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朝歌(NP)》 分卷阅读1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 凤凰朝歌【架空np怨念yy帝王文,攻受混乱】 作者:妖狐 一,凤篁 车轮发出轻轻的吱嘎声,在黄土路面上滚了一圈又一圈,一直滚向长安。 这一年是天佑七年,皇帝拜上将军田卫为帅,骁骑将军卢湛、裴猊为左右将军发兵十万攻打西域胡国。原以为这次一定能大扬天朝国威,没想到左将军卢湛贪功冒进,中了胡国的埋伏,最后斩敌八千,自损二万,吃了一场大亏,田卫裴猊虽有小胜,却不足以挽回败局。正在众将颜面无光之际,随军出征的先帝娇子,皇帝幼弟信平王凤篁竟带着不足千名的羽林军直入胡国腹地三日的路程,一路斩了胡国王族将领四人,再诱降胡国王弟那可古,建此奇功,自损却不足两百,可谓初生之犊不畏虎,令一群老将为之汗颜不已。 捷报传到长安,皇帝龙颜大悦,太后却哭哭啼啼——信平王是太后亲生的幼子,老人家总是偏疼小儿子多些,初听人说娇儿子打仗立功,太后心里同皇帝一样高兴,想不到叫来报信的使者细问一番,才知道信平王已被胡国的毒箭所着,身负重伤。老太后立即找来皇帝,又哭又骂地逼着立即下旨撤军——其时天下最重一个“孝”字,皇帝焉敢不听母亲的话?只能吞下满腹委屈与不甘,写了圣旨令人八百里加急地递出去,又加派四个御医四个御厨同样八百里加急地同圣旨一起上路,生怕弟弟有个万一,老娘会再跟他寻死觅活。 信平王的伤其实没有性命之忧,但圣旨既然下了,凤篁也乐得顺水推舟早点回长安。回京的马车中,凤篁偎在金发蓝眼的美男子怀里,扯扯他的衣袖:“青辰。” “嗯?”原本正闭目养神的青辰闻言睁开眼:“什么事?”他正是被凤篁“诱降”胡国王弟那可古,自从离开胡国后,凤篁就为他取了汉名“龙青辰”。青辰汉话讲得虽流利,却难免带了几分异族的生硬与拗口,别有一番风味。 “我在想……这一次,卢湛败的也太惨了吧?速也达不像是能强过卢湛那么多的人啊?你带着我们突围的时候,速也达不是差点被你一刀两断吗?” “两军相逢勇者胜,战场上的输赢很难说。不过速也达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要说他和卢湛斗个旗鼓相当或稍占上风我都信,但若说他能令卢湛如此惨败的确是有点……”青辰苦笑着摇摇头,几丝散落的金发又被凤篁缠成手中的绕指柔,极尽缠绵。 “带羽林军突进敌军纵深之前,我已与卢湛商量好让他随后接应。”凤篁思索着慢慢开口,语气却越来越毒:“谁知却一直没等来他的援军!居然还有脸说在大漠中迷了路——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看他是自己主动去找的速也达,只没想到会大败一场。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他若只想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富贵荣华也就罢了,却怎么忍心赔上那一千儿郎的性命?还有他自己部下的两万冤魂!要不是你,只怕我们现在已经被人剁成饺子馅了!” 青辰环着凤篁的手臂紧了紧,笑着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好了好了,你既知道,防着他也就是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胡国有句俗话,说是狗叫咬不了人,狼咬人从不叫,没听过么?” 凤篁眼神闪了闪,脸色稍霁,却仍是不悦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时却听马车外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信平王睡了么?” “是舅舅?”凤篁一讶,与青辰对视一眼,便向车门处展颜笑道:“没有,我醒着呢。舅舅请上车稍坐。” 田卫上车坐稳,仔细看了两人一眼,微微颌首道:“青辰料得不错,卢湛……唉,几十年的老兄弟了,怎么竟如此糊涂!此刻他虽有悔意,只怕也晚了。” “果然……不过,我看卢湛不像有这么大的胆子,应该是有人令他这么做的吧?” “是张皇后。”田卫依旧沉稳如山:“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用再避讳什么了。她为了立自己的儿子纳惠王为太子,已经不惜一切了。”他长舒一口气:“也罢,青辰初到中原,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我这就把大概情况给你说一下罢!” “是,青辰请上将军指点。”青辰立即整容肃道。他深知面前这位田上将军是天朝最具实力将领,亦是对朝堂有重要影响的太后之弟。如能得到他的认可,对自己日后在天朝的生存将极为有利。 “按祖宗规矩,为防主少国危,权臣当道,故不得立幼子为嗣。按太后和先皇的意思,皇上应该立信平王为储君,所以,立储之事,就这么拖了好几年,直到去年信平王冠礼时,太后才暗示皇上应该立储。但皇上宠信张皇后,要按皇后的意思立皇子纳惠王为太子。纳惠王已年满十二,皇上又春秋正盛……所以太后和皇上之间,为立储之事闹得极不开心。” “也就是说现在朝堂上分为两派,支持信平王为皇储的为一派,支持纳惠王为太子的为另一派。那么这派的群龙之首应该就是太后的外戚田氏和皇后的外戚张氏……那么请问上将军,张氏的势力如何?” “张氏之势,不及田氏一半,但因皇后荣宠未衰,故张氏之势渐大,但张氏新贵,且少军功,尚不足为患。”田卫微微一笑:“张氏之中,可以提得出名的武将只有两个,老一辈的是张皇后的姐夫卢湛,年轻一辈的则是荷泽公主的儿子,现在封缙南侯的南华充。”他看凤篁一眼,笑眯眯地向青辰补了句:“你怀里的这小子勾引过人家。” “舅舅!”凤篁急叫,差点从青辰怀里跳起来却被按住:“别动!伤口裂开怎么办?”只好朝青辰苦笑道:“小时候的荒唐事,不提也罢?” 田卫失笑:“你这小子,非得找个厉害的管着,不然只怕连天都给你翻过来!”又向青辰道:“这一次,怕是张皇后等不及了,密令卢湛务必借胡国之手令凤篁回不了长安。却想不到这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他笑容忽敛,语声也冷了下来:“只是,你们俩的事,回去打算怎么跟太后和皇上交代?难道也像跟我说的一样?什么月亮泉里洗澡,一来二去就洗到一起去了?还是你信平王被胡国重重包围,快被剁成饺子馅时逼着人家说什么要不一刀砍了你,要不就带你一起走;还是……”他凑近两人,压低声音:“你和他说的:若得江山,两人共享,若不得时,生死与共?” “舅舅!”凤篁的脸白了几分,声音中也带出几许恳求。 “这样的话,两人私下里说过也就是了,怎么敢告诉旁人?若传到皇上耳中,你现在是没什么,只怕他立刻就要掉脑袋!” 凤篁咬咬牙:“这样的事,总瞒不过舅舅,不如我直接说了……更何况,除了舅舅,也没告诉过第二个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 人。” 田卫点点头:“也罢,这两句话,你们俩彼此知道就好,从此烂在心里,不许再提,知道吗?”看了两人一眼,又问:“皇上和太后那边,你们到底打算怎么交代?” “这个舅舅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青辰他是前头送去胡国和亲的上元公主的养子,受公主教导,仰慕中原文化已久,这一次,与我在战场上激战整日,情愫暗生……舅舅你也看到了,他的长相,显然有大宛国的血统,因此在胡国也是处处受排挤……这就义无反顾地阵前反戈……这样,这样我们就在一起了……其他的也不用多说,我的为人,太后和皇上是知道的,他们也未必会疑到别的上去……”凤篁伤势未复,不能多言,只能由青辰替他接下去:“当时战场上那么多人,除了我和他私下里的话没人听到,其它的,千百双眼睛盯着,也没办法乱编。更何况,他受的伤,胸口一箭,背后一刀,都是我一手所为,这就更瞒不了人。” 田卫点点头:“也罢,我就这么帮你们圆谎吧。凤篁好好休息,青辰你多管着点,别让他由着性子胡来。”他正要下车,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转头向两人道:“对了,天黑之前我们会到平谷城,太后有旨让你多歇几天调养身体,另外,你那四个宝贝也来了,他们已经在城里给你收拾好居处,你可以不用再跟我住行营。”言毕,径自下车而去,只留下嘴角的一丝笑意。 听着田卫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凤篁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软在青辰怀里无力地笑道:“我这舅舅可比皇帝难对付多了,田氏权势日盛不衰,别人都以为是太后的缘故,其实,也就家族里几个人知道,要不是舅舅,太后从前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不知道被废了几回了,哪里还会有如今的皇上和太后!” “所以你是个明白人,知道拉着这个舅舅就等于把军权握在手里。”青辰打开皮囊喂凤篁喝了几口水,抚着他的肩背柔声问:“你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凤篁摇头:“不疼,反倒觉得痒。”“那是在长新肉,看来你的伤快好了。”青辰微笑,收起皮囊,让凤篁枕在自己肩上:“睡一会儿吧。” 凤篁扯住他的袖子:“你不问我么?” “问什么?” 凤篁撅撅嘴,伸四个手指比了一下:“不问我府里的事?” “晚上就能见到,又何必多问?”青辰笑得云淡风清又不怀好意:“再说,谁家小姐出阁时不带几个陪嫁丫头?别说四个,就算四十个,你夫君我也一并笑纳了。” “龙青辰!”凤篁气急,却被一口堵住唇舌,霎时妍态尽展,美不胜收。 若非有伤,定已春光无限。 二,无痕 无痕对镜,伸指轻轻抚着眼角。那里,深深浅浅的几道纹,似鱼尾般展开,藏着风霜与沧桑。 他本名苏瑾,原是伴信平王读书的贵族子弟,只是,书念的再多,圣人之言再重,也挡不住那少年的一笑。 世人都道信平王年少荒唐,沉迷男色;但世人却不知,王与他初见时尚是懵懂少年,天真不解人事,有七八个太傅时刻教导,又能如何荒唐? 是他,挡不住那少年的笑颜,失了心,失了魂,于是设下陷阱,步步为营,终于诱到那美丽的少年。 他的手段,瞒得了皇帝,骗得过世人,却避不开太后的老眼昏花。于是他被召入内庭,太后命内侍端来鸩酒,在金樽中,满得几乎溢出。 端起毒酒的那一刻,他想,若早知今日就是他的大限,清晨应当早醒,能再贪看他几眼,也好。 可惜,迟了。 酒至唇前,却被夺走。少年不知如何赶来,将樽中鸩酒,尽数倾入自己口中。 太后宫中顿时翻了天,急传所有医者,忙乱了整整三天,才将那任性的少年救回。 上将军坐在他面前,目光如剑,问:“他可为你而死,你以何报之?” “此生,我只为他而生。”他答。 上将军点头,允了他俩。于是太后也不曾再为难他。幼子以死相逼,做母亲的,除了让步,还能如何? 此事传得朝野皆知,苏家或惧皇权,或畏人言,将他削籍夺姓,赶出家门。 于是少年为他取名风无痕,笑言“汝吹皱一池春水,却偏偏风过无痕,好扮无辜。”从此,世间再无苏瑾,只有风无痕长袖善舞,替信平王打点四方,广结善缘。 他也想过两人从此长相守,信平王却是天生的凤凰,怎可能被他笼在袖中?他只能做他翅下的风,助他飞到九重天上。 无痕放下铜镜,也不再去揉眼角的细纹。他已年将而立,便揉去所有风霜,也无法与人比花娇的二公子相提并论,干脆不再做那无用功之事,他击掌唤来侍从,问:“王爷还没到么?” “回大公子,上将军的车驾已经进城了,大概再过半个时辰,王爷就该到了。” 无痕点头,又问“另外三位公子呢?”正问着,门外却传来花绯怜的笑声:“大哥,我们早就等着了。”无痕不由失笑,扬声道:“都进来吧。”挥手遣退侍从,转身自在榻上坐了,从容地看着三名公子鱼贯而入。 花绯怜没穿素日喜爱的红衣,而是换了一身水绿缎子的广袖宽袍,令人更觉面容妩媚身段风流。计观雪像平日一样一身白衣,无痕却一眼就看出那是南方新进贡的金银双面回纹锦,雅而不素,奢华内敛。水撷月却是一身玄衣,只在腰间缀了一条玉带,长身玉立,俊颜修眉。 眼见三人早已打扮停当,无痕奇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呢,怎么这么快都穿戴好了?”又转向绯怜:“我以为你会穿那套新制的红锦袍,想不到你却穿了绿衫——不过王爷看惯了你穿红衣,换身绿色,他定会眼前一亮。” 花绯怜嘻嘻一笑:“大哥也这么觉得?我本来是穿那套红袍呢,谁知今天晚霞那么好,映得半边天都是红的,再穿红衣反倒不显,这不,刚赶着换的。”又看看窗外,回头向无痕悄悄道:“大哥不知道,三哥为了赶出他那件新衣裳,居然命令那些裁缝六个人挤在一起缝,结果不是你扎了他的胳膊就是他刺了你的手,饶是这么着,还是直到刚刚才缝出来,可把他给急坏了。”他虽是“悄悄”说的,声音却一点也不小,故意要计观雪听到似的。计观雪却不慌不忙,“刷”地一声抖开折扇,慢慢摇两下,淡笑道:“我付了他们双倍的酬劳,他们自然应该在我定的时间内把衣服赶出来,至于怎么做,我不管,哪怕是十个人挤在一起缝呢?我只管到时付钱取货。生意就是生意,规矩就是规矩,大哥你说是么?” 无痕摇首:“老三越来越像老四了,什么事都定出一个规矩来,莫非是近朱者赤?老四——老四今天怎么一点声音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 都没有?难道你也要学老三往日的样子,整天不声不响,就考虑怎么赚钱?” 水撷月勉强笑了一下:“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初,我要跟着王爷一起去西域,一鼓作气和再而衰的时候都被你们拦住了,这会儿是三而竭了,王爷也快回来了,我就消停点吧。” 计观雪斜睨他一眼:“你这是三而竭?我看你是养精蓄锐打算等王爷回来好找他算帐。不过大哥——”他又转脸向无痕道:“我们那位主子也该管管了!兵战凶危,这种事怎么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要真有个万一怎么办?” “嗯,观雪说的有道理……绯怜?” “是!” “回长安后你进宫见见太后,把这件事提一下,让太后管管我们王爷。” “大哥……太后说的话,王爷听过几回?倒是王爷说的话,太后每回都听。” “那你让皇上管教一下吧。” “大哥,皇上怎么敢管王爷?难道你不知道皇上只要一提起王爷的不是,自己就要被太后管教个十天半月的吗?” “那怎么办?要不找上将军?” “上将军,上将军管起王爷那真是一套一套的……可是大哥,你知道王爷这回在西域胡闹的时候,上将军在哪里?” “也在西域。” “而且听说上将军年轻时也喜欢搞奇袭突击这一套……说不定王爷这次胡来都是他教的。三哥,你说上将军这样算不算为老不尊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绯怜你说错了,上将军不是年轻时喜欢奇袭突击,而是从年青到年老都喜欢这一套。还有,上将军要是带头突击才是为老不尊,现在的情况是上将军这支上梁不正,我们王爷这支下梁就跟着上行下效地歪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三哥指点。那么大哥,既然连上将军都没办法,看来只好你亲自出马了。” “咦?” “除了上将军,王爷最听你的话了,若你说他几句,他一定听的。” “可是我舍不得。”无痕轻叹:“我们那位王爷谁没领教过?先皇和太后从小捧凤凰似地捧在手心长大的。要说他几句,说轻了就当做没听到,说重了又立刻泪眼迷离——难侍候啊!”他弹弹衣角起身,“好了,王爷也差不多该到了,我们出去看看吧。你们呢?还有什么要再准备一下?” 没有人回答。四公子已在这里等了三天,也准备了三天,一切早已安排得妥贴无比。花绯颜仍是笑颜如花,计观雪依旧冷淡悠闲,水撷月虽然心事重重沉默少言,但眉稍眼底已露出无数柔情与思念。 赤金般的夕阳为天地万物都抹上一层金红色后,终于一点一点滑落,不甘不愿地消失在天际。霞光渐散时,凤篁的车驾终于缓缓驶到四人面前。侍从掀起车帘,青辰不待人扶,已抱着凤篁跳下车,刹那间,无痕只觉呼吸一滞,天地无声。 那是一种充满阳刚与野性,霸气与威严的美丽。像山中的野虎,水间的蛟龙,美丽无比,却随时都能置人于死地。 他怔愣了,就这么直盯着那金发的男子。青辰也不以为忤,抱着睡眼惺忪的凤篁站在车边,饶有兴致地逐一打量四公子,目光玩味甚至放肆。 凤篁却似毫无所觉,揉揉眼睛向众人道:“快进屋吧,大家都傻站在外面做什么?无痕你素来体弱,以后多穿点再出来。大家走吧,别再愣着了。青辰,等会儿让你尝尝真正的天朝饮食,比你们胡国的那些狼食可精致多了。”他在青辰怀中笑语如珠,似完全没发现,四位公子的脸上已光彩全无。 三,绯怜 绯怜在四公子中排行第二,其实年纪最小,只有十七岁。 四公子的排行是按入府先后定的。计观雪与水撷月排行虽低,却比绯怜年长,因此绯怜分别称他们为三哥和四哥。至于无痕,无论年龄还是资历都无人能比,便是理所当然的老大了。 绯怜原是田氏支脉的庶出子。父亲是没什么野心的老实人,只想在大家族的荫蔽下平安一生。母亲是太后身边的侍药女官,精研岐黄。绯怜从小随着母亲学习药理医术,希望长大后能进御医馆。没料想信平王不近女色,屡次拒绝了上将军提出的成婚人选,于是上将军便令人在田氏宗族中选择美丽聪慧的少年送给信平王,也算联姻,聊胜于无。 就这样,绯怜进了王府。 初时,绯怜心中极怨——他亦是男子,凭什么因为出身平凡,就要在另一男子的身下婉转求欢,以维护他根本享受不到的家族荣耀,为人做嫁? 所以他故意放任自己娇纵蛮横,闯了几次祸,都是有惊无险。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无痕替他遮了一半,凤篁替他遮了另一半,他安安稳稳,反借着风雨声夜夜好眠。 直到有一日,祸闯得大了,圣上之怒如雷霆万钧,连凤篁都快挡不住时,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平日所为,无异自掘坟墓,还要连累无辜家人。 这才痛改前非,从此用心苦习药石之术,又努力帮无痕打理王府事务,几乎事必躬亲。 凤篁笑他:“绯怜像只被风雨吓破头的雀儿,拚命筑巢——只恨不得造个铁的才好。” 王爷怎知,他虽未吓破头,却吓破了胆。外表娇纵如常,内里却一下子成熟十岁不止。他若是雀儿,无痕便是雀巢,凤篁就是那棵筑巢的树,谁若敢动他的巢和树,他定以命相搏。 有如此刻,他恨不得立即将卢湛千刀万剐。 “这老匹夫!怎敢如此大逆不道?他也不想想,若王爷有个万一,不等纳惠王封太子,皇上已斩了他的头去!还做什么荣华富贵梦?”他气得暴跳如雷,“不行,我现在就去上表给太后,非逼着皇上砍了他不可!若留着他,无异与狼共枕与蛇同眠!”他说着就向自己房间冲,却刚抬脚未走几步就被无痕喝住:“绯怜!” “大哥!” “稍安勿燥。你要上表也等王爷把事情都讲完!那时,我随你怎么跟太后胡掰都不管,又何必急这一时半刻?”用眼神示意绯怜坐回原位,无痕转脸又向凤篁细问当时与卢湛如何计划如何详攻如何突击如何据敌等等等等,不时还若有所思地与水撷月对视一眼。绯怜耐着性子听了大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悄悄咕哝道:“被陷害设计的人明明是王爷,大哥却还像审犯人似地拚命追问!我看真要问什么的话,应该多问问那个胡人才是……”他正嘀咕个没完,偏被无痕耳尖地听到,笑问:“老二,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哪?” “没,没有!我哪敢说大哥的坏话?”绯怜吓了一跳,急忙摆手否认:“我是在想,呃,天色已晚,王爷又有伤在身……我想,呃,先让王爷好好歇息一晚,有什么话明天再问也不迟嘛!”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 “傻小子!”无痕笑骂:“若能等到明天,我又何必让王爷这么强撑着,难道我不心疼?”他再看绯怜一眼,欲笑又忍,道:“过来!” “啊?”绯怜不明所以,呆呆地左看右看,却被计观雪和水撷月一左一右地拖到正躲在一边就着糟鸡米喝小酒的青辰面前,接着就听无痕朗声道:“信平府四公子多谢王弟殿下及时引路,使我家王爷免遭伏兵围歼。此恩此德,永世不忘!”随即,以无痕为首,四人一齐跪下向青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啊,大公子何必如此!”青辰慌忙扔下酒杯扶起无痕:“我又不是因为他是你们王爷才救的他,你们这是何苦!”斜眼一扫脸色郁闷的凤篁,又笑道:“倒是大公子冰雪聪明,并未身临其境,只问了凤篁几句话就猜出真相,令人佩服!” “哪里,殿下过奖了。”无痕笑着谦逊道,“此刻已近深夜,您也请早些歇息。请问您今晚是……” 青辰会意,颌首道:“我和凤篁一起睡。这些天我照顾他已经习惯了。” “那我这就遣人过来服侍。”无痕又笑向凤篁施了一礼:“王爷也请早歇休息。”见凤篁无话,这才带着另三名公子向自己的居室退去。 一进无痕的私室,绯怜立即扯住他的袖子猛摇:“大哥!”无痕回手摸摸他的脸,取笑道:“你能憋到此刻才开口,倒实属不易。”又向计观雪和水撷月道:“看来绯怜还不太明白,我再给他解说一遍吧!”见两人点头,便招呼三人各自坐下,想了想,慢慢开口:“这件事情,可能已不存在任何真相,但对我们王爷而言,所有重要情况,应该从他自己定的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开始。” “大军开到西域,与胡军接战数次,都有小胜,却始终摸不到胡军的主力所在,派出无数斥候查找,同样一无所获。要是这么无功而返,回来怎么向皇上交代?于是王爷便亲自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他数次潜入胡境查看地形,发现我军若是进击过深,胡军必然在某处设伏围歼,于是他便同上将军商量,是否能假装中计,引胡军现身后,我军后续部队立即紧跟压上,届时胡军伏兵腹背受敌,进退不得,必然会呼唤援军。待敌方援军到时,我军的第三支,第四支部队便逐一跟上。只要胡国不舍得放弃已被我军包围的军队,它的全部兵马就非得被我们全引出来不可。” “可是这个计划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时间差。后续部队若到得太早,胡军伏兵易被惊散,无功而返,若是迟了一步,诱敌的先头部队定会全军覆没。这中间的分寸极难掌握。王爷身为正印先锋,又带着我军最为精锐的羽林军,自然义无反顾地担起诱敌重任。” “想不到王爷带兵一入胡境就被那位青辰公子发现了踪迹。他自然舍不得王爷就这样被人斩成几块,于是暗中设法,将王爷悄悄引到一处岐路,避过伏击圈。但卢湛可没人给他引路,他照原定计划一头撞进胡军的包围圈里,开头还占了上风,但随着胡国援军慢慢赶到,他便逐渐支持不住了。” “本来,如果上将军和裴将军能按原计划及时接应的话,卢湛也不至于败得太惨,但那两们将军都是田氏族人,一见王爷找不到了,谁还会管他的死活?当然是先把王爷找回来要紧。这样,卢湛几乎是凭一已之力与胡国主力对抗了整整三天,他只损兵两万,已极为不易。” “至于王爷,迷途之后并未向青辰公子希望的那样立刻原路返回,而是在胡境内横冲直撞闹得鸡飞狗跳,把人家的王叔王兄王弟王爷砍死三四个,最后一头撞上胡国狼主。幸亏青辰公子那时就跟在狼主身边,临阵倒戈,才救了王爷。要不然,我们几个就等着殉葬吧。” 绯怜眨眨眼睛:“如此说来,卢湛不但无过,反倒有功?错的最多的人,倒是我们王爷了?” “可不是么?”水撷月淡笑,“不过这次出征的将领,只有卢湛一人是张氏一党,其余诸将凡是有名有姓的皆归附田氏,没人会帮他说话——他算是百口莫辩了。” “故而所谓‘张氏欲借胡国杀信平王’之说纯属污蔑。纵然张皇后胆大包天敢杀王爷,卢湛也不敢。王爷若在西域出事,第一个有嫌疑的就是他。他为将十数年,断不会胡涂至此。”计观雪仍是态度悠然:“上将军太急于扳倒张氏,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卢湛此次已属冤屈,若再步步进逼,只怕狗急跳墙。要是他在皇上面前把真相捅出来,王爷非闹个灰头土脸不可。” 无痕点头:“所以,这一次,我想我们不但不能对卢湛落井下石,反倒应该略施援手。卢湛若能知恩图报那当然好,若是不能也无妨。旁人不知底细,见王爷还为卢湛说话,定会传扬王爷为人仁善。这样名利双收,我们何乐而不为?绯怜,你说呢?” “嗯,我都听大哥的。” “那好,绯怜明天一早就去上将军那里去趟,给上将军露点口风,就说是王爷的意思,分寸你自己掌握。我去卢湛那里看看,抚慰打点一下。观雪,你把裴将军请到施柔施姑娘那里去,若他喜欢,你回长安就给施姑娘赎身出籍,送给裴将军做外宅。撷月留在这里陪王爷和青辰公子。——若没有别的事,大家就散了吧。”无痕起身送人,计观雪和水撷月都是行了礼就走,唯有绯怜粘着无痕腻道:“大哥,今晚我陪你一起睡……”无痕淡笑,却不答话,俯首就亲了下去。 一时吹灯上床,两人都是轻车熟路,不过半个时辰便雨散云收。绯怜靠在无痕怀里,问:“大哥,你觉得那个青辰公子怎么样?” “嗯?”无痕闭着眼,轻轻应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你说……他会不会是五公子……?” “不会。” “咦?” “王爷早先跟我说笑时提过,风花雪月之后,便是雷雨星霜。你再听听王爷给他起名字,龙青辰,倾国倾城的一条龙,这是给公子起的名字么?” “那王爷是不会留他了?” “你别想得美,”无痕忽然睁眼,在绯怜鼻子上捏了一下:“青辰公子这人,容貌才学见识武功都是极好的,我看王爷必不肯放手。若用王府后宫来打比方,我们四公子俱是妃妾,青辰公子若进府,定是做正宫娘娘。” “哼,我看这位正宫娘娘到时只怕连我们这些做妃妾的都要一并收用……方才他下车时看我们那眼神,只怕已在脑子里把我们的衣服都剥光了……”他喃喃地,声音却越来越低,却是发牢骚间,已慢慢睡着了。 四,撷月 名剑毕商,长三尺四寸,重七斤七两,锋如秋水,龙吞獬护,为铸剑名师秋少子毕生最后之作。 秋少子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5 百年后,毕商归天朝名将李隐所有。从此随李隐转战四方,平西狄,却北戎,不知斩了多少好头颅,饮了多少英雄血。 数年前,李隐被人告发在镇守边关期间私通胡国。天子震怒之下,锁拿李隐全家,严令彻查到底,却想不到李隐竟敢杀了前去调查的钦差大臣,抛家弃眷,只身逃入胡国。 钦差随从抓不到李隐,只能带回钦差的尸首和已断成两截的毕商剑。 李隐走了,他的家人却无处可逃。天子旨意,李家凡成年者,男丁一体斩首,女子充为官伎,十八岁以下男女一律发往各王府宫苑为奴。 圣旨下的那天,正是李隐独子李无疾十八岁生辰。 李氏是天朝的开国功臣,虽已式微,但天朝名将多是李氏弟子,田氏兴盛之初,亦曾多借李氏之力。就是凤篁幼时,也是师从李氏学习兵法。 凤篁与无疾有同窗之谊,不忍,入宫苦求皇帝,终于求到一条恩旨,立即亲自飞骑直驶法场,从断头台上把李无疾抢了下来。 谁知才以为逃出生天,第二条圣旨紧接而至:李隐大逆,罪在不赦,其子李无疾年幼,虽予免死,但若无罪释之,则天朝国威何在?令无疾入蚕室受腐刑,赐信平王为奴。 腐刑者,天朝特有。凡亲贵大臣犯罪免死者,需受此刑,将阳具割去一半,令其无法再与女子行房,以绝香火。 姜是老的辣,凤篁到底少吃了几年饭,算来算去,还是算不过皇帝。欲再入宫相争,却被无疾拦住。 无疾跪在凤篁面前哭道:王爷厚爱,无疾铭感五内。我父大逆,无疾能留得性命已属天恩浩荡,王爷切莫再为无疾与皇上相争,恐为王爷种祸。 凤篁亦大哭,然无奈何,纵千般不舍,也只能将无疾送入蚕室,一待刑毕,立即接入王府疗养,锦衣玉食亲自照料,又恐旧名惹祸,重新为无疾取名为“水撷月”。 凤篁说:“钢坚易折,只愿汝如柔水常在,伴我左右。”又说:“汝父之事虽疑点颇多,但汝若想为父伸冤,只恐是水中捞月。汝之脾性,却是愈挫愈勇,百折不回,故为汝取名水撷月,不求其果,只取其勇。” 待他伤愈,凤篁又千方百计取来已如废铁一般的毕商,送至他面前,笑颜如花:“无他,惟我知汝定然想要。”从此撷月对凤篁死心塌地,尽心不已。 只是这只凤凰,从来不让人省心。 此次征胡,撷月原想随凤篁一起去。但考虑到自己身份敏感,只怕被有心人得空在皇帝面前谗言,只得忍了,临行前一夜缠绵,万般恩爱自不必说,撷月枕席之间,尤其叮嘱凤篁千般小心万种在意,唯恐他趁四公子不在身边胡闹惹事。可凤篁呢,在他身上都答应得好好的,他说什么便应什么,等一到西域,便将一切忘到九霄云外,以千骑人马,竟敢深入敌后,是可忍,孰不可忍?撷月检视凤篁的伤处,想起这些便心里气急,脸上自然也没好神色。 凤篁这时却学会察颜观色了,裸着半身倒在他怀里,哼哼叽叽地喊疼,手也不规不矩地在他身上乱摸。 撷月不动声色,打掉他的手,冷冷道:“绯怜说了,王爷体内余毒已清,没什么大碍,只是前阵那些御医的药补得太猛,有点虚火上升,让王爷清心静养,又给王爷开了扶正固本,补中益气的药,我命下人煎了,一会儿就给王爷端来。”他边为凤篁重新穿上衣裳,边道:“王爷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要是万一裂开,疼还好说,只怕以后会留条又长又丑的疤。” “啊?”凤篁立刻被吓住:“真的会留疤吗?” “若用羊脂玉和南海珍珠配成生肌散。等痂脱疮落,每日以此药涂抹伤处,日久可以使伤疤消失。但如果让伤口裂开再长,以后就不好说了。” “可是……”凤篁咬咬嘴唇,低声道:“可是我想……” “那是虚火上升,忍着。” “撷月你……唉!”凤篁叹气,“青辰呢?” “我过来时看到他在后院空场上练武呢。说实话,青辰公子的刀法确实出众,王爷这一刀挨得一点也不冤枉。” “什么话?难道我活该被砍?” “王爷练武从不用心,受点教训也好。”撷月语气冷淡依然,嘴角却忍不住带出一丝笑意。他替凤篁结好衣带,问:“要不要我陪王爷出去走走?” “好呀!”凤篁笑道:“我们去看青辰练武。对了,干脆你和他较量一下,怎样?”一路笑语不绝,走向后院。 青辰见两人联袂而来,轻轻吹声口哨,收刀凝身,向凤篁一笑:“今天好兴致,这么早就起了?” 凤篁扮个鬼脸:“我从不赖床,只是在马车上,醒也在你怀里,睡也在你怀里,只好偷懒。” “是,是,是。”青辰半真半假地向凤篁一躬,笑道:“是小人伺候不周,王爷见谅。” “呸!”凤篁笑啐一口:“你别得意,你斩我一刀,射我一箭,今天可有人给我报仇了。撷月,好好给我争口气!你要输了,只怕我们要被他欺负一辈子。” 撷月也不推辞,从腰畔解下佩剑平举胸前,向青辰道:“龙公子,请!” 青辰微一拱手,道:“四公子,小心了。”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拔刀在手,闪电般地向撷月当头斩去。 撷月闪避不及,忙连鞘举剑架住青辰这一斩,随即抽剑反击。两人来往几个回合,撷月渐渐看出青辰刀势迫人,但十招里有九招半是攻招,防守全靠灵活的步法与身形,于是寻隙卖个破绽,乘两人身形交错之际侧身回剑,直击青辰后背,满以为这一剑定能削下对方腰间丝绦,却听“锵”的一声,这一剑,竟被架住了。 撷月扭头一看,顿时面无人色——青辰竟同样以背手回刀的姿势架住他的剑——两人的手势,刀剑的角度,身体的姿势竟然分毫不差! “回龙斩?!!”撷月脱口而出,这一招是李氏的家传绝学,青辰为什么会?他直瞪着青辰再也转不开眼睛,表情惊异不定。 “是,回龙斩。”青辰潇洒一笑,收刀入鞘。“你是李隐的儿子吧?李隐……还活着。” “他,为什么……”撷月脸上白得一点血色也无。 “我们先回房间吧。”青辰扶住他的肩,温言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急。等一下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他柔言细语,半拖半抱地拉着撷月进屋。凤篁淡淡笑着,无声地跟在两人身后。 一入室内,青辰将撷月按在椅上,说:“好了,现在没有旁人,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撷月愣了一会,挣扎着想站起来,眼睛望着凤篁,却道:“王爷的药该好了,我……我去看看。” “不用。”凤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6 篁摆手,径自唤来侍从吩咐道:“去看看我的药煎好没有,要煎好了就立刻端来,另外,再把我们三人的早饭也送来——动作快点。”侍从领命而去,不一时便传齐所有物件,摆了满满一桌子。令众侍从退下后,凤篁皱着眉,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擦擦嘴角向青辰与撷月笑道:“我药已喝了,撷月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这一次我去西域前原以为你会要我帮你打听你爹的事,想不到你竟一直没问——可我还是替你打听来了,如何?” “……王爷怎可如此……这是我的私事,怎么能牵连王爷……”他话语未完,凤篁的手指已抵在他唇上:“这不是信平王为四公子做的,这是凤篁为水撷月做的——反正也是顺便的事,所以就别再罗嗦了。有什么话就快问,嗯?” “……是……”撷月深看凤篁一眼,忍不住垂下眼,嘴唇抖了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爹他……怎么样?” “还好。他身边有个女人,还有个两岁的儿子——那女人又大着肚子,想来现在应该已经生了。” “哦,那就好,那样李家总算后继有人……他现在……在胡国做什么官呢?” “狼主请了他几次,他都不愿做官,只是守着他那匹老马,和女人一起养着一群羊。那招回龙斩,便是他教我的。” “那他又为什么私通胡国,还拒捕潜逃,连累全族?”撷月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越握越紧,关节,白得近乎透明。 “他是被陷害的。”青辰的目光中满是怜惜:“他为人太过正直,又不知变通,得罪了小人,就被人害了。” “天朝与胡国虽然时战时和,但边境之处的平民总有通商往来。当时的西平城太守看中一名胡妇美貌,便下令郡府士兵杀了那胡妇家人,将胡妇抢入府中。可巧这事被李隐遇见就救了那胡妇……后来,去捉拿李隐的钦差受了太守的好处,在西平城就对李隐动了大刑,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那胡妇不知李隐在长安还有家人,她只知李隐救过她,她就不能眼看李隐被人欺侮。于是她鼓动李隐的亲卫杀官劫人,带着人事不知的李隐一路逃往胡国。等李隐清醒过来时,长安的李家,已经完了……” 凤篁从撷月背后将他揽入自己怀中,轻声道:“撷月,我知道你想报仇,只是,别一个人去做,别忘了,你还有我。西平守这畜生,我定为你灭他全族。” 五,观雪 天朝规矩,凡皇子亲王,成年后不得滞留长安,必须前往封国就藩,除每年元月的朝见之期或皇帝特召,不可擅入京城。 亲王在自己的封国中俨然为一国之君,可以自行处理地方政务,也可以在规定数量内持有私人军队。封国中的赋税不用上交给朝庭,全归亲王自己所有——当然,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服从和尊重,亲王们每年要向宫庭进献一定数量的贡品。 凤篁的封国在全国最丰饶的吴、越、湘三州,赐封后改称信国。观雪就是凤篁在第一次前去自己封国查看时捡到的。 当时观雪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若非被凤篁所救,只怕等不到天黑就得喂野狗。 虽然被救,观雪却不领情,对于自己的来历身份,不论别人如何盘问都不肯说。一日伤愈,竟不告而别,盗马出走,渺然无踪。 凤篁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自顾自在封国内游山玩水,逛了一圈便回长安。想不到在回京的路上,竟又见到当初那个盗马出走的男子,风尘仆仆地守在驿道边,也不知等了几天。 男子虽然掩不住满脸疲困之色,但一双妩媚的眼中却流着妖冶动人的光,看起来竟不像人,倒似一只野生山中的狐精。 男子听得凤篁如此笑他,竟不怒,反嫣然道:“即如此,王爷何不干脆就当我是只来报恩的狐精?”凤篁也是色胆包天,趁无痕绯怜都不在身边,竟当夜就享用了这来路不明的男子。 男子在他身下,娇吟细细,媚声道:“王爷好胆大,难道不怕我在半夜现出原形,叼了你的心去?” 凤篁正汗如雨下,哪里能分辨他话中有话,只是顺口答道:“即为狐精又如何?我未伤汝,汝何忍伤我?” 男子听了,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只是腰腹加劲,伺候得凤篁几度销魂,真似魂飞九天。 第二日清晨,男子又不见了,只是这一次,除了马,连佩剑也不见踪影。 凤篁却笑:想是他借去了,无妨。又道:还好昨夜不是春梦一场。吩咐众人当作什么都未发生,继续赶路。 想不到半夜男子又出现在凤篁榻上,凤篁见了,先惊后笑,问:“可是来还剑的?” 男子笑得妖娆:“是,佩剑奉还,可否再向王爷借一物?” “何物?” “王爷的项上人头。” 凤篁想想,居然认真回答:“可以,待百年之后,我寿终正寝时,汝只管来取。” 男子大笑,正花枝乱颤,却猝然出剑刺向虚空,凤篁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地上凭空多了几点血迹。 男子收剑,正色道:“刺客虽去,明夜必来。王爷救我一命,我救王爷一次,已两不相欠。但王爷既许了我人头,我便得好好守着,若万一被他人得去,悔之亦晚。”此时凤篁再问他来历,便将一切坦诚相告:原来他本是江湖杀手,受人钱财来取凤篁性命,想不到尚未出手便遇昔日仇家,若非凤篁相救此时已是白骨一堆。既受了凤篁的恩惠,他便退了生意。那出钱的人却不肯罢休,另寻了刺客,誓要取凤篁性命。他无奈之下,只得杀了那人,飞骑赶来,护卫凤篁周全。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凤篁叹息,遂将男子留在身畔,留原姓,取名观雪,又问:“昨夜为何如此动人?” 观雪笑答:“王爷姿容绝世心地纯良,令人一见倾心割舍不得。”说着,脸上竟飞起两片红云,媚煞亦艳煞。 一如现在。 观雪被凤篁抱在怀里,想挣扎又不敢,就怕碰痛了他的伤处,只能又急又气地红了脸,低低叫:“王爷!” “我又不想做什么,就亲一下还不行吗?”凤篁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你瞧瞧我这伤,能把你怎么样?” 观雪哭笑不得,又气又无奈:“王爷是不能把我怎样——可王爷想过没有?王爷一去西域大半年,观雪也守身如玉忍了大半年。要是把我的火惹起来,王爷说该什么办?” 被问到要害,凤篁只能王顾左右而言他:“不会吧?观雪江湖出身,定力怎会如此之差?”抬头左看右看,门窗紧闭,青辰和撷月还在东花厅谈李隐的事;竖耳听听,外面寂静无声,无痕和绯怜应不会这么早回来,于是色胆一壮:“火就火!大不了我用手来帮观雪解决……好观雪,你不知我在西域时每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7 天至少要想你六七次。现在见了面,你不让我做也就罢了,难道连亲也不让我亲一口,摸也不让我摸一下吗?”嘴里啰嗦,手也没闲着,一手扶腰另一手直奔观雪腹下要害,色笑着凑过脸去:“雪……” 观雪想避又不舍得避,一犹豫间,已被凤篁叼住舌头。顿时天雷勾动地火,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等这一吻结束,他已喷了凤篁满手白液,一双媚眼秋水盈眶,脸更是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凤篁偏将那只脏手伸到鼻端细细闻味,露出一脸坏笑。观雪羞极,急忙抓过他的手,也不及去找丝布,直接用袍袖擦净了,气道:“王爷回来,不去招惹另三个,却偏来折腾我,却是为何?” 凤篁垂首笑道:“撷月有无痕绯怜一起照料,无痕绯怜又会相互慰藉,只有你,除了我就不许别人碰——我不折腾你,难道就让你这么干忍着?怎么忍心!” 观雪侧过头去。这平时总是老神在在,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却连耳根都红透了,呐呐地躲去屏风后换了衣裳,又去水盆里绞了布巾给凤篁擦净手,随后端端正正地在凤篁面前坐了,定颜道:“王爷,我有正经话跟你说,不可再胡闹了。” “观雪难得那么认真啊……” “王爷!!” “是,是!我不闹了,观雪有话,我洗耳恭听。” “王爷!”见凤篁虽然努力换了一脸正容,但一双眼仍是色眯眯地盯在自己身上,不由白他一眼,道:“王爷这次西征,虽然没有建什么不世奇功,但也算异军突起,锋芒初露。” 凤篁闻言苦笑:“观雪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听着像是变着法子在骂我呢?” “咦?王爷难得,偶尔也会有自知之明嘛。” “本来我还觉得这次被人算计了,挺委屈的。结果昨晚你们把当时情势分析了一遍,我才醒过来原来这次捅了大娄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我要再没自知之明,你们就用眼神也该剜死我了。” 观雪轻笑:“可皇上和朝中的大臣们可不这么想呀。王爷一打胜仗,立储呼声就更高了,现在别说张氏,就算皇上,对王爷也是……” “观雪有话但讲无妨,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你想说,皇兄对我更强忌惮了吧?” “王爷聪颖,观雪百不及一。”说着,玩笑似地向凤篁轻轻一拜,媚眼斜飞,却又道:“方才长安传来急报,大司徒和中书令联合上表,说王爷已成年,不宜久留长安,请皇上速令王爷就藩。” “唉呀唉呀……大司徒和中书令不是张氏一党呀!这两个都是先皇留下的老臣,要认真说起来,应该算是皇兄的嫡系吧?”凤篁手托下巴,两眼望天,“这么说,是皇帝老哥自己要赶我走喽?” “王爷英明。”观雪淡笑,移至凤篁身边扶住他的肩,低头在凤篁耳边低声呢喃:“王爷打算如何应对呢?” “观雪!”凤篁禁不住全身一震,脸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听话不再惹你,怎么你又自己来惹我了?” “王爷害我破了功……忍不住了。”观雪含着凤篁的耳垂,舔,啃,吸,吻四般全上,正动情间,忽然警觉,一旋身将凤篁护在身后,向房门处喝道:“谁在那里?” 门外传来无痕沉稳的声音,微带笑意:“三弟好耳力,怎么就听出门外有人?”又道:“王爷,无痕可以进来吗?” 观雪急忙朝凤篁摇头,探头看看自己的胯间兀自一柱擎天,撑得袍子像支着一座帐蓬般的样子,向凤篁递过一个怨怼的眼神。凤篁笑睇他一眼,却扬声道:“无痕若愿意,进来便是。”又朝观雪低声笑言:“你还站着,不是故意要他看见?”观雪无奈,剜他一眼,转身凤篁身边坐了,将他揽入怀中。凤篁不动声色,伸手握住观雪胯间,一阵轻揉慢抚,观雪心里一甜,眼神、身子便一齐软了。 无痕进来,刚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暗自一笑,脸上却装得什么都没看见,对凤篁说:“三弟既然也在,那么长安传来的消息,想必王爷已经知道了。” “嗯。”凤篁点头,“皇兄虽想赶我走,只怕没那么容易。一来我现有伤在身,太后必不肯放,定要我养好伤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等我伤愈,也到年底了。元月又是朝见之期,过了年,天寒地冻的,太后也不会舍得我在那时候走——这样一来,至少得拖到明年三月。还有半年呢,不急。”他和无痕说话,手里并没松劲,只见观雪的双颊飞红,眼神迷乱,却仍是紧咬嘴唇不肯出声。 无痕点头:“话虽如此,只是这大司徒这一表奏上,朝中的风向就变了。大司徒这一道表显见是皇上想立纳惠王为太子,不然,又何必急着赶王爷走?皇储有监国之责,理当居住长安。”说着长叹一口气,悔恨不已:“这次四公子齐来平谷,实在是我莽撞了。我早该料着皇上应有此举,应该留在长安才对。” 凤篁摇头,盯着无痕的眼,认真道:“若无痕真的留在长安不来看我,只怕我等不到回京,在平谷就要伤心而死。”又笑道:“即便你留在长安又如何?难道你能按着大司徒不让他上表不成?所以无痕切莫自责,你急也没用,不如一切等回长安再说。” “是。”无痕恭敬应道,见观雪的脸越来越红,忍不住说:“观雪莫要勉强,想叫就叫出声吧。难道你不知我们这王爷性子最恶。你越忍着,他越欺负得你狠?趁现在咬他一口,只怕还好些。”说着,含笑而去。 无痕一走,观雪立即抬头恨恨地瞪着凤篁,当真就向他的耳朵一口咬了下去,在喉间忍了许久的呻吟也随之倾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一,上元 凤篁虽然当着无痕的面说不急,却不敢再在路上耽搁。只随大军在平谷休息了三天,就带着四公子昼夜兼程向长安进发。到了京中才知道,大司徒这一道奏章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册立皇嗣并非急务,太后和皇帝尽管扯皮,田氏和张氏只管明争暗斗,但对整个朝局并没有太大影响。而现在,却像是大司徒为皇帝立嗣定下一个期限,册立皇储一下子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大事。一连数日,中书省热闹得像赶庙会一样,上表保荐的,拉人情的,打听消息的,各部官员来往穿梭忙个不休。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后宫中也跟着朝堂一起热闹。凡稍得宠些的妃子都不甘人后,不是天天到太后面前请安奉承就是在皇后跟前溜须拍马。更有甚者,夜间侍寝时还要大吹枕头风,逼得皇帝烦不胜烦,忍了几日实在受不了时,只得独寝了事。 凤篁素来懒散,极少接触朝堂政务,但他身为太后宠爱的幼子,身后有田氏的支持,又有无痕替他周旋各方,因此在官员与百姓中口碑甚佳。此次他凯旋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8 归来,竟引得一众好事百姓夹道观看。虽然见不到躲在马车中的凤篁和青辰,但四公子骑乘骏马护卫信平王车驾的英姿已是碎了一地少女心。 信平王车驾进城极为热闹,但素来官场与民间不同风。百姓看“热闹”,百官辨“味道”。大司徒虽说上折请凤篁早去封国,但并不支持立纳惠王为太子。这几日皇帝数次召见,屡屡暗示他再上表请封纳惠王为太子,他只是装聋作哑。纳惠王性情软弱,万事都凭张皇后做主,实在看不出一点帝王之资。若非凤篁只爱男风不近女色,他早就保举凤篁为皇嗣了。在京的官员个个都是人精,大司徒既不表态支持哪方,他们也按兵不动,只等风向明了再一拥而上上表举荐,也好在下任皇帝之前落个好。 青辰身为敌国降臣,原该先送去驿馆安置的。只是凤篁从来不吃这一套,自顾自留青辰在王府中住下,又传裁衣人为青辰赶制天朝袍服,换去胡国冠带。一连几天窝在王府中一边休养一边将天朝的种种礼节教给青辰知道。就连太后和皇帝那里,派个御医说一声“伤势不好,宜静养,不得轻动”也就罢了。 这样过了十数日,眼见卢湛因为大败被贬官一级,又罚去三座城池的封邑,张氏一党声势渐暗,凤篁才带青辰入宫朝见皇帝。他也是在府里闷得久了,不肯再坐马车,无痕拗不过,只得随他去,只是多派侍从服侍,又令绯怜跟着一起进宫,太后面前也好帮着说话。 大明苑占地极广,共有宫殿三百六十余座,各宫殿之间并无宫墙隔开。位于大明苑外部的宫殿通常赏给皇子亲王作为府第,所以严格来说,凤篁的信平王府其实也是皇宫的一部分。 凤篁携着青辰的手,一路走一路将大明苑的各处景致指给青辰:“你看,那座最高的宫殿就是未央宫,皇兄平常见人理政的地方;未央宫后面那座红顶琉璃瓦的宫殿就是皇后住的远条馆——那里面的装饰,可真的像天宫一样,可惜不能带你去看……对了,来,我带你去看另一样东西……”凤篁说着,几乎要跑起来,被青辰一把抱住:“急什么,慢慢走。伤疤虽然脱了,但伤处的嫩肉还没长牢,稍一动,还是会裂开的。”爱怜地捏了下凤篁的鼻子:“到时候,又该哭着喊疼了。” 凤篁不好意思地笑笑,牵着青辰的手,领着他慢慢在宫殿群中穿行。绯怜无言地跟在两人身后,若有所想,只觉得凤篁和青辰之间的关系不像王爷和公子,也不像与四公子中的任何一人。他且行且思,却始终想不明白,青辰在凤篁心里,到底算什么。 跟着凤篁转了几个弯,青辰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是水。一个胡国大漠中根本不可能见到大湖随着凤篁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湖边遍布垂柳,湖中殘荷依依,青萍稀疏,几只水禽翠羽斑斓,浮在水面上悠闲地看着岸上的人。 “喜欢吗?”凤篁侧头,微笑道:“这是太液池。要是在夏天,池中满是荷花,碧波青莲,如神仙境界。可惜现在已是晚秋,青莲早谢,只剩几支残荷萎蓬。” “不……这样已经很美……”青辰仿若着了迷般:“我在大漠中,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湖,这么多的水……但是太液池……我却见过。” “咦?” “从前阿娘……上元公主还在的时候,她有一轴画卷,画的就是大明苑的景色。里面有未央宫,有远条馆,还有太液池。她告诉我,每到春天,太液池边柳垂新枝,随风起舞,桃花开得一树红;夏天时,池上泛舟,伸手便可摘到盛开的红莲和极嫩的莲蓬;秋天野雁低飞,在紫白色的芦花掩映下,水禽开始一只只离去;严冬时,白雪皑皑,整个池面被冻成寒冰,可以滑冰嬉戏,热闹非常。”青辰眼角慢慢滑下两滴泪:“阿娘说……她这一生怕是回不了长安了……若我能来,便替她多看几眼太液池,然后在梦里告诉她,太液池是不是像她记忆中那么美……”青辰转头,向凤篁,努力微笑:“今天我看到了,太液池……也许比她记忆中的更美。” “青辰……”凤篁拭去青辰眼角的泪:“我从小到大,看了无数次太液池,但是,今天的太液池特别美——知道为什么吗?” “嗯?” “因为你今天你在这里。只有在真正懂得它,珍惜它的人面前,太液池才会尽现自己全部美丽。”凤篁温柔道。 这时,从两人背后,忽然传来几下轻轻地击掌声。凤篁回头一看,立即惊道:“皇兄?” 皇帝今年已有三十二岁,但保养得当,看来竟比无痕还年轻些。他相貌与凤篁有些相似,却多了几分硬朗冷峻;神色间略带忧郁,然而看向凤篁的眼神却极为温暖柔和:“朕与凤篁从小日日看着这太液池,从未觉得这里有何动人之处,然今天听了你俩的对话再看,却发现这一池秋水果然别有意境。”见凤篁要跪下行礼,他忙一把拉住,道:“身子还弱,这些虚礼就免了。明明是亲兄弟,弄得这么外道做什么?”又摸了摸凤篁身上,责道:“这天气越来越寒,你怎么只穿那么点就出来乱跑?也不怕冻着。”不悦地扫了一旁垂手侍立的绯怜一眼,哼了一声:“你府里那些人,竟越来越不会伺候了。” 绯怜一声也不敢吭,忙从侍从手里接过出门时带的斗篷展开,战战兢兢地替凤篁披上。皇帝这才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把眼光转到青辰身上。 青辰悄悄瞄了凤篁一眼,见凤篁微微点头,便掀袍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直待他磕完三个头,才听皇帝的声音淡淡道:“起来吧。”等他站起,目光如电地在他身上扫了两三个来回,“唔”了一声,微微笑道:“果然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听你说话,也是谈吐不俗出口成章,在长安的皇家子弟也多不及你。尤其是天朝礼节繁复,难为你刚才竟一丝不差——凤篁费了不少心思吧?” “皇兄说笑了。天子面前可马虎不得,再多的心思也得费啊。” “你就跟朕嬉皮笑脸吧!”皇帝点着凤篁的额头笑骂:“出去大半年,回来也不知到哥哥面前请个安,反倒有空带着美人在此处赏景!如今被朕抓个现行,你怎么说?” 凤篁立即大叫:“臣弟冤枉啊!臣弟原本正要去见皇兄,谁知在路上就遇着了——这是天意如此,可不干我的事啊!” “胡扯!”皇帝瞪他一眼:“说谎不打草稿!你瞧瞧这是去未央宫的路么?你那点心思还瞒得过朕?你必是想先去太后跟前探探口气,打听朕今天欢喜不欢喜,好计算讨些什么封赏,是不是?”说着便太后居住的承华宫缓步行去。 凤篁闻言嘿嘿一笑,跟着皇帝慢慢走着,撒娇道:“皇兄既猜着了,可还要臣弟废什么话?皇兄,你这次可打算赏臣弟些什么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9 呢?” “哦?你想让朕赏你些什么?” “真的可以说?”凤篁扯扯皇帝衣袖,悄悄向青辰方向指了一下:“臣弟别的不要,就要他。” “胡闹!”皇帝瞥了凤篁一眼,冷冷道:“人家是万里来降的胡国王弟,又是上元公主的养子,论身份比你也差不到哪里去!到了长安,至少是个王侯的爵位,怎么好像珠宝奴隶一样赏给你?” 凤篁撅嘴:“这我自然知道。若是常人,我悄悄收在府中便是,又何必特意求皇兄恩准?”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道:“臣弟也不敢委屈他,只想在皇兄这里过个明路——就算把他许配给臣弟还不成么?” 皇帝停了停步,转头看看凤篁,似笑非笑地道:“这话你和太后说去!太后若允了,朕这个哥哥便绝无二话!”说着,脚下越来越快,直入承华宫中。 及至进了太后宫中,皇帝只是例行请安,之后便自在坐了喝茶说话。凤篁却连安也不及请,几乎一进宫门便被太后拉入自己怀中百般抚摩,儿啊肉啊地又哭又笑;又摸着脸说黑瘦许多,又传点心,传参汤,在凤篁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眼见绯怜服侍凤篁一点一点地吃上,这才把青辰叫到自己面前,拉着手,细细地从头看到脚。 “只可怜上元公主,离开长安时还不到十六岁哪!”一时太后拉青辰在自己身边坐了,向几个服侍自己几十年的老宫女叹道:“那时候我们正在和北戎打仗,只能和胡国和亲。偏偏下一辈的公主都太小,上一辈的公主早都出嫁了,只有上元年纪小,又是先头胡太后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胡太后不舍得随便给人,一心要给她挑个如意郎君,这一耽误,就耽误坏了。” “可不是嘛!”一个老宫女凑趣道:“公主出嫁的时候,老胡太后已经快不行了,事事都是娘娘替公主打点的。我还记得就在出嫁前三天吧,什么都准备好了,娘娘问公主还要些什么,可公主也奇怪,就要一幅画儿!” “唉,可不是么!她跟我说,就想要一幅照宫里的样子画的画。到了那边,要想家了,也好拿出来看看。这不,我即刻奏了先皇,传齐匠人,就照上元要的,给她画了一幅宫苑行乐图……唉,谁知这一嫁过去,还不到二十年,她就没了……” “娘……”凤篁一见太后又要抹眼泪,急忙劝道:“上元公主虽说没回来,可她儿子却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呀!这样说来,儿子这一次的功劳总算不小吧?” “唉哟,你舅舅早就说了,这次就你功劳最大!你舅舅那张嘴啊,比说书的还厉害,听得我是心惊肉跳的——我的儿,你的伤到底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凤篁笑答:“娘看看儿子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可像有什么不自在的样子?”又亲手剥了一只桔子递给太后,宽慰道:“儿子到底年轻底子厚,娘不用担心。” “嗯。”太后点点头,吃了一片桔子,又笑道:“青辰虽说不是上元亲生的,但看看他那言谈举止,就知道定是上元视若己出,苦心养大的。皇帝你绝不许委屈人家,要加倍封赏!”见皇帝急忙笑着答应,又向凤篁道:“凤篁这次立的功也不小,要看中了什么,就跟你皇帝哥哥要,别跟他客气,可记住了?”凤篁笑着应下,转眼间却见皇帝笑着,眼角勾着青辰向自己使个眼色。他明知其意,却故意装不明白,递回一个甜甜的笑,眼波一扫,顺便向坐在太后另一边的青辰送了个媚眼。皇帝见他这样子,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急忙咳几声掩住了。 恰这时,太后又不紧不慢,若无其事地开口了:“皇帝呀,这后宫和朝堂都乱了这么多日子了,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依我看哪,还是早定皇嗣,以安人心才是。” “太后说得是。”皇帝脸色略略一僵,随即复原,淡淡笑道:“只是立嗣之事为国之根本,总要听听大司马,大司徒和大司空这三公的意见才是。可这三个老头现在都是咬紧牙关不开口,儿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太后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凤篁回去好好歇着,过几日再进来陪娘看乐府排的新戏。今天我也累了,大家就先散了吧。” 太后旨令一下,众人立即知趣地行礼退出,凤篁一走,偌大的承华宫立即变得说不出得清冷。只余案几上的残茶果皮,还在回忆方才的热闹繁华。 二,南华 从太后宫中出来,皇帝自回未央宫理政,凤篁却挽着青辰的手笑道:“看方才太后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舅舅已在太后跟前下足了功夫——我俩的事,从此就算定了。” 青辰替他理理斗蓬,说:“既如此,你刚才为什么不干脆在太后面前挑明了呢?我看到皇上给你使眼色,却被你挡开了。这是为何?” 凤篁嘻嘻笑道:“现在太后心里一等一的大事就是为我争储,我们俩之间,只能算是儿女私情。我看太后的意思是想等我被立为皇储再明堂正道地办我们的事——那时候,我们两个既定了,皇兄也可以安心——反正我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这皇位,日后还不是落在他儿子的手里?”凤篁说着,又兴奋起来,拉着青辰,回头向绯怜道:“走,我们快点回府,今晚就在府里摆桌酒,我们几个好好热闹一下!” “王爷慢点!”绯怜看凤篁兴致如此之好,心里虽高兴,却忍不住浮起几丝心酸,只是脸上一点也不带出,笑着拦住凤篁:“王爷急什么?府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实在等不得,现在派个侍从回去传话就是了——哪用王爷这么‘急脚风’似的?”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回信平王府,谁知还没进正厅,就听一个爽朗年轻的声音大笑道:“信平王总算回来了——我差点进宫找你去!”语声未绝,便见无痕、观雪、撷月伴着那人一同迎了出来。 凤篁扯扯青辰的袖子,低声道:“这就是缙南侯南华充。”又扬起一脸笑,向南华充道:“今天是刮了什么风,才把你这长安城第一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南华充笑着开口:“王爷这话说得没良心——问问你家看门的人,自打你回京以来,我哪天不往你王府前经过两三遭?可恨你那些下人,一口一个‘王爷需要静养’整天闭门谢客——你倒说起我来了!”他一边说笑,一边哗哗地摇着手里的折扇,将身一让,又道:“外面风大,王爷请进室内说话。” 凤篁睇他一眼,拉着青辰入厅在主位上坐了,说:“我记得这是我家,怎么你倒比我还像主人?”又抓着青辰的手摇了摇,轻声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莫听舅舅胡说。小时候胡言乱语口没遮拦时说的话,怎好当真?” 青辰不答,笑看凤篁一眼,便转脸仔细打量南华。恰这时南华也正向他看去,两人视线一对,随即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0 错开,南华视线一转,恰落到坐在他对面的无痕身上,便摇着扇子说:“大公子自从见了我就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怎么?是不欢迎我来王府么?” 无痕眼角一跳,却若无其事地接过侍女送上的茶,淡淡道:“岂敢?我只是在可惜侯爷手中的扇子而已。” “哦?”南华挑眉,道:“大公子身在王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会在乎一把旧扇子?” “侯爷好大方!”无痕失笑,“你那柄扇子是前朝王书圣的真迹,别说王府,只怕宫里也找不出几把来——谁家若得了这个,就算不是密密珍藏,也绝不舍得像侯爷这样一直摇到秋尽冬来。” 南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傲然道:“扇子原本就是用来扇风取凉的,便在上面写诗作画,也不过是为了拿在手里好看些。要都像大公子这样惜物,人人都折树叶子摇着得了,还要扇子作什么?”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啪”地一声收了扇子,转脸向凤篁道:“这位想必就是胡国王弟了,王爷怎么也不给我引见一番?” 凤篁奇道:“我俩的事应已传得朝野皆知,你还装什么傻?”又笑:“既然你脸皮薄,我就再给你引见一番又如何?”指着青辰向南华说:“这位是上元公主的养子,胡名那可古,汉名龙青辰。上元公主与令堂荷泽公主是平辈姐妹,所以你应该叫一声表哥才是。” “表哥?”南华笑:“照这样算,王爷也该称我一声表哥才是——只是从小到大也没听王爷叫过几声!”又扫了青辰几眼,“只不知皇上封了这位……龙公子什么爵位?说出来,彼此之间也好称呼。” “还没有封呢!”凤篁笑着挡回去:“太后说要加倍封赏,只怕皇兄现在正考虑应如何加倍才妥。”说着向南华一扬眉:“怎么?你今天特意过来,难道一点正事都没有?” 南华笑答:“其实没什么正经大事。只是自从你回京后就闭门不出,我找几个御医问了,有说你伤势无碍的,也有说你伤势不好的,心里总没个底,所以特来看看。现在见你精神如此之佳,看来是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说着就起身告辞。凤篁也不挽留,只让四公子代为送客,自己却和青辰一起转回内室。 青辰唤入几名女侍替凤篁解去披风,换了家常的轻便衣衫,自己也把衣服换了,又要了热水,和凤篁一起洗了脸,令众女侍退下,才向凤篁问道:“不是说缙南侯是张氏一党么?怎么又像和你走得很近?” 凤篁枕在他腿上,打个呵欠,懒懒地答:“荷泽公主嫁了张皇后的舅舅,这几年在宫里也和皇后走得极近,所以就被人归为张氏一党,其实南华算半个皇亲,和张氏的关系也不像他母亲那么深。硬要说的话,说他是皇兄的嫡系只怕还像些。”说着,吊起眼睛看看青辰,撒娇道:“我都说了我和他没什么,你怎么还这么在意他?” 青辰扬扬眉头,摸着凤篁的脸答:“你若真和他没什么,又何必再三跟我解释?这不是欲盖弥彰么?”又捏住他的耳垂揉搓着:“你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还说我欲盖弥彰,刚才我一说他是南华充,你和我牵着的那只手立刻握得死紧死紧,只怕你自己也没发现。”凤篁苦笑:“现在又来逼问我——难不成你要屈打成招?” “那倒不是。”青辰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下,边把玩着凤篁的耳垂边说:“不过南华也好,北华也罢,那都是以前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比如你府里的四位公子,他们各有所长,又都对你忠心耿耿,所以我并没有吃醋,也没有不许你亲近他们——你别插口,听我说完——”青辰的语气分不出是正经还是玩笑:“现下你既然是我的人了,就不准再跟人勾三搭四。要不然,我就有本事先杀了那人,再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你信不信?” 凤篁眨眨眼,忽地挥开青辰的手,翻身坐起,一脸认真地盯着青辰的眼睛:“我当初在大漠上跟你说的,每一句是真心话——就算那时是逢场做戏骗了你,可后来你抛家弃国跟我出走,有这份情意在,我若再负你,便当真是猪狗不如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就算四公子,也并不全是因为我好色才收在身边的!我——”他正说得激动,青辰却伸手掩住他的嘴,柔声道:“你不必再说,刚才是我莽撞,多心了。可是凤篁——”他把凤篁拥进自己怀里:“我现在除了你,已一无所有。” “我知道。”凤篁紧紧抱着青辰的肩,“我们发过誓要生死与共福祸相依的。我们发的誓,有天地为证,谁也不能违背。” 三,田姒 过了几日,乐府的新戏已一切准备停当,掖庭令又忙乱了七八日,在群玉台上搭戏台,竖围幕,排座次,再将新戏试演一两次,眼见一切已安排的滴水不漏,才敢上奏皇帝与太后,说已一切备妥,请太后择日赏戏。 太后的兴致却是极高,选了十月十六日,叫了皇后、后宫诸妃、皇子和公主们一起看戏,尤嫌人少。皇帝见母亲难得如此高兴,干脆下旨令中书省放一天假,连朝中三公、六部尚书,及闲散皇亲们都拉了来。太后见了,果然更加喜欢。 这样的繁华,自然逃不了凤篁。他知母亲爱热闹,喜人多,因此特地将四公子一起带来。至于青辰,更是太后指名定要到的,早就被太后拉到自己身边坐着——那本是凤篁素日的位子,这一次却让给了青辰,自己被赶到皇帝下首去坐了。 乐府排的新戏名叫《谢梅妆》,故事其实极老套:谢家小姐梅妆自幼订给表哥王学良,谁知王家后来遭了难,表哥来投奔谢家,却被嫌贫爱富的谢父退了亲事,拒之门外。梅妆悄悄将自己的妆奁赠给表哥,令其上京赶考,自己在家又是绝食又是上吊,拒绝了几家父亲另订的富家公子……其中种种波折也不消细说,最后终究是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表哥中了状元,回来光明正大地娶了梅妆。 故事虽旧,但皇家气派与民间到底不同,这出戏的排场,词藻,曲调无一不是精美至极。待那饰梅妆的女伎演到将与表哥分离时,连凤篁也忍不住跟着轻声吟唱:“满月清辉好,却只得一朝。天明君即去,晨露沾衣角。莫忆天涯人,但恐年华老,莫忘天涯人,记我今日笑。”待那女伎唱毕,凤篁仍觉意犹未尽,忍不住向皇帝笑问:“如此绝好词句,却不知是谁的手笔?真该请来见见才是。”皇帝笑着白他一眼,道:“填词人就在你身后,你怎么不去问他?反倒问朕!” 凤篁“咦”了一声,立即回头向无痕道:“莫不是我家无痕公子的大作?”无痕垂首微笑,答:“粗词不堪入目,让王爷见笑了。”凤篁笑啐:“这样的词若还是粗词,那世间就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1 没有好文章了!”一把将无痕拉到自己身侧,亲自斟了酒,递至他唇边。无痕连忙跪下,双手扶着凤篁执杯的手饮了,凤篁却不急着让他站起,就用那只无痕饮过的杯子又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才低头凑到无痕耳边轻轻笑道:“无痕填词之时,可有想我?” 皇帝用眼角余光看着他俩调笑,也不理会,起身整了整衣,便向太后那一席走去。一旁的内侍知道皇帝这是要去给太后敬酒,以表孝敬,立即捧着金壶玉杯立到太后身后。 见皇帝过来,太后身边众人立即纷纷起立,唯太后端坐不动,只是笑道:“我正看得有味,却被皇帝过来搅了——你看看,你一来,大伙儿都跟着你立规矩,这戏看不了多少,汗倒出了一身。” 皇帝陪笑道:“儿子特来给母亲请安,却被好一顿排场!即这样,儿子敬母亲一杯酒,这就下去。”说话间,倾金壶,注玉杯,倒满一盏清酒,奉至太后面前:“儿子愿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请母亲满饮此杯。” 太后笑着接过,仰头饮了,又说:“不是我赶你走,只是你是皇帝,这身份规矩放在那里,纵你不怪罪,底下人也不敢在你面前失仪。你看看你一来,这些人竟都成了庙里泥胎木偶,连笑话也不敢说了。” 皇帝笑道:“既如此,儿子奉承母亲一个笑话,如何?若讲得不好,请母亲莫要怪罪。” 太后奇道:“难得皇帝也会说笑话?那我倒要听听。”又向身边的侍女道:“去,快把信平王叫来,就说皇帝要说笑话呢,来晚了就听不到了!”侍女笑着领命而去,不一时,果见绯怜扶着凤篁过来了。 太后一见凤篁,立即把他拖到自己怀里,呵呵笑道:“我的儿,来跟娘一起听你哥哥说笑话,若他说得不好,咱们罚他。” 凤篁偷眼向青辰一扫,见他没有不自在的样子,便放了心,向皇帝笑颜如花地道:“既这样,臣弟少不得要秉公执法了,皇兄可莫大意!” 皇帝笑横他一眼,想了想,便说:“朕记得凤篁小时,有次用弹弓打死朕的一只绿头鸭。朕当时跟他说,这绿头鸭会说人话,是要进贡给父皇的,现在却被他打死了,可怎么办?”说到此处,已有许多老宫人已忆起当时旧事,偷偷笑起来,连凤篁也垂头咬牙,却忍不住弯起嘴角。只有青辰不知凤篁幼时到底闹过什么笑话,含笑静听。 “凤篁被朕唬住了,便将父皇赐给他的玉凤佩赔给朕,又百般求朕替他隐瞒。朕原以为这事就这么结了,谁知隔了三天他竟又跑来问朕,问那绿头鸭到底会说什么话……”皇帝说到此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朕便告诉他,那鸭子只会说一个字,那就是叫自己的名字!” 顿时轰堂大笑。青辰也立即明白了,几乎笑不成声:“鸭子会叫自己的名字,不就是‘鸭鸭’地叫么?” “可不是?”太后回首向青辰笑道:“你别看凤篁现在百伶百俐的,小时候可傻得很。这宫里一多半的笑话,都是他闹出来的!”又向皇帝道:“我的儿,难为你当了皇帝,每天万几辰翰的,还记得那么多从前的旧事。” 皇帝不答,笑着瞥了凤篁一眼,说:“既然母亲笑得开怀,儿子的孝心就算尽到了。儿子那儿还有几件奏章要批,这就过去,母亲且请自在看戏,可好?” 太后点头:“你去吧。你去了,咱们这儿就好自自在在坐了说话。”皇帝应了声是,又向凤篁笑问:“朕有些关于胡国的事情要问青辰,凤篁可舍得?” 凤篁正为幼时的糗事埋在太后怀中不好意思,听皇帝这样问,只得抬头答道:“国家大事,臣弟不敢阻拦——只要皇兄莫像欺负臣弟一样欺负他便好。” 皇帝笑骂:“你这小子,倒会护短。”却不再跟他废话,转首向青辰点点头,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悠闲地向未央宫缓缓行去。 皇帝和青辰一去,太后便不肯再放凤篁走,定要他坐在自己身边。凤篁无奈,只能笑应着坐下,却不看戏台,展眼向自己原来坐的地方一望,见无痕观雪撷月仍是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处,不由暗自心疼:四公子在王府中虽像半个主子一般,但在宫里却只能算是王府下人,该站着侍候主人,没资格坐的。瞅太后不防,凤篁唤过一个内侍,命他传令,让他们先回王府,只留绯怜在身边照应。眼见他们都散去,凤篁才把心思转回戏台上。又命绯怜跪坐在自己身边斟茶倒酒剥果子,只是剥出的果子凤篁也没吃几个,倒有一多半被他塞进绯怜嘴里。 直待戏台上终于唱到花好月圆皆大欢喜,天色也到了日暮时分。凤篁见青辰跟皇帝去了那么久仍未回来,心里,便有些不安,命内侍去未央宫打听了几次,都回说皇上正和青辰说话,让太后和王爷不用担心。谁知直到曲终人散,天色全黑,仍不见青辰从未央宫出来。 太后见凤篁渐渐魂不守舍,便笑道:“我的儿,你慌什么?难道还怕你哥哥把人给你弄没了?你知道,最近皇帝很为边境之患费心,胡国又是咱们的强敌,这么些军国大事,一时半会地哪说得清楚?自然要多谈一会儿。”凤篁听了太后的话在理,不由暗笑自己为了青辰,竟越来越患得患失沉不住气,于是放宽心,在承华宫陪太后吃了晚饭,又打发几个王府内侍在未央宫外等着接青辰,便自与绯怜出宫回府。 谁知凤篁刚进王府,还未来得及与无痕等人说几句话,就见留在宫中的内侍急勿勿地走了进来,跪地回道:“禀王爷,方才皇上命传旨,封了龙公子为上阳侯,今夜就留在长门馆住,请王爷自行休息,不用再等了。” “什么?”凤篁一惊,端在手里的药便泼出一半来,“你把话说清楚!是皇上亲自说的,还是命别人传的旨?青辰呢?他又是怎么说的?” “回王爷,是皇上身边的王福来给奴才们传的旨。不多久,我们就见龙公子,不,是上阳侯跟着皇上从未央宫出来往长门馆去了。因此,奴才们没能和上阳侯说上话。” “你下去吧。”无痕皱皱眉,挥手令那内侍退下,向凤篁道:“王爷怎么了?龙公子封侯,本就是意料中的事,为何如此惊讶?”又笑:“看来今日,皇上是要和上阳侯秉烛夜谈了。王爷也早些休息罢,到底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他扶起凤篁,转首向绯怜观雪撷月说:“今夜我陪王爷,你们自去歇着便是。” “无痕?”凤篁微拧眉头,心下仍然疑惑。但无痕在王府中主事已久,凤篁顺从他惯了,便低声应了。一时回到内室,无痕重新传了药,亲自喂凤篁喝下,笑着说:“我知道王爷担心什么。我朝的皇帝,从太祖到先皇无人不好男色,唯有皇上,从小到大连一个男宠都没有,可见皇上是真的不乐此道——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2 王爷又何必庸人自挠?”他一边说,一边替凤篁和自己脱去全身衣裳,取两件丝袍各自披了,拥着凤篁走到卧房后的温泉浴池,笑着劝慰:“王爷想想,皇上看上阳侯的神情,何曾有什么异样淫邪之处?” “嗯……话虽如此,只是青辰如此出色,难保皇兄不起什么歪念头。”凤篁将全身泡进温热的泉水中,顿时说不出的惬意,一丝倦意也慢慢袭了上来,靠在无痕的肩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皇兄没有男宠,不一定是不喜欢,说不定是没有遇到中意的呢?” “王爷又钻牛角尖了。”无痕温柔地笑着,用一块布巾轻轻替凤篁擦洗身体,一边说:“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才能一拍即合——若上阳侯不愿意,王爷也不愿意,难道皇上能硬要?和自己的亲弟弟抢男人,这要是写到史书里,很得意么?皇上向来重德惜名,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又轻轻摸着凤篁背后的刀痕:“还疼么?” “嗯……”凤篁往无痕怀里缩了缩:“还好,不用力,不碰它就不疼,不过即使疼,也比前几天要好多了。”手一抬环住无痕的脖子:“算了,听你的。就算皇兄想硬抢又怎么样,实在不行,还有太后呢!”咕哝着打个呵欠:“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去见太后,顺便就把青辰接出宫,省得夜长梦多。”他语声呢喃,不知不觉就枕在无痕肩上睡着了。无痕却抱着他,靠在汉白玉的池壁上,愣愣地仰头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凤篁就带着绯怜就进宫给太后请安,谁知还未及说上几句话,太后就喜气洋洋地向他笑道:“我的儿,为娘且告诉你个准信儿让你高兴高兴——你猜猜是什么?” “不就是青辰封了上阳侯的事?”凤篁笑,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儿子昨儿个就知道了——还嫌皇兄封得少了呢!” “你这傻孩子,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也罢,我告诉你,大司空昨晚递了奏章保荐你为皇嗣。这样一来,你立储的事,就算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准了。还不高兴?”太后心情似是极好,自顾自道:“眼见是要做皇储的人了,就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我看哪,你也该找个合适的姑娘把终身大事给定了。儿啊,你心里可有喜欢的女子?说出来,娘亲自去给你提亲。” 绯怜正给凤篁削苹果,闻言手一颤,指上立即见了红。他顾不上看自己的伤,忙转头,看凤篁的脸霎时苍白得毫无血色,手捂胸口,急急喘了几口气,疾道:“娘,儿子还小,这事不急吧?” “怎么不急?你皇兄十九岁的时候,已连儿子都有了。”太后似早料到凤篁会这么说,轻松挡了,“是了,娘也胡涂——你整日守着那几个男宠,怎么会知道人家姑娘的好坏?也罢,娘给你挑一个吧!” “娘!”凤篁声音提高了些,“儿子心里已有了人,娘也明知他是谁。为何还要这样逼儿子?” “你荒唐!”太后勃然大怒,指着凤篁的鼻子:“玩是玩闹是闹,你这些年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府里收男宠,为娘的并不管。但婚姻大事乃人伦根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圣人的话都不记得,你这么多年的书,竟白读了?!” “娘!”凤篁猛地跪到太后面前:“婚姻乃终身大事,儿子只想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再说皇家血脉枝繁叶茂,纵儿子无后,也不算不孝!” “你放屁!”太后一掌拍在案几上,气得几乎连声音都发抖了:“好啊,果然是儿大不由娘——是哪个来路不明的野狐媚子教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必是想着王府没有个正经娘娘,他们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是不是——荆女史!且看看你的好儿子把我儿教成了什么样!” 荆女史正是绯怜的亲生母亲,听太后问到自己,她急忙跪下磕头,颤声哭求:“太后息怒,王爷他是一时想不过来,并不是有意要违背太后的一番好意。太后若是气坏身子,王爷可怎么办呢……”她一边哭一边又拚命给绯怜使眼色,叫他劝凤篁先顺着太后。 凤篁见太后动怒,自知做的过了——若当真惹恼太后,只怕最先吃亏的便是自己身边的四公子。于是咬着牙,低头认错:“是儿子孟浪了,年少无知,曲解了娘的好意,惹娘生那么大的气,不孝至极,请娘责罚。” 太后余怒未熄,冷笑道:“你既知道,这事就由娘为你作主了,你不必再多言。”一眼扫到战战兢跪在凤篁身边的绯怜,又道:“我这几日身子也大好——只可恨御医院那些蠢才,拿着皇家的俸禄,竟连点小病都看不好——我看绯怜也不必跟你回王府,就留在我身边伺候药食罢!” “娘!” “怎么?不舍得?” “儿子岂敢……只是绯怜年幼,若有行事不周的地方……万望母亲看在儿子的面上包容些许……”凤篁万没想到太后竟会扣下绯怜,纵然心中酸楚,满腹不愿,也不敢回绝——荆女史就在太后身边,仍然磕头如捣蒜,额头已是一片乌青。自己若强带走绯怜,恐怕立即就会连累他的家人。 只能先退一步。 凤篁勉强向绯怜笑道:“既如此,你先留在宫中小心服侍太后,遇事先问问你母亲,别自做主张……”笑着,眼泪却不小心滚出几颗,又急忙忍住:“万事自己小心……”压低声音:“记得要看着太后的眼色行事,若太后为难你,先忍着,过几日,我一定想法把你接出去。” 绯怜点头应了,那眼神令凤篁心如刀绞,只能别过眼去。绯怜抓着凤篁的衣袖,欲言又止,欲忍又言:“我再为王爷诊次脉,先开三天的药方。王爷自己小心调养,不要多费心神……那些忌口的东西,王爷就别再贪吃了……” 此时太后气已渐平,见两人仿佛生离死别的样子,叹道:“荆女史起来吧,不用再磕头了——绯怜是我们田家的孩子,自幼懂事聪明,凤篁身边现就这么一个知疼知热的自己人,我又怎么舍得难为他。” 凤篁磕个头:“多谢太后。娘既凤体违和,且请好好休息,儿子现去给皇兄请安,明日再来看娘。” “也罢,你去吧。”太后点头,又唤来自己宫里的内侍总管:“谢长贵,好生送王爷去皇帝那里——王爷身子还没大好,别让他在宫里乱逛,可记住了?” “奴才遵旨。”谢长贵拖着公鸭嗓子应了,扶起凤篁。凤篁走到殿门处,忍不住回头,见绯怜仍跪在原处,也正回头望他,衣红似火,肤白胜雪,看来竟无比凄艳。 四,凤笙 一离开承华宫,凤篁的脚步便越来越快。谢长贵几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但见凤篁脸色阴狠,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只能低头跟着走。谁知凤篁却突然停了步,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叫道:“谢长贵!”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3 “是!”谢长贵忙应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吩咐——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谢长贵忍不住颤颤身子,愁眉苦脸地抬起头:“回王爷,宫里有规矩,该讲的话得讲,不该讲的话一句都不能讲,不然奴才们的脑袋就得搬家了……这个……还请王爷体谅奴才些许……” “哼!”凤篁冷笑:“这我自然知道——我只问你,昨儿晚上,皇上是不是到太后宫里来过?” “王爷……” “怎么?连这也不能说?” “不是……”谢长贵无奈地舔舔嘴唇:“皇上昨晚……确实来给太后请过安。” “一个人来的?” “怎么可能……”谢长贵赔笑:“自然是由奴才们伏侍着来的。”他看看凤篁的脸色,忙补了一句:“奴才知道王爷想问什么——上阳侯没跟着皇上一起来。” “嗯……”凤篁睨他一眼,想了想,又问:“皇上跟太后都说了些什么?” 谢长贵听凤篁如此问他,立刻跪地磕头:“王爷饶命!皇上和太后说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敢听,又怎么敢传!请王爷明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后来奴才送皇上出宫时,见皇上是向长门馆去的……” 凤篁的脸色,便和一颗心一起,慢慢地沉下去了,怔了良久,却只哼一声,也不再理仍跪在地上的谢长贵,自顾自转身迈步。 谢长贵见凤篁走了赶忙爬起来,紧赶几步拦在凤篁身前:“王爷,您这……您这不是去未央宫的路啊……” 凤篁扫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皇兄昨夜才得了新人,这时候就能在未央宫理政了?”他咬牙狠笑:“这时候要见皇上,去长门馆就对了!”一脚踢开死活都要拦住自己的谢长贵,径自向长门馆闯去。 谁知离长门馆尚有百步之遥,凤篁就发现这座平日冷宫一样的空殿周围竟多了不少专责皇宫禁卫的金吾卫。再进前几步,就见一个锦衣男子风度翩翩地迎着凤篁走来。 “南华?”凤篁眉头拧起:“你这时候在这里做什么?” “王爷这话问得奇怪。我身为左金吾卫统领,在这里自然是奉旨守卫了——不然,这大冷天的,谁愿意吹一夜西北风?”南华笑着向凤篁拱拱手,问:“王爷是来向皇上请安么?” “不错。”凤篁冷冷答道,“我皇兄在里面罢?我去见他。” “王爷且慢!”南华却伸手拦住凤篁:“皇上尚未起身,王爷……请稍等等。” 凤篁脚步不停:“自家兄弟,还避讳什么?我去叫他起床便是!” “慢着!”南华见拦不住凤篁,笑容一敛,脸色也冷下来:“既这样,我实说了罢!皇上昨夜就有旨意,不许信平王进长门馆——不然,在此处守卫的人,连我在内,全部处斩!所以王爷还是莫要为难我才好!” 听南华这么说,凤篁的脚步终于停下,直盯着着南华的眼睛,脸上戾色渐盛,瞳孔慢慢收缩:“假若我要硬闯呢?” 南华向后跃开几步,手一伸,从侍卫手中接过自己的银枪,迎风一抖,枪头上那团丝缨便晃得凤篁满眼眩目的红:“若王爷要硬闯,南华充只好得罪了!” “好!”凤篁咬着牙,怒极而笑,闪身从一名侍卫手中夺过一柄铁枪,手一拧一振,青辰被夺的恨,绯怜被扣的苦,便全挟在这一枪中,惊风动雷地直刺南华胸前。 南华抖枪迎上,一架一挡,急急向凤篁低声说:“王爷难道疯了?皇上就在里面!”避过几招,又道:“还不住手!你在禁宫内动武,皇上若有心治你,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见凤篁恍若未闻,忍不住举枪回刺,再劝:“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不为你身边的人想想么?” 谁知南华越劝,凤篁的枪势越猛。两人交手十数招后,凤篁已是势如疯虎招招抢攻,竟似不要命般——其实他自己知道,交手不过三招,前胸后背的两处未愈的伤口已疼得钻心,全仗心里一口怨气提着才没倒下。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招招抢攻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只怕南华轻轻一碰,自己手里的这杆枪便会飞出去。 想不到这时,皇帝的声音却在长门馆门口响起:“凤篁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这么早就在宫里练起武来,吵得朕连觉都睡不好。” “皇上?”见已惊动皇帝,南华不敢再让,又生怕凤篁手执军器君前无礼,枪尖一挑枪尾一扫,原只想挑飞凤篁手里的枪再迫他退几步好行礼,也算给他个台阶下。哪想到凤篁竟完全躲不开,被他枪尾扫中胸前,甩出六尺有余。 “王爷!”南华惊叫一声,刚要去扶,却听皇帝淡淡一声:“由他去,让他自己起来。”只得住了脚步。凤篁听到皇帝的声音,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涌到嘴边,又忍着强咽下,尽管伤处痛得已快麻了,仍拚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挣扎着爬起来,直直地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似被凤篁和南华打斗的声音惊动的,尚来不及更衣,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明黄绣金的龙袍随便披在肩上,黑发未梳,全从颈侧披向胸前,神情、声音俱是慵懒的:“怎么了?凤篁这么早来找朕,可有何要事?” 凤篁见皇帝一副春睡未醒的样子,心中气苦至极,忍不住怒,竟开门见山地直接道:“臣弟是来接青辰回家的。” “哦?”皇帝眨眨眼,笑了:“可惜晚了。”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凤篁:“上阳侯,朕要了。” “皇兄!”凤篁痛呼一声:“他是我此生至爱!” 皇帝嗤笑:“凤篁,就快做皇储了,该收收心了——难不成将来做了皇帝也这么胡闹?到时候若天下臣民群起仿效,成何体统!” “那皇兄又为何如此?”南华听着凤篁的声音,仿佛每一个字都痛如骨髓。 皇帝的声音,仍是云淡风清:“朕后宫充盈,儿女绕膝,便有个把男宠也无伤大雅。” 凤篁惨笑点头:“好,好——只不知皇兄有没有问过青辰——他愿不愿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他愿与不愿,又有何两样?”皇帝看着凤篁,眼神中有怜惜,有悲悯,有不忍,也有嘲笑:“凤篁,就算朕与你不是君臣,仍是兄弟。今天,做哥哥的问你一句——为了一个龙青辰,你难道要将我们十九年的兄弟情份全抛在脑后吗?” 凤篁的的声音里已带了丝丝金属般的颤音:“皇上竟还能提兄弟两字?请问皇上昨夜,心里可有一丝一毫念起这十九年的兄弟情份?” 他这话十分无礼,纵皇帝向来溺爱他,此时脸也不由沉了下来。只皇帝是个深沉人,并未发怒,转而叹口气,悠悠道:“古人云,兄弟如手足,余者如衣服——既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4 然这件衣服眼看要让你与朕兄弟相残,不如干脆毁去,大家清静。” 凤篁身体晃了晃,似随时都会倒下,却又勉力站住:“皇兄你……难道……要杀他?” 皇帝浅笑:“朕也不舍,只是为了你,只得如此。” 凤篁闻言,只觉心中一空,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似的。所有的气、怒、愤、恨全部烟消云散,胸中所有,只剩无尽的悲恸与哀戚:“皇上……皇帝两个字,已经刻到你每根骨头缝里……你与我,已再也成不了普通兄弟了,就别再装了……青辰若愿意,跟着你便是……我……放手罢……”话未毕,他已支撑不住,一口血吐了满襟皆红,人,也软软地倒了。 “凤篁!”皇帝惊叫。他原以为凤篁还会跟他大闹一场,谁知竟是如此。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急跑到凤篁身边,肩上披着的龙袍随风飘落,散在地上,铺得一地锦斓也顾不上,只急着把弟弟揽入自己怀中,轻轻唤着:“凤篁?” 南华急骂身边的侍卫:“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御医!”又帮着皇帝把凤篁抱起来,迟疑地开口:“皇上……?” 皇帝定定神,说:“这里太偏僻……传医传药的都不方便,而且也远……叫御医立刻去未央宫!”他抱着凤篁站起身,直向未央宫行去,龙袍依旧横陈于地,锦绣斑斓,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及至到未央宫中,一群御医已是候在那里,见皇帝将凤篁抱到榻上,急忙一拥而上,诊脉的诊脉,看伤的看伤。皇帝见他们忙乱不堪,怒喝一声:“也不看看王爷现在都什么样了?还经得起你们这样粗手大脚地搬弄?”视线扫了一圈没见绯怜,冷冷问:“花绯怜呢?向来不是他陪王爷进宫的?” 王福来在一边躬身赔笑道:“回皇上,奴才打听到,本来是花二公子陪王爷进来的……可是,不知怎么了,二公子让太后扣住了。现在只怕还在太后宫里呢……” 皇帝眼一睃:“立刻去传!”又赶开众御医,亲手替凤篁解去衣衫,及至脱到内袍时,见凤篁后背一片鲜红,手一抖,只能不忍地转开眼,一直等到绯怜赶来,才轻吁一口气,轻声说:“不用磕头了——先看你主子要紧!” “是……”绯怜颤声应了。回头一扫,从一名御医手中抢过医箱跪到榻边,咬了咬牙,取剪刀把凤篁背上已一片红湿的丝袍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狰狞不堪的伤处。 绯怜一边查看凤篁的伤势,一边手脚麻利地从药箱中取出棉纱和药酒替凤篁擦洗伤口,抹去血迹。凤篁背后的刀伤已裂开三寸有余,前胸的箭伤虽未裂开,但南华的那一枪却挨得实实在在,整个前胸明显浮现出一长条青红色淤痕。绯怜小心地探探,发现没肋骨未断,终于松了口气,又拉过凤篁的手腕,一搭上脉,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皇帝见他这样,以为凤篁不好了,急问:“你哭什么!”又伸手到凤篁颈侧,探到颈脉虽轻,去缓而稳,便松了口气,说:“不是好好的吗?” 绯怜见皇帝动了怒,忙擦净眼泪,小声应道:“……是……”又从医箱中找出弯针和丝线,心一横,将针扎进凤篁背伤的皮肉中,便开始缝合伤口。 皇帝早已看不下去。背着手站到窗前,直到听到绯怜指挥宫女帮着包扎的声音,才又转身问道:“你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绯怜满腹心酸,垂泪答道:“王爷外伤虽然吓人,但只要小心将养,并无大碍。只是……只是王爷方才不知怎么了,气血攻心,又发散不开,自己强忍着,自伤肺腑……只怕……” “只怕什么?你还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还不快说!” “……只怕日后年命不永……”说到此处,绯怜已再也忍不住,放声哭道。 “胡扯!”皇帝勃然大怒,指着绯怜道:“小孩子家不过看了几本药书,也敢学别人断人寿数?要不是看你素日,朕现在就治你妄言生死,诅咒主上之罪!——还不给王爷开方下药,难道真等着你主子有个好歹,朕亲自治你?!” 待绯怜开了药方,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又令御医局医正再给凤篁诊了脉,两方相较,才点了点头,让众御医退出。却将绯怜的那张药方交给内侍,命立即料理。一边又向绯怜道:“你还是回承华宫去伺奉太后。这里的事,一点也不许向太后露出,知不知道?” 绯怜看了看仍昏迷不醒,生气全无的凤篁,忍不住说:“王爷都这样了……绯怜实在是……求皇上还是让我服侍王爷吧……求皇上了……” 皇帝却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清的样子:“那么多御医,难道还不如一个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朕再说一次,此间的事,不许让太后知道一个字,可听着了?” 绯怜不愿,还要再求,一抬头间,却看到凤篁优美的颈子毫无防备地横在皇帝的掌下,心中一凛,只得带着满腹委屈,伏下身去,应道:“……是……” 凤篁醒来,只觉得全身都痛,稍一动,撷月立即扶住,俯在他耳边轻声问:“王爷怎样?可是痛得厉害?” 定定神,他发现自己正倚在撷月怀里,观雪见他醒了,盛了碗粥端到他面前,道:“王爷昏了大半天,也该饿了……这是王爷素日爱吃的紫米粥,先用两口垫一垫罢。” “我……怎么了?”凤篁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南华?你怎么……” “是我送你回来的。”南华忧郁地看着凤篁:“你忽然就昏死过去,把皇上吓坏了,后来……绯怜给你缝了背后的伤……”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若早知会如此,我还不如乖乖站着让你打,总好过现在这样……” “那样就不是南华了……”凤篁无力地露出一抹苦笑:“青辰……” “他没事。”南华急忙说:“皇上没有杀他,也不会杀他……都是唬你的。你不用担心他,好好养病就是。” 凤篁极轻地“嗯”了一声,又问:“无痕呢?怎么没看到他?” 观雪和撷月闻言面面相觑,互相对视几眼,还是撷月开口:“王爷,缙南侯送你回来后不久,宫里又来了圣旨,皇上说以大哥的才华在王府中可惜了,封了大哥为文华殿学士,着即日迁出王府。大哥接了圣旨,拉了匹马就去见朝中三公和上将军了……方才从大司徒府里派人传话,说大司徒留着吃晚饭,又问王爷醒没醒……想来也该回来了。”正说话间,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哗,无痕三步两步地进了屋,见凤篁睁着眼,立即惊喜地笑道:“王爷醒了?”当真如风一样冲到凤篁身前,也不管什么身份礼法,一抬手就摸上凤篁的脸。 南华见了,自觉没意思,向凤篁拱拱手便告辞了。无痕也不留,只吩咐守在外间的侍从送出去。见没了外人,凤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5 篁便向无痕淡淡笑着说:“大司徒自奉向来节俭,不遇年节,桌上绝不见荤……你一定吃不惯……让下人再给你做一桌吧。” “王爷!”无痕握着凤篁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能关心这些小事?” “什么是大事?什么又是小事?”凤篁仍旧无力地笑,语声轻不可闻:“你在外面为我跑了一天……我只不过想让人给你准备一桌饭,不该吗?” “王爷……” “说吧,你都打听到些什么……为什么,大司空突然就上表请立我为储,为什么,太后又突然逼我成婚……” “是……”无痕道:“自从王爷回长安后,在朝中人望就越来越高,太后也在多方为王爷活动。后来,大司徒终于松了口,说比起纳惠王,王爷无论在哪方面都是立储的上上之选……惟有喜好男色,德行有亏,只怕难以继承大统。大司空却说,如果立王爷为嗣,自然有皇上和太后严加管教,就不会再胡闹了……”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凤篁无力地偏过头去:“太后为了能为我争储,绝不会吝惜你们几个……难怪皇上今天说,宁肯杀了青辰也不会还我……他知道,太后这次,是绝不会帮我了。”他喘口气:“无痕去做文华殿学士……虽说只是一个清职,但作晋身的资本却极好;绯怜留在太后处,也好,至少性命无忧了……”他想了想,向观雪问道:“府里现在可用的金银之物共有多少?” “不多……不过几千两金子,十来万白银罢。若加上古玉书画之类的,浮财总共应在三五百万上下。”观雪略略一算,如此答,又劝:“王爷歇歇吧!伤那么重,还问这些做什么?” “歇?”凤篁惨淡地笑:“我歇了,你们怎么办?今天太后已经明说了,说我身边有‘来路不明的野狐媚子’……你们听听,这话除了观雪,还能指谁?”又闷咳两口,道:“我要再歇,你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观雪,听我说,把府中的金银分作四份。你取一份,现在就备好行李,若无事便罢,若一有风吹草动,立即远走高飞。你有一身武功,只要离了长安,便谁也奈何不了你……撷月,你身为将门虎子,在我这里却真是委屈了……你也取一份,明天,明天我去大司马处一次……他向来欣赏你,有他担保,你不但性命无忧,而且建功立业指日可待……余下的两份,无痕取一份,留一份给我……绯怜在太后处,不少这些黄白之物,无痕你从库房里取一些古玉书画给他,也算……也算……” “王爷!”撷月轻叹口气:“事情还未到那一步,王爷又何必如此自寻烦恼,自乱阵脚?”低下头,脸颊与凤篁的脸相贴:“我们都走了,王爷怎么办?身边一个可靠人都不留,若变生肘腋,只怕任人宰割的,就是王爷了!” “我不过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凤篁苦笑,“有了准备,便遇到再苦的境遇也不怕了。” 无痕垂下眼,幽幽道:“王爷素来怜爱我们,满长安谁不知道?要是这会儿突然把四公子全打发走,也太反常,反倒惹人注目。照我的意思,先做好准备,人,却不忙着走。另外,虽说圣旨要我即日迁出王府,却并没赐我居所。要我即日迁出,却迁哪里?是住大街上,还是找个客栈,把招牌换了学士府?”逗得房中诸人一笑,又道:“不过先找一所房子收拾着,遮人耳目就是了。王爷不用太忧心,就是太后和大司徒也知道,四公子一半是王爷男宠,一半却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我看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且不论别的,单说皇上为什么偏让上阳侯住在长门馆?那是前头陈皇后废后幽居之所。皇上若真是对上阳侯有意,便绝不会让他住那里。” 观雪的眼神闪了闪:“大哥的意思是……?” 无痕却是云开雾散地一笑:“现在情况不明,我也不好胡乱猜测。我觉得目前最要紧的,是王府行事须处处小心,别让人抓着把柄。大司马那里,明天我去替四弟说,王爷好生休息调养身体,就算不为太后皇上和自己,也算为了我们。上阳侯那儿,如能设法见一面最好,不然,至少得遣人去探探情况——此事三弟想想办法。除此之外就都是些小事,我们几个能自己料理,不用王爷再操心了。” “嗯……”凤篁轻轻应了声,吁口气说:“也罢,这些事,都凭无痕处置……你们也提心吊胆一天了……让我睡下,你们自去休息便是。” 撷月却道:“王爷前胸后背都是伤,稍碰一碰就会痛得不行,一个人怎么睡?非得我们这样抱着才行!我看今夜由我守着王爷。大哥倒真是累了一天,该好好歇歇,观雪立即去收拾一下,现在四公子中,数你情况最险,不可不防。王爷觉得如何?” 观雪正要开口,却被无痕拦住:“你们谁都别跟我争罢?我是被圣旨撵出去的——趁我还在,让我多陪王爷几日得了。”见无痕如此说,观雪撷月只得点头应了。 一时无痕梳洗更衣回来,从撷月怀里接过凤篁靠着板壁坐在榻上,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长长地叹口气。凤篁听着,心里沉沉一痛,却不知如何劝慰,只能唤声:“无痕?” “嗯?王爷怎么了?是伤口痛了么?”无痕忙问。 凤篁却又无言,半晌才道:“王爷,王爷……记得我们俩刚好时,当着人,你王爷前王爷后的,叫得礼恭敬周道,半点也挑不出错来;可晚间背了人,床榻之上,你一口一声凤凰,唤得我脸红耳热,只能任你为所欲为……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只怕是我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是啊……”无痕的心思,也被凤篁拉回过往:“那时,虽说是我主动引诱的你,但我万没想到,你对我竟是真情一片。太后赐我毒酒时,我以为必死无疑,谁知你却会闯了进来,以死相谏,逼太后不得不放了我……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一生,我是再也放不开你了。” “后来,上将军送了绯怜来……那时,我俩正情浓。我嫌绯怜碍眼,也没好好待他……结果还是你劝我说,他虽是上将军送的,其实是太后点头许了的,若一昧伤他,太后知道了,只怕谁都不太平。一边劝我一边哄他,才慢慢好了。” 无痕脸上忍不住淡淡带了笑意:“那时绯怜一听要他侍寝,就吓得脸都白了,又想哭,又不敢躲……我自问并没有教你什么折磨人的法子,实在不懂为什么他会这样,只好把他一起拖到床上,才知道你竟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胡来硬撞的,难怪他会怕成这样。” 凤篁脸不禁红了红:“那时我小嘛……”又小声道:“你又没教我在上时该怎么做。”“哦?”无痕忍不住逗他:“那到我身上时,怎么又知道轻怜蜜爱,问疼问痛了?明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6 明是故意欺负他!”轻轻一捏凤篁的鼻子,又叹道:“绯怜被你欺负怕了,反倒一昧跟我亲近,这府里的规矩,就这么乱了。” “这有什么?”凤篁却不以为意:“我宁可这样,也不要看你们互相勾心斗角,彼此都乌眼鸡似地,什么意思?”又叹道:“不过,眼看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你口中不言,腹中不怨,可这里——”他轻轻摸了下无痕的胸口:“难道从不会痛么?” 无痕轻轻压住他的手,叹息一声:“若在寻常百姓家,我自然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王爷生在皇家,我若只顾两人相守,只怕连平安一生都不得。无痕心中最痛之时,一件在六年前,太后宫中,一件在今日,王爷被缙南侯送回府时。王爷若知,便当善自珍重。” “我知道……从前只有你一个时,我可以命相搏,护你周全。可现在我有你们四个,若为一个死了,那另三个怎么办?你放心,我是不会再鲁莽了。”凤篁偎在无痕胸前,声音暗暗的:“无痕,我不要放手,我要青辰回来。” “王爷……”无痕伸指到凤篁眼角,替他拭去泪迹:“那就拿皇储之位去换罢!我看皇上并非真对上阳侯动了意,只是想迫王爷不争储位而已。” “凭什么?”凤篁一下子抬起头:“从我十五岁起,你为了助我登上皇储之位,花了多少心血?此时几乎是胜券在握,一旦松手,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凭什么他要什么我就只能让什么?我偏不让!这一次,我跟他争到底,先争皇储再争青辰——我就不信我斗不过他!” 见凤篁动了气,无痕只能慢慢闭上眼,什么都不再说了。 五,青辰 王府内虽然暗潮汹涌愁云惨雾,但外人却只见信平王初战告捷,得胜回京,府中的大公子又封了文华殿大学士,眼见承嗣在望。在长安的一众官员见此情景,哪里还肯放过?个个如苍蝇见了血般,纷纷拥向信平王府拍马献媚。接连几日,饶是王府闭门谢客,送礼的人还是一起接一起,怎么都打发不掉。更有甚者,素知无痕在王府位份最尊,又始终荣宠不衰,便将门路走到无痕处,虽不敢送真金白银,但诸如文房四宝,古玩书画之类却是流水般送到无痕面前。 无痕虽看不上这些人,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礼物自然是不收的,不过见面客套几句就送客了。那些官员个个都是人精,只需无痕稍稍暗示几句就心领神会,于是乎,中书省接连几日收到保荐凤篁为皇嗣的奏章不下百份,令负责登记奏章抄写节略的中书舍人写得手都软了。 太后连着几天没有见凤篁进宫请安,初以为那日将他训得狠了,又在闹脾气。便派内侍进王府宣召,也算给他个台阶下。无痕见了内侍,不慌不忙地换了身清素衣袍,便跟着进宫,到太后面前,替凤篁行了礼,便说凤篁那日本要见皇帝,却无故被缙南侯打得吐了血,几乎连肋骨都折了,实在起不了身。竟将一盆脏水全泼到南华身上。 太后听了怒不可遏,当即叫来皇帝又骂了一通,逼着要治南华的罪。可怜南华百口莫辩,只能自认倒霉,虽说他贵为皇亲,爵位不可轻革,但官职却生生地被降了两级,从统领变成校尉。无痕又偷空向绯怜使个眼色,绯怜会意,故意当着太后的面向无痕关照:凤篁体弱,不能用人参,饮食要清淡补人,每日早起一定要用鹿奶;又是什么王御医的药太霸道,不能用,刘医正的药不对凤篁的脾性,只能救急不能常服……听得太后胆战心惊,只觉得御医局养了一群废物,急忙命绯怜跟着无痕回王府照料凤篁,又恨不得亲自去看,又怕吓着凤篁更不好,当真是坐立不安。后来还是无痕请太后放宽心,答应每日派人进宫禀报凤篁的情况才罢。 自从知道无痕进了宫,凤篁就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太后又为难他。谁知竟见无痕带了绯怜回来,又惊又喜,将绯怜拉到怀里抱着就不肯再松手,连撷月观雪在一边偷笑也不顾了。待问了如何才将绯怜要回来的,又笑得几乎岔了气,飞着媚眼骂无痕:“坏得让人什么把柄都抓不着”。 再调养几天,绯怜替凤篁背后拆了线,无痕又从大司马处替撷月弄到禁卫军都尉的官职。凤篁见所有事情都照自己所愿发展,心中振奋,要无痕抓紧向大司徒下功夫,只有等大司徒也上表请立凤篁为嗣,这条皇储之路才算铺得稳稳当当了。 这日晚饭后,四公子正陪着凤篁说笑议事,忽然有侍从禀报青辰从宫里派人送东西来。凤篁急命传时,却见皇帝身边的王福来满面笑容地进来。凤篁心中虽讶,脸上却仍笑着说:“你这老货,怎么今日有空来了?” 王福来笑着回道:“上阳侯让奴才给王爷带几句话,还有东西送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尺来长,两寸宽的锦盒,绯怜伸手取了递到凤篁面前,凤篁却不接,只示意放到桌上,仍笑问王福来道:“他让你说什么?” “上阳侯说,他的那匹大宛马,让王爷不要光喂豆饼大麦和酒糟,说饲料里最好放一半青料和干草,让马磨磨肠胃。还说这马和人一样不能娇生惯养,最好每天牵出去跑个一二百里,不然只怕就肥得再也跑不动了。还有跑马的时候,要先慢跑一二十里,再快跑三五十里,再慢跑二三十里。怕跑快了伤马,跑慢了膘掉不下来,白跑。” 王福来一边说,凤篁一边皱眉头,待他说完,凤篁的眉头已快成麻花了:“就这些?他没别的要你告诉我了?” 王福来呵呵一笑,躬躬身子答道:“回王爷,奴才传的话,是上阳侯说一遍,奴才记住了,再复述一遍,侯爷听得无误了才让奴才出来的。实在只有这些,没别的了。” 凤篁慢慢“嗯”了一声,伸手打开桌上的锦盒,见里面只有两柄扇子,奇道:“这时候,送扇子做什么?”随手取出一柄打开一看,不由“咦”了声:“这不是王书圣的真迹么?” “王爷好眼力!”王福来笑道:“侯爷说了,这是上回看到缙南侯拿着那把书圣真迹在王爷面前显摆,存心气大公子,所以特地跟皇上要了宫里的扇子给大公子送来。” “哦?他倒心细。只是我记得皇兄向来当这几把扇子宝贝一样,怎么那么容易就给人了?”凤篁将手中扇子合上递给无痕,淡淡问。 王福来仍是笑容不变:“回王爷,这两把扇子是上阳侯和皇上下棋赌子儿赢来的。侯爷赢了两局,本来该得两把书圣真迹扇的。可皇上实在舍不得了,和侯爷告了饶,今儿下午赶着亲手画了一把令奴才一起送来。”他说着,凤篁已展开盒中另一柄扇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柄墨竹黑漆纸扇。扇子正面除了落款图章,只画了一弯残月,一树桃花,一张古桌,一壶清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7 酒,余者一样也无,凤篁不由喃喃道:“皇兄之画,为何如此凄清?”翻到扇背面,便见皇帝那一笔熟得不能再熟的行书,却只提了一句旧诗:“桃花依旧笑春风”。 凤篁见了,想到青辰,心里猛地一痛,忙收了扇子,定了定神,才向王福来说:“难为你,这么晚了还跑这一趟——我这儿有昨天信国刚送来的杏花老酿,带一坛回去慢慢吃罢!观雪,替我送送老王!” “哟,那老奴才可就不客气了。多谢王爷赏酒。”王福来笑着躬了躬身,便跟着观雪出去了。 一时观雪回来,凤篁立即开口相询:“如何?他怎么说?” 观雪自掀袍坐了,答:“方才我问了王福来,他出来时皇上也在。上阳侯就算有什么话,也不好当着皇上的面说罢?不过我听着他传的话,觉得里头有计较——上阳侯只让好好照顾他的马,也没说怎么处置。要是上阳侯真觉得回不了王府了,又怎么会这样?定是派人来把马拉走,要不就干脆送给王爷。王爷说呢?” 凤篁慢慢点头:“观雪这话不错。只是……唉!他怎么一句话都不问我呢?” 绯怜听着一笑:“不问就不问——王爷刚才也没有想着问他,他又凭什么要问王爷?”从凤篁手里接过那柄皇帝御笔的扇子展开把玩,又道:“又不是女人,问长问短的有什么意思?再说问了却见不着面,不如不问。” 观雪笑指绯怜道:“偏你这小子说话刺心——你看你看,王爷眼泪都要被你弄下来了。”又向凤篁道:“王爷别听他胡扯。刚才我跟王福来说了,求他安排一下,让王爷和上阳侯悄悄见一面。他虽没十分应准,却答应想办法。王爷有话,等见了上阳侯当面说就是,也不用旁人传来传去的。” 凤篁不好意思地瞪他一眼:“观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也会跟着取笑我了?”展眼见无痕和撷月一起笑着看自己,不由撇撇嘴,忙转开话题,说:“既然王福来出来的时候皇上也在,那他回去时必是先去缴旨。我们跟他说的话,未必能瞒得过皇上去——还是再另外想办法,只怕还稳妥些。” 凤篁虽如此说,谁知三日之后,王福来竟悄悄派人传讯,说是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让凤篁换了小内侍的装束混进长门馆与青辰见一面。观雪见事情竟来得如此容易,却怕有诈,放心不下,无痕却说无妨,拦了想跟着一起进宫的绯怜,只让凤篁自己去。 长门馆外仍然戒备森严,但有王福来领路,凤篁还是没费什么劲就混了进去。待入内室见到青辰,凤篁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两人四目相对,凝望良久,凤篁嘴唇抖了半天,却只吐出三个字:“你瘦了。” 青辰的脸猛一转,换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笑容,道:“你倒眼尖,连我自己都没觉得。”让凤篁坐了,亲手给他倒了茶,才欲开口时,凤篁又急道:“皇上……他对你怎么样?” 青辰眼里带了点笑意:“问这个?你希望他待我怎样?好,还是不好?”又笑着说:“今天请你来,实在有事相求。” “哦?”凤篁环顾四周,只见屋内屋外,足有七八个内侍立着,便想说句贴心话也不能,只得勉强笑笑:“你说,只要我能办的,都替你办了就是。” “嗯……”青辰将手撑在下颌上,想了想,说道:“前几日缙南侯被贬,左金吾卫统领的缺就空了下来。华阳公主送给我一百金,要我想办法替她儿子谋这个职位——我应了,你觉得怎么样?” 凤篁嘴角扯了扯,道:“一个左金吾卫统领才值一百金?不是和白送一样?”青辰叹口气应道:“可不是?昨天长胜侯又送了我三百金外加一对玉马来求这个职位——谁知今天早上才知道,吏部的委任书已经下去了,我想再换人也晚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凤篁问。 “能怎么办?礼物已经收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吧?”青辰摊摊手笑道:“你帮我个忙,随便找个借口把华阳公主的儿子免了,我再把长胜侯弄上去——华阳公主本来就只要我帮她儿子谋这个差事,我办到了。结果她儿子不争气,自己又丢了差事,这也怨不到我头上,对不对?” 凤篁把脸一捌:“这事其实不难——只是我帮你忙,又有什么好处?” 青辰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道:“哟,现在为我办事,没好处也不做了吗?”说着轻轻击掌,早有内侍捧过两只紫檀盒子。青辰亲手打开,取出两匹玉马,笑道:“喏,这给你,如何?” 凤篁转眼一看,见这两匹玉马俱是西域羊脂玉所雕。一匹疾驰回首,线条苍劲古雅;一匹扬蹄长嘶,刀法细腻柔润。便道:“马是好马,玉也是好玉——只是这样的东西,我却不希罕。” 青辰失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告诉你,这对玉马难得的是从两块不同的玉上取的料,又出自两个不同的匠人之手——本来毫无关系,谁知一放到一起,便无人不说它们是天生一对,可不是天注定的?”说着,又将马收入盒中,向凤篁面前推了推,道:“你拿去吧。” 凤篁沉了脸,想了想,说:“你硬要给,我拿一匹就是,另一匹你自己留着。”盯着青辰的眼又问:“难道你没别的话跟我说了吗?” 青辰却叹口气,道:“罢哟,玉是灵性的,你就忍心这么糟蹋?你若真的只取一匹去,我宁可自己砸了它们,也好过被你作践。” 凤篁霍然从椅上站起,红着眼睛,咬牙低声道:“你千辛万苦叫我进来,难道只为了说这些?”他再也顾不得边上的旁人,直问:“我对你的好,这些日子,你已全忘了吗?” 青辰见他这样,也动了气,一甩袖子背过身去,语声也冷了:“王爷待我虽好,但我自认这对玉马也偿得过了!王福来!送王爷出宫!” 凤篁指着青辰的背后,颤声挤出一个字:“好……”转头拔脚就走。王福来见两人都动了气,只能跺跺脚,“嗐”一声,从桌上抱了两只木匣紧跟着凤篁出去。 谁知凤篁气哼哼地走了一阵,又像是悟到什么,转身又要回长门馆去。王福来连忙拦住:“王爷,不能再回去了!皇上说话就要到上阳侯那儿了!您要再转回去,可不是正撞上吗?” 听他如此说,凤篁便停了脚步,伸手就从王福来手里抢那两个木匣。王福来急忙护住,笑着劝:“哎哟王爷,这对马可是难得的宝贝,您就有气,也不能砸它们呀!” 凤篁笑骂:“老货!谁说我要砸它们了?”此时他脸上已一点怒意都不见,反带三分甜笑,抢过木匣宝贝似地捧在怀里,又说:“我问你,这几天皇兄晚上都歇哪里?” 王福来赔笑:“前几日皇上都住长门馆,昨儿个本也要去的,后来被皇后拦住了。王爷怎么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8 一会儿气一会儿笑的?弄得老奴才一点头脑也摸不到。” 凤篁抬头看着天边悠悠一笑:“想必皇上住长门馆的时候,上阳侯不和皇上同住一室吧?你别想跟我打哈哈,给我照实说!” “是,是。”王福来点头应着,“王爷怎么知道?皇上住那儿的时候,上阳侯每晚都爬上屋顶喝酒看星星。唉,这宫里房顶铺的都是琉璃瓦,贼滑贼滑的,也真难为他怎么爬得上去。” 凤篁却不再搭理王福来,只是抱了那对玉马笑着回去。 他一进王府,无痕就笑谓众人:“如何?我说必然无事吧?”凤篁放下怀里的东西,叫撷月帮着换了衣裳,出来向众人笑道:“今天进宫,青辰送了我一对玉马——可恨我当时没悟过他的意思,又惹他生了一场气。”说着,自己打开盒子,取出那对玉马放在桌上,挑眉笑道:“你们看!” 无痕只扫一眼,便奇道:“这不像是一对呀?难道上阳侯别有深意在里头?”说着目视凤篁。凤篁坐了,取茶慢慢啜一口,才道:“他说……这对马采自两块不同的玉料,出于两名不同工匠之手,本来风马牛不相及,谁知放在一起,便无人不说它们是天生一对。又说,我要么两匹一起拿走,要么他亲手砸了它们——反正,就是不让我只拿一匹,让这两匹马分开。说着轻轻一叹:“他说得不错,我对他再好,他用这对玉马,也偿得过了。” 他此言一出,撷月就放下手中正把玩的玉马,走到窗前看风景。绯怜撇撇嘴,哼了一声,朝无痕望一眼,却没作声。观雪却只顾赏玩玉马,似漫不经心地说:“以马喻人,也难为他,一个胡人竟能学会汉人拐着弯说话。只是,马分不分,只在王爷与他,人分不分,可就得听老天的了。” “三弟!”无痕忙唤了声,责道:“这是闹性子的时候么?”又向凤篁道:“上阳侯今日,断不会只送王爷这对马,一定还有别的话嘱咐——王爷,我猜得可对?” 凤篁环视房中的四公子,讪讪地笑了:“我也太小气,才一对马就开心成这样——原该叫他送我六匹才是。”再向无痕说:“你说得不错。他跟我说,他先把左金吾卫统领的官职给了华阳公主的儿子,现在要我想法免了他,另把这个职位派给长胜侯。” “就这样?”无痕皱眉问。 “嗯。”凤篁点头,“我们在宫里,边上站的全是人,当真有话也不好直说,他只能拐弯抹角,话里套话。” 无痕轻轻用扇子敲打自己手心,皱眉不语。撷月却从窗前转过身来,道:“这有什么不解的?他无非是想说,金吾卫统领可以先任后免,皇嗣之位也未必不能先立后废——只是,若王爷当了皇储,能像常人一样被轻易废了?”他冷笑,“杞人忧天。” 无痕却摇了摇头:“我想的和四弟有所不同——四弟想的是王爷立嗣,不易被废。我想的却是,纳惠王立嗣,可以被废。皇上其实并不钟意纳惠王,只是想用张氏之力与田氏抗衡罢了。皇上春秋正盛,以后皇子自然会越来越多……”说到此处,便不再多言。 凤篁的神情中带出几丝忧郁:“他是皇帝,中央机枢之权在握,谁能与他相争?虽说田氏势大,但这些年也没能独霸朝纲,皇权始终在皇兄手里不曾旁落。太后又是小事清楚大事糊涂,皇兄若真想做什么,太后也拦不住。日后他若真想废我,虽说不易,但也不难。而且。如我被封了皇嗣,太后必会迫我迎娶王妃,你们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伴在我身边。先不论日后安危,我现在只想,要用你们去换一个储君之位,到底值不值得?”他将视经从四公子身上逐一扫过,摇头道:“皇嗣之位,我固然想要,只是要拿你们去换,我却不舍。”朝无痕叹道:“只能可惜你这么多年心血了。” 无痕的神色露出些许欣慰:“这样也好。王爷现在羽翼未丰,若强争储位,便得了手,也是事事有人制肘,反不如当个安乐王爷。不如先退一步,养精蓄锐,过得几年,我们再卷土重来罢。” 观雪一直仰着脸听凤篁与无痕说话。见两人商议已定,便笑道:“即然王爷打算先做太平王爷,我是否可不用再准备随时浪迹天涯了?” “不用了。”凤篁淡淡叹息一声:“无痕,我们收手罢……你再替我上表去辞了这储位。” “只可惜你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废了……” 凤篁谦辞皇储的奏章一上,满朝震惊。前几日,正是信平王府四处活动八面出击为凤篁登储铺路,怎么现在又是信平王自己不愿意继承皇嗣?众官不解其意,皇帝却心知肚明,见他如此痛快地上表请辞,心里也暗暗觉得委屈了弟弟。这一天,他便装简从,亲自将青辰送回王府。 此时已是晚秋。王府中的梧桐树早就满树皆黄。风一吹,巴掌大的黄叶便飞得满天都是。皇帝与青辰被侍从引到王府后的小花园内,便见一名红衣女伎在满天满地的黄叶间翩翩起舞,凤篁靠着廊柱坐在房子石基上,已喝得半醉,拍着膝盖和着那女伎的歌唱道:“宁不去,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歌词翻来覆去的,却只有这三句。 皇帝听着,心内早已痴了。 一,蜀度 递上谦辞皇储的奏章没几天,凤篁又上一表,请立皇子纳惠王为太子。这两道奏章无异于两记闷棍,将整个田氏宗族打得晕头转向。太后和上将军自然大怒,但还未来得及找凤篁算帐,皇帝已下了一道圣旨:给凤篁再加一郡封邑,令文华殿大学士风无痕为信国相,立即去国就藩;又下一旨给青辰,说凤篁年幼,令上阳侯随去信国,妥为辅佐。 凤篁得了这两道旨意,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立即让四公子收拾行装,准备南下信国。绯怜情知不妥,劝凤篁道:“王爷急什么!现在已是十一月,到江南住不上一个月又是元旦朝贺之期,还得回长安来,何不如干脆等到明年春天再去?”凤篁笑着捏他鼻子一下,道:“你懂什么?这次我就这样把皇嗣之位推了,太后和舅舅心里定然恼火。他们虽不能把我怎样,却少不得要拿你们出气。我何苦再留在长安给你们招祸?倒是走了干净。”于是整个信平王府人人忙乱,直收拾了三五天,才将所有行装全打点好。凤篁见再也拖不下去,只得拉了青辰入宫去见太后,就算拜别过了。 直到马车驶得远了,再也看不见长安的城墙,凤篁的一颗心才算放下,腻在青辰怀里喃喃自语:“总算平安了。” 青辰低头在他脸上亲一口,取笑道:“怎么?长安是有狼还是有虎?竟把你吓成这样?”凤篁闷哼一声:“长安城向来遍地豺狼,若是白兔羊羔之类也没办法在这朝堂上混下去。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19 这一次我才知道,我那些尊荣富贵,全是皇兄纵着,太后宠着才有,其实自己一点势力也无。皇兄和太后一压我,我就连自己身边人都护不住,只能像只猴子一样被人耍,窝襄透了!” 青辰抚了抚他的肩背,道:“还好只像猴子,不像猪,还算有救。”笑着挡开凤篁挥来的拳头,又说:“你哥哥嫌田氏渐有尾大不掉之势,恐日后危及皇权,所以近年来竭力削弱田氏,扶植新贵——偏偏你又和田氏亲密无间。若立你为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要付之东流?再说,就算他此刻立你为嗣,日后让你继承大统,你往朝堂上一坐,便见朝中百官大半出自田氏门下,你事事都要看他们的眼色——这样的皇帝,当得很舒服么?” 凤篁眨眨眼:“这是他让你和我说的?”“不。”青辰摇遥头:“就这些,他也没和我明说,还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其实储君之类的,不过一个名分罢了,还不是皇帝手里的一颗棋子,要下就下,要吃就吃?我看,你还是先把些实在的东西抓住要紧。” “你说得在理。”凤篁悠悠叹口气:“罢了,这次我认输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的封地信国地处江南,人称鱼米之乡,富庶非常。给你的封地又就在信国边上,虽说贫了些,但素来民风剽悍。我们两个在一起,自然是要兵有兵,要钱有钱。”他忽然一翻身压住青辰,换出一脸坏笑:“手里有兵有钱,要权倾天下,还不是易如反掌,指日可待?” “你安静些吧!”青辰任他压着,也不挣扎:“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再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谁料凤篁听他如此说,竟把头埋在他胸前大笑起来。笑毕抬头,一双眼闪着晶亮的光:“既不是正人君子,那为什么你在宫里每晚宁可爬屋顶看星星也不和我皇兄共居一室?” 青辰苦笑:“你那皇兄,竟没把我当人!不管是先朝典故还是本朝历史,甚至连朝中大臣的家谱派系,全恨不得一股脑灌到我脑子里去……稍忘记一点就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他摇摇头,双手一摊:“你说,除了屋顶,我还能去哪里躲他?” “那我不管。”凤篁咬着嘴唇笑,伸手就去解青辰的衣带,“我现在身上有伤,你得让我。” “哟?翻天了?羊还想吃狼了?”青辰蓝眼一眯,似笑非笑。 凤篁脸红了红,笑容不变,俯首凑到青辰的耳边轻道:“……又不是没吃过……你倒说说,咱俩第一次的时候,是谁在上,谁在下的?” 青辰眼波一横:“那时我从未试过男子滋味,想尝尝鲜,所以才让你占了。可现在雌雄早定胜负已分,你还不认命?”伸手把凤篁环入自己怀中,又道:“你若不服,咱们便再战一场,且看战果如何,怎样?” 两人正调情间,初冬的第一场雪已飘飘扬扬地洒落人间。细小的雪粒在空中随风飞舞,沾物即化,变成一颗颗针尖大的水珠凝在枝头叶尖,又与紧随而至的雪珠凝在一起,渐渐不再融了,反将天地万物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白。 撷月骑马行进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他出身将门,素以军法治家,因此信平府的仆从侍宦竟全不惧寒冷,只管驾车驱马跟着撷月迎风踏雪,整个队伍丝毫不乱,全然与军队无异。 撷月今日骑的是青辰那匹毛色纯黑,唯有四蹄纯白的大宛战马。这马久居塞外,见了风雪竟似见了故人,兴奋地打起响鼻,若不是撷月紧勒缰绳不放,只怕已开始奋蹄狂奔。 军伍之人天性爱马。撷月见它这样并不恼,只是带笑拍拍马颈马头,又从鞍袋中摸出一把糖屑喂到它嘴里,哄它安静。那马也调皮贪吃,已吃完了糖,还扭着脖子舔撷月手心,生怕漏了一星半点。 正闹间,黑马却忽然抬起前蹄侧让一步,长嘶一声。撷月全无防备,差点被它颠下来,忙坐稳了,拍拍马颈,轻责一句:“你做什么?”又向地上一看,便见地上似蜷着个人,身上已盖满了雪。若不是马及时提足让开,只怕已被踏得肠穿肚烂。 撷月挥手让众人继续前行,自行下马检视,却见那倒在雪中的是个瘦弱女子,穿得堪是单薄,似乎年纪甚轻,只是面目青肿,看不出究竟年纪。撷月伸手到她鼻下一试,见微有一口气,略一思索,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裹了,叫来一名侍从,令:“送到二公子车里去,看能不能救得活。”自己却重新上马,仍然走到队伍前列。 不一时,又听见后面马蹄急响,撷月回头,便见刚才将女子送去绯怜那里的侍从抱着一包物件赶上来禀道:“四公子,王爷说下雪了,叫给您送这个来。”说着递过手中的包裹。撷月接过抖开一看,见是凤篁冬季常穿的一件紫貂斗篷,心里暗暗一暖,便披在身上,问道:“是单我有,还是别人都有?” 侍从回道:“三公子也是骑马,王爷就叫把那件白狐的送去。大公子和二公子的车里狼皮褥子和手炉脚炉都齐备的,所以没送衣裳。” 撷月点点头,又吩咐侍从道:“传令下去,这雪只怕会越来越大,让大伙加紧赶路,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汉中城。”说着一夹马腹,那黑马便兴奋地扬蹄疾驰而去。 待这近一里长的王府车队全部进入汉中城,天色早已全暗。城中的驿馆虽大,却也容不下信平府的这么多人。好在观雪早料到此事,预先已派人将城中最大的两家客栈包了下来,令那些二三等的家人都住进客栈,只带了素日精干伶俐忠诚可靠的侍从跟凤篁一起住在驿馆。 谁知凤篁的马车才进驿馆大门,尚未行至庭前,便见一个锦衣貂裘的中年官员大步迎来,向着凤篁的车就长长一躬,朗声笑道:“王爷一路辛苦!下官汉中太守蜀度略备水酒为王爷洗尘,还请王爷赏光。” “这老匹夫!拍马屁也不挑个时辰!王爷在车里颠了一天了,哪还有力气陪他洗尘喝酒?”绯怜平素最厌这些拍马请安的下级官僚,此刻他在车里听见蜀度竟不待召见,直接闯到驿馆来,便忍不住要掀帘下车将蜀度大骂一顿。谁知他才掀开车帘,已见观雪驱马上前拦在那蜀度面前。 观雪微拎缰绳,那马会意,立即扬蹄人立,两只前蹄在半空中上下挥舞,吓得蜀度急忙后退两步,观雪这才让马站稳,皮笑肉不笑地向他道:“大人请小心些。王府里的马都是跟着王爷去过西域见过刀枪的战马,脾气可都挺大。大人还是站远点,莫被它们踢了才好。”说着,自行下马走到凤篁车门前,向内喁喁低语几句,才又到蜀度面前,拱拱手说:“蜀大人,王爷说旅途劳顿,身子实在支持不住,就不麻烦了。只是大人一片诚心也不好辜负,所以这顿洗尘酒,就请上阳侯和信国相代领,你看如何?” 蜀度先听观雪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0 说凤篁不见,脸上不由僵了几分,等听到上阳侯和信国相肯赏光,一张圆胖脸上又堆满了笑,应道:“王爷是凤子龙孙金枝玉叶,下官本不该惊动。只是向来仰慕王爷已久,此举实乃情不自禁,还请公子见谅。”犹不死心地向凤篁的马车瞄几眼,笑向观雪说:“酒宴就设在驿馆正厅,侯爷和国相大人若安顿好了,直接过来便是。” 观雪淡淡地答:“大人请先去吧,国相和侯爷说话便道。”又用眼神示意下人立刻把车拉进内院,自己一笼披风,在后面跟了几步,眼见凤篁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屋,才转回身向蜀度伸手一让:“大人,请。” “公子请,公子请。”蜀度虽不认识观雪,却知道他定是四公子之一,哪里敢走在他前面,忙伸臂侧身,半引半让着和观雪一起进了正厅。却见厅内红烛高照,案上杯盘罗列,数十名乐伎歌女早已等候在内,俱着轻纱彩缎,明媚动人。 不多时,青辰和无痕一前一后到了厅中。无痕在观雪上首位子坐定,便轻声道:“绯怜和撷月陪着王爷,不来了。我们喝几杯酒,意思意思也就罢了,也不用耽搁太久。”两人说话间,蜀度已令奏乐,只听丝竹一响,十数名艳装少女已行云流水般飘至厅堂正中,轻舒广袖,宛转歌喉,却是个个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竟不亚于宫中乐府。 蜀度精心准备了歌舞宴乐,原想好好奉承凤篁一番,以为将来晋升之用。谁知却连凤篁的面都没见到,心里不由暗自丧气。此刻他见入席的三人俱是无甚兴趣的样子,也觉索然无味,却藏了不悦,挑三名颜色出众的女子跪在三人身边奉酒,又赔笑着插科打浑,劝酒劝菜。 青辰正懒懒地看着歌舞,突然开口问道:“蜀太守可是曾去过西域?” “是,是!”蜀度见上阳侯竟主动询自己经历,急忙笑答:“下官前几年确实曾在西域任过职,却不知侯爷如何看出来的?” “哦,我见你的这些女伎歌舞时都有胡风,不似普通中原歌舞,一昧绵软无力,所以才试着一猜。”青辰眼中微微一亮,唇边也挂上一丝笑意,向蜀度道:“我在胡国时,最喜在两国边境来往。却不知蜀太守曾在哪座城关任职,说不定我与你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也未可知。” “不敢承侯爷下问,下官曾在西平城做了五年太守。想那西平城,地处西去的喉舌之地,土地贫瘠民风刁悍,又有胡人时常滋挠……”说到此处,他急忙停口看向青辰,青辰却大度一笑:“无妨,我是就胡人,对胡人的秉性也一清二楚。你只管继续说就是。” “是,是。”蜀度笑着举杯:“下官言语不谨,自罚一杯。”他一口仰尽杯中酒,接道:“西平太守之职,当真是一个极难的缺份。外人看着风光,其实下官心里知道,每天每夜,连个安稳觉都睡不着。不怕侯爷笑话,下官那时当真是想,做这样的官,还真不如回家种地,也省得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但看着满城百姓,又不忍心就此一走了之。就这样熬到三年前,吏部考绩司见下官任职五载无甚过失,便将下官平调到此,任汉中太守,也算调剂一下。”蜀度捻须微笑,颇有得色。“下官在西平城任职时,便极爱那些胡姬的歌舞,故特命这些歌姬学习胡舞,想不到却入了侯爷的眼——若侯爷看中她们中的哪个,带走就是。能服侍侯爷这样的英雄俊杰,也是她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青辰笑着摇首,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些。他向无痕看去,两人眼神一交,他便心领神会,故意打个呵欠站起身,懒洋洋地笑道:“今日实在晚了,就散了罢。王爷只怕要在此处休养两天再南下。他是年青爱热闹的人,等精神好了,必会答谢太守今日的美意。” 蜀度听说凤篁要并非明日就走,心中大喜,见确实已晚,也不敢再挽留青辰等人,便颠颠地一路亲自将他们三人送回内院。此时已近半夜,冷风割面,那雪,也下得越来越狂。 第二日清早,凤篁却发烧了。绯怜给他诊了脉,脸一沉,一双怒眼就直瞪到青辰脸上,嘴角扯了又扯,终究忍了,坐到桌前提笔写了方子,才说:“王爷无甚大碍,只是受了风寒,这几天老实呆在屋里暖着点,清清静静养几天就好了。”然后拿了药方亲自去炮制。青辰垂首坐在床边握着凤篁的手,心里明白他这次风寒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王府马车板牢壁靠,又围了几层毛毡套,车里炉子被子褥子垫子一概是齐全的,暖得春天似的。要不是和他一晌贪欢,怎么会惹上什么风寒?凤篁脸烧得红红的,却朝他笑道:“我其实没事,你不用这样。”又问:“昨天晚上,可认准了?” 青辰点头,招手唤了无痕观雪撷月一齐围到床畔,答:“他自己承认了,到三年前为止,一共做了五年西平太守。算算时间,不是正好对的上?”说着目视无痕。无痕点头,道:“我离京前特地去吏部打听过,三年前李氏坏事时的西平太守确实名叫蜀度——只是本朝现有两员名叫蜀度的官员,我们出京又太勿忙,来不及查那个西平守蜀度现任何职。” “他既自己认了,就不会再错了。”凤篁吁口气,向撷月道:“李氏当初怎么败下来的,我就让他蜀家将来也怎么败。只是我朝刑律宽容,除大逆通敌外,并无牵连全族之罪,撷月想报仇,只怕得耐心些。” 撷月眼里闪过一丝狼样的狠光:“我能忍得,王爷勿忧。”凤篁“嗯”了声,又往青辰怀里靠靠,撒娇道:“我做不来脸上一套背后一套,只怕没好脸色给他看,还是不见这姓蜀的罢了。” 青辰替他掖紧被角,答:“也好,你若不想见他,好好歇几日养好身体,我们就上路。这家伙也确不是什么规矩东西,竟然昨天晚上就要送女人给我——我只在心里暗笑,他这样见人就拍马屁,怎么也不怕拍到老虎屁股上被咬断脖子?” “可不是!”观雪冷笑:“朝庭规矩,王侯大臣借宿驿馆时,向来是上官不召下官不见,不过递个名贴请个安也就尽礼了。可这姓蜀的倒好,竟堵到驿馆里来。他这样子钻营拍马实属一绝,若不能名留青史,反倒可惜。” 无痕指着观雪忍不住笑:“偏是三弟刻薄,连骂人都不带脏字,也真难为你那副水晶肠肚玲珑心。我早该叫二弟好好跟你学学,也省得他一直这么笨嘴拙舌的,被人三句一堵就说不出话。” 恰这时绯怜煎好药进屋,正巧听到后面几句,不满道:“大哥又背着人说谁坏话呢?”他端着药碗走到床前,却不给青辰,也不给凤篁,就那么站着。青辰的眼睛在他和凤篁之间来回打个转,就知道他又吃醋了,便笑着起身让开。绯怜这才翘翘嘴角,在青辰原来的位子上坐下,舀起一匙药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1 汁,吹凉了送到凤篁嘴边。凤篁本想伸手接过药碗,却被绯怜瞪一眼,只得乖乖缩手,一口一口把药喝下去。 绯怜喂了几口药,忽又想起一事,向撷月道:“四哥,你捡回来的那女子已醒了,该怎么处置?”撷月正在想要如何料理蜀度,听绯怜问到自己,才回过神来,无所谓地答:“问问她的来历,或派人送回家,或给点钱打发她走就完了。这些事随便找个下人就能办的,又问我做什么?” “哪那么简单?”绯怜见凤篁已把药喝完,倒了温水给他漱口,才回头向撷月笑道:“那女子身上青青紫紫的全是伤,几个丫头轮流问了,她都说自己无亲无故,无处投奔的——我看她定是谁家不被正房待见的小妾,才被打成这样。若送回去不是又推到火炕里了?你就给她钱,她一个孤身女子,举目无亲的,让她去何处安身?” 撷月笑:“你又怎么知道她定是人家小妾,而不是歌姬舞女之流?”绯怜瞄他一眼,冷笑:“歌姬舞女就算挨打,也是因为不肯习艺或不肯见客。管事的人打归打,但向来只打身体不打脸。若打坏了脸,岂不白花这么多心血调教?这女子满面都被打得青肿,可见定是女人嫉妒,才下的狠手。” 撷月听了,低头想想,说:“也罢,先让她养伤罢,等我们离开汉中时,再找个庙堂尼庵给她栖身就是。”正说着,又听见侍从在外屋禀道:“那汉中太守来了,说求见王爷。” “王爷病了,不见客,叫他回去。”饶是无痕涵养再好,见这人竟如苍蝇般缠人,也不由冷了脸。观雪见侍从正要照无痕的话去赶人,忙拦道:“慢着。”又向无痕和凤篁笑道:“既然王爷铁了心要收拾他,那姓蜀的就是只进了笼子的老鼠,横竖是一死。大哥也别忙着赶人,且让我玩他两天再说。”又向青辰挤挤眼睛:“王爷和上阳侯的关系,长安百官虽知道,却只怕没那么快传到汉中来。他倒好,竟要送女人给王爷的心上人——王爷知道了,总该大怒一场吧?” 凤篁听了,不由笑倒在绯怜肩上,指着观雪道:“竟连我的主意都打上了——你还不快去?若诈来东西,我们六人平分。” 观雪笑着向凤篁抛个媚眼,转身走了。 二,横波 凤篁其实闲不下来,在室内闷了两天,稍好了些,又开始缠着人胡天胡地。只是这一次,许是被他一病吓倒,竟无人肯随的他性子,连向来宠溺他如青辰无痕,也不再理会他。 蜀度大约被观雪唬着了,连着几天填送他无数珍宝,就盼他在凤篁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一面又暗自嘀咕: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只爱男子不近女色的人?仔细想想,又暗道:定是王爷见不得自己的男宠近女色。于是将自家的歌姬大半遣回,只留数名绝色预备待凤篁病愈再献歌舞,自己又天天早一趟晚一趟地跑来驿馆问寒问暖,送吃送穿。青辰冷眼看着,讽道:怕是他对自己亲爹都没那么孝顺。 这一天,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凤篁正与青辰下棋,正杀得难解难分间,却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尖利的女子怒骂和哭声。凤篁一子刚要落上棋枰,却被这阵闹声惊得停在半空,奇道:“我们家的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撒泼了?” 青辰听了一听,道:“不像是王府的人——你听那骂人的音调,可明显不是长安口音。” 凤篁笑:“你是狼么?耳朵那么尖!”低头看棋盘,只见青辰的黑子杀机重重,十面埋伏,将自己的白子逼得险相环生,便放子笑说:“我们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敢在我门外如此放肆!” 青辰知道他不愿认输,所以故意找借口弃棋不下,却不说破,只笑着起身取来狐皮暖裘替他披上,搂着他的腰说:“既如此,下回你就该老老实实地执黑先行,别在我面前逞强。” 凤篁笑而不答。两人才出房门,见无痕绯怜也正从各自房中出来,见了凤篁,绯怜便叫:“外面天寒,王爷怎么就跑出来了?”待要再赶凤篁回房,又被无痕拦住:“算了,王爷也在屋里闷了几天了,出来透透气也好。”见凤篁穿得厚实,只一笑,就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凤篁手里。 待四人来到外院,只听外面哭声骂声笑声挤在一起,竟显得热闹非常。信平王府的侍卫们只站成一排挡着内院,也不阻止,都在看热闹。此刻见主子们出来了,忙让开一条道,却仍是紧紧护卫在四人身边。 凤篁只见一名华裳女子坐在湿冷的青石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叫:“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嫁了个这么不成器的男人!每日家就知道在外面和粉头娼妓吃酒淫乐!官也不好生做!家也不顾呀……”哭了一阵,又跳起来指着一个男人大骂:“你说你有正经公事要办!呸!那些正经公事难道竟是躲在驿馆里和粉头们喝酒取乐?你看看这些小娼妇!”拉过一名丽颜少女又抓又打:“整日家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一个个狐狸精似的就知道勾汉子——呸!一个个不要脸的东西,看我饶得了哪一个!”骂着骂着,又指天喊地的哭上了。 青辰俯在凤篁耳边,悄悄说:“那个男的是蜀度。我听说蜀妻极悍,且嫉妒成性,蛾眉不肯让人——大约就是这骂人的女子了。”看看蜀度身周,那些预备用来讨好凤篁的歌女舞伎都吓得簌簌发抖,哭得粉散妆褪,仿佛每个都被蜀度夫人抓打过,人人脸上皆有红印血痕。 蜀度当着众人被妻子这样一闹,又愧又气,忍不住骂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好歹你也是朝庭封的三品诰命,这样子被人看到,成何体统!我的官还要不要做了?!” “呸!”他老婆不待他说完,已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你别拿官位来压我!有本事摸着良心问问,你那三品官是哪来的?当年饿得连饭都吃不起,倒在我家门口只比死人多口气罢了!要不是我爹,你能有今日?现在倒会拿头上那顶乌纱帽来压我!还拿这些粉头来气我,你是存心想逼死我呀……”骂着又要放声哭,忽然一眼又瞥见了谁,便老虎扑羊一样从人丛中拖出一名布衣女子,抬手就是两个耳括子:“好啊小娼妇!我还以为你自己爬出去喂狗了,想不到竟躲到这里来——不要脸的淫贱材儿!以为躲起来我就治不了你了么?我今天非活活打死你不可!”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向那女子脸上就扎。 她手中钗子还未及扎下去,几名王府侍从便急忙上前拦住,将那女子从她手中拖出来。一名打头的侍卫斥道:“住手!你睁开眼看看!在王爷面前也敢这么撒泼?这姑娘现在王爷的荫蔽下,你也敢行凶伤人?” 蜀妻一抬头,便看见一群人重重护卫着几个衣衫华贵的年青男子,一时也辨不出哪个是王爷,只从鼻孔里哼一声,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2 抬头傲道:“王爷又怎样?我管自己家奴,就算打死了,又关王爷什么事?”说着又要向那女子动手。 “还敢无礼!”撷月恰好从外面回来,见此情景,忙喝一声,拦到蜀妻面前,向蜀度淡淡道:“让尊夫人就这么在王爷面前放肆,不大好吧?” “是,是!”蜀度早已急得满头热汗,忙去拉他老婆。蜀妻哪肯服,但抬头一见到撷月冷得毫无温度的眼,便忍不住打个寒颤,竟只能任蜀度拉走。 撷月这才回头走到凤篁面前,眼中换了暖色,微微笑道:“今天和三哥出去办了点事,想不到这里就吵成这样,连王爷都惊动了。”又侧头向那被蜀妻从人群中拖出打骂的女子看去,问绯怜道:“那女子是谁?为何穿着王府侍女的服饰?” 绯怜噗哧一笑,答:“四哥好记性,连自己救回来的人都不认识了么?”“哦?”撷月笑:“想不到她伤痕平复,倒也有几分颜色。” 那女子见撷月如此俊朗英武,正带笑看她,早羞得垂下脸去。心,却已经慌了。 青辰见已闹得差不多了,便冷下脸,向蜀度道:“蜀太守,且让你夫人静静,我一会儿有话问你们,仔细着。”又向凤篁笑笑,说:“好啦,热闹也瞧过了,该回去了吧?”凤篁点头,吩咐众侍从道:“找两个丫头给那姑娘梳洗一下再送进来,我有话问她。”见众人无话,便自领着无痕绯怜与撷月回内院去了。 那女子小心理了妆容,跟着侍从走进内院正房。进屋后,她偷偷抬眼一瞧,看到窗下薰笼上坐着两个俊秀男子,一个约十八九岁,大概就是王爷了;另一个三十上下,气质儒雅;给她诊脉治伤的那位二公子坐在桌边研究一局残棋;那刚才带笑看她的英武公子却没坐,只站在王爷身边,一只手却搁在他肩上。 见她进来,撷月仍不紧不慢地揉着凤篁的肩,只打量她一眼,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跪在地下,垂头轻声答道:“我……我姓顾,小名横波。” “顾—横—波?”凤篁似有了兴趣,向前探了探身子:“把头抬起来。” 横波抬起头,见凤篁正直盯着自己,眼帘一颤,忙又低下头去。耳中却听凤篁正说:“容色只算上平,好在眼睛还算灵动,倒称得上是目横秋波,也不委屈你这名字……听说你原来是蜀家的家奴?” “是……”横波顿时呜咽起来:“小时家贫,爹娘把我卖进乐坊,后来又成了蜀太守家的乐伎。太守家夫人容不下我,天天朝打暮骂……我实在忍不下去,才逃出来的……”说着又磕头,哭道:“求王爷不要把我送回去……要回去了,夫人定会把我活活打死。” “哦?”凤篁奇问:“这倒奇了——蜀家乐伎如此之多,她为什么偏偏要为难你?” 横波抬头哀怨地看凤篁一眼,又低头,肩头抖了半晌,才说:“太守……在太守有意收我为妾,夫人不许,就……” “原来这样……这么说来,你倒真是受委屈了。”凤篁嘴角噙一抹玩昧的笑:“你也真是胆大。明知自己是太守家的逃奴,却还敢混在王府下人里跟着看你主人家的热闹——要不然,今天能被蜀夫人当众揪出来打骂?” 横波听见凤篁这样说,略抬眼,顿时哭得凄凄楚楚,道:“是……横波自知不该如此,给王爷惹了麻烦……只求,只求王爷指条活路……万万不要再让横波回太守府,便恩同再造了……” 风篁正要答她,却见青辰进来,便知他已向蜀度夫妻问完话,遂朝横波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青辰却不知在想什么,只惹有所思地盯着横波,直到眼看着她出去,才在椅子上坐下,笑道:“这场热闹看得,倒捡到宝了。” 凤篁挑眉:“怎么?莫不是你看上她了?”见房中没了外人,他故态复萌,伸手就去搂无痕,却被一掌拍掉,只得呐呐地缩了手,再问青辰:“那两人怎么说?” 青辰抬手,竖起两个手指在凤篁面前摇了摇:“两个人,说辞却全然不同——我敢跟你打赌,这顾横波说的,一定与那两人说的完全不同。” “呵?这倒有趣。”凤篁扭头,笑问:“无痕不如先猜猜,这三人谁撒了谎,谁说了真话?” “这有什么好猜的?”无痕从薰笼上下来,踱到桌前同绯怜一起看那局残棋,悠悠地答:“三人说的,必定都是真话,只是谁也没说全罢了。” “果然大公子犀利。”青辰赞叹似地,朝无痕一笑:“蜀度说,顾横波与他两情相悦,却被夫人嫉妒打骂;蜀妻说,顾横波勾引蜀度,欲休了她,取而代之做正房。我听着觉得都没撒谎,却不知这顾横波是怎么说的?” “她说蜀度要纳她为妾,夫人不许,所以打骂。”凤篁答。此刻他早把撷月拖进怀里,得意地向两人笑:“这么看来,这顾横波,果然真不简单。” 青辰与无痕对视一眼,一个苦笑一个摇头,还是无痕回答:“这女子容貌虽然不算上佳,但有野心,有心机。我看不如留着,说不定以后会用得着。”凤篁想了想,点点头,问撷月:“府里的下人向来都是你管着的,你说呢?” 撷月反抱住凤篁,无所谓地点头:“那就把她补进王府乐伎里去。回头我跟管事的说一声也就是了。”悄悄在凤篁腰上又捏一把,笑道:“王爷已经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现在已快十一月中,再耽搁下去,只怕连信国的王府都没见到就又得去长安了。” 凤篁想了想,道:“我没什么事,观雪应该也玩的差不多了。若无事,准备一下,这几天就动身吧。”又忍不住笑:“可惜观雪没赶上这场热闹。等他回来,必定跌足不已。” 果然晚间观雪回来,听见错过一场好戏,忍不住扼腕叹息。又向众人道:“你们瞧瞧这些日子蜀度送了我多少东西!他小小一介太守,宦囊竟丰裕如此,可见此人为官必定贪贿。我看不如同吏部打个招呼,把他平调到信国,那时他是王爷属下,要治他,岂不更容易些?”他此言一出,青辰眼亮,无痕点头,撷月狠笑,连绯怜都露出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凤篁见众人如此,自然从善如流,绝无二话。撷月大喜,悄悄向绯怜使个眼色,又看了看凤篁。绯怜明知其意,想到凤篁已伤愈病消,就轻轻点了点头。 青辰一眼瞥见他们这些小动作,却装着不知道,只笑着回自己房间去。无痕自然被绯怜拉走,观雪何等机敏,见青辰都让了,也自回房去,只留撷月在凤篁卧室。 撷月击掌唤来侍从,吩咐准备沐浴之物,又从柜中取出两套干净睡衣,笑道:“今天我陪王爷一起洗,可好?” 凤篁走到他身边接过睡衣,叹口气:“我自己洗就好,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3 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他这几日被众人约束得可怜,连最普通的搂抱亲吻都变得可遇不可求,哪里还敢奢望其它。撷月明知道他是被拒绝怕了,不知今日已经解禁,却不说破,只一笑,继续逗他:“王爷病体初愈,怎么能没人服侍?”说着伸手揽住凤篁的腰,含住他耳垂轻轻一舔,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自打王爷去西域,已有近一年未与我亲近……难道嫌弃我了?” 凤篁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连脖子都红了。他从撷月怀中挣扎出来,怨怨地瞪一眼,赌气自己掀帘到外屋洗澡。撷月右手支在下巴上闷笑一阵,转身在熏香用的铜鹤腹中加了几块梦甜香,又把取暖用的炭炉推到床下,这才脱了外面长袍,只穿着内衣走到外间。 凤篁已浸在浴桶里,明明听见他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像个任性的孩子。撷月从后面伸手环住他脖子,将头埋在他肩颈处,也不怕弄湿自己,声音暗暗的:“王爷有了新人,便把我们都抛在脑后了。” 凤篁气极,回手在他颈上狠捏一把,骂:“少胡说!我忍得辛苦,却是为谁?今天要是真做了什么,我是不怕绯怜骂,可回头他要是给你脸色看,怎么办?” 撷月任他捏,只埋在他肩上不出声。凤篁以为他哭了,慌忙推开他,又转头想看他的脸,口中急唤:“撷月……”谁知才扭过头,就被撷月一口吻住,还来不及反应,一条霸道的舌头已闯进他嘴里蛮横地四处扫荡,所经之处一片酥麻溃不成军。 凤篁禁欲已久,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逗,立即一把抱住回吻过去。两条舌互相纠缠,情浓十分,等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撷月早已被他弄得全身都是水。 丝绸本来就薄,沾水后简直像透明的一样紧紧贴在撷月身上,与不着寸缕也没什么区别。风篁见了,忍不住咽口口水,眼里顿时放出饿狼一样的光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抱住撷月的腰,把他拖进浴桶中又是一通狂吻,双手也不闲着,胡乱扯去撷月的内衣又是一通乱摸。 “王爷……”撷月呻吟一声,觉得凤篁的手摸到哪儿,哪儿的皮肤就是变得滚烫。他忍不住仰起头,一手挂在凤篁肩上,另一手抓着凤篁的手引他摸到自己双臀之间,晃了晃腰,催促一声:“快些……我……忍不住了……” 凤篁正在细啃他耳垂颈侧,见他如此焦急,不由轻轻笑了声,低声道:“又忘了!这时该怎么叫,难道还要我再教你一次?”边笑手上边使坏,五支手指只停在后穴口划圈圈,就是一支也不往里伸。 撷月嗯一声,轻轻唤声“凤凰”,双腿已缠到他腰上。凤篁听了,呵呵轻笑出声,指尖微一用力,已探入撷月体内,几根手指在里面不知怎么翻腾拨弄,惹得撷月呻吟得一声比一声媚,腹下半截残茎一对玉珠鼓胀得连青筋都爆了出来。 调弄得撷月忍无可忍,观篁才抽出手指,一鼓作气冲进他体内。撷月长长“嗯”了一声,感觉热水和凤篁一起撞进来,却分不出是水热还是凤篁热。他晃晃腰,插在后庭的那根巨物就退出去一点,再猛地冲进来狠狠一撞,再退,再撞,似乎誓要把他全部内脏都撞碎般,极悍极狠,毫不留情。 “凤凰……凤凰……”撷月跟着凤篁的节奏摇摆身体,叫得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艳。到叫不出声时,干脆一口咬在他肩上,身体也不摇不摆了,只是缠在他身上阵阵颤抖,大口喘气。 这时一桶热水,已快洗凉了。 凤篁努力调匀气息,退出撷月的身体爬出浴桶,又把他也拉出来,扯过一边架子上的布巾擦干各自身体。见撷月要穿睡衣,不怀好意地一把夺过,笑道:“穿什么?难道还要我再费事脱一次?”自从边上拿了侍从准备好的长丝袍给他披上,推他回卧室。 一时两人钻入被中躺了,凤篁一翻身压在撷月身上,在他耳边悄悄地笑说:“撷月后面,竟好似活的一般,简直要把我整个吞下去。”又伸手抓着他腹下要害在手中把玩,笑道:“方才我一点也没碰这里,想不到撷月也射了……我真那么好么?” 撷月被他淫声浪语调侃得脸红,腹下一热,那半截残茎竟又挺挺地翘起。凤篁用手细细抚摸,又搓又揉,撷月被他弄得情动不已,忙抓住他的手,喘着气说:“我这里早已废了。你还乱摸什么?要,快点从后面来……别这么折腾我!” 凤篁轻轻叹口气,却没再说话,只是柔柔吻了吻撷月的唇,抬起他的腰又是一阵狂野冲杀。动作猛悍至极,声音却温柔得让人心碎。 “撷月……撷月……”一声声,呼唤了整整半夜。 三,丹丽 第二天下午,王府车队终于离开汉中城,继续南下。 尽管和凤篁折腾了半夜,撷月却一丝疲态都不见,仍骑马行进在车队最前列。凤篁虽不放心,但实在劝不住,只能吩咐众侍卫小心照应。他色欲得遂,精神变得特别好,在马车上便不安份起来,一双眼睛又瞄上青辰那匹大宛马。 青辰冷冷看他一眼,唿哨一声召来战马一跃而上,轻轻一踢马腹,黑云一样卷地而去。凤篁一怔,呆呆地在马车边任黑马踏起黄尘扑了自己一头一脸,心里忽然又痛又涩,也理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直到那匹黑马跑得没了影,他才回过神,重新钻进车厢躺着。也不知躺了多久,直到觉得马车一沉,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才发现青辰已回到车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带笑看着他,问:“怎么了?又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根本没去月亮泉,没遇到你,会怎么样?”凤篁侧头看向青辰,露出一个无力的苦笑:“我有他们四个,就该知足,不该再招惹你,不然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谁心里都不痛快。” 青辰脸色不变,眼神却冷了,靠着车壁坐下,问:“后悔了?” “后悔了。”凤篁轻声答:“我想护着每一个,结果每个人都被我伤了。你在大漠中,豪情万丈,锐气逼人。可跟我到中原后,那些锐气,竟再也看不见了……”他爬到青辰身边,抓着他的肩,眼中有藏不住的痛:“青辰,我不要看你这么忍气吞声处处让人,可我也不想看他们伤心……” “还以为你怎么了,原来是心疼我。”青辰眼中又浮出几丝笑意,把他搂进自己怀里,叹气道:“若想谁都不伤,当初就该只守着无痕一个,别人谁也不理。现在既已经有了四公子和我,这些,就由不得你了。”他在凤篁背上一下一下拍着,悠悠道:“大漠上的胡人是狼,中原的汉人是狐狸。狼进了狐狸群,就要收起自己的凶狠和霸气,一心一意地跟狐狸学狡猾和机敏。等把狐狸的所有诡计都学全了,狼才可以重新做狼,做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4 一头比所有狼都凶狠,比所有狐狸都聪明的狼。”他笑了笑,“这话我也只跟你一个人说。别以为我的锐气被磨没了。你哥哥把我在宫里关了几天,我学会多少东西?在中原,想成大事就得记住一条,若不能一口咬断对手的脖子,就千万不要让他看到你的牙。” 凤篁听了警觉,忙从青辰怀里钻出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他们四个,你一个也不许伤!” 青辰大笑:“你看你吓得!四公子是你的心头肉,就不是我的?你以为他们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除了吃醋就什么都不能了?”伸手把凤篁重新拖进怀里,忍笑道:“好了,刚才是我不好,不该给你脸色看——只是凤篁,不要总以为所有人都会围着你转,别人都只能为你争风吃醋。彼此都是男人,只要你情我愿,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凤篁狐疑地瞄他几眼,想了又想,终究释然而笑:“罢了,当初我找你时,就知道在给自己套马笼头,我管不了你。只是他们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你也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六个人要相守一生,就谁的心里也不能存疙瘩。” “我知道。”青辰收紧双臂,在他脸上亲了下:“你不用又怕冷落我又怕他们伤心,只管想和谁睡就和谁睡。怎么和四公子处好关系是我自己的事,人生一世,总有几场仗是要自己一个人打,没人能帮。” “嗯。”凤篁心里塌实了些,听了青辰的话又觉得心酸,忍不住搂住一口亲上去。两人正吻得火热,却听后面传来一阵吵闹,急忙分开掀帘一瞧,只见观雪的白马搭在绯怜车后,马肩上赫然有半个鲜红的血手印。 “观雪!”凤篁直觉观雪出了事,也不顾马车没停就要往下跳。青辰急忙一把拉住,斥声:“慢着!”又叫来一个侍卫问:“怎么回事?三公子怎么了?” 那侍卫见凤篁惊得脸色惨白,忙回道:“三公子无事……只是……他抱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进了二公子的车里。” 凤篁眉一皱:“又是女人?”不容青辰再拉,吩咐停车,闪身就从车上跳下,几步跑到绯怜车边爬上去。青辰看了只能摇头,唤来自己的黑马翻身骑上,一抖缰绳,向观雪原来所在的车队后方行去。 凤篁一进绯怜车厢,就闻到一股极浓的血腥味。他已在西域战场上习惯了这种味道,并不觉得难受,只是心下暗道不好:血味这么重,只怕非出人命不可。 果然绯怜边给一个黑衣女子扎针边说:“三哥,她肝脏受伤,血流不止。我实在救不了,只能让她少受点苦。”一抬眼又看见凤篁,咦了一声:“王爷怎么来了?” 凤篁未及回答,那黑衣女子忽然出声,哀哀地唤了两声:“堂主……堂主……” 观雪抱剑坐在她身边,一双眼暗沉沉的,让人辨不清心绪,冷冷应了一声:“丹丽。” 丹丽挣扎着扭过头,看着观雪冰雕雪砌一样的脸,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堂主……我不想杀你……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做不了自己的主……” “我知道。”观雪的声音仍是冷冷的:“况且你也没能杀了我。” “堂主……”丹丽拚命抬起一只沾满血的手:“堂主……再握一握我的手……好不好……握……一握……” 观雪向她抬起的手瞥了一眼,说:“你知道我向来多疑。” “堂主……”丹丽的眼中慢慢浮出令人心碎的绝望与痛,手无力地垂落身畔,嘴唇颤抖着,不断有鲜血涌出,却仍挣扎着说话,只是声音越来越轻:“你重回江南……门主必不会放……过你……小心……”她仍不死心地望着观雪,可是直到什么都看不见,观雪仍是一眼都未正视过她。 绯怜在她颈侧探了探,低声说:“她死了。”替她拔下止痛的金针,又忍不住道:“你就握一握她的手又怎么样?她都快死了,难道王爷还会怪你?” 观雪叹气:“我并不是怕王爷怪。”他小心地掰开丹丽刚才要他握的手,从指缝中找出一根细针递给绯怜:“你看,她捏着这个,我还敢握她的手?”又向凤篁看一眼,道:“从王爷一上车,我就怕她濒死一击向王爷下手,所以始终防着。” 凤篁摇摇头:“绯怜离她更近,你怎么不怕?” “杀手也有规矩,绝不能向救自己的人下手。所以绯怜不会有事。”观雪神色黯然,欲言又止。 凤篁叹息一声,说:“罢了,绯怜这车是不能呆了——绯怜,你先去无痕车上,叫几个侍从把车里收拾一下……还有这尸首……埋了吧。”说完,又把观雪拉进自己车里,从暖壶中倒水打湿手巾,亲自给观雪擦净沾在手上的血,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观雪跪坐在凤篁面前,一双媚眼闪了又闪,终于划过一道狠光,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道:“我从前骗了王爷。” 凤篁手支着下巴,不奇不怒,只轻轻点头:“你说。” “我……我本来是江湖杀手组织离门的堂主。五年前,师父去世,我们师兄弟三人为争门主之位反目成仇。斗了年余,大师兄做了门主,就要杀两个师弟斩草除根。我就是那时被王爷救的。” “伤好后,我终究忍不下这口气,回去刺杀新门主,结果不但未成,反让人知道我还活着。离门发出绝杀令要我的命,我走投无路,只得到躲到王爷身边。” “那夜的刺客,其实是来追杀我的。我不杀他,是为了让离门知道我已经在王爷身边。离门势再大,也不敢招惹朝廷亲王,再说长安离他们的势力也远,只能放过我。” “本来这事也就这么了了。但我这几年仗了王府的势,很做了些手脚。离门觉得留着我始终是个祸害,见我跟着王爷离开长安来江南,就又派了门中杀手来取我的性命。这个丹丽,原来是我做堂主时的属下。他们派她来,怕是只为探探虚实。以后离门高手定会源源不绝,直到取了我的头去……王爷,观雪……观雪怕是要为王爷招祸了……” 凤篁只轻轻吁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观雪一怔,随即了然,涩笑道:“是了,以大公子的脾性,若不打听清楚我的来历,又怎么会让我留在王爷身边!我苦心瞒了这么久,王爷却早就一清二楚。” 凤篁摇头,抓过他的手合在自己双掌中间,道:“无痕那么做,也是他职责使然,你不能怪他。” 观雪抽回手正色答道:“王爷当我是什么人?我若是大哥,也会如此做,不然怎么保护王爷周全?” 凤篁翻个白眼,再次将观雪的手抓到自己掌中,握得紧紧的:“观雪,你记住,江湖儿女一诺千金——你应了要守我一辈子的,你应了,就不能食言。” 观雪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5 垂头,半晌才道:“王爷放心,我的话,向来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天黑了,撷月在驿道边选了处靠坡背风的地方休息。上百辆车卸了马,像城墙一样围成大大一个半圆形,中间生了十几堆火,烧水煮食,热闹得不行。青辰甚至命令侍从去附近的农家买回两头羊,活杀剥皮后往火上一架,做起了西域的烤全羊。 观雪本来从不肯在人前与凤篁亲近,这夜却一反常态,竟当着青辰无痕绯怜撷月的面,与凤篁两手相握十指相缠,对众人打趣的眼光全然视若无睹。待下人端来烤好的羊肉,他更是亲手一块块喂进凤篁的口中。 如此亲密,连凤篁自己也忍不住脸红。 观雪却似完全不知,一双媚眼几乎流光溢彩,满目桃花,笑盈盈地看着凤篁:“王爷怎么了?难道只吃这么些就饱了?” “不是……只是观雪今日……与平日大不相同,我不太习惯而已。”凤篁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观雪斜睨他一眼:“我在王爷面前已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了,所以露出本来面目,王爷不喜欢吗?”说着又飞一个媚眼,将酒囊递到凤篁嘴边:“王爷喝口酒,润润嗓子。” 凤篁被他媚眼晕得五昏六素,接过酒囊就当水一样往嘴里灌。还是绯怜一把抢下,向观雪嗔道:“三哥这是做什么?王爷酒量向来不佳,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头他发酒疯,你一个人料理,我可不管。” 观雪却悠悠地笑:“绯怜太小心了,谁又天生有酒量?还不都是一次次醉出来的。再说就是醉了才好——梦里不知身是客,也无烦恼也无愁。”说着拈起一块羊肉放进自己嘴里,眼波盈盈地向众人扫了一圈,那样子,又有几分像狐。 青辰冷眼看他们闹,自顾自吃肉喝酒。无痕悄悄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说:“观雪不对。” 青辰看无痕一眼:“他的来历,你清楚多少?” 无痕想了想,道:“差不多。该知道的,能知道的,我都知道。” 青辰擦擦嘴角,仰头喝口酒:“今天下午我去后面看过,回来时在车外刚好听到观雪跟凤篁说他的事——我看他是想走。” “胡闹!”无痕冷冷道:“他现在跑出去,不是自己送死?再说,王爷并没怪罪他的欺瞒之罪,不然,就能容他这么多年?他想走,定是投鼠忌器——是怕那些人杀不了他,就向王爷下手。所以才想自己去了结这段恩怨。” 青辰笑:“我没见过中原的江湖,但在胡国曾听行商说过,江湖上的规矩同大漠有些相似——部族间的仇恨用打仗来解决;个人间的仇恨用打架来解决。若一个部族藏了另一个部族的仇人,自己也就成了对方的仇人。只是规矩虽然这样定,凤篁又怎么放得下他?他若有事,凤篁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无痕起身:“我去拦他。”青辰急忙叫住他:“慢来——他是铁了心要走,你看他的眼神,恨不能把凤篁刻到自己心里——你拦得了一天,拦得住一辈子?再说,若真把那些亡命之徒招来,伤了凤篁,怎么办”拍拍身边,“坐下,坐下。” 无痕无奈坐下:“那你说如何?” 青辰又抓了一块羊胁骨在啃,听无痕如此问,便把啃尽的骨头扔进火堆,抬眼笑看他:“大公子近来,仿佛有事就喜欢找我商量?” 无痕沉了脸:“我敬你是侯爷,皇上又有圣旨要你辅佐王爷,所以遇事才来讨你的示下——你可别错会了意。” 青辰只得苦笑:“是,是……我不敢冒犯大公子。只是我说话无礼惯了,你莫计较。”找块丝绢擦掉手上和嘴上的油,也换了正容:“我看三公子这样,今晚一定会走,而且必然是直奔离门而去……大公子可知道离门究竟在哪里?” “那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老巢藏得非常隐秘。我只知道是在君山,但在君山哪里,就不清楚了。” 青辰将食指抵在唇上:“这样的话……就险了点。”他想想,向无痕道:“第一,现在要立即派人用王爷的令箭调动君山附近的军队,人数不能少于五千;第二,要派几个身手好的,胆大心细的能干侍卫悄悄跟着三公子——王府中若是有猎狗的话最好,让狗远远跟着。如此既不会跟丢,也不会惊动。” 无痕一哂:“你想硬碰硬?” 青辰微微眯起眼:“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好这样了——不过在大漠上,再笨的头人也不会为一个仇人押上全族的安危。我想,见到军队,他们会同意握手言和的。” 无痕想了又想,最后道:“此事全仗侯爷。”眼一扫看到凤篁已醉得完全瘫在观雪怀里,只能摇头,却是无话可说。 青辰只笑:“今夜如能不醉,就不是凤篁了。” 四,非天 天近丑时,正是最寒冷黑暗的时刻。此时除守夜的侍卫之外,王府诸人已各自回车中休息安寝,预备天亮后继续赶路。 凤篁前半夜喝得烂醉,被观雪抱回自己车上仍是又吵又闹又唱又跳。观雪哄了半天,没奈何,只得任他在自己身上胡来一阵。直待凤篁精疲力竭沉沉睡去,观雪才能起身替他整衣盖被,又把脚炉用布包了放在他脚下,然后方自己穿戴整齐——谁知他才要转身离开,又听背后凤篁语声凝涩地唤了一声:“……雪……” “王爷?”观雪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却见凤篁仍旧安安稳稳地睡着,只是说梦话而已,便放了心。他转身欲走,却到底还是不舍,忍不住又回头,伸手在凤篁脸上轻抚几下,叹口气,低声道:“凤凰,我说过要守你一生……我也想守你一生,却只怕我这一生太短,守不到两人白头。”他神色黯然,眼中泪光盈然,强忍住了,闪身跃下马车。 守夜的侍卫见观雪一身远行打扮牵马出来,连忙行了礼,又问:“三公子要出去?” 观雪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向侍卫道:“王爷要问,就说我有事出去了,午前一定回来。”他说着话,脚下不停,一直牵着马走出一箭之地,才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在黑夜中如白电般一闪而过,无影无踪。 观雪的坐骑是西狄前年进贡的大漠马,硬生生被凤篁从皇帝那里讨来送给他。这匹马虽不如青辰的黑马那样高大神骏,却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胜在吃苦耐劳有长力。更难得的是,这匹大漠马全身雪白,唯四只硬蹄又大又黑,用《马经》上的话来说就是“白足黑蹄,敢踏云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完全不似一般的马见了山路崎岖就踟蹰不前。 君山距汉中不过三五百里路程。观雪一路疾驶,辰时便赶到君山脚下。他轻轻一带缰绳,让马换了小步慢跑,神色恬然地打量周围风光。一众早出夜归抢收晚稻的农人见他骏马华辔锦衣狐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6 裘,便都当他是周围哪家的富贵公子,无事出来跑马溜弯,于是都停了手中农活,眼光随着他的马转,口中还啧啧称羡。几个挤在一起做活的村姑见他打自己身边过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几声,忽然就不知为什么咯咯笑起来。 观雪全不理会这些人,自顾自骑着马沿山脚下的田间小路转了一阵,在家破烂得风吹便倒的小酒肆前下了马,也不顾脏,往不知几个月没擦的长凳上一坐,解下腰间佩剑向桌上一拍,就喊:“酒来!” 酒肆里只有一个满脸病容的老头,叼着一支长长的烟杆不知抽了多久,见观雪进来叫酒,也不起身,只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老不死的老了,没用了。客人要酒,自己从瓮里打便是。要走时随意赏几个钱也就是了。” 观雪哂笑:“我十岁起就听你说这句话,到今年我二十四岁,你还是一个字都没变。你年年都说自己老不死却年年老而不死,可见还爬得动。少爷我不要这些瓮里的酸酒——去,把你灶下埋的梨花醉给我挖出来!” 老头把烟杆从嘴边移开,眯着一双浑浊老眼盯着观雪看半晌,叹道:“三少爷在长安呆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到江南来。”他当真听观雪的话,驼着背,一步一晃地去扒开土,起出一个小小的酒坛送到观雪桌上,又唉声叹气:“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又得动一动了。” 观雪看看桌上沾满湿土的酒坛,并不去碰,只微微颌首,道:“丹丽这次出来,你怎么也不劝劝她?” 老头又叭嗒叭嗒吸了两口烟,才说:“唉,孩子大了,哪还听得进老人的话?她要送死,也只好由她去。”又透过缠绵的白烟看几眼观雪,说:“三少爷,老不死的再劝你一句,安安份份地呆在长安罢。这江南,你来不得。” 观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微微一笑,如春山空濛:“该了的事,总得了。谁又能逃一辈子?”他抓过酒坛拍去封泥,凑到鼻端嗅了嗅,轻轻叹口气:“这酒还是我九年前亲手埋的,隔了这么多年,究竟还是该我喝。”仰头灌了一口,抹嘴笑道:“老不死,这次出来杀我的人,应该不止丹丽一个吧?” “老不死的年年白发人送黑发人,送得多了,手也软了。这次为了三少爷,门里数得上的好手都出去了。老头子一个个数着,共出去十二个人,唉,也不知能回来几个。” 观雪托着酒坛笑:“别人我不知道,但温家兄弟已经回来了。”言毕,将酒坛向后一抛,身体急闪,眨眼间,已拔剑在手。 老头只看见眼前银光一亮,温大的喉间便喷出尺余高的血泉,缓缓软倒在地上,却犹自大睁双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温二急纵身躲过观雪掷出的酒坛,才要挺剑反击,骤然觉得双眼一凉,眼前便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温二心知自己着了观雪的暗算,立即又悲又怒地嘶吼一声:“计云涛!” 观雪如行云般掠回酒肆中,笑答:“温二,难为你还记得我——既如此,我这个旧日堂主的手段,你应该也没忘记吧?” 温二哪里敢忘。此时他只觉得两股冷痛从双眼一直钻入脑中,散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直痛得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 观雪漫声吟道:“影自娟娟魄自寒——温二,记得我当初制成此毒时,你说这七个字太过女气,不像是毒药的名字。今天你既已亲身试了,可有更好的名字再取一个?” 温二倒在地下,已全身如浸雪中,痛不可当又冷入骨髓。只是他为人极为硬气,忍着痛,破口大骂:“计云涛!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这几年你对离门使了多少手段……我落在你手里,还有什么话好说……你……你若还是条汉子,便速杀我!” 观雪嗤笑:“我这些年确实做了不少手脚,可都是冲着离门门主去的。对下面的兄弟,我为难谁了?”说着不再理他,径自向老头道:“虽说这一行本就只有冷情冷心的人才能做,但离门从前,却也没有能眼看着同门兄弟惨遭毒手而不管不顾的人。” “一代江湖一代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老头弓着腰吸烟,头捌过去,朝掉了窗扇,墙洞一样的窗口看过去:“门主,你说是不是呢?” 严非天倨傲地负手站在窗外,扬着头,只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要说冷情冷心,袖手旁观又怎比得过亲手向自己旧日兄弟下手?不知三公子以为如何?” “门主言之有理。若非当初曾被视如亲兄的人下手杀过,今日我又怎能如此忍心?”观雪笑得狡狯无辜,眼神却利如针,冷如冰:“想不到一别经年,大师兄却剽悍英武,风流倜傥得更胜往昔,难怪我旧日下属忠心如丹丽者都能对我拔刀相向,小弟实在自叹不如。” 严非天从窗前踱到门前,微笑着向老头道:“老师叔祖,本门现在数您资历最老,请问照门规,对行刺门主投靠官府的门中弟子,该如何处置?” 老头吸着烟叹道:“门主千万别这样叫我,老不死的只不是服侍祖师爷的小厮奴才罢了,哪当得起门主这样称呼?况且老不死的老了,没用了,眼看晚辈孩子自相残杀,却管不了劝不动,还能处置谁?要是等哪天老头子下去了,九泉之下,祖师爷问我,怎么就这么眼看着他的徒孙们师哥杀师弟,下属杀堂主的,管也不管,你让我怎么答?” 严非天如恍然大悟:“师叔祖说得是——不管怎么说,二师弟总是您老人家的亲孙子。虽说他是咎由自取,但师叔祖眼着他被我按门规处死,心里怎么能不怨不恨?现下师叔祖也是一天比一天年纪大,身边没个人照应总是不成——只是师叔祖脾气又怪,总是看旁人不顺眼,要说谁能服侍得师叔祖心满意足,大概就只有死了的二师弟了。既如此,我今天就送师叔祖一程。还有三师弟……”他把脸转向观雪,语气越发和霭可亲:“你那时候和二师弟好得蜜里调油,分开这么多年一定想他,是不是?” 观雪只笑:“大师兄怎知二师兄一定是想我,而不是想你?”话方出口,手中剑已递出十来招,每一招每一式,却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严非天哪肯陪他拚命,拔剑架了几招,就左躲右闪地退到酒肆外,口中还不住挪揄:“三师弟这几年怕是在长安的王府中养尊处优惯了,竟连剑法都变得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师弟,你以为你拿的是绣花针还是玉女梭?怎一丝男子气也无?” 果然,观雪的剑势慢慢变得迟缓无力。他虽知不妥,无奈那一口要命的真气却始终提不上来,眼前也越来越昏花。正疑惑间,又听到严非天的笑声:“三师弟,你处处小心,谁也难下手暗算你。可你定然不知,你那坛梨花醉虽然没毒,酒香却会和撒在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7 空气中的影自娟娟魄自寒混在一起变成迷药——这一点,怕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他剑锋一抖,如灵蛇吐信一般疾刺几下,观雪的肩,臂,胸等处便开了几朵血花,浸润白衣,愈加显得艳红夺目。 又斗几招,严非天见观雪身形已开始摇晃,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便伸指去点观雪的几处大穴,又笑道:“三师弟,我再告诉你件事——人都是越老越怕死,越富越怕偷。你指望师叔祖帮你,大错特错了。” 观雪咬牙不语,眼看严非天的手指尖已触到自己衣襟上的狐毛尖,手腕一翻,五支细镖立即流星一样直奔严非天的双目,咽喉,胸前而去。 严非天急仰头,躲过射向颜面的两枝镖,双手回抄,捞住另两支,第五支镖却再也躲不开,险险地扎在他的颈窝里,只差几分,就要了他的命。 “好……真是好师弟……”严非天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手指疾弹,抓在手中的两枝银镖立即钉住观雪的双肩。眼见观雪缓缓倒下,才满面阴沉地去点了他全身大穴。 老头弓着腰,一步三抖地从酒肆里慢慢走出来,问:“不知门主打算把三少爷怎么办?” 严非天狠狠一笑:“立即传讯,让出去的弟兄们都回来。我要把他带回总坛,当着众人慢慢处死,以儆效尤。” 老头叹口气:“老头子终究不忍心,还是不回去了罢。”又向酒肆内仍痛得蜷在地上的温二看一眼,叹一声:“三少爷的毒,向来没有解药。可怜一条硬汉子,就这么废了。” 离门中人此次大举出动狙杀观雪,为万无一失,众人分得甚散。因此,直到隔日晚间,全部离门刺客才各自归来,齐聚总坛。 观雪早被严非天命人绑上刑台中央的十字刑架。离门的规矩极严,对于叛门出走的弟子,通常都是绑上刑台,用刀割破双手腕脉,令其亲眼看着自己全身的血流尽而死,死后尸体也不解下,仍留在刑架上任风吹日晒鸟啄雨淋,直至骨殖散尽,谓之“死无葬身之地”。 离门素来行事诡秘,在江湖中屹立五十余载,仍无一个外人知道离门总坛究竟位于君山何处。武林传说,只道离门总坛必与其它门派一般,定是坐落于山巅之上,风景极美而地势奇险之处。只是谁也不曾将君山的每一座山峰细看一遍,所以离门的究竟所在,竟是武林中的一大谜题。 其实离门不在山巅,只在被两道山梁包围的一处小小山谷中,地处隐密,常人看了,只会以为是一座普通农家村庄,任谁也不会多看几眼。 当初建离门时,祖师爷认为刑台不祥,特意在谷后悬崖上择荒僻处辟出一块平地,立了石坛铁柱。此时,刑台周围已聚集了百来人,几十个大如脸盆的铜灯被灌满油,灯中窜起近半人高的火焰,将刑台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连众人的眉眼须发都照得清清楚楚。 严非天从身边女弟子手中接过熬了两个时辰的老参汤,阴笑着递到观雪面前,说:“一日是手足,终生为兄弟。只是三师弟犯了本门大忌,为兄的若看在兄弟情份上宽纵了你,以后还怎么约束门下众人?说不得,只得以参汤代酒,送师弟早登极乐。” 观雪冷笑:“我知道,大师兄是怕我死得太快,所以特地送我一碗参汤吊命,好让我多受一会儿罪——师弟有什么不省得的?”他也不躲,就严非天的手一口饮尽碗中汤汁,又笑:“不过还得谢谢大师兄终究顾着兄弟情分,这一天之内,到底没有折辱我。” “师弟这是说得什么话?”严非天将手中瓷碗一抛,“哗啷”一声跌得粉碎,凑到观雪耳边轻声道:“你怎知我不是想这会儿再让你多受点罪?”又退开几步,端详着观雪的表情,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师弟这几年做信平王的男宠,可谓享尽荣华富贵——只不知为何你一遇危难,你那主子就不见踪影,只让你单枪匹马地回来?你怎么也不求他救救你?” 他此言一出,刑台周围的门徒弟子脸上立即现出鄙夷之色。观雪心下了然,知道严非天仍怕门中有人暗中同情自己,故意要将他说得如此不堪,如跳梁小丑般,使他名声扫地,省得日后有人借他的事与严非天发难。于是干脆笑答:“江湖恩怨自然要用江湖规矩解决。我若当真事事都借王府之力,这离门只怕早被夷为平地了,哪还会有今日?”又向严非天道:“大师兄眼中心底只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从不顾及旁人。难道我不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离门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只是,爱一个人到了极处,便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大师兄是绝不肯为旁人死的,所以师弟的心思,只怕你一生也猜不到。” 观雪虽然笑得云淡风轻,却根本不敢想凤篁不见了他会怎样——一想到他,心中就像刀剜似的痛。严非天一眼捉住他眼中瞬间闪过的痛苦,却说:“看来师弟对你那主子倒是一片真心,既如此,师兄就成全你——待你刑毕身亡,我就割下你的头颅送回你主子身边,你看如何?”他不再拖延,亮出行刑用的锯齿银刀,向观雪右手腕上轻轻一拉,一股暗红色的血立即细泉一样滴滴嗒嗒地落进刑台上接血专用的石槽,慢慢按石槽的形状显示出离门的图腾。 隔不多时,严非天见观雪伤口血凝,便欲在伤处再加一刀,继续行刑。谁知他才举起刀,就见刑台下众人突然骚乱起来,一名留守总坛的低等门徒神色慌张地一路跑来,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门主,大事不好了,总坛两边的山上都是官兵……说……说要是不把信平王府的三公子平安交出去,就要……就要踏平离门,鸡犬不留!” “什么?”严非天大惊,连原本闭目等死的观雪听到这消息也不由睁开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严非天定定神,转脸看向观雪:“三师弟,官兵怎会知道离门的具体所在?想不到你竟大胆到敢以身为饵,诱我离门众人齐聚一堂再一网打尽。哼!你以为……你以为……”他气恨已极,瞪着观雪,脸色变了几变,终又大声向台下众人道:“大家不用惊慌!官兵喊归喊,我们只管处死这叛徒,再从密道离开——祖师爷当日神机妙算,早为后世子孙备好了退路。”他狠笑,向观雪腕上又是一划,“师弟还想逃出生天?别做梦了!今天这刑台就是你归天之所,任谁也救不了你!” 眼看血泉又汩汩流出,严非天才露出一丝得色,向台下众门徒道:“内堂弟子与我留下断后,左右护法,你们分别开启东、西两条密道,带众门人撤退,待风声过去,我们再另觅佳处,重建总坛。”他话声方落,又见两名弟子被人匆匆扶来。一人浑身被血,腹下一道伤,连肠子都拖在外面;另一人背后钉了两三支羽箭,身上虽不见血,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8 却已气息奄奄。 那两名弟子被人扶到刑台前,严非天认出他们是专职守护密道入口的内堂弟子,急问:“你们被谁所伤?难道门中有人趁机作乱?” 一人挣扎着说:“门主……不是有兄弟作乱,是……是官兵从密道攻入总坛……兄弟们不防……死伤惨重……眼见……眼见总坛已守不住了……门主……” 另一人说:“西边密道,是老……老不死长老带着官兵攻进来的……他……他叛了……” “这老匹夫!”严非天目眦尽裂,怒吼一声,转头下令:“左右护法在此继续行刑!我亲自去斩了那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左护法觉得不妥,才想劝阻,却被右护法拦住。一迟疑间,严非天已带门中高手直赴总坛而去。 右护法眼看严非天去远了,才斜睨左护法一眼,问:“你拦门主做什么?” 左护法哼一声:“总坛已被官军包围,若不拦,明日江湖上只怕就没有离门了。” 右护法嗤笑:“难道拦住门主,离门就能继续存于江湖?” 左护法眉一竖,才想反驳,却听边上响起一个带异域风味的男子声音:“不错,就算拦下他,离门也未必能继续生存在江湖上。” 左护法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金发男子遍身血渍,却气势迫人地领着十来名随从正向刑台走来,一双眼蓝幽幽的,凶猛又笃定,像草原上的狼王。 “上阳侯?”观雪流血过多,已虚弱至极,若非有那碗参汤吊着,早已昏迷过去:“你……王爷呢?” “站住!”左护法见情势不妙,一步跃到刑架边,拔刀架在观雪颈上:“我知道你是来救他的——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这小子!” 青辰脸色变也不变,只道:“我家三公子若有个万一,我就杀尽离门上下,男女老幼,一人不留。” “你——”左护法怒极,手中刀已在观雪颈中压出一条白痕。 “师弟!”右护法急斥:“别莽撞!” 青辰脚下不停,已走到刑台上。左护法见他一步步迫来,也不知是畏他的眼神,也不知是惧他威胁,手中刀竟像被冻住一般,一分也不敢往前送。 观雪强撑一口气,向左护法说:“四师叔,若我死了,只怕王爷真会屠尽离门,鸡犬不留……你又何苦为我一人,赔上这百来条人命?” 左护法闻言,蓦然想起自己才满月的小孙子,手一软,刀,就落到地下。 青辰看他一眼,立即挥刀斩断牛皮索,将观雪打横抱下刑台。绯怜急忙上前替观雪止血包扎,又给他喂了温水和回生续命丸,柔声道:“三哥,王爷和四哥分兵两路吸引了离门主力正在苦战,我们这就去和他们会合,嗯?” 观雪轻轻应了声,头靠在青辰肩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五,不死 离门高手虽然武功高强,却只擅长单打独斗,一旦面对进退有序,指挥得当的正规军,他们很快就支持不住。除了伤者和降者,余下的十几人全部退入总坛中央供奉祖师爷的祠堂。 撷月命令众官兵将祠堂团团包围,又令上百名弓箭手持强弓硬弩瞄准祠堂,只要一有人想冲出来就立即射箭,另外派了大嗓门的士兵喊话,让离门诸人出来投降。 其实照凤篁的意思,最好用火箭射进祠堂,连人带房烧得干净,省得麻烦。但一转眼看到青辰正抱着观雪走来,猛地想起这里好歹也算观雪的老家,心里那股杀气,一下子就平了。 不待青辰走近,凤篁就迎过去,看到观雪虽然面色青白,但还能睁着眼睛向自己微笑,就知道他没什么大碍,却仍不放心,向绯怜征询似地望一眼。 绯怜会意,笑道:“王爷放心,三哥伤不重。只是流了太多血,身子有点虚,回头好好调养几天就好了。”又令侍卫拢火堆,说:“三哥这会儿耐不住半夜的寒气,得弄堆火取暖。” 凤篁伸手从青辰怀里接过观雪紧紧搂在怀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满是酸楚,疼痛与怜惜。先前发现观雪独自出走时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他低下头与观雪脸颊相贴,摩挲着,眼泪已止不住流下:“傻瓜……你以为你走了死了,事情就了了?我告诉你,我不许你随便死在外面……要死,也得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怀里,听见没有?”他哭着在观雪脸上狠狠咬一口,弄得两人都是满脸泪,也分不清是谁的:“你守不了我一辈子,没关系,大不了换我来守你……听到没有?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谁都不许离开谁……谁都不许!” “……是……”观雪气微声弱,几不可闻得:“我明白……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离开王爷了……生死总在一起,死守着……永不分离……” 青辰见了摇头,伸手拍拍凤篁的肩:“得了,你看看观雪这样,还禁得起你这么揉搓?”又向观雪道:“你别理他——他纯粹是见了你就高兴傻了。我让人先找间干净屋子给你休息,总好过在这儿吹冷风。” 撷月见观雪无事,忍不住笑了笑,向观雪点点头。他回头见喊了那么久的话,祠堂中虽人影重重却声音全无,疑心顿起,便问酒肆中的老头:“老长老,这祠堂里,该不会有第三条密道吧?” 老头咳两声,说:“老头子姓老,名字就叫不死。这长老两字,实在是担当不起。祠堂是供奉祖师爷的地方,老头子想着,离门中还没人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面挖地道。” 撷月心下仍有七分不信,冷哼一声,说:“虽然王爷答应过,只要你帮我们救回三公子,就不伤离门众人的性命——只是若今天大意让他们跑了,以后你自己也一定睡不安稳吧?你叛了离门,难道不怕人来找你报仇?” 老不死叹口气,说:“四公子疑得有理,也罢,待老不死的去劝劝门主吧。”说着向前两步,越过众弓箭手,向祠堂里喊:“门主还活着罢?” 他如此一问,严非天的声音立即传出来:“老不死,老长老,老师叔祖!你好的很啊!竟敢引官兵攻陷离门——你也不怕师祖阴魂显灵!” 老不死静静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波澜:“门主,老头子知道你心里不服,瞧不起老不死的先叛了三少爷又叛了你。老头子也不想辩什么,只是要告诉你,老头子老了,已分不清是非善恶,只知道再也见不得门中的弟子一个个的死。昨天三少爷回来,老头子知道若不帮着门主把三少爷送到死路上,门里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只好狠心背了三少爷。今天官兵找上老头子,说要是不把三少爷交出来,便要血洗离门。老头子见不得祖师爷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只好又背了门主。还请门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连累众多兄弟。” “呸!”严非天恨恨地骂:“识时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29 务者为俊杰,好!老不死,你倒识时务——你的时务就是卖了整个离门,求你一人的荣华富贵?什么叫不要连累众兄弟?你不如明说,你要我自己抹脖子,把门主的位子让你坐了——你再向你的新主子奴言献媚,把众兄弟一个个往死路上逼!” “老头子哪里敢这么想!只是门主与三少爷势不两力,老头子也没什么法子劝你们不要自相残杀。自古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一条,门主也该知道。” 他话音未落,祠堂中诸人已七嘴八舌,污言秽语地骂了出来。凤篁刚安顿好观雪,听到这些江湖粗人言语中将观雪损辱不堪,气得差点晕过去。他回身从侍卫手中抢过弓箭,瞄准窗棂间一个隐约的人影,一箭射出。 箭矢过处,只听一声惨叫,祠堂内嘈杂的人声瞬时安静下来。凤篁冷声道:“有两件事你们要明白——第一,我不杀你们,不是杀不了,而是因为我答应过老不死,要保离门平安;第二,要杀观雪,是严非天的主意,所以我只追究他一个,不想累及旁人——但旁人若执迷不悟,一心要跟着他为虎作伥,那我决不留情!” 老不死立即趁热打铁,说:“门主啊,老头子给你计着数,门里兄弟连老头子在内总共一百二十七人。官兵攻上来时战死十九人,伤了四十七个,听老头子的话放下刀枪的有四十二个。这会儿连你在内,守在祠堂里的不过二十人吧?” 严非天应了声:“是又怎么样?” 老不死嘿嘿一笑,说:“老头子说句不中听的话——身边只剩十几个人,可见门主近年来,失职甚多啊!” 祠堂内立即传出一阵吵骂声,又被严非天压住。“哦?那倒要请老师叔祖说说,看看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做得失职,让众兄弟不齿!” 老不死吸口烟,慢慢地说:“当初祖师爷立离门的时候,虽说做的是收钱杀人没本钱的买卖,可还是有自己的规矩,三杀三不杀。在武林中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但提到离门,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说离门中人,都是有是非有担当的汉子,也没人把我们当邪派看。老头子记得二十年前,北戎欲南下侵占我们天朝大好河山。那时朝廷以倾国之力抵御外侮,我们离门也没闲着,祖师爷亲自联络江湖同道,集结了三十名高手出关刺杀北戎将领高官。他们历经艰险,终于杀了北戎的元帅和国师,使北戎军队群龙无首,一败再败,只能退回大草原去——可祖师爷和另外二十九位英雄也全部葬身异国,一个都没有回来。” 老不死说到此处,浑浊的老眼中已是泪花点点:“祖师爷罹难后,你师父当了门主。老门主虽比不上祖师爷,但也是好的。做事讲规矩,有分寸,行的正坐得直,那时我们离门说话,在江湖上还有点分量——一来因为武林同道们敬咱们祖师爷为国捐躯,二来服咱们老门主为人公道讲义气,倒并不是怕咱们的刺客难惹,恐被半夜飞剑取了人头去。” 老不死歇口气,磕去烟锅中的烟灰,又说:“老门主去世后,离门动荡了整半年才有新门主,咱们的势力,从那时就开始落了——门主莫慌,这件事,您和三少爷,连老不死的孙子在内,谁都有错,也怨不得你一个。只是门主继位后,为了重振本门声势,实在不择手段了点。只要见谁不把离门放在眼里,就要派人去教训,或打或杀,久而久之,势得其反,倒弄得离门在江湖中声势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在武林同道们看来,离门已等同邪派。” “门主虎威,老头子和众弟兄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门主自己看,一到危急关头,门中竟有近半数弟子弃门主而去,可见门主早就失了人心。” 严非天听老不死喋喋不休,从祖师爷说到自己师父,就是为了凸显自己无能,气得几乎连鼻子都歪了,却克制着不发火,怪笑道:“老师叔祖这样说,分明要使我无立足之地了。只我不懂,官兵此来,只为了三师弟。现在三师弟已被他们救了,老师叔祖就该让官兵退走,却为什么还对我苦苦相逼?” 凤篁扬眉,不等老不死答话,干脆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很疑忌你,生怕今天要是就这么离开君山,哪天你重整旗鼓,又派刺客来杀观雪。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所以我容不下你。”笑一笑,又傲道:“要你就这样自杀,我谅你也不服——若有胆,你出来,我和你一对一,决一胜负!若我胜了,你死,若我败了,我带观雪走,立即撤去所有官兵,从此朝廷也不会为难离门,你意下如何?” 严非天闻言长声大笑,笑毕,却说:“信平王,刚才我与你已交过手了。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说实话,严某人还没放在眼里。只是我顾忌你是朝廷亲王,要是万一伤了你,就算你不追究,皇上和太后岂放得过离门?说什么一对一决胜负,这与要我送死何异?只怕逼死我还说我技不如人,你以为姓严的是傻子?”他一说完,身边的弟子立即一声声地跟着骂凤篁“无耻”、“卑鄙”、“不要脸”。 凤篁眉一轩,才要说话,却被青辰按住肩膀。青辰朝他狡黠一笑,便向祠堂内大声道:“严门主,你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要负隅顽抗吗?还是你一个人死得不甘心,想要身边的人给你陪葬?”。 祠堂中的众人听他如此说,先呆一呆,立即又破口大骂青辰挑拨离间。青辰也不恼,小声吩咐身边的侍卫将飞火流星箭发给众弓箭手,又调一队盾牌手护卫在弓箭手前方。等祠堂中骂声稍歇,又说:“严非天,你既不愿出来受死,我也不勉强你。我们换个法子——我从现在开始数十个数,想活命的人就在我数到十之前从祠堂里出来。我十声数完立即火箭齐射,没出来的人,就和这房子一起化为焦炭吧!”他只一顿,便数出第一个数字:“一!” 老不死顿时白了脸,急求凤篁:“王爷,当初你是答应过不伤离门弟子的。” “我知道。”凤篁的眼直盯着祠堂,眨也不眨:“只是老人家你也看到了,现在不是我要伤离门,是严非天不顾门下人的死活。再说脓包不挤全身烂。这些人既然对严非天如此忠心,就算留下来也是祸害,不如趁早除掉。” “王爷!那是祖师爷的祠堂!他是有功于国的!” “二!” “老人家,从小父皇就告诉我,我出生前朝廷正为北方战事伤透脑筋,父皇为了军费,已节省到了每餐只用两个素菜,母后在宫里天天领着嫔妃宫女为前方军士制作冬衣。可无论后方如何俭省努力,天朝军队始终占不了上风。龙城关,潼山关几次差点失守,那时候真是……简直就是被人堵在家门口打啊!军队死伤惨重,却一步都不能后退——退了,长安就完了。后来,想不到我出生还没满月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0 ,前方就传来消息,说北戎的国师和元帅突然暴毙。从此我军士气大振,都说是天佑我朝,奋起反击,不过半年,就把北戎军全赶了回去。父皇不知这是江湖好汉出的力,还以为我是天降福星,从此对我宠爱无比。可现在我知道了,那是祖师爷领着二十九位江湖英雄用命换来的。老人家放心,此事一了,我就把祖师爷的功劳详细奏明皇兄,一定要让祖师爷的事迹炳彪史册,千古流芳。” “三!” “另外,我再为祖师爷起一座祠堂,为他老人家立碑作传!”凤篁的语气不容置疑,“老人家,与其劝我,你不如去劝严非天。他若还记着自己是一门之主,就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嗐!”老不死急跺脚:“门主素来心高气傲,绝不肯服软自尽!老头子是为了离门众兄弟的身家性命才给王爷领路进离门的。现在要赔上十几个弟兄,老头子不真成了离门的千古罪人了!” “四!”青辰数完,微微一笑:“有戏了。” 果然,祠堂内传出隐约的争执声,不一会儿,只听几声惨叫,严非天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无耻败类!既然贪生怕死,刚才为什么不和外面那些人一起降了?” 一名女子大声说:“已到如此境地,门主又何苦再连累部下?须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们!” “五!” 严非天怒道:“好,好!都走,都走,都是叛徒!” 那女子声音又道:“外面的,不要放箭,我们要出来了。” 凤篁听着,咦了一声:“怎么叛得如此痛快?只怕有诈!”还来不及向青辰看一眼,就被撷月拉到背后护住。 撷月低声下令:“大家戒备!若一有不对,立即射箭!” 青辰仍在计数:“六!”又向老不死笑道:“既然如此,就请老长老去下了他们的兵器吧。” 老不死点点头,向祠堂走近几步,向内喊道:“大家一个个慢慢走出来吧!” 祠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十几少年男女一个接一个疾步走出,在老不死面前一字排开。老不死正要去接他们手中的剑,不料手才伸出,就听祠堂内传出一声叹息。 一闻此声,那十几名少年便同时出手,十几柄长剑脱手飞出,全向凤篁袭去。 “射箭!”青辰和撷月同声大吼。凤篁急忙扑倒撷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叫:“小心!” 众弓箭手火箭齐发,连老不死在内,将祠堂前的十几人都射成了火刺猬。而那些人死前掷出的飞剑,则全部钉在凤篁与撷月原来站的地方,几至没柄。 严非天本来就没指望能靠那些少年杀了凤篁,他要的,正是这一刻。 眼见凤篁刚躲过飞剑袭击,仍惊魂未定,他狞笑着,掷出自己手中的剑。 离门叛了他,他又何必再为离门打算?干脆杀了凤篁,让众人陪他一起下地狱罢! 他不痛快,就谁都别想痛快。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含眦必报的人。 他的剑,如夜间疾电。撷月眼看那道银光飞来,却躲无可躲挡无可挡,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护在凤篁之前。 严非天微笑,站在祠堂门口,任凭密如飞蝗的羽箭将自己的身体钉得密密麻麻。他睁大眼睛,努力站着,只想看那柄剑将穿过撷月的身体,刺进凤篁的胸膛。 只是…… 一把匕首回旋着,在仅离凤篁两尺之处,撞落他的剑。 青辰的手还保持着掷刀的姿势,冷冷看向他,目光中有无尽的讥嘲。 只是严非天看不到了。 他已倒地死去,双眼未闭,死不瞑目。 一,田青 严非天死后,离门之乱总算告一段落。只是这一战动用了朝廷的正规军,便再也瞒不了皇帝。君山县令胆小如鼠为官谨慎,前思后想了几天,仍不知该如何向皇帝上折才能不牵连到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壮了胆子,亲自到君山离门向凤篁讨主意。 谁知凤篁却像早料定此事,连奏折都已替他拟好,让他带回去照抄,又允诺日后一定会提拔他。这县令也深诣官场中瞒上不瞒下的道理,便一切都照凤篁嘱咐行事,才算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送走县令,凤篁又去看观雪,见青辰无痕都在,忍不住就笑:“你们倒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竟似知道我正有事找你们商量,便聚齐了,省了我一个个去叫。”说着到观雪床边坐下,又笑:“这里毕竟算是山上,总比平地冷些。无痕你把椅子挪到火盆边上坐,别冻出病来。” 无痕不禁莞尔:“王爷越来越细心了。”虽如此说,他还是往火盆边挪了挪,才道:“王爷回来之前,侯爷正同我与三弟商议怎么安排离门剩下的人。这些人虽说现在群龙无首成不了大事,但若就这样弃之不顾,必定会日久成害。” 凤篁点头,说:“离门总算是观雪老家,若能保全他们自然最好。但是……”他犹豫着,似不知怎么开口:“这次事情闹得太大,皇兄一定会下旨严查,所以,我看只能把人保下来,离门,恐怕是无法在存于江湖了。” “那么这些离门弟子,王爷打算怎么安排?” “我想……把人留下,收为己用。”凤篁抿了抿嘴:“这次的事提醒了我。王府没有自己的武力,遇事就只能要求军队的支援。就算以后我有了自己的信国军,也总会需要武者处理一些暗地里的事。从前太宗皇帝和让太子夺位的时候,若不是靠王府中的死士,早就身首异处,也不会有我们这些后世子孙——无痕,你说呢?” 无痕笑答:“侯爷和三弟都是这么说的——可见王爷与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了。只是我觉得,这些人,还是不要光明正大的弄到王府中,只把他们交给三弟,暗中调配,另寻稳秘地方安置,也省得被人察觉,反让人提防。王爷觉得呢?” 凤篁想想应了,说:“这样也好,只是又累了观雪。”说着又密密嘱咐了观雪许多话,才带着无痕和青辰离去。 又歇了十来天,眼见观雪元气渐复,凤篁才慢慢放了心,再算算日子,已是十二月上旬,若想赶上元月朝见之期,只能立即重返长安。 凤篁不想去,才打算递表告假,田青就到了君山。 田青是上将军田卫的长子,官居虎贲校尉,是太后最钟爱的晚辈子侄之一。他颇承父风,看来温厚稳重,见了凤篁,也不说笑打趣,只是取出一卷黄帛递给他:“皇上说王爷体弱,禁不得长途奔波,所以明年元月就不用再去长安朝见了。这是从中书省抄出来的上谕,皇上只要你知道,不用跪接了。” “是。”凤篁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展开看了看,回手递给无痕,朝田青一笑:“还是皇兄心疼我。表哥回长安时,可千万记得替我谢恩。” 田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1 青又递来一封信,说:“这是……皇上说,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给你的私信,叫你像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看,别当是圣旨。” “呃?”凤篁一愣,从田青手中接过那封信,翻到背面一看,只见封口的火漆上并没有钤皇家的封印,而是只印着一个雕成凤型的“笙”字。他想了想,小心拆开抽出信笺,皇帝那手他从小看熟的端整字迹便跃入眼帘。 “凤篁吾弟: 此次汝急流勇退,为兄感念不尽。惟母亲盛怒未解,恐不利于汝,故令汝暂勿来京,非兄远汝,勿惧勿忧。 近闻吾弟南下竟多不顺,先卧病汉中,后遇匪君山。幸汝无事,不然吾心何安。特遣羽林精锐二百人为汝护卫,皆汝西征旧部,可安心驱使。 兄 笙 字。” 凤篁看着信,不知怎么觉得鼻子有点酸,忙忍住了,仍照原样把信折了放回信封,只朝田青若无其实地笑道:“若只为了这些,皇兄断不肯把表哥派出来,定是另有要事派你办,我猜得可准?” 田卫轻轻点头:“皇上说,君山县令上的折子说得不清不楚,叫我亲自来查查,王爷这次遇匪,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篁暗笑: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他心中戒备,脸上却更装得若无其事,只轻轻吁一口气,说:“还有什么可查的?离门的人都已经死尽了,表哥还能找谁去查?” 田卫眉稍青筋一跳:“全死了?一个都没留?” 凤篁手一摊,道:“这些亡命之徒实在刁悍,表哥看看,这一次虽有军队支援,我王府里八十名侍卫还是伤亡过半。那个匪首眼见已被箭射成刺猬了,还能飞剑伤人。要不是青辰,这会儿你表弟可就没办法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话再说回来,那些人倒也都是好汉,个个硬气得很。见匪首死了,绝食的,自尽的,帮着别人自尽的……就是不给我留一个活口。你让我怎么办?” “这么说……倒真是死无对证了。”田卫仔细盯了凤篁几眼,忽然挥手令周围侍立的侍从全部退下,低头理了理自己衣袖上的折痕,半晌才说:“算了,都死了也好——只是皇上总要弄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你。我来之前也已打听过了,离门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刺客。若他们真是受人指使而来,那么不把背后的人抓出来,你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安宁。” 其实田青心里清楚,离门的人,哪可能就这样全部死了?定是凤篁暗中做了手脚。但他和凤篁自幼感情甚好——凤篁刚出生时,田太后产后体弱,又要防着宫中嫔妃使坏,便只得把幼子交给同样生产不久的田夫人照料。因此,田青除了是凤篁的表兄,也是他的乳兄,两人的关系和亲兄弟也相差无几。有了这层关系,便明知凤篁隐瞒真相,田青也不认真追究,只笑道:“你要撒谎,我也不管,只是总得瞒得过皇上——这次太后和父亲都很气,是绝不肯帮你涂泥抹缝的。你要撑不住,还是趁早实话实说的好。” 凤篁眼珠一转,扭头赌气似地说:“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太后和舅舅自然要生气。可难道这我愿意的?这里面的缘由,表哥你也知道,若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就不信你会再帮着太后说话。” 田青苦笑:“我自然知道你有苦衷。”他斜眼看看静坐在一边的无痕,叹口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的心思,我理会的,咱们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次失了皇嗣之位,张氏在朝中的声势大振,田氏更是日暮西山一样。张皇后的心机手段你是听说过的,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为了自己家的荣宠,对你,对田氏都绝不会手下留情。外戚杀皇族的事我朝也不是没发生过。从前高宗皇帝的文皇后掌权之时,杀了多少凤氏宗族?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做不了太平亲王。”说着,又故意问无痕:“大公子……不,信国相以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无痕欠欠身子道:“虎贲校尉说得是。古语云,皮之不存,毛将蔫附。这道理我哪还会不明白。有了王爷,才有四公子;王爷荣耀,我们才能得平安;王爷若有好歹,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也属平常。所以无痕处事,向来以王爷安危为第一考量,不敢有丝毫轻忽。” 听无痕这么说,田青脸上便僵了几分,却又没法发作。他原想压压无痕,让凤篁认清信平王府的利益与田氏一荣俱荣,密不可分。想不到无痕竟以这样一篇圆滑至极的话来回他,一句句都在理上,一句句都挑不出错来。却偏偏没一个字落在他想要的点上。 凤篁也听出来了,轻轻横一眼无痕,打圆场道:“人说响鼓不用重棰,表哥的意思我明白。舅舅那里只好请表哥替我多求求情了——不看别的,就看咱们俩从小吃一个娘的奶长大的份上,啊?”他说着,站起身可怜兮兮地作了个揖,又说:“太子的事,也请表哥不用太在意。我看皇兄立纳惠王只是权宜之计。皇兄春秋正盛,而皇后……”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也是贤德的,可见皇子定会越来越多,以后的事,谁又料得准?” 田青听他这么说,想了一想,脸色稍霁:“你还小?遇事就知道耍赖卖乖。有这份心思,怎么不说多做点正经事,也得人人为你操心。不说别人,单看你家大公子,这些年,他的心血只怕都为你耗尽了。” 凤篁听了神色一黯,忍不住抓住无痕的手,也不顾田青就在边上看着,低头半晌才说:“表哥说的是。就算只为了身边人,我也不能再这么嘻皮笑脸地混日子了。你放心罢。” 田青微露笑容:“你身边的这些人,哪个都不是池中之物。只要你肯认真,什么事做不到?太后虽说现在生气,心里还是最疼你。过阵子想法让皇上召你回京,你好好认个错,可千万别再伤她老人家的心了。”他说完,眼角一扫,却见无痕的脸隐在凤篁肩后的阴影中,看不见任何表情。 凤篁站在他与无痕之间,有意无意地遮住他投向无痕的视线,短短一瞬,已是重整旗鼓,又换了笑颜:“表哥,我送你一件好东西,要不要?” 田青收回视线,亦笑:“奇怪,你若真心送我,何不直接拿到我面前来,还问我要不要?这是什么道理?” 凤篁拉了无痕重新坐下,说:“汉中太守的职位,表哥动不动心?” 田青瞳孔猛一收缩,脸上仍笑,禁不住道:“汉中城就筑在汉水河边上,是通往长安的必经之地,商贸繁荣,富庶不下长安。这汉中太守的官职皇上最看重,连张皇后都摸不到边,你怎么有能耐把这块香肉送给我?” 凤篁不答反问:“表哥可知道现任汉中太守是谁?” 田青仰头想了想,道:“我记得是大司马的学生……名字么,好像叫什么蜀度的,是不是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2 这个人?” “是。”凤篁点头:“就算是大司马的学生,如果勾结江湖匪类,意图不利朝廷亲王的话……我看皇兄也不会太留情吧?” “你平白无故的,为何嫁祸给他?这人我见过,最欺软怕硬,说他会做这样的事,没人会信。”田青笑,不以为意。 凤篁与无痕对视一眼,无痕会意,向田青一揖就出去了。凤篁眼看无痕把房门带上,才说:“把他推出来,有三个理由。第一,我和这人有点私怨;第二,汉中这么个要紧地方,我想还是弄到自己人手里好些;第三么……算是求情罢。因为太后和舅舅的意思我明白。因为我主动辞了皇嗣的位子,所以他们就想用这次的事装个幌子,把我身边人狠整一顿,以敲山震虎,好让我以后收收心,乖乖听话,对不对?”他直盯着田青,眼神极其认真:“要不然,舅舅也不会把表哥派来,我猜得可对?” 田青一凛,立即正容答道:“你这是什么话?一个是你亲生母亲,一个是你亲舅舅,这世上,除了他们,还有谁能真正对你好?你这样说,不怕寒人心么?” 凤篁凉笑:“是,这些话伤情分,不说也罢——只是表哥,请你替我带话给舅舅。告诉他,皇帝就是皇帝,皇权在握,君临天下;皇嗣只是虚名,可杀可贬,可废可夺。我又何苦站在那个风口浪尖自招无趣?这位子,让纳惠王先坐几年罢。” 田青沉吟着:“这些话,是风无痕教你的?” “不。”凤篁摇头:“这些事,何须人教?亲身经历一次,足够永生不忘了。太后和皇兄实权在握,他们一逼我,我就连自己身边人都护不住。话再说回来,其实何止是我,表哥你……不也一样?” “这关我什么事?”田青嗤笑。 凤篁却悠悠地笑了,凑到田青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果然,田青立刻脸色大变,忍着惊,低声怒喝:“这种事,你也敢胡言!” 凤篁淡淡说:“男未娶女未嫁,有什么大不了的?”又道:“表哥是个真性情的人,我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将心比心,表哥应该能明白我想护着身边人的心意。” 田青原以为一切做得隐秘,想不到还是被人捕到了蛛丝马迹。他此刻心乱如麻,偏偏凤篁的声音又像沾了蜜糖的毒药,一丝丝滑进他心里:“一个是我表哥,一个是我妹妹,要是真能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算她母亲曾和太后势不两立,但人死恩怨消,还有什么可追究的?” “……你少胡说!这要是露出去,不论真假,我不过身败名裂……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只怕死了还逃不过别人的长舌。你要她永世不得翻身么?”田青猛抓住凤篁的手臂,狠狠地说。 凤篁更狠地瞪回去,说:“他们若有一个出了事,我也永世翻不了身!”任眼里的火烧了一会儿,他又放柔了声音:“表哥,你替我护着些四公子,我就替你护着她。我们俩亲兄弟一样的情分,什么时候变那么疏远了?彼此守望不好么?”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只是你毕竟姓凤,不姓田。你眼里最重的是你自己,我眼里最重的却是整个田氏。” “田氏?田氏到底是什么?到底要什么?表哥,我不懂你们为什么总是三分疼我,三分利用我,还有三分防我。我只想告诉你,我和皇兄不一样,我不会娶妻,也不会有外戚。我能依靠的,只有田氏,而田氏最可靠的盟友也只有我!”凤篁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表哥,舅舅老了疑心重,太后老了犯糊涂,他们要自毁长城,你也跟着?” 田青无语,良久,才叹口气:“去一趟西域,你真长大了。” 凤篁摇头:“不,我是从西域回来才长大的。”他长长舒一口气,声音中带出些许倦意:“表哥,被人捏在手里的滋味不好受,我若有言语失当之处,你别见怪。你的事,我总会全力为你设法;我的四公子,也请你多担待。人生在世,总得自己为自己打算,对不对?这回我们先联手把汉中太守的位子收到囊中,以后的事,再一步步说吧。” 田青两眼盯着窗外,声音压得细细的:“也是,来日方长。” 窗外,阴云低垂,风雪将至。 凤篁却想,再下几场雪,春天,就该到了。 二,伊诸 凤篁对田青这一番连打带拉的谈话很快就起了作用。田青回长安后,立即指责汉中太守蜀度违反朝廷体制,巴结亲贵,谋求非分之职;又抛出许多捕风捉影,摸楞两可的“证据”,暗指蜀度巴结凤篁不成,心生气恼,便结交江湖匪类欲暗中谋害信平王——这理由虽然编得牵强,但太后哪管这些?一听凤篁路上遇匪,她就吓得几天寝食不安,哪里还记得他才弄得整个田氏灰头土脸?立即就要传懿旨让凤篁马上回长安,连皇帝也拦不住。最后还是绯怜母亲荆女史劝太后说,信平王离京时伤势未愈,禁不起这么往来奔波,才作罢了。又整天哀声叹气掰着手指数日子,计算到三四月间,春暖花开时就立即派人下江南把凤篁唤回长安,又怕小儿子再遭人算计,吩咐一定要严办那个胆大包天的汉中守蜀某。 就这样,蜀度扛枷带锁,稀里胡涂地被押到长安关进天牢;他的家眷也一起被禁在天牢后的狱神庙看管居住,一夜之间从养尊处优的人上人变得形同皂隶,任人喝骂,苦不堪言。 长安发生的一切,每隔三天就有飞鸽传书报知凤篁。凤篁此时已到信国的王府,同青辰无痕两人一起,每天召见地方官员,了解民情打理军政,忙得团团转。 好容易才将这些事都理出头绪,也该过年了。官场规矩,从除夕午后开始,官衙封印,人人放假,直到过了元宵才回来继续办事。信王府也不能免俗,除夕午时一刻,凤篁亲手在自己的印匣上贴了一纸小小的封条,又看着青辰和无痕分别封了自己的官印,就笑眯眯地拉了他们回去过年。 江南的信王府造了整整二年,王府前半部高宇华堂轩峻壮丽,特别是起名为“朝歌殿”的王府正殿,只比皇帝的未央宫低三尺,但华丽精致远胜皇宫;王府后院又与前边不同,所有亭台楼馆都在山水林榭间半隐半藏,一步一景,巧夺天工。 凤篁又爱赏景又要暖和,当初造王府时,就选了无数梅花环绕的千梅堂,在屋里砌了烧炭取暖的空心夹墙和十来尺见方的暖榻,专做冬季起居之处。 此时守门的内侍见主子们回来了,忙打帘子让他们进去,又立刻有侍女围上来帮着换衣换靴。绯怜正伏在暖榻矮桌上写春联,见了他们忙笑道:“王爷回来得好快,大哥,还差七副春联,你帮我写写吧!” 无痕取笑他:“原来你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说着上榻盘膝而坐,拿过边上写好的春联一条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3 条翻看,点头道:“绯怜的文采和字都长进了……对了,王府要赏给各地方官员的福字写了没有?” “一笔都没动。”绯怜转身从靠墙的架子上搬下一摞裱好的洒金红缎,每张足有二尺见方,推到凤篁面前:“我算过了,该赏字的官员共有三十一名。王爷下午什么都别做了,乖乖写字是正经。” 凤篁摸摸鼻子:“知道了……等吃了午饭,我和无痕一块儿写就是。”又拉拉青辰:“你看,汉人过个节也这么麻烦。哪像你们西域,过节就是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多快活。” 青辰正帮着无痕把摊得满榻都是的春联收起来整理好,听凤篁发牢骚,笑回头看他一眼,说:“你知道什么?大漠上过节要杀战俘和奴隶祭神,若是碰上灾年或巫师卜出不祥的卦,还要从贵族中挑选少男少女祭天神和地神——每次都弄得血淋淋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绯怜听了吓一跳,忙问:“真的?” “真的。”青辰脸色沉了:“我亲娘是老狼主掠来的女奴,在我五岁那年的接羔节上被杀了。后来每年一到接羔节和宰牲节,阿娘就像防狼似地防身边所有人,生怕我会被杀了祭天神。”他摇摇头:“好在我会慢慢长大,过了祭神的年纪,就不怕了。” 凤篁无言,只能抱住青辰的肩;绯怜不忍地低下头,呐呐地说:“对不住……侯爷,我不是有心要提这些事的。” “我知道。”青辰温和地笑笑:“你不知道那里的风俗,怪不得你。”又回手摸摸凤篁的脸,道:“你做什么?那些事早过去了,连我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你又何苦白忧心?” 凤篁扁扁嘴:“我心疼,不行吗?”从青辰肩上抬起头,又问:“观雪和撷月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无痕答:“王爷忘了?你自己说府里的乐伎都看腻了,闹着要传外面的歌舞班子来看;又不舍得糟蹋千梅堂,要把戏台搭在落梧馆那儿,四弟自然是在办这件事。至于三弟,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些年府里的银钱往来都是他在料理,这年前节后,肯定是忙上加忙。” 凤篁敲敲自己额角:“我糊涂了。”忙命内侍:“快去叫三公子和四公子回来吃午饭。都这时候了,还忙什么?剩下的事交给管家们去做就是。” 果然,那内侍去了不多久,观雪和撷月就一前一后进了屋。观雪未语先笑,道:“才中午,王爷怎么就开始吃团圆饭了?” 见人都到齐了,无痕才叫侍女盛饭上菜。凤篁看他俩在矮桌边坐定,笑着说:“往常都是我进宫和太后,皇兄一起过年,你们只能自己在府里随便吃一顿看看戏就算了。今年就只有我们自家人,第一次可以团团圆圆地过个完整年,我自然开心。”说着端起碗:“吃饭罢,我也真是饿了。” 因为晚上有正经酒宴,所以绯怜特别吩咐厨房把午饭做得清淡养胃。六人很快吃完,让侍女服侍着漱了口,便自自在在地品茶聊天。不多久,绯怜又逼着凤篁把赏人的福字都写了,交给下人预备明日清早分赐各官员。 凤篁写完那些字,兴致却高了,又要了金墨和织金红锦,要给六人每人都写个福字。绯怜白他一眼,抢过金墨,说:“王爷少作践些东西罢!千梅堂这么雅气的地方,怎么能贴得大红大金的?”正闹着,一名内侍送来一张贴子,撷月接过看看,“扑”地一笑,递给凤篁说:“王爷别闹了,你瞧瞧这个。” 凤篁眼睛往撷月手里那张薄纸上一扫,脸就红了,忙把那张贴子抢过揉成一团,只嘟哝:“这些奴才,竟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怎么就让它落到你们手里!”正埋怨着,早有两个内侍抬了一口藤箱放在暖榻上。他无奈,只得示意那两名内侍打开箱子,亲自把里面东西一件件掏出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本来打算晚上才分给大家的,想不到这么快就漏了馅。” 观雪见凤篁从箱子里取出一模一样的六只木匣,心里已约略猜到是什么东西,却含笑不言。果然,凤篁将六只匣子整整齐齐放在一起,对众人说:“这六个盒子里东西都一样,但又有点不同。连我也不知道哪个盒子里放的是哪件——看天意罢!大家随手拿,拿到哪件就是哪件。” 无痕眼神闪了闪,心里也明白了一些,忍着笑取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木匣。绯怜见无痕拿了,也随手挑了一只,观雪和撷月各自拿了自己那份,青辰看看凤篁,偏伸手取了他面前那只匣子,而把自己面前那只推给他。 凤篁见每个人都拿了,便笑道:“好了,大家都打开看看,看自己拿到的是什么。”说着率先开了自己那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匹雪白晶莹的玉马来。 六只木匣中,各有一匹雕琢精美的玉马,姿态却各不相同。凤篁的那只扬蹄疾奔,青辰的那只回首凝望,无痕的那只优雅滑步,绯怜的那只桀骜飞踢,观雪的那只伫足警醒,还有撷月的那只抬足长嘶。 青辰一见这六匹玉马,就想起自己从皇宫里送给凤篁的那一对,略懂了些,侧头询问似地看向凤篁。凤篁回给他一个温暖的眼神,想了想,抚着自己手里的那一匹开口:“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想弄点东西给大家,就算是这一辈子的信物了。咱们都是男人,也不适合民间小儿女那些双双对对的东西,我就请了江南六位有名的玉雕圣手,为我琢了这群马……”他说着,脸红了,眼中的光却越来越动人:“六人同心其利断金——大漠上的马只要成了群,就天不怕地不怕。我们六人既然在一起,就不能辜负上天注定的缘分。” 凤篁这些话,私底下人人都明白,但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却让每人的脸上都浮出一抹羞赧的红。青辰抓起凤篁的手,双眼眯得像两弯蓝色的月牙,说:“既有了信物,照大漠的风俗,就要击掌为誓,让天地诸神都知道。现在既然在中原,我们也不妨变一下,六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就取古诗中:‘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意思罢。” “好。”无痕率先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六只手,很快握在一起;六张脸上,笑容明朗欢快,毫无隔阂。 窗外红梅怒放,开了一树又一树,却是风雪愈寒花愈艳。 黄昏时,冬阳的残光将人影打拉得长长的,仿佛可以一直拉到地平线另一端。司礼的内侍拖着嗓子喊一声:“吉时到——”十来挂鞭炮立即“劈劈啪啪”地响起来。凤篁站在安放于中庭处的供桌前拈香向长安方向遥遥一拜,祭过凤氏祖先,焚了纸马香供,就算辞了旧岁,可以歌舞迎新了。 落梧馆中早已安排妥当。凤篁一进门,便乐起筵开。当中一张足可围坐十五六人的大圆桌边,青辰和四公子为他留了主位,仍只松松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4 散散地坐了半圈不到,刚巧可以一边吃喝一边看底下的歌舞。 凤篁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绯怜已舀了一碗山菌野鸡汤到他面前,劝道:“王爷刚才在外面吹了半天风,先喝口汤,暖暖肠胃再喝酒。” 凤篁笑:“偏绯怜太小心,好像我是玻璃人,风吹吹就坏似的。”他接过才喝两口,无痕已夹了一个虾球递到他唇边。他报之一笑,张嘴咬掉半个,无痕便把剩下半个吃进自己嘴里。 撷月见青辰眼看着凤篁和无痕当众调情,给他斟一杯酒,说:“侯爷别在意。王爷和大哥自来如此,你见多了就习惯了。” 青辰举杯和撷月一碰,答:“我只是奇怪——大公子平时看来最正经不过,怎么在凤篁面前,却比我还不拘小节。” 撷月只笑:“大哥面上严谨,那是这几年装出来吓人的。其实私底下他才真正胆大风流——”他压低声音:“你想想,若不是真正的情种,谁敢勾引太后幼子?不过暗地里弄两个小倌出火罢了。唯有大哥,一旦动了心,就当真不顾一切,死也要把王爷弄到手。这样的胆色,我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青辰一口饮尽杯中酒,又取过酒壶给自己和撷月各倒一杯,说:“凤篁值得。要换了别人,未必肯以死护他——无痕眼光当真是一流。” “这倒是。”撷月微颌首:“王爷虽和他亲近得不多,却最重他。谁若敢给他不自在,那就是自寻死路。”他挟一筷烟薰鹿口条吃了,接着说:“曾经有个内侍自以为是太后宫里派来的,当面顶撞大哥,结果给王爷知道了,立即下令把那人拖出去活活打死,再把王府内所有下人都叫到尸体前面,让他们亲眼看了那人的惨样,说以后若有人还敢不敬大哥,下场一般无二。”他顿了顿,眼一扫,见观雪正拉着凤篁灌酒,凤篁却耍赖,直往无痕怀里躲——偏绯怜又跟着起哄,并没一人没注意他们两个,于是轻声接着说:“且不说那些奴才和外官,就是三哥,刚跟着王爷进府时,因为大哥没点头,生生被冷了半年多。” 青辰点头,与撷月碰碰杯:“他当得起。我和他虽交往不深,但看得出他的心全在凤篁身上——只是他的痴心,却不像平常人只想两人厮守,而是要助凤篁成就大业。若不是为了凤篁,他现在,恐怕已连中书令的印信都拿到手了。” “大哥确有此才。”撷月浅笑,才要再说其它时,忽听前方歌舞场中军鼓急响,像到了塞外边关;沉重的牛角号呜呜吹起,汉家八百里连营,仿佛近在眼前。 凤篁听到战鼓军号声,立即闪电一样从无痕怀里钻出来,坐直身体,右手已伸到腰侧去摸剑。等摸了个空,他才想起自己已离开西域,不由自失地一笑,向前一看,却见歌舞场中,那些娇柔的歌伎正纷纷退下,换了几名大汉击鼓吹号,一个身形纤细的舞伎一身银盔银甲,扮作少年将军持剑而舞,动作大开大阖,竟无一丝女儿娇气。 凤篁讶道:“民间的乐伎,怎么会作破阵乐?又会配上剑舞?”转眼问撷月:“你上哪儿找来的戏班子?我看竟不输宫中的乐府。” 撷月却神秘一笑:“这算什么!王爷仔细看看,有趣的还在后头。”说着往椅背上一靠,跷足而坐,手指和着鼓点轻轻敲打桌面。 那舞伎转了几个圈,脚步轻盈地跃上一组事先平放在地上的牛皮鼓。顿时,地上的皮鼓就随着她的舞姿发出高高低低的声音,或疾如迸豆,或缓如更漏;音高处如山间落泉,声低处似滚地惊雷。 “好!”凤篁看了,忍不住击掌赞叹,“难为这姑娘,竟能把步法舞蹈与剑击揉为一体,看来竟天衣无缝,毫无顾此失彼之处——观雪,回头重重赏她!” 观雪正盯着那舞伎细瞧,听了凤篁的话却不应,反说:“王爷瞧瞧,这姑娘……长得很像一个人。” 听观雪如此说,凤篁又多看那舞伎几眼,只觉得面熟,偏想不起来她像谁。青辰无痕已看出那舞伎长得像凤篁,都不说破,唯有绯怜脱口而出:“咦?三哥不说我还没看出来,她长得竟有几分像王爷。” “真的?这样一说,我看也有几分像。”凤篁眼睛一亮,笑道:“撷月,一会儿叫她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是。”撷月笑着答应了,又说:“她扮了男装是这样,卸了妆也是一个端正姑娘。这丫头才十四岁,扮扮男装还凑合,等再长开些,就不成了。” 不一时,那戏班的班主带着一个少女站兢兢地跪到内堂。磕头道:“小人……小人伊……伊江,给王爷请安。” 凤篁见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便温言问:“今天来的这些歌舞伎,都是你班中的人?” “是,是,是。”伊江赶紧又磕头:“小人的歌舞坊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这次蒙王爷召演,小人特别选了坊中最出色的歌伎舞者,孝敬王爷。” “哦。”凤篁点点头:“我看你班中的歌舞很是不俗,尤其是刚才的剑舞,竟把我府里的舞伎都比下去了。那个舞伎就是你身边这姑娘吧?” “是,是!”伊江忙点头,又拉那少女:“快给王爷请安。” 少女俯身行个礼,直起身时,竟大大方方地向凤篁脸上看一眼才又低头。凤篁也不恼,反倒颇有兴致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见问,又抬起头,答道:“我叫伊诸。” “伊……诸?”凤篁沉吟着,奇问:“乐坊中的女子不都是以春红香玉之类的字眼为名?为什么你的名字竟一点女儿气也无?” 伊诸答:“我没爹没娘,坊主就让我跟他姓伊;我是吃百家奶长大的,所以叫伊诸。” 青辰打量几眼伊诸的容貌,觉得并不出色,只是眉稍眼畔带了几分英气,粗粗一看,竟是雌雄莫辨。她卸妆后,就显得不那么像凤篁了——但眼角唇边,却总似带着几分凤篁的影子,一样英武中带着温柔,一样傲慢中带着哀忧,一样满是执着与坚守。 青辰眼神闪了闪,状似不经意地问伊江:“那么这伊诸,不是买的,而是你捡的?” “是。”伊江忙答:“十三年前,小人同几个朋友赶路时,在雪地里捡的。那时小人家的歌舞坊还是没什么名气,整日东奔西走的,只能东求一口奶西求一口奶地把这孩子喂大。养到今日……唉,说实话,小人着实是把她当自己亲女儿一样看的。” 撷月一晒:“说得像真的似的——你那些女孩子,谁问起来都是你当自己亲女儿看的,可江南七州刺史,谁家没有从你这里出去做侍妾的女子?你不过是想多要几个身价银子罢了。” 伊江被撷月说到弊处,急忙再磕头,嘴里忙道:“不敢,不敢。”头上脸上也冒出一粒粒豆大的油汗。青辰扫他一眼,就不再理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5 他,自饮一口酒,起身朝凤篁使个眼色,走到旁边更衣用的小偏厅里。 凤篁紧跟他走进偏厅,笑问:“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把我拉到这背人处来说?”青辰转身露出温柔的笑容,道:“想和你亲近一下,是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说着伸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慢慢吻上他的唇。 直到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凤篁软在他怀里,喘着气,一边整理方才揉乱的衣襟一边说:“今天是除夕,要守岁,你忍一忍……明晚我和你一起就是……”青辰心里仍不足,又细细在凤篁颈子上啃了一会儿,终于说:“我记得前几天,你就吩咐吴越两州的刺史挑选良家美女预备送进宫庭——这件事现在办得怎么样了?” “你急什么?就算已经选中了,也得让她们跟家里人再过一个团圆年吧?若选上的女子日后在宫中得了宠,那些推荐的官员都有重赏——所以你放心,这件事上,他们不敢唬弄我。” 青辰帮他把衣袍拉齐抚平,说:“我倒不急,只是忽然想到我们要送进宫的女子,容貌什么的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斗不过张皇后——不然再漂亮的美人,进宫不几天就被治死,不是白费力气么?” 凤篁想了想,答道:“说得也是……只是弄个厉害的,你就不怕她变成第二个张后?” 青辰笑着捏捏他鼻子:“你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人了。一个顾横波,另一个就是伊诸。” “什么?”凤篁吃惊地瞪大眼:“顾横波已不是处女,根本不能送进宫。至于伊诸——她的相貌比顾横波还差一等,也就比使唤宫女强些。你送她进宫,只怕十年八年也见不了皇兄一面。” 青辰却把握十足地说:“你只管把那个伊诸弄到手,再把她们俩人都交给我——我绝对有法子在三个月内调教好这两个丫头,让你哥哥一见之下惊为天仙,亲自跟你要人。” 凤篁略一思忖,答:“好!”想一想,又故意加了一句:“要是你做不到,从此休想在床上压着我!” 青辰只笑:“若用此事打赌,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三,蒙放 青辰与凤篁回到正厅时,伊江与伊诸早已退了出去。凤篁也不去管他们,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向歌舞场中看一眼,笑谓无痕:“怎么我才去一会儿,就尽换了些小孩子在台上胡闹?” 无痕答:“原本现在该是今天的压轴大戏,谁知王爷叫了人家挑大梁的伎人来问了半天话。这不,刚回去更衣上妆,所以换些小孩子来插科打诨——我们也可以趁机散散,不然这么坐着看几个时辰的戏,也怪累的。”他说着,替凤篁紧紧衣领:“王爷小心,红印子都露出来了。” “啊……”凤篁忙遮住领口,回头就朝青辰递过一个怨怼的眼神。青辰摇摇头,斜过身子向凤篁低声说:“什么都没有——无痕逗你的!” 凤篁再回头,果见无痕正带笑,眼中还闪着促狭的光,不由气恼地唤一声:“无痕——”底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痕笑着给自己杯中倒满酒,举杯道:“是我不好,我自罚一杯。”仰头饮尽了,又向凤篁说:“那个卫诸,我把她留下了。” 凤篁奇了:“你莫非是我肚中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我要留下她?” 无痕只笑:“我跟王爷这么久,怎会连这些都看不出来?若事事都要王爷吩咐了才做,别说为王爷分忧解劳,不给王爷惹祸就不错了。”说着又给凤篁碗中挟了些菜,柔声道:“虽说是守岁,也并没有要守到天亮的规矩。等过了子时,放了烟花爆竹,王爷可以睡会儿。明天大初一,事更多,非养足精神不可。” 凤篁答应了,继续和众人吃喝看戏划拳说笑。待子时一到,司漏的内侍便击响金钟,整个落梧馆内的仆从侍女,连那些正在表演的歌伎舞者在内,全向凤篁跪下辞岁,口中齐声道:“奴婢祝王爷新年新禧,福寿绵长。” 这是皇家上百年的规矩,凤篁只无所谓地笑一笑,照例说句:“赏!”便有几个年长的内侍抬出一萝萝事先备好的新制钱,向外堂跪得黑压压的人群洒去,霎时一阵钱响,遍地金光,几个歌舞坊的小孩满地爬着捡钱,热闹非常。 子时钟声一尽,外面的爆竹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烟花也将窗纸映得透亮。绯怜最爱热闹,急忙拉了凤篁去放烟火、放爆竹。直闹到近丑时,六人才一路嬉笑打闹着回千梅馆,也不去自己房间休息,就在内厅的暖榻上,挤着睡到天亮。 到正月初一,凤篁无痕和青辰果然比平日更忙——上午要接受封地内各官员的朝贺,中午赐宴,到下午,那些得了赏字的官员还要一个个谢恩回话——凤篁不免又要顺便过问政务民情,直忙到酉尽戌初,才筋疲力尽地回来。 吃了晚饭,凤篁懒洋洋地腻在青辰怀里,忽然想起一事,笑向绯怜道:“来来来,咱们这儿最后一个拿压岁钱的,你现在终于也十八了——从今天起,可就算大人了啊。” 绯怜正给无痕揉肩膀,听了凤篁的话,只横他一眼:“听王爷说的,不过是个玩艺儿,意思意思罢了,偏又当个正经事,年年都要说一回。”又摇无痕:“大哥你看,王爷这样小气也忒不像样了!” 无痕笑而不言。皇家风俗与民间大不相同。民间给压岁钱,通常是除夕之夜,在小儿枕下压几枚新制钱,待小儿新年起床,取了买糖果花炮使用,谓之“压岁”。讲究一点的,则将新钱用红绳穿成如意、元宝等花样,放在枕边或床下,图个吉利。至于官宦富裕人家,大多用金银溶成重一二钱一只的小锭子,上面錾了笔锭如意,富贵长春等吉祥图案,在辞岁时由长辈赏给晚辈。 而在宫中,则是于除夕夜间分赐荷包。荷包中除一枚用以压岁的铜钱外,还要放一件小巧稀奇的玩物,以示恩宠。所以皇子皇女受不受宠,只要看一眼荷包中的物件就知道了。 凤篁却另僻蹊径,把这风俗移到王府中——他从宫中拿了压岁钱回来,还要再跟无痕他们另要。偏绯怜年纪比他还小,等他成年再也诈不了别人的东西时,自己还要给绯怜诈两年。 观雪见无痕不答,便悠哉悠哉地开口:“绯怜哪里知道王爷的心思——他才不是心疼那些小玩艺,不信你算算,这些年他从宫里得的东西,不都填送了我们几个?他盼你成年,不过是为了……”他忽然眯起眼睛一笑,瞟凤篁一眼,才接着说:“不过是为了能早点给大哥添个帮手罢了。王爷,我说得可对?” 凤篁“嗯”了一声,说:“我的确有这个意思。自从到了信国,我就觉得事情多得永远做不完似的。绯怜若能帮着点,无痕肩上的担子就会轻得多。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6 另外,我想府里的内务最好全部交给观雪,把撷月腾出来专门负责军务——撷月,你觉得如何?” 撷月点头:“我自然听王爷的。只是侯爷兵法远胜于我,王爷何不……” 青辰忙摇手:“我毕竟是胡人,若现在就掌理军务,反倒会让有心人说闲话,到时又横生枝节,反不好。不如先这样浑着,以后再说。” 凤篁用手肘撞他一记:“你想偷懒么?可没那么容易!你和我揽总儿,不管是文治还是武备,你都能管。无痕,这样没问题吧?” 无痕笑道:“侯爷的才干我们都见识过,说实话,只怕比王爷还略胜一筹。我是心服口服的。”他拍拍绯怜的手,示意他不用再揉了,又道:“王爷别又说我心疼绯怜——他毕竟小,这几年我们又都宠着他,我那边的事,只怕他一时插不下手。我的意思是先让他慢慢接管府里的家务,历练一下,倒是先让三弟来帮我还好些。王爷说呢?” 凤篁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我毕竟太急了。”说着打个哈欠,拉着青辰起身:“今天就这样吧……我回去睡了,明天还得去羽林军那里看看……皇兄给我上的这贴膏药,可真是不好揭啊!” 目送他与青辰回房,无痕揉揉太阳穴,让绯怜和撷月都回去休息,却对观雪说:“今晚只怕我们两个都要熬夜——我已叫人熬了山参汤,先喝了再忙吧。” 观雪应了声是,吩咐内侍叫几个心腹管家带账册进来,又忍不住叹口气:“大哥心是极细的,只是绯怜也跟了王爷那么多年……我看大哥是多虑了。” 无痕淡笑:“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只是绯怜毕竟出身田氏,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再说,他毕竟还小,有些事,我还是不想叫他知道。”他一抬眼见自己的亲随内侍已将参汤端来,遂与观雪一人一碗喝了,又说:“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把府里所有的账都剥干净。绯怜也是个细心的,若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迟早会叫他全知道。” 第二日晨光初露,青辰就叫醒凤篁,预备一会儿去羽林军营查看。凤篁揉揉眼睛起床,唤来内侍帮着梳洗更衣,一面又向青辰说:“昨晚我还以为你跟我说笑——谁知竟真的这么早就拖我起来。我让他们把早饭送进来,吃了再去吧?” 青辰已经穿戴整齐,从内侍手里接过凤篁每日早起要喝的鹿乳端到他面前:“你先把鹿奶喝了,我们去羽林军营吃早饭。带兵最讲究和下面人同甘共苦,年节时候更是要多去看看。只有士兵们觉得你和他们一条心,才肯为你拚命。你还记不记得上将军那些亲兵?要紧的时候,都用自己的身体当肉盾替他挡箭。这些本事,咱们还得多学学。” “是,我知道了。”凤篁笑着从青辰手中接过碗,喝了一半,又递回给他:“这些给你——大正月里冷风朔气的,总不能空着肚子出门。”待青辰喝完,两人都披了暖裘外罩,双马并骑出了王府,却是一个随从都没带。 羽林军驻营就在王府后方一两里的地方。虽是一座只有两百余人的小小营地,但军容整肃不亚于边关大营。凤篁和青辰还未到辕门,卫尉蒙放就领着尚司陈瓒、尚乘蒋平迎了出来。 三人见凤篁和青辰翻身下马,立即平臂当胸行个军礼,齐声道:“标下见过信平王!见过上阳侯。” 凤篁和青辰忙笑容满面地示意免礼。这三人官阶虽低,却是跟凤篁一起去过西域的人,和青辰也混得颇熟。当下五人携手进营,蒙放带头,将凤篁和青辰引入俗称“中军帐”的正堂。 凤篁才坐下,就忍不住吸吸鼻子:“好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隔几里地都能闻见。还不快拿来给我尝尝!” 蒋平立即笑回:“是!这还得谢谢王爷。两百人过年,竟给了我们四口猪、两头牛,还有十只羊——要在长安,这些是五百人的份例。这不,兄弟们天天吃肉,连早饭都是小米粥和牛肉馍馍。”他一边说,一边让手下士兵从后厨端来早饭。蒙放亲自盛粥,分别递给凤篁和青辰。 凤篁喝了一碗粥,又问蒙放:“大过年的,你们也不给下面人放放假?” “当然给。”蒙放刚咬一口馍,听凤篁问,忙咽了,回答说:“每人给三天假,从正月初一到十五,轮流放。放假的人,只要不做奸犯科坏了羽林军的纪律,随他们做什么我都不管。没放假的还在营里,该出操的出操,该练武的练武,谁也不能偷懒。咱们当兵的,讲的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越是逢年过节的越是不能松懈,不然就容易出事。” 凤篁点头:“这是实情,比方去年在西域,八月十五我们去摸胡军的大营。”他笑着掰开牛肉馍咬一口,又向青辰说:“不知道那天你在不在——那一仗打得,真叫绝了!连狼都帮我们,在周围嚎了一夜,像故意要把我们的马蹄声都压住似的。整整一个营的粮草啊!被我抢走一多半,剩下的都一把火烧了。” 青辰笑:“你那是割鸡用牛刀!羽林军养兵千日,难道就为了陪你做一夜小贼?蒙放他们锐气尽露的时候,是我们从胡国突围出来那一战!”他轻轻一叹:“那时你就不说了,伤得那样还硬要领头冲在最前面。你手下那些将校官佐,到最底下的普通士卒,个个都杀红了眼,比胡人还像狼!连狼主看了都怵。最后只好放了我们不敢再追。” 蒙放一拍大腿:“就是!我们冲过胡军七道防线后,侯爷说下一关定是狼主亲自出马,谁知却没来!原来是怕了!”他感叹一声:“现在想起来,真像是做梦一样。羽林军的弟兄豁出命去,能一个拚十个,但要拚了十个敌人还要自己活下来,可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要不是侯爷指挥有方,我们兄弟至少有一多半要折在大漠里!” 青辰谦逊道:“蒙卫尉太过奖了。说实话,那一仗刚打完,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一支千人不到的部队居然能突破胡国数万骑兵的包围!但现在回来看看羽林军的军容军纪,就知道确实不是侥幸。若是把羽林军换成任何一支别的队伍,说不定就是全军覆没,我和你们王爷,这会儿只怕已经被野狼秃鹫啃得只余几根骨头了。” 凤篁笑睇他一眼:“你们就互相吹捧吧!”他掏出手绢擦净嘴角的牛油,慢条斯理地说:“我那时候伤得虽重,可差不多的事还都知道,谁若以为我容易欺负好糊弄,那就大错特错了——蒙放,我记得你去西域前就是卫尉的官职,我保举的有功人员的名单里也有你名字——怎么,是没有升过,还是又犯了什么事被降了?” 他这句话一问,方才轻松的气氛立即不复存在。蒙放、陈瓒、蒋平都是有苦难言地低下头。陈瓒最年轻气盛,虽咬着牙不言不语,但额角的青筋已是一跳一跳。 凤篁的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7 视线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突然冷笑一声:“好嘛!我以为羽林军都是好汉子,原来也有吃了亏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时候!呸!也是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青辰眼看他们三人的脸涨得越来越红,却仍强忍着不开口,温言劝道:“男儿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真刀真枪换来功劳,挣了功名封妻荫子荣宗耀祖?你们好歹也跟了凤篁快一年,应该明白他最护自己的手下人。你们跟着他流血流汗,他就不会让你们背人流泪。皇上既然让你们从此跟凤篁当差,你们就该拿他当主子。受了委屈不向他诉,难到还会有第二个人来为你们作主?” 他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顿时令这三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忍不住泪流满面。蒙放哽咽着说:“王爷要是不问,这冤屈,我们也只能咽在肚子里!其实王爷还在长安的时候,兵部就有同僚给我们递消息,说是王爷的保举折子皇上全部照准了,不日就有票拟下来……弟兄们连升职酒都喝了,谁知隔了十几天都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吸口气,顿了顿:“后来我再去打听,才知道是兵部尚书扣住了,说什么这回不算大胜,羽林军的人晋升得太多,对旁人也不公平,生生的扣了一半人下来。” 陈瓒紧接着说:“在羽林军里,总是有得仗打,一次不升我们也不在乎……可是谁知,过不了几天,就有消息传出来,原该给我们的职分,竟全落在兵部尚书他们手里!连裴将军的才十五岁的小儿子也弄了个校尉!王爷,我们跟你拚死杀敌的时候,那些小子干什么了?在长安天天嫖院子玩姑娘!这口气叫我们怎么咽得下去!” “咽不下去?”凤篁抬眼向他们一瞥,脸上的冷笑更加讥诮:“咽不下去你们不也照样咽了?职位给人夺了也就夺了,也没听你们有什么牢骚埋怨嘛?今天要不是我亲自问起来,你们谁会自己到我面前来吭一声?” “凤篁!”青辰扬声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又责怪地看他一眼:“你别随便怪乱发脾气。在长安的时候,你的伤势天天反复不宁,七死八活的。羽林军的弟兄是跟着你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怎么忍心在那种时候为了一己得失来扰你?”他叹口气,又向蒙放说:“你们受的这些委屈,凤篁心里都知道。兵部的南华尚书是荷泽公主的驸马,他扣下那些官职,就是为了分给自己人,你们再气,再怒又怎么样?难道能为这个去告御状?” 凤篁眼看蒙放三人被他与青辰连拉带打地揉成软面团一样,不由在心底暗笑,脸上却还得装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哼!照我的性子,你们在长安时就该大闹一场,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说着站起身:“虽说你们不争气,但屈居在现在的职位上实在不合适——到底是跟我打过仗的人,我不能赏罚不分!等过了年,我给皇上再上个折子,让兵部重新给你们票拟——哼!尚书?不过仗着老婆横行霸道,算什么东西!” “谢王爷体谅!”蒙放等三人大喜,立即跟着站起身,向凤篁又行一个军礼。 “羽林军给我带好了!过了年,我要挑几个人补进王府侍卫里去!” “王爷放心!我一定挑最精干的给您送过去。” “蒙放和蒋平升校尉,陈瓒升尚乘,怎么样?不亏待你们吧?” “王爷待我们好,那真是没说的!王爷放心,咱们一定尽心给王爷办差,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眉头!” “我朝军制,卫尉领军两百,校尉领军五百,都尉领军八百,统领领军一千——既做了校尉,就不能再窝在这两百人的小营地里。蒙放和蒋平从此就跟上阳侯当差,替我把信国军打理好!” 蒙放一愣,陈瓒和蒋平则面面相觑:“王爷?” 凤篁眉梢一抬,似笑非笑:“怎么?不愿意?” “王爷抬举,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蒙放脑筋转得极快,立刻改口:“只是……我和蒋平走了,这羽林军……没个管带的人总不行。” “这不用你担心。”凤篁自顾自系起披风带子:“陈瓒虽然年轻资历浅,但为人精明能干。这里的人补进王府三五十个,余下百多人就先让他以尚乘之职管带——陈瓒,你行吗?” 陈瓒一拱手,斩钉截铁地答:“王爷放心,标下绝不负王爷厚爱!” “这就好。”凤篁满意地点点头。青辰笑着拍拍蒙放和蒋平的肩,说:“军营中禁酒,就是节假日也不能尽情。明天……明天我请你们三个到王府中喝个痛快。信国军初建不久,也正需要你们这些熟悉军务的人善加辅佐。你们到底跟凤篁去过西域,情份不同。好生做,他总不会亏负你们。”他一边同凤篁向营外走,一边向三人温言抚慰,喁喁细语,倒像极了教导弟弟的兄长。 凤篁边走边听,忍不住心里暗自赞叹:这青辰收伏人心的本事,竟和无痕不相上下,几乎绝了! 四,水映 从羽林军营中出来,凤篁和青辰并未直回王府,而是缓辔徐行,顺便赏玩江南雪景。 凤篁骑马走了一阵,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青辰道:“你也够可以的——二桃杀三士都翻出新杀法了。这样一来,真不知那三个人窝里反成什么样才罢休!” “你不就是想这样?”青辰轻松一笑:“明知道是南华尚书在背后做的手脚,还要当面问他们吃了什么亏,有意惹他们记恨张氏。另外明升暗降还不算,还要故意当着蒙放蒋平的面对陈瓒重加期许——其实他是这三人里最没本事的一个!你这样一来,谁会服气?非暗地里给他下绊子不可。这两百羽林军,我看快了。” 凤篁头一扬:“我要的就是他们快点散!我早算过了,这两百人,五十个补进王府侍卫,余下的人你和撷月一人一半分了,连蒙放蒋平也是你们一人一个,给我管好了。三个人分开当差,又各有心结,就算皇兄背地了嘱咐了他们什么话,也没用了——在我的地方,就是我的人,若不规矩,我按军法治他!” “你收敛些。”青辰笑:“在长安的时候,无痕虽然在大司马那里为撷月弄到禁卫军都尉的职务,却并没有正式委派。现在撷月还在奴籍,带不得兵——你得先把他的身份料理明白,才能走下一步棋。” “这容易。”凤篁伸手挠挠青辰那匹黑马的下巴:“过了年我就让无痕给他办出籍,至于官职……每个藩王就封的时候都会给皇上递个折子,写明封国大小,需要组建的藩国军规模和官职数量,皇上向来照准。藩国军中的具体职务则由藩王自己委派,长安一般不插手,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青辰想了想,点点头,吁一口气:“军务方面,你尽管交给我和撷月。我们手下可使用的人太少,所以只能一切慢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8 慢来。要让信国军初具规模,总得花上两三年工夫。说实话,这两百羽林军虽不可靠,却是我们现在所有的全部本钱,轻视不得啊!” “是啊……”凤篁长长叹一声,又振作精神,说:“但这里不像长安,没那么多制肘和忌讳,我们大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他向青辰一回头,笑得如春阳破冰:“青辰,一切都会好的。我不会永远都让人压制着,万事都照别人心意行事。总有一天,我会……”他调皮地眯眯眼,指了指天上:“像太阳一样!” “君临天下。”青辰已听到凤篁心里的声音,却不答,只是越加温暖地笑着,也抬头看看天上。 天上,那一轮冬阳,正暖洋洋地照着地下万物。 也照到横波和伊诸的脸上。 伊诸坐在池塘边的石岸上,不吃不喝不理人,已整整一天。 横波在她面前蹲下,劝道:“卫姑娘,我长你几岁,就唤你一声妹妹吧!妹妹,你别这样,一个劲儿饿自己,又有谁会心疼?自打被王府留下,你就不吃不喝的,可这有什么用?你是被王府用钱买下来的!不是强抢民女,也不是强买强卖,而是王府出了高价,你爹欢欢喜喜拿了银子把你留在王府的!你这么这和自己过不去,何苦来呢?” 伊诸看她一眼,又扭过头去,虽不说话,眼泪却忍不住刷刷地流了下来。横波看着,叹口气,拢拢裙子在她身边坐下,又说:“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样被卖了,可咱们做乐伎的,都不算人,只能像牲口一样被人买卖。就算在乐坊里,你管坊主叫爹,又有什么两样?不过面子上好看些,私底下,他还不一样当你是摇钱树?在王府里,终究好些,至少有个靠,不像在外面,无依无靠的,红不红,宠不宠,都一样受罪。” 伊诸抹抹眼泪:“既如此,还活着做什么?不如都死了干净,也省得在人间受苦!” 横波不由语塞,半晌才说:“你这孩子……好容易托生成人来世上走一回,你舍得就这么死?要是一死了之,咱们从小到大吃的那些苦,不都白吃了?我们只要活着,熬下去,就总有出头之日,要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懂不懂?!”她又劝了许久,直说得口干舌燥,见伊诸却仍一丝一毫都听不进去似的,只能站起身跺跺脚,恨了一声:“我是劝不动你了——从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的人!进了王府有什么不好?你在外面跟着你那个爹,迟早都是被卖给人——难不成你还指着他养你一辈子?罢罢罢,我去找王府乐伎头领去,我不信她也管不了你!” 横波气急,转身去找来水映,指着伊诸道:“姑姑看,这丫头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了,怎么劝也不听……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水映抱着手炉歪头想想,便同顾横波方才一样坐到伊诸身边,也不劝,开门见山地就问:“你这样闹,是不是想回你原来那个戏班子?” 伊诸终于回头看她一眼,吸吸鼻子,应了声:“是!” “然后呢?”水映声色不动,继续问。 “然后?”伊诸眨眨眼,像根本没听懂水映的话:“然后,就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呀!” “和以前一样过日子?”水映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和以前一样天天被人朝打暮骂的,四处小心陪笑着演戏,还要看那些老爷少爷的眼色过日子,还是像你班中那些年长的姐姐一样,只要那些客人一动色心,就只能任人欺凌无法自保?” 伊诸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可不像那些姐妹一样软绵绵的!谁敢欺负我,我当时就要他好看!” 水映点点头,向横波道:“那个伊家戏班还在王府里,并没有走。你传我的话,叫那个伊江进来,别的,什么都不要多说。”横波应声去了,水映才又向伊诸说:“你也不用赌气了。我们把你爹叫来,只要他愿意,就让他带你走。” 伊诸立即应声“好”,脸上,终于绽出一朵笑容,紧跟水映进了玉梨轩正堂,大刺刺地在椅上坐了,就等伊江来领她回去。 不多时,伊江小心翼翼地跟着横波走了进来,满面陪笑着向水映问好。水映却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只从头上拔下一支金耳挖子慢慢拨手炉里的灰,半晌才开口:“伊诸很不愿留在王府,闹得厉害,我实在没办法。你和她说说,看她到底是怎么样。若实在不行,你就把她的身价银子留下,把人领回去吧。”说着,吹去耳挖子上的炭灰,重新插到头上,扶了顾横波的手站起身,说:“让他们父女俩说话,咱们先出去走走。”说着扬长而去。 横波回头看一眼留在厅中的伊家父女,迟疑地跟水映走出室内,在院中的梨树下站定,嗫嚅着开口:“姑姑……这伊诸是大公子发话要留下来的人……要是万一真被伊江领回去了……大公子岂不是会怪罪?” 水映只浅浅笑一声:“无缘无故的,伊江为什么要把她领回去?” “也许……奇货可居吧……”横波犹豫着答。 水映勾起一边眼角:“奇货可居?哼!这话原也有理,只是咱们女子,还有一句话必须牢记,那就是得防着人老珠黄。伊诸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仗的,不过是年青新鲜。伊江得了那么些银子,也该知足了。再说,现今江南,势最大的就是王府。他若还想在这里混,就非得好好巴结咱们王爷不可。莫说给了他银子,就是一个铜板不给,他也不敢把人领回去。”说完,又瞥横波一眼,道:“你是个有心思,且肯用心思的人。说实话,我很喜欢你的性子,因为你虽身在贱籍,却不甘听命,用尽心思想往上爬。这份野心、,志气在女子中是很难得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在蜀家,你为什么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得几乎连命都保不住?” 横波肩一颤,忙低下头:“横波不知,请姑姑指点。” “过了。” “姑姑?”横波不解。 “方才我问你话,你一颤肩,一垂头,做得过了。不像不懂,倒像做贼心虚。”水映道:“你抬头看我是怎么做的。”只见她先睁大眼,露出不解的表情,睫毛微微颤动,良久,才仿佛受了委屈似地慢慢低下眼帘,咬着嘴唇摇摇头。一连串的神情动作自然已极,完全不像年近三旬的成熟女子,倒更似十五六七情窦初开的少女。 横波如醍醐灌顶,怔了一会儿,喜道:“多谢姑姑指点,横波受教了。” 水映换了正容,点点头:“响鼓不用重棰。你本就是个极聪明的,自然一点就通。你过去诸多不顺,都是因为锋芒太露,做的过了。那些好色粗心的男人或许不会发觉,但怎么逃得过女人的眼睛?让人一见之下就看出你的聪明和不安份,平白生出三分防范之心,你还能兴什么风,掀什么浪?” “是……”横波细声应道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39 ,却是心服口服:“横波从此,必然会学着收敛。藏拙待机。” “藏拙待机?”水映听她这么说,脸上忽然泛出些许玩味的笑容:“你所谓的待机……是待什么机会呢?” “……这……”横波只垂头,脸上渐渐红了。 水映摇头:“不用再胡思乱想——你虽是四公子救回来的,却不用时时刻刻把他放在心上。他毕竟是王爷的人,这样的身份,岂是你我可以沾惹,又沾惹得了的?” “姑姑……” “你记住,你的出路,不在王府。”水映不理她,只是淡淡地说:“王爷不好女色,四公子和上阳侯心里也容不得别人。你若想出人头地,只有往更高的枝头上飞。”她说着,眼一转,见伊江已从正堂中出来,正在廊下等她们说完话。 伊江见水映目视自己,立即搓着手点头哈腰,赔笑道:“丫头不懂事,我教训过她了……嘿嘿,想来她不会再闹。这孩子其实很好,就是倔点,以后再不听话,姑姑只管打,打了就乖了。” “嗯。”水映点点头:“你出去吧。”眼角一瞄横波还愣在梨花树边,轻斥一声:“你还傻着做什么?” “是!”横波忙应了,跟着水映进屋,心中仍翻江倒海地思虑:信平王府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尊贵之处。比这里还高的枝头,能是哪里?莫非是……皇宫? 皇宫……一想到这两个字,横波心头,似乎就有一股极暖热的东西流过,仿佛什么东西被唤醒了,雀跃着,几乎连气都喘不上了。 皇宫,那个传说中,连房顶都镀了金的地方。 她想着这些,再看到哭得眼睛红红的伊诸,竟也不觉得她傻气了。 也不知伊江与她说了些什么,竟让伊诸哭得满脸通红。此时眼泪虽已渐渐止住,但仍不住抽气。水映也不急,只是坐在椅子上等,见她静得差不多了,才不温不火地问:“你爹不赎你了?” “……是。”伊诸抽抽鼻子,答道。 “那你呢?还闹不闹?” 伊诸缓缓摇头,神色木然:“不闹了……” “那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水映的语气仍是那么不紧不慢:“只是想做几年乐伎,等年纪大了,就随便配个小厮,在王府做个三等仆妇过一辈子吗?” “不!”伊诸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我……刚才爹爹说了,我们伊家歌舞坊虽说在江南小有名气,却还是只能处处看那些官老爷的脸色过日子。他们看上我们哪个姐妹,我们就只能送去……说是歌舞伎,其实比下贱的娼妓还不如!我既然进了王府,就要好生做。若能得宠,那些当官的就不敢再欺负我们……那些坊里的姐妹,也可以抬头做人了……”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姑姑,我知道错了。从今起,我会好好练舞,再也不闹了……” 她此时再哭,连水映也忍不住黯了神色,暗自为她叹息一回。良久,她才重新向两人道:“既如此,伊诸从今天起就与横波一起住。横波练歌,伊诸练舞,你们两人的歌舞要练得心灵相通,天衣无缝。”她想了想,又加一句:“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可人世间太过险恶,所以你们两个人要像亲姐妹一样——将来,你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彼此依靠,相互扶持才能平安渡过。若你们两个之间还互相争斗,那下场,只怕会比死还惨,懂吗?” 伊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横波却在电光火石间,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她大喜之下,忽然想起刚才水映告诫的她话,便忍住惊喜,只是恭顺地低下头。 水映瞥她一眼,见她孺子可教,面上便露出满意的神色,却不夸赞,只是微微点头,淡道:“明天,侯爷会亲自来看你们歌舞,好生准备吧。” 到初三下午,青辰果然和无痕一前一后进了玉梨轩。水映引他们在西暖阁坐了,从小丫头手里接了茶,亲自送到青辰和无痕手中,才笑道:“原以为只有侯爷来的,没想到大公子今天竟也有这么好的兴致,亲自过来了。”又一碟碟亲手摆好果子,说:“大公子尝尝,我们的茶虽没有大公子常吃的好,蜜饯果子却都是女孩子们自己制的,可比外面的干净多了。” 无痕只一笑:“你不用忙,先把顾横波和伊诸叫来吧。” 水映屈膝,应了声:“是。”抬起双手,右手食中两指在左手掌心轻击两下,示意早就在外等候的两人进来,又向青辰笑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青辰看看满桌吃食,随便捡了一块酒浸橄榄放进嘴里,也不说话,只向边上的椅子指指,令水映坐下。无痕冷眼将两个女孩子打量一通,见她们布衣荆钗,清素可人,只说:“这里地方小,舞蹈不便,就算了。伊诸取一面鼓打拍子,横波不拘什么曲子,先唱一支,让侯爷听听嗓子。”待横波一曲唱毕,他又眯着眼品味一会儿,才笑问青辰:“侯爷以为如何?” “嗯……说实话,我听不太惯汉女的歌,太甜太软,调子也太平和,没劲道。”青辰说着,又往嘴里扔一颗腌梅,说:“就跟这些吃食一样,虽然一时好吃,吃过了却没回味。” 无痕点点头,深思一回,才说:“我倒觉得,词曲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横波歌里那分情思,不像旁的歌伎,唱过了也就唱过了。她倒像把自己的心都唱进去了似的。”又命横波再选一支哀怨的曲子唱了——果然,无痕才提点一句,横波就心领神会,宛转喉舌之时更添几许缠绵,那些早就听熟听烂的旧词在她唱来,就像又生了魂,直似能缠人魂魄。 伊诸一手托鼓置于肩上,也不用鼓椎,只用手指叩击,只见她五指忽上忽下,那鼓声也随之变化多端,或疾如撒豆,或缓如更漏,或如山间流泉,或似春雨惊花。 横波与伊诸歌鼓相和,正渐契合,却听青辰突然说:“够了!” 两名女子一惊,急忙歌止鼓歇,互视一眼,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垂头站在原处。无痕不紧不慢地饮口茶,才开口:“你唱得太轻浮了……若是寻常人也许还好,但这是在王府,行事说话都讲究分寸,点到而止也就可以了。过了,反而适得其反。”说着转向水映:“你说是这样不是?” 水映掩口轻笑:“可不是,我昨儿也这么说她们呢……只是两个姑娘刚到王府,于府里规矩还不大懂得,也难怪她们这些小把戏入不了大公子和侯爷的法眼了。” 无痕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水映,道:“这是我昨晚新填的词,你细心揣摩两天,亲自谱曲,再配上舞让她们练——三个月内,她们两人不需要做别的,只要练好这一支歌舞即可。” 水映从无痕手中接过那张纸,恭声应了,展开轻声念道:“长安月下,江南桃花,一半清醒一半醉,一半迷惘一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0 半懂,一半的相思,最断肠……”今道此处,她心中一动,抬头看向无痕。 无痕起身,吁了一声:“两人相思总刻骨,一半相思最断肠……这首曲,要谱得含而不露,哀而不怨,忧而不伤……难为你了。” “大公子说哪里话!”水映定定神,将那张歌词小心掖在怀里藏好了,取过挂在架上的貂裘替无痕披好了,幽幽道:“既交给了我,大公子就放心吧。” 青辰眼一溜,忽然伸出手为无痕理了理胸前的系带,不着痕迹地隔开水映,淡笑道:“凤篁大概等急了,大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侯爷说得是。”无痕一侧肩,更不着痕迹地从青辰身边滑开,回首又淡笑道:“水映,我和侯爷先走了,你好生待这两个姑娘。”说着将手一让,似笑非笑地向青辰道:“侯爷请。” 青辰眉稍轻轻一勾,笑而不言,大跨步走了。 五,榆林 转眼间,冰消雪融,冬去春来。江南终于迎来莺飞草长,柳绿桃红的三月天。 吴、越、湘三州刺史精心挑选良家美女数十名送到信平王府,凤篁又选了一遍,挑出其中最美貌的五名女子派人送去长安,一方面又加紧训练横波和伊诸。果然,未到四月,长安就来了圣旨,宣凤篁即日入京朝见。 这一次,凤篁再也不敢大意。一入长安,六人立即全部出动,分头拜访朝中权贵,又备了厚礼将田氏诸将一一打点到,至于上将军那里,凤篁亲自带了绯怜登门谢罪还不算,更缠到田夫人那里撒痴作娇,费尽工夫,总算抹平了去年皇储之争带来的不快。 四月十六,正是裴猊夫人榆林公主的生日。太后和榆林公主姑嫂情深,特地在宫里备了歌舞宴乐为她庆生。皇帝见母亲如此高兴,也免不了要凑趣,亲自带着皇后和太子来给公主祝寿,谁知才进承华宫大门,就见凤篁做贼似地躲躲闪闪,只在外间转来转去,不敢进正堂。 “凤篁!”皇帝住了脚步,笑着唤他,问:“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着不敢见人?” 凤篁急忙朝他摆手,又把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是已经晚了。内堂里传出一个娇俏爽脆的女子声音:“好一个信国相,我说你这么七拐八弯的跟我绕什么呢,原来还是为了篁小子!篁小子进来!你这么缩头缩脑地躲着,要把咱们凤家人的脸面都丢尽吗?” 凤篁无奈,苦笑一声摸摸鼻子,见躲不过了,干脆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进去,大大方方地给太后和榆林公主行了礼,死皮赖脸笑道:“篁小子进来了,请问皇姑有何吩咐?” 榆林公主一双妙目在他身上扫了几圈,笑道:“离京几月,太后以为你不惯江南水土,只怕身子养不好,想不到见了面才知道,你竟又结实许多,更像个大人了,眉宇间又添了几分英气,看来还真是个带兵打仗的料。”说着转脸向太后道:“我看哪,他们这一辈的孩子里,也就皇上最像先帝,凤篁么,我瞧他倒有几分像书上说的,太宗皇帝年轻时的样子。” 太后呵呵笑答:“看你说得!太宗皇帝在他这年纪,已是身经百战立了无数汗马功劳了,哪像他,成日家只会胡闹,还得长辈们约束着才行。”说着一抬眼看见皇帝也带着皇后和太子进来了,便问:“皇帝,你觉得像不像?” 皇帝领着妻儿笑着给太后和榆林公主行了礼,说:“太宗皇帝天日之姿龙凤之表,我们这些晚辈子孙哪里及得上?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皇弟,你说呢?” 凤篁笑吟吟地向皇后看一眼,见她脸上虽然笑容不变,眼神里却已经冷了,便笑答:“皇兄说得最有理,臣弟不敢学太宗皇帝,能当个贤王辅佐皇兄,就心满意足了。”他说完,再看皇后一眼,心下了然:皇后这番虽好不容易,勉勉强强才把自己儿子推上太子宝座,但大臣们多有不服,儿子的太子也当得不稳当,心里一直不自在。如今见榆林公主公然说凤篁像太宗皇帝,有帝王之相,能忍着不发火,只怕已用尽了克制的功夫。 榆林公主却像根本不知自己的话已经掀了不少风浪,只笑着一伸手,揪住凤篁的耳朵把他拉进自己怀里,点着额头就骂:“好一个篁小子!还真给你根杆儿就顺着往上爬!你还想做贤王?我看是个猴王罢!你背着我,都跟你姑父办了什么好事?还不老老实实地招出来!” “唉哟……疼啊,皇姑轻点……你再用力,篁小子耳朵都要掉下来了……”凤篁忙哭丧着脸求饶:“我实在没做过对不起皇姑的事……皇姑让我招什么呀?” 榆林冷笑:“你不知道?那我提点你两个字罢!施柔,这两个字,总记得吧?”说着放了手:“看你们弄得鬼鬼祟祟的,你给你姑父纳妾就罢了,为什么要背着我放在外边?我是老虎,能吃了她?” 太后笑着劝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别跟他较真。说到底,你是皇家公主,就算再贤惠,丈夫也不好公然在家里纳妾,祖宗规矩放着呢,明说驸马不许纳妾,为的,就是不许外人欺负了咱们皇家的姑娘!虽说这些年松了些,但规矩还在,总得避避人的耳目不是?” 榆林叹口气:“太后不知,这些年,我总不太生养,膝下总共就一个孽障,还三灾八难的。若有个万一,难道能让裴家绝后?头两个月听见那女子有了身子,喜得我什么似的!说到底,她生了孩子,难道不管我叫娘?就是我那孽障长大了,也多个膀臂不是?” 太后笑:“就是这样,你虽然面子上厉害,其实很明白道理。多子多福,古人的话再不错的。皇后,你主理后宫,见多识广的,且说说是不是这样?” 皇后敛容微笑:“太后过誉了。论起见多识广,臣妾哪比得上太后?不过古语说打虎还需亲兄弟,因此臣妾想,太后的话必定不会错。” 太后皱皱眉,又笑:“今儿个是榆林公主的好日子,咱们别为这些不相干的杂事冷落她,来人,传歌舞,让我们好好热闹热闹。” 乐府丞立即应一声,手一挥,丝竹之声顿起,一群女伎盛装上场,演尽悲欢离合。凤篁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座位,向无痕看去,无痕微微点头,仍然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悄悄握住凤篁的手,安抚性地拍两下,凑近他耳边:“王爷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凤篁轻轻点头,往椅背上一靠,握着无痕的手,喃喃轻语:“我到底还是没经过风浪……那两个不过是整局棋中的一步,我就这么沉不住气……无痕,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淡定自若?” 无痕露出柔和的笑容低声道:“王爷已经很好,不用妄自菲薄。”他说着,又向凤篁稍斜过身去,凑向他耳边将声音压得更低:“再说,我就是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1 喜欢你这样。” 凤篁半边耳朵立即变得滚烫,骇然回头:“无痕!”他低喝一声,但一看到无痕的眼,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双颊慢慢洇上一层红色,连心,也慌了。 无痕却不轻易放过他,与他交握的那只手轻轻用力,不住抚摩他的手背,眼神也变得越加深邃:“晚上等我,嗯?” “凤篁!”榆林眼一扫,瞧见他们两人之间气氛古怪,便笑问:“放着好好的歌舞不看,你们两个又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啊?哦!”凤篁一惊,忙应道:“皇姑问的是……好好的歌舞不看,我们在嘀咕什么呢?那是……哦,我在和国相说,这歌舞虽好,只有一样不好。”他定定神,又换了嘻皮笑脸:“皇姑仔细听听,这样的雅乐,最重要的就是琴音要中正平和,可乐府的这具琴,就差得远了。” 皇帝“嗤”地一笑,插口道:“你倒消息灵通,朕三天前才得了一具好琴,你竟已经打上主意了!说什么乐府的琴不好,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凤篁奇道:“咦?我并不知道皇兄得了好琴,不过听这琴声差了,随便说说而已!这一回,倒真是皇兄冤枉我了。”他伸足轻轻在无痕脚上一踢,又向皇帝笑道:“只是皇兄既然自己说了出来……那臣弟倒真要开开眼了!” 皇帝摇摇头,向身边内侍吩咐道:“去,把前两天藓州贡来的那架‘大圣希音’取来。”又朝凤篁笑道:“琴虽取来,你却要亲手弹一曲,一来给皇姑上寿,二来么,朕倒要看看,你究竟凭什么批评宫中的乐府。” 一时内侍取来大圣希音琴,摆好琴案,凤篁便大模大样地坐到案边,笑道:“臣弟已经准备好了,请皇兄出题吧!” 皇帝一笑,转向太后:“太后,既然是给皇姑上寿,就请皇姑点一支曲子让凤篁孝敬如何?” 太后笑:“好,好!”向榆林道:“你尽管点,这小子能说嘴,自然一定有好本事,咱们别饶过他!” 榆林忙应了,手支着头想了想,忽笑道:“有了,篁小子,我也不为难你——你就给我弹诗经第一篇,如何?” “关雎么?容易!”凤篁眉一挑,手指一勾一抚,那具古琴立即“铮铮琮琮”地,流出一段清雅琴音。 谁知他弹了没一半,皇帝就急忙叫停:“得了得了……别糟蹋朕的琴了!你弹的那是关雎还是鹊桥仙?喜气洋洋的,没有一点‘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味道。古圣先贤要是知道你这么作践诗经,不给你气得活过来才怪!” 凤篁不好意思地咳几声,瞄瞄太后和榆林,说:“音为心声……那个……臣弟心里高兴,自然奏不出古人的味道……再说了,臣弟近来跟着上阳侯学胡茄,并没有古琴上下功夫,难免差一些。”他瞄无痕一眼,忽然灵机一动,向太后道:“娘,不如让国相奏古琴,儿子奏胡茄,重来一段?” 太后只笑:“好,好,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只要能逗你皇姑开心,娘重重有赏!” 凤篁眼珠一转,偷向无痕使一个眼色,又笑:“只是儿子排场大些,除了古琴伴奏,还得宣一个歌伎,一个舞伎,歌舞相伴,娘许不许?” “都随你,都随你。”太后仍笑:“只是你排场大了,若奏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皇帝也笑:“你有什么招,尽管用便是,若好,朕就把这架琴赏你,若不好,朕可要重重地罚,到时可别喊冤。” 凤篁笑应:“这可是皇兄自己说的,到时可别又不舍得了。”他起身让无痕坐到琴案边,自己则在边上站着,接过内侍递来的胡茄,见无痕示意已一切准备好了,便将胡茄凑到唇边,幽幽地吹起。 胡茄的音色辽远深长,却不像箫那么呜咽,而是带着几分苍凉。与无痕的琴音缠在一起,便平添了几丝欲语还休。皇帝听了,心中一动,还未来得及辨明那是什么感觉,就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随着乐声飘然而至。 “长安月下,江南桃花……”横波步步生莲,旋转着舞入室内,在凤篁身边站定。她一身窄衣显得体态风流,却偏偏背对众人,只在转身间留一个侧影,让人总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一半清醒一半醉,一半迷惘一半懂……”一字一句,不悲不切,不怨不伤,只是寂寞刻骨。 “一半的相思……最断肠……”那个“肠“字,拖得悠远悠长,如女子的思念,长长久久,永无止境。 伊诸轻盈地舞入场中,跳的正是刚由西域传来,长安最流行的足尖舞。舞者踮着足尖,将全身重量都交给趾尖承受,舞姿轻盈飘逸,仿佛人间留不住,随时会随风而去。 皇帝见伊诸舞姿动人,便细看她几眼,谁知竟越看越觉得像凤篁——那种像,不是眉眼间相似,而是一转身,一回首,一皱眉,一扬唇间总有凤篁的影子,明明捉摸不住,却总在不经意间一闪而过,再也忽视不了。 横波的歌,又柔柔婉婉地追了过来:“欲猜侬何处,又怕人思量,夜夜静看长安月……”伊诸舞到皇帝面前,又是一个回眸,有如千言万语道不尽,唯有夜夜静看长安月。 “梦里见侬笑……”歌声至此低徊而尽。伊诸滑步转到横波身边站定,两人齐齐向堂中众人一福,立即翩然退去。 无痕指尖一勾,在琴上拨出最后一个音,袅袅而散。凤篁见皇帝神色怔忡,便知有戏,偏故作无意地问:“皇兄,臣弟的胡茄学得不错吧?” 皇帝眼神闪了闪,淡淡笑道:“比你的琴弹得好。”却挥手就令内侍收琴。凤篁一扬眉,赶忙拦道:“皇兄慢来,你可说过要把这琴赏给臣弟的!”又向榆林道:“皇姑,你说句公道话,我的胡茄到底奏得怎么样?” 榆林眨眨眼:“我要说了,定有人说我偏心,还是不说的好。”她向皇帝皇后那一席再看一眼,忽又笑道:“皇上是圣明天子,赏罚分明,行事最公道不过。篁小子若真吹得好,皇上自然会赏,也不用旁人多嘴——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呢?” 皇后微笑着答:“皇上和信平王是骨肉兄弟,别说一架古琴,就是再贵重十倍的东西,只要王爷喜欢,又无关社稷,皇上哪次不给的?赏不赏的,只是兄弟间的说笑,咱们何必当真?” 皇后的话绵里藏针,一句“无关社稷”又挑得众人想起去年凤篁被皇帝逼得近乎家破人散,不得不让出储君之位才保住枕边人的惨相。无痕心中火起,只是他城府深沉,面上一点也不带出怒意,仍然笑得谦和无比,起身向太后榆林皇帝皇后等人团团一揖,道:“娘娘说的是大实话,连我也忍不住要为皇上打个抱不平。这些年,咱们王爷从皇上那儿拐来的宝贝究竟也不少了——我说王爷,你这么伸长手只顾从皇上那儿要东要西的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2 ,怎么从来都没不好意思过?” “咦?”凤篁惊看无痕一眼,立即会意:“国相说得有理……只是大家看看,我除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其它所有不都是皇兄所赐?我府里那些东西,又哪里入得了皇兄的眼?只好认真给皇兄办事,以报君恩了!” 皇帝半真半假地怒哼一声:“你这小子,当真既抠门又贼滑!你既然一毛不拔,朕也善财难舍。王福来,去,把古琴给朕收起来!” “哎哎哎……慢着慢着!”凤篁再拦,哭丧着脸道:“皇兄明知道我不舍得这琴,偏这样为难我!既如此,我也顾不得了!皇兄,我用两件宝贝跟你换了这琴吧!” 皇帝眼神一闪,笑了:“你不是说你府里没有什么宝贝能入得了朕的眼么?怎么这会儿又有东西跟朕换了?” 凤篁故意向皇后看几眼,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是臣弟在江南得的,皇兄在长安,自然得不着……只是……”他低下头,又偷瞄皇后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只是……我若给皇兄,皇后嫂子说不定要怪我……” “哦?”皇帝淡淡说:“皇后母仪天下,最贤德不过,你送朕东西,不管什么,她都再欢喜不过,哪会怪你?皇后,你说这小子可笑不可笑?” 皇后精明无比,已猜出皇帝想要的是什么了。她在心里将凤篁、无痕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还得装出笑颜,做出一副贤良恭谦的样子来:“臣妾倒真的看见王爷有两样东西把皇上的比下去了——就是方才那两个乐伎。不知王爷说的是不是她们呢?”她见皇帝微笑点头,又说:“臣妾实在从没见过那么好的歌舞。臣妾以为,如果能把那两人留在乐府中,皇上闲暇时可以悦目娱耳,倒也是件好事。” 皇帝摇头:“那两个人若放在乐府中,却可惜了。就封为正八品宝莲,收入内宫罢。”又向凤篁道:“两个乐伎就换去朕一架三百年古琴,算起来还是朕吃亏了。凤篁,朕这回可不想再便宜你了——明日到书房来,朕有差事给你办!就像你自己说的,‘认真做事,以报君恩’,可仔细了!” “臣弟遵旨!”凤篁躬身应了,笑转身与无痕一起坐回原处,又低声与无痕嘀咕:“怪了……我原以为,皇兄肯主动要那两人就算了不得了,想不到竟会当场就封她们为内廷女官。无痕,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无痕低笑一声:“天威难测,皇上的心思,我们这些外臣怎么能随便乱猜?也许因为宫内嫔妃多是长安勋贵之后,少有江南女子的温柔清灵,图个一时新鲜而已。” “我看不像……”凤篁想想,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无痕,我看是……” “天威难测!”无痕给凤篁斟一杯酒,打断他下面要说的话,又故意把声音放大一点,说:“王爷既然从皇上那儿拐来这架琴,就要不辜负它,最好以后每日都弹上半个时辰,过个一年半载再请皇上评评,也好叫皇上放心,知道他的琴并没被王爷糟蹋。” 凤篁心一沉,立即暗责自己又忘形了——那些事原该两人回府后私下商议。他坐直身子,也将声音略放大些:“咦,琴给了我,就是我的,怎么又变成皇兄的了?” 无痕笑睇他一眼,答:“那八个字,王爷不是每天都要说上几遍,怎么现在又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区区一琴耳!” 他此言一出,厅内诸人,连皇后在内,都忍不住吃吃而笑。太后笑道:“早就听人说风无痕聪明懂事,只不常进宫,所以我也不知究竟。今天看来,竟是真的。凤篁交给你,我也放心了——来人,取百金赏给信国相。” 榆林见太后高兴,立即紧跟着凑趣道:“我不敢和太后并肩——说实话,也没太后那么有钱,次一等,赏八十吧!”待无痕谢了恩,她又说:“只是国相这赏也不能白领,可要记得好生教导凤篁远离声色,尽心国事,最重要的呢,是要孝敬长辈……”她说着,已掌不住自己先笑出来:“以后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一定先送到太后和我这里来,可记得了!” “哎!”凤篁抢着大声应了,又惹得众人一番大笑。皇帝笑毕,说:“朕也不敢跟太后与皇姑比,再次一等吧……只是若再赏金子,朕又怕信国相是读书人,扛不动那么些阿堵物。罢了,王福来,你去取一匣徵墨,一方澄泥砚给信国相——让他多给凤篁做点事罢!”他一回头,看见太子在这轻松的家宴之中,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紧张拘谨的样子,再对比凤篁的意气风发与机灵飞扬,不由沉了脸,无声地叹口气。 皇后仍温婉谦恭地微笑着,那笑容就像一张牢不可破的面具,藏了她所有喜怒哀乐。 无痕悄悄抓了凤篁的手,含笑把玩,那眼神,又让凤篁红了脸,却心痒难耐。 直到曲终人散。 一,查罕 凤篁与无痕回到王府,就见青辰等四人全聚在内厅等他们俩。青辰手撑下巴,笑着朝凤篁说:“如何?我说皇上定会收下那两个女子吧?”凤篁看到他不怀好意思的笑容,忽然想起过年时与他定下的赌约,不禁脸一红,口中却仍强道:“你得意得太早了吧?皇兄原不想要她们的,是我硬用这两人换了一架古琴,才意思意思收下了——怎么说都不能算你赢!” “咦咦?你耍赖么?大公子,你睁大眼瞧瞧,你家王爷原来就是这么一副德性?”青辰转向无痕,神情语气间满是故意作出的惊奇。 无痕正端着侍女送上的普洱茶细细啜饮,听青辰如此“诉苦”,眼也不抬,只眉稍轻轻一挑,道:“王爷这样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侯爷在横波和伊诸身上总花了不少心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怎么都该有所表示才是。”他放下茶杯,又朝众人笑道:“我今天也得了不少彩头,该请大家热闹一回。绯怜,你吩咐厨房明天晚上丰丰富富地安排顿酒席,从我的帐上领钱——记着,只求大家高兴,不用替我省钱,知道不知道?”见绯怜应了,他便满意地点点头,又向凤篁叫一声:“王爷!”却不再说话,只向他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笑,就向观雪招招手,两人一起往书房去了。 无痕一走,青辰就向凤篁笑得不正经,也不顾撷月绯怜还在旁边,只说:“如何?就算咱们的赌约打个平手,可现在大公子都说你该对我有所表示……下面的话,就不用我说了吧?” 凤篁轻轻呸一声,眼珠转转,直叹自己苦命:一边是无痕要他“晚上等我”,一边又是青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两人他谁都惹不起,又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他向撷月与绯怜看去,这两人却已经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明天晚上吃什么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进退两难的处境。 青辰也不急,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3 只优哉游哉地坐在椅上等他。撷月先发现他们俩之间情况不对,于是拉了绯怜就走。凤篁磨蹭半天,最终还是一步一挪地坐到青辰怀里,搂住他的肩,向他的唇吻去。 青辰觉得今天的凤篁虽然扭捏,却热情非常,一时也辨不出什么,只顾享受他唇舌间的甜美快意。两人正吻得情动,凤篁忽然一把推开青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向他扮个鬼脸,道:“你的苦劳,我已经表示过了——天也晚了,你一个人乖乖睡吧!”说着转身就跑。青辰心念一动,电光火石间已明白他定是今晚约了无痕,于是又气又怒地向他背影恨道:“你既要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来招我?招得我情动,偏又跑了——下回我也让你尝尝这滋味,你才知道厉害!”等凤篁跑得不见了,他又露出一抹诡异笑容:“等无痕看见你身上那些印子,我就不信他还会让你为所欲为!只怕今晚你还是翻不了身。” 凤篁却不管他在那边说什么,笑嘻嘻地自去洗了澡,钻到无痕床上等他回来。一时无痕回来见他安安稳稳地裹着被子在自己床上,伸手进被中一摸,触手一片光滑肌肤,便知凤篁已脱得不着寸缕,于是笑着捏捏他的鼻子:“你倒真乖巧!” 凤篁一笑,翻身起来替无痕解衣。顺着他的动作,丝被下滑,将他大半个身体全露在无痕眼前,却在腹下腿间停住了,层层层叠叠地堆在那里,只露出一点黑色毛丛,随着凤篁的动作不时隐现。 凤篁的肌肤在烛光下显出一种柔和的蜜黄色,闪动着年青的光彩。胸前两点乳珠因情欲而涨成红色,骄傲地挺立,等待无痕的爱抚。无痕却不急,只用眼神在凤篁全身上下一遍遍寻睃——而他的视线,却让凤篁的呼吸更加急促,额间已有薄汗沁出,一层层脱去无痕衣衫的手也开始微微抖动。 无痕一手帮着凤篁脱自己身上的衣服,另一手却伸到凤篁脸上,轻抚他的面颊,拇指则缓缓摩擦他的嘴唇。凤篁瞄他一眼,微微张开嘴,让无痕的手指陷入自己口中,用灵巧的舌头不住舔舐。 无痕愉悦地眯起眼,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够了!”他抽回手,主动除尽自己身上的衣物,上床把凤篁揽入自己怀中,然后,就是一个漫长的深吻。 凤篁似乎已经急不可待了,一边与他接吻一边从鼻腔深处发出“嗯嗯”的催促声。无痕则仍专注于那个甜蜜得能令人融化的吻中,只是把环住凤篁腰的手往下移,在他臀上捏了一把,小小惩罚他的急性。 凤篁又甜腻地“嗯”了一声,正往无痕下身探去的魔爪稍停了停,继续一路下滑,直到一把握住无痕的性器,不住揉搓把玩。 当两人离开彼此的唇舌时,一丝淫靡的水线在两张嘴唇间越拉越长,忽然消失。无痕平了平气息,轻笑道:“凤凰,今夜给我品一次箫,如何?”凤篁脸更红了几分,却不发一语,只是向后退了退,一言不发地向无痕胯间俯下身去。 随着他弯下身体的动作,无痕也渐渐看到他背后一片红红紫紫的淤痕,一点一点,密密麻麻地几乎爬了满背都是。更绝的是,那些虫咬似的痕迹还隐约组成某些特定形状——右边似乎是一个“青”字,左边肩背上,则是一个隐约的“辰”字。 无痕哑然,伸手摸摸凤篁的颈子,问:“凤凰,上阳侯……是不是很喜欢亲你后背?” “唔?”凤篁抬头,“是……怎么了?是不是留下印子了?” 无痕笑:“是有点印子。”他抚了抚凤篁满头散发,舒服地仰起头:“你的口技……倒越来越好了……跟谁练的?” 凤篁口中满满含着他的性器,正使出浑身解数吸吮舔弄,根本说不出话来。见无痕如此调笑自己,只能在他大腿内侧轻轻一拧以示抗议。想不到这样微小的动作竟极大地刺激了无痕本已勃发的欲望,他闷哼一声,凤篁便只觉一股热液射到自己喉咙深处,一时不防,便呛住了,忙吐出口中巨物,连咳好几声,才喘过气来。 无痕心疼地替他拍着肩膀后背,道:“唉……是我不好,一时把持不住,就把你弄成这样……”他亲自倒来水让凤篁漱口,又伸舌舔净他唇边沾到的水迹,深深看他一会,缓缓地把他压倒在床上,再次吻住凤篁的嘴唇…… 天色方明,无痕轻轻摇晃偎在自己怀中睡得像只小猫似的凤篁,轻声唤道:“凤凰……凤凰,起来了!别忘了昨天皇上说的,今天要你去书房说话!” “嗯……”凤篁勉强睁开眼,撩起帐子看看外面天色,就又把头埋进无痕肩窝:“还早……这时候,皇兄还在早朝……我去了也是等,不如再睡会儿……” “凤凰……凤凰!王爷!”无痕无法,忍不住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起床!要不然我把你扔下去!” “唔……”凤篁无奈,只得揉揉眼睛慢慢从床上撑起身,谁知才要坐起来,就“哎哟”一声又倒进无痕怀里,哼哼唧唧地道:“腰好酸……哎哟……起不了身了……无痕替我揉揉……哎哟……” “我昨夜并没有将你如何如何,怎麽会起不了身?又装!”无痕虽如此说,却还是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伸手替他揉捏腰背:“是这里麽?” “嗯……嗯……再上面一点……对,啊……唔……”凤篁舒服地哼几声,又说:“还说没将我如何……龙阳十八式, 昨晚非要我用最折磨人的三式服侍你……呀……唔……我现在还能动,已经算底子好了……唔……” “什麽服侍不服侍的!哪有你做王爷的服侍我们这些人的?要被人听见,不定又是一场风波。”无痕替他按摩腰部,忍不住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说:“晚一些起就晚一些起吧……咱们刚好也可以商量些事情……我昨天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 “什麽事?”凤篁闭著眼睛,满脸迷醉表情:“好舒服……再揉重些……” “嗯,这样好不好?”无痕手上加力,见凤篁点点头,才继续说:“……前头我们送进宫的五名美女,皇上都封了七品良人,前天又晋了那个越洲刘氏为六品才人,加上这次的顾横波和伊诸,一收下就封了八品宝莲……我考考你,皇上为什麽这麽高看她们?” “这个呀……”凤篁打个哈欠,说:“昨天就想跟你说了……我看皇兄虽然用张氏与田氏抗衡,可心里,未必不担心他日张氏会成为第二个田氏。而且太子懦弱,不多扶植几家权臣,搞不好这天下日後就改姓张了!” “唔,真聪明,不枉我教导那麽多年!”无痕笑眯眯地又亲凤篁一记:“那麽,我再问你,皇上假若要扶植权臣的话,第一人选会是谁?” “嗯?第一人选啊……”凤篁嘀咕著,忽然睁大眼:“不会是我吧?” “就是你!”无痕笑著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4 在凤篁屁股上一拍:“自己兄弟,总比外人亲,就算你以後……嗯,势大遮天,但这天下仍是姓凤,他的骨肉子女也有保障,总比落到外姓人手里好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凤篁想想,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昨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咱们算是把张皇後得罪透了!要不能斗垮张氏,只怕以後连平安都难……不是有句古话叫……”他不怀好意地闷笑:“……骑虎难下……吗?” 无痕眉头一拧:“王爷现在……一语双关的俏皮话说得越来越好了啊!谁骑虎,谁又是虎?王爷不妨给我解说解说?”说著,按住跨趴在自己身上的凤篁就往自己腿间压。 “唉哟唉哟……我无心说错话了……你饶了我这回吧!”凤篁忙求饶:“要再来一次,我今天可真起不了床了!” 无痕放手扶他起来,又叫内侍进来帮两人更衣梳洗,然後打发他喝了鹿乳,吃了几块点心,便亲自送他出门,一路上又细细嘱咐了许多话,只苦不能亲自陪他去。 凤篁摇摇摆摆地从侧门进了未央宫,一眼瞥见正殿外正有三五个官员跪在青砖地上等皇帝召见。他正犹豫是不是该和那些人一起等皇帝叫他进去,就见王福来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哟我的好王爷,您可来了!皇上吩咐了,不用您在殿外跪候,直接进东书房等著就是了!”说著亲自颤颤地引路,领凤篁进书房坐了,让小内侍沏了茶,又捧来几碟点心水果:“皇上知道王爷来了,但这会儿正在西厅见人说事,说让王爷先等会儿,自在坐著,喝茶吃果子,像在家似的才好。” 凤篁也笑:“我理会得!你只管忙你的去,不用在我面前蝎蝎蜇蜇的。”说著端茶品了一口,又忍不住评道:“这茶好熟的味,怎麽像信国的翠螺髻?只是重些。” “王爷好灵的舌头!可不就是王爷贡来的翠螺髻?只是皇上嫌它香清味浅,又添了些雪山银针来加重回味,王爷尝了,觉得如何?” 凤篁又品一口,笑道:“到底是皇兄,天子之风毕竟与我们这些小藩王不同。”他放下茶杯,又问:“方才我进来时,依稀见到王太傅也跪在外头……是不是?” 王福来笑著回:“可不是?难为他老人家,七十多岁的人了,要真这麽跪一天,可怎麽受得了!那地下的青石板看著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其实底下寒得紧,要跪久了,可怎麽受得了!” 凤篁叹息:“他是从前教过我的,现在又是太子太傅,这麽大的年纪,再怎麽也不该受这种罪──皇兄不知道他来了麽?” “哪儿能呢!”王福来为凤篁剥了个龙眼大小的桔子:“王爷尝尝,这是福州冬末贡来的晚桔。来的时候,是种在大陶盆里,连整棵树一起送来的。皇上令把桔树储在花房里,慢慢培著,这两天才都熟了。这桔子稀罕,个小,味却甜得蜜似的,皇上自己都舍不得吃,除了进给太後的,剩下的,全叫留给王爷。” 凤篁才把一片指甲大小的桔瓣塞进嘴里,听他如此说,不由苦笑:“你这样一说,我还敢吃吗?” “哎哟,是老奴才多嘴,该打该打。”王福来笑嘻嘻地,半真半假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又笑说:“王爷尽管吃,吃得多,皇上才欢喜。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老奴才眼见著王爷长大的,皇上疼王爷,那是真心疼,可不是做出来的兄友弟恭。王爷在长安,有空就多进来陪皇上说说话,就好了。” 凤篁吃地一笑:“这老货,七绕八绕地,我又差点被你混过去!王太傅到底犯了什麽事?就这麽让他跪在外头?你要不方便说,就算了!现在立刻带我去见皇兄,我自己去问!” “不用了。”皇帝刚巧走到书房门口听见他的话,遂微笑着走进来:“他现是太子太傅,要求情,也该由太子求,你就别趟这混水了。” 凤篁见皇帝来了,赶忙起身行礼,才跪下去就被皇帝拉住:“罢了罢了……这儿又没外臣,你一跪一拜,朕心里就打颤,生怕你又惦记上朕什么好东西。”他笑拉凤篁在自己身边坐下,“知道朕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凤篁不敢再嘻皮笑脸地闹,只能换了正容:“臣弟不知,请皇兄指点。” 皇帝“嗯”了一声。他虽然带着笑容,但眉眼间有藏不住的疲惫和忧郁:“北戎派了使者来求亲。来了有十来天了。因为你才回长安,朕没心思跟他费功夫,就拖到现在。等会儿他来了……你和他谈吧,朕懒得和他废话。” “是。”凤篁小心应一声,又说:“皇兄气色似不太好……虽说朝政繁忙,皇兄也该保重自己身体。” 皇帝微笑:“无事,只是这几日略累了些,其实朕极好。”正说着,内侍来报,说北戎使者查罕在殿外求见。皇帝令宣他进来,看凤篁一眼,便端起茶慢慢品味。 查罕在内侍的带领下小心进入书房,凤篁展眼一看,见他年约四十来岁,体格宽厚。一张紫膛脸上嵌了一对细长的小眼睛,显得机灵狡诈,一张大鼻子肉乎乎的,又显得温良可笑。 查罕见了皇帝,立即双手交叉在胸前,将腰弯得和地面一样平,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伟大的天朝皇帝啊,您的恩德就像太阳一样照耀在中原大地。北戎可汗仰慕中原高贵的文化,希望能和您结为姻亲,两国永世友好。” 凤篁瞠目,转眼就看向皇帝。皇帝却并不说话,只朝他微微点头。凤篁只呆了一瞬,立即反映过来,开口道:“虽说我并未去过北戎,不知道那里的礼仪如何,但常言入乡随俗,在天朝,对于主动上门求亲的人,主人家总要问问对方的来历。”凤篁一挑眉:“就算在北戎,也不可能让儿女随随便便与人结亲吧?” 查罕闻言直起身子,眼珠飞快地一转,立即答道:“大人说得有理。只是北戎和天朝世代为邻,所以,与北戎和亲并不是将女儿随便许配给不知名的人。”他说完,又问:“大人像草原上的雏鹰一样,虽然年轻,却能让地上的牛羊颤抖,不知是天朝的哪一们皇亲贵族?” 这时,皇帝终于淡淡开口:“这是朕的弟弟凤篁,去年才在战场上杀了胡国的四名王族。他的名字,你们应该听过才对。” 查罕立刻肃然起敬:“原来是名扬胡国的信平王殿下!难怪虽然年轻,却已经有了天空之王的影子!殿下的威名早已传遍整个草原,北戎年轻的勇士们,都渴望能见到殿下的尊容,学习殿下的英勇与武功。” 凤篁忍不住笑:“罢了罢了……高帽子也不用给我带了,我们言归正传吧!不知北戎想为哪位王子求亲?” 查罕一呆,答:“什么王子?我这次来,自然是为可汗本人求亲。” 凤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据我所知,贵国的可汗今年五十三岁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5 ——我天朝虽说地大物博,人口繁盛,却实在找不出年过五十还没有出阁的公主去嫁给可汗,只好辜负贵国的美意了。” 查罕愣住,他虽然计谋多端口才出众,事先预计了无数话要说动天朝许嫁公主,却始终没想到凤篁会随便找个理由一口回绝。但他毕竟沉着,电光火石间已转回脑筋,笑道:“信平王殿下,天朝有句话说得好:美人自古爱英雄。皇族的公主,更不会在意我国可汗这样的英雄人物年纪长一点。若结了亲,两者交好,便可避免彼此间有兵祸战乱。我们两国还可以联手抗击西域胡国,岂不是两全其美?” 凤篁哈哈一笑:“抗击西域胡国么,现在还谈不上。说到和亲,其实我们也是很愿意的——使者你看,我皇兄风华正茂,也是一个大大的英雄!我提议,这一次联姻,就请你国公主南下长安,嫁到我天朝宫中,如何呀?” 查罕眼珠一转,急忙拒绝道:“不可不可……我们的公主成年的都嫁出去了,没出嫁的最大的也只有十一岁,怎么能嫁人?” 凤篁手一摊:“既然如此,那联姻之事,只好等你家公主长大到可以嫁人的年纪再谈了,怎么样?” 查罕心中大怒,正想出言威胁几句,皇帝却开了口:“这件事,一时三刻也谈不出个结果。今天就先这样吧。王福来,送北戎使者出去。” 查罕听皇帝这样说,也不好再辩,只得强忍怒火倒退着离开书房。待他离开,皇帝才向凤篁道:“北与西,总是我天朝两处心腹大患。朕不想把这两条恶狼再留给子孙后代。凤篁,你说这两条狼,咱们该先打哪条?” 凤篁想想,答:“北方草原丰美,遍地都是骏马良骥。西域则是大漠戈壁,上回臣弟在西域时,好几次追击到离敌方本营不过百里之时,却因马力不济,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所以臣弟以为,欲定西,先平北。我们先取北国草原,选良马,练骑兵,然后才能平定西患。” 皇帝点头:“朕也是这样想的……即如此,这个查罕就交给你了。和亲就和亲吧……反正咱们还有一个公主没有嫁,答应他也无妨……只是饵抛出去,总得捉条大鱼回来,你说是不是?” 凤篁有苦难言——唯一没有出嫁的公主早与田青有了私情,他也许诺了田青会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说情,成就两人的婚事。但此时此刻,他怎么敢在皇帝面前露一点形迹?只得应声:“是”,见皇帝无话,便告辞回去。 二,林丹 查罕被凤篁一口拒绝联姻的请求,恼怒不已。回到驿馆便忍不住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又翻来覆去地用北戎话把凤篁骂个不休。他骂得久了,微服扮成随行人员跟他出使天朝的的北戎二王子克孜林丹听得不耐烦,冷冷道:“我看那个信平王说得一点也没错,父汗老了,身体又不好,把公主嫁给他有什么用?换了是我,也绝不答应!” 查罕瞪圆眼睛,猛地一拍大腿:“对呀!白天我怎么没想到?嫁给大汗是嫁,嫁给王子也是嫁——我明天就去求见皇帝,为二王子说亲!” 林丹哼一声,说:“明天未必能见到,而且越是急,越是让那些汉人看轻我们,还是等两天再提的好。只有最耐心的猎手,才能捕到最多的猎物。” 查罕忙应是,又打叠起全部精神奉承林丹。林丹虽然明知他信口开河胡吹狂擂,但高帽子人人爱戴,也就由他在一边口若悬河,心里暗暗思索,天朝这次一回绝和亲的要求,应该只是虚张声势。他们最怕胡国与北戎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所以绝不敢认真得罪北戎。三五日内,必有转圜之人出面。 果然,不过两三天,负责招待北戎使节的礼部侍郎刘以琛就有意与查罕套近乎,连着几天领他在长安四周游览风景,到晚间设宴款待,并在言语中不住暗示皇帝本有意同意和亲之事,但因为信平王极力反对,便作罢了等等。 刘以琛举杯一边劝酒,一边笑着说:“皇上最宠信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凡他说的话,皇上几乎从没有驳回的。大约是尊使此次忘了在见皇上前拜访这位王爷,所以他才故意刁难你们。” 查罕已喝得醉醺醺了,听刘以琛这么说,不住地打酒嗝,大着舌头说:“呃,什么王爷,这么小气,不就,呃,忘了送他一份礼了吗?……呃,我,呃,我明天补给他,呃,不就是……了?” 刘以琛忙摇手:“哎,那个信平王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太后和皇上两头宠着,什么好东西没有?他哪里在乎尊使的这点子礼物?”又神秘地压低声音:“他呀,纯粹是去年才在胡国出了风头,傲慢得尾巴都能翘上天了!巴不得你们一怒之下给他抓了把柄,又有借口可以出兵打仗,那样,才能显出他的本事!” 查罕使劲把一大块肥得流油的南獐肉往嘴里塞,嚼两口就咽了,喝着酒答:“刘大人,我也说句你会生气的话。他要是真打起来,呃,你们捞不着什么便宜。你要是不信,就试试……呃试试……” 刘以琛是官场上的老滑头了,哪会顺着他说,立即打哈哈道:“尊使来是为两国交好,说亲来的。要是弄得拧了非打不可,只怕尊使回去也不好向你们可汗交代吧?这种事,还是不谈为妙。说到底,这天朝和北戎结不结得成亲家,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尊使思量呢?” 查罕虽醉,脑子倒还清醒,立即应道:“刘大人是说……呃,公主能不能嫁到北戎,呃,还得那个信平王做主?” “哎……”刘以琛忙摇手:“在天朝,像这样的大事,做主的人还不都是皇上?只是皇上肯听他的话,所以,他那边,尊使还是打点好为妙。” 查罕咬着舌头又问:“刘大人刚才说……呃,那位信平……信平王什么都不缺,也不……呃……在乎我们的礼物……呃……那又要我们……如何打点?呃!” 刘以琛笑着与查查罕再干一杯,说:“信平王自然高不可攀,但他身边的人就不是了……”他凑过身去,压低声音:“尊使可以先从他身边的三公子下手。只要把三公子打点好了,晚上枕头风一吹……嗯?”刘以琛笑得暧昧:“那位王爷最听男宠的话。只要尊使在他们身上下工夫,何愁此事不成?” 查罕恍然大悟地点头,更起劲地劝刘以琛吃喝,两人尽欢而散。回到驿馆,查罕喝了两口解酒的汤药,立即向林丹禀报与刘以琛的这番谈话。林丹想想,冷笑一声:“什么高不可攀,我看他们就像喂废了的马,既想吃草料,又不肯低头,最后只能饿死!哼!”他发几句牢骚,又说:“不过汉人也有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比方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又有什么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一次,我们就把食料送到他们嘴边……哼,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6 等用不着他们了,一个个,都宰了喂狗!” 查罕默不作声,叉手站在一边听他说话。林丹思考一会儿,向查罕说:“你明天就想办法去见一下那个三公子,送点礼物给他,尽快把这件事办妥。至于那个信平王……对了,那个胡国的那可古,现在不是在他身边吗?” “对,对!”查罕连忙回答:“胡国狼主早就令人传遍大漠与草原,说那可古是一条混进狼群的狗,现在已经住进汉人的羊圈里。不管是大漠上的狼还是草原上的鹰,只要能掏出这条恶狗的心,就奖赏牛羊千头,骏马百匹。” 林丹不以为意地笑:“狼主那个小气鬼,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女奴,就能把自己狼群里最凶狠的头狼赶走。当初若能看得远一点,用那个女奴笼络住那可古,他又怎么会投降到天朝?我们不少那些牛羊,用不着为狼主得罪这里的人。留着那可古,以后胡国还有的是热闹可以瞧。而且那可古认识我,我得小心一点,别露了行藏……查罕,你也小心行事。那个人眼睛比天上的鹰还尖,心思比最老的狼还多,别被他坏了我们的事。” 查罕才想应答,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几声轻笑。他一惊,大喝一声:“谁?!”立即紧张地仰头探看。但头顶屋梁重重,到处黑漆漆的,不要说是晚上,就是白天也看不轻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林丹看了一圈,没见到任何异常,便对查罕说:“也许是老鼠,我们都听错了。别再瞎折腾了,没什么事,反让这里的汉人笑话。”说着就拉查罕熄灯离屋。 估计他们离得远了,凤篁和青辰一前一后从屋梁上跳下来。两人都穿着从观雪那儿骗来的夜行衣,薄底快靴黑巾蒙面,衣襟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顺手牵了什么东西。 凤篁揉揉腰,向青辰一伸手:“拿来!”青辰故作不解,反问:“什么?”凤篁瞪他一眼,但他天生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怎么瞪都吓不住人,倒让青辰心痒难耐,装作从怀里往外掏东西的样子把凤篁骗到身边,突然一把搂住他就要轻薄。 凤篁也不挣扎,倒进他怀里顺势一拳挥了过去。青辰偏头躲开,两人正嬉闹间,他眼角忽然扫到窗纸上被月光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立即警觉,轻轻“嘘”一声,拉凤篁闪身躲到一根柱子后面。 几乎与此同时,两把弯刀破窗飞入,直指两人刚才站的地方,“卟卟”两声扎进对面的木柱。凤篁吐吐舌,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靠在青辰怀里,尽可能不弄出任何声音地从靴筒中掏出两柄短剑,预备外面的人一冲进来就展开厮杀。 但隔了许久,青辰只听查罕与林丹在外低语,唤了许多亲随将这一座殿房团团围住,却始终无一人冲进来,便背靠木柱,边小心探看外边的情况边向凤篁压低声音说:“用不着那么小心,我看他们一时没弄清楚里面的情况,还不敢冲进来。”说着,两手又不规不矩地在凤篁身上乱摸。 凤篁回头,又是不如不瞪地瞪一眼,压低声音怒道:“还摸!刚才要不是你动手动脚地,我能让他们发现行踪?!” 青辰低笑,咬着凤篁的耳朵,一股股热气直喷进凤篁耳中,声音,更是低得不能再低,几乎听不清了:“你倒会倒打一钯!来来来,咱们好好算算帐,一开始的时候,是谁先招惹谁的?再说,你摸我的时候,我怎么都忍住了?怎么没露过馅?” “你……你技巧比我好……” “咦?这男欢之事……可全都是你教我的。怎么现在却……嗯?” “你……你青出于蓝……行了吧!”凤篁满脸滚烫,不由自主地开始耍赖:“有空跟我打情骂俏,不如想个办法脱身!” “不用想。”青辰凑在凤篁耳边细细地说:“见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总要进来的。只要门一开,我们就用观雪给的‘烟幕重重’做掩护,两人一起冲出去。” 凤篁虽不情愿,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低声道:“那个克孜林丹也太精明了。装着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出去,把我们诱出来再冷不丁地暗算……幸亏你够机警,不然我可真没命了!” 青辰一双蓝眼中蕴满笑意,抵着凤篁的额头才想甜言蜜语几句,忽然抽抽鼻子:“什么味?又骚又臭的……糟,是獒犬!快,爬上去!” “什么?”凤篁被青辰一推,急忙重新往房梁上爬。但才爬到一半,就见两条牛犊大小的黑影从被拉开一线的门缝中窜进来,四只獒眼在黑暗中闪着惨人的黄绿色光芒,向两人所在之处急扑。 青辰左手加劲把凤篁向上一推,右手拔刀劈向第一头扑来的獒犬。那畜生低叫一声,竟在半空中使劲一甩身子,躲过这一刀,落地后顺势打个滚,抖抖皮毛又扑了上来。 这时,青辰已一脚踢开第二头獒犬。那头獒被青辰踢中鼻尖,疼痛钻心,却毫无退却之意,张大嘴向青辰就咬。 凤篁怒骂一声:“畜生!”,从背后解下小机弩,朝两头围着青辰又扑又咬的恶犬就是一箭。 一头獒犬被射中眼睛,立即哀嚎一声,闪避的动作缓了缓,就被青辰一刀斩成两段。另一头闻到同伴的血腥味,戾气大盛,竟回头向凤篁扑过来。 凤篁双剑交错一挥,俐落地把那条獒犬分成几块,急问青辰:“你没事吧?” 青辰摇摇头:“没事。”向外看看,又疾道:“趁现在,我们冲出去!” 凤篁点头:“好!”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一拧,向獒犬冲进来的门缝扔了过去。那竹筒一落地,立即扑腾扑腾地冒出浓浓白烟,守在外面的北戎人不防,已被薰得涕泪齐流。 青辰与凤篁趁乱急冲,遇人阻挡就刀剑相向。他们俩事先早已摸清驿站内院落巷道的走向,没费什么力就脱身而出,从驿馆后门暗巷中跑了出来。 出路就在眼前,凤篁的笑容才挂上嘴角,就听见一阵猛烈的犬吠之声,他抬头一看,立即绝望地发现,那个该死的,精明到极点的克孜林丹,正带着从人,牵着巨犬,守在大路中央。 只要不会飞,凤篁和青辰若想离开驿馆,就一定要走那条路。 “怎么办?”凤篁回头,苦笑着问背后的青辰。 青辰耸耸肩:“看来只好硬闯了。”他眼光一扫,从小巷边的杂物堆上随手拿了个硬木锅盖当盾牌,向前几步挡在凤篁身前,沈声道:“我先冲出去,你紧跟在我後面,有路就逃,知道麽?” 凤篁眉一振:“不!”双剑一扬:“要走一起走!” “傻瓜!”青辰忍不住骂:“你一个堂堂王爷,跑到驿馆里偷鸡摸狗被抓住,传出去很好听麽?那个克孜林丹和我有些旧怨,我被他撞破身份,传到皇帝耳中,不过是个私相斗殴的罪名,孰轻孰重,你还分不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凤凰朝歌(NP) 作者: 分卷阅读47 清?” 说话间,那几头巨犬已发现两人所在,嗷嗷叫著要挣脱牵在颈上的绳子向两人扑来。青辰眉一拧:“不好,要是被这些畜生堵住出路,这脸可真丢大了!”他来不及再嘱咐凤篁,刀一扬,就向出路疾冲而去。 牵犬的从人一见有人从暗巷中冲出,立即松开手中的皮绳,顿时六七条巨犬争先恐後地向青辰扑去。 青辰把手中的锅盖侧迎著第一条扑来的巨犬一撞,把那条狗撞出六七尺远,右手刀起刀落,斩落第二条扑来的獒犬半个嘴巴。 凤篁在青辰後方,两柄短剑左刺右击,身形飘逸动作潇洒,不断驱退意图从侧後方扑击的獒犬们。青辰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刀势沈稳狠厉,斩杀几头巨犬後,便几个纵身,已逼近林丹身畔。 林丹的从人一见王子遇险,立即呼哨几声,唤那些獒犬不要再与凤篁纠缠,掉头直扑青辰而去。那些狗早撕咬得红了眼昏了头,听到口哨声并未全部转向青辰,而是有反应过来的掉头的,有照旧向凤篁扑咬不放的,有停了动作傻愣愣站在当地的,一时乱成一团。 青辰见乱,立即喝一声:“走!”刀一转,向林丹就是当头斩下。林丹却不恋战,後跃一步闪开,再吹一声口哨,冷笑著看自己的部下与猛犬将青辰围在中心缠斗。 凤篁从怀里摸出最後一个竹筒,向青辰唤道:“小心!”拧开机关就向地下一扔。一阵浓白呛人的烟雾顿时笼罩了方圆五尺内所有事物。那些巨犬鼻子最灵,哪里受得了这麽浓烈的味道?立即哀叫著四散奔逃。凤篁在这烟雾中也不敢睁眼,只凭记忆伸手去拉住青辰:“我们走!” 他拉著青辰向街东跑出足有四五十丈,估计没人追了,才笑著回头:“我们……唔……”他甫回头,尚未看清背後的人是谁,就觉得後颈被重重一击,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林丹冷笑著揉揉被凤篁一路拉得发酸的手腕,居高临下地俯视被击昏在地上的黑衣人,忍不住伸脚踢几下,自言自语道:“敢到本王子的地盘上做贼,胆子倒真不小!”他蹲下身,先伸物到凤篁怀里摸出几卷羊皮纸,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与胡国往来的信件,禁不住哼一声,伸手就去扯凤篁脸上蒙的黑布罩。 他的手才沾上那块黑色布料,一柄长剑就抵上他的後颈,一个男子的声音冷酷而讥诮地响起:“再动一动就要你死,北戎国的二王子!” 林丹的手立即僵在半空中:“你是谁” “知道我是谁的话,你马上就会死!”那声音中的讥诮之意更浓了些:“慢慢站起来!” 林丹怒道:“我凭什麽听你的?” 背後那人没说话,只是轻轻将剑向前刺了一点,立刻,林丹几乎还没感觉到疼痛,就觉察到一股热而粘腻的液体流入自己的衣领中。 疼痛,是在血流出之後才蔓延开的。然而,草原上的男人是不甘於轻易被人威胁的。林丹不顾颈後的利刃,猛地伸手紧扣住凤篁的咽喉:“我知道你想救他,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用力,就能捏碎他的喉咙。” 背後的人没有开口,而是让他的剑替他说话。那冰冷紧硬的钢铁灵活得像蛇一样从林丹的颈後滑到他的颈侧,像剥树皮一样在他颈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切口。 林丹顿时僵住了。 背後那人的声音中恶意更甚:“你不会有机会的。”他甚至用剑尖在林丹的伤口中来回拉了两下,一点一点切深他的伤口:“从这里,我可以很快地把剑刺进你的脖子……呵,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死的,只会切断你脖子里一根大筋。那样的话,就你会立即变成废人一个,全身上下都不能动了。你的手和脚,虽然在你身上,却不再属於你──它们不会动,也不会痛。就算我当著你的面从你身上一条条割下你的肉来,你也不知道痛,也不能反抗……你想不想变成这样?” “你!” “慢慢站起来!”背後的声音变得冷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向左边走两步……转身……很好!”见林丹一切都照自己的指示做了,背後的人吃吃一笑,终於撤去架在林丹颈上的剑,却在林丹想回头前,在他背後腰胁部狠狠点了一下,立即,林丹只觉得全身都麻了,只能呆呆站在原处,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 他只能听到背後细细索索的声音,仿佛那人收了剑,又把地上的黑衣人抱了起来。马车轮嘎吱作响,马蹄得得,从他背後来来去去,他却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看不见。 直到太阳全部升起,林丹麻木的身体才渐渐能够动弹。他转过身,看见街道对面,一群半大孩子好奇而惊恐地瞧著满身血迹的自己,见他瞪眼,立即惊叫著四散奔逃。 只余他一个,孤零零地站在阳光下。 分卷阅读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