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现在想想,确实是谁勾引谁还不一定呢。 当年的宋知遇低靡散漫,看她也只当是看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可如今的宋知遇,治好了心病,目光之中再无阴霾,沉来寻在他眼里,那是个活色生香的女人,眼里撩拨的意味赤裸裸毫不加掩饰。 沉来寻压根没有心思再去想如何应对林楠,支起身子一下就扑倒了宋知遇,而他充分配合,笑着躺倒在床上,两只大手握着她的腰,暧昧地滑至股间,看样子十分享受她的主动。 沉来寻抓过他的手,交迭放置在他头顶,毫无威慑力地警告:“不许动!” 宋知遇十分顺从,还好心地问:“这次不用绑领带了?” 沉来寻想起那次在浴室门口发生的事情,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 领带对他压根没有束缚力,上次不仅毁了条领带,还将她折腾得够呛。 宋知遇也笑起来,承诺:“这次我真不动。” 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沉来寻从他的胸膛一句吻下去,伸出舌尖去舔舐他胸前的小粒,回忆着他吮吸她的乳头的方式,有样学样,先打圈,再咬上去,如愿听到他的呼吸一下重似一下。 再往下,她拉开睡裤,含住了他早就傲然挺立的阴茎,舌头灵活地在马眼处舔弄。这些年来,不仅他熟悉她的身体,她对他的敏感处也了如指掌,太清楚怎么样能让他舒服,怎么样又能让他心痒难耐。 房间里她舔弄的水渍声和他满是情欲的轻喘此起彼伏,听得人面红耳赤。 口中的阴茎变得越发滚烫和粗大,他控制不住地往上挺腰,在她口腔里进入得更深,几乎要抵住她的喉咙。 沉来寻故意使坏用牙齿去咬他的头部,换来他难以抑制的低吼。 下一瞬,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握住她的腰,一把就将她提溜至面前,她的嘴巴还保持着微张的状态,就被宋知遇摁着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呼吸沉重,在她下身蹭了蹭就按耐不住地挤了进去,沉来寻腰肢瞬间就软了,半瘫在他身上。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耸动着抽插,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她。 沉来寻急促地呼吸着,趴在他胸口,有气无力地控诉:“骗子。” 宋知遇抱着她翻身,将她压至身下,勾起一条腿搁在臂弯里,沉腰插到最里面,亲吻她的眼角:“嗯,我是骗子。” 沉来寻被他顶得舒服,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变态。” “对,我是变态。”他又是一口应下,咬住她胸前的红粒,像刚刚她所做的,吮吸轻咬,下身的抽插一点没松懈,将她的大腿根蹭得通红。 沉来寻断断续续地哭诉:“你怎么总是……欺负我……” “我是坏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一次又一次的顶撞中,宋知遇的眼神也逐渐迷离。 快感累积到顶峰,他在她体内释放,床单被液体和汗渍浸湿。 他抱着浑身颤栗的沉来寻,轻抚着她的脊背,温和开口:“涟涟,我是个骗子、变态、坏人,是我勾引的你、也是我缠着你不放。” 他轻声道:“过几天见到林楠,也要这么说,知道吗?” 沉来寻的意识渐渐回笼,不否认,却也不承认,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两日后,他们启程前往法国之旅的最后一站——马赛。 - 沉来寻提前给林楠打了电话,告知她回马赛的事情。 林楠第一反应竟然是:“又离家出走?” 电话开了免提,宋知遇正喝着咖啡,闻言一口呛住咳嗽起来。 沉来寻汗颜,乖巧道:“不是,我就是想回来看看您。” 林楠嗤笑一声,压根不吃她这一套,语气淡漠,直戳重点:“谁在你旁边?” 面对林楠,即使是隔着电话,沉来寻也瞬间变回小鸡崽,硬着头皮道:“我……男朋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林楠再次开口时,简直像换了个人:“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谈的?国内国外的啊?是那个姓乔的小子吗?我说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敢情是带来见家长的啊?” 机关枪一样的语速,让沉来寻压根找不到插嘴的契机。 她无奈扶额:“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林楠心情大好:“好,我在邂逅给你们定个座儿。” 沉来寻听着她少有的欢欣雀跃的语气,心中蔓延出一份愧疚,她试图让林楠提前有点心理准备:“小姨......你要是......对我男朋友不满意怎么办?” 林楠莫名其妙,受不了她支支吾吾的,主动发问:“什么意思,那男的有什么问题?是乔尚青吗?” “……不是。” “他对你不好?” “没有,对我很好。” “长得丑?” 沉来寻抬眸看了眼衣冠楚楚的宋知遇,他神色幽深地盯着她。 她收回视线,说:“很帅。” “家里穷?” “不,很有钱。” “犯过事儿?” 沉来寻连忙否认:“没有,他是个好人!”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能有什么问题。”林楠无语了,“你不喜欢他吗?” 沉来寻毫不犹豫地说:“喜欢。” 林楠失去了最后的耐心:“那不就完事儿了,是你和他谈恋爱,又不是我和他谈恋爱。” 沉来寻握着电话,认真地说:“小姨,我很爱他。你是我的家人,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接纳他。” 许是沉来寻从没有用“爱”去形容什么人或是什么事,她情绪稳定、做事理智,从未在林楠面前表达高于或者低于标准值的喜爱,头一次听到她说“爱”一个人,林楠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时之间不再说话。 沉默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沉来寻盯着手机界面通话时长一秒一秒地增加,手心微微冒汗。 身边的人突然握住了她空余的那只手,目光温和,神色平静。沉来寻在他无声的安抚下也渐渐平静下来,回握住了他的手。 林楠也终于收了敷衍的语气,难得正经道:“我知道了。” 沉来寻仍旧不太放心:“那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动手打人。” 林楠无语片刻,似乎觉得荒唐:“我是这么野蛮的人?” ---------- 林楠:风评被害。 【番外:私奔】03 03照片 沉来寻和林楠相约在邂逅,晚上九点见面。 他们在当天下午就到达了马赛,宋知遇带着沉来寻住进了一栋沉来寻从未来过的房子。 “这是我外祖父母的房子。”宋知遇解释。 沉来寻静静地打量这栋带着庭院的单层小别墅,很老式的法式风格,别墅边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秋冬将至,叶片已经开始微微发黄。推门而入,显然许久不曾住人,但房间干净整洁,也显然有人定期打扫。 房子里还有不少古色古香的中国字画。 她知道,宋知遇的外祖母是中国人,一名国文老师。 宋知遇从十岁起跟着他们生活,被外祖父母所潜默移化,虽然有过一段荒唐放纵的日子,可骨子里却始终保持着那份儒雅温和。 宋知遇安顿两人的行李,沉来寻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四处晃悠。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她问。 “嗯。” 她好奇地走过每一个房间,试图去想象当年宋知遇在这里的生活,只可惜她没有见过儿时的宋知遇,想象得难度有些大。 到宋知遇的房间时,她的目光被书桌上的相框所吸引。 那是一张叁人的合照,两位老人和一个少年,似乎在公园又或者是什么景区,背景是一颗巨大梧桐树。他们站在树下,少年站在两位老人中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高却消瘦,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也绷得很紧,在老人温和笑颜的对比之下,显得有些冷漠叛逆。 沉来寻惊奇地看着这张照片。 那少年无疑就是宋知遇,可又是沉来寻从未见过的宋知遇。他的模样尚且青涩,但漂亮极了。皮肤白皙,发色和瞳孔的颜色是褐色的,混血特征十分明显。 照片中的宋知遇既熟悉,又陌生。 对于宋知遇的童年,沉来寻略知一二,多数来自许恒和王诚,少数来自她自己的打听,而宋知遇则从未对她说起过。 初遇时,宋知遇已经30岁,成熟、温暖、从容。和照片上那看起来倔强又孤僻的少年,完全像是两个人。 她看得太过入迷,连宋知遇靠近都未发觉,直到腰上多了一双手臂,他的气息将她笼罩,她才倏然回神。 “看什么呢?”宋知遇问。 沉来寻敲了敲照片里的宋知遇,明知故问:“这是你吗?” 宋知遇笑了声:“你说呢?” 沉来寻摇头:“不太像。” 宋知遇问:“哪里不像?” “他好像不太开心。”沉来寻指尖落在少年紧抿的唇角,企图隔着叁十年的光阴,让他能笑一笑。 宋知遇一愣,而后搂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轻声说:“他现在很开心。” 沉来寻在他怀里转身,静静地打量他,面前的男人眉眼温和,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越发与照片上的男孩儿不像了。 不像才好,不像才对。 沉来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问:“还有其他照片吗?” 宋知遇挑眉:“想看?” “嗯,想看。” 宋知遇思忖片刻,牵着她到了书房,凭着记忆在书柜中抽出了一本胶装相册。他递给沉来寻:“这里应该有几张。” 他也不太记得,究竟有哪些照片了,那段时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但当沉来寻打开相册时,陈旧的记忆卷土重来,一点一点回忆起来。 宋知遇的外祖父有摄影的爱好,不过宋知遇不太爱拍照,因此厚厚的相册里他的照片只有寥寥十几张,其中大半都是在他不知情时的抓怕。 “这个……也是你?”沉来寻其中一张,黑白的,相纸边角都微微发黄,照片里只有一个小男孩儿,只有十来岁的模样,提着行李箱站在别墅门前,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 “嗯,这是我刚来法国的时候,外祖父拍的。”他跟着外祖父母来到马赛,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外祖父便兴致勃勃地举起了相机。 沉来寻觉得很神奇,她从没有见过这个年纪的宋知遇,也完全想象不出这个年纪的宋知遇会是什么样。 “这个时候你多大?” “十一岁。” 沉来寻在心里算了下年份,1997年。 “这个呢,是在做什么?”她又指了一张,照片里的少年明显比上一张身量要高上不少,拿着一把铁锹蹲在庭院里,太阳或许有些大,他眯起了眼。 宋知遇回忆了一下,笑道:“十叁岁。外祖父的好友送了他一株银杏树苗,外祖母觉得不是常青树,总是要清扫落叶,嫌麻烦不想要,但外祖父喜欢。他背着外祖母,让我先偷偷种下,说树种下了,外祖母总不可能让他挖了。” 沉来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和蔼又有趣的老头,和一个冷着脸但听话种树的少年,不由得勾起嘴角:“是院子里的那棵?” “对。” “你外祖母知道后,没有生气吗?”沉来寻好奇地问。 “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宋知遇微微笑道,“只不过后面一个月,外祖父都睡在了这里。” 这里,是书房。 沉来寻笑出了声。 这是宋知遇晦涩的童年中难得的几抹暖色,但终究是杯水车薪,即便此时讲述给沉来寻的是快乐的片段,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段荒唐又迷茫又的过往。 他很早之前就不再去触碰这段记忆,如今沉来寻问起了,所以即便伴随着不愉快的回忆,他依旧愿意告诉她。 沉来寻认真地翻看着相册,未经整理,她得一张一张看过去,一张一张去辨认这里面是否有宋知遇的身影。 每一次看到他,她翻动相册的手就会停下,宋知遇则会告诉她,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又是为什么拍的,有些照片他能立刻答出,有些却是连他都不记得,得回忆许久。 一页一页从她指尖翻过,照片里的宋知遇也一点一点长大,身长逐渐拔高、眉眼逐渐深沉。 她很享受这个过程,这让她感觉,她拥有了更完整的宋知遇。 同时她也很遗憾—— “你30岁以前的人生,都没有我。”她微微叹气,“如果我比你大,或者是同你一般大就好了。” 宋知遇听着她略显孩子气的话,揉乱她的长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那可不行,我小时候性格差,你不喜欢怎么办?” 沉来寻愈发好奇了:“能有多差?” 宋知遇笑而不语。 最后一张照片,也是相册里唯一一张彩色的照片。 沉来寻愣住。 那是一个黄昏,落日透过窗户斜斜打在木质的地板上,白衣的少年斜躺在单人沙发里沉睡,一条长腿挂了出去半荡在空中,余晖将他笼罩,他那时发色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这本该是惬意的场面,但他脸上写满疲惫。 照片是没有温度的,可沉来寻感受到了日光的暖,和少年身上的冷。 若不是他那过于显眼的短发,她几乎要以为,这张照片里的人是十五六岁时的自己。 “什么时候拍的?”沉来寻怔怔问。 这一次宋知遇的回答不似之前干脆,他停顿了许久,没有出声。 她扭头看去,在他眼里看到了迷惑和惊讶。 原来他也不知道。 沉来寻将照片从相册中抽出,走到了客厅,对着照片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拍摄时的角度。 “在这里。”她指了指客厅左侧窗前的单人沙发,它还在原来的位置,甚至从窗外洒进来的日光都是当年的角度。 宋知遇神色怔然地将照片翻转,背后右下角有一行数字:18:40/10/25/2002。 沉来寻喃喃道:“2002年10月25日......” 宋知遇声音有些飘忽:“是你出生那天。” “嗯?我是26号出生的——”话未说完便停住。 中国和法国有八个小时的时差,拍摄这张照片时,中国已经是26号的凌晨。 宋知遇年少的痕迹止于这一天,沉来寻的人生却在这一天开始。 他们已经翻阅了很久的照片,夕阳西下,日落余晖。时隔二十八年,又是一个黄昏。无数个春秋变化日月更迭,夕阳却似乎没有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沉来寻摩挲着照片中他的睡颜,问:“宋知遇,你相信命运吗?” 宋知遇沉静地望着她。 沉来寻是相信的。 从她的出生,到她和宋知遇的相识相爱,再到手上这张照片,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宋知遇对于她而言,是命中注定的人。她很早就认清了这一点,所以即便有悖于道德伦理,也问心无愧。 宋知遇将她的碎发挂到耳后,她这些年又将头发续了起来,发梢微蜷,藤蔓一样蜿蜒在身后,少了十几岁时清纯无害,多了些知性温婉。他轻柔地蹭了蹭她的侧脸,笑意温和:“如果是命运让我们在一起,那我倒是挺愿意信一信。” 沉来寻将照片按在他胸口,佯怒:“油嘴滑舌,用这招骗了多少小姑娘了?” 在感情经历着回事儿上,宋知遇必然比沉来寻丰富得多,虽说沉来寻从没有问过,也都是过去式了,但是说不介意当然是不可能的,夏瑾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宋知遇拿过照片,顺势将她的手握住,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哄着她:“小姑娘没有,小狐狸倒是骗了一只。” 这几年宋知遇已经将沉来寻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哄人这件事依旧不擅长,但是哄沉来寻这件事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果然沉来寻闻言就笑了,狡黠得确实像只小狐狸,“那你是什么,老狐狸?” 他将照片拿起来,放在她脸颊边进行比照,视线描摹过她的眉眼,的确和照片里的少年有七八分相似。 沉来寻看到他的动作,十分配合地对照着照片里的角度,坐进了单人沙发里,煞有其事地挂了一条腿出去,歪了头闭上眼,笑着问:“像吗?” 宋知遇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在她疑惑地睁开眼时,他俯身吻上她的嘴唇,贴着她的唇角,说:“像。” 他都快忘记了他年少时究竟是何模样,这张照片让他模糊地回忆起,原来那时他是这样的,原来他也喜欢躺在吊椅里、睡在夕阳中,原来他也是一点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的。 原来他们比他想象中更像。 也是。 毕竟,她是他的女儿啊。 【番外:私奔】04 04摊牌 天色已经黑了下,屋子里却没开灯。 又或者说,没人顾得上开灯。 局面从他吻上她的唇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回到童年生活过的房子里,看着以前的拍摄的照片,陈旧的记忆一点点钻进宋知遇的脑子,刻意遗忘的过往悉数浮现,宋知遇恍惚间几乎要怀疑今夕是何年。 但是沉来寻一字一句、一颦一笑都提醒着他,过去的早已过去,眼前的皆是真实。 是她拽着他在往前走。 他将她按在自己曾躺过的单人沙发,进入她的身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毫无缝隙地与她拥抱,感受这份占有。 呼吸交迭,水乳交融,心跳几乎都是同频的。 窗外的光景不断变换,橙色、深蓝、墨黑。 沙发上的人也在不断变换,半躺、跪趴、抱坐。 庭院外的银杏枝丫交错,影子透过窗,贴在他们赤裸的身上,风吹动树枝,人影也跟着在晃动。 月光将一切悖德洗涤,留下的只有干净和纯粹。 晚上还要见林楠,他们只做了一次,漫长又满足的一次。 宋知遇带着沉来寻去了一家中餐厅,和邂逅只隔着一条街,藏得深,他却走得轻车熟路。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沉来寻好奇地四处打量。 老板是一对中国的中年夫妻,馆子不大但干净整洁,来吃饭的也大多都是中国人。 他们进了一间小包厢,不一会儿老板娘就拿了菜单过来,盯着宋知遇看了眼,突然愣住,又仔细看了看才惊讶道:“宋老板,你怎么来了?” 沉来寻也很惊讶,因为老板娘是南边口音,听起来像是枫泊的。 宋知遇淡淡笑着,神色语气却很放松:“张姐这是不欢迎我?” “哎呀什么话?”老板娘笑眯了眼,“你以前不是每年十月份才来吗?” 每年,十月份。 沉来寻捕捉到这两个关键信息,心头一跳。 虽然她早已从陈妍那里得知宋知遇偷偷来法国找过她,但是她不知道是每年,更不知道,是在十月份。 沉来寻直勾勾地看着宋知遇,宋知遇却不看她,只对老板娘说:“以后会常来的。” 老板娘连说了几个“好”,才看向沉来寻:“这位是……”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两人的戒指上,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结论,而宋知遇也在此时握住了沉来寻的手,笑意温和:“我太太。” 沉来寻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礼貌问好:“您好。” 老板娘笑开了花:“你好你好。”止不住地夸赞,说来寻年轻又美丽,说他们十分般配。 饶是如此淡定的两人,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点了几道菜,老板娘才离开。 人一走,包厢内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沉来寻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抱臂挑眉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解释解释吧”几个大字。 宋知遇今天能把沉来寻带来这里,也就没想要瞒她什么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略显局促地说:“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你离开的几年里,我去找过你。” 沉来寻静静看着他。 宋知遇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准确来说,是酸涩的和痛苦的,甚至是卑微的,他实在是不擅长讲述这些。 “每年你的生日,我都会去邂逅。”宋知遇坦白心迹,“因为……我太想你了。” 沉来寻刻意伪装的淡定逐渐难以维持。 宋知遇垂下头:“我坐在角落里,看他们给你过生日,看乔尚青大大方方地待在你身边,看着随便一个陌生人都能和你搭讪聊天,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沉来寻的表情彻底崩盘,她回忆起什么,愣愣问:“所以,那次我让你撤掉盯着我的人的时候,你也在?” “在。” 他不仅在,他还亲眼目睹了一切。 “这家餐厅我第一次来,就觉得饭菜的口味和你做的很像,再一问,老板果然是枫泊的。”宋知遇说,“后来我每一次来马赛,都会在这里吃饭。” “我听老板娘叫你宋老板。” “嗯。五年前,他们缺资金,生意做不下去准备回国,是我投资了他们。” 沉来寻出神听着,也不说话,显然还没消化这个事实。 宋知遇重新将她的手握住,笑得苦涩:“这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但我不想骗你。” 这两年里,两人的生活过得太过甜蜜滋润,陡然揭开过往苦痛的回忆,沉来寻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为自己也为宋知遇感到心酸。 但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彼此,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毫无代价的幸福,反而让人不安。 如此也算是苦尽甘来。 沉来寻语滞片刻,嘴角也流出苦涩的笑意:“看来,我以后要对你更好一些。” “是啊。”宋知遇用额头碰了碰她的,“我太可怜了。” 沉来寻知道他有意调节气氛,于是顺阶而下:“真的吗,该不会是故意说给我听来卖惨的吧?” 宋知遇故作惊讶:“被发现了。” 沉来寻笑起来:“你在逗小孩儿吗?” 宋知遇俯身过去吻她:“你不是吗?” 正好此时老板和老板娘亲自端了饭菜进来,两人默契十足、若无其事地拉开了距离,但暧昧的气氛仍在,手也依旧牵着。沉来寻和宋知遇都听到了老板娘出去时还和老板窃窃私语,说着“感情真好”云云。 饭菜的确非常合沉来寻口味,许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江南菜,几个小时前又“有氧运动”了一场,沉来寻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临走时老板娘送了一坛珍藏许久的女儿红:“按我们枫泊的习俗,这瓶酒等你们有孩子了再埋进树下,孩子结婚的时候拿出来喝。” 老板娘不知道宋知遇和沉来寻之间渊源,一片好心,只可惜落在了错误的对象上。 沉来寻无措地看向宋知遇,他倒是神情自若,上前接过了酒,收下了这份好意:“多谢张姐。” 老板在一旁道:“要是没有您,我们这餐馆早开不下去了,您不嫌弃我们这点小酒就好。” 老板娘连忙附合,让他们常来。 离开餐厅,他们并没有开车,只能拎着这坛酒,步行去邂逅。 沉来寻跟在他身后穿过窄巷,冷色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想到要面对林楠,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段时间,无论他们去到哪里,总有人夸赞和祝福他们,但是林楠会不会,她不知道。 她希望能得到林楠的祝福。 她想出了神,便落后了几步。前面的人察觉到,回过身,眉梢微挑:“想什么呢?” 沉来寻摇头。 宋知遇伸出手,她乖顺地走过去,被他十指相扣。 “别担心。”宋知遇一眼看穿,捏了捏她的小拇指,“打不过我们就跑。” 沉来寻被眼前这还有心思开玩笑的人感染,心里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站在邂逅的门口,两人都心情复杂。 这个地方对他们而言,太过熟悉,却还是第一次一起走进这里。 沉来寻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看着入口,如临大敌的表情惹得宋知遇发笑,他揉了揉她的长发:“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邂逅,叁年没来,服务生又换了一波,不太认识沉来寻,直到他们坐进卡座里,值班经理才过来迎接她。 “还真是你,寻。我听lina说你要来简直高兴坏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经理上下打量她,毫不吝啬地称赞,“你又变漂亮了。” 沉来寻已经习惯她如此浮夸,和她拥抱道谢后,问:“小姨呢?” “哦,lina在楼上,我去叫她,你先坐坐。”经理和她说这着话,余光却一直落在沉来寻身旁的宋知遇身上,临走时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沉来寻敏锐地捕捉到了,待她离去,才问宋知遇:“你认识anne?” 宋知遇:“谁?” “刚刚的经理。” “不认识。” “可她一直在看你。” 宋知遇笑了笑:“是吗,可能是看我眼熟吧。” 毕竟,他每年都来。 有服务生前来询问是否需要点酒,沉来寻想了想,点了壶柠檬水。 宋知遇问:“林楠也不喝酒?” 沉来寻答非所问:“你把外套脱了吧。” 宋知遇:“?” 沉来寻:“不热吗?” 酒吧里气氛火热,确实是有些热,他将夹克衫脱掉放在一旁,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薄卫衣,这件衣服也是晚上出门前沉来寻给他挑的。 服务员端来柠檬水时,身后跟着一位黑裙女人,妆容精致,黑发红唇,细长高跟显得人越发高挑华贵、气场强大。眼角的细纹并不显苍老,反而令人生畏。 她看到宋知遇,脚步陡停。 四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色温和。 沉来寻叫了“小姨”,林楠才缓缓收回视线,“嗯”了声,在他们对面的沙发坐下。 服务生倒了叁杯柠檬水后离开。 宋知遇语气平静自然:“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楠敷衍地勾了勾唇角:“确实是好久不见啊,宋先生。” 气氛有些僵,沉来寻刚想说话,林楠便拨了拨手里的柠檬水,拧眉看向沉来寻:“怎么,走了叁年,连我喜欢喝什么都忘了?” 林楠喜欢喝什么沉来寻自然是记得的,但…… 她抿抿唇:“等会儿再喝吧,等我们聊完,小姨想喝多久我都陪你。” “随你。”林楠也不在意,往后靠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问宋知遇,“宋先生,来寻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宋知遇笑了笑:“知道。” “你见过了?” “算是吧。” “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吗?” 沉来寻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林楠:“小姨,你别问他了。” “他是你爸,不该问吗?”林楠悠悠然翘起二郎腿,“你那宝贝男朋友呢?让我看看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沉来寻硬着头皮说:“他已经来了。” 林楠微愣,抬眼看了圈:“哪儿呢?” 沉来寻不说话了。 林楠好笑:“是我瞎了?这儿除了你爸还有别的男……” 话说到一般陡然收了口,一个荒唐无比的念头冲进她脑海里。 林楠缓缓将腿放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对面的两人,而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微妙,像是越发在印证她的猜想。 当视线落在沉来寻和宋知遇手上的戒指时,林楠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顶涌,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腾”地就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宋知遇,眼神如刀。 沉来寻:“小姨......” “你闭嘴。”林楠抬手打断她,面色阴沉可怕,周围的温度都似乎降低了好几度。 沉来寻听话地闭了嘴。 宋知遇在桌下安抚地拍了拍沉来寻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担心。 林楠按着太阳穴,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知遇,字正腔圆地问:“你,是她,男朋友?” 宋知遇面色平静,坦然直视她:“是。” 林楠闭了闭眼,用法语骂了句十分难听的脏话。而后,睁开眼,抬手就将桌上的那杯柠檬水朝着宋知遇泼去。 水尚未来得及从他脸颊上淌下,林楠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宋知遇的脸上,鲜红的指印登时就浮现在他脸上。 清脆的响声被狂热的音乐覆盖,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沉来寻浑身一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反抗林楠,只能尝试着和她讲道理:“小姨,你答应过我不动手打人的!” 林楠的火气一点没消,反而因为沉来寻的维护而越烧越旺,她冷笑:“我他妈打的是人吗?我怎么觉得我打的是一头畜生呢?” 沉来寻还欲争辩,宋知遇起身挡在了她面前,将她和林楠阻隔开。 他随意抹了把面上的水珠,神色依旧镇定:“林小姐,我们单独聊聊。” 林楠看了眼他身后的眼眶都急红了的沉来寻,强压住怒火,丢下两个字扭头就走:“天台。” 她一走,沉来寻就连忙掏出纸替宋知遇擦拭,泪花闪烁:“疼吗?” 林楠那一巴掌用了狠劲儿,宋知遇的左脸已经微微发肿。 脸上的水全顺着下巴流淌进了衣服里,好在是深色衣服,看不太出来。 他突然有些明白沉来寻为什么要让他穿这件衣服,又让他脱外套,还不点酒了。 宋知遇为她的小心思而发笑,揉揉她的脸:“别哭,我没事。” 沉来寻又急又心疼:“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躲了她怎么消气?”宋知遇握住她的手,笑得有些无奈,“被她打了一巴掌,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林楠说得对,他就是一个畜生,这一巴掌挨得一点不冤。但知道沉来寻不乐意听这些,宋知遇便没说这句话,只柔声道:“你就坐在这儿等我,我去和她聊聊。” 沉来寻不同意:“我和你一起去,要挨打挨骂也是我俩一起挨。” “不行。”宋知遇懒散笑着,还有心情逗她,“这么不相信我?” 沉来寻十分固执:“你不要模糊重点。” 宋知遇收了笑,目光带着少有的压迫:“乖乖坐着,我很快就回来。” 沉来寻还想说什么,他吻住她的唇,堵住她所有的话语:“听话。” 她只好听话且忧心忡忡地看着宋知遇走向通往天台的阶梯,可没坐多久,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停在当年宋知遇停留的转角,仰头就可以看见面色冰冷若霜的林楠和宋知遇的背影,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 沉来寻:小姨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林楠:呵呵,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没给他泼硫酸就算好的了。 宋知遇: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番外:私奔】05(完结) 𝓅𝑜18α𝖚.𝒸𝑜м 05童话 宋知遇平静地走向天台,经过当年偷看沉来寻和乔尚青的转角时,不由得驻足,风水轮流转,此时他倒是成了主人公。 今夜的风大,吹得林楠裙摆翻飞,发丝飘扬,她迎风站着,企图让冷风灭去心头的烦躁,然而收效甚微。 宋知遇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林楠抱臂而立,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宋知遇没被谁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老实说,还真有些不习惯。 林楠冷冷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2020年7月3日。”宋知遇答得很顺畅。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林楠意料,她愣了片刻,换算了一下时间后再一次血压飙升:“十年前!她十八岁都不到!你他妈……” 她简直要气疯,仗着宋知遇听得懂法语,叽里咕噜用法语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都骂了一顿,来回踱步好几次还是没忍住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宋知遇依旧没躲,结结实实挨了,左脸便肿得更厉害。 打完她的手也颤抖着,微微发麻:“宋知遇,我今天就算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我知道。”宋知遇无波无澜,甚至和她商量道,“不如林小姐先听我说完再打?又或者你可以换个地方打,脸肿了说话不太方便。” 或许是宋知遇太过坦然平静,又或许是她已经打了他两巴掌,林楠不再暴怒不可控,冷静了一些,但也只能说是勉强按耐住怒火。 她不做声,宋知遇便主动交代情况:“2020年6月,来寻和你打电话想要回法国,但因为我的原因她没能回去,7月3日我们在一起了。2021年3月,我将来寻送回法国,试图让一切回到正轨,努力了7年,结果还是失败。2028年的秋天,我们重新在一起,一直到今天。” 他言简意赅地将十年的光阴变幻、痛苦煎熬、悲欢离合用寥寥数句带过,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沉来寻就回过两次法国,林楠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 气头过去,她冷静地回忆当年的两通电话,一通,沉来寻大半夜地跟她打电话要回来,逃难一般,却一再强调不是宋知遇的问题,宋知遇对她很好。另一通,宋知遇打过来语气消沉地告诉她,要把来寻送回来避避风头,嘱托她照顾来寻。 林楠当时没细究,未曾想竟然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 她甚至知道,每年沉来寻的生日,宋知遇都会来邂逅悄无声息地坐在角落,隐匿于黑暗之中沉默地陪来寻过完生日再离开。可林楠从没多想,她以为只是作为父亲的愧疚。 林楠是个聪明的女人,宋知遇的表情、态度和刚刚的一番话语,足以说明一切。这不是儿戏,他们是玩儿真的。 今夜他们肯冒着被她收拾一顿的风险前来告诉她这些,摆明了不是为了征求她的同意,只不过是像沉来寻说的—— “林小姐,我爱她,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爱。你是她的家人,是她在乎的人,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宋知遇正好也在此时开口,“我知道你和沉凉小姐情同姐妹,对于她的遭遇,我很抱歉。我不奢求你能接受我和涟涟,我只希望你不要为难她,任何的愤怒我都愿意承受。” 林楠盯着宋知遇脸上清晰的指印看了两秒,缓缓移向他幽深的双眼,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来寻。 在那七年里,沉来寻也总是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邂逅默默灌酒,身在喧闹,心在荒野。 那时林楠还不明白,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如此厚重的悲伤,现在却全清楚了。 当年沉凉怀孕一事,林楠并不知晓,直到沉凉病情恶化,梁竹君联系到她,她才知道原来沉凉在那晚有了孩子,原来沉凉已经病到了这个地步。 她受梁婆婆之托,找到了那个叫宋知遇的男人。 她二十多年前就见过宋知遇,那晚,是她陪沉凉去的酒吧,那时宋知遇还是个16岁的少年。 转眼他就成了叁十岁位高权重的宋总,沉来寻的爸爸。 再转眼,又是十年,他竟然以沉来寻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 怎么能不令人感到荒唐! 林楠掏出了一盒烟,又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擦燃点火,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的烟圈,尼古丁让她的头脑清醒些许,她将烟盒递向宋知遇。 宋知遇摆摆头:“谢谢,我戒了。” 林楠往楼梯下乜了眼:“她让你戒的?” 宋知遇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看到了一抹暖杏色的裙摆,语气轻柔许多:“嗯,她说也劝过你,但你不听。” 林楠冷笑一声,又深深吸了一口,弹弹烟灰:“她还有本事来管我?” 宋知遇微微笑道:“涟涟也是为了林小姐的健康着想。” 林楠听到这亲密无间的“涟涟”二字,眯了眯眼,毫不客气地讥讽挖苦:“宋先生看着人模狗样衣冠楚楚的,怎么净干些畜生不如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了,那是流着你的血的亲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她这番话说故意说得难听,一来是那口气仍未消,二来也是为了试探宋知遇。 宋知遇不为所动,依旧温和平静:“是我的错。” 林楠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偏过了头。 一根烟快抽完,她才缓缓道:“话说在前头,我不可能接受你们在一起,这简直不可理喻。” 是宋知遇意料之中的反应,他安静地听着,没有争辩什么。 “至于沉凉……”林楠皱着眉,不太情愿但又还是很公道地说,“那些与你无关,当年你才十几岁,你也别道德绑架自己。” 宋知遇抬眸看向林楠,目光之中是显而易见的诧异,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宽慰他。 “不用那样看着我,沉来寻跟她妈是两码事。”林楠将烟蒂扔进垃圾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我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讲道理。” 已经挨了两巴掌的宋知遇:“……是。” “我也早就和你说过,沉来寻有自己的主意,我从不干涉她的决定,也尊重她的决定。”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愕然宋知遇,木着脸丢下一句,“所以你俩最好滚得远远的,别来碍我的眼。” ……℗ö18t𝖊.c𝖔ℳ蒍楍攵唯1槤載蛧阯 綪至リ℗ö18t𝖊.c𝖔ℳ閲讀 沉来寻不知道林楠和宋知遇那晚究竟说了什么,两人面色平静地从天台下来,林楠只问了她叁个问题—— “自愿的?” “不会后悔?” “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沉来寻毫不犹豫地给了肯定答案。 林楠沉默许久,终于松了口,让人拿来了新的酒水和冰袋。后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大多是林楠在问,沉来寻在答,宋知遇在一旁敷着冰袋,安静听着。 林楠没有扭头就走,还愿意问她今后的安排和打算,即便她依旧不肯接受宋知遇,沉来寻也心满意足,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果。 临走时,沉来寻紧紧拥抱林楠:“小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林楠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推开她。 2030年的秋天,沉来寻和宋知遇移居法国安纳西。 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如同每一个童话故事里一般。 【番外:生日愿望】 (♀) 沉来寻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 说是梦,是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神奇和荒谬。 说真实,是因为她能真切地看到令人眼花缭乱五彩斑斓的灯光,能听到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能感受到闷热躁动的气息。 而眼前的少年,也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精致漂亮的男孩,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很高,瞳孔比亚洲人略浅些,五官又不似欧洲人那般立体深邃,混血特征明显。 脸是熟悉的,眼神是陌生的——淡漠、阴沉、不耐。 “这位小姐,这是我预定的位置。”少年冷着俊脸开口,法语说得流畅且纯正。 是的,法语。 这是酒吧,法国的酒吧。各种标语都是法文,迎来送往全是外国人面孔。 而她缩在卡座角落的沙发里睡了过去,五分钟前,被眼前这位coolguy叫醒。 她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但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及眼前的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少年的耐心只有四分钟,一分钟前,他再次开口,说了那句“这位小姐,这是我预定的位置”。 沉来寻还未来得及回答,又有男孩子的声音传来,这次是中文:“meet!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两个亚洲美女!” 一个称呼让沉来寻更觉得梦幻。 那说中文的男孩子走了过来,看到沉来寻登时就愣住了,叁秒后才悠悠来了句:“卧槽,你这个更漂亮。” 沉来寻看清来者的面容,发现又是一张熟悉的脸。 后到的男孩儿只当沉来寻听不懂中文,戏谑地调侃:“你小子行啊,悄摸声儿地勾搭上个大美女,我还以为你不近女色呢。” 冷脸少年说:“我不认识她。” 对方显然是不信:“那她怎么坐这儿?” “不知道。”冷脸少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往角落里一坐,掏出手机自顾自地玩起来。 沉来寻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们预定的座位。” 听到她说中文,两人都愣了愣,后来的男孩儿脸色尤其尴尬,哈哈干笑两声局促地说道:“姐姐你也是中国人啊……没事没事,相遇就是缘分,你就坐这儿没关系。” 姐姐? 沉来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红色吊带长裙,黑色高跟鞋和手提包,完全是成年人的打扮。 而眼前的两个男孩儿,模样尚且稚嫩青涩。 她站起身,又看了眼那一言不发但显然并不希望她坐在这里的人,说:“你们玩吧,我就不打扰了。” 后到的男孩想要挽留,但看了眼自己的同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沉来寻走向洗手间,镜子里映照出她的脸。 是她熟悉的,28岁的自己,甚至耳垂上还戴着宋知遇送给她的耳钉。 难怪叫她姐姐。 但是明明五分钟前,她还在医院里。 - 确定好了要搬到安纳西后,宋知遇和沉来寻开始雷厉风行地了结国内的各项事务。沉来寻给医院递交的离职申请终于审核完毕,她去医院办完手续后正要回家,宋知遇的电话打了过来。 问清楚她还在医院,宋知遇便说来接她一起去吃午饭,于是沉来寻找了个僻静之处坐着等他。 等着等着,竟有些犯困。 今天是沉来寻的生日,昨晚两人又折腾到半夜才睡。 半梦半醒间听到宋知遇祝她生日快乐,问她可想好了今年的要许什么愿。 沉来寻本昏昏欲睡,这话倒是问得她精神了些。 “快29岁了……”她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不是也是29岁?” 宋知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差不多吧。” 沉来寻想起前不久二人从马赛带回来的那本相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要是真有时光机就好了。” 宋知遇喉间溢出丝笑,十分配合地问:“若真有,你要去哪?” 沉来寻说:“去你小时候啊。” “去做什么?” 嗯……去问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去尝试着,让你能开心一些。去告诉你,不要不开心,以后会有一个人,很爱很爱你。 沉来寻这么想着,嘴上说着的却是:“当然是把你拐走,再让你叫几声姐姐来听听。” - 没想到生日愿望这么灵,还真让她梦到了年少时的宋知遇,甚至买一送一,附带一个许恒。 沉来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这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一些。 但既然是自己的梦,那便随她所欲了。 她思忖片刻,很快拿定了主意,翻了翻自己身上携带的手提包,幸好里面还有些现金。 她去吧台要了杯温和的酒,顺势和酒保攀谈起来。面对美丽的女人,酒保总是会话多一下,而沉来寻很懂如何让这样的男人说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过多时她就搞清楚了状况。 这里的确是法国马赛,却不是2030年,而是2002年,她回到了28年前。 听酒保说,今天是3月2日,那么,她甚至还没有出生。 “你认识那两个男孩儿吗?”沉来寻指了指角落里的卡座,“好像也是中国人。” “是的,他俩是常客了。” “你知道他们的中文名字吗?” 酒保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们也不跟我说中文。” 沉来寻想了想,说:“那你应该知道他们平时喝什么就酒吧,我刚刚坐错了他们的位置,所以想请他们喝杯酒。” 酒保面露惊讶:“看来你不仅美丽得过分,而且善良得过头。” 沉来寻付了钱,额外加了两倍的小费,眨眨眼:“如果你还能帮我打听到他们的中文名字,我或许还能更善良一点。” 酒保笑着收下小费:“很乐意为您效劳。” 看着酒保端了两杯酒走向卡座,叁人攀谈起来,随后两个少年的视线都望向了她。 沉来寻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一人冲着她笑得露了八颗牙,而另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酒保送完酒,又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用憋足的中文回答了沉来寻交待给他的任务。 的确是一个姓宋一个姓许。 觉得梦幻之际,她又不由得好奇起来。 原来他16岁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宋知遇的童年,沉来寻了解甚少,多数来自许恒和王诚,少数来自她自己的打听,而宋知遇很少对她说起年少之事。 上次二人共同翻阅相册,他也说得言简意赅,沉来寻察觉到他不想提起往事,便没有细问。 即使看过照片,知道他年少时性格孤僻,但此时亲眼见到,还是让她觉得和她所认识的宋知遇判若两人。 许恒倒是这么多年一个样,片刻都静不下来,此时又噼里啪啦地不知道在和宋知遇说什么,而宋知遇低头看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 似乎是被宋知遇的无动于衷给打败,许恒没再理他,起身径直朝着沉来寻走过来。 他笑眯眯地坐在沉来寻旁边:“姐姐,你请我们喝酒啊?” 16岁的许恒比沉来寻印象中的“许叔叔”更活泼明朗,一双桃花眼又黑又亮,十分讨人喜欢。 但沉来寻听到他叫自己“姐姐”,还是觉得怪异至极。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嗯,不好意思,刚刚占了你们的位置。” “害,这有什么啊,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吧!” “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沉来寻面露难色,“你的朋友好像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喝酒。” 许恒一听这话,立刻道:“不用管他!” 沉来寻继续假意推脱:“不太好吧……” 许恒拉着她就将她带到了他们的卡座,宋知遇听到动静,抬眼看向许恒,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可许恒视线全在沉来寻身上,压根没看到宋知遇的眼神暗示。 沉来寻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依旧装作一副张皇的表情,问宋知遇:“我可以坐这里吗?” 宋知遇抬眼,目光就这么相撞,沉来寻静静望着他。 数秒后,他敛眸,冷声道:“随便。” 许恒笑眯眯地对沉来寻说:“姐姐你坐吧!” 因为以“宋知遇女儿”的身份认识的许恒,所以沉来寻从没有见识过许恒对付女人是什么手段,而现在也算是见识到了“许少泡妞”。 他实在是热情得过了头,也实在是能聊。沉来寻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此时心思又全在宋知遇身上,更是觉得许恒十分聒噪,回答问题也十分敷衍。 “姐姐你一个来的吗?” “嗯。” “来法国旅游?” “算是吧。” “你是做什么的?不会是明星吧?” “不是。”沉来寻笑,“我是医生。” “哇!”许恒指了指喝闷酒的宋知遇,“他的外公也是医生。” 这沉来寻当然知道。宋知遇的外公,布莱克·威尔,科什医院的院长。她当年从医学院毕业,能叁年之内就坐上主任医师的位置,一方面是她能力出众,另一方面则是沾了这位外曾祖父的光。 但她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望向宋知遇:“是吗,真巧。” 宋知遇却突然沉了脸,起身:“去个洗手间。” 许恒拦都拦不住,无奈地对沉来寻说:“姐姐,你别介意啊,这个大冰块儿今天心情不好,对谁都是这样,不是针对你。” 沉来寻看着宋知遇清瘦的背影,笑着说没事。 然而笑容并没有维持两秒,就凝固在了脸上。 她震惊地看着不远的两个女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下来。 许恒察觉到她的异样:“姐姐你怎么了?” 沉来寻无措地站起身:“我……我也有些不舒服,去趟洗手间。” 她的面色想来是惨白的,因此许恒没有任何怀疑:“需要我叫个女服务生陪你过去吗?” 沉来寻紧紧盯着那两个女人,丢下句“我自己可以”后仓促地离开。 酒吧的人似乎又多了,声音越发嘈杂,视线也重重受阻,她几乎是小跑地跟过去,却依旧没看到那两人的正脸。 她焦急地加快步伐,一个不留神,踢到了脚边的空酒瓶,人直直地就要往下栽去。 却在下一瞬,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扶住。顷刻间,她被温热的带着浅薄的酒气的气息环绕。 沉来寻扭头,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宋知遇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她,连一句“小心”都懒得跟她说。 沉来寻还真是不太适应这么“不近人情”的宋知遇。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近30岁,成熟稳重,温和有礼。再往后的岁月,即便是两人关系最僵硬的那段时间,他也从未对她如此冷漠。 之前看照片时她感慨:“你30岁以前的人生都没有我,如果我比你大,或者是同你一般大就好了。” 宋知遇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那可不行,我小时候性格差,你不喜欢怎么办?” 她追问能有多差? 宋知遇笑而不语。 此时倒是切身感受到他的“性格差”了。 不习惯,又觉得有点新奇。 她礼貌地道了谢,于此同时,也穿过他的肩膀,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大口灌酒的两个女人的正脸。 ——棕色短发是的林楠,而黑色长发的是……沉凉。 自沉来寻有记忆起,沉凉已经疯癫。不犯病时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犯病了就对她又打又骂,打完骂完再抱着她哭。 沉来寻对她,只有惧怕和憎恨,从未有过一丝温情。 沉凉的葬礼上,沉来寻没有掉一滴眼泪。 后来外婆去世,沉来寻让宋知遇将外婆的陵墓安置得离沉凉远远的,希望她们下辈子不要再做母女。 沉来寻想,等她死了,也要埋得离沉凉越远越好,不要再当她的女儿。 二十年过去,沉来寻以为自己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可现在,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些窒息的、痛苦的、绝望的瞬间,身体都还残存记忆,不自觉地颤抖。 沉凉怎么会在这里呢…… 等等! 沉来寻突然意识到,这里是酒吧,眼前是16岁的宋知遇,不远处是前来买醉的沉凉。今天是2002年3月2日,而她出生于2002年10月25日。 这副场景她从未经历过,却并不陌生,因为曾在她与宋知遇初遇时的对话中出现过。 …… “那时候你多大?” “比你小一些,十五六岁。”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 “和一个陌生女人发生了一夜情。” “你强迫她了?” “没有。” “这不算错事……” “她怀孕了,而我直到一个多月前才知道这件事。” …… 宋知遇和沉凉只见过一次。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今天。 所有的阴差阳错,所有的机缘巧合,都是从今天开始的。 原来如此。 她这是,来到了一切故事的开端。 所以她现在应该做什么呢?是躲在暗处,让本该发生的一切按照原本的轨道继续进行下去,还是阻止这个错误的源头呢? 沉来寻不知道了。 她甚至怀疑,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如果她扰乱了故事的轨道,那么她会不会就此消失? 沉来寻没由来的害怕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荒诞,她想离开这里,想快快醒来,想回到她原本的世界,想见到她熟悉的那个人...... “你怎么了?”一旁的人冷不丁的出声。 沉来寻倏然回神。 耳边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虽不是温和低沉的,却依旧动听,依旧足以安抚人心。 那双她亲吻过许多次的眼睛,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宛若一汪深潭,无波无痕。 即使相隔二十年的时光,但那份沉静停留在宋知遇身上,从未变过。 沉来寻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何必顾虑重重?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她来这里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能更了解他一些、让他能更开心一些吗? 而这个人就自己眼前。 其他的,都不重要。 宋知遇被她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面色逐渐不自在,眉头微皱,语气不善:“喂,你没事吧?” 沉来寻:“没事。” 宋知遇说:“你脸色很差。” “可能因为有点冷吧。” 宋知遇:“……” 酒吧里开着暖气,比沉来寻穿得更清凉的大有人在,宋知遇冷着脸看了她两秒,突然讥笑一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 沉来寻愣了愣,没明白他这声笑是个什么意思,但也没推脱,接过衣服:“谢谢。” 此时的他虽然清瘦,可骨架依旧大,她穿上后袖子长了一节,整个人都被包裹进了衣服里,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沉来寻抬眸,他却移开了眼,问:“许恒呢?” 沉来寻说:“他还在卡座。” 她往卡座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看见许恒的身影,转回头就看到宋知遇越发低沉的脸色。 沉来寻:“?” 她拿不准眼前这个宋知遇的心思,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只能试探性地说:“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那儿,你要找他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宋知遇一言不发地往回走,沉来寻跟在他身后。 穿过人群,四周不再吵闹时,她试图与他搭话,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脱去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脊背挺得笔直,隐隐约约能看见骨骼的轮廓,透露出几分倔强和孤傲。 沉来寻见他不说话,便先自报家门:“我叫沉来寻,回来的来,寻找的寻。” 他们走到了拐角,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处。 前头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沉来寻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身上。 下一瞬,她被他按在墙上。 距离陡然拉近,气氛却并不旖旎,因为他的语气又冷又硬,甚至可以说有点凶:“沉小姐是吗?你真的不知道我叫什么?” 沉来寻心头一泠,难道…… 可他接着问道:“谁让你来的,宋博?还是李芮?” 沉来寻登时愣住了,和那俩人有什么关系? “这次他们让你来干什么?像之前一样监视我,还是新手段,派你来......”宋知遇目光冰冷,从她的脸上扫过,劲瘦修长的手按压在她脖子的大动脉上,缓缓逼近,呼吸间弥散出丝丝酒气,“勾引我?” 纤细脆弱的脖颈就在他手中,但因为眼前的人是宋知遇,所以沉来寻却并不害怕。 她冷静思考一番后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把她当成了宋博和李芮派来的人。 同时也缓缓意识到,年少时的宋知遇是一直在宋博和李芮的监视之下的,她还以为……离开宋家、来到法国他会过得开心自由一些。 沉来寻忽然就懂了,为什么宋知遇会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得亲切,为什么宋知遇一眼就能看出她笑容下的疲惫和厌倦。 因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就像此时的沉来寻,也从眼前的宋知遇身上,看到了十叁岁时的她。 沉来寻柔和了目光,试图像当年的宋知遇一样,用温暖融化冰川:“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个人,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 可惜,冰冻叁尺非一日之寒,宋知遇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有任何松动,明显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沉小姐,你的借口还能再烂点。” 沉来寻头疼。 16岁的宋知遇戒心太重,更不懂得收敛锋芒,油盐不进实在是难以交流。 她感觉自己还是得转化一下策略,于是站在原地沉思叁秒后,正色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 宋知遇目光研判,手上掐住她脖子的力道却渐渐变小了。 沉来寻认真地说:“先说好,我说了以后,你不要觉得我是个疯子。” 宋知遇眉尖微蹙,隐约有点不耐烦。 沉来寻说:“我是从未来来的。” 宋知遇:“......”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足足有一分钟,宋知遇终于把“有病吧”叁个字写在了脸上,脸色铁青地扭头就走。 沉来寻决定将死缠烂打贯彻到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道:“虽然听上去有些离谱,但我真不是在骗你……小心!” 前方的宋知遇一个踉跄,沉来寻眼疾手快地将他扶稳。 微凉的手指接触到他的臂膀,竟然热得发烫。 两人均是一僵,宋知遇立刻如触电般甩开了她的手,开口想说些什么,呼吸却陡然沉重起来,眉头紧促,似是燥热难耐。 沉来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就收了玩笑的神色:“哪里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去探他的额头,可还未碰到他,他就连退了叁步,眼神中充满戒备。 沉来寻的手僵在半空中,无奈之中满是担忧:“你看上去不太好。” 宋知遇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红晕从脖子潮水般迅速蔓延至他的脸颊,语气依旧冷硬:“不用你管。” 她一边观察他的状况,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你别紧张,告诉我是哪里不舒服,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 宋知遇没再退,直勾勾地盯着她,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回,就在她以为他放下戒心时,却突然被他拽过了手腕。 他目光狠厉:“你在酒里放东西了?!” 虽然还是少年,但到底是男性,力道之大让沉来寻完全无法挣脱,手腕隐隐发痛。 她忍着痛意,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的确是非正常的药物所致。 沉来寻想起林楠曾叁言两语提过的往事——你爸被人下了药,你妈喝得人事不省,两人稀里糊涂就睡了一觉。 当时她还问:“那小姨你呢?你在哪里?” 林楠含糊其辞地说:“我有事,离开了一会儿。” 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所知的情况在进行,可……究竟是谁给他下药呢? 她的蹙眉不语,落在宋知遇眼里更像是默认,他嫌恶地甩开她的手,脚步飘浮地离开。 沉来寻连忙跟上去,穿过长廊,沉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消失于长廊尽头的休息间。 宋知遇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也径直往那休息室走去,刚按下把手,沉来寻来不及多想,立马握住他的手臂,阻拦住了他。 可拦下的一瞬间,她突然又不确定了。 这一拦,就改变了所有的轨迹,今夜什么都不会发生,没有阴差阳错,更不会有沉来寻。 她该不该插手? 宋知遇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眼眶,他双眼猩红地盯着她,稚嫩青涩的脸庞,脆弱却倔强的目光,无一不干扰她冷静思考。 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萦绕在周围的气息虽然是陌生的,但却亲切。 沉来寻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做出了选择——究竟是不是不做梦,又会不会改变什么,她顾不上了,至少现在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沉来寻无视掉他眼中所有的愤怒和厌烦,耐心地说:“里面有人。” 宋知遇闻言往里扫了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沉凉。 他眉头皱得越发紧,推开沉来寻,咬着牙大步往外走。 沉来寻快步跟上去。 宋知遇出了酒吧,撑在路边的灯柱上拦出租车,来往的路人都诧异地打量他。叁月份的天气,他只穿了件短袖,却满头大汗,红潮满面,看上去难受至极。 只可惜天色已晚,大街上冷冷清清地几乎看不到几辆车,更何况,这个年代,出租车少得可怜。 沉来寻环顾四周,在一旁的便利店处看到了一辆自行车。她一边关注着宋知遇的状况,一边快速小跑过去和老板交涉。 便利店是一家年轻法国夫妻开的,沉来寻叁言两语说清楚了情况,沉来寻怕他们不放心,摘下了右耳的耳环作抵押,夫妻俩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红色玛瑙,十分爽快地将车借给了她,还送了一瓶矿泉水。 沉来寻推着车走到宋知遇面前,他的脸色比刚刚更差,整个人如同煮熟的河虾,汗水沿着下颌滑落滴在地上,抬眼看她时神色都有些迷蒙。 沉来寻下意识地想要替他擦去汗水,但想到这个时空的宋知遇对她的排斥和不信任,还是克制住了本能,拧开矿泉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我带你去医院。” 宋知遇神志都不清了却还提防着她,不肯接她手上的水。 沉来寻说:“药不是我下的,我是来帮你的。” 宋知遇看了眼她手里的水,喉结滚动,却仍旧不肯喝。 她无奈地在他的注视下喝了一口水,再递回去:“这样能放心了吗?” 说完也不想等他反应了,直接塞进他手里后去捣鼓那辆看上去不太算结实的自行车。 她将过于冗长的衣袖挽起,一旁的宋知遇也终于开始喝水。他几乎是两叁口就喝完了一瓶水,难受成这样,竟然还能记着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 沉来寻看着他扔垃圾的动作,又心疼又好笑。 她按了按自行车的铃铛,对宋知遇说:“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宋知遇盯着她,又不肯动了。 沉来寻好脾气地说:“这个药,要么去医院拿药,要么你能找到人帮你纾解,在这里站着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当然,靠你自己一个人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到底还只是个16岁的男孩儿,宋知遇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脸更加红了,也不知是害羞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 不管哪个多一些,阴沉冷漠和疏离隔阂总算是少了些。 沉来寻循循善诱:“你这么聪明,认真想一下我的话应该就能明白,我要真是那些人派来的,没必要这么帮你。” 宋知遇或许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又或许只是身体实在难受,总之最终还是皱着眉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沉来寻微微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人说:“得麻烦你指一下路,我不太熟悉这里。” 安静片刻,少年清冽的嗓音响起:“直走。” 沉来寻晃晃悠悠地将车骑了出去。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好受一些,沉来寻胡乱找话题逗他说话。 “你多大了?看上去年纪挺小的。” “还在读书吧,初中?高中?” “你们是移民过来的吗,还是一直就生活在这里?” …… 她本不是个爱说话的,也就是这几年被宋知遇当孩子一样宠着惯着,才慢慢养了回些小姑娘性子,活泼开朗不少。 而眼前这个宋知遇却比冰块儿还冷,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只在需要改变方向时才惜字如金地开口。 “左。” “右。” “下坡。” “往前。” 沉来寻自然是不会和他计较,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碎碎念,只有沉重燥热的呼吸声时起时伏回应着她。 冰冷的晚风呼啸,身后少年的气息却滚烫灼热,喷洒在她的耳后,顺着风捎过来几缕浅薄的酒气。 他虽然瘦,但身量高,怎么说也是一百多斤的大小伙子,沉来寻骑车载他格外费劲,脚步慢慢就沉重下来。 背后传来声音:“喂,你……” 沉来寻回眸:“怎么了?” 宋知遇却看着她,一言不发,目光愣怔。 (♂) 宋知遇十一岁跟随外祖父母来到法国。 临走前,宋博一句话也没有说,李芮站在宋博身后,抱着宋勉目光阴毒,似乎用在眼神示意他,最好是死在国外,永远别再回来。 他本没想再回去,那里早就不再是他的家。 直到今天,他从外祖母的柜子里无意翻出了当年母亲寄过来的信件,方才得知当年宋博出轨的事情。 他拿着信问外祖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祖母知道再瞒不住,也不想瞒,叁言两语说清楚情况后,无言良久,拍了拍他的肩:“孩子,往前看吧。” 往前看。 四年前临终时母亲拉着他的手,窗外是纷飞的大雪,母亲的脸色比雪更苍白,她也跟他说:“meet,好好生活,往前看。” 因病去世,她走得很痛苦。 一想到她忍受病痛之际,宋博和李芮在苟且偷欢,宋知遇就没有办法往前看。 他夺门而出,坐在旧港码头的岩石上吹了一下午的海风。 叁月初的风,冰冷刺骨,却没能让他有半分释怀,仇恨和怨念反而越聚越多。 天色黑下来时,许恒打来电话,约他喝一杯,借酒消愁他正有此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去到预定好的座位时,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歪倒在沙发上,黑发红裙,亚洲人面孔,耳垂上的红色玛瑙耳钉在灯光照射下微微发亮。 他将她叫醒,她睁开眼看着他,那双让眼竟然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女人先是迷蒙困惑,而后眼神炙热。 怪异至极。 他本就性子冷,今日烦郁不堪,更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奇怪的女人。 而后酒保端来两杯酒水,在他喝下后才得知是那女人送的,宋知遇越发觉得不对劲,许恒却孔雀开屏一般将人邀请过来撩拨。 自从宋知遇来到法国,宋博就一直派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李芮也不放心暗中找人监视着他。五年来,他心知肚明,内心厌烦却也懒得理会,至少那些人没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过。 但眼前这个女人,只差把“奇怪”二字刻在脸上了,不得不让人怀疑。 他冷冷地看着她和许恒你来我往,想看看这人要演到什么时候。 “姐姐你一个来的吗?” “嗯。” “来法国旅游?” “算是吧。” “你是做什么的?不会是明星吧?” “不是,我是医生。” “哇!他的外公也是医生。” 女人回答着许恒的问题,目光却灼灼地盯着他:“是吗,真巧。” 宋知遇冷笑一声,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心中有了偏见,女人精致美丽的面孔在他眼中也变成了勾人的利器,他看着心烦,起身离去。 谁知这女人阴魂不散,两人又碰上了面。 他随口试探:“许恒呢?” 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他从未告诉过她许恒的姓名。 而她还在演:“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沉来寻,回来的来,寻找的寻。” 宋知遇再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将人按在了墙上,逼问:“谁让你来的,宋博?还是李芮?” 可她的反应却十分诡异,没有被拆穿的张皇失措,却也不像是毫不知情。 说话做事更是诡异,竟然连“从未来来的”这样离谱荒唐的话都说出来了。 宋知遇现在不仅怀疑她是李芮派来的,更怀疑她是个神经有问题的人。 随后他的身体就出现了奇怪的反应。 来得突然且难以忍耐。 浑身上下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体内游走,又如被放在火炭之上焦灼炙烤。 惊疑不定之际,看到了面前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女人。他自然而言将一切联系到一起,愤怒之下,自动忽略了她眼里的担忧和关切,狠狠拽着她的胳膊质问:“你在酒里放东西了?!” 她再次矢口否认。 他握着她的手臂,触感被放大无数倍——纤细、柔软、冰凉,女人鲜艳的红唇一张一合,愈发让人燥郁不堪。 宋知遇闭了闭眼,甩开她大步离去。 身体是他自己的,他自然是清楚被下了什么药,于是只想逃离。 只可惜祸不单行,一辆出租车都拦不到。 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她给他买了水,借来了自行车,说要载他去医院。 在他戒备犹豫之际,她那双清凌凌的眼冷静地看着他:“你这么聪明,认真想一下我的话应该就能明白,我要真是那些人派来的,没必要这么帮你。” ……不错。 她虽然奇怪,却并无敌意。 若是宋博的人,没必要给他下药。若是李芮的人,没必要下了药又带他去医院。 更重要的是,身体的燥意已经难以忍受,他无法再进一步去细想,咬牙上了车。 这位自称“沉来寻”的女人,话格外多,一路上问东问西。 他压根不想回答。 但她一提问,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分心去思考答案,也就能时不时忽视一下那份焦灼的燥热。 骑着骑着,女人的体力渐渐不支,脚步也明显慢了下来。 宋知遇忍不住开口想催促:“喂,你……” 女人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她出了一层汗,额角的碎发黏在脸颊上,略显狼狈。唯独那双眼睛水洗过一般,格外清澈明亮,满是关怀担忧地看着他。 宋知遇神色一怔。 十六年来,除了母亲,没有人用这样柔软的目光看过他。 就在嘴边的不耐之词,登时再也说不出口。 宋知遇强压下浑身的燥热,视线扫过她鼻头冒出来的汗珠,偏开了头:“没什么,前面右拐就到了。” 女人面上一喜,眼睛都发光了:“好!你再忍一忍。” 说罢全力加速往医院的方向骑去。 宋知遇缓缓把头移了回来,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单薄纤弱,却无端令人心安。 宋知遇内心的防线一点点放下。 这个从天而降、举止怪异的女人,好像,真的只是来帮他的。 又经过了两个街道,总算是看到了医院的灯牌。女人将车停靠在医院门前,宋知遇脚步虚浮地从后座下来,又是一个踉跄。 她再一次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没让他倒在地上,却倒在了她的颈间。 陌生的清香钻进宋知遇的鼻尖,柔软冰凉的触感如同甘泉缓解了他的燥热,药物让他的自制力分崩离析,他几乎是跟随着本能,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他从没和哪个女人亲密接触过,也抵触和其他女人的亲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丝毫不想推拒,一切都那么令人心驰神往,令人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他摩挲着啃噬着她的脖颈,试图缓解心中的欲火,可这火非但没平息,反而下一瞬间翻了倍地反噬回来,流水般汇聚在下身。 他……硬了。 (♀) 沉来寻内心在天人交战。 她半扶半搂着他,外套下又只是一件单薄的长裙,当然毫无障碍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硬硬的抵在她的小腹上。 或许是药物的原因,刚刚还对她百般戒备的人,此时舔舐亲吻她的脖子,将她越搂越紧。 沉来寻和宋知遇和好后的这几年,如同蜜里调油,说是连体婴儿也不夸张。 宋知遇这人看上去冷冷淡淡不像对女人有兴趣的样子,可脱了衣服就毫无下限,什么花样都喜欢在她身上尝试尝试,末了还要她一句,喜欢吗? 久而久之,沉来寻被他的没皮没脸传染,兴致上来了主动撩拨也能将他磨得失控不已。 所以,宋知遇硬了这件事情,对沉来寻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是,此宋知遇非彼宋知遇。 推开他吧,很奇怪。 不推开他吧,也很奇怪! 纠结之际,怀里的人突然浑身一僵,猛地推开了她。 他的视线落在她脖子上的红痕,表情瞬间变得难堪又无措,混沌的目光清明了几分,他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语无伦次:“我……不是……” 沉来寻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太过在意:“快进去吧。” 这时的医院还不像二十多年后需要那么多复杂冗长的流程手续,她带着他直奔医生的办公室。 睡大觉的值班男医生看到沉来寻,瞬间清醒过来,沉来寻拿出那百试不爽的一招,挑起蛊惑人心的笑容,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男医生盯着她的脸,也跟着笑,估计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沉来寻也不需要他听进去,向男医生说明自己推测宋知遇中了什么药,并让他开出缓解的药物和相关检查手续。 男医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迷迷糊糊地就开了处方。 沉来寻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拽着宋知遇去做药检。 (♂) 虽然知道是药物作用,但宋知遇还是觉得难堪。 尤其是当他慢慢推翻了自己怀疑,逐渐相信沉来寻并非下药之人后,这份羞愧和内疚便越发挥之不去。 他躬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看沉来寻语言流畅地和那呆愣愣的男医生交流,嘴巴里说出一大串他从未听过也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挑起一个足以令人卸下所有防备的柔美笑容,那男医生就几乎是言听计从的照做了。 宋知遇盯着她弯弯的笑眼看了半晌,再了眼那五迷叁道的医生,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拿到处方,沉来寻片刻不耽误地拉着他去做检查。 结果出来,并没有检测到毒品成分,她显然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问题,吃点药就好了。” 宋知遇身体里的那份燥意不再难以控制,但仍旧在,如同隔靴搔痒挠得人心烦。 沉来寻在他面前蹲下,让他不再需要仰头看她,抬手替他擦了擦脸颊处的汗水:“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就快步离去,留下宋知遇一脸懵的坐在原地。 她刚刚擦汗得动作做得实在是熟稔自然,恍惚间他竟然觉得,他们之间早就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互动。 可怎会如此? 宋知遇此时已经完全忽略掉了身体上的不适,全神贯注回想自己是否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他搜寻了过往十几年的记忆,答案是,没有。 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她提着药小跑而来,裙摆跟随着她的动作摇摆晃荡,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摇晃。 她停在他面前,他的心也重重一跳。 宋知遇抬眸,这一次,他认真地、仔细地扫过她的眉眼、鼻尖、嘴唇,更加肯定——他们从不曾认识。 否则,他不可能记不住她。 他本就记性极佳,而她这张脸也完全能让人一眼就记住。 所以,这个女人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总不能真是……从未来来的吧。 (♀) 要是这事儿放在她家“那位宋知遇”身上,是一件极好解决的事情:她就是最好的解药。 但此一时彼一时,她这绝佳解药,无法用在“这位宋知遇”身上。 沉来寻取了药,怕他忍得难受,不敢再耽误,小跑着回到小宋知遇身边。 他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来医院时难看,想来那药来得猛,去得也快,一番检查折腾过后已经缓解许多。 沉来寻拆了药,连同找护士要来的凉开水,一起递给他。 “快吃吧。” 宋知遇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探究。 沉来寻心想,这小孩儿莫不是清醒些了,戒备心就又提起来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能充分理解他的警惕,毕竟他的处境确实是需要这份警惕。 于是只好故技重施:“还怀疑我是坏人啊?那这药我先吃,你再吃,总能放心了吧?” 说着她就要抬手吃药,宋知遇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沉默地夺过她手里的药和水,仰头把药片都灌了进去。 沉来寻眨了眨眼,没琢磨明白他的心路历程,但不管他在想什么,把药喝了就好。 她在他身边坐下,观察他的神色:“应该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发挥药效,是在这儿坐一会儿,还是回去?” 他还是只是盯着她不说话,沉来寻疑惑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宋知遇扭开了头。 他这副冷漠的模样,让沉来寻再一次在心中肯定了“那位宋知遇”对自己的评价——“我小时候性格差。” 果然是差啊。 不过,虽说对眼前的少年谈不上有什么男女之情,但一想到她所爱的宋知遇年少时就是这样,便忍不住情人眼里出西施,毫无原则地觉得这样倒也蛮有趣可爱的。 两人相顾无言静坐了十多分钟,宋知遇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面上的红潮也褪去许多。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走吧。” 这次换沉来寻仰头看他:“去哪儿?” “还车。还有,”他扫了眼她空荡荡的右耳,“把你的耳钉拿回来。” 沉来寻愣了愣,他竟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原来从小就这么心思细。 她问:“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宋知遇说:“不用。” 虽然他才16岁,但沉来寻充分相信他的判断决策能力,于是也站起身:“那就走吧。” (♂) 宋知遇跟在沉来寻身后走出医院,下楼梯时她的鞋跟和台阶碰撞,在空荡荡的医院大堂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脚踝上。 白皙纤细,他一个手掌就能握住。 这个念头刚起,宋知遇就心头一惊,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正要挪开视线,却陡然发现她的后跟处略微发红,再仔细一看,和鞋沿相接处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便显得触目惊心。 而她好像一无所知…… 宋知遇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语气终于不那么冷硬:“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 沉来寻问:“要拿什么,还是我去……” 宋知遇说:“不用,你就在这儿等我。” 沉来寻静静地凝视他两秒,眸色流转,笑道:“那好吧。不过,你可要快点回来哦,我很怕黑的。” 宋知遇刚想点头,就看到了她眼里的戏谑,立刻明白她这是在逗他。 他木着脸转身上楼,耳尖才退下去的红色又一点点爬了上来。 回到值班室,那医生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往他身后看去。 宋知遇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 随即就反应过来这男医生在找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身子,挡住男医生的视线:“医生,有创口贴吗?” “哦,有。”男医生难掩失望地收回目光,从抽屉里摸出两个创口贴递给他。 宋知遇接过,刚想说“谢谢”,那医生便问:“小帅哥,之前那个美女是你姐姐吗?” 宋知遇收回到了嘴边的谢字,冷冷道:“不是。” “不是吗?不是也没关系,你俩总认识吧?我的意思是,”医生嘿嘿一笑,“能不能……” 宋知遇打断他:“不能。” 说完不再跟他废话,扭头就走。 才走两步,只听得走廊里“咔哒”一声,头顶的灯突然熄灭掉了。 宋知遇一愣,想起沉来寻说自己怕黑的话,顾不得是不是玩笑,一步叁阶地跑回到一楼,就看到沉来寻靠着栏杆抱臂而立,浸沐于月光之中,清冷的光线勾勒出她曲线柔和的侧脸。 她仿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宋知遇晃了晃神,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下楼梯。 她闻声看来,双眸在夜色之中显得流光溢彩:“这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熄了,还怪吓人的。” 嘴上说着吓人,可神色自若,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宋知遇走到她跟前,她问:“东西拿到了吗?” 宋知遇点头。 她说:“那走吧。” 宋知遇立在台阶上没动,掏出创口贴递给她,又指了指她的脚:“破皮了。” 看来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已经磨破,听到他说这话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而后,极轻地“嘶”了一声。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那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沉来寻拿过他手里的创可贴,微微笑道:“谢谢你。” 宋知遇摇摇头,站在一旁看沉来寻扶着栏杆艰难地去脱高跟鞋,鞋子没脱下来,反倒把自己弄疼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扶着她坐在台阶上,自己往下走了两阶,单膝跪下。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我帮你弄?” 沉来寻失笑:“那谢谢你啦,小知遇。” 他不知道她为何发笑,又被她这句“小知遇”扰得无心细想,女人轻柔娇俏的声音如同悦耳银铃,在他耳边回荡。 他本不是这么容易被撩拨的人,只当是那害人药还有残留,才会如此容易入想非非。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抿着唇角抬起她的脚腕,果然是一手就能握住。 小心翼翼地把高跟鞋脱下来,破皮之处便更明显了。 宋知遇沉默地盯着伤口看了一瞬,贴创口贴的动作越发谨慎。 两只脚都贴好,他一抬起头,就看到她托着腮凝视着她,笑意盈盈。 宋知遇看着她嘴角的笑,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女人看向他时,眼里似乎总是带着笑意。 即使他冷言冷语、误会质疑,她也依旧一副温温和和好脾气的样子。 现在脚上的伤也是为了帮他才造成的,可她从始自终没有一句责怪抱怨。 宋知遇心有疑惑有内疚有感激,却又不善于言辞表达,更不知如何说起,只能归于沉默。 回程的路,他主动提出载她。 沉来寻仍旧有些不放心,像刚刚他独自去要创口贴时一样,又用那沉静思量的眼神看了他片刻才答应。 天色黑沉沉的,外头的车辆行人稀少。路灯昏黄,街道两旁的梧桐叶簌簌作响,伴随着老旧的自信车的吱吱呀呀。 两人位置颠倒,沉来寻安静地坐在他身后,不似来时话那么多。宋知遇细细思考一番便想明白了,来时她问来问去是怕他难受,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所作所为……都是在帮他。 可是,为什么呢? 她,究竟是谁? (♀) 宋知遇不说,沉来寻还真没注意到自己的脚磨破了皮。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宋知遇半跪在她面前想要替她贴创口贴,手都伸出去一半了,偏偏又怕冒犯了她,非得问一句:“我帮你弄?”得到她肯定答复后,才碰她的脚。 她不由得想笑。 在这一点上,宋知遇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刻在骨子里的温良。 分开的那七年里,沉来寻曾一度怨恨他那藏在深处不可磨灭的道德枷锁,可后来她发现,她所爱的也正是那一份温良。 她能看出,宋知遇帮她贴创口贴,不仅仅只是帮助,更是表达歉意和感激。 他已经明白,今晚的一切,并非她所为。 不过,叁十岁的宋知遇尚且都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更别提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了。 沉来寻心知肚明,所以在宋知遇提出回程的路他来骑时,她并没有拒绝。 同时也还是那句话,她充分相信宋知遇的判断决策能力,他对他的身体有数,而沉来寻对他有数。 本以为要一路沉默回去,没想到半路上,宋知遇突然问:“为什么?” 沉来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宋知遇说:“为什么要帮我?” 沉来寻不答反问:“怎么,终于相信我不是坏人了?” 宋知遇无言,盯着前方的道路。 沉来寻笑了笑:“我......” “对不起。” 宋知遇开口。 沉来寻愣住。 从那生硬无比的语气就能听出,这是个鲜少低头认错的人:“你不是坏人......今晚是我误会你了。在酒吧里的对你说的那些事话、做的那些事,也都是我不对。” 道歉的话说出了口,感激的话似乎就更好顺之而出了:“也......谢谢你今天帮我。” 沉来寻听着他极其不熟练的道歉和感谢,十分新奇惊喜,更是意外于他的坦诚。 他骑得不算快,但至少比沉来寻快,说这话时他们已经回到了酒吧门口,那家便利店依旧亮着灯。 他从车上下来,稳稳扶着车身,好让沉来寻能继续坐在后座。 “沉小姐,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也很困惑。”他站在她面前,神色已经完全恢复平静,十分有逻辑地绕回最初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们明明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 沉来寻心里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从车上跳下来,重新将鞋子穿上,笑眯眯地说:“先把车还了吧。” 他们顺利还了车,沉来寻的红色玛瑙耳钉也要了回来,却并没有急着戴回去。 宋知遇买了一杯热饮一杯冷饮,他将热的那杯递给沉来寻,两人肩并肩靠墙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 店家卖完这两杯就打了烊,远处的路灯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沉来寻问他:“还难受吗?” 宋知遇摇头。 沉来寻知道他还在等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她想了想,叫他的名字:“宋知遇。” (♂) 对这个时空的宋知遇而言,来到法国后就少有人叫他的中文名了,就算是许恒,也总是meetmeet的叫,更少有人叫他的全名。 而她叫得及其自然,仿佛这名字她已经叫了千百遍。 宋知遇侧眸看向她。 沉来寻捧着热牛奶,热气蒸腾使她的面容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但声音却十分清晰:“我今天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顿了顿,补充:“除了怕黑那句。” 宋知遇仔细琢磨她这句话,都是真的,那她的意思是...... “我是从未来来的。”沉来寻又将这话说了一次,说完自己都笑了,“听起来确实挺扯的,但我真的没有骗你。” 她喝了口牛奶,慢悠悠地开始报户口:“你出生于1986年7月3日,喜欢穿黑色,喜欢独处,讨厌下雪天,讨厌吃甜食。哦,还有一件事应该除了我没人知道......” 沉来寻视线缓缓下挪,在他已经震惊的目光中不怀好意地说:“你的左胯骨处,有一颗痣。” 别说别人知不知道了,最后这个,宋知遇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大脑难得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后才找回一点思绪。 “那......”宋知遇愣愣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沉来寻笑意更深:“小知遇,我连你那里有一颗痣都知道,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知遇语滞,再一次哑口无言。 身上终于彻底没了那份少年老成,此时完完全全就是个十五六岁的愣头青,从没有谈过恋爱,毫无感情经历,但……又能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 沉来寻看他这反应,笑得更欢了,把他的脸越笑越红,他甚至觉得刚刚那催情药怕不是又有复发的征兆。 笑了好一阵,沉来寻才停下,揉了揉脸说:“大概可以理解为平行时空?我所在的时空距离你28年,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已经30岁。” 沉来寻睨了他一眼:“性格可比现在好多了。” 宋知遇神色讪讪,灌了口冰水。 “后来我们相爱,虽然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最终还是在一起了,过得很幸福。”沉来寻盯着手中的牛奶,唇畔笑意柔和,“我们重逢于一个下雪天,所以你后来不再讨厌雪天。我做的糖醋小排骨很合你的胃口,渐渐的你就不讨厌吃甜食了。我喜欢看你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你也就由着我给你挑衣服买衣服,衣柜里再不是清一水的黑白灰。” “哦对。”她摊开手中的玛瑙耳钉,“这也是有一年我生日时,你送给我的。” 她将她和“那位宋知遇”的点点滴滴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情和爱恋。 她虽然一直“你”啊“你”的,可宋知遇知道,她说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时空的宋知遇。 他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那个时空的宋知遇被这样的一个人全身心的爱着,一定会很幸福快乐吧。 这么想着,他竟然隐隐有些羡慕和嫉妒。 随后不禁自嘲,相信这女人来自未来的平行时空就已经很魔幻了,竟然还嫉妒那个时空的自己,这简直荒唐又可笑。 “今天是我生日,我许愿希望能见一见你小时候,没想到愿望真的实现了。”沉来寻洋洋洒洒说完,才绕回到最初问题的答案,“所以,宋知遇,我当然会帮你。” 她说:“因为我就是为了你而来的。” 为了他而来。 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宋知遇实在是不知如何回应,思来想去,最后说了句:“生日快乐。” 沉来寻一愣,呵呵笑起来,抬手揉了揉他的短发:“谢谢小知遇。” 一瞬间,宋知遇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轻轻地,被人撞了一下。 如同高山之上撞钟的小僧,只需轻轻那么一碰,铜钟的声音便一层一层回荡在山谷之中。 久久不绝于耳。 (♀) 沉来寻不知道宋知遇是否相信,又相信了多少。她只觉得他这副不想信、又不得不信的样子格外可爱,尤其是他还一本正经地来了句“生日快乐”。 沉来寻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短发:“谢谢小知遇。” 手感还不错,难怪那位宋知遇总爱揉她的头。 一直以来,因为年龄差距在那儿,她在他面前自始至终都是个孩子,是个小姑娘。难得此时让她有了作为年长一方的感觉,她当然要趁此机会占点便宜。 “我今年28岁,你才16不到。”沉来寻笑得狡黠,“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姐姐?” 此言一出,宋知遇的耳尖肉眼可见的又开始发红,面上却装做平静无波:“你不是说,你遇到我的时候我都30岁了吗,那按道理,应该是你叫我哥哥。” 沉来寻“噗嗤”笑出声,叹气:“大的小的都不好唬弄......不叫就不叫吧。不过,我这次来帮了你大忙,你是不是应该回报一下?” 宋知遇神色一僵,思忖片刻说:“好,你想要什么?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沉来寻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看着他渐渐严肃起来如临大敌的模样,才忍着笑说:“那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宋知遇:“什么要求?” “有问必答。”沉来寻说,“我的要求就是,我只要提问,你就要回答,不准沉默也不准用肢体动作表达。至于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随你。” 不论是现在,还是多年以后,宋知遇都有着沉默的坏习惯,什么事情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她用了很多年去揣摩他的心思,才能从他的神色举动中猜测出他的想法。 可是16岁的小宋知遇,她没有时间去了解琢磨,若他什么也不肯说,她当真是一点也猜不出来了。 宋知遇听到她这奇怪的要求,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纠结片刻还是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成交!”沉来寻满足地喝了口牛奶,问他,“冷吗?” 宋知遇摇头,随即又想起刚刚的承诺,开口:“不冷。” 沉来寻的问题如连珠炮一样接踵而至。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 “你家离这里远吗?” “不算太远。” “现在是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嗯。” 还真是有问必答。 沉来寻想了想,又问:“你在学校挺受欢迎的吧?” 宋知遇:“......” 沉来寻用眼神催促,示意他不要装聋作哑。 宋知遇硬着头皮吐出叁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沉来寻眯眯眼,“那换个问法,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宋知遇这一次答得很快:“没有。” “谈过恋爱吗?” “没有。” 沉来寻挑眉:“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宋知遇:“真话。” “有喜欢的人吗?” 宋知遇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沉来寻往他那边靠近,刻意将语气放柔:“你觉得我好看吗?” 宋知遇脸色变了又变,可身体却没避开,闻言静静地打量起她。 他此时的目光比起“那位宋知遇”,毫无攻击性,更不带有沉淀的压迫感和撩拨人心的魅力,沉来寻坦然自若地接受他的打量,淡定回视,反倒是把眼前的人看得心跳加速脸发烫。 在这场眼神战中,青涩的少年率先败下阵来,他抿了抿唇,如实道:“好看。” 沉来寻呵呵直笑:“真话还是假话?” 宋知遇偏开了头,强行板着脸:“假话。” 沉来寻哼哼道:“这才是假话。” 冷饮喝完,他手里把玩着空纸杯,装作没听到。 沉来寻话锋一转,问:“今晚为什么来酒吧?” 宋知遇的动作明显顿住,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不为什么,想来就来了。” 沉来寻早料到他会是如此含糊不清的答案,继续问:“为什么不开心?” 宋知遇将手里的空纸杯揉来揉去:“没有不开心。” 沉来寻:“又是假话。”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今晚的言语行动,猜测:“是不是因为宋博和李芮?” 听到这两个字,宋知遇突然就烦躁起来,他将纸杯揉成了一团,侧身看着她:“沉小姐,请你不要再问了。” 这个反应更加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宋知遇父母的事情,她知道个大概:宋知遇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娶,后来宋知遇才得知宋博和李芮早有一腿,宋博是婚内出轨,彻底辜负了宋知遇的母亲。 至于他是何时得知…… 沉来寻无视他的烦躁不耐,温声问:“你在今天知道了,对吗?” 宋知遇手掌紧紧蜷缩着,呼吸沉重,眼中又是惊讶、又是愤怒,还有刻意掩藏的悲伤,最后都归于沉默。 沉来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身边的男孩儿垂头不语,瘦削的肩膀如有千斤重,颓靡地坍塌下去。 沉来寻侧过了身,和他面对面坐着,轻柔地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打开,把那团乱七八糟的纸杯拿出,而后伸出双手包裹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她的指尖冰凉。 而此时此刻,他需要这一份冰凉。 沉来寻眉眼柔和,目光如清泉澄澈明净:“宋知遇,是他们做错了事,不是你。这份痛苦也应该由他们来承担,不是你。” 少年紧绷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嘴角却紧绷成倔强的弧度,显得脆弱又可怜。 沉来寻伸出另一手,轻轻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却没有推开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臂落在了腰间,少年将头埋得更深,随后她的颈间传来凉凉的、湿哒哒的触感。 沉来寻心头瞬间酸涩一片。 (♂) 宋知遇从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能如此不稳定,也从不知道自己还能流这么多眼泪,哭过后才觉得难为情,可更多的是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 更何况,她眼里满是怜惜,让他连尴尬的余地都没有。 她又问了许多问题,却又好像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也是,她是从未来来的,自然是什么都知道。 既然她都知道,宋知遇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于是那些只能埋在心底无人可诉说的话,在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和最好的树洞。 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如同哄孩子,却对他来说有着强大的安抚作用。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她的嗓音温和却有力,“如果不想计较了,那就不计较。如果咽不下这口气想报复,那就去报复。” 她说:“但是不要因为他们而不开心,那不值得,知道吗?” 良久后,宋知遇点头。 沉来寻说:“我这是个问句。” 于是宋知遇说:“知道了。” 沉来寻满意地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宋知遇眼睫上还残留着水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沉来寻问:“怎么了?” 宋知遇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缓缓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说:“没什么。” 沉来寻注意到他的目光,松开了他的手,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一松。 显然,她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宋知遇想开口解释,却又觉得,解释了反而是此地无银叁百两,更何况,他自己都没想清楚为何要解释。 沉来寻当然是不知道他藏在平静面容下千回百转的心思,神色明朗:“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做,但又一直没做的事情?” 宋知遇一愣,他的思维实在是跟不上她提问的节奏,这个问题他更是没有思考过。 想做,但没做的事情? 完全想不出来。 但沉来寻牢牢盯着他,大有他不说点什么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宋知遇目光扫过她光秃秃的右耳垂,随口编了个:“打耳洞吧。” 说是随口,但也并非毫无根据。 他小时候曾好奇地抓着母亲的耳环问,为什么她耳朵上能戴亮晶晶的东西,他却不行。母亲笑着说,等他长大一些,她也可以让他戴亮晶晶的东西。可还没等他长大,母亲就离开了。 并不是什么很想做的事情,但也算是,一个遗憾。 沉来寻站了起来:“走吧!” 宋知遇:“去哪儿?” 沉来寻一脸理所当然:“打耳洞啊!” 宋知遇错愕:“现在?” 沉来寻想了想:“确实时间比较晚了,不过找一找应该还是能找到没打烊的店子。” 说罢就拉起宋知遇:“别耽误时间。” 宋知遇一脸懵地被她拉着满大街找耳饰店铺,竟然还真就让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纹身店。 宋知遇拉住要迈进去沉来寻:“真要打?” “当然是真的。”沉来寻说,“我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吗?” 宋知遇:“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沉来寻不容拒绝地打断他,“想做什么就去做,没有那么多值得顾虑的事情。” 宋知遇只觉得自己被她洗脑了,稀里糊涂就跟她了店子,老板是个纹着大花臂的金发男人,长得清秀年轻,手臂上的花纹却狰狞可怕。 看到他们俩,老板吐了口烟圈,将翘在桌子上的长腿也拿了下来:“纹身?” 沉来寻说:“打耳洞。” 说完又补充:“给他打。” 老板盯着他俩看了眼,说了个价钱后就撩开身后的帘子找工具去了。 沉来寻拉着宋知遇在沙发上坐下,笑眯眯地打量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宋知遇问:“你在看什么?” 沉来寻说:“我在想,你戴耳钉应该会很好看。” 宋知遇:“……” 她总是抓住机会就要逗逗他,宋知遇甚至怀疑,是不是在那个时空的宋知遇经常也这么逗她,于是她就悉数奉还到自己身上了。 16岁的宋知遇暗自腹诽了一下30岁的自己,而后认命地仍由28岁的沉来寻折腾自己的耳朵。 老板拿了工具过来,沉来寻问:“可不可以让我来?” 老板眉头高高挑起,显然是不太相信她能干这事儿。 宋知遇也略显惊讶地望向她。 沉来寻解释:“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叫做贝拉,学珠宝设计的,她毕业以后也开了家饰品店,我经常去帮忙,她教过我怎么打耳洞。” 沉来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板,两个男人均是沉默,她撇了撇嘴,用中文对宋知遇说:“算了,我只是随口一提,你要是不放心,那还是……” “你来吧。”宋知遇说。 他并非是相信沉来寻的技术,而是刚刚看到她那失望的小表情,就下意识地开口了。 话已出口,也没好什么反悔的,宋知遇又用法语对老板说:“让她来吧。” 老板自然是愿意拿钱不办事,欣然答应,提醒他俩,打坏了他可不赔钱。 沉来寻仔细地检查了工具,戴上消毒手套,坐在宋知遇对面。 “那我开始了?” 宋知遇点头,顿了顿,又说:“好。” 沉来寻笑:“这句不是提问,不用回答。” 她俯身,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进,她的气息扑面而来,浅薄的呼吸带着清香落在他的耳侧,如同柔软的鸭绒轻抚他的脸颊,有点痒,又有点热,打乱了他的呼吸节奏和频次,扰乱了他的心跳。 宋知遇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目光从眉眼缓缓下移到嘴唇。 看上去很柔软。 宋知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匆忙挪开视线。 就在此时,沉来寻却突然叫他的名字:“宋知遇。” 他心中一荡:“嗯?” 右耳耳垂传来一阵刺痛,他毫无防备,轻呼出声,换来沉来寻的哈哈大笑。 耳朵处的痛感终于越来越明显,很神奇,虽然痛,但是身体却好像轻了很多。 尤其是听到她清脆的笑声,越发觉得肩膀上犹如撤去了重担。 沉来寻将后续工作交给了老板,坐在一旁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很解压?” 宋知遇点头。 沉来做带着笑又问:“有没有开心一点?” 宋知遇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起来,虽然只是勾了勾唇角,但那切切实实是个笑容,发自内心的。 沉来寻再次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宋知遇心里的那头小鹿,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撒野了。 这时老板却开口对沉来寻说了句:“技术可以啊,有没有兴趣在我这儿打工?” 沉来寻说:“那要看你开多少工资了。” 老板抽着烟,不着调地回:“可以给你开老板娘的工资。” 宋知遇收起了笑,面无表情地问老板:“还没好?” 老板又吐出一口烟圈,讥笑:“大人说话小屁孩儿别插嘴。”。 宋知遇皱眉躲开烟雾,老板将烟蒂扔了,将手里的工具扔在一旁:“好了,去挑个耳钉。” 沉来寻将那枚玛瑙耳钉拿出来:“用这个吧。” 老板拿过来仔细端详半晌,说这可是个好东西,沉来寻笑而不语。 短短半小时,宋知遇从店里出来,耳朵上就多了个洞加一个红色玛瑙耳钉。 临走时,老板试图找沉来寻要联系方式,沉来寻则挑着她那招牌笑容,和老板你来我往打太极,宋知遇快速付了钱就冷着脸拽着她的手大步流星离开。 沉来寻还在身后不解地问:“怎么又冷着脸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吗?” 宋知遇猛地停住脚步,想也没想劈头盖脸道:“你说为什么?” 问完自己都是一愣。 是啊,他为什么不高兴? 又是大眼瞪小眼瞪了一番,他还没能想明白,沉来寻倒是先笑了,那笑让他越发觉得心思混乱。 她压下嘴角,晃了晃两人还相握的手:“别不开心了,嗯?” 宋知遇这才发现他还握着她的手,心里想着应该放开,但看到她明媚的笑颜,身体就一点不肯动。 纹身店在小巷里,灯光比外头更加昏暗,唯有月光星辰落在二人身上。此时又揉碎了,落在沉来寻的眼睛里。 他又一次觉得这双眼睛熟悉极了,不受控制地揽过她的腰,附身吻上了沉来寻的左眼。 这一吻,让两人都是一愣。 可宋知遇没觉得有半分不适,反而觉得这样的事情,像是早就做过许多次。黑夜给了他无尽的冲动,也夺取了他薄弱的理智,他眸色如墨,盯着她的红唇,再度想要跟随本能吻上去—— 身后的纹身店里突然传出“布谷布谷”的机械鸟声,那是老式闹钟,整点报时的声音。 将二人双双唤醒。 沉来寻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针转过12,这一天已经结束。 她喃喃道:“生日过完了。” 宋知遇还沉浸在刚刚令人荡漾的心动中,半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恍惚问:“什么?” 沉来寻却松开他,退后两步,将手背在背后,歪了歪头,笑道:“小知遇,我该送你回家了。” 宋知遇心中一惊,如同大梦初醒,怅然若失。 她……要走了? 她当然是该走的。 她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宋知遇从小就学会了掩盖情绪,他收敛所有的心思,千言万语只剩一个字。 “好。” 家离这儿其实已经不远,但他故意绕了最远的那条路,用最慢的速度走回去,沉来寻最开始还会问他“还没到吗?”,到后来就不问了,沉默地与他并肩而行。 可惜,再远的路也终有尽头,再慢也终会到达终点。 一个转角后,熟悉的庭院出现在视野中,道路尽头,是那颗尚未长出新叶的银杏树。 她送他至树下,停住了脚步:“就到这儿吧。” 宋知遇脚步一顿,嘴上说着好,但人还垂眸立在原地。 他没有理由挽留她。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站着,随后,他听到了沉来寻的叹气声。 宋知遇抬起头。 看到沉来寻朝他长开了双臂。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将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对她厌烦质疑。 明明他们不过相处了几个小时,却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临到分别,他竟然觉得难以接受。 静静相拥片刻,沉来寻拍拍他的背:“我真的得走了。” “可以不走吗?” 他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是问的痴话了,果然,沉来寻无声的摇头。 宋知遇缓缓放开了她。 沉来寻依旧笑意温和:“宋知遇,我是从未来来的。” 宋知遇说:“我知道。” 不仅知道,也真的相信了。 不仅相信,更是真的开始羡慕和嫉妒那个时空的宋知遇了。 沉来寻说:“你要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不开心,知道吗?” 宋知遇眼眶传来涩意,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点头。 她说:“我这是个问句哦。” 于是宋知遇说:“我知道了。” 她满意地笑了笑,脱下外套还给他:“再见啦,小知遇。” 他握着外套,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清香和体温。 沉默许久,他学着她的样子挑起笑容,说:“再见,姐姐。” 这次换沉来寻愣住了,随后回应他一个温暖无比的笑容。 风吹起她火红的裙摆,她说:“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宋知遇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进庭院。 在开门的瞬间,终究是没忍住,回头朝路口看去。 刚刚还在那儿纤细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右耳刺痛和耳钉还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是大梦一场。 - “涟涟。” 有人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沉来寻睁开眼,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目光温暖柔和带着笑意。他撑着膝盖,弯下腰问道:“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眼前的人,和月色下的少年交织重迭。 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他很久了,沉来寻扬起手臂抱住他,这次钻进鼻子里的,是熟悉的气息。 宋知遇身体微微僵硬,但什么也没问,将她抱进怀中,吻了吻她的脸颊:“做噩梦了?” “不,是好梦。” “是吗,梦到什么了?”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 “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你叫不叫?” “留着晚上床上叫。” …… 沉来寻猜测,自己或许真的改变了一些东西。 那个时空的宋知遇,因为她的出现而避免了本该发生的错误。 他的人生中少了几分欺骗,多了几分善意。若他能记住她的话,那么他也会学着更真诚,更积极地去看待世界。 即使他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一个叫沉来寻的女儿,但她相信,一定会有另一个很爱很爱他的沉来寻出现。 (番外完) ----------- 小宋一夜没睡,半夜时不时就要睁开眼摸一下自己耳朵上的耳钉还在不在。 第二天一早,许恒打电话过来质问:“你小子昨晚跑哪儿去了?” 小宋:“陪我未来老婆过生日去了。” 许恒:“?看来还在梦里,你接着睡吧。” 小宋:“……” 【番外:过年】 沉来寻和宋知遇买下了一栋前有花园后有水池的平层小别墅,坐落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临近安纳西湖。 邻里左右听闻新来了户中国夫妻,都热情地前来探望。搬来不过三天,客厅角落里就堆满了各户人家送来的见面礼。 安置好家当后,沉来寻在离家八百米远的镇上唯一的小诊所里找了份医生的工作,年逾六十的老所长Alex看到沉来寻的简历,吓了一大跳,一度怀疑沉来寻是个骗子。工作了一段日子后,Alex才彻底放下心来,直呼自己是走了大运,放心地将诊所交给沉来寻后,带着老伴儿游山玩水去了。 诊所工作不算繁忙,大多数时候都在和挂水的老头老太太闲聊,昨日听Smith太太的狗咬了William先生家的猫,今日听Graves小姐的男朋友劈腿了她的好闺蜜。 镇子不大,八卦倒是不少。 宋知遇则彻底清闲,主职工作是家庭煮夫,在家养花养草,洗衣做饭。副职则是在每个季度的末尾,听宋勉视频会议汇报公司的情况。 沉来寻开玩笑问他要不要去找份工作,否则过不了多久,镇上就会传她包养了个小白脸。 “小白脸就算了。”宋知遇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老白脸倒是可以当一当。” 沉来寻咬着苹果笑个不停。 宋知遇每天早上送她上班,晚上接她下班,一起去超市买菜做饭,一起吃饭散步,最后再一起睡觉。 以前从未觉得日子能过得如此简单快活,也从未如此希望日子能过得再慢些。 不知不觉,数月过去,竟然就到了年关。 这是搬家至此两人过的第一个的春节,商量一番后决定还是得有点仪式感,于是自己在家写了对联贴在门边、去唐人街买了灯笼挂在廊檐上。 装饰得像模像样,格外有年味儿。 邻居们瞧着新鲜,都来他们家看热闹。 沉来寻送了他们一户一张福字,叮嘱他们这福字得倒贴在大门上才行,这是寓意着福气到家了。 于是那年春节,周围一圈住户门前都贴了个大红色的福字。 除夕当天中午,下了两日的雪停终于停了,外头白茫茫一片。 宋知遇和沉来寻没开车,拖着购物用的小车去镇上的超市采购食物做年夜饭,无奈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饺子,最后只能买了食材回来自己包。 于宋知遇而言,包饺子是头一回,但沉来寻却是老手:“小时候在枫泊,都是外婆和我一起包。” 宋知遇道:“沉老师教教我。” 于是说好了不能同时出现在厨房的两个人,还是一同围了围裙,洗手包饺子。 前半段进程十分顺利,和面、揉面、擀面这些体力活儿宋知遇做来不成问题,却卡在了“包”的环节。 沉来寻先给他包了一个做示范。 她的手很巧,就那么来去几下,一个漂亮圆润的饺子就包好了,她问:“很简单吧?” 宋知遇心虚地“嗯”了声——刚刚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白玉般的手指上,这手昨天夜里还握着他的炙热给他纾解过欲望…… 心里走了神,啥也没学会,包出来的饺子七歪八扭、奇形怪状。沉来寻本在忙着倒腾肉馅,无意间瞥见他手里的窝成一团像是馄饨又像是包子总之不是饺子的东西,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知遇盯着她的笑眼看了两秒。 于是向来学什么都快的人,硬是一晚上都没包出像样的饺子,却把身边的女人逗得笑个不停。 饺子快包完,沉来寻才想起有样重要的东西漏掉了,她去抽屉里翻出两枚小小的硬币,仔细清洗过又放在消毒柜里消毒以后,趁着还剩两张面皮,包进了饺子里。 宋知遇略感新奇地看着,往年在家里都是直接从超市里买现成的饺子,自然不会有包硬币这个环节。 “虽说咱们现在也不求财源广进,”沉来寻说,“但总归是图个吉利。” 宋知遇想了想:“那我们自己定个规矩,吃到硬币的人……” 沉来寻:“怎么?” 家里就他们俩,他还非要凑到她耳边说,沉来寻便有预感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他一说完,沉来寻的耳朵“腾”地就红了,害羞又好笑:“你真是为老不尊!” 宋知遇低低笑起来,将她勾进怀里:“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啊。”沉来寻脸还红着,但依旧梗着脖子,一副“谁怕谁啊”的模样,“要是咱俩都吃到了怎么办?” 宋知遇理所当然:“那就互相。” “哪有这种好事?”沉来寻反对,“要是都吃到了,那就算我的。” 宋知遇没和她争,欣然答应:“行,算你的。” 他这话说完,沉来寻才发现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这么下流的赌局,忍不住嘟囔:“简直是带坏人。” 宋知遇眯了眯眼,正低了头要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门铃突然响起。 二人都是一脸疑惑,想不出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们。 沉来寻披了件外套,拉开家门,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了,冷风裹挟着雪花吹进来,她冻得打了个寒颤,小跑着穿过庭院,却在看到来人后愣在原地,又惊又喜。 “小叔?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宋勉,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头发和睫毛上都沾满了雪花,手里还拎着一袋酒。 这几年随着宋勉和宋知遇亲近起来,来家里的次数就多了。宋勉正儿八经为当初绑架的事情给沉来寻道了歉,而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隔阂很快就消除。加之两人年纪本就相仿,又是家人,自然而然就亲近了起来。 至于沉来寻和宋知遇的关系……宋知遇没刻意隐瞒,宋勉也不是傻子,慢慢地也发现了些端倪。 有回宋知遇出差,宋勉送了份文件来家里,沉来寻便留他喝了杯茶。没想到宋知遇突然回来,进门就给了沉来寻一个热吻,吓傻了沙发上的宋勉,茶都没喝就落荒而逃。 此后连着好几天都躲着沉来寻不见,过了些时日再见她时,只问了句:“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嫂子?” 沉来寻失笑:“还是叫我来寻吧。” 宋勉思忖片刻,决定对外叫来寻,对内叫嫂子。 宋知遇头一次听到宋勉叫沉来寻嫂子时,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宋勉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宋勉登时就有了底气,嫂子叫得越发顺口。 于是此时此刻,宋勉笑着说了句:“嫂子,新年快乐。” 沉来寻听多了也听习惯了,俩人各叫各的互不干扰:“小叔也新年快乐。” 她将宋勉带进屋,宋知遇穿着围裙探了身出来。 宋勉:“哥。” 宋知遇微微挑了眉,也没多问。李芮和宋明倒台后,宋知遇就是宋勉唯一的亲人,过往这几年的除夕也会来宋知遇家里蹭顿晚饭,晚上和沉来寻玩会儿烟花再回去。 今年他们出了国,没想到宋勉还不远万里地跟了过来。 沉来寻说:“看来晚上得加菜了。” 宋勉拿出自己拎来的两壶好酒,放在桌子上,拍拍酒坛子对着沉来寻说:“我可不是来吃白饭的。” 宋知遇:“行了,来搭把手。” 宋勉忙收了嘚瑟的表情进厨房。 多了一个人帮忙,速度立马就提了起来,摘菜、洗菜、切菜,天还没黑下来就完成了前道工序。 途中宋勉简单说了下公司现在的情况,宋知遇淡淡听着,时不时问几句。 工作上的事说完了,宋勉才解释:“本来没准备来的,但是意大利那边的行程取消,我想着你和嫂子两个人在这儿冷冷清清的,就临时起意过来了。” 宋知遇笑了声:“女朋友不管了?” 宋勉悻悻道:“她要陪她爸妈,不愿意跟我来。” 宋知遇难得八卦:“吵架了?” 宋勉不说话,看样子是默认。宋知遇切着土豆,老神在在:“别管是谁的错,先去哄哄。” 沉来寻闻言,眉梢一挑。 宋勉向来最是听他哥的话,当即认真问了句:“怎么哄?” 沉来寻听得直发笑,心道,这你可就问错人了。 宋知遇瞟到沉来寻揶揄的眼神,轻咳一声:“自己想。” 宋勉看了眼宋知遇,又看了眼沉来寻,自己琢磨起来。 没能琢磨明白,沉来寻已经开始炒菜了,今夜她负责掌勺,宋知遇负责打下手,至于宋勉…… 门铃突然又响起来。 于是宋勉负责开门迎客。 沉来寻煎着鱼,看宋知遇悠哉悠哉的,忍不住给他派活儿:“你去看看,小叔又不会说法语。” “会说英语就行。”宋知遇靠在她身边,没动,“再不行还能比划。” 没过多久,宋勉重新进了厨房:“是个中国女人,她说是……来寻的小姨。” 沉来寻和宋知遇对视一眼,均是惊讶,她忙将锅铲交到宋知遇手里:“我出去看看,你盯着鱼。” 宋知遇转身就把锅铲交到宋勉手里:“我出去看看,你盯着鱼。” 从没做过饭的宋勉一脸懵,宋知遇不等他问,就说:“不糊就行。” 宋勉:“……” 沉来寻走到客厅,果然是林楠,她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边放着个礼品袋,板着脸。 人都来他们家了,还傲娇端着架子。 沉来寻可没她这么别捏,亲热地扑在她身上:“小姨!” 林楠嘴上说着“臭死了满身油烟味儿”,身体却诚实得很,并没有推开沉来寻。 沉来寻笑眯眯地盯着她:“小姨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林楠看着从厨房走出来的宋知遇,冷笑:“是啊,看你被猪拱了还在这儿傻乐。” 宋知遇装作没听到,温和问好:“林小姐。” 沉来寻也装作没听到,把林楠带来的礼品抱进怀里:“这是送给我们的吗,谢谢小姨!” “啧。”林楠看向宋知遇,“一口一个谢,以前也没这毛病,你给养出来的?” 宋知遇:“……” 他已经习惯了林楠的刀子嘴,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林小姐留下来一起吃年夜饭?” 沉来寻附合:“对啊,我们还包了饺子。” 林楠还没说什么,电话就响起来,她看了眼后直接挂断,对沉来寻摆了摆手机:“看到了吗,你小姨我呢,很忙。饺子,我带走。饭,没时间吃。” 沉来寻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遗憾,但也知道劝不动林楠,只好起身去厨房拿饺子。 她一走,客厅里只剩下宋知遇和林楠。 林楠说:“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看看她。” 宋知遇说:“嗯,我知道。” 林楠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不算大,但足够温馨。暖色调的家具,花里花哨的小摆件,茶几上放着情侣款的茶杯,还有些来寻没吃完的零食。 完全不像她在马赛的单身公寓,冷冷清清,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几乎看不到多余的东西。 林楠的视线最后落回宋知遇身上。 眼前的男人,沉稳可靠,英俊儒雅,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 林楠收起了尖酸刻薄,平静道:“好好过。” 宋知遇也还是那句话:“我知道。” 他扶了扶眼镜,神色真诚:“林小姐有空可以多来家里坐坐,涟涟很希望你来。” 林楠没答应,但也没拒绝,沉来寻恰好从厨房出来,二人心照不宣地止住了话头。 送客到玄关,沉来寻十分不舍:“真不留下来吃饭吗?” 林楠盯着她可怜巴巴的表情,妥协:“明年除夕预定给你。” 沉来寻当即喜笑颜开:“那说好了,明年我给小姨做你爱吃的粉蒸肉。” 林楠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拎着食盒,潇洒地摆摆手,裹紧大衣踏入风雪中。 关上门,宋勉从厨房探了头,举着锅铲言简意赅:“哥,那鱼完了。” 沉来寻:“?” 宋知遇:“.....” 宋知遇进了厨房。 正在沉来寻也想去看看,那鱼到底是怎么完了的时候,门,又双叒叕被敲响了。 沉来寻以为是林楠忘了什么东西,结果一开门,竟然是一大堆人。 许恒和周遥两家六口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俩小孩儿长高了很多,异口同声地叫她:“来寻姐姐!” 沉来寻实在是惊讶,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来了?” 许恒调侃:“怎么,不欢迎我们来蹭饭?” 这饭蹭了十万八千里,属实是让人意想不到,沉来寻忙说:“当然欢迎,快进来,外面冷。” 许恒边换鞋边问:“我看刚刚有辆车从你们家门口开走了,还有辆车停在院子里,还有其他人来吗?” “开走的是我小姨,留下来的是我小叔。”沉来寻说。 周遥:“你还有个小姨啊?” 许恒说:“好像是听Meet提过一嘴,我也没见过。” 沉来寻笑道:“她今天有事儿没留下来吃饭,以后有机会大家一起聚聚。” 人一多,动静就大了起来,宋勉和宋知遇都从厨房出来了,显然也是没料到来了这么多人。 周遥说这是他们搬家后的第一个新年,要攒点人气才好。 沉来寻面上虽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但是肉眼可见地比平日里开心很多。多添了六口人,宋知遇和沉来寻临时加菜,做了满满一大桌,中途不断有人进来问需不需要帮忙,都被宋知遇和沉来寻推了出去。 他俩抱着“哪能让客人做饭”的心态,客人想的却是“算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沉大厨亲自掌勺,又是难得的安心年,宋知遇提了杯,大伙儿干杯后吃得甚欢。 宋知遇不能喝酒,周遥一个人单挑Timo和许恒两人,逐渐吃不消,便拉了沉来寻助阵。反正是在家里,也都是自己人,宋知遇便没阻拦。 没想到沉来寻的酒量竟然很是不错,连着喝倒了周遥和Timo两口子,只剩下个酒场老手许恒还在硬撑。 酒是宋勉带的,他一边兴致勃勃地在旁观战,一边忍不住心疼肉疼。揣了好几年舍不得喝的酒,被他们像炫啤酒一样炫完了。 “来寻怎么这么能喝?”宋勉悄声问宋知遇。 沉来寻面颊粉若桃红,映在白皙的脸颊上真就像棵水蜜桃,神色倒还算清明,宋知盯着她因为喝酒而红润有光泽的嘴唇,心不在焉地说:“我也才知道。” 他盯得有些明显了,沉来寻偏头过来问他:“怎么了?” 宋知遇收回视线,看了眼许恒,小声说:“他顶多还能喝三杯。” 沉来寻“哈”地一笑,面色得意:“那我赢定了。” 许恒晕晕乎乎地听到这句话,立马支愣了起来:“什么赢定了?小来寻,这个夜还长,此时说胜负还尚且早了些!” 三杯后,许恒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宋知遇、沉来寻、宋勉、万宜:“……” 最后沉来寻取得胜利,宋勉和宋知遇收拾碗筷,万宜和两位小朋友把自家老爸老妈扛到沙发上排排躺。 周遥迷迷糊糊地,嘴里还念叨:“真好,大家都好好的。” Timo倒得最快,醒得也最快,但没完全清醒,还嚷嚷着:“怎么停了,继续喝啊……” 许恒躺在Timo旁边,抓着他的手臂:“老婆……老婆啊……” 清清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自己老爸嘴。 沉来寻看不下去了,煮了壶蜂蜜水,一人灌了一杯,自己也捧了杯小口喝着。 她喝了不少酒,其实有些醉了,只不过她醉酒向来不明显,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反映出来——说话不连贯、注意力不集中、动作不利索。 比如此时,手一抖,蜂蜜水就洒在了衣服上。 她愣了好半晌,才晕晕乎乎地回房间换衣服。 今夜除夕, 她特地穿了身连衣裙,裙子有些难脱,她又手脚不稳,折腾半天都没把衣服给脱下来,气馁地跺了跺脚。 宋知遇推门而入,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失笑:“怎么还自己跟自己生气?” 沉来寻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委屈巴巴的模样看得人心生怜爱:“这衣服,太,难脱了。” 宋知遇反手锁住门走过去,打开床头灯,看到她胸前的水渍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耐心地替她将扣子一颗颗解开,动作熟稔。 他不仅知道这衣服该如何脱,他还知道,脱了以后,沉来寻穿的是一套红色的蕾丝内衣。 毕竟,这些衣服也是他今早亲手穿上去的。 她喝多了酒,乖乖地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折腾,像个小孩儿。 “抬手。” “头钻出来。” “别动。” “好了,放下吧。” 待连衣裙褪下,露出雪白的肌肤,被大红的内衣包裹,明艳动人,就和小孩儿没半点关系了。 宋知遇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扫了眼打开的衣柜,低声问:“穿哪件?” 沉来寻盯着琳琅满目的衣裙,难以思考,抬眸看他:“你,喜欢,看我穿,哪件?” 宋知遇正想说“哪件都好看”,沉来寻就自问自答:“啊,我知道.....” 宋知遇:“?” 沉来寻凑到他面前,酒气立马钻进他鼻子里:“你最喜欢,看我,什么也不穿。” “对吗?”这丫头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勾起了某人的欲火,还在撩拨,“爸爸?” 宋知遇低下头咬住她的唇珠,眸色深沉:“沉来寻,喝醉了就在这里勾人是吧。” “我,没醉。” 三个字都说得不连贯。 她还不承认。 宋知遇一把将她捞过来,已经勃起的下身紧紧贴着她的内裤,存在感十分强烈。 沉来寻迷蒙着,随着本能伸出手解开他的裤带,伸手进去握住了他的坚挺。 宋知遇再无法忍受,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狠狠夺取她的气息,她腿脚不稳节节败退,最后抵住了房间门板,退无可退。 冰凉的木板接触到温润的身体,滚烫的阴茎直插体内,双重刺激下,沉来寻终于醒了酒。 低头一看,内衣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推了上去,内裤也没脱,被他撩开了一个边就插了进去,此时紫红色的巨物被她的身体吞没又吐出,泛滥着层层蜜液,随着他的拔出而带出,又随着他的插入而滴落在地。 沉来寻忍着声音:“他们还在外面......” 宋知遇不理会她徒劳的抱怨,抓住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搂好。” 沉来寻还没反应过来,腰就被他猛地一提,整个人腾空而起,她惊叫着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作挂在他身上,刺激得阴道阵阵收缩。 宋知遇“嘶”了声,托住她圆润的臀部:“老婆,要被你夹断了。” 沉来寻整个脸就像熟了一样,本来就紧张,他还说这种话调戏她,只好使用老招去捂他的嘴:“闭嘴!” 他也知道该怎么对付她,胯下发了疯似地往上顶,顶得她胸前的两团雪白上下弹动不止,顶得她手再也捂不住,连去捂自己的嘴都做不到,只能紧紧咬住下唇才能不发出声音。 宋知遇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喘着粗气:“傻姑娘,别咬自己。” 他身上穿着绵软的卫衣,沉来寻便丝毫不跟他客气,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肩膀。 宋知遇动作放缓了些,却更加细致地去寻找她的敏感点,慢条斯理地送进去,重重地顶上去,在她身体颤抖时再在那点上来回研磨,拉长她的快感。 沉来寻身体里的水如同泄了洪,沿着相交之处流到他的长裤上,最后滴落在地板。 “涟涟。”宋知遇吻去她鼻尖的汗水,温声道,“你把我的裤子弄脏了。” 沉来寻低头看了眼他身上的水渍,粘稠的液体在灰色的休闲裤上十分明显。做了这么多次,她的脸皮功力也渐长,没再羞愤得说不出话来,喘着气说:“那你脱了。” 她现在几乎是一丝不挂,他却衣冠楚楚的,不公平。 但这话给宋知遇听去,就变了个意思,他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说:“原来涟涟也喜欢看我什么也不穿。” 沉来寻:“……” 宋知遇将她抵在门上,两人的下身还紧紧结合在一起,他便开始慢条斯理地脱上衣。 一把就能薅下来的卫衣,非要一个袖子一个袖子地拉,慢动作似的在她面前展示这衣服是如何从他身上扒下来的。 他稍有动作,埋在她体内的东西就微微动弹,惹得她难受极了,忍不住催促:“你……你快点!” 宋知遇将终于脱下来的卫衣扔在一旁,精壮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秀色可餐”,肩膀上还残留着她刚刚制造出来了浅浅的牙印。 沉来寻勾着他的脖子,贴着牙印再一次咬了上去。 没了衣物阻隔,她的伶牙俐齿划破肌肤,宋知遇闷哼出声。 痛,但更多的是爽。 无处发泄的痛意全转化为了性欲,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腿弯,狠狠地往上肏,下身的液体四处飞溅,肌肤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动静。 沉来寻听到有人在问。 “来寻呢?” 但她已经无力分辨到底是谁在问这句话了。 又有人说:“也没看见Meet。” 接着是拖鞋在木地板上拖沓的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沉来寻瞬间清醒不少,阴道也不由自主地一缩,宋知遇的喘息声更急促了。 她想松开他的肩膀,他却早料到她会如此,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松,低声说:“咬紧,别出声。” 身下的动作却一点不见慢,依旧大开大合地耸动着。 沉来寻把头埋在他肩上,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身体也随之越来越紧绷,宋知遇的进出都有些困难,他显然也不好受,眉头微锁,声音低哑:“宝贝,别夹这么紧。” 沉来寻刚想张口反驳,门外的脚步越来越清晰。 随后 ,敲门声几乎就在她而后响起。 “哥,你和来寻在里边儿吗?” 是宋勉。 宋知遇缓了会儿,开口时声音如常:“嗯,换件衣服,有事?” 宋勉:“哦,周遥姐说想吃饺子了。” 沉来寻抬起头,面色潮红,正想说她等会儿就出去弄,宋知遇就淡淡道:“想吃自己煮。” 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门外的宋勉说:“那我煮吧,你俩吃吗?” 宋知遇捏了捏沉来寻的耳垂,轻笑:“吃。” 宋勉“好”了一声,说了句“你俩快点啊”,拖着脚步声走远了。 沉来寻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撒开,却又在下一瞬被他抱着放在了床上,他沉腰进得更深,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压着她的腿不断操弄。 “快……太快了……”沉来寻抓着他的手臂,双眸水光涟涟,“慢点,宋……慢点……” 宋知遇摇头,吻住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不能慢。” 他将她额头的碎发抹开,两具身体紧紧相贴,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快感逐渐积累到顶峰,在高潮的余韵中,沉来寻听到宋知遇说。 “涟涟,咱们得去吃饺子啊。” 二十分钟后,宋知遇和沉来寻才梳洗整齐,沉来寻再三向他确认自己没有任何异样后,才终于拉开了门。 但就算人看上去毫无异样,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本身就是异样。 一屋子人看到他俩,都安静了一瞬,随后心照不宣地各自忙活手上的事情。 然而童言无忌—— Henry:“姐姐你怎么换衣服需要这么久?” 清清:“干爹也换衣服了!” 沉来寻:“……” 许恒和周遥不但没阻止,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满脸都写着“可不是我俩要问的”。 宋知遇从容地掏出两个红包,俩小孩儿瞬间啥都抛之脑后了,兴奋地上来抢红包。 沉来寻这才逃过一劫,连忙溜去厨房帮宋勉的忙。 饺子已经煮好出锅,沉来寻和宋知遇包饺子时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本就没包多少,还将大半都给了林楠。此时分下来一人四五个,只能吃个味儿了。 大伙儿吃着饺子聊着天,室内温暖如春,许恒还煞有其事地将投影打开,把春晚投屏了上去,虽然没人看,但热热闹闹的倒是喜庆。 吃着吃着,清清“哎呀”了一声,从嘴里吐出来一个硬币。 几乎是在下一秒,Henry也“哎呀”了一声,从嘴里吐出另一枚硬币。 沉来寻这才和大伙儿解释他们在饺子里包了硬币。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都让两个小孩儿吃去了。 众人笑闹着,宋知遇却凑过来低声问:“那这该算谁的?” 沉来寻一愣,随后想起来那不成体统的赌局,下意识地争辩道:“既然都吃到了是算我赢,那都没吃到,自然也应该是算我赢。” 宋知遇笑起来,十分好说话:“行,算你的。” 看到他的笑,沉来寻才反应过来,什么算他赢,就应该说这赌局就不算数了! 似乎是看出她有意反悔,宋知遇不等她开口,就站起身问小朋友们要不要出去放烟花,清清和Henry立刻围了上来,拉着沉来寻往外跑。 许恒端着碗,看向宋知遇:“着什么急啊?饺子还没吃完呢。” 周遥却已经摩拳擦掌,夺了他的碗:“别吃了你,快出去帮我们点火。” Timo不抽烟,宋知遇戒了烟,许恒确实是唯一一个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人了。 于是他叼着半个饺子,被众人裹挟出了屋子。 宋知遇从衣架上给沉来寻取了羽绒服和围巾手套,仔仔细细地给她穿戴好,才捏捏她的脸:“玩儿去吧。” 沉来寻朝他嘻嘻一笑,跑进了雪地里。 周遥乐呵呵道:“说句缺德话,你这还真是妻女双全了。” 宋知遇:“谢谢。” “……”周遥啐了句“不要脸”,问,“以后就长住在这儿了?” “嗯。” “挺好。”周遥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幸福吗?” 宋知遇凝视着蹲在雪地里点烟花的沉来寻,暖色的烟火映照在她清秀的面庞上,恍惚间觉得她还是那个十来岁、总是静静盯着他不爱说话的小丫头。再仔细一看,她又确实是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温婉动人、成熟可靠的女人。但不管如何,她都在他身边。 雪还在下,却并不大。 气温很低,却并不冷。 沉来寻察觉到他的视线,从地上揉了个雪球扔过来,宋知遇一伸手接住,扣了个小冰球下来,朝沉来寻的脑袋砸了过去。 准得很,正中眉心。 沉来寻捂着脑门,对周遥告状:“阿姨,他家暴。” 周遥“哈哈”一笑:“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宋知遇扔了雪,走过去弯腰低头看她的额头,仔细端详一番,笑道:“臭丫头,连个红印都没有,还污蔑我家暴?” 周遥笑眼旁观。 若是在读书时,有人告诉她,宋知遇今后会对一个女人百依百顺、包容宠爱,周遥定会当这人是在说疯话。 可现在这场景就实实在在发生在她眼前。 她问的那句“幸福吗”,周遥已经有了答案——宋知遇一定认为,他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烟花一点点放完,天色也越来越黑沉,屋子里的春晚已经开始倒计时。 崭新的一年,要来到了。 沉来寻点燃了最后一根烟火引线,“嗖”地一声,那烟花蹿进了半空中,炸裂开来呈现出花瓣的形状。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去。 沉来寻牵起宋知遇的手,温声道:“新年快乐。” 宋知遇将她的手握紧了,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涟涟,新年快乐。” --------- 【小剧场】 老言: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给大伙儿送点祝福吧。 沉来寻: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们故事的喜爱与支持,2024年祝福大家龙腾虎跃事事好,吉祥如意步步高,只涨工资不加班,吃嘛嘛香不长胖。 宋知遇:同上。 周遥:上面那位太偷懒了,我要求他重说。 许恒:我也要求。 老言:好好好,那两位先说完自己的祝福语,再让老宋重新说。 周遥:可以。 老言:那您二位…… 周遥:同上。 许恒:同上。 老言:…… 沉来寻:这个家不能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