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馈(古言1v1,少年少女,sc)》 武陵色(一) 崇德六年,孟春时。 当今孙皇后尤爱桃花,自六年前,大历的第二任皇帝崇德帝继位以后,长安人追逐皇后凤仪,莫不以在庭中檐外植桃为风尚。 如此多年过去,自成了如今“春风过十里,遍见武陵色”的奇景。 早春里的天是极高,极蓝的,日光破开轻薄如纱的云层泄下,滚落在将阖未阖的桃瓣里,酿成绵绵密密的春日。 兴化坊徐家于正月廿三举行迎春宴,正是缓歌慢舞、嬉笑莺语的时候,一位妃色春衫的少女却在仆婢的陪护下从角门出来。 她手执一柄圆团扇,将将遮住一张芙蓉面,等急行至一辆青壁马车前才把扇子却开。 婢女阿杏替她打开车门,待她上了车后自觉地想跟上车服侍,却被少女一声冷呵止住了步子。 舒芙已端坐在马车正位,轻摇着扇子,冷冷地乜着车外人。 “且先委屈阿杏姑娘跟着车了,等回到家里自有阿娘发落你。” 阿杏脸色一白,急急上前两步辩白道:“姑娘,婢子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被大姑娘哄骗的,可却万万不敢害姑娘的呀……” 舒芙却不欲听她解释,从车内将门关上了。 阿杏心下凄凄,知道自己在舒芙这里是再没有半分转圜之地了,现在唯有祈求夫人罗氏发发善心,多少宽容她些。 而这事说来,却真怪不着舒芙心狠。 今日徐府办春宴,大半个长安的贵胄及各自府内女眷都到了,本来行酒投壶、游园赏花,真正是宾主尽欢。 偏偏这时候舒芙庶妹的贴身丫鬟禀到她跟前来,说三姑娘不见了,求她带人去找一找。 当时舒芙正与人投壶,刚中了个贯耳,得了满堂喝彩,这时却要把舒芙请走,在座的太太姑娘们自然不乐意,闹着帮她一起寻,早寻到人早回来继续。 于是呼啦啦一大群人往花园里涌,最后在一水榭里找到了舒芙的庶妹舒茵衣衫不整地跟一男子依偎在一处。 这要是个旁的男人也就算了,毕竟大历初立,民风开放,不过丢些人,备一副嫁妆打发她嫁了遮掩便是。可偏偏那人却是舒芙的未婚夫梁之衍。两人十一岁那年定下的亲事,这两年都要完礼了。 在场的女眷眼神登时就变了,望着她的人中怜惜有之,嘲笑亦有之。 舒芙如被火炙一般,立时涨红了脸,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了事。 而徐家夫人亦是个有本事的,本能地觉察到这里面必有点什么问题。本该在前院由徐家老爷招待的男宾怎么会进了后院? 加之在她的宴会上出了这样的丑事,她的面子也挂不住,于是使人彻查,得出的结果却惊呆了一众人。 这件事还真是有人背后指使,正是舒芙异母的嫡长姊舒薇。 舒薇是原配夫人生的长女,舒芙是继室所出。两人虽不亲近,却绝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舒芙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害自己。 舒大姑娘与舒三姑娘不和,设计舒三姑娘与舒二姑娘未来的夫婿苟合,还让舒二姑娘亲自捉奸。 多精彩的剧情哪,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最无辜的舒芙成了第一丢脸的人,平白挨了许多同情的眼神。 心气儿一向高的舒二姑娘,绝受不了那种饱含怜悯的目光一道道向她射过来,便向徐夫人告了歉,假托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家。 此刻总算上了车,周遭被车壁遮挡,透不出一丝多余的光来,才叫她稍稍缓了口气。 舒芙翻开倒扑的白瓷茶杯,从小炉子上取下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欲喝。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舒芙手里的茶杯脱手出去,砸在马车木制的地板上,虽没摔碎,却晃了几晃,正正好杯口朝下,翠色如碧的茶汤一滴不撒地全奉献给了地板。 舒芙:“……” 这人呐,一旦点儿背起来,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舒芙无奈,只能弯腰去捡,预备再盛一杯,却在手指刚触碰到茶杯的那刻,敏锐地听到地板下面传来极细的吸气声,像是人发出的动静。 她惊疑不定,陡然想起这辆马车底下是有个夹层的,寻常用来放些出行常用的器具,大概一尺余高①,足够一个瘦削些的成年男子蜷着腿躺进去! 舒芙心脏跳得飞快,又拎起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飘着热气的清茶,然后往那处地板浇上去。 这回她虽没听到抽气声,但她清楚地意识到,夹层里绝对有个人。 刚才渗下去的热茶发出的声儿,绝不像是滴在马车底部的木板上,更像是滴在人的皮肉上! 舒芙把壶与杯一齐放下,重新拿起她的小团扇,用扇柄在地板上滑动摸索,等寻到了一处微突的地方,便用扇柄扣住,猛地一掀! 没了挡板遮盖,夹层里的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 粹亮的日光从糊了明纱的窗子泄进来,随着马车行动的微微颠簸而晃动着。 占摇光属实没料到她会忽然掀开挡板,明晃晃的光线猝不及防地照进来,叫他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 即便这样,舒芙仍看清了他的脸。 少年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有一张极好看的脸。 乌湛湛的一双眼,红殷殷的一张唇,昳丽明亮而毫无矫揉的脂粉气,仿佛是无垠的原野上未化的晶莹的雪,在日光下竟耀眼极了。 舒芙愣了一愣,心底的惧意却不知不觉散去些许。 舒芙在看他的时候,占摇光也适应了光线,放下手去窥她。 少女十六岁上下,大概比他还要小一些。梳着乖巧稚幼的双螺髻,两边髻上各插一支白玉蝴蝶钗,另有浅桃色的流苏坠下,轻轻颤动着。 她的手如细葱美玉般洁白细长,紧紧握着一柄檀木团扇。那双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圆润且清亮,说是杏眼也不尽像,因为眼尾尖尖轻轻勾起,倒像是一双猫儿眼。 呀,怎么是个这样漂亮的小女郎。 占摇光眼里的冷凝与防备慢慢淡去,转变为一种浅浅的欢喜与好奇的情绪,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看她。 舒芙被对方直白炽热的目光盯得脸庞发热,脸颊很快涌上一层绯色,便连尖尖的眼尾也勾住一抹桃花意。 嗯,这么一来,仿佛比先前更加鲜活可爱了。 ——— ①这里采用唐代的度量,一尺在30cm左右,一尺余比30cm稍多一些 武陵色(二) 舒芙想要找些什么话来呵他,好先发制人,没想到占摇光抢先一步开口,并将烫红的手背拿出来与她看。 “你刚刚做什么拿热水泼我?” 听他的语气竟有那么两分委屈的意思。 舒芙哼一声,欺他刚刚躲在夹层什么都看不见,故意拿假话诓他:“我并不是有意的,不过是脱手摔了茶杯而已。” “第二次不是,”占摇光严谨地纠正她,“我只听见杯子摔了一次。” 见骗不过他,舒芙半点不恼,反而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一针见血地问他:“小郎君不是中原人,躲在我马车底下做什么?” “谁告诉你我不是中原人?”占摇光讶然地望着她。 想他从寨中跑出来,一路上见了不少中原人,费心费力去观察模仿他们的衣着打扮,自以为也有些心得了,何以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舒芙顺着他吃惊的目光又打量了他一番,心里有些想笑,哪里会有人穿直裰长衫却搭文武袖的呢…… 就像一个粗犷的武将,开口便自称文绉绉的“小生”,简直违和极了。 但舒芙却没有说这一点,而是将目光定在少年梳拢的发上。 也许因为他未满二十岁还未行过加冠礼,又或者是为了方便行走,他绑了个极高的马尾。 这却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叫舒芙注意的是他的发冠里除却固定用的木簪外,还挽进了一枚银制的小小弯月。 细细的银辉坠在鸦黑的发里,仿佛真的是夤夜里的洁白牙月,有几分少年独特的天真与纯然。 “小郎君发髻里别的月牙好看极了。” 却不是大历男子会用的饰物。 大历崇尚男儿疏朗之态,尤其文人追逐简朴之风,束发往往一簪而已,再不多加别的饰品。 占摇光听完她的话后,伸手摸了摸发髻里的银月。 “这是我祖母送我的,我自小就把它挽在头发上,是它暴露了我么?” 舒芙不欲为他细细解答,先前因他容貌而软和下来的神情重新凝重起来:“小郎君身为南疆人,为什么千里赴我长安。” 占摇光却不回答她,反而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女郎真聪慧,一眼便知我是南疆人。” 这……很难猜么? 大历的外域人不过从西域、南疆以及高句丽几处来。 其中西域人五官深邃,与大历人相貌迥异。再有高句丽崇尚绮丽,不论男女个个涂脂抹粉。反而是南疆诸族容貌习惯皆与大历相近,且极喜爱用银饰装点。 不过对上少年那一双明亮赤诚的眼,舒芙觉得兴许自己真有那么厉害。 倒不枉她往日里看过那许多杂书…… 不对,现在岂是她自得的时候! 舒芙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小郎君不必刻意引开话题,只要告诉我来长安究竟有什么意图。” 须知大历建国不过二十余载,周边许多小国及部群多有不忿,南疆的赣蛊一族便是其中之一,并于去岁初高调地举起反旗。 战争至今已满一年。起初赣蛊一族凭借族人高超的御蛊之术,在多次战役中以少胜多,打得大历军士节节败退。 直到她阿耶礼部侍郎舒荣光持节出使南疆,说服了湘西最大的巫蛊一族帮忙解决赣蛊害人的问题,这才扭转战局,反击了赣蛊族。 现如今赣蛊族连连溃败,料想不出半年,朝廷军队就该大败赣蛊族班师回朝。这样的大好局势,由不得舒芙不怀疑眼前的少年是赣蛊族派来的细作。 可他要真是细作,劫持了她又有什么用?她阿耶虽是个侍郎,可也没重要到无可替代的地步,她又不是她阿耶最心爱的孩子,她只空有一副美貌皮囊,并无其他半点价值啊。 舒芙兀自苦恼,岂料对面的占摇光忽然开口对她说:“南疆共八族二十四支,我祖母是湘西巫蛊族嫡支族长,我并非是你们大历的敌人。” 这样说起来的确是友非敌。 不过,叫她怎么相信他? 舒芙视线下移,落在占摇光极不协调的袖口上,忽而伸出手去,握住了他那只被烫红的手。 少女温凉细腻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柔软嫩滑的触感有那么一瞬间缓解了被烫的热痛。 然而紧接着的,便似被点着了一般,那样令人心悸的温度从手背倏地传遍全身,叫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你做什么?”少年的声音像是羞恼,手却诚实地任她握着。 另一边,舒芙却把他的袖口往上面撸了一截,并道:“我曾听我阿耶说过,赣蛊族尚鹰,族人无论男女皆在手臂上纹一雏鹰以示尊崇,且让我看看你的手臂上有没有纹身。” 没了衣料的遮盖,露出少年一截白皙而有力的手臂,皮肤紧致而流畅,独不见有哪处纹了雏鹰。 占摇光甚至自觉地把另一只袖口也卷了上去让她看个明白,最后用他那双乌黑的眸凝着她。 “现在你肯信我了么?我从开口与你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没骗过你。” 怀疑了一个无辜的人多少让舒芙有些尴尬,她飞快把手缩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抚了抚自己袖口上的花纹。 “你既不是细作,又贵为一族少主,为什么到这里来?”还躲在她车下。 这一回,占摇光并没有马上回答。 舒芙以为他在心里捏造什么借口,便又重新拿出贵族女郎的骄矜姿态,把身上的重量往隐囊上泄了些,半倚在锦缎绮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纠结犹豫。 而令舒芙断断没料到的是,占摇光居然忽地上前来捧住她手。 还没等她恼羞成怒地甩开,就听到少年对她说:“女郎救救我吧。” 舒芙:“……?” 占摇光道:“我去年腊月里满的十八,祖母准备为我婚配。” “男大当婚,这是喜事。” “是两邦交好,缔结盟约。” 舒芙疑惑地看向他:“即使联姻非你所愿,也不值得你一路逃到长安来呀。” 长安与南疆相隔千里,其中多少天险不提,光是一路风餐露宿就少有人能受得了。 “那要嫁来的女子不堪到这地步?”除了这个理由,舒芙再想不到别的了。 谁知占摇光还是用一种“你太天真”的眼神看她:“不是要嫁来的女子如何,是我祖母要把我送到他们那边去。” 舒芙:“……” 是她读的书太少,只听过“和亲公主”,未听过“和亲郎君”。 “那你想我怎么帮你?” “族中有人一路追我过来,求女郎收留我一段时间吧。” 这时候,马车路过一处弯道,舒芙知道这是到了长兴坊口的大榕树下,穿过这条巷子,就要到舒府所在的永乐坊了。 “刘伯,将马车往后门赶,待会儿我从那儿下。”舒芙扬声对外面的车夫说。 得到刘伯遵从的答复后,舒芙看着占摇光:“我会将车停在后门处,那里少有人过,你等我的仆从们都离去后再出来。你若能使法子进了舒府并且寻到我的住处,便在我屋里等我。我会先去给我阿娘请安,等我回来后若在屋里见到了你,我就答应收留你。” 占摇光静静地听着,末了追问一句:“只有这些?” 舒芙呵出一声,笑他狂妄。 舒家宅邸从外门到内院不知设了多少道门禁,又不知置了多少名忠仆把守。高墙深深,朱门绣户,他真的进的来么? 即使他真的进来了,又如何能在那星罗棋布的府邸中寻到她的院落? 隐隐甸甸的车轮声骤停,舒芙将马车门打开半扇,让占摇光躲在那另外半扇门所带来的阴翳里,自己则扶着车夫的手下了车。 借着早春层层迭迭清透而温暖的日光,舒芙偏头窥了占摇光一眼。 少年躲在车门后,抬头撞见了她的视线,便对着她咧开一个笑。 那双明亮的眼睛弯弯的,仿佛黢黑的夜里倏地撞进一勾月牙。 只她一个人瞧见了。 舒芙想,他是绝不可能做到她的要求的,这会是她最后一次看他。 但这样漂亮又生动的少年却会成为她漫长且单调的闺阁岁月里的惊鸿一影,叫她知道她曾有别于满长安的少女,窥见过真正的春天。 武陵色(三) 舒府坐落于永乐坊东北角,占地不广,院落设计却别出心裁。 舒芙的祖父生前醉心于园冶,又最爱谢灵运的诗,于是在设计舒府院落时,几乎每一处都取了谢公诗中的句子。如今舒府主母罗氏住的院子云仙居便应了“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一句。 自一长八方式的门洞进去,迎面便是一道曲折的回廊,廊下有一大片荷花池,眼下还是些枯枝碎冰,无甚美感。等到了六七月间,芙蕖娉娉婷婷地凌于清波上,那才有了几分看头。而要赏谢公诗中意境则又要等到夏季雨后的傍晚,那时候的天会被铺天盖地的霞光晕染成靡靡的橙红色,亭亭的风荷举在绮艳的天光中,又衬着微波摇曳,才能成就独一份的“澄鲜”之色。 罗氏是个三十许的美妇人,穿一浅碧对襟直领上衫,下系一条仙鹤朝云纹样的裙子,身量苗条,眉眼温软,手中抱着一个黑漆描金袖炉,轻轻袅袅地靠在回廊亭中的阑干上,使人见之生怜。 罗氏的心腹李嬷嬷面色不愉地从廊下走来,挥退了其他服侍的婢女,凑到罗氏耳边低语几句,三言两语地交代清楚了徐家迎春宴上发生的事。 罗氏听罢,面露惊奇。 “我从来都当那梁家小子是个极难得的好后生,谁想到居然也做的出这么丢人的事。可怜了我的阿芙,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眼下那徐家,可递了什么话来。” 李嬷嬷回道:“徐家夫人遣了婢女来告知夫人,这件事是背着其他客人查的,外头知道的是三姑娘自己不检点,没有牵扯到大姑娘头上,可二姑娘那边却是没瞒着的。” “到底徐家夫人会做人,”罗氏喟叹一声,“明日你去开了库房,细致地挑一份礼送到徐家去。” 话到这里,罗氏忽然一顿:“你刚刚说二姑娘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李嬷嬷不语,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罗氏顿感一阵头疼,又问李嬷嬷道:“阿芙现在到哪儿了?” “门房递了消息,这会儿应该正在来云仙居的路上。” “快,将我先扶进屋子里去,再去取我那条白狐裘来。” 舒芙一进云仙居正屋,便见到母亲罗氏披着厚厚的白狐裘倚在软榻上,李嬷嬷则坐在个小凳上,照看着一炉咕噜咕噜卷着白汽的清茶。 舒芙上前行了个礼。礼一毕,便被罗氏连忙拉起,招她到榻上坐。 被母亲温凉的手一握,舒芙憋了大半天的委屈忽然一涌而上,伏在罗氏的胸口,红着眼一言不发。 罗氏使婢女拿了手绢来为舒芙擦眼睛,又一边细语慢声地哄她,等舒芙发泄了一腔小女儿情态之后,罗氏才问她:“怎么哭哭啼啼地就回来了?迎春宴上有人给了你委屈受?” 舒芙便将宴会上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通,最后把目光转向一直跪在房中的婢女阿杏身上。 “请阿娘替我处置了这丫头吧,我自问待她也不算薄,可她却收受长姊的好处,用我的名义哄骗梁世兄去见三妹,知道他们做下苟且之事后又撺掇我领着一群人去抓包,实在是丢尽了舒家的脸面。这样的奴仆我是不敢再用了。” 阿杏听完舒芙的话,哭得泪光盈盈,接连冲着她磕头:“姑娘饶我一回吧,婢子多年来忠心耿耿,这一回是鬼迷了心窍,下次绝不敢再犯了,求姑娘莫赶我走。” 舒芙却不听她哭诉,把头偏开,盯着房里屏风上的绣纹看。 罗氏听罢,清寒的目光落在阿杏身上。阿杏头一次知道一向以温婉柔弱着称的夫人也会有这样冰冷的眼神,一时被吓到,跪在地上再不敢多言了。 阿杏却不知道罗氏是真的将她恨了个死去活来。恨她背叛自己的女儿,更恨她差点搅和了这么一桩大好的婚事。 阿芙生来就比一般女子要好强一些,当初梁家来议婚事的时候她就敢跟那梁家少爷梁之衍说:“你若要聘我,日后房里必不能置偏房侍妾。” 那时候梁之衍爱她好颜色,几乎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她。后来却又偶然识得女子曼妙滋味,忍不住往房里添了两个通房。 这件事罗氏知道,舒芙却是不知的。罗氏千瞒万瞒就是怕舒芙知道了要闹着悔婚,好容易瞒到了这两年,眼看着就要嫁过去,谁知道却被这蠢货闹出一桩姊夫睡了未来妻妹的丑事。 罗氏头疼不已,阿芙性子倔,可这门婚事是绝不能丢的。 罗氏从李嬷嬷那里接过煮好的茶,低头抿了一口,然后缓缓道:“背主不忠是为奴的最大忌,这样的奴婢我舒家也容不下了,且先将她关到柴房里去,明日找了人牙子入府将她发卖了罢。” 李嬷嬷躬身应是,指挥着几个健仆,不顾阿杏的叫喊,将她拖出了屋子。 屋内,罗氏爱怜地抚着舒芙的鬓发:“那梁家小子实在是太过分,竟做得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改日我要告诉你梁家伯母,将他押到咱们舒家来任你处置他,消了我们阿芙的气才好。” 舒芙听着罗氏的话,知道罗氏依旧把梁家当作她未来夫家,想将这件事化小,可这却不是舒芙想要的。 她启了启唇正想说些什么,罗氏却忽然以帕抚面,弓着身咳嗽起来。 舒芙满腔的话生生咽下,探身去帮罗氏顺着气,又问道:“阿娘冬日里患的咳疾不是已经大好了么,怎么又发作起来?” 罗氏虚弱地笑了笑:“原本开春以来是好了不少,谁知这两日倒春寒,又像是卷土重来了一般,总催的人喉咙发痒,叫人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稳。” 一边的李嬷嬷劝道:“夫人昨晚上几乎咳了整宿,今日好不容易得闲,不如先在软榻上困一觉歇歇吧。” 舒芙再大的脾气也不可能在生病的母亲面前使出来,只好憋住那口气,下了榻福身道:“阿娘既然身体抱恙,阿芙就不多叨扰阿娘,先回去了。” 罗氏闻言,用饱含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到底阿芙才是我贴心的小棉袄。” 同时又道:“如今你院子里没了大丫鬟,不如便在阿娘这里挑一个回去,或是提一个二等的上来都好。” 舒芙却负气拒绝:“算了吧,我是懒得再费心给自己身边挑个白眼狼,就先这样,总也不会少了人伺候。” 罗氏不至于在这样的小事上也驳斥她,略一思索也就随她去了。 武陵色(四) 那边舒芙转身独自离去,步履飞快,鲜衣明媚,在行过庭院时如同在黯淡的景象中点了一路火光。 罗氏目送少女远去,等彻底看不见她背影的时候才脱下白狐裘,又吩咐李嬷嬷灭了暖炉里的炭火。 “依嬷嬷看,阿芙刚才本来是想与我说什么?”罗氏闭目养神,让李嬷嬷为她轻轻打着扇子,驱散刚才被狐裘和炉火催出来的细汗。 “无非是希望夫人作主处罚大姑娘,再就是……与梁家的这门亲事,姑娘怕是不想要了。” 罗氏霍地睁开眼,眸光明亮锐利,与她弱质纤纤的形象并不相符:“姻缘媒妁父母之命,怎么容得她想弃就弃?错过了梁家这门好婚事,她一个退过婚的姑娘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李嬷嬷专心摇着扇子,并不应和罗氏的话,可她心里却门儿清,罗氏反对退婚的理由绝不仅是怕舒芙找不到更好的下家。 须知梁之衍的父亲梁万山是崇德帝当年的伴读,那是真正的天子近臣,风光无限。加之他的外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门下不知多少弟子在朝为官。若走仕途,搭上这么一层关系那就是真正的平步青云路。 不错,罗氏除了舒芙之外还有一幼子,正是舒芙的胞弟舒明德,这一年不过十岁。 比起对舒芙的那几分流于言表的关怀,舒明德才真正是罗氏的眼珠子、肺叶子、心肝子。 自打他出生起,罗氏便把他捧在掌心呵护。舒明德天资聪颖,将来要走仕途做官,罗氏便恨不得把他前路上的所有荆棘通通斩平,而舒芙这一副天赐的美貌皮囊就是最好的武器。 天知道当年梁家上门议亲的时候,她心底有多激动,便是那梁家公子真是个纨绔,她也不是不能咬牙嫁了阿芙的。 更别说梁之衍才华横溢,风度翩翩,才加冠的年纪就中得两榜进士,现如今虽只授了个秘书省校书郎的官位,可将来未必不能做得六部尚书。 前途如此光明的郎君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姻缘,无非就是在女色上稍有些不节制了,这在罗氏眼里根本都不叫个事儿。 眼下最叫人头疼的便是如何哄好舒芙,叫她顺顺当当地嫁过去。 罗氏将顾虑与李嬷嬷一说,叫她支个招。 李嬷嬷思索片刻,便道:“二姑娘本就对梁家公子是兄妹之谊大于男女之情,这事儿确有些难办。 “不过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总得叫梁家公子当面与二姑娘说清楚,讲两句软和话哄哄二姑娘,说不得真能叫二姑娘心软了。” 罗氏拧着手里的帕子若有所思,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 舒芙一路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的春晚楼。 这一处取的是“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说是楼阁,实则是一处极秀霭的院落。前罩一座榴花庭,正院是一架二层高的绣楼,等到深春繁花如盖的时候,便可成第一风流雅致的住所。 舒芙穿过榴花庭,庭中洒扫的婢女纷纷停下差事向她行礼,等走到楼前,便看到二等婢女阿笺领着两个垂髫的小丫鬟从楼上下来。 三个丫鬟见她走来,便停下步子,齐齐向她福身问安。 舒芙正想颔首致意,陡然又想到她在车里对那少年说的话,于是面色变得古怪起来,问这三个丫鬟道:“你们才从楼上下来?” “回姑娘的话,正是的。这几日倒春寒,天气回冷,婢子们为姑娘添了一床被褥。”领头的阿笺回道。 几人都是面色如常,毕恭毕敬地回答她的话。舒芙就猜到,那个少年多半是没能进来了。 此刻,舒芙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总归不是那种摆脱了大麻烦的轻松,反倒有种若有似无的失落。 而这种失落只如轻烟般在她心头绕过一圈,很快便被涤荡干净。 舒芙敛住心神,对阿笺说道:“从前跟在我身边的阿杏今日在迎春宴上犯了些错,现在已被阿娘发落了。这段日子我院子里暂且不添大丫鬟,往后没我的吩咐,你们谁也不许进我屋里。” 阿杏居然犯了错被发落了?且叫姑娘现在防备到不许丫鬟进她房里,想来是阿杏做下了什么背主的缺德事。 阿笺在心里狠狠呸了阿杏一顿,却并不多问,只恭敬应是。 “对了,阿娘冬日里患的咳疾不知怎么又复发了,这时节里恐怕寻不到新鲜的梨给阿娘熬羹止咳,我这里还存了些上个秋日里剩下的梨膏糖,你差人给阿娘送去。 “再就是,等三姑娘回来后,你领几个婢子从我库房里挑几样东西送去她院里,叫她莫怕,无论何事都有耶娘为她作主。” “另有一事……”舒芙想了想,还是吩咐道,“你使人……不,你亲自去瞧瞧,我阿姊回来后是否去了阿娘那儿请安。若是去了,便想法子打听打听阿娘与阿姊都说了什么。” 阿笺再次称是。 做完这一切后,舒芙独自进了屋子,下意识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圈。 入目是一座绘着丹凤朝阳的屏风,屏风后放一张架子床,以白玉如意纹帐勾勾住海棠色的软帐。 此刻西窗半开,风过帐摇,一切同她早晨去时是一模一样的。 的确不可能多个人的。 舒芙却想到不久前她下车时瞥见的那少年的笑,忽然有些不甘心起来。 不是自信满满地问“只有这些”么,怎么还是没能进得来? 舒芙又往前走了两步,越过屏风,朝西间的帘后探了探,不由自主地低声唤道:“喂?” ——她尚不知他的名字。 而帘后空空如也,此间依旧没有人应。 舒芙心底那种古怪而微弱的希冀彻底凐灭。 她伸手摘下发髻上的两支蝴蝶簪,侧了侧身想要将其掷进不远处镜台上的妆奁中,却在转头的一瞬间,对上了一张极好看的少年的脸。 少年负手站在西窗前,身后的帷幔在春风中拂荡,而他的眸色宛如朝阳华光般明亮,那样直直地望着她道:“你在找我呀?” 小丁香(一) 舒芙被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手中的蝴蝶簪也随之松手往下掉,还是占摇光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并顺带接住了那两支脆弱美丽的蝴蝶。 “你怎么了?”占摇光把蝴蝶簪塞进她手里。 舒芙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时惊愕无措,暗暗捏紧了簪子,并问他道:“你一直在这屋子?你几时来的?可叫我的丫鬟们发现了?” 面对一连几个发问,占摇光在心里掂了掂,最后决定用他自己的思路讲:“在你走后不久我就从车里出来了,我之前学过一些功夫,一路过来没叫人发现。后来进了你屋子,本来想坐在这边等你的,可你有几个丫鬟一直进进出出的,烦人得很,免得叫她们看到我,我干脆一直在那儿待着。” 他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舒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房屋顶部的横梁。 “什么?”舒芙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我刚刚一直在房梁上待着,没让任何人看到我。” 房,房梁上? 舒芙飞快环视了房间,确定没在这间雅致的少女闺房找到类似于扶梯的突兀之物。 “你是怎么上去的?”舒芙好奇地问。 占摇光莫名:“自然是跳上去的啊。” 这么高的房梁,跳上去?那岂不是话本子里仗剑天涯的侠客才做得到的?这何止是学过一些功夫! 舒芙一双猫儿眼慢慢瞪圆,显得极为灵动可爱。 占摇光心头发痒,手指微动了动,忽然很想伸手去碰一碰她的睫毛。 然而他到底没有这么做。少年用力地捏了捏手,过了片刻,又问道:“女郎之前说,只要我进了这里你就收留我,现在还作数吗?” 舒二姑娘向来言而有信,当即冲着他点了点头。 少年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还没想好再同她说些什么,便听见少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该怎么叫你?” 占摇光却不答反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我姓舒,叫舒芙。‘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里的‘舒’,‘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里的‘芙’,”舒芙道,“家里的长辈或是顽得好的伙伴们惯来叫我阿芙。” 占摇光茫然了片刻,因为前面那一大段文绉绉的出处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懂,不过最后一句,他却听明白了。 “那我也叫你阿芙么?”少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舒芙犹豫了一瞬,却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先应下来。 “我叫占、摇、光。”少年极其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掌心一笔笔写出这几个字。 待他写完后,舒芙抽回手掌,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确定没见过这几个字。于是虚心地开口问道:“这是哪几个字?我怎么从没见过。” 占摇光一笑:“你当然不可能见过,这是我们苗疆的字。不过我的名字是取天上北斗星宿之一的摇光,你们文字里也应该有这两个字。” 舒芙点头,又道:“那我喊你什么?阿占可以么?” 在大历,直呼其人姓名是极不礼貌的,常被视作轻蔑挑衅,她总要找个亲切些的叫法叫他。 占摇光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脸一垮,说道:“不要,我们寨子里几乎人人都姓占,你这么一叫谁知道是单叫我一个。” “那叫摇摇好不好?” 占摇光又想到,他名字里这个“摇”字还有另种写法,寨里大约有百十来个姑娘都叫这个。于是他又老不乐意地拒绝:“不要,听起来像个姑娘名。” “那阿光呢?” “……” 良久的沉默让舒芙以为他终于满意了,正要敲定这个称呼,却看到少年的脸彻底黑了:“……我们寨里看寨门的狗才叫这个。” “……” 舒芙的耐心彻底罄空,那口在母亲罗氏那里忍下来的气一股脑冒出来。 少女不再跟他多话,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绕开他,走到西间放的大案后,抽出一张宣纸用墨玉镇纸压好,再用兔毫笔沾了墨,写了个草体的“静”。 占摇光的确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不愿意讲话了,但少年却有一种类似于动物幼兽般灵敏的感知力,这使他敏锐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像有些不大高兴。 占摇光踟躇了一会儿,下了极大的决心,别别扭扭地磨蹭到她身边站定:“其实……我还有个小名儿。” 舒芙终于来了兴致,抬起头问他:“是什么?” “我祖母在我小的时候总叫我‘胐胐’。” “是《山海经》里那个‘胐胐’么?《山海经》里记载它:‘养之可以已忧’。” 占摇光含含糊糊道:“唔……兴许吧。” 总归不会是什么威风凛凛的东西了。 胐胐。 舒芙在心底默念了两遍,倒也觉得顺口极了。 互相道过姓名,舒芙想起密友华阳郡主李杪让她临一篇东汉班大家的《女诫》且就此写一番策论出来,于是便重新铺开一张洒金笺提笔挥写。 而初来中原的少年看着这间女子闺房里的物件,样样都觉得新鲜。他背着手游来踱去,最后在西间壁上挂的一副画前站定。 “这是什么?”占摇光问。 舒芙用兔毫蘸取砚台里的墨,都不消抬头,便知对方指的是什么。 “那是宫廷画师吴尘子先生作与我当作十五岁及笄礼的,画的是远山芙蓉。” “哦……那这个呢?” 舒芙撇去余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这叫笔山,用来搁置毛笔的。” 占摇光点点头,又朝那座丹凤朝阳屏风看去,这一回还没等他问出口,舒芙便先一步唤他道:“胐胐。” “嗯?”少年看向她,心里悄悄回想着她刚刚叫他名字的情态:如果是她这么叫他的话,似乎也没那么跌份儿。 “你若无事做,便帮我个忙吧?” “哦,做什么?” 舒芙从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一个檀木匣子递给他:“这里面有红玛瑙珠、绿翡翠珠、青白玉珠各二百粒,我昨日不慎将它们混在了一起,你帮我拣出来好么?” 占摇光想也不想便欣然同意,捧着匣子到了临窗的榻上坐下,低头认真分拣了起来。 舒芙松了口气。这盒玉珠子是从前她用来打发缠人的阿弟的,以往每每使唤舒明德捡珠子时她便能得闲看会儿书。后来随着舒明德长大,这盒珠子也就闲置下来,本以为会永远这么搁置下去,谁知峰回路转,它们竟也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刻。 打发了占摇光这么个大麻烦,舒芙专心临摹起《女诫》来。 班大家的《女诫》不过七篇二千余字,饶是舒芙精工细笔也未花费多少时间,真正叫她头疼的还是李杪所说的写策论一事。 从前舒荣光从未要求她们姊妹读过这些书,舒芙也乐得于此,平日里只专门挑了些写地域风情、人文逸事的书来看,即便偶尔在宴会上听见哪家女子埋怨被家中长辈罚抄了《女诫》也未曾放在心上。直到今日真正读了全文才发现这竟是一册教导女子如何卑弱谨小、以事男子为终生任的书。 舒芙蹙起眉,有些拿不准李杪的意思。 李杪长她几岁,去岁乞巧节满的二十,本来是已为人妇的年纪,奈何此前订下的几桩婚事均以各种意外告吹。 在这之后李杪便放话自梳不嫁,十八岁时就在安王府旁边另辟了栋宅子居住,又养了十余个门客面首作陪。 安王夫妇只得了这一个女儿,自然对她千娇百宠,即便如此也舍不得违拗她的意愿。 帝后二人亦对这个侄女疼爱有加,见她态度坚决也并未反对,只赐下富庶的封邑足够保她一生富足安乐。 华阳郡主李杪无疑是洒脱肆意的,这样的着作在她眼里狗屁不如,而今却托付舒芙将这劳什子玩意儿细心誊抄一遍,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舒芙转念又想起李杪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提起过的孙皇后欲推行新令,望能够改善当下女子地位的事。 可新令一事至今未有着落,朝中以老牌世家为首的一派激烈反对,认为此举有违伦理纲常。 而因创制科举而受益的寒门举子一派则为了表达对帝后的感激与绝对忠诚,自然是持支持态度。 莫说现在双方僵持,新令一事还犹如空中楼阁,即使等到真正推行的那一日,能够置喙新令内容的也只会是那些曾经与帝后一同打过天下的巾帼女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这个默默无闻的闺阁少女。 舒芙不喜欢为难自己,想不通的事暂且放一放,好在李杪没有限制她什么时候把抄本送过去,且由她再细想几日。 ——— 看了一下存稿,大概会在第七、第八章的时候擦边一小下(′?ω?`) 小丁香(二) 舒芙掷下笔,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抬眼透窗一看,已是金乌西坠,群鸟逐霞而去。 因她此前说了不许丫鬟再随意进她房里,此刻便只得她自个儿在房里添灯。这活计本没什么难的,只有一件事略有些发愁——最后那一盏立在小榻之后,往常是由婢女跪在榻上点的。 而现在占摇光早已歪倒在榻上睡着,少年身高体长,几乎占据了榻上大半的空间。 为了不吵醒他,舒芙只得小心翼翼地在榻前脱了鞋,尽量避开他踩上小榻,取开灯罩,扶着烛台将火光渡到灯芯上。 少年在摇曳的烛光中醒来,眼前一时看不太分明,只觉得有一团绯色的人影在他面前晃啊晃,下意识就唤道:“阿芙?” 舒芙闻声惊诧地转头:“我吵醒你了?”却见得少年眉眼朦胧地望着她,脸颊印着微红的睡痕,双眸如同雪淬冰润般黑亮。 她心口没由来地一突,却想起一件事,便来不及细究刚刚那丝情绪,只是开口说:“你醒了正好,帮我拿一下烛台吧。” 占摇光扫视一圈房间,见所有灯都已点上了,这烛台已然是无用。但他并不多问,伸手就接了过来。 谁知下一瞬,少女忽然俯身,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占摇光脑袋一懵,烛台差点没脱手而去。 好在他及时稳住了动作,烛台安然无恙,并未酿就什么大祸。可他仍手脚发软,喉头仿佛被棉花团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以为南疆民情奔放,南疆的女郎们已是最大胆不过的了,难道中原也是这样么? 她怎么……突然抱他?那他要不要抱回去? 占摇光想,假使没有手中的烛台碍事,也许他真的会不由自主地顺势搂住她。 少年脑中天人交战,舒芙却松了手,他还以为是自己迟迟不回应叫她恼了,下意识要去拉她离去的手,却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样的话我便大致知道你的身量了,改日我出门去裁缝铺子里给你裁几件衣服,这几天你先将就一下你现在的衣裳好不好?” 占摇光如梦初醒,一股热意涌上面颊,只僵硬地点点头。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占摇光又问:“中原都是这样给人做衣裳的么?” “那怎么会?我们府里裁衣裳都会有绣娘上门拿尺量的。可我没办法把绣娘带来见你,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法子,还得从李杪说起。 李杪府上养了只狮子猫,通体雪白美丽无比,兴许是养出了人性,很有几分气性在。 有一回李杪兴致起来,招来几位绣娘给猫儿做衣裳,谁知这猫主子死活不肯被绣娘禁锢着量身围,只往李杪怀里蹿,最后李杪搂着猫儿一通比划,得了个大概的尺寸,便让几位绣娘照着做,也亏得绣娘巧手妙心,竟也做了个差不离。 得了舒芙这样的答复,少年眉目都低了几分,随口“哦”了一声,便下榻替她把烛台安置好,不经意又瞥见那盒玉珠子,添了句:“你的珠子还有些没捡干净,明日我再替你捡。” 舒芙应了一声,却觉得对方言语透着几分颓然不乐,可她一时间又想不通哪里又招了他不快。 好在此时阿笺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想来是打探好了消息回禀来了。 舒芙如蒙大赦,翻身下了榻,一路疾行到门前,占摇光则识趣地躲在了西间,不叫他人在开门的空档看见什么。 舒芙开了门,春夜的寒风倏地蔓上她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寒颤,而她顾不得这些,急切地问:“你打听到了些什么?” 阿笺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少女不由自主摩挲手臂的举动移开,恭敬答道:“婢子借着给夫人送梨膏糖的由头在云仙居廊下站了会儿,只听见里头夫人说大姑娘今日带着两个妹妹赴宴辛苦了,要大姑娘回去歇好,旁的就再也没什么了。” 舒芙一双秀巧的眉微微蹙起。 阿娘分明是清楚事实真相的,可她竟对于长姊一句苛责半点惩罚也无。 不过这倒不难理解,阿娘身为继母很多事本就为难,她又怎么能要求阿娘事事公允。 好在祖母不日便要从庵里斋戒回来,到时候便禀了祖母,请她拿主意。想来祖母虽一手将长姊带大却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既然这样,阿杏也不能急着发卖了出去。 舒芙对阿笺交代一番,让她再跑一趟云仙居向罗氏转达自己希望先将阿杏留几日的意愿。 …… 云仙居这头,罗氏听阿笺带来了女儿的意愿自然是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待阿笺走后,罗氏敛了笑容,同李嬷嬷道:“阿芙打发了丫头找由头来云仙居探话,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无非是记挂着我怎么处置她长姊。这丫头在那起子闲事儿上还有一股子机灵劲儿,内宅上这些事到底是嫩了些。” 李嬷嬷为罗氏按摩着肩颈,细声道:“到底是夫人疼着二姑娘,自幼捧着护着。那两个一个没娘,一个有娘和没娘也没什么分别的才养出了八百个心眼子。” 罗氏哼了一声:“我还能护着她一辈子不成?日后她进了梁家不定被梁家那个老虔婆怎么磋磨,更别说那梁之衍的后院往后人指定少不了,阿芙拿什么跟那些人斗? “罢了,我正好借这件事历练阿芙一番,好叫她知道这内宅的水深得很,哪里由得她这么意气用事,这次吃了亏长了记性往后才摔不着她。” 李嬷嬷不语,按摩的动作却愈发细致了 。 …… 舒薇在婢女絮儿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院落。 海棠夜眠,桃李点微,暖而亮的光从窗棂透出来,将春日的夜晚温柔包裹。 婢女们纷纷朝她行礼,将她迎了进去,奉茶的奉茶,打水的打水,有条不紊地为她卸除一日的疲惫。 直到絮儿用帕子沾着温热的水覆在她手上时,她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尚且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那些漫漫孤寂的长夜尚且离她很远很远,那个上辈子几乎毁了她一生的庶妹今日也被她整得声名狼藉。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那个人对她亦是倾心相付。 她就不信,这辈子没了舒茵搅局她还会和他走到夫妻陌路。 絮儿将舒薇两只手擦净,见她表情似喜似悲,以为她还记挂着今日的事,有心安慰道:“姑娘莫不是还想着今日的事?徐家夫人不是已将事情瞒下来了么,就连夫人那头不也未曾多说姑娘什么,您就安下这颗心吧。” 舒薇这才回过神,冷嗤一声道:“你瞧着夫人慈眉善目地嘱咐我好好休息,实际上便是暗示我这几日老老实实待在房里哪儿也别去,不就是变相将我禁足了么?她向来是面甜心苦的性子,这一回我搅和了她闺女的好婚事,她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我。要是我假作听不懂她的话,明日照旧套车出去,你且看车夫会拿什么理由来搪塞我。” 絮儿一慌,下意识问道:“那怎么办,您和那位不是约好了明日……” 舒薇止住了她的话头:“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然有办法出去。” 她出不去,自然有人出得去。 小丁香(三)【微h】 翌日天色择晴,三五鸟雀栖在庭中高枝上迭声呼喜,啸来一阵润丽的绵绵风。细风片开牖窗,游进房中,揪着帷幔兜出一壶风痕。 占摇光梦中只觉脸上一凉,便渐渐有了苏醒之意。 他朦朦胧胧地盘算着今日以后,是要北上,还是要南下,又或者西行。 总归要躲过那些来追他的人就好。 风游幔曳,少年灵台陡然一惊,想起他已不是住在邸店里过着那种颠沛的日子。 就在昨日,他被一个极漂亮的小女郎带回了家,与之前那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暂且告了一段落。 他猛地翻身坐起,搭在身上的衾被耷拉在榻上。 他举目在房间里逡巡一圈,然后目光落在那顶海棠色的帐子上。 里头依稀坐了人,那少女虽背对着他,可腰肢的细软纤弱却是看得分明的,如同春日的烟柳桃李开在了小小的一方软帐里。 她已然醒了吧?那他能不能找她说说话? 昨日的一切都太过匆忙了,他根本来不及去做些什么,但其实他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讲。 占摇光翻身下榻,朝架子床走去,抬手刚要碰到那嫣红的罗帐,就听见少女慌乱羞愤的声音从帐子里传来:“你先等等,别撩我的帐子。” 少年的手猝不及防地愣在当空,然后默默收了回去,有种被厌恶了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们南疆向来是极为开化的,少男少女的屋里压根没有这起子屏风帐子的碍事,谁与谁玩得好自去对方屋里找他就是了。 十分要好的朋友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若是被拒绝了,那便是那人跟你不够要好。 而舒芙不许他找她,她不愿意把他当朋友! 这头舒芙根本不知他在这一瞬间心里绕了多少圈,只一味和自己的小衣斗争。 从前她有阿杏服侍着穿衣,也并未觉得每日穿衣的功夫有多麻烦。直到今日没了婢子搭手,方才觉得十分棘手。 她的胸几时在她不经意时长到这般大,叫她一只手都难以合拢,更别说还要分一只手去绕到背后系好几根细绳。 舒芙奋斗了近半刻钟,终于接受了她自己没办法独立穿好衣服这件事。 舒芙侧了侧脸,从帐子里看去,模模糊糊地见那少年坐在小杌子上,百无聊赖地捏着两个茶杯玩。 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占摇光也朝帐子看去,愈发确定她就是在看自己,刚想与她讲话,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刚刚拒绝他的话,于是便把头一扬,又把玩他的茶杯去了。 舒芙:“……”气性儿还挺大。 “胐胐。”她刻意低了声音说话,本来清亮的声线显得十分柔软,如同熬化了的绿豆饮子,既绵又甜。 占摇光头皮一麻,更加不敢看她。 她怎么能用这种声音叫他,她还叫他小名! “胐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占摇光动了动身子:“什么忙?” 少年腹诽,这一回再打发他去做那捡珠子的活他绝对不干! 那头少女默了一默,下了极大的决心:“你能不能进来帮我穿下衣裳啊。” 占摇光一听就乐了:“你还不会穿衣裳么?” 舒芙羞愤地辩解:“贵族女郎都是如此的!衣裳有人服侍着穿,沐浴也有人拿着帕子给你擦,自己个儿是动不着手的!可我的婢子犯了事,昨天已被我交给阿娘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春晚楼二层颇有些高度,扬声喊其他婢女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舒芙心下赌咒发誓,要不了几日她一定要把这些贴身的事学好,再不让自己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行吧,那我现在过来。” 占摇光起身还没走两步,又被舒芙叫住了步子:“等等,你能不能找个东西蒙了眼睛再进来。” 占摇光:“……哦。”她可真麻烦。 少年眼见她梳妆的案台上有几根绾发时装饰用的发带,便顺手牵了一根,蒙在了眼前。 占摇光走到床前撩开了帐子,手就被少女一双细手握住了:“等会儿别乱动,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知道么?” 少年点了点头。紧接着便觉少女引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肩头:“这是系在脖颈上的带子,你摸到了么?” 占摇光应了一声,心里却想何止。 “绕到我颈后系一下,别太松也别太紧。” 占摇光打了个南疆的结。 “还有腰上的带子。” 少年的手就顺着脊骨往下划到不盈一握的腰际,手上没碰到带子,便伸手往前一探,将将擦着少女的腰线划过。 舒芙腰窝处漫起一阵麻栗,心口疾跳,有种他要从背后将她搂住的错觉。少女抖着手把带子放到他手上。 占摇光摸到了带子,正要如法炮制地把带子系好,谁知舒芙又出声了:“你先等等,我说好了你再系。” 话落,舒芙便悄悄把手伸到胸前,小心翼翼托住两只浑圆的乳儿:“好了,你系吧。” 做这事时,舒芙略有些面红,不过很快便释怀了。 毕竟哪有女子不爱俏的,那洒扫庭院的小婢子才将发育,却也晓得在穿衣时托着胸,好看着挺翘些呢! 不过这对她来说独自做完这工序着实有点难度,好在有了占摇光。 谁知占摇光那处还就好巧不巧地出了岔子,少年一双手顿在少女纤细的腰处,慢悠悠地透出一句话:“好像有什么东西撑着了,有些系不上。” 舒芙双颊绯红,强词夺理:“你管得忒多,系好带子便罢了。” 占摇光沿着她的曲线,尽量系好,谁知舒芙哼了一声,细声跟他说:“有些紧,好疼。” 占摇光没办法,只得放松些许。 谁知那少女又娇滴滴地道:“松了,万一我走动时它掉了怎么办。” 少年不耐烦地拧了拧鼻:“松了紧了都不行,你怎么这样麻烦。” 舒芙立马话赶话:“哎呀你别问了,系好就没事了。” 占摇光恼火得不行,屈了腿坐在她的床上继续。 “还是疼了。”舒芙又扭了扭身子。 占摇光干脆使力按住她的手臂,哪知舒芙却挣扎似的用后脑勺往他身上撞了一下。而这一撞直把少年眼前的发带撞得松散,忽地落在床榻上。 小丁香(四)【微h】 占摇光眼前陡然涌进一阵光亮,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发带下落,便见她半倚在他怀中,丽眸红唇,雪颊浮霞。 她秀颀的脖颈下是一对匀称美好的锁骨,锁骨稍下便是那柔软馥郁的温柔乡所在。 少女一对酥胸如玉团雪糜般簇在一处,在半遮不掩的小衣底下隆起两只幼圆的弧度。软薄的兜衣歪向一侧,隐约露出另一侧尖上樱粉的颜色。 小小的,淡淡的,看上去既娇又嫩,被帐幔里涌进来的细风一抚,就变得醴艳起来,颤颤地挺起一个小粒,如同一颗新凝的梅果。 她呼吸轻起,便如雪波荡漾。 占摇光喉间一涩,胸口滚炙,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往身下涌去。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何种反应,当即便慌乱地松了手,任由舒芙卷着被褥躲去床榻的角落里。 少女抱着被子,一点点遮过胸口,乌盈盈的眸控诉地看着他。 这反而把占摇光看炸毛了,他急赤白脸地辩白:“你别这样看我,刚刚是你自己撞掉发带的!” 对方还是不说话,占摇光败下阵来,主动问她:“还穿不穿了?” 舒芙连忙点点头。 “那我们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说到底适合你的松紧还得你自己把握,不然你还是自己系吧。”占摇光道。 “那我这边怎么办?” 这回轮到占摇光不说话了。 舒芙心里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对面的昳丽少年看。那少年不自在地撇开眼,脸颊燃起的绯红一路烧到耳后。 在羞愤欲死的情绪和今日一整日佝偻的形象中,舒二姑娘很快做出了抉择。 罢了罢了,她自暴自弃地想,总归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等他这段流落的日子一过,他便自去找他的前路,又有谁会知道他们曾经这样亲密过? 于是她裹着被子挪到占摇光身边,语含请求:“你待会儿别用力捏它们好不好?” 占摇光心跳得快要炸开,强撑着神志点头。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少女顺势跪坐在他身侧微微挺起了胸脯。 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眼在她晕红的芙蓉面上扫了一圈,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了一对雪乳上。 他伸出手去从小衣侧边贴着少女柔滑细腻的肌肤探进去,那一双丰满绵软的乳便轻易地溢在他的掌心,他甚至能感觉到顶上的两点淡红在他掌下慢慢挺立起来。 少年额角沁出薄汗,几乎是屏着呼吸,勉强压抑着没有多余动作。 “我要……怎么做?” 舒芙心如擂鼓,声音都在颤:“你不能、不能把它整个儿都压住,先松开些。” 他听话地放轻力道,手掌虚虚拢在圆润的乳房上端。 “往下去一些。” 他的手便向下平移些许,滚烫的掌心不可避免地蹭到两点娇嫩的乳尖。 舒芙身体一抖,眼眶瞬间红了,她立马叫道:“等等等等,你先停下,别动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你别乱摸呀。” “我没有,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胸前两团鼓鼓盈盈,胸衣和身体之间的距离根本让他避之不及。 占摇光有心辩驳,话却只到一半,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舒芙稳住了心绪,于是继续说:“你再向下一点点,将它托住。” 占摇光“嗯”了一声。 他这次的动作十分谨慎缓慢,就像枝头柳棉从她胸前肌肤撩过去,又是另一种细密的奇妙触感。 占摇光微微使力托住这一对乳儿,其实还有些许偏差,但舒芙不敢再说了,只是低垂着眼不敢看他,把手背在身后快速系着带子。 “可以了。” 占摇光闻声清醒过来,快速地把双手从小衣边缘抽了出去。 少年掌心的纹路对于娇养的少女的皮肤无疑是有些粗糙的,可这略微粗糙的触感并未对她造成任何不适,反而勾起一路令人难以启齿的酥痒。 舒芙悄悄并了并腿。 莫说舒芙难耐,其实占摇光也不好受。 女儿家的胸乳未免也太柔软了。 他初时探进去时,几乎要被那种奇异的、难以言说的柔软吓住。 他对少女的身体没有半分了解,一开始只是大喇喇地用整只手罩住了她娇软的乳肉。 那两团绵绵雪沉沉甸在他掌心,不断地勾诱他摸上去,将其拢住揉一揉。 那时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全副精神都在压抑着自己不要逾矩。 后来她说再下去一些,他依言照做,却不慎挨蹭到了她的乳尖。 嫩红的乳珠被他掌心的温度无意地几次轻擦抚弄,很快便傲然地立了起来。 这种感觉让他意识到对方也不是完全没动情。 这种认知让他本就难以抑制地欲望更加昂立了几分,此刻硬邦邦地杵在下腹。 她如果低头去看,一眼就会看见的。 但他不想让她知道。 “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么?”占摇光问。 舒芙摇摇头,接下来只要把衣裳一件件套上去不出错便好了。 占摇光微松了口气。 少年转了身就要撩帐子出去,舒芙却意外地拉住他的衣角。 占摇光低头看她:“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问,就是,我刚刚仿佛瞧见了,你下面那个是不是……了?” 有些话舒芙说不出口,便用食指做了个向上抬的动作。 占摇光脑袋里刹那间什么其他思绪都没有了,浑身泛起难抑的燥热来,手忙脚乱地拂开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见他模样慌乱,舒芙就知当下情况是自己占了上风。少女便坏心眼地不依不饶:“那你能不能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不行!” 语罢,少年二话不说大步走了出去。 舒芙真心实意地提醒:“卧房旁边的房间便是我的浴堂,里头有沐浴洗漱用的一应器具。楼底下的婢子们十二个时辰都会在下头烧好热水,你用那房里的水泵自然能泵出热水来。” 她顿了顿:“我对这个虽懂得不是太多,却也知道这事儿似乎憋不得,你要是……便去那儿吧,用过的水自然有仆人会收走去倒掉的。只有一件事,你别脏了衣裳,你的衣裳还要好些日子才能做好送来。” 占摇光:“……”不想理她。 ——— 怜爱我一下,投点珠珠嘛(’∽’) 白玉兰(一) 舒薇领着絮儿去后门处套车。 不出所料,那主管车马的刘伯便以几匹马昨日才载着她们赴宴回来,现下已是不堪再负重的理由婉拒舒薇。 舒薇早有准备,她冲着刘伯微笑道:“早知刘伯如此说,我便不去邀了二妹妹一同出去,倒要叫她白高兴一场了。” 刘伯一听对方搬出了二姑娘,顿时噎住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倒也不是拨不出马儿,府里刚拉回来一匹新马,就是那马儿才刚配了鞍钉了蹄,二位姑娘不嫌颠簸的话,倒也没什么不便。” 语罢,便吩咐几个得力的小厮一起去准备车马。不多时舒芙到来,姊妹二人相偕登车离府。 …… 马车一路驶到西市,人声逐渐嘈杂起来。舒芙用扇子挑开车帘看去,入目则见馆阁高台,绣户朱幕。自有宝马香车不辍,丝竹管弦不绝。正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人物阜盛,盛世伊始。1 舒芙看得目不转睛,舒薇见状亦喟然:“想来盛世承平莫过于斯。” 话及此又转而问她:“阿芙看了一路,可有什么中意的东西了?” 舒芙回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姊若方便,带我去一间裁衣裳的铺子就好了。” 舒薇立时笑着应了,心中从未有哪刻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个妹妹如此贴心——她要去的那地儿附近不正有一间衣裳铺子么? 马车又行了一路,停在了一间装点雅致的铺子档口。店铺上以金粉篆体书“华裳坊”三个大字,并设有灵巧使女数名于门口招徕顾客。 舒芙正要开门下车,忽听见身后“嘶”了一声,便连忙回头去看,只见舒薇用手支住了额头,面色略有些难看。 舒芙急忙搀住她:“阿姊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大约头天晚上没睡好,又被这马车晃了一路,有些头晕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去选衣裳,我歇会儿便来找你。” 见舒芙不动,舒薇将一枚玉牌塞进舒芙手里:“阿芙别怕,拿这枚玉牌进去,掌柜娘子不会收你银钱的。” 舒薇是这间铺子的常客,将银钱以信物压住以备临时取用不足为奇。 舒芙启了启唇,到底什么也没说,撩开车帘,扶着阿笺的手下车进了铺子。 …… 华裳坊内,使女一见到玉牌便殷勤地将舒芙迎进了雅厅并奉上香茶。不多时,一个朱唇玉面的妇人款款而来,自称是这间铺子的掌柜娘子柳氏。 柳氏笑容可掬地恭维了舒芙几句,正要使唤婢女将最华美的几套衣裙拿来供她挑拣,却被舒芙叫住了:“掌柜娘子不急这个,我今日来不买成衣,只选几匹料子做几身新衣。” 柳氏恍然,立马叫来一名绣娘,自个儿则识趣地走了出去,阿笺亦随之退出雅厅,杵在门前把自个儿当个门神。 这边绣娘扯了皮尺欲为舒芙量身量,哪知舒芙避开她的动作,只问道:“我若是为你粗略框一下尺寸,你可否依样做几件衣裳来?” 绣娘一琢磨:“姑娘且比划来看看,奴家尽量为姑娘一试。” 舒芙便将昨日量来的尺寸细细比划一番。绣娘当即表示能做,就是这大小……虽也是劲瘦的,可同眼前女郎细柳般的腰身显然是不符的。 看出绣娘的疑惑,舒芙大方笑道:“您不用疑虑,这本就是做身男装的,不过是用来我自己穿,往后行走街上多讨些方便。” 绣娘表示理解,甚至与她玩笑几番,说起自己年少时也身着男装与父兄一路北上,不过那时恰逢乱世,倒是避难的用途大于玩乐。 舒芙同华裳坊签字立契,约定几日之后派人到这里来取衣裳,不必过于精细,只要舒适合身就好。 做完这些后,舒芙心口一块巨石落地,整个人松活了不少,同阿笺一同往外走去。 阿笺见她心情不错,有心打趣道:“大姑娘将玉牌都给了姑娘,姑娘何以不用?” “阿姊将玉牌给我自是她疼我,可我自己心里得有分寸,不能什么都尽往阿姊身上占好处。” 舒芙心想,那毕竟是买给占摇光的衣服,要是用姊姊的钱给他买东西,她心里得别扭死。 …… 辰午时分,春日暖晖的光芒逐渐布张满整个长安城。天高云浅,岸飞轻絮,市井百态无一不鲜活生动。 舒芙不经意扫见华裳坊对面有间茶楼叫第一楼的,忽而想起这家茶楼甜口的小食一向出色,便与阿笺走进去,同小伙计要了间包厢,又点了一壶西山白露并两道甜食。 一道冰糖山楂果带回去给占摇光,另一道玉露团便给阿姊。舒芙遥记得有一回听舒薇提过,说这第一楼的玉露团乃长安一绝。 茶点上齐之后,阿笺告罪,去了茶楼的茅房方便,舒芙则捧着茶盏细细地品味着。底下唱的是《莺莺传》,讲的无非就是才子佳人那起子故事。只不过最后张生变心,终得一个劳燕分飞的下场。 舒芙垂眸专注听着,忽然听得隔壁包厢突兀地透来一道男声。 那男子声如玉磬相击,方正而朗润:“此去江南道一别数月,本王瞧着薇儿似乎消瘦了不少。” 听见那个熟悉的字,舒芙心中一凛,不由端坐起来,凝神再细听。 谁知隔壁厢房正好传来她长姊柔转的声音:“桥郎多心了,家里继母虽是个面甜心苦的性子,可我毕竟是原配嫡长女,她也奈何不得我去,只得将我变相禁足了事,可我亦能找到法子出来见你。只是昨日徐家春宴上的事情多有些误会,我怕祖母回来之后轻信继母的一面之词,同我离了心,那时我在府中可就当真孤立无援了。” 那男子语气显而易见地柔软起来:“薇儿莫怕,老夫人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人,本王寻了机会与她讲明其中误会,料想她也不会被轻易蒙骗。” “多谢桥郎相助,想来如今还会无条件信任我的便唯有桥郎你了。” 舒薇此刻嗓音中已然含了些泪意,尽是道不完的依赖仰慕。不久,隔壁便传来啧啧水声和细细的喘息。 舒芙惊愕不已,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马车上突如其来的不适恐怕就是为了支开她,好方便去见这情郎! 枉她真心实意对待这个姊姊,费一番心思与她阐明利弊,谁道在对方眼中她不过是个用来摆脱禁足的工具。那她今晨那一通愧疚难当的言语究竟有几分诚心? 孤立无援?莫说阿娘对她从未有过半点苛待,便说祖母与阿耶对她就是真心的爱护,自己与舒明德对她也是由衷的尊敬。 难道这些好落在她口中便是令她孤立无援了?那她对着满府家眷又有几分真情可言? 且这个自称“本王”的男子又是何人?又是几时与她姊姊扯上关系的? 舒芙心乱如麻,却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她将那两样包好的点心揣进怀里,大步往外走去。 她越走越快,裙裾疾速飞扬,谁料那地板上还有二分未干的水渍,直叫她脚下打滑,狠狠一崴,钻心的痛自脚踝蔓延上来。 她瞥了眼紧闭的厢门,亦不敢叫出声,只得强撑着站起来扶着阑干下楼,正好遇上方便回来的阿笺。 阿笺见了面前如雨后的颓丽芙蓉花一般的少女,当即要惊呼出声,却被舒芙抢先一步道:“噤声!” 阿笺不敢再问,上去心疼地搀住舒芙的手臂。舒芙低声道:“待会儿你扶我去楼下寻个座儿,之后便花钱找个轿子,再去同车夫交代一声,便说我身上不舒服,先回府去了。” 阿笺喏喏应是,不久便寻来一顶两人抬的素净轿子并两名轿夫,一路晃晃悠悠地往永乐坊而去。 ——— 1环境描写参考资料:《东京梦华录》 白玉兰(二)【Рo1⒏red】 舒芙自角门入府,一路上由阿笺搀着回到春晚楼。 到了楼前,阿笺还欲伴着舒芙往上走,却被对方制止了。阿笺自不敢多言,只道尽快把活血化瘀的药送来。 望着少女一瘸一拐上楼的背影,阿笺暗暗捏了捏拳,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让姑娘更加信任她! 那厢舒芙推开房门,自是不见占摇光人影的。抬头一看,果见他坐在房梁之上。 少年见是她回来,欢快地跃到她面前,却陡然地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扶住她:“你的腿怎么了?” 舒芙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似浑身气力被抽干了,往他怀里倒去。 占摇光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稳住她,语含担忧:“你无事吧?是不是你早上那个阿姊欺负你了?” 与此同时,少年将她拦腰抱起,安置在他休息的小榻。 舒芙面色发白,任由占摇光把自己抱进怀里。 她未察觉到这丝暧昧的氛围,垂着头自顾自道:“与阿姊无关,是我自己崴脚了。胐胐,我疼死了。” 听她如此说,占摇光心下一慌,于是开口便问:“你房里有用不上的碗碟么?不如匀我一个。” 舒芙不明所以,却仍给他指示了西间柜子里一副全新的器具。 占摇光下榻取了一个甜白瓷小碗与一调羹,用滚水清洗了一遍后,摘下自己腰间的竹制的小篓,取出一玉制的小瓶。 舒芙好奇地望着他。 她昨日就注意到了他腰上的篓篓,拳头大个玩意儿瞧着装不下多少东西,却叫他护得宝贝一般,就连昨晚入睡前也隐约见他摘下了放在枕边拿手护着。 占摇光自玉瓶里倒出些许粉末,再和以热水,用调羹搅和均匀便成了透明的糊状物凝在碗底。 他朝她走来,解释道:“你也知道南疆以蛊术起家,而蛊毒向来不分家,所以我们南疆人多会些毒术和医术。我这次出来带的东西不多,治跌打的药还是有一些的。我不会骗你,我的药绝对比你们中原任何一个郎中的秘方都要好。” 少年豪气干云地许诺:“一周以内保证你跟原先一样灵活自如。” 舒芙点头,乖巧地将穿着绯红绣鞋的脚从裙摆底下露出一点点。 占摇光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去褪她的绣鞋与白绫袜。 鞋袜一除,少女脚踝处高高隆起的紫红淤肿便显了出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她那只秀气精美的足。 少女一对足,色如霏雪洁白,形如皎月细瘦,偏偏足尖勾起一点点桃花一样的光泽。无异于瑶母座前玉莲芯叫他擒在掌中,无端扰得人意乱神迷。 他心口莫名烫得厉害,一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作这样的窘态,整个人便顿在当场。 舒芙见他迟迟不动,悄悄用脚趾点了点他的腿。 占摇光回神,用手蘸取药膏细致地沿着她的淤青涂开。 舒芙疼得直吸气,一个劲儿把腿往回缩。 占摇光只得停下动作,与她讲道理:“淤血必得用药化开,否则你这只脚就废了。” 舒芙叫他唬住了,只得任由他继续,自个儿则撇开脸,默默忍受那源源不断的痛楚。 好在他手法极其熟稔,渐渐地那股痛意消下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从脚踝处漫上来。然而紧接着,舒芙又觉察出另一丝不同寻常来。 她垂眼去看。只见少年修长有力的右手顺着淤青朝一个方向推开药膏,左手则掌住她洁白莹润的小腿。可他却无意识地不断用左手轻蹭她的肌肤。 最是无心撩人深。 舒芙只觉得被无数鹅绒似有若无地抚过了全身,漫起一阵惊人的痒意。 占摇光逐渐觉得氛围有一丝燥热,他茫然地抬头去看,却对上少女粉面明眸。 她眼中蕴了滟滟春水,眼尾扫开淡淡旖旎,粼粼地望着他。 西窗外东风席过,玉兰花的甜气飘进来,萦绕在少年鼻尖。 他轻微地耸了耸鼻头,灵敏的嗅觉使他分辨出空气中确有一丝甜意,但不仅于窗外的玉兰花香。 他停下按揉的动作,循着那股子甜味往上端凑,很快停在了少女丰盈的胸前。 舒芙心口砰砰直跳——只差那样毫厘,他的鼻尖就要隔着薄薄的春衫蹭到她的乳尖了。 “好甜的味道。”占摇光道。 舒芙想起了什么,往里靠了靠,获得了更多的活动空间。 她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两个巴掌大的油皮纸包。 “这是今晨我出门时答应为你带的吃食,均是甜口的,你要不要试试?” 听她这样说,占摇光双眸刷地就亮了:“你居然还记得!” 舒芙不明所以,不过是早上发生的事,她总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 然而少年下一句话却叫她明白了个中缘由:“我以为你随口糊弄我的,压根儿不会往心上放。” 舒芙心道,她岂是那种会随便敷衍别人的人! 下一刻,占摇光又说:“对了,我昨天没拣完的珠子今天已帮你拣干净了,装玉珠子的匣子就在你桌上放着。” 舒芙:……失策。 舒芙解开装着冰糖山楂果的袋子,凑到占摇光面前。 鲜红溜圆的果子裹在琥珀色的糖浆里,姿态十分喜人。即使糖衣被体温炙得略有融化,却仍有酸甜清香扑面袭来。 占摇光眨了眨眼,把沾满药膏的手给她看:“我这会儿好像吃不了。” 舒芙心底感念他为她擦药,于是甜甜笑道:“那我喂你吃好不好?” 见他忙不迭点头,舒芙便拈了一粒递到他唇边。 占摇光张口咬下,山楂球被卷走的同时,她的指腹陡然一湿。 少年的舌尖湿润而柔软,与她的指尖轻触即离。 舒芙遍体发颤。 这同被李杪的狮子猫亲昵地舔舐的感觉太不一样了,猫儿的舌头有倒刺,可少年郎的舌尖却柔软灵活。 被猫儿舔,她想揉揉它毛绒绒的脑袋,若被占摇光舔,那她想的是什么? 舒芙不敢深究,她猛地缩回手,慌乱地摸出手绢擦手:“你在做什么?” “什么什么?”他与她对望,本是偏长的眼型却被他此刻上抬的眼珠撑得发圆,他的眼明亮璀璨,显得无辜堪怜。 “你,你舔到我了……” 占摇光恍然大悟∶“我不是有意的……你觉得脏么? “可我早上便用你的牙粉漱过口了,之后我觉得你的牙粉味道很香,在你回来之前就又去用了一次,现在一点儿也不脏。” 他甚至对她笑,牙齿白而齐整。 舒芙:……问题岂是出在这里? 她尽量耐心解释:“在大历,好的男儿郎都不会去舔别人姑娘家的手,那是流连平康坊的浪荡子才会做的事。” “……哦。” 舒芙以为他听进去了,正要露出个笑来,哪知他又接道:“可我猜大历的好儿郎也不会给女儿家穿衣裳,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要比你说的那种亲近一些。” 舒芙听了那“亲近”二字,如同在顷刻间饮了半壶清酒,吃了百十丹荔,肝火尤旺,烧得肺腑灼烫。 “占摇光!你先别说话了!”舒芙捂住心口想,她必须静静。 “我在外头逛了大半日,此刻已是有些困倦了,我在此处先睡一会儿。” 占摇光识趣地闭了嘴,为她摆好软枕,又用他昨晚盖的毛毡子略略搭住她的腰身,自己则回到她腿边继续揉开她脚踝的淤肿。 舒芙剧烈的心跳这才缓缓平息下来,上午在第一楼时的震惊与难过也随之淡去。 她闭目枕在花香当中,不知不觉沉入睡乡。彼时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春日长长。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白玉兰(三) 舒芙这一觉睡得并不久,一刻钟左右过后便清醒过来。 醒来后,占摇光把她抱到浴房里洗漱了一番,再回正屋时正好是阿笺送来哺食的时候。 占摇光已轻车熟路地躲好,甚至顺走了她一册传奇去看。 舒芙:“……” 舒芙在食案前坐定,便传唤阿笺进来。未料门一推开,踏进房来的竟不是阿笺,而是个高挑明艳的女子。 女子云髻高耸,肤色洁白,眉目流转若含情凝涕,正是她的长姊舒薇了。 她此刻容色正好,比早晨出门时更加娇艳三分。 舒芙却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第一楼里她妩媚的吟哦,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 “听车夫说你身上不舒服先回家了,”舒薇亲昵地在她身边坐下,“我那时略歇了歇便感觉好多了,于是下车走了走,在附近的首饰铺子里逛了一会儿,阿芙不怪阿姊没有及时找你去吧?” 舒芙僵硬地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阿笺姗姗来迟,见到舒薇之后略略讶异,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布菜。 舒薇自诩尚算了解这个妹妹,如果真的得知她与那人的事,一定会觉得一番姊妹情谊被践踏,会忍不住质问出声的。 而现在见到少女面色平静柔和,她也就放了心,起身道:“如此我便不打扰妹妹用食了。此番玩得不够尽兴,改日我再邀你出去。” 舒芙目送她离去,心想再没有下次了。 确认舒薇已走远后,阿笺“噗通”跪在了地上,倒把舒芙吓了一跳。 “婢子刚刚领着丫鬟去厨房领哺食去了,院里留下的小丫头们也不敢拦大姑娘,想来这样才会让大姑娘进来叨扰了姑娘,请姑娘责罚。” 舒芙连忙扶她:“你干什么呀?我又没怪你,你赶紧起来!” 阿笺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姑娘还要留我在身边做事么?” “自然。” 阿笺悄悄松了口气。 从前姑娘眼里只看得见阿杏一人,什么事也是交给阿杏去做。 替姑娘守好房门是姑娘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要是连这也没做好,她还怎么去竞争姑娘身边第一丫鬟的位置! 阿笺进行了一番深深的自我检讨。 阿笺摆好碗筷正要离去,忽然瞥见窗外天色,便道:“婢子看天色有变,怕今晚有一场大雨要落,姑娘入睡前将帐子合拢些,被子掖实些,莫着凉了。” 舒芙心中想着舒薇的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 饭后,占摇光主动揽下点灯的活计,舒芙自然感激不尽,坐在小榻上对他回以一个笑。 占摇光将最后一盏灯点好便朝小榻方向走来。 舒芙正在看书,忽觉一道人影遮住些许光亮,她抬头看去,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占摇光往她身边靠了靠:“我有件事同你说。” 舒芙合上书,占摇光便纠结着开口了:“这几天好像是倒春寒了,我今早在榻上是被冷醒的。” “我床上恰好有两床被褥,你待会儿抱一床过来就是。”舒芙立即道。 占摇光却摇了摇头,面上浮起薄薄一片红。 “我不是说这个,我想问的是,我晚上能不能去你床上跟你一起睡?” 少女心跳一漏,面上自然地勾上绯红:“占摇光,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一个男儿郎,怎么、怎么可以跟我……” 听她叫他全名,他便知她是拒绝的了,可他仍抱有一丝憧憬,希望她怜悯自己:“可我真的被冷到了,要不是我身体底子好,今天卧在榻上动不了的就是我了。” 舒芙动摇了片刻,很快便坚定了拒绝的决心:“不行!” …… 这夜,舒芙早早就熄了灯上床,却有些辗转难眠,耳畔不断回响着舒薇与那人的对话,又不受控制地去揣摩那男子的身份。 正是思维激烈斗争之际,她忽听到些微的声响,如同掬起一捧敲得细碎的冰糖往玉盘里撒,渐次更为浓重密集。 雨,是雨。 春天夜晚的第一场雨。 她恍惚间想起傍晚时阿笺交代的天色有变,原来指的是这个。 雨水落在庭院中高树上的片薄花间,又在瓦檐上积留压重,最后汇成一串琉璃雨幕,不辍地往下坠。 而这点滴雨声在她耳边不断放大,隐约昭示着什么。 舒芙的手掌慢慢浸出细汗,小小的罗帐此刻显得格外闷热逼仄。 她慌乱地从被窝里探出手,往床沿摸去,却拢了一把湿润的空气。 没有人,没有人……对了,阿杏早就被她赶走了,阿笺根本不知道她会害怕这个。 雨声愈发急促,舒芙灵光一闪,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胐胐?你睡了么?我,我有些冷,你过来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少女的嗓音已然染上哭腔,可雨夜苦深,琳琅的夜雨声中,占摇光并未觉察到她的哭意。 少年想起自己对她几次三番无甚底线的迁就依从,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何在她面前就没有半点气性儿。 他决心这次晾她一会儿,等她叫了第二声再过去,也不至于显得他回回都屁颠屁颠。 舒芙绷着身子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人回应,她一颗心登时落入谷底。 窗外飞火走蛇,鼙鼓喧雷,天地一时俱被惊醒,满庭满室都为之一亮。而后不多时,雨又窸窸窣窣地落起来。 舒芙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脸埋在锦衾之中低低抽噎起来。 占摇光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心心念念的第二声,心里暗自揣度她脾气可真硬,到底还是得他去迎合她。 他唾弃自己没骨气的行径,认命地翻身下榻往床边走去。 ——— 我的眼皮就像男主的脾气一样软,你们跟我互动,我会高兴到热泪盈眶的≡^v^≡ 白玉兰(四)【微微h】 罗帐遮得很严实,床上安静得几乎看不出躺了个人。 他伸手撩开帐子,脉脉软香登时袭面而来。下一瞬,便见一道人影朝他扑过来,他猝不及防地伸手抱住对方的腰。 少女身姿窈窕,香盈盈、软绵绵地扑了他满怀,顿时如同搂抱住了春日里数不胜数的绵绵花团。 舒芙用手臂紧紧搂住占摇光的脖颈,湿红的脸紧贴他的颈侧。 占摇光很快发现这股潮意,心肝都不由一缩,如同刀剌火燎一般难受。 少年心慌意乱,无措地哄:“你别哭呀,我以后不这样了,我发誓,以后你随叫我随到,永远不拖延片刻行不行?” 舒芙抽噎声弱了,眼泪却仍汩汩往外冒。 占摇光见一时脱不开手,索性抱着她来到自己榻边卷了被子,又再度返回帐中。 二人在宽敞的架子床上分被而卧,占摇光面对着她,小心地将她拉进怀里,见她没有丝毫反抗,心里反而不安了。 “不过春雷罢了,就是天上雷公伸腰电母呵欠,出不了什么事的。”占摇光安慰她。 舒芙却摇了摇头,瓮声说:“你不知道,其实在我十岁以前是不怕打雷的。十岁那年,阿娘应承安侯夫人的邀请,带着我们姊妹几个去重南山上的庄子祭蚕神。 “当时也是一个春天,我记得承安侯府那座庄子很漂亮,种了特别特别多的桃花,承安侯府二太太也非常和善,那天还带着我们去摘了桃花做糕点。 “可当天晚上,她人就没了,就在我们所有人眼前。本来大家都坐在堂内品茶话闲,忽然她便如疯了一般冲进雨中。此时便有一通雷劈下来,不偏不倚击在她身上,顷刻间烧得人形都没了。 “当时我们都特别害怕,连夜就回了城。那时正逢皇后殿下千秋,一整月不设宵禁,我阿弟被吓得高烧不止,祖母和阿娘就花重金请了大夫上门问诊。煎了药给阿弟服下后,她们两人在阿弟床前守了一夜。 “阿姊当时也小,祖母怕阿姊害怕,便留她在自己房里的碧纱橱内睡了一夜。素日来跟个透明人一样的俞姨娘,就是我阿妹的生母,那一日跪在我阿娘面前求我阿娘准许她陪我阿妹一晚。 “我便被阿杏陪着回来,她坐在脚踏上,拉着我的手陪了我一夜。后来每每雨夜,都是她拉着我的手过来的。 “之后查清楚了当日是有人在那位二太太身上做了手脚,装了引雷针引天雷劈下的,姊妹们便都释怀了,只有我胆子小,一直惦记到现在。” 占摇光心中五味杂陈。 以他看来,舒芙害怕的原因里目睹了雷劈死人倒是其次,真正害怕的恐怕还是那日夜里兄弟姊妹都有人记挂,只有她孤零零地与一个丫鬟作陪的感觉。 连她自己都未有所觉,她其实有多看重这些细碎的感情。 她阿姊欺负了她,软绵绵的一句道歉也能叫她笑脸相待;贴身的婢女背叛她,她再谈起时也是难过大于厌恶。 可那些人是怎么忍心这样待她的呢? 他有些替她难过,于是低声道:“我这里有南疆最灵验的祛邪办法,你听了便不会再怕这些了。” 他顿了顿,用舒芙听不懂的南疆话轻道:“灶公灶婆,和你老人家祛个吓,吓到猫儿狗儿,莫要吓到我的宝贝。” 言罢,少年拂开少女的额发,低头吻在她额头上。 舒芙只觉得额心一湿,很快就猜出他到底做了什么。 可她却并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无法用任何言语描述此刻心绪。 占摇光吻完之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喉头一哽,旋即别扭地开口: “我不是在忽悠你,这真是南疆的祛邪术。我小时候调皮,漫山遍野地乱闯,经常遇上些怪事。我祖母就是这样给我祛邪的,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 舒芙没做声,占摇光却忽然觉得怀里一空,料想她恼了他,躲去了一旁。 于是他的心也跟着一空。 然而下一瞬,占摇光的被子涌进一丝凉意,随后凉意渐融,一条芙蓉花枝顺着他的身体攀上来。 她,她竟然钻到他被子里来了! 她还往他怀里缩! 占摇光如被诱般伸手搂住她。这时候,他们之间就再无任何被褥阻隔,少年少女年轻的躯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少女绵软的乳就贴在他身前,随着她调整姿势的动作不断地在他身上摩擦。 他僵住身体不敢动,然感官却过于灵敏,甚至清楚觉察到两层亵衣之下,她胸口处的红粒高高挺起,顺着他的肌理细细摩挲,如同过电一般,蹭得他头皮发麻,胯下更是不可控制地起了反应。 少年心跳如雷,一呼一吸间仿佛有郁郁层层的香气绕进潜出,将他鼻尖都催出丝丝汗痕。 她最终停在他胸前,轻声道:“我听见了,你心跳得好快。” 帐外雨声瑟瑟,雷轮欲滚。 占摇光忽然从被褥里探出手,用力捂住了她的耳朵,恶狠狠地威胁:“耳朵闭上,不准听!” 恰在这时,那道酝酿已久的雷终于炸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舒芙躺在少年的怀里,雷声和雨声似乎被滞留在帐外,被隔得十分十分远。 她鬼使神差地仰起头,小心地朝上拱了一下,然后用自己的柔软的唇轻轻碰了碰少年的下巴。 少年喉结微动,舒芙听见耳边的心跳声更加急促了,似乎就要从他的胸膛中跃出来,往她耳孔里钻。 占摇光在这一刻,脑袋里什么念头都不再有了,倘若舒芙愿意一直这样对他,他情愿屋外的雨一直落,而他待在这屋子里一辈子都不出去。 片刻后,他又烦躁地想,罢了罢了,雨还是早点停的好,毕竟她这么害怕雷雨。 舒芙其实想问占摇光,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 长安城里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可没有谁会像他一样对她迁就,也没有谁如他一样见到她就眼眸发亮,更不会…… 舒芙微不可查地抻了抻腿,不出所料蹭到那个坚硬灼热的物什。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它了,硬炙得叫人心惊。倘若他是她夫君的话,那她会不会死在这上头? 舒芙倏然一惊,很快就清醒过来,对着自己刚刚一闪而过龌龊的念头狠狠唾弃。 同时她又不无担忧地想,他一直这样憋下去,要是往后身体出了什么事,她怎么担得起呀。 春雨阵阵,花叶零零,夜色浸在泼天的夜雨当中渐远渐深。 ——— 不知道有没有人get到,但我真的很喜欢埋这种一语双关的小点(对手指) 九畹花(一) 那夜过后,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两个吻。 占摇光默认自己获得了与她同床共枕的资格,每天夜里都自觉地抱着枕褥去她床上。 舒芙到最后也懒得去赶他,权当自己多了个巨大的暖炉,二人相安无事地共同度过了几天。 连日来春雨淅沥,舒芙便窝在了春晚楼里半步不出。 她将手头里能找到的文献资料都翻阅了一遍,可李杪让她写的策论也只拧巴地憋了不痛不痒的几句。 莫说有一针见血、针砭时弊之效,就连她自己写过之后再看也要唾两句华而不实。 这事闹得舒芙不可谓不头疼,好在她身边还有占摇光。 占摇光这人性子极为活泛,他不仅自己在春晚楼里过得如鱼得水、自在快活,连带着给舒芙死水一样的闺阁岁月也增添了无数生趣。 这场春雨断断续续地一直落到二月初才将停。 二月初一早晨,天光放晴,长虹卧云。多日的雨水将彻片天空清洗了一通,此刻透出一种明后透蓝的光泽。金阳抬空,暖芒遍撒,长安城一百单八坊次第填满生机。 阿笺正站在春晚楼前指使小丫鬟们将近日因为阴雨而在室内受潮的物件搬出来晾晒,转眼间便见一个穿戴讲究的婆子一路行来。 阿笺停下动作,笑迎道:“李嬷嬷怎么得空过来,可是夫人有什么事儿叮嘱姑娘么?” 此人正是罗氏身边得力的仆妇李嬷嬷无疑。 李嬷嬷亦对她笑:“连着落了好几日的雨,夫人怕几位姑娘在家里歇乏了身子。郎主又在南疆那头有日子没有消息回来了,夫人心里也日夜牵挂着,便想趁着今日天晴,领几位姑娘去城外香积寺为郎主祈福。” 阿笺听完便引李嬷嬷在一楼的堂屋里坐了,命几个丫头奉上茶点来,自己则上楼去禀给舒芙知晓。 …… 这头舒芙却央着占摇光再给自己演示一遍他如何解得十连环。 前两日正是与华裳坊约好交成衣的日子,占摇光乔装改扮一番,拿着信物假作舒芙的仆从去华裳坊领了衣裳。 回来时除却几件衣裳和带给舒芙的零嘴以外,占摇光还带回了一串十连环。 南疆来的少年看什么都新鲜,从货郎手里一眼看中之后便直接买了回来。 舒芙从前玩过七连环,故而这十连环也算不费吹灰之力就解了出来。 她确信占摇光从前未曾捣鼓过这类玩意儿,早已做好了他要苦战一番的准备。 舒芙满意地看着少年因思索而蹙起的眉眼,转身回了西间继续磨她的策论。 她研好墨,以兔毫蘸取了墨汁接着昨日的内容往下书,还未等她书满这半页纸,少年轻快的声音便高高传来:“我解开了!” 舒芙感到不可思议,立马就扔下笔奔到他身侧。 少年眉目飞扬地看着她,桌上的十连环已然完全解开。 舒芙心里好奇得不行,连忙脱了鞋上榻与他并肩而坐,拉起他的手央他再演一遍。 占摇光眉骨微动,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敏锐的五感便使他觉察有人往二楼来。于是他飞快抬手捂住了少女红润的唇。 舒芙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抖动着从窗棂透进来的琐碎春光。 她的呼吸很细地打在他手上,占摇光心里如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 同一时间,阿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察觉到阿笺没有进房里的意思,占摇光也不再去躲,而是和舒芙一起听阿笺传达李嬷嬷的话。 舒芙听罢,也惊觉自己已经被圈在房里许多天了,于是吩咐阿笺去回复李嬷嬷,道自己梳洗过后就去云仙居汇合。 阿笺离去之后,占摇光幽怨地看着舒芙:“你又要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漂亮的少年无疑是有让人心软的资本的,他做起这样的表情很难让人再狠心拒绝他,何况他又添了一个她无法反驳的理由:“而且你的腿还没好全,今天我还要给你擦药是不是?” 舒芙败下阵来:“那我该怎么带你出去?” 他总不能大摇大摆跟着她一起出去吧…… 占摇光却双眸一亮,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舒芙听完,吃惊地睁大双眼。思索良久后才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 阿笺伴着舒芙一路来到云仙居汇合,众女眷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往后门处乘车出府。 舒府拢共四辆马车,一辆随黎老夫人去了庵堂,因而府中现下只剩三辆车可供调度。 罗氏久病初愈,自怕病根缠绵传染了小辈,自然独乘一辆,余下三姊妹只得分坐两车。 因上回徐府迎春宴一事,舒薇与舒茵已是水火不容,自不可能同乘,只剩舒芙自己择一辆车去坐。 舒芙以眼风扫到舒薇似乎有想邀她同乘的意思,心中又想起第一楼的事,于是抢在她开口之前便让阿笺将自己扶着上了舒茵的车,嘴中咕哝:“我跟三妹妹同坐可好?” 舒茵受宠若惊,连忙道:“能跟二姊一起,我自然欢喜。” 见此情状,舒薇不再多言,自个儿登上马车。一行人驶出永乐坊,往城外而去。 马车行了一路,坐在车辕上随车的阿笺忽然开了车门探进个脑袋:“姑娘冷不冷?我之前在这辆车上的隔层里放了一席毛毡子,姑娘冷的话便取出来盖上。” 阿笺不确定舒芙是不是有畏寒的毛病,只记得迎春宴那日晚上她去回禀从云仙居打听的事时,舒芙与她站在二楼的阑干处,不断摩挲手臂的模样。 不知道姑娘肯不肯用她准备的东西呢…… 眼见舒芙笑着点点头,阿笺一下子雀跃起来,乐颠颠地掩上了车门。 驱车的是个年轻的小厮叫做阿来,与阿笺一样自小入了舒府服侍,算是青梅竹马的一同长大。 他随口说:“你待二姑娘可真细致啊。” 阿笺理着被春风拂乱的发丝,认真道:“二姑娘之前对我有大恩,能在二姑娘身边服侍是我三生有幸,怎么能不认真对待。” 车厢内,舒芙并不确定占摇光躲在哪辆车的隔层里,生怕就是自己身下这辆,于是利用身体掩住舒茵的视线,小心地启了隔层。 果不其然,隔层里有一道人影,听见这响动后递出一迭猩猩红毛毡子。 舒芙伸手接过,舒茵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夫人留给二姊的婢女果然都是顶机灵的,微末的小事也考虑得这样周到。倒不像与了我的那几个,年纪比我还小些,整日冒冒失失的,不惹出祸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舒芙抖落开毡子搭在自己腿上,听她此言不由微皱了皱眉。 她这话倒像是控诉阿娘偏心,把伶俐人都留给自己亲女儿,倒把愚笨木讷的给了庶女使唤。 实际上罗氏虽不如她表现得那样温良慈和,却也不是苛待庶女的人。 舒茵身边的婢女都是自幼跟着她的,忠心自不必多说,只要等她们年纪长些再稍加调教,未必不能得用。 经过阿杏一事后,舒芙心里已然把忠心放在了伶俐之前,只是舒茵显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伶俐可心的婢女牙市里多的是,可忠心耿耿的人却百金难寻。”舒芙暗暗提醒她。 舒茵不纠结于此,转而笑道:“不说这些了,我来给二姊煮茶喝。” 九畹花(二) 时人爱茶,高门女子上至夫人千金,下至使女仆妇俱有一手好茶艺。 舒茵有心讨好于舒芙,却不为深厚姊妹情谊,而是为往后入了梁府着想。 不出所料的话,她会在舒芙与梁之衍大婚后找个日子悄默声地抬进梁家,从此跟她姨娘一样做个谨小慎微的小妇。 舒茵用一金鸿雁纹银茶碾子将茶饼碾碎,思绪却有些飘远。 其实那日迎春宴上,舒薇算计的手段她不是没瞧出来,可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她也就任其发展了。 假如未有此事,阿耶与夫人泰半会再留她两年,待春闱后择一寒门士子与她为婿。 如此既免了她因出身上的不足入了高门平白受气,又得一桩极好的赌注——万一这士子有朝一日得遇风云便化龙,舒家就此又结一门好姻亲。 可这平步青云路哪里那么好走,且看那崇德元年风风光光的状元郎不正因为做人不够圆滑,年近四十了还滞在翰林院里修史么? 而且这下嫁的夫家多半家境困窘,正指着高门的媳妇拿嫁妆去填。舒茵只要想想便觉得一阵胆寒。 满府里的人没人会比她更了解穷苦日子的滋味。她的生母俞姨娘便是贫苦出身,直到卖给阿耶做妾,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她的舅母。 不是舒芙那个做官太太的罗家舅母,是她自己的亲舅母。 大历律例有定,不以妾家亲长为姻亲往来,因而她同那个舅母只在街上远远的见了一面。 那个局促拘谨的女子问清她的姓名以后,讷讷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怯怯地从她褪色泛白的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包了一块融了大半的饴糖。 可她不知道,这样的糖,连舒府的下人都不会吃。 很久之后她才得知,舅母与姨娘原先是比邻而居,年貌相仿。一个嫁了青梅竹马的儿郎做了正头娘子,一个被抬进高门做了小妾。 不过十余年的光景,两人的风貌已是大不相同。 俞姨娘还是年轻柔美的模样,而舅母却已经沧桑老态。 舒茵将那场景记了很久,久到现在都未曾忘怀。 所以在搞清楚舒薇的算计之后,她只犹豫了那么片刻便坦然接受了。 与其跟一个不知哪天有出头之日的穷酸士子做夫妻,不如与前程似锦、家底殷厚的梁大郎君做了妾。 况且正头娘子是她亲姊,无论如何也不会为难于她。 要是梁之衍对她再多那么几分喜欢,那她会不会有一日…… 念及那日那风流倜傥的郎君冲撞她身体时,贴在她耳边说的话,舒茵的脸庞悄然红了,连炉子里的茶水快煮干了也浑然未觉。 舒芙叫了她两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抢急将剩余的茶汤倒进盏里,勉强盛了个囫囵,茶香却已然不再。 舒茵歉然:“我一时走了神,竟将茶汤煮成了这样,不如二姊将它倒掉,我再煮一盏。” 舒芙却让她不必再费功夫,将就着焦苦的茶水慢饮了半口。半口茶水入喉,舒芙端茶盏的姿势却僵在当场。 舒茵以为是自己煮的茶难喝到如此地步,眉目间歉意更浓了几分:“不然还是将它倒掉吧。” 舒芙忙挤出个笑:“与你无关,是我刚刚喝的急了,有些烫。” 舒茵信了大半,又听见舒芙说:“现在还未出城呢,到香积寺还有些功夫,不若你闭目休养片刻,为待会儿参拜攒些精神。” 舒茵深以为然,将头抵在车壁上,怀里抱起个软枕便合了目。 见此,舒芙长舒一口气,尔后泄愤似的用足尖往下碾了碾。 他实在是太大胆了!她妹妹还坐在车里呢,他便仗着她腿上罩着宽大的毛毡子隐蔽,悄悄又启了夹层,将她的脚纳进去,褪去了她的鞋袜。 舒芙的心高高提起,生怕他耍什么她无法拒绝的花样。谁知只是足踝一凉,少年修长的手覆上来,轻柔地就着药膏给她按揉。 占摇光躺在夹层里,光线十分黯淡,只有木板间细小的罅隙透露出丝丝亮来。 就借着这两分光亮,占摇光窥探起她的足,脚趾洁白圆润,泛起浅浅粉晕,又美又乖。 她怎么哪里都好看呀。 占摇光有些羞赧。 他伸出指头,在她纤细光洁的小腿上写了几个字:别动,给你擦药。 上头的舒芙却被小腿处的温度搔弄得腿麻且软,有种陌生的感觉传遍四肢,同时心中腹诽:明明会写大历字,互道姓名那天却为什么在她手心写南疆字来捉弄她。 马车隐隐甸甸地行进,人声渐渐鼎沸,正是行到了西市。 舒芙足踝上的药膏已经被他按摩得吸收良好,占摇光正想给她穿好鞋袜,忽然听见少女清亮的嗓音响起:“阿笺,帮我留意一下卖冰糖山楂果的货郎,若见了便替我买一串,用糯纸裹好放进油纸袋里给我送进来。” 冰糖山楂果向来是长安里垂髫小儿最爱的零嘴,西市又是长安最阜盛繁华的地段,寻到冰糖山楂果自不是什么难事。 阿笺很快便找到一扛着硕大草靶子的老翁,自他手里买下山楂果后,从门缝递了进来。 与山楂果同来的还有阿笺的询问:“我记得姑娘素日不常吃这个的,莫不是今天馋虫起了。” 这正是占摇光想问的。 上回从第一楼带的冰糖山楂果舒芙一粒也没吃,全部便宜了他,显而易见她并不爱这一口,现在却不惜停下马车数息只为买得这么一串。 莫不是和给他的一样,她还要为别的什么人带去么? 少年心里别扭地泛起酸涩来。 而舒芙偏偏又往他心口再捅上一刀,她一边寻了个长方的木匣子将山楂串放进去,一边抿着甜丝丝的笑意道: “我确实不爱吃这个,可我上次离开香积寺的时候答应了存慧小师傅,说下次再去香积寺必然为他带去冰糖山楂果,让他尝尝鲜。” 占摇光立时脑补出一个清瘦雅致的少年僧侣形象。 他酸溜溜地猜,大概是有些文气在身上,兴许还长得颇有两分清秀。 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秃驴能比他好看么? 她前几日还亲了他,今日就要给别的少年郎送东西了! 她怎么能如此的三心二意! 占摇光愤愤难平地想。 九畹花(三)【微h】 少年妒火难平,忽然起了些坏心思,他将自己的衣角拧起,假充鹅绒毛纤,轻而又细地刮了刮少女的足心。 舒芙毫无防备地被他这样一挠,整个人痒得一哆嗦,勉力地往上缩了缩腿。 谁料他得寸进尺,不再以自己的衣摆为媒,转而用直接手指压上她小腿处的肌肤,沿着腿部纤长的线条慢而缓地打起旋。 舒芙被他作弄得浑身发软,渐渐意识到他的手指似乎不满足于只在小腿的空间作乱,甚至想往上再进一步时,她慌乱地并拢了双膝。 少女腿心已沁出点恼人的湿意,可她不能被他知道,否则岂非就向他认了输。 舒芙不知道他忽然发的哪门子疯,可她也不是软绵绵的性子。 女郎报复心起,干脆用足尖故意去蹭弄他的身体。 少女如玉的足趾未染蔻丹,透出一种干净健康的红粉色。 她寻到他的小腹处,循着他腹部的肌肉纹理一点点往上推弄,犹如带起一路电流。 占摇光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一寸寸收紧。 待到再往上一些后,舒芙忽而一顿,然后毫不犹豫地以一种轻飘飘的力道点在他胸口前,学他画圈的样子一圈圈勾画起来。 少年全身骤然紧绷,麻栗栗的触感自胸前红点游走周身,轻而易举地就让他脐下三寸的物件昂然挺立起来。 她、她未免也太厉害了! 占摇光被她撩拨得欲火如焚,慌不择路地要躲开她的动作,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各种狼狈。 但夹层终归太过狭窄,他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只能眼见得她又慢慢返回原处。 那双足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如同故意逗弄他一般,把少年郎一颗心高高地钓起。 舒芙只略停了那么数息,便将脚掌缓缓覆在了少年蓬勃的性器上。 贵族精心娇育的女郎的脚比寻常人的脸都细嫩,一丝茧子也无,全然是柔软绵滑的感触。 占摇光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眼角眉梢欲色愈浓。 舒芙也吓了一跳。她原只想捉弄他一番,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般大。 碰到他的性器非她有意为之,她只是想再蹭蹭他的小腹,看看他是否还如刚刚那般轻轻一挨便不住地往回缩。没成想她一念岔,估错了位置,竟碰到他那物上。 少年的欲体既粗又长,烫如烙铁。在她甫一碰上时,便极有活力地涨了涨。 假如没有衣裤的阻拦,恐怕那一下会直接打在她足弓上。 车厢置放的博山炉燃起燥热的香雾,舒芙被催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她亦无措,却也知道不能久留,想趁占摇光没缓过来先把脚抽回来。 至于鞋袜……他总不会一直不给她的。 见舒芙欲抽身离开,占摇光来不及思索,匆匆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情潮阵阵中,占摇光越发不甘心就这样放开她。 于是少年采用了最原始的求爱方法——卑弱地恳求。 他在舒芙的小腿上用指腹书:别走。 他一连书了好几回,由于看不清她的神情,他无法揣摩她此时的心理,只能以最虔诚的姿态去请求。 他不知道舒芙此刻亦在脑中天人交战。 第三次了,这是他第三次在她面前直白地挺立起自己的欲望。 莫非少年郎个个都如他一般,火气旺得一点即着? 舒芙羞恼不已,却是真心实意担心他的。 她本是好意收留他,假如他与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常常要隐忍至此,要是真有一日让他憋出什么病了,她岂非要愧怍难当一辈子! 毕竟白璧微瑕最让人惋惜,他这样明朗折人的少年绝不能染上那样的隐疾! 舒芙悄悄给自己打了打气,不就是舍弃一双足么,她胸前那样顶娇嫩的要处都叫他抚弄过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她微微用力挣了挣腿,占摇光眸光微暗,终于还是松了手。 可少女并未如他所以为的就此离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探到他的腹处,轻轻推开了衣料。 占摇光初时还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等缓过神来时却已阻止不及—— 她探索到他的裤沿,用足尖微微一挑便滑入他的裤内。 少女一双足如一条细而又嫩的灵蛇,娇娇地覆在他的欲根上,凭借本能顺着柱身上下套弄起来。 占摇光对此刻情形始料未及,却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多。 绵绵的软肉贴着欲根,将它裹在其中轻柔抚弄,骇人的快意阵阵袭来。 几个简单的来回来回蹭弄就让他招架不住,她简直是天上的神女吧? 少年心火烈烈,假如她此刻就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吻她的唇,哪怕吻过之后她会将他赶走,他要继续东躲西藏的生活,他也想这么做。 马车里的舒芙亦捂住心口疾疾的跳,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夹紧了。 即使占摇光未再对她做什么,她的腿心仍不可控地沁出一股湿液。 她虽看不见,却感受得到少年勃发的生机。又热又大,青筋盘布,如果她跟他做那种事的话一定会死的,一定会! 车轮甸甸滚前,小案上的福禄瓶内探出一小段玉兰,瓣若水洗,明净胜雪,被蜜丸曛出的香雾一催,就袅袅吐出一滴朝露。 舒芙视线从其上一扫而过,那滴清凉的水露却落不到她心上,她仍旧心跳急紊。 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干脆弃了先前重复套弄柱身的动作,转而用趾头探到马眼处。她感到上头似渗出清液,便好奇地压住那道口。 酥麻麻的感觉直往上冲,偏她顽劣地将那地方堵住。占摇光喉结滚动,微扬起脖,这种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感觉爽得他脊骨发软。 逼仄潮热的夹层中,少年身体泛起的热浪几乎化为实质,一层层将他裹起,快感如潮涌来。 与此同时,舒茵迷迷糊糊地被马车颠簸而醒,望着舒芙轻喃了声:“二姊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舒芙惊得一颤,足下动作亦是力道未收,擦着他小腹而过。少年精关一松,温热的液体一齐涌出来,全部射在了少女雪白的足背上。 占摇光大口地吸着气,平复此刻潮水奔涌般的快感。 待他冷静下来,低头看见了舒芙脏污的双足,内心不由愧怍。正想找东西给她擦干净,舒芙就悄悄递了张帕子下来。 舒芙将手埋在毡子下,不动声色地压低身体将帕子送下去,同时又应付着刚刚清醒过来的舒茵:“三妹妹这一觉好睡,咱们已是快到了。” 舒茵点头,就着舒芙推过来的茶水漱了口。 夹层中,占摇光细致地给她擦干净污迹,套上绫袜与鞋,舒芙就忙不迭缩回腿。待占摇光合上夹层的木板,一切便作未发生过。 舒茵推开马车窗子,煦煦暄风照面而来。此时已出了长安城,行至城外群青之中,途见翠微出纤凝,重霄冻青黛,正是一片春色融冶。 舒茵匍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忽而转头问说:“当日迎春宴上的事,二姊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舒芙愣了一会儿,继而笑道:“我知道三妹妹是遭人算计了,并不因此怪你。” 舒茵心中滋味难陈。 倘若舒芙知道其实她亦在这场算计中推波助澜,不知她还会不会如现在这样待她亲近。 “三妹妹莫怕,出了这样的事,即便眼下阿耶尚在南疆,但祖母不日就要归府。届时祖母与阿娘一定会为你做主,不会让梁家就这么欺负你的。” 舒茵微怔,小心探寻道:“不谈这些,我已遭了这事,将来必入梁家府邸的,二姊心里对我就没有半分芥蒂?” 舒芙启了启唇,想告诉她迎春宴的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并不是只有嫁给梁之衍这一条出路。 然而望着舒茵笃定的面孔,她却犹豫了。 舒芙最终洒脱一笑:“我们是血亲姊妹,梁大郎君怎么会比你重要?三妹妹放心,你既愿意入梁家,二姊也不会多言。我已在想办法与梁家解除婚约,不会闹出姊妹同侍一夫的事情让阿耶蒙羞。” 舒梁两家家世相当,她舒家女儿又不是没人要了,假如二人真的一同入了梁家,岂非连累阿耶和舒家在梁家面前自降一格? 舒茵表情复杂,一时竟分辨不出舒芙是真的不在意梁之衍跟她婚前苟合,还是心机深沉隐忍至此。 若是后者,舒芙却向来是直率坦诚的个性;若是前者,怎么会有人对那样好的郎君不上心? 更何况梁之衍还对她一片痴心。 舒茵分不清,却期望舒芙言出既遂,真的不愿嫁进梁家才好。 届时祖母和夫人手里再没了别的筹码,未必不能扶持她当上梁之衍的正头娘子。 九畹花(四) 舒家马车一路行到了重南山下,李嬷嬷率先扶着罗氏下了马车,随后又到几个姑娘的车前通传:“已是到了山脚下了,夫人说为显咱们诚心,几位姑娘劳累些一同走长阶上山去。” 舒薇与舒茵自无不可,舒芙自忖崴伤已好得差不离,也欣然同意了。 香积寺方丈室内,一清瘦矍铄的白眉僧人正静坐品茗,他斜侧则坐着另一名高大和尚。 “师父,前几日舒家夫人递的帖子说今日要来参拜,想来这会儿已是快到了,用不用派几个人去山门迎一迎?”高大和尚恭敬问。 香积寺虽是面向周遭百姓普遍开放,可名门贵妇上门参拜自是特殊些。 白眉僧人,也正是本寺住持长信略略沉思:“也好,你去通知你监寺师叔带着存慧去迎吧。莫让你那几个年轻气盛的师弟往跟前凑,舒家此行俱是女眷,别冲撞了贵客。” 高大僧人俯首称是。 舒家母女四人一路上山,一路春光溢溢,且走且看倒也不算十分疲惫。 待真正到达香积寺山门时,监寺长明已等待多时,见一行人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算是见了礼。 而他身旁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年将满八岁的存慧小和尚。 小和尚不过半人高,却白白胖胖憨态喜人,两只眼珠混似两颗溜圆的蒲萄,滴溜溜地转一圈,最后落在舒芙身上,透露出明显的喜悦来。 “二姑娘今日也来参拜呀!”存慧喜不自胜地往前走了两步。 长明皱眉,连忙低喝一声,存慧就可怜巴巴地缩了回去,可眼睛却长在了舒芙身上,不住地朝她看去。 舒芙趁罗氏与长明交谈之时,悄悄冲存慧眨眼,用眼神点了点阿笺手里捧的长匣子。 存慧一乐,美滋滋地跟在了众人身边。 众人先去正殿添了香油钱,再各自祈愿求签一番,最后罗氏道早已与长信住持约好,要去找住持解签,打发她们姊妹自去消磨时间。 知客僧便领着她们去了后院一间干净的禅房,并吩咐师兄弟准备斋饭。 舒芙见此机会,与存慧走到众人后头,把装着冰糖山楂果匣子递给他。 存慧尝了一颗,立马被这酸甜滋味喜得眼泪汪汪:“二姑娘真是天大的好人,从前那些说要给我带东西哄我玩儿的女檀越,从来没有谁如二姑娘这样兑诺过。” 远处树上隐匿身形的占摇光见到所谓“存慧”竟只是个小小孩童,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感到羞愧。 少年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仰倒在粗壮的树梢上,举目透过片片深绿浅翠去窥那碧蓝的天。 可是阿芙那么好,她真的会喜欢他吗?像他喜欢她一样。 …… 舒芙姊妹三人入了禅房,坐了不多时,一名僧侣就拎着食盒踏了进来。 “早就听说香积寺的斋饭素食乃是一绝,今日我可要好好尝尝了。”舒薇说。 布餐的小和尚闻言,眉目便有了笑颜色:“女檀越说得不错,鄙寺旁的不敢夸口,可素食一道上怕即便是圣上下令建的大慈恩寺尚也不能媲美。 “单说诸位用的米便是取了南烛木的汁液泡粳米,一二时辰后再将米隔水蒸熟,后又经暴晒至坚硬,用时再取来滚水,便得此美味。女檀越食之亦有玉容养颜之效。” 舒茵尝了一口:“果然香甜爽口,只不过为何我却品出一股子桃花的香气?” “恐怕因为寺里将米晒在了桃花树下,沾染了桃花的清气倒也别具一格,”和尚敛目答道。与此同时,他正为舒芙斟茶,状似不经意对舒芙道,“说来后山上的桃花如今正是灿烂的时候,一走进那林子里便如走进了天台云霞当中,二姑娘可有意去后山一观?”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 舒薇垂眸,手指不断摩挲着茶盏边缘。 她忍不住在心里嗤一声,这和尚的手段未免也太明显,房里显然坐着的有三位姑娘,他偏只叫那一位,其用心实可一眼窥之。 只是不知这是他自己六根不净起了些歪念头,还是受了别的什么人指使…… 舒茵亦有所觉,只是她自忖自己势小力微,管不起这档子事,也就缄口不语,专心吃起桌上的菜来。 舒芙瞥见那和尚忐忑的细微动作,顺势作惊喜状:“可是当真?我最爱桃花了,今日正要好好瞧瞧去呢!” 话落,连满食案的佳肴也不愿吃了,站起身来就随和尚朝外走去。 两人一同朝外走去,舒芙趁和尚走在前处带路没留意,偏头与阿笺耳语两句,阿笺闻言神色凝重,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见阿笺远远跑开,舒芙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舒薇舒茵都能察觉的事,舒芙自然也能感受到,不过同舒茵不敢惹事的态度不同,舒芙更喜欢迎难而上,毕竟从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但她也不是凭靠莽力就往上冲,她已吩咐了阿笺去长信住持处将此事告知给阿娘,相信阿娘很快便会带人赶到。 即便阿娘来不及…… 舒芙的心跳陡然快了两分。 不出她所料的话,占摇光此时一定就在附近的哪棵树上待着。 他连她的闺房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寻到了,并且未惊动一人就潜了进来,爬个树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小菜一碟了。 舒芙这样来回思索,稍稍放松些许,与那和尚一同进了桃花林。 果不其然,一入桃花林后,和尚便借由自己对地形的熟知,疏忽间就没了人影。 舒芙叫了那和尚两声不见回应,于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谨慎地观察了一圈四周,确认此地未被人布过什么局,又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截。 几步之后,前方林间小径上隐约有一道身影背对着她,独自望着遍地落英。舒芙觉得有几分眼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猛地停了步子。 那道人影循声回头,与舒芙四目相对。 “是你?”舒芙惊愕不已。 木横枝(一)【Рo1⒏red】 “梁世兄。”舒芙按捺下惊异的情绪,屈身行了个礼。 青年头上以一顶墨玉冠束尽发丝,内衬白绫衣,外罩靛青袍,腰上配有一羊脂白玉扣,身形风流秀致。兼之他又生一副倜傥潇洒的好相貌,正是长安女子为之倾心的翩翩郎君模样。 “阿芙妹妹。”梁之衍见舒芙果真来了此地,一时喜难自胜,不禁上前两步,想去牵她的手。 舒芙却往后退了两步,并将手背在身后,躲开了他的触碰。 少女着绾色纱衫,轻扎垂挂髻。彼时重南山上芳菲靡荡,愈衬得她玉软花柔,韶颜稚齿。 可她待他的态度却如此冷淡疏离。 梁之衍怏怏地垂下手去,眼中难掩落寞失意。 “那日徐府中的事,其中有很多误会,阿芙妹妹听我解释可好?” “梁世兄说吧,我听着就是。” 梁之衍将舒芙引到一处石亭中,亭中石桌上已摆好了各色点心和茶水,显然是早有谋备。 舒芙在他对面坐下,却没有动这些精致的饼点。 梁之衍也不勉强,只柔声叙述:“那日迎春宴上,我本正在与一群同僚斗酒,是你那个叫阿杏的婢女寻到我跟前来,说你想见我。 “我便想着自除夕过后,你我已有近一月未有往来了,于是毫无防备地跟着她去了后花园的小榭里。可谁知到那里一看,赴约的竟不是你而是你妹妹。” 他的语气懊恼不已:“怪我当时饮多了酒,进了那屋里竟觉得燥热非常,你那个三妹妹那日也似你一样穿了红颜色,我一时将她认成了你,才做了这样的丑事。” 梁之衍的语速急而快,不时啜饮一口清茶以掩饰此刻的心虚。 其实当日甫一踏入徐府花园中的小榭时,他便察觉到这间小榭似乎被人动了手脚。 房间里点上了催情助兴的香药,可显然谋划这出算计的人没有门路找到更好的料子,用的东西只有助情而非乱情的效果。 假如他想离开,转身即走再稍作调息也就无碍了。 可偏偏这时舒茵盈盈楚楚地扑了上来。 少女粉面含泪,在他怀中娇喘微微,搂着他的腰叫他“梁世兄”。 她与舒芙本就是血亲姊妹,当日又穿了一身舒芙最爱的绯色,原本三分像的脸蛋此刻也添作了五分。 他肖想舒芙多年,日日盼着她能够早点长大嫁入梁家,就连他屋里的几个通房也要找跟她有几分相似的。 那些庸脂俗粉尚且叫他难以自持,更遑说被舒茵这样一扑,如何不令他心旌荡漾? 梁之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顺从心意吻了下去,尽情地享受了少女的潺潺春意。 …… 另一头,阿笺心急如焚地寻到了方丈室,眼前一亮就要往里冲。 李嬷嬷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一把擒住了阿笺欲开门的手。 “夫人与贵客正在里头谈话,你慌里慌张地闯进去像什么样子?”李嬷嬷皱着眉头低声呵斥。 阿笺急得跺了跺脚:“可我真的有急事!” “再急的事也不能扰了夫人的兴致,你且下去候着,待夫人空了我自去差人叫你。” 阿笺心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要保证姑娘的安全只能靠她自己。 可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这时,她蓦地想起山门外的阿来,拔腿便往外跑去。 …… 日色欲流,云霞晕散了半边天,催动重南山上一阵曛风,卷得遍地深白浅红的桃瓣子。 舒芙面无表情地听着梁之衍滔滔不绝,待他全部说完以后,舒芙觑了一眼他嘴角泛起的白沫,倒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 梁之衍惊喜地接过,又听见舒芙说:“事到如今,梁世兄做什么打算?” 他早料到舒芙有此一问,因而早拟好了腹稿。 舒芙之所以如此恼他,无非是气他与她妹妹好上了。 大历民风较之前朝更为开化,女子大多有些泼辣善妒的毛病,当年她要他保证不置偏房侍妾才肯允嫁,不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只要让舒芙相信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重她妹妹胜于她,这一劫也就算过了。 梁之衍清了清嗓子,一双多情目脉脉凝望着舒芙道:“我对阿芙妹妹的心意日月可鉴,当日真的是意外。可我既然碰了舒三妹妹,自然要担起这份责任,待日后你先过了府,往后再找由头将她悄悄抬进来。我与你发誓,即使她真做了我房里人,我也绝不会再动她一根手指头,咱们俩好好地将她供着就是了。” 舒芙差点没气笑,她冷冷一嗤:“梁世兄不会觉得我阿妹活该受这份独守空房的委屈吧?” 梁之衍这堂皇一大串话,俱是围绕着如何让她舒心快意,半点没有提怎样去弥补舒茵,仿佛纳她入府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可舒茵再如何也是她的亲妹妹,是舒家堂堂正正的姑娘! 梁之衍的这番话非但不使舒芙感到有丝毫的快慰,反而使她有种被轻侮的恼怒。 梁之衍却浑然不觉舒芙的情绪变化,反倒隐晦地点出当日的事主要还是由舒茵的轻浮所致。 “那日我本欲走,谁料舒三妹妹就那样抱了上来,我一时不防才叫她得了手。” 他暗自琢磨着自己这段说辞应当能搔到舒芙的痒处。毕竟哪有女子不爱听自己的郎君对自己一心一意,所有的意外都是插足者轻佻的说法。 梁之衍一心等着舒芙改了当前冷硬的态度,再如从前那样以一种娇憨甜美的语调跟他说话。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舒芙听完他的话后竟倏尔站起身来,抓起石案上的茶杯朝他胸口处砸了过来! 梁之衍躲闪不及,被她泼了一身的茶汤。 他不可思议地朝她看去。 舒芙本因为舒薇算计之事对梁之衍尚存两分愧疚,只期两人平心静气地解了婚约也就作罢。 哪知梁之衍竟能说出这一大番无耻的说辞,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语含盛怒,双眸如淬火光:“梁之衍你好不要脸,明明是你自己色迷心窍,却把事儿都往女子身上推!我妹妹身体那样文弱娇小,你若有心推拒,怎会连她这样的弱女子也推不开?” 梁之衍翕了翕唇,一时语塞。 舒芙却语如串珠,清凌凌地朝他滚来:“更可笑的是,你事后还要装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仿佛是别人对不住你了!” “我今日便将话都说明白了,你对不住的不是我,而是我妹妹!她那边如何补偿端看你怎么想,但我们两人的亲事就到此为止,舒家绝无可能闹出姊妹共侍一夫的事。你自管去禀明你耶娘,全说是我的不是就好了。” 言尽于此,舒芙转身就要离开。 梁之衍尚未从她犀利的言语中反应过来,余光一瞥却发现她要走,于是慌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知道她在恼什么,可少女腕骨纤弱肌肤柔腻,轻易撩人心弦。 梁之衍心忙意乱,想干脆就势将她拉入怀里温声软语哄几句。 他疾声道:“阿芙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听我说……” “梁之衍你闭嘴,”舒芙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她愤声呵断他的话,“你想干什么?先把手松开!” 少女竭力挣扎,双颊怒红。 但二人力量悬殊,眼见得她就要被梁之衍拢在怀中,危要之际,那双禁锢住她的手却似被什么东西一击,她腕上的力道刹时一软。 舒芙顿时如蒙大赦,趁机跑开到石亭以外。 梁之衍只觉得有一粒小石子儿飞邈而来,精准地击中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卸掉了他手上的力。 他举目四望,但见桃林如灼,并未有任何异常,心中纳罕不已。 而此时舒芙已离他有数尺之遥,他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郎君面色微白,踉跄着退了半步。 他并未再穷追不舍,兀自站在亭中,黯然神伤地遥遥望着她。 “阿芙妹妹,刚刚我一时冲动,差点误伤了你,”梁之衍愧疚万分,“你别怨我……你的手还疼不疼?” 舒芙闻声驻步,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视线停在石案上已燃了大半的线香上,反问道:“梁之衍,我阿娘与你阿娘这会儿正在做什么呢?” 她立于温风流花下,裙裾在风中蹁跹。 梁之衍一时为女郎的美丽所摄,喃喃道:“正在一同与方丈大师说禅。” 舒芙双眸一黯,不再多话,举步快速离去。 木横枝(二) 梁之衍随侍的小厮梁星正蹲在桃林外数蝼蚁打发时辰。 他远远地见舒芙出了林子,心想定然是自家公子哄好了二姑娘,于是乐颠颠地准备去寻梁之衍讨个彩头。 待他到了石亭,却发现事情跟想象中似有些出入。 梁之衍正失魂落魄地坐在石凳上,玉一样的郎君此刻更添几分难以言状的颓然哀伤。 “诶哟我的公子,”梁星是个咋呼性子,见了梁之衍这副模样立时就冲了上去,“您做这副愁眉苦脸样做甚?可是舒二姑娘还怨着你?” 梁之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刚在阿芙面前说错了话,恐怕她心底还在气我罢。” 梁之衍将方才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梁星听后,心下也怨怼起舒芙的娇蛮脾气来。 这件事虽是他家公子有错在先,可公子不是已经专程与她道了歉么?她到底还欲如何? 公子这些年待她的深情,他作为贴身的小厮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到底是被惯坏了的嫡姑娘,总是不如舒三姑娘来的温文知事。 梁星摸了摸衣襟里那块银锭,想起舒茵差遣婢子吩咐他的事,有意无意地在梁之衍面前念起舒茵来。 “舒二姑娘美则美矣,可这脾气委实倔了些。公子待她一片真心,便是将来舒三姑娘真入了府也断不会分了她的宠,何苦死揪着这事儿与公子闹不愉快呢。” 梁星一边说,一边窥梁之衍的神色,见他并未对纳舒茵入府的事提出异议,心下便知道如何去回复舒茵了。 他到底心疼自家公子爱而不得,忽而心生一计,朝四周瞟了一圈,然后凑近梁之衍耳畔低声道:“公子何必为这事儿烦恼,您若实在惦记舒二姑娘,不妨学上回舒三姑娘一般,稍稍运作一番……” 梁之衍何等聪慧,当即便领悟了梁星的言下之意。 他心头一震,提起一脚便踹向了梁星的膝头:“住口,谁许你对她动这样的念头的?往后再让我耳边听到这样的话,你的差事也不用再干了。” 梁星委屈地揉了揉膝盖,退到一边不再敢多言了。 …… 舒芙从后山一路返回香积寺,途中遇上了急吼吼来寻她的阿笺和阿来。 阿笺见她平安归来,大喜过望下竟呜呜地抹起了眼泪。 阿来一惊,见舒芙先一步掏出了手绢给阿笺拭泪,也就默默将自己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阿笺竟将自己哭出个嗝声,嘴里呜咽不止:“幸得姑娘安然无恙,不然婢子这辈子都得愧怍死。” 果然还是她不适合当姑娘的贴身侍婢么,怎么自从姑娘身边没了阿杏,崴脚和被坏人惦记这档子糟心事便接踵而至呢。 舒芙耐心地等阿笺平复了心绪,期间双眸落在了垂头不语的阿来身上。 “我先前嘱咐你请阿娘来,怎么倒是你们俩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阿笺就怨愤难平:“我先前好容易寻到了方丈室,谁料却被那李嬷嬷拦在了外头,说夫人正在听禅不许旁人打扰。我怕姑娘等不得,便叫上了阿来一同过来找您。” 与罗氏一同听禅的恐怕正是梁夫人了。 舒芙心口一片冰凉,怪道阿娘忽然起兴要来进香,甚至等不得她的腿再将养几天;怪道长安城外那样多庙宇,她们竟刚好择了梁之衍在的这一座! 阿娘恐怕到如今仍盼着她与梁之衍和解,可她不是已经知晓了梁之衍做下的事么?她为何还要将她嫁给那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人? 舒芙强忍住一阵鼻酸,假作无事地又回了她们先前歇息的厢房。 舒薇正喝着茶,见舒芙回来了,微微笑着招呼她:“阿芙赏花回来了?我料你还饿着,给你留了点吃食。” 舒芙闻言冲她颌首致谢,然后无声地坐下,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斋饭。 直到晡食中,罗氏才结束这一日的听禅,与梁夫人先后离了香积寺。 重南山下,舒府一行人正欲登车离去。 舒茵上车后,跟在她身后的舒芙却一顿,突然回身向罗氏的马车而去。 “我好久未与阿娘说话了,一会儿与阿娘同乘可好?” 罗氏一愣,旋即笑道:“阿芙若不怕被阿娘传了风寒,只管上来就是了。” 罗氏这话本是打趣着驱逐舒芙,却未想到舒芙却如没听懂般,自顾地登上了罗氏的车。 见此,罗氏也不好再赶她,就任由她坐了。 马车轱轱行进,舒芙推开窗,匍在窗沿轻轻阖上了眼。 偏空如团着一瓮火星,马车渐走,绮霞渐流,一线线舐烧着残余的青黛天光。 罗氏在旁看着,莫名升起些骄傲来。 这便是她的女儿了,生得如此貌美,若非这副漂亮的脸蛋,梁之衍又怎会对她死心塌地? 罗氏走神片刻,舒芙却睁开眼来,望着罗氏轻声道:“阿娘今日在香积寺里可还算快意么?” “长信大师佛法深厚,遇事独有一番见地。听其一席话,胜在家中钻研百日。为娘于参禅礼佛上是有些领悟,倒谈不上什么快不快意。”罗氏回神,笑着答。 “可是阿娘,我在香积寺里头待的却半分都不快意。那处虽人好景好样样都好,我却寻不到半分自在。” 罗氏听她这样说,心中一紧,连忙问:“可是在寺里头遇着了什么事儿?” 舒芙顿了顿,露出一个笑来:“无事,就是困意有点上来了。” 罗氏听罢,浅笑着让少女枕在她腿上小憩。 舒芙依言照做,任由阿娘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轻哄入睡。 罗氏心中忖度着怕是梁之衍未将女儿哄好,有些怪对方无用,同时又庆幸舒芙好似并未发现香积寺一行乃是她与梁家串通好的。 故而眼下要紧的是莫要叫舒芙起了疑心,同时又得为梁之衍再牵一次线。 罗氏柔声道:“既是香积寺无趣,阿娘再拣了日子带你们姊妹出游一次就是,游湖踏青都随你们做主。” 舒芙猜出罗氏的意图,茫然与委屈的情绪一拥而上。 少女伏在美妇膝头闷闷地应了一声,眼中却悄然滚出晶莹的泪,落在衣襟里,将那方寸之地洇出一片深色。 木横枝(三) 黧夜泼墨,弦月临空,淡星数点。 一行人回府时已到了夜里,罗氏令众人回屋各自歇息,姊妹几人行礼谢后便领着婢女回了自己院落。 …… 春晚楼上,舒芙将灯一一点亮,在西间枯坐了半晌后,慢吞吞地取出了一张荼白信笺铺在案上。 既然让阿娘做主退婚是行不通了,只能去信一封请阿耶知晓。 阿耶素来是端明大义的个性,不然也不会任由姊妹几个不修女经,全凭自己兴趣去读各类杂记。 “阿耶见信如晤:及信书时,京中大事皆安……” 舒芙几笔带过家中亲眷的近况,默了一默,还是提笔继续写道。 “及至崇德六年正月廿叁,春时正好。余姊妹叁人同赴徐家春宴,于宴中偶遇梁家世兄。 “然世兄无状,冲撞茵妹于庭榭。其时形状,笺不堪载,而宴会中人悉闻此事。故余所思,当销芙之姻约而定于妹,以全茵之声名……” 写完这些以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又在最后添了几句忧慰舒荣光的话,方才以顿首结了尾。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送信南疆的门路,便可叫阿耶来决断这件事。 舒芙放下笔的时候,占摇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房里,正搬了个椅子安静地坐在木案对面瞧她。 少年眉目绮丽,专注的时候尤其让人心折。 舒芙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却仍分出精神来回了他一个笑。 占摇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装信封蜡,忽而冒出一句话来:“你不开心对不对?” 他这话虽是个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舒芙一怔,若无其事地起身绕开他,把自己窝进小榻里,抓起一个金丝暗纹的隐囊抱在怀里。 “我无事,只是劳累了一日,有些打不起精神。” 她对阿娘也是这样说的。 但占摇光不如罗氏好骗,他走到她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朝她伸出手:“起来,我带你打精神去。” 舒芙诧异地抬眼看他。 占摇光不知从何处寻来结实的缚绳,对舒芙说:“一会儿我背你的时候用这个绳子把你稍微绑一下,会有点疼,所以我系得松些,你可千万别乱动。” 舒芙感觉有点别扭:“非得这样么?” “对,”占摇光语气笃定,“我怕不慎将你摔下去。” “……” 舒芙终于还是妥协了,她被少年负在背上,以缚绳所箍与他亲密相贴。 她红着脸将自己的胸口贴在对方挺拔的背上,身体很快涌上一层赧然的热意。直到她将额头抵在他的后颈,感受到了他同样凌乱的呼吸,心里才觉得略微坦然些。 少年身轻如燕,行动如鹤,轻功已然臻至化境,即使带着她一起出行,起落之间的动作也未见迟缓。 其时长安入夜,玉蟾倦夜而人间不眠。灯火荧荧,长街攘攘,琵琶胡笳笙箫之音未绝,胭脂美酒鲜果之息长萦。 再有一月便到了孙皇后四十岁整秋,长安以下各路州府皆从二月伊始暂停宵禁,同为皇后生辰当日盛景造势。 沐浴在这样繁荣畅快的景象中,舒芙的心绪不免被感染,竟渐渐变得松泛起来。 “那个梁之衍的家在哪个方向?” 春夜的风将少年的嗓音吹到她耳边,舒芙愣了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占摇光今天几乎跟了她一整天,早在她跟那些人的交流中,把之前发生的事还原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问:“我说要带你打精神,要不要去找他算账?” 舒芙不是真正温柔贤德的淑女,从前她只想跟梁之衍退婚了事,可一旦有人把找梁之衍算账这件事跟她一提,报复的火种便在她心底悄然埋下。 舒芙不说话,占摇光以为她心软畏缩了,又循循善诱道:“他以前背叛了你,今天又想强迫你,还贬低了你的家门,你怎么还对他于心不忍?” 他一边说,一边不无嫉妒地想:凭什么这样的人都能与她定亲,这种郎君放在他们族里都没有女郎会要的! 舒芙却道:“我没有不忍心,只是在想让他吃点什么样的苦头。” “……” 舒芙为占摇光指了路,少年背着她在墙头树梢间几度借力,以轻快迅捷的身法避过了所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行人,穿过了二横叁纵的巷道,一路寻到了位于宣义坊的梁宅。 梁家自诩清流书香,从不许家人沾染铜臭经营的俗事,单指着祖产和梁之衍父子的朝俸过活。 积年累月下来,日子过得虽不至于清贫,却也不如其他官员风光。 源自于此,梁家宅邸比舒府还小些,布置又不如舒府巧秀,很容易便让两人找到了梁之衍的院落。 占摇光带着舒芙停在院落正房的屋顶上,解开身上的缚绳后,掀开了几片雕饰着莲纹的青瓦,屋内隐隐绰绰的光便透了出来。 只往底下扫了一眼,占摇光便迅速捂住了舒芙双眼。 舒芙:“……” “我看见了,”她说,“况且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有李杪这样一个养了无数面首的密友,舒芙该懂不懂的大致都通一些。何况她要是真的一无所知,今日在马车上又怎么会帮他做那样的事…… 她伸手覆在占摇光的手上,使力将他的手扯了下来。 木横枝(四)【配角微h】 只见榻上依龙翻式交迭了一对白花花的肉体。女子正偃卧于锦被上,全身泛起娇媚的红潮,身下肉洞死死吸附着身上男人的欲龙。 “公子……啊,轻些,轻些,求公子怜惜则个,奴要被公子肏死了。” 男子恍若未闻,而是埋头在她胸间,泄愤似的将雪白的乳肉含着嘴里,用牙齿狠狠一咬。 女子显然难承其痛,疼得娇声一呼,肉穴止不住地收缩。 梁之衍被吸得险些缴械,待忍住这阵射意后,他更为恶劣地冲撞起女子的身体:“好骚的穴儿,你敢夹爷,嗯?” 女子被入得神志迷乱,呻吟声也变得语焉不详:“啊……嗯,公子,福儿错了,公子饶了福儿吧,福儿的穴儿都要被公子肏坏了。” 屋顶上的舒芙有些不可置信,问对面的少年道:“你刚刚听清她自称什么了么?” 占摇光面无表情,眉目间却隐约可见郁勃的怒气:“她说自己叫福儿。” 只不知道是哪个“福”。 占摇光几乎要气得发笑,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郎君。 他嘴上说着喜欢阿芙,却连她过门前的这段日子都等不得,找了通房婢女来膈应人。 这还不算,他找来的人甚至与阿芙生得相似,还故意起了个那么像的名字。 他做这事时,是不是有种将阿芙压在了身下肆意凌辱的快感? 覆在她上首的梁之衍在听她说完这句话后亦是目光倏尔一凛,他伸出大手盖住福儿酡红的芙蓉面。 福儿浑然不觉他的变化,照旧淫靡地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舔舐。 梁之衍停了肏干的动作,福儿不明所以,难耐地扭动着腰迎合他的欲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愧是勾栏里出来的淫货,谁告诉你她会说这样的话的?” 舒芙是他心尖明月,又岂会做出这副媚态? 福儿听得此话,心中发慌。 她幼时被拐卖入平康坊,本以为此生逃不开流落风尘的命运,谁知在她正式挂牌前被梁之衍赎了身,这才得以干干净净地入了梁府做通房。 她隐约猜出来,她所得的一切全赖于她有一副与未来少夫人五六分像的脸蛋。 公子待未入门的少夫人情深,几乎是日夜惦念着,这才便宜她提前享受了这份偏爱,使她得以在一众家生子抬成的通房里立足。 她再也不想回到在平康坊里被人肆意欺侮轻视的日子了,所以她只能拼命去讨好梁之衍。 福儿朝他软软一笑,柔媚软语道:“公子,奴记下了,绝不再乱说话。” 梁之衍这才缓和了面容,重新抬起她一双玉腿驾在自己肩上,肉根抵住穴口,开始了新一轮的挞伐。 舒芙玉面氲红,有种说不出的恼怒与震惊。 恼怒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梁之衍与一个跟她那么像的女子做那事,震惊却是由于梁之衍对那女子的行事态度之恶劣。 梁之衍与她算是一同长大,他们虽没有比邻而居、两小无猜的情分,可自打十一岁那年定亲以后,两家逢年过节相互走的礼节却从不曾少过。 在她心中,梁之衍无疑是端方君子的形象,纵使在香积寺与他闹了不愉快,她也从未将他往这种方向去想。 舒芙又乍然联想起那日舒薇在第一楼里说出的话,平生头一次质疑起自己这些年所认为的人人事事究竟有几分真。 舒芙问:“我们要怎么算他的账?” “放虫咬他。”少年长眉一挑,露出个恶劣的笑来。 舒芙读过的杂书不少,南疆诸部皆擅蛊术的事她也有所听闻,却没想到真有一日能在身边见到。 不过这个人是占摇光,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在遇到他以前,她不也从未想过能被人带着如同书里的侠客一般御风而行么? “那你什么时候动手?” 占摇光纳罕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动手了啊。” 话音刚落,底下已然起了动静。 梁之衍突然闷哼了两声,赤裸的脊背怪异地扭动了几下,胯下一时懈意,竟全数泄了出来。 福儿只觉穴内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却是梁之衍已经缴了械,疲软的肉根还插在她身体内,白浊却顺着柱身淌在锦榻上。 福儿轻喘着气,心中讶异:梁之衍虽不算得数一数二的伟男子,却胜在年轻气盛,床事上一向也算得用,怎么今日才肏了这几下就泄了? 福儿不敢多问,红着面哼了两声,佯作得了满足,然后支起身子离了梁之衍,柔声道:“奴为公子打热水擦身子去。” 青年面色阵青阵白,被耻辱的情绪所包裹。 刚刚明明一切同往常一样的,怎么会忽然失守了? 仿佛是背上有一阵痒意袭来,才使得他心念松动…… 对了,就是这个! 如同呼应他的猜想,他的背上再次泛起惊人的痒,如同千万只蚁虫在啃噬着他的背部,奇痒无比。 “福儿,福儿,”梁之衍急声叫道,“先不忙打水,过来与我挠挠背。” 福儿不敢违拗,粗粗披上一件寝衣便回了梁之衍身边。 梁之衍将背对着她,示意她赶紧上手。可他背部并未起任何肉眼能见的异常,故而福儿不敢使力,只用细长的指甲轻轻刮着梁之衍背上的皮肤。 但这点力道对梁之衍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不仅搔不到他的点上,反而激起更多的痒意。 “笨手笨脚的,连挠个痒都不会,起开。” 梁之衍不耐烦地抬手挥开福儿的手。女子毫无防备,一时被推倒在侧,指甲却不慎擦着青年的脸而过。 梁之衍净如白玉的脸上很快多了几道血口,缓缓地渗出血珠。 “公子……”福儿惊惶不已。 梁之衍只觉面上一痛,心中便是一惊,挠痒也顾不上了,赤脚下了榻便奔向了铜镜。 铜镜上映出的男子确有一副令女子钟情的潇洒样貌,而脸上却突兀地显出几道血口子,一眼便知是做风流事时由女子的指甲剐蹭留下的。 虽不至于留下疤痕,可这几日若叫他顶着这样一副尊容去与同僚好友们交游,岂非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梁之衍实则是这样一个色中饿鬼? 更不消说阿芙还因为舒茵的事恼着他…… 梁之衍猛地回头,看向了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的福儿,怒喝一声:“不中用的玩意儿,滚出去!这几日别叫本公子再看见你。” 照山红(一) 舒芙与占摇光两人回到舒府时,时间已到了亥时末。 夜里起着凉风,撩得春晚楼前的花叶哗啦作响。舒芙眼见离去时未闭拢的窗户,恐夜间风声四起扰了睡眠,便去将窗子一一栓紧。 待关上房门边一个小窗时,她侧身问道:“他不会就那样一直痒下去吧?” 这个“他”自然指的梁之衍。 占摇光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何略有些走神。听到她这样问,放空的双眸才恢复了焦距。 少年的目光落在少女润红的唇上,又似被烫着了般飞快移开。 “我有分寸的,那虫子离了蛊母,至多半刻种便要死亡。”他说。 听他再提起蛊虫,舒芙不免多问两句:“我从前读过一些杂书,书上都记载说南疆诸部擅蛊,其蛊以血肉养之,用时有移心异志、扭败为胜之效。这些都是真的么?” “也不全为真。” 御蛊是南疆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占摇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向他问起这事,实在是戳中了他骄傲的资本,故而他眉飞色舞地解释起来:“南疆各部群所依傍的地势不同,养育蛊虫的方式和用处也不径相同。 “但实际上都大差不差,总不过是些折磨人的玩意儿罢了,并没有传言中那样神乎其技的用途。只是你们中原人少见,所以才惊觉它为诡技。 “除开这些害人的东西,我们当中还有人养些讨喜的小玩意儿,譬如常有阿娘阿嬷养几计予人好梦的蛊哄家里的小孩儿困觉。” 舒芙听得津津有味,忽而反问道:“那你身上有没有养这样的蛊?” “有的,”他双眸倏地一亮,“我也赠你这样一蛊好不好?” 舒芙自然乐意,谁料占摇光才朝她走了两步,突然就顿在了当地。 舒芙问:“怎么了?” 少年抬起眼,颇为委屈地问她:“我又在主动讨好你了是不是?” 舒芙不解,可占摇光却说不出口其中的原因。 自从认识她以来,他似乎总是在不由自主地讨好她。给她擦药是他主动,替她报复梁之衍也是他主动,就连她让他做的几件事他好像也从来没有硬气地拒绝过。 他还没有在哪一个女郎面前落过这样的下风,所以他暗自立誓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一次扳回一城。 于是他说:“今天晚上我已经主动帮过你一回了,依我们族里的规矩我不能再帮你第二回,”他胡诌八扯了一个莫须有的规矩,“除非你拿一样东西来与我换这计蛊。” 偏偏舒芙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主动探询:“那你需要什么。” 她房里有这么多物件,他看上什么便拿走什么好了。 占摇光却垂下眼来,看着她不说话。 少年的眼黑白分明,目中的光干净纯澈,这样看着人时并不使人觉得被冒犯。 对上少年如此专注的目光,她心口莫名突突疾跳起来。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他忽而开口,语气轻渺得像山岚长空里一阵捉摸不定的风。 舒芙惊得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一大步,背脊抵在了冰凉的门板上,粉颊却止不住地泛上一层又一层热潮。 她说不出话,占摇光就顺势往前迈了两步,压低声音,带了那么两分恳求的意味:“你亲我一口吧,我送你一个好梦,你也不亏对不对?” 面对少年步步逼近的身影,舒芙慌乱地抬起眼,抢声起势:“你这算什么条件?这可对你没有半分实惠。” “可是我喜欢你呀。”占摇光直视她的双眼,理所当然道。 十分喜欢。 如果有人不懂得珍惜,那么就换他好了。 舒芙的杂乱无章的心跳在那一瞬遽然一滞,尔后猝不及防地蹿出一小枝花来。 她有些骄傲,又有些羞怯。 这个漂亮的少年对她说喜欢她,仿佛只要她点头,他就是她的了。 少女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动。 春云遮皎月,窗下点点寒。 疏冷的风透过窗棂飘进来,良久的沉默使占摇光觉得自己又被她拒绝了。 “算了,你睡觉去吧,”他从鼻腔里哼出一个轻嘲的音节,“蛊我已经给你种下了,你想见什么,梦里就能见到什么。它不会伤到你的身体,等明早你醒之后,蛊虫就会自然死亡了。” 他还是无法拒绝她。 占摇光直起身子,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正欲转身离开时,却意料之外地被人勾住了手指。 少女伸出两根纤白的指头,小心圈住了他的食指,然后仰起头,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占摇光有些发怔,心跳一度急乱起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得很近很近,呼吸相侵肌理相触。 少年的心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胐胐,”她低声说,“你等会儿不要乱动。” 话音甫落,舒芙倾身向前,踮起足尖,用自己软馥的唇瓣贴在了少年脸颊的一侧。 只是如同被碧潋的春日光景里极细小的一簇花轻柔地扫过了,却掀起了少年身体里滔天的浪。 占摇光僵立在原地,滚烫的血液被急促跳动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 所有的思绪都指向同一个念头,她又亲他了。 与上次雨夜里的吻不同,这一次她头脑清醒,对周围的事物没有半分惧意,也不需要祈求他任何事,可她还是亲了他。 少年的心口悸了悸,涌出一阵强烈的喜悦。 照山红(二)【H】 占摇光行动快于思考,抢在舒芙要离开之前把头一歪,直直亲在了少女的红唇上。 唇上骤然一湿,舒芙吓得手上力道一松。占摇光的手得了自由,便朝前伸手扣住了她的腰,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少年根本不会亲吻,只能任凭他浅薄的认知与冲动的欲望驱使。 他最初时只是贴在她软嫩的唇瓣上,呼吸滚烫,一动不动。 可她没有拒绝他,甚至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少女的唇多柔软,即使他什么也不做,蜜软的湿意也能从唇缝中溢出。 他被诱惑,循着薄如蝉翼的甜气尝试着探过去。对方口津如兰,似浸饱了蜜的花瓣,濡软而甜蜜。他舌尖轻轻一抵,轻而易举地便侵入她幽香的檀口中。 舒芙心尖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拼命阖住齿颊阻止他更进一步。 然而少年搂住她后背的手指无意地轻抚她的脊骨,舒芙没耐住,轻吟出声,最后一道防线也被他轻易化解。 嫩红的舌尖被他含在口中轻轻一吮,舒芙腰窝立时一软,双腿几乎要站立不住。 占摇光朦胧中觉察到她的情态,于是双臂使力桎住她细软的腰,将她往上抬到与他齐平的位置,又往前箍在了门板上。 舒芙惊呼一声,被迫用两条腿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少年喘着气停下了这个吻,鼻尖抵鼻尖地与她对视。 他此刻肤白唇红,眉眼间尽是情动的色彩。少年眼珠黑亮如被水洗,亲昵地与她说:“阿芙好香,我好喜欢你呀。” 语罢,又向前含住她的唇。 舒芙心跳的频率愈演愈烈,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澎湃的情意。 她缓缓张口回应少年的吻,被他温热清甜的鼻息萦绕,氤得她头眼发昏,手足无力。 她好像也很喜欢他,即使被他亲得腿脚发软也不想推开他,明知少年气盛很可能会忍不住冒犯她也想跟他这么亲近。 室外黑寥寂空中,浓云跌宕翻滚,柔润月光时隐时现。 少年男女初次亲吻,谁也不知前途为何,谁也不晓明日所向,只会依凭本能享受此刻唇齿相接带来的快感 占摇光于此事上有着永远用不尽的精力,孜孜不倦地攫取她的甘美。而舒芙却被亲得嘴唇发麻,呼吸不能。 热气薰得少女眼尾晕起浅浅的桃花色,琼鼻冒出点点细汗,整个人浑似琉瓶里置放的蔫蔫玉芙。 又亲了片刻,舒芙终于承受不住,偏头躲开了他的吻,轻轻地吸着气。 占摇光仍沉浸在情欲中,舒芙躲开了,他便沿着她的唇角一路亲吻她的脸颊,最后亲在了她莹白的耳垂上。 舒芙身子一瑟,不由将他抱得更紧,却在二人亲密无间的状态中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下面好像……又硬了。 因为两人此时的体位,舒芙双腿紧箍着他的腰,他滚烫坚硬的性器隔着双方的衣物抵在她腿心。 上午才在她足下泄过一次的龟头此刻又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形态不偏不倚地堵住她的穴口,仿佛只要他往前稍微一挺便可以将她整个人贯穿。 少女心跳如鼓,感到花穴深处不受控地流出些许滑腻的蜜液。 舒芙不愿意独自承受这份尴尬,故意扭了扭腰,用自己濡湿的下身蹭了蹭对方昂扬的欲望,喃声道:“好硬。” 占摇光正在亲她的脸蛋,陡然听见她这样说,刚想问她什么东西硬,下体因摩擦而产生的触觉就直达脑门。 少年呼吸一重,声音却变得十分轻:“阿芙,我难受……” 他话没说全,吻却讨好地落在她脸颊,手指一下又一下抚擦着她的腰线。 舒芙轻吟一声,红着双颊道:“先,先去床上。” 占摇光听话地搂紧她,维持着现有的姿势,往架子床的方向走去。 少女纤长的双腿朝两处分开,紧缚着他腰身。层迭裙衫以下,花穴形状被湿透的底裤勾勒得尤为清晰。 每走一步,欲根就要往两片花唇中的嫩珠抵一次,那种又痒又酥的感觉漫布全身。 舒芙羞赧无比,垂首埋在他颈间。 好在床并不远,她很快被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趁占摇光回身放下纱帐的功夫,她往床内里缩了缩。 床榻上的空间随着罗帐落下一点点变暗,愈显得少年的眸如一对乌亮的星。 他实在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 舒芙暗想。 占摇光放下帐子后,见舒芙已经缩到床里面了,便借由身高体长的优势,跪在榻上倾身朝前又吻住了她的唇。 但这一吻只在她的唇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继而又落在了她秀颀洁白的脖颈上。 舒芙只觉得被亲到喉咙都在发痒,她伸手捧起少年迷醉的脸,让他冷静下来与自己对视。 “占摇光……占摇光!你看着我。” 他抬起眼望过来,面上浮着深深浅浅的红。 舒芙心尖发烫:“我们先说好,我该怎么帮你?” 占摇光膝行往前,跪在她两腿间。 “你别拒绝我就好了。” 舒芙不说话,占摇光就道:“我能不能亲亲它们?” 少年视线下落,凝在少女一对娇乳上,眸色一点点加深。 刚才亲她时,它们紧紧地压在他胸口,像两团温绵的水,磨得他心如火炙。 舒芙天生好颜色,身段亦是少见的窈窕。腰肢已然不盈一握,胸脯又大小合度,形状恰如蜜桃,即使平躺在床时也撑起一个勾人的弧度。 没有人会拒绝她,占摇光尤甚。 舒芙面红如烧,不敢接他的话,于是少年的唇又磨蹭到她耳边,一声接一声地央她。 “阿芙……好阿芙,你答应吧,我只是亲一亲,不会出事的。” 美貌的少年天生有惑人的本钱,他呼吸的热气不断萦绕在她耳侧,将薄而白的耳垂染成娇艳的红。 舒芙心防微一松懈,不知为何便脱口道:“你别用力,千万不可以咬。” 照山红(三)【H】 占摇光眸色倏尔亮了,俯身隔着薄薄的春衫,便将脑袋埋在了少女绵软的双乳间。 浸透在衣衫和肌理间的香气往少年鼻腔里涌,舒芙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他已张口将一侧乳尖含入口中,用舌尖抵着那端轻轻点了一下。 “你等等……啊……” 舒芙身体一颤,热而麻的触感从那点尖端发出,使她忍不住将身子微微蜷起。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只是被他这样轻轻一嘬,怎么会这样…… 她有些不愿承认,但这种感觉应当是舒服的。 占摇光犹觉不够,分出一只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落到腰间,一使力扯掉了她外衫的系带,整件衣裳变得松散。 他用牙叼开了她的襟口,露出最里面胭色的诃子。 一掌宽的单薄衣料将一对颤巍巍的乳拢在一处,挤出一道幽深的雪壑。 占摇光之前替她穿过小衣,于是轻而易举地绕到她背后,手指一挑便解开了系在她身后的带子。 这一回连诃子也垂在床上,少女娇嫩的胸脯清晰地展露在少年眼前。 雪脯耸立,乳尖却红似点朱,她身体发着细微的颤,身前霜波也一并微漾,尽皆昭示着少女特有的娇艳。 占摇光喉结微动,整个人顿时烧灼起来。他慌不择言,脱口便道:“别动!” 舒芙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别动。 可这怎么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她垂手下去,用手臂将胸口略略遮住些许:“好丢人,你不要看。” “没有!”占摇光疾声反驳道,“你好漂亮!” 他伸手去拉她,手背不可避免地被绵软的乳肉贴覆上,只犹豫片刻,他就遵从本心,小心拢住了其中一块软肉,顿感如同用手掌捧了一团温水,软得不可思议。 他用拇指在嫩珠上轻轻蹭了蹭,眸中闪着奇异的水光:“它好软,连上面的尖尖也是粉色的,还会立起来。” “你闭嘴,别说了,别说了。”舒芙捂住脸,羞愤欲死。 却在此时,占摇光两指并拢,指缝夹住了嫩红的乳珠。 舒芙浑身一软:“嗯……你不要这样摸,松手……” 占摇光恍若未闻,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沿着少女纤细内收的腰线下探,被指尖抚过的地方止不住地战栗收缩。 “占摇光……” 他的手随声停滞,顿在她腿根处。 舒芙睁圆了眼看他,只见少年耳后红得几乎滴血,手指却继续滑进她两腿间,隔着亵裤,顺着那条淌水的细缝自上而下地缓缓磨蹭了几下。 舒芙腿心一热,随他剐蹭的动作,小穴又不争气地泵出一股热烫的花液。 她双腿不由自主一并,将他的手牢牢地锁在了那片清幽地。 他怎么能这样…… 少女眼尾泛红,呼吸凌乱急促。 然而占摇光并未以此作结,隔着薄薄一层绸裤,拨开了两片软腻的瓣肉,寻到充血的淫豆,用指腹在上轻轻压了下。 一线细酥的电流直抵颅内,惊得舒芙不知作何反应,口中慌不择言,连骂了他三声“讨厌”。 少女面红如血,如芙蓉春酲般妩丽动人,她难受地扭动腰肢:“你讨厌死了,把手拿出来,我这样好奇怪,我不要了……” 舒芙愤愤地看向他。 她不要再帮他了。 先动情的人明明是他,可他却衣冠完整地把她弄成这模样,倒好像她求着他一样! 占摇光亦觉委屈,控诉地说:“你骗人,你这里明明都湿透了。” 他将手抽出来举到她面前,修长的指节勾连着暧昧的淫丝。 她骗不过他,她分明也跟他一样动情不已,而他在主动侍弄她,她怎么还反过来怪他? 舒芙听他这么说,愈觉得委屈了,鼻尖一酸,清泪便顺着脸颊滚入乌黑浓密的发里。 “你哭什么呀,”占摇光心一乱,气急败坏地凑上去吻她的唇,“你别哭了行不行,我不再动了。” 说着,他真的停了其余的动作,专注地去亲她的唇。动作缓而轻,细细地啄吻着。 舒芙极易被这样温存的亲吻折服,她渐渐地不再流泪,缓缓应和他的吻。 片刻后,舒芙闷声问:“还要不要继续了?” 占摇光伏在她的脸侧点头。 舒芙:“那我也要摸你。” 占摇光愣住,尚不等他回神,少女一只细手便抚着他的胸膛一路而下,途经紧实的腹部,最后包住了他腿间的硕物。 “嘶——”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开始滋滋作麻。 舒芙试探地上下套弄了一番,少年果不其然便哼了出来。 她道:“要怎样你才能泄出来。” 他犹豫片刻,慢慢道:“唔……脱掉裤子行不行?我只在外面蹭一蹭,不会弄进去的,你信我。” 他垂目看向她,眼里阖满情欲与真诚。 舒芙闭了闭眼,圈住他下身的手也松了。 占摇光是个很会顺杆子爬的人,她这样的举动在他眼里就是应了。 少年眼底止不住地勾上笑意:“阿芙真好。” 照山红(四)【H】 他直起上身,利落地除掉了自己的裤子,粗长的肉棒立刻弹出来,直挺挺地矗立在他下腹。 舒芙看着对方昂立的性器,觉得并不如她想象中的丑陋,反而挺干净的,透着深红的肉色。 占摇光察觉到她直白好奇的目光,忽有些羞赧,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目。 “不要看了。” 舒芙心想,哪里有他把她看全了,却不许她看他的道理呢。 于是她故意逗弄他:“可它好大,占摇光,人人都如你一样么?” “……我不知道!” 少年周身被她这句话添了一团火,烧得他肌销骨熔,胯下阳物亦随之暴涨一圈。 占摇光唇线紧绷,带了些泄愤意味的,略略用手掌垫住她的腰往上抬了抬,将她拢在怀中。 舒芙以为他又要亲过来,下意识闭了眼,却不妨身下陡然一凉,睁眼看回去,却是他趁自己心驰之际,指尖轻轻一勾,将那层湿润的底裤拽了下来。 “呀……你做什么呀!” 舒芙惊呼一声,见少年目漾流光,仍将那点单薄衣料勾在指上。 “混蛋,别将那种东西攥在手里!” 她一时羞赧得无以复加,支起身子将它夺回来掷出了帐子。 直到了这刻,他们才算真正坦诚相待。 少女霜肌玉理,一身玉色皮肉,连同腿心粉腻处的两片蚌肉也显得洁白娇盈。偏偏她此刻动情不已,瓣肉拥簇下的蜜口润着点点湿液,由内里透出粉润颜色,看起来纯洁又靡荡。 少年呼吸凝滞,下意识别开视线,然胸口却滚炙无比,灼烧之感一路向下燃充。 他慢慢将目光挪回来,脑中混沌地想着自己这刻该做些什么。 他生长于南疆,当地在男女情事上比大历开放得多。若逢春始,南疆八族都会例行祭蛊神的仪式,等到了日暮,阖族男女便会沿着酉水饮酒作舞为乐。 酉水宛折,甸草浴芳,月光倾囊入水,育出簇簇芦苇荡地,等待相互许意的少年男女成就好事。 耳濡目染下,他懂的东西不少,一见那桃源细径上挺立起一颗殷红的花蒂,心中很快起了一个朦胧的念头。 他圈住少女白腻的腿根,扶起胯下坚硬,有意往那处抵压过去。 舒芙嘤咛一声,阵阵酥麻的快感从腿心直抵脑门。 少年似得了趣,借由蜜水的润滑,在她身下不断顶弄压蹭,甚至数次蹭过穴口,只要再偏一点、再用力些许,就会抵进那点湿软幽穴。 “你不要那样顶我了,我好不舒服……” 舒芙心跳坠坠,难耐地蜷起足尖,腹下绵痒如被蚁啮。 其实这滋味并不难受,甚至有些隐秘的快意,但对于未经人事的少女而言,实在太过陌生,使她隐隐有种失控的感觉。 “真的么?”占摇光无法判断她话中的情绪,只能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所感,“可你抖得好厉害,流了好多水,脸和耳朵都红了……” 他心弦一动,躬下身子亲了亲她的眼睛:“但这样也很漂亮。” 腿心潮软无力之感渐深,她绷紧身体想往后躲,正迎上他又一度撞过来,热烫的性器径直碾住敏感阴蒂,舒芙“嗯”地一瑟,一线蜜液流溢而出,在寝单上洇出一片淫靡的深色。 女子下身本就娇嫩无比,被潮潮春水浇灌得更为水滑。仅仅是这样蹭一蹭,那种又热又滑的快意便不断刺激他的器官。 占摇光眼角泛起一片红,隐约有些难以自持的预兆。 他敛住呼吸,腹下的动作略停了停,低头吮吻住了少女胸前的红珠,企图安抚她的情绪,却不料她却颤得更加厉害。 “好痒,不要这样亲……啊——” 上下合攻之下,她小腹一热,蜜穴里竟吐出一大滩蜜液。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玉白肌肤变得红粉,只能微张着口承受这刻滔天的快意。 舒芙起先觉得自己溺了,很快便反应过来,若是溺了怎会只有这点水意,她分明就是被他这样作弄到了高潮! 胯下巨物被热烫的水液兜头浇来,淋得他浑身震颤,差点就射了出来。 忍过这阵射意后,占摇光轻道:“阿芙好没用,泄得好快啊。” 少年居高临下地、促狭地看着她,眸中光彩又黑又亮。 他居然嘲笑她! 舒芙略微拣回了神志,瞥了一眼对方仍旧昂扬的性器,心底赌誓要扳回一城,于是蛮腰发力,使蜜穴贴上了硬涨勃发的欲根,紧接着并拢玉腿,将那物夹在了腿间。 “唔……” 犹带高潮余韵的小穴一放一合,如同有一张灵巧的小嘴贴在柱身嘬吸。腿根处绵腻的肌肤将硬物紧紧包裹,模仿交合的形态套弄纠缠。 快意一阵一阵往他头皮上爬。 占摇光心跳剧烈,四肢几乎脱力,他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种时候,她居然敢这样对他。大凡今日在这里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什么人,早就会不管不顾拉开她的腿肏进那道嫩穴里,看她泪红着眼求饶了。 她就会拿捏他怕她哭! 占摇光不甘心回回都落于下风,故而握住她一对细瘦玲珑的脚踝,将胀红的阳物发力抵进她腿缝中。 他动作颇大,有时抽出细嫩的腿根处又再度抵进去时,龟头便无可避免地搴开两瓣丰润阴唇,磨着动情肿胀的花核一径向上,勾缠出一沛腻黏春液。 “你轻点……你这样我好痒……嗯……啊……” 她不由自主扭了下腰,被诱般翕着水穴去迎那根坚热的物件,腻软穴肉将将啮上些许,却不料少年闷哼出声,一度避开了她,硬生生挺着性器蹭离了蜜口。 舒芙哼一声,双目迷蒙得几乎不能视物,说不清、也不敢究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可刚才那下,他明明喘了很大一声,那根热刃在她腿心处跳得那么厉害,他为什么要躲开她呢? 占摇光捧起她的脸,轻声道:“阿芙,你看看我。” 舒芙睁了睁眼,目前水蒙蒙一片,少年昳秀的脸模糊成几片濛晕色块。 “我、我看不清……” 天真又动人。 他心脏跳得厉害,慢慢道:“你乖乖的,不要动好不好。” 占摇光贴在她耳边,几乎是祈求着将话说出了口。 她要是再贴着他这样动,他真不小心弄进去了,她肯定会怨他言而无信的。 他不想做那种人。 “我知道了……你、你快些……” 少女乌缎一样稠密的鬓发间滚满了湿泪,腿心软肉被挤压出肉棒的形状,肏干抵弄千余下后,腿肉竟被磨得发红。 罗帐外的玉钩被帐内的动响摇得哐啷作响,少年的鼻翼沁出汗来,身上的肌肉也愈为紧绷,舒芙渐渐回神,猜出他快要射出来了,又想到他刚才那样嘲笑她,报复之心陡起,趁他不防,用力将腿一松。 占摇光正值紧要关头,却被她这样捉弄,脑袋瞬间一空,差点要哭出来。 “你……” 他话未说完,舒芙突然起身,张口吻住了他的喉结,缓了缓,又伸出舌尖舔了舔他颈部的皮肤。 酥爽彻骨。他腰骨一软,浊白精液顿时喷射而出,尽数落在了少女两腿之间。 舒芙靠在他颈边,听他起伏着胸膛出气,狡黠地问他:“我厉不厉害?” 占摇光把下颌抵在她肩头,用力将她抱紧了。 “阿芙好厉害,我最喜欢你。” …… 一场情事过后,舒芙的床榻已然靡乱得不成样子。 他们虽然没有真的做,却也不差什么了,锦衾被褥间尽可见淫乱的液体。 舒芙红了脸,轻轻推了占摇光一把,说:“好脏。” 占摇光亦赧然:“你房里有没有换洗用的被褥,我先给你换上那一床,这一床我拿去隔间里洗。洗完过后再用内力把它烘干,明早换回来便不会被人看出来了。” 她应了,占摇光便把她抱去了隔间洗净身体,等她再回来时干净的床褥已被铺好。 舒芙整个人蜷进了舒适的被窝,良久以后,占摇光才打理好所有的事回房。 舒芙赶紧闭眼装睡。 他灭了屋里所有的灯后,兀自在床前站了一会儿,也给自己种下这样一记赠人美梦的蛊,然后褪下外裳躺在她身侧,从背后把她整个人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好喜欢你。”他说。 舒芙心尖一颤,默不作声。 然而少年的怀抱如此滚烫坚实,足以予她一场好眠。 窗外细月透着冷浸浸的梨黄,地屏上虚虚框映住这一片濛淡细小的月光,绵绵的风涌灌入罗帐,少年少女相拥着睡入春日清冽的夜晚。 照山红(五) “十三……” “十三郎……” “十三兄……” 占摇光将头枕在双臂上小憩,忽觉有无数光影在眼前游荡。 他皱了皱眉,分出一只手遮在眼前,那些光线却仍旧如影随形地扰人。 耳边的寻唤声越来越近,直到一声惊喜的呼叫将他完全惊醒。 “十三兄,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占摇光倏地清醒,一大片澄明的光顷刻间盈满少年的整个视野。 那寻他来的郎君不过十二岁年纪,面上尤带着一二分稚气,穿一件对襟蜡缬靛色苗衣,头上缠着青色的包头,间杂几样琳琅银饰,混然一个苗疆儿郎打扮。 正是他这一辈最小的阿郎占隐元。 而在对方身后,有流云白渺、林壑栉比,偶添几阙鹭鸟啸林之声,满心满眼都是山水墨色的风光。 占摇光一时愣住,有些辨不清虚实。 占隐元从葱茏草色间一路穿拂而来,看见占摇光一脸滞怔的模样,哝起嘴道:“十三兄怎么不理我,我问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小十五?”占摇光回神,上手捏了一把对方腴满的颊肉。 “痛痛痛痛痛,”占隐元气得崩紧小脸,“十三兄你掐我做什么!” 小郎君气鼓鼓地瞪他:枉费自己一番好意寻到他通风报信,他竟然这样对他! “我一直睡在此处么?” “啊?大约是吧,晨起以后族长阿婆带着十一阿姊和许多媪娘祭蛊神去了,余下的郎君和娘子们都在酉水边涉水采青。 “我起来后没找到你,就猜你被那些小娘子们吓得躲起来了,所以过来寻你……”占隐元忽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今岁想与十三兄‘睡芦床’的娘子们比去岁还要多,我听说还有其他寨子的娘子慕名过来……十三兄可真厉害!” 湘西巫蛊一族异于别族,蛊术向来由女子习得,千百年来能御蛊的男儿不过寥寥一掌之数,故而族中话事权一贯是握在女子手中的。 源于此,族中并没有中原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对于男女情事看得极开。 少年男女在婚前便相互许意就属十分寻常,趁着节日在酉水畔的芦苇荡里成就好事后再议亲事更是已成默定。 而大凡是想觅得郎君的女郎,没有一个不想着他的。 少年几月前才满的十八,正是恣意鲜活的年龄。他有博山秀水一样昳丽的眉眼,山尖上的雪融在阳光里也不如他嘴角的笑明亮。 可这漂亮的少年却天生一副驴倔的脾气,阖族女郎竟没有一个能入了他的眼,直到了如今居然还守着元阳未破。 一个干干净净的美少年,试问有谁不会动心? 几乎全族女子都翘首以盼着,希望能与他一度春风。 这一年尤甚。 占摇光听他这样说,记忆略有回笼。 如此说来他的确仍在寨里,不过是借着柔旖春光大梦了一场。 可那真的全都是梦么? 他一路北上,沿途所见的奇谲风光、所经历过的艰辛险阻,甚至于她…… 少年心中一空。 连她都是他梦中所见的、不存于世的么? 可她明明那样的鲜活明艳! 他还记得她盈盈的眼、绯红的唇,还有他亲她时她颤抖的呼吸,一切分明都那么真实。 这绝不可能是梦,即使是梦,那也是山神给予他的神启。她一定存在,她就在长安,他要去见她! 少年心神一定,霍然起身,吓得占隐元往后趔倒,屁股狠狠摔在地上。 “十三兄你怎么了?”占隐元揉着摔疼的地方问。 占摇光眸如火淬,眉目高扬:“我要去找祖母,求她允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允我去长安,见一个人。” “见那人做什么?” “与她成亲。” “啊?哦,哦,”占隐元磕磕绊绊说不出话,脑子尚未转过来,嘴巴先蹦出一句话,“你就这样独身下山去?山下可有许多小娘子等着擒你呢。” 占摇光脚步一顿:“那便将阿光牵来予我。” 少年说罢,提步疾行而去。 几息之后,占隐元才猛地反应过来占摇光刚刚说的话。 占隐元:!!! 他十三兄都有喜欢的女子了!甚至还想与她成亲! 可他作为十三兄最亲近的族弟居然一概不知! 十三兄未免也太过分了! 年仅十二岁的小郎君脸上露出两分幽怨的神情,蹲在原地愁眉苦脸地托着腮长叹一息:人到底还是要长大的,他已不是十三兄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 乌龙山脚下,数位妙龄女郎游在春风中,款步行过一甸又一甸野原一样的青黄旷地。 她们或簪花或佩馨或携芳,姿态各不相同,却都是头顶肩颈银光曳曳、言笑间流盼生光的形象。 当中打头的女子不过双十年纪,生一双妩媚的丹凤眼,肤色微深,健康爽朗。 她身旁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一路行走,一路打趣她。 “占青,我廖摄兰跟姊妹们可是听了你那个族弟的名声,跋山涉水特意来了这里,但愿他不要叫我们失望才好。” 身后一串女子闻言,皆纵声笑起来。 占青亦笑道:“你们若为他来,保管不会叫你们失望。我敢作保,你们绝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郎君。” “这样的郎君,你自己就不中意?”廖摄兰道。 占青与占摇光虽是同姓,可早就出了五服,若有意结为夫妇也未尝不可。 “那小冤家把眼睛安在了头顶上,族里那样多女子,他竟一个也瞧不上,”占青撇了撇嘴,登上一片天然削平的巨石,往乌龙山顶上青雾萦绕的方向眺望,“如今到了十八也还守着个童男身……不出所料他此刻正藏在这山上躲着我们呢。” 竟然是这样干净一个小郎君…… 廖摄兰心底生出些好奇的情绪。 正在这时,占青远眺的身影一顿,缓缓道:“他来了。” 众女仰头去看。 只见薄云浓雾缭绕的山巅隐约显出一个高挑颀长的人影。随着人影的临近,少年的容貌逐渐清晰深刻。 他乌瞳红唇,眉眼灼耀,却有一股似捉摸不住的流岚一样的气质,所以并不使人望而眩晕,但足以一眼见而长记之。 直到了这刻,远道而来的女郎们才真正晓得这少年举世无双的魅力。 神山上的雪未化,见过他的人便不会忘记他。 “占青阿姊好,各位阿姊阿妹们好。” 少年远远站着,身后是连绵数十里而不绝的黛青山峦。夕日欲颓,靡霞流泄,为他镀上一圈鸦青色的迷蒙光晕。 “十三,你走过来些,我为你介绍几个人认识。”占青朗声道。 占摇光还未说话,身侧那条俯卧也有半人高的巨犬便放声狂吠。山间禽鸟一时被惊,扑赖赖地从苍郁迭翠的密林间腾起,竞相去追逐西下的红日。 少年弯着眼笑:“我不过去了,我得了心喜之人,正要去见她。” 女郎们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已牵着大狗择了另一条道离去。 占青心讶于占摇光的话,又觑了廖摄兰一眼,见她神色怔松,猜她分明动了心,于是问道:“不去追他过来么?依你的蛊术,未必不能让他就范。” 占摇光是巫蛊族千百年来少数几个能习得蛊术的男子之一,偏他还拥有绝佳的天赋,以至于占青自己即便对他有想法,也不能凭借蛊术对他做什么。 但廖摄兰不同。 廖摄兰乃是另一族的少族长,其蛊术不亚于巫蛊族的继承人十一娘。若她愿意,兴许真能俘获占摇光。 廖摄兰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摇头朗笑道:“有的人我只要一眼便知,他绝不会为我所有。他既有了心上人,我又何必放下尊严苦苦纠缠,我廖摄兰又不是找不着男人了。你们族里、我们族里,大好儿郎尽有的是。” 占青默了一默,忽而拊掌大笑:“廖摄兰啊廖摄兰,我可真没瞧错人。你样样都跟我犯冲,唯独脾气这一点合我的胃口。” “走,”占青朝廖摄兰伸出手,“我带你去酉水边喝酒跳舞,各样式的郎君任凭你挑。” 她们身后缀着的女郎们在片刻的惊诧和失落后,亦重拾笑颜,欢欣鼓舞地结伴行去酉水。 惊艳的少年独一无二,她们女郎的骄傲与自尊亦是。 …… 占摇光牵着阿光下了乌龙山,一路走到寨中。 这一日的光阴似乎流转得格外迅速,他睁眼时分明还是一个朗润的下午,转眼间便到了日暮时分。 墨黑的天幕坠着皎亮的月和几颗疏淡的星压下来,而苗寨当中却灯火绵延。 自酉水一河始,河两岸吊脚楼拔地而起。苗乡人家户户点起昏红的灯笼,缀在牖底檐角,仿佛从天宫中渡来幽幽的火光。 酉水岸畔,旷野无垠,柔柳垂丝。 族人以秘术催得流萤早熟,荧荧点点倾落于草野芦荡之间,恰如兜星泄得满地清光。 少年行在其中,对周遭来自族人的呼声充耳不闻。他越走越快,直至最后竟飞奔起来,心中惟剩下一个念头—— 他想早点见到她,一刻也等不得了。 占摇光一路奔走,阿光亦拔开四肢紧追其后。 一人一狗踱野涉川,途经一处水泽时,少年的身形却乍然一顿。 他如被牵引一般,扭头往滩前攒簇茂密的芦苇荡丛里望去。 有风席过,芦苇上的绒絮微微曳动,依稀露出荡丛里蜷了一个纤纤的人影。 占摇光往前踏了两步,哪知那芦荡里的人听见了窸窣的响动,抱起双腿往里缩了缩,先一步发出声音:“你不要过来,这处已有人占着了,我的郎君即刻就来。” 对方声线柔亮,带着些微的惊惶与颤意。 而这道声音却引起少年胸口排山倒海的悸动。 “阿芙?”占摇光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那片摇曳的芦荡看。 芦荡里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后默了一默,小心翼翼地扒开一段芦絮,探出半张俏生生的脸。 少女玉面粉腮,颜如春半桃花,雾鬓上戴了几样巍巍的银饰,虽作苗女装扮,却是与苗疆少女全然不同的风情。 少年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中激悦难言。 她果然不是他所幻想出来的,她实存于世,就在他几步之外。 正在这时,舒芙出声了:“你先别过来,我这衣裳有些怪……” 然而早已阻止不及,他早在认定是她的那一刻便大步朝她而来。 等她这句话说完,他已停在了她面前,蹲在芦荡间与她平视。 “哪里怪?” 占摇光本是目光灼亮如星火,听她如此说,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赤裸的腰身上,然后脑袋一空。 她离开长安出现在南疆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她还穿了一身苗衣作苗疆打扮。可这身衣裳上下俱全,唯独中间拦腰少了一截,平白露出一段融雪流霜的细柳腰,显得可怜可爱。 月光滴在酉水里,少年的心潮一点点涌起。 他几乎是即刻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手掌贴上她腰间已有些发凉的肌肤,开口问道:“你冷不冷?” 舒芙点点头。 占摇光便解开自己的外罩的衣裳,围住了她的腰。 阿光在芦荡外等了许久,见自家主人进了芦丛就不再出来,担心他被里头的精怪勾走了魂,于是“汪汪”叫了两声,希望能够驱走那可恨的妖精。 哪知占摇光瞥见舒芙被惊得微微一瑟,便提声道:“阿光,噤声!不然明儿片了狗肉吃!” 巨大的黄狗双目一滞,颇具人性地蔫在了草地上。 占摇光见舒芙原本泛白的唇色渐渐回暖,抿出了一点点粉红,于是想问问她怎么会到了这里,不想此刻又有人横插一脚。 旷大的芦地里,芦苇又软倒一片,显而易见是一对佳偶借此交媾。 青年男女的身躯交迭在一处,粗喘与娇吟并起,直到“咕叽”一声,二人同时发出饕足的叹息。 舒芙和占摇光对视一眼,各自红着脸错开视线。 怎么回回都是他们两个撞上这样的活春宫。 偏在此时,那做事的男子说起话来:“啊……小穴夹得好紧,流了好多水……” 女子亦浪声回应:“好会顶,嗯……里面好舒服啊……” 男子双臂箍住女子的腿,肏弄得更为卖力,尽往穴肉深处顶。 “我同十三那小子比起来如何?”男子面上的汗珠落在女子胸脯上,目光炽热地直视着她。 女子娇喘不停:“你……你提那小混账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前那样惦记他,他不肯搭理你,你才来找我的,”男子酸溜溜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了,他的替代么?” “胡说……嗯……哪有的事,那小混账不解风情,那有什么好的,我就爱你这样知情识趣的。嗯……啊……讨厌,忽然那么用力做什么。” 男子心头愉悦,身下就更加卖力,俯身捉住女子香唇,与她唇舌相抵,勾连出啧啧水声。 ———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问名那部分说的:“我们寨里看寨门的狗才叫这个。” 现在,狗狗阿光堂堂来袭????? 照山红(六)【H】 数尺之外的芦荡里,舒芙被占摇光拥在怀中,她手掌抵住他的胸口,红着脸开口:“你又来了……你那个、硌着我了。” 少年的呼吸又急又热地落在她脖颈。 “你也想学他们,对不对?”舒芙小声道。 占摇光:“……” 少女皓白的腕捧住他的脸,明眸渺了一层浅浅的雾,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少年忽而前倾,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我想那样,你许不许?” 说罢,他不待她拒绝,便将她仰放在柔软的芦地上,低身吻在了她软玉一样裸露的腰腹。 少年舌尖灵活,扫过一片细腻的肌肤,润出一迹靡靡的水光,最后亲在了当中稚巧的脐眼上。 舒芙小腹一热,腿间沁出隐约水意。 占摇光抬起眼觑她的神情,见她眉眼盈盈而无怒色,于是大起胆子继续试探:“你要是不愿意就打我一巴掌,你不说话的话,我就继续亲你了。” “你都已经亲了,还问我这些!”舒芙抬手捂住了发热的面颊。 月光溶溶地落下,使少女圆润削薄的肩头莹亮洁净如真珠生华。 少年用手拉开她的上衫,滚烫的吻细密地点在匀亭玲珑的一对锁骨上。 他自左而右一路吮吻,亲到最中央时略停了一停,突然拱起身体,把脸朝下一压,蹭开了玉乳前松松垮垮遮掩的最后一点衣襟,张口含住了其中一点红樱,舌尖抵住乳孔,温柔而缓慢地舔舐起来。 “啊……” 娇嫩之处被他如此逗弄,少女身体漫开一阵痒麻的栗点,通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使她下意识攥紧了他垂落下的衣角。 天上星河涌灌,草野清光点点。 他比在她闺房的帐中更为急迫,分出右手,将另一只未被亲吻的乳盈入手掌,轻轻拢起五指,如在揉挼一团轻盈的云。 雪白的乳肉从指缝间溢出,满掌都是绵软柔滑的触感,乳尖红晕处最嫩,微微一蹭就硬挺起来,再往下压按几下,好像就要在他手心中化开。 舒芙被他又亲又揉的动作弄得心痒如蚁爬,耳边汩汩的水声渐流渐嚣。 “占摇光……” 占摇光从铺天情欲中抽身,仰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少女脖颈高扬,潮红从颈下攀到双靥,目色空茫地望着自己。 他莫名心软,空暇的左手把她紧攥着衣角的手拉出来,捧在唇边虔诚地吻了一下。 舒芙腕心一湿,如被触到麻筋一般,“啊”地叫出声来。 她全只手臂都无力了,更加无法抵御汹涌的情潮。与此同时,翘立晕红的乳珠又被人用指尖轻轻碾住,她身子一僵,无边无际的酥痒快慰从胸口迅速溢开。 “我在的。” 他笑了声,这时候才晓得回应她,手掌托起她无力的腿往自己的方向拉,使少女一双修长玉腿半勾住他腰身,又伸手往她裙底探去,不防摸到一掌的湿润滑腻。 他整个人立时僵住了。 “你,你……”原本在这场情事中略占上风的少年忽然连说话都磕绊起来,“你”了半天都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她根本就没穿亵裤! 也就是说她刚刚双臂拢着膝头抱坐在芦荡里,假若有人经过往里面瞧一眼,一瞬间就会看见她洁白纤细的双腿和她腿间粉红娇盈的嫩穴。 少年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有些古怪霸道的独占欲。 舒芙回神,见他一脸震惊与怔滞,面上一热。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一来这里就穿着这样一身衣裳,所以我那时才叫你别过来……” 他“哦”了一声,舒芙怕他多想,还欲再多解释两句,谁料他却凑过来,贴在她粉扑扑的腮边用力亲了一口。 占摇光一面亲,一面把她下身系的长裙向上堆迭在腹部,露出底下一双细长光洁的腿和腿根处红靡靡、湿漉漉的花芯。 盈盈娇处如一颗软熟的桃果,要是捣一捣的话一定会流出很多的汁液。 少年眸色渐深,一呼一吸都变得灼烫燎人。 “阿芙真好看……” 舒芙耳尖微动,知道他肯定又要说些羞人的话,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央道:“求求你,不要说出来。” 占摇光听话地不再多嘴,转而扯去了自己的底裤,扶着硕大的肉棒抵在了小小的蜜口前。 他强压住心中高涨的激动与羞赧,低声对她说:“我像之前在你房里那样,不弄进去,你别动,千万别动。” 肉与肉直白的接触使两人同时哼出声。 少女蜜穴深处升起一阵热浪,不受控地吐出一股春水,尽数淋在了他昂扬滚烫的性器上。 占摇光亦觉肌骨酥麻,全身感官集中在胯下一处,仿佛被一块软而又软、嫩而又嫩的水豆腐舔了又舐。 他尝试挺了挺身,性器在那条红缝周遭研磨几回,勾连出湿漉淫丝,搭缠在他后腰的腿也随之一紧。 舒芙身体发颤,喉腔溢出“嗯”的轻吟。 少年心神一晃,理智在少女的呻吟声中顷刻间就化成了风中摇摇欲熄的烛火。 他腰眼发软,竭力忍住百般冲动,俯身下去用唇在她眉心贴了贴,低声央求:“你别叫,别这样叫……” 他身上的肌肉完全绷紧,热胀的欲根杵在穴口一震一颤。 异样的空虚从腿心极深极深的地方蔓延出来,舒芙喘息愈重,难受地屈了屈腿,脑中却迷迷糊糊地想,他会不会再多做些什么? 这一边,少年男女正沉溺于无边漫开的情欲快意,而另一对欢合的男女已结束了一场淋漓情事。 女子香汗淋漓,攀住男子结实的臂膀轻轻喘着气。 她美目半睁半闭,无意地在周遭扫过一圈,却见到数尺之外的草甸上,一条黄狗蔫头耷脑地匍匐在地上。 “那是什么?”女子又惊又急。 男子回身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好像是十叁养的阿光。” 阿光是占摇光一手养大,往日除非轮到它守寨门,其余时间几乎与占摇光形影不离。阿光出现在这里,那岂非是说明…… 二人对视一眼,女子便提声唤道:“十叁郎?” ——— 这种时候叫他……(*/?\*) 照山红(七)【H】 心神俱紧的少年忽然被叫起自己的名字,胯下压抑的力道一松,竟直接将半个龟头抵进了那道细窄濡湿的花径。 前所未有的紧致与暖热将性器前端一圈圈裹住,如有一张小嘴在身下不断嘬吸,魂魄都要被她吸没了。 占摇光尾骨发麻,心跳如雷,僵住了身体不敢乱动。 少女腿心一点粉腻蜜口被撑得胀圆发白,小腹却似团着一簇细小的火焰,一点一点燎过她周身,将残存的理智烧作了一团飞灰。 她眼角霎时落下晶莹的泪,将眼皮洇成了薄红颜色。 远处的女子又叫了一声“十叁郎”,似有要往这边来探寻的意思。 舒芙吓得立马捂住唇,眼神示意占摇光想办法。 花穴由于少女的慌张而格外紧热,一寸一寸啮噬吸绞,将他裹得又痛又爽。 占摇光低头注视着她,额际冒出细汗,含糊着声音假作刚刚睡醒的样子,回道:“是哪位阿姊在那边么?我下午起睡了一觉,直到现在才醒,阿姊有什么事要嘱托我去做?” 那女子松了口气,却不防身边男子的好胜心陡然升起。 男子一把拉开女子软绵的腿,将再次硬起来的肉根插进了女子已经红肿的小穴,一入到底,惊得对方娇呼一声。 他仿佛刻意做给占摇光炫耀,专挑女子的娇处抵弄,肏得她左一声“冤家”,右一声“郎君”。二人再顾不得有旁人在场,又开启一段莺语浪声。 占摇光终于松了口气,俯身去亲她洇红的眼尾:“你别哭,我不是有意的,我……”现在就出来。 他话音还未落,舒芙忽然抬手勾住他脖颈,声音似泣似急:“痒。” 占摇光懵了,问她:“什么?” “里面,好痒,你再进去一些,不要太深,我叫你出来你就……啊——” 少年思绪紊乱,只将话听了半句,欲望不受控地朝前一送,全根埋入了少女暖热的蜜穴深处。 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了,不然她怎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舒芙被入到底的几乎懵住了,眼里滚出更多的泪水,小穴却循着身体本能不断颤抖着吸绞他。 “你做什么!顶到里面了,嗯……别动,快出去呀……” 少女私处湿嫩无匹,穴内软肉如有意识般贴在柱身吮压吸绞。 占摇光忍不住哼出声来,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滞了片刻,缓缓拖着性器往外抽开些许,见她眉目间神色渐渐松泛,又坏心眼地顶撞回去,果不其然引得她呜咽出声。 “不可以、不可以……” 舒芙绷着下颌摇头,畅快淋漓的快感却疾速涌来,叫人通体都酸软无力,臂上也起了一阵莫名的细栗。 少女目色如水,粼粼动人,以至占摇光甚至不敢多看她,视线仓惶移开,却又无意落在两人交合的地方。 两片粉润的阴唇被他的性器分得很开,露出细窄淫靡的一张小口,偶尔被他的动作带出更里面的嫣红的嫩肉。 他眼眶泛起一点红意,又胡乱地想,她可真厉害,明明那么小的一道口子,竟也能将他全部吃下。 少年不知轻重,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性器对于她是多大的冲击。 少女被顶到里间最敏感的地方,细白的肌理曛起酡红的醉意,穴壁痉挛似地收缩,花心涌出大股热液。 “阿芙……”占摇光被烫得一抖,故意露出牙齿轻轻磕了一下她颈下那两片耸立的玉骨,“你别咬我那么紧。” 她被塞得满满涨涨,蜜穴随他插进抽出的顶弄而勾连出湿答答的淫液,沿着股沟淌下,洇湿了身下垫的他的外裳。 舒芙既羞且气,被迫屈起折迭的双膝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要乱动的……” 她言语欲抗,陌生的快感却像酉水的春潮一样,伴着春意一阵阵往上涨。 眼见她胸乳起伏,又仿佛要呻吟出声,占摇光心神一动,连忙压到她耳边:“别出声,他们会听见的。” 舒芙浑身一僵,只得拼命忍耐耻骨处浸透肤肉的舒爽,以期不要叫出声来引得他们注意。 几经碾压之后,她终于承受不住身下泛着的惊人的潮热与灼涨。 少女垂下手,用手指一寸寸地摩挲着少年分明清晰的指节,又刮弄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背。 占摇光首先忍不住了,将她的手反握住,手指钻进她指缝,扣得十分紧。 舒芙颤着声:“别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行不行?” “……嗯,我抱你过去,你待会儿不要乱动。” 少年呼出一口气,搂起她软倒的腰肢,让她整个人靠进自己怀里,连同凌乱散落的衣衫一同捡起,将将遮住她裸露的背。 酉水上粼波揉光,依稀飘着几片乌青的蓬船。 占摇光箍着她的腰,把她抱在胸前,却仍叫她底下的软穴含住他。一步一颠,一步一颤,每一次都直抵最深。 异样酥痒的快感从腿心蔓延至四肢,舒芙手脚麻软得几乎抱不住他,只得死命用腿勾住他的腰,软馥的一对雪乳紧压在他胸前。 少女泪红着眼,任性器在湿泞的穴内一寸寸插得更深。 他怎么这么狡猾…… 舒芙口中凌乱:“你走快点……别让别人看见了……” 她一面说,一面打从心底觉得羞耻,伏在他肩上抽噎着流泪。 另一对交合的青年男女已至关键时刻,自不会在意周围响动。 阿光倒是有所觉察,可待它抬起脑袋逡巡一圈时,占摇光早就带着人进了摇曳的蓬船。 舟浮水漾,舒芙初初躺上船时几乎以为要被迢迢水波颠到侧翻,哪知少年轻易地稳住了船身,再度压了下来。 她虚拢的腿被分开,硕物在湿漉漉的阴唇间上下蹭了两下,又借着淫液抵进了泥泞的蜜口。 空虚片刻的湿穴瞬间被填得极胀极满,舒芙忍不住低吟出声,却又急快地咬住下唇。 他还未怎么动,轻舟却由着水流晃悠,使肉棒不断挤弄颤缩的花肉。 交合处不断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内壁的每一寸褶皱都被一下下撑开碾磨。 “你轻点、轻点……呜呜……” 舒芙仰着粉白的颈子,眼角浮起零星红晕。 粉穴被抵凿得热麻泞软,她颤着声线,用力耸动鼻尖,汲了几口船洞外雾冷的空气,却仍旧被铺垫卷地的情欲裹挟得几乎窒息。 她尝试往后缩了缩臀,却被占摇光压住腰际,一径拖了回来,欲龙借势又往穴内插进寸尺,龟头径直撞上深处柔嫩的芯子。 情潮登时狂如疾风骤雨,灰霾天中阴云一卷,就迫不及待瓢泼洒下。 舒芙目前一片白茫,隐约有斑点星光款流而过,腿心湿濡不堪,却仍有更为丰沛的淫汁随着他抽插的举动沿着柱身朝外淌。 少女活了一十六岁,从未有哪刻如此般失态过,只觉得手足耳目都被人纂夺了,只能依随着南域连绵的山水放逐自己。 “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舒芙轻轻喃了一声,睫羽上的泪珠滴在面靥上。她放弃了最后一丝抵触,双腿缚住他的腰身,顺从欲望将他吞纳更深。 占摇光被热绵绵的穴绞得手足发软,尾骨蹿起一簇小小的麻战。 他垂眼看她,只见少女雪白的肌肤浮起一层粉潮,眸中波光颤颤欲坠。 他猜出她情动非常,于是扶住她的臀,借势往身上一揽,让她跨坐在自己腹上。 舒芙失了支撑,被迫坠在他身上,穴中硕物登时挺入深暖的腹地。 “啊……深、太深了……” 少年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用唇吻开了她尖俏下颌上的泪珠,最后才低下头,将一粒挺立的红尖含入口中,厮磨吮抿。 腿心滚烫硬胀,胸前温热密痒,两厢夹击之下,舒芙无措地抱住他的脖颈,企图阻止他更多的动作。 “呜,可以了可以了,我已经很快活了,再多要受不了了……” 占摇光心窝如被什么轻轻啮了一口,无边的满足快慰流满周身。 他润着眼中星点的亮色,像在朦胧的浓夜里撑起两盏粹亮的灯,循到她耳边,轻道:“你刚刚说什么?” 船外渐渐飘起雨来,密密促促地点在蓬顶。雨水的凉意从船洞蔓进来,吹醒了舒芙的恍惚与迷离。 她羞恼地反驳:“我什么也未说,你听错了……啊……” 他腮颊微鼓,腰腹挺动的力道愈发大了几分,穴内软肉被迫颤缩着逢迎,蜜液一沛一沛流泄而下。 他强硬地与她对视:“你老是忽悠我,我刚刚真的听见了,你说快活…… “而且你也……夹得好紧,里面又湿又热,我快要死掉了。” “你别说了……轻一点……” 舒芙哽塞着错开眼,在心里骂他果然如那女子所说是个小混账。 嫩穴深处却因着他一阵强过一阵的动作而紧缩颤抖,酸涨的冲动从腹部往下坠,比不久前她溺的那次感觉更加激烈澎湃。 “不要了……你停下,我、我有些忍不住……啊——” 占摇光被她高潮前极致的紧热滑腻吸得毛发皆竖,一时不防竟杵在温暖蜜甬间泄了出来。 少女娇嫩的下体被一股一股浓白的液体一烫,终于瑟着身子攀上了极致的云巅。 …… 蓬船摇曳,舒芙半披着衣裳,乌发因情事而生的香汗凌乱地润在脖颈和肩头。 她打眼往船外瞧。 在雾一样的薄雨中,南疆男女不知倦怠,依旧在天地间行酒歌舞奏乐。 苗女们热情而豁达,当垆卖酒的醴娘扬声道要将最好的一盅酒赠予最美的少年;短打装扮的飒爽女郎手掌苗刀,立在擂台上打落了一个又一个妄图击败她的人;还有更多的女子或颐在花甸间,或匍在水楼上,俱是自由骄恣,无拘无束。 船桅上系的一顶小小的纱灯散出幽暗昏橘的光。 舒芙坐在微光里,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占摇光?” 她虽是叫的全名,却并不带有任何气怒的成分。 “这就是你的家么?” 少年目光灼然地与她对视:“这是我的家。” 少女便松快地笑了:“我喜欢你的家,我还喜欢……” ——— 我管这招叫联机做chun梦(*/?\*) 因为是在做梦,所以可能显得有点意识流了,等正式doi的时候我再写得详细一点(〃′o`) 君影草(一) “我喜欢你的家,我还喜欢……” 占摇光屏息认真去听,她的声音却在一瞬间里变得又轻又淡。 酉水两侧水楼上缀的纱红灯笼顷刻间尽数坠在河道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水金涟漪。 少年眼前骤然掀起一阵飓烈的狂风,所有景象都在风中被旋转扭曲。 “阿芙——”他想要伸手去拉她,却凭空扯出一大片清透融溢的白光。 颅内登时清醒,占摇光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软红的罗帐。清碧的春风流进房中,四方帐幔旖旖慢曳,榻上暖香阵阵流连。 果然,片刻之前在身在南疆的事才是做梦,他现在仍在大历长安,她的闺房中。 他脑中响起他梦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喜欢他的家,还想说喜欢什么来着? 占摇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把她叫醒问个清楚,却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梦,她又怎么会知道? 少年失神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些什么,往身下一探,然后又尴尬地将手缩了回来。 他梦遗了,还在她的榻上。 想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必然的。 因为在梦里,她放纵他进入了她的身体。 胯下的巨物被她水淋淋、热融融的嫩穴紧紧裹着,随着她颤抖的气息一下一下地被吮吸,舒服得浑身冒汗。 光是这样想一想,身下肉棒就有隐隐再起的架势。 占摇光不敢再躺下去了,他朝身侧瞥了一眼,见舒芙背对着他睡得安谧,先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地下了榻,揭开被褥一看,见床榻上干净如新,并未留下什么秽物,这才算真正放下心,做贼心虚地躲去了隔间浴房。 几息之后,舒芙也悠悠转醒。 少女面红如血,心跳如鼓,并紧了潮湿泛软的双腿,手里攥起一把软绒的褥子,将脸完全埋在了当中。 她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呀…… 这场梦的前半段还算正经。 阿娘终于断了让她继续与梁家结亲的念头,带着她登上府中最气派的马车,车后缀着几十号豪奴健仆,浩浩汤汤地去了宣义坊梁家。 她们将婚书扔在了梁之衍脸上,大骂他言而无信,愧得他抬不起头,乖乖地归还了她的庚帖。 假如这个梦就此中断,她定会感到舒心遂意。 可偏偏她心神一晃,再睁眼时就到了一处闻所未闻的地方。 她莫名穿上了一身当地服饰,却又仿佛与她们不尽相同。 因为她身上的这件拦腰少了一截,甚至还……没有亵裤。 她寻了一处水泽边茂盛的芦荡丛躲起来,小心防备着可能发现她的人。 同时又好奇地打量起这个对她来说全新的世界。 此地似乎位处于南域,空气湿润,川绕野原。 当地的人们有着迥乎中原人的豁达与放旷。他们纵声高歌、行酒跳舞,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快意潇洒。 后来她等来了占摇光,少年将她抱在怀里,他们一起听了一场活春宫。 而后两人如被诱般,试探着亲吻、接近,最后竟至于让他将那物塞进了她身体里。 少年在这事儿上的本事异乎常人,每一次都能准确抵到花径里头最脆弱敏感的地方。 一空的星光都被撞得粉碎,腿心无数次被抽空,又瞬间被填满。 那种快感,即使在梦中都真实得动人。 舒芙回忆起昨夜占摇光的话。 若真如他所言,梦中所见即所想,那她岂不是想跟他…… 她可真是、真是…… 舒芙脑袋一嗡,忽听见隔间传来开门的动静,立马就闭上眼装死。 占摇光掩上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撩开帐子,屈腿坐在了床沿。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伸出一根指头,玩闹似地贴在了她粉红的脸颊上,接着又往上挪了一点点,擦着她的眼睫蹭过去。 少年露出个满足又愉悦的笑。 她真好看。 等她醒了,他就问她能不能再亲一亲她。 舒芙原本紧张地闭着眼睛,胸口突突乱跳,心中猜他要做些什么,不料只是面上轻痒了那么一下,就像被晴日下的蜻蜓蛰了一口。 她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少女明眸生光,粉腮拟娇,姿容姝丽动人。 “你终于醒了啊,”占摇光心里越发觉得她生得美丽,于是直视着她的双目,真诚地发问:“我还能不能再亲你一次?我刚刚已经漱过口了。” 舒芙面上的笑意一滞,直起上身迅速缩到床的里侧,疾声道:“不可以!” 她将手挡在唇前,警惕地看着他:昨天他亲得太急切、太用力了,情浓时尚没注意,直到了今天才发觉唇上竟然被亲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为什么?你昨晚明明也喜欢我亲你的,”占摇光不解,“我要亲的时候你就让我亲了,后来我伸舌头你也没拒绝我,你当时、你当时还舔我了!” 好像就是她舌尖舔到他下唇的那下子他才硬起来的。 “占摇光!”舒芙恼羞成怒,提脚踹了他一下。力道并没有多大,却极有效地令他闭嘴了。 …… 盥洗后吃过朝食,舒芙眼前反复回现着梦中所见的景象。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去写李杪要的策论了。 她去了一趟舒荣光的书房。 舒荣光文人皮骨,平生最好读书,甚至专门在府中辟了一处院落作藏书用。除却他私人用的那一间里头的摆的重要公文,其余的书都是任由众人取阅的。 舒府之中书册之众用一个“卷轶浩繁”来形容都不为过,好在舒荣光分门别类地将它们置放起来,真到用时找起来也不算费劲。 舒芙循着指示,挑了几册讲南疆人文历史的书后便回了春晚楼。 当日透窗看去有雀啼青木,惠风摇翠,满庭皆是春意绵绵。 对于舒芙来说,直到了这刻,春季的第一轮雨水才算真正落尽了。 于是少女站在花木侵香的纱窗前,指使着少年把西间里的书案搬到窗下。 占摇光虽则还为早晨没亲到她而别着两分脾气,但到底还是帮她搬了桌子。 舒芙将取来的几册书稍微排了个序,沉下心来细致阅读。 君影草(二) 时下可寻到的有关南疆的记录,大多是历代的史书中的只言片句,以及前朝一位游侠履经南域时的手札。 等到了本朝初立,太祖皇帝曾下令修撰旧朝书目,翰林院与岚山书院这又才联袂将这些散册合订精撰。 故而,她此刻读到的内容,已是大历境内有关南疆诸部族最全面且最具权威的记载。 参与修撰的大儒们依循“衣食住行”的顺序,用精刻深邃的笔触在她眼前勾勒了一个奇谲绚丽的天地。 舒芙原本是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逐字研读,然而越往下看,她却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因为这案上所有的书,居然没有任何一部分提到过南疆特殊的社会形态。 如果说当年那位游侠当年因为是外族人的缘故,并不知晓南疆祭祀一类要事向来由女子主领,这倒还情有可原,但若他亲历过,又怎么会不将此事纳入笔下? 那样的一场盛事,见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忘却。 那样多明丽灿烂的女郎,她们所跳的舞、所说的话、所展露出的自信与烂漫,在这些书里竟只被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乌龙山以西以南诸族,春,临酉水而戏。” 相较于在其他方面竭尽详备的记述,这句话显得何其羸弱又单薄。 难道她梦中所见仅仅只是她的臆想? 天底下果真没有一个地方异于大历,而如梦中情景一样,以女子来掌政么? 舒芙眉尖一点点蹙紧,思绪几乎要绕成一团棉麻,却在这时视线内突然撞进来一抹亮色。 占摇光将一簇开得极秾丽的海棠放在她桌上,用手指推到她正在看的书旁。 “这花,送给你玩儿。” 她撂下书,颇为新奇地将海棠花拈到了眼前端详:“你是怎么将它摘下来的?” 她院里的确植了几株海棠树,这会儿正开得正冶艳,但却离她的春晚楼很一段距离。 舒芙一边问,一边从胭粉色的花后探出眼。 少年则避开了她的目光,先是在壁上的挂画上扫了一眼,后又转去看帐角的金铃。 他的视线落在房里的很多地方,就是不去看她。 “我没有摘它,这是刚刚有风吹进来的,落在我脸上了。” 才不是在讨好你。 他在心里补充道。 舒芙:“……” 那得是多大一阵起地风,才能将十余尺高的树上的花吹到二十余尺高的楼上来。 舒芙:“那你再帮我摘几朵上来行不行?我想将它们碾碎了掺进墨里。” 占摇光并未发觉哪里不对,他应下来,效法着自己刚才的做法,摘下发冠里扎的银质月牙,再用舒芙镜台上搁置的发带绑好,借由银月的重量朝窗下庭中的海棠树扔去,在其中几朵花上绕了个结,微一使力便折断了枝叶,将花扯了回来。 而当他再次拿着海棠回到她桌案边时,对上的却是对方面上促狭的笑。 占摇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又、忽、悠、他! 他看她不开心,所以才摘花哄她,可她又这样捉弄他! 占摇光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他不愿再跟她讲话,将花放在她面前以后,臭着脸起身一跃,卧在房梁上一言不发。 舒芙在底下只能看得见他垂下的衣角。 “胐胐。” 对方岿然不动。 舒芙无奈:“我真的有事问你。” 依旧不动如山。 过了好一会,占摇光才幽幽道:“你要问的事重要么?” “特别重要!” 占摇光这才从房梁上跳下来,扯了一张檀木小椅坐在她身侧,面无表情地说:“你问。” “你一路北上到长安来,途中一定听说过许多奇闻异事,所以我想问问你,世间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那里不同于大历,全由女子首领话事,祭祀、礼乐、政务等诸多要务也都是由女子主管。除此以外,全族皆无有森严礼教拘束,男女婚嫁皆由自愿。” 占摇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过看着她殷切的目光,他还是认真回忆,“你说的这种地方,除却我家乡,湘西湘南一域五族十六支所居的苗乡以外,我就再也没见过其他地方如我们一般了。” 舒芙双眸立时明亮,手指不由勾住了他的衣袖:“你再多说说!为何天下其他地方都以男子高于女子,而你的家乡偏偏反其道而行?” “这个问题很简单。”他视线下移到那只擎住自己衣袖的手上,尝试用自己另一只手的食指勾了她一下,见她没有反应,于是大胆地往上一攀,将她的手整个儿拉住了。 “如你们中原地区的先古时候,不也是由女子掌政么? “那时农耕桑种尚不发达,人们以采集为生,故而男女之间差异不显。等到了叁朝建立,又逐渐有了铁器、驯养了耕牛,男子力大的优势这才显现出来,于是男女之间地位开始变化了。 “但南疆不同,我们那边多高山、深涧,自古都是不利农耕的,于是男子的这一优势大大削弱。同时我们赖以生存和自卫的蛊术向来更适宜女子习得,所以才形成了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风貌。” 舒芙若有所思,目光凝在了桌案放的书册上,每一册的尾页都批了极端正的两行字—— “翰林院岚山书院合撰” “敬远书斋誊” 翰林院、岚山书院、敬远书斋。 都是大历墨韵顶浓厚的地方。 舒芙神飞天外,冷不防地面靥一湿,她瞠大了眼侧头,额角垂下的碎发在她震惊的情绪中漾啊漾,数不清的青稚动人。 而占摇光分明因为亲到佳人香腮而眼眸发亮,却故意拗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先她一步开口道:“你不许凶我,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 帐角的金铃儿啷啷响,少女的心跳也随之潮起。 少年人的喜爱清澈得如一汪水,打眼一看便瞧得清楚分明。 …… 占摇光看出来舒芙的确有要事要做,于是自上午亲了她之后便不再闹她,而舒芙则拧着兔毫挥洒,心中从未有哪刻觉得笔下如此时这般有力过。 她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迭纸,到了后来也顾不上什么文辞雅致,只将意思表明便算数。 直到了暮色四合,阿笺来送哺食,舒芙才罢了笔。 她寻了个木匣子将纸稿全数装好,又抽出自己之前写给阿耶的信一并放了进去,再把阿笺叫到跟前,郑重地嘱咐她。 “你尽快将这些东西送去华阳郡主府上,此事宜早不宜迟!” 阿笺次日一早便将东西送到了李杪府中,同时又捎带回了李杪会在读完她的策论之后亲自拜访舒府的消息。 然而舒芙还未等到李杪登门,先等来了另一件事—— 黎老夫人从庵堂递回口信,不日便要回转了。 君影草(三) 崇德六年二月十叁,南疆的战报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早朝以前抵达了天子案上。 数日以前,赣蛊一族妄图唆使川湘一带的山贼草莽集兵一处,与之共同抵御朝廷大军的倾轧。 奈何舒荣光在得知线报后,先他们一步动作,只身潜入匪寨与其首领和谈。 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地化解了此番危机,更为大历招安了千余众凶戾的匪寇。 崇德帝闻讯大喜,赐舒府一品御宴以慰功臣家眷。 黎老夫人本在城外庵堂斋戒沐浴为子祈福,听闻喜讯之后心头牵忧顷刻去了大半。 加之庵里吃穿一应用度又远不及舒府,她一把老骨头实在难捱,于是在身边仆妇侍从的规劝下,终于下了回府的决心。 罗氏天未亮起便将叁个女儿唤到了跟前,她坐在堂上往下一瞧,眼见几人都装扮得大方得体,才暗自在心头颔了首。 黎老夫人出身阆中名门,当年未出阁时就是谨恪闺训的典范,如今又做的个历经两朝的老封君,莫说小辈怕她,就是罗氏心中也有些怵,因而她才格外注重姊妹几个的仪容,生怕被揪出什么错。 “你们祖母前几日送了消息回来,说是今日巳时以前车马便要到城门口,”罗氏坐在正位上端着茶盏,娴雅温文地抿了一口,“所以我想着带你们姊妹出城去迎一迎,也算聊尽我们做晚辈的孝心。” 叁人都恭谨地称是,罗氏的目光又停在最上首的舒薇身上。 舒薇今日穿一件豆青色暗梅纹的袄裙,梳了个低矮的小髻,简单地以几根翡翠钗子固定住,整个人混似凛风中一株摇摇欲倒的新竹。 这是准备去她祖母跟前扮可怜诉苦了。 罗氏压下嘴角暗讽的笑,和煦地道:“说起来幺郎也是今日休旬假,上个旬假他借着课业繁重的由头便没归府,这回他祖母回来,又恰蒙圣人恩赐御宴,可不能再叫他在外头糊弄过了。 “元娘,劳你走一趟岚山书院,将你阿弟接回来吧。” 舒薇闻言抬头,眸中闪过诧异之色,却仍旧起身应下了。 于是舒府人分两路,舒薇带着一队仆从乘着马车去岚山书院接舒明德,罗氏则带着舒芙和舒茵并其他随从前往长安城外的灞桥等候黎老夫人的车驾。 …… 一行人在灞桥附近的留亭内坐了不久,远处天地相接之际便风尘渐起,缓缓驶来一驾青帷马车。 罗氏连忙带人迎上去,只见车门从里头被推开,首先钻出来一个打扮朴素利落的婆子,那婆子下车后又立马转过身从车内搀下一个老妇人。 黎老夫人年逾半百,身着驼色锦衣,满头灰发用发油梳得油光锃亮,再以篦子一丝不苟地牢牢别在顶上,一派端正肃穆的模样。 她在贴身老仆的搀扶下慢悠悠地从车上落了地,待看清身前一众迎接她的人当中并没有舒薇的人影之后,便淡淡地瞥了罗氏一眼: “薇儿没与你们一同来迎我么?” 罗氏早料到有此一问,于是低眉敛目恭声说:“怕阿姑不知晓,今日正是幺郎书院放课的日子。 “幺郎年纪还小,岚山书院又远在城外,我心头放心不下,所以才遣了元娘去接她阿弟回来,阿姑莫怪媳妇自作主张了。” 黎老夫人听了这回答果然不再多问,转而看向罗氏身后的两人:“二娘与叁娘都比年前长高了些。” 她伸出手,示意二人上前来搀她,姊妹二人连忙照做,一左一右地扶住了黎老夫人的两只胳膊。 “眼看着日头就要起来了,在此处略歇一歇便尽快家去吧,莫叫送宴的使者久等咱们。” …… 舒薇这边也一路优哉游哉地到了岚山脚下,此时正遇上岚山书院放课,无数意气少年结伴下山来,少年们眉飞目扬,肆无忌惮地在稻野田间放言阔论。 眼下这些人都还未入仕,俱怀揣着一副热烫赤忱之心。 天旷日深,软薄的阳光从正空中流泻下来,正落在这些青葱学子们朝气未散的脸上,显得蔚为明亮。 舒薇掀开车帘,本是要留意舒明德的动向,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这些青稚的脸孔,没由来地有些发怔。 当中一个俊朗少年远远瞧见山下停了一驾马车,不由疑惑出声:“咦,小明德,那是不是你家的马车?” 舒明德这一年不过十岁年纪,因为幼而敏慧早早入了岚山书院念书。但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旁的同窗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相互之间都以“某兄”称呼,到了他这里却成了“小明德”。 舒明德为此恼火不已,多次赌咒发誓道再不与这般叫他的人往来,然而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只见马车远远停在一株青松树下,车窗中探出一张女郎的脸。女郎看见他的身影,朝他遥遥招了招手。 果然是舒家的车。 舒明德见此情况只得朝众人作了个揖:“家中既然使人来接我了,今日便只好先家去,改日再同各位相聚。” 舒薇见舒明德别了同窗往此处而来,于是落了车帘,从絮儿手里接过一盏茶,敛目喝了一口:“你猜猜,夫人指使我来接幺郎是为了什么?” 不等絮儿回话,舒薇就自顾自说:“左不过是支开我,好让她们母女先一步去祖母面前告我的状罢了。” “那该怎么办才好?”絮儿神色忽转,忧心忡忡地看向面前的女子,“万一老夫人先入为主,信了她们的编排可怎么好?” 舒薇搁下茶盏,伸手抚了抚衣袖的暗纹,眉眼缓缓舒开。 “祖母不会怪我的,绝对不会。” 况且来接舒明德真的毫无益处么? 舒薇回忆起前世这个幼弟是如何年少及第,又如何一步步位极人臣,最后为他亲姊那个荒谬的决定撑腰的,眼中不知不觉有了笑意: 舒明德这一年只有十岁,心性尚未定成,要是她先一步做了舒明德最亲的姊姊,将来那人即便是忌惮这个幼弟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会那般明目张胆地背叛于她。 君影草(四) 舒明德到了车前,屈起手指敲了敲车壁。 舒薇回过神,提声道:“是明德到了么?快些上车来!” 舒明德在车外听了这话才拉开车门,见坐在里头的人是舒薇,先是愣了一愣,然后连忙揖了一礼:“长姊。” “自家人面前哪来这么多礼数,”舒薇拉他上车,又吩咐絮儿从食盒里拿出早备好的饼点供他挑拣,“听闻你们书院学子大都是放课后第二日早晨下山回城,阿姊猜你还未用过朝食,又不晓得你往日里爱吃些什么,便各样式都带了些来。” 舒明德面对舒薇突如其来的示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却仍碍于姊弟情分挑了自己往日爱吃的牛乳饼喂入口中。 “多谢长姊美意,这些糕点极合我胃口。” 舒薇也就着香茶用了一块玉露团,见舒明德吃得心不在焉,笑问道:“幺郎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饼渣子都漏到领口上了。”说着,又令身边陪侍的絮儿为他递上一块绢布。 舒明德脸一红,连忙接过手绢擦净衣领上的渣子:“让长姊看笑话了,无非就是一些学问上的事。” “幺郎若愿意,不如说与长姊听听,兴许能有些启发也未可知。” 舒明德稍一思忖,还是徐徐道:“原是夫子放课前遗下一问,曰,明知不可为之事,该为该不为?书院里同窗分作了两派,倘若长姊不来接我,我们正准备去城中包下一间茶肆坐论。” 舒薇一怔,眼前忽而浮现出一番前世的景象来。 前世迎春宴上并没有舒茵与梁之衍这一遭,于是舒芙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嫁进了梁家。 那时舒薇自己也出了阁,只是偶尔从陪房侍婢那里听说一些舒芙的境况。 舒芙入了梁府后才知道原来昔日的温文郎君早已背盟毁约,房中已然婢妾成群花团锦簇。 她最先想过依循大历新令向梁之衍提出和离,谁知罗氏听后却大怒不已,骂她天真愚钝:帝后虽推行新令,可自新令成文以来又有哪个女子当真敢亲试此法? ——前人都不做的事自有它的道理,你又何苦去做那只出头鸟? 当时她身边的婢女有样学样地模仿罗氏说话的语气向她复述这件事儿。 她一边听,一边也觉得好笑。 不过是家里郎君纳了几房姬妾,何至于闹成这般模样? 后来她奉家中的指示去梁府劝解舒芙,舒芙煮了一盅茶迎她上坐。 长安地偏西北,循年以来雨水都是不多的,却偏在那一年暮春落了好大的一场雨。 庭外檐下雨色淅沥缠绵,渐次织成一段促长雨幕。 舒薇一边抿着杯中清润的茶,一边听着面前的人说话,仿佛连听到的字句也被这漫天彻地的雨雾淋得湿漉漉的。 “世上不可为之事分作两类,一类是确不可为,譬如日宿东起、星辰西落,天地法则自有定论,非人力所能改。非要做此类不可为之事,是为愚; “另一类则是,可为而无前人所为,要做此类事是敢为人先,是为勇。” 舒明德本来并不真的盼望着舒薇能说出些什么,故而低垂着眉眼专心一意地嘬茶漱口,岂料茶才入口,耳畔就响起了舒薇这落落拓拓的一番话。 他“咕咚”一声将口中茶水全部咽下,抬起眼来直直盯着舒薇看:“长姊这说法十分新奇,能不能再多与我说些?” “凡天下事皆有其性,或有相类或有相悖,却终为一体,为何非要分立两派而论呢?” 舒明德双目骤亮。 对啊,夫子大才如斯,特意遗留的问题难道仅仅只为让他们这些学生相互争论愚直和钻营到底谁更胜一筹么? 恐怕并不见得。 说到底他们岚山书院的学子泰半都是冲着做官去的,身处官场之中又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道理,能够及时警醒自己抽身出来博览全局,不拘泥于任何一面才是至关重要。 想必悟出这一层才是夫子真正的意图,舒明德长出一口气,有种豁然开朗的通透之感。 他感激地看了舒薇一眼:“长姊大才,从前是明德小瞧了姊姊,还请姊姊原谅。” 他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幸得身量矮小才得以端端正正地立在马车里朝舒薇揖了个大礼。 舒薇连忙将舒明德拉起来,让他与自己促膝而坐。 舒明德又陆续说了几件这些时日书院里的趣事,舒薇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强于以往任何一个时候的亲近之意。 她含着笑侧头倾听,却在心底向舒芙告了个歉: 阿芙,阿姊并非存心窃你上一世说的话来与你最疼爱的幼弟亲近,可我若想与那人恩爱白头,母家的支持绝不可少。 我知你外柔内韧,心性远非常人可比,又有华阳郡主时时为你撑腰,这一世就由我来做幺郎最爱重的姊姊吧。 君影草(五) 舒芙一行人回府时,赐宴的使者还未至,舒府上下却要提前做好迎接御旨的准备。 黎老夫人和罗氏身上都有诰命,自然要专门换上正式的命妇服制,而舒芙舒茵两姊妹则被要求回到各自住处再整理一遍仪容,务必以最好的面貌恭候圣旨。 舒芙回到春晚楼,推开房门后她下意识往房梁上看去,却见那处空无一人。 她抬脚往里面又走了两步才发现占摇光出神地坐在一张圈椅上,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舒芙有些好奇:往日里他是极会给自己找乐子的,若是有时她看书不搭理他,他也总能找些事情消遣,枯坐发呆这种事与占摇光整个人的格调都是不相符的。 于是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侧,伸出手勾了他一下。 占摇光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就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入神,”舒芙站在他身前,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肩头,她“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柳絮么?” 舒芙伸手将占摇光肩上的白絮拂在手里捻了捻:“你今天出门了?” 眼下春意一日胜过一日浓,晴空中偶尔扬起飞絮并不足为奇,但舒府中并没有植柳树,因而舒芙确定占摇光在她出城去接黎老夫人的这段时间里人并不在府中。 占摇光双目间恢复了些许神采,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你愿意出去就好了,我还怕你这段日子在我房里闷坏了呢,”舒芙露出一个笑,“我这些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写策论,但其实你不必强迫自己陪着我的。” 她与他说话间掀开了角落里装衣裙的箱匣,见边上迭着一件甚少穿过的碧色罗裙便抱了出来,打算去屏风后面换上这身衣裳。 舒芙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少年还垂着头跟在她身后,就像缀了一条无家可归的小尾巴。 她有些面红,侧头轻声道:“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去屏风后头换衣裳。” 占摇光终于捡回神志,意识到自己唐突的行径后亦颇有羞赧。 “我不会看你的,我在屏风前面背对着你,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带着点恳求的意味,两颗眼珠润盈盈地看着她,舒芙毫无例外地又心软了。 是以两人之间隔着一架四折的丹凤朝阳屏,少年依言守诺,双手环抱倚着屏风边沿,少女站在屏风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窸窸窣窣地开始解身上的衣物。 “阿芙?”占摇光叫了她一声。 舒芙手指摸到腰间,拉开了纠缠的束带,身上襦衫的领口也随之松散,露出一截白而莹润的胸脯。 偏偏占摇光又在一步之遥以外突然叫她的名字,自然而然就让她想起了对方那晚伏在她胸口处亲的模样。 舒芙鬼使神差地将手探进胸衣,用指尖轻轻压了一下顶端娇嫩的小尖,脊骨立刻回以一阵颤意。 但她的手指是凉的,力道是轻的。 比起少年湿热的、富有力量的、用唇瓣和舌尖所做的吮抿带给她的快感实在是差得太多太多了。 她心中乍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羞恼,故意不理他。 占摇光没听见她的回应,只当她是不想说话,于是仍继续道: “我说如果,如果有一日我要离开长安了,你会不会一直惦记我,永远不忘记我?” 舒芙一愣,旋即想到了少年肩头的柳絮和他先前的情状。 “你上午出门的时候在长安城中见到了你的族人?”她问。 “是,”他眼睫垂下,眸底晦暗难明,“我从玄武大街路过时见到我一个族姐带着几个弟妹,从一间卖油粮的铺子里出来。 “我小心跟在他们身后,却发现他们在长安内一处坊内赁了间两进的宅子。 “当日他们追我到长安,于是我情急之下躲到你马车底下,我以为他们找不到我就会离开长安,没想到他们甚至在这里租了房子。 “我猜他们是用族里的秘术算准了我就在长安城里,但拿不定我的具体位置,于是干脆住下来慢慢找我。” 但长安城总归就这么大,他前段时间又不是完全待在舒芙屋里寸步不离,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找到蛛丝马迹的。 “阿芙,”占摇光道,“如果我现在不走,将来也许就走不掉了。” 舒芙默了一默,将换下的衣裳搭在屏风上端,又开始往身上穿那套绿罗裙。 少年靠在屏风另一侧,微仰着头看着房梁上仙草瑞禽的浮雕,静静地等待她的答复。 忽然,他面颊上一凉,鼻尖萦上一息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香。 他双颊猝不及防浮上一抹红,这抹红不断地向四周攀援,很快将他整个人烧得面红耳赤。 是她搭在屏风上的腰带垂在他面上了。 他将腰带攥在手里,目光不由地朝身后瞥了一瞬。 少女窈窕合度的身段被朦朦胧胧的绢素屏所掩,只将将看得到模糊的人影。 她拿着胸衣往身上穿,动作仍不熟稔,折腾了许久都没穿好,两只团团的乳房被布料裹得一动一颤。 要颤到他心里去了。 少年心跳剧烈,强逼自己转移了视线,他低头看向手中柔软的腰带,兀自纠结了片刻后,仍是乖乖将它挂回了屏风上。 舒芙这时也换好了装束,从屏风后绕出来。她甚少穿绿颜色,偶尔穿一次竟显得格外清美秀致。 她朝他走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占摇光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便将她搂紧了,少年清晰的下颌骨向下压低抵在少女肩头。 他不由想: 她这时候来抱他,是不是说明她跟他一样也不想两人分开? 她有没有一分两分的可能也喜欢他? 那他不要走了,就算那些人找过来,大不了就撕破脸打一架,来一回打一回,总有他们不愿意再来的时候。 占摇光心潮狂涌,浑身都泛起一阵热浪,然而下一刻,怀里的人出口的一席话顷刻之间把他的激情浇得冰凉。 舒芙靠在他胸口处,说得话好像要透过衣服的领口钻进他心窝。 “我才不要记得你呢,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将来要去很多地方,见到很多人和事,谁知道我们之间这短短几天在你心里能占多少分量,”舒芙认真地给他剖析,“你未必能记我多久,却要我一辈子记着你,真是好没道理。” 她感受到他抱自己的力道愈发大了几分,知道他不免难过,略微顿了顿,还是用手轻轻拍拍对方的背安抚。 “但我真的很感激你。没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长安以外的诸人诸事,也没机会在屋舍顶上去看长安夜景,所以我是真心地希望你……”往后的日子安然顺遂。 她话还没说完,占摇光就彻底忍不了了,他臂上力道收紧几分,将她牢牢箍在怀里,语速飞快地打断了她。 “你先别说了,听我说,我、我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你也不许不记得我,绝对不许。” 少年低垂着头,语气饱含委屈与央求。 舒芙从他胸前用力挣脱,抬起一双水粼粼的眼看他,不置可否地眨了眨,随即笑弯成两片月牙,显然没把他说不走的话当真。 她根本不信他。 他心中郁结,想与她解释清楚,却见她面色一变,发出一声惊呼。 “诶呀,差点要忘了正事。胐胐,我现在不能在这儿磨时间了,一会儿会有宫中使者来府里送赏赐,祖母和阿娘都在等着我,有什么话你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好不好。” 占摇光憋着一口气,垮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玉玲珑(一) 为了迎候宣旨的使者,舒府开了常年封闭的正堂栖川堂,仆妇小厮们自天未亮起便挥舞着笤帚掸子一处处地小心洒扫。 舒芙到的时候,栖川堂已经被收拾得片尘不染。 她是最先到的,舒茵紧随其后,黎老夫人和罗氏则因为命妇服饰冗杂繁复,双双拖底而至。 姊妹两人正说着话,黎老夫人与罗氏便在一应仆从的簇拥下从庭外走来。 她二人都各自穿戴着与身份相配的翟衣钗钿,端是雍容闲雅,仪态不俗。 坐定以后,罗氏在黎老夫人下首,温声细气地交代了这段日子府里的诸多事宜。 黎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罗氏也不觉被婆母冷待,反而笑得更加温驯,她侧头睇了李嬷嬷一眼:“你去外院领几个小子,打些水将大门前的地洗刷一下,莫叫天家觉得咱们府上不修边幅。” “三娘,”她又看向对面舒芙身侧的舒茵,“你替母亲去大厨房里走一遭,别叫那里的人懈怠了,御宴从宫中一路送到这里,不免放凉,你让他们时时燃着火,以备不时之需。” 舒茵不明所以,却不敢过多置喙,连忙带着贴身的丫鬟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屋子里除了三个主人以外,便只剩黎老夫人腿边一个捏脚的小婢子。 黎老夫人向下使了个眼色,最后剩下的婢女也被驱了出去。 “说吧,”黎老夫人掀起眼皮,看向罗氏道,“你费尽心思将屋里的人都支出去,有什么事要说与我听。” 罗氏先是看了舒芙一眼,然后扬声朝外叫了个仆妇的名字,门立马被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婢女被推了进来。 舒芙定睛一瞧,竟然是多日未见的阿杏。 她抬头对上罗氏的视线,顷刻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罗氏先是将舒薇支开去岚山书院接舒明德,后又找由头驱退了这间屋子里其他的人,为的就是让她此刻能向黎老夫人禀明之前迎春宴上发生的事。 舒芙本来自己就有此意,当日将阿杏留在府中正是出于这个考虑,但她拟定的时间本该是今晚或者明天。 一来是因为宫中的使者快要到了,匆忙之间她怕说不清楚事; 二来便是长姊舒薇此时并不在府里,她更愿意跟对方当面对质,并不想因为自己片面的转述而造成黎老夫人的偏颇印象。 但罗氏显然更倾向于趁舒薇不在的时候,先一步在黎老夫人面前占据主动,等舒薇后脚到家才会发现为时晚矣,已是棋差一招。 尽管舒芙并不赞成此刻发难,然而罗氏已将戏台子给她搭好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将这出戏唱完。 于是舒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主位上的黎老夫人行过了礼,音线平缓,不疾不徐地还原了自己在徐府的所见所知。 黎老夫人听着舒芙说话,脸上看不出喜怒,手中不断地盘拨着檀木佛珠。 等舒芙全部说完,黎老夫人目光如炬地扫过她周身,启唇道: “你是说徐府迎春宴上,薇儿使计用你的名头诓骗梁大郎,毁了三娘清白,还闹得众人皆知,可是这样?” “是,徐家夫人眼明心聪,当即便使人彻查,一路顺着查到了长姊身上。” 舒芙不卑不亢,笔直地立在堂下。 “哦?那你与祖母说说,你长姊是为了什么去做这一桩算计?她是嫡长女,三娘再如何也越不过她去,她又怎么会平白脏了自己的手,去做这等无半点益处于她的丑事。” 祖母一手抚养长姊长大,自然不可能轻信她的只言片语,这一点无可厚非。 哪怕是她自己,在徐家夫人把证据摆在她面前之前,她也是不敢相信从小敬重的长姊会有这样狠辣的算计。 面对黎老夫人凌厉的发问,舒芙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 “阿芙也不知道长姊与三妹妹有何深仇大恨,让她不顾惜耶娘颜面也要当众毁了三妹妹的声誉。 “这一点,祖母恐怕要问长姊本人才能知晓其中缘由。但是我身后这个婢子却是被长姊收买,真切地参与了其中的,祖母如若不信,尽可发问于她。” 一直跪着的阿杏听见这话,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 她自幼就跟在二姑娘身边做事,二姑娘是主母的女儿,待人又一贯亲厚,原本她作为春晚楼的大丫鬟,吃穿用度比起等闲富户家的姑娘都不差的。 偏恨迎春宴那日,她一时财迷心窍,收受了大姑娘的好处,搅和了二姑娘的婚事,这才让自己大好的前途毁于一旦。 这些日子人在浆洗房,几乎要把她前些年精养的手给泡皱了,好在她日夜苦盼,终于等来了今日这样的时机。 她冲着主位用力地磕了三个头,声泪俱下地交代了舒薇身边的絮儿是如何收买她,又是如何嘱托她去办好这件事的。 说到最后,她泪水涟涟地望向了一旁站着的舒芙:“婢子真的不知道她们做的是这种腌臜打算,只以为大姑娘有事想见姑爷而无门,这才决定为大姑娘牵线搭桥,可婢子从未想过要害姑娘您啊。” 到底主仆十余年的情分,舒芙还是走到她前递出一块绢帕,示意她按一按额头上磕破的地方,但要说把她再调回春晚楼,却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这些只是你的片面说辞,可有任何证据能够佐证你的说法。”舒芙道。 阿杏愣了片刻,忽然双眸骤亮:“有的,请老夫人遣人去婢子现下住的地方,破开婢子的枕头,里头可见一荷包,那是当日絮儿姑娘收买我时,亲手送到我手上的。” 黎老夫人正要吩咐门外远远站开的仆妇去取,罗氏却冷不丁插了一嘴。 “阿芙,你身边那个叫阿笺的丫头是不是也在庭下站着?不如叫她也一道跟去,也好多个人搭把手。” 这是怕老夫人派去的人有途中销毁证物嫌疑。 舒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庭中吩咐下人。 黎老夫人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罗氏,罗氏则垂下眼,假作什么也看不见。 玉玲珑(二)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阿笺等人就把从阿杏房里搜出来的荷包呈到了黎老夫人手边的条台上。 黎老夫人捏起荷包细细端详了片刻,继而冷笑一声:“这荷包平平无奇,上面既无大姑娘的名样刺绣,又无大姑娘惯用的蔷薇花样,你凭什么让我相信这是大姑娘的东西?” 几人的目光又看向阿杏,阿杏疯狂摇头,信誓旦旦道:“老夫人请看荷包上面绣图案用的针法! “这种针法叫做锦纹针,是蜀绣里独有的针法。满府里只有大姑娘院里才有个蜀绣绣娘,底下人传是大姑娘远在川蜀的外祖家送来的,将来给她做陪房用。” 黎老夫人面色终于阴沉下来,捏着荷包不置一词。 阿杏见状不敢再说话,整个栖川堂顿时静默下来,等待着黎老夫人的处置。 然而事态顷刻急转,黎老夫人遽然从位置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角落的熏笼边,揭开上盖,将手中攥着的荷包一把掷在了燃烧的香灰中。 原本轻缓的火苗一瞬间剧涨,一点点燎上荷包的边角,逐渐升起一簇呛鼻的黑烟。 舒芙一下愣住了,即使沉稳如罗氏也在这一刻爆发出惊愕的一呼。 “阿姑——” 黎老夫人重新回到正位坐定,猛然抄起案几上的茶盏径直往阿杏的方向砸去! 细白的瓷器重重磕在地屏上,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溅洒的茶汤从阿杏的裤管一路蔓上她的皮肤。 “你这婢子好大的胆子,分明是你自己侍奉时懈怠出了岔子,居然还妄图把事栽赃给大姑娘,以此离间主家姊妹之情!” 阿杏被煮沸的茶水烫得生疼,却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前程算是彻底交代了。 罗氏不由上前分辩道:“阿姑,这分明……” 黎老夫人语气不改,凌厉的目光又扫向罗氏:“我只不过在外头住了区区月余,你就将家里打理成这副模样,害得好好一个三娘平白地失了清白名誉!” 三娘为何失了清白?还不是拜舒薇所赐! 罗氏腹诽,狠狠拧了下眉,却不得不承认,舒芙和她自己都错估了黎老夫人对于舒薇的回护。 她给黎老夫人做了十余年的儿媳,自诩摸清了她的脾性,所以才敢将证据摆到她面前,明着逼她惩罚舒薇。 即使是寻常人家的长辈,面对确凿的证据,为了平衡家里亲眷的关系,也不会毫无原则地这样偏袒哪一方。 然而最刚直板正的黎老夫人竟对舒薇偏爱到了这地步,甚至不惜当着她们的面毁了证据,更是反过头来骂了她们一顿。 望着早已化成灰屑的香囊,罗氏懊恼不已。 这一次是她们太冲动了。 “堂下的婢子叫什么名字?”黎老夫人不咸不淡地问。 “奴名阿杏。”阿杏蜷着身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阿杏……来人啊,”黎老夫人骤然拔高音量,将手狠狠地拍在圈椅扶手上,“将这个背主不忠,挑拨主家的贱婢堵住嘴巴拖到柴房去,明日一早便发卖到牙市去!” 门口立刻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仆妇,堵住了阿杏哀声叫唤的嘴,二话不说将她架了出去。 栖川堂中静默了半晌,片刻后,罗氏挥挥手,先前被支出去的下人陆续又回到了堂中,各自站在自个儿的位置尽心服侍。 没过多久,舒茵也带着婢女回到栖川堂,满府上下百来号人静静等待着圣旨的到来。 …… 申时一刻,皇城中派来的使者和舒薇的车驾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永乐坊。 舒薇自然不敢抢了圣旨的先,只能停下马车,远远跟着府里人一起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礼部侍郎舒荣光才德兼备,勇毅非常……” 圣旨上简单概括了舒荣光在南疆立的功劳,又表达了一番对于舒家满门的褒扬之意,这才徐徐转向这道旨意的正题。 “念其功于社稷,特赐一品御宴以慰其家眷,钦此。” 为首的内侍念完之后,前来宣旨的一队人中走出一个青年,一把将打头叩谢圣恩的黎老夫人搀扶起来。 “老夫人切勿多礼,舒侍郎乃有功之臣,这些奖赏你们合该纳之。”青年温声说。 舒芙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宛若被雷劈一般定在原地。 她悄悄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只见那青年容貌清俊非常,一身华服锦衣,明显并不是内侍一类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听到黎老夫人说:“郡王谬赞,能得郡王亲自送宴至此,这才使鄙府蓬荜生辉。” 是位郡王…… 昔年崇德帝还是一世家子时,为助其父从前朝末帝手中夺取帝位,曾率领一众豪杰征战四方。 大历立朝以后,这些卓有功勋的人中,异姓者大多封了公爵,同姓者则获封郡王。 眼前青年应是承袭了其父的爵位,不过宗室人数之众,她一时无法将这位郡王具体对上号。 舒芙又看了一眼在巷口跪着的舒薇,见她视线直勾勾盯着这个方向,水眸中含着的脉脉深情几乎要化作实质。 至此,她终于断定,这个郡王就是当日在第一楼中自称“本王”的人。 舒芙忽然有些想笑。 似乎在她忽略的时刻,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做着她认知以外的事。 “舒侍郎智勇双全,乃国之重器,我求了皇伯父许久才讨得这个送宴的彩头,老夫人可莫急着赶我。”青年含着笑开口。 黎老夫人素日端肃的脸上显出少见笑意:“是极,郡王肯赏脸留下,鄙府必将竭力款待。” 说完,她借势侧身,将一众人往府内迎。 玉玲珑(三) 黎老夫人将这位郡王一路迎到栖川堂,又把慢半拍进门的舒薇牵在手里,再次朝他行了一礼。 行礼的站位十分巧妙,黎老夫人和舒薇并肩站着,恰好把舒芙和舒茵的脸遮了个囫囵。 舒芙这时才知道眼前青年的身份。 青年名叫李桥,跟李杪一辈,从的都是“木”旁。前年承袭了武威郡王的爵位,如今在宗正寺谋得个闲差。 她此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人,只好暗暗记下这件事,等将来有机会找李杪打探一下他的虚实。 舒芙在这头神飞天外,那头的黎老夫人已经借着李桥搀扶她起来的力道,顺势把舒薇和李桥的手合在了一处。 “宴飨想来还要些时候才能上齐,郡王莫若同薇儿一起在鄙府四处闲走一番?鄙府虽小,可园冶一道上却是先夫在世时花了大心思的,想来应勉强能入郡王贵眼。” 李桥自无不应。 舒薇与李桥走后,黎老夫人找借口将舒芙和罗氏叫进了内堂。 舒芙滞后半步,待她进去的时候,罗氏正扶着黎老夫人站在镂空的菱花窗前。 “祖母。” 黎老夫人听见她的声音,淡淡扫她一眼,示意她上前跟自己站到一处来。 舒芙站在窗下,抬眼就看到了满庭横斜枝影间的一对背影。 男子高大挺拔,女子小意袅娜。 实在一对璧人。 “瞧见了么?”黎老夫人道。 “祖母想让我瞧见什么?”舒芙不答反问。 “你长姊和武威郡王,”黎老夫人站得久了,常年风湿的膝盖有些支撑不住,便回到内堂寻了个椅子坐下,“他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待翻了今年,武威郡王便会差人来登门议亲。” 舒芙落座的动作一顿,到底还是缓缓坐下了。 罗氏率先没沉住气:“阿姑此话作得真?媳妇从前可从未听人说过这事。” 黎老夫人冷笑一声:“就你那副病怏怏的身子,全副的心眼子又都用到了如何压制妾室,如何玩弄心计,怎能注意到这些事上?” 罗氏面色发青,被噎得说不出话。 “此事不可全怪阿娘,阿娘常年体弱,府中大小事宜又都需她亲力亲为,难免忽略了长姊。” 莫说长姊,便是她房里凭空多出个人,罗氏不也至今都没发觉么? “薇儿将来是要上皇家玉碟,做郡王妃的,声誉上不可有半分瑕疵。” 舒芙听着黎老夫人的语气,心口漏下一拍,隐隐猜到了什么。 不出所料,黎老夫人接着刚才的话道:“迎春宴一事,皆系二娘御下不严,纵婢生妄。念二娘年岁尚小,一时不察也是有的,便手抄十份班大家的《女诫》以作小惩。” “可是阿姑——”罗氏道,“阿芙分明什么也未做错,您怎可这样处罚于她?” “迎春宴一事需有个交待,此事皆因二娘而起,再由她收尾最合适不过。更何况……” 黎老夫人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朝着罗氏看了一眼:“我知你心疼二娘,可你不妨再想想幺郎。武威郡王乃皇室近亲,将来幺郎入仕,未必不要仰承他的照拂。你如今为了薇儿和二娘姊妹之间的一些小摩擦就开罪他,焉知将来不会后悔!” 罗氏一怔,用一种饱含歉疚的眼神看了舒芙一眼,然后低下头去,任由舒芙再如何看她也不再出声了。 菱花窗的格条筛落一地浓淡日影,偶有的风刮过,将舒芙背脊出的汗吹得冰凉。 她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茫然无助过。 她以为刚正不阿的祖母,偏袒长姊到了无理的地步;她以为温柔和蔼的阿娘,将她推到台前之后又退缩回去,独留她一个人承受祖母的苛备。 阿娘兴许并不是不爱她,但她的爱一定是建立在舒明德诸事顺意的前提下的。 她此时此刻的清白与自尊,对比起舒明德那尚且遥遥无期的光明前途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以往顺遂日子里没有察觉到的丑陋与厄难,在这一刻被不加遮掩地暴露在她面前。 她不由笑了一声,又突然问道:“那三妹妹呢?” 黎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蹙着眉看她。 舒芙就一字一句补充道:“归根结底,长姊算计的人是三妹妹,真正吃了亏的人也是她。祖母让我为长姊抵罪,可三妹妹受到的苦楚又要如何去抵?” 黎老夫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沉思了片刻才终于道:“三娘脾性和软,待这阵风波过去以后,我们自会在京外给她寻个周全人家,再陪上一份周全嫁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 舒薇和李桥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侍奉的仆妇都与两人隔得丈远。 庭中奇石妙水,三五瑶竹摇曳成碧。日影天光有西斜之势,花泥垂坠,喑于斑驳鹅子石间,映衬得中庭之景落拓寂清。 李桥在一甸花丛边停了脚步,折下其中最上缘的一朵红药,倾身将其别在了身旁女子的乌墨云鬓间。 “先舒公一生钟爱清淡雅致,我一入园来,见那些残竹冷柏只觉落寞,幸好这芍药有两分颜色,倒还堪配薇儿国色。”李桥赞道。 舒薇垂了垂眸,面颊飞上两片薄红,羞赧地将头侧在一旁,若隐似现地露出了一截洁白的颈子。 李桥的话顿住了,心口钻痒,依旧维持着给她簪花的动作,却是压下了身子,想借势去亲她。 舒薇本不欲躲,却不防在他凑近的一瞬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桂子香。 眼下并不是桂子结花的时节,若说是来时路上沾染的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般若有似无、缠缠绵绵的感觉,分明像是沾染女子身上的丝缕淡香。 她悚然一惊,却开半步,抬眼便对上了李桥错愕的面色。 “郡王身上有一股桂子香,不似从前常熏的龙涎樟脑之气。”她定了定神,决定单刀直入将话挑明。 上一世她跟李桥情变的契机,便是两人之间缺乏这样推心置腹的沟通。 前世婚后的第五年,李桥右迁至宗正少卿,主管皇室宗族牒谱的事宜,相应的应酬也随之一日日多起来。 那时她刚刚怀上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整日都处在一种忧心惶惶的状态中。 府医说她是妊期里妇人常见的忧思过重,不宜用药调理,只需放宽心态即可。 她也不是没尝试过安抚自己,但总是收效甚微。 那段日子正是她需要李桥陪伴安抚的时候,却逢上李桥升迁,成日里早出晚归地酬酢在外。 她不好多说什么,甚至不能怪他,只得委婉地向他说明自己的苦闷。 有一回她备下了甜汤,支颐着脑袋昏昏沉沉地等他到深夜,本欲和他剖白心意,却没成想他烂醉如泥地被贴身仆从搀回正院。 那仆从不敢看她一眼,低着头道了一句“王妃”便匆匆退下了。 她心下狐疑,接过李桥便嗅到了他襟口间的脂粉气。 她心中警铃大作,撩开他外袍的领口,绢白里衣上的斑驳红痕便映入眼帘。 ——这里衣,还是今早他临出门时,她强撑着睡意起身给他亲手换上的,她决计不会认错。 早晨还干干净净的衣裳,到了夜里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心中有了猜想,周身流遍一种窒息般的痛意,连带着隆起的腹部也发出细微的抽痛。 人生在世,总避不了拿两幅标准处世接物。 她能劝说舒芙对郎君纳妾一事看开些,却决计无法容忍李桥背叛于她。 当晚,她就歇斯底里地跟李桥闹了一场,无论李桥如何解释她都不信,气得李桥一连数月都未再进过她的院子。 在此期间,新寡的舒茵又被舒家接回了长安,借着照顾舒薇的由头在武威郡王府住下了,一来二去,竟和李桥搅和在了一起。 如今重来一回,她必不会让旧事重演。 算计舒茵失了清白是一重,与眼下对她情意最浓的李桥规避误会又是另一重。 李桥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坦然地笑了。 “我道什么呢,原来薇儿在意的是这个。这原是我来之前,与几位兄长在安王世子府上吃酒,安王世子的脾性你也知晓,最爱狎妓蓄婢。这些时日他最宠爱的一个小妾便爱用桂子香,想来是安王世子令她给我们添酒时不慎染上的。” 李桥眉目舒朗,神态放松,并不似作假。 舒薇微微松了口气,到底选择信了他的说辞。 毕竟这时的李桥与她两情相悦,前世若是没有舒茵、若是她早日服软,他们兴许也未必会走到那个地步。 舒薇粲然一笑:“桥郎如此说,我便如此信,切记毋负我。” 玉玲珑(四) 御宴重新热过上齐之后,李桥草草吃了几口,眼见屋外薄月起悬,于是向黎老夫人请辞。 黎老夫人几留不住,只好对舒薇道:“外头天光已暗,薇儿提一盏灯将郡王送到府门口去吧。” 舒薇闻言,起身朝上座行了个礼,便伴着李桥朝外走去。 李桥走后,黎老夫人扫了眼满屋的人,淡淡开口:“好了,屋中也不用那么多婢子服侍,留下几个得用的,其余人自管下去耍,也去厨房讨些吃食沾沾喜气。” 年纪小一点的丫鬟顿时雀跃起来,碍于黎老夫人和罗氏还坐在堂中,不好表现得太过激动,但福身告退的动作却肉眼可见的轻快起来。 阿笺有些蠢蠢欲动,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是姑娘的贴身婢子了,应当是黎老夫人说的那类“得用的人”,故而强压住心性,垂头站在舒芙身后。 不料舒芙看出了她的心思,侧头冲她眨了眨眼:“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你自个儿下去休息就是了。” “可是,姑娘……”阿笺还有些犹豫。 “无事的,我吃完之后自己打灯回春晚楼,你只管玩尽兴了再回去。” 确定了舒芙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阿笺乐颠颠地朝她行了个礼,欢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阿笺走后不久,舒明德才从外面进来,却是与舒薇并肩而行的。 舒芙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怪异,却无法用言语形容。 罗氏见舒明德姗姗来迟,不由嗔怪道:“郡王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但凡早来一刻,说不定便能与郡王搭上话了。” 舒明德朝着屋里几人一一拱了手,这才回答起罗氏的问题。他略正了正神色,郑重道:“儿子读书虽是为了举仕,却也想凭借自身实力去争取,从来没起过攀附权贵的念头。况且今日放课前,夫子留下一问,儿子好容易有了点思绪,所以一回来便直奔书房,并不是刻意避掉郡王的。” 沉默多时的黎老夫人终于说话了,她拊掌道:“幺郎说得对,我舒家儿女自该有这样的气魄与决心,罗氏,你眼界不可太狭隘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只有她黎老夫人才是端明正义的长辈。 她刚才拿舒明德仕途威胁她不准给阿芙撑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罗氏心中郁结难纾,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是,阿姑说得在理,是我眼皮子浅了。” 方才由于武威郡王李桥在场的缘故,众人都吃得不自在,这会儿李桥走了,故而舒家又重新抹开席面。 舒明德对长辈行完礼后,极其自然地跟着舒薇一起落了座。坐定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以往这种家族筵席,他都是和他亲姊舒芙坐在一处的。 舒明德抬眼朝对面看去,对上的就是舒芙眸中错愕受伤的情绪。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绕到舒芙那端,屈腿坐在了她身侧,决定把话跟她解释清楚。 “阿姊,”舒明德拉了拉舒芙垂在身侧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在来的路上正巧遇见了长姊送完客回来,所以才跟她一道进门来,自然而然就坐在一处了。” 他顿了顿:“何况长姊人很好的,不仅看顾我们这些弟妹,更兼有大才!刚才我说的夫子留下的问题,便是长姊给了我思绪。 “阿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大致知道了一些,恐怕是徐府迎春宴上的一些误会让你对长姊生了嫌隙,可长姊人真的很好,你不该对她有什么偏见的……” “你特意跑来这边,就是要与我说这个的么?”舒芙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舒明德一愣,随即有些羞恼。 好端端的,她生什么气,他又没做错什么。 她是姊姊,那长姊不也是么? 他不过与长姊坐一回,替长姊说了几句好话,她就摆这副冷脸给谁看? 舒明德霍地起身,冷冰冰道:“二姊既不想听我说话,那我不说就是了。” 话落,他转身要走。走出两步,他忽然回过身,冲着舒芙道:“照我说,二姊的确不如长姊温婉,不怪祖母往日里偏爱长姊。” 舒芙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心口突然一片冰凉。 这还是她记忆里那个乖巧黏人的幼弟吗? 府中姊妹兄弟一共四人,只有他们是同父同母所生,自幼感情就非比寻常。 阿娘体弱,阿耶攻于政务。 自她懂事来,没少帮衬着耶娘照看舒明德,便是说一句舒明德是她带大的也不为过,可他怎么舍得对她说这样的话? 舒芙抿了下唇,眼眶忽而泛上一阵强烈的酸涩,如同是有人将她一副柔软的心肝生剖出来蹂躏了几下,再毫不留情地掷回她心口。 她举目扫了一圈堂中。 黎老夫人将舒薇叫去了身边,祖孙二人依在一处不知说些什么,老夫人原本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 罗氏侧着头,对着李嬷嬷吩咐,两处离得不远,她能清楚地听见罗氏正细细叮嘱道:“幺郎年纪小,课业重,我怕他晚上困不着觉,你去先给他热些牛乳备着,晚上差人送到他屋里去。” 舒芙默了默,视线最后落在角落里宛如透明人一样的舒茵身上。 舒茵似有所觉,往手帕里团火焰盏口?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她抬眼与舒芙的视线对上,略微尴尬地一笑,手上动作却并不消减。 舒茵不是重口腹欲的人,甚至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段,往日连正飨都少吃,更遑论将甜口的饼点带回去吃。 舒芙略略一想,便明白她是给谁带去的了。 左不过是不能到此的俞姨娘。 她身体往后一靠,忽然觉得无趣极了。就仿佛这世上所有人都有自己在意之人事,只有她一个漫无目的地游离在外。 舒芙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黎老夫人和罗氏告了歉,便离开了栖川堂。 黎老夫人自无不允,罗氏也只微皱了下眉,旋即就随她去了。 舒芙出了栖川堂,周身逐渐没入一片沉郁夜色当中。 她手上没有持灯,只能倚仗林下疏漏的月色和诸砖路上零星的照子勉强明目。 走出了半截路,舒芙仍是不防被一粒细石硌了脚。 她踉跄两下勉强稳住身形,就听见有人在她身后促急地呼了一声。 “二姑娘——” 舒芙回头去看,适逢云销月浓,叫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二姑娘刚刚没摔着吧?妾看二姑娘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本来想上前扶您一把,奈何妾两只手上都拿了东西,一时脱不开去。” 俞姨娘将两只细条条的胳膊递上前让她看清楚,果然是一手挑灯,另一手的臂弯里搭着一件半新的烟粉苏绣兔绒披风。 而她眸色担忧,细眉轻拢,其中关心并不似作伪。 舒芙笑了笑,屈膝朝她见了一礼。 “俞姨娘好。” “二姑娘不可,”俞姨娘面色微变,露出几分着急神情,“妾乃区区小妇,怎么受得了姑娘的礼。” 舒芙给她见礼,那是看在她是她阿耶的妾室,姑且算她的长辈。她要是真的恬不知耻地承下了,未免太不知好歹。 俞姨娘侧了下身,避开了舒芙的礼,踌躇半晌后,还是怯怯地问道:“二姑娘出来的可早……只是不知叁姑娘还在不在里头用飨?” 她赧然地笑:“我怕夜里寒气重,所以给她带了条披风来,可又不知你们几时能吃完,便在这外头枯站了好一会儿。” 舒芙从那条旧披风上收回目光:“叁妹还在里头,约莫还要一阵子才能作罢,俞姨娘不如将披风托给堂口的仆妇,待叁妹出来自然会转交到她手上的。” “二姑娘主意是好,可妾一连几日没见过叁姑娘了,心里头总牵挂着,所以才想借着这个机会看她一眼。”俞姨娘眸色一黯,语气也骤然低落下去。 舒芙想起了刚才舒茵用帕子包点心的事来,又见眼前俞姨娘对舒茵的全副爱护,不由升起些许艳羡的情绪。 她放柔了声音,认真道:“俞姨娘放心,叁妹亦时时将姨娘记挂在心里,若我没猜错,叁妹今夜定会去姨娘院中寻你的。” ——— 啊啊啊啊啊啊,这段长剧情终于走完了,接下来可以写感情戏了(泪目)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么长的剧情线了,会排布得均匀一些的~( ̄▽ ̄~) 阿芙蓉(一) 月色徘徊,轻风翦翦。 春晚楼里的下人都跑去了大厨房讨彩头,舒芙摸黑上到二层,推开房门之后惯性地看了一眼房梁。 澄明的月光自敞开的窗倒灌进来,荧荧微光中,她看得尤其清楚分明。 ——上头没有人在。 她愣了一愣,回忆起晌午她回房换衣时,占摇光说的话。 他那时说要走,可竟然走得这样急么? 舒芙兀自站了一会儿,片刻后找来烛台准备点灯。 烛芯上幽晃的火光被渡到灯台上,屋外风声琐琐,舒芙点了几盏之后,到底没忍住,仍是任由泪珠落了下来。 少年多情又薄情,道理自古如此,她早该明白的。 他前日里说喜欢她,今日亦可走得如此利落干净。 而她理应像晌午时说的那样,只把这一场相遇看作帘外潺潺的一袭雨,等来朝放了晴便当隐却无痕。 可她毕竟是人不是神。 她对那样明朗的少年动过心,这种悸动并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抹却的,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抚平心绪。 舒芙强撑着点完了所有的灯台,甫一吹灭手中的烛火,屋子里便霎地暗下一大片。 她一怔,这烛火光芒微微,吹灭它断不至于多出那样一片阴翳,除非是…… 她连忙转过身去,就见一少年倚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拿手指摆弄帷幔上的垂珠。 月光和烛光在他身上交织出两种奇异的颜色,一半冷冽一半温暖,而他中和其间,整个人格外绮滟。 占摇光抬起头,对上她错愕的面庞,舒朗的眉目瞬间就皱起来了。 “你哭什么?” 他走到她身侧,手指在她脸上一擦,那滴缀在她尖俏下颌的泪珠就被他稳稳接在掌中。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说要走吗?我回来时没见着你……以为你已经走了。”舒芙闷声道。 占摇光原本不算多么高涨的情绪因她一句话而立刻被点燃。 他双目粹亮,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她:“所以你是以为我走了,觉得难过才哭的么?” 舒芙没说话,可他也并不是一定要听她亲口说些什么,单这一个猜想便足够令他兴奋很久了。 “你别哭了,”占摇光又凑近两步,伸出双手虚虚拢住了她的腰际,见她并不反感,才一寸寸收紧,把她牢牢搂在身前,“我当时就跟你说过我不走了,是你不信我的。” 舒芙将将缓过神,心口不明觉厉地疾速跳动起来。 她甚至无意识地揪紧了手掌下他的衣物,整张脸与他的胸膛挨得极紧,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地萦绕在他襟口前甚至更加往上的脖颈处,就如同……她在亲吻他一样。 少年耳根发烫,悄悄压了下她的肩胛骨,使她完全呈现一种贴伏在他身上的状态。 就是刚才使的力好像有些大了,便连她身前那一双幼嫩的圆乳也一并紧紧地压了上来。 占摇光感到有些害羞,但仍是遵从心意,环抱住她的姿势分毫没有改变。 舒芙没有发觉他细枝末节的动作,只低声问道:“我刚刚回房没见着你,你这么长时间里都待在哪儿?” 占摇光一滞,神情变得极其不自然起来。 “我一直在房梁上坐着,你没看见么?”他道。 “不可能!我进来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瞧过了,你根本不在上头!” “你那时又没点灯,怎么可能每一处都看得清楚!”占摇光强词夺理。 舒芙狐疑地抬起眼,占摇光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 就在她快要相信自己真的是一时看错了眼,实则他就是一直在房中时,屋外陡然起了一阵风。 风声簌簌摇晃,头顶上似乎发出一阵极细碎的磕碰琳琅声。 少年面色微变,回身扑到窗前,伸手一捞,果然接住了一个从瓦顶上坠下来的闪闪熠着光的物件。 “那是什么?” 占摇光抿住唇,将那只攥了东西的手紧紧握住,任凭她如何拉住他央求,他都不肯张开手让她看。 “占摇光!”舒芙有些恼,等到被他再一次拒绝之后,她顿了顿足,甩开衣袂就欲走。 他终于松了手,拽住她的衣角将她拉了回来:“你别生气,你真要看,我让你看就是了。” 说完,他往她手里塞了个冰凉的物件。 舒芙摊开手心,就见那颗时常被系在占摇光发里的银月正静静躺在她掌中。 “它怎么会跑到屋顶上去。”她有些好奇。 占摇光眼睫低垂,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他将那颗银月拿起来,低头认真地将其绑在了她的食指上。 “因为我刚刚就在屋顶上,”少年先是停了片刻,然后徐徐地接上话,语速越说越快,“就是你想的那样,自我们认识以来,你还从没有离开过这么久。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干脆在屋顶上等你,看你几时能从那边过来,没想到你去的太久,我躺在上面睡着了,等你点了灯后我才醒的。” 说到这处,他默了一下,旋即自嘲地笑了声:“反正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在意你,你愿意笑我就笑吧。” 占摇光想起自己几次三番地在她面前低头,极尽卑微地向她表白,却始终得不来她的一句正面回应,心口不由有些发涩。 他闭了闭眼,做出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就等着她的嘲笑降临。 然而意料之中的笑声和调侃通通没有到来。 他刚睁开眼想一探究竟,就见少女漂亮的脸放大在他眼前,他几乎能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细小温暖的绒毛。 她脸红得几欲滴血,却仍仰头将自己馥甜的唇印了上来。 不偏不倚。 ——— 终于要开始写感情戏了(σ′▽‵)′▽‵)σ 这个章节名跟上次一样,估计要用很久(〃′o`) 阿芙蓉(二)【H】 群风骤起,幽篁哗然。 他几乎是顷刻间懵住了,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撞在西间的大案上,扫落了一地纸张笔管。 唇上的温度一触即分,舒芙睁开眼,就见占摇光半倚在书案前,满眼震惊地看着她,耳畔际、颧骨处都红得骇人。 舒芙用指尖轻轻压了下嘴唇,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 她这是……被人拒绝了么? 占摇光勉强抑制住自己紊乱的心跳后,抬头便见她失落的模样,心脏泵出一阵莫名的情绪,又涨又酸地塞在胸口。 挺不好受的。 他走上前压低上半身,把脸凑过去,企图与她对视。 “你刚刚做什么亲我?” 然他话音未落全,便又被人亲住了。 舒芙突地抬起脸,两条胳膊向上举起,露出一段皓白匀称的腕骨,径直勾住了他的脖颈。 少女湿润的红唇贴上他的嘴角,先是毫无章法地胡乱蹭了一通,再恍然大悟一样从口中探出一点湿漉漉的软舌,小心又谨慎地舔了一下他的唇缝。 占摇光被这一舔弄得通体发麻,脑子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只得循着人体本来野望,手掌桎住了她的后腰,止住她要离开的举动,再度亲了下去。 舒芙体力难支,朝后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勉强靠着矗立的地罩才稳住了身形。 他不像上次一样将她压在门板上,而是随她一起矮下了身子。 两人的裙角袍边交迭在一起缠绵,他跪在她双腿间,试探地嘬了一下她软红的唇,只觉得有一瓣花就着蜜浆被碾碎在其中,诱人得不可思议。 他不受控地想往里头探,没留意用牙磕了她一下。 舒芙呜咽着抗议:“你属狗的么,干什么要咬我?” 占摇光却开些许,不依不饶地紧紧盯着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先告诉我,刚刚为什么亲我?” “想亲就亲了,哪有什么道理。”舒芙躲开了他即将落下的一个吻,揪住他的衣领贴了上去。 占摇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待到喉结一热,旋即又压上一重湿润。少年心窝阵痒阵麻,硬生生在她灵巧温热的舌尖舔压之下被逼出一声闷哼。 她又来! 那天晚上就是,她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亲他喉结,让他一时失守,全部泄在了她两腿间。 舒芙玉面绯红,埋在他身前不敢看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因为他亲她耳尖的动作,他整个人一点点朝她压近,灼热的呼吸燎在她耳上,就连腿弯也仿佛被个什么硬烫长物顶了一下。 她有些猜到那是什么了。 少女柔软的手悄悄探到了他下腹,隔着层衣料,将那根早已昂藏的硬灼握在了掌心。 她尝试着想去套弄一二,却不料少年滚烫的欲望在她掌中又勃涨了几分,她一只手根本难以完全合住。 而占摇光只在被握住的那一刻僵硬了些许,旋即又去摸索她的腰带,就任由她这样把一个男子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完全控制在掌中。 “占摇光。”舒芙感受到他在自己腰间胡乱游走摸寻的手,略略侧了侧身,将腰间的系带送到他手中。 少年如蒙大赦,微一用力扯开了她的外衫,却发现里头竟还有一层嫩绿兜衣包着两团娇乳。兜衣上绣的是一枝斜梅,三二梅骨或闭或绽的姿态其实被绣娘勾勒得十分传神,但占摇光却觉得碍眼极了。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精神却全用在寻找兜衣的解扣。 “你怎么这么容易硬,每次跟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你都这样……要是别人亲你,你也会这样吗?”舒芙被他在自己胸前毫无章法的摸摸揉揉弄得腰酥腿软,含糊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不是的,只有你亲我,我才开心。” 占摇光终于在她背上找到了其中一处的绳结,几扯之下竟断在他手里。兜衣垂下一半,露出半弯浑圆盈翘的乳,她一动,乳儿也要颠上一颠,几乎要将顶上的红尖也显出来。 占摇光眼波亦随之晃了晃,眉目欲色更甚,迟钝半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另有歧义。 他猛地抬起头:“我没让别人亲过我,以后也不会让别人亲的。 “你既亲了我,以后我就完完全全是你一个人的了。” 占摇光抿了抿唇,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眼下她不喜欢他没关系,只要他对她的喜爱是与日俱增的就足够了。 等到他的这份喜欢将他完全淹没,他也就不会再为自己得不到回应而感到难过了。 舒芙莫名羞赧,慢慢“哦”一声,随即又道:“你还没说,你怎么那么敏感,随随便便就……” 她悄悄拢了下手掌,果不其然听到耳边的热息更加急促几分。 占摇光沉默了,几息后,他伸手将她的头摁到了自己的心口处。 噗通、噗通、噗通…… 急剧的心跳无数次地撞击着她的耳膜,喧嚣着少年澎湃又生动的爱意。 “听见了吗?”占摇光握住她的手,“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一对我笑,我就高兴,我一高兴,就觉得浑身都在跳,就什么都忍不住了。” “可我怎么证明呢,阿芙,”他眼睫低覆,语气缓慢怅然,“先叫你听听我的心跳好不好?” “你听见了吗?”少年小心地对上她的眼睛。 此时此刻,舒芙终于明白她为何对满长安的郎君都不曾意动,却会为占摇光动心了。 长安城中郎君,大多持重沉稳,从不屑于将情爱之辞宣之于口。 就如昔日梁之衍登门求娶,与她说的便是:“愿以阿芙为妇,甘托祭祀中馈于卿。” 仿佛这样就已是天大的恩赐。 可她不是生来就要给人做宗妇的,她理应保有自己的思考与热爱,不当被这种名为爱而实为枷锁的情感所囚困。 所以她才会为这样的明亮热烈的少年心折,他从来不羞于表达自己赤忱的爱意。 喜欢就是喜欢,他情愿说千遍万遍。 ——— 胐胐又在表白了…… 可能以后还会有,因为阿芙是个比较缺爱的孩子,所以我需要很多人对她说爱,也需要一个人对她说很多次爱(′??_??) 阿芙蓉(三)【H】 屋内烛火时明时翳,半开的西窗之外,三两野鸟栖在枝上格磔不止。 少年的话熨进她心坎,催发出一簇新生的花。 占摇光感到掌中似有异动,他怔了下,才发觉是舒芙用那根被他攥住的手指挠了下他的掌心。 少女细指早被薄汗润湿,轻轻袅袅地在他手掌中勾出几个圈,就像一只初生的幼兽匍在他心脏一寸寸地啮噬。 未免痒得太惊人了些。 舒芙引着他来到自己胸前,不待多想便扯开了半边兜衣,挺了挺身,用一团绵绵雪盈满了他的整只手掌。 占摇光一呆,愣愣地看向她。 “你的心跳声我听见了,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 少女眼阖春潮,颊靥凝桃,眼睫密密颤动着,低头不敢看他。 占摇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而后垂下头,将那颗粉红翘立的乳尖含入口中。少年人的口腔湿润而柔软,他先是用自己殷红的唇将那点樱粉抿住了,然后才次第深入,如婴儿吮乳般一点点嘬吸起来。 舒芙身体敏感至极,胸前被他亲得这样湿淋淋、麻栗栗的一片,激得她腰脊酥软,几乎要坐立不住。 “嗯……占、占摇光,谁许你这样舔的?” 她虚拢在他腰侧的两条腿一下子夹紧,将他完全锁在了自己身前,早已湿透绵软的腿心不可避免地撞上对方胯下硬涨。 花核因此一颤,又溢出一线蜜液,她勉力缩了缩臀,却抵上后方的地罩,显然是避无可避。 至柔对至坚,他每一次极富生命力的勃涨都如在她腿间幽壑来回的碾磨挑逗。 少年抬起眼望过来,唇红齿白,却是干净又无邪的模样。 “你不是叫我听么?可是这前面有两团东西挡住了,我听不见,所以就靠近些听。” 可你那岂是听声响的模样! 舒芙腹诽,不料就连另一只娇乳也在这空档被人用手拢住了。 少年修长的五指抚过她幼滑如绸的腰腹肌肤,顺势压进了松垮的兜衣里,将那一团软肉合进掌中专心挼揉,指尖又顺势捻了几下颤巍巍的奶尖。 少女喉腔闷出呜咽声响,腰肢高高拱起,几乎要将身前两团雪乳递在了他面上。 占摇光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立时松了在乳上作乱的手,转而环住了她细条条的腰,这才使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不经事?我还没做什么呢,你就抖成这样,”占摇光闷闷道,“这边地上全是硌人的玩意儿,我抱你去床上行不行?” 她早没了反驳的气力,只得任由他将自己抱去了床榻上。 占摇光借由落下帐幔的动作,又一次朝她亲了下来。 少年细密又潮湿的吻落在她颈窝,痒得她不住地扭摆。正待舒芙刚从那种又痒又麻的亲吻中觉出点乐趣来,他却忽然停住了。 舒芙微酲着眼,细声问:“你怎么了?” 占摇光缓慢地垂下眼,密长的睫毛和黝黑的瞳孔垂在一处,使他看起来尤其蛊人。 她有些心软,主动将脑袋凑过去,想听听他准备说些什么。 少年轻声道:“这次我们做什么?” “什么?” “第一次是脚,第二次是腿,这次做什么?”他眸底微亮,带着几分期待兴味。 舒芙沉默片刻,忽而弯出一个笑来,她伸出手抚上他泛红的脸颊,食指上绑的银月挨在他眼下冰凉地晃啊晃。 “这次我们换一处好不好?” 占摇光瞥了一眼她绯红的唇瓣,面上红晕更浓,说出的话也变得磕绊起来:“你要用嘴么……可这个,应该、不太干净。” “但是、但是我今天洗过澡了,”他连忙补充,“而且我往日里也很注意这些的,我还是很干净的……” 舒芙眉间微蹙:“不是用嘴。” 占摇光即将飘飞的绮思一滞,眸中的光彩都黯下两分:“那用什么?” 舒芙忽而搂住他的脖颈,温香的气息拂在他肩颈,如同一支曼巧的藤蔓在他身上细流攀缘,直至将他整个人完全裹住。 他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心底却没由来地发紧,呼吸都缓了下来,静静等着她的答复。 “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要不要我?” 占摇光脑子一轰,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嚣着涌入他的大脑,使之几乎要失去控制机体的能力。 他的脸颊一瞬间红到了极致,眼中却是黑白分明,浸着重重水色,比之平时更多几分艳气。 她说的在一起……不会是他想的那种吧? 他急切地低下头,想去看看她的眼睛。 但舒芙早就不敢再看他,只是摸索到了他劲腰处,用手指一点点勾扯着他束腰的封带。 要论今日过后,她会不会心生悔意,她不知道。 可至少此时此刻,少年炽热的爱令她无法抗拒。 祖母独爱长姊,阿娘偏护幺弟,俞姨娘也将三妹视作惟一的心肝肉。 可他……也只有他,在少年迷蒙又专注的目光中,舒芙也产生了一种她也被人如此重视着的感觉。 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占摇光莫名有些害羞,少年将脸埋在她颈窝,压声说:“那待会儿我摸你的时候,你别抖那么厉害。” 舒芙脑子一热,又忆起那夜他手指是怎么在她下身抚弄的,腿心益发无力绵软。 “就非得那样、那样摸么?” 少年如被人扼住了咽喉,半晌才抬起头看她,涨红着脸吐出几个字来:“不那样的话,我进不去。” “阿芙别怕,”他凑过来,取悦似的亲了亲她红透的耳尖,“我会轻一点,你别讨厌我。” 阿芙蓉(四)【H】 话音甫落,少女胸前凌乱的兜衣又被人拿手拱了开,他将半边幼嫩的桃乳压在掌心揉捏,又低下头去吃另一端翘立的红珠。 “唔……阿芙,扯掉它好不好?”占摇光的声音模糊地自她胸前传来。 舒芙忪着一双水眸,被胸前这阵酥麻情潮作弄得头眼发昏,以为他说的是这件碍事的兜衣,便软着声应了。 不料占摇光听了她的话后,分出一只手垫在她腰后,略用力将她往上托了托,便轻易地拽下了她的亵裤。 身下突如其来的一凉,舒芙急促地呼了一声,两条腿胡乱一勾,径直将自己湿软的幽处撞上了对方灼硬的胯间。 少年蓬勃的欲望即使隔着一层衣料也隆起惊人的一团,热刃一般直挺挺杵在她腿间,又勾得那处淌出些许湿液,尽数濡湿在他裤上。 占摇光促狭地笑了声,仰起脸亲住她的唇,手指却沿着光滑的大腿一路往中间探去,堵在了一点娇盈的玉户上。 舒芙呜咽一声,还未将呻吟声落圆,少年的吻又将她完全压住。 他的唇舌勾缠着她,兴许从前几次亲热中学到了什么,却也没熟稔到哪里去,又舔又抿了一阵,但仍然迫使她将声音碾碎在了喉口,微拢的双腿不由自主松开些许。 “阿芙是水做的么?”少年好奇地开口询问,修长的食指在红殷殷的蜜口处来回蹭弄,忽而又一压,将其完全覆住了。 娇处被那种略带粗粝的感觉搔过几回,她整个人如同筋骨都被抽走了去,只剩那方寸之地的快感滔天袭来。 她双眼胧胧,几乎要哭出来:“不是不是……” “可你这儿好会流水,我一碰就抖,一抖就吐出一摊水,寝单都被你弄湿了。” 他手上揉按嫩穴的力道又巧了些,顺着红缝向上摸索,拨开两片洁白腻滑的瓣肉,寻向那点颤颤的花蒂。 舒芙身子猛地一瑟,眼睫上的雾气终于凝作泪水落了下来。 “嗯……啊,占摇光你别这样摸了,弄得里面好热,我难受死了。” 她手指垂落,悄悄拿指腹在他裆下那处硬物顶上的羚口处蹭了蹭,语气意有所指:“你别折磨我好不好?我觉得可以了……” 占摇光心中一烫。 她这样,便如他梦中一般了。 梦中,他根本抵不过她这样软声细气的央求,擎住她两团腴白的臀肉,一下入到了最里头。 现实里…… 他滞在花蒂处勾圈的指尖就着腻滑的水液朝下探去,她难耐地扭着腰一动,猝不及防将他手指吃进一小截儿。 穴内嫣红的细褶一层层裹上来,将他的指骨含得窒紧,蜜口却仍旧一点一点翕张着,竟是渴望着他且入再多。 占摇光心口急促地跳了一下,盯着那道淫靡的窄口看了一眼,又疾速撇开眼去。 好嫩,好紧。 光是一截手指就吸得这么紧,要是他一进去就被她夹到射,一定会丢死人的。 舒芙感到身下潮湿糜软的去处含进一截手指,却不觉得抵触,反而是感觉空虚许久的欲望终于得到了些许抒解。 她胡乱扯住他垂在她身侧的衣摆,软语低喃:“占摇光,你动一动。” 少年便听话地将手指刺进她湿泞的软穴,模仿交合的姿态,试探地出入起来。花心被勾连出一泡春水,顺沿着他的指节淌在他手心。 她从这温缓的动作觉出乐趣来,于是半阖着目,搂着他哼哼唧唧。 少年却忽而压下身体,温热的气息萦在她耳骨,激得她一阵麻栗。 “是这处吗?”他小声问。 舒芙怔住半瞬,懵然问:“什么?” 他插进穴内的那根指便压了压一处软肉,立时激起她椎骨一袭酸麻的快意。 “唔……嗯,你做什么!” 占摇光就知道自己揣摩的不错了,继而又探入一指,两指并作一起,专向嫩褶间的那块润肉肏弄。 “呜呜,不行,不要碰它,这样子太快了……” 舒芙失声呻吟出来,这具敏感的身子早如瘫软的花枝一般溺折在他怀中,仰承着他桎在她后腰的手臂才勉强支撑,根本脱离不开他的动作。 直到这刻,她才知道为什么他初时进来时动作得那样轻、那样缓。 原来、原来他在找她最敏感的那处。 他简直是天生的坏种! 水穴被抽弄得汩汩作响,但他仍不知足,仗着指骨长直,愈往内腔挤去,将这窄细之处搅得水液四溅。 快感犹如潮水一般朝她兜头袭来,骨缝间都钻入细细密密的酥麻痒意,就如千万蚁虫附在她身上吸吮。 “呜,占摇光、占摇光,你慢点……” 她拼了命想拢起双腿却不得其法,腰肢扭摆间竟又将一对如新月般隆起的嫩乳撞到他身上。乳上盈盈两点小豆被他身上干燥的衣料一磨,又颤巍巍立起来。 少女粉融香汗,乌发乱垂,一身腻白肌肤如浸过一层香透的茉莉水,帐内一时溢满了融融泄泄的香气。偏她又唇红乳粉,诱得人错不开眼。 占摇光俯在她上头,将一番女子娇态尽收眼底。 身下硬硕多时的性器因她此时的模样又涨了几许,不受控地向上翘了翘,羚口渗出些许清液,叫嚣着狠狠侵入她。 他心跳得几乎失序,只好做些其他事转移注意。 占摇光喉间溢出压抑的哼声,低头贴上她红湿的唇角,又顺着秀颀的颈子一路而下,最终把吻落在两团饱满的玉乳上。 “阿芙好会生,我好喜欢你,每一处都喜欢。” 少年含混的声音自她胸前传来,他手指还在插她穴内捣弄,唇舌又舔舐起她的胸乳,将那两点粉豆吃得水光靡靡,瞧上去淫荡到了极致。 舒芙渺着目瞧他,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穴内酸涨着,乳尖酥痒着,她的魂魄几乎都要被他搅散了,下腹逐渐聚起一阵陌生的潮意。 “够、够了……”她恍有所觉,慌乱地想要去扯他的手,两条腿开始胡乱地震颤起来。 少年不满她的抗拒,用一种很小的力道吮了一下她颈侧的肉,抚捻她奶尖的手也朝下滑去,停在她平坦的小腹,轻轻将扭摆的腰肢压住了。 “别,你别这样压……啊……” 舒芙短促地啊了一声,腰部以下似乎被他这一按卸了力,再抵不住那阵积蓄已久强烈释意,任由一线透明水液自那张幽口朝外喷涌而出。 她耳廓泛起一阵薄红,身体止不住地发着颤,就连底下的小穴也在一阵接一阵的吸裹他的手指。 她、她竟就这样泄在了他手上,还弄得他满手都是,就连他的亵裤上都被她洇湿了好大一片。 舒芙羞恼不已,悄悄将膝盖并起些许,企图掩饰自己情动的狼狈。 占摇光愣了片刻,这才将手指从里头缓缓抽了出来,勾连出里头嫩红的穴肉,以及刚才被他抵在里面还未来得及流出的淫液。 少女美目迷离,桃面潮红,玉白的两条腿屈起半迭在一处,显出当中的阴穴如一朵湿泞靡红的花。 她这样……便算是族里兄姊们说的,做正事前先得了回快活吧? 这样一来,真到做起来的时候,也不会再叫她又涩又疼。 那张湿漉漉的粉穴随着她发颤的呼吸翕张了几回,眼见着又要紧合上,少年心火如焚,三两下利落地除去了自己的底裤。 胯间的性器硬得几欲炸开,他可再等不到下次了。 舒芙将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便见少年与她坦诚而对,那根粗巨红硕的肉棒直挺挺地杵在腹下。 怎么……这样大? 好像比她之前见过的那回,又要勃涨几分了。 她眼尾团绯,只悄悄瞥了一眼,就惊得捂住心口。 舒芙心跳坠坠,忽觉腿心一热。 它抵上来了! ——— 居然……还是前戏,但是第一次请做好扩张!(瑞思拜) 阿芙蓉(五)【H】 硬烫无比的阳物准确无误地堵在了颤缩不止的蜜口当头,圆钝的蟒首将外面两片洁白的瓣肉挤开了,使那颗蜷在里头的鲜嫩花核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这么一瞧,倒显得两人之间大小差距更为明显了。 她底下那地儿,处处都粉润娇小,他一抵上来几乎全部都要覆住,可他偏要用那物件儿压进那道最细窄的口子。 这么大的家伙要捅进她身体里,她不会真要死在这儿吧? 占摇光无意识地抬了下眼,一下便对上她眼中的犹疑之色。 少年心头漏下一拍,吓得立马凑过去吻住她即将脱口的话,可怜兮兮地央她:“你、你在想什么?我们都做到这儿了,求你别再赶我了,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他嗓音又急又哑,几乎夹杂了哭音。 “我也没说不做了,”舒芙睇了一眼他一眼,把心一横,决然道,“你要入便快些入!” 少女垂在他腰后的足晃了几许,在昏暗的帐内耀出一片雪白的光,柔腻的足后跟朝他凹陷的腰窝凿去。后腰一片酥麻,引得他再不顾其他,手掌托制住对方软弹的臀肉,就要将欲物往幽穴当中推送。 “你要是痛,便及时告诉我。” 舒芙耳中落下这样一句话,来不及多思,便觉腿根湿穴抵进来一物,比先前的两根手指惊人了不知多少倍,将只入了个头,便撑得她泪落如雨。 占摇光被她的眼泪烫得心乱如麻,勉强停了动作,手指胡乱在她眼睑下揩了两下:“你别哭呀,我、我才将进去呢。” 只入了那样一点便哭成这样,要是全部塞进去,她岂不是要将泪水都哭干涸了? “胀……占摇光,它好大,撑得我下面好酸。”少女嗓音柔软又缓慢,听起来倒像娇嗔卖痴,吐出来的却是这样淫靡的字句。 占摇光恨不得将她的嘴堵住,叫她将这些天真又勾人的话全部吞进肚里。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越说它越来劲,我控制不了。” 少年吻住她的唇,舌尖侵入她馥甜的口腔,将那些还欲脱口的话尽数碾成了呜咽呢喃。 占摇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胯间更是热麻成一片。阳物抵开层迭的媚肉,一寸一寸往里头刺送,湿滑的花液裹泞在上头,绞得他无所适从。 又热、又湿、又紧,比他梦里的更快活千百倍,好想跟她做一辈子。 他浅浅抽弄一番,更觉穴内软肉如有意识般,绵绵地覆上来,强贴着柱身吸吮,吸得他腰眼作麻。 孽物陷在软蓬蓬的嫩穴里,由着她夹嘬了片刻,他才勉强适应了这阵滔天骇人的快感。少年敛住呼吸,将她细嫩的腿根圈在臂弯里,缓缓推搴入巷,却又遭一重阻隔。 他心口没由来地发软,漂亮的眉眼间尽是掩饰不住的欲色,额角淌下一际汗珠,烫在她馥白的腰上,激得她娇吟出声,指尖颤动间,一线银光映入他眼底。 占摇光擎住她葱白的手,视线凝在了她指尖绑的银色月牙上。 这是他的月亮。 可不止他贴身戴了十余年的发饰想送给她,就连他整个人,他都想送给她。 “阿芙,我找到了……弄开它好不好?” 少年倾在她身上,殷红的唇衔住她的耳垂。然他全副精神已用在了胯间孽物上,唇舌上的功夫乱得无甚章法,直将她扰得耳孔发麻。 舒芙识海昏昏,又被铺天卷地的情欲所挟,一时没反应过他在说什么。 他找到什么了?他又想弄开什么? 占摇光久不见她答,可欲望已是避无可避,他用手桎住她的细腰,下身一沉,粗巨的性器抵开那层肉膜,尽根埋入了暖热紧致的穴道内。 “啊——” 先前细碎的麻栗快感此刻被这阵剧烈疼痛所掩,她猛地夹紧双腿,却无疑是将自己与他拉得更近。 少女两条玉白的长腿紧紧缚缠在少年劲瘦的腰处,一片一片如贝肉一样粉莹的脚趾勉力蜷起,尽皆昭示着其主人的慌乱无措。 “啊,占摇光,我疼,里面好胀,全部都是你,要被你撑坏了呜呜……” 她将潮红的脸蛋贴在他颈侧,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砸,可下面的小穴却仍在一吐一吸,便是疼得发麻也不舍得轻易放他离开。 占摇光头皮滋滋作麻,手掌探到她汗湿的蝶骨,将她捞起来拥在怀里。 “你又不是什么物件,不会坏的,绝对不会。” 他拢住她身前白皎皎的一只乳,指腹沿着粉红的乳晕一点点磨蹭,希望能减弱她的痛楚。 “对不起……你别哭,我求你了……”她一哭,他眼眶也跟着发热。 少年一手牢牢锁住少女纤柔的腰,另一首以拇指和食指捻住了奶尖,缓慢地绕着那点打圈摁挼,唇却寻到她软嫩的耳骨,又亲又磨,语中饱含愧疚与委屈。 “我也是头回做这个,不知道你会疼成这样,我是想慢些,可是我忍不住……” 根本就忍不住。 那道窄细桃径简直是上天一寸寸精琢而成,初时已是极狭极润,可越到里头越更是惊人。花肉软滑无比,甬道紧窄天成,略捣一捣便吐出一大泡温热的春水,吸裹得人恨不得断根于内。 他生来就是要为她着迷的。 舒芙被他这样温温吞吞地将养了片刻,下身的酸痛消去不少,转而咂摸出些许因他欲根填在里头细致磨碾而生的快感。 “唔……嗯……” 硬炙的阴茎满满当当地填在湿穴内,将那粉嫩的一道口子撑得发白,再略略抽出些许,红血便混着靡腻的汁液往下滴,沿着细细的臀缝滑下去,尽数落在了寝单上。 占摇光颅内一醒,霎时停在了当场。 舒芙才将消了痛,得了些趣味,他却又停住了。 分明有个硕大的物件塞在穴里,偏他只入半截,动也不动,放任茎身上盘布的青筋陷在嫩褶里隐隐颤动,搅得她心火难止,钻心的痒意从花芯深处绵绵发出。 “你怎么又不动了?”少女泪红着靥,乌发垂在雪白的胸脯前,零星几根绕得顶上红珠一晃一颤,她难耐地用软绵的足去蹭他僵住的背脊。 占摇光心神一恍,差点要忍不住掰开她的腿,大开大合地肏弄起来。 可到底她是头一回,他不能这么自私。 少年强压下四肢百体间翻涌的热潮,便是呼吸都发着痒,仍是绷着腰杆缓而慢地,一寸寸小心往嫩穴深处抵。 “你这儿刚流血了,现在还疼不疼了?” 舒芙颦着眉,只觉得身下的动作未免太迟缓,丝缕的快意飘渺在半空,叫她几抓不住。 “不疼了、不疼了,但是里面好热,像有火在烧……” 见他还未有动作,舒芙又闷着声道:“你怎么动得这样慢,是不是快要泄出来了?我听人说,郎君第一次做这事,时辰都有些快,我不怪你……啊——” 占摇光真被她惹得有些恼了,腹间压抑的力道一松,便将整根性器全数埋进了湿暖的穴内。 蜜道顶处最柔嫩的芯子叫勃涨的棱头这样狠狠一顶,立时喷出一股湿液,却也来不及自花口溢出,又被他二重泄愤似的重重顶弄,全数压在了穴内。 “啊、你干什么!” 他覆在她耳边,手里团起一只柔嫩的乳,指尖将靡软下去的红珠复又抚得立挺:“我没有!我跟他们才不一样!” 他分出一只手,将她一只腿摆在自个儿腰后缠住,愈发方便他出入。 坚硕的阳物毫不留情地捣入花穴,刺出一片“噗嗤噗嗤”的水声,直入得她心慌腿软,一身的骨肉都要因腿心里那片惊人的热度而全部熔了去。 “呜……太大了,它怎么这么长?我先前不知道的……” 软腻的穴肉一寸寸被抵开,又密密绵绵地吸上来,如同千万张小口绞裹缩吮,真正是销魂无匹。 他一下入到最深,只觉胯间孽根被裹得窒暖,粉腻的穴肉被撑出惊人的圆弧,边缘透出一点脆弱的白,湿泞软烂得叫人心悸。 占摇光心口发麻,以为她不堪其扰,痛苦非凡,没想到抬眼就见到舒芙双颊弥红,呼吸像在颤抖,又像细弱快意的哼叫,睫毛却湿浸浸的,像柳絮蘸饱了初春化开的细雪。 少女腿心软穴敏感无比,单是几次简单的出入就叫她隐约得趣,下半截身子好像不属于她,全凭着快感支配。 原本细腻粉白的嫩穴被渐进的攻势击成秾红颜色,滑腻丰沛的春液无可控制的流泄而出,粗巨肉根每一抽出,都被漉湿得比先一次更为红亮昂藏。 舒芙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竟如此亲密,双方的交合地都因对方而变作陌生的模样。 她心跳莫名急促,腹下也一阵紧缩。 占摇光被这阵毫无来由的嘬吸吓了一跳,阖紧了下颚,勉强捱过这阵强烈的快意后,才提起她一只腿儿,再度捅插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事,还是在她面前,他才不想潦草了事。 阿芙蓉(六)【H】 他用食指压住了她柔嫩的掌心,低声央求:“你别咬我。” 舒芙懵懂茫然,下意识亮了亮一口细白的牙:“啊,轻点,我、我没咬你呀……” 占摇光没说话,指尖从小腹一路勾滑到瓣肉间的柔嫩花核,几不可察地挨了挨那点翘红的小粒。 但舒芙此刻五感俱敏,这点若有似无的力道更加剧了她的感受,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几乎要尖叫出声。 “别碰那里——” 一线蜜液浇淋而出,几丝溅在了他小腹上,其余的便沿着股缝染进了锦衾间。 占摇光剧烈喘息几回,这才攥住她的柔软腻白的手腕,缓慢答道:“刚才就是这样咬的。” 舒芙恍然大悟,一时羞愤难当,欲报复他刚才让自己失态的举动,于是故意扭了扭腰,用力将巨物夹在了湿泞蜜道间:“我不放了!就咬就咬!讨厌鬼!” 占摇光睫毛颤动,突地哼出一声笑,也起了报复之心,托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扶靠在床角,将她囿在方寸天地间,照着她的唇亲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往前膝行数步,将两人之间的罅隙挤压待尽,直至两团嫩圆被压作两片莲叶一样的浅乳,他才腹部着力,又将肉根朝上深送。 这一回比刚刚任何一回都来的更深更迅速,少女美目忽睁,感到腹心的软肉似乎都被他抵凿开了,她几乎要揣摩出他那家伙的形状来。 整个人四肢麻软得使不上力,想要呻吟却被他堵在口中,整个人闷得不上不下。 舒芙背抵着黄花梨木的床架子,雪白的身子渐渐浮起一层粉腻的情色,便将这冰凉的木架子也氤出几分水汽。 她水眸涣松,腿心已是酥软乏力,只知有那根粗巨的阴茎数度抽出填进,掀起一阵又一阵浪涌般的潮意。 少年又在她唇上碾磨半晌,方才拉开一些,只余唇角零星暧昧水光。 她“嗯嗯呀呀”地呻吟几声后,这才渐渐回过神,两眼粼粼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占摇光,我不咬了,真不咬了,求你别动了,里面快要炸开了,我受不了呜呜……” 占摇光被她眼神看得心软,然身下孽根仍旧被吃得又深又紧,额角汗迹未消,鼻尖又沁出些许汗珠。 “骗人,你还是夹得好紧……我一往外抽,它就拼命吸过来……唔,怎么办啊,阿芙……” 交合牵连处泞淖成一片,粉嫩阴穴被撑得如两瓣切分开的蜜桃,层迭连嶂的媚肉咬吮裹缠,几要将他吸得缴械。 少年炙热的呼吸几乎化作粘稠的实体,催得她浑身酥痒。 舒芙胧着眼,一只玉足无力的从床榻上落下,拱出了轻软的帐子,在昏昏的烛光中紧紧绷起蜷缩,几根趾头透出浅浅粉光,正如铺毡的白絮上偶然勾点的红霙。 她如身置迭浪之上,快意和耻意交织,叫她一时难辨虚实。 她被他抓起了手,牵引着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但觉薄薄的肚皮下那根硬硕的物件如此强烈地侵入自己。 舒芙吓得缩回手,愈发胡言乱语起来:“它、它在里面动,太深了,你快拿出来,我好像要……” 占摇光略过她抗拒的话,反倒压住她的手腕,胯下出入的动作更加迅疾几分。 “占摇光……”他将自己的名字含在口里念了一道,又去亲她咬得泛白的唇瓣,叫她将呻吟声全部溢出来,“你怎么不叫我小名了?” 胐胐么? 蟒首抵到软穴要处,舒芙身子不受控地起了一层轻栗,蔓延出无边无际的酥意。 她原先叫他小名,是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柔软可爱,就像李杪养的狸奴一样,她几乎也要将他当成了乖顺可欺的爱宠。 可现在…… 他对她这样,他这样对她! 她怎么还叫的出口! 硬如烙铁的阳物溺在她湿淋淋的穴里,他见她逐渐适应了尺寸,便越发轻狂放肆起来,动作失了序,撞击得更加凶狠,甸甸的囊袋一下下击在娇嫩的胯骨处,细白的皮肉都被撞得泛红。 少女小腹发紧,直觉阴穴内热胀不已,阵阵酥麻快感直窜脑颅,穴心深处渐涨的潮意越发难以抵御。 占摇光似有所觉,把脸埋在少女盈盈的乳前,哺住她一粒红翘的奶尖,一口一口地吸吮起来。湿亮的津液润在乳珠上,便如藤架上新结了两颗剔透的莓果。 “嗯……啊……不许吸,也不许动了……” 下面在肏她的穴,上面在吃她奶,她几乎要被这淫靡的画面激得晕厥过去,上下合攻之下,快感数倍堆聚而起,岂容她言语间的抗拒就能抵御的。 她一时不备,又被体内肉棒碾住了敏感处,紧绷的小腹便一松,大片淫液喷潮而出。 他性器一时抽离出去,便再无抵挡之物,只能任由水液溅射,喷了他满腹满腿。 高潮过后,周身如被置于热滑的温水中,肌理间的毛孔竭力舒张着,沁出细密香热的汗珠。 舒芙面色醴红,两条僵麻的腿儿微微颤着,见少年仍痴痴凝着她腿心发怔,她不由羞愤地伸手下去捂住一片春色,轻斥道:“不许这样瞧着我,你撇过去!” 占摇光被她这反应弄得呆住了,颇有些懊恼:“怎么这么多水?” 他扯开她的手,扶着依旧昂藏的肉茎再度抵住颤缩的蜜口,只觉当头蹭上一片嫩生生的膏腴,畅爽之感难以言表。 “你很舒服么?”他一面说,一面圈住她腿根,又将那物往里头徐徐推去。 将登了极乐的蜜穴知了它的好,见它又入进来,一层一层媚肉咬吮上来,迫得占摇光耳后飞红,低低哼了一声。 舒芙羞恼万分,呼吸一度失序,手指扯紧了浮曳的罗帐,一边受着巨物再度侵入进来,一边疾声反驳:“我没有!” “……那你很难受?”少年眼底的神采黯下半分,腰腹用力一挺,又一度全根耸入少女紧窄的穴里。 她被入得眼前发茫,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声,抖着嗓子回应他:“也不是……” 舒服难受都不是。 她怎么这么奇怪? 占摇光有些猜到她为什么不肯再喊他小名了。 他最开始只是听人说,中原人性情内敛,相互之间都称齿序或者字号以示敬重。除非某两人之间置了气,否则大名通常是不会出现在常日的交谈间的。 所以当她问起他名姓的时候,他即便是觉得“胐胐”这个名太过跌份儿,也仍是告诉了她。 因为他希望他们永远要好、永不争吵。 可后来她还是会时不时唤他大名。 他起初总是担心她在生他的气,可是后来才慢慢发觉,她羞恼时也会这么叫他。 中原文化可真有意思,那么刻板的东西被她这么一演绎,就变得十分生动起来了。 阿芙蓉(七)【H】 占摇光两手撑在她两侧,几呈一种将她完全怀抱在自己身下的感觉。少女面如芙蓉,眼光流波,玉雪一样皙白的身躯因他的顶弄而浮出一层红潮,如何不叫人爱怜。 他低头去亲她半睁半阖的泪眼,亲昵地蹭了蹭她热氲氲的脸,撒娇一样哑声与她说:“阿芙……是芙蓉花的意思么?我捣碎了一片芙蓉花,对不对?” 舒芙听得这没由没尾的一句话,娇嫩花穴本能一缩,绞得身上的少年呼吸愈重。 少女拿膝盖撞他,又气又恼地责他:“你说什么浑话!” “不是么?你好漂亮,那里又粉又红,还会滴出汁来,就像花一样……嗯,不对,比花要好看。” “你别这样说我,我里面变得好热,都怪你胡说八道。”她眼睫余泪,腿心因他的一番混言乱语而莫名麻热泥泞,气得她拿手去想捂他的嘴。 少年先一步低下头,亲吻变得毫无章法起来,细细绵绵地点在她脖颈、锁骨、酥胸,最后连她的手指也被抓起,放在嘴里咬出一个浅浅的牙痕。 他胯下的动作越加迅猛起来,捣得她轻啼不止,帐外的玉钩和金铃也哐啷哐啷响起来。 舒芙仰起脖颈承受这阵情潮,越发感受到穴内阳物炙烫无比,又硕胀了几分,滞在蜜道内搏动不止。 “占、占摇光……”她不安地叫了他一声,见他理也不理,扣住她细腰的手却更加收紧几分,几乎要掐出印迹来。 舒芙恍惚意识到,他好像快要泄了。 他要全部射在她里面吗? 那她岂不是会…… 她软绵绵地推了他一下,少年却沉在了漫天卷地的欲海中,勉强分出几分精神,安抚地舔了舔她腕上的肌肤。 硕圆的棱头激动地仰了两下,几乎要挤进内里的胞宫中。 他要是这样射了,她…… 舒芙心底发慌,使出浑身气力,挣开了他的束缚,拖着身子往后一躲,性器随之“卟”的一声滑出了蜜甬。 与此同时,他精关一松,肉茎灼硬地抵在她腹下,一吐一泵,足足跳了十余下才将精水勉强泄干净,浓稠浊白的液体将她整片腰腹弄得粘腻湿糊。 占摇光俯在她身上,急剧地喘着气。 精水虽泄了出来,可下身却因她这一动,陡然袭来一片冰凉,那种灭顶的快感顷刻间被清走了一大半,无异于将他直接从云端踹到了地面。 少年委屈地看向她:“你做什么!” 舒芙撇过脸,颤声说:“你、你不能弄在里面。” 占摇光看着她,但见少女身段纤柔,花房盈满,肌理雪白耀目,唯独胸前两点和腿心柔处红靡诱人。 她将脸撇向一处,乌澹澹的发丝柔顺地垂下,将娇躯裹了半边,有几根落在了他手背上,轻轻绕了两圈,挠得他心口钻痒。 可她在发抖。 她害怕他吗? 她为什么会怕他? “为什么?”他愣愣地问出口,眼睫却微微垂下,密密地颤动着。 其实不消她说,他已然能猜出大半。 他一直央着她说一句喜欢,可她百般推脱,总是在回避他。 他之前不愿意深究,其实结果无非只有一个——她不喜欢他。 可她今夜都同意与他做这天底下最亲密的事了,他以为她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却临到最后又遭她拒了。 中原人含蓄内秀,所以她是在暗示他,他不该喜欢她、不能喜欢她吗? 可他元阳都在她身上破了,便是族里女子不嫌弃他,愿意再跟他在一处,他自己也是不愿的。 他就喜欢她,只喜欢她。 要是他无论怎么做,她都不动心、她都不肯要他,那他要怎么办? 占摇光茫然地看向她,声音沙哑:“舒芙,我不能喜欢你吗?” 舒芙原是羞赧地别着脸,耳畔忽然传来少年隐含哭腔的声音,她才意识到不对。 待她真的转过头,对上的便是他眼中零星的泪光。他睫毛很长,愈到眼尾便愈发密长,被此刻细碎的泪水打湿,便交错粘结在一处。 他居然真的哭了? 舒芙下意识去牵他的手,却不料被他挣开了,她还未做出反应,少年收回去的手又顿在了半空,还是摸索回来重新牵住了她。 占摇光心想,她本来就不喜欢他,他要是再在她面前耍脾气,那岂不是更将她推远了? 他倾身上去将她搂在怀里,手掌桎住她腰背,一点点将她压向自己:“阿芙,我很干净的。在你之前,我从没喜欢过别人,也没跟别人好过,你能不能……” 他语气涩了一下,这才慢慢添道:“能不能让我喜欢你?” “什么叫让你喜欢我?”舒芙蹙了蹙眉,却感受到少年圈住她腰际的手骤然一收。 “就是……你许我留在你身边,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别将我赶走就好了。” 舒芙窝在他怀里默了片刻,忽而仰脸亲了他一口,笑吟吟道:“可是我很喜欢你,这怎么办?” 占摇光僵住片刻,忽觉茫然:“什么?” 舒芙眨了眨眼,用一根食指压住他的脸颊一侧:“我说喜欢你呀。” 见他表情怔忡,还未反应过来的样子,她不满地鼓鼓腮,支起上身,咬住了他的耳垂。 耳下一刺,旋即漫起湿浸浸、热融融的痒,肩头也被少女胸前柔嫩红点无意间的蹭动弄得发麻。 但他甚至来不及细细体味这一瞬的销魂滋味,颅内只余下她的那声喜欢游来荡去。 她也喜欢他么?如他喜欢她一样? 他原先冷僵的躯体复又回暖,心脏剧烈鼓动着,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占摇光狂跃不安的情绪因她一席话而被彻底安抚,身体却再度泛起热来,叫嚣着让他寻一垠旷平的原野,尽情地奔跑、跳跃。 但舒芙仍在眼前,他不好做出什么丢人的事,百忍之下,终还是抿出一个很浅的笑。 “你真好,我也喜欢你,十分喜欢,最喜欢。”他将脸埋在舒芙肩窝,死命蹭了两下。 话到这处,他又想起刚才的事,疑惑道:“那你刚刚怎么不许我……” 舒芙眼睫动了动,声音细若蚊蚋:“医书中说‘男女和悦,彼此情动,而后行之,则阳施阴受而胚胎成,是以有子’……我、我……” 占摇光恍然大悟:“你不喜欢小孩子?” 舒芙垂着眼,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她还是个闺阁女儿,若是此时珠胎结于腹中,那叫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占摇光分毫不在意,小心地将她抱在怀中,“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弄在你里面的……” 舒芙忙乱地点点头。 少年将下颌压在她削薄的肩上,半晌才幽幽透出下句话来:“那我们能不能再做一次?” ——— 阿芙因为时代局限性而导致生理知识匮乏,并不是不内s就不会怀孕,蹭一蹭之类的举动都是有可能的,大家不要学她(严肃脸) 金雀钗(一) 第二回做完,舒芙真正是半分气力也无了。她侧卧在床的里端,如一尾脱水的锦鱼,红唇微张,一口口吸着气。 少年又从背后摸索过来,手掌越过她下凹的腰线,抚着幼滑的肌肤朝上攀缘,再度将一枚玉乳纳入掌中,有一阵没一阵地压按着。 她被他勾在怀里,脊背与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和腰腹毫无罅隙地贴合在一处,她一动,便感到那才泄过两回的性器又陷在她软弹的臀肉间,借着滑润的蜜液在细缝边上蹭动,有隐隐再起的架势。 舒芙霎时崩溃地溢出泪,扯开他覆在自己胸上的手,泪涟涟地回身望他:“我不要了,再做一回就真的要坏掉了……” 她朝旁挪了挪身子,将整个人埋进被衾里,意图躲避对方的爱抚。 占摇光顿了动作,迟疑地看向她:“……你不快活吗?” “一开始是快活的,可是后来你太凶了,我受不住……”少女拿乌灵灵的眼瞧他,将腿儿从被衾里抻出来,略微朝他撇开些许,露出一条鲜红的肉缝,“你瞧瞧,里面是不是磨破了……” 他只低头疾速地瞥了一眼,随即便红着脸低声道:“对不起……我往后就知道了……” “那我带你去沐浴行不行?”他拿手背蹭了蹭鼻尖,殷盼地看向她。 舒芙这便没了拒绝的理由,只好任由他将自己抱去了隔壁浴房。 但她今日实属累得不轻,先是出城将祖母迎了回来,再是拘谨着捱过了御宴,最后又受了两场如此激烈的情事,这会儿被浴桶里的温水一浸,绵绵的睡意就逐渐袭来。 不多时,她擦拭身体的动作就滞住了,垂点着头,趴在占摇光身上沉沉睡去了。 占摇光肩头一沉,稍一侧脸便看见少女绯红的脸蛋靠在他背上。于是他干脆回过身,将她完全搂入怀中。 少年垂眼看着睡梦中的美丽少女,只觉柔肠百结,怎么爱怜她也不够。 他俯下身,在她一侧香软的脸颊印下响亮的一记吻,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替两人擦洗起来。 …… 待他依照上次亲密过后的工序,将脏污的被褥换下清洗好后,窗外那轮残月已经几乎已要溺倒在冗沉的夜阑中。 他在床上躺了会,但是浑身的精气却丝毫未消,如有火龙缭绕,烧得他心浮气躁。他干脆下了床,换上外行的衣裳,搴开窗牖,纵身翻越了出去。 占摇光寻了春晚楼前最高的树,他仰躺于上,双手垫在脑后,透过虬结瘦峭的枝干和一二片新发的芽叶,窥见了一片薄薄的、皎白的月辉,朦胧可人。 他到底少年心性,想到不久前的暧昧纠缠,一时没忍住,放任眼底笑意生长,喉间亦随之漫散出零碎的腔调来。 他没正经同族人学过要如何去唱那些山歌,却耳濡目染不少,又有一副天生的漂亮嗓音,此刻缺腔缺调地哼唱起来,竟别有一番动人。 少年伸出手去,漫无目的地在虚空中勾画了片刻,如同将这满目的月光悉数搅碎了、融在手里。 阿芙与他心意相通,真是特别特别好。 倘若没有族里那些人来搅局,兴许事情还要更好些。 思及此,占摇光翻身坐起,眉宇间拢上一层躁郁之色,沉思少焉过后,他还是站起身,几下轻盈的起落飞掠,如一鸿敏捷的鹤般悄无声息地出了舒府。 …… 时近后夜,寒气敲梆。 少年身法轻敏,行踏于墙头檐角,循着记忆一路找到了布政坊中占氏族人赁的房子。 这间宅子不算十分轩敞,只堪堪二进大小,又因赁客不作久居打算,两片极好的院坪便充作了堆置杂物的所在。 占摇光一眼过去只觉凌乱无匹,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隙,好在当庭植了一棵齐整的槐树,他当机立断地选择栖在了上头。 彼时星浓月黯,间或有恶犬低吠于巷,晚雀啁啾无歇。 少年绕着檐头行了一周,直至听到几声呢喃呓语从东厢一个小屋传来,他才真正锁定了目标。 他径直走到这间窗前,屈起手指在窗架上敲了两下。 屋内细微的梦呓停了片刻,待占摇光敲窗的动作一离,又断断续续发出鼾声来。 他皱了下眉,又捡起地上一颗细小的石子儿,从窗格条间的缝隙掷了进去,准确无误地击在了房内架子床的横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当啷”声。 “谁!” 房里睡得酣甜的小郎君被这阵响动彻底惊醒,趿拉着软履便匆匆扑到窗前,扯开木栓将窗扇一把推开了。 占摇光蹙着眉倒退半步,整个人利利落落地站在一池粼粼月水当中。 “十、十三兄……” 这小郎君正是占摇光从前最亲近的族弟占隐元,他未料到奔逃失踪多时的占摇光会在半夜来敲他的窗,一时失了语,磕磕绊绊地叫了他一声。 占摇光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占隐元眸光一聚,像是猛然回了神,扯开嗓子就欲喊:“占——” 他话音未落全,就被占摇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你想喊占青阿姊她们来擒我?”少年目含威胁。 占隐元嘴被堵着,只能拿眼睛看着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没良心的小十五,亏我从小到大都护着你,现在看来还不如护着阿光来的实在,至少当日我离寨时,阿光还晓得为我牵制住其他的看门犬,硬生生让它们没叫出一声来,”占摇光松了手,环着臂挑眉看他,“你要喊便喊吧,看是她们醒得快,还是我走得快。” 占隐元此刻也恢复了冷静,知晓自己这个十三兄本领非同一般,他不想做的事,旁人即便强压着他的背脊逼他做,他也总会找到别的办法解脱的。 譬如这回族里交代了将占摇光带回去,可若非他今日主动找上门来,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确定他究竟在长安城中的哪一处藏身。 占隐元很快就在心里站好了队,他偷偷瞥了占摇光一眼,然后讨好地贴了上去抱住占摇光的胳膊。 “谁说我要喊了,我才不喊,”他嘿嘿一笑,“刚刚是我将睡醒,脑子不清醒,十三兄别怪我。我跟十三兄天下第一亲,这次被她们带出来可不是我情愿的!” “她们打的主意是拿我叫十三兄心软,可我心里琢磨的是给十三兄你当内应,”占隐元寻了根木杵,将窗扇支住了,这才殷勤地将占摇光邀了进来,“十三兄进来坐,我给你沏……倒水去。” 他本想说沏茶,可转念一想,若要沏茶必得架炉烧水,又是一番大功夫,说不定还会惊醒占青等人,于是话锋一转,将茶改作水。 占摇光翻进房内,借着窗洞漏进来的斑点月光,找到一方桌案前坐下:“不用麻烦了,我来找你只有两件事要说,说完我立刻就走。” 占隐元“哦”一声,又屁颠屁颠跟了上来,帮着占摇光从柜里启出一烛台,用火折子点燃了置在桌上。 “十三兄要我做什么?其实莫说两件事,就是二十件、二百件,我也……” 占摇光白了他一眼,出声截断了他的话:“别说你那些滑头话了,过来替我找两片宣纸,再磨些墨,我要给祖母去一封信。” 占隐元猫着身子,在床底下的箱匣翻找良久无果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身看向占摇光。 “十三兄,你忘了,我们又不是中原文雅人,谁出门远行一趟还带些笔墨纸砚添重啊。” 占摇光:“……” 同舒芙待久了,他竟差点儿也要把自己当成什么纸笔不离身的文化人了。 他叹了口气:“那你扯块干净的布来,我去外面捡根干枝,烧黑了勉强当笔用吧。” 待铺好了布,占摇光捏着烧好的枯枝,洋洋洒洒地将这一路来的见闻捡了几件有趣的,简单说了一二。写到相关舒芙的时候,他顿默了好一会儿,终是红着脸提笔写下—— “于长安城内,见一女郎,明悦可爱,甚喜。” 写到此处,他仍觉不够,又在最后那个“甚喜”后面又添上一个一模一样的“甚喜”。 占摇光盯着两个并排列在一处的“甚喜”看了一会儿,犹不满足,又提起笔来一连写了六个,将那一行仅余的空隙挤得满满当当,才算将将抒发了自己一腔难以聊表的喜爱。 他思忖着这下可算能叫祖母看清楚他的心意了,既然要将他当作“和亲郎君”送到大历来,那不如将他送给舒芙好了。 本来也是要在长安贵胄中择一贵女,然后将他配给她的,那这个人不如是阿芙。 占摇光甫一顿笔,占隐元就抻着脑袋想来看,却被占摇光一掌遮住了眼睛,强迫他将头扭了过去。 “这是第一件事,”占摇光将写满了墨字的素布迭好,塞到占隐元怀里,“你遣族里的信鸽将这封信送到祖母手上,越快越好,不可耽搁。” 占隐元使了很大力气才扯开他的手,小郎君望着怀里薄薄的一团软布,有种兄弟之间感情日渐生疏的委屈。 “我知道了……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占隐元垂眉耷眼地问。 金雀钗(二) 占摇光浑身一僵,颇有些不自在地在房里踱了两步,最后把身体往窗台上一靠,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将话说出了口。 “我记得……你自小是跟着占青阿姊她们那一脉学的炼药制毒?” 占隐元点点头。 他们湘西巫蛊一族上百年来俱是如此依照天资划分学畴。 如十一娘占玉衡和占摇光这样御蛊天赋出众的,自小便习的是养蛊放蛊;这一天赋稍弱些的,便学的是药毒之术;再次一些,还有跑商、桑种之类的活计。 占摇光踌躇半晌,顶着占隐元好奇的眼神,硬着头皮道:“那你身上有没有带避孕的药物?” “有啊,你也知道,占青阿姊她们在那事儿上惯来是没个节制的,便是这次领了族长阿婆的令来寻你,这一路上也没少做事……” 占隐元话到一半,惊愕又警惕地看着占摇光:“你问这些做甚?” 占摇光破罐子破摔,朝他伸出手:“你带了就好,把你身上现有的都先给了我吧。” 占隐元被他的要求唬得一愣,心中陡起一个念头,于是顺着他伸过来的手把上他的腕脉,一双本就圆溜的大眼立时又瞠大几分。 “十三兄……”占隐元唇瓣翕动,忽然扑进占摇光怀里,嚎啕大哭,“十三兄,你好可怜啊……呜呜,是我们来晚了,竟叫你受了如此屈辱……” 占隐元一时情难自禁,哭得悲天呛地。 他的十三兄,阖族最美貌的十三郎,最洁身自好的十三郎,只是来了一趟中原,竟连元阳都破了! 占摇光长眉紧锁,将他从身前拉了起来:“你哭什么?你不愿给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看吧,看吧! 十三兄不愿与那夺了他元阳的女子孕育儿女,他果然是被逼迫的! 占隐元哽咽着抬起脸,呜顿着哭腔,一脸沉痛道:“十三兄,那女子是怎么逼迫你的?你别难过,等日后,族里的兄姊们定会为你出气的。” 占隐元想,纵使他十三兄武艺卓绝,又兼有蛊术傍身,但他毕竟初入中原,也难免阴沟里翻船。 占摇光咂摸出来占隐元的言下之意了。 合着他以为他是被逼的。 少年环着臂,斜倚在窗前,背后有零碎的月光和婆娑摇曳的木叶。 “谁告诉你我是被逼的?我喜欢她、爱慕她,跟她好,我是自愿的。” 占摇光微扬了扬下颌,眉梢眼角都是藏匿不住的生动愉悦。 占隐元彻底懵了,小声地问:“十三兄……喜欢她?” 他脸颊滚热,仍是坚定地颔首。 占隐元:“……!” 中原女子好生厉害,竟能引得他这个一贯不通情爱的十三兄动心,且还是这样一副非卿不要的决绝架势。 占隐元泪眼朦胧,哆嗦着手从床头放的竹织小篓掏出一小玉瓶:“这就是避孕的丸药,十三兄你做事之前先吃一粒,药效约莫可管半月余,待半月过去你再吃下一粒就好了。” 占摇光伸手去接,却见占隐元死攥着瓶身不撒手。 他皱着眉,又见占隐元瘪着嘴,泪水啪嗒啪嗒掉:“十三兄切要保重自身,莫被外面的坏女子哄骗了。” 占摇光强调:“她很好,而且……她也喜欢我!” 占隐元:“……” 这是彻底上了头了,百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郎君吐出一口浊气:“罢了罢了,总归你生得好看,等将来你吃了亏再回族里,总会有阿姊还愿意要你的。” 占摇光紧蹙着眉:“别说这种话,族里的阿姊阿妹人人都值得更好的,至于我跟她,若她不要我,那我……我也还是喜欢她,我以后远远守着她就好了。” 说罢,他懒得再和占隐元辩解,夺过玉瓶,就着白水吃了一粒药,转身就要走,却在路过镜台时见到上头放了一个雕兰刻菊的紫檀方匣子。 “这是什么?” 占隐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是族里跑商的阿兄从南洋带回来的真珠,说是近年里开出来最好的一颗,我央了他好久,这才求了来。” 占摇光启开匣子,只见一颗浑莹圆润宝珠静静凝在里头。 月色如水华一样一粼一粼地拂过珠面,便顺沿着耀出了一线圆弧辉光,恰如槐序天里清碧荷钱上的筋络间融滚的玉露,风摇不倒,日曛不散。 真珠不少见,但是这样圆硕、饱满、平滑的真珠却不多见。 他上一次见到…… 不,没有上一次,这就是他生平所见的,最美的一粒宝珠。 占摇光忽来了兴致:“小十五,这东西,你把玩过几回?” “我才讨来不久,一直放在匣子里,舍不得拿出来玩呢……”占隐元诚实道。 “那你将这粒珠子给我吧,我拿我从前得的所有的宝贝跟你换。” “什么?”占隐元一时没意会。 “我说我从前那些宝贝都不要了,全用来跟你换这颗珠子。” 占隐元一喜,忙不迭地同意了。 占摇光从前最喜欢收藏些稀奇名贵的玩意儿,譬如金精、水精、火珠、瑟瑟一类,林林总总装了也有小半匣子。 这些东西虽每样拆开来并不算顶尖名贵,但合在一处也算一笔不小的财富,未必不能抵这一颗珠子,兴许他还能小赚些。 故而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做成这笔生意,占隐元将占摇光送走了,待他阖了窗,正准备吹灯入眠时,忽有些惆怅涌上心头—— 那颗珠子,定然是十三兄求去献给那小女郎的。 十三兄是真疯了,不光被个小女郎占去清白身子,且他看上去还乐在其中,甚至还变着法儿地想哄她开心。 想到这处,他鬼使神差地掏出占摇光写的布团,稍微展开些许,就看见铺天盖地的“甚喜”、“甚喜”、“甚喜”…… 占隐元:“……” 真是疯子! 金雀钗(三) 次日一早,舒芙是被热醒的。 昨夜以前,她跟占摇光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故她还死守着最后一线矜持,坚持与他分被而眠。 但昨夜以后,事情就变得全然不同了。 占摇光从布政坊回来后,说什么都要钻进她的被褥,与她贴在一处睡觉。舒芙那时睡得绵甜,推了他几下无果后便任由他将自己箍在怀里。 但少年体热,他躺在被里,便浑似凭空往被衾里添了一架巨大的暖炉。 有好几回她无意识地将手脚从被沿拱出去纳凉,却不多时就会被占摇光发觉,又拖着她回到被里。 天光慢亮,窗外透洒进来的薄光被软帱筛成一片郁深的海棠色,舒芙枕在一片绯色的光晕里,逐渐有了苏醒的意思。 “胐胐,你别抱着我了,我好热……” 少女头眼惽惽,用手拨了一下那条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那只手顿了一下,果然听话地从她身上收了回去,不久之后,她就听见少年试探的声音隐约地传来:“阿芙,你醒了没有?你要是醒了的话,我想亲你。” 要亲就亲了,做什么非要问她醒没醒? 舒芙脑中一片混沌,缓慢地“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之后,少年的吻便密密地落在她后颈,既酥又润,像淋着一场淅沥缠绵的黛色春雨。 占摇光亲了一会儿,见她仍没有半点回应,于是干脆将自己埋进被褥里,勾住她的腰,在一片朦胧晦暗中亲住了少女腰后凹陷的小窝。 舒芙尾骨一麻,下意识“啊”了一下。 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垂眼去看,就见占摇光又从被里钻出来了,拱挟出一片暖烘烘的香气。 少年肤白唇红,眼珠极润,发丝凌乱地拂在他面靥以及绫白的中衣上,显得尤其旖旎蛊人。 舒芙愣了下,记起昨夜二人是如何在这张床上亲密勾缠的,不由红着面将视线移开了。 占摇光却倾上来抱住了她:“阿芙,你理理我,我要热死了。” 舒芙感受到有硬物抵在后腰磨来蹭去,眼尾飞红,闷声道:“你别抱着我就不会热了。” “……才不是,之前我没抱你的时候,它也是这样。” 舒芙心中一惊,她并不知晓血气方盛的少年还有晨勃这一说,只觉得他干净漂亮的皮囊下竟还藏着这样汹涌强烈的欲望,实在是太割裂了。 难道这些天,他每天都在对着她…… 她脑中转过这样一个念头,顿感热气上涌,于是将身子一扑,完全趴在了被褥间。 “占摇光,我最讨厌你了!” 占摇光有些莫名。 他看着她背后的蝴蝶骨在衣下耸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只觉得满心满腔都涌满了欢喜的情绪,怎么压也压不住,于是慢声回应她的话:“可是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舒芙默了下,她抬起脸,就看见少年跪坐在不远处,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看。 她忽然想起来,占摇光这个人其实是不太懂大历人这些口是心非的把戏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以为她是在耍弄他,直到昨夜她亲口承认了喜欢,他才终于敢确定她的心意。 未免他再次误会,舒芙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刚刚那句是假的,我没有很讨厌你。” “……哦,”占摇光眨了下眼,慢慢漾开一丝笑,“我其实猜出来了。” 舒芙眼睫一动,就听见对方继续说: ——“但我说的那句是真的。” …… 两人最后到底没做成,舒芙趁占摇光看她看得恍神的功夫,从他身侧钻出了帐子,待他回过神时,她已从朱檀椸枷取下外裳穿在身上,一路隐去了浴房洗漱。 占摇光兀自坐了会,也跳下床跟去了隔房。 舒芙先一步盥洗完毕,一踏进房内就听见一阵细琐的风敲玉磬之声。 她寻声看去,就见架子床朝屏风的那个顶角上,用两根细长的丝绦系着两样物件,在流淡的惠风中款摆。 一样是占摇光昨夜绑在她指尖的银月,另一样是……一粒真珠? 舒芙走到近前,见东西挂得太高,她伸手尤不及,故而又搬了个杌子到床前,踩上去才勉强能把这粒珠子垫在掌心细勘。 她凝住呼吸,专心端详了一阵,只觉此珠之莹硕平滑,是她生平仅见。 她虽是仕宦之家的女郎,可阿耶说到底也只是个清正的文官,家私绝称不上第一流的殷厚,只比梁万山之辈稍松活聊聊,并不能支持她们姊妹骄奢无度。 更何况—— 家财不是最关键的,难得的是这粒真珠的成色及大小,即使是在李杪的妆奁中,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宝,应当是散财也难求的,恐只有逢列国来朝进贡时,在孙皇后处才能见到。 舒芙心中慨叹了半阵,听见身后有人推门的声音,便回过头去问:“胐胐,这是你挂在这儿的么?” 占摇光见她总算发觉了,于是高兴地踱到她身边,仰起脸与她对视:“嗯!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舒芙脸一热,心底如被只狸奴拿尾毛轻轻扫了一下,漫上一片絮絮长长的悸动。 但这阵心绪很快就被她强压下,她低声道:“我不能要,这个太贵重了……” 收到心愉的郎君的馈礼,她当然是开心的,可是东西未免也太过珍贵了,她受着颇觉得心愧。 舒芙一边低声说,一边将这两样东西都取下来,俯下腰将它们塞进了占摇光手里:“还有这个,这是你勾发用的,也不能将它给我。” 少年一片赤心送出的东西复被塞回手中,这令他感到茫然又无措,甚至兼有几分难过。 他攥紧了手,再抬起眼时,目中分明含了些许试探与自疑:“你是不喜欢么?可我身上现在没有别的东西了。你等等我,我再去寻些更好的来给你行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芙耐心与他解释,“它们很好,只是你不能什么东西都拿来给我呀。譬如这颗银月,你不是说这是你祖母予你的么?你怎么能将它随意赠给别人呢,照我看来,它还是别在你发上最好看。” 占摇光听她的话收回了银月,但握着真珠的那只手仍旧倔强地举在她眼下:“那这个你留下吧,这是我专门找来给你的,你要是不收,我也没地方放了。” 舒芙实在无奈,只好胡诌了一个借口:“这粒珠子要是再小些我就收下了,将来也好拿去嵌一支钗子。可它有这么大一颗,你就是送给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使它呀。” 占摇光停在原地,若有所思,视线扫过她周身,忽而定在了她罗裙底下微微露出的一点盈盈鞋尖上。 他眼前一亮:“不然就干脆镶在你绣鞋上好了,你们中原是不是有个典故叫‘步步生莲’?那咱们仿照它作一个‘一步一生光’,你觉得好么?”他越说越来劲,直至双眸湛湛,亮盈盈地看着她,“我先送你这一颗,等以后再给你寻另一颗一样的凑成一对,你就这样收下吧,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 舒芙的心坎随着少年天真的话语一点点发起热来,她实在不忍再一次叫他失落,只好先应下来:“那我就当你存在我这儿,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去了,随时再来找我要,这样可以么?” 他点点头,心里却是另一重想法:他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又想:她身边可算有他的东西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能叫她彻底习惯他整个人的存在。 又剖白过一番心意后,占摇光愉悦非常,伸臂勾住她腿窝,将她从杌子上揽了下来,惊得少女一阵急呼。 “那我们……这样算是一对儿了吗?我们以后会成亲吗?”他举目,不无期待地看她。 舒芙被他这样突然的一抱,骇得心魂都离了位,匐在他身前一时无言。 占摇光以为自己又把她逼急了,且联想起族中不少阿姊阿妹认为成亲不仅无益,反倒徒增许多麻烦,以为她也这么想,于是连忙补道:“没关系,阿芙你不想成亲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要我就好……”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然后警惕地看向她:“你还要我的吧?我昨天晚上没叫你失望吧?” 舒芙:“……占摇光,你真聒噪。” 他消停了好一会儿,最终认命道:“那好吧,阿芙不愿要我做你的郎君,叫我做你的外室总可以吧?” “……” ——— 外室……嗯 宜春醴(一) 这一年的雨水仿佛比往年都要稠厚一些,晌午过后,头顶积霾,将原本粹亮的日光一寸寸侵吞掩埋,化作团团的絮云沉甸甸地堆在偏空。 这压摧之势不知维系了多久,晴天朗地间毫无征兆地劈下一通春雷,终于将积蓄已久的雨丝簌簌催下。 春晚楼的窗牖本呈半开之态,现下风斜雨密,自然不可能继续敞着,占摇光就上前去将其一一掩上。 但这场雨势实在迅疾,饶是他手脚利落,仍是不妨被斜渺进来的雨雾浇湿。少年整个人濛上一层潮潮的雨毛子,眼睫一颤就是一阵凉意。 庭中凉雨澎湃,冲得枝叶蔫蔫,兼有几起雷闷在了深昼当中。 舒芙蜷在榻上看书,天光一时压暗下来,就叫她有些难以辨字。她用指尖压了压干涩的眼角,再一错目,就见占摇光立在榻前 他低声询道:“外面好像打雷了……白天的雷你怕不怕?” 舒芙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占摇光“哦”一声,蹬掉软履,与她并肩坐在榻上,将微凉的手在衣上摩热了,才伸过去拈起了她腰间长长坠在榻上的纱带。 “这种天色的时辰,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南疆叫什么?” 少年低着头,视线不去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重复把她腰带缠在自己指尖又松开的动作。 “不知道。”舒芙诚实道。 “叫‘鸡上笼’,就是说散养的禽物归笼的时间。每到了这时候,我祖母都不再许我和堂姊看书了,”他话到这里,突然抬起脸,目中漾着一片隐约的流光,“这种天色里看书,很伤眼的。” 他虽没有明说,却在用每处肢体暗示她——“别看书了,理理我吧”。 舒芙忽而笑了,鲜衣明眸,在一片濛淡光影中尤其瞩目。 少年几乎看呆,脸廓慢慢红了。 他想,他能跟这样一位女郎共枕、还能得她分毫的垂青,真是上天眷顾。 “那便不看书了,我教你下棋好不好?”舒芙道。 占摇光眨了下眼,倒也没拒绝她。 舒芙便将书册合上,掷到了地屏上的提梁竹编篓当中,又支起身子寻出棋盘和黑白二色棋子,一一列置在案上。 一切准备工序做好过后,占摇光突然从身后把舒芙完全拢在怀中,将下颌抵在她肩上,启声问:“已经好了么?我们要怎么开始?” 舒芙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冽气息团团裹住,颇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悄悄挣了下手腕。 没挣动。 “胐胐,”舒芙面皮滚热,小声道,“你不能这样抱着我,下棋叫‘对弈’,你应当坐在我对面。” “为什么非要对立而坐?那样离你太远了,我不想。而且我手长,坐在这边一样够得到棋子。” 舒芙:“……旁人都是这么做的,这是规矩。” 少年继续将她的腰带缠在指尖绕捻,语气漫不经心:“旁人都做的事就一定都对么?我就不跟他们一样。” 舒芙怔了下,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要拨云分雾,巍巍地发出芽来。 她到底没说出反驳的话。 窗外春雨如绸,声声琳琅阵阵敲檐,舒芙将一笥黑棋递到占摇光手里,指尖在盘上点画,细声与他讲解: “棋盘上纵横各有十九路,交错则得三百六十一个点位,落子需落于诸点位上。而与点位相通之点位则成为‘气’,倘若一粒棋子周遭的‘气’全被塞住了,这粒便成了死棋,亦可被取出棋盘……你听懂了么?” 舒芙本想侧眼去瞧瞧他,却不料少年整个人与她贴得那样近,她一仰脸,几乎要将脸蛋贴着他殷红的唇角擦过去。 于是她吓得立马端正了身体,继续道:“不懂也没关系,万事唯有亲历之,方可得其真谛,咱们先摆一局试试。” 语罢,她先拈了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上。 占摇光没下过棋,但他极擅观察,学着舒芙的动作用食指与中指将一粒黑子拈起来,端端正正地与她的落子并齐。 少年眼角溢开一晕满意的笑,总觉得这样形势十分顺眼。 手谈如文火煎茶,哪怕占摇光是新手,也不可能寸息之间就辨出输赢来。 舒芙有心让他,竭尽心力想摆一个和局,是以行一步而思三忖,行到后头时,常捏着棋子锁眉半晌才郑重落下。 而占摇光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无所拘束,只瞧准了哪处顺眼就落在哪处,余下的时间便全用来勾缠舒芙的衣角。 他将她腰间细长的丝绦在自己尾指上松松缠住,慢慢地拉一下,又抬眼觑她表情,发觉她好像没生气,于是他又得寸进尺地继续拉了一指。 舒芙依旧蹙眉苦思。 这反而令占摇光不爽了,他拂开她颈后的碎发,珍而重之地在少女粉白的颈上印下一吻。 舒芙身子一抖,如被人从荇藻横流的黑潭中一径捞起。 “你干什么!” “你好久都没动作了,我怕你睡着了,”他在她腰上戳了一下,语气颇为无辜,“下棋好无聊,我们换个别的玩儿吧?” 他意有所指。 舒芙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当即就拢紧了腿儿,将身体与小案紧靠在一处。 “不行!棋还没下完呢,你不能这样三心二意!” 舒芙瞥见占摇光若有所思的表情,生怕他使什么自毁长城式的法子,将棋局提前结束了,又忙添了句:“除非你赢了我再、再来说其他!” 少年便依她所言,继续同她下棋。 但舒芙经他这样一闹,早已心忙意乱,如何也静不下心,占摇光又目的明确,一招一式寸步不让。 几回合交锋下来,舒芙惊奇发觉,场面局势自己竟隐呈下风。 舒芙吐出一口气,把手里余下的几枚棋子掷回棋笥里,闷声道:“占摇光,你要赢了。” 少年懵然:“啊?我这就赢了?” 少女怏然不快,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子朝后靠了靠,盘腿与他对立而坐:“你会下棋?” 占摇光摇摇头,语气坦诚:“不会。” “那你怎么……” 少年腔调中漫出一阵笑音:“因为我一直在看你啊,有时见你一直盯着某个位置不动,我就知道你害怕我下在哪处了。” 舒芙:“……” 诡计多端的小混账! “你这样是不行的,刚才这局不算,我去寻樗蒲子来,咱们玩儿那个!” 舒芙一边说,一边支起身子,锦罗裙下的足就开始不安分地挪动起来,预备下榻踩进软履当中。 占摇光愣了片刻,对她的言而无信颇有些不满,唇线绷得笔直,不由分说地将她扯了回来:“小二娘要抵赖么?” “没有抵赖。”舒芙弱声说。 且再说,“小二娘”这个称呼又是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摸出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抻了抻面皮,只觉得耳后隐隐发起热来。 “那你可别动了。” 少年漆如寒星的一对瞳仁紧紧凝在她身上,丝丝缕缕的热息拂面而上。 舒芙愣愣看着他,心口咚咚疾跳起来。 ——— 嗯、包欠,得先腻歪一下然后再放弟弟登场 另外,我苟到两颗星啦?w? 谢谢bb们tat 宜春醴(二)【H】 “我亲你了?” 少年试探地问,伴随着他话落,灰霾天中倒不尽的雨丝终于片开榻上这一方窗扇,朝房中撒下零星雨雾。 占摇光率先发觉,眼疾手快地立起身子,反手扣紧了窗子。 舒芙窝在他身体所带来的阴影当中,心想兴致被扰,他应当不再要亲她了吧? 却不料那少年借着支身的动作,反倒朝她压过来,舒芙登时慌乱地闭上了眼。 岂知她预料中的吻并未点在她唇上,反倒鼻尖凉凉一润。 舒芙好奇地睁眼去看,少年这才停了鼻尖上的吻,带着满目的笑低头,正正贴在她红唇上。 她到底还是睁着眼看他亲了自己。 占摇光双手稳稳桎住她的腰背,舌尖小心地濡弄她的唇珠,又趁她无防之际,硬生生挤进她润热的口腔。 少年唇舌间的气息甜津津的,像厘小的乳酪被一盅冷水冲搅开,那股子甜味便被化得似有若无。又像是极早极早的春天里檐下碎碎的冰棱,甫融于澹澹的天日当中,一时间说不清是凉还是热。 舒芙心动不止,整个人如浸在温滑的热泉中,连带着因连绵冷雨而微微发凉的手足也回温起来。 她亦如被诱,推出嫩软的舌尖,一点点、一寸寸地,慢慢抵舐画摹他唇瓣的形状。 他一时被她的主动弄得不知所措,喉结滚动数下,猛地将脸往旁边一撇,提前结束了这个旖旎深长的吻。 舒芙犹自迷离,对他的退缩颇为不满,微颦着眉尖,双眼濛濛睇他,口中呢喃:“干什么呀……” 占摇光没说话,兀自将她往怀中搂紧,叫少女柔馥的腰身毫无罅隙地贴在自己身上,裆下衣料撑勒出的一根硬炙阳物微微陷进一片软肉当中,勾出他喉腔一阵震颤。 舒芙怔住片刻,忽而哼笑出声,仿佛一团花捣细了,再用小皿瓮住一煨,细微的、热融的花香便扑在他右耳下,氤成一团小小的湿泽。 他臂上汗毛突起,下意识拿手背磨了磨自己的耳垂。 “你又来。”她小声说。 “嗯,”占摇光缓缓应她,继而眉眼一挑,拉出一个愉悦又得意的笑,“但你今天这件小衣,我会解的。” 说的竟是昨夜扯断她小衣上系带的事。 她有两种形制的贴身心衣,可占摇光只替她穿过其间一种。 昨夜第一次做,正遇上她穿的另一种。少年青莽又骄傲,分明想在她面前样样都做到最好,却在头一件事上就栽了个大跟头—— 他将她衣裳扯坏了。 即便她不说,他自己在心里也羞愤得快死去。 舒芙自己不甚在意这事,却不想他这么在意。 她若有所思,少年湿漉漉的吻贴在她下巴,迫切道:“我解给你看。” 他手指顺势缠住她腰上的丝绦,使力一拽,上衫就松散歪斜。他又慢慢摸上来,用手掌隔开外裳,顺着圆润肩头往外一扩,单薄衣料就委顿在榻。 ——就只余下可恨的胸衣。 “两根,对不对?” 一根系在颈后,一根系在腰上。 占摇光探到她颈后,指尖在颈肉上轻轻扫过,绳结便散在他掌心,一团雪腻从松垮的胸衣侧旁露出来,她吸着气颤了两下,粉尖微微翘起一个小粒。 舒芙以为他还要解掉腰上的带子,谁道他动作停了片刻,忽而将上半段胸衣往下一迭,一对玉乳和半截腰腹登时裸露出来,可胸衣仍虚虚挂在身上。 “你……唔……” 她刚想出声问他,为什么口中说着两根却只解掉一根,他的吻却已落下,正正印在心口。 屋外细雨越斜越密,涳涳濛濛,间有碎琼雨沫扑在窗格子上,汇作一线细流蜿蜒而走。 少年亲她亲得那样热烈,嘴唇都是滚烫的,一寸寸流搴在她肌肤上,眼尾泛起欲色的红。 她心中涌上涩涩的羞意,偏着头不看他,努力将视线凝在窗外晦暗的雨幕中。 她抑着嗓子耐了片刻,他的唇也只是从心口往下挪了些许,在饱满雪白的乳肉上轻轻压了压,最顶上的红珠却被有意略过,在微冷的空气中泛出一些恼人的痒。 舒芙绷紧了身子,腰腹发力,幼圆的乳房在他脸颊一擦而过,动作极其寻常,就像是最自然的本能反应。 但占摇光跟她挨得这么近,他一定会察觉她是故意的,他一定明白她的意思的。 果不其然,占摇光抬眼看了看她,旋即又低头下去。 就当她以为他要和从前一样吮住乳首吸吻的时候,少年唇齿间丝缕的热息又一度从尖端掠过,含住了乳下一点嫩肉。 他鼻梁又直又挺,随他辗转亲吻的动作一度陷进粉红乳晕,压住中央那点红心碾来压去。 舒芙“嗯”出声,胸前发出钻心的痒,迫使她略微仰起了脖颈。 占摇光又往下压了半寸,鼻尖离了乳珠,又有密长浓黑的睫毛扫上来,如同勾连着火苗燎她,迫得人几乎发疯。 少年温热的唇在两团娇乳之间流连,嫩白乳肉叫他亲得润亮一片,独剩两颗靡红嫩尖翘点在雪脯上,像两颗嫩生生的莲子。 舒芙有些着恼,又不好意思自己伸手去胸前抚一抚,只好拿脚轻轻踢他小腿:“占摇光,你会不会亲!” 他这样几乎不像调情,倒像是玩闹了。这儿吮吮,那儿嗅嗅,遇到一块好肉就亲下去,只辗转瞬息又倾向下一处…… 他到底在做什么! 宜春醴(三)【H】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她:“我会啊,我不是就在亲你么。” 舒芙胸前有些发凉,两点樱粉却又燥又痒,她将手垂下去佯作挡风,暗里悄悄将乳尖在手臂里侧蹭了又蹭,勉强才算好受些许。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有些委屈。 “那是什么样?你得告诉我呀,”少年嘴唇殷红,唇角残存着星点湿液,看向她的目光却极其认真,“我从前没跟别人好过,不知道怎么叫女郎开心,只光顾着自己快活了,从没问过你想要怎么样,昨夜、昨夜……” 他踌躇半晌,红着脸将话补全,声音却愈说愈小:“把你那里弄肿了,我给你道歉,我以后会改的,但你得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会学的……我想你跟我一样快活。” 占摇光想起昨夜做到第二遍的时候,她分明有些招架不住,整个人缩成一团,叫她抱的腿儿也抱不住,嘴里“混蛋”、“讨厌鬼”的骂了个全,一边骂一边哭着问他怎么还不泄。 最后他抽出肉棒,杵在少女靡红泥泞的穴口射了个痛快,身上是快活了,但心底其实是挫败不已的。 他那么喜欢她,明明是想叫她开心的,到头来却把她弄成那样。 占摇光停了亲吻的动作,将头埋在她颈窝。 颈间温热的气流熨得舒芙不由自主往旁边躲了躲,她抬起眼,慢慢道:“那、我要你亲我。” 少年的唇立马在她脸颊上贴了贴。 “不是这里!” “那是哪里?” 舒芙与他对视,见少年眸光黑亮,视线紧凝在她面上,隐约透出一种古怪的期待兴味。 她脑中灵光一现,顿时了悟了。 刚才他情绪低落,为着昨晚不甚完美的情事感到歉疚是真,这一刻想诱着她说出那些羞人的话也是真。 他这个人,怎么哄人骗人用的都是同一张纯洁面孔! 舒芙眨了眨眼,心中忽然升起个捉弄的主意,于是双手捧起他一根食指,软声道:“不是脸,是这里……” 她拉着他的手指来到胸前,略略拱起腰肢,用一点柔红的乳尖舐住了少年略微粗糙的指腹。 温热又软嫩。 占摇光表情都空了,猛地将整只手抽回来背在身后,胸膛中的热血不断往脸上冲,手臂脱力得几乎抬不起来。 她怎么这样! 他从前不是没有碰过她这里,甚至还亲过捏过,可那些都是他主动,这一下却是她自己递上来的。 这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偶然间得了一只心爱的兔子,在刚开始的许多天里,即便他百般讨好也始终不得正眼,直到有一天,他不知哪里哄了她开心,终于得她半点青睐,信赖地将软绒的长耳送到他掌心,任由他爱抚。 于是他的心窝一点点融化塌陷,溢成一泽甜滋滋的蔗浆。 “可以亲了么?”舒芙拽了拽他的衣角。 占摇光当即低下头,就在即将含住乳珠的前一刻,他突然又顿住了。 少年微微撩起眼皮,若有所思地朝上扫了她一眼。 她好像,还是什么都没说啊。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回回都被她拿捏,但此刻他又不能直接离开,否则不就相当于告诉她:你瞧,我差点又被你哄住了么。 他埋首下去抿住少女嫩红的乳珠,继而探出舌尖抵住上头细小的乳孔,有一搭没一搭地缓慢顶压了几回。 耳畔逐渐传来少女细微的吟声,他长睫掩隐下的目色一深,忽而露出一颗犬齿,用一种极轻的力道衔住了唇下的软肉。 胸前稍稍一刺,舒芙叫人从朦胧中拉了回来,就见少年将一点粉尖咬在牙间,他甚至撩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干什么!不可以咬……” “你痛么?”占摇光问她。 舒芙犹豫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不痛……” 他用的力气很轻,比起说痛,实则更像一种尖锐的痒。 占摇光“哦”一声,偏头咬上另一只软尖。 潮热的气息在她胸前糊成一片,舒芙小腹紧缩,腿心不可控地吐出几滴灼烫的蜜液,全数黏在底裤上。 她扭了扭腰想将膝盖并拢,却遇上他改换姿势,大腿朝上一顶,再度撇开了她两条腿,叫少女娇柔湿热的玉户几乎全部压贴在他腿上。 舒芙浑身一僵,见他的牙还在一点点碾磨她乳首,生怕他用力磕下去,既不敢推他,也不敢踢他,只好用指尖一点点挠他。 “说好了是亲,不是咬的……我难受死了……” 占摇光终于抬起头,又伸出指尖在两颗粉豆上各压了压:“立起来了,你也想的,对不对?” 少女心道:我想不想的,你会不知道么?分明就是故意捉弄我! 舒芙想冲他点头,哄他快点正经做事,却不想占摇光满目困惑地朝她看过来:“如果你想,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你们中原人真的很奇怪,不是都说你们十分重视子嗣,以多子为多福么?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将这种事视作淫秽,教导子弟不可正视呢? “这明明……是件十分寻常的事。” 舒芙紊乱的心跳略缓了缓,偏着头想了片刻,然后对他缓缓笑开:“你说得对,先前有的东西未必都对,我也觉得前人留下了不少糟粕。” 她朝他伸出手:“你拉我起来。” 占摇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略过她伸出的手,转而桎住了少女纤柔的腰往上一抬,使她跨坐在自己腰腹上。 软热的下身紧紧压住少年坚实的腹肌,即便隔着几层衣料也叫他有所察觉。 占摇光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笑:“我感觉到了。” 舒芙玉面绯红,恶狠狠地捧住他的脸:“不许笑。” “……那我能不能看看你?”他一面说,一面将手指顺着她脊骨滑下去,将将停在臀缝上缘。 舒芙往他怀里一扑,避开了他的指尖,又抬起头,用唇压住了他的右耳:“不可以!你不是叫我自己说想要什么么?现在,你得听我的。” ——— 悲报:1还得再擦一会儿边; 2我的动物塑大失败tat,原来大家都觉得胐胐是狗狗塑,其实……他一直是猫猫塑(阿芙是兔子塑,算不算一种跨物种恋爱……),但是,ok,fine,好吧,可能猫猫不该这么粘人热情,狗狗就狗狗吧,狗狗也超可爱ψ(`?′)ψ 宜春醴(四)【H】 “……哦。” 她朝后挪了挪臀,果不其然叫一根滚烫阳物陷入迭软的裙衫中。她支起上身,小心地用腿心的花穴挨着对方裆中那根肉茎蹭寻,终于叫顶端那点花核被昂藏的蟒首碾住了。 两人同时轻哼出声,占摇光落在她腰后的手颤抖得几乎要抱不住她。 舒芙强压住心底的羞赧之意,用蟒首磨了几回阴蒂以后,又让其朝后滑入淌水不止的深壑。硬物活力十足,当即激越地跳动了几下,直直戳向嫩柔的细缝。 少女腹间团着一股强烈的释意,因着穴口处几分顶撞磨蹭的酥麻快感,几沛淫靡湿液抑制不住地流泻而下,几乎将双方的衣料浸透。 两人交迭处湿泞不堪,她动作又极为温吞,蜜缝虚虚楔住裆中孽物,缓慢扭着腰又颤又压。 他腹下热胀得难受,自顾地往后一靠,又叫那物朝前一顶,碾着少女娇嫩的花核蹭过。 她果不其然一颤,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他腿上,抬起水粼粼的眼埋怨地睇他。 少年被这一眼发了兴致,手掌一寸一寸向上攀缘,直至压住她的双胛,他目色透红,理智摇摇欲坠,隐约有反扑之势。 舒芙抢在他之前开口:“占摇光,你耳朵红了。” “嗯。”他坦白承认。 少女手指抚上他右耳耳垂,温凉细腻的触感激得他一避。 “别碰我耳朵!” 话才讲完,又听见她好奇地问:“但为什么只红一只?” “……因为你刚刚只趴在这一边喘。” 舒芙好奇不已,想了想,又凑到他左耳下,朝着耳垂轻轻吹了口气。 于是她便看到,少年白皙的耳垂一点点充满血色,直至整只耳朵都变得屎煊巍�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耳朵变红的全过程,她有些无法形容,只觉得胸口凝滞着涩涩的酸胀感,无端叫人心动。 “你好神奇……”她喃喃。 占摇光有些无言,觉得她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不过他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玩意儿就玩意儿吧,总归她现在也没有别的玩意儿。 他仰起脸,含住少女红润的唇瓣,一点点舔舐深入,向潮热的口腔探了进去。 舒芙不满地蹙紧了眉尖,纤长白皙的脖颈往后一抻,略微避开些许,控诉地说:“说好让我来的。” 占摇光果然不动了。 她暗想他几时这么乖了,却不料他闷声道:“好烦,有人来了。”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纸伞收束归置的细微动静,紧接着,阿笺询问的声音透过门扇传进来—— “姑娘,小郎君寻过来了,这会儿正站在楼前,外头落着好大的雨,要不要叫他进来避一避?” 舒芙翕了翕唇,刚要对着门外的阿笺说些什么,胸前却陡然一热,又是占摇光俯首吮住了她一粒红嫣嫣的乳珠。 他好像逐渐觉摸出来,她乳首中央最敏感,于是再一次探出温热舌尖,挑住那点细小乳孔,在口腔中抬勾了半圈,再慢慢压覆上去,馥白娇盈的乳团上轻易被他压出一个凹陷。 舒芙微微哼出声,旋即用力咬住了下唇。 她腮颊微鼓,想与他讲道理,腰后的小窝却被人拿指尖抵住了,立刻泛上一阵又酸又麻的痒。 他找到了一种新的节拍。 少年以手为尺,在她腰窝处轻轻勾一个麻栗栗的圆圈,他的舌尖也随之在乳尖上绕一圈;他手指戳在她腰窝当中,舌尖也要在往乳肉里压一压。 舒芙靠在他颈侧低吟出声,腿心溢出一股热烫湿液,将原本有些发凉的底裤再度洇得湿热一片。 “姑娘?” 阿笺又在外头唤了一声,舒芙猛地回神,用力将他的脑袋从胸前捧起来:“别、别动了,我阿弟要来了。” 占摇光漫不经心地拈起她一绺长发,玩闹似地在她胸前搔了搔:“我们别理他们。” 他摸清了阿笺心底的规矩,倘若舒芙五之一刻不出声,她就会默认舒芙睡着了,继而去回绝了舒明德。 屋外大雨滂沱,沙啦沙啦地敲在占摇光身后的窗扇上。 舒芙朝外瞥了一眼,入目一片晦暗深沉,雨势有见涨之能。她念起舒明德年幼体弱,总不好真的将他抛在雨里,故而下定了决心,从少年身上收回一条腿,背对着他跪坐一旁,开始整理衣衫。 她扬声吩咐阿笺将舒明德迎上来,又对身后的占摇光轻声道:“你先去房梁上避一避,这些事、我们晚间再说。” 占摇光如同心肝都被人剜走了一块,难过委屈得无以复加,又实在明白她的脾气,只得气鼓鼓地亲了亲她的脸,转身跃到房梁上静卧消热。 舒芙系好了颈后的细带,又用束带扎好了外罩的衫裙,待她再一次在地上站定时,惊觉自己竟腿软得发颤。 最难耐的是,她胸脯和腿间此刻浸满了津液和淫液,叫风一撩,变得又湿又凉,更使她羞耻得无地自容。 少女面色微红,轻声埋怨:“讨厌鬼。” 然少年耳聪目明,轻而易举将这一句话纳入耳中。 占摇光:“……” 她又骂他! 占摇光越想越觉得胸中郁悒难陈,冲动之下竟翻身下梁,再度落在少女跟前。 舒芙吓了一跳:“你怎么又过来了。” 然而此时,门外已响起零碎的脚步声,当是阿笺领着舒明德到了门前。 “你快上去!”舒芙用力推了推他,少年却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门前吱呀一响,舒明德推开了房门。他只要再往里面走两步,越过那迭四折的远山芙蓉屏风,就会看到他亲姊姊房里凭空多出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舒芙情急之下只能将占摇光拽到西间,强逼着他矮下身子,将他推入了大案底下充裕的空间里。 几乎是将占摇光推进去的同一时间,舒明德迈过了屏风,径直走向西间,朝着案后端坐的舒芙恭恭谨谨地揖了一礼。 ——“阿姊好。” 宜春醴(五)【H】 舒芙心跳一滞,疾速垂眼扫了一圈,见自己确实将占摇光藏得严严实实,半点透不出端倪,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她僵硬的脊骨逐渐放松,整个人倚靠在坐具上团放的引囊间。 舒明德拖了个大圈椅置在大案另一端,废了一番心力才爬上去盘腿坐住。 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开口,是以姊弟两人尬然相顾了半晌,谁也没有先开口。 舒芙余光瞥见桌上余了几碟还未叫阿笺收走的点心,于是推了牛乳饼到他跟前。 “……多谢阿姊。”舒明德咬下一口,清淡的甘味溢满口腔,他却莫名觉得滋味有些发涩。 其实他也并不愚钝,叁个姊姊里面最疼他的,肯定是他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姊姊。 正如眼前这碟牛乳饼,任舒薇表现得与他再亲近,也仍是要亲口过问一道他的喜好。 而舒芙恰好相反,她早在不经意间将这些微末的小事全数记在心间,一举一动都在无声地照顾着他的喜乐。 ——但世人总是容易忽视后者这种润物无声的细致爱护。 他也难以免俗。 那日他与长姊相谈甚欢,不由自主地将她纳入了亲近的范畴,于是想亲自调和一番几个姊姊的关系。 可舒芙上来就对他冷面相待,狠狠拂了他一腔斡旋之心。 他深感良苦用心被辜负,又一时难当被她拂面的羞恼,口不择言之下才对她说出了那样伤人的话。 他回去辗转了半宿,料定她被自己一席话伤透了心,故而今日冒雨前来告罪。 小郎君将牛乳饼吃了半块,又向舒芙讨了香茶净口,方才缓慢开口:“我此刻是来……同阿姊道歉的。” 舒芙心脏骤缩,却不为幼弟的只言片语,而是大案之下,占摇光不知几时除去了她的鞋袜,将她一只雪白的足用滚烫的掌心压住,另只手又将她的长裙朝上撩迭在膝头。 舒明德对这番暧昧动向浑然不觉,继续道:“昨日栖川堂中,是我做学问将脑袋做糊涂了,才对阿姊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故而今天来此虔请阿姊宽宥。” 几乎在舒明德二度开口的同一时间,少年俯首将一个温热潮湿的吻重重印在了她精巧踝骨上。 一线绵长酥痒的触感自下而上燎遍了她周身,舒芙下意识咬住了唇,强行将一声低吟碾碎在喉间。 她抬起眼看了看舒明德,见对方低垂着眉眼,将一只羊脂玉的狸奴镇纸握在手中盘玩,嘴里仍徐徐复说着昨日种种。 但此刻,她耳中已听不太分明他这些话,占摇光已朝上亲到她膝盖处,一路缱绻纠缠,偶尔露出犬齿磨一磨她的肌肤,仿若兽类缠绵痴吻。 她忽然想起了李杪逗弄狸奴时爱使的那根赤蓝翎羽。 他这样毫无章法的亲亲舔舔,就好似凭空变出一根柔软纤毫的翎羽,在她两腿之间胡乱地搔来搔去,痒意几乎钻进了人的骨缝当中。 少女十根细指扣紧了圈椅的月牙扶手,借力往后一靠,强行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又趁着占摇光茫然抬头的瞬息,将双膝并拢在一处。 耳畔响的都是斑驳的凉雨声,她却觉得自己全身都热得荒诞。 她才同他做过那些边缘亲昵的事,这会儿余韵未消,被他稍微一勾,又有决堤之势。 腿心嫩穴因屈腿的些许挤压,又吐出星点滑腻水液,沿着臀缝蜿蜒淌下,在绫白绸裤上积洇出一滩淫靡。 占摇光盘腿坐着,两面送来朦胧的清光,使他虽在大案底下也尤能清楚视物。 少女两条纤长匀亭的腿屈起,正好使他窥见裙下风致。 那条单薄底裤叫先前几沛春液浸得十分清透,虚虚覆在娇盈玉户上,勒出几道深浅分明的印迹。 极像一颗切分开的蜜桃被包裹其中,左右两瓣丰盈桃肉,当中裂开一道粉嫩幽壑,若有似无地勾陷住一些绫白衣料。 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那道嫩穴陡然溢出一线湿液,顷刻将中央那片洇出一片别样深色。 占摇光心口一跳,紧接着便如着病一样持续发狂地跃动。 他用手掌使力压了压胸膛,只能感受到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烈心跳,半分也不能压制。 她在他眼前湿了。 原来她是这样一点点动情的。 胯下阳物嚣张地昂了昂首,他却无暇顾及自身蓬勃的欲望,神志反倒被另一股冲动悄悄篡夺。 舒芙良久没等来占摇光下一步动作,以为他就此收手,便放下心来听舒明德讲话。 舒明德坦诚地剖白心路,一时讲得兴起:“我并非爱重长姊胜过阿姊,只是觉得那时被阿姊拂了面子,一时下不来台,所以才出口成错了…… “我也不知阿姊和长姊的龃龉还与叁姊有关,自作聪明想要调和,现在看来倒也是一桩愚事,希望阿姊勿怪,我以后不再插手这些事了。” 他立身起来,长长揖了一礼:“昨日皆系小弟之过,请阿姊原谅。” 舒芙听罢他一席话,刚想开口说些说什么,占摇光却在此时用唇舐上了少女腿心这一隙幽深花穴。 她脑中隆然一炸,从前那些只闷在铅白雨天中的磬磬春雷,这一日骤然裂响在她耳孔里,目前仿佛有霜白列缺霹雳疾斜而逝,震得她头目眩晕,手足发软。 他在亲她!他亲她那里! 他疯了么?用嘴去碰那种地方…… 就在舒芙满心震骇的瞬息,少年已摸到些门窍。 他隔着软滑绸裤寻到花肉当中那粒敏感嫩珠,舌尖抵滑进去轻轻一勾,就颤颤地挺立起来由人施为。 他脑中并无什么明确的目的,只依循直觉办事,温热唇舌衔住裤内凸起的一点细尖吮弄叁两回,少女果真面敷薄红,颈绕香汗,微蜷的足尖无措地在垂在他腰间戳来戳去。 占摇光浑身发了层毛刺刺的细汗,觉是被她扰得心痒难耐,干脆捉住她那只粉白细嫩的足,用手掌将其压在自己腿上。 他还欲更进一步,却见舒芙悄然坐直些许,将幽微软穴压在了柔软的狐毡垫上,只余一段平坦的细腰给他瞧。 少年却也不恼,仰首贴上了少女纤柔的腰线,手指寻到她的腰上的纱带,状似无意地拉了两下。 使的力道极轻,并不是要扯落她的衣衫,倒像求她睬他一眼。 宜春醴(六)【H】 这厢,舒明德久未闻舒芙回应,直觉阿姊发自肺腑地恼了自己,面色一点点褪白,两目晶润,做出个要哭不哭的表情。 “阿姊……”他饱含最后一丝期待,期期艾艾地又唤了舒芙一声。 一面是幼弟的央求,一面是占摇光的撩拨,搅得舒芙心乱如麻。 且再说占摇光拉她衣角是什么意思?叫她再坐得斜倚一些么?那岂不是要将底下都送到他面门前? 舒明德又等了片刻,见她仍不理睬,心底沁凉一片,张了张口,语中含着几分细弱的哭腔:“阿姊即便不原谅我,也千万别弃我,我……我与阿姊一同长大,见不得阿姊如此待我。” 舒芙刚要说话,底下占摇光又扯了她一下,她心神一晃,竟是两样都照做了。 她嘴中回应舒明德:“我并未要弃你,我们二人骨血相连,不是能轻易割舍的。”腰骨同时一径放软,叫他趁机剥下了底裤。 少女美目圆睁,心中大骇,碍于舒明德在场,不敢明目张胆地垂眼细勘,却也知道他将头颅钻入自己两腿间,整个人几乎匐在了那处,温融的鼻息氲满了整片方寸之地。 她身上起着一丝轻微的战栗,腿心柔嫩粉穴翕张,春液流泄不止,将一处销魂蜜洞漉染得晶亮莹莹。 漂亮得叫人头目发昏。 舒芙四体滚烫,隐微体香被催出,案下兰麝桂馥之息更盛,引得少年心动不止。 他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地覆唇上去,英挺鼻梁顶开靡软瓣肉,接替方才的举动,缓慢挑弄地戳压敏感花核。 灵活的唇舌一度朝下探寻,小心地在花户当前触滑几回。 舒芙心肝缩成一团,几度要压抑不住呻吟,但幼弟青稚的面孔时时显在她眼前,迫使她强压住体内滔天的情潮,将浪潮一样的酥麻快感分散成几线细流,温缓地流遍四肢末端。 她深吸了几口气,每每呼出时都带着几丝颤意。 “你要说的事我都知道了,若无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让阿笺撑伞送你过去。” 她此刻腿软如绵,只想早些将舒明德打发走。 舒明德不晓得案下旖旎,只当舒芙彻底疏远了他,神伤之际还想挽回一番,是以殷盼地问道:“外头雨大,我再小坐一会儿就走……说起来,我同长姊在车上论的那一问,现在也想请阿姊赐教一番。” 与学问相关,舒芙并未拒绝,递了纸笔给他。 正在舒明德低头疾书之时,裙底的少年暗探出一些窍门。 他仿起狸奴汲水的模样,把舌尖圈起,勾住嫩生生翘盈盈的粉红阴核,以一种柔韧又规律的力道弹压抵侍,下头的小穴便痉挛一样骤缩,蜜口溢出滚烫花液,将他整片下颌变得莹亮一片。 占摇光长睫一颤,眼瞳上移,悄悄瞧她反应。 舒芙倚靠在引囊当中,浑身战栗难止,见他抬头,想竭力阻止他的动作,于是蹙了蹙眉,做了个凶巴巴的表情。 但她不知自己这时目光涟涟如水,对他做这种表情简直叫一种鼓励。 少年心跳得飞快,埋首下去将舌头趁机抵入嫩柔穴口。 少女瞳孔一缩,顿觉穴中凭空钻入一尾灵巧的滑鱼,浸在淫靡春水当中肆意游撞,然细感之下又不全相同。 游鱼周身润如白玉,少年舌面则有细致颗粒,磨着穴壁软肉一同颤蠕,二人体温被融作一起,分别烧出惊人的火团。 舒芙将手探下去,落在占摇光发上,轻轻推了推他,却不料他舌尖勾起,刮蹭着润热花肉直朝上压,将靡红花蒂陷在了瓣肉当中。 她没耐住,轻哼出声,引得舒明德抬头看过来。 “阿姊怎么了,脸这么红。” 幼弟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惊得她小腹紧缩,一注热烫蜜液自嫩芯喷溅而出。 “我没事……”舒芙视线在紧闭的屋子内扫过,脱口道,“是房屋都阖得太严实了,有些燥热。” 少女眼尾绯红,想到那些水液弄了他一脸,便羞赧得抬不起眼,只想拖着身子远离他,却被圈住了腿根,腿心蜜穴也滞在原位任他嘬吻。 她呼吸促急,越来越难自抑,垂眼一瞥,就见貌美少年匐在她腿根,脸上沾着零星淫液,喉结却微动。 她心底惊骇,他亲便亲了,莫非还要将那种东西咽下去么? 想到这处,她再做不出先前温吞的抗拒,腰间发出一阵力,乍然将整个人往后一拉,双腿虚拢在一处。 占摇光毫无防备,一时被她惊到,喉管一颤,竟在她腿上轻轻咳嗽起来。 他呛到了!他居然呛到了! 少年咳嗽而生的热息一促一促地燎在她皮肉上,为了掩饰他的动静,她也只好跟着咳嗽起来。 舒芙只觉自打出生起都未曾这样羞耻过,恨不得立时钻进被褥中,再把纱幔上所有能透光的罅隙全部拿针线缝起来,从此再不与任何人见面。 舒明德听见动静,又看过来:“阿姊又怎么了?” “外头在落雨,我兴许受凉了……”俨然已忘了不久前说的燥热。 好在舒明德年幼,并未察觉不对,只关切道:“一热一凉是受寒的前兆,阿姊要保重身体,有任何不爽利定要使人请医工登门。” “我知道了……”舒芙胡乱点头。 舒明德此时也书完了要请舒芙看的论题,又添了几条同窗的见解,不过长姊与他说的那些,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往上写。 “我想求教阿姊的,都写在这上头了,阿姊若有余瑕就随意看看,”他看了眼外头渐小的雨势,“外头的雨好像要停了,我这便走了,阿姊……别再生我的气了,无论如何,我同阿姊永远是第一好的。” 说完,他跳下圈椅,冲着舒芙又是长长一礼。 送走舒明德以后,舒芙将占摇光从案下拽了出来,目含愠色地瞪着他:“我不是叫你避一避么!你跑过来做什么!你还、你还那样对我……要是叫我阿弟瞧见了,那要怎么办……” 她说到这儿,忽有些委屈,鼻尖泛起一丝涩涩的酸:“你干什么非要跟我作对!” 占摇光愣了一下,伸手去勾她手指,却被她狠狠挣开。 他心口一空,有些难受:“我不是要跟你作对,我只是不喜欢你阿弟,不想让你见他。” “你讨厌我阿弟什么?” “他昨夜在筵席上对你说那样的话,你怎么还要待他好?” 他昨夜精火旺盛,几乎一夜未眠,天幕尚还擦着鸦蓝黛青的时候,他就早早醒来,又怕吵到舒芙睡觉,于是去舒府各院檐角上都溜了一圈。 其中最叫他印象深刻的,两处院落一处是罗氏的云仙居,一处就是舒明德处了。 那时舒明德辗转难眠,几乎是喃喃自语地将御宴上的事复述了一通,听得他无名火起,若非他是舒芙的亲弟弟,他当真想从窗中翻进去,拎起他好好胖揍一通。 占摇光道:“若我是你,这样的弟弟我干脆不要了。” 她有些好笑:“可那是我亲弟弟,是我的家人,不是一件可以随意舍弃的物件。” “那你还要像从前那样待他?” 舒芙想起昨夜那几句话,心中犹有钝痛,她慢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现下的确很介怀。” 她眸色一黯,隐隐有些失落。 占摇光心中闷痛,上去将她拢在怀里,轻声道:“你阿娘是不是管你阿弟叫‘小幺郎’?我也叫你小二娘好不好?你别难过。” 今晨在罗氏的云仙居,他充耳的都是罗氏嘴中念叨不止的“小幺郎”,左问一句是否好眠,右探一句想吃什么,仿佛她只生养了这一个孩子。 思及此处,他心底难过之情愈重,抱着她的手不由更收紧些许。 小二娘? 舒芙靠在他怀里,听他这么叫自己,觉得耳根发热,有些抓不住的痒。 又默然安静了片刻,她拍了拍占摇光的手臂,轻声道:“好了,我不生气了。” 她从他怀中挣脱,又想到刚才的情事,面色微红:“你刚刚……为什么要将那种东西吃下去,简直脏死了。” “不脏!我觉得很甜!” 其实这种水液本身无甚滋味,但她是他心爱的人,她对他笑一笑,他都觉得心口发蜜一样甘甜,体香与爱意交揉在一起,自然就酿成了蜜滋滋的甜。 他眼神亮盈盈的,坦诚得叫人失语,舒芙不敢看他,只好将视线下落,却又看见他胯下巨物仍未有消退之势。 “你那个……没事吗?” 占摇光怔住片刻,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少年耳根窜红,一下子跳到地上,语无伦次:“我、我知道了,我去下浴房……你别看了!” 她磨了磨腿,有些羞赧:“你不做么?” “我又不是禽兽!你昨夜不是说我弄伤你了么?你又还没好,我怎么能对你、对你那个!” 他语气颇为激动,若他真的是一只狸奴,定然会炸起一身绒绒的软毛,但他不是,于是只有额角几根极短的碎发燥然地向上翘起。 舒芙盯着他额角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将那几根发丝压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动向,她又趁他未反应过来,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那你早些回来,我还想同你玩樗蒲。” 宜春醴(七) 入夜以后,空中只余一点残雨游荡。 舒明德的贴身书童阿恪坐在游廊的条凳上,垂点着脑袋,听着雨打芭蕉簌簌之音昏昏欲眠。 这便是服侍小郎君为数不多的缺处。 因着小郎君得宠,他的吃穿在满府下人里也是拔尖的,只有一点不好—— 小郎君念书刻苦,每日必读至子夜方才入眠,累得他每每作陪至此。 阿恪看了眼灯火通达的内室,内心估摸了时辰,觉得舒明德还要些时候才会传唤他进去,于是把脸往臂弯里一埋,预备小憩几息。 半梦半醒间,他忽瞥见一窈窕少女倚着一笼纸伞,手拎一把绢白题字的灯笼,跨过苔痕弥生的月洞门朝此处飘来。 他起先并不在意,只说怪道今夜天上无月,原是太阴仙子偷下了凡间。 直到少女立在了他跟前,一身微凉雨雾朝他渺来,他才骤然惊醒。 “二、二姑娘。”阿恪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舒芙并未深究他渎职打盹的事,将伞收拢倚在墙根,对他温声道:“幺郎还未睡吧?劳你进去告诉他一声,就说他托我写的东西我已写好了,现在给他送来。” 阿恪连连应好,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又探出头,将舒芙请了进去。 舒芙一进书房,一团书香墨暖扑面而来,洗却了一身凉意。 舒明德见她来,心中雀跃不已,连忙给她拉了张圈椅,又吩咐阿恪取些热茶过来。 小郎君坐在她身边,语气亲昵:“阿姊来得正好,我才写完那篇策论的初稿,还请阿姊斧正一二。” 说着,他将自己案上一迭写满了墨字的白鹿纸递到舒芙手里,又从舒芙那里接过了她带来的纸稿。 舒芙将那几张纸攥在手里,想起临出门前,占摇光一路从西间跟她跟到了门口,语气幽幽地叮嘱她即去即回,有那么一瞬想婉拒了舒明德。 但幼弟的眼神实在诚恳,学问上的事又的确不可轻放,于是她强压住心底的波澜,专心看起他的策论来。 舒明德文才委实不差,行文间半点看不出十岁幼童的稚嫩,观点鲜明,例证有力,即使放到人才济济的岚山书院也应是中上游的好文章。 舒芙看罢,真心赞道:“你写得很好,我没有什么要改的。” 她又速读了一遍,惊喜道:“而且,我们两人的观点竟有这样多相似的地方,这便是姊弟间的心意相通么?” 舒明德此时也看完了舒芙的文稿,听她这样说,不由心生些许羞愧:“不,我策论上的主论点是长姊与我说过一通的,真要论起来,还是阿姊和长姊更加相通。不过,阿姊写的这篇更好,许多看法更加犀利,且容明德觍脸,取几段阿姊的观点,将文章精调一番。” 舒芙自无不允。 舒明德得她允诺,当即拿笔蘸了墨开始书写,才写了两行,他突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女道:“阿姊好生厉害,我与同窗们交谈了半日,又得了长姊妙口蕙心的点播,回来后冥想了昼夜才能写出这些东西,阿姊用了一个午间便写成了。倘若阿姊是男子,定要将我们满书院的儿郎都比的面上无光了。” 舒芙听言,眼睫微动,唇线紧抿,一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舒明德赞过以后,复又埋首下去修订文章,未曾察觉对案的少女已悄然站起身,行至了窗下。 舒芙站在风窗前,手指抚上纵横裂纹的格条。窗外风雨不知几时又大了起来,浸寒的气流透过明纸击在她掌心,叫她想到这一年入春时,府中池塘上那层粼薄的冰。 去岁冬日的寒气消弭在融融咚咚的春日里,那些薄冰也随之弥散裂逝,最后全数汇作了塘中温绵的水、泞淖的泥。 她遽然转过身,对着低头写字的舒明德轻声道:“不是的,明德。” 舒明德茫然地抬眼看她,只听见她温和又缓慢地说:“你如要赞我,不必使我假托男儿列,如我一样、比我更优秀的女子皆有的是,只是世人鄙薄,总叫她们隐于史外。 “但阿姊从未因自己是女子而自疑过,阿姊很开心,我是你眼前的这个我。” 舒明德内心撼动,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见少女迈出房门,撑伞挑灯隐入滂沱夜雨当中。 …… 再越一日,舒明德便要返归岚山书院。临行的前一刻,他同阿恪立在后门处的马车前,不知还在候着什么。 幕夜四笼,深巷中还散着数声犬吠,又有零碎春蝉吱吱呀呀。 阿恪背着身呵出一个哈欠,又慢悠悠转回来,对舒明德道:“郎君,您还在等什么?” 早一刻上车,他也好早一刻补眠。 舒明德面色微白,又倔强地站了片刻,直至一边的罗氏也忍不住探询,他才缓缓问出声:“我阿姊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要说自舒明德每每返学必来相送的,满府之中只有一个舒芙了。 哪怕是罗氏都因体弱有几回没来,只有舒芙一次也未曾缺席。 罗氏细眉微蹙,偏头使人去春晚楼叫人。 又等了片刻,府内盈盈走来一个人影,舒明德双眸微亮,待人近了才发现,来的人不是舒芙,而是这些日子跟在舒芙身边的丫鬟阿笺。 阿笺睡眼朦胧,朝众人福了一礼:“夫人和小郎君叫婢子来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舒明德连忙道:“我阿姊没来么?” 阿笺茫然摇头:“没呢,这个时辰姑娘应该还睡着。” 小郎君眸色骤黯,把个罗氏看得心碎不已,对着阿笺道:“回去将你们姑娘叫起来,这一时半刻的功夫,耽误不了她多少睡意。” 阿笺闻言,颇有些心疼舒芙,挪步的动作不情不愿,好在舒明德出声解围:“阿笺姐姐别去,叫阿姊多睡会儿吧。” 他想起自己在那日筵席中伤人的话,又想起前夜舒芙那一通将他完全镇住的说辞,隐约猜到他们姊弟二人的隔阂并非只有因长姊而生的那些龃龉,或许还有些许观念上的分歧。 好在他尚年幼,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钻研阿姊的所向,兴许当他真能理解她的那一日,他们两人才算真的和好如初。 舒明德觉到些开明之意,整个人放松了不少,朝着阿笺露出一个笑:“请阿笺姐姐替我向阿姊带去一句话:明德会多看多想,待有所悟那天必去寻她,请她到时千万不要赶我。” 话落,他带着阿恪爬上了马车,踩着月色一路远去。 五辛盘(一) 再说华阳郡主李杪,距上一次说要登门拜访已过了五六日光景。 舒明德这几日放课在家,她也不想讨嫌去打扰人家阖家相聚,只好四处散心,静等了几天。 是日风朗气清,碧蓝天上云丝长弥,她从樊川处的别业返回长安时,听手下婢子说舒明德已然回书院去了,便使人调转马头,一路往永乐坊舒府而去。 郡主人到了坊口,黎老夫人才得了消息,连忙收整仪容,带着满府的人迎了出来,恰赶上李杪踩着织锦面的杌扎下车。 女子双十年华,身量高挑,鲜眉亮眼。绿云高耸作一个灵蛇髻,金银珠玉环佩鬓发各处,颈间挂一串熠熠生辉的昂贵明珠,更衬得整个人光艳迫目,不可逼视。 “郡主驾临,怎不事先知会鄙府?好叫府上设宴招待一番,如今这情急忙乱的,恐叫郡主笑话。” 照大历制说,如李杪一样的亲王女当封县主,她却逾制得封郡主,其得帝后看重的程度便可窥一斑,由不得黎老夫人不重视。 黎老夫人领着一众小辈行礼,却被李杪一把搀起:“老夫人不必如此,李杪是晚辈,万当不起老夫人的礼,今日拜访只与府上二姑娘有些闺中话要说,诸位不必多顾。” 说罢,李杪松了搀住黎老夫人的那只手,略过府上众人,径直走到舒芙跟前,牵起她的手:“阿芙陪我,其余人只当作平常就好。” …… 李杪与舒芙到了府中的霁池。 要说先舒公最得意的作品莫过于眼下这一眼清池,其水乃渠引活水而得四时清明如镜,又蓬植连碧的芰荷相饰。据说此处先时还饲了两只白鹤撷趣,不过舒公仙去的那年,这一对白鹤也随一并死去,也就不复当年仙境一样的美丽了。 舒芙借着小艇,将人往池中央的四方亭中载。李杪见她划得吃力,口中不免念叨:“真不晓得舒公从前怎么想的,这样大一方池塘竟不修一个栈桥,每次到亭中来必得划船,怪道亭中现在积了这许多灰。” 说着,几人一同上了岸。 李杪的两个贴身婢子,一个叫彩彩,另个叫绵绵的,先进了亭内,手脚利落地拿拂尘扫尽了灰尘,这才请两人进去坐下。 舒芙想了想,道:“祖父兴许爱的不是坐在亭中分说日月,而是睡在艇上依水漂泊吧。” 她忽然想起小时被祖父一同带到船上消暑的日子。 天上烈烈的日光像烧融了金沙,映得池面也泛起一粼粼的碎光。但船上有篷,篷下置一个小小的冰鉴,镇着祖父捎带的香醴,四面来风,催动一阵清气覆在人的周身,她睡在当中,总是热不着她。 半梦半醒间,时有几支碧翠的荷叶横斜进来,她从梦中被一径惊起,看见祖父将冰涔涔的桂花醅递一角给她,叮嘱她喝过后不许告诉府中任何人。 那是她五六岁光景时的事,现在想来竟恍如隔世。 舒芙走神片刻,随即对李杪笑:“现在时候不好,池中荷花都还没长好,等今岁夏天你再来,我带你游船。” 李杪笑眯眯地应了,让彩彩递了张印鉴给她看:“这是馆驿的印鉴,你让我转递给舒侍郎的信我已发出去了,就是不知他几时能得信,替你了了梁之衍那桩糟心事。 “不过……我们暂且不说这个,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绵绵适时递上一方印花焚香的清雅小笺,上面写着“樊川别业”几个小字。 “我在樊川的这处别业前几日落成了,预备在其中办个贺楼宴,到时你可要来与我搭把手。” 舒芙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欣然答应了,叫阿笺将请笺妥善收了。 彩彩打开随身食盒,启出几个圆滚滚的杏子,小声问身边的阿笺:“贵府中可有井眼?我家郡主爱吃冷口的瓜果,想借贵府的泉水湃一湃。” 阿笺听言,便带着彩彩出了亭子,又撑着小艇去了对岸。 李杪听到动静,视线在远去的阿笺身上转了一圈,问舒芙道:“这是你新提上来的婢子?先前那个呢?” 舒芙眼色微黯:“徐家春宴的事,阿杏也参与其中,我便不再留她在身边了。” 话题又扯到梁之衍身上,李杪就不再忍耐,张口骂了他两句:“真叫那姓梁的小儿得脸了,竟作威作福到你头上来,还觍着脸求你原谅,真把你当成什么温文忍让的面团人儿么?你且安心,要是舒侍郎也同你阿娘一样迂腐,非要叫你继续做成这门亲,我这里也是不会叫他得逞的。” 舒芙听到她如此说,心中巨石落了大半,当即拉起李杪的手贴在自己脸颊,笑吟吟对她道:“梁家的亲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了,到时若耶娘不允,将我赶出府来,还请杪杪郡主收容我。” 李杪白她一眼,拿脚尖踢她小腿:“没大没小,不许叫我‘杪杪’。” 阿笺和彩彩这时也带着凉好的杏子回来,李杪选了一个喂到嘴里:“那梁之衍弃你而就旁人,是他有眼无珠,你可莫为这事难过自疑。” “我知道的。”舒芙选了个小些的,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脾肺皆沁凉清甜一片,暗赞李杪是懂讲究吃食的。 “其实……普天下的乖儿郎多的是,那些脾气拧的,我们不要就是,你要是想,我……” 李杪话未说完,就见舒芙并其余三个婢女一同好奇地睁着眼看她。 她一时语塞,好半晌才慢慢添道:“总之,我有好东西予你,今夜你想办法出府来,我带你去瞧。” 舒芙震愕不已:“我?到了夜里,府上几道门都会闭上且有人守着,我怎么出的去?” 李杪挑眉,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阿笺:“你身边这个丫头,会翻墙么?” “婢子会!”阿笺兴致勃勃,“需要婢子先翻出去里应外合、糊弄那些守门的仆从们么?” “说得很好,但不用,”李杪微微一笑,“你那时只需教一教、帮一帮你们姑娘,若做成了,本郡主有赏。” 她摘下腕上一圈银兰碧玉的美人条递给阿笺:“今夜戌时,我在贵府后门处等着你们姑娘,莫叫本郡主失望。” 五辛盘(二) 李杪走后,舒芙从阿耶书房里取来两册书,秉一小灯在池中亭读到夜里。 掐着水漏等到戌时,她与阿笺两个人才从霁池出发,一路踩着花木郁深的小径到了后门处。 后门处仆从交接的空档只有半刻钟,她需在这短促时间里越出围墙。 阿笺身手利落地攀上了墙根处的榕树,朝底下的舒芙道:“姑娘可记住婢子刚刚的动作了?” 见少女仍有踟蹰,她连忙道:“姑娘别怕,阿笺在上头拉您,绝不会叫您跌下去……便是您脚下打滑,婢子也会先将自个儿摔下去,给您做肉垫。” 舒芙被她逗笑了,学着她刚才的动作,楔住墙角与树根的罅隙,发力向上攀缘了几步,果然有些吃力,幸得阿笺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上了树。 “姑娘好厉害!”阿笺并不不吝啬夸赞,讨巧地同她说了几句话,又道,“现下郡主还未到,姑娘不如在墙头坐一会儿,婢子在旁边守着您!” 舒芙依言在墙头坐了,将两只足垂下去晃了几晃,静静听了一会儿长安夜间的风声,觉得是一种有别于占摇光领她见过的别样风致。 戌时一刻,李杪的马车守时而来。 她这时用的是一架极其寻常的油壁香车,与白日的张扬奢靡并不一致。 看见舒芙坐在墙头偏头看她,李杪便将声线略提了提:“阿芙快来,我在下面使人接着你。” 彩彩和绵绵闻言,连忙从隔间启出软垫置在墙根,又相携着手,作一个人肉坐垫的架势。 舒芙有些羞赧:“两位姐姐让开些,小心我伤着你们。” 见她坚持,二婢便退在一旁,好在墙上的少女无惊无险地落在垫子上。 李杪连忙将她拉起来,迎进了车内,树上的阿笺见了,也将坠坠的心放下,对车中的舒芙道:“姑娘切记早些回来,若今夜实在不能归,明早寅时以前也必要回转。” 舒芙探出头冲她颔首,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便是我不回来,你们也莫随意进我屋子,知道么?” 阿笺点点头。 她回去如何消磨夜间光阴不提,舒芙这边倒是坐在马车里,拉着李杪的手央了半天,仍旧没同她口中套出个具体去处。 李杪哄着她吃了茶,自己咬了几口软绵绵甜腻腻的果子,只说:“你莫着急,待你见了自然会欢喜的。” 马车行了一路,人声也从最开始的寂寥无声变作油入沸水。 舒芙好奇不已,谁知一下了车,入目就是两纵红木沉香的鳞次楼阙,高低都在二三层之数,相互错综比栉。香风流肆,宝灯续昼,又有软绡绫幔飞荡,金银珠玉相磬,真叫人飘飘如置仙境。 舒芙立身当中,只觉繁华喧嚣几乎叫她失聪,勉强能看清当前一座绮红建筑 “快哉阁……”她逐字念出,心下一突,隐隐有了念头,却仍不敢置信地小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李杪站在连绵璀璨的灯光中,回身看着她笑答:“如你所见,这地方叫快哉阁,位于长安城中—— “平康坊内。” …… 舒芙如被雷轰,血气登时冲在脸上,当即就要缩回车内。 李杪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彩彩和绵绵两个人就口中叫嚷着“得罪”,实则半点不手软地将她架到了地上。 舒芙挣扎无果,只好拿眼瞪她:“李杪!你欺负我!” “什么叫欺负?”李杪眉眼含笑,拿手指在“快哉阁”几个字上虚虚一点,“我是来带你来此快活乐哉的。” 四人一并迈入喧闹当啷的快哉阁,扑面就是一阵团团的暖香,似桃肖李,馥郁深长叫人目眩。 门口一个涂脂搽粉的鸨母见几人进来,当即推开了一个杵在她身边调笑的粉面郎君,喜逐颜开地迎了上来。 “今日快哉阁临的好东风,竟将李娘子盼了来。”她一面说话,一面笑,将胸前两块绵白乳肉颤得一悠一晃,羞得舒芙立马撇开脸去。 “只不知这位娘子是什么人……”鸨母滴溜溜的眼儿一转,视线落在李杪身边的美貌少女身上。 “这是我闺中的密友,”李杪知舒芙脸皮薄,有些赧于鸨母赤裸裸的打量眼神,便往前一步将她挡住了,“她今日头回来这里,鸨母可莫吝啬,待会儿挑几个干净俊秀的小郎君送过来。” 鸨母听罢,拿着把团扇遮住唇咯咯笑了两声,转身下去准备了。 舒芙面色涨红一片,用力扯了扯她的袖摆:“你在说什么!我、我不用找郎君!” “不用?怎么不用!”李杪浑不在意,“那姓梁的王八蛋给你戴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你也给他带回去出出气,何必为着个这种人物守那不值钱的劳什子贞洁。” 舒芙默了默,不知怎么与她说。总不能真的告诉她,自己已在房中养了个俊秀的少年郎吧? 正是这一恍神的功夫,她被便彩彩和绵绵一路架到了快哉阁二层。 李杪正在同另一个鸨母敲定着要定的几间天字房需如何布置,舒芙则好不容易挣脱了彩彩绵绵两人的钳制,靠在阑干处歇气。 她无意地打眼往底下一瞧,不知为何一群浪荡公子簇拥在快哉阁中央一个红木搭就的高台周围。 没过多久,一名扎着双鬟的小婢子撩了一处帷幔进得厅来,嘴里嚷了一声:“郗云竹小姐到了。” 五辛盘(三) 楼下乍然一寂,只余得一阵轻微的裙裾拂地声。 天外月色涌起,夜岚簇浪,将一杏色纱衫的女子从连珠帐后缓缓催出。 女子以扇掩面,行似流桂遗香,一身疏落清白光,袅袅婷婷地在红台当中的圈椅上坐了,却始终将扇子立在面前。 台下郎君沸声如雷,舒芙略听了一二句,都是些挑逗轻薄的言语,叫嚣着让她勿要拿乔,早些在他们中择一恩客入幕。 一名侍茶的小婢子从女子身旁朝前迈出一步:“诸位郎君且先静一静,咱们小姐既夺了今岁花朝节的魁首,对头一夜的新郎倌,自然要用心挑选一番。各位既来此,必当知道我家小姐好读书且工诗词,是以今日在这处立一联锦句,谁若应和上,我家小姐便恭请其登楼。” 话音一落,对面楼上骤然施下一巨幅长卷,上面写着“晓看庐州月,月隐西山,朝露冷透绿蚁酒”。 小婢子脆着声将这半句词念了出来,连带着楼上的舒芙也听得清楚分明。 她不由偏着头思忖。 既然是晓出看景,为何看的却是夜里才有的月呢? 直到下一句“月隐西山”出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轮淡月并非初升,而是将落,词人也不是早起看景,反倒是一夜未眠。 最后一句“朝露冷透绿蚁酒”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绿蚁酒味道微酸回甘,是时下女郎最爱的酒类之一,却常常要拿泥炉煨热了再喝,可郗云竹的酒却已叫朝露凉透,可见她在此枯坐多久。 究竟是什么叫她愁肠百结呢? 舒芙不免有些好奇。 台下的纨绔子弟有之,风流才子亦不少,思忖片刻后,便有人自告奋勇地朝小婢讨了纸笔来,巴巴儿地写了一句递上去,好求美人允之一亲芳泽。 然美人从扇后瞥了一眼,当即轻轻摇了摇首。 众人哄笑一声,那郎君便气愤地甩袖而去。 一人的失利根本挫伤不了其他公子的心,他们人人都相信自己是最好的、是特殊的,于是又陆续有几人仿着刚才走掉的郎君递上自己的续作,却仍未博得佳人青睐。 正当台下吁声一片,相互鄙薄之时,一锦衣青年越众而出:“云竹小姐大才,不过小生亦有一句可对,还请小姐细勘。” 说罢,他往台下摆着纸笔的大案前一站,提笔纵意书写起来。 舒芙远远看着,觉得那人面貌颇有些肖似李桥。 可他不是正与长姊柔情蜜意么,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怕自己看错,于是招手叫来彩彩,指着楼下那人问她:“你认不认得那人是谁?” 彩彩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笃定道:“婢子识得,那是宗室里一位郡王,与陛下那一脉相距有几代了,同咱们郡主不甚相熟,却与郡主的兄长安王世子交情非比一般。” 舒芙沉吟半晌,楼下却已有好事者看过李桥添的诗后叫嚷起来:“夜销瑞脑香,香绕金山,荷风催开芙蓉帐。果真好对!对仗工整,意境也幽静典雅,云竹小姐这回怕是否不掉了罢?” 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对,至少遣词、意境都是雅致的,只是过分辞藻雕琢而无实感,反倒少了郗云竹原句中那两分怅然愁思了。 虽然比起之前几句,这句确实优上不少,但她若是郗云竹本人,必也看不上这一句的。 舒芙手指在阑干上敲了敲,心底默默对这几句诗做了个点评。 李桥满眼势在必得地看着台上女子,却不料又一俊雅青年朝前走了几步,朗声道:“且慢,小生这里也有一句,觍脸请小姐品鉴。” 舒芙循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看去,突地哼出一声笑。 刚才的李桥她不敢确认,可这人,她却绝不会认错。 ——正是她那位还未销掉婚约的未婚夫梁之衍无疑。 李桥是宗室边缘,故而梁之衍并不识得,便是知道了,也未必惧他郡王身份。 毕竟他年少登科,前途光明,而李桥只空有个郡王名头,实则手中无有半点实权。往后数二十年,还未见得谁要巴着谁过活。 得一名妓作红颜这种韵事,他也想与李桥争上一争。 “梁兄——” 梁之衍忽略了同伴的叫唤,径直走到台前,正对着郗云竹敛衽揖礼。 他连纸笔也不用,直接出声接道:“愿结如意藤,颗颗寄相思。” 舒芙细眉微蹙,隐约觉得这句诗有些怪异,却细究不住,只好将其暂时压在心底,继续朝楼下看去。 梁之衍话毕,全场寂了一寂,随即有人叫嚷:“兄台这对的什么?连最基本的对仗都不工整了,也好意思凑云竹小姐的热闹。” 话音一落,又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然而谁也没料到,台上端坐良久的郗云竹突然将扇子却开了。 台下郎君无不瞠目吸气,她却立身起来,视其余众人于无物,只将梁之衍打量了许久,最终朝着他盈盈一拜。 “郎君对得很好,云竹拜服,愿将一身尽托于君。” 围观诸君登时热闹起来,推搡着梁之衍往台上冲,唯有那个和梁之衍同行的书生拽着他袖子急言:“梁兄冲动,你不是说邀我出来是议一议如何挽回舒二姑娘么,怎么又冲动至此来搅和这档子风流事?要是今日这事儿再传出去,叫二姑娘晓得了,那可就当真救无可救了!” 梁之衍早被台上美人吸走全副目光,视线凝在台上不移,口中胡乱答着:“什么救无可救?我今日要对这事视若无睹那才叫救无可救! “你没觉出来么,云竹小姐让我们和诗是为了什么?表面上看,她是要择一个如意郎君,实则是在婉拒那些膏梁纨绔,只有我这般的郎君才与她相配!我就此走了才叫罔顾佳人一番心意!” “至于阿芙……”提到舒芙,他才目露片刻迟疑,不过很快便被泼天的诱惑冲昏头脑。 “她心中是知我的,便是十个云竹也不足以与她相提并论。别说她现下还不晓得此事,就是晓得了,我也会同她说清楚,我今日待这郗云竹的三二分情谊全凭着云竹的才情同她有些许相似,想来这样她便不会过多怪我。” ——— 请别太纠结什么韵律平仄,以上全是我编的tat(鞠躬) 五辛盘(四) 话到这里,梁之衍整个人几乎要被人潮裹挟到郗云竹跟前。 却在这时,李桥出声道:“既然这位郎君要做得云竹小姐头名新郎,那喜酒自然不可少了,我送上一卮凝露浆,还请郎君笑纳。” 话落,他拎起桌上盛满香醴的瓠子卮,直接朝对首泼去。 其余郎君受到启发,也纷纷朝梁之衍洒酒,以泄美人被夺之恨。 “你们好无礼!停下,快停下!”梁之衍吓了一跳,慌不迭拿袖遮脸。 照说为了搏美人而被泼酒,也算是韵事一件,放在平时他也生受了,可这几日偏偏不行。 李桥本是三分玩笑三分报复,见梁之衍抵触至此,反而有些好奇了:“不过泼你一些酒水,你做什么忸怩态!” 他伸手去拽梁之衍的袖子,梁之衍挣扎两回,到底身材清瘦,四肢乏力,不抵对方手上力道,被迫掰开了挡住脸的手,脸上的斑驳光景就再也遮不住了。 原是酒水融了他脸上遮盖伤痕的脂粉,露出几道暧昧的鲜红刮痕,正是香积寺回来那日夜里,福儿与他缠绵时不慎留下的。 众人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几道风流疤啊。” 有人冲台上的郗云竹道:“小姐这回可是看走眼了!这可不是个什么清正儿郎,背地里不知几多荒唐呢。” 郗云竹看着台下闹剧,脸色几变,遽然立起身来,转身离了当场。 …… 因着舒芙头次来快哉阁,李杪揪着收整房间的鸨母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通,待她过来寻舒芙时,就见少女倚在阑干处,目光凝在楼下,不知在想写什么。 她循着舒芙的目光往下看,正对上梁之衍一身酒液、狼狈不堪的窘态。 李杪上前握住了舒芙的手,轻轻叫了她一声:“阿芙。” 舒芙回神:“好么了?” 李杪点点头,拉着她迈上通达另座馆阁的横桥:“快哉阁分前后两座楼,这一座迎的男客,对面那座才是迎的女客。” 舒芙颔首示意知晓,她翕了翕唇,想说些什么,沉吟片刻后到底没说出口。 但李杪时刻留心她的反应,行到一半时,突然问道:“你还在为梁之衍神伤么?” 舒芙瞬间凝神:“这怎么会?我早不把他放在心上啦。” “那你摆这副愁云惨雾的样子做甚?” 舒芙想了想,慢慢道:“其实我刚刚并不是在瞧梁之衍,而是在瞧那位郗云竹小姐。” “她如何?” “我看了她很久,她那身纱衫上头的墨字并不是胡乱挥就的,而是题了屈子《橘颂》里的一句‘苏世独立,衡而不流兮’,她头上簪的绒花仿的也是一枝红衣菡萏,就连手里那把团扇上描的都是瑶竹纹样。” 样样件件都是高洁清白的物象。 “你怜惜她?”李杪问。 “不是她,是她们,”舒芙在李杪掌心补了一个“们”字,“我突然想起,我从前给你递的那篇策论中,漏写了郗云竹小姐那样的女子的处境,心里十分觉得愧疚。又在想,连我都会忽视她们,那天下人便更难体会她们的艰辛。杪杪,我好难过。” 李杪拉着她的手又走了一阵,忽而笑道:“有什么好愧疚的?又没有人生来就是样样事都做的周全的,我最先拉你过来也是想集思广益,一个人想不全的事,我们许多人还想不全么?” “我与你说一个人,”她慢声道,“她叫秦谧,你未想到的东西她都写了,但只流于表象,并未深入提出什么有效的措施。可她未想到的那些措施,你却又替她补齐了,你们要是相见,一定投缘。 “这些年她同她阿娘守在凉州,你未见过她,此次我伯娘四十千秋,她必会随她阿娘回长安贺寿。” 舒芙眼底一亮,还想追问什么,却被李杪按住了手心,示意身后有人经过。 她连忙侧身让了让,没看清人长的什么模样,只觉得一团醺醺然的酒气飘了过去。 “我到时引你们认识,但快哉阁里人多耳杂,我们今夜不说这个。” …… 李杪同鸨母要了天字甲乙两间房,拉着舒芙先去了甲号房。 “你先在这处吃些东西,龟公一会儿领人过来,你挑个合意的……几个也行,再去乙号房过夜就是。” 舒芙依言在矮脚圈椅上坐了,李杪又让彩彩给她递了两个蒲团来垫一垫身。 “你往蒲团上坐,免得板凳硬邦邦的硌得你疼。” 她点点头,心里已打好了主意。 一会儿无论几个儿郎过来,她都一律摇头说看不上,李杪的性格又是宁缺毋滥的,一定不会强迫她要,到时再说今日来这里一趟,已算见过世面了,只想快点回府。 门外这时响起一阵脚步,一个身材五短,笑容和蔼的龟公推门进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俊逸郎君。 舒芙暗地里数了数,竟有十人之众。 打头两个显然同李杪熟稔,二话不讲便一同上去,一左一右簇到李杪身边。 龟公领着其余八个来到舒芙桌前,偏头叫几人给舒芙问好。 五辛盘(五) 八位郎君见到案边的少女后,都觉耳目一亮,心底隐隐发燥,顿觉枯木一样的活计中遭逢一点春色,叫人心中有了些许期待。 “小娘子安好,在下名唤柳如眠,愿凭娘子任意差遣。”为首的青年朗声道。 舒芙抬眼一看,只见对方一身雪白云纹锦袍,袍边滚着一圈金丝,肤色洁白如玉,眉目清晰秀致,整个人立如玉山耸矗,正含笑看着自己。 果然是少见的英俊儿郎,只可惜温文公子这一类的郎君,总叫她想起梁之衍,继而更提不起半点兴致了。 舒芙也抿起一丝笑,温声问道:“郎君平素擅长什么?” 柳如眠想也不想便答:“琴棋诗书皆可,愿为小娘子解乏。” 舒芙摇摇首:“可你知道我为何来这快哉阁么?” 柳如眠愕然。 也不待他多问,舒芙直接道:“是我未婚郎婿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我心里烦闷,所以今日才来一次快哉阁,可你同他长得太像了,会的东西也是他会的,我委实提不起兴致。” 另几个郎君早为被柳如眠占走了先机而心底暗恨,听舒芙如此说,立即就有人上前挤走了他。 “小娘子既不喜他,不妨看看在下。在下名叫魏如风,入快哉阁前,曾帮别人跑商护过镖,若非一时鬼迷心窍欠下泼天赌债,原也是不会进这地方的。” 舒芙又看向他,魏如风一身红衣,眉目英朗,与柳如眠浑然两样男子。 她想了想,开口叫他:“你过来些。” 其余几人顿时一滞,心底埋恨自己为何又慢人一步。 魏如风兴冲冲地上前来,伸手就要将她往怀里揽。 舒芙吓了一跳,连忙往边上一避:“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魏如风被迫顿在原地。 “将袖口撩上去些。” 舒芙柔亮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魏如风心跳隆隆,鼻尖幽游着脉脉浅浅的香气,头目眩然下也就照着她的话做了。 他兀自心驰神往,臂上却突然一痛,低眼一看,是舒芙轻轻拧住了他手臂上的肉。 “郎君入快哉阁太久了罢?往日的锻炼有所松懈了,臂上的肉都变得软绵绵的。” 其余郎君哄笑一片,连带着先前被否掉的柳如眠也朝他投来一记鄙夷眼神。 魏如风遽然站起身来,悲愤地甩袖避在了一边。 往后几人,舒芙效法着刚才的做法,每个人身上都挑出些毛病,最后竟只剩下一个少年立在跟前了。 少年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秋香色的袍子,发丝也如占摇光一样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发尾一样微翘,只中间少一颗细小的银色月牙,总归没叫她如初见占摇光时那般眼前一亮。 “小娘子好,”舒芙还未说话,他便已自觉地跪坐在她身边,“我名叫苏若行,万盼小娘子垂青。” 苏若行其实和占摇光并不相似,但他往跟前一站,总叫她无端想起占摇光来。 舒芙对这人有些爱屋及乌的悯惜,于是将声音放低些,认真与他说:“我今日实则并不准备挑什么人,你一会儿随便找个让你得体些的理由,自己同他们站一处去吧。” 说完,舒芙小口嘬了一角桂醑,觉得有些辣口,便悄悄将其往边上推了推。她以为已将话说开了,静待着苏若行自己离开。 不料,苏若行便仿佛没听到一样,仍旧坐在原地,见她唇角零星沾染了些许酒液,竟想伸手替她揩掉。 “你做什么!”舒芙轻斥出声,偏头避开他,“你这样未免无礼!” 苏若行充耳不闻,只拿一双眼看她,似有神伤:“小娘子没看中我么?” 舒芙心想,这岂不是很明显了。 苏若行又道:“可我打第一眼见到小娘子,就喜欢小娘子。” “先前有那么多阿兄同小娘子献殷勤,我年纪轻,不敢同他们争,可我生怕小娘子真的看中谁,心里噗噗跳个不停,直到了这刻,小娘子身边只剩了我一个,我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小娘子若实在没有看中的人,不妨看看我,我心慕您,必当……” 他话没说完,舒芙便出了声:“可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你这样纠缠,让我很不舒服。” 舒芙不知道苏若行为何做出这副非她不可的样子,却也清楚感受得到他这番剖白心意的话真假掺半。 苏若行还有些难以置信,低下头去窥她神色:“小娘子觉得我不好看么?” 舒芙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小郎君当然好看,却不是我喜欢的样子。要是你睫毛再长些、皮肤再白些、嘴唇再红些,兴许我就喜欢你了。” 说得煞有介事,仿佛天底下真有这么个人了。 看着苏若行几度变幻的脸色,她心下稍安,觉得自己终于将他也哄住了。 鎏金香宝子里的苏合香越烧越浓,曛得她胸闷气燥,于是她起身向李杪请辞,转身出了内室。 苏若行当然不知舒二姑娘心底那点不可言说的春日偶得,只晓得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恐怕再难得见这样美丽动人的碧玉少女了。 他咬咬牙,起身跟了出去:“小娘子等等,我、我愿为小娘子改的。” 苏若行步履极快,叁两步就到了她半射之地,下意识攥住了她行走时衣袂边缘扬起的一根丝绦。 与此同时,几步之遥的旋阶上起了一阵骚动,一群饮过甘醴,正醺然的艳熟妇人不知为何追着一少年拾级而上。 那少年跑得极快,发尾卷翘飞扬,奈何追他的人实在太多,眼见着就要抓住他的手臂,少年突然呵了一声:“别碰我,否则我真将你们扔下楼去!” 苏若行从没见过这阵仗,只觉得那少年恐怕将全楼的恩客都引了来,不知龟公是从哪寻到这般可人的新人。 舒芙亦被这阵动静吸引,转眼看过去,正与被纠缠的少年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住,心下并齐一漏。 ——— 其实我写文的大纲比较粗简,这部分上只有一条脉络→“安排几个人讨好阿芙,阿芙再拒绝”。 所以柳如眠、魏如风、苏若行这几个人最一开始的形象是很模糊的。 但是随着剧情发展,我需要视角转换,于是我开始觉得这几个人不同程度地有了一点自己的个性。 最明显的应该是苏若行。 因为我总感觉,他对阿芙的感觉和前两位有点不一样,前两位被阿芙拒了可能就是有些遗憾,但是他可能真的觉得有些难过。 我感觉他是有点喜欢阿芙的。 就像胐胐会喜欢上阿芙一样,我总觉得苏若行也会不由自主地喜欢她。 大概阿芙就是比较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喜欢。 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就好像“福至心灵”,忽然被点了那么一下,感觉故事里的人物实实在在地动了一下,忍不住多说了一点跟大家分享一下(对手指) 花绫衣(一) 且说占摇光这里,他独身待在房中,从舒芙桌上捡了本她未读完的诗集接着往下看。 实则对他来说,这些句子写得太过文绉绉了,他的确看得懂一些中原的文字,但不多且不精,这些诗句于他而言就更如天书一般。 但舒芙却很喜欢读诗,偶尔同他说话时也会夹带几句。 可他一句也听不懂。 舒芙虽从未因此嫌弃过他,但他其实并不开心。 他喜欢她,并不是只想同她亲昵温存,更想看她所看,读她所读,真正做个配得上她的郎君。 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同她一起看书,就着她批在书上的注解,也慢慢能看懂一些。 窗外流霞铺天时,一个叫张泌的着者一句“浣花溪上见卿卿,脸波明,黛眉青”毫无征兆地映入他眼帘。 占摇光有些发怔,眼前不受控地幻出舒芙的模样,少女临水而立,眉掩黛山,脸蛋鹅白,一双眼浸湿了濛濛霭雾,笑盈盈地隔岸观他。 少年心驰神倦,仿若身在梦中,便顺手将书盖在脸上,遮去残余夕光,悄悄朝上天告了个不大认真的愿—— 等他醒来,便叫她这样立在他身边罢。 是以偷得一场好眠。 ……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将将梦醒,朦胧之中扫了一眼,房中依旧洞黑一片,只有绮窗大敞,星子浴在鎏蓝深沉的风里游进来,一地的细碎光亮。 她还是没回来。 占摇光仰卧在临窗的榻上,睁眼看着一空的星斗,有些心浮气躁,禁不住胡思乱想。 今日舒府内人声如常,想来应该没摆什么筵席,舒芙那个讨人厌的阿弟也上学去了,其余姊妹同她更没有会将她留至这么晚的亲热交情,到底是什么绊住了她呢? 神游良久,他忽然有了个荒诞的念头。 ——难道她被她那个阿娘伤透了心,决意要离家出走了? 可她要走的话,为什么不将他一并捎走? 他会狩猎炊食、会浆洗洒扫,要是她将他带走,他无论如何都会将她照顾好的。 这念头才出没多久,又被他自己否了。 他心里知道舒芙对待家人有多么看重。且再说,她十六年来的亲朋旧故、喜怒哀嗔全在长安,她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摒弃的。 又空等了许久,舒芙仍未归来。 占摇光此刻已在心中认定,她必是再度被那几个讨厌的亲眷伤了心,又怕被他看见她难过的狼狈态,指不定躲在府里哪个角落偷偷垂泪。 他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磨得心尖生疼,于是翻身坐起,决定亲自去将她找回来。 同时他又在心底暗自给舒家几口人记上了一笔,准备揣摩些报复的念头。 占摇光功夫不俗,避着满府的下人,很快就将舒府的四处探了一遍,连边边角角的隐蔽处都仔细勘过了,却始终没见舒芙的影子。 他停在原地,心口翻涌着一种无名的慌乱,直觉她出了府,又毫不犹豫翻墙出外寻去了。 其实他对长安的路并不熟悉,出了永乐坊就有些不知所向,幸得这几日城中不设宵禁,他便跟着人流汇入了长安城中夜里最热闹的地段。 香风环萦,笙箫靡靡,灯火连璀亮如白昼,耳边人声渐嚣。 他样貌极惹眼,又是独身一人,自然引人注意。 没多久,便有一人跻身过来好心询他:“郎君怎么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大道上,既来了平康坊,何不去找个妙地一度春风?” 占摇光不明所以。 “兄台可别装一副正经相啊,我可不信你什么都不知晓,”男子朝他挤眉弄眼,“都是进了北里的人了,故作什么清高呢,我说的当然是找一间长三坐坐,再寻一可人添香啊。” 男子一面说,一面咂嘴回味。 占摇光脑中一轰,血气涌在脸上,转身就要走。 他同阿芙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他必须洁身自好,做个干干净净的郎君。 更遑说,以前他还不认识阿芙的时候,也从未容许过自己堕落放纵至此。 ——实则在他们南疆,压根就没有这档子去处,他整个人的观念里根本就没有男子会去秦楼楚馆这一说。 “诶——”那男子上前几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一把抓住他手臂,好奇地上下左右打量了几圈,“你跑什么?莫不真是个清白郎君,那你来这地界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见这处人多,所以才过来看看,”占摇光道,“我是出来找人的。” 男子闻言颇感兴趣:“你找什么人?” 占摇光迟疑半晌,到底慢慢说出口:“我的……心上人。” “哦……她是你妻子么?你们成婚多久了?” 占摇光想了想,不知道如何判定自己在舒芙心中的地位。但转念一想,面前男子问的是他,在他心里,舒芙早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了,于是便厚着脸皮“嗯”了声。 “少年夫妻、成婚未久,郎君你又是这样一副好相貌,照说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令正缘何夜不归宿呢?” 男子的视线在他脸上顾了一圈,又往他身下看去,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目色又转为同情。 占摇光被男子的目光看得浑身恶寒,感觉背上的汗毛都要炸起来。 要是身在南疆,他必要放三两只虫耍弄对方一番,但碍于这里是长安,他那些诡计定会显眼,只好甩开男子的手,直欲快步逃离这里。 不料那男子又追上来,笑嘻嘻道:“郎君莫恼,我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实则我已猜出来你娘子现在何处了?” 占摇光没说话,乌沉沉一双眼瞳直直看着他,表面上看着不为所动,实则走动的幅度已经渐小了。 “你若信我,便跟着我来罢。” 男子转身向着一片软烟绮红深处走去,占摇光犹豫片刻,还是举步跟了过去。 男子将他一路带至快哉阁第二楼,指着里头对他说:“不出所料,你娘子应当在这里头,整个北里只有这处做女客的生意了。” 占摇光迟疑:“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男子语气云淡风轻,“我是说,你娘子背着你包男倌呢。” 少年面色一怔,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信与不信皆由你定,反正我已将你带到了,你自可进去一探真伪,我便自去前楼快活了。” 男子把插在后颈的折扇抽出来,轻轻一洒,优哉游哉地哼着调子往前楼去了。 占摇光在楼前站了片刻,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头顶的横桥上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环佩叮咚声。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一角烟粉色的裙裾一绽而收,仿佛月下横亘出的一枝花,顷刻间就隐进了这座所谓“只做女客生意”的楼阁。 少年心跳一凝,紧接着便咚咚狂跳起来。 那是舒芙的裙子,他一定不会认错。 她竟然真的来了这种地方。 她简直、简直—— 占摇光眼尾泛酸,喉口哽着一股难言的艰涩。 她简直什么呢? 他说不出怪她的话,只能默默在心底诘问自己,怎么就叫她失望到那地步了呢? 他们在床上时,她表现得明明那么—— 她那时明明双颊潮红,呼吸发颤,底下的穴也夹得窒紧,流了那样多水,他以为她是快活的。 如果这样的反应也是难耐的,那她未免是个太会演戏的小娘子了。 可她为什么不对他说呢。 若她觉得时辰太短,他可以催动体内的蛊虫,滞住精管延时;若她觉得尺寸大小不合意,他也可以想办法令下身充血更盛。 哪怕这些事情做起来伤身,可只要她想,他愿意为她做的,他总归比那些长安贵族郎君会的要多些。 可她还是想找别的郎君。 占摇光深吸一口气,勉强将一颗摇摇欲碎的心粘合好,抬脚往楼里走去。 他要进去找她。 ——他想将她带回来。 他知道,好的郎君不该如此气量狭小,可他十分喜欢她,只要想一想她还会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郎君,他就嫉妒得眼绿。 —— 突然之间,我们更新 今天是七夕,对吧对吧?w? 晚上23∶30还有一更,总得kiss上嘛~ 花绫衣(二) 占摇光身量高,样貌俊,一身清冽少年气,甫一迈入浓香绮靡的快哉阁内,便好似一线春阳斜照入里。 满堂女客均不由自主地朝他看去,再一看自己身旁作陪的郎君,总觉得少了那么两分意思了。 少年对这些打量的视线浑然不觉,一心只想往楼上去,却在阶上突地被一群美妇人拦住了去路。 “小郎君从哪里来?是快哉阁新来的小倌儿么?” 占摇光皱眉,朝她们看了一眼,压抑着心底翻涌的酸浪,尽量好声好气:“我不是,我是来这里寻人的。” 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紫衣妇人笑道:“来这里寻人?恐怕做不得真罢?哪家小娘子有了这样俊秀的郎婿还舍得出来另寻他人?既是这样一个得而不惜的女子,你不妨跟了我,我可为你遣了现有的几个姘头。” 妇人一席话恰好戳中占摇光的痛处,他脸色突变,脱口道:“她没有不要我!” “呀,怎么是个这么生动鲜活的少年郎,说话时头发竟还会翘起来呢?” 在他身后,一绿衣女子兴致勃勃盯着他的束起来的发丝,正跃跃欲试地探出指尖想去抚一抚他的发尾。 占摇光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闪身避开,幸好没叫对方得手。 他脸色突然沉下来,连带着一张漂亮凌厉的面孔也透出一种冷意:“别碰我,否则我真将你们扔下楼去。” 与此同时,几步之外的门户一开,走出个窈窕美貌的粉衣少女,身后还缀着个一身秋香色的少年郎君,口中叫嚷着:“小娘子等等,我、我愿为小娘子改的。” 占摇光应声抬头,与舒芙四目相对,转瞬后,他的视线又落在她腰间,只见一根细长丝绦远远朝后延去,正捏在那登徒子手里。 他心神一恍,面色一点点褪白,只觉得那颗支离破碎的心,终于碎成了一地屑末。 …… 众女初时的确被他唬住一瞬,但转念一想,此刻他独身一人,即便真有一些本事傍身,又怎么抵得过她们人多势众。 少妇们莺语燕声笑闹不止,数团香云结成一面花墙朝他扑来。 占摇光本就心碎欲死,又听了一耳朵戏谑调笑的话,心底的火气便有些压抑不住了。 少年面色冷沉,心想他已经告诫过她们不要再靠近了,可她们还是假作没听见的话,那他将她们扔下楼去给个教训,也不算多么无礼吧? 他一面想,一面伸出手去想将离得最近的妇人推掀出去,却不料身后风息一柔,弥散出一线很淡的香气。 楼外邃蓝天幕里浸的半钩浅金细月忽然皎明,一池春星飘飖入他心底。 他动作空顿,任凭那只手从背后探过来,钻入他空拢的手掌,再用一根纤细柔白的手指绞住他一根食指。 “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了你好久啦。” “阿芙……”他心跳乍起,低低叫了她一声。 少女压低声线,语速疾快地同他道:“别说话,你等会儿记得搂住我的腰。” 占摇光不明所以,遽然被她拉到墙跟处,她纤薄的背一下子撞在墙上,他下意识探出手,想将手掌垫在她背后,却被她牵住后引向了少女柔韧的腰间。 怔神之际,她竟往他身上一纵,两条腿缠住他腰身,就这样将一张软馥的唇贴了上来。 他心口轰隆作响,只觉得周遭顷刻间静了下来,只余簌簌琐琐的风声梭游翻涌。 占摇光在南疆长大,本就不是有什么羞耻心的人,他根本不赧于在人前亲吻,更遑说这一回还是舒芙自己亲上来的。 他只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便依她所言,拿手臂箍住少女纤韧的腰,倾泄一样地用力将她吮咬住。 舒芙心口突突乱跳起来,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吻,她还从未做过这样大胆的事。 她羞于窥见在场众人眼底的震惊和调侃,只好将眼睫垂下,紧紧闭住了双目。 她不久前喝了一些桂醑,唇齿间都是桂子郁深的香气。 但少年没喝过中原的佳酿,根本品不出这种滋味,只恍惚觉得像绿玉剪作的叶子当中掩住的片点金黄桂屑,叫含着雪的风一卷,融成一股凉浸浸的甜醴气。 是桂花。 跟那个拉她裙上丝绦的登徒子身上衣袍的颜色好像。 他从前亲她时分明不是这个滋味! 难道就在他来之前,她也同那个人这样亲吻么? 占摇光鼻尖泛酸,心脏却咚咚跳着,整个人如同被割裂,碎成许多块,每一块都在叫嚣着截然不同的情感。 没关系,即便她真的亲了,只要他再多亲亲她,亲得久一些,总会将别人的痕迹与气味盖过去的。 众女望着眼前一副旖旎景,都有些惊愕不已,逐渐反应过来,这少女兴许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又或者是—— 她们扫了一眼这一层唯二的两间房匾上描金的“天”字,又看看少女粉妆玉琢的一张芙蓉面,只道这少女身份贵重又美貌无比,少年心高气傲,不愿意服侍她们,却愿意为她折腰。 但无论是哪一种,总归这一遭要同这样一个难得的晴朗少年失之交臂了。 绿衣女子哼出一声,将袖一甩:“我道什么干净又傲气的郎君呢,却原来也是个只晓得攀龙附凤的,没劲没劲。” 她转身扬长而去,其余众人怔神片刻后也相继退去,只剩一个苏若行还站在原地。 “小娘子……”苏若行愣愣叫了她一声。 舒芙被亲到呼吸盈乱滚烫,见纠缠占摇光的人都尽走了,搭在他颈后的手便微微滑下一些,示意他松开自己。 没承想占摇光仿佛被什么刺到一样,原本离开稍寸的唇又一度压贴上来,磨着她软嫩的唇珠再次抵弄进来。 那登徒子叫她!居然还敢叫她! 他人都在这儿了,那人是佯装看不见么? 占摇光无法说自己服大度到同这个人再处在同一环境,于是将舒芙牢牢扣在怀中,抬脚踹开了墙侧的门,闪身入内,将苏若行独自隔在门外。 李杪这时也被外头的动静惊动,被两个郎君伴着出了门,只见苏若行一个人暗自神伤地立在外头,不由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刚才出来的那位娘子呢?” 苏若行摇摇头,垂眸黯然:“小娘子没看中我,倒看中另一位郎君,如今进了这间屋子……” 李杪两眼一亮,连忙问:“当真么?她真的挑中了人?那郎君生得什么模样?” 她知道舒芙脸皮薄,在情事上也腼腆赧然,绝做不到她这样大大方方地包养男倌。 这次带她来快哉阁,原本也只想让她过个眼瘾,让她晓得世上俊秀儿郎多的是,会逢迎她的更是数之不尽,不必为了一个梁之衍伤心,断没料到她竟然真的能相中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舒芙顺心遂意最重要。要是有一日事情叫舒侍郎和罗夫人晓得了,他们恚怒到不愿意认她,那么她华阳郡主府也不在乎多养上一个小女郎。 “那郎君正面我没大看清,但身量高、四体修长,侧脸也俏,应当生得不差,兴许是楼里新来的人。”苏若行轻声回道。 李杪闻言彻底放了心,笑眯眯吩咐龟公,将房里其余七个没被看中的郎君同苏若行一并打发了下去,每个人额外包了丰厚的赏钱。 几个郎君纵使有些遗憾,也都在拿到赏金后转愁为喜,乐滋滋转身离去了。只有苏若行几度踌躇,一步三顾地朝那扇紧掩的房门看了好几回。 ——— 胐胐的脑回路belike:亲到她了→好香,但是桂花味,从前不是这个味→桂花=金黄色→秋香色衣服=金黄色→……登徒子可恶tat 半仙戏(一) 占摇光进了内室,舒芙正跽坐在一张榉木雕花的架床上,霁粉的裙裾蓬成一团,从床沿软软耷下,他走过去与她同坐,顺势替她将裙摆归拢在榻上。 “什么东西?”少年朝她的方向靠了靠,探头过去同她一起看。 少女掌中垫着一块方正的红檀木块,牌面密密镌着些蝇头小字,顶上系一根丝绦,遥遥牵向架床上覆的一张鹧鸪帐。 他后知后觉环顾四周,发现床帐四围依样系了一圈类似的木牌。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上面写的是‘尔名云娘,淮南道扬州郡人,性纯良,十九而从夫褚良。褚良者,米面粮油商人也,行商累年,家资颇丰。其年四月廿一,天降暴雨,良于收粮途中险逢泥坍,幸得游侠寒衣相救,是以有惊而无险。是日,风瑟雨萧,寒衣送归褚良,尔喜而出迎。’”1 舒芙把这块牌子颠来倒去看了几遍,仍有些不确定:“像是传奇一类的故事,可为什么要说我是云娘呢……” 占摇光伸手一捞,从帷幔另一边也捉住一张木牌,同舒芙那只大小形状都相仿,只有外圈拿笔多描了一层墨边以作区分。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牌面,也是份人物小传。 ——【尔名寒衣,无亲无故,行走江湖,餐风饮露而生。某年四月廿一,于扬州郡外梅花岭偶救一商人,其称扬州人士,愿以半壁身家相托,请归其第。又三日,尔携商人归第,其妻云娘松髻遗钿出迎。】2 文字虽然不算十分晦涩,但牌面没有句读,他逐字断句精读,好半晌才理清了情节脉络。 十分简单俗套的一则行侠仗义的轶事,可为什么他是这个游侠,而不是阿芙——那云娘的丈夫。 少年眼睫低垂,默声不语,修长指节不断摩挲着木牌的边缘。 舒芙没发觉身侧人的反常,认真琢磨起这玩意儿的用处:“我往前楼过来,一路看见有人做樗蒲、双陆、叶子戏之类的消遣,这东西应也是一种玩意儿罢,是叫我扮做云娘的意思吗? “你手中的牌面写的什么?是不是我的郎君‘褚良’?” 她觉得新奇极了,想同占摇光试着玩一玩,于是偏头往他手里的木牌看,少年却抢先一步松了手,木牌重新被丝绦扯回帐幔处悬住。 舒芙瞪他:“你干什么!” 占摇光实在被她嘴里那句“我的郎君”刺到了,舒芙问过来,他也缄口不答。 舒芙只当他还别着刚才的脾气,伸手去牵他:“你别做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嘛,倒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她将自己的木牌递给他看,“这兴许是种新奇的解闷法子,我们来试着玩一玩好不好?” “不玩!他们楼里这些把戏,总归都是拿来调情用的,肯定没什么趣。你要是想找乐子,我以后教你打水漂,给你扎秋千玩儿,我们今晚别玩这个了……” 然他心中想的却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把戏也来欺负他了,他现实中无名无分地跟着她不提,可连在消遣的游戏中,她的郎婿也另有其人。 ——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腰间便是一热,上衫亦随之散开,少年一手托着她的腰,把头往下一埋,就将要用脸蹭开她胸前的衣物。 舒芙懵然半瞬,软嫩乳尖已被人隔着胸衣衔在嘴里。 他已十分懂得如何亲她,温热舌尖圈圈团团地抵住衣下的羸弱嫩豆,柔薄一层胸衣阻在其中,非但不使人难受,反倒添上一种若有似无的快意。 她旋即回过神,手掌“啪”一下拍在他臂上,趁他愣神的功夫,拿手拢紧了襟口,往床内躲了躲。 她脸颊滚热,双目圆睁,对上少年微带欲色的黑沉瞳孔,用力眨了下眼,又眨一下,始终没将他这副古怪的模样屏出视线。 “我在同你说话,你不要突然亲我。”见他眼神一凝,像是回过神的模样,舒芙这才开口,微皱着眉,认真同他道。 占摇光看向她,强压下心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同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不经你同意就亲你的……” 舒芙心中舒慰了一些,于是坐直身体,又指了指帐顶一迭串的木牌:“那作为补偿,你和我玩一玩儿这个罢?” “不玩!”占摇光底线坚决。 “为什么?” 他并不回答,独自跳下床榻,被不知几时扯落的鹧鸪帐隐得只剩一个高挑朦胧的影子。 少年轻声道:“你先睡吧,我去外间坐着,明早天亮叫你起来。” 话落,他真的转身离去。 舒芙不可置信地看着帐外隐约远去的背影,她小心将软帐扒开一线,探眼看去,见外头真没了人,顿感失落又无趣。 她放下帐子,回身一看,床上两个引枕并排躺在一处,莫名觉得碍眼,便拎起其中一个,挼在手里凶狠地捏了几捏,然后往帐外一扔,啪嚓落在地上。 她想,占摇光五感敏锐,一定能听到的。 若他如平时一样,知她失落难过,一定会寻过来的。 舒芙侧身卧在里侧,静静等了几息,身后仍没有人声。 她一颗心渐渐凉下来,抬眼看着帐角连串的檀木小牌,忽觉气恼,拿足尖蹬了蹬被角。 她往床角又靠了靠,凑近帐布,数起上头描绣鹧鸪鸟的五色捻银彩线,心中却道—— 好没趣的夜晚。 好没趣的胐胐! 许久许久以后,似乎有人才在轻轻叫她。 “喂。” 清朗的腔调与楼外夜风游梭竹叶的沙沙哗哗声混作一处,她一时没听分明。 那道声继续道:“别往里面靠了,脑袋要撞上去了。” 她还不理他。 少年顿了顿,声线放低些许,带着些清哑味道:“府中夫人云娘在否?某遵令夫之命,将其送归贵府。” —— 所以其实是一点角色扮演+情侣飞行棋…… 整个前戏+正戏过程可能又是1w+,可以攒一下一起看会比较连贯,但是珠珠和留言请尽情向我砸来(←这个不用攒???????) —— 以上文言文=没有水平,因为大学念的并不是汉语言相关tat,如果有谬误,请纠正我(鞠躬) 虽然里面也没有用典或者有什么生僻字,大家应该能看懂,但我还是贴一下: —— 1:你的名字叫云娘,是淮南扬州人,性格纯良,十九岁嫁给了丈夫褚良。褚良是做粮油生意的商人,生意做了很多年,家中有一些资产。一年四月二十一日,天上下暴雨,褚良在收粮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幸好被游侠寒衣救了,所以有惊无险。这一日,天上还下着雨,风也萧瑟寒冷,寒衣把褚良送了回来。 2你的名字叫寒衣,无亲无故,行走江湖,没有固定生计。某一年四月二十一日,在扬州城外的梅花岭偶然救了一个商人,他自称是扬州人,愿意给你半副身家,只求让你送他回家。过了三天,你带着褚良回到了他家,他的妻子云娘急匆匆迎了出来。 半仙戏(二) 舒芙惊喜不已,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双目湛湛,伸手将帐幔撩开了。 少年独自站在几步之外,青衣利落流傥,身量高挑,腰身劲瘦,立如一柄名剑出鞘亮世。 他相貌生得极其漂亮,做占摇光时,见着她总会含着两分笑,显得温和而无害。但他今日扮的是游侠寒衣,于是眸中光华冷峭两分,嘴角也无甚弧度,整个人仿佛一块由月拢而生的冷白玉石,真有几分潇洒无羁的剑客风致。 舒芙望着眼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少年,心口砰砰疾跳,鞋也未穿,踩着罗袜就到了他跟前,暗合了小传上那句“松髻遗钿出迎”。 “少侠高义,救外子于危难,妾铭感五内,还请少侠赏脸,入府内小歇,妾当烧酒添菜聊表谢意。” 舒芙虽刻意放柔了声音,却学不会妇人的媚软,总带着几分少女的融润,且她脸蛋柔嫩,眼瞳清亮,一头乌密青丝垂散在颈间,有几丝顺着松散歪斜的衣衫流进襟口—— 这衣裳还是他刚刚犯浑时扯散的。 这会儿虚虚挂在她身前,拢着一痕雪色,要现不现的。 她好白。 为什么这么白。 占摇光眼尾似烫,下意识别开视线,耳边琐琐尽是竹浪沙沙,仿佛真遇上了故事中那场晦暗邃长的雨。 他猜到这是个什么故事了,那游侠寒衣,大抵就是这时对美丽的深闺少妇云娘动心的罢。 他被舒芙引到帐子中坐,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舒芙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消遣,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垂着脑袋,碍于故事中的自己和寒衣并不相熟,不好意思去勾占摇光的衣服,只好一下下揪着自己的裙角。 好在占摇光不知从哪处摸来两个骰子塞在她手中,示意她抛掷出去。 她将两颗骰子合在掌心,依言一撒,在被衾上掷了一个二点和四点。 “六。” 占摇光倾身,从她那侧一迭串的木牌中将第六块摘出来,递到她面前:“这上头两面都有字,你看那边,我看这边。” 舒芙凝神去看,只见上头写: 【为谢寒衣救夫之恩,尔当斟一盏美酒,亲喂寒衣饮之。】 要她……喂他喝酒么? 她有些羞怯,轻轻睇他一眼,慢声道:“少侠且稍坐,妾在后堂煨了酒,这就为少侠取来。” 舒芙下了榻,目光在房里逡巡一圈,果真在外间的八仙桌上寻到盛了酒水的玲珑银壶。 占摇光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又在牌面上扫了扫。 舒芙不知,牌面给他的任务却是——装作不慎掀翻她递过来的酒盏。 少女将银壶拎到床前,从床上的架格中取出一个掐丝围花的高足杯,小心斟了半指深,便往占摇光跟前递。 望着她好奇又期待的目光,占摇光总归有些踌躇,不大忍心将酒液泼在她身上,心想着他干脆接过来,直接喝下就作罢。 正待他伸手过去拿时,舒芙忽然“呀”一声,手腕一抖,酒水尽数泼洒她襟前。 “怎么了?”占摇光问。 舒芙猛地将杯子扔回架格,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东西好奇怪,我刚刚往里面倒了些温酒,它底部竟震起来,像有东西在滚。我吓了一跳,所以把酒弄撒了。” 占摇光伸手过去摸了摸杯壁,指下果真温热流滚。 他忽然想起从前在族里听人说,世有一奇物称作勉铃,约莫珠豆大小,外以铜水浇筑,内里灌以水银,遇热则流滚晃动,常为男女情事助兴的玩物。 这杯子恐怕跟勉铃一个造艺,刚刚她倒进去的温酒,恰好能催动杯壁震颤,这才吓得她将杯子脱手出去,被酒水泼了一身。 这快哉阁好擅揣摩人心,竟连他会心软都猜出来了,备下的都是这类杯盏,不怪能养出那些登徒子样的人。 占摇光心底暗戳戳记了一笔,把杯盏的事认真同舒芙说了。 舒芙点点头,旋即低声道:“那你先等等我,我过去同杪杪讨一件干净衣裳……虽然酒洒得不多,可淋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往床沿挪了挪,弯腰预备穿鞋,却不料有人忽然从身后勾住她的腰,将她拖回榻上。 “夫人且慢,”他叫的是故事里的称呼,少年郎君面红如烧,将那块木牌塞到她手里,属于他的那一面向上朝着送给她看,口中语句飞快,“尊夫途遇泥坍,重伤昏迷至此,身边一时离不开人……夫人若信我,我有一法为夫人即刻解忧。” 这是牌面上为他写好的词,要换他本人一定说不出这种话。 舒芙耳尖发起热来,在占摇光抽走木牌之前疾速扫了一眼,上面镌刻: 【请饮香醴。】 可酒都洒在她身上了,他要怎么喝? 她心底升起一个念头,脑袋突地嗡一声。 舒芙往占摇光看去,只见少年手指已流窜到她腰后,小心地蹭了两下,她就知道他也明白了牌面的意思。 好不正行的游戏! 她在心底暗骂一声,然而已经反悔不及。 温凉的酒液从襟口一寸寸往下浸,绫白一件衫衣被洇得透薄如纱,一痕玉肌濛濛漫在衣下,鲜嫩莹白,整个人真如雪塑的了。 占摇光眼底仿佛涨起一层雾,忽有些怔然。 他想到故事中的扬州正下着一场连绵灰濛的雨。 扬州有没有河道和塘池?分别叫什么来着?那里也会涨起这样一湾春水吗? 春水撩人,无怪乎游侠寒衣甘愿沉溺。 他手中摸到了她系在腰后的细绳,下意识想问自己能否将其扯掉。 但转念一想,寒衣是个清澹个性,并不会问云娘这样问题,于是抿住唇角,手上稍稍用力,胸衣便松散下耷。 “啊,”舒芙惊呼出声,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酒在往下流,你快点!如果待会儿流到那里了,你可不许像那天那样舔我。” 酒液原本全数积在一对嫩乳间的细罅上,少女胸形圆团饱满,被胸衣聚在一处,是以稍稍托住酒水。 然胸衣一斜,软玉微颤,琥珀酒液便延成一线细流,缓慢钻入乳缝,一滴一滴顺淌而下,往腰腹间坠。 酒水流得极其缓慢,淋漓绵绵,犹如一颗温润玉珠凝在肌肤上,被人用指尖抵住了,玩闹一样贴在她胸口,继而缓缓碾滚起来。 他明明还未亲过来,她却已脸颊手心滚炙无比,心脏噗噗跳起。 “占……”她想叫他名字,催一催他,却见少年眸色黑亮,唇线压得极紧极平,分明是寒衣的模样,便临时改了称呼,轻声道,“少侠快些,可莫等我郎君转醒了。” 占摇光“嗯”一声,滚烫的吻正正压在少女柔软的腹心。 —— 原来我的xp竟是___ 半仙戏(三)【H】 泼出的酒液不多,却全洒在敏感位置,他唇舌间的温度热得灼人,甫一落在她柔软腹部上,那滴液体便蒸干无痕。 竟然还是桂花味道。 占摇光顿了顿,并未抬首,继续沿着水迹朝上碾去。 腹心灼热起来,如同温滑泉水舐在肌肤上。 但泉水温绵无力,一流而逝,少年热韧的舌尖却逆行而上,吮嘬轻勾,遗下一路温绵热息。 少女微微喘起一点细气,有些分辨不清酒滴究竟是不是被他喝掉了,又或是被碾进了皮肉里,烧出灼灼温吞的馥郁。 舒芙浑身逐渐炸起毛毛刺刺的痒,腿心仿佛一并被点着了,渐泛起酥热来。 她悄悄并紧双腿,却莫名挤住了花缝上缘的那粒软嫩肉核。 蜜穴内顿时一阵颤缩疾跳,惊得她又忙将腿松开了。 少年一侧腰部被她两条腿忸怩压迭的动作无意蹭到,尾椎忽地一麻。 他凝了神,抬起眼盯着她赧红的脸颊看了片刻,后知后觉又想往她身下瞧。 “占摇光!”舒芙脱口叫他,待他再度看过来时,她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胡扯一个理由,“你不许乱看!你要是做不成这上头说的,可是要罚酒的!” 他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再次俯身过来,却是直接亲住了她锁骨中央,以寒衣的语调轻声问她:“有些酒沿另一边流了,夫人且耐一耐,我将它托起来些好不好?” 托……什么?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前倏然一热,一枚白乳被人纳在手中。 他说托,就真的只是托,手掌下缘发力,绵白的乳肉甸在他掌心,被他向上撑起一弯弧度,五指只虚虚搭在其上,羸弱粉晕都隐约从指缝中溢出。 这一回他吮在了乳下边缘的弧圆线凹中,桂花醴气已被化得极淡,盈入肺腔的气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软到心坎尖上。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他与她同吃同住,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香胰子,为什么她身上的味道就是跟他不一样。 占摇光边亲边胡乱想,头顶却传来少女发颤的声线:“嗯……等等,你不要伸舌头,手也不许揉……啊,你舌头为什么还要画圈!讨厌!” 她胸口处又热又麻,骨头都要被烧熔,呼吸浸湿在帐内潮热的气流中。 少年看她一眼,耳根发麻,也蹿出一股莫名的热来。 她总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弄得他也不知所措。 但他这样想时,俨然已忘了自己口无遮拦的时候。 占摇光耳尖通红,抬起脸认真回答她:“我没想揉你,是你一直在动……而且那里本来就是圆的,所以我才要……” 舒芙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些话,心底震惊不已,眼睛慢慢睁大。 少年见状便及时止住话头,连忙找补:“我很快好了,还有一边,你忍忍。” 他飞快埋首下去拒绝与她对视,湿漉漉的唇舌又辗转到另一只乳下。 绵长而软热的触感流遍全身,舒芙哼了一声,忽然将脸撇到床里侧,避着他极缓地磨了下腿根,只觉腹心一颤,绸裤湿泞泞敷在胯间,腻黏潮湿无比。 好没出息。 他这连亲都不算,她就湿成这样。 舒芙强忍着羞耻的情绪耐了片刻,终于等到胸脯上一迹热息远去,她睁开眼,轻声问:“好了是不是?” 占摇光望着她的水涔涔的黑眸,其实想说没有,因为他还想再亲亲她。 但她那副紧张又急迫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被无声地拒绝了,于是便依着她点了点头。 舒芙松了口气,连忙将胸前衣裳略略拢了拢,又从床上摸出那两枚骰子递给他:“现在轮到你掷骰子了。” 占摇光随手一抛,得了两个一。 他垂目扫了一眼,头也没回,举手一抬,精准地从他那一迭串漆黑边的小牌中摘下第二个。 牌面同刚才舒芙的一样,共有两面,朝向舒芙的这面写: 【褚良伤重昏迷,尔与寒衣促膝夜谈,请向其诉一件心底密事。】 “叫我同你说一件秘密呢,”舒芙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便道,“我其实很喜欢你的。” 占摇光愣了下,颧骨处突然簇起一痕红,又疾速向着耳后燃去,眼底却熠然漆亮,盯着她柔嫩泛红的面颊看了好半天,才慢慢“哦”了声。 舒芙最喜欢看他这种整个人都被她震住的表情,于是继续道:“第一眼就很喜欢的,不然我当时就会想办法暗示赶车的刘伯进来擒你。 “后来我同你说,让你找到我的屋子才肯收留你,其实是笃定你进不来、找不到,想借此摆脱你。可我后来真的没在房里寻到你时,心里其实有些难过。” 她话刚说完,面前的少年忽然凑近,在她唇上极快地贴了一下。 舒芙心脏一缩,觉得唇上滚烫更甚从前百般纠缠吻吮时。 少年眉目勾起极其愉悦的笑:“这是牌面上叫我做的。快哉阁以为,来这里的女客多半在家里受了委屈,所以特地设置了这个牌面,只待女客抒尽了苦闷以后,服侍的郎君便亲一亲她以作宽慰。” 舒芙想了想,仍有些疑惑:“可我说的也不是什么苦闷事,你为什么还要亲我?” 占摇光哼一声:“我自己想的,我乐意。” 舒芙脸颊愈热,好半晌才收整好情绪,拈住骰子又一度抛掷出去。 这一回又得了个六,她便往后顺延,取了第七张木牌。 与刚才两次不同,单数牌只一面刻字,也就是只需舒芙一人去做。 她深深吸口气,只祈愿自己同占摇光一样,抽一个简单的令,别再叫她做什么羞人的事了。 然而牌面一现,上头却写: 【寒衣身有轻伤,请轻慰其创,少时,乃以手抚其茎,使之立挺。】 舒芙:“……” 讨人厌的游戏! 半仙戏(四)【H】 舒芙不知怎么对占摇光说自己的任务,只好朝他身边小心挪了半寸。 纠结良久以后,她才慢慢伸出手去,用掌心轻轻压住了他的腹部。 少年霎时僵在原地,烛火疏弱,帷幌影幢,少女一点精致秀气的鼻尖映在当中最明的那一星光亮里,道不尽的姝色动人。 舒芙垂着眼,努力将视线凝在自己手背上,只留半弯月牙白的脸蛋弧线与人瞧。 “我观少侠行动迟滞,像是腰上有伤的模样,妾家中尚有一些疗愈疮疤的药膏子,若蒙不弃,愿尽献与少侠。” 占摇光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直到舒芙等得不耐,掌心下摁,微微按了按他,他才恍然回神,缓缓点了下头。 舒芙在他腰间摸索了许久,总算找到了束腰的革带,三两下草草扯散以后,便顺着微敞的衣缘探了进去。 少女的手心柔嫩温凉,在他衣下拱出一个小丘,极缓地游梭在腹部,用指尖贴在他腹上清晰的肌理线条间摩挲,动作有轻有重,却无甚章法,碾来压去,过一处则簇一串火星,痒得骇人。 她不知道这个“少时”指的是多久,打算在心底数个六十下就作罢。 少年腹间滚炙紧缩,鬓角轻微汗湿,竟当着她的面哼出声来。 舒芙红着脸抬首看了看他,低声威胁:“不许发出奇怪的声音!” 占摇光耳尖发热,自觉她的要求实在过分,强忍数息后,又目光浸亮地朝她望过去,央求一样对她道:“我忍不住,不然你同我说说话吧。” 舒芙看看他,心底的数还没数完,只好随口道:“我手上也没用力,你别一直躲我嘛,你一直缩、一直缩,你摸我的时候就不是这样的……” 占摇光愕然看向她,磕绊了好半晌,终于憋出个借口:“你摸得一点章法没有,弄得我好痒。” 舒芙眉尖一蹙,有种自己被骂了的感觉,心底不忿,数也不数了,径直朝下滑去,干脆叫他痒个彻底好了。 占摇光意识到时已经阻止不及,腹间那团温滑如脂的软玉已然摸到了他的裤沿处,只略停顿数刻,就拱开边缘探了进去。 少年身体猛然一颤,腰骨都麻了。 他顾不及胸腔里撞涌的快意与喘息,伸手就要去捉她的手腕,却没想到舒芙先他一步动作。 少女抬起脸与他对视,耳根红得欲滴出血:“你、你怎么就硬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那上头叫我‘使之立挺’,可你是自己立起来的,我这样算不算做成了呢?” 占摇光刚从自己急剧的心跳声中回神,又听到她迟疑又茫然的问题,突然升起些捉弄的主意。 少年偏着头想了想,继而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慢慢吐出两个字:“不算。” 他以眼神示意她:“阿芙要罚酒。” 舒芙:“……” 刚才随口诌的惩罚竟这么快就报复回自己身上了。 她面上有些抹不开,手下挨着那根她看不着的热灼长物胡乱揉了几揉,迫得少年吃痛叫出声才将手抽回来。 “好不自持的小郎君,动不动就硬,一点儿也乖巧,哼。” 她背过身,不敢再用刚刚那种遇热发震的高足杯,另选了一个作装饰用的赤金小碟,从玲珑银壶里盛了些酒水,小口小口饮了。 占摇光趁她喝酒的功夫,抬手又掷一回骰子。 这一回得了一个八。 他将第八张木牌摘下来,捏在手里扫了几眼,人就顿住不动了。 舒芙饮了一些酒,颇有些醺然,见占摇光久不作声,于是将脑袋凑过去与他同看:“上头写的什么?我瞧瞧……” “‘云娘寒衣同处一室,是时,良之从弟推门欲入,云娘急引寒衣入柜槅……’” 她越往下念,混沌的思维就越明晰,是以看着最后一句话,她死活说不出口了。 ——【然柜槅狭隘,偶有肌理相触,请以阴部相撞二十次。】 帐中寂了几息,舒芙恍然想起这是一张双数牌,应还有属于她的一面。 她手腕一动,立马翻转过去,想看看是否有转圜的办法。 不料上头的要求却是叫她四肢不可抵抗,言语仍需抵触。 她还未反应过来,耳垂却忽然一热:“夫人勿动,外头有人来了。” 舒芙整只耳朵立时红透了,连忙往后缩了缩,背脊忽地抵住床角,恰合了牌面上逼仄狭隘的空间。 占摇光亦随之俯身过来,她目光凝在他脸上,心口却一阵紧收,感到自己的膝盖被对方压在掌下,继而两条腿被轻轻拉开,留出一个足以容人的间隙。 少年慢慢挪进她双腿之中,两人间的空隙被一点点挤压缩小,直至她双腿微屈,腿根被他用膝盖稍稍顶住了。 少女一袭粉霁色的裙衫,蓬软如云,织锦霞缎一样遮在两人交迭的地方,叫他们谁也看不清裙下情形。 但那点方寸之地已洇出一点湿浸浸的热,即使占摇光还未压过来,她都明晰地感觉出腿心软穴不远处正杵着个昂藏的灼物。 占摇光瞥见她紧抿的唇角,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汗湿的掌心画了个圈,然后重重摁住了圆圈中央。 “做什么?”舒芙懵懂问道。 “你要是觉得害羞,可以把眼睛闭起来的。” 舒芙险些要下意识照着他的话做了,又陡然想到要是她真闭上了眼,那自己的一应失态模样都要被他看全了 ——且她还看不了他的。 于是她道:“我不干,除非你也将眼睛一起闭了。” 少年对上她澹澹流动的眼波,有些不大情愿就这样错开,随口扯了个不大用心的谎:“我不能闭眼,不然会撞歪的。” “那我也不闭。” 占摇光不再痴缠这个话题,转而轻道:“那你替我数一数,到了的话记得告诉我。” 舒芙还来不及应下,腿心便被什么炽物隔着绸裤一撞,如丝水穴巍巍一缩,一芯的春水立时被撞开了、洇散了,吐出瑟瑟淫液来。 她毫无防备,一下“嗯”出来,尾骨蹿上潮涌一样的酥麻快感,膝头下意识想并拢在一处,却毫无例外地箍上眼前少年劲瘦的腰。 第一回,他就这样趁她不备,并不讲理地抵了过来。 半仙戏(五)【H】 [突然加更,说一个事,请看一下结尾部分作者的话,以及,下一次更新是9.6] 舒芙想起那张木牌背面的刻字,她此刻还应当再说些什么欲拒还迎的话,于是忍住脸上滚烫的热意,开口道:“少侠安分些,勿要乱动了,您底下那物,顶到妾的、妾的……” 余下两个字,她却说不出了,因为牌面上给她提的是牝穴两个字。 占摇光却明白她的意思,极为配合地答:“嗯,不过夫人先将腿松松,我被您箍得动弹不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两条腿还挂在他腰上,于是忙将腿上的力一卸,虚虚撇向两边,示意他拉开距离收敛些许。 然而正是这一松懈,又给了他可趁之机。裙裾遮掩以下,粗巨欲根在他胯下顶起一个骇人的高昂弧度,又一度推顶向少女双腿间软滑如脂的穴口。 舒芙低吟出声,脖颈朝后一抻,拉成一条细弱雪线,身前却轻轻几耸,粉白乳波柔漾软颤。 这一次顶撞过后,他并未即刻离去,反倒叫蟒首磨住肉缝中的那点软尖,前后压碾滑动。 那根东西如活物一样,知晓内里阴核最敏感,羚口散着燎人热息,吮咬一般死死纠缠那点嫩珠,催出细细酥酥的麻栗流进腹内,继而发遍全身,叫人骨头都泡软了。 “嗯……好麻,你别这样动。”舒芙几耐不住,只好揪住他的衣袖,企图这样制止他的举动。 他果真退开些许。 舒芙悄悄松口气,预备再择些符合云娘身份的话说给他听,不料腿心倏然一重,那根肉物沉沉击在绸裤下翘立的阴核上。 她四肢发颤,腹腔中如同饲了一只兽物,张开热氲氲的一张口,一点点啮噬燎烧着她绵软的皮肉,快意几如潮水,似要将她整个淹至窒息。 舒芙呼吸滚烫颤抖,两股之间素水净流,潺潺涓涓,一时竟不能止。 蜜液沿臀缝蜿蜒而下,积留于裆间,又经几度碾磨,敷满全个外阴,滋出细碎无绝的麻和痒。 她伸手出去欲将他推开,岂知反叫他握住了指尖攥在掌心,被孽物不留情分地再度发力挞向了阴穴。 “啊……”少女口中的腔调都变了,如同浸了水,麻到人的尾椎骨。 占摇光吓一跳,不由伸手捂住了她的唇,然掌下是一样的热柔湿润,不多时,他又极不自然地自己松开手了。 裙下温度热得几如在煨一盅酒,他都不消刻意屏息,就能听见极清晰的腻黏水声。那点幽处仿佛一眼细泉,触一下便要泄出淋漓水液。 两人虽然没做,却比真正做了来的更加强烈,快意堆聚在胯骨,一脉脉往上蹿涌,亟待一个喧嚣的藉口。 “别动了、别动了,”舒芙颈间发汗,鼻尖嗅到自己身上细细的香气,莫名有些想哭,“我忍不住了……” 占摇光呼吸亦有缓滞,他垂首看见了她紧绷的足弓。 她在忍耐什么? 少年动作不停,只觉她腿心软绵无比,稍碰一下便会被裹挟着陷进去,每每抽离要耗他极大的决心。 然他自小习武,心性算得上坚韧,强忍一会儿并非抽离不开。 但这一回不同,他本还在思索舒芙到底在忍耐什么,胯间循着刚才几回的节奏向前撞去,蟒首却顶住那层湿薄的绸裤,骤然卡进一个紧热至极的去处。 他立时僵在原地,脊背发汗如雨。 少女眼瞳一散,呜咽出声,紧含住他的那点幽穴便吐出一沛一沛的热液,兜头全浇在冠首处,绵热穴肉圈圈箍住那截顶端,绞得他呼吸凌乱,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跳起。 舒芙尖俏下颌微仰,整个人溺在高潮的泼天快意里,直到被占摇光攥住的手微微作痛,她才恍然回神。 少年一样的难耐,以眼神询问她是否能脱开底裤真的入进去。 但舒芙这时哪反应得过来,只一味摇头,连声道:“不行不行,你快出去!” 占摇光闷闷应了声,绷着身体想将那根孽物抽回去,岂知她底下吃得太牢,略一心驰就会被吸绞回去。 他百般难受,却不想拂逆她,故而忍心往回一抽,而后就从她裙间退了出来,负气往边上一坐。 腿心的胀感一消,她僵硬的背脊也随之放软,仰倒在软衾间细细喘着气。 占摇光远远看她,被未抒解的欲望迫得心肺滚烫,口不择言用她刚刚的话回敬:“好不自持的小娘子,二十下都还没弄完,便当着我的面喷了出来,一点儿也不乖巧。” 舒芙霎时睁大双眼,一下端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占摇光自知失言,于是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二人对坐几息,舒芙忽有了主意,手指一伸,指着银壶道:“罚酒。” “什么?”占摇光不解。 舒芙解释:“牌面上只叫你相撞,没让你入的,你刚刚不算做成,所以得罚酒。” 占摇光说不出反驳的话,于是背过身,也取了只浅盏,往里头倒些酒,一口一口往下饮。 舒芙这才敢悄悄撩起裙角细看,只见绸裤早被潺湲春液浸得几乎薄如无物,又被他抵陷进幽穴中,作一个极其淫靡的凌乱状。 她羞愤难当,伸手下去使力一扯,才将陷进穴里的软绸拽出来,却又勾连出一片湿黏。 另一头,占摇光不大喝得惯长安的酒,因而饮得极慢,小半盏喝完,整张脸都红透了,胯下硬物益发热胀欲裂。 舒芙瞥见他这模样,不由有些吃惊。 “你不会喝酒是不是?”她小声询道。 占摇光一双漆亮瞳孔转向她,迟钝半晌后才缓缓回答:“我会的,是你们中原的酒太涩了,一点儿也不好喝。” 还没等舒芙戳破他的醺态,他突然倾身贴上她的唇,亲吮几回后才微喘着气道:“阿芙,我们不玩儿了行不行?我不想做什么寒衣了。” 他挑开舒芙早已松散的外裳,直至手掌贴上她温暖滑腻的肌肤,这才有了略微满足的实感。 “做寒衣一点也不好,他爱慕上云娘时,云娘已经做了别人的妻子,即便这一时他们在一块儿了,也只是露水情缘而已……我不想这样,我们别学他们好不好?” 要说喝醉,占摇光倒真不至于醉,只是他脸皮薄,酒意容易上脸,酒水又烧人,头脑一热起来,许多话和举动便不由己控了。 少年拿唇摩挲着她的脸颊,手掌剥去了两人私处阻隔的一应阻隔。 红亮昂藏一根硕物击在娇嫩玉户上,继而蹭着连绵湿意朝下抵住粉腻穴口,将将挤入顶端,那种酸慰的胀感又漫上舒芙心坎。 但她此时并不十分紧张了,甚至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占摇光被她穴内暖热咬得尾骨泛酸,一时不敢乱动,自然而然将视线紧紧凝在她面上,亲眼看着她雪玉一样的脸颊慢慢霞染绯红,后又一点点褪成轻粉颜色。 十分似一瓣新妆凝露的芙蓉。 他愣神半晌,忽而凑近她,鼻尖贴在她温热的颊靥上轻轻嗅了嗅。 舒芙吓一跳,露出细白的牙,一下咬住了他的下颌,少年吃痛,果然听话退开了。 “你在闻什么?”她因腿心空虚而有些不满,难受地扭了扭腰。 “真的是香的……”占摇光有却些离神,“你好厉害,也教教我吧。” 半仙戏(六)【H】 舒芙心道,又来了又来了,他最喜欢打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说些让人着羞的话。 她想去捂他的嘴,他口中的话却先一步流入她耳中:“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搽了什么别的东西?不然为什么我们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几乎同时,卡在蜜口处的硕物遽然朝前一撞,猛地嵌入柔嫩穴心,她不防“啊”了一声,腰肢随之软塌下去,更显两点兰胸如冷玉初分,雪波漾散。 少年眼前一晃,于是一路循着那一迹流白光压首下去,且嗅且吮,直至张口含住微红乳珠。 他这次亲得极用力,热而韧的舌尖熨在乳团尖端,摹画出许多个不算规整的圈,在一片雪肤上遗下一簇又一簇烧人的红痕 细密源长的热从胸口翘尖发出,很快流遍周身,连带两腿之间也变得湿盈盈、热氤氤一片。 然他下身并不如唇舌上自如,充血的性器将将刺入如丝水穴,背脊便涌簇上连绵不绝的麻。 太紧了,紧得人心口都在发颤。 穴内软肉柔腻得仿佛撞一撞就会如水漪一样化开,密密绵绵地绞缩在欲根上,他略略抽出半截,那点小眼便急剧压裹起来,嫩肉死死泞在茎身盘踞的青筋上,连带着骨髓都发起痒来。 “阿芙,你别紧张,底下咬太紧了,我动不了。”他嗓音微暗,微带祈求地看向她。 舒芙从那种惊涛骇浪一样的切肤快感中回神,望着他满额的汗和不断滑动的清刻喉结,有些被他的狼狈取悦了,道:“谁叫你突然插进来,还弄那么深……呀——” 话到后一半时,她的音调陡然收锐,原是那半截钝长肉刃再度全数入进嫩穴深处,将细窄一条红缝撑成一个濒临极致的圆,连本能的吐纳也做得吃力。 占摇光不再求她了,反倒自己摸索起叫她身子软懈的法子。 他滚烫的掌心压住她薄而莹白的一层肚皮,缓缓摩挲了几下,觉出她穴内温热益盛,细暖如泉的淫液也自里端潺潺不尽。 媚肉自有意识般,不再如先前一样只一味紧绞着他,反倒渐有了律点,极亲密、极热切地摹吻着他。 占摇光呼吸滚热凝滞,身形有些僵硬,待捱过这阵灭顶的快感后,他突发奇想探手下去,拿虎口卡住了她玲珑泛红的膝头,有意露出手掌中茧最厚的一片,蹭着掌下娇嫩的肌肤磨过去。 舒芙腹心酸胀,有种涩涩的麻漫上心尖,筋骨因这难喻的快感而徐徐软陷下去,口中泛出吟声:“嗯……” 膝盖被他磨得钻痒,她下意识往中央并住,“啪”一下拢在他腰际。陷在她热穴里的那根性器一颤,立时耸入更深暖径。 她下颌仰起,颌角泛酸,密长黑睫如同浸了一场瑟瑟的雾雨。 她快要被这般涨潮一样汹涌的快意迫到发疯,腿心被肏弄得又软又热又湿,分明自觉已流了一榻的水,偏他往里头再捣一捣,又有腻滑汁液被抽带出来,沿着股缝淌下。 少女一对细腿不自觉缚住了少年瘦而有力的腰,腰际滑如膏脂般的细腻触感激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扣紧了掌下的一截细腰。 “里面好胀,好酸,你插到哪里去了呀……” 舒芙双目前濛上一层水光,先前饮下的几口桂醑绵化成雾,扬洒在帐内,那点潮湿的香弥散在她口中,说出的语句都变得甜浸浸。 少年看一看她,原本凉下来的耳廓瞬间蹿红,闷声道:“我不知道……你很难受么?” “不难受……”但你得慢些,我有些喘不及气。 但她话没说完,占摇光只得了前半句,便如被鼓励一样,眼瞳更邃更亮。 穴中深埋的昂藏阳物不知朝哪个方向翘了一下,缓缓向外抽出一段,又猛然俯撞回原位,层迭媚肉一时被搴开,恰恰蹭着那点最敏感的嫩芯碾过去。 “啊——” 舒芙承受不及,腹心一阵颤缩,喷出一线细液,尽数浇在穴内阴茎的冠首上,而后又晕开柔波也似的圈圈暖慰,竟是一种出奇的、难以自抑的快活滋味。 她鼻尖轻耸,汲了几口空气才算缓过神志。 但占摇光仍不知倦怠,甚至摸索到她腰后,将纤韧一截细腰制在掌中,稍稍向上托起,以便胯下相侵更为深入。 她肤色极白,被香汗一润,便愈像冷水浸过的白玉。 两腿间却作一片膏腴粉融,看一眼就叫人眼尾滚烫,只想喂这张小口再吃多些、再吃深些,瞧瞧能否再变作更殷秾的颜色。 占摇光心口急促,被她绞得无所适从,直欲再用力些,将这一隙咬人的湿软水穴再肏得松活些,好叫他得些体面,不至在她面前失态至此。 “阿芙好厉害,每次都吃得这么紧,回回都逼我求你……”他一上头起来,有些话便不经头脑了,想到什么便择什么说出口。 “不要乱说话……别、别撞了,啊……”舒芙面颊透红,伸手出去想推一推他,不料鬓间一松,松松勾挽住一头乌发的一枚蝉钗落在榻上,如缎青丝流了满枕。 几绺软长的发丝耷在乳首周围,勾连出细密的痒,她仰起颈子,企图将其扯离胸前,却始终不得其效。 舒芙难受地哼了半晌,这才恍然觉出自己身上发了一层薄汗,以至于发丝敷在身上,扯是难扯开的,只能拿手去将其拨开。 少女一只匀白细长的手探到胸前,轻易拨开了敷缠的发丝,却莫名叫一只酥腻嫩乳耸入了空拢的掌心。 其实舒芙总觉得,占摇光是极喜欢她胸前这一对乳儿的。 自他们互通心意以后,即便不做这事,他也总爱凑上来揉一揉、亲一亲,仿佛这是他表达友好亲热的一种方式。 她情不自禁合起五指,压捏住了掌下那只柔软,顿觉圆圆一团,甸甸雪重,竟然如脂膏般柔密软馥。 舒芙兀自迷离片刻,回过神时,穴间痴裹着热灼硕物,占摇光却是动也未动,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脑中嗡一声响—— 她都做了什么?他全看到了吧?他要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不自矜又轻浮浪荡? 现实由不得她心存侥幸,少年慢慢探出一只手,将另一团未被包拢的软肉纳入掌中,学着她自抚的动作与力道,也轻轻捏了那么一下,而后目光转向她,问:“什么感觉?” 舒芙此刻眼前蒙成一片,只觉得在他面前真是将脸丢了干净,即日起再不想和他见面了。 她不知从何处盈满力气,托着腰臀往后一缩,任由性器从她体内滑出,然后人往被衾里一扑,只将一痕雪白细韧的腰脊朝着帐顶,清晰的蝶骨耸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微微朝两侧舒开,极其鲜明动人。 她的声音从软褥间闷闷传来:“占摇光,我不想看你了……” ——— 饱欠,要do三章tat 半仙戏(七)【H】 “那怎么办?”占摇光声音漫着些情欲未散的清哑味道,“我们还没做完呢。” 他一提起这事,舒芙顿觉穴中酥热难当,先前楔在内里的那根粗硬器物仿佛天然与她合拍,一时离分出去,竟惹出蚁噬一样的空痒无数。 她轻轻攥紧了掌下的鸳鸯衾,又实在不想与他搭眼,只好道:“我不管,你就这样进来……可以的吧?” 占摇光:“……” 他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少女腰肢极纤,上下两处却极其幼圆合度,他眼睫颤动,直觉耳后又灼烧起来,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以后才缓缓覆手上去。 臀肉不算丰腴,却圆似蜜桃、滑如脂膏,他没忍住,五指稍稍一聚,轻易便显出当中细窄一条粉红肉缝。 掌下果如他所料,极细微地震颤了一下,却始终维持着原有的姿势,闷着喉腔一言不发。 占摇光匪夷所思,心道他都这样了,她也没骂他,她今日待他真是出奇的好。 然舒芙纯粹是叫欲念磨得百般难耐,等意识到占摇光又得寸进尺地拿指尖戳戳她的腰窝时,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别乱摸了,你快些进来。” 占摇光在心底丈量了一下刚刚瞥见的那痕浅浅红缝,试探地开口:“那儿太小了,你得稍微抬高一点,不然我进不去。” 舒芙脑中轰然,腹下登时烧起一团火,心中升起些莫名其妙的耻意。 “那你将眼睛闭上,不要盯着那里看,等进去了再睁开……占摇光!” 见他久不答话,她叫了声他的全名。 游侠寒衣不一定会顾及云娘的感受,但他此刻是占摇光,占摇光一定会听舒芙的话。 少年“嗯”一声,果真将眼睛闭上了。 舒芙回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真的听话地阖住双目,这才强忍着羞耻将臀往上稍抬了抬,也轻轻闷出一声“好了”。 他的手便从后方探过来,抚上了光洁如玉的腿根,辗转片刻后才朝中间那点软心挪去。 他闭着双目,自己也不知道手碰到了哪里,只晓得指下温滑软腻,当是粉酥湿泞难拭。 舒芙将脸埋在锦衾当中,呼出的热气全蒸在了颊靥上,白中透红,如同冽冷的水里漫上一点春白的桃瓣子。 “就是这儿……”她怀疑占摇光估不准位置,在经受了几次毫无章法的磨蹭压摁以后,腿心被他摸出了一淌的水,舒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没弄错。” 话音甫落,她便极清晰地感觉到一团灼气从后方挺过来,怒涨的阳物直直抵开腿缝,正好卡在她腿根处。 茎身上的筋络嵌入湿热的穴缝,不由自主地朝上颤了颤,将那点粉嫩穴口烫出一沛热液,她下意识并了并腿,少年便连声告饶:“嘶……等等,你轻点,别夹我……再松开一些……” 舒芙依言照做,嵌在她腿间的硕热物什果然退出些许,她气未喘匀,忽觉穴口一胀,当是被个什么东西堵住了蜜眼。 穴肉潮泞泞舐在棱首处,催出密密酥酥一阵热流通遍他全身,叫人耳骨都热起来,腹间便更不受控地朝前一挺,整根硕物全数挤进了窄小一条蜜道。 “啊……” 舒芙失声吟出,腹心被撞出酸软一阵漾波,激得她瞬时揪住了掌下的被衾,颈子与腰肢一应绷紧,拉作一勾极致的霜白月弦。 “怎么这么深……” 舒芙眼角霎时沁出泪光,沿着鹅圆脸蛋滚在尖俏下颌处,要落不落,盈盈动人。 她只觉得从前的情事都没有这次的深刻。 穴中每一处细褶都被极致地撑开,棍身上的青筋毫不留情地从外缘刮蹭入内,掀起连串的火花,撩在穴肉里,引出一阵止不住的战栗紧缩。 紧接着穴心被蟒首狠狠碾住,无边的酸慰漫开,腰窝也一并软塌下来,每一度的呼吸都成了凌乱的呻吟。 他这才敢睁眼瞧她,只见少女脱力地匐在衾褥间,腰肢难承情潮,朝下凹出一个极深的弧圆,两团白乳被压作两只浅隆的小丘,叫人瞧了觉得颇为可怜。 “阿芙……”他叫了她一声,见她泪濛濛地看过来,便圈住她腰身,使她上半身抬起些许。 舒芙并未反驳,任由他半扶半抱地将自己拢入怀中,颤颤两只粉团托在他臂上,柔波软流,就如煨热了的牛乳倾泄了他一身。 两人都出了一层汗,被滚烫的体温熨成了热雾敷在身上,两相纠缠,大抵便应了水乳交融、蜜里调油二词。 快哉阁中的衾面颇有些硬质,磨得她双膝生疼,腿心又被抽送得软绵热胀,越发使她跪立不住。 “换回去,换回去呜呜……”舒芙似泣似喃,“这样太深了,里面会被撞破的……” 占摇光闻言,手臂不由又将她环紧了些许,顿觉软玉温香都有了实感,压根不舍得松开她。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世上的情事还可以这样做。 “不会的,我轻一点,弄出来一点好不好?不会破的,真的……” 他如此说,亦准备如此做,强抑住了腹间抽送的力道,将性器拖着往外离。 然那一隙水穴咬人一般,内里密密匝匝的软肉登时牢牢缠覆上来。 她整个人此时分明已叫滔天的情潮烧融了骨头,四体都软似水波,借由他的手臂才将将撑住身形,但底下的小穴却热得荒诞,裹得极韧极紧,绞得人魄荡魂散。 他一时没禁住,猛然顶撞回去,软弹臀肉被击出一漾雪浪,蟒首深入穴心,被顶头柔嫩的软肉吃了个彻底。 舒芙“啊”一声,腰肢彻底卸了力,腻滑热液喷泄而出,顺延着洁白如玉的腿根止不住地往下流。 占摇光将她反箍在自己怀里,几乎能将她每一次的颤抖痉缩都收入眼中。 她已说不出多余责怪的话,只反复嚼着“骗子”两个字。 少年眼尾滚烫欲泪,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伸手要去捂她的嘴:“你别骂我,我没想骗你……” 舒芙身前托掌的力道一松,上身便朝前扑倒过去,她情急之下扶住了刻花的床架子,却不甚拽下一块木牌。 两人同时一怔,舒芙下意识将那块牌子拾起,只见上头写—— 【俄顷,从弟去,良觉而醒,闻淫声响于柜槅。 【寻声过看,见一副淫佚之盛,遂口体僵直不能动。】1 ——— 1:过了一会儿,(褚良)的堂弟离开了,褚良醒过来,听见柜子里有淫事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衣服淫靡的景象,于是四肢僵直无法动弹。 半仙戏(八)【H】[排雷:一点对镜+失禁,慎 “这是什么意思……”舒芙面色醴红,思绪都被烧成了一团乱麻,“是说褚良醒了,然后发现我们了吗……可我们要去哪儿找一个褚良来啊……” 话说一半,她忽然顿住,继而将脸颊压在被衾中,闷闷笑出声:“我在说什么呀,这种事,哪有给人看的道理……” 占摇光却先她一步窥见了背面的小字—— 【房中乃有清镜一面。】 不知为何,他居然立时就懂了其中含义。 他身体朝后一拉,性器从温暖的蜜径间滑出,“啪”一下直挺挺击在丰圆的臀上。 舒芙口中泄出一声细吟,回身过去,眉尖细蹙,不解地拿眼瞧他。 虽则她刚才总叫嚷着不要不行不可以,但那多是一种口是心非的推迎。 一旦他真的抽身离去,那种惊人的空虚和蚁啮一样的痒意便自下腹一寸寸攀缘上来,搅得人浑身燥热难当。 “你怎么了?”她坐直身体,无措地将双腿紧紧交迭在一处,企图缓解这刻突兀的难耐。 “阿芙,你过来一点。”占摇光朝她伸出手。 她抿住唇角,拿余光瞥了一眼对方下腹那根昂扬胀红的器物,强忍着羞赧,将手搭了过去。 手指甫一纠缠在一处,她便被他拉入怀中,下一瞬,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抬起一些,腿间挤入一只手掌,稳稳托住了她的臀,那根硕物便慢慢挤入粉融的蜜穴内。 舒芙靠在他肩上哼吟出声,还未及厘清这丝被再度充填殷实的快慰,身上就忽然一轻,原是占摇光勾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 舒芙惊呼出声,两条腿死死缚在他身上:“干什么、啊……你干什么!”她两靥潮红,语不成调,“把我放下来……嗯……” 小穴因这一起一颠的动作被其中含裹的肉物入到极深,腰眼渐泛起一股酥潮,一寸寸碾磨咬蚀着人的骨血。 她腿上快要失了气力,一瑟瑟地发着颤,于是环在他颈后的两条手臂愈发使劲地合在一起。 占摇光被她绞得浑身发汗,情急之下竟学着兽类咬人的模样,张口吮住了她颈侧的嫩肉。 细锐的痛痒从那一点疾速发遍全身,她喉腔中凌乱的呻吟与抗拒终于停了。 他这才敢开口说话:“你别咬我了……要是我忍不住了,这张牌面我们就做不成了。” 舒芙不说话,用眼神问他要从哪里找一个“褚良”出来。 占摇光拿行动说话,抱起她往外间走去,行到不久前两人交颈吮吻的镜台前才将人放下。 她双腿颤巍巍着了地,肉茎亦从体内滑出。 她没忍住,朝镜台扫了一眼。 镜面被磨得光洁平滑,映出镜中人未着寸缕的一身雪肌。 镜台不及她半人高,只照出半张泛满红潮的芙蓉面,其下是一截细长洁白的颈子,又有幼圆盈翘的两只嫩乳,到了腰腹一带便急剧收纤,更往下的便不大分明了,但她自己知道那是如何一副情态。 她心中陡然涌起一丝微妙的耻意。 原来这就是所谓“褚良”。 云娘眼见丈夫看见自己与他人云雨的羞耻,大约便等同于自己此刻亲眼目睹自身与人交合的模样。 “阿芙是不是从没睁眼看过我们是怎么做的?嗯,就是的……那你现在看一看好不好……” 少年的声线化成一线热浪从后方流过来,他托起她的腰,使她被迫抬起一段臀,紧接着便从身后入将进来。 “嗯……” 舒芙将脖颈仰起些许,足尖稍踮,亲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腰肢曲成一个雪白的弧,腿心小小一处粉肉,腿根被他拉扶住撇开些许,那根胀红的性器便在她视线中一点点没入穴中。 好满,好胀。 他动作极慢,叫她把每一寸的滋味都品味了完全,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身体紧绷颤缩。 少年额角发汗,猛然朝前一挺,终于深深埋入紧热穴径。 “阿芙好厉害,站着都吃得这么紧,一点儿也漏不出来……” 他又在说那些混话了…… 舒芙一面喘息,一面摇首:“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胡说,嗯……轻点、轻点……啊……” 少女一身雪塑霜凝的肌肤渐泛起粉潮,身前幼圆嫩乳一颠一颤,其温比玉,其腻如膏。 上头两点红粒一只压在冰凉的镜面上,另只摩挲在占摇光臂上,说不清硬还是软,又痒又涩,如同被个什么幼鸟拿一张嫩生生的喙口啄吻。 然腿心却濡湿麻泞,热氤氤的体温交融在一处,变作细小的火星子,一粒粒弥散在两人的肌理深处,便叫骨缝都钻痒,血液都滚炙。 粉穴含着那根硕物一寸寸翕张吞纳,一芯的热液都被急剧的抽填捣成了靡荡的白沫,偶有遗泄的,便顺沿着她细直的腿一路流到踝骨处,点起一簇新的痒麻。 舒芙本就不及他高,这会儿被迫踮着脚与他媾合,早就将身子拉到了极限,几度全心力的承受以后,她濒临崩溃地泣出声:“不行了不行了,里面好酸好胀,腿也好麻,我站不住了……” 占摇光抬起濛湿黑亮的一双眼,顺势将她掉了个位,使她坐在镜台上,自己撇开她两条绵软无力的腿,将性器发力顶至穴心最柔嫩处。 “啊……” 舒芙一下叫出声,虽倚坐在台面上,却并未感到腹心酸胀之感有所消退,反倒失控一样微微颤缩抽搐着。 她隐隐有一种古怪的征兆,抬起手在他的肩头使劲推拒:“嗯……里面好奇怪,跟以前不一样……你先松开我,我想去小解……” 占摇光临近发泄边缘,耳中嗡成一片,更遑说底下那张小穴被自己肏得湿红软烂,内里蜜液腻流,穴肉绵韧紧缩,热得几乎融了人的骨头,湿淋淋要化成一眼泉,迫得人神志难清。 他的确听清了她的话,却实在舍不得这刻抽身离去,不知如何想的,俯下身便压在她耳边道:“你别走……就在这儿吧,可以弄在我身上的。” “你胡说!我才不要……”舒芙双目忽睁,拿手去拽他发尾。 占摇光并不觉痛,仿佛如捡到了什么绝妙的好点子,愈发支着性器,专朝穴内上壁压蹭磨碾。 她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手上推他的动作也更带上几分力道。 “不行、不行,你别顶我了,呜呜……真的要忍不住了,嗯……” 占摇光拿唇瓣蹭了下她的唇角,慢而又慢地舐住了她即将脱口的话,腹下动作却不收止,粗红硕物益发张狂地往里间侵入,任由额际的汗烫在她红翘的乳尖上。 腹心又胀又酸,隐隐有种极致的坠感,舒芙下意识要并拢腿,两条腿却颤抖绵软,分毫拨不出力气,她只能用力绞紧穴肉,企图将他挤出去。 占摇光低哼出声,制紧她的后腰,用力朝内凿进些许。 舒芙眼前一片空白,感觉已有些许热烫汁液泞出,连连摇首尤不能止,只连声道:“别往那里顶……不要压我,啊——” 屋外极细的一勾月如丝絮般被拉扯到极致,偶然一阵风过,轻轻一吹,将其截成分明两段。 她腹间一松,脊骨化开泼天的快感,身下骤然喷出滚烫液体,淋淋嗒嗒落在柚木地板上,洇开极大一滩淫靡深渍,与此同时,少年抽出阴茎,杵在她腿根处,痛痛快快射了个干净。 …… 夜深泼墨,风曳竹游,一派穿林婆娑簌簌音。 沐浴过后,占摇光后她一步回房—— 一般来说,这种事后,他总要为她打理得更多一些。 少女已将鹧鸪帐放了半耷,身上穿着快哉阁的白绸寝衣,坐在帐中,背对着帐口,蜷成小小一团雪,将鼻尖凑在臂弯、膝头各处耸了几耸,不知在嗅些什么。 察觉他来,她背脊微僵,若无其事地侧身躺下,装作早已熟睡的模样。 占摇光灭了灯盏,将另外半耷帐放下,整片天地便作漆漆然一片。 他摸黑将她勾入怀中紧紧抱住,她呼吸微浅,并未拒绝。 良久过后,他几乎以为她已睡去,不料她轻声问:“刚刚……你觉得脏不脏?” 占摇光其实很喜欢同她玩笑,但他分得清场合,譬如眼下这种,她是极待一些安抚的,因而他半点也不能叫她误解他。 于是他道:“不脏的,阿芙永远最干净。”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不这样了。” 难受么? 舒芙在心底暗暗想了想。 其实直到现在,她腿心仍残余那种热乎乎、酥绵绵的感觉,要说难受,肯定不是的。 甚至截然相反。 又过了许久,她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翁声道:“我没有不喜欢,我其实很快活的……” 如果这是寻常爱侣间也会有的情事,那她也愿意大方接受。 她这句话钻入占摇光耳中,反倒叫他羞涩起来。 少年将她抱紧一些,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轻声回应起她的话:“能叫你快活,我好开心。” 舒芙几乎要睡着,被他这句话略略惊醒,陡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 “胐胐。” “嗯?” “明早你早些叫我起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嗯,你还得帮帮我。” “什么事?” “明日再说,我现在好困……” “哦……”他用力亲亲她温热的脸颊,见她逐渐入眠,这才放心地闭了眼。 帐中筛余一池清透月光,少年又将她拢紧些许,如同失途的兽类寻到无上的至宝,左置右放皆不安心,只有拢在怀中时,才算将心底那一点缺陷填满。 纸鹞子(一) 卯时中,絮儿带着几个小婢,捧着铜盆及帕巾等一应洗漱器具立在舒薇房门外,等着她起身后召人进去服侍。 但这一日,廊下计时的漏刻较平时多流了半刻,里头仍未发出任何传唤声音。 捧铜盆的小婢子年纪尚小,力气也细,早已不堪盆中热水的重量,手腕微微发起颤来。 絮儿眉头一蹙,偏头叮嘱一句“拿稳些”,继而出声朝房里问道:“姑娘醒了没有?婢子领了人服侍姑娘晨起。” 房中静默好一阵,终于传出一道沙哑的女子声音:“进来吧。” 絮儿松一口气,推门入了内间。 时令还未到春分,仍循着昼短夜长的道数,因而到了这时,天外尚还濛着一层薄薄的鸦青,四下皆寂,房中更是晦暗一片。 负责添灯的婢女利落地寻了火折子,一处一处添上了亮。 借由摇晃温黄的烛光,絮儿便看见舒薇正拥被坐在床沿,一头乌发凌乱地敷在脸周、肩颈,愈称得一张明艳脸蛋惨白如纸。 絮儿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蹲坐在脚踏上,将舒薇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关切问道:“姑娘怎么了,脸色怎么白成这样?是不是昨晚遭噩梦魇着了?” 舒薇闻言,猛然攥紧了絮儿的手指。 这些时日以来,她的确常为前世噩梦所扰,但昨夜却是她难得的安眠夜。 真正叫她心神不着的,还是捏在她另一只手里的一张小纸—— 那是一张由黄麻纸裁成的巴掌小块,被人用一支翎羽小矢钉在了她的床架子上。 今日甫一睁眼,她就对上床头微颤的羽尾,当即便被唬了一大跳。 她伸手想将其拔下来,却发现箭矢入木叁分,死死嵌在梨花木中,是以她只能撕开纸张,将其单独取下来。 实不知是怎样身手的人才能悄无声息地做成这一切 然而更令她惊骇的是,纸上赫然绘着一座拱桥,又拿铅灰涂成黑色。 李桥有个不大为人知的小名,正好是阿玄两个字,由不得她不多想。 纸的背面则题了一串数字,由一写到万,却独独少了个亿字,“无亿”同“无意”,与史书上文君的轶闻相类。 可那是司马相如写给卓文君的决意信! 这张来路不明的小纸难道暗指李桥对她用情不专? 这怎么可能! 此时舒薇已分不出精力细究纸张的来源,毕竟她能够重回少时这种事都能发生,那么上天会予她一次神谕也未可知。 她脑中一片混沌,隐约中,眼下这个尔雅温文的青年郎君,和前世那个对她横眉冷对的李桥模糊成两剪清影,渐渐融为同一个,眉眼分明是含笑清润的模样,嘴角却携着若有似无的淡漠。 舒薇被颅中一闪而逝的念头吓得浑身一颤,额际又延下一滴细汗。 绝无可能! 二十岁的李桥对她用情至深,两人曲江池钟情,乐游原盟誓,即便是这次他奉御旨去了一趟江南东道,也不忘寻当地的匠人给她雕了一枝白玉兰,遣了大宛的快马,千里迢迢送到她手上的。 倘若前世没有舒茵,她又岂会和李桥闹成那样! 絮儿忧心忡忡地看了舒薇一眼,朝身边的侍立的婢子使个眼色,小婢子立马心领神会地用绢帕在铜盆中蘸了热水,递到了絮儿手中。 絮儿拿了温热的软巾为舒薇拭脸,口中温声安慰:“姑娘莫怕,梦中所见皆是虚妄,絮儿替您值夜守着房门,什么牛鬼蛇神也休想近姑娘的身。” 舒薇面上被帕巾的暖意一敷,紧绷多时的心终于放下些许,轻轻“嗯”了一声。 擦完了脸颊,絮儿放了帕子,又要替舒薇双手涂上润肤的香胰子,不料一抬头,就看见床头嵌的那根翎羽。 絮儿惊呼一声,问道:“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舒薇抬眼一扫,并不十分在意,只随口回应:“是我昨夜闲来无趣时摆弄小弩,不甚弄进去的,这会儿拔不出了,你回头找几个小厮拿铲子将它铲平了罢。” 絮儿不疑有他,点头应是。 吃朝食时,舒薇仍想着刚才的事,一碗水晶虾饺叫她吃了小半个时辰。 一边侍立的絮儿禁不住提醒:“姑娘兴许得用快些,大厨房那边使人来要用餐的器具了,说要拿回去清洗。” 舒薇恍然回神,将碧玉制的小碗往前一推:“我吃不下了,你们几个拿下去分食了吧。” 絮儿颔首,将碗转递给另一个梳双丫的婢女,示意她拿下去,自己则找了个素白的甜瓷小杯,倒了些茉莉浸过的温水服侍舒薇漱口。 絮儿自幼伴着舒薇,了解她可说是比了解自己还要深刻,知她自晨起以后情绪就不大对,因而此刻四下里没了人,她便出声询道:“婢子瞧姑娘愁眉不展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挂心?” 舒薇看她一眼,心中百感难言,最终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你出去找人。” 絮儿并不细问找的什么人,又要这人做些什么,只低眉敛目地应是。 舒薇果然继续道:“从我私房里支银子,去镖局里找功夫最好的镖师,请他帮我盯一盯……”她哽塞半晌,才慢慢道,“盯一盯郡王殿下这些日子总爱去什么地方。” 李桥虽为郡王,到底是旁支的宗室了,又不算得天子重用—— 不然也不会去宗正寺补阙。 因而他身边虽有一些扈从,但绝顶的高手却是没有的,至少挑不出一个能与这个悄无声息给她递信的人相匹的。 找镖师盯梢,大概率能成。 絮儿目中略过一丝惊异,什么也未说,恭谨地退下了。 舒薇鼻尖微酸,将额头抵在臂弯里,只盼事情莫若她想的那样。 …… 这信的确是舒芙未拂晓时强撑着睡意写成,又拜托占摇光给舒薇送去的。 因怕被舒薇察觉,她选了最常见的黄麻纸,且是拿左手写的。至于李桥那个“阿玄”的偏名,也是她问过李杪后知晓的。 她在快哉阁内见到了李桥,所以才有了提醒舒薇的打算。 但她并不想施以什么人情,也不说什么假而空地救一救她,舒薇能不能悟、悟了之后会如何做皆与她无关。 她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但舒芙不知道,她的本意是指李桥背着舒薇出入秦楼楚馆,兴许对她用情不专,却未料到真叫舒薇揪出了李桥的另一桩韵事。 纸鹞子(二) 越过叁日,镖局那边当真有了动向。 絮儿得了消息,站在廊下有些踟蹰。 舒薇坐在条凳上,廊桥外是一架结满藤萝的碧荫,其下置了一个白釉剔黑花的邢窑鱼缸,里头原置了些生水,经烈日曝晒过后便成了熟水,放凉过后最适合滋养新鱼。 只上头还有些碱性浮皮未去,因而她正捏着把旋子,一点点将浮沫细致地撇去。 ——数日以前,李桥随口一句想赠她几尾漂亮的锦鱼饲着玩儿,她便早早地准备着了。 舒薇揩了一把额角的细汗,远远看见絮儿站在廊下不敢入内,心底就是微微一突。 她偏头,对身边随侍的另一名小婢低语两句,小婢诺诺应是,出去将絮儿叫了进来。 絮儿行过礼后,斟酌着开口道:“姑娘,镖局那边……有消息递过来了。” 舒薇动作一顿,低低“嗯”了一声。 “那边找人跟了郡王几日,说是郡王白日里便去官署里点个卯,若四下无事,就寻了安王世子几个一同吃酒。有时吃得醉了,便就地歇下,最喜欢去的是快哉阁、清影楼等几处,俱是……平康坊内的去处。” 舒薇手腕一抖,鎏金的旋子“啪嗒”砸在地上,溅起一弧极细的沫白水珠子。 絮儿心脏一跳,差点要朝着舒薇跪下来,不料舒薇反倒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这有什么?无非是郎君间的酬酢而已,逢场作戏,不可当真。” 絮儿觑她一眼,到底双腿发软,膝头重重磕在地上:“除此以外,郡王仿佛还在宣阳坊里置了一间一进的小宅,每隔叁五日总要去一回。” 舒薇脸色霎然褪白,她重来过一回,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晓的懵懂少女,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出来,那间小宅是做什么用的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这是二十岁的李桥,并不是前世那个与她做了怨偶的丈夫,这时他们两情相悦,他待她一片赤心,又怎么会、又怎么会! “姑娘、姑娘……”絮儿见她面色不对,立马膝行两步上前,将她的手握住,企图以此聊作安慰,“兴许郡王真的只是多置一处宅邸,并不做他用啊!” 这话说来她自己都不信。 可明明是那样清正的一个郎君,他待姑娘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的,怎么偏就守不住这档子事呢。 絮儿看着眼前脸色凄白的女子,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出府!我要亲自去瞧瞧,郡王在这宅邸中究竟藏了个什么宝贝。” 舒薇手下力道骤收,疼得絮儿唇角都抿出作发,但她不敢多言,只连连点头。 为掩人耳目,絮儿为舒薇寻来一个帷帽,又赁了一辆牛车,扮作上京寻亲的孤女,打算作一个讨水又问路的戏码。 一行几人出了舒府,直奔宣阳坊而去。 驱牛车的随从是个从牙市聘的精壮青年,自称跟着老把式学赶车学了有些年头了,实则一坐上车辕,夸下的海口便漏了馅,把个平稳的牛车驱得颠来簸去,晃得舒薇几欲作呕。 好容易下了车,舒薇狠是歇了几口气,吩咐絮儿抓紧打发了人,回程再另寻他人。 絮儿依言付了银钱打发走人,这才站在了这间小宅的门扉前,曲起指节开始叩门。 趁絮儿叩门的功夫,舒薇便倚在墙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座宅邸。 外壁刷了一层粉白的腻子,墙内探出几许碧绿的藤蔓,叫其区别于其他质朴单调的宅院,独得几分野趣横生。 她的视线又往上飞去,只见一树棠梨延出墙头,在疏风中扭摆摇曳,其后有碧蓝的天,天上结一串洁白的花。 舒薇不免走神,已大约猜到这是个多么钟灵毓秀的女子住在其中了。 院内适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子声线:“来啦来啦,客人且稍等等。” 门扉一敞,里头清光慢泄,舒薇并未第一时间看清她的脸,却首先嗅到一脉冽透肺腑的馥甜香气。 是桂子香。 …… 舒薇不可抑制地鼻尖泛酸,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李桥替天子来舒府赐宴的那天,他们一同游园时,她在他襟口嗅到的桂子甜气。 那时他说是同安王世子吃酒时不慎染上的,现在想来,恐怕时他来前不久,正在这间小院同眼前的少女温存后留下的。 舒薇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少女一身青绨衣衫,用青白二色绳结将发丝扎成一个麻花形状,松松搭在肩头,相貌并不十分美丽,然整个人清灵无比,几乎要融进满院结串连绵的各色花中。 少女看她们一阵,弯着一对月牙眼,柔声细气地问:“贵客们打哪里来?叩响妾家院门做什么打算?” 絮儿上前一步,按照之前编排好的,操着一口浓重剑南口音的蹩脚官话回应:“我们娘子是剑南道人,此次上京是投奔亲眷来的,奈何两家逾十年未联系了,如今下落不知,于是想借宝地歇一歇脚,讨口凉水喝,再同姑娘问一问路。” 少女“哦”一声,见随行的都是女子,便将人往院内迎:“贵客如不嫌弃鄙陋,便进来坐吧,我闺名中有个‘桂’字,邻里都叫我桂娘,你们也这样叫吧。” 桂娘拿着笤篱将散落一地的花瓣子全归在阶下,又从堂屋取出一个釉陶壶具,笑着对众人道:“我不爱喝茶,因而家中只备一些蜜水,叫客人见笑了。” 她将几人引到院中的石桌附近坐了,亲自为每一人杯中倒上了些许蜜水。 舒薇也将帷帽撩起些许,嘬了小口,忍不住惊疑出声:“好香的水,饮着并不像用饴糖化的,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香味。” “是槐花蜜!”桂娘眉目飞扬,尽是欢快,“是我自己养的花,摘下后又用蜜煨制的……我养的花是最好的花,往往销去各处,平康坊里的都知和各坊间的娘子们都夸呢。” 舒薇和絮儿对视一眼,絮儿便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探问:“哦……怪道桂娘子种了这满院的花儿朵儿,原是专做卖花生意的。” 桂娘喝一口蜜水,点点头道:“是,我耶娘生前就是给官宦人家养花草的,他们去了以后,便由我接替着他们继续莳花弄草。奈何主家官人后来被谪了官,流徙到岭南去了,夫人心善,临行前给一众下仆放了契书,好在我还有这一门手艺,勉强也能过活呢。” 絮儿颔首,状似不经意问:“桂娘子这样好的样貌人才,门槛怕要被冰人踩破了吧?” 桂娘一愣,颊上顿时飞上薄薄一层红:“没呢,我已有了相悦的人了。” 舒薇与絮儿俱是心下一紧,连忙看向她,只听她继续说:“他是个与人写传奇的书生,常常住在书斋里不归,只闲暇时才来,这会儿并不在屋里……不过他却是很有几分本事的,这间小院就是他置办下来的。” 此时,舒薇已大致确定了桂娘口中的人泰半就是李桥。 只是她绝未料到,李桥竟是瞒着桂娘将她包作了外室。 舒薇看着眼前清致的少女,一时竟然辨不清心底的感受。 不知是埋恨李桥欺瞒她两世多一些,还是对桂娘的怜惜之情多一些。 没错,的确是“怜惜”两个字。 来这里以前,她几乎要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恨入骨髓,恨她百般妖调,勾引了对她一心一意的青年李桥。 可真的见到了她,发觉她是如此的纯稚灵秀,且也是被李桥所欺瞒的,竟然止不住觉得悲哀。 人真的天生复杂而古怪。 重来一世,为了挽回和李桥的这段情缘,她甚至不惜算计了自己的两个亲妹妹。 那时她都毫不手软,却在这时觉得无尽的惋惜。 她甚至不禁想: 这件事的错当真就在桂娘身上么? 倘若不是李桥有意惹她,她又怎么会做了不见光的外室还尤不自知。 想到这处,舒薇悚然一惊,连忙止住了自己脑中的荒诞念头。 这简直有悖于她两世来所受的教诲! 她自小学的都是掌中馈、制妾室的手段,从来都觉得郎君花心乃是小妾蓄意勾引。 可桂娘呢? 她甚至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爱上了一个叫她动心的郎君而已。 这叫她怎么把错误归咎到桂娘身上? 如果不是桂娘的错,那只能是…… 万般思绪引向一个让她失语的念头,舒薇双手颤抖不止,勉强饮了一口蜜水,这才强压下脑中凌乱的思绪。 此时,她们想知道的东西已摸得差不离了,絮儿便随意打听了两句长安的市坊路径,以全了这次登门的借口。 出了桂娘家后,舒薇又坐回了牛车里,絮儿小心问:“姑娘,咱们这会儿家去么?” 舒薇恍然回神,慢慢摇了摇头:“将车往后赶一赶,找个拐角处躲一躲,且叫我再看看罢。” 她深吸一口气,心道:李桥啊李桥,我宁愿是我揣估错了人,你可真别叫我失望至此。 纸鹞子(三) [请看文末] 谁也不知道,被舒薇和桂娘两位女子挂念的李桥,此刻人正在平康坊中的快哉阁内。 今日官署中无甚大事,他应了卯之后便将一些细枝末节的交由了手下幕僚去做,自个儿则不由自主地溜达到平康坊里来了。 无他,只因他对那位云竹小姐实在太好奇了,竟然真的有都知只因为一场闹剧,就烈性到撇下一众宾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鸨母知晓他身份,诚惶诚恐地将他迎在临渠的雅间里坐了,又让人奉上新烹的紫笋茶,口中连声道:“贵客且安坐,我这就将云竹叫出来。” 李桥笑着饮一口茶:“这倒不必强求,若云竹小姐实在不愿,只当我来这儿吃一吃香茶、赏一赏江景便罢。” 真要赏什么水景,自去了曲江池,何必跑来平康坊里看什么脂粉沟子,想必是非见到郗云竹不可了。 鸨母肚里腹诽,面上却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又怕打搅李桥雅兴,应过以后便一阵烟似地飘了出去。 鸨母一路行到郗云竹门前,听见里头传来箜篌声,不由驻足听了片刻,即便听不懂调子,也觉得其声如昆山凰鸣一样的宛转,无怪那样多士子情愿追捧她。 她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里头郗云竹闻声抬眼,遽然顿了手上的动作。 “下次登台要七日后的,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郗云竹淡声道。 鸨母将堆起的笑容一滞,几步走到她身边:“又摆你那副冷脸做什么?我来是有好事要说与你的。” 郗云竹脸色不变,静等着鸨母往下说。 “有位贵客登门了,点明了要见你,你可知那位是什么身份,他……” “不去,”未等她说完,郗云竹便开了口,声音冷彻清淡,“我们从前就立过契,我只安心在你们快哉阁待足十年,其间你们不许强逼我做任何不情愿的事。” 鸨母一愣,知她又说起旧事来。 那时她是十二,还是十叁岁? 鸨母记不大清了,只听拐子说她是邕州人。 那时邕州尚未收复,正处兵乱之中,她一家往关中逃难,路上车马侧翻,只活了她一个。 虽保得了性命,却头部受创,因此盲了一双眼。 但郗云竹生得十分美丽,即便是个盲女,鸨母也毫不犹豫地将她留下了。 更因她这份独有的美貌与才情,应了她的许多苛刻条件。 原本鸨母只是随口应承,却没想到长安的郎君们就吃她这一副清冷若离的姿态,甫一亮相,便在无数人心底烙下印记,几度以后,便成了平康坊里鼎鼎有名的郗都知。 自此,鸨母便再极少驳她了。 鸨母见她不为所动,又打起感情牌来:“云竹,你便怜我一怜,只出去露一面吧。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是真将你放在心坎尖上了,就是人家家里疼女儿也不是这种疼法。 “你爱竹,我们整个快哉阁里,绕前绕后地为你植满了各样式的竹;你好读书,我们也任你取索,几乎要将长安城中的书肆给你搬空了。就是你那双眼睛,不也是我们掏钱找医士为你治好的?” 郗云竹立身起来,冷眼盯着鸨母看。 若在这里的人是个稍微心软些的人,兴许真要叫她一番话磨得涕泪盈盈、迭声告衷,可她郗云竹不是,她清楚地知晓,这些年她在阁中赚的钱早抵了鸨母口里的那些花销。 更遑论…… 她朝前走了两步,直视鸨母的双目,一字一顿:“我从未有一刻忘过,我是被你们拐来的,真要叫我心存感激,那才叫可笑。” 鸨母神色一变,便有些接不上她的话了。 此时门口传来笃笃叩门声,一个龟奴在外头道:“郡王在那头坐了一会儿,见云竹小姐许久未到,便自离去了,小人几留不住……” 鸨母闻言,没忍住脚下一跺,目中尽是懊丧,转头又看见郗云竹神色自若地回了案后,她便抑不住心底的火气,又不能真的上手打她,只得拿话刺她一句: “你还巴望着找那什么逃难途中同行过一段的郎君呢?我早告诉了你,当年那伙人拐你的时候,见他追上来抢你,便将他推到江里溺死了。 “就算不提这些,你当时目不能视物,不晓得他长什么模样,凭一截不古不今的残句就想将人找到,简直可笑。 “我直说了,当日应和上你的那位梁郎君,累世的清贵书香,祖祖辈辈都是京兆人,从来没去过什么邕州的。” 郗云竹冷冷看她一眼,不再和她多话,起手勾弦,又响一阵泠泠妙音。 …… 李桥出了快哉阁,见郗云竹的愿景未遂,陡念起宣阳坊距平康坊不远,心尖忽然掠起一丝桂花的馥郁味道,脚下步子便调转了方向。 他一路走到了桂娘的小宅前,抓起铜环在门扉上敲了敲,里头立马传来一阵极清悦的“来了”。 紧接着,门从内里被打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蛋。 桂娘原先以为又是什么客人,刚要问一句“客人有什么事”,抬眼便对上李桥的脸。 她一愣,双目骤亮,叫一声“郎君”,便往他怀里扑去。 李桥志得意满,在桂娘侧脸亲了一记。 檐上弥来花香阵阵,他甚至在心底做了个评估—— 云竹小姐人才最好,桂娘性格纯善最可人,然他最爱却是舒薇。 只可惜舒薇性烈如火,眼里竟容不得人,倒叫他委屈自己至此。 李桥叹一口气,搂着桂娘往院内走去,并不知道他心中性烈不容人的舒薇此刻就坐在巷口处的牛车里,静静看完了全程。 “姑娘——” 车中,舒薇脸色惨白,双手微微发起抖,竟似下一刻就要厥倒过去一般。 “没事,我没事……”她一下攥住了絮儿探过来的手,絮儿吃痛,却没敢叫出声。 “回府吧——” 自那日起,舒薇常日里时时走神,有时写字在纸上缀一滴墨、有时饲鱼不慎洒多了鱼食、又有时一碗温热的甜粥送到她手上,直至放凉了也没用完一半。 夜里也渐渐多梦起来,十余年的情谊碎裂成许多片景。 她梦见第一次见到李桥,长安叁月,曲江流锦,连绵的碧蓝长空,丝绒的绵花絮柳,她与同伴放筝,青年隔岸见她,遥遥对她行了一礼。 而后不多久,便有信笺、花枝经由各样渠道递到她手中,锦句累牍,花叶团簇,俱在阐述一个青年赤诚的爱意。 她没禁住,赴了他的第一次约,尔后就有二回叁回…… 很快画面急转,到她婚后第十年,他们冷战月余,满府风声鹤唳,人人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最终她耐不住压抑的氛围,决定先向李桥服软求和。 是夜,风雨如晦,她亲自做了春月才会吃的青团送到李桥书房,想叫他忆起当初,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会在那里看见她新寡的幼妹。 舒茵没料到她突然闯入,吓得惊叫出声。 李桥倒是不躲不避,随手捡起地上的外裳披在身上,甚至顺手把舒茵往身后护了护。 后来的事,她便记不大清了,只晓得自己当时发狂似的扑将上去,李桥便蹙起眉,高声叫人进来将她带离。 此后,她心底郁懑难平,同李桥两相纠葛数年,直至某日深夜,她在梦中魂断身销,再一睁眼,便回到了少时。 旖旖春光从糊了明纱的车窗透进来,一地的清白光影。絮儿见她醒来,笑盈盈递一杯茶过来:“姑娘醒了?拿茶水漱漱口吧,眼下已快到了兴化坊。” 崇德六年,兴化坊,春日宴。 她几乎是顷刻间就有了主意。 她恨透了那个破坏她完美家庭的舒茵,也恨前世那个冷漠负心的李桥。 可青年时千里迢迢自江南给她送玉兰花的李桥,却是她不忍直接摒弃的。 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怀疑李桥,也没与他分居,是不是便不会被舒茵找到可乘之机。 于是重来一回,她一面算计舒茵,一面回护自己与李桥的情谊,这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唯一目的。 可突然一日,有人告诉她,原来你的郎君早在你们情谊最浓时就违逆了誓言。 并不是别人蓄意勾引,也不是你做得不够好,而是这个郎君本性就是如此。 她便茫然其中,一时竟不知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舒薇这几日连夜发梦,梦中数度惊醒,整个人面色灰白憔悴,竟瘦了一大圈。 絮儿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拉着她的手连声劝:“姑娘,姑娘!您同我说说话吧,是请医工还是去寺里面拜拜,您别一声不做呀。” 舒薇手背一热,竟是絮儿眼中的泪珠砸在她手上。 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继而看向絮儿:“去寺里面拜拜?” “对!”絮儿双眼骤亮,“香积寺或是大慈恩寺哪怕是那些胡人开的波斯胡寺都好,里面的禅师个个都是高人,定能开解姑娘的。” “……算了,若求神拜佛真有用,我也不会困囿至此。” 不过絮儿说找人开解,她倒真想到个人。 ——舒芙。 她是发自心底的好奇,为何同是郎婿变心,舒芙怎么就那样的决绝坚定。 在舒芙以前,从未有过女子主动提出和离。 可她不仅提了,还真真切切为之奔走努力,哪怕耶娘漠然,亲眷讥嘲,她也依然做了,成了大历乃至整个历史上第一个和离的女子。 她怎么敢呢? 只是—— 现在的舒芙真的能明白七年后的舒芙心中所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