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同人】夜行》 分卷阅读1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 【诚楼】夜行 如果不是看过太阳的光,一定不会懂得午夜幽暗。 他分得清。 娘待他好过,因为好过,才晓得不好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没有做错什么而转变就这样突如其来,原来天底下没什么是靠得住的。娘都靠不住,还有什么可以指望呢。 明家对他敞开了门。 如果不是与桂姨共同生活那么些年,他一定不够了解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的意义。 所以,他了解。 明诚心里有关于自己身份的定位。 户籍上,他并不是明家子弟,即使被分享了姓氏。他知道明楼曾向明镜过问过这件事,也许因为手续繁琐,并且没有十分的必要,明镜应该没有反对,只是也不算热衷。毕竟在他得到和明楼相同的生活——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同一张长桌的三餐,明楼幼年同一间的学校,等等——之后,户籍就已经是相当形式主义的存在。 我们是平等的,明楼强调说。 那时候明台还小。 明台说,阿诚。 明楼说,叫二哥。 明台说,我只有一个哥哥。 明镜笑,哎呀我们家明台闹别扭也这么可爱。 明楼问,叫不叫? 明台说,不叫。 明楼抬了抬眼,打断你的腿。 明台好像受了惊吓,哇得一声哭了。眼泪没有装出来但是音量一定要够。 明诚看地板。 明镜扭头去哄明台,明楼往明诚耳边凑了凑,笑,你别信他,他哪里这么不经吓。 明诚不言语。 明楼说,他只是嫉妒你。明楼说,叫大哥。 明诚说,大哥。 明台一辈子也不会承认幼年的自己曾担心被突然冒出来的兄长分走兄姊的爱意,被抛弃的恐惧就算真存在他的内心,后来也遗忘干净。 总是故意找明诚茬的年月是有过的,明诚有被磨出来的好脾气,也有寄人篱下的顾忌,因此对明台多番容让,但怎么说还是小孩子,再者明台小少爷招惹起人来不是一般的厉害,终于忍不下去,他就和明小少爷终于从二楼打到了前厅。 明镜和明楼开门回家的时候战斗基本已经结束,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明诚大明台那几岁就分外有杀伤力,蛮横起来呈压倒性战力,于是呈现出典型的单方面揍小少爷的局面。 明镜一声厉喝把打成一团的两人吓回神智来。 明诚放开明台的时候还觉得委屈,不想脸上已挨了明镜一记巴掌。 “就知道欺负弱小,怎么这么不懂事啦!” 明大董事长气吞山河。 他心里面空白了一瞬,不知为何,倒不十分受惊吓,也不觉得脸上怎么疼痛,反而释然,好像早知这一刻,而它终于理所应当地到来。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直低着头,然后忽然转身往楼上跑。 明镜一叠声地叫不住,明台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响,明诚踩着楼板蹭蹭蹭地就跑了,明镜蹲下来抱抱明台又看看楼上,两难。 明楼说,上面我去。 明诚手快,已经在收拾行李。 其实他能收的行李简直找不出来。原本的破衣薄被都被明楼扔了,相应的是这几天柜子被新衣服新书新文具塞满,但那都是明家人买的,他没有立场带走它们。那太贪心。他明明什么都没带来,赤手空拳来到这里吃白饭,就这么走都自觉亏心,但又怎么有脸待下去。 明楼靠在房门边看他。 明诚知道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什么样,一定瘦,短时间忽然优裕的生活也还没来得及养胖他,所以看起来可怜,愚蠢,狼狈,手足无措地似乎要维护并不存在的尊严。 明楼的眼光能看穿他,从背后穿过胸膛。明楼没有说话,明明看出他在做什么却不急着挽留。 明诚闭了闭眼。 “大哥。”他说。 明楼说,“嗯。” “我要走。” “好。”明楼笑。 “借我两身衣服,”明诚说,忍着声音里的颤抖,他不能什么都不带地出去,他不是出去把自己饿死,他能一个人活下去,“还有这些天你们花的钱……我以后还你。” 明楼嗤笑了一声,“我放贷利息很高的,你哪儿还得起。” 明诚问:“多高?” 明楼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说:“得够养大一个脾气不好的弟弟。” 明诚一口气还没下去,“你弟弟不是有你大姐养?” “我偏偏想自己养。”明楼笑,听声音,已经走近他身后,“好不好?” 傻子也听出他不是说明台了,明诚猛一转身,“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开玩——” 明楼揽过他肩膀把他按进怀里。 明楼长他不少,这时候自然远比他高大,这一揽,一时也是挣脱不开。 “大姐喜欢你。”明楼说,明诚被按着看不见他脸,只听得声音低慢而温柔,“大哥也喜欢你。” “不。”明诚闷闷地说,“我只是一个……”仆人的儿子,还是仆人。 “你比明台懂事,”明楼继续说,“大姐说你,因为你是二哥。明台要惹你生气,是他知道我和大姐喜欢你。大姐知道明台不懂事,也知道你懂事。” 他不懂事,总是在明楼面前稚嫩。 “这就说走,大姐会非常伤心。”明楼还在说,言语带着笑意,“你不知道大姐疼你,是你没见过大哥怎么被大姐揍。我真羡慕你。” 明诚并没有很听得进去,但奇怪地,在明楼阻止他说话的过程里,在被他拥抱的时候,心里面,迅速平静下来了。 很快地不好意思起来。 明楼拍他的背,他伸手推开明楼。 “你也生气我?”明楼一脸无辜。 明诚又看地板,“……是我错了。” “你哪儿错了,只能是明台那个小兔崽子。”明楼毫不在意地在背后说幼弟不是,“不过阿诚啊,明知道打得过他,还跟他打什么。要打架,就和厉害的人打。如果小孩子不懂事,就教他懂事,不要把自己也当小孩子。” “……是。” “是什么啊是?”明楼说。 明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偶尔修理一下明台也没关系。那小子,给大姐惯得整日气焰嚣张。”明楼望了望天花板,“别怕,你哥给你撑腰。” 明诚暂时性忘了在家里明楼自己的腰都撑不起来。。 明楼说,“不要走。” 明诚不语。 明楼说,“再也别说走的事。” 明诚没忍住,笑了一笑。 明楼也笑,“你也知道啊,我舍不得。别让我那么伤心。” 明台和明诚像不打不相识一样,从此突然勾肩搭背真做了兄弟。明台也从此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 不敢造次,要知道这家里就一个人真能揍他。 阿诚哥阿诚哥叫得比谁都甜。 家里慢慢是越来越好了,明镜很欣慰。 到这年过年的时候城隍庙照例有灯会,一家人一同出去逛。明镜抱着明台,明楼牵着明诚。明镜自己都觉得这画面简直太美。 但是不同于明台有人抱就特别狐假虎威,人多了,明诚就对自己还被牵着手不大好意思,小心地使劲要挣脱。明楼看他,他小声说我这么大了。明楼笑笑,也就放手让他自己走。 灯会热闹,两个小的都看得兴奋。明台有明镜小心抱着,一路上要这要那,明楼在旁拿他寻开心,总是驳回,又被明镜打了脑袋——也就只有欺负弟弟的出息了。明诚在糖人摊前面流连,也没有想向谁要,只兴致盎然地围观,但回过神来,明楼就不在身边了。 明诚懵了一下。 哭,好像没什么用。不敢一个人离开,就等着。他往街道的一边更缩了缩,不去挤入人流里。 如果大哥要丢下他,那早就丢下了。 如果大哥发现他不见,一定会回来找。 如果大哥不来,他不能跟任何人走。 如果明楼被大姐骂,他才不要帮明楼说话。 这么想着,竭力把自己的恐慌一点点压下去。时间过得太慢,他想了很多事情,身边做糖人的摊主还没有完成他那条糖做的飞龙。做得不好看,像条蛇似的。 明楼分开人流,走到他面前。 明诚仰起头看他,即使明楼发脾气,他也想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不要我。明楼说过,他也有撒娇任性的权利。 明楼看起来只像是松了口气,问:“你要不要一个?” “不用。”明诚说,注意到明镜和明台不在他身边。明楼已经是大人了。 “要一个吧。”明楼笑着,诱哄一样的口气,“好让我拐你回去。”他那么说了,也就不等明诚的回答,掏钱买下那条像蛇的龙,递给他。 没有接他手上的糖,明诚扑过去抱他的腿。 明楼摸摸他的头发,“好孩子,以后跟紧我。” 明诚蹭着他的腰点头。 “你要是不见了,”明楼矮下身,一只手把他捞起来抱着,“大哥可怎么办哪?” 万千灯火若繁星,珠翠环绕不夜城,是明诚对过年的第一个确实的记忆。 到祭祖的时候明镜抛下句跟我去小祠堂拜拜祖宗,没有对人点名。明台蹦蹦跳跳地去了,明诚磨蹭着装没听到,明楼轻轻推了他一把,“走吧。” 明诚不看地板,看他。眼睛里难得有乞求的意思。 “阿诚。”明楼听起来像心软。 明诚只是不想去,他自己也不能对明楼说出为什么。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的贪心有限。他没有父母,没有从前的,没有后来的,从前不算是有,以后也不要再有。他大概也会渴求某些东西,但对父母家族已经没什么期待。够多了,再多就还不起。 明楼在他面前蹲下来,“在家里,你可以在任何时候说不想。有我在,没有人敢为难你。但是你要知道,你就是这家里的人,你是我弟弟。” 他没有父母,但有个哥哥,姓氏随兄。 他知道明家小祠堂的门并没有对他关闭,但许多年里,也从没进去。 许多年,慢慢就大了。 明楼进屋的时候明诚跟进来,好像理所当然地要给他接下脱下的外套。明楼是习惯有很有人服侍的,顺手就伸手要递出去,意识到是他,手上动作就一顿,没松开手,挑眉看他,一脸你又来了的表情? 明楼念大学时并没有每日回家,但回家的时候,明诚总是跟得紧的。小时候也就罢了,眼见明诚都快长得和他一样高,还是这么黏人。 明诚的手更伸过来一些,执意要接他的外套。 “这没有必要。”明诚都能学他说话了,“我不是仆人。” 明楼一脸你也知道啊,自己走过去把衣服挂上了。明诚跟在他后面不走。 “我想帮你做事。” “我没有抵触的意思,但不认为必要。”明楼说,“你只要好好读书自己过得高兴,不惹大姐生气,长大给我们家争光,就算对我最好。” “我想跟大哥做事。”明诚固执。 明楼回头看他。 明诚突然之间长得太快了,也许就因为这样追赶一样的突然成长,把吃下去的能量都消耗给了长高,怎么都养不胖,单薄,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近来家里大家都好得很,这又是唱哪一出。 明大少爷叹了口气。 “大哥。”明诚还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明楼扶额,又扶上明诚的肩,“阿诚,你不欠我的。欠你的只有你娘,而我只是做一个正常人都应该做的事。不要报恩,在我们家里不是这样。” 明楼说话一直很有洗脑效果,被他盯着眼睛说话的时候,效果加倍。 明诚很诚挚,“我们家是什么样?” “我们家,大姐对我们好,我们对大姐好,我对阿诚好,”明楼熟练亲切地微笑,“都是因为爱。” 明诚觉得他眼睛里光芒在闪,但还是迎着光毫无畏惧地梗着脖子,“我也是。” “什么?” “我想为大哥做事,并不是报恩,是因为爱。”明诚学习能力很好。 明楼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笑,“真是所谓童言无忌……不过,真会说话。” “大哥我帮你铺床吧。”明诚捂着脑门说。 “等你大一点吧。”明楼用自言自语,“这孩子,哪儿知道什么爱呢。” 明楼为数不多的纯粹娱乐是听戏。 等明诚长大到能偶尔从明镜那里得到进戏院看戏的许可之后,明楼也带着他看戏。听的头一个戏是梅陇镇,回去就被明镜劈头盖脸地骂,多大的孩子,就带去去听这些不成体统的东西。 明楼当面陪着笑给大姐认错,回头来又偷偷问他,好听不好听。 好听。 “好听,下回就再带你。”明楼洋洋得意。 明楼听戏不拘一格,什么样的都听。他又结交广泛,有时带明诚去后台跟人寒暄,戏班子里的人玩笑你弟弟长得真好,明楼就说,那可是我弟弟。 明楼的弟弟,长得多好,也无非就讨人多看一眼的喜欢,不关旁人的事。 旁人说你听过你哥哥票戏没? 明楼票戏,也是什么都唱,他又好像什么都做得好。最爱唱老生,淮河营唱得好,梅陇镇自然不在话下,明诚看过他兴致上来和人对坐宫,轻松翻上去一个嘎调,能得满堂彩。旦角也能来,大青衣是没学,但听说玩得开的时候票过花旦,只是明诚在场,他是绝不来的。 明诚流露一点想学,明楼也不反对,瞒住明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 镜亲自去带他拜师, 不是学唱,是学伴奏。从昆笛开始学。闲暇时候同他拍曲,唱八阳,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笛子学到入门,又再去学拉胡。这个时候明楼就开始带他出去跟人显摆,说我这弟弟可聪明,别看小,吹拉弹唱什么都会。人家故意要不信,明楼就转身问他,“坐宫会不会?”当然会的,要从哪段唱起都可以即刻拉上。 明诚总算明白他大哥这样热心教他,其实是方便自己玩乐。于是故意在明镜面前邀功,说最近学胡得如何如何,接着就跟明台一起喜闻乐见地看着明镜满屋子追打明楼,玩物丧志,不学无术,还敢带坏阿诚。 那顿打打完就完了,翻年时明诚拉胡,明楼在家讨吉祥给唱了段甘露寺,明台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图第一个拍手叫好。大过年的心里高兴,明镜居然也夸了好。 此后便没说什么。 “你书读的好便是了。”明镜只那么对他说,“学学你大哥。” 明诚开始读书开始得晚,明楼为帮助他补上在过往的年纪里错过的学业,平日里费了很大心思。明楼当初跟桂姨说那些话原本像极了赌气,但真做起来也一丝不苟。 客串家庭教师的时候明楼做得太好了,明诚一开始不好意思恭维,有一回终于没忍住,说:“我可以不去学校。” 明楼眉毛都没抬,“怎么了?学校有人欺负你?我教你揍回去。” “不是。是大哥什么都会。”明诚眼睛闪亮地看着他,“我就跟大哥学!” 明楼似乎心情很好地拍了一下他后脑勺。 “……会打傻。”明诚顺势趴在桌上闷闷地说。 明楼可能在刚才瞬间瞬间拥有无限成就感,但还是压下来,笑吟吟,“大哥教你的可不够。” “可是……” “你不是被我保护的。”明楼揉他脑袋,“你还小,所以我有本事教你,等你长大了,就得比我厉害。只向我学怎么行?那就超不过我了。” “没有人比大哥厉害。”明诚笃定地说。他不说谎,大哥就是比谁都好,无所不能。别人能教他的东西,大哥都可以教,而且更多,更好。 明楼的手在他头顶停住了,“抬头。” 明诚抬头看他。 “你看见什么了?”明楼问他。 “大哥。”明诚说,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书房明亮的灯光照着明楼的头发,眼睛,鼻梁,嘴唇,清晰而真实。明楼是英俊的年轻人,英俊过他见过的所有人。 明楼还是在笑着,“错了。” 明诚不解地眨眼。 “你误解了。”明楼循循善诱,“你还小,可能误以为我能做你的引路人。现在,也许没错。但你会长大,有自己的世界,认识讨厌的人,也认识喜欢的人,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一直在你前面。你要看到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而不是我。” 明诚不懂。 明楼说:“我不想做你的老师。我是你大哥,你的家庭,你的后盾。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他甚至站起身来,打开房间的窗户。已经入夜了,凉风灌入,外面一片漆黑幽深。他是一个世界,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我看到大哥。明诚还是想那么说,看着他的背影移不开眼睛。但这不是明楼想要的答案。不想说别的,所以明诚沉默。 “你以后会懂的。”明楼说,“现在,好好念书,给我们明家争气吧。” 明诚没有让他失望。 被推荐要去巴黎留学时,明镜一边抹眼泪一边帮他收拾行李。明诚要自己动手,明镜也不肯。明台在旁边守着帮她,被明镜念叨:“你也学学你阿诚哥,好孩子,争气……就是,巴黎也太远了。” 明台甜甜地说我就哪里也不去我陪着姐姐。 明镜给了脑门儿上轻轻一掌,说胡说,你长大得要自己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哪儿能守在姐姐身边混一辈子。说完又叹气:“陪着虽然高兴,但最好是你们小的过得好,我就安心啦。” 明诚心里一动,偷偷去看明楼。 明楼正看着他,问:“真的不要我送你到巴黎?” “不用了,大哥。”明诚说。 “过去不要担心钱,有什么事及时和家里说。”明镜叮嘱他,“好好念书,你也还小,不用忙着谈恋爱。但要真遇见好姑娘,也不是一定不可以啦。得跟我们说一声啦。” 明诚低声说是。 明楼大概在偷笑,随即正色,“总之你要听大姐话。” 正好有北方来的戏班子正在上海演出,明楼说什么去法国你就听不到了,当夜就非带他去看。 明诚满腔离愁,看得心不在焉,直到大轴来了一折《夜奔》,昆腔戏,明楼踹了他一脚说这个非看不可,他才强打精神。 台上唱“专心投水浒,回首往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时他始有不安,到“望家乡去路遥”,只因牵动自己离愁别绪,便将泪落了满脸。 明楼只看台上,装做没注意到。 压轴的戏是什么也没听,明诚低头等待自己的眼泪消失无痕,一场戏散场,明楼拉了他回家。明明是可以坐车的,但就和他走路,走小巷子,说是近道。平日也不怎么见明楼步行,不知道他怎么熟悉的这些偏门小道。 明诚习惯落后明楼半步,好看得清明楼做什么再跟紧他上去。但这天再拖后,明楼就揽了一把他肩膀,非要他并肩走着不可,明诚就顺从了。 他早就基本赶上明楼的身高,要赶明楼的步子没有小时候困难。夜深了,长路无人,明楼不说话,就只听得见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明楼可能是想交待什么,但一路都没有开口。 明诚不惯于这样看他不着的位置,不断转头确认他仍在身旁,如此再三,明楼终于笑了,伸手过来搭他肩膀。 “大哥。”明诚垂下眼睛。 “真舍不得你。”明楼说。 第二天明诚在飞机上昏昏沉沉睡着,竟梦见台上唱戏的人念那句,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他正奇怪这句怎不是唱出来,台上人一扭头,接着念,专心投水浒,回首往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他定睛看去,是大哥的脸。 明诚正好猛地被飞机在云层中的一颠簸震醒,定一定神摆脱梦境,一时怔了,猜不出这梦是喜兆恶兆,只觉得明明才刚离开上海,居然就已经想念起明楼来。 独自在外,与家里的联系大多是写信。明镜话多,明台话更多,话少只有明楼。但除了一起寄来的家信之外,偶尔明楼会单独有信来,并常有固定生活费之外的钱款,说是给他零用,不可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 亏待自己。 明楼疼他。分明赤诚一片,容易感知。 在异国他乡,结识的人反而变多,因此意识到自己少年时代的目光确实过多地只停驻在大哥的背影上。明楼光芒耀眼,他要不在身边,才看得见其他人。明诚发觉自己其实也擅长与人交际,只要学得明楼素日的三分,便足够长袖善舞。 。 有讨厌的人,有喜欢的人。明楼说得没错。 这个法国大革命的起始地气氛不似国内压抑,巴黎甚至也塞满来自中国的各路进步青年。明诚渐渐变得活跃,组织活动,参与演讲,意气风发,像是把自己过度乖顺循规蹈矩的学生时代弥补回来,只恨不得有机会振臂一呼抛头颅撒热血。 交上的异国女友说他,你看起来像个革命者。 他在巴黎的阳光下大笑。 这里风景极好,他有时陪女友沿塞纳河散步,看到中意的风景会记着,回去后如果还想得起,就画出来。画得得意的还会寄回家去,博得明镜几句夸奖。女孩问他为什么不索性带画板出来写生,他说不知道怎么觉得眼睛直接看到的也许狭隘,如果要写实不如拍照,留在心里的才是更广阔自由,属于自己。说只说到这里,但其实除了画作本身,他自觉画的过程才更私人,能拿出来的已经是修饰完整可袒露的情绪,别的不想被看见。 他并不是画家,这只是一项娱乐而已。 他忽然想起明楼。 小时候明楼讲过的话,一遍遍想到现在,从前不懂的,有时候忽然就通透。明楼显然早知道他会明白,即使现在他也长大,孤身在外,仍然像被大哥引导照亮前路。 世界,时代。 天地广阔,他想要什么。 他现在要自己寻找。 他素来不画人物,那天忽然半夜里睡不着,起来支起画架动了笔。画时大脑只是兴奋,神智却迷蒙,当第一缕阳光投入房间时纸上的人影已经可见,只是面目模糊。他停下笔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半成品,是一个人在日出时的侧脸,太阳几乎把他融化在里面。 他自己都不记得见过这样的明楼。 但自然知道自己画的是明楼。这一夜里他能忘了自己的画笔,却记得满心思都是大哥的姿态。 阳光里的明楼,如果有,也许是自己都印象模糊的小时候。他想。小时候,明楼就是他的光,他的太阳,把他从冰冷不见天日的地狱中拯救。那时候明楼就是世界中心,年少,俊美,才华横溢聪明绝顶,风华正茂,无畏无惧地吸引每一个人的目光。人人都爱他。 他也爱他。 猛然清楚这意义与幼年不同,明诚手里的画笔忽然沉重得拿不起,恐惧于自己的清醒。 他充满歉意地对女友提出分手,对方分外洒脱地答应。他稍有惆怅,想起自己都在家信中曾经郑重提起过这位美丽的初恋,从头是认真的准备,但对方却原来从未投入。但是再想想其实从未投入的明明是自己,又怎来要求别人。 然后照常生活。有天课后有原本并不熟识的同乡同学来搭话,明诚不拒绝,原本是随意的闲聊,渐渐说得深了,那边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么看我们国家。 明诚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刚开始的试探。 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塞纳河倒映着两岸灯光,无眠城市,明诚想起多年以前的新年,火树银花的背景,明楼穿过人流向他走来。 人来人往。 同乡报出一个地点,说,如果你觉得我们志趣相投,以后可以来这里找我,我们还有很多伙伴,可以一起奋斗。同乡问,你爱我们的国家吗,明同学。 明诚说,你不知道我多爱它。 几年里明诚只回家过一次。不愿家里铺张迎接,于是事先也没说,敲门进去把家里的仆人又惊又喜得直跺脚,半晌才冲屋里喊上阿诚回来了。 明楼就背对大门坐在前厅,平静地又翻过一页报纸。 明诚有气,高声叫了一声大哥。 明楼缓慢放下报纸,背对他站起。明诚凝视他的背影仔细辨认他身形,并不曾有什么改变,久别重逢,明明怎么都是熟悉的,却好像生疏起来不知道怎么言语。明楼转身,上下把他打量过,只说了句:“你长高了。” 明诚手里一松,不想把箱子就落了地,连忙弯腰去捡,明楼已向他走近两步。他明明重新握住了提箱,竟不敢抬起头。 明台喊着阿诚哥阿诚哥回来了,一路从楼上奔下,还剩几级楼梯就直接飞身一扑,直把他扑倒在地板上。明镜在楼上被唬得大叫,明台你小心摔着,阿诚你没事吧。 明楼自然看得他们两个没事,笑出声,明诚把心一松,才觉得万事如常,四肢的血流都重启,把力气都恢复了。 这次在家并没待多久。国内不是假日,明楼白日里没空,晚上回来关了书房门一项项过问明诚学业生活,明诚没老实回答上几句,就憋不住笑了,觉得大哥有点向大姐发展。 笑完了明诚早有准备地拿了自己的新画给他看,当中自然不会有他画明楼的那副,但也是得意之作,有心是要显摆,明楼果然赞赏地点点头,说有点意思了。 我给明家争气不争气。 争气。 大哥奖我什么? 你要什么? 大哥能给我什么? 什么都可以。 明诚望进明楼眼睛里去,明楼眼里是深深的潭水,无波无澜,明诚小时候看不透,现在也无法。 “这是大哥说的。”明诚说。 “我说话算数。”明楼说。 明诚倾身上前,在碰他的嘴唇前停留,相距不过咫尺,示威似的盯住了明楼的脸。明楼毫不躲闪,一点没退一点没进,静静地望住他。 明诚先眨了眼睛。 明楼说:“过了啊。” 明诚点头,还是学他,“点到即止?” “点到即止。”明楼看起来像全然明白,又像是全然不明。 明诚走的时候没有向谁告别,像回来的时候一样静悄悄地消失。 明镜之后来信如常。明台在信里说,大哥做了好了不得的事,没见过大姐那么生气,大哥被打得好厉害。明楼的信里说,师友推荐了职务,我会来法任教。 明诚三纸信看完,抬起眼睛看着窗外。 身后有人叫他,“阿诚。” “我得回学校去住。”他听见自己说,“我大哥要来了,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关于明家与汪家的过往恩怨,明诚也曾大致从明镜那里听说。关于汪曼春,在上海的时候明楼不曾讲过,回到巴黎之后,明楼信里通常的寥寥数语中更是只字未提。 明楼被明镜责打的细节,明台并没有写得特别清楚,但也够明诚猜出其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5 中大概。明楼年纪不小,早该结婚,到现在才第一 次听说他恋爱的消息已经是太晚,但现在竟有些庆幸对象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汪曼春。 不可能成功,明楼不该不知道。 知道却还是走到这个地步,从不循规蹈矩,果然是他大哥。这样不求结果,又不像是他大哥。 和他对明楼做的事有关?但那不可能。明楼洒脱,冷静,不浪费情感给无意义的事。 这么一想,竟前所未有地更加想起明楼来。 好在明楼说,他就快来了。 路途遥远,书信走得比人还缓慢,只过了两天,明楼就已经踏上巴黎的土地。 明诚热情地迎接了他大哥。 他们放下行李,沿河散步,随意的聊天。明楼问的问题不多,无非还是生活学业,他都能够完美无缺地回答。算是很长时间不见,过去明楼对他太了解,有什么事都难以在明楼面前隐藏,但现在大概不会稚嫩到那个地步。他改变了,但是这是成长应有的改变,即使是明楼也不应该起疑。 他们在明诚的学校门外停下,明楼总结陈词,看到你这么优秀过得这么好,大姐也该放心。 他过于敏感地觉得明楼这话听上去冠冕堂皇一定不走心,但是他自己也虚伪得厉害,问下去也许不小心陷自己于被动,于是住口,温柔微笑然后挥别。 明楼租下了工作地附近的公寓。与明诚的学校不算很近,每天见面因此不太方便,但明诚保持了每个周末的到访。来的时候,他默不作声自觉去包揽大部分家务——倒不是明楼不会,但明诚知道他其实十分地不爱好这些琐碎事情。明楼的精力金贵,用在这些上面嫌浪费。 不知道是多有吸引力的教职才会让明楼远渡重洋离开上海,就他所知明楼恋家异常。除了推荐人的情面,想必明楼也有别的理由。明楼没有说起,但这样猜不出来的事让人恐慌,明诚特别想知道。 明诚暗自摸了摸自己掌中被枪械磨出的茧,希望它们不会引起明楼的注意,然后重新把手浸入水里继续清洗那几张碗碟,好笑地想自己这算不算浪费。 不算。 能为明楼做的事,什么都不算浪费。 周六的夜晚正晴朗,明楼坐在阳台上发呆,也可能是思索。明诚擦干了手,从背后靠近他,双手撑在他靠着的椅背上,从上方俯视明楼的脸。 “阿诚。”明楼笑笑,脸上有细微难察的倦色。 明诚放松手臂,滑下来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放任自己一个孩子气的依赖姿势。 “说吧。”明楼说,比他自己更精确地解读了他的情绪。 “大哥什么都不对我说。”明诚把声音闷在明楼的肩上,连自己都不想听见。 明楼推了推他的头顶,“你长大了,要走和我不同的路,不一定要知道我在做什么。” 明诚没有从他身后离开,双臂更紧。 “我当你是一家人。”明楼说,好像又知道他要问什么,“大姐,明台,阿诚,我。唉呀,你看。” 他忽然说看,于是明诚让自己去看,月亮已经上来了,映得地面上几乎一片雪亮。公寓外的欧式花园里寂静少人,树影摇曳,远远的有人在弹奏一支钢琴曲。他不熟悉的曲子,明楼轻轻说,拉威尔。 世界的一角。 “真美好。”明诚说。 “念一首诗吧,阿诚。”明楼也许在笑,提出莫名其妙的建议。 “我脑子里现在是空白的。”明诚也笑。 “我渴望和平。”明楼念,“就像我渴望清晨。就像我渴望明天的世界。我渴望光明,就像我渴望你的吻。” “谁的诗?” “在下胡作的。” “你一定热爱战争。”明诚故作姿态地抱怨。 明楼眼睛向他一转,“何以见得?” “你看起来那么不想要我。”明诚说。 “我渴望。”明楼笑弯眉眼,眼角滑出温柔的细纹,移开目光看着那轮满月才继续念下去,“只是不到时辰。就像明日的世界,就像黑夜注定苦等。”他的睫毛投下明诚不能解读的暗影。 明诚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大哥转移话题的能力,特别厉害。 他现在应该去见他的同志,他的搭档。 明诚握着咖啡杯杯柄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你在紧张什么?”刚刚驳倒了他一条又一条要抽身离开的理由的人正坐在桌对面看着他,早有准备好整以暇。 明诚知道自己额上有冷汗,不应该,应该稳住的,但并没有掩饰到位。 这不可能是巧合。巴黎街头有无数个咖啡馆,明楼偏偏来这一个和他偶遇,偏偏就是不放他走。 结论只有一个,无论这个结论多么让人难以置信——明楼显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明楼那么无所不知,所以这可能就是迟早的事。 “大哥!”明诚压低声音拍了桌子,放弃迂回的周旋,脸上写着迫不得已那我们就摊牌。 明楼伪装的亲厚神情瞬间消失。 “我必须走。”明诚说,下意识地后退但只能靠上椅背,感觉到自己那滴冷汗终于滑下。 明楼接得毫不犹豫不容拒绝,“不,你必须跟我走。” 明楼并没有带他回到他们共同居住的公寓。 仅仅一个街区外的贫民聚集区人流复杂,没有人特意关注又新来了什么人短途停留。地下室房间没有窗户,灯光昏暗,房里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这最低限度的陈设,而且看起来都有点接近于肮脏。 明楼反锁上门。 明诚往唯一的椅子坐上去。“你是什么人?”他疲倦地问,撑不住虚伪假面。他就要放弃了,如果明楼是敌人,他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如果明楼是同志,那交给他算了。 “我是你大哥。”明楼的答案绝不出错。 “大哥。”明诚念,只在唇角笑了一笑,“我这么大了,不需要大哥管。” “你多大都得我管!”明楼低声地咆哮。 “你是哪一边?”明诚抬手,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如果你和我不一样,我已经暴露,不能让你在我面前自由来去,也做不到对你开枪,你只能杀死我。如果你和我是一样的,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青瓷。”明楼清晰地念出他的代号,“我早该知道的,那是你。” 他想起明楼忽然出现在咖啡馆的桌对面时,那伪装的惊喜表情里,大约有几分不是假的。 “发生什么了?”他问。 “你组里的人都死了。”明楼说,语速很快,“你必须马上离开巴黎,我们已经为你安排好,但你必须快。” “什么?”明诚简直以为自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6 己听错。 “什么?”明楼重复了他的话,露出一个苦笑,“你问我?”明楼一直没有坐下,甚至一直没有把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明诚确定他握着枪,这里不安全,明楼只是选择了突发状况下的应急环境。 明诚说:“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我要一个解释。” “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不知道你过的是这种生活!你把你当什么!把我们当什么!不走你想和他们一起等死吗?”明楼懒得再遮掩自己的怒气,“阿诚,你答应的是什么?” “我没有给明家丢脸。” “你不拿你的命当回事!”明楼喝他。 明楼从来不这样对他说话,明诚言语一滞。 “如果你今天没有遇到我,”明楼冷冷说,寒气一直冻进眼睛里,“你已经死了。” 原本该同生共死的手足们已经被害的消息还在明诚的胸中沸腾,他不能怀疑。“我为什么不能死?”他刻薄地冲明楼笑起来,没什么可隐瞒的感觉简直畅快,“现在别的国家的军队占着我们的东三省,我们的政府却还能够粉饰太平,专心致志于清除异见同胞,大哥看不到吗?大哥为什么读书?凭什么报国?大哥教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么国难当头,岂能坐视?我既无愧为国而活,同无愧为国而死。大哥期望我做什么?大哥自己都忘了吗?” 领部一紧,明楼揪他起来,然后重重推开。后背撞开了椅子,又撞在床的棱角上,疼痛从撞击出弥散开。但这不算什么,这一点也不算什么。仅仅和他现在心脏的感觉相比,这都不算是痛。 他跳起来向明楼扑过去。 从小他和明楼没有吵过架更没有打过架,他比旁人懂事明楼也从来宽容。明楼教他,不要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但现在,他长得和明楼一样高了,手臂一样有力,骂起人来不会软,开枪的时候毫不犹豫。他可以揍明楼去。 明楼扣住他的手腕,踢开他的小腿,这所有有条不紊经过严格训练的格斗动作都叫明诚生气,仿佛他对明楼一无所知。他可以把明楼当做杀死并肩作战的同伴们的凶手,那样就可以不留力地打下去,否则明楼怎么知道那些,他不需要明楼单独放过他。 明楼也许轻敌,也许下意识地让着,手上用力不够,他一翻身掐着明楼的脖子把明楼按倒在床上。 明楼另一只手里的枪指着他,但现在不开枪,很快失去空气的明楼就不会再有开枪的机会和力气。 明楼没开枪。 明诚放开手,把自己扔在明楼身上。 明楼丢下枪抱住他,于是他也抱回去,用上比刚才掐明楼脖子加倍的力气,像垂死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明楼不可能是敌人。 明楼说,“你能不能轻点至少给我口气儿。” 于是明诚给他空气,从自己的口腔过去,亲吻他,被明楼拽开又不屈不挠地扑上去。明楼当机立断地甩给他一巴掌,他偏开头,颓然地呼吸。 他想见的人都死了。 明楼等着他。 像是被冰水从头顶缓慢地浇下,清醒与冷静重新回到脑子里,四肢百骸都只剩下凉意。但明楼拥抱着他,温暖他,仰躺在肮脏的床上,从他的后颈抚摸往他的发际。 察觉他的回神,于是明楼劝慰:“你既然选择了这个,就要接受生活在刀口上。每一分钟都可能死,你是,你的同志也是。熬过去了,你就活下来了。” 明诚开口:“我想要更好的世界。” 明楼的手指停在他的头皮上。明诚屏住呼吸,这是他给明楼的解释。他不知道家,明楼教给他,他不知道国,明楼教给他。如果他仍然被困在桂姨的房间里,这个世界对他从未友好,那它千疮百孔与他无关,但这个明楼生活的世界,这个明镜明台生活的世界,他想要它更好。 明楼说:“我也是。” 明诚重新呼气。 “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仍然和我是同一条,老实说,我觉得欣慰。”明楼说,“但是,你绝不能死。” 他想起火树银花的灯会,年少的明楼对他说,你要是不见了,大哥怎么办。 “你得走了,越快越好。”明楼说,要放开他。 明诚抓住他的手臂,“大哥!” “想什么呢?”明楼拉他站起来,“我们还会见面的。” 过了很多天明诚才在苏联的夜空下回过神,彻底明白发生的都是些什么。是的明楼是军统,是的明楼是地下党,是的明楼是他大哥,他对现实接受很快。但慢慢才回过味来的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原本是明楼平稳的生活,可是明楼自己扔掉了它。 明楼一定也是那么想。 最初的目标已经不可实现,但是摊开在面前的是新的未来。明诚把心里的苦涩往深处埋掉,重新努力。 他在任何学习与训练中都拔尖,然后可以以最完美的姿态,重新回到明楼身边。 反正他一直都是那么干的。 他没有得到与明楼联系的许可。但学习结束之后,可能是明楼向上面的要求,可能是组织非常懂他,他得知自己要被派去的地点非常合自己心意。 明楼去巴黎的机场接他,作为人群中不多的东方面孔显得有点过于醒目。明诚觉得重逢之感有点玄妙,自己这是要越活越回去,现在看到大哥都还觉得他是在发光,就像小时候。明楼不在的日子,简直都是白过。 活都是白活,在与明楼真正相识之前。 那以后他学会写字,学会持枪,原来也都是命运让他为了这一刻做准备,这一刻,明楼在前方等他,等到他同行。 “大哥。”明诚在明楼面前停下。 明楼点头。 他注视明楼的双眼,太久了点,所以失去自然而然热情拥抱上去的最好时机。明楼说走吧,你的训练还没有结束,剩下的我来教你。 明楼不试他的身手,可能是相信他的教官评语更可能是相信他的素来作风。明楼带着记事本来问他:“说说看,如果我不幸在任务中阵亡,你应该做什么。” 明诚的回答严格符合章程。 明楼刚要点头赞许,明诚继续说:“我还会记得到底是谁干的。” “为我报仇?”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明诚平稳地叙述。 明楼像是觉得有趣起来,“那之后呢,你保证自己可以把所有事情继续?” “大哥需要我保证?” “不需要。”明楼合上并没有记一个字的记事本,“我对你有过的期望你都已经完成得很好,以后我只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无论什么。” 无论国内还是欧洲,明楼都能迅速聚集起自己的名望。他手段高明,更不可取代的是真正的才能。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7 他会在赌桌上发牌,在讲堂里谈经济,在晚宴上举起第一杯酒,在贵妇面前用 魔术变出娇艳的玫瑰花,如果需要拔枪,他射击的时候稳准狠,如果需要下令,他不容抗拒。 明楼下令时不喜欢解释。 解释减弱威严,显得对彼此信任的不自信。如果对象愚笨,那是浪费时间。如果对象够聪明,那更是浪费时间。 所以什么不说最节省,正好有时候明诚也不知道要是他问起一些事——比如当年为什么要在仓皇时索求他的吻——怎么开口跟他解释,公平起见于是都不用。连曾经在心里梗过一天又一天的汪曼春的事都不必再问,真情与假意曾经各自参和几分,明楼纵然当自己是神,也未必分得清楚。那不是无关紧要,但是有更重要的事在。 “如果我不是和大哥一路的人怎么办?”有一回明诚问,在厨房切菜的间隙里。 “那不是很好。”明楼说,“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把国家留给我。你回来的时候,我把最好的给你。” “自负。”明诚评价。 明楼短短地笑了一下,很有心情地接着说:“你要只是军统,我就策反你。” “这很容易?”明诚不甘心。 “你说呢?”明楼仍把自负写在脸上。 明诚给了他一飞刀,准确丢进他身后的刀架。 明楼说往后起都是不见光的日子。 又不是今天才开始。 明楼说,我都忘了,你也是老党员了。 明诚忽然好奇明楼的其他身份开始于何时。在上海时明明同一屋檐下,他只知明楼学业优秀社交活跃,只要回家一见着明镜的脸又是个听话的好弟弟。而他所见的并不会比明镜更多,也只有那个无可挑剔的一家大哥而已。 反复回忆在家时光,明楼如果曾撒谎,一定是天衣无缝的高明,至今想起仍然是毫无行迹。虚伪得太真诚,连长久以来明楼的温柔亲厚,又都像假的。 他想,可我尽是真的。 第一个一起执行的正式任务居然是暗杀。后来明楼说其实挺喜欢这一种,一了百了少有后患,不像是卧底周旋谎言套谎言,泥沼深陷永无宁日。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刻薄的自嘲口气。 明诚没出声地想他们总给明楼他最讨厌的任务,无他,只是除了明楼谁都做不好。 至少他可以分担非明楼不可的以外的事。 他们在一个周末分乘不同地的航班暗中回国,转不同的路线去目的地,不汇合,分别行动。离开是深夜,到达也还是深夜。明诚在机上一直闭着眼也一直没睡着,一遍遍在心里复习拟定好的计划。 计划是目标人物父亲的寿宴上,宾客众多,趁乱混进去寻机下手。 明诚是主要的执行者,明楼只是以防万一的plan b。明诚顺利从计划中的接头点拿到请帖,在目标的私人府邸门口递帖进去,入门要搜身,就大大方方让搜。他没带武器,手枪与匕首当然各有所长,但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用手边任何东西杀人。 席上宴会的主人始终被人群簇拥,没有合适的机会。但到餐后,众人聚到园中听堂会,明诚总算瞥到他作势要离席。 身居此位,这人显然有防备,身边跟着保镖,腰带上别着枪。但五谷轮回之所常常能作为理想暗杀地,人在方便的时候多少会放松警惕,保镖通常这时候也不会跟在旁边干瞪眼。明诚在他背后出现然后干净利落地夺枪,抵住他咽喉。 时间太长一定会让保镖们冲进来,而开枪的噪音会效率更高地带来同样结果。明诚没把这场任务当成同归于尽的考验,于是凝神听着外面的戏,坐宫,真是熟悉。他运气很好,在合适的时候听到应该出现的锣鼓,于是痛快地开枪,洗手,若无其事地出门。 两个等在门口的保镖防备着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跟来。他就要步伐轻快地走开,然而其中之一的保镖也许是处于直觉上的警惕,忽然要嚷:“你等……” 隐藏在京胡曲声中的或许有掏枪的摩擦音。 明诚转身要动手,却听得这人声音骤然中断。一只自黑暗里出现的手从这人侧面伸过去,拿住他手腕折过手臂逼他手枪脱手,枪口朝转他自己,扳机毫不留情地抠动。颈动脉血色汹涌而出喷了他身边的同事一脸,而等不到这位好不容易即将把视线从浓厚血浆里挣扎出来,明诚早已欺身上前,一把拧断了他脖子。 手上又沾到血,明诚皱眉。 一张手帕被扔到他手中。 阴暗处靠墙站着人,看起来刚才只是溜过来抽一支烟,而指间的烟并没有被点燃,他勾着的是刚才亲手夺下的那把枪。 明诚擦过手上血迹,把那张西式正装上所配的装饰性手帕收回怀里,才好好面对眼前的人,“大哥。” 明楼侧过脸,于是面孔半明半暗,有几分像是不忍的神色。 “别那么看我。”明诚说,“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明楼笑笑,“我只是在听戏。” 外面戏台上杨四郎还在唱,我大哥替宋王席前遭难,我二哥短剑下命丧黄泉,我三哥被马踏尸骨不见,有本宫和八弟失落北番,我本是杨。 铁镜公主说噤声,阻了他往下的台词,然后他们将各自将身回转,确认窗下门前无人偷听,方道,驸马,你别着急,慢慢说! 在四郎说出口之前,她已经知道答案,再问也不过是存着一丝儿侥幸。十五年同床共枕生儿育女,她竟不知驸马真名姓,而若是她早知驸马真名姓,这一十五年温存漫长一梦,还会有么。 四郎一字字唱出来,我本是杨四郎把名姓改换。 明诚跟他听了几句,说:“唱得不如大哥好。” 明楼拍他,“嘴甜。” 他们一同离开。明楼清楚知道去后院小门的路,固然有人把守但现在已不够成威胁,毕竟他们任务达成只求脱身。在灯光暗淡乐声遥远的后院,明楼的下手动作全无浮夸作态,简洁有效,他走过的时候只带起肢体碰撞声,但是来不及有叫喊,面对他的人永远倒下在看清他之前。而明诚几乎更好,他训练有素,快得像鬼。 各地解决掉一部分之后明诚停下来冲他低笑:“大哥什么时候学的?” “很久以前。”明楼轻描淡写地回答,也不吝夸奖他,“本事不错。” “大哥教得好。”明诚讨好。 明楼扫他,“什么时候教过你打架?” 明诚忽然出手扣过他的手臂,手指滑过筋骨,动作流畅仿佛操演百遍,轻轻松松卸掉他手上的枪丢放到自己手里转了转,还是就着扣着他胳膊的距离笑:“这不就是?” 这是明楼方才对贴身保镖用那一手。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8 明楼微微颔首,“我教得好。 夜色无边,如大幕落下。刺客再无踪迹。 回程航班在第二天的早晨,他们还有一夜休憩的时间,被安排的休息点是穿城而过的河流上夜行航船。船夫等他们上船,便摇橹离岸,一路都互相不言谈。 那日夜空极暗,无星无月,夜船划开水面悠悠前行。船上没有点烛,明诚摸着黑把抢来的手枪沉入河里,回头想和明楼说话,但明楼把手放在他背后,迟迟没有挪开,像是一个安抚的姿势。 明诚就没有开口。 他和明楼之间有无形的障壁,明楼的爱怜亦不可信,尽管姿态完美情感到位而明诚自知自己早已被岁月里千百次的彼此亲近植入进身体成习惯地配合。明楼爱护他也许就类似于保养一件稀世的武器,使用价值在此,不可不做。可是翻开这一面剩下的还有多少让人不安,不会是没有,只是多少太难预计。倒不如对他冷漠一些让人感到安定,毕竟那更不可能虚假。 然而夜长,只有睡去。横竖明楼在他身边,便万事无碍。 虽然这夜睡得不坏,习惯使然,隔日他还是醒得早,出舱想去看看是否日出。太阳还没有出现,但是天边的启明星终于破开重云。明楼正独自站在船头,看着那颗唯一的星星。 明诚随口想问大哥怎么这么早,又在开口前已经明白,明楼一定这样站了一夜。 因此从船舱到船头的几步忽然遥远。他想缩回去继续努力入睡,但明楼已经发觉他,回过头来,目光柔和。 能把你溺毙在里面那种柔和。上有暗夜下浮彩霞,微光边际他的表情难分真假。 明诚只是下意识地报以笑容。 使用武器是直接便捷的战斗方式,可惜常常没有那么简单。 明楼有时候也冷笑两句当今局势,谈起无论当下的西欧还是地球另一头的祖国,竭力粉饰的风平浪静下分明正涌动着即将翻天覆地的炎流。经济崩溃的边缘伴随着无数人生活的崩塌,这是是战争的预兆。外敌已经多年虎视眈眈,人们却还沉迷于同族相残。 他没打算把自己一并嘲笑其中。 实际上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只是在跟明诚争论今天应该谁下厨。 明诚没等他说完就不理他自己默默去厨房了。明诚不介意厨房劳动,劳动光荣无分贵贱,也就是偶尔无聊跟明楼练习掐掐嘴架玩。 如果只用舌头战斗,明大少爷可能天下无敌。 明楼倚在厨房门口对他说:“阿诚,你没有必要一定得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你自己的生活呢?” 我的生活就是你。明诚恨恨地剁肉。 明诚没有什么固定朋友。明面上的空余时间里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做,那些事大多不能与人言。而志同道合的战友固然有,但通常他们都漂泊不定——不断更换环境甚至身份有助于维持秘密和自己的安全,如果不是明楼,明诚也许也会那么做。 明楼不能够。 明楼要守住自己的身份,稳步地累积自己的声望。他八面玲珑,刻意不直接表达自己明确的政治倾向,但不介意暗示与某些贵人的交情。他的角色站在聚光灯下,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囊,不动声色,愿者上钩。 明诚甚至知道他保持着和明家头号大敌汪芙蕖的友好师生关系,乃至保持着与前任汪曼春时有时无若即若离的通信。明楼提起汪芙蕖所处的高位,暗示其利用价值很值得期待。明诚表示我也很期待,尤其期待哪天大姐知道这些。 “你不说,大姐怎么知道。”明楼赔笑脸。 总之他也在所有场合都跟随他大哥保持衣冠楚楚微笑得体,明楼闪耀夺目,他谦和低调,如光与影伴随左右。他不需要那么引人注目,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需要被默认与明楼绑定。他没有必要跟明楼形影不离,但他还是自愿如此。这有风险,但也方便。 被容易看出来的弱点很可能并不是弱点,只是诱饵。 明楼一点点教他,像是小时候教他读书识句,现在不过把形形色色的文字换做了形形色色的人。明诚从小都聪明,现在更学得乖,被明楼握着手背一笔笔带着写字的日子再不会有有,他只需要一个眼神提点。 有这样的学生是值得骄傲的事,但明楼很少夸他。 只两人在公寓的时候随意聊聊天,明诚顺口抱怨:“大哥瞧不得我好。” 明楼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好有什么用?对我有用,对你,谁知道。” 明诚倒是怔了一怔。 好有什么用。明楼也好,于是他坐在最危险的位置从事最危险的工作,一肩扛起最沉重的责任。擅长游泳的人才去最深的水域,擅长战斗的人对战斗义不容辞,越强大,越接近灭亡。 如果明楼对他并无期望。 “那为什么教我?”他迷惘,这与明楼的假面一样不能被简单地解释,“因为我想学?” “我仍然希望你有机会选择。”明楼说。因为弱者只能等待拯救,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只强者自由。 明诚在脑子里把这句话过到第三遍,就笑了,“我原本以为大哥会说,因为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明楼从善如流。 明诚的笑容就僵硬了。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有空好好谈谈。”明楼合上报纸看向他,似乎认真。 明诚不太想跟明楼谈。 生活沉重,有时不安,但总的来说,明诚并无不满。 明楼管理下的斗士们伤亡率维持在相当让人乐观的低值,来自上层的计划保持稳步推行,明楼就是让人觉得稳定。明诚看得到他的入睡时间越推越晚,大概白天在外面笑得多了,晚上回书桌前则吝惜任何表情。这不坏,至少他不瞒着明诚,让明诚觉得他的信誉有所恢复。但这也称不上不好,因为说明他是真的感到疲累。 在隔壁房间听到家俱碰撞的声音跑过来,明诚才看到他倒在书桌旁边,判断是久坐之后猛然站起的短暂晕厥。他马上就醒,挣了一把明诚的手臂就要站起来,明诚不放手要他继续半躺着,他说让开。 明诚怒了,“你有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他一怒明楼就软,声音不大:“我又不是故意。” 他那么说,明诚就发不出接下来的脾气。 明楼当回事,无论多忙他至少会强迫自己有过睡眠,也不会忘记在合理时间的三餐,适当锻炼,甚至适当娱乐,虽然通常是顺便伴随其他目的的娱乐,而且适当两个字的上下活动范围很大,但明楼确实尽力。他仔细维护自己的健康,但同样让人怀疑只是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利器,冷静评估过价值才酌情投入。如果他多少有过衡量着客观情况选择和使用明诚,那他一定用了更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9 多的无情对待自己。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越来越多。 他还没有和明楼一本正经去谈什 么,有时候明想,可心里一部分在畏缩,一部分还装作理智地劝自己,还有什么不懂,谈不谈都是一样的。渐渐觉得应该去谈谈的初衷也不那么让人介怀,不那么想得起了。 如果渴求明楼,那他明明就在身边,再贪心的人也该对这距离感到满足。 明楼还是能找机会玩戏,没得听,就自己唱。没本事上台,随便清唱个几段还是愉快的。这在异国文化圈尤其受欢迎,各位学者大牛们都深深自豪自己能够接受到古老神秘的中华文明的熏陶,是否听懂不影响一脸神往。座中都曾出现日籍的交流者,席后来探讨各自传统文化,明楼同样能够侃侃而谈,礼貌又疏离,毫无瑕疵,因为对方不见得有接近的价值,但自然更没有得罪的必要,就只把面具拉回普通学者形象。 他唱什么明诚拉什么,有天有刚来的留学生自告奋勇说也学过,又是要跟明楼对坐宫。本来是经典,都不用提前排一遍,好说得很。但刚开始唱明诚就眼皮一跳,觉得自己曾经在神经高度紧张下听过的那几句给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就又回到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夜晚,顿时想把胡琴撂了。 他不畏惧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只是不喜欢那段词。可不能当场撂,明楼已经唱出口了。 他唱,贤公主细听我表一表家园。 明诚表情没变,心里面只说再也不要听这段,大哥唱也不要听。我大哥替宋王席前遭难,我二哥短剑下命丧黄泉,我三哥被马踏尸骨不见,有本宫和八弟失落北番。 不好听,明诚想。我是被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神论者教养大的,但现在居然有点在意一切不吉利的句子。 他不觉得自己拉琴有什么失误,但明楼好像还是察觉。唱完递茶给他的时候明楼说了句,那以后不唱这个。 他故意问:“怎么?” 明楼拍拍他,“只要你高兴。”他有点心不在焉,但说话时还是有淡淡微笑在脸上,是年年岁岁长成的对他惯常宠溺的态度,不似平日对旁人时往面具上修饰的模样。直到他走开去和别人交谈,明诚低头收自己的胡琴,脑子里对这一笑仍挥之不去。 他和明楼之间并不是没有迷惑在。 还是得和明楼谈谈去。 想开了也就怎么也是明楼,谈话谈得通谈不通也还是明楼,说出什么话明楼也没有抛下他的可能。 他下决心去谈话那天明楼恰好忙得昏天黑地,一天在外奔波彼此不能好好说句话,好不容易天黑快要回家,明楼忽然说还与人有秘密的会面,不会太远步行能归,让明诚先走。事关公务不好反驳,明诚也就,但到零时明楼仍不见踪影。 明楼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那就是有确实无法脱身的困难。 明诚觉得不快,但这种时候也只有等。 他抬手看了看表,拉上窗帘,检查明楼早上出门前是否带走了枪,然后关上灯,然后去把自己一个人陷进沙发里去。 最近几方分明都没有大动作,他一时没有猜出明楼可能去的地方所以也无路去找。等明楼回来的时候他会去跟明楼谈很多事,首当其冲的会是你怎么可以这样一个人行动 然后呢? 说得太委婉会被明楼轻易绕进去,所以开门见山好了。 我爱你,你知道,你难道没有任何打算。 你在试探我。 我爱你,那又怎么样呢。 明诚在心里把这些话涂掉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句能轻松地说出来。愚蠢。幼稚。 枯等到后半夜,他起身去把自己的手枪上膛,然后守在门口。 又是很长时间,然后门锁转动。他举枪指向开门的人,而一只手把他的枪口往下略按了按。 明楼说:“是我。” 明诚松口气,放下枪把他拖进来。 明楼第一眼看起来还好,他于是像方才想过千万遍地一样开门见山:“我想跟大哥谈谈……”他没说完已经意识到明楼在流血,深色西裤被浸染了一片,不显眼,只不过有子弹打进腿上,非致命伤。 明诚心里一梗。 明楼说:“我恐怕你得等会儿。你学过处理枪伤是吧?” 伤口比较重要,明诚没来得及问发生的事,火速奔去卧室取医药箱过来,明楼靠在沙发边上没有坐下,目光跟随他。 “子弹还在里面,但股动脉近了些,不用急着取出来徒增危险。”明楼说话声愈低,几近温柔,“只需要先帮我稍微处理一下。” 明诚点头,倒是没忘了笑他一句,“稍微?” “你看着在紧张。”明楼说,闭上眼睛一副放任他随便做什么的模样,“别这样。我太累了,不想自己动手。” 明楼都没有要伸手自己解皮带,于是明诚理所当然地代他做了。西裤脱下来,明诚的手指轻轻按上去,明楼的皮肤在发烫,紧绷的肌肉在他的指腹下放松。他想,大哥就没有想过别的。但歪念头想想就过,他专注去看暴露在灯光下的枪伤,伤口是狰狞的血窟窿,很好,果然没有伤及动脉。 这点基本的处理不难,明诚沉默着做完,认命地放弃原本谈话的打算要赶紧收拾东西并劝明楼休息,明楼就说:“还有一个。” 明诚惊恐地扫了一眼明楼的脸,看不出玩笑的神情才又查看他掀开外套来露出雪白衬衫被浸染的侧腹,所说的那颗子弹陷入他的血肉,衣料的纤维被揭开后,看出枪口周围有暗色的焦痕,血流不多,但是看起来画面更加可怖。明楼赤裸的上身在灯下明亮,但现在连明诚也没法动摇于肉体,他吓到了。 “没有伤到内脏,不是看上去那么重的伤。”明楼平淡地说,“但这一个我想你得帮我取出来。” “大哥。”明诚开口地时候咬不住自己的牙齿,于是听出自己的畏惧,“你应该去找医生。” “不能被人发现我受伤,我杀了人,那会很麻烦。我也还不能和组织上的医生直线联系,效率太低。”明楼说,理所当然所以镇定自若,“你做得到。” 明诚知道自己手在抖,也许不明显但用来手术肯定不行。他不怕死,于是有时候也以为自己不怕明楼死。这当然随时有可能,明楼如果真遭不幸,他可以继承遗志代他战斗下去。那一定会带来终身无法愈合的剧痛伤口,但他一定可以承受。 他能那么想,是他还没有面对过。 “消毒。”明楼平静地提醒他,催促他。 “我做不到。”明诚觉得自己已经握不住刀,更遑论用它切开明楼的身体,“你真的得去看医生。” 明楼叹气,低下头来吻他,吻在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0 嘴唇上,舌头撬开他的唇舔进去,他大概没什么力气了,所以毫无攻击性。明诚大脑空白,不明白这从何而来,揉成一团乱麻的杂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赶出去烧干净,缠绵热烈,他一只手还拿着手术刀,往空气里下意识地挥了挥,终于接受到这一点点的温柔,放弃挣扎,轻轻覆在明楼手臂上。 这不是时候而这为什么发生。 明楼放开他,抵着他的额头说:“我爱你。”顿一顿,问:“冷静下来了?” 以毒攻毒原来可以这样用。明诚惊骇地看他,被割断借口与退路,交托信任与爱恋,害怕失去的东西便预先给予,被逼迫着平静。 这惊骇只能有刹那。 明诚低头问:“你有没有备麻醉药?” “没有。”明楼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我就只有脑子这个优点了,帮我保护好。” 明诚懂了。他找不出还能说的东西,在心里过了一遍所有需要用到的理论及稀少的实践经验,知会了明楼一声开始,然后果断地下刀。 把皮肉仅仅当皮肉,而忘记它们依附于人,属于一个人,塑造了一个人,就能把感情排除在外,只是做合理的判断与处理。本质上来说,这确实和他们地下工作的其他部分没有太大分别。他可以做到这个。 第一刀下去就见血。 明楼的脸不朝向他,看不见表情,只是一动没动,每一段呼吸长得沉重,听得出明显忍耐的意味。明楼出汗,汗水从额角从背上渗出,他始终坚韧地呼吸。他沉静得像没有感觉的石头,但一旦明诚迟疑,他就迅速告诉明诚该做什么。 敏锐的人。明诚在心头的一角分心评论,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冻结成冰,隔断柔情,才能跟他一同扛住这个。明楼看起来一脸厉害天不怕地不怕,到底年轻时候也是做大少爷养尊处优过来的,怕痛,否则不会看到明镜及明镜的鞭子就怂。但选择走上这样的道路,疼痛就必须被训练去忍耐,毕竟可能被当做家常便饭一样接收。 在无数牺牲当中,这是相当微不足道的一点。 明诚停了手,在心里冲自己凉薄地嘲笑,我又没有受伤,怎么也这样疼痛。 明楼在他头顶又一次提醒他:“缝合。” “闭嘴。”明诚心情糟糕透顶,不想跟任何人包括明楼客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继续手上的事情,直到所有都完成然后整个人都软下来,软到可以化成泥融进地板里,就堆在明楼脚边再也不要起来。 明楼问:“好了?” 明诚宁愿他中途就昏迷过去,好过这样清醒地感觉自己被如何切开后缝补。 明楼低头看他,“既然都好了,哭什么。” 他的脸隔得太近,几乎像要继续那个迅速告停的吻。明诚抹了一把脸以躲开注视,才发现他不是玩笑,脸上果然是湿的。原来一时间惊魂未定,竟不知道自己流泪。他偏开头去擦,明知明楼不会仍害怕他取笑。 “我明天在学校有个会,帮我去开。”明楼还在说话,也许因为渐渐在放松,混杂在话语声里的疲惫呼吸终于难以掩藏,“知道说什么吧。” 明诚站直了,点头,目光没法离开他的脸。 “我太累了。”明楼说,“让我睡一会儿。” 他说睡就睡,低头抵着明诚的胸膛,终于昏过去。 明诚把手臂绕过明楼刚刚处理好的伤口,轻轻搂着他。 他兄长坚实的脊背,现在是他手指所能触碰的温暖的裸身。他心里还有担心,但是知道明楼会好起来,明楼命里硬着,他执着要活,就算是一枪把胸肺都震碎说不定还能活下来,这不过是从踏上这条道路之时就早有预料的寻常磨难。 明诚小心翼翼地看他。 明楼肩背上有些早已愈合的旧伤痕,颜色浅,不十分明显。他手指抚摸上去,跟随那些旧迹探询这个身体,一开始以为是他过往执行任务时候的所负过的伤,但细看不是,原来是鞭痕。明楼可能接受过抵抗刑讯拷打的训练,但那些训练通常由经验丰富的教官完成,可以达到痛觉的极致但是又不留痕迹,否则说不定给以后的任务造成破绽带来麻烦。那么这些痕迹与他的公务无关,那么就是明台提及的,明镜的鞭子。 明诚觉得自己的指尖被烫似的缩回。 明镜也不是就打过明楼这一回,但以往没见过这样长久的伤痕,可见以往不曾认真。她是烈性的女子,不忘旧恨遵从父训,宁死不会向汪家服软,并且对弟弟也同样要求。 这是明楼为汪曼春受过的苦痛。 他明知会惹大姐生气但还是这样妄为。 明诚试图甩开这些念头,但把注意力放在担忧明楼的枪伤上也不是好主意,都一样的无可奈何并且伤神。他强行把那些使人心思软弱的部分继续下压,尽量动作轻缓地扛了明楼去床上,帮他调整到尽量舒适的姿势。 直到他没什么可做的了。 明诚出去洗把脸让自己清醒,对着洗手池上的镜子看自己的脸,果然看到是一片空白。 他比较想杀人,如果他知道是谁对明楼开枪——虽然多半那个人也该被明楼杀死了。那么退而求其次他还可以在脑子里杀汪曼春。于是他回忆汪曼春的脸,当然见过,明家汪家还是类似的阶层类似的圈子,不仅见过还认识,能够虚情假意地寒暄,只是没往心里放。而现在他在心里瞄准汪曼春的脸,自信自己素来的百发百中,一子弹穿过她美丽的脑袋。 绝对的迁怒。 但是明镜一定会很喜欢他的设想。 明诚整整衣冠回到明楼床边,伸手探了探他体温——没什么问题。呼吸平稳,心跳有力。 明楼昏迷了一整天。 明诚没有敢睡,从夜里守到天明,接着不得不出去。在外不能慌乱要一切如常,好容易回家又只能在旁边守着数他一声一声的呼吸。过午之后他有一阵子烧,但晚上也就退了——明楼的身体似乎比明诚以为地更加强健,只要他想,什么都挺得过来。 明诚觉得自己也是硬生生挺过来的。 失血让明楼苍白,但还是好皮相。明诚想起还在国内的时候,明楼的酒肉朋友们当着他面开过他们明家风水好极了的玩笑,明镜少女时是雍容的著名闺秀,明楼一张脸杀遍上海滩风月场,连没有真正明家血统的明诚与明台,也是别家找不出的姿容气度。 那时候明楼回什么话了来着?好像是说,只有太平日子里,才算是好风水。 那时候是太平日子不是?也许是的,也许从来不是,太平也是明镜与明楼在他和明台面前竭力维系的幻象。身逢乱世,身不由己,醒目即是罪孽。 明楼在夜里醒过来,一醒就醒得彻底,跳过昏沉朦胧的步骤,醒来第一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1 句话是笑明诚:“你衬衣没有熨好。” 明诚低头看看自己,肩部有一些并不显眼的褶皱。 “任何时候不要被人看出 你在慌。”明楼不忘教导他,但语气柔和不见严肃,也许不喜欢自己卧着说话的角度,勉强要坐起来。 明诚扶了他一把,“说吧,昨天发生什么了。” 既然他也没有多休息会儿的意思的话。 明楼就给出解释:“我去见日本人。这么汉奸,怎么能不中几个自己人的枪子儿。” “自己人?”明诚冷笑。 “不能够在我脑门上贴着代号吧。”明楼苦笑抱怨,“认不得也是常见的。是我大意,临时的约见没来得及和各方联系,被人打定了主意要取我性命。我猜是原本有行刺我会面对象的任务,正巧看到我,连任务也不顾了,可见汉奸远比日本人可恨。” 单线联系,当然。但是没有上级的命令怎么有人敢对他出手,上级又怎么可能有那种命令。 “偶尔总有几个自作聪明不听话的。”明楼说,知道他在想什么,口气轻飘飘的,听不出生气亦或无奈,“不过,塞翁失马,正好那边一直对我有所保留,这回倒是堵了他们要怀疑的心思。” “射击你的人呢?”明诚问。 “被我杀了。”明楼说,声音里有可以听出来的冷酷,“那种时候,留人一命才反常。日本人都在,他活不了。” 冷酷是一层坚壁,好让不能落实的慈悲都被隔绝,免受其害。 明诚阖了会儿眼,叹气,问:“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没想到突发情况。”明楼回答,“再说,对方突然的约见机会难得,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在防备。” “日本人不送你去医院的吗?” 明楼有点要笑了的样子,“原来他们那么好心。”明诚瞪他,他就只有继续,“他们以为只中了一枪,还可以自己去治疗,要是真大张旗鼓被日本人护送去医院……我还不想这么早坐实了汉奸名声。”他们的见面并不合情合理的,于两边都暂不是明面上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坚持当然并无不可,但大家或许都不情愿。 “别说的像你以后逃得过似的。”明诚没有好气。 “我要一晚上不回来,你坐得住?”明楼这回真的笑了。 明诚倒正经,“我自然等你回来。” 几乎所有疑问他都能毫不费劲地解答。那最后的问题还只剩下一个。 明诚问:“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以为明楼最多会报以章程上的回答,但明楼说:“你会更好。” 明诚难以置信地瞪他。 明楼说:“你没有发觉吗?因为我,你把自己困住了。”还嫌不够似的,他想一想又补上,“这不是你应该有样子。” 明诚简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简单地从床边的椅子上霍然站起,感觉自己怒气上涌,几乎羞愤:“我爱你!” 明楼看了他几秒,因为脸色之憔悴,即使恍然大悟也终究是没什么表情,“你昨天……是想和我谈这个?” 他不惊讶,他当然不是这时候才知道。 只是这个反应太过讽刺,明诚怒气更盛,却只能踢了一脚那把碍眼的椅子。 明楼还是重伤伤患,不是为这几句话吵架的时候。但他说话实在是逆耳,明诚只能偏开眼神瞪着椅子像是可以让它被眼神粉碎。 明楼垂下眼睛,像是等他冷静,也像在思考。 他思考的时候微微皱起眉头,他皱眉的时候也好看,眉目细长一脸聪明相。明诚在片刻的寂静中察觉了,有些难受地想,他又在疼痛,那疼痛来自子弹穿过的皮肉,或者心脏或者大脑。于是明诚就这样心软得迅速,大了胆子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直到明楼开口说:“我爱过汪曼春。” 明诚觉得要么明楼精神有问题,要么自己耳朵坏了。 但是明楼还在说,用足了他所能聚集的认真,“她是汪家的女儿,但是看起来不完全像她的长辈,只是普通的女孩子,漂亮,纯真,而且深爱着我。我想如果有人能使她摆脱她的家庭,长成一个善良健康的正常人,那个人只能是我。只是我错了。” 明诚勉强听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不够强,不自量力,她也陷得太深。”明楼说,“最终,我无能为力。这就是我爱过她的理由。” “我不关心你怎么爱她。”明诚说,“你觉得我应该很高兴听到你想把汪曼春变做另一个我?” “你关心你。”明楼回应,低音,气若游丝可还是一直说下去,“但我能分析出所有我爱她的原因,唯独没法告诉你我爱你什么。我告诉你了我爱你的结果,但假若你需要更多解释我也无法回答。起源?你想听?还是我爱你的程度?我的身心都早就交去了地狱,除了爱,我没有什么能给你。我也不是那么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你的生活已经一片黑暗了,还迫不及待地要它更见不得光?爱我,是多么不明智的选择。” 明诚继续瞪他,每个字都听得懂但不能理解他要表达的意义。 明楼大概想笑,但会牵动伤口的疼痛,于是只是表情扭曲了一瞬,“你从小就跟我。跟得太远了。我已经走在修罗道,你怎么不回头?” “什么意思。”明诚冷冷追问。 “其实你没有必要跟随我。”明楼说。 “不要自作多情了。”明诚说,转身摔门出去。 只过了一分钟,他像旋风一样回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别故作高深。”明诚说,“有没有你,反正我都已经在这条路上。你以为我还是十岁的小孩子?我只是跟随你?是,我为你出生入死,所以我不欠你什么。但你认为我怕手上沾血?你以为我怕死?我有我的梦想,而我梦想当中就有你平安喜乐,你所在所望之处就是我的家我的国家。没有你我认识不了这个世界,但我认识它我爱它后我也还是爱你。你有什么不满?我偏偏就梦想和你在一起,你以身涉险但是我能保护你,你对自己敷衍了事但是我能照顾你。我什么都能做好,那不是因为你,是我天生就那么聪明我就高兴把什么都做好,而我也就高兴把我一切都献给你,我的能力或者我的感情。你想要也好,不想要也好,偏偏已经给你。我可以在任何地方但是我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你不管我也好,赶我走也好,我要待在你身边。我爱你!” 他似乎哽咽,然而又倔强地把这一声吞下,昂首继续:“你还想听我说什么?如果你没有帮助过我,我会不会爱你?如果你没有教过我那么多,我会不会爱你?我怎么知道!你不能让我分开,我分不开,你就是大哥,就是明楼,我因为所有的事……爱着你。不明智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2 ?但是我不知道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喘息,狠狠甩过去眼神想要欣赏期待中的明楼惊悚表情但是,失败。 明楼的脸上的表情如果有名字,应该叫做寂静。 他待不下去了。也许明楼就只想这么看着他,凝视他,看穿他,但是什么也不会做。也许他对明楼理解都是误会,也许明楼志不在此。 他的希望枯损耗竭,不能再在这里忍受下去。 明楼及时伸手,没有来得及在他转身之前拉住他,但明诚察觉他的动作,因此回头。 明楼说:“我知道了。” 明楼眼底也许还有悲凉的颜色,但最终覆盖他目光的是如释重负的暖意,“你愿意的话,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应当早有预料而只是等待着这到来。 他说,“你知道那是一条只有黑暗的道路。” 明诚感到自己被耍了,于是反扑回来用攻击的姿态去吻他,牙齿在他的嘴唇上磕出血,明楼因为肌肉拉扯到伤口而痛到颤抖,但明诚也没有停住而只是吻下去。也许永远自命优雅的明楼会不满,但是明诚这一秒钟不打算在乎。 明楼要拐他,还非要他是心甘情愿的。 他就是心甘情愿的。 床头灯是明楼关上的。他的任何动作都牵动伤口疼痛,侧身去关灯的时候眉毛一抖,明诚就不让他再动。明诚自己下床去拉开窗帘,月光凉幽幽地洒进来。明诚在窗口望了望月亮,回头过来坐在他身边,伸手抚摸他的脸。手指抚摸过的皮肤,又被明诚再用亲吻覆盖,用着低眉顺眼的隐忍态度,轻柔近含蓄,仿佛触碰神祗般虔诚。 连掌心亦被舌尖舔舐,明楼终于捧起他的脸,“够了。” “不够。”明诚对峙。 明楼轻易地服软,放纵他数着自己的手指终于十指相扣,明诚把脸压上他手背,身体躺上床来贴在他身边,眉宇间混杂着依恋与痛楚。 “为什么那么对我?”明诚低声问,唇齿咬在他手背的皮肤上。 “假正经。”明诚接着控诉。 明楼也许想辩解,可听起来还是像叹息,“你是我弟弟。” 明诚睁开眼,往上看着他。 是他弟弟。所以他悉心抚养,温柔管教,曾经一心一意只为塑造他成人,他在他恶劣的养母面前起过誓言,也对他本人反复做出家人的承诺,而但愿这所有的情感与行为从来无关罪恶的引诱。他能把自己的心袒露给人看,却不能告诉他,来吧。 他说了,明诚一定听从。 即使他叫明诚跨刀山赴火海地去死,明诚也会听从。 他不能。 明诚埋下脸,“可是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世上所有所谓的幸福美满,都不及你给我你的爱。 明楼说,你可以过来睡。 这是一个宽广的许可,近可以局限于字面,远可以延伸成某些一生承诺。明诚有点欢天喜地于他对明楼的了解,如果不想让人误解出多余的暗示,明楼什么也不会说。 只不过明楼现在有伤,所以排第一的事还是照料他。 明诚不急,仅仅是躺在一旁能用手指描绘他的眉眼口鼻都叫人觉得欢悦,而明楼会瞧着他,只瞧着他。 一直觉得,是被当做小孩子了才那样看着。但只是爱与放纵。 只要他去要,明楼什么都给他。 明楼皱皱眉头说,“还是挺痛的。” “那就不要受伤。”他说。 明楼费劲地翻了个身,把头枕在他胸膛上。离得太近了,明楼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明诚不避开,反而把鼻尖凑着他的皮肤一点点地嗅,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贴着头皮轻轻梳过去。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触碰过他,新奇之外,更生出感动来。 “许个愿吧,阿诚。”明楼模模糊糊地说。 “这就够了。” “是吗?”明楼说,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我倒是还有可以祈愿的事在。” “是什么事?” 但是明楼没有回答他,已经沉入睡梦。明诚失笑,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他肩膀。与人共享体温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他曾不敢奢望但如今沉沦。 久违的梦。明诚想。 他坐在明楼身边,还是小时候,他学笛学琴,跟明楼拍曲。他都有点记不起明楼年少时的模样,朝夕相对,明楼总是今天的明楼。但梦里记得,那时明楼的眼角还没生出细纹,阳光铺展在他额上一片明媚,他扬眉笑时,睫毛上抖着流金的颜色。 他教这个曲子,说它讲后有追兵前无去路,夜路漫长处处杀机,然而无处停留。抛妻弃母,孑孓一身,生死无路报国无门,戏不散夜不尽,未来不可期。 怎么唱的来着。 按龙泉血泪满征袍,恨天涯一生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我知道后来的故事,他上得梁山落草为寇又是一条好汉。 后来的故事?哪里好看,戏台上都不演了。 明楼耳后有几丝白发了,台灯照亮他鬓角被岁月深深刻下的鱼尾,半张脸明,半张脸暗,所有颜色往他眼睛里沉进去,最终只有不见底的黑。 他说,我从头教你。引子会唱不会? 数尽更筹,听残银漏。 逃秦寇,好叫俺有国难投。哪搭儿相求救? 明楼都不会这出戏,哪里教过他,这只是一梦而已。他在梦里想。只是醒不过来。 明镜间断着又有信来,向明楼问起对当下局势如何。 她要是当面问,明楼或许也就说还好以作安慰,但这么正式地写信问来,明楼心知她有别的考虑。明诚在旁拿手指虚戳他未愈伤口,说真是好得很。明楼扫开他的手,明诚又贴到他身后去,接着同他往下看。 “那么闲?你来回信。”明楼已经看到结尾,起身让位置给他。 明诚原本已不想叫他费神打算代他提笔,因此也就坐下,老老实实铺开信纸,明楼把自己的钢笔递过去。 “你觉得大姐在想什么?”明楼问。 “如果大姐觉得好,自然不会来问,来问,大姐也已经察觉到近来气氛越发不安定了吧。”明诚边说边写,头几句总是惯例礼数周全的客套,写完停下来问明楼,“大姐想送明台离开上海?” 明楼点头,“避一避也好。只是咱们这里可不是好地方。” 是不是好地方明楼说了不算,明台被明镜送上飞机,几番辗转远赴巴黎,几分是求学几分是避祸。明镜操碎了心。 明诚去机场接人的路上想起件事,于是有意绕路路过了几家唱片店,询问是否有中国戏剧,答案果然都是否定。 明台从机场出来把行李抛起扔给他,动作夸张地瞅瞅他身后,“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3 大哥呢?” “他今天有课。小少爷对我不满意?”明诚挑眉。 明台马上换了脸色,“阿诚哥最好了,我才不要大哥。” 公寓只有两间卧室,明诚早已经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腾出来准备好了给明台,并且做好了自己得睡一段不短时间的沙发的心理准备。小的欺负起来费口水,麻烦,老的欺负起来不忍心,明诚一边想着我真善良一边认命接受了所有人都默认好没床的是他的现实。 其实明楼摆出的态度是不介意你来我这里挤挤,你这些天又不是没来跟我挤。但明诚,真,的,不,想,对明台出柜。 明小少爷说不定会挺喜闻乐见的。 所以才更不想让他知道。 其实兄弟挤挤也说得过去,但是明诚,就是,有点,心虚。 他开着车乱七八糟地想事情一路没说话,小少爷看他后脑勺看了半天,突然问:“你跟大哥吵架了?” 明诚一愕,“啊?” “你看着心情不大好。”明台费劲地在车里拉伸腿脚,活动筋骨,“除了大哥,你还会因为什么心情不好?我又没来得及来惹你。” “嘁。”明诚反正背对他,默默摆过一个苦脸。 感觉自己接下来不管是工作任务还是私人情况都会变得更艰难的明诚非常惆怅地把明台小少爷丢去公寓,再开车出去准备接明楼。 明楼神机妙算地掐准了他会来的点,与学生交谈着刚好走下楼,金边眼镜笔挺西装,气质斯文儒雅神情似笑非笑眼神里高深莫测,十足学者相。见到自家的车,就点头与学生告别。 明诚下车来等着给他开门,看着他笑。 “笑什么?”明楼上了车,在学生面前装那点彬彬有礼气质高雅的笑容顿时便卸了,看起来变得是严肃,但反而是松弛。 “想起你大杀四方的样子。”明诚说,“装起假洋鬼子也挺像样。” “你不也是。”明楼随口,“接到明台了?” “接到了。”明诚老大不情愿。 “还是那么讨人厌?”明楼猜着他的说话口气。 “没——小少爷还是那么讨人喜欢。”明诚虚伪地说,“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明楼说:“是大姐护得好。” 所以明楼看到明台第一句话原本是亲切且熟练的“你长高了”,但是“你”字发音刚出后面的还没接上,明台已经瞪着他大惊小怪,“大哥你长胖了。” 明楼很平静,“我到这把年纪了。” 明诚在他身后挑起一边眉毛。 明台忽略的他大哥的话直接跳起来望后面正在关门的明诚,“阿诚哥,我也要吃你做的饭。” “没门,”明楼说,“今天你做饭。” “凭什么我今天刚来!” “那就明天。” “明天我也是刚来!” “你和阿诚轮流。我租的房子,不出房租还来吃我的白饭,哪儿那么容易。” “我跟阿诚哥做饭,你做什么!” 他管吃。明诚没有听他们闹腾下去,自觉低调地直奔厨房去。 大姐,您真的保护得很好。 小少爷不认床,从第一天来就每夜睡得安稳。 明楼因为他在,没法在屋里处理那些不好见人的事务,学校的事则习惯而规律地早在学校解决。明明可以早睡了,身体却没有习惯,就这么跟自己干耗着无用,索性起来。明诚一开始没发觉,晚上原本还欣慰想他能多睡些,但沙发上不平整,他翻个身被子就往地上滑,夜里明楼出来看到,顺手帮他要掖好被子,明诚睡得警醒,一伸手,就把他拉住了。 明楼没动,看着自己的手指。 明诚眨眼间就明白,没发声做些口型,睡不着? 别担心。明楼笑笑。 明诚不说废话,坐起来然后朝他伸出双臂。 明楼有迟疑,但明诚目光坚持于是他动摇,坐到明诚身旁去,让他抱住,脸顺势埋进他肩颈之间。他在阳台上吹了半晌的夜凉风,到这儿陡然碰上明诚一身温暖,有点过意不去,要抽身离开,明诚把他肩膀按住了。 好好睡会儿。明诚在他耳边用气息说。 意识就模糊了。 醒来的时候是早晨,明楼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还有点算得上是神清气爽。明诚在叠他床上的被子,明台还在窗帘拉得严实的房间里睡得四仰八叉。 就这样连续几天快成了例行重复,明台有天终于发现问起,明诚一点不带笑地说,你大哥晚上梦游起来抢我的床,我只能抢他的。 明台假惺惺地建议,要不我睡沙发,大哥老胳膊老腿了大个子挤沙发多不好。 明楼横他一眼,明诚表情阳光灿烂,“大哥不老。” 明台给明镜写信,大哥现在喜欢睡沙发。 明诚都可以猜到明镜回复什么,控诉现状忧虑未来嘱咐明台,最后留几句说明楼,你那点工钱连多一张床都买不起了吗? 明镜的回信并不会很快到来,但明诚还是想想就自己先笑倒在沙发上。 但某些角度来说,明诚还是非常高兴明台出现在这里的。 该做的事情一样要做。 明镜的家信迟迟不到,明台热血沸腾地跟上了各种校内进步团体的脚步,明楼上着课混着社交圈尤其小心处理着与汪芙蕖等各路亲日派的私交,明诚,各种跑断腿。 难得一天大家都回来早,晚上三个人坐在厅里说是一起聊聊天,明台的三碗阳春面烘托不出来阖家团圆的良好饭桌气氛,一碗面太快就各自吃完,每次明台大义凛然要开口,临时家长明楼就先警告家中不谈国事,明台憋得一脸不忿却也没有强行议政,于是场面就变成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明台找到了话说,百般无聊地撑个懒腰问闲话:“阿诚哥你的法国女朋友呢?这几天都没见到过。” 明诚想起分手的事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但不是愉快的事而他家信中一直秉承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因此从来没提。以为再没有提起女友的事就算默认已经分手,但明镜明台大概没有那么理解。 明诚说:“早分开了。” 明台看起来还是猜到的,只“哦”了一声,又问:“没有新的?” 明楼用筷子尾敲了敲桌面以示威严。 “知道你是没有,”明台用下巴扫他一眼继续藐视他的存在,“大哥的恋爱观不适合正常恋爱。” 明诚忍笑,“你又知道?” “看他和汪曼春就知道。”明台敲着碗沿做总结,“他就喜欢死去活来的那种,越不能来越要上,否则不够深刻到向他证明那是爱情。” 明楼,“喂!” “阿诚哥呢?”明台忽视他,还是看明诚。 明诚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4 低眉笑笑,轻声说,“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明台默了一下,说:“对。” 几日后的头条,是地球另一端,卢沟桥的枪声打响。 明诚闯进办公室告诉明楼这个消息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在,明楼也许从明诚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事,但到明诚说出来,他还是跌坐进椅子里,深深地把脸埋进自己掌心。 终究这一天。 明台在公寓里对着天花板叫骂,骂到没词之后眼光炯炯地看明楼,“大哥,我们不会失守对不对?” 明楼在面前展开的报纸掩藏下反复看着记录了电报内容的纸条。消息来得多,但不同词句表达的意思类似——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家国存亡之际,流血捐躯何惧。 明楼不答。 明诚半坐在他沙发靠背上,原本低头在跟他看一样的东西,半晌想起明台还在等他们回答,抬起头,默默瞅明台一眼。 他俩的态度都让人太不乐观,明台愤恨地一屁股坐下。 新闻一日一新。 北平沦陷那日,连明台也不能睡着,就去厅里坐着霸占了明楼的睡觉位置,有时猛地拿起报纸看一眼,大多数时候两眼发直。明楼不想就在那儿看着他坐立难安,自己走去阳台抽一支烟。 明诚看看明台又看看明楼,还是去了阳台。 明楼很少抽烟,通常无关心情而只是考虑交际需要。而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交际需要,他抽烟的样子仍然可以被画成广告画,文雅里面透着点险恶,口鼻间烟雾腾起,掠过他的眼睛他的眉毛,掠过他即使在两个人所在的空间里依旧沉重着疲惫不堪的脸。明诚默默看着香烟燃烧到一半的位置,一伸手把烟夺下来。 明楼就让他夺了去。 明诚自己接着抽那后半支。他抽烟的样子像个逃课的学生,明楼应该是那么想然后直接那么说出来。明诚仍然有张堪称纯洁的脸,若相由心生,那便是因为他纯粹。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明诚故意叼着烟说话,“黑道头子。话说你不打算去混一混?” “现在?门路不够。以后也许吧。”明楼真那么说。 “我都完成了。”明诚说,指他最近的任务。明楼没空亲自出面的就都是他代劳,“现在讲?” “好。” “但是我们仍然败退。”明诚在正经之前感叹说,“隔这么远,也做不上什么顶用的事。” 明楼不答。 “人真是杀不完。”明诚原本是说他最近的目标,说出口了,又觉得像是说自己的同胞。他感到烦躁,要把烟捻灭,想直接用手指去按,但是被明楼拦开。 烟头的小小火光自己在夜风里渐渐熄灭掉。 明诚靠过去一些,压低声音,去报告任务中的细节。他呼吸里有烟味,明楼也有,所以难分彼此。他想亲吻明楼但明台还在屋子里面,于是放弃而盯着他侧脸与耳廓,平稳叙事。 情报战如同血肉横飞的正面现场一样也已经相互搏杀进行得如火如荼,明诚说着,表情不变但是声音逐渐紧张。 明楼说:“别慌。” 明诚握了握他的手腕。 明楼说:“他们送过来的,我们会还回去。” 明诚瞟了一眼明台还窝在沙发里并不看向这边,靠近迅速吻了吻明楼的唇角。 隔天下班的时候,明楼叫明诚去换间宽敞些的公寓租。 明诚抬头从镜面上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这么惯着明台?” 明楼说,“早晚有尚方宝剑来,不能不从。” 明诚说,“那也好。”这样状态下,明镜的信大约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了,只是拿得准她会说什么因循扮做一切如故普普通通地把生活过下去,也做得到。 他熄火停车,下来给明楼开门。要一同在学校谋个正经教职不见得做不到,但方便为上他还是只求得了个明楼身边的助理位置。在外除了态度多加几分恭敬,做下来也不过是素日里照顾他那点小事。 明楼把文件资料收好,低头要下车,明诚却身体往前挡了他去路,“大哥。” 明楼原本伸出要扶着车门下车来的手只好顺势扶上他的肩,他抬了眼要问怎么了,但明诚脸色犹豫,似乎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形势确实不好。”明楼告诉他,总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我也在等着上面的意思。战况一日一变,大概不好决定动作。” “有什么变的。”明诚说,“不过是一天天的败仗。明台整天那么叫着,说得连我都想回国跟人拼命去。” “拼命有什么难。”明楼面无表情。作战只须奋勇往前冲,为国捐躯不吝热血,活着是胜利,死亡也算成就。人生不为酒色财气尽欢,便为功名利禄摧眉,大丈夫立勋业理所应当。谁知道有人一样都沾不得。 他这么绷着,明诚有点难受,低头要去亲他,被明楼推了推,提醒他,“明台。” 明台正从转角转过来,热情洋溢地打招呼:“阿诚哥回来啦!大哥也回来啦?” 被分配到到“也”字后面的明楼面色不改地下车,指点明台的鼻子,“就知道你阿诚哥。谁养你的?” 明台答得溜,“阿诚哥养我!”一边说一边数,买菜做饭阿诚哥洗衣熨烫阿诚哥清洁扫地阿诚哥开车的阿诚哥开门的也是阿诚哥给我零用钱的都还是阿诚哥,我可以没有大哥不能没有阿诚哥啊阿诚哥你走慢点。 明诚转开脸假装不认识他们。 其实能愉快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 关于战争的新闻远比家信来得及时。节节溃退步步沦陷,新闻都一个模子,只是时间地点的关键词稍作改换,明台每天从明楼手上抢了报纸只需要看看地图示意,就可以开始捶桌子。 “我要回国参军!”时常那么喊。 明诚看看明楼,明楼只看报不言语。 “是否需要劝大姐离家?战乱临近上海,如今可守不住几日平稳日子了。”明诚问明台商量,“虽说租界地位特殊,但谁知道……” “谁说的!一定守得住。守不住我去也守!死守!”明台满心是怒火地说气话。 “劝了大姐也不会走。”明楼在另一边接话,“租界里面这时候谁也都还动不得,没有危险到非走不可。再说我们家在上海,不到万不得已,大姐一定是想留在家里。明台你要回去送她,大姐说不定还听几句。” 明台说:“那我回去一趟。” 明诚问:“这世道,去哪里好?” “总有太平的地儿。”明台抢话,“是不是,大哥?” 明楼应付了一声,也没说出什么太平地方来,继续看报。经济版与时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5 事版一样不容乐观,时局不利,前几年国内欣欣向荣发展极为乐观的市场正因为战争的来临极速下滑。世界大势如此,何况内忧外困。 明镜素来固执,劝 她离家不易。也不到必要时候。 “就听不到一场胜仗。”明台蔫蔫地推开报纸不愿再看下去了,“国土沦陷,我们竟然还在这里优哉游哉。大哥,你们不打算回去?” “等时候。”明楼说。 他的态度让明台不快,明台起身拿了外套就走。 明诚问了声明台你去哪里,明台喊着散散心你别管我就摔了门。 明诚转过脸看明楼。 “年轻人。”明楼评价。 “大哥。”明台不在,明诚便不掩饰焦虑。 “我通过汪芙蕖给那边的建议,似乎得到了赞同。”明楼嘴角牵扯出一个嘲讽的笑,“这条路看来走得通。” “日本人?挽救伪政府的经济,你也尽心得很。”明诚故意要说出一派正直的意思来,“大汉奸。” “别笑我了。”明楼放下报纸,也许觉得眼睛干涩,就闭了闭眼。明诚起身过去,在他身后伸手揉上他的额角。 “我没在头疼。”明楼说。 明诚也没停手。 “世道乱得很……越发乱了。”明楼说,“内乱未平,又外敌压境,人民何辜……阿诚,危急存亡之秋啊,一旦有个不准……” “不会!”明诚重重压着他的肩,口气沉稳,“尚有无数热血爱国之同胞,断不能,使之得逞。” 明楼缓了会儿,方点头,“是,不会。”他没回头,抬手拍了拍自己肩上明诚的手背。 同族同血,当此际自然一致对外。我四万万同胞所立国土,岂容他人横行无忌。 “我能做什么?” “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上面的指示前只能按兵不动,等。”明楼沉沉叹气,“看着点明台,别让他乱动。最怕他这个年纪一腔热血,突然做点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好。”明诚应着。 明楼睁开眼,远远瞧了一眼他分给明台那部分时事消息的版面。标题触目惊心,配图并无战场的照片,只是衣衫褴褛的平民被军人赶得抱头鼠窜的漫画,与如今日本在华的势力地图。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大哥?”明诚矮身下来。 “没事。”明楼说。 “杀了他们。”明诚说,“我们会的。” 回国暗杀的任务终于意料之中地到来,对象不止一个,方案并未指定,那么不限手段。 明楼在考虑计划的时候稍作迟疑,明诚已经毫不犹豫自告奋勇说我去。 “都是你去,你也不怕我慢慢手生。这次不容易,你不要随便逞能。”明楼说,继续沉思。 “我去,你在这里还有事情。”明诚坚决。 客观情况分析来说他说得没错,明楼思量再三还是接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几个来回,便抬头和他交待大致计划。这不是短期能完成的任务,应变比事先的规划更加重要。但明楼还是边想边说,恨不能将所有变数都考虑在内,与他一一讨论确认。 明诚都应了。 “最重要的事知道吧?”明楼问。 明诚眨巴眼睛,“不能泄露身份?” 明楼一脸我就知道你没明白的恨铁不成钢,“你就别给人逼问你身份的机会。你怎么过去就怎么给我回来。”说完也知道不能绝对,还是补上一句:“总之必要权衡轻重时,别把自己放太轻。” 明诚再眨巴眼睛,“哦。” “听见没听见!”明楼抬眉,拔高声音。 明诚笑,“担心什么?我不是最听大哥话。”想一想最后又问了句,“你怎么跟明台说?” “说你出差。”明楼不担心这个,“出一个月,英国怎么样。” 明诚点头,只要统一口径就好,“那我这就去准备。” 明楼从桌后站起,“阿诚。” 明诚回头。 靠你了。明楼是想说,但是把他叫转,反而觉得不用多此一言。 明诚没等他说什么,折回来迅速又有力地拥抱他,放开之后就转身没再回头。 明台对明诚突然就去出什么差非常不满。但明楼自觉下厨做了顿饭,虽然不算多好但也没预料中坏,明台就适量减少了抱怨。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搞不懂现在这种样子,你们怎么能安心工作得下去。我是待不下去了,我一定要回国。就算不去前线,也该与国土共存亡!” “你以为大姐为什么让你来这里?”明楼不为所动。 明诚不在,驯服明台的困难程度顿时加倍。明楼听明白他说什么,并相信明台要去参军的热情,因此才更加不能放心。 因为是当下的情况,要不要中断学业回国的念头正严重困扰着明台,车轱辘了几天明楼都不理后来总算换了话说:“至少让我回去看看大姐。” 家书不至,也许是明镜没回,也许是已经寄不出来。明台担心,明楼也不可能不担心。但说得急了,明台真的做得到说走就走。 明楼沉吟,然后说:“放心,我一定联系上大姐。” 书信不行,电话不通,但与国内的情报交流没有中断,如果一定要得到明镜的消息并非不可能。就算最坏情况上海沦陷,他也能让日本人绕着明宅走。 他那点关系,也就这么一点好处了。 “我不信你,”明台持续耍赖,“我要回去。” “胡闹。”明楼得到过前方的战备信息,比大多数人更清楚上海也已经成为被预定的战场,“我会尽力联系大姐。也许通过些说得上的朋友,总之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你总是说这种话。”明台说,“从小时候就是。我一点也不想相信你。” 淞沪会战也终是开始。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而明诚并没有回来。明楼中间接到过一回他消息,只报告一切无恙,时机尚在等待。他就等,和明台说,阿诚出差还要一阵子。 战事在上海陷入一片焦灼,伤亡惨重至少是阻挡着日本的闪电前进。平民被大量误伤的消息亦被报道,但上海来的信息告诉他虽然商业都暂停了,明氏集团或许正遭受重创,但明镜本人尚且平安。 明镜平安就好,她在,明氏家业便在,他相信极了大姐的手腕与硬气。 消息来源不好解释,他就没有对明台讲,只告诉他大姐平安无事。明台就差把上海的战场照片丢他脸上问你怎么敢保证。 明台还是没敢。明楼看起来好像真的对说过的话都有十足把握,倒叫人怀疑起来底气不足。 再说,没事总是好的。明台一点也不想推翻这个说法。 明诚回来的时候是半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6 夜。他开门进来悄然无声,连明楼也没有被吵醒。原本预计的到达时间应该是第二天,该在外面过一夜。但离开巴黎近三个月,总算能够回来时,难免……觉得急迫。一路赶着,也就早几个小时。 早一个小时也是一个小时。 明诚保持了专业的安静,蹑足径直走了明楼床边。明楼背对窗口睡着,窗帘半开,屋里虽暗但仍可视物。明诚弯曲了膝盖,靠床头跪下来,往一旁轻轻松开了随身一点行李,想着只是来先看他一眼,看过就去自己休息。只看着明楼无意识时仍然微微皱着眉头,仿佛在睡眠中仍然心事重重。 生恐惊扰他好眠,想要伸手却停手,可惜不能抚平他眉眼皱痕间细小的阴影,明诚就只是这么盯着他看。他飞越了半个地球回来,从满目疮痍的故土回到异乡的逆旅,手指间仿佛还没洗尽硝烟的味道,一回头好像还能看到战火熊熊,田园尽成灰烬,都市铺满白骨,但看到这张脸,便觉安宁,稳固。 世界上到底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有点,无法满足。思念的心情终于找到释放的出口,但是不够,像是洪水冲击窄小的河道,疏不及堵,便要溃堤。 他轻轻念,“大哥。” 像一句机关开启的魔咒,于是明楼睁开眼睛。 明诚站起身来,由跪地的姿态改为半跪在床,以包围他,收拢双臂困住他,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触碰他的眼睛与嘴唇,弯下腰来,吞入那熟悉的呼吸。 他风尘仆仆,即使硝烟是错觉至少尘埃与汗水确实还附着在他的外套与皮肤上,也许不够优雅礼貌,但明楼会原谅他。 稍微放开手坐到床边,明诚有点羞涩地低头,交握过自己的双手。 “几点了?”明楼问,没有说他什么,只是差不多都清醒了,就拉过明诚的手腕看他的表。 指针指向凌晨三点不到,真是糟糕的时间,明楼预感到头疼地要抬起手,明诚已经俯身熟门熟路地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抱歉。 “回来了怎么也该叫醒我,不该道歉。”明楼却是和缓地笑着,放开他手腕,侧头看他,“我还以为又是梦。” “大哥梦到我?”明诚眼睛都亮起来。 明楼举起手摸了摸他头发。出去得久,他头发原本长了不少,但回来前刚去剪过,倒比走时还短几分。明诚乖乖让他摸,但是明楼要收回手去,就被他抓住了。 明诚整个人压着他,拉开他手腕,于是再次埋下头亲吻他脖颈的时候便不被阻挡。不想他忽然又来,明楼全身都一震,只是动弹不得,又不好强行挣扎发声,一想也随他去。 明楼不阻,明诚便得寸进尺,越发动情,沿他皮肤一路吻过去,对锁骨几乎成啃咬的力度,明楼短促地抽气,觉得全身都烫了起来。 心里面是空的,欲壑难平。 难免,但这不是时候。 “阿诚……” 明诚忽然不动。 几秒钟之后,外面厅里的灯啪地开了,紧接着,明台站在这间卧室的门口。 “阿诚哥你回来了啊。”小少爷揉着眼睛,“听着什么声音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遭贼了呢。” “什么话。”明诚已经整好衣冠站直了,“不是怕吵着你们吗?” “那还不都被你吵醒了。”明台似乎什么也没发觉的自顾自打着呵欠,“明天再跟你聊,这大晚上的,我继续去睡了啊,你们也快睡。” 他说完就走,顺手关了外面的灯。 光线骤失,眼前一片只有黑暗,明诚猛地回头看明楼,有点惊吓。 明楼摇了摇头,怕他看不见,又说:“没事。” 明台应该没看着什么。 明楼自己都觉得可笑,这都是些什么事。在明台面前确实是不好给他见得的。明诚摸索着躺下抱住他,蹭着他脖子闭上眼。 “睡两个小时吧。”明楼又抬起他手腕看了看表,一时想到明台,有点意思要赶他出去,但还是心软没有开口,“一会儿叫你,早上就别醒在我这边了。” 还能在这里继续睡会儿已经是纵容,明诚没有再浪费时间说话。 明台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楼已经在等着他吃早饭,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他扫一眼,像是不经意地提:“阿诚哥呢?” 明楼看他一眼,看到明台乖巧地坐下用餐,才说:“他先去学校了,出差这么久,当然要及时回去报告交接。” 报告交接有点是真的,只是不是学校。 明台搅着白粥精神不佳地“哦”了一句。他眼睛底下浮着一层黑,是睡眠不足的迹象。 “明台,”明楼敏锐,“有什么事?昨天没睡好?” 明台说:“没。” 这倒是答得不客气。明楼狐疑地看看他。 明台胃口差极了,一筷子小菜没动,只慢吞吞地喝他一碗白粥,没喝完,就开始拨弄着碗底一点稀疏的饭粒,满脸犹豫,还是说:“我有话想问大哥。” 他吐字口吻与此前不同好像有什么奇怪严重的事发生,明楼猜是猜着了,还是沉着,说:“你问。” 明台问:“你和阿诚哥什么关系?” 明楼看他一眼,把手里的碗筷都放下来。 明台说:“我之前看见过他碰你,以为看错了。昨晚上……” 明楼想了想,脑子里把碰字合理翻译成吻,嘴里倒没迟疑,“你在做梦。” 他这样把瞎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明台气结,瞅了他几眼,从鼻子里哼一声,“好,那我直说,你对阿诚哥做了什么?” 明楼挑眉,“这是什么话?怎么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他啊?”明台反问,“从小到大,他哪句话没有听你的?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你不能害阿诚哥。” 明楼本来已经又重新稳得很地在喝汤,忽然呛了一下,连忙稳住了,又还是感觉把气势摆出来仿佛居高临下绝不心虚,“我怎么害他了?” 明台想说什么但是磕巴了,可能你是不是把他睡了之类的句子用在他大哥他阿诚哥身上还是说不出口,这两个人中任一个在所有人口中一直都显得比他更懂事,但这种事的不可为难道可以被质疑?男性与男性,主与仆或兄与弟,无论哪一个都可怕,几番欲言又止,到后面居然笑了,“不愧是大哥。但可那是阿诚哥,你有没有良心。” 明楼又好气又好笑,要说什么都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始,刚要张口,又被明台打断。 “你不要解释!”明台憋不住火,摇着手掌阻挡他要说的话,“你别恶心我了!” “我不在意你怎么想。”他放弃好话,明楼也不去客气,“如果恶心,滚出去,我不拦你。但是你敢用这样的话去问阿诚,你等着瞧。” “你以为我不敢?”明台昂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7 着脖子。 明楼笑了一下,意思很明确,放聪明点儿。 明台僵着。 他怕过大姐,大姐的宠爱是他生活的支柱,一旦失去就一无所有。他怕过阿诚,阿诚对他爱而不宠 ,敢对他挥拳头。他大哥,自小没骂过他,没揍过他,会看人眼色,他任性就惯着他,他可怜就护着他,被他玩笑几句从来不真的生气,是人人都渴望的那一类兄长。 但他还是怕明楼。 难以捉摸。连动怒的底线与后果也不为人知。 明楼看起来已经吃完,把双手按在桌上,视线投过来,不遮掩任何情绪。 明台不安地在位置上退了一退,“怎,怎么?” “你对你看到的事有自己的理解。我不知道你看到什么,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明楼说,“我不在意,我也不会管你的意见。只是,你太小看阿诚。” 明台没有再提。 隔了几天明台自己去办完了手续不告而别离开巴黎去了图尔,明诚找不着人都快急疯了,明楼淡定等到明台到达新学校之后打过来的电话,把听筒递给了旁边的明诚让他骂人去。明诚也不是真的骂得出来,只是象征性地训两句,叫他不管换到哪里总之都好好读书就是。 放了电话就回去来对根本没等在电话旁边拔腿早回来了的明楼兴师问罪:“你怎么他了?” 明楼装模作样地在写稿子,头也不抬,“功课不及格,被我说了两句。” 功课有不及格是真的,但也不是最要紧的几门里。总体来说聪明懂事的明小少爷还是能在动荡的社会心理状态下强悍地维持住了自己的学业水准,明诚没觉得明楼有多少好说他的。 但是明楼不想讲的时候,缠着他问还不如自己猜猜来得快。 所以,明诚还是猜到几分。 试探着去问明楼,“小少爷知道什么了?” “知道什么?”明楼反问。 明诚给他一个白眼,“你没好好跟他说说?” “跟小孩子说什么说。” “明台哪里还是小孩子了。你们家两个大的,都不知道怎么养弟弟的。”明诚没同意,为明台有点不平。 明楼看看他,“我们家?” 失言,明诚吐了吐舌头。 他坐在地上整理从国内带回来的几样东西,包括好不容易买到的唱片。明楼一眼瞥到了,随口问:“留声机也没有,买唱片做什么?” “我买留声机不行?” “也不知道还会在巴黎待多久,何必买什么东西……”明楼话说到一半,看见明诚一抬头委委屈屈的脸,顿时就改了口,“钱都在你那儿,买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 明诚欢欢喜喜地把唱片收起来,明楼拉过他看了一眼,一张是上海时下流行的歌曲,一张是戏剧。 “林冲夜奔?”明楼笑了一下,“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个。” “大哥带我听过。” 明楼想了想,“是,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会唱不会唱?” 明诚摇头,没学过。 “我也不会。”明楼说,“以前想学,又忘记了。我喜欢折桂令那几句,还记得吗?实指望封侯也拿万里班超。” 实指望封侯也那万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 明楼大概是想起来那句是唱什么了,自嘲地笑笑,一时不再言语。 * * * * * * 明诚果真扛了个二手留声机回来。 在上海的时候明宅里也是有留声机的,有时候明镜或明台会去放些时兴的歌曲。明楼久了没看到,现在还觉得有点怀念,见明诚三两下调好了机器,主动说那放放。 明诚把那张流行歌的唱片摆了上去。 歌曲节奏都简单,女歌手的唱腔哀婉动人,是那种经常会出现在欢场的舞曲,却把歌词写得缠绵钟情。出国有几年了,国内流行着什么歌原本不熟悉,只因为放出来听着是因为是久违的乡音歌词,怎么都觉得亲切,即使有些趣味不足。 明诚看出来了,问:“换一张?” “不用,你放着吧。”明楼有点笑意。然后大约是想起这些上海的靡靡之音现在大抵不会在烽火中轻松地唱起,笑意又淡了些。 明诚忽然说:“我还有想向大哥学的东西。” 明楼从歌声中抽回注意力,“什么?” 明诚转身向他走过来,伸手而略弯下腰,一个不怎么正式的邀舞动作。 明楼意外,“哦?” “下周学校里有舞会的安排,我想大哥需要我一同去会会各种人。可惜我不会跳舞,一定尴尬得很。”明诚含着笑,“不如大哥教我。” 他也不是全然闷在家杜绝一切交际的,这不像是真话,明楼没信,“你哪有不会的事。” 明诚把腰又弯了些:“我说不会,就不会。” 已经说谎说到明目张胆了,明楼想着这简直就是我教出来的,反倒拗不过他,也就起身。明台离开,这里就他和明诚两个人,不用那么忌讳颜面。 明诚把手放在他腰上,拉得近了,几乎额头碰额头。 明诚说:“大哥僵得很。”这么说着,手上不轻不重地就用了力。 明楼一抖,冷眼看他,“那不教了。” “我错了。”明诚态度极好,“要教的。”他说了就动,反正歌曲声一直在,随时起舞。 明楼其实放得开的。 他有过习惯玩乐的日子,票戏还什么都票过呢。而且明诚不为难他,真的跟着他的步子,没有花哨的动作,只像一个聪慧的初学者那样,简单地但不出错地走下去。 旋律很缓,也不需要特别集中注意力去辨别节奏,明诚很专注地看他的脸,带一丝近于满足的笑意。 比埋伏在黑暗里等待一个像是不可能会出现的杀人的好时机的那种日子,这种时刻就是天堂。这将是短暂的,之后他又会不得不投入黑暗中去,但这一刻就是嘉奖。 他表情也许是太得意了。 “我觉得迷惘。”明楼说,这样的话,以前他从没说起,现在也毫没来由。 明诚只表示听着,“嗯。” 明楼没有再说。 明诚问他,“大哥?” 明楼摇了摇头,“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他们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绕场慢舞,明楼一开始带他,后来因为心不在此而很快松懈,又是明诚带着他转动,贴着他的脸,极亲近了,但也是克制的。 明诚说:“我知道大哥的意思。” 太复杂了,虽然知道,但是同样不知道如何说起。比如说救亡图存的路到底是哪一条,马克思与列宁,三民主义,所谓的曲线救国,或者索性与你避世安居,血脉根源全割干净。比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8 如说现在走着的路是否是明智的,也许一个人都不可信,又或者一个人都不信他,或许明天出门的时候就有一发子弹在等着,又或者他传递到某一方的消息带来的只有灭亡。比如说这一场战争是否会结束,那一场是否会开始,是否那一日能被我们活着看到。比如说也许直到死亡的那一时刻,仍然不能得到任何解答。 明诚把头放在了他肩上。 “我相信明天。”明诚说。 “是相信我?”明楼尝试解读。 “也相信我。”明诚说,“大哥,我和你选的是一条路。” 明楼肩上的肌肉好像忽然地放松了,因为正枕着他的关系,明诚感觉得明显。 他不露痕迹地带明楼往墙边上靠,直到明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难逃脱,被猛然推着困于墙和明诚的胸膛之间。 “就一会儿。”明诚说,“我想要大哥只看着我。” 明楼想要说话但是明诚堵住他的唇齿,他一时神智还是清明的,但是清明之中却也似乎明了此时并不需要说什么,理性与情感的冲动所告诉他的是同一件事:照他说的做好了。 只有这件事,全然不需要迷惘,完全确定,坚定不移。 想怎么做,做就好了。 明诚几乎咬着他的耳朵,他要颤抖,也被明诚抓紧了动弹不得。明诚早就完全地长大,也许比他更加强壮并且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单单作为长兄这也足以令他欣慰。 可以互相依靠的对象。 没有第二个了。不可能有。最好的唯一的一个人只在他面前,非他不可。要么孤独,要么阿诚。 明诚问,表情纯良无垢简直乖巧:“可以吗?” 明楼要叹气,“什么时候我说过不行。” 一开始并不总是特别温柔,有时会像是搏斗。太温柔是隐忍克制,没有必要,得放纵时且放纵。 明诚作势要就抵着墙壁纠缠他,明楼没有轻易顺从,掀了明诚要丢开,又被明诚勾着腿放倒。几番往复,做还没做个什么,只落得各自衣衫不整喘着气笑在一边。明楼见着他笑得自在就要趁机反扑,明诚反应得更快,突然一拧身过去抢他皮带,半成功的时候还是被明楼翻身跨了上去。 “留声机,”明诚笑吟吟地说,“还在放着呢。” 明楼不耐烦:“让它唱去。” 明诚说是。 温柔的时候,就是明楼打也打痛快了,回到平时被耐心服侍照料的节奏上来,疏懒得放弃最后一点惺惺作态,任其摆布而只提供应有的配合。他要盯着天花板放空,明诚一只手伸过来碰他的眉毛,“看我。” 明楼看他,侧过去咬他的手指使他抽了抽气。 明楼说:“我在想,你像水。水流。” 明诚被逗笑了,“大哥又在写诗?” “在床上,”明楼说,然后想起他们并不在床上,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意思如此,他挑了挑眉毛,“还不许我讲几句情话了?” “讲啊。”明诚说,缓慢抽出手指并没有错过明楼细微变化的表情,“我要听。” “续不下去,刚才那句太糟了。”明楼喃喃说。 明诚大笑着继续自己的事。 肉体的释放让精神也感到松散,执着不放的念头,有一些变得容易解开。 是因为软弱吗?所以把那些原本强烈的愿望都抛之脑后了。未来如何会变得朦胧,清楚的只有当下,一切感官敏锐着,每一个毛孔里都只有甘美的气息,从中诞生某种无憾的错觉,无限温柔无限光明,仿佛这样,就足够了。 躺卧于光河之中的错觉,像高潮一样稍纵即逝。 然后重新被抛入黑暗里。 明楼把只有一句的诗稿留在床头—— 我是溺水之人,你是水草。 明诚早起的时候看到了,看完稍微一想就懂,乐不可支地抖了抖肩膀,也没去问明楼,自己把纸条收起来。反正也是给他的。 明台在图尔同样没有待得长。在这段并不长的时间里国内已经天翻地覆,上海沦陷,虽然之后还是在各界包括日方的看重下努力恢复着暂时的稳定。明台于是再提要回去。与上海的通讯恢复后,明镜都答应了,明楼和明诚也就不再说什么。 明台从图尔先回转巴黎,只待一晚上,第二天就转飞机去香港。 明诚记得他和明楼之间的突然不睦,因此接了他回来留神看着他们俩。不想两个人都举止如常,好像之前明台真的只是出于对自己学业的考虑,而并不是因为明楼怎样而负气出走。 明诚想明台想清楚了,虽然他不知道明天想清楚的是什么。 明台在饭桌上问起:“大哥,你们也会回国吧?” “自然会。”明楼说,没停下夹菜的动作。 “什么时候?”追问。 “合适的时候。”明楼滴水不漏。 明台知道又是问不出来了,没奈何地低头扒饭。 明楼问:“明天要不要我去送你?” 明台没听到别的人答话才意识到明楼在问自己,连忙说不用不用。 他说不用,明楼就没当客套,第二天送明台去机场的还是明诚一个人。 明诚开了一段路才想起来明台居然一路没太说话,往后视镜里看看发现明台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脑勺。明诚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明台也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吓,“啊?”连忙在后座上摆正了自己的坐姿,“没什么。” “得了吧你脸上写的那是‘没什么’吗?”明诚目光转回面前马路上,转动方向盘拐个弯,“说吧,你都酝酿了一路了。” 明台讪讪,“你看出来了啊。” 明诚对着自己前方自得一笑。 明台说:“可大哥不让我跟你说。” “我在,你怕什么?”明诚说,心想你就是要这句话呢。 果然明台顿时笑得狡黠,一个前扑凑过来,“阿诚哥,你为什么毕业不回国,要跟大哥做事?” 这话倒是好应付得很,明诚一掌虚晃往后把他拍回去:“你大哥对我有恩,我能做事了,回报他一些理所应当。” “真的?” “真的啊。”明诚抽空转过来给了他半个特别正经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的人都配不上你给他做事。” “注意谦虚,小少爷。” “大哥说,”明台冷不防地说,“我太小看你。” 明诚笑没收,反正明台也看不着他表情。 明台问:“阿诚哥,我大哥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啊。 明诚简直想真的思考起来给他一个足够完美的答案,但犹豫太久的话明台一定不会满意,而且那也不怎么必要,于是他只是随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19 便地说了:“不能没有的人。” “什么意思?” “没有明楼,就没有阿诚。” 明台看了会儿车窗外,说:“阿诚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明诚对着车前继续笑。 好吧,反 正明台迟早也会问到他的。 “你对性的部分难道会有兴趣?”明诚并不太顾忌地说,存了心震慑明台,果然看到后视镜里明台不加掩饰的一脸惊恐,于是愉快地继续,“……不好意思。如果你问心的话……对我来说就是没有什么比得上的人,我只要他,我还要非我不可,我要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他,除了他,也没人配得上我。这个,是你想听的吗?” 他说得太平常了,和说“一路平安”一样的最正常不过的口吻。 意料之中的,明台惊恐的神情慢慢沉下去,变得严肃。 “我不会支持你们。” “谢谢小少爷关心。”明诚仍然是平常,言下之意的不需要。 “大姐会希望大哥结婚。”明台搬出大后台。 “那是大哥决定的事,我不会干涉。”明诚说。 “真的?” “真的。”明诚做给他看地用力点头。 明台原本前倾,现在却重重往后靠回去。 明诚知道自己说的并无一句虚假。愿望与作为并不是完全相同,如果有一天明楼走去另一条路,他希望不会,他认为不会,但只是如果,他也会平静地接受。 “如果有一天。”明台说,“只是如果,大姐知道的话,我是不会帮你们说话的,我只会当作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对小少爷说。”明诚说,一顿之后,“谢谢小少爷。” 明台点了个头,仍然扭头去看了窗外。 机场已经快要到了。 明诚没有直接开车返回学校,换了个方向去一家街边的小书店,停车下去,明楼还在里面和店员低声笑着交谈,并正在随手翻阅一本日文书籍。 明诚走近,低头唤了一声,“先生。” 明楼侧头看见他,一笑把书塞进他手里,明诚认命地在这明确暗示下摸了钱夹出来去向店员付账。明楼在只管一旁谦和有礼地与店员道过别,不等明诚拿好被包装的新书,就转身离去。明诚无可奈何地追着他走到前面,为他打开车门。 一回到车里,明楼就闭上眼睛。 这样静了一会儿,明诚看他也没有睡得着的意思,才开口问:“国内有消息?”书店只是明楼消磨时间等他的地方,不远处的酒店里明楼应该刚刚才去见过人。 明楼说:“我得亲自去一趟重庆。” “你刚从莫斯科回来没几天,这又要离开巴黎,次数多了,容易引人怀疑。”明诚合理地劝说,明楼的身份堆叠,在哪一边都正把位置越坐越高,一方面得佩服他厉害,一方面,维持起来需要花费的也是成倍的精力,“不能推掉这次?” “我倒是想,但不能不去。” “大哥……” “我会尽快回来。”明楼简短地说,“这回你留在巴黎。我不告假,帮我应付一下学校那边。”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明诚没法子,隔了会儿,空出一只手把刚才买的书朝后递过去,顺便问他:“你还有空买书看?” “打发刚才那点时间而已,只当试试看我日文学得怎么样。”明楼说,拿过来撕开包装就开始翻。他翻得很快,确实不怎么在意内容。 明诚在前面说:“金融方面的事我会留意,你不用担心。接下来一个月的课程我也可以代你上,但你最好出现在学校,如果你想自己上课,我也可以随时把备课资料给你。” “不用,你上吧。我回来再听你几节,顺便去露个面答疑。”明楼说。 “大哥以前也去过重庆吧?” “去过。”明楼抬起头来,带一点笑意,“我曾在重庆受训,所以断断续续待过几个月。重庆的夏天真是难熬。” “重庆也靠着长江。”与上海同枕一条河流。 “是啊,但我那时候在山里,什么江也望不着。这回一定也是得在哪座山上开会了。”明楼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把那部分真的当做糟糕的回忆,“重庆倒是山清水秀,只是实在找不着一条平坦路,与上海不一样,与巴黎更不一样。” “以后我也去看看。” “不是现在,得等到太平日子。现在的话,爆炸扬起的尘土还在重庆的上空累积。”明楼说,把手里的日文书啪地一声合上了。自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不久,针对重庆的轰炸一直没有停止,后方丝毫称不上乐土。 明诚换了个话题:“明台的航班已经起飞一阵子了。” “他和你说我们的事了?” “什么事?”明诚装傻。 明楼明白,没有追问,只往外望天说,“等我回去揍他。” 然而回上海的机会要很久以后才会出现。 时间过得似乎比实际的要快,战场在新闻里推进,占据了同校而异国的同事及学生们与明楼想要谈话的话题。对于这里的人说,那几乎只是遥远不真实的故事,伤亡人数不能被严格统计与报道,被估计的数字让人们表示难以置信。惨烈战场与凄楚流民的照片同时被登载,记者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这些闻所未闻的景象。 战争的阴云同样开始在西欧的上空聚集,明楼说起经济与政治,政治与战争,战争与经济,彼此不能分割互相牵扯,在全球益发衰颓的经济背景下,雷电已经在云上预备,只等待暴雨降临。 而早在暴雨中的故土,仍在泥潭中挣扎。 明楼没什么去前线的机会,偶尔可能有需要回国参加的会议,也通常在后方例如武汉或后来的重庆。执行任务的地点则不一定,大江南北各方势力的占领区甚至东南亚,但总不是战场。明诚通常随行,有些时候还会自行带队甚至孤身前往。 正面的奋战并不曾参与,战后的土地,是见过的。 字面意义的焦土预定十年的噩梦内容绰绰有余。天降的雨水裹挟着火烫的弹片,明诚在梦境中跨过无人清扫的街道,两侧废墟中沉埋着焦黑的肢体,未被完全扑灭的火焰在荒芜的城市里寂静燃烧,而往前迎面而来是黄沙席卷成滔天的波浪,遮天蔽日,所有遗迹与残躯瞬时冲刷殆尽,取而代之是寸草不生的龟裂黄土。扶老携幼衣衫褴褛的流亡者强拖病体,既聋且哑,饥寒交迫,不断有人倒下而队伍依旧向前,迁徙如江上的鱼群。纤夫赤膊在旱地上拉着船而不能使之动弹分毫,马匹与车轮陷落沙坑。有人在晴空下演讲,混合着汉语与英文,饱含热泪但不被任何人理睬。忽然天阴,黑压压的战斗机俯冲而下,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0 并不投弹而只是投下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那是仅有的声音。 明楼在他猛然睁眼后递过去半杯水,温热的杯壁碰上他脸颊,幻影瞬时消散,却又像是另一重梦中之梦。从几天前的任务里带回来的伤处在背后隐隐作痛,皮肉轻伤,任务中总是家常便饭。只是他很少任务失败,这是其中一回。 他想回忆梦境,可是意识到那只是各种记忆的残片在交织回放,本质是真实,即使画面消失而绝望之感仍在胸中滞留不去。 “我睡着了。”明诚感到抱歉并慢慢坐起,他应该正在阅读一份法国某行业的金融报表,而现在那份报表在明楼手里。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辛苦你。”明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拿了在看,连递过来那半杯水,应该另一半已经润过明楼的喉咙。 他忍下胸中未断绝的撕扯感,睁大眼睛去盯着眼镜片后明楼的睫毛以求得某些无形的安慰,却见他眼底有可见的乌青,是有眼镜遮掩时平时便不明显。明楼没有看他,目光只投在那些数字上。 “不用担心。”明楼说,“你在想什么?” “我的使命……我们的。”明诚说,把杯子放回桌上。 不同的战场,所以尚不能在那片土地上与人同甘苦共患难。 “哦?” 明诚说:“我需要更坚韧。” 明楼看他,看一看,又埋首回原本在做的事情上去,“那并不等于无情。” 坚韧是能够忍受疼痛,而非无知无感。 “我觉得你已经非常优秀。”明楼说。 那是因为不忍。明诚想。即使明楼也说不出口的是,你可以更好。 他是可以更好。 明楼的经营带来意外的收获。 汪芙蕖来问他,是否愿意给新政府工作。 明诚在明楼身后听得吃惊,但明楼话答得平静:“为老师和周先生工作那自然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道做什么好。” 汪芙蕖只要了他这句话就满意,就神神秘秘地说你等着吧。 如果不是汪芙蕖还在,明诚担心自己已经大喊起来——“这不行!” 能进去伪政府内部,是难得的大好机会。 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明楼亦如是说。 “要是以伪政府官员的身份回国,你就真的是汉奸了。”明诚惶然,不见明楼动摇之色,只好自己将痛心溢于言表。 “以我现在与日本人及亲日派的如此过从甚密,不早就是汉奸了。”明楼踱步到窗前,拉开一角往下往留意着汪芙蕖的背影。 “现在只是为了取得情报才展开的私人交往,一旦踏进他们的政府……” 汪芙蕖已经上车离开,很快从视野中消失不见,明楼手一松,窗帘完全落下,面前就一片晦暗了。他帮明诚说完:“一旦进入政府,我就是把汉奸的名声昭告了天下,从此这两个字就写在我额头上所有人都看得到,活得长的话,一辈子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跳进黄河洗不清。” 明诚凝视他。 明楼柔声说:“这也没有办法。” 不久后明诚就拿到明楼的委任状,给他拿进办公室的时候一脸神色复杂,那边头衔还给得高极了,听起来异常地风光。明楼拿到手里看过,只是笑。 “大哥!” “帮我拟书谢绝。”明楼把委任状放回桌面上,往明诚的方向推了推,“不做。” 这符合明诚的希望,明诚一喜却又是不信,“不做?” “我何德何能,能从天而降就坐上——这么高一个位置。”明楼手指往纸上写着官职名字的位置叩了叩,“无非是他们这假政府里头的椅子都烫得很,没别的什么人敢随便坐上去。凭什么我要那么热衷?” “怎么也是政府里的高位,能得到信息的渠道一下就会不一样。不会可惜?”明诚还是没信。 明楼往前靠了靠,“记不记得有一招,叫欲擒故纵。” 果然是这样。 “……我懂。”明诚把委任状收回到自己手里,再扫了一眼纸面上的文字,“你确定之后汪芙蕖会坚持继续举荐你?” “我确信。除了我,他找不到更适合帮助他们的人。”明楼胸有成竹,“还有,正式的谢绝信尽量委婉,决不可无礼,但也不必卑躬屈膝。另外再单独给汪芙蕖写一封,私人一点,最好提起汪曼春。” “她现在在76号。”明诚几乎能背得新政府上下所有公开的人员名单。 “没错。汪芙蕖相信我有能力,我只要告诉他我还有去特务科的意愿。”明楼的笑容很浅,非常自信但眼睛里并无得色,只有冰冷,“这不是那么地光明正大,但会是一个让他高兴的理由。既然是私人理由,他可以当做是握住我的弱点。” 明诚马上点头要出去,又转回来问了句:“这么大的事,要向上面报告吗……两边。” “等确定的时候再说。”明楼不急。 “家里也不说?” “不能说。”明楼的表情骤然出现几分逃避,“大姐会抽死我。还是等生米煮成熟饭,她自然就知道了。” 明诚笑笑,猜得出明镜的态度,“明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提这个……你不如就在这里写。”明楼在他又要走开之前叫住他,甚至起身要让出位置。 “我没有问题。”明诚没想占他的时间。 “对汪芙蕖那封,我念,”明楼说,“你写。” 这是不放心他如何“难隐深情”地提及汪曼春,明诚失笑,“我没有问题,写完我拿给你审审。” 是没有问题。 随意提起的闲话与刻意要暗示的意愿之间尺度把握很好,问候汪曼春的仅有寥寥三五句,不经意中流露柔情似水。 明楼看完一字没改地递还给他,“越来越假了。” 明诚脸色不变,“都是和你学的。” 顺利地,再次来到的委任通知让人知道汪芙蕖完全地领会了明楼的意思。 明诚看到最新委任状内容的时候就知道这回不会需要自己代写推脱婉拒的回复了,拿给明楼的时明楼分明已经手指捏住纸张,明诚也没有立即松手交给他。 这不过是落水为奸,都不是杀人放火。 但是明家世代洁身自好,连商界上龌蹉勾当都不屑沾惹。到明镜这辈,父母下世得早,但明镜自感对弟弟们责任感重大,因此家教尤严,从来结交不良会挨鞭子,哪里敢说得到做汉奸。而明镜那关,大概都算是好过的。 死亡与苦难皆不足为惧,靠近漩涡中心的风险不可忽视但并非不能承受,唯独顶着污名回到故乡让人无法可想。 君子重节。纵使天知地知,惜天地不言。 明楼的目光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1 从委任状一直上移到他的脸,“阿诚。” “大哥。”明诚手上用力,就要索性把委任状夺回,但明楼快一步按住了他手腕。 明楼没有再说,压着他手腕从他手指间平稳将纸张抽出来,然后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示意他去向两 方分别报告。 两边回复都来得都快,大意相同,让明楼接受任命,深入潜伏待命。 回头的路从来都不会有。 明楼向学校递交了辞职信,闻知的同事纷纷问到他之后的去向,有些并不清楚中国此时情形的只作祝贺,知道些的皆流露满面不可思议,原来所识东方人风骨并不似东方典故中所宣扬的圣者。明楼自然无可辩解,客套完便走。 路上和明诚讨论要在新政府树立怎样形象,力求真实可信所以最适合半真半假。他往常没有有为官经验,一来就是高位,恐怕只凭汪芙蕖的面子不能叫他服众,必须自己立威。威也不必太过,免得使人嫉恨,最好留一两个可以使人背后嘲弄两句的微不足道不影响大局的弱处。这弱处倒还是现成,拿他对汪曼春的旧情就可以抵一半。另一半可以先留着应变,到时候再设计。 讨论了一路,两个人都简直觉出些趣味来了,只是临要进自己公寓,明诚忽然抬手一拦,低声告知:“有人。” 过往几年他们换过几回住处,但两人行事都谨慎,从来没有惹过麻烦到公寓来。尽管如此,明诚每回出门还是小心做下记号以防万一。这是第一回,发现竟然被挪动过。 有人在他们不在时进过这扇门。 因为只是去学校,连明诚也没有随身配枪,他自觉失误,和明楼对了一个眼色,自己悄无声息返身往停车处去拿备用的手枪,明楼仍守在门边。 门内有声,明楼没急,耐心等到明诚握枪回到他旁边示意,才平稳无声地开锁开门。 明诚翻身而入接着枪声立刻响起。 这节奏有点熟悉,明楼差点破口大骂:“疯子!” 他好不容易在这里安安稳稳住了这么久,都快走人了,平白来的声枪响岂不是给他带来大麻烦。 但是开枪的人绝对不会好心地帮他在意是否麻烦。 明楼摔门进屋,里面明诚已经与人正举枪互指。明楼冲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喝了一声:“毒蜂,放下枪。” “身手不错。”毒蜂评价明诚,枪口的位置没动,脸却已经转向明楼。 “为什么开枪?你想杀了我的人吗?”明楼面色不善。 毒蜂却轻松,“这就杀死了,也配不上跟你。” “我以为我们对不把事情带进私人区域这一点上有共识。”明楼冷眼。除非他与明诚这样特殊情况,否则他们这类人不应该有任何私下会面。 “那是你们的规矩。”毒蜂果然毫不在意,“不是我的。” 明楼转而看明诚,“放下枪。” 明诚有不忿,但还是对他的话服从。在他收起手枪之后,那头毒蜂也才把手臂垂下。 于是明楼重新转向毒蜂,“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计划要通知你。”毒蜂的眼神同他一样没什么温度。 “不是商议?”明楼假笑。 “不。这个计划将是我来执行。你,并不是指挥者。”毒蜂余光里瞟到明诚已经默默移动到明楼身边去,虽然听命放下枪但手指并没有离太远,始终在蓄势待发在可以随时射击的姿态里,于是露出一个浮在了表面的暗笑。 明楼示意明诚离开,“那何必告诉我?” “你做出了出乎意料的成就,即将去上海赴任。届时我将按指示把上海部分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你。”毒蛇说话很慢,注意到明诚不太愉快但仍旧是顺从地按照明楼的意思直接出门去,“为了取得你的配合,我不得不告诉你计划方案。” “行动代号?”明楼问。 于是那个名字从毒蜂齿间迸出来。 ——“死间计划。” “真是残酷。”明楼如此评价的时候,并没带上不忍的口吻。 但毒蜂还是没有放过讥嘲的机会,“多余的仁慈。虽然我习惯你虚伪。” “不一定需要这样彻底的牺牲。”明楼已经在考虑其中的优化方案。 毒蜂提醒:“我不是来商议。” “我会向局座提议。”明楼不怵。 “不会有人理你。我们要求的不是最少的牺牲,毒蛇。”毒蜂冷酷地说,“只是付出合理的代价,我也没有兴趣给他们更多。最小影响,最大效益。” “你打算用新人。”明楼猜测他所谓最小的意义,“有人选了吗?” “正在确定中。”毒蜂说,用额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刚才那是你的仆人?” “不行。”明楼干脆地否决。 “身手很好,忠心耿耿,会让人信服。”毒蜂兴趣不减。 “他是我弟弟。”明楼更加强硬。 毒蜂似乎恍然,然而表情玩味,“为什么是你的弟弟就不行?” 明楼并不回答。 毒蜂说:“那,计划开始后再见。” 他走后明诚才来问毒蜂的来意,为免增加他因为被从现场排开而产生的怒气,明楼全盘照实说了。 明诚给出与他一样的评论。 “等回到上海,就不会像在这里这么安逸。”明楼说,暂时放下对毒蜂所谈计划的盘算。 明诚没有放下,“所以,那就是毒蜂?” 这个代号既是传说中明楼曾经的最佳搭档,也是让他过去的战友们罹难的杀人者。 “合作愉快不一定需要良好私交,单纯的信任和了解更合适。”明楼解释搭档的部分,“我尊重他,他对自己在做的事怀有绝对的信仰,那使他非常强大,尽管我从来不认为那理智。我厌恶他的行事风格,非常厌恶。” 明诚无话。 “如果我也无牵无挂,或许就是他的样子。”明楼说。 明诚低头拾起地上刚看到的弹壳。 明楼看看他,“你在忍耐吗,对他的残酷,或者是对我的冷漠产生的怒火?” “我在理解。”明诚拧着眉头,“可能未来他又会成为强敌。但现在我们在统一战线,我不会对他怀有什么私怨。” “那得到这场战争结束以后。”明楼说,“如果我们都能够活到那时候,我倒是不介意和他再战一场。” 他沉默了比较长的时间,明诚以为他们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明楼忽然挥拳捶击墙壁。 这一拳出手颇重,墙上发出闷声一响,但自然是不动。 “大哥!”明楼这一拳用了蛮劲,听声音都疼,明诚惊得抬头。 “是我在忍着火。”明楼说,言语无比清醒。 他不习惯情绪化,即使情绪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2 中。 “回到上海之后,就不会像巴黎这样世外桃源。永远会有眼睛看着你,一步都不能错。”明楼沉声说,“错了,就不只是你我互相陪葬的事。” “是。”明楼气闷中,明诚自然不管怎样都说好。 明楼又一次握指成拳,但是在他再和墙壁过不去之前,明诚抱住他。 “我还劝你。”明楼苦笑说,“自己却全不想回去。” 明诚不言语但收紧两臂。 明楼只允许自己安稳了半分钟,按着他肩膀推开他,“清扫一下吧。我先去看看特高课名单,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再过几天就要回国了,时间不多,这中间不能出什么疏漏。” 明诚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还是说:“是。” 从巴黎到香港,短暂停留,中途明诚干净利落解决掉一点小麻烦,立刻就转上回上海的班机。 飞机下降时外面已黄昏,但还晴朗。机身飞过吴淞口后再折转掉头往机场方向降落,明楼指给明诚遥看。黄浦江在长江水比较之下几成涓涓细流,而长江奔腾入海,江海难分,一片混沌。 明诚难掩兴奋,小声说总算回来了。 明楼眉眼神色亦一时柔和,但觉长江浩瀚,这水流之处即是故乡,不由得心头温暖,连胸中重重心事也因此略得放宽。可随即又想起百年来这片水域战乱不断,江山未改,吴淞口炮台犹在,多少外族侵略自此而入撕裂神州,到如今上海滩之主依旧不姓中华。国难当头,上海滩无数志士喋血。 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人情惨切,这不是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有志者,宁做长江鬼,不做亡国奴。 亡国奴?国未亡,赶着做奴才的倒有不少。 明楼心头沉坠,但脸上不敢有丝毫懈怠,仍保留了那一点应有的游子回乡的暖色,只把手落在明诚手背上,稍微用力就又放开。 明诚懂得。 走出机场时就已经入夜。 政府有体贴地派人来接送。明诚指定了酒店,并告知明天开始有他在,不必由政府为明楼另行派遣司机,明先生有自己的私人助理,不需要任何人跟随。 明楼在后面听他跟临时司机说话的冷硬语气,直到进入酒店房间才笑他:“对人真不客气。” “我也得有我的威信在。”明诚那么说,却乖巧极了地来接他外套。 明楼环顾酒店套房,看起来华丽,应该也舒适,一定是花费了大价钱而好在他的收入比做教授时更有跃升。他的家就在这个城市里,但一来不敢用这身份去迎战明镜,二来也得给看着他的人做出与明镜同族不同心彼此有隙的样子来,只有继续把自己当做一个异乡人。 “有家不能回。”明楼也一百个不愿意,“唉。” “活该。”明诚不同情他,“明天就入职,今天奔波一天,早点歇着吧。” “还不晚。”收回环视四周的目光,明楼转过身来。 为了客人的隐私,酒店的窗户是默认关闭着的,窗帘都拉得严实,里外发生什么各自都一点看不着。如果这个时候拉开窗帘,也许能看到黄浦江上荡漾的灯光与明月吧,但是明楼现在并没有那样的兴致。 被他目光蛊惑似的,明诚停下手里原本打算要整理行李的动作,只隔着房间里的几样小家什几步距离与他对视。 明楼说:“明天开始,你只是我的管家与助理。只有先生,长官,没有大哥。” 明诚一笑,“还不到明天呢。” 他放下手里的所有杂物,空出手去解自己的衣扣,明楼摘下眼镜搁上茶几,明诚解到第二件,明楼丢开领带。在明诚刚刚解放衬衫下摆的最后一颗扣子时,明楼已经走近他面前,明诚抬起脸,明楼的亲吻就落在唇上。明诚环过他肩背,稍微用力,就能一起倒进沙发里。 新的一天到来时,毒蛇将就位。 明楼在上海新政府就职那天屠版,让各大报刊清一色地拿他做了头条,只是内里态度各有不同。 明诚坐在秘书室喝着咖啡筛各类报刊,有些刊物不必再让它们出版了,太危险,有的还能让他们阿谀奉承下去。另外只把讽刺明楼是汉奸的特别给留下,幸灾乐祸地打定主意一定守在旁边看着明楼把这些看完。有些图拍得好,尤其是拍他在记者的簇拥中护着明楼往上走那一路,拍得他威武帅气,非得多看两眼不可。 拿给明楼看的时候,明楼也多看了两眼。 明楼的外表一丝不苟,过度认真,特别虚伪,无论报纸配图还是办公室的真人都一个样。他扫标题扫得快,早看出明诚是看倾向选过来,眼神往上一提,“你成心膈应我。” 明诚笑得善良恭顺,“这不是,要是给您看另外那些,我也怕给您恶心得吃不下饭吗。” 明楼想想应该还真有点恶心。 他开始往下看手里第一份,文采不错,骂人不带脏字,于是往上看了一眼作者署名,提起来指给明诚看,“你知道他吗?” 可能自知是说了容易惹麻烦的话,那个署名显然不是常用的笔名,明诚真不认识。 明楼说,“这是我以前同学,当年还一起办过报。他知道我能认出他。” 明诚笑,“那人家对你可真失望。” “如果我就凭认出他是谁而把他丢给76号了,那他才对我真失望。”明楼说,把报纸放下,“咱们也别那么坏到底。” “现在上海恨你的人多。”明诚说,“注意安全。” 叫明楼注意安全好像有点多余也有点讽刺,但明楼点了点头。 一别多年,再次面对旧境,明诚倒更为清晰地发觉自己的成长。他完全面对得了南田洋子,更别说汪曼春之辈。何况他不是一个人,大体上,一切都在明楼掌握。 第一件完全料想不到的事是明台。 电报的简短字数限制中通常只能够交待最基本的内容,但毒蜂的语句里显然蓄意情绪流露。明楼自知毒蜂素来极其看不惯他富家公子的骄奢气,他那时过于敏感地回护明诚就已经是招昏棋,偏偏毒蜂总是乐意把世界的残酷展示给人看。 要说明台是个不可救药的胡闹小少爷也就罢了,吃点苦头还有机会回头,可明台不是。明诚竭力铺垫完所有让他全身而退的机会而小少爷不选,总算也让他体会为人兄长的苦恼来。 他家风水太好,出来谁都聪明。而大好机会,明台怎会选择不报国。 明楼对明台的事态度游移,有时候仿佛很高兴甚至骄傲于弟弟的优秀,有时候,则只有沮丧。他并非不相信明台,却在有时怀疑自己对明台的信任是否合理。 明诚本来想劝慰他,明台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样的事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3 终归是他自己的选择。 明楼问:“你家小少爷,你没当他小孩子?” 擅做主张启动过明小少爷营救行动并且失败的明管家被堵了剩下的话。 再怎么一直告诉自己明台多么聪明懂事,也不能更改从心底觉得他还小,永远就该活蹦乱跳无法无天,天 塌了有哥哥姐姐撑着,他可以活得开开心心,这个世界好像也就不显得那么糟糕。 明诚有点悲凉地想我为什么选择这样的道路呢,因为希望别的人不用走这样的路,明楼不要走,明镜不要走,而明台压根都不要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一面。他就应该看到所有人都走在阳光底下,善恶有报,侵略者该死,好好生活便不被辜负。看不到的那些,就当不存在。 怎么就没人愿意安分地做一个被保护者。 明楼应该是类似的心情。 国难当头,安能幸免。谁能不流血呢,强者奋斗,弱者随波逐流,而明家无弱者。 那就守望他成长。 一段时间里针对明楼这位新任高官的反对活动都只停留在个别报刊的冷嘲热讽上,并没有到出现枪子儿的地步。头一个让明长官吃到一点皮肉苦的还是不出所料的明家大姐。 明镜当众一巴掌拍上去的时候明诚跟着明楼一起傻了。 几巴掌几鞭子都在他和明楼的预期范围之内,只是这样当众——此众虽然也多是些汪氏门下的喽啰走狗不足为虑之徒,但起码头衔上一个个都不低,彼时还都算是上海滩贵人们——二话不说就扬手,确实,有点,不愧是明董事长。 她其实不全是打明楼,是打汪家的脸呢。 他觉得明楼委屈。 不过明楼对着明镜委屈的地方多了去了,从来就没有敢有二话的时候。明楼都没敢有二话,他就更不敢。 再说,不是明镜不记得照顾明楼的面子,明楼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明镜肯定也觉得这大弟弟压根就没照顾过自己的面子。自己教出来的亲弟弟去当了汉奸,在明镜眼里,果断被当众挨一巴掌要耻辱多了。 不管加几鞭子也补不过来,家谱除名才解恨。 明镜居然没有扒了明楼的皮,明诚都要深深敬畏地崇拜起她对明楼的钟爱程度。 毕竟还是被姐姐信赖的吧。他帮着明楼欣慰。 被明镜允许回家也不能减少忙碌。杀人放火传情报搞炸药已经够忙,这边担惊受怕着明台,那边还要在76号捞明镜。坏的时候什么事都冒出来作对,但明诚调戏了一会儿76号梁处长,觉得自己尚且能应付。 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过的了。 明楼问他,你那幅《家园》什么时候拿去裱起来,还要挂呢。 “我那是《无题》。”明诚拿无关紧要的事抬杠。 “你的无题,我的家园,不矛盾。”明楼一心二用,眉头上还苦恼着眼前要给伪政府交差的清扫军统间谍计划书,说话却是轻快。 明诚把泡好的茶往他面前看似重重地一放,“美得你。还树林湖畔一个人清净,没人伺候你活得下去吗?” 明楼往上看他,“你不跟着我?” “你还要让我伺候你一辈子啊?”明诚拿下巴指指他桌上的稿纸——忙你的计划书,别说些有的没的。 “我们都是党员,党内只有兄弟,不分主从,哪有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明楼正色。 “说得跟真的似的。”明诚啧啧,“老党员你还写不写了?是不是要我帮你?” 明楼马上连纸带笔递给他。 明诚认命地拿上,往他让出的位置里坐进去。在家里只有明楼的书房长期上锁别人进不得,不管哪边的公务就都只限于这里。 “唉呀……”明楼把茶杯原封不动地推给他,态度很好,声音放低,“没有你我怎么办。” “你就得意吧。”明诚说,“你这辈子离不开我了。” 他说完稍微有点心虚,但是没听见明楼说任何别的话。 这家里屋檐下四个人能生出三条心,但毕竟谁都不说,生活就能继续。 新年的时候樱花号大事件毁灭了明楼原本可能的假期,加班完成之后还得去假装请美人吃饭,饭局当然不能成行,但可以回家团聚时还是已经很晚。路上明楼撺掇明诚去买炮仗回家放,说些什么“你小时候那么喜欢”的话。明诚没办法只有下车,挑最贵的买,期望放出来的时候能够无比璀璨。 小时候喜欢吗?可是有吧,所有人小孩子的时候恐怕都喜欢过。只有是他没见过明楼小时候,明楼才能不对他承认自己也有过孩子气。 他回到车上用力关上车门时没忍住抱怨:“明明是你自己想放,还拿我当借口。” “说什么呢。”明楼装,“这不是过节,就该有过节的样子嘛。” 他和明楼在庭院里点火,花千树星如雨,硫磺的味道也有点刺激。现在他才有点想起小时候了,是真的喜欢过,明镜不许他和明台玩得太危险,明楼买回来给他们的就都是没什么杀伤力的,扔一响就没,太短暂,怎么也玩不够。不像眼前这个,够热闹,够明亮。 “是过节的样子了吗?”明诚笑着问。 明楼嫌不够,“差个红包。还差个明台。” 身后有开门声,明镜的脚步在他们身后停下,明楼当然是听见。明诚会其意,与他一同笑着回头。 明台也该回来了。 刚开始这么想,小少爷就已经在视线中出现。 共进除夕夜晚餐非常愉快,而明台突然坚持要听明楼戏。 不知道小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越是小事越从来拿明台——本质上是明镜——没办法的明楼还是叫上明诚上楼去找家里那把应该尘封已久的京胡。 算廉价乐器,去巴黎的时候没带去。在那边用得上的时候只是随便去国人聚居区的旧货店淘了一把,回国时也没带着。现在才把小时候学琴这把又找出来,弓都涩了,明诚拎着顺手丢给旁边明楼,自己去翻找松香。 明楼在旁找地方坐下来,拉了两把,勉强试图要给他调准音。旧琴声音喑哑又带刺,嘶嘶刺耳,明诚赶紧把松香扔过去。 明楼停弓,把松香按上马尾细匀地抹。明诚偷得一点空闲,就往他脚边坐下来看他。他以往拉琴的时候就喜欢松香的味道,但这缠绕在明楼的手指间,更是另外一种感觉。他把脸靠近明楼的膝盖,明楼恐他脸上沾上松香粉末,笑着拿拇指扫了扫他的脸。 明诚伸手接回自己的胡琴重新拉弓,这回声音已经恢复了,很快就调音完成。 “好了。”明楼说,“下去吧。不过就是唱一段。” 他伸手去握明楼的手指,问:“不觉得很奇妙吗?” “什么?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4 ” “都在做些不要命的事,但是,”明诚偏头指楼下,“阖家美满。” 明楼一笑,“不好?” “好得很——”明诚站起身来,“像过年的样子。” 明楼说:“就是过年的样子。” 良辰好景总不长。 如果明诚生命当中有什么灾星的话,大概只能是那位所谓的母亲。 母亲。 最接近这个词的也许是明镜。明楼总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但明镜也远远不是母亲。 他很奇怪明镜可能认为他也许对——母亲——还怀有仇恨,所以寄希望于时间能消解他与她之间的隔阂。其实他没有,他并不是恨那个人,只是通往“母亲”的那条路被封死。他记忆中仍然残余着一些好的时候和更多坏的时候的事件,但情绪的火焰早已被扑灭。没有情绪的干扰才越发确信,那个人对他早就毫无感情。 而明楼纵容这件事发生,那就像是背叛。 找明楼兴师问罪很容易,明楼难得低声下气当然是于心有愧。 桂姨的到来显然不是明楼的要求更不见得有通过明楼的允许,明楼只是不得不接受现实的人当中的一个,很好,明楼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为什么明楼非得要他也接受。 他对明楼的迟疑看不过眼,就差点要问出口:你能放手让我去杀人,却不忍心眼看我坚决抛弃一个仅仅是自称的母亲,到底哪一种的孽更重一点? 问不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清楚刺痛明楼的方式,但通常他都开不了口。 明楼也知道他。所以才不想原谅。 生活都这么艰难了,早就遥远到天边的人还不肯放他一马。明楼很忧心明镜很忡忡,日本人都犯不着这么他们这么费神。这简直可笑。何况他们忧心忡忡不是因为桂姨,是因为他。更可笑,如果什么都没有,他又有什么应该放下而没放下的。 即使从绝望的泥土里能有微量的希望诞生,那也是他认为也许桂姨能做一个人,正常人就够了,而不是还自居为母亲。给一个人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不至于不能怜悯一个正在老去的妇人。 可惜人善被人欺。 明诚自己去把桂姨带回头之后,明镜明显地表现得欣慰,而明楼之后就没有再提。连那种做了错事一样的过分温和都消失,一步回到常态。 阻拦桂姨离开的是自己,虽然自己扫尽了自己还能抱怨的借口,但,不痛快就是不痛快。 在明镜前面装一装就过去了,轮到明楼面前,明诚问三句答一句,冷淡兼走神。 明楼本来明白,但忍了一回,忍了两回,到第三回就已经看不过去,说他:“恃宠而骄。” 明诚这句听清楚了,上半身一退扮惊吓,“谁宠我了?我不就……” “停。”明楼头疼。 明诚没信他真疼,扭头看书房门不看他。 “……我没办法学大姐哄明台。”明楼低了头一手扶额,只能叹气,“你饶了我吧。” 明诚一愣接着愕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还要我怎么办?我再做主张赶她走?”明楼真诚地无奈。 就因为知道没法怎么样了才更不快。 明诚无话。 明楼问:“你想要什么说吧。” 明诚没听明白,“啊?” “当我欠你的。”明楼说。 “真的?”明诚半信半疑。 “大哥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明楼微微皱眉。 明诚立刻笑逐颜开,“什么都给我?” 明楼伸出手指的动作是,点到即止。 对曾经所谓的母亲种下怀疑的时候明诚想,如果她真的是日本间谍也好,至少可以彻底地光明正大地厌弃她。她要他死,是恩断义绝。她要明楼死,则罪无可恕。 然而他忽然在关键的地方犯了错。 明楼叙述的时候压着火气,所以压缩时间似的说得快,尽管平稳。 “所有证据带来的危险都会指向你,”他说,“还有我。” 焦灼感从指尖开始燃烧,明诚哑然无措,顿然间穷途末路。拼命后悔无济于事,如果做什么可以挽回,他可以死。他什么都可以。他犯的错,他拿命去偿。 明楼冷淡问他:“你有几条命?” 悬崖边上站得虽然久,真的踩空掉下去还是头一回,何况自己拉明楼太紧,一坠落就会是两个人。 明公馆已至,明诚停车下车,努力维持自己开关车门的力度不至失态。但脚底下虚浮,感觉不到重力,宁愿现在就真的大地开裂出一个窟窿让自己深深埋下去好像从来没有出现,以不至于有过这样傻事。 而家门内竟然还要迎接应当一无所知的明镜与多半心怀鬼胎的那个人,明诚竭力掩盖去慌张表情而与明楼分别应对。门外日兵门内鬼眼,一分一毫也没得地方放松,他在大衣掩盖下控制不住地僵直。明楼递来的眼神里也发紧,但是言语全无破绽。 他像是被扶了一把,总算是一时稳住。 明诚觉得自己回到童年时惶恐不安,只有明楼,他的兄长与导师,能为他照亮前路。童年的温柔与拥抱已经不适于这个年纪更不适于这个时辰,但明楼还是一样稳固可信。他听从明楼的指示拿起电话去拨给南田洋子,明楼坐在一旁瞧他,从明楼的眼睛他就知道明楼在头痛。 责备毫无意义。他给予自己的痛责已经不能更重,所以明楼看起来没有纠缠于此打算,而只有思考。他不动,不看,不听,不浪费时间或体力,只有想。 他仰起脸说,恐怕你要受点苦了,说话的口气从切齿冰冷换为细微难察的温柔。 明诚觉得自己还在谷底,可至少是中止下坠。 这一晚是不能睡了。 他的脉搏还没有恢复到常态,心脏往胸骨一下一下地狠狠撞击。明楼坐在一旁同样没动,像是因为长夜无聊才一件件地问,孤狼,明台——要数的话,需要操心的事情何其之多。 恐惧渐渐沉降,而愧疚加深。明诚后悔的事情开始拉远,往前到不能理解自己怎么没有阻止明楼回来。 他刹住了越来越远的自怨自艾,努力冷静地再次回顾整个事件。南田知道什么,可能怀疑什么,什么是她的死穴,什么是我的……他抬头看明楼。 明楼头疼的程度在变得严重,明诚看得出来,但是使明楼此刻面如寒霜的是他,因此竟不敢问,不敢碰,而只能看着。 明楼不怪他,不是明楼爱他,只是因为人孰能无过。 明诚是一个凡人。 这简单的事实最让人难受。明诚咬牙起身去倒水,拉开抽屉拿药,然后都递在明楼面前。 明楼眼帘下垂,“不用。” “大哥……” 明楼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5 只拿了水。 楼上明镜也一定是一夜不寐,因为明台没有回家,他们知道明台去做了什么,但全不能对她讲。人都醒着,但大宅里安静得要命。明诚听得见自己手腕上手表表盘里指针稳步走动。 以及明楼的呼吸。 一开始是艰涩的,然后渐渐平缓。 明诚一次次往 窗帘缝外望去,终于一次见晨光熹微。 76号那边,可以虚张声势。 南田洋子,暂且虚与委蛇。 明诚在车里一寸寸摸着自己的手枪,回想然后心里模拟确认自己将要扮演的每一面角色。没有问题。 明台,放着随他去。 孤狼,不值一提。 只是原本不想借用明台的手,明台的枪。 明台心堵,明楼心堵,明诚也心堵。明诚砸核桃砸得杀气腾腾,直到明台进门赶紧放松装没事。可惜小少爷完全不能了解苦心,剑拔弩张从厨房到客厅,明楼还听起来特别不介意多往小少爷心头多戳几刀,好像那样他隔天才能英勇无匹地站在明长官车前似的。 明台切的柚子还算香甜,明台切出来的胡萝卜特别难吃。 明诚在楼梯上坐了一晚上,看着明楼的房间也亮着灯,但没法进去。也许这还是他的错。而他担心推门而入会看到明楼落泪。 后半夜的时候他听到自己身后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明台在他身后问:“阿诚哥,你是不是能够为我大哥死?” 明诚听见自己说,当然可以。这不能解答明台的任何困惑,而只是简单的实话实说。 明台问:“大哥是不是能为你死?” 明诚说,是,但是…… “大哥是不是能为我死?” 明诚说,是。 明台再问:“你们是不是能为国家死?” 明诚还是说,是。 明台问:“我们是不是能都活下去?直到战争结束,直到所有日本人都被赶出去,直到大姐老了,大哥老了,你老了,连我也老了,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还在这里。我读书,结婚,成家立业,有儿子,还要有女儿,都是明家的小孩子。一大家人。” 明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所以就像不想去推明楼的门一样没有回头。 他说:“这看我们都做了什么。” 明楼的计划幸运地万无一失。 子弹如期而至,穿过肩膀的痛楚如践行一个约定。如果不是影响行动明诚宁愿它就那么痛下去,就当做缓解这漫长数天里沉重负疚感的解药。 但直到走出医院才感到实在的快意。 该死者死,该活者活。天地无眼而他可以靠自己双目明善恶辨是非,强悍地生存下去。 止痛药使人在麻木的同时脑子里漂起欣欣然的药物性愉悦,他重新披起他精致的西装回到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但现在他已经取回对一切的控制,绝对无可挑剔。 事成。明楼的酒杯碰过来轻微地一声响,是仅允许泄露的庆功乐声。 明楼眼里的欢欣只出现刹那,随即沉没。 但那确实存在过。 他又什么也不怕了,可以完美地笑着去所有事情。 当然也不怕明台。 如果不是明台拿枪指着明楼的话。 他听得见自己的理智说,明楼一定不会动摇而明台一定不会冲明楼开枪,但是名叫理智的那根线在明楼面对枪口的画面外难堪重负。 明台一枪擦着明楼的耳边打掉墙上的挂画。 明诚一口气松下来,打吧打吧打完我收拾收拾完就没事儿了。 咬着苹果的时候他淡定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对明台开枪。他不觉得会,但是可能会。从几年前开始他就想过很多次可能失去明楼的事,要么他牺牲,要么明楼牺牲,这似乎都非常有可能发生所以他在心里练习过应付。 你是不是能为大哥死?是。 大哥是不是能为你死?是。但是他没有那种机会。 当初想通这一点时已经不觉得折磨。绝对不行就是绝对不行,比苦闷地训练自己去想象天塌地陷容易得多。 明台爆发力真不错,拼命的时候比平时战斗力强不少,又年轻,可塑性很高很高。明诚欢快地咬掉最后一口,苹果脆甜,比柚子好吃。就是药物效用开始过去,肩膀是越来越痛了。 明诚适时扶住自己肩膀,然后明楼担忧地看过来。 他早就已经不需要母亲,任何一种。 明诚别开脸不想看自己的伤。它丑陋不堪,普通人看到会觉得恶心。会愈合但不会如初,会留下伴随终身的疤痕。他当然不在乎,但也不会觉得它顺眼。 揭开缠绕的纱布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后,明楼有一会儿没有动作。 明诚盯着地面笑,“那么难看?” 明楼是要再来一巴掌拍他脑袋的,但及时收手,只是摸了摸头发。 明诚说:“疼得要死了。” 说之前不觉得,一说出口,止痛药的劲儿好像都已经过去干净,疼痛一波波漫上来,后浪更胜前浪,皮肉牵扯且鼻子发酸,使他没有办法用力呼吸。 “要止痛药?”明楼声音不乱。 明诚小心地,长长地吸了口气,“不用。” 明楼的手指在他伤口附近滑过,“痛,可以叫出来。”他刚才和明台缠斗了一阵,手指按上来有暖意,与疼痛连接时带来轻微的烧灼感。 明诚板起脸表示视死如归。 抗生素是用过了,但缝合之前需要清理伤口,总是那么麻烦。酒精淋上来一片冰冷,然后是剧烈的像是抽紧的又像是被重新刺穿的痛意,他呻吟出声。 “你可以说话。只是别动。”明楼手底下的事情精细,靠得近,声音就在他耳边。 “转移注意力?”明诚间隔着自己抽气的声音笑。 明楼专心着,这句没理他。 明诚于是试着想别的事情,不去在意手术刀如何割掉他创口皮肤血肉的碎片,盐水反复冲洗浸润,自己从肩膀到手臂都冷得像冰。他冻得想发抖,但选择僵硬。明楼的手也越来越冷,和刀片的温度快到等同,但触感尚且清晰。痛极则麻木,他只觉得越来越虚软,连想要喊痛时也出不得声。 “是不是觉得,”明楼说话时呼出的暖意拂过他肩臂,“我不心疼你。” 明诚缓过最近这一口气,才得以绵软地回答:“大哥不疼我,还有谁疼我……我冷。” 明楼靠他近一寸——他手上还有事做,是不好更近的。 这并不能提供什么真实的温暖感受,但明诚还是像感觉到。他伤得不轻,明楼处理的时间于是格外久。明明是这么冷的冬天,明楼额上渐渐又有汗水,他抬手想去帮明楼抹掉,明楼还是说:“别动。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6 ” 于是明诚垂下手臂,转而放在明楼膝盖上。 明楼腿上还留着一颗子弹,他曾经亲手处理过那个伤口,他问:“现在还没有疼过?” 明楼知道他在问什么:“我都忘了它,恐怕老了再来找回我。” 明诚手指没什么力度地抓了抓,“我照顾你。等你老了。” 他开始感觉不到明楼在做什么,反正只是疼而已,各种各样的疼痛在伤口的边缘翻滚,于是没有坚持让自己保持敏锐,反正明楼会负责一切。他想起明台那一枪,擦着明楼耳边过去。明楼一定又在头疼了,怎么也得在耳鸣中度过一晚上。明楼应该早点去休息,如果他睡得着的话。如果睡不着,今天别的人都不在,也许可以陪陪他。只要伤号示弱,明楼一定也舍不得赶他走。厅里都一团乱麻了,得收拾,东西要重新买。买东西只能放到明天,或者后天。今天……迷蒙中他忘记继续绷紧表情,不知道自己神色中的平静点滴融化,眉头一点点皱起,呻吟不出声,而只有喉头里短促的呜咽。 疼痛。恐惧。委屈。情绪浑浊不清。他不去控制,就任其凌乱。 明楼的右手伸过来捧过他的脸,手指洗净了血色,只是冰凉。明楼低头靠近,一个仿佛久违的吻。 明诚闭上眼,感觉到脸上潮湿。明楼流泪吗,还是他自己。 明台煮的面放得太久了,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 难得的,他们三个人对某件事达成共识。 明台和明楼谈完关书房门出来,看到明诚还满脸心疼样地单手拖着家具试图将一切归位,赶紧冲上去接手,“放着吧,阿诚哥。” 明诚不信任地瞅他,“放着?我不动你们俩谁能收拾啊?” 明台本来也保证不了自己一定动手,只是再看看明诚才挨了自己大哥一枪子儿还要来管家,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看他做事,只好拿胡说支开他:“大哥叫你。” 明诚没察觉是瞎话,想想也就放手让他做,自己往书房去。 “阿诚哥。”明台在他身后说,“对不起啊。” 不知道是针对把家弄乱还是针对拿枪指明楼还是针对把他推下楼梯或者,其他更多的什么,他笑笑没回应,推门把明台关明楼房间外。 明楼背对门口站在书桌前,明诚就从背后贴过去,右手臂环过他腰,脸往后肩上靠。 “正好,我有话和你说。”明楼说。 “什么话?”明诚把脸蹭了蹭,正觉得温柔愉快。 明楼的手覆上手背,一根根挪开他攥着自己衣料的手指,“关于死间计划,我要重新讨论另一套方案。” 明诚说:“说说看?” “计划的核心之一,是足够大的,有说服力的投入和牺牲。”明楼说,“牺牲的大小程度,有时候需要很多人,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人。” 明诚只困惑了极短的时间。 难道明楼把窗户打开了,怎么有寒风破窗而入,突然之间透骨寒。 明诚默然许久,还是开口:“人只有一辈子。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都不信鬼神,谁都知道。 明楼过了更久,才说:“是啊。” 明台也许真的在亲手打扫战场,哼小曲的声音隔着门也能听见。 “你给我的角色太假了。”明诚说,“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想要你。” 明楼静了静,抬手把手表取下来,然后解扣子。 明诚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楼盯着他羞怒的眼睛,“我现在全部能给你的,只有这个。要不要?” 门窗都禁闭着,关了灯,就连微薄的月光也不能透入。即使外面只有明台,不管他猜得到什么,到底是弟弟,不能不压低所有声音。 “你有伤,”明楼说,“小心一点。” 明诚说,“我又不会死在这里。” 明楼上床来压住他的膝盖,说,那我来。 他伸手摸索着解两个人的衣扣,手仍然稳,像是拿着枪或者拿着刀,然后接近,手指流连熨过皮肤,体温融合。 明诚看不清他的表情,想要看到,好奇以及关切。直到被容纳,被覆盖,明楼仰起头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紧,这个时候抚摸他的话,他会战栗,然后那总是明诚熟悉的表情。 只有这一时的放纵,至少这短暂时间里仿佛不顾一切。寒气蚀骨但交合的炽热会燃及全身,如只有一线的光明。 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做情报,做暗杀,做到这个位置,人生已经从最里面朽坏了。战争当中不能逃,战争结束,大概也逃不走。 曾寄望大丈夫万里觅封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生逼作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 谎言讲了半辈子,哪一天忽然说真话,大约也不能叫人信。如今没人信,后世也未必能被堪透。手里满是血,敌人的,谁知道有没有自己人的。坐在这个杀自己人的位置,眼看着那么多的无可拯救。 谁都可以死,如果我弟弟也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而你,就与我缠绕吧,往苦海最深处沉沦,手臂交织为彼此的墓床,葬我于地底深处那潜伏的暗流。应该是冰冷的,但是暖热。 明诚揽住他的后背翻身把他压下去,明楼及时抱住他脖颈,隔着绷带亲吻他新鲜的伤口。 切肤痛楚,明诚竭力呼吸。 我会保护明台,就像保护你。 “你必须活着,他也必须活着。你们俩,都得平平安安地活着,见我。” 安宁生活不过片时。庭院里的人群正在欢聚,为一个有关不久后的未来的约定,约定即将永结同心。那就是阳光下的日子,不知道是光在黑夜的夹缝里依旧存在,还是反过来。 一个他们早就不是所能属于的世界。 明楼说:“丧钟敲响了。” 手表在掌心被深深按下像要陷入肌理,那样只会留下一个印记,然后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是,注定会发生。 可喜或可恨,青出于蓝。 明诚在放置留声机的房间找到明楼,夜深了,不能打搅任何人所以他没有放出任何声响。 计划正在进行,他们并不知晓其中全部的细节,而唯有等待。所知的只有即将降临在亲人头上的死亡。 唱片放在一旁,只是没有被播放。也许他已经够熟悉了,在心里也可以一个字一个字默出来,全然无错,一模一样。明诚记得那张唱片,他在巴黎买不到,于是在回国暗杀的路上去了趟唱片行,千里迢迢带去巴黎,又千里迢迢地带回来。 那一年他即将离家远行,明楼带他去听一场戏,没有前尘没有后事,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7 只有一个人一条夜路,彻夜逃奔。《夜奔》,明楼喜欢那段折桂令—— 救国难谁诛正卯,掌刑法难得皋陶。只这鬓发萧萧,行李萧条。 他无声息地去站在他身旁,去看明楼的眼睛。那里面是无情的,干涸的,没有泪水,什么也没有。 明诚说:“事已至此。” 明楼像是被痛醒,回过神的 瞬间近于失态。 明诚紧紧地盯着他:“我不会让明台死。” 把软弱与痛楚都践踏于地的坚决。 汪曼春审问明台时声音并没有被放出来,只藤田芳政和明楼能听见。房间安静,但明楼耳边只会是明台那里的另一个世界。明诚留意着明楼表情,但是明楼只能给他背影,他可以想象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具。就像在面对雨中恸哭的明镜时,不出所料的,那张面具。 他已经树起与这个世界的表相之间坚固的屏障。半真半假,亦假亦真。 明诚冲进雨中用大衣包裹明镜的身体,紧紧抱住,更是撑住这个强悍的女人,这个总是什么都撑得起来的他的明楼的明台的大姐。她行将崩溃但他所能做的仅止于此,除此之外不能言语。而明楼披雨而近,仿佛渡日月过千山,山高水远,终到此期。 明镜一无所知而明楼不幸知晓一切,一切正在他的掌中。方向只在他的手里,可是只能向唯一的那个方向扳动。 明镜说的都不是真的,明楼说的也都不是真的,所有的无心或是蓄意的谎言交织成这个尸横遍野的场地上最受欢迎的一台戏。可明镜的哭嚎是真实,明楼赤红的眼眶是真实,明台破碎的血肉是真实,他无法对任何人以身代之。 带着明镜背转身时,他想还好有一场雨。 那样明楼至少可以不掩饰泪水。 但他说话算话,明台不会就那样死去。 他会经受最痛苦的磨难,然后获得那些早已预订会交给他的礼物。 等明诚带明镜去黎叔那儿的时候,明台大体上已经活蹦乱跳。 肯定还是痛苦着,脸上手上所有能看得到的地方都是伤,努力活泼亦没掩盖掉眼底憔悴。汪曼春一直是个疯女人。不说明镜看到心碎,明诚都觉得心疼得不行——但是既然还有精神来找打……起码离死就远得很了。 小少爷习惯还是那么糟糕,打架先砸东西。黎叔家又不是跟明家一样有钱,明诚有点同情他亲爹。 算了,只要他活蹦乱跳,要砸多少东西随便砸,哥哥姐姐赔得起。 再说小少爷在上海待不了几天了,能横行霸道多久就横行霸道多久吧。想想以后没有小少爷来找打招骂的日子,简直有点寂寞。 明镜更寂寞。但没什么比明台活着更好了。 明楼听他添油加醋地说起跟明台打架,想象着,脸上就勾起笑容。 明诚也觉得宽慰,至少往后面对明镜或明台不用再扮作什么也没发生。面具始终要戴,但轻一层就缓一层,明楼脸色松下来的时候,连头疼也不会来得那么频繁。 明楼还只能睡办公室,倒是睡得着了。将睡未睡朦胧着,说了句:“我羡慕明台。” 明诚也羡慕明台。 羡慕明台可以无视他传达的明楼警告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奔进面粉厂仓库去,他就不可以。他放手让明台走,想做什么做什么,尤其那些他不能做的。 明台是他们想要成为而偏偏决不能成为的那个人。 等他能走进仓库时,看到的只有已经在乱枪中香消玉殒的汪处长,和对她移不开眼睛的明楼。如果汪曼春泉下有知,了解她师哥唯一一次真心地饱含深情地凝视她,是在亲手杀死她之后,会不会觉得讽刺,还是仍然会快乐。 她不会知道,这一点也不可惜。 ——她漂亮,纯真,而且深爱着我。我想如果有人能使她摆脱她的家庭,长成一个善良健康的正常人,那个人只能是我。 坚韧并非无情,只是忍耐。 她一点也不会知道,死不瞑目,她活该。 明镜不由分说地拉了明楼走,好像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而她应尽家长的义务,任何时候,知轻重,有方向。家长在此,明楼也会试图迟延任性,因为知道反正不会成功。 明诚扔出打火机听见爆炸声毫不拖延地接连响起,他没有回头的理由,只希望火焰与浓烟当中这所有都能被彻底埋葬,灰飞烟灭。 看起来大事已了未有后患,明镜重新开始对未来的规划憧憬,甚至允许了明楼回家。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明镜有种天然的乐观,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一直把一切撑下来。 就是没了明台这个挡箭牌,明镜终于连明诚的终身也开始操心。 应付一下大概也就过了,明诚不放在心上地继续牵着明镜散步。事情发生得这么多,明镜倒比以往与他们更亲近些,更依赖些。他分神想起如今也是外族侵略,方使国人团结奋战,军统跟党组织都能时不时合作愉快了,可见世上还是有些好事。 他停下脚步,看到明楼远远地正站在露台上,背对着庭院中的他们大概正看着明月东升,有着惯来优雅沉静的姿态。站一会儿就该提醒他回去,天还凉,入夜更冷,他并没有披着任何外套。 一切会好起来吗,明楼。 你是否也乐观着。 “阿诚。”明镜叫他。 明诚回过神,尴尬地意识到明镜也许叫了他不止一声。 明镜的眼神里闪烁着迟疑,“你大哥,不会干涉你相亲吧?这是好事。” “这个啊。”明诚连忙笑,“大哥那里最近忙得很,就算他想让我去,我可能真的抽不开身。” “别管那些,有什么比成家重要。”明镜拍了他一把。 她也没再问,笃定明诚不得不听话,那么好像生活都已经能够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宁静无事地过下去。 未能如愿,只是被拖入更深的漩涡。 谎言只能用谎言掩盖,弥天大谎的裂口是这样地难以修复。对孤狼开枪时明诚并非毫无感觉,但没有什么感觉来得及蔓延,只有被迫紧急地思考现实。诸事不顺,焦虑,心不能静,这已经是失败的预兆。 梁仲春说起他远行的妻儿。 可梁仲春不能成为续命草。明公馆外监视的日本人已经明目张胆,明楼沉着脸上车,路上有人跟踪,甚至懒得去假装不是跟踪。 明楼说:“梁仲春凶多吉少。” 明诚焦虑地转向。 “我们也凶多吉少。”明楼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争取时间。我应该听你的。” “什么?” “我们早就该走。”明楼说,万事俱废一般疲惫,“功成,身退,理所应当。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8 我并非无牵无挂之人。大姐她,说得也对,亲人的性命怎么能拿来赌。至少……” “至少让明台和大姐能够离开。”明诚接下他要说的话,“我知道。” 明台那边,黎叔一定尽心尽力地负责。 明镜的话,只需要一点时间。她会去苏州,然后可以再去其他任何地方。再多一点时间,就好。 可是没有时间。 电话一定会被监听,而且即使能现在就通知明镜马上逃走,明公馆外的宪兵也不会放过她。走投无路就是如此。 不能提前下班,不能有任何异常,仿佛这样真的就还有机会争取一线生机。明楼批文件的动作一丝不乱,但是忽略了一项无关紧要的数据上少了一个零,不是什么大问题,明长官严格起来可能会借机训人,但明诚现在无心提醒。错就错了,更糟的事那么多,轮不到计较这一个。 他不想回秘书室去,也许回去更好,但一整天待在这里也不属于过度反常的范围。世界都摇摇欲坠,怎么能留明楼一个人在这里。办公室大得超出所需,墙面却被所有只关于虚假表面的图案与文字贴满,一个高贵汉奸的绝佳装饰,于是逼仄狭窄,无处可逃。 明楼在文件下签名到最后一划,忽然颤抖于是笔画滑乱。 明诚挡开他,挥手把快要见底的小半杯咖啡泼上去,“不好意思我的失手,我叫他们重新做一份过来。”他说并且拿到门口,叫来别的秘书拿走去换。 关门回身过来,走近明楼的办公桌。 明楼的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按着前额挡住双眼。 他在扶手旁边蹲下,双手放上明楼的膝盖,让明楼另一只手可以握住,力气大到像和他有仇,最好捏到粉碎。 不过他骨头硬得很,没那么容易。 “我们逃走吧。”明楼说。 这不是真话,明楼自己也知道不能被实行,所以明诚说好。 “带上枪,带上所有能带上的武器,如果有人拦着,就跟他们拼命。”明楼说。他开始笑,尽管一点声音也没有笑出来,却肩膀抖动笑得厉害,笑到喘不过气。 明诚胸中那把刀终于剐进心脏,一刀又一刀。 这一天竟然如此漫长,又竟然如此刹眼已过,怎么还是到了回家的时刻。回家的路程从来没有这么短,明诚希望永远都开不到头,所以开得温和,被挡道也不鸣笛,静静地等人挪走,哪怕再没人让道再也不能回家。但今天人们都这样客气有礼。 明楼在后座沉默无言。 门口徘徊不去的宪兵们已经让明镜有所预料,她看起来早就等在厅里,一开门就迎上来问:“发生什么了?”带着坚毅的表情。 明楼张开双臂紧拥她,明镜不知所措然而还是回抱他,直到明楼跪下去,带着她一同跪地。 明楼说:“大姐。是我拖累你。” 明镜回头看明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诚探询着看明楼,明楼看着明镜的脸,说:“藤田芳政要您搭他的车去南京。” 明镜看起来一时没有明白,但明楼不解释,明诚还不确定是否应该解释,她已经很快地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脸上的迷惘顿时被决然所冲洗,让她扶起明楼时也异常有力。她说:“那我就去。”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明诚搭了把手与她一同撑起明楼,明楼说:“姐姐。” “慌什么?”明镜的手指掠过他将要凌乱的发际,说:“我们先去拜别先祖。” 小祠堂依旧。 明诚跟着进门前顿了一顿,明镜没回头,说:“都进来。”口吻像明楼平日里一样不容商量,明诚便无法犹豫。 明楼已经平静下来,也许因为明镜在这里的关系,多大的混乱都能变得容易归位。天塌下来有人顶着,明镜在,明镜就是最高家长,能把所有弟弟们都护在温暖羽翼下。 他们一个个都长大,但姐姐在,就永远可以是孩子。 明镜领他们叩头,明诚默然祈祷明氏祖先护荫,从来知道无用,可是如人急病乱投医,或许得谁垂怜亦未可知。明镜明楼难道没有暗中祝祷?一定有。 明镜站起来时回头,问他们:“我们还有多久得出发?” 明诚看表,明楼说:“大约四个小时。” 明镜嫣然微笑,“还早,我们姐弟可以好好说说话……这件事明台不知道吧?” 明楼点头,“当然瞒着他。他现在应该被送走了。” 明镜松口气,“那就好。” 她慢慢地往椅子里坐下,也示意明楼与明诚坐,还是笑着说:“看到你们长这么大了,觉得日子呀,都是嗖一下,就过去了。你们大了,我就老了。” “大姐要说老,我也只好自认不年轻。”明楼跟着她淡淡地笑。 “爹娘去世的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哪一天我们家真的不行了,我败给汪家,也养不大你,要怎么办?或者你没爹没娘了,要是我没法让你成才,我要怎么办?再后来明台也来了,阿诚也来了。”明镜看看他,又看看明诚,“本来就觉得如果事情坏到我们活不下去,索性我就拉着你跳黄浦江去,不去受人侮辱。但要是真的死了,再见到爹娘,见到明台的娘的话,我要怎么跟他们说呢。这么一想,就一定不能死,不能过得坏,不能输给人。” 明楼神色没变,“我们都很好。” “是啊,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明台跟阿诚也是,我们明家从来不输人,都争气。”明镜说着,极温柔地伸手抚摸明楼的脸,“我现在如果再见到爹娘,也不怕了。” 明楼猛地起身,“大姐!” “放心,你们这么好,我舍不得你们。我是帮我的好弟弟们战斗,不是去任人宰割。”明镜的笑容更暖,抬手去虚按他肩膀。 明楼垂下眼帘,沉重地坐下。 “事到如今,”明镜问,“你再没有什么危险的事瞒着我了吧?” 明楼摇头。 有一会儿大家都静默着,直到明楼忽然开口:“有件小事,一直都拖着,现在怎么也该和姐姐商量了。” 明镜微微偏过头,“你说。” 明楼说:“我想阿诚的名字应该在家谱上。” 明镜极快地看了明诚一眼,还是盯着明楼:“没问题。” “大哥,这个时候写什么……”明诚有些慌张,分明是生生死死的危难当中,突然提起的竟然是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但明镜与明楼都没看他。 “写我的弟弟。”明楼只是那么说,不理会明诚言语的本意,在与姐姐的对视当中,有着超出必要的坚持。 明镜仿佛做出郑重承诺一般缓慢点头,“应该的事。”说罢之后,才对着明诚微笑,倒有些歉意,“早该如此。” 明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29 楼伸出手去,与明镜的双手交握,并低头看着两人手指,如此便沉默。 是明镜的手指,他于是不能用力,如捧着什么易碎之物,小心翼翼,一疏忽就要失去。他姐姐发过怎样的誓啊,舍弃自己的人生,永远留在这个家,他怎么送她走。 第一滴眼泪打在明镜手背上,第二滴。 明楼抽回自己的手背转身“时间不早,阿诚 ,你再陪陪大姐,我去收拾一下。” 他仓皇地开门出去。 明诚站起来想要追,又扭头来看明镜,不知是否更应该留下。 明镜点头示意他留,又看看被明楼推开的房门。明诚听从示意去关上门,过来坐到刚才明楼坐着的,更靠近明镜的位置。 “你大哥,”明镜笑,“有时候也跟明台一个样。还好意思说我不宠他。” “大哥那么说?”明诚努力陪明镜轻松一些。 “是啊,多大人了,一点自觉没有。”明镜只管笑着抱怨,“你跟他这么多年,他那样脾气,老不像个哥哥样,你没受多少委屈吧?” “那是大姐在,大哥不用做哥哥的样子。平时大哥照顾我得很。”明诚说得愉快,“倒是我给大哥添过不少麻烦。” “阿诚。”明镜忽然看进他的眼睛,“这么多年,明楼是不是耽误了你?” 明诚一怔。 明镜说:“你跟姐姐说,姐姐替你做主。” 明诚看不懂她眼睛里的东西,她想知道的是什么,是知道还是不知,是希望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他应该不能犹豫太久,那会看起来真的像有什么事不能出口。 他想说,但是又张不开口。 可是明镜也没有一直等,她自己说下去,像是忘了似的把这一句就盖过不提,满目沉静,大义凛然也温柔如水,“我不会成为日本人拿来左右你大哥的工具,如果,如果有那一天,明楼,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大姐如果被日本人困在南京,我们的同志一定会设法营救你,你不能……”明诚说得急,但是明镜摇头阻止他继续。 明镜说:“姐姐明白。” 她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在突如其来的哽咽当中,仍然竭力忍住快到冲破设防的泪水。 时间到了。 回首西山日影斜,天涯孤客真难渡。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死别亦生离。火车轰隆的车轮迅速远去不见,明台撕心裂肺的哭喊依旧绕梁,可实际上站台上一片宁静,如无人生还之死地。 明诚几乎不敢回头但别无选择。 他们不能留下,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还带着枪,当在场所有日本人都丧命时却毫发无损地生还。留下的只能是明镜。死去的,手无寸铁,无缚鸡之力的,应该被推断为是被共[dǎng]连同日本兵一起射杀的,汉奸的姐姐。 明诚转身。 他可以搀起明楼来,移开他的手臂让他不能继续抱着死去的姐姐,撑住他让他站直身体,架起他让他可以挪动脚步。他可以做到并且那么做了,他不得不如此而且明楼并不反抗,可还是满心罪恶。 也许让明楼也留下就好了。 就那么让所有人怀疑为什么他会在哪里,人们会想,然后会明白。会明白他到底站在什么位置,会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曾经与什么样的敌人战斗,会明白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会明白他的姐姐到底是因何而死。 但是明楼不能死。 明楼有许许多多的理由不能死,但那时候明诚听得最清楚是心里最自私的那一条。 不能失去你。 失去你,如你在失去大姐时,也失去我。 他把明楼推进后座,逃亡一样把车开到最快。夜阑人静,道路畅通无阻。但是很快这附近会围满士兵,簇拥着站台上满嘴鬼话的调查人员。他们会毫不怜惜地翻动已死明镜的身体,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曾经的人来看待。 明公馆外一定还围着宪兵,明诚不知道明楼是怎么出来,是单枪匹马干掉了外面的所有人,还是真的从后院翻墙,这事关他们应该怎么回去,但他不知道如果开口问明楼,明楼究竟会不会回答。 “去政府办公厅。”明楼说,在他开口询问之前,“我是有急事去加班才出门。跟踪的车我甩掉了,我的车停在车站外面不远,一会儿你联系黎叔他们确认已经处理。” 明诚往后视镜看他,明楼正在戴上眼镜。 如果有镜框遮掩,他眼眶的红肿将不会明显到被一眼看出,能淡定如常地通过办公厅总是有人加班来来去去的走廊。 “大哥……” “现在不要和我说话。”明楼打断他,同时深深呼吸,艰难组织起脸上最寻常的威严冷静。 再多说一个字,可能这仓促做出的面具都不能维持。 明诚空出一只手抹掉脸上泪痕。 他也必须毫无破绽。 是毫无破绽,明楼甚至能在有人对他问好时停步礼貌微笑,然后脸上带着我有十万火急的公事的表情继续往前赶。 明诚关上办公室门的瞬间,明楼的双膝才陡然失去力量。他直挺挺地要往下倒,明诚及时借出手臂,抱住他于是一起跌坐在地上。 明楼依然不能嚎哭,不能出声。这办公室的隔音不佳,而火车站的事故消息将很快传来,他这个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办公室将马上人来人往。他可以悲伤,但那必须是有人来通知之后,现在,他本应当是一无所知。 他冷得厉害,无论四肢还是脸颊都丧失应有的温度,以至于他发抖的原因到底是寒冷还是悲痛已不得而知。明诚一世未曾觉得自己这样坚强,揽住他肩膀时沉着有力,不断亲吻他前额与嘴唇,抱他在怀里祈望那样能多少使他温暖。 他说大哥,说大哥,还有我,还有我。 我就在这里。 明楼抬手要抓他的手臂,但是手上毫无力量因此重又垂落。 明诚用自己的脸贴住他额头,手指绕过他耳廓按着他后脑让他依靠着自己颈窝,吞回自己也险些夺眶的眼泪告诉他,不要怕,不要慌。 不要死。 我还在这里啊。 明楼紧紧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 电话铃声终于响起。寂静夜晚像因此被吵醒,顿时聒噪难安,一个又一个电话机接连出声,此起彼伏,除了这间办公室的,也有隔壁秘书室,或者更多其他办公室的。 他说:“大哥,接电话。” 明楼依言站起,到办公桌边扶着桌沿,随便抓起一个听筒,说:“是,我是明楼。” 然后他什么也不用说下去了。他如果悲痛,那完全合理,即使现在他在办公室里大喊大叫,也不应该有人因为这个而怀疑他。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0 明诚在他桌上摆出几份文件——明楼需要一个加班现场。然后明诚隔着桌子探过身来,取下他用以掩饰的金丝眼镜,凝视他的眼睛。 水光沾湿他的睫毛,哀伤但平静。 电话那头的声音正拔高了叫他,明长官,明长官!明诚接过电话来,对那头说:“你好,我是明长官的助理阿诚。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那头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于是明诚恶狠狠地回过去:“这样的事,事关什么人你不知道?请给特务委员会别的负责人打电话,明长官将会回避。”他说完就摔电话,重重砸回去,电话机整个一晃。 明楼缓慢地眨了眼,于是水光滑落下来。 敲门声已经也开始响起,明诚冲他点了个头,自己抹了把眼睛走去开门。只需要几个人看到明楼的样子就够,冲进来的人们在眼见明楼的侧脸时便瞬间安静无言,明楼往内别过脸避开人们的眼光,明诚已经在门口吼人。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是没血没肉的吗?!备车!我送先生回家!” 明楼微微抬起头来。 “家姐……”他没说下去,只用眼恳切地,虚弱地扫过眼前数人,字字沉痛,“请诸君,既是为公,也当顾念明某一点同僚之情,将此事……彻查到底!” 明诚回首,与他的眼光短暂相遇。 演得完美。即使今时今日。 夜总是长,长得像启明星再也不会升起。 这一晚上发生这么多事,都还有那么多做梦的时间。 明楼从一个梦里醒转,并不十分清醒于是又睡过去,接着又是一个梦,反反复复,不得安枕。中间有一阵子他在半醒时呕吐,只是胃里空空,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明诚时不时探手去摸他前额的温度,一直正常。 他间或有梦话,喃喃地喊姐姐,也喊过一两声明台,再之后则只有呻吟。明诚心如刀绞,但也只能是安静地守他。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的阿香体贴又沉默地烧了水,也煮了姜汤,明诚就把热水和姜汤都留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冷了就出去换一碗。 姜汤使空气里飘荡着燥热的香气。可还是那么寒冷。 明诚久坐没动,再要起身时觉得全身都冻得僵直了。他稍微一哆嗦,只好双手抱来水杯取暖,否则都不敢再去碰一碰明楼。 明楼睁眼时黎明还没有到来。 他梦见醒来上班,明镜在饭桌前留着早餐等他,没好气地看着报纸。他梦见醒来还在小祠堂跪着,明镜劈头盖脸地骂,挨打还能睡着,就是嫌打不够。他梦见在车上,明镜在身边抹泪,问他为什么要把明台送那么远,明台在车后追赶,一声声叫着姐,姐姐。他梦见明家的老宅,多年不曾回去,不知那木质的门窗都朽坏了,看得见后院里破落的花园,荒草疯狂生长。他梦见76号最深处的监牢,血池火海,可是血是青色,火焰也苍蓝,困住他的镣铐都已冰结。他梦见太阳下的刑场,正午的阳光凶猛灼人,可场下空空荡荡,连刽子手也面目模糊,他断头时无人喝彩也无人惋惜,因为无人知晓。 他都在梦里就知道是梦,所以梦中也面无表情,只等待自己挣脱出这一个梦境,又一个梦境,重重乱梦逃脱不过。所有这些幻象仿佛切开他的大脑,把他不切实际的梦想与恐惧都一一摊开,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 他睁眼,才是另一个天地。 明诚坐在他床前,几乎是抱膝蜷缩在椅子里,所以失去他所教导过的那些应有的礼仪姿态,只像一个孤独的孩子。他眼睛里有光,而星辰的清澈霜白色正冷冷地透过玻璃撒在他肩膀,染上他眉骨,晕出他脸上未褪尽年少的轮廓,透明般纯净。 真美啊。明楼想。怎么漂亮成这个样子。 接着现实的全部回忆无情踏上胸口,他痉挛着抓向自己的衣襟而明诚迅捷地扑下来抓住他的手,与他对视于是同时平静。 明诚还抓着他的手,一点点拉近自己直到自己的脸可以被这只手掌的温暖覆盖。明诚合上眼睛。 明楼问:“这怎么不是梦啊?” 明诚泪如雨下。 明楼用拇指擦他的眼泪,擦之不尽,就只是停留,轻轻说:“阿诚。” 明诚俯下身跪在床前,双手环过他肩膀抱住他,脸埋在他肩窝里,说:“我在。” 明楼的手梳过他的头发,一片温存,像是试图安慰他,又像是向他求得那一点安慰。 国破可复,故人一去不能回。 “明家还有一个人在,明家就还在。”明楼那么说。他一夜之间苍老了,说话的口吻也像一个老人。 他们在天明前走上露台,等待太阳从城市的一端如约升起。日出前的霞光暖融了远方一座座民居的屋顶,教堂的红砖塔楼刺破苍穹,芳草满地,春光将至。 “之后怎么办?”明诚问,觉得这个城市看起来从来没有这么空,他的头重脚轻,眼鼻酸疼,但意识清醒。 明楼说:“我们暂时不用撤离了。” “可是……” “藤田芳政如果在走之前和人仔细交待过什么,我们应该不能活过昨天晚上。但到现在没有其他动静,我想我们暂时安全。”明楼放眼望向明公馆外的道路,宪兵似乎已经被撤走,也可能只是转移到远一些的地方,“完全消除怀疑是不可能的,但是日本人拿不到切实的证据,不能公开逮捕我们。留我们活着,就是我们还有用。但以后你要小心。我们可能也在敌人的暗杀名单上。” 明诚点头称是。 “另外,我们得去上班。”明楼说。 “我去。”明诚按住他,“我去,我会跟踪他们的调查进度,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来。大哥在家休息。” 明楼没有反对,“还有,代我写一份辞呈。” “怎么写?”在他担任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期间,除了樱花号事故这样的大伤亡外,76号两个处长都背叛政府后毙命,南田洋子与藤田芳政更相继遭遇不测,事件多少与他都有牵连,需要有人负起责任。 “我们最近太活跃,如果这颗钉子要继续楔下去,暂时最好避开风头,等待时机。”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出城市的地平线,不断上升,朝阳的光芒尚且温和,明楼脸朝着它看,即使不笑时眼角也有了浅浅的皱纹。 如果完全辞职,再坐回这个位置不一定那么容易。但他不怕做更长远的打算,他可以埋得更深,更深,如宝剑敛去锋芒,但等他日破土而出,气冲牛斗。 “向上面报告吧。”明楼说,“然后我直接去面见周佛海递交辞呈。汪芙蕖已死,我就算是周佛海的得力亲信。他如果挽留,我们可以退一步,告几个月假。如果不挽留,恐怕事已生变,我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1 们借机撤离。” 明诚答应。 “害怕吗?”明楼问他。 “不,”明诚乖巧,“怎么会。” “不是问你今天,或者昨天。”明楼说,“是关于,不知道这所有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不知道我们为之奋斗的理由,是否还等得到胜利的那一天。” “我奋斗的理由,”明诚握拳轻敲自己的胸前,“一直就在这里。”他望着明楼,“在这里。我在, 它在。” 明楼伸手过来,击掌然后与他握住。 关于车站事件的调查意料之中的迟迟没有确切结果,日本人只成功排除了军统而把目标锁定在正确的方向,但还是难以继续。 一周之后明楼才得到通知可以去领取明镜的尸身。 明诚本打算代替明楼前去,但明楼问:“你怎么忍心?” 于是一同。 明楼缓缓掀开覆盖其上的白布,露出来的面孔有种惨淡枯槁以至失真的颜色。他见过的死者无数,从不觉恐怖,何况是明镜。当生者已不能得见,那么能多注视一时的死者,也能从中聊获安慰。他握了握明镜的手,如冰沁凉,于是放开。 轻轻把白布盖回去,明楼向日籍的验尸医生道了谢。 辞呈已经递交,在周佛海的亲自挽留下,经济司首席顾问的头衔得以保留,允许他短时间内可以不用来办公室上班但需要回复电话或电报,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职责则由他人代替,只在口头上仍然等他回来继续任职。 回到办公厅的日期约定在三个月后,明楼没有继续推脱。时间如果长到使日本或伪政府能找到他的替代者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三个月足够了。 他可以带明镜回乡。 除了明镜还有明台,名义上他的弟弟也是已死之人。 明堂听说消息后前来慰问,抹了几滴眼泪责问为什么堂堂明氏集团董事长都不能有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或追悼式,明楼苦笑:“我现在这个位置……” 他现在这个位置,仍然左右着上海的经济命脉。如果家中办起丧事,一定会有络绎不绝送礼赠言的各色人等往来。他的角色设定里没有贪婪或自找麻烦,即使伪装的身份也不必落到收受贿赂的田地里,那样更加牵扯不清。 再说,明镜不会在意。 明堂瞪着他笔挺西装恨了几眼,忿忿而去。 明诚走过来,说:“阿香说她不想回家,想跟我们走。” 明楼点点头。明诚是劝不动才来对他讲,想想也知道阿香一定是含泪坚持,生恐他们也一走就不回来了。 “那就一起走吧。”明楼同意。 “还是去苏州?”明诚稍稍歪过头看他,“但我们刚刚接到急电。” 还是去苏州。 明楼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老家。 火车站有比平日里更多的宪兵巡视,也许再踏上站台都让人心惊,但实际上一路平常,没有任何意外。天有微雨,雨水在火车车窗上划出纵横交错的痕迹,使车外绿野田园都看不清晰。何况那也只是想象中与记忆中的绿野田园,实际上原本在哪里的人们可能都已经背井离乡踏上流亡的漫长征程。 一路明楼没怎么说话,明诚也不说。气氛凝重,阿香偷偷抹泪,同样不开口。 明家老宅里有上了年纪的忠仆看家,原本十分高兴能看到大少爷,却惊恐万分地迎来大小姐已逝的消息。明楼重看老宅,好在不似梦中所见。房屋旧是旧,并不残破,花窗外太湖奇石堆叠,流水潺潺绕过亭台。世外桃源般景象。 他和明诚去祠堂内安放了牌位,阿香已经利落地打扫出房间。 明诚去跟阿香说:“以后你们只管前面,后院里有我呢。跟上海一样,大哥有些重要公务,被打扰小心他发脾气。”他又在园子里转了转说要改建,以方便明楼办公。那样几天后他就可以组织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一趟,装个电话顺便架设个电台什么的。 转完回去主屋,明楼就站在进门处显然是等他,刚换了一身衣装,比以往要随便很多。 “我该走了。”明诚说,顺手掩门。虽然选择回来,但是计划还是计划,他必须去执行。 “你现在仍然可以拒绝这个任务。”明楼说,拿着枪但没有马上递过去,“报复性活动,没有足够的实际意义却能让我的人陷入危险。你想拒绝,我就去和上面沟通。” “我去。”明诚扬眉略作一笑。 “祝凯旋。”明楼于是说,把手枪交到他手里。 志得意满的投诚军官正拥着窈窕的舞女钻出车子,要走进闹哄哄的舞厅里去。他从战场回来,才得了新政府代替日本方面给予的嘉奖,正打算来享受一点好日子。 天色将黑未黑,舞厅门口已经霓虹闪烁,人声喧嚣。难得有独行的路人因为不得不穿过这群仍在纵情欢笑中的男男女女而觉得尴尬,他走得很快,在不小心撞了一撞那位得意的官员后都没有停下来道歉,只求从这里消失似的。 舞女轻飘飘地瞟了那人一眼,忽然才觉得搭着自己肩膀的男子有点异常。他像是得了急病,软泥一样往下滑,舞女扶他不住,半晌才意识到他胸口的枪伤。 女孩尖声叫起来。 孤独的行人已远去无踪。 明诚已经随明楼回苏州,不应该出现在上海。 所以在夜幕完全遮盖城市之前,刚刚领受过日本嘉奖的军官被当街击毙,袭击他的凶手,只是身份不明的无名人士。 如明楼所说,也许就实际意义上并不是紧急的,那么必要的暗杀行动,但是上面硬性下达的任务也有其理由。软弱的人需要被威慑,复仇的行动需要被大肆宣扬,而正面战场的威慑力显然还不足,所以只有在黑暗里。 叛国者死,在被审判之前已经被人决定命运。 他沿一条条弄堂小巷一路狂奔。宪兵队和巡捕会有车马,有路障,队队人马将迅速把附近包围然后把人一一盘问,但他会成功逃走。正在降临的夜色也会保护他。 他才是熟悉这个城市的人。主人怎么能输给闯入者。 无路处也有路,逾墙而过,砖瓦之上都可落脚。 从上海到苏州的最后一班客车早就已经开走,但货运列车连夜运行。 明诚跳下明家后院的高墙。 雨暂时歇了,但云雾未散,遮了明月繁星,他因为到家而过早放松,看不清也没留神,落地时被墙边太湖石一绊,差点摔下池去,连忙狼狈地稳住,顿时哭笑不得。 杀人都可以全身而退,要是翻墙摔断腿,一定会被笑一辈子。 主屋里有灯还亮着。 这房屋倚水筑就,池水如镜,一点微光上下倒映,顿时不似墙外鬼影幢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2 幢。 不知道明楼睡是没睡,明诚只叩了叩窗,打算无人回应就自己去自己往日住过的房里休息。明楼总是会等他,不过这一回他并没有保证自己会连夜回来,苏州上海两百里地,又不像是从司各特路到明家。 “门开着。”里面说。 也许应该担心明楼晚睡或失眠,但明诚只忍不住一点小小的愉快去推门。要不是为了看到他,怎么会这么急着回来。 明楼开着桌前台灯,室内并不非常明亮。见他进来,明楼合上手上的书往桌上放下,侧过身问他:“没摔着吧?”比起关切倒有些像笑话他。 被听到声音了。 明诚讪讪地不接,转而去说今晚的任务,“行动很成功。” 明楼上下打量他,“还想你明天才回来。这灰头土脸,什么样子?” “当然要今天回来。”明诚开玩笑,知道自己看起来不怎么样。不管是在暗巷中脱逃还是扒火车,还是刚才翻过院墙,都不是让人可以轻松保持仪容的时候。 他还要再说,明楼已经站起来。“既然回来了,去洗个手,早点休息。” 明诚只好到此为止,“哦。” 明楼就关了灯。 明诚用了几秒钟来适应黑暗。 然后意识到明楼快速地拥抱了他。抱过就放手。 有种僵硬的不自然。那是仿佛是害怕失去他,又仿佛是不敢让自己真的陷入害怕。 明诚回头:“阿香他们不会到后院来。” 明楼不解,“当然不让他们过来。” “所以,我可以过来睡。”明诚抿了抿唇。 明楼听着像是差点碰倒床头什么装饰物,但还好他肯定是扶住了。 明楼说:“你可以。” 但就像战斗不能停止,生活也不得不继续。 诸事停当以后,便得去安放明镜的骨灰。 连日有雨,山中青苔封了石阶,步步湿滑。明诚胆战心惊地在旁打伞,害怕明楼失足滑倒所以伸手隔着一寸虚虚护着他身后,但明楼每一步都稳。直到过一座牌坊,穿一条石径,拨开拦路松楸,明家祖墓已在眼前。黄叶层层覆盖数座墓顶,如记忆中一样静穆。 明楼先带明诚拜过父母。 明楼的父母他幼年应该也见过,就是到现在全不记得。但无论出于何种心情与理由,明诚都和他一起肃然地跪拜下去。 明镜的墓址被明楼选在父母旧墓的一侧。明台也需要一个,于是挨着。 明镜的骨灰盒被明楼双手放入墓穴,手指流连不忍离开盒顶,但终究还是放下,让它被石板覆盖,泥土掩埋,沉沉堕入黑暗。而明台那一个,反正只是伪装的尘沙,就留着明台空荡荡的坟墓,把假骨灰往空中撒了。 尘土扬起,被雨水打落,混入泥中再不见。 明楼凝视着明镜的新坟。 撑伞的工作早就被明诚放弃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起来,现在他全身湿透,明楼也全身湿透。可能会着凉,但明楼看上去还没有想要离开。 在无人窥探的山中,他被自己的家人环绕,像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欢聚。只是三尺黄土隔断人间,凭什么也都不能再互通言语。 明楼低下头,忽然笑了一笑,说:“大姐在的时候,不管我们在外面做些什么事情,回到家,就都还是家的样子。” 大姐一走,都快要不知道怎么维持。 他说:“但我们还是,试试看。” * * * * * * 苏州的市场远不如上海兴盛,但阿香还是很快熟悉了附近卖好菜的地方。 世道虽乱,到底江南富庶,城中少了诗文曲唱,少不得饮食。即使有些食物限供,明诚事先有过交待,于是也限不到并没有完全卸任的明长官头上。 阿香也不知道为什么,没由来地觉得有点心酸,但不知道该怎么讲法,就没跟人讲。 总的来说,清明还不到,春光拖延着迟迟不来,但食物已经开始鲜活。阿香到底是欢欢喜喜地拎笋拎鱼回来,老宅里有老仆自己做的咸肉,于是往锅里炖上腌笃鲜。还没到饭点明诚已经闻着味道过来看。阿香正在磨刀霍霍地准备对着小小的塘鳢鱼试图拆骨去皮。 阿香的刀工也就比明台好,明诚连忙表示放着我来。 明楼不在上海,军统上海站的指挥权就交了差不多一半给别人暂代,他在自家老宅里收收电报看看报纸,跟人分析情报,手上事情就没往常多。再说把电台安自己家里不能不说是冒险,往来不敢十分频繁,不管怎么说,清闲说不上,但至少不用处在时刻紧绷的状态。 有时有在江苏任上的官员前来拜访,彼此真真假假反正都算汉奸,越是没脸的时候越要强撑出脸面来。没新意地寒暄,然后互相探听,问答两方都累,但也都熟练扮成兴意盎然。有人私底下塞明诚礼,明诚为尊重角色选择性收几样,他们给明楼则会被坚拒。 不为利,又没有名,怎么来做这个。 总有人在以为谈得深入时怀着不同的目的问明楼,明先生真的认为曲线救国能够成功? 明楼的笑容诚恳又善意,说:“我认为可以。” 人们困惑而去,明诚偷笑着想他说的恐怕是真话,只是未必是那一条曲线。 既然有时间,明诚兴致一好就摩拳擦掌地跟阿香切磋厨艺。 明楼是富贵人家做派,明诚投他所好,拿塘鳢鱼做蛋羹,鱼只留得鱼鳃旁的薄薄一条细肉躺卧,小碗蒸出来,滴得几滴酱汁,画画一样要漂亮。阿香被抢了工作,气势汹汹地号称要爆炒响油鳝糊,想起来忘了买野黄鳝,于是又气势汹汹地改成要油爆虾,才想起刚才已经被自己辛辛苦苦去了壳都变了虾仁。阿香怒气冲冲去准备炒豆苗了,明诚不忍心笑她,停了自己这边的手,把她手里的豆苗夺走说等会儿等会儿。 老仆在旁边摇着扇子时不时关注一下那锅腌笃鲜,又看明诚跟阿香商量先清炒虾仁,觉得几十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简直要老泪纵横。 明楼上桌时候觉得今天的菜风格有变。 一家之主举筷子示意开吃,满桌鲜味,然后夸,今天阿香辛苦,做得有心了。 明诚也不说自己参与了接近一半,开开心心地闷头吃,阿香说:“这里头还有阿诚哥手艺呢。” 她倒不贪功。 明楼笑着看过来,“都不用吃,看也看出来了。” 明诚对他弯弯眉毛。 明楼又每周固定给上海的报纸写社论,大多都是些吹捧之辞,明诚觉得肉麻不肯给他代笔,别说写了,每次看完他的成品都抖三抖。但发表在报纸上的也有些好处,多多表一下自己对新政府的忠心,暗地里藏几句约定过的句式,有时候还能传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3 递一下消息。渠道不必丢掉。 明诚还是被迫一边抖一边帮他检查,没有句子太刻意泄露什么信息,看完还给他:“还是这么无聊。” “去。”明楼把他用完就丢,小孩子一边玩去。 明诚就丢开他又去厨房找事情。 厨房里没事情,只是有得吃有得喝。 老仆有自己喝的冬酿酒,大方分他一半。明诚觉得名字好听,酒性子温得只有甜味,都能当茶水。他 平日里不怎么热爱陪明楼饮酒,这时候也一边听着老仆讲旧事,一边跟着把他煮毛豆与酒往胃里填进去。普通人家的平价吃食,新鲜亲近,就也是难得。 老仆的老故事都年头久。 明楼并不出生于老家,但明镜幼年曾在此长过几年。大小姐在家极受宠,因而娇纵,谁也欺负不得。明堂少爷小的时候来玩,也跟她吵过几回架,从来没有赢过。可能后来是有了大少爷,她才收敛性子做了大家闺秀好姐姐。 大小姐骨头里面是硬的,年纪轻轻父母双亡,一个小姑娘把一个家撑起来没没落。到该嫁人的时候不嫁人,还去收养个弟弟。第一回带明台过来,乡邻中流言蜚语不断,有些说得难听。未嫁人的姑娘带个小孩,难免惹人东猜西猜,她自己听到,也只冷笑两声,置之不理。时间长了,那些怀疑还在,但流言都冷了,便少人提起。 明诚一口闷酒下去,说:“大姐人好。” 老仆说,可不是。可如今大小姐去啦,小少爷也去啦,都是过去的事了。这都是什么世道,都是些什么事哟。 他给明诚描述日本人轰炸的时候,怎么满城混乱,原先繁华的街市忽然之间成为断壁残垣,谁家的小孩子找不着啦,谁家的店铺没啦,谁家举家迁走了,不知道到哪里去。城里头还有人,村里头有些都空了。原以为明家算好,祸事烧不到他们名门,到如今谁又知道呢。 老仆长吁短叹了一阵,忽然转过头来问他,阿诚,你说大少爷都这个岁数了,怎么也没娶个太太回来? 明诚幽幽地看天,“大概不喜欢。” 老仆又喝掉一碗酒,说哪有那么挑的。 明诚很认真地点头说:“一定要挑的。” 老仆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一下一下地跟他点头,但又说,总不该挑到这时候了,连个后也没有。这年月,就怕…… 明诚放了酒碗,说,呸。 老仆也说,呸,乌鸦嘴,不灵不灵。 明诚又到后院去找明楼去了。 明楼头也不抬:“没事做?明天去帮我跑一趟通讯站,往阳澄湖传个信。” 明诚明知道那边藏着共[]党的残兵,故意说:“还不到吃蟹的时候。” 明楼看他,他笑。 “顺便谈谈生意,也行。”明楼说,递了份文件给他,是等会儿得带去的伪军驻军情况地图信息,这种东西没法从家里电波传出去,太容易暴露又说不清楚,人带着纸质文件也危险,好在这也不多,明诚脑子好用就让他背去,“我们家的生意还要做。你也来操心一下买卖。有空厂里看一看,最近一个月的有笔帐我没对上,大姐应该还留了东西在仓库里,去看看是什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都明白。”明诚拿了文件就走,“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明楼叫住,听不出是不是有不悦,“你喝酒了?” “黄酒,不醉人。”明诚回头说。 “小心后劲。”明楼随口叮嘱,还是挥挥手让他去了,知道他有分寸。 正经事都要紧,其他事就不算什么事情了。好日子过得不稳当也作好日子过,有一刻好就觉得欢欣,好梦不由浪费。 何况不止一刻。 明诚早晨醒来时明楼还睡着,散着头发躺在他枕侧,无矫饰也无防备。明楼这些天精神看起来并不很坏,但仍旧像是加了速衰老,用手指从他耳后梳过去,能见到愈加明显的白发。他已经尽力振奋了,所以即使有力不从心处,也没法再说你应该更好一点。 明诚下床去开窗,冷风灌进屋来仍旧凛冽,他忙滚回床上,这就把明楼也吵醒了。 明楼往外推了推他腰,懒散着半睁眼,“一大早,闹什么?” “冷。”明诚那么说,但体温只是微凉马上就能恢复,因此才不怕去靠他。 明楼继续要睡,随便他抱着没理会。 明诚的手指从他脸上掠过,口鼻眼角睫毛上沿。明诚刻意地去回想他年少时的样子,真的不那么容易,一天天留在他身边,没意识到时间是怎么缓慢地不可逆转磨蚀他的皮肤,改变他的容貌。除非翻阅旧照,才能被唤起记忆,原来他也曾经那个样子。那样年轻俊美,风华正茂。 但有什么比得上眼前。 度过的所有年岁在他的肉体表层沉淀,剑锋未尝磨钝,只是他修炼出合适的剑鞘,光芒内敛,假装沉睡。不沾血,无磨难,怎炼剑魂。他不是展柜中不卖出的装饰物,而是可怕的武器。 明诚说:“tu es sibeau.” 你真美。 很少和他说法语,但偶尔觉得……没必要那么直说。 明楼还闭着眼,“你去照镜子多看看自己,就不是对我说这种话了。” 明诚乐了,“你觉得我好看?” 明楼被迫睁眼再侧头看了看他,声音是平常上课或演讲的调调,“客观上说,在平均水准之上。” “主观?”明诚撑起身来,俯视他他追问。 “主观上说,”明楼还是那样说话,“你是最好的。” 明诚的整张脸都亮起来。 就知道他是这反应,明楼的手臂绕过他后肩,拉他下来以拥住重新入眠。 窗外数声呖呖莺啼,是春回转。 清明前后,院中百花终于都开,灌木抽出嫩色的枝条,柳丝长,笋芽短。天气时冷时暖,但暖的时候总是越来越长。冬衣已去,午后坐在阳光下都会容易困倦。 扫墓祭祖回来,跟了去的阿香又难过了两天,想起来一件一件地说往事,大小姐多好小少爷多好,她本来只是和明诚说,发现明楼也站在她身后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但明楼只笑了一笑,说:“阿香都记得啊,好。” 他看起来平静,阿香还是说:“大少爷也不要太难过了。” 明楼转脸去看明诚,我有写脸上? 没有。明诚摇头。不过你就算不写脸上,这家里谁还能不知道谁。 明镜留下的生意不难打理,但明诚知道自己现在有空,不见得以后还有,所以电话去问明堂是否愿意接受本家的产业。明家人都是做得生意的,明堂会是个值得信赖的被托付者。 明堂踌躇几天后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4 同意,反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就此弃政从商远离是非,明诚敷衍着转移话题,然后整理旧账一步步移交。 天气好的时候,明楼会乐意移到屋外被流水包围的亭中跟他一起对对各种人事账目。重要的部分都理完,想问明诚话,才见明诚手撑着脑袋,还是看书的姿势却已经睡着。明楼叹口气,脱了外套给他披上,自己再把其他的也看下去。 明诚有察觉也不想醒来,仍然拥着他的外套,换了个姿势侧身往他那边倒,整个人半蜷在他身边半蜷着,舒舒服服枕着他的腿,当做午睡。 明楼由他去,放下一只手抚摸他的头发。 飞絮垂落亭下,明诚鼻子发痒,皱着眉抽鼻子要醒来的样子,直到面上有轻风拂过,柳絮随之飘去。他又继续安稳睡去,明楼隐约发笑。 “记得好的时候,哪怕你觉得它不是真的。” 手不是用来杀戮,口不是为了谎言,春自在,不需求,所要守卫的只是一日又一日的普通生活。如果人生是黑暗,记得光明之所在。活下去,因为你记得越过黑暗之后能取得什么。 “有什么愿望吗?阿诚。”明楼似乎问他。 是多久以前呢,明楼什么时候说过,我倒是还有可以祈愿的事在。 我也有愿望。 他想起自己最近一次画画,当最黑暗的日子已经被预定但还没有到来。他曾画下湖畔树林,田舍小屋,于无人处避世而居。 他不能承认画笔所具现的是愿望。 那种希望来得太早,不到合适时候。有一天这片土地只有同胞与朋友,不再是刀枪与侵略者。有一天谁也不必担心从天而降会有炮弹毁灭苦心经营的生活。有一天他所在意的人们,大姐,明台,他的战友,同学,街上每一个不认识的普通人,都好好生活在世界的某处。 然后我可以放下一切,只有你。 不敢许愿,如不盟誓怕空约,怕可笑或是徒使人喟叹。但明楼了解,所以代替他赋予了那一心愿以名字,霸占,也说不定是分享那一愿景。 如果这满庭风絮是长久,也可以了。 但只能是虚假的片刻。 大地烽烟四起,在敌寇的恩赐下享乐是无争议的有罪。 果然明楼说:“过几天我们就回上海。” 他不在上海的时间里,军统的活跃程度其实不降反升,近来报纸上登载的新闻里,被刺官员的官位越来越高,使伪政府人心惶惶正是军统的目的——同时应该被明楼乐见,他不担任特务头子的时候,整个部门也没有变得更好。 明诚当玩笑问过明楼:“真不是你授意?” “有什么政府是因为暗杀覆灭的吗?”明楼表示,“现代社会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汪先生今晚上暴毙,明天这个政府会关门?我没有杀人的爱好。” “你同情他们?”明诚不信。 “是觉得便宜他们。”明楼说,“适合他们的地方是审判台。” “有什么用?”明诚反问,“反正到最后都是一枪子儿。” 明楼说到提早回上海的理由倒是私事。 他说的时候正围桌早餐,简单,只白粥配了虾子鲞鱼作小菜,本地滋味,有清雅不无趣。 明楼连着原本的信封把一张婚礼的请柬递给明诚看,笑着说这是当初在欧洲认识的朋友,他刚回国时,西欧也成为大战的战场,两方因此断了联系。没想到对方也来了上海避难,还结识了上海姑娘,再之后,居然这就要结婚了。 明楼的名字在上海的报刊上出现得频繁,于是那位异国友人想方设法给他去了信。应该是被审查过,不过现在还是完整地转到这里。 “真想不到。”明诚又好笑又觉得有点荒诞,“还不是逃难来的,是一趟romantic之旅。” 请柬是中式,新郎的姓名也被译为了字眼奇怪的中文。明诚看得乐,转手要递给旁边人看,想起阿香只识得几个常见字,这几个都冷僻,而一定会笑得欢的明台并不会再出现在他同桌的位置。 明诚不动声色地把请柬装回信封里,递还给明楼。 阿香问:“大少爷要回上海?”上海那么不安生,倒不如留在苏州自在。 明楼和气地对她说:“阿香就留在这里吧。” “我跟大少爷和阿诚哥走。”阿香急着说。 “阿香。”明楼动用威慑力。 阿香还要坚持,明诚在旁加了一句:“阿香,听大少爷话。” 阿香低下头,“可是……” “我一个人,有阿诚在就好。”明楼和气回去,“就两个人,也不用去住家里那么大地方,我们住酒店,不麻烦。” 阿香不出声了。 是太大,也太空了。 需要收拾带回上海的东西不多。明诚想想还是把冬天的大衣也带上了,这回应该在上海待得久。 明楼进来看到他,没有帮把手的意思,在旁边说:“我之后一段时间里都不用直接负责行动处的活动,只负责情报工作。” “我没听出来是不是你会安全一点。”明诚说。 “我说过,前半年我们闹太大。”明楼强调,“短时间内,不要轻举妄动。” 明诚答应。 “回去之后随时保持警惕,发现危险要先顾全自己的安全。”明楼说,一顿之下,又补充,“如果我们不在一起,只要连续12小时我没有你的消息,就默认你已经暴露正在逃亡。对你来说也一样。那种时候,就做好一个人单干的准备。” 明诚说:“那种时候,就都撤离。” “也可以。”明楼准许,“你能够自己决定。”他站在原地思考,片刻之后又说:“现在比起退路,先考虑前路。上海政府这边,明台的事后,我已经没有多少前途可以发展了……但也许可以放手一搏。” 明诚回过头来想问,但明楼抬手阻止了他,“先走着吧,谁看得清前面是什么。” 他们去参加的婚礼风格半中半西。 显而易见的是新郎的中文只通最简单的几个基本词汇,新娘似乎也不会说丈夫的语言。明诚对仪式兴趣缺缺,但好奇他们如何交流,毕竟他们看上去真的欢欢喜喜眼睛里爱意满溢,即使他们看起来这样不同。 他们因为战争才相遇。所以任何时代也多少能有些美好故事吧。 他偷偷看一眼明楼,明楼很严肃,但明诚基本上确定他也在走神。 有朴素长褂打扮,却身姿笔挺的陌生人忽然坐到明楼身边,目不斜视,说,明先生。 明楼侧过脸,“您是……” 那个人自我介绍说在巴黎已经听说过明先生大名,非常仰慕,原来大家有共同的朋友,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5 现在得以一见,一定要来和明先生谈谈。 也就谈些十年来世界经济走向,相谈甚欢。 明诚觉得有微妙的不对劲。 这个人没有啰嗦过长的时间,适时告别准备往别处去,似乎真的因为相遇而激动,最后还握了握明楼的手强调了自己的好运。 明楼目送他走,没转头地对明诚说:“是个日本人。” 中文倒出色。 明诚以为这就是不对劲的原因了。 直到几天之后明楼回到政府自 己的旧办公室,仍然干净整洁好像自己昨天还在这里上班,只是里面正站着自己几天前在从前友人的婚礼上见过的那位,中文极好的日本人。 也是,婚礼的请柬是新郎从报纸得知他现在在政府任职,所以通过政府的通讯转到苏州的。所以政府里有人得知他这点人际关系不奇怪。 那个人走过来说,明先生好,我不久前才来到上海,即将接管特高课,路上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在政府见到明先生好好谈谈,原来先在欢庆的地方见过了。 明诚诧异然而还是习惯良好地为他们关好门,没人示意他出去,他就留在里面。 谁信婚礼上会是偶遇。 明楼笑着问:“长官,我们要在这里谈的,和在宴会上的不一样吧。” 他们跳过寒暄问好的步骤,跳过曾经友好交换意见的经济,直接来到明楼已经辞去的特务委员会职责,情报与行动,76号与特高课。 明楼说:“这已经不属于我要负责的部分,我不应该越权发表意见,您不如直接去见周先生。” 得到的回答是无视他这条建议的,“我看过从前藤田先生关于你的报告,我们的人对您抱有怀疑,但是也部分认同您的意见。大部分日本人不懂中国,就像藤田前辈,但是我懂。不过,我不太懂明先生。明先生这样的人才,在哪里都能受到重用,为什么留在欧洲,也没有去重庆呢?” “如您所见,欧洲现在也已经遍起战火。至于重庆,我不知道您的意思,虽然得您谬赞,但我以为中国人的心怀,是良马当报伯乐。” “那您的伯乐是?” “我的老师,已故的汪芙蕖先生。还有就是周先生了。”明楼并不是第一次说这类话。 日本人问,明先生怎么看国家与民族? 明楼毫不犹豫,“狭隘。” 愿闻其详。 “爱国主义是懦夫的自豪。”明楼说,略微侧身给了个眼神,明诚把两个人往房间沙发上引过去坐,明楼已经摆出坦诚长谈的架势,“不能接受自己族群的缺陷,对友人的善意引导报以强词夺理的申辩甚至反抗,实际上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行为。旧道德在这个时代行不通了。” 那么潮流是什么呢? “有智慧的人应该承认自己国家的缺陷,不受困于民族或疆土或任何障碍,以全人类的未来为目标,放眼世界发展。”明楼并不非常清晰,但用了显然让双方都了然的话语。 明诚把茶水放在两人跟前。 日本人笑了,明先生和军统有关系? 这个问题似乎突然。 明楼捧起茶杯,展示出合理程度的局促。 应该断然否定吗?也许对方已经寻出破绽,只等他上钩。也许对方也只是随口一诈。 明楼说:“正如大家所知,我没有加入过重庆政府的任何组织。只是因为周先生的关系,我和某些军统人员曾经见过面。” 真的如此?日本人似有怀疑,但还是带着笑意。 “以前我有弟弟。”明楼说,含着一丝的悲凉,“被查出是军统的人。也许以前在家中,无意中失口给家人提及过一些不要紧的信息。以后我会更加注意,不可能再发生这种情况。” 现在呢? “我的弟弟已经死了,在他死之前,我们的兄弟情分已经尽失。我和重庆政府如果还有一丝瓜葛,只有他们害死了我曾经的弟弟。我弟弟,曾经只是个聪明但是普通的年青人,从来不关心政治,直到被政客的目的所利用。”明楼说。 是真的吗? “您还有其他想法吗?”明楼反问。 日本人不回答,探询着看他良久,终于想起来补上寒暄,然后告辞。 关门后明诚才在明楼旁边坐下来。 “我手上都是汗。”明诚伸给他看,“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一个自诩中国通的日本人。”明楼已经抽掉方才的完全自信,往后靠上沙发,“尽快收集他的所有信息给我。为什么我没有提前知道这个人的任何情报?” 当然是被日方刻意地保密了,但明诚只有认错:“是我的疏忽。” 明楼阖眼想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人敲门送来首日必需的文件资料。明诚拿去放办公桌上,回身来看他,明楼已经睁开眼。 “也许会是一个机会。”明楼说,“我们应该没有留下致命漏洞。” “但这是一个谨慎的人。”明诚担忧地查看了桌上的茶杯,没有被动过一口,“他不会轻易相信你。” “对。我想我对他的价值不是忠诚。”明楼说,因为忧心所以锁住眉头,“等几天看吧。” 也只能如此。 明诚忽然凑近来叫他:“大哥。” “讲。” 明诚微微笑:“怎么看国家与民族?” 明楼倒没笑,“爱国么,也算是爱情了。不能讲理由,不如问欲望。是我的,怎么能给别人?” “见人说人话,”明诚拿下巴指指门外,“见鬼说鬼话。” “说谁呢?” “说您有智慧。”明诚说。 有几天是风平浪静的。特高课换了一批人,往来不见几张熟面孔。据说新任的课长在战后才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但一直对研究中国怀抱热情,因此其实对多方情报都不陌生,而且也自信。 自信是值得利用的,明楼接到指示同意他直接与日本人展开适度交往,借以获取更深入的情报。 “近期会有一批[***]到港。”明诚报告近期的讯息,“需要进入沦陷区市场流通以扰乱市场,我会盯着这件事。行动处盯上了一处由日军直接管理的军火库,需要我们核实这个军火库范围的日军应急程序,这可能需要你留意。” “还有这份报告需要提交去延安。”明楼递给他一册当下日俄关系及发展趋势的分析报告。 “有办法进入特高课吗?”明诚问。 明楼不怎么担心,“我想有人会来找我。” 突然打来的电话里,说话不带一点口音的日本人说,为什么不和你们政府的人联系看看呢。 明楼环顾除了自己并无一人的办公室,平静地说:“我就坐在我们政府的大楼里面。”他放出不悦,“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6 如果您不信任我,大可以建议政府将我解职。况且我现在只负责经济,我们之间原本应该毫无交集。” 明先生不是为周先生的知遇之恩效忠吗,我没有妨碍的意图。只负责经济,太浪费明先生的才华。明先生应该跟我们合作。我比周先生更清楚您的能力,我们求贤若渴。 “我会考虑。”明楼取下另一个电话,接了秘书室的线,但只是放在一旁。 现在不能决定吗,您需要跟谁商量呢。 “我惜命,”明楼说,“特务,我尝试过,已经确定我不能胜任。” 明诚悄无声息地进来,站在他面前。他对明诚比了一个备车的手势,明诚立刻出去。 还有什么比跟我们合作更能保全您的性命呢?那边还在说。 “我三天之内给您答复。”明楼表达诚意。 请尽快。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需要您。 明楼尽快地结束了通话,没等明诚进来,拿上外套向外走。明诚正要进门。 “大哥。”明诚示意他看窗外。楼下他的车两侧及车前各站了一个着军服的日本人。 “怎么回事?”明楼怀疑刚才的电话,但刚才那位似乎还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攻击性。 “你受到了他们的怀疑。”明诚想起前几天办公室里的对话。 明楼点头,“也许他们内部对怎么处置我有分歧。” “他们没有理由逮捕你。”明诚不安。 “他们逮捕任何人需要理由吗?”明楼冷笑。 他上楼去周佛海办公室见上级,拣了些说出来可大可小的事情来汇报,延伸到闲聊,最后成功约到一会儿同去会乐里叫一局,明楼的车抛锚?没事,有周先生的车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五。”明楼打了局牌下来借口抽烟,下桌跟明诚说。 明诚咬牙问他,“那怎么办?” “我如果被捕,及时汇报,要说服重庆我绝不会叛变,我还不想成为军统的目标。”明楼揉了揉自己眉心,“我可能会答应和日本人直接合作,但是那还是为了党国。” “这太冒险了。”明诚暗暗拉他后襟,“你嫌你活得太容易?” “情势所逼,可能只有这条生路。”明楼仰头让烟雾向上升腾,“说不定正是我所需要的。只是不能同意得容易,看他能有什么手段。” 明诚仍不放手,明楼伸臂格开他,熄灭烟头重新进屋去。 第二天明楼没有去上班,但是酒店下面游荡着不怀好意的宪兵,他观察了半小时,招手叫明诚过去。 “我不想逃走。”他说,“不论他们怀疑到什么,我还有活着的价值。” “你要束手就擒?”明诚也往楼下看了看,皱了皱鼻子露出嫌恶表情。 明楼颔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走楼顶,我们可以逃得掉。”明诚观察过周围。 “我还没有罪名,畏罪而逃才使人怀疑。”明楼没同意,“但你不能和我一起被捕,一定要逃走。然后尽量待在政府,证据不足没法安排罪名,你我还在政府任职,他们没必要为了你直接和政府正面冲突。” 明诚说是。 “我不会有事。”明楼最后交待,“你暂且待命。” 明诚递上外套,跟他走到套房门口。明楼半转过身安抚性地抬手摸了摸明诚的脸,然后开门出去。 明诚站回他刚才的位置往下看。 明楼很快下楼,出门时就被两边忽然靠近的人堵住去路,他可能说了句久等,没有反抗地跟人上了车。 明诚离开窗前。 房间四壁雪白,自己坐着一把椅子,几步以外空着另一把。其他东西就只有头顶的灯泡了。 明楼没有正襟危坐而选择了百无聊赖的姿势,因为连手表眼镜等等都被没收,无聊是真的无聊。好在他没有等太久就有人进来,是没见过的日本人,没有坐下来就言语生硬地问他,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明楼瞟到他的低级军衔,决定不理会。 这个人执着地用低级的句子质问了他近一个小时,然后出去,换了一个人进来,用日语和他说话。听口气像是善意规劝但实际内容是恶毒的攻击,言语下流低俗,明楼当作听不懂。第三个人很有耐心,每问他一句会等待他很久,仿佛空白的时间。虽然换着花样,但始终是这样不痛不痒没有诚意的审讯法。 明楼怀疑他们是不是需要他认罪。 他们不是证据确凿。整个伪政府都可能大部分人都能被牵扯上与军统有关的嫌疑,毕竟太多人都曾经服务于那个现在已经逃往西南地区的政府,而且相当多的人的确和军统有过接触。嫌疑也许可以让他被弃之不用甚至送命,但现在,他们尚需要他奉献自己的价值。 这样的审讯太温和了,他们难道不打算让他受点皮肉之苦。 明楼走神去思考。 如果他们当中有分歧。有人认为他有用,而有人认为他危险。如果只有他的军统嫌疑是他们尚且不敢直接用他的理由,那他是否认罪根本不重要。即使他被怀疑,但是他究竟坐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他们也不会知晓,应该超过他们的想象。 如果只是和很多人一样,只是稍微有所牵连,他们一定觉得可以控制他。 把他可能去重庆政府的理由斩断就可以。 明楼笑了一笑。 现在他对面又只是一张空椅子,可能已经空了很久。 他可能要过一段时间这样无聊的日子了。 明诚直接走官方渠道报告了自己上司的失踪。 报告只提交到明楼在酒店失去踪迹,在结束督察的询问后,周公馆方面也迅速遣人来问详情,明诚于是又递交了直接呈给周佛海的信表示并不是自己之前向巡捕所说的突然失踪,而是他亲眼看见明楼被日本宪兵带走。 一天后周公馆来的人倒是还来回复了一句这样重大的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周先生会去交涉。 但之后就没有下文。 明诚认为那位先生是有可能去询问过,得不到满意回答兴许都没有去问第二次,至少一定没有问到底。明楼并非不是重要角色,但为一个得力下属就与背后的恩主撕破脸,显然不是周先生的风格。 军统电台从重庆传回的回复则是,设法营救。 隔了两天又来了一条,营救不成,直接击杀。 落在敌人手里的前军统高层毫无疑问是危险角色,知道的东西太多,像一颗定时炸弹。所以后半截命令明诚并非不理解,而因此犹豫是否应当要求行动部门支援。毕竟一旦失败,即使忽略军统不反对灭口的态度,也是把明楼是军统重要角色的事实暴露给日方。 一个人与一方组织的悬殊断不能弥补。 无论一个角色多么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7 举足轻重,也不能是必不可少。世上人太多,总有替代。 那还有一条路。 一开始就被隔断了其他可能,路已备好,请君入瓮。 明诚说:“只能求助于您。” 特高课新任长官汉语流利地在电话那头说,阿诚先生可找对了人。 讯问的人开始稍微敬业了起来,可能被命令不能用刑,所以采取减少他的三餐与水的方式来减弱明楼的精神。房间的灯光一直没关,白天黑夜因此不分,间隔一两个小时有人来问话,所以没 有办法睡觉。明楼用自己的身体状态估算时间,还没有超过五天。 时间长了会让他很麻烦,戴局长不是用人不疑的人。 有暴躁的讯问者踢走了他坐着的椅子于是他给了那个人一拳。没有得到即时的回击,但是询问者擦着嘴角的血迹说,你挺有力气啊,不像是一个文职官员。 “被逼上绝路的人都会有这有这样愤怒的力气。”明楼轻描淡写,再不开口他也要无聊死了。 你以为你不承认我们就找不出你的身份吗。 “我的身份写在每个月的报纸上。”经济司,以前还有特务委员会。 你以为我们真的不能动你吗? “我是新政府的正式官员,你们对我的拘捕原本就是不正义的,及时释放我也许还能弥补。” 弥补什么?你觉得你还能走出去吗? “明某光明正大做官,一心为民,问心无愧,怎么不能走出去?” 你还是别做梦了。询问者露出恶相,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似乎要把他掼倒在地,但明楼已经卡住他的手腕,再扭住上臂一翻,反将他撂下去。 一群人破门而入,团团围上来然后有数双手拧住明楼的手臂限制他的行动,让他差点揍上的人得以逃脱。 有人踢了一脚明楼的后背让他弯下腰,又有人踢他的腿试图让他跪地。 这样的混乱中挣扎一定是徒劳,但明楼还是试了试,看到有人挨上自己的手肘于是仰面躺倒,但是更多人扑上来把他完全压上地面。 在闹什么? 门口有人说,似乎被场面所震惊。 明先生?您真的在这里? 压着他的手放开了,明楼在心里叹口气。总算唱红脸的人登场。 我来晚了,抱歉。这几天我不在上海,没想到有人背着我对您这样无礼。来人用双手扶他起来,说。要不是阿诚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他们把你带到了这里。 明楼没有接话,他应该虚弱。 他被转移到条件良好,近似于酒店套房的房间里,只是被禁止离开。 下属们不能听懂我的意思,让明先生受到无礼的对待,真是非常不好意思。解救他出来的人说。时局太乱了,天天你死我活,训练一个能好好听话的下属都不容易。 “深有体会。”明楼说。 这是一个误会,我只希望得到明楼先生的帮助,与我们日本一起,携手建立上海的新秩序。 “我了解。”明楼仍然说,“并且我想我不得不同意。” 请别使用这样敌视的词语。 “不,日本来的客人,使用这样的词不是我有所不满。我只是阐述事实。”明楼说,“我唯一的条件,或者说希望长官您能帮我做到的事,只有保证我的安全。要知道,我一直都在军统的暗杀名单上。” 这次是日本人说,我也了解,那我们接着谈下去。 明楼数了数日期,被放出之前他已经在特高课的控制之下待了十七天。 明诚在门外接他,等在车旁。 明楼沉默着上车。 “和总部的通讯联系从三天前开始就受到了干扰。”明诚在车上告诉他,“你还好吗?”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明楼说,没有回答他后面的问句。 明诚看了一眼后视镜,有两辆车正跟在他们后面。 “军统将不相信我们。”明楼说,“尤其是在我确实的从日本人手底下全身而退之后。这段时间我不能和他们联系,而你一无所知,是一段他们完全不能掌握我动向的空白时间。只要重庆以后接纳不了我们,我就只有为他们所用了。” “你会非常危险。”明诚用了过重的力气去握方向盘,“但是……” “没事。”明楼直视前方,重复说,“没事。” “上海最近有两处军统联络点被特高课查封,我所知的有三人被捕,全部枪毙。这件事确实蹊跷。但我设法营救你的全部过程都有报告。”明诚说,把车停在明公馆门外,准备下车去自己打开大门,但手已经拉开了门把,又还是在驾驶座上多留了一会儿,“不可能是你泄密,否则上海的情报站现在已经彻底被毁灭了,他们怎么能……” “延安怎么说?”明楼问。 明诚把车门又关上了,回答说:“建议我去疏通特高课的关系,我上报你将被释放以后,他们还发来了口头的嘉奖。” “只有这个关系走得通,你做得没问题。”明楼不抬头地随便做手势叫他先下车。 明诚愤懑地下去,回来的时候用力摔上车门。 明楼向他后背看了一眼。 明诚怒气没消,“明明是一样的目的,不管国,还是共,都是在这里战斗。”。 “蒋公最不需要的人是背叛者,解放区最需要的是盟友。都是求生存,能理解。”明楼提供解释。 “可谁来管你呢?”明诚扭头过狠狠把话砸过来,重音落在你字上。 理解不等于认同,明楼往他眼睛里看进去,“战争当中没有人可靠。价值应该用价值衡量,加入情感不一定明智。无论怎么选择,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大家评估风险的方式不同。再说,你是第一天对他们失望吗?” 明诚转回头发动汽车冲进庭院里去。 一路尾随他们的日本宪兵车辆在明公馆门口停下了。 明诚拿钥匙开门,扑面而来有陈旧的木质气息。明诚谨慎地没有去开窗,还一一检查窗帘是否都拉上。即使还在白昼,房间里因此昏暗。 “要保住我的命,必须继续在军统证明我的价值,同时也得给日本人证明我的价值。杀手要多少有多少,关键的情报员更难被替代。”明楼往台阶上坐下,说,“这其实是同一条路,只要我更加深入。我能给日本人他们想要的,也能给戴笠他想要的。要是我这段时间内没有被杀,就能熬过去。” “那就越陷越深了。”明诚并没带上什么情绪,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过来。 明楼不以为然,“没有什么深不深。一百米一千米,反正都一样爬不回去。那就做点有价值的事。未来还很漫长。” “你看得到未来?”明诚放声问他。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8 “至少,我们国家的未来。”明楼说。明诚走回大厅来,他看到明诚疲累的脸,感到一丝抱歉,因为知道那全是为了他的缘故。 “抗战必胜?”明诚向他偏过脸。 明楼点头,“抗战必胜。” “然后呢?”明诚接着问,在他身边坐下去。 黑暗之后,是什么呢。 明楼说:“我愿意接受审判。” 明诚长时间地凝视他的脸,然后向他的方向更挪近自己的位置,“有一个好消息还没有告诉你。明台发报过来说,他太太怀孕了。” 明楼一怔然后微笑了,“好小子。” 具体地着手起来,会有很多困难。 在书房的桌前,明楼和明诚把之前未及追究暂且搁置的事一件件拿出来分析,滞留苏州时间不短,确有些情报了解不及时。明楼挑了几条让明诚明天去落实。军统的情报网用不了,但即使共[]党的网络还不完整,只要再加上76号的系统交给明诚,去追溯一些问题就不是那么不可能。 房间越来越暗,先是器物的颜色渐渐暗沉,然后笔下字迹也不能辨。明楼先是凑近,到后面就放弃地直起腰来。 “要开灯吗?”明诚问。 “今天就到这里。”明楼搁下笔,明诚伸手过来把刚才写过字画过图表的纸张拿过来,折了暂时收起在自己身上。“太累了。”明楼撑着桌沿缓慢地说。 “正好,你也早一点好好休息。”明诚托了一把他的手肘带他起身,“我跟你睡。不会睡沉,你别担心。” 明楼顺势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了?”明诚轻声。 明楼摇头,默然放开手。 隔日还是要出去,明楼不得不对自己失踪十余天的情况对各方做一个合理交待。明诚原本想亲手去调查他昨天交待的事,但这段时间情况特殊,明诚并不信任日本人对明楼的跟踪兼护卫,就把任务分别交托下去,自己寸步不敢离开明楼身边。 明楼也许紧张,但是隐藏得很好。 极忙碌的几天结束后明诚拿到了来自不同人的情报反馈,有些来自76号有些来自党组织,还有一些是他从前在结下的私人情报来源。他要得急,虽然因此收到了少量抱怨,但居然所要求的信息都如数到手。 上海确实没有什么比他和明楼更好的专家了,如果不是特殊时期,明诚简直有点自满。 明楼在车上读他连同各种官方文件一起交到自己手上的信息资料,明诚没来得及整理,因此零散,但明楼还是能精确地捕捉到关键点。 “……正如我昨天猜测的。”明楼抬起头来,“遭到特高课查封的的只有上海站的站点,但都是和南京站有过联络的几个。这些站点只有我和南京站的高层才能知道,我认为军统南京站有至少副组长级别的人正在筹划叛变。现在联系不到总部,我不知道总部是否察觉到了这件事,也许我是被完全地嫁祸。哼,这段时间军统内部知道毒蛇是退隐状态,他才敢做出这种事。” “日本人完全想不到毒蛇是谁?”明诚在前面问。 “目前为止还没有把我和毒蛇对上。”明楼说,“不论哪一个,南京站的负责人职权没有我高,从前并不确知我的真实身份。但他可以帮助日本人排查,说不定真会调查出我来。我想是为了不太快惊动军统上层,南京的站点才看起来都还维持运作,而选择上海来袭击,同时也正好使总部和毒蛇之间产生裂隙。” “这么说,总部应该还不知道。”明诚补充上他刚才的不确定。 “那更危险。”明楼说,裹带着冷笑与恨意,“叛徒必须死。”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大哥?”明诚往上看了看镜面。 “我们需要时间。”明楼深深皱起眉,“党组织希望我活着,军统和他们的叛徒会希望我死,日本人在犹豫,我们需要抢时间。” “如果到情况最糟的时候,”明诚说,“我离你最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能看到的我也都能看到。你就说是我泄露消息出去给日本人,或者给国民党。” 明楼猛踢了他座椅靠背一脚,“你在想什么?” “这可以拖延不少时间。”明诚说着像是已熟练的台词。 “然后你就等死?或者等着被送去76号?”明楼目光幽暗,“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会审讯我,然后知道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比如我来自重庆,其实当年我就是毒蝎的上级和同谋,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会说。”明诚不怕他发怒地往下说,“他们曾经针对你的怀疑都是误会,背后真正的人是我。” 明楼没等他说完,“你怎么能……” “这场战斗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你。”明诚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落下。 “你……” 明公馆已经到了,明诚在门前停下车,先一步走出车外。 “大哥。”明诚为明楼拉开车门。 “你眼里有我这个大哥?你到底想没想过我跟你说过的话?”明楼根本不看他,避开他的手自己下车,径自要往房屋里走。 “只是假设……”明诚就知道他会发火,想缓和一时的气氛,却忽然瞟到窗户内有什么东西,于是说话声戛然而止。他心里还没有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抓了一把明楼的外套同时跨了一步把自己拉到他面前,让自己插进明楼与窗内的枪口连成的直线之间。 子弹射偏了,擦着明诚的耳廓过去,打在地面。 明诚推着明楼向前仆地,没来得及放开,回身就是一枪,对方也没客气地继续射击。 本来守在门口的日本兵冲进来,乱枪登时响成一片。 明楼总算得隙抱住明诚的腰,就地翻滚到车后寻得掩蔽。 有一个日本兵中枪倒毙,但接着屋内没有了回击。 明诚冲明楼吼了一句:“你没事吧?” 明楼吼他的是:“你不要命了?” 暗杀者的尸体被日本兵拖了出去。 明诚跟着明楼在旁边看,毫不惊讶地在心里认出这是他们认识的人,明诚脑子里有华中地区军统的成员名单,明楼参与过军统的杀手训练。这张脸说明上海的行动组已经接到目标为明楼的暗杀令。 但他们两个幸运地毫发无损,从来没有比明诚更优秀的杀手。只是明公馆的外墙多了一些弹痕。窗玻璃需要置换,室内地毯被血染污了,被顺手用来包裹尸体。明楼书房的门被撬开过,翻得一团乱,有些资料不见了,虽然他只存放过新政府的一些官方文件而决不会留下其他任何一方的信息,但也许仍有让人觉得可疑的部分,所以书房的地上留下的一堆焚烧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39 过的灰烬。 日本兵带着尸体终于都走掉,他们会和他们的上级报告这件事,明楼一点也不想理会,他可以想象闻知这件事后某些人成竹在胸的愉快。 习惯了某种生活真是方便,惊魂未定的程度都大为减弱。明楼向四面看了看,吩咐:“收拾一下吧。” 明诚答应着,就要挽起衬衫的袖口马上动手。 “不急。”明楼说。 “哦。”明诚又停下。 明楼走到桌边,伸手去摸自己胡乱摊开着文件与书籍的桌面。明诚以为是一点缅怀似的心态,但明楼的手已经抓住了歪倒的 台灯,接着它被重重摔到地面,四分五裂。 明诚缩了缩肩。 明楼有一个咬牙的表情。 恨恨,然而无奈。明楼的忍耐能力已经越来越好,虽然从来都不坏。 明诚等他的呼吸恢复规律。 “……你在车上说的事,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太容易出现破绽。”明楼说,重新压抑出平和的表象,继续突发事件之前的话题,“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方案。” “是。”明诚有点紧张地看着他握成拳的手,感觉他下一秒就会冲自己揍过来似的。 “你是我的枪和剑,不是我的盾牌。”明楼没有动手。 “知道。”明诚低声应了。 “你知道?”明楼冷冷地问,“那你刚才做的是什么?” 明诚抬头,“我在保护你。” “你愿意替我挡子弹?你愿意替我死?”明楼向他踏近了一步。 “从我十岁开始。”明诚回答他。 明楼盯着他,“我不愿意。”他眼神更冷,“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而死。” 明诚想起明镜来。如果挡在明楼面前的不是明镜,是明台,或者是他。他们谁都愿意,不愿意的只有明楼。 忽然地,他有点难于坚持自己的强硬。 “如果你是怀抱着这样的决心待在我身边,我会命令你撤退去解放区。我将不再需要你。”明楼继续说。 “大哥。”明诚别扭地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我……” “跟我保证。”明楼说,“保证,把你自己和我的性命放在同等的位置。” “大哥能保证吗?”明诚反问他。 明楼斩钉截铁,“我保证。” 明诚咬牙举了手发誓,“我保证。” 明楼猝然收回自己杀气腾腾的目光。他一步步后退,直到坐倒在沙发上。 明诚慢慢跟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明楼垂下眼睛。 明诚不出声音地去整理散落在矮桌上的纸张,明楼瞄了他一眼,于是他又停下,无可奈何,“大哥。” “听着。”明楼说,“你不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更危险,不会知道我们前面还会遇到什么……不会算得出,哪一个晚上才是最黑暗的。每一天我都可能会死,你也是。” 明诚听着。 “但是不要绝望。”明楼说。 “除非我不去想明天。”明诚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近似苦笑但更加难看,“否则我没办法……想象,可能发生的事。” 明楼说,“不要被眼前的凶险绊住。只看着最远的,最终的希望一直走,你就能知道自己的方向。你不是告诉我,你会一直有你奋斗的理由。” “我只看得见自己的脚下。”所以才无所畏惧,不用在意迎面的风刀霜剑究竟如何。 看太远,只怕是得不到,徒增绝望。 “大哥看的是什么呢?”明诚不太有力地发问。 明楼没有回答,良久之后才开口:“我和你在一条路上,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我的影子。” 他笑了一笑,明诚低头但知道他正看着自己。 “暗夜潜行,月光照影。”明楼说。 月疏云稠,便野径路迷。 “这是我该说的话。”明诚说。 明楼摇头,“你原来不明白你对我的意义。” 被拯救的那个人,是我。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通讯干扰已经结束,总部只是对这边发过去的信息概不回应。明诚试了试以毒蛇的名义联系南京站,居然是有回音。 “这是他们的机会。”明楼说,“毒蜂死后,毒蛇就是目前华中地区最让日本人头疼的存在。他们如果能帮助日本人抓到毒蛇,是绝大的一件功劳。尤其投靠日本不久,急需要表示忠诚。更何况他自己知道,毒蛇早晚会察觉他的叛变。在被军统总部发现之前,他最好除掉毒蛇。” “你要用这个引诱他们?”明诚问。 “约他们来上海。”明楼说,“说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日本在上海的军火库,打算伏击炸毁。但现在军统总部因为上海站遭到的冲击对毒蛇产生怀疑,我们调不到人手,要求南京站增援。邀请他们来详谈合作。转变者也知道我们需要向军统强调我们的忠心和价值。” “我明天就去约。”明诚说,虽然脸上还有几分困惑但毫不犹豫。 因为遭遇暗杀袭击的事,一整天明楼在不同的人那里接到了差不多类型的慰问。 除了经济司之外,再挂职到特高课的安排虽然有点离奇,但居然面见周佛海时并没有得到反对意见,显然日本人已经提前和他打过了招呼。周佛海和其他人一样慰问了他的安全,并贴心询问是否需要增派他的保护人员。 明楼谢绝。 从新政府再驱车到特高课,明楼对自己被刺杀的原因继续扮无辜,反正任何一个新政府官员都是被军统刺杀的理由。而这边横竖已咬定他不会再跟军统有什么友好关系,没有反复为难他的必要。 几份号称是截获然后破译的军统电报被交到他手里,询问他作为从事过情报活动的专家,是否认为这些电报反映了真实情况。 不管真的是他们截获的成果,还是直接由转变者上交的信息,明楼一眼看出是真的。 “我不能确定。”他把资料交回去,“但看起来是可信的。” 交到他面前的电报所显示的信息都无关紧要,但是明楼心下明白,只怕更多的,更加举足轻重的电报往来都已经暴露在日本人的眼皮下。一旦他们做足准备,也许整个华中的军统网络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而被认为是叛变的那一个正是他。 特高课的官员只有一脸合作愉快的表情。 “不过我有一个建议。”明楼说,“因为我和藤田先生合作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一次被军统诱骗的事件。由于被假密码带来的假情报所迷惑,致使藤田先生对情况判断失误,造成了前线的重大损失。” 所以明先生的建议是? “我建议观望一段时间。您给我看的这几份并没有说明什么关键问题,还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0 没什么危险性。如果是吸引我们大量投入的电报信息……要知道,那一次军统为了使我们相信假情报,不惜付出了重大的人员牺牲,有相当高层的军统人员诈降。”明楼严肃地说,“我们不能两次犯同样的错。” 有道理,明先生不愧经验丰富。 明诚发出的电报得到了回复。 “第一次不要赴约,要表现我们的谨慎。”明楼指点他之后的行动,“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取决于我们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同时耗一耗他们的耐心,再强调我们一定会出现。你让黎叔帮忙,选一个我们可以放弃的据点,认真一点,地方要看起来确实适合隐藏身份谈事。然后提前准备炸药,要足够隐蔽,埋地下也可以。” “你觉得日本人会参与埋伏抓捕毒蛇?”明诚问。 “叛徒不是上海站的人,不能远调大批南京站成员过来做事,他也不可能认为自己能单枪匹马抓捕毒蛇。他想要拿一个大功所以会想要,同时也不得不要求特高课的协助。”明楼说,“我们要向敌人学习,把其他路都封死,然后请君入瓮。” “毒蛇?我当然听说过。我曾经还担任着新政府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时候,也与这个代号交过手。”明楼说,“我认为毒蛇是我遇到过的最狡诈的对手,说来惭愧,从来没有抓住过他的踪迹。” 明先生是不相信我们的能力?我还并没有告诉明先生任何细节。 明楼优雅地给出笑容,“不敢。我只是诚实给出我的想法。毕竟我现在是在给特高课工作,谁看得起我,我给谁尽心效力。信与不信,全在于阁下。我只是认为就我了解的毒蛇,从来没有亲自出面参与过任何活动。” 他现在的境况也许和当初不同。 “他可是戴笠的直属部下,立下过赫赫功劳。还有谁敢说比他更受军统的信任?”明楼说,忽然目光一收,“不过,我听说……” 听说什么?明先生请讲。 “我听说,毒蛇近几个月都销声匿迹。有的人认为,其实他已经死了。” 上海的军统行动从未停止。明先生这个情报肯定错了。 明楼的眼神顿时高深莫测,“您知道,我曾经有点军统内部的消息。有人认为,毒蛇只是军统为了迷惑敌人而虚构的一个人物。” 哦? “特高课难道有更加内幕的消息?”明楼好像真的略有。 明先生不必太放在心上。抓捕毒蛇的事,我下面的人自然会负责,即使有风险,也都在可控之内。 “我们没去。”明诚汇报,“那边发报指责我们怎么没有出现。” “别管他。”明楼说。 “他们会不会怀疑之后我们也不会赴约?”明诚不确定。 “他知道毒蛇早晚会发觉他的叛变,所以非得在毒蛇上报总部之前先对毒蛇灭口不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放心。”明楼不怎么怀疑,“日本人也非常希望抓住毒蛇,但反而不会像他那么急迫。我对特高课有很多暗示,日本未必现在就对他投入信任。我们消耗的正是日本对他的耐心。日本人越没有耐心,叛徒越急,他越急,越得抓住毒蛇这个饵。” 明诚点头听。 “往上面加一把火。接下来需要分头行动。我放你两天假,就说苏州老家有事情,你从苏州转南京。” “你知道南京的暗杀名单?” “不需要确定是否有过暗杀命令,我们要做的本来就是军统的电报上没有提过的任务。保证你的安全,行动是否成功并不重要。”明楼说,“偶尔当一回审判者吧,阿诚。你认为谁应该死?” “也许您得到的信息并不那么可信。”明楼面对着震怒的特高课首领。 疏忽难免。 “这倒没错,何况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就是军统杀手的手段。”明楼似乎是朝着认同他的方向分析。 但从以往来看,共[]党很少有暗杀行为。而且这样的手法肯定是军统专业杀手。明先生经验比我更丰富,难道不这么认为? “很像军统,我也不得不承认。”明楼只得说。 我们需要更加谨慎。 “那针对毒蛇的伏击还要继续?”明楼似乎不确信。 明先生很关心您的老对手啊。 “我听说您想亲自抓捕毒蛇。我认为这有一点冒险,是您的线人给您的建议?”明楼没有放弃话题,“正因为是老对手,我才担心您的安全。毒蛇要么是已经离开上海,要么是已经死亡。这个时候重提这个人物,明某觉得有点蹊跷。” 你是在阻止我抓捕毒蛇? 明楼说:“我只是提醒您小心。” 如果我仍旧认为抓捕值得进行,只是谨慎也是应当的呢……明先生,您看起来就是最谨慎的人了。 车里太闷了,明楼示意明诚放下一半车窗。 “日本人也想试探我的诚意,我故意强调不应该去抓捕毒蛇,他们越想试试我的真心。我还以为得耗费更多唇舌去暗示。”明楼满意地,略微放松地靠在车里,享受一丝清风,“多疑,做情报的人通常认为是优点,其实常常也是毛病。” “炸药的量足够把据点夷为平地,你代替特高课的官员去……这太冒险了。我原本以为你打算顺便干掉特高课的人。”明诚紧锁眉头。 “冒险才让人相信,这不是坏事。出于谨慎,他们会替换约定地点的餐馆里所有的食客和服务人员成他们的人。这正合我们的要求。而我会作为特高课的人进入到里面,说不定还可以设法套取叛徒从特高课拿到的情报。” “就算拿到,我们现在也无法联系上总部。”明诚提醒。 “不,总部只是怀疑,还没有确认我们是叛徒。”明楼笑着看他,“只不过如果我们是,这风险大到他们觉得不如抹杀而已。你上报总部的信息,他们不会看不到。” “反正我反对你也没用。”明诚自暴自弃地加踩了一脚油门。 “原本就已经是最危险的境地了,也没什么更糟糕的。”明楼显得轻松,即使风吹乱他原本整齐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果事成,日本人将不会相信他以前提供的任何消息,相反,会相信我。” “还有什么要交待我做?” “从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明楼浅浅叹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先给明台拍个电报吧,祝他,未来一切顺利,生活幸福美满。” “我是特高课的顾问,现场行动由我代替课长监督。”明楼与面前的所谓军统南京站情报组组长握了握手,眼光傲慢但表现和善,“希望我们好好合作,成功完成任务。” 这个显然在紧张的人只是点头。 “别紧张,”明楼说,“等会儿让毒蛇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1 看出来就不妙了。” 他在隔壁桌,与这位组长保持了背靠背的位置。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但已经没有人有信心毒蛇这次就一定会到。 “毒蛇真的会到?”明楼问,在十分钟过去之后。 毒蛇正在被上面怀疑,他走投无路。其他人都拒绝了他的通讯,只有我能帮他。他一定会来。他背后的声音低声向他保证。 “你不认识他的脸,怎么知道谁是毒蛇?” 我们有约好的暗号。 明楼说:“那也可能是有人代他前来。我听说军统有很多死士。” 戴局长喜欢鼓吹个人英雄主义。 “我 们怎么知道你不是?”明楼别有意味地笑,“你聚集这么多效忠帝国的士兵在这里,甚至原本会有上海特高课的课长,军统最忌惮的人。只是现在换成我。” 我只是想让长官们亲眼看到毒蛇落网,这将足以证明我对帝国的忠诚。 “实际上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确信毒蛇的存在。”明楼说,“也许,他只是一个虚构的人。” 别和我说话,毒蛇就快来了。 “他并没有来。” 明天就是他准备袭击军火库的时间,今天他必须来见我。 “这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辞。”明楼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不少了,这里有人吗?你要怎么解释?” 闭嘴! 周围的人不安地留意着他们两个,明楼表现平静,而另一个人的紧张越发明显。 明楼在对方暴躁得就要拔枪的时候站起来,退了一步,“不要激动。”他又看了看表,在意着秒针的跳动,“要听听我的想法吗?你认为向帝国表达你的诚意有很多方式,选择毒蛇只是因为你我都知道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没有人能证明你是说的实话,也没有人能证明是谎话。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明楼脸色忽然一变,“你的目的就是把特高课的人聚集在这里。” 第一波爆炸的巨响在瞬间应和了他的警告。 尘埃扬起,爆炸从房梁处开始,第一响的杀伤力并不算巨大,但是屋顶就此垮塌。 明楼喊了一声撤离,声音淹没在嘈杂里。有人向空中开枪,有人嚷叫着,他什么也没管地向外跑去,但被人拽住腿,顿时绊倒在地。 明楼毫不犹豫地给了拽他的人一枪。 这个等待着毒蛇的人,在这一刻有没有忽然开悟地猜到毒蛇已经来到。但是也没有用了。明楼从地上迅速起来,全不愿意耽搁。 然后爆炸的第二响,这一回连环不绝。 冲击波终于让他整个身体都感受到严重的震荡,直到完全失去意识。 一直都接近死亡。 死亡是什么呢。无知无识,无梦的睡眠,永远的黑暗。黑暗原本是永恒的,活着只是一线光明,之前与之后都只是无穷尽的黑。 最不害怕死亡的是小时候,因为不了解,因为并不知道那一线的光,可以多么明亮。 在紧张中躁动多日的心绪,在临近永夜的边缘,变得宁静下来。 如果我死亡,你会在墓碑上为我刻下哪一个名字。新政府的明楼是不真实的,特高课的明楼是不真实的,毒蛇是假的,眼镜蛇当然也是假的。墓碑上,也许不应该留下一个字。否则人们会来唾弃。 如果我死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谁,我是什么人,墓室中骨灰是尘土,真实的我只埋葬于天地,于你的肉体。 人的一生是多么漫长啊。 不止一次想,所谓的绝路并没有什么可怕,死亡会抚平所有的迷茫,不安,混乱,未结未了定格于此。 每一次入睡前,曾一笔一笔地数还有多少事情等待计算。每一次醒来时,所面对的都还是未完之局。没有新的一天,旧事仍在,没有解脱,只有更深,更深宛如活埋。 也许真的死去也没什么。 一个人的力量多么渺小,如螳臂当车,是否真的有曾阻挡战争或死亡。微不足道,有我或者没我,历史的车轮都将向前。只为不违本心,我将一切尽献于此。 我们会胜利,我如此坚信,以至于对自己是不是看得到胜利真正降临那一天都不那么执着。我愿意将我的心,全部生命,都奉献给你,我多灾多难故乡,愿和平早日慰藉你伤痕累累的土地。 乱世何苦,然乱世何幸,使我知你赤血丹心。 人出生前是空,死去后是空,与你相逢只在这纷纷扰扰一世。何其短暂。奈何桥不得三回首,三途川前如何阻前行,放手即空,多约不得一刻。 唯独你使我畏惧死亡。 我爱世上每一个人。远方的亲人或故乡的朋友,萍水相逢的姑娘,素昧平生的乞丐,未取得姓名的婴儿,垂死的病患,糊涂的老人,我愿为世上所有存在的生命奉献自己。 而你。 而我如何爱你,当我只有握枪的手和偷窥死亡讯息的眼睛,要怎么表达我其实爱慕你俊美的面庞与温暖的身体。我应该远离,却用封锁在你我之间的秘密证明我需要你。如此需要你,以震慑威胁,使你不能离我而去。 “……大哥,你醒着吗?”有人问他。 他试图回应,但不能支配身体。 “不用担心,你在医院特护病房。”那个声音贴着他耳朵送入,“特高课非常震怒南京站的诈降行为,他们因此损失了十多个特务。同时你明明提前识破计谋却没有被采纳建议,还被迫身涉险境,特高课对你的受伤表示了歉意。” 他的手被握着,他意识到有人在他的掌心写字。 叛徒和特高课的人在一起的照片已上交,角度清晰,华中各站人员正在迅速撤换和转移。 你暂时还是没有对上海站的领导权,但暗杀令已经被收回。 放心吧。 放心。 我的所有都已经被了解。 挽留或不,都不会从身侧远离。 还需要被谁了解。还需要谁留下。 带野花,携村酒,烦恼如何到心头。 谁能跃马常食肉?二顷田,一具牛,饱后休。 佐国心,拿云手,命里无时莫刚求。 随时过遣休生受。几叶绵,一片绸,暖后休。 “叹世?”明楼问。 明诚把书册从膝头放下,“你醒了?” “要是不想把我吵醒,你这么大声念什么元曲。”明楼头疼地望天花板,“还选这么一首?” “我就是无聊。”明诚跟他没正经。 深色的窗帘在他身后因为风而呈波浪式地翻动,保持房间通风但并不会直接吹拂到床的位置。这并不是医院也不是酒店,是明公馆。床前坐着的明诚最在情理之中。 从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2 合上双眼以前已经猜定醒来会见到他,然后他践约而至。 “感觉如何?记得起你是谁吗?记得我是谁吗?”明诚神色轻佻地问他,“你的诊断主要是灼伤和脑震荡,都不算特别严重,死不了。昏迷是因为麻醉药而不是伤情,我反对你住院,就把你带了回来。你头疼吗?” 被他那么说,明楼真的感觉到头痛欲裂,并且呕吐感已经翻涌上来。他把干呕吞回喉咙里,明诚已经靠近扶住他,轻抚他的胸膛。 “我替你去感谢了黎叔他们对炸药的控制,你反应很及时,但要是我的话能更快一点。”明诚无情地说,“你又不是年轻人了。” 明楼抽抽嘴角,觉得听在耳边也只是麻木,没什么感觉。 像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又没死。”一定是他因伤卧床气势大减,明诚才一点不怕他。 “不算是危及生命的重伤,但至少需要卧床一个月。”明诚没好气,“我给你请了两个月假。” 明楼默认同意。 “你昏迷了三天,在上次醒来之前还有三天。”明诚在他开口之前说,“不管你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信息需要反映,反正都拖了这么久,再紧急也不紧急了。你歇着吧,有什么事我都看着。” 原本也还不想起来,明诚都那么说了,他就又闭上眼。 再醒来时应该只是几个小时后。明诚敏锐地察觉他已经睁眼正挣扎着要起身,连忙过来给他把枕头移了位置,扶他坐起来后靠着,然后回到床边的椅子上接着看他的元曲选。 “水在旁边。”明诚没抬头地说。 明楼自己拿过杯子喝水,温水,但没有药片提供。他是被疼醒的,医生一定开过麻醉药明诚也一定很不贴心地允许给他用了,但药物作用总有期限。一疼起来就哪里都停不住。 明诚把书读出声音来。 戴月行,披星走,孤馆寒食故乡秋。 妻儿胖了咱消瘦。枕上忧,马上愁,死后休。 故意豪放,所以念得大声,可就是听起来还是几个小时前那一篇。明楼觉得头皮像是要一串串炸起来似的疼,可还是清醒着,觉得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松下一口气,如果不是事情告一段落,明诚才不会有闲情这样表露抱怨。偶尔有所任性是做弟弟的权利,不管他现在是多么成熟的大人。明楼一边放心着一边咬牙去扛自己的头疼。 明诚猛地又把书合上,丢到一边,带一脸悲愤认命的表情探手过来按了按他的头皮,“那么痛?” “……还好。”明楼说。也就是到处都在痛吧。 “你怎么解释你身上有旧枪伤?你的背景只不过是大学教授。”明诚问他,“抢救你的时候,你可藏不住它。” “……在巴黎的时候,曾经有暴躁的朋友来拜访我。警局有备案,我的邻居因为我家的枪响报过警。”明楼整理回忆和感官的体验,“而且灼伤应该能掩盖掉部分伤痕,医生不应该问那么多。” 明诚欣慰地判断:“嗯,脑子还好。”手指用力了一些,安抚着他头脑的疼痛。 这么不温柔,还是气得狠。 狠起来,就没大没小。真是惯坏了。 丢给了他一团混乱,实在是时间不够,只能拖延搅局。因为在混乱之中,才能求得生存之机。信与不信已不重要,只不过还有价值。 “我坦白了这次事件有共[]党的合作。有明台以前的事,对那边还不难解释。但得到反应有点微妙。”明诚说,“你觉得……算了你还是先什么都别管。” 明楼在他手底下笑。 明诚索性移到床上来坐,更加顺手。 “我都没事,过也过去了,还生什么气。”明楼还笑着。 明诚不说话,过了会儿手从他头皮上放下来,就直接挂在他肩上。他背后有绷带裹着伤,明诚没有寄托重力,只是一个虚无的假装依附的动作,只是靠近他。 “怕什么。”明楼拍他手背。 明诚偏头亲了亲他脸,又不说话。 “阿诚。”明楼探询着看他。 明诚凑近来吻过他的唇角,才讲:“我生气,没有用,怕,也没有用,大哥要做的事,我从来拦不住,只有跟着大哥走。” 简直是往日跟明镜说话的口气,只是不能拂了长辈的想法,一脸认真其实是敷衍,又听不出是不是真有不痛快的意思。 “这像是埋怨我。”明楼态度模糊地说。 “没有。”明诚说,“我知道大哥。”他轻笑着,“有时候我觉得我其实算跟随你。虽然大哥教我要有自己的看法,但我自己走的时候,我并没有第二条路。看过你做的事,我知道没有更好的。” “那就超越我。”明楼说。 “做不到。”明诚说,“能和你站在一起我就竭尽全力了。” 明楼微侧过脸,和他的前额重合,“那有什么,我也是。” “每次你拿自己去冒险的时候我都想过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责怪我看轻自己,可看看你怎么对我……在医院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本来一直想质问你。”明诚闭着眼睛笑,“其实我懂,你不是不回头看我,你只是不当我在你身后。大哥,我不是,不完全是。”他幅度很小地摇头,“其实你误会我了。” 明楼移开脸,“哪一点?” “我知道我对你的意义。”明诚说,“但是除了我爱你之外,你还是我的大哥,我的老师,甚至我的上级。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把你摆在我前面是应该的。我能够为很多人抛弃我的生命,甚至陌生人,这和我爱或者不爱无关。你也一样,只要觉得值得。我大哥当然值得。” “你……” “你放心,”明诚打断他,“你不会失去我。” 明楼听着。 “我不会求死,死亡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但如果真的有不得不赴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面对。”明诚脸上写着“我想通了”的泰然,和极薄的伤感,“但那一定不是因为我愿意抛下你。” 明楼一笑。 “我永远爱你。无论我活着还是死去,你知道它不可能改变。”明诚说。他看着明楼而明楼看往别处。 明楼无声地笑着,像是真听了进去。 消失不算是改变? 像是,马克思之不朽吗。明楼想着就要笑下去,但没有反驳他。 就当是这样吧。 “是我当时软弱了。”明楼说。 “我才想大哥完全依赖我。”明诚很快地说,“我很高兴你说的话。” 明楼失笑。 当然是这样。 “要先留个什么遗言吗?如果你先我而死。”明楼问,逗着他,“愿不愿意被埋在明家的墓园里?” 明诚笑得露出牙齿,“埋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3 了哪里倒是无所谓,但是记得在我们家给我刻个碑。以后谁看到,也知道我是明家的人。对了,旁边给你留个空。” “我还觉得最好哪里都不要埋我,埋了也别立碑写字。要是有人路过就来骂一声,连累爹娘大姐坟前都不安宁。”明楼跟着他的话胡说,“就给我随便哪儿撒了吧。” “要是活着呢?”明诚问。 明楼看着他把笑意一点一点收了起来。 “要是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都还活着。大哥。”明诚伸手过去,按住他的手,“我们就走吧。” “你想去哪里?”明楼温和地问他。 明诚想也没想,“没有别的任何人的地方。只有 我跟你。” 明楼点了头,“好。” 战争由油墨呈现出来就只是姓名与数字。 有些零散的胜利消息,虽然在新政府的内部刊物上被记述得语焉不详,比如一笔带过的政府军队战略性撤退。同一场战役的伤亡数字由南京政府、重庆政府与解放区的三方来源发来会出现大不同的差异。明楼不怎么发表评价,听完点点头就过。 平时和一群日本人议中国事颇为尴尬,不被信任是自然,明楼索性找这个由头请示过特高课请示过新政府,挂着两方合作的名义新设了个部门,广受各路情报。情报最是虚虚实实,至少明楼每回做报告都头头是道,反省总结一项尤为让人印象深刻,好像76号跟特高课的监听追捕审问还没有他坐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得到的信息多。 事后诸葛亮好做。 明诚窃笑。 窃笑完又要去帮他安排各个晚宴,交情在官场战场都重要。有回约朱徽茵吃饭,明楼都一样在状态中地侃侃而谈,朱徽茵出于尊重没有打断,尽量低调地打了个呵欠,脸上已经有点松懈。明楼说,小朱,要继续努力啊。 努力到但凡能被光照到的地方,无论面对谁,都需用精密安排的合理面具。 朱徽茵于是一本正经得像打官腔,说感谢明长官教诲,请以后继续关照。 明台关于大女儿出世的电报发过来已经又是一年春寒未去时,明楼正在给日本写人事报告,明诚眉开眼笑地摸进办公室来跟他汇报喜讯,明楼一下子站起身,“这可太好。” “还没取名字。”明诚动作很顺地取走他手上钢笔盖了帽。 “不紧要。”明楼笑着,“大姐要是还在,不知道多高兴。” 明镜已经去世一年有余,时间久了,总是都能习惯下来。明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的事,也差不多习惯下来。 好事还是会有。 坏事也有。 有关梁仲春独子苗苗的坏消息来得迟缓。 当初与梁仲春交易,梁仲春替他们盖过当街枪击孤狼一事,明诚答应往后照应他妻儿。后来这交易其实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梁仲春本人也没多久就送了命——但答应过的事,还是答应过的事。 梁太太离开上海时带了不少金银细软,本该往后衣食无忧。因此明诚只请在重庆的同志帮忙留意那对母子,只要他们生活稳当,便不必去打扰。 时局不定。那边的同志初时答应着每月去看一回,却总没能真的个个月都去,最后一回去看时隔了小半年,只见人去楼空,把去的同志吓了一跳。再打听,原来街上多了一个疯女人。 “说是有回日军轰炸的时候,大家四处逃跑避难,就被人群给冲散了。”明诚转述给明楼说,“空袭过去大家都回家,只有梁太太没找到她家苗苗。” 明楼诧异地从财政报告上移过目光。 明诚低落地坐下在他书桌一旁。 “政府那里有消息吗?重庆有许多父母在战争中罹难的孤儿,特别因为其中军属后代太多,蒋公有下令建设战时孤儿院进行收容。”明楼不太确定地建议。 “联系过。”明诚说,蔫着,“一开始没有,后来又找着了。但梁太太已经精神失常,政府不允许由她继续抚养苗苗。现在还在孤儿院。” “找着了应该先说……活着就好。”明楼本是松了口气。 然后想起来,哦,孤儿院。 明诚从来没讲,想想也没问过他还记不记得孤儿院时候的事。现在问大概不是个好时机,而不问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幸福日子。 明诚很惆怅。 “我在重庆有几个以前军校的同学。”明楼说,“本来我们一批人都该去军队,但有两个,一个是因为生了病,一个是战场上受伤残疾退了下来,后来都在重庆养着,生活还过得去。我把名字给你,你去问问,兴许他们能帮个忙。” 明诚看起来仍有疑虑,虽然也乖顺地等他写好所说姓名及可能住址,还包括从前的军衔。人肯定是查得到,不见得这时候有人愿意去收养一个小孩,就算愿意,未必好好养。 岂不辜负对梁仲春承诺,更,于心何忍。 “这时候去重庆很不明智。”明楼说,“不过,你自己想去?” “我也不能收养小孩子。”这样不现实的想法明诚根本没法认真思考下去。苗苗曾经很喜欢他,虽然现在未必还记得他的长相。即便不去想把一个孩子从重庆带回上海多么困难及荒谬,他身边也不能留别的任何人,实在危险。 “那就先相信别人。”明楼把写好的纸条推过来,“以后我们去见他。” 到年底,太平洋上也燃起战火。 烽烟已经环绕了整个地球。这一个冬天过去之后不久明楼作为新政府的代表之一访问日本。彼时战火烧到日本本土还需时间,东京城市秩序尚且井然。明楼运笔如飞地做会议记录,有些信息可以传递向别的地方,心里就可以另记一份。与会人员有限,明诚并不在会场,他不得不自己运起十分的精神去记忆,直到中途的休息时间似乎才留意到窗外尚是白昼,甚至有明媚的阳光透入,像是某不真实的幻象。 一同参会的伪政府代表小声说,这个地方其实不坏。 明楼不答,又听见说,以后国内要是又出什么事,倒不如住到这边来养老,听说日本的女人都温柔,不像现在上海,学得太新派,反而没意思,明先生眼光高,现在都还没结婚吧,晚点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明楼以开会疲惫为由谢绝了邀请。 回到上海后,政府已经开始喜气洋洋地忙于收回租界的准备。 黎叔接受组织的安排调去了北边,临走前明诚去找他,黎叔对于即将离开上海的高兴溢于言表。明诚清楚得很,坐在梯子上问他说:“你是不是觉得说不定还会再遇到明台?” 被提及私心,黎叔有点惭愧,但还是点头,又问明诚:“要是我遇到明台,你们有没有什么话要带?”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4 “算了吧。”真有大事明台会拍电报来联系,就算还有什么更私人的话可说,也不好叫黎叔带,明诚就只是懒散地看着黎叔屋前屋后地忙活,“如果他问到,就说我们都好。” “好。”黎叔高高兴兴地继续收东西。 没什么东西好带走,他也把所有家什收拾整齐一一归位,好像自己以后哪天还要回来住。 “你们有什么时候撤离上海的计划吗?”黎叔随口问。 “等哪天不打仗的时候。”明诚也随口答他。 黎叔追问了一句:“你是说打完所有仗?” 明诚顿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黎叔有点惊讶:“难道以后我们跟国民党可能就不打了?” 不大可能。 即使国土正在被外敌侵略,仍没忘了忙着抓紧时间宣布对方是叛徒,同室操戈早就特别熟练,恨不得自己做渔翁看别人都学鹬蚌。似乎在战局终于走出头几年的绝望之后,军队的士气反而降低。 并不是降低,而是过早在为别的战斗蓄积力量。 各种各样的情报在明楼手底下流动,明诚说:“你几乎比所有人都知道得多。” 明楼笑了笑表示至少我知道得也不一定比你多。 他近来更关注国际动向,而情报机关当然长订各国报纸,就是一一扫完也要花不少时间。明诚帮他挑一部分,一边挑一边把挑好的递过去。挑到最后剩上海本地报纸,一整版的周佛海对庆祝收回租界的慷慨演讲。明诚看到标题就要放到完全不用阅读那一边去,明楼已经把那张从他手中抽出来。 “我写的讲稿。”明楼很自满。 明诚劈手把报纸夺回来,拍到不用看的那一堆里面去。 战争仍然继续。 明台拍电报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但是在明镜去世后第四年的忌日里,居然来了一条特别没有要紧事的,写我想上海。 明楼什么也没有说,明诚代为回他,北平见。 只是出差。 有人翻进宾馆房间时明诚还是第一反应举起枪,然后被踢了手腕,手枪从指间滑落。 “没大没小。”明楼坐在沙发上评价。 明诚放下右手而左手已经保持上了持枪顶着明台额头的动作。 明台欢欢喜喜地无视明诚的枪口朝明楼奔过来,声音不大地嚷着大哥,一边嚷一边从衣兜里掏东西。 明诚无奈地收了枪,在背后苦着脸甩了甩刚才被明台踢过的右手。 明台已经把兜里的照片掏出来了,放到明楼面前,“看,这是我一家人。” 一家三口,其中被抱在怀里的幼小女孩是明楼没见过的,明楼一手从明台这里接了相片,一手虚晃招呼明诚也凑过来看。在这年月,女孩都被养得微胖,看着就是受宠的。 “像你。”明诚说。 明台笑得不见眼睛。 “好福气。”明诚又说。 明楼向上瞥了他一眼。 “你们还好吗?我在外面遇到过一回黎叔,按说我们在外面应该不认识,所以没能好好说几句话。不过他有提你们。就是他没说……”明台看着明楼的脸,语速放慢,“大哥,你头发都白了不少啦。”他又转头看明诚,“嗯,阿诚哥没太变。” 明诚说:“你变了啊。” 明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没有吧。” 明诚笑起来,“我是说,你也长大了。” 明台拍他,“什么话,我长大都多久了。”他所谓长大的时间点不明,明诚没计较也没问,明楼还在认真地看照片。 “送你了。”明台大方地说,“不要和我说什么被人发现不好解释,你什么都藏得好,还藏不好一张照片?总之大哥留着啊。” 明楼拿照片晃了晃,“回苏州去烧给大姐。” 明台的笑容顿时安静下来,似乎想了想,点头,“嗯。但大哥阿诚哥要记得。” 记得我的姓名模样家人。 明台不能久留,要走的时候明楼也起身,虽然最多也就送他两步。明台回头把他和明诚都用力抱住,拥抱的时间和力度都让明诚以为他可能哭了,但放手的时候,明台已经神色如常。 “再见。”明台说。 明楼最后和他握手作别。 清明时候明楼与明诚回苏州扫墓,到明镜坟前已经点着火,那张小小的照片还是扔不进去。 明诚重新开了明台的空坟,让那张照片躺在泥土底下,写着明台名字的坟墓里。 明台的最后一条电报是说他会从北平转移,去另外的城市工作。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都再没有收到过明台发来的只字片语。 明楼在露台上俯视明家空空荡荡的庭院,家里没有仆人,明诚打理宅内家务已经穷心尽力,庭院就只有任其荒废,如今杂草都已经长高,再打球是打不了了。天空则仍与往常一样,月光柔和地洒下来。 明楼说了句过年好,对着虚空之中。 明诚从房间里带了大衣过来给他披上,用大衣环过他的身体之后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连同自己的手臂一起包裹他。 “过年好,阿诚。”明楼又说。 明诚把脸也贴过来,说:“过年好。” 就在那一年年中,日本宣布投降。 伪政府当日便解散。明诚陪明楼去了趟办公室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东西好收,明楼只是想看一看。猜想大楼里可能会有东奔西窜一团混乱的景象,却其实安静,几乎无人。好像一夜之间什么东西死了。 其实是没有活过。 如果人是用面具掩盖着自己是如何活,这个政府却是用场面粉饰着自己从诞生便是尸体的事实。正式解散的宣言发表之前这里早已是空壳,徒有其表徒有其名,一场无聊的戏剧,人人避之不及。 明楼在窗前深深呼吸,听到风里飘来欢庆的信号。 明楼知道特高课的人比军队更早地撤走了。有人非正式地向他传话问他是否需要去日本以保证安全,他只是婉言谢绝。 “想不想去说一句:其实我是共[]党,或者,其实我就是毒蛇?”明诚在传话的人走后问明楼。 明楼没什么反应。 “不让人知道真相了?”明诚眨眨眼睛。 明楼摇头,“他们的话,随便他们怎么认识我。” 如果是敌人,只愿做他们噩梦中的鬼神,其他都没什么意义。不需要被警惕也不需要被敬佩。 明楼那位滞留上海多年的欧洲旧友欣喜若狂地买到可以离开上海的船票,登船要准备归国,明楼有空,送他去码头,意识到他孤身一人。 “您的夫人呢?”明楼还是问了一问。 这位似乎迷茫,但又明白过来,欣喜之情稍减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5 一两分,说,我们去年已经离婚。 明诚跟着吃了一惊。 明楼客气地表示惋惜。 来自延安的指示几乎立即就下达。 对明楼的指示是继续留守军统,伺机深入蒋氏政府,留守上海。而对明诚的指示是,率领沦陷期间仍坚守战斗在上海的同志们去到解放区与大部队会合,随时准备战斗。 明诚听到电报内容就愣了一愣。 自他在巴黎成为明楼的下级,这还是第一回给他单独的,与明楼完全不同的任务。 他魂不守舍地去找明楼。 明楼不在书房。他在楼梯上听见留声机的声音,于是循声过去。留声机又在尖声唱夜奔——一宵儿奔走荒郊, 穷性命,挣得一条,到梁山借得兵来,高俅,贼,定把你奸臣扫。 但明楼也不在这里。 明诚叫了几声大哥,没听到回应,一直找到庭院才在草地里头看到他,摊开四肢躺在荒废的花园里,面朝天空。 明诚跑过去叫大哥,本想说他两句怎么躺到这里快回去,这天已经快要下雨了,衬衣上沾了泥泞草渍也不好洗,但明楼忽然出声。 明楼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在对天嘶喊。 他嚎叫到一口气用尽,再次呼吸,然后继续。肩膀,四肢,然后全身都像是痉挛,面对虚空听不出是悲痛或是喜乐,直到眼泪终于漫涌。 后者吧,悲痛亦是喜乐。 明诚到嘴边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阴天,风卷着层云提醒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明楼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明诚就也俯身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面前的天空,低头把吻落在他的眼眉之上。 先有雷电然后大雨倾盆而至。 明诚撬开明楼的唇齿,舌尖扫过口腔尝到些微的咸涩味道,也许因为是沾了眼泪,因此更感到某种苦痛的缠绵。他的手指绕过草茎穿入明楼的头发,地面潮润,接着所有事物都逐渐湿淋淋。 所有不净皆被冲刷,则此生往后只做赤子。 雷声隆隆,闪电耀目,眼见着扎入似乎不怎么远处的地面。也许他们会被击中烧成焦炭,那也正好使生命终于某个痛快的时刻,并且无分彼此,便不遗憾。 明诚扯出明楼衬衫的下摆,掌心摸索向他的小腹,侧腰,明楼抖了抖推他手臂,明诚顺从地拿开,隔着衣服把他抱住了。 明楼搂着他脖颈。 “大哥,”明诚在他耳边说,“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呢。” 雷声震耳,明楼应该全不能听清。 风刀雨箭,一倾如注。 明楼背对他换好干净衣服,一边扣着纽扣,一边问:“组织上难道没有什么新的指示?” 明诚硬着头皮说:“让大哥继续在军统潜伏。” 明楼转过头来,敏锐地问:“你呢?” 明诚张了张口,没能出声。 “说。”明楼眼光一利。 “去解放区。”明诚马上就说了,“我带有有武装的同志趁乱撤退去解放区。” 明楼目光更刺人,“谁下的令?” 谁下的令倒不那么重要,只听出他不赞同的意思,明诚晃荡了半天的心头一稳,忙说:“我还没回复。要不然,我就……” 明楼抬手示意他停,表情反而放缓,“这是好事。” “大哥。” “本来上海的人一直是你直接带着,要是换别人,组织上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蒋中正要回南京了,上海这边得留人,留我比留你方便。”明楼说,整好仪容转身,“你自己当个组长,以后别人也好提拔你。” “我不在乎。”明诚倔着,“我又不想往上爬。” “你要抗命?” “我……” 明诚表情要哭了。 明楼温柔了一些,“最晚什么时候?” “九月底之前一定要走。”明诚回答。 明楼点头,“赶早莫赶晚。”他往前去按明诚的手,明诚不甘地退开一步,他就拉了个空。 “阿诚。”明楼不悦。 “我听命令,”明诚说,“但大哥你不要赶我走。” 那几天明楼还算空闲。 他也是明目张胆担任过伪政府官员的人,即使只是是为了自保,也做好了深居简出低调一段时间的打算。周佛海已经摩拳擦掌准备领回蒋氏政府的官位,明楼难得没有跟随。 这时候暂且不能与群情激奋的浪潮相撞,而戴笠不能忘了他功劳,日后再慢慢算。 明诚在公馆清理自己的东西,不多,最私人的都是他的画作。大部分明楼见过,只有一张,明诚从一幅风景画的背后把它抽出来,被藏得久,颜色如新,是一张依然灿烂的人像。 “我画的你。”明诚说,坐在地上带着怀念去自我欣赏。 他那时还年少,画技比现在更加稚拙,但整个画面正显得干净单纯,画的又是另一张年少的面孔。 明诚伸手要去碰画面上的脸,又怕碰脏了画,收回手转而去看一旁坐在椅子上陪他的明楼,“我还记得我画这幅画的时候那种感觉。” 明楼问:“你对着它手yin了吗?” 明诚愣住。 明楼淡定坦然地扫他一眼,“还是你说别的什么感觉?” “我以为我把你画得像神。”明诚简直要揉揉眼睛重新去看自己的画。 “伪装。”明楼说,“我只看得到欲望。欲念横流,都要溢出画外面来了。” 明诚放下画,转身来握住他的脚踝,指尖一点点上移,暗示明显。 明楼对他挑眉。 明诚觉得自己身体里面其实应该也有些疯狂的因子。虽然他正常得很,即使从小无父无母,被人收养也面对虐待,到长大做的又是些暗无天日的行动,也还是正常得很。在人生的许多节点他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变成一个疯子,这个时代的疯子太多,有毒蜂那种非得要做到什么的,也有梁太太那种不能接受自己失去什么的,但是他从前没有期望过得到什么,后来也没有真觉得会接受不到什么东西的失去,保持合理的克制及洒脱,其实自问生活还算不坏。 也许是因为明楼一直都在。 他于世间百态中寻觅到的唯一执着,期望的得到的及不会失去的。 喜出望外,朝朝暮暮真实相随。 “又不是就不会再见了。”明楼抚摸着他的脸说。 “多久?”明诚问。 明楼无奈,“我怎么知道?” 到战争结束的时候。 疯狂只有这时候才有一点苗头,他放不开。明楼的背后渗出汗水,肩胛颤动,胸膛的剧烈起伏牵动全身,挣扎也似引诱,无处不烫热,无处不汹涌。这副身体不够美好,过去的时光与事件在他的皮肤上烙下不褪的伤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6 痕,而明诚知道自己亦然,但这只增加额外的对亲密的渴望。 爱你者非独我一人。但他人爱你带着怎样的想象,是玉树临风是文雅是温存是睿智是危险,而我爱你丑陋的伤痕软弱的借口,所有不能示人的暗面。 他几乎停不得耗不尽,直到明楼抱住他的头,虚软至脱力,说:“给我留半条命吧。” 他动弹不得。 风吹进雨水与泥土的悸动,夜已至后半,明楼狼藉一身地靠着他睡着。 明诚下床去支起他的画架,不开灯则不辨颜色,不能落笔,他坐在空白的画布努力回想很多年前,他午夜的亢奋透入线条和色彩,那么浓烈的欲求却显得那么单纯。 明楼醒得晚,尚有三分困意地披着睡袍去找明诚吃饭,估计已经快到了午餐时间,但近日无事,也就不怎么懊恼。 明诚在窗帘拉紧的房间里画画,没有阳光但吊灯明亮。他坐在画架前赤身露体,并在明楼靠近之前说:“不要过来看。” “不看你的画是没关系。”明楼眯起双眼,“你不能去穿件衣服吗?” 明诚无所畏惧地直视他,“这里只有我跟你。” 何必费那些给人看的事。 明楼放弃,“我是管不着你了。” 他们有几天闭门不出,头一天是因为暴雨,后来天晴,也想不出什么需要出门做的事。厨房有能吃一周以上的食物,明诚做什么明楼吃什么,一边挑剔一边都吃下去。明楼在实际行为上对几乎所有事纵容到底,于是明诚为所欲为。 明楼有点透支感,但也只得这几天,就算不对明诚心软,难道他又无情。避过别的事,明公馆的大门一关就如同乐园,俗事无扰,无日无夜。 几天过去,明诚就不得不开始去联系各处的地下党员,准备撤离上海的正事,昼伏夜出。明楼原本规律的作息早就跟他走得乱七八糟,因此不致和他完全错开。 具体哪一天离开上海,明楼一直没有问。 实际上整个这件事明楼都没有再提。一是信任他如今做事已经成熟稳当,二来这本身不是明楼的任务,而就算还有别的理由,明诚就不去想了。 明诚心情好些的时候问他:“以后我们去哪里好?” “去重庆看看吧。”明楼说,“以前不是说过,一直也没去。蒋公迁回南京,重庆就清静了。只是这个季节不好,再晚些,或者明年春天的时候。” “那这个季节去哪里好?” “昆明。我们去看看驼峰航线,看能不能看到那些坠毁的飞机残骸。” “不够远。” “回巴黎吧,西欧的战争也已经结束了。” “太远。” “那哪里都别去了。”明楼说。 “对。”明诚认认真真地说。这里就是我和你。 有一天他半夜里回来,把明楼叫醒,说:“我要走了。” 明楼说:“好好做事。” “还有?” “找到明台。” “还有?” “战争结束,回来找我。”明楼说。 明诚紧紧握住他的手,松开的时候也果断,转身出去时脚步轻得了无声息。明楼起身去拉开窗帘看他慢慢走向大门,没有开走明家的车,走到庭院的中间即回首,像是知道他在哪里一样遥遥相望。 明楼点点头。 明诚转回身继续往前,没有再次停留。 明楼回去躺着睁眼到天明,再起来准备去封闭了明公馆别的房间。 明诚在二楼的房间里,已经完成的画颜料未干,仍然架在画架上。画面背景暗淡,而只有鲜明的人体,伸展的裸身,使欲望毫不掩饰。 明楼只看了一眼,丢下大张的黑布把画完全遮盖。 天气晴朗,又一轮爆竹声像过年时候一样四处响起。远方的街道传来这段时间原本日日不断,这天又格外热闹的人群欢庆的歌声。明楼不用看报纸,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日本昨日正式签署投降书。 明诚离开上海的时候,两党的合作谈判正在重庆进行。明楼头几天陪明诚瞎混,太两耳不闻窗外事,到明诚走了,才自己从头排了各方信息一条条看,挑出来分析。 看着看着想顺口跟人说两句,心头又还是没忘记明诚已经走了,于是收回要说话的冲动,继续往后。 到坐不下去,就去拜访明堂。 他事先没说突然到访,明堂也热情地开门欢迎,让他进去后,往门外看了又看,迟迟没有关门。 明楼知道他在找明诚,自己说了句:“我一个人来。” “唷,”明堂倒笑,“你还有离了阿诚的时候。” 明楼说:“我叫阿诚回苏州了。” 再隔一阵子,就可以说阿诚不见了。兵荒马乱的年月,胡说起来难被验证。 明堂瞪了眼睛,“嗨!那你一个人在上海了?那可怎么过?你家那么大,住着不寒碜人啊?要不,没事多往我这里走走,住过来也是好的。” 明楼连忙推辞。 明堂家里有麻将声,女性的娇声夹杂其中。明堂小声说,我太太和她牌友,一把拉明楼进了自己书房。 明堂开口就问:“你说往后还打仗吗?” 态度迫切,倒好像是他拜访明楼来了。 明楼轻咳了一声,说:“这我要是知道,我还在这里站着?” “可不要再打了。”明堂跺脚说。 明楼笑笑。 明堂凑近来压低声音又问:“要是打起来,你是毛啊,还是蒋啊?” 明楼说:“您看着吧。” 同行的人在车上拍了明诚一把,问:“阿诚,你说重庆那边要是谈下来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你不想打仗?”明诚眼光一斜。 “谁想打!可他们三民主义那一套,我是受够了。”同行之人愤愤,“你是在明家那种地方,不知道我们普通人过得,日本人来之前,难道我们就过得下去?” “我知道。”明诚低头抚摸自己的枪。 知道外面,也才知道明家。枪身多冷硬,明楼的手曾多么温柔。 不能忘了在为什么战斗。 明诚在数年时间里没有再用自己原本的名字。为了安全的延安传统,过往种种全部抹杀后,使敌人难以追踪。 不过他也可以想象明楼从此将更难得知自己的动向。 完全与之前不会有任何联系的姓名,不会有任何联系的战斗方式。 但明诚没什么不好,不应该叫人担心。重庆谈判之后两方维持了大半年的表面太平,明诚甚至见到一回明楼的上线。虽然因为是不寻常的大人物,只有十分钟的会面时间,但称得上和蔼可亲,甚至与他聊了两句明楼。 智慧,忠诚,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7 隐忍,他人用以夸奖明楼的词汇让人感动,听起来是个英雄——虽然有点陌生。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那么夸张地赞扬明楼,而即使在解放区,这样的对话也是不能叫外人知的,并且还带了两分笼络人心的熟练。并非不真实,只是不纯粹。 他不应该要求更多,因为在那之后几年,再也没有人和他说到明楼。 其实这里偶尔也有人表示听说过眼镜蛇大名,但当然没人见过他真容。 明诚一开始协助整理国民政府及军队的人事资料,开战后离开延安被分派到别的部队里,也开始扛枪上前线,常常是抄敌军的后路,有时里应外合劫人武器。要不是身边的战友一茬茬地换,生死离得太近,简直能找出点趣味。 而从南京或上海的消息里,一开始时不时还能听得到明楼的名字,有说南京政府曾有意启用他再次加入经济部门,因他过去在伪政府任职,民怨之下,没有成事。后来又有说他战时的军统身份被低调地公开,于是重新领上南京政府的薪水,但公开的信息当中明楼的名字究竟是渐渐不被提到。 再后来,戴笠飞机失事,接着军统改组。 大概还在保密局吧,明楼那样的人。他在哪里都是不能被轻易放过的人才。 作战之外会有不多的余暇,战友们大多来自华东,坐在一起会闲谈到彼此家乡。有的人憎恶更多人怀念,有人自称来自上海,明诚自己则说,“我来自苏州。”只是不想说实话,不想和人一起怀念共同的家。他的明明不一样。 栖身的棚屋里,水壶因为沸腾发出呼噜的响声,某种温暖的暗示。明诚想起明家的厨房,上海那一个,然后苏州那一个。江南的春笋,鱼虾,氤氲烟雾中烟火与酒气涌入鼻腔。阿香吵吵闹闹一不小心会煮糊饭,明楼抬起眼睛问,今天你下厨? 苏州的姑娘不错吧。 “我没有结过婚。” 哎哟。战友大惊小怪地瞪着他。您这品貌,还能没有姑娘?说说,有看上谁吗?兄弟给你说去。 明诚仰头靠着土墙笑,闭上眼睛,哪个名字也不说。 作战辛苦,一闭眼就睡。他不失眠,也不常做梦。就算有梦,梦中只有战场,枪炮,血,甚至地震,偏偏并无上海明公馆也并无苏州并无巴黎。这大概表示他把想要藏着的东西确实都藏得很好,出色得像明楼,甚至比明楼更好。温柔的东西忘记掉,日子拼下去会变得更容易。 有遇见过年轻的战士身携女友小照,年长的则总是反复念及子女,明诚自己没有从明公馆带多余东西出来,睹物思人的前提条件已经不能达成,要是和人说,我想念我大哥,一定会被笑话。 多大的人了,还大哥大哥。 但如果说我想家,就容易被理解。 有一回退下来时他受了点伤,军中的护士帮他缝合手臂的伤口,止痛药还有储备但他谢绝,抬头望着帐篷顶,喃喃说了句:“我想家。” 护士小姑娘说,我也是从苏州来。说得慢,留足让他接下去的空隙。 明诚继续走了会儿神才抱歉地转过头来看她,小姑娘已经埋下头去。 “我家里人都死了。”她声音低低地说。 明诚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他已经习惯真真假假不能对任何人的话太过相信无论内容无论说谎的必要性,但这至少显然是一个对安慰的索求,他想一想然后当做并不察觉,说:“我家,我还有一个大哥。” 明楼不在身边所留下的空虚无法被填补,人被挖去大块的血肉,不愈之痛,但也是埋藏在皮肤之下无需提起。一直向前就好,这也是信仰,而明楼将和他在同一条路上。 一天一天把一年一年拼下去了,恍然发现与南京与上海已经只隔一条长江。 前方的电报密码转到明诚手底下,每个人的信息都有少少个人风格,他从其中自信没错地认出夜莺。 夜莺发来的是长江沿线数个布防点情况,非常及时。她是传递眼镜蛇消息的重要地下情报员,但只出现了一次,那之后夜莺那条线完全中断。 直到上海解放,明诚也没能打听到她的下落。 国民政府在从上海撤军的最后一个月里处决了一批又一批的共[dǎng]分子,或明或暗,以至于名单难以统计。值得安慰的是曾经被游街示众后才枪决的共[dǎng]分子里,没有明楼或者朱徽茵的名字。 明诚不抱期待地去了一趟明公馆,才发觉已经被军队征用。 他向站岗的卫兵亮出自己长官的身份成功入内,惊奇地发现明公馆居然过半陈设如旧。他询问在被征用之前这里作何用途,居然无人得知,好像这群人只是进来占据了一所空屋。 明楼旧书房的门是已经撬开了。据说当时架上书籍还在,被撬门的警卫员连着墙上挂画清理去了楼上一个空置的房间。明诚镇定地叫那个年轻的警卫员领自己去看,果然那个所谓被闲置作杂物间的房间是他过去的卧室,书册在里面胡乱堆着,他记得几乎每一本的来源。 有的在他叫明诚之前就已经在了,有的是他看着明楼带回来,有的是他陪着明楼挑回来。 他一本一本地翻,直到从某一本书里面掉出照片。 他和明楼都不会随便用照片做书签,这是明台借过的书。十四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但丁的《神曲》,拉丁文版。 根本没翻几页吧,照片就夹在特别靠前的页数里。 照片是明镜和明台两个人,明诚倒松了口气。他怕被人看见有自己。 “这些书我都要了。”明诚站起,来拍拍腿上的灰尘。 战争还没有结束,但是也快了。 广播里宣告着新中国成立,再过不久重庆解放,四川解放,除了台湾之外,解放全国。明诚随军留在上海。 军中有点论功论威望分封一下政府职位的意思,明诚谦虚地表示自己并无这方面的才能。 他的上级表示惋惜,说你的能力绝对没问题,过往战绩出色,成分出身也很好,应该前途光明。 明诚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是女佣之子,为奴为仆,无产阶级出身。 上级对他的无动于衷恨铁不成钢,说那你就想一辈子做副官?做秘书? 明诚不敢答任何话。 翌年宋公园修葺时,重新发现了一批被枪杀或活埋在此的烈士遗体,都死于上海解放前不久。有的人身上携带着身份证明,整理现场的人们从当中找到了在自己领口内侧绣着朱徽茵三个字的女性遗体。 她随时都做好自己会死的准备,才努力为后来埋葬她的同志留下自己的姓名。她暴露的时间非常好推算,前后只那几天,也许她发出电报的瞬间就是某个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8 惊心动魄的过程。不过那也只是猜测,具体发生过的事件无从知晓。 明诚亲自去现场辨认,也许值得庆幸,并没有他其他认识的人在。 他几番去信给明楼的上线暗示询问眼镜蛇的情况,答复一直没来。也许是信息涉密他无权得知,也许对方贵人多忙,也许,只是不忍心告诉他。 他的上级也知道他在一直找人,问他找谁,明诚不知道怎么讲起,只好说:“以前我家的大少爷,过去对我很好。” 资产阶级,对你的好都是施舍的,想收回去就收回去。 “对我有恩。”明诚只能解释说,“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想报答他。”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去延安之前,答应解放了就回来上海找他。”明诚还是一派正直温和的样子,“答应了,总要找到底吧。”而如果明楼还活着,一定是会被他找到的。 上级轻松地表示没问题,有什么事可以抬出我的名字叫人帮忙。 明诚对此欣然接受,努力感谢。 这果然顺利不少,他联系上身在苏州的明堂,对方家财散尽,但是身体康健,只是来信未指明明楼的去向。 ——你大哥有几年没消息了。他去南京之前还跟我辞行。但是去做什么他不肯跟我说,后来也不复我电话,我完全不知道。阿诚你现在出息了,要不我们重振明家? 明诚没回什么话,给明堂汇去自己的不多积蓄。 阿香也被明诚找到。阿香在苏州明家住了几年,直到看家的老仆去世,明楼回来把明家老宅卖了,又给了她一笔丰厚的报酬让她回家去,之后明楼去了哪里她就再不知道。如今她嫁了人,丈夫本分,生活并无不快。抱着个未满周岁儿子,送明诚一直送到村口,说:“大少爷是好人,一定要找到大少爷。” 明诚答应,又重新问她生活如何,是否需要帮助。 就算明楼给过她不少钱财,但现在是钱不值钱的时候,往日的早未必顶用。 阿香抬起自己没有抱着孩子的那只手说:“我们现在有田啦。”有田,有双手,有孩子,未来便可期待。 明诚微笑道别。 年末,有份文件交到他手里。是尚未解密公开的当初南京国民政府内部文件,因为他也是政府内部人员的身份才被特批阅读。 不长的一份名单,列出政府内部值得被严重怀疑为地下党的人员,并且列上怀疑理由。明楼的名字赫然在列,被怀疑的理由头一条就是他的弟弟已经被确认叛逃,早已是真正的共[dǎng]。 明台果然被发现了。明诚想。 可大哥不会被人监视而无知无觉,大哥也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所杀。 他得等我。 然后明诚翻到下一页,看到末尾的手写批示。 执行秘密枪决。 明诚耳边似乎嗡得响起什么巨大的噪音,所以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想改回我的原名。”明诚说,在他的上级闲下来愉悦地享受一杯茶的时候。 原名?你原名叫什么。 “明诚。”明诚一顿,“明亮的明。” 也是投奔解放区的时候改的名吧?一个名字,何必这么麻烦,你得改多少档案。 “只是觉得,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明诚换上轻快的语气,“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这是我想刻在墓碑上那个名字。” 明诚在桌上安静放下手枪,往桌前坐下。 如果我将死亡,我能留下什么。 爱字多年不出口,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提起,而如果能被告白的对象已经不存在于世上,即使落笔写出,无收信者的情书则只是自恋。所以无甚好写。明楼会写诗,他从来不尝试,因为一定不会比明楼更好。 他的书桌对着窗口,夜明月凉。如果再炽热一些,能把人烧成灰烬,多么完美,但那就不是月亮。 月光长久,人寿何其短暂。 他一共活过多少年,三十有余,十年虚度,余下二十余年,便将一世想活都活尽了。 真的么。 如果人生到了不得不到尽头的时候,也许会释然地承认。但现在怎么不遗憾,怎么能不遗憾。 有你在的时候,恨不能长生不老。就共你活一天,再多活一天,一直活到活不下去的日子,也要握着你的手再多喘一口气,多看你一眼。你不在的人世,我一天也不要活。 我还没有找到明台。 我就盼着明台也死了,我就下去找你。 就算明台还活着,我也要去找你。 可是你如果死了,上天入地,能觅之处,是否只有梦中。我知道其实梦中也只是我幻想,如果死亡,你不存在于任何所在。 虚无才能于虚无之中。 我死之后,世上再无人知你。但你死之后,世上还有谁能知我。如果你我终结,便无一事未了,千事万事,都不再有意义。 明诚闭了闭眼,把手指移到手枪上,指腹摩挲,仿佛不能决定。 这很容易。活着一直都那么艰难,死亡只需要一瞬,一瞬之后万物皆消,不能释然的同样释然。其实他并没有准备冲自己来一枪,尽管这有着不可否认的吸引力。如果心平意定,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但没有,还没有。 不是这个时候。 电话响了一声。 明诚有点想要忽略,但是在它继续响下去的时候,还是起身去接。 是来自老战友的电话。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边的声音非常热情。 明诚一笑,如果这个时候能听到什么让人愉快的消息,“你说。” 你不是让我一直帮忙留意找几个人。那边说。我好像找到一个,我们共[]党的,上海人,姓明。 “你说什么?” 姓明,上海人,我们的人。在国民党潜伏的时候暴露,被蒋介石抓去关了几年,去年解放重庆才被救出来。病得重,看监狱的人都以为他死定了,才没拖出去,反而从最后的大屠杀里面保了条命。 “……他怎么样?” 在疗养院。听说才住进来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好了七八成了,清醒了也到处说找人,才辗转联系上我这里有个要认人的。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你在哪儿?” 重庆。 还是头一回来重庆。 明楼说过重庆有点不一样,果然看过了才知道。整个城市都在山里,山连山,找不出三尺平地。两条江水在这里交汇,割裂群山,隔出半岛,哺育城市。它们将继续涛涛奔腾,流向上海,长江头长江尾。 重庆最糟糕的季节,站着不动也能挥汗如雨。 老战友来接他,开车穿过高高低低的街道,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49 上山下山,风从打开的车窗吹入,仍然潮湿并且火热,让人非常不舒服,像某种毫无吸引力的调情方式。重庆较上海更为破败,好在还是人流如织,当然,这是一座不会被轰炸毁掉的城市。 其实我也还没去见过人。他的老战友有点不好意思。就还不确定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你不要抱的期待太高,你来得这么快,我真怕你失望…… “不怕。”明诚沉着说。 因为病人是抵抗敌人的拷打折磨数年始终不屈的坚强的革命战士,所以得到这里最好的照顾。疗养院房间宽大,只放置了一张床,窗口对着的地方,有大树垂下碧绿枝桠。 明诚走到门口停住,看着那个坐在病床前背对房门的背影。那个人瘦骨嶙峋,即使如此这已经是别人说的他有所恢复后的情状,因此难以想 象他刚来时是什么模样。大部分伤痕当然看不到,只他头皮上有一条不生头发的印记。这是多少年的旧伤?最长能有多少年?他们多久没见过了。 明诚想,简直十年生死两茫茫。 倒不是没想到有这一天,只是有点没想到是这样子见面,都这样子了,没想到还能一眼把他背影认出来。 明诚说:“明台。” 那个人回过头来。 是的,他唯一的弟弟,永远的家人,烧成灰他也该认得出来。 他推着明台出去,疗养院在城郊更高的山里,位置高,因此清凉。山泉流水声外,还处处鸟鸣,碧树成荫,云雾缭绕。明台的骨头其实没事,只是暂时还提不起力气。过了这么久其实他还算是年轻,好好养下去,一定能够养好。即使不是当年的样子,但可以活下去。 “你知道我的妻子和女儿在哪里吗?”明台问。 “不知道。”明诚说,在山崖边停下,“不过可以找。我能找到你,你也一定能找到她们。” “我过来执行绝密的潜伏任务,和她们,和你们,都断了联系。”明台说,他现在头脑很清晰,虽然据说近两个月才恢复,“对不起。” “这种话别说,我才是应该早一点找到你。”明诚望望山间飘动的白烟,又低头看明台。 明台衰老了一点,瘦得可怜。明诚想,怎么我像是过得最好的那个。 “你和大哥还好吗?”明台问,眉眼跳动,一跃是当年的神情。 “我很好。至于大哥,我看到国民党的内部文件,他被下了枪决的命令。”明诚如实说。 明台的五官都凝住了,“大哥还活着吧?” “我不知道。”明诚仍然诚实。 “一定还活着!大哥一看就是那种能活成老妖怪的。”明台毫不客气地说,“阿诚哥,我们把他们都找出来。” “找不到怎么办?”明诚笑起来问他。 “总有人是找不到的。”明台倒还洒脱,“但是不找怎么知道?” “是。”明诚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真狠。”明台表示,“要是死了,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就当都活着吧,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阿诚哥……”他拖长声音。 “说。” “你还,对大哥抱着那样的感情吗?”明台问。 明诚猛把他的轮椅一拖,“你还在意这个?” “只是好奇。”明台咧嘴一笑,他少了两颗牙,笑起来没有年少时候好看,“你跟他这么多年了。” “这才多少年。”明诚冷冷地说。 “贪心。” “你不明白。” “我明白!”明台突然地冲他吼叫,“否则我怎么活下来?!我为什么要活到现在?!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声音在山中回荡,明诚想还好你活着,但早就过了和明台相对吵架的阶段,不好回答就不回答,脸上并没有因为他的叫喊兴起一丝波纹。 明台只能坐着瞪他,气势就远远不能达当年。 既然在重庆,明诚想起梁苗苗来。倒不是说之前忘了,而是苗苗确实一直在他需要寻找的人名单上,但他能为了明楼找到明堂找到阿香甚至找到明台,却不知道找苗苗,要怎么找起。 梁太太前些年已经去世,当初答应帮忙去收养了苗苗的明楼的同学原本有名字地址,但政府的关系都用过了,还是不知道。这回亲身找过去,人当然不在。他一户户邻居敲门问,才明白这年什么都大变了样,洋房里一户户搬进普通人家,从前旁边住过什么人全然不认识。 如果是旧国民党的人,可能去台湾了吧。有人帮他猜测。 “就算是台湾的话,也总有一天可以联系上的。”明台帮明诚乐观,“我们什么时候解放台湾?” 明诚只得把这件事继续搁置。 明台没事,问他些闲话:“明公馆还在吗?” “在,充公了。” “我们老宅还在吗?” “在,你大哥给卖了。” 明台扁嘴,“物是人非。阿诚哥,你住哪里啊?” “公房。我有政府职位。”明诚答,“房子小,你回去不要住不惯。住不惯也住着,没第二间给你。” “那要是大哥回来,我怎么办?”明台很惊恐,把自己会瞎眼的预知写在脸上。 明诚真喜欢他说话。 “那我把房子留给你就是。”明诚说,“你先好起来吧,否则我还得照顾你,走也走不开。” 他请了长假,在重庆照顾明台。明台过了最糟的时候,恢复得不算很慢。逐渐他可以自己爬山,再和明诚一路散步散下来。走不了了就歇一歇,一阵云雾过来,山间几分钟阵雨,避过继续上路,又是晴朗。 等明台可以小跑了,就对明诚说:“我们去北平吧。”他离开妻女的时候,他们还在北平。 明诚纠正他,“现在叫北京了。” 在他还被关在牢狱的时候。 明台说,“哦。” 那就去北京。 明诚从来没有习惯失望,只是他的失望不在脸上。明台也可以让失望不在脸上,但他没有。 明台回宾馆顺手要砸东西,拿起来一犹豫,又放下了,最后坐在洗手台上捂住脸。几分钟后他问:“阿诚哥,你觉得我大哥会在哪里?” 要是知道他就不用辛辛苦苦地找了,明诚想。 “那他怎么不出来见你?”明台问。 “他在等我找到他。”明诚说。明楼已经死在国民政府的秘密档案里,也消失于其他所有人的视线外,但只要他活着,一定不会把自己与他的所有联系割断,尽管他做得到。 他舍不得。 明楼一定宁愿死,也不会选择和他天涯永隔。他只要找下去……除非明楼真的死去了。 “说得像你真的知道一样。”明台情绪不明。 有人把电话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50 打到宾馆来找明诚,邀请他单独去某个神秘的地点。 明诚没有多问,在心里把时间地点记下,回房间对明台说:“我明天出去一趟。” 明台没理他。 明诚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就知道那个地点根本不重要,宾馆楼下有车等他,一路载他到平时闲杂人等不能出入的区域。 现在他又见到眼镜蛇的上线了。 你还想知道眼镜蛇的下落吗?明诚同志。老人仍然毫无架子地和气。 “请告诉我。”明诚说,尽量收起激烈的情绪。 老人仔细地看他,有点像是欣赏,也有可能是怜悯。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老人说,当年南京政府对他生出严重的怀疑,他报告情况后告诉我他想在完成最后的任务后撤离,所以我让人安排下他可以撤退的路线。他任务完成得很好,而之后,他那条线静默至今。没有人同我报告过他的情况。你知道,在我们解放南京前后,牺牲了不少同志。 明诚不言。 我所知的最后,老人说,只有他确实选择了撤离。 明诚说:“我知道了。” 他礼数周全地告辞。 司机本要把明诚送回宾馆,但明诚要求了提前下车自己步行。 道路特别宽阔的都城,行人零落时就越发显得冷清,尽管不是独自在家的那种冷清。 明诚贴着墙根往前走。 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突然想象得出那时候的明楼。 他的严重嫌疑已经确认迟早公开,政府情报正在把他隔绝在外,但他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没什么他拿不到的,尤其是这样的孤注一掷中。 有人在暗处跟踪,不止一个,他们得到了杀他的命令。他们在伺机围捕他,或者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开枪时机,他的机会很小,但既然还能走路就不是没有机会。 夜莺会来接应,他也许不需要得救但有些东西必需传出去,所以她非常重要。她得来,她得走。至少她要把这一晚上活过去。如果有必要,他带了枪,多少可以掩护她。 无星无月之夜,夜色落在他肩头形成某种朦胧的,不太坚决的保护,处处杀机。 完成这件事,他就可以撤离了。 也许半宿安眠之后,黎明就会到来。战争会结束,有人会回归。他再也不用走这样的路。 他不能停下。 停下则有些情报无法传递,则把自己稳稳送到别人的枪口下。 他在古城建筑晦暗的阴影中快步行走,渐渐转为奔跑。 枪声突然震破寂静夜晚。 子弹在石板路面上擦出火星。 没有被打中,但他继续在路面上跑动,没有及时寻找一个掩体来躲藏而只是竭力向前,不向任何别的地方多看一眼。 明诚伸手扶墙,稳了稳自己的身体。 那只是想象,也许曾经发生,也许没有。 有的人如果找不到,是不是可以当他仍然活在世界的某处。没有我的某处,你能否好好活下去。 直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明诚靠古墙撑了一段路,但是在宾馆已经近在眼前时,则步伐平稳。 明台看样子还没醒,他能睡到中午。明诚想这很好,他对谁也不用解释。不用说他去了哪里,不用说他得到了什么消息。那不能说明任何,他原本就知道明楼不想死。 “阿诚哥,你到底对大哥抱着什么心情啊?”明台侧卧着背对他,像是苦笑着问。 明诚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容易的事。”他不会崩溃,也不会放弃,行动的过程也是等待,等待一个人与他相同,他不愿意,就诸事无用,他愿意,则那一天总会到来。 回到上海之后,市政府向他的住所转来近几个月他的信件。 有一封明堂的回信,两三封战友的,还有一封落款的名字明诚不认识,因此第一个拆开。 信纸上的落款是苗苗。 明诚呼出一口气,拿着信笑倒在沙发上。 信封上不太干净,有过不少部门的转接图章或签名,可能因为收件人的名字写的明诚,地址也写成了明公馆的位置,延迟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被辗转交到应该得到它的人手里。 苗苗在信中感谢多年来明诚对他的帮助,表示自己养父母曾希望他去留学并移居国外,但今年他还是和老师一起回来,希望能对祖国的复兴有所作用。现在上海某个大学参与研究。不知道明叔叔还在不在上海,如果在的话,希望能再见一面。 他在信末留下自己的学校地址,还附了一张自己的相片,字迹漂亮地写着赠明叔叔。相片上的年轻人已经脱离了男孩的范畴,说不上更像梁仲春还是更像梁太太。可能是当初梁仲春一直拄着拐弓着背,才让明诚不好想象如果他的挺拔笔直气宇轩昂地站立是什么样子。总之如果梁仲春看到自己的独子长成这样,一定会非常骄傲。 明诚说:“我要去见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半年都过去了,苗苗还在不在上海。 “我跟你去。”明台说。 “你又不认识。”明诚向他无奈地转过身,“不过他爸爸倒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见见他。” “小孩子?”明台好奇心大减。 明诚又看了看照片,“已经长大了。” 明台还是跟明诚去了学校,他也没有其他事。明诚知道自己应该提前打电话来问,但还是直接过来,前往苗苗所提到的地方,直接向人打听。 梁同志啊,他在这里啊,我刚刚还碰到他。问到第三个人,就有认识苗苗的,还给他一指路上,不就在那里?他和他老师。 明诚欣喜地望向他所指的方向。 路上学生众多,人潮涌动,但明诚第一眼就认出了苗苗。 和他寄来的相片上相同,苗苗已经长得很高,面孔清秀混杂着年龄带来的一半成熟一半童稚,人群中会是特别引人注意的那一个。他身姿笔挺,和人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眼睛里柔和的景仰的光。他不是不像梁仲春,但不那么像,也不那么像他母亲。 他像很多人的混合,其中包括明诚自己。明诚想起他小时候,想起自己也是如此,从一个小孩子长到而今。 被他望着的人大约就是他的老师。 头发花白了,但是一丝不乱,鼻梁上架着眼镜,就是常见想象中的那种大学教授的模样。他教出了这样的苗苗,看一眼就知道。那张侧脸,其实还并不老,坚毅与沉稳降落在他曾经俊美的轮廓,没有更美好,更美好的一张脸了。 明诚心如擂鼓。 两个人都看见他了。 苗苗脸上有瞬间的羞怯表情,他的老师微笑着,口型似乎是说,记得吗,你明叔叔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51 。 苗苗点头并且穿过人流要走过来。 但明诚已经看不见他。 路上的学生似乎比实际上存在的更多,以至于他觉得在自己与明楼面前隔着一条洪流。但没有什么是不可逾越的,时间尤其不是。于是他可以走过去,分开人群,一步一步,他听得见自己心跳,也听得见自己脚步。 苗苗和他擦肩而过,诧异地回头看他。 明台没有过来,明台只是在后面看着。 明诚在一步之外站住了。 大哥。他想说话,但是一个字也不能开口。 面前的人端详过他的脸,然后目光移开,看到苗苗也看到明台,人来人往,人流匆匆,依旧是旧时房屋,旧时山河,冬日的黄昏暖阳柔和地给城市的房屋铺上金色纱幔,堪称辉煌。 明楼望着这一切,说:“阿诚。” -en d- * * * * * * 【诚楼】夜行 番外 中秋三则 (一) 中秋菊桂蟹,万物齐备,只是怕没有月亮。 “好好地到今天阴了。”明镜气馁。 满天阴云连太阳都遮住,那晚上,月光想必就更难穿透,说不定还下雨。家里的女佣人说,要不晚上就在屋里。 “摆外面。”明镜决定。 说不定天气就转好了呢。 明台是明镜亲自早早去接回家的,明楼晚一点自己放学时捎明诚回来,一前一后进门,披着日落前最后一点昏昏的阳光。门里明台已经在二楼抓着栏杆俯下身开开心心的冲他们喊:“今天有螃蟹吃!” 明楼被提醒时辰,转头对明诚笑:“原来又到中秋了。” 他上的学校都西式,记公历,节气总是容易忽略。原本只要有一分心也能记着,但反正家里还有人会记。 “以后记得早两天提醒我。”明楼又吩咐。 明诚应了好,先上楼往自己房间,顺便把栏杆边的明台拎回去——叫明镜看到会责备说动作危险,那又会是他或者明楼没有照料好的错。 晚饭虽然照常,但每个人都知道还会有一轮,因此各自节制。饭后明楼去监督明诚和明台的功课,明镜则指挥佣人往露台搬入圆桌,设瓜果摆小宴,到更晚些时候,召集了弟弟们过来围坐赏月。 月亮是藏在云后没露出真容,好在雨也没下下来。即使不赏月,也可当欢聚。 明镜说:“月饼可是特地请师傅做的,明台,你选的馅,多吃点。” 明台压根不可能吃得了多少,大部分注定是丢给两个大人。不合明楼口味,明楼推说饱腹,可被明镜一瞪,还是勉勉强强吃下去。 明镜手里剥着蟹,一边教明台和明诚,这套食蟹器具是家里头的老东西,还是她母亲出嫁时带过来,旧式的讲究,不是谁都会用。剥出来雪白的蟹肉干净利落,明镜一点不沾手,都分两半,明台一半,明诚一半。明楼要,就只有自己动手。 明楼动手比明镜更熟练,是在外面与人吃吃喝喝多了练出来的。就是他真给月饼填饱了,剥也只是当玩,全部是分给弟弟们。 明台喜欢蘸汁里的甜姜,蟹肉在里面搅了又搅,努力多沾上几粒。 蟹肉姜蒜醋酱油的复杂香气,混合在用于蒸蟹的从老家带过来的黄酒的芬芳馥郁里,另有桂花酒飘着清甜,桌上玉壶春瓶中插的黄菊味道则更浅淡,细细的钻入空气,多时让人不察,又往鼻端轻抚而过。 明楼无端地笑了一笑,明诚目光一偏。 明台吃着吃着就蹭去了明镜手边,贴着她手臂,把她手里的食物早早地悉数抢下,不留给别人去。倒不是明台饿,就是可以跟人抢东西好像比较有趣。 明楼不动声色地减掉要了分给他的部分,挑好的肉直接右推给一旁的明诚。 明镜看到他动作,对他悄然一笑,顺手搂了明台脑袋。 明楼擎杯对她,“大姐。” 明镜没松开搂明台的手,放了另一只手上的蟹剪才也举杯,“要说什么?” “花好月圆。”明楼说,“祝年年有今朝。” “哪里有月圆了……”明台插嘴,被明镜就着手上的位置拍了拍他脸,马上懂事住口。 “中秋快乐。”明镜回了一句,和明楼轻轻碰杯。 “大哥我要听戏!”明台喊。 “好啊。”明楼心情不错,爽快应承,“你要听什么?” “你随便唱唱好啦,他哪儿看过什么戏。”明镜接口。 明楼看一眼天幕,浓云比之前还散了些,但月亮仍不能得见。他说,“那我唱个明月。” 他从桌边起身,“阿诚。” 明诚站起来对明镜点了个头,转身跑回屋里去拿胡。 明镜嫌弃着瞥明楼,“你还这么正经?明台还小,听得懂什么?随便唱唱么得啦。” 明楼陪笑。 “你呀,”明镜一只手搂了明台,一只手伸过来点他,“就会使唤人家阿诚。”原本明楼站着,碰不到他脑袋,但明楼躬身,就让明镜点在他额头上。 明诚一阵风地跑出来,坐下试了试音,就对明楼点头。 明楼转身对着明镜与明台,唱《清官册》。 一更一点月东升, 闷坐馆驿自思忖。 臣伴君好一似羊伴虎, 尽得忠来难把孝行。 明台是听着没什么意思,他平日里时常缠明楼唱两句,其实也还只喜欢些快板流水,这回唱慢板只听得闷。可明楼看起来又像唱得得意,于是他也不打断,努力要听明白。 然后迅速发困。 明楼才唱完了二更,还没往下到三更三点月照阶,明镜就招招手不出声地表示可以别唱了,点戏的人都睁不开眼了。明楼依言闭口,明诚停下胡琴。 “我先抱明台进去。”明镜细声说。 “我来吧。”明楼过来从明镜怀里接人,明台长得快,明镜抱起来已经吃力,做大哥的只有当仁不让。 明楼抱了明台走,明诚就也低头收拾他的京胡,明镜过来坐了明楼方才的椅子,靠近他。 “大姐。”明诚转过脸对她软软地一笑。 明镜也许想像对明台一样摸摸他的头,但伸出手,又觉得他到底比明台大着些,就放下手臂按住了明诚的手背。 “中秋快乐。”明镜柔声说。 明诚还没有说话,已经快要被明楼抱着走进屋里的明台忽然喊了一声:“月亮出来了!”他在明楼怀里坐直,对着天空揉着眼睛。 明镜与明诚同时抬头,不知何时,重重云雾间竟然散出大片的缝隙,使月光无所遮挡地投下。 明楼抱着明台,也转过身。 是彩云易收月正明。 (二) 却又是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52 快到中秋。 明楼还是不记这种事,他的哪边工作都紧得很,喊打喊杀,不会有中秋样子。而明诚其实想起来了,但也没有提。直到踏进家门的时候阿香来告假,说是她这就回家两天不过厨房东西都备好了。她看起来好像都没必要说告假理由因为谁都知道似的,而这确实是每年的惯例。 明楼恍然大悟,“都到中秋了。” 明诚没想怎么过中秋。他没想也是因为他不认为明楼想过。偌大一栋明家公馆,现在只剩下他和明楼两个人。已经冷清,就不必再自我提醒。 以往要过,都是因为明镜高兴。在院子里把席摆上,用圆桌,瓜果月饼堆满,然后左手小弟,右手边大弟弟,其乐融融。明镜平日里不喝酒,但桂花酒这时候还是可以来两盅。不醉人,只是高兴。 明镜大概还想着,未来某一天,左手边再多个漂亮的明家小少奶奶,右手边……大少奶奶未必指望得上,但起码阿诚还可以娶个好姑娘进门。最好呀再多几个胖小宝小囡,满院子地跑,那样子,不知道多开心。 她只把这期望中的部分说出口过,但没说出口的部分他们其实也谁都知道。 明楼回头来和明诚说:“那我们还是摆上吧。” “嗯?” “过中秋。”明楼说。 阿香忙报告说明堂少爷还遣人送来了月饼,并邀请大少爷过去过赏月,还说那边讲晚上叫了堂会听。 “哦?”明楼笑,“怎么不早说?” 他才刚下班回来,这不晚,只阿香急着要走了。 明楼让阿香赶紧回她家去,又指挥正要上楼去放衣服的明诚,“给明堂去个电话,说我们就不去了。” “我说?”明诚觉得还是明楼自己打电话更加合适。 “你去拨电话,我们两个都得说几句。”明楼说。 不过为什么不去? 相对于留在明公馆,去和明堂一家团聚应该不算个坏主意。 “上海经济整体衰退,明家最近也不好做。明堂这段时间见我一回,骂日本人和汪、周一回。”明楼看明诚在电话面前犹豫,就直接说,没说的是其实明堂差不多已经快要直接骂他了,“之前在家还得给明台来苏武牧羊,今天要是去明堂那儿听戏,明堂说不定就等着点生死恨给我。” 生死恨? 明诚想,哦,生死恨。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金酋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尝胆卧薪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明镜没了,明台没了,明楼还做着汉奸呢。欠敲打,或者,欠打。 那还是就在家吧。 不管地上怎样战火纷飞,中秋明月总如旧。团圆二字如果真跟得这月亮,兜兜转转终归轮回得到完满,那么连分离也不会惹人烦愁。所以到底还是苦恨人世太短,过了这一时怕等不得下一时。 好在这一时还在。 明诚设好桌椅,才关了馆内所有灯,请明楼出来赏月。月色上佳,连庭中草色,都被照出一层朦胧薄霜。 只他们两人,明楼又不像明镜一样讲究节日吃喝,虽然阿香食物买得齐,明诚并没有摆出满桌的东西。无团圆时节可庆贺,于是黄花肥蟹都不必要,只明堂送的月饼和桂花酒是要有的,青瓷盘子,白瓷杯子,桌椅,人。 月饼红章上盖的是明字,想来是明堂挑的好师傅定做而成,味道不会糟。但明楼不喜甜,象征性地吃半个就搁下。 明诚瞄了瞄,不出声地倒了酒给他。 “这种时候老想起些以前的事。”明楼说,接了杯子,“不好,人还是该看前面。” “想起什么了?”明诚问,也给自己倒一盅。 “很多。”明楼把酒往地上浇了,“我父母去世后第一年中秋,大姐哭了。” 明诚随他把酒浇地。 明楼没有再说,第二杯时,对着月光敬了一敬便自饮。 “从来就没有的东西不会想得到那里是空的,有过的东西失去了,才知道是失去了。”明诚说,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劝慰。 他这么说,明楼想到的又是别的事,带笑看了他一眼,“你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吗?” “有点好奇。”明诚说,执杯和他一碰,“要知道是谁,会想要见一见,要不知道就算了。” 明楼碰完并没有喝,而看着他。 “怎么?”明诚问。 明楼摇头不说,把杯中酒喝掉,等他重新倒上。 明诚猜得出几分,一笑说:“你还没有大哥呢。”当我没有父母的时候。 他托住明楼执杯的手,才倒酒过去,好像明楼的手不够稳似的。温热掌心触碰明楼的微凉手指,杯满即分。 明楼盯着他的手移开,然后看向月亮。 明诚仍与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明楼也喝过,重新抬手过来。 “不尽兴?”明诚笑问,桂花香太温和,明楼不会把它当酒。 “够了。”明楼说。 明诚又为他斟满。 明楼再向明月举杯,杯中酒漾起波纹,使月影摇动。 “虽知天地无识,”明楼说,“但谢天地眷顾。” 他脸色被映得白,唇角绷紧但眼里似有笑意。谢何眷顾自然不明说,他生于乱世,半生搏命于暗夜,所得的赞美是虚伪,唾骂反是真情,活到而今亲人已近离散干净,到月圆夜只有桌边两人相对,却仍然致谢命运。 明楼饮尽。 “大哥。”明诚说。 他不想多话的时候是这两个字,他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到底怎么表达好的时候,也是这两个字。 明楼仍是对月而道:“所失所得,此生无憾。” 但求明月千里慰荒岗,亦照亮我异乡亲人之归程。 他放下瓷杯。 明诚用自己杯底碰了碰他杯沿,“天涯共此时。” 所有他都了解,松开手,两只瓷杯靠在一起。 明楼想他最亲的亲人,实际上正在眼前。是不是应该说声中秋快乐?但是不是真的快乐显然取决于他做什么。 他握住明诚手腕。 “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是不够热闹。”明诚笑着说。 “清净。”明楼说,“热闹是热闹的过法,清净是清净的过法。” 不是明镜的大圆桌,彼此就隔得近,明诚的手肘在桌上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探过来靠近他的脸。 (三) 还有一天不到,明楼就在吃饭的时候忽然说起,快到中秋了。 明诚惊讶,“你居然记得。想明台了?” 明楼短暂地一皱眉,“明台没有说什么?” “没有。一封电报都没有。”明诚说,“小白眼狼。” 天涯共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53 此时其实是不对的。 维也纳和上海有数个小时的时差,明楼掐着那边该海上生明月了,这里还在午后时分。屋前有明诚种植的小片向日葵,现在它们正欢快地追逐太阳。 屋外月上东山时,明楼想起国内的中秋之夜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一楼的靠着庭院的房间朝东,对着屋外马路,路上只偶尔有汽车经过,大部分时候荒凉寂静。明楼关了灯,拉开帘让月光透入。 明楼调试着他的小提琴试着拉了一段小夜曲的开头,琴声本该与月色相配,但他感到并不顺手,因而停下。明诚持两杯酒过来,递一杯给他。 “好久没见你拉琴。”明诚说,接下他手里的乐器放去一边。 “所以手生了。”明楼略微斜过酒杯和他一碰,“不知道还练不练得回来。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明诚和他各自饮 尽杯中酒,红酒,毕竟在国外时,金桂的芳踪难觅。明诚还握着酒杯,就直接欺近,环过腰吻上嘴唇。 明楼从他手里抽出杯子,两只一起搁上一旁的木柜,好腾出手来回抱他。明诚身上沾染着某些香料的味道,他想起下午明诚一定是在地下室调香,那也是荒废了很久的旧才能,不知道拾不拾得起来,但反正他们现在都非常有空。他闻起来很好,不过那可能跟香味也没什么必然联系,他总是很好。 “明楼。”明诚把脸错开一分,极低地念。 明楼说,“没大没小。” 明诚蹭了蹭他脸,在耳后吻下去。本已是寻常事,往后便顺遂,旁边有沙发,腿部相缠绕牵绊,就能因为一同失去平衡而倒入其中。拉扯着衣服吻到明楼的肩,咬吮着到背,明楼按在他后腰的手就一震,手指果断探入他的衣内。 外面有门被人踹开的声音。 明诚在心里暗骂了句脏话但是机警地跳起来整了衣服。 走出去就看见有不速之客正大大咧咧地向这边走过来。 “我记得我锁门了。”明诚不快地说。虽然别墅一直是明家产业,但明台不太可能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后还有钥匙在手。 明台耸肩,“一看你就没上过军统的培训班,这种锁……” 明诚挡在他一路走来的路线上,“你一个人?” “明堂哥陪他太太,苗苗在学校走不开,我一个人。”明台把手提箱搁到地上,“我还特地带了月饼过来,老师傅做的……哥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远渡重洋来跟你们过一个中秋!”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不行?你怎么这么不高兴……大哥评理!” 明诚想拖了这么一会儿,明楼怎么也该已经整理完毕,因此放松下来一个苦笑。 明楼从他身后走近,他于是侧开身,让明楼看见明台,“明台。” “大哥。”遭遇了明诚冷脸的明台有点不爽。 “过来一起坐吧。”明楼比明诚稍稍温和,“难为你这么千山万水地跑过来。” 明台稍微乖下来跟从,一边进一边向四周打量,“还好,不难为。好久没出来过,跑跑还挺怀念。你们怎么不开灯,在赏月?等等……”他猛然回头看明诚。 明诚把椅子重重放下在他背后。“坐!” 明台满脸是笑地坐了。 “今年怎么样?”明楼也坐下来,问他。 明诚去开了壁灯,把柜子上的酒杯拿过来,再添上一只。 “有好消息,我找到地方说有她们后来转移的档案记录,正在帮我查她们的去向。我在等通知。”明台眉飞色舞,“明年我们就可以一起过来过节了。” 明诚过来倒酒,也在沙发上坐下。 “不必等着明年,什么时候能一起过来就一起过来。”明楼说。 明台扫一眼明诚,“只怕阿诚哥不欢迎。” 明诚对他挑眉。 “你不提前说好,”明楼说,“我也不欢迎。” 明台不忿:“拿我当客人。” “那是当然。”明楼完全不反驳,“你有你的家,我们也有我们的。开门需要撬锁,你连客人都不是。” 明台装模作样怒拍桌子。 “大哥。”明诚出言,“今天过节。” 明台抱住自己双臂往后靠,“我懂。” 明楼悠然地看过去。“你懂什么?” “我马上先去洗洗睡觉,你们继续。”明台举手投降状,说走就起来要走,“请继续。” “回来。”明楼命令。 “还有什么事?”明台问。 “阿诚,”明楼不看明诚但是吩咐,“把他带的东西提上,关灯,我们出去赏月,过节。” 月色,其实相似。 月明云淡露华浓。今时旧时,此时总是好时辰。 明台说起小时候大哥还给唱戏现在都不开金口,小时候大姐给剥蟹吃,小时候过中秋热热闹闹的。明诚说反正你比我幸福。明台抬眼过来表示,阿诚哥你也别装了,你不是还有大哥,我啊…… “我们不是都还在。”明楼截断他。 仍然第一杯酒,浇入地面。 举杯相庆时,明楼没第一个开口,明诚犹豫着说什么,明台已经说:“祝国强民安。” 明诚便随意添上,“岁岁如今日。” 明楼干杯。 -end- 【诚楼】夜行番外 一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打扫战场的明台的小曲声已经消失。很晚了,明台也应该去睡了。 明楼掀开被子下床,明诚拉了他一把,“去哪里?” “抽烟。”明楼说。 明诚清醒了两分,拉着他手腕的力量更紧,“别开窗了,不冷啊?” 说别开窗,也是别去抽烟了的意思。 明诚有坚持的态度,明楼也就放弃原本打算,探出手去拉开一点窗帘缝,于是房间里依稀有屋外的光散入。玻璃上凝聚着雾气,使这点光线更加稀薄。 明诚再发力,拉他过来,他就顺势倒回床褥中、明诚身上,只是仍维持了对自我平衡的控制,免得真把明诚撞着了。 毕竟是个伤号。 “痛。”明诚还是平直地说。 “忍着。” “这可是你打的。” “我不会道歉。”明楼说,“你记着吧。” “记恨?” “你随意。” “如果只是要记住你,或者记住你想要欠我什么,并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我忘不掉的。” 情欲的潮水已经在蓄积、奔流之后已逐渐褪去,即使赤身相对,此时也没什么别的打算。明诚单臂搂着明楼靠在自己胸口,有点孩子气地抱紧了不撒手。顾着他伤势,明楼没有试图改变现在的位置。明诚的手指用羽毛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54 的力度扫过他的耳后与脖颈,这让明楼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河流,苦寒中两岸枝叶都垂着冰凌,霜天雪地,但河水依旧,只因河底无声喷涌的温泉暗流。 明楼听着明诚胸腔里跳动的心声。 但有些事早晚总是要提起。 “死间计划……”开口的却是明诚,“你具体有什么打算?” “你想现在谈?”明楼反问得平淡。 “不想。”明诚怅然,“可还有别的能说吗?” “如果我死了。”明楼说,“我需要你活下去,大姐和明台就靠你照顾了。” 明诚拂在他后颈的手指动作停下来。 明楼伸手撑起自己,居高临下地俯视明诚的脸,光线仍然太暗,即使以他们的目力也无法彼此看清。明诚的手滑下,勾着他的背,一点点轻轻地把他按回去,重新靠在一起。 “这是遗言?”明诚问,努力带上一丝笑,“以前从来不说。” “以前,我想我们总是一起。”明楼静静解释。 明诚咬了咬牙。 “说说你的。”明楼说。 “什么?” “如果有遗言的话。” “如果我……比你死的早吗?”明诚复述,像是正在思考。 “你没有想过?”是明楼在笑,“我可是想过很多遍。” “只是没想过遗言。”明诚说。 “也是,如果有什么需要交待给别人做,怎么不自己做好?”明楼自嘲。 明诚摸索着吻了吻他的脸,接着让鼻尖继续停留在他脸侧。 “我想过几次,”明楼说,“如果投降真的可以让和平降临,我是不是就真的投降了……但是,我没办法相信。奴役与被奴役也是稳定的关系,但那并不是我所要求的和平。我要求的,是自由。” 明诚不说话。 “我愿意死。”明楼说,“为了明台,那值得,为了我们一直为之战斗的……一切,那值得。” “我知道。”明诚说。 “也许我过完一生,也见不着我们的战果,人能活多长,时代的推进会多慢。但是我相信,我们的民族……甚至全人类,总会在波涛中前进。”明楼说完,抓住了明诚的手,“阿诚。” “我懂。”明诚说,下巴摩擦着他的肩膀,“大哥,如果我死了……” 话题生硬地转回。 他说:“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好好地。” 明楼把什么话也说不下去了。 明诚把整张脸埋进他肩窝里。 -end- 【诚楼】夜行番外 平湖 * * * 明诚与苗苗叙旧去了。他们之间固然没有多少旧,撑到底也是和梁仲春的几分戏假情也不很真的故交,但如果要闲聊,数年来各自的颠沛生活可以聊很久。 明台和明楼往学校的湖边走了几步,没有去远,一抬眼就看得着他们俩。 明台挺胸抬头,“大哥。” “辛苦你了。”明楼说。 其实他并不曾听说明台具体经历的事情,只是这当然看得出来。明台现在已经比明诚见到他的时候好多了,至少接近于普通人,可是明楼上一回见到的明台几乎还是个少爷。落魄的少爷,也是少爷。 明台挥舞双手就差蹦一蹦给他看,“有手有脚,活得好好的。” 明楼眼底有温润的颜色,“回头你再慢慢跟我说。” “但你的事我要现在听。”明台目光灼灼。 明楼拿下眼镜,掏手帕出来擦了擦镜片,姿态有点老派,是用以掩饰不快的从容。 “你结婚了吗?”明台问。 “怎么可能。”明楼很平淡。 明台远远望了明诚一眼,明诚满欢欣地在和苗苗说话,过分地喜不自禁,而且那不是因为苗苗,或者至少……大部分不是。 “总之,逃亡,改名换姓,重整旗鼓。”明楼说,“然后等,等尘埃落定,就回来。没什么意思,不会比你的故事好听。” “我不想提。”明台说。 明楼点头,“我理解。” “我一直很好奇。”明台说,还是看着明诚的方向,“我刚才看阿诚哥走过去,见你,我觉得……”他皱眉斟酌用词,但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于是他换了说法,“我很羡慕你,也很羡慕他。” “只是运气好。”明楼回应得简单。 “你从来不认真跟我说话。”明台说。 明楼沉静地一笑,“你想听?” 他变了。明台默然地想。虽然不多,而且是向着好的方向,以往总是压在眉间的沉重仿佛已云淡风轻,使他整个人的风神都变得疏朗。 “我们走着说吧。”明楼提议。 学校里的湖并不大。明诚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明楼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明诚还是点点头和苗苗继续刚才的对话。觉得自己面前像是发生过一场秘密的对话,明台又一次深感憋屈,默默地跟明楼沿湖散步。 “不管我和阿诚之间怎么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弟弟。”明楼说,“我们都是家人,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我们不管你了似的。” “不管就不管,我都多大了。” “你长再大,也是我们的弟弟。”明楼强调。 明台无语,“好好好。现在说得这么漂亮,迟早你把我赶出去,到时候记不记得你现在跟我说这个话。” 明楼直接上手要敲他头,但是看得见旧伤,又在碰到他之前停手,就当没听见。 “你回上海多久了?”明台问。 “不到半年。” “那……刚一回来,就让那小子联系阿诚哥?”明台说,“真好。我还以为阿诚哥得找你找很久,真怕找到你的时候,已经不是这个样子。” 明楼沉默着走了几步,才轻轻地感叹:“你想让我杀了他吗?” “阿诚哥才不会那么脆弱,其实他看起来有找你一辈子的决心。” “我知道,但这不需要他真的证明。” 明台笑笑。 “你不相信。”明楼说。 明台摇头,“只是觉得我像是从来不了解你们。” “你了解的已经够了。” “大哥就是拿我当外人。”明台说话居然也平和下来。 明楼转头看他一眼,明台只是看着前方。 “你会留下来吗?”明台问。 “我不确定。”明楼说,“我希望,但恐怕不会。” “阿诚哥会想要你留下。” “是因为别的事。”明楼说,“明楼应该是已经死去的人,并且仍然是汉奸——崔先生,你知道。” 明台表情有点复杂,“我知道。” 而上海可能认识明楼的人太多太多。 “如果能逃,就再也不要回来——当初我被那么忠告过。就算要解密平反,不会是现在。我可能等不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伪装者同人】夜行 作者:会说话的人偶 分卷阅读55 了。”明楼平平说起,“我们家数代行商,得看得清市场。” “你是暗示什么?”明台眉峰聚起。 “我只是随波逐流罢了。”明楼说。 “那,你想要阿诚哥怎么办?” “他选择他想要走的路就是。”明楼说。 “听起来你没有一点疑虑。”明台说,然后加重语气,“从来都是。” “时势并非哪一个人独力能推动,认清时势的一点,是了解我们只是浪潮中的一员。当人们怀有相同梦想,时势将被改变,但当我,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浪涛之后……”明楼短暂沉默,很快又开口,“我是已死之人,没有什么还需要我。你可以没有我,上海自然可以没有我,只有一个人不行。” “我要装作我听明白了么?”明台冷冰冰地接话。 “再说就没意思了。”明楼说。 明台说:“我想要听。” 明楼听上去 坦诚,“我爱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是他?”明台单纯地问,十年前或许他会带上全然荒谬的表情,但是现在没有。 明楼似乎微微笑了,“可能我只是看不到其他人。 不宁的土地,不能拯救的同胞,年少的时候不懂事,也想过一辈子就这样了。国家到底有救没救,世界有如走不出的荒漠,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直到有一个人需要他成为依靠。 不能辜负那样的眼睛。 所以教导他,保护他,为了他去成为一个可靠的兄长,去了解自己能做的事,去找到并且追逐理想。 直到他也成为一个完全没有辜负任何期待的,比任何人都要优秀的大人。和他走在同一条孤独的路上,以至于如果放开手,就再也不可能见到其他任何一个人存在。不过那不会发生,他放不了手,明诚也放不了。 “也可能,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爱我。”明楼又说。 许多人爱过他,有人爱他如焚尽一切的火焰,带着不死不休的怨念将他刺痛,那确实是一种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方式。 并不是说明诚爱他如流水。 明诚只是用尽一切,如火焰亦如流水,如磐石甚至如日月。这个人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太深,于是别的都只能被忽略。 “他也比谁都漂亮。”明楼愉快地说。 是的,即使风霜在他曾经青春的面孔上留下刻痕,这风霜也染出他更加独一无二的神采。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就是比任何美梦都要美的画面。 “再说,我们性情相投,配合无间。”明楼再说。 已经分不出这是天生如此,还是被岁月所雕刻,然而如此契合的事实就是事实。 “还有的话,”明楼说,“和他上过床,怎么可能还想得到别人。” 那会如同在洪水中沉没,水面下藏着温热的暖流,溺水,缠绕,窒息,接近死亡,然后水底岩浆爆发熔尽一切,那样直抵世界尽头的忘我,比死里逃生更激烈。 明台终于憋不住了,“够了,真的。” 明楼大笑出来。 明台简直不记得看他这么笑过。 “我们回去吧。”明楼一边笑一边说。 他们走回刚刚起点的位置,也并没有多长的路。明诚和苗苗应该是差不多聊完了,正看着他们一点点近前。 “回家吧。”明楼在还隔了几步的时候对那边的人说。声音可能没有传达,但口型一定清楚。 明诚和苗苗于是都起身走过来,明诚走得飞快,笑容能飘起来,直接撞上明楼,张开手臂给出拥抱。 明楼环过他的背轻轻拍了他的肩。 明诚手臂更紧。他的眼帘和脸上的笑容一起一点点降下,合上眼的时候似乎更为沉默也更为认真,仿佛表达一个不再放开的决心。 明楼没有推开他,于是他就这样真的不动。 苗苗怔怔地看着他们。将坠的夕阳投下柔光,那些碎金色正在湖水中摇荡,明楼逆着光站立而明诚将他们的影子合为一个。苗苗有点没明白,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说真的。”明台仰头望着天空,在旁边说,“阿诚哥,以后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end- 分卷阅读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