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灿烂》


 《楔子》

    狭小漆黑的废弃仓库中，连外头的月光都透不进一丝，那样黑暗潮湿的地方，是南晨在外婆家的房间。
    南晨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在她刚出世没多久之后就去世了，由母亲兼任数份工作才将得以有足够的金钱养育她。
    但由于工作太过繁忙，逼不得已，母亲只好将年幼的南晨送到乡下的外婆家让人代为照顾，而自己则留在都市工作。
    南晨的外公外婆是有着严重「重男轻女」观念的传统人家，对她处处苛刻，不仅让她负责家中所有家事，就连南晨就读幼稚园之后，也不给她读书的时间，依旧让她做着那些粗重的杂务。
    即使那时的南晨仅仅只有五岁，在她身上也找不到任何一点孩童的感觉。
    她不吵不闹不任性，长辈让她做什么她就照做，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抱怨的言语，彷彿人偶一般。
    在幼稚园也很努力表现自己在学习上的过人天赋，会主动向老师请教更加艰深的难题，会主动请求乡下教琴的邻居阿姨指导她学钢琴。
    南晨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让母亲在偶尔来探望她的时候，她能够凭着自己的优秀才能，使母亲在这个家能有一席之地。
    否则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对母亲也是这般不待见的。
    南晨还记得母亲曾问过她，是否会因为她把南晨交由他人抚养这件事而感到生气或难过。
    她连犹豫都没有，用力摇了摇小小的脑袋。
    「从来没有那回事，小晨对妈妈的决定没有丝毫不满。」那时的南晨如此回答。
    因为南晨知道，母亲之所以将她交给外婆他们照顾，是因为她从早到晚都有兼职工作，根本没办法好好打理南晨的日常起居。
    母亲是因为不愿意看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每餐都吃着泡麵，还得独自待在家中直到深夜这种孤独寂寞的日子。
    她想让南晨拥有和普通孩童一样，单纯美好的童年。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却是让南晨过上了更加艰苦的日子。
    南晨的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她每次来探望南晨时，南晨的模样都是被外婆特意打扮整理过，还严厉叮嘱她不准乱说话，硬是表现出一副她在这生活得十分快乐的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每天幼稚园放课后，回到家还要帮忙挑柴烧水、煮饭洗衣；她不知道南晨睡得地方，是外婆家房子后方那间废弃已久的仓库，里头骯脏潮湿，卫生极差。
    这些南晨都没有告诉母亲，她觉得这一切都比不上母亲的辛劳半分。
    直到两年后，母亲在没有告知外婆的情况下来访时，看见身躯瘦小的南晨揹着沉重的木柴回到家中那个场景。
    她才知道，南晨一直都被自己的外婆虐待着。
    南晨的母亲丢下从都市带来，要送给孩子的新衣服，直直衝向刚放下木柴的南晨，从背后给了她一个紧实的拥抱。
    「小晨对不起，对不起啊……妈妈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没能看见母亲此时的表情，南晨也感觉到，母亲止不住的泪滴不停灼伤着她的后背。
    外婆他们一直极力掩盖的事情还是让母亲知道了，但双方对峙那时，外公外婆的言语却没有丝毫的歉意，还一副漠然冷淡的模样。
    彷彿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南晨住在这让他们照顾，就是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身为「孙女」而不是「孙子」就是要受到这样的待遇，在他们的认知中本该如此。
    南晨的母亲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直接在当天把南晨接回在都市的住处。
    一回到原本的住所，南晨就又一次被母亲用力地拥在怀中。
    窄小的公寓中和这个怀抱，都充满了母亲的气息，那是南晨所眷恋着的温暖。
    但是这一次的正面拥抱，让南晨看见了母亲的眼泪，斗大的泪珠如同断裂的丝线不停坠落在地面。
    这样的母亲在南晨映在眼里，比起所有她受过的苦楚都还要更来得让她难受。
    「妈妈，不要哭，小晨没事。」
    「小晨，答应妈妈，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听着母亲染上哭腔的嗓音，南晨紧紧回抱住颤抖着身躯，强装坚强的母亲。
    年仅七岁的她，默默在心中和自己约定──以后再也，不会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南晨从那天之后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孩子。
    必须要变得强大，才能够不让母亲在辛劳工作之馀还要担心她。
    必须要变得完美，才能让母亲在重男轻女的娘家面前得有一席之地。
    她绝不会去依赖任何人，她要强大到足以胜过任何艰难，得到能够保护她最珍爱的母亲的能力。

 Chapter 1 - 初识 (1)

    清晨时分，外头鸟儿初啼之时，是南晨每天起床的时间。
    从以前住在外婆家的时候就没办法睡超过早上六点，回到都市后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个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还是无法改掉。
    南晨摺好被褥，看了一眼掛在衣柜上那套全新的高中校服。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高中生了。
    南晨在国中毕业后，以优异的会考成绩成为全国榜首，获得三年学费全免的优待进入传闻中的贵族高中「日阳高校」就读。
    并不是每个成绩优异的人都能获得这般待遇，那是因为南晨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学术或是才艺上都获奖无数，日阳高校才愿意用这样的条件邀请她。
    不然南晨本来只想选一间普通的高中就读就好，这种贵族学校是她从没列入考虑过的。
    「如果考进这所学校的消息传到外婆家那里，母亲在那是不是就更抬得起头呢……」
    南晨下床，抚摸着用上好质料製成的校服。
    她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母亲而已，关于她个人的事情之类的，她根本没有在意过。
    反正她国中小都没有交到过任何一个朋友，所以不管就读哪所高中，都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有种要和挚友分开，那种依依不捨的感觉。
    南晨换上新制服，将自己的容貌打理乾净后，瞄了眼墙上的时鐘，已经六点半了。
    她走到房间外，看着隔壁母亲的房门还紧锁着，便没有先去叫醒她，而是到厨房从冰箱中拿出食材准备今天的早餐。
    几年过去，南晨的母亲也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虽然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但至少有固定的收入，可以不用再到处兼职。
    为了让晚归的母亲好好休息，南晨起床后会先到厨房做好两人的早餐，才出门上学。
    将母亲爱吃的半熟蛋土司和热牛奶放在桌上，简单地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让母亲在起床后能够知道她已经出门上学了。
    拿起放在沙发上崭新的书包，南晨看着别在书包外皮正中央的校徽，在窗外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格外闪亮。
    她一定会在高中做出一番成绩来的，就像这十六年来一样。
    抱着这样的决心，南晨走出家门，九月的秋风吹在身上让人感到一丝清凉，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加油，南晨，为了你最爱的母亲，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哎呀，这不是小晨吗？这么早就要去学校啦？」
    住在隔壁的林奶奶刚好出门准备去市场採买食材，正好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的南晨。
    「林奶奶早安，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开学，就想着早点到学校去。」南晨微微一笑回应道。
    「小晨考上的是那间听说只有千金少爷们才能就读的高级学院吧？真的是很厉害呢，是个好孩子，你的母亲一定也为此感到骄傲，要加油哦。」
    「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目送着林奶奶离开后，南晨才迈开步伐，往日阳高校的方向前进。
    早晨的街道上还不是很多人，这一带住得几乎都是些老人家，很多都是南晨认识的，路上碰见就会礼貌地打个招呼。
    南晨享受着早晨的清静，没有车潮的轰鸣声和人群的喧闹声。
    日阳高校离她家并不算远，步行只要十分鐘就能到，南晨刻意放慢步速，想要在这样的寧静时光中多停留一点时间。
    原本母亲是想要给南晨买一台脚踏车当作她考上高中的奖励，但南晨拒绝了，她不希望母亲花多馀的钱买不必要的东西。
    尤其还是为了她，那就更加没有必要了。
    时间一晃而过，南晨已经走到日阳高校的校门前了，她必须要抬头才能看清这所学校的全貌，外观就已经如此华贵，不知道里头又是什么样的？
    向大门警卫询问了公告栏的位置后，南晨便走进校园，照着警卫说的路走到公告栏前，在班级分配表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果然是a班吗？」南晨轻声呢喃。
    日阳高校的分班系统是用成绩分配，每个年级分为abcde五个班级，其实就算南晨不特别来看分班表，也能知道她被分到哪一班。
    毕竟以榜首身分考进这所学校的她，是「资优生」的代表。
    而身为资优生代表的她，学校甚至在她的校服上多绣了一朵盛开的百合，象徵着高贵。
    原来在这所学校，成绩好的学生就是纯洁高贵的代表吗？南晨不禁想着。
    ──那还真是讽刺啊，她一点都不高贵，只是个平凡出生，靠着学费全额减免的优待才能就读这种名门高中的普通人。
    南晨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无聊的想法，看了眼教室分配表后，就直接往教学大楼走去。
    她只要想着如何在这高中三年让自己的特长更加精进，变得更加强大就好，其他想法都是不需要存在的。
    国小、国中、高中，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不只是教学场所，更是与人交际的地方；但对她而言却都只是一个学习的场所，使她朝自己的目标能够更加靠近的垫脚石。
    南晨自认她不需要和人交往，她只要有母亲就够了。
    她一个人也能够把事情做到完美，不论是学业或是才艺上，除了她主动请求帮助之外，她都不需要别人多管间事。
    ──这次高中三年也会是一样的吧，这个想法，是不会被任何人改变的。

 Chapter 1 - 初识 (2)

    走进门上贴着一年a班的教室，整间教室一个人都没有，静得连南晨拉开门的声音都能在教室内清晰回盪。
    学校规定的到校时间是早上八点前，开学典礼是早上九点，现在才七点整而已，果然她太早到了吗？
    不过这样对她来说也好，她就可以第一个选择自己想坐的位置。
    南晨坐到最后一排靠窗靠窗的角落座位，她简单扫视了教室内的装潢。
    果然就连一间教室都装饰得像是贵族的房间一样，不只有水晶吊灯，教室周围的橱柜上还摆着看起来价格不斐的摆设品，桌子也是以檀木製作的，南晨能嗅到那股檀香。
    这间教室比她家还要来得更大更宽敞，这让南晨有点不太习惯。
    她以前读得都是普通学校，虽然她一直对这种高级学院没什么兴趣，但如今真的考上并就读了这所学校，还是一时难以适应。
    南晨想起在乡下时也有所谓的地主人家，是村内最有钱的家族，外公外婆时常以她的成就去向他们炫耀。
    而那地主家族的家主也确实很欣赏南晨，她还住在乡下时，地主家时不时就派人送一些高级食材或物品到外婆家。
    明明她的努力都是为了母亲，现在她搬回都市和母亲一起住后，却没有再收到任何从地主那寄来的东西。
    要是能把自己考进日阳高校的消息传回乡下就好了，一定能从那有钱人家手上得到什么。
    就可以拿给自己的母亲，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南晨从不稀罕那些在外公外婆眼中十分珍贵的奢侈品，而且她心里明白，即使那位家主准备的东西是为了送给她，也会被外婆他们全数夺走。
    要是当时年幼的她能偷偷留下一两件奢侈品，也许现在还能拿去变卖，换取更多的钱。
    ──喀啦。
    就在南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教室的门被拉开了。
    她抬头看了看时鐘，现在也不过才七点十五分，就已经有第二个人来了，她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都是会在家中花很长一段时间打扮才出门的。
    第二个到教室的人，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盯着自己瞧得南晨，少年给了她一个亲切的笑容，关上门后朝着南晨的座位走去。
    「你好，我叫慕恒。」
    少年的声音很轻，飘散在混着檀香味的空气中，南晨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接着对上他的视线。
    慕恒有着一双不属于本国人的，宝蓝色的眼眸。
    就像宝石一般璀璨，南晨从没见过那么纯粹的蓝，像是宝石，却又更像是清澈的大海那样吸引人，让人无法从他的双眼间移开目光。
    「你应该是南晨同学没错吧？我听说了，以榜首身分考进学校的资优生代表。」
    慕恒指着南晨制服上那朵百合，笑意更浓了些。
    「……我是南晨没错，你好。」南晨这才反应过来，和对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她并没有打算在这种学校和任何人扯上关係，毕竟身分悬殊，他们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少爷，而自己只是个用优待才得以就读的普通人家。
    本就处在不同的世界，也就没有產生交集的必要。
    慕恒见南晨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他眼珠子一转，把书包放到南晨隔壁的位置上，就这么坐在了她的右边。
    「以后我们就是邻桌了，你不介意吧？」慕恒笑问。
    ──这人想干嘛？
    南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想表示什么，她皱起眉头，「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学校的学费全免优待才能就读这所学校的那种人吧？」
    「『那种』是哪种呢？南晨同学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考进日阳的吗？」
    慕恒的回答一时堵住了南晨的嘴，她睁大眼，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和她想像的不一样，她以为有钱人都是那种看人眼低，瞧不起平民并自大狂妄的人。
    「顺带一提，我是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哦，所以我觉得南晨同学很厉害呢。」
    慕恒的话句句听在南晨耳里，都让她不能理解。
    她想起了不只重男轻女且又势利的外公外婆，想起因为欣赏她的才华而赏给她许多珍稀物品的地主一家。
    在最后想到的是，在乡下时被她所请求，愿意无条件指导她弹琴的那位音乐老师。
    那位老师和慕恒一样，都会对她露出这种温和的笑容。
    慕恒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失神的南晨，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想见一面的，在成绩上超越自己的榜首小姐吗？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太有趣了。
    慕恒早就从管家那里听说这次的全国榜首是经常在报纸上被报导的天才神童，学术和才艺上都是顶尖的优秀人才。
    他一直以为这种人只有在生活环境优渥的家庭才培养得出来，看来是他想错了。
    「……你笑什么？」回神后的南晨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慕恒，秀眉皱得更加紧了。
    「不，没什么，不用在意。」
    听到这个回答后南晨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她看向窗外，大门口那已经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进校了。
    慕恒也不说话后，南晨觉得两人的交集大概也就到这里为止了，这个让她感觉莫名其妙的男孩子，她并不是很想招惹上他。
    可偏偏南晨被天意谱写的命运中，她的高中篇章都早已深深刻上了慕恒的名字。
    她注定在高中和这个人，纠缠三年。

 Chapter 1 - 初识 (3)

    八点的鐘声准时敲响，导师也在此时走进教室，先是环视了下看学生是否都到齐了，随后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各位同学好，我叫方谦，没有意外地话a班这三年的导师都会是由我负责。」
    方谦看上去十分年轻，说不定连三十岁都还不到，是属于有点娃娃脸的类型。
    「老师我的职责就是在这三年内，让资优生聚集的a班各位在最后能够取得佳绩。」方谦笑着，眼神中饱含着认真，「希望大家这三年内都能够精进出自身的特长才华，不让三年后的自己失望。」
    「有任何问题就请在现在提出来吧，距离开学典礼还有一个小时。」
    南晨用手托腮看着这个未来三年的导师，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果然是名门学校，资优班导师的筛选肯定是不会马虎的。
    a班的学生在听完后先是一片静默，南晨看着隔壁的慕恒，总觉得他这类型的人就会在这时候跳出来打破沉默。
    果不其然，慕恒举起了手。
    「那位同学请说。」
    「老师，可以问一下你最擅长的学术领域是什么吗？」
    南晨有些惊讶，原来慕恒是要问这么正经的问题。
    「我最擅长的是数理科，而且a班同学的数学也是由我来带课，若是有什么问题都能在上课提出或是到下课来找我。」
    「好的，感谢老师你回答我的问题。」慕恒笑着放下手，转头看向南晨。
    南晨被这么一看突然有些愣住，她本来也是想举手发问的，难道被他发现了吗？
    「老师。」南晨把目光从慕恒身上移开，也跟着举起手。
    「请说。」
    「a班的师资应该都是最顶尖的对吧？」南晨问出她最在意的问题。
    如果不是最优秀的师资，那么特地设立这个资优a班就没有意义了，这个班级很明显就是为了培育出能够考上台清交成政这些大学的学生。
    而南晨也想要在这三年内尽最大的努力精进自己的能力，并善用a班比起其他班级都要更好的资源和设备。
    方谦点头笑了笑，「那是当然的，毕竟你们都是顶尖学子，尤其是你，南晨同学。」
    估计是被提前告知过了，南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制服上绣着的百合，没有说话。
    「目前还有将近四十分鐘的时间，不如我们来一一自我介绍吧？」方谦提议道。
    班上同学没有异议，方谦拿起讲桌上摆着的点名簿，从一号开始照着号码点人上台做自我介绍。
    南晨大致看了一下，果然千金少爷的气质就是不一样，说不出是哪里和普通人有差别，但就是能从气质上辨别出来。
    而这个班级的普通生不只她一个。
    轮到十三号上台时，南晨就隐隐有种这个少年和自己一样，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额前的瀏海长到遮住半双眼睛，他拿着麦克风，讲话结结巴巴的，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我叫，我叫蒋思洵……还请各位多多、多多指教……」
    蒋思洵说完这句话就放下麦克风，飞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南晨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发觉这个少年从上台到下台，都颤抖着身躯。
    ──看来跟我是不一样的啊。
    南晨收回视线，又发现右边的慕恒眼带笑意注视着她。
    「看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一直盯着十三号瞧？怎么，觉得你们是一类人吗？」
    「虽然很想问你是不是有读心术，但很抱歉，虽然我是有这么想过，也仅有那一秒而已。」
    南晨听见方谦叫了她的号码，起身上台，她的仪态端正、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一点紧张感。
    「我叫南晨，这三年请多指教。」南晨的语气毫无起伏，也没有笑，就只是简单地说出了她的名字，然后放下麦克风。
    台下的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似乎是看见了她制服上那朵象徵资优生代表的百合花，全校就只有南晨一个人的制服上有这朵花。
    南晨看着台下人们看她的眼神，有的人眼带不屑，有的人则是一副怀疑的样子。
    这让本来想讲完就回到座位的南晨忍不住又拿起麦克风。
    她本来应该早就要习惯了才是，国小也是，国中也是，同学们都会因为她普通的身世而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才华，是不是真的那么优秀。
    南晨对于这些间言间语一直都是以无视带过的，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想变得强大，仅仅是为了母亲。
    但今天早上听到慕恒说的那句话，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忍耐不下去了。
    其实她从小到大都一直都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因为她的家庭背景，就看不起她，怀疑她刻苦努力才得到的成就？
    「如果对我的能力有任何质疑，请尽管提出任何难题，不要只会在底下碎语。」
    说完，她用力放下麦克风，经过方谦身边时对他礼貌笑了下，而对方也回以她一个微笑。
    方谦心想，果然有资格以榜首身分进入这所学院的资优生代表，儘管家世一般，但却都不是「一般人」啊。
    「南晨同学真厉害啊，敢在那么多人面前以那种气势发话。」慕恒看着回到座位上的南晨，笑瞇瞇地说。
    ──其实是因为听了你早晨说的那句话，我才终于把这句积了很多年的话说出口的。
    当然，南晨不会这样告诉慕恒，面对他的笑顏，她只是翻给他一个白眼，没有多搭理他。

 Chapter 1 - 初识 (4)

    「我还以为开学典礼会让新生榜首上台致词，好可惜呢。」
    开学典礼进行到一半，坐在身旁的慕恒突然说道。
    ──话说他到底为什么不只在教室，连礼堂都要坐在我隔壁？南晨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她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係，偏偏第一天就遇上了一个最麻烦的类型，感觉就是会对不理会自己的人死缠烂打的型。
    「南晨同学不觉得可惜吗？」
    「……我为什么要觉得可惜？能够省一事我还乐得高兴。」南晨淡淡回应。
    「可是我听说往年都会让第一名考进学校的新生上台致词啊，可是为什么今年却是由学生会长负责啊？」
    站在礼台上正滔滔不绝告诉学弟妹们在这高中三年要积极努力、奋发向上的男子，正是日阳高校的学生会长。
    「你这是明知故问吧。」
    南晨心里清楚得很，是因为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她没有资格站上那个地方，就算真的上去致词了大概也不会有人听得进去。
    因为她在这群千金少爷眼里，就只是个「靠优待方案才能就读日阳」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
    而且南晨本来就不喜欢太过显眼，她习惯一个人独自努力，就算没人看到也无所谓。
    「南晨同学应该很不甘心吧？就像刚才在教室自我介绍的时候。」慕恒笑着以手撑头，完全没有要认真参与开学典礼的样子，「明明这些都是你努力后的成果所应得的，却没人相信你的优秀。」
    南晨看着慕恒，他的眼里依旧是那样轻佻的笑意，就好像他正在在看着的是个有趣的玩具一样。
    「不要揣测别人的想法，你这种行为很让人反感。」南晨皱着眉，语气又冷了几分。
    「那是因为我都猜中了吧？所以你才会感到烦躁的不是吗？」
    慕恒丝毫不在意眼前脸色愈来愈难看的南晨，他接着说：「而且我没有说错，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你的身分你的家庭背景，比起你个人的成就都要来得更为重要。」
    「只要没有好的出生环境，就算你在如何努力也是徒劳无功，无法翻身的。」
    「你说完了？」
    慕恒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南晨心中的痛处，他说得的确没错。
    在这个世界上，不论你有多大的成就，别人在意的都还是你的家世背景是否显赫，是否为有钱人家。
    这就像是，她国中那时获得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第一名时，兴奋地写信把这个消息传回外婆家。
    但寄回来的信上却只写了「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女孩子与其读书还不如早点去赚钱。」
    在外公外婆的眼中，只有男孩子是有培育价值的，女孩子就算没有学歷，只要会工作赚钱就好了，其馀的都不重要。
    南晨是真的不甘心，但她不会说出来，因为她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让母亲在娘家因她而抬头挺胸，强大到足以保护她最珍爱的人事物。
    「慕恒，我想你搞错了很多事情。」
    南晨直视着慕恒的双眼，那一刻慕恒竟然感到自己无法与她的双眸对视。
    那眼中挟带的光芒实在太过灿烂刺目，那是拥有着十足的自信以及决心才能散发出来的。
    「我至今以来，所有这一切的努力，都不是为了我自己能够出名或是被人讚扬。」
    她顿了下，想起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来后，还会对自己嘘寒问暖，甚至想给她做晚饭的母亲。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的妈妈。」
    仅仅只有那一瞬间，讲到「妈妈」两个字时，慕恒发现南晨面部表情变得格外柔和。
    那就是南晨一生中最珍爱的人，不会有人比母亲更加重要。
    慕恒突然理解了，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在误会这个女孩，误会她努力闯出这番成绩是为了她自己的未来铺路。
    他知道她是靠自己的努力考进日阳高校的，但她所做得这一切事情，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对不起。」慕恒看着南晨，眼中轻佻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
    南晨没料到慕恒会这般正经地和她道歉，两人一时无语，连台上的学生会长和校长都已经致词完毕了，他们还是处在这片静默中。
    「……你居然会道歉啊。」南晨率先打破沉默。
    她是打从心底为此感到惊讶，有钱人家的少爷竟然会因为自己说错话了，而和她这样的平民道歉。
    「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感觉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很差啊。」
    「不是很差，是非常差。」南晨认真地纠正他的用词错误。
    「……认真也要分场合啊，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慕恒无奈地笑了笑。
    开学典礼结束后就准备回到班上开始正式上课，慕恒走在南晨旁边，一阵微风拂过，他感觉从南晨身上散发出一股很香的味道，是百合花的香气。
    「你家有种百合？」慕恒问道。
    「并没有，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南晨还是跟不上慕恒这个人的思考回路，疑惑地回问。
    慕恒看着她制服上那朵花开灿烂的百合，微笑着摇了摇头。
    百合花的花语是纯洁与高贵，慕恒当初曾想，如果穿着绣着百合花制服的这位榜首小姐是个庸俗的人，那她根本就配不上这件校服。
    ──但很明显，这件独一无二的制服，就是为了给南晨穿上而设计的。
    她有这个资格，让百合花衬托出她的气质。
    在慕恒心中，对南晨的好感隐约又更增了些。

 Chapter 1 - 初识 (5)

    放学的鐘声回盪在校园内，落日馀暉洒进教室内，慕恒看着坐在窗边正在整理书包的南晨。
    「感觉夕阳这么一衬，你的表情也变柔和了呢。」慕恒突然说。
    「……你这人说话一直都这么没头没脑的吗？」
    南晨没有看他，只是看了眼墙上的时鐘，从校服口袋中拿出一张对摺的传单，打开传单和现在的时间比对了下。
    好，还来得及。
    南晨加快收书的速度，早就收拾好东西的慕恒站在旁边笑着看她。
    「我以为南晨同学是放学后会留下来复习的学生呢。」
    「那种事情回家也能做，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个。」
    南晨背起书包就要离开座位，慕恒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还是那副不变的笑容。
    「这么急着是要去哪？」
    「要去哪里都跟你没关係，放手。」南晨不想耽误到时间，急着想甩开慕恒的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挣脱。
    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抓着，因为不和人家交际的关係，自然也就不会触碰到别人。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孩子的力气是这样强劲，她使尽力气也没办法挣脱开半分。
    「你到底想干嘛？」
    感觉到对方开始不耐烦了，慕恒瞥了眼南晨抓在另一隻手上的传单，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那张传单让我看看。」
    不等南晨回应，慕恒直接从她手上抽了过来，传单上写着得正是超市今天的限时特卖，而且距离特卖结束已经只剩一个小时了。
    「……你是为了要赶去超市特卖才这么急的？」
    「今天的特价品可是有肉啊！鸡蛋先不说，肉品特价可不是每次都有的，所以你快放开我，不然我会来不及……」
    「你是打算怎么去，骑脚踏车？」
    「我是走路来的，自然也是走路去，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这间超市我知道，距离学校可有一段距离啊，你现在就算用跑得过去也抢不到什么东西了吧。」
    慕恒低头看着传单，一阵沉思过后，他拉着南晨的手就往教室外走。
    「等等，我让你放开我的手，你没听见吗？」南晨真的有些慌了，好不容易等到肉品特价，她想给母亲做些好料的。
    要是现在不马上跑过去，就一定买不到了……
    「我说了你现在跑过去也赶不上的，所以我带你去。」
    「……啊？」南晨彻底这下彻底懵了。
    慕恒一路拉着南晨跑到校门口，早就有辆黑色轿车在那等候多时，车上的司机下来恭敬地为慕恒打开后座的车门。
    「少爷请，话说这位小姐是？」
    「先不要直接回家，到这张传单上的超市去，而且要快。」
    慕恒把传单交给司机，把还没能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反应过来的南晨推上车，确认两人都上车后，司机开车往超市的方向前进。
    「少爷这是要去超市的限时特卖？」前方的司机笑盈盈地问。
    「是啊，带着我们的榜首小姐一起去，不然她肯定会赶不上的。」慕恒笑了笑，转头看着一旁终于有些回魂了的南晨，「等会就到了，别急。」
    南晨活了十六年都没坐过这么高级的轿车，而且还让第一天认识，而且印象十分不好的男生帮忙自己。
    「你为什么要帮我？」南晨看向慕恒，眼中满是怀疑的神色。
    「与其说是要帮你，不如说是互相帮助到了吧。」
    「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其实我也喜欢去超市特卖，你信不信？」慕恒瞇起眼，等着看南晨的反应。
    「我怎么可能知道？」南晨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让慕恒有些吃惊，他以为南晨的回答一定会是「不信」，这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眼中的少爷小姐不都是那种，回到家坐在宽敞的饭厅内等着大厨上菜的样子吗？」
    南晨想了想，她想像中的有钱人家是那样的没错，但今天一天相处下来，她总觉得这个想像不能套用在慕恒身上。
    她觉得慕恒大概和其他的富二代不一样。
    「我和你是第一天认识，怎么可能知道你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再说了，感觉你也好像不是那种、那种……」
    南晨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想说的是慕恒和她认知中的有钱人应该不太一样，却又难以说出口。
    「那种？」慕恒注意到南晨的表情变化，颇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大概不是那种……普通的，有钱少爷吧。」南晨撇开眼，不想和他对视。
    南晨突然觉得告诉他这句话让她没由来地感到很害臊，也许是因为这是她在离开乡下后，初次和母亲以外的人相处。
    慕恒噗哧一笑，不知为何前方的司机也跟着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南晨瞪向捧着腹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慕恒。
    「一般的有钱少爷该是什么样子的啊？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慕恒一边喘着气，一边擦拭因笑过头而流出的生理泪水。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南晨没好气地应了回去。
    南晨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接触过异性，更不要说坐在同一辆车上了，像这样一来一往的对话也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虽然不自在，但是却没有反感或是不舒服的感觉。
    她应该要觉得讨厌的，因为她回到都市后就不喜欢和除了母亲以外的人在一起，而且南晨对慕恒的第一印象又非常地差。
    但是现在她却觉得，如果是这个奇怪的有钱少爷，那平日上学时聊个几句话……应该也可以。
    南晨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着的想法正在慢慢改变。

 Chapter 2 - 接近与抗拒 (1)

    南晨不停揉着自己的双眼，无法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到超市后，眼看已经五点半了，慕恒飞也似的衝下车，也没管南晨有没有跟上，径直衝进超市往限时特卖区跑。
    那种熟悉感是即使不用南晨带路，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地方。
    南晨好不容易才跟上慕恒的脚步，等到了特卖区却发现他人已经挤在一堆婆婆妈妈里面，手中的菜篮装着这次限时抢购的食材。
    ──堂堂富家少爷在跟平民抢特卖？我是不是在作梦？
    她摇摇头，没时间给她想这么多，跟着衝进人群中，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每人限购的那份肉和蛋，才又从人群中被挤出来。
    「好像在挤沙丁鱼似的……」南晨低头看着怀中的食材，确认没有压坏后才放下心来。
    「不是每次都这样吗？南晨同学应该习惯了吧。」
    慕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南晨身边，举起手中的菜篮，脸上表情像是宣示胜利一般的骄傲。
    「这次不错啊，肉品特价的是牛绞肉，蛋看起来也挺新鲜的。」
    「你为什么要跟着来抢超市特卖？」
    南晨问出她到目前为止最疑惑的问题，如果只是要送她到超市，那慕恒大可以在她下车后就坐车扬长而去。
    但他没有，反而比南晨还要早一步到特卖区抢购，熟练地像是早就做过这样的是几千百遍。
    慕恒做得这些事情，都远远超出了南晨对于有钱人的认知。
    虽然她不打算以那种想法去看待慕恒，但他现在的举动太超出想像了，她没办法理解。
    「果然天才在某些事情上都会突然智商下降吗？」慕恒笑了。
    「什么？」
    「你想啊，这些特价品每人只能限购一份，如果你一个人来的话就只能买到你那一份。」慕恒指了指南晨怀中的食材，又高高举起他手上的菜篮，「但两个人一起来的话，不就能买到两份了吗？」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你为什么有必要帮我到这个地步？我们只是第一天认识吧？连认识都说不上，就只是你烦人的死缠烂打啊。」
    南晨心中那股烦躁感繚绕在心头，她不需要被任何人帮忙，她一个人也做得到这些事。
    就算慕恒所言有理，两个人确实就能买到两人份的限购品，但帮助她对于慕恒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她讨厌这样不明不白的好意，现在的慕恒在她眼中根本就是个傻子。
    「我承认我正在缠着南晨同学，不过我在车上说过吧？帮助你也算是帮了我自己。」
    南晨感觉慕恒手握着的并不是菜篮，而是槌子，一把试图想要敲开她心门的沉重巨槌。
    她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似乎想要，突破她这十六年建筑起来，为了与他人隔开的那到铜墙铁壁，那怕只能製造一小道裂缝，他都能为此感到欣喜的样子。
    「要不是南晨同学，我都不知道今天超市有特卖，已经好久没来过了。」
    慕恒逕自用另一隻空间着的手牵住南晨，往结帐台的方向走去。
    「放手。」
    「但是啊，这些限购品就算我不去买也没差有任何差别，因为家里什么都有。」
    「我说放手，你这人耳聋了吗？」南晨感受到路人的目光，想要甩开慕恒过于温热的手。
    他的掌心实在太过温暖，南晨一直以来都只感受到母亲那令人安心的温暖，她不想要知道其他人的温度是怎么样的，尤其是慕恒。
    她不想和别人牵扯上关係，她只要有母亲就好，她只要独自朝着目标前进就好。
    「这些限购品是为了给南晨同学才去买得，而你帮助到我的事情是，让我能再次好好享受做一个普通人的感觉。」
    ──咚、咚。
    南晨分辨不出那是她过于急躁的心跳，还是某把鎚子被拿着敲击铁壁的声音。
    在结帐后，两人走出超市，慕恒把他那袋食材塞进南晨怀里。
    「所以这是，谢礼。」
    慕恒的笑容就如同春日灿烂，秋天的凉意都被他这灿烂一笑所散发出的温暖包裹住，南晨只感觉到了一股暖流在身体中流淌着。
    不甘只做普通人家，希望母亲当初生的是个儿子并考取功名，为家族荣耀的外公外婆；和眼前这个只是单纯想要享受，做为一个普通人感觉的富家少爷。
    为何处在不同身分的人，都不会想着能握紧他们拥有的东西就好，还要贪得无厌？
    可是想要「享受做为一个普通人」这件事，听在南晨耳里却觉得说这句话时的慕恒，语气明显上扬许多。
    所以如果可以，他是想要做为一个平凡人家活在这世界上的吗？
    南晨不知道，这也不该是她要思考的事情。
    「我给你钱吧。」南晨一手拿好两袋食材，另一手就要从口袋中掏出钱包，却被慕恒抓住了手。
    「谢礼是不用钱的，这点你不知道吗？」
    「少爷，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夫人还在等着。」司机打开车窗，探出头对慕恒喊道。
    一听到「夫人」两个字，慕恒本还笑着的脸就瞬间沉了下去，他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晨一整天看到的都是笑着的慕恒，突然见到他这副模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小时候听到「外公外婆」在等她挑柴回家时，即使没有说出口，是否也是这般不情愿的表情呢？
    「既然你不要钱，那当作你载我来的谢礼，我请你吃饭吧。」南晨盯着慕恒抓住她那隻想要拿钱包的手。
    比起刚才感受到的温热，明显冷却了不少。
    「……咦？」
    「我说，我请来我家吃饭，虽然不是高级料理，但也算答谢吧。」
    南晨撇开头，在脑中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要答谢慕恒给了自己属于他那一份的食材，没有其他意思，绝对没有。
    「小姐，可是我们家夫人……」
    「告诉她我不回去吃晚餐了，不用载我。」慕恒看向司机，说这句话的口气很重，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司机阻止他这个行为。
    南晨和慕恒对视，后者再次笑得温和平静，一如早晨初见。
    但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柔情。
    「虽然没有车子会走上比较久，但我们走吧？南晨同学，你带路哦。」

 Chapter 2 - 接近与抗拒 (2)

    ──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为了答谢慕恒而把他邀请到家里来作客？
    南晨站在家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她一整路都在因自己不经大脑思考而说出口的话感到懊悔。
    答谢也是有很多种方式的吧？不一定要请他到家里来，但那时候的她就只想得到以料理来做为食材的交换。
    开学第一天就带个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回家，她一定是被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震撼过头了才会这样做。
    「怎么了？不开门吗？」站在南晨身旁的慕恒侧头看着一脸懊恼的南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样站在外面会冷哦。」
    「现在打电话请你的司机来载你回家还来得及吗？」南晨不死心地问。
    只要他回答还来得及，她就能再另外想其他方式来作为食材的谢礼……
    「林伯大概已经到家了，所以来不及囉，南晨同学。」
    她这就是典型的「不做死就不会死」。
    南晨认命的拿出钥匙打开门锁，看见屋子里仍是漆黑一片，想着大概是母亲还未下班归来，心里有点松了口气。
    她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带慕恒回家，然后误会她终于交上了朋友。
    因为南晨心中早就决定要独自努力来达成目标了，朋友什么的就只会变成绊脚石而已，除了亲情以外的感情她都不需要。
    「进来吧，屋内很狭窄，你应该不习惯吧。」南晨脱下鞋子，自顾自走进家中。
    慕恒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四处张望着，虽说这间公寓房真的挺小的，但都被南晨打扫得一尘不染，物品也摆放得十分整齐。
    「不，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啊。」慕恒笑了笑，跟着南晨进到客厅。
    「坐吧，我去给你用点喝的，要茶还是水？」
    「水就好了，谢谢。」
    南晨点点头走向厨房，慕恒趁她不在时大致扫视了下客厅内的摆饰。
    小小的矮桌，老旧的液晶电视，墙壁上斑驳剥落的油漆，这些都和他的居住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注意的，慕恒在意的是墙壁上掛着许多照片，大部分都是南晨和母亲的合照，唯有一张照片里头，看起来是刚出生的南晨与母亲，以及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
    慕恒并不知道南晨是单亲家庭，他只知道南晨那时和他说得努力的原因是「为了母亲」，之所以没有提到关于父亲的事，是因为没有那么喜欢父亲吗？
    还是因为南晨没有理由必须告诉他这些？
    第一天开学，他们两人根本还说不上认识，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死缠烂打而已，想必南晨也觉得很烦心吧。
    想到这慕恒是初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厚脸皮。
    不只在学校时对刚同班的女生说一堆莫名其妙地话，还硬要跟着对方去超市特卖，最后还来南晨家里蹭晚餐……
    他这要不是脸皮太厚，就是压根不要脸，才做得出这样的行为吧。
    「来了。」南晨拿着两杯茶水，坐到慕恒对面，将其中一杯递给慕恒。
    「……啊，谢了。」慕恒愣了很久，才接过那杯温热的茶水。
    给慕恒用的粉色杯子上有着可爱的卡通图案，他偷偷瞄了眼南晨手中天蓝色的普通马克杯。
    「南晨同学给我的这个杯子是你的吗？」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如果这个认真过头又异常排斥和人接触，完全不给人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这种感觉的南晨，会有这样一个少女气息十足的杯子──那他可能会笑出来。
    南晨皱着眉，一脸不愿回答的样子。
    她知道要是说出来，绝对会被眼前这个人取笑的。
    「……那是我的没错，是我妈妈买得。」再怎么不情愿，南晨还是说了，「她觉得女孩子就要用可爱的东西，所以在我生日时送给我当礼物。」
    慕恒本以为自己听到会笑出来的，但他心里第一个反应却是这种反差有点可爱。
    ──他觉得南晨可爱？
    「怎么会给我用你的杯子呢，南晨同学看起来就很讨厌我啊。」
    「不是看起来，是真的对你很反感，但更不想把妈妈的杯子给你用。」南晨据实回答。
    她寧愿在慕恒使用过后再拿去消毒清洗，也不愿把母亲的马克杯给别人用。
    「南晨同学真是很喜欢你的妈妈呢。」
    「嗯，很喜欢。」
    慕恒仔细观察南晨面部表情的变化，虽然很细微，但他看得出来，就跟南晨在开学典礼时讲到母亲一样，她的表情会有一瞬间变得柔和。
    「那还真想看看南晨同学的妈妈。」
    「请不要对第一天同班的陌生人说这种话，我会很困扰。」
    「都让我进来家里了居然还说是陌生人，真伤心啊。」
    南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慕恒才好，无论她说什么，再怎么想和他拉开距离，慕恒都会笑着回应她每一句话。
    这已经不单单是死缠烂打的程度了，感觉就是有什么企图才这样做的。
    「不然是什么？」
    慕恒没料到南晨会这么问，他看着南晨对自己投以质疑的目光。
    那双眼中在慕恒看来，就好像是在说着「接近我有什么意图」这句话。
    「我真的有那么惹人厌吗？虽说也不是长得特别帅，但也……」
    「回答我的问题。」
    慕恒被逼着和南晨对视，眼神间的空气像是停滞般，两人都能清晰听见墙上的时鐘「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
    ──不是陌生人是什么？慕恒觉得南晨想表达的是这件事。
    第一天开学，这整天相处下来，再怎么不要脸慕恒也只能回答他们之间是「帮助过彼此的同班同学」而已。
    他也该这样回答的，没有其他答案了，可是他不想这么说。
    感觉说出口以后，明天的他们就不会再说上一句话了。
    他不想让两人之间变成他想到的那种关係──也就是没有任何关係。
    「朋友。」慕恒说。
    那把巨槌举在空中，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南晨心中那面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剧烈而嘈杂。
    豁出去了。

 Chapter 2 - 接近与抗拒 (3)

    朋友？
    ──你和你妈妈都一个样，真是，好不容易嫁个有钱的丈夫，本以为能过上好生活，结果却早死了，这下你们还有什么用处啊？
    南晨想起她在外婆家第一次被叫去挑柴时，瘦小的身躯难以承受背后装满木柴的竹篮，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山里走回家。
    一到家外婆就拿起扫帚气冲冲地走向她，连竹篮都不让她放就用扫帚往南晨的脚用力打下去。
    「生你妈的时候本想着长大让她嫁个有钱人，然后生个儿子再好好闯一番事业，结果呢？嫁得人有钱却早死，还生得是个没用的女儿，连挑柴都不会！」
    南晨不敢反抗，因为在她的认知中，「好孩子」是不会反抗长辈的。
    「你跟你妈都是个没用的种，像你们这种身上得不到分毫利益的人，是不会有人想跟你们在一起的！」
    母亲在带南晨回乡下之前说过，长辈的话语无论严厉与否，都是教诲，要听进去并牢记在心。
    南晨深深记下了母亲的话，于是就照着母亲说的，也记下了外婆的「教诲」。
    不会有任何人，想跟她在一起的。
    不会有任何人，想跟她產生交集的。
    因为跟她这种普通人家相处，既没有利益和好处，也没办法帮上对方什么忙。
    所以南晨才觉得她不需要朋友，不只是因为她心中认为的强大就等同于独立，而且朋友只会成为绊脚石，也不会有人想跟她交往。
    所以在听到慕恒说出「朋友」这两个字时，南晨突然想狠狠嘲笑他一番。
    别开玩笑了。
    「朋友？不可能。」南晨重重放下马克杯，看向慕恒的眼中不带丝毫情绪，「跟我交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有任何利益可言吗？你一个富家少爷和我来往根本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吧？」
    ──势利的外公外婆，他们那副利益至上的嘴脸，是南晨这一生都忘不了的。
    她不仅仅是个普通人家，还是个女儿身，对于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来说，她就是没有用的「垃圾」，是不需要的存在。
    南晨不会忘记，在七岁时回到母亲身边那一天，她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要成为自主独立，不必依靠任何人就能够保护母亲，那种强大的人。
    慕恒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南晨，忽然一阵刺痛感蔓延在心中。
    她到底经歷过什么样的生活？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南晨明明有一个听起来深爱着她，并且珍视她的母亲，但为何拥有这样的家人，她还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从南晨嘴里说出的话，每一句都让慕恒的心隐隐作痛。
    不是因为被拒绝了，而是因为她拒绝的理由不该是由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口中说出来的。
    慕恒是在知名的企业家族中成长的，他怎么可能没见过那些势利的大人们是怎样的嘴脸。
    现在他眼中的南晨就像是在模仿那些大人一样，说着这些不符合她年纪的话语。
    「南晨同学，我──」
    喀啦。
    从大门传来门锁解开的声音，南晨身躯一震，立刻起身跑向门口。
    慕恒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与方才说那些话的口气完全不同地，南晨雀跃而欣喜的声音。
    犹如风吹而摆动的铃噹一般悦耳，在慕恒耳边叮铃作响。
    「──妈妈，欢迎回来！」
    南晨替母亲接过手上的皮包，一见到最珍爱的人，和慕恒谈话时的烦躁和不悦感一扫而空。
    「妈妈累了吗？我这就去做饭，你先在客厅等着。」
    走回客厅把母亲的皮包放置在桌上，南晨连看都没看慕恒一眼，直接走到厨房里面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这是，南晨的母亲下班回来了？
    慕恒一时有些慌张，他一个男孩子，而且还是被拒绝了做朋友这件事的人，现在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这里比较好？
    「……哎？同学，请问你是？」
    来不及了。
    慕恒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张他自认最正常且礼貌的笑容，回头对上南晨母亲的视线。
    「您好，我是南晨同学的……」
    「你是小晨的朋友吗！」
    那双与南晨相仿的眼瞳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慕恒感到喉头一紧，像是被掐住似的难受。
    但是他不能说谎，如果想在日后继续和南晨產生交集，他就更不能欺骗眼前的女人。
    「阿姨，我──」
    过了约莫四十分鐘，南晨从厨房端出三人份的汉堡排和蛋包饭，放在两人面前，也没忘给慕恒拿了一双卫生筷。
    简单的食材就能做出如此令人食指大动的料理，慕恒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晚餐，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南晨不急着动筷，她想先和母亲解释慕恒为何会待在这里的原因。
    「妈妈，他是……」
    「我知道哦，慕恒同学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他会来家里是因为帮你多买到了一份限购特价食品，而小晨想答谢他，对吧？」
    面对母亲一如往常的笑容，南晨诧异地瞥了眼正在低头狼吞虎嚥的慕恒。
    原以为慕恒会告诉母亲他们是朋友，想不到他只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母亲，没有多提及到两人的关係。
    应该也是因为，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关係吧。
    「是的。」南晨笑着回应，也只有在母亲面前她才会放心的笑。
    「真是谢谢你了，请多吃一点吧，小晨做得汉堡排可是世界第一好吃的哦。」
    「妈妈！才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我觉得很好吃哦，比起家里大厨煮得那些料理来说，要好吃一百倍。」慕恒从食物中抬起头，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嘴角还沾着饭粒。
    「妈妈也觉得很好吃，毕竟小晨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煮饭，对吧？」
    面对母亲和蔼的笑顏，一整天下来累积的负面情绪全都烟消云散，露出灿烂的笑靨。
    南晨笑得那霎时间，慕恒刚好看到了那一幕。
    犹如花季时节含苞绽放那般光采夺目，那双溢满笑意，秋水盈盈的眼眸，深深刻在了慕恒心底。
    留下一股难以止住的悸动。

 Chapter 2 - 接近与抗拒 (4)

    「今天真是非常感谢你的招待，不用送我下楼也可以的。」
    「那是食材的谢礼，而且要不是妈妈要我送你下来，我也不想。」
    站在公寓楼下，秋夜的晚风参杂着寒意，南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慕恒站在黑色轿车前，司机都已经为他打开车门了，他却没有直接上车，反而先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到身子单薄的南晨身上。
    「所以才让你别送我下楼，秋夜的九点多风吹起来已经很冷了，快上去吧，晚安。」
    没有等南晨回应或把外套塞回给他，慕恒笑着上了车，南晨站在原地拉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男性外套，感觉得到慕恒身上的体温。
    是很温暖的，一如她早晨在教室看到，那与乡下教琴的老师一样的温和暖意。
    为什么呢，讨厌这个莫名其妙又对她死缠烂打的人，但还是能感觉到从他外套上流淌到体内的温暖。
    南晨目送车子离开后，立刻转身搭电梯上楼，顺势从身上拿下那件外套。
    反正已经进到大楼内就不需要了吧，这里也吹不到冷风，明天再还给慕恒就好，最好别让母亲看到，以免她误会什么──
    一直到走进家门南晨都在想这些，直到她看见本该要在这时间去休息的母亲还坐在客厅，身影像是在等着她回来。
    母亲对南晨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来，南晨都还没能来得及把慕恒的外套藏起来，就被母亲给看见了。
    「小晨，妈妈有话想跟你说。」
    都市的夜晚满是繁华的灯景，慕恒侧头看向那些街灯，却觉得没有一盏灯能够比得上他刚才看见南晨的那抹笑容，那般耀眼夺目，那会的他几乎就要睁不开眼。
    若不是南晨的母亲在场，她恐怕连笑都不会笑一下的。
    「少爷，夫人很生气呢。」座前的林伯说了一句。
    「我知道，这是我预料之中的。」
    慕恒闭上眼，想到回家要面对的是冰冷的视线以及一顿免不了的「惩罚」，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厌恶。
    即使车内的空调开到最强，把外套借给了南晨的他却不觉得冷。
    反而一想到南晨的笑容，以及她亲手做得那些料理，他就能有种就算回家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这样的想法。
    「少爷看起来似乎没有平常那么反感呢？」
    「为什么这么说？」慕恒看向林伯，虽然他自己也有感觉到，但为什么林伯也知道？
    「虽然这么做很失礼，但我从后照镜偷偷看了少爷一眼，看见您是笑着的。」
    ──他在笑吗？
    慕恒不自觉地抚上嘴角，转头透过车窗映照出自己的脸，真的是笑着的。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光是想到今天的事情、想到南晨，就能令他在听到母亲很生气这件事情后，还能够笑得出来。
    「林伯，我主动说出了想和南晨同学做『朋友』，但是被拒绝了。」
    「少爷主动……想和那位小姐当朋友？」林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下，他试探性的问道。
    「嗯，我主动说的。」慕恒想起自己被拒绝的那个场面，以及南晨拒绝他的理由。
    南晨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可能」与对于利益近乎执着的想法，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才会在提到当朋友这件事时，做出那样歇斯底里的反应。
    慕恒光是回想都觉得心疼。
    「很奇怪吧？今天只是第一天开学、第一次见面，我就对她有种超乎常人的执着。」慕恒自嘲的笑着，「我也真是厚脸皮，她对我的态度都那么明显了，还想着要跟她当朋友。」
    「少爷真的要就这样放弃吗？」
    「什么？」
    「恕我多嘴一句，林伯我好歹是少爷从小到大的专属司机，少爷也一直都很亲近我，听到您会主动想和人交往，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轿车停在了一栋华丽的洋房前，林伯没有像平日那样，到家就马上下车为慕恒开门。
    他转头和后方的慕恒对上眼，「少爷，这是您第一次的主动，今天的这一切举动也是我第一次看见，难道少爷要这样放弃给您这么多第一次的女孩吗？」
    「您想跟她產生交集吧，想接近她吧？」
    ──朋友？不可能。
    慕恒想起了在南晨去做饭时，他和南晨的母亲两人坐在客厅时，那位母亲所说的话。
    ──小晨她是第一次带同学回来家里哦，阿姨我觉得很高兴，但我知道你们不是朋友，因为小晨就是那么固执的孩子呢，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作为看着您长大的一位长辈，想请少爷不要放弃，想和南晨小姐发展出关係这件事。」
    ──请你不要疏远小晨，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她能够走出只有我们母女二人的世界。
    今天早上，慕恒以为他会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但是却有人比他先到了。
    而且是他从假期时听闻后就很感兴趣的榜首小姐，他一直想看看经常在各大竞赛获奖，这样优秀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在发现南晨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女孩后，他对她產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很「有趣」。
    但现在縈绕在心底的这股感情却不是单纯的「有趣」，而是想要接近她，想要知道她是用什么心情说出那些刺耳的话语。
    想知道她为什么固执地想要一个人努力，想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她的母亲而非自己；想知道她家的墙上明明掛有和父母亲的一张全家福却隻字不提父亲，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抗拒他的好意。
    原来他只是，只是想要了解南晨，想要了解她这一切背后的原由，想要靠近她。
    「……林伯，对第一天见面的女孩子產生这种想要了解她的想法，是正常的吗？」
    「只要想去做得事情，不分正常与否，无论您最后想与南晨小姐发展成什么关係，那都是您的选择。」
    「是啊，原来就这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慕恒笑了，「谢谢你，林伯。」

 Chapter 2 - 接近与抗拒 (5)

    两人已经整整一星期没说过话了。
    除了那天之后南晨把外套还给慕恒说的那句「谢谢」之后，一切又回到了日常。
    南晨埋首于预习、复习跟作业中，课堂上也丝毫不敢懈怠，因为没有多馀的时间参加放课后的社团，于是选择去问方谦所有她擅长的才艺是哪些老师负责教课的，并且去主动在课馀时间请老师指导。
    没有人在她的身旁打转，没有人会打扰她清静的日常，这就是她要的高中生活。
    只要像这样继续向前迈进，增进自己学术和才艺上的能力，并且积极参与校内和校外的竞赛项目──她就能像国小国中那样，取得能令母亲骄傲的成就了。
    南晨一心觉得，这样就能往变得强大的目标顶端更加靠近。
    而慕恒也没有再来找她说过话，不知为何，他的身旁总是围绕着很多人，他都会和朋友在教室外的走廊嘻笑打闹。
    南晨觉得这样就好，她和慕恒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应该產生任何交集。
    慕恒也一定是觉得她的态度太过惹人厌，所以也不想再接近她了，这样正合她意。
    「朋友」这种东西，她不需要，也不想要。
    直到今天，慕恒其他班级的朋友在下课时间直接闯进教室，跑到慕恒的座位旁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聊起天来。
    那时候南晨正在做题，她很讨厌在专注时被旁人打扰，而且这样擅自进入别班教室也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她正要起身提醒一下慕恒的朋友时，一直在座位上默不作声的慕恒突然猛地站起。
    「喂，别随便跑进来啊，一进来就嘰嘰喳喳的，没看见有人在读书吗？」
    教室内的人都愣住了，包括慕恒那位朋友，他们从没见过慕恒这副模样──没有笑容，给人一种他正在生气的感觉。
    在同班同学和朋友的心中，这开学一个星期以来，他们认识的慕恒就是脾气好、总是笑着又长得一表人才的男孩子。
    对朋友说话的口气也总是很温和，能够自在的谈天说地，就是一副不管怎么开他玩笑都不会生气的模样。
    「别打扰到她努力啊，白痴。」
    没有人知道慕恒口中的「她」是在说谁，但在旁一直听着的南晨总隐隐觉得慕恒口中的「她」就是在说自己。
    那怎么可能？慕恒都已经一星期都没和她说话，甚至是连眼神交会都没有，也应该要讨厌她了才对。
    南晨重新动笔写题，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口中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她──
    「阿恒，你说的人是……谁？」
    「你看不见吗？就坐在我旁边啊，她正在认真做题不是吗？」慕恒不耐烦地指着南晨，「就是让你不要吵到她，懂了就跟我出去。」
    说完慕恒就拖着还在呆滞状态的朋友出了教室，整个班级瞬间一片静默。
    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神齐齐看向角落的南晨，她还是握着笔，却没有在继续做题。
    明明周围都已经安静下来，回到南晨可以静心专注的气氛了，为什么她却没办法再下笔做任何一道题目？
    南晨不能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包括那天慕恒离开后，母亲跟她说的话也是。
    ──妈妈我呢，觉得慕恒同学不是出于想从小晨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才接近你的哦，所以能不能一次也好，不要抗拒别人的好意呢？
    南晨知道母亲一定都看在眼里的，毕竟这十几年来，她从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带同年龄的朋友回家过。
    也没有和母亲分享过有关于朋友的事情，因为南晨根本就没有朋友。
    但是她未曾想到过母亲会这样直接的要求她，不要拒绝慕恒。
    不要拒绝慕恒对她的好意，不要拒绝他想接近自己这件事，哪怕只是从一小步开始也好，母亲希望她能迈出那一步。
    ──因为妈妈知道，只要小晨愿意，就算只是一点点地去接受他，慕恒同学也会给予你回应的，因为他是个好孩子。
    南晨活了十六年，这十六年来她都告诉自己，所谓强大的人就是独立自主，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就能把事情完美做好的人，那是她的目标。
    但是为什么，慕恒方才的举动以及母亲那个夜晚说得话，让她心中动摇了呢？
    她能感觉到不止一个人举着槌子，变成了两个人举着一把巨槌，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心中那块不容破坏的铜墙铁壁。
    一个是她挚爱的人，一个是莫名其妙闯进她生命中的人。
    「南晨同学。」
    在上课鐘响起前一分鐘，慕恒回到教室，走到南晨桌边。
    「对不起啊，刚才那傢伙打扰到你唸书了吧？我已经告诉他不要再有第二次了，放心吧。」
    慕恒的语气一如初次见面那天温柔，就好似这一个礼拜以来的毫无交集，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不是他开口说，想做「朋友」的吗？
    为什么却在把外套还给他之后，就没有再来对自己死缠烂打，像个黏皮糖一样紧缠不放呢？
    南晨都快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了，她应该一直都是个冷静沉着的人才对，不该会被任何人打扰到的才对。
    「……南晨同学？」
    慕恒看着毫无动作的南晨，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还为了读书时被影响到这件事而感到不悦，弯下腰侧头看向她的脸。
    然后他瞪大双眼，清澈如海的蓝宝石瞳中映出南晨此刻的表情。
    「……谢谢你，刚才把他带走。」
    轻柔的声音彷彿风一吹就散，再怎么轻声细小的言语都被慕恒听到了。
    南晨跟他说话了。
    其实慕恒是苦思了整整一个星期，到底以怎样的方式去接近南晨比较好，所以才都没有主动和她搭话的。
    但南晨居然回覆他的话了，这是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也许这就是第一步，而迈出去之后，就延伸出了无止尽地，属于两人之间长达三年的道路。
    这才正式开始了，他们的高中生活。

 Chapter 3 - 为了荣誉 (1)

    「为什么这次的段考成绩还是输给了南晨同学啊──」
    「那是因为你下课时间都跑去跟朋友聊天而浪费掉了。」
    两人站在公告栏前，校排第一名的位置无庸置疑是属于南晨的，而慕恒还是第二名。
    「就跟会考一样呢，这个排名。」慕恒笑着说。
    「那就代表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南晨毫不留情地说出打击慕恒的言语。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我有长进，就可以超越你了吗？」
    慕恒侧头看向南晨，见对方听到他说的话后又皱起眉头，下意识伸手将紧皱着的柳眉抚平，南晨不做他想，直接拍开他的手。
    「我开玩笑而已别生气啊，不要常常皱眉比较好哦。」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人。
    校园生活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间南晨和慕恒开始会有些简单的言语交流，更多的是学术上的比拚。
    不过慕恒倒是一次都没赢过，南晨总是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在上课时，慕恒会故意丢些小纸条到隔壁的南晨桌上，当南晨转头看向他，慕恒脸上明显就是一副「我要打扰你认真听课」的表情。
    一开始还觉得这人很幼稚，而且南晨是讨厌在专心于课业上时被人打扰的。
    而且慕恒明明知道这件事，却还故意要惹恼她。
    「这不是幼稚是什么？」终于熬到下课时间，南晨把慕恒扔来的纸条一一丢了回去。
    「好歹也帮我丢进垃圾桶啊，真是一点都不体贴。」
    「体贴不是用在你这种人身上的。」
    「那我就收集起来，等着下一节课继续丢囉？」
    「……给我拿来。」南晨起身把慕恒桌上那堆纸条一把抓起，走到距离不远的垃圾桶扔了下去。
    要是还让他继续打扰自己上课还得了？没对他发飆就不错了。
    但南晨知道，幕恒有时候丢过来的纸条上面是写着字的，虽然是毫无意义的言语，摆明了就是想在上课中和南晨聊天，却又不能出声打扰到其他学生。
    「所以打扰到我就可以？」南晨回到座位上，死瞪着笑瞇瞇的慕恒。
    「因为就算打扰到你，你也还是那个榜首小姐啊，没有任何问题的。」
    看着慕恒脸上那一成不变的笑容，南晨有时候会想──他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係呢？
    既然会说上话就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但南晨也不知道该把慕恒定义在什么地位上，也不知道若是旁人问起，她该怎么回答和慕恒的关係。
    南晨一直都是不想要朋友的，但既然母亲开口了，她就会去尝试接近目前距离她最近的人，也就是慕恒。
    母亲没有要求南晨要和慕恒做「朋友」，她只要南晨别拒绝他给出的好意。
    ──那么，到底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係呢？
    上课鐘声再次响起，本来还在聊天的同学们纷纷回到位置上坐好，这节是班会课，方谦也像平常一样准时走进教室。
    「感觉老师总是很准时呢，上课鐘一打就踏进教室。」慕恒悠悠地说。
    「那代表他是一个好老师。」南晨一边低头预习功课，一边说着。
    「我也这么觉得。」
    方谦抱着一叠资料走上讲台，把不重要的资料先推开后，在黑板写上几个字──运动会。
    「应该都有在看行事历的吧？第一次段考结束后，接下来就是举办运动会。」方谦又写上几个运动项目，才转过身面对学生，「老师我呢，希望全部的项目都有人报名。」
    一听到这句话，台下开始发出此起彼落的哀号声，也有学生直接说「老师你这也太狠了」这种话。
    其实南晨一点都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难，对她来说，能报名的竞赛就去参加，这是她一直都会做的事。
    「垂头丧气什么啊，你们知道就算这只是校内比赛，如果能取得优异的成绩，是可以在之后去代表学校出校外赛的吗？」
    方谦一拍桌子，所有的学生都忍不住抖了下身子，不包括南晨和慕恒。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场。
    「校内校外的获奖成绩愈多，对你们的升学愈有利啊──笨蛋学生们，你们这样还能算得上是a班的资优生吗？」
    方谦说完不禁叹了口气，现在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消极了。
    「黑板上这些项目，有分男女的，也有男女混合，还有一个全班强制参加的比赛，有意愿报名参加的现在就举手。」
    全班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南晨和慕恒同时举起了手，就像是说好的一样。
    方谦看着坐在最后排的位置却同时第一个举起手的两人，突然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有那种积极向上的学生啊，而且方谦早就有种预感，会是这两个人一起。
    「请说吧，想参加什么项目？」
    南晨和慕恒对视一眼，慕恒做了一个「女士优先」的手势，南晨也没跟他客气，快速扫视了黑板上的竞赛项目后，她才开口。
    「女生竞赛全部都要，男女混合的就看能不能找到人。」南晨一脸平静的说。
    她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不只全班同学，就连方谦都被吓到了。
    「全部？」方谦又问了一次。
    「老师您没听错，就是全部。」
    个人竞赛的所有田径比赛，她不觉得很多。
    这种可以获解的机会愈多愈好，因为她有十足的自信能够拿下优胜。
    「意思是只要是女子竞赛，一百、两百、四百、甚至八百公尺的个人赛，你都要参加？」
    「是，男女混合若找得到人一起参加就会报名。」南晨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字就呈现出她有多么自信。
    方谦虽然不敢置信她有这样的能力，但还是乐呵呵地在南晨所提及的项目报名表上全都填上了她的名字。
    他喜欢勇于挑战的学生，更喜欢对于挑战毫无畏惧、自信昂然的人。
    「那么慕恒同学呢？」
    慕恒眼珠子一转，看了一眼南晨，一双笑眼瞇成弯月状，「那我也跟南晨同学一样，男子个人竞赛都给我填上名字吧。」

 Chapter 3 - 为了荣誉 (2)

    自从那次班会后，班上的人看南晨和慕恒的眼神都变了。
    对慕恒的眼神更多的是钦佩及讚赏，有更多女生围绕到他身旁，连男孩子都会走过去主动邀请他下课一起去球场打球。
    但对南晨就不是这么亲切了。
    很多人开始暗地里嘲笑她自不量力，仗着自己是榜首身份就自得意满起来，而接近慕恒的那些女孩看到两人关係似乎很好，看着南晨的眼中就多了一股敌意。
    南晨并不意外，因为身份上的差别是怎样也弥补不来的，她也不会在意那些间言间语。
    事实上因为南晨开学那天的自我介绍，以及之后慕恒为了她对朋友生气那件事，没有人敢正面动她分毫。
    这种只敢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或是说些难听的话的人，是南晨最看不起的类型。
    这天放学，因为没有超市限时抢购，所以南晨留在学校练习比赛项目。
    南晨把过腰的长发束成乾净俐落的马尾，准备练习赛跑。
    不只是速度，她要练得还有体力。
    因为在报名表送出去后一个星期，赛程表就排出来了，南晨所有的田径类竞赛都是在早上接续着比下去的。
    这也就代表，南晨会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她报名的田径比赛总距离加起来，等于要持续衝刺一千五百公尺。
    虽然南晨不觉得自己会输，但她不知道别班有没有运动方面比她更加突出的人，所以为了越过可能会出现的阻碍，她必须更加努力。
    「啊，南晨同学也留下来练习吗？」
    慕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南晨回过头，发现对方也换了一身运动衫和慢跑鞋。
    「『也』的意思是，你也会在放学后练习？」
    「当然啊，怎么可能不练习呢。」慕恒把水瓶放在跑道旁，边和南晨说话边做暖身操，「因为不知道其他班级有没有运动神经比我还发达的人啊，所以练习是必要的。」
    两人在练习这件事上的想法重叠了，这让南晨有点意外。
    她以为慕恒也是抱着十足的信心才和她一样报名所有项目的，但南晨以为慕恒不是会留下来练习的类型，而且他明明有专人接送上下学。
    「我有通知过林伯晚点再来接我，所以不用担心。」像是看穿南晨正在想什么一样，慕恒侧头朝她微微一笑。
    「……我没有在担心你，只是感到意外。」南晨无奈地回应，这人到底是不是有读心术啊？
    「感到意外是指我留下练习比赛项目这件事吗？」慕恒问道。
    他这句话让南晨更加确信慕恒一定有读心术这种超能力。
    「我以为你的自信心，应该是超越那些你所担心会发生的事情。」
    「但南晨同学不也一样吗？明明那天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现在还不是留下来了。」
    「那是因为今天没有超市特卖。」
    「没有超市特卖的时候，大概就会在晚上的时候去家里附近的公园或街道跑个几小时来锻鍊体力吧？」
    南晨觉得这已经不仅仅是读心术的范围了，他是不是在她家附近装了监视录影器？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种，能把自己心里所想和她会做得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人相处，南晨感觉她在慕恒面前就像是浑身赤裸一样，从头到脚都被看得透彻。
    「噗哧。」
    慕恒突然笑了，这一笑打断了南晨的思绪，她看向不知为何开始捧腹大笑的慕恒。
    「你笑什么？」南晨发现他甚至笑到渗出生理泪水，到底有什么事那么好笑？
    「不……那个，南晨同学，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是一个心思很好猜的人吗？」
    ──她的心思很好猜？
    「没有，你说的是真的？」
    「南晨同学正在想些什么事情、想做什么，几乎都能从你的面部表情变化捕捉到。」慕恒指着南晨的脸，笑意渐增，「虽然很细微，但是我看得出来哦。」
    「既然都说了很细微，那为什么你还看得出来？」南晨不解地追问下去。
    「那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注意着你的变化啊，无论是多么细小的改变，我都看在眼里。」
    慕恒笑若春风，那双清澈的蓝眸中倒映出南晨的脸。
    南晨没由来地感觉到身体内升起一股燥热感，她不知道这是为何而起，一听到慕恒说的那些话，她整个人都傻住了。
    慕恒说，他一直都在注意着她。
    无论多小多细微，多么难以察觉的变化，他都能发现并捕捉到。
    他这么注意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现在连两人之间的关係都还无法给出清楚的定义。
    母亲让她不要拒绝慕恒的好意与想靠近她的这份心意，南晨照做了，但是慕恒刚才那句话，又该如何去解释其中的意思？
    南晨感觉脑中一片混乱，她对上慕恒的笑眼，突然想起开始有所交集后，就一直很想问他的一件事。
    「你是混血儿吗？」南晨突然问道。
    面对南晨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慕恒先是愣了几秒之后，才笑着点了点头。
    慕恒觉得，现在的南晨大概是因为还无法理解他那句话的意思，所以才转移话题的吧。
    这样也好，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是南晨问起他那是什么意思，自己该如何解释。
    「是啊，我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台湾人，我遗传到父亲的蓝眼睛。」
    「嗯，很漂亮呢。」南晨发自内心地说。
    她从开学第一天看到那双眼睛时，就一直觉得那就像是清澈的溪流，却又更像夜里璀璨散发着光芒的蓝宝石。
    那很美丽，南晨是真心这么觉得。
    「……谢谢你。」被她这么一称讚，幕恒整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过了一会两人才同时想起──他们明明是留下来练习比赛项目的，却在这里聊起天来了。
    「这都要怪你，浪费了我的时间。」南晨瞪向慕恒，恢復到平常的模样。
    「怎么就怪我了……」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最适合他们的，就是这样的距离和还未定义的关係。

 Chapter 3 - 为了荣誉 (3)

    距离运动会只剩三天，这几天南晨和慕恒都会一起练习比赛项目，偶尔还会比拚谁的短跑速度更快。
    今天一如往常在放学后，两人拎着书包来到操场正准备热身时，有个女孩从南晨身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南晨下意识用力拍开，回过头发现是自己班上的女同学。
    但她不记得这人叫什么名字了，因为除了慕恒以外，其他同学都不会接近她。
    南晨瞄见女孩正摸着她被拍开的那隻手，由于她受到惊吓时会难以控制力道，一不小心把女孩的手都给打红肿了。
    正想为此道歉时，女孩却把手背到后面对南晨灿烂一笑。
    「真是抱歉，我这样突然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碰你，会吓到是正常的反应。」女孩毫不介意地说。
    「呃，但是你的手……」
    「不要紧，什么事都没有。」女孩丝毫不在意被拍开的手中那股刺痛的感觉，「我来找南晨同学跟慕恒同学，是因为老师说今天大家要留下来练习大队接力。」
    ──大队接力什么时候排得棒次？南晨完全不知道，她知道大队接力是每个班级都要参加的，但每回体育课却都没有人提起棒次的事情。
    「所以你们看，同学们都来了哦。」
    女孩手指向后方，由方谦领头的a班全体学生正往操场走来。
    南晨不禁皱紧眉头，如果练习完大队接力后，她估计就没有体力和时间可以练个人赛了。
    虽然班级荣誉固然重要，但南晨更看重自己的成就，因为唯有她得到的奖项，才能让母亲高兴，传回外婆家才能让母亲在那稍微有点地位。
    而且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她还是无法融入这个班级，大家都很怕她。
    但都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因为从国小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的。
    「哎呀，南晨同学和慕恒同学真是认真，在准备个人赛吗？」方谦看着早已换好一身运动服的两人，心里更加欣赏这两个人了。
    要不是方谦强迫a班同学留下来练习大队接力，恐怕学生早就都跑光了。
    对于只需要拿出优异学科成绩的资优班来说，运动会什么的，在大部分的学生眼里都不重要，所以也不会想为此努力。
    但方谦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学校一切活动都有他的意义，所以他会强制学生参与。
    更要命的是，从排好大队接力的棒次到现在距离运动会已经只剩三天了，他们却一次都还没有练习过！
    这到底要怎样才能取胜，连方谦都很头痛。
    「老师你不要愁眉苦脸的啦，你看，这不就有积极练习的同学在吗？」女孩跑到方谦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蒋雨禄同学，都说过不要随便触碰师长了……」
    「有什么关係，反正你嘴上每次都这样说，还不是会让我们碰？」
    南晨听在耳里，这才知道原来女孩叫做蒋雨禄，而记忆中班上确实有这么一个同学。
    上课时总是积极举手，看似是要发问，实际上只是想调戏老师，不管是哪堂课都一样，每个老师都对她很头疼却又没办法。
    不过南晨并不讨厌她，因为闹归闹，她还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该安静下来。
    「慕恒。」南晨转头看向慕恒。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以及这几天的练习时间后，南晨已经会直呼慕恒的名字了。
    「你是想问我关于棒次的事情吗？」
    「是没错，我已经不想吐槽你的读心术了。」
    慕恒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智慧型手机，点开line的班群给南晨看，上头正好有棒次表的照片。
    「明明都有在班群公布的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没有手机。」
    听到这，慕恒整个人都傻了。
    都已经什么年代了，一个高中生居然会连手机都没有？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事情。
    「你是说真的？」慕恒再问了一次。
    「嗯，我真的没有手机，因为我跟妈妈说买手机很浪费钱，我也没有可以打电话聊天的对象，就不买了。」南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手机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本就可有可无，她和母亲能用家电联络就好了，她不是会随便乱跑的类型，而且也没有人会约她出门。
    「不、不是这个问题……」慕恒扶额，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听着，手机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管你觉得买了它很浪费钱，你还是必须要有。」
    「为什么要花不必要的钱？」南晨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
    慕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勾住肩膀，方谦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想深入交流的话也请等我们练习结束好吗？大家都在等你们哦。」
    两人回头，果不其然整个班级的人视线都停在他们身上，要不是方谦出声提醒，大概没人敢上前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不是什么深入交流好吗，只是因为南晨同学没有手机，我用我的手机给她看棒次表。」慕恒很是无奈，这个老师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不只方谦，距离两人不远的同学们也听见了，所有人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南晨无法理解为什么没有手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家用电话就好了不是吗？
    「……南晨同学，你之所以不加入班群，原来是因为没有手机吗？」方谦问。
    「啊，这么一说老师的确问过，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line什么是班群，所以就拒绝了，非常抱歉。」
    见南晨正经的模样，不只是慕恒，全班同学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尤其是蒋雨禄笑得最大声。
    她一直以为南晨是属于严肃又难以亲近的类型，没想到原来只是个认真过头又一根筋的女孩而已。

 Chapter 3 - 为了荣誉 (4)

    大队接力的参赛选手为二十位，男女各十人，奇数棒排女生，偶数棒则排男生。
    而棒次表是体育老师在看过学生的一百公尺短跑成绩再和方谦商量过后排出来的，第一棒毫无疑问排给了跑得比班上其他女生都要快的南晨。
    慕恒负责的是最后一棒，这点南晨早有想过，但让她意外的是男生第一棒居然是看起来就不太擅长运动的蒋思洵。
    南晨对蒋思洵的印象一直停在自我介绍那天胆小懦弱的模样，偶尔在走廊上也会看到自己班有些不怀好意的同学在调笑他。
    明明感觉到两人身上有相似的气息，那同样都是「普通人家」的身分是相同的，但南晨对蒋思洵一点好感都没有。
    她很清楚他们是不同类型的人，南晨从不畏惧来自他人的为难，而蒋思洵不是。
    他总是一副怯弱的模样，偶尔和南晨对上眼还会瞬间移开视线，就像是在怕她。
    反正不管蒋思洵是个怎样的人都与南晨无关，她只希望他能够担任好男生第一棒这个位置，不要让想要在一开始就全力衝刺的她失望。
    虽说她对于团体赛并没有非常上心，因为那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个人荣誉，但南晨还是想要获胜，她有着一颗强烈的好胜心。
    「吶吶，南晨同学。」
    身为候补的蒋雨禄跑到站在起跑点的南晨身边，小心翼翼地戳了下她的手臂。
    「我不会再吓到第二次的，不用这么小心。」
    「那真是太好了，我不想再让同班同学受到第二次惊吓。」蒋雨禄笑了笑，那个笑容十分甜美，「我是有事想拜託南晨同学才过来的，你能听我说说吗？」
    南晨看了一眼还在准备的其他同学，对蒋雨禄点了头。
    「就是啊，男生第一棒……南晨同学要接给的那个人，希望你能不要直视他的眼睛。」
    「你说蒋思洵？」南晨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直视他？
    如果不看着对方的眼睛，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否该开始助跑了，而她是否要加快速度追上他的助跑步伐？
    「嗯嗯，就是阿洵，因为那个孩子有点怕生，所以直接和他的视线交接，他可能会一时紧张就忘了助跑。」
    听见蒋雨禄喊他「阿洵」，南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姓氏相同。
    既然会这样来帮他说话，那他们的关係应该非常要好才对，难道是兄妹或是姊弟吗？
    是她对蒋思洵的身分判断错误了吗？不，她自认看人的眼光一直都非常准确，她完全无法把这两个人想成那种她所想到的关係。
    「南晨同学？」看着南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蒋雨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抱歉。」南晨这才回过神，看着蒋雨禄真诚恳求着她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她，「我知道了，我会尽量的。」
    ──前提是蒋思洵要能够在不与前一棒眼神交接的情况下清楚知道他何时该起跑。
    「那就先谢谢南晨同学了，练习要小心哦，别受伤了。」
    蒋雨禄笑着向南晨道谢，同时方谦也在操场另一端的男生选手那朝她们挥手，示意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嗯，谢谢。」
    南晨蹲下身，握紧手中和体育器材是借来的的接力棒，感觉掌心一阵冰凉。
    不管是练习还是实战，南晨一直都是全力以赴的人，因为她比谁都要了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这个道理。
    愈是努力去练习过，在实际上场时愈能保持冷静，发挥出练习时的实力。
    「那就由我来负责喊开始跟计时囉。」
    蒋雨禄站在跑道旁，手上拿着方谦给她的码表，「南晨同学准备好了吗？」
    「早就好了。」南晨没有抬头，言词语气中满是自信。
    「那么，选手预备──」蒋雨禄举起手，手挥下的同时按下计时器，「开始！」
    在话语出口的几乎是同时间，南晨立即反应过来，用力拉起原本蹲低的身子向前全力衝刺。
    十一月的冷风让班上很多女生都打算穿着外套跑步，但南晨为了减少跑步时的风阻，硬是扛着寒风刺骨也要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穿着短袖短裤的她在这个冬天的操场上格外突出，学校因应天气早就宣布换季，南晨和慕恒是带着自己的运动装束来学校备着练习的。
    南晨并非不怕冷，而是她觉得这身衣装能让自己更加顺利发挥。
    才不到十秒，南晨就已经过了弯道开始直线加速准备交棒给蒋思洵。
    她有记住蒋雨禄的话，所以她是低着头在跑这一段直线的，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自在。
    一旦开始感到不自在，这种感觉就会不经意间绊住她的脚步，南晨的速度一时之间慢了下来。
    ──啊啊，她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要听从别人的话，她明是可以不要听进去，照着自己的习惯来交棒的。
    但是蒋雨禄那个诚恳的眼神却让南晨无法拒绝，她是真的在拜託南晨，不要和蒋思洵对视。
    蒋雨禄是真的在为他担心，而这样的担心让南晨想到母亲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母亲也曾经为了她去向外公外婆低声下气请求过，让他们以后不要再和她们母女二人有所牵连。
    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语气，南晨怎么有办法拒绝她。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优柔寡断，才让现在的她脑中縈绕着烦躁和不自在的感觉。
    南晨感觉到自己的速度愈来愈慢，和平时练习的时候相差甚远，她怎么能被这种小事绊住，她告诉过自己，无论是练习还是实战都要全力以赴的──
    「南晨同学，你在做什么，抬起头啊！」
    在她不禁感到迷茫的顷刻间，南晨听见了从男生选手处传来慕恒的声音。
    那声喊叫破风而来，如暮鼓晨鐘，清晰地传入了南晨耳中。

 Chapter 3 - 为了荣誉 (5)

    ──抬起头啊！
    慕恒的话清晰传入南晨耳中，她不自觉照着慕恒的话抬起头，看见了距离已经只剩几步之隔的蒋思洵。
    像是没有预料到南晨真的会抬头，蒋思洵整个人都僵住了，做出来准备接棒的姿势也显得僵硬而不自然。
    南晨看进蒋思洵眼底，那其中混杂着畏惧和不安。
    若非他此时正站在操场上接受着同学们的视线，南晨觉得他一定会直接蹲下抱紧身躯瑟瑟发抖。
    「发什么愣，跑啊！」南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蒋思洵大喊。
    这个距离他要是再不助跑就要撞上了啊！
    南晨期望着蒋思洵有听见她的声音。
    蒋思洵的确是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却丝毫没有动作，整个人一动不动，脚下彷彿有从地底升出的藤蔓将他的双脚缠绕住不得动弹。
    南晨还来不及煞住，眼看就要撞上蒋思洵，她下意识闭紧双眼等待即将迎来的疼痛。
    但在南晨闭上眼那一刻，就已经有个高大的身影从男生选手群中挤出，衝到跑道上档在了闭着眼的南晨面前。
    她没有感受到应该要有的疼痛，而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给紧紧拥抱在怀中护着，一起摔在了混着细沙的跑道上。
    温暖的怀抱以及熟悉的清新香味，南晨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怀抱，她睁开眼，果不其然是慕恒一把将他拥进怀里护住了南晨，没有让她撞上蒋思洵。
    还不习惯和人接触的南晨第一反应是要推开慕恒，但被对方紧紧圈在胸膛前的南晨无论如何使力都推不开慕恒半分。
    「喂，放开我……」
    「你傻的吗？为什么刚才要低着头跑步，为什么要撞上人之前不喊我拦住你啊！」
    慕恒没让南晨说话，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孩，眼中满是怒意和深深的担忧。
    南晨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这样的慕恒，想到了那天对着朋友生气的他看起来却也没有现在这么愤怒。
    即使这两个月以来他们之间已经缩短了一些距离，但南晨还是不太喜欢与他人有所接触，所以她刚才当下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推开慕恒。
    可是她这才想到，慕恒用身躯护住了她，那么他身上一定有某处受伤了，为什么自己却只先想到要拒绝这个保护了她的人给予的帮助？
    她真是太自私了。
    南晨一时说不上话来，她不知道是要先和慕恒道歉还是先关心他的伤势。
    因为除了母亲以外，从来没有人这样奋不顾身地保护过她。
    「……南晨同学？抱歉，是我太兇了吧，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慕恒以为是他说得太过头了，急忙把南晨推出自己的怀抱，查看了下她露在外头的肌肤，确认没有伤口后才放心下来。
    他在看到南晨即将撞上蒋思洵，而她闭上了眼的那须臾之间，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人群衝了出去。
    慕恒不想看到一直努力不懈的南晨受伤，要是在练习时就不慎受伤那么比赛不就无法上场了吗？那样南晨必定会很不高兴的。
    明明努力了却不能得到应有的收获，任谁都不会甘心。
    「南晨同学，你说说话啊，还是真的有哪里磕到了？」
    「对不起。」
    母亲说过让她不要拒绝慕恒的好意，但她却只想着要推开这个对她好的人。
    「你也是选手，而且还是关键的最后一棒，要是哪里受伤了怎么办？」
    「这点我想南晨同学没资格说我哦，第一棒也是很重要的，对吧？」
    南晨完全没办法反驳慕恒的话，第一棒和最后一棒都是关键点，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是他是明知道最后一棒也很重要，而这样衝出来用身躯护住她可能会导致自己受伤，却还是义无反顾抱住了疾跑中无法缓速的她。
    「而且我们都没有错，有错的人是蒋思洵同学。」
    慕恒将南晨从地上拉起，转而看向依旧呆愣在原地的蒋思洵，眼中藏不住盛燃的怒火。
    「你在发什么呆？你打算比赛的时候也这样吗？」慕恒忍不住对蒋思洵发起脾气，「看了你这模样就让人恼火，要是你打算以这样的表现上场，我看你还是滚吧。」
    没有人想到总是温柔待人的慕恒会说这么重的话，就连南晨也是。
    蒋思洵面露畏惧地向后退了两步，女生选手区的同学全都跑了过来并且听到了慕恒的话，蒋雨禄二话不说挡在颤抖着身躯的蒋思洵身前。
    「虽然阿洵是不应该在练习时恍神，但慕恒同学也不用这么来势汹汹吧？」
    和方才那个对着南晨甜甜笑着的蒋雨禄不一样，护在蒋思洵身前的她虽然身材娇小，却给人一种高墙轰然耸立在前的感觉。
    「这还说我兇了？那让他跟南晨同学道歉啊，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啊？」慕恒一时气不过，作势就要逼近两人。
    南晨眼急手快拉住有些失控的慕恒，对他用力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别在同学面前闹笑话了。」
    她这么一说慕恒才注意到班上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四人身上，南晨话说出口后方谦就站了出来挡在四人之间。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都给我消停点，要吵回去再吵，今天练习就到这里为止。」方谦说完看向南晨二人，「你们去保健室擦药吧，找教官借钥匙进去就好。」
    慕恒还想再说些什么，南晨却死拉着他的衣角不放，不想让他再继续失控下去。
    「谢谢老师，那我们先走了。」
    南晨说完逕自走向放书包的地方，拎起她和慕恒的书包又回来拉上他往保健室走去。
    她这整个动作之间一眼都没看过蒋雨禄和蒋思洵，暗沉下来的眼中看不清在想些什么，连慕恒都不知该和这样的南晨说些什么话。

 Chapter 4 - 突如其来 (1)

    果不其然，慕恒的手臂和脚上都有擦伤的痕跡，而且脚踝还隐隐有些红肿。
    南晨蹲于坐在椅子上的慕恒前，手中拿着消毒水和药膏仔细地替他上药，有几处磨得比较严重的伤口必须要用纱布贴起来。
    从离开操场到保健室后，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整路都是沉闷无语的气氛。
    慕恒低头看着专心在手上动作的南晨，她面无表情，但眉头却皱得死紧。
    他忍不住伸出手为她抚平皱紧的双眉，而这个动作似乎在不久之前也做过一次。
    「你在生气吗？」慕恒轻声问道。
    「如果你据实回答我，你的脚踝是不是扭伤了，我就告诉你。」
    「……还真是瞒不过你啊，不过都已经肿起来了，要骗过谁都难。」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南晨盯着慕恒肿得厉害的脚踝，心下一阵愧疚感升起。
    要是她没有听蒋雨禄的话在交棒前低头跑步就好了，这样也不会让慕恒还要提醒她抬头，之后甚至来不及停下脚步让他来保护自己。
    然而最让南晨感到羞愧的是，当慕恒紧抱住她的时候，她却只想着要赶快推开这个人，与他拉开适当的距离。
    果然像她这种人就和外公外婆说得一样，不会有人想接近她的，因为她就是这种劣根性的人。
    「都说了不是南晨同学的错，是因为蒋思洵没有跑起来啊，别自责。」慕恒拍了拍南晨低垂着的头，「况且也是我自愿要保护你的，你这么一个小身版撞上男孩子还得了？」
    慕恒的不在意与体贴让南晨更加难受了，她脑中不断回放着外公外婆的话，以及母亲要她别拒绝慕恒对自己的好这件事。
    都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南晨还以为自己有稍微习惯一些慕恒的接触，但事实并不然。
    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远离他，不想要和慕恒过于亲密接触。
    「但是我也不该抱住你的，明明知道南晨同学不喜欢和人接触，这点我要跟你道歉。」
    「你完全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若不是你今天受伤的就是我跟蒋思洵了。」
    「我才不管蒋思洵有没有受伤，我是不想看到你身上有任何一处伤口，看了会心疼。」
    南晨诧异地抬起头，对上慕恒笑意盈盈的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句话。
    看到她受伤会心疼？为什么？
    「一般来说不是该更在意自己的伤势吗，你怎么会反过来先担心我啊。」南晨不解地问。
    「嗯……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我是个男孩子吧？」慕恒尷尬地笑笑，「看到在意的女孩就在眼前，甚至就快要受到伤害了，怎么可能不出手啊。」
    ──慕恒的意思是，我是他在意的女孩？
    从开学时单方面的死缠烂打，到现在两人可以一起在放学后练习比赛项目，还可以谈上几句话聊聊天，这些都是南晨从没想过的。
    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和慕恒產生了交集，但要如何去解释他们之间的关係，这一句「在意」就让她整个人风中凌乱。
    慕恒的在意是指像她在意母亲那样吗？不对，这样说得话也太奇怪了，还是说是作为同班同学的关心？但那么多同学中只有慕恒衝出来了，表示他对自己的在意一定更多一些……
    南晨怎么也想不通，不擅长也不会去与他人接触的她，第一次觉得脑中这么混乱。
    「噗哧──啊哈哈哈，南晨同学，你的表情……」
    慕恒一直都在注意着南晨的表情，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根本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啊，到底是在想什么表情才能变成这样啊？
    「我的表情？怎么了吗。」南晨摸摸自己的脸，丝毫没感觉到有任何异样。
    「没事，就是觉得你大概是还不能理解我说得话的意思，才这样一副苦恼的模样吧。」
    被慕恒说中了的南晨不禁感到窘迫，她早就知道慕恒这人有读心术，但每次被猜中还是不免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用急着去思考，不用急着去得出答案，反正来日方长，不是吗？」
    慕恒并不想逼急了眼前这个不擅长与他人交际的女孩，他早就有长期抗战的准备，而且也不打算打输这场仗。
    他们的高中生活才刚啟程两个月多，时间还长着很，没有必要急于让她理解言中之意。
    如果太急了说不定还会把南晨吓跑，或是她会主动远离自己，这可是慕恒最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
    但是有件事他一定要现在说，他已经想说很久了。
    「不论南晨同学是怎么看待我的，我都把你当作『自己人』，白话点就是朋友。」
    「……朋友？」南晨有些不可置信，又重复了一次这两个字。
    「嗯，朋友，我把你当作我的朋友，从一开始我不就说了吗？我想跟你做朋友啊。」慕恒低下头，让自己的脸更靠近南晨，「而且要是可以的话，还希望能成为比朋友更好的关係。」
    「比朋友更好的关係是什么？」感觉到对方的鼻息扑到自己的额头上，南晨想向后退，却又移动不了身子。
    「这个就是秘密了，我已经把南晨同学当成我的朋友了，而南晨同学不用急着去定义出我们两人的关係，照着你的步调来就好，我会等着的。」
    南晨愿意和他说话，不拒绝他的好意，在放学后和他一起练习比赛项目，这些都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所以他从来就不急着要让这个女孩了解自己的想法，只要慢慢来，总有一天会的。
    「我会等着的，所以，慢慢来吧？南晨同学。」
    高中还有整整三年，他一点都不需过于急躁，也不用步步紧逼，只要照着适合他们两人的步调来前进就好。
    前进也好后退也罢，只要不是一直停在原地，这样对慕恒来说就够了。

 Chapter 4 - 突如其来 (2)

    今天南晨好不容易推掉慕恒想送自己回家这件事，一个人走回到家里，却意外发现家中的灯是亮的，表示母亲已经回来了。
    南晨急忙脱下鞋跑进客厅，看见母亲与一名她未曾见过的男人坐在客厅正有说有笑。
    那名男人身着笔挺的西装，浑身上下散发着有钱人的气息，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看上去格外斯文，看着母亲的神情更是柔情似水。
    ──他是谁？为什么在我跟母亲的家里？
    南晨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不知该如何反应，还是男子先注意到了站在客厅门口的她。
    「啊，南若晴小姐，那应该是你的女儿吧？」男子那清朗的声音传进南晨耳里，她这才发现母亲和那名男子都看着自己。
    「小晨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呢？来妈妈身边坐。」
    南若晴笑着拍拍她身旁的坐垫，而南晨的动作僵硬无比，连走路都像个机器人似的，十分不自然。
    为什么会有她不认识的男人出现在这个家里？难道是母亲的上司吗？
    「这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好，我是你母亲在公司的老闆，叫做许磊，而她是我的秘书。」
    南晨还是愣在那儿，不知是该和他打招呼，还是就这样无视过去。
    她不想在这个家里看到她和母亲以外的人，不管是谁，都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想吐。
    但对方都说了他是母亲的上司，如果这时候不表现出礼貌，会给母亲丢脸的。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南晨。」南晨吃力地挤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我有听妈妈提过，您是一个待人和善的上司，对我妈妈也是，真的很感谢您在公司对家母的关照。」
    没想到南晨会这样说话，男子顿时笑了出来。
    「不用这么拘谨，我也受了你母亲很多照顾，她整理起文件来动作可麻利了。」
    「没、没有您说的那么好啦，就只是一些简单的文件分类而已……」
    南晨注意到母亲说这话时微微低下头，整个耳根子都烧红了，面颊也染上淡淡的粉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害羞，南晨也不例外，但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母亲。
    因一个男人称讚自己的话而感到害羞的母亲，她没有见过。
    「妈妈吃过晚饭了吗？」南晨想替母亲缓缓她那害羞的样子，开口问道。
    「啊啊，我们吃过了哦，小晨要是还没吃得话妈妈去给你煮。」
    南若晴脸上的红晕明显渐淡许多，她起身准备去厨房为南晨准备晚餐，却被南晨一把拉住手，向她摇了摇头。
    「我晚点再去便利店买微波食品也可以的，不用麻烦妈妈为我下厨。」
    「这一点都不麻烦啊，而且小晨这个年纪就是要吃点营养的东西，光吃便利店的微波食品怎么行呢？」
    「真的不用，我现在还不大饿。」南晨想不出要怎么说服母亲，突然灵光一闪，「因为刚才在运动后慕恒有请我吃点心，所以还不饿。」
    「好吧，真是要谢谢那孩子呢，下次也给他带些点心去答谢他吧。」
    果然这句话成功让母亲坐回了位子上，在矮桌对面的男人看着母女间的互动，看向南若晴的眼中柔情愈发深沉繾綣。
    「你们母女俩感情真好。」许磊说。
    「一直都是的，我这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就是小晨。」南若晴和蔼笑着抚上南晨的发丝，动作轻柔地像在对待某种易碎品。
    这样的温柔珍惜的动作，足以让所有人相信南晨的母亲是真心爱着，并把她视为宝物的。
    南晨也感受得到母亲有多爱自己，一向面瘫冰冷的脸上多了一丝温度。
    「小晨，妈妈有话想跟你说。」
    见母亲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南晨正襟危坐，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或是少做什么家事，母亲要责罚自己。
    但其实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就算她真的漏做了什么事情，母亲也不曾责罚打骂过她。
    「老闆，我可以说吗？」南若晴看向对面的男人，男人轻笑，点头同意。
    为什么要跟她说的事情必须先经过母亲的老闆同意？
    「是这样的，小晨。」南晨的母亲握住南晨那毫无温度的手，那双手因她的温暖而稍微有了热度，「妈妈可能会和这个人再婚。」
    ──轰！
    感觉有道雷劈进脑袋中，南晨完全无法思考。
    母亲要再婚？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多金有礼的男人？为什么有必要再婚？和她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难道母亲有她还不够吗？
    南晨的脑海瞬间乱成一团，她想知道为何母亲要再婚，而且再婚的理由又是什么。
    可是她随即想起了刚才低着头一脸少女羞涩的母亲，瞬间想通了。
    母亲也是个女人，即使有女儿的陪伴，多少还是会在夜深时觉得孤单寂寞，而这个时候母亲就需要一个男人宽敞而温热的怀抱，那是南晨给不了的。
    而且一看就知道母亲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那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母亲再婚呢？
    追求爱情的权力人人都有，更何况是南晨深爱着的母亲，比起自己，她更希望母亲能获得幸福。
    「如果小晨不喜欢的话也没关係，妈妈只是想先徵求你的意见，毕竟小晨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母亲这句话，南晨更没有办法说出她心里的话了。
    说出来了一定会让母亲难过，而且会让她更加感受到自己是多么地自私可恶。
    绝对不能说。
    「我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所以妈妈想跟这个人再婚的话，那就去吧。」南晨对母亲笑了笑，反握住她那紧握着自己的手，「因为妈妈的幸福对我而言才是最优先考虑的事情。」
    ──这样就好了，把自己那骯脏污秽的心情藏起来，不要让母亲或任何人知道。
    只要还能跟母亲在一起，就算多了一个人，自己应该也能很快就习惯的。
    应该。

 Chapter 4 - 突如其来 (3)

    这个夜晚，南晨彻夜难眠。
    那个男人要离开时，南晨看见了母亲在目送许磊离开时那个离情不捨的眼神，以及转过身后马上恢復慈爱母亲原样的那个笑容。
    让南晨不禁觉得，母亲是不是压抑着去诉说这件事已经很久了，直到现在才告诉她的。
    南晨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提到去世的父亲时，总是用一种很怀念眷恋的眼神在说，嘴上说着他不负责任丢下她们母女，事实上她却还是深爱着父亲。
    但时光荏苒，暮去朝来，母亲渐渐不再提起父亲的事，家中父亲的牌位也不再像往常一样总是摆满当天所煮的饭菜，而是只剩一坛烧尽堆积在里头的香灰。
    人会因为时光流逝而改变，这点南晨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母亲也是如此。
    南晨从小就对自己立下的那个誓言从未改变，她原以为母亲也是一样的，她会有如此强大的毅力能够去坚持己念是因为遗传自母亲的个性。
    可是今天南晨看到这一幕之后，开始怀疑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能够坚守她的信念？
    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变得能够不依靠别人就能完成任何事，想要拥有保护母亲的力量，这些都是她努力向上的理由。
    她不曾被击倒，即使是再艰难的困境，她相信自己都有办法一个人跨过那条壕沟。
    ──事实上，她根本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就做到所有事。
    比如今天在练习大队接力时，若不是慕恒以身躯护住了她，或许她撞上蒋思洵之后真的会因为受了重伤而无法参赛；比如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能够真正保护母亲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男人，能给她温柔港湾的许磊。
    老实说，她很不甘心。
    她却也清楚明白，不甘心并不能改变什么。
    南晨知道自己彻夜无法入睡的原因是什么──害怕母亲真的再婚，嫁给许磊之后，对自己的爱就会渐少，因为要分给那个男人。
    她很害怕，在南晨心中她已经只剩下母亲了，若是连母亲都要渐渐离她而去，对她而言那还不如一死百了。
    更让她苦恼的是，这种时候她偏偏想起了慕恒那个对她展露的温和微笑，以及总是因为她的事情而对他人大发雷霆这件事。
    慕恒对她好的理由，今天下午在保健室时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因为想跟她「当朋友」。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够变成比朋友更加要好的关係，南晨不知道他究竟想和她要好到哪一步，但至少如果是现在──
    虽然她还不能接受「朋友」这个词，但她愿意和慕恒產生除朋友之外的其他关係，例如要好的同班同学，或是会一起去超市特卖的伙伴之类的。
    还未能清楚定义的关係，是他们两人之间最适合的，这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察觉到的默契。
    没由来的，南晨在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听到慕恒的声音，听到他一如往常对自己轻声细语的温柔嗓音。
    她想试着把那道铜墙铁壁从内开出一个小小的洞，小到只能让慕恒挤进来那个大小。
    南晨愿意在心里给慕恒一个位置，因为他实在是对她太好了，她无以为报，只好以照着他所希望的去做当作回报，也就是继续和他待在一起。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
    南晨心中突地冒出这个想法，如果有手机，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打给慕恒，哪怕只是讲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都能让她心中的烦闷感消去一些。
    手机这种东西，她本来是觉得自己用不到的，因为也没有朋友或谁可以联络，和母亲联络用家中的电话就好。
    这是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拥有手机。
    南晨看了眼床边木柜上的闹鐘，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七分，母亲应该还没入睡。
    她下床躡手躡脚走到门边，开了门后走到客厅，看见了还没睡得母亲正在看着电视里搞笑的综艺节目。
    说真的，南晨并不觉得这种节目有什么好笑，但既然母亲喜欢看，偶尔她会陪母亲一起看。
    「妈妈。」南晨轻唤一声。
    「嗯？怎么还没睡，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睡着了吗，怎么啦？」
    南晨坐到母亲身边，张着嘴老半天都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小晨想说什么就说呀，我们母女之间不是一直都无话不谈吗？」
    母亲轻拍了拍南晨的头，南晨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刚才那种欲言又止的紧张感消失无踪。
    「妈妈，我……我想买手机。」南晨犹豫好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她认为提这个要求是非常任性的，因为她又还没又工作能力，不会赚钱的她想要买手机就必须跟母亲拿钱，这是她最不喜欢的事情。
    可是南晨突然很想就任性这么一次，想要有自己的手机，可以联络慕恒。
    「突然说想要买手机，是因为有了可以联络的人吗？」
    「……嗯，有了。」
    南晨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些细微的表情都被母亲捕捉在眼中，她笑着从一旁放着的背包中拿出钱包，递给几千元。
    南晨一数，竟有整整五千元。
    「妈妈，不用这么多，我只是想买款旧型手机，可以通电话的就行。」南晨实在是不想拿母亲这么多钱，作势就要把钱塞回母亲手里。
    「拿着吧，妈妈不会缺这点钱的，而且这也是给一直努力打理家中的大小事务的小晨奖励啊，就收下吧，好不好？」
    「妈妈……」
    「乖，拿着吧，明天放学后去买台好用的手机。」
    面对母亲的温柔，南晨一时眼眶都红了，甚至就要流出眼泪来，她赶紧揉揉双眼，可不能让母亲看到自己会因为感动而哭泣这软弱的一面。
    「谢谢您，我会收好的。」南晨扑进母亲的怀抱，享受着那从小到大一直包裹着她的温暖，以及母亲身上那不喷香水就自然散发的体香。
    母亲的一切她都好喜欢。
    没关係的，就算这样的母亲日后真的要再嫁，南晨也可以相信母亲绝对不会为了许磊而冷落了她。
    因为此时此刻的这个怀抱，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令人安心。

 Chapter 4 - 突如其来 (4)

    星期四，距离运动会倒数两天。
    慕恒本以为今天放学也是和南晨和这两个礼拜间一样放学留下练习比赛项目，没想到他都换好了运动衫站在操场时，却看见南晨一身制服还拿着钱包走向他。
    等等，为什么要拿着钱包？而且还没换运动穿的衣服……可是昨天她并没有跟他说今天不练习之类的话啊？
    「那个，南晨同学？」
    「不好意思，事出突然，但请你今天陪我去市区买手机。」
    ……买手机？
    慕恒突然很想拿一支掏耳棒把自己的耳朵清乾净，看看是不是他听错了。
    那个觉得手机是没有必要的，只需要用家里电话和母亲联络就好了的南晨同学，竟然会请他来陪她去买手机？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突然想要买手机吗？昨天南晨同学才说过不需要的。」克制不住好奇心，慕恒还是问了。
    「这个到手机店后再告诉你，但因为我对手机型号什么的不是很清楚，所以来拜託你陪我去。」
    南晨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说过手机是不需要的东西的她，还来拜託慕恒陪她去挑选手机。
    而且慕恒都已经换好运动时穿得衣服了，要是现在再让他换回去，应该会很困扰吧……
    「不方便也没关係的，我并不急着买。」
    「不，我陪你去吧，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把校服换回来。」
    慕恒对南晨笑了笑，转身就往男生厕所跑去。
    ──这可是和南晨同学单独出去啊，虽然只是买个手机，但慕恒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慕恒很快便换回衣服拎着书包回到操场，南晨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下意识拿出口袋中的手帕替他擦拭脸边的汗珠。
    这让慕恒整个愣住了，一直到南晨替他擦乾汗后他才回神。
    刚刚南晨帮他擦汗了？用她自己的手帕？
    「咳，谢谢你。」慕恒觉得脸颊有股烧起来的热感，微微撇过头向南晨道谢。
    「没什么好谢的，我还要谢谢你愿意陪我去买手机。」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让慕恒心动，南晨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那么走吧，先往市区移动。」
    「南晨同学知道市区哪里有手机贩卖店吗？」
    「不知道，所以才请你帮忙。」
    ──果然是这个原因啊，不过慕恒还是很高兴，因为在这种时候南晨先想到可以求助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那么还是让我领路吧，去学校外的公车站牌等公车，然后搭到市区去，有一间店是我常去修手机的。」慕恒笑得更开心了，拉上南晨就往校门口走。
    南晨低头看着慕恒拉着自己的手，脑中没有冒出要挣脱或甩开的想法。
    既然她昨晚都已经确认自己是愿意和慕恒產生关係的，那么这样的碰触她也迟早都要习惯，不管是什么关係的人，都会有些肢体上的接触吧？
    走在前头拉着南晨的手的慕恒可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他已经习惯和朋友间的拉手或是碰触了──仅限男性──但他却想都没想就拉起了南晨的手，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的手没有被甩开。
    这是不是代表南晨愿意和他更亲近一点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今天晚上他可能会高兴到举办派对来宴请家中的所有人，就只因为这件事。
    这件在旁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对于深知南晨个性的慕恒来说，已经是值得高兴上三天三夜的事情了。
    走到校门口后，慕恒用手机查了下公车时刻表，发现距离下一班公车还要半小时才会到。
    冬天的夜幕降临的速度特别快，现在时间也才快晚上六点就已经天黑了，慕恒看了一眼身旁的南晨，不知她能不能在晚上出门。
    他先发通简讯给林伯告诉他今天不用来接自己，接着看南晨，「南晨同学，下一班公车到这边还要半小时，到市区买完手机可能已经晚上了，你没问题吗？」
    「没关係，今天妈妈要和许磊叔叔出去吃饭，我不赶回去做饭也没问题。」
    「许磊叔叔？」
    「他是我妈妈的对象。」南晨这话看似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她心里还是很纠结。
    已经能确定母亲不会因为有了许磊就拋下自己，但她目前还无法确定那个男人是个好人与否，若是他伤害了母亲，南晨就怕母亲会受到第二次伤害。
    第一次是才刚结婚没多久的父亲，在母亲生下南晨之后就惨遭意外去世；第二次如果被许磊给欺骗，被伤得遍体鳞伤，难保母亲不会想不开。
    因为南晨最了解母亲的人，平时她都装得十分坚强的模样，其实她的内心比孩童更加脆弱。
    这就是为什么南晨想变得强大，就是为了要保护这样的母亲，她才定下这个目标的。
    「南晨同学很担心妈妈会被那个叫许磊的男人伤害吗？」
    「……嗯，虽然你猜对了，但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能不要猜得那么准确。」南晨垂眸，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对这件事的想法。
    母亲的幸福是摆在第一位的，只要母亲觉得许磊是个好人，那想必他就是个好人吧。
    「如果很担心的话，我可以动用家里的资源帮你调查这个人。」慕恒说。
    他知道南晨比谁都要更在乎她的母亲，所以这样突然冒出来在自己母亲身边的男人，她会对此起疑也是很正常的。
    「不了，不用麻烦你。」南晨摇头，她不想一直麻烦慕恒，「我的妈妈是许磊叔叔的秘书，两人应该相处一段时间有了，我会尊重母亲的选择。」
    慕恒心想，原来是秘书和上司的关係，那应该的确是相处有一定时间了，但南晨却到现在才知道两人的关係不只是一般的职场关係，想必她心中正百感交集吧。
    「好，但要是有任何地方需要我，就儘管说，你的事对我来说从来都不会是麻烦。」慕恒这么想着后，就对南晨说出这句话。
    只要是和南晨有关的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帮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晨转头看向慕恒，他脸上那一致的温和笑容让南晨心中感到一阵安心，心底翻涌的浪潮一瞬间平静下来。
    她究竟是何德何能，能让这个优秀的人对自己那么好、那么上心？
    「谢谢你，慕恒。」
    现在的她除了感谢，再无其他言语可说。

 Chapter 4 - 突如其来 (5)

    到了市区后慕恒就领着南晨到一间小巷中不起眼的手机贩卖店，一走进去就闻到浓郁的花香。
    南晨对花不是很有研究，但至少她闻得出来这是玫瑰花的香味，她扫视了下店内摆设，果然看到很多花瓶中插着一朵朵盛开的红玫瑰。
    慕恒看了眼柜檯发现人并不在，放开南晨的手走向店内深处，朝着一扇紧闭的门大喊：「喂你这小子给我出来──」
    喊完之后，两人听见门后发出东西摔落的巨大声响，接着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蓬头散发的黑衣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四岁出头。
    「原来是慕大少爷来了啊，我还以为是抢匪闯进来了呢。」少年搔搔凌乱的头发，一脸不爽地看着慕恒，「下次喊我小声点，不然敲门就好，刚做好的模型都被你这一喊给吓到摔坏了。」
    「那是你自己不禁吓，还怪我？」慕恒挑眉，显然对少年这话很有意见。
    「没、没有，怎么敢呢，您可是慕大少爷啊。」见慕恒这副模样，少年马上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啊？手机又被摔坏了？」
    「没有，是带人来买手机的。」
    「带人？我看看，人在哪啊……」
    少年四处张望，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后头一言不发的南晨，瞬间双眼放光。
    「哎唷哎唷，我还想是带谁来，没想到慕大少爷交上女朋友了？」
    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南晨愣住了，而慕恒的反应则很诚实，整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
    「你别乱说，才不是女朋友，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对手机型号不熟才请我陪她一起来买。」
    慕恒没有说南晨是他的朋友，这让南晨感到松了口气，果然慕恒是很体贴的，连她还不能接受「朋友」这个关係的点都照顾到了。
    「是是，不开慕大少爷玩笑了，那边的姊姊有想要买什么样的手机吗？」
    南晨走上前，低头看着橱柜内琳瑯满目的手机，她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些，让慕恒挑一款，能打电话就好。」
    「咦？看姊姊的打扮是高中生没错吧？怎么会只想买能通电话的手机，而不是那种能够美顏自拍的高级款式呢？」少年对此感到疑惑。
    「南晨同学不是那种女生。」慕恒闻言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低头看向一排排的手机，「不只要能够通话吧？最好还要可以下载line的，才能加班上的群组。」
    「啊，这点也很重要，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你选吧。」
    要是慕恒没有提醒南晨她还真的忘了有班群这一回事，不能及时从班群知道在学校没有提出的班级事务真的挺不方便的。
    慕恒看了好一会，最后手指向一台白色的手机，「就这台吧，拿出来我看看。」
    「好勒，慕大少爷眼光果然不错，这支虽然型号旧，但可是这个品牌中评价最好的一款。」
    少年拿出慕恒指得那台手机，南晨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就抬头看向少年，「价格？」
    「慕大少爷的同班女同学吗……给你打个折扣吧，这个价如何？」
    少年用手指比出一个数，南晨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她带出来的钱能付得起的，皱紧了眉开始犹豫是要杀价，还是要请幕恒在挑一款便宜的。
    慕恒注视着眉头紧锁的南晨，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沉默了，从书包中拿出自己的钱包。
    「不然这样吧，南晨同学，我帮你付。」
    此话一出南晨想都没想就猛地摇着头，怎么能让慕恒替自己付钱？都已经让他来陪自己挑手机了，而且也没有让他出钱的必要。
    钱不够只要再挑其他手机就好，南晨绝不会让慕恒帮她买下这支手机的。
    「我早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条件我已经想好了。」
    「条件？」
    「嗯，帮你买下这支手机的条件是，你下个星期六日两天必须空出一天，陪我出门。」
    ──这是南晨听过最奇怪的条件了。
    用陪他出门抵销金钱？这怎么想对慕恒都不划算啊。
    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少年表情都惊呆了，那个来到店里就只会跟他拌嘴，摆出大少爷模样懟他的慕恒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少年不禁觉得，这根本就不只是同班同学的关係，而是慕恒在追这个女的吧？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那个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太大兴趣，待任何人事物都是同样态度的慕恒竟然对一个女生这样上心。
    「我说姊姊，你就让慕大少爷帮你买了唄，他这人什么没有，钱最多啦。」
    「蓝湛楷，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被叫出全名的少年知道慕恒这是要生气的前奏，乖乖闭上嘴，瞄了眼还在犹豫不决的南晨。
    「……这样吧，我身上带了五千，这些钱全部拿去付，不够的请你帮我代垫，然后我再想办法还你钱。」南晨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答应了，但只是让慕恒帮她付不足的钱。
    「不用还的，我说过只要你空出时间陪我出门就好。」
    慕恒笑着接过南晨手中的钱，连同自己补上的那份差额一起递给蓝湛楷。
    「需要我帮你们介绍下手机性能吗？」蓝湛楷朝慕恒眨了眨眼。
    「不需要，我来帮她介绍就好。」慕恒翻给他一个白眼，拉着南晨就要离开。
    既然手机都已经买到了，他就不想让南晨和这个该死的傢伙待在同一个空间太久，不然他说出的话实在是太欠揍了，慕恒怕他一个没忍住就真的会出手。
    南晨看着手中崭新的白色手机，又看向拉着自己离开店后直往公车站走去的慕恒。
    「谢谢你。」
    「怎么老是在跟我道谢，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
    慕恒回过头对南晨笑了笑，「而且那个条件我是认真的，所以既然手机都买到了，记得下星期六日要空出一天跟我出门哦？」
    虽然心里觉得这是个很莫名其妙的条件，但南晨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了。」南晨应道。
    毕竟都让慕恒真的帮她出钱了，就算再奇怪，都不会有不答应他这个条件的理由。

 Chapter 5 - 第一个想到 (1)

    星期五，运动会前一天。
    放学后方谦把同学们都留了下来到操场上准备练习，毕竟上一次的练习根本就没有练到什么，而且还发生衝突事件。
    南晨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蒋思洵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害怕了。
    而蒋雨禄则没有再来和她说过一句话，但经常在她和慕恒聊天的时候紧盯他们两人不放。
    这让南晨感觉挺不舒服的，当然慕恒也有感觉到蒋雨禄的视线，只是对方是女生，他也不好出面做些什么。
    如果对方是蒋思洵就好处理了，他是这么想的，不过慕恒没有告诉南晨，因为他有自觉这个想法其实有点可怕。
    「今天你们这群小鬼可要给我加把劲啊，明天就是运动会了，像这样都没有配合过就上场等于是去丢脸的，明白吗？」方谦的口气很淡，却给人无形中施加一种庞大的压力感。
    「丢脸」这两个字对于资优班的学生而言，是最听不得的。
    方谦也是看准这点，果然他话一说完，学生们都开始自主热身，谁都不想在明天的比赛中丢人现眼。
    「他真是个当导师的人才。」早就热身完的南晨看着方谦，悠悠说了一句。
    「是啊，一年a班给他带再适合不过了。」慕恒笑着附和，「对了，昨天给你讲得那些手机功能和使用方法都还记得吗？」
    「记得，你讲得很仔细，我也输入妈妈的手机号码了。」
    「那就好，这样就安全多了。」慕恒拍拍南晨的头，放心许多。
    「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说没有手机是不行的？哪里不安全？」南晨已经习惯慕恒这些轻微的肢体接触，所以没有特别牴触。
    「呃，因为……其实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没有手机，很不方便和家人联络不是吗？要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更不要说有多让人担心。」
    南晨恍然大悟，慕恒说得没错，如果是在外面的话就没办法使用家电和母亲联络了，要是出意外也无法告知她。
    她没想过原来慕恒想让她去买一台手机的原因这么体贴细腻。
    「难怪你会受人欢迎。」
    「啊哈哈，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会很不好意思的。」慕恒搔搔头，面颊染上微红。
    「喂──小俩口别再谈情说爱了，快给我过来练习啊，别浪费我的时间。」方谦朝两人大喊。
    「才不是小俩口啊，你这思想怪异的导师。」幕恒叹了口气，转头对南晨微笑，「过去起跑点吧，大家都热身的差不多，可以开始练习了。」
    南晨点点头，往起跑点的方向走去，经过蒋雨禄时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不同前天时的亲切，多了一丝陌生的疏离。
    是因为前天蒋思洵的事情吧，南晨也不怪她，她看得出来蒋思洵对蒋雨禄来说是重要的人。
    今天的练习意外顺利，南晨没有在交棒时直视蒋思洵的脸，她把脸撇过去凭着准确的直觉把棒子交到蒋思洵手上。
    没有对上眼他就非常自然地跑了出去，而且速度还不慢，和慕恒有得一拚。
    难怪蒋雨禄会拜託她不要和蒋思洵对上眼，也许这个人就只是单纯的很怕她而已吧。
    南晨也知道自己和慕恒以外的人都难以亲近，也不想亲近，慕恒偶尔会笑说她总是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也难怪没有人敢靠近她。
    南晨都不想说慕恒那天为她对朋友生气之后，她就很少看到那个朋友出现在慕恒的聊天圈里面了。
    很快来到慕恒的最后一棒，南晨注视着那抹在跑道上奔驰的身影，看得出来慕恒也是那种在练习时会拚尽全力的类型，和南晨一样。
    南晨很喜欢这样的人，不会只因为这是练习而马虎，一直都全力以赴应对任何事情。
    虽说慕恒偶尔看起来会给人一种做事漫不经心，甚至有点吊儿啷噹的感觉，但和他相处这两个多月以来，南晨知道他只是个温柔爱笑、不会因家世背景而狗眼看人低的普通人。
    而为什么这样优秀的人会想和自己做朋友，南晨还是打从心底感到不解。
    「结束，七分以内，很不错啊你们这群小子。」
    方谦虽是个严厉的人，但也不会吝嗇夸奖，练习时就能跑进七分鐘内，那么实际上场一定可以更快。
    「尤其是南晨、蒋思洵和慕恒同学，你们三个就连练习都很拚啊，不错。」
    南晨和慕恒对看一眼，后者笑了笑，南晨则是对于蒋思洵也是认真练习着的这件事感到讶异，因为她刚才没有注意看蒋思洵跑步。
    「希望你们明天能发挥出比今天更优秀的实力，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解散，快回家不要在外逗留了。」方谦收起码表挥挥手，转身就往校舍走去。
    「那个，南晨同学。」
    慕恒在拿书包的地方叫住了南晨，她抬眼看向慕恒，「怎么了？」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我们也来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呢？」慕恒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留下你的联络方式而已，不愿意也没关係……」
    「好啊。」南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在还没有想到和家人联络的安全性这点时，本来就是为了想和慕恒能够联络而买手机的。
    南晨掏出手机输入慕恒的号码，也把自己的号码告诉慕恒，两人都输入完成后，南晨感觉慕恒笑得又更开心了些。
    ──南晨不禁觉得，这人真是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为这样的小事感到愉悦啊。
    「那我先回去了，今天家里有事，必须先回去。」
    慕恒说完转身就要走，南晨想起有件事还没跟他说，伸手拉住慕恒的书包。
    「等等。」
    「南晨同学？」
    「以后叫我的时候不用加同学两个字，叫名字就好，和我一样。」
    「……南、南晨？」
    「嗯，慕恒。」
    就连南晨本人都没意识到，在慕恒单独喊她名字两个字时，自己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很淡很淡，彷彿风一吹就散的轻柔，不带一点杂质的纯净。
    但慕恒看见了，那是他认识南晨这两个月以来，南晨第一次对他笑。

 Chapter 5 - 第一个想到 (2)

    南晨回到家后，果不其然看见家里的灯又是亮着的，而一男一女的欢声笑语从客厅传出。
    她很犹豫要不要踏进客厅，或是乾脆直接回房算了，不要打扰母亲和许磊两人之间的独处时光。
    可是当她一关上家门，老旧的门马上发出足以让客厅内的两人听见的声响，母亲从客厅探头出来看向一脸尷尬的南晨。
    明明是不想打扰到他们俩人的。
    「欢迎回来，小晨。」母亲笑着接过南晨的书包，「今天妈妈有煮咖哩饭哦，先去换身乾净的衣裳在来吃吧。」
    「……嗯。」
    听到母亲亲手煮了咖哩饭，南晨还是很期待的，因为她非常爱吃母亲煮得咖哩饭，和外面卖得那些都不一样，饭上淋得是母亲自己研製出来的咖哩酱料。
    南晨回房换了身清爽的家居服，走到客厅时看见已经有三盘热气腾腾的咖哩饭摆在矮桌上，香气肆意飘散在空气中，南晨深吸口气，鼻腔内满满都是咖哩香。
    母亲好久没有亲自下厨了，她真的好怀念这个味道。
    因为工作繁忙的关係，经常都是由南晨来准备早晚餐，然后用保鲜膜包好放在桌上，等母亲早上起床与晚间下班后回来享用。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许磊在一起的关係，母亲的下班时间愈来愈早，以前可能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现在都能比南晨还要早到家。
    「还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吃呀，小晨。」
    母亲笑得一如往常般和蔼慈祥，南晨坐在那份属于她的咖哩饭前，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这久未尝到的滋味。
    还是跟小时候吃到的那个味道一样，没有变过。
    「妈妈很久没有自己下厨了，怎么样，还好吃吗？」母亲看着南晨的脸，紧张地问。
    「嗯，还是一样好吃哦，妈妈做得咖哩饭是最棒的。」南晨甜甜一笑，那是在家人面前才会露出的自然面貌。
    「好吃就好，许磊叔叔跟你一样喜欢吃咖哩饭哦，所以今天妈妈才特地煮得。」
    ──原来是为了许磊吗。
    听到这句话，南晨感觉有股失落感蔓延在心底，母亲难得一次做饭，而且还是她最爱吃的咖哩饭，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也罢，这不能怪母亲，有哪个女人不想在心爱的男人面前端出自己拿手的料理让他品尝呢？
    「许磊叔叔觉得好吃吗？」南晨问。
    「很好吃，比外面任何一间咖哩专卖店的手艺都要好上几百倍。」
    「也、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真是的……」
    看到母亲听见许磊的话后瞬间烧红了脸，南晨压下心中那股愈来愈膨胀的失落感，继续吃着盘中变得索然无味的咖哩饭。
    南晨所做得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母亲，她曾经以为母亲也是如此，但现今母亲心中有了所爱之人，她又怎么能与他抗衡？
    本就放在不同的位置上，一个是亲人，一边是爱人，这根本无法拿来比较。
    她想起母亲要将她从外公外婆家带走那天，颤抖着身躯却依旧拥护着自己，那样佯装坚强的母亲。
    南晨突然很想问许磊一个问题，应该说她早就想要问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时机。
    「许磊叔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用客气，你儘管问。」
    「你会伤害我的妈妈吗？」
    南晨直视着许磊的双眼，只要对方的眼睛有任何飘忽不定或是言词闪烁，她就马上把这个男人赶出家里，不管母亲怎么想。
    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挚爱的母亲，就算是母亲选择的男人也不行。
    「南晨，许磊叔叔我啊，听过你父亲和你小时候的事情。」
    这话让南晨心下一惊，没想到母亲竟然连这么家里深层的事情都告诉许磊。
    「对于你的父亲遭遇意外去世我很遗憾，在听闻你小时候的遭遇时更加为你感到心疼。」许磊放下手中的汤匙，认真地对着南晨的眼睛，一字一词的说着，「我知道你妈妈和你的苦，所以我不可能会伤害若晴和她所珍惜的人事物，我保证。」
    许磊对母亲的称呼已经从那天初次见面的「南若晴小姐」改成亲暱的「若晴」二字了。
    这个男人没有逃避她的问题，没有含糊带过，没有拒绝与她对视。
    她从许磊的眼中看到坚决以及深深地怜爱，不只是对母亲，也同样对着南晨。
    南晨大概能理解母亲选择和许磊在一起的原因了。
    「谢谢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没有认为这是一个很荒谬的提问。」
    「一点都不荒谬，你的妈妈从你那么小的时候就一心决定要保护你成长，在离开如冰窟般的牢笼后，回到那样温暖的环境下长大，南晨必定也和你的妈妈有一样的想法，对吧？」
    能猜想到这种地步，南晨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这个男人成为母亲的依靠了啊。
    她甚至开始怀疑许磊是不是和慕恒一样都有读心术这种作弊的能力。
    「嗯，我要变得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帮助也能守护母亲。」
    这个目标从未改变，以前不会，现在更不可能。
    许磊听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南晨的母亲摀住嘴巴，不让他再说下去。
    「小晨是个好孩子，妈妈一直都以你为傲。」
    「我也以拥有这样的母亲为毕生骄傲。」南晨笑着回应，她感觉心中舒畅许多。
    她现在很想立刻把这股喜悦分享给某个人，而在她身边最靠近的那个人，就非慕恒莫属了。
    「妈妈，我想去打个电话，碗盘我等会再回来收拾可以吗？」
    母亲见南晨握着手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笑了笑，「你去吧，碗盘妈妈会收得，不用担心，就好好的去聊聊天吧？」
    「我也会帮忙你的妈妈收拾乾净，别担心。」
    南晨心中一暖，感觉就好像真的多了个父亲，和母亲待在一起的画面是如此温馨，让她几乎就要落泪。
    「我会的。」

 Chapter 5 - 第一个想到 (3)

    南晨回房后，张开手，握着手机的掌心已经汗涔涔的，看得出来她有多么紧张。
    现在晚上八点多，这时候打给慕恒他会接吗？没有任何理由就打给他会不会让他感到很困扰？要是他在读书就更不用说了，南晨不会去打扰认真唸书的学生。
    可是她真的很想找个人分享此时她有多么喜悦，终于稍稍解开了心中那缠绕着的心结，能够稍微去信任许磊是可以带给母亲幸福的那个人。
    怀揣着不安的心拨出慕恒的号码，才响不到五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南晨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很大的物品掉落声，随后听到慕恒的惨叫声。
    这是……摔手机了没错吧？南晨想着。
    不久后手机被捡起，慕恒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南、南晨？怎么会突然打给我？抱歉，刚才一个手滑把手机都给摔了……」
    「不要紧，这个时候突然打给你让你有些吓到了吧，是我的错。」
    「没有这回事，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交换号码的第一天你就愿意打给我！」
    慕恒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兴奋雀跃，知道没有打扰到对方后南晨才放心下来。
    「太好了，我以为你在读书，要是在你唸书的时候打扰到你就不好了。」南晨说。
    「我一般都是早晨起床读书，那时候记忆力最好，南晨同……南晨不会吗？」慕恒一个口误，差点又喊出「南晨同学」这个称呼。
    「会的，但是妈妈说希望我能多睡一点，所以最近都没有那样做。」南晨发觉他的口误，嘴角微弯，「还不习惯叫我的名字吗？」
    「是、是啊，可以直呼名字的女生在我的生活圈中只有你一个了。」
    「只有我？可是慕恒你认识的人不是很多吗？而且有男有女，都没有人可以直呼其名的？」
    「嗯……不是没有，而是我不想而已。」
    电话另端的慕恒尷尬地笑笑，「不是特别想亲近的人，我不会直称名字的。」
    南晨愣了下，慕恒这句话的意思说白了不就是自己正是他特别想亲近的那个人吗？
    意识到这点的她感到有些难为情，语无伦次之际终于想起在这个时间打给慕恒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那个，慕恒。」南晨放轻语气，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
    「嗯，你说。」感觉到南晨语气上的变化，慕恒在沙发上由躺改为正坐等着她说。
    「我今天总算，稍微能够接受许磊叔叔了。」
    南晨闭上眼，脑中浮现出的是今天夜晚在餐桌前宛若早已是一家人的情景，那是她做梦也没想过的，她以为这一生都会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但现在有种多一个人其实也无所谓的感觉。
    因为许磊用那样的眼神和口气告诉南晨，他不会伤害她挚爱之人，因为那同样也是他深爱着的人。
    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日子上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吧，若是这样，南晨可以接受。
    「辛苦你了。」慕恒突地说道。
    「……你连隔着电话都有读心术吗？那真是太可怕了。」南晨不禁失笑。
    她的确是经歷一番心里挣扎过后，以及看到今天的场景后才接受母亲和许磊可能会再婚的这件事情，这对十几年来心中都只有母亲一个人的南晨来说，确实很辛苦。
    南晨以为她藏得很好，但是藏得再好，即使隔着电话各处两端，都有个人能够准确地猜中她的心思。
    「为什么会想到要打电话给我说这件事呢？」慕恒问。
    「因为这股满溢在心底的喜悦感，想要与人分享，而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她愿意一点一点地，对慕恒敞开心房。
    这点慕恒清楚感受到了，他甚至觉得有些鼻酸，感觉自己开学到现在的死缠烂打还是有起到作用的。
    南晨正在慢慢改变，以适合她的速度在向前迈进。
    「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慕恒不只表情，连声音都染上笑意。
    「现在这支手机里面存有的号码也只有你和妈妈的了，所以这种事情我只会跟你说。」
    「那就一直都这样吧？」
    慕恒想说的是，请南晨一直都只向他一个人诉说这些事情吧。
    「……你想在晚上一直被人打扰吗？」
    「我不觉得南晨打给我有任何打扰，不过明天是运动会，你该早点休息。」
    南晨看了眼墙上的时鐘，不知不觉也快九点了，已经到她平时的上床时间，但她还想和慕恒再多说点话，说些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许磊对她说的话。
    可是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然后轻轻应了声「嗯」。
    才认识两个多月的人，听自己讲那些话会很困扰的吧？彼此都还不算熟识，就算慕恒总是能看透她的想法，但她却读不透慕恒的心思。
    还不算彼此了解，关係还只是比较要好的同班同学，说到那份上就太多馀了。
    所以南晨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很期待你明天的表现，会好好请我的朋友拿着摄像机录下来的。」慕恒笑着说。
    「请不要做那种事。」南晨忍不住皱眉，她不喜欢被人拍摄或是跟人拍照之类的事情，「我也很想看看你明天挥洒汗水的颯爽英姿哦。」
    慕恒差点没忍住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
    ──这话说得他有点心痒痒啊，说实在的，但他知道南晨本人一定没有发现自己说了多么撩动他的话。
    「那两个人都好好加油吧，快去睡觉，我也差不多要休息了。」
    「我明白了，那么……」南晨顿了顿，「晚安，慕恒。」
    这是南晨初次在晚上的时候和母亲以外的人通话，心中感到高兴的同时，却也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里骚动。
    她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又是为何而起，因为至今以来从未有过。
    「好的，那么晚安了，南晨。」
    尤其是当慕恒喊她名字的时候，那股悸动感会特别明显，彷彿旁人都能够听见她激烈的心跳声，那样的躁动着。

 Chapter 5 - 第一个想到 (4)

    星期六，运动会当天。
    日阳高校的运动会一向都会对外开放，这次来了许多家长到校参观，都是期待着能看到自己孩子在赛场上夺胜的英姿。
    南晨没有告诉母亲今天可以到学校来观赛，因为她昨天才听母亲说过，今天她和许磊要出去约会，南晨不想打扰到他们两人。
    就算母亲不在场，南晨也能感觉到她正在为自己加油打气着，所以人没来也不要紧。
    运动会开幕典礼，艷阳高照，虽是符合「日阳」这两个字，却有不少学生因娇生惯养而无法忍受这样长时间的日晒，纷纷被扶往后方设立的休息区。
    慕恒站在南晨身边，不时侧头偷瞥几眼南晨的脸。
    「南晨，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吗？」慕恒担心地问，他发现南晨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没事，这点阳光不算什么。」
    南晨其实并不怕日晒，会这样是昨晚没有睡好的关係，她早晨睡醒时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可是她不会告诉慕恒，是因为太过喜悦以及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对运动会的期待，才让她整夜难以入眠的。
    她对自己的耐力很有自信，即使再多晒一会应该也不会倒下的。
    「不舒服要说，别硬撑着，后面有休息区，要不要我带你过去？」慕恒一看就知道南晨在逞强，对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过去。」
    看着慕恒伸出的手和那张明显担心着她身体状况的表情，南晨叹了口气。
    要是这人没有读心术就好了，每次都被他发现自己的想法也是让她很困扰的。
    「台上的来宾也快致词完毕了，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休息，忍着点就好，不要紧。」南晨收回在慕恒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礼台上的嘉宾，「果然学校请来的都是些知名人物啊。」
    南晨口中的知名人物，也无非就是那些赞助学校的企业大亨们，每个都穿银戴金的，让南晨看了总觉得刺眼。
    这样炫富的人她最为熟悉，和外公外婆是同类人，一有好的金银首饰就往身上戴。
    「别转移话题，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来宾致词不重要。」慕恒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况且等会开幕典礼结束后就是女子一百公尺的比赛了，你这样的状态是无法上场比赛的。」
    「我都说了我可以，不用你操心。」南晨烦闷地皱起眉头。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快点跟我过去，再晒下去你会昏倒的。」
    眼看着南晨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慕恒也顾不得她拒绝，和站在班级队伍旁的方谦报备过后，抓住她的手就往操场后方的休息区走去。
    「等……我说了不需要，你没听见吗？」
    「说好了要一起努力取胜，所以你不能才刚开始就倒下。」
    慕恒没有回头，但他一字一句都让南晨回想起昨晚那通电话中，两人说的话。
    两人都期待看到彼此得到优胜，这点南晨没有忘记，但她不喜欢在人前示弱，就算是在母亲面前也极少露出自己状态不好的一面。
    慕恒每次都能轻易察觉她的心思和状况，并且释出善意，南晨记着母亲说的话──不要抗拒幕恒的好意──但是她真的不喜欢这样。
    「慕恒，我真的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早上起来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而已，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慕恒停下脚步回过头，两人刚好走到休息区的位置，「没睡好会让你的精神变差、专注力下降、体力无法恢復，这样怎么发挥出你练习时的实力？」
    这样一连串的质问让南晨完全无法反驳，他说得都没有错。
    而且不知为何，她听慕恒说话的口气，有种对方好像正在生气的感觉。
    「如果你觉得我的关心很多馀，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但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退缩，因为我们说好了要取胜，然而你现下的状况，要取胜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没有认为你的关心是多馀的。」南晨听到那句话，立刻抬头对上慕恒的双眼，「一点都不多馀，我没有这样想，只是我……」
    「只是你？」慕恒盯着突然陷入沉默的南晨，疑惑地追问。
    「只是我不喜欢对人示弱，在妈妈面前也很少，所以现在这样被担心着总觉得很丢脸。」
    南晨本来并不想向慕恒道出原因的，但她更不希望慕恒误会自己拒绝他的理由。
    既然决定了要开始慢慢去接受慕恒的存在，就不可能有觉得对方的关心是多馀的这种想法出现。
    「噗哧。」一直紧绷着脸的慕恒笑了。
    「笑什么？」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理由，不过这无法说服我。」慕恒拉着南晨一旁的长椅前，压着她的肩膀硬是把南晨按坐在了椅子上，「请在这里好好休息，开幕典礼结束后我再来看你。」
    「……为什么还要来看我？我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南晨已经想不到任何方法可以拒绝他了，只好乖乖妥协。
    「来帮你加油啊，男子和女子的一百公尺比赛是同时开始，只是在不同侧的跑道上而已，来接你的同时也可以对你说声加油不是吗？」
    慕恒背着阳光，笑容灿烂如耀眼晨光般，南晨心中又隐约有感觉到像昨晚那样的悸动。
    这股悸动感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每当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时，她就会感到呼吸困难，那不像在全力衝刺跑步时可以靠调整呼吸缓过来，这样的难受感会一直持续到悸动消失。
    ──难道自己不只是休息不足，还有生理上的其他问题？
    「我知道了，那么我在这里等你。」南晨决定先不去想那件事，紧揪着衣角不让慕恒察觉她的异样。
    「好，那么你先好好休息，我走了。」慕恒见她愿意在这休息便没有注意到南晨的其他异状，「等会见。」
    看到慕恒并没有发觉，南晨心底松了口气，「嗯，等会儿见。」

 Chapter 5 - 第一个想到 (5)

    「还真是毫无悬念啊，你们两个人的胜利。」
    正午时分，方谦看着颈部掛满比赛金牌的南晨和慕恒，欣慰地笑了笑。
    他的班上能有这样优秀进取的孩子，是何等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老师过奖了，我本以为比赛会有未知的黑马出现，但实则不然。」南晨一脸淡然地说。
    南晨想起比赛时的画面，枪声一响她就奋力向前衝刺，是赛后裁判告诉她，她才知道原来其他对手都被她远远扔在后头，望尘莫及。
    「我那场也是，感觉对手都不是很强，就算不尽全力也可以赢，真是白费我那么看得起他们。」
    「不过你还是用尽全力了吧？」方谦笑说。
    「别拆穿我啊老师，那场比赛你看到了？」慕恒尷尬地笑笑，他的确还是有拼命在跑的。
    毕竟和南晨约好了，两人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跑赢这些比赛，他怎么可能不遵守承诺。
    「刚好经过就停下来看了，很少看见你那么拼命，不错啊。」
    「慕恒在练习时也是很认真的，只是老师没有看到而已。」南晨一听，还出声帮慕恒说话。
    方谦来回打量着这两个人，随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如果是这样的组合，感觉日后相处起来会很有趣，而且开学时那个冷着一张脸的南晨现在竟然会直呼慕恒的名字，还与他并肩走在一起，这实在是件稀奇的事。
    慕恒也是，看上去和所有人都能交谈自若，也很轻易就能成为朋友，但却也不是对每个人都会这般去亲近对方的。
    学生的一举一动，身为老师他都看在眼底，更别提这两个感觉一辈子都不会產生交集的人。
    「记得要回教室吃午餐，吃完午餐休息一下，下午还有大队接力，我先回去啦。」
    方谦说完，挥了挥手识趣地让两人独处。
    「今天运动会的午餐是拉麵呢，南晨喜欢吃拉麵吗？」方谦走远后，慕恒撇过头笑着问身旁的南晨。
    运动会一直都是学校特例让学生们能够外订食物的日子，方谦帮班上每个人都订了一碗这附近很有名的拉麵老店卖的麵，连慕恒都很喜欢那间店独特的味道。
    「我没有吃过。」
    「……没吃过？」
    「嗯，我们家不常吃外食，所以很多东西我都没有吃过，包括你说得拉麵。」南晨据实回答。
    南晨代替母亲负责管理家中的各类开支，而她一直都是能省则省，所以都在超市特卖时去买食材自己动手做菜，不会到外面去花钱吃饭。
    最近母亲经常和许磊到外面去吃晚餐，虽说也会问南晨要不要同行，但她不会去打扰这两个人的约会，于是选择继续在家自己做饭。
    「那么我们快些回教室，想必大家都已经开吃了。」
    「好。」
    两人回到教室，班上同学早已三三两两各围成好几团小圈子在用餐，慕恒走到讲桌拿了两碗拉麵回来放在南晨桌上，又转身把自己的椅子拉到南晨桌旁。
    南晨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歪着头看向慕恒，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起吃吧？」慕恒贴心地帮南晨打开拉麵的碗盖，热腾腾的香气从里头扑面而来。
    对上慕恒一双笑眼，南晨却犹豫了。
    一起吃饭这种事情在她的认知中是朋友才会做的事，但她跟慕恒并不是朋友这种关係，她心里很清楚。
    可是她不想拒绝慕恒的邀请，不只是因为母亲说得话，而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再推开慕恒。
    「……好。」南晨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从书包中拿出餐具开始吃起拉麵。
    「如何，好吃吗？」
    慕恒还没动筷，他紧盯一口一口吃着拉麵的南晨，想要先听到她的评价。
    而且南晨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他是这么觉得的。
    「很好吃，慕恒也快点吃吧，别盯着我瞧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南晨察觉到慕恒的视线，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另一隻空间着的手挡住慕恒的视线。
    就算一向心静如止水的南晨，也是会害羞的。
    况且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像是炽热灼烈盛燃着的焰火。
    「没什么，只是想听听你对这间拉麵的评价。」
    「你常吃吗？」
    慕恒笑着点点头，「偶尔放学的时候会去吃，和那间店的老闆算熟识。」
    「为什么要外食，你家里应该有大厨会做三餐的吧？」南晨疑惑地问。
    慕恒微愣，想起家中那大得浮夸的长餐桌，在餐桌两端距离最远吃着精緻料理的，那如同陌生人的「家人」。
    「太精緻的食物也会吃腻的，有时候吃点外面的食物也没什么不好。」慕恒低下头，不让南晨看见他的表情。
    他没办法说实话，因为他和南晨对于家人的感情是两极的，要是让南晨听到自己的心里话，她肯定无法认同。
    与其说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宅子是家，不如说是一生都逃离不了的监狱；说那个总是精心打扮、浓妆艳抹的女人是母亲，不如说是监狱中的看守者兼处刑人。
    父亲就更不用说了，那个家就像是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是吗？要是吃腻了，下次可以来我们家用餐，不用在外面花钱。」
    南晨没有看到慕恒此时的表情，但她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慕恒脑中那令他厌烦的现实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他抬起头，看见的是南晨一双晶莹清澈的双眼。
    仅仅只是那么一句话，就能让慕恒再次展顏灿笑。
    「如果不麻烦你和阿姨的话。」
    「不会，妈妈最近都跟许磊叔叔出去约会，到深夜才回来。」
    见南晨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慕恒也没打算追问，笑着抬手拍拍南晨的小脑袋。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影响南晨的心情，要是影响到了下午的比赛，那么她一定会因此而感到不开心的。
    「再不吃麵都要冷掉了。」南晨拿开慕恒的手，「不是不让你碰，只是你该好好吃饭。」
    怕慕恒误会她的举动，南晨还不忘解释一句。
    慕恒开始能够想像出，他和南晨两人坐在她家的客厅，一边吃着她亲手煮得晚餐，一边间聊着一些琐碎小事的画面。
    那对他来说真是太美好了。
    「好，吃一吃赶快休息，下午的大队接力要加油哦。」慕恒收回手后笑说。
    「嗯。」
    运动会的尾声──各年级大队接力比赛，将在午休结束之后开始。

 Chapter 6 - 跟我交往 (1)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一年级大队接力比赛选手检录时间。
    本该在检录区的南晨却在排队时突然被候补的蒋雨禄拉到离操场较远那栋校舍的女厕所前，南晨想甩开她紧拉着自己的手。
    毕竟上次练习那件事情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过任何眼神交流或对话。
    南晨也还不习惯和慕恒以外的同学接触，就算是第一印象不让她感到排斥的蒋雨禄也一样。
    「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蒋雨禄同学？」南晨口气不耐烦地说。
    她还要赶回检录区去，不然再完全没有通知导师的情况下就消失不见是会让人担心的，尤其是慕恒，他肯定会担心的不得了，南晨光用想得都能想像出来那个画面。
    南晨也不想在这里和蒋雨禄浪费时间，她想暖身并且再好好思考要如何接棒给蒋思洵，才不会发生像第一次练习时那样的失误。
    「等等，南晨同学，你先听我说几句话。」
    「有什么话一定要把我带离人群才能说？」
    面对南晨咄咄逼人的态度，蒋雨禄嚥下口水，「是关于阿洵的事情。」
    「我知道，所以直接切入主题吧，你想跟我说关于蒋思洵同学的什么事情？」
    「我先为了上次那个无理的要求向你道歉，对不起，还害慕恒同学受伤了。」蒋雨禄低垂着眸，让人无法看见她眼中的情绪，「这次我不会再那样要求你了，请南晨同学全力以赴。」
    「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要对着别人的眼睛吧？」南晨不觉皱起双眉，「况且为什么你要向我道歉？让慕恒受伤的人是我，跟你一点关係都没有。」
    「若不是我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南晨同学也不会来不及停下疾跑的步伐，慕恒同学也就不会为了保护你而挺身而出因此受伤……」
    想起那天在保健室慕恒身上的那些伤口，南晨看着近乎欲哭的蒋雨禄，突然感到没由来的恼怒。
    ──就算真的要为那天的事情道歉好了，为什么是蒋雨禄来说，而不是蒋思洵？
    说到底也是因为蒋思洵自身的胆怯弱小才会让蒋雨禄对南晨提出那个要求，为何蒋雨禄却一个人扛下所有的责任？
    这愈想愈让南晨怒火中烧，她厌恶像蒋思洵那样的人。
    「你是真的想道歉吗？」南晨开口问道。
    蒋雨禄听见这句话急忙抬起眼对上南晨的视线，正想回答，却被她眼中的情绪给震慑住了。
    彷彿有燎原的火光在她眼底燃烧着，让人不自觉畏惧起来的愤怒。
    她一直觉得南晨是个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她一丝一毫。
    「如果你是真心想道歉的，那就让蒋思洵亲自来说，否则我不会原谅。」
    其实南晨压根不在意那天练习时的事情，她在意的只有让慕恒受伤的人明明是自己，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蒋思洵，却让毫无关係的蒋雨禄来低头认错。
    天底下哪有这样莫名其妙的道理？如果有，那就是南晨最讨厌的事情了。
    「阿洵他比较怕人，而且在上次练习之后他就更加不敢接近你和慕恒同学了，所以由我来代替他道歉……」
    「你在保护他什么？」南晨毫不留情地打断蒋雨禄的话，「你为什么要护着他？蒋思洵同学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看得出来，但你也没有必要为了他这样做不是吗？」
    南晨叹了口气，「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无法接受蒋思洵同学而已，你能明白？」
    因为南晨的目标是成为强大的人，所以像蒋思洵这样需要在人的羽翼下被保护才能活着的弱者对她来说，是最令她生厌的。
    她低头看了眼手錶，已经快要下午三点，是比赛要开始的时间了，她再不回去就会被视为未到场而得派候补上场。
    「不管你明白与否，我都没有多馀的时间再继续跟你争论，我要先回检录区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顾还愣在原地的蒋雨禄，南晨转身就走，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南晨跑回检录区时，正好看到在队伍中着急寻找着自己的慕恒，她跑到慕恒身后，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受到惊吓的慕恒回过头，发现来人正是他们正在找寻的南晨，这才松了口气。
    「你刚才是跑去哪？比赛等会就要开始了，还有时间热身吗？」幕恒说。
    「没什么，从校舍跑回来的路上已经热身够了，不用担心。」
    南晨没有和慕恒提到蒋雨禄的事情，她看向站在队伍第二棒位置的蒋思洵，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感升起。
    慕恒顺着南晨的视线看过去，又收回视线盯着南晨好一会，他才开口：「你在担心等会接棒的事情吗？」
    南晨摇头，「不只那件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说的事情没错。」
    「南晨只要照着自己的方式来跑就好，不用顾虑其他人，那不重要。」知道南晨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慕恒笑着轻拍南晨的肩膀，「就算他真的出了什么失误导致我们落后其他班级，我也会想办法在最后一棒追回来的。」
    慕恒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有他在，所以不用担心」这个意思。
    不知怎地这让南晨感到很放心，真的有种即使前面落后再多，身为最后一棒的慕恒都有办法力挽狂澜的感觉。
    这样去信任一个人，除了母亲以外，还是第一次。
    「我们真的才认识两个多月吗？」南晨突然忍不住地问。
    「要三个月囉，不过感觉上像是已经认识很久了呢。」慕恒听到南晨这句话顿时笑弯了眼，「还有很长的日子让我们慢慢熟悉彼此，对吧？」
    微风拂过，吹起南晨鬓边几缕青丝，慕恒伸手替她拨到耳后，「已经准备好获胜了吗？」
    「当然。」
    面对慕恒的问句，南晨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现在有十足的自信，就算整个班上只剩下她和慕恒两人愿意拚尽全力去努力衝刺为了赢得比赛，她也不觉得他们会输。
    「请一年级各班大队接力选手到操场就定位──」
    下午三点整，当枪声响起之时，便是运动会即将拉开终幕的讯号。

 Chapter 6 - 跟我交往 (2)

    要赢。
    枪声响起那一刻，南晨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字浮现。
    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如雷般在身体中鼓动的心跳，平整均匀的呼吸声。
    南晨确实跑得很快，比任何一次练习都要快，她远远超越了其他选手跑在最前方，连头都不回头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决不会跑输别人。
    她有着那样的自信，因为跟慕恒约好了，他们都要用尽全力，一定要取胜。
    「蒋思洵，我管你什么怕我讨厌我胆小没用──看着我，然后接！」
    南晨直视着前方蒋思洵的双眼，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就快要到接棒区了。
    蒋思洵愣在原地，他并不是被南晨的眼神给吓到了，而是她的话语。
    没错，他一直都是既懦弱又不靠谱的废物，很多人都是这样说他的，蒋思洵不知道南晨是否也这样看他，但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她不像那些只后在背后议论自己的人。
    她想说什么就会大声说出来，直言不讳，光看她的眼神就能得知这件事。
    ──啊啊，难怪他会那么畏惧南晨，原来是因为这样。
    「蒋思洵！」
    在南晨喊出他名字的瞬间，蒋思洵的双腿动了起来，完全无偏差的接住了南晨递过来的接力棒，没有拖到一点时间。
    会那么害怕她讨厌她，并且去远离她，都是因为知道南晨和自己有多么的不一样，是因为觉得她很耀眼啊。
    南晨诧异地看着跑远的蒋思洵，他和其他班级的男生拉开的距离令后头的人望尘莫及。
    这次蒋思洵没有逃避她的双眼，而且好好地接下了接力棒。
    她明明直到刚才都还在因为蒋雨禄来向自己为了他道歉的事情生气，但现在却完全不知道该对谁生气了。
    南晨那股怒火的来由，是因为蒋思洵的懦弱。
    当她看见了也许他身上并非只有懦弱之后，那股怒意也就随之散去。
    「南晨！」
    站在男子选手最后方的慕恒朝站在跑道旁的南晨挥手，「我看到了，跑得很棒哦！」
    南晨知道现在慕恒不能随便移动，不然以他的个性可能会激动到跑过来抱住自己，然后再被一把推开。
    可是南晨现在心情意外地愉悦，愉悦到就算给慕恒抱一下大概也不会发怒的程度，大概。
    「那是当然的，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可要给我尽全力啊！」南晨笑着喊道。
    除了慕恒以外的人都因南晨那一笑而看得傻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南晨笑着的样子，平时她都是一副冷若冰霜，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堪称雪女般冷漠的人，没想到她居然会笑。
    那笑容十分好看，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柔和而灿烂。
    很快就来到最后一棒，南晨的班级在第十二棒的时候被后面的班级追过，目前位居第三，和前面两名跑者相差有一段距离。
    慕恒身上穿着代表最后一棒的背心，他看着远方已经接到棒子起跑的倒数第二棒，转头对南晨笑了下。
    「你认为我追得过那两名吗？」慕恒问。
    在空气中两人四目交接，南晨对上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眸，突然嘴角上扬。
    他明明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输的，为何还要特地问她呢？
    「你答应过我要尽全力赢的，第一棒的时候我没有输给任何人，所以你也要兑现诺言。」
    「那要是我真的超越了其他两班成为第一名，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慕恒眼中笑意渐深，他看着南晨毫不犹豫地点头，瞥了眼后方愈来愈近的跑者，在起跑前一刻开口：
    「──不能和我成为朋友的话，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呢？」
    慕恒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在所有人的尖叫声交杂着加油声中，超越了第二名，然后是第一名──然后跑到终点。
    他在短短几秒内超越了前面两名，成为第一名。
    大家都在为此高兴地欢欣鼓舞时，只有南晨一个人呆站着不动。
    慕恒的声音很轻很轻，在浪潮般的叫声中想清楚听见压根是不可能的，但南晨听见了他说的那个要求。
    说那句话时他的笑脸太过刺目，南晨光是回想起来都能感受到眼睛被灼烧着，而且不只是眼睛，连脸颊都像被烫伤一样地红。
    南晨心中一直拒绝着「朋友」这个词，这点慕恒也清楚明白。
    即便她现在和慕恒再如何亲近，两人的关係都不会是以朋友冠名，也许是「要好的同学」或是「一起练习的伙伴」，不论是什么，都绝不会是朋友。
    就是因为思考到了这点，慕恒才提起勇气说出那句话，那句让南晨剎那间心跳停止的话。
    一直到方谦喊着南晨的名字，要她过来和同学一起拍合照时，她才回过神来，转身走向聚在一起的同学们。
    慕恒因为个子比别人要高，所以站在队伍的最后头，她一眼就能看见那高的显眼的少年正逆着光，对她展露笑靨。
    他的笑容南晨已经在这接近三个月内看过不下百次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在看见慕恒的笑容时会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感觉？南晨无法理解，她从未感受过。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拍照啊！」方谦朝南晨又喊了一声，见她动也不动，乾脆直接放下照相机走向她，将南晨推到队伍第一排。
    南晨身旁站着的是蒋雨禄，她盯着还是无动于衷的南晨，笑着拍了拍南晨的肩膀。
    「南晨同学，看前面──」
    喀嚓。
    南晨都还来不及反应，方谦就已经按下了快门。
    她还在想着慕恒说的话。
    拍完照后方谦让所有人回班上休息，等会扫地时间结束就要闭幕典礼了。
    「不能和我成为朋友的话，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呢？」
    慕恒走到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南晨面前，笑着重复一次他所说的话。
    不知怎么地，在起跑前的那几秒间，慕恒唯一想和南晨说的就是这句话。
    虽然他们只认识快要三个月的时间而已，慕恒却觉得自己像认识了她一辈子，不知道南晨是如何想的，但至少慕恒的想法是如此。
    高中只有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所以他才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
    「南晨，可以请你跟我交往吗？」
    他不想浪费能和南晨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Chapter 6 - 跟我交往 (3)

    运动会之后就是这学期的期末考，结束后便迎来了高中第一次的寒假。
    在运动会结束那天一直到今天寒假的休业式，南晨都没再和慕恒说上一句话。
    慕恒有时会转过头想要找她聊天，却都会被南晨刻意回避或是直接离开教室，就像是完全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接触一样。
    南晨并不是讨厌慕恒了，只是她还在为了慕恒所说得话感到困惑。
    「女朋友」是怎样的定义她是知道的──就像母亲和许磊那样，可是为什么慕恒想和自己成为那种关係？
    那种会牵手拥抱，甚至会亲吻彼此的亲密关係，南晨怎么也没想过对象有可能是慕恒，也没有思考过自己需不需要另一伴这件事。
    她不想就这样一直逃避着慕恒，但也不想在还没理清思绪的情况下被他问到那个要求的回应。
    ──和慕恒，成为男女朋友？
    南晨站在走廊边，倚着窗框，她看向一片湛蓝无际的天空。
    这所学校的学生们，除了像她这样成绩优异而考进来的普通生以外，其他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千金，和她的身分简直是云泥之别。
    而南晨知道，她和慕恒之间也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的关係差得如此遥远，就像有一条巨大的横沟阻挡在二人中间一样，即使慕恒想去跨越它，南晨却不想。
    她一直没有忘记要「变得强大」这个目标，也清楚记得这个目标的前提是她该变成怎样的人，现在和慕恒拉开距离也许是好选择。
    当初明明因为他主动靠近还死缠烂打这点感到很困扰，但不知何时其那种想法已经成为了「当初」，南晨甚至已经习惯了慕恒的存在。
    就好像他本来就站在那个位置，站在自己身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那样。
    「这不是南晨同学吗？休业式都结束了，怎么还不回家？」
    蒋雨禄突然出现在南晨身旁，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她弯下腰抬头一看，发现南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说得话一样，出神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事情。
    「南晨同学？哈囉，醒醒！」蒋雨禄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南晨的肩膀。
    这不拍还好，一拍南晨整个人都吓到了，差点就要像上次那样直接把蒋雨禄的手拍开。
    还好她注意到了那隻手的主人是蒋雨禄，这才停下准备付诸行动的手，「蒋雨禄同学？怎么了，找我有事？」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大家都回家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待在这里。」看到南晨并没有拍开自己的手，蒋雨禄心中有点开心，「慕恒同学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一听到慕恒的名字，南晨心里「喀噔」一声。
    「……我不知道，可能先回去了吧？放寒假了哪个学生不想早点回家睡觉呢。」南晨努力装做平静的样子，「你有事找他？」
    「没有，我其实是在等阿洵，他被老师带到办公室不知道干嘛去了。」
    「你和蒋思洵同学关係很好吧，你们是……朋友吗？」
    蒋雨禄倚在窗边，她一双天生的笑眼看向南晨，「我们看起来像朋友吗？」
    「在我对于朋友的定义，你们应该要是朋友没错，难道我说错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南晨同学在某些方面意外的很迟钝啊，慕恒同学也真辛苦。」
    「为什么突然说到他？」南晨一脸不解的样子。
    南晨对于朋友的定义多半都是从书上学来的，朋友就是像蒋雨禄和蒋思洵那样，会有亲暱的称呼，会为了保护对方挺身而出，会在放学的时候等着对方一起回家，这些都是小说中朋友的相处模式。
    虽然她曾经因为相同的姓氏而怀疑这两人的身分，但南晨怎么也无法把这个性两极的人想成姊弟或兄妹。
    「那要怎么样看起来才会像是一对『情侣』呢？」蒋雨禄喃喃自语着。
    「情侣？」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南晨还是听到了她说得话，「你和蒋思洵同学吗？」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不是情侣，但是正确来说也不是朋友，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带过的关係……总之有点复杂。」
    南晨盯着蒋雨禄愈来愈难看的表情，她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正要开口道歉，蒋雨禄却先伸出手摀住了南晨的嘴。
    南晨眉头一皱，她还不是很习惯母亲和慕恒以外的人的接触，但也没有直接推开。
    这时听见前方的门「喀拉」一声被拉开，从理头走出来的正是方谦和蒋思洵二人。
    「蒋雨禄同学还没回去就算了，怎么连南晨同学都还没回家？」方谦看着两人，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是我在等阿洵的时候太无聊，刚好看到南晨同学在走廊上，所以就拉着她陪我等阿洵了。」蒋雨禄急忙出来解释。
    南晨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蒋思洵那副阴沉的表情，比起平日里的表情好像更加阴暗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还是无法把眼前这个一看就令她生厌的少年，和运动会那天展现出自身实力的那个蒋思洵想成同一个人。
    蒋思洵查觉到南晨的视线，他撇过头，不愿让南晨看见他的表情。
    「……你还是讨厌我？」南晨没经过大脑思考，对着蒋思洵就问了出来。
    周身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了，眼看气氛不太对，蒋雨禄跑到蒋思洵身旁，亲暱地勾起他的手臂，甜甜一笑。
    「南晨同学误会了，阿洵是个好孩子，不会随便讨厌人的哦。」蒋雨禄笑着说，那甜腻的嗓音让人难以反驳。
    「我知道了，抱歉，是我误会了。」南晨也不想纠结在这件事情上，她现在还有慕恒的事情要烦恼，「那我先回去了，祝各位这个寒假过得愉快。」
    「啊啊你也是，不要忘了作业啊。」方谦身为导师，还不忘提醒一句。
    「你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方谦看了看南晨，她一副就是「我怎么可能不做作业」的表情，他这才想起来，南晨可是班上的资优生代表，他在对谁说什么蠢话啊？
    「没事，你就当我是在跟蒋雨禄他们说。」方谦露出正经的表情说道。
    「……我们也不会忘记写作业好吗！」蒋雨禄瞪向方谦，怒嗔一句。
    ──就算不是资优生代表，好歹我们也是全校顶尖学子集中的a班学生啊！

 Chapter 6 - 跟我交往 (4)

    南晨寒暑假的时间都会外出打工，所以这短短一个月的假期对她而言很快就结束了。
    在领到这一个月的薪水后，南晨小心翼翼地将薪水袋收进背包，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播出母亲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之后都没有接通，南晨不禁感到疑惑。
    今天是星期日，而且都已经傍晚五点多了，照理来说母亲应该是在客厅看电视或是阅读才对，现在因为许磊的关係工作量已经大幅减少了，不太会再因为工作上的疲惫而睡掉整个假日。
    前几天也没听说母亲要和许磊出门，难道是手机铃声没开？
    南晨正想在播出一通电话给母亲，眼角馀光却瞄到了联络人名单上，慕恒的名字。
    这支手机只有登记两个联络人，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慕恒。
    自从运动会过后，南晨就没有再和慕恒说过话，她也尽可能地避开和慕恒的任何接触，也没有在放假期间打过一通电话给对方。
    从那天算起来到现在，十一月底到二月中旬，已经三个月多没有联系了。
    还在学校的时候，南晨只要看到慕恒的脸，就会想起他运动会大队接力时说的那句话，那让她难以呼吸的话语。
    南晨并不是个会逃避问题的人，但她更不想在还没里清思绪的情况下就去回覆慕恒的告白。
    她甚至无法理解为何慕恒会喜欢上自己，明明两人那时也才认识快三个月。
    他们都还无法为彼此的关係冠名，慕恒就先踏出了那一步，而且是很大的一步。
    南晨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时间已经有不少人三两成群出来用餐了，独自一人的南晨在街道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个寒假中包含了过年的春假，但就算是过年，南晨也只是和往年一样跟母亲在家里度过，但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个许磊。
    南晨已经不再排斥他存在于那个家中，稍微能够认同他成为两人家庭中的一份子。
    在家中和母亲聊天时，她偶尔会说到：「怎么好久不见慕恒同学了？你们都没有相约要一起出去玩吗？有空让他来家里坐坐吧，妈妈想跟他聊聊天。」
    每当那种时候，南晨总是笑笑带过，继续低头书写笔记。
    「恋爱……吗。」南晨低着头，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她曾经想过和母亲商量有关于慕恒告白的这件事，但这个想法仅仅只在脑中出现一秒就被抹去了。
    要是告诉母亲的话，以她的个性一定会要南晨接受慕恒的心意，哪怕只是尝试看看也好，希望南晨能跟慕恒在一起。
    因为在母亲心中，慕恒是个好孩子，母亲也很喜欢他。
    但是南晨不想抱着那种试试看的心态去随便接受他人的心意，尤其那个人还是慕恒。
    南晨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某个人交往的样子，就算每天都看着母亲和许磊幸福恩爱的模样，她也无法把自己和某人带入那个画面当中。
    更何况对象还是慕恒，从小在外公外婆家那样的环境下薰陶成长的南晨比任何人都要重视身分地位，她很明白自己和慕恒的距离就像天跟地那样的远，根本不可能触及得到。
    再说在南晨心中，她认为自己不必嫁娶，只要一辈子和母亲相守就好。
    她那狭小的世界中，只容得下母亲一个人的存在。
    在南晨心里，除了亲情以外的东西都是可以捨弃掉，或是可以不需要的，像是爱情和友情。
    可是这样想着的她却没有在那天马上拒绝慕恒的告白。
    自那天后南晨一直在想，她到底把慕恒放在什么位置，她到底是如何看待慕恒的？
    想了很久，能够清楚形容出来的就只有一个词语──习惯。
    慕恒的存在对于南晨来说，早已是一种习惯。
    在学校下课时间，慕恒会把椅子转向南晨的位子方向和她聊天，或是讨论上一节课的题目；每週一的超市特卖会，两人会一起搭乘慕恒家的车到超市去抢购限卖品。
    这些对南晨来说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不论是和慕恒聊一些不着边际的无聊小事，或是有超市特卖时就一定会叫上慕恒。
    南晨知道他们两人从开学到他告白那天不过也才认识快三个月，也许是因为对象是慕恒，那三个月就像认识了一辈子一样。
    而且那三个月是「有慕恒的」三个月，对南晨来说足以将两人会一起做的事当作习惯。
    那她这样的想法，到底是该接受慕恒的表白，还是该拒绝呢？
    她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南晨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前，她准备从钱包中拿出钥匙，却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向后拉，一个重心不稳，她就要向后跌去。
    南晨闭上眼，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还带着令人舒心的清香。
    被人从后方抱进怀里的南晨背后紧贴着那人的胸膛，感受到一股热度，那简直能够灼伤他人的温度。
    ──怎么可能？
    南晨没有马上挣脱开这个怀抱，她只是征征地从那人结实的胸膛前抬起头，恰好对上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少年那双笑眼。
    那个笑靨灿烂夺目，彷彿朝阳都会被他的笑顏给再次唤醒并升起。
    「……慕恒？」
    「嗯，是我哦，南晨。」
    南晨从来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自己一直都尽可能地避开慕恒，上次像这样四目交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南晨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听实话。」
    慕恒笑了笑，拥着南晨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就像要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因为想见你，所以就来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南晨瞪大眼，随着慕恒那一句话出口，周身的时间都随之静止一般，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脏那不受控制剧烈跳动着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南晨还是不能理解。
    但她同样也能感受到，从她紧贴着慕恒胸膛的后背那传来的，是和自己一致的心跳声，比平日都要来得更加躁动而快速。
    两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不停跳着，比任何时候都鼓动得更加剧烈。
    「如果我说不行呢？」南晨硬是冷着脸说。
    「那你可以先进家门，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的。」慕恒像是毫不在意南晨的话和表情，笑容如初。
    「等我帮你开门？」
    「对啊。」
    南晨重重地叹了口气。
    究竟是为什么呢，每次只要面对的人是慕恒就会输得一蹋糊涂。

 Chapter 6 - 跟我交往 (5)

    南晨打开家门，发现鞋柜上多了几双不属于她或母亲的鞋子。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再婚对象？」
    从客厅传来低沉的妇人音，是南晨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她开始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南晨？南晨你没事吧？」发现南晨的异样，慕恒上前想拍拍她的肩，却被南晨一掌拍开。
    刚才意外见到慕恒那难以言语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她现在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在这里？母亲不是和她说好再也不互相往来的吗？她来是想要钱吗？那个人应该最清楚我们家没有多馀的钱供给他们用，那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
    南晨脑中不断回盪着「为什么」这三个字，一向平静淡漠的表情也变得紧绷起来。
    「南晨你说话啊，南晨？我们先进去吧？阿姨在家啊。」
    慕恒拉起南晨的手想把她带到客厅，却发现对方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身体停留在原地，她不想进去，她不愿意进到那个地方。
    应该说，南晨不愿意进到有那个人在的任何地方。
    「小、小晨？」
    南若晴从客厅走了出来，看到南晨这副样子也变跟着了脸色，「慕恒同学……也在啊，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先带小晨出去走一走呢？」
    「咦？可以是可以，我会打电话通知家里的司机晚点再来接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这两人不对劲的模样就先答应下来。
    「──什么啊？这不是南晨吗？既然回来了就好歹说一声『我回来了』啊，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你是怎么教女儿的？」
    在南若晴的背后，站着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妇人，她全身上下都是专柜的最新款式，从头到脚穿戴的无一不是奢侈品。
    老妇人让慕恒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整天穿金戴银，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在眾人面前展现出自己那雍容华贵的一面，让慕恒看了就想吐。
    可是再仔细一看老妇人的脸，五官竟和南若晴有几分相像。
    「才小小年纪就在晚上带男孩子回家，成何体统？简直丢人现眼。」
    老妇人恶毒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入南晨耳里，她握紧双拳，紧抿着下唇不让忍耐已久的恨意流洩出来。
    这个人没有资格站在她和母亲的家里对她们说三道四。
    「母亲，不是这样的，那是小晨的同班同学，上次还帮我们买过菜……」
    「我让你说话了吗？我现在是在替你管教女儿！」老妇人毫不留情打南若晴的话，「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要打招呼，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果然是没用的孩子。」
    喀鏘。
    有一道声音在南晨心中响起，那是十几年来都不愿被打开的回忆被解锁的声音。
    「……是南晨失礼了，外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南晨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难得外婆从远乡来访，先回客厅坐着吧。」
    「哼，还算识相，都进来吧，反正我和你母亲正在谈得事情你也可以听。」
    慕恒看着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的南晨，一颗心因此而刺痛着，「南晨，我和你一起进去。」
    他不知道南晨和她的外婆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看得出来，南晨十分厌恶这个人。
    「……你不回家？明天就要开学了，早点回去准备明天要带的东西吧。」
    「我不会走的，现在我不会走，会跟你一起进去。」慕恒温柔地笑着，他握住南晨的手，「这种时候怎么能丢下你呢？」
    「慕恒，你真的没有必要跟进来的，我不想让你看到家里这么难堪的一面。」
    「我喜欢你，我今天就是特地来见你的，而且既然我喜欢你，就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家庭也好、想法也罢，我都想慢慢去了解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我喜欢你。
    慕恒的话让南晨忍不住红了耳根，她红着脸有些羞愤地看向慕恒，「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这种话。」
    「哪种话？」慕恒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完全不受南晨的怒气影响。
    「……算了，进去吧。」南晨又叹口气，她真的是除了课业以外都赢不了慕恒。
    两人走进客厅，在矮桌旁围坐着三个人，南若晴和许磊坐在老妇人的对面，这让南晨很犹豫自己和慕恒应该坐在哪处。
    「打扰了，我是慕恒，是南晨的同班同学。」慕恒很自然地坐在了老妇人右方的空位，「您身上的穿着全都是当季流行吧？家母也对这方面有所涉猎。」
    「慕恒……你姓慕，你是慕氏企业董事长的独生子？」听到慕恒的名字，老妇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是的，让您记得我们家的公司，是我们慕氏的荣幸。」
    「哪里哪里，慕氏那可是大企业啊，我一个老人家也只是刚好听过而已。」
    南晨看着慕恒谈笑自若的样子，和平常在学校时跟他那些朋友相处的模样是一致的。
    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总觉得看起来特别的假，像是戴着面具在和对方交谈。
    「你也坐下啊，还愣着干嘛？」老妇人看向站在一旁的南晨，口气明显比对着慕恒是冷淡凌厉许多。
    南晨低垂着眼坐到慕恒对面的位子，慕恒和老妇人间聊了好一阵子，直到他们的话题结束，老妇人才将眼神投到对面的三人身上。
    「你们要结婚什么的随便吧，至少这男人也是个公司的社长。」老妇人冷哼，眼神尽带讽刺之意，「南晨啊南晨，你和你母亲真是一个样，都很有挑男人的眼光。」
    南晨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许磊是一间公司的社长，而慕恒是知名的慕氏企业独生子，将来继承家业的人必定是他。
    「结婚之后记得给我寄点『孝亲费』来啊，连同你父亲的份。」
    「我知道了，母亲。」南若晴笑着点头，那笑容任谁都看得出来有多么牵强。
    慕恒注视着南晨的表情，她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南晨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她唯一能够想到的，或是製造出来的词汇，就只有一个字──
    滚。
    滚出这个家，滚出这个她和母亲两个人的家，这个骯脏污秽的人没有资格待在这里，就连一秒都不应该。
    滚出去。

 Chapter 7 - 难题 (1)

    开学前一天晚上，南晨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密不透光又阴暗潮湿的仓库内，连条薄被都没有，南晨的身体并不弱，夏天时还能够撑住，但寒冷的冬天来临时，她总是会发抖着瑟缩在仓库的角落，抱紧身躯试图让自己温暖一些。
    到外婆家的第一年冬天，她就不幸染上了乡里几乎人人都被传染到的流行性感冒。
    都已经病到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看不清任何事物了，她还是必须听从外公外婆的指示，早上起来洗衣做早饭，中午刷洗脏衣物，傍晚去后山砍柴，晚上为他们烧水以供洗澡。
    南晨的外公外婆丝毫不在乎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到整天的劳务都完成之后，回到仓库内，虚弱的身体才倒了下去。
    接触到冰冷的地面，稍微冷却了南晨那烧得炽热的体温。
    她祈祷着一觉睡醒后身体就能恢復健康，可天从不如人愿，隔天早晨起床后她病得更加严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喉咙肿痛得厉害。
    幸好外公外婆因为有事要到城市一趟，南晨今天的工作量瞬间就减少很多。
    把劳动都做完后，南晨照惯例到教琴老师的家门前按铃，昨天没来是因为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不然她一直都会在做完外公外婆交代的事情后来学琴的。
    就算那时已经是深夜，也不会有人在乎她究竟跑去了哪，有没有乖乖待在仓库里，就算死在荒郊野岭他们也不会在乎。
    铃响之后过了几秒，教琴老师打开了门，脸上掛着那张南晨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笑顏。
    在这个小村庄里就只有教琴老师愿意和南晨接触，其他知道南晨情况的人虽然会同情她，但却不会试图伸出援手。
    只有教琴老师回应了南晨的请求，没有要求任何报酬地指导她弹钢琴。
    「昨天没来很抱歉。」南晨学到一个段落后，在休息时间用沙哑的声音向教琴老师道歉。
    她先是愣了愣，忽然抬手覆上南晨的额头，又用另一隻手对比了自己的额温，然后皱起眉。
    「你发烧了吧？怎么不早点说呢？」教琴老师担心地问。
    「这种小感冒就算放着也会自己痊癒的，不重要。」南晨的回答冷冰冰地，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情绪起伏，「而且就算说了，外婆他们也不会带我去看病或给我药物。」
    「难怪你的脸看起来一直都那么红，告诉老师，我就可以帮你啊，我有药的。」
    教琴老师说完，从椅子上起身就准备要去拿药，却被南晨拉住衣角。
    「南晨？」
    「你为什么要帮我？无偿教我弹琴，还说要拿药给我吃，你有什么目的？」南晨警戒地看着教琴老师，「就算你帮了我也没办法从外公外婆那里得到任何好处，他们不重视我。」
    南晨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年幼时那位教琴老师会对她这般亲切。
    就她从外公外婆那里看到学到的知识来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偿的好，肯定都是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某种利益。
    「……你认为我帮助你，是因为想要得到好处？」
    「不然呢？」南晨理所当然的回应。
    若是不这么解释，她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为什么教琴老师要帮助自己。
    教琴老师蹲下身，和坐在钢琴椅上的南晨平视，她一双茶色的眼瞳中盈满的不是不悦，而是心疼。
    心疼这个年幼的孩子，思想却已经被腐败的大人给侵蚀。
    「南晨，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想要得到好处才会对别人释出善意的。」
    「那老师你说，你是为了什么？」南晨不死心的追问。
    「老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想帮助你，想看你弹琴的样子，想让你有个依靠。」
    教琴老师握住南晨方才拉着自己衣角的小手，见南晨想要把手抽回，她更加用力地去握紧那因发烧而灼热的手。
    「老师，请你放开我。」
    「我是知道的，应该说全村人都知道你的外公外婆是如何对待你，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挺身而出，对吧？」
    「那是正常的，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係，他们没有必要出面帮我。」
    「所以在南晨看来，我帮助你的行为是不正常的吗？」
    南晨点头，从教琴老师答应她无偿指导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搞不懂其中的原因。
    「……南晨，你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教琴老师闭上眼，语气变得严肃。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说起：「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像我这样帮助你的人，甚至是比我还要对你更友善的人，因为南晨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有喜欢你而去帮助你的人存在。」
    「那些都是跟你一样不正常的人。」南晨撇开头，不愿和她对视。
    「你可以这样想，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这个村庄，到外头的世界去，会发现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等你去探索，在那探索的期间你会遇到很多人，老师希望你能够和那些人交际。」
    离开村庄？与人交际？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有很多好处的哦，你会不再孤独，不必再一个人强忍着痛苦，不用再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一切，你会有个避风港，能够让你喘口气，然后再继续向前迈进。」
    教琴老师笑着瞇起眼，如弯月一般。
    看着她的笑容，梦里的南晨突然想起了另一张脸，和眼前的人有着相似的温柔笑靨，也同样都是个不正常的人。
    那张脸从模糊到清晰，南晨张开小嘴，喊了一个名字：
    「──慕恒？」
    然后梦醒了。
    南晨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她还清晰记得刚才所做的那个梦。
    这是她第一次梦到幼时有关于教琴老师的回忆，她以为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只是人生中一个过客，一个曾经的滥好人，但想不到她是一直记着教琴老师的。
    南晨遇到那个能让她不再孤独、不必再强忍痛苦、不必再独自承受一切的人──她现在脑海中只想到慕恒。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那个根本就还不认识慕恒的童年梦境里，喊出他的名字。

 Chapter 7 - 难题 (2)

    「南晨，你的黑眼圈很重啊……昨天肯定没睡好。」
    寒假过后的开幕式结束后，慕恒看着一回到教室就趴在桌面上的南晨，担心地看着她。
    这女孩一定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才没睡好的，慕恒敢打包票保证。
    在南晨的外婆同意了南若晴和许磊的再婚后，还又巴结了慕恒几句才离开，她一离开南晨和她的母亲同时松了口气，表情也不再那么沉重。
    从那位妇人对她们两人的说话口气和言语来看，这三个人大概相处的非常差。
    「我没事，只是昨天做了个梦，大脑没休息到，有些疲惫而已。」南晨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将脸整个埋在趴在桌上的手臂中。
    「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一节？早上第一节是电脑课，不到也没关係的。」
    「不行，我对电脑这种科技类產品很不擅长，就更需要去上电脑课了。」
    「可是你看起来真的需要休息。」慕恒不想看南晨这样继续逞强，「就去吧，我对电子科技產品很熟悉的，要是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慕恒蹲在南晨的桌旁，视线刚好对上转过头来的南晨，那半瞇起的眼睛里满是睏意。
    他忍不住叹气，都这样了还要硬撑，她到底是有多不想向人示弱？
    「南晨。」
    「怎么……哇！」
    慕恒直接将南晨从椅子上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感觉不到一点重量似的轻松。
    班上同学都已经到楼下的电脑教室去准备上课了，此时的班上就只有慕恒和南晨两人。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南晨一时有些慌张，撩起拳头就往慕恒的肩膀揍。
    「嘶……有点痛啊南晨，不要乱动，这样会摔下去。」慕恒笑了笑，没有责怪南晨的行为，只是让她不要再挣扎了，「不用强硬的手段，你是不会听的，不是吗？」
    南晨一下子被这句话堵得语塞，慕恒说得没错，她是打算不管慕恒再怎么劝她都要去上下一堂电脑课的。
    却没想到他有这个胆子敢这样把自己抱起来，这真是超出了南晨的想像。
    「不要再让我重复一次，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的话，你会乖乖跟我去保健室吗？」慕恒瞇起眼，盯着南晨闪烁不定的双眼。
    「……你到底为什么愈来愈烦人了？这只是犯睏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我喜欢南晨啊，所以这点关心是理所当然的。」
    砰通。
    这如雷贯耳的心跳声让南晨瞬间想起一件事──慕恒是向她告白过的，说了喜欢她！
    然后现在自己竟然让他这样抱着，想着想着南晨的脸就不知不觉变成苹果一般的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慕恒说得话。
    看着这样为了他的话而感到窘迫的南晨，慕恒很是满意，轻轻地放下了南晨。
    「呃，那个。」南晨不敢对上慕恒的灼热的视线，「我去保健室就是了。」
    「那我也要去。」
    「你去上电脑课，不然要怎么把老师上课的内容教给我？」
    「那个老师教得东西我早就会了，所以不用担心这个，我就是要跟你一起去保健室。」
    ──南晨不禁觉得，是不是自从慕恒告白之后，他的脸皮就愈来愈厚，欠打的缠人程度也往上加了好几个档次？
    「这样你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吧？」
    慕恒还是一张笑脸，但此时那张笑脸在南晨看来却像是得逞的狐狸一样。
    狡猾。
    「不，我还有理由。」南晨一脸正经地反驳，「没有人告知老师我们要去保健室，这样会被记旷课的，或许还会被全校广播。」
    这是南晨目前可以想出来最合适的拒绝理由，而且她说得也没错，这样无缘无故也没有报备师长就没去课堂上课的学生，是会被学校用全校广播的方式找人的。
    到时候不只是南晨丢脸，连慕恒都会跟着一起。
    「嗯，这确实是一个好理由。」
    「所以你还是回课堂上去吧，顺便帮我跟老师说我去保健室了。」感觉好像成功说服了慕恒，南晨转身就要离开教室。
    「等等。」慕恒搭住了她的肩膀，「你先去保健室，我去向老师报告说『因为南晨同学身体不适，所以我在保健室看照她』如何？」
    看来她还是一辈子都赢不了慕恒，再这个人面前她，除了课业以外她就只有认输的份。
    南晨也懒得和他吵了，在争执的这段时间内睡意不停侵蚀着南晨的意识，要是再继续讲下去她可能会直接昏倒在地。
    「随便你吧，我要过去了。」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我可以先陪你过去再到电脑教室的。」慕恒发现南晨的脸色又差了几分，担忧地问。
    「不需要，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弱。」南晨揉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得了，你就快去吧，上课鐘快要响了。」
    「这种时候让正在不舒服，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一个人去保健室，可不是一个男人该做得行为啊。」
    慕恒牵起南晨的手，「我就不勉强你了，可是让我任性一下吧，我送你到保健室就乖乖回去上课，不去照顾你可以吗？」
    「……这样的话，可以。」南晨低头看着慕恒自然牵起她的手，不知道该不该甩开。
    虽然南晨不再抗拒慕恒的碰触，但是现在他的身分是「和自己告白过」的男孩子，而且还说喜欢她，那照理来说南晨是应该不要任由对方触碰自己的。
    可是南晨莫名地有些眷恋起慕恒手心那股温热。
    透过手心与手心的传递，一股暖流淌进南晨心中，她知道慕恒在关心自己，而会这样关心自己的人，除了母亲和小时候的教琴老师以外，只有慕恒。
    「那我们走吧？」慕恒终于得到南晨的许可，开心的笑了出来。
    ──其实等会让他留下来照顾自己也可以的。
    南晨在走出教室前，看着慕恒宽大的背影，突然从心底冒出这个念头。

 Chapter 7 - 难题 (3)

    「那我就先回去了，南晨同学在保健室要好好休息哦？不可以偷偷硬撑着身子到电脑教室来上课，知道吗？」
    慕恒在走之前还不忘叮嚀南晨，后者嘴角抽搐了下，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的读心术是不是又进阶了？自己明明连表情都没动一下，他就能猜出来她在想得事情。
    「知道了。」南晨乖乖躺到保健室老师指定的那张床上，「你回去吧，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回来照顾我。」
    慕恒表情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时候他还反悔，南晨想必会对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
    「你们小俩口感情真好，那边的男同学不用太担心你的女朋友，我这边会好好看顾她的。」
    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保健老师突然开口，慕恒跟南晨同时红着脸用力摇头。
    「不是的，我们不是那种关係，老师你误会了……」南晨拼命解释着。
    「对，我们不是情侣，至少现在『还』不是。」慕恒若有所思地看向一脸慌张的南晨，嘴角又上扬几分，「所以还请保健姊姊好好帮我照顾一下她。」
    「孩子嘴还真甜，我会的。」保健阿姨朝慕恒眨眨眼，似是明白了他刚才话中的意思。
    只有南晨一个人还无法反应过来，慕恒刚才说「现在还不是」的意思是，以后会不一样？之后会成为男女朋友的关係吗？
    「你在想什么，赶快闭上眼休息。」慕恒走到南晨床边轻扣她的额头，「快睡，睡醒了再回教室上课，健康最重要。」
    「知道了啦，不用一直提醒我。」
    「知道就好，那我走了。」慕恒放心地笑了笑，这才离开保健室。
    慕恒离开后，南晨闭起眼躺在柔软的床上，果然贵族学校就是不一样，连保健室的床都这么高级。
    南晨本来是想让慕恒留下照顾她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毕竟他自己都说了电脑课教得那些课程他都已经学过了，根本没有再听第二次的必要。
    可是一想到他刚才对保健老师说得那句话，南晨没有那个胆子留住慕恒。
    ──如果真的和慕恒成为男女朋友，而不是朋友，那么自己能接受吗？
    南晨在思考这个问题。
    的确，朋友和男女朋友是不一样的，但相较于前者，感觉后者的关係要更加亲密，肢体接触一定也会增加许多。
    因为她说了「不交朋友」所以慕恒才提出「当男女朋友」并顺势告白，那整体来讲这就是南晨自己挖坑跳。
    面对慕恒愈来愈直接的表白，南晨不打算一直回避，但是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他。
    答应了会怎样？拒绝了又是什么后果？
    南晨对恋爱方面一窍不通，但她还是知道的，答应慕恒的告白等于愿意和他成为男女朋友，拒绝慕恒的话，两人很有可能就此形同陌路。
    若是以前的南晨会觉得失去慕恒也无所谓，但现在的她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她的生命中已经不只有母亲一个人了，还有慕恒，以极为强势且不讲理的方式闯入她心中那早已裂开的，铜墙铁壁的漏口。
    南晨自己明白，那个缺口是为了慕恒而打开的。
    ……但是男女朋友也有「朋友」两个字，这就让南晨很犹豫了。
    而且她和慕恒认识的时间也不到半年就被告白，任谁都忍不住觉得慕恒是不是一个很容易就会对他人动心的渣男。
    ──这种时候让正在不舒服，而且还是喜欢的女孩一个人去保健室，可不是一个男人该做得行为啊。
    南晨想起慕恒在教室说得话，用力摇了摇头。
    他不会是渣男，用那样的笑脸说出这种话语的慕恒不会是滥情的人。
    「你在做什么呢？不好好休息还在那摇头，还嫌自己的头不够晕吗？」
    保健老师坐在南晨床边的椅子上，做了和慕恒一样的动作──轻扣她的额头。
    「高中时期的孩子们最容易烦恼，这点老师很清楚，你是在烦恼关于那个男同学的事情，没错吧？」
    被保健老师一语点中，南晨这才睁开眼，转头看向一脸窃笑的保健老师。
    「……老师在笑什么？」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年轻真好，老师我年纪比你们这些学生大上两轮，早就已经忘了当初高中的自己都是如何去解开这些三千烦恼丝的。」
    「老师在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男孩子吗？」盯着保健老师那怀念的表情，南晨开口问道。
    「当然有啊，哪个高中女生不嚮往谈一场罗曼史般的恋爱呢？」
    「我就从来没想过任何关于恋爱的事情。」南晨抓紧盖在被褥里的衣角，「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结婚也没关係，只要能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就好。」
    南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向不熟识的保健老师倾诉这些，但她给南晨的感觉，有那么一丁点像教琴老师。
    尤其是那个笑容，虽然是一副窃笑的样子，却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到温和的暖意。
    「照你的话来解释，那个男同学不是你重要的人囉？」
    「他是。」南晨没有迟疑，立刻回答。
    虽然她再怎么不想承认，慕恒也已经在这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了，在南晨心里，慕恒是重要的人。
    「既然能如此肯定地反驳我，那为什么就没想过『和重要的人在一起』也可以是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呢？」
    这问题真是问倒南晨了。
    「我不知道。」南晨翻过身，不和保健老师面对面。
    「不知道的事情就好好去思考吧，青春期的孩子们所抱有的烦恼，都是需要经过思考才能够解开的。」保健老师笑着拍拍南晨的头，「睡吧，我答应那孩子会好好看顾你。」
    「……嗯，谢谢老师。」
    南晨再次闭上眼，这次她没有继续思考，而是直接陷入深眠之中。
    因为她知道，保健老师的问题，是现在的她无论如何思考都得不出答案的难题。

 Chapter 7 - 难题 (4)

    「所以我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我是听说南晨同学身体有恙在保健室休息，很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睡了一节课的南晨醒来后觉得精神恢復得差不多了，准备要离开保健室时，在门口撞上下课后来保健室探望自己的蒋雨禄。
    从放寒假那天之后，两人就没有交集了。
    「我只是睡眠不足而已，不是什么需要被关心的大事，你回去吧。」南晨的语气比起之前明显疏离几分。
    南晨并不讨厌蒋雨禄，只是在经过蒋思洵那件事后，她怎么也没办法再对这个女孩提起好感。
    保护着弱者──也就是蒋思洵──的蒋雨禄，在南晨眼中就像是护着雏鸟的母亲一样，不让人生厌，却也喜欢不起来。
    在她的观念里，这种过度保护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只会让蒋思洵永远无法成长，永远都瑟缩在蒋雨禄的羽翼下。
    虽说在大队接力的正式比赛时见到了懦弱之外的蒋思洵，但也不代表南晨对他的印象能够在那一瞬间完全改变。
    「那我们一起回去？」蒋雨禄不放弃地问。
    「不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南晨丝毫不留情面的回答她。
    不讨厌，但也不想和她过度亲近，这是南晨的想法。
    「……我知道了，那南晨同学先走，我想在保健室擦点绿油精提神。」蒋雨禄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下节是数学课，可要打起精神来才不会听课听到睡着呢！」
    ──会在数学课睡着是因为你没有认真听课才会这样吧？
    南晨不想吐槽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出保健室。
    回到班上，果不其然看见慕恒已经坐在南晨的位置上等待她的归来了。
    「这是我的位子。」南晨走向慕恒，口气比对蒋雨禄时要来得温和。
    「你可以坐我的位子啊，反正现在还是下课，不用介意啦。」慕恒笑着回应，并不打算把座位还给南晨。
    「那么随你便吧。」现在的南晨没有心情和他争论，一屁股坐在了慕恒的座位上。
    慕恒盯着南晨的脸好一阵子，他伸出手，抚上南晨还是有些苍白的脸颊。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都睡了一节课，气色看起来还是没有好转。」
    「我没事，已经恢復大半体力了。」
    「真的吗？」慕恒没有把手收回，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南晨你还不明白吧，在我面前，你已经藏不住任何事情了。」
    这话倒是真的。
    南晨没有反驳，慕恒说得也没错，他的读心术已经升级到一个南晨怎么也没办法隐藏心事的地步，那也就没有隐瞒他的必要。
    「刚才在保健室遇到蒋雨禄了。」南晨说。
    慕恒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会如此一样，「然后呢？」
    「她说因为担心才过去看我的，但我和她不算熟，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我觉得南晨你不讨厌蒋雨禄同学啊，对吧？」
    「不讨厌是一回事，要不要与之亲近又是一回事。」南晨直视着慕恒的眼睛，「我愿意接受你的靠近，但不代表任何人我都会接受。」
    这句话让慕恒一瞬间感到心动，但很快的他又冷静下来，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是因为蒋思洵同学？」
    「除了他还会有谁。」南晨回头，看向孤身一人坐在位子上的蒋思洵，「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孤僻、软弱无助，让我看了就来气，而像他这样的弱者，蒋雨禄同学还拼命保护着他，这更让人不爽。」
    「我还以为南晨对其他人的事情是漠不关心的呢。」慕恒笑得瞇起了眼。
    「我本来就是，只是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很碍眼。」南晨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她的感觉。
    蒋思洵的懦弱所导致的错误，却让毫不相干的蒋雨禄替他擦屁股，这怎么看都令人不悦。
    「南晨讨厌弱者，这点我看得出来。」
    「有人会喜欢弱者吗？」南晨皱眉。
    「当然有啊，有的弱者会让特定人士激起保护欲，就像可爱的小动物。」慕恒这才收回一直停在南晨脸颊上的手，「南晨不看漫画的吗？漫画中的男主角都喜欢保护柔弱的女主角啊。」
    「我不看那种对学术一点帮助都没有的书籍，而且柔弱也不一定就是弱者啊。」南晨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但你有想过，也许蒋雨禄同学对蒋思洵同学就是那样的，只是把男女主角的身分颠倒过来而已。」慕恒再次伸手，抚平南晨紧皱的双眉。
    对于慕恒说的话，南晨思索一阵，她想到的男女主角不是蒋雨禄和蒋思洵，是她和慕恒。
    「我不柔弱，所以你不会想保护我，对吧？」
    面对南晨突如其来的提问，慕恒愣了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跳跃式的问题。
    他们刚才不是还在谈蒋雨禄两人的事情吗？怎么会扯到他和南晨身上？
    「谁说只有柔弱的女孩子才会让人想守护？」慕恒笑了笑，「我喜欢南晨，所以我也会想要保护你，无论你弱小亦或是强大。」
    南晨忍不住害羞起来，她这是又自己挖坑跳下去对吧？
    慕恒的告白，她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答他，也没办法回应。
    「你喜欢我，是吗？」
    「嗯，我喜欢你，喜欢南晨。」
    慕恒逆着身后窗外的阳光，脸上笑靨柔情似水，对南晨，他情深似海。
    「……那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去想想该如何回覆你吗？」
    南晨终于问了出口，她有自觉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回应不了慕恒。
    「好，我给你时间，多久都可以。」
    「多久都可以？」
    「你没听错，就算等到高中毕业之后也好，我都会一直喜欢南晨，所以没关係，给你多少时间去思考都可以。」
    「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肯定？毕业后大家都会各奔东西，包括我们也是，你真的有那么深深地喜欢着我？」
    「对，我就是这么喜欢你，也没有想要去喜欢上其他的任何人。」慕恒的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南晨从被告白后就在想，自己究竟是有什么魅力，何德何能让这样优秀的男孩喜欢上她？
    「我会一直一直──喜欢着南晨，所以不用着急，慢慢来吧？」
    慕恒一点儿也不急着让南晨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南晨心中得到了一个属于他的位置，这就让他很满足了。

 Chapter 7 - 难题 (5)

    「我要去超市特卖，放手。」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跟你去，你忘了自己早上还在不舒服的事情吗？」
    南晨被慕恒拉着手，两人在大门僵持已有几十分鐘。
    星期一的放学后，南晨照惯例要准备前往超市特卖，原以为慕恒今天都没有提出要一起去特卖的要求是因为有事在身，结果却在出大门时被他给抓住了。
    而且她本想着要在买完时才回家的路上思考要怎么回答慕恒的表白，慕恒这么一跟来她怎么有办法去想那件事？
    「今天不行，你回家吧。」南晨皱着眉，使力想把手抽回来。
    「为什么今天不行？以往都没有说什么的，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放手，再拖下去我会抢不到任何限卖。」
    慕恒摇头，还是死抓着南晨的手不放。
    他从来不会做让南晨困扰的事情，但慕恒对南晨的身体状况放不下心。
    南晨听见周围经过的学生纷纷议论着僵持的他们二人，这让她更急于从这种尷尬的氛围下解脱。
    「不要让其他人看笑话。」
    「这有何好笑话的，我喜欢你，担心喜欢的女孩是很正常的事情。」慕恒一脸正经八百地反驳，「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陪你去超市了，不是说过了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食材，有哪里不好？」
    「不要说得那么直接，你能不能收敛点……」
    「让我一起去，我就放手。」
    南晨从认识慕恒到现在从来都无法好好拒绝慕恒，不管是他的好意，或是其他的任何事情。
    正当南晨决定认输让慕恒跟来时，慕恒家的车突然出现在门口，司机从车上走了下来，并到后座将车门打开，像是要迎接某人出来。
    「我不是刚才传过讯息说今天不用接我回去吗，这是怎么了？」慕恒维持拉着南晨的动作，转头看向自家的车。
    「……不好意思，少爷。」
    车门完全开啟，从后座伸出一双细白的长腿，当看清走出来的人时，慕恒呼吸一滞。
    从车上下来的女人模样看上去十分年轻，穿着华贵的精品服装和首饰，脸上有着和慕恒相似的五官。
    她眼中萤光流转，看着慕恒的眼神既是疼爱更是亲密。
    「小恒，妈妈今晚预约了餐厅想和你一起去用餐，所以这才拜託林伯让我到学校来接你。」女人的声线虽然清冷，语气却是极为温柔。
    慕恒没有说话，他瞪大双眼，抓着南晨的那隻手也不觉紧了几分。
    南晨来回看着两人，如此相似的精緻五官，想必就是慕恒的母亲无误了。
    但为什么在看到自己的母亲时，会是这样一个不可置信、又充满恐惧的眼神？
    「慕恒？」
    南晨回握了握慕恒的手，这才发现他掌心温度冰冷如置身寒窟之中。
    那微微颤抖着的、冰冷的手。
    「别发愣了，来，跟妈妈回家梳洗一下出门吧？」女人走近慕恒几步，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南晨，她微瞇起眼，「这位是？」
    不知是不是南晨的错觉，她觉得慕恒母亲看着自己的目光带有深深的敌意。
    「您好，我是慕恒的同班同学，南晨。」
    「南晨同学吗……你好，我是小恒的母亲。」慕恒的母亲在听到回答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紧盯着慕恒抓住南晨的动作，「小恒，这样对同学多没礼貌？快放开。」
    慕恒没有动作，他看着眼前愈来愈接近的女人，拉着南晨向后退了一步。
    「妈妈还以为小恒交女朋友了呢，看起来并不是……小恒？」话说到一半，女人才发现慕恒正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
    「南晨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我喜欢她。」慕恒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像是要将这句话刻进对方的脑海中一样，「这是我喜欢的女孩，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我要陪她去超市採购。」
    「慕恒，你在说什么──」南晨面露尷尬地看向慕恒。
    「这是事实，不是吗？」
    慕恒打断南晨的话，他看向南晨，眼底满是无奈，还有一些南晨无法解读的情绪。
    如果说他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是恐惧而陌生的，那现在和南晨对视的这双眼中，带有深沉浓厚的悲伤。
    南晨一时回答不上来，只能愣在原地，任由慕恒将她的手愈抓愈紧，彷彿是害怕一松手，她就会跑开。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开口跟慕恒说，就算他现在放手，自己也不会去任何地方的。
    就算超市特卖的时间已经开始，甚至都过去快半小时了；就算她急着想要去思考如何回答慕恒的表白，不想将这件事拖得太久，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因为南晨能感受到，慕恒现在非常需要她在这里。
    不知不觉，南晨主动回握住慕恒的手，想要试图传递些自己的温度给他，让这双总是温暖自己的手不要这么冰冷无助。
    ──因为这份冰冷，让南晨莫名有种不知名的悲伤。
    总是温热着的掌心，此时此刻却是刺骨地寒冷。
    「小恒，你在做什么？」被晾在旁边许久的慕恒母亲缓缓开口，她眼神紧锁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听话，现在就跟妈妈回去，你是富家少爷，慕氏企业的接掌人，没有必要去庶民的超市。」
    「……不，我要和南晨一起去超市，晚餐就请您自己先用餐吧。」
    慕恒没有错过南晨这些细微的动作，眼底深厚的悲伤消散无踪，他放轻力道，不再像方才那样紧握着南晨的手，生怕握得太紧弄疼了她。
    他就像是条溺水的鱼，明明鱼是不可能会溺水的，却险些溺毙在名为「母亲」的死海中。
    但就在即将翻肚的那刻，他被一隻温柔的手导引回到了湛蓝清澈的海洋，在其中得以生存。
    那片海洋名为南晨，正是站在他面前，这个让他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女孩。
    只要身处在这片海洋中，他就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走。」
    不顾身后母亲的叫喊，慕恒拉起南晨就跑。
    ──回到家后，林伯一定又要说「夫人很生气」这句话了吧。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慕恒脸上那毫无掩饰的笑容却比那天在车上和林伯对话时看起来还要更加开心、更加耀眼。
    能够如此灿烂耀人的原因，是因为有南晨的存在，因为有她的这隻手，慕恒才没有选择退缩服从。
    因为喜欢的女孩就在身旁。

 Chapter 8 - 主动追寻 (1)

    不知道跑了多久。
    两人只是一直牵着手，在夕阳之下的道路上奔跑着，不顾其他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就那样一股劲地跑着。
    跑在慕恒身后的南晨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但从相握着的手，她能感觉到慕恒此时有多么雀跃。
    可是她还是不得不用力拉住慕恒，迫使他停下脚步。
    「南晨？」慕恒回过头，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一副不解的模样。
    「你……跑得方向，跟超市是反方向哦。」南晨说。
    「啊？」
    慕恒四处张望，周围的场景的确不像是往超市方向会经过的建筑物，看来他真的是因为太过高兴而冲昏脑袋，这才跑错方向。
    这下可尷尬了，少说他们也跑了十几分鐘左右，现在折回去全力衝刺往超市跑也来不及赶上特卖。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都怪我，让你遇到这种麻烦事，错过今天的超市抢购。」慕恒一脸抱歉地道歉。
    「不用向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南晨摇头，「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任谁都会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
    「如果是南晨会吗？」
    「我没有遇过这种情况，但要是发生的话，我想我的反应会和你一样，所以不用自责，超市特卖下星期一还有，家中也有剩馀的食材，不必为此道歉。」
    南晨为了让慕恒不要太过自责，朝他笑了笑。
    在她觉得自己做错事时，母亲也会这样对着她笑，所以下意识地，她也对慕恒这么做。
    但南晨本来就是鲜少露出笑容的人，这么一笑，看得慕恒整个人都傻了。
    女孩白净的脸庞被夕阳烘染上一层温暖的橘黄色，现在的南晨一扫平时给人的冷漠形象，笑得彷彿只是一个普通少女那样自然且美丽。
    这样的笑容是如此适合南晨，适合到让慕恒心里不由生出希望南晨一直这么笑着的想法。
    「既然都错过了超市特卖，不如我们就去旁边的公园坐一会吧？我会送你回去的。」慕恒提议道。
    「好。」跑了一段路，南晨也觉得有些累了，这就答应慕恒的提议。
    两人走进公园，有不少孩子们正在游乐器材上玩得不亦乐乎，南晨找了一处有树荫遮住的长椅处和慕恒并肩而坐。
    二月的风还有些凉意，只穿着单薄的制服，南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南晨没带外套出门吗？」慕恒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南晨身上。
    「忘了，早上出门得有些急。」南晨看向也同样穿着制服的慕恒，「把外套给了我，这样你不会冷吗？」
    「我可是男生啊，这种时候就该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展现温柔体贴的一面。」慕恒温柔地笑着拍拍南晨的头。
    ──又是那么直白又毫不隐讳的说出了「喜欢」两个字。
    南晨并不是很了解有关于男女情爱之间的事，应该说她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有被人喜欢上的一天，对象还是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的慕恒。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这样真诚的一份感情。
    「慕恒。」南晨吞了吞口水，轻声唤他。
    「怎么了？还觉得冷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跟你说……」南晨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我对与人交往这种事情从来没有经歷过，也没想到会有人喜欢我，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南晨还记得，慕恒当初说过，既然不能当「朋友」那就成为「男女朋友」的关係。
    即使慕恒是目前在她世界中与自己最为亲近的异性，即使她已经决定不再抗拒慕恒的好意，即使她已经决定要慢慢开始接受慕恒的存在。
    但和慕恒交往什么的，南晨从来没想过。
    「你一直在苦恼着这件事吗？」慕恒注视着南晨出神的脸，「不用急着回应的，我说过，我会一直喜欢南晨，不管是现在还是毕业以后，都会喜欢你。」
    「为什么你能这么篤定？」
    南晨对上慕恒那盈满柔情的双眼，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再继续和这双眼对视的话，也许真的会被吸进去也说不定。
    「因为我是慕恒，我清楚自己喜欢的女孩是谁，并且有足够的自信一直喜欢着她。」
    「跟我这种人在一起有什么好处？你是富家少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我们生活的环境天差地远，光是靠近我就已经很奇怪了，想和我交往不是更莫名其妙的一件事情吗？」
    等到说完整句话后，南晨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应该的话。
    她明明知道慕恒不是会在意身分的那种人，她明明选择相信慕恒不会用那种狗眼看人低的眼神看她。
    但是为什么，她要说出这种不堪入耳的话语？
    ──慕恒肯定生气了吧。
    南晨别过头，不愿再和他对视。
    如果是以前的南晨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失态，她总是那样镇定，镇定地就像任何事情都无法在她心中掀起惊滔骇浪一般。
    可是慕恒那些真诚而直白的话语，让她动摇了。
    「南晨。」
    「做什么？」
    「我并没有生气，所以把头转过来，好吗？」
    慕恒的语气中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彷彿那些话对他没有造成分毫伤害。
    「你为什么不生气？我说了很难听的话，不是吗？」
    「你先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就告诉你。」
    南晨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再一次对上慕恒双眼的剎那间，她近乎落泪。
    那是一双毫无责怪，并且带着疼惜和怜爱的眼神。
    慕恒伸手抚上南晨一边的脸颊，将自己的脸靠了过去，「我知道那些想法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的，但没关係，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我一直都不急。」
    「……你倒是生我气啊。」南晨的声音染上一丝哭腔。
    「不要，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不会生南晨的气。」
    慕恒一直都是这样温柔地对待她，从认识以来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就连应该要感到愤怒的话语，都因为是从南晨口中说出来的，就足以让他连一点怒火都燃不起来。
    「我会等，等南晨想跟我交往的那天。」
    慕恒贴着南晨的额头，距离近的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清香，而慕恒身上的味道，是那样地令南晨感到安心。
    「我等你。」慕恒再一次强调。
    我等你，不管要花多长的时间去等待，要花多大的力气去更加接近你，我都愿意。
    只希望在你前行的道路上，终点所看到的人，能够是我。

 Chapter 8 - 主动追寻 (2)

    安全将南晨送回家后，慕恒笑着和她挥手道别，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南晨突然觉得有些不捨的情绪从心底涌上。
    不捨这个人对自己这么好，不捨他说愿意为了自己而等待，不捨他这么早离开。
    南晨的外婆曾经说过，像她这样的人，一生都不会有人想要和她往来的，更不要说发展成更进阶的亲密关係了。
    在这些言语薰陶下成长的南晨，自然而然也就认为外婆说得没错，即使她再怎么不甘心，她的身分地位总是低于他人。
    所以南晨很在意身分以及地位都是来自于外公外婆教育的原因。
    但是自从遇到慕恒后，她的想法开始逐渐有些变化。
    也许并不是所有身分显贵的人都会瞧不起身分低微的人，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像外公外婆那样在意身分差异，不是所有千金少爷都是嚣张跋扈的个性。
    不是所有有着身分差距的人，都不会喜欢上另一个人的。
    对南晨来说，慕恒永远都如早晨的阳光那般温暖而灿烂，是她太过靠近就会被灼伤的存在。
    她一直尽力不去与他人交际，一直觉得自己的世界中只要有母亲就足以过一辈子。
    可是慕恒闯进了她的世界，从一开始的突兀，到后来南晨自己愿意在心中开出一扇门接纳他。
    会有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慕恒没有放弃过靠近她，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退缩，没有因为她的家庭背景而嘲笑过。
    慕恒在她面前一直都是那样温柔亲切，那样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自己，那样直白地对她说出他心中所想。
    南晨知道，其实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慕恒。
    撇掉身分差异这点，虽说在学业上南晨从来不会输给慕恒，但在其他的各种方面上，两者的程度差异简直是望尘莫及。
    就这样和他交往好吗？两个人能顺利在一起吗？交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拒绝慕恒真的好吗？他会不会从此远离自己？会不会再也不对她露出笑容？
    「小晨？怎么一个人傻站在门口不进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南晨的母亲和许磊两人刚用过晚餐回家，看见南晨一个人站在门口，也不顾春天的风吹在身上还是那样的冷，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
    做为一个母亲，她对自己的女儿再了解不过，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十分苦恼的事情，她才会像现在这样一副呆愣的模样。
    「妈妈，许磊叔叔……」南晨这才回过神，「我……」
    「先进去吧？不要在外面吹风，小心受凉了。」许磊说，同时将手中提着的一袋食物递给南晨，「这是你妈妈让我买的，说是你很爱吃，拿着吧。」
    「不，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係，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南晨看着许磊笑弯的双眼，一时间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慈父的感觉，即便她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
    但所谓的父亲，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收下了，谢谢许磊叔叔。」
    「那我们快进屋吧？外面真冷呢，还好小晨有记得穿外套。」
    听母亲这么一说，南晨才想起方才在公园时，慕恒给她披上的外套忘了还给对方。
    慕恒身上的清香縈绕在南晨周身，光是这个味道，就让现在大脑混乱无比的南晨整张脸瞬间红得像苹果一样。
    随着母亲和许磊的脚步进屋后，南晨坐在客厅，还是无法止住心底那股莫名的悸动感。
    明明就只是披着一件属于慕恒的外套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地害羞？
    「小晨，你的脸很红啊，是不是在外面吹风太久，受寒了？」
    「不、不是的。」南晨窘迫地低下头，「妈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妈妈都会回答你的。」
    南晨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
    「妈妈，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呢？」
    似乎是没料到南晨会问这种事情，先是愣了一下，南晨的母亲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原来是在思考这件事情才会像刚才那样站在门口发呆啊，是慕恒同学跟你告白了吗？」
    「怎、怎么会被发现的。」南晨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头更往下低了些。
    「这不是很容易就知道了吗，最靠近你的异性也只有那个孩子了。」南晨的母亲见状都笑瞇了眼，「这是你第一次询问我有关于恋爱的话题呢。」
    「只是突然想问问而已，妈妈和许磊叔叔不也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吗？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要如何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人？」
    面对南晨一连串如砲弹般的问句，母亲不知该先回答哪个，这时许磊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锅香气四溢的热汤。
    「在聊天之馀不如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如何？」许磊将汤锅放在桌上，分别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蛋花汤。
    南晨看着碗里的蛋花汤，久久不语。
    母亲最爱喝蛋花汤这件事，南晨自然是很清楚的，但不知为何许磊也知道这件事。
    「你妈每次出门和我吃饭，都喜欢点一碗蛋花汤，不要太咸，也不要加味精的那种。」许磊看着南晨的脸说道。
    「许磊叔叔观察得很仔细呢。」南晨说。
    「那是当然，因为是深爱着的女人啊，怎么可能不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及喜好呢？」
    南晨听到这句话不禁去想，慕恒是不是也像许磊这样观察着自己的呢？
    「小晨很苦恼吧，要怎么回应慕恒同学。」
    「妈妈……」
    「长这么大，妈妈还没看过你这个样子，这都要多亏慕恒同学呢。」南晨母亲轻笑着说。
    「别笑话我了，我可是真的很困扰的。」南晨喝了口汤，感觉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心情，我并不讨厌慕恒，也发誓过要去接受他，但是交往……」
    「小晨还不了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没错吧？」
    面对母亲一针见血的话，南晨只能点头。
    「那就不要急，你们才高一不是吗？还有三年的时间慢慢来，我相信慕恒同学会等你的。」
    「可是妈妈，让人一直这样等着是很没礼貌的一件事吧？况且他是富家少爷，而我只是个平民而已，怎么能够……」
    「你觉得慕恒同学会在意这些吗？」
    「他不会。」这个问题，南晨能够斩钉截铁地回答。
    慕恒不会以一个人的身分高低来评断这个人，从和他相处的这几个月，对他的了解程度虽然不高，但唯有这一点南晨是肯定的。
    「而且太过心急也不好，所以就慢慢来，好吗？慕恒同学是个好孩子，他会愿意等你理解什么叫『喜欢』的心情。」
    ──我会等，等南晨想跟我交往的那天。
    不知为何，慕恒今天所说的这句话在南晨脑海中回盪，久久不得散去。

 Chapter 8 - 主动追寻 (3)

    四月已经沾上夏天的边际，南晨抬手遮住头上过于灼热的阳光。
    她和慕恒还是保持那样不近不远的关係，偶尔周一结伴去超市特卖，下课后在教室内讨论功课，慕恒也没再提过有关于「喜欢」的任何话题。
    这样的距离让南晨感到很舒适，但她知道并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
    「喂──那边的别偷懒啊，快给我认真把棚子搭好。」
    远处传来方谦的声音，南晨这才回过神，继续手边搭建棚子的动作。
    学校准备要举办对外开放的园游会，到时会有很多企业家前来，因此校长特别要求，每个班级摆得摊贩和所贩卖的物品都要有一定水准。
    但这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园游会而已，南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变得有高格调水准。
    「忙里偷间被抓包了？」
    慕恒扛着长桌从另一边走来，对着南晨笑瞇瞇地说。
    「我没有，只是在想事情。」南晨将慕恒放下的长桌摆定位置，转而看着满头大汗的慕恒，「倒是你，今天还挺热的，到阴阳处去休息一会吧。」
    「我没事的，才不像休息区那些已经举白旗投降的千金少爷那么娇弱。」慕恒笑着指向方谦所在的休息区，已经有不少人都在嫌累跟喊热了。
    「你自己也是少爷，还敢说。」
    「至少我的体能比他们好，也比他们更能吃苦啊，况且这点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慕恒回道。
    南晨注视着慕恒始终掛在脸上的笑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期待园游会？」
    「咦？看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因为你一直在傻笑。」
    慕恒笑得噗哧一声，「我是很期待啊，园游会可热闹了，虽然来得大概都会是些跟学校谈生意和投资的企业老闆，但我还是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活动。」
    「人挤人的，感觉就很噁心。」南晨说。
    「那南晨可以负责顾摊子啊，如果你要顾，我就跟你一起，反正老师也还没找到顾摊子的人选，我们两个一起刚好。」
    那挺拔身影逆着阳光，替南晨遮住大半灼热的日光，他笑得那样乾净好看，纵是已经看惯了的南晨也不觉愣住。
    然后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人跟自己告白过。
    想到这南晨就不认为自己能静下心和他两人单独顾摊位。
    从那天和许磊谈过后，南晨时不时就会想起慕恒的告白，以及他说的愿意等待，再想到他对身分地位的不在意，与其他千金少爷的不同。
    和慕恒单独相处，似乎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这……你不是说喜欢热闹吗？你去逛摊子就好。」南晨撇过脸，「我一个人顾摊也可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一个人逛也不有趣啊，我想和南晨一起过园游会，不管是顾摊也好、游逛也罢，都是要和你一起才有意义。」
    ──这人又开始直白的感情攻势了，还想怎么两个多月没发作，一来就这么有衝击性。
    「你还有其他朋友。」南晨淡淡应对。
    「南晨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慕恒一句点破，南晨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要反驳也不是，要承认也不是。
    不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而是觉得，如果这个状态下的自己和他独处，一定会很不自然。
    「你不要误会，我没那个意思。」开口后犹豫一会，南晨知道自己只有妥协这个选项，「好吧，既然要一起顾摊，那就先去找老师报备。」
    南晨正要去找方谦，却被慕恒一把拉住手，回过头，对上的是那略有些受伤的眼眸。
    「我勉强你了吗？」慕恒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南晨斩钉截铁地回答，「一点都不勉强，倒是苦了你不能去开心地逛园游会，要跟我无聊地顾摊。」
    「跟你一起做得事情，无论是什么，都会开心的。」慕恒这才收起受伤的神情，微微一笑。
    这种曖昧不明的关係，不近不远的距离，加大了南晨心中的拉扯。
    她想早些搞懂，自己到底对慕恒是什么感情，到底想怎么为他们之间的关係命名，到底是想要成为他的谁。
    两人走到坐在休息区的方谦面前，说了想一起顾园游会摊位的事情。
    本以为方谦会马上答应，没想到他却皱了皱眉，「已经有一对先来跟我说了，还是你们要四个人顾摊？」
    「方便问一下是谁也想负责顾摊吗？」南晨问。
    「蒋思洵和蒋雨禄。」
    有种早就猜到的感觉。
    南晨并不是很想再和这两人有多馀的接触，蒋雨禄倒也罢了，蒋思洵她是连靠近都不愿意。
    可是让她去逛摊位，她也很不愿意。
    慕恒看着南晨一脸纠结的样子，抬手揉揉她的头顶，「我有想法。」
    说完，慕恒转头看向方谦，「园游会是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下午四点吧？如果可以的话，就分早上和中午之后两班顾摊，如何？」
    「你这是个好提议，不错，果然是有长脑的学生。」方谦点头，「那就照你说得做吧，至于谁顾上午谁顾下午，你们自己去讨论。」
    「谢谢老师。」两人同时说。
    一同坐到休息区离其他同学较远的地方，慕恒才开口：「南晨不想和他们接触我是了解的，所以就让我负责去协商吧，你想顾哪个时段呢？」
    南晨仔细想了想，园游会那天是假日，母亲和许磊说好了都会在下午的时候来，「顾下午的班吧，我妈妈和许磊叔叔会来。」
    「不是因为会来所以要带着他们逛园游会，而去选择早上的班吗？」慕恒疑惑地问。
    「我不想打扰到他们。」
    「也是，很符合南晨的作风。」慕恒轻笑，笑若清风，「我也不想在跟南晨两人独处的时候被任何人干扰呢。」
    「什……」这句话堵得南晨心里一慌，差点就要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没什么，那我会去和蒋雨禄同学两人说的，你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南晨盯着慕恒转过去的侧脸瞧，这人生得真的一副好皮相，到现在还是有很多其他班级的朋友会来找他聊天打闹，十有七个都是女孩子。
    这样好的男孩喜欢自己，若不是慕恒总是那样直白地坦承他的心意，南晨真的不打自己一巴掌还不相信。
    然而因为陪在身边的人是慕恒，所以她想任由心底某个幼苗成长，直至茁壮，看看那份心情，到底是以什么模样呈现出来。

 Chapter 8 - 主动追寻 (4)

    慕恒在教室外头与蒋雨禄二人沟通，南晨靠在窗台边，看着他神色自若地和那两人讨埨，甚至不时还会对一脸紧张的蒋思洵笑一笑。
    南晨绝对做不出来，她连看都不想看到蒋思洵，要不是慕恒让她在这等，她早就转头进教室温书了。
    「请问是南晨同学吧，可以请你跟我们来一下吗？」
    突然一道好听的女声在南晨耳边响起，她闻声转过头去，一个相貌甜美的女生正对着她笑。
    话说得很有礼貌，声音也很好听，可她身后那一大群女学生眼里都散发着不怀好意的光，南晨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何要这样看着自己，但总觉得不大舒服。
    就这么跟过去的话，她有不好的预感，但不去也不是，人家都「彬彬有礼」的来请了。
    「南晨？这些是谁？」
    谈完事情的慕恒走到南晨身边，看到她身前那一群女生，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还是掛着一贯的笑容。
    「这是你的朋友？」慕恒问道。
    「不是。」南晨摇头，「她们说有事找我。」
    慕恒对于这种事情见得可多了，他的朋友很多，但其中总有特别亲密的，尤其是现在他和南晨几乎形影不离，对此不满的人当然会找上门来。
    他不想让南晨接触到这种人类的丑陋面，更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受伤。
    慕恒很清楚，女生是很可怕的一种生物。
    「下次行不？我想和南晨一起去福利社。」慕恒笑着问那些女生。
    她们一见慕恒开口，个个面有难色，站得比较靠后一些地正在交头接耳着什么，南晨听不清楚，只知道她们看起来很为难。
    南晨不喜与人来往，但若是真有事要找她，还是会搭理一会的。
    而且慕恒从来不去学校的福利社，怎么今天就突然说想去？这怎么听都比这几个突然找上她的女同学要来的可疑。
    「你先去吧。」南晨说。
    「可是我希望你陪我去，我们现在就走吧？」
    「不了。」南晨这话说得坚决，她转而看向一开始来请她的那个女孩，「如果不是要紧事就别浪费我时间，走。」
    其实南晨心理清楚，有什么要紧事是会需要跟别班同学说的？一看便知这几个女生都不是她班上的人，那种怀揣恶意的眼光也让她很不舒服。
    「啊……好。」那个女孩有点被南晨的脸色给惊到，转过身才说：「跟、跟我来。」
    她连声音都在打颤，因为南晨的神色实在很冷，冷得宛如置若冰窟，让人忍不住浑身发抖。
    慕恒眼看着南晨和那一大群女生走了，握紧双拳。
    没有多做犹豫，在她们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毅然决然偷偷跟了上去。
    那群女同学带南晨来到校园一处偏僻的地方，这里是监视器的死角，平时若不是想偷偷谈情说爱的男女朋友，是不会有其他学生到这里来的。
    南晨心里虽有不好的预感，但她并不会感到害怕。
    几个同年的女生能对她做什么？应该换个说法──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在意。
    「说吧，什么要紧事？」南晨问。
    她低头看了眼手錶，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不到四分鐘，她可不想在物理课上迟到。
    「那我就先说了，你最近和慕恒同学走得很近啊？早就看你不爽了！」一名化着浓妆、盛气凌人的女同学率先站了出来，说完还推了南晨一把。
    南晨站稳身子没向后退，她心里默默嗤笑，都什么年代了还会发生这种小说里陈腔滥调的剧情？
    而且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未免也太好笑。
    「你以为你是谁？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凭什么就为了陪一个你，慕恒同学就拒绝了其他朋友的出游邀约，就连在走廊上聊个天都急着要进教室找你！」
    南晨不想说话。
    「那么理所当然的让慕恒只跟着你一个人，他其他朋友都要跑光了！若不是他人好，大家都喜欢他，他早就跟你一样没朋友了！」
    「你再说一次？」这次南晨不能默不作声了，因为说到的人不是她。
    说她没朋友可以，因为这是事实，她也不想要朋友，但说慕恒的话，南晨不能接受。
    慕恒是多好的一个人，南晨明白。
    他花了多少时间陪伴自己，南晨明白。
    每次他在教室和自己讨论功课，被朋友叫出去聊天时，总是不到两分鐘赶就回来，南晨明白。
    南晨知道，慕恒几近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她，就因为慕恒喜欢她。
    「你还有脸要我再说一次？你、你这人别太过份！」
    其他几个女生开始激动起来，不只每个人都伸手推南晨，过分一点的还想去扯她头发，被南晨轻松闪开。
    「你们是慕恒的朋友？」南晨冷着声问。
    「是！我们当然是！就是因为你，他才都不来找我们聊天，也不跟我们出门玩了！」
    「如果你们真的是他的朋友，那就不该来找我麻烦，去考虑一下自己为什么被冷落了还差不多。」南晨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说：「还有，你们刚才的说法就好像是在指责慕恒都不找我以外的人，反而是在怪他，不是怪我，我听不下去。」
    「你！」
    站得离南晨最近的一个女生抬起手，作势就要扇南晨一耳光。
    可南晨怎么可能让她如意，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只手，皱起双眉，南晨说：「有话用嘴说，不要动手动脚。」
    刚才被推那几下已经让她不太高兴了，现在还想出手打她，这不能忍。
    「真该让慕恒知道你们是什么嘴脸，做他的朋友，你们不配。」
    「难道你就配吗！」
    南晨愣了会，没料到她会这样反击，顿时低头不语。
    她和慕恒不是朋友，从来就不是，一直保持在未命名的关係，曖昧的界线。
    「配不配做慕恒的朋友」这种事南晨从没思考过，因为她没想过要和任何人交朋友，而那些任何人也包括慕恒在内。
    但如果不想成为朋友，又想待在他身边，那该是以怎样的身分？
    「说不出话？说不出话就乖乖挨打！」那个女孩挣脱开南晨的手，扬手又是要扇她耳光。
    这次南晨没阻止她，而是一隻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拉住了那个女孩，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南晨猛一抬头。
    来人正是慕恒，他脸色极为难看，双眼简直能喷出火似的看着这群围在南晨身边的女生。
    「你们，在做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一阵寒风袭来，不如往日慕恒面对眾人时那宛如春风迎面的感觉。
    慕恒生气了，而且不只是有点气愤，而是一股无法被熄灭的燎原怒火。

 Chapter 8 - 主动追寻 (5)

    「慕恒，把手……放开，她没想对我怎样。」南晨说。
    南晨心想：慕恒在朋友及外人口碑中总是笑容满面待人和善，若是今天这副模样被这几个女生传出去，要真传开了那还得了？他的形象必然会受到影响。
    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南晨觉得不值得。
    慕恒回头看了南晨一眼，眼里的怒火瞬间熄灭，他很是犹豫，最终还是放开那个女孩的手，低声地说了声「抱歉」。
    「快上课了，你们先回教室吧？要是迟到就不好了。」慕恒对那几个女学生笑着说，那笑容和平常分毫不差。
    几个女孩面面相覷，那个被慕恒一把拉住手的女生率先甩头离开，走前还不忘瞪南晨一眼，之后剩下几个人也陆陆续续跟上那个女孩的脚步离开，只留下慕恒和南晨两人大眼瞪小眼。
    南晨还在想，还在想刚才那个女孩所说「配不配做慕恒朋友」这件事。
    老实说，即使她和慕恒现在关係再好，两人相处得再融洽，她都没有要和慕恒做朋友的意思，就如她所说，他们之间一直停在一个曖昧的界线，未命名的关係，难以描述。
    她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于是问了母亲，母亲的说法是「慕恒同学一定会等她了解什么叫作喜欢的心情」，可待到那时，又是何时？
    南晨知道什么是喜欢和不喜欢，比如她喜欢母亲，她讨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富家千金少爷，但她不懂「恋爱」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许磊叔叔爱着她的母亲，所以他知道母亲爱喝蛋花汤，他会带母亲去她想去的餐厅，他会给予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这就是他表现出来的爱情。
    那慕恒呢？慕恒对自己的喜欢到底又是以怎样的形式来表达及呈现的？
    「南晨，她们真的没有伤害你、没有对你说一些奇怪的话吗？」慕恒见南晨久久不语，担心地靠前一步询问。
    南晨对上慕恒那双盈满担心的双眼，她忍不住撇开眼，每回对上慕恒这双眼时，她总觉得心里那不可抑制的感情总会愈来愈膨胀，那幼苗会逐渐成长，而南晨不愿让它开花结果，因为那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接受的。
    她还没忘记外公外婆说的话，她还没忘记自己对自己许下的那个誓言。
    即使她曾经想过，希望心中那株幼苗成长茁壮，希望她能弄清楚自己对慕恒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形式。
    「南晨，我的喜欢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一语惊醒沉浸在思绪中的南晨，她用力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力道大到让她微微眩晕，可是她不想让慕恒误会。
    不是的，你的喜欢没有给我带来半分困扰，是我自己在纠结、在逃避、在犹豫。
    「慕恒，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南晨问。
    慕恒毫不犹豫地点头。
    南晨向后退了几步，和慕恒拉开一定距离，她挺直身子，这次她没有回避慕恒那双带有爱恋的眼神，应该说她不能回避，因为做事最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是她。
    一件事总该有个了结，而这个了结，南晨想要亲自作结。
    「接近一个靠着奖学金就读的贫穷学生，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在此刻的慕恒眼中，南晨像是开学时初见那般，带有生人勿近的气息，却又隐隐让他感觉到──那一丝南晨希望他不要在这时候退缩的心情。
    慕恒笑了。
    「如果只是想从你那得到『物质』上的好处，我根本就不用刻意接近你。」
    这句话南晨再清楚不过，她知道慕恒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接近她，不是。
    可她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慕恒喜欢的人偏偏是她，而不是其他女孩，那些跟他身分地位更加相配的女孩，那些长相更加出眾美丽的女孩。
    南晨想要明确地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慕恒喜欢的人，是她。
    「我猜其实你根本不是想问我这件事，而是想问我为什么喜欢你，不是吗？」
    慕恒笑着一步步靠近南晨，最后停留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的距离。
    「这问题我也思考过，自从幼年开始和家人出席各大企业的宴会，我就见过人们各式各样噁心的嘴脸，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将来也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慕恒说道。
    然后他接着说：「然后我在开学那天看见了你，看见了我在开学之前就一直很感兴趣，以榜首身分考进日阳高校的你。」
    慕恒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时两人只相隔两步的距离，南晨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还以为榜首小姐会是个仗着成绩好就骄傲自大的人，没想到并不是那回事，而且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南晨你看到我的那一天，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家好歹也是知名企业，有多少企业家都想让他们家的千金接近我，让我对她们其中一个產生好感，以后两家企业就能合併或是合作，总而言之就是商业界骯脏的一面。」
    「可是南晨你对我完全没有兴趣，就像是在看一个普通人似的。」
    南晨不否认，她那时候看到慕恒，的确只认为他那双宝蓝色的纯净眼瞳十分美丽，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讲那么多，其实也就只有一个答案──因为你是南晨，所以我喜欢你，身分地位权势利益那些在我眼里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喜欢的你。」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慕恒笑若灿星，那双眼中彷彿乘载了漫天星河，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与南晨之间仅隔一步之遥。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慕恒笑问。
    「到底为什么我拒绝不了你？」南晨面露茫然地问。
    「也许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我，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个位置是留给我的，那也是一个位置，也足够了。」
    南晨抿紧下唇，片刻之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她主动向慕恒走近那最后一步的距离，她抬起头对上慕恒笑意盈盈的眼。
    打从幼苗自心底开始成长的那一刻，南晨心中就有了答案，她只是想要得到对方更加明确的回答而已。
    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南晨体内暴走，如同火山即将喷发那样，她无法也不想去压抑那股情绪，就任其暴衝，她觉得心口疼痛的难受。
    「慕恒。」
    「我在。」
    南晨深吸一口气。
    她记得母亲说过慕恒会等她理解什么叫作喜欢，但她却不喜欢让人等待，等待是一种无助无望的感受，那种感觉她比谁都要更加了解。
    慕恒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不愿让他体会那种感觉。
    「我们交往吧。」
    上课鐘声噹噹响起，但并没有盖住南晨说这句话时的声音，慕恒瞪大双眼，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南晨的脸颊，那隻手却停滞在半空中。
    南晨主动将脸贴上他那隻手，不自觉微微一笑，她又重复说了一次：「我们交往吧。」
    不懂喜欢是什么，不懂交往是什么，那是不是亲身体验过后就能明白？
    就算不是这样，南晨觉得，只要是和慕恒在一起，这些不懂的事情迟早都能得到解答──
    因为是与如此深切地喜欢着自己的慕恒一起。

 Chapter 9 - 交往这件事 (1)

    慕恒和南晨开始交往的这件事不知为何在学校迅速传开，大概有多快呢──就是昨天才刚交往，今天就被一群人围堵在校门口问八卦的程度。
    「你们两个真的交往了吗？是约好一起来上学的吗？」
    「听说南晨同学不是很讨厌与人相处的吗？怎么会和慕恒同学这样的校内风云人物交往？这也太突然了吧？」
    「我的校园男神就这样脱离单身了，对象不是我，我不甘心！」
    「就算对象是你我还是不甘心！你们到底是怎么开始交往的？一定要问出个详细来！」
    「两位同学好，冒昧打扰一下，我是校刊社的社长，今天是想来请问一下两位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以及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交往的，是谁告白的呢？又是谁先喜欢上谁的呢？」
    南晨一脸淡然的看着眼前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正要开口，慕恒先一步挡在南晨娇小的身子前，他笑若春风，眼里乘载了整片耀眼灿烂的日光，亮得让人就要睁不开眼。
    「请不要全都堵在校门口，这样我们会来不及进教室的。」慕恒笑了笑，拉起南晨略微冰冷的小手，「交往是我与南晨之间的私人事情，就不一一告知了，不好意思。」
    南晨转头看了眼态度自若的慕恒，没有介意慕恒就这样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毕竟他们现在正在交往。
    交往中的男女朋友牵个手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事吧？更何况南晨也不讨厌慕恒牵她的手，因为慕恒的手总给她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慕恒牵着南晨一路穿过人墙，一直走到教室前面他才放开南晨的手，回头说：「没事吧？会不会觉得很吵很烦之类的？」
    「没事。」南晨摇头回道。
    「那就好。」慕恒回以一笑。
    两人走进教室，全班同学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直射二人，慕恒和南晨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动作一致地拿出了书包里的课本开始预习下一堂的上课内容，见状其他学生也自讨没趣，各自预习课业去了。
    应该是要认真的早自习时间，南晨的心思却飘向了昨天她向慕恒告白的那一幕。
    她记得慕恒双眼圆瞪，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似地不断重复地问：「你再说一次？」
    南晨耐心地一次次告诉他：「我们交往吧。」
    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忍不住脱口而出，只是看到慕恒保护自己的那一瞬间，她想起小时候总是在潮湿阴暗的仓库内等待天明的自己，那时候的慕恒就好比隔天早晨南晨打开仓库门，照射进来的那一线晨光般令人嚮往且眷恋。
    是不是其实自己心底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人出现，出现一个能够保护她、让她过得不要那么辛苦的人？
    等着一个能够保护她，让她能够专心一致去保护母亲，亦或是更好，两人能够一起保护母亲这样的存在。
    「南晨？」
    慕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南晨转头看向慕恒，他的眼底有千丝柔情，万般怜爱。
    那眼神看得南晨心中一跳，她不自然地回道：「怎么了？」
    「你好像不是很认真在预习呢，这不像平常的你。」慕恒闔上课本，笑了笑，「是在想什么吗？想昨天你向我告白的那一幕？」
    南晨叹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是因为你在我面前总是把什么都给写在了脸上，要猜不出来都很难。」慕恒笑说。
    「难道你就不会想到？」南晨问。
    「当然会啊，本该是由我来做得事情，却被你抢先一步。」慕恒低垂着眼，那笑容又多了几丝情愫，「我本想一直等你，等你明白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又称作交往，但很明显的，你已经先在心中给自己找出了一个答案，对吧？」
    南晨没说话，她只是直视着慕恒的眼神，而那个动作在慕恒看来就代表默认。
    她的确是找出了一个答案，一个也许与慕恒交往就能够从答案中得到更多的答案，她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这其中有一个问题，是她已经能够稍微回答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在他面前不经大脑思考地就做出平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至少对南晨来说是这样，比如说告白。
    南晨真的是在剎那间改变想法，想让心底那株幼苗继续深根发芽、继续成长，看看它到底能长到多大多高，对慕恒的感觉能够变化多少。
    「其实也是你先告白的，不是吗？」南晨突然说道。
    「是没错，但我还是想要亲口向你说出『请跟我交往』这种话啊。」慕恒无奈地笑笑。
    「老实说，在你对我告白之后，我就一直抱着『绝对不能抱持着试试看交往』的这种心态，当然我和你告白也不是用这种心态去说的。」南晨喝了口水，继续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交往的对象是你，也许很多我一直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就能得到解答。」
    南晨他们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交谈，班上其他人依旧在认真预习，没有人注意到位于角落位置的他们。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看到，此时脸红得像颗苹果般的南晨，和她座位旁正强忍着笑意的慕恒。
    「南晨。」
    「你又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能遇见你、喜欢上你，真好。」慕恒说。
    「我也是。」
    慕恒的表情微微凝滞，南晨又接着说：「……遇上的人、接近我的人，走进我心里的人，这些都是你，真好。」
    真好。
    「但如果每天早上都要像今天这样被堵在校门口就一点都不好了。」南晨又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说。
    慕恒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边笑边回说：「南晨你还真会破坏浪漫的氛围，你交往的对象是我，在这所学校内，碰上这种事情是难免的。」
    「你这是在反向说自己很有人气？」
    「我可没这么说，如果南晨认为我很有人气的话，那将是我的荣幸。」慕恒一笑，「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被围堵的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相信我。」
    「相信你？你有什么办法阻止那些怪人？」
    南晨说得怪人，自然是在指说慕恒是她们的校园男神，成了南晨的男朋友让她们感到很不高兴的花痴。
    「我当然有办法，你以为我是谁啊？」慕恒笑笑。
    「你是谁？你是慕恒啊，跟这有什么关係？」南晨一脸不解地问。
    「哈哈哈哈哈……果然，南晨你这点真的很可爱。」
    「……什么啊？」
    南晨不禁心想：可爱的是哪一点？然后慕恒又能用什么方式解决这个问题？难道他还有什么绝妙法子没拿出来用不成？

 Chapter 9 - 交往这件事 (2)

    很快的，一个星期过后，学生们引颈期盼的园游会到来。
    慕恒已经和蒋雨禄二人谈过，他和南晨负责顾下午的摊位，所以上午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到其他摊子走走晃晃。
    这一个星期内两人还是不断被外人骚扰纠缠，还有很多女同学在校内只要看到南晨就会投以充满恶意和妒忌的眼光，虽然南晨并不是很在意他人的看法，但被这种视线看久了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她在等，她相信慕恒说过的「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这句话。
    南晨站在和慕恒约好见面的楼梯间，时不时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錶，时不时抬头张望。
    「在找我？」
    慕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南晨刚要回头，就感觉头上被人扣了个东西，伸手一摸，是顶帽子。
    「今天阳光炙热，我怕你晒久了会不舒服，戴着吧。」慕恒笑说。
    「这就是你刚才要我在这里等你的原因？你去拿这顶帽子？」南晨问。
    慕恒不否认地笑了笑，「那顶帽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给我戴的吧？话说回来，南晨你真的要和我去逛摊位吗？不愿意也没关係，我不想勉强你。」
    南晨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更不喜欢这种艳阳高照的天气，园游会那欢乐的气氛也一丝都渲染不到她脸上。
    说实话，她的确不想去太阳底下受罪，但她看得出来，慕恒很想和自己一起逛园游会。
    这是他们高中第一次的园游会，很多人都认为「第一次」这三个字有非凡的意义，更不要说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比如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拥抱等等，对情侣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
    南晨再怎么不了解交往这回事，也看过相关的小说。
    「一起逛园游会也是学生情侣会做的事情，所以不要紧。」南晨回道。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妈妈会看一些言情小说，我多少也和她一起读过。」南晨和慕恒并肩走下楼梯，看着外头挤得水洩不通的人群，「而且今天妈妈和许磊叔叔会来，我想要在早上多逛几处摊位，再跟他们说有哪里是值得逛的，才不会浪费他们的时间。」
    慕恒闻言，笑得有些无奈，「浪费时间？怎么说？」
    「学生摆得摊位不比外面那些，有的摊位物美价廉，有的摊位料理美味，但并非全部的摊位都能做到这么好，所以用删去法一个个扣掉那些不及格的摊位，才不会浪费时间，不是吗？」
    慕恒难得没有马上回答，南晨看着他那略带无奈的笑容，不解地问：「我说错了？」
    「从现实面来看是这样没错，但很多人在逛园游会、夜市之类的时候，只是为了享受气氛，或者是说，只是想和重要的人在一起而已，我不知道是否南晨你的母亲和她的恋人也是这样，可是我认为那并没有浪费时间，也许你认为不好的，他们认为很好。」
    「是吗。」南晨沉吟一会，才开口：「我知道了，那我们要先从哪里开始逛起？」
    「哪里都可以啊，不如从摊位的最前头开始？」慕恒一笑。
    「好。」
    第一个摊位是卖烤肉的，捧场的人并不多，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多数人都会选择去买冷饮或是冰品，南晨本人也不是特别爱吃烧烤类的食物。
    南晨只看了一眼便打算要走，谁知道顾摊位的男同学突然喊住了慕恒，两人齐齐回头，南晨瞄了眼男生制服上的学号，是二年级的学长。
    「呦！这不是慕恒吗？好久不见，不来给我捧个场吗？」学长笑嘻嘻地问。
    「这么热的天气还卖烤肉，我看你们是疯了吧？」慕恒也笑着回应。
    「没办法啊，当初本来是说要卖冰淇淋的，谁知道投票结果一出来，烤肉硬是比冰淇淋多了一票，就只好少数服从多数囉。」学长耸肩，眼睛随便一瞥，这才注意到站在慕恒身旁的南晨，「这是你女朋友？」
    「怎么连学长你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慕恒苦笑。
    「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啊？长得帅，个性和人品、成绩都是上等，有多少女生眼巴巴地盼着你，你都没有自觉，还交了个女朋友，学校早就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这点南晨倒是不意外，慕恒的交际圈广，她也知道偶尔走廊上会有一些女生围在a班外头，就为了看慕恒一眼。
    「哈哈哈，你这么说我还真不知道。」
    「你女朋友长得挺好看，有一股书卷气、挺乖巧的感觉，很配你。」学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我支持你们，加油啊，撑过这段处在浪尖上的时期，等风平浪静，你们就能安稳的在一起了。」
    这是两人交往这几天内，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祝福。
    「谢谢学长，既然你这么看好我们，那就给我来串烤肉以表感谢吧。」慕恒掏出口袋内的钱包，付了一支烤肉串的钱。
    「不给女朋友买一支？看不出来你这么小气。」学长打趣地说。
    「她不会喜欢吃这些东西的，那我们先走了，祝你生意兴隆。」
    走了有段距离后，南晨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太吃烧烤类的食物？」
    「直觉。」慕恒笑了笑，「怎么样，我的直觉很准吧？」
    「总有种什么都被你看透的感觉。」南晨不只一次这么想过。
    「看透一个人并不简单，重要的是有没有心去观察和了解，我这么喜欢你，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察觉不出来，哪有资格喜欢你、站在你身边？」
    面对慕恒直白的言语，南晨不禁小脸一红，她下意识遮住自己羞红的脸，不让慕恒看见。
    她知道慕恒就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係已经不似以往，这份关係有了定名，他们是「男女朋友」，这样的关係使南晨在听到这类言语时，反应变得格外地大。
    南晨还不是很习惯，但是她不讨厌。
    「害羞了？」慕恒吞下一块肉，低头看着用双手遮住脸颊的南晨，笑意渐深。
    「没有。」南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无异。
    「原来南晨同学还有不老实的一面，我记住了。」慕恒一听，笑得更加灿烂。
    南晨正想要反驳，却在看到慕恒那张笑顏后，她把想反驳的话全吞回了腹内。
    区区这样的小事就能让慕恒如此开心，南晨知道，慕恒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着自己，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偶尔不做反驳，让他自顾自地开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Chapter 9 - 交往这件事 (3)

    南晨从慕恒手上接过一杯渗着水珠，看上去十分解渴的无糖青茶，她才想起一件自己忘记问的事情。
    可是她觉得这个问题并不该问出口，想起那天下午在校门口的情形，南晨很犹豫。
    「慕恒，你的妈妈会来吗？」犹豫许久，南晨还是问了出来。
    慕恒的步伐顿了一顿，这点细微的反应被南晨捕捉到，她又赶紧说：「不想回答也没关係，我只是问问而已。」
    时间彷彿停滞一般，一分鐘过去，慕恒没有看向南晨，也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手上那杯绿茶，周遭嘈杂着谈天着的人群没有受到影响，就只有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滞着。
    南晨有点后悔，她心里明明隐约有种慕恒和他的母亲之间似乎关係不是很融洽，她却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太阳从侧面照在慕恒低垂着头的面上，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笑着，反常的则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他是否感到为难，想要回答亦或是不想理会。
    可是在南晨面前，慕恒没有什么不愿意说的话，也没有秘密可言。
    他只是一瞬间感到很讶异，南晨竟然会问有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说实在的，若不是南晨突然问起，连他自己都忘了园游会这天可以邀请家长来访这件事。
    「没什么不想回答的，我没有告诉妈妈今天是学校的园游会，但想必她那里自然会收到校长发的邀请函，可能过会就来了也说不定。」慕恒抬起头，对表情明显担忧着地南晨微微一笑。
    「啊，也是呢。」南晨应道。
    在这所学校内，校方通知有钱人家的父母来参加校庆或园游会之类的活动是很正常的，毕竟和企业合作或是打好关係，对于学校本身而言都是很重要的。
    只是一想到慕恒面对他母亲时的反应，南晨还是有点担心。
    「你在担心我吗？」慕恒突然问。
    南晨愣了下，对上慕恒那双盈满笑意的双眼，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反正妈妈就算到学校来也会被校长主任他们给缠住吧，所以不用担心我，你只要和我好好地享受园游会就好，嗯？」
    慕恒伸出手，轻揉南晨的头顶。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慕恒说。
    在慕恒面前，南晨藏不住任何事情，就连她脑海中那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都被他给捕捉到了。
    「这会是个很失礼的问题。」
    慕恒笑笑，?你我之间不必拘泥那么多细节。」
    「你和你妈妈的关係……不太好，是吗？」
    慕恒像是早就知道南晨想问什么，他指向操场旁搭建的休息区，笑着说：「我们去那里坐着说吧？不然一直站着脚也挺痠的。」
    南晨点头，和慕恒走到休息区，不少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这很正常，毕竟现在他们刚交往这件事的风头还没过，还是有不少人带着好奇或是忌妒的眼神。
    「南晨怎么会觉得我和妈妈感情不好？」慕恒问。
    「上次放学在校门口，你的反应。」
    那双颤抖着的、冰冷的手，南晨至今都还记得慕恒是多么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力道大的让南晨都感到疼痛。
    那股疼痛如今想来，并不只是因为慕恒用力过猛，其中还夹杂着对慕恒的心疼之痛。
    「这就说来话长了。」慕恒垂眸看了眼手錶，距离中午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笑了笑，「不过时间还充裕，你愿意听得话，我就告诉你。」
    「洗耳恭听。」
    慕恒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他不想在南晨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希望自己在南晨眼中，能够一直都是笑着的，好像天崩地裂都无法影响到他。
    但只要是人，都会有所恐惧，它深根在心底，让人无处可逃，任何人都无法抗拒。
    那些令慕恒害怕甚至作呕的记忆浮上脑海，他差点忍不住就要把嘴中的绿茶吐出来。
    「不要勉强自己。」南晨看着慕恒愈来愈难看的脸色说道。
    「没事，没什么。」
    这句话是说给南晨，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事、没什么、没关係、不要紧。
    「小时候，我爸经常在海外出差，通常好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慕恒用吸管搅弄着杯中剩馀的冰块，「我爸妈感情十分融洽，简直可以说是夫妻的榜样……至少在我心目中。」
    南晨屏气凝神地听着。
    「在我七岁那年，有一回爸爸出差好久都没有回来，我跟妈妈都很担心，用了各种方式都连络不到他。」
    「一直到爸爸的秘书到家里来告诉我们，爸爸在国外遭遇车祸不幸过世的消息。」
    「我佇在原地，双脚无法移动，只能偷偷瞄了眼妈妈的表情。」慕恒看着杯中尽数融化的冰块，笑得凄凉，「彷彿世界末日来临般，而在那天之后，也就真的成了我的世界末日，只不过它是持续性的。」
    南晨感觉喉头被什么异物给哽住，她说不出话来。
    「林伯从我小时候就常说，我长得和爸爸很像。」慕恒笑说。
    「我一直把这当成很令人高兴的事情，因为我很喜欢爸爸，很景仰他，希望有天能成为像他一样的大人物。」慕恒说，「谁知道，这张脸成了我从那日往后开始的噩梦根源。」
    慕恒母亲对自己表现出的敌意，那过于亲暱的眼神和呼唤，似乎都要在此刻得出答案。
    「妈妈从爸爸死后，开始把所有的爱情一股脑地灌注在我身上，我成了爸爸的替代品。」
    南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到慕恒，就连现在的他是否需要被安慰，她也无从得知。
    慕恒把这一切都描述得云淡风轻，好似故事的主人公根本就不是他，但这些事情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慕恒身上的事，而且至今还持续着。
    南晨难以想像，当慕恒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她，更不用说他是怎么在隔天就快速调适过来，表现出平日眾人看到的那一面。
    南晨一直以为，有钱人家的千金少爷过得一定都是一帆风顺的日子，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幸，只要有钱有权，他们就是人生赢家。
    但听完慕恒的话之后，南晨突然很想用力扇自己两巴掌。
    平民也好，富人也罢，都是人，怎么可能有人一生都是顺遂着过来的？
    「……南晨？」
    南晨哭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但是她却觉得，有钱人家一定不会有过悲惨的日子。
    这种想法用在面前的慕恒身上究竟有多么可笑，她自己知道，究竟有多么伤人，她很清楚。
    她不知道，原来慕恒过得这么痛苦，对于南晨而言，回到家中看见母亲就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然而对于慕恒，却是踏进了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
    「对不起，跟你说这些事果然还是太沉重了吧？是我的错，不要哭了。」慕恒拿出口袋中的手帕，替南晨擦拭着如断线般不断掉落的泪珠。
    「对不起，我才该说对不起，对不起……」
    南晨从来不会在人前轻易哭泣，但是她止不住眼泪，她觉得心里难受的很，非常疼痛。
    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不停反覆呢喃着，是最能表达她现在感受的三个字──
    对不起。

 Chapter 9 - 交往这件事 (4)

    哭了半晌，南晨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看来电显示是母亲，她抬手迅速逝去眼泪，强压下浓重的鼻音接起电话：「妈妈？到学校了吗？」
    「是啊，这学校果然好大间啊……妈妈和许磊叔叔在学校门口，小晨能来接我们吗？」南若晴似乎没有发现异样，笑盈盈地问。
    「没问题，等我一分鐘。」南晨应允，掛了电话。
    慕恒看着南晨脸边尚未淡去的泪痕，问道：「还是我去接吧，不然让阿姨看见了岂不是让她很担心？」
    「不必。」南晨说。
    「那我还是要跟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慕恒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人这么多，我怕你感到不适，还是有我跟在身边会好些。」
    南晨不反对他的解释，微微点了头，两人起身走向学校大门，远远地就看见打扮得端庄优雅地南若晴和一身西装看上去十分绅士的许磊。
    很少见母亲打扮如此正式的南晨愣了一愣才走上前，轻喊一声：「妈妈。」
    「小晨。」南若晴温柔地应声，又看向站在南晨身旁的慕恒，笑得颇有深意，「是慕恒同学啊，好久不见了。」
    「阿姨好，叔叔好。」慕恒礼貌地笑着向二人打招呼。
    「这就是你常常和我提到，南晨特别要好的朋友吗？」许磊一边上下打量着慕恒，一边对南若晴说，「不错，看起来挺乖，应该正如你所说，是个乖孩子。」
    「慕恒不是我朋友。」南晨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这句话一出，两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南晨，她突然懊恼自己怎么这般心直口快，南晨还没有告诉母亲有关于她和慕恒正在交往这件事，所以母亲一直认为慕恒是南晨的朋友。
    南晨一脸苦恼地想着该如何回答，慕恒微微侧身，挡在南晨身前说：「叔叔阿姨就别愣站在门口了吧，这艷阳高照的，不如先进去找摊位买杯冷饮坐下好好聊天？」
    不得不说，慕恒这人很会看气氛，也很清楚什么样的气氛下该说什么话来缓解，这点是南晨怎么也学不来的。
    这对慕恒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毕竟大场面见多了，自然也就懂得这些。
    「慕恒同学说得是，小晨，我们先进去吧。」南若晴笑着说。
    「啊，好的。」南晨这才回神，「那跟我们来吧，有摊冷饮店的青茶特别解渴又香醇。」
    一边走着南晨还不忘偷瞄慕恒几眼，只见他眼角带笑，似是早就注意到南晨的视线。
    他嘴巴微张，一开一合无声地说：「我知道你还没告诉阿姨交往这件事，没关係。」
    南晨心底一股愧疚感蔓延，她应该早些告诉母亲两人之间的关係，这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只是她到现在还未能开口，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会告诉妈妈的。」南晨轻声回应。
    「嗯，不着急，慢慢来。」慕恒微笑。
    带着二人买了青茶后，南若晴说想和许磊到处逛逛，让南晨跟慕恒去做自己的事，才刚说完便拉着许磊飞也似的跑了，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南晨和忍住不笑的慕恒。
    「这……妈妈不用我们当嚮导？」南晨问。
    「也许你已经不用亲自向她解释，她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係不一般了。」
    「怎么可能？」南晨不可置信。
    「有时候做母亲的人总是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慕恒灿烂一笑。
    慕恒牵起南晨的手，侧顏柔声问：「想去哪里逛逛？」
    南晨被这温柔的声音弄得有些害臊，她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我们不是早上都已经逛过了吗……也差不多是时间回去交接摊位了。」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件事。」
    南晨紧盯笑瞇着眼的慕恒，心里有个想法油然升起──这人一定是故意忘记的，不然以慕恒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忘记约定好的事情。
    现在的她开始多多少少能猜出慕恒的心思，有时猜对而有时不对，但她却会对那偶尔的正确感到愉悦，因为她终于不再对慕恒一无所知了。
    再也不是只有慕恒单方面了解她了，这让南晨没由来地高兴。
    「笑什么？」
    被慕恒这么突地一问，南晨下意识摸上嘴角，发现自己真的在笑，虽然只是细微地一道弧度，但还是被心细的慕恒给捕捉到了。
    连南晨本人都没注意到自己正在笑的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南晨自然是不会告诉慕恒，自己方才想的是他。
    「有趣的事情？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觉得有趣，我也很想听一听呢。」慕恒瞇起狭长的眼，在南晨眼里，看起来像是只狡黠的狐狸正在死缠烂打。
    「你猜？」
    「你确定要让我猜？我自认对你可是很了解的哦。」慕恒笑得更灿烂了。
    这个笑容让南晨几乎就要认为慕恒已经知道方才自己笑的原因了，但转而一想，若是她此时这个想法正中慕恒下怀，那岂不是又输给他了？
    「对，你猜。」南晨回应。
    慕恒的表情凝滞了一秒，南晨没有错过这一秒的停顿，很显然地，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抱歉，其实我猜不到你刚才是在为了什么而笑。」慕恒尷尬地搔搔头，「呃，我们回摊位吧？刚才你也说过，该是交接的时候了。」
    「你不是才说要猜出我笑的原因吗？这下又不敢猜了？」南晨说。
    「南晨，你是不是变得坏心眼啦？」慕恒无奈地笑笑。
    南晨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唯一知道的是，现在的她心情格外地好。
    终于在揣测心思这方面不再总是输给慕恒了。
    「这不重要，我们已经迟到五分鐘了，这比较要紧。」南晨没有回答，她握紧慕恒的手，微微仰头，「走吧，慕恒？」
    慕恒低头，紧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不自觉地笑得更欢了些，「我觉得你变了，我指得当然是好的方面。」
    「哪里变了？」南晨不解地问。
    「你猜？」慕恒学起南晨的语气和话语说道。
    「……你不要学我。」南晨皱起眉头。
    「哈哈哈，别这样，女孩子皱眉可不好看。」慕恒伸手，抚平南晨紧皱着的双眉，动作轻柔地像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算了，现在赶快回去比较重要。」说罢，南晨拉着慕恒就往班上的摊位区走。
    见南晨又变回平时那副冷着脸的模样，慕恒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南晨和自己在一起，改变的事情定会愈来愈多，虽然这仅是他个人的猜测，可单就那抹笑容就足以让慕恒肯定这个想法。
    但若是南晨真的能够改变她一直以来顽固的那些想法，那就代表着自己也必须做出相应的改变，也必须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做出变化，现在的慕恒是绝对没有办法做到的。
    想到这，慕恒脸上一直掛着的笑容逐渐淡去，而走在前方的南晨自然没能发现。
    对慕恒来说，目前他绝对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就是改变他对母亲的看法，与母子二人之间的关係。

 Chapter 9 - 交往这件事 (5)

    回到班上的摊位和蒋雨禄两人交班时，她不经意地瞥见南晨和慕恒紧牵着彼此的手，没由来的笑了笑，但那笑容不知为何，带着淡淡的苦涩和羡慕。
    个性截然不同的二人都能走到一起，为什么她和那个人却无法做到同样的事呢？
    「辛苦了，早上来光顾的人一定比较多吧？说起来还是下午顾摊的我们轻松许多。」慕恒对发愣的蒋雨禄微微一笑，将自己和南晨交握的手藏到背后。
    「也还好啦，还有些东西没有卖出去，要麻烦你们了。」蒋雨禄笑说。
    慕恒知道，即使这些贩售物都是从每个同学家中带来的，但最后卖出去得到的收益还是必须全部上缴给学校，一分都不能留给自己。
    他看到很多昂贵的古董花瓶，色彩斑斕、一看就价值不斐的画作，若是换做普通学校的园游会，根本不可能拿出这种高价物品来卖，日阳高中这样的贵族学校当然是例外。
    站在一旁的南晨看着两人交流不发一语，对于蒋雨禄和蒋思洵，她还是心存芥蒂。
    而慕恒这样的人不管和谁都能够谈笑自若，南晨不禁心想：就算今天站在慕恒面前的是他一直以来视若大敌的某个人，他也能像现在这样自然的和对方交谈。
    慕恒如临大敌的某个人，南晨不自觉地想起慕恒母亲那张过于亲切的笑脸。
    要是说有什么人能够成为例外，那必定是慕恒的母亲，他本应该最为亲密之人。
    蒋思洵和南晨一样默默无语，他看着面色凝重的南晨，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张着张着，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低下头露出自嘲的微笑。
    「南晨，这个给你保管吧，这是班上负责收钱用的钱包。」慕恒从蒋雨禄手中接过钱包，递给身旁的南晨。
    一拿到钱包就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看来早上的生意确实不错。
    「嗯，我会收好的。」南晨小心翼翼地将钱包收进自己一直背着的腰包内，想了想，还是转头对蒋雨禄和蒋思洵说：「早上，辛苦了。」
    两人明显没想到南晨会愿意和他们说话，一时皆是没能反应过来，愣地点头作为回应。
    「你们两人好好去逛一逛吧，日阳的园游会品质还是很高的，相信不会让任何人失望。」慕恒轻松一笑。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不，没什么。」蒋雨禄收回说到一半的话，转而自然地勾起蒋思洵的手臂，「走吧？我想去吃吃看我朋友他们那班卖得手工冰淇淋。」
    还不等蒋思洵回答，蒋雨禄就一把将他拉走，摊位里头只剩下南晨和慕恒面面相覷。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关係？」坐在木椅上，慕恒突然拋出这么一个问题。
    南晨想了会，才回答：「因为姓氏一样，所以刚开始我以为他们两人是兄妹或姊弟，但看起来压根不可能是那么一回事。」
    「哦？怎么说？」慕恒笑问。
    「蒋思洵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我很像，那是普通人家的气息，一种感觉罢了。」
    慕恒拍手，笑意更深，「你说得没错，他们不是亲人。」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南晨反问。
    「蒋家和我们家的企业有合作关係，而蒋氏企业的董事长家中就只有一位千金，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蒋家曾经想跟我们家联姻，不过被我妈妈拒绝了。」慕恒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这跟他一点关係都没有。
    感觉到南晨紧盯着自己的目光，慕恒失笑，「就算妈妈没有拒绝，我也不会接受，怎么，这是在吃醋？」
    「并没有。」南晨斩钉截铁地答道。
    没有吃醋，只是听到联姻两个字时，南晨心底有种酸涩的感觉，她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要说是吃醋，却又不只是那样。
    南晨想得是，不管是谁向慕恒家提出子女联姻，恐怕慕恒的母亲都是不会答应的。
    下午的客人的确减少很多，大部分时间南晨都在和慕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时不时在人海中看见自家母亲和许磊手挽手亲密游逛的模样，南晨的视线会一直追着二人，直到消失在视野范围。
    慕恒自然也发现了南晨的举动，他问：「你在看阿姨和叔叔？」
    「嗯，我在想，早上我们是不是也该像他们那样，会比较像一对情侣。」南晨一本正经地说。
    慕恒一听，不小心被自己口水给呛到，咳了好几声，还是南晨伸手拍拍他的背，才让他缓过来。
    「学生在校内是不能做那种事的。」慕恒笑着说。
    「我知道，不过校外可以。」
    「你想让我们两人像他们一样亲密吗？」
    「……我们正在交往，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南晨撇过头，不与慕恒对视。
    南晨一直觉得自己太过在意「交往」这个字眼，和慕恒相处时偶尔会不太自然，这是她第一次与家人以外的人有这么亲密的关係。
    「男女朋友」和「朋友」比起来，自然是男女朋友要亲密许多，和慕恒交往并不只是因为排斥朋友这个字眼，其中也包含南晨自己的私心和感情。
    因为她觉得，和慕恒交往之后，能学到更多她所不知道的东西，更或许──只是或许，能打破她一直以来被外公外婆植入在脑海深处的想法，
    「下午的客人真的好少啊……」慕恒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开始感到无聊了。
    「总会有客人的，别睡着。」南晨出声提醒。
    「有你在旁边，我不会睡着的。」慕恒笑着瞇起眼，「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睡觉是多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啊，倒不如把时间用来多看看你。」
    南晨心跳一滞，再次撇头不跟慕恒继续对话。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恋爱中的状态，可是她不知道，恋爱会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转变──这个人是她本人。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南晨根本理都不会理慕恒这些话，更不要提和他一起逛园游会、下午一起顾摊子。
    「你好，我想买这个，请问多少钱？」
    一道温润的女声打断两人的互动，这明明是非常温柔的声音，可在听到的一瞬间，南晨和慕恒两人脸色生变，慕恒低垂着头，南晨则相反，她抬起头，迎上女人的视线。
    南晨认得这双眼，认得眼中那明显且锐利的敌意，认得那几近完美无瑕的笑顏，那与慕恒有几分相似的五官。
    原本平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慕恒暗暗握紧双拳，不愿与来者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慕恒说过，他没有告诉自家母亲今天是园游会这件事，但作为一个企业的掌权人，她肯定会收到学校的邀请函。
    在听完慕恒陈述他的过去后，南晨就开始祈祷着，希望今天慕恒的母亲不要到校，希望能让慕恒开心地度过高中第一次的园游会。
    但不知是否上天漏听了她的祈求，或是故意给两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Chapter 10 - 异变 (1)

    如果说南晨对外公外婆的感情是纯粹的恨意，那么慕恒之于他的母亲就是憎恨、厌恶、不满等各种负面情绪交织成一张错纵交结的网。
    南晨并无法完全体会慕恒的心情，被当成父亲的替代品，每天被扭曲的爱给不停折磨着，那该是多么痛苦的每一天，南晨完全想像不出来。
    慕恒虽然生在一个生活优渥的环境中，却连与家人之间那最单纯的幸福都得不到。
    南晨自幼被外公外婆灌输的想法类似于「只要有钱就能得到幸福」，可是在听完慕恒叙述他的人生，亲眼看到他面对自己的母亲时有多么地恐惧，南晨那深根蒂固的想法动摇了。
    并非只要有钱就能幸福，慕恒就是真实摆在眼前的一个例子。
    「哎呀，这里居然是小恒的班级所摆得摊位，这还真是巧合。」慕恒的母亲甜甜笑着，那笑容却让南晨不寒而慄，「小恒，这个漂亮的梳妆镜多少钱呀？上头有好多宝石，是个好货呢。」
    慕恒依旧低头不发一语，既不抬头也不回答。
    他的母亲倒也不恼，从皮包中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木桌上，笑盈盈地说：「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妈妈再多拿一些出来。」
    南晨眼睛扫了一眼桌上那叠纸钞，那明显已经超过这个梳妆镜的价钱不只一倍以上了。
    当初同学们把贩售物上缴给方谦后，他曾告诉眾人每个物品大概值多少价值，包括这个梳妆镜，没有贴价格标籤则是学校上面下达的指令，为了让有钱的家长们多掏点钱出来买想要的物品，简单来说就是要痛宰这群有钱人一顿。
    南晨并不赞同这个做法，但既然是学校的指令，他们也只能遵从。
    「这个梳妆镜不值这么多钱，还请您将多出的部分收回去。」南晨语气平淡地说。
    「这点小钱不碍事，而且这可是小恒的班级卖得东西，作为母亲的我多付点钱贡献给班级也不过分吧？」慕恒的母亲回道，没有要把钱收回的意思。
    南晨皱紧双眉，她平生最讨厌这种花钱就跟吃饭一样的人，就算有钱也不是拿来这样花的。
    碍于对方是慕恒的母亲，南晨偷偷瞄了身旁的慕恒一眼，慕恒这才微抬起头，只不过他看的人是南晨。
    「老师说那值多少你就收多少钱，其馀的扔在桌上，她不拿回去是她的自由。」慕恒的语气很冷，南晨从未听过他这样和自己说话。
    不过她很清楚，这份冷淡针对的人不是她，而是慕恒的母亲。
    「小恒，不跟妈妈打个招呼吗？妈妈可是推掉了下午所有的行程，特地来园游会见你哦。」
    如果慕恒的母亲是出于正常的母爱说出这句话，南晨会替慕恒感到高兴，但那双直视着慕恒的双眼中，乘载着疯狂的爱意，简直就快要溢出双眼。
    「打招呼？我们之间不需要吧。」慕恒回应。
    「怎么可以这样和妈妈说话呢？这样很不礼貌哦，你说是吧，南晨同学？」
    南晨怔愣了下，怎么也没想到慕恒的母亲会突然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慕恒猛地站起身，一隻手将南晨护到身后，面露不善地瞪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女人。
    「这跟南晨没有关係，不要扯上她。」
    「小恒对同学还真是照顾，这让妈妈很欣慰呢。」
    南晨浑身打了个冷颤，她能感觉到，慕恒母亲的那句话肯定不是字面上那个意思，甚至她能感受到更加浓重的敌意朝自己袭来。
    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不只是我的同学，她是我的──」
    慕恒没有把话说完，他伸手摀住自己的嘴，深怕让说出那个词会让眼前的女人大发雷霆。
    「你的，什么？」
    慕恒选择保持沉默，南晨觉得，慕恒刚才大概是想和他的母亲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但仔细一想，慕恒的母亲可是对儿子抱有超越亲情的爱情，要是知道自己深爱的儿子交了个女友，光用膝盖想都知道那个女孩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选择在此时沉默是为了保护自己，南晨明白。
    「这位夫人，梳妆镜的钱我收下了，剩馀放在桌上的是多出来的钱，请您带走。」
    南晨的语气不卑不吭，没有丝毫情绪起伏，「还有，我和慕恒是『要好的』同学，并非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这个答案您可还满意？」
    慕恒和女人皆是一愣，丝毫没料到南晨会突然代替慕恒给出这样的答案。
    「我是在问小恒，你插什么嘴？日阳都是这样教学生的吗？」慕恒的母亲十分不满，表情逐渐狰狞起来。
    南晨不语，她静静地看着慕恒母亲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心中那股刺痛感更甚，感到疼痛的原因是因为，一想到慕恒每天回家后面对的都是这样一个称作「母亲」的女人，她忍不住心疼慕恒。
    她以为像慕恒这样的富家少爷，都拥有幸福美满、无忧无虑的人生，可是这个想法套在眼前的慕恒身上，却让南晨感到心如刀割。
    「南晨……」慕恒握住南晨的手，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不知我的学生是哪里冒犯了您，以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方谦慵懒的声音倏地传入耳内，三人同时转头，他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淡淡地扫了南晨和慕恒一眼，接着笑了笑，「你们这样可不行啊，要有待客之道，知道吗？」
    「您就是小恒的班导师吗？幸会幸会，我是小恒的妈妈，这是一点谢礼不成敬意，感谢您平日里对小恒的照顾。」
    慕恒的母亲又从皮包里拿出一把钞票想要递给方谦，谁知他看都没看一眼，开口道：「这些钱您还是留着自用吧，我不收学生家长的任何礼物。」
    然后方谦又说：「如果是我的学生对您失礼了，那我在这向您道歉，但身为一个企业的掌权人，您应该也不是个会与孩子一般见识的人吧？」
    方谦这话说得有礼，实而是要慕恒的母亲收敛自已的态度。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女人整张脸都绿了，咬着牙瞪向南晨，慕恒把南晨护得更加紧了，直接把她整个人藏到背后。
    「哼。」
    慕恒的母亲冷哼一声，拿起买下的梳妆镜随意扔进包内，直接转身离去。
    方谦走到还在紧绷状态的两人面前，分别轻敲了两人的头，「我不会问你们发生什么事，但你们要知道，不是每次都会有人出手帮助你们。」
    遇到事情时不会有人帮助自己，这点南晨在外婆家时就已经体会过了，她点头，看向身旁终于解除戒备状态的慕恒。
    他才刚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向前倾倒，还好方谦眼疾手快扶住他，在碰到慕恒身体的时后他才发现，慕恒全身都是汗。
    ──慕恒刚才真的很紧张，真的很害怕自己的母亲对南晨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她很清楚那个女人做事是不会顾及他人眼光的、那样的狠戾。
    「没事了，慕恒，没事了。」
    南晨用温柔的语气与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慕恒的背，触碰到他溼透的后背，听见那粗重的喘息声，南晨心里一揪，但她什么也没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坎，而慕恒目前无法跨过的那道坎，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Chapter 10 - 异变 (2)

    园游会圆满落幕，收拾完摊位后，南晨将装得鼓鼓的钱包交给方谦，在眾同学的视线下，拎起书包拉上慕恒就走。
    自从慕恒的母亲离开后，他就一直都处在这种失神的状态，旁人叫他也不应，就连南晨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似魂魄离体那样，南晨不想看到这样的慕恒，在她眼里，慕恒一直都是那样闪闪发光、照耀着他人的存在，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她很清楚，没有人是能够一直散发光芒而从不黯淡的。
    「慕恒，今晚来我家吃饭。」南晨说。
    「不了，我没有事先通知林伯，你还是先回家吧……」
    「我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南晨没让慕恒多说拒绝的话，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打给林伯，请他晚点再到我家接你。」
    慕恒看着南晨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神，略一苦笑，将南晨的手机推了回去，「我还是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吧。」
    他拨通电话后简单交代几句便掛了电话，在慕恒讲电话的这段期间，南晨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瞧。
    「这样贸然到你家打扰真的没问题吗？」慕恒问道。
    「没关係，妈妈问起我会负责解释。」南晨说，「而且我不想放现在的你一个人离开。」
    南晨的直觉告诉他，慕恒要是以现在的状况回到家中面对他的母亲，肯定是力不从心。
    两人手牵手走在回南晨家的路上，途中慕恒一反常态地不发一语，南晨也没有说话，可即使是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下，他们也不觉尷尬。
    南晨原本就是话少的人，在与慕恒初识时，慕恒说十句话她才可能会回一个字。
    其实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现在的慕恒，或者说她压根不知道现在的慕恒是需要人安慰，还是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下午那件事对他造成的衝击不小。
    这是慕恒第二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种失神落魄的姿态。
    「南晨。」慕恒轻唤。
    「嗯。」
    「你是在担心我，才突然邀请我到你家吃晚餐的吗？」
    「这是一半的理由。」南晨答道。
    慕恒疑惑地看向南晨，南晨也没打算隐瞒，只是解释时有些扭扭捏捏，「除了不放心现在的你之外，还有……呃，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儘管说。」慕恒很少见到南晨这副模样，面部表情缓和些许。
    「你之前陪我去买手机的时候，不是说过你想要的谢礼是在那之后的下星期六日陪你出门吗？」
    经南晨这么一提起，慕恒才想起还真有这么一回事，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先是忙完了运动会，再来是向南晨告白，然后寒假过去──他忘了的事情，南晨却还记得一清二楚。
    慕恒心里有股暖意蔓延。
    「你还记得。」慕恒笑了笑，终于不像刚才那样落魄。
    「和人约定过的事情我不会忘。」南晨回以一笑，「这个周末我有空，你有想去哪里走走吗？去哪都可以。」
    「你知道通常交往中的男女，这种台词是要由男方说出口才比较正常吗？」慕恒不禁失笑。
    「所以由我来说就不正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本该由我来说、来提出的话跟事情都被你抢先一步了。」慕恒牵紧南晨柔软的小手，感觉心里暖暖的，「去哪都可以的话，不如等会到你家吃饭时再来讨论，如何？」
    「好。」南晨见慕恒的脸色缓和下来，舒了口气。
    两人回到南晨家中，才刚开门一股香气便扑鼻而来，是奶油燉菜的味道，南晨不记得母亲会做这道菜。
    走进客厅，发现母亲正摆着四人份的碗盘，那既然不是她在做菜，那只有可能是许磊了。
    「妈妈，我回来了。」南晨微微一勾嘴角，只有在家中她才能放松下来。
    「回来啦，你们两人去洗个手，等会就可以开饭了。」南若晴回以一个慈爱的笑容，「今天是许磊叔叔下厨，他做得奶油燉菜可好吃了，你们可以好好期待。」
    「谢谢阿姨让我到府上打扰。」慕恒笑说。
    「一点都不打扰，你是小晨的男朋友，怎么会打扰呢？」
    一听到这句话，两人瞬间感到如雷轰顶，接着非常有默契地一起红了双颊，脸红的像颗苹果似的，尤其是南晨。
    母亲怎么会知道？她还没有跟母亲提过自己跟慕恒交往这件事的隻字片语，难道是今天园游会的时候两人走得太过亲近，被母亲看出来了吗？
    见自家女儿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南若晴笑得更加曖昧，「妈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小晨和慕恒同学两人的距离明显缩短很多，真要我说的话，你们身边有粉色的泡泡在围绕着哦。」
    「粉、粉色泡泡？」南晨整个人都懵了。
    「阿姨，您就不要再捉弄我们了……」慕恒显然还是个纯情少年，禁不起大人这样的作弄。
    「呵呵，阿姨可是一直都很看好你跟小晨的。」
    正当两人不知该怎么回应时，许磊恰好端着煮好的奶油燉菜出来，笑了笑说：「好啦，你就别调戏他们了，赶快来吃饭吧。」
    四人围坐在矮桌旁，南晨理所当然地坐在慕恒身旁，享用美味料理的同时，耳边传来许磊那朗朗笑声、母亲的曖昧调侃及提问、慕恒略带害羞的委婉应答，交织成一片欢声笑语，南晨有点恍惚，她希望这一刻能一直持续下去，就算不能一直，也想要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从以前只有南晨和母亲两个人生活，到多了一个爱着母亲的许磊时常来访，而现在这个家中又增添了第四个人，那人即是坐在她身旁靦腆笑着的慕恒。
    南晨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不只是生活，连带她整个人也跟着有所改变。
    ──即使还有很多深根在心底的阴影与观念还未能被拔除，她也认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光是变得愿意与人亲近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很不可思议了，儘管只限几个人。
    「小晨？怎么从刚才开始都不说话，是燉菜不合你的胃口吗？」南若晴突然问道。
    南晨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碗里的燉菜都没动一下。
    她连忙吞了好几口燉菜下肚，「不是的，许磊叔叔做得燉菜非常美味。」
    「是在想什么事情吗？」慕恒也跟着问。
    南晨转头对上慕恒那双盈满笑意的眼，心里有种慕恒大概早就猜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了的感觉，他是故意这么问的，绝对。
    「没什么，吃你的晚餐。」南晨刻意把语气放冷，撇过头不再往慕恒的方向看去。
    「小晨不可以对自己的伴侣这么冷淡哦，慕恒同学是个好孩子，妈妈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下去。」南若晴笑着瞇起眼，「还有啊，妈妈想说……」
    话还未说完，一道手机铃声打断了她后续的话语，那是南若晴的手机铃声，她拿起放在桌旁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本还红润的脸色突地煞白。
    「怎么了？没事吧？」许磊担心地看着面容苍白的爱人，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南晨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能让母亲光看到来电显示就吓成这样的人，除了那个人，她想不到第二个人，而那个人同样也是南晨无法面对的。
    「妈妈，是……外婆吗？」
    南若晴握紧手机，对南晨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已经无须口头回答，南晨也明白她说出了正确答案。

 Chapter 10 - 异变 (3)

    「小晨，真的没问题吗……」
    「妈妈，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问了，没问题的，不用担心我。」
    这趟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南若晴已经问南晨好几次一样的问题了，而南晨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没问题」。
    这个周末，许磊开车载着两人往许久未去的外婆家。
    那天外婆打给南若晴，说是要她带结婚对象回老家给外公看看，还特地暗示她希望能把南晨身边的慕恒也带来，想也知道是为了攀上高枝。
    慕恒听了之后并没有反对，还提出自己也想跟着去的想法，当然被南晨母女俩给拒绝了。
    南晨实在是不想再让慕恒看到一次外公外婆那样的丑态，和自己眼里深深地、掩饰不了的恨意。
    慕恒那天不只一次地告诉南晨，若是在外婆家发生了什么令她不舒服的事情，一定要马上打电话给他，绝对不可以犹豫，如果需要他，他会马上飞奔到现场。
    南晨听了只是笑笑，她很高兴慕恒关心自己，但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外婆家在哪里？她从没跟他提过。
    要说她完全不烦燥那都是假的，在回外婆家的前一个夜里，她梦到那间阴暗潮湿的仓库，梦到疲累劳碌又吃不饱的每一天，梦到外公外婆每日都会对她说的冷言嘲讽。
    外婆家是她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南晨相信母亲也是一样的，可她拒绝不了外婆的要求──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命令。
    「我特地穿了最好的一套西装，如何，帅吗？」想缓解气氛的许磊打趣地说。
    「你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南若晴轻呵一声。
    「希望若晴你的父母也能这么认为。」许磊苦笑。
    南晨听得出来，许磊的用意肯定是为了让爱慕虚荣的外公外婆能觉得他看起来够体面，她甚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一定准备了不少红包钱要给两个老人家。
    「幸好没有让慕恒同学跟来。」南若晴叹气。
    听到慕恒的名字，南晨心头一跳。
    她想起外婆第一次看见慕恒跟自己一起回到家时，说的那句「母女俩都很会挑男人」，意思就是认为她们都很会挑多金有钱的男人，这让南晨感到很不舒服。
    要是慕恒并非慕氏企业的少爷，外婆估计看都不会看他一眼，更不要说去讨好他。
    思绪被车子的煞车声打断，南晨看向窗外，从前那栋古旧的三合院如今已经改建成了豪华的别墅，她突然很不想跨进去，不想踏进那个简直就是炼狱一样的地方。
    「小晨，要不要牵妈妈的手？」南若晴将手伸向南晨，笑得温柔而慈爱。
    「我……」
    「还是说，长大了小晨就不愿意跟妈妈牵手了？」
    南晨见母亲一副失落的模样，赶紧牵住那隻手，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怎么可能呢。」南晨微笑道。
    南晨从小时候就立誓，要成为强大的、能够保护母亲，让她在外婆家抬得起头的人，可现在这样就好像是被母亲保护着，她忍不住在心中痛骂起自己的弱小。
    她要保护母亲，她要保护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不会让母亲再受到外公外婆的冷眼。
    三人战战竞竞地走进宅邸，一名身穿执事服的青年领着他们来到餐厅，南晨不禁感慨，已经把钱挥霍到这种地步了吗？
    长方形的餐桌上摆着精緻的料理，外公和外婆穿着正装坐在餐桌的最前端，两个老人的眼中不含一丝情绪地打量着三人。
    「不是让你带慕氏企业的少爷一起来吗，人呢？」外婆面露不悦。
    「慕恒同学他今天家里有事，不方便来访。」南若晴尷尬笑笑，「而且他和小晨只是普通的同学关係，请她来老家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
    「你当我老了就瞎了眼不成？一看就知道你那个女儿和慕氏少爷有什么猫腻。」
    外婆连南晨的名字都不想叫，称她为「你那个女儿」，南晨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突然更加庆幸没有让慕恒跟来。
    南晨的外公始终不发一语，他静静地看着南若晴身边的许磊，皱起眉头，才开口：「也不是很高档的西装，一般般吧。」
    「让您见笑了，下次会穿得更好一些。」许磊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到现在都还没自我介绍真是不好意思，我是许磊。」
    「听过，一间规模不算大的公司的社长。」外公冷哼一声，「你这新的对象，似乎没有你的亡夫有钱啊？南若晴。」
    南若晴的脸色煞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许磊见状搂住她的肩膀作为安抚。
    这一幕南晨都看在眼里，她瞪向外公外婆所坐的位置，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怒火和恨意。
    凭什么这样说母亲深爱的人，凭什么这样说深爱着母亲的许磊叔叔。
    凭什么？
    「你那是什么眼神？南若晴，你都是这样管教孩子的吗？也太没礼貌了。」外婆显然对南晨的眼神感到十分不满，本就没多好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从进到餐厅到现在，那两个老人丝毫没有要请他们入座的意思，让他们三人就这样站着。
    不堪回首的过去、母亲发现自己被虐待时心疼又自责的眼神、回到家里后那懊悔的拥抱，这些场景在南晨眼前不断闪过，最后定格在小时候的自己下定决心，要成为强者，要保护母亲，要让她在这个家、在这两个恶质的人面前能够骄傲的抬起头，因为有她这个优秀的女儿。
    南晨一直紧握在身侧的双拳突然松开，她迎上外公外婆不善的视线，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凭什么？」
    她说出了一直以来她都想要问的一句话。
    「妈妈做错什么？许磊叔叔做错什么？我做错什么？父亲死去是妈妈的错吗？没有钱是我们的错吗？没办法让你们过上富裕的人生是我们的错吗？我和妈妈生下来不是男孩错了吗？」
    南晨一步步逼近餐桌，她站定在摆着一副刀叉的碗盘前，笑得几近疯狂。
    那疯狂中带着深深的仇恨，她恨眼前这两个人，不是因为小时候得到的待遇，而是因为他们不停地伤害着她最挚爱的亲人。
    「凭什么！」南晨手用力一挥，把面前的碗盘刀叉全都摔到地上，发出响亮的瓷器破碎声和银製刀叉掉落的叮噹声。
    南晨深埋在心底的愤怒和恨意一瞬间倾泻而出，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眼前这两个人可恨的可怕，只知道这两个人是她一生都跨不过的坎。
    ──你跟你妈都是个没用的种，像你们这种身上得不到分毫利益的人，是不会有人想跟你们在一起的！
    年幼时外婆拿着扫帚打骂着南晨时说出的那句话，依然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着。
    南晨又是抓起一副餐具，用力地往地上一砸，满地都是破裂瓷器的碎片，其中几片飞溅的碎片割伤了南晨白皙的腿。
    「小晨！」南若晴再也看不下去，上前用力拉住了失控的南晨。
    许磊也跟过来帮忙，只有坐在餐桌最前端的两人纹丝不动，就好似在看一齣闹剧，而这场剧的主角就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南晨。
    「小晨，你冷静点，小晨！」看着失去平常那冷静自若地态度的南晨，南若晴不停歇地喊着对女儿的爱称，「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在南若晴二人努力想阻止南晨继续破坏行为的同时，南晨放在包中的手机响了。
    南晨根本无暇去管是谁打得电话，她只想把心里一直以来压抑的不满全都发洩出来，就算眼前的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她也不在乎。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没有注意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者──
    慕恒。

 Chapter 10 - 异变 (4)

    南晨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腥红色，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唯一存留的情感就只有对外公外婆蓄积已久的恨意。
    她被南若晴和许磊架住不断地向后退，生怕一放手南晨就会不受控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这份仇恨，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外公外婆那迂腐的观念会有所改变，但如今看来全都是她太过天真。
    人就是因为容易天真，才会產生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对于未来的梦想。
    阴暗潮湿的仓库，吃不饱穿不暖的童年，每当远远地一望外公外婆，他们总是在数着手上那些白花花的钞票，爱不释手的模样令人作呕。
    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南晨眼睁睁看着外公外婆的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远，直到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许磊两人才松开手，南若晴立刻用力地抱紧南晨。
    「小晨，你想回家吗？」南若晴眼角流下眼泪，滴在南晨颈间。
    包里的手机还在不断响起重复的铃声旋律，南晨听到母亲啜泣的声音才稍稍稳定心神，她伸手环抱住南若晴说：「没关係，不是说要住一晚上吗？我没事了，妈妈。」
    她终于听见了那首慕恒特地为她选的手机铃声，柔和地、让人放松的钢琴曲。
    「妈妈，我先接个电话。」南晨轻轻推开母亲。
    从包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南晨瞳孔微微瞪大，愣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慕恒？」
    「是我，怎么这么迟才接电话。」慕恒的语气十分温柔，像是一江春水，冲刷着南晨心底那团烦躁鬱闷的怒火，「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发生什么事了？」
    慕恒的直觉总是异常敏锐，尤其是有关于南晨的事情，她就算不亲口说出来，想必慕恒也一定能猜到，于是她乾脆选择闭口不谈。
    果然半晌之后，慕恒又问：「是你外公外婆的事情对吧。」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南晨没有否认，她轻「嗯」了一声，张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要跟慕恒说刚才自己完全失去理智那件事吗？该跟他说自己根本无法放下小时候就深根蒂固在心中的仇恨吗？和慕恒说了是不是会让他担心，他是不是会直接坐车赶过来？
    「你不用回答我都知道，从你说要回外婆家那天起我就很担心，你自己一定都没发现，那几天你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慕恒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
    「我没事，妈妈和许磊叔叔都在这里，不会怎样的。」南晨说。
    「我还是很担心你，担心到没办法坐在书桌前好好复习了。」都这时候了，慕恒还是能够说一些不着边际、无俚头的话。
    偏偏又是这种话，让南晨心里稍微又感舒服了点。
    「需要我现在坐车过去找你吗？」慕恒问。
    「不需要，而且你又不知道我外婆家在哪，想来也来不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真的不需要我？」慕恒又问了一次。
    「不需要。」南晨眉头微皱，不懂他为什么要再问第二次。
    「真的？」
    第三次，南晨有些动摇了。
    她带着不安定的眼神瞥向一旁的南若晴和许磊，两人也是满脸愁容，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慕恒能来到这里自然是件好事，为什么呢？因为外公外婆既然是势利之人，定然不会在慕恒来了之后还为难南晨母女二人，毕竟慕恒那天是以南晨的同班同学这个身份到她们家里去的。
    ──可这样不就是在利用慕恒吗？这是在利用他的家世，南晨光用想的都感到不舒服。
    她不想把慕恒牵扯进自己家中这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事情。
    南晨许久没有回应，电话另一端的慕恒嘴角微勾，他使了个眼色给待命在旁的僕人，让他去通知林伯准备出门。
    他不喜欢光只是等待，更不想让喜欢的女孩一个人承受痛苦。
    「南晨，你外婆家在哪？」慕恒直接地问。
    南晨想都没想到慕恒会突然这样问，她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转头看向母亲，满脸的不知所措。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到，但我不想做那么不尊重你的事情。」
    南晨叹了口气道：「你等我一会。」
    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对南若晴问：「妈妈，慕恒说他想来这里。」
    南若晴跟许磊皆是一楞，但很快的两人脸上却都露出笑容，这让南晨更无法理解，慕恒要来搅他们家这淌浑水，为何他们还笑得出来？
    「把地址告诉他吧，小晨。」南若晴温柔地说。
    「可是妈妈，我不想让慕恒牵扯进这些事情来，这跟他一点关係都没有。」南晨回道。
    「慕恒同学也是因为担心你才想特地来一趟的吧？小晨也该多学着依赖他人，有时候依赖别人也是很重要的。」
    南晨这下更加不能理解。
    她从小到大都想着，要变成一个强大的人，强大到只要靠她自己一个人就能守护母亲那样地强大，既然想成为那样的人，怎么可以去依赖他人？怎么可以把软弱的一面显露出来？
    自从认识慕恒这段时间以来，她承认，自己的确放松许多，不再把自己逼得那样紧，不再整天只是想着要变得独立自主、变得强大，她改变了很多。
    但不代表所有的想法都改变了，比如在示弱这一点上。
    见自家女儿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模样，南若晴苦笑着叹气，她说：「不如你再和慕恒同学说说话？刚才的那些对话他应该都听见了。」
    他们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在手机那端的慕恒自然是能够听到。
    南晨将手机拿回耳边。
    「南晨。」
    慕恒低沉稳重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你可以在我面前表露你脆弱的一面，你可以向我示弱，你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对我无理取闹、大喊大叫，甚至对我哭诉那些你已经无法承受的事情，我会全部接受，不会有丝毫怨言，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全部，喜欢你的优点和缺点，喜欢你的坚强与倔强──呃，讲简单一点，就是我喜欢你整个人，所以你没有必要觉得自己是在给我带来麻烦，我并不这么觉得。」
    说了这么多话，慕恒喘口气，才又接着说：「只要是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想知道，只要是你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我都会担心，而且不只是担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解决，只要能让你开心。」
    慕恒说得一字一句，南晨都没有错过，全都听进耳里，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有斗大的泪珠不断落下，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哭。
    「……我告诉你了，你就真的会来吗？」南晨问。
    「车子已经备好。」南晨听见慕恒那一如往常的笑声。
    「要是来了他们为难你怎么办？」这话中的「他们」指得自然是南晨的外公外婆。
    「我有办法，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慕恒的语气带着百分之百的肯定及自信，南晨伸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最后把外婆家的地址告诉慕恒，掛断电话之前还补上一句：「你可以慢点到。」
    而慕恒则是又笑出了声，「抱歉，凡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慢不得。」

 Chapter 10 - 异变 (5)

    没过多久，一辆高级宾士停在豪华别墅前，南晨早就在外头候着，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慕恒速度如此之快，而他所乘的车也不是平常上下学时接送那辆。
    「林伯在这等我，估计很快就能结束。」慕恒下车后，对驾驶座摇下车窗的林伯微微一笑。
    笑容中三分自信，七分张扬。
    「那还请少爷迅速解决，今晚是真的不能再推辞夫人外出用餐的邀约了。」林伯说。
    慕恒略一点头，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南晨，正要开口说点话，却又忽然像是想起忘了什么东西，打开后座车门，从车内拎出一只黑色皮箱，这才走到南晨面前，伸手轻拍她的头顶。
    「我来了。」
    「这么快，你是不是没按时速来？」南晨很清楚，接近这乡村附近的路段都有道路速限，慕恒能这么快到，肯定有超速。
    「收罚单就收吧，什么都比不上你的事情要来得重要。」慕恒一本正经道。
    南晨微愣，双颊不自觉染上一抹晕红，不经意瞄到慕恒手上那只黑色皮箱，疑惑地问：「那里头装得是什么？你还带了伴手礼来？」但照理来说伴手礼也不会是那种包装。
    「等会你就知道了，别急，先带我进去如何？」
    慕恒没有解释，南晨也就不追问，领着他一路往门口方向走去，这不过短短几步脚程，南晨却觉得每一步都踩得那样沉重，呼吸也彷彿要喘不过气，离别墅门口愈近，她愈是感到不适。
    让慕恒来是正确的吗？他真的不认为这件事麻烦到他吗？
    自从与慕恒交往后，南晨考虑的事情愈加地多。
    「叔叔阿姨也在吗？啊，我这是问了废话，抱歉。」慕恒笑了笑。
    南晨想他的意思应该是问他们二人是否也在等候，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们也在客厅等着，和外公外婆一起。」
    她深吸口气，打开别墅的门，四双带着不同情绪的眼神齐齐看了过来。
    两个老人家本来没什么好脸色，一看到南晨身后的慕恒，整个像是变了个人，容光焕发的，立刻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那模样要说有多虚偽就有多虚偽，南晨看了都不禁作呕。
    慕恒见了只是回以一笑，这种人他见得多，自然也就不会產生多馀的感觉。
    「没有事先通知就到府上叨扰真是不好意思。」慕恒很是庄重的行了一礼。
    「哎！慕少爷不用那么客气，您的突然来访没有给我们造成丝毫困扰，对吧老伴？」外婆转头问一旁的外公，外公也连忙点头。
    坐在一旁的南若晴跟许磊一语不发，南晨的外婆看见了还大声喝斥：「干什么呢？都不会打招呼？那可是慕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还不懂礼貌？」
    她这句话骂得对象不只有南若晴，连带着许磊也一起被骂了进去。
    毕竟在她眼里，慕恒可是世界闻名的企业独生子，那是多么尊贵的身分？哪是许磊能比得上的？
    「慕恒同学。」南若晴弱弱笑了下，脸色极差。
    两老一听，双双皱起眉想唸南若晴怎能如此随便地称呼慕恒，却见慕恒面上还是那张温和自然的笑脸，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
    「叔叔阿姨好，打扰了。」慕恒笑说。
    「哪里哪里，都说了一点都不打扰，快坐着，坐着再说！」外婆左右张望，发现没有多的位置能给慕恒坐下，随即瞪向站在他身后的南晨，「你还不去给慕少爷拿张椅子！像什么样子，客人来了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杵在那里干嘛？当根竿子？」
    明明这别墅中是请了佣人的，却不使唤他们，反而让南晨去做这件事，慕恒不觉皱紧双眉。
    南晨没有回应，她依言到隔壁房间给慕恒拿了张凳子，刚要开口请慕恒坐，慕恒就一把将南晨捞进怀里，顺势坐到了那张凳子上，让南晨坐在他的大腿上，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让南晨一时反应不过来，全身僵硬的像块石头。
    这在长辈面前是不太得体的举动，但碍于慕恒的身分，没人敢指责他什么，只有南晨回过神来后，边挣扎边低声骂了一句：「你、你不知羞……」
    慕恒笑得可乐了，「我何时知羞，我怎么都不知道？好好坐着，因为没别的椅子了，将就一下。」
    南晨心想：慕恒这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往，毫不掩瞒自己的感情，这么一说，言之还真的有理。
    「抱歉，不过我今天来这里是有正事想说，就一件事。」慕恒见南晨不再挣扎，这才开口。
    「请、请说。」南晨的外婆声音有些抖。
    她知道慕恒和南晨一定有某种程度上的关係，那天才会在南晨家碰上他，但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种关係。
    这在曾与南晨说过「那些话」的外婆眼中是难以置信的。
    「既然您那么客气，那我就不多废话了。」慕恒一手扶着南晨的腰，另一手把从进门来就一直拎着的黑色皮箱放在桌上，「这就是我要说的，不过东西先奉上。」
    说罢，慕恒打开皮箱，在场除了他以外的人皆惊讶地睁大双眼，因为那只黑色皮箱里，装得竟然是整整一箱钞票！
    「慕恒？」南晨不能理解他的用意，抬眸看着笑意不减的慕恒。
    「别说话，让我来处理。」慕恒扶着南晨腰间的那隻手轻抚着她的背，接着将皮箱往南晨的外公外婆那儿一推，「听说你们爱财如命，数一数这些够不够你们用？不够我能再办张卡，往里头充钱，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慕恒这话真没夸张，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本人最不需要的东西也是钱。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堆普通的纸，还散发着令人欲呕的油墨臭味。
    「慕少爷这是……」两老虽然很想马上拿走那只皮箱，但在不确定慕恒的用意前，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说了，这是给你们的。」
    「为何这么突然？」
    慕恒笑道：「不明白？不明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他让南晨离开自己腿上，站起身来，脸上笑容荡然无存，「我要说的这一件事，就是让你们拿着这笔钱不要再打扰南晨母女俩和叔叔的生活，不管你们是要直接切断关係也好、不再联系也罢，反正就是不要再妨碍他们正常生活。」
    「这么做非常不礼貌，也非常没有道理对吧？因为我和你们家没有关係，但我和南晨有关係，她是我的心上人，是我的女朋友，我认定的另一伴，所以我不想看她受任何苦痛，不想看她被你们这样势利爱财又重男轻女的长辈折磨，如果用钱就能解决，那自然最好。」
    他停顿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这些钱解决不了，还有更多，就这一件事。」
    没有人打断慕恒说话，南晨也只是傻愣愣地坐在方才慕恒坐热了的那张凳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那高大的背影，莫名地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有一种，只要有这个人在，她就无所畏惧的感觉。
    慕恒不是那种会滥用钱财的人，她很清楚，他不是自己认知中那种讨人厌的千金少爷，可是就为了自己那通电话、为了被往事折磨的她，慕恒乘车赶来；就因为慕恒知道她的外公外婆视钱财如命，所以才带了这么多钱来，就为了让这两人和她与母亲从此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南晨不知道慕恒有多喜欢她，但是她能肯定的是，慕恒的喜欢，一定远比自己的要超出不知几千几百倍，更何况她还处在刚能描述这份感情，刚为这份关係正名的懵懂阶段。
    「两位长辈，意下如何？」
    慕恒说着，悠然一笑，笑容之间却不见半分笑意。

 暂时停更通知

    是这样的，由于本人身心上的因素以及即将升上大学，于是决定暂时停止更新。
    具体会停更多久我也不知道，虽然这是很不负责任的一句话，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实发生的事、接连而来的打击、对各种事情的失望、升上大学备受期望的压力……这些终于还是压垮了我。
    这几次晨光的更新都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每回更新之后我都会读好几次，一边想着这真的是我心目中、我笔下那两个人吗？南晨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吗？慕恒呢？
    最初写文的时候我就秉持着一个坚持──寧缺勿滥，寧愿不更新，也不会写出有辱眼睛的东西。
    可是现在的晨光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样子了，被我的心情影响，我把自身心情带入到小说中，于是写出了对我来说不伦不类的东西。
    再三思考后，我做出了停更这个决定。
    一方面是想让身心灵先得到休养，另一方面是为了要拚大学的奖助学金。
    真的很感谢看着南晨和慕恒两人一路走来的故事的读者，停更之后再次提笔，我会把先前提到那些不符合我心中晨光该出现的剧情内容大改一次。
    《晨光灿烂》并不会在这里画上句点，我只是需要一点休息时间，休息回来之后，我就好了。
    南晨与慕恒之间的故事也不会只到这里就结束，我还有好多关于他们两人的事情想要写下来，想呈现给各位读者。
    适时的休息，是为了将来更长远的路。
    谢谢支持着我的读者们，在此，《晨光灿烂》暂时停止更新。
    ──2019／08／23

 Chapter 11 - 所要守护 (1)

    南晨坐在车上，前头的许磊和南若晴正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她一心只想着方才在外婆家发生的那一切──
    慕恒拿出来的钱对于两位贪财的老人家来说，无疑是天下掉下来的一块超大馅饼，没有不收下的道理，南晨的外婆急抢着把黑色皮箱抱进怀里，就怕慕恒改变主意。
    本来他们就不想跟在他们眼里十分无用的南若晴一家再有关係，要不是为了以后想压榨他们孝亲费，早就和他们断绝所有联络了，何必还纠缠那么多年？
    慕恒本人显然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牵着还一脸懵然的南晨的手，对她温柔地说：「这样就结束了，回家吧，回到你最喜欢的家。」
    拿了钱的两老完全不在乎南晨几人是要走要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们，就逕自抱着那一箱钱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与外界隔绝，留下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眾人顿时陷入一股尷尬的沉默。
    还是南若晴作为母亲率先开口：「那个……钱的部分，我会还给你的。」
    慕恒毫不在意地笑笑说：「阿姨不用跟我客气，那些都是我平日攒下来的钱，没有半分是和家里拿的，也是我自愿拿出来，所以不用还。」
    「那怎么行，一看就不是小数目……」南若晴坚持道。
    「真的不用还，那钱放在银行里也只是放着，倒不如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慕恒笑说。
    南若晴还想继续说，许磊抓住南若晴的手，对她微微摇头。
    南晨还没能从这一切反应过来就都已经结束了，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做什么反应，该对慕恒说什么，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跟他说：我会还你钱。
    对她而言，不论那笔钱是从何而来，都没有白拿的道理，即便是为了保护，她也不喜欢这样。
    「南晨？」慕恒看着身旁出神的南晨，轻唤了声。
    南晨回过神，对上慕恒担忧的视线，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我不想白拿你的任何一分钱，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还的。」
    她很高兴今天慕恒出现在这里，以保护着她的姿态站在她身前，挡住那两道锐利伤人的目光，南晨甚至觉得，要是今天那两个人认为慕恒给出的钱不够，他会立刻让林伯到村外想办法找到一间银行，领更多的钱出来。
    属于慕恒的就是只属于慕恒的，无论他本人如何想，也不会影响到南晨的想法。
    「南晨。」慕恒又喊了一声，「你愿意听我说吗？」
    一旁的许磊和南若晴听到这话，彼此交换眼神，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让南晨二人有独处的时间。
    「我啊，其实一直都觉得生在这种家庭很可怜。」慕恒说着话的同时，握住南晨冰凉的小手，「旁人肯定都觉得有钱就无所不能，但真的是这样吗？有钱我能买回父亲的命吗？我能买回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吗？那既然不能，这双沾满铜臭味的手，所拥有的财產，究竟能用作何处？」
    慕恒笑了笑，继续说：「除了必需品以外，基本上我根本动用不到自己的钱，因为我没有想要的东西，真正想要的又千金难买，所以今天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能够用金钱就帮上你的忙。」
    南晨知道慕恒不会骗她，他双眼所呈现出来的情感是那般真诚，口中所吐露的话与是那般无可解的悲伤与痛苦。
    千金散尽也难买人命和幸福，什么有钱人家就肯定会过的一生顺遂，在愈见慕恒后，南晨就再也没有这样想过。
    只是每一次听见慕恒人生所经歷的那些苦痛，她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面对像那样贪财爱财的人，从小到大我真的只知道这么一种解决方法。」
    说完这句话后，慕恒的神情突然变得很茫然。
    「我明白这样做一定会让你不开心，给你带来困扰，可是我做错了吗？我让你讨厌的人妥协了走开了，让他们默认以后会离你们一家远远的，我错了吗？」慕恒问。
    各人有各人的方式去解决一件事，南晨是，慕恒也是，所有人都是。
    南晨问都不用问，就能猜出慕恒一路长大多半都是被灌输他所说的，这样的观念，不能说这个观念是错的，是看用于什么样生长环境的人身上，对慕恒适用，对南晨就不是这样。
    可她不能否定，她应该要知道，自己不能否定慕恒的做法，他肯定也思考过要怎样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帮到自己，他想到了用钱，所以才早早就准备好那个黑色皮箱过来，事情解决了，本应皆大欢喜，可一个个都在说要还他钱，还那对他来说根本用不到的东西。
    在说要还与不还这句话之前，明明还有一句更重要的话必须先说。
    「慕恒。」南晨紧紧回握慕恒愈发冰凉的手，「谢谢你为我做的，你来到这里，你让那两个人从此再也不会来打扰我和妈妈的生活，真的谢谢你。」
    「谢谢」这两个字，一定是慕恒最该先听到的话。
    「对不起，即使很感谢你，我也不能对那样大数目的钱视若无睹，那不是我们家的。」南晨尽量放软声音，「你不让我还钱也可以，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开口。」
    南晨想不出来除了钱以外还能用什么偿还，如果慕恒有什么想让她做的事情，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能与那笔钱对等。
    「抱歉，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还你，只好这么做了。」南晨又补上一句。
    一直毫无反应的慕恒在听到南晨说完之后，就那么突然地笑出了声来。
    「慕恒？」南晨愣了。
    「『什么都愿意做』这句话，不可以对男孩子说，尤其是男朋友。」慕恒笑着拍拍南晨的头，脸上表情缓和许多，「你想，如果我让你做一些会很勉强你自己的事情，那样好吗？」
    「有何不可？」南晨皱眉回道，「都说了是要代替钱还给你的，勉强又如何。」
    「不可以哦，我知道你理解不来，所以我只会跟你说不可以。」慕恒摇头。
    慕恒双手微微施力，将南晨抱进自己怀里，在南晨看不到的地方，他很是安心地闭上眼，将下巴枕在南晨头顶。
    「你真的什么都不用还给我。」慕恒说。
    「都说了这样是不可以的……」南晨不打算放弃，出声反驳。
    「因为你已经把自己给我了，所以不用再还我其他东西，我都不要。」慕恒又抱紧了点。
    在慕恒心里，又有什么稀世珍宝是可以比得上怀里心爱之人的呢？
    「你是最好的，我只想要你。」

 Chapter 11 - 所要守护 (2)

    「那个，小晨啊。」
    回到家中，南若晴喊住准备直接回房休息的南晨，南晨应声回头。
    「妈妈明天会去领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先拿去还给慕恒同学吧。」南若晴说。
    南晨想起慕恒说的话，摇了摇头，她说：「慕恒不会收。」
    「不会收还是要还啊，小晨知道这个道理吧？」南若晴很是讶异地问，在她看来，自己的女儿应该是说什么都不想欠着别人的类型。
    「妈妈，我可以问你一个假设吗？」
    「嗯？问吧。」
    南晨思索一会后说：「如果今天是妈妈站在我的角色上，许磊叔叔出了那笔钱，然后告诉你说『我不用你还给我，我有你就够了』还一副十分痛苦的神情，妈妈会还许磊叔叔钱吗？」
    南若晴自然不知道在南晨与慕恒独处时发生的事情，她一听之后大概能猜到慕恒这么说过，面露迟疑之色，久久没有回答。
    有些人的付出，并不是为了得道偿还或回报，而是心甘情愿，那样单纯的甘愿付出。
    南晨也是思考很久，才说服自己不要再去纠结这件事，就顺着慕恒的心意走，她不想再看到慕恒露出那样哀痛的表情，他是多么好的一个男孩，为了她而痛苦不值得。
    良久，南若晴才悠悠地说了句：「小晨能和慕恒同学相遇真是太好了。」
    「啊？」南晨一时反应不来。
    「慕恒同学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你，为了保护小晨，他保护了我最宝贝的女儿，简直比我这个母亲还要称职。」
    见南若晴脸上有悵然神色，南晨快步上前缩短和南若晴的距离，「不是的！称职不称职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啊！」
    「妈妈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最珍视的人，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即使从今往后我可能和慕恒会将关係发展的更加亲密，也没有人可以取代妈妈！」南晨说得很急，生怕挚爱的母亲再多乱想些其他的事情，「妈妈你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我在这世上最想保护的人！」
    南晨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她一刻也不曾忘记，母亲温暖的怀抱与慈爱的笑容，在多少时候将她从深渊谷底拉了出来。
    最亲爱的人，是无可替代的。
    「若是妈妈会在意称职与否，那我可以很果断地说，对我来说，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最称职的母亲啊……」
    七岁的南晨和母亲，狭窄的房间与拥抱，立下的誓言及决心成长的意志。
    就算在慕恒的出现之后，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不依赖自主独立已经有所松懈，只有一点是她从来都牢记在心上，一秒也没有忘记过。
    「不要让妈妈担心」衍生出来更多的心情是「要保护妈妈」。
    「小晨……」南若晴伸出手，抱住近在咫尺的南晨。
    南晨正沉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在此时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愣是将南晨的思绪拉了回来。
    老实说她现在并不想接电话，她还想在多跟母亲拥抱一会，可是南若晴在听到手机铃声后就放开她，笑着彷彿在等待南晨接起电话。
    南晨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接起来直接没好气的说：「哪位？」
    「打扰到你了吗？」慕恒微弱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南晨顿时后悔自己的口气那样差，她真不是故意，也没想到慕恒会在此时来电。
    「没、没有。」南晨心里有股莫名的歉意，「你到家了？」
    南若晴看也知道是慕恒打得电话，一脸笑嘻嘻的走向自己的卧房，南晨边讲电话，边回到自己的房间。
    「怎么这个时候打给我？」南晨看向时鐘，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你还好吗？」慕恒问道。
    「我很好，已经没事了。」南晨突然有点想笑，「就为了问我这个特地打电话？今天我可是很累的，就不觉得我可能已经睡下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慕恒才说：「其实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不，是很想听，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睡了，我都会打电话吵到你接起来为止，哪怕你一接起来就骂我脏话也可以。」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么不雅的字眼？」南晨皱眉。
    「哈哈哈，还真的没有。」慕恒朗声大笑。
    「不过想不到你会有那种任性的想法。」南晨说。
    「我看起来像是不会任性的人吗？可其实我是个很任性妄为的人哦，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打扰你就打扰你。」
    南晨本来想跟他说「你打扰到我跟妈妈了」可是想了想又把话吞回腹中，慕恒到底是不是任性个的人，她清楚明白。
    「发生什么事了吧。」南晨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读心了？」慕恒惊讶的问。
    「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这不是重点，别回避问题。」南晨一脸正经说道。
    同样坐在房内的慕恒握紧手机，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的视线落在房门，正确来说是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身上。
    慕恒的母亲从他打这通电话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他不得不说，自己还是无法克服对母亲的厌恶和恐惧，但经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后，他了解到，唯有和解开和这个人乱成一团的诡异关係，才有办法在往后的日子好好陪在心爱的女孩身边。
    所以慕恒在正准备拨通电话时，看到母亲打开他的房门，他也没有停下动作。
    「南晨。」
    慕恒唤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一下子就在耳边消散，声音聚拢不起来。
    「那个，今天说得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南晨答不上来，并不是她忘记了，而是她记住太多慕恒说过的话，不知道他指得是哪句。
    「我只想要你。」慕恒紧紧盯着面色愈来愈难看的母亲，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最喜欢的女孩是你，最想守护的女孩是你，唯有你能够让我想要尽情任性。」
    慕恒不单是说给南晨，同时也是说给他的母亲听。
    「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所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南晨的脸早已红透一片，她不明白慕恒为什么要突然说这种令人害羞的话，太过混乱的心跳声扰乱了她的呼吸。
    「这、这种话……」
    南晨还没说完，慕恒又再问了一次：「好吗？」
    儘管对慕恒突如其来的发言感到疑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劲，南晨还是回道：「嗯，当然好。」
    「那我就放心了，可是请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好。」
    「等什么？」南晨又混乱了，「等等，慕恒？」
    慕恒掛断电话，他随意地将手机扔到一旁，站起身子和母亲对视。
    「小恒，妈妈很不高兴哦。」
    慕恒没有回话。
    他必须想办法跨过这道坎，为了他和南晨将来能够顺利的交往下去，为了能够一直和心爱的人交往，他愿意放手一搏。
    请你等等我。

 Chapter 11 - 所要守护 (3)

    南晨还握着手机，她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慕恒掛了电话。
    她一向不认为自己的直觉有多准，但这回她是真的有种非常强烈的不安感，虽说慕恒平时就是个直言表白感情的人，可没有一次让南晨感到如此急促。
    很急迫想要向谁表达他的爱意，想要传达出去。
    不安感在南晨心底蔓延，她说不出到底是对什么事情感到不安，但一定跟慕恒的现况有关。
    慕恒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笑着的，好似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跟慕恒相处久了，南晨知道他向来都是个稳重的人，哪怕是在跟她告白后，慕恒也没有急着逼她回答，而是静静地陪伴在她身侧，从不曾有哪次像方才那般急切。
    不行，她必须要去见慕恒，现在就去。
    南晨随手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抓着手机就往楼下跑，客厅的南若晴和许磊听见楼梯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两人闻声过来，正好看见跑下楼梯的南晨。
    「小晨？这么晚了要去哪？」南若晴疑惑地问。
    晚上九点确实不是该出门的时间，南晨被母亲这么一问稍微冷静下来，说是要去找慕恒，她却不知道慕恒家在哪，这时候也已经没有公车了，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她要怎么去？
    「妈妈，我……我要去找慕恒。」
    「找慕恒同学？小晨是有什么急事吗？」南若晴面露为难，「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再急的事情也等到明天吧，好吗？想必小晨今天一定也很累了，慕恒同学会谅解的。」
    南晨心想：慕恒当然会谅解，应该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要过去找他。
    慕恒对她从来都是十分温柔、十分包容、十分谦让，从不对她懈怠一分自己的好，每个眼神都能感受到慕恒喜欢着她的心情，就算不在眼前，南晨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出慕恒的笑容。
    在笑容之后，是南晨初次见到慕恒母亲那天，他所展现出的强烈排斥，及眼底深沉的悲伤。
    他总是把自己包装的无懈可击，那不小心洩漏出来的一丁点破绽，也很快地被掩饰过去。
    明明她就站在距离慕恒最近的地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只是被动地接受对方的好意，只是一心苦恼着自己所烦恼的事情。
    她这个女朋友当得实在是太糟糕了。
    「对不起，我等不到明天。」南晨用力地摇头，她强忍着内心翻涌的哀伤，「我现在就要去见慕恒，就算我不知道他家在哪，我还是想见他，我现在就必须见他……」
    南晨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为了母亲以外的人而努力的一天。
    更没想过，会有除了母亲以外的人能牵动自己的一言一行。
    慕恒的出现成为南晨生命中唯一的意外，彻底的改变了她整个人。
    要是以前，只要母亲说什么，南晨就做什么，压根不会想反驳。
    可是这次不一样，南晨心底隐约有种感觉，要是这个时候不去见慕恒的话，她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会后悔自己没能有所行动。
    慕恒都能长途跋涉到她外婆家，将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了，自己为何不能去做相同的事？
    「可是……」
    南晨见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正要再说些什么，许磊却先出了声：「若晴，南晨看起来是真的必须现在就去见慕恒同学，你如果担心的话，就让我载她去吧。」
    南晨怎么也没想到许磊会主动说要帮助自己，一时说不出感谢的话。
    「你要去哪里见慕恒同学？」许磊问。
    「我……我是要去慕恒家，可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家在哪……」南晨懊悔地说。
    她怎么就没想到要问慕恒住在哪呢？明明他早就来过自己家了，她却一次也没去拜访过。
    「这样的话有点难办，虽然我知道慕氏企业的公司大楼在哪，但住家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小晨要不打给班导师问看看？」南若晴提议。
    南晨摇摇头，她不是没有想到可以问方谦，不过学生的个人资料一向都是不会对外人洩漏的，儘管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行，那是学生的隐私。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去找慕恒？难道要再打一次电话给他？怎么想慕恒都不会接。
    到整个城市绕一圈？这太浪费时间了，而且若是他们家座落在郊区而非城市怎么办？
    南晨深深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无力，她的生活圈实在太过狭小，如果她能认识慕恒的一、两个朋友，说不定就能问到住址……
    就在几乎要束手无策时，南晨突然想起蒋雨禄。
    她还记得慕恒说过，蒋家曾有意与慕家联姻，那说不定两人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也曾见过面，可能会知道慕恒家在哪！
    南晨打开手机通讯录，看着蒋雨禄的手机号码，没有犹豫地按下拨号。
    她会有蒋雨禄的手机号码，是在园游会那天早上，活动开始之前，蒋雨禄以「怕他们忘了要回来交班」的理由和南晨互相记下彼此的手机号码，南晨原本是打算在园游会之后删掉她的手机号码的，此时她庆幸自己没那么做。
    南晨原以为蒋雨禄不会接她电话，可相反地，电话才刚拨没多久就被接通了。
    「南、南晨同学？」电话那端的蒋雨禄显然很惊讶，声音都高了八度。
    「是我，这么晚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南晨嚥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你儘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蒋雨禄意外地积极。
    「那我就说了，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慕恒家在哪里？」
    蒋雨禄没有马上回答，南晨听到电话那头有跑下楼梯的声音，随后便听到蒋雨禄很大声地问：「妈──你知道慕氏少爷的家在哪吗？你不要一脸兴奋，我不是要相亲！反正你告诉我就对了！」
    她并没有让南晨等得太久，很快地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楼，在关门声之后，蒋雨禄将问到的地址报给南晨。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
    「南晨同学，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蒋雨禄打断南晨的话。
    南晨一边将抄写下来的地址交给许磊，一边回道：「你问。」
    「你怎么会想到要来问我？我的意思是，你明明是慕恒同学的女朋友，他家的地址却不是问他本人，而是跑来问一个说不定根本不知道的人，况且你应该对我没什么好感吧？」
    南晨早有料到蒋雨禄会问。
    她承认自己对蒋雨禄确实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讨厌，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她和蒋思洵的相处模式。
    「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人了。」南晨选择诚实以告。
    蒋雨禄沉默很久，南晨以为是自己说得太直白了，没想到蒋雨禄却在下一秒大笑出声，笑得南晨整个人都懵了。
    「哈哈哈哈，就、就因为这个理由吗？果然很有南晨同学的作风。」
    「如果打扰到你了，我在这里跟你说声不好意思。」南晨正经地说。
    「没有的事，我也正间得荒。」蒋雨禄说，「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为何你不去问慕恒本人，但我很开心哦，因为南晨同学有困难的时候会想到找我帮忙，就算只是小事也很让人开心。」
    南晨也没想到以自己的个性，会愿意和根本不怎么熟悉的人求助，这要是在以前的她看来，就是自身无能的象徵。
    可正因为认识了慕恒，她的想法才能有所改变，才能变成现在的这个自己。
    「谢谢。」
    「如果你真想谢我，那就跟慕恒同学好好地一起走下去吧？」蒋雨禄笑说。
    南晨跟上许磊出门的脚步，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由感到疑惑。
    「什么意思？」在掛掉电话之前，南晨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她听见蒋雨禄清铃般的笑声，彷彿能透过笑声，看见还在练习大队接力时，完全不害怕那时候的自己，跑去拍她肩膀，满脸笑容的少女。
    「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我先掛啦，掰掰。」

 Chapter 11 - 所要守护 (4)

    约莫十五分鐘的车程后，他们停在一栋气派非凡的豪宅前。
    南晨下车，抬头将宅邸整个收入眼底，唯一的想法就是：比她曾想像过的都要奢华。
    她一直以为有钱人家中都会有站在门口的保全以及多到数不清的巡逻警卫，但慕恒家没有，有的是一片多到让人眼花撩乱的花园，南晨忍不住捂起口鼻。
    花是很美，香味却浓烈地刺鼻。
    「谢谢许磊叔叔，我一个人进去就行。」南晨不忘对许磊道谢。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吗？」许磊不放心地问。
    「不用了，是我自己提出要来的。」南晨婉拒了许磊的好意，「况且等会回家时还得请许磊叔叔你载我，这样你就必须在这里等我，已经很麻烦你了，我怎么好意思。」
    许磊似乎是早就预想到南晨会这么说，温和地笑了笑说：「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毕竟以后会是一家人啊。」许磊说。
    南晨没有马上接话，她看着许磊，良久之后，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是啊，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可以放心地把妈妈交给他，可以让他和我们成为一家人。
    「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南晨点头，转身走进那偌大的庄园中。
    她停在宅邸门前，并不是来到这里后才突然却步，而是她怎么也找不到门铃。
    「南晨小姐？」
    南晨闻声回头，站在她身后的是一脸惊讶的林伯，他手中拿着花洒，似乎是刚给花园里的花朵们浇完水。
    「林伯。」南晨点头示意。
    「您怎么会在这里？」林伯快步上前，「先不说其他的，若您是来找慕恒少爷的话，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可能要请您回去。」
    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我进去见见慕恒吗？」南晨问道。
    「请别为难我了，现在真的不是个好时机──」
    「那么我换个说法吧，我现在要进去见慕恒，我现在就要见到他，请帮我开门。」
    南晨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明明这里不是她家，林伯不是她的司机，她却这么理直气壮地要人替她开门。
    可是她真的必须现在就去见慕恒，心底那股不安感愈来愈强烈，每分每秒都在折磨她。
    「南晨小姐，并非我不让您见慕恒少爷，只是夫人她……」
    「小恒？小恒，你去哪里？小恒！」
    宅邸内突然传出女人尖锐的叫喊声，南晨下意识想捂起耳朵，眼前的门却在一瞬间被人从里面推开，她还来不及伸手捂耳，就先撞进一双盈满泪水的眼中。
    那双眼像是沉浸在海底的蓝宝石一般。
    推开门的人正是慕恒，他双眼通红肿胀，头发与衣衫也凌乱不堪，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南晨？」慕恒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南晨？你为什么在这里？」
    慕恒喊了南晨两次，似是要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将南晨一把抱进怀里，南晨能感觉到他此时的情绪起伏如波涛汹涌的浪潮，拥抱着自己的那双手，却还是轻柔地一如往常。
    南晨险些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回拥慕恒，心想：还好她来了，还好她没有被阻碍绊住脚步。
    「我在。」南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无异，「我来见你了。」
    「为什么这样突然？而且我也没和你说过我家在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私人门路，总之你就不要多问了。」
    「那你为什么来了？」
    「我说了，是来见你的，就像你今天来见我一样。」南晨从慕恒怀中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若是她不曾遇见慕恒，肯定也就不会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能够如此强大，使一个人突然变得彷彿无所不能，愿意为了重要的人披荆斩棘。
    你救了我，所以，我也来救你了。
    「小恒！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从妈妈身边逃开……」
    两人这才分开怀抱，南晨看见慕恒身后，他的母亲气喘吁吁地向门口跑来。
    慕恒的母亲在看见慕恒后露出放心的笑容，这份安心却在看见他身旁的南晨后消散无踪，脸部表情顿时扭曲得令人生寒。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就是你抢走了我的小恒，抢走了我的小恒！」慕恒的母亲发疯似的朝南晨大吼，丝毫没有一个母亲的样子，「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林伯！你怎么没有把她赶走？不要让她来打扰我和小恒的两人世界，让她滚！」
    「母亲，请您停止自己疯狂的行为吧！」慕恒将南晨紧紧护在身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停止？我要停止什么疯狂的行为？这都是妈妈对你的爱啊！难道你感受不到吗？」慕恒的母亲不解地问，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南晨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和她第一次在校门口见到那个雍容华贵的优雅女人当成同一位。
    慕恒在这样的家中，面对这样的母亲，到底是如何撑过那些痛苦的时日，南晨不敢细想。
    「您这已经不是身为一位母亲该给孩子的爱了，您的爱早就扭曲了啊……」
    慕恒痛苦压抑的声音全都被南晨听在耳里，简直要撕碎她的心脏。
    「我的爱扭曲了？」慕恒的母亲嗤笑出声，「不对哦，小恒，妈妈给你的爱是完整的、是绝对的，没有一点错误。」
    「母亲，请您听我好好说一次──」
    「难道你是想说，你也要离开妈妈了吗？就和你爸爸一样。」
    在这一瞬间，南晨彷彿想通了什么。
    慕恒还想回话，南晨拉了拉他的衣袖，摇摇头，接着站到慕恒身前，和他的母亲面对面。
    南晨从那双眼里读到的不只有疯狂的爱情和无尽的愤怒，藏在更加深处的，还有无解的悲伤。
    慕恒的母亲在隐藏情绪这一方面，和慕恒是极为相像的，为了藏起悲伤，而用各种不同的情绪呈现在他人面前。
    「失礼了，但请让我这个外人插嘴几句。」
    南晨毫无畏惧地迎上慕恒母亲饱含厌恶之情的视线，她说：「夫人，慕恒并不是您的丈夫，不会因为意外而离开您，更不会因为我就离开您。」
    「你们是母子，血浓于水，有着旁人怎么也无法拆散的牵绊。」
    「但慕恒是独立的个体，他是您的儿子，不是您丈夫的替代品，我想您自己也很清楚，只是不愿去承认。」
    眼看着慕恒的母亲什么也没说，南晨继续接着说道：「身为一位母亲，您应该给予慕恒的，是亲情，而非爱情。」
    「我相信，您一定早就顿悟到自己是错的，只是怎么也不想面对失去丈夫的痛苦，只能选择一股脑地将对丈夫的爱情全都灌注在与他相仿的儿子身上，对吧？」

 Chapter 11 - 所要守护 (5)

    「你一个孩子能懂我什么？你能懂我在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后，还必须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不想让孩子发现的感受吗？」
    慕恒的母亲说话不再像方才那样尖锐，像是了全身的耗尽力气似的。
    「孩子他爸去世时，小恒那才几岁？我怎么能在那种关键时刻垮掉？」说着说着，那扑满脂粉的脸上倏地滑下泪珠，「我也很痛苦啊，在没有人能够倾诉的情况下，我只能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小恒，我才能减轻一点痛楚，我才能、才能继续支持这个家……」
    「我一直觉得不管小恒喜欢或讨厌我都无所谓，我要撑住这个失去了顶梁柱的家，我要好好保护小恒，所以我必须把他牢牢锁在身边……」
    慕恒的母亲将脸埋进掌心，南晨听见她抽噎的啜泣声。
    她无暇去看慕恒此时是用怎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给了她数年痛苦，终于坦露心声，却这般让人心疼的女人。
    「我错了吗？」她问。
    「您想保护慕恒的初衷绝对正确，但无论初衷如何，您的方法都是错的。」南晨没有选择在这时心软，「您带给慕恒的伤痛绝对难以抚平，请您记住这一点。」
    听到南晨这话的慕恒母亲顿时面如死灰，身躯摇摇晃晃的，彷彿随时都会倒下。
    南晨闭起眼，最后说：「但，还请您好好地、努力地去补偿吧。」
    在女人倒下的那一刻，是慕恒衝上前接住了她。
    南晨不用看也知道，慕恒的表情肯定五味杂陈，心情也一定还未调适过来，但他还是选择接住了自己的母亲，毫不犹豫地。
    那是各种意义上的妥协。
    「慕恒。」南晨走到慕恒身边，轻唤他的名字。
    慕恒怀中躺着情绪过度激动而昏厥的母亲，他不愿回应南晨，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慕恒，看我。」南晨说。
    「让你看见我家这么丢人的样子，从今往后我到底该如何面对你呢？」慕恒问。
    「你不用故作轻松，现在我也暂时得到你的读心术能力了。」南晨一隻手轻拍慕恒的头，声调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不必遮遮掩掩，我也能一目瞭然。」
    身后的林伯递来一包纸巾，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退出了宅邸。
    南晨心下瞭然，他这是把现在的慕恒交给自己。
    「我难以原谅这个女人。」慕恒开口道。
    「嗯，我知道。」
    「她在我记忆中曾是和蔼慈爱的，是父亲背后支持他的好女人，是家里贤慧的主妇，是我亲爱的母亲。」慕恒自嘲一笑，「哪怕现在的我恨她入骨，也忘不了她曾经有多好。」
    「这么一想，我母亲也真是笨啊。」
    「嗯？」
    「父亲的死明明是可以向我诉说的，她是可以对我吐露的。」
    南晨揉揉慕恒的头说：「她是想保护你，没有一个母亲会不想保护孩子。」
    「所以她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母亲吗？」慕恒抬眸，眼中满是迷茫。
    「这个问题你得自己思考了，但我能肯定的是，她依然是你的母亲。」南晨应道。
    无尽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南晨正在努力思考自己能说什么来安慰慕恒，可在这种时候说什么大概都是徒劳无功。
    这时她就感到很懊恼了，自己怎么就不像慕恒那样能言善道呢？
    「南晨，谢谢你来了。」慕恒先开了口，他抱起昏厥的母亲，终于露出一个还算像样的微笑。
    「这有什么好谢的，今天你不也在我需要的时候到我身边来了吗？」南晨轻笑，「我倒是觉得这么晚了还来府上叨扰很不好意思呢。」
    慕恒看着她，眼底某种感情突地变得很柔软、很温和。
    「我喜欢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慕恒突然说。
    「你之前在学校也说过类似的话。」南晨笑道。
    「是啊，不管是改变前的你，还是改变后的你，都是你。」慕恒说，「哪个我都喜欢，喜欢到这份感情都满溢出来了。」
    南晨感到有些羞涩，她还是很不善于面对这样直言坦白的慕恒，可是她并不讨厌。
    「我、我也喜欢你，喜欢你整个人。」南晨很是努力才挤出这句话回应他的感情。
    像是觉察到南晨的努力，慕恒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面上的阴霾一扫而散。
    「那个，我现在双手都不太方便，你能伸出双手来吗？」
    面对慕恒突如其来地的要求，南晨还是照他所说伸出双手。
    慕恒靠近南晨，就在快要被她的手触碰到之前，慕恒弯下腰，保持抱着母亲的姿势，低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在南晨手心。
    南晨这会吓得不轻，她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胀红着脸，瞪大双眼直盯着一脸窃笑的慕恒。
    「你、你做什么？」南晨慌张地问。
    「我刚才不是说，我的感情满溢出来了吗？」慕恒自若泰然，完全不见害羞的样子，「我无法用双手将这份感情传递给你，只好以吻表达。」
    「那也先给我一点心里准备啊──」
    「我实在太喜欢南晨了，忍不住就做了，抱歉。」
    这样的道歉听在南晨耳里，又是让心脏不好的毒药。
    这份毒药会渗透进心里，接着毒素会在整个身体里蔓延开来，一直到每条血管的每一滴血都染上这份毒。
    「我也是很喜欢你的啊。」
    「我曾以为自己一生中不会出现比妈妈更重要的人，不会和谁交朋友，不会和谁谈恋爱，更不要说结婚，我一直都是打算单身到老去，都只和妈妈在一起的。」
    「你打乱了我所有的计画，我根本来不及防，你就闯进了我的生活里，既蛮横又不讲理，怎么赶也赶不走，起初我真的是非常困扰，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你。」
    慕恒什么也没说，面上带笑静静听着。
    「是你教会我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将所有我从不知道的感情教给了我。」
    南晨一步步朝慕恒靠近，最后停在了一步之遥的距离。
    她想起蒋雨禄在电话中说得那句话，可就算蒋雨禄不说，她认为自己大抵也不会再喜欢上除了慕恒以外的人。
    应该说，除了慕恒之外，还有谁会去靠近，并喜欢上曾经的那个自己呢？
    只有他了吧。
    「虽然我在感情上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南晨踮起脚尖，在慕恒脸上轻吻一下。
    趁着慕恒整个人还在呆滞状态时，南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像是计画得逞，得了糖吃的孩子。
    「这样的我，从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慕恒。」
    所以她决定要去珍惜，这样的慕恒。

 Chapter End - 晨光 (1)

    「慕恒，这次的考试你又输了。」
    「你就不能一次别挖苦我吗？这样我的自尊心也是很受损的。」
    南晨看着一脸委屈的慕恒，还是忍不住笑了。
    自那天以后过了一个多月，两人还是维持相同的相处模式。
    南晨没有多问关于慕恒他母亲的事情，只是偶尔能看见他跟朋友笑嘻嘻地讨论昨天家中晚上都吃了什么丰盛大餐，大概能感觉到慕恒与他的母亲都在渐渐改变，互相磨合。
    相信总有一天，母子二人能回到从前和谐融洽的模样。
    在事情解决后两人的感情确实比以前要来得更好，只不过南晨从上次手心一吻之后，就处处提防着慕恒，深怕他又突然在自己身上哪里亲一下，她的心脏可受不住。
    现在的慕恒不光是言语，连行为也变得直接。
    「南晨同学，都已经考完试了你还在读书啊？读什么呀？」
    蒋雨禄拿着自己的考卷走到南晨桌旁，好奇地眨巴着眼，盯着南晨面前的参考书，「你这该不会是在预习吧？哪有人会认真到在学校就开始预习啊？我都是回家才做的……」
    「先在学校预习，回家就能复习，这样效率才高。」南晨回道。
    「你这样太累了啦！先不说这个了，你这次数学满分吧？能不能教我这几题啊，就是我卷子上被圈起来的那几题，我根本不会写啊，数学太难了啦……」
    看着蒋雨禄未经同意就把考卷摊在自己桌上，南晨叹了口气，却也没有指责她。
    毕竟这张数学考卷的分数实在太过悽惨，就连南晨都忍不住同情起蒋雨禄的脑袋。
    「就这个数学成绩，你是怎么考进a班的？」南晨对她投以怀疑的眼神。
    「我的文科考得很好啦！不要这样！」蒋雨禄感到十分受伤。
    那天之后关係改变的，还有南晨和蒋雨禄。
    事情结束的隔天是上学日，南晨特别将蒋雨禄带离教室，好好地跟她道了一次谢。
    蒋雨禄只是和平常一样摆着一副笑瞇瞇的脸，然后说：真要谢我，那就跟我当朋友吧？
    南晨当然没有答应蒋雨禄的要求，可她也没有在那时转身就走。
    对于是否能接受结交朋友这件事，南晨对自己还有一定的保留，毕竟很多想法与观念都不能在一夕之间说变就变，更何况是她一路坚持过来的理念。
    所以南晨是这样回应的：我不能跟你当朋友，但我们可以成为要好的同班同学。
    蒋雨禄也没多问，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了，于是两人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关係。
    「话说南晨同学，你到底为什么要大晚上的问我慕恒同学家的地址啊？」蒋雨禄问。
    「没什么。」南晨正专心在如何写出让蒋雨禄也能看懂得算式上，完全无暇理会其他的事。
    「难道你不好意思问他本人的原因，是为了去夜袭他？」
    南晨写字的手很大幅度的抖了一下，她放下笔，一脸无奈地看着蒋雨禄。
    「夜袭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专心在题目上？」
    「你不知道夜袭？」蒋雨禄惊讶的不得了，「夜袭就是……呃，就是大晚上偷偷跑到另一伴家中对他……亲一下？」
    蒋雨禄说这话时还有所保留，但就算是有所保留的字句，听在南晨耳里也够呛了。
    偷亲？她对慕恒？
    南晨无法想像，光是亲他的脸颊那一下就够她害羞好几天都无法直视慕恒了，哪可能还像蒋雨禄说得去夜袭他？
    看着满脸通红的南晨，蒋雨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忍不住问：「那个，南晨同学，你和慕恒同学亲过了吗？」
    「亲、亲过脸颊的……」南晨简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脸颊？不不不，我是说亲嘴，接吻，kiss！」
    「没有……」
    蒋雨禄紧盯着不愿和她对视的南晨，须臾之后，她开始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南晨稍微有些不满。
    「抱歉抱歉，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我从来没有好好地和你相处过，我肯定还会像以前那样觉得你对我没有好感，认为你是个很冷漠的人。」蒋雨禄笑着说，「可是啊，如果你那时没有求助于我，或是我没有选择帮助你，也许我们根本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和睦相处的机会。」
    「对你没有好感的绝大部分原因是出在蒋思洵身上。」南晨皱着眉回道。
    「我知道，我能感觉出来你不喜欢阿洵。」蒋雨禄很是无奈地笑笑，「那个孩子确实是比起其他男生要来的软弱胆小，但他也有自己的优点，只是除我以外没人看到。」
    「他表现给外人的样子就不会想让人再去靠近他了。」南晨说话毫不留情。
    「说不定哪天南晨同学你和阿洵也能像我们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讨论题目聊聊天？」
    「不太可能。」南晨斩钉截铁地回应。
    蒋雨禄还想说些别的来说服南晨，突然感觉头上被人用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她抬起头，正好和头顶上方的慕恒对上眼。
    「慕恒同学。」蒋雨禄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讲义，「你为什么要拿讲义拍我的头？」
    「说不定拍一拍就会记住讲义中的内容了，我是在帮你。」慕恒露齿一笑。
    「南晨同学，你看他。」蒋雨禄一脸委屈地指着慕恒。
    南晨先看了看慕恒，再看了看蒋雨禄，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表态，继续低头写算式。
    慕恒和蒋雨禄交换一个眼神，后者很识相的跑去找其他人聊天，慕恒则取代蒋雨禄的位置，蹲下身子趴在南晨桌边，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嘴角不自觉上扬。
    「南晨。」
    「嗯。」
    「你和蒋雨禄最近很要好吗？」
    「应该算是吧。」南晨故意说是应该。
    「我知道，你们是『要好的同班同学』对吧？」慕恒一脸得意的说。
    南晨笑着空出一隻手拍拍慕恒的头，「是啊，我们是那样的关係没错。」
    「那既然我猜到了，你能稍微停止计算一阵子，跟我出来一会吗？」
    「可以啊，怎么了？」南晨闻言停下手上动作，坐正身子对慕恒微笑。
    慕恒站起身，牵着南晨的手，稍一使力将她整个人从坐椅上拉起来。
    拉起来的瞬间两人目光交会，不知是谁的眼中，晨光繁花，似如春景。
    「跟我出来就是了。」慕恒说。

 Chapter End - 灿烂 (2)

    慕恒把南晨就这么一路带到学校中堂，要去福利社的路上一定会经过中堂，而下课时间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去福利社买点零食，两人就这么站在中堂，还手拉着手，不免引起路人臆测。
    「那两个人是慕恒同学和南晨同学吧？就是一年级的……」
    「真的欸！我只有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事情，今天是第一次看到真人，慕恒同学真的如其他同学说的一样帅气啊……相较之下，南晨同学就显得有些普通呢……」
    南晨将路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她并不在意他人怎么说，毕竟她自己也有在外貌上和慕恒比起来简直是仙鹤与蛤蟆的差别。
    况且慕恒在学校也算小有名气，南晨早就领教过因为交往而被人堵在校门口追问的感觉，她实在不是很喜欢那样，慕恒肯定是知道这时候很多人会在学校间晃的，为什么要特地带她来人多的中堂？
    「南晨，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我有办法解决被围堵的情况吗？」慕恒突然问道。
    「记得是记得。」但实际上两人也很久没被围堵过了，顶多是被知情的学生围观。
    但即使只是那样，每当被人侧目时，南晨心底总有种不太舒畅的感觉。
    他们交往是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情吗？还是说他们两人是动物园里被圈养起来围观的稀有品种？
    「我现在就要告诉你方法。」
    不知为何，南晨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能把手借给我吗？」
    南晨应言伸出手，被慕恒紧紧握住，紧接着下一秒，相牵着的手突地被举高，南晨还搞不清楚慕恒究竟想做什么，就被迫陷入一片混乱的思绪中。
    「不好意思！如果路过的同学们有认识我的人，还请你们停下脚步听我说几句话！」
    慕恒一说完，十来个学生中至少有八到九个人停了下来，绝大部分都是女学生，那些女生看南晨的眼神都是十足十的不友善，看来慕恒在女生中是真的很有人气。
    但南晨哪有时间去管这些无聊的小事，现在她只想把手挣脱开，好好问一问慕恒要做什么。
    「看来我还真的挺有知名度，哈哈哈。」慕恒略带害臊地用空着的手搔了搔头，「谢谢愿意停下来听我说的人，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对你们来说也许很莫名其妙，却是我无论如何都得让『某些人』知道的，这是为了我最重要的人。」
    南晨原本正要张口，问慕恒是想要做什么，但听他这么一说，愣是闭上了嘴。
    她一向不是个自恋的人，可慕恒站在这，还牵着她的手说最重要的人，怎么想都会觉得她说的人就是自己。
    慕恒丝毫不在意周围议论嘈杂的声音，他一如往常地笑着开始说：「相信在场的各位都知道，慕氏企业拥有非常雄厚的资本，是个很大很大、非常大的公司。」
    「所以从小我就生长在比一般人要优渥不少的环境──欸等等等那位同学先不要走，我不是要炫耀自己的家世才来的！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那位正打算转身离开的同学还是留了下来，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南晨也打算直接甩开他的手离开，如果他真的是来炫耀显摆自己。
    不过南晨心里明白，慕恒不可能会是那么无聊的人，更别说以得天独厚为傲。
    「从我懂事开始就收到了数不清的联姻邀请，明明那时候我和对方都还只是个孩子，大人们就急着想把孩子当成商业工具，说起来还真是很可怜吧？哈哈哈哈。」
    「绝对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从幼时起就跟着父母去过各种大场面，也由于这一点，我早就看透人们有多么势利，多么黑暗，为了利益能够多不择手段。」
    「怀揣着对人的不信任感，我升上了高中，然后遇见南晨。」
    慕恒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同时，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做了，南晨一下子成为全场焦点，这使她浑身不自在。
    「她是我遇过最坦承、最直白、最不善于偽装的人，在我看来，她是我活到现在所遇见最真实的人。」
    「是她改变了很大一部份的我，若没有遇见南晨，可能很多事情就都不会有所改变。」
    这些话南晨不曾听慕恒说过，而她也一直认为是慕恒改变了自己，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也对慕恒造成了她所不知道的影响。
    「如果要把我这份感情说得简单明瞭，那就是──如果有人让我选择，是要在这世上能被所有的人喜爱，但一生都遇不到南晨；还是让我遇到她，却得不到任何除她之外的人的喜爱……」
    「我甘愿捨弃千万人的爱，只要她愿意对我崭露笑顏。」
    南晨还记得慕恒在她外婆家曾对她说过：你是最好的，我只想要你。
    而如今他用另外一种方式，在眾人面前向她重复述说一次这份感情，毫不保留。
    「她对我就是这么重要，所以我希望在场所有认识我的人，能够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日常生活，不要总是在我们附近嘰嘰喳喳，私底下说些我们听不到的话。」慕恒面上还是笑着，却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慄。
    「我只想像个普通的男孩子，普通的跟喜欢的女孩子交往，仅此而已。」
    这就是慕恒说的他有方法，就是在知情的人面前将感情和要求全都托盘而出。
    有不少学生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也有些特别感性的人在听完慕恒说的这一大段话后已经感动得哭了出来，正拿着纸巾给自己擦泪。
    南晨总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兴许是因为喜悦的心情和感动交织在一起，温柔地包裹住可能会盈出的泪水。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们告诉有认识我和南晨的同学，希望他们别再做出会让我们两人困扰的行为，拜託了。」
    上课鐘声早就已经不知响了多久过去，但没有人挪动脚步离开中堂，包括南晨，哪怕慕恒讲到一半时已经放开了她的手。
    「慕恒。」
    南晨看着慕恒转过头来向她展现的笑靨，突然有股衝动，想亲近他。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双唇交叠，水润的触感与炽热的温度让她瞬时之间意识到──自己这是主动亲了慕恒，还是在大庭广眾下。
    可南晨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她看着慕恒一双明亮的眼，明明是在白天，却灿烂如碎星，一片片地星尘落在南晨眼底。
    「喂，你们几个为什么上课时间还在外面不进教室──」
    南晨正欲说话，就听见教官的声音从另一端的走廊传来，学生们急忙跑得跑散得散，慕恒也一下子就回过神来，抓起南晨的手就往教官的反方向跑。
    「抱歉抱歉，我们先找个地方避开教官吧，我怕回教室的路上会撞上，这是要被罚的，我不想害得你受罚，我──」
    「慕恒，我喜欢你。」
    慕恒停在一处楼梯转角，他看着南晨，什么也没说。
    「我好像并没有这么正式的说过喜欢你，总是很害羞的、很仓卒的带过。」南晨说，「只是有些话是一定得说出口才能传达到的，是你让我领悟到这点。」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感受到你是喜欢我的。」慕恒笑着回道。
    「但我就是想好好地说一次，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南晨认真地说。
    慕恒脸上的笑容整个绽放开来，他一把抱住南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听见喜欢的人向自己诉说喜欢还要更来得让人高兴了。
    「南晨，你是我的光，从开学那一刻起便注定照耀我未来的人生。」
    「有那么夸张？」南晨因慕恒突如其来的文艺而感到好笑。
    「不夸张，是事实。」慕恒笑着抱得更紧了些。
    南晨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回抱慕恒，比他要更加用力地抱着。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也是不会对慕恒说的话。
    对南晨而言，慕恒是照进她心里那间阴暗仓库地一道光明，是从今往后她想要好好珍惜并相携相伴的人。
    他是晨起的朝阳，是灿烂的明光。
    ──全文完

 后记

    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读者们，《晨光灿烂》在此全文完结。
    有关于慕恒与南晨，蒋思洵与蒋雨禄，还有方谦老师的番外，都会在日后陆续补上。
    若是时间允许，会考虑写出之前一直有在想的，慕恒小时候的故事（笑）
    在最后结尾时，我犹豫很久。
    这样的结局会不会太浮夸？会不会结束的太侷促？会不会脱离的晨光灿烂原本的设定？
    可我转念一想，其实原本就没有什么既定的设定。
    在撰写作品时，有段时间我的身体和心灵精神状态很差，写出来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迫使我终止晨光灿烂的更新好段时间，等我再次想起这篇故事，已经是脱离高中，进到大学后了。
    我以成长了的年龄，再来看曾经的慕恒南晨两人，写下这个结局。
    也许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但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见就去更改结局，我心目中的这两个人，以最简单的教室相遇开始，到最后轰轰烈烈的穿堂喊话结束，我想让没有坦承过内心话的慕恒说一说，想让从未直接表达感情的南晨说出口，想让这两人一直在一起。
    从此互相扶持，儘管前路茫茫，也不放开对方的手。
    或许有人的经歷会与南晨相似，与慕恒相似，与故事里的任何一个人相似。
    但他们永远只是南晨与慕恒，不会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人。
    也会在结局之后，幸福快乐的走下去，哪怕不是永远，也可能只是一瞬。
    既然说不清的事情还是说不清，那索性就放任这件事，走到哪里是哪里，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