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佛》 美人叔叔,年方几何? 李斯木佯醉,假借着三分酒意,将身体一半的重量都抛在面前衣着整齐的男人身上。眯起一双妩媚得过分的狐狸眼,粗鲁地扯着面前人的领带,蛮横不讲理地宣告着:“美人叔叔,从今往后,只做我的人怎么样?” 正文: 就李斯木个人而言,她其实是发自内心非常不喜欢像今天这样的局的。 奈何今天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沉尹墨名下第一家夜店正式开业的场子,她不去终归是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李斯木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草莓色mojito在摇曳的灯光下呈现出醉人的风情,手中夹着的香烟还在兀自燃烧着,面上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若冰霜的模样。若是或作旁人,大概会被这酒色先迷醉了去。可端着酒杯的人是李斯木啊。 她李斯木是何许人也?她简直是“矛盾”二字的最佳代言人:一面如同武当山无欲无求的道士般看破红尘不惹尘俗,一面又像个耽溺美色的女魔头,除了“荒唐纨绔”以外让人想不到另外的形容词。 周围时不时有年轻男子故作不经意地往李斯木的方向瞟一眼,然而真正敢上来搭讪的没几个。 其中一名偏日系长相的清秀小奶狗,红着脸跑来,一句“小姐姐,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嘛?”刚说出口,就被李斯木一个眼刀噎得闭上了嘴。 更有甚者,一位戴着半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士,同样举着杯mojito来到李斯木面前。 男子似乎在品酒,晃着手中的酒杯,主动开口道:“这儿的mojito不错。作为新店而言,可以感觉到请了很不错的调酒师。” 李斯木闻言,笑得妩媚,开口的声音在夜店的音乐声里听起来更是撩人:“是嘛,那我这杯,赏你喝了?” 衣冠楚楚的男子明显慌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李斯木的脸就瞬间冷下去了,从座椅上站起身,把手中燃了一半的烟狠狠按灭在了这位陌生男子的酒杯中。摆着腰款款地走向卫生间的方向,补妆去了。 今天,李斯木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场子里像这样“无欲无求、四大皆空”到最后的。 直到夜晚十点二十分整,直到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的视界。 手机屏幕亮起,李斯木注视着时间,心想也差不多了吧,自己从这开业仪式开场坐到现在,也算是给沉尹墨那家伙足够的面子了。下一刻,李斯木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指纹解锁了手机,打开微信上和沉尹墨的聊天框,心下正组织着语言,打算找个合适点的借口先行离开。 谁知,她编辑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手中的手机就连着震动了两下,面前的聊天界面弹出了两句话:“媛媛,先别走啊,哥马上到。” “别走别走,媛媛,留下有惊喜哦(红唇表情)” 透过文字扑面而来的一股莫名的妖艳感让李斯木在大夏天的夜店打了个哆嗦,却又忍不住咧了咧嘴角,无声地笑了。沉尹墨这家伙从来就没个正形,一天到晚“媛媛”“媛媛”地叫她,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的乳名,两岁之后她妈都不这么喊了。 算了,那就再等等吧。毕竟今晚这主角、号称a城新开张的最豪华夜店的老板沉尹墨本人都还没到场,再等等也无妨。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自己作为老板迟迟不来,倒是让他们这些发小在这撑场子,不知道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这可不像是沉尹墨平时的作风。 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李斯木发现这一杯已经到底了。她的酒量不错,这一杯下去仍旧清醒得很。而且她收到了消息后,就坐到了入口处的吧台前,准备等沉尹墨来。 时间从10:19跳转到10:20。 李斯木刚刚将酒杯放到面前的吧台上,一抬眸,就撞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而来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英气的眉宇间似乎藏着难以察觉的疲惫。 其实之前,李斯木一直对小说里描述的“琥珀色瞳孔”保持怀疑态度,还暗自腹诽过中国人怎么可能有琥珀色的瞳孔,况且这“琥珀色”到底是个什么色,她一直都没搞明白。 然而,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李斯木脑海里就只有这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琥珀色的清浅眼眸。那双眼睛,瞳仁的颜色可真是好看啊。 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来人的样貌,一股熟悉的奶油话梅糖香气就扑面而来——沉尹墨越过来人跑到了李斯木面前。 “啊啊我的小媛媛,你该不会是特意在门口迎接我吧!我真的太感动了,不愧是我的媛媛宝贝!” 李斯木扯了扯嘴角,嫌弃地提着沉尹墨的衣领把他从自己面前扯开,笑骂几句“不要脸”,视线却悄悄地追随着刚刚那拥有着琥珀色眼眸的男人。 李斯木从打造成马背造型的座椅上起身,正准备跟在那人身后,却突然被沉尹墨拉住了手腕,沉尹墨这家伙喜欢凑在人耳边说话的习惯看来真是改不掉了,李斯木认命地想。 沉尹墨凑到李斯木耳边,呼出的热气让李斯木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清朗又不失磁性的声音在李斯木耳边响起: “媛媛,听哥一句劝,招惹谁可都别去招惹那个人。” 唐家公子名清岩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疏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玛格丽特·杜拉斯 正文: 平淡如沉寂黄昏的岁月,疲惫而千篇一律的生活,总是需要那一张两张鲜活的面孔,来惊艳时光,正如暗夜里不枯不息的炬火,正如一朵兀自开到荼蘼的花终于等来了驻足的过客。 在夜店初见的那一日,李斯木就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谈笑自如的男子,注定是她荒唐一生中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劫数。 李斯木看着那人慵懒地倚靠在身后的沙发上,一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边沿,看上去就好像是将他身边坐着的女孩拥入怀中一般,暧昧而带着几分轻佻。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一支香烟,中指和食指夹在烟蒂的位置,按压着,似乎要将烟丝挤压出来,这个动作映入李斯木眼中,莫名引得她一阵脸红心跳。 李斯木还在心里回味着沉尹墨说的那句话,外表一向随意不羁的沉尹墨难得有那般认真的时候,在同一个产房里呆过的交情让李斯木判断出沉尹墨是认真的,认真地在告诫她这个男人不能招惹。 然而,她李斯木是谁,她可是一岁一个月学会走路之后就用小拳头把沉尹墨揍得服服帖帖,上了幼儿园又凭借一身武力称霸全校,小学、初中、高中打遍校园无敌手,直到现在也没找到对手的李斯木啊。上了大学之后倒是规矩多了,一副名门淑女的做派,也只有曾经体味过她拳头的人才知道这副笑靥如花的温婉模样背后潜藏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要说她怕过什么,那估计把全a市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能吓到她李斯木的东西。 所以,告诫归告诫,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李斯木自动将这句语重心长的告诫消音了。因为这时的李斯木,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面对什么。 言归正传,此时我们的女主角李斯木正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成功从“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模式切换到了女魔头模式,在妩媚的光线下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距离自己几桌之远的男人。 沉尹墨见状,心下大概明白自己的话又是被这姑奶奶当作耳旁风了。于是无声地撇了撇嘴角,随手整理了一些他那好看到并不需要整理的发型,走到李斯木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媛媛啊,今天哥之所以姗姗来迟,就是因为去机场接了这尊大佛。” 李斯木的视线终于从那双琥珀色瞳孔的主人身上移开,微微偏头,用眼神示意沉尹墨继续说下去。调酒师殷勤地给沉尹墨递上一杯刚调制好的“今夜不归家”,大概是从别处打听到了他们这年轻老板的喜好。 沉尹墨道谢之后接过酒杯,在手中晃了晃,继续说道:“这位是唐家的大公子,唐清岩。这些年一直负责唐家在美东那边的生意,你也知道,唐家海外的分公司主要集中在美国东部那边。然后呢,最近唐家老爷子突然下令让他回国,这不,我今天就是奉我爸之命跑去机场接人去了。” 李斯木闻言点点头,心中却又疑惑,“唐家大公子…这名号我好像没太听圈里人提起过啊。倒是唐家那个老三,叫唐什么来着,好像天天上热搜来着?” 李斯木话音刚落,沉尹墨就接过话头,一副无奈的样子,“媛媛啊,你说的是那个唐清秋吧。那家伙确实天天上热搜,恨不得把自己一天24个小时都曝光给狗仔。归根结底,他给自己凹什么努力勤奋富二代人设,这还不都是因为咱们面前这尊大佛啊!” 见李斯木不解,沉尹墨又继续说道:“唐家和我家虽算不得是世交,但在我爸他们那一辈已经有了不少生意来往。最近也是,有好几个大项目两家会合作,所以我爸才命我去接人。” 沉尹墨抿了一口杯中酒性极烈的“今夜不归家”,顿了顿,语气一转,声音低了些,在耳畔充斥着缱绻浪漫爵士音符的环境下,李斯木竟觉得沉尹墨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切。 “媛媛,虽然我跟他家也没那么熟,但是也打听到一些消息,唐家老爷子一直把和发妻所生的大儿子,也就是这位唐清岩大公子,作为准继承人培养。这也就是为什么出生没多久就把他送到国外了,从小学开始,他的课程就是老爷子精心挑选安排的。而你说的那个什么唐老三啊,他是老爷子和现在那位太太的生的儿子。当年老爷子发妻病危,在icu照顾她的护士就是现在的那位太太。” 李斯木听到这里,瞬时明白了什么,打断了沉尹墨,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沉尹墨欣慰地笑,刚才那副稳重端肃的模样瞬时不见了,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假面。 “啊不愧是我家媛媛,真聪明,话都不用我多说。”说着作势要用那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抚上李斯木的发顶。 李斯木嫌弃地排开他悬在半空中的手,嘁了一声。沉尹墨也不恼,笑了笑将手收回。 是啊,自己一出生就注定与接班人无缘,那么唐家老三能做的不就是天天在媒体面前包装自己,给自己凹一个努力上进又亲民的富二代人设嘛。背后真正努力了多少没人知道,但这样至少最后命中注定输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时,还能有个好看点的借口,不至于那么没面子。 李斯木扯了扯嘴角,这似笑非笑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真正努力的人是不会天天把努力二字挂在嘴边的,人没什么就爱说什么,这是永恒的真理。 这妹妹,我好像在哪见过的 语罢,李斯木从沉尹墨的话里也大概悟出了那么几分道理。心下仍旧在盘算着要怎么来个印象深刻的开场白,好认识认识这位唐家大公子。 李斯木从未料想到,在自己长达二十年的海王生涯中,竟会遭遇如此不堪的滑铁卢。 是的,当李斯木还没开始有所行动的时候,就被坐在唐清岩身侧的那个小姑娘抢了先。 啊,说是小姑娘可能有些不准确,毕竟李斯木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楚楚动人的清纯小女孩实际上比她还要大上五六岁。 于是,李斯木还没来得及近观唐美人真容,就被这个“妹妹”夺去了机会。 几桌的距离,也足以让李斯木崩溃了。她只看到唐清岩微微侧身靠近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孩,耐心地听她说话。似乎是因为音乐声过大的原因,女孩仿佛为了让唐清岩听清楚自己的话,所以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了。很近,太近了,近得让人不适。 呵呵,这个妹妹,不就是传说中的白莲花吗?这副弱不禁风又看上去清丽可人,实则在暗搓搓往陌生男人身上凑的样子让不禁李斯木冷笑,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看着唐清岩一副天真傻白甜、似乎并不觉得那女生有什么企图的模样,她唇边的笑意更冷了。唐清岩并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像个邻家大哥哥似的耐心倾听,时不时因为她的话点点头,甚至展颜一笑,聊得十分投机的样子。 沉尹墨面无表情地站在李斯木身侧,李斯木的点滴情绪变化都落入他眼中。那双不同于唐清岩的暗色眸子里喜怒不明,但他紧绷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仿佛就是那么一两秒,他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像刚才瞬间的阴郁只是旁人的错觉。 沉尹墨刚想开口,却被李斯木抢了先。李斯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唐清岩身上,根本没有察觉到方才沉尹墨的情绪变化,却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沉尹墨,今天来的都是受了你邀请的,而且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也有人在登记信息。”李斯木转过头,视线终于落在沉尹墨身上,认真地对他说道:“我要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她太面生,是怎么出现在你沉尹墨的场子里的。” 沉尹墨没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微妙起来,有那么将近一分钟,他们谁都没再开口。 下一秒,沉尹墨先低下头笑了,垂下的眼睫掩起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真正的情绪外露的人,除非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李斯木。 没人知道,沉尹墨那个笑容里包含了多少无奈,甚至是没有底线的宠溺。 “知道了,我的好媛媛。我这就让负责汇总今天到场顾客信息的人把她的资料找出来。” “谢了。”说完,李斯木再没去看沉尹墨的表情,而是越过他径直朝唐清岩的方向走去。 美人在骨不在皮 唐清岩正侧耳倾听着身边女孩讲述的故事,她说她叫白莫缇,刚到a市打拼。看她眼中冒星星一样讲述着自己来a市之前对这个城市的憧憬和想象。 “看到你第一眼,我其实是不太敢搭讪的。” “哦?为什么?是我看起来太严肃?”唐清岩把玩着手中的香烟,随意地回道。 “不是,可能是我太紧张。是我的原因,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白莫缇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拿起面前桌上的一只生蚝,放在眼前,却不吃,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别人讲过。我刚来a市打拼那会儿,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土妞,还以为生蚝必须煮过才能吃。” 唐清岩闻言,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反而模仿着白莫缇的动作,拿起了一只生蚝,像她一样放在面前端详。男人的声音温和清朗,不急不缓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说到底,不过是用以果腹的食物而已。” 唐清岩往手中那只生蚝上加了一些柠檬汁,又蘸了一些tabasco,递给了白莫缇。 “卡路里低,晚上吃一些,不会发胖的。” 从美东回到a市,跨越12个小时的时差,他几乎有些招架不住。尽管在飞机上勉强睡着了几个小时,现在经历了一路的奔波,也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不过毕竟是沉家独子名下的产业,开业第一天他来,并非是因为他跟沉尹墨有什么私交,而是纯属卖沉家老爷子一个面子。那老爷子是圈内出了名的宠老婆,沉尹墨就是老爷子跟初恋兼妻子生的唯一一个孩子。 听说沉尹墨的母亲方兰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又是a市出了名的大家闺秀,论才情论美貌,一时风头无两。但方兰却是个真正的“新女性”,在他们那个年代,像她一样留过学又在学术方面有所建树的女子少之又少。她原本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兼女权主义者,这在那个时代无疑是不同寻常的。 据说,是沉老爷子费尽心血连求了三次婚,方兰才答应了他。甚至有媒体戏说是沉老爷子变着花样高调求婚让方兰烦不胜烦了,才终于答应了他。 但是,可能只有方兰自己明白,能使一个人放弃原本立场的,不可能是感动,而只可能是因为爱。 而沉尹墨现在作为沉家独子,慢慢地也在接手家里的事务。这并非是由于沉老爷子身体不行早做准备之类的原因,而是单纯的爱子心切。像是这次的夜店,就完全是沉尹墨自己想做,他对娱乐行业很感兴趣,不仅仅是在a市,他设想在全国很多一线城市都发展自己的产业。 然而毕竟他现在才二十岁,很多东西也不敢贸然投资,所以这次在a市市中心地段开业的夜店,其实是一次大胆又较为稳妥的尝试。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开一家号称目前全市最豪华的娱乐场所,背后打点的关系,也可谓是耗费了沉尹墨不少心力。况且他又还在上学。 当唐清岩从漫长的走神中重新整理思绪,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他才发现这个叫白莫缇的女孩已经从他身侧很近的位置离开,转为端端正正坐在他身边。 唐清岩有一种能力,就是在自己走神的时候还能够表现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甚至可以做到时不时地点头回应,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而此时,情况显然有点不同寻常。 他看见一个美得很具有侵略性的女孩站在他和白莫缇面前。 一头黑色大波浪卷发,眼尾上挑的模样像极了唐清岩在美-国养的那只灰色的ying国短毛猫,慵懒时又带着几分撩人的情态。而那酒红色的唇正弯起傲气的弧度,面前的女孩双手环抱于胸前,精致的下颌微微扬起,一身轻盈的绯红网纱长裙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被带回到了上个世纪。 大概这就是真正的港风美人吧。 美人在骨不在皮,唐清岩想。面前这女孩不仅仅是让人第一眼看到就会觉得惊艳,而且是越看越美、待到察觉时已经移不开视线的那种类型。 她的美是具有侵略性的,是恣意张扬的,是毫不遮掩的,是让人过目不能忘的。 她不会刻意收敛自己的锋芒,更不会去迎合所谓的“男性审美”扮演什么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小白兔。 相反的,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霸道与美艳。 是了,这张脸,这个人,他唐清岩怎么可能忘记呢。 李斯木。 李斯木。 唐清岩在心中反复无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上齿与下齿在吐出“斯”这个字眼时,短暂碰撞。 李斯木,这三个字对应的发音又好像独具特色的音符,带着一种令他痴迷的节奏。 其实,他们的相遇,远远比李斯木所认为的更早。 你背对着光影一步步走向我 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光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斯木还没来得及分辨出唐清岩那双眸子里的异样情绪,准备好的话也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只见面前眉目疏朗的男人就施施然站起了身,先她一步开口:“您好,唐清岩。” 李斯木愣神一瞬,转而粲然一笑,伸出了手, “幸会,我叫李斯木。不是‘思慕于君’的‘思慕’,而是‘斯人若彩虹’的‘斯’,‘楠木可依’的‘木’。” 唐清岩闻言,展颜一笑,那笑容有些晃眼,李斯木虽然也明白,美好的面容终究是会有凋零的一天的,但此刻她就是产生了一种只需眼前人一笑,世间九万种颜色也瞬间苍白的感觉。 唐清岩大大方方握上了李斯木伸出的手。 手掌间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李斯木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能刻画出面前这人掌心的纹路。 不过也只是礼貌地握了握,唐清岩就非常绅士地松开了手。 只不过,在他的食指和中指即将彻底离开李斯木掌心的瞬间,那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地在李斯木手心的皮肤上勾了勾。 有点痒痒的,李斯木心里稍稍惊讶了一下,转而仔细端详面前人的神态,谁知唐清岩还是一副从容的翩翩君子模样,满脸写着坦然,甚至在察觉到李斯木的视线后还挑眉示意,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李斯木为什么注视着自己。 刚刚大概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吧,李斯木想。嗯,一定是这样。 整理好了情绪,李斯木开口, “冒昧问一下,你现在单身吗?” 唐清岩笑容更明显了。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仿佛故意在逗李斯木,整个脸上就差写着“如果我不是单身你会怎么办”了。 李斯木看穿他的意图,却是继续问道:“那性取向是女吧?” 这次唐清岩直接毫不遮掩地笑出了声,声音里参了几分戏谑, “性取向是,你。”唐清岩故意在最后一个字那里顿了一顿,声音落入李斯木耳中时,周围的音乐声有些大了起来,乐队现场演奏的歌曲已经进入高潮部分,故而,李斯木只以为是周围环境太嘈杂导致自己把“女”听成了“你”。 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斯木说道:“那没问题了,我也单身,并且万年直女。” 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牵起了唐清岩落在身侧的手,是那只方才与李斯木掌心相对的手。 “我们去跳舞吧。” 城市上空夜晚11点的钟声敲响,属于夜之女神尼克斯的时间才刚刚到来。 唐清岩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任由面前的小女孩牵着自己,向舞池的方向走去。 11点以后,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渐渐多了起来,音乐也应景地转变成了抒情缱绻的调子。 李斯木的乐感和节奏感都很好,可能和她从小接触乐器、练舞蹈有关,即使她当年练的是芭蕾,学其他舞种上手也是很快的 唐清岩借着略显昏暗的光线打量着面前与自己咫尺之距的女孩,相较于4年前,她真的变了许多。 记忆中那个面容青涩却穿着成熟的女孩,那个急于长大却掩饰不住稚气的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甚至有着极具侵略性的别致的风情。 曲终,一舞毕。 李斯木将落在唐清岩肩头的手轻轻收回,刚刚跳舞的过程中两人十分默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是因为音乐声太大,又似乎是因为李斯木的心跳声太大。 李斯木莫名感到有些热,微微出汗,于是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吧台那边点两杯喝的?” 唐清岩点点头,回道:“都可以,我不挑。” 在李斯木转身朝吧台的方向走去之后,他却拿出了震动不停的手机,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微微蹙眉。 …… 李斯木不知道唐清岩的口味,索性给他点了一杯和自己一样的。 一杯调好了,李斯木没有客气,分开食指和中指从下方抚上杯沿,然后轻轻晃动,拇指摩挲着杯壁,抿了一口,味道不错。 给唐清岩的那杯也调好后,李斯木一手一杯酒,向唐清岩的方向走去。 唐清岩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手机屏幕变暗,他正把手机收回裤兜,一抬眼,就看到李斯木朝自己走来。 看着李斯木逆着暖色的灯光,背对着光与影交错的人与物,一步步走向自己。 “从今往后,做我的人怎么样?” 唐清岩知道李斯木变了,长大了,不再是四年前他认识的那个小女孩了。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时间对一个人的改变竟会是如此深刻而巨大。 比如说就像现在这样的场景,是他唐清岩截至目前28年的人生中都没有设想过的。 唐清岩感觉到面前人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抛在了自己身上,他看着李斯木眯着一双醉眼(谁知道是不是真醉),注视着自己。一张过分明艳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任由那只有些苍白纤细得过分的小手生生扯住了自己的领带。 说实话,唐清岩顶着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却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乍一看去还有几分好笑。 然后,他听见,李斯木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美人叔叔,从今往后,做我的人怎么样?” 可能是因为酒意,李斯木的声音听起来竟带了几分沙哑,唐清岩的喉头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下。 后来,李斯木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无论多少次都想一拳锤爆自己的狗头。 好死不死偏要叫什么“叔叔”,明明只是大了她八岁而已,怎么想也到不了“叔叔”的程度。 然而,那一天,她或许受了白莫缇的影响,下意识觉得叫什么“哥哥”可能太过肉麻,于是想都没想一声“叔”就脱口而出。 事实上,那一天李斯木还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忘记要唐清岩的联系方式了。 记忆已经模糊,她甚至记不清那天是如何和朋友们告别,如何回到家,又是如何在第二天下午的阳光中从自己的大床上醒来。 只隐约记得沉尹墨那家伙一脸冷漠面无表情的样子,给自己盖好了被子,那模样似乎是压抑着什么怒气。 哦,那就说得通了,肯定是沉尹墨把自己送回家的。改天找个时间请他吃顿饭吧,顺便问问他有没有唐清岩的微信什么的……不过这暑假过得太快,转眼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学了,沉尹墨那家伙又在距a市千里之遥的b市上学,要见一面的话得抓紧时间了。 与此同时,白莫缇正盘腿坐在家里的瑜伽垫上,刚刚放下手机,似乎是正要进入状态,从较为简单的瑜伽体式开始练习。 而她手机上显示的是和唐清岩的聊天框。 在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一个备注为“玲妈妈”的消息从页面上方弹出,发过来一句话:“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不想委屈你,收拾东西去散散心吧。” 不过此时的白莫缇已经闭上眼睛,开始了瑜伽的呼吸练习,直到屏幕暗下去也没有看到这个叫做“玲妈妈”且头像全黑的人发来的信息。 如果不是沉尹墨发消息过来,李斯木觉得自己可能都要忘了这回事。 自己刚发了句“昨天谢了”过去,沉尹墨那边就过来了一长串消息附带几个文件。 李斯木恍惚了一瞬,有些莫名其妙,记忆回笼,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之前拜托沉尹墨查的关于白莫缇的资料。 李斯木一一打开,并另行存档备份,以防数据丢失。 里面有很多截图图,有聊天记录的截图也有一些网站上的截图。那些网站上的主人公id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照片只露出了脸的下半部分,不过凭借相似的下颌线条和好看的唇形,观者只要认真对比,就能发现其中的共性。 即使那些挂在网站上的照片都是做过了加工处理的。 而这些网站无一例外,都是外国网站。可以看出,这些网站属于几个不同的国家。李斯木只能凭自己的能力看懂其中四五种语言,但仅仅是这样,就足以使她脸色暗下去了。 还有一些明显是偷拍视角的照片,不甚清晰,很模糊,只能隐约辨明那上面的女子是白莫缇。场景不同,有酒店大厅,也有她从不同的车上下来的照片,还有她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不起周遭的环境。不过相同的是,每一张照片里在白莫缇身边的都是不同的人。 李斯木在认真浏览的同时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并且时不时截图保存。 看到最后一份文件的最后一个字时,李斯木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了起来。 林岚女士的来电 聚精会神浏览资料时突然震动的手机让李斯木本能地一颤。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心下惊讶,是林岚女士。 李斯木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保持了十几秒静止状态,手机还在震动着,在一室的静谧中竟显得有几分诡异。她几乎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情绪的整理和深呼吸的动作,然后指尖右划,才接起了这个电话。 这是这几个月来林岚女士给她打的第一通电话。李斯木已经不记得上次听到林岚女士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喂,您好。” “是我。在家里?” “嗯。” “在做什么?” “刚刚在看手机呢。” “利用好暑假时间,不要荒废。” “好,我制定了每天的计划表,基本上都是严格按计划执行的。您不用担心。” “嗯,有计划就好。人最怕成天碌碌无为,只看些和自己无关的信息。相信你的能力,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让我失望。” …… 挂了电话,李斯木还有点恍惚。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林岚女士这次打电话过来竟然不是出于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看似非常随意地问了问她最近的生活状态之类的小事,要知道,这在李斯木和林岚之间是不同寻常的。 平时需要林岚女士亲自打电话过来的无非就是要李斯木去参加谁谁谁家最近要举办的酒会,或者代替远在他乡的林岚出席一些a市比较重要的社交场合。 以林岚女儿的身份。 是的,林岚作为李斯木的母亲,有时候也会在需要的场合要求李斯木代替自己出席。 李斯木挂了电话之后,将手头白莫缇资料的事情暂时丢在了一边,没有任何停留,站起身利落地关上了房间里所有开着的灯。此时已是日暮时分,a市的夏日日落得比较早,室内在不开灯的状态下还是比较昏暗的。 然后,李斯木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开始仔仔细细照过客厅的每一处角落,直到手电筒照到挂钟上方偏右的位置,黑暗中间隔几秒就会闪烁一次的那个小红点就落入了李斯木眼中。 李斯木心中意外地平静,甚至出奇地冷静。 自从一个人搬到这套离她所在大学很近的房子,她偶尔就会没有缘由地产生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李斯木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知道自己的第六感很准,无论是在考试遇到不会的蒙题的时候,还是在作出一些重要选择的时候。 这次,现实又一次证明了她的感觉,是准的。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为什么她居住的客厅里会被人安了隐形摄像头,为什么林岚女士好巧不巧在自己翻阅白莫缇资料的时候,打来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电话。 要知道,在李斯木和林岚之间,母女感情淡薄得几乎可以用“恪守礼仪不逾矩”这一条原则来形容。 小时候李斯木曾以少儿组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舞蹈比赛的金奖,当她一脸兴奋地跑向林岚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女人忙着打电话的侧影。 上学后,到了竞争激烈,大家都十分重视成绩的阶段,考了年级第一名的李斯木在学校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在课间教室里人少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成绩单装到一个单独的文件袋里,生怕折角弄破了,回到家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母亲,这是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单,请您过目。” 即使小李斯木掩饰着语气中的雀跃,尽力摆出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她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然而换来的只有林岚的一个点头——她甚至连一句称赞都吝啬,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吗?自己就这么让她失望?失望到连一句额外的话都不想说? 二十年来,李斯木曾无数次渴望得到林岚的爱,渴望得到母亲目光的停留,渴望获得来自血缘上最亲近之人的认可与关注。即使她表现得全不在乎。父亲生前因为工作原因常年住在国外,只有李斯木和林岚两个人一起生活。不过那状态跟后来李斯木的父亲撒手人寰、林岚接手海外的生意,只留李斯木一个人生活时的状态相差不多。 不过李斯木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和林岚把母女之间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样几乎是类似于上下级的关系,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别的小朋友最需要陪伴的童年阶段,林岚所扮演的角色一直缺席。 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每当她向前迈出一步,林岚便后退一步;而当她后退一步的时候,林岚又好像全不在意地停留在原地,只是冷眼注视着她,似乎是在用冷漠让她认清自己的行为落在林岚眼中是多么的幼稚。 可李斯木直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更不承认自己错——一个渴望得到母亲之爱的孩子为什么是有错的呢? 黑暗中李斯木随意地坐在了地毯上,曲起双膝,两手环抱,缩成一团,明明是一米七的身高,仿佛很高大的样子,此刻看起来却好像只有小小的一团。 她眼神逐渐放空,陷入了沉思。此刻,最后一抹如血的夕阳也告别了白昼,吻上了夜的脸庞。 何为“资格”? 在李斯木的世界里,被爱是需要“资格”的。 即使是常识中理所当然的亲人之爱,对于她而言,也需要遵循“只有足够优秀才有资格被爱”这一规则。 就像爷爷去世时,亲人们试探地询问她是否要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就像父亲病危时她第二天参加高考还正常发挥进入了国内顶尖名校。 李斯木时常想,自己在亲人们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也许是一块冷硬的石头,怎么也捂不热;也许是一个过分理智甚至冷漠的存在,这个大家族里的一切似乎都牵绊不了她。 亲人们怀着过高的期望把她养大,而她也的确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但没人记得,那个拼命用“优秀”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小女孩,从一开始也只是一个渴望得到母亲注意的小孩子。 一夜无眠。 唐清岩刷卡通过了京朝大厦a区电梯前的门禁,和电梯小姐礼貌地打了招呼,便站定了。 唐氏企业的总部就设在京朝大厦,a区的电梯直通顶楼28层,而28层是管理层的办公区。a区的电梯小姐之前虽然没有见过唐清岩,但是也隐约猜到面前这位就是最近归国的唐家大公子。 唐清岩是一个非常注重自己仪态和着装搭配的人,即使身体疲惫到极限,“颓然如泥”这样的情况也是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何况今天是他回国后正式到公司总部上班的第一天,身姿挺拔,衬衫剪裁得体,领口的温莎结也挑不出一丝毛病,蓝灰为主色调的领带配上tomford的领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品味。大家说起tomford第一个想到的往往是他家的口红,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唐清岩对tf家的服装设计,尤其是配饰产生了兴趣。至于这个偶然的机会究竟是什么,此处暂且不表。 记得也就是近几年,a市才入驻了全国第一家tomford配饰专门店,有人觉得花上万元买个不金不银的领针纯属脑子有问题,花几百块买的领针品质都已经是很好了。但是唐清岩性格中一直带着一种莫名的偏执,甚至可以在某些时候被称为是“死板”——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基本不会再变,对人、对物都是一样。当然这是排除了四年前的那件事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唐清岩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很早,离员工上班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除了需要提前到位的电梯小姐、保洁人员,几乎不会有其他人像他一样在这个时候到公司了。 然而,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闭合的一瞬,有人从外侧按下了开启键。 唐清岩抬眸,一张停留在记忆里的脸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唐家老三唐清秋。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精工的腕表,厚重的全自动陀飞轮,有些晃眼的金属外壳,精密繁复的表盘。 一如既往浮夸的damp;g领针。 一副温和有礼、朝气蓬勃的上进青年模样。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没错了,的确是他唐清岩的“好”弟弟,唐清秋。 挤地铁、睡机场、天天吃泡面的亲民“高富帅 “啊,大哥,好久不见。” 青年仿佛刚刚发现电梯里还有人的样子,待认清面前人是唐清岩之后,恭敬地点头问好。 唐清岩报以微笑,“清秋,好久不见。” 唐清岩知道,他这个三弟,虽然明面上从来不说,但其实最讨厌别人“唐老三”““老三”之类的叫自己。所以唐清岩一直很注意,不叫他三弟,更不会叫他老三,人前人后都一样。 唐清秋听起来颇为无奈地开口:“大哥你也知道,昨天晚上我这边好巧不巧有个推不掉的饭局,没能赶上你的接风宴。陈叔叔那儿非叫着吃饭,说是两家儿女一起坐坐,增进增进感情。” “这是好事啊,清秋。再说我回来得也急,也没来得及给陈叔叔他们这些长辈说上一声。” “是啊,要是昨天大哥在,我可就能好受多咯。大哥你不知道,陈叔叔一门心思撮合我和陈暮薇,我俩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那是一起打游戏、逃课的发小,陈叔叔还偏信娃娃亲那一套,场面那个尴尬啊!” 唐清秋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颇有几分年纪稍小的弟弟在家中大哥面前卖乖讨喜的意思。 唐清岩大笑,亲昵地虚指了指,一边笑一边摇头:“你啊,总是在大哥面前没个正形!” 兄弟两人友好地寒暄着,仿佛久别重逢,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讲。 倒是一身职业装的电梯小姐,面上虽然还是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实际上在电梯的封闭空间里和唐家两个关系微妙的兄弟待在一起,已经感到如芒在背了,电梯直达28层,两人离开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唐清岩是以唐氏美洲区业务负责人的身份归国的,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老爷子这次召他回来是专门来接班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唐清岩还是需要经历一个逐步向上升的过程,尊重程序的同时,也是了解公司在国内的情况,积累实际经验。 至于今天一大早唐清岩就在电梯里遇到唐清秋,这实在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毕竟,唐清秋可是一再对外宣称自己对唐氏企业没兴趣,而是要自主创业,做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平时也没有什么理由来唐氏总部的。 之前也说过,唐清秋一出生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做老爷子的继承人,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大哥从小就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老爷子在大哥身上投入的心血和资源,甚至是亲身指导,那都是唐清秋不可企及、永远都得不到的。 即使唐清秋的母亲最后也算是明媒正娶嫁进了唐家,外界的态度也还是非常有趣的。别说是圈子内部,就是那些八卦媒体,也是一点都不畏惧唐家的势力,时不时就把那些陈年旧事再提上一提,比如唐清秋的母亲叶晴心当年是如何“上位”,如何从一个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太妹”摇身一变成为唐老爷子发妻白清妩的私人护士,又是如何把病危的白清妩“照顾”得直接入土,然后凭借着一副酷似白清妩的长相从护士变成唐老爷子的续弦的。甚至一些大胆的媒体还专门出了专题,画了漫画讽刺叶晴心当年的“细致照顾”。 媒体的种种调侃和猜测不是没有根据,要知道当叶晴心怀上唐清秋的时候,白清妩还在icu插着呼吸管,还有着清醒的意识。而且,那时候唐老爷子和白清妩仍然处于合法婚姻的状态。 表面上的唐家三少爷唐清秋,实际上却是圈子里一个供人背后议论的笑料。 每天给自己宣扬“努力”人设的他,时不时上个热搜,发几张自己挤地铁、吃泡面的照片,偶尔自己爆出飞机延误不得不通宵睡机场的经历,配上助理用心拍摄的照片,几年下来,成功在民众面前凹了一个亲民上进的“异类”富二代形象。同时也在社交媒体上收获了一批狂热的少女粉丝。 在“史上最努力富二代”““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之类的通稿下面,总是会出现唐清秋的名字。各类毒鸡汤和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很喜欢cue他,仿佛他们已经透过镜头和团队的包装,认识了唐清秋这个人。 甚至网上还一度流传着关于唐清秋“努力富二代”““天才高富帅”的段子。比如唐清秋是“天才少年”,年仅14岁时就在某某国际物理大赛中获得了金奖,唐老爷子还特意去现场,满脸骄傲和自豪(虽然那个奖大家都没听说过)。比如唐老爷子一心想让唐清秋考上剑桥,而人家却在同时拿到了剑桥和mit的offer之后,坚定地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而非迎合父亲的意志,最终上了mit,并且用两年时间就完成了常人四年的课业。甚至,在唐清秋大学期间,还在社交媒体上声称自己一学期选了8门课,考前通宵复习。然而按照美国的学制,大学本科阶段一学期修8门课,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过,即使如此,唐清秋也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人前高调努力的人设让他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坚决不依靠家里”的flag也为他创业屡屡受挫提供了合理的借口。 总之一句话,唐清秋的确是一个喜欢贩卖“优秀”的人,也是一个有着极强表演欲的人。对于他来说,优秀和努力似乎是一张“画皮”,更是遮羞布。 相较于他,唐清岩在大众面前就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了。媒体对他的了解和报道,甚至没有超过他已经离世的妹妹,唐家二小姐,唐清恬。 来自“半山娃娃间”的邮件和AI换脸技术 李斯木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按照一个叫做“半山娃娃间”的人发来的邮件里的步骤,一步步操作,终于,屏幕前显示出了一个黑色为主色调的页面。李斯木将页面显示出的网址与手机备忘录里标记的那个网址进行了比对,结果完全一致。 就在李斯木在注册用户的信息填写那一栏输入了假的证件号码和联系方式后,点击“下一步”按钮,页面上弹出了一个提示框,是网站请求获取访问设备摄像头的权限的提示框,李斯木犹豫了。她知道一般这种网站都会采集用户的真实信息,但是如果开启摄像头,进行人脸识别,即使她填的其他信息都是伪造的,但把自己的脸录入网站的信息库,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 就在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有一封新邮件送达。 李斯木心中警惕起来,打开后发现是来自“半山娃娃间”的,只有一句话:“打开这个链接,再开。”其后附上了一个链接。 李斯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一下子反应过来,“半山娃娃间”这短短一句话的意思。 “再开”,指的是让她打开链接之后,再开启摄像头进行网站的人脸识别。 李斯木不敢去想“半山娃娃间”是如何知道自己此时正在犹豫要不要开摄像头的,她在电脑上点进了那个链接,是显示“error”的空白页,加载不出来,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她还是照着“半山娃娃间”的话点击了网站申请打开摄像头请求的“确定”按钮。 下一刻,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眉眼之间和李斯木很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有些相似的脸。 李斯木眨眨眼。 屏幕里的人眨眨眼。 李斯木向左偏头。 屏幕里的人同步。只不过因为摄像头的镜像效果,左右相反。 李斯木感到很惊讶,这样先进的ai技术她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要知道之前她接触到的所谓“ai换脸”技术都有点一言难尽,并且只适用于静态的照片。她还想着这方面技术的发展还真是任重道远,没想到其实已经有了效果这么好的技术了,甚至可以适用于动态的视频,看不出一丝加工过的痕迹。只不过这样的技术平常人一般接触不到而已。 于是,李斯木按照网站人脸识别的要求,做了相应的动作,录入了像她、又不是她的脸部信息。 注册完成。 网站是英文的,李斯木很仔细地浏览着,包括文字和图片。 只不过,上面的很多图片,点进去放大之后,没有马赛克,没有高能预警,让李斯木倒吸一口凉气,纵使是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较强,她也十分庆幸自己不是在吃饭或者刚刚吃完饭的时候点开。 看了不知道多久,李斯木返回网站页面的最上方,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一个白字开头的名字。 ———————————————————————————— 一天的工作迎来尾声。唐清岩刚刚结束月度经营分析会。下会后,他打开手机,静音模式下微信消息几乎爆了。 除了一些得知他回国嘘寒问暖的消息和工作消息以外,列表里还赫然显示着“白莫缇”这三个字,而且是置顶。 从加上微信到现在,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唐清岩和白莫缇就从人文历史聊到了小说电影,而且还是在唐清岩刚回国倒时差又忙工作的状态下。 会议室的人基本都走了,经过唐清岩身边时一一向他打了招呼,唐清岩也一一微笑着点头回应。 直到偌大的会议室里只余唐清岩一人,他才收起了温和有礼的微笑。面无表情地开始回复白莫缇的消息。 白莫缇:“今晚有约吗?最近被人安利了一家装修非常有特色的店,要不要一起去?” 唐清岩回复:“当然,刚下班。发个定位,我去接你。记得多穿点,a市毕竟在北方,早晚温差大,以免着凉。” 白莫缇:“好的,谢谢啦(可爱表情)你也是哦!” 唐清岩:“嗯,那一会儿见。” 白莫缇:“开车慢点,下班时间,高峰期,容易堵,别着急,我可以慢慢等(顺便补个妆什么的再见你哈哈哈哈)。” 唐清岩:“又调皮了,你不化妆也很美。” 但从唐清岩的表情来看,任何人都无法把这样体贴温柔的关怀和他联系起来。 唐清岩的车停在了白提莫公司楼下,从他的方向刚好可以看清下班的员工们,他扫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下意识地从车上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开门下车。 刚准备点燃手里的烟时,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四年前那个女孩的声音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大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抽烟啦?对你身体不好,而且我有鼻炎,对烟味过敏……” 男人只是愣了一瞬,然后收起了打火机,随意地把玩起了那根孤单的香烟。 也就在此时,白莫缇正穿着一身职业中长裙,踏着高跟鞋向唐清岩走来。整体是素白的色调,领口、袖口处却不乏蕾丝设计的点缀。既有职场女性的干练利落,又在细节处体现着小女人的妩媚。 唐清岩收回思绪,又换上了一副谦和有礼的温柔模样,绅士地为白莫缇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只不过,只有唐清岩自己知道,直到他坐回驾驶座,握上方向盘的一瞬,四年前那个女孩的名字还在一遍遍回放,太过清晰。 李斯木。 李斯木。 极乐世界,还是“冥界”? 那个英文网站的名字叫“elysium”,翻译成中文就是“极乐世界”,也有人将其称为“至乐之原”。李斯木在前往半山别墅的路上,坐在车上还在思考着这个名字的含义。 elysium本是拉丁语的写法,后来才引入英语。 这个出自希腊神话中的地理概念,在古罗马盲诗人荷马的着名作品《奥德赛》中首次出现。 而在罗马诗人维吉尔的笔下,elysium却位于冥界。 那按照字面意义,难道是在暗示着这个网站是有些人眼中的“极乐世界”,却又是有些人痛苦挣扎、死后前往的“冥界”吗? 这个从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李斯木打了个寒颤。 此时,顺风车司机师傅已经把车开到了一座山下,放缓了车速,问李斯木:“姑娘啊,这车开到这里应该就不能再往前了吧,再往上就到了私人别墅区了,你给我的地址应该就是这里。”司机师傅说话带着点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但是莫名的让李斯木觉得很亲切。 李斯木想了想,之前虽然没来过这附近,但是一般这样的别墅区都是不允许外来车辆入内的,除非让别墅的主人提前给安保人员打好招呼,才能放行。 李斯木和那个叫做“半山娃娃间”的人都是通过邮件往来,今天也是,在李斯木提出要见一面之后,“半山娃娃间”隔了将近一周才回复,就是通过邮件发来了自己的一处地址。李斯木并没有对方的私人联系方式,想了想,如果现在再发邮件联系“半山娃娃间”,能不能看到是个问题,什么时候回复又是个问题,总不能让司机师傅陪自己在这耗着,何况还会挡住来往车辆的路。 再说,李斯木今天特意雇了顺风车一路从她所在的a市大学城开到“半山娃娃间”提供的位于郊区的半山别墅区,就是出于保密的目的——知道她和“半山娃娃间”见面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她没有联系朋友开车送自己的理由。 虽然高三毕业的假期,李斯木就已经早早考了驾照,但是考了证之后她从来没有开车上路过,因为在她的观念里,“驾驶”这件事几乎是只有危险而无乐趣的。所谓驾驶时操纵的快感,还有许多男性偏爱手动档、热爱驾驶的理由,都超出了李斯木理解的范围。 她考驾照,纯属出于“自保”,为的就是有一天如果自己被人追杀可以多一种逃生的方式(?),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危机感很重,仿佛有一天会陷入需要开车逃跑的绝境。 于是,李斯木付了车费,和司机师傅告别后就下了车,准备慢慢摸索找到“半山娃娃间”所在的那一栋别墅。 毕竟,还没到山下的时候,手机地图导航上就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可能是出于保护业主们隐私的考虑,一般像是这样的私人别墅区的具体信息在电子导航软件上都是不全的,毕竟,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虽然明面上人们总是爱把什么“平等”挂在嘴边,但真正的现实是,有些人总是比大部分人更加“平等”。 言归正传,此时李斯木正朝山脚下别墅区门禁的方向走去。衣兜里的手机却震动了一下。是“半山娃娃间”发来的邮件。 邮件内容仍旧十分简短,只有一串数字。 对于“半山娃娃间”这样卡着时间点发邮件的行为,李斯木几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在这上面很佛系,既然对方都能够一次两次地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么即使心有疑虑,又能做什么呢。反正也没有实际威胁到自己嘛,在这种情况下,害怕或是担心不都是于事无补? 就像李斯木有一次晚上回到家,因为太过疲惫,换衣服的时候甚至都忘却了拉上窗帘,换完衣服才发现。在大学城她住的房子是酒店式公寓,并不是独门独户,这也就意味着透过窗户就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公寓楼。但她当时就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有人看见就看见吧,反正看得见摸不着,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于是那一晚,我们的女主角心大得异于常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倒头睡着了。 而现在,李斯木来到门禁处,有些意外地发现保安亭里没有人。心下稍稍疑惑,却又想有可能是值班时去了卫生间之类的所在。也就在没多想。 车辆需要扫码同行,此处业主们的车辆信息都是整合统计过的,而行人则需要在一块屏幕上输入密码或者按指纹,检验后才可通过。 李斯木作为外来人员,自然是没有办法用指纹通过的。 几乎没有多做思考,李斯木就把“半山娃娃间”发来的那串数字输进去了,她对于信息的瞬时记忆力一向很强。甚至不需要再查看手机上的邮件内容,就直接准确无误地输入了八位数字密码。 “尊敬的业主,欢迎回来。” 屏幕上显示出这样一行字,还是毛笔手写体,再配上很素雅的背景,不难看出这个别墅区设计的用心和格调,甚至都体现在了这样的小细节上。 人在全心全意为了一件事行动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细节。 此时的李斯木就是如此,在触及了一部分elysium网站的秘密之后,只是一心想着联系到最初给自己提供网站入口信息的“半山娃娃间”,却忘记考虑,既然“半山娃娃间”能够掐准时机,发来通行密码,那为什么没有直接跟安保说一声,让李斯木直接坐车进来,也省去了不熟悉地形,还要步行找地方的麻烦。 当时的李斯木并没有意识到,“半山娃娃间”或许跟她抱着一样的想法——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李斯木和自己有交集,更不想让额外的人知道李斯木的位置、知道李斯木来了自己这里。 这样,当李斯木悄无声息地失踪时,就几乎没有人会联想到“半山娃娃间”。 山间别墅里的活人“娃娃”(5000字)本章全 李斯木一路走走停停,这片别墅区的房子建得几乎千篇一律,每家每户看上去都差不了多少,没什么特色。 63幢,63幢。 李斯木在心中默念着“半山娃娃间”的地址,63幢别墅。 说来也奇怪,李斯木一路观察下来,这些别墅的编号居然不是连着的,而是清一色的以“3”结尾,13幢、23幢、33幢…… 而且就连别墅所建的位置也十分奇异,让人感觉毫无规律可循。 编号中间相差10,但是经过了13幢,下一个看到的却是53幢;绕过了33幢,旁边屹立着的又是73幢。 李斯木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里,不寻常。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觉不同寻常。 凌乱的别墅编号,过分静谧的环境,还有干净的像是随时都有人在清理一样的人行道…… 而且李斯木感觉到,自己顺着人行道走,其实就是在逐渐蜿蜒向上,越来越接近这座山的深处,也就意味着离山脚、离城市的中心越来越远。 李斯木走着,刻意地没有四处张望,因为她总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所以,她尽量保持目视前方,偶尔低头看看手机上的地址,在这个间隙飞速扫一眼左右两边的环境。 她不希望暗中注视着她的人察觉她已有所警惕。 周围静得有些瘆人,仿佛连山林间的鸟鸣声都有些压抑嘶哑。 终于,李斯木几乎是在靠近山顶的位置,找到了“半山娃娃间”提供的地址上标注的“63幢”。 一路上李斯木其实就在心里暗暗计数,但是因为视线限制和路线选择的原因,李斯木不确定除了自己看到的,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别墅。就目前她看到的来说,李斯木约略估计了一下,这个别墅区差不多有10幢房子。因为建得很分散,所以其实算下来,对于一片别墅区来讲,这数字少得有些反常。 李斯木立于63幢的大门前,她注意到这一幢建得好像比其他的要更大些,门前小花园的土壤有刚刚松过的痕迹,好像埋进去了什么东西,而且隐隐散发出一种有些奇怪的味道。 李斯木虽然患有过敏性鼻炎,但是偶尔的鼻塞导致的呼吸不畅并没有影响她的嗅觉,相反,可能是因为对人对物都比较敏感的原因,她的嗅觉一直很灵敏。 李斯木想了想,没有立即按动门铃,而是低下头,打开手机,看起来是在编辑信息,信息发出去后,她的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变,约略10秒过去后,她突然猛地抬起头向高处望去,刚好看到这63幢顶层小阁楼的灰色窗帘突然被拉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李斯木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按下了门铃。 …… 李斯木踏进63幢别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二层露台上立着的一个黑色人形摆件。 那个摆件通体漆黑,像是那种表面是一层复合材料制成的人工智能机器人,还隐隐有着光泽。从身材上能看出来应该是照着人类女性的模样做的。 房子里很安静,这让那一声茶盏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李斯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客厅沙发上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转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个人,李斯木认识。 是陈家的大儿子,陈楠山。 其实确切地说,也不是认识,只是知道这个人,并且见过他的照片。此外,李斯木还听沉尹墨提起过,陈楠山的妹妹陈暮薇和唐清岩的三弟唐清秋还有一层不那么正式的娃娃亲的关系。 “来了。”对方首先开口。 “嗯,你就是‘半山娃娃间’?”李斯木懒得寒暄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不过准确地来说,不完全是。叫那个id的账号并不是只由我一个人在运营,我的朋友们偶尔也会登录那个账号。可以说是我们共享的吧。” 李斯木注意到面前这个“半山娃娃间”本尊——陈楠山在说话的时候总会有些不太自然的停顿,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和正常人说话的方式、语速有些微妙的不同。在说到转折词“不过”、“并不是”,还有副词“偶尔”这些地方的时候,李斯木感觉到陈楠山会不受控制地停顿一下,听起来就好像喝水的人被呛到或者吃饭的人在不小心噎到后不得不作的停顿一样,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李斯木不动声色,接着陈楠山的话说:“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们这‘半山娃娃间’还是个团队啊。” 陈楠山闻言,笑了,他其实长得很清秀,是属于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那种类型。和唐清岩不一样,唐清岩是故作温和有礼以掩饰锋芒,而陈楠山却是让人一看就很容易生出好感,甚至可能会让女生产生一种接近于母性的保护欲。 陈楠山很瘦很高,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这种白几乎可以用不正常来形容,大概只有真正做到“足不出户”的人才会有这种好像没晒过阳光的白。他的五官秀气,没什么棱角,笑起来仿佛很腼腆的样子,让人联想到中学时代后桌寡言少语却容易害羞脸红的男孩。 “确实,也许我们还真的是个‘庞大‘的团队呢。” 李斯木只当他是顺着自己的话开个玩笑,没往深想。虽然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切身明白“庞大团队”的含义。 陈楠山接着说道:“幸会,我叫陈楠山。虽然我们算不上认识,但我知道你这个人。” “你好,我是李斯木。听家里的长辈提过你,一直没机会认识,也真是巧,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阴差阳错的方式见面。” 两人心里大概都明白自我介绍有些多余,但是还是自报家门,好像还挺正式的样子。 陈楠山邀请李斯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李斯木这才注意到大门口那个位置被自己忽视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跟二楼露台上的漆黑机器人很相似的、墨绿色的机器人。 只不过看起来型号小了一些,也做成了人类女性的模样,是那种全身披着一层绿色表皮、没有五官和头发的形态。就立在门口的位置。 陈楠山察觉到李斯木的视线,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耐心解释道:“你在看小绿啊,它是专门负责给客人开门的机器人,刚刚你按门铃,就是它开的门。” 或许真的是进门之后注意力都放在二楼的机器人和陈楠山身上了,李斯木竟然完全没注意到刚刚一直立在自己身边的小绿。 陈楠山为李斯木倒上了一盏茶,动作很熟练,看得出他对茶道有一定的研究,茶几上摆的茶具也十分齐全。 李斯木接过,道谢,却是捧在手里吹了吹,没喝下去,似乎是因为烫。 “你的这些机器人都是从哪里买的?看起来很特别,我以前从没见过类似的。不过有可能也是因为我身边朋友没有特别了解ai的。”李斯木看着陈楠山的眼睛,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 “这些是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制作设计的。并没有投入到市场,市面上肯定没有类似的。我们只是出于喜爱和兴趣,爱研究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厉害厉害,这动手能力,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陈楠山笑了笑,没说什么。却是暗暗扫了一眼李斯木手中没喝过一口的茶。 “怎么,是茶不合口味吗?这是前两天我新得的安吉白茶,啊,是我考虑不周,也没问你的喜好,就擅自做主给你沏了茶。你想喝什么?除了酒,饮料、咖啡这些我家里都有。” 李斯木拿酒杯拿惯了,竟下意识地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安吉白茶的茶色很淡,杯中茶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颜色,一望到底,只不过不知道此时这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的心思是不是也像这茶一样呢? 李斯木抬头,给了陈楠山一个看上去很阳光可爱的笑容,摇了摇头,“那真是不巧了,我这人有个人生信条,也是我的独家八字真言。”李斯木故意顿了顿,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陈楠山很配合地问:“是什么?说来听听呗。” “咳咳,”李斯木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老子要演讲了,尔等鼠辈都让开”的气势,字正腔圆地说道:“那就是——吃喝玩乐、贪财好色!” 这次陈楠山直接毫不遮掩地笑出了声,也可能是李斯木突如其来换上的播音腔太具有喜剧效果。 “哈哈,你可真有趣。那以“吃喝玩乐、贪财好色”为人生信条的李小姐,您想要喝点什么呢?” “当然是酒啊!!不过你这里刚好没有这东西,我就只能想想咯。毕竟,读书、喝酒、当海王,可是人生三大乐事啊!” 闻言,陈楠山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李斯木的发顶,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宠溺,好像他和李斯木不是今天才刚刚见面的陌生人,而是相识已久的亲密朋友。陈楠山一边笑一边说着:“你啊,你啊。就是知道我说不过你。” 李斯木感觉到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样毫无预兆的亲昵行为让她感觉到很不适,甚至有点生理性厌恶。 但她面上并没表现出什么。也忍住了躲避和挥开陈楠山手的冲动。 下一秒,陈楠山突然高声对着二楼露台的方向喊道:“小黑,进入开机模式!” 只见二楼那个通体漆黑没有五官的东西的手臂突然开始左右摆动,那颗没有一丝毛发、反光着的头也开始有节奏地摆动。约略十秒的时间,重新站定,然后机械地转身,像是踩点一样,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手臂还完全伸直,随着步伐前后摆动,弧度甚至都是一样的。 左脚出、右手出;右脚出、左手出。 李斯木看着那个东西从二楼露台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然后停在了陈楠山的对面,也就是李斯木的后方, 李斯木莫名感觉脊背发凉。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手上的皮肤,却还是故作冷静地说:“你这机器人还是可以语音操控的啊,真的太高端了。“ 陈楠山却没再搭腔,而是用一种很冰冷的声音命令道:“动手!” 李斯木刚准备站起来的动作就被从脖颈后方伸出的一双手钳制住了,那个站到她后方的“小黑”力气大得惊人,而且又是站在李斯木身后,一个是站着的、一个是毫无防备坐在沙发上的,李斯木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被摁在原地根本站不起来,更别说回过头去反抗。 “小黑”用两只手牢牢地掐住了李斯木的脖子,李斯木开始拼命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楠山从沙发上施施然站起身,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条一指粗的麻绳,在李斯木印象中那种形制的绳子只有某个特殊的小众性癖群体才会使用。 此时,李斯木的脸已经憋红,她感觉自己就要因为窒息而晕过去。 陈楠山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物,让人怀疑几分钟之前与李斯木谈笑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陈楠山面无表情地把李斯木渐渐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两只手扯到身前并拢,然后一点也不留情地用一条麻绳把李斯木的手腕捆在了一起。那两双纤瘦的手腕上已经被摩擦出了刺目的红痕。 人在窒息边缘,大脑处于缺氧状态,很难意识清醒地控制自己的肢体进行反抗,李斯木却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在陈楠山俯身捆绑自己双手的时候,抬起腿向面前的男人踹过去。 这当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陈楠山轻松躲开,倒也不怒,似乎早就料想到李斯木会来上这么一出。 只是冷冷地抬头向李斯木身后的方向命令:“松手”,于是那个被称作“小黑”的东西依言迅速松开了李斯木的脖颈,似乎是在刻意模仿机器人的速度。 李斯木感到钳制自己的巨大力道终于散去,脖子上已经赫然印着清晰的指印,她皮肤本就白,又是那种很薄很敏感的肤质,仔细看去脖子上甚至都已经擦破了皮,纤细的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十个指印,还有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留下的凹陷,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李斯木一阵克制不了的本能地咳嗽,整个脸都憋得通红,陈楠山却像个变态一样幽幽开口:“现在的你,看起来美多了。” “凌乱、脆弱、凄惨。” 李斯木脑袋里嗡嗡地响,根本听不清陈楠山说了什么,只感觉得到因为缺氧导致的一阵天旋地转。 李斯木低头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本身就患有轻微的哮喘,现在感觉整个呼吸道很非常不适,发出的呼吸声就好像濒死的老人。 陈楠山只是冷眼旁观,等待着李斯木接下来的反应。 果不其然,李斯木稍稍恢复了一点精力,表面上低着头在咳嗽,下一秒突然从沙发上跃起,因为双手被牢牢绑住,很容易失去平衡,她作势要用唯一能活动的腿给陈楠山一击,谁知却只是虚晃一下,抬腿的瞬间整个人像子弹一样冲出去,用脑门狠狠撞上了陈楠山的头。 陈楠山没想到她会做假动作,本想着她如果出腿自己可以随便钳制住她,却不曾想被李斯木狠狠撞了头。 他的脸一瞬间黑下去了,却一言不发,他本就是个从不会说脏话的人。 因为他都是靠行动的。 下一秒,刚刚撞完人、脑袋还在嗡嗡响的李斯木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是陈楠山飞起一脚,冲着李斯木的肚子狠狠踢去,李斯木双手被绑在身前,本就重心不稳,再加上刚刚从窒息边缘回来,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后栽去。 陈楠山却是还没罢休,又是一巴掌扇在了李斯木脸上,这一巴掌用上了十足的力道,李斯木像个轻飘飘的纸片似的,当场晕了过去。 倒下的时候,头还撞到了沙发角。 陈楠山看着倒在地上像块被使用过的抹布一样无力凄惨的李斯木,竟然裂开嘴角无声地笑了。那笑容看起来很诡异,却能看出他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发自内心地在欣赏眼前女孩凄惨的模样,并且从中得到了精神享受。 然后,陈楠山似是突然累了,往后退了几步,看都没看就踉跄着把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抛在了刚刚坐过的沙发上。 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黑”突然发出了机械音:“主——人——,请——指——示——”那声音虽然乍一听已经跟机器人发出的非常相似,但是从尾音还是能辨别出来,这并不是真正的机器发出的声音,而是少女在模仿机械音发出的人声。 陈楠山随手把另一条折迭起来的麻绳往前一抛,堪堪砸在了“小黑”的脸上,只见“小黑”摇晃了一下,差点因为没站稳又看不到外面而跌倒,好在它很快稳住了重心,可见有平时训练过的痕迹。 “脱了吧,今天也穿满12个小时了。先把她的两条腿给我绑起来。然后去衣柜里把小红换出来。” 闻言,“小黑”的双手开始在自己腰侧的位置摸索,找到了隐形拉链,十分熟练地脱下了穿在身上的黑色胶衣,露出了胶衣之下全身没有一丝毛发的少女的身体。 “乖一点,或许你就能少受些罪。” 李斯木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这是一次不断重复着同一个梦境的睡眠。 她看着梦里的自己一步步从沙滩上向前走,一直走,直到海水没过脚踝、没过膝盖,直到她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那个自己逐渐不能呼吸,逐渐被海水充斥了鼻腔、口腔。 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无论如何挣扎,梦中的自己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行为。 而真正的她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发不出声音、做不出任何改变。 终于,她睁开了眼。 迎接她的是久违的光明。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陈楠山的脸。 李斯木被绑在椅子上,陈楠山则坐在西式长餐桌的另一头,正举止优雅地使用着手中的刀叉,似乎是在慢慢品味面前丰盛的早餐。 “醒了。”陈楠山悠悠抬起眼,平静地说道。 “你可知道你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我还担心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把你变成了植物人呢。”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李斯木的确说不出话,她感觉到自己的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球形物体,圆滚滚的,两侧还有绑带从她的脸上一直延伸到后脑勺,固定得很牢。 同时,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李斯木终于感到自己身体的知觉渐渐苏醒,脑袋炸裂般地疼痛,腹部也传来不适感,脖颈上的皮肤也火辣辣的疼。 陈楠山优雅地用完餐,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用折迭得很别致的纸巾拭去了嘴角残留的一点沙拉酱,说道:“谢谢你这么懂事地陪我吃早餐。”然后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步步向李斯木走来。 李斯木的双手被绑在了座椅的两侧,双腿并拢,缠绕着一层层的麻绳,动弹不得。甚至因为长时间的绑缚,恍惚间李斯木觉得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双腿的肌肉已经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麻木,几乎要失去知觉。 陈楠山在李斯木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怕了拍李斯木的脸,李斯木下意识地偏头躲避,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害怕。然而下一秒陈楠山就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向自己。 “乖一点,或许你就能少受些罪。” 李斯木怒目而视,陈楠山却是不紧不慢道:“不用瞪着我,你的手机我已经扔到鱼缸里了。不过你放心,我可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你手机上的东西我都没看。” 陈楠山听起来很认真,认真到让人怀疑之前那个对李斯木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的“半山娃娃间”究竟是谁。 语罢,陈楠山放开了李斯木,本就患有鼻炎的李斯木此时不能正常用嘴辅助呼吸,只能用鼻子喘气,呼吸声听起来很急促。她感觉到自己嘴角因为异物的存在而不受抑制地流下涎水。 陈楠山侧身,朝一楼卧室的方向喊:“小红,过来。” 一个全身穿着红色胶衣的女孩闻言,放下手中正准备整理的衣物,趿拉着拖鞋,朝陈楠山和李斯木走去。因为全身穿着胶衣的缘故,她的脚底在拖鞋上有些打滑,走起路来有点奇怪。并不像小黑、小绿那样“训练有素”。而且,与小黑、小绿不同的是,她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假发,不过戴在胶衣的外面看起来有些怪异。 陈楠山指着逐渐靠近的小红,语气温柔地对李斯木介绍道,“来,认识一下吧,这是小红,跟你一样刚来不久。很多地方做得还很一般,不过最近我对她投入的训练很多,相信不久后就会见成效。” animationsolidfreezerobot 小红来到了陈楠山的身侧,规矩地站定,双手自然下垂,以肉眼看几乎是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陈楠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语气里染上一抹兴奋,对被固定在座椅上动弹不得的李斯木说:“看到了吗?她多美、多么惹人怜爱!这才是美好的女孩子存在的终极状态!” “就像你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少了一分聒噪,多了一分恬静。” “这就是asfr的意趣!” 李斯木在听到“asfr”这个词汇的时候心里警铃大作,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因为被塞着口球,她只能在心里大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狼狈。 asfr的全称是animationsolidfreezerobot/altersexfetishrobot,按照字面意思,可能非常难以理解。简单来说,就是恋物的一种表现形式。 李斯木这个人一直算得上是博闻强识,对世界的方方面面都抱有了解的兴趣,在同龄人中交际圈也算比较广,有各类爱好的人都认识那么一些,之所以对asfr印象深刻,是因为她之前听过一位“圈内”的朋友提起过相关的概念。 之前在刚刚进入别墅,看到小黑、小绿的一瞬间,李斯木脑海里就有一种预感——“它们”并不是陈楠山口中由自己和朋友们亲手设计的特型机器人,而是货真价实的、活生生的人。 现在,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陈楠山似乎结束了自己充满激情的小演讲,沉寂了几秒,因为李斯木不能说话,小红又一动不动,没有陈楠山的命令更不能发出声音,陈楠山好像突然觉得有几分无趣,毕竟再内向的人偶尔也是希望得到别人的回应的,他想了想,踱步到李斯木身后,双手抚上李斯木的脖颈,然后缓慢地绕至脑后,解开了口球的绑带。 李斯木感觉脖颈上又痛又痒,痛是来自于之前差点被小红窒息时留下的淤青和擦伤,痒是因为陈楠山刻意作乱的手指。 嘴里的异物被取出,李斯木终于能够闭上嘴巴了,长时间的束缚让她觉得自己的下巴好像就要脱臼。 陈楠山扯着绑带,把口球丢在了一边,上面还有明显的水光。 李斯木缓了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她知道现在自己处于绝对弱势的一方,破口大骂或是大喊大叫都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激怒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陈楠山见李斯木不说话,似乎有些意外,绕到李斯木面前,倒是先开了口:“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呢。比如,你身为林岚之女,我为什么敢这么对你?” 李斯木听到林岚的名字,大口呼吸的身形明显地一顿,陈楠山见状,继续说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就是你的可怜之处啊,所以归根结底,你还是和白莫缇是一类人。” 这一次,李斯木终于耐不住心里的震惊,“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和‘白莫缇归根结底是一类人’?咳咳……”李斯木还想再接着说什么,却因为刚刚摆脱了口腔的束缚,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得太急,导致一阵咳嗽。 陈楠山笑出了声,看着李斯木狼狈的模样,语气竟然多了几分哀悯,只不过,旁人不知道的是,这哀悯并不是出于对李斯木凄惨摸样的同情,而是来自于更深层的原因。 “这就要去问问你的‘好妈妈’林岚了。我可不能越俎代庖。” 见李斯木依旧疑惑,陈楠山却好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他情绪的转化非常突然,这阴晴不定的样子让李斯木感到危险。 “好了,我们啰嗦了这么久,也该切入正题了。”陈楠山指了指还站在自己身边从刚才开始就没移动过的小红,“你看看小红,她是个可塑之才,这才不到半个月,就已经适应到了这种程度。你看她多乖、多美,不过我相信你会比她做得更好的,对吗?” 李斯木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但那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转瞬即逝,被李斯木很好地掩盖了起来,再抬头时,她甚至露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微笑:“所以,你让我来到这里就是希望我能变成她们那样吗?不过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对扮演一动不动的机器人或者人形玩偶并没有兴趣,也不擅长。” 陈楠山笑了笑,俯下身与李斯木平视,说话时呼吸喷在李斯木脸上,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没有人是天生擅长的,任何事都需要经过后天的打磨和加工,你是块璞玉,我会让你在我手上被雕刻成最完美的形状。” 李斯木也笑了,笑容妩媚,她头发凌乱,有些发丝还因为汗液的缘故黏在额头和耳侧,加上脖颈上的伤痕,看上去竟奇异地具有一种野性的美,让人很有探究欲。 “是吗?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那我也愿意尝试一下新事物。毕竟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奇宝宝’。” 陈楠山看着李斯木这副顺从乖巧的样子,好像甚是满意,就在李斯木以为自己已经暂时稳定住了对方情绪的时候,陈楠山忽然飞起一脚,“砰——”的一声,李斯木连人带椅子被踹翻在地,脑袋重重地砸在椅背上,一阵天旋地转。因为四肢都被固定在了椅子上,李斯木整个人就像个布偶似的,完全无法自主,倒下去的一瞬间心里涌上一股无助感。 陈楠山似乎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留给李斯木,斜睨着倒在地上表情痛苦的李斯木冷冰冰地开口:“撒谎的孩子可不乖哦,念在你是初犯,不懂规矩,这次先给你个教训,再有下次,可就要罚了。其实,比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我还是更喜欢说真话的你。” 李斯木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思考着陈楠山话里的含义——可以看出这个男人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他能够轻易地识破别人情绪的伪装,在他面前故作乖顺反而可能激怒他,倒不如适当地刻意展露一些反抗或者不满的情绪,这种“真实”情绪的流露可能会让他更有“驯服”自己的欲望。因为李斯木不确定,陈楠山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他手上是否沾过人命,毕竟,长期穿着全身型的紧身胶衣,严重了会导致血液循环不畅,甚至局部组织坏死,还有窒息的危险。 在找到逃跑的机会前,李斯木决定仔细揣摩陈楠山的性格,至少不能让他腻烦了自己直接杀人灭口。 反转 唐清岩双手交握,支在身前,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是和李斯木的聊天界面,只有两条孤零零的消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一条前天加上好友后系统自动发出的消息。 还有一条是李斯木发过来的位置信息。时间是昨天上午9:12,那时唐清岩正在进行线上跨国会议,等看到消息时已经过了一天——各种工作信息和朋友之间的聊天已经把这条容易被忽视的消息挤到了靠后的位置,乃至于唐清岩发现,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唐清岩等待着屏幕自己暗了下去,沉思了片刻,重又用指纹解锁了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不能习惯人脸识别的解锁功能。 他点了返回键,把李斯木的微信置顶,在消息框中打出“在做什么?”,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把那些字一个个删除了。而是点开了李斯木发来的位置信息,当他仔细分辨了这位于郊区的地方之后,脸色突然变了。 脑海中蹦出一个人的名字:陈楠山。 一幕幕画面闪现在唐清岩脑海里。 唐清岩神情严肃,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更庆幸的是自己刚才没有直接发出消息,因为他不能确定现在是谁持有李斯木的手机,如果发了消息,先不管什么情况,总会打草惊蛇。沉吟片刻,他播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妥警官,是我,唐清岩。” …… 沉尹墨本来还有半个月左右才开学,还在享受假期、经营夜店的他,在翻看着前一天的夜店营业额报表的时候,收到了大学老师发来的消息,给他安排了一个代表学校拍摄微电影的任务。时间紧、任务重,要在开学前完成,作为迎新宣传片的一部分。 于是,沉尹墨匆匆定了去b市的机票,离开前本想着和李斯木再见一面,却联系不上她,也只好郁郁作罢,到了机场,沉尹墨还是不死心,又拨通了那个他早已刻在心底的号码。 沉尹墨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无人接听”,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没人接自己电话的不满,而是揪心的担忧。 不过,下一秒,沉尹墨脑海里突然闪现了那天夜店开业时,李斯木对待唐清岩的态度,以及她看着唐清岩时的眼神,沉尹墨表情微变,转而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收起了手机,头也不回地去值机了。 只不过,沉尹墨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李斯木不接他的电话,是因为手机已经不在李斯木手上了。不是不接,而是无法接。 …… 唐清岩来到a市巡捕局,那个被他称为“妥警官”的男人正在和其他同事商讨问题,见唐清岩来了,跟同事做了简短的说明,便暂时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微笑着朝唐清岩走来。 妥警官看上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岁月的洗礼并没有使他的双眼染上黯淡与浑浊,相反的,即使在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皱纹,因为工作辛劳的缘故,鬓角的发也白了许多,但他整个人看上去却还是容光焕发,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他面庞坚毅,让人莫名就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信赖感。 “小唐,你来了。” “嗯,妥队,现在忙吗?我是不是打扰到您工作了?” “没事,刚刚就在讨论‘那件事’,先给你介绍一下”,妥警官一边说着一遍带领唐清岩进入了一间会议室,“这位是赵杰,这位是宋青莲,”妥警官为唐清岩介绍会议室里坐着的刑警们,年轻的面容朝气蓬勃,“眼里有光”大概形容的就是这样的年轻人。 在介绍到最后一位时,妥警官顿了顿:“这位是傅晋翰,我们一般都叫他‘老傅’,是在座的各位中除了我之外资历最老的,查案经验也非常丰富。这两年间的‘563女性失踪案’也是老傅和我一起全程追查。” 被称作“老傅”的刑警和蔼地笑了笑,开口道:“不敢不敢,只不过我这运气背,可能见的腌臜事比年轻人多了一些,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 …… 李斯木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半山别墅已经过去了几天。 她感觉到自己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睡了醒、醒了睡,意识不清,在偌大的别墅里不见天日,无论白天黑夜都拉着厚重的窗帘。 她内心开始感到恐惧,每天的饭菜都是由陈楠山亲手喂给她的,她虽然没有再被绑缚在座椅上,但是却被变着花样地限制着行动自由,有时候是连体束缚衣,那种东西李斯木之前只在电影里见过,就是阿卡姆精神病院里绑缚着joker用的东西,让她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也会体验一把。有时候又是金属手铐和脚铐,几乎没有空隙,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上,只要稍稍扭动就皮肤就会被摩擦得泛红。 李斯木不知道陈楠山在她的饭菜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让她逐渐得感觉到每天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她很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失去清醒的意识和思考能力,更遑论反抗。她是真的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像陈楠山所说的那样变成和小黑、小绿一样的“娃娃”,这种四肢行动不能自主、不能决定吃到肚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感觉,并且与外界完全切断联系的感觉,往往比直接杀死一个人更让人觉得无助和恐惧。 期间陈楠山倒是再没有对李斯木动粗,估计是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再“飞起一脚”什么的可能真的会出人命,李斯木也得以恢复一下之前留下的伤口。 直到这一天,陈楠山因为有什么急事不得不出门,李斯木隐约听到了他跟人打电话的片段,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上去是穿着束缚衣在沙发上睡着了,其实意识还是清醒的。 她知道,一个难得的机会来了。 只不过,在获得了一丝希望之后,让她意想不到的、更深的绝望也随之到来。 小红的真实身份 陈楠山出差之前,把李斯木锁在了二楼的卧室,所谓的“锁”,不是一个形容,而是真真切切地给李斯木的脖颈上套了一个项圈,锁链和床上方钉在墙里的铁环相连。 李斯木的活动范围非常小,仅限于床和床周围的空间,再远一点就会扯动脖颈上的锁链,陈楠山为了防止她逃跑,甚至在床边摆了坐便凳,连去卫生间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种令人羞耻的解决生理问题的方式,已经让李斯木麻木了。毕竟,跟她被戴着项圈、像圈养的宠物一样的遭遇比起来,这其实都不算什么。 不过李斯木在心里也诧异过,陈楠山非法拘禁自己,看上去并不是图谋她的身体。从被打晕到现在,陈楠山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亲密的行为,甚至看上去对那方面表现得非常冷淡,这让李斯木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陈楠山是没有能力这样做。 这让李斯木不禁怀疑,陈楠山是因为自身存在缺陷,所以才逐渐走上了这样一条“特殊”的道路。 听着楼下大门被关上,几分钟后响起的汽车启动声,李斯木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更加阴郁,她知道陈楠山这一去至少要有三天的时间不在家,却无能为力,她根本没有能力解开自己脖颈上的锁链,而且现在的她身无分文,手机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虽然陈楠山说过他已经把手机扔到了鱼缸里,但李斯木不知道他话有几分是可信的。 李斯木连卧室的窗边都到不了,被拉紧的窗帘将室内遮蔽得严严实实,她不禁想,到现在有人发现自己消失了吗?自己的母亲林岚肯定是不会注意到的吧,毕竟她那么忙,十天半个月两人都保证不了一通电话。 “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呢。比如,你身为林岚之女,我为什么敢这么对你?” “这就是你的可怜之处啊,所以归根结底,你还是和白莫缇是一类人。” 陈楠山之前说的话还一直萦绕在李斯木心头,让她感到一头雾水的同时又隐隐心怀不安。 在来到半山别墅,敲响陈楠山的家门之前,李斯木编辑的那条消息是发给刚刚加上好友的唐清岩的,不知道为什么,李斯木对于这个刚刚认识的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信任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自己会选择给唐清岩发送消息。因为担心自己在门口站太长时间而让暗中监视着自己的那个人起疑,李斯木当时就只来得及给唐清岩发送了自己的实时位置信息,郊区的信号比她想象得要差,只是一条位置信息就卡了很久才发出去。 直到现在,李斯木还没有弄明白那天她站在门口抬起头看到的二楼一闪而过的身影究竟是谁。毕竟,进门之后,陈楠山是坐在客厅茶几的位置摆弄茶具的,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从二楼窗前的位置瞬移到一楼客厅。 那么,当时那个身影究竟是谁呢?这是一直困扰着李斯木的问题。小黑、小绿都站在陈楠山视线所及的地方,不可能擅自移动。 很多年以后,李斯木会想起这段虎口逃生的经历,才骤然反应过来,当时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小红。 突然,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全身穿着反光红色胶衣、五官被包起来看不见、戴着一顶有些凌乱的栗色假发的身影,趿拉着拖鞋一步步向李斯木走来,因为视线受阻看不清外面的原因,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很不稳。 李斯木看着这个无脸的身影,心头涌上一阵恐惧。 是小红。 这个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存在,李斯木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李斯木抑制着从床上站起拔腿逃跑的冲动,她出了一身冷汗,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利弊:第一,现在她行动受阻,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第二,这个小红按照陈楠山的要求穿着胶衣,行动不便,真正要对自己不利的话,自己也不会束手就擒,大不了两败俱伤;第三,现在李斯木并不能确定来者是要伤害自己,有可能不是,只是因为这副摸样实在让人感到恐怖,所以也有可能是李斯木先入为主了。 李斯木最终决定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来意,不要先有所行动,以免激怒对方,毕竟即使穿着这些东西,胶衣之下也只不过是个和她一样的人罢了。 谁知,大脑飞速运转之下,李斯木万万没想到的是小红走到了床的附近站定,然后有些笨拙地扯下了假发,摸索着找到了腰侧的隐形拉链,开始脱胶衣。 随即露出了一颗被剃光了头发和眉毛的头。 “别怕。”面前的人首先开口,声音温柔,李斯木这才仔细地朝来人的眉眼看去:即使没有了眉毛,乍一看有几分奇怪,却不难发现她清秀的五官,漂亮的杏眼,小巧可爱的鼻子,看上去有几分肉感的嘴唇,让人觉得如果有了头发和眉毛,就是那种邻家大姐姐的标准摸样。 李斯木问:“你这是做什么?是你的‘主人’陈楠山让你这么做的吗?” 面前的光头女孩笑了,她明白李斯木的顾虑和疑惑,于是耐心解释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卧底警察,我叫李子阳。范晓可是我的假名,陈楠山只知道我作为范晓可的身份。至于‘小红’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他用来物化我的手段之一,为的是让我忘却本来的身份,永远记住这个被他赋予的、听起来像是小猫小狗一样的名字。” 李斯木震惊,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她不知道该相信还是该怀疑,她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陈楠山安排的用来试探她的“游戏”。 面前的女孩看出她的犹豫,接着说道:“我知道三言两语很难让你信服,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机会难得,我必须告诉你的是,陈楠山是我们警方追踪调查了两年的女性失踪案的最大嫌疑人,他的手上很可能沾过人命。我这次就是作为卧底潜入这里的,你的出现是个意外,本来我只是扮演成他最爱下手的那类曾经受过创伤、亟需自我认同感所以渴望被物化、被征服、被支配以从中获得快感的女生,在这个过程中搜集证据,没想到你突然到来,被牵扯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李子阳没等李斯木回应,接着说道:“现在基本能够确定的消息是,陈楠山会有至少三天的时间不在a市,现在刚过早上10点,因为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变数,不知道陈楠山那边是什么情况,是否会中途折返。从我开始接触陈楠山到现在,其实已经过了小半年,只不过来到这里才是半个月前的事。” 李斯木缓了缓,问道:“我相信你,但是,你能确定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陈楠山都无从得知吗?虽然这些天下来,我也悄悄观察了,房间里并没有摄像头,当然如果有摄像头那对于陈楠山而言也是不利的,毕竟他犯罪的证据也都会被保留下来。只是,他这个人实在是神秘莫测,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是我没见识过的……” “你说的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他这个人很随性,喜怒无常又难以揣测,别说是出差了,他要是真的撒手不干、不顾事务而擅自中途折返,估计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毕竟很大程度上他就是仰仗着‘陈家独子’这个身份作威作福,他变成这样,家庭有很大的责任。但是不论如何,我都要赌一赌,因为这牵扯到你,你是无辜的,即使可能被他发现,一切都有我来担着,只要你能逃出去,我就可以没有顾虑地跟他周旋。” 李子阳的最后一句话,字字清晰,落在李斯木耳中,直到最后的最后,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李斯木再回想起这一天,无论是李子阳的声音,还是她熠熠生辉的坚定眼眸,都牢牢地印在了李斯木的记忆里。 四年前 因为半山别墅区的地形非常复杂,李斯木也只是在寻找陈楠山的“63幢”时粗略地走了一遍,经过这些天的折磨,可以说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如果是白天出逃,李斯木觉得自己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毕竟,即使陈楠山中途折返,好巧不巧撞上逃跑的自己,自己也可以向周围的业主求救。 只不过,李子阳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木,你恰恰想错了,根据我们前期调查的结果,这一片别墅区除了陈楠山之外,几乎每家每户都是空的。我们之前也有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很有可能这些别墅的实际拥有人都是陈楠山和他的同伙们。” 这个消息对李斯木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她来时看到人行道上空无一人,为什么这个别墅区总给她一种过分静谧以至于诡异的感觉。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这未免太过离谱了!陈家对此一无所知吗?就由着陈楠山这样乱来?” 李子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还穿着那身胶衣,“小木你有所不知,其实陈楠山一直不受他父亲待见。他不仅有先天的缺陷,到了学说话的年龄之后又被发现有些口吃,而他的父亲是个相当要面子的人,可以说几乎想在外人面前抹杀这个儿子的存在。后来二女儿陈暮薇出生,就更没人在意陈楠山的存在了。” 李斯木听到这些话,忽然想起了初见时陈楠山的状态,无论是他说话时让人听起来非常不自然的停顿,还是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一瞬间全部都解释得通了:先天口吃的人通过后天极为刻苦勤奋的练习才能够达到那样的状态,李斯木不敢去想象陈楠山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够达到现在这样几乎跟常人无异的语言表达水平。 出生在同一个家庭,妹妹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倾注了全部的关爱,自己却如同一个影子、一个被亲生父亲当作耻辱的存在。这样掌中花和脚边泥的对比,再加上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歧视和恶意,陈楠山究竟经历过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有资格回答。 “既然这样,那只有选择夜里逃跑了,借着夜色的掩护,或许胜算还大一些。不过,姐姐你真的要继续留在这里吗?要不你跟我一起走,之后再做打算?” 李斯木顿了顿,想起别墅里那几个已经被驯化成“机器人”的活人,又说道:“你看看那个小黑、小绿已经被他洗脑成了什么样,他人都已经不在别墅了,她们竟然还那么严格地按照他的要求一动不动。” 李子阳点点头,“他的确是个善于把握人心的混蛋,因为自身经历特殊,所以非常善于把握人的心理,加上他有一套自己研究出来的洗脑话术,即使是自诩内心强大的人,也不保证自己能完全免疫。” 毕竟当人失去行动自由、与外界隔绝的时候,面对一个擅长攻破他人心理防线的怪物,结果会变成什么样谁都说不准。 李子阳想到自己,的确,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陈楠山的真面目以及他可能犯过的罪行,加上常年专业的心理素质训练,她或许也会跟小黑、小绿一样,被陈楠山彻底洗脑,沦为他满足自身欲望的工具。 就像陈楠山自己说过的,现在小黑、小绿已经不需要什么镣铐,不需要被他亲自绑缚起来,即使给她们自由,为她们打开大门,她们也只会踯躅不前,选择留在原地。 李子阳带领着李斯木来到了陈楠山的书房,那里有纸和笔,虽然两人手边都没有能用的电子设备,但是李子阳早已凭着长时间以来的追查在大脑中记住了附近的地形情况,她和李斯木商量着逃跑的具体计划,并手绘路线的示意图。 …… 唐清岩从警局出来,有些疲惫,更多的却是对李斯木的担心。这时,他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开始震动,他拿出一看,来电显示是“白莫缇”,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任由手机震动个不停,也没有接起,而是扔回口袋里去了。 现在,唐清岩是真的没什么心思去应付白莫缇。在李斯木行踪不明的情况下,没有什么事的优先级能排在李斯木前面。 唐清岩朝停车场走去,拿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出现了很久以前的画面,那是四年前,李斯木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却坦荡热烈地宣告着对自己的爱意。不过,当唐清岩抱着逗逗她的心态开口问询时,她的回答却出乎唐清岩的意料。 唐清岩一边开车,一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路边的建筑物飞速向后退去,a市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失去了颜色。 ...... “小木,你想结婚吗?” “和谁?” “和我。” “那……可能不太想。” “你说过你爱我。” “是啊,我是说过我爱你,但只是特指当下的这一刻、这一秒我在爱你,而未来的事未来谁都说不准吧。” ...... 思及此,唐清岩无声地笑了,他的小木总是这样,直白坦荡,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宣告着爱他的人是她,大大方方承认这“爱”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人也是她,她总是这样,笑得比大多数人更真,哭得也比大多数人更狠。好像没什么是需要隐藏的,她就像一张坦坦荡荡的白纸,任这世界的大染缸多么污浊,也不能改变她分毫。 自四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唐清岩早已暗自发誓,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宿命相逢 я𝖔𝖚s𝓮𝔴𝖚.𝖚к 四年前。 二十四岁的唐清岩,已经离家整整两年。 这是一次早已注定了结果的远行,也是一次毫无悬念的博弈。 唐清岩一直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繁重的课业、几乎为零的休闲时光、被无限度压缩的社交圈,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同龄人中几乎没有可以被称得上“朋友”的人。唐老爷子一心按照自己的理想模式来培养唐清岩,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询问过唐清岩自己的意愿。 其实,唐清岩对商业、对经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只不过他从懂事起,就明白自己并不能任性地只为自己而活。他知道那些最虚的东西,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责任”才是一直束缚自己的无形枷锁,只不过,他可能永远也挣不脱。 “给你两年时间,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两年之后,回来,做你该做的事。”唐老爷子把这句话扔给唐清岩,唐清岩也明白,这或许是面前这个男人能做出的最大让步。看圕請到首發䒽詀:r𝔦r𝔦щ𝖊𝖓.c𝓸𝓶 唐清岩从小到大,在音乐方面就具备着很强的天赋,刚开始是躲避着管家的视线利用功课之余的时间偷偷作曲,在坐车回家的路上悄悄哼唱着涌现在脑海中的旋律,到了大学时期,虽然毫无悬念地“被选择”了经管专业,但是唐清岩其实并没有放弃他的音乐梦。 乐队、写歌、livehouse里的小型演出。 只有抱着吉他唱着自己写的歌,才是在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什么唐家的长子。 当然,他也明白,“热爱”只能是他人生中的配角,而主角是谁,得由导演敲定。而可笑的是,他人生的导演从不是他自己。 他最多只是一个演技不成熟而被迫上阵的演员,这一场戏,从头至尾只是他的独角戏。 …… 四年前的李斯木可以说是相当叛逆。 唯一的朋友沉尹墨被家里人送到新加坡上学了,于是李斯木的性格在其他人眼中也变得愈发古怪。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沉尹墨没有选择继续申请国外的学校去学他一直热爱的建筑,而是从新加坡又回到了国内读大学。这当然都是后话。 十六岁的李斯木蔑视一切、憎恨一切,面对老师在课堂上讲解的题目,她毫不留情面地高声喊出:“还有另一种更简单的解法,这种太慢了。”面对同学上课的发言,她有时候会口无遮拦地直接反驳,打断对方,在这样不尊重他人的作风之下,她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大家看她时眼神里包含的不耐和厌恶。 她的性格可以说是非常糟糕,很少有人见她笑过。几乎是个浑身带刺的刺猬,用尖尖的刺、犀利的语言和冷眼,吓退所有试图接近她的人。 她的班主任甚至还偷偷地找到了李斯木从小到大的保姆,也就是李斯木口中的“霍姨”,跟她商量能不能安排李斯木转学,他们学校驾驭不了李斯木这尊“大佛”。 霍姨只能一脸抱歉地解释,李斯木现在是刚好处于叛逆期,还希望老师能再包容一下。 李斯木静静地站在门后,听着办公室里两个人的对话,面无表情。 而此时,她的母亲林岚还在外地出差,她常年见不到人的父亲还在国外忙着生意上的事情。 即使,闹到这种程度,也还是不闻不问吗。李斯木没再听下去,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神情冷漠地离开了。 …… 唐清岩只身一人来到欧.洲,作为主唱加入了一个流浪乐队。 他们不问对方的出身,也默契地对彼此的过去保持沉默。 乐队一路走走停停,在布拉格老城区的街头,打起了架子鼓,弹起了吉他。时不时有坐在观光车上经过的快乐的年轻人为他们喝彩。 在布拉格这座古老的城市,唐清岩见证了许许多多个日落。 后来,他们一行人又去了巴黎,在地铁站席地而坐,唐清岩许多个月不曾修剪过的头发几乎已经可以遮挡住他的面容,甚至下巴上还有青青的胡茬,他们自弹自唱,吉他背包就随意地敞开着摆放在地面上,偶尔有路人停下匆匆的脚步,驻足聆听;偶尔那吉他包里也会扔进硬币或纸币。 唐清岩常常借着夜色,在这个几乎没有人能够认出他的城市,一个人在第六区闲逛。 他们乐队一行人有来自南美的鼓手,有从自己的家乡西西里出发、与他们偶然相遇的贝斯手。他们的人员组成常常变动,大家因为志趣相投而互相陪伴着走过一段路,经历一段时光,然后在恰当的时刻,便可以没有任何悲伤、没有任何负担地告别。 聚散终有时,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随心所欲地在一个城市停留半个月乃至更长的时间,也许每一次的告别都会成为最后一次。 白天结束了一天的演出和流浪,而夜晚却需要各自去选择、去经历,有人去小酒馆和陌生人倾诉衷肠,有人挽着刚刚认识的看对眼的女孩走进路边的旅馆。 萍水相逢,却也曾给予过对方某种意义上最真诚的陪伴。 夜晚结束之后,第二天大家在约好的地方见面,有人早有人迟,有人再也不曾出现。他们在街边即兴演出,时不时还会有路人参与进来。一段随性的音乐,足以慰藉一天的疲惫。 而唐清岩在巴黎最常做的就是和巴黎当地人一起,在跨越四百多年时光的巴黎卢森堡公园虚掷光阴。 巨大的梧桐大道,明艳的花园,栩栩如生的雕像。 长椅上独坐的人,大家互不打扰,有时也会交谈。 这让唐清岩感到无比放松。看着草坪上野餐、闲聊的年轻人,唐清岩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个年头,仿佛他已经是一件布满尘灰的老物件。他甚至会忘了,自己也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 当然,唐清岩有的时候也会来到塞纳河畔,看看岸边从早上八九点就开始沐浴着阳光、在躺椅上享受生活的年轻人。 唐清岩甚至手绘过巴黎圣母院的素描图,当然在那个时候巴黎圣母院还没有遭遇那场令全世界心痛的火灾。 他或许真的是个天生的艺术家,只不过这天赋注定不可能生根发芽。 午后,从座椅上起身,四处转转,解决一顿餐饭,再顺便去莎士比亚书店看看有没有相中的新书。 日落时分,拿着画本,独自一人回到住所。 后来,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又去了瑞士。 唐清岩也从未设想过,会在楚格这样的小镇,邂逅一个对他后来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小姑娘。 李斯木也从未想过,在楚格这样笼罩在静谧与祥和氛围中的小镇,会邂逅如此正宗的摇滚乐。 童年失忆症 十六岁的李斯木在楚格的街角兜兜转转,被喧沸鼎盛的人声吸引,于是提起裙角,穿着与摇滚氛围极其不符的繁复的蕾丝长裙,加入了这场隐匿于宁静背后的狂欢。 本就没有多少的座位早已被占满,看来这是一场比较私人的摇滚演出,或许只为有缘的人准备。 李斯木倒也没有感到局促,在不远处的树下站定,双手交迭于背后,将一部分的力分给背后粗糙的树干,终于开始抬眼端视舞台上正在表演的乐队。 主唱生了一副好嗓子,蛊惑的烟嗓和极富张力的表演轻易地将人的目光夺了去。他留着中长发,赤裸着上身,发质好像不太好,甚至发尾还纠缠在一起,即使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李斯木似乎都能看到他脸上没有刮干净的胡茬。 似是察觉到了这股过分直白打量的目光,主唱将视线转向了李斯木。 那是一个面容青涩却穿着成熟的女孩。 那是一个急于长大却掩饰不住稚气的女孩。 李斯木匆忙低下头,收回视线。 一曲刚刚结束,落下帷幕,极具侵略性的音乐似乎还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乐队休息的时间到了,数量不多的观众们有的也起身离开。 而李斯木还低着头,望着脚趾上新染的蓝色指甲。 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好,刚刚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那边现在刚好有一个空位,下半场开始前,或许我可以有幸邀请你一起来欣赏?“ …… 霍姨陪着李斯木一起来欧洲度假,因为林岚和李斯木的父亲工作太忙,所以是霍姨首先提出建议,带李斯木出去散散心,转换转换情绪,或许能有所帮助。 但其实,李斯木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并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不是真正处于难以控制的叛逆期,她只不过是找到了一种方式,并试图用这种看上去很幼稚的方式来博取那个被称作林岚的女人的关注。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虽然这一结果也在李斯木的意料之中。 她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同意了霍姨的提议,霍姨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城市,又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她的弟弟几乎抢走了所有的资源和父母的关爱,而她和妹妹用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弟弟挑剩下的。但是她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大学。并且在学生时代自学了许多技能。 后来,她来到了李斯木家,成为了李斯木的保姆。李斯木刚刚出生的时候,霍姨她只有24岁,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处于青春年华、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要来做一个婴儿的私人保姆。 这一晃,就是16年。李斯木和霍姨相处的时间累积起来要多于其他任何人,比起林岚,霍姨似乎更像李斯木的母亲。 在照顾李斯木的过程中,霍姨还自学了法语、西班牙语。李斯木的语言天赋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霍姨的影响。 这次来欧洲的旅行,李斯木本以为会和其他的旅行一样在平淡的日常之中收尾,只不过遇见了唐清岩,让这一切都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 …… 那天乐队的演出结束后,唐清岩带着李斯木,将乐队里的成员一一介绍给李斯木认识。虽然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母语,但是大家都可以用英语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其中那个来自西西里的意大利贝斯手,看上去并不是标准的意大利人长相,整个人要偏瘦一些,也没有标志性的胡子,他热情地和李斯木握手,说这是“唐”说过的你们中国人之间问好的方式。 来自南美的鼓手是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说着一口墨西哥味的美式英语,因为他曾经在美国也待过几年。 键盘手是个沉默寡言的红头发青年,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于哪里,只不过透过他总是波澜不惊的一双眼,能看得出他见过很大的世界。 后来,李斯木跟唐清岩他们一行人逐渐熟悉起来,住在楚格的那段时间里,有空就会去看他们的演出。大部分时候都是有霍姨陪同。 还记得,一个暮霭沉沉、光线妩媚的黄昏,唐清岩和李斯木坐在楚格湖畔的长椅上,唐清岩第一次说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的事。 “小木”,李斯木总是听到唐清岩这样叫自己,在遇见他之前,从没有人这样亲昵地叫过自己,最亲密的也不过就是沉尹墨那家伙口中的“媛媛”。只不过,现在沉尹墨出国后,因为种种原因,两人之间的联系变少了。 “小木,你知道吗?我出生在一个很有趣的家庭。我的母亲,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毫不夸张地说,我从来没见过她对谁发火、对谁说重话。” 李斯木静静听着,楚格湖畔微风阵阵,日落之后有股沁人的凉意。她也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很多时候李斯木都想不明白,既然林岚并不关心自己,那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呢? 唐清岩接着说道:“很奇怪,都说很多人会患上‘童年失忆症’,长大后会记不清叁四岁时候的事,但我对于那时候的记忆非常清晰,只要一闭上眼,甚至画面都历历在目。“ “为什么特别在意叁四岁时候的事呢?” “因为我的母亲是在我四岁那年出车祸住院的,我懂事后看当时的报道,发现没有任何详细的内容。我后来也尝试过很多次去找当时的知情者,但是究竟谁是肇事者,这场车祸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根本无从得知,每当调查获得一些进展的时候,线索就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断了。” 李斯木静静听着,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感觉到唐清岩并不是一个喜欢表达的人,他现在愿意主动提起自己所经历的事,可能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应,而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不管是出于信任也好,还是考虑到萍水相逢今后不见所以可以没有顾虑地倾吐,这都无所谓了,李斯木觉得这种被人当作倾诉者、被需要的感觉,让她感到安心了不少。 “后来,我母亲住进了icu,重度昏迷,插着呼吸管,不过医生说她还是有意识的,只不过醒不过来、说不出话。” “再后来,她的护士,也就是现在我的继母,宣告怀孕。我就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唐清岩脸色没有变化,看不出喜怒,好像就是在很客观地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但李斯木注意到他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那时候唐清岩的头发很长,几乎是披肩,他平时又疏于打理,任由头发散着,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不羁凌乱的美感。 “小木,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去世那天,我还在上课,她的病房里没有一个人。负责专职照顾她的护士,正由我父亲陪同着去做孕检。” 虐杀 四年前的那一天,唐清岩向李斯木提起了许多关于过去的事,唐清岩慢慢地讲,李斯木安静地听。 他们本可以在无人认识自己的小镇上悠闲地度过一段毫无负担的时光。 然而后来,却发生了那件事,那件谁都没有料想到、谁都阻止不了的意外。 唐清岩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斯木会忘了自己,他也没有想到,心因性失忆症的影响居然会如此巨大,直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的迹象。 不过,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们终于再次相遇了。 没关系,忘记的就成为过去吧。如果那段回忆给李斯木带来的只有不可挽回的伤害,那么唐清岩宁愿李斯木永远不要想起来。 反正,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会让她重新奔向自己。 …… 与此同时,半山别墅区。 李斯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想到她和李子阳的计划这么快就败露了。整个别墅区的路灯本就昏暗,在李斯木因为体力不支而稍稍放缓了脚步的时候,周围的路灯突然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全部熄灭了。 李斯木开始出虚汗,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她索性坐在了地上,心里想着:“都完了。” 不再挣扎。 李斯木的双手环抱住了膝盖,低下了头,听着寂静空旷的别墅区里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哒、哒、哒…… 直到那脚步声停下了,来人在李斯木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李斯木都懒得再开口说话,刚刚的奔跑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随便陈楠山怎么处置吧,她想,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 让李斯木和李子阳最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陈楠山提前回来了。 李斯木的逃跑计划失败,被陈楠山重新拷上锁链,带了回来。 李斯木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她甚至想要放弃思考了。这么多天以来的折磨和禁锢,让她感到身心俱疲,这次的逃跑计划也轻易地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她们甚至不知道陈楠山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回到半山别墅63幢,李斯木敏锐地注意到小黑和小绿已经不在房子里了。 让李斯木感到意外的是,陈楠山并没有发怒,也并没有因为“小红”对他的背叛而情绪失控,相反地,陈楠山看起来出奇地冷静,这恰恰是最让李斯木感到害怕的。 “是死是活给个准信吧。我无所谓了。”李斯木冷冷开口,倒真不是出言激他,只是因为人在经历了情绪高度紧绷的状态之后本能的疲惫和绝望让李斯木暂时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心想倒不如一了百了,不能同归于尽也要两败俱伤。 “别急。待会你们就会得到答案。”陈楠山把李斯木的锁链的另一头拷在墙上的金属环上,然后走到客厅的位置,选择了一张他很喜欢的唱片,打开了造型颇为古典的留声机,爵士乐流淌而出,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你终于没有做多余的辩解,这一点不错,免去了狡辩的惩罚。” 李斯木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冷哼了一声,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陈楠山两脚,但是她被颈链束缚着,根本到不了陈楠山的身边。 陈楠山又把乐声调大了一点,走到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李斯木这才注意到,那个位置多出了一个被黑色丝绒布盖住的长方体形状的东西,不知道那之下是什么。 李斯木正心存疑惑,只见陈楠山下一秒就抬手,揪住了丝绒布的一角,猛地扬臂一拉,露出了一个长宽一米,高约一米二的铁笼。 里面那个不着一物、全身被剃光了毛发,此刻正带着眼罩、被胶带封住了嘴巴的人,正是“小红”——李子阳。 李斯木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扔进了冰窟里,从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开口大喊,几乎破音:“陈楠山你要干什么!你把她关进笼子里干什么!逃跑的人是我,有什么冲我来!她是你亲手调教的‘娃娃’,我逃跑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陈楠山没搭腔,只是沉默的来到了一楼的开放式厨房,从刀架上拿起了一把菜刀,然后摆出了双立人双刃磨刀器,一言不发地开始磨刀。 李斯木见状,彻底急了,她不顾形象地向前冲,然而下一刻束缚在她脖颈上的锁链就让她动弹不得,脖子上新伤旧伤一起,火辣辣得疼,她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一样。 “陈楠山你干什么!你磨刀干什么!现在一言不发,连句话都不说,你甩脸给谁看?” 陈楠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菜刀其实非常锋利,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地打磨,他似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拿起了手中的菜刀放在面前打量了一瞬,光亮如镜的刀面上映照着的是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然后,李斯木看到陈楠山转身,一步步走向了李子阳所在的笼子。 他打开了笼子,像拖动装废品的麻袋一样把李子阳硬生生地扯了出来,李子阳的四肢都被铐住了,眼睛也看不到情况,嘴巴因为胶带的缘故说不出话,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听见喉咙里发出的呜咽。 陈楠山居高临下地站着,李子阳还跪坐在地上,接着,一刀、一刀、又一刀…… 李斯木看见墙上飞溅着淋漓的鲜血,木地板上血液汇成了好几股,向其他方向流淌开来。 李斯木听见李子阳的悲鸣和呜咽,不像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凄厉、悲哀、痛苦。 这声音和画面让李斯木感觉自己瞬间被扼住了咽喉,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发不出一个音符。 脑海里好像有一根弦绷断了。 无数画面和记忆汹涌而至,她看见记忆中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带着微笑,告诉她:“别怕,别怕,霍姨不疼。”下一秒就被绑匪一枪爆了头。 然后,记忆中的她就跌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无数人破门而入,控制住了绑匪,但是却没救回因为绑匪的精神失常而直接被杀死的人质。 她想起来了,记忆中的那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那个人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那声音的确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沉静,温柔:“小木,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要看,我来了。我来了。” 陌生的记忆片段突然涌进李斯木的脑海里,那些零碎的画面有的模糊有的清晰,嘈杂的声音时大时小,她突然感到一切都变得极其不真实。 居然,忘掉了这么多、这么多重要的人和事吗? 李斯木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去,失去了意识。 贵客光临 李斯木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客厅的一个单人沙发座上,她感到眼皮格外沉重,头疼欲裂,意识还是有些昏沉。 李斯木低头,发现自己被套在了束缚衣里,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口,发现嗓子干哑,发不出声音。 “醒了。”是陈楠山的声音。 李斯木看见陈楠山从茶几那边的矮凳上站起身,朝自己走来。 “你的皮肤还不错,手感尚可。” 李斯木闻言,有些不解,感觉陈楠山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陈楠山很平静地解释道:“给你穿上束缚衣的时候,我发现的。不然你以为是谁给你换的衣服?” 李斯木看着陈楠山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怒极反笑,事到如今,这些也都无所谓了。她想起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小红,还有那些逐渐回到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她想起曾经被一枪夺去性命的霍姨。她知道自己到现在记忆还是不完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四年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的记忆是残缺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她还活着,她就不能让陈楠山好过。 陈楠山见李斯木没有反应,倒是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笑了,道:“我忘了,你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估计被摸被看也早就习惯了,倒是我多虑了。” 尽管李斯木已经告诉自己很多遍,要冷静,要周旋,要努力找到陈楠山的破绽,绝不能先情绪失控,这在双方力量对比极为悬殊的情况下是不可取的。但是,听到陈楠山这么说,不可否认的是她还是明显感觉到一股火气上涌至头顶。 她的嗓子干哑,声音很小,听起来让人想到秋天的枯木,骂了什么,没有人听清。陈楠山反而刻意用耳朵凑近李斯木,一只手放在耳后,摆出夸张的聆听的动作,“啊?你在说话吗?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啊。你还是安安静静坐着歇会儿吧。” 李斯木生气,却无法发作。只得怒视着他。谁知,陈楠山又好像人格分裂似的,一瞬间变脸,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不见了,倒是换上了一副谦谦君子的书生模样,很客气地跟李斯木说道:“今天有贵客要来,我希望你不要给我丢人,好好表现,为了不让你这张嘴吐出什么不识趣的废话来,我想你可能需要戴上这个。” 陈楠山说着,拿出了口球,很熟练地给李斯木戴上,李斯木拒绝张嘴,结果被陈楠山掰着下巴硬生生地把球体塞了进去,李斯木又试图咬他,结果也只是在陈楠山的手指上留下了轻微的凹陷痕迹。 陈楠山给李斯木戴好后,收回了手,微微蹙眉,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痕迹,上面还亮晶晶的,他再看向李斯木时,那眼神和神态就好像是主人在看家里养的一只不听话、爱乱抓人的宠物。 陈楠山把李斯木留在客厅,转身上了二楼,那样子好像是要去找什么东西。 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精致的面具,像是那种威尼斯到了狂欢节时人们戴的面具,只不过没有那么夸张,可能是陈楠山考虑到李斯木嘴里戴着口球的缘故,特意挑了那种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款式:白色作为底色,上面装饰有一片蓝色的羽毛,右眼的位置还有扑克牌里的红桃形状。 陈楠山绕到李斯木身后,动作暧昧地为她戴上,手指在经过李斯木耳朵的时候,还用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只不过李斯木一心思考着对策,考虑着目前自己的处境,根本没注意到陈楠山这个小动作。 戴好之后,陈楠山的双手顺势落在了李斯木肩上,他知道现在李斯木无法开口说话,所以他说的话听起来更像自言自语。 “小黑和小绿暂时借给我的朋友们去玩两天,所以现在在我手边的就只有你了。” “你太调皮,我还没有认真训练过你,所以当然达不到我要的效果。” “我对你的要求就只有待会客人到了,你安静坐在这,懂么?不要逼我再对你动手。” 李斯木闻言,心里骂了无数脏话,却又听陈楠山继续说道:“懂了就点点头,虽然这束缚衣很紧,但是小幅度点头还是可以的。” 李斯木闭了闭眼,忍下心中的愤怒和不适,看上去比较顺从地点了点头。陈楠山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下一刻,别墅的门铃就被按响了,看来是陈楠山口中的那位“贵客”到了。 小红已经丧命于陈楠山之手,李斯木又被限制着行动自由,当然只有陈楠山去亲自开门。 来人进门后,客气地与陈楠山握手,两人礼貌地问好,陈楠山表现得礼数周全,引着来人进了屋。 两人渐近,李斯木才听清他们交谈的声音,这也是这么多天来李斯木听到的第一个除了陈楠山之外的男人的声音,只不过这声线让李斯木感到有几分熟悉。可能是与外界隔绝加上头痛大脑不清醒的缘故,李斯木的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了。 直到来人在她身前站定,表现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然后转头询问正在茶几前煮茶的陈楠山:“这是你的新娃娃吗?这副模样,倒也有几分别致。” 李斯木才终于听清这人的声音,也终于透过面具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是唐清岩。 可以卖给我吗? 面前人还是一副清峻端方的摸样,还是琥珀色的瞳孔,澄澈得让人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只要能被那双眼眸注视着,自己的生命就足够有意义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让李斯木无暇顾及唐清岩的美貌,也就是几十秒的时间,李斯木的脑海中推断出了十几种可能性。 唐清岩跟陈楠山肯定算是一个阶层的人,陈家的实力虽然并不及唐家,但是两家合作交流从来不少。 归根结底,唐清岩、陈楠山和自己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圈子的人,李斯木这样想着,自己有人养没人爱,而唐清岩从小就被倾注了无数关注。陈楠山呢,虽说情况特殊,但凭他这副为所欲为的随性作风,也知道是有家里做靠山的原因。就算是沉尹墨,作为沉家的独子,那更是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李斯木虽然从来不说,但她明白,唐清岩、沉尹墨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就拥有了她一辈子都找寻不到、更拥有不了的东西。 不像自己,失踪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人来找,有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失踪都是个问题。 李斯木又被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曾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她从小努力地学习,不过是为了获得母亲的认可和关注,其实书本上的知识也好,考试时答卷上写的那些东西也好,有多少是真正内化、真正发自内心的呢?于她而言,目的是取得高分,写出正确答案,那么答案的内容是不是出自真心,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即使是现在,上了大学,她还是保持着在课业上的优秀成绩,这可能部分是出于习惯,部分是出于兴趣,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没有底气。 不知道是谁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拥有广阔退路的人总是看起来从容自若、云淡风轻,也总是显得比绝大多数人更高尚。 现在,唐清岩出现在半山别墅,虽然李斯木不愿意去相信,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唐清岩和陈楠山具有某种“玩伴“的关系,可能他们也拥有一些共同的“兴趣”,看唐清岩的样子似乎对出现在陈楠山家里、被束缚衣控制、带着口球和面具的自己并不感到意外,也许是司空见惯,甚至可能是也亲身参与过陈楠山的”游戏“。 李斯木本就是个多疑的人,她时时刻刻用厚厚的伪装把自己包裹起来,她的信任也绝不轻易予人,即使这个人是唐清岩,是记忆中那个留着长发、弹着吉他的少年。 四年,这时间跨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在李斯木的认知里,却足够改变一个人,是人是鬼谁知道呢。 陈楠山沏好了茶,为自己和唐清岩各准备了一杯,然后从茶几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今天陈楠山穿的其实很有古韵,是那种专门在煮茶时穿的男款茶服,黑色作为主色调,领口、袖口点缀有珍珠白色的刺绣,配上他修长的身形和苍白的皮肤,乍一看还有几分风雅脱俗。 可见人的皮囊和内心,可以具有很大的差距。 陈楠山听到唐清岩的话,开口道:“啊,你问她啊,她是我近日新得的,模样其实还不错,就是欠收拾。调教的时间不长,上不了台面,所以先做成了这样,让你见笑了。” 唐清岩笑了笑,似乎不以为然,“这面具选的不错,很独特,你的品味果然还是很好。” 陈楠山向唐清岩的方向走来,在李斯木面前站定,似乎是打算和唐清岩一起欣赏面前这个“娃娃”。 “嗯,你别说,我以前也没尝试过,本身觉得束缚衣配这面具有可能会让人觉得不伦不类,没想到效果意外得不错。” “是,”唐清岩点头表示赞同,“美本就应该是碰撞的意外,千篇一律的美只适用于审美低下的人,独特而具有辨识度的美才是美中真谛。” 说着,唐清岩伸出右手挑起了李斯木的下巴。李斯木因为口球而无法闭合嘴巴,下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状态僵在那里,而唐清岩还用食指和拇指大力地摩挲着李斯木下巴上的皮肤,本就因为张着嘴而无法正常下咽唾液,这样一折腾,晶亮的液体直接打湿了唐清岩的手指。陈楠山见状,笑了,动作优雅地侧身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条干净的手帕,上面还绣有一个哥特字体的“chen”字样,递给了唐清岩。 唐清岩接受了陈楠山的好意,却只是拿着手帕,没有擦去自己手上的晶亮。倒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李斯木的发顶,一边问道:“说实话,新的这个我很钟意,不知道外借吗?或者,可以卖给我吗?” 唐清岩说出这个问句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斯木面具背后的瞳孔,但李斯木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是唐清岩在问陈楠山。 问陈楠山愿不愿意把自己卖给他。 那语气依旧温和,让人感觉到就是在询问物品买卖那般稀松平常。 影帝 “这……”陈楠山闻言,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这个实在拿不出手啊,不瞒你说,我还没有开始对她进行正规的训练,给你怕不听话,影响了你的心情。” 唐清岩与陈楠山对视了两秒,陈楠山保持着那副为难的表情,下一刻唐清岩便低下头展颜一笑,眉宇间舒缓了不少,“瞧你吓的,哈哈,那等你教好了她,我再来鉴赏。” 陈楠山也跟着笑了,说道:“这次真不是我小气,你这么挑剔的人能看顺眼,确实不容易,只不过…她现在连个半成品都算不上,等我把这块璞玉打磨好了,第一个送给你把玩。” 两人相视一笑,看上去十分默契。 李斯木发不出任何声音,隔着面具看着唐清岩的笑脸,觉得格外讽刺。 也是,说不定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陈楠山带着唐清岩到茶几前落座,将那杯刚刚泡好的茶递到了唐清岩面前。 “最近练习得少了,在茶道这方面有所退步,你多担待。”陈楠山语罢,很认真地看向唐清岩,唐清岩抿了一口杯中的茶,陈楠山似乎是在等待着唐清岩的反应,可以看出,陈楠山很在乎唐清岩对自己的评价和看法。 唐清岩放下茶杯,点了点头,看上去很认可茶的味道,抬眸直视陈楠山,认真道:“在茶道这方面,你很有造诣。多年积累的功夫是骗不了人的,到了你这个水平,便不会那么容易退步。” 陈楠山表情不变,但眼里的光亮了一瞬,他是真心为获得唐清岩的认可而感到高兴,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也只会产生于令陈楠山十分欣赏的人身上。 两人谈了许多,关于最近读的书、看的电影,关于对于近日以来时政的看法,看上去很投缘,唐清岩也表现出一副谈兴很浓的模样。 时间很快过去,李斯木这边却是感到度日如年,下巴僵硬,过紧的束缚衣又让她明显感到血液循环不畅,而且看到唐清岩和陈楠山是旧交,两人格外亲密投缘的样子也让她感到更加绝望。 陈楠山正和唐清岩讲起了自己对于《索多玛一百二十天》的看法,唐清岩神色认真地听,时不时点头回应,然而摆在身侧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出微信有新消息到来,对方的备注是“项目负责人”,唐清岩只能抱歉地示意陈楠山,自己要先回复一下工作那边的重要消息,陈楠山表示理解,拿起了茶壶为唐清岩和自己又各添上了一杯。 只是,这时候从陈楠山的角度看不到的是,唐清岩佯装在打字,其实只打了一个字,剩下的只是在做打字的动作而已。 大约过了有四十秒,唐清岩表现出快速处理完工作的样子,抬头再次对陈楠山表示抱歉,“真不好意思,最近这个收购的项目,是家父特意强调要百分百上心的,本来说好今天来你这儿绝不谈工作,结果还是……” 陈楠山摆了摆手,打断了唐清岩的话,表示谅解。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63幢别墅外缓慢靠近的一行人的身影。 (下午还有一更) 温柔 唐清岩和陈楠山相谈甚欢,然而时间已近正午,唐清岩表示下午还有其他安排,可能要先行离开,不打算留在陈楠山家用餐了。 陈楠山把唐清岩送到门口,两人还在交谈着,唐清岩一手扶着门把手,面带微笑,身体微微侧着,与陈楠山说话,道别之后,唐清岩开了门,却没想到用了十足的力道,厚重的大门骤然被打开,摔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就在大门被唐清岩甩开的一瞬间,他又飞起一脚把毫无防备、嘴角还挂着笑容的陈楠山踹翻在地,陈楠山整个人向后栽去,倒地的一瞬间勉强用手肘支撑在地面上,稳住身形。 妥警官挥手,十几名警察从敞开的大门冲进来,把陈楠山包围住了,其中还有许多唐清岩熟悉的面孔。而唐清岩就站在原地,满面笑容不见了,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上模样狼狈的陈楠山。 陈楠山看到十几名携带枪支的武装警.察围在自己面前,又透过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影,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门外更多的警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虽然感到难以置信,但也明白自己此时反抗可能并不会改变任何。只不过唐清岩那副事不关己的摸样深深刺痛了他,让他头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下被绷断了。 “唐清岩,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楠山愤怒开口,然而已经被叁名警察制服,搜身之后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不得动弹,正被一名警察控制着带上手铐。 唐清岩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厌恶和不耐,然而更多的可能是怜悯,是看向可悲之人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怜悯。 不过也就是一瞬,唐清岩的眼神又恢复了那副不带有一丝多余感情的模样,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在看一个不值得浪费一丝一毫注意力的废物。 唐清岩没有多做停留,朝着李斯木的方向走去。 …… “小木,别怕,我来了。” 李斯木感觉到有一双手格外温柔地抚上了自己的后脑,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后面的绑带,口球被摘下。唐清岩并没有着急着继续接下来的动作,而是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柔地拭去了李斯木嘴角和下巴上的晶亮液体,随即为李斯木摘下了面具。 此时,一名女警赶来,确认人质的状况,随行的还有携带着药箱的医生。 李斯木的嘴巴终于不再因为异物的存在而无法闭合,她稍稍适应了一下,感觉到下巴发酸,刚准备说话,却被唐清岩的食指抵住了嘴唇,“小木,先别说话,让口腔和下颌的肌肉先适应一下,慢慢活动,别伤到。” 然而李斯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唐清岩说,也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在唐清岩仔细地为她摘去面具之后,她感觉到视野更加明朗了,没了面具的阻碍,仿佛她看到的唐清岩也更加真实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见了的?又是什么时候计划来救我的?” 唐清岩闻言,正在为李斯木解开身上束缚衣扣子的手顿了一瞬,抬眸有些意外地问李斯木:“你知道我是来救你的?我看你之前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呢…” “那是之前,我以为你跟那家伙是一丘之貉。不过看到你刚才低头用手机发信息的时候我就完全确认了,你是来救我的。” 唐清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是的,如果说唐清岩一开始来到半山别墅与陈楠山周旋是为了确定李斯木这个“人质”的安危,那么后来在与陈楠山交谈的过程中发送的“工作信息”就是在向蛰伏在门外的警方传递关于人质的信息。只不过为了不让陈楠山起疑,才会伪装成编辑工作信息的模样。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唐清岩刚到别墅里不久,就会走到李斯木面前,装作对这个“娃娃”感兴趣的模样,一来可以近距离确认李斯木的安危,二来可以在谈话之间试探陈楠山对李斯木的态度。 “我里面没有其他衣服…”李斯木看着唐清岩正在解开束缚衣的手,提醒道。 唐清岩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我刚刚在卫生间有看到浴袍,我先去带你换上,束缚衣还是早点脱下来吧,对身体伤害太大。” 李斯木顺从地点点头,任由唐清岩把行动不方便的自己打横抱起,往陈楠山家浴室的方向走去。 陈楠山本来已经被警方控制住,警察制服着他,推着他往前走。但是当他看到唐清岩抱起李斯木的时候,那亲密体贴的模样让陈楠山的眼神暗了一下,他啧了一声,下一刻突然像发疯了一样用尽全力扭动着身体,一脚踹在了他身边警察的膝盖上,警察没想到他还会来这么一出,很快反应过来,几名警察冲上去拦住了陈楠山向唐清岩和李斯木跑去的动作,然而陈楠山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双手被拷在身后,看上去有些重心不稳,却低下头把朝他冲来的一名警察的手咬伤了。 不过终究是寡不敌众,更何况手铐也限制了陈楠山的行动,他很快再次被制服,只不过他一边被警方控制着,一边大喊:“她凭什么?她李斯木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个冒牌货,妓女生出来的东西,值得你这么宝贝??” 声音歇斯底里,全无平日里那种云淡风轻的儒雅感觉,背对着他的唐清岩闻声,皱了皱眉,却没有理会陈楠山刚刚带来的小骚乱,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抱着李斯木继续往浴室走去。 窝在唐清岩怀里的李斯木刚好可以看到陈楠山的一举一动,李斯木双手环在唐清岩的脖子上,视线刚好可以从唐清岩的肩头看到陈楠山扭曲的表情。虽然李斯木也明白疯狗乱咬人的道理,但是从接触陈楠山到现在,她有种隐隐的感觉,陈楠山好像知道一些她从来不了解的事,故而,当陈楠山的声音落到她耳中的一瞬,她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 李斯木收回视线,在唐清岩把她抱到了浴室里并示意女警和医生不必跟进来之后,李斯木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陈楠山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的吧?可以告诉我吗?” 唐清岩没有回答,而是找来了挂在浴室里迭好的浴衣。 “你可以告诉我吗?”李斯木又问了一遍,唐清岩则一言不发地继续为她解着束缚衣。 李斯木见唐清岩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陈楠山的话。 虽然唐清岩关上了浴室的门,陈楠山家门的隔音效果也很好,但是李斯木还是隐隐听到了陈楠山的声音,他似乎还是处于一种半癫狂的状态,只不过,在浴室的一方空间里,李斯木觉得安心,暖黄色的灯光和清洁干净的环境,让她想要暂时屏蔽外界的一切,只允许面前的人占据她的思想和视线。 …… 李斯木换上了浴衣,感觉空荡荡的,虽然系紧了腰带,但是还是有些别扭,双手不自然地环抱在胸前,唐清岩见状,因为是夏天的缘故,他自己也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想了想,一只手环上了李斯木的肩,看上去像是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两个人的距离太近,李斯木的脸隔着一层布料贴在唐清岩的胸膛上,她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有点烫,但是唐清岩却面色如常,低声询问她:“这样可以吗?我们先出去,必须立刻做笔录,你身上的伤痕也需要进行医学鉴定,留存证据。我现在打电话让助理送一套衣服到警局,去了咱们就换上。” 李斯木点点头,她知道现在赶紧把陈楠山绳之以法才是当务之急。 唐清岩虽然看着李斯木点了头,但还是又开口道:“先忍耐一下,这浴衣看上去包裹得很严实,我揽着你,放心,有我在。” “没关系的,我明白,咱们出去吧,警方那边该赶紧回去做调查了。” 唐清岩快速观察了一下李斯木的神色,然后打开了浴室门。 陈楠山正被几名警察摁在地上,看得出刚刚那一番突如其来的剧烈反抗和攻击性的行为让警方更加警惕了。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陈楠山奋力扭着脖子,虽然他是背对着李斯木和唐清岩的,但是他还是十分不甘心,声音并不清晰,李斯木却还是听到了他说的内容:“李斯木,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该滚回你的贫民窟,你该认清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斯木又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就有些不耐烦了,“陈楠山你把话说清楚,别在这阴阳怪气的!”李斯木还准备再说,却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唐清岩声音平和地对她说道:“小木,别管他,需要给他定罪的是警察,我们现在做什么也换不回那些被他伤害、杀死的女孩子的性命了。” 唐清岩看出李斯木情绪不太稳定,担心她在这种情况下会对已经失去反抗之力的陈楠山做出过激的举动。 可不可以不要走(微H) 李斯木在唐清岩的陪伴下,从警局走完必要的程序,出来已经是深夜了。警方已经封锁了陈楠山的家以及半山别墅那片区域,为了就是进一步搜集证据,把陈楠山的罪行一一罗列出来,不漏掉其中的任何一条。 李斯木的手机仍然没有找到,现在李斯木就只有一身浴衣,还是从陈楠山家里拿出来的。时间已经太晚,接近凌晨一点,而李斯木在a市的房子又在大学城,距离警局非常远,即使是半夜不堵车的情况下,赶回去也要至少两个小时。唐清岩考虑到李斯木的身体状况,计划先在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送李斯木回家。 唐清岩的助理送来了衣服,并在附近订了酒店。虽然医生说没有严重的外伤,没有留院观察的必要,但是唐清岩还是不放心让李斯木一个人,毕竟心理上的创伤才是最难修复的。故而,唐清岩告知助理,定了一间套房,包括客厅、浴室、简易厨房和两个卧室,两个卧室挨得很近,这样有什么情况唐清岩可以第一时间赶到李斯木身边。 …… 酒店21层,套房内。 李斯木窝在飘窗前,唐清岩洗漱完毕,正穿着浴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李斯木走来。他那双好看的手在房间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修长而骨节分明,这对于作为资深手控的李斯木而言无疑是致命一击。 被囚禁在半山别墅的那些天,让李斯木的作息有些颠倒,她现在意外地并不感觉到困,看到唐清岩,她甚至一瞬间感觉喉咙有点干干的,她想自己大概是真的得病了,还是一场大病,久治不愈。她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仅仅是一个人的一双手就能把自己迷成这副样子。 唐清岩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意擦拭头发的动作给李斯木造成了什么影响,仿佛没注意到李斯木那道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炽热目光,走到李斯木面前站定,语气温和地开口:“小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奔波了一路,你饿了吗?要不要我给你随便做点吃的?” 李斯木看着唐清岩还是一副谦谦君子、气定神闲的模样,突然心有不甘,于是从飘窗前转了个方向,改为面对着唐清岩,然后伸出右脚,脚趾很灵活地除去浴衣的障碍,从唐清岩的小腿间探了进去,然后一点点向上。 唐清岩微微低头,默默注视着李斯木在他两腿间作乱的不听话的脚丫,却是没有出声阻止。 直到唐清岩的双眼染上一抹不太寻常的暗色,他才突然伸出手,捉住了李斯木乱动的脚,轻轻向前一带,李斯木整个人从坐姿转为微微后仰几乎躺在飘窗上的姿势,李斯木用手肘撑住身体,稳住身形,但笑不语。 室温好像有些升高,李斯木却收回了脚,坐得端正,窗外夜色朦胧,街道上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从高楼上俯瞰下去就像蚂蚁一般,渺小而遥远。 唐清岩和李斯木对视了几秒,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李斯木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莫名感到有些口渴。下一瞬,她听到了唐清岩含笑的声音,并感觉到有人用食指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啊,一天天没个正形。先睡一觉吧。” 李斯木见唐清岩还是这副不温不火、油盐不进的模样,突然感觉有些泄气,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仿佛无论自己多么主动,面前人都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唐清岩好像没有注意到李斯木暗自低头咬唇的小动作,而是交代了一句:“小木,我就在你旁边的卧室,你放心睡吧,有我在。” 他看了看李斯木,这段时间在陈楠山那里的经历让她看起来比以前更清瘦了,眼下甚至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可能还受到时间的影响,凌晨时分人看上去总是比平时更脆弱,故而李斯木在唐清岩眼中,整个人带上了一种与她性格极其不符的病态而脆弱的美感,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你现在可不可以不要走?”李斯木试探着开口。 唐清岩挑眉,站在原地,“你是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不不,现在已经快凌晨叁点了,我怕自己又要失眠,你可以先不要走吗?不是说要你一直待在这里,只是,只是等到我睡着再走,好不好?”李斯木听起来竟然有一丝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 “好。”出乎意料的,唐清岩只留下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犹豫。 …… “那…我睡了?”李斯木已经窝在了被子里,唐清岩侧身坐在床边,为她整理了一下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李斯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慌忙闭上眼,想着这样就不会让唐清岩察觉到自己眼底的慌乱。 “睡吧,我就在这里。直到你睡着为止,哪也不会去。” 床头灯的光线柔和,这是李斯木的一个生活习惯,除了唐清岩,没有人知道她有睡觉时必须留着一盏灯的习惯。 唐清岩安静地坐在李斯木身旁,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李斯木悄悄抬起了眼皮,想看看唐清岩正在做什么,却没想到正好与唐清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李斯木在唐清岩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中羞红了脸,慌忙闭上了眼,再不去偷偷打量他。 …… 待到李斯木的呼吸逐渐平缓,安静得像个毫无攻击性的垂耳猫,唐清岩才拿起了手机,屏幕亮起,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未接来电显示的是叁十分钟前,备注是“白莫缇”叁个字。 唐清岩又看了一眼李斯木,在确认她已经完全睡熟之后,才起身,一边拿起手机,一边动作很轻地离开,为她掩上了卧室的门。 直到卧室门被关上,又隔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李斯木才缓缓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他的媛媛(沈尹默出场一下) 沉尹墨这段时间在b市忙得焦头烂额,拍微电影比他想象的要更耗费精力。期间他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空闲的时间,就会想起李斯木。每每在消息框里打出一些看似稀松平常的问候语,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问出“媛媛,现在在干什么呢?吃了没”,或者“今天真的累个半死,终于收工了”,却都鬼使神差地在打好之后又一字一字地删除,最终是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沉尹墨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脾气,或者可以说是单方面赌气。平时上学的时候,他和李斯木不在一个城市,本身就不能时常见面,因为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所以也不会天天闲聊。但他们都知道,这种情谊是不会因为不聊天而淡化的。 最默契的关系莫过于各自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而到了对方需要的时候,不必开口,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沉尹墨一直是这样看待他和李斯木之间的关系的,所以即使间隔一段时间两人不联系,也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友谊。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沉尹墨好像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好像因为唐清岩的出现,让他心底某一处的骄傲和自尊凸显出来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主动联系李斯木的冲动。 其实,如果沉尹墨像往常一样与李斯木分享自己的心情,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看到的有趣的事物第一时间分享给她,他就会及时发现,李斯木那边杳无音讯。 在李斯木被解救出来的当晚,在巡捕局做完笔录之后,沉尹墨才得知李斯木的遭遇。 当晚值班的警察中有一个是沉尹墨的朋友,别人都叫他小刘。小刘看到李斯木一行人在半夜来到警.局,还是和局里的妥队、老傅他们一起,便多留意了一些,多看了几眼,才隐隐确定那个人可能就是李斯木。稍微熟悉沉尹墨一点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发小,也知道一向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的沉尹墨,独独对那个发小百分之两百地上心。 于是,这位值班的小刘抓住了跟沉尹墨套近乎的机会,第一时间给沉尹墨发去了消息。并拍了一张李斯木的照片,距离有些远,也有些模糊,问道:”沉哥,您看看这是木姐吗?“小刘的措辞很小心翼翼,本来他打的是“您看看这是您那位发小吗?”转念一想总觉得有点不妥,直呼其名估计更不合适,谁都知道沉尹墨在乎李斯木,自己叫沉尹墨“沉哥”,叫他发小全名,总归怪怪的。于是又改为称呼李斯木为“木姐”。 沉尹墨看到消息,已经到了早上起床之后。他正在餐桌前用早餐,为了上学方便,他住在b市一套离学校很近的房子里。开学的时候他一般还是会回宿舍住,一方面是上课方便,另一方面也好跟舍友们培养感情。 收到小刘发来的消息,沉尹墨都不需要放大图片,只需一眼,单凭照片上的人的身形,他就认出来了李斯木。 心下疑惑,李斯木为什么会在半夜出现在警.局里?而且阵仗不小。稍作思考,沉尹墨突然注意到照片上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安静地注视了两叁秒,没错,那个人绝对是唐清岩。 沉尹墨没再犹豫,当下发了消息过去。 “不好意思,现在才收到消息。 这什么情况?我们家媛媛在警局做什么?“ 对方那边立即显示着“正在输入”,然后就是秒回: “沉哥,昨晚刚好是我值夜班,半夜看到,就立马发给你了。 现在已经确定是木姐没错了。 这是我们局里这几年一直在追查的一个大案,我不是负责跟进的,而且目前这个案子还处于进一步调查、收集证据的阶段,为了保护相关人员的隐私,具体情况我们没负责的人也不太清楚,但凭现在得到的消息,可以确定的是木姐可能是被那个头号罪犯抓去了,拘禁了半个月,昨天才被救出来。” 沉尹墨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文字,如坠冰窟。 “可能是被那个头号罪犯抓去了,拘禁了半个月,昨天才救出来。” 被罪犯抓去了。 昨天才获救。 这句话格外地刺目,甚至让沉尹墨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感觉,他甚至觉得有点魔幻,只不过是短短半个月没见,他的媛媛就被罪犯抓去了?还是一个警方跟进多年的大案的罪犯? 可是小刘发来的信息在提醒着他,这的确是现实。 沉尹墨沉默了,小刘那边见他没再回话,摸不清沉尹墨的心思,输入消息了又删去,最终还是斟酌着发来了一段话: “沉哥,您也别太担心了。木姐应该没什么事,昨天做完笔录保留了证据就离开了。想必没有大碍。我今天再找机会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给您发过来。“ 小刘的谄媚之意太过明显,要是换做平时,沉尹墨一定会在网线这边嗤笑一声,按照他的个性,最看不上这种急于套近乎攀关系的角色,沉尹墨自己心里也明白,别人对他敬重,那看重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人;看重的也不是他沉尹墨,而是沉家。 但是,现在沉尹墨感觉到大脑嗡的一声,他有些恍惚。 他的媛媛,他的媛媛。 如果他能够早点发现,如果他没有幼稚地赌气,如果他没有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那他一定会察觉到李斯木的异常,至少,不会是像现在一样,连李斯木失联了半个月都不知道。 沉尹墨呼吸甚至都开始乱了,他的手甚至都有一些颤抖,即使他在极力克制着。他还是礼貌地回了消息:“谢谢你告诉我。辛苦了。“ 然后,沉尹墨看上去十分冷静地放下了手机,改为双手交握的姿势,坐在餐桌前。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他手边的咖啡有点凉了,下一刻,沉尹墨像是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情绪,转手拿起咖啡猛地向前砸去,咖啡迸溅,咖啡杯狠狠地碰撞到了墙上,化成碎片。 沉尹墨没去管墙纸上的污渍,收拾了必须的随身物品,背上一个简单的背包就订了最近一班去a市的机票,赶往机场去了。 影后 …… 在白莫缇半夜给唐清岩打了一通电话而唐清岩没有接之后,白莫缇其实一直在等唐清岩回拨过来。 在唐清岩离开李斯木的卧室之后,原本是计划给白莫缇打过去的,抱着早回拨早结束的心态,想问问她半夜叁更不睡觉给自己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不过转念一想,唐清岩考虑到种种因素,并不想暴露自己凌晨也醒着的事实,不想引来白莫缇过多的追问,于是等到了上午才发消息过去。 “抱歉,早上起来才看到未接来电。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弧了一会儿,手机提示音响起,白莫缇那边才回消息过来。 “啊没事,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 唐清岩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就响了起来。这个时间,李斯木应该还没醒,唐清岩想了想,右滑接起了电话。 “喂。” “喂,是我。你现在忙吗?我也没说一声就打电话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当然没有。怎么了?” “啊,是这样的。”白莫缇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犹豫,她的声音很好听,是属于温柔知性那一挂的,让人听了会觉得很舒服,“我是想说,昨晚真的很抱歉,是我任性了。” “嗯?”唐清岩闻言,不解。他住的这间卧室刚好连着套房里的露台,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朝露台走去。 “我昨晚有些失眠,一个人呆着,望着天花板,鬼使神差地就拨打了你的号码。半夜大脑不太清醒,真的抱歉啊。” 唐清岩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几乎听不出一丝不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原来是这样。失眠了啊,一定很难受吧?有空可以做点银耳汤之类的,安神效果应该还不错。” “嗯,最近也在学着做一些。以前不常下厨,现在才渐渐的发现做饭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呢!” “是吗。”唐清岩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站在露台上望着楼下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莫缇见唐清岩没有接话的意思,为了避免尴尬,倒是打算主动结束这通电话,“啊,差点忘了,现在打电话给你要说的‘正事‘!今天中午有空吗?今天我刚好要到你们公司附近办事,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唐清岩闻言,语气平和地说:“这个…可能有点困难,真是不巧,今天我有点事,公司那边可能要请半天假。” “啊,这样啊,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没事,是出于个人原因,问题不大,不必担心。” 白莫缇见唐清岩不愿多说,倒是识趣,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唐清岩把手机揣回兜里,朝卧室门走去,打算去看看李斯木是否起床了,好为她准备早餐。 却不曾想,刚一打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李斯木看上去是刚刚起来的模样,揉着惺忪的睡眼,她本身带着一点自来卷,一头墨发看上去有些蓬松,落在肩头,发尾微微卷翘着,有几分俏皮。 “嗯?醒了?”唐清岩见李斯木一副意识朦胧的样子,开口问道。 “嗯,”刚应了一声,李斯木就应景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上去有点可爱,唐清岩被逗笑了。 “我还在想,你要再不起来,就不给你准备今天的早餐了呢。”唐清岩半真半假地说道,实际上,他私底下是希望李斯木能尽量多睡一会儿的,毕竟经历了太多事,总要多休息一下。 “哼,”李斯木冷哼,“明明起得很早的!凌晨才睡,这个点起已经不错了好不好!”可能连李斯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和语气听起来根本就是在撒娇。” 唐清岩笑着摸了摸李斯木的发顶,眼神温柔得好像是要溢出水来。 “好,好,你说得都对。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或者叫人送来也行。” 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但其实,如果这个套房里有监控的话,就会记录下一些时刻,比如李斯木其实在唐清岩接通白莫缇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卧室门口了。而且那模样,无论怎么说都不像一个刚刚睡醒意识朦胧的人。 为她洗手做羹汤 īyцzнa𝒾wц.хy𝔃 李斯木原以为唐清岩说的要给自己做饭,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眼前这人当真系上了围裙,一板一眼地开始为她做起了早餐。 李斯木只随口说了一句“想喝莲子粥”,唐清岩就真的开始准备起了食材。 “这不是酒店的套房吗?为什么橱柜里的食材会这么齐全啊?”李斯木托腮坐在沙发上,望着唐清岩正在清洗莲子的背影,疑惑道。 唐清岩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答道:”这家酒店最大的股东是我一个朋友,在我回国前,他就按照我的设计图纸装修了这间房。” 李斯木闻言,没等唐清岩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掩饰语气中的惊讶,紧接着问道:“哇,你还会室内设计?这么厉害吗!” “我以前喜欢画画,对设计略懂一二吧,不过只是皮毛。只是我朋友看这间房跟我的设计很契合,适合超大落地窗和露台,所以就采纳了我的思路。后来,因为我们两人关系比较好,他就把这间房特意为我保留下来了,不再对外。所以日常用品什么的也备得比较齐全,有时候我来这附近工作,时间太晚来不及回家,就会暂住在这里。”椡連載首橃棢詀閱du不mi璐:℗𝑜₁8ⓣ𝑒.𝕔𝑜𝖒 李斯木应了一声,的确,a市毕竟是全国的中心,交通位移上的确会花费一定的时间成本,平时驾车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若是不太幸运遇上高峰期,堵车赌个半天之久也不是没有可能。对于唐清岩这样追求效率的人而言,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交通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同时,李斯木再次环视了一圈这间套房的设计,不得不说昨晚来得太仓促,并没有仔细打量过周遭的环境。现在才发现,这房间设计得可以说是独具匠心,整体是那种偏文艺复古的风格,多用暗绿色、深咖色的装饰品,餐桌那边还有一架巴洛克风格的水晶吊灯,不难看出设计者的喜好。然而,这样一套房间,却并不与其他走复古路线的设计雷同,风格鲜明的同时又不落窠臼。如果说这样都是“略懂一二、只是皮毛”,那估计很多专业学室内设计的人都要暗自抹一把汗了。 李斯木还想再说什么,门铃就被按响了。她拦住了唐清岩准备擦干净双手去开门的动作,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翻起身,用充满戏剧性的声音对唐清岩说:“你就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开个门就回来!” 唐清岩眼底眉梢都染上了一抹笑意,说道:“好。” 李斯木只穿了一条睡裙,还是唐清岩为她准备的,是和衣服一起送来的。 她穿着一次性拖鞋,从沙发走到了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下,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还没等她开口,唐清岩的声音就从开放式厨房那边传过来了:”小木,应该是我的助理到了,放心开门吧。“ 李斯木应了一声,打开了门,果然,来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上还提着几个大袋子。 “李小姐,你好。我是唐先生的助力许一文。叫我小许就可以。” 李斯木打量了一眼来人,许一文看上去是那种工作能力很强、很严谨的人,相貌清秀,估计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怎么都轮不到还在上大学的李斯木叫他“小许”。 毕竟对方是唐清岩信任的人,李斯木只是稍作思考,便礼貌地开口:”不敢不敢,许哥你好。快请进吧。“ 李斯木说出这句话时,莫名在心底产生了一种自己好像是一个家庭的女主人的感觉。 许一文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进了屋。许一文在沙发上放下了手中的几个大袋子,走到唐清岩身旁,恭敬地说道:“唐先生,这是按照您的吩咐买来的衣物和一些常规的化妆品。” 李斯木这才想起,昨晚来到酒店后就看到玄关处放了两个袋子,打开后才知道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换洗的贴身衣服,另一个袋子里的就是李斯木现在穿在身上的睡衣。估计都是唐清岩提前交代许一文买的,只不过昨晚时间有限,能买到的东西不多,所以现在才又送来了外衣、鞋子和化妆品这些东西。 唐清岩点点头,说道:“小许,辛苦你了”,唐清岩盖上了电炖锅的锅盖,并设定好了烹饪模式和时间,然后才抬头看向了许一文,“现在也快十点了,你应该吃过早餐了吧?” 许一文应了一声,补充道:“吃过了,公司那边已经为您请了半天假,因为下午叁点还有一次很重要的会议,”唐清岩闻言,用眼神示意许一文继续说下去,大概是表明在场的李斯木不是外人,不必避讳。 许一文见状,便继续说道:“是涉及调整和陈家相关合作战略的会议。” 李斯木敏锐地捕捉到“陈家”两个字,想必许一文口中的“陈家”应该就是指陈楠山他们家了。这时候警.方还处于取证阶段,对外并未公布陈楠山的罪行及案情始末,看来唐清岩是打算在媒体曝光陈家长子所作所为之前,早点抽身出来,最大程度上避免被陈家波及,减少损失。 “知道了。下午我会准时到公司的。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忙完最近的事,可以空出一周,带薪休假。” 许一文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客气地推拒了,看上去还是面无表情,但从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中,李斯木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这个老板,对唐清岩是充满尊敬和崇拜的。 许一文临走之前,又将新买的一部手机交给了李斯木,李斯木扫了一眼,是号称“国货之光”的某国产大品牌最新的设计,之前李斯木用的就是他们家的手机,只不过还是上一代的4g,她当时就是看上了那款pro的天空之镜设计,最近却是下一代5g新机都出了。 许一文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就先离开去公司了。 李斯木拿着新的手机,感觉有些棘手。可以说长这么大她是深知手机没了的麻烦的,上一次丢掉手机还是十年前跟着舞蹈老师出国演出的时候。 不过,估计自己原本的手机是不可能找回来了。陈楠山说销毁了、丢掉了,那一定就是真的丢掉了,毕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个罪犯如果把受害人的手机都保留下来,会成为对他多么不利的证据。 叹了一口气,李斯木开始尝试登陆自己的微信。手机找不回就找不回了吧,虽然麻烦了点,但至少重要的联络人都加了微信,再慢慢补充通讯录吧。 只要命还在,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清醒着沉溺 н𝑒i𝓎𝑒sн𝓾Ku.coм 微信登上后,除了大学的各种班级群、事务群的消息,还有沉尹墨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李斯木点开自己的置顶,是林岚女士。然而消息框里空空荡荡,最近一条消息还是几个月前。李斯木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一面觉得自己可笑,一面又产生了难以克制的失落。 自己失联了这么多天,那个被称为“母亲”的人看来是毫无察觉啊。 李斯木声音极轻地叹了口气,退出了和林岚的聊天界面,她有大概叁十秒没有动作,看上去就是在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箌梿載渞髮䒽詀閱讀罘蒾路:➄❾щ𝓽.𝒸öm 最终,她还是开始一一查阅大学群里的各种通知。 大学群里的无非就是班委在假期通知的一些社会实践、志愿者活动的相关信息,同学们例行公事般地回复“收到”,李斯木把该补的“收到”一一补上,然后打开了和沉尹墨的聊天页面。 “媛媛,你现在怎么样了?” “身体有没有事?” “我订了机票,马上就要回a市。” “快登机了,等我。” …… 基本都是几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正当李斯木一条条浏览的时候,对方刚好发过来了一条新消息。 “媛媛,我下机了。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李斯木能猜到,沉尹墨肯定是已经得知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说那家伙是“朋友遍天下”也不为过,李斯木并不打算搞清楚沉尹墨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总有办法。她也没有去细想为什么自己失联的那些天沉尹墨没有发来任何消息,毕竟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相处的,没事也不会天天闲聊,所以李斯木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斯木把自己的定位给沉尹墨发了过去,并补充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唐清岩那边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李斯木听见唐清岩的声音响起:“小木,过来吃早餐吧,时间也不早了,别把胃饿坏了。” “好,这就来!”李斯木放下了手机。 …… 李斯木和唐清岩面对面地坐在餐桌前,除了粥,唐清岩还拌了简单的蔬菜沙拉,烤了几篇吐司。 唐清岩为李斯木盛好了粥,说道:“小木,现在也十点多了,吃完早餐后我差不多要赶回公司去了。刚刚你也听到了,下午有个会,我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可能没法陪着你了。” 李斯木点点头,表示理解,“昨天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唐清岩闻言,笑了笑,“等陈楠山的事尘埃落定,你再想着答谢我也不迟。”“答谢我”叁个字被唐清岩咬得很重,这半开玩笑的语气莫名让李斯木有点不好意思。 “行,那等你过几天不忙了,想吃什么随时联系我,我请客!“李斯木顿了顿,又说道:“我待会也差不多先准备收拾收拾回家吧。”这里的“家”是指林岚女士和李斯木父亲的宅院,而非李斯木在大学城的小公寓。 “好,本来想着你如果愿意多休息一会,就先在这里住下,我刚好可以预约附近的医院,今天下午你再做个复查。”唐清岩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就不多此一举了。回家也好,熟悉的环境想必能让你更舒适自在些。” 李斯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不过她正在喝粥的动作很好地掩饰了她微表情的变化。 毕竟,回到家也是只有保姆和自己,唯一的家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李斯木放下勺子,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全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处淤青还得等着慢慢恢复,但此时的李斯木好像感受不到这些痛一样,定定地看向对面的唐清岩,开口问道:“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温柔。” 唐清岩挑眉,也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是吗?那还真没有过,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唐清岩笑了,笑得明媚,有些晃眼,唐清岩坐的位置刚好离落地窗不远,又是背光的,此时有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他的肩头,莫名让李斯木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唐清岩收起笑容,补充道:“不过,我的温柔可能是‘限定’的,只留给特定的人,所以,才没有人说过我很温柔吧。”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温柔是留给你的,别人,没权利享有,自然也就不了解。不了解,当然也就不会这么评价。 一股暖流涌入李斯木的心间,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毕竟面前这人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同时又给了她充分的尊重,从不把他的意志强加到她身上,而是耐心、温和地征求她的意见。 但是,这份感动也就是一瞬,李斯木用理智压下了这久违的依恋与依赖的情绪,她提醒自己,不要沉溺,不要轻信。 毕竟え,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可能远比她看到的要更复杂。 拥抱 送走了唐清岩,李斯木一个人坐在飘窗前,任由暖阳倾泻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中,竟也带来了一种虚幻的安全感。 唐清岩提出了安排司机送李斯木回住所的建议,被李斯木婉拒了。 “坐地铁很方便的,不用麻烦你了。”李斯木是这样回应的。 其实,还有另一重原因,就是李斯木在等待沉尹墨的到来。之前给沉尹墨发了定位,估计他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要是中途更改,也会给沉尹墨造成不便。 于是,李斯木计划先暂时在酒店等沉尹墨找到自己,再安排接下来的事。同时,她也的确有一些事想要跟沉尹墨确认一下。 …… 透过猫眼确认了来人是沉尹墨之后,李斯木刚一打开房门,就跌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对方什么都没说,甚至连最常叫的那声“媛媛”都没有说出口。李斯木微微诧异,却是任由沉尹墨抱着自己,等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李斯木能感受到,沉尹墨身上熟悉的奶油话梅糖香气淡了不少,那是他平时一直用的龙涎香的气味,此刻却因为一路奔波而散去了许多。 沉尹墨的怀抱很用力,像是要把李斯木揉进怀中一样,但即使如此,李斯木还是感受到了沉尹墨落在自己后背上的那双手,指尖有微微的颤抖。 李斯木张了张口,想开口安慰,想打趣他两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任由对方抱着自己,仿佛对方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侥幸。 终于,沉尹墨放开了李斯木,过近的距离让李斯木有些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眶居然有些可疑地发红,虽然李斯木知道沉尹墨对自己的担心和挂念,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一向玩世不恭、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沉尹墨也会露出这么真实和脆弱的一面,这稍稍有些颠覆李斯木对沉尹墨的认知。 “好了,好了,你看我不是没事吗?”李斯木装作没注意到沉尹墨泛红的眼眶的样子,笑嘻嘻地拍着沉尹墨的肩膀,出声安慰道。 沉尹墨见她这副样子,露出了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却也是展颜笑了。 “媛媛,亲眼看到你现在平安无事,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待会儿再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吧?”沉尹墨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端详着李斯木,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抬起李斯木的手臂凑近了检查上面的擦伤和淤青。 李斯木穿着的睡裙虽然是比较保守的款式,领口很高,还是泡泡袖,但是在沉尹墨酷似老父亲的关怀目光下也感觉有些不自在。其实,按照李斯木自己的喜好,睡裙什么的都是吊带的款式,不过,这里也能看出唐清岩的用心和尊重,考虑到之前两人共处一室,怕李斯木觉得不方便,所以叫人买来的睡裙都是比较保守的长款。 李斯木笑着抽回了手,嗔怪道:“行了行了,一段时间没见,你这语气怎么跟个家长似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沉尹墨闻言,注视着李斯木的眼睛,认真道:“说真的,要不是咱俩同龄,我真想申请当你的监护人,让你时时刻刻在我的保护和监管之下。” 李斯木笑了笑,没接话,说道:“也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咱们慢慢聊。” …… 沉尹墨进屋后,扫视了一眼房间,看见桌上摆着的餐具,明显是刚刚吃完的样子,而且还是两套。唐清岩走得有点急,所以吩咐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打扫,却被李斯木拦下了。李斯木考虑到自己过不久也要离开,所以觉得等到自己也离开之后再请工作人员来做一个彻底的清扫就可以了,不必麻烦工作人员两次。 李斯木察觉到沉尹墨的目光,抢先开口解释道:“对了,刚刚忘跟你说了,这是唐清岩订的房间,昨晚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凌晨,所以就先在这里住下了。这家酒店的股东是他朋友,这房间好像也是专门为他保留的,又是双卧,也比较方便。” 沉尹墨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喜怒,“嗯,这次真的要感谢他。我在b市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他,不知道陈楠山那个畜生什么时候才能被绳之以法。” 李斯木从沉尹墨口中听到“陈楠山”这个名字,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她知道沉尹墨的人脉,即使警.方那边还没正式对外界公布这个大案,沉尹墨也一定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沉尹墨刻意地没有询问李斯木这段时间以来在陈楠山那里的具体遭遇,因为考虑到李斯木刚刚被解救出来的缘故,沉尹墨不想让她再回忆起不愉快的事,所以两人只是像平时一样,像是单纯隔了一段时间没见那样,随意地聊了起来。李斯木听着沉尹墨讲起最近在b市拍微电影的种种经历,讲起他遇到的奇葩负责人和各种趣事,气氛融洽。 直到李斯木数不清第几次被沉尹墨逗笑,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就只有在沉尹墨面前,李斯木才会抛开所有包袱,毫不在意形象地大笑。 沉尹墨见她开心,自己的眼角眉梢也多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李斯木终于笑够了,平复下来,准备换个话题,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拜托你查的那个白莫缇,你还记得吗?” 目的 在酒店分别时,经过李斯木的再叁劝阻,“老父亲”沉尹墨才打消了全程“护送”和24小时“监管”李斯木的念头。好巧不巧,那时一个导师的电话打过来,又让沉尹墨不得不与李斯木快点告别。李斯木表示理解,并让他放心,表示如果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联系他,沉尹墨这才放走了李斯木。 李斯木从酒店回到了李家的别墅,偌大的别墅里除了管家以外,就是林岚安排的定期来打扫的清洁人员。 李斯木回到林岚和李景芝,也就是李斯木已经过世的父亲的别墅时,刚好是赶在了清洁人员来打扫之后。 故而,空荡荡的只有管家宋叔叔一个人。 这位宋叔叔看见李斯木回来,一瞬间难以掩饰面上的意外和惊讶,不过很快就又换上了下一副恭敬的模样。 “小姐,您回来了。” 李斯木闻言,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宋叔叔,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小姐’‘、‘小姐’什么的叫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成天搞封建社会那一套呢。” 李斯木顿了顿,缓和了下语气,虽然她和面前这位宋叔叔实在算不上熟悉,毕竟,在她16岁目睹霍姨在自己面前被一枪爆头,在她丢失了记忆之后,这位宋叔叔才出现在她家。仔细算来,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个4、5年。再加上李斯木上高中时为了方便也是住的高中附近的学区房,很少有回李家别墅的时候,故而,实际上她和这位宋叔叔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也就只有林岚偶尔不忙的时候,会在a市吃顿饭,才会叫李斯木过来。 但是,李斯木不想和人起冲突,尤其是无关紧要的人,她知道人与人之间很多观念上的冲突完全可以避免,只需要一方不开口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者妥协让步就可以了。这些年李斯木已经收敛了许多,即使内心永远都有自己一套独立的思想和观念,也不会像曾经那样轻易表达或者与人争辩。 毕竟,心里的话说给懂的人听,那叫知己之间的交流;说给不懂的人听,那叫没事找事。 “宋叔叔,抱歉啊,我刚才这语气稍微有点冲,一路跑过来人有点傻了。”李斯木笑了笑,管家宋叔叔也点头表示理解,见状,李斯木接着说道:“您也算是我的长辈,叫我‘小李’或者直接叫我小名都可以的,不必这么见外。” “小姐说的是,不过夫人吩咐过,尊卑不能乱,您是主,我是仆,当然还是这样称呼比较合规矩。” 听到宋叔叔公事公办的回答和温和谦虚的声音,李斯木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敢情说到底还是不想违背林岚的意愿啊。一个大房子里就俩人,加上林岚,最多也就叁个人。就这么人丁稀少的家里,还搞什么“小姐”““夫人”这一套,也不嫌累得慌。 再说,自己又不是唐清岩、沉尹墨那样的家庭,没人家家里的实力,倒是学来了人家家里的虚礼。 李斯木在心里把这些她认为无聊至极的东西吐槽了个遍,面上却是喜怒不形于色,应了声,也没再和宋叔多纠缠,说明了回李家别墅的来意,就上楼去收拾东西了。 她此番回来,一是为了拿些换季的衣物和日用品带回自己大学城的小公寓,开学她就正式进入大二了,之前搬去大学城,很多衣服还留在李家的别墅里,这个缘由也算合情合理。 二来呢,其实也就是李斯木此番真正的目的,就是趁着林岚不在家的时候,去她的书房求证一件事情。 当然,对此李斯木其实是没抱多大希望的,毕竟林岚做事一向谨慎,在李斯木的父亲李景芝死后,又常年在国外,基本不回a市,要是有什么重要的文件也不会留在别墅里。 但是,即使只有毫厘的希望,李斯木也要确认一下,毕竟,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万一呢,说不定这书房里还真就有李斯木想要的东西。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分别前沉尹墨给她看的照片,虽然拍得非常模糊,距离也很远,但是还是能够分辨出咖啡厅里坐在一个桌子前正在交谈着什么的两个人分别是林岚和白莫缇。 看到沉尹墨手中照片的一瞬间,李斯木的脑海里又涌现出自己被陈楠山囚禁之前,在那个名为elysium的网站上看到的资料,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为了调查那个网站和网站上酷似白莫缇的女人的资料,李斯木也不会落到陈楠山的手里。 而现在陈楠山被捕,一时间李斯木肯定无法再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只得再通过其他途径弄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林岚 林岚的书房在二楼尽头的位置,刚好在李斯木卧室的斜对面。 李斯木整理出了一些换季的衣服,行李箱还在卧室的地毯上打开着,然后她稍作思考,走出了卧室,确认了一下宋叔不在附近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林岚书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家具,林岚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她的书房和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端肃、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电脑、书桌、大班椅、书柜、打印机、扫描仪都整齐地摆放着,每个物件都因为其具有的功用而存在于此。“无用”与“有用”是林岚衡量人和事价值的首要标准。 李斯木关上了门,确认成功反锁之后,才走了进去。透过林兰书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后花园的情况,李斯木站在半掩着的窗帘旁边,往楼下花园里扫了一眼,看到了宋叔正在打理园子里种的满天星,手里拿着一些工具,一时半会应该是忙不完的。 李斯木稍作思考,从楼下看二楼书房,透过窗户视线应该是无法到达书桌那个位置的。 也就是说,自己在林兰书桌附近找东西,不会被楼下正在花园中打理花草的宋叔叔看到。 于是,李斯木来到了林岚的书桌前,那把大班椅的皮质很好,纯黑的颜色,还反射着隐隐的光泽,明显是平日里进行了护理。 林岚的腰不好,故而买椅子这些东西的时候格外注重质量,性价比什么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就林岚个人而言,她偏爱hermanmiller的人体工学椅,好的椅子也确实值那个价钱,故而即使林岚入手的hermanmiller家的椅子最便宜的都在万元以上,她也觉得这是一笔必要的开支。毕竟,这样的品牌很少有假货,没有哪个山寨公司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正版的零件太多,模具要求高,又都是专业团队研发设计,仿造难度大,即使能仿造出来,在国内也没什么市场。 林岚的书桌上很整洁,除了台式电脑、鼠标、鼠标垫和笔筒这些必需品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李斯木小心地拉开了抽屉,依次检查,发现抽屉里不过就是一些在家办公可能用到的东西:皮质笔记本、订书机、架子、书签等等。 当然,李斯木也注意到了最下层那个上锁的抽屉。待依次检查之后,李斯木并不意外地发现那些没有上锁的抽屉中的确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查看时非常小心,尽量不改变抽屉里那些东西的原有位置。 当她准备检查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抽屉的密码锁难住了她。 密码是四位的,李斯木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尝试输入自己的生日,而是开始了头脑风暴,在脑海中搜索那些可能对林岚而言格外重要的日子和数字。 林岚的生日。 密码错误。 林岚出国接手公司的日子. 密码错误。 林岚的…… 当思考密码的时候,李斯木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一直以来扮演着“母亲”这一角色的女人可谓是知之甚少。 她能想到的跟林岚相关的日子真的是屈指可数。 与其说了解少,倒不如说林岚从未真正允许过李斯木进入她的世界。 李斯木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在午后的阳光下,那笑容看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最终李斯木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日子。 11月25日。 这是林岚与李景芝的结婚纪念日。 鬼使神差地,李斯木把这串数字输了进去—— “嗒”。 锁打开了。 与此同时,李斯木还没从成功打开锁的讶异中回过神来,一阵脚步声就在书房门外响起了,而且那声音逐渐近了,越来越清晰。 李斯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把打开的锁重新锁上,以极快的速度起身,往门口走去。即使迅速的起身动作让她产生了短暂的头晕,她的脚步也没有停止,她以飞快的速度解除了门的反锁,然后又极快地走到了林岚的书柜前,随手拿起一本离自己最近的《经营管理学》,随手翻到一页,摆出一副认真阅读的模样。此时,敲门声也非常适时地响起:“小姐,您在书房吗?我看您卧室的门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有人。” “啊,宋叔,我在。请进吧,门开着。” 下一刻,宋叔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李斯木刚刚从书里抬起头的认真模样。 —————————————————— 假期快乐哇! 门缝中的眼睛 Pô18hk.𝔠ô𝔪 “小姐,不好意思,打扰到您看书了吧。” “没事儿,宋叔叔,您客气了,我也就是随便翻翻。” 宋叔点了点头,说道:“多读书是好事啊。不过,现在也快下午四点了,我来是想问问小姐您晚上的安排。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开始准备晚餐了,夫人不经常回来,厨房里的食材虽不多,却也够四菜一汤了。” 李斯木闻言,挑了挑眉,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转而面向着宋叔笑着说:“不用了,我也就是忙里偷闲,就不留下吃饭了。” “好的。最近夫人都在国外,所以给司机放了假,我打电话让司机来送小姐回去吧。”宋叔说着,就准备掏出手机联系司机。却被李斯木出声阻止了。泍文唯ㄚi梿載棢址:ⅿiⓢ𝑒w𝔲.čoⅿ “宋叔叔,不用麻烦了。现在叫车很方便的,既然已经给司机放了假,再临时叫人家回来也不妥当。” 宋叔闻言,停下了手中准备拨打电话的动作,表现出了一副赞成的模样,点了点头:“行,那就按小姐的意思来吧。” “那我就先不打扰小姐看书了。”宋叔说着,好像很体贴地为李斯木关上了门。 李斯木笑着应了声,然后几乎是屏息凝神听着宋叔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才重又返回到林岚的书桌前,打开了最后一个上锁的抽屉。 在一迭文件中,李斯木找到了压在靠下方位置的一沓资料。 是一张白莫缇的档案资料,只有文字。 李斯木迅速浏览了一下这小小一张纸上的文字,随后飞快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重又把文件放回了原处,锁上了抽屉。 却未曾注意到,在掩上的门缝处,有一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那眼睛周围还有着明显的细纹。 那人只有四分之一的脸露在门缝处,但看身形分明就是刚刚已经“离开”的宋叔。 当李斯木整理好所有东西,站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却是空空如也,只有掩着的门。 松了一口气,李斯木收拾好了东西,给宋叔打了招呼之后就拉着一箱子的衣服坐上了叫来的车。 殊不知,那个被李斯木称为“宋叔”的管家,正站在二楼的书房窗前,目送着李斯木叫的车驶离别墅。 等到再也看不到那车影之后,这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才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夫人。” ……… 几日后。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迎新季。这一开学,李斯木就从大一的新生变成了别人的“学姐”。 大一一年过得很快,恍然如梦。一眨眼的功夫,李斯木就已经步入大二了。经过了一个暑假,走进校园的一刻她还感觉有几分不真实。 各种学生组织和部门的任期基本都是一年,李斯木当了一年的干事,最终所在的几个部门换届的时候,她都没有提出留部申请。 一年的学生工作让她认识到,比起集体生活,她可能更希望多一些独处的时间。 平日里她本身也就是独来独往,因为退出了各种组织部门的关系,迎新的工作也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故而,这一届的新生她一个都不认识,什么步入大学前找学长学姐咨询啊,什么进入新生群啊,这些事都跟她没有关系。 只不过,她自己也没想到,返校的第一天,她就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迫”认识了一个刚入校的新生。 初遇 ……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李斯木背着包伸了个懒腰。开学第一天刚好是星期一,今天她没有晚课,下午四点上完课之后,时间就可以留给作业和预习了。 李斯木正从第叁教学楼往图书馆走,校园很大,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用自行车或者小电驴代步,但是李斯木不会骑自行车,她也不打算学,大概是童年时期初学之时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惨痛经历给她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吧。 于是,李斯木一个人在林荫大道上慢悠悠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学,同学!快闪开,小心啊——” 焦急的声音在李斯木耳畔响起,并且这声音越来越近,李斯木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猛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朝自己奔来,要不是此时他真真切切骑着这辆自行车,李斯木都要怀疑这样明显上了年头的自行车一定是只能出现在废品回收站或者古董博物馆里了吧。 然而,情况紧急,李斯木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她猛地一闪身,避免了与这辆失控的自行车相撞,然后那个驾驶着古董自行车的少年直直栽进了路边的花圃里。 “砰——” 少年摔了个人仰车翻,那架自行车这下看起来是彻底报废了,狼狈地躺在地面上,锈迹斑斑的车身上还多了些许被翻起的草屑。 少年坐在地上,吃痛地揉着头,模样看上去憨憨的,倒莫名有几分呆萌。 李斯木克制住了立刻去扶人的冲动,只是拿出手机,对面前的男生说道:“同学,你还好吗?需要我打电话帮你联系你的老师或者同学过来吗?” 男生一边揉着头,一边回答道:“学姐,不用了。刚刚真是抱歉,差点就撞到你了。这车的手刹和脚刹都不好使,幸好你躲开了,不然,我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李斯木仍旧站在原地,与这个陌生的男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真的没事吗?校医室就在前面。” 男生闻言,放下了正在揉头的手,转为两手支撑在身侧,冲李斯木展颜一笑:“不用了,学姐。只是有些轻微的擦伤,不要紧的。” 那笑容不掺杂一丝恶意,阳光干净,李斯木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面前的人和曾经那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自己悄然重合了。 也只是走神了一瞬,李斯木就清醒过来了。 “那好,没事就好。对了,忘了问了,你是大几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男生笑了笑,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李斯木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生,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体恤,牛仔裤也是最简单的款式,甚至可以看到,有些洗得发白了。 “学姐,您好!刚才情况特殊,也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倪肃卿,是今年法学院的新生。” 李斯木也回之以微笑,“你好,我是李斯木。” 少年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高兴认识您!真是见笑了,我今天太狼狈了。” 李斯木走近了些,俯身帮倪肃卿把那架几乎是废铁的自行车扶了起来,说道:“这有什么,你人没事就行。” 倪肃卿见状,赶忙搭了把手,说着“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学姐”云云,然后接过了他的半废铁自行车。 “行了,我也刚上大二,估计也没比你大多少,大家都是学生,不用一口一个‘您’了。” 倪肃卿闻言,应了一声。 李斯木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校医室在那边,我还要去图书馆,就先走了。” 校医室和图书馆刚好在相反的方向,本就是萍水相逢,确认了倪肃卿没有大碍之后,李斯木也不想再多耽搁,心里已经默默计划起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学习时间要如何合理安排。 倪肃卿见李斯木要走,也没多阻拦,毕竟自己因为图便宜买了个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没骑几次就差点把人给撞了。倪肃卿虽然是刚入校的新生,但也明白在这所学校,无论什么专业大家的学习任务都不轻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安排,他作为一个陌生人当然也不好再占用李斯木的时间。于是也就礼貌地和李斯木挥手道别。 倪肃卿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自行车,望着李斯木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李斯木……”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吧。” 江先生很生气 ρö18.āsǐā 正当李斯木迎来假期的结束、生活回归到学习的主旋律之时,白莫缇那边的情况却有些不寻常了。 这天下午,白莫缇在茶歇的时候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公司的同事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中,有的聊着工作,有的谈着生活。 而白莫缇拿着倒好的咖啡,与擦肩而过的同事微笑着点头示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她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微信页面,没有新消息。 打开和唐清岩的聊天框,最近一条消息还是五天前。 从半个月前开始,唐清岩就再也没有接受过她的邀约,别说是一起吃饭了,就连她发的消息,唐清岩那边也是弧好久才会回复。稍加询问,便是忙于工作。逅續傽櫛請捯30Ⅿč.𝔠𝖔Ⅿ閱dμ 白莫缇在心里也暗叹麻烦,至于原因,根据“玲妈妈”的提供的信息,估计多半是忙于李斯木的事情。不过现在陈楠山已经被抓捕归案,李斯木也被救了出来,而唐清岩还避着自己,这理由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正当白莫缇沉思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发送了过来: “小白,江先生很生气。给你提个醒,这次的任务拖的时间太长了,要再出什么差池,恐怕我们都保不了你。” 白莫缇看着发来短信的号码,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他们这些人,手机号有多少个估计自己都数不清。现在给自己传来这消息的,估计多半是玲妈妈手下其他的女孩。 而没有玲妈妈的授意,谁又会有这个胆子传话? 那么这条短信,估计多半就是玲妈妈借别人之口要传达给自己的指示了。 白莫缇想着,删除了短信,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她攥着咖啡杯边缘的手指,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了。 …… 一天的工作结束,白莫缇伴着夜色回到家中。 这处房产离她的公司并不太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最多20分钟就能从公司回到家。 但是今天,她感到异常的疲惫。这种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那条短信的内容一直徘徊在她心头,让她在夏末的暖风中不可抑制地感受到丝丝冷意。 “江先生很生气。” 这短短几个字好像已经化成了一串无形的锁链,从她收到短信的那一刹那起就悄悄地缠上了她的脖颈,愈缠愈紧,直到现在,她在电梯里几乎喘不过气来。 “叮——” 电梯到了。22楼。 终于到家了,她想。 打开家门后,白莫缇连灯都懒得开,随便踢掉了脚上的细高跟,整个人像是骤然卸去了所有力道般,往沙发里一倒。 这副随意的模样让人很难将她和外人面前那个形象完美、工作能力与美貌成正比的知性女子联系起来。 不过,白莫缇并不在意。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高楼大厦的灯光还在亮着。而白莫缇已经放松地闭上了眼,整个人像一条粘在锅底的咸鱼一样,趴在沙发上,任由自己被柔软的沙发包裹。 正当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似乎就要这样陷在沙发里睡去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响声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啪。” 这是打火机被人按下去时发出的清脆声响,黑暗中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周遭小小的空间,而那火光出现的地方,就在离白莫缇大约三四米处的落地窗旁边。 白莫缇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她对这声音太过熟悉,这是那个人最爱用的手工制作的打火机发出的声音。现代社会大家为了方便,对打火机这种小物件多半没有那么考究,而那个人不同,他对于一切精益求精的态度,甚至也延伸到了打火机这种小物件上。 手工制作,独家设计,加上极有质感的金属,这样的打火机才能勉强入了他的眼。 毕竟已经跟在他身边十年了,对于如今已经二十六岁的白莫缇而言,这声音早已刻入了她的dna里,就如同那个人的脚步声、笑声、说话声这些一样,只需凭借本能,白莫缇就能认出他来。 此刻,白莫缇瞬间精神了,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一扫而光,被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所取代。 她一定是累糊涂了,到现在才察觉到这客厅里还有另一个人在。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下来,也来不及穿鞋,项链、耳环还有手镯这些首饰因为她狼狈的动作而发出相互碰撞的响声。 她却一分钟都不敢再犹豫,打开了手边离她最近的地灯开关,以跪着的姿势挪动着膝盖,不敢站起来,而是从地毯上一点一点蹭过去,来到了落地窗旁边那把雕工精湛的木制座椅前。 她不敢抬头,映入眼帘的只有面前男人的西装裤和皮鞋。 “呵。” 白莫缇听到男人轻笑一声,这笑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但此时她只觉得冷汗直冒。借着地灯暧昧昏暗的光线,她规规矩矩地跪坐着,双手交握放在膝前,同时悄悄地抬起眼皮,试图打量面前人的神色。 却不曾想,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人的表情,一股极其蛮横的力道就让她痛得说不出来。 男人突然俯身,一只手毫不怜惜地捏住了白莫缇的下巴,那感觉好像就是要将她的下巴生生拽到脱臼。 她说不出话来,更不敢出声,倒吸一口凉气,忍着钻心的疼,却还努力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尽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只因她害怕自己任何的动作都会进一步激怒面前这个以喜怒无常着称的男人。 然后,白莫缇听到那个让她无比熟悉无比恐惧却又病态迷恋着的声音在自己的上方响起: “小白,许久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嗯?” 江禹寒语带嘲讽地开口,尾音撩人,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和威慑力。白莫缇感觉到自己被捏着下巴又向上提了几分,被迫努力直起腰,以一种极其不舒适的姿势跪坐着被江禹寒禁锢着,不得不与面前的男人对视。 杀了唐清岩 屈辱、委屈、恐惧,这一切一切复杂的情感在看到江禹寒熟悉的面孔的那一瞬间,杂乱地涌上了白莫缇的心头。 而这所有矛盾的情感,都抵不过那一声吐息在耳畔的“小白”。 白莫缇在心里骂自己贱,骂自己没有尊严。白莫缇清楚地知道,江禹寒从来只把自己当成一张美人牌,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当成一个,随时可以为了利益而毫不犹豫弃如敝屣的,物品。 白莫缇感受到钳制住自己下巴的那股力道终于松懈了下来,面前的男人已经放开了自己,她垂着眼帘,维持着跪坐在地毯上的姿势,不敢动弹,也不敢应声。 “小白,说实话,这次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白莫缇闻言,全身一颤,“失望“二字似有千钧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心脏好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攫住一般,一阵钝痛。 是啊,对白莫缇而言,没有什么比“让江先生失望”更具有杀伤力的指责了。打也好,骂也罢,身体上的疼痛白莫缇曾经不知道经受过多少,到现在似乎都已经麻木了。但精神上不同,一句“失望”就可以否定她存在的所有价值,否定她目前为止所作出的一切努力。 白莫缇抬起了头,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是我办事不力,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我实在是……羞愧难当。” 白莫缇交握在身前的手已经因为用力而攥紧,指节都微微发白。 “哼,你是不有点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亲自来一趟’?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特意过来的吧?” 白莫缇听见江禹寒嘲讽的声音,下意识抿紧了下唇,有些难堪地垂下了眼帘。 “的确,我承认,这次交给你的任务是很重要,但也没重要到值得我亲自跑来的地步。” “只不过是临时有事要来a市出差,所以顺道来看看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江禹寒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没用的废物”从他口中说出,嘲讽中又带着浓浓的轻蔑。 白莫缇涨红了脸,犀利的语言她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其他人说的她都可以不在乎,唯独面前这个人,他明明知道从他口中说出的伤人的话语会对她造成什么,却还是毫不留情地吐出这样糟糕的词汇。 江禹寒见白莫缇仅抿下唇、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耻而全身微微颤抖的模样,突然感觉兴致缺缺,他似乎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面前的女人也只会沉默地听着、受着,不会出声辩解,更不会开口反驳。 江禹寒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行了,别跪了,起来吧。” 白莫缇依言顺从地从地毯上站起,因为长时间保持跪坐的姿势,腿上的肌肉已经发麻了,突然起身的动作让她有些发晕,重心不稳差点一个踉跄跌回地毯上,却被江禹寒扶住了手臂。 白莫缇听见江禹寒小声说了一句“麻烦”,然后就感觉到支撑在自己手臂上的那股力道转为了拉扯。 江禹寒一手拉着白莫缇的手臂,另一只手揽住了白莫缇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白莫缇就被圈禁在了他的怀抱里。 白莫缇此时是坐在江禹寒大腿上的,背对着江禹寒,她有些拘谨地并拢了双腿,几个月未见,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姿势让她有些羞怯。 江禹寒一只胳膊拦在白莫缇的腰间,另一只胳膊从正面环抱着白莫缇的肩膀。因着白莫缇的身形比他娇小纤细很多,所以江禹寒所幸把人完全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白莫缇感到江禹寒的声音在自己耳后的位置响起,太近了,她想。 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江禹寒温热的吐息,让她耳廓的皮肤有点痒痒的。 但是,男人出口的话语却让她一瞬间如坠冰窟,悸动也好,羞怯也好,统统都烟消云散。 “小白,拖了这么久还没得手,不像你该有的水平。所幸,我也就帮你一把。” 江禹寒顿了顿,接着说: “既然花费了时间和精力,还是没能成功走进唐清岩的心,那换个目标吧,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杀了唐清岩。” 三十多具尸体 晨光熹微,白莫缇渐渐转醒,今天是个晴天。 她习惯性地去摸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余下。 虽然十年来她早该习惯了,但心底还是漾起了难掩的失落。 轻叹口气,看了眼时间,离上班时间倒是还有一会儿,她扫了一眼卧室,一片狼藉,衣物在地上三三两两凌乱地躺着,一一拾起之后,便进入了浴室准备洗个澡再去上班。 浴室的水汽渐渐升腾起来,洗漱台前的镜子模糊了视线。花洒还开着,白莫缇却来到镜子前,伸出手抹去了镜面上的雾气,她看见自己的面容短暂地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二十六岁的女人的容颜。 再过十年,也许它会不再鲜妍。 再过十年,也许它终究会老去。 花洒还开着,雾气很快再次氤氲了镜面,白莫缇注视着镜中的容颜再次模糊起来。 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究竟还会有多少个“十年”留给自己呢?她自嘲地想,那个被他们称为“江先生”的人,又会允许她再拥有几个十年呢? 白莫缇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深想。昨晚江禹寒冷冷的声音却又像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杀了唐清岩。” “不管用什么方法。” …… a市,警局,审讯室内。 陈楠山的手脚都被手铐铐着,限制了行动。同时出现在审讯室中的,还有本次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妥警官和傅晋翰。 这些天陈楠山在警方进一步取证的过程当中,采取的一直都是沉默不合作的态度。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会表现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眼神飘忽,仿佛根本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在此之前,警方已经把半山别墅翻了个遍,在陈楠山的“63幢”别墅的花园里,翻出了许多人类残骸。经过法医那边的比对,发现至少存在着30个人的dna。 也就是说,那片土地里至少埋着30位少女的残骸。 之所以说是“残骸”而非“遗体”,是因为挖出来的部分无一例外都是残缺不全的,很难找到一具完整的遗体。 后来,李斯木得知了这个信息,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她第一次来到陈楠山的别墅门前时,会看到那刚刚松过的土壤,也终于明白了,那隐隐散发出的奇怪味道究竟是什么。 陈楠山能够这样猖狂,除了他本人极高的智商和反社会人格以外,当然也离不开同伙的协助。 不过,按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彼此都是“拥有相同审美倾向和爱好的知己”。 目前根据警方已经掌握的信息,已知的三名同伙,两名已经抓捕归案,另外一个在陈楠山被抓的当晚,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潜逃了。 然而今天,对多年来一直追查妇女失踪案的傅晋翰而言,却格外不同。 今天是陈楠山的同伙之一——李远被警方在他的一处房产中当场抓获的日子,也是傅晋翰和自己的亲生妹妹重逢的日子。 只不过,在李远家中的地下室见到自己妹妹的那一瞬间,傅晋翰都无法确认,更不敢相认。 他作为一名资深警察,从选择这个职业开始,就与无数违法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因为接触的刑事案件居多,这些年他也见识过各种各样丧尽天良的犯罪分子的残忍手段,然而,即使经验丰富如他,他也无法将地下室里那个面目全非的“生物”与自己失踪多年的、最宝贝最心爱、一直以来都被全家人捧在掌心的妹妹联系起来。 对此时此刻的傅晋翰而言,无论是临近崩溃的情绪也好,还是终于追查出真相后的震惊与痛苦,终归都化作了滔天的愤怒和恨意。而这份不可阻挡的狂怒,正准备向审讯室里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青年袭去。 陈楠山的狂笑 “所以,你是在申明自己对傅婉晴的遭遇一概不知咯?”妥警官双手交握,手肘支撑在桌上,在审讯室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看起来喜怒不辨。 妥警官口中的“傅婉晴”便是傅晋翰的亲妹妹。傅晋翰的双亲老来又得一女,跟傅晋翰差了整整十岁。一家人都格外疼爱这个降生于世的小女孩,所有的宠爱和呵护都倾注在她身上。傅晋翰身为哥哥,自然也是对这个妹妹疼到不行。 然而,就是因为后来那场变故,一家人骨肉分离,时至今日,已经过了八年,才与傅婉晴重逢。 今年傅晋翰已过不惑之年,他的妹妹也从记忆里那个粉嘟嘟的小可爱,成为了三十多岁的女人。八年的时间,她所经历的一切,足以让她面目全非,遍体鳞伤。 妥警官见陈楠山还是一副从容不迫、事不关己的模样,仍旧是以沉默来回答自己的提问。他终于感到心里的某一根弦被绷断了,耐心已经耗尽,无名火升腾而起,然而,还没等到他发作,身旁坐着的傅晋翰就已经先他一步起身,椅子因为傅晋翰突然而激烈的动作被掀翻在地,在空间不大的审讯室内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格外刺耳。 一直抱臂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傅晋翰,此时和方才判若两人。他一个箭步冲到陈楠山面前,拽起他的衣领,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这个人渣!你敢说你把我妹妹当成礼物‘送’给你那个同伙之后,你对她接下来的遭遇一概不知?”傅晋翰因为情绪激动而面赤气促,甚至耳根都微微发红。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愤怒,但仔细辨别就会发现,在那愤怒的尾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因为傅晋翰在心痛。 这种心痛的感觉从他在李远家的地下室见到那个被锁链拴着脖子、全身赤裸的女孩开始,就已经在不断加剧。当他终于确认,那个满身都是可怖刺青,甚至脸上都被密密麻麻地纹满了颜色艳丽的纹身的女孩,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宝贝妹妹的时候,他的大脑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人在最震惊、最愤怒、最无措的时候,往往会在种种矛盾情绪的冲击下,想要逃避现实。 陈楠山因为被束缚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因为傅晋翰提着自己衣领的动作而被迫仰起头,他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以外,剩下的人或事都与他无关。 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进一步激怒了傅晋翰,傅晋翰再次开口,愤怒地吼道:“你们这帮人对彼此的癖好了如指掌,都是一丘之貉!你敢说,你不清楚那个畜生李远会对我妹妹做什么吗?你现在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是摆给谁看?!陈楠山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下地狱的!你们这些畜生一定会不得好死!!” 妥警官在傅晋翰起身的一瞬间,就跟着起身了。此时他已经来到了傅晋翰身边,皱着眉试图拉开傅晋翰,却没想到傅晋翰用了十足的力道,死死攥住了陈楠山的衣领。 妥警官下意识瞄了一眼位于审讯室上方的监控,低声提醒道:“老傅,冷静,别因为这人渣惹祸上身。” 谁知下一秒,傅晋翰就放开了陈楠山,他紧紧抿着唇,不再年轻的面容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和时光的磨砺,却也闪烁着说不出的坚韧。 傅晋翰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道:“我知道,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挽回李子阳还有那些被你们残忍杀害的女性的生命了。对了,你可能连李子阳是谁都不知道吧。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范晓’。虽然她被你这个混蛋杀死了,但是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丢却身为一名刑警的荣耀!” 傅晋翰深呼吸了几下,还准备再说什么,却没想到面前陈楠山突然开始怪笑起来,傅晋翰和妥警官皆是一愣。几名年轻的刑警正注视着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透过单面的可视玻璃看到陈楠山的异常,也俱是一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楠山的笑声听起来有些诡异,仿佛是喘不上气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下一秒就要窒息一般,他的狂笑徘徊在狭窄的审讯室里,令人毛骨悚然。 【副cp番外】把你的名字纹在锁骨下方最靠近 那是在四年前的东京,12月31日,日本的大晦日,旧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多年前江禹寒出生的日子。 东京的冬日并没有那样刺骨的严寒,却也让人感觉到阴冷的潮湿。 江禹寒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就是会在生日那天一个人回到东京,回到他的母亲抛下他之后,一个人生活过十几年的老宅。他会推掉所有的计划和安排,就在偌大的房子里静静地过完这一天。 而那一年的那一天,白莫缇的出现称得上是一个全然的意外。 从白莫缇认识江禹寒开始,他们之间的联系基本上就是单线的——在需要的时候,江禹寒就会出现,只负责下达任务和指令,当然有时顺便也会有性。而在江禹寒不主动联系她的时候,白莫缇是无法通过任何渠道找到他的。 那一天,白莫缇算是在休假。日本这边的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不久后就会回国。却没想到刚好赶上了当地的新年,还被华人圈子里的纨绔们拉着去了一个新年派对。 涩谷的夜比不上港区的纸醉金迷,也不及新宿的灯火辉煌,却在街头巷陌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妙处。 也许你推开街边哪一扇不起眼的门,沿着楼梯走下去,就会发现别有洞天;也许你行色匆匆路过了静谧的良夜,就会错过一墙之隔的狂欢。 白莫缇那天与无数新年派对上喝到面红的男男女女一样,被拽入了一个喧闹而不计较来日的世界。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喝醉之后拨通了那个置顶联系人的视频电话,更没想到一向拒接的那个人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她的视频请求。 江禹寒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那一天到底是哪一根筋搭错了,也许是因为日子特殊,也许是因为一个人年复一年在空寂而寒冷的房间思念从未得到过也不可能再得到的温情,也许是因为难得放空的时刻大脑停止了思考而手被肌肉记忆牵引下意识在屏幕上右划。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那天的江禹寒很反常,而这种反常不会被复制,不会在他的生命里出现第二次。 那是一个寒冷而萧索的夜晚,白莫缇挂了电话,已经喝得昏昏沉沉,借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就被哪家商社的千金派自己的司机送她离开。 白莫缇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她也很少会让自己陷入意识涣散的状态,但那一天,或许是命运,让她一个从来冷眼旁观的人,千金买醉。 …… 江禹寒从司机手上接过温热而柔软的女人,冬天里她穿着狐狸毛的短外套,毛茸茸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白莫缇天生皮肤就很白,后天又投入了无数精力和金钱雕琢外貌,喝醉了之后面上一抹绯红,似是冬夜里与时节作对的水蜜桃。 江禹寒承认,他在那一刻确实有动过心。 严冬里的蜜桃,带给了他压抑而灰暗的生命难得的一丝甜意。 一个从来不会照顾别人的人,竟然破天荒地展现出了温柔而细心的一面。 而一个已经喝过量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紧紧拽着江禹寒的衣领不松手,丝质睡衣被拉扯着,女人嘴里还呵呵傻笑。 江禹寒半搂半抱着把人拖进卧室,俯下身帮她脱掉了鞋袜,又帮人把外套脱下。里面薄薄的蕾丝内搭在这个过程中被扯得有些歪了,刚好露出左边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那一小块皮肤。 一半是蕾丝的面料遮掩,一半是露出来的半个“江”字。 那是白莫缇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天,背着他偷偷去纹的。 江禹寒当时只觉得她傻。男人是不会为了这种行为而感动的,你的心意也好不安也好忠心也好,都比不得你对他有价值。 但十八岁的白莫缇第一次当面反驳了他。 “我不是要任何人感动,我只是需要这份痛,我想铭记。” 想铭记什么?当年的江禹寒没有兴趣知道,所以他只是沉默。而现在看着躺在床上、面颊红扑扑的女孩儿,他突然想问,你那时是想铭记什么? 而白莫缇却在卧室的床上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