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水(古言)》 回城 日头已经落山,山边的云染着粉紫橙黄,自天空边缘铺向中央,依次轻浅,几个眨眼天光便又暗一层。 连日暑气渐重,太阳刚露半张脸便蒸得人一身汗,树上的蝉大清早聒噪开嗓,让人想赖床也赖不住。 曲微向来是早睡晚起的习性,这宁安村哪哪都合她的意,唯独夏日太热了些,时间又长。 她刚定居在此处时,一度将肝肠都悔青,后悔她被美景迷了眼,未多加考量便从一户村民手里买下了现在这座宅子,银钱花了出去,村里的宅子又不好转手。 后来她实在热得受不住,便往山林里跑,还真让她发现了一处极佳的纳凉之地。那是一处天成的山洞,确认没有蛇兽虫蚁之后,她就开始在那处避暑。 山洞里有竹椅,茶具,蒲扇等日用之物,曲微这段时日白昼鲜少待在宅子,天光初现时就起床往山林里走,带上茶水和干粮,她耐得住性子,一待便是一天。 到家时残霞已全然消散,草叶上了露水,蟋蟀蛤蟆轮番上阵。 曲微远远看到门前站了三人,衣衫严整,挺拔如松,一眼便知不是闲闲散散的村里人。 如此亮亮堂堂地站在她门口,想必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曲微径直上前招呼,“三位公子是在等人?” 她脚步放得轻,天色又暗,那三人一时没察觉她在靠近,显然被她突然出声惊得一震。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些人固然比村里人注重仪态,但大抵站了许久,已经疲累得松垮,一时放松警戒,让她这一声惊得愈发挺直。 “曲微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一人声音干得发哑,话里难掩惊喜,笑得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白牙。 “你们在等我?”她意识到自己明知故问,又改口,“找我何事?” 为了躲清闲,她只将这处住址告知叔父一家,五年来还是头回有人上门,想必是从叔父口中得知。 “是我们公子找您。” 说罢,面前两人退开,现出身后那人。 曲微眉头轻展,眼里露出惊艳之色。 这人弱冠的年纪,生得很好看,剑眉星眸,面若冠玉,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见曲微看向他,那人脸上露出明快的笑意,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曲微。” 曲微定眼看了半晌,脑海里翻遍了人脸,怎的都想不起来与这相貌相配,又能直呼她名姓的人。 “敢问公子贵姓?” 那人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无人察觉他因曲微没有认出他生出的不悦。 “我是叶苍。” 曲微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惊讶。 这名字她熟悉得很,但她无法将眼前的颀长俊美的男子和十年前那可爱圆乎的肉团小公子对上。 她恍然生出一股沧海桑田之感,明明自觉年纪不大,却能倚老卖老,对眼前的人道一句“我看着你长大”都不为过。 “竟然是你,你都长这么大了。”曲微取出钥匙作势开门,“进来歇息,是不是等了许久?” 叶苍突然伸手拦在曲微身前,“不必歇息了,我来接你回坞城。” 曲微撑着窗沿靠坐在车厢,马车晃晃悠悠出村,往坞城方向去。 本以为只来了三人,原来还有一人带着马匹去吃草饮水,曲微一答应回城,立时准备周到地将人请上车。 他们赶早来到曲微家门口候着,偏偏这段时日她早出晚归,躲在山林里也找不着人,让他们生生在烈日下暴晒了一整天。 坞城是曲微叔父的属地,叶苍父亲昌云王与叔父向来交好,曲微在十年前见到他,便是因为叶苍家里出了事,来坞城叔父家小住。 既然叔父派叶苍前来接她,想必家里有事,好在叶苍面上没有悲色,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曲微自然询问过家里发生了何事,叶苍掀着薄薄的眼皮直视她,眼里没有半分心虚,“回去便知道了。” 真是人大十八变,曲微心里暗暗感叹。十年前叶苍母亲因天灾遇难,叔父将他接来家里,那时他还有些小娃娃的胖,人前强忍着,却被她发现一个人躲在檐下哭,白玉般的脸哭得通红,看着可怜兮兮。 她用斗篷将他罩住抱在怀里,让他安心大哭了一场。 那便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隔了这么久叶苍还能记得她,曲微很是惊讶。 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他正撑着手垂眸啜茶,一双眼睫又长又密。 察觉到曲微的视线,纤长的眼睫上扬,“你要尝尝吗?” 曲微忙摆手,有些偷窥被人发觉的羞赧,“不用了。” 一路无话,曲微闭眼假寐。十年后的叶苍与十年前太不一样,让她觉出几分道不明白的怪异。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夜路,翌日上午终于到了坞城门口。 曲微坐得浑身酸疼,叶苍却还是端端正正,脸上从容。 阔别五年,曲微近乡情怯,一路没有波澜的心生出几分忐忑与激动。 熙熙攘攘的人排着队往城门口进,手里捏着木制路牒,要交于官兵验查登记过后方可入城。 曲微目光落在那路牒上,几年不见,坞城的入城路牒改了制式? 她又看向那官兵,铁胄玄甲,军衣也改了样式? 叔父一向行中庸之道,对外不树敌,这些年来也只与昌云王私交甚好,对内不强求兴业,不重赋税与兵役。故而自曲微记事起,坞城军民一贯松散做派,鲜少像这般严查秩序。 曲微放下车帘,正对上叶苍的眼睛,清亮无尘,一见她就露出笑意,一如十年前那个无辜单纯的小孩。 马车停在宣宜王府门前,赤色漆门大敞,门口早早候着几个小厮丫鬟,一见王府的车便远远迎上来,手脚利索地牵马摆轿凳,并不多言。 叶苍先行下车,自然而然地朝曲微伸出手做搀扶。 曲微看着那只纤长骨感又带有明显男性宽大特征的手掌,心里惊讶叶苍竟然不与她讲究男女之防。 但她没有犹豫地搭上手,既然叶苍不在意,她更不会拘泥于虚礼。 府里摆设与曲微离开时相差无几,迂回的长廊挂着叔母喜欢的布旌和花草,观赏水池里荷花开得正盛,连鲤鱼都是清一色的红白锦鲤。 曲微扫过一路来看见的仆人,个个脸生,垂着头不敢正眼看人。 “孙伯呢?” 孙伯是以前王府的管家,礼数周到,客人到访必定会在门前相迎,可现下不见人影。 “孙伯告老还乡了。” “原来如此。” 曲微未做多问,一路跟着苍叶进到正厅。 许是她五年没有回来的缘故,叶苍仿佛对此处比她还熟悉得多。 桌上已提前摆好饭菜,有不少坞城特色菜,只等着人入席。 曲微饿得厉害,席间顾不得说话,叶苍话又少,两人沉默相对吃完一餐饭。 饭后曲微随口问了一句,“叔父叔母人呢?” 叶苍微不可察地一顿,唇边带笑,“曲伯父一家近日都会在凉音寺小住避暑。” 曲微了然地“哦”一声,自顾自地往外走,“那我先回房补眠,一晚未睡,困得很。” 大势 曲微一觉睡到天黑方醒,房里点着昏黄的灯,桌上摆着食盒,食物还温热着。 门上影影绰绰映着人影,听见房里的声响,便叩门进来。 “曲微姑娘,见您疲累得厉害,公子吩咐不必将您叫醒。夜已深,府里歇得早,便没有等您用饭,还望莫要怪罪。” 曲微宽慰地摆摆手,“不必介怀。” 用过饭后,曲微屏退左右,说要自己消消食。 不比从前,现下府里人少,一到晚上连个值夜的人都看不见。 四下幽寂漆暗,只有远处廊下点着几盏明黄的灯笼,好在今夜月光莹白,照得路上仿若铺着一层薄霜。曲微踩着自己的影子,一路无阻来到后墙。 她在此处住了十多年,来来回回翻遍了院里的墙。并非有人拘着她,只是少年人玩心强,爱找些新奇的路子出门。 曲微来到一处大树下,利落地攀上树干,踩着枝干轻轻一跃便骑上墙头,墙下种着绵厚的软草,摔下去疼归疼,但不会轻易受伤。 正欲撑手下跳,墙外的树后突然走出一道人影,不甚明晰的光线下只能看出他穿着深色衣裳,隐在树后半分看不出来。 曲微被猝不及防出现的人吓得险些叫出声,身上发软,抚着胸口顺气。 树下的人还未走到月光下时曲微便认出他的身份,站在只能辨出深浅的夜色里,清雅得仿若一副水墨画。 “曲微,你要去哪里?” 纵使曲微不爱讲些尊卑的虚礼,可眼前这人小上自己五六岁,如此理直气壮地直呼名姓,听得人难免在意。 他分明知晓她的用意,已经在此处候着她了,说不准夜里藏了多少双眼睛,还假惺惺地装作询问。 曲微开门见山,“我叔父叔母一家呢?” 叶苍沉默半晌,“你何时知晓的?” “铁胄玄甲是擎城的军士装扮,纵然叔父与你父亲交好,何来直接让擎城军入驻坞城的道理?宣宜王府上下没有一个脸熟的仆人,孙伯年岁不过五十,自小跟着曲家,大抵会在王府养老送终,何来告老还乡?” “瞒不过你。” 曲微觑他一眼,“既然被你发现,生死全凭你处置。”说完便撑手作势要跳下去。 叶苍快步走近,对着她张开双臂,“别直接跳,我接着你。” 曲微眼皮一跳,万万没料到是此种走向,叶苍竟然担心她的安危。 见曲微动作停顿下来,面上惊愕,叶苍忽然脑中一闪。 “你是故意让我发现。”他笃定。 在曲微的预想中,她擅自逃跑被抓,叶苍会像处置叔父一家般处置她,她便能很快找到叔父一家所在何处,而不用与他虚与委蛇耗费太多心力。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叶苍问。 曲微居高临下看他,“我与你无冤无仇,避世已久也不涉党争,你为何要杀我?退一万步,你若真看不过曲家人,从叔父嘴里套出我的住处前去杀了便是。既然你不辞辛苦地将我接回来,有事便直说可好?我不想弯弯绕绕地去猜忌。” 叶苍唇边带笑,“我本也没打算瞒你。下来,我接着你,带你去看你叔父一家。” 曲微环着叶苍的脖颈,鼻间皆是他身上清淡的熏香气味。 她从墙头跳下来,叶苍稳稳当当接住,却并没有松手让人落地,抱着曲微便迈腿朝某处走。 曲微懒得挣扎,他要抱便抱吧,只不过他看着清瘦,手臂却意外地结实有力。 清凌凌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四下幽寂,只能听见虫鸣,叶苍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和他轻浅的呼吸声。 叶苍闲庭散步一般,仿佛身上的重量并不存在,目光流连在地上相互依偎的人影上,又垂眸看向实实在在躺在自己怀里的人。 “快些吧。” 他的视线有如实质地落在自己身上,曲微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别扭得忍不住出声催促。 叶苍不怪她不解风情,顺从地加快脚步。 王府东南方向有一处地方叔父叔母向来严禁家中小辈踏足,那并非一般的威吓,如若犯了,是实打实的家法伺候。 那是王府的府兵所在,能容纳数百人,方便紧急关头护府上周全。值守的府兵晚上会歇在此处,还设了校场和牢狱。虽是王府的一处地方,却与王府规制大相径庭。 不同于王府内的冷清幽寂,府兵处灯火通明,外有士兵巡回,门口有专人把守。 卫兵一见来人是叶苍,无需指示便为他开门引路,面上冷肃无神,仿佛全然没看见他怀里抱着个大活人。 曲微从叶苍怀里伸头张望,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此处,意外地干净明亮,摆着桌案和日用器具,看着不像牢房,倒像是普通人家的起居室,暗自思忖叶苍没有苛待叔父一家。 走了一路都不见有人迹,卫兵终于停下脚步,叶苍抱着曲微站在一侧,看着他俯身掀开地板。 曲微眼睛微睁,原来牢房是设在地下。 方一打开,一股潮湿沤烂的腐臭气味漫上来,直冲鼻腔,呛得人反胃,曲微几乎下意识将头转向叶苍的胸膛去吸闻他身上的味道。 她的反应落在叶苍眼里,他心情颇好地轻柔出声,“还要看吗?” 曲微不假思索地点头。 她要确认叔父一家现状如何,是生是死,是健全还是残缺。 叶苍抱着人走近,曲微掩着鼻子探头看下去。 上方的光亮从开口处投进地下,这一处地板下的牢房里关着女眷,约莫八九人,横七竖八地趴伏在对方身上入睡。地上垫着干稻草,底下一层已经发潮沤湿。她们身上穿的还是平日的华贵衣裳,被稻草沤出的脏水污染得黑黄。 影影绰绰认出叔母,堂妹还有她的奶娘。 往日娇生惯养的夫人小姐,现下牲畜一般挤在这污脏狭小的囹圄里,曲微头一次心里生出沉闷。 卫兵将地板合上,往前走了几步,掀开另一块,下头关的是男丁,曲微看到了叔父和堂弟。 确认了叔父一家还安好活着,叶苍抱着人往外走,回到王府正院,一直到一处凉亭才将人放下。 “曲家是先祖亲封的异姓王,我叔父按制承袭,你们怎么敢的啊。” 曲微面上神情轻浅,目光平淡地看向叶苍,说着质问的话,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叶苍全然不在意,不答反问,“你可知今夕是何年?” 曲微自从避世,鲜少算计日子,若问今朝何日,她必然答不上来,但问今夕何年,掰一掰手指倒能算出来。 “景宣三十六年。” “不。如今是景桓四年。” 曲微眉头一跳,“陛下驾崩了?” 叶苍颔首,“新帝登基已经四年。你避世许久,不知天下变动,如今各藩地之间鲸吞蚕食,新帝已无力置喙。” 曲微大为撼动,一时怔愣不知作何反应。先帝在位时已有天子式微,群王躁动之象,但都及时被镇压。她那时便想过,一旦新帝登基,朝纲不稳,那些觊觎已久的人势必会迫不及待地露出矛头。 但她未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早,势头如此之猛,毕竟倘若先帝在世,现年也不过六十三岁。 天下大势与曲微无关,她也无心顾及,眼下是叔父一家在这场逐鹿中受到波及。 纵然政权之上,利益大于情分,可叔父和叶苍的父亲是多年好友,怎会短时间内落得反目成仇的地步。 “昌云王府与宣宜王府素来交好,我叔父一向中庸无争,为何对坞城下手?” 叶苍罕见地对曲微露出冷色,“是你叔父不义在先。” 矛盾 叶苍与曲微的婚事第二日便开始筹备。 这些天她一起床便看见府里的人搭着云梯将房柱门楣擦得锃亮,专门统筹婚事的嬷嬷被请进府教曲微新妇规矩。 曲微头回见着有人能将男女之间的床事绘声绘色地口述出来,还半点不觉羞耻,她听得津津有味,嬷嬷夸她大方好学,将来定能将夫君服侍得妥妥帖帖。 除了教规矩,还有专人上门给她量身,据说是整个坞城手艺最好的裁缝,拍着胸脯说穿上他们的嫁衣,保管是最标致的美娇娘。 过了头几日,曲微总归闲下来。坞城比宁安村更热,她整日懒洋洋地摊在凉亭。 叶苍忙得脚不落地,想必将她接回来那两日是忙里偷闲,后头还得花时间处理耽搁的公事。 府里的人个个守口如瓶,一问话便是“姑娘恕罪,奴婢不知”,她也不好为难人。 曲微叫苦不迭,又热又闷,烦躁地在心里骂叶苍,这种破日子,他怎么好意思让他口口声声“心悦”的人过,若不是为了曲家人,她才不会留下多吃一天苦。 叶苍一连忙了十数日,终于有空在曲微醒着时来找她,晚间暑气降下来,他叫了曲微去湖边散步。 “曲游死了。”叶苍突然出声。 曲微脚下一顿,脸上露出哀色,又装作平常地往前走,“知道了。” 叶苍听她话里落寞,扶住她的肩膀站定,将人轻轻拢进怀里,“我会将他的骨灰交给曲家人。” 曲微顺势将脸埋进他怀里,抖着肩膀握拳捶打他的胸膛。 叶苍将她搂得更紧,“别怨我。曲游必死无疑,我只能尽力将没有直接参与的宣宜王府家眷保下来。” 怀里的人逐渐没了动静,他握着曲微的肩膀轻轻退开,弓下腰看她的脸。 曲微脸上没有泪水,埋在他怀里闷出浅浅的红粉,垂着眼睫不看他,紧抿着唇强忍情绪。 叶苍抚平她紧蹙的眉,微微抬起她的下颏,让她看清自己眼里的怜惜和爱慕。 “节哀顺变。等下月底我们成亲,我定信守承诺将曲家人放了。” 曲微心里一惊,差点没掩住眼里的错愕,连忙垂下眼睫。 她没想到叶苍这般着急与她成婚,下月底距今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旦世子妃的名头落实,再想摆开一切牵绊过回以前的桃源日子可就难上加难。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要想办法让叶苍安心地将曲家人送走,且得是他鞭长莫及的地界。 当务之急,是要让叶苍放下对她的防备,相信她是真心实意想与他成亲,而非是为了宣宜王府的人委曲求全。 曲微飞快盘算,脑海里浮出她读过的那些说情写爱的话本,男女之间适度的矛盾是推进双方感情的利器,于是计从心来。 她面上收敛了哀戚的神色,但依然兴致不高,“我想去凉音寺一趟,我要去还愿。” 叶苍这时自然不愿再惹恼她,不加犹豫便答应,又问,“能告诉我还什么愿吗?” “婚前去还的自然是姻缘相关的愿。” “求的什么?” “求我未来夫君貌比潘安。如今菩萨圆满了我的愿望,总该当面告谢她老人家,以后也好再求人办事。” 叶苍惊诧,“你觉得我好看?” 曲微挑眉,“你是想听我夸你?还是真不知道?” 叶苍认真摇头,“自小身边的人多武夫,大多笑我生得太白净,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 曲微一噎,难得说出一句真话,“我挺喜欢的,你生得确实好看,不用理会那些人。” ...... 还愿之事叶苍答应得爽快,实际却拖了七八日,直到曲微破天荒地去书房找他,脸上阴郁,“你若抽不开身,便派人跟着我去;你若不放心我出门,我不出就是。只是往后也无需再承诺什么,我作何感想又不重要,净是无理取闹给你找麻烦。” 叶苍一听,愧疚地与她道歉,当即命人收拾行李,明早便启程。 一路上叶苍都在忙着看文书,他接手坞城不久,诸多事务等着他拿主意,多的是数十年的文书记载等着他习读,每日时间都恨不能掰成两半使用。 曲微乐得自在,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路上行人不断,看样子也是去寺里的香客。 凉音寺在山上,夏日也如初秋般清爽,沿路夹道的密林葱葱郁郁,林间徐风清爽又干净,鸟鸣婉转,蝉鸣悠长,有几分她在宁安村山洞里纳凉的体会。 以前居住在坞城时,曲微时常来凉音寺避暑,可惜现今叶苍看她看得紧,他们今日去明日回,只能在寺里住上一晚。 马车行了半日,终于见得寺庙的红墙青瓦。 曲微轻车熟路地进了殿门在蒲团上跪下,嘴唇念念有词。 叶苍在她身后站着,他向来不信鬼神,不想亵渎曲微的神明,便没有佯装信奉。 殿前站着侍佛的僧人,他从曲微进来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慈爱又怜悯,见她跪拜完便主动上前攀谈。 曲微看清眼前的人,惊喜地叫了一声“大师”,脸上笑得明快,看起来与那僧人分外熟络,叶苍心里难以名状地生出几分不快。 她突然眼巴巴地看过来,“我想与大师单独说几句话行吗?” 叶苍匆忙掩饰眼里的戾气,下意识因她的话蹙眉,最终还是点头应允。 僧人引着曲微去到里间,脸上笑意收敛,眉间露出担忧的神色,“曲微施主,你可是有难言之隐?” 他认识的曲微施主,自小便行事独立洒脱,从不会像如今这般看人脸色,束手束脚。 曲微宽慰地对他笑一笑,“大师不必担心,我很好。五年前一别,未曾想过还有机会再见面,我今日来还带了些难解之惑想让大师指点迷津。” 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时辰,曲微出来时身心舒爽,面上带着轻快的笑,远远看见叶苍站在院中树下的背影。 她轻跑过去拍一拍他的肩,堆起笑准备分享一二,他一转身,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叶苍蹙着眉,看着十分不悦。 曲微的表情霎时凝固,笑意淡下来,“你不高兴了?” 叶苍心里这股郁闷之气越发浓重,压抑几番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你和我在一起,就感受不到欢喜么?” 曲微抿唇不语。 叶苍将她的默认看在眼里,心里愈发地沉,“你从未与我说过那么久的话。” “你拈酸吃醋到和尚身上?” “与身份和年纪都无关,我只是希望你将我当作最亲密的人,心里的话可以多与我说一说。我们一路乘车,你宁愿看窗外也不与我说话。” 叶苍脸上的伤心情真意切,可曲微却觉得他不可理喻,积攒的怨气一齐泄出, “你成日那么忙,我若缠着你,岂不耽误正事?你迟早厌了我,往后我便只能凄凄惨惨地关在王府一辈子。本就是你强娶,我若不合你的意,我们的婚约也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散便能散!” 说罢也不顾他脸上的哀戚,转身便往住宿的厢房去。 叶苍僵硬站在原地,看着曲微不管不顾的背影,气得眼里泛红,拳头紧得青筋暴起。 脸皮真薄 曲微一直在厢房里待到天黑。 夜间寺里没了白日拜佛的香客,静得只剩林里的虫鸟啼鸣,故而木门推搡的声音突兀又抓耳。 隔壁漆暗的房间里,纤长的睫毛倏地应声掀起,深邃的眼里一片清明。 廊外的人蹑手蹑脚地试图压住脚步声,却是一番徒劳,很快暴露自己的行踪。 月光莹白清澈,抵得上照路的灯笼,曲微背着包袱,佝偻着身子四处张望。 寺门紧闭,好在她少年时顽劣,凉音寺的墙也让她翻过不少遍,还记得爬上哪处的树便能踩着枝干翻出去。 她正骑在墙头,准备撑手跳下去,眼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让她怔住,一时分不清虚实,或许前次是梦,或许她眼下正在梦中。 墙内的树下走出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他这回穿着浅色衣裳,看不清面上神情,似谪仙,又似鬼魅。 叶苍仰头看向墙上惊慌失措的人,按下心里的怒气和无奈,朝她伸出双臂,放轻语气商量,“下来吧,别摔着。” 曲微想都不想扭头就往下跳,一个滚身从地上爬起来,腿脚震得有些麻,来不及查看有无受伤,撒开手脚便沿着下山的路狂跑。 余光看见身后的人不费吹灰之力翻过院墙,以远快于她的速度掠过来。 距离在不断缩近,曲微腹中生疼,胸口的热气燎得喉咙仿佛要干裂出血,终于在力气用尽之前跑到一处斜坡上。 身后的叶苍与她近在咫尺,热气已扑在她身上,曲微来不及犹豫,由着双腿带她继续往前,身体瞬时腾空,再不受控地往下坠落。 “别跳!” 叶苍目眦欲裂地吼出声,可已全然来不及阻止,恐惧瞬时将他侵袭,不管不顾地就朝曲微扑过去,万幸他凭着身长够到了人,可身体已然悬空。 “砰”地一声落地闷响,叶苍将人紧紧箍在怀里,两具身体裹着碎土窸窸窣窣往下滚落。 背后猛然袭来一道强劲的冲力,叶苍的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听得曲微骨头泛疼。他们滚落了数丈远,终于被一棵树拦截停下。 曲微的头脸被叶苍压在怀里护着,依旧磕绊得头昏眼花,浑身拆卸过一般钝痛。她心里叫苦不迭,这地上垫了落叶还摔得这般疼,早知就不必做戏做得这么真,在坡上让他抓住便是。 “受伤没有?”叶苍控制着力道翻看她周身,声音急迫又紧张。 他没有苛责或发怒,曲微心虚,连忙摇头,想一想又试探问道,“你呢?” “没事,我们上去。” 深夜的寺庙厢房里灯火通明,诊治的僧人和随行的侍女退出房间,只剩曲微和叶苍面面相觑。 叶苍将药油递给曲微,“帮我擦药。”说罢便背对曲微径自褪下里衣趴伏在榻上,骤然光裸的后背上印着一道巴掌宽的青紫瘀伤,看着触目惊心。 沉默相对半晌,叶苍突然开口,平淡的声音透出几分落寞,“为什么要跑?连安危都不顾,就这么不愿意与我成亲?” 发现曲微试图逃跑之初,他满腔愤怒,后来便只剩后怕和心惊。如果那斜坡再陡峭奇险些,或是他动作再慢些,曲微就会有性命之忧。 一想到她为了逃离自己,竟然不惜以命相搏,他便觉得恼怒又无可奈何,色厉内荏地冷声强调,“我不会放手。曲家人是阶下之囚,你若走了,他们都会死。” 曲微手下一顿,心生无奈,她都不顾曲家人的死活试图逃跑,他怎的还这般固执认为能用他们的性命威胁她,看来只能将话放到明面上说。 “我与曲家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我是不想让他们死,可也够不上用我自己去换。我若是爱谁,便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而非为外因所困。” 叶苍眉间一凛,枕着手回头看她,目光凌厉,“你可有心上人?” 倘若真的存在那样一个男人,他也绝不会放手,甚至会不择手段除掉后顾之忧。 “我常年在深山避世,哪里来的心上人?” 叶苍心里些微松懈,执着地看她半晌,将那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不如你试着爱一爱我?” 曲微垂着眼看手上动作,没有理会他的视线,面上有些不自在,顾左右而言他,“今晚是我冲动,多谢你冒险救我。” 叶苍轻笑着道一声“不客气”,眼见曲微态度软和下来,他已忍不住畅想与她两情相悦那天。 四下又恢复到拂晓前的幽静,曲微从叶苍房里出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对叶苍说的话真假参半,但愿能让他相信。 因着昨晚折腾许久,曲微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便直接用午餐,午后又乘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返程路上,叶苍没再忙着看文书,绕在曲微身边和她讲话解闷。他不仅没追究她意图逃跑一事,还不顾安危地救她,放在有些话本里,她该上赶着以身相许来报恩才是。 正是感情升温的好时机,曲微将目光专注在叶苍身上,他若是问了什么她也会认真回答。气氛逐渐缓和,一路上言笑晏晏。 偶然一瞬的对视,两人同时顿住,视线突然变得黏腻胶着,暑气熏得人燥热。 叶苍的目光从曲微的眼睛滑过鼻梁,定定落在她的唇上。 呼吸相闻,那股熟悉清浅的熏香气味充斥曲微的鼻腔,她紧紧捏着手指,忍下想要避开的冲动,难以自抑地生出几分紧张。 终于,那磨人的细微距离不复存在,叶苍贴上曲微的唇,喟叹似的喷出细长的鼻息,洒在曲微的皮肤上,又热又痒。 叶苍脑中一片白茫,麻木地贴了半晌后,他动了动嘴唇去吸吻曲微的下唇,舌尖无师自通地去舔舐,将她干燥的唇濡湿。 紧张的情绪很快消散,曲微品出几分舒服的痒,下意识伸出舌尖去舔被叶苍碰过的地方,不期然正触上一道湿热,让叶苍身上一震。 她适时地想起来教习嬷嬷教的那些东西,与夫君亲吻时,舌头可探进对方口中纠缠,比嘴唇相贴更舒服,更能勾起对方的情致。 这并非一件难事,曲微张开口正要探出舌尖,可突然叶苍的舌头更强势迅速地占据她的口腔,极尽霸道去追着她的舌尖舔舐,甚至更过分地往她喉口探去。 曲微的呼吸被他榨干,一时还没掌握换气的门道,偏偏叶苍没有停下的意思,逼得她动手将人推开,脸上憋得泛红,张着口剧烈喘息,唇角还沾着未来得及咽下的唾液。 叶苍大梦惊醒般喘着粗气,怔懵的视线落在那一抹水光上,眼睛倏地变深,喉结滚了滚,心里生出一股满足又暴戾地想要更多的冲动。 曲微缓着气,“你也跟着教习嬷嬷学过?” 预期之中,叶苍摇头,他每日处理政事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空闲学些房中之术,毕竟教学嬷嬷说过,那些就是女子学了来服侍丈夫的。 “教学嬷嬷教什么?”叶苍问。 “教男女之事。”曲微直直看他,眼里没有半分羞怯。 叶苍眼睫轻颤,被她盯看得不自在,颈间热气上漫,染红了他的耳尖,喉咙干涩得发哑,“那...那我也该跟着学一学才是。” 曲微深以为然地点一点头。 肩头的手紧了紧,叶苍食髓知味,一踏进与曲微亲密的这扇门,便贪婪得难以自制,一咬牙便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再亲一次可好?” 曲微还未应答,不经意间一打眼,目光意味深长地定在某处,“啧啧”两声,露出揶揄的笑。 叶苍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瞬间气血上涌,浑身僵硬。 他腿间的月白长袍布料被柱状硬物高高顶起,在平整的衣衫上看着尤为晃眼。 白净的脸皮上瞬时布满红晕,他手足无措地去遮,又气急败坏地捂曲微的眼睛,“非礼勿视!” 曲微撇一撇嘴,仗着比他年长几岁,嘴里倚老卖老地教训人,“羞什么,脸皮真薄。” 危机 自凉音寺回来后,曲微和叶苍越发如胶似漆,她开始每日在门口迎他回家,平日里若他在书房处理公事,她也会带上茶水糕点去陪他。 府里不少人跟着松了口气,原本因为这位新主子与坞城有旧怨,还担忧他会苛待坞城户籍的下人。经过这段时日,他们发现新主子虽不苟言笑,但并不为难人,在曲微姑娘来了以后越发频繁地展露笑颜,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配。 曲微掐着手指算计日子,离婚期不到一个月,若想在拜堂之前脱身,便要尽快将曲家人送走。 现下叶苍正与自己“情浓意蜜”,她只差一个开口让他提前放人的契机。 在这桩婚事里,有一位至关重要却始终没有露面的人。 “婚姻大事本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王妃与我双亲已故,总该知会你父亲一声,请他来喝杯喜酒才是。” 叶苍手中的笔一顿,文书上晕开一团墨迹。 他斟酌了几息才出声,“我...我尚未告知父亲我们的婚事。” 曲微早预料过他做的是先斩后奏的打算。 叶苍身为将来要承袭王位的擎城世子,婚事不该如此草率地自作主张,何况她还是仇家之女。再看婚事办得这般仓促,连吉日都顾不上选,筹备好便完婚,似有狼追虎赶一般。 等叶赟来添这一把火,她便有了开口的契机。 曲微眉眼与唇角都垂下来,面上露出戚色,悲伤地看着叶苍,眼里说得明明白白:她是见不得人的仇家女,他们未得长辈允许私定终身,实属大逆不道,日后要委屈着做人。 偏偏口中还硬说着通情达理的话,“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是昌云王独子,我不想因着我的身份,让你与家里决裂,何况昌云王也必定想亲眼看着你娶妻,在堂上受新人跪拜。我们这般恣睢行事,定是要伤透了长辈的心。” 说着眼里泛起湿意,“若是我双亲还活着,定不舍得让他们难受。我们应当知会一声,他若不愿意来,总归心意尽到了。” 叶苍眼里为难,嘴唇分分合合数次,最终还是妥协,伸手给曲微擦泪,“我过两日便回擎城给父亲送帖。” 他这一去一回少说要八九日,曲微软着姿态和他依依惜别,话酸得她自己一身肉麻,偏偏叶苍十分受用。 她趁机得寸进尺,“你这么久不在家,我定会闷得慌,若到时想去逛逛水粉铺子,可否许我出府走走?让人跟着也无妨。” 曲微这话说得小心,明知他防备她又浑不在意,叶苍只觉心酸又心软,未做犹疑便应允。 叶苍不在的这段日子,曲微安安分分守在家里,间或带着人出府逛逛,一到时间便在大门附近徘徊,盼着门口出现她等的那个人。 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为准世子妃这般痴情而动容,跟着她一齐盼主子早日归家。 偏偏叶苍比预期中还晚了一两日,他回来时曲微正在用晚膳,脸上神色恹恹,腹中半分没饿着。 房门被一把推得大敞,“哐啷”一声撞在墙上,听得人瞬时提起心。 叶苍显然是赶着路回来,累得脸上泛白,满头瀑汗,口中喘着粗气。 曲微被惊得瞪圆着眼,一口吃食僵在嘴边,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叶苍一阵风似的掠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拽着人快步往外走。 心眼转了几轮也没明白当下是怎么一回事,叶苍向来算得沉稳,现在怎的这般毛躁。 “发生何事了?我们去哪儿?” 叶苍步履不停,将人拽得踉跄,“父亲带着人马上要到了,他不同意你我的婚事,得知我私留曲家人性命,要立时来亲手了结。我被关在府里,拼了命才赶回来,现下也只能带你走。” 曲微听得心惊,加快了步子跟上叶苍。她半分不怀疑叶赟做得出连坐之事,毕竟现今他是刀俎,曲家是鱼肉,叶苍根基不稳,哪里挡得住他。 她虽想救曲家人,可眼下确实有心无力,那些人总归比不上她自己的性命。 叶苍将曲微抱上马背,自身后圈在怀里,二人共乘一骑驰往城门。 生死攸关之际,纵然身体贴得极近,曲微全无心猿意马,抓握马鞍的手掌沁出汗,心跳震耳,只求着再快些,再快些。 出了城门,叶苍径直往西边官道走,曲微连忙覆上他的手示意勒绳,一张口风便往里灌,“往...往东边走!去码头乘船!擎城人大多不会水,若实在避不及,我们可水遁!” 身后的人没有立时接话,半晌,话音虚了几分,“还是走陆路稳妥些...” 曲微紧绷的心在听见他的话时噔地一惊,焦急又纳闷,而后很快回过味来,情绪渐渐平复,“那便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生死相随。” 风将她的碎发吹得凌乱,曲微再不开口说话,任由叶苍带着她往官道上走。 不到半个时辰,身后传来磅礴的马蹄声,预估三十骑往上,卷着风与尘朝他们奔袭过来。 叶苍甩开了手挥鞭,可他的马一骑载两人,自然跑得不如身后的军马快,很快便被团团包围。 人墙分出一道,叶赟端坐于马背,铁胄玄甲,一身冷肃,脸上布满岁月风霜,眉间夹出几道沟壑,浑浊却凌厉的目光似一柄利剑般指向马背上的那对亡命鸳鸯。 轻轻一甩缰绳,英武的红鬃马踢着蹄子靠近,打了个响鼻,正停在叶苍的马前。 曲微察觉身后的胸腔震动,叶苍声音发紧,叫了一声“父亲”。 叶赟看他几息,一语不发,目光又逡巡到曲微身上。 曲微遥遥见过叶赟几回,他以往来府上做客,一派亲和近人,从未这般冷厉。 被沙场杀伐征战过的老将盯着,纵使曲微心里有底,还是不可抑制地身上发僵,心里发冷。 倏地,对面的人脸色突变,颌骨绷紧,眨眼间挥手抽出马鞍上的佩刀直直砍向她,快得她全然避应不及。 曲微浑身一颤,瞳孔骤缩,这回她竟是算错了,今日要命丧于此。 猛地一股力道压着她身子后仰,恨不能贴上马背,身下的马会意地后退几步,与叶赟拉开距离。 一切只在几个瞬息间,曲微死里逃生,后怕之余还顾及上方才那一下闪得她腰疼。 “父亲!” 叶苍目眦欲裂地吼叫出声,心跳停滞一瞬又猛地加快。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这一刀可就真真切切落在曲微身上。 叶赟与他对视几息,怒其不争地哼笑一声,径自勒马转身,“带回去。” 圆房(微H) 外间天已全黑,主屋灯火通明,叶赟屏退宣宜王府的下人,只留两名将士驻守在门前。 他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手边的一盏茶已从滚热放至温凉。 堂下的叶苍端正跪着,半垂着眼,视线虚空落在叶赟一路奔波粘满尘土的靴面上。 良久,座上的人沉沉吐出一口气,松弛的眼皮掀开,看向地上倔强的人。 “你就非她不可?”浑厚的声音带着许久未开口的沙哑,“那女子比你大六岁。” 叶苍闻言蹙眉,忿忿回口,“您比我母亲年长八岁。” “砰”地一声,叶赟一掌震得桌案上的茶盏翻开,心绪又被这臭小子搅乱。 “逆子!那女子对你能与我对你母亲并论?你以为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普通闺房女子?长你这六年,她可是在独自一人踏遍十四州!她母亲当年是诸多人竞相征求的名士,满腹心计,你当她女儿是草包?” “她若不愿意,使个计策走了便是。今日这一诈,您亲眼见她愿意和我走。我早说过,她并非是为救曲家人才忍气吞声留在我身边。” 提及此事,叶苍眉间一蹙,瞬时占住上风质问,“您答应了我不伤她,那厢怎的出尔反尔对她出刀?她可不会武!” 叶赟哼声冷笑,“她是曲家人,我杀了又如何?可怜你蒙骗自己至此,还以为她对你用情至深,到时放了曲家人,看她会不会弃你而去!” 他觑叶苍一眼,“你瞪我又如何?我绝不可能同意你与她的婚事,你若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们便约法三章。” “哪三章?” “其一,不可对外昭告她曲家人的身份,擎城世子娶仇家之女,你让擎城百姓作何想?其二,一年之内,不可带她回擎城。其三,我赌她别有心机,若我赢,你往后的婚事便由我做主。” 叶苍身上绷得紧直,手在身侧握紧成拳,父亲这三章明摆着笃定曲微是在欺骗他。 他从未见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凭着对曲家人的偏见妄下定论,意图动摇他的心志。 叶赟适时嗤笑一声,开口嘲讽,“看来你不敢坚信曲微对你真心实意。” 叶苍深知他在激将,偏偏被架着无路可选,咬着牙吐字,“我答应。” ...... 曲微百无聊赖地趴伏在桌案上把玩茶杯。 自被叶赟擒回来,便被锁在房里,现已过了一个时辰。 她最初还真被这父子俩一唱一和唬住,偏偏谎言难免有破绽。若真是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叶苍定会听了她的提议走水路,那般执着走陆路,不正是给擎城骑兵谋便利,好做一出被捕回的戏么,叶苍又不能真与她私奔。再看现在,叶赟若真要杀她,怎会将死刑犯关在卧房里。 至于演这一出戏,不过是想试探她愿不愿意追随一无所有的叶苍,还是另有图谋。 可他们忘了在她的立场考量。曲微拿不准叶赟对曲家家眷的态度,担心是叶苍自作主张私留他们的性命,若因此惹怒了叶赟,他要大开杀戒,身为侄亲的她大抵也逃不脱被连坐。 她那时只想着逃命,至少叶苍不会害她,哪成想恰好躲开了叶家父子的陷阱。 如今叶赟已到,他对她有杀意,但好在叶苍暂能护住她,如此双方拉锯,正是她从中作梗的好时机。 叶赟的话难免会让叶苍动摇,再拖下去他怕是要重新对她生疑。 是时候下一剂猛药,让叶苍无可选择地放了曲家人,她好在拜堂前离开。 ...... 第二日门前便解了禁锢,曲微等了一整日,直到天黑叶苍都未回家。 曲微心里生出几分焦躁,莫不是叶赟的话将叶苍点醒,他在故意避着她? 夜里房门被悄然推开,来人将声音压得极低,熟睡中的人并不能觉晓。 但今日曲微心里挂念着叶苍的去向,无法深眠,一听见动静便睁了眼。 她听府里人说往常叶苍公务繁忙回来得晚,会在她入睡后来看一看她再回房休息,但她向来没察觉过。 叶苍这一整日都在处理前些天去擎城后积攒的公务,父亲的话犹如一块沉石坠在他心上。他不想和曲微生出嫌隙,可他深知他们的开端是他一厢情愿的勉强,她真的能毫无芥蒂吗? 他如往常一般走近她的床榻,不管下值回来多疲累,总要见她一面才能安然入睡。 方伸手拨开挂帘,床上的人突然翻身向他扑来。 叶苍心里一惊,下意识将人稳稳接住。 曲微紧紧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腹部,一言不发,身上却在轻颤。 叶苍抚着她的头发轻轻顺着,心里的沉石瞬时落地消解,曲微这般依赖他,怎会像父亲说的那般别有算计。 “怎么这么晚还未入睡?”他分明知晓缘由,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温热的气息越发浓重,曲微方一张口,便溢出一声哭腔,而后便一发不可控地呜咽出声,泪水瞬时浸湿了他的衣裳。 叶苍心里酸涩泛软,坐上床沿将人搂进怀里轻轻安抚,容她将心里的难受尽数倾泻。 曲微哭了许久才有停下的势头,叶苍起身点灯,暖黄的光线逐渐充斥屋里,立时回到她身边。 “我...我还以为,你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便不要我了。” 曲微哭得一脸湿润,眼皮与鼻头泛红,抽噎得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一到伤心处,泪水便又涌下来。 叶苍抬手给她擦净,心里酸涩得难受,他想对她笑一笑,却怎的也提不起唇角,“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这是他头一回见曲微哭,前次她叔父去世,以及她在凉音寺摔下斜坡,那般伤心与疼痛都未曾落泪,现下却哭得难以自抑。 顾不及见曲微这般在意他而欣喜,叶苍只觉得内疚自己让她这般伤心。 “求你别不要我。”曲微听不进、也不敢轻信他的话,毕竟他二人之间,勉强着开始的人是他,只要他想,也能勉强着结束。 叶苍的心热得难以自处,恨不能捧出来给她看,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紧紧将人拢进怀里,声音急促得发哑,“我绝不会不要你!我此生非你不可!” 曲微听过他这番话后总算安定下来,抬头目光深沉地看他,抿一抿唇欲言又止。 叶苍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你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圆房。” 曲微声音有些哑,紧张得眼睫轻颤,却逼着自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知晓你父亲不信我,你难免存疑。世道看重女子贞洁,我愿以此证明,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为夫妻。” 叶苍震惊得瞪直了眼,嘴唇开合却说不出话,一股热气冲入脑中,蒸得他发晕。 “你不想吗?”见他犹疑,曲微眼里又开始泛水光。 叶苍慌忙否认,“当然不是!只是...只是...” “我们大婚在即,若认定彼此,何必拘泥于那一日。”她突然蹙起眉,目光审视,“除非你没做与我成婚的打算。” 她的话凌厉得不给叶苍退路,他若是不答应,定会让她怀疑他被叶赟动摇了心意。 叶苍已无力抵抗,曲微都不介怀,他何必古板地死守那些虚礼,“我自然想与你成亲...” 曲微闻言便不再等他说下去,直接动手解了衣带,她本就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轻轻一扯便敞露出浅青色小衣,赤裸的手臂、肩颈、腰腹大喇喇地晾在叶苍眼前。 叶苍惊愣得瞳孔骤缩,大片肉色激得他瞬时脸上通红,热气要破开皮囊喷泄出来,眼睛定在她身上怎的都挪不开。 曲微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微不可察地挑一挑眉,眼神带勾,哭得微哑的声音更添几分蛊惑,“你想看我吗?” 叶苍滚了滚喉结,虚伪的礼教让他说不出口。 曲微深知叶苍败得一塌涂地,他的下身早已高高顶起。她善解人意地不等他的回应,径自勾上他的后颈,软着温热的身体去贴他,柔软的隆起正压在他的胸膛上,“帮我解开小衣。” 叶苍下意识扶住倾身过来的曲微,手下是不同以往的温热皮肤,软得他手颤,鼻间全是她身上的馨香。 曲微口上未做催促,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将手覆上他挺起的下身。 叶苍猛地一抖,喉咙里溢出一声听得人耳热的粗喘,而后他便咬着牙再不敢发出声音。 她并不着急,反而心里暗叹,教习嬷嬷虽说过男子情动时阳物会肿大发硬,未想到竟是这般粗硬发烫,她手指都快圈不住,如何进得女子体内。 头一次地,她对今晚的计划生出犹疑,若是很疼,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她这头分心地思虑,手下却没停,叶苍让她折磨得青筋暴起,额上沁出薄汗。 因她突然紧了手,叶苍身上又猛地一颤,压在喉间的喘息再不受控地溢出来,廉耻彻底被灭顶的情热淹没,他一个翻身压过去。 曲微只觉天旋地转,瞬时仰躺在被褥上,腰间软肉被掐得发疼。叶苍眼里已不甚清明,如野兽般凶猛地朝她扑过来,重重覆上她的唇,一把扯开她的小衣。 上身再无一缕遮挡,凉意让她一阵激灵,袒露的胸乳很快被一只大掌覆住,重力地揉捏掐握,乳肉四溢。 曲微只觉越发地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眼前清俊的面庞撤开,顺着颈间依次往下,如她所愿的,胸乳落入一片湿热,响起黏腻的水声。 她暗自笃定,叶苍果真听话地去找教习嬷嬷学了床事技巧。 放人(H) 曲微死死攥着颈后的方枕,仰着脖子张口喘息,浑身沁出一层薄汗,两腿支着踏在床褥上不断夹紧,身下的欢愉强烈得难以承受,偏偏叶苍口舌不停,握着她的大腿根部掰得更开,便利他整张脸埋进她的腿心。 腿颤得不行,曲微抖着声音求饶,“别舔了...” 回应她的只有啧啧水声。 叶苍一开始并不得章法,胡乱地含住阴穴便用力吸,意外听见曲微猫叫似的嘤咛。 身下胀得发紧,他顾不及管,口中的软肉让他成瘾般总觉得舔不够,穴口泌出的水液尽数被卷进嘴里吞咽。 曲微又抖着泄了一股,待缓和下来,抓着叶苍的下颏将他的脸抬起来,他唇周都被沾湿,不解她为何打断。 “你不想进来吗?”教习嬷嬷教给她的,是让女子为丈夫口舌侍奉,现下反倒一直是叶苍在伺候她,舒服得过头。 她又直说,“我想你进来。” 叶苍滚了滚喉咙,倾身过去吻她,勾着舌头纠缠,下身的阳物抵在那片被他先用舌头探索过的地方,熟练地找到穴口浅浅戳刺。 身下那根远不如他的舌头柔软,曲微感受到圆润的硬物挤开了穴口,有些胀,但不算难受。 他“浅尝辄止”许久,终于将头部挤了进去,曲微蹙着眉,鼻腔里轻轻哼声,听得他血热。 一次浅戳之后,阳物并未抽出,叶苍压着腰身前挺,一路破开肉壁长驱直入,瞬时被湿热穴肉包裹,密密麻麻的快感激得他闷哼出声,俯身叼住她的一只胸乳便开始耸腰。 曲微口中早已不成腔调,身下扭着似想逃离,却又被牢牢钉在原地。 她被胀得有些疼,但尚能忍受,身上的人撑着结实的双臂上下晃动,阴穴被硬物磨着进进出出,渐渐酥麻得浑身泛软。 情热又一次席卷而来,曲微眼里迷离,脑中一片白茫,她知道她在与叶苍行男女之事,原来床笫之欢是这般滋味。 叶苍食髓知味,以往与她亲一亲便情动得下身硬挺,如今初尝情欲,如洪水猛兽般贪婪地在曲微身上索取。 一直做到深更半夜,曲微浑身汗津津,累得指头都抬不起来,腿被长久打开,骨头僵硬得快要合不上。 叶苍自己去打了水回来,细细给曲微擦洗。 她还未睡着,浑身被拆卸过一般酸疼,半阖着眼幽怨瞪他。 叶苍打开她的腿,腿心一片黏腻湿泞,喉咙滚了滚,心虚地觑一眼曲微。 “肿了?” 叶苍抿着唇轻轻点头。 曲微故意挖苦他,“也不知是谁开始扭扭捏捏,后来尝到甜头便跟没人性的野兽一般。” 叶苍甘心受她的埋怨,手下绣花般轻柔仔细地擦洗。待清理完,曲微已经入睡,他上榻将人拢进怀里,心中前所未有地餍足。 昨夜折腾得太晚,曲微一觉睡到接近正午才醒,她躺在床上平复心绪,想着如何顺理成章地开口让他提前放人。 叶苍下值依旧晚,匆匆洗漱过便往曲微的院子去,脑中不受控地翻涌着昨夜的种种,体内的血热得滚烫,身下熟悉的紧胀感亟待疏解。 曲微的屋子里亮着灯,他心里一喜,心知她在等着他。 床上的人背对他侧躺着,周身宁静,看着已经入睡。 叶苍压着声响走近,打消了心思,想着抱她入眠即可。 他刚上榻,便发现曲微睡梦中并不安稳,眉头蹙紧,眼窝积着泪,嘴里念念有词,间或抽噎一声。 见她梦魇,叶苍紧着心覆上她的背顺一顺,意图安抚。 不成想曲微方一被触碰,便立即尖叫着醒来,惊慌的翻身往后缩,与身后的人拉开距离。待看清了来人是叶苍,她又全力朝他扑过去,哭得可怜又凄惨。 叶苍悬着心将人抱进怀里,心疼又愧疚,“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 曲微摇头,哭得话不成话,“做噩梦了...爹娘...和叔父怪我...说我不讲廉耻...不顾曲家...” 她从叶苍怀里起来,跪坐在床榻上,努力摆上正经脸色,眼泪却止不住地淌。 “你父亲可将曲家人杀了?” 叶苍摇头,“尚未。” 曲微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哀戚,为难开口: “我已与你圆房,有了夫妻之实,求你看在这份情面上,提早放了曲家人...我知是在强求于你,但你父亲意欲杀我,更是恨叔父直系血亲入骨,一旦被他发现曲家人关在地牢,便为时已晚...我与曲家不亲,可也只有这些亲人在世,爹娘梦里责怪我不孝不义,只顾自己享乐。求你...” 叶苍再无法忍受看她这般可怜地伏低做小,未多加犹豫便开口,“我答应你,明日便将他们放了。” “遣散家仆,将我叔母与堂弟堂妹送去允城。曲家长女嫁在那处,往后好有个照应。再者...”她小心翼翼觑着叶苍的脸色,“若有一天你父亲发现曲家主骨还活着,人在允城他也鞭长莫及...” 叶苍掩着心虚回一声“好”。 其实父亲并无杀曲家家眷的意思,皆是因做那一场试探曲微的戏,让她生了忧虑,现下他也只能自食其果。 好在如今他们心意相通,曲家人已无关紧要,她哭得这般凄惨,他若还不答应,难免让两人生出嫌隙。 相拥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彻底平复下来,叶苍试探着开口,“...让我看一看下身可好?昨晚是我太莽撞,有没有让你难受?” 曲微心里沉石落地,正轻松自在,从心而论昨晚确实很快活,只是太过疲累。 她并不在意所谓贞洁,若都如昨晚那般畅快,她很乐意与叶苍无夫妻之名而行床笫之事。 “没有难受,很是舒服,你学得很好。” 叶苍听得有些羞赧,动手脱下曲微的亵裤,打开她双腿凑近细看腿心的阴穴。 软肉可怜地蜷曲着,穴口附近还有些微红肿,他久久盯着那处,思量着该请个医女来诊治一番才稳妥。 心下正内疚,不成想突然瞥见穴口隐隐泛起水光,他定睛一看,并非是花眼,曲微光是被他盯看着,竟又开始泌出水液。 叶苍惊讶地一挑眉,面上露出揶揄的笑意,原来不止他一人想。 曲微些许有几分不自在,他的脸一凑近,她便不可抑制地想起那般蚀骨销魂的滋味。贪欢是人之常情,她逼着自己一瞬不瞬地与叶苍对视,用眼睛告知他自己的心意。 叶苍不再吊她胃口,会意地覆上那处湿润,整张脸压在腿心处,舌头卖力地舔舐,将她侍奉得浑身酥软。 混沌之间,曲微颇有些遗憾地想,等她走后可就再无法和叶苍享这鱼水之欢。 脱身 翌日上午,叶苍没有上职,带着曲微往府兵处去,他们并未进门,而是掩在附近一处凉亭之中。 门口备了两架马车,一守卫正在对车夫做叮嘱,后者连连点头应是。 不多时,里面颤颤巍巍走出一列人,浑身肮脏得辨不出原本模样,依次在卫兵面前站定,让其解去手脚镣铐。 曲微眯着眼看过去,勉强能认出人,是叔母与其子女无疑,虽身上狼狈,但好在活了下来。 幸亏叶赟算得仁厚,若换作嗜血些的人,莫说他们作为曲游的家人难逃一死,连无辜百姓被屠也并非没有前例。 至此,她对曲家人仁至义尽,只待十日之后他们到了允城,她便要为自己谋划脱身。 马车辘辘作响朝府兵处大门方向去,曲微微不可察呼出一口气,心里又松下几分。 “如此便放心了,爹娘和叔父也该不会再托梦来怨我。”她又满眼感激地看向叶苍,“多谢你。” 叶苍牵着人往回走,“你我再过半月就是夫妻,不必说些见外话。” “我们忤逆了昌云王,他可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受我们跪拜?” 叶苍摇头,“父亲已回了擎城。” 曲微闻言,唇角悄然扬起,叶赟不在是再好不过。 “成婚该备的礼我们一样不少,只是父亲不来,擎城那方的亲友自然不敢擅作主张,到时大抵只有些坞城官员上门。”叶苍捏一捏她的手,脸上带着歉意,“你若觉得不够热闹,可有想请的人?” 曲微从未想过要邀什么人,她也意外叶苍竟会询问她的意见,从中品出微妙的转变:叶苍全然将这场婚事看做两厢情愿的结合,已不对她设防。 “我在山里住了太久,鲜少和什么人联系,没有深交好友。有那些人足够了,我不喜热闹。” ...... 曲微盘算着,此番脱身,定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患,若是叶苍不休不止地找她,往后再难有安生日子。 凉音寺那番逃跑不过做戏给叶苍看,她这回要用的是高明的法子。无人会执着于寻找一个死人,即便他想,上天入地又该往何处找? 难就难在,她身边整日有人跟着,若她出了好歹,那些丫鬟小厮难免被苛责,她不想牵连无辜。 日子已走了八九个指头,曲微一拍掌,就在这两日,她便能羁鸟归林。 婚期越近,府里人都能觉出曲微姑娘喜气越重,整日兴高采烈。今日世子下值早,她从院子里一路带笑地小跑着去迎接。 席间叶苍看了曲微数次,笑着问,“今日是有什么好事?怎的这般高兴?” 曲微笑眼盈盈,“你有时间陪我用晚膳,我自然高兴。” “那我以后尽量早些回来。” 曲微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事务繁忙,不必迁就我,许多事我都能自己做好。” 叶苍想起父亲说她独自一人走遍十四州,认同地点头,“你确实很能干。” 曲微正得意,突然想起什么,面上转为羞愧地讪笑,“不过眼下有一事正需你帮忙。” 叶苍笑着看她吃瘪,“说来听听。” “坞城多水域,我幼时早早跟着人学凫水,一入暑便下水嬉耍。六岁那年,怪我心比天高,不听劝阻偷偷下了深水,中央水流湍急,我被冲出数十丈远,险些溺亡。幸得河神保佑,将我推向一处草垛才捡回一条命。自那以后,只要我人在坞城,每年都会在夏日去供奉河神一回。如今已有五年未去,赶上成婚这等大事,我想再去供奉一趟,向河神求一份庇佑。” 叶苍问,“你想要我陪你去?” 曲微觑着他的脸色点头,“既是求河神护佑你我姻缘,同去方显心诚。...你可会嫌我总爱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叶苍摇头,正经了脸色,“原来你幼时还有这般惊险的事,若非‘河神’,我们便不会有今日,自然该去拜拜。” 曲微感动得无以复加,又问,“以往我都是独去,这回再加上你,只有我们二人可好?无需带那些丫鬟小厮,人多累赘。” 叶苍未做多想便应允。 翌日,曲微亲自备好贡品,和叶苍驾车出城。 从闹市一路朝人烟稀少的郊外走,行了一个半时辰,马车总算在曲微指定的河边停下。 此处偏僻,三面环山,一道十来丈宽的碧江自峡谷间缓缓淌出,风过留痕,波光潋滟,美得如翡翠,光是看一眼便令人心旷神怡。 因着离江近,雨季易涨水,打眼过去人烟稀少,沿岸坡地上只有四五处茅草屋,是在此处住了数十年的渔民,也做些摆渡生意。 曲微以前常来此处赏景,与她对叶苍说的险些让她溺亡的地方十分相符。 她站在岸边舒服地伸展四肢,深吸久违的山间气息,心道还是这样的地方待着舒服。 叶苍看着翠色江面蹙眉,“你幼时真够大胆。” 曲微打着哈哈,她知道叶苍所指为何,越是这般看似碧绿清澈的水域,越是深不见底,初学凫水的人下这样的地方等同于拿命当把戏。 “初生牛犊不怕虎,怪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幸好命大,不然怎么遇见你。”曲微心里舒畅,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她也怕叶苍真管着她不让下水。 叶苍却不能如她这般没心没肺,许是知道她曾险些在此处丧命,看着这一江水便觉得心里沉沉甸甸,话到嘴边滚了几番,他想劝曲微就在岸边供奉,又怕让她不高兴。 曲微带着叶苍往一处茅屋去敲门,那是她以往来时雇过的船家。 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惯常在热天赤着上身,晒得脸身黝黑。 见来人有几分眼熟,他皱着脸皮相看半晌,还是曲微先出声,“吴叔,我是曲微。” 吴叔一听,浑浊的眼里泛起神采,笑出一口白牙,“诶!原是曲微小姐!多年不见呐!都怪我老眼昏花没认出人!” 曲微并未介意,笑着说,“今日我还是来坐您的船。”见他频频往叶苍身上瞟,主动将人拉过来,“这回和他一起。” 吴叔心下对那人的身份已有了七八分把握,还是稳妥地问上一句,“这位是?” 曲微早看出叶苍不想让她下水,虽没有明说,可眼里不快,故意卖了关子让吴叔来问,她好趁机哄一哄他。 “这是...我夫君。”她故意将“夫君”二字说得婉转又暧昧。 余光里叶苍果然偏过头看她,曲微对视回去,轻轻对他挑一挑眉。 做好商量付了银钱,曲微和叶苍在岸边等着吴叔将船牵过来。 叶苍勾一勾曲微的手心,“你方才叫我什么?” 曲微知他明知故问,又软着嗓子叫一声“夫君”。 叶苍紧抿着唇压住表情,眼里的笑意却满溢出来,耳尖泛起薄红,当着外人的面不好逾矩,他极力忍耐亲吻她的冲动,只能悄悄将她的手指捏圆搓瘪。 吴叔撑过来一只乌篷船,曲微和叶苍先后上船,外间日头大,在篷子里落座。 曲微掀开帘子,指着岸边一处豁口煞有介事地说,“当时我便是从那处下的水。”她移着手指定在河中央,“一直游到那儿,水势突然湍急起来,好似有人扯着我的腿往水下拽,现在想来还怕。” 她见叶苍脸上有些阴沉,又赶忙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现在自然不会再这般冒失,从那回以后便长了记性,爹娘也拘着,我的水性在坞城人里算差的,像这种水域,如今不到万不得已再不会下第二次。” 叶苍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沉闷,这江水越是美得无害,他便越是觉得心慌,曲微这般揣度他的心思说些宽慰的话,却依旧无法让他心安。 还未等他措辞完,曲微又惊喜地拉一拉他的手,“快看,那便是当时救下我的地方,后来那处草垛不仅没被水冲走,反而常年累下不少泥沙,形成一处一丈见方的沙地,我往年便是去那处供奉。” 叶苍顺着看过去,数丈开外的江心确有一处沙地,已经不止一丈见方,周遭明显有人留下的痕迹,比他预想中安稳不少,心里总算卸下一口气。 待船靠近,曲微轻车熟路地跳上沙地,找了一处平坦地方,插上香炉,摆好贡品,又到处翻翻捡捡。 叶苍见她脸上焦急便问,“怎么了?” 曲微懊恼地一拍头,“怪我毛躁,将祈福书忘在车上。”她眼巴巴看着叶苍,“你可否再跑一趟?东西都摆上了,得有人在此处看着,天热,我也不想折腾了。” 她故意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叶苍根本架不住她这般撒娇,未做犹豫便重新登船去取祈福书。 叶苍一直站在船尾看着曲微的方向,她盘着腿安安稳稳坐在沙地上,手搭在眉上遮着日光。 青茫茫一片的江上吹着微风,水面荡起涟漪,银白的波光亮得晃眼。 乌篷船靠了岸,树上蝉鸣聒噪,远处的曲微变成天地间模糊的一点,她站了起来,俏皮地朝他招手。 叶苍心跳得有些快,纵使曲微看不见,他还是朝她的方向露出笑意,而后转身向岸上马车走去。 没跑成 曲微站在沙地与水面的交界处,等着叶苍返回,不多时,那道颀长的身影重新进入视线。 明眼都能看出叶苍一直心绪不定,或许冥冥之中有所预示,他的妻子要在今日与他天人两隔。 “死”于这处风光宝地倒也不亏,曲微勾起唇,喃喃出声,“就此别过。” 她又热情地朝岸上的人挥手,仿佛光是分开这短暂的一刻便思念得不行。 脚下欢快地踏着步子,离江面越发地近,鞋面被溅起的水花沾湿,上面的人却好似浑然不觉。 突然脚下一空,松软的泥沙簌簌坍塌,一瞬间光影倒转,曲微已然半身入水。 她本能地奋力挣扎,可湍急的水流来势汹汹,眨眼间拽着人往下游拖出数尺远。 水已漫过口鼻,她力气殆尽,认命地由着江水将她卷走,眼睛入水之前看见岸上那道身影快成风一般冲向水边,不做一丝停留地直直扎进水里。 江水没过头顶,疲软无力的人突然睁眼,利落地划动四肢拨水,顺着水流方向快速往下游行进。 戏已落幕,曲微如鱼入水般自如,叶苍无法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下追上她,从此她便是个找不到尸体的死人。 一想到重归自由,她便雀跃得恨不得扑腾几个水花,好在理智压制了冲动,她只在水下旋了个身庆贺一番。 如此游出十数丈远,曲微正欲悄悄浮出水面换口气,陡然看见一道黑影利箭般正向她袭过来,心里一惊,以为是食肉的大鱼。 很快她便发现那是个长着四肢的人,灵活得像一尾鱼,速度快得惊人,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曲微狠狠皱眉,恨不得骂出脏话。 当机立断,她卸了浑身力气,任由身体漂浮在水中,等着那人将她捞上岸。 一息之间,那人拨动的水流已然荡到曲微身上,腰骤然被箍住,紧得发疼,“哗”地一声水花四溅,空气争相涌入鼻腔,日光隔着眼皮亮得晃眼,暑气渐渐将身上烘热。 曲微身上无力地软着,任由那人托着她往岸边游。 她面上装着昏厥的模样,心里却在叫苦不迭。这人大抵是附近的渔民,于别人是救命之恩,于她可是好心办了坏事。 脱身不成便罢,往后有的是机会,就怕叶苍觉得她故意做这冒失事,对她起了防备。 那人将她拖上岸晾至在沙地上,对着江面呼了几声号子,曲微猜想他应当是在招呼叶苍。 不多时近岸的江面传来水声,越发地近,而后“哗”地一声,叶苍踉踉跄跄地朝她奔过来,跪在地上按压她的胸腹,又凑近对口吹气,喘息急促又粗重,“曲微!曲微!醒醒!” 这两月相处下来,曲微从未见过叶苍这般恐慌,凉音寺摔下斜坡那回也比不上。 她出水前特意含了几口水哽在喉咙里,他这一番施救逼得那水从口里呛了出来,她弓着身体咳嗽,泡得发白的脸上咳出薄红。 叶苍手劲儿太大,曲微五脏六腑都快让他按得移位,天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下。 “还好没事...”叶苍见她清醒,激动地将人抱进怀里,他通体湿透,身上紧绷得轻颤。 曲微埋在他怀里,依旧做着死里逃生、奄奄一息的戏,面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里面的心跳响得震耳。 她忙里偷闲地想,叶苍对“曲微”真算得一往情深,只可惜她不愿意。 ...... 自江上回来以后,叶苍对曲微寸步不离地守着。 她惆怅地佯装昏睡了一夜半日,醒来时便先发制人地拉着叶苍讲坠水一事。 “我那时安稳站着,突然就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脚将我往水下拽。那河里约莫有水鬼,得请人去做法事,别祸害了坞城百姓...” 她面上忧戚,说得煞有介事,一看叶苍眼里并不认同,顿时起了情绪,“你不信我?!真有人将我往水下拖,我以前就差些溺死一回,难不成是我自己往下跳的?那恩公没跟你说?” 曲微主动提起这位“恩公”,便是给她自己找个佐证,她当时为了稳妥像模像样地演了一出不慎落水的戏,这时还真派上用场。 叶苍自然也询问过,那人说事发时他正在岸边钓虾,只见有个女子落水,奋力往岸上爬却不敌水力被淹没,他才下水救人。 她若真是想水遁,还挣扎什么。 “真有水鬼!那手就箍在我脚踝上...”她见叶苍不信,气急败坏地比划。 叶苍心里发沉,眉头紧锁,“你可看见那‘水鬼’的模样?” 曲微摇头,“黑乎乎的,水下也看不分明。” “...你可与什么人有嫌隙?” 她还是摇头,反应过来又惊诧,“你怀疑有人害我?不应当的,我鲜少与人交恶,爹娘在世时也无仇家...” 叶苍紧抿着唇,面上越来越沉,眸色深得似漩涡般要将她吸卷进去。 曲微没有仇家,昌云王府可有不少,汝英王一脉便恨对叶赟父子痛恨入骨,他们两人去供奉河神的事并未遮着掩着,若有心算计并非不可能。 “那我往后便好好在府里待着。”曲微觑着他的脸色乖巧开口,她将叶苍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汝英王与昌云王积怨已久,替她背一口黑锅也不嫌多。 好在将落水这事儿的起因囫囵掩盖过去。 当天宣宜王府周遭便多了巡视的护卫,这本不妨碍曲微后续脱身计划,偏偏叶苍放心不下,趁着大婚在即干脆请了几日假,整日和曲微待在一处。 曲微苦不堪言,三日后便是大婚,如此一来,她还怎么在拜堂前离开! 当下新妇遵却扇礼,用喜扇挡脸,旁人能将新人面貌看得清楚,这正是她急于在拜堂之前脱身的缘故。 本来因着她曲家人的身份,叶苍定不会对外大肆昭告,除了府里上下无人知晓准世子妃姓甚名谁、作何面貌,她便能如以前一般隐姓埋名地过桃源日子。 现下万般不愿也只能顺势而为,曲微悄悄叹气,叶苍说过当日宾客多为坞城官员,幸得她以后住的地方在城外,不一定会碰上这些城内官员。 最后一次(H) 因着成婚应用器物都按三日后的婚期筹备,帖子也已递了出去,实在不好轻易改期。 曲微身体还算康健,落水也无大碍,躺了两日便又生龙活虎,两人决定婚期照旧。 还未见天光的时候丫鬟就来叩门,“曲微姑娘,该起床更衣上妆了。” 回她的却是一道男声,“知道了。” 丫鬟见怪不怪退到外院候着,院子里的人都知晓半月前世子与准世子妃便夜夜同房,这自然于礼不合,想来是二人情意正浓,世子年轻气盛难以自持,她们做下人的也不能对主子的事多嘴。 叶苍撑手起身,压下曲微面前的被褥,将她的脸露出来轻轻摩挲,“起床了,今日我们大婚。” 曲微一脸困倦,瞥见他在笑,皱着脸没好气地瞪他,“我昨夜三更才睡,现下困得睁不开眼,你还笑?” 叶苍口上道歉,脸上并不收敛,“昨夜初始是我的错,不过,好似是你难以自拔,我们才闹到那般晚。” 曲微缓缓眨眼思索,说来羞人,自第一回圆房之后,他们便夜夜没空过,直至她落水后养了四五日没行房。 两人面上都压着不说,心里却很想,也知对方想。 叶苍率先提出帮她疏解,脱了她的亵裤舔舐腿心。 本来顾及曲微的身体以及第二日便是婚宴,叶苍等曲微泄了几回就准备作罢,偏偏曲微被勾起了兴致,一想到往后再无机会和叶苍做这等快活之事便觉得可惜,缠着人要吃个饱。 想到此处她又不知不觉叹出一声。 叶苍看她面上遗憾的神情,不明所以,笑着问,“叹气什么?” 曲微不答,被里的手径自下探,一把握住他的阳物,发现它也已半硬。 她对着叶苍挑一挑眉,眼里媚得带勾一般,掌心熟练地上下套弄,“做一回再起床吧,醒醒神。” 叶苍轻笑出声,翻身覆上曲微,一把扯下她的寝裤,掰开光裸的腿上压,蓄势待发的阳物直直对着湿腻的穴口,不做停留地深插到底。 他凶猛地耸腰,将身下的人撞得在被褥间晃荡,咬着唇才能压住口中的轻吟。 “我们简直在胡闹。”他笑着道。 曲微的腿搭在他肩上,交迭环勾住他的后颈,她抬着腰臀去迎合他的冲撞,次次都要入到最深。 他们都知道,时间有限,要速战速决。但只有曲微知道,不出意外这便是他们的最后一回。 期间丫鬟又来催促一回,“世子,曲微姑娘,时辰该晚了。” 叶苍压着粗喘,清了清嗓正声道,“一盏茶后进来。” 门外的人一愣,窸窸窣窣快步跑开。 曲微见他装得这般辛苦还是被人家察觉,埋在被褥里闷笑。 叶苍被她笑得生出恼意,明明是两个人做这事,她怎的就置身事外一般笑他,当即使了力气狠狠撞,曲微果然立马变了脸色,酥麻得浑身颤抖,斜着眼去瞪他。 他不以为意,俯身将人捞进怀里一把抱起下床,直直往门口走去。 曲微心里一惊,以为他竟这般疯地要开门,被她讨了个巧,便要加倍讨回来。 好在叶苍并未疯到那地步,他抱着曲微抵在门上,身下耸动不停,眼里坏笑,声音沉得发哑,“一盏茶后便会有人进来,在这期间你得让我泄出来,否则...” 他话说得没尾,曲微却已在脑中补全那画面,丫鬟一推门便是她赤条条的臀和腿,穴里还含着叶苍的阳物,他身上倒遮得严实。 一想及如此淫乱且极有可能真实发生的场景,她脸上顿时轰地发热,又羞又恼地瞪叶苍,这比直接开门又好上几分?他往常要折腾好久,这么短的时间岂不是为难她。 “怎的这般小气?!”不就是她方才笑了他。 叶苍也对自己所为有些诧异,许是和曲微待得久了,他莫名想试试这般恣意行事,对她故意的激将话语不做理睬。 曲微后悔不迭,环着他的后颈仰头去舔咬他的喉结,压着声音在他耳边嗯嗯啊啊猫叫似的地喘,穴口施了力气去夹他,一紧一松,像是抚慰,又像是想含得更深。 叶苍的反应远比她预想得更大,一声闷喘过后,他便着了魔一般神智全无,将她死死压着门上深顶,力气大得将那厚重的木门撞出闷响,半点不怕外间的人听着。 曲微逐渐再也顾及不上,前所未有的快意冲得她浑身痉挛,身下失去控制,淅淅沥沥的水声落在地上。 在她觉得自己濒死的那一刻,叶苍终于停了下来,浑身肌肉绷得轻颤,手臂紧紧箍着怀里的人,重得她发疼。 那根阳物从穴里最深处缓缓抽出,带出大股白浊,湿滑的黏液从穴口滑过会阴,自臀尖处滴落。 曲微软在叶苍怀里闭着眼喘息,她已没有力气说话,脑中尚还清醒,她难以置信地想,叶苍连第一回也从未这般莽撞过,莫非他已有所预感? 叶苍压着人缓了一会儿,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会这般冲动,到了后头已然把控不住。 门外响起犹犹豫豫的脚步声,“世子...这方可能进来了?” “浴房备水,一盏茶后进来。” 那丫鬟发现声音离得这般近,吓得一个趔趄,连忙称“是”。 人声远去,曲微自怀里蹙眉瞪他,“将我折腾得这般狠,若是走不了路,看到时谁去与你拜堂。” 叶苍面上有些羞赧,支支吾吾地没说话,抱着人往回走。 曲微倚在他肩上借力,待走出一段距离,她突然捏拳捶人,“看你干的好事,快些清理了,让人看见我还要不要脸面?” 叶苍知她所指为何,将人放下便拿了布巾去门口擦拭地上的水液。 丫鬟前来禀报水已备好,叶苍给曲微套上寝裤,抱着人往浴房去。 浴房等着伺候的人被叶苍屏退,相互间打个眼色,纷纷惊叹世子竟要亲自伺候曲微姑娘沐浴。 曲微心安理得靠着浴桶让叶苍给她擦洗,身上渐渐回了力气,脑中全是脱身的事。 突然身下一胀,她垂眼看去,没忍住眼皮一跳。 叶苍纤长的手指正从她腿心探进去抠挖,面上正经,仿佛没察觉她轻颤的呼吸一般,径自引出黏腻的白浊。 曲微顿时起了坏心,嘴上未经脑子把关便开口,“你把它弄出来,我们还怎么生孩子?” 叶苍手中一顿,肉眼可见地颤了颤,似是想再送回去一般。 曲微未想到他当真,“啧”地埋怨,“想什么呢,快些洗吧!” 叶苍也觉自己荒谬,手上继续动作,抬眼看向曲微,眼里深沉又认真,“等晚上。” 曲微口中一噎,心虚地转开眼睛,后悔自己何必这般撩闲。 跑了 沐浴过后,喜婆带着丫鬟们进来,将叶苍赶了出去。 纵使畏惧主子,喜婆也再看不下去,这两人怎的这般没轻没重,婚前失仪不说,清早就这般胡闹,误了吉时可怎么行。 曲微没羞没臊地任她们给自己擦净,穿上繁复的嫁衣,便被按坐在妆台前。 她实在困得厉害,浑浑噩噩地任梳妆丫鬟给她涂涂抹抹。 期间外头一阵喧闹,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面上为难地请喜婆出去一趟。 资历深厚的喜婆一甩帕子,出门尖声厉色地在外头说了几句,回来时面上还不悦地皱着,看曲微总算清醒过来,正探头探脑地张望,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作罢一般笑出来,将手里的漆木盒子打开端出糕点。 “礼成前新人不能见面,”说到此处她不赞同地看曲微一眼,别说见面,两人都同床了,“难为世子体贴,顾及姑娘没用饭,亲自送来糕点让姑娘填填肚子。” 曲微捡了一块送进嘴里,清甜慢慢在口中化开,才发觉自己先前困得没顾上腹中空空。 “这些事原本遣个丫鬟来即可,偏偏世子自己送了来,若不是我拦着,他还打算硬闯进来看您呢。我做喜婆二十来年,鲜少见着世子这般上心的人,喜不喜欢做不来假,婆子私心恭喜姑娘觅得良人。” 曲微见喜婆脸上真切地欣慰与欢喜,忽然觉得口中有些干,咽了咽喉咙,干笑两声道谢。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曲微上下总算装扮妥当,她已坐得骨头发酸。 不同以往新郎官去新妇家中迎亲,叶苍只需将曲微从院子里接到正堂即可,不出二三里地。置办的人两头便来回奔走,估着吉时来接人。 喜婆和丫鬟都守在门口,房中一时寂静,曲微坐在榻上出神。这嫁衣确实华美,比她平日穿的衣裳重上许多,头发也梳成她从未梳过的样式,方才她照了照镜子,险些没认出自己。 未曾想过她真与叶苍走到拜堂这一步,原来成亲是这般滋味,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心里淡得如水。 正在她坐得又开始犯困时,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曲微顿时挺直了脊背,按照喜婆的吩咐用喜扇挡脸。 喧闹声越发地近,堪堪进了院门。 喜婆带着丫鬟欢喜地从外间进来,“姑娘,迎亲来了。” 几人扶着曲微起身站稳,她将手搭在喜婆手臂上,被牵着出门。 喜扇挡了视线,曲微垂着眼看脚下的路,跨过门槛,在廊下站定。 院里声响渐息,一人从迎亲队伍中踏步上前,曲微的余光里映入一片喜庆的红,她听见轻轻的吸气声,悄悄偏了头去看。 叶苍穿着一身严整的喜服,束发的带子也换成红色,鲜少见他穿这般亮眼的颜色,衬得越发身形利落,面容俊美。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新妇装扮的曲微,屏着呼吸,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动,耳尖泛起薄红。 喜婆见他久久没动作,掩着嘴打笑,“我们世子欢喜得都忘了迎人。” 叶苍大梦初醒般,连忙向曲微伸出手。 曲微将手移到他的掌上,被紧紧攥住,带着往院外去。 叶苍面上正经,眼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曲微身上瞟,也只有曲微知道,他的手正不受控地轻颤。 曲微弓身入轿,在将将收回手的那一刻,指尖突然被捏住。 她从扇后探出一只眼看过去,叶苍正直直看着她,滚了滚喉咙,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仓促道了一句,“你今日好美。” 轿帘已被合上,迎亲队伍晃晃悠悠行进。 曲微觉得脸上有些热,顺势用手里的喜扇给自己扇了扇。 叶苍方才说话的时候,因时间紧迫只能挑出那一句,但曲微却好似读懂了他眼里的千言万语,动人的,直白的,能与人道的,不能与人道的。 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喜轿落地,喜婆拨开轿帘将牵巾递入曲微手中,另一头握在叶苍手里。 他笑着看她,眼里泛着欢喜的光彩。 堂前已站了不少人,曲微囫囵看过去,七八十人上下,男女老少皆有,三五成群地聚成在一处,想来为了给世子撑场,皆是拖家携口来的。 曲微走得缓慢,注意着脚下的路,还要分心打量左右,好在叶苍有意放缓了步伐迁就她。 宾客夹道相迎,口中说着喜庆话,明面上克制着不逾矩,眼睛却好奇地从侧方相看新妇的面貌。 曲微心里发紧,只希望这些人记性差些,看过便忘。 傧相引新人在蒲团上跪下,扬着嗓子高呼:“一拜天地——” 手里的牵巾轻轻扯了扯,曲微转过眼睛去看,叶苍正笑眼盈盈地看她,轻轻动了动眉,周遭的人都看在眼里,纷纷满面红光地与身边的人私语。 两人对着天地跪拜。 “二拜高堂——” 堂上座位空悬,底下的人渐渐息了声响。今日前来赴宴的不少人心底都觉左右为难,王爷连婚宴都不愿意来,显然不同意这门婚事,偏偏世子将请帖送到府上,他们从擎城迁至坞城做官,也不能驳了世子的面子。 “夫妻对拜——” 喜扇在面前挡着,曲微垂眼看面前的一方地,她能察觉到叶苍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炽热。 这一拜行过之后,他们便是切切实实的夫妻。 思及此处,曲微心里一跳,有那么一瞬生出逃离的冲动,但箭在弦上,她压着自己俯身行礼。 “礼成,送入洞房——” 左右宾客围上来道喜,叶苍一一还礼,喜婆牵着曲微往新房里去。 在她转身那一刻,叶苍突然靠近,探进她的宽袖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很快便放开,在她耳边低声道一句,“等我。” 曲微心里一颤。 满座宾客,无人知晓他们方才的一瞬亲密。 新房里一应器具皆换成了红色,外间宴宾客的声响嗡嗡扰扰传来,听得人晕沉。 曲微趴伏在喜被上很快便入睡。 丫鬟推门进来时她已睡了将近两个时辰,正悠悠转醒。 “夫人,您怎的就睡了,让喜婆看见该说了。” 曲微注意到她改了称呼,顺从地起身端坐,将喜扇挡在面前。 “东西都拿来了了吗?” “按您吩咐,都带过来了。” 曲微提早吩咐过,有些物件她每日都需用到,封在包裹里让丫鬟在拜堂后送到新房来。 丫鬟更换喜烛,见曲微看着她动作,便开口解释,“天开始暗了,想来再过不久世子就该回房了。” 她机灵鬼怪地转着眼睛觑曲微的脸色,见她面上平和,又说,“世子今日高兴,喝了好些酒。” 曲微随口应和一声。 丫鬟换好喜烛,便作势退出去,“奴婢在外间守着,夫人有吩咐招呼我们便是。” 房门被带上,外间的脚步声远去。 曲微扔了喜扇去拆包裹,打开是一套府里丫鬟的衣裳,剥开衣裳,里面藏着她提早备好的朱砂粉,香粉,药瓶等物件,她先前得了叶苍的准允,闲暇时便去铺子里逛,分多次攒下这些足以制出以假乱真的人血的材料。 若是上次能从河里脱身最好,可惜没有如愿,便只能使这备用的法子。 曲微脱下喜服,摆成安然入睡的姿态,换上丫鬟的衣裳。按照以前学的方子,将朱砂粉混合香粉和榨取的药汁,再加入适量清水,立时生成腥味的黑红水液,真与人血一般。 按着现世传说,朱砂作为原料之一可制成某种腐身蚀骨的剧毒,但愿能糊弄过去。 她将兑好的“人血”浇到喜服上,一边倒一边掩着鼻子,这腥味与色泽确实能以假乱真。 鲜红的喜服泡在“血水”里,哪怕她知是假的,也觉触目惊心,仿若真有一具人体被腐蚀了血肉,只剩下一张皮,仔细一看,却是连皮也没剩下。 腥味重得让人想作呕,曲微一阵激灵,赶忙收拾了罪证随身带走,又往包裹里囫囵塞了些胭脂水粉做掩饰。 她将头发梳成丫鬟样式,往脸上涂了些脂粉,左顾右看还是觉得不稳妥,找出剪子给自己裁了个发帘。她已多年不蓄发帘,这番下来,若不细看还真不能轻易辨出她是何人。 一切准备妥当,曲微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院子里依然安静,只有前厅远远传来不甚分明的人声。 她缓缓吐息,一咬舌尖,上前一口气吹灭了所有喜烛,迅速掩到门后。 房里刚暗下来,外面的丫鬟便前来问话,“夫人,房里喜烛怎的灭了?” 无人应声,她又道,“洞房夜可不能少了花烛,不吉利的,您若困了可先悄悄睡一会儿,奴婢替您看着,但喜烛不能灭呀。” “...” “奴婢进来了?” 她等了几息,便伸手推门,刚开一条缝,便“唔”地一声捂住口鼻,嘴里喃喃“怎的这般重的腥味儿”。 丫鬟进来,门未掩上,曲微压着声响魅影一般钻了出去,躲在外间房柱后。 不多时,新房里方亮起一根喜烛的明光,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啊————” 院里剩下的丫鬟闻声纷纷闯进去,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响起,附近的家仆往这边涌过来,丫鬟婆子聚了一堂往新房里张望,无人不面上惊恐失色。 “快去禀报世子!”见多识广的年长者率先作出指令。 一堂人作鸟兽散,惶恐地朝前厅奔袭。 曲微适时隐进人群里,学着其他受惊的丫鬟一般恐慌地捂住口脸,颤颤巍巍地往外跑。 外头天色已经全暗,昏黄的灯笼照得人面容模糊,曲微心里又松懈一层,府里上下乱作一团,无人注意到她一个小丫鬟。 所有人奔向前厅,唯有曲微隐在夜色里往西边去。 在一处长廊的漆暗转角里,曲微贴着墙往主院方向查看。 府里上下以及还未离开的宾客,尽数朝主院奔走。 夜里看得不甚分明,一片乌黑的人身攒动,唯有一人映入曲微眼里。 叶苍一身红衣凌乱,在夜色里快得如一道血色魅影,他面上没有表情,脸色惨白,黑瞳如隧洞一般幽深死寂。 曲微久久看了最后一眼,心想这便是她与叶苍的最后一面,而后转身离去。 西面有一处广袤的景观湖,现下府里换了一批人或许有所不知,那湖泊有一处活口,可直通城外的河道。 ...... 天光微亮,府里奴仆正着手拆下红事彩绸,挂上白旌。 身着甲胄的府兵将领进院禀报,世子已在床前跪了整整一夜,他两个时辰前来时便是这般姿态,仿若一座没有生息的石雕。 “世子,府里上下查遍,没有找到可疑之人。” 面前的人没做回应。 他犹疑着道,“...昨夜城里恰巧抓获勉城的细作,想来汝英王正着手在坞城埋人...” “杀了。” 将领一怔,领命退下。被抓获那人显然刚入坞城,全然来不及布局害人,世子妃并无威胁,够不上为了除掉她而暴露珍贵的细作身份。若是留下作饵,反而是一样利器。 可惜现下世子理智全无。 房里重归死寂,静得只听见微弱的残喘。 一床鲜红的血开始干枯结痂,曲微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肉也在逐渐消逝,一碾便成了烟尘。 叶苍僵冷的心突然活络过来,撕心裂肺的痛意又一次袭遍全身,他突然手脚慌张地爬上床榻,将“曲微”抱进怀里,眼泪汹涌而出,恐惧得浑身颤抖。 下人告知他“世子妃没了”时,他暴戾得只想掐着那人质问为什么在大喜的日子口出咒言。 他一向会自欺欺人,明明是他强迫曲微,还认定自己与她两情相悦,高兴听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道贺。 如果不是他,曲微好好过她世外桃源的日子,哪会牵扯进杀人害命的权势纷争,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为什么拿走的不是他的命。 没了曲微,长寿与富贵,又有何可眷恋。 ... 坞城之外,橘红的日头方从山边升起,投下明亮的光线,半边天际布满炫目的朝霞。 山色迷蒙,偶有鸟雀啼鸣,婉转之声悠悠回响于山谷之间。 一道幽深长河自城中蜿蜒而出,水声清凌。 “哗”地一声,河中一道突兀的水响打破拂晓的宁静,一身湿漉漉的人蹚水上岸。 捡人(微H) 长宜村位于坞城以南的一处深山中,常居人口只有百来人,数十年来只见迁出,未曾见过有人迁入,直到一年前有一年轻女子买了一处宅子在此定居。 曲微赶着牛车慢慢悠悠往家走,下午去河边砍了些细竹,用来更换菜园里已经腐朽的篱笆桩子。 她本无意买下这黄牛,刚来不久时村里有户人家生了重病,亟待卖牛治病,偏生遇上几个黑心扒皮的主,往死里压价。 她看不过去,一气之下就按原价就买了这牛,后来又安了个车筐,赶着牛车做活计省了不少力气。 现下已是暮春,在家穿着单衣正好,一做活儿便热得出汗。 黄牛径自去河边饮水,曲微在上游荡口俯下身,鞠了一捧水往脸上敷,瞬时凉快许多。 年纪再轻些时,她走遍了十四州,最后还是回到坞城隐居,这处地界山水秀美,暑寒并不难熬,住着很闲适。 一年前脱身之后,安宁村自然是回不得,她便重新找了个百里之外的长宜村,此处气候比安宁村更为宜人,她后悔以前怎的不再多走走。 黄牛喝饱了水,对着曲微长哞一声,她会意起身去牵绳。 不经意间一打眼,草色葱茏之下,一抹突兀的靛蓝吸住她的视线。 她偏头打量几番,这般好的料子不该丢弃在河里才是。 心中冒出一个猜测,走近去看,瞬时正了脸色。 那河里果真躺着个男子,将将被一簇芭芒草拦了下来,身上布满横错交迭的血迹,伤口深可见骨,脸上泡得发白,辨不出死活。 曲微赶紧蹚水过去,离近了能觉出他身上尚有人气,探手去摸颈间脉象,果然还活着,且身上正烧得厉害,当即捞人出水。 这河上去便是一道狭长的峡谷,也不知他从何处落水,好在地势平坦,若是遇上瀑布,不淹死也得摔死。 幸得今日赶了牛车出来,这男子身量修长,若是让她扛回去,还真是吃不消。 她将车筐里的细竹扒拉开,扶着人躺进去。 突然脚下一滑,浑身晃得一个趔趄,曲微再承不住他的重量,“咣”地一声将人摔进车厢。 那人疼得轻哼出声,脸上瞬时皱起,眉间紧锁,眼睫颤了颤,竟缓缓睁开来。 稚羽浑身似被拆卸一般钝痛,待视线分明,入眼是一张女子的脸,有几分熟悉,凝神细看,突然对上某个名号。 曲微方稳住身,正对上他讶异的视线,慌忙讪笑道,“见谅,方才没站稳。你受了重伤,此处偏僻,先去我家养伤吧?” 那人目光闪了闪,思量一息后开口,声音干哑,“多谢。” 曲微坐上前辕,赶着牛车辘辘往家走。 她不认识这人,但明显非富即贵,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身上遭了这般毒手,约莫是个政客。 到家时那人还醒着,他浑身上下难寻一块好皮肉,反倒让曲微犯了难。 稚羽看出她的顾虑,脸上牵出宽慰的笑,主动开口,“方才如何扶,现下便如何扶吧,尚能忍受。” 曲微不再客气,撑着胳膊就往里搀,耳边是他抑制不住的粗重喘息。 村里没有大夫,好在她浅学过医书。这人身上的皮肉伤虽严重,却非中毒或断骨等复杂症状,她碰巧知道能用哪些药,且家中晾晒的就有。 曲微扶着人在榻上躺下,上手去解他湿透的衣衫。 稚羽身上一僵,却并未阻拦,他现在通身难以动弹,人家女子尚未介怀,他又何必扭捏。 只是脱了外衫,又去触碰里衣时,他难以自抑地生出不自在,一股不同于高烧的热自身上漫向面庞。 他见自己已然赤裸,甚至...甚至...他见不得人的下身,也大喇喇地坦露在曲微眼下,滔天的羞耻让他无地自容。 曲微视若无睹,将人扒得精光后,遮上干燥的被褥。 这是她见过的第二具男子的身体,面上不显,可脑中已全然被另一副身躯占据。 “我去煎药,你先休息。” 不等对方回应,她便快步出了房间,伸手贴了贴微烫的脸颊,吐息湿热。 在这一年里,叶苍多次进入她的梦境,覆在她身上,大汗淋漓地动作。 曲微先煮了一碗粥送进屋里给那人填腹,她扶着人坐起身喂食,随意开口,“我叫由徵,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稚羽刚咽下一口粥,闻言惊讶地抬眼看她,又瞬时收敛了脸色,淡笑道,“在下...何习双。” 曲微会意,“那我便叫你何公子。” 用饭过后,曲微给他喂下汤药,又给伤口覆上草药,用棉布包好。 稚羽疼得一身冷汗,还费心顾及被女子注视身体的羞耻,待包扎完成,浑身精力都耗尽。 曲微抱了被褥去偏房铺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她觉得又渴又热,偏偏喝了水也不管用。 腿心黏腻得厉害,伸手探下去,隔着寝裤都觉出亵裤一片湿热。 她夹了个布枕在腿间细细磨蹭,闭眼便是某个浑身赤裸的人,修长舒展,结实劲瘦,力气比那些看着魁梧的人还要大,抱着她也能动得畅快。 他怕弄疼她,故而总是耐着性子将她伺候得舒服后才入身,有时温润,有时暴戾。 脑中逐渐昏沉,身后的人将她搂进怀中,赤裸的腿相互勾缠绞紧,最隐秘的部位镶嵌在彼此体内,摩挲吞吐,相互抚慰。 口中吐息粗重,热意烘得人出汗,身后的人突然紧了手,腰臀高高弓起,不留余力地狠狠顶到最深。 “...叶苍...” 极致的快意激得曲微浑身颤抖,腿心吐出大股水液,喉间的呻吟钻出唇缝,变成某个人的名字,喑哑得不成调。 眼睫缓缓掀开,曲微趴伏在床上平复气息,意识回笼,视线落在虚空,她有些不确定,又有些诧异,自己好像叫了叶苍的名字。 她从没有刻意去想这个人,向来是他三番四次来梦中叨扰,给她留下一身狼狈。 曲微翻身下床,径自去接了水来清洗。 檐上月色莹白,寂静地悬于夜空,慷慨地落下清辉。 曲微倚着门仰头看了一会儿,脑中突然冒出一道念头,叶苍会不会也在看这轮月亮? 她倏地皱了眉,郁闷地摆一摆头,今夜怎的总是想起他来。 着火 稚羽年轻体健,不出一月已能自如行动,再有一月,身上的伤痂便能痊愈脱落。 曲微整日泡在外头,留下稚羽闲养在宅子里。 她今日赶牛车帮村里人拖了作物,眼下正牵着黄牛在溪中饮水。 黄牛喝得不如平日痛快,饮上一口便不甚满意地晃头舔舌。 曲微这才注意到水里混着昏黄的泥浆,这一片水洼都比平日浑浊。 沿着溪流往上,泥水看不到源头。 曲微心下纳罕,上游无人居住,再往里便进了山谷,这几日也未降雨,溪水为何变浑? 她牵着牛一直走到山口,宽阔的河流主道里浊水奔腾,越发浑浊得看不见底。 翻越这群山需走上七八百里,山后已属麾城地界,由天子直辖。 麾城出了何事? 曲微一路在脑中琢磨,还未到家,远远有村民朝她招呼,“徵儿,你家中着火了,快些回来!” 一听这话,她心都凉了半截,尚且自顾不暇,哪来的闲心忧天下事。 曲微载着人往家赶,面上焦急,“我家里那人呢?” 她懒得将何习双藏着掖着,固然孤男寡女易生闲话,那也由着别人去。 “他没伤着。主屋怕是住不了人了。” 曲微松了一口气,生怕何习双腿脚不便出事,宅子哪有人命重要。 还未到门口已然看见院子里的惨状,主屋烧得焦黑,墙也塌了半边,修缮都无法,只能重建。 门口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啧啧叹气,何习双倚墙靠着,面上凄惨,见着她眼里的愧疚快要满溢出来。 曲微心里猜了七七八八,无奈地叹了口气。 村人见她回来,打过招呼便先后离开。 稚羽上前,朝曲微深深行了个大礼,“由姑娘,今日我本想烧些热水,疏忽之下起了火,扑灭不及烧了你的宅子,我愿数倍偿还。” 说罢便递出一块通体润白的玉饰,那是他落水后身上仅存的值钱之物。 曲微扫了一眼,一看便是贵门子弟的物什,买上数十间宅子绰绰有余。 他这种贵家子哪里沾过阳春水,事已至此,再多苛责也无用。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推拒,“这般贵重你自己好好留着,等回了家,给我寄十两银子便可。” 若是让她当下掏银子再买一间,她便真要穷得一干二净。 稚羽点头不及,莫说十两,救命之恩哪是银钱可量。他心里揣着话,悄然看向曲微,斟酌着开口,“不如与我一同回京小住一段时日?” 曲微一怔,将他的提议在脑中滚了几滚,说来她已有七八年未去过京城。 稚羽见她松动,又连忙道,“我请人为你新建宅子,待你在京中住够,再回此处不迟。” “我考虑考虑。” 到了晚间,两人开始为睡觉之事头疼,主屋烧毁,便只剩偏屋一间房。 “由姑娘,你睡床吧,我坐着即可。” 曲微不赞同地看他一眼,扯过被褥横在床铺中间做出界限,“你睡里侧。” 稚羽大吃一惊,连忙摆手,回拒的话在看见曲微面上的不悦时被咽了下去,手忙脚乱地上床规矩躺着。 曲微在外侧背对他躺下,屋里烛光昏黄,稚羽转过眼睛,看见她的后颈与耳廓,心跳怦然加快,脸上生热。 他倏地收回目光,暗骂自己登徒子。 房中寂静,震耳的心跳声自身后传来,曲微闭着眼开口,“你睡不着?” 稚羽慌张地捂住胸膛,试图压制丢人现眼的心脏,可那全然是徒劳,脑中升起一个念头,强烈得他身上都在轻颤。 “由姑娘。”他对自己妥协,任由口中说出荒唐的话。 “嗯?” “若你尚未婚配,可否考虑在下?因着我,让你不得不做逾矩之事,我该担起责任才是。” 曲微眼睫一颤,下意识开口否认婚配之事,话到嘴边突然顿住,脑中浮现出满目红绸的一天,还有一身喜服的叶苍,便怎的也说不出口。 “我与人行过床笫之事,见过男子身体,不必觉得误我清白。” 稚羽瞳孔骤缩,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浇得他清醒,也浇得他心冷。 面上春色骤然消退,他对曲微未到情根深种的地步,却还是因她的话语心头闷疼。 “明白了。” 翌日醒来,二人默契地将昨晚之事当作幻梦一场,并未生出嫌隙。 稚羽身上利索不少,整日待在宅中难免生闷,曲微用牛车载着他出门。 上回他动弹不得地躺在车厢,这回端坐着,修长的身量束手束脚,好在并未嫌弃。 曲微在溪边停下,指着浑黄的泥水道,“这几日水里异常。” 稚羽果然立时正了脸色,她又道,“翻过这些山,那头是麾城。” 她故意指引得明白,稚羽很快意识到曲微对他的身份知晓一二,倒也不意外。 他既是京城人士,为官自然是在天子脚下,可惜曲微久居深山,近年的政事变动并不知悉。 “麾城已不归京城直辖,现在是雁王的封地。” “雁王?”曲微从未听闻过这号人物。 “先帝长子,陛下长兄。” 如他意料,曲微瞬时瞪圆了眼,“现今陛下是?” “五皇子。” 曲微心中惊讶不止。 先帝育有三位皇子四位皇女,按照先制,皇位由嫡长子承袭,但太子迟迟未立,曲微入山时本还遗憾未看到花落谁家,想来八九不离十是大皇子,未成想竟逆了祖宗的规矩。 五皇子母妃并不受宠,母家权势平庸,可想有多少人会猜忌这帝位如何搏到他手中。 “若雁王不作为,陛下可能置喙?” 上一年时叶苍便与她说过,多地藩王割据,已不从天子指令。 “尚可。” 自古成王败寇,陛下仁厚留了皇长子性命,他仰人鼻息才能做个闲散王爷,哪怕想,也无法像其他手握重兵的藩王一般割据一方。 “水到此处还这般浑浊,上游怕是起了洪涝。”曲微眉间紧蹙,“昨日你邀我去京中小住,我们便经由麾城再到京城吧。” 稚羽与她想到一处,不假思索便答应。 第二日收拾妥当,曲微将包裹捆上牛车,给稚羽垫了个舒适的座位,一甩绳驱车出村。 回京 顺着河流行了整整七日,曲微与稚羽到达麾城边界的修远县。 上游远比想象之中更为惨烈,全县几乎沦为巨大泥潭,房屋倒瘫,农田淹埋,山体垮塌,淤泥堆积过一尺之高,远远便能闻到浓重的土腥腐臭。 细看高地山坡上都密密麻麻栖着人,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守着看不出面貌的家当,浑身泥污,眼里失神,空洞得仿佛丢了魂。 任谁来看一眼,都不免心生悲怅。 群山之隔,竟是桃源与炼狱之别。 “麾城的官府不管?” 洪涝非人力可挡,但距今至少过了七八日,怎还是这般无人问津之状,难不成任由这些灾民困死? 稚羽面容紧绷,目中愤懑,“如今的天下已不是你当初见过的天下。佞臣当道,陛下处处掣肘,若是下面的人有意阳奉阴违,官官相护,百姓之言难达圣听,自然顾应不全。这些百姓多老弱贫民,既不能服兵役,又缴不上丰厚税款,在官府眼里是无用之人,死了也不在意。” 曲微听得心中发沉,先帝在世时四方太平,百姓安堵乐业,转眼不过数年,怎就落得这般混乱凄惨的境地。 她灵敏捕捉到稚羽那一句“如今的天下已不是你当初见过的天下”,诧异道,“你认得我?” 稚羽并未打算隐瞒,深深看她一眼,拱手作礼,“曲微姑娘,在下稚羽,八年前在京城有幸见过你一面。” 曲微轻轻挑眉,她想不起这位稚羽,但知京城稚家出过诸多天子重臣,当属文臣之首。想过这人出身名门,未料到是这般大的来头。 她隐瞒身份在先,是以未计较稚羽的谎言,毕竟他那时伤得任人鱼肉,自然要设防备。 曲微回礼,“还请往后唤我‘由徵’。” 她看着稚羽,意有所指,“需得有人将此事传回京城,让陛下派人督察这帮素位尸餐的庸官才行。牛车过慢,我先替你换一匹马。” 平民难以面圣,也需得是陛下信任之人,眼下自然只有稚羽能办。 “你顾及着伤,还有,避开麾城。” 想来稚羽那身伤便是动了谁人的利益,招来杀身之祸,麾城若是知晓他要将修远县之事禀报圣上,自然也有人想灭他活口。 “你不与我同去京城?” “我先留在此处帮忙,等京中来人再去找你。” 当下不是拉锯之时,稚羽未过多纠缠,上马朝南行,经由坞城再入京城。 曲微徒步进入修远县一处名为丰收村的地方,此处约有五六百户人家,受灾较轻,村民尚能自救。 村中洪水已退,地上覆着泥浆,树干上印着水痕,里里外外的人检修屋栋,清除洪水淤积的泥沙和被淹死的牲畜,忙里瞥见曲微,未做稀奇。 曲微走了一路,总算找到能施援手的地方。 村民在平坦的高地上搭了一栋茅草棚,里头安置着灾中受伤的病患,三五名大夫模样的人忙得脚不落地。 一位医女正俯身将伤了腿的大娘从座椅抱到床上,曲微连忙上前,却见那女子看着文弱,手里有力又利落,还未等她搭手便将人挪了上去。 她转身才发现背后多了个人,眼里一惊,觉出来人用意便很快安定下来,对曲微颔首一笑,“多谢姑娘好意。” 曲微上前,“我叫由徵,姑娘怎么称呼?” “卫龄。” “卫姑娘,我来给你帮手。” 眼下事态严苛,卫龄未做推辞,将手头顾应不及之事分给曲微去做。 在丰收村一连待了数天,曲微日日到处熏艾洒酒,给村里人递送防疫汤药,心中越发焦躁,不知稚羽可还安好,若他未能将消息送到,过后便是大疫、大荒,到时必然民不聊生。 每每遇着从外头回来的人她都要问上一句“官府可来人了?”,向来是败兴的答复。 直到第八日一早,曲微被外间窸窣人声扰醒,自窗外看去,玄甲黑金宽刀,竟是一列四五十人的卫城骑兵奔腾而来。 曲微心中大喜,骑兵轻快,想来后头还有队伍。 京中来人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唯独除却麾城上下官员。 未过两个时辰便有麾城官差仓惶到村,看官服制式当是县官,官服下摆盘于腰间,靴面糊满泥泞,蓬头垢面,瀑汗不止,一副思虑过深、劳累过度的心焦憔悴作态。 远远见着卫城军将领,连忙拱手迎上去,口中歉然讨好,“项将军未做招呼,下官方从西面赶来,实在有失远迎。” 曲微嗤笑一声,再看对面,原来那将军是项府的人,二十五岁上下的年纪,气势威严,颇有项老侯爷的风范,应当是他的长孙项昼。 看来文臣武将之首的稚家与项家皆是五皇子一派,难怪他能登上帝位。 项昼见着来人,眼里倏地生起戾色,未等县官近前,长腿狂风一般掠过,带着千钧之力猛踹过去,“噗”地一声肉响,那人飞出一丈远,瘫在地上竟是喊叫不出一声,鲜红的血从口中汩汩漫出。 余下官差跪伏一地,抖得似竹筛,村民纷纷从屋里探头张望,胆大的人围拢成圈,掩着口鼻对地上的人指指点点,面上憎恶,又觉解气,无人上前搀扶那县官一把。 “押下去。” 卫城军将士上前将县城官员一应押解,那些人求饶都不敢开口,生怕出头落得与县官大人一般惨状。 周围看戏的村民见着将军面上冷肃,恭维的话无人敢带头说出口,纷纷散开。 项昼见曲微没动,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息又转开,不经意间落到某处,骤然一定,突然提步上前。 曲微看不见那处是人是物,项昼也已走出视线,于是作罢。 第三日上午,卫城军队伍到达修远县,光是丰收村里就来了三百人,除却将士,还专门带了大夫前来,村里帮扶的人终于能缓一口气。 曲微午间得闲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屋里没人,懒散着出门透气。 “你同情他作甚?” “他该死,杀头便是,何必这般折磨?断裂的骨头插进心肺是何等痛苦!” 曲微脚下一顿,惺忪瞬时退却,下意识贴墙隐蔽。 这是项昼和卫龄的声音,他们怎的吵起来? “你这是妇人之仁!” 项昼话一出口,顿时后悔得咬牙。 卫龄果然气极,瞪着他冷笑一声,“你这般看不起妇人,方才来找我作甚?我爹已将聘礼尽数退还,你我不必再多纠葛。你说得对,我是妇人之仁,那路边即可采到的药草能有何用?我全该喂他一碗毒药,让他早日解脱。” 项昼见她作势要走,想也不想便一把箍住人家的手腕。 “方才是我失言,我道歉。送回的聘礼并未被收下,五年未见,我们坐下聊一聊可好?” 卫龄使劲挣手,可哪里抵得上他的力气,逼急了便对他拳脚相加,“放开我!我们无话可聊!” 曲微见项昼不痛不痒,也无放手的意思,连忙出声制止,“将军怎的对平民动手?!” 她上前将卫龄拉到自己身后,既有外人,项昼不得不松手,眼睛却还是黏在人身上,间或不悦地扫曲微一眼。 “你是谁?”他还记得曲微,看她那一眼便知她不是村中人。 “小女子由徵。将军公务繁忙,我们不多叨扰。” 曲微拉着人转身便走,身前却突然横出一只大掌,“你就是由徵?” 他对曲微拱一拱手,“在下项昼,稚羽重伤,现下在府中将养,托我带你回京城,半月后启程,你可要一道?” 曲微心中叹息,料想过他身上尚未痊愈,骑马赶路定是遭罪不少。 “到时再说。” 卫龄未主动与她诉说和项昼的过往,曲微便没有过问,她方才大致知道两人该是有姻亲的纠葛。 三日后的下午,曲微正在门上熏艾,巷子里传来车辙辘辘声响,下意识看过去,瞬时心里一紧。 铁胄玄甲,竟是擎城兵将! 再看马车上运的是粮食,原是从坞城而来,难怪这般快。 思及此,曲微心中不安更甚,隐隐感觉方才那领头的将军看了她数眼,赶忙开了后门跑出去。 一直到送粮的擎城军离开,曲微也未听到风声,心中总算安定下来,想是她太过慌张自乱阵脚。 如此相安无事到临近卫城军撤离的日子,丰收村日常运作已然与洪涝之前大差不离,曲微正考虑是否与项昼一道,便见他打横抱着卫龄进门。 她身上已然换了一套衣裳,腿上绑着固定断骨用的木条,面上苍白,冷汗淋漓。 “发生何事了?” 卫龄疼得说话都无力,项昼开口回复,“残垣坍塌,不甚被压了腿。” 他转身朝曲微作礼,“我们三日后启程,到时会带卫姑娘回京休养,军中再无女子同行,恳请由姑娘帮忙照拂一二。” 曲微听得心惊,未做犹豫便答应。 骗子 出发当日项昼为曲微和卫龄安排了一辆马车,坠在队尾缓慢行进,不多时便被军队甩在后方。 项昼领着一支十人的队伍缓下行军速度,守在马车左右。 回京约莫四日行程,一路景致怡人,又有志同道合的卫龄说话解闷,曲微很是惬意。 一日小憩中醒来,发觉马车未动,外面传来不甚分明的说话声,曲微下意识掀了帘子往外看。 车前伫立三匹枣红骏马,马上的人穿着常服,身姿分外挺直。 背对她的人是项昼,朝向她的那三人恰好被挡住脸面,曲微浑浑噩噩地倾出身子去看。 乍一看清为首那人半张俊逸的脸,心脏瞬时猛烈加快抨撞,一股凉意直冲入脑中驱散睡意。 说时迟那时快,曲微“嗖”地缩回身子,快得来不及眨眼。 竟是叶苍!那送粮的坞城官员果然认得她! 曲微将帘子压紧,慌得恨不能钻进车底,别无他法,只能用帕子遮了脸假寐。 叶苍轻扯手中缰绳,不动声色地朝前方马车看过去,方才余光里闪过一道光影,但未看分明,现下车帘紧闭。 项昼察觉他动作,主动相告,“内人受伤不便骑马,在车中将养。” 叶苍不疑有他,料想许是项昼的夫人不便见外男,当即抱拳告辞。 踏步声临近,有人登上车辕,拨开门帘,曲微浑身发僵。 突然外头马蹄声起,朝麾城方向奔袭过去,曲微瞬时松懈下来,虚惊一场,轻轻缓气起身。 项昼进到车里,卫龄也悠悠转醒,他将干粮分给二人,“歇息一盏茶的时间再行路。” 曲微眼中闪烁,一边进食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方才是什么人?” “昌云王府世子叶苍,去麾城寻人。” 项昼面上惋惜,许是他以为叶苍要寻的人凶多吉少。 曲微心道果然如此,幸亏她走得及时,再晚上两天,怕是要与叶苍碰个正着。 这一回惊险避过,可叶苍起了疑心,若以后上天入地寻她,怕是再难有安生日子。 曲微心有余悸地掀开车帘,官道上早已看不见人影,尘土未息,叶苍方才堪堪与她擦肩。 一年未见,他瘦了许多。 第四日傍晚,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华灯初上,摊贩夹道,多的是人趁着日头落山出门散心,一派祥和安宁,天子脚下的百姓尚未受群雄逐鹿波及。 马车在一栋宅子前停下,卫龄面上喜悦,牵着曲微的手问,“来我家小住几日可好?” 曲微婉言谢绝,“朋友受伤,我需去他府上看望,过几日再来看你。” 开门的老伯见来人是项昼,立时冷了脸色,却还是不出差错地给他行礼。 项昼朝他道明来意,那老伯一怔,浑浊的眼里泛出光彩,脸上笑得皱皱巴巴,连忙往里喊,“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曲微帮着将卫龄送到家中,又拒了她父母的挽留,和项昼往稚府去。 稚府管家见着项昼,熟络地与他招呼,一听来的女子是由徵,惊喜不已,连忙在前开路。 曲微想着来府上叨扰,该当拜访长辈,项昼告知她稚老爷已故,老夫人不住府上,如今当家的人是稚羽。 绕过长廊水榭,进到正院,管家直奔书房,未通报便领人进去。 稚羽正伏案疾书,一见来人是曲微和项昼,眉间瞬时舒展,眼中欣喜,弃了笔朝他们迎过来。 席间稚羽与项昼谈及修远县之事,并未避着曲微。 一连在稚府住了两月,期间稚羽的妹妹稚悠回府看望,她也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与曲微一见如故。 稚羽平日繁忙,得闲时会来找曲微饮茶,告知她长宜村的宅子正在修葺,又说雁王进京述职,因修远县之事被问责,当今太后、雁王的亲生母亲,为这事与陛下起了争执,如今闭门绝食,逼陛下妥协。 曲微心下纳罕,连忙叫停,“这等宫闱秘事能与我说?” 稚羽深深看她一眼,口中叹息,不知曲微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 “太后背靠宋氏,与汝英王、幽王皆有渊源,若非先帝临终前当众留下遗诏传位于五皇子,陛下怕是早被冠以谋权篡位的罪名。如今朝中风云诡谲,诸藩王只待一个名正言顺的契机剑指帝位。陛下是为百姓谋求福祉的明君,一旦天下失守,受苦受难者必然是芸芸众生,此次修远县之事可以见得。” 曲微对当今陛下并非全无了解,在他还是五皇子叶准时曾远远见过一面,他亲力带着人教农户修沟渠,此事难以在政绩上添光加彩,却对普通百姓大有裨益。 她知晓稚羽为何对她说这些话,因着她母亲在世时颇有佳名,连带着不少人对她寄予厚望,想要纳为己用。 可她向来厌恶权势纷争,不愿踏入这摊泥淖。 “我不过一介乡野女子,对天下大势不甚明晰,朝堂之事更非我能掌控,我...只想清闲度日,不想做那些计较。” 稚羽脸上凄哀,垂眸收敛了情绪,勉强牵出一抹笑,“是我多言,不该强加于你。” ...... 八月暑气浓重,曲微跟着稚悠将京中游遍,动了回长宜村的心思。 稚羽出言挽留,“过两日是恩师祭日,我需去城西祭拜,附近有处庄子,山明水秀,夏日清爽怡人,我母亲便是在那处颐养天年。当下园子里的葡萄该甜了,不如去待上两日再走?” 稚悠从旁撺掇,曲微被动摇心志,开口答应。 稚羽亲自将她们送到地方,再转去祭拜恩师。 老夫人和蔼但疏离,与曲微招呼过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稚悠带着曲微进到葡萄园子,两人先是吃到牙酸,又剪了几篮带回,到家不久便听到门前传来马车辘辘声。 曲微是时正在院中流水下清洗葡萄,余光瞥见门口光影晃动,便下意识看过去。 一定睛,瞬时浑身僵木,冷意乍然侵袭,她来不及多想,立时背过身,强装镇定快步往里院走。 与稚羽并排进来的颀长身影,她怎的都不会认错。 恨就恨这片院子连处能矮身隐蔽的地方都没有,只要叶苍朝这处看过来,必然能看见她的背影。 稚羽今日到恩师坟墓时,已有人赶在他前头祭拜,细看发现那人是数年未见的昌云王府世子叶苍。 抛开党派之争,他与叶苍是同门之谊,也勉强算得同窗,曾一同听过几回恩师讲学。 稚羽有意邀叶苍去家中坐一坐,念着恩师的情面,他没有拒绝。 口中的话方说到一半,身边的人却突然拔腿朝前方猛冲,带得一阵疾风吹乱鬓发。 稚羽不明所以,顺着方向看去,分明什么也没有。 突然脑中一闪,慌忙提步追上去。 曲微一直走到转角处背后的人都未动作,她将将如释重负地呼出气,突然听见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发地近,正朝着她来。 浑身惊得一激灵,她拔腿便狂跑。 叶苍速度实在太快,一息间余光里的人已在数丈开外。 “曲微!” 后头的声音落在曲微耳中如同索命符,她不敢有半分停顿。 千钧一发之际,曲微发现自己误打误撞跑到老夫人的院子前,实在走投无路,便一推门闯进去。 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婆婆惊了一大跳,来不及致歉,曲微慌忙开口,“婆婆,帮我拦下外面那人!” 说完便朝着后门跑,利落地攀上院墙,一撑手往下跳,落地时腿脚震得酸麻,半晌起不来身。 她靠着墙呼哧喘气,喉咙里干得刺痛,跛着腿再难跑动,若是婆婆没拦住,她只能束手就擒。 另一厢,叶苍紧跟着人闯进院门,亏得他及时收住,否则定要撞伤面前这位上了年纪的瘦弱妇人。 “公子,这是我家夫人的院子,外男不能入内。” 稚羽稚悠先后赶过来。 “叶兄,我母亲喜静,此处不宜擅闯。” 稚羽面上严肃,话里话外责怪他逾矩。 叶苍额上青筋凸起,冷厉瞪向稚羽,一甩袖转身退出去。 自古权臣豢养幕僚并不稀奇,曲微投靠稚羽,自然受他的庇护。 叶苍出了院子并未停留,冷着脸色朝稚羽一拱手,“稚兄不必相送,擎城事急,就此告辞。” 说罢径自出门。 侍从递过缰绳,叶苍翻身上马,瞥见门外有一扫地老翁,显然是这宅子的下人。 手里的缰绳晃了一晃,叶苍提声问道,“老丈,这宅中的年轻女子是谁?” 扫地翁方才见着稚羽将人恭请进门,当是主子贵客,不敢怠慢。 “公子问的可是二小姐稚悠?” 叶苍面上不耐烦,蹙眉摇头。 扫地翁惶恐,“那想必就是我们公子的朋友了。” “她叫什么名字?” “‘由徵。” “哪两个字?” 扫地翁眯着眼睛望天,像是在回想什么人的话,半晌一拍脑袋: “‘缘由’的‘由’,‘角徵宫商羽’的‘徵’。” “由”“徵”两字在齿间转了一转,叶苍突然嗤笑一声。 “...骗子。” 重逢 稚羽找到曲微时,她正心有余悸地靠墙坐着,听见脚步声惊了一跳,看清来人才松懈下来。 “叶苍已经走了,别担心。”稚羽在曲微身边坐下,“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想过叶苍会因坞城曲家之事迁怒于你。” 曲微摇头并未怪罪,稚羽不知晓她和叶苍的私人恩怨。 “他为何会来京城?” “昌云王去岁年前受了伤,如今无法行走,擎城与坞城两地都由叶苍接管,他代叶赟来做三年一回的进京述职。” 说到此处又补充,“我与他同门,他应当是在京城多待了几日,准备祭拜完恩师再走,若未能按时回城必然让叶赟担忧,眼下不会再多耽误。” 曲微面上惊讶,暗叹世事难料,去年见叶赟时他还老当益壮,怎的转眼间一代枭雄就缠绵病榻。 “眼下还遵守帝诏进京述职的封王只有昌云王和雁王,在割据一方的藩王眼中,雁王是逼不得已,而昌云王则是站在陛下一派。 实际昌云王府态度不明,虽做着枉顾圣上倾轧其他封王之举,但又按时进京述职。这些年叶赟只因陈年旧疴对勉城、坞城动过武,并无吞并其他藩地之意,不似有狼子野心,陛下有意招揽。 如今兵力衰弱的封地,即使有心护主,也不敢公然表态,一旦成为藩王眼中之钉,京城将无力护佑。若是昌云王府能做表率,不仅给陛下壮势,也能让其他弱势藩王定心。” 曲微蹙眉,“今日叶苍知我得你庇佑,可否会因我与你们生了嫌隙?” 稚羽摇头,“曲游已死,你只是宣宜王府旁系。若有意站到陛下身后,与你的恩怨不足以让他们改变心意。再者,叶苍今日未能将你擒获,我们不认便是。” 曲微见他面上故作耍赖的笑,心中却难以松懈,她和叶苍之间的许多纠葛稚羽并不知情。 “你若担忧,便留在京城,我还能庇护一二。”稚羽见她脸上忡忡,宽慰道。 曲微未置可否。 重新回到宅子,稚悠觑着曲微的脸色,却并未多问,想来稚羽提前替她打点过。 待了两日一行人重回稚府,曲微暂未提回长宜村之事。 稚羽忙了半月,终得见一日早下值。 稚悠拉着曲微到稚羽书房,笑盈盈地开口撒娇,“哥,你这回去桉城,再多带一个随从丫鬟吧!” 曲微知她意指自己,却不解她的用意。 稚悠眉飞色舞地解释,“如今各地严查入城路牒,我除了京城哪里的城门都过不去。但我的高官哥哥不同呀,他有通城文书时常去到各地,我有时装作他的侍女,便也能入城玩一玩。这回他去桉城,徵儿姐姐,那里可美,一道去吧?” 还未等曲微回应,稚羽率先出声拒绝,不容置喙,“此次不行,莫要纠缠。” 稚悠只得作罢。 “不如我们自己去?在城外赏一赏景也好。”曲微见她一整晚闷闷不乐,主动提议道。 她以前游历过桉城,确实景色极佳,多年没去,有些想故地重游。 稚悠一听又来了兴致,当即收拾行李。 稚羽先行,曲微和稚悠自己赶了马车后脚出门。 一路上时有三三两两同行车马,两人原本不知稚羽的行程,却恰巧在一处驿站碰上他前来补给。 他那一行共有两架马车,随行有七八精壮男子。 稚悠正要上前招呼,被曲微一把拦下,面上正经地朝她摇一摇头。 稚羽未作久留,收到补给便亲自送到后方那辆规制更为华丽的马车上,而后恭敬退出。 “这是谁啊?这大做派...”稚悠喃喃。 曲微抿一抿唇,未做回应。 往后几日曲微和稚悠便一直远远坠在稚羽一行的后头。 到达桉城以后,曲微带着稚悠去城外的一处庄子,两人一连住了数日,整天游山玩水。 突然有一日,平常进城赶车的马夫惶惶张张自外回来,沿道有人问发生了何事,曲微听了一耳朵,那人哆嗦着说,“理城打过来了!我险些正面撞上攻城的队伍!” 理城,幽王。 曲微扔了手里的团扇,“腾”地站起来,转身进屋将午睡的稚悠摇醒,两人一路驾车往城门方向去。 她们在城门百里之外的地方遇上携家带口外逃避难的百姓,曲微拦了几人询问,都说桉城在打仗,劝曲微赶紧返回。 看来理城突然攻城之事属实。 稚悠心急如焚,“我哥怎的这般背运,刚进桉城就遇上攻城!我们快些回京,让陛下派兵救人,哥哥来此处定是为了朝中之事,可不能置他于不顾...” 曲微一把拉住她打马的手,“暂时不能让朝廷派兵。” “为何?理城的兵数倍于桉城,他们必败,撑不过一月。陛下定是愿意救哥哥的...” 曲微正着脸色看她,低声忿忿道,“陛下在桉城,幽王就是冲着他去的。” 稚悠瞬时惊得合不拢嘴,“那马车上的人是...” 曲微颔首,“陛下此次出巡隐瞒了行程,外人不知他在桉城,幽王趁战乱杀了陛下也不用背上弑君的骂名。若京城派兵前来,要么因率先插手藩王倾轧之事、与桉城私下交好,引得其余诸王不满;要么幽王顺势演一出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戏,将弑君篡位放于明面上来做,他们本就在等一个对天子下手的契机。不到万不得已,先莫撕破脸皮。” “总不能坐以待毙...” 缰绳将手指绞得泛青,曲微咬着舌尖保持清醒与冷静,当下除了京城的兵,愿救、能救陛下的,怕只有...昌云王府。 “你先回京将此事告知项昼将军,我去擎城搬救兵。” “擎城愿意帮陛下?” 曲微摇头,“不知道,总该试一试。劳烦将我的话带给项将军,二十日后,若理城还没有退兵,便带卫城军救人,定要确保陛下无恙!” 两人未多做犹疑,一东一西分道而去。 曲微策马行了整整四日,昼夜不息,到擎城时已累得只剩半条命。 还未及与叶苍商谈,生生卡在第一步。 面前魁梧的黑脸士兵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没有路牒,不可进城。” 曲微耐心解释,“此事攸关天下,耽误不得。我就在此处不进城,烦请帮忙通报给世子可好?” “世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我等又是让通报便要通报?你一女子能有何要事?要么给通城文书,要么给路牒,否则不可进城。” 任曲微何等伏低做小,那人油盐不进,眼里只认定那一方木牌。 这路牒可不是一日两日能申领。 曲微一咬牙,横眼对上那黑脸士兵,“我是昌云王府世子妃,现要进城面见世子,快于我让路!” 周围听见她说话的人纷纷侧目,面上讥笑,窃窃私语,不外乎嘲讽她痴人说梦,得了癔症。 那黑脸士兵觑她几回,眼中荒谬,“我们世子尚未娶妻。” 曲微有口难言,恨不能硬闯,就怕还未见到人便被乱箭射死。 还未待她再多说话便有人上来驱赶,“不进城莫在城门逗留。” 曲微一扯缰绳,悻悻离开。 正道走不通,只能找歪门邪道。 “押金二十两,五两一个来回。” 柜台里的老板头也不抬,一手捻着账本,一手拨算盘。 “这么贵?!” 一块只能使用一次的路牒竟然要五两银子,还需押付二十两定金。 “这可是掉头的买卖,嫌贵便作罢,我也不乐得做这生意。” 曲微浑身上下凑不出这些银子,放低了姿态央求,“可否容我先赊账?或者有无其他进城的法子?” 那老板轻蔑地哼笑,“本店概不赊账。” 又突然“啧”地一声抬头,对着曲微左顾右看,满意地点一点,“别的法子倒是有一个。” 曲微端坐在轿中,垂眼看自己这身上的红衣,心中感慨,这是何等孽缘,她竟又穿着一身喜服去见叶苍。 这黑市老板也忒脏了些,连人牙子的活儿都接,今日若不是她,也会有另一女子被卖去给人冲喜。 既是去给人做妾,自然没有八抬大轿的排场,一前一后两轿夫抬着她晃晃悠悠进城。 那“夫君”约莫是个人物,经他的担保和打点,路牒之事不用曲微上心。 路上轿夫歇了两回,曲微听见他二人说,要赶在天黑前送到。 又行了一个时辰,落轿时曲微被动静震醒,抻了抻四肢,小睡过后浑身舒爽许多。 轿夫上前拨了车帘,瞟着眼睛上下打量,似笑非笑道,“下来吧。” 曲微做着一副畏畏缩缩的怕人样子下轿,站在地上拘束地朝四处张望。 此处在一道半丈宽的窄巷,来往没什么人,应当是宅子的后门。 天光已暗,四下看得不分明,隐约能听见东边有人声,约莫半里开外,应当是主道。 曲微捏了捏手指,心里生出几分不安,她对擎城不熟,可别逃不脱,真给人去冲喜。 门口站了个婆子,五十来岁的模样,见曲微这幅小家子样,脸上没有好颜色,掏出一包碎银子给那俩轿夫结账。 “今日劳烦你们赶在天黑送到了。” “多谢刘婶!这是我们该做的,往后有活儿还望多关照我们兄弟二人,老爷必定药到病...唉——?!” “跑了!跑了!愣着干什么,快追!” 那小娘子竟趁着他们三人没注意,突然朝巷口方向狂奔,脚下生风一般快,让人反应不及。 得了刘婶的话,那两人赶忙发力追过去。 “站住!别跑!” “你跑不脱,再跑打断你的腿!” 曲微听得身后的恐吓,就在数丈开外,更是半分不敢慢。 这处路虽不熟,好在规整,无诸多弯弯绕绕,顺着直跑便听见人声越来越近。 只要上了主道,便有巡城的兵将,人口买卖在哪城都是见不得人的生意,他们必然会忌惮。 曲微用尽浑身力气,腿脚已失去知觉,麻木得像车毂一般的死物只知往前冲。 主道上亮堂堂的灯光已投进巷道,熙熙攘攘的人声就在前头,只要再跑上数丈便能逃出这片漆暗。 可后头的人越是见她快要事成,越是死咬着不放,越发地近,越发地近,粗喘的声音已贴在身后,浊气已扑鼻,那麻袋要立时兜头下来。 “救命啊——!” 这一声呼救用光了力气与气息,脚下立时慢了下来。 这是曲微最后一赌,她已然跑不脱,若是无人听到她的呼救,她便赔了自己又没搬到救兵。 突然“砰”地一声,仿佛千斤重的巨石狠狠砸在背上,撞得她再站不住,直直栽倒在地。 极致的剧痛从后背漫向全身,这一脚仿佛将她的内脏都震碎。 轿夫立时将她摁住,嘴上不干不净地咒骂。 曲微的脸压在地上,干燥的灰尘被呼出的气吹开,又被吸入鼻腔,呛得人想要作呕。 双手被死死捆在身后,她已无力挣扎。 一滴泪漫出眼角,滑过鼻尖掉落在地上,水汽模糊了视线,巷外的光明亮得如一场幻梦,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在那一片斑驳陆离之间,一人身着玄甲踏马而来,明黄的光斑映亮他半张侧脸。 身上的桎梏瞬时撤开,那两人慌忙逃窜,于不远处被制服在地。 曲微的眼一瞬不瞬,看着那人翻身下马,黑靴带风,在她面前半跪下,解开背后绳索,将一身狼狈的自己拥入怀中。 他用尽了力气、却轻轻地抱着她,生怕碰及她身上的伤处。 曲微埋在温热的怀抱中,鼻间是熟悉的熏香气息,她竟然还记得。 面前的胸腔剧烈起伏,传来些微震动,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似喃语,又紧得发颤。 “曲微...” 尿出来(H) 曲微自睡梦中醒来时已是深夜时辰,四下寂静,窗外漆暗,房里亮着昏黄的烛光。 身上清洁过,穿着干净的寝衣,肩背上的伤经诊治后只余轻微疼痛。 曲微伸手拨开帘子,叶苍坐在桌案旁,一手撑头阖目休息,正面朝着床榻的方向。 视线落在自上而下扫过,他瘦得脸上轮廓越发凌厉,刀削斧刻般利落,褪去少年人的稚嫩,冷肃得仿佛身经百战的老将。脱下盔甲,身形越发明显,瘦得只剩薄薄一层肌肉,衣裳堪堪挂在骨骼上。 不过一年的时间。 她做好面对叶苍的狂风暴雨,甚至没有把握能活着回去,但她从没有想过这一页翻得如此风平浪静,轻易得让她心中不安。 浅眠中的叶苍似有所感,眼睫一颤便悄然睁眼,正对上曲微的视线。 他脸上立时露出温柔的笑意,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哑。 “你醒了。”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取出温热的粥,扶曲微靠坐起来,“先垫一垫。” 曲微看他半晌,干燥的唇微启,却不是咽下喂到唇边的粥。 “出兵了吗?” 她在失去意识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叶苍:陛下和稚羽都在桉城,十万火急,需他立即出兵理城,围理救桉。 叶苍眼里的笑意淡去,垂眸看向手里的动作,将那一勺放回碗里搅一搅,又重新舀出一勺递过去。 “先吃点东西。” 曲微偏头拉开距离,“叶苍,你我的恩怨,我们如何清算都好。但事关社稷拖延不得,一旦陛下不在,战乱四起,受苦受难的必定是百姓。现下没有比陛下更好的君王,你比我更该清楚!” 叶苍脸上彻底冷下来,“噔”地一声将粥碗搁置一旁,直直看向她。 “你与我就没有别的可说吗?” 曲微紧抿着唇直视回去,一语不发。 叶苍气笑,“如果不是陛下和稚羽危急,你必定不会来找我吧?在稚羽府上,你分明拼了命地躲我。处心积虑地从我身边逃走,不就是为了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为何又甘愿做稚羽的入幕之宾?” 似是想到什么,他目光陡然凌厉,“你曾说,你若是爱谁,便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而非为外因所困。因为你爱他?” 曲微不明所以,她早已记不得自己说过这话,大抵是随口胡诌。 叶苍眼中的恨与怒越发浓重,在曲微的沉默中达到极致,他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颏,怒声吼道,“你爱他!口口声声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不过是想让我救他!” 曲微痛得出声,箍住他的手腕意图挣开,却全然够不上他的力气。 “没有!我不爱他!” 尽管她否认得及时又果断,叶苍并不相信,在他自己预设的泥淖之中越陷越深,眼里癫狂地泛起猩红。 “骗子!你是我的妻子!你我是礼成的夫妻!你想让我救他?那就拿你自己换!” 曲微一怔,声音轻下来,“怎么换?” 叶苍见她竟然对他随口一提的交易动心,怒意顷刻灭顶。 “你果然是为了救他!” 曲微无奈,“我当然想救他,能救他便能救陛下...” 叶苍已然癫狂,不等曲微说完,猛地将人拉近,堪堪停在呼吸相闻的距离,狰狞地咬牙,“好啊,拿你的身体、你的心来换!” “唔——!” 唇被封印的同时,叶苍一把扯开单薄的寝衣,瞬时整个肩头裸露在空气中,他恶劣地一挑小衣的带子,勒紧了布料去摩擦乳头,又从肋侧掀开小衣下摆,宽大的手掌钻进去箍住整只胸乳。 唇上狠狠碾磨,手上重重揉捏,一点儿没收着力气。 曲微不习惯这般暴戾的叶苍,口中高低呻吟不止,情欲迅速高涨,短时间内激出一身汗。 叶苍不碰她有伤的一侧肩膀,顺带着连那一侧的胸乳也不碰,另一只有多舒爽,被冷落的一只就有多空虚。 曲微侧过身,主动将那一只送到叶苍嘴边,“这只也舔一舔。” 叶苍顺从地含住,将柔软的乳肉压得扁平,齿间衔着乳珠又扯又吸,从隆起中抬眼看曲微的反应,间隙故意揶揄,“这般舒服?” 曲微半阖着眼看他,“没人比你技巧更好。” 这话看似夸,却听得叶苍更不是滋味,她在拿谁与他作比? 他冷笑一声,力道更重,“那怎么不回来找我?” 曲微不答。 叶苍并不恼,手往下探,寻到腿心那粒肉核轻轻划圈,指尖陡然施力,曲微身上一跳,口中溢出尖叫。 他紧紧摁住那处不放,磨人至极地不断碾压,“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曲微哪里顾得上回答,她甚至听不分明他的声音。 指背触上温热的湿意,叶苍满意地勾出笑,大发善心地放过那可怜的肉核,大掌一拉将寝裤褪至膝弯。 他并未完全脱下,将曲微转了个方向,腿心正面对着他,将她两腿搭在肩上,侧头便是柔软的大腿肉,一寸一寸啄吻上去,停在大腿根处使劲吸吻,湿热的喘息尽数喷在湿润的阴户上。 鼻间已经全是曲微的味道,叶苍故意用舌尖扫她腿根的软肉,痒意折磨得她不停扭着身子躲避。 “有没有梦见过我?” “有...” 曲微喘着粗气,不敢再故意刺激叶苍。 “梦见什么?” “做现在的事。” 叶苍轻笑一声,若即若离地舔了一口湿泞的阴户,如愿看到曲微难耐地轻颤。 他明知故问,“我们在做什么?” “男女之事...” “不对。” 哪里不对?!“床笫之事、巫山云雨、鱼水之欢...” “是夫妻之事。”叶苍惩罚一般咬住阴唇拉扯,“你忘了吗?我们还未洞房。” 曲微滚了滚喉咙,心虚得不敢说话。 “我们今晚洞房。”他恨恨道。 嘴唇压实上去,口腔包裹住整个阴户,舌头霸道地将唾液涂遍每一个角落,一遍遍摩挲,将阴唇舔得软塌,热情地吸卷争相涌出的水液。 曲微难耐地弓起腰臀,一股水意抵达穴口,颤着大腿泄出。 叶苍全然不等她平复,含着穴口大力地吸,牙齿磕在肉核上碾磨,将她抵在最高处不放。 曲微的颤抖从腰臀处漫向全身抽搐,持续的极致快感快要将她逼疯,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以躲避他的唇舌,又被一把按回原处,强制承受这份痛苦与欢愉。 “不要了...不要了!...” 曲微伸手去推叶苍,距离太远根本使不上力,她想蹬腿挣脱桎梏,偏偏寝裤褪在膝弯,与她的腿形成闭合的环框着叶苍的头,方便他的动作。 “叶苍...”曲微已成哭腔,“不要了...我要尿了...” 叶苍口中一刻不懈怠,从腿心间抬眼看她的脸,声音含糊,说出的话恶劣又蛊惑。 “尿出来。” “不...啊!...” 一股强劲的吸力过后,身体再也无法阻止那股强烈的尿意,曲微濒死般仰着脖颈,手指深深抠进被褥,绝望地感受到身体的释放,身下传来淅沥的水声。 叶苍定定看着抽动的腿心喷出一股又一股透明的水液,熟红色软肉被冲着轻轻颤动,露出中间幽深的圆状小孔,水液落在被褥上,染出更深的颜色。 曲微浑身瘫软,眼中失神,张着口剧烈喘息。 叶苍将她的寝裤彻底脱下,绕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顺气,细细吻着发顶。 怀里的人逐渐平复,曲微仰起头瞪他,眼睛还泛着湿润的水光。 “你竟然让我尿出来!”说到此处脸上一皱,竟分外委屈,“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叶苍唇边带笑,没有因她的指责恼怒。 “不是尿。是水。” 曲微才不管,她只知道她方才差些被逼疯!只知道她将被褥弄湿了! 她正像婴儿一般被打横抱在怀里,鼻翼快速翕动,脸上皱着,明明在生气,却让人觉得心软又怜惜。 叶苍突然低头啄吻一口,挑衅一般看着她抿一抿唇,仿佛在品尝滋味。 他自然没有满足,她腰上正被硬物硌得生疼。 夜还漫长,这只不过是开始。 对镜(H) 曲微身上狼狈得她不敢多看,赤条条的臀和腿就这么袒露着,衣裳聊胜于无地堆在腰间,小衣的带子被扯断一根,堪堪挂在颈上,两只胸乳被从旁侧掏出来挂在衣外,乳肉勒得变形,印着湿红的咬痕,比浑身赤裸还淫乱。 她本已准备好迎接更激烈的床事,偏生叶苍久久未动,耐心等着她平息。等她呼吸平缓,又倾身端起那碗粥。 因一只手臂圈着人,他的动作并不便利,却固执地不放开。 “还温着,吃一点。”他舀出一勺递近,又意有所指地说,“不然没力气。” 曲微听得心头一跳,他是说饿得没力气,还是待会儿行房事没力气? 叶苍面上正经,身下明明没动,可那硬挺将将抵在她腿心最深处,似有似无地顶着,未干的黏液将那处布料染得狼藉。 清甜的米粥入口,曲微吃得专注,她这几日都未好好食宿,白日为了进城扮作新妇更是未来得及进食。 想及此处,她突然开口,“城外有一处茶庄,老板做人牙子的生意,需得管管。” 叶苍“嗯”地一声,“你是借那老板的生意进城?” 曲微点头,“给一位重病的老爷冲喜。” 面前的汤匙一顿,叶苍眼中的墨黑浓得化不开,“要是没跑脱怎么办?” 曲微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躲开视线支支吾吾,“这不是逃出来了...” 叶苍见她这幅不知悔改的模样,怒气顿生,将汤匙扔回碗里,空出的手突然一把拧上乳尖,快得猝不及防。 “啊!”曲微身上一抖,急忙拍打那只作弄的手,胸上又疼又痒,“放手!” 叶苍若无其事地松开,轻飘飘说一句,“以后别再做这等冒险事。” 可怜那小小的乳尖被捏扁,颤颤巍巍地变回圆润。 曲微心有余悸地将手环在胸前,偏偏叶苍不放过她。 “别挡,我不动了。” 曲微哼气一声,不情不愿地遵从,将胸乳敞露给他看。 一碗粥见底,叶苍将碗放回桌案,抹净她唇边的水渍。 “好吃吗?” “嗯,清甜香软。” “我尝尝。” 曲微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头上的阴影覆下来,唇上被压实,舌尖径直撬开齿关,追着她的舌头吮吸,霸道地往喉口探。 “唔——” 胸腔的空气被榨干,曲微捏拳推叶苍的胸膛,却毫无用处地只能等他主动放开。 充足的空气涌入,曲微张着口贪婪呼吸,叶苍盯着她口中湿红的舌头,眼神变深,轻笑着道一句,“是很甜。” 曲微蹙着眉瞪他,现在的叶苍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爱作弄人,也更凶。 见她生气他也不急,面上的笑深入眼底,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殊不知手早已游走在她周身,刚将两粒乳珠勾得挺立,又去揉她腰间软肉,一路往下,覆上湿泞的阴户按压,故意拍出“啪啪”水声,指尖有意无意地戳刺穴口。 他毫不躲避曲微谴责的目光,眼里的欲恨不能将她吞没。 “嗯——!” 穴口突然被挤开,瞬时撑平褶皱,曲微被强烈的胀感逼出一声嘤咛。 他竟然一回插进三根手指! 偏偏面上还贴心地问一句,“休息好了吗?” 曲微说不了话,骤然来袭的快感冲得她崩溃,那三根手指已然开始抽插,抵着肉壁戳刺碾磨,回回落在要点。 叶苍仿佛在告诉她,他有多么熟悉、了解她的身体。 泌出的水液淹没手指,阴户大张着口辛苦地吞吐,一进一出之间翻出熟红的肉。 “啵”地一声,手指齐齐抽出,撑开的穴口一时无法缩回原来的大小,隐隐可见里头湿红的媚肉,好比无声的邀请。 腰间一紧,叶苍一手箍住曲微的腰抬高,一手利落地褪出蓄势待发的阳物,一旦脱离束缚的布料,释放出最真实的欲望和冲动。 叶苍掐着她的腰,不做犹豫地一把按到底,连根吞没。 “啊——” 两人齐齐喟叹,叶苍大腿紧绷,死死搂住身上颤得摇摇欲坠的人。 “太深了...” 曲微好似一柄琵琶被他抱在怀中,一手固在腰上,提着她起起落落,另一手覆在身上上下摩挲,偏头便能含住胸肉,湿热气息打在身上,粗重得让人发痒。 闷响的肉声与黏腻的水声起此彼伏,急促的呻吟与喘息更是不堪入耳。 叶苍仿佛尝到血腥的狼,眼里激得发红,翻身抱人下床,一把扫落桌案上的茶具,噼里啪啦之声盖住曲微被放置放去时的惊叫,大腿被掰开压平,阴户大敞,瞬间被填满。 曲微仰躺在桌案上,逐渐适应背后的冰凉,视线之中的房顶晃荡得人眼晕,手指绝望地扣住桌案边缘,却回回都像要被撞落到地上。 身下的桌面又被她打湿,与大腿肉黏腻地粘在一起,水液还在不休不止地外溢。 一瞬间光影倒转,她又被抱起搁置在另一处桌案,叶苍伸手掀开一方遮灰布巾,竟是一方妆台,嵌着大面铜镜,立时将桌上的人映得清清楚楚。 曲微看见自己跪在台面上,衣服凌乱挂在身上,叶苍一手固在腰间,一手亵玩她的胸肉,腿间吞吐着粗硬的阳物,一隐一现,阴户兴奋地泄出大股粘稠的水液,沿着大腿流下,将囊袋沾湿,被拍打得到处都是。 淫乱不堪。 曲微脸上生热,再不敢看下去。 叶苍痴迷地盯着镜中满身潮红的人,目光落在他们下身相连之处,看着自己被曲微容纳、包裹。 “好美。”他说。 曲微无地自容,身体里的快意却浓重到极致,被他的话勾得更热,勾得抛下羞耻,张开口放肆地吟叫,不再压抑她的沉迷与欢愉。 “你很喜欢?” 曲微舒服得声音都在发抖,“喜欢。” 叶苍伏在她耳边,让她听清每一次进入与抽离时,他鼻腔与喉间畅意的闷哼与粗喘,他也在因为她失控地喟叹。 “喜欢便留在我身边,我们日日做。” 突然剧烈袭来的快感冲得曲微脑中一片白茫,她只听见耳边低沉的喃语,却无暇分辨其含义,她有太多感知,温热相触的皮肤,下身大力的摩挲,肉穴里传来的酥麻,水液的黏腻,闷沉的肉响... ...... 迷蒙的曦光中映出两抹肉色,曲微浑身无力地趴伏在窗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再过半个时辰便会天光大亮。 身后的人总算停下冲撞,安静抱着她倚靠在窗台,那根阳物依然高昂地嵌在她体内。 曲微想起她离开的那天,也是这般的天色,她总是起得晚,极少看到拂晓时的景色。 “回去再睡一会儿。” 叶苍退开一些距离抽出阳物,没了堵塞,大股白浊汩汩涌出,沿着腿根淌到膝侧。 曲微低头去看,眼里平静,自言自语般喃喃,“可惜还没有被人看到。” 叶苍自然也看见那嚣张的黏液,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不自在。 起初曲微强烈排斥开窗,担心被人看到。 而他彻头彻尾的登徒子做派,强迫她赤身裸体朝向窗外,故意恐吓,“被人看到最好。” 实际上他再清楚不过,院里的人已全数被他屏退。 榻上已不能再睡人,叶苍给她清理干净,抱着人往偏房去。 曲微沾上床便昏睡得不省人事,叶苍撑着手看她,虚虚描画她的面孔,指尖勾缠着她的头发。 过去的一年中,他无数次在各处听到她的声音,每一次惊喜的寻找,结果都是失望而归。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生出幻觉,都是因为他太想曲微活着,以至于身体欺骗了自己。 可每一回听到曲微的声音,他依然会沿路去找,哪怕知晓那只是一场幻梦。 好比昨晚,他深知曲微在京城,不可能出现在擎城的一条漆暗小巷里,可当听见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发出绝望的呼救,他依旧丝毫不敢懈怠地去寻过去。 他无比庆幸与后怕。 一切比他的幻觉更虚无缥缈,可曲微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胸膛里的心酸涩得难以自持,曲微因他而逃离,又因别人而回来,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在患得患失。 但又如何,至少她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我好高兴你还活着。我不生气,别怕我,别离开我。” 疲惫至极的人在熟睡中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叶苍轻笑一声,俯身将人拥进怀里,阖上眼睛。 营地 曲微恨不能一觉睡到天荒地老,醒来时脑中昏胀,半晌想不起身处何地、发生何事,一动才发现浑身酸痛得厉害,骨头迟钝得像新近装在身上一样。 旁边伸过一只手掌,修长的手指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亲昵地摩挲面颊。 “你醒了。” 曲微意识回笼,想起昨晚昏淫无度的一夜,以及疯狂从对方身上索取的两人。 “起来用些饭。” 叶苍先行起身,又将曲微从床上抱起来放置在妆台前,这处已收拾妥当,她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淫乱的画面。 铜镜映出依偎的两人,叶苍俯身贴在曲微脸庞,侧头轻吻她的耳垂,在镜中与她对视,“我给你洗漱。” 温热的水敷在脸上,曲微彻底清醒,又想起要紧的事。 “出兵了吗?” 叶苍手上一顿,又不着痕迹地继续给她擦脸。 “这是你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他面上无奈地笑,又说,“今日太阳已经落山,马上要天暗,明日再说吧。” 曲微瞪圆了眼,这是什么唬稚童的话,兵临城下哪里顾得上昼夜。 “晚一日退兵,便多一分破城的风险。” 叶苍恍若未闻。 曲微气馁,“你若不愿,那便找人给京城传信,让项将军带兵援救桉城吧。” 叶苍闻言,忽然想起去修远县途中那马车上一闪而过的人影,“你认识项昼?我去麾城找过你,你可是在马车上见过我?” 曲微不满叶苍顾左右而言他,囫囵地点一点头,又说回原话,“你若也不愿派人送信,便放我回去亲自找人。” 叶苍瞬时收了脸上的笑,“不行。” 不肯出兵,也不肯放她,将攸关天下的事拿来与她逗趣,曲微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叶苍的手,撑着不适起身,与他正面对峙。 “我已经履行你的条件,你怎能出尔反尔?!” 她深知征战这等大事并非一场露水情缘能左右,也从未将叶苍在愤怒之下说的那句用她的身体和心交换当真,一直以来她都在赌昌云王府的立场,赌他们不会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可眼下她似乎输得一塌糊涂,叶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与她正面直言,或许昌云王府真的打算袖手旁观。 悲愤之下,她已不想拿天下大义说事,只想与他大吵一场,发泄她一路以来压抑的恐慌和赌输的失意。 叶苍定定看着她将自己推开,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曲微总是用各种办法逃离自己身边。 他突然轻笑一声,眼中凉得如幽深的潭水,“帮不帮全在我,我若是不帮,你又能如何?” 曲微咬着牙吐字,故意将话说得极狠,“我会离开这里,倘若不能离开,便以身殉国,总归必定不会在这里独活。” 叶苍一听,瞬时发狂般扑到她身上,将人抵上妆台,眼里泛起血红,“曲微,你对陛下这般死心塌地,真是因为天下百姓,还是因为稚羽?” 曲微冷眼看他,紧抿着唇不说话,她早说过她不爱稚羽。 叶苍的手生生将妆台案面扣出划痕,只觉心疼得仿佛被人撕扯。 曲微假死足以道明她不爱他,曾经的浓情蜜意不过镜花水月,都是她的算计。 如今她连假装都不做。 他突然一把将人箍进怀里,单手搂着人朝门口方向去。 曲微心里一惊,她身上只着单薄的寝衣,连小衣都未穿,他要让她这般见人以作羞辱? 她正做挣扎,一件玄色斗篷落在身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曲微瞬时意识到误解了他,安定地让他系上系带。 “我们去哪儿?”她声音轻下来。 叶苍不答,看也不看她,又从旁捡出顶帷帽给她戴上,随后将人打横抱起,一语不发地往外走。 月色莹白,清辉落于黑青的山林之间,透过枝叶映出破碎的光斑。万耐俱寂,偶有虫鸣与野物觅食的窸窣,尽数在张扬的马蹄声中收敛了声息。 曲微将轻纱掀起挂在帽檐,夜间清冷,风打在脸上生出凉意,好在身后的怀抱宽阔温热,让她身上暖着。 她知道叶苍在生气,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 自城中出来,两人一路打马向西,她虽不认得这条路,却知道擎城以西正是理城所在,心中隐隐生出猜测。 身前的手轻扯缰绳,马蹄声慢下来,渐渐踏在原地。 叶苍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朝一处泠泠作响的山泉走去。 背后陡然一空,凉意袭上来,冷得人一激灵。 曲微垂眼看马下的人,又问,“我们去哪儿?” 叶苍看着马匹俯身吸水,沉默一息,淡着声音开口,“你不是问我出兵没有?早在昨晚你说过之后,我便让人领了五万兵马朝理城去。现在带你亲眼去看。” 曲微心里彻底松懈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早与我说多好。”也不必生出这场争吵。 “多的是人与我商讨战事。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别的话可说。” 曲微一遍遍询问出兵的事,便是不停提醒他,她回来与他没有半分关系。惩罚报复心理也好,害怕她因目的达成再次离开也罢,他执拗地不想告知她真相。 一时无人说话,只余马匹敷敷吸水声,它喝饱了水,甩头喷出热气。 叶苍翻身上马,一夹马肚继续前行,这回不再像先前那般快。 他摘了曲微的帷帽,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将人紧紧抱进怀里,沉声开口,“不要再与我置气,我不想和你吵架。” 曲微侧过脸看他,温热的气息靠近,她没有躲。 叶苍覆上她的唇轻轻吸吻。 马匹颇有灵性地停下蹄声,让背上的人加深这个吻。 叶苍带着曲微一路从山间走近道,第二日下午时已到擎城军营地附近,远远可见军旗与军帐。 曲微将帷帽戴好,又将斗篷裹得严实,无人能看出底下是一番衣衫不整的模样。 两人一骑踏马走近,营地外的守卫认得叶苍,恭敬给人开道,背后对视互通,眼里同样的惊讶与好奇。 那遮遮掩掩的人虽看不见面貌,但显然是一位女子。 叶苍抱人下马,有人迎上来引路,识相地没有多问。 他将曲微安置在自己的军帐,给她解下帷帽和斗篷,匆匆扫过她身上便慌忙挪开眼,让她安心在此处休息进食,临走前下了口令禁止任何人擅入。 曲微在床铺上补眠,醒来时已是晚间,军营四处燃起篝火,透过军帐可看见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影,身着铠甲的士兵走起路来发出不小的声响。 曲微百无聊赖,可眼下她这一身也无法出去见人,这处地方也不适合让她游逛,只能干等叶苍回来。 独自坐了半个时辰,营地的声响渐息,士兵先后回帐,帐篷外总算有了动静。 曲微听见叶苍将帐外的护卫屏退,而后掀帐进来。 帐中没有点蜡,幽暗一片,离得近了才能看出融于夜色的模糊轮廓。 “要不要灯盏?” 曲微赶忙开口,“不用,我...” 她欲言又止,但叶苍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帐内有了光,外面的人轻易能看见军帐映出的影子,她身上什么光景,他再清楚不过。 一时无声,静得只能听见彼此轻浅的呼吸,还有...微不可察的吞咽声。 帐中有些闷沉,叶苍突然出声,“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草地(H) 叶苍带着曲微出了营地,穿过茂密的树林,尽头豁然开阔,一轮莹白的月亮挂于夜空,眼前是一片浅草地,一道溪流蜿蜒其中,映着盈盈清辉,摇曳着银白的波光。 月光毫无遮挡地落下,明亮得足以视物。 他牵着曲微在一处三尺来高的坡地上坐下,摘下曲微的帷帽,他已经整整一下午没有见过她,忍不住细细摩挲她的脸颊。 “攻打理城一事进展顺利,有老将坐镇,不用担心。” 曲微靠在叶苍怀里,仰头看他说话,轻轻“嗯”一声回应。 叶苍滚了滚喉咙,月光下的眸子深邃又黑亮。 “我们明日回擎城。” “好...”两片唇瓣微启,没有立时合上,留下一道细缝,隐约可见里面的贝齿。 如水的月光慢慢被驱散,眼前映上一道暗影,越发地近,温热的气息扫在脸上,让人莫名生出渴意。 “嗯...” 两唇相贴,鼻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贝齿被熟练地撬开,舌头灵活地勾缠,追逐着吮吸。 身前的斗篷系带被解开,簌簌落地,只剩一身单薄的寝衣,透出底下的肉色与起伏。 宽大的手从下摆探进去,包裹住圆润的胸肉,碾磨早已挺立的乳尖。 曲微身上发软,勾住叶苍的后颈与他亲吻,身上的力道沿着小腹往下,钻进松垮的裤带。 温热的手掌一顿,叶苍勾着唇看她,“忘了给你穿亵裤了...” 曲微听得耳热,正因为这一身薄薄的寝衣里什么都没穿,她才那般小心翼翼。 “很湿。”腿心的手指并拢拍一拍,发出“啪啪”的黏腻水声。 曲微身上一颤,下意识夹紧了腿,口中轻喘。 一根手指率先进去,接着两根、三根,撑大穴口,一齐在狭窄的甬道里进出,带出黏腻的水液。 夜间的空气中带着清凉的水汽,体内却像火焰一般灼热,驱散皮肤上的冰冷。 曲微阖着眼与叶苍接吻,两腿微分,手上摸索着去解叶苍的腰带,顺利地剥开他的外衣,她有几分惊讶自己的熟练,来不及多想,寻着衣缝钻进去摩挲他的胸膛和腰腹。 手下的身躯依旧结实,只是单薄了许多。 “太瘦了...”她喃喃出声,“硌得身上疼。” “嗯,”叶苍轻笑,“那我尽快长回来。” 两额相抵,缠绵的唇终于舍得分开些距离,黑亮的瞳中映出对方的眼睛,同样溢着笑和欲。 遮体的衣衫褪尽,温柔的月光笼罩着两具赤裸相对的身躯,任他们放肆地在旷野之中极尽纠缠,倾泻力气和爱欲。 曲微仰躺在草地上,身下垫着斗篷,轻微有些扎,身上覆着热烫的身体,叶苍扣着她的肩膀律动,湿热的吻落在颈间,耳边只剩他粗重的喘息。 “我压着你重不重?”他喑哑着开口。 曲微屈起双腿勾住他的腰,被他撞得上下耸动。 “不重。” 叶苍弓腰一个深挺,逼出她一声绵软的嘤咛,唇往下去寻她的乳尖,含在口中又吸又咬。 曲微被压着无法扭动身体,难耐地夹紧他的腰,指甲陷进他背后的皮肉里,死死压着口中的尖叫。 “...这处...会不会来人?”她被撞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叶苍将她大半只胸乳都含在口里,贪婪地往喉中吞咽,吐出时水光淋漓。 “已到了入眠的时辰。” 曲微轻笑,旁人都在睡觉,也只有他们两人这般贪欢,幕天席地地做这情爱之事,不知羞耻,淫乱至极。 叶苍知她为何发笑,起身抽出阳物,握住她一只脚腕将腿压到胸前,又塌腰整根插进去。 他一边耸腰,一边舔舐她的大腿内侧,轻咬软肉,将沾染的水液尽数卷入口中,眼睛看着曲微满是情欲的脸,笑着回应。 “我们这般荒淫,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曲微心中认同地感叹,能寻到在床事上这般契合的人也是不易。 她还是同一年前一样的想法,若是叶苍不拘着她,她很乐意与他做这般快活事。 叶苍终于放过那条被掰得发僵的腿,又堵上她的唇,舌头直直往她喉口舔。 身下动得越来越快,他的气息也越发地急促。 曲微知他快到了,配合地去夹他,一松一紧,激得他喘息更重,恨不能将她吞吃入腹般凶狠。 “嗯...” 两人颤着紧贴对方的下身,肉穴与阳物紧紧镶嵌,黏腻的水液将囊袋也沾湿。 “啵”地一声轻响,阳物抽离出来,曲微紧缩穴口,挤出大股白浊,被叶苍勾起,坏心眼地尽数涂在她小腹上。 曲微正要出言揶揄,突然听见林中传来说话声,约莫数丈开外,顿时心头一紧。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身上皆是一丝不挂,此处开阔,若是现下跑开必然会被从林中出来的人看个正着。 诚然他们还未不顾羞耻到让人目睹做男女之事的地步。 当机立断,叶苍一探身将两人的衣物尽数捡过来,抱着曲微就势一滚。 在他们翻下斜坡那一瞬,林中踏出两道人影,手中拎着水桶。 叶苍紧紧护着怀中的人,堪堪停在斜坡下方,只要不走近便看不见这处的人。 两人屏着呼吸,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对视一眼,立时读懂彼此所想。 虽然慌张,眼里却生出异样的兴奋。 他们也看不见那两人,但听到脚步声朝溪边去,不久便响起哗哗水声。 曲微突然动了动腿,叶苍眉间一跳,就见她抬高了腿勾上他的腰,阴户正抵着他的下身轻轻磨蹭。 他眼中倏地变深,阳物顿时又粗胀几分,未做一丝犹疑地直直深插到底,在曲微那声尖锐到无法抑制的呻吟出口前紧紧堵上她的唇。 “世子今日竟然带了个女子来营中,还未见过他与哪家姑娘有纠缠。” 另一声音粗重的人哈哈两声,“世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男人嘛,哪有不想女人的,等你尝过女人的滋味就知道了。” 那两人又嬉笑着走远,殊不知斜坡下方的人将他们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曲微唇瓣湿红,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顺着唇角淌下,又被叶苍一一舔净。 那两人走远,他便不再收着力气,回回入到最深处。 曲微双手被他压在头顶,胸前的软肉被撞得甩动,白得晃眼。 她终于缓过气,没忍住开口笑他。 “你确实如那人说的一般,第一回时还瞻前顾后,满口礼义廉耻,再看看你如今的做派,谁能想到人前威严的世子,会背着属下与女子在野外苟合呢?” 叶苍沉着眼不说话,只是身下撞得更重。 偏偏曲微嘴上不饶人,“这般爱做这事,我走后找过别人吗?” 说完她便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叶苍闻言果然又开始发疯,一把摁住她腿间肉核重重碾磨,全然不顾她已受不住地浑身抽搐。 “我有没有找别人,你不知道?” 曲微后悔不跌,连忙道歉求饶,却为时已晚。 叶苍将她翻过身压在斗篷上,起身半跪在她臀上,拉住她两只手臂,蓄足了力气狠狠插入,又重又快。 意识昏沉之际,曲微听见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从来只有你一人。” 插着睡(微H) 曲微在混沌之中被清凉的水意惊醒,意识回笼,看见叶苍正掬着溪水给她擦洗。 他们来时月亮在正空,眼下已偏向西方,约莫是三更的时辰。 她身上到处都是叶苍的东西,腿心,手心,胸乳之间,肚脐,股沟,甚至膝弯,他像是攒了一年要全数发泄出来。 她干脆什么也不做,径自仰头赏月,瘫软在叶苍怀里任他善后。 待清理干净,叶苍给她穿戴好,抱起人冒着夜色回营。 营地里巡夜的士兵看见世子抱着一个姑娘从外头回来,心中百般惊奇,却只能装作无感无视的草木。 行军的床铺简陋,不过几块木板拼制而成,只能容纳一人平躺。 叶苍将曲微搂在怀里,两人侧着身子躺下,倒也能将就一晚。 曲微已然困得睁不开眼,沾上床板便渐渐散去意识。 梦中总觉腰后不适,她仿佛一株药草被木杵不停戳弄。 身上突然无意识一抖,将混沌中的人捞出一半,曲微知晓身后的人是叶苍,口中自言自语般出声,“什么时辰了...” “我们刚回来。” 曲微听见叶苍的声音,意识到自己睡糊涂了,讷讷应声,动了动身子准备继续入梦,腰后突然硌上硬物。 她很快明白过来梦里那木杵是怎么回事,无奈地叹气,“你力气用不完吗?” 叶苍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嗯”一声,又说,“没事,你睡。” “你这般顶着我,我怎么入睡。” 叶苍局促地往后退了退,可惜这床只有这么窄,而他身下又长,避无可避,再退他便要掉下床去。 曲微将他往回拉,抬高臀对着他下身,“进来。” 叶苍重重滚了滚喉咙,将她的寝裤褪至大腿,释放出他的硬挺,扶着臀肉缓缓挤进湿热的甬道,鼻间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将人紧紧环在怀里,声音沙哑,“你睡,我不动。” 曲微再支撑不住,枕着叶苍的肩昏睡过去。 翌日两人一早打马回擎城,现下是叶苍做主,他需在城中主持公务。 到府时已是黄昏,门前早早有人候着,约莫是王府的管家,看见叶苍,面上既高兴又焦急。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王爷等了您一天。”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打量曲微。 可惜叶苍并没有与他介绍的意思,抱着曲微径直往他房中走。 他将曲微放在榻上,从柜中拖出一只漆箱,打开来竟满满装着女子的衣服。 曲微眼皮一跳,那是她在坞城时穿的衣裳,叶苍给她买了不少,她走时一样没带。 他从中挑出一套颜色温润的衣裙,“穿这套可好?” 曲微并无意见,心中隐隐生出紧张。 待换好了衣裳,叶苍牵起她的手,安抚地捏一捏,“我们去见父亲。” 一年未见,叶赟仿佛苍老了十岁,两鬓已然斑白,脸上瘦得骨头凸起,覆着一层皱皱巴巴的皮,他坐在一架轮椅中,身上穿戴严整,眼中浑浊又冷厉,轻易能让小辈胆颤。 叶苍端正跪下,曲微想了想,随着他跪下。 除却拜堂那回,她已然多年没有行过跪拜礼。 “父亲。” 叶赟不应,慢条斯理地啜茶,半晌将茶盏重重撂回桌案,摔得一声脆响。 “你眼里真有我这父亲?!一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这女子,”他狠狠指着曲微,气得手指发抖,“她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父亲,她如今回来了,当初的话也该不做数。” “砰”地一声震响,惊得人心头发颤,那桌案几乎要在叶赟手下裂开。 “我已与傅家提了婚事,说出的话如何收回?要我拿人家做儿戏?” “我自会去负荆请罪,婚事尚未定,傅家姑娘与我并不认识,算不上耽误。” 叶赟见他这幅冥顽不灵的模样,哼笑一声,“那你想娶哪家姑娘?” 他明知故问,叶苍却不能不答,“我...只想和曲微在一起。” “那你问问曲姑娘可否愿意和你在一起?” 曲微身上一震,两道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头皮发麻。 她不想做擎城世子妃,无法开口道是。 身旁那道视线在她的沉默之中越发悲凉,沉得她不敢直视。 而上方的人越发得意,叶赟轻轻磕着轮椅,面上冷笑,“可看清了?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叶苍咬紧牙,执着看向埋头的曲微,“一厢情愿又如何?我会把她留在身边。” “我们昌云王府的世子妃需得门当户对,宣宜王府已不复存在,她如今不过一介平民。你若实在喜欢,便留着做妾吧,过几日去傅家提亲。” 曲微没有半分反应,叶苍却骤然怒气上涌,紧蹙着眉高声回绝,“我只有曲微这一位妻子!自始至终只会有她!” 他的声音大得震耳,像是恨不能吼得人尽皆知,让旁人知晓他的真心与坚定。 曲微眼睫颤了颤,衣袖之下的手指逐渐捏紧。 叶赟像是看小儿戏耍般被他引得发笑,说出的话却似千斤压在叶苍心上。 “由不得你。” 叶苍身侧的拳握得青筋暴起,浑身绷得僵直,沉默一息,他突然看向曲微,声音发紧。 “她有身孕了。” 曲微身上一僵,使劲压住自己的反应。 她虽然没有看见叶苍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比起威胁,他在乞求,求她这一回站在他那一边。 叶赟一怔,立时反驳,“她不过刚回来,哪里这么快有孩子!” “我数月前便找到她了,不过是没有带回来。”他牵过曲微的手,知道她方才选择了帮他,颇有底气地回对叶赟,“她是我礼成的妻子,我们有了孩子,我不会再娶任何人。” 叶赟去看曲微的反应,那姑娘竟然默许了叶苍的话,他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半晌,他朝着虚空深深吐出一口气,只道一句“罢了”,便径自推车出去。 身后的车毂声已经远去,叶苍拉着曲微起身,一语不发地快步往卧房走。 曲微被他拽得连走带跑,后来干脆被一把抱起,快得似有狼追虎赶。 “这么急做什么?” 叶苍紧绷着下颌,脚下不停,看着她凉凉说一句,“当然是让你怀孕。” 曲微一听,激烈地在他怀中挣扎,使尽了全身力气,叶苍担心让她摔着,不得不停下脚步。 冷眼相对一息,曲微率先开口。 “你父亲问时我便已表态,我不想做世子妃以及将来的王妃,只想闲闲散散过日子。方才我帮你撒谎,是因你不想被左右婚事,但我不会真的与你生子,也不会被孩子绊住脚步。” 叶苍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身上已僵得轻颤,却克制着力道没有弄疼她。 “我要你在我身边。” “我要我自己想去哪儿去哪儿。” 叶苍紧抿着唇,恨不能生出一座牢笼,将她框在自己身边,或是给她戴上脚镣,自己握着钥匙。 “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你是我的妻子。”他恨恨道。 曲微深感头疼,万般后悔当初拖到了拜堂那日。 “我们可以和离...” “不可能!”叶苍抢断她的话,眼里酝着浓重的怒与恨。 曲微心头冒火,“本就是你强娶,哪份好姻缘不是两厢情愿?!我至多待到理城退兵,这期间你想如何随你,到了日子我便会走!” 话音刚落,一瞬间身体失重,叶苍将她扛上肩,长腿带风掠过廊道,一脚破开房门,狠狠扔到床榻上,身体重压下来。 衣衫零落,人影勾缠,喘叫迭起。 又跑 整整十来日,曲微几乎没有离开过卧房,日夜颠倒,赤身横陈,除了睡觉吃饭便是与叶苍厮混。 管家来敲门时她正被压着腿,体内的阳物在她小腹上顶出形状,叶苍饶有兴致地拉着她看。 房中的动静戛然而止,管家忐忑开口,“世子,韩将军前来找您,说有要事相商。” 赤裸的两人对上一眼,叶苍蹙眉,而曲微眼里生出欣喜。 “知道了。” 他声音不悦,管家心惊地告退,惶恐自己打扰了主子雅兴。 曲微高兴得让他刺眼,叶苍施了力气快速插弄,逼得她吟叫连连,将白浊尽数泄在肉穴里。 他不再像往常那般清理干净,径直给她穿好衣裳。 “含着。”他冷声说。 而后又给曲微戴上帷帽,带着人出门。 在房中闷了几日,曲微终于闻得新鲜的空气,晒到日头。本该十分舒坦,现下却顾不得享受,一心忍着体内那股快要溢出的水意,夏日衣裳薄,她今日的裙子颜色又深,生怕在外人面前沾湿了布料。 叶苍与那韩将军说了几句,跟着他一同出府,顺带着曲微。 那将军的眼睛在两人间逡巡几趟,终是没有问出口。 叶苍办事的府厅在王府几里开外的地方,那日之后他便回回将曲微带在身边,因着公务繁忙无法时时顾应,便给她指了个侍女。 他在厅中与人议事,曲微便与那侍女待在偏房,摆着零嘴话本供她解闷。 可她如何不闷,就如那笼中的鸟雀,什么都有,唯独不得自由。 理城已经退兵,曲微问及时,叶苍直言不讳。 但当她提及离开之事,他便恍若未闻,只是力气更大,将她折腾得更狠。 她面上如往常一般,只有她自己知晓心底生出的愤怒和厌烦。 曲微抓了一把瓜子,一腿搭上另一腿,头一回使唤那侍女,“给我揉揉腿。” 侍女顺从在她膝旁跪下,两手力道适中地给她按压,专注得没有发现曲微正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心里道一声抱歉,一个手刀劈在那侍女颈后,她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昏死过去。 曲微将人扶起,迅速换了两人的衣裳,将她摆作枕着手睡着的姿态,照着她的发式重新给自己挽发。 一切妥当,曲微轻轻呼出一口气,压着声音推门,绕过正厅,径直往门口去。 守卫从未见过曲微的相貌,瞟过一眼并未拦着,就让人如此明晃晃地出了门。 叶苍一直忙到午间用饭时候才得空,推了偏房的门,“曲微”趴在桌上瞌睡,他取过帷帽轻拍她的肩,打算带她去用饭。 桌上的人动了动,揉着酸痛的后颈起身,惺忪的睡眼方一对上主子的怒容,瞬时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偷懒被发现,跪下身求饶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换了,而房里再无姑娘的身影。 另一厢,曲微已经打马出城,朝桉城方向去。 因着躲避叶苍的追捕,她中途还换了水路,到桉城时已是五日之后。 理城兵已退,徒留战后的狼藉,瘫倒的房屋和折断的树木还未修检好,满目凄凉。 曲微在城外找了家客栈打算住一晚,第二日便回长宜村。 在客栈打尖之时遇上一队十数人,皆是精壮男子,做常服打扮。 曲微心里一惊,担心叶苍的人追到此处,连忙背过身准备开溜。 “徵儿姐姐!”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清亮女声,曲微松懈下来,转身便对上稚悠的脸,她一身男装打扮,旁边还站着项昼。 稚悠看见曲微,眼里亮了一瞬,很快黯淡下来,水光上涌,满面哀戚。 “怎么了?”曲微赶忙问,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项昼的脸色与她一般沉重。 稚悠凑到曲微耳边,又压低声音,“哥哥和陛下失踪了。” 曲微瞬时睁圆了眼,眉间紧蹙,“何时的事?” “理城来势汹汹,半月之前素南王让人护着哥哥和陛下先行撤离,如今沿途断断续续找到护卫的尸体,却不见哥哥和陛下。” 她说到此处眼泪已淌了出来。 曲微听得揪心,抹净她脸上的泪痕,“未见尸体便可能活着,我随你们一同进城看看。” 有项昼在,曲微和稚悠不必为入城路牒费心,天色已晚,几人暂时歇在素南王派人安置的院子。 京城的卫城军不便进到桉城,项昼一行需得隐瞒身份,搜寻陛下之事主要落在桉城军肩上。 当初掩护陛下与稚羽撤离的护卫共二十四人,一路南下。 桉城军寸地不落地搜到断捱山一带,二十四具护卫尸体全数找到,唯独不见陛下和稚羽,是活着还是暂未找到尸体,无人敢下定论,但心中都知凶多吉少。 如此位高权重的两人,若是有心铲除,留下尸体岂不是给自己留下把柄,只要时日够长,失踪之事自然隐瞒不住。 事情如一团乱麻般毫无头绪,夜里的黑笼在每个人的眼前,伸手摸不到路的方向,脚下是无尽未知的虚空。 稚悠靠在曲微肩上默默淌泪,项昼倚在窗边,仰头看夜幕中的孤月,一时无人说话。 半晌,窗边的人幽幽开口,“需得在一月之内找回陛下,下月十七是太后生辰,陛下必定要露面参加寿宴。” 曲微轻抚着稚悠的背,闻言心里越发地沉,太后不与陛下同心,巴不得将陛下失踪之事昭告天下,朝局重新清洗,雁王便有了登上帝位的契机。 “明日我们亲自去沿途看一看。” ...... 月上中天,长廊挂着几只照明的灯笼,夜风徐来,暗影浮跃。 曲微从稚悠房中出来,踩着自己的影子往房中走,脑中翻阅她以前来桉城时的所见所闻。 手方搭上房门还未推开,倏地浑身一颤,冷意顺着脊背上涌,立时僵在原地。 灯笼辉映于木门上的昏黄光影被驱散,她的影子之上又覆来一道更高大的暗影,背后贴来一具温热的身躯,宽大的手掌自腰侧游移到腹前,她闻到熟悉的熏香气息。 背后的人没有出声,扣住她搭在门上的手,稍稍用力将门推开。 见她半晌没动,叶苍平常开口,“怎么不进去?” 曲微咽了咽唾沫,僵着腿进门,在桌案前站定。 叶苍点上灯烛,牵过曲微的手往床榻走,“夜深了,休息吧。” 曲微一时恍惚,分不清是在桉城还是昌云王府,叶苍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你来桉城做什么?” 叶苍面上淡下来,轻轻一挑眉,“自然是来抓你回去。” 见曲微怔愣,他又突然笑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过来。 展开一看,是稚羽的字迹,竟是让给绑匪交赎金。 曲微激动得手都在颤,陛下和稚羽还活着! 断捱山在南边,而芦湖在西北方向,两地相隔甚远,加上先入为主认定陛下是为政敌所害,皆忘了湖匪这一茬,难怪一直寻不到人。 叶苍看曲微一脸欣喜,甚是纳罕,“这么高兴?” 曲微闻言给他简要解释了缘由,说完又开始发愁,“桉城的芦湖匪竟然还没剿灭。” “此处的匪如此有名气,连你都知道?” “约莫十年前我来桉城时官府便在招人剿匪,过了十年竟然还未斩草除根。”曲微烦闷地撇嘴,桉城办事也太水了些。 “我们不能直接按照信上的要求交赎金,芦湖匪仗着没人能动他们,一向拿钱灭口,不留后患。本地人遇上只能认命,这回看陛下和稚羽是外城人,故而重操旧业。” 叶苍正经脸色,“难怪稚羽给我写信,京城不能声张,也该写给素南王才是。” 他原以为交完赎金便能救人,故而未多加忧虑,眼下看来形势远比他的认知严峻。 “稚羽不一定知晓芦湖匪之事,若是写给素南王,他怎的都该拼尽所有保陛下周全。如今舍近求远,怕是有其他难言之隐。” 陛下来桉城的行踪被暴露,要么是宫里,要么是桉城的人所为,稚羽将求救信送到擎城,许是有意避开桉城耳目。 “素南王可知你来了桉城?”曲微问。 “不知。” “你带了多少人?” “算上我共五人,我们带了赎金来。” “不知便好,暂时莫暴露身份,如今腹背受敌,我们需得好好合计,确保陛下万无一失。” 自投罗网 第二日一早,项昼一行随素南王的人继续沿途搜寻陛下下落。 西厢房门紧闭,曲微端坐于铜镜前,任由稚悠替她将长发盘起,梳成常见的妇人发式。 叶苍靠坐在妆台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稚悠给曲微梳头,手里捏了支发簪把玩。 稚悠看他一眼又一眼,数回欲言又止,暗自腹诽叶苍枉顾礼义廉耻,情况特殊待在女子闺房便罢,怎的还做把玩发簪这等亲密之举,不讲半分男女之防。 最后没好生气地开口,“世子,劳您将发簪给我。” 叶苍依言递过去,看着它被插在曲微发间,满意地勾了勾唇。 稚悠打笑,“徵儿姐姐,这是你头回梳妇人发式吧?真好看。” 曲微还未做声,旁边的人抢先开口,“是很好看。” 叶苍话语轻佻,面上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得稚悠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这人是擎城世子,她说不得骂不得。 曲微左顾右看一番,对自己这般打扮也觉新奇,但眼下并非欣赏的时机,“事不宜迟,走吧。” 方一起身,叶苍便靠近站过来与她作并排,趁着稚悠没注意在袖下捏了捏她的手。 曲微与他视线对上,他眼里高兴得发亮,嘴唇一开一合,发出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夫人。” 按礼法来讲,女子成亲之后便该盘发,但曲微从未将与叶苍拜堂之事当真,自然没有变动发式。 今日他们在外人面前扮作一对夫妻,她梳上出嫁妇人的发式,叶苍顺理成章唤一声“夫人”,她只能受着。 曲微面上神情淡然,轻轻对他眨了下眼,在稚悠看过来之前分开合适距离。 一行马车辘辘向芦湖去。 稚悠面上忧愁,“徵儿姐姐,不如还是换我去吧,我好歹会些功夫,你遇上湖匪可怎么办?” 曲微安抚地拍一拍她的手,“芦湖匪盘踞在湖心岛,四面环水,我会凫水,到时能自保。” 叶苍没说话,沉着眼睛直直看她,从昨晚商议做下自投罗网的计划之后,他便只在梳妆那时高兴了一会儿。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看得曲微心里也生出沉重,但又无法苛责于他。 临近芦湖匪地界,稚悠提前下车离开,叶苍与曲微自行赶车继续往前去。 两人一同坐在前辕,叶苍牵绳赶车,曲微依偎着他,做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一路山水景致怡人,远远便有湖风拂面,令人浑身畅爽,若是不知情,必定疑惑怎的会荒无人烟。 两人一路无话,但曲微能觉出叶苍不时侧头看她。 许是她心底对此回深入狼窝之事也觉担忧和惧怕,对同行之人生出几分依恋。 马车在分叉口处停下,叶苍与曲微下车,牵着手往湖边走。 面前一大片葱葱郁郁的芦苇,一人来高,完全遮住前方视线。清风拂过,芦苇枝摇曳晃荡,间隙隐约可见泛着银白的波光,枝叶相割,发出窸窣声响。 四下静谧,除了风响,便只有两人踏在碎石地上的沙沙声。 旁边的人突然顿住脚步,曲微心里一紧,不自觉握紧的手指被勾了勾。 她偏过脸看向叶苍,他蹙着眉,眼里墨黑浓郁,牵起唇对她笑了笑,俯身在她耳畔落下一个吻。 “别害怕。”他压着声音说。 曲微轻轻分开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对他眨了眨眼做回应。 风声渐止,芦苇间的窸窣声与脚步声却陡然加重,四面老鼠一般窜出六七个贼眉鼠眼的布衣男子,将两人团团围住。 “哟,好一对儿鸳鸯!”高声吆喝的湖匪一副领头模样,约莫四十来岁,余下的人跟着哈哈狞笑。 曲微惊恐地缩进叶苍怀里,两人紧紧相拥,警惕环视围上来的人。 “你们是何人?”叶苍提声质问,声音却抖得发飘。 “自然是你湖匪爷爷!” 那匪头晃了晃手里的宽刀,荡荡悠悠地上前,目光落在藏了半张脸的曲微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勾着手就朝她脸摸过去。 叶苍抱着人一旋身,避开那只意图调戏的手。 匪头并未生气,颇为大度地大笑一声,对着曲微轻佻地点一点,“小妞不错,兄弟好福气!” 叶苍越是怒目,他笑得越是开怀,“说几句就护成这样,我到时候尝了还不得寻死觅活?” 余下的湖匪被他逗得哄笑,一人插嘴,“二当家忘了,哪还轮得到为他娘们儿寻死觅活,到时候早上了四当家的床,要为他自己失了贞哭哭啼啼才是!” 匪头“啧”一声,“也是,她就爱些小白脸男人,这个可比那两个长得还俏!” 曲微和叶苍面上不显,却同时为他这话心里一震,莫非陛下和稚羽... “希望这俩家里人利索点儿,”他接着开口,“等拿了钱让兄弟们早日尝鲜!” 曲微和叶苍在哄笑声中对视一眼,看见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想来那些湖匪担心人质因失身寻死,让他们拿不到赎金,便还未动没交钱的人,陛下和稚羽暂时无恙。 “绑了。” 匪头大手一挥,手下湖匪利索上前分开两人,许是看他们白净文弱,又吓得哆嗦的模样,未多加防备,只绑了手便推搡着人走。 穿过芦苇丛,芦湖的面貌彻底呈现在眼前,打眼过去广袤无际,碧水映着艳阳,波光潋滟,水鸟低飞,鱼影浮跃。 远处芦苇夹道而生,一座苍翠的小岛安静矗立于湖心,影影绰绰能看见蚂蚁大小的人走动。 谁能料到如此祥和之地是土匪盘踞的老巢,湖底不知沉了多少无辜可怜人的尸骨。 岸边停了两只木舟,曲微和叶苍被分开推上去,最后多了一人无处下脚,那匪头朝着某个黑瘦的湖匪一点,“阿才,你游过去。” “好嘞!”叫阿才的湖匪扯了身上的粗布衣裳扔给同伙,一个鱼跃钻入水中,瞬间游出几丈远,快得人眼险些追不上。 曲微与叶苍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担忧,若芦湖匪的水性都如阿才那般好,脱身必定万分艰难。 叶苍颌骨紧绷,眼神焦虑得似要将曲微燃烧,他在说此时湖匪人少,他一人可以对付,回头还来得及。 曲微赶紧对他使了个安抚的眼神,担心他冲动,若是打草惊蛇,再想接近陛下和稚羽怕是难上加难。 两只木舟缓缓驶向湖心岛,远远可见湖面上拨水的人,是那叫阿才的湖匪,他已将木舟甩在身后十数丈。 沿途划过弯弯绕绕的芦苇丛,曲微和叶苍不动声色地探看,默默记下路线。 一盏茶的功夫,木舟绕出了芦苇丛,湖心岛面貌清晰呈现。 岛上的人看见木舟,遥遥地打着号子,呼嚎声响彻湖面。 “又有新货了?这俩看着也是肥肉!”岛上接应的湖匪看见绑来的两人做商贾人家的装扮,立马喜滋滋地笑咧了嘴。 “哪只是肥肉,郎俊女美哟!”舟上一人轻浮地应和。 岛上那人仔细一看两人的相貌,乐呵地搓手,“真是哩!还望当家的用完了也给我们用用啊!” 曲微忍着反胃,还不忘给叶苍打眼色,她知晓他眼下不会冲动,不过是提醒他藏好心思,莫要忘了身份,他该畏缩惧怕才是。 两人颤颤巍巍地上岸,面上惶恐,眼睛却转着快速打量地貌。 湖心岛广而平坦,寨子建在北面,许是年头悠久,以及越发难以从本土人身上捞到油水,房屋显得颓败破烂。 “二当家的,这两人关哪儿?” “还能关哪儿?咱们有多余地方吗?按时间算那俩的赎金也快到了,完事儿再给小两口腾地方,现在先挤挤。” 曲微和叶苍对视一眼,心里生喜,竟然就要这般轻易寻到陛下和稚羽的所在! 汇合 写了交赎金的求救信后,曲微和叶苍被赶着到东墙边上的土屋。屋顶茅草已经发黑生霉,破烂的木门上正经挂着把铁锁,若是有心硬闯,无需钥匙一脚踹开便行。 门口守了三四人,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占守一个岗位,看见匪头带人来抖擞了精神,点头哈腰地招呼。 一湖匪上前开门,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的声响勾得人心里发紧,曲微和叶苍纷纷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人动作,等着看门内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涌出一股潮湿发闷的浊气,屋里漆暗,只有里侧的墙上开了个碗大的小口,投进一束明亮的光线,映得灰尘飞扬。 墙角晦暗处有黑影动了动,蹬着地面擦出声响。 寻声过去,隐约能看见墙下靠坐着的身形轮廓,姿态萎靡不振,看不清面貌。 唯有光亮下照明的靴子和裤腿,两双眼睛纷纷微睁,漫上欣喜,样式和布料一看就是权贵人家的装扮。 不过眨眼的时间,两人已然确定里面的人确实是陛下和稚羽,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在被推进漆暗的屋子里前,看见对方脸上微不可察的笑意。 “老实待着!”外头的湖匪恶狠狠吼一声,“哐”地拉门上锁。 门口的光线消失,曲微与叶苍隐入漆暗,眼睛尚未适应,一时难以视物。 静默几息,墙角的位置突然传来踩动干草的窸窣声响,急促又慌乱。 一团黑影靠近,人身的温热气息袭来,那人率先开口,气声干哑发颤,“叶兄,由姑娘...” 他们听出来,对方是稚羽。 “稚兄,陛下可还安好?”叶苍用气声问道。 “陛下有些发热。”他一边说一边引着两人朝陛下所在处去,“精神尚可,眼下刚睡。” 曲微和叶苍探看一番,未出声打扰。 “你们怎会落入湖匪手里?”曲微问。 “我与陛下来桉城不久,理城便率兵来攻,素南王着人护送陛下与我先行撤离,途中他们的人突然对陛下和我出手,随行的护城军抵死相抗。我们一路撤到断捱山一带,桉城兵死尽,护城军剩下两三人,原本翻过山进入祁城便能安全,不料突然冲出一队土匪,杀尽护城军,将我与陛下擒来岛上。” “桉城的人果然有问题。”曲微出声,“想必那土匪正是有人特意招了来,难怪这些年还清剿不尽。” 稚羽颔首,想到对方看不清,便又开口,“那些土匪原本想对陛下和我下杀手,我承诺给他们千金才保下性命,他们看来也不知我和陛下的身份,只当是一桩普通的杀人买卖。” 他又问,“只有你们两人前来?” “项昼与稚悠会在湖边接应,陛下在桉城之事不宜声张,带来的人并不多。这帮湖匪皆是亡命之徒,杀人如麻,为确保稳妥,只有我和叶苍二人上岛暗中营救。” 稚羽对曲微与叶苍的关系满腹疑问,但眼下并非询问的时机。 “他们抓我们那回几近倾巢出动,约莫四十来人。”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半晌,稚羽又开口,“不管如何,定要确保陛下无恙。” 言下之意,他们谁都可以死,但陛下必须活着。 暗黑中,曲微察觉到叶苍朝她靠近,胸膛轻轻压了压她的背。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自然,陛下为重。眼下先休息保持体力,我们今晚夜里便行动。”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开口,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见气息,但曲微总觉千斤重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压得她气闷。 她有些惊诧,在叶苍眼里,她竟然比陛下还重要。 ...... 屋外一阵喧哗,曲微从浅眠中惊醒,身旁温热,鼻间是熟悉的熏香气味,叶苍轻轻动了动肩支撑着她坐直身体。 意识回笼,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墙上那小口。天光黯淡,小口里投进来的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估摸着在戌时左右。 门外传来谄媚的说话声,“当真是俊俏哩,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般白净的男子,比前些天的那两人还俊,四当家的肯定喜欢!” 回应他的是一道尖细的女声,“你与二哥都这般说,害得我都等不及了,先打开门来我看上一眼!” 曲微转头去看叶苍,自然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不悦,方才还软着给她靠的身体这会儿绷得硬直。 木门打开,几个湖匪拎着灯笼进来,列在两道开路,屋内瞬时亮堂,昏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曲微眯着眼看向门口进来的人,那女匪三十来岁,身着绛色罗裙,领口开得极低,穿衣与说话一般大胆泼辣,一打眼看见叶苍,惊喜地发出赞叹。 “哟!这小脸儿!” 她直奔着人来,在叶苍面前蹲下身,“啧啧”地伸手去勾他的脸。 叶苍偏脸躲闪,横眉瞪她,然而他此时束着手靠坐在地上,实在应对不及,被那女匪捏了一把面皮。 “瞧这嫩的!啧啧,老娘还没尝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她饶有兴味地打量叶苍全身,全然不在意叶苍脸上的厌恶和屈辱,眼神似是已经将他扒得精光。 叶苍眉间蹙出“川”字,使劲偏开脸,一转头对上曲微的视线,突然生出几分委屈与心酸。 曲微呼吸一窒,他的眼神让她觉得这时该以所有者的身份跳出来与那女匪对骂一番,但她开不了口。 女匪顺着他的目光转到曲微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咧开嘴大笑,似是落难鸳鸯极能取悦到她。 “难怪一副贞洁烈男的做派,相好的在这儿呢,挺有福气啊。可惜咯,你到时候是我的,她是我大哥们的,哈哈!” 叶苍背后的手紧得青筋暴起,极力压制冲动,若是他想,眼下便可一脚将人踹得半死,但他不能暴露武力,让这帮人生出警惕。 “不过,”女匪又转回叶苍,伸手按了按他结实的臂膀,压低声音蛊惑,“你要是愿意现在就跟我快活快活,我倒乐意帮你的小美人儿说几句好话,让她少受些罪。怎么样?” 几息过去,见对方光瞪眼不说话,女匪耐心耗尽,眼里慢慢冷下来,“现在不愿意,以后可由不得你。要么死,要么靠身子活着,到时候可别跟狗似的趴在地上求饶!” 身边的人在暗处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叶苍往曲微瞟了一眼,两目相对,他喉咙滚了滚,转过脸看那女匪。 “若我从了你,当真对我夫人好些?” 女匪被他那股屈从中又带着傲气的劲儿勾得头昏,见他态度松动,脸上立马乐成一朵花,“那是自然!我说话向来算数!” 叶苍胸膛起伏几番,半晌开口,“我答应。但需得对我夫人好些,她体弱,不能长久绑着。” 许是曲微看着文弱,那女匪又被美色迷昏了头,豪爽地一口答应。 原本他们自己也能解开绳子,不过耗力了些,眼下倒也省却了麻烦。 曲微转了转捆得发麻的手腕,与叶苍最后对视一眼,眼波流转,似是依依惜别,在只有他们两人可见的角度轻轻动了动眼睫。 叶苍颌骨绷起,一咬牙转身随那女匪去。 湖匪依次退出,在光亮消失前最后一刻,曲微转向墙角方向,墙角沉睡的人已然转醒。陛下面上苍白,形容枯槁,比她曾经遥遥一见时看上去苍老了十来岁。 上位者幽深又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即使身处这等屈辱境地,绝望地等待救援,他依然沉稳又华贵,让人难以想象那些湖匪口中的妄言如何敢加于这样的人身上。 曲微动了动嘴唇,轻轻点头示意。 得逞? 外间天已全黑,檐下挂了几盏纸灯笼照明,叶苍驯顺地跟着走路,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睛打量。 “别看了,跑不了的。”女匪胸有成竹地开口,半幅身子倚着他,手已不安分地在他背后逡巡。“身子骨这般挺阔,就是太瘦了些,我还是喜欢精壮的男人。以后多吃些,知道吗?” 叶苍垂着眼睑不看她,掩去厌恶与不耐烦。 “岛上好久没来新鲜男人了。”女匪自顾自抱怨,又揉了揉叶苍腰上肌肉,宝贝地开口,“我得好好宠你。” 叶苍压着火气,“以前的男人呢?” 如他意料,女匪嗤笑一声,“玩儿完就喂鱼了。” 她见叶苍面上没有冷淡,只当他受了惊吓,又怕丢了脸面不敢表现,缓着声音安抚,“我不会这样对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转过几道暗巷,眼前豁然开朗,三围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屋栋皆是两三层高,属实是整座岛上最气派的地方,门口站着七八个把守的湖匪,见着来人低头弓腰地招呼。 女匪拉着人进院,急色地踹开一道门房,按着人直往床上推。 叶苍任由她将自己压在床上,偏开头躲她的吻,衣裳被一层层剥开,水蛇般的手隔着里衣摸他的胸膛。 “不解开我的手吗?”叶苍问,看着当真是做考虑,“我也好行方便。” 女匪勾着唇发笑,“你当我真昏头到这般地步?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再文弱也是个健全男人,怎的都该防一防。” 她的手抚上叶苍的大腿,一路往上,朝着胯间去,“你只管躺好,剩下的我来,保管你也舒服...啊!” 一瞬间天地旋转,两人颠倒了位置,叶苍跪压在女匪身上,手上使了大力气,倾灌他一路来忍耐的不悦,如铁箍般扼住她的咽喉,喉骨被掐得“咔咔”作响,似要生生捏断一般。 女匪眼里的迷情瞬时被惊惧取代,大张着口却吸不进半丝气,眼眶撑大欲裂,激烈地推搡蹬腿,却无法挣脱他的桎梏,就像一条被人踩了七寸的蛇。 “你...咳...”她已无法发出声音,脸上憋得通红。 此时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绣花枕头模样,他眼里泛出嗜血的光,似欣赏好戏般愉悦,在她即将断气时松一松手,待她吸了气尚能挺一时后又箍得她痛不欲生。 “你想问我怎么挣开的手?”叶苍勾着唇笑,眼里却只有寒意,“只怪你们在弹丸之地当久了霸王,忘了天高地厚。” 手下的人已没了动弹的力气,叶苍扯过床上袅袅绕绕的薄纱尽数塞进女匪口中,确保堵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又将人手脚都缚住,牢牢实实绑在床上。 他一把抽出女匪的随身佩刀,最后轻蔑看她一眼,像是嘲讽他们的掉以轻心,转身走到窗边站定,从缝隙中往外看去。 半轮皎月映于夜幕,照出似纱般轻薄的游云。 曲微踩着自己的影子往黑屋走,身后的人寸步不离,许是得了那女匪的吩咐,嘴上催促她动作快些,却再未推搡。 “大哥,这处可有水缸或水井?我想洗洗手。”她放轻了声音开口。 那人被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哄得有些高兴,先是嫌麻烦地抱怨,“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真是穷讲究,上个茅厕还要洗手!”话一转又说,“随我来吧!” 从东墙出去拐上三个墙弯,进了一间新的院子,屋里亮着灯,檐下码放着木柴,隐隐浮着混杂的泔水气味和咸香味,闻着腻腻乎乎,想来是厨房所在。 那人推门,和里头掌勺看火的伙夫随口招呼几句,直直朝着一口黑缸走去,揭了上头遮灰的竹簸箕,颇得意地给曲微递来葫芦瓢,“湖里挑的水,也就看我的面子!” 曲微朝那些伙夫看去,三两个人做整个岛上湖匪的吃食,忙得转不开眼,哪里顾及不顾及面子。 她奉承地朝他笑一笑,眼里的感激与崇敬让那人心头更满意,高兴得咧出一口黑牙。 “多亏了大哥帮忙,我自己来便好。” 她接过葫芦瓢舀水,轮换着冲洗两只手,慢条斯理得仿佛在做茶艺,细致又美观,那湖匪看得入迷,并未出声催促。 半晌,曲微甩一甩手,将水瓢放回缸里,乖巧开口,“多谢大哥,我们回去吧。” 木门打开的一瞬,投进些檐下昏黄的光,映出墙角两双眼睛,疲惫又直直地看着门口方向。 曲微毫无所察般,又对那湖匪道一声谢,朝离他们最远的角落走。 静谧的暗黑中,各人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与气息。 突然,脚踩在干草上的窸窣声轻轻响起,缓缓移向角落。 曲微在陛下面前蹲下身,他会意地背过身,让她解开束手的麻绳,松松套在手腕上,看似还绑着,实际一挣就开。 两道绳索皆松开,她又压着声响回墙下靠着,偏头看向木门缝里透过的昏黄灯光,许是一时无事,不由想起叶苍来。 他那般强势又傲气的人,做这等以色侍人的事,还是当着陛下与稚羽的面,想来窝了不少火。 门外光影晃动,响起几句不分明的说话声,接着有脚步声走远。 湖匪换值了,想必到了晚饭时候吧。 曲微阖目养神。 月到中天,浅眠中的人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惊醒,刺耳的声响震得人心里发紧。 “走水了!快救火!来人啊!” 外头人声与锣声乱成一锅粥,缝隙里光影晃动得厉害,远远漫进来呛鼻的火燎气味。 曲微趴到门口张望,入目的院墙之外,火光冲天,映亮了夜色,气势汹汹的火舌卷到半空之中。 这岛上的屋栋多用茅草封顶,木头多颓烂,简直成了现成的柴火。 老巢都要不保,再无人顾应的了屋里的人,呼呼喝喝地跑去提水灭火。 身后靠近两人。 曲微道,“稚羽大人,劳烦与我一同破开这门。” 这门正如看上去般破烂,两人合力踹上几脚,便“砰”地一声踹开个可容人进出的洞。 曲微率先钻了出去,外头当真一个人都没有,当即帮着稚羽与陛下出来。 “往西面去。”稚羽道。 曲微颔首,她来时也注意到了朝向,西面离岸上最近。 话未多说,曲微打头在前面开路,稚羽搀扶着陛下跟上,一路向西面摸索。 人声集中于北面的宅子和湖边之间,穿梭着打水浇火的身影,那些人全然顾应不及探看暗处的人。 大当家的身子不好,在三楼静养,火势起得急,来不及跑脱;四当家的也死在与那小白脸颠鸾倒凤的床上,一时群鼠无首,在二当家与三当家发话前,只顾得上灭火之事。 曲微一行顺着檐下暗处走,眼下只要躲过寨子门口与湖边巡逻的湖匪,入水也好,划舟也罢,再行上一两里路就能与项昼的人接应上。 怕就怕让这帮湖匪发现了踪影,无需多想便会将走水之事与他们牵连上,定是要发了狠将他们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一路如履薄冰,曲微带着人来到寨子门口附近,趴伏在墙后探看。 门口约有七八个人,任寨中火势如何浩荡,心中再百般焦急,仍站在岗位上不动半分。 曲微心里总算高看他们一眼,这一路以来未免太顺利了些,让人想不明白这等愚笨又狠毒的贼匪是如何存活十数年,但凡来些智勇双全的仁人志士就能一窝全端。 “等叶苍。”曲微道。 三人隐在暗处养神蓄力。 不多时,一道身带疾风的人影掠过来,在三人面前停下,身上火燎气浓重。 曲微眼睛亮了几分,对上来人的笑眼,视线不自觉下落到他脖颈上,开口便问,“你不会真让人得逞了吧?” 余光里陛下和稚羽纷纷朝他看过来,脸上欲言又止。 叶苍心感不妙,伸手摸了一把,掌心映出几道胭脂红印。 他蹙眉,“你在想什么?” 逃 寨门处共有七八人巡守,然而曲微这一行人唯独叶苍武艺高强,陛下与稚羽这半月来先是逃亡,后又被囚禁,铁打的人也无法如平常般体力丰沛。 即便叶苍能以一敌多,又如何做到不打草惊蛇。一旦寨里的人知晓是他们纵火救人,无人能以一己之力抵挡四十多杀人不眨眼的贼匪。 “叶兄。”稚羽打破沉默。 自他一出声叶苍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眉间轻蹙地等着他说完下文。 “我与由徵姑娘引开这些人,请你务必护陛下周全。” “稚羽,不可。”陛下开口否决,谁都知道这无非是以命换命。 稚羽正色,“陛下,眼下生死存亡之际,请您勿作推辞。您在,则社稷在,我等万死不辞。稚羽拜别。” 他以赴死的心志朝陛下行了一礼,拜完后看向旁边两人,一时撞上叶苍的视线,复杂得让他分辨不明。 叶苍沉着眼直直看他,似愤怒,似憎恨,似悲怆,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再转向曲微,她目中宁静,好似就这般平和地接受他为她选的赴死的路。 他心里忽地一颤,半月来一切生死顾虑都被他置于陛下之后,诚然他已做好随时为陛下赴死的准备,可曲微呢,她只是一介平民女子,甚至为了远离世事纷争隐居深山,眼下却要无可选择地为着他的抱负舍弃性命。 “由姑娘,对不起...”稚羽眼里生涩,唾弃自己虚伪又自私。 曲微轻轻牵起唇角对他微笑,没有多说话。 她又该如何责怪稚羽?他一心为陛下,为万民,并不是贪生怕死为他自己。只不过一时走投无路,擅做主张地要求别人与他一样,为了江山社稷弃一切于不顾。 曲家已再不是坞城的异姓王,她如今只是一介平民,不管将来谁做皇帝,于她不会再多出一分荣华富贵。 她愿意,并非是为稚羽所迫,不过是也认定陛下会是最好的天下之主。 身旁的目光如有实质,曲微转过眼,不由怔住片刻。 叶苍面上凄哀,一双眼里泛出血红色,水光隐隐闪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曲微忽然想起大婚之日她离开前看叶苍的最后一眼,彼时并未觉得如何,现下却心中闷沉。 她想宽慰,却是连个笑也牵不出来。 一年前于叶苍而言她死了一回,如今或许又要死一回,同样的痛苦他要再遭一遍。 事到临头,曲微辨不出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她觉得平静,不,该是死寂才对。 今晚于她九死一生,能活着最好,若是死了,她倒也无甚牵挂,只希望在意她的人莫要过多心伤。 “如此,我们便分头行动,我与由姑娘将人引开,叶兄护陛下上岸,与项将军接应。” 稚羽收起旁的思虑,一锤定音,话语落下便与曲微对了个眼色,两人朝寨门方向去。 他们要将人引开,切不能连寨门都未出便让人逮住。 曲微顾看一番,朝着院墙上指一指,她虽不会武,翻墙却是天赋异禀。 两人掩在墙头,数丈之外有一湖匪正来回巡看。 曲微捡了块碎石朝正面前的空地扔下去造出动静,那人果然警惕地前来查看。 当适时,稚羽一个飞扑将人撞压在地上,那人显然未料到上方有人,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抹了颈子。 曲微未做犹疑从墙头跳下来,他们做出这番动静,邻位巡守的湖匪定要来探看情况,一旦发现死了人,必然会通报寨子里的湖匪。 当下他们可从这处缺口逃往湖边,只要把人从西面引开,给叶苍和陛下挣出逃亡的契机,他们便大功告成。 两人压着声响一路向东往湖边摸过去。 不多时,围墙处传来愤怒的呼喝声。 “魏二死了!” “是不是今天擒上岛那两人?” “二当家的,人跑了!东墙屋里没人了!” “他娘的,速去湖边,他们定要回岸上!” 急促的脚步声朝湖边各个方位奔袭,曲微与稚羽未做思索便放开手脚狂跑,不能被湖匪在岛上擒住,也不能让他们的防备落在叶苍与陛下身上。 很快,他们造出的声响吸引了湖匪注意。 “二当家的,那方有人!” “追!一个活口不留!” 一声令下,所有人朝着东面而来。 从脚下到湖边约莫还有三十丈路程,他们已然被湖匪盯上,浩浩荡荡的人如暗夜中的魅影一般极速缩短距离,口中咒骂、威吓。 曲微与稚羽拼尽了力气,性命堪忧之际,双腿失去感知,如车毂一般不知疲惫地运作,风里卷出残影。 眼看水面近在咫尺,追兵在二十丈开外,他们尚有逃脱的便利。 倏地,湖边草丛里猝不及防地窜出道高瘦人影,高喝一声,抡起手里的宽刀直直朝曲微砍来。 刀刃在月下映出冷白的锋芒,让人毫不怀疑一刀下来能将骨肉劈成两截。 曲微瞳孔骤缩,她不会武,这般疾速的攻势全然无法躲避。 宽刀带风拂起鬓边碎发,她脑中一片白茫,本能闭眼承受即将落下的钝痛。 “锵!” 兵刃相接的尖厉割划声听得人牙酸。 曲微猛地睁眼,只见稚羽手里竖握一把匕首,生生抗下那比它大上数倍的宽刀。 一半力落在匕首,刀刃顷刻被砍出钝口,一半力落在稚羽手臂,眨眼间血流如瀑。 稚羽一把拉开曲微,长腿带风地踢踹过去。 那湖匪还未来得及站稳,喉间的血已呛得他发不出声音。 “站住!” “他们杀了友大!” 远处的追兵见他们又杀了自己兄弟,怒喝声撕心裂肺,恨不能将人碎尸万段。 曲微心神归位,与叶苍对上一眼,不做停歇地撤身潜入水中。 她自小水性好,入水便似鱼一般自如,旋身拨水,比在岸上跑要快上数倍,眨眼间已如利箭般游出数丈远。 不多时,岸边接连响起“噗通”落水声,湖匪入水追了来。 曲微心里发紧,她想起那名叫“阿才”的湖匪,若人人都如他那般快,这三四十人的追兵该如何摆得脱,也不知道多少人吃了那药。 追兵尚未靠近,很快她便发现稚羽落在身后两丈远的地方,四肢越发疲软。京城人即使会水也鲜少赶得上坞城人,加上他方才替她挡那一刀,手臂受了伤,自然影响凫水速度。 曲微一踩水调头,自水下抓住稚羽的衣裳拖着他游。 “哈...”稚羽探出水面换气,“曲微你别管我!快走!” 一连半月的逃亡,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加之失血,才在水下泡了这一会儿便脸色煞白。 曲微没有说话,两腿极其灵活地踢水,单手划出水纹,带着稚羽朝前方芦苇丛去。 芦湖以多芦苇得名,近岛处有上百垛芦苇丛,有了遮掩,总比大喇喇地露着叫人来追得强。 只要他们能撑过一盏茶的时间,项昼的人便能赶到。 尽管稚羽不想拖累曲微,但也实在有心无力,游了三四十丈来远后,他四肢沉得快耗尽浑身力气,全靠她连拖带拽地借力才能动作。 “哗——” 水面钻出两颗湿漉漉的头颅,曲微推着稚羽往芦苇丛上爬。 “你在这儿待着,等项昼来!” 话音落下,她发现稚羽的眼睛红得厉害,面颊上淌下水痕,不知是被水泡的还是什么。 来不及细看,曲微撤身便要游走,肩头突然被轻轻握住。 “曲微...”稚羽声音发哑,“你与我一起躲吧,怎能让你一个人去将人引开...” “他们见不到人定会挨着搜索,到时我们两人都跑不脱。” 临走前她又宽慰,“放心,我在他们吃的水中放了药,不一定能追上我。” 一语毕,她一矮身又伏回水中,似一尾鱼般旋身不见。 逃了 曲微选了个芦苇茂密的方向,待远离稚羽所在位置后,故意浮出水面扑腾出动静,立时吸引远处湖匪的注意,密密麻麻朝她而来。 水里漆暗,只有微弱到几不可察的月光,水胀得耳朵听不分明动静,所有声响都被隔绝在外,时间在幽暗与静谧中被无限拉长。 “哈...”曲微出水换气,来不及回头看又一头扎进水里。 后头数十道黑影已在十丈范围内,快得与那“阿才”不相上下,眼睛追不上他们的身影。呼喝声越来越近,像是下一息就要擒住她的手脚。 曲微总算明白为何这等头脑不灵光的贼匪占据的破落寨子还能矗立十数年,想必全桉城最上等的凫水好手皆聚集在此处,他们走上歪门邪道,若官府不作为,普通百姓哪里管得住。 即便是坞城凫水佼佼者如她,也万万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能快过那些人。 突然,在她浮出水面换气后重新入水的瞬间,一道破空声直直冲她而来,似是本能般,曲微眨眼间在水中旋身侧翻,一支羽箭堪堪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勾破衣裳,发出沉闷的裂帛声。 曲微一惊,不慎跑了半口气,水中簌簌升起珠玉般的气泡,浮至水面。 如若在岸上,她势必躲不开这一箭! 肤上的凉意深深沁入心底,她不敢想若是再次落入湖匪手中,等着她的是什么。 那半口气在游出十丈远后彻底耗尽,曲微无可选择地上浮换气,否则不等落入湖匪手中她便要溺死。 一等她冒头,瞬间箭雨簌簌朝她而来,如暴雨一般溅起淅沥水花。湖匪划了舟来追她,若是距离再近些,或是她动作再慢些,这些羽箭便要实实扎在她身上。 她下的那腹痛药,若是泡了凉水便发作得更厉害,水里那些人明显不如一开始追得狠,但他们人多,但凡能有一人追上她,她都无以对付。 曲微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绷紧了力气不做停歇,可人非铜铁,她在这一路极速的凫水中耗费了大力气,身上早已疲软。 “咻——” 远处一声悠长又尖细的哨声,透过朦胧的雾霭遥遥传来,回荡于广袤的湖面之上,惊起一阵栖息在芦苇丛的水鸟,扑腾着扎进水里。 “咻——” 同样的哨声自更远处悠悠回应。 身后的湖匪停了动作,驻足往哨声的方向探头。 曲微心里一喜,临行前项昼给了她和叶苍传音的哨子,个头小而声响大,并未被湖匪发现,如此看来叶苍带着陛下和项昼接应上了! 湖匪先是被烧了寨子,死了匪头,又发现有人堂而皇之进了他们的地盘,一时六神无主,凑在一处七嘴八舌地商议。 曲微听不分明,趁着那些人松懈,一口气游进芦苇丛里,爬上岸暂歇。 半晌,那匪头一招手,大半的人随他浩浩荡荡往回去,留下十人左右又一头扎进水里,掀起束束水花,似游鱼般没了踪影。 显然那留下的十人是朝她而来。 曲微不敢掉以轻心,拨开芦苇往里走,一连跳了数个芦苇丛才停下动作平复喘息。 茂密厚实的芦苇似围墙般挡住人的视线,却挡不住声音。 “远哥,我这肚子疼得厉害。”有人压低了声音道。 “莫不是吃坏了?” “今晚后头吃饭的兄弟下水后都觉腹痛,也不知是不是被放了东西。” 曲微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加快手里动作。 “可还能忍?” “能倒是能,只是游得慢了...远哥,那儿!” 水鸟“哧”地钻进水里,带着曲微的外衫,眨眼间游出数丈远。 曲微压着动静隐在芦苇中,听见隔壁响起“哗哗”水声,朝着水鸟的方向追过去。 另一厢,叶苍一把折了手臂上的羽箭,伤口血流如注,他顾应不及,手里的宽刀灵活地翻转,挡下簌簌而来的箭矢。 “陛下!世子!” 身后传来项昼的呼喊,数人扑水而来与他一道排成一堵人墙。 水里零散追过来的湖匪已让他杀了七七八八,遥遥有新的湖匪增援,划着木舟放箭。 “项将军,你先互送陛下上岸,叶兄与由姑娘在后头,会水的人与我一道去救人。” 叶苍说完,一头扎进水中,一行会水的士兵紧跟着深潜,游上十来丈,停在木舟底之下。 夜间水面难以视物,舟上的湖匪在全无察觉的情况下,瞬时舟破人翻,还未来得及稳住身子便已头身分家。 处理完追过来的湖匪,叶苍不做停歇朝湖心岛方向往回游。 芦湖匪本就是一帮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被有心之人借刀杀人,误打误撞抓了天子与权臣才有今日交锋的机会,除了擅长凫水,无一处是沙场征战过的将士的对手。 今日这一回,已折了他们近半的人。 但如若曲微有个三长两短,谁给她赔命都无用处。 叶苍心里发沉,顾不上伤与累,只恨不能再快些。他以前不信神灵,现在无比虔诚乞求老天能眷顾她些。 “叶兄!” 陡然听见稚羽的声音,叶苍心里一喜,面上不自觉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一蹬水朝他藏身的芦苇游过去。 “稚兄,你们可还好?”他探着头分辨曲微的方位。 “叶兄,由姑娘将湖匪往那处引过去了...”稚羽话里掩不住的愧疚,朝曲微走的方向指过去。 对面瞬时没了拨水与说话的声响,稚羽看不清叶苍的面容。 几息的沉默过后,他听见骤然冷淡的声音,似是带着极端压抑的怒与恨。 “你让她一个人引开追兵?” “我...”稚羽无可辩驳,愧疚得难以自处。 他只能自欺欺人地宽慰自己,那时的情境下,他若执意跟着曲微,只会拖累她。 叶苍再未多话,一个旋身朝着稚羽所指方向划过去。 “咻——” “咻——” 曲微遥遥听见哨响,正朝着她这处而来,惊喜与酸涩同时泛上心头。 她无法给予回应,也知晓叶苍并非是要她回应,而是将她这处的人引过去。 那些湖匪已抓住她放出的水鸟,得知上当受骗,正逆着它的飞行路径朝她这处来。 她做了继续逃窜的准备,只是身上酸累得太过厉害,并无把握自己还能逃多远,还以为等不到人来。 曲微眨下干涩的眼睛泛出的水意,压住身上动作,竖耳倾听湖匪的动静。 “咻——” “咻——” 哨声越发地靠近,越发地急迫,越发地尖厉,像是挑衅,又像是威胁,催促着湖匪寻声过去。 “去看看!” 曲微听见一湖匪压着声音说。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缓缓吁出。 叶苍放下传音哨,眉眼戾气横生,重新握紧手里的刀,绷得伤口处又挤出一滩湿腻腻的血,他却仿佛察觉不到疼。 不远处的湖面荡出清凌凌的水纹,水声微弱,不知情者会以为鱼群正朝这处来。 “哗”地一片水声,以叶苍为首,身后的士兵随他遁入水中。 短兵相接,水花四溅,怒吼与惨叫齐发,水鸟惊慌地扑腾飞远,湖水渐渐浑浊,染上血红与腥臭。 不过一口气还未耗尽的时间,湖面渐次漂出软趴趴的人身,似了无生气的浮叶,被晃荡的波纹推远。 叶苍抹了一把水,随意瞟一眼肩上新添的血口,摸出传音哨送到口中。 一口气还未吹出,生生散了。 他怔怔看着湖面,一件淡色的薄衫孤零零地浮在水上,随着晃荡的水波漂远。 尚在清查活口的随行士兵被突然激起的水声惊起警戒,还以为遭了埋伏,却见是叶苍世子慌慌忙忙捞起一件布衫,失魂落魄地怔愣在水中。 相互顾看一眼,不得其解,又埋头翻看手中的尸体。 叶苍心里空荡得厉害,浑身的痛百倍千倍朝他压来。 他紧紧捧着手中轻薄的布料,这是曲微的衣裳,他早上还夸过好看。 衣裳落进湖匪手里,曲微...曲微... “咻——” 叶苍眼睫一颤,远处的芦苇丛中幽幽响起哨声,像是小心翼翼的呼唤。 “咻——” 又一声。 随行的士兵面面相觑,只见世子如一尾鱼般在水中没了踪影,他们都听见了哨声,却未收到他的指令,一时不知跟与不跟。 叶苍一口气游出十数丈远,不情不愿地浮出水面换气,又立时潜回水中,顺着哨声给他的指引,朝芦苇丛中去。 “咻——” “哗——” 哨声与水声接连响起。 芦苇丛中的人拨开遮掩,对上一双幽深又悲伤的眼睛,清辉朦胧映出水光,美得像是古老传说里的人鱼。 “叶苍。”曲微轻轻开口。 对面的人没有立时回应,寂静在漆暗的湖面延展开来,飘渺的雾霭蒙在脸上,刹那间恍惚得似一场虚无的幻梦。 曲微入到水中,轻轻拨划到叶苍身边,一靠近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看见他肩上衣料染了大片深色。 “你受伤了?严不严...唔...” 口中未完的话被拦在唇边,又被叶苍吞咽。 他的唇落下时很重,吮吻时又轻浅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一寸一寸细细抿过,将她微冷的唇吻得濡湿又温热,一直到气息用尽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叶苍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眼里与面颊上同样湿润,辨不清是水还是什么。 曲微抚上他的脸轻轻抹去水痕,回答他想问的话。 “我好好的,没有受伤。” 你亲我 曲微与叶苍皆累得精疲力竭,岛上残存的湖匪早已蜷缩在巢中不敢伸头,他们得以不紧不赶地慢慢朝岸边拨水过去。 身后跟着五六个常服打扮的人,曲微一眼就看出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兵将,从见到人起便与叶苍保持着男女之防该有的距离。 叶苍数次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都被她不着痕迹地借着拨水避开。 一回还当巧合,两回三回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有心避嫌。 叶苍突然收了动作,静静浮在水中,沉着眼睛看向曲微。 他一停下,手下的人自然跟着他停下,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曲微顶着众人的目光,正感如芒在背,又听叶苍开口,“你们到前面去。” 那些人不懂世子为何游到半路才给出指令,但自然不会过问,给主子开路也是他们做下属的本分。 待旁人用后背对着他们,叶苍朝曲微摊开手掌,他不要再像方才那般去握她的手,他要她自己主动来牵他。 曲微轻轻笑了一声,扣住叶苍的手指。 一行人游了将近一炷香的时辰才近岸,远远看见岸上站了六七人。 “徵儿姐姐!”是稚悠的声音。 曲微轻轻挣了挣,叶苍紧了一下手,又立时松开。 她拿起传音哨轻轻吹气,作为给稚悠的回应。 越近岸湖水越浅,水里的人渐次露出全身,淅淅沥沥地往岸上走,若是让远处不知情者看到,还以为是水底恶鬼出没。 “徵儿姐姐,你可受伤了?” 稚悠急得跺脚,若不是身上撑着稚羽,她或许等不及要下水来接人。 曲微宽慰地笑着开口,“放心,我没有受伤。” 稚羽一直没有出声,曲微将目光转向他,看不清他的面貌,却隐约觉得他在绷着身体强撑。 陛下已不在岸边,想来是先行安置到马车上,他合该也跟着上车休憩才是,却执着守在此处,为着什么,她大概也知晓。 待上了岸,曲微对着稚羽的方向又轻轻说了声,“我没事。” 稚羽身形晃了晃,突然挣开稚悠搀扶的手,就像挣开了一直以来束在身上的教诲与规训,不管不顾地走上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对不起...”他的声音与手掌一般地轻颤。 曲微轻笑着拍一拍他的肩,“不必愧疚。” 稚羽一时没放开人,曲微便也未动。 周边的人静静看着劫后相拥的两人,未觉不妥,只有后方一道看不见的目光落在身上,让曲微不禁走了神,说不清地心虚。 半晌,稚羽松开手,半垂着眼睛有些躲闪,“上车吧。” 他手上动了动,曲微突然率先迈步拉开距离,心里唾弃自己自作多情,也许稚羽并不是想牵她。 路上停了两辆马车,若干匹马,项昼立于一辆马车之前,见着曲微一行点头示意。 稚悠带着曲微上了另一辆马车,叶苍与稚羽都负了伤,便一同跟上。 厢内亮了灯烛,曲微这才看见两人的伤势。叶苍肩上的伤淌了半身的血,而臂膀上的箭伤更为严重,箭头全然扎进肉里,箭身被折断,剩了个木桩矗着。 那一头,稚悠给稚羽脱下外衫,他手臂上有条将近一尺长的刀伤,血肉外翻,被泡得发白。 稚羽有稚悠照料,而叶苍自上了车就规规矩矩在她对面坐着,半边身僵着不动,血还在淌,一时无人顾应得上他。 曲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主动开口,“世子,我先帮你止血吧。” 她上前去看叶苍的伤,拿了剪刀剪开伤口周围的布料,余光里稚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是审视,却又什么都没问。 马车辘辘往回行,半个多时辰后,在城外一处宅子前停下,稚悠告知那是她和项将军寻的住处,素南王的人并不知晓。 早有人在门前候着,一接到人便有大夫围上来。 陛下烧得厉害,下车便被请进房中,三两个年长大夫跟上。 叶苍和稚羽受了外伤,需先诊治上药,接待的人各指了一个大夫带着人往房里走。 两人的房间一左一右正相邻,临进门前,同时转过身朝后看来。 曲微站在廊下,两道殷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定在原地,无措地捏住手指。 “哥哥,进去吧。”稚悠轻声催促,又对曲微道,“徵儿姐姐,劳烦你先帮着看抚叶世子。” 稚悠是无意,却帮曲微解了围,她感激地点头答应。 曲微先行换好了衣裳在房内等着,大夫帮叶苍换下湿衣,出来时光裸着上身,身上的伤完全敞露出来,那箭头深深埋在肉里,伤周红肿,血水滑出交错的痕迹。 “姑娘,劳烦你去叫几个人来,待会儿给公子拔箭需有人按着。” 曲微正要开口应承,叶苍抢过话头,“不必,她在即可。” 大夫苦口婆心劝慰,“公子,这麻药只能作缓解,到时挖肉拔箭还会钻心地疼,逞强不得。” 叶苍表示知晓,依旧道,“她在即可。” 大夫不再坚持,无奈地摇了摇头,当他是好男儿面子,严肃道,“若是待会儿姑娘压制不住,还请公子答应叫人来帮忙,此伤不可耽误,莫要儿戏。” 叶苍的伤在臂膀,若是平躺则不便大夫动作,若是侧躺或半躺,伤患疼痛时又不好借力。 大夫正考虑如何让治伤更便利,叶苍朝曲微招一招手,示意她坐上床沿,待人靠近,完好的那只手将人拢进怀里,倚靠在她身上。 “这般动刀吧。”叶苍道。 大夫有顾虑,却也未做阻拦,如此对他便利,只是伤患和那姑娘可能都要吃些苦头,他劝不动便也懒得多说。 曲微看见大夫拿了一柄小巧的尖刀放在火上炙烤,刀刃薄如蝉翼,刀尖细如针芒,白生生地泛着冷光,一想到那刀即将剜在皮肉上,便让人背后生寒。 她心里发紧,叶苍却好似比她还轻松自在,完好的手绕过背后揽着她的腰,脸埋在肩窝处,趁着大夫没留神还轻轻吻了吻她的脖颈,宽慰她别紧张。 曲微无法不紧张。大夫烧好了刀,便朝叶苍而来。 他见惯了伤,面上严肃却并不慌神,仿佛手下不是人的血肉,而是不知痛痒的青菜萝卜。 刀尖抵上皮肉,未做停留便施力,划开表皮时并无声响,血水被挤得汹涌往外淌,腰上的手陡然收紧,曲微听见叶苍喉间一声闷哼,身上开始不受控制地抖。 她扣紧叶苍的手给他借力,眼睛盯着大夫手下的刀,看见皮肉被划破崩开,露出底下黑红的洞,包裹着箭头的肉被层层剜开,血水如注,腥味浓得呛鼻。 叶苍瞬时冒了一身冷汗,蹭在她脖颈上,她身上被勒得发疼,但知道他已经收了力气,若是尽数发泄在她身上,她定是痛得受不住。 “哧”地一声,那箭头终于被剜了出来,带出的血雾溅在曲微脸上,血水汩汩外淌。 大夫利落地覆上止血散等药物,再用纱布层层缠绕。 这一处伤包好,又去处理肩上的砍伤。那处伤口长且深,大夫取了针线做缝合。 针尖挑起皮肉,一道一道穿梭其间,熟稔得像是绣花。 曲微身上的衣裳已被叶苍汗湿,他仿佛疼得麻木了一般,或是用尽了忍痛的力气,她身上不再被勒得发疼,只是眼前的皮肉还在不受控制地抽跳。 伤口缝得形似一条多足虫,大夫剪下多余的线,曲微终于松懈下来,这才发现她身上也绷得泛酸,汗水浸湿里衣。 她扶着叶苍平躺下,拿了干燥的布巾给他擦拭身上的汗,又小心给他穿上里衣。 大夫写好方子,招呼一声出门让人煎药。 叶苍面上惨白,睫毛都被濡湿,看着没有一丝血色。 曲微给他盖好被褥,却见他半阖着眼看她。 “你先睡一会儿。”她轻声道,这般疼早该耗尽了力气。 叶苍却没听劝,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又沙哑。 “你亲我。” 曲微看他几息,撑手俯下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睡吧。” 一只手也可以肏爽(H) 曲微一直撑着没睡,药煎好时天边已翻出鱼肚白,又将叶苍叫醒喂药。 一通折腾下来,她已累得眼皮打架,搁下碗便道告辞,要回房睡觉。 叶苍一把抓住迷迷糊糊的人,朝里挪了挪身子,拍一拍空出的床榻。 “你就在这里歇息吧?” 曲微下意识摇头,她还记得旁边就是稚羽的屋子,让人看见了难免起疑。 “不了,我还是回我自己房间。” 叶苍抿着唇不说话,又固执地不放手,眉眼垂着,像是撒娇,又像是卖可怜。 曲微实在太困,晃晃悠悠就往床上倒,口中喃喃抱怨,“怎的这般黏人...” 刚沾上床榻,旁边的人便贴过来,完好的那只手将人搂进怀里,曲微话音落下就散了意识,沉沉睡去。 原本一觉无梦,却凭空响起“笃笃”叩门声,近得好似就在耳边。 “何事?” 头顶上响起叶苍的声音,又听见稚悠回应,“世子,徵儿姐姐可在你房中?” 霎那间,梦境延伸向现实,曲微直直睁开眼皮,翻身下床,理顺头发与衣裳,一气呵成,清声应和,“我在。” 她心中忐忑不已,好在稚悠未作他想。 “徵儿姐姐,该和世子出来用晚饭了。” “好,多谢。” 门外脚步声远去,曲微回头看向叶苍,发现他正揶揄地笑她。 “作何这般心虚?好似我们在偷情一样。” 曲微心里啧啧感叹,叶苍如今是全然不在她面前摆世家子弟的修养,竟然将“偷情”这等淫词挂在口上。 他又轻轻一挑眉,“我们可是拜堂成亲的正经夫妻。” 曲微恍若未闻,捡了衣裳给他套上,“穿好出去用饭吧,我饿了。” 一番收拾,出门时发现已经日落西山,远处天边染着薄霞,清清淡淡的粉混着火烧似的明黄,绚丽又磅礴。 曲微与叶苍到席时才发现他们来得最晚,连陛下都坐在主位上候着,面上笑盈盈的。 她一时窘迫,幼时不爱学礼数,爹娘也未曾强迫,以往给长辈行礼跪着磕头便是,不知道会不会冒犯了陛下。 眼睛瞟向身旁的叶苍,想到男子礼仪大概与女子不同,又无助转向稚悠,她却早已落座。 叶苍已然抱拳,做出行礼的架势,曲微心一横,提了裙摆作势要跪。 陛下连连抬手,口中忙说“免跪”,稚羽伸手拦住曲微的动作,才让她免了这一礼。 “眼下没有外人,不必讲究虚礼,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该感激你才是。”陛下笑着道。 曲微松了一口气,被带着落座。 诚然陛下是位平易近人的君王,连食不言这类规矩也不讲究,席间并不沉闷。 “由姑娘,你可是名唤由徵?”陛下问道。 此话一出,曲微顿住动作,察觉到叶苍与稚羽都向她投来视线。 欺君可是死罪。 “我...民女名唤曲微,由徵是代称。”她老实回答。 稚悠与项昼纷纷惊讶看向她。 “你姓曲?”陛下虽是问曲微,目光却看向叶苍。 姓曲之人,十有七八与曾经的坞城宣宜王府沾亲带故,而这家异姓王正是为擎城昌云王府吞并。 曲微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昌云王吞并宣宜王是枉顾天子之举,若是放在前朝那等太平盛世,定要被冠上乱臣贼子的罪名。如今陛下与昌云王府世子同席而坐,她的话好比挑动了那根不碰便不痛的刺。 “民女的父亲是曲澈。”她确实与宣宜王府关系密切,比起曲游,或许她的父亲能少些政权牵连。 陛下恍然明了,面上欣喜,“朕听闻过你的父母,他们在世时是一段口口相传的佳话。” 曲微笑着应和,努力隐去自己的存在,用完饭未做久留便作告退。 席间只剩四人饮茶闲谈,陛下不经意间扫到稚羽身上,发现他的眼睛正追着离开的人,立时开怀笑出来。 “稚羽,你喜欢曲微姑娘?” 稚羽面上一慌,耳根明眼可见地泛起薄红。 “臣...”他有些磕绊,一咬牙说出来,“曲微姑娘善良勇敢,臣的确心悦于她。” 陛下满意地点一点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跟着朕耽误了终身大事,能遇上心仪的姑娘可莫要错过。若是两情相悦,朕可为你们赐婚。” “是。臣自会竭尽全力,到时恳请陛下为我们赐福。” 席上三人谈笑生风,叶苍独自举杯啜茶,无人在意的角落,修长的手指握紧成拳。 因白日睡了太久,曲微晚饭过后与稚悠出门散步,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 刚穿过长廊,房柱后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将她惊得一个趔趄,稳下心神才发现是叶苍。 他一言不发,似魅影般站在那处,看不明面上神情。 “怎的神出鬼没?吓我一跳。”曲微随口抱怨。 “你还未给我换药。”叶苍声音冷淡。 “嗯?大夫不是在吗?” 叶苍抿着唇不说话。 曲微叹息一声,妥协道,“那走吧。” 一路无人,叶苍握住曲微的手,她尝试挣了挣,挣脱不开便由着他去。 门一推开,叶苍突然急促地挤着曲微进屋,她还未站稳,只听“哐”地一声门被甩上,身子便被推压上去,唇上覆下湿热的吻。 叶苍吻得又急又重,舌尖抵开齿关直往里去,手上不安分地扯散衣带,掀开繁复的衣衫揉摸胸乳。 “唔...”曲微胸腔里的空气很快被榨干,叶苍太过强势,以至于她无法边吻边换气,又不敢用力气推他,只能努力偏开头躲。 叶苍的吻被迫离开她的唇,便一路顺着脖颈往下,半边衣裳已落地,小衣被扯了颈后的带子,松松垮垮堆在腰间,胸乳落入温热的口腔。 曲微被舔得酥痒难耐,喉间溢出呻吟,但她没忘隔壁就是稚羽的屋子,死死压着声音。 “我想听你的声音...”叶苍口齿不清,知晓她在压着,故意吸得更重,一路下落去吻腰间的软肉。 曲微痒得不行,扭着腰肢去躲,却发现叶苍不甘止步于此,手上又去剥她的亵裤。 她慌忙阻拦,压着声音低吼,“你只有一只手!” 叶苍撇开她妨碍的手,一把将亵裤褪到大腿间,身上压下来将她紧紧抵在门上,“一只手也可以将你肏得舒爽。” 话音刚落,那只手已探到腿心,拨开两瓣软肉,压上中间的小口,径直挤进一根指头。 “啊...”曲微躲无可躲,不小心溢出一声低喘,那手越发地嚣张,手指接连抵入,大肆进出。 两腿被抵开,她又顾及叶苍的伤处不敢推搡,只能承受他的插弄。 “啊...慢些,太胀了...” 曲微软着声音,伏在他耳边低低地喘,她原本惊讶于叶苍会说那等粗俗的话,很快便意识到他兴致低落。 “嗯...你怎么不高兴?” 叶苍能觉出她在哄他,故意发出声音给他听,心里熨帖许多。 但他还是不快,“稚羽喜欢你。” 曲微轻轻“嗯”一声,辨不清是承认,还是呻吟。 “他想娶你。”叶苍恨恨道。 曲微否认,“不会的。” “你凭什么笃定?” “我与他说过我和别的男子有过床笫之实,他会在意的。” 这世道可是把女子的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叶苍突然涌出更大的怒气,“你为何与他说这等事?如此私密之事,你与他一个外男说?” 他手上突然加重力气,抵着那处让她又爱又怕的点狠狠碾磨,曲微瞬时攀上高峰,若不是被抵着怕是早软倒在地上。 “啊!...啊...不要了...”曲微使劲挣扎,却逃不出他的桎梏,口中急促道明原因,“我想让他死心。” “他才不死心。”叶苍松了力道,手指却没停,将湿腻腻的穴口插得水声淅沥。 “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在意所谓贞洁。”他接着道,“我从未问过,因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偏偏稚羽也是这般的人,思及此他便恼火。 “啪!”叶苍突然抽出手,一掌轻扇在阴穴上,在曲微压不住惊叫时堵上她的唇,尽数吞下。 那一掌就覆在那里,似是刑讯逼供的威胁,叶苍放开曲微的唇,又开口问,“你与他认识,早于我,还是晚于我?” 曲微心有余悸地老实交代,“晚于你,我和他认识不过数月。” 叶苍心里舒服许多,伸手释放出憋闷许久的欲望,抵住湿软的穴肉前后摩挲,茎身很快沾上黏腻的水液。 他低头看着身下动作,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思虑,半晌,他突然开口,“我们告诉他们吧。” 他说的话不明不白,但曲微知晓他的意思,心里蓦地一沉,闭口不应。 叶苍等了几息,自然明白了她的态度,心中悲凉又愤怒,狠狠一挺腰,阳物瞬间贯穿她的身子,不做停歇地耸动深插。 他觉得恨,将人插弄得欲死欲活,“给我个名分就这么难?!” 曲微身上一塌糊涂,胯下都被淋湿,分不清舒爽还是难受,她无法想及其他,只知要守住齿关,一旦答应了他,许多事情就无法回头。 叶苍发了狠,“你一晚上不答应,我便将你肏上一整夜,反正白日睡饱,有的是时间和力气。” 打屁股(H) 叶苍约莫是疯了,曲微恍惚之中想。她被按在被褥里,背后的人身上滚烫,掰开她的臀肉将阳物挤塞进去,钉桩般狠撞,满室都是裸身相拍的肉响。 穴里全是他的淫液,被搅出白沫,沾得两人腿心都是。 “身子被肏舒爽了吗?”他哑着声音问,故意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摁了摁下身的肉核,应和他那句一只手也能将她肏舒爽的话。 曲微未料到稚羽对叶苍的刺激这般大,口中的荤话越发不堪入耳,像是发泄,又像是存心折磨她一般,毫不遮拦,让人连回应的话都难以启齿。 “不说话便是不够舒爽,正好我也还未肏够,就怕你盛不下。” 他将穴里插出“咕叽”水声,满满当当似要溢出来。 “叶苍...够了...”曲微无力地蹬腿,却是被死死压制住。 “什么够了?”叶苍故意逼着她说荤话,“你要说明白我才能知晓。” 曲微心里骂他混账,却不敢说出来,怕他彻彻底底混账给她看。 “够舒爽了。”她羞耻地将脸埋在被褥间,声音又闷又低。 叶苍轻笑出声,似是满意了些,却又不打算饶人。 “哪里舒爽?” 他的手掐上乳尖,“这里?” 滑向肉核按压,“这里?” 又抵了抵穴口,“还是这里?” 曲微受够了。 叶苍摆明要将他从稚羽那处受的刺激还到她身上,掖着劲儿欺负她。 她可是长他六岁,如此被个毛头小子欺负得不能还手,属实太憋屈了些。 曲微沉默几息,快速平复难堪的心绪,突然朝后转过脸,挑着眼睛媚笑,咬字声又软又哑,活像勾魂的妖精。 “自然是从身上舒爽到心里。夫君生得俊美无俦,阳物也这般傲人,粗长又硬挺,腰这般有劲儿,回回都肏得我欲仙欲死,恨不能夜夜胯下承欢。身子里的东西又多又浓,我这般好好含着,定是要被夫君肏弄出身孕。” 说完她扭动腰肢夹缩阳物,在他眼皮下摇了摇丰满的臀肉,故意去蹭他两腿间的囊袋。 叶苍全然被她这番行云流水的荤话惊愣,他们都是正经世家出身,受过礼教,他不过是气得狠了才放开克制纵容自己一回,哪知曲微更豁的出去,单拎哪一句都能把夫子气得半死。 曲微将叶苍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得意,当即乘胜追击。 “夫君,阳物好大,将我塞得满满当当,好胀啊...”她轻轻咬唇,眉眼间委屈又可怜,视线又往下,伸手将那沉甸甸的囊袋裹住把玩,“夫君的囊袋也大,难怪泄的东西那般多。阳物插进来时,它便拍在外头的皮肉上,必定在恨不能进我的身子呢。” 叶苍闷哼一声,喉间粗喘瞬时加重,眼里泛出野兽般嗜血的光。长久自抑之下,这些粗俗又污秽的话堪比春药,冲破伦理纲常的驯化,唤起本能的欲望。 交合似是不足以平息他身体里滔天的欲和热,叶苍一口咬住曲微的后颈,身下狠狠耸着将她贯穿,如她所说,恨不能将囊袋也挤进去。 曲微紧紧攥着被褥借力承受,他们这般姿态,叶苍好像真将她当作母兽,发情后忘乎所以地交配。 一阵猛烈又持续的顶弄过后,叶苍松开曲微被咬出牙印的后颈,口中高喘出声,身上绷紧似一张弯弓,一滴不漏地尽数泄在曲微体内。 他直直倒压在曲微身上平复,半晌撑起身,扬起手“啪”地一掌扇打在身下圆润的臀肉上。 “啊!”曲微立时一抖,蜷缩了身体躲闪,“你干什么!” 叶苍简直疯癫,竟然动手打她! “啪!啪!啪!”叶苍不理会她的控诉,一掌接一掌落下,两瓣臀肉轮次来,将娇嫩的肉扇得红肿发烫。 “叶苍,你这混账!”曲微忍不住骂出来,拼了命地扭动挣扎,却连翻身都难。 巴掌落在臀肉上倒也并非疼痛难忍,只是人总是害怕挨打,况且掌掴屁股,这是教训小娃娃的做法,怎的轮得到叶苍用在她身上! 暴雨般密集的巴掌在一连扇了十来下后终于停下,叶苍端详半晌,掌心覆上发肿的臀肉细细地揉,面上一本正经。 “我替你夫子教训你,让你枉顾廉耻,口无遮拦。” 曲微气得发笑,这时候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到底是谁先打头说荤话,她不过是荤得更厉害些罢了,让她压一头就找别的籍口报复回来。 “轮得到你替我夫子教训?我上学堂时这世上还没有你!三岁娃娃都知晓要尊长幼,我定要找你夫子告状,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教的,让他的学生枉顾长幼与男女之别,敢打女子屁股!” 叶苍半分不在意地笑出来,“我的正经夫子与稚羽的老师是一人,你在庄子里撞见我落荒而逃那回,便是他祭师时遇上我,邀我去做客。故而你要找我的夫子问责,怕是还得等百年之后。” “那我便去找你的父亲,‘子不教,父之过’,问问他怎么看待他儿子打女人屁股。” 叶苍将尖牙利嘴的曲微翻过来拢进怀里,给她理顺凌乱的碎发,好声好气道,“我也只打过你一个人的屁股罢了,你去问他,不外乎将他气得半死,他再将我打得半死。” 曲微叹息一声,再懒得计较。她浑身汗津津,身下更是滑腻粘黏,捡起衣裳穿好,打算去沐浴。 叶苍见她要走,便也黏人地跟着下床。 “我回自己房中,你跟着干什么?” “我问的话,你还没答应。” 他指告知别人他们是夫妻的事。 曲微摇头,“你忌惮稚羽,我们今晚这般大动静,他在隔壁听得清楚,以后定不会再多纠缠,你也可放心。至于别人,我不想被人看作昌云王府世子妃,只想随性做我自己,还请你不要再勉强。你若觉得不公,我们可和离。” 叶苍只觉心头又冒出怒火,咬牙切齿道,“稚羽今晚和陛下议事,大抵不会回来,我才将你带来做这事,你以为我会让别的男人听你的墙角?倒是你,口口声声将和离挂在嘴边,心里怕是半分没为我想过!” 曲微颇有些惋惜地扶额,“那我往后再挑个时机与他明说吧。你早些休息。” 她身上难受得厉害,只想早些清理,说完便没再管叶苍,径自开门出去。 见不得人的奸夫? 这几日昼夜颠倒,曲微昨夜被折腾得疲累,却怎的都无法入眠,一直到熬到五更天,故而醒来时已过了中午。 想来稚悠知她睡得不好,并未将她叫醒用饭。 曲微浑浑噩噩爬下床,揉着一身纵欲过后的疲软和酸胀,随意捡了几块糕点填肚子。 这段时日风风火火地忙活,整日绷着一根弦,先前不觉,松懈下来才发现身心皆疲。 没人扰她最好,曲微填了肚子接着回榻上趴着,手指悠闲地一点一点,许久没过这般懒散又闲适的日子了,什么都不用想,干瞪眼也不觉得枯燥。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是几个翻身的时间,外头响起叩门声。 “曲微,你醒了吗?”是叶苍的声音。 曲微遗憾地叹一声,起床开门。 叶苍看着倒浑身清爽,脸上笑盈盈的,一开门就巴巴跟着进来,晃一晃手里的食盒,“来吃饭。” 曲微见他手里还拿着药包,忍不住蹙眉,“有大夫换药你怎的拖到现在来找我?” 叶苍不搭话,他自是想找个由头来见她罢了,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出来,碗筷递到曲微手边,“你先吃。” 曲微并不饿,被他盯着吃了些,提出给他换药。 伤口上的绷带散开,沾了不少血水,曲微眉间夹得极紧,斜着眼睛剜他,“让你胡来,肯定抻着伤口了。” 叶苍不以为意,眼睛打着弯儿逡巡在她颈后。 曲微一眼看明白,没好气道,“留印儿了。” 叶苍用着力气压嘴角,面上不在意地“嗯”一声,一直忍到伤口重新包扎好,才试探着开口,“让我看一眼?” 曲微不想被纠缠,拨开头发往下压了压衣领,转过身给他看。 那片地方经过一晚上时间已经恢复平整,不过留下了一道泛着点点血痕的牙齿印,上下两排,刚好合成一圈。 叶苍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上面,眼神越发地幽深,波光闪烁,似是欣赏,又似是爱抚,口中喃喃,“我明明并未用力...” 曲微不经意间一打眼,霎时提了声音骂人,“你是让淫虫钻了脑子?” 叶苍拢了拢腿,他一看到那牙印就忍不住想起昨晚种种,她的声音,还有...她说的那些话。 吃过饭歇了半晌,叶苍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曲微赶人,他又垂着眉眼卖可怜,想方设法赖着。 曲微扶额,“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般黏人?” “以前你在府里,我一得闲就能去找你,现在你要与我避嫌,见你还得找由头、避着人。” 他心里对此分外不满。 曲微没理会他的抱怨,拿了卷话本回榻上翻看,叶苍又不动声色跟着挤上来,一对上曲微的眼睛,忙举了手自证清白,“我什么都不做。” 诚然这种话信不得,大概是叶苍用了狐媚法子,曲微被勾得心甘情愿让他亲,还生出些食髓知味的不满足。 ...... 桉城有人原想借湖匪之手除去陛下与稚羽,但未料想到那些湖匪贪财,没有立时杀了两人,又让曲微与叶苍救了出来。现下陛下与稚羽尚瞒着行踪,项昼白日依旧做个幌子,出去跟着桉城的人寻人,只有晚上回来用饭。 稚悠来叫人时,曲微正在给叶苍换药,两人左一句谢,又一句客气,规矩得生疏,仿佛那日梳妆时轻佻的叶世子转了性。 三人到席时陛下与稚羽和项昼已经落座,正在议事,面上肃正,见人来了才松快些。 陛下随手给曲微指了个位置,在稚羽旁边,她未做多想。 稚羽向来周全,除了自己用饭,还会用另外的筷子给稚悠夹菜,这一回曲微在旁边,他便也顺手给她夹了些。 曲微原本未觉不妥,一抬头,却是对上两张表情截然相反的面孔。 叶苍面上冷淡,抿着唇不悦地看她,手指将筷子捏得极紧。 而他旁边,居于上首的陛下,正满面欣慰,明明还不到做她父亲的年纪,却让她觉出和蔼与慈爱。 陛下见她脸上莫名,笑盈盈地开口,“曲微姑娘可曾婚嫁?” 曲微身上一阵激灵,瞬时感觉被扼住了心脏。 欺君是死罪。 叶苍的视线如有实质,炽热得快要将她灼伤,他定是希望借此机会将两人的关系摆上明面。 再拖下去怕是要让人看出端倪,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曲微屏着气讷讷开口,“成过一回亲。” 余光里叶苍气得直直瞪她。 这般说法,并不能算作欺君,可任谁听了都要当成她曾经成亲,现已和离的意思。 除却叶苍知情,剩下的人对于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女子及笄便要谈婚论嫁,她这般年纪还孤身一人,大抵是有过一段兰因絮果的姻缘。 陛下又问,“可有心仪之人?” 曲微叫苦不迭,陛下虽只是如许多长辈一般平常地过问晚辈的终身大事,却在无意间回回撞上致命的问题。 叶苍这回的眼刀已经打到她身上,不敢想若是不趁他的意会有何等后果。 可她不想为了安抚他而逼迫自己,从心而论,她说不清自己对叶苍爱与不爱,在一起也可,但若是注定要被世子妃的身份困住,她宁愿独身一人。 剩下的人都竖着耳朵等她的回答,曲微垂下眼睛,一时没回话。 陛下见她为难便未多加勉强,打笑几句替她解围,又意有所指地说,“那便多留心身边人,莫要当局者迷,辜负真心、错失良人。” 曲微终于回过味来,陛下竟是在撮合她与稚羽。 一眼过去,稚悠和项昼竟都有这般意思。 她自是不能驳陛下的面子,讷讷颔首应是,想着私下与稚羽说清楚。 余光里的人面容模糊,席间的谈笑声嗡鸣聒噪,像隔了一层膜般听不清晰,唯有一处是抓耳的死寂,像荒野中的雪山,冷峻又沉默。 曲微知道,她该是真伤了叶苍的心。 原本席间除了她与叶苍各怀心事,其余人都言笑晏晏,直至陛下问及叶苍是否随同进京后,氛围变得微妙。 叶苍面上淡然,未做半分思虑便答道,“出来将近十日,臣需回擎城处理些公务,此行先不随陛下回京。” 本朝以前藩王自治并非异事,只是眼下,王土之上群狼环伺,擎城军若与卫城军硬战,并非没有胜算。陛下与叶苍同席,可以是君与臣的上下之位,也可以是王与王的平位,昌云王府忠与不忠,全在一念之间。 此行波折,叶苍按理应当一路护送陛下回京,再回擎城不迟。陛下不过随意问上一句,未成想他竟以处理公务为由推拒,属实没有顾忌天子的情面。 原本的公家事,现在却变成天子不便置喙的私家事,难免是个令人心惊的敏感话题。这番问话过后,席间一时没了谈笑,摸不准陛下心思,无人敢贸然开口。 比起左膀右臂的稚羽和项昼,陛下对叶苍更多一份客气和礼遇,沉寂半晌,他还是温和笑着,“也罢,世子自行安排。” 后又转向曲微,“曲姑娘可愿随朕进京?你救驾有功,朕给你封赏。” 他说得随意轻快,但曲微知晓,陛下不能被再一再二地驳面子,于是点头应承。 一餐饭再无滋味,定了后天启程后,一席人早早散了。 曲微下了席就往自己房里走,远远瞥到一道人影正朝她来,暑气正浓的天却一身凛冽。 门没上栓,来人一推便开,曲微正坐在桌案边等着。 叶苍开门见山,“我明日启程回擎城,你与我一道。” “你明知我答应了陛下进京,怎能出尔反尔。” 房中骤然陷入沉寂,窗外天光微弱,云影稀薄,草里虫鸣渐响,聒噪得嚣张。 叶苍突然荒唐地轻笑一声,自嘲道,“我是你见不得人的奸夫?” 该来的总归要来,曲微知他必定要为席间的事讨个说法,正经了脸色,“与你拜堂成亲并非我本意,若不是出了意外,我该在拜堂之前离开。若你介怀,我们便将和离的步骤也走了。” 叶苍倏地冷脸,“再一再二再三,你总归是要从我身边逃走,眼下有人撑腰,便摆到明面上与我说,对吗?” 曲微一再忍耐的肺腑之言此时再不能压制,叶苍的理所当然让她对这段纠葛的厌烦达到极致。 “从一开始便是你在逼迫我!你想要,我就一定要给吗?你口口声声心悦我,但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我父亲爱我母亲,不是强行将她拘在后院深宅,知她生性不羁,便舍下世子之位与她浪迹四海。爱该是两厢情愿,而非成全你一人的私欲、强加于我!一想到做了世子妃便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处处小心不敢出差错,整日周旋于人情与利益,便觉得这一生再无盼头,这样的爱我避之不及!” “先是为了曲家人,后又为了陛下,我才那般与你虚与委蛇。眼下为我自己,我便将话说明白,我不愿意,你大可拿走我的性命。” 一番真心话说完,曲微只觉得无比畅快,与叶苍的纠缠中她一直憋屈自己,为达目的只能顺着他捧着他,过得又累又烦,全然不像肆意爱恨的她自己。 叶苍惊愣地看着她,那些话从他耳中游过,却似听不明白一般,怒与悲都不合时宜,只剩下漫无边际的茫然。他的嘴唇动了动,并未发出声音,僵直着转身出门,狼狈地落荒而逃。 是夜月凉,一行人打马穿过夜色,马蹄声踩碎虫鸣,喧闹过后的寂静越发清冷。 曲微倚在窗边,仰头凝望如水般的月色,楼下人声轻浅,说叶世子带人先行离开了。 半晌,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待与陛下回京受赏,她便回长宜村,天下谁主再与她无关,逍遥自在地做个乡野闲人。 赴宴 因陛下身体抱恙,稚羽有伤在身,从桉城回京耗费将近半月的时间。 入京后陛下并未回宫,稚羽也并未回稚府,按照先前商量,他们一同入住卫府。 卫龄的父亲卫修严在太医院当值,既可靠,又不引人注意,还能帮着陛下调理身子。 门开时那管家依旧对项昼不待见,但听他说有要事与卫修严相商,又不做怠慢地将人迎进去。 卫府上下都对项昼一副恭敬但冷淡的态度,直至卫修严看清项昼身后的人,惶恐地作势要跪,被项昼一把拦下来,使了个眼色。 陛下与稚羽大人,对外称病已近两月,外头众说纷纭,如今安然站在此处,定是有什么不能对外道的隐情。 项昼道明来意,陛下和稚羽大人要在府上住上半月。卫修严心里一合计,那便是要住到太后寿诞的时候。 他不知陛下在筹谋何事,但自然轮不到他来操心,眼下要想的便是如何妥当安置,不怠慢了人。 桉城的人知晓项昼回京,想必京城有人早得了消息,他自该做好表面功夫,每日照常上值。 曲微无意间看见卫修严送人离开,项昼对他行了晚辈的拜别礼,他面上非常不好看。 她知晓项昼与卫龄有姻亲关系,从那回争吵来看,两人并不亲近,再看卫府上下都对项昼有怨气,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何等招人怨恨的事。 稚悠神不知鬼不觉地晃到她身后,见她看着门口的人纳罕,突然压着声音开口,“徵儿姐姐,你想知道项将军和卫龄姐姐的事吗?” 曲微让她惊了一跳,见她一脸期待,分明是憋不住话,又觉得说闲话不好,希望有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给她个开口的由头。 “说来听听?”曲微配合道。 “五年前,先帝病情急转直下,眼见到了立太子的时机。雁王虽是嫡长子,但当时身为五皇子的陛下更受朝臣青睐,有人故意将此事往结党营私上引,一时间项昼将军要与陛下的同胞妹妹、如今的宁远长公主结亲的传闻甚嚣尘上,想让先帝对陛下心生不满。据说先帝确因此事敲打过陛下,为了消除先帝疑心,项昼将军仓促地找了个低门小户的姑娘成亲,正是卫龄姐姐。 卫府这等门第能与项家结亲,卫龄姐姐一夜间成为京中世家无人不知的枝头凤凰,引得无数艳羡与妒忌。可成亲当日,宫里传来消息,先帝病危,项昼将军当即带军进宫,防着雁王的人。卫龄姐姐等了整整一日都无人上门迎亲,在之后的半月里,项昼将军与哥哥都未出过宫门,无人给卫府和卫龄姐姐一句交代,让他们受尽讥笑与白眼,这芥蒂便一直留存至今。” 曲微听得咂舌,项昼也算活该。 “卫龄姐姐后来便出了门,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医,回家时也刻意避着项府,已经多年不见项昼将军。卫府顾忌项将军的身份,不敢太过轻慢,但无人打心底里对他恭敬。” 曲微想起上回在修远县撞见项昼与卫龄冲突之事,想来卫龄已经放下,而项昼悔不当初。 她打心底为卫龄庆幸,未因旁人的口舌伤害自己,想必悬壶济世于她定是远好于困在深宅后院,才这般坚定地不回头。 心底正感慨,一打眼发现稚悠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曲微无奈,“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徵儿姐姐,你与我哥哥到底是何关系?我还盼着你做我嫂嫂呢。” 曲微干笑两声,“我与稚羽只是朋友,无男女之情,已经与他明说,若不信可以问他。” 稚悠颇遗憾地撇一撇嘴,未做多问。 ...... 太后寿诞前一日,陛下随项昼回宫,稚羽带着曲微和稚悠回府。 他们并未直接进门,而是在马车上候着,府里出来个与稚羽身形极其相仿的人,头上戴着帷帽,将容貌挡得严严实实,上车后与他换了衣裳。 马车载着人上街游晃一圈又辘辘回到稚府前,稚羽示意,曲微和稚悠跟着下车。 如此便暗度陈仓地换了回来。 太后诞辰当日,稚羽要进宫赴宴。先前陛下有过交代,因去桉城之事不可对外宣扬,曲微和稚悠只能随稚羽进宫私下受赏,两人皆无异议。 三人装扮好,稚羽依旧戴上帷帽,一同乘车进宫。 太后是先帝正妻,母家势重,与汝英王和幽王颇有渊源,群臣皆承她的情面,此回五十岁整寿早在一年前便开始筹办,请帖送去各藩王府上。 马车停在宫门前迟迟未动,曲微掀了车帘往外看,除了京官,还有四五位藩王一同堵在此处。 进京述职都不做的地方藩王,竟让太后诞辰召了回来,谁看了不叹一句陛下处境凄凉。 一道身着铁胄玄甲的背影抓住曲微的眼睛,她跟着那人一路往后看,见他上了马车。 是擎城兵,昌云王府也来了。 想到届时会见到叶苍,曲微心里生出一丝波澜,上回与他不欢而散,也不知他现下作何打算,反目成仇绝非她所想。 前头总算疏通,马车继续前行,由人引着下车,再一路带到席上落座。 宴席于殿内举行,桌案沿主道两侧分布,按着身份地位排了座次,一户至多八人赴宴。 稚羽的父母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子女,他和稚悠又都未成亲,比起那些浩浩荡荡带着家属前来的高官,他的身后只孤零零地坐着两位女子。 许多人认识稚悠,知那是他亲妹妹,可目光一旦落到曲微身上,便要意味深长地打量好几眼。 这时稚羽便会解释,“这位是我的好友由徵,家中人少,她来帮忙撑撑场面,也与舍妹做个陪伴。” 他这般发话,自然无人再敢胡乱揣测,客套地与曲微招呼,自觉冒犯的也会向她致歉。 那些人对曲微没了新奇,便又将话说回稚羽的病上,问他怎的病了近两月之久,如今出门还需戴遮风的帷帽云云。 曲微与稚悠一开始还端正坐着,到后头便忍不住交头接耳,分辨新来的人,悄悄说些不能放到明面的闲话。 直到门口出现一架轮椅,两人具是一怔。 稚悠先是“咦”地一声,似是没想起来哪位高官需坐轮椅行动,接着又“哦”地一声,“昌云王去年伤了腿,我一时忘了。” 她在暗处轻轻扯一扯曲微的衣袖,“徵儿姐姐,叶苍世子也来了。他上回走得那般仓促,也不知发生何事。一月不见,他怎么瘦了许多。今日这身衣裳很衬他,明明昌云王府是武将世家,他这番打扮倒显出几分文人风骨,许是他长得太白净了些...” 稚悠喋喋不休,曲微左耳进右耳出,听得并不分明。 视线落在那道月魄色的颀长身影上,余下的人都黯然失色。叶苍确是生得极好看,尤其盛装点缀过后,清贵又雅致,让人难以想象这般文雅的翩翩公子在床上却是一副凶悍模样。 许是曲微看得太久了些,对面的人如有所感,下意识看过来,视线突然相撞,定住一息,叶苍率先移开。他面上不显波动,只是再未看向她的方向。 叶赟头回在受伤后露面,坐着轮椅分外抓眼,一路不少人同他招呼,嘘寒问暖。 路过稚羽面前时,他主动上前问候,叶赟原本并未在意稚羽身后的女子,只是朝他看过来时,余光难免顾及到,而这不经意的一眼,变成实实在在定在曲微身上。 曲微没有躲闪,平静地与这位威严尚存的老将对视,他眼里有惊愕,震怒,还有荒唐,看得人心虚发慌。 叶苍收回目光,伸手去推轮椅,却让叶赟一把避过,换了人来推。 稚羽不明所以,眼见叶赟突然面色阴沉,还以为自己冒犯了他。 随后进来五人,最前是方是位藩王,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与相貌,面上温和谦卑笑着,看装扮是桉城的人,曲微与稚悠对视一眼,都猜出来这位便是未曾谋面的素南王。 他旁边站着一人,与他关系密切,看装扮也该是世家贵族子。比起素南王,这人反倒更善左右逢源,与上前问候的官员交谈得热切。 “这人是谁?怎的还抢素南王的风头?”稚悠问。 曲微思量一番,不甚确定,“许是素南王的胞弟,名唤叶谚。” 那方招呼完,叶谚突然朝稚羽所在处看过来,伏在素南王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素南王面上的笑再挂不住,朝稚羽看过来时眼中恐慌,连连摇头似是不情愿,那叶谚神情不耐烦,硬拉了人上前。 “稚羽大人怎的这幅装扮?” 叶谚话语轻佻,明明该是关怀的话语,却让人一听便知不怀好意。 稚羽未做答,掩唇轻咳几声,稚悠适时发话,“家兄前段时日感染风寒,尚未痊愈,担心过给别人,戴帷帽也能遮一遮风。” 叶谚似是听闻了什么骇人之事,面上装作惊恐,“什么风寒病症能两月还未好?” 见稚羽不答,他又嗤笑一声,“但愿只是风寒,若是遇到别的疑难杂症,就怕回天乏术。” 稚悠气得身上发颤,曲微暗里抚住她的手宽慰,这人如此嚣张跋扈,当面说出诅咒的话,不过是认定陛下与稚羽死在湖匪手中,眼前是个唬人的幌子。 稚羽一直未开口说话,素南王在一侧战战兢兢,数回想要阻拦,奈何这叶谚全然不顾忌他,偏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干坐半个时辰,宾客陆续到齐,太后与皇帝皇后最后落座,宴席正式开始。 几支歌舞过后,有人渐次上前给太后祝寿,末尾免不了慰问陛下一番,因他与稚羽一般,抱病两月,今日也带着遮面的帷帽。 曲微与稚悠坐在稚羽身后并不显眼,故而未亏空自己,听曲看舞,饮美酒食珍馐,随意听几句虚头巴脑的恭贺话,分外安逸自在。 偶尔感受到注视的目光,曲微回看过去,却仿若错觉,叶苍规规矩矩坐在叶赟身侧,面上肃正恭敬,垂着眼睛并未看旁人。 他既然不看,她便大大方方地看,今日来了不少世家子弟,一眼过去,能抓住人眼的当属叶苍排在首位,她早就发现,不少人都明里暗里对他投去打量的目光,也就她想着避嫌才忍着没看。抛开那些纠葛,叶苍也是今日宴席上的一道美景。 许是她太猖狂,半晌不挪眼,叶苍突然抬眼看过来,眉间蹙着,对她如此行径很是不悦。 曲微撇一撇嘴,转开视线,不给看便作罢。 移权 自宴席开始已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在座的人面上都露出倦色,稚羽如初始别无二致地端坐着,鲜少进食,真如假人一般。 曲微知他绷着一根弦,今晚的重头戏该是不久便要拉开帷幕。 意料之中,未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坐不住。 叶谚上前,朝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如泣如诉,“还望太后娘娘于臣等做主!” 殿内瞬时沉静,连瓷杯相撞的低声脆响也敛了,多的是人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看好戏。 太后今日盛装,分外神采奕奕,看不出已是五十岁的年纪,听了殿下之人的话,似是来了兴致一般,慢条斯理地用绢子拭净唇周,半晌才缓缓开口。 “爱卿,陛下面前,有何事需求哀家替你做主?” 此话一出,殿里的人纷纷看向陛下,那黑纱之下的面容全然被遮挡,今日事也多由皇后代劳,鲜少听陛下开口,莫非这人真是外界传言里所说的替身,真的陛下早已遭遇不测? “约莫五十日前,桉城迎来贵客,我随兄长前去迎接。不过几日理城兵来袭,我与兄长派人护送两位贵人撤离,却不料半路上为湖匪所劫。那湖匪本不成气候,偏偏极善凫水,桉城兵少势弱,常年无力应对,惯的那些人无法无天,杀人不过眼。按照他们以往的脾性,难有人从他们刀口下活着。前些日子项昼将军私下带了人去桉城,寻了数日也未找到人,可眼下...” 太后见他支支吾吾,分外贴心地接下话头询问,“那贵人是何许人?” 叶谚嘴里说着“臣惶恐,不敢口出妄言”,眼睛却明晃晃地在带着帷帽的陛下与稚悠身上逡巡,任谁看了都知他所指何人。 底下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位兄台有难言之隐,不如项将军说说,您到桉城是要寻何人?” 项昼作礼,“陛下,太后娘娘,臣去桉城非是寻贵人,而是拜访旧友,确认其在战后一切安好。” 叶谚面上作敢怒不敢言的神情,“项将军,您前来桉城是下官派人接待,还随桉城兵搜寻好几日,眼下怎的翻脸不认人,将下官置于说谎的境地!” “臣去桉城寻旧友,确实受叶大人照拂,感激不尽。” 叶谚气极,“项将军,您亲口说要寻的,可是陛下与稚大人啊!” “绝无此事。” 尽管项昼否认,叶谚的话依旧引得底下一片哗然。 “原来陛下私下与桉城联系...” “那殿上这两人又是谁?” “陛下与稚羽大人一同染病,两月未好,日日不见人,实在蹊跷,若真如他所说...” “素南王,陛下与稚大人果真去找过你?” 眼见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素南王抖如筛糠,趴伏在地上说不出话,却是惊恐摇头。 叶谚见他垂死挣扎,临了又改了主意,气得七窍生烟,“太后娘娘,各位大人,家兄性情怯懦,一向怕事,故而此事还需您等帮下官做主。” 太后示意,底下安静下来。“眼下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皇帝与稚大人不如摘下帷帽让众人看上一眼,所见为实。若是底下的人乱嚼舌根,拔了便是;若真如他所说,既是天子与重臣,也万般不该祸乱朝纲,将社稷做儿戏,这假扮两人又是哪里来的贱奴配受众臣跪拜?” 帷帽下的人皆不动声色,太后明面上装作与陛下同心,可又怎会真心相待将她亲生儿子挤下帝位的人,早恨不得将人踩到泥里,送雁王直上青云。她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不过也是笃定陛下与稚羽回不来,想在众人眼下揭穿真面目,打开整顿朝纲的序幕。 思及此,陛下欣慰地握住皇后的手,过去那两月,多亏她顶住太后的威逼,将事情扛了下来。 太后见人不动也不出声,越发胸有成竹,当作是心虚不敢应对。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主持公道,当即下令,“来人,取下陛下与稚大人的帷帽!” 底下不少人面上精彩纷呈,以汝英王与幽王为首,明面上开怀笑着,等着好戏开场;如雁王、叶谚等人,面上不敢过分高兴,可眼里的兴奋与激动怎的都掩不住。 侍从照吩咐伸手去摘帷帽,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静得呼吸声也听不见,帷帽被揭起,黑纱一寸寸拂过人脸,印出不甚明晰的轮廓。 先是下颏,再是口鼻,最后是眉眼,待侍从跪伏下来,人人看得清清楚楚,上方端坐的人,不是陛下又是谁?再看下位,不是稚羽大人又是谁? 两人皆身形清减,面上憔悴失色,一看便是久病亏空之人。 陛下眉间深蹙,眼里沉寂,无人看不出蕴藏的冷与怒,足以让人生出一背冷汗。 底下七嘴八舌议论过的人瞬时跪成一片,太后捡了团扇挡在脸前,掩住面上的失态。 “不是朕,又能是哪位贱奴?” 陛下并未看向太后,但无人比她更清楚,“贱奴”从她口中而出,也是以前辱骂他的用词。 “众爱卿,”太后声音发颤,却立时反应过来要摆正立场,“如今看得清楚,陛下与稚大人是实实在在染了病,并非流言所说,切勿再多疑虑。” 其他人尚能应和,唯独叶谚,几乎要瘫在地上,脸上冷汗如瀑。 “叶大人,朕日日在宫中养病,皇后昼夜不离守在身侧,多的是人亲眼目睹。桉城远在千里之外,不知爱卿用的什么心,将舌根嚼到朕身上?如太后所说,如今人心惶惶,也不知这流言的源头是哪处?” 太后一拍桌案,语速极快地抢过话头,“来人!将这贼子拖下去拔了他的舌头!” 底下立刻传来叶谚凄惨的哀求,不久便被拖出殿门听不见声响,在场指望他看好戏的人皆无半分动容,只怪这人窝囊,没能遂愿。只有素南王为胞弟流下几滴痛心的眼泪,却也无能为力。 “陛下,三人成虎之事虽可恨,却也是因着关切社稷,尚算情有可原。今日难得众藩王齐聚一堂,便就此揭过,再多追究恐伤了和气。” 原先带头起哄的藩王,本就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太后这番话,与其说是给他们求情,不如说是给陛下铺就台阶。 目光依次扫过,那些人脸上哪有半分的愧疚与歉意,反倒是一副能奈我何的嚣张脸面。 陛下面上释怀一笑,“也罢。” 没了好戏可看,有些人便懒得假意逢迎,话里话外摆明了想先行离席。 殿内突然响起一阵辘辘车轮声,躁动的人声逐渐安静,视线齐齐朝叶赟父子二人看去。 昌云王府自入席便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却始终不动如泰山,前次动乱时也只有他们一家未做一声,堂堂可列群雄首位的藩王,偏偏不争半分风头,险些让人忘了他们的存在。 “陛下,太后娘娘。”叶赟先行作礼,“今日是太后娘娘的诞辰,昌云王府特来送上一份薄礼。” 叶苍捧着一只其貌不扬的盒子上前,却是朝着陛下,而非太后而去。 “太后娘娘与陛下同心,定盼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借此寿诞佳日,昌云王府特向陛下献上府印,从今往后,擎城与坞城两地均供陛下驱使。” 叶赟话语浑厚沉稳,仿佛在诉说家常,可他的话一出,底下的人再顾不上礼制,瞬时吸气声、议论声、争吵声乱作一团,仿佛进了闹市而非宫廷盛宴。 陛下面上抑制情绪,仍怔愣半晌,直到叶苍站在他面前,将盒子打开,府印置于他手边,才觉出真实而非幻梦一场。 上首的太后再挂不住脸,咬牙切齿地干瞪着眼,亲眼看着叶苍将府印交给皇帝,手里的绢子快要被撕碎。 稚羽心头狂喜,桌案下的手紧紧握着,激动得颤抖。 曲微与稚悠对上一眼,毫无顾忌地相视大笑。 谁都没料到昌云王府会在突然之间做出这等重洗天下局势的决定,毫无半分预兆,分明一月之前,叶苍还拂了陛下的情面。 如此一来,陛下身后便有项家的卫城军与昌云王府的擎城军加持,一夜之间远超汝英王、幽王等兵力雄厚的藩王,真真正正有了天下之主该有的势力与底气。 “臣自受伤以来,身体大不如前,想先行告退,还望陛下与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早已气得抚着胸口喘息,闻言更是恶狠狠瞪上一眼,全然不做理会。 陛下压住心中排山倒海般的欣喜,面上依旧神采飞扬,与先前病气浓重的模样判若两人。 “爱卿自可先行回去歇息,还望珍重身体。” 叶苍推着叶赟出门,夹道的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怨恨的,惊诧的,崇敬的,感激的,欣喜的...杂乱得数不分明。 而那一老一少,犹如凌云的老木与新树,看不见从旁的纷争,听不见身后的喧嚣,拂去尘灰与羁绊,独自行成一路。 曲微如所有人一般,目送这对父子离场,在那不及一息的时刻,隐约觉得叶苍朝她这处瞥来一眼,快得看不分明。 偷窥(H自慰、舔) 因着昨夜从寿宴回来已晚,曲微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从房间出来发现稚府上下风风火火忙作一团。 “可是有什么事吗?”曲微抓了稚悠来问。 “晚上陛下还有昌云王府的人要来,算是私宴。”稚悠特意压着声音,又强调,“此事不便对外说。” 曲微会意,又道,“我准备明日回家了。” 稚悠一听,脸上立时垮下来,“怎的这么突然?再住些时日吧!” 曲微宽慰地一笑,“出来数月,我想回家了,你哥哥赔我的新宅子我还没看过呢。” 见她心意已决,稚悠未再多挽留,只是再高兴不起来。 曲微自行去厨房找了些吃食,又回房收拾行李,一通忙活下来,还未到正午时间。 外头天气晴朗,思量一番,她临时决定出门。 此回进京,昌云王府的住处离稚府不算远,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便到。 门口站着铁胄玄甲的擎城兵把守,曲微上前道明来意,不久便出来一位管家嬷嬷模样的人。 她见来人是曲微,先是惊了一跳,上下相看一番,发现确是个温热的大活人,立时激动得眼泛泪花。 “世子妃...您还活着!太好了!”她一把拉着人匆匆往里走,“世子想您想得好苦,瘦得不成人样,我们当下人的都怕他随您去了。定是上天有灵将您送了回来,我回去得叩谢菩萨...” 她一路自言自语般嘴上不停,手上压不住地发抖。 曲微脑中转了几转,隐约有个模糊印象,这位当是在坞城宣宜王府当差的嬷嬷,大婚时见过几回,许是用得趁手,叶苍将她带来京城随行伺候。 “世子见了您必定高兴得不成样,没人比他更盼您活着!一想到这一年来的煎熬,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嬷嬷显然不知叶苍早发现她还活着的事,这般真情,曲微都忍不住感慨叶苍真是寻了个通情达理的好管家。 一路过了三进门,嬷嬷带曲微在一间院子的檐下站定,指一指房门,“世子妃,世子就在里头,我就不通传了,您自个儿推门进去,他见着人肯定高兴得不成样子。” 曲微连连留人,那嬷嬷自顾自地做打算,溜得极快,一打眼就没了人影。 她无奈地叹气,只好自己叩门,发现没上锁,里头也无人声应和。 在外等了几息,近午的日头直直照在身上,烘得人燥热难忍,她心里一动,便伸手推开门。 屋里凉快不少,但是没人。 曲微正欲转身出门,突然听见偏房隐约传来水声,听得不甚分明,下意识迈步过去看个究竟。 入眼那一幕,曲微生生定在原地,一时脑中空空荡荡。 叶苍背对她泡在浴桶之中,头发松松绑在身后,仰着脸,面上盖着一方浅青色软布,分外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她穿过的小衣。一只手臂搭在桶沿,肩膀处的新伤血痂掉落不久,新生的血肉显出格外的粉嫩,修长的手指扣在桶壁,指头紧得发白。另一只手臂隐在身前看不分明,只见肩头随着手上动作耸动。 他用了大力气,身上肌肉绷得极紧,喘息粗重,喉间青筋凸显。 曲微听见他深深吸气,似是闻到极致的香气,迷恋到难以自拔,柔软的布料被吸得紧贴在脸上,显出分明的轮廓。一直到气息用尽,才缓缓吐出,伴随着一声低哑的喟叹,瞬间将她唤醒。 “嗯...” 外间蝉鸣正响,屋里水声激烈,可曲微却觉得还是太静,静得她担心自己的心跳声惊扰到面前的人。 身上生出一股难言的热,比她方才在外头晒太阳时还难以忍受。这股热带出熟悉的痒意,自腿间漫向全身,叶苍动作越发地快,她便越难以遏制,裙下的腿不自觉地被驱使着相互蹭了蹭。 “哗——” 浴桶里的人突然站起身,淋漓的水沿着劲瘦有致的躯体快速下淌,自挺阔的肩,到细窄的腰,挺翘的臀,结实的大腿,再被修长的小腿带出,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叶苍作势要出来,曲微猛地惊醒,压着脚步走开。 她在正厅等着,时间爬得缓慢,许久不见有人出来。 庭院树上的蝉叫得恼人,一声尖过一声,仿佛在斥责她的犹豫,催促她快些动作。 曲微滚了滚喉咙,腿上一晃就迈了出去。 叶苍身上已经擦干了水,温水浸过的皮肤透着湿润,泛着薄红。 他依旧背对着门口,正从一迭换洗衣裳里挑挑拣拣。 待看清他拣出的布料,瞬时一股热气笼上脸,蒸得她不得不张开口吐息,身下立时泌出一股湿意。 叶苍站直身,修长的两腿分开,骤然探出一根粗长的阳物,似是正在紧要关头,龟头胀得映出水光。 那亵裤被攥宽大的手掌里显得小巧一方,他翻看几回,找到穿上身时该覆在腿心的那一处,紧紧裹上硬得发疼的阳物。 “嗯...” 躁动的阳物得到抚慰,像是感受到熟悉的存在,兴奋得又粗胀几分。 这样才对,叶苍总算觉得满意。只有她,才能带着他的欲望走上巅峰,能畅快得倾泻出来。 “哈...” 曲微倚在墙上,只有如此,她才不会被热意冲得站不稳身。 面前的人同时动着手与腰,那一方洁白的亵裤,不知是被当作什么,用尽了力气往上顶弄,腿绷得极紧,臀上的肌肉一鼓一收,让人禁不住担忧,这么大的力气若是用在人身上,那女子该怎么承受得住。 曲微恍惚中想,受得住的,很舒服,很畅快,快活得让人顾不上廉耻,食髓知味。 原来他覆在她身上做事时是这般姿态,光是看一看就让人血脉偾张,她禁不住惋惜,以前从未体会到这一闺房乐趣。 “嗯...” 叶苍突然绷紧了全身,脖颈仰起,血色从颈间漫向脸上,热得似要窒息,上下无一处不在征召他体内勃发的情欲。 在那用尽力气的一顶过后,紧咬的牙关松开,叶苍大张着口喘息,急促的气息中带出沙哑得不成调的声音。 “曲微...” 外间的蝉鸣停了,房里静得只剩他震耳的心跳与粗重的气息,视线落在虚空,情欲过后便只剩一地破碎的幻梦。 “嗯?” 叶苍眼睫一颤,猛地转过身,寻声看去,正对上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他魂牵梦萦的,方才还在他的幻梦中与他云雨一番的脸。 曲微惊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方才叶苍情欲深处叫了她的名字,她竟恍惚地应了声。 一想到偷窥让人抓了现成,她便羞愧得难以自处,慌乱之下拔腿便逃。 “曲微!” 身后的人没穿鞋,脚步声又快又重,水汽已经扑到她身上。 曲微不管不顾地朝门口跑,叶苍大抵来不及穿衣裳,只要她能跑出房门,他便拿她没办法。 可他实在太快了。在她的手碰到门栓的那一刻,身后同时覆上来一具滚烫的身体,将她死死压在门上。 “跑什么?”湿热的气息打在耳畔,话里的不悦让曲微起了一阵激灵。 “好看吗?”叶苍又问。 外间的日头将门框晒得有些发烫,曲微绝望又无助地扣着门栓,她无比后悔,怎的就鬼迷心窍,着了美色的道。 叶苍并未将她压实,曲微往后退了退,想要转过身,却突然撞上一道硬物,身后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她又生生定在原处。 “我...” “你想不想?” 道歉的话刚出口便被截断,叶苍的声音又轻又哑,喘息尚未平息,像是蛊惑,又似勾引,或者,是实实在在的求欢。 “不出声就当你答应。” “...” 曲微喉间干涩,她咽了又咽,却吐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身后的人规矩等着,除了压住她开门的手,哪里都未碰着她。 沉默在几息之间展开,时间似是过了很久,外间的日头越发地热,蒸得她出了一身薄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是下身陡然地清凉,两条腿转眼间赤条条呈着。 叶苍一语不发,又靠近来贴上她的身,顺着她的脊背一路矮下身,湿热的鼻息落在裸露的臀肉上,越发地近,直至贴上温热的人脸。 腿心被吮了一口,阴唇被轻轻拉扯,叶苍握着她两瓣臀肉,自臀肉间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笑,“湿透了。” 曲微抵着门懊恼,不仅被发现偷窥,还被发现起了情欲。 叶苍分开她的腿,脸又一次更深地埋了进去,挺直的鼻梁抵在会阴,舌头包着穴肉舔吸,舌尖往穴口里戳刺,似是不满足一般,整张脸都往她腿心处挤。 曲微被顶得踉跄,像是坐在他脸上一般,摇摇晃晃地快要倒。 “叶苍...”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开口商量,“我站不住了。” 身下的人重重吮了一口,发出令人耳热的水声,扶着她的腰起身,将人翻转过来。 叶苍面颊上沾了水液,眼里情欲浓重,“去床上。” 他俯身覆上曲微的唇,勾着她的舌头吸,手上捞起两条大腿,一边接吻一边抱着人往床塌上去。 白日宣淫(H坐脸) 曲微仰躺着被压实在床上,叶苍的眼睛追着她的视线,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但又忍不住和他对视。他的舌头一顶一顶地往她口中推挤,就好像,他在肏弄她的口腔。 两只宽大的手掌顺着大腿侧往上,包住两瓣柔软的臀肉揉捏,硬热的阳物横亘在她腰间,明明没动,却让她觉得随时要顶进小腹。 一口气快要用尽,叶苍在她推拒的前一刻分开,一个翻身在床榻另一侧躺平。 曲微身上一轻,顺畅地大口换气。 “坐我脸上。”叶苍声音粗哑,轻轻扯了扯她的手指。 曲微立时会意,未做犹豫地分开腿跨坐在叶苍身上,低头时正对上他炽热的视线,泛着湿润的水汽,浓重的情欲激得眼睛黑亮,似是无比期待接下来的情事。 臀肉被温热的手掌包住,轻轻往上推,曲微配合着一寸一寸地往上挪动,轻轻翕动的穴口越过他像是干渴难耐一般快速吞咽的咽喉,越过棱角分明的下颏,正对上那张湿红的嘴唇,他已急不可待地张开口等着她坐下。 曲微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塌下腰,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湿腻的唇肉上,激得她忍不住轻颤。 “嗯...” 终于,穴肉与口舌相融,笔挺的鼻梁正抵在肉核上,舌头似是本能地将微凉的唇肉舔得温热,裹着穴口吮吸,将泌出的水液尽数卷入口中,喉结一滚便吞咽入腹。 曲微双手撑着床头的木架借力,垂着眼睛看叶苍。他的口鼻全然埋在她的腿心,呼吸并不顺畅,发出格外粗重的气息声,但他并不在意,似是饿了许久的人终于得到饱腹的机会,珍惜又急迫地大快朵颐。 叶苍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与她对视,墨黑的眼里像是带着勾,让她身上更热,腿间更痒,忍不住地扭动腰肢,缓和难耐的快感。 “啊...叶苍...” 曲微紧紧扣着手下的横栏,大腿忍不住夹紧,又怕弄伤身下的人,强逼着自己分开,忍耐的力气大得腿肉发抖。 叶苍的回应便是吸得更响,床榻间除了急促的喘息,便是身下的哧哧水声。 “嗯...太强烈了,缓一点...” 曲微紧紧蹙着眉,热气熏人,她出了一身汗,将额发都濡湿。 叶苍听话地放缓了口中的动作,可那眨眼间的空隙又生出无限的空虚,似是将人生生从极致的欢愉里强行拔出来;眨眼过后,唇舌再度覆上来,空虚中的人又瞬时被拽入极致的情欲之中,快感成百上千倍地反扑。 “啊!”曲微抑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缓和的后果剧烈得她难以承受,放开横栏抱住叶苍的头,抬高屁股躲避他的唇舌。 丰满的臀肉颤抖不止,如涟漪般一层层荡开,情色极致。 叶苍任由曲微将他的头发扯拽得凌乱,等着她平息,手上轻轻顺着她的背,口鼻间全是她的味道。 “还要不要?”他自腿间抬眼看曲微的反应,哑着声音诱惑,“坐下来,你自己动,会很舒服。” 背上的手往下压了压,曲微顺势再次坐回叶苍脸上,腿心的肉压上他的下半张脸,唇舌贴上穴肉,却依言没有动。 她试着轻轻扭腰,前后晃动,阴穴磨过他的口鼻,发出黏腻的水声。叶苍看着曲微的反应,等她适应后,口中的舌头又开始动着舔舐和顶弄。 帐内的情欲气味浓得醉人,曲微脑中昏昏沉沉,只觉这般姿势说不出的快意,一低头就能看见叶苍被她坐在身下,情动得越发厉害。 “叶苍...要到了...” 叶苍会意地加重加快,舌头灵活地拨动肉核,再顺着肉缝一路舔到穴口,使劲往里顶弄,手指覆在后庭上轻轻按压。 “啊——!” 曲微猛地绷直大腿挺起身,内侧的软肉快速颤抖,穴口紧紧收缩,挤出黏滑的水液,顺着腿根往下淌。 叶苍撑着她的腰帮她站稳,看她脸上似痛苦又似欢愉,知晓她是舒爽得受不住才这般,心里熨帖,便轻笑出来。 “你先前说得不对,我才是想夜夜在你胯下承欢的那个。” 他像是想证明这话出自真心,或是忍不住,抬起头又吮了一口正上方的腿心,将方才抖出来的水尽数舔吸干净。 曲微身上的快感稍平,意识回笼,低头去看身下的人。 这个世道,别说叶苍是堂堂昌云王府世子,哪怕是普通平民男子也不会忍受被女子骑在胯下,想必于他们而言是绝顶的侮辱。 但叶苍好似乐在其中,他喜欢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会担心将她弄疼,必定要让她下身湿得足够容纳他的阳物才会入身。 看到他眼下这般开心,再想到她来找他的目的,曲微便觉得有些开不了口。 也怪她心智不坚定,让叶苍三言两语就弄到床上。 “你知晓我们在做什么吗?”曲微的声音还有些情动的沙哑。 叶苍脸上收了笑,眼神变深,轻轻“嗯”一声,缓缓吐字,“白日宣淫。” 热气喷在腿间,曲微只觉体内升起一股强烈的痒意,让她忍不住夹腿,可又要顾及身下的人。 她板着脸,故作严厉地教训人,一开口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怎的这般荒唐,简直有愧于礼教。” 叶苍又“嗯”一声,真如受教的学生一般,“我错了。” 曲微一挑眉,“那改不改?” 叶苍乖顺点头,“下回改。” “这回呢?” “这回还想。” 他滚了滚喉咙,轻轻抬头,似是想印上近在咫尺的穴肉,又生生忍住。 曲微热得像是被火烧,她再也顾不及那些礼义廉耻,想到什么嘴上便不再忍耐地说出来。 “你只想舔我,不想肏我?” 叶苍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小口,喉咙重重一滚,“都想,都能把你伺候得舒爽。” 曲微哑声轻笑,“我要骑你。” 她按着叶苍的胸膛往下挪身,“骑着你被肏。” 后庭首先抵上一根硬热,它似是分外兴奋,叶苍明明没动,它却擅自摇了摇,戳刺着想找到入口。 曲微抬起臀,蹭着龟头去对准穴口,轻轻磨了磨,不做停留地塌腰坐下,整根吞进去。 “嗯...” 两人同时舒服得喟叹出声,情欲高涨到极致。 曲微勾着眼睛,“你肏我。” 她明显感受到身下的人听过她的话之后不再与之前一般乖顺,肌肉绷得硬实,身后抵上他支起的腿,蓄足了力气。 什么受教的学生,什么小六岁的晚辈,他是一个与她共享床笫之欢的男子,能将她压在身下泄欲,又能将她送上巅峰,他有用不尽的力气和情欲,只想、也只能在她身上尽兴。 “啊!...慢些,太深了...” 一旦开始,叶苍便真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大力地挺着腰上顶,曲微被颠得东倒西歪,落下来时阳物正好插到最深。 白日屋里亮亮堂堂,不同于在明黄的灯烛下行床事,他们将对方看得分外清楚。 湿红的唇与舌,玫色的乳尖,雪白的乳肉,还有熟红的阳物与唇肉,一个顶弄,一个吞咽,带出半透明的白浊。 曲微浑身晃得厉害,那对蜜桃般的胸乳更是诱人而不自知地甩动,叶苍撑手坐起身,将人搂进怀里,一口含住那柔软的肉团。 身下发出“咕叽”的摩擦水声,曲微抱着叶苍的头往自己胸乳上按,热意一阵高过一阵,酥痒的快意堆积漫顶。 “叶苍...给我...嗯...” 她快到了。 叶苍自乳间抬眼看她,吐出含在口中的半只胸乳,轻轻叼着乳尖。 他故意放慢动作,似是蛊惑,又似是威胁,声音不甚清晰。 “叫夫君,夫君给你。” 曲微恼他故意刁难,要在她紧要关头得个便宜,又是拍打又是抓挠,可叶苍不痛不痒,追着她的眼睛逼她。 “我想听,叫叫我。” “嗯...”曲微被情欲折磨得昏沉,两片唇轻轻一碰,声音就溢了出来。 “夫君...”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生出一阵激灵,绵软得不成样子,远比她那日故意说些污言秽语刺激他时叫的那几声夫君来得缠绵。 曲微尚未来得及羞耻,便立时什么都顾不上,叶苍如同发情的雄兽一般猛烈用力,身下的快感瞬时将她淹没。 “哈...太重了...啊!” 不过十数下,曲微浑身痉挛地泄出来,身下的湿得一塌糊涂,尽数沾在叶苍的小腹与腿间。 “嗯...真好听。” 叶苍将快被顶得散架的人紧紧箍在怀里,白浊尽数灌进甬道中,努力克制着没有继续顶弄,给她缓和的时间。 曲微躺在床上平息,叶苍借着天光将人看过一遍又一遍,眼睛没离开过她的皮肉,她也大大方方将他浑身看个遍,伸手去勾画他腹间轮廓分明的肌肉。 叶苍捏住她作乱的手指放进口中吮吸,一路沿着手掌,到手腕,手臂,再到肩颈,最后覆上她的唇。 两人轻柔又耐心地接吻。 一吻毕,叶苍抚着曲微的唇沙哑开口,“歇息好了吗?时候还早。” 回应他的,是一双勾上来的手臂,带着他倒向床榻。 人影交缠,喘息迭起。 未婚夫(微H) 管家嬷嬷来敲了三趟门,一开始还因打扰主子雅兴觉得难为情,后又苦口婆心地劝,实在无果,最后搬了座大佛出来压人。 “世子,王爷候着您一道去稚府呢,再不出门,他恐怕要亲自来叫人。” 只听屋里“咚”地一声肉响,接着便是世子带喘的声音,“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嬷嬷连忙惶恐地走开。 曲微扯起被褥掩住身子,面上泛着薄红,气息急促,“都说不能再要了。” 她又往地上的人看一眼,“摔疼没有?” 管家嬷嬷来叫了几回,叶苍当作耳边风,眼下他爹都要来了,她再不能纵容下去,一脚就将人蹬下床。 叶苍倒没恼,自己起身又往床上爬,那架势没完没了,半点不像摔疼的样子。 曲微伸脚抵住人,难以置信道,“这么多回还没够?” 叶苍幽怨看她,“你可知今日这回之前,我们有多久没做了?” 不等她回答,他又自顾自控诉,“一月之久!你可知我忍得多辛苦。” 他边说边抓住抵着他的脚,顺势拉出曲微的腿,商量道,“最后一回。” 曲微没挣,任由叶苍抱住她抵在床头入身。 “明明你与我做这事也快活得很,怎会舍得将我推开,哪里还有男人像我这般好用。” 这场床事到了尾声,叶苍总算想起来翻旧账,鼻腔喘息粗重,嘴上也不停。 “我们哪里都契合得很,你该是对我有些喜欢,我也爱你爱得深。你不想被拘着,我不拘着就是,不当世子妃一事我也随你,但你别提那和离之事,更不能不要我。” “我这辈子只认定你一个女子,每回生气都没让你哄,你就当可怜我,不然我往后只能和你那堆衣裳行床事。” 他身下越发地快,去寻曲微的唇,堪堪停在毫厘之间。 “再叫我一声。” 曲微想让他快些泄出来,配合道,“夫君。” 叶苍重重覆上她的唇,腰狠狠挺进,抵在深处泄出来。 平息片刻,叶苍去浴房接了水来,曲微安逸躺着,敞开两腿让他擦洗。 半晌,她突然出声,“我今日来找你是想与你道别。” 叶苍手上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抬头,眉间皱得死紧,压了又压,才忍住心中的怒。 他嗤笑一声,眼里悲愤,“来与我道别,又怎么和我滚到床上?” 曲微没回他的话,她也觉得不该,明明做好分开的打算,总是这般行一场床事就将龃龉一笔勾销的话,纠纠缠缠何时才有尽头。 叶苍垂下头,半晌又看向她的眼睛,竟然妥协道,“往后兵权归陛下,我也可长留在京城,你若是在此常住,至少不要避着我。” “我打算回家了。” “安宁村?” 曲微摇头,思虑半晌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是坞城一个叫长宜村的地方。” 叶苍一猜便知道那是她假死后换的住处,他先前自然去过安宁村那处宅子睹物思人,从未见过有人回来。 曲微愿意告诉他去处,便是没打算避着他,他心里又高兴起来。纵然觉得自己不该对她无止境地退让,可每回尝到一些甜头,他便无法与她计较。 “我以后能去找你吗?” 曲微点头,“地方在那处,你自然能去。” “那你可不能嫌我烦。” 曲微被他逗得笑出来。 外头管家支支吾吾又来催,叶苍一边应声,一边给曲微穿衣。 “你父亲那处怎么办?”曲微一顿,声音突然压得又轻又哑,“你还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呢。” 叶苍下意识往她小腹看一眼,喉咙重重一滚,连忙移开视线。 “他恐怕早就知道孩子那事是唬人的。其他的事,都有我挡着,你别觉得烦心。” ...... 虽明面上是稚府私宴,但陛下莅临,昌云王府也去赴宴,自是与昨晚移交府印之事脱不开干系,曲微不好与叶苍同行,收拾完便先行离开。 到稚府时周围已布了比往日更多的卫城兵,项昼正在稚府门口和什么人交谈,只见他那张肃正的脸上突然神色欣喜,交代几句便要走人。 曲微正准备进门,便随口问了一句,“项将军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 项昼那张平日里板着服人的脸现下怎的都压不住笑,说话也分外激动。 “卫龄回来了!” 曲微一听,也惊喜地展眉,难怪他这般高兴。 他说完便要走,曲微连忙叫住人,“我与你一道去。” 她打算明日启程回家,刚好去同卫龄道一声别,往后两人天南地北,也不知何时还能见一面。 卫龄往常回家,卫府上下一道瞒着项昼,这回让他知晓,是因为她特意遣了人来找他。 “前些时日腿伤好后我便又回了趟修远县,待了半月后北上去允城。有一日我在山上挖草药,撞上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一个是麾城人,一个是允城人,两人约在山头上碰面。我那时隐在石坎底下没被发现,将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楚。麾城那人找允城的人买烟花和上千斤炸药,说要在中秋十日前送到,他们需提前埋在桥底下。” 三人对上一眼,立时明白卫龄为何这般焦急。 造桥修路,自古以来便是官银花费的大头。用的银钱多,想要从中捞油水就便利,多的是人看中这块肥肉。若是一直没有用钱的地方,便有人会自己下手造出来。 按卫龄的叙述,麾城的人想在中秋那日引爆炸药毁桥,且还想借着烟花掩盖轰炸声。 项昼问,“可有说要炸哪里的桥?” 卫龄摇头,犹豫着问,“你...陛下可能管?” 项昼面上为难,“京城自是想管,只是不知晓在哪处地方,防不胜防,空口无凭也难以问责。况且麾城是雁王,即大皇子的封地,陛下不好插手,一不小心被抓住错处反咬,太后与汝英王、幽王等人都要不止不休。” 卫龄脸上落寞,光是着急却束手无策,项昼便也跟着焦心,手抬了几回都没敢落上她的肩头。 曲微听着两人的话,脸上越发地沉。 修远县洪涝一事,麾城本打算瞒着不上报,他们向来做得出枉顾百姓性命的事。这回炸桥,上千斤的炸药哪里敢保证不伤着百姓。况且官府的银钱多是从税收中来,他们想用这等卑劣的法子将民脂民膏贪进自己囊中,真是可恨。 “那允城卖烟花的人,可是陈氏?”曲微问。 允城陈氏靠造烟花起家,名扬四方,眼下到中秋节不过一月出头的时日,短短二十日内能供给上千斤炸药的便只有陈氏。 卫龄果然点头,“听允城那人提过一句‘陈老爷’。” “此事若无实证,陛下不好出面。我先随你去一趟允城,看能否探出口风。” 项昼见卫龄因为曲微的话欣喜,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你有门道?” 曲微轻轻点头,当初她让叶苍将曲家人送走,便是送去了允城,但她不好将这等过往说出来,便讲了曲陈两家的渊源。 陈家背靠允城王府,既从商又从仕,早在数十年前,陈家与宣宜王府的祖辈约定做亲家,但不巧两家都只生了儿子,便推到孙辈,即曲微这一代。 说起来,曲微原本和陈家长子陈晏之指腹为婚,但因曲澈将世子之位让给曲游,这指婚的人便换成宣宜王曲游的长女,即曲微的堂妹曲絮。 若是卖家为陈氏,她们可去找陈晏之,试探出买家要将炸药运到哪处地方。 因时间紧迫,曲微与卫龄一合计,当下便驱车出门,踏着城门关闭的时间出了京城。 项昼兢兢业业回稚府巡视,宴席结束,撞上在府里四处张望的叶苍世子,若不是知晓他的身份,定要当作鬼鬼祟祟之人抓起来盘问。 叶苍见项昼在门口把守,便向他询问,“项将军,你可见到曲微回来?” 项昼先是点头,又摇头。 “回来过,但现下已经离开了。” 叶苍眼睛倏地瞪圆,几个时辰前才与他道别,怎的走得这般着急,让他忍不住怀疑那长宜村真是她家,还是胡编来唬他的幌子。 “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允城。她说有个指腹为亲的未婚夫在那处。” 项昼不明白叶苍世子为何在他说完后便火冒三丈,口中愤恨地大骂“骗子”,他猜想这人指的是曲微姑娘,却一时看不明白两人关系。 小厮将马牵来,叶苍一语不发翻身上马,一挥鞭往城门方向去。 项昼隐隐觉得自己嘴笨说错了话,但又不知从何补救。 “世子,城门已关了。” 陈晏之 曲微与卫龄到允城已是五日之后,托人将信件带给陈晏之,等了一下午都未收到回信,只好在城外找了家客栈先住一晚。 半夜睡梦中莫名感觉不安稳,曲微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结果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瞬时升起一股凉意,眼睛还未来得及睁开便挣着手脚往后退,口中尖叫刚出声便被捂住。 “是我,别怕!” 叶苍本来没打算把人吵醒,不成想将她吓得这般厉害,连忙将人抱进怀中安抚。 曲微惊魂未定,“你怎么来了?” 叶苍满腹怨怼都计较不起来,幽幽看着她,话语落寞,“你要来允城找你未婚夫,我怎么能不来?”话一转又问,“你哪来的劳什子未婚夫?” “谁说我要来找未婚夫?”曲微纳罕,立时又想明白,“项将军说的吧,他这人听话怎的只听半头。” 曲微又将卫龄说的事和曲陈两家渊源陈述一遍,特意强调,和陈晏之有婚约的是她堂妹曲絮,她和他只见过两回,且已是十四五年前的事,勉强算得旧识。 叶苍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抵着曲微的肩窝抱怨,“让城门拦了一晚,又让公务拖住两天,我日赶夜赶就怕来得太晚,让你被那半路杀出来的未婚夫拐了去。” 温热的唇沿着脖颈一路吻到曲微的唇,细细地吮吸,不急于情欲,但倾注万分爱意与思念。 叶苍发现自己对曲微越发地依恋,成瘾一般,见不到她便觉得心里不安定。 两人相拥躺在床榻上,呼吸相闻,两唇相贴,呼吸声,吞咽声,心跳声,还有吮吻的水声清晰可闻,声响并不大,却让人觉得心中如蜜糖般地甜。 第二日清早,卫龄见着横空出来的叶苍世子大吃一惊,他随意捏了个他有闲,替陛下和项将军前来看看的幌子遮掩过去。 送出去的信尚未得到回音,担心两方错过,三人商议后暂未借叶苍的势入城。 一直到近午的时间,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着曲微恭敬作礼,“曲姑娘,我家公子在胥祥楼等您。” 小厮带着三人入城,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在一座酒楼前停下,再由小二一路引着到雅间。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终于响起人声,门推开来,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面貌端正,身形清瘦,举止文雅,径直上前对曲微周到地作礼,微笑着道一声,“曲妹妹久等。” 曲微有些恍惚,若不是他率先招呼,她还不能确定来人是谁,十数年未见,他们各自都变了样貌。 陈晏之温和笑着,似是看穿曲微的惊讶与茫然,但并未介意她没认出人。 曲微连忙正经了脸色,脑中翻了几番,边作礼边照她以前的称谓回应一声“晏之哥哥”。 余光里的人影晃了晃,她又依次介绍卫龄和叶苍。 “这位是我的好友卫龄。”转向叶苍,只见他没好气地阴着脸,曲微不知道他气什么,想了想道,“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弟...仓夜。” 叶苍的世子身份不便暴露,至于他们二人的关系,卫龄尚蒙在鼓里。 她这话一出,叶苍更是沉着眼瞪她。 几人落座,寒暄几回,陈晏之主动询问,“曲妹妹,你有何事需我相助?能办的我必定倾尽全力。” 曲微斟酌着开口,“晏之哥哥,你现在当是管着陈氏的生意吧?” 陈晏之面上一顿,笑意轻浅些,落寞道,“我现在只管城北的一间书铺,陈家那些事都交于我二弟了。” 曲微纳罕,“为何?” 他明明才是陈家嫡出长子。 “因为...”陈晏之轻轻眨了眨眼,笑着看向曲微,“陈家继任家主要与宣宜王府长女成婚。原本...是你,后来曲伯父让出世子之位,便换了人。我不愿换,就让了将来的家主之位。” 他话音落下许久,对面三人迟迟未动,最先反应的是曲微的那位表弟,他看似十分愤恨,几回想发作又生生忍住,陈晏之不禁思忖他对曲微是何等心意。 叶苍气得快要将牙咬碎。这名不见经传的陈晏之,竟比稚羽还让他恼怒,一来便是妹妹长妹妹短,话里没说爱,可句句透着他一往情深,为了曲微连泼天的富贵都能舍下。 再看曲微,惊愣得半晌说不出话,叶苍没忍住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袖,恨不得抱着人让陈晏之别惦记。 因着叶苍的动作,曲微从恍惚中回过神,唇上开合几回,却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话。 她觉得意外,陈晏之分明从未对她表意过;可想远些,又觉得并不意外,私贩炸药可是大罪,印象里他谦和良善,该不会做这等知法犯法的事。 “何必...”曲微半晌才吐出这两个字。 陈晏之轻轻摇头,似是不必多问,不想多说。他又转过话头,“我与陈家疏远,你若实在有事,我尽力试一试。” 曲微问,“现在陈氏仍是陈伯伯主事吗?” “家父年纪渐长,现下虽然依旧主事,但许多事物已移交给我二弟掌管,譬如允城以南地界的生意,让他先练手。” 曲微与卫龄和叶苍对上一眼,麾城正在允城以南。 她原本还纳闷陈老爷也该不是这般为了一时贪利行差就错的人,陈氏数百年立起来的名声,一代代陈家人兢兢业业守着,还未彻底落进那陈二子手中,就被他如此败坏。 “你可能帮忙联系陈二公子?” 陈晏之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斟酌许久还是如实说,“我与二弟并不亲近。” 曲微再理解不过,她父亲将世子之位让给叔父,他们一家也是明里暗里防备着人,似是怕对方反悔回来争抢,这便是她与叔父一家不亲近的缘故。 陈晏之见她一时没说话,赶忙补充,“若你实在事出紧急,我也可想想办法。” 曲微宽慰道,“不必勉强,我们自有办法。”她向叶苍送去一眼。 陈晏之的想办法,不外乎是去求人,堂堂大公子只落得一间书铺,估摸着对他不满的人不止他二弟。 几人用完一餐饭,临到分别,陈晏之突然朝叶苍与卫龄作礼,“两位公子与小姐,我有些话想与曲妹妹单独说,可否行个方便?” 叶苍一听便皱眉,眼神如针尖般凌厉,恨不能将陈晏之浑身上下扎个遍,最后还是曲微推了推人,他才重重一甩袖出门。 门并未掩实,外头的人能看见两人只是平常地说话,但听不见声音。 “曲妹妹,你可成亲了?” 曲微捏了捏手指,轻轻点头。 “是门外那位公子吗?”陈晏之温和笑着,明明看清一切,却无半分被欺骗的愤怒。 曲微又是点头。 陈晏之垂下眼睫,沉默半晌,又笑着开口,“你可知我为何没告诉你吗?” 曲微知他指的是因她放弃家主之位,却全然未告知她之事。 “为何?” “因你从未来找过我。这份婚约,与你无关紧要,你不喜欢我。”他面上没有半分忧伤,似是说着事不关己的话,“我不想强迫你。” 曲微心中忍不住地发沉,此事并非是她造就,可任谁面对一腔真情,却无以回应时,都会忍不住心绪复杂。 “曲妹妹,就此别过,愿你余生安乐。” 陈晏之拱一拱手,转身出了门。 叶苍推门进来,怨怼的话刚到唇边,对上曲微一脸落寞,怎的都说不出口。 他无法在看见曲微兴致不高时还对她生气,哪怕她是因别的男人难过。 叶苍上前勾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走吧。” 赴约(H手淫) 三人在允城内住了四日,终于收到陈二公子陈誉之的回信,约他们明日晚上在忘忧阁议事。 曲微看完气得厉害,破口大骂陈誉之是个不要脸面的纨绔。 叶苍和卫龄不解她怎动这般大的气,曲微忿忿解释,“忘忧阁是允城最为有名的情色场所,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才去得起。这陈誉之都已娶妻,大抵也有了孩子,还去这处鬼混!” 他们分明是以擎城世子的名义约见,陈誉之这厮竟然将权贵往青楼带。可转念一想,与他这般龌龊的人做见不得人的生意,选在青楼议事该是在意料之中。 因着女子不便去青楼,曲微去给自己购置了两身合适的男装,问及卫龄,她不大愿意去,便未勉强,她与叶苍二人足够。 当晚,一辆分外华贵的马车停在忘忧阁门前,路过不少人特意驻足观看是哪位响当当的人物。 车帘掀起,一前一后出来两位年轻公子,个顶个地面貌英俊、风流倜傥,旁人惊艳过后便是忙不迭地痛骂世风日下,可惜这般潇洒的公子也爱去那酒肉情色之地。 曲微与叶苍做这般大的排场,是要给自己造势,显摆显摆财力,料到了要被人当戏看,一下车便赶忙进楼。 纵使曲微与叶苍都见过不少繁华之地,一进门还是不禁为这处的奢靡惊叹几息。 外头天光黯淡,这处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日,琉璃与金箔映着光彩,亮得晃眼。里头的人要么是身着华服锦冠的贵客,要么是衣着清凉、身姿妙曼的貌美女子,酒气与香气混杂,入耳乐声、笑声、调情声不断,多得辨不出方位,胀得人头晕。 大堂中央摆了一方绚丽的台子,铺着色彩浓重的毯子,上头正有个异族女子在热舞,身子如蛇般灵动,妖娆又魅惑,跳的舞也是少见的异域风情。 曲微一打眼看过去,没忍住在她身上驻目。 叶苍走出几步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一回身发现曲微看得如痴如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却那跳舞的女子,台上还有个异族的乐师,眉目深邃,相貌英挺又俊美。 他长腿一转,将人拉回身边,不满道,“看什么呢?” 曲微看直了眼,口中喃喃,“好美...好美...” 叶苍怒其不争一般将人拉走,“先做正事吧。” 两人按时赴约,未想到到了地方竟被拦在门口。 那小厮面上歉然,伏低做小地给两位贵客赔不是,“我家公子尚有事在身,请两位公子多担待,多担待...” 在青楼能有何事在身,曲微与叶苍对上一眼,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曲微靠着栏杆往下看大堂里跳舞的女子,叶苍见她实在痴迷,又忍不住吃味。 “那乐师很是俊美。”他嘴上夸人,脸上却阴着。 曲微认同地“嗯”一声,台上两人都抓眼。 “你‘嗯’?”叶苍瞬时来气,“你果然是在看那男子!” 曲微皱脸,“你怎这般爱拈酸吃醋?我分明在看那女子。” “谁让你有那般多的桃花运,不时跳出来一个觊觎你的男子,有人还舍得万贯家财,我怎么比得过,看来只能舍了世子之位才行。” 曲微咂舌,“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见叶苍面上不高兴,知晓他有许多话从那日见过陈晏之后便憋在心里,趁着她眼下兴致高些的时候才敢拿出来计较。 “我既与你在一起,你便无需与别人比较。” 她这短短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可落在叶苍耳中,他身上都压不住地发颤,心头的阴霾立时驱散无影,那些不安与嫉妒,此时尽数被埋进土中。 曲微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拽,叶苍一语不发,大步带风地拉着她走,朝一小厮扔了银锭子,推门就将她塞进去。 阴影兜头覆下来,叶苍压着她抵在门上,曲微这时才看清他的脸,眼里激得发红,波光闪烁。 “我想亲你。”他声音急促得发哑。 曲微刚抬手去勾他的后颈,叶苍的唇便落下来。 “唔...嗯...” 叶苍亲得极为缠绵,是那般情欲浓重的吻,带着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占有欲望,满腹的爱和欲都寄托在这吻上,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热切。 他们都知晓现在不是行事的时候,压制着身子的躁动。 叶苍紧紧箍着曲微,手规矩放着不将她弄乱,可身下又热又胀,他忍不住在她身上蹭。 因她那一句对他诉说爱意的话,他高兴得无以发泄,情欲起得又急又烈。 可这般隔靴搔痒只让他越发地想要,腰耸得越来越快,从蹭已变成了撞,若不是两层衣裳的阻隔,这般力气早顶进曲微身子里。 “曲微,我忍不住了...嗯...” 曲微知他不是故意,叶苍身上热得烫人,喘息粗重,阳物顶着布料高高拱起。 “我帮你。” 微凉的手指探进裤腰,握住那根硬热得厉害的阳物,灵活地上下套弄。 叶苍趴伏在曲微肩上,忍不住挺身顶弄她的手指,喉间喘息迭起。 “曲微,你是属春药的吧。”他的声音听着乖顺又委屈,又偏头去抿她的耳垂,“叫你往日不对我说些情话,今日听了一回,险些发狂。” “我们方才还鄙夷陈誉之呢。”曲微调侃道。 “当然不一样!我们是正经夫妻,也没有晾着别人寻欢作乐。” 曲微轻笑,“你快了吗?” “嗯...”叶苍闷声沉吟,“怎么办,还想要...好舒服...” 他怕让曲微手酸,便加快挺腰,缠着她接吻。 隔壁突然“哐啷”一声门响,一对男女嬉笑着进门,不多时那女子娇媚的声音就变了调,而那男子越发兴奋地说着污秽话,一时间尖细的喘叫与粗俗的辱骂夹杂响起,听得人耳热。 手中的阳物粗硬到极致,龟头绷得泌出水液,曲微抵着那条缝剐蹭,激得叶苍一声又一声地喘。 他放开曲微的唇,眼里情欲浓得快要将她淹没,喉咙重重一滚。 “曲微...嗯...”他一回回深插进曲微的手心,声音哑得不成样,“还差一点,帮帮我...” 曲微感觉被叶苍炽热的视线灼伤,覆身凑到他耳边,湿热的气息尽数喷进耳廓中,声音又媚又哑,“嗯...被你肏得好爽...” “嗯!”叶苍手臂一紧,恨不能将人勒进身体里。 曲微手里那根阳物猛地一颤,喷出一大滩黏滑的白浊,尽数攥在掌心。 “哈...”叶苍倚在曲微身上平息,半晌才撑手起身,“你怎么说这般话...” “怎么,你不想听?” 叶苍眼神又隐隐变深,他只能咬牙压住,“想听。下回在床上也说好不好?” 曲微没答,小心地抽出手,虚虚握着看向叶苍。 她指缝间都泛着水光,手心全是他泄出来的东西。 叶苍抿一抿唇,目光躲闪,清了清嗓扬声对外吩咐,“打一盆水来。” 待小厮送来水,他一根一根地给曲微搓洗指缝,面上有些不自在。 待擦干水,他将那只手递到鼻下闻了闻,轻声道,“洗干净了,没有味道。” “你羞什么?”曲微将他看穿,不留情面地戳破。 叶苍耳后的薄红漫上耳尖,他们两人明明赤裸相对过那么多回,也不知他怎的现在才觉得羞赧。 他不甚确定地猜测道,“许是,你今日说了不一样的话,我觉得心安与甜蜜,总算能肯定,你也是喜欢我的...” 他声音越来越轻,眼睫眨得飞快,似是想将眼前的水汽眨下去。 曲微轻轻扣上他的手指,“我确是喜欢你。” 一吻还未落下,房门被敲响,“两位公子,陈二公子有请。” 套话 雅间的门打开,一股未散尽的浓香和情欲气味扑面而来,冲得人一个趔趄,曲微忍无可忍地伸手掩鼻。 房里挂了许多层袅袅绕绕的轻纱,影影绰绰可见床榻上的人,当是女子在服侍陈誉之更衣,穿一件衣裳要亲亲摸摸半晌。 眼见着那处干柴烈火又要烧起来,曲微压着嗓子粗声开口,“陈二公子,我们世子正等着与您议事。” 她在提醒陈誉之不要当众宣淫,也在用叶苍的身份压他,不想再与这人耗下去。 里头的人总算停了调情,不耐烦地叹一声气,“知道了。” 纵然叶苍是擎城世子,但这陈誉之并未多加敬畏,许是觉得他管不到允城之事,强龙难压地头蛇。 可若换做陈家其他家主,定会做得圆滑周到些,一想到将来大业要交于这人,曲微都忍不住多管闲事地为陈氏捏一把汗。 陈誉之磨磨蹭蹭地出来,见到人后反做出一派客气模样,对叶苍做了个礼,热情地寒暄几句。 小厮领着一众人往邻间去,桌上已摆好了酒水与美食。 “世子在信中说想与我做些生意,不知要多少?” “八月初五之前,五百斤。”叶苍答。 陈誉之正经脸色沉吟片刻,“可能宽限几日?” 叶苍摇头,“要得急。” “唉,头回和世子做生意,也想多个回头客,既然世子急需,我们竭尽全力赶出来便是。” 曲微插话,“八百斤可能行?” 陈誉之不满她狮子大开口,“方才不还说是五百斤,怎的又改口,要这多作甚?” 叶苍压低声音,“战事所需。” 陈誉之惊讶地一咂舌,但他未多问。向来与他做这些见不得光买卖的人,哪个不是要闹出天崩地裂的动静。 “八百斤恐怕...”他摇头。 曲微做出诧异的神情,“陈氏这大家业,二十日之内供不了八百斤?” 陈誉之咂咂嘴,面上为难,唉声叹气半晌,压着声音说,“另有主顾订了千斤呢,也赶在八月初五交货。” 他意味深长地给两人使眼色,余下的话未说也该明了,还有人也与他做了这等见不得光的大买卖。 曲微又道,“可否与那主顾相商,让与我们先?还有何事能比战事更急。” 陈誉之又摇头,“人家赶中秋的日子呢。” 叶苍问,“那主顾是何许人?” “这...不好说。”他又灌了一杯酒,“这等事说了岂不坏信誉。” 曲微心里嗤笑,连律法都不守,还口口声声信誉。 叶苍接着道,“你透个风声,我们自行去与那人相商,这批货若能拿到手,擎城可多付三成的买价。” 陈誉之面上一动,又烦闷地唉声叹气,闷声连灌数杯酒,将酒壶重重往桌上一置。 “世子,老实与你说,那户主顾在定量前找我们询问了用量,为了保险多买了二百斤,你这方如此有诚意,我也想将那方的量挪些过来。可事有先后,若是开了头以后怎的立规矩做生意。我也不能将人家供出来,万一闹出事,我们双方都吃不了兜着走。” 叶苍与曲微对看一眼,没想到这陈誉之口风这般严。 “你可是要卖于勉城?”叶苍面上陡然冷峻。 勉城汝英王府与擎城昌云王府积怨已久,数年前还打过仗,四方多少都知道两地不对付。 陈誉之连忙摇头否认,以为自己捂得太严实,让叶苍误会了要卖给他家死对头。 “不是勉城有何不可说?昌云王府从来只与勉城为敌,其余人的好坏,我们不想管,也管不上。” 曲微从旁添火,“公子管允城以南的生意,不外乎麾城,坞城,嵬城,延城,擎城。这坞城与擎城都在都在昌云王府辖下,延城财力薄弱,当不会花大钱动歪心思,便只剩下麾城与嵬城,不知是其中哪一城?” 叶苍面上阴着,看着已没了耐心,“若公子无意,便早些说清楚,战事非儿戏,我们无暇翻来覆去拉扯。” 陈誉之连叹数声,纵欲过度的脸皱得似树皮,半晌一抹脸,似是下了大决心一般,“世子,是麾城。” “雁王地界。”曲微与叶苍对上一眼,做出惊讶神态,“是哪处地方?” 陈誉之又摇头,“若是说得这般详细,岂不让对方知晓了我将此事告与他人。” 曲微皱眉,未想到话到紧要关头,陈誉之又缩了回去。 沉吟半晌,她轻轻一拍案,“若是明的不行,便来暗的。我们不去正面与麾城买主相商,干脆扮作劫匪暗中抢走那多出的二百斤。自己地界出事,买主无以苛责到公子头上,往后由我们世子出钱,公子再补给他们二百斤,就当擎城给他们赔罪。如此这般,既不会误了他们的事,又能帮公子在那处搏个好印象。” 她给陈誉之斟酒,言辞恳切,似劝似求,“钱我们出,坏人我们当,只要公子能说出个地方,于你我他三方皆是利大于弊。” 陈誉之听得瞠目结舌,喉咙滚了几滚,重重吐出一口气。 “麾城有个叫临阳县的地方,那儿有一座百来年的石拱大桥,他们想将那桥炸了。” 曲微与叶苍同时沉默几息,这临阳县紧临麾城,就在雁王眼皮底下,若说他不知情,底下人谁敢动这般大的手脚。 如此不顾民生、短视贪利的人,竟险些成了天下之主。 叶苍一锤定音,“往后的事都由我们来做,你只需等着收钱便是。” 实情道出,三人都松懈下来。 陈誉之先前在钱财与信誉之间摇摆不定,他馋叶苍世子多给的那三成利润馋得厉害,又怕坏了规矩,胸口堵着气憋闷许久,眼下把话讲明,总算不再拧着,通体畅快。 他开怀笑着与叶苍和曲微敬酒,暗中对小厮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五六个貌美女子鱼贯而入,藕臂柳腰,声似银铃,自行围绕在三人身畔,倒酒布菜,说话一个赛一个地甜。 叶苍生得俊美无俦,自是受女子青睐,奈何不懂怜香惜玉,靠上去的人都被他避开。 那陈誉之倒是乐在其中,来者不拒,可青楼女子也有偏好,这人好色又油嘴滑舌,若非不得已也不愿往他身边凑。 于是目光就落到曲微身上,这小公子生得英俊水灵,也不爱乱动手脚,说话客气,人又爱笑,有意无意的,那些女子都爱往她这处凑。 “来来来,公子,奴家喂你。” “公子喝了别的姑娘的酒,也须得喝我的!” “还有我呢!” “...” 玉指捏着瓷杯喂到嘴边,曲微放下方才套话的缜密心思,心里也觉松快,从善如流地开口接下。 那些女子见她好说话,越发热切地劝酒,轮番上阵,每回都有个由头,说吉祥话的,罚杯的,总归哄得曲微心甘情愿喝酒。 半壶下肚,曲微未觉得醉,但身上起了热意,面皮也烧得慌。 陈誉之搂了一个女子坐在他大腿上,就着她的手喝酒,手上已扯了她薄衫的系带去摸她的腰。 见曲微被青楼女子灌酒还乐在其中的纨绔样,倒是与他胃口相投,不像叶世子那般端着,忍不住开口调侃,“这无忧阁可是男人的极乐之地,叶世子,要我说您还不如这位小兄弟会讨女子欢心呢,真真浪费了这张皮囊。” 一时未听到回话,曲微朝叶苍看过去,只见他垂着眼,眉间微蹙,面上冷淡。 她后知后觉,叶苍在不高兴,他不喜欢这处地方,连忙应声,“陈公子谬赞,世子家教甚严。”话一转又落回陈誉之身上,“公子已经成家,嫂夫人不拘着?” 陈誉之不知喝了多少,脸上蒸得通红,眼里混混沌沌地飘忽。 他不在意地嗤笑一声,“她?她哪里管得到我,宣宜王府早没了。去年她娘家一大家子人前来投奔,我能容忍他们留下,已是行善积德。现下她需看我的脸色度日,哪里敢与我拿乔。” 曲微听得恼火,忍不住腹诽,曲絮竟是嫁给了这种人。 这席一直吃到月上中天,陈誉之乐得高兴,拉着两人称兄道弟不让走,一个劲儿地往人怀里塞姑娘。 叶苍勉强喝了几杯酒,剩下的全进了陈誉之与曲微腹中,眼下他已然让人分不清是醉是醒,听话说话尚利索,只是行径越发轻浮,分明旁人还在场,他的手已从那女子裙底摸进去。 那女子被撬开丹唇,湿红的舌头被叼到外头,陈誉之正含着吮得起劲儿,裙下的手一抬一落,弄得她喘叫连连。 叶苍在一旁绷着脸,面上阴沉,似蕴着狂风暴雨。 曲微两手撑在桌面抵着额头,双眼紧闭,没有视物以后,那声响便越发清晰地传入耳中,铺天盖地的脂粉香味儿往鼻中钻,有股子欲说还休的魅惑,纵然她并不喜欢,身上还是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她觉得热,该是酒的后劲儿上来,先前不觉,现下由缓到急,几个眨眼间气息就乱了。那热意自腹中往周身漫延,烘得她头中昏沉,脸上的热气散不出来,只能张开了口喘气。 不对劲。曲微扣紧手指,轻咬着唇忍耐。 这热竟然还勾出一股痒意,她熟知的,情欲的痒。 腿忍不住地想夹紧,裤心好像有些微凉的湿意。 曲微拧着眉看向叶苍,他清醒如常,只有陈誉之和自己情欲烧身,那想必就是这酒有问题! 既是情色之地,使些手段勾得客人掏银子也并非不可能。 叶苍的眼睛频繁落在曲微身上,立时发现她的不对劲,伸手过来扶她。 询问的话还未出口,陈誉之已顾不及旁人,抱着那女子起身,大步往轻纱帐后去。 “世子与小兄弟请便,看上哪位姑娘便带回房里,鄙人请客,眼下恕不奉陪了!” 叶苍将曲微揽进怀里,正好不必再和陈誉之拉扯,迅速带着人离开。 “那酒有问题。”曲微的声音急促又沙哑。 她并未喝醉,出了门反倒是她拉着叶苍快步回到先前给他疏解的雅间。 叶苍这才意识到,她脸上的醉态其实是焚身般强烈的情欲所致。 门“哐”地被拍上,没了外人,曲微再不忍着,软着身子贴上叶苍,一手剥他的衣裳,一手熟练地握上他的下身,口中喘得话都说不完整。 “叶苍...叶苍,我想要,快些...” 催情药 sёxiaòshu.c òм “啊叶苍重些” 曲微背靠在门上,双手反扣,紧得指尖泛白,双腿分开屈着,一条赤裸,一条半挂着底裤,腿间夹了颗漆黑的人头。叶苍撑着她的臀,仰脸将湿泞的腿心含进口中,又重又快地吮舔。 “嗯好痒” 曲微身上热得厉害,那酒里加的也不知是何种药物,若是没起情欲还好,一旦有了星子般大小的苗头,瞬时烧成一团烈火。 她忍不住地往叶苍脸上坐,扭动腰肢用阴穴去磨他灵活的舌头和高挺的鼻梁,将他半张脸沾的都是她的水,虽有快意,可还是觉得不够。本文首发站:qцyцshцwц.x yz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叶苍知晓她被情欲激得难受,回回一路从肉核舔到穴口,将能让她舒服的地方都照顾到,半晌才换一口气。 “叶苍不够这药怎的这般烈” 她一边被舔得到了好几回,水将大腿内侧都打湿,一边却觉体内的火烧得更热,脑中只剩下无限的渴欲。 “好空啊,想被填满叶苍” 曲微已不甚清醒,未看见叶苍的表情,也未听见他的声音,只觉身下握着她臀肉的力气瞬时重得她有些疼。 叶苍站起身,高大的阴影覆在曲微身上。她等着他解腰带,短短几息的时间,却觉得无边地长。 “叶苍快些啊!” 他一把揽过曲微的腰,伸手将两条腿勾进臂弯,一施力腾空抱起,龟头剥开软烂的唇肉,抵上穴口未做半分停留直直捣入,狠狠往她身子里撞,腰快得重影,瞬间逼出大股乳白的黏液,顺着会阴往下淌,滴落在地上。 啪!啪!啪!啪! 曲微好似水中的浮萍,每一回的顶弄就如同水浪,撞得她一起一落,任叶苍操纵她的身子,光裸的腿无力晃荡。 廊外与隔壁人声不断,打情骂俏的调情声,拍巴掌似的肉响声,还有男男女女起此彼伏的呻吟与喘叫。 无忧阁整座楼就像是肉欲筑就的金窟,外头最难以启齿的男女之欢在这方天地便是最主要的正事,抛却规训,抛却廉耻,无人会在意哪间房里叫得浪荡,哪张床上的人缠得火热。 再没有这样的地方,能容忍人像兽一般,依从本能地求欢。 “好受些了吗?”叶苍问。 曲微已泄了数回,身上那股隐隐的火仍在,但不如之前那边烈到难以承受。 “好受些了。” 叶苍身下不停,细细啄吻曲微仰起的脖颈,“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曲微知晓他不喜欢这处地方,忍着身上不适,轻轻“嗯”一声。 阳物抽出,带出晶莹的水丝,叶苍的手包住那处抹了抹,吻上曲微的唇,安抚道,“我去叫水。” 她这幅样子见不了外人,便在房里等着。 叶苍很快端着水回来,一进门便被滚烫的身子贴住,曲微忍不住地蹭他。 “这药好似一阵一阵地起效,我又难受得厉害。” 她也不想这般欲求不满,心里有些委屈。 叶苍心疼地将人抱进怀中,含住她的唇吮吸,手自身后顺着股缝寻到穴口,手指依次抵进去,一根,两根,三根,湿红的穴口被撑得变了形状,艰难地吞吐。 “叶苍叶苍”她紧紧闭着眼,像呓语般喊他的名字。 “我在这儿。” 叶苍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手下又重又快,抵着要处使劲碾磨,很快接住一捧汩汩流出的水液。 曲微缓过一阵,男子样式的发冠早已歪斜,衣裳凌乱,肉上汗津津,热意熏得一身潮红。 “你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叶苍一手圈着人,一手将布巾沾湿给曲微擦洗下身。 两人都知晓该忍一时,可曲微的身子不受脑子使唤,逼着她撩拨人,手不受管制地去扒叶苍的衣裳,从衣领伸进去,摸到一粒凸起的乳珠,划着圈地拉拽,将它弄得硬挺。 叶苍忍着冲动给曲微擦洗,可她身下的水真似漏了一般,源源不断地往外泌出,数回都是擦了别处回来,发现腿心又湿了。 顾不及像往日那般精细,他抬起曲微的腿给她穿裤子,亵裤刚压上腿心就被沾得半湿,映出底下的肉色。 他狠狠滚了滚喉咙,喜欢的姑娘如此情欲浓烈地邀欢,他身下早已胀得发疼,但眼下他必须做克制的那一个。 马车行得过慢,叶苍抱着曲微骑马疾驰回客栈,不休不止为她疏解一晚上。 落网 八月十四,中秋在望,无垠夜幕中悬着一轮莹白圆月,映出周边的薄云,轻轻袅袅,远处缀着几颗稀疏的星子,银霜般的清辉落在临阳县之上,幽幽河水让徐风卷着荡出涟漪,清凌凌地作响。 眼下已到了夜深人静的时辰,四下百姓皆沉在睡梦中,不见半分明黄的灯火。 约莫三四里开外的院宅里忽然响起犬吠声,一声带出一片,在幽寂的夜里遥遥回响,从山脚下沿路向送音桥这处来。 送音桥南岸有片临泽而生的水竹林,细碎交迭的枝叶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远处只能隐约看见全貌,常有夜间觅食的竹雉踩着枯叶发出窸窣声响。 “世子,人往这处来了。” 一身着夜行衣的男子钻入竹林,低声知会潜在此处的叶苍一行人。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迷蒙月光下冒出三两个探头探脑的黑衣人,紧接着从林子里晃晃悠悠走出十来人,两人一担地肩挑木箱朝送音桥下去,数了一数,共八箱。 “当是最后一批了。”周将军轻声道。 如同往前八九个夜里一般,那些人将木箱停在送音桥下,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攀着石壁爬上石拱桥留的泄水孔,剩下的人将木箱打开,一回一回地将东西递上去安放。 “上。” 叶苍一声令下,竹林里埋伏的黑衣人一道佝着身子冲出去,在夜里如同魅影一般迅速,快得防不胜防,几息之间便将送炸药那些人团团围住。 “蹲下!” “老实点!” 那些人惊慌失措地凑拢在一处,以背相对,与叶苍的人对峙。 他们全然未预料到有人在此处埋伏,也不知晓这是哪派的人。 只见包围的人开出一条道,中间走出的几人皆气宇不凡,当是管事的。 “几位兄台是何许人?做这般又是何意?”那领头模样的人发话。 见对方冷肃立着未应声,他心下拿不定主意,只好搬出顶头的人试图压一压。 “我们替上头的主子办事,劝诸位兄台慎重行事,这片地方还是我们主子说了算。” 对方还是未答话,只听见一声嘲讽的嗤笑,旁的人拿来火把,“轰”地一声高涨起明黄的火焰,映出对面熟悉的面庞。 擎城的叶苍世子,京城的周延将军。 “哐啷”一声,有人率先扔了手里的宽刀,紧接着铁刀砸在碎石上的嘈杂声响接连响起,方才还气势嚣张的麾城兵一个个软了膝盖。 “世...世子,周将军...” 那领头的人吓得舌头打结,几欲往地上跪。 叶苍面上未动,冷声道,“押下去。” “世子,将军,饶命,我等也是奉命办事!...” 叶苍冷冷瞥去一眼,并不理会。 月下的送音桥看得并不分明,可即使在朦胧中,依然能窥见其壮观与精美,矗立百年不倒,是百姓日常作业的必经之路,前人花了多少血汗来修筑,今人却为了贪些油水不惜将它炸毁。 随行的士兵攀着石壁爬上桥洞,从那一个个泄水口里取出塞放的炸药。 花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千斤炸药被装上马车,连夜赶往京城。 ...... 殿内,陛下与稚羽和叶苍议事到中途,御前太监前来通传,“陛下,周将军到了。” 陛下颔首。 周延进殿,面上带着晚睡的倦色,盔甲上隐隐泛着阴冷的血腥气。 “陛下,都交代清楚了。” “雁王到哪儿了?” 稚羽答,“已到京城,暂时关押在大理寺。”他停顿一瞬,又道,“雁王多次要求面圣。” “不见。”陛下声音虽不见怒意,但话赶话足以见得他对此事心意已决。 门外响起尖细的叫嚣声,殿下几人静声看向陛下,只见他眉间紧蹙,紧抿着唇不发话。 外头的闹声越发噪耳,御前太监惶恐入殿,觑着陛下脸色,冷汗直冒。 “陛下,太后娘娘想见您。” “不见。” 太监被陛下毫无转圜之地的决绝噎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忙领了命出门,转身便用袖子拂汗。 过午的太阳斜照在殿门前,直晃晃照在太后身上,将人脸烤得通红,她方才闹着要进门,让一众小太监拦了下来,现下金钗歪斜,鬓发凌乱,愤怒、焦急与热气激出的汗浸花了妆容,全然不复往常尊贵冷艳的姿态。 “太后娘娘,陛下政事繁忙,一时无暇接见。眼下日头蜇人,您不如先回宫歇着。” 他笑得勉强,额头上的汗沿着发边往下淌。 太后听清他的话,面上瞬时狰狞,眼神狠得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狗奴才!滚开!” 她一脚踹了人往里闯,门前四五个小太监将她堵得严严实实,面上不阴不阳仿若铁心做的假人。 “好哇!你们这帮狗阉人,敢挡哀家的道!明日便让野狗生啃了你们这帮杂货!” 她伸手推搡,可无人被她的话震慑。 “皇帝!皇帝!雁王可是你的兄长,你怎敢让他下狱!” “汝英王与幽王皆在入京的路上!那可是他们的亲外甥!” “皇帝!你怎的不敢见我?就知野鸡生不出凤凰,你这般缩头还真是和你那畏缩的母妃一个模子!” 太后从以亲情动容,到出言威胁,再到破口辱骂,一旦开了口子,这些年憋闷在心里的话便收不回头。 御前太监看她这幅理智全无的模样,只觉疯癫,以往陛下势微,对她的百般刁难一度忍让,可现下他哪里还是那一无所有的稚童,太后被惯的这一身脾气委实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她吼叫得声音发哑,嗓子如破锣般聒噪尖厉,但凡换个人在此处撒野,早让人拖了下去。 “叶准你这贱婢胯下生出的东西,不愧是...” 太后正骂得越发口不择言,突然就见周延走了出来,那污言秽语生生卡在喉咙眼。 正是因为他与她前后脚到殿门,而唯独她被拦了下来,才令她这般恼怒。 眼下她早已顾不得骂人,呆愣在原处,眼睛直直盯着周延手里那封明黄的圣旨,尖长的指甲还掐着小太监的脸皮。 周延未做理会,朝她做完礼抬步便走,铁甲碰蹭发出冰冷的声响。 “周将军!”太后松开那小太监,没看一眼在他脸上留下的血印子,转身叫住周延。 “圣旨写了什么?要如何处置雁王?”她瞪着眼眶,伸手就想抢。 可无论身量还是身手都抵不过周延,他轻巧一闪,便避开了人。 “太后娘娘请自重。” 圣旨自该是当接旨之人面前宣读,即使是太后也无权干涉,周延占理,并不畏惧以下犯上。 “臣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周延再不给她拉扯的机会,转身便走。 太后再承受不住一般,腿一软歪到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冲出数道脂粉沟壑。 侍女来扶,让她尽数推了去。 她怨恨又绝望地捶地,扬着嗓子往殿里吼,“皇帝!你如此对雁王,可有半分顾忌过汝英王与幽王的颜面!何必将事情做得这般绝,到时兵临城下,便是你求着我母子二人放你一马!” 殿里无人应声,叶准必定听到了她的辱骂与威胁,却连个响儿都没有。 他早容不下皇儿这颗眼中钉,这回又让他抓了把柄,尚未知会下何等毒手! 分明她儿才是真真切切的嫡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都是这蛊惑人心的假面狐狸,暗中勾结稚家与项家夺权夺位,偏偏做出一副贤良大度的姿态,将天下人的眼睛都蒙蔽了去! 太后心中痛恨交加,她深知再与叶准拉扯也无用处,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汝英王和幽王。 再多七八日,不,最快只需五日,汝英王就该能赶来京城,叶准怎的都该顾忌那八万勉城大军。 她能从何处借来五日? “愣着干什么!扶我起来!”太后尖厉地朝跪伏在一旁的侍女吼道。 她要想办法保住皇儿的性命,还不能让他受皮肉之苦,只要坚挺到汝英王到京,一切便有转圜的余地。 暗算 上回太后寿宴上昌云王府移权,陛下一时有过多政务处理顾应不及,第二日曲微便出发去了允城,他一直遗憾未能好好招待她。此回进宫,陛下给她置了住处,在他同母妹妹长宁公主的殿中。 曲微住了十日有余,将皇宫逛了个遍。 如若她父亲没有将世子之位让给叔父,或许她该早有机会来宫中游玩。 宫中纵然处处华丽贵气,待久了便忍不住生出憋闷之感,越是艳丽的红墙绿瓦,越像一座重金打造的牢笼,挡住人望远的眼睛,也困住人远行的步伐。 让曲微印象尤为深刻的是一处叫素玉宫的地方,因着那处的宫墙比他处还高出半丈,她便问了一句里头住的是何人。 陪同的官女子告诉她,这处住的都是先帝宠幸过的女子,家中无权势,位份也低,后半生都在此处度过。 曲微经过时恰逢午膳时间,宫门打开,宫人将膳食送进去。 她从缝中窥过一眼,庭院中正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女子,看上去比她还要小几岁,分明是花一般的年纪,却死气沉沉地呆望着庭树。在宫门即将再次合上时,那女子忽然似有所感朝她望过来,眼中一片荒芜,无半分光彩。 她有些不确定,那女子究竟是在看她,还是习惯性地在宫门打开时往外看一眼,毕竟那是她仅有能窥见外头的时机。 “为何...不放这些女子出宫呢?” 那一息的对视,如同一块沉石坠在曲微心上,她觉得胸中窒得发慌。 官女子叹息一声,“那里头都是先帝宠幸过的女子,放人出宫,若是再嫁,岂不是让别的男子染指先帝用过的人。姑娘想必已觉出这处宫墙比他处要高,也是为了防她们长日寂寞,做出私会的丑事。” 曲微不语,面上的笑意消退干净。 官女子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立马又加以宽慰,“姑娘心善,但历来礼法如此,哪怕陛下授意改制,定会有老臣出面痛骂礼崩乐坏。更甚者,若是先帝有嘱,或在世的人做主张将这些女子给先帝陪葬,皆是与礼法相符。至少,她们尚活着不是?” 可惜她苦口婆心,曲微并未觉得心里松快,这处地方让她感觉绝望与阴冷,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掩耳盗铃般快步走开。 向来曲微出门,便有官女子上前作陪。这日,她未说要赏景儿的话,竟有人主动找了上来。 “姑娘,现下秋高气爽,与春日相近,萝园昨日开了一树杏花,粉白娇美,许多人赏看呢,不如您也去凑个热闹?” 曲微正将行李收拾好,准备明日一早出宫离京回长宜村。 眼下刚过晌午,白日还长,若是都待在屋里,难免枯燥了些,她便开口答应。 这回的官女子是曲微头回见,说话办事分外圆滑周到,萝园偏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到,若是知晓赏个花要这般累,她大抵不会出门。脾性火爆的人估摸着早该责备她不提前说道,可她的一张巧嘴硬是逗得曲微发笑,生不出半分气。 官女子在前引路,说穿过园林就到。 此处置了许多假山,弯弯绕绕如迷宫一般,周遭种着些常绿树,茂密遮眼,若非有人引着,极易在其中迷路。 “还未到吗?” 曲微有些气喘,捏拳捶了捶酸累的小腿。 那官女子回头,对曲微露出个宽慰的笑,她总觉得那笑意有些不入眼底的虚假,转念一想,宫人日常都需笑脸迎人,若还计较笑得真与不真,委实在为难人。 “姑娘,转过前方的弯,再右行便是了。您先行,我在后头护着,以免您腿酸摔着了。” 曲微未作多想,道一声“多谢”便走上前。 假山洞里不如外头敞亮,官女子所言不虚,出口就在不远处,越往前走透进来的光越亮。 地上有些不平,曲微垂着眼睛看路,在转弯那一瞬,突然瞧见地上隐约有光影晃动,当是外头的树枝投进来的影子。 可她心里总觉不安,这不安在看到那光影朝她靠近时达到极致,瞬时一股凉意自脊背攀升,直冲脑中,她猛地抬头,一张漆黑的麻袋兜面而来,接着听见一声肉响,刀刃似的重力砍在后颈上,剧痛冲得她眼前一黑,眨眼间意识散去。 日子已走到了十月初,夜里露水重,地上生寒,趴得久了便觉湿冷难耐。 曲微梦里冻得厉害,怎的都睡不安稳,眼皮动了动,睫毛一颤便打开,入眼一片漆黑。 意识瞬间回笼,下意识动身,这才发现手脚都结结实实反绑着,颈后的伤处一牵扯便疼得卸了力气。 她使劲眨了眨眼,一时分不清眼前的漆暗是因为在夜里,还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不能视物。 眼前依然黑着,但很快她意识到外头一片幽静,隐隐能听见蛐蛐的叫声,现下当是在夜里。 她忍着痛挣了几挣,这绳子绑得委实太紧,手与脚还牵在一处,身子如一张弓般向后弯着,一动便两厢拉扯,手腕与脚腕总有一方更受罪。 她在哪里?昏了多久?何人授意将她绑来? 心中又空又沉,身上也虚弱乏力,若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宫中的手段,哪怕未见过也听过,利用她的信任、将她骗去假山便是给她摆的第一道,谁知后面等着她的是什么。 曲微力气殆尽,干脆停了挣扎,闭上眼睛细想。 她来宫中不久,一向待人和善,从未跟宫人发过脾气,也不曾与谁树敌,想来不该有人蓄意报复她。 胸口蕴着一股燥热之气,干痒之意冲出喉咙,曲微张口咳嗽出声,如此轻微的动静在幽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呼吸声敷敷地打在地上,清晰可闻。 一旦开始这咳嗽便停不下来,脑仁一抽一抽地生疼,趴在地上明明觉得寒气沁入骨头,可身上又燥热得厉害,烘得她脑中昏沉。 曲微清楚自己受了寒,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回却是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 天光渐渐透进窗户,曲微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些晃眼,喉咙里热烘烘地泛痒,咳嗽逼得她睁开眼。 已分不清这是多少回醒来,只觉一回比一回煎熬,头疼欲裂,身上热得像泡在烫水里一般,地上的寒气不休不止地往身体里钻。 她半阖着眼逡巡周遭,这处是间空空荡荡的屋子,什么摆设也无,若非还算干净,连是住房还是柴房也难以分清。 除了光线明亮,能猜出是个晴朗天气,其他一概不知。 曲微闭上眼缓气,她从未有过如此难熬的时刻,今日本该是她启程回家的日子,眼下却生死难料,甚至生不如死。 眼睫逐渐被濡湿,一道清泪顺着眼角滑至鼻尖,又滴落在青灰的地上。 “父亲,母亲...” “...叶苍...” ...... 叶苍早早到御书房前候着,眉间锁得极深。 叶准下朝过来时甚是纳罕,“世子今日这般早?” 叶苍顾不及寒暄,开门见山道,“陛下,曲微不见了。” “何出此言?长宁宫中尚未有人通报。” 话音刚落,御前太监带着个神色焦灼的宫女匆匆忙忙进来,朝陛下与叶苍行了礼,急促道,“陛下,曲姑娘昨晚一夜未归。” 叶准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趟,叶苍竟早于长宁宫中的人知晓此事。 “可盘问过了?” 宫女如实道,“回陛下,曲姑娘不喜被人伺候,奴婢们往常都是听她召唤才上前侍奉。直到昨日,姑娘晚上未传膳,今早又未传膳,奴婢忧心她病了,去院里查看才发现没人。有人说昨日晌午瞧见姑娘跟着一位官女子出了门,却未看清那人是谁...” 叶苍毫无避讳地盯着说话的宫女,目光如有实质,看得人话音都虚了几分。 “她是自己跟着那官女子走?” “回陛下,见着的人说是的,姑娘与那官女子有说有笑呢。” “带着那人去各司逐个认人,要快。” “是。”宫女带着口谕疾步退下。 叶准看叶苍几回,他垂着眼,唇紧紧抿着,一语不发。 “世子,曲微姑娘定会无恙。” 叶苍未因他的话宽慰半分,“恳请陛下许臣这几日在后宫地界走动。” 外男入后宫于礼不合,叶准沉吟半晌,开口道,“不可踏足女眷宫殿,其余地方,世子想找便去找吧。” “谢陛下。” 叶苍正要告退,御前太监又一回匆忙进来,拦住他的去路。 “陛下,世子,太后娘娘请见,说是与曲微姑娘有关。” 叶苍瞳孔骤缩,心像是被铁锤抡砸一般钝痛。 曲微竟是让太后虏了去,为着何事再明晰不过,她分明那般无辜!太后用她的命逼迫陛下与稚羽退让,可如此扳倒雁王的良机,他们怎会为私情让步。 叶准扶额,“让她进来。” 太后带着贴身侍女风风火火进殿,她又如往常一般妆容精致,只是面上仍掩不住憔悴。 “陛下,明人不说暗话,哀家恳请陛下收回旨意,待汝英王抵京,再相商惩治雁王之事。” 叶准未正面答话,反而问道,“长宁宫中的曲姑娘可是在皇额娘那处?” 太后顶着叶苍质问的视线,无半分怯色,“听闻曲微姑娘于皇帝有恩,又与稚大人私交甚笃,想来也是个有几分斤两的人物。” 她目光陡然狠厉,“是皇帝将哀家逼到绝处!皇帝要将雁王送去边北,那可是哀家唯一的孩子!” “雁王行事荒唐无度,理当褫夺封号。若非顾念旧情,上回修远县洪涝之事便该问责。私贩火药千斤当是死罪,朕留皇兄一条性命已是替他分担骂名。皇额娘再一再二地让朕包庇,可皇兄明知故犯,哪曾将朕放在眼里?” 太后面上阴晴不定,顺了顺气,态度强硬未作半分退让。 “哀家保证这是最后一回。哪怕皇帝不念及血亲,也该为曲微姑娘着想,若执意追究,哀家不在意手上多一条性命。” 叶苍两拳紧握,青筋隆起似要爆裂一般,他一直忍着定在原处,可当太后提及要曲微的性命时,身体早已不受大脑的掌控,腿一晃便朝她迈过去,铁箍般的虎口就要掐上她的咽喉。 那御前太监是个识眼色的,眼疾手快地上前挡住人,“世子冷静,陛下面前不可动武。” 太后见状,忙退开几步,脑中一闪便面露喜色,“还未发现叶世子有这般心思!如此正好,哀家手中的筹码越发多了,这曲微姑娘可真是个妙人。世子,你让城外的擎城兵撤了去,哀家保证完璧归赵。” 她再清楚不过,皇帝此回这般硬气,正是因为多了昌云王府加持。纵然昌云王府已上交府印,可养了多年的兵,是认那死物,还是认旧主,并非是定数。一旦昌云王府退兵,皇帝势必忌惮汝英王与幽王联合,怎的都会看他们的情面。 纵然怒火中烧,叶苍并未昏头,陛下的目光正在他与太后之间逡巡,他不能有一丝松动。 “若是曲微有恙,臣必定让太后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眼中激出血红,恨与狠快要满溢出来,丝毫不让人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你!”太后几欲骂人,又生生忍了下来,当下她才是胜券在握的一方,立时转怒为冷笑,“看来哀家高估了曲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分量。” 她又转向叶准,“皇帝,哀家只等五日,五日一到不见收回圣旨,曲微姑娘便是连尸首都留不下。” 她说完便翩翩然转身离开。 只要五日内圣旨未昭告天下,等汝英王与幽王赶来京城,皇帝怎的都该顾虑几分。有了几位藩王求情,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 殿内只剩下叶苍与叶准四目相对。 半晌,叶苍作礼告退,“臣先行去找曲微。” 转身那一刻,眼里的怒便化作了悲。 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利益严重倾斜,陛下大抵会舍弃曲微。她分明最是厌恶纷争与麻烦,却一次次因陛下被卷进权势争斗。倘若真有牺牲她的那一天,叶苍悲凉地想,他或许要坐实乱臣贼子之名。 生病 “咳咳咳...” 曲微咳了半宿,眼下已是撕心裂肺般的动静,肺像是要被咳出来。 “水...” 长久被弯折着身子捆绑,一动身牵扯到脊骨便是钻心入骨地剧痛,肺里似烧着一团火,喉咙里血腥气浓重。 意识昏沉之间,曲微不止一回地想,她这回大抵活不下来了,为何不让她痛快些走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眼前覆上一道暗影,曲微费力地抬眼望去。 看清来人的一瞬,她总算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那日呆望庭树,眼中荒芜的女子,现下正关切地看着她。 曲微越发绝望,素玉宫偏僻,她在宫里逛了八九日才轮到此处,寻她的人大抵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了。 “姑娘,我扶你起来喝些水。” 那女子刚抚上曲微的肩施力,她便痛得张口惨叫,可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那女子连忙撤了力气,朝曲微身后看去,手腕与脚腕之间的绳子绷得极紧,人这般绑着,哪怕功夫高强也跑不了,可是骨头都要折坏了。 她蹙眉思虑半晌,转身出去,又很快返回,手里拿着一把女红常用的剪刀。 “姑娘你忍一忍,我帮你松一松绳子。” 做女红的剪刀小巧,不如匕首锋利,割断绳子花了不少功夫,曲微疼得出了满头冷汗。 牵连手腕与脚腕的绳子断开,那要将人折断的拉扯感消失,可她的身子已僵得回不到原位,骨头错位般扭曲着。 “姑娘,我给你按一按。” 这女子手法熟练,刚开始还痛得入骨,往后身上渐渐松下来。 “你发热了。”她面上怜惜。 曲微趴在地上,呼吸又慢又重,“我叫曲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穗儿。” “穗儿姑娘,你可知是何人将我绑了来?” 穗儿面上一顿,压低了声音,“送你来的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 曲微思维迟缓,理解穗儿的话后,只觉荒唐。 太后竟认为自己在陛下心中这般重要,能以她为要挟,做谈判的筹码。 上回修远县洪涝之事,陛下被迫忍让,死了那么多百姓也只能不了了之。这回炸桥之事又是重罪一桩,不同的是陛下身后多了昌云王府加持,自然不会再听之任之。 雁王此人,久留本就是隐患,祸害百姓只是其一,只要他尚在,太后一脉就不会歇了觊觎皇位的心思。 陛下固然算得仁慈,也不会对这般虎视眈眈之人心慈手软。好不容易等来的良机,往后雁王若变得谨小慎微,哪还有这般名正言顺的把柄将他扳倒。 “我去给你拿些铺盖。” 身下与身上总算不再如卧冰一般寒冷,通身的血渐渐活络起来,曲微烧得乏力,很快便蜷缩着身子昏睡过去。 穗儿守在曲微身边,目光落在她血色全无的脸上,给她擦拭额上的冷汗,轻轻叹一口气。 曲微睡了漫长的一觉,梦中并不安稳,像是暑气浓重的时候站在日头底下炙烤,热气侵入五脏六腑,喉咙被烤得干裂出血,太阳光线如一根根银白细针扎入她的脑仁。 “曲姑娘...曲姑娘...” 她听见呼唤的声音自远处嗡嗡扰扰地传来,越发地近,最后仿佛落在耳畔一般,吵得快要将耳朵震聋。 眼睫猛地一颤,睁眼便对上一张年轻女子的脸。 她似是分外惊喜,“可算醒了,你昏睡了一天,怎么都叫不醒,给我吓坏了。今日晚膳送了粥,姑娘勉强吃一点吧,好得快些。” 曲微慢慢想起她身在何处,面前的是何人。 粥喂到唇边,她腹中空空,可是胃口全无,勉强张口咽下。 一碗见底,门外突然响起人声,说话的是个声音尖细的太监,脚步声朝这处来,穗儿脸上瞬时退了血色,手抖得碗都端不稳。 还未及曲微问出口,门便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哐哐作响。 来人看见屋里的场景愣了一愣,突然快步走近一脚踹在穗儿身上,嘴里狠毒地辱骂。 “你这下贱货!谁让你给她解绑!还给她置上铺盖,真是伺候人的贱命!” 穗儿被踹得倒在地上,护着头脸,一声不吭地忍下。 “...住手!”曲微用尽力气想去拦一拦,奈何动身都难。 那太监停了下来,在曲微面前蹲下身,她这幅凄惨的模样像是极大地取悦了他。 “哟,曲姑娘,啧啧,怎的病得这般厉害,真是我见犹怜。” 曲微闭着眼睛不看他,他也未在意,哼笑着自说自话,“您倒是好好保养身子,叶苍世子找您找疯了,可别不等他找到人,您先撒手人寰啊。” 他起身又踹了穗儿一脚,“这般爱伺候人,便把姑娘伺候好了。五日之内,她若是死了,你非但出不去,还得给她陪葬!” 屋里静下来,只听得见曲微粗重的呼吸声。伏在地上的人动了动,慢慢撑手起身。 “穗儿,你还好吗?” 穗儿轻轻摇头,回应的声音已带了哭腔,“我没事。” 夜已深,庭中的树上落了老鸦,聒噪地叫了几声,又扑腾翅膀飞远。 曲微又开始犯困,迷蒙之间,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太监说的一句话,他说,叶苍找她找疯了。 ...... 旭日撒下辉煌的金光,眼前红墙绿瓦,旌旗招展。叶苍站在殿前,他一日一夜未作休息,脸上起了青黑的胡茬,眼睛熬得通红。 “世子,陛下请您进去。”御前太监来通传。 叶准正扶额按压脑侧的穴位缓解胀痛,案上铺着亟待批阅的奏折,稚羽立在一侧,面上凝重。 叶苍安静作礼,暂未多说旁的话。 这几日,宫里各处时常响起尖厉响亮的哨声,有人觉得刺耳,但对方是受了陛下默许的叶苍世子,无人敢抱怨。 稚羽率先开口,“昨日长宁公主的人去各司辨认带走曲微的官女子,并未有要找的人,当是有人假扮将她骗了去。” 叶苍喉咙动了动,欲言又止,眼里的悲凉越发浓重。 叶准眉头紧锁,他知晓叶苍想说什么,却无法顺他的心意开口。 他朝御前太监示意,“传朕旨意,加多人手逐地搜查,男子不便进的地方去向皇后请示。” 御前太监领命退下。 叶准看向叶苍,他颌骨紧绷,似是极力忍耐情绪,眼里隐隐泛出水意。 稚羽见状,为难地开口,“世子,陛下有苦衷,还望...” 叶苍猛地朝他怒视而来,“稚羽,这便是你的喜欢吗?先是将她舍出去引开湖匪,现在又要为了扳倒雁王弃她与不顾。曲微何其无辜?她不过一介平民,若非你将她牵扯进党争,哪里会遇上这些坎坷?一回两回,如若不是她,稚大人恐怕难有性命站在此处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他这话对着稚羽说,可含沙射影之意再明晰不过。 稚羽无可辩驳,愧疚之色做不得假,“世子慎言。陛下与我定竭尽全力早日找到人...” 沉默在几息之间展开,一根无形的绳索在两方之间拉扯绷紧,再多一分力便要崩断,撕下平和的面具。 叶准压着奏折的手指重得泛出青白,到底也没松口。 叶苍嗤笑一声,他早料到陛下与稚羽的抉择,这般冠冕堂皇的套话真是虚伪得可笑。 他未再多说话,面上冷若冰霜,作了礼转身便走。 哨声「Рo1⒏news」 曲微清醒的时间越发地少,她已记不清自己烧了几日,头上似坠着千斤重的秤砣般昏沉,五脏六腑如同浸泡在热水中焖煮。 穗儿每日会叫她起来吃些东西,哭着说求不到药。想来太后的人认定人不会在五日内病死,只要能拖上五日,她往后活不活得下来,会不会留下病根,才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我来此处第几日了?”曲微说话只剩气声,身上无力,嗓子也早已咳哑。 “算上头天晚上,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穗儿将白粥搅至温热,耐心地喂到曲微口中,不会呛到人,也不会洒出来,一看便是娴熟于照料人的。 曲微心里觉得熨帖,如若她能出去,定会想办法帮一帮她。 虽然她清楚穗儿该是帮太后看守自己,否则怎会进得关押她的屋子。 殿门处传来人声,隔得有些远听不分明,隐隐抓住“找人”、“年轻女子”等紧要字眼。 曲微眼中一喜,病气浓重的面上泛出光彩,激动地去看穗儿,却对上一张慌乱又踌躇的脸。 外头的声音越发地近,穗儿一咬牙,似是下了决心般,取过布巾强行塞入曲微口中,又将她手脚上的麻绳收紧。 曲微直直瞪着眼,眼神从震惊转为悲凉,她无从挣扎,任穗儿将她捆绑得不能动弹。 “对不起。”穗儿眼里蓄起泪水,道完歉转身出门,很快门外响起落锁声。 曲微轻轻眨了眨眼,眼尾滑下一道水痕没入鬓发。口中的布巾堵得她呼吸越发艰难,胸膛大起大伏,光是换气便耗了大力气。 她想,这回该是活不长了。 意识堕入混沌,曲微看到了父亲和母亲,他们还是意气风华的年纪和模样,相依相偎,相知相伴,是她在世间见过最美满的一对伉俪。 七岁那年一夕之间双亲离世,她自然难过,但并未将自己困于悲痛的泥淖。她如父母期望一般肆意自由地长大,又同他们一样踏遍十四州,见过湖海雪原,见过沙漠瀑布,将世间美景尽收于眼中。 她还拥有一位两情相悦的爱人。或许故事的开端不算美好,但这个人确是她浅薄又稀少的情感交集中,最浓烈又深沉的独一份。 她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很圆满,即使当下离开也无甚遗憾。 只是,希望挂念她的人,不要过于悲伤。就像成亲那日她假死离开前看到的最后一眼,她梦到过许多次,梦醒之后,总是忍不住心上生疼。 远处遥遥传来哨声的清响,分外耳熟,曲微缓慢地翻动记忆。 想起来了,是在芦湖岛那回,叶苍吹响传音哨,将湖匪引开。 那哨声是能穿透云霄的尖厉,听着分外扎耳,但她一直很喜欢那声音,让她觉得心安。 叶苍曾问过,她在何时对他动心。 她的回答是不清楚。可在思索答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一回回想起她拨开隐蔽的芦苇,看到叶苍浮在水里,眼中含泪的那一幕。 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情,都美得让她心颤。 “咻——” “咻——” 曲微在梦中游荡了许久,那哨声一直未断,似是一根坚韧的丝线,牵扯着不让她走远,引得她忍不住回头看,是谁在这般急迫地挽留。 穗儿的手帕被眼泪浸湿,曲微已经一夜一日未醒,脸上的苍白开始发青,面颊瘦得凹陷,真怕身上的温热何时就断了。 太后那些人连药都不给,认定风寒死不了人,可曲微的症状远比一般风寒严重,再多几日,怕真的要没了性命。 殿门外忽高忽低地响起哨声,那声音太过尖细而刺得耳朵疼,但眼下她并没有心思在意,她只怕曲微一觉不醒。 忽然,地上的人眼珠滚了几滚,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 “曲姑娘!曲姑娘!” 穗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地叫曲微的名字,轻轻推搡她的肩头。 曲微的眼睫一颤,悄然睁眼。 “曲姑娘!你终于醒了!”穗儿呜咽出声。 曲微半睁着眼,视线落在虚空中,半晌,她用气声问,“你可听见哨声?” 穗儿一怔,连忙点头,“听见了!外头有哨声!” 曲微突然轻笑一声,眼尾滑下水痕。 不只是做梦,叶苍真的用传音哨来寻她。 穗儿泪意汹涌,一想起她在寻曲微的人上门时,将她绑紧,不让她出声,便觉自己害了人。 “曲姑娘,对不起送姑娘来的嬷嬷说,只要我能将姑娘看住,到时便想办法让我出宫姑娘,素玉宫里原本住着三人,一个在三年前自缢,一个已经关得疯傻,如今只剩下我了” 她的声音如同寒夜里纷纷扬扬飘落的飞雪,轻得落不到实处,冷得绝望又荒芜。 “我来宫中只是为一份俸禄,从未想过承恩受宠,我想回家,家里人还在等着我回去” 曲微阖着眼,穗儿辨不出她是睡着还是醒着,自说自话般将这些年无人倾听的苦诉说出来。她害了人,用曲微给自己换出宫的契机,却还妄图得到她的体谅,从未觉得自己这般自私虚伪过。 可是可是只要能回家,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死后入十八层地狱。 “等外头吹哨子的人走到素玉宫墙外”曲微说话已然十分费力,只剩微弱的气声,“你喊他一声‘叶苍世子’” 一时无人应声。 曲微偏过头,呓语一般,“罢了” 屋里安静下来,穗儿待了不久便出去,曲微头昏得厉害,却舍不得入眠,脑海中浮现出叶苍的脸,他十岁时的小团子样,重逢时的文雅沉稳样,相处久了才觉出的桀骜率性样。 他会不会与陛下生出嫌隙,会不会后悔交出府印 那些都太远了,曲微懒得去想。心上难受,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淌下。他来找她,但大抵找不到,若有一日得知他们以一墙之隔的距离永远错过,该会伤心欲绝吧 秋意正浓,庭中的银杏颜色艳得晃眼,金色的小扇迎着徐风招展,簌簌作响。 这是银杏一年到头最美的时候,但也不过几日的风采,一场大风过后,满树繁华便成了一地狼藉,任人踩踏,烂于泥泞。 穗儿立在树下,仰头看这棵一年陪她四季的银杏,外人称道的美景却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漫漫冬日她只能守着枯树度过。 哨声响遍南苑,虽听得见声响,吹哨的人却远在数里开外,忽远忽近地变着方位,明明尖厉刺耳,却让人能听出其中的焦心与哀伤。 南苑这般大,素玉宫又偏僻,吹哨的人大抵只会路过此处一回,一旦错过便再无机会,她要像曲微说的那般叫住他吗? 不。太后娘娘是这后宫中权势最高的女子,若帮了曲微,却没能出宫,又得罪了太后,自己定是活不下来了。 哨声越发地近,越发地尖厉,像是催命符一般听得人心神动荡,再走上半里地,便到了素玉宫地界。 穗儿紧紧攥着手里的绢子,口腔里泛出淡淡的血腥气。 不能出声。她告诫自己。 宫门突然推开,穗儿被吓了一跳,慌张地看过去,是前两日来的太监。 “人呢?”他面上焦急,眼神恶狠狠地威胁。 “在屋里。”穗儿半分不敢耽搁地回应。 “听到哨声了吧?若是有人来问,便像前次般将那屋子上锁。” 穗儿讷讷应声。 太监与她一道站在庭中,紧紧盯着五丈来高的院墙,分明外头的光景被挡得严严实实,却好似亲眼看着有人走近素玉宫,正要穿过长廊。 吹哨的人脚步极快,每处地方匆匆掠过。皇宫太大了,他没有时间在一处地方停留太久,素玉宫也不例外。 那哨声已在正门外响起,如一柄利剑般锋利,穗儿身上发颤,脚下虚浮,她忍不住想捂住耳朵,她的魂魄快要被卸成八块。 “咳咳” 穗儿眼睛猛地睁圆,脑中一片白茫。她听见了微弱的咳嗽声。 突然之间,索命的哨声被从她耳中清了出去,压在身上的沉石也被搬移开。 身旁的太监已然松懈地吐出一口气,吹哨的人没有在素玉宫停留,再过几个眨眼,他便会走出很远,到时 “叶苍世子!叶苍唔!” 那太监惊慌地捂住穗儿的嘴,气得目眦欲裂,恨不能将她的咽喉掐断。 可任他手脚再利索,外头的哨声停了。 叶苍瞳孔骤缩,麻木的脸上出现裂纹,迈出的腿顿在原地,而后猛地转身冲向素玉宫门口。 把守的宫人见世子这般来势汹汹,颤颤巍巍地上前拦人。 “世子请留步,此处住的是先帝的人,男子不可入内!” 这些话入耳便被抛之脑后,叶苍再不顾及其他,一把将人掀开。 方才叫他名字的人并非曲微,说明她现下行动受限,而那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定是有人从中阻拦。他已然知晓人在此处,多等一刻,曲微与那女子便多一分凶险。 叶苍从宫人处搜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吹响传音哨,声调不同,是他设定的暗号,很快便有人将此处团团围住。 宫门被推开,身后一群宫人惶恐地拉拽阻碍,叶苍尽数将人甩开,怒喝一声,“滚开!” 后头的宫人再不敢动手阻挠,惹怒贵人的下场他们承受不起,跪伏在地上请罪。 叶苍一扇挨着一扇将房门推得大敞,“曲微!曲微!” 偏房里,穗儿瘫倒在地上,了无生息,不知生死。 曲微气息殆尽,喉骨发出错位的声响,快要被生生扭断,血涌得脸上发胀。 叶苍就在门外,她却无法发出声音呼唤一声,心头升起无限悲伤,泪水沿着眼尾滑下。 那太监不惧反笑,面上狰狞如恶鬼,死死攥着曲微的咽喉,“左右都是死,我要你这等贵人给我陪葬,还要叶世子那等天生的贵种痛不欲生!” 意识变得模糊,眼里的光渐渐消散,曲微绝望又执着地望向门口,在咫尺的距离错过,她总觉得不甘心。 “叶”干燥起皮的唇无声做出口型。 就在眼里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褪去的那一瞬,木门毫无征兆地被踹开,门口闪出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叶苍背着光,曲微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她知道他来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首发:p○18.space「po18news」 回家 临近年关,坞城将关闭城门的时间往后推了半个时辰,因着许多城外的人要进城采买,路远,人又多,耽误的时间便长,需给他们多留些时间。 城中的商铺会摆上比往常更多、更新奇的货物,糕点铺子,裁缝铺子,肉食铺子...铜板哐啷作响,将钱袋子塞得鼓鼓囊囊。 夹道的酒楼铺子早早贴了红底的“福”字,门上挂着些红丝绳编的络子,小娃娃身上换了艳色的衣裳。小贩手脸冻得泛红,一张口便吐出一道白雾,笑意却是实打实的,有人来砍价也乐得高兴。 要过年了,哪里都透着喜气。 冬天日头落得早,还未到酉时就已趴在西山头,红澄澄的余晖映得半边天泛着彩光。 曲微往上拉了拉挡风的长巾,将鼻子也包进去,抬着眼睛看天。黄牛早已识路,不用她挥鞭便拖着车晃晃悠悠往家里走。 出城走了二十里地,此处已没什么同路人,她起了个调子,漫不经心地哼着,心里盘算今日买的年货。 身后遥遥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曲微扯一扯缰绳让黄牛靠边走,正转头去看,那骑马的人已在两丈开外勒马。 枣红骏马踢踏着步子上前,毫不费力便追上牛车。 马上的人穿着月白薄袄,身姿俊逸,面貌如画,笑盈盈的眼眸在霞光下如玛瑙般流光溢彩。 “姑娘,可否载我一程?” 曲微勒住缰绳,偏头往车厢一点,“上车。” 叶苍跳下马,又翻身上牛车。他身量修长,坐在里头需收着手脚,但并未在意。 曲微正欲甩绳赶车,叶苍急忙出声,“先等等。” 她方转回头,身后的人突然凑近,险些碰撞上。 叶苍笑盈盈地拨下曲微面上的布巾,低头覆上她的唇吮吻。 曲微立时皱脸,下意识要躲。 叶苍眉眼垂下来,“你嫌我?” 曲微不动了,“你的嘴唇好冰。这么冷的天,骑马怎的不戴长巾与手套?” “险些来不及追上你,未想到那些。”他抿一抿唇似是想捂热,话语有些委屈,“可我真的好想亲你。” 曲微轻笑一声,俯身过去覆上他的唇,慢慢濡湿冰凉的唇瓣,吸舔得温热。 “唔...” 叶苍突然反客为主,抚住曲微的后颈推向自己,顶开齿关去勾她的舌头。 路边的芭芒茎叶枯白,结着薄霜,叶片相割发出窸窣轻声,河水清凌凌地作响,偶有鸟雀啼鸣,婉转之声幽幽回荡于山间。 两额相抵,呼吸相闻,叶苍抚着曲微的脸,拇指轻轻抹着被他吻得湿红的嘴唇,等着她平复喘息。 “我是不是亲得太重了?” 曲微抬起眼睛瞪他,明知故问。 “可是亲不够...” 他目光落在曲微的唇上,眼神越发深沉。 曲微声音还有些哑,“你不想回家吗?” 叶苍喉结滚了滚,这话再平常不过,怪他淫虫上脑,浮想联翩。 “想。”他轻声答。 曲微回过身赶车,叶苍靠坐在她身后,拉着人说话。 “我带了某人寄给你的礼。” “谁的?” “你的晏之哥哥。”叶苍没好气道。 “他寄去宣宜王府的地址?” “谁让你与他说我叫仓夜?他一想便明白了。”他话一转,又有些高兴与得意,“原来你早就与他明说了。” “他回陈家了吗?” “陈誉之丢了脑袋,陈家不想家业落进外姓人手里,一出事便将他请了回去。有他在,你堂妹一家也得照拂。” 曲微满意地颔首。 “雁王死了。”叶苍轻声道,“在去边北的路上。” 曲微心里一动,并未开口详问是哪方下的手。 “素玉宫那女子伤好后,陛下许她出宫回家,为此还在朝上和人吵了几番。” 曲微面上露出笑意,心里祝愿穗儿与家人团圆。 “你今日带来的都是些好消息。” “只因有些陈年旧疴我未提及,汝英王与幽王还虎视眈眈呢。” 叶苍给曲微理了理长巾,“我还是头回去你在长宜村的宅子。” 曲微“嗯”一声,“那还是稚羽出钱给我修的。” 叶苍瞬时像踩了痛脚,瞪着眼睛质问,“他为何给你修宅子?” “因他以前烧了我的宅子,这处是赔给我的。”说到此处她又笑出声,“那宅子在乡野简直奢华得不像样。” 叶苍哼气,“你不怨他?” 曲微脸上的笑淡下来,正色道,“没什么好怨的,难有什么人与事在他心中比江山社稷还重,连他自己都不例外。” 叶苍故意调侃,“确是难以强求人人像我这般。” 曲微沉吟半晌,认同地点了点头。 “开春过后卫龄会来长宜村住一段时日。坞城土沃,我们打算租些地,种上几亩药草,到时一起开间药堂。” “有人与你做伴也好,只是项将军又要做望妻石了。”他眯起眼看天,满足地感叹道,“还好我不用。” 夕阳藏了半边,阴坡的山林幽深寂静,蕴着袅袅绕绕的薄雾。 牛车辘辘向前,车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枣红骏马颇有灵性地跟在车后,踢踏声与车毂声交相响起,渐渐隐于枯白的芭芒丛中... (正文完) 番外(H指交/捆绑/口球/玉势/乳交) 曲微从浴房出来,脱了披在身上的棉袄,房里的炭火烧得足,穿得多了反要捂出汗。 叶苍早早在床上候着,他也只穿着单衣,衣带系得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白净的胸膛,见人推门进来连忙坐起身,眼睛直直落在曲微身上,人往哪处走,目光便跟到哪处。 “你洗好了。”他声音有些急促,眼睛黑亮,波光闪动。 曲微忽然觉得有些燥热,微启着唇吐息,轻轻“嗯”一声,脱鞋爬上床榻。 叶苍的目光从她腰间,移到胸脯,再到面庞,最后定在她泛着水汽的唇上。 明黄的烛光被驱散,温热的气息越发靠近,最终覆于唇上,鼻间溢出满足的喟叹。 叶苍揽着曲微的腰将人抱在怀里,口中热烈又贪婪地索取,吞尽她的喘息。 “哈...” 屋里的热气烘得曲微出了一层薄汗,脸庞染上红晕。 她两腿微分,腿间嵌着一只宽大的手,修长的手指一起一落,正隔着亵裤揉摸腿心的软肉。 轻薄的布料上很快浸出点点湿意,曲微晃了晃腿,忍不住想夹紧。 “嗯...进去...”她哑着声音催促。 叶苍单手褪下亵裤,中指按在穴口处划圈,微微一屈,指尖没入湿热的甬道,一路无阻地探入到底。 曲微垂眼看那根修长的手指整根没入,像是被吞食,又像是霸道地入侵她的身子,熟练又强势,一进一出之间便沾上湿润的水光,情色无比。身体里泛出一股说不清的酥痒,让人想躲,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啊...”身下进入第二根手指,有些胀,曲微忍不住轻吟出声,偏头便是叶苍锋利的下颌与凸起的喉骨。 她仰头凑上去含住那处凸起的软骨吮舔,听见叶苍的气息陡然粗重。 他似是想说话,喉咙滚了滚,软骨便轻轻蹭过牙齿和舌头,坚硬与湿软的触感接踵而来,激得身体里的血更热,欲望燃烧得更盛。 身下的手指抽插得越发快,一回回强横地挤开穴口,顶压湿软的肉壁,弄得曲微大腿发颤,“哧哧”水声越发地响。 她松开口,绵软的呻吟便溢了出来。 “叶苍...要到了...嗯...” “看着。” 叶苍抚在曲微背后的手轻轻压了压,她会意地往下身看。 中指与无名指并拢一齐插在阴穴中,上勾着摩擦肉壁,进出之间回回抵上要处,穴口褶皱被撑得平滑,泌出的水顺着指缝下淌,落入掌心,被稳稳掬着。 “啊...!” 曲微的眼睛与身子同时受到刺激,脚趾紧紧蜷着,大腿软肉抖得厉害,下身猛地一颤,一股透明的水液喷吐出来,落在叶苍的掌心与手腕。 她身上燥热,眉间紧紧蹙着,似痛苦又似欢愉,刚沐浴过的水汽未干,又烘出一层汗,将额发都濡湿。 叶苍擦干手上的水,手掌包住阴穴轻轻揉按,给她缓和的时间。 “还要不要?” 他抵在曲微耳畔,轻轻抿着泛红的耳尖,声音低哑,似询问,又似蛊惑。 曲微张着口粗重喘息,没有立时回话,手顺着叶苍的身体摸索,寻到腰胯,不出意外地碰上一根粗热,熟练地覆上抚慰。 “硬了...”她自言自语般喃喃出声。 叶苍轻轻“嗯”一声,手上不停,与曲微同时给彼此疏解。 曲微倚靠在叶苍怀里,仰头对他张开唇,微微探出舌尖,“还要...” 话音落下,修长的手指再次挤进穴口,又快又重地插弄,叶苍俯身含住曲微的唇,吸着她的舌尖吮吻,灵活的舌头效仿手指戳刺口腔,一回比一回深地往喉口去... 曲微与叶苍已有半月未见,如往常一般,总是要将那十余天的空缺都补足才罢休。 几场情事过后,贪婪的身子总算觉得满足,两人得以有些平息时间。 曲微赤裸着身子趴伏在被褥上,一手撑头,小腿勾着随意晃荡,目光流连在叶苍身上。 他正在包裹里挑挑拣拣,只下身套着轻薄的里裤,上身裸着,身形偏瘦却不单薄,肩膀挺阔,腰腹劲瘦,身上的肌肉如刀削般规整,凹凸有致,流畅舒展,确是一副养眼的身躯。 叶苍拣出个黑漆盒子,一转头正对上曲微打量的视线,将她眼里的惊艳与沉迷尽收眼底,得意地展了展肩,施力绷紧肌肉,让线条更明显,亮亮堂堂地展现给她看。 曲微揶揄地笑出来,目光落在那盒子上,“装的什么?” 叶苍神神秘秘不说话,打开来呈在她面前。 盒子里装着一些红色与黑色的编织绳结,最抓眼的是一颗白玉珠子,浑圆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只是做配饰大了些,看着不够雅致,串的绳子颜色也不搭日常衣裳。 “你做的?” 叶苍点头,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曲微撇嘴,“这般差的手艺,总该不会是买的。” 叶苍不满,“不好看有什么要紧,好用就行。” 曲微翻看几回也没看出名堂,便问,“怎么用?” 叶苍对上她清白求问的神情,嘴里的话突然说不出口,抿着唇看人。 曲微见他眼睛越发地黑亮,眼神越发地深沉,忽然就明白了用在何时。 她喉咙动了动,声音不自觉放轻,“给谁用?” 叶苍心跳得极快,他有些心虚,却又激动得血热,看着曲微一张一合的嘴唇,喉咙重重地滚了又滚,出口的话已成了气声。 “给你用...” 他拣出那颗白玉珠子,牵着两侧的系绳,一寸一寸地朝曲微靠近。 浑圆的珠子停在唇边,曲微垂下眼睛看,很美的玉,可是太大了些,该有些含不下... 她脑中尚在思虑,唇齿已不受控地分开,比着珠子的大小,张大口去含它。 珠子稳稳当当地嵌在唇齿之间,将曲微的嘴巴撑得浑圆,两颊微微凹陷,舌头无处安放,努力蜷缩着,却还是难以避免地抵上温凉的玉珠。 曲微有些怔愣,任由叶苍将她推倒放平。 他从盒子里拣出几条黑色编织绳,将她两只手腕合在一起松松绑着,一齐系在床头的木架上。 两条腿被分得大敞,编织绳套上脚腕,系在床两头。 最后是两条红色的编绳,一条像腰带一般环绕在腰上,一条... 曲微身子颤了颤。叶苍拿着剩下的一条红绳,与腰上这条在背后交迭相扣,绳线顺着股缝往下牵,越过后庭,会阴,阴穴,小腹,再从肚脐处绕出来,紧紧攥在他手中。 曲微有些热,这热是源于羞和耻,她浑身赤裸,一丝不掩地打开身子置于人眼之下,供观赏,供审视,供...泄欲。 可这难堪的情绪之下,又隐约藏着期许与新奇,她的身子在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紧张和激动。 叶苍定定看着被他绑在床上的曲微,即使看过、触摸过无数回,他还是忍不住呼吸停窒,挪不开眼。 曲微轻轻蜷了蜷身体,四肢却被牵扯住。 叶苍俯下身来,抚了抚她的脸,轻声安慰,“别紧张。” 他的目光落在曲微被撑开的唇上,玉珠已沾上水渍,隐隐能看到湿红的舌头。 喉咙滚了滚,血热得像要将他灼伤,不可抑制地,他手上施力,扯动绳子收紧。 “唔...” 曲微眼睛微睁,下意识挣扎。 叶苍握着一只胸乳吸吮乳尖,手中的绳子越收越紧,抬着眼睛看曲微的反应。 编织的绳子并不平滑,勒在穴肉上有些粗糙,紧压着肉缝,肉核不间断地被碾磨。 “唔...唔...” 叶苍低头去看曲微的腿间,编织绳上已映出深色的水渍,绳子一松一紧,将熟红的唇肉搅拨得软烂,中间的小孔轻轻翕动,泌出透明的水液。 “喜欢吗?”他哑声问。 曲微面上泛着情欲的潮红,眼波闪动,有些不自在,喉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叶苍起身看她的眼睛,“喜欢的话就眨一眨眼。” 曲微脑中泛起昏沉,眼前的人像深渊,像鬼魅,蛊惑,迷人,又危险,勾着人沉沦。 早在心里想出应答前,眼睛便率先做出回应,睫毛悄然扇动,像蝴蝶展翅一般轻。 叶苍勾着唇轻笑,吻了吻曲微的脸颊,湿热的吐息喷在她的耳畔,“喜欢就好。再试一试别的。” 他又打开那盒子,拨动盒底,现出夹层,从中取出一样物件。 曲微惊诧地睁圆了眼。 若是在别的场景,她不一定能猜出它的用处,可当下,她一眼便看出这是一根玉势。 玉势由碧色翡翠刻而成,约莫五六寸长,柱身雕成两大两小四颗圆珠,一大一小地相间排布,小的珠子约莫一到两根手指粗,大的有两到叁根手指粗。 叶苍见曲微反应这般大,不禁有些羞赧。 “这是我亲手雕的,练习了许多回。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用的东西...” 他觑着曲微的脸色,见她没有恼,又支支吾吾压着声音说话,“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想,也可用它疏解...” 想了一想又补充,“往后还会给你做新的。” 曲微垂着眼睛看他,辨不出喜怒。 叶苍贴上去亲她的脸,“想不想试试?想就眨眼。” 曲微静了几息,眼睫一动不动。 叶苍没脸没皮地凑上去亲她的眼睛,逼得人不得不眨眼,又赖皮地笑,“你想。” 他松开勒在曲微腿心的红绳,那上面有个套,将玉势塞进去能绑得稳稳当当,再拉紧绳子,玉势正好对着穴口。 微凉的翡翠抵在柔软的唇肉,曲微晃了晃腿,本能地想要逃避。 叶苍收敛了笑,眼睛看过来时又勾人又危险,像是引诱,又像是胁迫,让她乖顺地承受。 舌头无处安放,唇齿无法闭合,口中分泌大量的唾液,曲微一直在努力地吞咽,以免狼狈地淌出来,可眼下已超出她的掌控。 叶苍收紧手中的红绳,玉势抵在曲微身上无处可去,便只能往穴口里挤。 “唔...” 叶苍的眼睛在曲微脸上与身下来回逡巡,湿泞的穴口已吞下第一颗小的圆珠。 他手上未停,不断勒紧红绳,压着玉势往里插,第二颗大的圆珠已被含了小半。 曲微难耐地蹬腿,汗水与口水一同流下。身下又痒又胀,越发地强烈,偏偏怎的都逃不掉。 “唔...”她每回想说话,便让口中的玉珠堵塞回去,嘴唇一动只会淌下更多的口水。 叶苍埋在她颈间啄吻,声音闷沉,“再多流些水就舒服了...” 湿吻一路下滑落到胸乳上,他含着一团软肉吸舔,手中的绳子不断收紧。 “嗯!”曲微猛地一挣,上身弹起又落下。 叶苍自乳间抬眼看她,惊喜道,“进去了。” 曲微半阖着眼,胸脯大起大伏地粗喘,喉咙努力吞咽口水,如同肉穴努力吞咽不断入侵的玉势。 叶苍手上力气不松,很快将第叁颗小的圆珠送了进去。 曲微浑身都汗津津,口水顺着唇角往外淌,沾湿下颌,狼藉、凌乱、又让他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更多暴戾的欲望。 “全部吃进去,我就给你,让你舒服。” 曲微耳中嗡鸣,叶苍的话萦绕许久才分辨清楚,她觉得渴,他便送来一瓶毒药,又用硬热的阳物蹭她的大腿,引诱、催促,让她心甘情愿地被掌控。 “唔...!” 最后一颗大的圆珠被吞入,玉势只剩尾部套在红绳上的柄在外头。 曲微瘫软在床上,无神地望着虚空,半晌才转动眼睛去看叶苍。 他入迷般盯着被玉势入侵的肉穴,兴奋又躁动。 曲微动了动大腿,蹭到抵在她腿上的阳物,无声地催促与求欢。 叶苍自然知晓她的意思,他握住玉势的柄轻轻转动,熟练地抵上让曲微舒服的地方。 疏解的快意刚升起,又毫无征兆地断开。 曲微不解地看向叶苍,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生出来。” 他轻轻按压她的小腹,声音又沉又哑,“想看你生出来。” 曲微本该生气,气叶苍哄骗自己,可她的身体无法说谎,在叶苍说出那叁个字时,穴口就已不受控地往外施力,像排泄一般推出体内的异物。 叶苍的视线定在曲微腿心,穴口被撑得浑圆,穴肉软烂,那一截翡翠捣在其中,诡异又艳丽。 “嗯...” 曲微绷着腿用力,穴口一松一收,玉势一分一分地往外挪动,沾着湿腻的水液,将翡翠的光泽映得更温润澄澈。 玉势被“生”了出来,直楞楞挺着,只剩顶端半颗小的圆珠插在穴口。 叶苍伸手抽出,抚了抚委屈蜷缩着的阴唇,湿热的吻沿着肚脐一路往下,覆上疲累的阴穴,包进口腔温柔抚慰。 快感迭起,曲微身上颤抖,四肢不受控地挥动,就快要挣脱束缚。 叶苍起身,憋闷许久的欲望被释放出来,一抵上湿软的穴口,便兴奋地摇晃。 “嗯...!” 阳物直直深插到底,压抑的欲望得到满足,两人同时喟叹出声。 劲瘦的腰身快速耸动,回回抵上让曲微舒服的点,重重碾磨。 曲微早已在巅峰的边缘,手腕与脚腕上的绳索绷到最紧,身上控制不住地抽搐,再顾不及吞咽口水,大股大股地淌入脖颈间。 “嗯——!” 曲微濒死般绷紧了身体,灭顶的快感将她淹没。 “我还没好。” 她恍惚中听见叶苍如是说,一时辨不清虚实。 很快这句话便得到验证。 叶苍身下一刻不停,未给她缓和的时间,变本加厉地重与快,将她抵在巅峰之上,强制承受他的欲望。 “唔——!嗯...!” 曲微被快感折磨得欲死欲活,叶苍冷眼看着,好似被她的反应深深取悦。 “嗯!” 他闷哼一声,拔出阳物,跨坐到曲微身上,双手拢近两只胸乳,中间垒出一道深壑,猛地挺腰,阳物贯穿两乳之间的缝隙。 曲微渐渐平复下来,垂着眼看叶苍。 他暴戾又粗鲁地顶弄她的胸脯,粗硬的阳物一回回从乳肉间探头,数次抵上她的下颏,软肉被揉按得变了形状,沾上龟头泌出的体液,散发着微腥的气味。 叶苍的目光落在曲微唇上,透过玉珠,湿红的舌头在无力地挣扎与吞咽,却将玉珠舔得更湿,漫出更多口水。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似幻似真,那灵巧的舌头,仿佛舔在他身上。 “哈...” 他突然俯身一把扯开曲微脑后的系带,玉珠被取出,长时间被撑开的嘴却无法立时闭合,依然呈圆状张着,似是在等待着承接什么。 “嗯!”叶苍浑身绷紧,眉间闪过一抹狠色,朝曲微的口舌伸出手。 他一抬眼,突然对上曲微的眼睛,脑中一道火花闪过,瞬息之间梦醒,慌忙撤回手,按住阳物下压。 白浊喷射出来,尽数落在曲微的胸乳与脖颈之间。 叶苍撑在曲微身上,垂着头平息。 半晌,他仰头看向曲微,眼里的狠厉与暴戾褪去,眼睫轻颤,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嘴唇动了几回,最后嗫嚅着吐出一句,“对不起...” 曲微静静躺着,身上狼藉得无处落眼,脸上,胸乳上,两腿之间,到处沾着淫液。 叶苍慌张起身,用布巾给曲微擦拭清理,“我去打水。” 夜已深,地上结了银霜,清冷的月亮悬在天上,慷慨洒下莹白的月光。 叶苍穿着单衣站在檐下,寒冷让他彻底清醒,懊悔地搓了搓脸。火炉未熄,他去接了些热水。 回来时曲微已起身坐在床沿,呆愣地看着地面。 叶苍抿一抿唇,轻声道,“我给你擦洗。” 曲微一直没有说话,叶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试探开口,“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她目光移向他,有些不解地展眉,思虑半晌,轻轻摇头,“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不习惯。” “我今日不该这般过火。”叶苍面上歉然,又说,“下回换你,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曲微看着他,唇角轻轻扬起。 叶苍心中沉石落地,总算松懈下来。 “我父亲问你要不要来王府过年。” 曲微一挑眉,“是王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叶苍一脸坦然,“当然是他的意思。除了仆从,王府里就我和他两个人,年年对着守岁,早就相看两相厌。他自然拉不下脸明说,只是问我你在哪处过年,与何人过年。到时你随我一同回府,他别提该有多高兴。” 曲微动了动脚趾,叶苍正握着她的脚泡进热水中。 半晌,她轻轻开口,“也好,人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