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台(古言)》 1 眼睛适应了之后,手摸到枯脆的树叶,她爬起来,翻了个身又倒在地上,太累了。 月光正亮,她看清了不少东西。 比如盘在树上的蛇,河里边干枯的荷叶,河边跳来跳去的青蛙,远处林外还传来狗吠。 她闭上眼,有点想哭,却大声笑了出来。 她一月前杀了一个人,拼命逃拼命逃,冒死从两国边境线,荆棘丛生的野道里跑来了盛京。 梁都杀父杀母,不问是非,均判死刑,盛京则还有一条活路。 现在她已身在盛京地界,不问以后如何,现在她是活下来了。 日子渐冷,月属寒,不再狂跑之后,她躺在地上才感觉到一阵寒意。 就这么冷吧,随风吹起她已经打结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摆。 她慢慢闭上眼,闻到了一丝不属于这片地方的味道。 是兵甲,血腥又冷硬的兵甲味。 她睁开眼,周身已然被一群士兵围困,长矛直刺到她眼前。 “你是何人?” 这里是两国交界处,守卫无时无刻不在巡逻,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她走野道的痕迹也无法遮掩,很容易就被人看到。 长矛刺在她眼前,士兵们却看着这女子丝毫不惧,双眼亮晶晶,充斥着明媚。 “我呀,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盛京人。” “盛京人”当即被架起来带走,关在营地里。 这帐子里有吃有喝,还有水洗澡,因为就连兵营的糙汉都嫌她太脏了。 一桶清清白白的水,叫她洗的乌黑。 打结的头发扯了半天扯不开,索性桌上有把剪子,直接剪掉了。 穿上干净的麻布衣,她正想着如何倒了这一桶污水,却陡然从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右颊被树枝划破,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疼。 “赵惊鹊……” 她无意低喃出自己的名字,猛然惊醒。 外头下了细雨。 小吏风风火火揣着一本大本子过来给她登记名字,正瞧见她一盆盆往外倒水。 “你干什么,这什么水这么黑。” 倒水的人动作一顿,抬头面无表情回:“我洗澡水。” “哦,那先别倒了,过来坐下。” 这小吏瘦小,军服穿身上空荡荡。 “名字。”他拍了拍袖子,打开那本大本子,执笔欲写。 她刚放下盆,背对着桌子,想了半天。 “西江月。” 那小吏刚下笔,心里先一步唱了起来。 他脸一黑:“你耍我玩呢,我要的是真名。” “赵苏台。” “什么苏,什么台,家住哪里,做什么的,快些一起说了。” “姑苏的苏,司天台的台,家住泊州罗圩台,家里是做香烛生意的。” “梁都那个做棺材出名的泊州?” 这名声都传到盛京来了。 她想了想,点头。 小吏啧啧一声,探头道:“咦,那你们家那边那个棺材的传闻是真是假?” 他声音都小了下来。 天色昏暗,赵苏台也小声,几乎是气音:“是真的。” 恰此时,外头轰隆一声雷响。 毛笔落下厚重一点。 小吏眉毛都纠结了起来:“真的,能还魂?” 赵苏台微微笑起:“需要白银两千两,和地府要人,换半炷细香的时辰,可问三事,死人张口,假事成真事,死人不答,则要拉问话人陪葬。” “那,什么都不问呢?” “那就,白白损失白银两千两。”赵苏台恢复正常声音大小,端坐回位置上。 小吏冷哼一声,执笔重写:“两千两,我下辈子都不一定能看到这么多银子。继续,你为什么从梁都偷渡来盛京,有何目的?” 赵苏台摇头轻叹:“我娘逼我给张财主做续弦,那张财主都六十了,又老又不好看,我就跑了。” 小吏瞪她一眼,按她说的写了:“现在是我来问你,等上府来人了,可就不是这样和我坐着编瞎话了。” 登记完后,小吏揣袖起身。 “你,赵苏台,这几天老实点,你身份可疑,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盛京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赵苏台心里暗想,求之不得,面上客客气气送他离开。 帐子不大不小,一张桌子,一个地铺,几块砖头铺起上头架了几块板子就是一张床,稍微重一点的人睡都得塌了,还有一个帘子,帘子后就是浴桶。 赵苏台挨饿到中午,似乎终于有人想起她了,给她送了一碗稀粥,咸菜夹馒头。 现在就是给她吃野菜,她都能狼吞虎咽。 赵苏台没一会儿喝完了粥啃完了馒头,但是腹中还是饥饿,她只得厚着脸皮走出帐子,碰见个人就喊大哥:“还能不能再给几个馒头?” 那人疑惑:“你谁啊。” 赵苏台:“我,你们昨天刚在边防线把我抓来的。” 那人上下打量她:“没人看你,就这么出来随意走动?” 赵苏台缩手:“那,那必须得有人看着我吗?我只是没吃饱才出来,那我现在就回去。” 周强直接吼一嗓子:“人呢!给我滚过来,就这秩序,一点自觉性没有,我看我也不用管了,等过两天上府来人,大家一起回去做大牢!” 周强吼完,一群小兵飞速奔来面前列好。 “至于你。”周强又把视线移向赵苏台,“给她押回去。” 赵苏台被人押走,渴望的视线倔强转头。 饿,饿啊。 赵苏台这下子被关严实了,下午唯一一次出去还是去茅厕。 赵苏台躺在地铺上,能听到帐子外面守着的两个小兵在聊天,从中得知了他们中午吃的是粉条炖猪肉,辣炒干子。 赵苏台馋的要死,她轻抚咕咕叫的肚子,不知道等会儿晚上吃什么。 外面小兵聊得入神,已经聊到家乡的特色菜肴。 赵苏台轻轻坐起,自里衣中取出一块褐色佛牌。 皇天后土,重九避让,鬼门莫拦,小鬼且出,听我一问,是吉是凶? 2 佛牌轻轻一掷,自空中旋转,落于她掌心时已然变作淡木色。 赵苏台神色微变,捏紧佛牌。 “来来,吃饭了,看你这个女子长这么瘦,怎么这么能吃。” 送饭的又来了,这次盆里多了两个馒头。 赵苏台拿起来就啃:“谢谢大哥。” 夜里,赵苏台依旧被饿醒。 她从小到大就没感觉自己吃饱过,往往才吃完很多食物,抵抗了一时的饥饿,之后又会很饿,但是于平常做一些活也能做,和常人无异。 赵苏台神色清明,胸中似有火烧,身上越来越难受,忍受许久,赵苏台穿衣起身。 半夜,鬼都睡了,外面值守的守卫分了上半夜下半夜。 赵苏台掀开帐帘:“请问,可以给我一些冷水吗?” “你要冷水干嘛?” “我要冷水沐浴。” 那守卫一脸看她不正常的样子:“用什么冷水,你也不怕生病,这大半夜的,你病了可没人给你治,这样,我带你去打水,你自己去烧热水。” 赵苏台自是感激不尽,她解释:“我家乡都是用冷水沐浴,已经习惯了。” 守卫:梁都人都是傻子吗? 幸好他也没再管,带她去了泉眼打了两桶水回来,打完水,守卫换班时间也到了,这人睡觉去了。 赵苏台自己把冰冷的泉水倒进浴桶里,随后脱下衣服把自己全身都缩了进去。 胸中火烧一样的感觉终于慢慢褪去。 赵苏台无力靠在桶沿,浴桶旁是她从外面桌子边搬来的凳子,上面被她放了衣服,里衣内佛牌隐现。 赵苏台把脸埋进水里,好一阵,酣畅淋漓的抬起,她甩了甩水,一睁眼,手臂发麻。 她决定收回那句鬼都睡了的话。 一个容貌昳丽,浓妆艳抹的女鬼正飘在她面前和她面对面。 她已经很久没见鬼了,佛牌,只要拿到佛牌就好。 赵苏台刚要伸胳膊去够佛牌,突然面前女鬼消失。 赵苏台一个冷颤,再睁眼,眼神都妩媚了许多,她低眸看向自己饱满的胸口,用纤纤玉指划过,在乳沟里反复揉捏。 红唇勾人,一点点舔上自己的大奶。 艳鬼吃完奶子,手指终于滑向下面,对着花瓣又揉又捏,缝隙紧紧的,突出蜜露无数,手指轻轻张开一个小口,正要插进去,突然艳鬼就被打飞出这具身体。 “竟然还是个处女,晦气!”她愤愤不平飘走,去寻找其他目标。 留下赵苏台收拾残局,她洗了洗自己下面,结果越洗,涌出的黏丝丝的更多。 赵苏台只好一边自慰,一边咬牙。 下次可别再给她碰上艳鬼了,每次都是这样不上不下。 赵苏台又吃了两天馒头咸菜和粥,直到第三天中午伙食出奇的好。 看着面前三荤一素,赵苏台瞪大眼:“不至于吧,这就吃断头菜了?” 送饭的白她一眼:“想什么呢你,我告诉你,今天上府过来督查,查到你这边,问你吃什么,你就照这个伙食说,问你感觉怎么样,你得说非常好,我们善待俘虏。” 赵苏台懂了,她一脸老实的点头。 吃完饭,赵苏台就一脸严肃的坐在桌子旁等督查过来询问。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赵苏台听见外面一行人在说话,随后帐帘被掀开。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披着大氅拿着一个大本子的男子。 赵苏台一眼认出,这是那个给她做登记的瘦小小吏的本子。 这男子一进来就抵唇咳嗽了几声,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脸色也有些苍白。 跟在他后面的一群人里只有一个周强还有他旁边那个给她送饭的士兵她认得。 这男子听完身边人说话,看完本子上登记的东西,他轻轻抬眸,对上赵苏台的眼睛。 “赵苏台,梁都泊州人,偷渡至此?” 赵苏台早就站起身来,此刻站在一边,有些紧张:“是,泊州人,我娘逼我给人做续弦,大人知道的,梁都法律父母命不可违,小女别无去处,苦逃至此,求大人给一条活路!” 说罢,赵苏台恳切一跪。 掀起的灰尘,飘到了男子墨色靴子上。 商岐闻言无动于衷,只将手中的本子又翻了一页,手向后一伸,右边那人立刻呈上湖笔,商岐执笔不知写了什么。 随后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赵苏台抬眸,瞥见那个给她送饭的在后面对她挤眉弄眼。 赵苏台老老实实答:“中午吃了小葱拌豆腐,鸡蛋羹,猪肉白菜,蘑菇炒肉。” 他听了,嗯一声,接着又问:“昨天吃了什么?” 赵苏台:“馒头夹咸菜就粥。” 送饭的:…… 一瞬间蔫了。 商岐这才又看向她:“先起来,跪着地上脏。” 赵苏台爬起来。 商岐转头往外走,一群人呼啦啦跟着他转向。 赵苏台以为这就完了,正想坐下来喝口水,就被一人逮着拎起来跟上那群人。 “想什么呢,快跟上。” 赵苏台一直被押到商岐旁边才被松开,她战战兢兢跟着,虽然他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这一走,直接去了火营房。 商岐看了锅,看了柴火,看了圈养的鸡鸭猪, 看了水缸里的水,看了茶壶里厚重的水垢。 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不知道又在那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出了火营房,他侧头看向赵苏台,又问:“感觉怎么样?” 赵苏台诚恳:“感觉很好,有吃有喝,人也很好,还帮我打水。” 商岐点头,又继续奔向下一个地点。 武器库的武器,每样抽查了十件,有两件不合格。 这次商岐没有记下来,直接挥了下手,周强和负责武器库的人都被拖下去打军棍。 赵苏台听着棍子实实打到肉身上,听得小腿打颤。 训练场一切正常,木架子都稳重。 赵苏台就这么跟了一下午,脚都走得发酸,时不时还要亲眼见证谁谁被拖下去打军棍。 一直跟到主帐,商岐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跟着急停。 ps:不出意外就是晚上更新了,因为没有什么存稿,我发现一有存稿我坑的几率更大 3 “俞为,拿一个腰牌,先让她戴着,到了上府再安置。” 一直跟在他左侧的一个年轻男子立刻应是,商岐说罢入帐,赵苏台正想跟着,又被一人逮着往后拉:“想什么呢,还跟着,刚刚没听见啊,让你先回去等着呢!” 被拎起来的赵苏台:…… 赵苏台转眼一看,哦,原来是同一个人。 赵苏台回去喝口水的功夫,俞为就带着腰牌过来了。 赵苏台千恩万谢,俞为淡笑:“这只是上府暂住牌,一月有效,一月后姑娘会被驱逐出盛京。要想留在上府,姑娘可以等到了上府后找个活做,只要老板愿意为你做保,你以后自可留在盛京上府,只是不可出上府。当然,也可以找个人嫁了,可以随你的丈夫孩子出上府去盛京其他地方。” 赵苏台感恩的笑容慢慢僵硬。 俞为走了,赵苏台拿着腰牌在地铺上左看右看,就这东西,只能保一月命,哪个发明的,赵苏台长呼一口气,把这宝贝和佛牌放在了一起。 没一会儿,晚饭也来了,换了个送饭的。 晚上这顿伙食尤其的好,赵苏台喝起了鸡汤,吃了红烧鲤鱼。 不用多想,肯定是托了这位来视察军营的大人的福。 吃过饭,赵苏台就困了,什么都没洗就进了被窝。 又是半夜,赵苏台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简直是被风吹着走,她蓦地惊醒,就看见自己魂体状态飘在半空,而底下自己的身体则蜷缩着没了任何意识。 佛牌在身上,伤不了肉身,她的魂硬是被扯出来了,这里毕竟是前线,虽然现在没有战争,但是阴气太重了。 这才睡了几晚,鬼也上过身了,人现在魂也离体了。 赵苏台试了几次,自己能不能回到身体里,很好,不可以,怎么试都不可以。 赵苏台沮丧的在半空躺平,算了,要不就这么睡吧。 忽然凭空而来一股吸力,将她魂体狠狠一拉,瞬间消失无影。 这里华灯初上,路上皆是丝绸做的绒花,拉了十米长,铺了满满一地。 纱帐若隐若现,调笑声愈来愈大。 “快来呀,嘻嘻,你耍赖,不准扯人家的衣服……” 毋庸置疑,又是艳鬼。 她这是被拉入了哪个艳鬼的幻境。 赵苏台可不想看活春宫,最后看湿的自己,最后还要自给自足,明天可还要跟着那群人去上府,她真不想接下来几个时辰她只能靠辛苦自慰度过,还根本高潮不了,那样,第二天她的怨气可以隔空杀死一头牛。 赵苏台转头就往回走,可她没发现,她往回走,身后所有的东西都在飞速倒退。 直到,铛一声,铃铛声密密麻麻响在她耳边,逼得赵苏台不得不蹲下捂住耳朵。 不一会儿,铃铛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路人的指指点点。 赵苏台发现自己一身丧服,面前躺着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用白布盖着。 而她面前还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卖身葬父。 赵苏台:…… 赵苏台明确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她现在虽则在这个身体里,但是根本控制不了,比如现在她想起来,她根本起不来。 太阳多热啊,也不找个阴凉地卖身葬父。 一直等到午后,一辆马车路过,车上男子掀开车帘,清风朗月,莞尔一笑。 他对跪在地上的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苏台感觉到这具身体炽热的心跳,她知道,这就是这幻境的男主了。 “奴,令雪。” 江小爷花钱替她葬了父,邀请她一起上车。 令雪上了车才发现,车内还有一位衣着华贵是美艳女子。 江小爷毫不避违的搂紧女子:“这是我夫人,人美心又善,就是她让我帮的你,你以后就服侍我夫人了。” 那美艳女子似羞涩,一把推开他的手:“在外头给我老实一点。” 令雪神情一下子黯淡了,她乖乖磕头应是。 随着令雪跪下磕头,场景一下子转换。 大冷天的,令雪还在外面守夜,而屋里春宵融融。 她偷偷从门里偷窥,看着少爷和少奶奶颠鸾倒凤。 少奶奶美则美矣,可惜太死板,少爷让她换个姿势她都不肯。 成亲五年,再怎么美的女子,夜夜相处也插腻了,只是想换个姿势她都不肯。 江小爷来气了,直接抽出肉棒对准她的嘴插了进去。 女子哪堪受辱,不肯替他舔,最后两人竟弄得大吵一架,少爷直接挺着火热粗硬的肉棒下了床。 “既然你如此不愿意,那就不要怪我去找愿意的了!” 江小爷到了门口,令雪直接跪在他面前,张嘴就替他舔肉棒。 “哦……你这个骚货,当初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骚,这才多久,这就藏不住了?啊,骚货,快舔,继续舔!” 江小爷的声音不加遏制,全部清清楚楚传到内室。 床上的女子背对着门口,没有丝毫动静。 江小爷愈发来气了,直接拎起令雪,将她抵在门上,撕开她的衣裙,摸了两下湿漉漉的小穴,对准穴口直接一插到底。 自从成亲后,他就没有碰过别的女子了,成亲前屋里有的三个通房也都给钱遣散了。 许久没有操到这么鲜嫩的穴了,江小爷狠狠把她压在门上,动作一下比一下重,肉棒越入越深,直接插进了子宫口。 “啊!疼啊,少爷慢点……” 早已被挤出身体的赵苏台看着活春宫一脸尴尬。 她身下早已濡湿,渴求着一根东西插进去。 可现在只能被困幻境,看着这艳鬼在她面前快活。 4 赵苏台恶狠狠的诅咒这艳鬼,永世不得超生。 她嘴里念念有词,突然的,这整个境以不可阻挡之势炸开。 赵苏台猛的醒来。 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上。 嗯,这怎么就在马车上了? 她掀开车帘,外面阳光灿烂,有一人穿着一身宝蓝,骑着马走在她车旁。 他正低声与俞为还有那个讨人厌的“想什么呢”李孚讨论事情。 赵苏台放下车帘,摸出怀里的佛牌,佛牌自从那日问完吉凶,一直没有恢复原样,也许这就是她现在能轻易被鬼抓去幻境的原因。 但是最后幻境碎裂又是为何,是艳鬼法力不撑,还是有外在因素? 赵苏台隔着车帘看着外面,车帘上朦胧的影子,她死死盯着中间那人,抓紧了佛牌。 商岐似有所感,他回头假装略过一眼整个车队。 “府君,怎么了?” “太慢了,加快行程。” “是。” 赵苏台被马车颠着颠着,倒头又睡着了,这次睡得很安稳,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日暮,车队停了下来。 赵苏台来不及掀帘看看,就被外面人用剑柄敲着马车催促:“快下来,快下来。” 赵苏台跳下马车,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坐的马车到了队伍最后一个,明明中午她还瞅着后面还有很多人。 “军医,过来给她瞧瞧,现在什么情况?” 见赵苏台活蹦乱跳的下来,那人甚是惊奇,仰头朝前面大喊。 今日五更时出发,有人去喊赵苏台起来,喊几声不应,一探鼻息,仍有余温,只是身体烫的吓人,只探鼻息都是滚烫。 这位守卫立马去禀报了周强,周强拖着一身棍伤又找到俞为,俞为想着自己昨天才给出去的腰牌,在商岐面前提了一嘴。 商岐正喝着一碗苦味浓浓的药,前几日,少陵府八百里加急来信,少陵君夜里咳嗽见血,身体一再衰弱,虽则还坚持上朝,但是在朝上挂了一整面流苏帘,他人窥不见帝王颜。 信中催促商岐动身,立刻前往少陵府。 上府距离少陵府日夜急行也要一月路程。 商岐并未立刻整队出发,而是拿了稽查册,按部就班先去了边境视察。 边境抓到一个梁国偷渡来的人的消息早已传到他这边,上午刚到边境,直接去了抓住赵苏台的地方。 “前面是片瘴气林,有十里远,荆棘球遍地都是,这东西只要碰一下,浑身都疼痒难耐。” 周强回禀道。 白日里看来,这瘴气林中白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哗啦一声,原是一条挂在树上的蛇从树上掉了下来。 商岐看着,早秋的凉风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拿了一条新手巾,擦了鼻涕。 为了赶紧视察完去少陵府,夜里赶路不肯多披一件衣服,后果就是一早就在低烧,气色全无。 “那她是怎么过来的,你们不是告诉我说,她是一名弱女子?”嗓子也痒了,要咳嗽了。 周强很想铿锵有力的回复,赵苏台看着的确是名弱女子,但是他也想不通,她如何能从这瘴气林里跑出来。 商岐拉一下缰绳,马一声嘶鸣。 “算了,先回去,此地……以后留两人值守,边境之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商岐第一眼见着赵苏台,心中猜疑就更深了些,她只有脸上一道痕迹,其余地方干干净净,据她所说是奔逃了一月,可是面不黄肌不瘦,虽则看似拘谨,说话诚恳,但是他和她对视,没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点的害怕和无措。 这绝对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梁都逃来的。 几息功夫,商岐低头在本子上勾勒出了一朵摇摇欲坠的小野花,然后问道:“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听她老实说了,商岐嗯一声后,又在旁边写下:此女胆大心狠,惯会伪装,半真半假,不可轻信。 商岐走后,俞为送回那小吏的本子,小吏看着自己好好的本子被撕了好几页,痛心疾首。 …… 商岐端着这碗药,喝了一刻钟,药都冷了。 “军医去看过了吗?” 俞为做事周全,早已着人去看过:“看了,说是发热致使昏迷,人不能见风,正好和您一个方子,药炉子里剩下那点就给她灌下去了。” 商岐轻轻吹了吹药碗,喝了一小口:“不能见风,那就把那辆装律令的马车腾一部分出来。” 如此一番,赵苏台才能有现在的马车坐,她被士兵直接带着被子裹起来扛上车,这一路上又一直没有动静,怕她死了,慢慢把马车速度降下来移到最后一个,想着人如果真死了最后头也好扔尸。 结果敲了两下马车,这女子就下来了。 原来没死啊,怎么一点声没有。 赵苏台伸出胳膊让军医把脉,又张嘴,还被翻眼皮。 “大好了,还是要多穿点衣服,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再吃一剂药巩固巩固。” “多谢军医。” 赵苏台心知自己不是风寒发热的问题,而是魂魄离体多时,缺少主魂,佛牌护体所致。 军医走了,赵苏台这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前线只有帐子,这里盖起了房子,风格一模一样,列的整整齐齐,有菜地,有更多的牲畜,赵苏台还看到了两头牛。 小孩们在玩老鹰捉小鸡,妇女们远远的喊孩子们回来吃饭。 除了他们一行人,没看到村里有几个男的,赵苏台猜也猜出来了,这里是边境家属暂住的地方。 天边霞光万道,天色久久停在日暮。 看来,今晚她要在这里度过一晚了。 ps;还是没啥人看呀(ノへ ̄、) 云霓1 赵苏台下车后就没看到过商岐了。 她被安排和一群小兵一起吃了大锅饭,管够。 想也知道大人们不会和他们一起吃这大锅饭。 那丰腴雪白的妇女笑得胸前两个跟着一晃一晃,她在锅旁帮大家打菜,对他们嘴里的荤话也毫不在意:“使劲吃,今个啊,管你们吃到不能再吃了,吃到吐。” “丹娘,一年见你一次,怎么每次你都比去年瞧着更美了。” “诶呦,都是半老徐娘了,就你还夸我好看!” 那人直接拉了后面的兄弟:“郑群,你来,你说丹娘子最好看!” 郑群竟真的大声喊:“丹娘子最好看!” 喊得丹娘一愣,不好意思的摸脸:“我这是脸上抹了脂粉,你等我晚上卸了妆,要是还夸我好看而不是被我吓得扭头就跑那才是真的夸我呢。” “哈哈哈,那说好了,今晚我就让郑群去瞧瞧丹娘子卸了妆是什么样子!”这些人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话落,大家都笑了起来,起哄着:“郑群你艳福不浅啊!” 下一个,终于又排到赵苏台。 是的,赵苏台已经吃过一碗了,然后立刻接着来排队。 因着赵苏台是这行人里唯一一个女子,丹娘子早就注意她,完完全全打量过一次,瞧着她肤白如雪,脸上虽则有一道疤,但是已经渐渐褪去,不用螺子黛眉自浓,眼儿偏圆,唇红齿白,头发束成男子模样,再换一身衣裳打马出行倒是个专门勾人的风流小郎君。 她捂嘴瞧着赵苏台笑:“小娘子怎么混进男人堆里了,刚刚不是打过一次饭菜了,怎么又来打,难不成胃口都变得和男人一样大了?” 赵苏台没说话,而本来闹哄哄的众人也一瞬间噤声。 丹娘直觉不对,她朝后一看,竟是商岐带着俞为和李孚来了。 李孚膀大腰圆,单手能拎起一个赵苏台加一头牛,他蹭蹭朝前一站,指着丹娘:“想什么呢你,打饭就打饭,话这么多,是要我给你舌头割了当下酒菜吃吗?” 丹娘勺子都吓掉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赵苏台抬眸,就和商岐撞了个正着,他一直在看她,视线不躲不避,瞬间,手里的空碗也成了千斤重。 商岐重新迈步,赵苏台捏着碗,就感觉他是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但是没有,人家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了,也没再看她,甚至还是背对着她的。 俞为上前揽走怒气冲冲的李孚:“什么下酒菜,忘了吗,现在在办公事,公事途中不允许饮酒,好了,我俩也打饭去。” 俞为和李孚两人大摇大摆直接插队,排在赵苏台后头。 丹娘子硬着头皮给赵苏台打满了饭菜,又给后面两位活阎王打饭。 俞为说:“这个菜太辣不能吃,这个菜怎么这么咸,这个菜看着就不好吃也不要,少来点饭,我们府君晚上吃的不多。” 哦,原来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是替府君打的。 赵苏台先前吃饭的位置被其他人占了,她端着碗去了远处的树根下,才坐下身子,就被熟悉的感觉提溜起来。 “在这吃什么,没听刚才府君说,叫你和我们坐一桌!”李孚说话都是用吼得。 赵苏台:…… 没听到,她真没听到啊…… 弱小无助的赵苏台被李孚抓到了商岐一桌。 “坐啊!” 李孚一吼,赵苏台利索的坐了下来,正是商岐的对面。 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了下来,已经点起了灯,灯笼在细长的木杆子上被风吹的摇晃,赵苏台看不太清商岐的神色,心想对面肯定也看不清她,低头就刨了一大口饭。 “到了上府,准备做什么?” 赵苏台扣着已经烂掉的桌角:“准备先去找份工做。” “药吃了没?” “嗯?”赵苏台一脸疑惑,什么药? “嘿,你不是夜里受凉发热了,怎么连自己生病都忘了,府君问你药吃了没?得,甭问了,肯定没吃。”李孚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人。 商岐嗯一声:“你等会儿跟我一起走,我那里还有药。” 赵苏台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真不是发热。 “多谢府君,只是我现在身体康健,并不需要再喝药了。” “哦,可是军医跟本君说,你须得再服一次药。” “那就……多谢府君。”赵苏台默默低头扒饭,不再开口。 等她吃完这碗饭,发现商岐还在慢腾腾吃饭,而碗里就少了个尖。 赵苏台立刻拿着自己的碗再去排队,又打了满满一碗回来。 李孚都目瞪口呆。 他娘嘞,这个女子也太能吃了! 赵苏台去排队的功夫。 李孚难得压低声音,偷偷跟俞为说话:“她真是梁都的?不是说那里的女人都是什么瘦的风一吹就倒,每顿就吃三口,她这已经是第三碗了啊!” 俞为也颇觉惊讶,但不像李孚这么沉不住气:“听说她当时被关在营帐里,没人看着她,她自己出来拉着周强就问能不能多给几个馒头。” “这,一般人家养不起啊。”李孚看着已经打到饭的赵苏台,最后感叹一句。 商岐也抬了头,循着视线望着。 赵苏台打了饭,回头走回座位,越走近越觉得有股视线一直注视着她,她一抬头,那感觉又消失无踪。 商岐还在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似乎刚刚一直看着她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赵苏台把饭碗放下,拿起筷子开始刨饭。 随他看去,总不能是嫌她吃的多,行吧,她吃完这碗就不吃了。 商岐终于吃完了,三人等的几十号人的脏碗都已经被其他妇人洗完了。 秋虫吱吱。 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吧。” 赵苏台一肚子话不敢说,再看俞为和大块头李孚,两人都好似已经习惯了,就这么坐着等。 赵苏台跟在三人身后,去了商岐休息的地方。 药早已冷透了。 赵苏台捡过自己的碗,直接一饮而尽。 再看商岐,他竟还吹了吹,继续小口的抿。 赵苏台决定敬而远之。 “多谢府君,那,我就先走了?” 商岐没看她,点了点头。 赵苏台麻溜撤退。 云霓2 就赵苏台一个女子,不知怎么排的,把赵苏台分去了丹娘的房子。 赵苏台被人带到丹娘那里,才知道自己今晚要借宿她家。 丹娘有个女儿,五岁大,怕她冻着,穿了几层。 赵苏台在门口才站稳,丹娘就抱着她的女儿往她怀里一塞:“赵苏台是吧,你睡的屋是小小的,那正好,你今晚带着小小一起睡觉。” 小小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赵苏台,似乎很喜欢她,对着她脸上亲了一口。 丹娘自己洗澡洗了一个时辰,然后把锅里剩下的热水留给小小和赵苏台两人洗。 赵苏台倒是不介意水少,她给小小擦身,看着小丫头玩水:“你娘洗澡都这么长时间,她干嘛呀,换皮不成。” 小小咿咿呀呀,洗了一会儿就不肯洗了,赵苏台给她穿好衣服先抱到床上去,自己也下水去快速洗了洗,倒水的时候,抬头看到星斗满天。 这意味着明天是个好天。 “惊鹊,明月比你小,她想要的东西,你就要让着一点。” 也意味着,赵惊鹊千辛万苦为自己寻的夫婿,明日就要成亲的夫婿,成了她的妹夫。 哗啦一盆水倒出,赵苏台敛眸,不顾丹娘的怒骂:“你都不带看的,我人站在这儿,你往我身上倒啊。” 赵苏台不理人,拿着个盆把门关的轰隆响。 丹娘想骂人又咽回去了,忿忿不平的回去重新换衣服。 小小已经睡着了,这丫头都不用人哄。 赵苏台轻手轻脚上床,拿佛牌出来看一眼,还是没有恢复成原样。 闭眼后,万籁俱寂。 当赵苏台上一刻才睡熟在梦里吃大骨头,下一刻就被刺目的阳光逼得闭上眼时,她就知道,这是魂体入梦了。 等她能睁眼,面前还是熟悉的景象,是白日里的村子模样,她正站在丹娘的房门前。 屋里,许久未回的男人在女人身上驰骋着,女子身上的肉波动着,双腿死死缠住男人。 “爷,再深点,再深点,这次再不让我怀个孩子,我可要被她们取笑死了!” 白日宣淫,门都没关好。 赵苏台当即上前想把她门关上,手直接穿了过去她才反应过来,哦,她现在是入梦状态。 赵苏台低头瞧自己的手,然后突然就瞧见了一只狐狸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门口看。 一对夫妻正在床上敦伦。 而偷窥他们的却是一只小狐狸。 狐狸不知轻重,身子撞进来,门被开的更大了。 听见门响,丹娘从情欲里勉强抬起头,就看见她们养的小白狐推了门进来。 “爷,快下去关门啊,小白进来了。” 太羞耻了,虽说就是一只畜生,可是难保不会有人突然过来,想到被人偷看的刺激,丹娘穴里一阵淫水流出。 “骚货,你夹什么夹,关什么门,不关了,看你被一只畜生看着骚比都能夹这么紧,不是总嫌你家爷不够勇猛,让你怀不上崽子,这次也让他们看看,我操死你今天!” 男人粗壮的男根不断撞进淫水涟涟的穴里,捣出噗呲声响,女人还未生育,奶子就已经一手都抓不住,被男人吸着还能吸出乳汁。 “说,贱婊子,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在家和人搞了,把孩子藏哪儿了啊,怎么奶子里都有奶水出来了?” 丹娘嘤嘤:“这都赖你,我特地去求的神药,大师说了,只要连喝一月再和男人睡觉,肯定能怀上,谁知道还没怀上,奶水就先出来了。” “好好,还是怪我没让你怀上。”男人猛打女人的奶子,然后把她翻过身来,“肥屁股给老子撅起来!” 沾满淫水的肉棒在穴口上下滑了滑,扶着她的腰,从背后一插到底。 小白狐尾巴直晃,她颇有灵性的把门阖上,然后跳到了床上去。 男人正操着舒服,动作慢下来,每一下都挤进最深处,他拎起小白狐的尾巴,把它扔下床:“小白,出去!” 小白狐被摔得一声悲鸣,狐眸难过的看向男人,随后垂着脑袋出了门。 赵苏台揣袖在门口看蓝天白云,心想自己到底什么运气,最近碰到的都是艳鬼,入梦入的都是春梦。 小白狐从门里出来,赵苏台就看着它满身落寞的直接走出了院门。 随着小白狐越走越远,身后的景象也开始消失不见。 转而到了妇人生产那日。 丹娘心心念念终于怀上了孩子,却是难产,生下了小小,那时没什么事,众人皆是满脸喜气,稳婆把孩子抱出去给大家伙瞧瞧,知道孩子平安,丹娘就卸了口气,这口气一卸,就没能醒过来。 白狐看着死去的女人,她立刻嗷嗷叫着,跑出去在众人脚边打转,可没人在意她,还叫她去一边。 白狐只能急匆匆跑回屋里,床上的女人看着神态安详,可被子下全是血,透过床单滴到了地上。 白狐为女主人悲恸,她爪子轻轻攀住床沿,雪白的爪子渐渐幻变成女人的手,进而狐身全变成女人的样子。 白狐散去了女人的尸体,她说:“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小的。” 女人的尸体散如白雾,这一场景也如此般消散。 再接着,却是那已经化作丹娘的狐狸抱着一件衣服跪在门口大哭。 面前是前线回来报丧的将士,只带回了一件被炸了一半的血衣,而他的主人尸骨无存。 男人死在了战场上,独留下丹娘带着小小还住在这里,不肯搬离。 丹娘因爱生怨,无法接受男人已经死去,她回到狐族,进了族里的禁地,偷走了里面的一本禁书。 赵苏台看到丹娘强行打开禁书,三条尾巴断掉了两条,禁书中噔一声掉落下一个命牌。丹娘猛吐一口鲜血,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捡起命牌看着浮在空中的文字喜极而泣。 云霓3 狐族有位先祖散追,与一凡人相恋,凡人因被追风兽啃咬失血致死,散追寻了三个与凡人同一生辰命数的女子,以三人性命为祭最终复活了女子,虽然女子只续命了短短十年。 但是这十年,在丹娘眼里,给她带来莫大的期望。 “丹娘,胡升走了也好几年了,小小都会说话了,你也该找个人了。” 正在切菜的娘子,和大家闲聊着,让大家一起劝劝她。 丹娘闻言悲伤:“你们也知道的,我前年寻了一个,他刚出我屋子,第二天就死在前头了,我都要背上克夫的名声了。” “诶,这不怪你,刀剑无情,更何况是战场上,我也不指望我家老吴能回来,只要我在这还能给他收尸,我就……”话到伤情处,都哽咽了起来。 丹娘为了安慰她,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我也不是不想再找,只是太难寻了。” 那娘子收起眼泪,嗔道:“可不难寻,非要九月初九生的,哪有这么巧,你也是长情,要记着你家胡升一辈子。” “九月初九,咦,我倒是记得上回我家爷们说过,谁来着,就年初刚参的军,也是九月初九生的来着,对了对了,叫郑群!” “诶呀,这不巧了,府君晚上就到,说不定呀,郑群就在队伍里跟着!” 丹娘笑笑,眼里露出一闪而过的精光,这次没跟在队伍里也没关系,知道是谁就好了。 给将士们打饭时,她远远就听到队伍里有人喊郑群的名字,几个大男人在一起说笑。 也许是她的爱情感动了天地,要不然怎么连老天都在帮她。 看着这傻愣愣的儿直呼:“丹娘子最好看!” 丹娘心里想的是,这就是第二个了,还差一个…… 郑群半夜被大家伙推着来寻丹娘,到门口就瞧见她一直在等着,看见他之后,娇羞一笑,拉着他进了屋子,还用桌子把门抵住了。 “一直等你到现在,看着我啊,不是说我最好看吗,怎么还一直低着头?” 郑群还在想自己要做什么,还是就等她一直主动,搓搓手抬头,眼睛刚和她对视,就丢了心智。 “乖儿,没尝过女人滋味吧,你死之前我会让你好好享受享受的。”丹娘勾着男人的下巴,吻了上去,吸走了男人的精气,轻易就把一个壮年男子推到了床上去。 丹娘解开男人的裤子,看那东西还没硬起来,用手上下揉搓,暂时解了他的媚术。 郑群清醒过来,就看到丹娘软绵绵的手指头正抚弄着他的兄弟,他明明记得刚还在门口,现在怎么就到床上来了? 丹娘见他醒了,不想再拖延,看着红艳艳滴着水的龟头,她张嘴吃了下去。 “啊!”口中的阳物瞬间勃起,顶到了丹娘的喉咙口,上下吞吐不得。 郑群也不管了,抱着丹娘的头就开始猛插,插得她小嘴通红,足足数百下,最后阳精全射在了她嘴里。 “真是个冤家,就不能慢些,被你弄得疼死了。”丹娘嗔他。 说完话,大方解开自己的衣带,露出干净的皮囊。 郑群看见女人的裸体,阳物才射完就已经硬起来,他依从本性,反客为主,一把将丹娘压在身下,插进她湿漉漉的小穴。 丹娘一边哄着他插得再深些,一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摸出了枕头下的命牌,对准他的后颈,一下子盖了上去。 郑群后颈一阵火烫,就好像拿滚开的水倒在了皮肤上。 “乖儿,看着我,来,看着我就能少些痛苦。” 郑群下意识抬眼,和丹娘对视后,瞬间成了提线木偶般,僵硬呆滞。 赵苏台才看完狐妖丹娘为了打开禁书自断两尾,下一幕就叫她看到丹娘在害人。 郑群一点挣扎都没有,就这么趴在她身上,被吸走了全部的精血。 丹娘还放回去一点,以便他能撑过今天而在明天的路上出事,那样死了就和她无关了。 赵苏台魂体状态,丹娘闻见气味,一看见她就出了狠手,两只利爪皆刺来,直接穿过赵苏台的心脏刺穿了背后的大门。 赵苏台白着脸捂着胸口往外跑,虽然只是魂体,但是伤害值绝对不低。 “想跑,赵姑娘,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你就和他一起死吧!” 睡在小小旁边的赵苏台衣服里的佛牌突然一阵刺眼光亮,直接变为了纯白色。 丹娘聚力一击,却打了个空,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门上被刺穿的的两个爪印。 赵苏台凭空消失了。 丹娘嗅着她的气味,一把推开门。 她盯着小小的屋子,也闻不到了,赵苏台不在这了。 哼,算她跑得快。 丹娘转身回屋,看见帐子里趴着的男人,她勾起嘴角:“你也别怪我狠毒,我们狐女的身子皆为媚体,普通人哪里尝得到,他们说的没错,你还是有艳福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丹娘猛然瞪大了眼。 郑群后颈上的命牌没了。 赵苏台! 丹娘转身跑到小小屋里,不顾还在睡觉的小小,把床里床外都找了一遍,被子全扔在地上:“人呢,人呢!” 就这么几息功夫,风姿妖娆的丹娘,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脸上身上都在迅速衰老,脸皮耷拉下来,手指也成了一层皮套着骨头。 小小吓得哇哇大哭。 丹娘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她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不准哭!” 一轮朝阳远远挂在天边,四散的光芒照耀着清晨的大地。 赵苏台一身狼狈,手里捏着一副佛牌和一副命牌。 佛牌已经变为白色,大凶。 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是下意识就寻去了商岐的住处。 门口守卫却告诉她,府君不在。 赵苏台一口黑血没压住直接喷了出来。 这景象吓呆了和府君一早上出去视察才回来的李孚,粗壮汉子语无伦次:“她,她……” 商岐已经勒紧马儿,疾驰至前。 云霓4 赵苏台晕晕乎乎,眼睛半眯着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探她的鼻息。 赵苏台手心的佛牌霎时烫的能烤山芋,纯白的佛牌慢慢浸染成殷红的血色。 直接从大凶变为了凶煞。 赵苏台气血翻涌,生生被烫醒,睁眼又吐一口血,右手攀地,身体使劲往后挪,试图离他远一些。 商岐蹙眉,一把摁住她:“别动,身上怎么这么烫?李孚,快去喊军医来!” 商岐这两日喝药,风寒也好的快,他的手使了狠劲,都能瞧见青筋,压在她的腰上。 赵苏台吐血中途嘶嘶两声。 “疼……” 听不太清,商岐凑近她:“什么?” 赵苏台:“……”腰疼,心疼,全身都疼。 你,你,别过来了,她已经快握不住佛牌了…… 她两眼雾蒙蒙含着水光,似乎是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商岐没听见她说话,但是看见她左手握得死紧,隐约露出一点四角形状的两张牌子。 “是这个东西吗?” 李孚骑马急匆匆将军医带来,远远就喊:“府君,军医来了!” 看着赵苏台半死不活的样子,商岐干脆一把抱起她,大步跨上台阶进屋,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军医紧跟而至,商岐轻易就掰开她紧握的手心,拿走了牌子。 “这东西我一定给你保管好,你放心。” 赵苏台:……一口气更喘不上来了。 但是这殷红的佛牌到了商岐手上,冰冰凉凉,没有一丝炙热感。 怎么会…… 赵苏台看着没有丝毫异样的商岐,心中大感意外,可此时的自己压根来不及深究,军医才把上她的脉,她就头一歪晕了过去。 军医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可她浑身滚烫大口吐血却是事实,只好先去请了一位妇人用冷水替赵苏台擦身。 也是稀奇,冷水擦了两遍,身上温度就降到了正常状态。 李孚没什么见识,偷偷的问军医,指指屋里那方向:“是不是中什么毒了?你能查出来不?” 军医冷哼:“中个屁,李将军怀疑老夫的医术,大可不用拐弯抹角,我在军中二十七年,还没有我看不出来的毒。呵,就比如李将军你,我单看你一眼,就知道李将军你还是个连女人都没碰过的雏。” 李孚:“……” 引火上身。 俞为忍笑忍的辛苦,拍拍李孚的肩:“没事,等后天到了上府,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介绍。” 军医摸着胡子,努着嘴,眼神飘向坐在凳子上的商岐:“后天到不了了,依这情况,我估计还得再加两天。” 商岐就坐在屋外,手里头是两张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木质方牌,一张是由沉香所取木心,打磨的表面光滑,正反皆有一个命符图案,一张则是看不出什么所造,正面刻满梵文,反面则是一个赵字,这张方牌殷红血色,瞧久了叫人头都晕了。 “府君,急报!” 商岐抬眸,看冲进来这将士正是派去丹娘那里查看发生何事的人。 “说。” “属下们过去时,丹娘正要掐死小小,为了救孩子,不得已砍了丹娘一条胳膊,这胳膊尚未落地,就化作一只狐手,难怪她一夜间状如老妪!几个弟兄一时不慎,叫这狐妖跑了。” 商岐冷笑一声:“妖族,非法进入我上府地界,占用他人身份留住,速找到狐妖,待查清事因,立即处死。” “是!” 商岐声音未掩,刺骨冷寒的语气直从窗户传到床上。 赵苏台眼皮动了动,没敢醒。 非法进入……处死…… 腰牌,她的腰牌呢,赵苏台左摸右摸终于摸到她放在怀里的腰牌,她长叹一口气,这如今可是她的保命符。 她这动作,被照顾她的妇人看在眼里,当即惊喜大喊:“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赵苏台:…… 一眨眼的功夫,商岐已经推门而入。 “赵姑娘,你与我说说发生了何事?” 赵苏台手还放在自己胸前,商岐一眼看见,女子纤长的手指分开摸着自己的胸。 赵苏台面无表情放下手,她忍辱道:“丹娘是一只披了人皮的狐妖,我起夜时无意看到她在害人,被她追杀,求府君救我!” 日头已经升高,隅中时分,夜晚鬼魅白日里消散无踪,光亮充足,能望见女子眼下的青黑,她皮肤白,有点倦意就看的很清楚,看来昨晚真没睡好。 只是她又在装样,瞧她求着他救她,可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她根本不惧这狐妖。 商岐手里转着两块牌子,倒是没看出这牌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他将牌子放到她枕边:“我上府地界,不论发生何事,都由我一力承担,赵姑娘自可安心,此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赵苏台看到佛牌后心下大定,虽然佛牌还是凶煞的颜色。她悄悄觑一眼商岐,只等他走了看看佛牌会不会再变回来。 商岐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得不提醒她:“赵姑娘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军医就在我屋外,我要他再进来一趟?” 赵苏台捏起佛牌掀开被子:“不了不了,多谢府君,多谢府君,我这就回……” 回哪儿去? 没地去。 商岐适时圆场:“你快回去看看小小,狐妖没抓住你,转而想要掐死小小。” 赵苏台只听到商岐要处死狐妖那一句话,狐妖想要掐死小小还真不知道。 赵苏台不禁愕然,梦里丹娘难产而死,狐妖才取而代之,还说一定会好好对小小。 她一边冲出屋子,一边心想人心都易变更何况妖呢? 李孚正愤愤不平着:“妖就是妖,化为人形又如何,还不是有胆子害人,活该变成一个老妪,府君,我看我们也用不着找了,等到日正时分,她自会消逝只留下一张人皮。” 商岐只说了一句:“法不可废。” 云霓5 小小被吓懵了,哭得多了拿手一擦,脸上都破了细碎的皮。 赵苏台打了一盆温水,细细地用手巾沾湿了给她擦脸。 “姐姐,娘,娘突然变老了,还凶,掐小小……” 赵苏台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这孩子说,你的娘不是你亲娘,是一只妖变的。 妖一生只有一次机会选择幻化的模样,化为人形后,寿命与人相同,妖一旦害人性命,即刻苍老,第二日日正时分必死。 人之将死时,最想落叶归根,妖也一样,丹娘的故乡在氿界以北,有一条万里长河,对面就是妖族,要过河,必须持有族长令牌。 丹娘是偷了爹的令牌跑出来的,她不信族中长辈告诉她的话,她以为那是骗她的,她上次回家,也只是为了偷禁书,连爹娘都没看一眼。 林子里,丹娘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上松垮的皮,河水里倒映出她现在的模样。 忽有一声狐鸣,丹娘转头看去,一只白狐含着泪光朝她走来。 “孩子,你现在明白了吗?人间本不是我们待的地方。” 丹娘步履蹒跚,脚下一跌,跪在这只白狐面前。 “爹,我以为你们是骗我的,是骗我的。我害了人,我上次就害了人,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为什么这次,为什么……” 这是白狐年纪已有些大,声音沧桑:“孩子,自你回家偷了禁书,你娘就找你去了,没过多久,她命灯就灭了,你娘是为你偿了一命。” 丹娘不可置信,尖声哭喊。 白狐蹭了蹭她花白的头发:“那本书其中并没有写明,三名女子是自愿献祭,而它之所以是族中的禁书,是因为复活那凡人后,散追也死了。以三人为祭,一人为引,才从地府换来那凡人十年阳寿。” “孩子,这次爹本也想为你偿命,可是府君在旁,小小伎俩无法蒙蔽九幽之主,爹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云霓,要是还有下辈子,你就投胎做人去吧。”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头慢慢移到正中,照进了遮天蔽日的树林里,狐妖云霓慢慢化成一滩血水,血水也很快消失,只留下一张人皮。 老狐一声悲鸣,听到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他最后看了一眼人皮,匆匆隐入林中,踪影不见。 最后摊在商岐的面前的,就是这一张用布盖着的人皮。 李孚好奇心大起,非要掀开看一眼,然后跑出去吐去了。 俞为也捏着鼻子:“快抬下去埋了,这就不用送过来给府君看了。” 屋里,是一股弥漫的尸臭味,屋外,是李孚在哇啦呕吐。 商岐抿着嘴,不肯说话,用纸写下:莫要再逗留,即刻启程。 军医啪啪打脸,经此一事不仅没有延迟到上府,反而还提前了半日。 众人车马疲惫,特别是赵苏台,上次是在马车上晕了有大半天,这一回,是坐着也不舒服,躺着也不舒服。 因为可怜她的佛牌,始终呈凶煞之状,烧得她抓心挠肺,赵苏台又不敢离佛牌太远,她坐在马车这头,把佛牌放在马车那头,火烧感也只有一点点的减轻,合着就是没多大用。 想起商岐,赵苏台恨得咬牙,都怪他靠得太近,不过,那佛牌当时被他拿走后再还回来,属实凉快了许久,但是凉快之后,现在灼烧的还是她,说来说去,还是怪商岐! 晌午时分到的上府宜州,众人皆饿得前胸贴后背,府君直接大手一挥,领着大家去了宜州最大的如意酒楼。 好酒好菜上桌,大家都忙着吃,只有赵苏台快速捡了几样菜在碗里然后追着跑堂的小二:“你们这真不缺人吗?你看看我,我可以洗碗,端菜,我还会算账!” 小二要给她烦死了:“真不缺人,您要不去隔一条街的百香阁问问,它们那里倒是招人。” 赵苏台连忙道谢,一路小跑回桌子上,发现那群人都快把菜吃完了:“我来了,留点给我!” 商岐在二楼包厢,看赵苏台丝毫不顾及形象在桌上和一群男子抢食。 他筷子一放,在桌上响起清脆的声音:“吃饭,没规没矩。” 正用手拿着啃鸡腿的李孚:“……” 俞为立马站起来:“我这就下去,再给大家伙上些菜。”顺便叫他们小点声,府君不知犯了哪门子的毛病。 商岐嗯一声,着重点了赵苏台那一桌:“多上点,她吃得多,省的抢来抢去,喧闹。” 李孚立马拦住俞为:“我去。” 李孚下去哪也没去,直奔赵苏台,看她抢菜抢得欢,直接拎起来。 赵苏台:“诶,诶,李将军,这是做什么!” 李孚瞪眼:“你说做什么,你一个梁都偷渡来的,我们府君大发慈悲给你腰牌让你留下,你不去专门谢谢我们府君?” 哦,赵苏台懂了,要敬酒去。 李孚松开她,赵苏台端着小酒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都走到楼梯口了,李孚才想起来还有另一件事,他大喊小二:“每桌再上些菜,今天一定要吃个够!” “好嘞,客官!” 赵苏台这几日都未见商岐,乍一站在门口,对上他的视线,还有些无所适从。 “多谢府君容我留在上府,我先敬您一杯!” 商岐看着她豪迈举起酒盏,一口饮尽,酒滴从她嘴角滑落至雪白的颈间,最后没入白色衣领里。 他注意到她穿的衣服,估计穿着不舒服,微微侧开的领口能看到一片红痕,但是她一声未吭。 赵苏台话也说了,酒也喝了,怎么对面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慢慢放下酒杯,头一低,又和他对个正着,他一直看着她的吗? 看着她干嘛? 10 赵苏台心里自己有鬼,眼神不自在的飘向了其他地方。 看他面前的饭,一口都没动,菜也只吃了一口。 看他吃饭,比看蚂蚁搬家还要让人着急。 赵苏台视线飘忽来飘忽去,不知怎么的,又和他对上。 还看,还看,你还看,你低头吃饭啊! 商岐慢腾腾开口:“你上次叫我替你保管的那两张牌子是什么东西?” 赵苏台:“……” 一提就来气。 她瓮声瓮气:“没什么,就是普通的去庙里求平安的佛牌。” 商岐哦一声,原来是佛牌。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商岐掀起眼皮,李孚先发制人,直接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一起吃啊,傻站着干什么,还等着我们府君请你上座啊!” 赵苏台被迫坐下,看清桌上一堆美食后,心中那点抗拒荡然无存。 商岐也不肯吃饭,俞为和李孚都是正常饭量,剩下的全都是她的。 李孚虽然见识过一次,但再次看着赵苏台连啃五个鸡腿干了三碗饭还是拍了一下大腿:“乖乖个娘嘞。” “之后准备找什么工做?”看着赵苏台擦擦嘴角还想继续,商岐忍不住开口,拦着她一点。 虽然商岐一直坐在旁边,但是赵苏台还是能努力欺骗自己忽略他的。 他一开口,存在感更强了,赵苏台看着一桌子菜也没了心情,毕竟她的佛牌还是凶煞,提醒她要离这人远一点。 “还没想好呢,这几日多谢府君一路让我跟着,如今也到了上府,我自会去寻一个出路。” 赵苏台明摆着想撇得干干净净。 商岐偏开口:“刚刚听你说会算账,我府上崔师傅正缺一个小徒弟,你看如何?” 赵苏台直接拒绝:“多谢府君,其实我并不会算账。” 李孚:“……” 嘿,他就是一个暴性子,这不是明白白的睁眼说瞎话吗?他就要拍桌起身,被俞为使劲拽住,冲他使眼色。 商岐脸上多了几分冷意,再开口不冷不热:“是吗” 赵苏台干脆起身:“再次多谢府君容我留在上府,小女就先走一步了,府君慢用。” 李孚就眼睁睁看着赵苏台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下了楼,然后出了酒楼大门。 “府君,这……” “派人看着她,还没弄清她到底怎么来的,孤身从梁都边境跑来盛京,就算是横跨瘴林而来……那她本事倒是极大。” “是。” “府君,那何时启程去少陵?” 商岐想着赵苏台手拿鸡腿大快朵颐的埋头刨饭的样子,也不知她怎么能吃下那么多,他也放下筷子,慢腾腾用手拿了最后一个鸡腿,说了一句让李孚和俞为二人为之绝倒的话。 “等我吃完饭。” “……” 赵苏台出了如意酒楼抬脚就一路问到了百香阁。 这百香阁外头就看着精致华美,一进里面就更是奢侈,看得那是一个叹为观止。 赵苏台一身粗衣进去,就被一个打着团扇的女子挡着,上下打量她:“小娘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吃饭的地方。 赵苏台摇头:“我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我走错了,我这就走。” 偏那女子又拦住她:“诶,小娘子怎么就走了,无妨,来者是客,我听小娘子口音不是我们上府人,又身无长物,那来这里许是想找个工做?” 既然不赶人,赵苏台不介意跟她聊聊。 她点头:“我会洗碗,扫地,算账,你这里可缺人?” 女子挑眉:“缺,怎么不缺,只不过我缺的是候桌儿的,就要看人机不机灵了。” 赵苏台问:“休息,工钱怎么算?” 女子微蹙眉,似乎有些讶异:“休息?一般我们这是没有休息的,但是你提了,那我就一月给你一日休息,工钱的话就要算你候桌的数量了,接待一桌给五文钱,你休息那一日自然就是没有钱了。” “此话当真?” 女子摇扇:“我是这里的掌柜,怎么不当真,小娘子初来可能不知道,你出去打听打听,这里谁人不知道我陈牡丹。” 赵苏台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我出去打听打听。” 陈牡丹哼一声,也没把她当回事,唱着曲上楼了。 赵苏台出去后真去隔壁打听了,谁听到陈牡丹都是一句:“哦,那个陈扒皮啊。” 托商岐的福,赵苏台坐在马车里没事做,就看马车里堆放的律令。 上府明文规定,主家雇人做事按月令一旬休一日,工钱不得低于每月一贯钱。 上回商岐说什么来着,啊,我上府地界,不论发生何事,都由我一力承担。 倒也不必去别处寻商岐,因为他指定还没吃完饭。 赵苏台去而复返。 李孚最先看见:“赵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苏台紧紧绷着脸,铿锵有力:“上府君,我要状告有人胆敢藐视上府律令。” 李孚瞪大眼,俞为猛转头。 商岐沉声:“具体说说。” 今天上府宜州多了一件新鲜事,横行霸道的百香阁被官府查封了,陈牡丹被当街压走。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发出疑惑的声音:“不应该啊,陈牡丹不是和宜州那位有点关系,啧啧,难不成上府来人了,也没听说谁来了呀。” 大家猜测不断,紧接着就看有一官兵拿着响锣过来,砰砰几声:“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百香阁陈牡丹视上府律令于无物,这是种什么行为,这是不尊重,甚至是蔑视府君的行为,这是种情形恶劣的行为,我跟大家实话说了,如今府君正在我们宜州,宜州州府今天起换人了,这上一任州府现在是罪民刘意德,明日,午时三刻斩首!” 众人皆静了。 虽然都听闻过府君的手段,但是还是没想到传闻一点没造假,甚至还非常含蓄地美化了 11 “宜州能出现一个陈牡丹,就已有无数个陈牡丹,或许他们背后有人,或许就是自个胆子大,但是,现在回去之后也得给我掂量掂量了,宜州是靠抚水最远,但是宜州也是上府的地盘,若是府君在抚水再听闻这宜州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就不是单单砍一个刘意德了。” 官兵说完后,直接贴了一张告示在百香阁门上,上面道是陈牡丹具体犯了什么事,与刘意德做了什么勾当。 有好事者问:“大人,你只说了刘意德明日斩首,那这陈牡丹呢?” 官兵再度敲锣:“好问题,那我就说说,这陈牡丹如今已在刑场,估摸着人头已经落地,大家若是想看的,自可去看。若有那认识陈牡丹可怜她想给她收尸的也掂量掂量自己那点善心,够不够城外野狗吃的。” 人群中,有人心虚倒抽一口冷气,有人悄声说府君手段强硬。 就在众人低声细语时,有一五六十的婆子哭着从远处过来。 直接指着官兵骂道:“你这丧良心的东西,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少陵君就不管了吗,我儿一未偷窃,二未杀人,老老实实做买卖,那些人过来找工做,我儿给他们口饭吃本就已仁至义尽,还另外给他们钱财,他们不懂感恩戴德,反将我儿告之府君处,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啊,我儿就这么被害死了啊!” 官兵眼神一瞥,立刻过来另外两个人将这婆子摁住。 “少陵君?这里是上府,少陵君管的到上府的事?呵,你说你女儿老实本分,那你可知她漏了多少赋税,她只留下那些孤苦无依的少女在百香阁做事,白日里做苦活累活,晚上就叫她们去陪客,不愿意就喊打手过来,强迫卖淫。这岂是酒楼,这就是妓院!盛京自先君起禁淫已有四十年,你女儿这是知法犯法!” “你个老虔婆,惯会颠倒是非黑白,满口胡言,胆敢污蔑府君,拉下去,关进大牢,我倒还要回去上报查一查,你女儿做这些勾当背后有没有你的事!” 官兵押着老婆子走了。 围观的人久久不散,突然,有一人拍手直呼:“好!” 其实官兵说这话大逆不道,盛京少陵为都府,少陵君在位已有二十三年,也算励精图治,只是膝下无儿无女。 盛京先主是如今少陵君的大哥,先主死时,商岐还在君后肚子里,总之,等商岐出生,他叔父已成了少陵君,而君后则带着商岐远赴上府求存。 上府本就是君后的娘家,根深蒂固,城池固若金汤。 而等商岐慢慢长大后,少陵君又一直没有孩子,盛京也出现了两种不同势力,其中,上府君以手段狠厉为着。 很快,陈牡丹一事的告示贴的全州都是,就连宜州城外几个县的猪圈上都有。 这可真是,连猪都长了见识。 商岐等人今日直接从宜州方向出关,往少陵府去。 赵苏台不愿意跟去,要在城外和他们告别,准备去其他州,李孚就搞不明白了,拉她到旁边:“你可知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我们府君,哪怕只是府里一个小小的记账的,那也有的是人抢着做。现在只是叫你跟着我们去少陵都不愿意,嗐,你看着跟我亲妹子差不多大,你说你是被你娘逼着要嫁给一个老头子才跑到我们盛京求一条活路,如今这活路不就摆在你面前,何止是活路,这就是一条光明大道啊!谁敢动你一下,报上我们府君的名字,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李孚抑扬顿挫,那架势好像只要赵苏台答应做个记账的,以后就能顿顿吃香喝辣,走路张牙舞爪,嚣张跋扈。 但是,可惜了,赵苏台最珍惜自己这条命,佛牌上一次显示凶煞还是她娘要杀她那次,也很遗憾,最后被赵苏台反杀了。 李孚最后声音没控制住大了,前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商岐正席地而坐,听了李孚那番言论,一言不发收起少陵府又送来的信:“俞为,你去。” 俞为憋着笑,到了赵苏台面前,恢复一脸严肃。 “李孚,做什么又喊起来,既然赵姑娘不愿意,那也不用强求。”他先是假装呵斥李孚,转而话锋一转,盯着赵苏台,“赵姑娘,我知你能从瘴气林里毫发无损走出来,想必也有不小的本事。你的底细不明,府君仁善才让你留在上府,只是上府十四州,赵姑娘想必不会每个州都去一遍吧?” 赵苏台:“自是不会,若是大人不放心,那我再回宜州就是。” 俞为拦住她:“倒也不必,上府都州为抚水,崔师傅自然也在抚水,你要是愿意,就暂时跟我们一条路,我让人送你到抚水,到时也不用你再另谋出路,跟着崔师傅替府君做事,就如咱们李将军所说,保你一条光明大道。” 成,赵苏台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也是,她身份可疑,还是放在身边最安全。 “赵姑娘,你看如何?” 赵苏台一时没回答,俞为又问了一遍。 赵苏台舔了舔唇:“俞将军,你看这样,我到抚水后,自去谋出路,我保证,我三年内不会出抚水,也让大人看到我的诚心,我真的只是来盛京求一条活路,至于大人说的光明大道,小女不敢设想,只求个平安就够了。” 李孚就要指着说她不识好歹了,俞为拦住李孚的胳膊:“好,赵姑娘一言既出,我也相信赵姑娘的为人,那就这样说定了,等出了关我让人送你去抚水,到时你自谋出路,当然,若是饿得连口饭都吃不上了,你那时找我,我还是会帮忙的。” 赵苏台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俞为一脸好说好说:“眼看太阳也要下山了,赵姑娘快些上车吧,日暮前要到渡口坐船。” 12 赵苏台再道谢,然后麻利的爬上马车。 李孚拍掉俞为的手:“诶,真就放她走啊,万一她是……” 俞为警告他:“到了少陵,你可得把说话的口气收一收,小心府君收拾你。” 李孚不耐烦:“我知道我知道,嘁……” 商岐见着赵苏台钻进了马车,随后起身,拍了拍衣袍。 林中落叶纷纷,光线逐渐黄昏。 几人相继上马,商岐看着日头,打马先行。 衣袍划过树叶,没有风打过身侧来的猛烈。 “赵姑娘,来,喝口水,等船来你直接去抚水就成,我们还要倒个几程,诶,碰上个晕船的,一天都受不了。” 这才到渡口,船还没来,众人一路疾驰,现在大家都在稍微休整一下。 赵苏台的确渴了,早秋风又凉,唇有些裂开,她接过俞为递过来的水囊:“谢谢俞将军。” 夕阳照进水里,波光粼粼,赵苏台看见商岐站在最前面,日暮险些要将他吞没。 她喝了一大口水,才感觉活过来些,放在胸口的佛牌这时候倒是不烫了,赵苏台惊讶的想拿出来看看,周围人又太多,只好等过一会儿和他们分道扬镳时再看。 “这是什么河?”她问。 “宜水道,东连湛江,这条水路往西北去,穿过漕河,经锦阳继续北行,十日则可达卯平府。” 只见商岐慢慢转过身子,向她这里走来,声音清冽深沉,他一开口,周围所有的低声细语都住了口。 赵苏台眯着眼睛,明明都已经日暮,怎么感觉这光还是这么刺眼,刺眼的人头晕。 赵苏台晃晃脑袋,瞧见商岐越走越近,她想站起来问声府君好,身子却感觉愈重,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点,噗通一声,摔了个彻底。 她手里还紧捏的水囊,剩下的水潺潺流在了地上。 俞为上前拿走水囊,塞上塞子:“府君,需要绑起来吗?” 商岐看着晕得死死的赵苏台:“不用,抬上船就行。” 抬头遥望已经能看见船的身影。 等商岐转身走后,李孚摸着下巴,啧啧感叹:“乖乖你这是用了多少的药啊!” 俞为晃晃水囊,呶一声:“府君放的。” 李孚张大嘴巴,半天没吭声,只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 府君放的,厉害。 李孚和俞为二人皆劝赵苏台留下,赵苏台依旧不愿,亲眼看着她见俞为答应让她走后松了口气的样子。 商岐坐在那默默地,拿过水囊,又朝里多倒了一点。 这迷药放得有点狠,赵苏台生生晕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还是被尿意憋醒的。 顾不得自己正身在何方,幸得下床后在门后看见一个恭桶。 解决完生理需求,赵苏台一下子松快了,有空看自己现在被关在哪里。 试探的开了下门,门竟然没锁。 赵苏台稀奇的打开。 并没有见到外面的太阳。 她住的地方原是个堆放东西的船舱,货物堆得满满当当, 赵苏台跑去开船舱的门,果然,打不开。 她转头看着拿一箱箱盖起来的货,也没锁,那就别怪她了。 赵苏台摸着饿瘪的肚子,开始挨个翻找。 第一箱,里面全是书,封面极其眼熟,赵苏台拿了一本,正面写着:《盛京令——农耕第一册》。 哦,又是律令。 赵苏台再抬头,看着满当当的箱子,沉默。 不抱期望的又打开几个,不出所料,全是律令。 这可不能当饭吃啊! 赵苏台哀求着敲了敲门:“有人吗,有吃的吗?” 门外并没有人回应。 赵苏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掏出她的佛牌,真是奇怪,佛牌从血色凶煞又变回原本的褐色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苏台又测了一次吉凶,佛牌这次没有任何变化。 赵苏台敲了敲佛牌,坏了? 正此时,门突然被从外打开,赵苏台豁然一个倒仰跌在地上。 她睁眼,对上商岐居高临下的视线。 他瞳仁乌黑,静静看着人时,脸上认真极了,似乎能看透你心中所思所想。 “你怎么躺在地上?”他问。 赵苏台扶着门框起身:“一不小心。府君,我倒是想问问,我怎么就和你们坐一船了?” “哦。”他面不改色,“去抚水的船未来,你又突然晕倒,只好先带你坐这艘船了。” 他看向她手里紧握的佛牌,这东西到底做什么用的,祈福? 赵苏台深吸一口气:“那请问府君,我现在还能再去抚水吗?我听俞将军说要转几次程,不如就下次靠岸放我下来?” “不能。” 两个字说的毫无犹豫,毫无一丝心虚。 赵苏台无语看他,敢情您又不装了是吧。 “府君且放心,我真不是梁都奸细,我是被我娘逼得不得不跑,您放我去抚水,我保证我一定安安分分的,一步城门都不出。”赵苏台言辞恳切,还举手立誓。 商岐将她立誓的手摁下来:“俞为,过来,绑了她下船。” 俞为拿着绳子从船角迫不及待过来:“是!” 赵苏台眼睛都没来得及眨,自己双手就被缚在身后,被押着跟上商岐。 赵苏台含泪忍下,只是有一状真忍不了:“府君,饿了许久了,哪怕是罪囚,也得给口吃的吧。” 商岐停住,俞为没停,押着赵苏台撞上去了,赵苏台鼻子一阵冒酸。 “府君,怎么了?” 赵苏台脸上划痕早已好了,只有一点淡淡的余痕,估计再过两天也没了。 她比他矮一个头,商岐看看她这小小身子,也想不通,怎么吃得下那么多。 她仰着头,明明鼻子犯酸的不得了,眼里氤氲了水汽,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府君……我只是想要些吃的……我怕饿。” 商岐鬼使神差的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像瘦了,是该吃饭了。” 赵苏台:“……?” 李孚惊讶的嘴都合不上。 俞为则紧绷着脸,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绑人的时候,有没有下重手。 13 船靠岸,众人下来寻口吃的,休整一下午。 赵苏台早已松绑,辛苦自己躲在俞为和李孚身后。 但凡商岐一扭头,保证看不见她的身影。 嫌她太烦,李孚瞪眼:“不行,你到后边去。”他有话要和俞为说。 “哦。”赵苏台搓着自己的衣角,离他们远了些,又不敢太远。 她摸出暂时放在衣袖里的佛牌,依旧毫无变化。 怎么可能,想起方才商岐捏自己那下,这至少得是大凶! 李孚嘀嘀咕咕不知道和俞为说着什么,讲到一半还转过头来看她。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商岐还是一如既往的阔气,包下了最好的酒楼,上最好的菜。 赵苏台被李孚拽着上了二楼。 还是不敢多看商岐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就好像被泼了一盆热水一样,烫人的很。 “客官,还需要些什么?”小二殷勤的给几位都倒了热茶。 商岐指头叩了叩桌子:“多上些菜,份量要够。”明明再正常不过的话,却因为他故意加重的语气多了些意味深长。 “得嘞!” 李孚这个大老粗憋的脖子通红,忍不住掉头咳了咳。 “诶呀!老李,你是不是昨晚上受凉了,快走快走,让夏先生给你看看去!”俞为惊讶的拍着李孚的肩膀,装模作样扶他起来,两个人你打我一下我拧你一下,噔噔走的飞快。 赵苏台也蠢蠢欲动:“我……” “他们两个不在,你待会儿就多吃一点。” 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赵苏台:“我,我待会儿多吃一点。” 赵苏台向珍馐低了头。 不就是被捏一下,没事的,没关系的,她可以接受。 赵苏台心中留下对未知感到害怕的眼泪。 佛牌显为凶煞,必出人命。 上一回,是她反杀成功了。 这一回,赵苏台低头看看自己的身高,再看看一身金丝勾勒月白常服,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坐着都极为精神有气势的商岐。 赵苏台一口喝完面前的茶,她伸出手,拎起茶壶假借倒水看了下商岐正拿着茶杯的手,对比了下。 突然,一只鸟儿迷了方向从窗口飞进,商岐以迅雷之势一手抓住这只鸟儿,缓缓摸了两下羽翼,又将它放飞了。 “……”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水漫了。”商岐见她余光打量自己,忍不住提醒她。 “哦哦。”赵苏台回神,有些尴尬的把茶壶放回原位。 幸好,小二正好来了,陆续上了菜,拿肩上的干布擦净了水。 “客官先吃着,还有道汤稍候再上,有什么事就喊我。” 有菜上桌,什么尴尬都烟消云散了。 赵苏台筷子一拿,眼里就只有吃的。 反观商岐,夹了一块鱼肚肉,磨磨蹭蹭,四口才吃完。 赵苏台余光看见,真想拿块布把眼蒙起来,糟心啊。 这一回可没有理由能中途离席,赵苏台吃完四碗饭,她不想吃了,把空碗推去一边。 左手缩进袖子里上下转着佛牌。 上次佛牌呈凶煞后,当晚就发生了事情,如今不仅什么事都没发生,佛牌也恢复了原状,只是搞不清这佛牌到底是不是坏了,赵苏台左右思索,自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自己也没想出个商岐杀自己的理由,但是当初她也不是照样没想到自己的娘要捂死自己的女儿。 赵苏台想起往事,神思不属,她无意识的看向商岐碗里的饭,在那边数他到底一次进口几粒米。 五粒米,一口菜,一口吃下去嚼了四十三下。 这样下去,午饭吃到晚饭,一点不夸张。 “府君,我们的船又是傍晚再走吗?”赵苏台隐晦提醒。 谁料商岐摇头,吃完一口:“不走了,今日留在此处休息,明日走官道。” 走水路是为了快,怎么又走官道了? 赵苏台不清楚里面的官司,她无所谓,走官道还好些,路上打尖住店方便。 就是没衣服换洗…… 赵苏台预备找人借些钱,但绝不是眼前此人。 不管如何,赵苏台都不想同他再扯上更多关系。 再者,他到底还要吃多久啊…… 赵苏台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府君,是不是有道汤还一直没上,不如我去催催吧?” “好,你去吧。” 赵苏台立马爬起,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他叫停。 刚下楼,就碰上俞为和李孚两个。 这两个端着碗躲在楼梯拐角下,一边慢悠悠嗦口汤,一边竖着耳朵听。 此时看见赵苏台下来,李孚一抹嘴巴,气声道:“府君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方才这两个人溜得倒快。 赵苏台心里冷笑一声,她眨着眼睛无辜样:“没说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 赵苏台百转千回:“就是,厨房汤还没好,府君想喝汤了,叫我下来催催。” “我去我去,俞为你看着她。”李孚把碗朝地上一放,直奔厨房去了。 赵苏台靠着楼梯,手朝俞为面前一张。 俞为疑惑,赵苏台诚恳道:“俞将军,借我些钱。” “借钱做什么?” 赵苏台扯扯自己有些脏污的袖子:“衣服这么脏,穿出去有损府君的颜面,不是说跟着府君前途一片光明,这总不能连件换洗衣物都没有吧?” 俞为抬头看看楼梯,只能看到商岐的背影,垂落的衣角,又看面前这女子,他掏出荷包,摸出一小块碎银给了她。 “现在就去买衣物是吗,我找个人陪你一起,也省的你哪里都不熟悉。” 赵苏台收起碎银:“好啊。” 随便他找几个人跟着她,只要不让她继续在楼上看商岐吃饭就好。 赵苏台转身就出了酒楼。 商岐从窗外看到街上那女子,她脚步愈轻快,商岐搅动汤匙的动作就越慢。 直到赵苏台走过了街角,彻底看不见了,商岐抬眸,看着巴巴捧着汤过来的李孚。 “东西都卸下来了,有人盯着?” 李孚蔫了:“我这就去,不过都是些律令,府君放心,不会丢的。” “快去。” “是!” 14 成衣铺。 赵苏台不管身后跟着的人,自顾挑挑拣拣,选了两套衣服一起拿进去试。 跟着的人自然不好跟着了,赵苏台随意选了一套衣服,带子不好系,喊掌柜娘子来帮忙。 娘子帮忙系好,夸赞她:“小娘子长得真俏。” 赵苏台正照镜子,突然捂着肚子:“娘子,茅厕在哪里,我肚子疼。” “诶呦呦,快来,朝这后面走,我带你去。” 铺子里又来了人,掌柜娘子又赶紧忙去了。 剩下赵苏台一个人在后院找的额头上全是汗,才找到后门在哪儿,把树藤子扒拉开,好,后门上挂了个大锁。 一时半会解不开,赵苏台选择了翻墙。 先爬树,从树上上去够到院墙,身子先过去,腿一噔,好险没有掉下去。 赵苏台坐在墙上,心脏怦怦跳,就这么跳下去会不会摔死。 就想这么一会儿功夫,只见两个极其眼熟的人一人抬着棉被一角过来放在地上。 李孚还嘿一声,冲她喊:“跳啊,我们兄弟俩在下面接着。” 赵苏台:“……” 这俩都来了,商岐肯定也在。 她手紧紧抓着瓦片,眼睛盯着巷子口。 果然,只见府君背着手走来。 “你知不知道,我们府君饭都没吃好,就为你来了,一天天的,我跟你说话你怎么就不信呢,光明大道都摆在你面前,你自己想想,我们是没让你吃饱,还是没让你穿好,我们对你多好啊,还想着跑跑跑!你也不想想,别说还没出上府,就是出了上府那也有一半是府君的地盘,你能跑到哪去儿你。”李孚不停碎碎念。 俞为冲他使眼色,别说了。 李孚没看见。 商岐听了一耳朵,深吸一口气:“李孚,闭嘴。” 李孚:“……哦。” “赵姑娘,现在可以跳下来了。”商岐这么说,抬头淡淡的看着她。 赵苏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兀自镇定:“我只是看上面风景很好,看这个柿子树,柿子快熟了。” “赵姑娘想吃柿子了?现在还有些早,最少还得再等半月,也是,这么快都到了吃柿子的季节了……” 赵苏台见他说着说着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一刻,他忽然凌空腾起,瞬间掠至赵苏台身侧。 赵苏台坐着还颤颤巍巍,他站着如履平地,一把拎起她的衣领,直接带她下去。 棉被用都没用着,俞为将棉被卷起来抗肩上,从人家晒被子的围栏上直接拿的,还得还回去。 “我说,老俞,你是这个。”李孚竖了个大拇指,“我怎么就没想到府君说的盯着,是盯着她呢,看来我还得多琢磨琢磨。” 俞为叹气:“别琢磨了,快帮我一把,我腰闪了。” 从两丈半的屋顶直接跳下,赵苏台脑袋发晕,有点想吐。 站稳后,赵苏台手撑着脑袋,心中一阵难受。 “赵姑娘,害怕吗?” 商岐还在这说话。 赵苏台心里闷气直冲,还只能憋着:“不,不害怕。” 真是煞神,该离他远些才好。 商岐包了两间客栈让众人休息,赵苏台自然也分得一间,不知怎么搞得,出门隔壁就是住的商岐。 赵苏台前脚才踏出,抬头就见那站在隔壁门口的三人。 失策,失策啊。 干脆直接假装没看到,反手迅速重新把门关上。 “我说,她,欸,她关门干嘛,那啥赵,赵苏台,快开门吃晚饭了!” 李孚大着嗓门喊。 但是里面的人好像没听见,一点声音没有。 “欸,怎么回事,府君,我去敲门瞧瞧?” 商岐看着赵苏台这般模样,明显感觉出,她在躲着自己。 李孚又去喊了一遍。 “我不饿,就先不吃了。”赵苏台总算给个声了。 商岐心中轻呵一声,果真是在躲他。 李孚还摸着脑袋奇怪,怎么会不饿呢,一顿能吃三碗饭的人,现在跟他说不饿? 俞为看出府君神色不好,上前给李孚拉走:“快走,今晚早早吃完休息,明日寅时就要出发了。” 俞为刻意加重了寅时二字,对着商岐:“是吧,府君?” 府君啊,寅时就要出发,你今晚可得吃快点啊,不然人家都洗完睡觉了,就咱仨还在吃饭。 商岐松了披风系带,直接扔给了他手上:“我也不饿,吩咐店家送热水过来,你们也吃完早些睡。” 俞为大松一口气,推开门,给他披风挂木架上,和李孚一起告退了。 商岐这风寒不知怎么回事,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头疼。 但是那药他是一点不想喝了,所以隐隐的头痛他都忍了下来,让李孚和俞为都以为自己好全了。 只是这感觉,在坐进浴桶里沐浴时,头痛的更厉害了。 商岐闭眼,记起幼时自己发热,躲着不肯看大夫,被他娘从桌子底下拖出来,最后掰开嘴强行喂药。 只不过简单回忆,药汤苦涩的味道几乎瞬间在嘴里。 所以当时见她,那姑娘兔子一样,吭哧吭哧几下一碗药就喝了个干净,他自己则还一点点的喝着药。 又想到这里,她到底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能安然无恙逃来盛京,不容小觑啊…… 隔壁门轻轻一响,商岐轻易就捕捉到这点小动静,赵苏台现在又开门出来了。 她到底在怕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这时候要是出去把她逮住,她会吓成什么样。 商岐想象了下,决定还是不出去了。 隔壁过一会儿传来送水的声音,哦,原来出来也是要水去了。 水温正合适,躺进去令人放松。 商岐想着想着,小睡了过去。 赵苏台也跟店家要了热水,探头探脑的,等隔壁彻底没了动静,才敢小心打开一条门缝,蹑手蹑手下楼。 好容易要来了水,赵苏台关上门,用嘴咬着佛牌脱衣服,现在这煞神就在隔壁,佛牌更是一刻不敢离。 15 就很令人痛心,赵苏台把身上衣服脱了个干净,左手握住佛牌,两只脚才跨入浴桶。 原本清澈热气腾腾的水,突然变作了一阵小雨后的林中地。 赵苏台一脚踩到湿泞的草,可恶的蚊子反应极快的叮咬了她大腿一口。 赵苏台一疼,手一拍,手指上沾了蚊子的血。 看着这真实的血迹,周围深不见底的林木,这…… 赵苏台低头看自己浑身光溜溜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以魂体,也不是鬼上身,而是直接将她本人移到了不知哪里来。 主要是,她还光着。 论赵苏台这些年被拉去最多的幻境或是魂体入梦状态都是些不能直说的内容。她小时候最多就是无意会看到鬼,然后被鬼惊吓,自打她长大开了男女之窍后,鬼全都变成了艳鬼,时不时就要被迫现场看春宫。 现下,这林中目前都未看到其他人,但是据她以往经验,不出一刻,必有人出现。 上哪儿找个东西遮遮啊! 这林中草叶茂盛,却少见大一点的叶子。 赵苏台弯腰扒拉,胳膊上陡然一痛,赵苏台被一箭划伤胳膊跌坐在地上。 赵苏台一阵冷汗直冒,白嫩的身子压在杂草上,她侧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飞箭划过留下的伤口,皮肉绽开,鲜血直流,她嘶一声,狠狠在心里问候了射箭人他祖宗。 赵苏台躺在地上,林中静谧,就连风也不吹了,耳边能清楚听到马嘶鸣声,随后是马上那人下来在杂草里走动的唰唰声。 男人一身月白,绣着雅白滚边的披风,坠着几颗花蕊大的东珠,一手拿着弓,一手拨开半人高的杂草。 脚步一声一声,走到了她面前。 赵苏台心知此时自己赤身裸体,但是也毫无办法。 她忍住疼痛,掀起眼皮,去瞧那人。 “府君?” 赵苏台脱口而出,却见那人眉头微蹙,脱下披风凌空扔去她身上:“你是什么人,什么夫君,故意赤身裸体出现在此,有何目的?” 明明和商岐一样的面容,怎么翻脸不认人? 赵苏台脚趾扣地,什么夫君,她叫的是府君啊! 后方远远又有打马声传来,老远就喊:“世子爷,世子爷你在哪儿啊!” 看见商岐的马了,李孚立刻下去,把马也拴在旁边。 前面杂草太高,过不去,看着有人踩出的一条道,但是不太明显。 “世子爷,世子爷?你在这儿吗?” 商岐冷冷回头:“在这儿,喊什么喊。” 李孚听到声音,立刻想跑过来,又被喝住:“在那儿看着马,别过来!” 马儿打了个响鼻,这马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栓好了。 世子爷,什么世子爷? 赵苏台脑子里似有一门官司,被箭划伤处又太疼了,只能用右半身力气撑起来,但是无意撑到左胳膊,又是疼的钻心,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月白披风,披风往下滑,浅浅遮住胸口。 商岐看到,又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手巾,递给她:“自己扎一下。” 赵苏台看看手巾,又看看他,她现在疼的钻心,还让她自己用一只手扎? 真不愧是你啊。 赵苏台半天不动,商岐抿唇,压下心中不上不下那口气,蹲下身帮她包扎伤口。 包扎完,他一把扣住她完好的右手手腕:“说,你在此究竟有何目的!” 赵苏台被他勒着,深深呼出一口气,这煞神! “府君,你真不认得我了?” 商岐声音极冷:“你这女子,怎么见人就喊夫君,劝你现在有时间好好想想你的说辞。李孚!骑着你的马先走,回去给我准备一套衣服。” “诶,是,世子爷你衣服脏了啊,要不要准备水沐浴?” 披风盖了一半露了一半,商岐看着女子露出的后腰,上面已然沾了污泥,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犹为刺眼,此时,要是有一只手轻轻去晕染开,再用干净的帕子擦掉,必能摸到肌肤的柔软。 商岐将披风摆正,觉得李孚太烦:“要,现在就骑着你的马快滚。” 李孚闭嘴,骑着马往回滚了,心想今天这苦差事真应该让俞为跟着。 李孚走了,听到马蹄声渐渐远了,商岐将披风的系带扣在了赵苏台脖颈子后头,然后将她拎起。 赵苏台都没站稳,脚丫子就猛然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 “嘶啊……”脚被划出血了。 佛牌诚不欺也,真是比大凶还要凶的凶煞之兆啊。 佛牌,她的佛牌呢? 赵苏台伸出白嫩嫩的右胳膊,到处翻找,再看地上,也没有。 赵苏台掐了自己一把,很好,还是痛的很真切。 佛牌不在,意味着这里不是并不是真实世界。 所以这里是商岐的……梦境? 所以府君并不是府君,而是什么世子爷? 赵苏台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真的懵了,梦境也不带这么逼真的啊,把她整个人都拐来了。 “麻烦,站着也能受伤。”见她左右乱动,商岐一把抓住她的腰,一个横抱,“还想跑?” 不,她并不是想跑啊。 赵苏台晕都没来得及晕,再睁眼就在他怀里,能望见他清晰的下颌。 商岐举步生风,推开杂草走到马前,先将她整个横放在马上,赵苏台脚不沾地,完全靠着一手扒树来撑着不掉下去。 商岐解开缰绳,转头就见着她紧绷的屁股,还扭来扭去。 “净会这些勾引人的做派。” 一个翻身,将她整个人正面朝上,就要跨坐在马上。 赵苏台忽然一把拉住他:“底下没有垫的。” 这女子净会装可怜,瞧着他,眼睛水汪汪的样子。 商岐只好从怀里又取出一块手巾,给她垫在马背上,赵苏台这才肯坐下来。 等商岐再上马,赵苏台才发现自己几乎窝在他怀里,幸好是背靠着他,只要假装努力忽视就行了。 16 马儿踢踏,开始走动。 很快,赵苏台就知道有些事不是她努力忽视就行的。 比如她清晰感受到屁股上有个硬物顶着。 赵苏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猝然回身。 “怎么,看我作甚?” 瞧瞧,瞧瞧商岐这面不改色的神态自若的样子,要不是身下的反应她真信了。 “道貌岸然。”心中狠狠啐了他两口,赵苏台骂也只敢小声骂。 “说什么?” 他故意低下头,在她耳边哈了两口热气,随后一拉马缰,马儿跑的更快,身后的硬物也顶的更紧。 商岐一手将她紧揽:“坐稳。” 赵苏台被迫身子更加紧贴身后人,马儿跑动间,硬物也一顶一顶。 周围林木都在飞速倒退,灌了赵苏台一嘴风,吹得她头发全糊在脸上。 赵苏台呸呸几口,舌头抵出嘴里的发丝。 可恨身下抵不出那偏往里戳的硬东西。 就这样忍了一路,出了这野林子,外面豁然开朗,竟是一座行宫。 四处有婢女伙计行走,赵苏台此时也不顾自己被吃豆腐了,主动往他怀里钻,她全身上下可就只有这么一件披风挡着。 幸好商岐一直未停,直接骑马进了一处院内。 听见马嘶鸣声,李孚小跑出来:“世子爷,热水都给您备好了!” 又瞧见商岐怀里抱着的女人,睁大了眼:“这,这这……” 赵苏台一脸平静的看向李孚,还故意眨了下眼,看看,这不老熟人嘛。 只见李孚指着赵苏台手指颤抖,看清赵苏台模样后眼神诧异,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 赵苏台脑门一皱,怎么说?什么意思。 “世子爷,你不是说就算娶一只狗也看不上赵鸣的女儿?赵大人被你气得吐血,你现在怎么把赵小姐带回来了……” 赵苏台:“……” 赵苏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个不停。 合着,这梦里她还有身份? “赵鸣的女儿?”商岐低头打量一眼咳得眼泪花冒出来的赵苏台,脸是又白又嫩,眉眼秀丽,跟赵鸣没有一处相像。 “你见过?” 李孚肯定:“千真万确,二小姐上次出门游玩,风筝挂树上了,然后赖一边的赵小姐的风筝没给她的让位置所以才让她的风筝被风吹得挂树上了,赵小姐不受这气,上去揪着二小姐的两只耳朵叫她说清楚到底是谁的错。” 李孚一口气说完 赵苏台抽出两根手指,还在扒拉二小姐是谁,赵小姐怎么了,商岐显然也想起那事:“所以那天如意哭着吱吱嗯嗯不说话是这回事。” “是啊,世子爷,不过您后头不是嫌二小姐哭着吵,吃饭的时候把她赶到门外去了。” 商岐默默把赵苏台伸出的手指摁了回去。 “赵家的女儿,赵苏台?” 当时两家已经到互换生辰八字,交由国光寺占卜问名这一步了,可这本被业平公主藏得死死的事,无意被咋呼的如意得知,眼珠一转,就跑去告诉了她哥哥。 商岐和这赵鸣曾下朝在府衙吵过架,业平竟然还想要背着儿子偷偷和赵家把婚定了。 商岐一气之下,放言就算娶一只狗也看不上赵鸣的女儿。 想明白了这些事,知晓了她的来历,那她的目的就很好猜,原来这样赤裸身体是想报复他,让他难堪。 李孚一声叹息油然而出:“世子爷,您现在到底是怎么把赵小姐带回来的呀!” 赵苏台是理不清其中的关系的,她干脆什么都不管了,使劲缩着身子,里面什么都没穿真的叫她很没有着落,他抱着就不累吗?快进去啊,快先让她把衣服换上啊! 商岐更想问,赵苏台是怎么进来行宫的? 李孚还想说话,被商岐喊住:“你先出去。” 李孚哦一声往外走,走到门口:“世子爷,这不是您的院子吗?”那他还能往哪儿去。 商岐:“你站在门口,不准进来。” “……是。” 推开殿门,商岐松开赵苏台:“下来。” 赵苏台滑溜从他怀里站直,她两手在身后拽着披风边边,瞧见掀开的帐幕后热气腾腾的大木桶。 知道这是给自己准备的,脚下划伤的有点疼,赵苏台小步小步挪过去,见他没有阻拦,一把扯下帐幕,都合起来了,又从中露出一个脑袋。 “小人做风,非君子所为。” 不看他如何反应,赵苏台立刻缩回脑袋,整个身体泡进水里,看见帐幕外的那个身影动不都不动,一直搁那儿站着,赵苏台不由咬牙,不管是梦里梦外都是这么无耻,令人讨厌。 为防止他突然进来,赵苏台飞快冲洗自己,然后爬出去穿衣服。 新的衣服,就在旁边的台子上放着。 一抖开这衣服,好大。 赵苏台还在琢磨着怎么穿,丝毫没有发觉外面那人影越走越近。 直至,他掀开帐幕,整个人钻了进来。 赵苏台听到声音,旋风般把宽大的衣服直接披上身,转身义正言辞指责他:“你,你怎么能随意进来!” “明明是你刚一见面喊我夫君。”商岐些微不解,看她防备的样子,难道她赤身裸体不是为了勾引他,那是为了谁? 一想,今日去林中的确是临时起意,根本无从得知他会出现在那里。 那今天本来是谁要去的呢? “商岐,我这也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一天都不得好受,这两天你就别喊我了,让我在这躺着吧。” 是喜好狩猎的,这次陪同他前来的镇国公家的二公子郑贤。 商岐眼神顿时变了,再看裹着他外衣的赵苏台:“你是为了郑贤而来?” 赵苏台已经为“夫君”一词欲哭无泪,此刻更是一头雾水:“什么郑贤?” “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他,你嫁不成我,正好将目标换成镇国公府嫡二公子,你知晓镇国公与我父亲来往密切,你嫁去了镇国公府,正好也为你父亲出了一口恶气。” 赵苏台:“……” 累了,都不想叹气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这到底是什么破梦啊,快让她出去吧! 17 商岐被头疼醒,他竟在水中睡着了,水都已经凉透。 轻触额头,果真已经发烫的厉害。 刚刚似乎做了什么梦,一点不记得了。 他起身穿好衣物,忍着走到门前。 赵苏台回过神,仍旧赤裸的站在浴桶中,手中握着的佛牌发烫,烫回了她魂游天外的思绪,脚下站着的热水也没了热气,赵苏台深吸一口气,猛的坐下,就着温凉水洗了个澡。 她反正不介意,这佛牌正好发烫,一起降降温。 它虽则发烫,可是颜色一点没变,也不知到底预示了什么。 赵苏台已经打心底觉得它坏了。 左脚底碰水一阵疼,赵苏台把脚伸出来看,一个明晃晃的口子在那,虽然已经不流血了。 再看自己的左胳膊。 好极了。 也是一道伤。 赵苏台眼神深深地看着房间的窗子,她算了下是从二楼跳下去伤害大,还是呆在这煞神旁边伤害大。 赵苏台正在思考,隔壁突然一阵兵荒马乱。 似乎是商岐出什么事了,俞为大呼:“夏生快来!” 夏生是随行的军医,啧,难不成是商岐突发什么疾病了,看来这一次病的还挺严重。 赵苏台多精啊,脑子才转到这,人就已经飞快起来穿好了衣服,反正她什么东西都没有,跑路只需要带上她自己这个人就行。 直接撕了床单撕了布帘打结成一个长条绳子,朝窗户下一扔,长度还是有点不够,不过那点高度跳下去也没什么事了。 赵苏台把绳子这头扎好窗框架,随后试探的朝下面看了一眼,觉得可行之后,翻身坐上,手才拿住绳子。 “赵姑娘要跳楼啊!”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李孚瞧见赵苏台坐在窗台口跃跃欲试,一脸惊恐的大喊。 “……” 赵苏台已经动作麻利的顺着绳子往下滑,不管背后乱成什么样连头都不抬一下。 “赵,赵苏台,你站住!你特娘的,俞为,她真下去了!快找人追啊!” 赵苏台脚刚沾地,听到窗户口上一群人吱哇乱叫。 叫吧叫吧,随你们叫去,劝你们尽快接受她已经跑掉的事实,就此放过她吧。 赵苏台跑了一段,才回头对着窗口挥着胳膊上李孚呼喊:“多谢李将军放我一马,我保证一定不做违法乱纪之事,我也不去抚水了,我这就回宜州去,李将军麻烦你帮我跟俞将军和府君说声有缘再会!” 也不管隔得这么远对方听不听得见了,赵苏台说完心情倍好,看着眼前月光洒下的路,这才是条光明大道啊! 李孚这边急急等来俞为,俞为二话不说直接从窗口跳下,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脚点过一辆街角板车,无声无息的,轻盈落在赵苏台前面。 “赵姑娘,你往哪儿去?” 赵苏台:“……” 再远看那窗口上使劲张着手朝这望的傻憨憨李孚。 赵苏台揣手:“俞将军,你瞧,今晚这月亮多圆啊。” “赵姑娘,月亮也看过了,回去吧,刚刚府君还念着你呢,赵姑娘不想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这般皎洁明月了吧。”俞为拿出随身的匕首,吹了吹。 赵苏台被逮回去,浑身都蔫儿了:“俞将军,没想到你轻功也这么好啊。” “可别,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要是到府君面前还请赵姑娘口下留情。” 赵苏台叹一口气,看着又追来的一队人将她团团困住,认了。 商岐许久没有烧的这么厉害了,打开门脸色一眼就看出不对,急得上来送小食的俞为疾声呼喊。 夏生来后,为府君又是把脉又是开药,商岐躺在床上被灌下满满一碗苦药。 赵苏台灌的。 她一回来就被带到商岐屋里,手里被强制送来一碗药。 “你,过去喂。” 李孚送完药就溜出门,俞为则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转过身。 赵苏台低头瞅瞅这碗很苦的药,得,他们谁也不敢得罪,就让她去得罪。 好,望着烧的迷糊躺着的商岐,赵苏台捋起袖子,这可是你们自己给她的机会。 商岐眉眼瞧着温润,实际上是个手段狠厉之人,可任是谁见到他的第一眼都不得不称赞他是一个儒雅公子,眉目如画,面如冠玉。 赵苏台一把捏住现在这看着毫无攻击力的公子的嘴,指头抵在他的牙上:“啊,张嘴,府君,张嘴,啊。” 商岐无意识松开牙齿,没料到,这就是他痛苦的开始。 赵苏台摩拳擦掌,转手扔了勺子,怕他呛着,还好心捧起他的头,然后一碗药直接往他嘴里倒。 这让不论吃饭喝药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人,如何受得了。 商岐被苦醒,没咽下去直接吐了出来。 “咳、咳咳。” 几声咳把俞为咳转了身,把李孚咳冲了进来。 “府君,您没事吧府君!” 商岐被呛醒,看着赵苏台捧着碗还抵在他嘴边,忍着高烧疼痛,抓住赵苏台的手:“下次,不要这样喂药。” 赵苏台欲抽手,没想到他都烧成这样了还有精神紧紧抓着,任她如何使劲都抽不出来。 赵苏台看都不多看他一眼,低头在那暗暗较劲,欲将手抽出来。正这时,李孚过来一把撞开赵苏台,这一撞,商岐紧抓的手也被撞开,剩下的药也全洒在了赵苏台衣服上。 李孚还瞪一眼她,转回头情真意切:“府君,您现在感觉如何了,要不是俞为惦记着您没吃饭非要给您送点吃的,府君你要是晕倒在屋里,我们都没人发现。特别是,呵,某赵姓人士,竟还趁乱想要浑水摸鱼偷跑,老俞你来说!” 赵苏台黑脸:……你就直接说我名字得了。 18 商岐刚刚握的紧,现在松开了,赵苏台揉着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然红了一片。 不过红痕来的快,去得也快。 俞为看了眼赵苏台,留了些面子,含蓄道:“府君,赵姑娘觉得今晚的月亮甚是好看,觉着在屋里看没意思,所以撕了床单挂在窗上爬下去看了。” 赵苏台:……你还不如不说。 李孚可不给她面子,在一旁煽风点火越发使劲:“叫她站住她看都不看你一眼,嘿,说时迟那时快,要不是俞为追上去,真给她跑了,那前面巷子七拐八绕,天色又黑,根本谁也看不见谁。” 赵苏台静静看着他俩说话,她努力心平气和站在一边。 府君高烧未退,好端端牵着赵苏台的手也被眼前这个憨货一把撞开。 此时任凭他俩说了多少话,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再看李孚张牙舞爪在自己面前,完全挡住了赵苏台的身影。 商岐等他一阵吵吵完,明明身上难受的不得了,偏偏被他气出力气来,一字一字道:“滚出去。” 李孚:“……哦。” 李孚委屈,俞为不动声色叹了口气,拽住也想跟着滚出去的赵苏台后领,给她拎回来:“你得留下。”然后和李孚哥俩肩搂肩出去了。 李孚一走,赵苏台整个人都暴露在商岐的视线里。 她手里还拿着罪魁祸首——药碗。 商岐瞧着她,点点床榻。 “你过来。” 赵苏台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敲着床榻,脸色晕着生病后不正常的红,手则是苍白的。 “你要打我吗?”赵苏台捏紧药碗。 商岐不解:“为什么要打你。” “那你叫我过去干什么,不是过去给你打吗?” 赵苏台吸吸鼻子,低声嗡嗡,“我不是故意呛到你的,是李将军非要叫我给你喂药,他自己还躲到外面去。” 商岐轻轻摇头:“我不怪你,你过来。” 赵苏台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挪过去,乖乖站在床边,听他说:“勺子呢,没有给你配勺子吗?” 碗里空空如也,一眼可见,赵苏台想起那被她扔在地上的可怜的勺子,侧目过去,它还在那躺着。 赵苏台直接视而不见,抬眸与他视线交汇,神情恳切着:“府君,这药是李将军递给我的,叫我赶紧喂,我就没有……府君可还是怪我……”说话要说一半,要模棱两可,要语气越来越低,要好像受了委屈却仍然故作坚强。 “算了,下次喂药再用勺子罢。” 还敢让她喂药? 下次,下次就给你药里下点料。 她到现在都还没理清自己怎么会入了他的梦境,难不成就因为这次她住在他隔壁,距离太近了? 可她怎会连人一起进去,这事说不通啊。 而且…… “府君今日可有做什么梦?” 本来咳嗽已好,但是高烧不退,叫他又咳了起来,商岐抵唇:“为何这么问?” 赵苏台观他神色,心中已有了答案。 梦中之事,他并不记得。 “哦,只是我方才在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可这一会儿功夫就做了个噩梦,没想到这梦一醒来,府君就病倒了,看来真是个坏梦。” “什么梦?”他也有些好奇。 赵苏台面不改色:“梦中我被一只恶狗缠住,不停冲我狂吠,我欲逃走,那恶狗突然变作夜叉手拿大斧,紧追我不放。” 商岐嗯一声,他沉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当初就决定来盛京求一条活路,就别想着往哪儿跑去了。” 看来李孚说的话,他还是听了嘛。 赵苏台挑眉:“府君说的是。” 终究是烧的狠了,商岐吃了药,很快精神不济睡了过去。 赵苏台踮着脚走路,吹了床头烛火,慢腾腾走到门口开门,生怕他又醒来拽着她不让走。 赵苏台有惊无险出了门,又被李孚和俞为堵个正着。 李孚做手势威胁她:“快,老实交代,刚在里面说什么了。”他声音也不敢大,压着的。 赵苏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听不到?”顺便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嘿,好家伙,你!”李孚待要说什么,被俞为一把拉住,“府君才休息,要说话下楼去再说。” 赵苏台被押下楼,她也没反抗,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说些什么哄他们玩。 天都已经黑透了,大家该睡觉的都睡觉去,本来计划好明早出发,但现在府君一病,明早是不太可能出发了。 俞为倒了三杯茶,三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客栈大堂里,阴风阵阵。 赵苏台摸摸茶杯:“有吃的没,大晚上的,好饿。” 李孚轻轻一拍桌子:“晚上喊你吃你不吃,现在给你吃个屁,喝茶去,茶给你管饱!” “李孚,怎么能这样对着赵姑娘说话!” 看着这俩,赵苏台心中啧啧两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们上过战场的是不是都不怕鬼?” “瞎扯,哪有什么鬼,就算有鬼,在我们上府那必得是忘不了家国忘不了府君的铁血将士。” 赵苏台深吸一口气,切入正题:“李将军,你不是想知道府君和我说了什么?” “是啊,快说。” 赵苏台淡淡一笑,扫过俞为和李孚的脸,冰凉道:“府君说,李将军话真多,下次还是闭嘴的好。” “……” 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赵苏台站起来就往楼上跑。 “你,你,你给老子站住!” 赵苏台一口气冲到府君门前,在两人惊愕的视线里,施施然招手拜拜,然后推门进了商岐屋里。 赵苏台拍拍手,坐到桌前,桌上烛火照亮了一小片空间,是刚才她故意留着没熄灭的。 有道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目前看来,在商岐没要她命之前,他都是她最大的依靠。 赵苏台伸手摩挲着佛牌,这不靠谱的,现在愈发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靠人靠天,还是不如靠己啊。 ps:什么时候能写到肉啊,我也在等 19 赵苏台在桌子上趴着睡了半晚上。 为什么说是半晚呢,因为后半夜商岐退烧了,竟然有精神从床上爬起来。 他穿好衣服,出去看见赵苏台趴在外面的桌子上也是愣了一愣,商岐脚步放轻,拿了他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赵苏台难得睡一个好觉,趴在桌子上竟然还睡得沉沉的。 商岐给她披上衣服,恰好听到她肚子咕噜了一声。 她晚上没吃饭。 商岐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随后出了门。 李孚顶着黑眼圈,一直守在楼梯口,就等着赵苏台下来要她好看。 听见门响,李孚忍住冲动,等她走下楼来,然后就听到这脚步声有点不对头。 李孚屏住呼吸,蹑手蹑手想偷溜。 “李孚,站住。” 李孚假笑:“欸,府君,您身体大好了?” “什么时辰了?” 李孚估算了时辰:“快寅时了吧。” “那你大半夜的站这儿,是准备做什么?” 李孚紧紧闭嘴,不敢吭声。 “去收拾一下,喊大家动身出发。” “府君,这就走啊,你不是昨晚上才发了高烧!” 商岐揉了揉鼻骨:“是,这就走,喊起来,即刻启程。” 俞为被李孚推醒。 一脸困意,见着李孚还是那一副打扮,刀还挂上了:“你蹲到人了?” 李孚晦气的不得了:“蹲到什么蹲到,快起来,府君起来了,让咱们还是按时出发,要赶在明个下午到通州,再从通州走,又要坐那该死的船了,晃来晃去,晃得老子想吐。” 俞为掀开被子起来扎紧袖口,穿靴子:“好了,别说废话了,快去安排马车,府君这情况肯定是不能骑马的。” 李孚嘁一声:“还用你说,准备什么准备,我看就让府君和赵苏台坐一辆马车得了。” 俞为双手一摊:“那车呢,还不是得弄来一辆能给人睡下的。” 李孚不情不愿起身:“去了,去了。” 赵苏台是被商岐喊醒的。 赵苏台这一睡,什么梦都没做,但是猛然被喊醒,看见商岐站在自己面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大气不敢出,生怕又是那个没有风度还难缠的世子爷。 “愣着做什么,快把你东西拿上,要走了。” 商岐指骨敲敲桌子。 赵苏台心中一松,有些迷茫的站起来,看着桌上已经快燃尽的烛火:“府君,这就要走?您不是还发着烧……” “无妨,你看看有没有要带的,没有就下楼去吧,马车已经备好。” 赵苏台还披着大氅,不过她一点没有察觉,想了下自己真没什么东西:“那府君,我就先下去了。” 商岐嗯一声,转身拐进里间,赵苏台趴着睡脸上被压了个印子,手也有些麻,一路上边走边甩手,一直走到楼梯上,赵苏台注意到身上的衣服。 她抓住一角,厚实的感觉自指尖温暖到她身上,这件大氅她见过一次,就是商岐来边境视察头一天染了风寒穿的那一件。 赵苏台指尖微微摩挲,想着穿这件衣服到了李孚跟前,指定神气,耀武扬威的,他还只能生闷气。 府君的衣服,赵苏台抬起来闻了闻。 上面只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俞为靠在墙上补眠,被李孚一肩肘捣醒:“我一晚上都没睡,你怎么这点功夫都熬不住。” 俞为瞥他一眼,淡淡道:“人老了,扛不住。” 李孚摇头叹气:“回头我跟嫂子说,让她多给你补补。” 转回头又盯着客栈大门瞧,看那赵苏台还不出来。 等她出来要她好看! 没过一会儿,赵苏台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李孚隔老远就开始嘲讽:“哟,这不是某赵姓人士吗?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啊,从梁都逃过来不是一穷二白的,现在还有包袱了啊。” 赵苏台冷漠走进,李孚才瞧清她手里是府君的衣服。 赵苏台故意摸着柔软厚实的衣裳:“我是没什么东西的,可这是府君让我替他拿着的。” 李孚哼一声,闭嘴了。 此次出发轻装简行,所有的文书律令都留在了此处,只带了三十号人,辎重车两辆,剩下的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赵苏台一头钻进马车里,外面看这马车平平无奇,一进去,赵苏台就蹙起眉头。 有被褥,有小案,小案上有笔墨纸砚还有甜点小食。 赵苏台可不信安排马车的人有那么好心,她又掀开车帘,问俞为:“俞将军,是不是给我安排错了,这不是我坐的马车吧?” 李孚头掉过去不吭声,俞为使劲闭了下眼,让自己不再打瞌睡:“赵姑娘,这就是给你安排的马车,快坐下吧,等会儿就走了。” 赵苏台肚子早就饿了,回到车厢里坐在床上就开吃。 小案上备的东西还挺多。 赵苏台从枣泥糕吃到绿豆酥,左手拿着桂花糕,右手举着糖霜饼。 噔一声,有人又踏上马车,掀开帘子。 赵苏台和商岐两两相望。 赵苏台立刻放下手里的饼:“府君,可是有什么事?” 商岐很自然的放下车帘,坐到了赵苏台身边。 赵苏台双手紧握,极不自在,又发现,马车已在慢慢走动,几乎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这马车到底是给谁备的。 “府君,我,那我下去,你好好休息。” 赵苏台才站起来,商岐伸出一只脚将她拦住:“我还有些不舒服,你在里面看着我,以防万一。” 说罢,也不等赵苏台反应,自顾掀开被子和衣睡去。 商岐闭上眼睡觉,赵苏台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眼眸合上,完全没有伤害力,模样长得倒是真的好看。 她又抿了下唇,嘴里残留的糕点香味勾引着她的味蕾,半晌,她慢腾腾坐到另一边去,一点动静都没发出,又拿了一块绿豆酥吃。 20 马车渐渐加快速度,走的官道,路上还算平顺。 后半程,赵苏台也趴下睡了一会儿。 等她醒了,外面天光大亮,接近中午了,一直没听到商岐的动静,赵苏台上前去摸了下他的额头。 又是滚烫。 “停车,快停车,俞将军,府君又烧了。” 一行人停在半途,煎药的活留给了赵苏台。 赵苏台坐在地上,勤勤恳恳看着火候。 看她这么认真,老老实实的,李孚都怀疑昨天还偷跑的人是谁。 树叶簌簌,落了厚厚一层。 俞为刚烧了温水为府君擦身。 李孚提着刀,趁人不注意一步一步挪到赵苏台旁边:“赵姑娘,你不跑了?” 赵苏台毫不掩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难道长得像个傻子?” “什么意思?” “跑了再被你们抓回来,好玩吗?” 李孚想了想,也是,她能跑哪儿去,亏她有自知之明。 不过他还是得“嘁”一声再走,看在她为府君尽力尽力熬药的份上,就勉强相信她一回。 林中风大,一阵吹过,赵苏台打了个喷嚏,赶紧拢紧身上衣物,她病了可没人会像担待府君一样担待她。 李孚又过来,拿了碗和勺子朝她手里一塞:“这次好好喂。” 赵苏台接了碗勺:“哦。” 旁边已经就地支起了锅,煮了肉汤就饼子。 赵苏台凑过去看了眼,看烧饭的大哥正在放粉丝,粉丝到了热锅里一下子变软,赵苏台眼睛发亮,好想让他多放点。 “喂,赵苏台,药盛起来了,快端过去给府君。” 李孚过一会儿就晃悠到赵苏台熬药那里,掀开药壶,小心翼翼的装了满满一碗。 赵苏台端过来险些洒了。 李孚也瞅见:“你喝两口就是了,反正都是治风寒的。” 说完,他转身走到了一边坐下。 赵苏台看着马车,走过去还要十几步,端着药很难不洒出来。 李孚又喂一声,清了清嗓:“有一点小毛病就赶紧吃药,别拖,刚刚听你打喷嚏,别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赵苏台望着这碗自己亲手熬出来的药:“多谢李将军提醒。” 她喝了两口,端着剩下的去了马车。 商岐头发散下来,着中衣,身上汗涔涔的,眼睛紧紧闭着,还是昏睡着没醒, 赵苏台一进来,俞为就端起案上的水:“好了,烧又有些退了,赵姑娘给府君喂完药后,麻烦赵姑娘多看顾些府君的情况。” 赵苏台点头:“这是自然。” 俞为下去了,赵苏台拿起高枕垫在商岐头下,拿勺子抵在他唇边:“府君,吃药了,张一下嘴,啊。” 来回说了几次,商岐才有反应,嘴巴微张,赵苏台立刻趁机喂了一勺又一勺。 因着上回商岐把药吐了,这次赵苏台早有准备,喂完之后立刻掐住他的嘴巴,抬起他的下巴。 “府君,药要喝下去才有用,不是在嘴里过一遍再吐出来。” 商岐似乎听进去了,尽管人没醒,但是药也没再吐出来。 赵苏台喂个药,喂得手好累。 还要说好话哄着他,少说一句,他就不咽下去。 想起那回自己去他那边吃药一口喝完,他在那一点点的喝。 赵苏台一脸苦涩。 眼看碗里还剩下最后一口,她干脆自己端起来喝了。 然后给他擦了擦嘴,拿走高枕,把被子往上拉拉,盖过肩头。 赵苏台拿着空碗下车,俞为当即迎面过来:“如何了,药都喝下去了。” 赵苏台点点空碗,又点点自己:“府君身边真的只有你们两个一直跟着吗,没个其他专门伺候的人?” “没有。”李孚也过来了,和俞为异口同声,一口否决。 “那,这药以往都是怎么喝下去的?”总不会以前没生过病吧。 “以往都是君后娘娘看着,娘娘一来,府君不得不喝。” 君后娘娘,说的是应该是先君的君后,赵苏台也曾听闻过盛京上代权利更迭的事,传到梁都去就是一桩闲谈。 赵苏台叹口气,没得法子,以后还得这样喂药。 唯一心情好的事就是饭烧好了,大家伙坐在一起开饭,知道她吃得多,李孚特意用大碗盛给她,以多谢她给府君喂药之恩。 赵苏台毫不客气扒拉完,为了下次的伙食,还顺着众人夸赞了烧饭的大哥。 赵苏台是吃饱喝足了,可马车上躺着那位还什么都没吃。 夏生摆摆手说,不用喂吃的,现在吃点什么晚上就全吐了。 赵苏台想了想那场景,算了,那让他还是饿着吧。 众人没停多久,吃完了饭就再次出发了。 傍晚时分赶到了通州渡口。 商岐依旧没醒,但是在赵苏台隔一阵子就摸摸他额头的坚持不懈下,终于退烧了。 李孚和俞为两人抬着府君上了船。 赵苏台紧随其后,帮忙放好枕头,掀开被子。 夏生又把了一次脉,看了看府君的情况:“这两天最好不要见风了,药性寒凉,不宜多吃,你们看好了他,府君这几天可千万不能再反复了。” 几人应下,然后皆退出房间。 赵苏台也跟着往外走,被李孚站在门口拦住:“没听到夏生说叫你看着府君,往外瞎跑什么,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拿!” 赵苏台:“……还是我看着府君?”合着船上这么多房间就没给她安排一个。 “不是你是谁,我找个人在门口守着,想要什么就说啊,晚饭好了喊你。” 李孚把她往里推,然后一把关上了门。 赵苏台捂着鼻子躲开,差点被门撞到。 商岐住的房间不算小,只是这房间还是只有一张床,注定今晚她又要趴在桌子上睡了。 赵苏台走到床边,看商岐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伸手将她刚才盖到肩头的被子直接拉过了他的头,整个给他蒙在了被子里。 ps: 谢谢收藏的各位,真没想到收藏能到几百。 21 盖了一会儿,商岐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又怕他闷死,只好给被子再拉下来。 正此时,他突然咳嗽了两声。 赵苏台动作都僵住了,心中已经想好什么说辞,好在他只是咳了两声,还是没有醒来。 赵苏台:……好累。 昨晚就没有睡好,现在一切安定下来,赵苏台寻摸了一个椅子,搬到了床旁边,趴下睡了。 才趴下来,外面响起悄咪咪的敲门声还有李孚特意压着的气声:“赵姑娘,开饭了。” 赵苏台要被气死,早不开饭晚不开饭,她正想睡觉,结果开饭了,赵苏台气得立刻站起来,然后在饭堂里干了三碗饭。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她吃饭,众人还是大为惊叹。 李孚甘拜下风,恭恭敬敬送她到门前。 “赵姑娘,请!” 赵苏台无语,出门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李孚大喊:“走错了,府君的房间在这头。” 赵苏台咬牙:“我不能上个茅厕?” “……哦哦你去。” 茅厕在船尾,木板子外头用竹篾围了一圈,赵苏台关上门,看向中间坑下两尺远的奔腾的海水,猛然觉得屁股有些发凉。 等她上完回去,门口多了一个送水的人,满满一桶的热水:“赵姑娘,船上没什么条件,你先将就将就。” 赵苏台道谢接过水,隔着屏风,脱了衣服简单用水擦洗了下,然后又把衣服搓了搓,湿淋淋的就穿回了身上。 这船上也不知有没有女子的衣物,穿着湿衣服还挺难受的。 赵苏台擦着头发出来,友好的借走了府君的外衣,问门口的守卫要衣服。 守卫挠头。 虽然李将军说了赵姑娘想要什么就给她,但这衣服上哪儿弄去? 赵苏台看他这模样,失望地叹气:“没事,我也只是问问。” 赵苏台沐浴之后更困了,看着商岐躺着的床好生羡慕。 他怎么能睡这么久还没醒? 赵苏台不放心的又去摸了下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门从外头又被悄咪咪敲了几下。 赵苏台以为是李孚又来了,结果开门就是一个放着衣服的托盘送到自己眼前。 “赵姑娘,你要的衣服,是刚刚俞将军让人送来的。”守卫说。 不得不说俞为是真心细。 赵苏台接过:“替我多谢俞将军了。” 湿衣服终于可以换掉了,赵苏台一身清爽,头发也擦的半干,这下应该没人打扰她睡觉了吧。 赵苏台找半天找了一个好趴的姿势,才触碰到柔软的床榻,突然——趴了个空。 “诶呦,姑娘,快抬一下胳膊,时辰已经不早了。” 赵苏台被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换上厚重的喜服,随后又被推坐至镜子前,喜婆婆梳着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放在胸口的佛牌不在,这里应该又是商岐的梦境。 赵苏台直到被盖上盖头都没回过神,这府君的梦境怎么跳转如此之快。 她现在连上次的梦都还没顺明白,这次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周围嘈杂,赵苏台侧耳细听,有用的信息是一点没有。 紧接着赵苏台又被人拉起来,牵着她走路:“姑娘抬脚,跨门槛了,以后离了家,一切也能平平顺顺。” 赵苏台抬脚,大红盖头一点不透光,重工的刺绣绣了个并蒂莲花,看的人眼晕,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真的太困了。 可能今天她跟睡觉犯冲。 喜婆一路上都说着好话,赵苏台一路上都走的小心翼翼。 走了老半天,终于走到门口。 有一个少年过来背了她:“大姐,你以后到了别人家,可别和小姑子打架,我在家打不过你那是让着你,万一你打不过别人怎么办,他们自家人肯定偏帮自家人。” 少年咕咕哝哝,赵苏台再次感叹府君梦境的强大,什么都给编出来了,她的身份,现在她还有个弟弟。 赵苏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梦里的人可能都认识她,但是她并不认识他们啊。 正想着,头突然一阵疼痛,耳鸣阵阵,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少年走的极慢,从院门口到大门平时最多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今天已经被他走了足足半刻钟。 等疼痛和耳鸣再消失,赵苏台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处,看着眼前的红盖头,记起今天是自己出嫁之日,少年还在不断说些什么,赵苏台慢慢伸出手,鬼使神差的揪住了少年的耳朵。 “什么让着我,根本就是打不过我,还死要面子,我要是去了他家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过不过去帮我打架?” “嘶,大姐,疼啊,谁敢欺负你啊,要是那小子或者是他们家谁敢动你一根指头,我过去拿棍子打死他们,爹官也不做了,去皇帝老爷跟前给你跪着去。” “赵毅,我走后,你在家好好听娘的话,别再调皮了,要不然我从益州回来抽你。” 赵苏台与商岐的婚事不成后,赵鸣丢了老脸,立刻让夫人寻找京城里还有哪家青年才俊,很快定了陈尚书家的二公子,今日正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二公子在兵部做事,上月下了调令,待成婚后夫妻俩就要赶往益州去上任。 “我知道了姐,我会听话的,对了姐,你胳膊好全了吧,哼,那个臭不要脸的商世子,见色起意,仗着在行宫救了你,竟然还想要求娶你,怎么可能呢,和咱爹吵完架,还说娶只狗也不会和咱家结亲,现在就让他娶狗去吧!” “姐,我还是没想明白,那天你和娘去庙里上香,上完香你人就没了,结果最后竟然是在业平公主行宫发现的你,胳膊也伤了,脚也伤了,姐,你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赵苏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想起来,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21 盖了一会儿,商岐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又怕他闷死,只好给被子再拉下来。 正此时,他突然咳嗽了两声。 赵苏台动作都僵住了,心中已经想好什么说辞,好在他只是咳了两声,还是没有醒来。 赵苏台:……好累。 昨晚就没有睡好,现在一切安定下来,赵苏台寻摸了一个椅子,搬到了床旁边,趴下睡了。 才趴下来,外面响起悄咪咪的敲门声还有李孚特意压着的气声:“赵姑娘,开饭了。” 赵苏台要被气死,早不开饭晚不开饭,她正想睡觉,结果开饭了,赵苏台气得立刻站起来,然后在饭堂里干了三碗饭。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她吃饭,众人还是大为惊叹。 李孚甘拜下风,恭恭敬敬送她到门前。 “赵姑娘,请!” 赵苏台无语,出门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李孚大喊:“走错了,府君的房间在这头。” 赵苏台咬牙:“我不能上个茅厕?” “……哦哦你去。” 茅厕在船尾,木板子外头用竹篾围了一圈,赵苏台关上门,看向中间坑下两尺远的奔腾的海水,猛然觉得屁股有些发凉。 等她上完回去,门口多了一个送水的人,满满一桶的热水:“赵姑娘,船上没什么条件,你先将就将就。” 赵苏台道谢接过水,隔着屏风,脱了衣服简单用水擦洗了下,然后又把衣服搓了搓,湿淋淋的就穿回了身上。 这船上也不知有没有女子的衣物,穿着湿衣服还挺难受的。 赵苏台擦着头发出来,友好的借走了府君的外衣,问门口的守卫要衣服。 守卫挠头。 虽然李将军说了赵姑娘想要什么就给她,但这衣服上哪儿弄去? 赵苏台看他这模样,失望地叹气:“没事,我也只是问问。” 赵苏台沐浴之后更困了,看着商岐躺着的床好生羡慕。 他怎么能睡这么久还没醒? 赵苏台不放心的又去摸了下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门从外头又被悄咪咪敲了几下。 赵苏台以为是李孚又来了,结果开门就是一个放着衣服的托盘送到自己眼前。 “赵姑娘,你要的衣服,是刚刚俞将军让人送来的。”守卫说。 不得不说俞为是真心细。 赵苏台接过:“替我多谢俞将军了。” 湿衣服终于可以换掉了,赵苏台一身清爽,头发也擦的半干,这下应该没人打扰她睡觉了吧。 赵苏台找半天找了一个好趴的姿势,才触碰到柔软的床榻,突然——趴了个空。 “诶呦,姑娘,快抬一下胳膊,时辰已经不早了。” 赵苏台被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换上厚重的喜服,随后又被推坐至镜子前,喜婆婆梳着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放在胸口的佛牌不在,这里应该又是商岐的梦境。 赵苏台直到被盖上盖头都没回过神,这府君的梦境怎么跳转如此之快。 她现在连上次的梦都还没顺明白,这次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周围嘈杂,赵苏台侧耳细听,有用的信息是一点没有。 紧接着赵苏台又被人拉起来,牵着她走路:“姑娘抬脚,跨门槛了,以后离了家,一切也能平平顺顺。” 赵苏台抬脚,大红盖头一点不透光,重工的刺绣绣了个并蒂莲花,看的人眼晕,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真的太困了。 可能今天她跟睡觉犯冲。 喜婆一路上都说着好话,赵苏台一路上都走的小心翼翼。 走了老半天,终于走到门口。 有一个少年过来背了她:“大姐,你以后到了别人家,可别和小姑子打架,我在家打不过你那是让着你,万一你打不过别人怎么办,他们自家人肯定偏帮自家人。” 少年咕咕哝哝,赵苏台再次感叹府君梦境的强大,什么都给编出来了,她的身份,现在她还有个弟弟。 赵苏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梦里的人可能都认识她,但是她并不认识他们啊。 正想着,头突然一阵疼痛,耳鸣阵阵,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少年走的极慢,从院门口到大门平时最多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今天已经被他走了足足半刻钟。 等疼痛和耳鸣再消失,赵苏台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处,看着眼前的红盖头,记起今天是自己出嫁之日,少年还在不断说些什么,赵苏台慢慢伸出手,鬼使神差的揪住了少年的耳朵。 “什么让着我,根本就是打不过我,还死要面子,我要是去了他家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过不过去帮我打架?” “嘶,大姐,疼啊,谁敢欺负你啊,要是那小子或者是他们家谁敢动你一根指头,我过去拿棍子打死他们,爹官也不做了,去皇帝老爷跟前给你跪着去。” “赵毅,我走后,你在家好好听娘的话,别再调皮了,要不然我从益州回来抽你。” 赵苏台与商岐的婚事不成后,赵鸣丢了老脸,立刻让夫人寻找京城里还有哪家青年才俊,很快定了陈尚书家的二公子,今日正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二公子在兵部做事,上月下了调令,待成婚后夫妻俩就要赶往益州去上任。 “我知道了姐,我会听话的,对了姐,你胳膊好全了吧,哼,那个臭不要脸的商世子,见色起意,仗着在行宫救了你,竟然还想要求娶你,怎么可能呢,和咱爹吵完架,还说娶只狗也不会和咱家结亲,现在就让他娶狗去吧!” “姐,我还是没想明白,那天你和娘去庙里上香,上完香你人就没了,结果最后竟然是在业平公主行宫发现的你,胳膊也伤了,脚也伤了,姐,你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赵苏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想起来,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22 走得再慢,门口也到了,少年伤感道:“等你去了益州,不知何时我们一家才能再次相见,希望我那姐夫能有点用,早日调回京城。” 赵苏台再次被喜婆牵着走,拜别了父亲母亲,坐上了花轿。 根本看不到新郎官长什么样,只能听到响亮的起轿二字。 赵苏台心中毫无波动,哪怕是自己马上就要去别人家,和家人分离,更甚者分隔两地,很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 这一切都不如她昨晚就在衣服里偷藏的几块芙蓉糕的存在感大,此刻肚子饥饿,翻出来就往嘴里塞。 吃完一个,数了下,还剩四个。 赵苏台正坐在车里慢腾腾扒拉着芙蓉糕不舍得吃。 车外,无声无息被围了一圈人。 天色也悄无声息地暗了下来,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赵苏台发觉不对时,是她糕点已经全部吃完,而马车却静静停着,再无动静。 赵苏台掀开盖头,直接探身出去。 只见一行人围在马车前,骑着高头大马,风姿凛凛。 北风萧萧,寒风吹起她的发丝,吹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赵姑娘,许久未见。” 赵苏台望着这男子,面如冠玉,一声白袍,好端端骑马拦住她干嘛? 她疑惑着:“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她话音方落,男人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转而微微蹙眉。 赵苏台手捏紧了车帘子,对方可是一群人,想杀她是易如反掌的事,迎亲的其他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商岐冷笑一声,在漫天细雨里,骑着马慢慢走进:“这会儿装不认识了?也不知是谁先前总喊我夫君。” “你到底是谁,直接报上名字,什么夫君不夫君,看你长得人模狗样怎么无耻至极!我根本从未见过你!” 赵苏台干脆撂下帘子,整个人都钻了出来,反正现在要命就这么一条。 商岐气得一鞭子打在地上,惊起沙尘无数:“什么从未见过,行宫里若不是我救你,你早被野林里的狼吃了!” 他这话一说,赵苏台立刻就想明白了,那日自己昏迷在行宫里,被跑过来找哥哥玩的商如意发现然后告诉了业平公主,自己才被送回赵家。 大家都说,是商岐救了自己。 呵,那个说宁愿娶只狗也不娶她的商岐啊。 赵苏台咬牙切齿,故意上下打量他:“被狼吃了,也好过被你这双手碰着救我回去。”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性子这么凶,好好,俞为,给我绑了她,带走!” …… 李二公子灰头土脸,一身新衣成了破烂,骑着马儿疾驰至赵家门前。 “赵大人,赵大人,快开门,那,那商世子带人抢走了苏台!” 赵夫人正为赵大人配衣服,今晚要去亲家府上,可不能丢了面子。 谁知,花轿走了才一刻,这新郎官就落魄成这样子回来。 “商岐,商……这个竖子!”赵鸣气得险些又吐一口血。 赵夫人急得要死:“到底怎么回事啊,女婿,啊不二公子啊,你可得给我们说明白!” 这就从女婿变成二公子了? 李二公子悲切道:“我迎亲才走到姻缘桥,就被商世子带人拦下来,刀架在脖子上,让大家都不许出声,随后又来人将花轿抬走了,世子还让人将我衣服用刀划烂。” 赵鸣来回踱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侍郎烦请你立刻到大理寺去,带人去搜寻我儿下落。夫人,换官服,老夫要去跪承天门!” 承天门是上朝那条路,众官员必经之路。 赵大人还在预备去和皇帝告状,赵苏台早就被商岐绑了回去。 商岐早已不在家里住,自己在外面单独立了个府。 赵苏台被绑过来,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没人敢给她松绑。 她身上还穿着繁杂的喜服,外面看着还挺正常的房子,一进大门,里面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树枝,好像是谁今天要在这成亲一样。 赵苏台低头一瞅,大红喜袍,可不嘛,就是她自己啊。 这世子爷到底什么毛病? 当初结亲他说不娶,如今婚约未成你我各自嫁娶,却半路将她绑来,还将府里也弄成这般模样。 “赵姑娘,今日是你我成亲之日,还需高兴才是。” 高兴你个头啊高兴。 商岐伸手替她拨开额上的发,赵苏台看准他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直接见了血。 赵苏台吃到血,脑中突然一阵清明。 腥味在口中蔓延,在这瞬间,面前一切都如烟雾般散去,化为虚无。 赵苏台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还趴在床边上。 抬头一眼看到商岐,吓得直接站起来倒退三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这是想把她困在梦里啊,自己差一点就陷进去了。 赵苏台从胸口里摸出佛牌,喃喃自语:“赵惊鹊,赵惊鹊……” 梦里虽然很美好,但是梦就是梦,她以前并不叫赵苏台,她也没有疼爱她的爹娘,更没有一心向着姐姐的弟弟,她只有一个妹妹,她叫赵明月。 赵苏台心跳还未平稳,蓦然听到商岐咳了两声,随后他慢慢坐起来:“你站着干嘛?” 早不醒晚不醒,大半夜的他醒了。 赵苏台回神,舔了下干涩的唇:“趴着脚麻了,站起来晃晃。” 商岐招手:“过来。” 赵苏台皱着鼻子,没过去。 商岐看着她,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变成这幅一开始极其抗拒的样子。 “我睡了多久?”他身上发了汗,衣服穿在身上很不好受,他开始掀被子。 夏生可说了,不能受凉见风,这病再反了还得她喂药。 赵苏台看见他动作几步过去给他被子按住:“府君,现在已经在船上了,你晚上烧才退,现在不可受凉。” 商岐没松手,看到她这着急的样子,觉得有趣。 “哦,你去拿套衣服给我,再让人送桶热水来。” 23 赵苏台出门去要衣服要热水时,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没转过弯来。 直到她跟着守卫一起去取衣服,拎热水,辛辛苦苦送到商岐房里,守卫出去了,把门关上了。 赵苏台懵了。 “我,我也出去侯着……” 赵苏台倒退着走路,试图趁着商岐不注意赶紧开门。 “我身上没劲,你过来替我更衣。” 赵苏台立马回道:“这事应该俞将军来做,我这就去喊他。” 赵苏台转身开门,打不开,门被那守卫从外面锁住了。 她不懂男人间的眼神示意,没看到方才商岐给守卫传达的指令。 “府君,这门怎么打不开?” 商岐捏着自己的肩颈,睡得不太舒服:“你过来,替我更完衣,门就开了。” 赵苏台会信? 真把她当成傻子不成。 泄气的最后再拍一下门,赵苏台走过去,解开商岐身上的衣带。 他身上就一件中衣,一解开,就看到赤裸的胸膛。 赵苏台抬眼,盯着他看。 商岐张开双臂:“怎么了?” 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冷漠的语气问她怎么了,难道一个女子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府君,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听两位将军说你身边一直都没有跟着伺候的人,不如这次趁机找一个专门服侍的。”赵苏台诚心诚意给着意见。 商岐半天嗯了一声,然后就盯着她瞧,将她眉眼细细看了一遍。 赵苏台感觉到他炙热的视线,连右眉里的一颗小痣似乎都被他发现了。 赵苏台率先打破这沉默的氛围,干咳一声:“我去拿手巾来。” 柔软的手巾浸在热水里滚了一遍,十指纤纤,将手巾从水中轻轻取出拧干,水珠从她手上滚落,一滴一滴掉进水盆里。 商岐眼眸暗了暗。 赵苏台拿着手巾过来,正想自己受点委屈给他擦身就擦吧,突然商岐伸手:“我自己来吧,你去看看伙房还有没有人,拿点吃的过来。” 赵苏台哦一声,将手巾递到他手上,和他手指一触就分离,丝毫没有多接触一下。 这避嫌的举动,商岐不动声色捏皱了手巾。 赵苏台径直去开门,拉了拉,还是拉不动,她转头看着商岐。 商岐正将身上衣服脱下,露出整个上半身来,赵苏台一眼瞧见他肩上有一道还未好全的伤疤。 他将手巾展开直接铺到这伤疤上,随后擦着身上其他出汗的地方,一点点沾去身上的黏腻。 “府君,门……”还是赵苏台提醒,他才抬起头来,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罗天,开门。” 外头一阵动作,门被拉开。 赵苏台看到这位名叫罗天的守卫迅速躲到一边儿。 深呼吸,不生气。 赵苏台抬脚去了饭堂,大半夜的,里面竟还有人守着的。 “姑娘是饿了,想吃些什么?”伙计晚上就注意到她吃的多了,惊得张大了嘴巴,其他人见怪不怪的拉他坐下:“慢慢就习惯了。” 没想到啊,这夜里又来了,伙计佩服的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赵苏台本来不饿的,被他一说,揉揉肚子:“不是,我是替府君来拿一口吃的,他方才才醒,这样吧,你看看现在还有什么。” 伙计锅盖都没掀,一骨碌说:“还有清蒸排骨肉,晚上吃面容易消化,我给府君做碗清炖排骨面,再卧两个蛋进去。” 赵苏台点点头:“卧五个蛋吧,我吃三个,晚上就少吃点,再给我带……”赵苏台想着吃多少合适,反正再过几个时辰就到白天了,又可以吃早点了。 这时候赵苏台瞟到一旁的装汤的大瓷碗:“就这个吧,再给我带这个碗一大半的面就差不多了,就先这么多。” 伙计:“……欸,好嘞。” 面煮好后,伙计先给府君盛起来:“姑娘,府君要吃多少,你看这个量够不?” 他拿的是正常的吃饭的碗。 这可给赵苏台一激灵,这碗拿回去,让他吃,直接吃到天亮得了。 赵苏台挑拣了一个小碗,急道:“这个,这个,用这个。” 最后赵苏台捧着一个瑶盘回去,瑶盘上大碗占了很大空间,把小碗都挤得看不见了。 赵苏台回去时,商岐已经收整好了,连外袍都披上了,坐在桌前看着什么东西。 赵苏台一眼不多看,秉持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良好作风。 “府君,吃饭了。”赵苏台给他摆好碗筷,自己端着一个板凳坐到墙角去了。 烛火摇曳,映出两人的影子,商岐才收起桌上的东西,赵苏台已经丝毫不顾形象的呼啦呼啦吃起来。 商岐看着也被激发了食欲,端过碗,夹起荷包蛋一口咬了小半。 赵苏台:“……” 赵苏台无意看见,默默扭头,挡住了自己一口一个蛋的粗鲁之举。 她吃得快,吃完一大碗后,筷子碗朝瑶盘里一放,打了个嗝。 真吃饱了。 就是嘴里有点干,面汤不解渴。 正适时,商岐递过来一杯茶:“喝了解解腻,吃太饱对身体不好,下次吃个七八分差不多就够了。” 赵苏台也想自己今天好像吃多了,晚上吃,半夜又吃,虽然肚子也没有很撑。 她接过茶:“多谢府君。” 虽说自己孤身一人来这异乡之地,可现下的日子还是过得顺利的,不让她走就算了,她待在商岐旁边好好表现表现,总能叫他们知道她现在并无二心。 这佛牌几次显示凶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现在已经九分不确信了。 不论是府君还是李孚俞为周强等人,赵苏台都是打心里感激的。 从梁都到盛京,似乎真的重获了新生。 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她方才端着面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天上的星星,漫天繁星,璀璨夺目。 尤其吃饭还能吃的饱到打嗝。 在梁都崇尚杨柳腰,女子吃饭都是一个小碗,以只吃一两口为最。 想起往事,挨饿的难受,赵苏台险些眼含热泪,抬手一口饮尽杯中茶。 商岐不吭不响的,挑了一口面慢慢吃着,心里数到十,慢腾腾抬眸看她。 ps:赵苏台诚心诚意,成功把自己推荐了出去。 24「Рo1⒏red」 要不说赵苏台人看着很精明,可还是一点不设防,明明都已经上过一次套了,府君给的茶竟然还敢喝。 赵苏台还没感动完,只觉又有一种熟悉的晕眩感传来,等她想起这感觉,已经吧嗒一声——倒了。 茶杯掉在地上,一直滚到了门边。 商岐淡定放下筷子,蹲下身,戳了戳晕死过去的赵苏台脸颊。 随后将她抱起,赵苏台身量不算矮,可一在男人宽大的怀抱里就显得快被淹没。 商岐将她放在了铺好新褥子的床上,轻轻解开她的外衣,给她盖上被子。 随后不紧不慢的,重新坐回桌子边,继续吃饭。 赵苏台这时候怕是要追悔莫及,当时特地给他换了小碗,宁愿让他吃到天亮! 蜡油一点点落下,滴到烛台上。 时间似乎过得极为缓慢,商岐吃完,放下筷子。 “罗天,退下吧。” “是,府君。” 他一边脱下身上外袍,一边漫不经心的看了床上昏睡的女子一眼。 不管她在梁都是何身份,又是怎么从野林钻逃出来的,今晚以后,她就是他身边人了,非死必不分离。 要是赵苏台醒着,一定大呼:喂,这话你问过我没啊! 可惜赵苏台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指尖麻麻略过她身上,一寸一寸从腰腹部滑到耳骨处。 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哈了口气:“下次,要记得长记性。” 她肌肤莹白,被揉红了也吭不了声,只能任人作为。 商岐烛火也不熄,兀自将她往床里挪了挪,自己侧睡在她旁边,扳过她的身子,离得很近,与她呼吸相间,额头相抵。 温热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盯着她的唇瞧了半天,覆了上去。 一如想象中般柔软。 所有的欲望都从亲吻开了闸,轻易被他顶开牙齿,勾到她的舌头。 商岐翻身覆到她身上,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他放开她被啜吸的通红的嘴唇,转而深耕进她松散的衣领里。 白嫩的脖子和胸前被他留下一个个红印。 许久,他停止亲吻。 将被子盖到两人头顶,在被窝里彻底解开两人剩余的衣服。 赤裸的胸膛对上她的嫩乳,往下一压,就将白嫩的肉挤到一边。 轻易分开她的双腿,接着一边亲吻她,一边手伸过去慢慢抚弄,手才插进去就摸到一手淫液,方才脱下的亵裤上也是湿湿的一片。 商岐低笑:“你是不是一直在想着。” 他问她。 可是明显昏睡的赵苏台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商岐一瞬间又收起笑,抓了一下她的乳肉:“下次就该让你醒着了。” 手下触感绝佳,让人爱不释手。 真嫩。 让人想用嘴尝尝。 商岐这样做了,低头在她胸前,吃了一次又一次。 硬物也插进她的逼下,不断来回滑动。 再一摸她的下面,淫水已经沾湿了褥子。 可以了。 硬物慢慢对准她的入口,一插即入。 入口湿湿软软的,再往里,就有些难进了。 他慢慢往里去。 赵苏台虽然昏睡着,可身体自然的疼痛还是让她吟哦了一声。 被子闷着,商岐擦去她头上的汗。 停下动作,轻轻哄着:“忍一下就好了,已经进去了。” 赵苏台没有反应。 商岐又开始亲吻她,将她全然困在自己身下,不动声色的安抚她,然后趁机沉身一入。 这次才是真的进去了。 赵苏台也是猛然一痛,挣扎着想要从黑暗中清醒。 可是不能。 只能清晰感知到身体开始被一进一出,他压在身上像是一块巨石,巨石不断碾压她,开疆拓土。 他那东西好热,一寸寸抹平她层层的媚肉,又毫不留情的抽离,一点不在乎里面温暖的挽留,然后再次冲刺。 被下的动作不停,被子也慢慢滑落。 露出男人精壮的身体,压着柔软的女人不断起伏。 水做的小穴,包裹着他的阳物,商岐根本舍不得松开一点。 哪怕两人已经做的浑身是汗,他还是紧紧抓着赵苏台的腰肢,不让她被他的冲击滑动位置。 连姿势都不换一个,就这样拼命挨着她操,做了不知道多久,他喘着粗重的呼吸,在她里面释放了出来。 他趴在她身上,还是不愿意出来。 亲了亲她的额头,闭上双眼。 星星还高高挂在天空,一轮明月,水面平静,格外美丽。 内室里蜡烛也燃尽,陡然熄灭,一片漆黑,商岐渐渐沉入梦中。 赵苏台本在一片黑暗中,突然有一道光刺破黑暗,她睁眼,眼前是繁复华丽的金丝镶边帐,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还没缓过神,又被身上的男人夺去呼吸。 “怎么了今天,心不在焉的?” 他不断亲吻她,掠夺她嘴里仅剩的空气。 赵苏台清晰感觉到自己胸口和下身都隐隐作痛,而男人的东西正在她里面,还在缓缓抽动着。 她挣扎着要推开他:“放开我!” 商岐蹙眉摁住她:“你怎么了,乱动什么。” 上一场情事才歇,两人相拥纠缠,没一会儿就来了第二次。 他最先慢慢的,让她舒缓一下,这会儿她开始扭动,摩擦间,他也忍不住了,动作加重了起来。 赵苏台推也推不动,他还加重了动作,一点点碾压插入进去,往里顶到她的尽头,戳刺着她的软肉,顶的她一激灵,不受控制的呻吟了出来。 不过,只此一声,赵苏台紧紧咬唇,再不开口。 她屈辱的看着在她身上律动的他。 商岐不懂,她到底怎么了,方才明明两人还很好,她高潮了之后再睁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苏台,你放心,就算我娶了太子妃,也永远只有你一个人,等她进了东宫,我就可以把你提成良娣。”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这一方面委屈了她。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25 她是赵永年赵大人的姨娘所生庶女,去年清秋宴上,因为嫡姐生病,所以赵夫人才带她入了宫。 就是那一次,他无意碰到赵苏台,她脚崴了,他假装自己是跟随太子来拜见皇后的东宫属臣,然后扶她去休息,又找了太医来。 就这么有了缘分,公主要选伴读,他去找如意选了赵苏台进宫来。 他总会找到机会与她见面,时间久了,也突破了男女界限。 赵苏台一直都很乖,很听话,一开始两人在一起她还想着让他早日来提亲,可是后来知道他是太子后,她就再也不提了,他想要约着见面,也是每一次都准时赴约,这一次也是如此。 皇后举办清秋宴,赵夫人这一次又带了庶女来,商岐得知消息后,就有些想了,中途让人找借口将她带到了无人的房间来。 赵苏台一边忍受他在自己身上挺动,一边分辨他嘴里话的意思。 这个梦境已经不是上次的了,他又构了个新的,什么东宫太子妃的,瞧他说的什么话,赵苏台要是真的是梦里的赵苏台,不被气死就怪了。 她冷笑一声,一把压下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说:“只要你敢放开我,我就敢拿东西砸死你。” 商岐认真的探究她,看了半天,硬物狠狠往她里面一撞:“好啊,那你就砸死我,不过死之前我得好好把你全都操一遍。” 粗俗! 赵苏台再想开口骂他也骂不了了,他死死堵住她的嘴,不再让她说话,身下也开始猛了起来。 狂风骤雨般,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她身上多出了许多青紫痕迹,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一样。 他迫着她与他唇舌交缠,她想咬人,他就捏住她的两颊:“怎么,这小嘴也是馋了,想吃东西了?” 他吓唬似的抽出阳物,在她大腿内侧打了两下。 赵苏台没有说话,他就把她身子翻过来,从身后对准一下子插入进来。 后入撞得更厉害了,赵苏台紧紧抓着枕头,五指泛白偏偏不肯多吭一声。 他故意掐她红梅顶端:“不舒服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赵苏台手往后抓,抓到他背上的肉,死劲一划,指甲划破皮肉,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你要弄就赶紧弄,别废话。” 不可否认,挺舒服的,赵苏台当年费劲心思为自己找的郎君,当时想着成婚以后,终于能经受男女欢爱,说不准再也不会被艳鬼抓去看春宫了。 谁知道临到成亲头天晚上,一切无疾而终。 但是,这一切都不应该基于用强的基础上。 赵苏台默默忍受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结束了,一股股精液射入她的小穴深处。 赵苏台嫌脏,他放开她后,她立马跌跌撞撞下床去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上。 商岐也在床上穿着衣服,看着赵苏台苍蝇乱转似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衣服一系就下来走向她,赵苏台衣服才穿了一件,堪堪遮住赤裸的身子。 私处酸麻疼痛,可是看他过来,如同看一只饿狼步步逼近没有区别,身边也没有称手的可以扔出去的东西,赵苏台干脆捂着直接朝门外跑。 门没锁,她急匆匆拉开门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上遇到些宫女太监,人渐渐多起来,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结果掉头一看,商岐阴魂不散跟着自己。 左手边正是林子,赵苏台干脆钻了进去,一路跑到了尽头,发现又是一处豁然开朗的观景台,观景台前面是碧波湖,面宽六引,对岸则是宫墙,尚有一隅栖息之地。 有一群女子在这里说说笑笑,有人注意到匆匆跑出来的她,满脸诧异。 “站住。”商岐又紧追而来,脸色有些不虞。 赵苏台不知怎么想的,反正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看到对岸那一小片杂草地,想要从这边游到那边去,又或许是慌乱之下,总之脚下一动,她掉落了河里。 而且,她并不会水。 她听到岸上乱成一团,有呼救的声音,然后是有人跳水的声音,一群人又在那大喊:“太子,快来人,太子跳下去了!” 赵苏台挣扎着越沉越深时,他潜下去将她从水里捞起。 赵苏台被带到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男人扶着她的身子:“别动,我带你上去。” 赵苏台看着周围景象,亭台楼阁俱是宫廷之景。 她被男人带到岸上,浑身都已湿透,夏天的衣裙薄,贴在身上清晰看到女子的曲线。 商岐将她护在怀中,直到急忙忙的小太监拿来了换身衣服,他一把扯过敞开盖在了赵苏台身上。 赵苏台睁着清澈的眼睛,抬头一望就与他对了个正着。 倒吸一口凉气,猛的咳嗽了起来。 “姑娘,姑娘!”一个丫鬟冲破人群过来。 赵苏台好半天停止咳嗽,这才又看向面前皱着眉头神情严肃的商岐,还有后面站的几十号穿着富贵或清雅的年轻女子。 她们有些毫不掩饰的一脸鄙夷看着她,有的躲着团扇后对她指指点点。 赵苏台看着商岐,心中涌起想杀人的怒意。 又给她下药,侮辱她的身子,现在还好端端睡着,把她拉入这该死的梦里,每次都不好好做梦,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破梦。 岸上那些看好戏的人,视线像刀子一样划过她。 皇后那边得知消息,急急先派长姑姑过来,商岐过去应付了两句。 就这空档,赵苏台扫过一眼,低头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等着商岐回身走来想扶她起身时,趁着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直接砸在了男人头上。 一举头破血流。 “啊,太子,太子殿下!” 太监尖利的嗓音险些刺破赵苏台的耳膜,一切都乱了套。 贵女们争相上前,皆被侍卫拦住。 赵苏台捂着耳朵站起来,不顾身边小丫鬟惊恐的拉拽。 直接冲到商岐面前,一打就是两个巴掌。 “真是个贱东西!” “赵大人家的庶女,今天中午清秋宴上失足落水了,被太子救了。结果人刚救上来,就伸手打了太子两巴掌,身旁的公公吓得嗓子都喊哑了。” “我姐姐当时就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嘘,这事可不能说出去,现在宫里谁都三缄其口。” 上书房里,一个少年悄悄和另一个说着话。 夫子在上面一瞪眼,啪啦在桌上打了下戒尺。 “是课业都写完了?交上来给我看看。” 底下瞬间全安静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赵苏台那两巴掌打的太狠,直接将太子嘴里打出了血。 其他无关人员皆被请了出去,包括赵苏台的贴身丫鬟。 嘴角流血头上也流血的太子殿下阴恻恻的看着抱臂坐在石头上的赵苏台。 赵苏台已经肆无忌惮,毫无顾忌了,瞪着他:“你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本姑娘把你眼睛挖出来!” 反正他醒了也不记得梦里的内容,她有恃无恐。 商岐想说些什么,喉头滚动,额头上的血慢慢流下,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小太监带着太医姗姗来迟,太医赶紧忙活着给他清创包扎。 看着赵苏台双手抱臂的嚣张样,小太监摇摇头,一个庶女,偶有一次机会进入皇宫,竟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现在还一点不认错,小命到头了,他心想。 可惜了这张脸,终究是没有享福的命啊。 商岐头上被包了两圈,接过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赵姑娘,眼睛长得这么好看可不是用来瞪人的。” 太监:“……?” 赵苏台现在是一点就着,她可不给谁面子,瞪他瞪得更凶了:“关你什么事,你个无耻之徒,下流混蛋败类!” 太监:天啊,啊,怎可当面辱骂太子,这女子这下一定厮牢抟伞� 太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收拾完他的药箱赶紧退下了。 商岐都没顾上他,随意挥一挥手,还是盯住赵苏台:“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无耻败类了?” 赵苏台冷呵,意味不明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意思就是他从里烂到外。 想起上次是自己碰到他的血,所以才清醒过来。 河岸碎石多,她二话不说,又冲到商岐面前,给太监吓一跳:“诶呦,赵姑娘,这可是太子殿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注意点你的行为啊。 商岐身子也后仰,轻咳一声,身子正回来,推开挡着的太监:“赵姑娘,有什么话你就说,本宫听着。” 赵苏台露出乖巧一个笑:“好,我说给你听。” 话落,赵苏台手疾眼快,刺啦一下,尖锐的石子在商岐的手面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啊!”又是太监尖利的喊叫。 一边的陈侍卫已经低了三次头啊,天呐天呐,太子今日三次受伤,一次都没护住。 谁想下一刻赵苏台竟然低头吮吸太子手面的血口子。 “……”震惊。 商岐也是皱眉不解:“你为何这样做?” 女子温软的舌头舔在他手上,他也没推开。 赵苏台舔了又舔,一睁眼还是在这里。 怎么不管用了? 王八蛋,现在她不从梦里出去,她会疯的。 赵苏台又干脆利落抽了陈侍卫的佩剑,一剑对准他的胸口,狠狠一转:“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休想把我困在这里!” 咖嚓一声,所有一切都碎裂。 赵苏台乍然清醒过来,黑夜里,只有她的喘气声。 可怖之处在于,她还趴在商岐的床边。 怀中佛牌又呈凶煞之状,滚烫的厉害,想把主人从梦中梦里唤醒。 赵苏台这回真的懵了。 她跌跌撞撞跑到门边,拉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熟悉的守卫,她试探道:“你是……罗天?” 守卫啊一声,显然不知道她在说谁:“赵姑娘,我姓易,易云年。”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赵苏台不可置信,回到屋内,看着脸色还有些烧红的病态的商岐。 他根本一直没醒来,打从她趴下睡觉入梦开始,一直都是假的,那现在呢,现在又是真是假? 赵苏台捂脸,她无助蹲下身子。 26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外面的守卫正换班,赵苏台蹲着蹲着,猛然抬头看向床上。 赵苏台深吸一口气,插上了门栓,然后去床上扒掉了商岐的衣服。 果真,哪里有什么伤疤,府君养尊处优,身边最少也有三十个护卫,就算有暗杀,还没近身就被解决了。 赵苏台彻底泄气。 她想明白了,凶煞早已应验了,这一次醒来了,万一以后再入梦,她醒不过来,不就相当于把她杀了吗。 越想,手上衣领抓得越紧。 商岐被卡脖子,呼吸不过来,他拼命醒过来,就发现赵苏台有种想要用衣领杀了他的感觉。 “赵姑娘?” 赵苏台一吓,赶紧松开他。 “府君,你真的醒了?”她盯着他,有些犹豫。 什么意思? 商岐慢腾腾坐起来,瞅着她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 赵苏台沉默的摇摇头,看着他这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一阵心累。 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局中人。 她第一次惊醒,摸到身上的佛牌以为自己真醒了,可是再没注意过佛牌不知不觉就不见了。 府君身上所谓的伤疤,饭堂里的伙计和剩下的排骨,门口守卫的名字,手中幻化的佛牌,已经细节到这种地步,赵苏台心中震撼巨大。 这到底是谁的梦,是他的,还是……她的? 赵苏台径直埋头跑出去喊了俞为两人过来,她自己则茫然的站在船头发呆。 朝阳初生,浓烈的红散开在天幕上,一点点从混沌变得刺眼。 赵苏台想起她的母亲和妹妹,她三岁时母亲生了妹妹,母亲的变化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小小的她,手中总握着一个佛牌,家里做棺材生意的,别人总说这犯冲。 那佛牌后本来什么字都没有的,是赵苏台自己在后面刻了个赵。 母亲一开始虽然疼爱妹妹,但还是会偶尔问一问她中午吃的什么衣服是不是小了之类的琐事,是从什么时候看见她就避之不及的呢。 是她七岁那一年,带着妹妹在前面铺子里玩。 碰到有人来买棺材。 来人是夫妻俩,男人一脸沧桑,妻子眼睛肿的不能看人,盖因他们才五岁大的小女儿在河边玩水不小心掉下去了,人没了。 女人说要挑个好棺材。 赵苏台看见一个小女孩一直跟在她们身边,而其他人都像没看见一样。 女人还在哭诉,说孩子被婆婆带出去,转个身的功夫,人就没了。 赵苏台奇怪,小女孩不是还在吗? 赵明月在吃东西,赵苏台见状从椅子上下来,跑到那个小女孩身边。 “她浑身都湿透了,再不换衣服,会着凉的。” 她天真的眼睛望着大人们,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赵老板呵斥她:“小孩子一天到晚嘴上没把门,去看着你妹妹,不要捣乱。” 妇人却一把拉住她,人们总是相信小孩子能看到些什么东西,而大人却看不到。 “你告诉姨姨,你看到什么了?” 赵苏台看了一眼赵老板,在他瞪视的目光里,结结巴巴:“我看到,她头上戴着红头绳,穿的是蓝色衣裳,她说好冷,让娘快点把她衣服换了。” 妇人大哭:“是我的儿啊,我还没给她换衣裳,好好,娘这就回家给我儿把衣服换了,念儿,不冷了,不冷了……” 妇人急急站起来,哭得头昏,差点跌倒,被男人扶住。 赵苏台看着那小女孩,又张口:“她说,是阿婆推她下去的。” 妇人彻底软倒,大口喘气,一把抓住赵苏台:“念儿说什么,是谁,是谁推她下去的!” 赵苏台一字一字道:“是阿婆,阿婆带她去玩水,然后把她推下去的。” 天黑后,赵老板夫妻俩一夜未睡,想着赵苏台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她不过是我们捡来的,大师说只要尽心待她,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明月也四岁了,不如我们把惊鹊给扔了……” “你这个妇人没见识,你知道白日里王夫人最后给了我多少钱吗?” “多少?” 赵老板哼一声,比划出一个手掌:“二十两!” “我们以后可以拿她来赚钱,你个老婆子别老想着扔了扔了,她模样长得好,就算将来长大卖了也是一大笔钱啊!” 赵夫人犹豫:“可是,她能见鬼,多晦气啊!我心里怪害怕的。” 做棺材的害怕能见鬼的,自己骂自己。 “赵姑娘,如何,这朝霞可是美极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赵苏台回眸,看到府君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离她两丈远的地方。 李孚从身后匆忙跑来,给他披上厚厚的大氅:“府君,您怎么能出来吹风呢,夏生说还得再躺两天。” 赵苏台现在一点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说话,巴不得李孚快给他拉走。 可惜事与愿违,李孚被商岐轰走,商岐又走近她几步,始终隔着一点距离。 他陪着她吹了会儿海风:“赵姑娘,觉得我如何?” 赵苏台疑惑:“什么?” 搁这杵半天,开口就这话。 什么如何不如何,你当相看呢啊。 商岐咳了一声:“我听李孚说我卧床的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辛苦你了。” 赵苏台能说什么,她沉默的嗯了一声。 “我承了赵姑娘一个人情,想补偿些许,不知赵姑娘短缺什么,我能给的都可以。” 赵苏台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她仔细想了想,哦,想起来了。 那天赵明月哭着对她喊:“你想要些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少宁还给我,姐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赵苏台答应了,毕竟哪怕自己真嫁过去,也要被膈应死。 结果那天晚上,赵母又来了,说着安慰她,可嘴里的话全都是:“惊鹊,明月比你小,她想要的东西,你就要让着一点。” 赵苏台忍了,可是回门时,程少宁过来纠缠她被她一巴掌打倒在地,被赵明月看见了。 赵明月哭着跑了。 27 赵苏台毫无波澜看着她跑开,又看着程少宁追上去。 赵苏台嗤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后,佛牌就开始滚烫异常,她心知今天必定有事情发生,急急将自己攒了许久的几块碎银藏在了小衣里。 她不知道此时赵明月正在跟赵母哭诉着:“男人就是会偷腥,娶到了就不当好了,少宁她心里还想着赵惊鹊,呜呜娘,你不是说过她不是我们家孩子,你怎么还不把她赶出去,要是她能死在外面就好了!” 赵明月一时气话,赵母听进了心里,她心疼自己唯一的孩子。 赵苏台夜里睡得不安,寂静的夜里门被推开的声音异常清晰。 赵母手里握着一把刀,对准鼓起的被子就刺了下去。 谁知竟然刺了个空,底下根本没有人。 赵苏台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娘,你为什么要杀我?” 赵母这么多年听她喊娘,早就不堪忍受:“我不是你娘,你这个阴物,晦气鬼,你只是我在城外乱葬岗捡回来的,如果不是我们收养了你,你这么可能活到这么大,你从小就喜欢抢,现在还敢抢你妹妹的男人,你活该去死啊!” 这么多年的疑惑在此刻得到解释,原来是这样啊。 她根本不是赵家孩子,只是在乱葬岗捡来的,难怪一直说她晦气晦气。 赵苏台竟然笑了出来。 她看着赵母:“娘,你想杀我,爹不知道吧,昨天才有人付了五百两定金,你说要是你现在把我杀了,爹会不会被气死?” 赵母闻言,更觉得她笑得像个恶鬼:“你这个疯子,疯子,我今天偏要杀了你!” 刀刀往心口戳。 赵苏台退步撞到桌子,这刀偏了,划伤了她的脖子。 赵苏台感觉到疼痛,她抬眸,诡异的有些猩红:“娘,是你先要杀我的。” 赵母看见她眼睛变了颜色,更加认定她就是恶鬼,举刀再刺。 被赵苏台一把夺过,一个反扣将她压在桌子上,刀对准脖子毫不留情划了下去。 血溅开,溅在赵苏台的脸上。 眼里猩红褪去,这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心中有害怕,可更多的想的是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保住自己这条命。 赵苏台现在似乎还能闻到当时的血腥味。 她舔了舔唇,拿出一直贴身放着的腰牌,绽开一个笑:“府君,这个腰牌能给我换成长期的吗?” 商岐盯着她手里的腰牌,唇角微敛:“只要这个?” 赵苏台点头:“只要这个。” 商岐拢紧衣袖,瞥她一眼,慢吞吞吐出二字。 “不给。” “……” 他转身走了。 赵苏台咕咕哝哝只好又收起来:“这怎么就走了,不是他自己说的,能给的都可以,这个不行,我换一个也行啊,走的倒是快……这早上的风有点冷啊,也不知道饭堂开没开饭,不如我先去看看。” 赵苏台头一次吃饭吃的心不在焉,面前的大馒头和咸菜,咬一口不带劲,咬两口还是不带劲,她视线时不时在门口停留。 来来往往人很多,但没一个是他。 不会吧,他就不饿吗?都多久没吃东西了。 直到看见俞为过来,俞为看见她对她笑了一下,径直去打饭。 “一小碗粥就行,其他都不需要。”他对伙计说。 赵苏台一听就明白,这是打给府君吃的。 赵苏台立刻捧着大馒头过去,咬一口,故意含含糊糊着:“俞将军,府君现在心情可好?” 俞为又是一笑:“赵姑娘不如跟我亲自去看看。” 赵苏台赶紧摆手,声音低下来:“刚刚在船头上,府君问我要什么东西,他能给的都可以,我就想要个长期的腰牌,结果他转身就走。俞将军,要是府君现在心情好,我就去问一问能给我换成别的也行。” “赵姑娘想好要换成什么了吗,不如你先说给我听听。” 赵苏台嚼吧嚼吧:“送我去抚水。” 俞为接过食盒,看着一路跟着他走的赵苏台:“赵姑娘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既然不可能,就不要再想了。” 赵苏台叹气:“那我要些金银总行吧。” “赵姑娘,金银易散,一辈子这么长,难保你长长久久荣华富贵,万一以后发生什么事呢,金银也无用,那和抱着一堆石头也没有区别。” 赵苏台大气不敢喘:“比如?” 俞为随意指了指船边:“比如,就在这船上,船沉了,谁会救你?再比如你包袱里装着金银,路上遇见土匪,那这些金银就是祸害了。” 瞧见赵苏台低着头不说话,俞为又提点着:“赵姑娘当时跑来盛京,所求一直都是想要永远留在这里,安安稳稳生活,其实在哪儿做事都一样,与其去另寻一个去处,不如跟府君借此谈一下工钱。” 赵苏台叹气,她停下脚步:“我等会儿再去,先让我想想。” 不是她不想跟着府君后头喝肉汤,而是现在她被拖进梦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以前佛牌在身,鬼怪都不能近身,现在鬼怪是没了,府君就是最大的危险。 前两次,可以归咎为离府君太近了,所以才做这个破梦。 赵苏台回到饭堂盛了一碗粥,一粒米一粒米数着:“留下,不留下,吃香喝辣,空腹吃不饱,白斩鸡四喜鸭大白鹅……” 念着念着。 赵苏台,馋了。 “府君,上次传来的信已经查实,少陵君确有一个藏在府外的孩子,今天傍晚船到铭阳。”俞为站在一边静静道,“府君,不可再拖了。” 商岐默默吃着粥,李孚怒道:“这个小鳖老,我就知道他在外头肯定藏着孩子,一天到晚装个圣人样子。” 俞为补充:“那孩子的母亲见不得人,是少陵君以前还是广阳王时和周青郡王换的小妾,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这小妾还跟着他,还生了个孩子。” “那孩子多大?”商岐问。 “看着约摸三岁大,藏得太严实了,我们的人也只见过一面。” 李孚撇嘴,把着指头算了下时间:“乖乖,老蚌生珠啊!” 28 没空理会李孚,商岐又问:“你刚刚去饭堂,可见到她了?” 俞为心领神会:“府君,赵姑娘原本想和我一起来的,只是还没想好到底跟您要什么,又回头了。” 这就回头了? 商岐饭都不想吃了,勺子搁在筷枕上。 “叫她过来。” 俞为默默鼻子,斜眼看李孚,你去。 李孚又不傻,府君叫你的又不是叫我。 两人正暗自推诿,门被叩响了。 “府君,我想找您说些事。”是赵苏台。 李孚飞速过去开门。 “诶呀,赵姑娘,吃过饭了?” 赵苏台点头:“吃过了。” 李孚顺嘴客套一句:“吃饱没?” 赵苏台回道:“没。” 这一问一答像唱戏一样,商岐指着李孚:“你,出去。” 李孚吸气,行,我出去。 出去前,把俞为也拉走了。 赵苏台在商岐对面坐下。 瞧他碗里的粥还没吃完,贴心开口:“府君,你接着吃,听我说就行了。” 她端正坐着,看着不像是说一句话就要走的样子,商岐捡起勺子。 赵苏台又斟酌了下说辞:“府君,我想以后跟着你做事,求得一份安稳。” 商岐勺子又放回去:“决定了?” 赵苏台点头,看他放下勺子着急。 “府君,你先吃饭,慢慢听我说就好。” 等他终于舀了一口送进嘴里,赵苏台才继续:“其实我算术也不是很好,我怕以后真跟这崔师傅后头,会算出一堆烂账,所以能不能给我安排些其他事?” 她抬眸,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 商岐一口粥就直接咽下去:“你比较擅长些什么?” 赵苏台心想,我擅长见鬼,只要佛牌离身,鬼魂必定当夜找上门来。 人死三日内,只要给她已死之人亲近之物,她还能让人还魂,让死人开口。 不过这都不能说。 见他又不吃了,等她开口,赵苏台立马催着:“府君,你不用特意等着我,你先吃饭,我要想一想。” 她想了半天,自己在赵家什么都跟着赵明月身后学了些,但是什么都不精,不论是刺绣,抚琴,还是吟诗作对,唯有练的一手字还算拿得出手。 赵苏台放在膝上的手搓搓衣服,手心里冒了汗。 “府君,不知咱们上府节日多吗?” 商岐又一口咽下嘴里的粥:“一年中数目许多,不算少。” 赵苏台眼睛亮了亮:“那不如由我包了以后府上所有的楹联。” 商岐又放下勺子,打量她的细胳膊细腿:“你写得过来吗?” 赵苏台尚且不知道上府都府到底有多大,可能光是商岐所住的清漪府她都得写个三天三夜。 赵苏台连连点头:“府君给我安排的事,我一定做好。” 商岐放下勺子,这碗粥竟就这么吃完了。 他也不说清楚,就让赵苏台继续误会着:“好,那以后府上楹联都交给你了,要是实在写不完,我也可给你宽限几日。” “那我的工钱怎么算……”说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上了。 “回头你去找俞为,跟他说按照内府师傅的工钱给你,有吃有住,生病了有府医。” 听到有府医,赵苏台笑了笑:“那真好,多谢府君。” 她小时,发了高热,赵父想去请大夫,赵母拦着不让:“你且看这个晦气鬼会不会被烧死,就算被烧死了,那也是老天爷的旨意。” 那一夜过得极其漫长,不论幼小的她躺在床上睁多少次眼,外面的天都是黑的,她的头越来越疼,碰到床柱子,她甚至把头磕上去,想要缓解一点疼痛。 眼泪打湿了枕头被子,凌乱的不成样子。 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第二天赵母见她还活着,拉着赵父说:“你看,我就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她自己就是阴物,谁敢来收她啊。” 赵苏台现在想起这事只想骂人,她咬牙忍的那些疼痛,在她嘴里就是轻飘飘一句阴物。 工钱的问题解决了,一桩大事搬离心头,腹中饥饿感瞬间传来,突然想念起大馒头就咸菜的味道。 赵苏台舔了下唇,她起身:“那府君,我就先退下了。” “等等。” 赵苏台疑惑的扭头。 商岐自己捧起碗放进食盒里,拎起来:“我去还食盒。” 连打饭都是俞为每回自己看着打的,送个空食盒竟然自己亲自拿着去。 诶,不对啊,他怎么就知道她要去的是饭堂呢。 因为商岐垂眸就看见了她摸肚子的小动作。 赵苏台没过多纠结,反正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见赵苏台走在前面与他隔了几步远,落在后面的商岐噗通一声摔落了食盒。 赵苏台被这声音惊得转身,就看到府君握着右手轻轻转动:“刚刚抽筋了,手滑。” 赵苏台过去捡起食盒,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碗竟然一点缺口都没有。 这食盒质量真好。 赵苏台就蹲在他脚边,她头发还是束起,柔缎似的发尾滑落,有一绺落到了他脚尖。 商岐抬起手,一直落到她头顶还有一指的距离。 他停住了。 赵苏台捡完东西起身,就见商岐方才还是揉右手的,现在变成了揉左手。 “府君,您左手也抽筋了?” 商岐面不改色:“嗯。” “那我来拎吧。” 赵苏台拎着食盒不知何时就同他走在了一排。 一直到了饭堂,她去打饭才后知后觉。 他又不吃饭,食盒她也拿着了,他还来干嘛? 赵苏台悄一回头,他就站在不远看着她。 赵苏台默默又转回去,手指在衣角上划拉了两下,然后磨蹭了半天揣走了两个馒头。 她故作镇定的经过商岐身边:“府君我就先走了,您慢用。” 商岐喊她也没喊住,手指更是连她飞快跑走的衣角都没摸到。 商岐收手,兀自站了半天。 “府君,您想吃些什么?”伙计在后厨咽了咽嗓子,到前面来,看他威严的站着,差点没敢开口。 “不用了。” 商岐拾步而出,任何事情,都不可操之过急 29 赵苏台不知躲哪儿去了,真是奇了,到处找不见人。 府君让俞为换一块腰牌给她,俞为找了半天没找到,拉了李孚一起找。 李孚撂挑子:“可别找了,这船就这么大,她还能掉河里去不成。” “要真掉河里,那就完了。”俞为说罢也不找了,和李孚一齐坐在地上。 “我看啊,等中午饭时候,保证能在饭堂看见她身影。” 俞为拍了下他的膀子:“聪明。” 又等到中午,两人轮流在门口守着。 李孚端着碗咬着筷子:“诶,我就奇怪了,她人呢?不会故意躲着我们吧。” 俞为呵一声,得,你才看出来啊。 今日顺风顺水,船提早到了铭阳,不过早已有人在岸边久候多时。 疏影横斜下,一群魁梧大汉骑着骏马躲在阴影里。 天色一半艳阳,一半阴沉,像是要下雨,极其的闷。 商岐刚下船,对方立刻迎过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听着听着,他两指掰断了闲着无聊放在手里把玩的墨玉,神色冷下来。 “府君,现在就走吗?”对方问。 商岐回头看了一眼船,她还没下来。 他走到为他备好的马儿前,摸了摸马鬃:“现在就走,冯褚带着人都留下,两日后等我消息再走。” “是!” 其余人皆是迅速翻身上马,一勒马儿,很快,一群人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赵苏台也没躲在哪儿,就躲在饭堂的打饭的桌子下,有红布盖着,大家也不会去翻油腻腻的布帘。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一直等到所有动静都没了,才从里面爬出来,临走前,又往篓子里拿了一个馒头。 赵苏台没想到的是,她刚下船,府君身边带的三十号人一个不差,在她面前站了两排。 冯褚脸上有道疤嗓门还特别大,站在最前头,高喝:“赵姑娘,快过来,就等你了。” 赵苏台看这架势,脚都没敢多动一下。 她躲在船上想了几个时辰也没想明白,商岐为什么要故意跟她待在一起。 这次下船,她也只想先躲着。 冯褚走上前,粗汉子也细声细语起来:“府君和俞将军他们先走了,我们先留在这铭阳等消息。” 合着赵苏台纠结了快一天,人早就走了。 莫名的,赵苏台又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郁闷。 赵苏台想不明白,干脆把这错归咎在了半边阴沉沉的天气。 赵苏台是个姑娘家,冯褚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干脆拿了一包钱袋放在她手心。 赵苏台被这分量压了一下。 “这是俞将军让我给你的,说是这些日子你照顾府君有功,赏你的,铭阳商贩众多,姑娘想置办些什么都可在这里买了。我留两个兄弟跟着你,我先带其他兄弟去找客栈。” 赵苏台也没推诿,算一算,她小日子也快来了,在路上奔逃那些日子,蚊虫叮咬,身上最后剩下的钱都给了在梁都崀山里的一个猎户,拖他带她从崀山绕行直接穿过梁都边境。 赵苏台走的小心翼翼,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踩断一根树枝都要屏住呼吸,期盼着不要被梁军发现。 在崀山里走了五天,听到哗哗的水声,拨开一道遮眼的树叶,豁然开朗,映入眼前的是一道高约二十丈的瀑布,从岩壁上奔流而下。 “我就送你到这了,看到旁边那堆荆棘草没,你拿根棍子给它撑开,里面是一个洞,只有女人和孩子才能钻过去。” 猎户说完就返身回去,赵苏台扔了手上拿的老旧棍子,重新找了根粗壮的,按照猎户的话,用棍子顶住荆棘草,果然看见一个狭小的洞口出现。 真的很小,最好什么东西都不要带,赵苏台也仅有一个装着几件衣服的包袱,她本想扔了,可是堪堪才挤进洞口,就发觉身下一股热流涌出,直觉不好。 只好又爬出来,寻了个遮掩的地方一看,迟到好些日子的月事真来了。 没有准备月事带,只有包袱里干净的几件衣服。 赵苏台飞快想好了对策,在下游洗干净了手,打开包袱,将里面的衣服撕开来。 一切都弄好后,她这回先把包袱扔进洞口里,然后自己再钻进去,头顶着包袱一点一点爬向前面。 钻出洞口时,清晨已经变作午后。 而她抬头后看到的并不是曙光,洞口后,雾气弥漫的瘴气林,又是一个挑战。 赵苏台身上的血腥味,让毒物不敢近身,她用棍子推开荆棘球,一点点走着,一开始还用衣服捂着口鼻,后来发现这瘴气似乎对她没用。 这十里瘴气林,赵苏台一步一步走了三天,终于出去后,她见着月光都动容至极。 “府君,那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能跑哪里去?除了我们,还有谁半路去坏事啊?好小子,敢拦你爷爷的路。”李孚咬牙,他要气炸了。本来府君想着不打草惊蛇的,可是少陵府那位情况应是愈发不好了,派人来接女人孩子,他们的人半路上和少陵府的人大打出手。 就这功夫,等双方打完,扭头一看,女人孩子都没了。 “少陵君朝会上已经宣告天下,三日后祭天大典他会承认孩子的存在,府君,这时候不论我们找不找得到,都赶不上了。” 就算孩子真没了,大可随便找一个孩子顶上去,少陵君已经到这一步,是真的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哪怕这样,也不愿意收手。 也不想想,一个三岁小儿就算真的成了少陵君,又有谁会听他的话? “赶不赶得上,我说了算。”商岐勒停马儿,“寻一具孩子尸首,让陈泽芳明日朝会前直接带着尸首跪在少陵府外,就说是那孩子的尸首。” “府君,这……能成吗?” “是与不是,我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商岐喊来那在岸上接头的刘成,“女人和孩子都看不住,你们下一次还看得住谁?” 刘成噗通跪地:“属下该死。” 30 天色又暗了一点,林中惊起一片鸟雀。 商岐一言不发,打马先行。 李孚和其他人立刻跟上去。 俞为下马拉起了刘成:“好了,别什么该死不该死,大事要紧,走,快跟上。” 赵苏台买了不少衣物,最后回到和众人分开的地方等冯褚。 街边还有卖面具的,赵苏台随意抓着看了看,注意力又被一边路上唱曲的吸引了去。 没听几句,冯褚就过来了。 “赵姑娘,晚饭马上上桌,过去就能吃上热乎饭。” 赵苏台跟着走了,又忍不住回头了几次,再看那唱曲的人。 那个姑娘穿着一身黑衣服,一直低着头,一边弹琵琶一边唱。 冯褚注意到,憨厚的笑开:“你们姑娘都喜欢听这个,上哪儿这么巧找个小白脸高兴过一辈子。” 她唱得是个南巡的皇子被奸人所害,流落民间,被一女子看上,娶回了家,经历种种事情后在一起皆大欢喜的故事。 赵苏台收回视线,看看冯褚魁梧的身材,诚恳地点了点头。 当晚,赵苏台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因为和府君相隔距离甚远,这一晚赵苏台睡得极为踏实,一夜无梦。 两日后没有消息传来,众人继续待在铭阳。 赵苏台除了吃就是上街继续买吃的,顺便听听曲。 但是,可惜的是,再没有看到那天唱曲的姑娘。 在外面转悠累了,回去倒头就睡。 赵苏台这辈子还没过过这种好日子,半夜还笑醒过一次。 怪吓人的,赵苏台揉揉脸,点了烛火去了趟茅厕,回来后刚想趴下接着睡,就面对面和一个披头散发脸色青白的女鬼撞了个正着。 赵苏台:“……” 赵苏台抖着手一把捂住佛牌,紧紧闭上眼。 她不知道,她闭眼之后,女鬼的手刚靠近她,滋啦一声,连尖叫都没发出来,整个人都成了灰烬。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直也没什么动静,赵苏台悄悄睁开眼,面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赵苏台翻了个身,长呼一口气,看到桌子上的烛火还没熄,也懒得去熄了,就看着火苗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左摇右摆。 像极了人漂泊无依的一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赵苏台,我就说过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你如今魂体不稳,功力俱散,怕是也没几日好活了吧!”奄奄一息的女人临死前还要放狠话。 还敢嘲笑她。 赵苏台走上前一巴掌扇歪她的嘴巴:“我死不死,你肯定是看不到了。” 那是九幽外的缝隙裂谷,天色永远昏暗,时有飓风卷过,在九幽之主的地盘上杀了人,赵苏台跑的飞快。 再快还是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赵苏台从未见过他,明明两人之间相隔数米,不妨碍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 “非法进入我九幽地界,就想这么走了?” 不然呢,给你削两下再走? 赵苏台刚这么想,就见对面男人手中凭空出现一把七尺长剑,火光肆虐,火舌就要碰到她的鼻尖。 赵苏台撒丫子就跑,一个不慎,直接掉进了坑里。 嘶!哪里来的坑啊! 赵苏台一个愣神醒来,眯着眼,烛火还在跳来跳去,没注意,刚刚竟然眯着了。 等消息的第七天,冯褚坐不住了,他带了几人也走了。 赵苏台一觉醒来,发现人又走了一些,心里突然凉了一下。 她并不知道其中事情,一开始是怕自己牵扯其中,所以一点不打听,现在想知道也无从得知。 赵苏台被困在了铭阳,她想出去,那些守卫就拦着不让。 渐渐的,她连客栈都不出了。 两月后,举国大丧,少陵君薨了,一生无子,被写进史书。 赵苏台得知消息后,琢磨了一下午,下次见到商岐是叫府君还是少陵君。 半夜,她房间的窗户忽然被人撬开。 有个人影扒在上面:“赵姑娘,赵姑娘,你醒了吗?快开开门。” 赵苏台:“……”是她没睡醒吗? 赵苏台披上外衣,听这熟悉的声音,无语至极。 就不能敲门吗?非要撬窗来喊开门,她这可是二楼! 赵苏台点了烛火才去开门,门栓一拉,门承受不住两个男人的重量一下子被推开来。 俞为扶着商岐跌跌撞撞坐到了桌子前。 商岐左手捂着胸口,眉头紧皱,衣服上皆是血迹。 赵苏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府君,怎么……” 李孚扒在窗口上,神色焦急:“快回头再说,我先去了,老俞你快点!” “路上遇到刺客了,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赵姑娘麻烦你照顾一下府君,冯褚他们还在追杀刺客。”说着,俞为走到窗口,就要跳下去,“我和李孚也去帮忙,赵姑娘,拜托了!” 一丝寒风顺着窗户跑进来,吹得人浑身一个颤栗。 等赵苏台再跑到窗口一看,早连人影都没了。 她闷闷关好窗子。 商岐此时低头一阵咳。 赵苏台看到他衣服上血迹,和他咳得快要死的模样:“府君,要不要再去请大夫来?” 商岐摆手:“不用,你过来扶我去床上,坐着有些吃不消。” 两月未见,甚是陌生。 这只对于赵苏台来说,府君哪里有一点见外的样子。 赵苏台过去搀住他的胳膊,隔着衣服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 扶他起来,好重,重量好似都压在她身上了。 “府君,我扶不动了。” 说完,重量又一轻,方才压在她肩头的人脸上出着虚汗:“是我不小心了,苏台莫怪。” “哦。”赵苏台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呢? 赵苏台刚才从被窝里爬出来,被子都是掀开的,商岐直接躺了进去。 他一身血迹,衣服都没换。 赵苏台捏着被子:“府君,要不我去喊人来给你擦洗一下。” 商岐虚弱的摇头:“不必了,伤口先不能碰水,我有些困,苏台,劳烦你守着我了。” 赵苏台已经自觉的搬个小板凳,准备趴在床边睡。 听他说话,又喊了一声苏台。 赵苏台放板凳的动作都慢了一拍,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好像在听他叫其他人一样,反正不是叫她。 赵苏台张嘴,想说什么,陡然发现嗓子发干,只好闭嘴,自己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商岐看见:“还有吗,我也想喝。” 赵苏台晃晃茶壶。 “有。” 赵苏台新拿了一个茶杯,把自己喝过的杯子放在了一边。 “本该早两日就到了,在卯平时发生了一些事。”商岐突然开口。 赵苏台一愣,回头看他。 “你怎么不问什么事?” 赵苏台摇摇头:“府君想告诉我自会说。” 商岐突的失笑,盯着帐子:“不过一些破事,回头让李孚给你细细地说。” 赵苏台提起茶壶,看着面前两只杯子,里面都有水渍,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新杯子,哪个是她喝过的。 “那他只会夸府君英明神武了。” 不管了,随便选了一只,赵苏台端着茶杯到床前。 商岐接过轻抿一口,淡淡的茶香。 他做什么事好像都这样不紧不慢的。 赵苏台静静等他喝完:“府君,早些休息吧。” “趴着睡会不会冷?”他看着她搬的小板凳。 赵苏台比量了一下,现在外面已经是大寒天,的确有点冷,不过屋里烧着碳就不冷了。 床上有两床被子,商岐还是匀了一张出来:“你裹着,小心受凉。” 赵苏台把自己裹起来的时候,真心想说,何苦呢。 但是看着商岐匀完被子,乖乖闭上眼睛睡觉,这话又咽下去了。 今晚还有一事要验证一下,正好等他入睡。 31 赵苏台盯着商岐的脸,目光又下移,枕头下有她买的一本话本。 故事内容她都看完了。 赵苏台里面衣服穿的好好的,裹着被子坐着等。 她大约已经猜出来了,只要今晚再入梦,就能确定是距离的问题了,至于梦的内容。 赵苏台第二天再去听曲时,唱曲的姑娘位置变作了一个卖书的摊子。 赵苏台入目第一本就是《盛京令全集第一册》,嗯…… 上面不甚清晰的字迹,虽然是盗版。 赵苏台还是有点头疼,真是哪里都避不开。 以手格挡,赵苏台无情躲开这片律令,右边都是些话本。 摊贩拿着一本介绍:“姑娘,这是最近盛京最火的话本了,小姑娘都喜欢看。” 赵苏台接过来,翻开看了看。 诶呀,内容是什么来着。 屋里静悄悄的,赵苏台小心翼翼抽手从他枕头下拿出话本。 才翻开第一页,床边只剩下一床散落的被子和孤零零的板凳。 而枕头旁的话本第一页上正写着 …… 「这是谁家的?他伤的不轻啊……」 「孩子,孩子,醒醒?」 躺在地上的男子没有丝毫反应,被人拍打脸颊也没有一点动静。 “老头子,快快,我去找林大夫,你用车给他推着!” 树叶沙沙作响,夏天的风燥热又黏腻。 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唤。 推车轱辘轱辘的拼命往回赶,留下浅浅辙印。 程济堂,后房。 避开阳光的直射,屋里子十分阴凉,只有幽幽草药香。 一位老者掀开竹帘,净了手,替男子包扎好头上的伤后,撑起他的眼皮看了看。 “嗯,眼中有淤血,腿骨,手肘多处擦伤,左手骨折。”他放下手,确认道,“应该是从哪处山上摔下来的。” “对对,我们是在枫林山下发现他的,我和老头子砍了一车柴火也没来得及装。” “报官了吗?” “报了,报了,老头子刚才就去报了。” 日头愈盛,晒得人直冒汗,几只野猫缩在巷角也懒得不想叫唤。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街上人才多了一些。 有些嗡闹,这几只猫起身抖抖身子往街上的荣来客栈去。 小二在门口招呼,见了这几只猫玩笑道:“诶呦,猫大爷您来啦,呶呶,今天的饭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墙角放着一个破碗,破碗里有客人吃剩的鱼尾巴和鱼头拌着一些饭,几只猫喵喵叫着埋头在碗里吃。 「哎呦,这娃娃……这娃娃被摔坏了脑子!刚刚我看他醒了,我拿药给他喝,我看着他模样就不太对劲,他喝完药,就跟我说‘娘,要吃糖’,他,他喊我娘啊……老头子,自打大郎死了,就没人喊我这声娘了……」 「他伤了脑子,现在智商如同六七岁的孩童,先吃药,好的话,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能清醒,也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程济堂闭馆前,送出了三个人。 两位年近五十的老者和一个头上包着药布的年轻男子。 男子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转圈圈。 “哇,飞了,飞了,娘快走呀!” 太阳落下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竟是绝色的精致。 「大郎,快些把粥喝了,今天和你爹第一天去上工,一定要热心些,看到什么事要抢着做知道吗?这东家人可好了,你要是能留下来了,以后不愁给你说媳妇。」 男子拍了拍被娘塞进怀里的大饼子,闷闷的哦一声,一口气把粥喝了。 他记住他娘的话了,所以到了上工的地方后,有人要搬什么东西,他都上去抢着搬。 “诶呀,小兄弟你力气可真大啊!”说话的人擦着头上的汗,对着男子竖起大拇指。 男子默默看了一眼没说话,那人进而对着他爹夸赞:“这孩子不错。” 门口人来人往,男子一趟趟搬着,直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 “东家来了!” 一声高喝,管事的人出来迎接。 车帘掀开,葱白的指尖抵唇,被人扶着从车上下来。 男子被马车吓得后退一步,有些委屈,但是还是听娘的话要好好做事,他继续搬东西。 赵苏台只侧眸看了一眼,也没注意。 隔壁铁铺传来声声清脆的打铁声。 她淡淡的问候了一下许掌柜,两人进店查看其他事宜。 “东家,玉安那边送了好东西来,一块马蹄金玉,给您留着呢。” 赵苏台看完这块马蹄金玉,没要。 “让方师傅雕了,下次西域小种给我留一个就行。” “行嘞,东家,您看看这是这个月的账本。” 赵苏台坐在堂上,许掌柜恭敬的站在一边。 “东家,还有一事,老方前些日子捡了个儿子,想在咱们这找个事做,可现在吧也不缺人,东家您看?” 赵苏台注意力却在“捡”上面。 “如何捡了个儿子?” 许掌柜就将事情说了,正好那被捡的儿子蔫啦吧唧的搬完东西在扫地,他招呼过来:“嘿,小子,对对就是你,过来。” 赵苏台手碾着账本轻轻摩挲了一下,唇舌微动。 她等着许掌柜介绍。 许掌柜却卡了壳,喊来方师傅:“老方,你家孩子叫什么来着?” 方师傅回道:“家里头就叫大郎,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墨水,这孩子长得这么俊,可不兴叫狗蛋。今个遇到东家,要是东家有兴致,可否帮小儿取个名?” 他倒是聪明,让赵苏台帮着取名,这不就是变相承认留下这小子了。 赵苏台倒真的打量起来。 男子一脸疲倦又努力打起精神的乖乖样子,他眼睛格外好看,里面像是藏着星星,再然后是鼻子,嘴巴,嫩的让人想咬一口,然后是喉结…… 赵苏台喝了一口茶。 “商岐。” 方师傅开心拉着男子道谢:“大郎,快谢谢东家赐名。” 赵苏台又道:“赵商岐。” 方师傅和许掌柜皆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商岐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似乎也在问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东家要大郎入赘!」 「老头子啊,这,这,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大郎都已经被东家带回家了,你说答应不答应!」 32 赵府。 商岐被赵苏台带回去扔在了西院。 商岐哭着找娘的时候,赵苏台就朝他窗前一站,他就哭都不敢哭了,吸气声都不敢大一点。 商岐就这么郁闷的在赵家待了下来,时间长了,一开始他还怕赵苏台,后来赵苏台不来看他了,他还会想为什么不来看他。 赵府开始张灯结彩,到处挂红绸子,连他的房门上也被挂满了。 赶在夏末的时候,赵苏台成亲了。 新郎商岐,入赘的。 商岐坐在床上,屁股底下是花生大枣,他偷偷摸一颗出来吃。 头上的红帘子也碍事,可他们不让摘,摘了就要一窝蜂过来给他盖上说好多话。 商岐花生都吃够了,等了许久,昏昏欲睡,赵苏台才从前院过来。 盖头一掀,被盖头遮住的他身上全是花生壳,哗啦啦掉地上。 商岐顿时面色通红。 他突然后悔刚刚吃东西了。 赵苏台没在意,拿了交杯酒和他喝了下去。 下人纷纷退下,关了门。 赵苏台喝的果酒,身上味道不重。 商岐嗅嗅,嘟囔道:“还挺好闻的。” 赵苏台坐在他旁边:“什么好闻?” 他凑近她:“你身上的味道,香香的。” 赵苏台笑了,她顺势把商岐抱在怀里。 商岐一头扑进,女人的怀里。 “想不想闻更香的?” 赵苏台拆下发冠,一头乌发披散。 商岐虽然心智如幼儿,可也知道什么是漂亮,穿着红衣,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她,好看极了。 “来,帮我把衣服脱了。” 她淡淡启唇,商岐抖着手不敢看她,解她腰上的系带。 脱衣服干嘛呢,当然是一起睡觉啦,太好了,他早就困了。 商岐乖乖的帮她脱了外面累赘的喜服,只留下同样红色的内衫。 内衫柔而薄,摸着清凉,穿着不热,和他身上的衣服料子一样。 商岐放下手,赵苏台却按住他。 “还有没脱呢。” 商岐湿润润的眼睛呆巴的看着她,一脸的不解。 还有哪里没脱呀。 赵苏台拉着商岐的手,慢慢放到自己锁骨下方。 那里巍峨起伏,雪白的晃眼。 “还有这里。” 商岐第一次摸女人的胸,他傻傻的:“噢噢。” 原来和她睡觉,内衫和小衣也要脱啊。 商岐慢吞吞的,看着是个傻的,实际上眼珠子转也不转的占着赵苏台的便宜。 他指尖温热,找了一番,才找到小衣的带子在后面,商岐自己把鞋和外衣脱了,然后上床坐在她的后面,移到她的后颈子和腰把扣子都解开了。 雪白的后背,就这样落入他的眼中。 商岐怔怔的,情不自禁摸了起来。 光滑,细腻。 赵苏台转身好笑道:“后面有什么好摸的,给你摸前面。” 两个奶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商岐吞咽了一下,没敢上手。 赵苏台自己脱了裤子,也上床了。 她和商岐面对面。 “商岐,自己来,不要总是让我教你做什么你才做什么。” 商岐被教训了,心里苦,胆子大了一点起来。 赵苏台离他很近,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商岐右手伺机而动,一把握了上去。 这一下,弄的赵苏台有些疼,但她忍住了。 商岐摸上去后,浑身如被闪电电了一下,这比水里的豆腐还要好玩! 豆腐是凉的,可她是热的。 摸着揉着让人忍不住想吃进嘴里。 赵苏台拦住他:“你脱一件衣服才能吃一口。” 商岐听了她的话,懵懂的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见她没再拦,急忙低头啃了下去。 “嘶……”他不懂轻重,赵苏台没忍住疼。 倒是商岐听见了她的轻呼,动作慢了些。 商岐吃着雪白的奶子,双手紧紧抱住她,不肯松开。 赵苏台顺势躺倒,商岐也跟着一同倒下,趴在赵苏台的身上。 赵苏台张开腿,露出双腿间雪白粉嫩的私密处。 她强硬的抬起埋头吃她奶子的商岐:“再脱一件衣服。” 商岐只好将裤子脱了,只剩一件短裤。 短裤的中央已经凸起一大块。 赵苏台这次没给他吃奶子,她用手扒开自己的阴唇,看着他:“吃这里。” 商岐不知为何,自己身下说不上来的难耐,这时听她指挥,二话不说吃了上去。 “啊……嗯……”赵苏台双手紧抓床单,感受着男人无礼的冲撞。 “够了!”突然,她一声斥喝。 商岐立马停止了动作,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赵苏台失神的看着帐顶,小喘着气,她缓下声来:“脱了,把你的衣服全脱了。” 商岐低头看看自己最后的短裤,懂了。 衣服都脱掉了,没有衣服的束缚,裤裆里的东西一下跳了出来。 赵苏台看着,拿手摸了摸:“真大。” 是挺大的,而且粉嫩,一看就还没被人用过。 赵苏台问他:“书都看了?” 赵苏台问的是春宫图,她给了一沓叫商岐多观摩。 商岐扣床单,不敢和她对视。 赵苏台皱了皱眉:“说话。” 商岐支支吾吾,小声开口:“看……看了,但,但是没看懂……” 赵苏台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拍了拍他白嫩彷徨的脸。 “算了,看不懂就算了,日后我教你。” 赵苏台要商岐跨坐在她身上。 “来,自己用手拿着这个,往我这里头塞。” 商岐木愣愣扶着自己的鸡巴,看她露出蜜水的淫穴:“往哪里头,这边有个洞,是这个吗?” 赵苏台拿了两个枕头垫在自己腰下,手指扒开肉缝:“你刚刚不是舔的,就朝这里,看见没,快进来。” 商岐哦了一声,身子往前坐坐,把个肉棒头先塞进去了。 “啊嗯……对,再往里来……” 知道对了,在赵苏台的鼓励下,商岐充满了劲。 肉穴里头又紧又湿,很是难进,但是破开一点,自己身上就涌出无限的快感来。 33 商岐终于有了男人的本能,下沉身子,一个猛力,一鼓作气的插了进去。 “啊!”赵苏台一声长吟,商岐动都不敢动。 “我,我好想动一动……”他忍了一会儿,偷偷靠在赵苏台耳边说。 虽然她喊的很疼的样子,可是进去了之后真的好舒服啊,他真的好想动一动…… 赵苏台忍过了前面那段疼痛,她们紧贴的身躯间已经热出了细腻的汗。 “你要动就动。”赵苏台咬着他的耳朵,热气呼呼的。 商岐鼻尖能闻到她的香汗味。 帐子里全是她的味道,让人沉溺。 商岐试探的退出了一些,然后又推进。 “啊呀!”商岐突然一叫,不动了。 他瘫在赵苏台身上,身上有些发抖。 赵苏台抱住他:“怎么了。” 商岐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感觉好奇怪……太奇怪了……我好舒服,我想……我想继续……” 赵苏台失笑:“那你就继续啊,我就躺着呢,随你如何。” 商岐眼睛亮了起来,继续试探摸索她的身子。 到后来,商岐释放完后,自己趴着就睡着了。 赵苏台望着帐顶,感受身上欢爱过的疲累。 她轻轻叹了口气。 转念又一想,左不过一场梦,有什么好叹气的。 梦里这般美好,一时半会儿都不想出去了。 商岐睡觉不规矩,手脚摊成大字形。 还蹬被子。 赵苏台被他一脚蹬到,她半夜醒来,才发现商岐睡觉如此不规矩。 赵苏台可不惯着他,这样以后如何睡觉。 她推推商岐的胳膊:“商岐,醒醒,你把我的地方都占了。” 商岐没醒。 赵苏台直接上手拍了拍他睡得粉嫩的小脸,清脆响。 商岐还是没醒。 很好,看来商岐的缺点又要加上一个,睡得死。 赵苏台冷笑着起身,自柜子里拿了被子在塌上凑合着睡了。 躺了一会儿睡不着,赵苏台干脆推开窗户点了灯。 月光明亮,烛光摇晃。 这梦里倒是什么都真实,再看梦里这坏了脑子的商岐睡得香扑扑的。 赵苏台豁然起身。 凭什么让他好好睡觉。 赵苏台开门让人端来一盆冷水,手巾沾湿后,直接淋在了他脸上。 商岐做梦梦到下雨,睁眼一看,真的在下雨。 黑脸的雷公凶神恶煞:“睡觉如此不规矩,给我起来。” 商岐委屈巴巴,眼泪无声的掉落。 他坐起身子,僵在那动都不敢动。 以为哭就有用了? 赵苏台掐住他的下巴一口咬了上去。 “啊!” 商岐的脸蛋被她咬出一个深深牙印,哭也忘了哭,捂着自己的脸颊。 “下次还敢不敢睡觉蹬我?”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吸着鼻子赶紧摇头。 “也不能蹬被子,不能抢地方知道吗?以后,你,贴着墙睡。”赵苏台一只脚曲起在床上,整一个恶霸状。 商岐直点头,不管她说什么就是一个答应。 教训完了,赵苏台肚子竟然咕噜了一声。 饿了,她又瞪一眼商岐,都怨他,不生这么大气也不会饿了。 赵苏台饿了,自然不会委屈自己,没过一会儿美食就摆满了桌子。 商岐可怜巴巴的坐在床尾,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再看一眼桌上的食物。 他也饿了。 赵苏台被他看的受不了,一放筷子:“想吃吗?” 商岐小小的点头。 “这一次我可以先允你吃饭,下次你要是再敢蹬我,可不止没有饭吃了。”赵苏台瞄他一眼,然后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从中一掰。 筷子一分为二。 商岐呜咽着点头。 随后坐上桌,有些小心的看了一眼赵苏台,得到她点头示意后,立马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跟个孩子一样,吃的嘴巴上都是。 赵苏台失笑,拿过帕子想给他擦一下。 谁料,商岐突然侧过身子,还拿手挡在了自己头顶。 好似赵苏台要打他一样。 赵苏台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商岐放下手,才看到她手上的帕子。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不……我不是……我没有以为你要打我……” 赵苏台心想:是吗?可惜,我本来不想打你的。 商岐筷子都没有放下,就被赵苏台按在凳子上——打屁股。 “啊!啊!啊!” 惨叫声连连。 门外的丫鬟摇摇头,揣手望天装作没听见。 这梦好啊,这梦真好啊。 赵苏台摸着他圆润结实的屁股,过足了瘾。 谁知下一刻,就摸了个空。 已经凛冬,屋内本来暖意融融,赵苏台却偏偏在府君脸上看出了几分冷寒之意。 赵苏台一把收起枕边的话本:“府君,可是没睡好,怎么突然醒了?” 她脸上肉眼可见的慌乱,商岐琢磨着,忍住了没夺过她手里的东西。 “是没睡好,我好像做了个梦。”商岐紧紧注意着她的反应,看她埋头把书塞进衣服里,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心里有几分明了,果然见她目光闪烁着:“什么梦呀?” 呵。 惯会装乖卖巧。 “梦醒了,就忘了。” 赵苏台提着心等他开口,然后就等来这句话。 心情一上一下,这给人折腾的。 原来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赵苏台收拾好情绪,口中干涩,准备给自己倒一杯茶喝。 人刚站起来,就被某人一把抓住。 一个踉跄,赵苏台自己踩了自己的后脚跟,往后跌到了床上。 赵苏台仰躺着,想起起不来。 商岐撑在她上面,紧紧压着她的双手。 赵苏台不敢和他对视,视线下移就看到他衣服上那一片血迹。 “府君,您伤口好了?” 原以为他还会再装一装,谁想他直接伸手扯了外衣,面色平静道:“这是别人的血。” 赵苏台:“……” 赵苏台一脚踹他下盘,商岐翻身躲开,带血的外衣在空中铺开,遮住她的视线。 赵苏台迅速从床上起身,看到商岐好端端半坐在床尾,气不打一处来。 ps:那位去医院的朋友,身体还好吗 34 赵苏台冷哼一声:“不是还说伤口不能碰水,难道府君都是骗我的?” 赵苏台偏不就此揭过,倒是要看他怎么说。 “是,骗你的。”他不躲不闪,看着她。 这是彻底摊牌了。 赵苏台被他盯的蹙眉,又想起梦里事,不自在的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被子。 她拍了拍,清了清嗓子:“既然府君没事,还请去另开一间房休息,这是我的房间。” 商岐本是坐着,干脆又躺下了,慢腾腾拿过被子盖着:“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不走,你还接着睡? 赵苏台将手中的被子朝他脸上一抛,实实在在给他全埋住。 商岐给被子掀开,忽然语气认真道:“赵苏台,我的名字是我父亲弥留之际起的,听我娘说他脾气非常好,我娘倒是有些严厉,但是她喜欢吃冬瓜糖,以前她生气,我就亲手去做冬瓜糖,不过你不用担心,最近几年她老人家不怎么生气了。我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表兄弟倒是有几个,以后你就认识了。” 哦,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只是一个写楹联的。 许是见她没有反应,商岐故意抵唇咳了几声。 “我吃饭不挑,有什么都吃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今年二十有四,我娘以前也给我找过亲事,但都被我拒了,后来她老人家许是看透了,也不管我,转头吃斋念佛去了。” 越说越偏了。 赵苏台悄悄后退,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以前常常做一个梦,梦也简单,在悬崖边,花香旖旎,有一个女子与我相拥,但是梦中她的面貌一直看不甚清,直到头一次见到你之后……我终于看清了梦中女子的面貌。” 赵苏台打了个冷颤,有些拿不准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动声色的拿一半视线瞧他,还是一副府君的样子,她收起提起的心。 “这女子是我?” 商岐深沉的点了点头。 赵苏台顿时一脸苦涩:“府君,你该不会要说喜欢我?” “怎么,有什么问题?” 这,这,就这么说出来了? 赵苏台觉得他俩一人比一人更直白。 商岐突然起身。 赵苏台吓得一连倒退好几步:“府君,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距离这么近就够了,够了!” 商岐停住。 赵苏台松口气,又尴尬的措词:“府君,我觉得你可能或许是做梦梦错了,其实那女子不是我。” “哦,是吗?这也能梦错,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容貌。” “府君,那是梦啊,梦是假的,不是真的。” 商岐低头沉思,赞同她:“你说的也对,梦都是假的。” “可是苏台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没听过,不想听。 赵苏台手捂耳朵要往门口去。 被商岐拽住,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趁着赵苏台愣神的功夫,商岐一把夺过她怀里露出一个角的话本子。 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还真是他今晚经历的。 以前一觉睡醒后也曾觉得自己做了很长一场梦,可是醒来后偏偏什么也不记得,唯独昨晚睡着后,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是身体和动作根本不受控制,只能见着梦中人一步步发展下去。 还被打了屁股。 不可置信,如果真是这样,以前的错觉就不是错觉,不知还做了些什么梦,梦里自己又是什么形象。 赵苏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脚去夺他手中的书。 “府君,君子磊落光明怎么做小人之举!” 商岐合上本子:“什么君子,梦里我可是个傻子。” 这…… 赵苏台迅速闭嘴,心中惊疑不定,动作僵硬的放下抢夺的胳膊。 一片沉默中,她突然打了个喷嚏,带出了眼泪花。 “府君,这还是半夜,有什么事也等到明日再说吧,您要是喜欢这个房间那我就让给你。”赵苏台客气的说着,倒要看看他个大男人好不好意思再赖下去。 顾左右而言他,商岐心中已经认定,他直言:“你要说君子,那我就和你论论君子,我已经不清白了,你倒是君子,你要怎么做?” 赵苏台惊呆了,这已经不是倒打一耙了,这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府君,不可当真,万不可当真,梦去无痕,只管当做从未发生就行。”况且清白这种事,怎好拿出来说…… 赵苏台脸已经红透了。 “那我问你,为何我做的梦和这话本里写的一样?” 嗯…… 赵苏台摸鼻子,越说声音越小:“我也不知道,这个不是还要问您嘛。” 她在说谎。 商岐唇角微弯:“哦,对了,我方才忘记说了,我真的记错了,梦中那女子最先开始抱着我,之后就一把刀捅了我。” 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赵苏台冷静下来,脸上温度也在慢慢退却。 商岐就见她眼皮都没多动一下,张嘴就来。 “是呀府君,所以你说梦里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呢,我只想踏实留在盛京过日子,李将军夸赞您许多,我心中也跟着仰慕府君,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赵苏台这张脸长得是真不错,这脸皮子也是真不知道多厚,盖了一层又一层伪装,这仰慕两个字也不嫌说的烫嘴。 “所以,你说的没错,梦是假,去无痕。赵苏台,夜已深,你出去吧。” 翻脸无情嘛这不是。 赵苏台指着床:“这是我的房间,我的被子。” 商岐无赖的躺下:“不是你说要让给我的,现在是我的了,大半夜,孤男寡女的,还请赵姑娘快出去另开一间。” 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大半夜,孤男寡女,你自己听听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合着一回来就假装受伤进她房间躺着的人不是你了。 真是信了你的不要脸! 赵苏台心里对他指指点点,实际上憋着气恭恭敬敬离开。 35 “我跟你说啊,赵姑娘,当时那场面是你不在,我们刚从少陵府坐船到了卯平府,才下船整顿,刘成兄弟一眼认出街边摊子上一对母子,你猜是谁,正是那狗屁少陵君,啊不是,呸呸,是前少陵君的偷生子!” 赵苏台根本不想听,一边躲着他们吃饭,一边假借撑肘捂着耳朵。 她转个方向,李孚就跟到哪儿:“赵姑娘,赵姑娘你听我说!” 赵苏台恨恨吃下一大口,听他叽里呱啦讲完了全部。 最后回以一声:“嗯嗯。” 李孚有些挫败:“这皇室秘辛,不是众人都喜欢听的,你怎么不好奇?” 当时他得知前少陵君外面有个孩子可是震惊了好一会儿。 赵苏台无语的看了一眼靠着窗台看着天空沉思的俞为,他就不能把李孚带走吗。 这俩昨天晚上做戏做的一把好手。 “说什么呢。” 几人都没注意到,从里面走出来站在楼梯口的府君。 商岐背着手,毫不掩饰的视线看着赵苏台。 赵苏台抱着饭碗,你看我干什么啊,又不是我说话的。 俞为这时走过来:“府君,人现在被关在府衙牢房,刘成在那看着,府君早上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做。” 商岐点点头,继续注视着赵苏台,看她手里捧的大碗。 “随便取些什么就行,给我拿一个蓝底的碗来,看这茶白色眼睛不舒服。” “……” 赵苏台看了看自己的白瓷碗。 有气你对着碗发什么。 再说了,怎么就你生气,合该她生气好吧,一晚上都没睡好,换的新房间被子都不舒服,想喝茶,壶还是空的。 赵苏台不说话,自顾自吃饭。 李孚也非常有眼色的跟着俞为后头去了后厨。 这么多位置,偏偏府君坐在了赵苏台对面。 恨不能给他椅子踢了。 赵苏台吃好饭了,一骨碌起来:“我先回房了。” “怎么,现在连和我说个话都不行了?” 赵苏台心里本就憋着气,又被他这样一说,心中冷笑连连。 她故意扭头到处看看:“孤男寡女的,府君,这不好吧?” 可是你昨晚自己说的,孤男寡女,还请她快出去。 商岐指着开着的窗户:“天光大亮,街上都是人,不算孤男寡女。” 行,总归你是有理由的。 赵苏台就这么站着,气昂昂:“府君想说什么话?” 看她这模样,倒像是鼓足了劲要与人吵架,商岐叩叩桌子:“我昨晚问你,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昨晚问了什么? 赵苏台一脸疑惑,这一点没把事放心里的模样给商岐气得皱眉:“你再好好想想。” 赵苏台站在这,瞥见李孚在拐角探头探脑。 “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我回房间慢慢想吧。”她现在只想快点走。 商岐呵一声:“你昨日说等到明日,今日又说记不起来,赵苏台,你是真的记不起,还是在故意拖着我?” 李孚一点不收敛,半边身子都探出来了。 赵苏台可不想让人看她好戏。 “府君,你可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商岐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问的不解。 “从前有个人,他掉了一只鞋子在路上,后面有个人替他捡了,然后他一边跑,一边喊‘你鞋掉了。’” 商岐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鞋,穿的很整齐,并无差错。 赵苏台看到那边李孚也低了头,她接着说:“然后,这人追得太紧,跑死了。” “……” 商岐咬牙,一字一顿吐出两字:“是、吗?” 赵苏台眼都不眨:“是的,府君。现在,我可以回房慢慢想了吗?” 赵苏台回到房间,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这人真难缠。 这次躲过去,就怕他下次还追着问。 自己往后在他手下做事还要靠他吃饭。 扪心自问。 真的差这一口吃的吗? 赵苏台摸摸肚子。 嗯,还是差的。 赵苏台昨晚没睡好,现在无事一身轻,不过趴着几分钟就给趴睡着了。 似乎短暂的做了一个梦,不过梦见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她梦中眼泪流了出来,氤氲了被子。 赵苏台这一天都躲在房间没出去,连中饭和晚饭都是小二送上来的。 她正想再这么龟缩几日,俞为就来敲门了。 “赵姑娘,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回上府了。” 这么快? 赵苏台打开门:“俞将军,你们都不用多休息几天吗,这一路上你们也辛苦了。” “不用,睡一晚就够了,到了上府才算是到了家。” 听到家这个字眼,赵苏台抓着门框的手使劲扣了下,眼下又无旁人,她努力装着平静,第一次试探。 “听其他人说,俞将军的妻才貌双全,一手刺绣功夫尤佳,等到了上府,不知我能不能上门请教请教。” 提起妻子,俞为淡笑:“可以,她一个人在家也怕闷,你去了陪她说说话也行。” 赵苏台终于放松的笑:“那是自然。” “好,那你今晚早点休息,明早会有人喊你。”俞为正准备转身走,又被赵苏台叫住。 赵苏台门关了一半,只留了很小的位置。 “俞将军,听说你的生辰是九月初九?”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俞为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是,怎么了?” “哈,没什么,只是你生辰都在外奔波,你的妻子在家里该想你了。” 俞为笑笑,走了。 他并不想多谈论这些话题。 认识这么长时间,赵苏台能感觉到,他很爱护他的妻子,很尊重她。 那,为她死,愿不愿意呢? 俞为回去复命。 那一对母子将被送去皇陵,终生监禁,不得跨出一步。 商岐写好决策,递给俞为。 “赵姑娘就说了这些?” 俞为一五一十将两人间的对话都说给了商岐。 “我去问过,并无人告诉她我的妻子是何模样,不知赵姑娘从何得知,她今日问我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俞为低声,“赵姑娘是在梁都杀了她的母亲这才跑来盛京,府君,您不可不防呐。” 36 赵苏台知道自己还是心急了。 所以剩下的日子安安分分,跟随一路回抚水的路上,叫做什么做什么。 当然,只坚持了几天。 盖因为商岐有些过分的烦了,一天唤她几次,连俞为给他准备的筷子两头不齐这事也要去烦她,让她给挑一双两头齐的筷子。 赵苏台袖子一捋,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在饭堂挑了一个时辰的筷子。 俞为不得不来提醒:“赵姑娘,筷子找好了吗?” 赵苏台只得遗憾,怎么没给他饿死。 筷子给他拿了,还是两头不齐的。 商岐磕磕筷脚,很快发现了这一事实。 他不由望向赵苏台,赵苏台本已经吃完饭,此时又捧着一碗甜汤在这喝,是她刚刚在饭堂才发现的。 赵苏台故意压着声音:“诶呀,怎么回事,明明我方才拿在手里还是两头齐的,怎么到府君手里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我最后拿错了?” 商岐没说话,李孚噗呲一声笑了。 赵姑娘这,这也太装样了。 商岐握了握,还觉顺手:“无妨,就这样用。” 赵苏台挑眉看向俞为。 俞为目不转视,将自己等的一个多时辰在心里拿去喂了狗。 商岐这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另两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可是呢,但观府君,吃一口,就看一眼赵苏台。 偏偏赵苏台这会儿支着头,视线压根动都没动一下,盯着她的空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半晌,俞为和李孚都退下了。 商岐的汤匙敲敲碗:“在想什么。” 赵苏台左右一看,这才发现只有她坐在对面了。 “没什么,想着下一顿吃什么。” 这一顿还没吃完,都开始想着下一顿了。 商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可不好。” “……” 赵苏台一脸无语,她抬头,你认真的? 商岐又不说了,低头吃了碗里最后一口。 赵苏台立刻起身,将椅子往里摆好,预备走人。 “做什么这么急,回去也是躺着睡觉,这两日我让俞为喊你,你为何不来?” 来干什么,给你挑筷子? 除却此事,赵苏台想其他那些吩咐她做的事情,也是让人直呼无法理解。 “府君,再这样,你得给我涨工钱。” 商岐想了下:“你回去睡觉吧。” 呵,也不过如此。 赵苏台打了个哈欠,掩口往外走。 “就要到折酒节了,你有空可以想一想写什么楹联。” 赵苏台哦了一声,回到房里,盖上被子,睡觉。 佛牌被她放在了桌子上,与其被它引入商岐梦中,不如见鬼。 下船那天,李孚靠在岸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俞为捏着鼻子经过,商岐轻掩口鼻,赵苏台扯了下嘴角,跑回去找了块湿手巾捂着。 路过李孚身边,看堂堂壮汉吐成这个可怜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孚还晕船。 这会儿离抚水近了,只需再骑马走两日即可。 赵苏台在路上已经得知少陵府和其他四府并降为郡,商岐这次回来也没有再回去的意思,少陵虽是古都,但是换了个新主子,都府也跟着换了。 赵苏台懒得几日没洗头,到了客栈后正好见着小二往外端发酵好的淘米水,干脆要了直接在后院子里就把头洗了。 小二帮忙搬了个洗脸架出来,赵苏台将自己的头发一股脑浸泡里面,李孚靠在后门门口,闻着酸味咕哝了一句:“事多。” 赵苏台哗哗的水声没听见,商岐视线移到他身上:“你漱口没?” “……” 李孚吐完就赶紧跟了上来,还没收拾自己,被府君一说,壮汉的心灵深深一痛,不能给府君留下他不讲干净的印象啊。 赵苏台脸都埋在水里,一静下来就听到有人在讲话。 她抓着头发抬头,看到那三人站在后门处,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你们干嘛?” 被浸湿的脸蛋白嫩嫩的,商岐看着心中发烫:“没什么。” 三人又走了,把挤在后面的小二让了出来,小二来送清水。 赵苏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想这三人病得不轻。 “府君,你真要把赵姑娘带回都府?她到现在连自己真实的来历都不肯说,定有另外欺瞒的事情。” 商岐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洗头的姑娘:“她不是想要见临娘,那就让她见好了。” 俞为:“临娘身子弱。” 不是你媳妇你不担心,就赵苏台孤身走瘴气林这本事,能一不小心拧死几个临娘。 赵苏台袖子滑下来了,她又往上迭了几道,露出雪白的胳膊,好似一只手就能掐住,商岐沉吟着:“你说的也是,那便安排些人跟着,有什么问题也能即时处理。” 今天天气是真不错,赵苏台洗完头在外面转了一圈,头发就被晒得半干了,外面有人敲门喊开饭了,她扎好头发,轻快的去开门。 “走吧,下楼吃饭。” 小二躲开,身后是商岐。 赵苏台这次不再是像男子般束发,而是将头发随意绾着用簪子固定,留下恣意的披发。 赵苏台看着府君像把锋利的剑一样立她面前,躲也躲不掉。 她关门,跟着下楼。 分明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扭头,他又是一副沉稳的面貌,视线不偏不倚的。 赵苏台故意落后两步,走在他后面。 埋头走了两步,前面传来声音。 “你,头发挺好看的。” 赵苏台皱着鼻子,哦,他看这半天就整这句话出来。 赵苏台抬头,光明正大把他看了一遍,诚心诚意道:“府君,您的头发也很好看,啊,衣服也很好看。” 赵苏台这虚伪的话,虚伪的语气动作,商岐睨她一眼自顾走了。 赵苏台无辜的眨眼,她真的是说的实话。 到了楼下,换了一身行头的李孚远远瞧见赵苏台就哟了一声:“赵姑娘,这个头发梳的很不错,比外面那些小娘子好看多了。” 商岐才刚坐下,筷子拿起来:“李孚,文书都清点过了吗?”商岐指的是当初落下的那些律令。 李孚下意识又想反驳,不过都是些律令,府君放心,不会丢的……噫,这话好熟悉。 李孚懂了。 他明智的抱起自己的碗:“属下这就去盯着。” 37 烟雨蒙蒙。 这几天都下着细雨,赵苏台揣着手,才发觉盛京的冬寒比梁都可厉害多了。 抚水三面环水,一大早吹的风到人脸上让人一个激灵。 她默默松开掀开车帘的手,对着对面不请自来的人咳了咳,身子往一边坐了坐。 “府君,您来小人的车里是有什么事?” 方才马车陡然停了下来,赵苏台还以为是到地方了,结果商岐手里卷着一册书就上来了。 “再过半月,便是折酒节了,上次让你想的东西可有想好?” 赵苏台则盘算着,还有半月,差不多够她作为,到时说不定她已经不在了。 “府君不必多虑,楹联一事,非常善之。” 商岐靠在车厢上,闻言笑了出来。 赵苏台就瞧着他望着自己发笑。 “做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赵苏台使劲瞪他。 商岐拿着卷起的册子拍了拍手:“这样才对,是不是这些日子给你闷坏了,之乎者也都出来了。” 赵苏台揉揉嘴巴,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也没说什么啊,不过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不怪她借此试探了。 “府君,是有些闷坏了,在船上这么久胃口都不是很好,还望到了府里有同龄的女子能一起出去逛逛,比如……”赵苏台话还没说完,商岐插道,“好啊,我陪你出去逛。” 他绝对是故意的。 赵苏台深吸一口气:“那倒不必了。” 商岐也没在逗她,将手中书册放在小几上:“既然不想着出去逛,那就好好在府里看书。”随后他扣了扣铃铛,车停,他下去了。 赵苏台被帘子掀开透进来的冷风冻得一哆嗦,都没想明白他到底过来干嘛。 就为了给她送一册子? 赵苏台拿过那本小指指甲大小厚度的书,封面上也没写字,翻开里面一看,哦,全是写楹联的。 赵苏台耐性看了两眼,困了。 这回再翻看,这么厚一本给她做参考,是不是有些过于沉重了,不就门上一副对联,还能写多少。 赵苏台直接躺下,从怀里摸出了一直没敢细看的命牌。 沉香木,本闻着清香,赵苏台却闻到了一股血腥腐烂味,她控制不住呕了一声。 再不想多看,将它重新收了起来。 抚水分为内城和外城,终于赶在饭点前到了内城,赵苏台下马车的时候脑袋一阵晃,快被饿晕了。 却惊闻李孚喊着:“赵姑娘你下来干嘛,还没到呢,只是送一下冯将军。” 赵苏台咬牙,撑着回到马车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又停下。 这回车夫敲敲车壁:“姑娘,可以下来了。” 赵苏台这才下车,方一抬眸,便被眼前的府楼震了一震。 这、这么多门的吗…… “这些门每次出行只开一扇,其余皆封锁,防的就是有人特意埋伏,虽然不太可能,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苏台吞咽了下喉咙,有点干涩:“那,那这些都要写?” 李孚哈了一声,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这才哪到哪儿,赵姑娘该不会想罢工吧?” 俞为也从前面过来:“不是让你喊赵姑娘过去,怎么停了半天,府君已经先走了。” 赵苏台马车在后头,看不到前面,她也没刻意分神去关注府君的去向,所以商岐在前面看着她下车,又看着她和李孚说话,直到礼官过来催促,他才转身走了。 也是有些气她一丝心神都没分给他,似乎他说的话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一点涟漪,反而惹得自己心神不宁。 单单一个清漪府,赵苏台越走越心凉,到最后都不敢多看了,看见个门手就抖一下。 她试图最后再挣扎一下:“俞将军,府上真的没有其他一起写楹联的人了吗?” 俞为摇头,轻吐一个字:“无。” “那,崔师傅现在还收徒弟吗,其实我想了想,我算术还可以的。” 俞为再摇头:“不收了,人够了。” 赵苏台还在感伤,侧面走来一位有些年纪穿着端庄的女子。 “见过俞将军,李将军,这位就是赵姑娘吧?” “姑姑不必多礼。”俞为向着赵苏台介绍,“这位是连姑姑,暂且由她安置你,缺些什么都可以和连姑姑说。” 赵苏台立即乖乖喊了声连姑姑,连姑姑眉眼带笑,脸颊有肉,是圆润和蔼的模样。 赵苏台跟着连姑姑走了,摸着瘪瘪的肚子:“姑姑,什么时候吃饭?” 连姑姑笑着:“再等一会儿。” 赵苏台信了。 半个时辰后,吃完一碟糕点垫肚子的赵苏台再次问。 连姑姑终于说可以了。 赵苏台正等着饭菜上桌,连姑姑却带着她走出了院子,去了另一个地方。 赵苏台看着身边景象越来越大气,雕刻精美,心中那一点的猜测,在迎面撞见商岐后成了事实。 赵苏台面无表情,怎么都下船了,吃饭还要一起呢。 你是没人跟你一起吃饭,就吃不下去是吗? 商岐背着手微微一笑:“今日吃饭是有些晚了,明日不会了。” 赵苏台呵、呵干笑,拿眼瞥连姑姑,连姑姑依旧笑意盈盈。 紧闭的殿门突然被从里打开,赵苏台被闪现的金光刺了眼,拿手遮了遮,随后撤开才看清说话女子的样貌。 似乎只有雍容华贵这个词来形容了。 稀有的海珠随意点缀在发饰上,金绣丝丝缕缕绣成一只展翅的凤凰。妆容一丝不苟,极其威严。 “都杵在门口干嘛,还不快进来。” 连姑姑福礼:“娘娘。” 君后娘娘。 赵苏台默默后退一步,尴尬极了,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不是那么饿了, “母亲,儿回来了。”商岐叩首。 “谁问你了,连姑姑,这就是赵姑娘吧。”扶泱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商岐,直接看向赵苏台,“都过了饭点了,他不饿,你也不饿吗?本宫等了半天,等不来一人,以后他不来吃,你得早早来陪着本宫,谁都不准等他。” 赵苏台第一反应是,合着她白白挨了这么久的饿,都是因为商岐吩咐的。 还等他,她早半个时辰就喊着饿了,问了连姑姑至少说了三遍再等一会儿。 38 扶泱一张脸冷的像冰块。 绕是赵苏台向来喜欢发烫的佛牌都被这气息镇压住了,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赵苏台被冷的一哆嗦,这佛牌已经许久没动静,现在一来就来个冷的,夏天还想着冬天佛牌要是发烫正好能放在衣服里取暖,结果现在冻得要死。 赵苏台牙齿打颤,心想这又是何方神圣。 九幽之主落下凡尘做了这盛京之主,谁又能做他的母亲? 扶泱说完话转身向殿内走去,吃饭心切的赵苏台紧跟其后,管她何方神圣,都得吃饭不是。 商岐也跟着,还走快几步,扯了赵苏台的衣袖。 赵苏台抬手一打,眼神都没给一个。 断人伙食如同杀人父母。 桌子上各种美食,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坐下,赵苏台拿起筷子,对面两人同时向她投来视线。 她有些局促:“还,不能吃吗?” 扶泱:“你吃。” 赵苏台一口接一口,终于没有要饿晕的劲,才分些视线到另外两人身上。 “……” 赵苏台看看细嚼慢咽的扶泱,又看看细嚼慢咽的府君。 她算是知道商岐吃饭随了谁。 “怎么不吃了,赵姑娘饱了?” 赵苏台真的佩服君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做到一点表情都没有的。 “多谢娘娘款待,小女……饱了。” 商岐筷子也放下了,扶泱冷冷一瞥:“别人饱了,你也饱了?赵姑娘既然饱了,就先退下吧。” 扶泱不放人,商岐只得继续吃饭。 赵苏台吸着气低着头小心告退,生怕被喊住继续留下吃,好在一直出了扶泱的宫门都没有人来拦她。 赵苏台抬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四周皆是深墙宫苑,原来府中如此压抑。 连姑姑并没在外面等她,她还有些辨不清方向,正愁着往哪儿走,听到后面传来动静,是一个小跑而来的婢女:“姑娘,姑娘随我来,娘娘安排姑娘住另一处。” 赵苏台乖巧应了一声,跟着走,看来之前的连姑姑也都是商岐安排的,现今娘娘出手了,不知她会被带到哪里去。 走了挺久,赵苏台本就分不清方向,被绕的更分不清了。 她被带进了个清雅的小院子里,赵苏台洗完澡躺在门口的椅子上看星星。 手背在脑后,有风微拂,清香自来,什么都不想的话,是说不出的惬意。 可她脑中思绪繁多。 佛牌第一次大凶,杀了养母后,尘封的记忆被撕开一个口子。 这才知,原来她来这方世界只有一个目的。 快了快了。 赵苏台眼神飘忽的看着某一个方向,并没有着落点,显然她在出神。 第二天早上早饭相当丰盛,赵苏台一个人在屋里吃饱喝足,一脸满足的踏出门口,然后愣住了。 下面台阶底下齐刷刷站了十个婢女,每人手上都捧着一迭正丹纸。 赵苏台:“……”这就开工了? 整整七日,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时间,赵苏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睁眼就是笔墨,梦里都是正丹纸,那本写满楹联的厚册子都快被翻烂了,上面有水迹也有油渍,赵苏台吃饭都在看这本书。 吃完了就赶紧放下书继续写。 悔不该当初主动提起这门差事,算账差又如何,多算两遍就是,现在是手要写废了。 不过也有一件好事,这七日,商岐都没能来烦她,也不知是不是被娘娘拦住了,还是已经将她忘到脑后了。 最好是将她给忘了。 不管是在上界还是在氿界,九幽之主都是这么难缠。 赵苏台轻叹一声,笔尖落下,写下一个福字。 她头一次去九幽就胆大包天杀了人。 杀了寻落樱后,立刻就有人过来找场子。 “非法进入我九幽地界,就想这么走了?” 赵苏台不慎跌落坑里,未曾想会被逼着待在这方寸之地足足半月。 一开始是她不敢往上爬,天色昏暗又辨不出时辰,数过十三道飓风刮过,她才悄悄从坑里爬出。 炙炎剑直指她眉心,烫得她眉心一疼。 “……” 赵苏台单手投降,二话不说朝下一跳,再度躲回坑底。 这次一直数过一百三十二道飓风,她才敢再探出头去。 呼,没剑。 左右看看,也没人。 才刚松一口气,眉心陡然一烫,炙炎剑再度抵在她面前。 赵苏台掀起眼皮,很好,这男人还站在这,此时显现了身形,也不知怎么隐藏的气息,她一点没察觉到,这修为必定在她之上。 不会真是九幽之主本人吧,她运气没这么差吧,赵苏台仍旧抱有侥幸心理。 “寻落樱和你是什么关系?”她扯开嘴角,干巴巴的嘴里一股血腥味,寻落樱说的没错,她的确命不久矣。 男人面无表情:“你既敢擅闯九幽,就要接受惩罚。” 这剑太烫了,可是却能安抚她的神魂,赵苏台已经濒临溃散的神魂,一点点在破碎灵台里转着圈,叫她灵台破碎的剧痛都少了一点。 “什么惩罚?”既然不是为寻落樱找场子的,赵苏台很乐意听听他的惩罚,这男人长得怪好看的,虽则清冷,但是更令人向往之,冷就冷,没事,自己就喜欢用强的。 “九幽律第二百三十四条,无令者擅闯九幽,罚九幽壹府打扫一百年,抄写此条律令一万遍。”男人收回剑,背在身后,眼神如芒,“另,杀人一事,待我查明因由,再判你刑。” 一万遍,赵苏台想了想,我还是先滚回坑底吧。 很显然,他也没打算放她出来,直接送了厚厚一册白纸下来,墨笔也备了,叫她在坑底写。 赵苏台双手交叉,心想,你叫我写就写,你以为你是谁,你有本事就跟我耗着,我就在这坑底安家了,不走了。 “你魂体不稳,灵台已毁,身上又有噬魂兽的气息,大约被吞噬了千年寿元,看你年纪,活不久了。” 赵苏台:“……”我谢谢你,又告诉我一遍我活不久了。 39 抚水大寒,赵苏台捂紧衣裳。 一夜未见,外面已经下了厚厚一层雪,天亮也未停歇。 穿了再多衣服也没用,屋里碳也很足,今年寒冬,她的身子要比以往冷上很多。 这感觉如同当初灵台初毁时一样,修为散尽,只能躲在广源山上苟且偷生。 今日不欲执笔,托着正丹纸过来的人被她轰了个干净,她哑着嗓子:“夜里受寒了,手写不了字。” 然后她披着棉被缩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偏偏还要探头看雪。 大雪纷飞,模糊了视线。 一片雪花迷失了方向落在她脸上,随后一人温柔的拿着帕子给她擦去。 “还傻坐着干嘛,吃饭了。” 一袭白裙,笼着月的光辉,瞧着清冷,可待人万分心好。 “姐姐……” 赵苏台傻傻掀开被子欲起,然后被冷风冻得一哆嗦。 再看,面前连个鬼影都没有。 默默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杀了寻落樱后,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想强撑着回到广源山,死也要死在姐姐身边。 “是的,我活不久了,不知尊圣能不能放我一马,我回去后愿意一命抵一命。”赵苏台主动伸手,炙炎剑划破指腹,一滴血珠滚落剑上,“我说话算数,留下血印,等我魂体尽散时,尊圣也能感知到。” 大仇已报,亲人皆死,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滋味了。 “不允。” 男人两个字一锤定音。 行,好。 赵苏台朝坑底一坐,随便吧,反正都要死了,只是她死后谁来给她收尸。 如今她身边也只有一人了,傀儡仙相思,不过姐姐死了他都伤心好久,要他再来给她收尸会不会太残忍? “在我九幽,必须按规矩办事,务必抄完这万遍律令,九幽壹府做工一百年才准死。” “……” “啊?” 赵苏台这时才想起九幽之主的传闻,这一代九幽之主名为商岐,据说极其重规矩,修的律令足足放满两个屋子。 他话中又直接说我,八九不离十了。 赵苏台心中悔恨今日出门没有算好日子,九幽之主这么闲的吗?她姐姐从前只是广源山的执事长老都已经忙的要死,经常连她都看不见人影,这九幽之主哪来的时间在缝隙裂谷和她说话。 正想着,坑外来了两只玄烈鸟,在商岐身边转了一圈又化作几缕玄烟消失不见。 商岐也不知收到什么消息,盯着坑里的赵苏台看了一会儿。 赵苏台被看的发毛,硬撑着抬头和他对视,坚决不低头。 商岐手中变幻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通体清透泛着霞光的牌子。 他直接扔进坑里:“这块逐玉牌你收着,务必好好抄写,等你抄完再换下一个刑罚。” 转眼他消失不见,赵苏台有些好奇的捡起这块极为好看的逐玉牌,只是她手刚一触摸,灵台破碎的断续疼痛一瞬消失,逐玉牌一阵亮光划过,随后变成一块褐色简朴的牌子。 一下子失了光亮所在,拿在手里除了一点重量,无丝毫特殊了,这让赵苏台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吸收了什么,身上不疼了,逐玉牌也不亮了。 赵苏台左右翻转,又将这牌子重新放下,等了片刻,还是不曾变作那流光溢彩的模样。 有些失望的捡起来,她咕哝着:“倒是跟大悲寺祈福保平安的佛牌一样。” 接着十几日,赵苏台都在抄写,发呆,抄写当中度过。 她都数不清自己抄了多少遍,写累了,就躺在坑底看看天上的风景。 这昏暗也有昏暗的妙处,斜阳夕照,晕着血色,看久了是催眠的一把好手。 赵苏台二郎腿也不知不觉放下了,心事已了,无可牵挂,睡得倒是踏实,都不算算自己还有几日可活。 罚完了抄写,接过了壹府的打扫重任。 赵苏台被挂上壹府的牌子,分到壹府典籍府,号十九。 赵苏台嚣张了半辈子,手里被分了一把扫帚,别人喊她都是直接喊十九,痛失姓名。 晚上,赵苏台回到被分配的小屋子。 屋外的小院子里长满了彼岸花,她觉着好看,手一碰上去,就被刺出了血。 “丫头,可小心些,小心被这花把血都吸干。” 赵苏台循声看去,被吓得一激灵,篱笆外一位双唇黑紫看不见眼珠的老太太端着一小盆脏衣服。 后来处久了,赵苏台才知道老太太曾经是氿界实力巅峰,可后来被人合算落败,人也废了。 赵苏台受了她不少好处,老太太做的东西太香了,每次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赵苏台在屋外闲来无事自己搭了个砖台子,和老太太一起坐上面吃。 赵苏台砖头没搭稳,自己手上拿着东西朝上一坐差点没翻个,一屁股跌地上。 老太太急忙来扶她:“诶呦丫头,你怎么还没我一把老骨头坐得稳。” 赵苏台郁闷的爬起来,重新搭好砖头。 “要不然我出去替你报仇吧,我吃了你这么多东西无以为报。” 老太太发笑:“报什么仇,害我的人早死了,你道我这眼珠怎么没的,九幽有商市,我拿这眼珠去换的。” 赵苏台第一次听说商市,九幽还能做这买卖? 似乎看出她的向往,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要去,代价可不止一对眼珠。” 赵苏台本也只有一点好奇,听她一说,瞬间不好奇了。 “婆婆,你也不要老叫我丫头了,他们都叫我十九,你也喊我十九吧,或者你叫我……”赵苏台正想说出自己的名字。 又被老太太打断,她笑着:“不要说名字,说多了会被永远留在这里的,想出也出不去了。” 赵苏台赶紧闭上了嘴,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是闭嘴肯定是对的,她吃了一口饼,心想自己失踪这么久傀儡仙不会以为自己死了又在那哭呢吧。 要赶紧出去才是。 “婆婆,我还有多少年刑期结束?” 老太太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一页一页翻着:“我看看啊,典籍府月序行十九,刑期一百年,已满三十年六十二天。” 赵苏台:“……”我还是继续吃饼吧。 这样的生活过得也快,无丝毫压力,每天干完活就是吃喝睡觉,赵苏台都快忘了自己叫啥了。 典籍府日序的人过来敲锣打鼓给她吵醒:“恭喜贺喜,刑期已满。”他翻了翻此女的典籍册,再次确认:“并无其他刑罚,好,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赵苏台眼睛还没彻底睁开,人已经被架了出去,一眨眼,就已经在九幽之外。望见不远处的缝隙裂谷,无形的一壁之隔。 赵苏台深感自己做了场梦,白白捞了百年寿命。 她摸摸脑袋,还有些迷糊,愣愣转身走了。 走了一会儿,想起衣服里还有个东西,一摸摸出个逐玉牌出来,哦,不是做梦。 等她回到广源,无视众人或惊或怕的神色,一路回到自己府上。 远远就听到一阵哭声,傀儡仙相思自己哭就算了,还幻化了九个小人陪他一起哭。 赵苏台捂住耳朵,艰难前进。 “喂喂,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傀儡仙听得声音,瞧见人影,还以为自己哭昏了头。 “苏台,你还没死啊!” 赵苏台停住脚步:“好,我还是去死好了。” 傀儡仙收了傀儡,也不哭了,过来拉着赵苏台上下打量着:“怎么着,瞧着还胖了一些,你灵台都碎了怎么还这么能吃呢。”说着又要哭,“能吃是福,好啊,好啊,不像你姐……” 赵苏台打住:“好了,我才回来,让我先休息一下。” 傀儡仙又收住了眼泪,点点头放她走了,眼泪收起,神智回归,他瞬移到赵苏台前面:“不对,你被噬魂兽吞了千年寿元,是谁救了你,让你活到现在。” 40 赵苏台作死的开窗户吹风,哆嗦着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喷嚏。终于关上窗户,完全的把自己缩在被子里,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想起自己的现况。 每千年,九幽之主都要化身至氿界以慰生灵,勘天地之不公。 傀儡仙自从得知是商岐保了赵苏台一条命后,对这未曾谋面的人充满了好奇,翻来覆去研究逐玉牌也没研究个明白,而此时离开了九幽之地的赵苏台又开始身体虚弱,一睡就是好几天,清醒的时间颇少。 傀儡仙无法,只能托人时刻留意着九幽界内的消息。 直到他打探到千年之期再临,商岐将要去氿界,福至心灵,心生一计,不管这商岐是以何种形式去往氿界,只要苏台也跟着去,想方设法也要叫他欠她一命。 赵苏台难得清醒,听了他的计划半天无语:“你还不如让我安心等死算了,你这样算计他,到时被发现了我死的岂不是更惨了。” 傀儡仙无声哭泣,手里捏着她姐姐的手绢:“你姐姐死在我面前,现在,你也要死在我面前,反正你也快死了,早也死,晚也死,不如拼一把去,我不信他偏不肯救你性命。” 赵苏台转过身子去,没说话。 “都怪我无用,找不到那只吞了你寿命的噬魂兽,你姐姐还叫我照顾好你,呜呜呜……凌音啊我没照顾好咱妹妹……” 赵苏台拉被子把整个人都捂住。 傀儡仙就这么一直哭,哭了一个时辰,终于磨得赵苏台点头。 可赵苏台心头却有自己另外的计划。 七八天没见到商岐,不用想着如何面对,赵苏台正准备补补觉,未料有人来到她的窗前,一把推开。 赵苏台惊得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就看到那许久不见的男人叩着窗台,沉闷的两声,叫人心里一颤:“睡得可好?” 赵苏台瓮声瓮气:“睡得很好,不劳府君费心。府君这样……”她掀起眼皮看了看窗台,“这样不好吧,应敲门才是。” 商岐又叩两下:“有道理。”随后关上窗户,真个跑到门前敲了敲,“来开门。” 赵苏台深吸一口气,忍住忍住,他是九幽之主,还要靠他续命。 赵苏台给他开了门,商岐倒像是进了自己房间一样自在,坐下来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夜里受寒了?” 猝不及防他问这话,赵苏台才想起今天自己找的借口,她揉揉手腕:“是啊,忘记关窗户了,被吹了一阵,嗯……吹的手疼。” 商岐看她的手,被她自己揉的红了。 他向外喊了一声:“送进来。” 侍女送了手炉过来,小小一个,正好捧在手心。 “这些小东西,应当与姑娘伺候的周到些。”看着赵苏台接过东西,商岐不温不热的看了眼屋里的其他东西,话却是对伺候的人说的。 赵苏台自己讲不讲究是一回事,下面人怠慢了可不行。 侍女紧张着:“是,府君。” “退下吧。” 赵苏台揣着手炉,冰凉的手渐渐温热起来,还真有用。 “手被风吹着了,那就休息几天,你不是想要跟临娘请教刺绣,俞为跟我说,临娘也期盼着见见你。” 赵苏台心中情绪翻涌,压了几压:“好啊,临娘就是俞将军妻子的小名吗,真好听,正好能见识见识刺绣大家的绣样。” “不是小名,临娘就名临娘。”商岐解释。 赵苏台本也不在乎,只是没话找话罢了,只要能让她见着人就行。 她虽收敛着心情,可细心关注她的人自然能从她的眼角看出不一样来。 商岐突然叫了她一声:“苏台。” 赵苏台心情好,也没介意他这声苏台,她视线看向他,未料他开口说的话瞬间给她泼了一桶冷水。 “梁都来信说派了使者过来,巧的很,我打听着这位使者也是泊州人,你离家许久,不知你母亲是否悔过将你嫁人做续弦。” 赵苏台都快忘了自己当初编的瞎话了。 她犹犹豫豫,手心的手炉似乎都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可能……可能后悔过吧。” “那你后悔吗?”他话锋一转,“……逃了之后来盛京。” 像是打哑谜一样,他故意停顿了很久。 赵苏台微微蹙眉,心下发紧:“我,虽是迫不得已,才逃来盛京,可我从不后悔。” 商岐嗯了一声,似是相信了她。 “你说家里是做香烛生意的?” 赵苏台努力回忆自己当时编的啥,沉重点头:“是。” “你姓赵。” “是。” “赵苏台?” 他一字一句的,像是早已窥探她所有的过去,现在有一种试图捉风的有趣,赵苏台干脆抿唇不语。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你觉得这句里哪个词最好听?” 赵苏台觉得他带了深深的恶意,可是看他一脸正经的,又不好直接翻脸。 她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会:“我觉得词牌名西江月最好听。” 她也是非常诚恳,态度真挚。 商岐点头:“这样啊……你睡吧,我先走了,晚上等我一起用饭。” 话题转的如此之快,他如斯平淡的说话,抽身离开。 只留下赵苏台又不敢喊住他,细细一想就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实际上他的目的就是晚上他要过来吃饭,说这么多话,不就是为的自己心虚不敢反驳。 煞神,煞神! 赵苏台恼得关了门,躲进被子里,做梦做到了在九幽当苦力的时候。 九幽的酒极苦,尝过一次之后,她是再也不愿尝第二口。 婆婆笑她:“你以后出去喝其他的美酒去,九幽的酒啊,不是九幽的人,喝到嘴里不是一个味道,苦的就是告诉你,你不是此间人,莫要贪留此间。” 赵苏台一边喝水漱口一边心想:非我贪留,是刑罚过于严苛,少一天一刻都不行。商岐,实在是个严以律己,也严于待人的人。 41 商岐说让赵苏台见见临娘,却没说什么时候见。 净会忽悠人,白白叫人提着心。 赵苏台哪还睡得着,气得锤床:“好,今晚我好好陪你吃一顿饭。” 发完话,赵苏台下榻翻出了前几日要来的绣绷子,很简单的莲花样式,她反复观摩了许久,才准备下手。 第一步,穿针。 赵苏台挑了自己觉得好看的线,回想记忆里当初学绣花的时候,搓个尖,塞到针孔里。 线一碰到针头就软散了,她重来,视线明明没有问题,但就是没塞进去,又重来,线终于过去了,针尖却刺到手指,刺痛叫人下意识一松,针掉下去,线又滑回来了。 赵苏台不气馁,捡起东西,好端端放在桌子上。 先吃饭吧,该吃饭了。 她开门传膳,多日不见的连姑姑领着侍女出现。 “姑娘这几日休息可好,府君一直牵挂你,只是初归来事情颇多,被绊了一阵。” 连姑姑笑容可亲,倒把赵苏台整得不自在了, 她咳了咳开口:“我安好,许久未见姑姑了。府君说他晚上要过来用饭,不知府君喜欢吃些什么?”第一句勉强也算是寒暄了下。 赵苏台直白,连姑姑也不藏着掖着:“姑娘照常安排就是,府君只是吃的慢些,没什么特别欢喜的,勿要过分味重就行。” 赵苏台点头道好,稍晚时候跟厨房要了一罐子辣酱。 她做的光明正大,在侍女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每样菜上都刷了一层辣酱。 赵苏台看她为难,故意拿腔:“怎么,不许我放?” 侍女艰难开口:“姑娘,这人参鸡汤如何也放了辣酱……” 赵苏台看着一碗清白白的汤被自己弄得火辣也有些喝不下去,她问:“还有新的吗?” 侍女点头:“小厨房还有一份,我给姑娘端来。” 赵苏台才把桌上都摆好位置,商岐就到了,听到外面拜见府君的声音,她规矩的在桌子旁站好,等他进来,友好的露了个笑,张手:“府君,请。” 她难得对他露出笑脸,这么久了还是过于客气。 商岐坐下,这才看到自己面前这碗……辣子汤? 再抬眸看去,桌上菜无一不是辣红辣红的。 赵苏台眨着一双无辜的眼:“怎么了,府君?” 商岐手边自己倒了一杯茶:“怎么吃的这么辣?” “嘴馋了,就想这一口。” 商岐看着倒出来的茶,沉默了。 只见这茶水上飘着两三辣子,将温热的水染了颜色。 见赵苏台自己面前那一碗清汤,还敢说自己想吃辣。 他突的笑了声。 赵苏台疑惑看他,被辣呛着了? 商岐将自己亲手倒的茶递给了赵苏台:“不必如此拘着,平日想吃什么同膳房说就是了。” 他又倒了一杯辣子茶,举起来:“苏台,相识已久,才知你这么喜欢食辣,今日你我一同喝完这一盏茶,过往自然烟消云散,自此以后你就是赵苏台,无人敢置喙。” “……” 赵苏台手都抖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商岐又迅速收回视线,心想谁置喙我,只有你最为难我。 这一盏辣子茶,谁能喝的下去…… 赵苏台手指都捏的发白,举起杯子,和他一起一饮而尽。 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实在是撑不下去,茶水从嘴角漏出。 哇一口,赵苏台急忙转身吐在了唾盂里。 反观之,商岐淡定如斯,如同喝的普通茶水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 吐完之后的赵苏台一边接过侍女送来的新茶漱口,一边心中惊叹——真不是人呐。 “茶不好喝?”他竟然还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问。 赵苏台咬牙:“这茶不够辣,我喝不惯。” 商岐哦一声,拾起筷子吃着加过料的菜面不改色,赵苏台一边被辣的嘶啦,还只能憋着小声抽气。 “怎么,菜烧的不好吃。” 赵苏台几乎满头大汗,躲不过拿了帕子擤鼻涕,抽空回他:“没,没,就是有点辣。” “哦?原来你不喜欢吃辣啊。” 赵苏台一整个顿住,对面他好整以暇,似乎就等着她撑不住露馅。 这盛京的辣和梁都的辣还不一样,地方不同,辣的程度也颇为对冲,就像对面这人一样,在上界时怎就没发现他是这样一个人,明明高高在上的很,拿着他那把破剑动不动就威胁人。 “是,府君。”赵苏台干脆筷子一放,当啷一声,盯着他,“我是不喜欢吃辣,我也不喜欢你现在和我吃饭。” 商岐深思了会儿:“哪里不喜欢?” 你吃饭太慢,叫人等半天。 赵苏台心里只有这个理由,可这理由不好说,吃饭的确该细嚼慢咽,这习惯也不是不好。 再琢磨着他其他地方,姿容甚佳,无恶习,位高权重,赵苏台猛然发觉自己想岔了头。 她答他:“不喜欢的太多了,一时说不完。” 因为菜太辣的缘故,今天这顿饭她吃了四碗白米饭。 对面那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她说完之后,就鲜少动筷子,等她吃完,他也跟着放下筷子。 “是吗?” 他悄然开口。 赵苏台疑惑抬眸,瞬间被惊住。 商岐夹菜没注意,夹了个辣子在嘴里嚼,嚼得嘴唇鲜红,睫毛轻轻颤动,那一双眸已然微红。 赵苏台看他红了眼眶,哪知他是辣的,只道自己说的太过了。她想到傀儡仙,傀儡仙爱哭,因为他哭了有姐姐心疼。 “府君,我……” 她想说些什么,可到底不知道怎么开口,如今情况,她性命全都牵在他身上,佛牌已无变化,但还能防着她见邪祟,她现在也只剩下这一具对邪祟充满诱惑的神体了。 她垂首注视着自己苍白的手心,难堪的握了握,一无所有的感觉就是这样吗?预言是对的,她会害得亲人魂散六道。 母亲生下她,神殿异动,父亲持剑要置她于死地,母亲苦苦哀求拖着父亲,姐姐则趁机抱着她逃了出去,逃到了广源山拜师,寻求庇护,木真道人收留了她们。 商岐抬手阻她说话:“你再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允你出去。” 他一早就发现她摆在一旁的绣绷,虽不知她到底为什么要见临娘,但目前也只有让她见了临娘才能抓出一点蛛丝马迹,他故意说这话,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赵苏台挣扎的内心瞬间不挣扎了,她站起来,手捏成拳头锤在商岐面前,明明看着还是一个弱女子,但是此刻莫名觉得她像是战场里杀红了眼的将士。 商岐波澜不惊,看着她那拳头,心里比划着,自己是不是能一手握上去。 赵苏台深吸口气,一字一顿:“我现在就想、好、了,我极为欢喜和你吃饭,请府君明早务必陪我继续吃饭。” 她呼出的热气洒在他脸上,迫的他后仰,才能躲避这恼人的热,商岐心重的一下一下,自己听得清楚,疑问却越放越大,到底为何她对临娘如此看重? “好,明早也要苏台多担待了,清淡一些即可。”他一口应下,明明已经吃完了还是赖着不想走。 赵苏台看他有再拿筷子继续吃的念头,立刻赶人:“府君,天色已晚,我让连姑姑带着灯笼送你走吧。” 天色的确近暗了。 出来门口,一阵凉风。 商岐轻笑一声,回头看着屋内亮着烛火,也不知她赶了他走,现在又在里面干什么。 “连姑姑,夜路难走,本君记得这旁边还有座偏殿,收拾一下,今晚就歇在这吧。” “是。”连姑姑提着灯笼,领路去偏殿。 灯穗晃晃悠悠,脚步声清晰可闻。 夜色寒凉,商岐又吩咐着:“给姑娘的衣裳做好了吗,今晚就送去吧。” “是,府君。” 商岐歇下时,已近子时。 侍女熄灭烛火退下,一盏起夜烛也嫌太亮,商岐自己熄了。 重新躺回床上,静的能听到屋外落雪的簌簌声。 他阖上眼睛。 梦里是叮咚水流声,簇拥的彼岸花,黄昏未至,天色已近似血雾,他坐在河边垂钓,有人叫他:“府君。” 这是九幽。 42 pö18𝓂x.𝒸ö𝓂 茫茫大雪里,显出两个人儿。 年长一些的女子挡着风雪,护着怀里的小儿。 孩子乖巧极了,拽着姐姐的手指笑的开心。 凌音苦涩的干巴巴扯出一个笑回应,她给孩子捏了捏被角,看着白茫茫的天地,不知道九幽到底在哪里。 所有法器在这里都失了效果,与相思断了联络。 小儿看着是正常的一个孩子,可掀开被角就能看到已经控制不住蔓延到脸颊上的魂咒,父亲真的心狠,不想留一点活路给这孩子。 来九幽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师傅对妹妹的魂咒也已经毫无办法,无法再控制,父亲更是扬言,将她二人踢出巫山族,其余人也不敢相助,唯九幽势大,望寻一条活路。 九幽外是缝隙裂谷,可她已经在这来来回回转了许久,也没瞧见哪里有一点缝隙裂谷的样子。 凌音焦急的辨着方向,襁褓里的孩子又啊啊着张手接落下的雪花。 凌音抓住她的手,要把她塞进被子里。 就这刹那,面前突然刮来一阵热风。 往天上看去,还是白茫茫的雪花飘落,哪里来的热风? 凌音皱眉用指尖接了雪花,一片冰凉,很快融化在手上。 她站着想了一阵,突然想明白似的,抱着孩子径直跪了下来。 “巫山灵主之子赵凌音,求见九幽之主。” 并无人回应。本妏鮜xμ將在𝓹ô18𝔟t.cô𝓂更薪 請箌𝓹ô18𝔟t.cô𝓂繼xu閲讀 凌音也未起身,就这样一直跪着。 水面并不清澈,是浑浊色,用手捧一把,在手心的水倒是干净的很。 商岐仅仅一个拂面,就从倒影里清楚看见缝隙裂谷外发生的事。 巫山灵主,并不太熟。 身后有人过来,商岐淡淡转了水面,拿着钓竿。 “府君,弱水寻家来了。” 商岐并不想出面,他问:“我母亲呢?” “扶泱娘娘昨日就去了北海。” “哦,那就说我也不在。” 近臣卫轩很是为难:“府君,弱水灵主也来了。” 商岐收起鱼竿,神色冷漠。 “那又如何,今日我就是不在。”说罢,身影瞬间消失。 卫轩无奈,只得独自去见弱水来客。 弱水来了叁人,灵主寻添,寻添的妹妹寻落樱,还有一护卫。 寻落樱指着卫轩的鼻子怒道:“你到底有没有说清楚,弱水灵主也来了!让你家主子出来说话!我来了叁次了,叁次,这回我哥哥也在,却连府君的面都没见到!” 卫轩被这手一指,气势也凶:“九幽律第二百叁十四条,无令者擅闯九幽,沉入洗岩池!” 洗岩池,万年岩浆,恶鬼折磨之地。 寻落樱险些咬碎一口白牙,转身拉着寻添的胳膊:“哥哥,你瞧,就是这样,你让我怎么好好说话!” 寻添安抚的拍了拍妹妹,眼睛盯着卫轩:“府君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吗?” 卫轩心中竟还想了想,府君给过谁面子吗? 他分毫不让,冷脸道:“第一回就说了,只要灵主交出逐玉牌,九幽自当以礼相待。” 寻添笑了笑:“此物乃上任九幽之主祝幼妹诞生的贺礼,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不过如今九幽新主继任,也不是不能商量,还请府君出来详谈。” 卫轩则无动于衷,笃定道:“府君不在。” 寻添抓住妹妹欲要伸出拳头的手:“好,不在,那某下次再来。” 卫轩走后,寻落樱被桎梏住的手才被放开,她委屈的都要哭了:“哥,怎么办,逐玉牌还给他算了,反正我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用,我想要天霜露,没有天霜露,我怎么锻造我的玉雪剑,那我比试的时候又要输给赵凌音了!我不要输给她!” 寻落樱第一回来的时候想的很简单,借着她哥的名头跟九幽要取天霜露,谁知九幽得知她的来历后,反而跟她要取逐玉牌,可那牌子又不在她身上,早被寻添拿去了。 第二回来,她手里拿着从寻添那边要过来的逐玉牌,结果卫轩一看,告知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一回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寻落樱回去就找哥哥,结果哥哥漫不经心的说:“给你的的确是假的。” 不就是一个破牌子,真不知道哥哥拿着有什么用,第叁回来,哥哥还是不肯拿出逐玉牌。 寻落樱低泣着推了一把哥哥,兀自跑走了。 商岐并不想管缝隙裂谷外跪着的人,但是相比较面对弱水来人,还是不甚熟悉的巫山好。 凌音面前风雪霎止,墨色衣摆映入眼帘。 意识到九幽来人了,凌音欲要张口哀求,下一瞬,眼前男子抚上怀中小儿的脸颊:“魂咒,巫山邪术。” “是,是魂咒,求君上救救小妹!”能一眼认出魂咒,还知道这是巫山的邪术,凌音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此人就是九幽府君。 小儿被陌生人盯着也一点不害怕,努力伸手去够他的指头,像抓着姐姐一样抓着他。 商岐看着小儿嘴边吐出的口水,他从凌音手里抱过孩子:“巫山人,中了巫山邪术。”他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凌音,“你父亲想绝后?” 凌音:“……” 她思量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父亲测出妹妹的命数不好,她长大一点,加身于亲人身上的厄运就会多一些,直至亲人皆亡。 父亲这一生偏信命,可她赵凌音从不信命。 但只她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不会偏岐,万一说了,九幽不肯治了怎么办? “好啊,赵凌音你在这儿呢!上一次是我输给了你,这一次我绝不会了,赵凌音,来,你我决一死战!”寻落樱恨恨跑出来,本以为今天又是白白跑一趟还受一肚子气,谁知道出来竟然碰上了赵凌音。 她跑到广源拜师之后,可是任自己如何挑衅都不出来。 今日真是巧了,在这碰上。 只是对面这个男人是谁,怀里怎么还抱着一个孩子? 寻落樱心思转了一圈就想的明明白白:“赵凌音你不要脸,你才多大,你就给男人生孩子!丢死人了!” 赵凌音脸黑了:“寻落樱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巫山小女!” “哦。”寻落樱拉长了尾调,“这就是你那个命数不好的妹妹啊,让我瞧瞧长什么样!” 寻落樱压根看都没看抱着孩子的男人一眼,上手就要去抢,结果还没近身就被一个推力推的老远。 “落樱!”寻添正巧赶来,立马护住妹妹。 寻落樱站稳后,嘴角溢出一道血,她擦了擦嘴角:“赵凌音,你这妹妹害得你连家都不能回,她这命相,我看迟早不得好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我现在帮你杀了不是更好,也不用你父亲再想尽心思要害死自己女儿了。” 凌音从地上站起,直视着寻落樱,眼里的惊怒几乎要溢出来:“寻落樱,我再说一次,我不信命,你以为你是谁,能主宰别人的命。” 寻落樱瞪视着凌音,呵一声站去了寻添身后。 商岐抱着小儿往边上站了站:“灵主,这就是你弱水养出的女儿?” 寻添好脾气的告饶:“对不住府君,舍妹在家宠坏了,凌音仙子也勿怪,舍妹不会说话,该打。她在家天天念叨你,许是突然见着,实在是冲动了。” 寻添道完歉,商岐并未再开口,是凌音收了火气,瞥了一眼躲在哥哥身后的寻落樱:“那烦请灵主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不听话的猫刺儿。” 寻落樱一听又要炸毛,她此刻已经知道对面那男人是府君,她拽着寻添的袖子:“哥哥,哥哥,天霜露!” 赵凌音你给我等着,下次你一定是我手下败将! 只要求得天霜露,她的玉雪剑定能一举得圣! 寻添果真上前,再次提出要取天霜露的请求。 这次没有卫轩传话,商岐还是那一句:“交出逐玉牌,可予天霜露。” 寻落樱这次急得直接跳到寻添面前:“哥哥你快给他,反正我也不要!” 寻添却敛着神色,他实在不想就这样放手,可逐玉牌在他手上研究了这么久,什么发现都没有,跟块好看一点的破石头没有区别。 可这既然是破石头,为何九幽又非要要回呢? “哥哥,哥哥!” 寻添摁住妹妹的手:“好,逐玉牌可以给你,只是……凌音仙子,舍妹多年夙愿只为和你一较高下,我看不如这样,一百年后,凌音仙子与舍妹一决胜负,此逐玉牌作为彩头不管凌音仙子是胜还是输,弱水皆会双手奉上,敢问凌音仙子,此举可妥?” 一百年,就再给他一百年的时间,如若真的研究不出来这逐玉牌的用处,那还给九幽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凌音有些为难的看向商岐,虽然气恨寻添将这逐玉牌作为彩头,把她牵扯进来,可更怕的是作为主家的商岐不乐意,小妹可还等着他救呢,万不能得罪他。 想到小妹,凌音下意识看向一直被商岐抱着的小妹。 嗬! 凌音神色紧张,只见小妹正用嘴里才长出的两颗小米牙试图咬破商岐的手指。 小家伙努力用劲的很。 “……”小妹! 43 凌音恨不能捂脸。 欲喊,又默默闭上嘴,小妹这个年纪,话都不知道听不听得懂。 欲上手,看着商岐沉默的表情,硬是没挪动一步。 “小妹年纪小,府君多担待……” 商岐打断她:“你同意和这位弱水女子一百年后比试吗?” 凌音闻言一怔,目光不自觉便落在寻落樱身上,她双手交叉,站在寻添身旁像只骄傲的孔雀。 凌音已与她相识多年,寻落樱虽比她小几岁,巧的是出生月日相同,巫山与弱水也往来颇多,自来知晓她性格娇纵,但凌音从来只认为这是小孩心性,以后长大总会不一样的。 和她打输了会生气的跺脚,瞪她一眼然后离开回去继续苦练,她本性不坏,只是需要人引导着收敛脾气。 呼,既然要比试,那就比吧,大不了让她一回。 掩去眼神里的复杂,凌音呼出一口气,目光坚定:“我同意。” 寻落樱闻言立刻高兴起来,可又想到天霜露看来是要不到了,又愁眉苦脸的缩着肩膀。 寻添听得她同意,等到商岐也点头,淡笑着拉着自家小妹:“落樱,凌音仙子已然同意,那这比试地点不如就安排在广源。” 行啊,寻落樱点头,在哪儿她也没意见。 双方都无异议,寻添刚欲告退,就见面前风雪陡然变大,呼呼刮过一阵黄豆大的雪粒,等到雪停,才走了几步,又卷来一阵沙,寻落樱呸呸揉着眼睛:“哥哥,这个府君真小心眼,故意的吧!” 寻添无奈:“快走吧,出了缝隙裂谷的范围就好了。” 手指被咬的疼,商岐捏住小儿的两颊,一按,牙齿松开了。 终于解救出这根指头,看清上面痕迹,凌音心中倒抽了口气。 这牙印深的……小妹! 只是由不得凌音心中呐喊,方才还好端端的小儿,突然就哭了起来,浑身抽搐。 蔓延到脸上的魂咒又开始波动,跃动出赤色的烙印,红线慢慢上爬,商岐并指点住,过了几息时间,红线慢慢隐退下去。 孩子哭声渐停。 凌音看着小妹受折磨,再度跪在地上。 “求府君救救小妹!” 小儿眼泪未干,双眼疲惫的闭着,并不是疼痛停止才不哭了,而是痛的哭晕过去了。 商岐仅仅指尖触碰她脸颊,都能察觉脸上滚烫的温度。 “这是魂咒里的血祭,以亲缘血脉为咒主,咒主每日以血喂养写有生辰八字的傀儡,端看两方谁更强大,其中必有一死,咒主强,则受咒人死,反之受咒人不死,咒主必死。” 凌音闭眼沉重道:“的确如此,父亲当日要杀了小妹,被母亲拦住,那剑才只在小妹背上划了一道,剑上也留下了小妹的血。”所以才说父亲狠心,竟然不惜以命换命。 “要救她。”商岐顿了顿,“需换她身上一身血。” 凌音坚定道:“可以,我换,只要能救她。” 他摇头:“没那么容易,这孩子命数特别,神魂强大,这么小的年纪中了血祭能活到现在,我想应该不是你父亲手下留情?” 缝隙裂谷不知何时起了一片浓浓白雾,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商岐转身向白雾走去:“你先跟我走吧。” 扶泱归来,一如往常去后池看她种的灵草,刚到门口,她就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后池里的三源塘是九幽嫡君幼时用来清浊气练体魄之处,此时,这里有个不属于九幽的孩子被灵气包裹着沉在塘里。 再一看,那孩子被裹上竟还放着九幽的伴生树泽羲幼苗。 扶泱手指微颤,缓缓闭上眼喘过一口气:“喊卫轩来。” 卫轩来的很快。 扶泱额头上盖了一块冰帕,她叹息着,颇有些有气无力:“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卫轩想,该不会娘娘以为她只是出去一阵,府君就给她弄了个孩子出来。 “娘娘,这孩子是巫山的小女,是凌音仙子的妹妹。” “她中了魂咒,府君本欲换血救之,但是这孩子身体太过于排斥,所以现在只好先放在三源塘里养着,以天地清气,水木之源,神树幼苗供给她,可以暂时与魂咒咒主断了联系。” 确认过这孩子不是商岐的,扶泱扔掉额头上的帕子,走至塘边。 “他想就这么把她养在这池子里,一辈子不会长大,就这么睡着?” 卫轩语噎:“府君……也在想办法。” “魂咒,说的简单点,就是神魂被下了诅咒,最后也只看谁压的住谁,既然你们想要这孩子活,就要叫她自己更加强大,如此不温不冷的养着才是废了。”扶泱冷漠着,瞥了一眼神树幼苗,“既然连泽羲都给出去了,我看不如好人做到底,引出她的神魂去凡尘历练。” 只是此举危险性极高,神魂离体,身体万不能有一点事。 “母亲,她太小了,神魂离体不可取。”商岐和凌音姗姗来迟。 扶泱冷哼一声:“那就等着泽羲幼苗长大,她也会随着神树一起长大。” 泽羲是商岐的伴生树,怎会在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身边长大,况且泽羲幼苗开始生长,魂咒都可一并解了。他知道母亲这是气他随便就将伴生树幼苗给了他人,这实际上是要给他以后的孩子。 商岐沉默了一会儿。 凌音虽然着急,但也不敢贸然插话。 一向稳重老练的卫轩这时盯着三源塘睁大了眼睛,指着水里的孩子:“泽羲幼苗……长大了。” 一点点大的小树苗仿佛伸了个懒腰,一瞬间就从一小截变大了许多。 灵气包裹着的孩子,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睁开了沉睡许久的眼睛。 她伸出指头好奇的戳着灵气泡泡,丝毫不知道她的睁眼给外面的人带来了多大震撼。 好了,这棵本来只是借出去的泽羲幼苗彻底成了别人的伴生树,护她好好长大。 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扶泱看向凌音:“带你妹妹走吧,泽羲可护她安然无虞。” 凌音高兴的都不敢大声说话:“那魂咒?” 魂咒? 扶泱双眼突变得妖冶殷红,右手一抬,水底的孩子就落到了她手上。 这孩子也不怕她,还伸手来够她。 唯独凌音和被咬过的商岐看出了一二,这孩子是又想磨牙了! 扶泱长长的指尖轻轻划过被裹,孩子脸上的红线经受不住赤阳之木泽羲的炙烤在慢慢消退。 咒主,要反噬了。 “泽羲是我九幽世代伴生树,赤阳之木,可滋养神魂,泽羲越长大则越强,魂咒,自是不足为惧。” 扶泱眼眶一下就红了,立刻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娘娘救我小妹,九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等小妹长大,我让小妹认娘娘做干娘!” 扶泱:“……干娘就不必了,九幽待人皆是客,以后仙子有空来做客便是。现在正是你姐妹团聚之时,起来,来,别哭了孩子,带着你妹妹赶紧回家去,卫轩,你来送凌音仙子回广源。” 小儿在扶泱怀里,小手挥挥使劲想勾着她的手指磨牙,就要够到了,小嘴啊啊张着,接着,就从扶泱的怀里被送到了凌音手上。 她认识姐姐的味道,但现在她只想够那只染了指甲颜色的漂亮手指,她努力伸手,然后被姐姐一把把手塞进了被裹里,随后离漂亮指甲越来越远。 最后一眼,她视线一转,对上了抬眼望来的商岐。 她嘻嘻笑着,小手在空中抓了抓。 44 广源木真山。 昨天下了很大一场雪,一早上一个穿戴整齐的小姑娘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跑到后山刨雪。 雪下盖着野生的彩色花。 一个傀儡小人坐在树根下早已等候多时,一看到有人来了,立马坐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碰了碰她的鞋面。 小姑娘一个屁股墩坐在雪里:“小傀儡,你也起这么早?” 小傀儡头上停着一只蓝色蝴蝶,它双手点了点,发出孩童的声音:“苏台,你姐姐今天忙不忙?” 苏台想了想:“忙,昨天姐姐夜里才回来,还给我盖被子,我都热的身上全是汗,她还要给我盖,不过,我偷偷拽下来了。” 小傀儡等她说完,声音小小的:“那你今天可以帮我把这个信蝶给你姐姐吗?” 苏台从雪地里爬起来,摇着头:“姐姐让我不要再给她了,我的书箱里已经放着好多信蝶了,都快放不下了。” 小傀儡垂着脑袋,语气悲伤:“苏台,我想哭了……” “啊,你不要哭。”苏台小手摸上傀儡的脑袋,拿走了它头上的信蝶,“好吧,我就再帮你一次。” 远处,凌音与木真道人一直看着这边。 “三十年了,苏台才长到这么点大,你昨天可有确认过泽羲还在正常生长?” 凌音点头:“她神识太强,我神识只能在她灵台小自在境外看上一眼,泽羲一切正常。” “那就行,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许是泽羲离了九幽,长得慢了些。”木真劝慰她,看她一脸苦色,“凌音,昨日巫山是不是又来人了?你见了吗?” 凌音叹口气:“见了,他们想要我回去,神殿已经择我为下一任巫山族长。” “诶,你父亲死的突然,你母亲现在无依无靠,你要是决定回去也好。但是,回去就要禀行神殿旨意,杀了……” “师傅,我说过,我不信命。”凌音转身欲走,笔挺削瘦的身形隐在雪色中,“我不会回去,母亲总能自保,小妹只有我了。” 苏台把信蝶偷偷放在了姐姐的枕头下,然后赶紧跑出去,跑到门口直直撞上了一双腿。 “诶呦。”苏台揉着额头,抬头一看,是姐姐,顿时紧张的浑身发冷,小腿抖啊抖,要被抓包了…… 她不知道姐姐中午怎么突然回来了,上次姐姐还告诉她要是她再把信蝶放她衣服里下次就不给她出去玩了,还好这次她放的枕头底下。 凌音需要外出一趟,临出门前看一眼苏台在干嘛,结果就碰见她匆忙从自己屋里跑出来。 凌音看了一眼位置明显不对的枕头,抱起苏台:“该睡午觉了,你跑来跑去的干嘛,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送你回房间睡觉。”她捏捏小妹的鼻子,“姐姐要出去一段时间,很快就回来。” 苏台鼻子被捏住,声音嗡嗡的:“很快的意思是等我睡醒就回来了吗?” 凌音笑呵呵的松开手,半真半假:“等你成为大巫的那天。” “啊……”苏台扒着指头算,我要先入境,破境,小巫,堪境,成境,大巫…… 她要哭了,撒娇的抱着姐姐:“姐姐,太多了,光入境木真师傅说至少也需百年,你早点回来呀姐姐。” “好了,骗你的。”凌音将她抱到床上,拉下了坠满珠珠和各种小玩意的床帘,“小妹,快把眼睛闭上。”泽羲喜睡,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就让小妹多睡好了。 一直等到苏台睡着,凌音才离开,她想起今早巫山来人,坚决相信神殿异动不可能出错,叫她趁早放弃苏台。 小妹多乖啊,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因为预知的命数,就要杀了她。 凌音凭空握住一条软鞭,眼神凌厉,她要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小妹。 苏台睡得很熟,朦胧中感觉自己是一棵树,小小的一棵,才扎稳了根,一点小风就能把她吹的东倒西歪。 她拼命稳住身子,生怕自己被吹折了腰,好不容易等风止住,又来大雪。 冷啊,好冷。 她想起今早自己还在玩雪,现在只剩下无尽的反思,为什么那时候自己都不觉得冷? 苏台这棵小树现在要被冻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捱过了大雪,终于出了太阳,以为风和日丽了,结果太阳越来越烈,晒得树要化了。 这一遭又一遭,苏台无力的挥着小叶子,姐姐知道她变成一棵树了吗,姐姐什么时候来救她? 她要坚持不住了呜呜呜…… 小树叶子挥动的极慢,忽然身边遮下一片阴影。 她蔫蔫的移开小树叶子。 咦,哪里来了棵大树! 大树枝繁叶茂,几乎遮天蔽日,朱红的花蕊透着诡异的吸引力,偶有一些妃色待开的花苞。 苏台再看看自己,小树杆子,几片叶子,像尘世间被遗落的面黄肌瘦的孩子。 她要长大! 苏台看着身边的大树,下定决心自己要比它长得更漂亮。 烈日退去,迎来落日余晖。 大片的云霞翻涌而来,停在两棵树上方,细密的雨落下,小树舒展了身姿,舒服的打开叶子接着雨水。 吃饱了雨水,小树意识开始模糊,她好累,要先休息了。 大树稳稳的在她身旁,小树想,下次要是刮大风下大雪都有大树陪她了呢。 午睡了半个时辰,小傀儡人掐着时间去喊苏台起床。 苏台被喊醒,坐在床上眨眼愣了半天。 “喂,苏台,你怎么了,后山雪化了,一起去玩吗?” 苏台立马从床上跳起:“等我,一起去!” 自此之后,隔个几天,苏台发现自己睡着了都会变成一颗小树,小树每次都要经过历练才能获得最后甘甜的雨露。 再一次变成小树的苏台,突然发现自己长高了,叶子也多了一些,她高兴的挥舞树叶,原来这样就能长高,那就让烈日晒得再久一些! 凌音发誓自己只是外出了几个月,怎么回来小妹就长高了这么多。 “小妹……”凌音抱着重了不少的苏台,掂了掂,“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家做什么了?” 苏台想了想,扒着指头:“吃了睡,睡了吃……” 因为想小树快点长高,所以她用来睡觉的时间更多了! “有些孩子开始长得快,后面就慢了,苏台吃的这么多,许是开始长得慢,后来就……”跟在凌音身后的傀儡仙相思被凌音瞪了一眼,默默闭上嘴。 苏台哀怨的看了一眼相思,小嘴委屈巴巴的撅着:“姐姐,我吃的多吗?” 相思尴尬的赶紧措辞找补:“不多,不多,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说是吃的多呢。” 虽然勉强糊弄过去了,可中午吃饭的时候,苏台还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本来吃的三碗饭都少吃了一碗。 饭后,相思被凌音拎着脖领子到训练场上好好比试了一番。 小傀儡人和苏台坐在台下,一人搬了个凳子喊加油。 “小傀儡,我问你,那些信蝶是你要给姐姐的,还是你主人要你给姐姐的?” 小傀儡人不停挥着胳膊给主人加油打气,闻言不在意道:“有我自己的,也有主人的。” “小傀儡,你主人是个胆小鬼呢。”苏台说。 “什么?!” 小傀儡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苏台只好又说了一遍。 小傀儡愤怒,伤心,踢她脚面:“我踢你,我主人才不是胆小鬼!” 苏台朝它吐舌头,起身就跑了。 45 小树一天天长大,没注意就长到了大树的半身高。 凌音比着小妹的身高,感觉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小妹就从牙牙学语的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不知道我当初怎么还会发愁你长不大。”她说。 苏台呲着牙,笑的乐呵呵:“是呀,我快和姐姐一样高了!” 相思注意到苏台身上些微的异样,淡淡的光晕一闪而过:“苏台这是结境成功了?” 只有先结境才能入境。 苏台张开手转了一圈:“没有呢,还差一点,但只差一点了,姐姐,我厉害吧!” 结境岂是容易的,感知世上万物,一不小心就被感知所伤,锋利的叶,有毒的花,湍急的水,她的努力,凌音都看在眼里。 “是啊,苏台真厉害,姐姐花了一百年才结境成功,我们苏台这才多大呀,都快要成功了。” 苏台被夸的飘飘,立刻要走:“姐姐,我要去入定了,别喊我!” 她跑的飞快,凌音根本拦不住。 “苏台可真是勤奋,比我当年用心多了。”相思啧啧感叹。 苏台近乎是飘着回到房间,高高兴兴准备好入定。 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些危险。 她入定的感知遇上了冰刺。 冰天雪地里,苏台被风雪刮的分不清方向,她试图触摸飘落的雪花,路面的碎冰,结果刚触碰就被狠狠划了一刀口子,指尖的血滴落,这一下像是打开了封印,冰雪闻到血腥味蜂拥而来。 苏台设的屏障被一击即碎,衣服很快被划的破烂,她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咬着牙忍痛想出去,却怎么也离不开这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想着姐姐快来救我。 独撑了一刻无果,血肉被划开,运转灵力的速度却更快了,苏台索性原地躺下,张开双手,接纳冰雪的攻击。 如利刃刀刀入肉,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苏台闭上眼,默念:我是一棵树,我是一棵树…… 呼嚎的风雪一瞬失了声音,只余下寒冷和疼痛。 苏台缓缓睁眼,入目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岸上花儿盛放,这是她的小自在天地,她晃了晃自己的枝丫,叶子簌簌作响。 好歹算是远离了冰刺,她松口气转头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大树。 怎么回事,大树去哪儿了,自从大树突然出现在小自在天地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她正疑惑着,没注意她的小自在天地开始被一片阴云笼罩。 凭空一声响雷,炸的小树叶子都掉了几片。 怎么会有雷声? 苏台懵懵的,也不敢晃动枝丫了,预感到到危险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离开,苏台拼命的想让入定的自己赶紧醒来,可是,睁眼,再睁眼,还是在这里。 雷炸的更响了,而且隐隐约约位置距离她更近,苏台有预感,下一道就是劈她了,正正好从她头上方劈下来。 小树一动不敢动,心中碎碎念,它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不要劈它,不要劈它…… “苏台!苏台!” 小傀儡从窗户爬进来:“我说苏台,你怎么都不答应我一声?” 小傀儡把自己歪了的脖子扭过来,然后就看见盘坐在床上的苏台正额前突兀流出一行血,脸白的像恶鬼一样。 “……主人,主人!你快来呀,苏台快要死了!” 小傀儡一个惊吓,从窗上掉下来,躺在地上捂着木头心给相思传话。 小自在境内,小树枝丫断了一地,一片死气沉沉,雷劈正中,小树挨了重重一击,已经没了生的气息。 小傀儡爬到床上,用手指戳了戳苏台,扑通一下,苏台直接倒了下去。 鲜活的一个人,如今惨白的躺着,毫无意识。 “还是不行,灵台受损,泽羲沉眠。”木真摇摇头,“送去九幽吧,泽羲终归是九幽的,希望他们能出手相救。” 凌音擦去眼泪,将苏台背在背上:“好,我再去求一次九幽。” 卫轩正将新到的亡魂送进魂音花里,突然就听到了他们被扶泱娘娘打发去幽沼织魂的府君声音。 “卫轩,去缝隙裂谷外迎客。” 迎的什么客?卫轩不知道,他起身掸了掸衣服,先向扶泱回禀:“娘娘,九幽又有来客了。” 商岐擅自从幽沼出来,也就比卫轩接到凌音晚了一步。 他一眼看见凌音背上的人,结境失败了,泽羲也陷入了沉睡。 他的伴生树并没有和那株被送出去的泽羲幼苗断了联系,只要他想,他甚至能感知到她的一举一动,他尽力切断两方联系,给自己的泽羲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禁制,有时还是能感受到泽羲幼苗主人的大喜大怒,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只是时间愈长,察觉到那株幼苗生长缓慢,幼苗主人还是和孩童一般无二,他不得不出面引导幼苗生长。 结境一事,不可依靠他人,但是怎会失败呢?商岐从凌音手里接过苏台,灵台破碎后倾泻的灵力瞬间沾染了他全身,如此强悍的灵力结境竟然失败了,难不成是因为神魂灵力过于强大,身体支撑不住?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 商岐抱着苏台,几步之间便没了身影。 凌音茫然无措的,只得抓住一旁的卫轩:“府君这是去哪儿了?” “仙子勿忧,无事的,扶泱娘娘也在那里。” 扶泱就是个定心骨,凌音知道商岐是送苏台去见扶泱了,立刻松口气。 心想,这一次苏台要是无碍,一定要让她认了扶泱做干娘。 扶泱只是手碰到苏台,就闻到了属于自己儿子的泽羲气息,她看着商岐冷哼一声:“干脆把你自己也送出去得了。” 商岐没听进去,将苏台放进三源塘才对扶泱说:“母亲,我助她结境,如今倒成这样,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扶泱眉眼冷艳:“你哪一步都错了,从魂咒开始就应让她自己炼魂,泽羲从来生长在九幽,而她甚至不属于九幽,泽羲能伴她长大都是一件咄咄怪事,如今出点事倒也让我安心,泽羲还是始终属于九幽的。” 商岐对泽羲一事不以为然:“母亲,先救人。” 扶泱看着塘里的人,当年还是一个幼婴,如今已是一个半大的姑娘:“让她在这里先呆上一个月,泽羲喜欢这里的水。还有你!”扶泱一抹狠厉的眼色掠过自己儿子,“你不许再做这等拔苗助长之事!” 眼看儿子不说话,扶泱教训完,不经意的叹口气:“眼下她只是因泽羲沉睡才致灵台受损,无碍,既然你不肯在幽沼织魂,那你现在就在这里陪她好了,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去。有你的泽羲在,她那株幼苗苏醒的或许更快。” 对商岐来说,在哪儿都一样,他看一眼三源塘,思考着要不然在里面养些鱼然后钓鱼。 “不许养鱼,也不许种树,你要是敢糟蹋后池,就去幽沼待一千年。”扶泱皮笑肉不笑,拍拍儿子的肩,转身走去,“对了,最后提醒你一句。” “巫山神女梦,巫山族可在梦中杀人,她虽则在沉睡,但你也可要小心,不要一不小心陷入她的梦中。” 不要一不小心,陷入她的梦中。 陷入谁的梦里? 商岐刚醒来,一阵阵头痛,翻来覆去,一夜梦醒,也只记得这一句话。 灯台忽然落地。 屋里传出动静,守在门外的人轻声询问:“府君,可是起了?” 商岐披衣屈膝坐着,过一会儿他赤脚下去开了窗,风雪未停,寒风刹那灌满了屋内。 “今日大雪,朝会省了,不用候着,都先退下吧。” “是,府君。” 46 po18b t.com 苏台在三源塘里沉了一整月,而守在岸上的商岐脸色很是不好,眼下青黑明显。 他甚至不敢假寐,谁知道一睡着就会变成梦里什么奇奇怪怪的各种不同的人。 巫山人,属实可怕。 今日就到一月之期了。 可是后池大门迟迟不开,商岐在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谁也联系不到。 他撑着额头,抬首视线就触到池中人,他干脆背过身子。 心中又郁闷的难受。 梦里的每个结局都不是甚好,他做大官,最后就是她惨死,她做公主,就是他战死沙场。 这小丫头一天到晚在干什么,以前看她不是很勤奋修炼的一棵小树吗,怎么脑子里这么多奇奇怪怪的。 一定要告诉她姐姐,她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 商岐等了整整一天,没有等到后池大门打开,等到了扶泱叫他继续看守的命令。 商岐面无表情转回身,对着清澈的池水看了看自己憔悴的脸色。 他决心给自己封闭五感神识,又撑起了好几个结界,然后欣然闭上双眼。 这一闭,半月方醒。 猛的喘几口气,商岐面红耳赤,几乎不敢直视池中人。 封闭无用,结界也无用! 这,这小女!夲伩首髮站:wu ye zhen.co 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他挥袖急走,寻了个远远的角落,在树下打坐。 “师叔,我想你……”将将平息下来,一只纤白小手爬上他的胸膛,勾着他的衣襟一点点扯开。 愈发得寸进尺凑近他,气息落在他耳旁,脸上。 她冰凉的指尖拨开衣服,碰到他温热的肌肤。 商岐一惊,一把抓住女人的手猛然睁眼。 没有人,连风都无,衣服整齐,丝毫未乱。 商岐注视着空空的手,有些愣神,他不免回想起这次的梦。 这梦……是神女思春了。 商岐再度闭上双眼,与其藏藏掖掖,不如回忆个干净,省得落下心魔。 他渐渐平静下来,后池本来温凉的温度却一点点变得燥热。 梦中一幕幕场景从脑海中闪过。 最终定格在喜穿红衣,笑意盎然,挥手向他轻摇的女子身上。 【她总是一说就笑,站在她师傅身后轻快唤我:“师叔好。”】 “好了,去玩吧,杵在这里还碍事。”师弟总是嫌她捣乱,让她赶紧自己出去玩,所以我和她说话的次数不多。 我也不常来找师弟,数数这百年,直到她拜入师门我来的次数才多了些。 我克制的移开视线,每次也只淡淡点头回应她。 我本以为这样就够了,人间有一句话,情不知何起,是啊,我本以为这样就够了…… 我常年在雪崖苦修,母亲又来寻我,让我为弟弟续命。 弟弟天生体弱,缺少主魂,他本活不下来,就算活下来也如同木偶一般。只有我和他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将我的法力传送给他,可以助他正常成长。 可是母亲还想要弟弟恢复神智,天地初开时世上有一种涿光仙草,吃下可生魂。 母亲一直不肯放弃,已经寻了上千年涿光的消息,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那一天,等我为弟弟传完法力,已精疲力竭,我强撑着回到仙府。 府上仙侍告知我:“仙君,光横山传来喜帖。” 我心中已有不好预感,我接过喜帖,一直回到屋中才打开。 是她。 真的是她。 我提前了一天去师弟那里,师弟与我在月下把酒言欢:“这小丫头,我还以为她成亲早呢,谁想去了一趟山下,心就掉在外面了。” 我一口喝尽杯中酒,可其中的苦涩只有我自己知道,像是洒了一大把黄连,我喝完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只好举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师弟叹一声,看我这样子欲言又止:“诶,师兄……看你现在修为停滞不前,光这样靠你给他续命也不是事啊,怎么你母亲她就还没放弃呢?”他以为我是为弟弟的事烦心。 我呵笑一声:“她如何放弃,她费尽心血才养大的孩子,可不比放养的要看重些。” 师弟也不再说话,只陪着我继续喝酒。 我抬头望月,月亮似乎都朦胧了。 不知今夕何夕。 “师叔!” 听见她的声音,杯中酒微颤,我头低着慢慢抬起,看见她光华灼目。 她穿着嫁衣,大红色,往往我欣赏她穿明媚的红,唯独今日,这颜色刺了我的眼。 “师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我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师父? 我侧头一看,哪里还有师弟的影子,这方孤寂石桌,只剩下我一人。 许是喝多了酒,我终于敢光明正大打量她,冲她勾了勾手指:“怎么现在就穿了嫁衣,明日成婚穿什么?” 她不设防,开心的靠近,站在我面前:“师叔,怎么样,好看吧?” 我看她在月色下转了一圈,裙摆拂过:“好看,真好看。” 我努力闭了眼,不去看她,假装喝的头疼:“苏台,你快回去歇着,明日就要成婚,睡不了多久就要被喊起来了。” 她却凑近我,一手拨开我撑着额头的手:“师叔,你醉了吗?” 我醉了吗? 我也不知道,她离我仅有一指之距,我能清楚看到她有些微粉的脸颊,睫毛像个小扇子一样,翘翘的。 “师叔?”她软乎乎的声音轻轻的,越发靠近我,她想干什么? 不用我猜了,她下一刻就跌进我怀里,我下意识揽住她,要将她松开,她却埋在我怀里不肯出来。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你明日就要成婚了。 可我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任由她紧紧抱着我:“师叔,你醉了,我也醉了,你就给我这一次,行吗?” 她身躯微微颤抖,有紧张,也有豁出一切的释然。 我捧着她的脸,与我对视,她清澈的眸里慢慢流下一行泪。 她在害怕,她怕我拒绝。 我鬼使神差的开口:“给什么?” 她有些羞涩的低头,手指在腰间的系带上缠绕,随后轻轻一扯。 红色的嫁衣自她肩头滑落。 我清楚看到她赤裸的身体,她微微战栗的雪乳,我忍耐着没有握上去,而是捧过她的脸,慢慢闭上眼,一点一点亲吻着。 吻去她害怕落下的泪,替她把衣服拉了上来。 “师叔!”她娇叱。 我默了默:“你不后悔?” 你师父可是才和我说了,你在山下和人相爱的故事。 既然相爱,又怎会来找我? 所以说,我也许真醉了,眼前做的都是一场美梦。 她拽着我起来,瞬移到了她屋内。 我注视着她,依旧不敢确定这一切是真是假,我挑起她一绺头发,在指腹揉了揉。 她扑向我,我们一起倒在床上。 这屋里早已布置成了婚房的模样,被子也是。 我压在被上,能清晰感受到床上零碎的硌人,我手一抓,抓出了一把桂圆花生。 她这时不着急了,似乎有一种猎物尽在手里的掌握,好整以暇的从我手里拿了个桂圆,剥开后送进了自己嘴里。 我瞧着她红唇微动,吐出一颗桂圆子:“师叔,团团圆圆,你也吃一颗。” 她替我剥开一个,送入我嘴里。 她见我吃了,高兴的笑着:“师叔,你喜欢我吗?” 我沉默了。 我抿着唇,终是没说出口。 忽然,一片红盖头飞来盖在我脸上,遮住了我的眼睛。 她摁住:“师叔,就这样,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哭。” 她趴在我身上,眼泪氤氲了我的衣服。 “怎么哭了呢?”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明日你就要成婚了,和心爱的人,所以今晚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毁了你。 她慢慢变成小声的抽噎,我想就这样慢慢把她哄睡着,今夜就这样过去吧,不要再生事端了。 很快,抽噎声也没了,屋里屋外都安静的厉害,我想要抽身离去。 她紧紧抱住我,无助的在我嘴上乱亲,牙齿磕到我的下巴,疼得很。 我叹口气:“苏台,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她把头紧紧贴在我颈间,悄声说:“师叔,他爱上了别人,我凭什么不能也和别人在一起?” 原来如此。 别人,我苦笑,原来我只是她拿来斗气的别人。 我将她一个翻身压在身下,红盖头自我脸上落在了她脸上。 我隔着红布仔细感受她的轮廓,狠狠咬了一口脸颊:“你可不要后悔。” 47 我没敢咬太重。 怕她哭了,我不喜欢她掉眼泪,我喜欢她笑,恣意又张扬的笑。 我们互相保留着大部分衣物,我甚至都不敢缓慢触摸她的身子。 我亲手解开她的里裤,无意碰到她腿侧肌肤,烫,滚烫的我想要抓在手里揉捏。 不过,我忍住了,我俯身靠近她,看她紧闭的双眼,她所要的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一场能消除内心悲痛近乎于报复的枕席自荐。 幸好,她选择的人是我,我高兴于能够亲吻她,我高兴于能够占有她。 她的腿缠着我,我才挨到她上面,她紧张的一哆嗦。 我能感受到她的战栗,彼此之间气息灼热。 她想推开我。 可是,到如今这地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想再做她的师叔,她明日要成婚是吗,那我就去抢来好了。 我沉身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她呜咽的低泣。 我捧着她的脸,像是欣赏着一颗珍贵的玉石:“怎么又哭了?” 她哽咽着:“师叔……疼……” 元红滴落,染指了崭新的被褥。 她也终究被我染指。 不管以后如何,我都是她第一个男人。 “那我轻一点。”我轻轻动着身子,没有全部进入她,一点点磨着她最后的理智。 沉沦吧,和我一起沉沦吧。 我那么爱她。 以往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心中都庆幸,现在我竟然埋在她身体里,和她紧密相连。 “啊嗯……”她小声的呻吟,抬头要吻我,我故意离她远了些。 她急得紧紧箍住我,那里真紧,让我动弹不得。 “我什么都给你,你亲亲我好不好?” 我摸上她的脸,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小傻子,我也是愿意什么都给你,那你明天别成婚了好不好…… 我不敢把奢求说出口,眸色暗了暗,我低头吻她。 含住她软嫩的唇舌左右搅弄,她被我吻得呼吸急促,却又舍不得推开我,我想,她大概也迷恋这种滋味。 我怕她疼,始终没敢深入,就这么浅浅结束了第一次。 尽管这样,她也已经是香汗淋漓,在我身下气喘吁吁,怕她不舒服,我想要抽离她,她又拽着我,用她泛着水光的眼睛看我。 “不要走,就在里面……再往里一点行吗?” 行吗…… 我看着她,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使其平淡,我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只是看她第一眼就心生喜欢,我没有爱过别人,只是每次看见她心中的喜欢就多一分。 我想这可能是注定的。 现在她竟向我求欢,她直视我,没有躲闪。 “我要你,再深一点行吗?” “我要你,再重一点行吗?” 我慢慢扯开她所有的衣服,这一次叫她一丝不挂的在我眼前。 我堵住她的嘴,将她因为突然的疼痛而发出的惊呼吞入口中。 我会慢慢抚摸她,这一座城池,我将进攻,掠夺她的一切。 疼痛的感觉刺激着她,苏台弓起身子配合他,他这一次重的多了,捅进她的深处,快速的抽插着,厮磨带来的快感叫她忍不住蜷缩起了脚趾。 她看着眼前凶猛占有她的师叔,悲伤的眼泪自眼角缓缓流出。 她的师叔,可她只能拥有这一夜。 她想起她去找师傅:“我想要假办一个婚宴。” 师傅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师傅,你且看。”她手掌翻动,一株泛黄的仙草出现在她手上。 这是她的原型。 活了不知多久,只开了一点朦胧的灵识,终于化形后,却未想到也意味着她将慢慢走向衰亡。 天地之草,终将衰亡后回归天地。 如今,她已是强弩之末。 【我第一次看见师叔,他长得怪好看的,我傻兮兮对他笑,师傅怕我口水下来,赶紧让我走了。 我跟师傅说:“你们真是亲师兄弟吗,怎么长得不太像,师叔那么好看,师傅你就……” 师傅气得罚我蹲了半夜马步。 他气哄哄的说:“是亲的师兄弟,不是亲兄弟!” 我眼睛亮了:“师傅,我想要和师叔在一起,你给我们赐婚吧!” 师傅头更疼了:“还赐婚,我赐你个!”他语塞了,最后泄气道,“让你少看点话本,竟然敢打主意打到我师兄的头上!” 师傅让我趁早打消念头。 我不肯,每次师叔来,我都要“碰巧”听师傅教训,师叔跟我打招呼,我立马开心的回应他。 真奇怪,脸好红,心也跳的好快。 我会刻意的找话与师叔说。 时间愈长,师傅似乎也妥协了,不再干涉我的事。】 师傅不赶她走,她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他们身边。 偶有一次,她一边走一边看师叔看的太认真,左脚拌右脚拌了个平地摔。 师傅皱眉说她:“走路也不好好走。” 她郁闷的爬起来拍灰,余光看到师叔竟然在笑。 他轻声慢语:“苏台可摔疼了?” 哼,别以为关心她一句,就没看见你偷笑了! 不过笑着也挺好看的。 “师叔你要多笑笑,不要怕长皱纹。” “……” 师叔不笑了,嘴角慢慢变成冰冷的弧度,师傅则是在一边哈哈大笑着。 想起这些过往,一幕幕都值得她不断的回味。 她双手紧抱住身上的人,想把自己嵌在他身上。 她在心里默默的:师叔,能在死前帮一次你,我死而无憾。 一响贪欢,她起来穿衣走的时候,他背过身子,没有一点阻拦。 他希望她得到她想要的,哪怕她决定还是要继续成婚。 “他再欺负你的话,来找我。” 她穿衣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无骨般靠在男人身上,呵气如兰着:“怎么,师叔还想和我接着睡?” 他闭眼无波无澜道:“我帮你教训他。” 她故意哈了一口热气,然后嬉笑着跑开了。 推开房门的声音让他想要转身去看。 她等了好一会儿,男人也没有转身,她脸上肉眼可见的落寞,但是还得强打着轻快的语气:“师叔,我先走啦!” 我们……还有机会相见嘛。 大概是没有了。 我和师傅会和,师傅看着我叹口气:“你想好了?” 我没有犹豫:“早想好了师傅,总不能等我这株草枯透了再给人家,都没多大用了师傅,帮师叔解决这个麻烦就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师傅拿出一个紫襄木盒子:“苏台,盼天地还留你一线生机,哪天你回来了,不要光记得去找你师叔,也要看一看你师傅我。” 哪里还有生机呢。 她苦笑着:“好啊师傅,你们等着我。” 【她走后,我也回了雪涯,不过短短三日,母亲又来寻我。 离上次传送法力这才几天,我以为是弟弟出事了。 结果……并不是。 我听她开口说了一句又一句,她说会让弟弟记得我和她的恩情,以后会回报我们…… 我的雪涯冰天雪地,刺骨的寒冷,可此刻却不及我心寒。 我没撑住怄出一汪鲜血。 我勉力够到她身边:“母亲,母亲,你说什么?” 我眼睛通红,眼眸里溢出黑色的煞气。 她被我吓了一跳,迅速退到洞口:“我让玄明过来。” 没过多久,师弟来了。 我看向洞口充满希冀,但我没看到她,我问师弟,她呢? 师弟沉默着。 无疑坐实了我母亲说的话。 我挥手设了结界,连师弟也拒之门外:“你走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我屈膝坐在雪涯中心的菩提下,我想起那一晚,她说喜欢我。 可我呢,连喜欢都不敢开口。】 菩提树经不住雪压,落下厚厚一层雪。 砸在树下人身上。 后池中的燥热慢慢平息下来。 商岐睁开眼,抚摸着心口,跳动的微快。 猛的,泽羲察觉到幼苗将要苏醒。 灵台内,小树的身边再次出现了大树。 小树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不情愿苏醒,又慢吞吞收起枝丫,继续睡觉。 48 缝隙裂谷的天气第一次这样好。 暖融融的太阳,和煦的风。 趴在凌音背上的苏台慢慢睁眼,张着手遮在眼前:“姐姐……” 凌音脚步没停,侧头看她:“苏台醒了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台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我身上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恹恹的把头垂在凌音肩上。 凌音问她:“你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苏台回忆起那天结境失败的场景,她叹气道,“姐姐,我失败了。” “失败而已,姐姐当初刚入广源山时连剑都拿不起来,现在却能使鞭子如剑般锋利。失败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苏台现在要多睡觉,扶泱娘娘说,小孩子要多睡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扶泱娘娘是谁,我们……现在又是在哪儿?” 苏台意识渐渐清楚,看清周围风貌,一点都不认识。 凌音说:“这里是九幽外的缝隙裂谷,你这次灵台受损昏迷不醒,是九幽的扶泱娘娘和府君救了你。” “九幽……”苏台小脑袋嗖一下抬起来,来劲了,“姐姐,你说的是掌万物魂灵的九幽?一草一木皆有灵,灵满则可织魂,魂成则过往生桥入氿界顺以世代更迭,听说他们可厉害了,哪里都不敢得罪,魂音花里有万万亡魂,可听号令,以一敌百!” “是,就是这个九幽。” 亲耳听到姐姐的确认,苏台哇哇的:“姐姐,好厉害啊姐姐,你竟能带我来九幽求救。可惜了,我还没见过扶泱娘娘和府君长什么样子呢。” 凌音好笑着:“扶泱娘娘说你该醒了,我和府君等了两个时辰,结果你都没有醒,后来府君被娘娘喊走了。娘娘叫我先带你走,没想到你这会儿醒了,下次有机会姐姐再带你来九幽拜访,定要备好厚礼谢谢娘娘。” 苏台搂紧了凌音:“好诶,姐姐!”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已到比试约定之日。 凌音按约定与寻落樱在广源比试场上比试,规则定为点到而止。 苏台也已结境成功,只是将将结境,尚且不稳定,需要闭关稳固一下境界,但是为了看姐姐比试,她将自己闭关的时间延后了。 她和小傀儡一人搬个小板凳。 “姐姐,你最厉害了!” 寻落樱听见声音,循声望去:“一百年未见,你这妹妹都长这么大了,赵凌音,你可知因为这一个人,如今的巫山族已经混乱成了什么模样?听说他们一直没放弃派人杀了她,但是看她现在活得好好的,你倒是护她护得好。” 凌音手腕上缠了几多素纱,她打了个结扣紧:“我早已被逐出巫山,好了,开始吧。” 凌音并未拿出红月鞭,持的是入师门时木道真人赐予的凌月剑。 寻落樱纠缠凌音多年,自然知道她结境后本命法器是什么,见她没有拿出红月鞭,气得咬紧了牙关。 聚力一处,她挥剑斩出。 比试正式开始。 苏台看的眼花缭乱,姐姐和那一位你来我往,身形闪现,让她几乎都找不到她们所在位置。 “寻落樱的境界并不差,只是你姐姐比她多了更多实战的经验。”不知何时到的相思站在苏台旁边吃着剥好的花生米。 苏台再一看,原来是小傀儡人兢兢业业在帮主人剥壳。 “小傀儡,让你主人自己剥吧。” 小傀儡得意洋洋:“哼,我就不!” 台上,凌音一如当初所想,既然寻落樱一直挑战她只是为了想赢一次,那她这次就给她这个机会,希望以后寻落樱可以收起再和她比试的想法。 几番打斗之后,寻落樱察觉了她的想法,自己能察觉到自己应付的很吃力,凌音锋利的剑势却收了起来,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反而故意露出了破绽。 寻落樱持剑越过这个破绽直直划伤了她的脸,她质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为什么要让着我!我输了就是输了!” 凌音的脸颊血珠直落,寻落樱隐忍着直接扔了剑,转身跑了出去。 剑扔在凌音脚下。 一声脆响。 凌音将剑捡起,稳稳走到台下寻添面前:“东西给我。” 寻添很痛快拿出逐玉牌:“我妹妹的剑也给我。” 凌音将逐玉牌给此来观看的卫轩,卫轩拿了左右看了一遍:“多谢凌音仙子,那卫某就先回去复命了。” 凌音一边和卫轩告别,一边将寻落樱的剑握在身前,她拒绝了寻添:“是我错了,我去寻她,这剑我自己还。” 苏台傻眼了,她就低头吃个花生米的功夫,再抬头那一位比试的低头抹着泪跑了出去,然后她姐姐和寻添说了几句话也跑了出去。 “怎么了,相思,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没看明白?”苏台蹭一下站起来。 相思眯着眼,一伸手放出五个傀儡纸人“我们跟过去看看。” 离开众人之后,躲在一个角落,寻落樱抱头痛哭。 她真的这么差劲吗,她不配做凌音的对手,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凌音却那么厉害。 她除了找机会与赵凌音比试,再无其他方法能够和她再有接触。 可现在连比试都配不上了。 而赵凌音那个妹妹,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赵凌音的关心疼爱!还为她背离了巫山,明明,明明赵凌音应该是下一任巫山族长!都是她妹妹拖累了她。 凌音远远就听到小兽的呜咽声,她放慢了脚步,果然看到了躲在暗处的寻落樱。 她看见她哭的眼眶通红,自来的骄傲早已丢弃到不知哪里去。 她轻轻走过去,把她的剑送到她面前。 “本命法器,怎可随意丢弃。”你的骄傲也一样。 寻落樱看见她,直接背过身子,看都没看自己的剑一眼。 她凶狠着:“你别以为我会原谅你,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委屈,我没有哭,你看错了!” 苏台和相思跟着傀儡人进了后山,本来一片清明的树林突然迷雾重重。 两人彼此都看不见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相思,你还在吗?”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我在……小心……先闭眼……” 苏台皱着眉听完:“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闭眼……不要看……” 依旧是断断续续且朦胧的声音,苏台还想再听听,双眼突然被这雾刺的冒出了眼泪花,她赶紧闭上了眼。 “落樱,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常常来寻我玩,后来怎么不来找我了?”凌音把剑靠在石上,她直接坐了下来。 寻落樱背着身子不说话,她头上不知何时落了一根草。 见状,凌音轻轻摘下。 “落樱,我本也把你当妹妹,只是不知何时起,你对我突然疏远了。” 寻落樱猛然回头,一口咬住了凌音的手。 咬出了血腥味。 她松开牙齿,眼泪大颗大颗滴落:“我才不要你把我当妹妹,你妹妹只有那个蠢货,我可不是!” 凌音好气又好笑,她看着被咬得血淋淋的伤口,一巴掌打她脑袋:“不许说我妹妹是蠢货。” 她打得不疼,寻落樱却意外的安静了下来。 她转过了身子,抱膝看着凌音,动也不动,倒是有些可怜巴巴的。 “你不想当我妹妹,那你想当什么?”没避开这个话题,凌音直接问道。 寻落樱不说话,手在地上无意识拔草根。 “嘶!”一根草却如利针,划破了她的手指。 鲜血滴落。 凌音无奈的拿起她的手看:“还说我妹妹是蠢货,你这是什么?” 凌音没注意到,寻落樱一瞬间没了意识,瞳仁涣散,像是被什么附了身。 她拿起放在石头上的剑,挥剑就向凌音砍去。 凌音一个闪身躲过,很快看出她不对劲:“寻落樱,你醒醒!” 49 迷雾渐渐蔓延。 一个闪身的功夫,凌音也被迷雾蒙了眼睛,两根细长的毒针眨眼间刺入她的瞳孔。 两行血泪流下。 寻落樱又是一剑刺来,剑风凌厉,凌音闻风抓住剑尖,手掌近乎被割断,满是血。 她看不见,从剑尖振出内力,直接将拿剑的人振的飞出。 寻落樱后背撞在石头上,没了意识。 凌音一个转手,寻落樱的剑柄落在她手上,她拽出毒针,淡定撕下一块衣服遮住眼。 “寻添,出来,拿你妹妹做靶子算什么东西。” 没有人回应。 渐次而来的是凶兽的嘶吼声,从迷雾中渐渐逼近。 凌音后退两步,昏倒的寻落樱陡然眼睁开,直勾勾的看着凌音的后背,一掌拍了上去。 凌音被打的踉跄,胸口剧痛,她一把拽过寻落樱,看她迷茫的脸,近前一口狠狠咬了她的脸蛋,咬出了血,箍着她的双手,她和她抵着头:“寻落樱,你哥哥要杀了我,你舍得?” 寻落樱似乎清醒了一瞬,眸光微动,可很快又变作傀儡一般,出手狠辣。 相思的傀儡人碰了碰苏台的脚跟,苏台松口气,俯身捡起小傀儡。 “这是什么雾啊,我眼睛好疼。” 小傀儡传来相思的声音:“弱水守着上古凶兽,封禁处设有迷障,常年迷雾环绕,偶有凶兽跑出,也迷失在迷雾中跑不出去。现在这个,正是这种迷障。” 苏台恍悟:“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他们要和姐姐比试,现在比输了竟然这样,姐姐现在定是被他们堵在了哪里,我们要赶紧去帮姐姐!” 这迷雾对人其他作用不大,唯独伤眼睛,不能视物,辨不清方向,幸得小傀儡不受阻碍,两人靠着小傀儡会合,正不知往哪个方向去寻,突听得凶兽嘶吼,一阵阵近乎穿透耳膜。 “走,那边有动静,我们去看看!” “落樱,杀了她,杀了她……”寻落樱的识海里不断回荡着寻添蛊惑的声音。 “我不要!” 寻落樱挣扎着终于找回一丝意识,她大喊出声,凌音一把扶住她:“落樱,没事,只要你醒来就没事了。” 寻落樱虚弱的倒在她身上,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她抓不住凌音的手:“姐姐,我好想见你的……” 凶兽莽撞的冲来,凌音抱着她躲开,认出这凶兽的种族:“噬魂兽,寻添,你就这么想杀我?” 噬魂兽显然处于暴怒状态,毫无章法的乱撞,不得已,凌音只能先放下寻落樱,和这凶兽纠缠。 寻落樱头阵阵疼痛,晕眩,识海不断受着攻击。 “落樱,杀了她,去拿你的剑,杀了她。” 玉雪剑静静躺在地上,而凌音手持红月鞭引着那凶兽去到另一处,防止误伤了她。 弱水的迷障维持了半个时辰开始慢慢消散,飞沙走石中,寻落樱慢慢撑起身子,一步步拿起了地上的剑。 姐姐,你说得对,本命法器,怎可随意丢弃呢。 “落樱,出手吧哈哈哈哈!” 利刃穿过骨肉,抽出,又穿过心脏,鲜红的血落在碧绿的草叶上。 …… 赵苏台惶惶惊醒,大汗淋漓,她捂着胸口,哽咽出声:“不要,不要啊,姐姐,姐姐……” 屋外大雪,屋里烧的暖和。 赵苏台裹着被子坐在踏道上,眼泪很快打湿了被子。 她应该永远忘不了那天亲眼看到姐姐死在她面前,而自己无能为力,反而还被噬魂兽折磨的奄奄一息。 姐姐的魂灯早就灭了,但是后来相思无意发现姐姐还有一缕气息缠绕在傀儡人身上,可后来,这一缕气息也突然没了。 给人希望,又带来更大的失望。 赵苏台安心等死,可相思还在为她尽力奔波,他肯定那凶兽是弱水放出来的,但是弱水死不承认,凌音一死,巫山族本就群龙无首,这下子更乱了,弱水还时不时横插一脚,意图明显。 一个小小的傀儡仙又如何能与之对抗。 相思落了那么多眼泪,一半为姐姐,一半为她,她终于答应也来氿界,只为寻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在氿界动手杀人后,想着往哪儿逃时,心中突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现,那感觉促使她往盛京来,可能冥冥之中真有天注定。 丹娘死后,她手里握着命牌,命牌上汹涌的怨气,让她撑不住吐血,可她死死握着命牌,不愿意松一点。 姐姐消失的一缕气息,又出现了,她感受到了…… 本想自己去寻找姐姐,没想到兜兜转转都在一个圆圈里。 商岐在门外静静驻足,听得里面低低的啜泣声,不知道她因为什么哭的这样伤心。 他一直等到,里面抽泣的声音渐渐消失。 “赵姑娘。”他屈指叩门。 赵苏台没哭了,只是闷闷坐着,听得他敲门喊她,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纳闷。 称呼如何又从苏台变做了赵姑娘,看他昨晚还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赵苏台披上一件衣服,径直开门:“府君。” 商岐侧身,他没想到她就这么开门了。 “吃饭了。” 他仔细看她眼睛,有点点红,哭的不轻。 “不急,我打盆水来,你先好好梳洗一下。” 您打什么水呀。 赵苏台拉住他:“不用不用,劳烦府君等我一等,我自己梳洗就好。” “好,那我先去安排膳食。” 呼,终于送走这个男人。 又要陪他吃饭,赵苏台赶紧的招呼缩在廊柱后不敢露头的侍女:“快,我先洗漱,你帮我去小厨房拿几块糖饼子来。” 等到赵苏台全部收拾完毕,摸着吃了五块糖饼的肚子满意的坐在了商岐对面。 “府君,您请。” 您慢慢吃,我奉陪到底。 吃的好,心情就好,一想到能见临娘,脸上的笑越发真挚。 多亏了死去的狐妖,姐姐的生辰也是九月初九。 跳楼也没跑成那晚,赵苏台干脆自暴自弃,本欲过些日子再唤醒那怨气深重的命牌。 她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惹怒李孚,好名正言顺的躲进府君屋子里,这样的机会可难得。 初拿这命牌时,为了压制住怨气,她可是接连吐了好多血。 现在那个煞神发高烧病殃殃的躺在里间,赵苏台坐在外头的小桌子上划破指尖喂血唤醒命牌,就算途中出了意外,没关系,她转身就跑,留下命牌和他,端看是这命牌怨气强,还是里面那位煞气强。 过了几许,近乎没有任何其他状况,命牌慢慢浮至空中,暗光闪过,其后是一本书在不断翻页,最后停留下来,纸上筛选出两人,出现了俞为和临娘的名字,名字下的命线曲曲折折缠绕在一起,如此深切,该是一对夫妻。 这两个人,无一不让人意外。 俞将军竟然也是一样的生辰。 而临娘,看见这个名字,赵苏台心口就是一紧,想起她和姐姐开过的一个玩笑。 “要是我们都生在氿界做凡人,那姐姐就叫临娘,我叫小琪。” “为什么?” “因为我们合起来就是麒麟啊,氿界不是总喜欢用祥瑞之词作名,麒麟威风又强大,谁也欺负不了。” 那一缕无顾消失又再次感应到的气息,难道真的是姐姐。 心中有了期望,赵苏台趴着睡,都睡得踏实。 叩叩。 商岐两指敲了敲桌子。 “想什么呢,怎么吃饭也心不在焉的?” “想你睡觉呢。”赵苏台漫不经心答,还在想那天他病殃殃的都能把命牌压制的死死的,她一点阻力都没感受到,真是厉害啊。 商岐愣了一下,随后筷子一放,清脆的声响拉回了赵苏台的思绪。 “不行。” 啥,啥不行? 赵苏台愣愣的,无辜摊手:“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刚刚说,想和我睡觉。”商岐一字一句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让人听不出来情绪,他淡然又似认真,“苏台,这不行。” 竟还叹了口气! “……”赵苏台苦涩之余,回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走神的太厉害。 她努力露出一个笑,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府君,您说笑呢。” 50 papaw u 8 .c o m 屋里碳火烧的很热。 赵苏台起身开了窗,窗外正对着庭院,院内傲立着青松,厚重的雪块从松针上滑落。 风雪窜到屋里,他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不冷吗?” 赵苏台呲着牙:“不冷,难得见这么漂亮的雪。” 快吃吧,求您了,都等半天了,给您把窗打开透透气,最好冷的您吃不下饭才好。 商岐真停箸,他有些好奇:“泊州不下雪?” 那哪能,怎么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赵苏台模糊道:“下的小,太阳一出来就化了,只有冰棱子多的很。”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nihon gge.co m 商岐起身,他走向门口:“那就出去看,在屋里只能看到一方天地。” 赵苏台未曾动作,就从窗口看他走出去,走到青松旁,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大氅,毛绒绒的衣领很快落下一片又一片雪。 从窗往外看是景,树木是景,他也是景。 赵苏台轻嗤一声。 显得你。 也不知道是谁那时躺在床上,发个烧反复不停。 商岐微微仰头,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湿冷,他想静心,遇到她总感觉有些事失了掌控,求也求不得。 忽然,一片阴影盖下,一把伞撑在他头上。 赵苏台高举着手给他撑伞,胳膊举的真累,见他看着她,她试探的拿起他一只手把伞塞他手里:“要不您自己撑?” 伞柄已经被她手握的温热,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寻摸来的,看她真诚的目光,他笑着握牢:“你也是真有能耐。” 赵苏台抿唇,憋住了没回嘴。 “走吧,陪你去见临娘。” 赵苏台一惊:“您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跟着我走就是。” “啊,其实您也不用去,派个人送我就行了。” 商岐陡然停住脚步转身,盯得她闭嘴低头,这才满意的拍了拍落在她肩头的雪:“我,亲自送你。” 上马车的时候,赵苏台一脚没踩稳差点落进雪地里,被商岐一把拉住:“小心一点。” 马车稳稳前进,赵苏台抚上跳动的心口,希望它能平静一点。 “紧张?”他问。 “我只是,吃的有点多,顺一下。” “不会是早上吃的那五块糖饼子吧。” “您怎么连这也知道?”赵苏台吓得打了个嗝,果然啊,在别人的地盘,什么都藏不住。 不过这不怪她,谁叫他吃那么慢,她不得垫垫肚子再陪他慢慢吃。 “我问过服侍你的人,你早上吃糖饼都要吃上十块才算够,今日才吃了五块,怎么还打嗝了。”商岐上下看她一遍,“回头要找府医看一下,食欲不振怎么回事。” 赵苏台:“……” 她靠在车壁上,揉着肩膀:“有点累,我要休息一会儿。” 闭嘴吧,谁都不要说话了,心累。 俞为回家了有媳妇儿抱,李孚没有,还等着临娘给介绍呢,一大早就跑来俞为家,正好赶上他们吃早饭,蹭个饭吃。 吃完了饭,他主动的把碗拿去刷了,抢都抢不过。 “李将军懂得心疼人。”一身蓝衣的女子浅浅微笑着。 俞为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那可不,铆足了劲在你面前表现呢,等着你给他打听那柳姑娘什么意思。” “好,等雪停了我就去登门去问问。”俞为把火盆搬了靠近门口,临娘拿了矮凳子坐在旁边,一手拿着绣绷,她感叹:“这雪下的真大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我还没和你讲,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好像真的似的。” “什么梦?” 临娘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也记不大清了,梦里好像有一个什么商市,光怪陆离的,我好像跟人做了什么交换,诶呀,这梦真是的,想跟你讲的时候就发现哪里也不记得了。” 俞为又在碳火上烧着热水:“梦都是假的,忘了就忘了。” 李孚干完活直接拿了缸里打碎的冰块吃。 “嫂子,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俞为看他一口嘎嘣脆的,额头青筋直跳:“你就不能喝一点热的,冻不死你。” 李孚切一声,蹲到门旁边。 “嫂子,我离开家这么长时间,柳姑娘有没有向你打听过我?” 临娘笑着:“怎么好打听,倒是柳姑娘的娘来我这里来过两趟,跟我换了一些菜。” 李孚吃着冰块嘿嘿笑,觉得自己机会还是很大的。 “李将军,我听夫君说这回府君从外头带了个人回来,我问夫君,他也不肯和我说,你跟我讲讲。”临娘嗔怪的看了一眼俞为。 “哦,赵苏台啊!”李孚摸摸鼻子,看着俞为咳嗽了一声,“她,她就是个写对联的,也不知道她写对联写的怎么样了。” “她长得不错吧。” “长得……还成吧!”李孚可谓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这要是万一以后那姓赵的真能入主上府,说不定他以后见她还得三跪九叩,现在还是少说她坏话。 临娘正想再问问,看到李孚曲起的腿,她哎呀一声:“我都给忘了,给俞为做护膝的时候,也给你带了一双,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临娘去里屋翻东西去了。 俞为踢一脚他:“从地上起来,你就不能搬个凳子,赵苏台的事你别跟你嫂子多说。” 李孚撇撇嘴:“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了,有啥不能说的。” 门就在这时被叩响,李孚跑过去开门,看到门外人的一瞬间,手里的冰块都掉在了地上。 “府君,您怎么来了!”他惊讶。 这大雪天的,难道除了他这种孤家寡人过来蹭饭吃的还有人愿意冒着风雪跑出门。 赵苏台揣着手从车上下来,对着李孚露出了端庄文雅的笑。 李孚一哆嗦。 这赵苏台怎么也来了? 俞为也跑过来,看了眼赵苏台,他和李孚一人一边迎着府君进门。 商岐看这门庭寥落:“家里还是没请人吗?” 俞为称是:“临娘不愿家里有外人,我也不习惯。” 赵苏台不掺和,她只张大眼睛巴望着堂屋门,希望她所一直期盼的人能够出现。 临娘找到护膝了,她手里抱着东西出来没看到人。 她一边喊着,一边走到门口。 “临娘,是府君来了。”几人正好走到台阶下,俞为回应她。 临娘急忙放下东西,摘下兜帽,快步走出笑意盈盈俯身行礼。 她的脸清清楚楚映在雪光下。 娇娇俏俏的模样,比起当年的骄傲娇纵,现在多了几分淡然。 赵苏台也看的清楚,心中一腔沸腾的热血瞬间冰冻。 怎么会……是她? “无需多礼,我只是来看看俞将军家中可有什么短缺?” 说着,大家都走上了台阶。 只剩下赵苏台呆呆的站着,动也不动。 “府君,如此大雪天还烦累您走一趟,哪里有什么短缺的,您要真想给些什么,那就多给我家俞为几日假。” 李孚立马接声:“府君,可也得给我几日假,我正忙着相看呢。” 没听到身后人跟着的脚步声,商岐回头,临娘也看到赵苏台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她还以为是姑娘害羞。 临娘下台阶去喊她:“这是哪家姑娘长得这么标志,这么傻呆呆看着雪景都呆了,快跟我走,站屋里看。” 赵苏台木木被她拉着,商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拉着她的这只手柔嫩冰凉,赵苏台低头看了看,当时,就是这只手拿剑害死了姐姐。 而她身上,还有着姐姐的最后一缕气息。 寻落樱,你怎么还活着呢,我明明杀了你,为什么姐姐死后留下唯一一缕气息要跟着你。 “姑娘,你怎么哭了?” 临娘转头就看见赵苏台脸上豆大的泪珠滚落,她赶紧松了手,想拿帕子擦又怕冒犯了她,简直手足无措。 看来今天这门是进不去了。 商岐解开身上的大氅,护着赵苏台走至院中的小亭子里,替她挡住身前的风雪。 “怎么了?” 赵苏台抽抽噎噎,一堆话想说,又什么都不想说,姐姐生前护了她一辈子,姐姐死后终于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赵苏台眼泪越流越多,商岐又轻声细语问:“怎么了,和我说说。” 她很清楚,现在活着的寻落樱不是曾经的寻落樱,她只是生活在氿界凡尘的一个普通女子临娘罢了,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原来那个人。 她终于哽咽出声:“姐姐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哭的头晕眼花,下意识靠在了身边人身上。 商岐一怔,手小心翼翼的抬起摸了摸她的脑袋。 赵苏台又想起自己视若珍宝的命牌,她将命牌从怀里拿出,她本以为是姐姐机缘巧合转生在了氿界,姐姐死前魂魄被打散,被噬魂兽吃了大半,她冲过去阻拦,自己反被噬魂兽吞了寿命。 姐姐的魂魄被啃噬,就算变作凡人也定是早亡的命格,为了给姐姐续命她才拿了这命牌,如今亲眼见到临娘,这害人的东西也没了作用。 “府君,你说,可有什么方法能毁了这东西?” 商岐道:“烧了就是。” 赵苏台摇头:“烧不掉,此乃狐妖云霓留下的妖物。” 她抬头看他,眸中泪光还未干,将命牌拱手递出:“望府君勿追究我私拿妖物之事。” 商岐拿过,在手中转了一圈,他嗯了一声:“还有吗?” “什么?” “还有要我不要追究的事吗,一并说了。” 赵苏台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哭丧着:“明明您一切都知道,偏偏要为难我,那好,我今日便就承认了,我确是梁都杀了母亲的赵惊鹊,这样您可还有什么要追究,我受了就是。” 商岐还真有:“不喜欢和我吃饭和不喜欢吃辣,你选一个?” 赵苏台的哭丧到此为止,她默默的擦掉眼泪,默默地摇了摇头,沉重的开口:“不喜欢……吃辣。” 51 回程的路上。 没有来时欢欣雀跃,心中空空,有一种无力感。 赵苏台不愿多看几眼临娘,擦了眼泪就走了。 马车行的很慢,这会儿她才慢慢回神,回顾一遍发生的事,只觉头晕鼻塞。 赵苏台靠在车壁,轻轻叹了口气。 所谓执念,不过自己放不过自己。 “为何而叹?” 刚兀自沉思了一会儿,对面那府君就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无法再感伤,赵苏台故作忧愁的皱眉:“我在想,这折酒节临近,楹联任务繁重,可我这手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虎口,“府君,实在写不动了。” 商岐听着她最后一句带了哭腔,一副再难忍受的样子,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让人不得不动容。 “可以缠上纱布继续写。” “……” 你真是狗啊,狗东西,你最好是说笑呢。 赵苏台勉强笑笑:“好啊,我去缠纱布,这都不妨事,不知府君可又听过一个故事?” 商岐也未想逗她,只是话就脱口而出了,看她憋闷的生气还得露个笑,真想捏捏她的脸把笑容收回去。这会儿又要听她说故事,上回那个故事他可还记得,当时叫她躲过去,如今她自己提起,看她又怎么说。 “什么故事,可是上回鞋掉了不能追的太紧的故事,苏台竟还记得?”他刻意慢悠悠的说完,看她反应。 赵苏台竟然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回事。 哦。 她心里想着,也就说了:“哦。” 没什么其他的,就这一个字的回应? 她气人的功力依旧不减。 好,好,哦是吧,他也不逼她。 商岐道:“你说来听听,这回又是什么故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人裹着纱布都要继续写大字,然后这个可怜的人就更可怜了。”赵苏台没有感情的说完,弱小的缩在角落。 好,好,翻旧事是吧,你下次吃饭小心。 商岐终于笑出声:“莫怕,我令人来帮你。” 笑笑笑,你下下次吃饭也小心! 赵苏台立马直起身子,语气柔和:“是府君体恤下属,真是劳您烦神了。” 送赵苏台回去后,商岐也被他人唤走。 中午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赵苏台忽然筷子一顿,想起第一日来时,等了他许久才吃上饭,他那么忙,可能今日中午也未能吃上饭。 既然这样,她多吃一点好了,把他没能吃的也吃了。 “再添一碗饭。” 侍女为难的看向连姑姑,连姑姑守着饭盆,害怕赵苏台把自己吃坏。 “就添一碗,真的,再不多吃了。”赵苏台举手起誓。 侍女默默低头:姑娘,你刚刚也是那样说的。 下午的时候,赵苏台数了一下案上还有多少楹联要写,两眼一黑,她扶着颤颤巍巍的小心肝问连姑姑:“府君还在忙吗?” 连姑姑回:“姑娘放心,府君忙完必定是第一个来见您的。” 倒也不用特意过来一趟,只是赶紧送个人来呀。 “连姑姑,这都过午了,只怕府君忙得忘了吃饭,连姑姑您是府里的老人,不如您准备点什么去看看府君。” “姑娘不必担忧。”连姑姑摁着赵苏台坐下,拿起她的右手,轻轻按摩,“姑娘手写累了歇歇,这午后刚出了太阳,合该是歇午晌的时候,娘娘也喜欢吃完午膳小憩一会儿。” 赵苏台懂了,有扶泱娘娘在,商岐就算没空也得抽空陪他娘吃饭,如此也就不必担心他了。 呸,担心什么,她才不是担心呢。 地龙加上暖阳,这午觉真的很好睡,一觉起来日头都已经西斜,一天又这么混沌过去,殿内空荡荡,只余细细的花香。 人呢,说好的来人帮忙的呢。 赵苏台撑着下巴,双眼带着睡醒后的迷茫,晚膳会是什么吃的呢。 赵苏台起来后,不得不磨墨执笔写了几副字,等待字干的过程中她发起了呆,直到侍女过来请她去用晚膳,她才后知后觉,哦,原来天已经黑了。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心里也真的好苍凉。 赵苏台一抹眼角,擦去无意识落下的眼泪,接受朝夕相伴的亲人永远离开这一事实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释怀的。 她想过强行收走姐姐的那一缕气息,等到商岐回九幽后去求商岐织魂的时候带上它,哪怕投生到氿界是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人,可对于她来说,也是姐姐新生了。 可是这不对。 她很清楚,那不是姐姐想要的。 做人,最重要的是看开。 做神,最重要的还是看开。 赵苏台叹了口气,收起写好的楹联,慢吞吞的走去桌子旁。 晚膳有点丰盛,不像是给她一个人吃的。 赵苏台还正疑惑怎么连姑姑转了性子让她多吃了,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不紧不慢的,那人穿过回廊,伴着月光,解开大氅后坐在了赵苏台对面。 赵苏台盯着他坐下,嘴里嚼着一大块炖牛肉。 他也不说话,兀自拿了碗挑菜吃。 赵苏台嚼着肉心想,他也不盛饭,这是知道自己吃的慢,就光吃菜了? 她看着他一点点吃菜,暗嗤一声,吃菜也慢。 赵苏台本想质问他,你说好给安排的人呢,结果盯着他吃饭盯忘了。 视线一转不转的看着,是个人都能发现。 商岐不由抬头:“盯着我做甚么?” 赵苏台说:“你嘴唇好红啊。” “……” 商岐竟然防备的用手遮挡在嘴前:“都说了,不可以。” 赵苏台回神。 不可以什么啊,他,他在想什么啊! 赵苏台气死了,筷子使的一声脆响,也怪自己,干什么去看他吃东西啊,他嘴红不红怎么了。 可是,赵苏台无意识咬着筷子,他嘴唇真的好红啊,看着好想……好想吃一口。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赵苏台猛的一激灵,近乎是落荒而逃的站起:“我,我吃饱了,我去写楹联,楹联还有许多未写。” 商岐叫住她,看着满桌的菜迟疑道:“你,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以为叫住她什么事儿呢,赵苏台脸都涨红了,她脆生生的开口:“我就不能少吃一点?” 商岐还是有点缓不过来,就如同第一次见识她吃那么多的时候一样,现在吃这么少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而她讳疾忌医。 “楹联还有多少要写?”他问。 不问不来气,赵苏台干巴着语气:“还有六七十副吧,某人还说令人来帮忙,一天了也没看见个人影,该不会是忘了吧。” 说其他的商岐没做到还能认,这个可不行,商岐放下筷子认真道:“我这不是来了。” 嗯? 赵苏台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她心想他的意思总不能是他自己来帮忙写楹联吧。 “好,你分大半给我,我待会儿就去和你一起写。”他还真是这意思。 赵苏台看他,心想你别给我说的好听,你吃饭吃多久你自己没数? 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笑容浅浅:“那府君就等您了,属下这就去把东西都给您备好了。” 赵苏台预备着,隔一会儿就过来问候一下府君吃没吃好饭,结果刚把东西都分好,他就来了。 他背着光,冬天的衣服又厚实,一下子遮住了大半光线。 赵苏台蹙眉:“府君,您让开些,挡着光了。” 商岐默然。 他辛辛苦苦忙一天,晚上特地赶过来,竟还嫌他挡光 赵苏台摆好东西后,殷勤过来扶着商岐:“府君,您看,这一堆就是您要写的,您要什么吩咐一声,小的给您拿。” 得,商岐一看,那剩下的六七十副估计分了他得有六十七副吧。 “……” 她的那边,清晰可数。 赵苏台就像是外头拐卖良家女子的青楼妈妈,极尽善意,态度姿势都放的极低,把人诱哄到给她干活的位置上,就甩手不管了。 一开始商岐视线望向她那头,还能看到赵苏台对他挂上微笑,随后那边动静渐渐消失直至没有。 商岐再一看,赵苏台趴在正丹纸上睡着了。 他停了笔,想起连姑姑说她这一日的情况,她午歇的时候侍女听到了屋里呜咽的哭声,哭了许久,可能是真的太过于伤心了,所以才会哭着一直到哭睡着了。 可她到底为什么伤心呢,临娘有什么可值得她伤心的? 商岐不懂,他寻了披风来,轻轻给她盖上。 他继续写着,直到灯油重添了一次。 他放下笔,走到了赵苏台身侧,盯着睡着的她看。 随后搬来一个椅子,直接坐在她对面,也趴下睡了。 赵苏台心中一直装着事,如今想着的事彻底没戏了,晚上有人陪在身边,她竟然放松下来没心没肺的睡熟了,并且正在梦里大杀四方,脱鞋扔了商岐一脸哈哈哈! …… 啾啾啾。 啾啾啾。 小鸟儿在窗外啼叫。 早市还未开,赵苏台穿着青色官袍,哈一口冷气,哆哆嗦嗦的一边把菜饼塞嘴里,一边回头关门。 “赵大人,还以为要等你一会儿!”隔壁的同僚已经出来,大冬天的,用锤子砸开院中央的水缸,用冰水扑脸,“嗐,清醒多了。” 赵苏台吃完饼,走过去:“你不怕病了?” 张辽无畏道:“没事,住在这户部的赁房里,有郎中守着,快走吧。” 赵苏台跟着张辽身后出去这院子,一路上又碰到其他同僚,各自招呼了一声,不敢多话。 赵苏台时不时撕一块袖子里的菜饼趁众人不注意塞到嘴里吃,细嚼慢咽,满身的舒畅。 这样的日子真美好啊,干得好升官,干不好砍头。 一位留着小胡子的同僚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赵苏台,看她慢条斯理的吃着菜饼,他拽过张辽: “张大人,你……她……你怎么还敢和她走在一起啊……” 张辽依旧无畏:“这有什么不敢,不过就是顶撞了首辅大人,赵大人说的无一不对,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呢。” 同僚捂脸:“张大人,赵大人是个狠人啊,她一穷二白,上没有老母,下没有孩儿,她敢脱鞋指着首辅骂,她又不怕死,你说她还怕什么?” 他推心置腹着,“张大人,我们不同啊,我小女才三岁,你孩子呢,也才过满月不久,身后又有族人,张大人,你也道首辅没动赵大人,怕就怕首辅看见我们和赵大人走得近,反而牵连到我们身上啊!” 张辽义正言辞:“我张某坚信首辅大人不是那等人,大人护国十三年,身心为国,夜半阅卷,至今未娶妻,置终身大事于不顾,怎会斤斤计较这一点小事!” 同僚抿嘴尴尬一笑:“……哈哈,张大人说的不错。” 你清高,你了不起! 还斤斤计较一点小事! 昨天那赵苏台一只鞋砸在首辅的脸上你忘了! 鞋印子都印上去了! 同僚无奈,看着赵苏台叹了口气,赵大人也是过于冲动了,希望首辅真的大度放过才好。 钟鸣起,天微亮。 白玉石阶十八级,汉宫黑瓦二十级,琉纹金砖九级。 赵苏台站在汉宫黑瓦十七级。 呜啦啦一群人,跪地俯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起,早市开。 赵苏台惦记着那一口鲜热的胡饼汤,准备下朝了立马就去吃。 “赵大人,近前来。” 赵苏台抬头,看那站在琉纹金砖的人,佩着先帝爷赐下的紫薇剑,宽袍大袖,威风赫赫的很。 周围人赶紧压低了脑袋,瞬间偌大的早朝,静寂无声。 赵苏台舔舔牙齿,不用抬头都知道那人端着一副什么模样。 真记仇。 她左右看看她的同僚们,一个头比一个压的低。 赵苏台提袍,一步一步踏到琉纹金砖第二级。 那第一级站着的正是如今护国大人商首辅。 52 “臣请圣安,首辅大人安。” 赵苏台自认乖巧,从不做自不量力固执之事。 圣人十三岁,端坐高台,让赵苏台平身。 那首辅拘着姿态,眼皮微微一掀:“不巧,本辅不安。” 底下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不敢动弹一下,只心中呐喊今天的早朝怎么这么慢,快些结束啊。 圣人也紧紧抿唇,手心都隐隐出了汗,他心虚的不敢看商岐。 大将军舅舅进宫劝说他要选秀充盈后宫,而且这事要直接在朝会上提出,不可露出一点风声给首辅。 选秀此事在先帝那是已经取消了,如今舅舅提出重新安排各地选秀,圣人初觉不妥,后又被太后娘娘劝说,终究是同意了。 结果就是昨日朝会上圣上陡然投下惊天大石,砸的众臣都没回神,赵苏台直接出列跪地问:“敢问是谁在陛下耳边谏言?” 圣上和大将军对视一眼,竟面不改色开口:“是首辅大人提议。” 首辅:“……” 商岐依旧站的笔直,脸色如常,好似真没什么意见。 圣上松一口气,以为最大的难关过了,张口提起先帝,说是当年选秀取消实属无奈,一直有恢复之意。 赵苏台一直等他话说完,将头上官帽取下,直起身板,眼睛直视着高高站着的商岐:“隆德陛下在位时,姜国连年大雪,田里颗粒无收,边疆来犯,冻死将士无数,家国飘摇数年,先帝爷为了姜国呕心沥血,夜夜不能寐。臣,也是听闻隆德陛下风骨心向往之,这才有了如今的臣,只怎敢,陛下仙去才十余年,竟有小人进言欲毁了祖宗基业,毁了先帝爷的心血!”赵苏台句句逼近,越走越快,最后停至琉纹金砖第九级。 这,这怎么就谈到祖宗基业了!圣上看着赵苏台逼近慌得冒了汗,他抬手:“赵大人!不许再近前了!” 然后,后来的事情圣上不愿再回想,真是一团乱,赵大人竟然直接脱了鞋扔到首辅脸上指着骂,圣上心觉痛苦又疲惫,怎么就,事情怎么就发展这样了? 可如今在朝会上,他只能咬紧了唇,昨日下朝后,商岐默不作声拿铁尺重重打了他的胳膊,今天险些抬不起来,舅舅要来见他,商岐也没让见。 小皇帝如今真是欲哭无泪,早知这件事从一开头不答应就好了! “首辅大人如何不安,还请圣上即可唤太医来, 大人作为一国之辅定要保重身体,切莫叫圣上担忧。”赵苏台不卑不亢道。 反调唱到明面上了,赵大人啊赵大人,朕都不敢和首辅对着来,你怎么敢的啊!圣上内心痛苦万分,今日这早朝什么时候结束啊。 “本辅的脸,昨日被大人的鞋子砸到了,大人说呢,本辅哪里不安?” 赵苏台就那么昂着头:“臣,不知,请首辅明示。” 圣上呼吸都屏住了,他距离商岐最近,看到堂堂的首辅大人表面笑的风轻云淡,实际上背在身上的手紧攥着。 “好,下朝后赵大人迟些走。” 赵苏台不带怕的,一口应下,直接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站着。 同僚悄悄问:“赵大人你好胆气,如何不惧?” 赵苏台抬手在脖子上划了两下:“人头拿去就是,但我必须死得重如泰山。” 同僚:“……”佩服佩服。 赵苏台尚在学堂念书时,从来都是主动留堂,拿着书本去请教先生,同窗皆是暗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做惯了上等生,陡然被要求留堂,赵苏台也是威风飒飒,各位大人陆续从她身边走过,不由都露出琢磨不透的异样神色,老狐狸们看多了精明的小狐狸和一根筋的傻憨憨,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要命的明明精明却又有点傻的狐狸憨憨。 大将军经过时,恶狠狠瞪了赵苏台一眼,擦肩撞她:“赵大人,小心天黑了路难走。” 赵苏台陡然放大声音:“小心什么,将军再说一遍,某没听清,将军是说要某晚上走夜路小心被打吗?” 赵苏台声音清脆又响亮,顿时整个朝台上静的连片叶子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赵苏台,你!”大将军气得心里直骂疯子,眼看商岐的注意力全在这里,圣上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陛下明鉴!臣只是提醒赵大人走夜路要提灯。” “哦,那在下还要多谢将军了。”赵苏台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不再睬他。 这什么态度,赵苏台,简直,简直太放肆! “梁将军,退下吧。”圣上在首辅的威慑下,挥退自己的舅舅。 可别再闹了,今日这朝会到底还能不能结束,这还有个留堂的呢! 大将军怒瞪一眼赵苏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不一会儿,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人。 小皇帝为赵苏台捏了把汗,商首辅可不是个好性子,能忍下此等屈辱之事,看吧,如今算账来了。 商岐认真注视着赵苏台,随后侧了身:“陛下,你可知错。” “……” 小皇帝几乎立刻脸色通红,还有他人在场,首辅竟就直接质问不给一点面子,看来他这回做得太错了。 “朕,知错。”一字一顿说完,他难堪的低着头。 “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赵大人以鞋打臣之事。”商岐作揖。 诶?这去向好像有点不对。 小皇帝努力威严的挺直身板,看向伶牙俐齿的赵大人。 “赵大人,咳,赵大人以下犯上,朝前蔑视皇威,致首辅受伤,即日起,罚俸半年,赐刑十鞭。” 小皇帝一口气说完,心想可算结束了,就听到商岐冷峻的声音:“不妥。” 小皇帝为自己捏了把汗,重新审视了站着的两人。 他再开口:“赵大人虽误砸首辅,但是情有可原,这件事,朕也有错,赵大人只是鲁莽了些,不如罚赵大人回去练一本题字以静心,写完一本后就给,就给首辅检查好了。” 这回商岐没说话。 赵苏台恭敬应下:“臣谨遵圣言。” 留堂结束,圣上和太监离去。 赵苏台等着商岐先走,而后慢吞吞走在后面。 她没看路。 然后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首辅的后脚跟。 她淡漠的抬眼,心想他怎么走这么慢。 “下官不小心碰到,首辅大人勿怪。” “不是我。”商岐和她并列,朝服碰着朝服,突然的开口。 衣服摩擦间,赵苏台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她应道:“恩,下官知道。” 太后娘娘昨日连夜去往国安寺为国祈福,今日这事才知会朝野,梁将军又阴阳怪气,左右一想,也就明白了,陛下是被他人撺掇的。 “赵大人砸这一下,也算是叫我见识了旋风赵的威力。难得与赵大人相谈,正好这早市也开了,不如一起去吃个早茶。” 旋风赵是同僚间给赵苏台起的诨名,赵苏台随意他们怎么叫,有时心情好就理睬,心情不好就当没听见。 “大人谬赞了,下官正巧有一事冒昧一问。” 商岐看她,示意她问。 “下官告假,为何迟迟不批复。” 商岐反问:“你告假为何?” 赵苏台疑惑,难道我写的不够清楚吗,不是写的明明白白。 “下官要回家相看。” “嗯。”他点头,然后沉吟着开口,“不允。” “……” 赵苏台无二话,不允就不允罢。 还吃早茶,吃吃吃,吃什么吃! “店家,再来一碗吧,再拿个二两煎包。” 啧,胡饼汤真好喝。 “行嘞,客官稍等!” 堂堂首辅和她一起坐在小摊子上吃东西,赵苏台吃了东西心下宽慰,着实舒服不少,也有心情了:“大人觉得味道如何?” “可以,店家,这桌共再上两碗。”他竟也对着摊老板喊了要再来一份。 热腾腾的雾气中,赵苏台莫名觉得走下高位的首辅大人真实了一点。 只是…… “大人,你碗里还剩下大半,您如何还再要一碗?” 商岐淡定着:“带回去吃。” “哦。”赵苏台点点头,不置可否,除了他吃的太慢,其实这顿饭吃的很愉悦,并没有不适。 吃完各自分开去干活,赵苏台忙忙碌碌到下值,回去官舍打开了一本新买的字帖,开始静心书写。 秉烛夜书,直至困意无法抵挡,才简单洗了洗睡了。 “苏台……苏台,听得到吗,苏台……” 赵苏台迷迷糊糊的,不知谁在说话。 “是我,相思,我找到那只噬魂兽了,还有巫族快乱了,苏台,务必尽早回来!”相思好不容易寻到苏台的神识气息,趁她入梦时才可简短的说了几句话,随后立马就被氿界的天道发现断开了联系。 赵苏台缓缓睁开眼睛,趴在桌上睡得手臂发麻,手揉皱了纸,细碎的响。 她手一松,定定看着对面同样趴着睡的府君,等了一会儿,他还是继续睡着,这响声并未吵醒他。 她轻轻站起来,一室静谧,看着桌上商岐已经写好的一张又一张楹联,唇角微勾,意识到后又强压回去。 手指无声点着桌面,她看向已经黑乎乎的窗,得抓紧找个机会回去了。 53 红楹联,白头灯,折酒思先祖。 折酒节这一日,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着一坛白绸盖着的清酒,等到傍晚从坟上祭拜回来,让家里最小的孩子推倒这坛酒。 酒香四溢在门口,白绸被酒浸透,意指跟着他们回家的鬼魂们尝完酒就回头了,不要贪念人世。 赵苏台今日一大早就被喊起来,迷迷瞪瞪的,就随着府君走进雾蒙蒙的山陵里。 扶泱娘娘走在最前面,其次是府君。 赵苏台本来磨磨蹭蹭落在后面正合意,谁知府君没转身好像都知道她故意落了队伍,让连姑姑停下等她。 赵苏台看着连姑姑尴尬的笑,不好意思的加快了脚步。 今日所有人皆是步行,穿着隆重,这小道应是提前清扫过,并无荆棘杂乱。 日头渐渐升起,赵苏台有些腿酸,偷偷踢了两下。 “姑娘累了?不远了,再走一会儿就可以坐船了。”连姑姑小声说。 什么,还要坐船,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苏台轻呼一声,手擦了一擦额角的汗,雪停之后这几日温度开始回升,早上穿的多了一些,现在太阳出来就有点热了。 赵苏台好想念舒服的被窝,今天原本应该也是被太阳晒醒的美好一天,结果现在走在茫茫山野,有些头晕眼花。 忽的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袖口。 竟是府君落了一步过来,轻轻靠了一下她的手背。 赵苏台敛眸看他,无声问:做什么? 商岐手里塞了东西给她,用着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拿去垫一垫。” 赵苏台下意识收了东西,手捏了捏,里面大概是糕点一类。 再回神,府君已经又走到前面去了。 今日李孚和俞为皆放假,满场子的熟人也只剩下连姑姑一个,赵苏台用袖子遮挡,悄悄尝了一口。 入口香甜绵软,一点不噎人,几乎两口就能吃完一块。 捏了捏剩下几块,赵苏台盯着商岐的背影,嘀咕着:“真馋人。” 糕点屑落在嘴角,她舔了去,继而重新有了满满的动力,脚步也快了些。 她抬头挺胸着,正好瞅见府君回头来看,她轻快眨了一下眼,然后装作没看见,丝毫没给予回应。 商岐回身勾了勾唇角,觉着她什么模样都讨喜的很。 扶泱平静地目视前方,低着声:“收着点,上赶着的最不受待见。” 商岐收了笑意,没回话。 又赶了一段路,赵苏台看见一座石桥,石桥边停着两条船,应该能坐下不少人,可最后只有十来人登了船,其余人在岸边守着。 赵苏台刚上船,就被青天白日一阵雷响震的身上一颤。 她身体一瞬间僵硬,近乎一具死尸,过了片刻才叫她缓过来。 这声雷打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怎么还打雷了,看着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连姑姑喃喃。 雷声消失后,太阳还是高高挂着,彰显着今天的好天气,风轻云淡,一片静美。 赵苏台淡淡看了一眼天空,知道是此方天道在警告她。 府君不知何时站至她旁边,见她模样:“可是惊着了?” 而连姑姑已退到了另一边侯着。 赵苏台没被这雷吓着,被他突然的说话吓得扭头,果然见着扶泱不冷不热的瞥了这边一眼,然后带着人去了另一边。 人走远了,赵苏台收回视线,不答反问:“府君,今日为何让我跟着一起来。”这种场合,连俞为两人都没带着,还要她跟着。 她的眼睛明亮,里面像是藏着无数思念与喜欢,看人的时候好像全心全意都是你一个人。 可她其实是一个感情很内敛的人,不轻易付出,也不轻易敞开。 她像个蚌壳,怎么都不松口。 商岐几番思量,还是选择直说。 “你知道我的意思。” 赵苏台被他这认真的态度逼的后退一步,她心中打鼓,些微密密麻麻的抓挠感直刺心头。 “我不知道。” 商岐没有给她缓和的余地,他逼近:“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想知道。” 赵苏台皱眉。 心中烦躁。 更糟糕的是,这种烦躁由来她其实清楚的很。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想知道?” 话几乎就是冲口而出,一说出去,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她对上他的视线,不过一秒就移开去。 心中跳的更乱了。 手指揪着衣服,折得不像样子。 商岐试探的覆上她的手,指腹碰到,都没敢牵住:“我心悦你,答应我好吗。” 赵苏台脸红透了,她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开口:“可以……先试试吗?” 商岐瞬间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好,试试就试试。” 他真没想到,她竟然松口了,以为她还会选择继续逃避他。 赵苏台被他牵住手,脸上的红晕更消散不去了,她偷偷看了另一边站着的连姑姑:“你先松开。” 她答应了之后,商岐更有理了一些,他摇头:“我不愿意松开你。” 赵苏台只能瞪他一眼。 她不知她红着脸似羞还怯的模样,看的他心头发痒。 他微微笑着,又说一遍:“苏台,我心悦你。” 赵苏台怕人看到,要往角落走,甩他手又甩不掉只能拖着一起走。 “好好,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商岐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你先松开我的手。” 赵苏台避而不答,商岐捏着她的手指不自觉重了一些。 赵苏台真气了,抬起两人牵着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没收劲,恶狠狠的,察觉到他手轻了一点她才松嘴。 “我只是答应跟你试试,并未就此决定如何,我现在心中很乱,还请府君不要再问我这些。” 能看出她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微风吹过,带走她脸上的余温,刚刚那一阵脸红都好似是他的错觉。 商岐垂首,默了半晌:“你以后直接唤我名字就好,府君听着很生分。” 赵苏台正想说,我们本也没有多熟,好在把话咽下去了,才答应试试,总不好说话都说得那么僵硬。 “商岐。”她喊一声,自觉有点奇怪,叫名字还不如叫府君来的亲切,可能是府君这两字喊多了。 商岐应了一声,两人走到了角落,靠着船板。 “苏台,你……是从前认识临娘吗,那日因何哭泣?” 刚想安安静静看会儿风景,又听他提问,发丝被风吹拂过她的眼眸。 赵苏台静静的想,这件事自己都没缓过来,又如何说与他人听。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说。” 商岐终于松开她的手,压着她舞动的发丝。 “好,不说便不说吧。” 她眼神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里才能有他。 “府君,姑娘,先用饭吧。”连姑姑一声呼唤,赵苏台才发觉自己发呆了好一阵。 她赶紧回神,双手揣回袖里,假装和商岐什么关系都没有。 “好好,这就来。” 众人于船上休整一番,过了午时,船也靠了岸。 赵苏台泥鳅一样,抓不住,躲得他远远的走。 商岐收回视线,嘴唇紧抿。 扶泱瞅着跟后面的儿子,戏谑一句:“如何,上赶着可受待见了?” 接壤的地方是山清水秀,回望江水烟波浩渺,脚下土壤松软,抬头可窥见山陵之貌。 商岐些微苦笑:“母亲,我若不主动一些,怕是她能躲一辈子。” 扶泱意味深长:“那你可得把人看好了,可别哪天看丢了。” 祭祀无趣,唯有鸟儿一声长啼引得人抬头看去,天高任鸟飞,不知它要去往何方。 回程路上,赵苏台也是一路和商岐刻意保持着距离。 无视他毫不躲闪的眼神,她甚是心安理得。 这一天走了许多路,到傍晚才回到府上,赵苏台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 这一刻,感觉她的胳膊腿才是自己的。 眼皮沉沉的,几乎立马就能睡着。 懒得动了,赵苏台干脆闭上眼,想着一觉睡醒再去沐浴。 屋内点着烛火,殿内无风,这烛火却左右飘摇,烛台也跟着晃动,没一会儿,烛台倒下,烛火烧了桌布,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赵苏台睡得不算沉,呼吸间全是烧焦的味道,可她想睁眼却睁不开,连动一下都不能,她能感觉到炎热,火几乎已经烧着了她的衣角。 氿界规则还真是严厉啊,容不下外界人,不愧是天道。 那好吧,只能这样死了,既然相思已经找到噬魂兽了,那就不必再求商岐了,她回去正好和相思一起想法子把噬魂兽杀了,她被吞噬的生机寿命自然会回来。 大火已经烧到她的皮肉,那感觉,和佛牌发热时比好像差不多,还能忍受。 赵苏台真想扶额,为什么要让她的意识这么清醒,快点昏过去没有知觉多好。 她只能勉力忽视疼痛,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可惜她和相思费尽心力,从上界到氿界来,都到这一步了,本来还想着抓紧寻个事由死掉,求得九幽之主一份因果,以后万一碰上什么事也能去九幽求救,结果这氿界天道出手这么快。 也不知她“死”后,商岐会不会伤心,毕竟看上去他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她,想到他掉眼泪的样子,赵苏台竟然有点想笑。 她使劲弯弯嘴角,心中有莫名的苦涩,那细微的感觉叫她不敢深究……等一下,她好像能动了,看来天道并不能掣肘她太长时间。 可不待她从这火堆里撑起身子就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太过熟悉,赵苏台只能微微眯着眼看他,因为眼睛被熏得很疼,他抱着她一路冲到了殿外,总算脱离了困境。 回望后方火光冲天,大火还没灭掉。 火焰映在人的眼眸里,赵苏台双指扯了扯他的衣服,叫他低头,她嗓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府君小心,他们想杀的不是我,是你。” 她胳膊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烧焦粘在了皮肉上,身上多处受伤,商岐看得既怒又心酸,他一边疾走一边安抚她:“别怕,有我在看谁敢动你,你先别说话,府医呢,还不快过来!” 赵苏台说完话,心中无数的念头一瞬间消失,她失神的望着商岐焦急的神色,此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直紧绷的心神突然松懈,刚刚没昏过去,这会儿也许是烟熏到位了,她安心的在商岐怀里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