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第一章 空中无月,苍穹暗淡,宫中处处悬挂着大红宫灯,将这一片冬夜映照得更 加落寞, 月离拢了拢搭在肩上的白狐毛裘,扶住廊柱。对他无穷无尽的思 念像条蜿蜒疯长的藤,将她的心魂紧紧纠缠。 本该是把酒言欢的日子,可是她却被困在这重重宫墙之中,与爱她的和她爱的人天各一方,纵然一再告诉自己要坚强,却仍忍不住在这样无月的寒夜里,独自怆然泪下。抬眸,隔着泪雾,她仿若已望到那颀长的身子,映着一袭白衣,在冬夜的风中,飘摇宛若曼妙月光…… “陛下,怜公子他……”玉狐上前说道。慕容月离一摆手,道:“朕这便过去。” 地牢里死一般寂静,月离皱眉,果然是世道轮回,当初在此见他第一面,而今,他竟也选在此处回见她。 缓缓推开厚重的铁门,一道清冷修长的身影背向着她,淡漠的声音清晰的飘入 月离耳中,“陛下,选在此处做交易,可还满意?” 月离轻轻一笑,“爱卿果然是恋旧之人。” 怜卿冷冷一笑,深邃的眸里寒光一闪,他将手伸到 月离身前,掌心摊开,一杯泛着碧绿的清茶在他的掌中,“这竹青叶茶只能替你续力,却无法解毒,可你只要活着,我便保你银月百姓免受亡国之祸。” 月离心中一凉,却只能苦笑,她是一国之君,便是舍下了自己的命,也需担起拯救家国之重任,没得选择。 夺过清茶,毫不犹豫饮下,定了定神,浅浅一笑,“ 月离死不足惜,还望二皇子言而有信,莫拿天下苍生戏之,有朝一日权倾我月国的时候,还请善待那些忠心一片的老臣们。” 月离说罢,转身欲出,谁料颈后被重重一击,身子便软软倒了下去。再醒来时,她已被一根从屋顶悬下的粗大铁链吊住了双手,只余脚尖勉强点着地。 而面前之人,寒深幽凉的双眸,正绽放着点点森冷的光泽。 如今江山都握在别人手里,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月离定了定神,凄然一笑:“爱卿这般又是为何?难道还想报当初的一记耳光之仇么?既然二皇子这般想不开,那便动手吧。” 怜卿微微一笑,只是眸里闪动着逗弄猎物的光,眼底更是看不到半点笑意:“陛下虽为女帝,但终究也是个女子,而女子,便能成为男子的玩物。” 月离大惊,“你竟想染指我?放肆,除了我心爱之人,谁也休想碰我的身子。” “是吗?”怜卿上前一步拧紧了她精致的下颌,“可我偏就想要尝尝让天下男子过目难忘日思夜想的天女臣服身下,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说罢,他纤长的手指滑过那绝美的面庞,停留在娇艳欲滴的樱唇上轻轻摩挲着, 月离暗暗骂,不动声色的抬脚踹向他胯下,他却似早知她会有此一招般,轻巧化解。 伸指再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陛下既然已经等不及了,爱卿又怎能会辜负陛下美意。” “大胆……” 月离正想大骂,两片樱唇已被那凉凉如铁的唇紧紧覆住,而整个人已是被他拦圈在了怀里。 绵软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恍如被莫名的重重击打过,早便听说她出身便附有异香,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清香宜人,若是除了那些繁琐衣服,那又该是何 等的风情? 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等了,他要她,不想再骗自己什么报复,什么深 仇,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她,一想到这具娇软的身子会向他发出诱人的呻吟,他 子 她 就想发狂。担心她会咬舌自尽,他竟撕下自己衣袍的下摆塞进 月离口中,无视慕终 容月离崩溃而下的泪水,如爱抚珍宝般轻轻褪去了她的衣物,完美的胴体便展现在眼前,活色生香,风情万种,妩媚诱人到极致。 她的身子真是美,宛若初生的玉莲。这么美丽的身子,他舍不得对她用 他的 刑。舍不得那冷硬的鞭子在她身上划过道道血痕。 再也无法清冷下去,他疯狂地将脸埋于那高耸着的胸前,不停的吸着那醉人的淡淡处子幽香,心瞬间满足得一塌糊涂。 胸尖被轻柔的吮吸,带着一丝难以忍受的酥麻,舌尖轻微地舔舐挑迈,久 久徘徊不去, 月离却始终紧闭着双眼,却连咬舌自尽也不能。 眼泪破眶而出,顺着脸庞悄然滑落,他深情地亲吻她的眉眼、脸颊、吻去那些委屈的泪水, 他的吻并不粗暴,而是温柔的,极尽耐心的慢慢挑逗着她,在她身上燃烧起一把把欲火。 那些霸道的、温柔的,细碎的,疯狂的,他的唇滚烫如火, 月离虽不停扭身抗拒,可身子却并不受控制,已是躁动不安。 面前之人微眯着双眸,猛地便分开她嫩白修长的双腿,大手滑向她更为娇嫩的下处, 月离呜呜出声,似难受又似引诱。 恨自己不争气,然而理智终究抵不过情欲的诱惑,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心,绝望地别过头,任泪水直流。 突然,他狠狠一笑,眼中已是充满了怒火,“知道被自己不爱的男人强压于身下夜夜承欢是什么滋味么?她受过的苦,如今你都要感同身受,因为,这是你们欠她的,你们月国欠她的!” 而下一刻,下处一股剧烈的疼痛侵入,意识在刹那间被吞噬,他猛然刺入她的身体,那快且狠的势头让她禁不住惊呼出声,双眼大睁。 一声声怒吼冲撞着 月离的耳边,她好想问问,那个她是谁?为何要自己来还,可是,她只能赤着身子承受着他不停的撞击,盛怒中的男子不再清冷,而是如同魔鬼般发狂的伤害着她,下体传来的巨痛让她一度晕死过去,又在新一轮的重撞中清醒过来。 救我……迷蒙间,她在心里呼唤着这个名字,可远在万里之外的他又如何听得见…… “唤我的名字。” 怜卿扯掉她口中的布团,扑在她身上急急律动着,却尽量放柔嗓音如是说道。 可如今他的声音他的名字皆让慕容月离极度厌恶,她恨透了这个人,这个道貌岸然却将她强暴了的男人。 “你不配。”月离咬牙切齿地道,下身的疼痛时刻提醒着自己被强暴 3 将白皙玉腿轻轻置于江水间,俏皮踢水,水花四添, 竟快乐得像个孩童般大笑,似忘记了大战在即,忘记了身份,忘记一切烦 恼,若永远如这般,多好! 得意之极,竟从腰间抽出紫玉菱萧,吹奏起从不曾吹过的思春之前《相思引》,顷刻,一串清龠的箫音袅娜面起,随着夜风,轻轻荡误在声气月色之中。 忽听得隔江传来清越的吟唱之声,并无丝竹相件,却都律清我,铿连有致, “蒹葭苍苍,白落为霜。所谓伊人,在水方。”“溯洄从之,道阴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永中央。” 清风徐来,江面为开,串串清越的嗓音伴着点点浮动的芦花,越过水面,朝向这方,轻轻飘来,余韵悠然,紫绕心怀…… 月离的心不由得微一痴。 抬阵,遥遥望向水面,寻找着这声音的来源,微风徐徐,水鸟飞舞,满天星子仿佛都只为了衬托那独立于河对岸的白衣男子…… 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到他在笑,幽深的眸子宁如黑夜,清雅的笑容宛若清莲绽放,一头长发披散在他白衣的肩头,只用一根白玉簪在头项松松-绾,全然无法想象,这世间还会有如此淡雅的男子,一袭白衣清雅若莲,竟能将这世间最为纯净之色映衬得这般明媚 箫声停,呤唱即止, 月离的心重重跌落!迅速再将萧置于唇畔,再抬眸,男子已是飞身腾空而起,清光若泓的长剑凌空飞舞,如雪衣袂顿如天山辈莲绽放,波光粼梨的湖面倒映出朵朵剑花,朵朵娉婷而绽,朵朵清雅卓然,分明便是她箫声中所吹奏出的意境,此时竟然都在男子的舞动之下,萧剑合一! 箫声与玉剑,一柔一刚,一静一动,彼此交缠,彼此辉映,在江面之上共谱出一派音香幽韵,无不让人如痴如狂! 望着对岸那一朵急速飞舞的白色身影,清冷若莲,澄澈似泓,白色衣袂如微风中颤颤盛放的花瓣,飘飞的发丝仿若缠绕起无边的梦境…… 月离浑然沉浸于那刚柔并济的剑舞之中,只知用箫声应和着那俊逸的身影,只知用全力去与这绝世的剑舞相并生辉! 月下怎会有如此清雅极致之人?荒野怎会有这如仙般的男子? 他,可是人?或是仙,还是,妖? 当萧中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男子一个凌身飞跃如一朵清雅至极的白莲,静静飘落在一株浓密树冠之上,片刻后,渐渐远去……水岸重归于寂。 月离奔入水中,欲追逐而去,却只听得见自己胸膛同泪汩的心跳,此时方才恨自己未让流苏跟来,又恨自己学武不精,若会轻功,定能流上他,睹仙颜. 她依依而立,茫茫江面,水天一色,望不尽那端,便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 “陛下,秋凉,怎可立于水中。”流苏惊啰,飞身而起,将 月离拖上了岸,她终是不放心,还是寻了来。 一语惊醒了如堕梦中的人,仿佛一段魔法被打破, 月离垂首,却见箫还兀自停在唇畔,忘了收回,淡紫的屡珞,在夜风的吹拂下,够然轻旋,就像她那一顾摇曳的心,再停不下来…… 凌晨,南军准备攻城,突见月国要塞十里渡口城门大开,尽管轩辕国大将一力阻止,但贪功心切的轩辕国长皇子轩辕尚武因轻松夺取凉山,岂会再将这 一小小渡口放在眼里,率二十万大军一意孤行入城。 第 一 一身金甲战袍的 月离立于山头轻笑,一介莽夫,焉能不败! 章 她无意于大动于戈,只求速战速决,到达边城第一事,便索来地形图,凉 山已沦陷,不必再苦苦念战,不如遗守百里外的另一城池十里渡,十里渡一面环 惊 山一面环水,易守难攻,不必与轩辕国军队死耗,不如放胆一搏,演一出不战而败,实则月国大军早已撤于山中驻扎,事先埋伏,然空城计南军怎会上当? 此乃第二事,出征前早已安排探子打探到此次轩辕国大军乃是大皇子轩辕尚武,此人心性狠毒却好大喜功,鲁葬至极,听闻他夺得凉山后便夜夜贪杯庆祝,认为月国乃徒有其名,实则不堪一击,此人正被胜利冲昏头,焉能不上当? 心 便算他尚有些头脑,她也在水路备有援军,若他入城,便会在黑山没于乱石之中 水路援军早已切断其返回凉山的后路,关门打狗。 天启十六年秋末,战争再次爆发。 月离 高举起手中的佩剑,面对常年镇守边疆的士兵们,激昂问道:在这里的勇士们,告诉我,我们必胜。 “必胜!必胜!”彪悍的将士们激奋振声高呼,整齐地高举长矛,明晃晃的刺矛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网,无往不胜。 八月十六,轩辕国大军追至黑山脚下,二十万雄狮,杀气震天。 月离除下臃肿金甲,俏立于高台最顶端,如墨长发在摆脱盔甲的束缚后,随风飘荡,丝丝荡漾,光滑似锦,天青纱衣,轻容精绣,层层迭迭,在风中,翩跹如花。 高处不胜寒,呼啸的北风吹得她儿欲站立不稳,散乱的发丝在空中狂乱地飞舞着,与飘然的衣摆一起形成了一道耀眼的风景。 青衣如烟,长发如墨,绝世独立,一笑盅千军。 顶着冷风, 月离勉强睁开眼,眺望远方,缓缓柔美笑起,如江南烟雨,瞬间冲淡沙场凌厉杀气,她明显感觉到,山下男人们的灼热目光,是一种占有式的掠夺。 “陛下。”流苏与左副将同时大惊! 月离轻笑,“从来温柔乡是英雄冢,不试试,如何得知,原来红颜祸国便是如此,向来红颜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智谋,也非才华,而是令男人心猿意马,你们都别看我的眼睛,风爹爹教我的摄魂术,我还没试过呢,别影响我发功。” 更加明媚张扬地笑着,轻轻解开外裳,露出白衫下洁白如玉的锦锻肚兜,白暂圆润的胳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她真的很美,轻柔如落花,清淡似薄云,仿佛是云务之后的绚丽桃花,仿佛是日暮黄昏里的婀娜莲花。秋水明眸流转,顾盼之间,隐隐摄人魂魄,目光柔情似水,似乎在像山下的每一位士兵表达脉脉情意。 烽火台上,一抹清雅白色伫立,摄魂术?他凌空一跃,日光下,精致银色面具顾映生辉。 对着说不尽的窈窕幽闲的她,轩辕国大皇子轩辕尚武的心摇摇荡荡,似乎已化成萦绕在雪山上缥缈的云,悠悠荡荡;又似乎化成吹动茫茫无边大草原上的狂风,飘飘旋旋, 敌军开始骚动,流苏极快搭箭上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直取大字子心脏,眼看便要穿胸而过,不料一支冷箭横空而来,精准的挡下了流苏那一箭。 摄魂术破功。 轩辕尚武回神,终于怒不可遇,用带血的弯刀指着 月离,怒道:“妖女乱我军心!我轩辕国的勇士们,将月国夷为平地,让他们的锦绣江山在我轩辕国的铁骑之下,让那些低贱的月国人为我们织布,种地,养马! “可恶!” 月离大怒,转头厉声道:“搭起盾牌!放箭,给我将轩辕国人射成刺猬。” 隐藏在十里渡两侧石岭之中的银月国将士手执弓简,齐齐对向夹在山道中的轩辕国士兵。 “中计了!后撒。”轩辕尚武怒声咒骂。 “回大皇子,退路有伏兵,大军无法掀回。” 山中箭如雨下,木石俱落,水路被投掷了点燃的盛油竹简,点燃的油漂浮在水面上,铺成一片火海,阻住敌军的道路。 此一役,共俘数万人,眼看便要生擒轩辕国皇子,谁料竟又是半途被人劫走,据报,此人身着一袭白衫,使长剑,戴银制面具。 想到那夜与她隔岸对萧的白衣少年, 月离大惊,亲绘出此人身形交于流苏,誓要寻到此人, 轩辕国军大败,为赎回上万士兵,轩辕国皇主动派出使者求和,除永世向月国称臣进贡外,并送来当朝二皇子前来做质子,以表投诚之心。 女帝离亲征大败轩辕国,举国同庆!月国,皇宫,初秋 “陛下,今日夜宴群臣,饮了不少酒,还是早些回寝宫休息吧。”流苏将一件明黄斗蓬轻披于 月离身上。 倾 “无妨,只是有些渴,怕是又谗小雨的花茶了。 月离用拇指抵着自己 的唇角,意味深长地自语,继而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那轩辕国质子现关押于何处? 4 “回陛下,在天牢。”流苏答。 “秋凉了,天牢那地方,怕是不好受 月离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走吧!” 流苏刚一抬头,却见 月离已走出好几步,她连忙跟上去,正在思付我主子是要去听雨轩喝茶还是去天牢的时候,忽听 月离开口,“上天牢去看看那位堂堂二皇子过得可还好。” 天牢建在县宫的偏北处,潮湿阴暗, 月离刚走下阶梯,便感受到一股极度的烦燥,可想想一国皇子已被关押于此多日,看来这些日子也没少吃苦,便就有些极不厚道的舒畅了。 初来此地,随着地牢狱卒来到一间密闭的牢房前,房门乃坚灾的铁门,门上只有几个透气孔,而铁门下方有一个可以另外打开的小门,是给犯人送食物 用的。 “开门。”流苏一声令下,铁门上的锁被开启,狱卒先行推开沉重的牢门,为她们开了一条路。 流苏大步踏入, 月离倒也随意,迈着缓慢悠哉的步子走进牢房,入目的竟是一披散着长发的男子双手被锁吊在顶部垂下的一条铁链之上,而双脚脚尖只勉强可以踮地,手腕也已被勒出了血痕,模样狼狈。 立即就有人搬了椅子上来, 月离便在那红木太师椅上落座,盯着面前之人,戏谑开口:“你,抬起头来。” 眼前之人轻轻一动, 月离的心也随之莫名一跳。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却并不看她, 月离凝起双目细细看过去,离得近了,方才看清,这是个简直可以称作人间绝色的美少年,俊逸明秀,清眉雅目,眸若星辰,鼻梁挺美,飘逸淡然却又有着隐隐的清冷,她从来未曾见过这般淡雅俊秀犹如一幅水墨画般的人,一张勾勒完美无缺的轮廓的脸,双目如潭,眉间微蹙。 可如若似那般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月离倒也不稀罕了,可似乎眼前这个男子有些不同,他分明长了副比女子还要绝色的容颜,可是那眼神中又透出其特有的男子清冷气概。 虽身着囚衣,却也无法掩饰那惊人容貌,那眉字间的一道光华,反是透出些傲气来。 忽发奇想,如若此人身着一袭飘逸白衫,长持长纠,又是俩等的俏模样。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参拜。”流苏说完又有些想笑,他那样,确实是没法拜呢。 “你叫什么名字?” 月离偏头,手撑在颌下,双腿离地,晃啊晃。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 怜卿。”他张口。轻轻地传来一声,声音动听得如饮醇醒,带一点点清冽,不知是否是因为少了水喝,嗓子未曾滋润所以轻飘飘的,又有一丝丝黯哑,本不是清朗的嗓音,却不知怎的,竟扰起 月离心下阵阵酥麻的感觉,一如,那夜的歌声。 可惜,不会是他,那个他,飘逸如风,身姿如玉,虽未能一睹真颜,却绝不会像此人一般,冷得像块冰。 想到那夜, 月离一双黑如点墨的阵子里,迷蒙的水雾又是一荡,身不由自主便上前一步,想和他开开玩笑验证一下他是不是块寒冰生铁,冰凉的指尖挑起他清瘦的下巴,月离的目光深深地望入他的眸中,笑得贼兮兮的道:“怜卿,怜卿,真是个可人疼的名儿,口后,朕便唤你爱卿可好?让联破你的身子,在床上疼爱你可好? 她想她或许是醉了,否则,怎会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而他身子僵硬,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更是一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砖墙,那张俊逸 鸿 脱俗的脸上仿佛都看不到一点活人该有的气息,看到这双带着孤寂的忧伤的美眸,也会觉得整个世间便就只有他一个人,也只剩他一个人。她很好奇,他的身子是否真是生铁打的。 / 想来是真的醉了,她的头脑一片晕沉沉,只会愣愣地歌着他,半眯的眼睛如花般渐渐绽放,瞳孔里是一园关不住的春色,意识到自己在犯痴,可想要转开脸却发现移不开去,恨恨地咬着下唇,无力地任由那双眼中的深邃深深吸引而他并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只是微偏过脸,如此一来,她的手指竟被贴在 了他的唇边,整个动作就仿佛是他在用唇吻着她的手指! 太……暧昧了……一股酥麻的战栗从手指传来,直冲胸臆,透满百骸!突然,他微闭双眸,清冷一笑,道:“月国女帝一战成名,被天下人传为佳话,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月离瞬间清醒,双目灼灼地凝视着他,一团怒火瞬间在心中点燃,忽而伸出一指直指他,愤怒启口:“你再说一遍。” 怜卿冷冷偏过头去,轻哼一声。 音方落, 月离手便狠狠落下,清脆的耳光之声响彻牢室, 怜卿再抬起头来时,唇角已是淌下一道血痕。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是轩辕国的二皇子,而是,我 月国的质子,在这里,朕随时便能取你性命。” 月离微微眯起眼,笑得分外清冷。 他竟是浅然地笑了起来,“陛下请随意。”这个清冷的男子,只瞟了她眼便移开了视线 “大胆……”流苏本要训斥一番,被 月离喝道,“闭嘴。” 随之轻轻地勾起唇角,笑得分外妩媚,“我是君,你是臣,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才是你的主子。”语毕,她复又扯开唇角,笑得迷人潇洒,轻佻地拍拍他的俊面,又道:你不怕死,可是朕又没有理由杀一个质子,你说怎么办呢?” 而 怜卿只是微微蹙紧了眉头,眼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愤,和一抹杀气。 月离巧然一笑,说不清为何,她偏偏就喜欢上了他那双漂亮眼睛里的一抹清冷之气,那种由心而发的傲气与冷冽,也许,这才是她最欣赏他的地方。 他也笑起来,虽然笑容仍旧冷淡,然而 月离却依然觉得很好看,正痴迷间,忽闻他接着启口,“女帝上一世造孽太深,只怕今世将会死于非命。” 月离娇俏地轻轻拍了拍了他的脸,道:“那倒应了那句话了,爱卿身上死,做鬼也风流。 怜卿则如同被蜂蛰了殷抽了抽唇角,眼底一凉,如冰封的铁门。 月离高傲的冲他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用甩衣袖转身便往外走,步伐坚定且充满豪迈的气。 “陛下,此人好生狂妄无礼,还留他做甚?”流苏跟在身后愤愤大骂。 月离咬着手指甲,道:“我想要留住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眼神。”“眼神?”流苏不解地反问,而 月离却更加坚定地道:“对,就是眼神,我喜欢他眼神里的清冷之气。” 深宫之中,来来去去的人看到她都只会诚惶诚恐,倘若无事的时候能有这么个人来气气她,倒也是乐事一件,再来,那便是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似乎很是恨她,那种恨,绝不仅是他以妻子的身份被送到月再做质子,而是一种,蚀骨之恨. 还有,适才在牢中她失态的那一群,现下想来,并非是她真是喝醉,而是,极像她也曾用过的,摄魂术! 摄魂术乃是月国特有但民间早已失传的异术,听闻摄魂术曾来自于首疆,后留传于一江湖组织星月神教,此组织专门负责替皇家收集各国情况及暗杀,后来该组织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摄魂术也随之失传。而 月离所练的摄魂术则是在她登基为帝后的某日,于母皇寝宫内找到的本小册上所载,她一时好奇,便跟着书上所记学着玩,却没想到,连武功高手流苏都练不会的摄魂术,她一个毫无武功底子的人,竟无师自通。 只是,那轩辕国的二皇子,是如何也会的呢?其中必有蹊跷,月离眯了眯眼,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5 月离瞥了他一眼,道:“再过两个时辰朕便该上朝了,你且回吧。 “是,小雨告退。”洛雨垂下双眸,带着几近微微的失望之色,说罢,人已向前走去,不久没入长廊深处。 深夜,月华如水, 月离孤自一人站在回廊之中,望着夜色中渐渐消逝的瘦弱身影,终是深深地呵出了一口气。 复又看了眼漆黑一团的阁楼,转身大步向来路而去,行至一半,方才看到流苏取了斗蓬急急赶来。 “那些奴才们也不知陛下去了哪里,奴婢绕了好几圈才想着陛下会不会去落雨阁了,这才找了来。”流苏走得太急,清秀的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 “倒是遇上了。”月离紧了紧蓝锦缎的斗蓬,露出了一丝浅笑,仍旧手执宫灯慢慢走着,走过了长长的宫道,走过了夜色中黑暗诡秘的御花园。 一夜未睡,下了朝方才觉有稍许的困顿,头有些涨,歪在暖榻上打了个盹,就见流苏匆匆走了进来, 金丝绣龙纹的宫纱帘帐被轻轻掀开,流苏一袭浅绿色衫裙俏立在眼前,“陛下,将你吵醒了。 月离微起身,靠在枕上,一夜没睡,有些累,但也知若是无急事流苏绝不会前来打扰她,便道“:今日朕不是上朝了吗?那些老家伙还没完? 流苏摇头,“是监刑司的人来报,轩辕国质子昨晚染了急病,人怕是快不行了,他们不敢擅自请太医,救是不救,想要陛下给个准话儿。” 本来 月离刚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还稍显模糊,然而在流苏的话后却猛然清醒过来,她半撑着身子跳下榻,惊问,“昨儿还好好的,怎的说不行便不行了?” 流苏答道:“想来那二皇子本来便体弱多病,又加之天牢更甚寒凉,据说,昨夜陛下离开后,狱卒怨他对陛下口出不敬,又抽了他好几鞭子,就这样被吊了一晚,撑不住也不奇。” 月离急道:“谁准许他们滥用私刑的,快去宣太医全力救治,再将月华阁赐给他静养。” 流苏疑惑的问,“月华阁冬暖夏凉,是陛下最喜的一处宅子,那人不过是个质子,陛下何必对他这般照料? 月离末接话,起身,接过流苏递上的热手绢捂了捂脸,端过紫鹃递来的龙凤茶碗抿了一口新泡的花茶,定了定神,才道:“并非担心他死了轩辕国会借机发兵,但到底也是一条人命,想来这二皇子在轩辕国也不受宠,否则怎会大皇子军败而遣二皇子来做质子的,哪有质子得好过,说起来,他也是粒棋子罢了,想想怪可怜的。” 流苏笑:“陛下总是菩萨心肠,奴婢这便传话去。” 月离点头,偷笑,其实哪有她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她的心思她自己还不知么?昨夜见了那人,虽说他清淡得就像未加盐巴的冷汤,但不可否认,她喜欢的。便就是这般清高的男子,若能将他纳为男宠,日夜相伴,倒也是乐事一件。 如此一想,心头立时一颤,脸儿通红起来,又见紫鹃还在旁侍候,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遂拿起茶碗轻轻吹上面的沫子,借此掩饰过去。 抿了口茶才尝出是不知名的香味儿,又喝了一小口才放下,倒也觉甚是清新甘淳,不由轻赞出声:“好茶!” 紫鹃笑道:“可不该是好茶么,凌晨时分落了场大雨,据宫人们说,落雨阁那位可是在御花园守了一整夜呢,就为采到第一道花露给陛下泡上一杯上好的花茶。” “清香醉人,余香绕舌,他倒是有心了。” 月离微微一笑,想来昨夜她离开后洛雨还在等露水呢,纤手一指,“差人将前儿大燕国使者进贡的那匹天青色的缎子赏了他吧。” 紫鹃掩嘴笑,“洛公子盼的可不是这个,他要的是陛下您的宠幸啊,若能 如 得侍陛下一夜,洛公子想必此生再无憾事。” 月离斜她一眼,“他又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为他费这多口舌,朕将他留在宫中,已是格外开恩,即便此刻真让他死,他也该无憾。” “陛下说得是,奴婢该死。”紫鹃说着便要掌嘴。 月离手一抬,“免了,朕又不是暴君,哪会动不动便罚你们。” “谢陛下。”紫鹃看着慵懒斜靠在榻上的绝美女子,柔顺的青丝只斜斜插了支金簪,那娇艳又不失清纯的面庞,慵懒撩人的姿态,轻灵出尘尊贵迷人的 气质,随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媚倾天下,妖绕无双。 月离看了一眼身边宫女和几个太监,道:“你们去花房看看有什么花开了,都去搬过来,紫鹃你也别忙活了,过来陪联说会话儿。”说完复又懒惜的躺了下去。 紫鹃将龙涎香点了,随后走到她身边,“是,陛下想听什么?” 月离停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你在宫中多久了?“先帝那会便侍候在侧。”紫鹃道。 月离一笑,“是,那便是问对人了,你可知在九曲长廊附近的竹林深处有一处小阁楼?” 紫鹃歪头想了想,点点头,“陛下若是不提,想必宫中都无几人记得了。” “那处阁楼,朕不记得谁曾在那住过。” 月离凝神道。 紫鹃笑了笑,“陛下出生的时候那楼早便空着了,当然不记得,这奴婢倒是知道一些的,当年先帝身边有一个贴身宫女名唤苏柔,先帝待她是极好的,单赐了那处阁楼给她,那时可把众姐妹给羡慕得眼红坏了,奴婢那会子还小,近不了先帝身边侍候,只能跟着姑姑们做些杂事,但夜里也常听姑姑们闲聊起这事。” “苏柔?” 月离凝神了片刻,道:“朕似乎从未见过她。” 紫鹃点头:“听说她也是极美的女子,后来不知怎的,被轩辕国的皇帝相中,据说还封了柔妃呢,姐妹们都道她命真真是好。” “原来我银月国竟与轩辕国联过姻,再后来呢?”月离若有所思的开口。 紫鹃道:“后来那处宅子便空置了,之后先帝驾崩,皇夫男宠们出家,年长些的宫女太监也都一批批的出了宫,那些个陈年旧事自然便无人再提,久而久之谁还记得那个地方,陛下怎的突然想起了问这个?” 月离笑笑:“昨夜无意中见着了,便问问,你可知那柔妃在轩辕国过得可好?” 紫鹃摇头:“奴婢整日在宫里,哪儿会知道那些事,当年是听说轩辕帝极爱她的,想来现下也是极好的吧。 紫鹏看着她, 月离点点头,想到昨晚的惊吓,心中倒又好奇了些,放下茶碗对紫鹃道:“今儿天不错,你且陪朕去那处看看,若是能修修,倒也是一处极好的纳凉之地。 “是!”紫鹃将一袭白色丝裙取来,裙摆上满是粉色的荷花。 月离莫名又红了俏脸,不过是身白衫裙罢了,又不是没穿过,怎偏偏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最近这是怎的了,动不动便如思春了一般, 紫鹃笑着递过一对儿珠翠耳坠,道:“陛下真好看,任谁见了都会喜欢上。” 香腮雪,画蛾眉,梳洗迟,绣罗裙,交相映,是么?谁见了都会么?月离浅浅一笑,犹如百花齐放。 秋意已渐浓的御花园里花仍旧开着,香气混合着微凉的空气,很能让人神清气爽,走动时身旁都会有轻微的带淡淡香气的风,感觉整个心情也渐飞扬起来。 紫鹃在前引路,到得长廊 月离才知道原来还有一条小径通向竹林,而那处小阁楼便修在竹林深处。 6 竹林中微风阵阵,带着甜甜的竹叶香,极是好味, 月离深吸口气,素手提起裙摆欢快得脚下翩然转了一个圈,没有人,只有紫鹃在一旁看着,含笑。 待走到小阁楼的院子前,才发现这院门竟然半掩着,不是说这里久无人居住,一直是锁着的么?难道,有人进去过? 紫鹃见 月离自言自语,便接口道:“想必是花匠修剪竹林时进去过。” 被她一提, 月离才大悟,昨晚洛雨也曾说过正是花匠前来修剪过竹枝这处阁楼才显露出来,点点头:“进去看看。” 这的确是一座枯败的宅院,犹如风烛残年的老妪,披满岁月的沧桑,风华不再,风韵犹存,院子里青砖铺地,杂草丛一,背阴的地方还残留着夜间的露水。回廊断弃,园林荒芜,处处残垣断璧,杳无人烟,看上去风声鹤唳,一片 悲凉,月离想不到,皇宫中竟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沿着一旁的台阶拾阶而上,脚踩在木梯上,木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格外刺耳。 窗棂上封着的油纸已经是千疮百孔,她停下脚步,凑近一个大一点的窟窿,往房间里看,隐隐约约能看见挂着红帐的床,桌椅摇摇欲坠,上面布满厚厚的尘士,但四面雕梁画栋,依稀透露出昔日的繁华。 两扇窗,俱是敞开着的,窗上分别挂着两块白色的门帘,便是她昨晚看到的那个白影。 月离微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了断瓦残垣!”紫鹃也跟着叹气,“可是当年姑姑们最渴盼的地方呢。” 月离回身,道:“回吧,明年开了春再重修葺下,入夏便能来此纳凉了。” 出了院门,紫鹃将歪在铜上的铜锁锁好,两人沿着来路返回,刚至银月宫门外,但见流苏已在候着,“启奏陛下,王爷正在御书房等着陛下呢。” “哥哥到京了?”月离轻快的向前奔去,流苏在后面连连唤道:“陛下乘龙撵车啊。” 月离却哪里还等得及,心情欢跃,她与哥哥慕容萧乃是一母龙凤胞,只因她是女帝命,从小便受到了极为严苛的教导,且她又生性顽劣,每天都被罚得凄惨无比,哥哥心疼得不得了,偷偷拿来吃的,还帮她抄写被罚的诗经,想着幼时情景,适才在竹林莫名的孤冷才渐渐消散,心中也有了些许的温暖。 只是这些年哥哥自愿带兵常驻西南边关,他在那边大减赋税,实施的怀柔之策让边关百姓感激不尽,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使得常年镇守边关的将士更是忠心为国,如今银月国能这般固若金汤,哥哥功不可没。 自与轩辕国一战大胜后,银月国有护国神功的传言更甚,周边各国再不敢来犯,国泰民安她自不愿唯一的兄长留在边关吃风沙,而她却独享荣华,遂已于前日传下旨意,让他回京述职。御书房慕容萧微笑着望着这一身慵懒的绝色女帝,笑道:“陛下不在御书房批折子,可是又躲懒了?” 月离撤嘴,“哥哥也不在,那些老家伙又烦人得紧,联不爱跟他们玩儿,哥哥护国有功,明几联便下旨加封淳亲王,出任监国一职,有了哥哥在宫中做监国,联便能时时出宫玩儿了。 慕容萧笑着摇头,然软着声撒娇的俏模样却让他心里一暖,自己曾被师父夸为习武天才,但只比他小半个 的妹妹却是贪玩成性又受不得苦,武功是半点也不会,他只能将自己的同门小师妹流苏接到宫里做她的贴身婢女,便也算是护她周全。 小妹如今也只不过是刚过及笄之年,便让她独自承担起整个银月国的江山社稷,确是难为她了,身为兄长,分忧亦是责无旁贷。 他微微一笑,便就满足她这个小小愿望又如何,点头,“陛下做主便可。” “府上昨儿朕已派人前去布置,哥哥一会便可回府歇息,若是还差些什么没置齐,尽管差人去礼部取。” 慕容萧点头:“常年驻守边关,早已对珠宝珍玩失了兴致,只要我银月国江山永保万代千秋,臣便什么都不缺。” 哪知 月离狡黠一笑,道:“倒真是还少一样的,就少个啊,能制住哥哥的淳亲王妃,不知哥哥可否已有了心上人? 慕容萧瞬间红了面庞,倒也不推辞,道:“西南边关与楚风国大漠交界,臣倒也与名动楚风的懿公主有过数面之缘,若陛下要为臣指婚,臣望陛下让臣向楚风国提亲,想来懿公主也是极愿的。” 月离忍不住高呼出声,“我银月与楚风边关紧临,若两国联姻,自是再好不过,待哥哥休整好,朕便修书一封,两国联姻。” “微臣,谢陛下恩典。”慕容萧激动拜谢。 “此处非朝堂,你我兄妹何需这些虚礼。”月离用纤纤玉手掩口,打了个呵欠。 “妹是君,兄为臣,虽是兄妹,但君臣之礼自是不可少的。”慕容萧勉强忍任笑意。 迂腐!”月离皱眉。 慕容萧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今日乏得很,折子批得头疼,不如哥哥说些边关的趣事来听听。”月离扔开一本奏折,撑着下颔眨着一双灵动无比的眸子,兴致勃勃看他。 边城重地哪来趣事,不过倒是在那结识了一个人。”慕容萧想了想,道:“此人算是武林中人吧,虽佩戴银面具,但眼睛却是精亮异常,白衫工剑,清雅若莲,想来面具下也定是个俊美男儿。 “白衫玉剑?”月离口中喃喃,“是他?”“陛下也识得冷清尘?”慕容萧奇道。 “原来他叫冷清尘?果然人如其名。”月离忽然笑了,淡淡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让慕容萧也不由得看呆了眼。 “算起来他还是臣的救命恩人,臣那日在大漠里迷了路,遇上了狼群,若不是他正巧路过,用药迷晕狼群,说不定你兄长早已葬身狼腹,不过此人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陛下如何也识得?” 月离笑嘻嘻的啜了口清茶,一脸得意,“朕认识他,他可不识得朕,那日在十里渡口,朕用哥哥所教的那曲《相思引》与他隔江辉映过。” 慕容萧恍然,“怨不得那晚击退狼群后我随意吹出这支曲,他倒是有些吃惊的样子,呆呆怔怔的,原来你们……” 月离立时红了俏脸。 慕容萧打趣:“那哥哥若是告诉你,回京之日便已约他来京城相聚,妹妹可会开心?” “讨厌,你们聚便聚,同我说作甚。”月离背过身去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喘出了一口气。 慕容萧大笑出声,心道,“红尘若有千千结,若解相思怎奢痴。有情还须有缘时,冰心一月双怀执。陛下的后宫,也是时候该添置些新人了,只是那位无尘公子逍遥惯了,便是不知这偌大的皇宫,能不能留得住他。” “朱阁落小雨,百花昼慵开。坐看天青色,还等上人来。真是好雨知时节! 7 ”沿着玉石铺就的小径缓缓前行,有风吹来,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适才早朝,封了哥哥为亲王及监国,众臣倒无异议,日后朝政上有哥哥扶持,她终于可以歇口气了,心情甚是舒畅至极。 “陛下,前去便是落雨阁,陛下若走累了可去一歇。”流苏含笑开口。月离一愣,自语道:“怎的又向这边行来了?抬头看了看远处那间阁楼,依旧孤零零地伫立在竹林深处。” 再往前,穿过长廊,梅林深处也隐着一处雕饰精美的楼阁,名为落雨阁,以前似乎并不叫这个名儿,自洛雨入住后方才改的,洛雨便一直僻居于此处。 “流苏,你觉得这个洛雨怎样?” “洛公子?”流苏微怔,却也如实答道,不敢有所含糊,“听侍候他的宫人们说,洛公子还是极好的,平日也很友善,只是有时候让人觉得有些难看透,总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月离好奇地挑起柳眉,“哦?此话怎讲? “有一回洛公子生了病,可他却什么都不说,装作没事的样子,直到后来晕了过去,请了太医来瞧才知他是为陛下采花蜜时被毒蜂给蛰伤,差些便失了性命。” “喔?此事我怎的不知晓?”月离接着挑眉。 流苏掩唇笑:“陛下那阵子忙着逗鸟驯虎,心思哪儿放在他身上呀。”月离微微扬起唇角,笑得分外妩媚,“别的不说,单是闻闻他泡来的花茶,便觉神清气爽。”但愿,她的一人生,也如那茶水般澄净,清新。 “改日再去看他,走吧,朕忽的想起来一个好去处,随朕去看看那位可怜的二皇子可有好些了。 今日有些阴雨,天光从窗棂打入月华阁内,落下大片光影。 来到月华阁的时候没让人通报,方踏进院子便听到一个很拽的声音,“喂,你长得真俊,得了,我等会去和陛下姐姐说一声,今几个你便随本郡主回府吧,本郡主保证夜夜宠你,让你爽到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月离皱皱眉,该死的 菲儿,这小刁女来这里作何?居然还敢调戏她的人。站在殿门处便看到一个只披着一件红色轻纱的少女站在桌案上,一双 眸 灵活有神,带着一种狡黠的精光,正色迷迷地盯着不远处一脸厌恶之色的 怜卿。 月离倒又不着急进去了,她倒要看看,究竟有什么能令这个一脸冰凌样的男子变色,究竟是权势呢?还是美人? 她倨傲张扬的长鞭毫不留情指向 怜卿的宫女,“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本郡主就要和这位宝贝小哥儿那啥了,你们还不滚出去,是不是很久没有杀人立威,你们的脑袋痒起来了?当心本郡主要你们的命!” 一个宫女看不下去了,轻声说道:“郡主,陛下交代了,郡主是银月国地位显赫之人,不可太刁蛮。” 菲儿指着不远处的 怜卿,愤恨道:“我要说我要说就是要说,什么邦交、什么和亲,有他大爷的多远滚他大爷的多远,我才不要和飞凤国的男人和亲,当我不知么,那里的男子个个都是矮脚猫,这等货色,给本郡主塞个牙缝都不够!这个男子,才是我想要的,我要把他绑回去,夜夜玩儿,然后丢给女帝姐姐看,什么样的男人我没有,竟敢将本郡主和亲给飞凤国那些纨绔公子哥儿!” 她滴溜溜的眼眸又落到 怜卿身上,兴奋得冒出幽幽的光,怪吓人的。 这个郡主早就毒名在外,自小刁蛮成性,仗着出身高贵又有女帝宠护,每每闯祸总有人善后解围,得以在银月国处处横着走,见到美男便抓回府中夜夜承欢,不从者大刑侍候,银月国中无人敢惹,国中但凡长得好看些的男子俱都以早早婚配,生怕被此女瞧上毁终身,百姓家中男娃儿调皮,只要爹娘唤一声小郡主要抢男人啦,保管娃儿再也不敢哭闹。 宫女俱都轻笑出声,造孽哟,小郡主又要抢男人了,这回可好,都抢到自个儿家里了,居然要强陛下的男宠,这消息太凶残了,发生这般惨绝人寰之事,若陛下怪罪下来,她们可担待不起,这小郡主好色到令人发指,她们也不敢拦,这可如何是好,虽很想亲见美男承欢是何等销魂模样,也只好眼不见为净,俱都战战兢兢全闪一旁了。 “看谁还敢笑本郡主?”慕容菲儿高昂着头,手上的软鞭啪的一抽,“来人,把他给我打包带回去。 “郡主,罪臣这身子骨,恐撑不住一场鱼水之欢。” 怜卿打了个冷战,从头毛到脚,已是先倒退了三四步,提起眼角凉凉地看着她,虚弱得好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银月国的女子,果真强大。 菲儿跳下桌案,步步逼近轩辕怜卿,抬起手朝他可爱的小下巴调戏了数下,色迷迷地笑道:“乖乖白嫩嫩水滑滑的俊俏小哥儿你躲啥哟,本郡主既己见色起意,便该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在这银月国中有谁不知道本郡主的名号?哼,只要是木郡主看上的男人,没有抢不到手的,乖乖跟我走,让我玩几日便放了你,最多也就是令你清白毁菊花残,身子好三年起不来床,身子骨弱当场上西天,可若敢忤逆本郡主,哼哼,现下便将你切切切,要你做太监。 怎会有这等女子……太,太荒唐! 怜卿举起衣袖将下巴搓掉一层皮,继续提着眼角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桃花眼就是这样要命,它不笑的时候,像一瓣瓣翻飞的桃花花瓣,眼神迷离,勾魂荡魄,它笑的时候,如弯弯的两半月牙儿,更是要命。 菲儿瞬间被迷得一呆,随后将外衫一扒,道:“白嫩嫩水滑滑的俊俏小哥儿,不如我们此刻便共赴鱼水之欢了吧。” 眼看她的咸手已近他身, 怜卿狠狠地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跑,连跳带跑居然也奔得飞快,大有乘风破浪之势,二人顿时围着桌案你追我躲起来。 菲儿狡黠一笑,突的迎面转身回跑, 怜卿避之不及,二人迎头抱作一团。 “让我破你的身好不好?”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引诱着。 “那要不对你网开一面,换你来蹂躏我?想先蹂哪儿,上面还是下面,怜 公子尽管挑。”声音继续勾引。 她 晴天霹雳一声雷,怜卿差些呕血三升,睁开眼来,对上她那带着淡淡红晕的脸,此时,她已是将自己剥得只剩一件薄纱白的小肚兜,不但胸前看得清清楚楚,下面那也若隐若现,那里是每一个男人的天堂,她斜倚在他身上的姿态,好像猫儿一样迷人,但 怜卿的眼睛仍是一片清明。 她不是他心爱的女人,不是每个女人都配近他身的, 怜卿感到自己被蜂蜇了一下,一把将 菲儿推开,也许是用的力道太大,她猝不及防。 硬生生地摔在地上,疼得她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护住胸,窘得满脸通红.“你……你……不知好歹,真真是美人冰心,强上未遂,这要传扬出去,本取主还有何威信?” 怜卿便又吊着眼角睨她,嘴角现出一个玩味的笑,他抬起手,慢看吞地瞧着自己的手指,翻过来,翻过去,有滋有味地瞧了半天,才慢幽幽说。“在轩辕国无人不知我喜欢男人! “你……你你……我管你喜欢什么,今日敢如此对待本郡主,羞辱本那主,本郡主得不到你,誓不罢休!来人,给我将他绑了,带回府送到本邵主的荡床,下药劫身,奸之奸之,到了郡主府,定要让他知晓什么才叫一入色门深似海,从此抱负是路人。” “够了,丢人现眼的东西。”月离弹弹衣裳,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菲儿如同见了煞星,忙转过身去,从小到大,她还就怕这女帝表姐。 月离冷言道:“来人,将郡主打包送走,传朕旨意,三月内不许踏足皇宫,好好回你的府上面壁思过,再闹,便将你和亲给那又老又丑的飞凤国君。” “陛下姐姐,你想吃独食?” 菲儿跺脚,恨恨瞪了 怜卿一眼,转身将他房内的物件砸了个稀巴烂才甩手离去。 挥手让战战兢兢的宫女们也退下,她看向不远处的那个一脸冷傲如冰的男子,心中很是好奇,美色也迷惑不了他,难不成真如他所言的是个断袖不成,她还偏就不信了。 怜卿昂然立于 月离身前,既不下跪也不请安,薄薄的双唇如在天牢中一般,仍旧给人一种冷若寒冰的感觉。 月离却微微一笑,然后眯起眼眸,语意颇凉却很悠闲的启口:“从未见过像你这么放肆的家伙,难怪会被狱刑司的人揍。” 语毕,她随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紧张什么?菲儿的爹爹是我银月的大将军,已是为国捐躯,所以菲儿自小便被先帝惯得骄纵了些,可性子倒也不坏,你若不喜欢,朕便不让她再出现便是了,药可都吃了,这地儿住着还舒畅吧? 他冷笑一声,懒懒地靠在门上,俊面上还是那般的淡漠如雪,并不理会她,一时间,月华阁内一片沉静,仿佛一片落叶掉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月离自顾自四处瞅了瞅,阁楼里弥漫着一种很特别的香蒸散发出的香气,有点像是淡淡的竹叶青酒香。 他住在靠西的暖阁里,前厅里只简单的摆了张案几和文房四宝,图楼前的院子种着各种树木,最多的还是竹,每每微风拂过,竹枝飒飒作响,落叶缤纷,如飘落的雪花,更似仙界的精灵。 常言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其实说得好听点呢叫高雅,难听些就叫“假清高”!便如眼前之人一般无二。 这本是她夏日最喜来的一处,如今给了他去,竟还换不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做皇帝做到这份上真是太心碎了,可碍着女帝的身份,到底也不敢像慕容菲儿一般放肆,将奸之奸之挂在嘴上,月离微微扁嘴,她心地善良团结友爱人蓄无害,这人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倒开起染缸来了,忍不住想要一脚将他踹飞,到底还是舍不得,摸了摸下巴,目光轻轻一转,遂大大方方的直视过去。 怜卿被 月离一瞪,脸色稍微有些僵硬,接着渐渐变淡,然后消失,最终又如生铁一般寒冷,却又隐隐有种淡漠的哀愁和苍悴,似历尽风霜雪雨之后残存的疲惫,月离叹气,那份冷漠,究竞是岁月在他身上的渐渐磨蚀还是命运烙下的莫名伤感? 一瞬间,她竟也呆住了,良久,才笑着道:“你大病初愈,窗边风大,还是回床上歇息着。” 哪知 怜卿并不领情,只轻轻一声:“哼!” 月离只得再一次将硬邦邦的笑容挂到脸上,“那些个奴才可有照料不周的地方?” “哼!” 再一次无奈,纤指绞着垂下的青丝,开口:“你若嫌闷,朕吹萧你听可好?” 眼波有一丝轻微的流动,片刻便沉寂下去,回给她的仍是一声:“哼!”真想一巴掌将他拍扁到墙上,月离淡淡的警视着他,吸气、呼气,再吸 再呼,终是又可以尽量纯真地笑着道:“你为什么不喜欢笑呀?老是绷着个脸 不累吗?朕给你说个笑话吧?” 这次 月离没给他再哼的机会,自顾自地说起来:“竹林风瑟瑟,心隔万重山。鸟儿比翼还,哀你何孤单。二人双双坐,一人独徘徊。我琴声如梦,你一脸茫然。我们便这般演绎了一段千古佳话对牛谈琴!” 话音方落, 怜卿眼中便燃起一股直冲云霄的熊熊怒火,融尽了眸中的冰块。 月离则一脸无辜的眨眼! 良久,他嘴角终于微微上翘,只是那笑容,更像是沾上了一抹邪气,冰冷透骨,却依旧保持缄默 不笑便不笑呗,月离扁着小嘴歪着头,有点不够友善地道:“信不信你再用这样的臭脸对朕,朕便将你送回天牢去,由你自生自灭,或许根本不用联动手,因为你很有自掘坟墓的潜质。” “哼!”回答她的还是冷冷的声音。 月离几欲抓狂,彻底认输,她跟块冰较什么劲呢!“成,只会哼哼哼,肤便当养了头猪便是。” 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她脸上又现出一抹顽皮的笑容来,突然上前数步,贴上他赢弱的身形, 怜卿一个站立不稳,两人更是一同倒向了身后的案桌上。 月离正正便伏在了他的身上,睫毛微微一颤, 怜卿侧过脸来,对上她的双眸,那张绝色的脸此刻凑得他如此之近,竟让他不经意间红了双颊,仿若是被强拖进狼窝的小白兔。 月离双手压上他的身子,修长的指间己是紧捏住他漂亮的下颌, 怜群一惊,仿若有冰凌自他肌肤上抚过,抬眼却见她眼中泛起一抹浓浓的笑意,绝色的面庞贴近他的长睫之处,吹气如兰地道:“朕怎舍得再将你这般绝色的男子送去那种地方,世人皆知银月国女帝独爱美男,爱卿生得这般俊,朕定要与你共渡朝朝暮暮,你的一生,都必须交予朕,今儿朕便宠幸于你,美人儿,给朕香一个。 她的声音娇美柔媚,纤纤素手缓缓地在男子冰刻般的俊美脸庞上摩挲着,那止间无处不充满着诱人的味道。 他尽力扭过头,躲过月离炙热的目光,冷然地启口,“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帝便就这般荒淫,自家妹子又能好到何处,全是一路货色,你休想,罪臣虽为质子却也是堂堂男儿,岂能委身于女子榻上承欢,如若陛下也如郡主那般用强,那便等着奸尸吧!”这次 怜卿终无法再淡定,惊骇地瞪大了眼,抬手便去推 月离。 月离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极其嚣张,“堂堂二皇子这回可不光哼哼了么?奸尸,朕才没那般重的口味。” 怜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个狂妄的女帝给耍了。 “你害羞了?”月离扬起唇角坏笑着看向他, 怜卿当即撇脸。再也不理她,挣起身便要站起来。 突然便见着半伏在他身上的慕容月离面颊绯红,俏目微转,轻声薄怒道“你……你大胆,竞敢轻薄朕。” 怜卿顺着她滚烫的目光看去,原来自己的双手正正按在她的两处隆起上,掌心中一片温腻绵软,用力捏了捏,这是…… “啊”月离尖叫。 他竟袭上了她的胸?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美艳无双的面孔,红晕瞬间弥漫上了他的面庞,便连脖颈上也是红霞弥漫,狠狠瞪她一眼,大着舌头道:“你……你……我……我……哼……哼……”精致如画的面庞唰一下又红变白。 仿似碰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吱唔了半天, 怜卿终于打了个冷战转身迅速向楼上奔去,不一会儿便又传来书架被撞翻了的声音。 啧喷喷,无语的抓头,这么紧张干嘛,她又不会吃了他,楼下 月离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堂堂二皇子,竟然还未被破过身,心情甚好,甚好! 出了月华阁,一直守在园外的流苏立即上前道:“适才那人是否对陛下不敬?” 月离轻笑出声:“现下他只怕自尽的心都要起了。”流苏微讶 8 园中花香四溢,洋洋酒洒,一片花蕊轻轻划过脸颊,甚是柔滑,月离摘过 一朵牡丹把玩,美日里尽是戏谑之色, 怜卿,你越是冷漠我越是惬意,就不放过你,看你能拿我怎样!阖目淡笑,还是一脸无事相。 月华阁的最顶处, 怜卿微脒着眼,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静静地看着风中轻摇的竹枝,和那如玉的背影,眼波随之被拉得悠长,悠长…… 醒来东暖阁里点着一盏烛火,月离伸手拉开床幔,窗没有关,夜里的风还是带着微微的寒气,看了看天,应是很晚了,临寝前不该贪那碗甜汤,睡至夜半,有些腹胀,今夜是紫鹃轮值,伏在床边睡得很熟,月离轻手轻脚的起身,没有惊醒她,自己找了件裙衫穿好,流苏想是听见想动进来正要行礼, 月离示意她不要吵醒紫鹃。 夜香桶方才容公公才取了去清洗,这有个备用的,还没垫香灰,奴婢这便去给陛下拿香灰儿去。”流苏轻声说道。 月离打着哈欠还来不及开口,便己见流苏出了殿门,这丫头机灵得很,做起事来也麻利,不过她还没来得急说呢,她并非是要落灰。 转至屏风后,自行解了衣裙轻松光,月离己无睡意,出得殿门,但见一袭倾城月光落落的洒向人问。漾起静谧的安稳和光华。 月离站在廊下,向远处眺望,偌大皇宫在黑漆漆的夜色映村里,已分不清哪里是般,哪里是楼。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几丝冷意,不禁打了个寒颜,轻拢衣衫,转身想回暖阁,突然,隐隐约约听到银月宫外有女人的哭声,顿时睡意全消。 大胆,宫中早已宵禁,除了晚间当值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任何人不得在宫里走动,何人竟敢三更半夜到女帝的寝宫外喧哗, 月离欲唤流苏前去一探,但见流苏未回,又不想吵醒紫鹃和当值的太监,听着声儿也不远,便取了廊下的宫灯自行大步顺着哭声寻了过去。 本以为就在附近,谁料哭声仍清晰可闻,却始终未寻见半个人影。 偌大的皇宫一路竟也不见巡夜的侍卫,只有白晃晃的月光衬着她的剪影。一路孤行。 哭声不大,时断时续,待她一路辨着声寻过去时,才发觉竟已走到了九曲同廊。 怎的又是这里?突然,她似明白了什么,原来那哭声竟是在为她引路,那哭泣的女子会是谁呢?她将自己引到此处的日的又是什么?月离站在长高外,胆子再大也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突然,哭音又起,这一次听得清楚,那笑声便是从竹林深处那废年的小阁楼里传来的,那楼里白日才去看过,分明是久无人居的校样,三更夜半的会是谁在事里哭? 月离走到长廊上,手撑木栏,往闲楼方向张望,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哭声抽捅喧噎,时断时续,她听得真真切切,绝对不是错觉,难道是自己在做梦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很疼,不是梦! 听说,夜晚的时候,若听到鬼笑的声音,想们是死的人,死得冤屈。灵魂不安,所以夜夜哭泣。 她自是不信鬼神,不过,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听到无人居住的小阁楼传来女人的哭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毛,却又有些好奇, 寂静的夜里,她听得真切,是从第二层的阁楼里传出来的,由于相隔较远,月离看得不太清,是谁会在没有一控炷光的星子里哭泣呢?先帝殡天后,皇夫及男宠都会被遣出宫归隐山林,而她除了洛雨,还未开始选夫宠,不可能会有众男宠后宫争风醋斗的事,那便只能是哪处的宫女受了委屈,躲着在哭了吧。 如若不是,那这哭声便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指引她过去,那么说不定便是这阁楼中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若是那人有害她之心,这一路上多的是动手的机会,既然已是走到了此处,哪怕只是猜测,她也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她要,进小阁楼!她要查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人还是鬼,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在真相还没有弄明白之前,慕容月离暂不愿将事情闹大,所以,她决定不叫侍卫。 走进竹林沿着白日里记忆中的小径快步走到小阁楼的院子门口,很奇怪。这院门竟然半掩着,月离猛然一惊,白日离去时她分明看到紫鹃将铜锁挂上并取走了锁匙,她离开银月宫的时候,紫鹃明明还趴在床边睡得正熟,可此刻,锁是如何被打开的呢? 月离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门,虽然有宫灯,但非常昏暗,看不清楚,还是本 心为上,蹲下身子,她拾起块大石头,揣在怀里,推开殿门,走了送去,里面静悄悄的,似乎那人知道她已走了进来,引路的哭声也停了。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匣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突然,耳近又响起了那个女子的声音,但不再是低泣,而是十分哀婉的浅吟,整个国楼视似乎回荡着她凌凄的念诗声。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那声音隔得近了听,有些奇怪,并不似女子正常发出的声音,而是极为尖细,听上去有些像宫里那些太监的说话声 种浓浓的相思和惆怅令人感伤,让闻听之人都不由心中一酸,想要随着她落下泪来,只是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听来,月离只感到了无尽的恐惧和不安,特别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被人吟诵着,且一直不见吟诵之人,她愈想鱼觉得后怕。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吟诵到这里,女子似乎颇感无奈,有一种对往事无尽的追忆和无法割舍。 月离却听得分明,她吟诵的那三句诗中都一并提到了竹,而这间阁楼便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这当中又有何关联? “薄情男子,薄命佳人。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竟然带着微微的叹息,带着一种伤离别的感慨和无奈,续以幽远,结以相思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那安静和冷清,让此处如同一座死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是幻觉。 谁,谁在上面?你引朕来此,可是有冤要申?你别害怕,也……也别伤害朕。”月离一面碎碎念着,一面沿着一旁的台阶拾阶而上,脚踩在木梯上,木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来到二层的长廊,路过一排的窗棂,她一面看窗棂一面随着长廊往前走,并不时回身张望。 听声音像是从这间房里发出的,月离犹豫着轻轻一推,房门“吱”一声打开了。 9 这间房很大,黑漆漆看不清楚, 月离站在门外轻轻叫了一声,“谁在里面?”停了一会儿,又道了声:“有人么? 她的声音在漆黑空荡的房间里泛着回音,没有回答, 难道自己听错了么?她在明,对方在暗,想了想,还是不敢留然进房,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片刻便到了头,再没有发现门。 月离站在窗边思素着。 一般冷风从里面吹了出来,有些诧异,房间里怎么会有风呢?又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好似有人趴在窗子后面朝自己吹气。 顿时感到背心处一阵发寒, 月离暗吸一口气,猛地转头看去,那窗棂上油纸破损处果然在随着这股莫名的冷风在微微颤动! “谁,出来,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堂堂女帝前,装……装神弄鬼!”没有人回答,却又听到了一阵淡淡的轻笑,这笑声便是从窗棂后面传出来的, 借着蒙蒙的月色,她似看到一个只着破烂小衣的散发女子站在那里,正看着自己笑,她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面孔,月离看不清她的模样,却也识得是小宫女的装扮 姑娘别怕,你有何冤情可向朕明说。”月离话音方落,猛然发觉不对劲,猛一抬头,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如若是人,怎会无声无息,这下子 月离胆子再大头皮也麻了,她有些抓狂,之前强装的一点理智和理性,在这一刻全部瓦解,如同一条蛇,被捏住了七寸,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真的……是鬼么? 罢了罢了,还是明日再差侍卫们过来细查,她犯不着冒这个险 转身正要往回走,猛地又站住了,因为她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楼道口,不,确切地说是飘在门口那里。 “啊”月离被吓得手一松,大石头砸在脚背,痛得她失声大叫。哪着嘴抱着脚跳着倒退两步,然等她缓过劲来,那女子已经不在了。 这一米倒也彻底激出了 月离的怒气,想她堂堂天命女帝竟然被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嘲笑,说出去岂非让人不齿,她今晚非要抓住这个东西问个明白不可。 想着便冲到厢房门口,抬腿跨过门槛进了房里,顿时蜘蛛网扑面而来。 将那些讨厌的东西从脸上扯下,开始打量起四周,这是一问寝室,窗棂边是一张梳妆台,正中一面大大的铜镜,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那这般说起来,那日她看到窗棂上的那个白衣影子,倒未必是自边的破布,而是,极有可能便是方才那个白衣女子,过去宫中从未有此人出现,听紫鹃说此处原是嫁给了轩辕帝的女子居住过,而这般闹鬼又是轩辕国二皇子到来后才出现,这二者之间又是否有关联呢?月离实是参不透其中璇机。 太多太多的迷局,让她费解。 借着月光,竟看到在落满灰尘的桌案上,有一方丝帕,她拾起了那方污冲的丝帕,但见上面竟是血迹斑斑,但字迹却依稀可辨:念下来,才发觉上面绣着的字竟然便是女子之前吟诵的那首诗,且诗后居然还多了一个字,柔! 苏柔?她不是早便嫁去了轩辕国,封了柔妃,享尽着盛宠么?这是宫里女子想也不敢想的荣华,她为何还会留下一首这样凄绝的诗呢? 这分明是一首情诗,诵的是一个女子在青翠的竹林里遇到了一个白衣朝翩,清雅若莲,如玉如枳的男子,女子瞬间便爱上了他,从此刻骨铭心,这个男子性情如骨般硬朗,如象牙般高贵,如玉般高洁,然而,更让女子眷恋的是:“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男子风华绝代,幽默而风趣,好玩而喜捉弄人,然被捉弄的人却也心甘情愿,同喜同乐,不为虐兮。 可是如若这首诗是那个柔妃出嫁前所作,那么,是不是便意味着,她嫁给轩辕帝是无奈的,而她始终念念不忘的,是那个竹林中遇见的男子?所以,她有恨? 月离站在这漆黑阴森的房间里,那股不好的感觉又浮了上来,老觉得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冷冷盯着他。 “是方才那位姑娘在朕身后么?这般吓人委实不好玩,还请姑娘速速上前参拜,行……行不?”月离偃着身体颤抖着问道,可是回答她的仍然是静寂无声,半响,等不到回声的她猛然回头看去,后面什么也没有。 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提起了心,诡异,这小阁楼太过诡异,那哭声引她而来,难道只为让她看到这首诗? 她低头慢慢往外走,跨过里间房的门槛,突然,她愣住了,没有风,可那扇被她推开的破旧大门,却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关上,月光透过窗户上大大小小的窟窿,清冷的酒了进来,铺了一地的白光,星星点点,好似无数只眼睛在看着自己。 没等弄明白这门是谁关上的,便已经发现不对劲,转过头去,只这一眼,全身寒毛便都竖了起来,一时之间,连尖叫都忘记了,房梁上,正吊着个人,白衣白裙,头低垂着,淌着血丝的嘴角,惨白的脸,可那一双眼正盯着自己,轻笑! 月离啊的一声尖叫,极度恐惧中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手脚僵硬的想要夺路而逃,却不知怎的猛的绊在门槛上,一跤掉倒,后脑重重地撞在一个硬东西上,瞬间昏死了过去。 “陛下,陛下!”耳边传来呼唤声。 头好痛!月离慢慢睁开眼睛,好刺眼的亮光,赶紧又将眼睛闭上。将手抬起来挡在额头上,慢慢睁开了眼,渐渐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四周都是人,紫鹃和流苏领着银月宫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帘外乌金大鼎静静地燃着,偶有袅袅轻烟升起,溢出淡淡的龙涎香,帘外立着的一个高大的紫衣蟒袍的男子,虽年岁不大,却威严不失,看到御医走出帘帐,忙问道:“怎样? “回王爷,陛下只是磕破了脑后,未伤及骨头,不打紧,已是苏醒了,待臣再开儿副安神的方子,睡上一日便会无事。”御医诊治完毕,提着药箱向淳亲王复命。 慕容萧终是松了口气,禀退御医,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君臣之礼,男女之防,撩开帘帐便看向那华丽软榻上安睡着的绝美女子,道:“陛下可好些了?” “我这是在哪里?”月离努力回忆着,头好痛! 慕容萧忙说道:“陛下的头摔破了,出了好多血,当然疼了。”说罢便又长舒了一口气:“没事便是万幸,陛下深夜为何会独自一人睡在屋外? 屋外?记忆闪电般掠过脑海,哭声,情诗,轻笑着吊在房梁上的白衣文 鬼,想起来了,昨夜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想她此生此世,都无法忘掉这个夜晚了。 扶着脑袋,下意识地抬跟看向房梁,轻声问道:“那个女子呢?“什么女子?”慕容萧问道, 月离急道:“房梁上吊着的那个白衣女子啊?我昨晚上看见的,在小阁楼里。” “哪个小阁楼?陛下被早起的太监发现的时候,不知为何正睡在寝宫外的画庭里,后脑磕在碎石上,流了不少血。 月离摸摸脑袋,果然已被包扎了起来,原来她正睡在自己寝宫的龙床上,可是不对呀,昨儿夜里,她明明是听到女子的哭泣声,便寻着声音去到了那处荒芜的小阁楼,然后便见着一个白衣女子吊在房梁上,还看着她笑来着,后来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怎么又会昏倒在了寝宫外的画廊里呢?难道,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仍旧迷途糊糊,那厢慕容萧已是掀帘而出,站在跪倒一地的宫女太监面前,怒声道:陛下若是不好,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片整齐的求饶声,众人不约而同地跪伏恳求,陛下饶命,王爷饶命! 月离头昏脑胀强撑起身,道:“王爷息怒,此事怨不得她们,是朕一意很行,并未告之。” 慕容萧眉头骤蹙,愤怒地一甩手,“陛下这股早晚会宠坏了她们,既是随下保你们,那死罪可免,罚便还是要罚,每人去慎刑司领十板子去。” “谢陛下,王爷不杀之恩。”众人纷纷起身离去,月离透过帘纱,看到走在最后的紫鹃和流苏不停地揉着脚膝,想必是跪了许久了。 慕容萧将她扶回榻上躺好,极其温和道:“这些人都遣去别的宫服待吧。臣再亲自去内务府给陛下挑一批使唤奴才来。” 月离点点头。道:“换些新人来也好,但是紫鹃和流苏都是联贴身的,也使唤惯了,便留下这二人吧。 慕容萧笑笑,“也好,紫鹃先帝时便已服侍在侧,谁苏更是臣的小师妹,这二人俱都知根知底,留下也无妨,只是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下月离便将昨晚所见复述一遍,慕容萧听了,半信半疑的道:此事果然古怪,臣这便派人将那处阁楼严搜一遍。 月离不再说什么,昏昏然便睡了过去,连慕容萧何时离去也不知。 待到再转醒,又已是满室烛火,月离抬眼一看,淮苏和紫鹃还跪在帘帐外。 心里叹口气,轻声道:“你们都进来。 “是,陛下!”二人一瘸一拐的步进来,月离道:“昨晚之事是朕一时任性,但朕毕竟是天女,王爷拿你们出气也是情理之中,朕的玉肌膏治框伤是极好的,你们拿去用吧。 月离这一说,二人晶莹的泪滴俱纷纷滚落下来,紫鹃哭道:“都是奴婢的错,昨儿白日身子有些乏力,想是受了凉,值夜前便喝了副药,没想到竟如此嗜睡,才铸成这般大错。” 流苏也道:“昨夜陛下起夜后,奴婢去取香灰,途中竞听到有女子在殿外哭泣,唯恐是哪个新来的宫女惊扰到陛下,便寻了出门,四周转了一圈也未见着,又不敢耽搁太久,便回了宫,谁料陛下竟已不知去向,奴婢四处都遍寻不着,又去了轩辕公子之处寻,且差人去了洛雨阁,来来去去耽误了好些时辰,最后和紫鹃一块才在南角的画廊找到陛下,那时陛下已是昏迷不醒,奴婢们不敢隐瞒,才速速上报了监国大人。” 月离暗暗皱眉,昨晚她明明昏倒在小阁楼,想来定是那个白衣女子将她送了回来,对方并不想取她性命,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在哪里?难道仅仅只为吓唬她玩儿?非也!而且,能悬吊在房梁上,且还能抱着她避开宫中侍卫,人不知鬼不觉地放回银月宫,一般女子定然是做不到的,除非,对方武功高强。 可在这宫中,除了流苏,再无第二个有武功的女子,流苏日日在她左右,要吓她可谓轻而易举,犯不着如此大费周折,那么,那个白衣女子究竟是谁呢?突然,月离脑中一闪,会不会,是男子假扮的? 10 惊吓中,她一直未能见着那人的脸,若是身形较矮的男子穿上女子的夜 衫,再散了头发,又在黑略之中,会被误认为女子也有可能,更何况,那的许 的声音,也不是正常女子发出的。像是,刻意伪装过, 如若是这样,要找出此人就并非易事了,宫中武功高强的暗卫无数,都要查起来,反而会引发恐慌,罢了,若那人的目的并未达到,定然不会就此为手,下一次,她定让流苏尾随在后,关起院门来个瓮中捉鳖。 如此一想,才又宽下心来,又回想起今日上朝时的奏章,上书轩辕大?子竟在轩辕建都大肆款压银月国商旅,月离不禁大怒,道:“来人,摆驾御书房,传 怜卿 。 “不知陛下召罪臣所谓何事?”御书房明亮的烛光, 那是一张冷冽的俊容,眼神冰冷,薄唇紧抿,无形之中便透出一丝冷傲。 换做平日望月离见了会有些欣赏,可连日来的惊吓已是让她心烦气躁,更兼之又听闻此事,越觉烟阿,此刻她还是这样臭着那张脸,经毫不将她这个女帝故在眼里, 怜卿清激的双目看向眼前 的女帝, 此刻已是冷醋绝情。 龙案之上,堆积着奏章,月离神色淡漠地拿起奏章批阅起来,一面说道;“夜已深, 怜卿无奈, 她是女帝,他是质子,与之硬碰,绝讨不到好,他也并非不爱 性命之人,知今夜她定会将对皇兄之气撒于他身,可却也只能硬受着。 月离打量了他一眼,这人不仅性情懦弱,便连嗓音也是怯怯的,可又偏生了一刷冷傲相,当真活该。 怜卿走至一旁,将那炽热的烛台端在手上,静静地立着,可随着烛蜡的不断滴下,那滚烫的烛泪竟是尽数滴落在了那苍白皮嫩的肌肤上,不一会儿, 烛台的双手已是被烛泪烫得通红。 流苏远远看着, 却别无他法。月离冷然一笑 装作视而不见。 御书房里一片宁静,只闻彼此的呼吸声,一支蜡烛燃尽,月离便又吩咐流苏换来一支,奏折批完,她也不睡,便又拿上一本《金刚经》慢慢的抄录,未再看他一眼。 烛泪早己覆了满手,他已经没有了痛的感觉,心中早已是千疮百孔,只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坚持住,从小到大,那些比这般更残酷的伤害又何止一件,他的心早已凝结成了冰。 “陛下,还是早些安置吧。”流苏在一旁可怜兮兮的唤道。 月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朕不困,你要困了便下去吧,这儿有二皇子侍候着便可。 流苏咬着唇,无可奈何地看向 怜卿,可他人却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道,帝王,注定便是这般冷血无情的吧! 天终是渐渐放亮,月离这才放下手中书本,挑眉看向那个清朗男子,他的双手已被烛蜡完全覆盖住,烛已与肌肤相凝融在一起,若是强行剥离,那便是如凌迟般的痛,如此一想,又觉得自己委实有些玩过了头,可心底也佩服起此人来,若说他懦弱吧,换作常人怕是早已泪水涟涟磕头求饶,可此人却连吭都不吭一声,其实只要他肯跪下求她,她便也会饶了他,可他便就这般硬撑着,竟然连痛也不曾哼一声,她也无可奈何。 起身来到他身前,锐利地盯着他,冷声道:“觉得朕很残忍么? “罪臣身为质子,本该为国赎罪,轩辕国对陛下不敬,自然便是质子该罚。” 怜卿并未看她,只注视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所有的情绪也随之隐到了跟底,可那一刹那,月离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股深切的绝望和悲鸣。 “好了,你下去吧,朕也乏了。”月离挥挥手,先前的霸气已是消散一空。 流苏上前轻轻将外层烛蜡剥开,取出已是嵌在掌中的烛台,可仍有好些烛蜡已与肌肤相凝,要取下唯有以刀来割,那割下的便不仅只是烛,还有他的肉。 11 流苏叹了口气,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微举着无法合拢的双手 转身离去。 月离方躺下身子,便听得屋外咚一声响,流苏道:“怜公子晕过去了。月华阁内,太医乱作一团,月离也不曾离去,只是在廊下候着,看着宫女忙作一团,咬着护甲思恃着自己是否玩得太过,实是未想到他的身子竟弱到这般地步,手被烫伤便罢了,原来还有脚疾,站了一晚便也犯了病。 太医摇头晃脑地说:“唉,这么多年了,也苦了这孩子了。”猛然看到月离,忙又惶恶跪下。 月离摆手,“他怎样? 太医回道:“怜公子的脚是旧疾了,只要是天气寒冷些,或是站立过久便会发病,不能行走。 偃化中……玩过头了。“可有法子医治? “需得以药浴慢慢调理,怕是暂不能走动了。 那还不快下去开方子。”月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 床前的珠帘散落在地,隐约看到帘后的身影是那般单薄,心中便有些不忍与莫名的心终,静静地走上前去,想说些什么,终还是止住了,千言万语,只是说了句:“让联看看,好么? 似是看到帘后之人顿了下,想说话,却又急急地咳了起来,月离忙将眼前的珠帘卷起,只看到他身穿单薄的里衣,观难地咳着,想必是咳得急了,他的脸有些微红,手上包着浸了药水的纱布,想必太医已是诊治过了。 之后便是尴尬的安静……谁都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月离方想开口,却让他抢先了:“谢陛下还记挂着罪臣?且容罪臣休养几日后再去承受陛下施以的酷利可好? 呃……瞧这话说得,活生生给她扣上了一顶暴君的帽子。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现在,陛下看也看过了,可以出去了!月离下巴哐当一下,差点掉在地上呵呵,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那么说,她却不生气,总觉得他就像是一个别扭的小孩,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看到她笑, 怜卿竟有些气恼,甚少表露情绪的他,已经在这个女人面前连连失态了,现在竟有些赌气地道:“陛下笑什么? 她也不理,只是自顾自在笑,他更加恼怒,紧抿着唇,不肯再说了,但一气之下,又开始咳了起米,让月离有些措手不及,忙坐在床边,仲出手在他背后,从上到下的用力顺摸起来,“好点了么? 他不自然地点点头,脸却越发的红了,略微的向里靠了些,似是要与她保持距离。 月离好笑地往边上坐了些,只看他自己慢慢缓过来后才淡声道:“方才那群老头子都说,苦了你了,这寒症真是折磨人的病痛,而且应该寄居你体内已久,也难为你挺过来,你虽不受宠,可到底也是皇子,怎会落得这一身病?” 他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染了一层寒霜,但良久,他轻缓地道:“十年前。被皇兄打折了双腿,扔在风雪中跪了一夜,虽被太医接上了骨,腿保住了,可之后就有了这怎么也无法驱除的寒症。 他说的是如此的云淡风轻,仿佛毫不关己,月离却大惊,十年前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有些苍白的脸上写着倦意,终于,在这一刻,月离没有再感到他的冷冽,彼此就像是默契一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透过那冰泉般的透彻,她可以看到他眼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儿,那般的清澈。 这时太监抬来了一个大浴桶,便是太医说的药浴,水中放了行气活血驱寒的药材,需得每日泡得几个时辰,不错,只是有的人为什么就那么不听话呢?也不过就是让他把裤子脱了,然后泡在桶里,他不是嫌水太热,就是嫌药味不好闻,怎么也不肯进桶,气得月离直想把药桶里的水倒在他身上。 死死地盯着眼前的 怜卿,忍不住吞口水,没想到竟然可以看到美男入浴图,实是意外收获,而轩辕怜卿却仍旧一副不肯合作的样子,脸腮处像是抹 了一层胭脂。 12 “你,快脱!月离恨不得帮他把裤子扒掉,真是没见过那么不听话 病人。 怜卿死瞪着她,“不脱!” 站在周遭的老头子太医们一个个像是便秘一样地杵在原地,当做什么也听不到。 “好,很好,非常好,日后腿废了可别赖到我 月离的头上,来人, 抬走。”走至门边,突然转身,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居然已经把裤子脱到了一条贴身短亵裤。 修长的双翼。一丝赘肉也没有,虽是个病人,但腿部的线条却完美得惊人,摸上去一定很舒服,嘿嘿。 怜卿一脸怒气的被抬坐进桶内,月离揪头发,这般快就没得看了,真是造孽。 而桶内的 怜卿真的很想掐死眼前这个还杵着看的女人。 寒疾并非朝夕间便能治好的,之后的日子里,皇宫里一派安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淳亲王亲自带着侍卫将那阁楼细细查了一遍,即未发现秘道也未再有人迹,最终只能一纸封条将阁楼封住,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有哥哥监掌国事,没了后顾之忧,在宫里休养了数日,伤已痊愈,月离终是按捺不住一颗向着外边的心。 连日的阴雨终霁,今日终是阳光普照,御花园里的石榴树全都打上了红红的榴果,香气混合着微凉的空气,很能让人神清气爽。 “陛下这可是要去看 公子?”流苏问道。 听到那人的名字,月离眼睛忽而一亮,于是笑起来,他到底是轩辕国的二皇子,若朕将他扔在那儿不闻不问,传出去岂非被人笑话朕小气,“去看看他病是否大好了。” 流苏掩唇:“这几日洛公子日日候在陛下宫前求见陛下,陛下倒是狠得下心不闻不问了。” “他二人不一样。”话虽如此,月离的眼光却变得有些迷茫起来,究竟只是身份不一样,还是在她心中的分量不一样?瞥见流苏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她,月离又忍不住有些面红,遂大步向前走去,月华阁仍旧静悄悄的,一个宫女正在打扫庭院,见到月离,吓得便要高呼,被月离制止,轻声对流苏道:“联有些话要问 公子,你留在这里。” “是!”流苏恭敬退到一旁。 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他会去哪呢?四处张望了一会,月离提起裙摆踮着脚尖悄悄走上楼来,东侧的暖阁内开着窗,一缕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抬阵,便看到一袭竹青色衣衫的身影披散着漆黑墨发静静地坐在一张青木桌旁,那背影依然叫人感觉那般的孤零零。 他面前摆着一盘棋,让月离小吃了一惊,这位冷傲的二皇子原来竟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想来是碰上了难解的地方,他一直纠着俊眉,眼中流出柔和却又迷离的神色,如玉的指间紧夹着粒白籽,思索着该落向棋盘的何处。 早前已有太医回禀过,半个月的药浴,他已是能再度起身行走,身子倒已是无大碍了,只是他为何还是如此落寞?那双眼睛深邃空洞,似隐忍着无绪的凄凉,瞧这架势,想来从前他便也常常寂寞到只能用自己的左手与右手来找寻些乐趣吧。 冷漠如他,高傲如他,凄楚如他,我寞亦如他!这个人究竟有着几张面孔?此情此景,为何让竟她微微心痛?不自觉的便朝他走了过去。 他竟未发觉身后有人,直道:“这粒白籽应当落在天元处,如此,但可解了左上星位的围,如一味巩固阵地,唯恐对方侵入,必将贻误战机,任由对方从容配置力量、抢占要点,自己虽占牢一隅,却失了大势,局末终败相尽出。”月离细语娓娓道来。 他突然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那个绝美的不速之客,清俊的脸庞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有些不真实的光辉。 那回眸一望,当真是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虽非第一次相见,可这张天人仙姿,眉目如画,五官如雕,风华绝代的容颜,当之无愧的'美冠天下’。 非儿如今在府中禁足三月闹绝合哪怕坑蒙拐骗强取豪夺不择手段禽兽不如也要得到此人,果真还是有些道理的,又想到那日看得他修长美腿,更是心跳 只可惜美人虽美矣,奈何带刺。 月离也轻笑着对他对峙,面对着这个俊逸到无可挑剔的家伙,其实心都快窒息了,这样看下去会不会流鼻血啊? 良久,他还怔立在那儿若有历思,脸上却传出一种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月离再次无辜地眨了三下眼,扮可爱。 他眉梢微挑,半眯眼眸,似好奇又似戏谑,好半天,才冷冷地哼了一声,“坊间传闻陛下三岁便能熟读兵法,如今见来,果然不虚,那陛下敢不敢跟罪臣比一局? “那便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月离高高翘起小嘴回道。 他竟是笑了,第一次将笑容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美得让人迷醉,令她深深沦陷在绽放的那一刹那,果真祸水,既有贵气又有才气,这样一个男子,真的很能激发她女帝潜藏着的兽欲,想要将他扑倒之,占有之,狠狠蹂躏之。听着他那……不要……放开我的媚叫之音,哪怕纵欲而亡想必也是值得的,啊哈 哈,不……不要……轻点……朕一定轻 ……… 月离坐在椅上,怀中抱着棋盒,闭着双眸一脸奸笑出声,一道凌厉寒光直射而来,倏然清醒,只见得 怜卿正瞪大双眸不解地看着她,下巴都快掉到了桌案上。 “咳……朕对弈前有个习性,须得与棋子谈会心,无需震惊。”月离脸唰的一热,太……太丢人了,头越埋越低,嘭一声磕到了桌案上,嘶,倒吸一口凉气。 怜卿拂袖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如既往地迈着那做气的步伐走出去,满脸不屑鄙夷的神情,那小样,真真是清贵不可裘渎,月离呲牙咧嘴心中暗骂,谁料他竟是亲自去倒上了两杯香茗,将其中一杯放在月离身前,也不说话,径直回到他的位上坐正,月离呆滞了一小会,这才微微勾唇,找回了点自尊,不由得意,噁哼,怎么说这里也是她的地盘儿,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原来只是陪他玩一局棋再出点丑便能敲开他那冰封的心。 13 他浅浅的勾起嘴角,似是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来者是客,罪臣怎么说也曾是位皇子,这些规矩自然知晓,陛下莫想多了。 冰瓷的语调仍旧冷然犀利,犹如深秋寒潭,明明靠得不远,却端的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架势,眸子倒不再冷若冰凌,可也绝对不会流落一滴到她的身上, 这里本便是她的皇宫,到了这儿怎的反倒成客了?月离白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再争辩,这个家伙,淡漠的叫人好奇,委实看不透他的真性情,好在,她是一个脸皮较厚的女帝。 轻抿一口,此茶竞清香无比,比她常喝的洛雨泡来那些各式各样的花茶更是回味无穷,不由得仔仔端详,只见茶色青翠碧绿,煞是好看,不由问道:“此茶色香味俱是上上等,然朕从未喝到过,定然不是宫里的东西。 他微愣,继而冷哼道:“罪臣到陛下这儿可是做质子而不是做客的,难道还能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这自然是你宫里的东西,昨日一个叫洛雨的人来邀罪臣一同去御花园采花露给陛下泡茶,罪臣见那边有一片竹林,便采了些新嫩的竹叶回来制茶喝,普通竹叶若想煮出这个味儿,需得七七四十九道工序。” 怜卿似在自言自语般淡淡地说,突然止住了话头,看向托着下巴呆望着他的月离,皱眉道:“难道陛下不信罪臣说的? 月离唇微弯,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非也,朕是在想,今儿怜卿公子总算是不会光哼哼了。 怜卿回过神来,继而高傲非常地回了她一声:“哼!”月离憋着笑朝他拱拱手,“下棋,下棋!” 他朝她瞥,眼光游离,意味不明,如细细的蛛网,层层迭迭,似不屑,似轻嘲,还似深沉。 月离双腿不争气的一软,心绪再度被他的眼神勾住。 他本就不善说话,更无月离这样一张舌灿莲花之口,每每与之相见,从来落于下风,只好别过头去不再开口。 二人重新设棋,月离执黑籽, 怜卿执白籽,月离发现,他挺偏爱浅色的物件。 月离第一粒黑籽便落在了天元,怜卿心中微讶,此女果真刁钻,若非当下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月离棋设得步步紧逼,招式狠辣, 怜卿却也应得沉稳淡定,步步有 招,一时间难分上下,连续与他平了三局后,月离的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一 钦佩的神色,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整个宫中,除了哥哥能略与她对奔数局外,其余人无一不一局便落败,她这三局虽也是险胜,但这般看来此人棋艺不比自己低,布棋如布局,设棋中便暗喻了兵法的较量,棋盘上仿若是两国之兵在交战,这家伙,与他那个莽夫大哥相比,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月离暗想,若十里渡一战轩辕国的大将是他,或许她便不会那般容易取胜了,只可惜,这家伙身子太弱,不是学武征战的料。 二人心思各异,若不是月华宫的宫女前来摆膳,二人都已忘了时辰竟过得那般快,转眼已是正午。 想必是流苏见她迟迟未出,便自主主张将午膳摆了过来,月离自是求之不得,但那人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她阖目淡笑,一脸无辜相。 怜卿独处惯了,甚是讨厌与人用膳,更兼之还是他此时的主子,只是找了好些借口都避不过。 那日的午膳便强行摆在了月华阁的兰亭内,不过这顿饭似乎吃得不怎么欢腾, 怜卿从始至终都给她摆了张棺材脸,也不动筷,搞得像自个儿家里死了人似的。 月离这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静的料子,在这种气氛里呆久了就受不了,吃了两口菜便轻轻皱起了眉,再也吃不下去,翘起嘴道,“干嘛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吃顿饭都吃得像吃斋一般,你这又是怎么了? 忽地放大声音,趾高气扬的命令道:“你再不吃饭,朕便再将你关进天牢,永世不放。” 怜卿轻蔑一撇嘴,不期然地对上月离色眯眯的目光,见那人对他笑得分外邪佞,他只当没看到便别过了脸去,倒也拿起了碗筷,埋头吃了起来。 “朕就喜欢爱卿这般聪明的人,来,朕喂爱卿吃!”说着月离舀了一勺烫送到 怜卿嘴边,里面是香气扑鼻的鲫鱼汤,浓浓的白色还散着热气。“这是今日新贡的鲫鱼,很嫩,你伤病刚好,喝这个是最好的,快尝尝。”怜卿惊得他连筷子都掉到了桌上,月离小人得逞的冲他眨眼,嘴畔笑意嫣然,眉角高高扬起,竟是未留意到那低头拾筷之人眼中闪过灼亮的异样神采。 这位名动天下的绝美天女,她那般俏皮惬意般恣意的浅笑竟一再让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镇定。 膳毕,月离没步在庭院中散食, 怜卿也欲哭无泪的被迫陪侍在侧,月离收了之前的轻浮,注视着那儿株已然怒放的早寒梅,淡如止水的道:“朕今日过来实则还有一事向你打探。” 怜卿偏过头,冷言道:“陛下要罪臣说什么,罪臣敢不说么?那天牢和各式酷刑不是随时在等着的么?” 看看,够小心眼的,一件事能被他记一年去,月离摇头,看他一眼,再无奈摇头。 坐到桃花树下的石椅上,月离微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风中轻摇的花枝,轻声道:“朕想问你,你轩辕国可有位柔妃娘娘?”语调虽意态闲凉,却又隐约听出里面的好奇之意。 哪知面上一向清淡无味的 怜卿竟脸色大变,他抬头看向远处,漂亮的双眸深邃空洞,似隐忍着无绪的凄凉,半晌,才阖目轻叹,一道凄然和苦涩的笑意晕开在他迷人的眸角,几株怒放的早寒梅,都似乎被他的忧伤所感染,齐刷刷停止了风中的舞动。 月离疑惑的紧盯着他。 良久,他终是开口,却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委实让月离吃了一惊,因为他说道:“柔妃便是罪臣的母妃!” 竟是他的母妃!从袖中掏出那方旧锦帕,如往常一样笑着问:“那可听你母妃曾吟诵过此诗?” 怜卿接过锦帕,轻轻念着上白刺绣而成的诗,念到那个署名时,眼圈竟是有些微红起来,道:“记不清了,想来是念过的,看这方锦帕,应是多年前的旧物,母妃己远嫁轩辕多年,陛下是如何得到的?” “宫中有一处小阁楼,是你母妃未和亲前的旧居,使是在那里看到的,你母妃她,可还安好?”月离问得小心翼翼,心中却已能猜到七八分,若是他母妃正得宠,如今他便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果然便听得他冷哼,“母妃早已离世多年,陛下何以打听这个? 苏柔竟是死了?她至多以为轩辕帝喜新厌旧,柔妃只是失了宠,却没想到……那小阁楼的白衣女子,是否便真是死去的柔妃化作的厉鬼?月离一阵恋颜,埋首不语,稍稍沉默之后,待心里平复了些许,才复又开口:“你母妃因何而故?” 怜卿依旧淡如止水的道:“病。” 月离黯然地点头,叹了口气,有些微的不忍,孤单的人很是容易受伤的,他如今变成这冰冷的性子,便也不奇怪了,皱起眉低声道:“失去了母妃的在护,你在宫中定然备受欺侮,明明是你大哥战败,却遣了你来做质子。” 怜卿道:“父皇的安排,谁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月离重下眼睑,深呼了口气,轩辕帝将他遣来做质子,至今对他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般,想必轩辕皇宫中的人也都偏向于大皇子,对这位应是极冷淡的,心里无来由的一震,这般愁情满怀的他,这般自以为是的他,这么高傲神气的他,这般似生命如淡水浮云的他……看来,以后得对他好一点了。 “你若早些同朕说起,朕也不会那般待你,你可知你母妃本就是我月国人氏? “自然知晓!若是母妃在天有灵,知道她的女帝竟如此欺凌她唯一的孩儿,定会化作厉鬼来找陛下的。” 怜卿撩起半截衣袖,月离看到,他那上等玉瓷般的肌肤上竟还留有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想来定是那日被鞭打所致。 完了完了,一定是她惹恼了苏柔,那晚便化为厉鬼小惩了她,她即便是女帝,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身,怎是妖魔鬼怪的对手,幸得她未取这家伙性命,否则便就是母子鬼一同来寻她晦气了。 人不和鬼斗,哪里还敢再招惹他,轻声道:“朕即刻下旨,日后这宫里谁还敢欺负你,朕便要了他们的脑袋。 他微愣,转开脸去,道:“陛下这是在同情罪臣?” 她总不能说是怕他那鬼娘娘半夜再来找她玩儿吧?遂胡乱摇头:“因为民看上你了,想要纳你为宠。” 14 怜卿立即跳起来,离她一丈远,才在台阶上坐下,继续拿出他的杀手锕用奇冷无比的声音道:“朕下便算是将罪臣再送回大牢,罪臣也无话可说,只是若为宠,罪臣情愿一死。 看得出来,他又变成一只刺猾了,月离好生郁闷,做她的男宠有这般可怕?洛雨那是巴不得,这家伙则避她如避蛇蝎,这人和人的差距怎就那般大咧? 他的眼眸深邃得像一片海,那里到底藏了多少痛苦多少落寞呢?那种眼神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让她觉得心里很慌,如杂乱的线团? 月离摇摇头,又涎着脸靠过去,和他并扇坐在台阶上,两人便就这样傻傻地看着落日的余辉,渐渐浸染着大地,皇宫上下,金碧辉煌, 直到,流苏过来催道:“陛下今日宴请各位镇国将军御花园用晚膳,该回宫梳妆了。 将被风吹零落下来的散发拂好,抬头朝天空看去,星辰已稀疏面出,一轮镰月挂在树梢,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轻叹了声,声音如月儿旁飘渺的浮云,浅浅淡淡,“何时你愿意了,朕随时可来听你的故事,即便不做联的男宠,朕也愿交爱卿这般的友人,你要明白,对于你母妃最好的回报便是快乐的活着,这样她在天之灵才会安心,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能顿悟,如行尸走肉般的人还活着作甚?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良久,抬头看着她,冰冷的薄唇吐出:“不准提我娘,要如何处事是罪臣自己的事。”之后冷峻的脸上再一次平静如水,没了表情,仿佛刚才的那缕慌乱从未出现在他的脸上,而是看者眼花了的缘故。 “罪臣告退!” 怜卿说罢便起身离去。 月离蹙眉,想问问他,为何不许人提到柔妃,想了想,终是作罢,本想再与他亲热一下,只可惜对方不愿意,对她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她见之也不好勉强。 夜微阑,皎洁的月透过暗紫色的暮霭投下一抹清辉,将皇城的九重宫阙蒙上了一层朦胧而苍凉的烟需,在薄薄烟色中,依稀可见无数盏璀璨的宫灯点级在重重迭迭的宫殿门楼上,好似一颗颗星子嵌在天幕中一般。 这样的秋夜,安谧而美好,看似风平浪静,如同一帧缓缓打开的用画笔细致绘成的美轮美奂的画卷。 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灯火旖旎,不时有秀美伶俐的掌灯宫娥婀娜多姿的穿 行,和机灵的公公来回走过,高大冷峻的侍卫们站立在各个宫门处,保护着皇宫的安危, 然皇宫深处的御花园东北角的戏园却是夜未央,人初上,满园笙歌,曲律 低回。 夜色之中,银月之下,院落中的亭台楼阁宛若铺陈开的一轴水墨画卷,浓淡得宜,错落合度,高高低低掩映在月色星光之下,淡抹浓妆,俏影初绽。 今日东西南北四方镇守国门边关的大将回京述职,四位将军护国有功, 月离亲自没宴接风,以示嘉奖。 清风徐来,串串清越嗓音伴着点点飘动的飞花,轻轻飘来,韵律清雅,铿锵有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此刻水台上正在上演的是名剧《曾三娘挂帅》,扮演曾三娘的绯衣戏子一脸俊扮妆容,罗裳翩然,剑舞轻盈,举止间如行云流水,轻巧灵动,绯唇轻启,那一曲凄然唱出,满含悲意。 台下传来几声击掌,一道青翠的嗓音穿过夜色,轻轻响彻耳畔,“王爷,这位曾三娘真是好本事,好才情,可有些楚风国长公主的风采?身着一袭宽大金细丝线绣着盘龙明黄龙雅,头戴金镶九龙戏珠金帽的 月离侧身向在坐的淳亲王慕容萧打趣道。 慕容萧遂笑了开去,“楚帝已接受和亲之议,想来长公主已是快到了。月离执起金杯,道:“谆亲王战功赫赫,今日又为我月国百姓免去战乱之苦而甘愿和亲,朕替文武百官及月国百姓敬王爷一杯。” 月离一饮而尽,底下众臣也纷纷举杯,接着,她又偏过头笑嘻嘻的轻言道:“恭喜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次是替妹妹敬兄长一杯。 调皮。”慕容萧轻嗔,也执杯一饮而尽。“朕看十五日后的中秋佳节是个好日子,王爷便在那日大婚吧。” 月离即刻下旨。 “谢陛下,臣遵旨!”慕容萧则含笑领旨,在座的四大将军与六部尚书大理寺官员纷纷上前道喜。 台上的戏己然唱罢,月离见那扮演曾三娘的绯衣戏子缓步而来至她身前盈盈拜下,双眸光彩流动。 月离心情甚好,歪头对流苏道:“模样儿俊俏,唱得也好,封赏。”哪知流苏与紫鹃俱都掩唇笑,流苏道:“陛下可识得此人?” 月离掌灯看去,倒也觉得这眉眼甚是眼熟,她平日甚少听戏,一时倒是想 不起来。 倒是那戏子抬眸莞尔一笑,不再那般尖着嗓音道:“陛下,若是觉得小雨的歌声还能入耳,日后小雨常给陛下唱便是。 “洛雨?竟然是你?”月离恍然,唇角的笑意越发浓烈,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看向流苏和紫鹏,你俩都知道是他吧? 紫鹃道:“陛下前儿让奴婢去请戏班,奴婢正好便碰到了洛公子,洛公子说外边的戏班人杂,不宜进宫,他小时也曾学过一些戏文,便让奴婢格此事交与他去办,说是要给陛下添个喜。 “平身下去吧,你倒处处有心了,朕甚是开心,日后少不得还要前往落南阁蹭杯茶听个曲儿。”月离微笑道。 “谢陛下思典。”洛雨浅然一笑,迈着缓慢的步子退去,那笑容间倒是比女子还多出了几分媚意,偏偏此人又生得一副清秀容颜,一颦一笑皆有其独特之韵味,兼之此刻还是女子装扮,更是风韵绝佳。 看着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月离心里隐隐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良久,她轻轻摇头,暗笑自己的多心,不可能的! 待月离回身想与慕容萧说话,才看到已经空了两个位置,慕容萧和定北大将军都已不见踪影,想必是饮酒得多了,一同轻松去了。 戏曲唱罢,水袖登场,是月离十分喜爱的《金缕玉衣曲》,她坐饮清茶,抿唇淡笑,朗朗月色下,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这个优雅从容的绝色女子认为,便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不及她,两个久居边关甚少得见天颜的大将军 更看得美酒洒湿了胸前衣襟都还不觉。 15 此时,已近子夜,突然,似九曲长廖处传出一声微徽的呼叫,只此一声,便再无声音传来。刑部尚书到底是心思缜细些,见女帝沉迷于歌舞之中,便抬了抬眼皮,示意身边的大理寺主事过去看看:“让他悠着些,这里不是将军府,若是玩出了人命,更连累着大伙掉脑袋。 原来,他与那位定北将军乃是世交好友,自然便知那人素来好男色,适才定是看到了那戏子乃是一翻翩男子,遂动了心思,定然是尾随人家欲图不轨去了。 大理寺主事打着酒嗝沿着长席走去,片刻后,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出,似是谁拼尽了毕生气力,从胸腔中撕裂而出。 所有人面色俱变,流苏飞快挡在月离身前,大呼,“护驾!”顿时人影桌椅、酒香碰落一地。 “发生了何事?” 月离惊问。 流苏将她遮在身后,道:“好似长廊那边传来惨叫声,怕是有刺客混入了宫中,已经有侍卫冲了过去,奴婢护送陛下且先回宫。 又是那里?月离脸色一变,这是联的皇宫,如此之多的将军与大内高手在此,“怕他作甚,随朕过去看看。 说罢,已是大步向前,流苏将剑一收,警惕的紧随月离身后四下张望九曲回廊一切太平,果然不出月离所料,真正出事的地方便是那处阁楼惨白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在每一个前来之人脸上,空中凭空便多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宫中侍卫早已训练有素的分站在四周,形成了一个阵势。 月离步入阁楼,参加宴会的官员俱已在此,一人尖叫着被侍卫紧紧拧住。便是大理寺主事。 之前阁楼早已被封。此时窗棂紧闭,月离一进来顿时便好似有什么东西医抑着胸口四肢无力难以呼吸,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和烦闷,便不由得退到触开的门边,闻着新鲜的气息,才缓过劲来。 月离惊恐地看着屋内的情景。整个人不由得狠狠抖了一下,这间屋子倒开窗通着风,所以在门外时并未留意,此刻进了屋,才嗅出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鼻而来。 门下的缝隙里,鲜红的血正汇集成一股股细小的血流向外涌了出来,在苍白的月光中,眼前的情景透着一股令人空息的诡异。 门后,定北大将军双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子,竹尖的一头,从他的咽喉窜进,大张着的嘴里,甚至能够看到刺穿舌头而过的被血染得鲜红的竹竿直冲脑门。 心仿佛被扎进了一根针尖,狠狠刺痛了一下,整个人呆住了。 慕容萧道:“臣与大将军一同离席上茅房,因腹泻而回得迟些,大将军便先回宴席,谁料便就是晚这半刻时辰,他竟命丧于此。 月离定了定神,道:“那大理寺主事又缘何在此?” 刑部尚书上前一步;“是微臣谴他来的,当时微臣听到一声轻呼,以为是哪个宫人没了规矩,打闹着玩儿,不想惊扰到陛下,遂支了陆大人前来查看,没想到好好一个人便就这般生生吓疯了。 “陆大人定是已看清了凶手。”月离怒吼道:“宣太医,谁若能妙手回春让陆大人清醒过来,朕有重赏。 “是!”紫鹃应下,转身走了出去,那可怕的一幕,她此生都未曾见过。自是不敢久留。 “除了陆大人,还有谁是最先赶到的?”月离再问, “在第二声惨叫响起时,是臣第一个冲了进来。”慕容萧道:“当时臣正欲走回宴席,突然听到长廊方向传来一声声尖叫,便顺着声音寻了过来,哪知刚走到竹林里,便见着陆大人正抱着头乱叫,乱窜,如何劝都停不下来,臣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前一刻在回廊那边人还好好的,怎生便成了这般模样,臣将陆大人抱住时,余光在竹林深处好似看到了一个人影,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长长的乌丝披散着拖在脑后,那只是一个背影,夜间竹林不见半点光,若 的 非那人着白衣,便不会被发现,只是待臣冲过去,白衣人影己又消失不见。” 刑部尚书接道:“微臣奔过来时,便在竹林见到了王爷和陆大人,王爷让 臣进小阁楼查看,当时,屋中没有一丝光亮,一片漆黑,本是贴了封条的门竟 应声而开,便仿佛旁边好似有看不到的人正为臣拉开了门等着臣进去,当臣一路寻着进入此屋时,脚下一滑差些摔倒,后 赶到的宫人拿来了烛火,这才发现身上全是又粘稠又浓腻的鲜血。月离惊道:“是她,那日便是她用哭声引朕来此,又不停的戏弄朕,那日联明明昏倒在这间房里,却又被送回了寝宫的廊下,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若非凶手武功高强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便,只能是索命的厉鬼。 慕容萧道:“定北大将军立下战功无数,武功自是不弱,臣与他比试过,他武功虽不及臣,却已属上上,以他的身手,不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败给对方,至少,不会死得如此惨状,可若道是厉鬼,臣也万万不会信,可能在众目联暌之下瞬间连毙一大武官,现场又未留下任何搏斗痕迹,臣也无法解释。” 那么,到底是谁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杀了他?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月离咬紧了唇。 “启奏陛下,王爷。”刑部尚书道:“仵作已勘完现场,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月离沉着脸,眼眸中蕴含着滔天怒意,“明儿便给朕将此楼拆了,朕倒要看看那装神弄鬼之人没了地方,还能藏身至何处,淳亲王,陆大人便由你照看着,务必要尽力医治。” “臣遵旨。”慕容萧微微点头。 走到宫门,定南大将军忽然问向身边的定西将军,道:“王爷昨日让我们驻守四方的主将亲手绘制出我银月国的边关军事图,昨日我府上有事先行了步,你可知那幅绝密军事防御图现在在何人手中?” 定西秦将军道:“昨日你我与莫大人已先行画完,只有定北将军还未完工,你走之后,我和莫大人也相继告辞而去,现如今定北将军已死,那幅画我等也不清楚他放置在了何处。” 定南将军摇摇头,“现如今边关安定,各国都向我银月求和,若此图湾入外族手中,必会给我银月国带来大祸,如今定北将军已死,北部要寒已是空缺,明日我便向陛下辞行,这图,不绘也罢。 秦将军点头,“有理,明日我们三人一同辞行。” 众人散去,只留下些侍卫清理现场,就在月离欲转身离开的瞬间,她的眼角扫过门后,窗外月光的位置,此刻正好投射在门后处,在银月映照下,月离霍然发现了一个地方。 她快步返回,蹲下身去,细细察看起来,在定北大将军尸体站立过的地方,有一道血痕,由左向右横划着,在这个一横的最末端顺着墙淌下的血已凝固,不留意的话,会以为是死者身上的血迹擦拭在墙上。 可依照那个定北大将军的死法,是站着被竹子直穿下颌而死,那么他的后背根本不可能有鲜血,如此定是他临死前用手指沾上自己的鲜画上去的,当时凶手作案后,定是急于逃离,没来得及处理尸体,所以并没有发现这个 那么这个神秘的一横究竟是何意思呢?这个发现让月离心中暗暗兴奋不已,可是,这个古怪的一横究竟是什么?他死前到底要告诉人们什么呢? 很明显,这应是人的手指划出的,是定北大将军临终前因痛楚而无意识划出的痕迹,还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暗示着什么? 如果这一横是定北大将军故意留下的,那么就可以肯定,他临死前,一定认出了凶手。 一刹那月离心底迅速合计,凶手用一种诡异的手法杀死了大将军,正巧这个时候大理寺主事陆由进来了,凶手来不及查验大将军是否已死,便忙着出手对付他,趁这个时候,尚有一丝意识的定北大将军拼尽全力想要留下凶手的名字,无奈伤势过重,最终只落下了第一笔,便死去。 定北大将军常驻北部边关,朝中并未听说与谁交恶,那么遇害的可能只有两个,一是凶手早有预谋,二便是无意中发现了凶手的某些行为而惨遭灭口。 定北大将军不常回京,这皇宫之中他能认识的人便不过参与宴席的几位大臣,那么这一横,指的究竟是谁? 东西南三位将军和六部尚书命案发生时都在宴席上并未离开,可以排除,而她的后宫中只住有两人,便是质子 怜卿和洛雨, 怜卿姓的第一笔倒是个横,可他体弱多病,便算有些拳脚功夫,也万万非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对手,而洛雨便更不用说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宠,再来他姓氏的第一笔也非横,且这二人与定北大将军素未平生,也无行凶之理。这般算下来,便只有她的哥哥淳亲王慕容萧既有作案时间又吻合那个神秘的一横且是定北大 将军相熟之人。 想到此月离倒是微微扯了扯辱,真真是无稽之谈,这宫中任何一人都可以是凶手而唯独她这个唯一的兄长不可能,哥哥宅心仁厚,从未结党营私,虽居高位却禀性谦和,与众大臣共事虽偶有争论却从不伤及和气,她自是一清二楚。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一道普通的血迹,尸体不会再说话,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 “陛下有何发现?”耳畔,流苏的声音在死寂中突兀响起。月离一惊,忙站起身,摇头道:“没发现什么,走吧。 在未确认下真凶之前,,宫中之人都会有嫌疑,此时任何的发现都不能够透露半分,否则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这个道理,她明白。 流苏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当先向门外走去。 月离又细看了看地上留下的血迹,再未看出有何不对之处,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陆大人一时半会定然好不了,难道便再无目击者么?会不会还有哪个谨慎的宫女太监正巧路过呢?突然月离双眼中浮起一丝精亮,当时刚唱完曲的洛雨向她行礼,之后便离了开去,而那时候哥哥便与定北大将军起身去上茅房,如洛雨回落雨阁,定然会走过九曲长廊,会不会,他也有可能看到些什么而未被凶手发现呢? 神秘的白衣女子,闹鬼的小阁楼,死相恐怖的尸首,一夜间恐怖笼翠住了倘大的皇宫,这一切,仅仅只是游戏的开始么? 回到寝殿,从窗外望去月亮已有些圆,皎皎月色酒在殿前空地上,一片银白。 16 ”洛雨远远便走了上去,俯身恭迎,莞尔间尽是风情,美得销魂。但月离只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微微颔首,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洛雨在原地又怔伸了好一会儿,才连忙跟了上去。皇爹爹们果真独具慧眼。只是若与那位二皇子相比,又是万万不及的了少了些阳刚之气,是个可人儿,可惜,她没兴趣。“这是用昨儿夜里新采的梅花在泡的茶,陛下请用。”洛雨没想到月离大早便来了落雨阁,想他入宫三年月离亲临此地的次数是少之又少,他自是欣喜若狂。月离轻抿一口,特有的消冷花香袭来,身子里的浊气便仿佛已被冲淡了许多,这些年倒也喝习惯了洛雨泡的茶,一日未曾喝到便想得慌。凝望着洛雨许久,方才幽幽启口:“那日赏你的那匹锦缎尚衣所可有送来?”落雨浅然一笑,道:“前日便已送来,当真是极美的,不知陛下今日前来,请容小雨这便前去换上穿给陛下看。”“喜欢便穿,何苦刻意给朕看。”月离淡淡应声,随之沉默了须臾没有出声,而洛雨也就不敢开口,气氛突然间就变得冷僵起来。身前的女子,略施粉黛,如水般润泽的秀发将她的面孔衬得洁白如玉,清亮的双眸流露着三分纯真,三分娇俏,三分顽皮,外加,一分威严,当真是说不出的惑人,让他不禁便慌了心神,脸颊发烫,一时竟是看呆了。偌大的殿内便只有月离手中青花瓷杯与盖轻轻触碰的脆响,突然月离猛地将茶碗一顿,洛雨的睫毛也跟着微微一颤,他瞧着她严肃的表情,也有些摸不清对方的心思,只好又垂了头。此时月离微眯了双眼,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瞧了他半晌,才缓缓启口,“朕今日来此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洛雨怔然抬眸,后又道:“陛下请问。” 你方才说这花是昨儿夜里才采的,那么昨夜你是何时辰又是在何地采的?”月离沉下声道。 听这话,洛雨脸色顿变,立时苍白如纸,站在一边咬了咬下唇,微启了好几次嘴却始终不知要如何开口,月离见之如此终是喝道:“昨夜宫内发生凶案,想必你也听说了,而那个时辰,便是你走回落雨阁的时候,那么,你可有看到了什么?” 洛雨本就胆小,被这么一吓,哪里还敢有所隐瞒,便一闭眼跪下道,“不敢欺瞒陛下,昨夜散戏后小雨的确是向落雨阁面来,行至梅园的时候,见梅正在打苞,当下便想若是等天明再来采摘,花苞定然已经绽放,于是便拢了衣袖现摘了一些,小雨记得,那时正是侍卫换岗,后衣袖装满小雨才又拐出了梅园走向长廊,这时便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说,朕怒你无罪。”月离的声音很冷,隐隐给人极大的压力, 洛雨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一横心,道:“当时廊内很黑,小雨正准备走上长廊,突然看到前方有一抹白色影子从花丛中飞了出来,长发舞动,身影如风,几个起落,如烟一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害小雨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小雨走到适才白衣人出“吓得小雨立即藏在圆柱后,待再偷偷看去时,白衣人影已是不知去向,第 回 现的地方时,借着月光向那片花从看去,才见泥地上扔着一团外袍,若非刻意 章 去看,压根不会被发现,小雨一时好奇便拾了起来,这一看,才发现竟是件紫 色蟒袍。” 被 洛雨温软的嗓音幽幽地在空气中荡开,而那一瞬间,只一句话紫色蟒 便 足以让月离闻之大骇。 蟒袍向来是王爷的官服,而银月国只有一位王爷,若她未记错,昨夜淳亲 王慕容萧的衣衫也确是紫色的,细想才发现,在阁楼里,慕容萧果然是只着了 初 件银色的中袍,而紫色外袍已未着于身上,可是,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那是她的哥哥,是与她心意相通的鸾身兄长啊,她绝不会信半个字。 洛雨瞧月离一直没出声,自知是自己说错了话,噗通一下拜倒在地。 下饶命,小雨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月离猛地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头一阵慌乱,一时之间得怀被 楚,恨不得大哭一场,胸口涌动,悲愤莫名。 良久才渐渐平复,垂首望了他一眼,摆摆手,道:“朕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快起来吧!说着,还上前扶了洛雨一把。 洛雨被怔得愣愣的,好半天才怯怯地问了句,“那么,陛下不罚小雨了?” “你未做错事,联作何要罚你?”月离不答反问,而后微微勾起后角,目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气,然唇角却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小雨定是眼花了,昨儿联明明看到王爷的外袍一直穿在身上。 是,小雨月下看物常分不清色彩,夜太黑, 小雨至今都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 ,月离瞥了他一眼,心道此人倒还是个明白人,便留下他性命也无不可。 宫中最忌背后议人是非,今日和联的这番对话,小雨便权当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便忘个干干净净,休得再提。 陛下今日只是与小雨饮茶对诗,别无其他。”洛雨身子一颤,月离坐在椅子上,将洛雨脸上泛起的恐慌全部收入眼底,忽然以食指勾起他的下巴,轻声说道:“抬起脸来,让联噍瞧你,听说,你一心想让联宠幸你,为何? 洛雨受宠若惊道:“陛下天颜,试问世间又有哪个男子不想一近芳泽。她轻轻地勾起唇角,笑得如沐春风,温柔地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含笑说道:“你其实是担心没有一个名份,有朝一日不能再留在宫中享受荣华吧?你放心,朕会好好待你的,便算朕不宠幸你,也会将你留在身边,绝不会送你出去,因为,朕最爱喝你泡的花茶,已经蚀香入骨了, 旁人泡来的,朕闻都不爱闻。 洛雨大喜,微微启口,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那些话语仍是淹没在唇齿翕动间未能说出口,随之他胆怯地伸出双手环住 月离的脖子,那动作何其轻柔,叫人不禁便沉沦在对方的柔意之间,最终他轻轻俯首,吻上了那女子额间淡淡的月儿花印。 17 那一个清晨,阳光特别温暖,而洛雨终于吻到了 月离,或许对 月离而言,这样的吻不过是一种打赏给男宠的方式,而对洛雨来说,却是惊讶至极的,痴痴地望着那远去的绝美身影,他竟像个孩子似的开心起来。 月离凝着眉头心事重重走回银月宫,紫鹃迎面上来,行了礼便道:“ 公子想要求见陛下,等了好一会,奴婢以为陛下会在落雨阁用午膳,便打发他先回去了。 难得那个冷冰冰的人竟主动要见她,月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道:那朕便去会会他。 银月国地处南,一入了秋便会早晚寒凉,午时却是阳光灿烂,睛空万里,澄澈蔚蓝的天际漂浮着几朵淡淡的浮云。 一近月华阁,便听得阁楼内传来幽自的笛声,笛声低沉而惆怅,却又有一种高于尘世的不羁之感。 如行云,如流水,清风过处,风动而松巍然,如此凄美的笛音,使得人心里都像被凉水泼过一般,揪心的寒,心怀感伤,好奇心让她走了出去,原来吹笛之人是他, 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院内的梅花不断飘落,他盈盈一立于梅中,周身都似被一缕仙气环绕,仿若似仙官降临,只是这般闲闲的一站,便胜这宫中的 万千繁华。 第 不过,这些都没有那笛声吸引人,是因为思念他过世的母妃么?若非紫玉 章 萧未带在身上,她定会与他合奏一曲。 月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看着那个青玉色的身影,再看看自己身上的 他 湖绿衣衫,脸上不由便泛起了笑容。 忽地身边梅枝一阵悉索声响,有人走近前来,在他身后默默站着,随她而来的是淡若烟尘的花香 笛声戛然而止,他没有睁眼,却是微微嗅到了混在花香之中的熟悉的气息,她常年饮花茶,是以体内便也携了特有的花香茶香之味,甚是清新怡人。怜卿动了动,缓慢的移开放在薄唇边的竹笛, 月离先行开口, “勿需行那些虚礼。 那人回过头,淡淡地望着她,而后幽出启口,“既不许罪臣行礼, 院下 可否一坐?”说罢,他竟在满地落花的土上席地而坐。 月离怔了一怔,流苏立即回屋拿来一个银灰色的锦缎软垫,上调有朵朵钱黄的雏菊,月离这才一撩锦袍与 怜卿并肩而坐,暖光在二人的半边脸上英上了一层金黄,她顺着 怜卿的目光向远处看去,轻柔地道:适才所葵的可是思乡曲? 风声掠过他们耳旁,难得的惬意。 己l 今日的 怜卿给人的感觉很静,不似前几次的相处,态度都很冷漠,此刻他微扬着头,痴痴地望着天空不时飞过的小鸟。 身着竹青色长袍的他独自站在风中,衣角被风吹起,孤楚的身影便如风中飘零的落叶,他似天生就该立于花丛中,如诗如画,一派绝丽,万种凌美。 怜卿没有立刻回答她,眼睛望着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才收回日光匆匆看她一眼便转过脸去,阵子里有淡淡的伤感流过, 只是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丢了!”他静定而答,美若晨曦, 只是物是人非四个字,便已将他的孤独和沧桑,悲怆和凄凉一带而过,便连那伤感也那么冷漠那么细微,细微到连他自己都忘了该悲伤,忘了本来的生活,也忘了阳光忘了温暖。 他是这般风华绝代的男子,但是月离却能看懂,藏在他看似冷淡的冰寒之下,定然还有一抹如玉的坚定与温润。 这世间总是有些人,能让你毫无缘故地心疼他,想待他好,想让他不那么寂寞孤苦。 所以她看不得他受委屈,舍不得他受苦,想和他在春风沉醉的晚上,同销万古愁。 月离忽然喟叹:“怜公子可有很难忘的过去? 他略微思付片刻后,才启口:若说难忘,便也只停留在母妃在世时。说完,抬起头静默的朝天空看去。月真看着他,轻语道,“举目无亲,所见者无非面目可惜,无有真心相待之人,将你关在此,你可会恨朕? 成王败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若是这点都想不开,就真真白活于这个世上,浮生须尽欢,哪怕世事皆薄凉,又有何好? 月离抚掌笑道:“原来你也非小肚鸡肠之人。 他目光 深,慢慢看向月离,道:“罪臣此次而圣,是有个不情之请,恍然间,月离的意识突然清醒过来,目中的柔情也在顷刻间散去,她怎的差些忘了,他是会摄魂术的,随之冷漠地问着他,为何同我说这些?怜公子,你是在故意博取联的同情心么? 旋即他便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月离的双眸,“陛下认为罪臣会拿身世来博取同情? 月离不答,只等着他给出解释,而他却冷冷一笑,“没关系,罪臣是个质子,陛下自是有怀疑的权利,罪臣哪有资格干涉。 他的话里有一丝讽刺的味道,让月离听了心里极不畅快,可她只是微抿了一下唇角,“如此,朕便许你一诺,若肯与朕道道你的过去,哪怕是求朕放你回轩辕国,联也会准。 怜卿微怔,“我的过去?”言下,他轻轻地扬起唇角,“记得小时候,母妃曾带着我在院子里看天空飞翔的鸟儿,那一天,我看到一样大雁飞过 天空的时候特别的兴奋,一直都觉得那便是此生中所见过的最美时刻。” 第 怜卿在说那番话的时候神情中透着无限的向往,他的声音舒展悠然, 好似在念诗。“只是那种快乐的感觉之后再也没有过了,那之后母妃便染了病,我还记他 得她死之前紧紧握着我的手,骗我说等她病好后再带我去看鸟儿,可便在说完 她 那句话后她就死了。 月离没有错过一个细节她看到在飘飞的竹色衣袂之下,他纤长的指节丝丝攥住了大腿外侧的衣袂,筋节毕现,似入骨肉!他在压抑着什么? 他又在,忍耐着什么? 18 不远处,一只翠羽红嘴的小鸟落在青草从中,正歪着小脑装打量看面锲之 人,随后又扑着翅膀,飞向蓝天。 月离道,且让朕来猜上一猜,你今日与朕说了如此多话,数次提到自己的母妃,想必那个不情之请便是竹林深处的阔楼吧?~ 怜卿手微微一抖,“我今日才知究竟怎样才叫须城倾国,除了他让美祝,定然还需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陛下当之无愧。 “那里刚发生过因案,你还要去住? 怜卿点头,“我只知那是母妃留下的东西,绝不许别人毁了。月离倒是轻轻一笑,心想,这倒挺像他的个性,明知不可为却非去为之,况且,他一向没把自己那条命当回事。 知道今日同她一席话,虽未曾完全打开他的心结,却也让他心动不少,无端便心情甚好。 怜卿呆呆地注视着她良久,才别招的转过脸,点头,“昨夜之事罪臣也已听到传言,这是你们眼月国的事,罪臣并不想理会,可那处阁楼既是母妃和亲前的闺楼,罪臣如今身在此处,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感请陛下窗下此楼,赐予瞿臣居住。 你不怕?”月离淡淡一笑。 他神情竟开始凝重,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却道:“有何可怕?若是母妃鬼魂,定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儿,若真有心怀不轨之人暗藏在此,罪臣也与之无怨无仇,何必痛下杀手。 月离望着这个平日里傲气清冷的男子,他的心仿佛一根纤细的琴弦,有时候松弛,略带倦息,有时却是绷得那么紧,轻微的震动也会使它灼断,他此刻的模样竟让她有一种揽他入怀的冲动。 “既如此,朕便将那处阁楼,赐予……”说罢突然嫣然而笑,模样分外迷人,而后轻道:“朕的爱卿。” 怜卿却没吭声,只是方才,那一句“朕的爱卿”,似是着了魔力,顿时让他为之心动,他险些以为,他会因为这几个字而放弃一切。 “人死如灯灭,这世间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真实的痕迹,都会随着岁月街过提慢消磨,这人便好似无从存在过,只要你的心中永远记得你母妃,她便永远存在,不会消失,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过了便是过了,不要再伤怀,也不要再冰封着自己的心。月离伸出于,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许是 怜卿怎么都没料到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吧,怔忪了许久,才轻点了一下头。 见他没回答,月离探过头笑着道:那爱卿给联笑一个看看? 怜卿嫌恶地蹬了一眼,道:没有值得笑的事,如今已是忘了如何去笑。 月离厅那含笑,“无论为帝还是为民,人生姬短几十年,何必给自己留下遗感,活着想笑便笑,想哭便哭,该爱的时候便去爱,无谓压抑自己的。” 怜卿怒日以对,快速站起, “罪臣的心还勿需陛下来管!“不识好人心。”月离冷冷哼了一声,“在这个宫里,还没有人敢这般对朕说话,敢对朕如此不敬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二者都不再开口,而之前的欢愉心悦都好似错觉,抑或赴场梦。 修而, 怜卿竟轻轻吐出一句,“陛下若真有那份闲心,不如多防防身边之人才是。”说罢他竟拂袖而去,留给她一个写满愠怒却孤独的背影。 月离收起笑容,阳光依旧,风轻轻吹起,中秋已拦不住还未来到的严冬的寒,心,也莫名的一阵冷冽。 次日, 月离下旨将那处阁楼赐名:善怜阁!赐予轩辕国质子 怜卿居住,另任何人不得再妄议宫中传言,否则,杀无赦。 而定北大将军之死一案,则交由刑部办理,期限半年。 之后的日子里,皇宫里一派安宁,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十日后,中秋日,楚风国公主与淳亲王联姻大婚,宫里张灯结彩,民间也他被 她 是一派喜庆洋洋,殊知这联姻和亲最是为民间百姓乐道,因为,它能免去边关百姓惶惶之苦,战乱之殃。 按规矩,新人需得先在祈福殿接受女帝赐福。 淳亲王慕容萧携王妃楚懿儿在白玉石阶上跪迎女帝 ,月离亲手相扶,一派随和喜气,殿内满是王公贵族, 大臣,在座的人不知女帝于这唯一的兄长那是极好的,而淳亲王自任监国来劳心劳力,多次微服体察民情且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已是查办了几名位高权重的贪官,迅迷在大臣和百姓之中树立了威名,传为美谈。 待淳亲王携了楚风国公主进入殿掌之后,一室的喧哗安静下来,月离端必于龙座之上,毫不掩饰唇边的笑容,只是,那些人说过的那些话,她当真就分也没去信了么?洛雨直指他, 怜卿那句留心身边之人也晦暗不明,意有所指,且凶案中处处疑点均指向他,她究竟该去信那些个外人,还是该信自己的直觉? 礼部尚书拿出圣旨朗声念道:“天启十六年,秋,银月与楚风两国重修旧好,兹楚风国公主楚氏,心性聪慧,后美容仪,含彰秀出,于秋十五式光册典,联姻于银月国监国淳亲王慕容萧,正式册封为淳亲王正妃,以示两国交好,万世不变……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下去,一双眼睛,却是望向了下面那个女子,哥哥的确会识人,这位楚公主倒也真有几分眉目如画,莺歌燕啼,看向她时亦不卑不亢,虽肤如凝脂,面上却也不刻意调色,一双眸子更是灵动无双,真是十分玲珑心,九分美容颜,不愧为一国公主。 此女,确实配得上哥哥,如此,甚好。 龙座上的 月离端庄,高贵含笑看着大殿上的一切,心,早已飞向了宫外,哥哥曾说起过认识那个人,还说十多日后约在京城相聚,细下算来,可不正是这些天,如今更逢哥哥大婚,他到时想必是会前去王府观礼的吧?在宫中举行完册封典仪后,新人便该回王府完成成亲仪式,而她自是不需再度前往,各大臣自然都要去王府赴宴的,于是宫中的中秋赐宴便也取消了,可她今夜真不想留在宫里独自一人赏月,要不,溜? 想到这里,月离不自觉地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最好是连流苏也不带,可自那夜之后,那丫头得了哥哥的嘱托,盯她甚紧,得想个法儿骗过去才行。 月离眼珠转得飞快,直到流苏在耳边连唤数声,才终于把眼珠转了回来,原来是按礼制,该给淳亲王妃颁玉牒了。 19 “淳亲王妃楚懿儿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寿金安,洪福盖天。”楚风国公主盈盈拜下,虽从未出街阁,但到底还是一国公主,姿态倒也落落大方。 月离帝露笑靥,起身将玉牒颁给己跪于滕下的楚风公主,道:“淳亲王监理国事,朝中事务繁忙,还望王妃有所体谅,与王爷夫妻恩爱,百头到老。 “谢陛下!”楚懿公主轻轻应了声,据唇浅笑,含羞垂目,笑里有着刻意的亲近,银月国女帝名动天下,她倒是想抬眼去看来着,可又恐犯了圣颜,万万不妥。 近了看,此女更是雪肌芙面,纤颈上一串名贵的玛瑙明珠,衬得人越发出采,芳华若清菊,哥哥果然好眼光, 月离暗暗赏识这女子,因而凑过头去,轻笑低言道:“懿,美也!倒是个好字,摒去尊位不言,若论辈分,朕还该唤你一声嫂嫂,目后若私下在朕面前,不必拘于宫礼,原就该更亲近些,日后若是得闲要多来宫中玩玩,朕也难得遇上这样个良宜出采又心思聪慧之人,定会待你如自家人。 楚懿儿抿唇,笑若秋芳,声似莺啼:“谢陛下赞赏,“懿儿只是个俗女子,能得这般文武双全的王爷垂怜,甚是有幸,如今更得陛下抬爱,更是欢喜,只愿岁岁月月,不论他年他日,定与王爷福祸与共。” 月离只微一笑,楚风帝也算是教女有方!抬手示意她轻身,楚楚儿福身退下,似暗舒了一口气。 时近正午,月离便留下两位新人共膳,既是家宴,便也未让流苏紫鹃侍 第 候,席同多饮了几杯,慕容萧要早些回王府为今夜的大婚做准备,携了王妃急 司 急告退。 月离倒也不好开口问询冷清尘是否会来,其实也有些奇怪,只是惊鸿警,为何每每想到此人便心满起伏难平,若说那人是极俊的,那她见过的俊雅公子还少么?单是那质子怜便已是知名天下的美男子,世间少有了吧?若说只是迷恋那夜如莲的白,惊鸿之舞,那洛雨却也不在他之下,到底是什么呢? 思绪辗转间,竟又走到了九曲回廊旁的那片竹林外,雨后的翠竹林格外清新,翠色欲滴的片片竹叶薄知蝉翼,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随风摇曳, 发出五彩的光芒,她已将此处赏给了轩辕怜卿,倒并非仅因着是他母妃的旧居,而是,那一抹竹青色的身影,那一盏竹叶煮沸的青茶,让她感到,整个皇 宫,也只有此处才配得上他。 漫步在一片绿意里,抬眸环顾,着实没有发现什么离奇或是怪异的地方,宫匠已是作了修缮,原本被落叶覆盖的竹林小径显了出来,青石铺就,曲径通俞,立于林外,一眼便能看到掩映在一片清绿中的朱色漆门,红墙绿瓦,清净宁幽。 跨进朱漆的铜门,几个宫女正在打扫,是他从月华阁带过来的,见她到来,立时微屈了身子,她们早知月离每每来见怜公子都不许出声通传,其余二人俱是垂目不做他言,只一名宫女低言道:“启奏陛下,怜公子方才练完了字,身上染了墨香,此刻正在沐浴。 月离神色未变,眼波却泛了些喜色,很快便淹没下去,轻转身,道:“无妨,你们继续打扫,朕自行上楼等他便是。” 那三人微屈身子,“是,奴婢遵命。” 上了二楼,两边依旧是厢房,却已不再是当日那般破败光景,窗外湘妃竹掩映,还有几株葱郁绿柳随风微摆,有凉风穿廊而过,甚是清宁。 正屋还是那间发生过凶案和白衣女子的屋子,想那怜弱男子胆儿却不小,只是让人稍做整理便作了寝室,她立在长廊上透过半开着的窗棂看向内室,有了人气味儿,这回不必再担心那白衣女子正吊在房梁上冲她笑了,日光透过沉木朱漆的窗棂,在内室迷迷蒙蒙的飘荡着,棂下只一张书案,案上放着一尊蜩纹四足鼎炉,炉旁摆着还未及清洗的文房四宝,纯白的宣纸上书着两个刚劲飘逸的字:善怜! 月离心中竟突然有了些许的温暖,他虽面上冷冰冰处处给她气受,但应还是感激着的。 闻了闻,一室墨香,真真是心神俱宁。 再看去,书案旁是植妆台,台旁是一架紫檀屏风,双重纱罗帐罩着一张裂花沉香木床,小阁内的陈设并不奢华,简约素雅,仿似有他的地方都能透着股如世外桃源股的恬静。 而他也未移动原本阁内之物,只打扫了干净便用了。门未上锁,月离正欲推门而入,突听得廊尾处侧屋传来水花之声,略略沉吟了片刻,面上已是隐隐带了几分俏皮狡黠的笑意, 四处看了看,院中打扫的宫女已清扫完毕,不见了踪影,这儿本就冷清,此时又是正午,整个阁楼更是听不到人声,月离立即拎起裙摆贴着墙沿轻手轻脚向水房行去。 所谓赶早不如赶巧,没想到他还有青天白日沐浴的习惯,美男出浴图,她可不会客气,倒也真要看看,平日里冷如冰的男子,卸下了那身束缚后,又该是何等迷人的光景。 她堂堂女帝,在自己的后宫看个男子沐浴并无不雅,更犯不着行偷摸之事,想看自然便堂而皇之的看,何况她本便有将 怜卿纳入后宫之心。 想是那几个宫女知他在沐浴,不会上楼来,而此处更是无人会来造访,是以水房的门只是紧掩并未上锁,第一次这么安静地看着他,而他,此时便像是一个熟睡的孩子,再看不到平时的冷漠。 月离伸手一推,吱呀一声朱漆木门便开了,室内春色旖旎,一眼便勾起无限暇想。 入日的是一个极大的浴桶,一室阳光中,一把乌黑墨发倾泻,垂在桶沿,木桶盖住他大半背部,只余双臂分搭两侧,桶内水汽袅袅,更衬得他肤色红润鲜明,月离歪在门上笑嘻嘻地看着某人总是没有情绪的双眸在目光接触到来人的一刹那滑过惊诧,却也只是一瞬而过,随即镇定的命令道:“出去!” 她倒要看看他的强作镇定到底能坚持几分,继而直挺挺的离开靠着的门 板,脚尖轻轻一踢,合上木门后又闲闲的走上前来,半靠在木桶上,在他耳 旁轻吹了口气,笑得器张至极,“朕的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有资格管么? 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一股热气喷在耳边,还有些香甜的酒气, 憋眉,在轩辕国时沐浴也从不需人侍候在旁,更未在女子面前裸祝相对,此时 月离便紧贴在桶侧,幸好浴水中添了些药材,水色并不清透,便 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这样,他仍是不自觉便烧红了脸颊,又不能起身取衣, 真真是尴尬至极,若说是在别国,他或许还能斥责其不守女戒,可到银月国 20 自然也熟知了女帝是有男后宫的,数男侍一女,并非不守礼教,他虽不习惯,倒是真无语可言。 只得略带讽刺地道:“陛下已有数十日未曾到此,今儿是什么风又把尊贵的女帝给吹来了?”从那张薄凉的唇里吐出的话既干脆又嘲弄,冷冷地带着点寒烈。 月离探着脑袋笑得贼兮兮的,故意娇情地问道:“爱卿这话可真透着一股子的酸味儿,该不会是一日不见如隔叁秋吧?莫非……真是在日思夜想朕?” 他冷笑一声,语音淡而平静,懒懒地靠在桶内,斜睨地看向她,眸里带着几分疑惑和兴致的神色,没多久又偏过头朝别处瞟去,继而将胳膊收入水中,嘀咕:“酒量不好何苦逞能,又是喝得这般醉。” “爱卿在说什么?”月离娇笑着更贴紧了些,目光放在那张沉静的脸上,俊朗的面容,微薄的唇,目光深邃如黑夜,许是有了水汽的滋润,本该幽冷的眸光竟不觉染上了些许温润,真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第一次在天牢看到这观眼睛的时候她便已迷失其中,虽然如今已经看过多次了,却仍然还是逃不开它的魅力,摄魂术么?她也会,俩俩相克,她自然不会被摄住,不可再否认,那时的她便已为之沉迷。 此刻如此贴近的看,水中春色更是令人暇想无边,顿时便又让月离色心泛滥成灾,这样一张脸,若触上去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月离唇畔含笑,她的眸子,闪动着清亮耀眼的光辉,当她笑眯眯眼眸微弯的那一刻,天地万物,似都已被这绝代女子遮掩了光华,但是那笑落在 怜卿的眼里却让他打了一个冷颤,只得继续冷声道:“陛下,你喝醉了,今夜中秋,想必国事繁忙,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 月离却只是呆呆看着他半干长发以极度盅惑的姿态贴在其弧度优美的下领上,目光往下,精致锁骨上还有晶莹的水珠,蜿蜓留至半透明的水里,好幅美男出浴图! “爱卿,联来帮你擦背可好?”月离不由分说地夺过一旁的帕子,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落下, 怜卿只觉每一个被她的手落到的地方,都似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火辣辣的,带着从不曾想象过的战栗。“陛下乃堂堂女帝,万人之上,怎可为罪臣而自降身份,若是被人看到,岂非是致罪臣于死地?” 怜卿在桶里左右移动,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女帝酒品当真是不敢恭维。 见月离不理他,又只得别过脸,叹道:“陛下,若有事找罪臣,可否先回避片刻。” 月离倏然来劲,将他放置在一旁凳上换洗的衣服,全部扔到窗棂外面去,一嘟嘴道:“便就不出去,有本事出来揍我! 怜卿被她的惊天之举吓得目瞪口呆,久久未回过神。 月离又拉长了嗓音冲他勾指道:“美人儿,要不要,香一个? 堂堂男儿竟被女子调戏, 怜卿顿觉荒谬至极,心道,她莫是醉后寻错了路,将他当作落雨阁那位了吧? 沉下脸,很想将其制住,可心里又苦恼,若是保持面对面的姿势杵在原地,那他又怎么从浴桶里起身?虽说他为男子,终不比女子吃亏,可那到底也太失于礼数了。 月离见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那窘样甚是可爱,不过更荒唐的显然还在后头,有人显然是酒劲冲脑,不耐地咽了下口水,学着那白衣女子的样儿咯咯笑数声,猛然伸出双手便扑向对方。 事发突然, 怜卿根本无法躲避,背重重抵在浴桶壁上,被呛了好几口 沐浴之水。“你!” 怜卿脸色铁青,他最初也以为月离只是酒品太差所致,没想第 到她竟如此不知羞耻,这种画面显然叫他这个正人君子难以承受,眼下怒火攻心,居然气得一时竟立了起来。 月离睁大眼,勉强透过醉眼朦胧看去,脑子轰的一声,已是无法思考,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健康体魄,略暗的肤色,厚实的胸脯上两枚浅褐色的坚果,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目光下移,失望,木桶边缘正好遮挡在了那里,月离怒,回头内务庭每人赏十板子,谁让他们将这些浴桶做这般高的。 不过,她还有手的嘛,颤抖着伸手抚上他的胸前,触手的肌肤光滑沁凉,完全不似水温微热,她惬意的曲起指尖,在上边来回游走,没过多久动作愈发大胆,肆无忌惮的绵延而下。 “陛下莫逼罪臣不敬。” 怜卿的眉目间再也不若平常般波澜不惊,牙一咬托住她的手想将其挪开,然手掌贴上对方肌肤的一刹那便有莫名的灼热感蔓延开来,他微抬高下颌,压下心悸冷然道:“罪臣素来敬重陛下一介女流却能治国安邦,实乃不负女帝之名,没想到私下竟……非要逼罪臣以下犯上才肯罢休么?” 月离抿了抿唇缓缓贴近:“不再唤陛下了,叫阿离,阿离与爱卿来一场余桃之乐可好?”最后一个字的语调方落下,柔唇已是顺势覆上,堵住对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柔软的触感挑逗一般在唇上厮磨,燃起陌生的火花, 怜卿惊骇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里泛起惊天大浪,月离的手从他的胸前缓缓下移,指尖己是沾上了水面,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掌罩住她的眼,抬腿迈出了浴桶,紧接着一件竹青绿的外袍当头罩来,将她的念想全数打断。 待她气哼哼扒下脑袋上挂着的外袍时,一件雪白的中衣已将他完美的身子遮住,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已是恢复了平静,墨黑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冷清清一片全是鄙夷,接着,他转过身去,留给她的是无限暇想的后背。 月离脸色苍白地斜靠在桶沿,似乎已浑身无力,她拼命眨了几下眼睛,再转复相看,那一身雪衣之人依然站在原处,清淡如莲,素雅出尘,虽淡,却生生灼了月离的眼,虽然明知不是他,可,那白衣胜雪,俊朗容颜竟不觉幻化成了那一晚,波澜幽静的湖面上,清风徐来,荷叶悠然,串串清越的嗓音伴着点点浮动的芦花,越过水面,朝向这方,轻轻飘来,余韵悠然,萦绕心怀……心中再次重重一跳! 虽醉意朦胧,脑中却一片清明,虽同着白衣,却终究不是那人。 清尘如雪的白衣,玄黑如缎的发丝,纤白如玉的手指,可,不是他,微微闭哞,心,缩成一团,她低头看看 自己,再望着同样衣冠不整的 冷卿,其实早便想摸摸他,而今终于如愿,她终是能放下了,一丝苦涩之感酒上喉头,她却并不后悔,若不是喝了些酒,这番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情景,她怕是永远都做不出来的吧。 21 半垂下眸,掩去泄露太多情绪的眼神,可心里仍然有荆棘不断丛生,便就到这里了吧,他纯净得像张白纸,又倔得有些犯傻,可爱的傻,叫人心疼又不敢碰触的傻,让人不忍心去污染和着色,或者这也是她放弃他的缘由之一吧。 此刻起,她在他面前不会再有少女的羞涩,日后见面,他是质子,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 水房内的气氛越来越僵硬,还是轩辕怜卿觉得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好,才肯回过头来对上月离的双眼,冷言道:“若是陛下还想将罪臣纳为男宠,便请回吧,罪臣宁死不从。” 月离下巴高高抬起,维而漠然调斥:“哼,宁死么?没有朕的允许,看谁敢随随便便去死?”“爱卿,你最好记清楚了,你的人在我的宫里一日,便属于朕一日,你的命也是朕的,只要朕不点头,你便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怜卿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说道: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陛下的,如此,陛下便呆着吧,罪臣告退。” 他满头墨发散下,中衣零乱,走出门时还在系着腰带,而月离只是微拢了拢发髻,衣衫因方才对他调戏也零乱不堪,两人一前一后步出,这幅画面,任谁看了都会浮想联翩,瞬间便让独坐在楼下庭院中的洛雨直了双眸。 “陛……陛下。”洛雨只是来向 怜卿讨教煮竹叶青茶之道,不知月离竟会在此,二人俱又浑身凌乱从水房而出, 怜卿只着雪白中衣,外衫竟在月离手中拎着,而那个可爱动人的少女面颊绯红,盈黄的衫裙水渍斑斑,顿时 惊得话也说不出了。 怜卿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进了房,门嘭一声重重关上。四章 月离摇头,没想到她这个向来洒脱之人今日还真干了件洒脱之事,只说这 怜卿,确是一代美人拥倾世容颜,偏偏冷若寒冰,油盐不进,可让人好生着恼。 凉风吹来,月离打了个喷嚏。 洛雨立即解下外袍披在她的湿衣上,道:“中秋风凉,小雨送陛下回寝宫。” 月离紧了紧外袍,又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阁楼,终是点了点头,率先抬步向外行去, 进了竹林,月离才不好意思地对洛雨笑了笑:“今日喝多了,让你看了笑话。” 竹林中浓密不见阳光,兴许是被那笑容中的几许娇态所吸引,洛雨终是大了胆子,痴痴地望着月离,竟是无法移开视线,眼前之人,虽一袭凌乱衣衫。却肌肤胜雪,如凝脂,如美玉,白嫩细滑,眉尖颦颦,如两弯新月,又似春风剪裁的柳叶,秋水盈盈,顾盼生辉的眸,柔波流转,她胸前的衣襟已被水打湿,此刻更紧贴于身,那微微的隆起随着呼吸不停起伏,只看一眼,便已让人不由自主的陷进去。 洛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已化为了虚无,只留下这么一个令尘世间繁华尽皆失去了颜色的绝代女帝。 反是月离被他瞧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去。 “既然怜公子拒了陛下宠幸,那么便让小雨来伺候您吧!”说话间,他的脸已贴到月离的鼻间,月离推开他,冷冷道:“不要。”他想要她的身体,她还不乐意给他呢! 哪知,“陛下的嘴角有颗水粒。”话音刚落,洛雨已欺身上前,俯首覆上了少女的唇瓣,月离骇得魂都要飞了,这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却已避之不及。 洛雨眸子越加地 深,禁不住伸开手指,将指尖插入月离丝缎般的发间,却没有任凭发丝倾下,而是将那些发丝缠绕在指间,凑向自己的鼻端,一面加深着那个吻,一面深深嗅 那发丝间隐然飘荡的幽幽暗香……心中却忍不住苦苦一叹,这样风采绝卓的人儿,今生恐怕是不会属于自己了。 被他吻得不能出声,“啪”的一声,突然一记巴掌狠狠地甩上洛雨,那个荏弱的男子竟被扇得倒退了数步,再抬起脸来面嘴角已淌下一道殷红的血丝。 “ 说了不要,你听不懂么?”那一刻,月离的眼中透着一抹凶光,一代帝王的霸气展露无疑,“是否联平日太好说话,使得你们一个个,眼中还有没有联?”随后又再度启口,“洛雨,你给朕记清楚,朕是你的主子,而你只是个男宠,那便就做好你的本分,任何时候也休得反客为主。最是无情帝王家,洛雨手捂面颊,修长的指尖已是发白。 阁楼内传来幽幽的笛声,低沉而惆怅,是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孤楚和伤春悲秋的淡淡情愁,却又有一种高于尘世放浪形骸的不羁之感,还隐隐暗藏着心比天高的气魄,如此凄美的笛音,听者心里如同被凉水泼过一般,揪心得寒。 晚膳过后,夜凉如水,一轮圆月高悬,双手伏在窗台上,痴痴地望着夜空,天上繁星点点,不知有哪一颗真正懂她的心。 身后是流苏的声音传来,“启奏陛下,宫人们在御花园看花赏月猜灯谜。陛下可否前往?” 月离并未回头,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那块黑幕之上,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自是要去的,朕晚膳食得过饱,适才紫鹃端来的那碗银耳羹你且喝了吧,若再入便要凉了。 “谢陛下赐赏。”流苏不疑有诈,兴高采烈地饮下了那碗银耳蒙,拭净嘴道:“奴婢侍候陛下更……”话未完,已是眼前一黑径直伏了下去。 月离这才回身,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靥,俏皮至极,刘太医的安定散果然好使,先前她还怕流苏内功高强,若是量轻会无效,还有意加重了些,这一睡,若到不了明日太阳初升是断断苏醒不来的。 先前便已禀退了紫鹃,只说自己白日大典累着了,有些乏要早早歇息,不许人打扰,且早朝也免了,如此这般,她便不必连夜赶回宫内,虽说人海茫茫 不一定就能遇到他,却是看看民间风情也是好的。将流苏拖上暖阁内,让她面朝内盖好锦被,摘了她的腰牌,月离迅速换上第 流苏的宫装,走到妆台前坐下,执起象牙梳给自己梳了一个流云髻,只一支金 步摇斜插于髻上,任一把青丝如瀑般垂散在纤腰后,两缕飘于颊畔,取过淡粉色的唇纸放入双唇轻轻一抿,顿时,整个面目瞬间明媚开来,微微侧着身从镜中看着自己,一身天青色衫裙,却仍掩映不住那份绝世风华,月离轻轻蹙了蹙眉,她伸出手抚过镜中人的面孔,指尖掠过一丝冰凉,不成,她不会武功,又未带侍卫,民情繁杂,这身装扮难免不会招祸上身,幸好那日竟将 怜卿和 落雨罩在她身上的外袍给拎了回来,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终还是挑了那件青 色的,想到那人,眼中又不觉一黯,不知那清冷之人在今夜又是否思念着故土亲人呢? 22 哼,她就偏不再理他,等着他主动求她去见。 将那件男衫翻出打了个包袱,又回到内室取了白羽轻裘披风,悄悄打开毁门,闪身步了出去,今夜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去了御花园赏花灯,一路竟未遇到什么人,小心地避开了巡夜的侍卫,很快便来到了乾清门,这里便是将皇宫与民间隔离开的地方,在转角处,她披上轻裘,戴上裘帽遮住大半个面孔,深吸一口气,看着头向宫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侍卫上得前来喝问。 月离学着流苏的声音道:“今日淳亲王爷大婚,流苏奉陛下之命前去送贺礼。”说罢,将手中印有名字的腰牌递上。 侍卫看了眼腰牌便递还给她,道:“原来是流苏姑姑,夜间风大,请姑姑走好!”说罢便抬手开门放行。 月离低着头脚步轻盈的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风吹起了鬓间的长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轻裘披风,手触及紫玉菱花萧,一点凉,直到宫门嘭一声在她身后关紧,才大舒了一口气,哈哈,没想到偷溜出宫竟是这般的好玩又刺激,她都有些上瘾了呢。 再闪身隐入宫墙边的黑暗处,一刻钟后,竟有位头束玉簪,身着竹青色长袍的翩翩佳公子执着一支紫竹玉萧款款步出,煞时迷了人眼。 月上柳梢头, 约黄昏后,街上已是花灯的天地,满是衣香云鬓萦绕,银月国的女子不需裹足,也不必养在深闺足不出户,因为他们的皇帝本就是凌驾于众男子之上的一介女流,公子们也都穿的人模人样,连歪脖子斜眼的都故作潇洒的拿着把折扇,一见有长相好的女子便忧郁望月吟春秋。 街市上人来人往,她一件竹青的儒衫,最简单的材质,衣上甚至还有那个他特有的淡淡竹叶青茶气,身上也仅带着一块玉佩,却依旧是众人裴目的焦点,只因她那无与伦比的俊美和那浑身散发的王者之气,尤是那些行走在街上的一些女子纷纷以扇掩面,可是眼神却都停在她的身上,月离心中感到一丝的好笑,即便已经如此简单的打扮,依旧不能改变一定会被万众注目的事实。 她却只悠闲地走在街上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注视,只管四处随意地看着,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心中对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市感到甚是满意,是啊,她应该是得意的,这个国家在她的治理下国运昌隆,百姓富足,一片祥和,虽然边境仍偶有些不安定,但以银月国的国力,不足为惧,可恶的是一朝元老定北大将军竟被人暗杀,但朝中尚还有几位让敌人闻风色变的大将在,如此她也能安下心来。 花市灯如昼,花鸟鱼虫,人物风景,一个个画工精美,放眼望去,那些精美别致的花灯悬挂在空中,当微风轻拂过,鳞次起伏,荡漾出层层迭迭的炫目光芒来,月离在一间花灯铺前停下,看着那些本该是一对对不可分的花灯,好些都是单个的放在那里,另一半却不翼而飞,她好奇地问向掌柜,掌柜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前方设有一个迷宫姻缘台,公子若是尚未婚配便可前去一走,提着一盏花灯,从迷宫进入,若是在走出迷宫的那一刻,遇到与你手执花灯上的鸳鸯是一对之人,你们便是有缘人。” 月离据唇一笑,且不说这人山人海怎可能那般容易便能遇见那个执了另一半彩灯之人,再来她此刻乃女扮男装,这又如何当得了真,虽说这未免牵强了些,倒也算个好彩头,一锭银子扔过去,将只余盏母鸳鸯戏水灯买了便跑。 老掌柜在身后跺脚,“小兄弟你拿错了,那盏是母鸳鸯!月离回眸,人群中只留下一串清越笑音。 身旁有细言娇语的女子相携走过,面上都带着含羞之色,而路上不时走来的清秀少年,也都带着喜悦之色,想必是想要在佳节能遇到个有缘之人。 不甚在意的胡乱选了条无几人在走的小径,七拐八弯后,忽然便被前方一抹慢慢行走的白影给牵住了视线。 她从未见过那样一个背影,清雅如风,宁静深幽,身材修长而伟岸,白色衣襟随风飘舞着,立于人群之外,犹如一株在疾风骤雨中傲然挺立的劲竹,超然不染尘埃,若将他比拟成一杯馨甜而香纯的茶,那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先不论他面目是否俊逸非凡,只那从他身上蔓延出的柔和气息,便足以使周遭的着上异样的光彩。 忍不住低声嘘叹了一声,眉梢轻翘,笑意从嘴角划开。 白衫飘飘风华卓然,她愣愣的跟着他,半眯的眼睛如花般渐渐绽放,瞳孔里是一园关不住的春色,意识到自己又在犯花痴,想要转开脸却发现移不开去,难道此生见着白衣男子便俱会如此?恨恨地咬着下唇,色性不改,真是没 得救。 努力裙去脸颊上的涩红,翘起眼睫,目光不经意便落在他手执着的花灯 上,那竟然也是一盏鸳鸯戏水灯,且与她这只正好便是一对儿。 不禁想起掌柜那番话,这便是有缘人了么?这下,她是非得要看看了,喂!”一声娇笑。 前方之人倏然回过身来,双眸光彩流动,银制的面具在夜色下闪着温润的光,一头长发披散在他白衣的肩头,月离刹时如遭雷击,原来这茫茫人海之中,她的有缘人,竟然会是自己苦苦找寻的人冷清尘?! 月离只觉得仿佛这世间万物均已无色,仿佛这漫天星月都已经黯去,这一次,他们之间不再远隔一泓江水,终是近在咫尺,背过身去仰天无声大笑三声,眼中竞蓄满喜悦的泪花。 眼前的少年让他微怔了片刻,此人有着一双墨玉般明亮澄澈的眼眸,清灵罄柔中又蕴藏着许多的不羁和狂放,似有着从高处俯瞰凡尘一览众山小的傲慢 之感,能拥有这种不凡气质的还是第一次遇着,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方才可是小弟唤在下?”淡淡开口,是玉碎一般的声音,他毫不避讳的直视她的眼眸,唇畔那片笑靥荡漾出涟漪般的清波,如清见温柔拂而,说不出的舒畅,又如深潭幽泉,多情流转,透体清凉,心似被铁锤撞击一般,漏跳了一拍。 眼珠子四处乱飘了一阵后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眸中,有无数神采流转,再一次吃惊不已,这个人的瞳孔竟然是琥珀色的,他抬起头,银白色的面具与倾泻下来的月光融为一体,如同浑然天成般,相映生辉。 面具下一片诱惑薄唇,还有那对琥珀色的眸子,勾魂摄魄般如同施了蛊感人心的妖魅之法,虽看不清完整面容,姿态已是惊心动魄的出尘美好,只要对上这对眼睛,就会直拽入地狱深渊,却仍会叫人如痴似迷,不复觉醒。 笑容再次绽放,嘴角弧度比先前划的更开,月离这才想起自己在他人眼中还是个男儿身,一个飘逸大气转身,脸上已是一片正经,黑玉般的阵子散发着 点点光泽,犹如平静湖面上激滟的波光。她连连点头,抬起手中的花灯让他看,任他如同飞花清月一般的日光静静在身周流淌紫绕,良久,他轻轻一笑,幽深的眸子宁如黑夜,清雅的笑容宛若清莲绽放,半是嘲弄半似叹息的道:“原来在下的有缘之人竟然是个男子,当真可笑至极。 哪知月离摆手,道:“兄台此话差也! 他不解挑眉,依旧保持那种淡雅的清笑,神情平静中还隐藏着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月离却不伦不类的一拱手,“缘也,即为姻缘,亦是缘分,姻缘自当是男女不同之人,可缘分却是男男,女女相通,小弟虽非佳人,却与兄台所执花灯乃是一对儿,那便也意味着有兄弟之缘,即如此大家交个朋友享谈一番,不知兄台是否愿意?”说罢,拼命眨眼,装可爱。 她本欲是想用女儿之身与他相认的,可听了哥哥那番话后,知道此人乃江湖中人,断不会与女子牵牵绊绊,倒不如先与他混熟,想办法让他爱上自己后再告之,到那个时候,便已由不得他不愿了。 冷清尘被她眨得有点悚,倒觉得也甚是有理,竟无从反驳,只得抽着唇角笑点头,心中倒也觉着这个小兄弟一看便是个聪明俏皮的主儿。 月离拍手,道:“既如此,兄台今夜必定得与我同在一处了,因为我们是有缘人呀,我叫阿离,不知兄台贵姓? 冷清尘不禁哑然失笑,此人怎会有这些多无赖的理由…… 走出迷宫,最后一项便是要将配上对的花灯放置于江面,许下心愿,二人走到桥上,两人放眼望去,两岸放灯的人挤成了灯火点点的一串,像是给河水镶了个闪亮温暖的边儿,河上也是依稀的灯火朵朵,花样各不同,在河水上随波飘荡着,场面说不出的灿烂,就如同是天上的星河落到了人间一般。 月离兴奋地冲向人群中,硬是挤出了个好位,冷清尘一脸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也走到了河边, 墨夜如画,星落无痕,有颀长身影沐浴在月华之下,静静 伫立,唯美如塑,一袭白袍微微曳地,银色光晕淡淡笼罩了周身,又仿佛隔绝 抢 出一份疏离。 月离笑道:“许个愿吧,可灵验了。 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冷清尘也一本正经的闭眼许起愿来。 23 “冷兄,你许的什么愿? “顺利完成师父的心愿,你呢?”他侧头看向那个他,却只看到那人调皮一笑,我的愿可不能告诉你,因为一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那你怎又问我?”他嘴角微勾淡宇弯弯。 “我只是问你啊,又没让你说。”月离挑了个人少的地方,伸手拨弄着河水,有小鱼游来在指边钻来钻去,还有几只大胆的啃她的手指,鞋子被水沾湿也不顾,就地而坐,手撩着池水,逗弄着那些不怕人的小鱼儿,快乐得像个孩子般欢笑。 见对方一脸顽皮的模样,冷清尘再度哑然失笑,原来,自己被人家耍了啊!不过,这小兄弟的性子倒是真有趣 接近子时,街上已经人烟稀少,走在月夜下的青石小道上,迎面而来的风微凉,吹开了身边人的一头墨发,月离只觉他那一身白袍配上银制面具真是有如谪仙降临,让人不敢久视,只是不知那片冰冷的面具下,又有着怎样一副冷傲清俊的姿容,真想揭下来看看呐。 一个青衣耀眼,一个白衫飘飘,淡淡的月辉闪着跳跃的光折射四散,洒在他们身上,旁边的人不经意问便已被灼伤了眼睛。 跟在他身后,鼻间总是萦绕一股若有似无的薄合草香味,她加快脚步缩短与他的距离,这才确定这香味原来是他身上传来的,于是努力吸了一口气,真真是好闻之,不由得又是心神一荡。 突然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我到了。” 这般快便到了?月离愣愣地点头,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咧? “后会有期。”冷清尘抬腿便向客栈走去,眼中依旧带着疏远芥蒂。“站住。”月离猛然开口,语调有一股叫人不容拒绝的威慑力。 “还有何事?”冷清尘走至门口又顿住,转过身来,黑如墨玉的眸子定定笼翠在她的身上,看不出情绪,银色面具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 月离这才醒悟过来,适才情急之下她竟然显露了一直隐藏着的帝王之气,她知以冷清尘这般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断不愿与朝廷中人来往密切,更何况还是凌驾于男子之上的女帝,若是此时便让他知晓身份,两人怕是再无相见的可能。 紧张的绞着衣摆,张开嘴巴,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几乎整副心神都已被面前的男子摄去,只能无声的张合着唇瓣,却一无所言。 突然他琥珀般的眸子仿若笼起一股玄黑的雾霭,又有微风,丝丝拂来,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暗器势如破竹,夹带呼啸而来的风声,迫在眉睫的危险。喘息瞬间,便见身前白影一闪,三颗石子快速击向飞刀,内力维厚之下, 钢刀与石子击打出璀璨的火花,竟裂成数断掉在她脚前,月离大骇,紧接着还 未容她反应,腰间便圈上了一条硬朗手臂,身子已然凌越到了半空,将身后突然出现的银衣人尽数抛开,眼前全是那袂白衣,两人贴的极近,近到她一转头便会擦到他的耳朵,于是只能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许久她的脚尖都没有落地,眼前不断掠过倒退的风景,月凉如水,风过如浪。 半晌,速度骤停,落脚处已是城外,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放眼钱去,竹林深处一片漆黑,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风刮得渐渐猛烈起来,大片青竹摇晃着,发出唰唰的声响,月离抬头,浮云被风卷积着慢慢遮蔽住了月光,先前本是清朗的圆月也暗沉了下来,今日上朝时钦天监便已来报中秋夜子时后会有雨,果真如此。 忽然眼前一亮,原是冷清尘点燃了火折,道:“小兄弟竟是得罪了江湖上的杀手么? 月离摇头,她此次微服出宫,连身边的宫女及侍卫都不得知,那么究竟是谁要杀她呢?联想到前些日子皇宫中发生的血案,难道凶手是同一人?可是又不对,倘若凶手要杀她,在她夜探小阁楼时便已动手,何必要等她出宫?难道,那些人只是想阻止她与冷清尘在一起?有些后悔起自己的任性,她是身系天下苍生的女帝,倘若真有任何闪失,却连遗诏都未能立下,朝中必然大乱,只希望一切都是她多虑。 “会有一场暴雨,去竹林里避避吧。”冷清尘打着火折走在前,月离紧随其后,看着他的目光里澄静中多了份脆弱,此刻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竹林里异常的安静沉闷,除了风声和二人脚踏落叶的吱吱声,没有虫叫声也没有鸟鸣声,一切都安静得渗人且没有一丝活气。 月离正要出声,谁知走了还没几步明显感到身后传来阵阵“嗖唆”的声响,赶紧回过头望了一眼,发现又是一支支的冷箭正向自己射来。 风声、箭声,近在咫尺,月离一声尖叫,眼前白衣一闪,他已将她紧爱抱在怀中,用他的双臂,将她整个环住,长袖一挥,一旁竹叶纷纷落下,他 腕一翻,原本已无生命的叶片瞬间化作暗器,速度极快,紧接着便抽出腰问的软剑,隐隐泛着寒气,此剑自他腰何解下,剑身细长柔韧,花纹犹如鱼肠,熠熠生光,月离心头一动,她曾经在宫里珍藏的神器谱里看到过这把剑,在十大上古神器中排列第八,是唯一的软剑也是一把勇绝之剑,据传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经雨酒雷击,得天地精华,鱼肠剑一出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24 没想到早已失传多年的这把神器竟在冷清尘手中,排在十大神器之首的便是轩辕剑,此剑正是轩辕国的镇国之宝,而银月国的武阁中珍藏着的是名列第三的赤霄!那是一把饰有七彩珠、九华玉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宝剑,此剑遇光则剑身如赤,气若长虹,剑身处镌刻两个篆字:赤霄!当年银月国女将军月氏凭此剑怒斩敌军十万人,后被国人拥立为帝,开启银月国女帝一制。 而世人却不知,打开装有赤霄的密室锁匙,唯有历任女帝拥有,便是月离左耳的那枚耳钉。 据神器谱密传,若是能将十把神器集齐,那么天下一统将指日可待,只是其余神器经历年流传,不断被盗被劫,现俱已下落不明,百年来,还从未有人能将其找全。 然此时已不容她多想,冷清尘搂住她在竹里中穿行躲避,不时回身用软剑打落紧随而来到暗器,边道:“这般躲终不是办法。” 第 月离脸色异常苍白艰难地抬头望着他:“到底是谁要杀我们?”冷清尘不 答,待身后的箭雨慢慢归零,三个面相妖娆的银衣男子手持银刃的人也露出了 身形,怪异的是,他们的脖颈上挂着用竹叶编织成的饰物,脸上也绘着一株形态各异的青竹,他们持着剑转圈,每走一步,就有清脆的铃声传入风中,再向下看去,原来他们雪白的脚踝上果然挂着一串铃铛。 宫中发生血案的地方也有一片竹林,而此处亦是如此,以竹为记,这究竟是个什么江湖组织?她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冷清尘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 后,如利刀雕刻而成的银制面具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面具下薄薄的嘴唇好看的 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双眸则正射着刀锋,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 气息,戒备地盯着慢慢向他们靠过来的银衣人。“怎么办,那些银衣人的身手好像很好,我……我不会武功啊!月离咬着牙透过缝隙看向他的身后,见三 个劲装的银衣人提气纵身在竹林中起起落落,眼睛犹如猛兽,精光四射,个个 都是高手一般。 冷清尘足下一点,将月离送上远处一棵粗大绿竹的顶端,道:“你在这儿休息片刻,我去把那些人处理了再过来。冷清尘一边低语,一边急急跃到了竹林中的一块空地上。 月离叫道:“小心。”一刹那,提心吊胆只盼他没事。 风愈加的猛烈,凛冽得似乎要撕裂一切,狂风里夹杂着雨点铺天盖的砸了下来,左右摇晃着的竹子几欲将她摔下,月离不得不牢牢抱紧竹竿。 一阵极强的冷风突然卷了起来,停在了三个银色劲装的杀手身前,三人挥手在空中一阵乱舞,这才勉强看清了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肃立的冷清尘。 凛冽的大风里,他一身雪白的衣裳同将他围在中央的银衣杀手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大风起,衣袂随风舞动,黑发也在风中旋舞散乱着,不变的只是脸上那面具下淡泊而悠远的平静眸色,那个银制面具,打造得特别精致,却又能带给人冰冷的美感。 原来,他就是那个武功天下第一,名震江湖的无尘公子。 此刻他面沉如水的立于他们中间,眼睛看着远方,手中的软剑垂落于地面,却好像能随时展开刺入人的咽喉,只见他缓缓开口:“趁我没有动手,你们还有机会走。 银衣人互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惊呼:“鱼肠剑?听闻上古神器之鱼肠剑为冰凝谷寒石道长所得,阁下莫非就是寒石老头的弟子? 冷清尘挪开步子微微上前了一步,道:“尔等既然识得,便该知此剑一旦出手,你们三人绝无退路。” 暗器信手拈来,此人年纪轻轻修为已凌驾于众人之上,再加上手握神器……看来此战胜负已分。 可明知如此,但还是,“杀!”没有任何再多余的话,随着一声令下,银衣杀手向着围困在圈里的冷清尘动手,三柄长剑在瞬间攻击而来,受人所托,忠人于事,即为杀手,死有何惧。但听一声清啸,他手中银色长箭似一道追日之光般飞出,作随着最后一声尖锐朝耳的哀鸣,急如电快如风的剑气劈开一道窄窄的弧形缝隙,如夏日暴风雨中猛然腾起的一道闪电决绝地划破静谧阴黑的长空,留下长长的银白色的印迹,冷清尘手中的软剑舞得气势如虹,招招凌厉,在竹林间飞舞着,一缕银色的剑光不停闪过,带起一阵奇异的旋风,竟绞起一团飘落地竹叶,随着剑气翻飞在空中。 身手果然不弱,看来对方比他预料的实力要雄厚许表, 随着打斗,风越刮越大,大风大雨下,视线已经模糊,三人平淡如水的脸上终于多了份沉重,大风之下,不要说出手的精准,便是能将剑指向对方而不偏离方向已经是很困难,银衣杀手也在同时明白过来,他们面对的男人有多么的可怕,他的每一招都已是必杀的绝招,同刚刚的躲闪根本是形同两人。 紧接着冷清尘一招大漠孤烟虚晃一剑,待那三个已欺近身的杀手发现上当再想要躲避时,鱼肠软剑已经刺向了他们的胸口,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眼中透着绝望二字。 眼看三人便要穿胸而过,谁料他手一收,道:“我出谷之时曾立过誓,第一次交手绝不夺人性命,不论你们是何人指使,行刺对象是我或是那位小兄弟,都请回去告诉你们的头儿,有我冷清尘在一日,便放下这个念想,下次若再遇上,定不留你等性命。” 风越刮越大,忽然一股旋风猛烈的侵袭过来,喀嚓一声,月离的惨叫响 起,风已将那支粗竹拦腰吹断,她生生被摔落在地,便在这时候,一枘飞刀从 她 暗处快速的飞来,一丈之远的冷清尘飞跃而起,岂料飞刀只是虚晃一招, 如同看到了万分之一的曙光,竭尽全力的向着清冷尘的胸口刺去。 “小心!”凄厉惊恐的喊声随风响了起来,锐利的破风而过,绝美的脸在 大雨下更加的苍白。 只听得一声长啸,冷清尘一个空中漂亮飞旋,转身落下一剑刺穿了偷袭他 的银衣人胸口,接着更快速地挥舞着软剑,片刻间,四周鲜血蔓延起来,在大 雨下汇集成一滩血水,大雨磅礴的泥地上,横躺着三具尸体,鲜血长剑,无一不昭示着这里刚刚的打斗有多么的激烈而血腥。 抬眼看去,他已单腿立于青青翠竹之巅,星星点点的雨,滴落在剑上顺着剑身滑下,落叶纷崩,墨发如缎,随风飞舞,翠竹,白衣,落叶或绝美聚致,让他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看着躲避开危险的冷清尘,月离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一般腥甜也从脚口蔓延出来,涌上了咽喉,又被她生生咽下。 雨声滴答,竹林深深,本是清雅秀绝之地,此刻却被弥漫的血腥味硬生生破坏了景致,一场恶战在倾刻间无声无息,月离皱着眉,蹲下伸手在银衣人的身上翻找着,希望找到一丝线索可以证明他们的来历,可翻找了半天除了那以竹为记的饰物,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正暗暗思索,忽听得身后嘭一声响,月离快速回过身,胸口顿时又是剧烈一痛,身体就像被重创了一般,气血翻滚,身后,白衣男子衣衫飞扬,如轻雪一般缓缓落在地上。 “冷兄?”月离忙奔上前去,尚来不及询问,便看到他的右腿根处被血染透,心顿时就往下坠,原来冷清尘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但腿也受到重创,鲜血染红了白袍。 “我……没事……”失血过多,冷清尘在走到月离身边的那一刻软了下去,还好月离很快便镇定下来,将他扶至一处茂密竹叶间,雨势已渐弱,那处尚未被打湿多少,她飞快地解下腰问束着的丝涤,紧紧系在伤口上方,这才细细查看起伤口来,刀口很深,丝绦止血不管用,血仍旧汩汩地往外冒,定是伤着了腿部血脉,月离撕下衣袍捂了上去,嘴里喃喃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可以救你的……”说着说着眼泪便淌了一脸。 冷清尘眼眸迷离地看着在一旁忙着生火的她,想要安慰几句,却说不出话来。 生完火的月离又就着火光就地在周围寻找能止血的草药,幸得竹林边野草蔓延,天不绝他们,幸好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好些,她从小便爱去御医院玩要,曾缠着太医教她认过一些药草,止血草便是其一。 拾起那些掉落在地的银刀,蹲在冷清尘身前,对准他的裤子,一点点割开,哪知痛得闭上眼的冷清尘突然睁开眼,费力的握紧她的手,不准她继续。“你现在这样我没办法替你脱了,只能割开清理伤口,清理,上药,不然你会失血过多而死的。”月离带着哭腔解释道, 可他唇咬得紧紧的,不管月离说什么,他就是不松手。 月离灵光一闪,突然有些明白了,只得道:“冷公子,我是男子,也没有断袖之嫌,不会趁人之危,你不必紧张成这样。 这割到最后,他的褥裤就会全部撕去,也就是说,他必须得裸露着下身,裎现在月离的眼前,虽然对方也同为男人,可这对于这样一个冷峻凛然的江湖侠士来说,还不如一剑刺死他算了!月离急着救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现下看到冷清尘羞成这样,才猛然醒悟这处刀伤所在的地方着实不雅,她实在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自己心爱男子的身子,当真不是该喜该忧,该哭该笑? 可伤势不等人,他疼得头冒汗还和自己在僵持,月离不禁心也慌了起来就在他轻喘之时,月离抓过一旁的草药放进口中咀嚼了片刻,吐出轻拭了一下他的鼻翼,冷清尘眼便翻了翻,身子突地一仰,极度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月离执刀的手抖了抖,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大腿根处,平生第一次,她感到这样慌乱、失控,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努力镇定下来处理伤口。 待用雨水洗净伤口处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只差一寸便伤到了那最要紧 第 之处,月离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在胡思乱想,忙 将贪婪的眼光从那处地方移开,看向伤口,这才发现伤口竟呈了乌黑的颜色,明显就是中毒的征兆。 别无他法了,她真的不是趁人之危,去触碰那个地方的,虽然在梦里她不 止一次这样想过,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俯身下去,下一刻冰冷的唇便覆上了他有些烫得瘆人的肌肤。 么东西吸走了一般,缓缓睁眼却看见月离正趴在他的两腿间,专注的以嘴对着半昏迷中冷清尘感到火热的某处突的一凉,仿佛聚集在伤口处的火烫 ……天啊,她在对他做什么?他的清白就这样毁在了她的口中,还来不及 说话,一口气没接上,便两眼一翻,再度晕厥过去。 25 当为他上好药,裹上棉布之时,才感到自己的一张小脸滚烫滚烫的,如此,她是不是要对这个男子负责了呢? 直到血不再涌出,月离才松下一口气,不知他体内余毒是否已被清除,若今夜不发高热,才算是渡过危险,将他扎进腰间的外袍放下,遮掩住光裸诱人的男体。 无力地看着远方,眼前一阵黑暗,娇生惯养的身子已然支撑不住了,若再有杀手到来,此处怕是她与他的葬身之地。 四周依旧是风声大作,这才想起她就这样出了皇宫彻夜未归,只怕明日早流苏便能醒来,她这样失踪,宫里必定会大乱,可如今冷清尘为了救她身受重伤,想必一时半会她都不能离开的。 不敢再燃火折,没了火光,眼前一片黑暗,害怕这批杀手还有后援,也不敢给哥哥发求求救信号,只能等天明再作打算。 浑身衣物都已透湿,月离冻得牙关打颤,伸手抚上冷清尘的前额,透过面具都能感到已是滚烫吓人,若是这般和着湿衣干坐一夜,明日二人怕是没被杀死也冻死了,别无他法了,他昏迷不醒,竹林里又无人烟,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尽数解下彼此湿衣,依偎取暖。 荒竹野岭,孤男寡女,裸裎相对……如此这般倒确是不冷了,只是两人之间除却下身还着有少量衣物蔽体外,便再没有了一丝衣物,浑身都紧贴在一起,几乎没有丝毫间隙,相触的肌肤滚烫如火,哪里还感觉得到寒冷? 不由感慨万千,儿日前他还只存在于她亲手所绘的那幅画中,像个无法触及的影子,哪里想得到转眼之间,竟然会被逼着携手逃生,在这竹林之中相依取暖,肌肤相亲,便连呼吸都似乎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真真是世事无常,日思夜想的一日,竟能这般快出现,万籁俱寂,只舞他的呼吸在耳畔,一声比一声急促,知他只是重伤后呼吸有些困难,尴尬的感转了转头,不料双唇竟一擦而过,不由自主便伸舌一舔,耳边依秘听见越贴我一句什么,月离顿时慌乱不已,若他此刻醒来,那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女儿2身?心跳的越来越快,紧张的就快蹦出心口似的,好在,他伤太重,仍因得述中,脸已红透,窝进他怀里。怎还敢乱动,自然也不能胡鼠点火,若是不小心 勾动了天雷,岂非被人耻笑。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觉得倦意涌来,忍不住闭上双眼沉沉睡去,意识朦胧间,又仿佛听到他依稀梦呓了一句:“此仇不报……”他竟又开始做起了 梦,她想抓住,却只能任那声音流逝。 当朝阳的光芒沿着竹林缝隙投进来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轻轻抬头看去,冷清尘仍双目紧闭,脸色很是苍白,唇边还有一点未擦干净的血迹。 好在竹林深处很是茂密,光透得不多,此时也才是天微亮,眼前还是一片模糊,月离飞快穿上衣衫,又替冷清尘稍加整理,见他身子已不再发烫,终是舒出了一口气。 哎,这讨厌的面具,都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容,她向前挪动几步,离他更近些,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上前将那面具摘掉,看看他终究会如何的动人心魄,仿似受了蛊惑般,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哟,痛痛痛,松手松手。”月离抚着被他捏红的手腕痛得直跳脚,这人,都晕成那样了,怎么不该醒的时候老醒。 冷清尘温润的声音传来,“冰凝谷有师规,人在面具在。” “喔!”月离拉长音调,点头,什么破师规,忽的站起身,谁料一个踉跑,正好摔在他的伤腿上,冷清尘一声惨叫,再度昏厥过去,月离终轻舒了口气。 对着手指,坏坏一笑,谦谦君子碰到无赖女向来只能认栽,面不改色轻手轻脚垉揭开他的面具,眉眼虽不如轩辕怜卿冷冽硬朗,却多出了一些温润如民,使得人如沐春风,便连她这般看尽人间男色之人也不禁眼露赞赏之色,心 中一暖,情不自禁便想要与他亲近。 为他 慕容萧赶来的时候,月离方方收拾停当,离她放出彩烟也不过一柱香,倒 也算得上是兵贵神迷了。 来的人并不多,没有宫里的人,只有慕容萧和他的贴身侍卫,因为 月 离之前所放的便是红色硝烟,这是他在边关采得特有的硝石打磨后送给她的, 此 如 是两人之间的联络暗号,旁人不得而知,是以当慕容萧早起在院中练剑时猛地看到,紧接着是流苏来报,这才知道月离竞私自出了宫。月离抬头看去,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王爷新婚大喜,就这样将伤晚 来,委实不该。” 慕容萧表情严肃:“这身装扮……”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已经看到了辆下那袂白衣身影,月离低下头:“一言难尽,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没办法将他带走,只能找来王爷。” 慕容萧点了点头,直到让侍卫暗影将还在昏迷中的冷清尘驮回府,才上前参拜,“臣参见陛下!” “这儿没有外人,哥哥不必拘礼。”月离低着头走上前来,扯扯慕容萧的衣袖,嘟嘴说道:“若是那人醒来问起,还要劳烦哥哥撒个谎,便说我只是个宫中小太医便是。” “哥哥不会问你为何出宫。”良久,慕容萧只能无奈开口,“因为,哥哥也希望自己的小妹可以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可臣却不能看到陛下做出这样的事,臣与他虽有过把酒言欢,可他终究只是江湖中人,且来历不明,绝不可入宫为夫,还望陛下三思。 月离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十分难过,为自己的卤莽自责,不经过考虑的行为,她自己都不齿,可是她已经遇到他了,再后悔,也无法回头了。 乘慕容萧的马车回到宫中,已是午后,银月宫果然已是乱作一团,流苏看到她一身男装走进宫,惊愕得张大嘴,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突然就一回身跑在了月离的面前,“流苏护驾失责,请陛下重罚。” “流苏,此事与你无关,是朕自己的错,不必如此。” “可知把奴婢们都急坏了,昨夜奴婢散了灯会回来,还进殿瞧了跟降下,见陛下睡着,便也就嘱咐了值夜的宫人一番就歇下了,陛下又吩咐了不上都不许人打扰,奴婢们也都不敢进来,直到流苏慌慌张张拢到奴,才知腔下竟……前些曰子宫里又不太平,奴婢们还以为陛下被刺客所劫,也不敢声张出去,只得急急找了王爷去,奴婢们被王爷责罚事小,若陛下真有个三长两 短……”紫鹃也哭着跪下。 月离扶起流苏和紫鹃喃喃地说着:“是朕一时任性。” 26 看了看月离的神色,“陛下回来便好,只是,这样出宫太危险,身边又什么人都没有……”她没有说完便被月离一个手势打断:“王爷已经在联耳边唠叨小半日了,朕很累了呢,东暖阁侍候。”流苏忙止住话,连忙扶着她进了东暖阁。 阁里早已焚起淡淡的龙涎香,印有梅兰竹菊的屏风一字排开,月离轻解衣衫,缓缓坐入浴桶,被热水包裹,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任流苏替帮她按揉着身上的肌肤,一面跟随意说着话,“昨晚上那两阁的主子可有与你们一同玩耍?” 流苏自然知晓月离问的是谁,笑道:“听紫鹃说洛公子在猜灯谜的时候进的御花园,与奴才们一块猜了几条灯谜便回了落雨阁,怜公子倒真是清冷得很,早早便吩咐了不让打扰,听他那里侍候的奴才说,书房里灯烛一直亮到下半夜,又在彻夜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呢。 月离伸手拿起一些花瓣吹落在自己身上,不在意地笑:“他若是能和你们玩在一块,那便就不是一国的皇子了,轩辕国已臣服数月,这质子留与不留也不甚紧要了,他不愿意做朕的皇夫,那朕也就不强留了。过些日子,等他身子将养好了些,便放他回去吧。 “陛下倒是菩萨心肠,怜公子若是知晓怕是要给陛下磕头谢恩了。”流苏取来纱衣,替她披上。 看着铜镜中的美丽身影,月离扬了扬脸,“流苏,你知道联昨晚上遇到谁了么? 流苏一面替她擦着头发一面摇头,月离淡淡地笑了,“是在十里渡口隔江 她 见过的那位白衣少侠。” 为 流苏大惊,“是他?怪不得陛下竟会微服出宫呢?陛下曾让奴婢暗中寻访 他 却一直未得消息,想不到此人竟在京城,那昨夜陛下可与他在一处? 疗 伤 月离不答,便又笑开了去,心里带着满满的温暖,想到他便会不由得浮上 竟 笑容,又有些微微的担心,不知他在淳亲王府可有被照顾好,伤势要不要紧,虽然明知哥哥那儿有最好的金创药,他的伤定是不打紧了的,可心却是如何都此然如 静不下来,竟又害怕起他伤好得太快,会不告而辞,再又想到哥哥那番话,也 不无道理,他是江湖中人,便算她诏告天下纳他为皇夫,他又如何会甘心从此留在深宫了却一生,想到此,竟觉心头乱如麻。 “流苏,你曾拜师江湖中人,可有听你师父说起过一个叫冰凝谷的地方?”良久,月离才开口。 “冰凝谷?”流苏咬着唇想了想,道:“倒是有过的,那是奴婢刚入师门的时候,有一日,有人给师父下拜帖,写着的便是冰凝谷寒石道长,可惜奴婢那时还未有资格参与派中事务,所以未能亲见,只知道这冰凝谷在极远的地方,那里终日滴水成冰,五彩梅花儿常年绽放不落,风景极美,胜似仙境,可据说鸟儿都难以飞入,寒石道长自创的冰凝神剑更是天下无双,那的弟子人人佩戴银制面具,非死不可摘下,陛下这般问,可是那人与此有关? “喔,摘下便要死么?”月离嘟嘴,翻个白眼,遂点头,“昨晚有人追杀我们,也不知是因我还是因他,听那些杀手说他是那什么道长的弟子,他也未否认,想来便真是了。 流苏将她的青丝梳顺,只松松束着发尾,又扶她躺入锦被,才道:“那般美若谪仙之人,倒也真该是冰凝谷那样的仙境走出来的,寒石道长早已退隐江湖多年,倒也不是恶人,词教出来的弟子自然差不了,陛下大可放心与之相处,日后若有他护着陛下,那流苏便也能安心了,陛下好生歇息,奴婢告退。”流苏放下金丝帐帘,福身告退。 月离躺在锦被里不能入眠,等她关上门,才又立即起身,东暖阁里有文房四宝,她走到桌前拿起笔,昨夜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在纸上细细描绘起来,手执鸳鸯戏水花灯,一袭白衫不见半点纤尘,于万千人中蓦然回首,银月下,风吹过,墨发扬,便就这样拨动了她心里最深处的那根心弦,拨乱了己深埋心底的那些情丝,若没有那初见时的蛊惑,如今又何来这些多的牵绊?她堂堂月国皇帝,集万千宠爱江山社稷于一身的天下第一女帝,竟也会沉沦在了一个情字里,失了心! 小心地吹干,捧着那画纸四处找了一个存放的地方,细细珍藏。 三曰后,淳亲王携新婚王妃回门,月离出宫相送,淳亲王此次以驸马及银月使者的身份出使楚风国,快则也需一月,冷清尘伤势己愈,自然不便留在王府,月离怎会再放他离开,是以走完一对新人后便带着流苏溜到王府,才知冷清尘也离开了王府已经北上,月离悻悻回宫,眉心纠结,突然一拍案几,道:“传流苏。” “陛下?”流苏进来时,月离正拟完圣旨:“流苏接旨,我银月国北方水患四起,瘟疫横行,为彻查贪官,安抚民心,朕决意微服出巡,朝中事务由六部代理,金印暂由流苏执掌,百官见金印如同见联,钦此! 流苏惊道:“王爷临行前已叮嘱奴婢一定要紧随陛下左右,不论陛下去到哪里都不能离开半步的。” 月离脸色不悦,将青花瓷杯重重一放,道:“你的主子究竟是他还是朕,谁才是这银月国的帝尊。 流苏咬唇:“奴婢接旨!” 月离这才莞尔一笑,附在流苏耳边轻言:“你不必担心的,难道他的武功还不如你么? 流苏抬眼,“原来陛下是和……那奴婢便可安心了,冷少侠武功高强且侠骨仁心,有他护陛下,实是上上之选。” 此次离宫,多则数月,临行前,自然还是该去看看他,翠竹依旧迎风摇曳,进了善怜阁的殿门,宫女回报,轩辕怜卿已是午睡下了,月离大步而入, 隔着帘帐,见他面朝里,明知她来了却动也不动,晾了他数曰,还是这般傲 慢,见他如此不识抬举,月离冷哼出声,周身那与生俱来的尊贵侵袭而出,嘴角勾起一丝漫笑,高傲非常地甩袖离去。 离开善怜阁后月离来到大内侍卫层层守卫的武阁,先帝好武,不仅在宫内 她 设立了绝密的情报组织以盗取各国军政机密及江湖上的武功秘籍,还建了这间 为 他 武阁用以存放这个情报组织中人从各国盗来的名贵兵器,那个神秘组织虽不知 先帝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让其消失,但在众多兵器中,上古神器中排名第三的赤 疗 伤 便存放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木匣里,此匣面上虽为木制,却将刀剑都劈不开 金狮丝没入了木浆里,若无特制的锁匙便绝无可能打开,即便打开也会被暗藏 着的百枚毒针穿透肌肤而亡。 此 后,资绸布下,赤霄横卧其间,轻抽宝剑,淡淡一笑,她对学武毫无兴趣,也 月离取下左耳佩戴着的银制耳针,插入木匣的一个隐密小孔,木匣缓缓开启自登基来此地便只令了人把守,也不再收罗这些兵器秘籍,然此行吉凶难测,她又不会半分武功,若再遇到上回般情形,到时候将赤霄带在身上也能防身。 长发高束,只是一方乌木簪斜插,一袭紫胡袍,腰间一抹同色系带,再佩了一方青碧色的古玉,一个转身,便如那翩翩佳公子一般,颇有些悠然俊雅之味。 对镜收拾停当,将包袱跨上肩,月离正大光明出宫,离了皇宫,连忙向北走去,沿路雇了辆马车追赶,出城的官道上人流车马熙熙攘攘,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马队中,有一个骑马独行的白衣的男子格外引人注目,长长的一袭丝袍, 将身子包裹得俊逸潇洒,腰间带子在艳阳下闪闪发亮。 与商队结队而行的样子不同,这个男子只是孤身一人行于路上,倒似不急于一径赶路,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一辆蓝布马车急急奔来,一声清脆之声远远传来,“冷兄,请留步! 白衣男子急忙拢住马头,提住缰绳向后望去,紫衣少年的身影立刻跃入他的视野,宛如尘沙之中的一颗明珠。 谁也没有留意到,白衫男子不易察觉地微微舒了口气,回首轻唤一声,“小贤弟?你怎么来了? 看着前方那袭俊逸潇酒的身影,月离那宛如星子般璀璨的眸子里,微微漾起一片迷蒙水雾,跳下马车,将包袱背在肩上,拱手道:“冷兄伤初愈便要出远门,我奉王爷之命,将一路陪伴冷兄,若是伤势复发也好有个照应。 冷清尘从始至终没有下马,只是坐在马上俯噉面前的少年,望住她,“原来小贤弟是宫内御医,清尘只是一介江湖草芥,王爷此备用良。实是不敢当。 “当得当得。”月离一个劲儿点头,一脸兴奋地望望他的白马,又望望他,“你可以带着我骑马么?冷清尘轻轻叹息,小贤弟,我此去剪路无比凶险,你真的决定了要去么?”月离郑重点头,只问:“不知冷兄要去向何处? 冷清尘目光中显露出一丝忧色,他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道,“小贤弟潜心学医,一定不知江湖上的传言。”见月离不解,他轻解下腰间软剑,道:“这皮剑名唤鱼肠,在上古十大神器中排名第八,江湖中传言,若能集齐十大神思,便能一统江湖,而帝王间也有传闻,若是将十大神器收于麾下,用帝王之血浸饮神器七七四十九日,便能激活神力,从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此。警必天下大乱,战祸一起,生灵涂炭,神力一出,妖孽横行,最苦的莫过于百姓,为避免这一战祸,家师退隐江湖后便只做一件事,就是将这十把神器找到销毁,既不能让它们为祸武林,也避免引发战乱,可惜家师终是年长,已是力不从心,我此次出谷,便是肩负家师所托重任,为找寻神器而来。 原来如此!月高暗暗点头,她以往只知拥有十把神器便能一统天下,却不如神器还需饮帝王之血,如此邪性之物,神力一旦开启,必会生灵涂炭,她虽为帝,却无任何野心,只喜欢过没有算计,没有猜忌,没有争斗也无刺杀的太平日子,可难保其他五国的帝王不会有这般野心,难得还有这般忠义之士愿主动化解灾祸,她自是求之不得,原来他不仅有若谪仙般的外貌,便连内心也是如此清幽,他竟是如般的优秀,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清楚听到自己的心又开始慌乱得一塌糊涂。 “小贤弟?”冷清尘清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暇思,深遂的眸里闪着耀眼夺目的光泽。 月离终于大胆的迎向他的目光,不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冷清尘轻轻叹息,“我之所以说这些,便是想要告之于你,这些神器他人爱若性命,我此番前去将其夺来,必定会被人追杀,便如那日一般,适时怕是会连累了小贤弟。还请小贤弟三思而行。 哪知月离摆手,“冷兄此言差矣,小弟虽不会武,可却会医,同样能助冷兄一臂之力,更何况夺人心爱之物,光靠蛮力强夺也是行不通的,也需智取面小弟自信这方面不比冷兄差,适时你我二人同心协力,必能为天下臣民尽份薄力。 “小贤弟说得对,清尘不敢看轻了你。”冷清尘轻轻一笑,竟是那般的清激明亮,月离也浅笑出声:“不知冷兄寻到了多少神器? 27 “实不相瞒,师父他老人家已是寻到六柄,尚有排名第一的轩辕与第叁的赤霄,和干将莫邪未能取到,而轩辕剑众所周知,便在轩辕国的皇宫大内,听闻那里守卫之严便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我 欲那日将轩辕国大皇子救下后再说服轩辕帝献出轩辕剑,谁料轩辕国大败,轩辕帝震怒,对我拒之不见,只好再另想办法,而另二柄神器也以探明被苗疆人所得,此次便是要前往此地,然清尘无能,赤霄剑仍无任何线索。”冷清尘说罢,微摇了摇头。 月离咬唇,面上渐渐拢上一朵微笑,原来是这般,那日他自战场上将轩辕尚武救下,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轩辕皇帝献出轩辕剑,这般,便不算是与她做对了,而赤霄此刻便就在她身上,不如待他寻到另叁柄神器后,自己随他回谷再将赤霄献出来,如此一来,他必会感激于心,那时再趁热打铁将他纳为皇夫,定会水到渠成,如此便仅剩轩辕剑,她手上还有轩辕国二皇子轩辕怜卿,若轩辕帝不为所动,她还可以发兵轩辕,以她银月国的国力,踏平轩辕国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此为下下策,可只要能成全他的心愿,她也会不惜锋火戏轩辕。 午后的阳光如金沙般洒在身上,冷清尘脸上银制面具被映得闪闪发光不羁的青丝随风轻扬,连带着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午阳那璀璨夺目的光辉中,类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灼灼的注视,冷清尘抬眼看她,灿然笑,温柔的眼眸若有若无的扫过来,说不出的魅惑迷人。 月离斜懒的伸手摸了摸他的俊马,道:“可是我不会骑马呀!” “若贤弟不嫌弃,为兄愿与贤弟共乘一骑。”冷清尘倒是不以为意,丝毫未留意的她眼角边那似笑非笑的狡黠模样。 她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可若不与他共乘一骑,这一路他必定会离她远远的,可不能一切可都成泡影了,自然得多多亲近才是。 “这匹马名叫踏月,是师满下山时师父赠予我的,陪着我出生入死许多次了。”冷清尘轻声道。 月离轻轻地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它好奇地偏头看她,黑黑的杏仁眼流露出的都是善意,可她还是嘟起了嘴,她堂堂女帝,怎能被一匹马给踏在脚下,哼道:“踏月这名儿可真难听,日后便改叫爱月吧,爱月爱月,嘻嘻,冷兄你也快唤下它的新名字。冷清尘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月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吧,既然师父己经将踏月送给了他,便是他的,那么踏月改了名也没什么的吧?这才拍了拍马头,别扭的唤道:“爱月,还不谢小兄弟赐名儿。”这名儿,实是一分英雄气概也无,怎生叫怎生别扭。 马儿前蹄扬起,打了个响亮的马鼻,无比的可爱。 月离这才灿然一笑,没有一丝杂尘的白马,衬托着一袭白衫长袍的男子,此刻跃在马上,看得她心下不禁感叹:“真男人,还是要骑马方才能显出英武之气!”上得前来,冷清尘弯下腰身,右臂一伸,一下便扣住了月离的腰间,一发力,她整个人便就被他揽入了怀中。 月离只觉得身子一轻,已是跃上了马背,只是腰间被他搂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的冷清尘也有些不太适应,怀中的少年后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发丝若有似无的缠上了颈边,还散发出阵阵清甜香气,如兰花般清香雅致的温热气息拂到他的脸上,拂得他心底一阵麻痒…… 两人都觉得姿势颇为尴尬,他已是尽力向后腾去,无奈马背上就那么大点地方,还是月离开了口:“冷兄,你若为难便别搂着我了,我抓紧马缰,不会掉下去的。 “好。”冷清尘依言松手,伸长了手拉住马缰,看她那一脸奸笑,怎么就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银子的傻子呢? 可见身前人儿开心戏谑的笑容,他清薄的唇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原以为会坚持到底,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生出强烈不舍,以至于无法控制的伸出手来。“此去路途遥远,危险莫测,小贤弟当真不怕么?”月离回眸一笑,笑得人畜无害,官腔十足的说道:“咱们不论是身居庙堂亦或流于江湖,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便是肝脑涂地又何妨。” “干将莫邪既在苗人手中,自然视若珍宝,怎肯轻易便出来了?”月离不禁间。 “坦白说,我此次去并未有打算向他们要,而是取。”他低语解释道。月离皱眉,“这样子算是偷窃,这就是你师傅交给你的任务? “那本便是我们汉人的东西,是被苗人抢去的,如今我取回来,亦在情理之中。”他咧嘴一笑,蛊惑人心般窃喜样,眸中柔和的光线愈见分明。 月离歪着头若有所思。 马儿撒蹄,向前奔去,看着渐离渐远的京城,月离有些担心,哥哥若是知晓了,不知道会不会在她耳边唠叨上半年呢。苗疆天门镇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生好时 节!只是夜晚好梦之时,耳边总会传来那凄美萧瑟的笛音,又有些怀念起和那人一起斗嘴日子。 数日赶路,半月后终抵达苗疆境内,沿途已能看到不少身着奇装异服的苗疆之人,冷清尘半年前已向苗王发帖讨要干将莫邪,而苗王却将冰凝谷的使者斩首,此次前去便只能是偷出干将莫邪二剑,而苗王居住在大山深处的苗寨,重兵把守,万难进入。 天色已晚,二人在镇上客栈休整一晚,明日再动身前往,客栈在夜色之下显得格外破旧,用篱笆糊成的墙,在风沙中颤巍巍的树立着,风吹过木板门发出如鬼哭一般的呜呜声。 小二将热水端进屋,道:“二位官人是第一次到苗疆吧?若是在晚上听到什么声音,可千万别出来。 冷清尘疑道:“可是为何?” 小二说道:“二位有所不知,在我们苗疆有一种人叫赶尸匠,专门替客死外乡的苗人施以法术保存尸体,让他们自己走回故土安葬,苗乡山高林密,狼虎出没,苗人在异乡故去后,运载棺木的牛车和船家便只能运送在此,这个镇便是进入苗寨的最后一个驿站,很多赶尸匠会在此等候着尸体,然后在子夜时分便给尸体施法,天不亮便要进山,而今晚正好有五具尸体要送走,我们这儿把赶尸匠打尖住店称之为“喜神打店”,小二说完便关上门离开了。 冷清尘放下手中包袱开始脱靴,月离怔怔地望着灯火跳动,一直走神。一路而来,大多是风餐露宿,便算偶尔住一次客栈她也是要两间房,断不与他同住,没想到这里竟然只剩下了一间房,两人这才不得不同居一室,房中只有一张床一条凳,月离是女儿身,冷清尘一路上不觉有异,可她自是尴尬的。 “小贤弟还不休息么?”冷清尘回身开口,一手已经将一只靴子脱下,月离急忙转头,望见房门已经紧闭,而身边这个人,显然是一副即将就寝的样子。 28 一阵怔忪,多难得的机会啊,与他同床共枕,唯有在梦中才会出现,今番终于得偿夙愿,心跳一时加速,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头麻到脚,再从脚底慢慢倒回去,一刹那简直头重脚轻,身子飘飘,半天才应说:“嗯!” “快子夜了,明日如何进山还是未知,先歇息吧。”冷清尘温和地说,另一只手一动,将靴子脱下,又问:“小贤弟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月离咬着手指,内心激烈斗争,男女同睡一张床上而什么都不发生,自然是可以的,有人不可以,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可以。 某些男人是禽兽,不代表所有男人是禽兽,反之亦然,但是这里的禽兽并不是指冷清尘,而是她害怕她会化身禽兽一回啊!!!欲哭无泪。 眼睛乱看向周围,灯光半明半暗,却也无法遮住他的俊容,外加侠骨柔肠,加之今夜的他更显难得温柔,双眼看她,便算无情也觉有情,偏这一番毫无做作的磊落胸怀,又让她无法继续胡思乱想。 手指头快要被咬疼,只在纠结,说,还是不说?若是告之他,她是姑娘,还是一国女帝,如果纳他为夫,做一对神仙眷侣,他会不会立即离她十丈远,或是老死不相往来,会不会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都是为了接近他,算计他? 说吧!说了就能比翼双飞,可是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若要这份一友谊长久,还是先不说的妙。 理智与情感相互纠结,其实她骨子里的情感压倒了理智吧,就是想呆在他身边,享受这份安然与不带虚伪的保护,当与他接触后,更发现此人比想象更完美,她真的快要傻掉,所以哪里舍得离开,可是…… 冷清尘见她不睡,又问了一声,“小贤弟,心底在想什么?”他便算坐着,也很高大,是以微微低过头来看她,月离正想得好处,心中如火如荼,脸上亦是野火燎原,怕被他看出端倪,转过头去粗声粗气咳嗽一声,说道:“那个,我睡外面吧。”真羞! 他倒是干干脆脆答应一声,微微一笑,满室光华皆暗,“不要再多想了,早些睡吧。” 的确是不早了,真贴心啊,很想就一转身抱住他,今晚上一口气吹灭这红烛,直接洞房花烛夜,从今后将他缠得死死的,再也不放开。 想象无穷无尽,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将她摧毁,月离慢慢吞吞地将靴子脱掉,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袍腰带,保证不让一件衣裳滑落,磨磨蹭蹭很大会儿,回头看,呀,床上,好一幅海棠春睡图,他平躺在身后床的内侧,双手拢在胸前,端端正正的身姿,温温柔柔的容颜,双目微闭,长睫毛一动不动,最诱人的不过那张淡淡勾着的嘴,只是不知触感好不好?月离伸出手去,颤颤地,又缩回来。 总而言之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念及此不由捶床叹息,老天老天,她为啥不会绝世武功,要知道,若是此刻上天赋予她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功夫,她立刻,二话不说扑上去,将这个人先……吃干抹净了然后肯定会负责任的,泪流满面啊泪流满面,日后是否还有此良机? 月离面部表情想必精彩非常,那厢冷清尘微微一动,半睁开双眸,温和声音问道:“贤弟想什么?” “没……是我,吵到冷兄了么?睡吧睡吧。 “那好,睡吧。”他又是一笑,重新转开脸去,闭上眼睛。 呼!轻轻一叹,月离终于也爬上了床,倒身躺下,躺了半晌,万籁俱静,身边有他沉稳的呼吸,像一首歌,唱得她心都荡漾开来。 无尘公子,是否这样,便已算与你同衾共眠? 睡吧睡吧,但愿今晚上不会梦游,不会做恶梦,不会说梦话,不会磨牙,不会……总之安安静静,一觉到天明。 烛影摇红,橙红的微光摇曳在屋子里,深夜,他缓缓睁开双眼,望着月离如此安睡的模样,不禁微微勾起唇角,静静地凝望着她的睡姿,目光专注。 看着她如月弧般的柳眉,看着她俏鼻薄唇,在这个宁静的夜,他骑在床上默不做声,眸中忽然划过一抹难得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月离再度睁开眼睛,那烛光已经熄灭了,呀,向天发誓。绝对不是她故意吹灭的,心底却噗通噗通在跳,想:莫非是上天有意?偷给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外面没有月光,却并不妨她拿眼偷瞟某人。这个月圆之夜,他们同衾而眠,她的梦中人,心上人,终成枕边人,在一夜之间,她成全了自己的梦想,心满意足。 这不真切的场景,似梦中梦,让她舍不得将目光移开,摸过一缕发,连同他的,打了一个小小的结,用剪子削晰,藏在腰带里,心才稍定,才稍稍让自己相信,梦里遥远的幸福它就在她的身旁。 面红如血,幸好烛火是灭了的,又幸亏,他是睡着了的,没有发觉,他没有发觉!月离的心狂跳,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这张脸面,总算得以保全。 待到白发苍苍,这束结发,仍然青丝如故。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可以么?”她喃喃自语。 双手抓着被子,紧张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他是听不到的吧?他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梆,梆,打更的梆子敲过数下,已是过子夜了,突然月离猛的半坐起身子,不是幻觉,门外的长廊上正传来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嘭嘭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蹦。 冷清尘显然也听到了,黑暗中冲月离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无声息地下床,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探眼看去,廊上的情景让二人瞬间目瞪口呆。 只见廊上正有一行人走过,走在最前之人身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手执一面小锣,而在他身后,每隔七、八尺远便有着黑袍尸体一个,尸体身体僵直,头戴一个高筒毯帽,额上压着几张书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双手向前平伸,每前行一步便是向前一跳。 赶尸?在二人的脑海里同时冒出店小二的那番话,此时虽是在屋内,可二人第一次见到活人与死尸同行,也是有些背后发冷的感觉。 眼见那赶尸出了客栈,冷清尘附在月离耳边轻语,“小贤弟,我想到混进苗寨的办法了,我们也来扮一回死尸如何。” 月离面色一白,“你是说,我们扮成两具死尸被赶进苗寨? 冷清尘点头一笑,轻步出屋,月离在屋中连连转圈,不成不成,这晦气不说,她可是帝尊之身呢,这可如何使得。 待冷清尘回来时便将掌心中捏着的一团粉末尽数抹向了月离俊俏的面庞,“阿嚏!”月离抬起眼看向铜镜,顿时泪流满面,这哪里还是一张人脸,简直 就是一张面饼,苍白的像个鬼。 好吧,日后他们若是携手闯荡江湖,可以叫做:面饼双煞!不容她再说,便已被冷清尘拎着几个起伏跃出了客栈。 一刻钟后,正在树林里穿行的赶尸队伍最末的两具尸体倒了下去,片刻后,又有一高一矮两具尸体从草丛里窜出,紧紧跟了上去。 咦,真臭!月离双手平伸着,又忍不住捏紧鼻子,还有这蹦来蹦去的,委实是个体力活儿,哪是她这般娇滴滴的女子所能承受的,加之又是穿行在山林之中,更是艰辛,再度泪流满面,悄悄回身看向走在最末的冷清尘,他竟轻轻一笑,笑容灿若那头顶的星辰,又恍若孩童般稚气。 想着这趟本是自己缠着他跟来的,现下无论再苦,也不能让人看低了去,这般一想,月离便提起了劲儿,紧紧跟了上去。 赶尸匠一面敲着阴锣,一面在山林中穿来绕去,月离暗暗惊心,若非有人领路,他们是断断走不出这连绵不断的大山的。 待到脚底磨出第四个血泡时,才终于听到了人声,月离将眼睁开一条缝,原来已是到了寨门,苗人山寨过百步就有一机关,险要重重,数百年来,也有不少侠士满腔热血想要闯入,可要么半路而返,要么有去无回,因为此处地形易守难攻且有重重英勇善战的苗兵严守,便算轻功再高,也难以闯入,幸得遇到这赶尸队,当下便觉适才吃再多苦头也是值了的。 突然见适才向赶尸匠问话的苗兵头领走了过来,月离慌忙将双眸紧紧闭上,凝息屏气,果然,那人伸指在每具尸体的鼻下探了探,这才叽哩咕噜说了句什么,就听得赶尸匠叮一声敲响了阴锣,前面叁具尸便再度伸直双手,双对离地向前跳去,月离忙照做。 这才知晓原来尸体不能见阳光,因而赶尸之人只会在夜间赶尸,层夜兼理回到家乡后立即安葬,入了寨子,赶尸匠将尸首赶进了一个山洞便离开了,想必是去告之尸首的家人,然赶尸匠一离开,叁具尸首瞬间便瘫软了下去 29 冷清 尘与月离慌忙摘掉脑门上的黄符,奔出了山洞。 山里的风,很冷,出了洞口便由四处涌过来,从人的袖口,领口钻了进风,似乎刮在人的心里,冷透了,那是种发自内心的寒冷,令每一次的前行都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他们不由自主靠拢了一些,似乎这样才会觉得温暖和安心,月离不清楚,此刻心里的寒冷,到底是因为凛冽的风,还是因为发自心底的害怕和恐惧。 这个苗寨环山而建,一眼望不到边,此山洞想必是存尸用的,已是远离了寨子,这使得他们想要在天明前寻到那两柄神器,无异于大海捞针,否则冷清尘便也不会紧蹙着眉了。 “怎么走?”月离轻声问道,生怕稍微粗重一些的呼吸都会打破眼前这太过于诡异的宁静。 前方有流水声,想必是条溪涧,沿着溪边走,便能找到苗人聚居的地方,神器一定藏匿于苗王的王寨。 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声,果然是条深河,河滩上,杂草从生,乱石嶙岣,月离舒了口气,猫在草丛里,脱掉鞋,将被磨破的双脚放进溪水里浸泡着,痛楚才减轻了些,镜中花,水中月,这个时候的月色显得有些撩人吧,即使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也依然让人有几分迷醉! 冷清尘则十分警惕地盯着四周,虽然十分劳累,虽然一晚上都未能入眠,但在河边的乱石滩上休息了片刻,二人便沿着溪流上游走去。 脚痛得不能沾地,咬着牙落在后面,突然身子一轻,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拦腰托住,月离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二人皆相对无语,而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正有某种暖暖的东西在扩散着,洋溢着。 天上的月儿很圆,他的眼眸灿烂如星。 很多情感,只有经历过共患难的洗涤才会显得更加真挚和宝贵,真正的友情、爱情亦或是亲情,要看能否共患难而非共富贵。 乖乖伏在他的背上,温暖的体热烫贴着胸口,他的体味从身上的衣裳下透出,包裹着她,她的下巴正好抵着他的肩膀,月离将脑袋放在他耳边,细小的呼吸声让冷清尘的心有些痒痒的,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心跳,这种被一个人依赖的感觉,他还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一刻,再不想其他,胸口只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涨得满满的。夜已深,溪边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月光柔柔地洒了下来,将她与他的影子长长的映在了碎石路面上。 然突然一座石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山峰很高,看不见顶,而想要过到山那边,便只能从水里游过去,山这边便是停放死人的墓地,神器断不会在此,现下除了游过去,别无他法。 “小贤弟可会泅水?水技如何?”冷清尘将她放下,方道。 月离嘴角抽搐了两下,摇头!她自小便是皇太女,谁敢把她扔水里去啊。冷清尘沉吟半晌,道:“既如此,贤弟便留在此地,待为兄先过去一探。” 却见月离灿然一笑,眸色灵动,轻启丹唇,“你留我留,你走我便也随你一同走,生死相随。 冷清尘仿似被她这一笑晃花了眼,迷离了一瞬,方明白她所说话中之深意,面上不由浮上一抹喜色,纤长的手指不由自主便要抚上那绝美恬静的面容,一阵夜风吹过,他突地醒过神来,对方可是男子呀! 风吹起了俩人的长发,冷清尘看着缠绕飞舞在一起的青丝,深邃的眼眸里现出一抹哀伤凄怆。 又想及这河水,深浅不知,再瞧那人这小身板儿,不知会不会被冲跑了?心下所虑,然月离已将罩在身上的尸袍脱了去,撩起了衫摆踏进了河水里,还回身向他不停招手,月色下,巧笑嫣然。 她能指挥万马千军,却独独怕呛水,虽明知自己水性全无,却当看着他轻柔的眸光时,无端便让她平生了好多勇气,信心百倍,直觉只要有这人在身边,便能百险不惧! 冷清尘也不再犹豫,将外袍一脱,又抽出腰间的鱼肠软剑,剑一头缠在结的腰上,另一端便让缠上月离的腰间,这样便算水流湍急也不会将二人冲散。两个人同时泅下水去,这条河表面上风平浪静,然水下竟怪石嶙岣,布满漩涡,不过只被冲走了一丈远,冷清尘便在水下定住了,而月离只觉四面八方的水要将自己埋葬,好在,腰间的另一端,还有他。 他将她揽在怀里,有好几次她都要憋得断了呼吸似的,总是这个人,将冰冷的唇伸过来,渡一口气给她! 细致缠绵的真气暖流,仿是一缕悠扬乐曲,正缓缓浸入她胸口,缠绕着她几欲窒息,心跳得便像湖面上的小舟,浮浮沉沉。 她从未想过,第一次吻到他的唇,竟然是在水下完成的,到底要何时告之他自己是女儿身好呢? 后来是她根本没有力气再想了,昏昏沉沉,脑袋疼得厉害,胸腔里也疼得厉害,胸前的布匝得她气都喘不上来,早将冷清尘抛了个九霄云外,求生的意志让她半昏迷间使劲撒扯着胸前的布,只觉得自己在地狱,那种痛苦,不能言表,幸得冷清尘不断渡气给她,此刻她就想,若她能有御水的神力可有多好,这条河在举手间便能御干,其实冷清尘学有闭气功,便算是在水下行走数个时辰也无事,可他要给那小家伙渡气,便也只能浮出水面强吸一口气再泅下来渡给她,体力消耗也极大,好在已绕过了那座山,待爬上岸时,二人俱已筋疲力尽,然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游了过来,迎接他们的,依旧还是山。 冷清尘试着向前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发现一件十分奇怪的情景,河滩边的这片山脚全部都是光秃秃地,没有一根草,很显然,若非常有人走动,不可能寸草不生,可眼前就是大山,哪儿有路呢? “快开始了,走吧。”正当他迷惑不解的时候,耳边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响起了一阵人声。 黑夜里,风声依旧,却已不复平静,二人面面相觑,都惨白着一张脸,附近都是山石,可能够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简直是邪乎。 难道是因为说话的人离得很远,而这座山是空的,因面形成了一种独有的传声筒,十分清晰地传到了这里? 二人在原地伫足了片刻,终于一起蹑手蹑脚,向前走去,就在快要碰到那面大山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冷清尘突然停了下来,左边,大山的左边是一条岔道,而当他看到这条岔道路的时候,终于豁然开朗。 30 “原来如此,小贤弟你看,这一小块土地寸草不生,而在靠近这面大山的 地方,有一条完全垂直的岔路,由于山影的遮挡,所以,从拐角处看过来,根 本不可能看到这条岔路,只能看见一座被挡住去路的大山了。岔路很窄,但是越到后面却越宽敞,两边都是山岩,如同被雷劈出了一线天,才形成了这条小路,抬头看去,目光穿透高耸入云的一线天,才隐约看得见天空中那轮弯月。 如果不是从那边游过来,再加上机缘巧合,有谁能想到这里会有一条如此隐秘的隧道呢,二人相视一笑,冷清尘毅然牵住月离的手,向那路口处走了过去,这一次,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两只紧紧相握的手掌,再也没有松开。 小径不长,尽头是一大片空地,天啊,还有乌呀呀的一大堆苗人,他们深更半夜不睡觉,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怪不得一路上都看不到半个人影,原来都在这里,方才那人说的快开始了,究竟是什么要开始了?太多太多的疑问充斥在心里,确也只能静观其变。 这里的景色十分奇特,就好像是一座山突然从中间挖空了,只留下周围的一圈山壁,而他们现在正处于被挖空的凹陷部位。 这里的地势对他们很不利,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藏身的地方,而月亮对是那么的明亮,稍微的不慎便能让他们暴露自己,冷清尘已经握紧了剑柄,手上青筋突起,已是十分紧张。 月离戳戳他,向右侧指了指,二人猫着身子,紧贴山壁,向火光处移去,一路的躲躲闪闪,终于来到一块石头的后面,石头虽然不算太大,但如果坐在地上将脚蜷起来,还是能够勉强遮住二人的身躯。 二人一起探头看向灰蒙蒙的树林,每人又都在心中暗呼一声,不远处的情形极大的震撼了他们,在火把燃烧的地方,也就是人潮汇聚的地方,竟然是一大块墓地,墓地里荒坟密布,杂草丛生,然而其间有几座坟墓却显得比较气杀和华丽,墓地紧贴着山岩,四周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与村里的景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这里是繁茂的夏季,而山外是萧瑟的冬天。 月离不由慌乱的看向他,果然他双眉紧皱,透出一丝疑惑,也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双方眼神略一碰撞,又各自转了开去,前方火把只有八个,虽然月光很明亮,但是那块墓地却完完全全地隐没在了山岩与树影中,从他们所在的地方看去,就感觉好似八团火悬在空中,随着风的呼啸而过,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十分骇人。 极目望去,所有的人都虔诚的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完全地匍匐在地上,却是依然和原来一样,没有任何声响,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眼前沉闷的气自令月离感到十分压抑,在这群人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活气,他们一致地动作和一样的姿势,就好似一个人的动作,显得是那么的整齐,仿佛所有的人都被同一根线牵在了一起,如同人偶一般,只要拉一拉绳子,所有的人都会同时做出同样的举动。 那么,他们还是活着的人么?他们每一张脸都白到没有血色,如果真的是死尸,那究竟是何种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控制着这些尸体呢?死去的人会在赶尸匠的驱动下如活人一般翻山越岭,这里会不会,也是一样呢? 可赶尸是为了帮助那些不幸客死异乡的人落叶归根,而这里的养尸,又是为了什么?太多太多的疑问充斥在月离脑子里,得不到答案,却又隐隐觉得,如果不找到答案,后果会不堪设想。 二人凝视屏气躲在石块后面,小心地观察着这群人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似乎是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可能是某样很重要的东西,总之。在那样东西或那个人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将会一直这么跪着。 又过了一会,终于从深色的山岩里闪出四个人影来,那个四个人影一出现,月离瞬间捂紧了嘴,惊恐的浑身颤抖起来,那几个银衣人,不正是中秋夜追杀他们的那些个银衣人么? 当这些银衣人出现以后,所有的人都虔诚的膜拜起来,紧接着,所有的人嘴中都整齐划一的开始随着那叁人一起涌经,刹那间,二人的耳朵里充斥着这种如讼经般的声响,直震耳膜,到后面,吟诵得越来越快,月离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越跳越快,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种狂躁的状态里,冷清尘暗呼了声:“不好,是音杀!快捂住耳朵。 念及此,冷清尘运起内力,双掌分别抵向月离的背部,将内力不断的输过去,用于抵御耳边这扰乱人心智的声音,低声告诉她不要再去看那里的情景。冷风拂过,带起树木摇曳,沙沙之声不绝。二人合眼定神,在内力的调息下,终于将那体内那股素乱的气息压制住,接着,那几人也停止了吟唱。 便在此时突然响起了月离的尖叫声……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坟地有如炸开的惊雷,她尖锐的叫声在这空旷的山谷里响起,显得尤为巨大和清晰,所有的人,全部都倒吸了一口气。 冷清尘回身看去,原来在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条人的影子,影子被拉得很长,应该是在慢慢向他们走来。 “快跑。”冷清尘瞬间清醒过来,怎么办?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被困在了瓮中,等着别人下手来捉了。 来不及了!月离的心直往下沉,她唰的一声将赤霄拔出,道:“冷兄,这些人交给我对付,我一女流之辈,即便被抓也不会对我怎样,你出寨后向南面点燃这粒火种,待接应之人到了再一同闯寨。” “你怎的会有赤霄?”冷清尘只盯着那柄剑,道。 未容月离再答,刹那间,一种香味弥漫开来,淡淡的,有几分熟悉。“不好!”冷清尘暗呼一声,想要开口告诉她不要吸进这香气,月离己只觉得头脑一沉,眼皮子很重,怎么都睁不开了,接着便是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了任何知觉。 嘴被堵死了,只能很吃力地,从喉头发出呜呜的声响,却很微弱,被风声完全地掩盖了下去,手脚被捆得太死,无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还是没能够发出任何声响。 睁眼看去,天己微亮,她听见那些苗人在高呼:“伟大的月神万岁!”对月神的年度祭祀仪式,是苗疆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最后的仪式便是点天灯,祭即将隐去的月神,夜黑风凉,星星缀在身边,如露水般清凉。 一群祭师鱼贯而出,他们都穿着腥红色的长袍,带着红面獠牙的面具。手举着红色法杖,一手放在胸前,高声背诵着的经文,转绕着高台一圈又一看地转着。 似有无数人在耳边喧哗,鼎沸的人声,震耳欲聋。 月离的心中浮起了深深的恐惧,强烈的真实感令她不得不相信张前这些人的的确确要烧死她,还有,冷清尘又去了哪里,他,最终能逃得掉从而微来救兵么? 祭师们四散开来,高亢悲壮的祭歌骤然响起,它像一股强有力的风,从空中俯冲到大地,在大地上激荡出雄浑的回响,回响疾飞上云霄,在流动的云层间穿行,又重回到大地,像攀登山峰一般,从低处向高直到山顶,又陡然一转,直线坠下,如苍鹰合拢住双翅俯冲入深潭。 密密匝匝的人群中,潮潮攒动着如海潮翻滚,也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句,“托雅真神来啦。”紧接着是齐齐的拜倒,他们,虔诚而又激昂。 她心中“咯噔”一声,预感不好,果然随后便被人搀起,向美丽而庄严的金棺走去,嵌满珠宝与黄金的棺木,是神圣的象征。 路过人群的时候,她仿佛伸手便能触及到他们,她想伸手,但是周遭好像伸出了无数双手,将她按着躺进了一个还泛着木香的地方,有黄色的薄纱蒙了上来,她只觉得眼前的人与景,如黄昏的天空一般,似是从久远的时光里走来,走进下一世的轮回。 他们将她按在棺木中,固定成石像一般的姿势,有白色花瓣飞扬在半空中,许多花瓣飘落在她的身上,她感到了冰凉,脑子一片混乱,无论她想如何理清,但都理不清,她想,那飘着的是花瓣么?还是如花阁一般的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当初为何竟一意孤行非要来此? 到达半山腰敬仙台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大路,需要翻过这座终年积雪的山峰,有人试过想要翻越这座山峰,却都倒在了半路上,除了会飞的雕,这不是一条人能走的路。 而抬着月离的棺木,走的是另一条盘旋上山的石梯,这是密道,是给临终前上敬仙台将肉身献给月神的人走的路。 这条路也是人工雕琢成的,因为沿途都可以在洞壁上看见画的是苗疆教经文里故事的彩色壁画,而且每隔一段距离,还有用油脂制成的长明壁灯照明, 只是让月离奇怪的是,那些油灯并不是一直燃烧着的,而是他们一走近,才亮 起来,等他们走远了,就都灭了,如同在天地面前,人渺小的生命。 情 越往上走,石梯越是陡峭,两边的壁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累累白骨 31 仅是牛羊的,还有人的,但无论是人还是兽的尸骨,都被惨无人道地剁成了骨片,整整齐齐的堆在两边。 月离知道,这是祭品,她正一步步走进了死人的地界。洞中之灯,恍如点点鬼火,洞中之人,似魑魅魍魉。这里除了祭师们,再无活物。 突然,耳边响起了冷飕飕的山风吹拂山峦、树梢发出的呜呜声,接着是棺木落地的声音。 到了么?这里便是她此生的尽头? 所有的人都向着棺木里躺着的月离跪了下来,口中又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小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陆续走进了洞中, 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板重重地落下,切断了回去的路,天地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除了她,空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月离刹那感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她坐起身,向外看去,山中是绝对的静寂,便像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恐惧感将人整个吞了下去。 可她是女帝,肩负着江山社稷之重任,只有还有一丝生机,她都不会放弃,更何况,她不信冷清尘便弃她于不顾。 从棺木中爬出,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便这样悬在头顶上方,散落着清冷孤寂的银辉,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这是一个半山处伸展出来的平台,正中有一个小洞,刚够一个人坐进去,这里四周都是棺木,数也数不清,这些棺木里面应该都躺着一具少女的尸骨,有些棺木因为过了几百年,都已风化,月离没有去看那些棺木里尸骨的模样,在这么多的棺木中间站立,反而没了害怕,回去的路被巨石堵死了,还能有着的路可走么?这悬崖太高了,她不敢靠近边上,只能先趴下,匍匐前进,慢慢爬到崖边,往下一看,脑袋里顿时一阵眩晕,感觉自己全身都要往下般,赶套闭上眼,缩回脑袋,两手死死抓住悬崖边的茅草,两只脚扣住地面。 停了半响,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一点一点将头往外探,除了满目的黑暗 她什么也看不到。月离慢慢往后爬了几步,离开悬崖有好一段距离了,这才起身,走到场中,找了块石头坐下喘息,四下看看,这里都是黛色的青山,还有大大小小的石柱山崖。 要怎么下去?张开双臂学飞鸟?她没有那么神奇的轻功,不想摔成肉饼,不敢尝试。 忽然头顶处一暗,月离抬头看看天,月亮已被乌云遮挡住了,天阴沉沉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果然是天下头号倒霉蛋。 她,身为女帝,肩负着万千子民疾苦,江山安稳的重任,何苦要到这荒蛮之地受苦?看着茫茫的旷野,原来将肉身献给神灵的说法,便是让临终前的少女活活饿死、冻死、渴死,这是什么破规矩。 下些雨也好,没有吃的,只要有水,便还能撑上一些时日,待天明了,再做打算。 月离顺巴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这老天虽然阴着个脸,可若不下雨,要挨到明天,恐怕要渴死了。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她的心思,天更加阴沉了,低低地压了下来,刮过来的风已经有些冰凉的雨丝,天边阴霾的云层里扯出一道闪电,照亮了森森的群山,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巨轮般从天边滚了过来。 山里的雨来得就是快,随着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月离仰着脑袋张大嘴接着从天而降的水滴,可那些雨滴星星点点打在她脸上,偶尔打到嘴里,又溅了出来,一点都不解渴。 山上本来便比山脚更冷,现在又是隆冬之季,可冷着呢,山风夹着雨点打在她脸上生疼,冰凉的冷风夹着雨一个劲往脖子里灌,棺材没有盖,无法避而,她只能赶紧跑回了小山洞里。 雨点噼嚼啪啪打在棺木里,很快就有了一小半,月离跑出去趴在棺边,咕鸡略一口气喝了个够,而此刻,洞外除了数不清的棺材,便只有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和冥冥天空深处传来的震碎寰宇的轰轰雷声,紧接着的,就是哗哗的雨声,铺天盖地,还有山野里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像虎吼,像龙吟,象滚滚的山洪忽的,她慢慢转动着目光,便看见了一双亮晶品的眼睛正欣喜地看着 自己 “冷兄?”月离顿时便惊呼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银色的面具,琥珀色的瞳孔,冷酷的薄唇,除了他,还会有谁?仿佛深海中抓到一根浮木,她不停的轻呼着:“真的是你! 冷清尘抿唇一笑,“小贤弟?呃……该是叫贤妹才是,在山下他们人太多,我不能出声,适才假扮成祭师才得以混上山来,可惜下山的洞口已被封堵,要离开,便不能从原路下山。” 她竟从未想过,萍水相逢,他竟也会为她出生入死,奔走在阡陌高山救她,月离红着脸垂了头,才道:“原以为冷兄已逃出了山寨,没想到你我二人竟同陷险地方,这下可好,带着我这个累赘,你说咱们还能回去么?” 冷清尘看她一眼,咬了咬唇,道:“一定会的,且容我再想想。二人都未再说话,唯有山风,从洞外狂啸而过。 良久,月离才笑道:“我想,你来时为何身上不收些瓜果的种子来,若咱们下不去了,还可以在这里自给自足……”说着抬头看着他,却见他笑得古怪。 转瞬间他已直起身,在空山朦胧的雨雾中,他的月白衣袖和青色发冠在山 风吹拂下染上了寂寂冬意。 忽的他转过身看向她,焦虑的眼神里跳动着不安,但却夹杂着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温柔,扬起唇角问道:“万一我们逃不出去,只能死在这里,你……会害怕么? “求之不得。”月离缓缓一笑,刹那芳华,好似叁月桃花怒放,美得炫目。 他微愕,眸中划过一缕温情如流水,似从心间漫出,亦笑道:“你我二人不过是偶然相逢,阿离即是如此信我,我自然会想办法助你离开。 月离怔了怔,才幽幽启口,“如何走?” “虽不易,但我会拼尽全力带你出去,把命交到我手里,这个险你敢不敢冒?”冷清尘眼中一道义无反顾般的光色,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神情。“我信你。”她伸出手,立刻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这一刹那细碎而又强烈的感情,便跟漫天的雪一般,虽然有天或许会全部胜化,不留一丝痕迹,可至少于此时,于她,已是足以安慰的全部了。 心内茫然若失,不禁又看向他,然他却也正瞧着她,俱从对方眼中看到千山万壑。 已是无需再解释什么了,有时候口中的理由是完全无法说明什么的,只有真实,唯有真实的发生在眼前的那些事情,不足以用理由来诠释,却让人心动,此时此刻,她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一刻,她只想留住面前这个人,留住这对眉和眼,那是她现在唯一触手可及的东西,这一次,是否能卸下那一层层的外壳,只将里面那个丝毫不会设防的柔弱内心,交付于这个人看管?是否便不用再变迁转徙,就此安安稳稳的居住在他的心上?是否不用再害怕受到伤害欺骗,只单单相信他,不会是飞蛾扑火般惨烈。 仿佛天上的浮云已慢慢飘散,露出了朗朗晴空,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他那几不可察的笑意,令月离不禁看痴了,直到他回过头来,冲她扬扬眉,她这才看到,原来他竟已是割下来不少粗大的山藤。 而他说的救她出去的办法,便是……冷清尘将腰上的绳子又紧了几分,回头道:“无论遇到何危险,都不要乱动,知道么?” 月离双手揽着他的腰,被缚在他背上,轻轻点点头。 他回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并未再说什么,月离却知道这片悬崖不仅直,且很高,若直坠下去便必死无疑,他们都已是饥肠辘辘,浑身无力且天还降着冰雨,冷清尘便算轻功再好,一人上去尚且吃力,更何况还要背上一个大活人。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冷清尘背着她走向仍悬在悬壁上的绳索,月离向下瞟了一眼,便只觉一阵手脚发软,眼冒金星,此时才觉得将她绑在身上真是 明智得很。 冷清尘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又回过头来,他的脸离她很近,声音在她脸颊边轻轻摩挲:“闭上眼,别害怕。” 月离听话的紧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开始吧。” 32 敬仙台外的万丈深渊,只从台面上看,尚不觉得恐怖,可一旦踩在脚下,便让人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脚下云雾缭绕,晃得人眼晕,高崖上的风带着赢列的寒气,如薄刀一般贴着脸颊摩擦而过,并不疼,却让人心生凛然。 月离只觉得浑身似被一阵阵刀锋扫过,风几乎将身上的一切热气都带走,只有紧贴着他的地方,才有一阵阵温暖的气息隔着衣物传递过来。 所有的重量,此刻都压在冷清尘的后背,以及腰间的粗藤上,脚下空空落落,月离忍不住想往脚下看,尚未低头,便听到他的声音。 “向上看。”他轻轻道。 月离一愣,笑了,这也许便是心有灵犀了吧,听话地抬起了头,头上高岸探出,如同狼哭声一般遮住小半个天幕,却并没有能够挡住所有的天空,这样看着,便不太害怕了。 冷清尘感到身后的傻丫头似乎将脑袋朝上仰起,终放下心来,那样高、那样深、那样险,连他不得不低头的时候,都几乎忍不住要晕眩, 他如壁虎一般,双手用力紧紧地抓住粗藤,脚尖小心翼翼的噔住峭壁上面微微凸起的岩石,小心的换着位置,挪动身体,向上攀爬,继而又稳住身体。轻轻的喘息。 这片石壁太过垂直平整,且由于岩石天然一体,上面寸草不生,只有极少的可以供足下踩踏借力的地方,而月离的身子此刻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又给他增添了几分难度,他小心的走着,半个时辰才走出敬仙台一百步远的距离。 他背着她,走得步步惊心,身后,月离将脸颊贴上了他的耳鬓,双手环着他,低低地道:“清尘,你一个人,应该比较好上去的吧?” 话音未落,冷清尘便转过头,他的唇正好从她唇上轻柔划过,他笑道:“其实你不知道,这般狂风能吹得人左摇右晃,而有了你在身后,两个人的重量,人便就不那么容易被风刮走了,爬起来,自然也就容易了许多,所以,为了保住我的命,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可不许动什么坏念头,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懂么? 身后传来她哽咽之声:“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本已是停了雨的天空突然又狂风大作,乌云满天,突来的狂风带着怒吼贯穿而来,吹得二人睁不开眼,冷清尘心中暗骂声: “该死。” 一边双手紧紧拽住藤绳,大风压顶,想要再攀爬己是不可能,山里的雨说至便至,且来势极大,若他们一直在暴雨雷电中悬挂在这里,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因体力不支面双双落下,粉身碎骨,冷清尘紧紧咬住唇,不甘地看着尚有一大段距离的悬顶,心底充满了绝望,难道,天要绝他们? 果然,狂风过后,更大的暴雨接踵而至。 冬日寒气刺骨,更兼山野冷雨,冷清尘体力早已耗尽,月离也手脚无力,如今更是冷得瑟瑟发抖,连牙都控制不住的上下敲击有声,可她却仍极力用自己的身躯覆住他,不让山雨那般快便打湿他的身体。 冷清尘与她紧紧相贴,哪里不知道她冷得发抖,风越刮越大,他们如荡秋千般在悬壁上飘来荡去,忽然他大喜的说道:“看,那里似乎有个山洞,不如先去避避。” 原来狂风已将他们刮得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这一下,被冷清尘发现右面的石壁上正好有一个洞,也许只是这样一个小洞,便能留住他们此刻已被耗去大半的生命。 月离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抬眼望去,只见在一面平直如壁的悬崖右面,果然有一个不算大的山洞,这个洞若不是像他们这般顺着悬崖攀上攀下,是决计无法涉足的,想来洞内定无人烟野兽这类需要耗体力与之相搏的东西。 借着下一股风力到来之时,冷清尘奋力往石洞方向跃去。 洞果然不大,也很干净,将藤绳缠绕在洞口,觅得一处宽敞之地,解开了纯索,月离一下子跌坐在地,他也慢慢顺着石壁滑坐而下,都已经筋疲力尽,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见到明日的太阳。 月离喘息了一口气,借着洞口半明半暗的光亮,看见他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黑发散着,被冷雨淋得湿透,凌乱地撒在颈间。 爬过去摸索到他身边,触摸到他的指尖,与她一样的冷,将他冰冷的身子模避怀里,歉然说道:“是我没用,连累了你。”冷清尘反握住她的手,放在两掌间搓着为她取暖,黑暗中得他温柔地笑 着:“若能死在心爱之人怀中,幸甚。 手被他握在掌心中缓缓搓揉,渐渐一点暖意升上,耳根子也火辣辣地烫起来,幸得黑暗中,他瞧不着。 肌肤磨擦间,忽然感觉不对劲,手掌上黏黏的,似乎…… 月离一把反抓住他的手,轻轻摸去,只觉得皮肉翻起,掌心竟是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他见她呆愣,只笑说道:“不过是山藤粗糙,皮肉之伤,不必担心。”她慢慢地俯下身去,靠在他胸前,她与他一同历经生死,这一生,她绝不负他,她是女帝,爱谁,不爱谁,是她的自由,任何人无权指点。 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四周只有雨滴击打岩石的声音,发出哗哗的响声。 幽幽的静谧。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月离下意识的缩进他怀中,然后下一刻,冷清尘却忽然推开她站了起来,月离吓了一跳,差些摔跟头,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冷清尘定了许久,才看向月离,平静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风并非是从洞外吹进来的?” 经他一说,月离才感觉出,确实是这样,倘若风是从洞里吹出来的,是不是便预示着,此洞,是贯通的? 这个山洞有十分明显的人为痕迹,不光地面铺有厚厚的一层泥土,一边石壁都经过打磨,每隔一段,墙壁里便会有一个凹槽,凹槽里放着一盏油灯,灯里的油还十分清亮,山洞里布满了许多灰尘,到处都是白色的蛛网,看来确实已经尘封了许久,冷清尘掏出火折上前将长明灯凑向油灯,油灯很快便被点燃了。 忽然,竟觉腰间那柄鱼肠剑竟在动,似要想冲破束缚而去,越向洞内走。鱼肠剑便动得越发厉害,猛然,冷清尘一愣,难道,它是发现了什么而在指引 他前去么? “怎么了?”月离问道,冷清尘不答,定了定神,猛的向右踏出数步,鱼肠不动了,月离抬眼看去,此处是石壁,并无路,他后退回石路上,欲再度直行,岂料腰间剑便又震动起来,他看道:“此石壁莫非有甚古怪?你且 退后。” 月离歪头看去,挺平整的一面石壁,确不似旁边那般的凹凸,但倒也看不出甚古怪来,紧接着便见冷清尘已运起了内力,一团白光闪过,石壁竟己是轰一声缓缓打开。 果然,石壁后乃是一间石室,幽暗的石室之中,火光昏暗,偶尔火光轻爆,明暗交闪,如日夜交替,时光飞逝。 借着火光望了过去,这里为何会有一间石室呢,而石室里又会有什么更加让人感到恐怖的东西,会是一具尸体还是一堆白骨在等着他们?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恐怖已是家常便饭,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还能惊吓住他们了,便是突然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他们也能自如地冲着恶鬼笑出声。 怀着十分疑惑的心情,冷清尘在前,月离紧跟在后向石室行去,他们缓缓向前,来到石室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石室很大,若说成是一个地宫,则更贴切。 但与暗无天日的地宫不一样的是,这间石室里透出很耀眼的光芒,难道有人在里面?二人对视一眼,月离颤颤说道:“屋里有人么?” 没有人回答,其实也无需再问,因为石屋内的光芒已将整个内室照耀得一览无余。 从外向内望去,能看到墙壁上刻镂着一些古怪花纹,一面石壁的上方,备有几个小孔,以保持与外界的通风,退回去是断不可能的,那便只能进入石室,说不定还能有别的什么发现。 冷清尘率先走到洞内,月离忙跟了进去,这间石屋的四壁更是平整,壁上画有一幅幅壁画,并用染料将画上人物风景染得栩栩如生。画面自右向左延伸过来,最右面画的是一个翠竹环绕的村庄,村里有阡陌的 源般的幸福与安宁,接着下一幅便是一双男女剑师正在铸剑,从画面上看去,他们似乎十分恩爱,依偎在一起,可是,一幅接一幅的画面似乎都能看出他们纵横的农田,耕牛与农夫在地里辛勤劳作,孩子们在一旁嬉耍,好一派幸福安宁 33 接着下一幅便是一双男女剑师正在铸剑,从画面上看去,他们似乎十分恩爱,依偎在一起,可是,一幅接一幅的画面似乎都能看出他们对铸出的剑不甚满意。 然紧接着画面一转,竟是一幅男女交欢图,竟是那般栩栩如生,月离毫无 防备,煞时便羞红了脸,特殊的甜香味萦绕在周身,与莫名暧昧混在一起,缠缠匝匝,绵密不分,悄悄瞥一眼身边人的侧脸,但见他眼神迷离,竟是罕见的柔色。 月离的心跳忽而就漏了一拍,仓皇地转过头去不敢再多看。 许久,才复又抬头再看向冷清尘,他已看到了最后一幅,月离忙眯起眼眸,不由按捺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又朝那石壁瞧去,才看清楚了那最后一幅图不过是一组双剑图谱,双剑合璧,似要守住天玄四方,无懈可击。 她仔细瞧着,只觉那招式清灵无比,若腾云破空,却带着无比凌厉的剑气,应当是一本绝世剑谱,她本不会武,却只觉那招式不停地在脑中翻滚,好似要深深刻下一般。 倏的,她恍然大悟,原来那一男一女在欢好之中竟也手中各拿着一柄宝剑,交错欢合的身子原是摆出的剑势。 月离看着看着,只觉心中有如烈火在炙烤,身子也像被燃烧,而眼前石毕上的图案,渐渐模糊起来,渐渐幻化作一抹春色盎然,直直刺入她的眼中,低低一呼,突然意识到,这壁画之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正将她向其中牵引。 而冷清尘已在深深吸气,似是奋力摒除杂念,终于收回了心神,侧眸看向月离时,止不住浑身一僵,只见她面泛桃红,好似一团烈火在面上熊熊燃烧,心呼不妙,他大喝道:“你快别看了!”他的定力深厚,尚且可以自持,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念。 只可惜,太晚了…… 月离只觉浑身愈来愈烫,无数剑术招式与那男女合欢的姿势似要一同挤入她的脑中,似有无数身影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舞动着,气若长虹,剑势如凝,反反复复回映着的都两个人相拥习剑的画面,无比暧昧,慢慢的,俱都化作了她与冷清尘不着寸缕的模样,令她心猿意马,她的身子剧烈颤抖着,无穷无尽 绮丽的幻想,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一般。石室中的油灯,似是已燃至尽头,最后一丝暖色将他们的身影包围,终是迅速隐去。 月离只觉脑中再无法平静,仿佛中了蛊咒一般,她已是抬起手来抚上他冰冷的面具。 冷清尘亦感到她抚上自己的纤手,如碧波荡漾,又如春风化雨,她的身驱离自己极近,散落的秀发拂过自己的胸膛,痒痒麻麻,却又如春日绿柳,柔意绵绵。 那一刻,她的眼波如画,眸中尽是缠绵之意,他只觉自己体内热血沸腾,万千思绪,却都化为一个动作,终慢慢低下头来,轻轻吻上她如石榴花般娇艳的红唇。 月离轻呼一声,唇齿露香,心魂皆醉,似在九霄云外飘荡起伏,又如在碧波水中轻游荡漾。 而那一声轻呼,已令冷清尘骤然清醒,他猛然甩开她,一拳击上那石壁刻画,细碎的棱角好似无数锋芒利刃一般刺入他的指节中,丝丝鲜血溢出,传来冰寒之意,可身子里已有一团烈火腾腾燃烧,再无法熄灭。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她白皙的脸庞,唇边,还残留着她的温热。 不远处,似是隐隐传来月离痛苦的低吟,他心中抽搐了一下,呼吸渐促,终是又朝她走去。 此时的月离只觉好似置身万丈深渊,一阵冷,一阵热,她的面上渐涌雾蒙蒙的灰色,喉间甜意一阵浓过一阵,而身上,竟已被她自己脱得只余贴身裹胸。 冷清尘一惊,知她已被引入幻象之中,此时恐怕己经走火入魔,心中自知,如果自己再靠近她,可能会一同堕入这魔蛊之中,可如果不,他就得眼睁 睁地看着她万劫不复。 他迟疑了下,终还是上前将她冰凉的小手握住。 十指交握的那一刹那,原己熄灭的油灯骤然亮起,一盏,又一盏……不一会,周身便似已到了一片竹林,竹风青悠,竹香醉人,而她,双足品莹,正踩着那满地竹叶朝他一步一步走来。是幻象,还是真实?是错念,还是心中所想?谁也无法分清……她的手,似向他伸来,清丽的脸庞在刹那同映亮 了周遭。 下一刻,他们身周,已然是万丈落霞,漫天红光四射,而她,已然置身他的身下,脸庞比那落霞还要娇艳,将他淹没,他很想抽身,却更想沉溺。 转身将她压到石壁上,低首,他温柔地吻上她,手也探入她的衣襟,覆上她胸前的柔软,酥麻的感觉如潮水漫卷,将他最后一丝神智完全抽离。 缓缓地褪下月离的衣衫,直至连同裹胸一并脱去,接着他俯首温柔地亲吻她的玉嫩酥胸,轻柔地一点又一点 密密细吻。 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轻易便褪去了她的亵裤,双腿暴露在空气里带来凉意,却无法抚平身子深处涌动出的春潮,她气喘吁吁的半倚着墙,长腿有些 抖,抓着他臂膀的手指更加用力。冷清尘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欲念,空出一手解开她颈项上的肚兜绳结,他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尽管从未有过男女之欢。却不知为何,壁画中的画面却不停出现在眼前,令他无师自通。 “呜……”绵密的快感不断积累,她呜咽着,用力抱住他,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喜。 他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喊我的名字。” “名字?”她茫然地重复,火热一点一点挤入穴口,紧接着一个强有力的挺入,“痛。”月离低唤一声,随后伸出双手将他紧紧地抱住,刺入的那一瞬间,一阵剧痛顿时袭来,那身体仿佛被撕裂一般的贯穿,却带起一股快感直冲脑海,她几乎要把唇咬破,身子无力瘫倒,脸颊贴在他颈侧,乌发缠结,难分彼此,仿若走进了迷宫,千百条出口,却惟独没有属于她的那个……只能用力地抱紧他,不过好在不断涌出的春水渐渐纾解了撕裂的痛苦,她试着将长腿缠上他的腰际,换来他愈加热烈的吻。 他缓缓沉下身,终是深深占有了她,别样的感觉将他们同时淹没,每一次进出,都让他的心在颤抖,那美好的感觉让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想不停地去体味这份美好,心底深处,却始终又想保持着一份清明,身下的她,似是绷得很紧,似是无措。又似甜蜜,一波又一波的狂潮中,他们迅速疯狂着,直至攀越 到最快乐的最高峰……她抬起头,将唇覆上他的眉眼,却被冰凉的面具阻挡,沁凉触感瞬间便降低了体内躁动的热度,她舒服的低吟,只得伸出舌尖细细描摹他形状优美的薄后,她满心欢喜,泪终于悄悄滑落,一点一滴落在他的背上,和汗水夹杂在一起,交融不清。 破碎的语调化成了细细的呻吟,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背脊,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身上,她绵绵密密的波动,帘入他伤痕累累的心,柔柔抚平所有的不堪和悲伤……身子没来由的一阵战栗,她再也忍受不了的一口咬在他肩胛上,发出模糊的呜咽声,花甬收缩,带来陌生又狂烈的快感,只觉浑身都轻飘飘的…… 凌乱的衣襟散了一地,石室内,却有炙人的温度,橘色火光跳跃,勾勒出墙面上交迭在一起的身影,极端叫人面红耳赤的姿势,似三月桃花,惹人遐思。 一室欢好,只余下一盏油灯还在燃烧,忽明忽暗,石室里弥漫着欢爱后的暧味味道,有些叫人脸红耳赤,地上衣衫凌乱,从石壁边到角落处都有,可以预见“战场”有多激烈……醒目的白衣铺平在地上,有两道身影同拥而眠,青丝结乱,肢体纠缠,一动不动,石室之中,谁也不知究竟有多么漫长,谁也不知,究竟是白日还是黑夜,时光仿佛放满了流逝的脚步,缓缓而行,待到一切幻象都散去,月离微微睁开双眸,待眼前渐渐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异样,亦见冷清尘,正卧在她身边,而他的右手竟与她的左手十指相扣,那交握的方式如一对相爱的恋 人,紧握着彼此不离不弃,脑中,腾地一片空白,立时尴尬得手足无措,眼角余 光又瞥到他墨发散开,衣衫凌乱的模样,难道是她色心不死,竟是强暴了冷清 尘?汗滴滴啊,为什么会变这样……她拉过身侧自己的衣裳,盖住自己那满身狼狈的痕迹,依稀记得之前的几个片段,全是叫她脸红心跳的画面,低喘,呻吟,还有极度愉悦的尖叫,她咬着下唇,试图回忆有关昨夜的一切,却拼凑不全记忆,留在脑海里的只有残缺的画面汗水肆意,热情进发。 昨夜虽己累极,可迷蒙间,她恍惚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已记不太清,惟独记得一句话:“倘若哪天你发现这并非本来的我,你可会念在今日的情分上,原谅我?那话里透着太多的自责,所带出的另一种情愫,月离不知该怎样去回答。 34 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情欲难耐尚能理解,可冷清尘这般定力甚强之人, 也会与她……难道,他亦是也逃不过美人计?她知道自己,已是深深地陷 入,却又总担心这是个过于美好的梦境,一旦醒来,便如流流逝于掌中,什么 都留不住。 慌乱将衣裳套上身,忽而想到,是了,那些画,她是看了那些画后才变成这样的,可是,再抬首看去,却在那一刻惊异地睁大了双眼,凹凸的石壁之上,哪里还有那壁画的影子。 太不可思议了!这究竟是何地方?可私心的便想让这静谧的一刻成为永恒。 而一旁,冷清尘也已慢慢转醒,那一刻,四目相望,他们彼此都恢复了清醒,彼此都望入对方幽深的黑瞳之中,他似是一愣,旋即一僵,立即背转过身去,月离只觉身子一凉,空落落的感觉漫上心头,哪还敢看他,立即也背过身去,紧接着便听到衣衫的沙沙身,直到声音停了,才敢转回头去,再看时,他已是将白袍穿上,他的背后,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快速被掩住,而眼前,只余片谪仙的清雅。 他的动作,有些仓促,似带着轻颤,他的眼神,闪躲地太快,可月离还是看见了,他眸中飞快划过的一抹懊悔之意。 他,终是后悔了……她的心,似在一瞬间落入深渊,不着底,也上不来,不知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见冷清尘正神色凝重的嗅了嗅从油灯中抹来的粉末,喃喃道:“原是苗疆特有的合欢花粉制成的灯油。” 他转过身来,嗓音低沉,带着沙哑,轻轻道:“苗人善用蛊毒,我们不慎着了道,你……还疼不疼,放心,此毒已燃尽,我……不会再碰你了。” 昨夜虽已中情花之毒,可他是有意识的,他从不知,男女间的情事竟是如此的美妙与畅快淋漓,他是进入得那样彻底,身下的她,是那么的温暖替他驱走了严寒,那一刻,陌生而幸福的感觉将他彻底淹没,每一次进入都让他的心在颤抖,幸福得让他有一丝想落泪的欲望,可是……他不可以的…… 而那样震颤的感受,亦是月离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她也在无意识中与他一同共赴那巫山云雨,那样的感觉,痛并快乐着,他终是她的了,她的清白也终是被他占去了,再也不会有了,可是,却没想到,朝露竟是这样的短。 月离转首,咬字清晰,深深吸气道:“原来如此,我银月国的女子可以一妻多夫,我只当一切都没发生。 冷清尘脑中低低轰鸣着,她这话本正合他心意,岂料一颗心仿佛便在大海中四处飘摇般,不知是何滋味,而月离的吐气若兰,竟是令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酥麻着,剑眉紧蹙。 突的他似到了什么,猛的拧住了那盏唯一亮着的油灯,向右用力旋转,顿时,那面原刻有壁画的石壁再次嗖的反转过来,月离不知他是何意,也跟着望去,不由怔住,石壁的另一面,原来竟有两把锋利的剑嵌在石壁后,正散发出清冷耀眼的光芒,宛若一轮明月般晃上她的眼角。 两柄剑身几乎一模一样,刀鞘上的图腾却是一男一女,唯一不同的是,由宝石镶嵌而成的两人衣衫一个是明黄,一个却是一袭白衫。 而冷清尘已是起身,朝那一双利剑走去,近至石壁前,他伸手拂过那剑的冰凉,方才有了一份真实的感觉,惊叹这并非自己的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好个干将莫邪,无怪早已失传了几百年,若非此次的误打误撞,任凭他将整个苗寨踏平也绝寻不到,正待伸手去取那剑,却见一道白光闪过,那剑似沾染了人血,竟有层层青光自剑上绽放出来,凝成道道影子映在了石壁之上。 待到所有光辉都停下来的时候,月离看见了他手中正握着其中的一柄宝剑。 月离看到那一剑刃薄如蝉翼,散发着晶莹的光泽,一见便是吹发断刃的名器。 他立在那里,浑身更是散发着迫人的气势,让人感觉到当今世上,再也没 有可以抵挡他的任何东西。 琉璃般的冷色光芒围绕在剑鞘周围,隐隐泛着寒气,此刻,剑未出鞘,她仍感到些许凉意,不自觉缩了缩脖颈。 他徐徐的拔出剑,语态平缓地道:“干将莫邪自铸出后便再无人能见,没想到竟会被埋藏在此,据说只为等待一对有缘的痴情男女,没想过这个传说竟是真的,原来,只有真正的情投意合,才能最终得到此剑。”冥冥中果真自有天意! 石室中剑鸣声嗡嗡作响,仿佛在回应他的话,月离瞠目结舌,这剑居然有灵性,还能和人交流,待剑身完全展露在空中后,那冷冽的气息变得愈加明显,月离再度被倾倒,只觉那极薄的剑刃像是镜面一般,平坦又细致,两相触,强烈杀气从手中长剑爆发出来,她只觉虎口微微酥麻,它发出略显急促的低低剑鸣声,仿佛急切的想要从剑鞘中脱身。 他极端温柔地抚摸着剑鞘,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几百年了,你一直藏在这黑暗的地方,一定寂寞了吧……” 话音方落,冷清尘忽的跃至半空,挥起剑来,长袖一扬,踏出轻盈的步伐,手中剑气好似山间奔流向下的溪流,炫丽而酣畅,又似淡雅柔和的光洒在女子发上。 月离体内竟隐隐亦有一股真气流动,之前所看到的剑法仿佛已深深植入脑海中,想忘也忘不掉,此刻,她只觉自己呼吸顺畅,身子仿佛比平日里更轻灵开来,不由便抽出紫玉萧,一曲婉转,如碧波荡漾,暖阳破云,回响开来,剑萧终合鸣,好似划空而过的流星坠落,纷纷扬扬。 石室之中,灯火幽幽,映照着石壁之上人影翻动,有如两朵青莲在洞中盛开。 冷清尘的剑法好似晴空烈日,而月离的萧声更似寒潭碧月,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不断纵横交错,时而跃起,时而点落,渐渐凝成一道绝美的图画。 所用招式,竟是昨日壁画中所刻剑式,待最后一剑一音停下时,竟是带着绵绵不尽之意,好似那花未开全,月未圆。 冷清尘亦是淡笑,望着手中之剑,挑眉道:“原来那日在江边奏萧之人,便是姑娘。” 月离如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一双含水秋眸,盈盈看向他。 她的手中,执着一支泛着紫玉光的玉萧,这般灵动,当真如玉树堆雪,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清润的眸中亦只余痴迷。 月离羞赧道:“果真是绝世双剑,相传干将莫邪本是一双恩爱夫妻,二人以铸剑为生,毕生心愿便是打造一双绝世好剑,却屡屡不如意,直至那一日。 35 夫妻同心,二人一同跃入铸剑炉,用性命炼就了这一双绝世好剑,因剑由二人精魂所铸,故而极有灵性,这才被列入上古十大神器之列。 冷清尘回过神来,点头,“不愧是,上古十大神器中唯一的夫妻同心剑!可,他与她,真能成为夫卖么?” 睨她一眼,便率先走出了石室,月离犹豫片刻,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临走前回头忘了一眼,她哆嗦了下,不由加快了脚下步子,石门轰然合上,阻隔了两个天地,两人顺着前路一前一后走着,洞很深,却并未让人有窒息之感,这更进一步证明,他们的推测是对的,天无绝人之路,越往里走,路面越坑洼,但却能让人感到这条路是上而非下,二人心头一阵狂喜,只要不是往下走,便不会走回苗寨里,那么洞外一定会另有一番别有洞天的景象。 路是极黑的,冷清尘猫着腰在前,一双手不停地在地上摸索,偶尔会低语一句:“这里有个坑,小心。“ 月离则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前进 也许是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当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时,二人被忽然而至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闭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原来洞口竟是一大片青婴的竹里,此刻在雨水的冲剧下,更显葱葱郁郁 而要下至山脚,便需得穿过这片竹林,竹林极为茂密,兼之天色阴沉,林中也无多少光亮,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行进,忽听得四周传来狼啸声,不觉大说,有种不好的预感,竹林里怎的会有狠呢?深山里的狼群最是可怕,它们成群结队,敢于狮虎抗争,只是此乃季,正是动物休戚的时候,狼群食物充足,不应该在这里出现,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出的狼, 可容不得多想,二人返身便迷,不知该哭该笑,实是倒霉到家,真真是应了影句话,才出虎穴又人狼窝,谁知狼群早已闻到二人之气,成群结队追来, 端声不断 冷清尘面色凝重,只见狼自分为三群,每群数十只之多,正从四面八方向的他们来,再看向月离,见她早已啐声早已吓得腿软,面上血色褪尽,已无法躲避,他再顾不得男女大防,当即将月离揽在怀中,深提一口气,便绕着竹林飞旋起来,直到落入一片粗大的竹林顶部。 林中又有狼群嗥嗥叫着扑上来,欲饱餐一顿,冷清尘振奋精神,右手挥动鱼肠软剑,一气呵成,只听得长剑清吟,片刻间狼血四溅,腥臭弥漫,伴随着一声哀嚎,头狼缓缓倒下,一剑穿心。 月离眼中忍不住流露出赞许之色 众狼突遭攻击,一时纷纷停下观望,狼群怔愣片刻便已显露凶残本性,见盘中肉落了空,皆心有不甘,只见狼群中一头高大威猛的头狼不顾一切扑将过来,另一部份狼蹲守树下,二人从树上向下望去,满地绿莹莹狰狞的目光,其状甚是可怖。 二人所在竹高枝密,狼群别无它法,唯有阵阵嗥叫,震得树上枯叶簌簌而落,月离更是看得胆战心惊,也不知怎的,本是坐得好好的,却突的脚下-滑,竟直落下去,刹时,冷清尘一颗心跳到了喉咙口,不顾树下恶狼,也跳将下去,在她脚落入狼口前顺势将他抱进怀里,足下一点,利剑借力,竟是落在了身后一棵更为粗壮的竹树上,只是手中鱼肠剑却落于树下。 再度死里逃生,他才觉全身疼痛脱力,俊面之上,血污浪籍,静靠在竹之上歂息,面涌悲喜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无声,却也将月离紧紧箍在怀中,再不敢松手。 寒雨纷飞,二人身上衣衫湿了又干,树上二人相偎,树下群狼惨奥等情景,大概平生仅见,月离只看得目不转睛 如此这般,二人在树上连呆了数个时辰,饥寒交迫不堪,然狼群更有羲力,也不见散,二人二日来都滴米未尽,早已苦不堪言,这般耗下去定会同归于。 突然,竹林深处响起了一道尖啸声,那样尖刺的声音,刺穿长空,亦是深深震撼着二人耳鼓,月离努力睁大眼眸,终于瞧清楚了,竟是十数条狼,从丛林中猛然窜出,幽绿的眸中陡然冒出条条金线,满口森森利齿,月离震惊得几乎魂飞魄散。 抬首时,但见狼群已是逼近,山风,如刀剑一样割面,卷起满地枯黄的竹叶,纷纷杨扬,落叶堆积满地,没有生命的枯黄色,更显萧索凄清,月离极力控制住轻颤的双手,说不害怕,是假的。 骤然,“嗷嗷”声,恐怖地响起,在山坳间回荡,对峙片刻后,狼群已是盘蠢欲动,有几只胆大的已是向前挪了几步,来回躁动着。 突然,又是一声悠长浑厚的嚎叫在山涧清亮响起,那声音,仿佛在召唤着来自地狱,而狼群似是接到命令般地从原地跳了起来,陡然冲袭过来,它们疯狂地兴奋着,这时二人才看清,群狼中竟走出一头全身披着雪白长毛的巨狼:比寻常野狼几乎要大上一倍,当它看到那只被冷清尘刺死的狼时,绿色的眼珠,瞪得溜圆,仿佛准备随时便要将他二人吞下一般,月离心中一惊,想来这便是难得一见的雪狼王, 颤着回身看向冷清尘,只见他竟是也呆怔着看着那只雪狼,月离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眼神,似是含着涅磐般痛苦与仇恨,却在月离看过来的那一瞬已是板数掩了过去,他,想必也是害怕的吧。 便听得冷清尘在附在她耳畔道:“我们杀了它的兵,想必它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还记得剑法么,如今或许只有干将莫邪的夫妻同心剑法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一听得那夫妻同心四字,月离瞬时又红了面庞,只轻轻点头,二人深吸口气,正要一跃而下之时,便又听得一声轻啸传来,狼群又如潮水般自觉散开,不一会,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二人立得高,抬目看去,竟是一个苗疆打扮的少女蹦跳着奔来,她身上挂着许多银饰,裸足踏在山石上却如履平地,脚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她的步伐谱出悦耳的乐章。 雪狼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奔过去蹭着她的玉腿,少女鼻中哼出一声,“就只会装可怜,有种就把方才在房里撖泼打滚的模样现出来啊! 少女长指在它毛发里温柔穿梭,雪狼舒服的捧着爪子,不时向着对面的二人哼哼示威,但见那少女也是嘻嘻一笑,道:“二位私自闯入竹林不算,还将本姑娘看守竹林的狼给杀了,你们说,本姑娘是要将你们剥支抽筋呢,还是将肉切碎跟我的雪狼好呢? 月离皱眉,杀人二字竟在她口中得如同吃饭睡觉般的轻快。 冷清尘向她使个眼色, 二人一同跃下高竹,冷光滑过,剑气破啸而来。 36 少女一阵恍饱,直到耳畔传来悠长的剑鸣声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却不由诧然, “干将莫邪?她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此剑怎么会在你们手中?莫非 你们已参透了石室玄机?” 紧接少女突的盈盈拜下,道:“属下参见主上。” 月离与冷清尘俱都惊愕的互视一眼,怎么也没弄明白此女的变化从何 而来。 少女起身随意将墨发拨到耳后,咯咯笑道:“我叫阿幼朵,苗疆人氏,家中祖辈便驻守在这片竹林中,以训养狼群守护峭壁上存放的此剑为任,这是苗疆祖师爷曾用过的佩剑,薄如蝉翼,极有灵性,百年来虽供奉在虚坤石壁上,却再未有人驾驭的了它,祖师爷曾留下话,若是有朝一日能有人驾驭得了此剑,那便是我苗疆的月神显灵转世,能驾奴此剑之人便是我苗疆的领袖,从此苗人便任由主上驱使。 冷清尘大喜,道:“多谢姑娘盛情,如此姑娘且先回禀苗王,我二人还有要事需得离去,日后定会前来拜会,只是尚有一事需烦劳姑娘。 阿幼朵笑道:“何事。” 冷清尘看向月离,道:“我这位好友尚有一柄剑被寨中之人夺去,还请姑娘要回。” 哪知阿幼朵反手便从身后背着的竹篓中摸出一柄剑来,道:“可是此剑?正好大王让我将此剑一同供奉进虚坤绝壁,如此,也再无必要,主上请收回。” 月离接过赤霄,面色大喜,遂向冷清尘点头。 二人与阿幼朵道别下山而去,天色灰暗,仍旧不见旭日不见绵云。只余下漫漫无际的雨帘,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衫摆处被溅起的水珠迅速打混,粘糊糊地贴在小腿处,极端不舒服,她蹲下身,想要撩起衫摆,孰料前方的人却赫然停了下来,白袍就在她伸手可触的咫尺处。 可是有话要对她说?不安的抿了抿唇,月离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正视他,而他也像是同她较上了劲,许久都没有出声的意思,只是微微转过身背对着她,便就这般临崖而立,寒风斜雨,偏偏又是白衣墨发,竟又让她生出了他 人遭世的错觉。 忽而一阵狂凤吹过,落叶在凤中翻飞着,飘荡着,旋转着,发出簌簌的声音。 她的衣带,不经意便触到了他之手,竟是令他们二人同时一怔。 眸色有一瞬间的迷离,那一刻,他们突然同时都回想起了在石室中的极尽缠绵,那细腻的触感,光滑的肌肤,潋滟生波,虽然,他们彼此都刻意回避着此事,可那美好与极致的感受,又岂是想忘便能忘掉的? 尴尬的气氛,在彼此间蔓延,一时间,他们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月离冲上前便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唇微微一动,湛亮的黑眸直直望入他眼底,凝视良久,突道:“我们,便一同隐居在此,可好?”她的眼中,似含着一分认真。 冷清尘愕然怔住……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那一刻,她真的很想看清楚,他面上那转瞬而逝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是认真,是凄凉,还是轻嘲,只可惜,太快太快,她来不及分辨,而下一刻,他已是回复一贯冷漠的表情,轻轻将她推开,寒声道:“女帝陛下身肩银月国江山社稷,又怎可隐世于此?如若陛下能放弃这大好河山,清尘自甘舍命相伴,一生不离,陛下,你能做得到么? 月离咬唇,她知自赤霄现身,他便已知她的身份,已是无需解释,终是垂了头,小声道:“便算朕不能与你隐世,可却能与你一同坐拥这大好江山,后宫之大,朕也只纳此一皇夫,绝不安置男宠,你我仍是夫妻一体,这样不好么?” 冷清尘当即远远避开,冷声道:“我堂堂江湖男儿,岂会嫁与一女子为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让人恶心至极。 说罢他头也不回,下山离去,那白影身姿翩然,眨眼已在百步之外,步伐轻题,几乎不沾地,表面上看来完全不疾不徐,动若行云流水,但不知为何,她能能隐隐感受到他心中掀起的滔天海浪。 “冷清尘,你如此对我,可曾想到我会恨你?”月离又再度叫道,“纵然你我有缘无分,可我仍愿助你一臂之力,我今将赤霄埋在此处,若他日你有所 需,尽管来取。” 高大的身影在前方蓦然一顿,不曾回头,但也只是停了那么一下就又毅然决然的远去了。 其实并非不想再看她一眼,只因身后传来的眸光,刀刻般绝美,怕只怕,一回头,便会再也揶不开离去的脚步。 雨霁风骤这场风雨米的没有任何先兆,正如这场莫名滋长的爱情,悸动呼啸而过,只余彻骨心寒。 月离唇际扯了出一抹飘忽的笑,宛如碧水中红花一样缥缈,原来她的爱只有这朝夕的片刻。 心一阵一阵的抽痛起来,这是什么滋味?像是把心粉碎扬飞在风中…像是一根根细线将心勒得鲜血四溅,却见不到流血的地方,无法医治……只能心痛……只得心痛……无休无止…… 心底瞬间弥漫起一股苦涩,苦涩得很,苦涩得她无法承受,只想将它倾吐而出,泪不知不觉间滴落,她与他,便算已有肌肤之亲,终究还是无法交集,他的心不属于她,而她的心如今也只属于她自己。 一任狂风鼓起衣阙,白袍飘飞,月离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远走,山风振衣,但见那一袭锦衣潇酒而动,身影潇潇飘渺孑然,此一去,竟是御风而行。 她双膝一软,跌坐于泥水中,一颗心也随之渐渐沉到底,仿佛眼前还是那俊雅的身姿,白衣飘飘,舞剑当歌,说不尽的潇洒风姿。 可是,眼前,什么,都没有……泪,复又涌上了面颊。 久久,许是心己痛到麻木,她的面容才又沉静得不见一丝风景,眸中的泓静水,荡起了层层涟漪,几乎忘了呼吸,叶一片片落在她衣衫之上,渐渐落了一肩,那棱棱之肩更显清削。 她明白他心里的苦衷,他的不得己,不会怪他,只是没有了他,身边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和他真正在一起也不过很短的时间,为什么就已经完全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习惯得就像呼吸那样自然!……看来……今后有得熬了…… 用赤霄将松土刨开,将剑与萧一同埋入,知音己去,留萧何用。 方才,她淡然地看着他转过身,他一去不回头,那两行不舍和刀刻般疼痛的泪痕,他永远也不会看见,再然,苦苦笑笑,默然地接受他的离去,接受这个不是理由却又是最好理由的借口。 阖上眼帘,只将他的影子留在眼内,刻在心上,若是下一刻便死去,即使心中尚有遗憾,但至少眼中留存的残影将只是他一人。 37 银月国,皇宫 “陛下,楚风国竟然将淳亲王扣做质子,这分明未将我银月国放在服中, 简直岂有此理。”早朝上众大臣议论纷纷。 原来这一切都是楚风国的诡计,楚风王朝不再满足守着天寒地冻的北方。每逢一到冬天,白雪铠铠,让北野的冬天,颗粒无收牛羊损失不少,遂用公主和亲将假月国王爷骗入楚风做质子,若是银月国要人,那便需割地赔趣,这题月国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可让哥哥留在楚风国北疆受苦,也万万不可,如此,便只能下战书了,只是楚风国地处北方,虽兵强马壮,可到底远不敌国力强盛的银月国,胜负早有定论,开战月离自是不必担心,既然楚风国如此不识抬举,那便打吧,只是,她懒得动了,冷清尘离开已一月有余,再回京城,她就乎也对这一切都失了兴致,朝中大小事物,俱由六部内阁定夺,她既懒理国事也未再去后宫看那二人。 “既如此,那便灭了楚风国,至于如何战,便交由兵部去定夺吧。”离挥手让众人散去,此刻她什么都懒得去想,脑中只有那一个冤家。 天启十六年岁末,战争再次爆发。 本以为胜败已定,不料变故突起,十一月十六,银月与楚风各点军十万,交战于大虎口,银月国此次领兵主帅乃定西大将军。 十一月二十二,天降大雪,楚风国强硬攻城,银月将士苦战二日,不敌楚风,通向银月国北部的第一道城池破守,大将军阵亡。 十一月二十八日,楚风大军兵分二路,所向披靡,通往银月国南部第道城池破,楚风大将率二十万大军继续向南而来,银月大军竟屡战屡败,路退守。 十二月十日,楚风大军第三路人马突由西进攻,守南将领陆渚三道加意奏折连夜送至皇宫请求派兵增援,然月离已无心朝政,全交由兵部打理,然奏折在送往兵部途中竟不翼而飞,三万守南将士于严寒中与楚风二十万大军苦战五日,血洗城关,全军覆没。 待月离得知一切的时候,楚风国大军已分别从北、南、西势如破竹,不日 即能抵达京师,银月国,即将亡!案头又有紧急军奏递来,加急军情就算看了又如何,如今仅靠守卫宫中的二百影卫,已无法力挽狂澜,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或许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一 切皆由命定! 短短时日曾经富饶的银月国上下已是一片流离失所,月离怎样也想不明白,楚风国究竟得了何方高人指点,竟对银月国举国的军事布阵了如指掌?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这就是银月的皇宫,庄严、壮丽、雄伟,象征皇帝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柔和的月光,空濛如许,落在人身上如被雪披霜一般,一个人坐在廊下呆呆地望着天空,片片浮云她眼前,慢慢幻化成那银色的面具,嘴角勾起一抹欣喜,不自觉地朝那张脸探出手去,影像便赫然幻灭,消失不见! 轻轻合上手掌,缓缓收回,放置眼前,竟期待可以从握住的拳头里闻到他的气息。 批开嘴角,深提了一口气,仍带着莫名的期许,慢慢打开拳头,掌心里空空的,凉凉的。 记忆中那个无法忘怀的“他”曾淡淡微笑着说她纯净得像张白纸,洁净得有些犯傻,可爱到傻,叫人心疼又不敢碰触的傻,她的确是傻,兵临城下,国之将亡,她竟还有闲心去想那些风花雪月,每每想到此,嘴角便会不期而然的浮现一抹心酸和讥讽。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弄不明白这一份感情究竟是从何而来。 “夜风甚凉,陛下多加件衣裳吧。”紫鹃捧着狐裘立于身后,紧锁眉关。 月离轻抬起头,一行星子隐没在月色长长的余光中,宫里亭台楼阁,山石树木,奇花异木,宫廊回转,风吹铜铃,美景如画的一切,就要被马蹄毫不留情地在上面践踏,大好江山毁于她之手,若去到九泉,还有何脸面去见慕容 族的列祖列宗。 月离双目刺痛,良久才道:“紫鹃,若朕己去,你便将朕之身火化掉,骨灰抛入江河,朕无脸入皇陵。” 紫鹃跪下,泣道:“陛下,奴婢求你逃去飞凤国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陛下之力,定能收复山河,还我银月的。” “哈哈哈,城外便是楚风二十万大军包围,逃,又能逃向何处?”薇萧尧风掠过昏暗的大殿,一盏宫灯中孤零零的缓缓移来,月离微微眯起了眼缝,朝他看去,眼前之人一袭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散在他宽厚的肩头,他精致的脸孔如冰雕般安静,冰薄唇抿成一线,深邃的黑眸,如寒潭之深。 月离禀退紫鹃,垂下头,浮飘飘却略带讽刺地道:“呵,什么风把尊贵的二皇子也给吹来了?来看笑话的?二皇子可别忘了,楚风能灭我银月,下一个难保不是你轩辕。 “哼,陛下勿需吓唬本皇子,本皇子才没那么无聊来看陛下的笑话。”从那张凉薄的唇里吐出的话既干脆又嘲弄,冷冷地吐出一点寒烈。 他双手抱于胸前,只瞟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浅浅的勾起嘴角,却只是直接转身,懒散的丢下一句话:“知道为何你这些时日都会心绞痛,浑身无力么? 月离困惑地看向 怜卿,问道:“朕也觉得不太对劲,到底是为什么?” 怜卿斜瞟着她,平稳而悠闲地回道:“那是因为你中了花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溶入茶水之中,银针也试不出来,而且没有解药。” 月离霍的起身,指向 怜卿,怒道:“你竞敢给朕下毒?” 他冷哼一声,不屑地挑唇,“恰恰相反,若非用罪臣的竹叶青替陛下化解掉一部分毒性,陛下此时怕是早已毒发,但此一毒会潜藏在体内,若超过月余未再饮用,便会毒发,陛下想必已是许久未饮用洛公子所泡的花茶了吧?” 月离脸色煞白,“是洛雨?不可能的,你有何证据?” 他突而笑开了怀,可那笑容在月离看来,比魔鬼还要毒辣和绝情几分,“证据?洛雨阁早已人去楼空,陛下还向罪臣要证据?凶案发生后,罪臣难道没提醒过陛下要防备身边之人么?”“洛雨本是楚风国的细作,以男宠身份留在陛下身边,只为侍机盗取十大神器之一的赤霄剑与银月国军事布阵图,岂料陛下不为美色所动,让他找不到机会盗剑,而楚风国再也等不及,便再施一法,用公主和亲一招将银月国最骁勇善战的淳亲王俘去,想必王爷此刻也与陛下如同一辙,再也使不出半分力了吧,而洛公子已从定北大将军身上取得了军事图,陛下与淳亲王离京当日,便也已悄然离去。” 月离绝美的脸上阴郁冰冷,想必小阁楼闹鬼也是他假扮的吧,目的便是让人对那处心生畏惧,好方便他在此行凶,却还嫁祸于慕容萧,其实她早便有了些怀疑的不是么?只是会错了 怜卿之意,便又错想到了哥哥身上。 怜卿轻笑起来,“你该庆幸,他还算是光明磊落,而没有取你 性命。” 月离猛地看向怜卿,“此等秘事怜公子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你与他乃是同谋?” 怜卿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容却阴狠毒辣,还带着嘲讽,“陛下想必是忘了你娘当年一手创立的星月神教是作何用的?” 月离咬唇,当年先帝留下的遗物中她早已知晓,先帝执位时曾在宫中创立星月神教,女帝便是月主,星月神教徒大多是绝色美女,而她们的任务便是潜入他国,以美色诱引当朝权贵,用以获取敌国情报,而轩辕怜卿的母妃便是其一,银月国从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六国中立于不败之地,之后不知因何,先帝忽而将此情报组织解散,突然,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指向 怜卿,颤抖问道:“难道你已重建了星月神教?你究竟有何目的?” 怜卿淡淡开口:“不仅如此,天下六国分久必合,我利用质子身份离开轩辕国,为的便是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之后,一统天下,而银月国乃繁华之地,富贵之都,握水陆之枢纽,乃古今兵家争战必取之地,试问谁不想据为已有,银月国中,犹以淳亲王最是善战,他精通兵法,用兵如神,楚风国将他扣为质子,自是再好不过,可他们却不知,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陛下现已国之将亡,若是归于楚风,银月国的百姓必将被逼迁出国都而前去大漠喂马牧羊,而楚风的子民便能坐享这水乡繁华,北国一年四季冰雪屺屺,想必银月国的臣民们到了那里,俱也病的病,亡的亡,而今兵临城下,陛下若想银月日巨民不受此磨难,便只能求助于罪臣,若陛下答应罪臣的条件,罪臣便看在乃银月国人的份上,施以一臂之力。” 月离冷笑,“便算你重建了星月神教,也不过是掌握了一些情报而已, 38 风国二十万大军集结于月都城外,正所谓独木难成林,杯水如何救军薪?凭 这些人手,也敢枉言。 他倒满不在意,清瞟了她一眼,勾唇道:我轩辕国难道便无兵马了么?” 月离冷哼,“你不过一个不受宠的二皇子,轩辕皇帝会听命干你?难不成,你还敢拭父夺位? “你好像管得太多了些,我说过,若你应下我的条件,我便可保你银月国臣民不受北寒之苦。” 月离讽刺地扯开唇瓣,凉凉地道:“我为何要信你? 他嘴角勾起一丝漫笑,抬首朝前方看去,高傲非常道:“就凭我能救你和你的国家。” 月离笑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轩辕国若是真有实力一统天下,上次又怎会一败涂地?而你又怎会,被迫沦为质子? 她的话,如浮云般清淡,可听在轩辕怜卿的耳中,却是无比尖锐,“你会的,因为你已经无处可逃了,只要把你放出去,绝对没有你半寸立足安身之地,陛下还是仔细思量一番再回答我,免得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月离垂眸深思,神情却困倦非常,该死的毒性又发作了,手脚无力得厉害,而也明白 怜卿说得句句在理,她此刻的确已无路可走,若是一死便能护佑住月国百姓,她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只是,楚风国定不会干休的。 月离不想理会这些,于是干脆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利用我,你开的条件,我未必会答应!” “你会的,因为我有筹码,而你却没的选择。” 怜卿满脸阴鹜,语气异常的肯定。 “那怜公子便开出你的条件,容朕考虑考虑。” 怜卿大笑:“条件之一那便是银月国从此向我轩辕国称臣,此外,陛下此前不是一心想与爱卿欢好么?那爱卿便允了陛下,条件之二,陛下需做爱卿的禁娈,那时候,爱卿便日日与陛下承欢,可好?哈哈哈!” “放肆!”月离一声娇斥,斜飞入鬓的柳眉高高挑起,冷觑着他,“你一个小小质子,竟敢出言羞辱于联,在朕的皇宫里,还容不得你这般嚣张,不过看来你们收买人心的本事真的不错。” 怜卿幽幽启口,“与你我一般,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我不过是做着投其所好之事,当然相对的,他们也必须要有利用于我行事而已。 她轻笑着调侃,“你倒是很喜欢与人做交易,与联如此,与联的朝臣们亦是如此。”对于 怜卿的手段,若是换作平日,月离说不定会去赞上一句,“好样的。”只可惜,他们终究不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并且眼前这个人正想着要如何从她手里夺走她的江山。 而她,决不允许。 月离忽的燃起烟火,继而不过半刻钟,二百余名黑衣禁卫军已从天而降,将 怜卿团团围住,月离娇喝:“张末,将他拿下。” 庭院中, 怜卿长身直立,而他对面站着的,是以一个魁梧大汉为首的二百禁军。 “是,陛下!”一个大汉跃出,一招大擒拿手便向 怜卿使去, 怜 冷哼,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玩味的笑,他立于原地不动,倏的便握住张末的手掌,张末只觉一阵剧痛袭来,只能咬着牙关用力相抗。 随着 怜卿一分一分的加重力道,那大汉手臂痛得由初时的酸麻到渐渐失去知觉,但他生性悍勇无比,此刻拚着废了这条手臂,虎吼一声另一拳既快且狠的朝轩辕怜卿胸口击去,这一拳乃是他习武以来最为得意的一招,没有繁复的变化,没有累赘的花式,就只是一拳,却有开山裂石的凌厉。 满以为对方必受重创,可 怜卿却只是身形微晃了下,张末所有劲力便如泥牛入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黝黝的脸膛闪过一阵惊色,此刻他也明白 怜卿的武功非是他所能及的,他眉间闪过一抹阴狠冲周围的二百禁军喝道:“陛下有旨,此人以下犯上,快拿下!” 然却无一人动,月离大惊,道:“还不快给朕拿下。” 张末是禁卫军统领,而这二百禁卫军是慕容萧一手挑选,武功之高常人难及,可张末明显不是 怜卿之对手,而其他人竞敢不听命,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演变到这个地步的。 此时,人群分开,月离目瞪口呆地看着流苏,衣襟飞锡,姿态优美,缓缓落于他们面前,刷跪下:“星月神教左使恭迎教主。” 怜卿也不说话,扬扬衣袖,示意她起来。“流苏你?”月离惊叫。 流苏浅然一笑,来到月离身前,忽的抬手便从脸上撕下一块人皮面具,而面具下的那张脸,伤痕累累,可怖之极。 “陛下,流苏姑娘早己香消玉殒,这些年来陪伴在陛下身边的人叫玉狐,便是在下。” 混账,月离心中暗骂:“恭祝你脸上长满脓疮! 怜卿冷冷开口,“让他们都撤了。” “是!”玉狐挥挥手,这二百人便如鬼魅便顷刻消失在夜色中。 怜卿突的踏前一步,握住张末拳头的手猛地朝身后带起,一拖一卸之下那张末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袭来,他惊惶地急忙挣脱,可一连挣了几次, 怜卿的手都像铁钳一样牢牢的扣住他的手腕。 突听喀喇一响,右手立时齐腕而断,喀喇喇又一阵骨节连响,左手也腕骨齐裂。 “放了他!”月离此时的脸上犹如罩上了一层寒霜,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只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 怜卿这样一个人物。 怜卿一拳打在他胸口,张末的身子像断了线的纸鹞飞出去,他只淡淡让出一字:“滚” 月离冷笑道:“你还真有本事,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却装得那般柔弱,看头,又是一次早有预谋。 他瞄了她一眼,也不再隐瞒,缓缓说道:“到了银月国之后我便开始着手局排我的势力组织,组建好的人马编成了五个骑队,玉狐带领的江湖各大高手1白骑,陛下一手创立的禁卫军为黑骑,之外还有蓝骑,红骑,黄骑,黑白两旗下皆有五千人,其他各骑都是三千人,这些都是精兵良将,以一顶百,轩尚武的那些兵马只知吃喝玩乐,轩辕国帝君之位早晚便是我的,至于你,我只要你这张脸,还有这具身体,供我享用就够了,记住,躺在身下承欢的人只能是你,而不是我。” “你休想。“月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嫣红的水眸注入了轻蔑和讽刺。他转过身踱步欲走,周身刮起凉风,丢下一句话:“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耗,等楚兵开始攻城,你自然会主动来找我。” 比肩相近之时,彼此对视一眼,月离望了望他微眯闪亮的眸子,湛黑湛黑,若星辰般璀璨的黑眸之中,透出的皆是冷酷之意。 怜卿望了望她眉眼间的伶仃清冷,淡漠疏离,相视片刻,二人不再说话,错身而过。 缓缓踏入殿中,白玉石的地面,华丽而又冰冷,却冷不过她的心,假的,都是假的,洛雨的可怜是假的,流苏的忠心是假的,便连那个清冷如冰的男子也是假的,此刻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该要如何选择?答应了他,便成了一颗任他摆布的棋子,如若不答应,她又哪来的后路可退? 她笑了,笑靥苦涩,却又异样的柔和,瞳孔发红却没有丝丝温度,滚烫的脸颊木讷得毫无知觉,就如同左边胸腔里那颗渐渐冷却的心。 一夜无眠,次日,驻守城外的楚兵发起了第一轮攻城,她身穿一袭月白色水纹绫波裙,外罩一件白狐毛裘,头发松松挽着,只斜斜插了一支墨色的簪子,强撑着柔弱无力的身躯缓缓步上皇宫的最高处,惊艳的容貌,婉约的气质,宛若初夏一朵莲花悄悄绽放。 月离似乎已经听到了城外那滔天的擂鼓之声,那两军的呐喊之声,那刀枪箭雨之声,以及那阵阵凄厉的喊杀声。 月都城头,旌旗烈烈,将士们身着战甲,盔甲之上已是血迹斑斑,是谁的血将它染红,胸臆之中悲愤抑制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身为女帝,本应誓于国存亡,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臣民陷入水深火热,如今只需舍掉她-个,便能拯救万千子民,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江山社稷为重,她是女帝,牺牲自己拯救万千臣民,这是她的责任。 她转身,看向紧随在她身后的流苏,不,应该叫玉狐才对,冷冷道:“和你主子说,朕要即刻见他。” 39 玉狐仍旧带着流苏的人皮面具,淡笑:“陛下请随奴婢来。” 空中无月,苍穹暗淡,宫中处处悬挂的大红宫灯,将这一片冬夜映照得更加落寞, 月离拢了拢搭在肩上的白狐毛裘,扶住廊柱,身子越来越无力,可心中对他无穷无尽的思念更像条蜿蜒疯长的藤,将她的心魂、紧紧纠缩。 可如今她却被困在这重重宫墙之中,与爱她的和她爱的人天各一方,纵然一再告诉自己要坚强,却仍忍不住在这样无月的寒夜里,独自怆然泪下。 抬眸,隔着泪雾,她仿若已望到那颀长的身子,映着一袭白衣,在冬夜的风中,飘摇宛若曼妙月光…… 地牢里死一般寂静, 月离皱眉,果然是事世轮回,当初在此见他第面,而今,他竟也选在此处回见她。 缓缓推开厚重的铁门,一道清冷修长的身影背向着她,淡漠的声音清晰的飘入慕容月离耳中,“陛下,选在此处做交易,可还满意? 月离轻轻一笑,“爱卿果然是恋旧之人。” 怜卿冷冷回身,深邃的眸里寒光一闪,他将手伸到慕容月离身前,常心摊开,一杯泛着碧绿的清茶在他的掌中,“这竹青叶茶只能替你续力,却无法解毒,可你只要活着,我便保你银月百姓免受亡国之祸。 月离心中一凉,自知不论他此后如何折磨自己,为了这续命的解药,她也只能独自承受,他终竟是有多恨她,才这般绝情的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苦苦一笑,她是一国之君,便是舍下了自己的命,也需担起拯救家国之意任,没得选择。 夺过茶碗,毫不犹豫喝下,定了定神,浅浅一笑,“慕容月离死不足惜。还望二皇子言而有信,莫拿天下苍生戏之,有朝一日权倾我月国的时候,还请善待那些忠心一片的老臣们。” 月离说罢,转身欲出,谁料颈后被重重一击,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再醒来时,她已被一根从屋顶悬下的粗大铁链吊住了双手,只余脚尖魅强点着地。 而面前之人,寒深幽凉的双眸,正绽放着点点森冷的光泽。“你想干什么?”月离怒道。他的目光微缩,继而轻笑道:“自然是做陛下一直想和罪臣要做之事。”呃……她一直想和他做的事?仰头望牢欲哭无泪,报应啊报应,她可以抵死不承认么? 如今江山都握在别人手里,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慕容月离定了定神,凄然一笑:“爱卿这般又是为何?难道还想报当初的一记耳光之仇么?既然二皇子这般想不开,那便动手吧。” 怜卿微微一笑,只是眸里闪动着逗弄猎物的光,眼底更是看不到半点笑意:“陛下虽为女帝,但终究也是个女子,而女子,便能成为男子的玩物。” 月离大惊,“你竟想染指我?放肆,除了我心爱之人,谁也休想碰我的身子。” “是吗?” 怜卿上前一步拧紧了她精致的下颌,“可我偏就想要尝尝让天下男子过目难忘日思夜想的天女臣服身下,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说罢,他纤长的手指滑过那绝美的面庞,停留在娇艳欲滴的樱唇上轻轻摩挲着, 月离暗暗骂,不动声色的抬脚踹向他胯下,他却似早知她会有此招般,轻巧化解。 伸指再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陛下既然已经等不及了,爱卿又怎能会辜负陛下美意。” “大胆……” 月离正想大骂,两片樱唇已被那凉凉如铁的唇紧紧覆住,而整个人已是被他拦圈在了怀里。 绵软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恍如被莫名的重重击打过,早便听说她出身便附有异香,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清香宜人,若是除了那些繁琐衣服,那又该是何等的风情? 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等了,他要她,不想再骗自己什么报复,什么深仇,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她,一想到这具娇软的身子会向他发出诱人的呻吟,他就想发狂。 担心她会咬舌自尽,他竟撕下自己衣袍的下摆塞进 月离口中,无视 月离崩溃而下的泪水,如爱抚珍宝般轻轻褪去了她的衣物,完美的胴体便展现在眼前,活色生香,风情万种,妩媚诱人到极致。 她的身子真是美,宛若初生的玉莲。这么美丽的身子,他舍不得对她用刑。舍不得那冷硬的鞭子在她身上划过道道血痕。 再也无法清冷下去,他疯狂地将脸埋于那高耸着的胸前,不停的吸着那醉人的淡淡处子幽香,心瞬间满足得一塌糊涂。 胸尖被轻柔的吮吸,带着一丝难以忍受的酥麻,舌尖轻微地舔舐挑逗,久久徘徊不去, 月离却始终紧闭着双眼,却连咬舌自尽也不能。 眼泪破眶而出,顺着脸庞悄然滑落,他深情地亲吻她的眉眼、脸颊、吻去那些委屈的泪水, 他的吻并不粗暴,而是温柔的,极尽耐心地慢慢挑逗着她,在她身上燃烧起一把把欲火。 那些霸道的、温柔的,细碎的,疯狂的,他的唇滚烫如火, 月离虽不停扭身抗拒,可身子却并不受控制,已是躁动不安。 面前之人微眯着双眸,猛地便分开她嫩白修长的双腿,大手滑向她更为娇嫩的下处, 月离呜呜出声,似难受又似引诱。 恨自己不争气,然而理智终究抵不过情欲的诱惑,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心,绝望地别过头,任泪水直流。 突然,他狠狠一笑,眼中已是充满了怒火,“知道被自己不爱的男人强压于身下夜夜承欢是什么滋味么?她受过的苦,如今你都要感同身受,因为,这是你们欠她的,你们月国欠她的!” 而下一刻,下处一股剧烈的疼痛侵入,意识在刹那间被吞噬,他猛然刺入她的身体,那快且狠的势头让她禁不住惊呼出声,双眼大睁。 一声声怒吼冲撞着 月离的耳边,她好想问问,那个她是谁?为何 自己来还,可是,她只能赤着身子承受着他不停的撞击,盛怒中的男子不再清冷,而是如同魔鬼般发狂的伤害着她,下体传来的巨痛让她一度晕死过去,又在新一轮的重撞中清醒过来。 救我……迷蒙间,她在心里呼唤着这个名字,可远在万里之外的他又如何听得见……“唤我的名字。” 怜卿扯掉她口中的布团,扑在她身上急急律动着,却尽量放柔嗓音如是说道。 可如今他的声音他的名字皆让月离极度厌恶,她恨透了这个人,这个道貌岸然却将她强暴了的男人。 “你不配。” 月离咬牙切齿地道,下身的疼痛时刻提醒着自己被强暴的事实。 “你知道么?看着你痛苦我十分愉快,哈哈哈!”他的眼神里噙着冰,仿佛来自极地,到底是多大的怨恨才能让他如此这般模样,到底她犯了什么错? 疼痛伴随着强烈的刺激如磅礴大雨倾泻而下,“唔……”月离猛地咬破舌尖,有鲜血从口中细细流出。 却也阻挡不了一声轻微的呻吟溢出唇角。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她?可是,好痛,好痛,哭不出,叫不出,她只能像个木偶般任他摆布,窗外,有风吹过,她仿佛听到了花被风摧毁调零的声音,那般的凄婉。 闭上眼,泪珠缓缓滑过,绝美的小脸已是毫无血色。“无尘……” 她似低低唤了一句,声音极轻极轻,若一缕茗烟,飘散在空中,可是却听得清清楚楚,眸底的冰冷全换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满得快要溢出来。 走出天牢,已恍若隔世,月离闭了下眼睛,才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 不远处, 怜卿负手而立,擦肩而过,二人俱都默不作声,月离毫无惧意地看着他的眼睛,折磨让她越来越坚强,她不会怕他的,绝对不怕。 他看到的却只有倔强,倔强的让他厌恶,只用如冰一般的眸光注视着她越走越远。 这个女子,曾经高高在上给予了他无比的痛苦与屈辱,那时候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杀她泄愤,来为自己报仇雪恨,只是,为何此刻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他只要稍稍一用力,仇就便报了,可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却动摇了呢?是的,大仇在身他绝非动摇,而是,留着她,自有用处。 40 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子越来越虚弱,身旁走过了很多宫女侍卫,但却再没有一人愿意帮她一把,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溢满了整个心房,她真的被抛弃了,被她的臣民所抛弃,即便她想努力,可所有人仿佛都不给她这个机会。 步履蹒跚地走着,行至花园,终是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星月西沉,夜色苍茫漆黑,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己是无手无腿的女子被装在酒坛内,她深深地垂下脑袋,看不清的脸,只看见用玉簪束起却依旧凌乱的长发与身周夺目却刺眼的红。 一只浑身雪白的狠正瞪着绿眼缓缓向她靠近,她猛地抬起头,如瀑布般连绵迅猛的溪流从两颊直泻而下汇聚于下颚,结成珠子后一滴一滴落下…… 她是谁?她在哭?她为什么一直哭?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伸出手想要拭去她的眼泪,可是无论怎样努力就是走不过去,碰不到她,她还在哭,一直在啜泣…… “娘,孩儿一定会替你报仇,你别哭。” 突然,女子抬起脸,竟然是 月离的脸,为何看到这张脸便会莫名的心痛?如刀绞一般,可不论多疼却叫不出声来,咽喉像是被铁链死死地勒住。 “不要再哭了,你母皇害死了我娘,母债女偿,这些都是你应受的,不能怪我,不能怪我。”他厉声冲她吼。 怜卿满头大汗地醒来,不停地喘着粗气,原来是个梦!可母妃的脸为何会变成她的?为何心里一阵阵酸楚清晰地从脉搏里翻涌而出?好真实的一个梦!太可怕的一个梦!从五岁开始就常常做的一个噩梦。 他的母妃,芳华正当年便早早失了宠,每每总是从梦中惊醒,却总也等不来父皇的身影,最后还要惨死在自己曾经效命过的人手中。 这要他如何甘心,他要报仇和部署自己的势力,很早便让玉狐取代了月离的贴身奴婢流苏,此后,他更不惜以身犯险,接受了一道最危险的命令,只身来到银月做质子,接着让玉狐以白衣女鬼吓唬住皇宫中的人,不让他们接近善怜阁,以便让他将星月神教设立在此,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所谓的屈辱比起母妃的仇又算得了什么?玉狐是惟一知道他所有计划的人,她曾问过他为何不当时便杀了月离报仇,当时他说:“因为他还不够强,欲擒故纵总好过好胜逞强。”只是 月离,母债女偿,我 怜卿绝不会饶过你。 再度苏醒过来已是身在暖阁内,却己非她的寝毁,这里,是她当初赐给他善怜阁吧,善怜善怜,哈哈,真是可笑之极,抬上抚上胸口,才发现锦被下的身子竟无一丝半缕,闭上双眸,泪往回流,好苦好涩。 “醒了?”一旁 怜卿的目光痴痴落在她的身上,月离一惊,才发觉适才动了动身子,锦被竟滑落到了胸前,露出大半的雪白丰盈,慌忙将锦被拉至顾前,狠狠瞪向那张欠扁的笑脸,“滚出去!” 怜卿猛地捏紧她精致的下颌,淡淡嘲讽道:“要那么高地位作何,还不是男人的手下败将,还不是只配在男子身下承欢?你身为天命女帝,不也一样?” 月离咬着唇,冷眼不语,顿了顿,昂起头,唇边扯动了一下,字字道:“你看不起女子?有本事,将来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怜卿望着她那柔美的胸尖,那完美的弧度,白玉般的胸口上下起伏,那里仍旧有着不服输的决然。 这样的话语…… “有本事,将来在战场上一决高下!”他,突然陷入了沉思。 月离咬牙道:“好,远的不谈,你不是要我在你身下承欢么?我已经给了,还想怎样?” 怜卿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竟凄凉沧桑,泪流满面状如疯癫,“怎样?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你以为你是谁?你们慕容家做过什么以为这样便可一笔勾销么?”他依旧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样子像是一只受伤了的狮子,在不断地咆哮。 终于,她强忍住的眼泪一股脑的泛滥了起来:“好,你说,我做错了 什么? 他表情阴森的可怕,眼中现出惊恐和哀怨的神色,论及这些年他所度过的无助和悲伤的过往,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她如何能懂,又凭什么说的 如此坦然自若云淡风轻?眯起锐眸,有一种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自他的眸底刺出,直刺向身前面色冷然的绝美女子,月离菱唇微抿,一双星眸黑亮深邃,他更是怒从中来,突 然一把捏住她的左腕。 怜卿那好看的眉毛凝成死结,强大的怒气掀起他的墨发纷飞,忽又放开她的手腕,揪住她的长发将她猛地拉起身,锦被滑落腰间,一片盈白酥胸美好呈现。 月离剧痛下仰起头,勉强用双臂遮蔽住胸前风景,眸中一酸,却也咬牙忍住,而 怜卿森冷无情的话语已是在耳边响起,“你知道我母妃是怎么死的么?她被砍去双手双足,薰聋双耳,刺瞎双眼,挖掉舌头,做成一个“人彘”,投入一个泡满盐水的酒罐之中,浸泡了三天三夜,之后你娘从苗疆捉来了只狼,将它饿了三日,然后和我母妃关在一处笼子里,就那样看着饿疯了的狼将我母妃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吃掉,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我母妃爱上了那个原本不能爱的男人。 怜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角含着一滴泪水,然而倔强的他却终究没让泪水滚落下来,哪怕他的生命注定了痛苦,但若如此可以为娘雪耻,那么痛苦一些又何妨?可那些伤过他的人,他也不会让他们过得快活。 月离尖叫,“不可能,不会的,我娘不会那么残忍的。 怜卿眼底的绝情清晰可见,冷眼望着月离,一字字道:“这件事在我轩辕朝中无人不知,你娘让她以和亲的身份嫁入轩辕,目的只是为了收集轩辕国的情报,可她在与我父王的朝夕相对中有了感情,遂向你娘请辞,不愿再做一枚棋子,你娘害怕我母妃倒戈,便在此处将她关进铁笼活活咬死,而今,我便要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她生前所受的那么苦,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替你娘赎罪。” 月离心中,一阵阵发寒,彻骨的冷与惊痛将她整个人凝结成冰雕,烛光寥落,凄凉照上她的眉眼间,愈加显得她面孔如夕颜花一般洁白而单薄。“原来如此,当初的闹鬼想必与洛雨无关,而是你做的吧,目的便是让我将此地赐给你,之后,你便也让我在这里受尽折磨,替你娘报仇。 怜卿冷笑:“正是我让玉狐假扮的!可惜陛下如今才想明白,已是太晚了。 41 四目凝望,他的眸中,只有冷绝。 须臾,她突然轻轻一笑,笑如雪后初霁的明亮日色,声音婉转,只说了一字,“若一切属实,我银月国伤你太深,也欠你太多,最后给我这样的惩罚,我无话可说,母债女偿,以命抵命,你动手吧! 冷如寒霜的声音似风刃般割裂着她的心:“你很想死么?你觉得本主会让你这么轻而易举的解脱么?我可舍不得,更何况,你于我,还大有用处,我会一点一点折磨死你,不过,等本主玩腻了你的身子再赐死可好,本主可对一个死尸没兴趣。” 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那苍白的脸颊,渐渐向下。 月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地牢中的一幕又浮上眼前,下体的剧痛分明在提醒她,这个男人眼中那熟悉的光,但是为何,那飘过的余光里却带着莫名的怜惜和不忍? 青铜宝鼎中,上好的安息沉香,已是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了金色的晨光之中,重重帐幔垂落,遮掩着室中难耐的春色。 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她的胸,纤细柔美的腰间,流连辗转,最后,修长的手已是慢慢游移至她纤弱的颈间,肤若丁香凝露,宝石流霞,他从未发现,她竟是美到如此这般地步。 他的手,正逐渐加大力量,收紧,他的眸中夹杂着一分狂躁,只需再用一分力,便能拧断她的喉咙,慢慢地用力收紧,再放松,再用力,再放开,像是玩弄一只濒临死亡的猎物。 也许就这样解脱,也不错!月离缓缓闭上美目,轻轻笑着,即使那笑在腮边停滞、凋枯,她依旧努力地扬起嘴角,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都毫不在意股, 尽管落寞的笑容堆在脸上,既生硬又无助。 有时候,无视一个人比仇视一个人更加可怕,更加令人恐慌。 怜卿陡然松开了手,他的神色恢复平静,而是顺势紧紧握住了那处娇梃出来的丰盈,那肤如凝脂的触感让轩辕怜卿微微眯眸,他不会就这样杀她的,除了那些,更因那极致的快乐,而她,便是能让他快乐的源泉,哪怕只是身子上的。 虽贵为皇子,但因不受宠,父皇从未让他碰过其他女子,而月离的身子宛若初拨开的莲子,洁白细腻,那样炫目美丽的身子,瞬间夺去了他所有的神智,虽明知她的身子恐无法再经受住一次承欢,有一刹那的犹像,但体内要膨胀开来的欲望让他脑中逐渐迷乱,缓缓压下身躯,一切,只因这份能想太过美好。 月离不怕死,却害怕再受那样的折磨,此时她再也笑不出来,紧咬着唇,唇瓣似要渗出血来,心里就涌起莫名的怒火,凭什么,凭什么上一辈人的思怨,却要她来偿还? “ 怜卿,你只会折磨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么?你是懦夫,难怪你父皇宁愿要轩辕尚武那个草包也不肯重用你,你娘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瞧不起你。 怜卿怒不可遏,怒嚎道:“你给我闭嘴,否则我真的会宰了你!”她怎么可以这样赤裸裸的揭开他的伤疤,会有多疼,她又怎会知晓,他从小到大遭受了多少白眼与耻笑,她又怎会明白, 怜卿气的抓狂,他一定是鬼附身了,怎么方才没掐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再不离开,说不定他真会掐下去。 可是,她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呢? 气息凌乱的望着月离,眸中幽幽暗暗,不知所想,突然,他唇边掠过一丝残忍,冷冷道:“我知你是想激走我,不让我碰你。昨晚我就知道了,你不过是一个别人用过的破鞋,在我眼中如同青楼娼妓,想用就用,想丢便丢,方便得很,不过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也会做到,现下我便领兵出城,月儿便在此解候好消息吧。 月离听罢,气的直发抖,双唇咬得发白,却也无半句话辩驳,可她很肯定。 怜卿的娘当初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的,所以她定要查明真相,可是万事都要讲究个证据,无凭无据全凭自己的大胆猜测,她也不敢瞎说些什么。 鸟儿啼转,清脆一鸣,玉狐掀帘而入,道:“主上让奴婢前来侍候姑姐浪浴更衣,前往城楼观战。 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嗤之以鼻,姑娘?哼,是啊,她已是亡国之君,哪里还配得上陛下二字,月离不吭声,便就一直盯着她,“自然要去,难道你认为我很想留在这里么?还嫌他给我的羞辱还不够么? 玉狐目光有些躲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良久才道:“奴婢虽假扮流苏,可也从未伤害过姑娘,奴婢当年被仇家追杀,性命垂危之际幸得主上相留,授之武功,救命之恩大过天,其实主上并非只有一颗冰冷的心,没有感情,没有血肉!” 月离不屑一顾,“你和你的主子一样,都不配和朕说话。 玉狐自嘲地笑了笑,那不怒自威的眼神让她有些微寒,生了怯意,为主上辩解的话停在唇边再也说不出口,房内重新陷入冷寂。 两军交战,血色残阳,风乍起,带着冬的凉,吹散了那些腥风雨血,清清冷冷的只留下分明的孤月空庭,一阵渐急的北风倏然吹散了她头绾的髻,束发的莲花簪早已飞远,一头乱发披散在如玉的面颊上衬得她眼中的执拗更甚。 月离咬紧唇,脸色苍白异常,垂头看着地面。。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楚风与 怜卿率领的银月骑兵列队整齐,楚风布的是圆阵处守势,因这样可以减少敌军的攻击面,轩辕怜卿布方阵为攻势。 楚风国督战的主帅洛雨,月离这才从身边玉狐口中得知那并非他的真名,而他本便是楚风国的左相之子寒孤雪,此人精通天象及奇门八卦,如今已是子代父职,楚风民间对这位寒将军多有崇拜,又因他生的俊美,故称其为“玉面郎君”,无怪会查不到关于洛雨这个人的一丝一毫,原来是个假名,其实现在看来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他既然是楚风王身边最重用之人的儿子,一个如此有权势的重臣,要想隐瞒身份,让人查不到自己却也并非难事吧? 如此之人,也难怪能久居她身边。 此时他一身铠甲站在敌军队伍中,看向城楼上那个迎风而立的少女,曾经三年近在咫尺的两人而今犹如在天堑两头风中伫立。。 他眸中情愫依旧,只盼能早日破城,将那心爱之人揽入怀中,青纱暖帐,一夜春宵,三年,他盼这一刻盼了三年啊,那个女子,早已将他的魂魄尽数勾走,而他与楚风王交换的条件便是,他只身犯险,化身细作,待得攻破银月.他只要带走这个名动天下的女子,从此江上泛舟,水中赏月,此生便足以。而月离则高昂着头,眸中充满不屑! 突然敌军战鼓齐鸣蓦然擂动,寒孤雪倏然清醒,这才看清对方阵式中的领头之人竟是那个病歪歪的质子 怜卿,心头大恸,难道银月已与轩辕联手了?可是不对啊,明明是楚风已先行和轩辕老头盟约在前呀? 月离亦是心头一震,走上前去观看,只见银月阵形此时忽然大开,步兵如潮水涌动喊声震天,中间一队不同甲色的士兵如同天降般手持弓弩筑城了一座人墙。 “放!”一声干脆果决的令下,数以万计的箭矢霎时犹如飞蝗雨点般的飞射而去,这一队弓弩手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前方的人发射完毕马上又有后继补上始终不曾间断。 楚风这方虽有盾牌护甲,可是面对如此张狂箭雨此时也已然有些乱了阵脚。 “撤!”寒孤雪开口,金鼓急鸣,旌旗招展,阵势立即急速退去,倒也算是训练有度,怪不得在熟知她银月的排兵布阵后能所向披靡,倒也有些真功夫。 此时天色渐暗,残阳映着沙场的血色更浓,视线的那端,是他浴血奋战的身影,他手握长矛如贯千斤之力,在几万人里身先士卒让敌军望者生怯 月离冷哼,便算他今日助她退了敌,她也不会感激他,因为,这本就是他的一个局!走下城楼,愤愤离去。 怜卿并不追击,而是退兵回城,修长挺拔的身躯立于战马之上,看着那道已消失的丽影,眸光渐渐柔和,唇边却仍噙着一抹冷然的笑意。 步下城楼,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早已冻得像冰块一样,手足僵硬,冷得不住打颤,乘上轿撵,缓缓向宫中驶去,她出宫那日将玉玺将由流苏看管,如今都已落入轩辕怜卿手中,而宫中的侍卫宫女早已在那一月内或放逐或策反,如今宫里上下都只听命于他,而她,只不过是个傀儡女帝罢了。 念及此,身上越发冷得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依旧被送回了善怜阁,暖阁里升起了暖炉,里面的木炭烧得火红,如娇艳盛开着的花儿,炉火星星闪烁,忽明忽暗,就像她不断翕合的双目。 42 马蹄声踏破霜夜宁静,一匹骏马披星戴月,疾驰至院内,玉狐连忙为他打开了殿门, 怜卿早已是焦心不耐,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只见素颜白衣,白皙的肌肤,宛若梨花绽雪,虽是素颜,却自有一番山风过处,晓雾初起 的清新朦胧之意,令人过目不忘。 睡梦中的她,一直皱紧了秀眉,他想伸手去抚平,却发觉已是愈蹙愈紧。满室床帏密密垂着,几乎透不进光来,只在那窗帷迭合的一线间,漏出一缕浅金色的光泽,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之上,解下大麾递于玉狐,他的发髻也有些散了,束发的金冠也松松斜在一边,俊雅非凡。 玉狐倾身道:“主上今夜在何处安置?”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退出帏帐,道:“自然是在此,你去将那香料点上。”说罢唇边依旧噙着抹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柔笑意,如清风吹过,那么隐晦那么模糊,深藏在那潋滟的光芒下,几乎看不真切。 四周飘荡着醉人的清香,那个时刻萦绕在心怀的白色身影此刻便立在百花之中,微风吹起了袍角,清寒的银制面具扬起在墨黑的发丝之间,醉了她,醉了心。 “无尘公子,是你么?”她抚住心口轻呼。 那如梨花白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幽深的琥珀瞳仁波光潋滟,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白衣似雪,俊美如玉,“阿离,我来接你,从此以后,只羡鸳鸯不羡仙。” 似是梦境还是仙境?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静止,任由他执过她的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那般熟稔亲密。 “你终于来了。”将头埋入他温暖的胸前,感受到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所到之处,犹如升起一团火。 她闭上双眸,任他温热绵软的唇齿轻轻落在她的唇上,没有任何情欲,只有浓浓的爱怜,他从齿列吻到舌后,再舔过馨香的唇瓣,从未被他这样吻过,第一次这样毫不保留,肆意的掠夺着,即使已经被吻的几乎快没气,他还是不肯放过,一再辗转,索求,让她幸福得想要晕眩,胸腔中似有一团火喷薄欲出,让她只想贴近他的身躯,沉溺在他的温情里,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与渴望,若真是梦境,她情愿长睡不醒,不,是水不醒来。 这个吻火辣的足以燎原,如同点燃的柴火落入枯草堆里,一发不可收拾。手过之处,衣裳尽褪,彼此都已迷蒙了双眼,眸子里已经不知何时氲佩了水气,胸口激烈的起伏着,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温柔的一如既往,动作却强硬的不容拒绝,仿佛带着火焰,一寸一寸将她点燃。 空中弥漫着醉人的呻吟,还有他低低的笑声。 “阿离……你好美……”他吻过她后颈,沿着光滑的背部慢慢往下,环过她的整个娇躯。 惊觉那羞死人的呻吟声居然是自己发出来的,她羞的不知如何是好,蜷起身子想躲开,却被他笑着按住。 “还想躲吗?已经迟了呢。”他低笑着在她腰上轻轻一掐,她极怕痒,身子一弹,他顺势便将手探入她双腿之间。 惊叫一声,连忙合拢双腿,却没料到这样的动作正好将他手夹住,慌乱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惊惶地抬眼看着他。 他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神异常的温柔,笑声醇厚如酒,忽然之间,最敏感的地方传来又湿又热又麻又痒的感觉,将她的喘息催促得越来越急,浑身滚烫的就像着了火一般。 颤抖着想要推开他,才发觉四肢似乎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无力地任由对方摆布。 他随后倾压下来,在她耳畔低语:“别怕,我不会再弄疼你……” 男子的身体精悍结实而健壮,修长有力,似乎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蓄势待发,精赤的胸膛紧紧抵住她胸口,肌肤相触,彼此都忍不住低喘一声。 “尘……”她已经根本不能再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声音沙哑颤抖的完全不成调,弓起空虚的身子,渴求他的给予。 “可以了么?”他柔声问道。 那男子独有的部分,如今有多么火热滚烫,她和他身子贴合得如此紧密,怎会不知?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又忙不迭把手举起来挡住自己双眼,掩耳盗铃的认为这样就能避开他炙热的眸光。 也许是因着之前温柔的抚慰和挑逗,当他进入的时候,并未觉得十分疼 痛,只是下意识的皱紧了眉,他低头吻上,小心地问,“弄疼你了?” “唔……”咬住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抱着我。”他道,她迷迷糊糊的依言抱住他,旋即惊叫起来, 他贪婪的索求,她下意识的回应,那一声快似一声的呻吟娇喘,怕是连花儿听见都会垂下枝去。 身子和心都彻底沦陷在他温柔又霸道的攻势中,理智早已崩渍,思绪一片模糊,巫山云雨,极致欢爱,与自己深爱着的人做这样快乐的事,前方是缘也好,劫也罢,她都已不在乎,只想抱着他,与他一起沉沦在彼此的抵死纠缠 中……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的晨曦,月离趴在床上,只觉得身子酸软无力,回想昨晚梦境,心竟是幸福到忧伤,原来真的只是个梦,环望四周,她仍旧被幽闭在这阴暗阁楼,仍是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女帝。 梦境永不可能变成永恒,她苦苦一笑,可她宁愿有梦,至少还能贪恋下梦中那短暂的甜蜜。 直到起身,才发觉自己竟全身未着片缕,下一刻便似坠入到万劫不复的地狱,她昨夜明明是和衣而卧,难道昨夜之梦竟是真的,只不过梦境中的他换成了 怜卿?怎会是这样?昨夜的缠绵一点一滴悉数想起,她惊叫一声,一夜激情,竟是委身于自己深恨的男子身下,她真想狠揍自己一顿,委实太荒唐,一向认为自己还算是有定力之人,想不到一旦放纵,竟无理智可言?居然会那样轻易地弃械投降,还沉迷其中……每每想起,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又不禁苦笑,终是她太过自信太冲动了,思虑不周才落到这般田地,可虽已是落入了虎口的羔羊,她却不想在 怜卿身前认输。 屋门响动,月离慌沉身于被中,仰起绝美小脸瞪视着走进来的数人, 怜卿一身竹青色长袍,俊容依旧,四目对望,他黑沉的眸子中看不出半分喜怒,如初次相见的那般,带着一股清冷的傲慢。 时间,似有一瞬间的停滞,月离瞪大眼睛,心急速跳动着,顷刻间她只觉后心已是湿透,令她不由自主便想起昨晚的激情,忍不住瑟缩了下,闭上眼, 都己是着红了而颊。 最终,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开始吧!” 月离仍紧闭双眸,不解其意,开始什么?难道他还要……可是屋里还有那些许人,断断不能吧! 玉狐已是绕过屏风,来到床前,掏出一粒丹药,道:“姑娘含着吧,含着便不会知疼了。” 月离闻言,浑身一怔,道:“你们要做什么?” “需要你身上的血,虽不致命……但姑娘也会元气大伤……”她的话,尚未说完, 怜卿已是厉声打断,他的手,刚硬修长,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递至玉狐面前,匕首,青钢而制,锋利无比,吹刃断发。 寒光阵阵,森冷无比,却冷不过,他如冰霜般的声音,“还等什么?时辰就快到,难道还要本主亲自动手?” 月离打了一个寒噤,几日来的压抑终是彻底崩溃,她怒吼:“ 怜卿,枉我当初一心疼惜你,那是因为我知道,蝼蚁,尚且是一条性命,可在你的眼中,我却连蝼蚁都不如么?即便是我娘害死了你娘,可那是上一辈人的仇怨,你怎能全数算在我身上?” “哈哈,我残忍,自古父债子还,母债女偿,我何错之有?你们尔虞我诈、欺骗、背叛、阴谋、算计……正是你们这些卑劣的手段我才会有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们就不残忍?那你便也来恨我吧。” 她唇边凝成一抹苦笑,又似是自嘲,“不,我不想恨你,因为没有爱,何来恨!” 原来他在她眼中,却恨都不配!他深深地呼吸着,清冷的眸子却渐渐黯谈,手最终还是未收回,玉狐只得接过匕首,将手中药丸弹射进她檀口,药丸入口即化,月离闭上双眸,不再动弹。 锦被拉至颈下,肌肤上似透出一层一层的凉意,那凉意似从骨子里漫出,游颈刚近的一处血脉被突如其来的利剑所割破,在她的肉里轻挑了一下,霎时鲜血四裁,如瞬同绽放盛开的花,美丽得有些扎眼, 43 眩即一根空心的绿竹对准了伤口处,使得她整个身上不再是黏黏的血糊…… 窗外,一只麻雀被惊起,用翅膀遮住眼睛,纵身飞离开去。 许是药丸发挥了功效,不疼,她也未晕过去,睁开眼,看到玉狐颤抖地垂下匕首,她的脸色却还要苍白几分,眼神闪遁,不敢对上床上之人出低平静的眼眸,埋下头,微弱地道了声:“对不起……”之后神情淡然麻木的匕首还给了怜卿,笔直的刀锋,一滴鲜红沿着锋刃滚落,凝在刀尖,仿若随手站来一朵妖艳凄美的花…… 鲜血,在盆中荡漾起层层诡异的涟漪。 他竟是怔在了原地,僵立着,面上无一丝表情,却似有惊云在他眉心处翻涌,随着那些涟漪,良久也无法归于平静,心底仿佛也现出了一个茫然的空洞,那样空,随着她鲜血的流逝,竟没有东西可以去填补。 至始至终,他都未再看一眼月离,俊颜转向屏风处,紧盯着上面的梅兰竹菊,只能隐隐看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成一拳,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鲜血淌入铜盆的滴答声,凝滞着每个人的呼吸,回首时,他幽暗的双眸中,已是盛满了伤痛。 月离冰冷地勾起下唇,脖子上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在竹筒中缓缓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缓漫延开来,一名宫奴正用铜盆在竹筒的另一端接着脑汩汩的血,却可以看出,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的宫女,惊惧颤抖着如同风中落叶,几乎无法拿稳铜盆。 身子里的血正源源不断向外流淌,虽不疼却手浑身越来越无力,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 这样带着恐惧与不甘的心情等待死亡的感觉,最是煎熬,他若真恨她,何不给她个痛快,这样给她放血又是为何? 渐渐的,眼前变成了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像可怕的死亡之路,随时会非没她柔软的身躯,她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透明,仿佛一朵被冰凝住的脂梅花。 转眼便要随着冬的结束而湮灭。 一室的凝滞,飘动着死亡的气息。 轩辕怜卿似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冰冷,俊逸的容颜之上,始终有着深道难懂的表情,可月离已无心去瞧,眼中有晶莹一闪,然而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是以一种看彻生死的淡然。 怜卿看了一眼铜盆,鲜血已有了半盆,遂向玉狐点头,玉狐飞快点住了月离身上的三处大穴,止住了鲜血的继续流淌,取下竹筒,伤口处已是渐渐凝血, 怜卿跳下床,道:“给她输内力推宫过血。”语毕,他已是端上盛满鲜血的铜盆冷然离去。 沉沉浮浮,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整个人近乎虚脱。 玉狐禀退宫女,跳上床,在一片内力蒸腾的雾气之中,沙漏缓缓流逝,屋中极安静,只听见屋外细雨潺潺,那样悲凉,留下破碎的回声。 玉狐小心给她上好药,一种紫色的药粉,那粉末奇香无比,片刻后肿胀即消,只余一圈淡淡的青紫色,果真是神药。 又用锦帕层层包裹好,玉狐眸中露出一丝担忧,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月离,小声的道:“姑娘放心,伤口很小,上药后会愈合极快且不会留痕,只是失血过多,还不宜走动,奴婢这便去端上好的补血药喂姑娘后。 月离神情漠然,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周身溢满浓重的血腥气,好似一尾上岸太久脱水的鱼,全然未作听见。 冷风吹打在雕花窗棱上,透过幽深的宫道,终是卷走了一室的血腥味。床上之人,两行清泪,且泣且诉。 伤口已经痊愈,且无疤无痕,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无星无月,冬雨寒凉,又是一夜,东方破晓,霏雨初霁,已是黎明,反反复复,昏昏沉沉,如此,已是煞过了三日。 这三日中,他未再踏入暖阁,善怜阁中,除了玉狐留下悉心照料,再无其他人打扰,寥寥冷清,床榻之上,月离缓缓醒来,面色依然苍白憔悴,似一片枯叶,孤零零悬挂在冷寂的枝头,仿若一阵风来,便零落尘土化为泥。 玉狐见她醒来,忙将配了补血药的乌鸡参汤端来,这三日她粒米未进,只单单喝这参汤,气色已是好了许多。 “姑娘,这三曰轩辕公子领兵用阵法将楚风打了个落花流水,他们久攻月都不下,已有退兵之意。”玉狐低低颔首,面上带着浓浓的愧疚之意。月都保住了,他果真未食言,只要银月未亡,那么便也不狂她吃这许多 玉狐见月离仍旧未发一语,长长叹息一声,便退了出去。 雨己停,下半夜还起了雾,整个善怜阁都笼翠在了一片花花雾气中,吴欢的烛光幽幽暗暗,印着她的眼角,那里一串串清泪也如同随化了的蜡烟,连珠落下。 香炉中有香雾薄薄散出,映得床上之人如空谷幽兰,又似那被狂风凌追过的落叶,一碰便会凋零,好一个 怜卿,你怎忍心,伤她至此? 室内倏然一股冷风横扫,精致的帐幔随风吹起,床畔有呼吸的声响,崔细微,屋中真的好似有个人如鬼魂一般,冒着冷气,阴森森地立在床头,看着她。 这感觉越发强烈,月离猛然睁开眼,薄薄的帘帐外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日黑色的影子,如此突兀。 是他来了么?三日了,终是忍不住想要继续折磨她了吧?月离凄楚一笑。床上之人忽而轻轻一笑,那笑容好似三月春风拂过,瞬间便令寒孤雪失了神,迷了心,他衣袂飘动,已是入了帐中,鼻息中瞬时传来阵阵少女的体香,他的心,狂跳着,如烈焰翻涌,曾几何时,她那般高高在上,而他,只配日夜期盼着她的宠幸,只是,得不到,一直都得不到,他不甘心,他不知她为何会与 怜卿联手,可破不了月都,就不可能得到她,银月国除了国都,其余地方已被悉数占有,楚风国君不愿再耗下去,已是下令撤兵,这一走,不知何日还能再相见,所以今夜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劫走。 夜深沉,暖帐中,他缓缓倾下身,月离倏然睁开美目,这才看清数向她透暴之人竟是他,冷笑道:“我当是哪个采花贼,原来是小雨你啊,不过。如今你是王我是寇,我是该唤你一声寒左相呢还是寒大将军?还有你的花茶,可真是个好东西呀,我如今这副模样,可都是拜它所赐呢。” 寒孤雪已是头戴玛瑙银链,一副异域装扮,长眸微眯,道:“是小雨对不住陛下,日后当侍奉陛下终身赎罪,关于花毒,陛下大可放心,待你搜结为夫妇后,定会为陛下解毒。” 44 “夫妇?”月离冷哼,半响,她突然笑起来,却是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凉,“我真是俊,如今好恨,悔不当初,却都已来不及了,我银月向来对他国无比宽容,楚风与银月互通商贸,国泰民安,这样不是很好么?为何又无故挑起战火,让两国百姓为这些无谓的战争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楚风人与银月人,生命一样可贵。”寒孤雪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容,保持着一个将军应有的威严和风范,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道:“我自是不喜战争的,可有些人不会这般想,银月盘踞富饶之地,当然是民生安泰,可是我们楚风的百姓,身居穷山恶水,荒漠沙丘,住的是帐蓬毡房,吃的是糙米粗粮,常常是衣难裹体,食不果腹,又谈什么昌平?何来富足呢? 月离冷冷一笑:“若论地大物博,楚风又岂在银月之下?楚风幅员辽阔,论耕种,有着延绵千里的黑土地,论放牧,肥美的草原一望无际,论狩猎,阿尔泰山、贺兰山、祁连山,哪一个不是蕴藏丰富,言商,向西有丝绸之路、河西走廊,只可惜,你们守着聚宝盆却不知如何去利用,总是吃着碗里看着别人的锅里,你们只看到江南的繁华,殊不知这繁华的背后是银月百姓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和非凡的智慧创造出来的,你们想要来抢,我银月人虽不及你们楚风人牛高马大,彪悍凶猛,但也不乏英勇之士,岂能让你等轻易夺之。” 寒孤雪眉毛一挑轻笑道:“不是我轻视你们,你们银月的边防,简直是不堪一击。” 月离怒道:“若不是你用卑鄙手段夺取了军事图,现如今你能站在此地与朕说话?” 寒孤雪轻抚上她肩头,道:“自古兵不厌诈,本将军向来只看结果,至于过程,便是能达目的则罢。” 月离抬手一指,“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便滚。”她洁白如玉的手臂自被中伸出,不经意间扫过他的面容,带了入骨的清寒,让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纠缠住她的手,他倾身,低低道:“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们这便走。 他抱起浑身无力的月离,转身步出帘帐,此时,风声渐重,平日悬挂于飞檐之上的铜铃轻响,起落婉转,寒孤雪立时警觉,这才发现月离腰间竟系有一条极细的天蚕丝,想必她一离开床榻,便会牵动屋外铜铃,这般说来,她并非是与 怜卿联盟,而是,已受人所挟制。 女帝即已被挟制,想必整个皇宫都已是对方的人马,若他此刻逃离,尚来得及,只是他不想再将她留下,如果错过了今夜,那便将错过此生,如此,他之前所作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由不得他再多想,门聚然一响,清寒烛光下, 怜卿一脸肃杀之色让于门边,待看到月离衣着平整时,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遂眯缝了眼睛沉声道:“真是想不到,战场上有着玉面郎之称的寒大将军,竟也是一个情种,只不过寒将军这个时辰来做客,怎么也不问问本皇子欢不欢迎? 寒孤雪已将长剑纳入手中,道:“ 怜卿,你果然沉得住气,想当初我百般试探于你,竟查不出丝毫蛛丝马迹,没想到你是黄雀在后,坐等渔人之利,不过争夺银月国,这是你们轩辕和楚风的事,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她,若她对你无甚用,还望二皇子成全。 怜卿面色突变,道:“你休想。”话音方落,他已飞旋而起,挑起最近的烛台便向寒孤雪飞去,寒孤雪功力自是不弱,搂着月离,掌间运风,甩袖反将烛台向 怜卿飞去,同时飞过去的,还有一枚蝶形镖,带着冷冽的杀气。 趁 怜卿避开的眨眼工夫,他已腾空而至窗边,突然身后一道猛烈真气袭来,如风如雷,堪似一张密网,将他二人齐齐罩住,封了个严严实实。 早已失传的天蚕功?寒孤雪胸中有如惊涛骇浪,天蚕功需极其强大的内力方能修练,想不到此人年纪青青内力修为竟已是到了高不可深的地步,而怀中的月离只觉脑中胀痛得仿似要裂开来般,寒孤雪知道,天蚕真气笼罩下,他尚能支撑一柱香,可无任何内力的月离若再不脱离开,只会骨碎肉裂而亡。 他到底也是内力底子颇厚,急中生智,双脚轻轻一振,双袖飞舞,掌间聚起全部真气,无数内力卷成一团,倏的数枚蝶镖伴随着强大内力冲破天金真气的笼罩直朝 怜卿射去。 轩辕怜卿深深蹩眉,这小子天生一副女像,娘娘腔得很,没想到还真让人刮目相看,不得已收了真气,唇边勾勒出一道冷酷的弧度。“早闻寒将军乃楚风国武状元,今日交手果真不同凡响,本皇子佩服,但寒相也该明白。即便你踏出了这间屋子,也不可能离得开皇宫,怜脚向来对英雄惺惺相惜,只想与相爷在沙场上一较高下,若是寒相将怀中女子放下,怜得只当今夜未见过寒相。” 明知 怜卿并非恐吓,寒孤雪也只是冷笑数声,完全不似穷途末路,内力暗运,身子轻轻一点,身躯于空中回旋,一扬袖又是数枚蝶镖弹射而去。 怜卿有了防备,轻轻一嗤,“敬酒不吃。”出掌击向身前木桌挡在身前,数名飞镖尽数钉在桌上,紧接着无数木屑在空中爆开,激向寒孤雪,只得将月离推向一旁,挥起长剑劈落。 便在此时,倏的一下,室中所有烛火在一瞬间熄灭,窗外无星无月,突然而至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月离感到一条冰冷的软绳己将她缚起,而下一刻,她已是凌空而起,落入一具已是熟悉至极的怀抱,随之,一点火光自黑暗中亮起,疾速飞过,所到之处,盏盏烛火竟依次点亮,原来他竟是将她腰间那根极细的天蚕丝点燃,弹射到各个烛台。 似有不对劲的地方,方才用来缚住她的东西,柔软却不失冷硬,光滑却不失韧性,绝对不是天蚕丝,还有他为何要击灭烛火?然月离此时已无法再多想,眼前,恶战仍未结束,烛火亮起的片刻, 怜卿陡然出掌,正中寒孤雪心口,待要闪避,但为时已晚,只能硬生生接了他一掌,面上一青,哇的一声吐出口污血,只觉五脏俱焚,再也无力还击,但也知道他此掌并未用尽全力,否则只怕心脏都已碎裂,心下不禁骇然。 怜卿冷冷一笑,倏的收回内力,道:“趁我还未必变主意以前,你还有离开的机会。 寒孤雪唇边挂着一缕血丝,不甘地看了月离一眼,终是起身,深吸下一口气,跃上屋脊离去。 屋内,刹时宁静下来, 怜卿纵身闪至月离身畔,方想揽住她纤腰,却见她已是轻轻移开,避他如避蛇蝎,方又想到她适才在那人怀中,恼怒更甚,掌风一甩,月离被震得连连后退,他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淡淡嘲讽道:“不会是你让他来的吧,怎么,我不过是几日未碰你,便忍不住了,野汉子也要偷?”他乌黑的瞳仁中,怒气隐隐。仿若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我……”她想启口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 么,一时也不想与他争高下,她适才在寒孤雪怀中并未反抗,其实当真也盼望着他能将她带走,总好过留在 怜卿身边受苦。 静静对望,他冷眼看着她的呆滞,黑沉的眸子中看不出喜怒,突然,他伸手将她一拉,瞬息已是将她压在身下,月离情急之下双手推出,他却将她手紧紧扼住,她只觉手腕处疼痛难忍,“啊”地一声惊呼,却不想被他寻了空挡,炙烫的双唇已是掠上她的唇间。 炙热的呼吸夹杂着沉重的喘息,他的吻如同暴风骤雨般侵袭而来,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她的胸,纤细柔美的腰间,流连辗转,轻轻地,解开了她的腰带,直到握住那分柔软,才情不自禁的低吟一声,尽管已是要过了她那般多次,可每一次的触碰,仍旧如此美妙动人。 可他此时却不知,饮鸩止渴,只会越止越渴! 月离心中羞恼,奋力想推开他,可他的身子若玄铁般坚硬,无法撼动半分。 察觉到身下人儿的反抗, 怜卿不再温柔,黑眸冷如寒霜,手中动作转而暴虐,指间一股劲风将烛火劈灭,紧接着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已是被他扯落。 他缓缓除去自己的蟒纹腰带,露出精壮的胸膛,男人特有的气息,益发浓烈,月离浑身无力,只得缓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心中排斥着,难掩脸厌恶。 她的反感,他瞧得真切,深刻英俊的面容覆上狂怒,手中已是暴行肆虐。所到之处,留下青紫一片,大力分开她如玉般修长的双腿,再度俯身,像是一头凶猛的猎豹,扑向弱小的糜鹿,并不一口咬死,而是慢慢享受着折磨猎物的快感。 女子最柔软的地方被大力侵袭着,她痛极了,那种痛,深入骨髓,只是她素来心高气傲,怎肯轻易屈服求饶,只咬着唇不敢出声。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有着嗜血般的狂怒,她的目光淡然平静,有着不层不挠的坚毅。 45 他勾唇,方才,你可是用这只手圈在他腰间的?月离冷冷一哼, 突然,清晰的,清脆的断裂声在静寂的屋中响起,骇人的余音袅袅,久久 不散。 月离额头之上已是有涔涔汗水滑落,冰凉一滴,倏然滑落颈中,竟不觉得凉,方知原来自己身上也早已痛到凉透。 “你求我啊,求我我便替你将手骨接上。”他的眸似溶入了千年的寒冰,尽数射向她。 倚着他的身子缓缓滑落在侧,冷汗涔涔滴下,痛,那样痛,痛得几乎断了呼吸,他的眼神渐渐弥散,再也忍受不了那烈火焚身,然纠缠的,只是身子,却不是心。 她再也忍不住,抬起那只尚能动的手,轻轻伸向他,惶乱说道:“别这般对我……求你……我的手……还要拿萧……”只这一句,已是将心中无尽恐慌诉尽。 他俊美的双眉紧皱着,左手慢慢提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双脚提离地,她没有挣扎,只身子抖得好似那狂风肆虐下的落叶,再不能自持。 这样的女子,又能让哪个男子不惦念着,留着终究是个隐患,不如……毁掉……眸中闪过寒光,扼向她的脖颈的掌心已渐渐在收拢。 月离痛苦地哼出声,窒息的痛苦,已经深入骨中,胸腔之内,已无多少气息,原本只是苍白的唇已渐渐发紫,如此,也好,他终是给了她一个痛快,默默承受着,仿佛在生死边徘徊游走,没有方向,手指在波浪般的起伏中紧攥着绫被,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她抬眼看去,她要牢牢记住这个人,待到下一世,她害怕会找不到这张容颜来报仇,他也紧盯着她,那眸光夹着冰,夹着痛恨,残酷和狂躁,她的呼吸,愈来愈细,那张脸,慢慢变得模糊,阖上双目,眼角溢出一滴清泪…… “启禀教主。”玉狐的声音突在门外响起。 怜卿不耐道:“何事?”嗓音暗哑,满是情欲。“楚风退兵了,还有,飞鸽传书。”怜卿垂目道:“知道了。”说罢一阵劲风挑过,他已很好鞋他,心有 如千军万马扎辗而过,方才他是怎么的?如同中了魔障般不可能,他关 不 杀了她,若没有了她的血,他拿什么去一统天下? 月离光裸着身子伏在他的脚旁连连大口喘着粗气,却似怎样嗨赵都不够, 不够。 俯身,瞧着身下的她,森冷的神情,已不复方才淡漠,终,一鸭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颤抖,眸中满是痛意,道歉?他说不出口,可是本能的,他知其实是不舍伤她的,缓缓印上她娇艳的唇,将内力轻轻渡给她,这一次,不再暴虐,带着几分热情,儿分温柔,几分迷茫,辗转流连过她的后齿,精致的眉眼,熟悉的感觉袭来,曾经,也有个人,这般的给她渡气,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过,突然,嗒一声响,他已将她的手腕复位,继而跃下床榻不再留您,快步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冰凉的背脊。 玉狐候在殿外已有多时,轩辕怜卿知晓深夜飞鸽传书而来定是有大事发生,沉声问道:“可是大皇子有何异动?” 玉狐正透过门缝向内张望,重重纱帐之后,遮掩不住的是一角春色。主上夜夜宠幸此女,怕是不单只有仇恨这般简单吧,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曾经强烈的恨,是否已转变成了爱?心,不知缘何,似被揪紧了一般 “讲!” 怜卿面色一僵,束好头上金冠。 玉狐回过神来,正色道:“属下收到密报,轩辕绝突发重病,大皇子已带兵包围皇宫。 轩辕怜卿扯唇,他终是等不及给老怪物下毒了,“好,传我教令,迅迷集结出发,你留下守着她,汤药中仍旧保留防孕的药材,还有,若是今夜之事再有发生,你也不必再来见我。 “是。”玉狐颔首退下。 转身进屋,便看到她光裸的玉体只披着一层薄纱静立在门后,绝美的面庞,如缎秀发,静静贴在胸前。 目光中有片刻的凝滞, 怜卿才强逼自己移开目光,脸色如常,波测不惊,良久,薄唇中才缓缓吐出:“等我回来!”月离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除了恨,皆是无底的深邃与难懂。 就见他手一挥,她的身子便随着一股内力飞向床榻,正正落于被上,他反手一挥,一室烛光复亮,透过幔帐,看着他,渐渐走远,背影俊雅,风姿解翩,似是天神眷眷,如星辰般华丽璀璨,仿似,又回到了那些戏弄他的日子。那般的孤傲,清冷,薄情! 窗外,天地静默间,天边隐隐传来雷鸣之声,一场暴风雨已近在眼前。轩辕国皇宫玄武门,大皇子轩辕尚武笑道:“怎的丧钟还不敲响,你去鸡宫门打开,迎我们的兵马入宫,哈哈,很快孤便能黄袍加身了。 “大皇子,二皇子体弱多病且毫不受宠,这轩辕国的皇位早晚都是你的,何苦急这一时。” “哼,你懂什么,那老怪物身子骨硬朗着呢,孤若这般干等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楚风国已吞并了银月国的大半个江山,我轩辕为何不能分一杯要,老家伙只知每日沉迷女色,早便该脱下那身龙袍了,我逼他立传位诏书,他竟然不答应,那可就别怪孤心狠,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光明正大维承轩辕大统,日后,好一统六国。” “大皇子英明。”“恩?” 侍卫一僵,道:“皇上英明!” 哈哈哈!轩辕尚武大笑着走入玄武门,一杆白色大旗迎风飘扬,两万人马,声势浩大的向皇城内冲来,一路无人敢阻拦。 谁料四周城门瞬间紧闭,轩辕尚武所有人马被围困其中,大批银衣卫冲出,手里皆拿弓箭,此时箭已上弦,正齐齐指向他们的方向。 “皇兄别来无恙!”城门上传来的声音吓了轩辕尚武一跳,只觉心下惊,莫名升起了一阵恐惧感。 身着玄色滚金长袍的轩辕怜卿昂首阔步走出,冬日里的冷阳衬得他周身光芒万丈,他悠然而立,唇边噙着一抹自信的笑,闲情得仿佛在和朋友举杯贯月,此等气质和深沉,无人能比。 “你……你不是在银月做质子?”轩辕尚武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不错,”轩辕怜卿突的面色一凌,继而朗声道,“轩辕大皇子,我新彦位,调兵谴将,乱我朝纲,奉父皇之命,铲除乱党,皇兄,投降吧,你没有任何退路了。” “哈哈哈。”轩辕尚武粲然一笑,“怜弟玩得好把戏,父皇重转,早已不醒人事,又怎可能派你来降我?孤即敢起兵就早已舍下这题人头,孤也不是人怕死的肖小之辈,你有几斤几量自己有数,动起手来,可别怪孤不讲手足情义,众位好汉,集结出战,冲进去。” 46 “皇兄,” 怜卿大喝道,“万万不可一错再错,都是自家人,都是我轩辕的子民,我们的军队应该齐心对抗外敌,而不是自相残杀,各位将士家中都有妻儿老母,怎能将一腔热血洒在自己的土地上,何必为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去白白送死,还要担上乱臣贼子的恶名,为祖宗蒙羞,你们愿意么?”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轩辕尚武吼道:“都他娘的住口,谁敢投降孤宰了谁?” “皇兄,父皇让我带给你四个字,回头是岸,只要你尚未铸成大错,他可对你网开一面,你相信我,至少我们都不会取你性命。 轩辕尚武红着眼,事到如今,离成功只有一步,他不甘心,他的骨子里还是有一种男儿气慨的,在对手面前不战而束手就擒,他还做不到,不由仰天狂笑道:“少给我来这套,孤凭什么信你,少废话,给孤杀。” 耳听得鼓声一响,喊杀声冲破天地,心中没底的士兵们挥动着手中的兵器。 “放箭!” 怜卿手抬起,随后重重甩下,一声令下,百支箭矢破空而来,箭尖带阴冷的寒光直逼向轩辕尚武等人,顿时人的惨叫马的嘶鸣响彻整个皇城。 轩辕国,宸宫大殿外,百官如泥塑般僵跪着,大殿内,一室幽幽,明黄龙帐内,弥漫着第 龙涎沉香, 怜卿一件狐裘披风,玄色锦缎,大步而入,冷冷看着床上仅剩 一口气在的轩辕绝,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却折磨了他二十年,对他,早已没了半分亲情,解开浸透着鲜血的布包,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放置在他枕畔,道:“父皇,皇兄给你下毒,枉图夺位,孩儿已是替你清理门户了。 床榻上的轩辕绝瞪大眼眸,印象之中,这个小杂种除了任人凌辱外,再无半分本事,可他竟然竟然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他伸出为颤巍巍的枯手,指着 怜卿,哑声道:“便算……我轩辕……无主……也绝不……将皇位……传于你这个野种!” 怜卿猛然抬头,笑容僵在唇边,心头猛地一震,一把抓住轩辕绝的衣领,道:你说什么? ……人! “皇上有何吩咐。”李公公打开殿门,躬身而入。 “传朕旨意……二皇子 怜卿……咳咳咳……”明黄龙帐内一条血柱喷薄而出。 “皇上?”李公公大步而入,只见轩辕绝侧卧床榻,手紧紧握成拳,指向一旁的 怜卿,已是气绝。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奉先帝口头遗诏,二皇子 怜卿继承我轩辕大统,钦此!” 姣龙抬头,呈冲天在飞之势,预示着帝王之业如龙腾空,一飞冲天,这便是九五之尊,这便是天下尽在掌中的帝王之气。 头戴皇冠,身着龙袍,乾定宫内,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在金黄的龙椅上坐下,威严而高贵,眉宇间隐约展露着傲视天下的雄心与霸气。 “臣等恭贺新皇登基为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外文武百官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 怜卿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得一望无际的恭敬人群,心潮澎湃,胸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列位爱卿平身。”年青的皇帝一脸和蔼之色。“先皇将江山托付于朕,朕今日登基为帝,定当勤政爱民,共建我朝繁荣昌盛,然朕初登大宝,天下苍生着想,还望各位爱卿尽心辅佐,勤政为民者,朕自当重赏,但若有异心者,绝不轻饶!” “臣等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心辅佐,不敢懈怠!” 元化三十三年,十二月三日,轩辕国元化帝轩辕绝病薨,传位于二皇子 怜卿,改年号:天成! 轩辕天成元年 夜空中只有一轮寒月,星光也消失了踪影,却有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吹来,吹得他瑟瑟发抖,昭阳宫里白茫茫的一片,琉璃瓦上铺满了层层白雪,地上积雪也如白银一般,铺得再也看不到一点路面,树上挂着冰凌,寒风吹来,便嘎吱嘎吱的落下几根,砸得雪沫四溅。 天空仍然不时飘洒着片片雪花,黄瓦琉璃,方砖墁地,檐角走兽,这里也曾有过人声鼎沸,有过烛火通明,它的主人仿佛仍然在那片烛光下安静的守候,可如今这里却只能用肃穆萧条来形容了,往事历历在目,母妃,孩儿终于完成了你的心愿,登上了轩辕国的皇位,你在天上,可还开心?母妃放心,这家国,既交付于孩儿,孩儿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已任,扫除障碍,清理顽疾,有责任将国家中兴起来,使得国家步入正轨,百姓安居乐业。 他忽的笑了,那睿智与魄人的笑容在静谧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白雪纷飞,似梅花又似柳絮,飘飘扬扬落下,座座宫殿的琉璃瓦都染上一层银白色,远远看去剔透得像羊脂玉,更映得那身明黄在雪地里格外孤寂。 “启奏皇上,玉护法飞鸽传书。” 轩辕怜卿霍然转身,伸掌接过,眸光倏然一冷,什么?她竟然敢嫁给别人?真是难以置信!双手攥的死死的,掌中锦囊倾刻间化为粉末,从掌心中飘落。 “备马!”惊慌失措中更是怒不可遏,不过只是离开了月余而已,便这般等不及要找野汉子了么?他甚至想要立刻亲手掐断她那柔弱的玉颈,打断她那双不听话的狗腿,成了他的女人,她竟然还敢于他耍小性子,竞敢想逃离出他的视线,竟敢不言半语便要下嫁给其他人!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不知死活的女人!她竟然……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早有预谋的么?他冷冷的勾起唇角,真是极大的讽刺和侮辱!想到此,他的心仿似被一只夺命之手狠狠揪住,伴随着血液的滴落,针扎般疼痛。 明日便将大婚,心事重重,夜难成眠,独自蹲坐在门阶上,发丝有些凌乱,眸色却是死寂般的苍凉,脸颊柔美的棱角,此刻也冷得如呼啸而过的北风。 周围黑沉沉的,只有那皎洁如水的月亮挂在乌黑如鸭绒绸缎般的夜空中,点点的繁星如点缀在绸缎上的宝石,熠熠夺目,闪闪烁烁,淡雅的月光柔情似水,透过层层错杂交迭着的树叶,在地上落下一道道斑驳的黑影,慵懒而倦怠。不经意间回忆起那天,和 怜卿并排坐在这里,他静静说起他的过去,安详的神色就像是波澜不惊的一湖春水,眼眸中似乎有流萤般的光芒在扑朔游离,当时,感觉他的内心深邃如同大海,叫人琢磨不透,也害怕去触摸,生怕会刺伤到他,可没想到,她的一时心软,竟是养虎为患。 那日飞凤国乾帝愿以两国和亲之名下嫁银月,两国合为一国,她终是点了头,飞凤在六国中最小最弱,可如今银月半壁江山都已落入他国之手,若要摆脱 怜卿的掌控,与他国结盟,和亲不失为最好的办法,而且,万一她毒发而亡,银月的臣民交到一向和善的乾帝手中,亦胜过落入 怜卿之手,她虽不能出宫,却也知消息,轩辕绝驾崩,大皇子轩辕尚武欲谋夺位已被处决,而轩辕怜卿顺利登上轩辕国龙座,万民景仰,她知道,他的野心决不只于此,吞并六国,才是最终。 第二日醒来,殿外已候满宫女太监,手里端着嫁衣和凤冠,宫人虽已被轩辕怜卿彻换,可于外她仍旧是女帝。 寒风夹着雨点哗哗而下,打在地上溅起层层白雾,艳红的喜字,在风中吹得瑟瑟直摇,月离轻扯唇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唯一一次大婚,竟连老天都不帮衬。 尘埃似青烟,犹记得,他离开那日,也如今日这般风瑟瑟,凝成一天一地的悲戚,细雨落下,心骨寒凉。 端着飘着沉香木气息的盘子陆续端进来,盘子上放着嫁衣是大朵的金丝绣线色芙蓉花,大红底子,精致而华贵,那一套首饰则是富丽堂皇,金碧耀眼。最后一个盘子里盛的是胭脂水粉,镶金嵌玉的小盒,处处透着皇家的气派。 而 月离,此刻正坐在铜镜前,任由一帮宫中诰妇摆弄着,先是一宫妇用毛刷子沾了花瓣浆子在手上,面上细细敷了,这是贵妇人家的开脸,接着又上前一人将她脸上的花瓣浆子轻轻擦了去,才开始上丁香膏,然后才打开珠粉盒上往脸上细细抹了珍珠粉,这才打开了胭脂盒子,以羊毛小刷子细细点了粉,柔和地打在脸上。 身后喜娘边梳头边说道:“一梳早生贵子,二梳儿孙满堂,三梳白头到老。” 47 “白头到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能么?”月离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或许在此之前,她是相信的。 虽为女帝,到底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不过是寻常千金出嫁的常见发式,但经由喜娘的手梳来,却分外干净出挑。 “请嫁衣……”几名宫女上前来,将她穿在身上的衣裳先脱了,直到一丝不挂,重新穿上新呈上来的里衣,中衣,外衣,裙裾,整个请妆过程才算完成。 她本就是喜清净之人,最烦这些冗长繁琐的礼节,更何况,美其名曰联姻,不过也是互相利用罢了。 在一片欢娱声中一对儿新人终于出现在喜房的尽头,玉狐不在,月离自知她不会不向 怜卿通风报信,之所以选在这时候成亲,便是料定轩辕怜卿初登基绝不会为了她而搁下朝政前来,而飞凤国乾帝身边亦有高手相随,正好与 怜卿留在宫内的人马抗衡。 这是一场低调的婚礼,出嫁的是即将亡国的当朝女帝,皇夫是六国之中兵力最弱的小国之君,战事逼近,二人一切从简,并未广撒喜帖,月离也未像其他新娘子一般盖着红绸,任绝美容颜便这样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一路上,都听到飞凤国使者的抽气声,纷纷出声:“银月女帝果真是倾国倾城。她自知,今日的她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眸里的冰冷丝毫不见一丝新娘子的喜 悦,给她的她不爱,她爱的不给她,既然嫁不得最爱的那一个,那便选择对已 有利的,自此一生再也不受情爱的羁绊。 高傲地抬起美艳无双的脸,淡漠地看向早已呆怔的乾帝,这个之前素未曾 见过的帝王,相貌平平,从来便不会入得了她的眼,尽管此刻的她清白不再, 计 却也绝不比他低一等。 他走下台阶,牵过她手中的喜绸的另一端,紧紧握着,似握住好不容易得 权 来的珍宝,她努力向他展颜一笑,而心,一直冰冷如数九寒天。 突然,远处萧声呜咽,是谁在这皇宫中吹萧?萧声又为何会如此的苍凉 的 悲怆?吹的正是一曲《相思引》,这支曲调不比寻常,是她曾溶入了自己编排的曲调,而这世上,除了她,便只有另一人听过,还有那萧声,断非普通萧能奏,分明便是她的紫玉萧,可那萧已被她埋在了苗疆,天下间,除了她与他无人再知。 一定是他!她的眼忽然亮了起来,本已经绝代的容颜更添了几分灵气,眼睛里有一抹精光闪过就如闪电划过长空,璀璨万分,将眼底那抹重如山的痛楚消弭得一干二净,猛的抛下红绸,寻着那萧声飞奔而去,大风起,红裙飞舞,宛如一朵泣血之花,盛开! 一阵疾风,卷起他的袍角,竹林之巅,他巍然不动,紫玉萧横在唇边,黑长发在风中扬起,又徐徐落下,似一缕青烟,又似一片摩廓之花。 他缓缓转过头来,突然飞跃而下,那冷绝的身影连同漫天漫地的冷意湿气一同扑入月离眼中,一明黄龙袍的 怜卿站在竹林中,那明晃晃之色刺的人双眸生疼,月离不禁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她倏然惊醒,眉头微皱,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抹明黄,眼角的泪,很快被风干,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心,却一如既往的悲凉。 终不是渴盼着的那个他,天地间仿佛就在此刻静止,二人视线相互的胶漆着,恍中月离觉得他便就是那个长身玉立,白衣翩然的谪仙男子,可是那不染尘埃的男子又无法与这一身龙袍的清冷邪魅的男子相重合,一个是她深爱的,一个是她深恨的,她怎么可以将那般风华绝代的男子和阴阳怪气的 怜卿想在一处?不,不是,她和这二人都有过欢好,他们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曾摘下过冷清尘的面具,面具下的面容,虽不及 怜卿俊逸,却也是清雅如莲,绝非眼前这张脸,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悸动呼啸而过,只余彻骨心寒,心底深处却有一根弦猝然绷断,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善罢干休,只是没想到,冷清尘竟也遭了他的暗算?那萧她绝不会认错的。 “没想到我这样一个连青楼娼妓都不如的女子,竟能让堂堂轩辕国怜帝不远千里前来。”月离轻启檀口,竹林中如凌风的仙子。 他出手飞快扣住她的下颌,一阵狂肆轻笑,道:“你就这般急着要男人?还是要那个可以做你父亲矮得像土行孙的男人。”他漂亮的眼眸如插上了 数支冰剑,寒风凛冽,却疼痛不堪。月离一脸无谓,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个个抑地有声。我的事。后你无关,你我击退了楚风,保住了月都,我也将我的群子交给了你,彼此扯平, 早已不相欠了。 他赫然抓住她的右手,低低的声音里是令人生恐的冲天大火,如果,我 不答应呢? 月离凉凉一笑,“皇上刚刚登基为帝,想必朝中仍是动荡不安,怕是不宜久窗,而此地到底是我银月的皇宫,如今银月己与飞凤联烟,难道银月与飞风联手还对付不了一个风雨飘摇中的轩辕国么?若里上不信,大可一试。 怜卿怔了怔,紧握双拳怒视着她,良久,终是一笑,方才你急急跑来,定是想见一人吧,可惜,不是他,是不是很失望,神器在手便能一统天下,联又怎会不知你与他的那段过往,他携了神器想要来助陛下一臂之力,却很不幸碰到朕,如今神器也落在联手中,而冷清尘也在联的天牢里,下好狠的心,曾经的情郎身陷险境,陛下竟还能安心嫁于务的人,联若是将此消息带他,你说他会不会很难过? 原来如此,他竟是要将神器送来给她,助她脱离困境, 怜卿真是拿住了她的死穴,她怎会视他的生死于不顾,只要冷清尘在他手上,她便不敢轻举妄动。 月离整个人似已被冻住,僵在那里,突然,她紧紧拽住他的袖袍,眸中有 着无声的乞求,“ 怜卿,你已为帝,想必你母妃在天之灵已是宽慰,为何 还要发动战争妄想一统天下?有战争便会死去千千万万的无辜之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你的臣民?你又于心何忍? 怜卿倏的转眸,幽冷的直直看入她眼底,突然出手便擒住了她玲珑 的削肩,俯身,贴近她,勾起一丝冷厉的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心狠?难 道你娘便仁慈?轩辕绝与轩辕尚武就仁慈?”他似自嘲,似不屑,“我五岁 时,便已承受了各种虐待,无论我如何讨好父皇与皇兄,他们从没给过我半分 的怜悯,换做是你,你会怎样?我的腿疾你也并非不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 后 的 必分,恒古不变,若是有那个本事一统天下,为何不做?战争虽是毁了不少城 赢 池,死不少将士与百姓,可是,哪个民族,哪家王朝不是建立在万具尸首,亿堆白骨之上的?陛下就是太过妇仁之仁,银月国才会没落至此。 48 月离转过头,静静看着风中轻摇的花枝,再不畏严寒的腊梅终是做不过雪的摧残,无论如何美丽,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云烟,会有什么是能够尔恒不褪色的呢?半晌,阖目轻叹,一道凄然和苦涩的笑容晕开在她迷人的眸角。 风卷枯叶,落地无声,只傲然昂起头,道:“开出你的条件。半眯眸,凝望着眼前冷漠淡然的她,面虎之上双唇嫣红,诱人采趣,她是然邪邪一笑,身子向后仰去,倚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 月离见他并不答话,心中十分不解,回眸冷眼瞧着他。 他却伸手入怀中,摸出一个瓷瓶,笑道:“若朕未算错,月几所中花毒性要发作了,竹叶青汁便在这瓶中, 举起那瓷瓶,缓缓送至薄唇边,他幽幽道:不过,月儿你要自己来拿。”说着,他已是将汁倒入了口中。 他竟然…… 月离只觉脑中一热,瞬间脸如熟虾子般红了个透,这 怜卿,过往她怎就未看出他一丝一亳的下作呢? 羞愤难当,她怎会理会他?那解药,不喝也罢。 不想,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温热的吻铺天盖地覆下,伴随着丝丝清凉的苦味,他以唇舌将药汁渡入到她的喉间,湿软的舌尖在她的檀口之中肆意动着,唇,在她的齿间流连,苦涩,在彼此口中蔓延开来。 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人,于水中,覆住她的唇,将一股股真力渡于她口中,浑身一颤,脑中一片空白,迷蒙间望向眼前专注的面容,他充满戾气的眉目间竟似也有那样一分温柔,那双眼眸,除了不是那夺人心魂的琥珀色,一切,竟都这般的像,她的心,渐渐悬至云间,无处着落。 他复又吻上她的唇,并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修长的手,微微的凉,一路向下,如同一条冰凉的小蛇在身上游移着,拉开了她的衣襟,隔着顺滑的丝授图住她胸前的柔软。 怀中的人儿,身子渐软,任他抚触,如春泥般融化在他的手中,第一她在他怀中这般温顺,他的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斜睨地看着她,翘起了嘴角,话音淡淡,如水般,无色无味:“随联回轩辕。” 而他对她的暧昧之意,那吻,她差些便天真地以为是带有些许真情实 意的。 迷雾瞬间散去,终究不是那个他,月离淡淡一笑,“没想到怜帝看中的竟是我 月离这具不洁的身子。”笑意宛如碧水中红花一样缥缈,好在,她还有一具身子可以用来救他,鲜红的嫁衣已被雨水打湿,黏腻在肌肤上,冰冷透骨,脚下积水中倒映出一张清丽的容颜,眉画新月,秋波流动,只是掩不去那,发髻凌乱,面色苍白,曳地的长裙迤逦逶迤,低回婉转间,如一朵血中青莲芬芳吐曳。 忽如一夜,西风不曾来过,流年未曾转换,可一切已经物事人非,唇际扯了出一抹飘忽的笑,缓缓褪下了那件火红的嫁衣,只听一声撕心袋肺的裂帛声传来,一袭华美的喜袍转瞬间就被月离从中撕成了两段缓缓的飘落而下,月离随即放声长笑,满腔的苦恨似也要一起喷薄而出。 许久,方收了那张狂的笑,转首,目光如炬看向对面的 怜卿,眼底一分冷似一分,一抹狠戾冷然,一字一句的寒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花样! 她明白,今日之举已是彻底惹怒了他,她不知,他究竟还会怎样雪上加霜的报复她,可她已无退路,只能等着,等着生?或是,等着死! “岂有此理,今日是飞凤国与银月女帝陛下的大喜之日,轩辕国新帝尚在 孝期,这般前来是否不太合适。”飞凤国乾帝百里烨大步而来,将月离揽入怀 中,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雨帘排落,她好似一朵湖中的莲花,盛开如玉,是那殷夺去他所有的呼吸,这个女子,此生哪怕只共枕一回,便已知足。他的手指,悠悠抚过她的面容,状似万分亲昵,月离倒也不拒绝,只略略低首,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权 今日本是他二人大喜之日,而那个女人只是他一统天下和为母报仇的棋 子,这样的相拥,本不该刺目,可此刻却好似无数针尖扎入他的眸中,生生 的 疼,她对其他男子都笑得这般婉转明媚,可独独对他,永远冰冷如此么?不!她也曾对他笑过的,是他生生将她拒之在门外,她只是他的棋子,供他凌辱发 泄,这样的一幕休想伤到他,可是,为何看到她对别的男子心便这般的痛? 薄唇边浮出一道凌厉笑意:“轩辕与飞凤无意为敌,只是此女能须得得 走,也知天家威严不容轻侮,所以,早已替百里兄带来了一位很美如花的 娇妻,绝不会耽搁百里兄的洞房花烛。 说罢轻拍两手,便见玉狐押着一位身着喜服的少女从竹林深处走出,月离 倏然一惊:“慕容菲儿? 怜卿缓缓开口道:“百里兄的女人很对朕胃口,作为交换,联也问造个女人给你。 慕容菲儿被点了哑穴,只痛苦地望着女帝姐姐。 飞凤国乾帝百里烨气息微滞,道:“岂有此理,怜帝是在说笑么?你当女帝陛下是件物品?想要便要,想换便换?你当我飞凤国将士都是泥塑的?更啊况……” 只见百里烨脸色突变了几遍,竹林深处,他带来的人马已被尽数围困,身周,俱是手持弓箭的轩辕士兵。 眸中是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沉默了许久,方才恨恨地道:“如此也好! 怜卿笑中带着一分轻狂道:“良辰吉时稍纵即逝,陛下,不如一道去观礼吧。 月离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去。 新娘蒙上了红盖头,热闹得喜堂中,一个缓缓进来的俏丽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那女子一身湖绿绕襟衣裙,娉娉婷婷,蛾眉皓齿,云发丰艳。盈盈如出水芙蓉,清高胜似寒冬傲梅,众人见之无不心中暗赞:好个绝世佳人!只是,那不该是今日的新娘子么? 只见月离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今日本是我银月的芙蓉小那主与飞风国联姻,现在吉时已到,请一对新人入场。”众人议论纷纷中看着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醒来后,已是在一所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身边全是陌生的脸孔,更追论 能离开,睁开双眸,四周一片昏盹,恍惚间,仍以为此时身处的是那所带给她 欢声笑语的银月皇宫,仿若一睁眼,便能看到遥远夜空璀璨的星星,一颗,两颗、十颗、百颗,直到汇聚成浩瀚的天河,直到流光溢彩照亮整个天际。 天,终是亮了,风发出飒飒的声响,混沌天地间,卷起大团的雪花飞舞盘旋,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一种惨淡的白色,这白色中夹杂着苍冷、肃静,还有 着刺骨的冰凉。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湮没,将那些污垢洗刷的干干净净,再不留一丝污秽。 银月国,是不会下雪的。 而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地过了五六日, 怜卿一次也没有来过,便走取血,也只经玉狐之手,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么的安静下去,其实也未会不是她的福气。 轩辕皇宫的水月宫之中,剧痛袭来,心,忽却沉淀,再无惊慌,再无恐惧。 玉狐将炭火挑旺一些,并将装着药碗的汤盅放在炭火上加热,片刻温暖后,递至月离手中,小声道:“姑娘,喝了后血气便能恢复。” 月离骤然回神,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直冲鼻中,她下意识地深深蹙眉,接过玉狐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轻轻擦拭着唇角,一抹黑色,残留在白色绢帕之上,分外刺目,刺得她双眸微痛。 到轩辕的当日,轩辕怜卿便又取了她的血,而此时她才想到冷清尘曾说过十大神器若要被激发出神力,需得用帝王之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想必他之所以取她之血,便是这样了,真是卑鄙小人。 来到窗前,看着飘洒着雪花的天空,正在思虑接下来要如何才能见那少请 尘才好,外面侍女来报,道皇上又送东西来了。 月离忍不住翻白眼,这些日子轩辕怜卿忙于朝政,倒是一直没有来慢过她,不过短短几日,他送来的东西已堆满了一屋子! 侍女们将珠宝依次送进来让她过目,依旧是各色的衣物、首饰等用具, 49 缓步踱过去,伸手拿起一件看了看。 色柔软的白色狐毛,冬日披的毛裘,玉狐接过披于她身。道:“轩辕不比银月暖和,姑娘要多穿点,不然会着凉的。 月离冷冷一笑,屋外虽然雪花纷飞,可屋中却暖意胜础,他连出门的机会都不给她,又何苦送这些个东西来呢! 琳琅满目的首饰中,她独独挑了一支凤凰金钗。 除了玉狐, 怜卿不许任何人接近月宫,将她完完全全藏起来,只供他一人取乐。 风呜咽,树摇曳,异国的冬,当真,彻骨寒凉。 满屋都是血腥味,难闻得很,可他,却觉得畅快淋漓……血水中,四柄神器上渐渐绽放开了一朵品莹剔透的白色水莲花,轩辕怜卿面露喜色。上古史书记载,若是十柄神器上的水莲花尽数显露。那便是收复天下,一统江山的日子,如今,只差六柄了,忽地扬声大笑,曾经,他以为最想要得到的是父皇的宠爱,之后,他以为最想要的是一个的皇位,所以拼命让自己变得强大,可当他发现无论是获得皇位还是一统天下,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不再是何难事时,心中有一个地方仍旧空空落落,到底是什么?他到底还想要什么?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情爱,夹杂在家国仇恨之中,便是这般无奈罢,纵是想恨,却又爱 着,想爱,却又不可以。 他神色凛冽,字字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人,能阻止我一统江山! 宫门紧闭,珠帘低垂,月离斜歪在榻上,半寐半醒间,门外传来一阵宫女太监的磕头行礼之声,一缕淡淡的龙涎香传来,如此熟悉,是他!她猛地清醒 过来,方才靠在暖榻上已是取了外袍,此时衣带半褪,素发凌乱,她没想到几日都未露面的轩辕怜卿此刻竟会过来,忙扯过锦被遮上胸口。 怜卿淡笑,剑眉一扬,眸中已是含醉,少有地温声道:“将衣裳换上。 月离一惊,那分明是一袭大红的喜服,不解地看向他。“你我虽有杀母之仇,但我轩辕怜卿也非薄情寡义之人,将来这后宫之己中,终会为你留有一席之位,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朕的月兄,联发觉那日百里 烨与慕容菲儿的大婚有些意思,今夜你我也来玩一回。 月离哭笑不得,她怎会嫁于此人,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道:莫不是皇上爱上我这个亡国之君了? 怜卿冷哼一声,寒意一点点盈满双眸,他突然用力搂住月离的腰身,贴上她的耳侧道:“做梦,朕只是为了天下大业才出此下策。 看着月离不由得冷下脸来,他掐着她的下颌一把扭过来让她面向自己,贾眯了双眼道:“收起你的桀骜不驯,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明白,在这深宫中,最该学的是怎样留住朕的脚步而非与朕唱反调。” 月离掰开他的手掌望着他轻轻道:“那是不可能的。” 轩辕怜卿狠狠地攥紧她的手:“这皇宫,最是一个能磨平人棱角的地方。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即便如你这花儿一般的美貌,凋零也只是转眼间的事。朕有的是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月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轩辕怜卿见状怒火更炽,苦于无处发池,只把将月离一条纤细的手腕攥成青紫色。 两人无声的相对,亦是无言。 良久,她低垂下头,白瓷一样的面容有一半隐藏在阴影下面,微微有些红肿的双眼和削尖的下颌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也非不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可独独对她,却总是很残忍,便算是仇恨,静想下来,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而已,他何必总是对她步步紧逼? 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她的肌肤如玉,红唇嫣然,眸中一丝倔强,一时情动,忍不住低头便吻上她的唇。 月离霍然转头,直直盯住他的眸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怜卿面上却无一丝惊色,他只一径凝注着她,微挑唇角傲慢而笑,“我要的东西,迟早会得到,你也注定是我的女人。 月离一个愣怔之间,只觉得眼前光影一转,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下 一刻她已在他的挟制下来到了墙边, 月离不由得惊呼,“你干什么?他的拇指粗粝地在她下颌上摩挲而过,仿似,她的惊恐在他的眼中反倒成了一种乐趣,唇角上挑,无声微笑着,幽深的眸子盯紧她,悠然的道:“一个武林盟主若是只能躺在床上做废人,你会不会想见见? 月离心咯噔一跳:“你把他怎么了? 他本噙着笑的嘴角放下,冷冷地看着道:“你就这般紧要他,着急他?月离强忍着扇他的冲动,淡淡道:“在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拖累我,这样的他,皇上如何能比?” 他的脸色愈发得难看起来,竟一手扼在了她的咽喉之处:“你怎知朕做不到?”随即又笑了,“好,那便让你看看,如今你爱的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不堪! 他话音方落,便向她的穴道扫来,月离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定住了,只能用眼睛瞪着他。 却见他从墙壁上卸下一幅画卷,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孔便嵌在墙壁上,从此处竟能透过圆孔,看到隔壁房间的大半景物。 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他仍戴着那张精致的面 具,可那样虚弱的冷清尘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月离张了张嘴,想喊出声,却发现嗓子像是堵住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好维续盯着那个圆孔,看着他费力地坐起,忽然之间烛光大亮,一个披着 轻纱的女子缓缓步了进来,他身上的锦被被拉扯开了,身子扭曲着,匀称 裸胸上,缀着密密的汗珠,清冷的眸子迷离的眯着,浑身上下似已被情欲 不 全控制。 那个已是不着寸缕的女子扭动着身躯慢慢躺在了他身边,然后低下头,鲜 艳的红唇赫然印上他的光洁的胸前,月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使劲拍打着墙壁,却徒然无功。 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所认识的那个武功很好的无尘公 子呢? “如何?精彩么?”身边的 怜卿俯下身,在她耳边道,“看到自己喜 欢的人和别的女子行房,是不是觉得被背叛了?月离闭上眼,不想再去看那个圆孔里的一切,只是颤抖着声音道:你给 他下了药。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既然你觉得他是被逼迫的,那为何你知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呢?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月离倏地睁开眼,定定地看向另一边,已是欢爱味充斥着房间的角角落落。 竟有种想逃的感觉,逃得远远的,这样的他,想必不想让她瞧见。 怜卿将画卷挂上,解开她的穴道道:“怎么样?还想见他么?这样的他,便是一个废人,你还爱么?还值得你拼了命地去救么? 月离胸口急促起伏着,抬头对上他的双眸,控制不住地抖着声道:“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要恨我一个便够了,我一步错,步步错,百脱不得,满盘落索,我都认,可为什么每次都非要将人逼上绝境?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满足么?” 他霎时阴沉了脸冷笑道:“好个一步错,步步错!” 月离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器你已拿到手了,我也可用我的血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作为交换,你放了他。 怜卿只是冷笑着:“笑话,你自身难保,凭什么命令我?看来,你还是不死心,不过不妨事,我会让你恨他,让他也失去爱你的资格,你若做了联的妃子,还会想嫁他么?” 他为何一定要她对冷清尘死心?她不懂,也不想懂,看着他近似疯狂的胖子,月离突然便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她真美,眸子里那片澄澈的清明,那红润的樱唇紧紧抿住的倔强,全都深深牵动着他的眼睛,舍不得移开半分。 “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玉狐推门进来。 “替月更衣。” 怜卿伸手一指床榻旁的那一袭红妆,玉狐一放,想终还是动了真心了,竟愿娶仇人为妻,纵然日后亦有佳丽三千,她信他仍会独爱这个女人。 50 月离厌恶地退到一旁,诧异地看他一眼,声音冰冷凌厉:“你发什么疯,竟然娶仇人的女儿为妃?更何况,我记得我们之间只有交易,何来情意?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么?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能得到的,不过只是一副皮囊罢了。 “为什么?” 怜卿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那个人也不爱你,你却不顾身份爱上他,朕哪点不如他,竟让你厌恶至此。 月离使劲挣扎,却脱不开他的桎梏,突然她俯下头就咬上他的手背, 怜卿吃痛地松开手,“放肆!”一声怒吼,抬手猛地一挥就重重掴上了月离的脸颊,月离栽倒在床上的锦被中,长发散落下来,披散的满脸都是,被捂着红肿的脸颊瞪视着他,而他仿似也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要伸手相扶,边喃喃道:“月儿,朕方才……既然已经入了宫,月妃便将心放在这吧,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做朕的妃子,朕是不会亏待你的。” “你这个冷血怎会明白人的感情?”月离揩净唇角消下的血丝,拂开他的手,冷笑着站了起来,满目鄙夷。 “朕冷血那也是被逼的,母妃离世后,朕大病了一场,可那些日子,除了一个老嬷嬷,身边没有一个人侍候,十岁时,朕被逼随兄出征,醒来后,竟被皇兄扔在行军的路上,眼前只有无尽的沙漠与追赶不休的狼群,朕如一根野草,宫女太监任凭谁都可以尽情践踏。” 他转过头来,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凝视她:“若是你,你该怎么办?月离沉默了半晌,抬头看他:“倘若每日过着争权夺利斗争的日子能让我心安理得的话,我或许会像你一样,但是,是人都有感情,让我去毒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我下不了手,但你可以,因为,你没有情。 “ 有的!”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中有些慌乱,迫切的低吼,“朕有的,如果没有,怎能明知有杀母之恨还不忍心杀你?你一次又一次的许逆联,但朕可有真的伤你?如果没有,朕只会发兵踏平银月,从而真正拥 有,何苦与你做交易?”“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何来拥有?”月离侧头看他,“知不知道你方 2 才的那番话,让我觉得有多可笑? 怜卿紧紧钳住她的双肩,声音压抑着困苦和愤恨:“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以为里面那个男人便一定比朕高尚么?你百般委屈的时候他在哪?将你骗去苗疆也只是为了干将莫邪,还有洛雨,他又如何不是自始自终都在利用你?”他使劲摇晃着有些呆愣的月离大声吼道,“你别傻了,好好睁眼看看吧,他们若不为名利,为何最先舍弃的都是你? 月离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似乎有些总不愿意去触碰的东西忽然碎裂在心里,不停地翻涌绞动。 心里有些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短暂却痉挛许久不停。 她摇了摇头,看着他嘴角有些微颤:“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若有胆现在便放我过去,我会当着你的面亲自击破你的谎言。 “你便就那般想跟他在一起?即使是死?”轩辕怜卿轻声问道。 月离涩然一笑,半晌,她看着他轻道:“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尘白头。 怜卿闻言倒抽口凉气,薄唇几经开合,可颤抖好儿下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仰头深呼吸几口气,方道:“玉狐,随朕去看看无尘公子。 “不要!”月离惨痛地笑着,手无力地垂下,哽咽的低喃声带着绝望的痛,“我答应你,求你,别伤害他。”纵然她粉身碎骨,也不要那个谪仙般的男子再承受这样非人的凌辱。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而双膝缓缓屈下,“我,求你……放了他……”目光哀绝,平静如死水,看不见一丝涟漪。 她竟然跪地求他,他那样折磨她之时,她都不曾屈膝求过他半分,而此刻,她却为了一个男子跪求于他, 怜卿微微憋眉,明明是该笑的,可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稍顷,才淡淡开口:“明知朕会留他挟制你,你又何必这般作贱自己,你一向很清楚朕要的是什么。 月离一怔,抬起脸,目光如刺般的射向他,不知是否错觉,她竟在那双亮的眸子里看到一丝无奈与苍凉,一国之君最忌讳的便是受人胁迫,若此刻她再替冷清尘求情,只会害了他,她必须先冷静下来,再另择时机。 玉狐已将艳红嫁衣端至身前,那一刻,她轻轻笑了,笑容好似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真好,她至少还有一具有用的躯壳来保住他的命。 裙裾盈盈层飞,映向她苍白如纸的清丽面庞,似一朵遭受风吹雨打仍想要顽强生存的娇弱小花,如今,可以算是二嫁了吧,鲜艳的嫁衣被再次穿上衣,在他的胁迫下,拜了天地,屋中三个人的表情,都不同,心思,也各异。夜风,将她身上特有的花香之气吹入他的鼻息之间,那样熟悉,她,终是他的妻了,轩辕怜卿挥挥手,玉狐缓缓退出锁上门,夜更深……更深,仿似隔壁屋呻吟之声屡屡传来,想起方才那一吻,尚未尽兴,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中, 怜卿早已是神智尽失,体内膨胀的欲望几乎要将他覆没,瞬息间,她已是被他压在身下,随即长臂一伸,将桌上那一双琉璃龙凤玉杯卷至怀中,竟同时一饮而尽,而后,手探入她的衣内,落在胸前,重重一捏,月离啊一声轻唤出声,而他已是将含满酒水的双唇紧紧覆上她的檀口,浓烈的酒香,自她喉间一流而下。 原来,他竟是这样与她喝下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 可还未容她缓过神来,紧接着,上好的锦帛裂开之声,尖锐刺耳,寒冷的夜风,自双腿的缝隙间直钻入她的心底,他的手,亦是冷如冰,如可怖的蛇游移在她细腻的肌肤之上,瞬间令她全身瑟瑟发抖。 她的发丝散落在枕间,分外妖娆,她的双腿莹白如玉,修长匀称, 怜卿抬手一弹,一股劲风自锦帐而出,烛火尽数熄灭,他虽很想在烛光中与她欢好一回,想要看看她在最快乐的那一刻绝美脸上的表情,可无奈暂时还不 能.….…. 仍然还是抗拒,她的冰冷,令他的心狠狠一痛,今夜不一样,是他们洞房花烟,他不想再用那些残忍的手段强暴她,翻身压在她身上,道:“你若乖乖取悦 , 明日便替他解了合欢花之毒,不再让他生不如死,可好?曾几何时,他强暴她,又威胁她,自己身为帝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却不得不一次次对这个女子费尽心思,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怕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眼角一颗晶莹滑落,漫无声音的渗入明黄玉枕。她终是不再挣扎,而后神 出双臂,轻轻环上那个紧覆在她娇躯之上的男子,合上了双眸。 双腿被分到最大,温润的舌尖已是探入了她最私密之处,依然干涅而又难嫩的秘地,从未被如此羞赧地对待过,突如其来的颤栗让她惊叫出声,他怎可以用唇舌去触碰那里?身体的耻辱,远远不及心中那如刀绞般的疼痛,冷清全便在旁屋,听着她与别的男子欢好,那样强烈的羞辱感,令她再也承受不住,那一刻,月离彻底崩溃,终还是一掌扇上他的脸, 一手握住她的手腕,而另一手在其右肩骨一拧,只听月离一声声惊叫,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不过片刻便在各个骨节处一一拂过,却闻“咯啦”之声不断响起,月离手脚骨节处在他的手下全部脱白。 “今夜朕不会对你用合欢香,朕要你保留着清醒的理智,接受联的宠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的反抗,反倒激起了他心底的征服,这种蓬勃而来的欲念,这种想弄哭她的渴望,只想困住她,只想让她臣服在他的身下,他要她!他要她牢牢地记住,他要她深深地刻入心魂,他要她臣服在他的身下,他要她爱上他,今生今世,别想逃! 她是为了救冷清尘才与他成亲的,她竟爱他如此,他本该高兴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还是那般的难受,难道仅是,她爱的人是冷清尘而不是他?可他们……她那般爱他,竟也这般恨他,一切竟是如此讽刺,若是有一日,她知道了真相……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这样利用她,不该让冷清尘对她动了心,动心,就会被动,倘若一开始便只让自己的心活在黑暗之中,是不是便不会如此刻的害怕与彷徨,可是,面对着她,相信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只能一步步沦陷……沦陷?不,他不能,他不仅要复仇,他还要整个天下,她只是他的一棵棋子,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失败。 战场如是,情场亦如是! 他的自信,反倒让他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就摆在面前的事实……额间冷汗颗颗落下,月离咬住下唇强忍疼痛,却仍有细微呻吟溢出唇角。 51 脱臼的剧痛让人一时难以承受。 胸尖被轻柔的吮吸,带着一丝难以忍受的酥麻,舌尖轻微地舔舐挑逗,惹得樱蕊越发嫣红,温热的感觉落在突起的果实上,久久徘徊不去,月离却始终紧闭着双眼,却连咬舌自尽也不能。 有一股暖流缓缓而出,恨自己不争气,然而理智终究抵不过情欲的诱惑,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心,绝望地别过头,任泪水直流。 而下一刻,下身一股剧烈的疼痛侵入,意识在刹那间被吞噬,硬挺的分身猛然刺入她的身体,那快且狠的势头让她禁不住惊呼出声,双眼大睁,脸上全是泪水,他的脸,在她的面前,化作了恶魔,那样的妖邪,将她打入深渊,整个人仿若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空壳,在他怀中僵硬无比,她不再挣扎,也不知是因为彻底绝望了,还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让她无法挣扎。 疾风暴雨般的压迫与冲撞,几乎让她窒息和昏厥,眼前的墙壁是冰冷的石 板,身前之人,却比那白玉石还要冰冷。 这不是欢爱,只是凌虐,只是屠戮。 她痛苦地呻吟出声,不自觉的扭动着身躯,换来的却是他更疯狂的一轮撞击和蹂躏,那一刻,她仿佛是被暴雨狂风不断冲刷着一抹浮萍,瑟瑟飘摇,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心,彻底绝望,这样的折磨,她不知自己还能熬多久,也不知,能不能熬 出头…… 你 晶莹的泪珠滑出眼角,微微侧头,沁湿了榻上的锦被。 不 这泪水令 怜卿有一瞬间的恍惚,屋外,寒风吹得雕花木门扑簌摇晃,他凝望着身下那饱含倔强、愤怒与痛楚的面庞,心中微微闪过不忍,有一刹那 的犹像,却也仅仅是一刹那。 终,他不想瞧见她这副泪颜,他毫不怜惜地将她背转过去,揪住她的长 让 发,再次深深占有了她。 一遍又一遍,反复折磨与凌虐着脆弱的她。 低喘、呻吟,在华丽的水月宫中交错响起,寒风呼啸,飞雪飘零,锦帐之上投映下两道交错纠缠的影子。“月儿,若是日后朕真的爱上了你,你会否能给朕一个重来的机会? 那一夜,凤好像很大,只得见窗缝间传来猎猎的风声, 怜卿在那一句 问话之后,并未想过要得到月离怎样的回答,转眼却已疲惫得坠入梦中。 一扇窗棂,圈住夜空,飞雪纷纷,徒留一盏残灯。 黑暗中,月离静静地睁着双眼,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脸庞,骨节及下身都疼得如万千毒虫啃噬,可最难忍受的并非身体的疼痛,而是心,最此生最爱的人近在眼前,只能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份痛苦,这亦是一件残忍的事。 耳畔仍回荡着 怜卿适才的那句话,她笑得极为讽刺,即便你是真的爱上了我又如何?你此刻这般待我,还指望我与你厮守终身么?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已再无一分情意,除了恨,只余恨。 手腕的痛,已是近乎麻木,没有知觉,一滴晶莹,落于锦衾之上,宛若一朵盛开的墨菊。 身体倦了,心也倦了,天色渐渐破晓,略有微光照入屋内,而她就那样痴痴的睁了一夜的眼,想了一夜,怨了一夜,恨了一夜,却终究只能认命。 怜卿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头仍有些晕,可意识却是清晰了,发现自己抱着衣不蔽体的月离,他先是一惊,下一刻立马跳起来,“你……那个……朕我……”他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仍是不知要说些什么,道歉的话,终是说不出口,只得急忙拿过床角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刻意强作镇定,说道:“昨晚喝了些酒,朝政又烦心,很是烦躁,可有伤到你?” 月离只是冷漠地望着他,没有开口,他慢慢忆起一些事,方想起月离的骨节均被他拉至错位,立刻上前拉过她的双手,只听“喀嚓”两声,双手已复位,随后他正打算为月离的双腿继续接骨,忽然一阵掌风拂过,他一抬脸,硬生生接了这一刺。 一道嫣红的血线噌的直冲出来,更是溅到了月离光裸的身上,她手中的金钗仍在滴血,她的手没有力道,却是含了满满的怒意, 怜卿的脖子被那般一划,已是鲜血直涌,而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狠狠望了她一眼,在第二刻 落下时,终不得不拼命护住被划破的脖颈,狼狈逃下床。 月离疯了,那一刻她真的疯了,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定要杀了他,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她拖着错位的双腿,滚落下床,赤裸的身子,如玉的肌肤在粗糙的地砖上缓缓挪动,她手握金钗,红着双眼拖着两腿爬着追他,只为能将金钗再度刺入他的咽喉,只是想将他的性命一招毙掉。 怜卿用手死死捂住脖颈,一缕缕鲜血不断从他手中滴落,他嘶哑着叫道:“你想杀朕,哈哈,朕偏要活得好好的,朕要亲手杀掉你最心爱的男子。朕会活着好好折磨你,你等着,你等着。” “啊”月离尖叫着用尽浑身力气飞扑向前,手中紧握的金钗不断划过地砖,一次次与他的衣袂之间只差分毫,她知道屋外便是禁卫军,只需他大吼一声,她便会死在万箭之下,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可以白白死去,她只知道轩辕怜卿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她只知道她再努力一点就能再次刺中他。 怜卿也并未想过叫来禁军,如今月离这副模样,怎能见人,只怕是那些人一入屋来,便会将她斩杀于乱刀之下。 “月儿,昨夜之事都是朕的错,可是你别与自己过不去。”说着,他趁月离再次将金钗刺向他的时候,一个擒拿手轻易便摘掉了她手中的金钗,同时乘其不备,迅速点了她的穴,双手飞快的搭上她的脚踝,又是好几下接骨的声响,月离不知他会突然动手,一时疼痛袭来,不由惨呼一声,那呼声极为惨烈, 怜卿听了也甚心疼。 疾步踏出门前,他回眸望向尚是捂住手腕的月离,那里已是青紫一片, 怜卿心中一滞,他寒声道:“今日,这只是一个警告,再有下次,朕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他走得很急,红色衣袍带起冬日寒风,连同他那冷绝的话语,一同扑向月离,如片片薄刃割裂肌肤。 月离高昂着头,冷冷一笑,不再看她一眼。 他蹙眉,回身脚尖一点,已是踢起地上的锦被,稳稳盖住她雪白的身子。已是在外守候多时的玉狐,见皇上终于出来,松了一口气,连忙禀道:皇上,实禄大人已经在御书房中等候多时了。 怜卿唇角一扬,按住脖颈处的伤口,点头道:“嗯,知道了。玉狐咬唇道:“皇上的伤? “不妨事。” 怜卿回眸望了月离一眼,有刹那的犹豫,终是寒声道:“给 月妃净身!”说罢,大步离去,挺直的背影比那脚下的白玉石更冷。 他知道玉狐心中所想,是啊,既是恨,为何又非要娶,如今连他都开始有些不懂自己了,心里总似有一丝情愫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她不停地捉弄他开始?抑或是她闯入浴房,在他唇上落上那轻柔的一吻开始?或者,是更早?从听说银月女帝绝美无双的那一刻开始?是了,原来,便是在那个地方,他第一次远远的,见到她,开始! 报仇,从五岁听到母妃惨死开始,他等了足足十三年,才终于觉得这两个字不再遥不可及,他怎会放弃? 有的人是因爱生恨,而有的人却是因恨生爱,他不想自己成为那种人,真正的霸者是不能被感情所牵绊的,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对她动了情,一旦承认 了,也就等于他承认了在这场仇恨报复中,他成了真正的败者,所以他不想,也不能。 他娶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仇人成为自己的人,日日在自己恨的人身下承欢,是不是很有趣呢?那一瞬间,他眼中忽闪而过一丝戾气,毅然转身,扬长而去。 晚上,一直在下冰粒子,砸在屋顶上碎碎作响,如同有人在敲打谁紧闭的心门,想要进去暖一暖沁凉透湿的身子,烛已残,深红的烛泪凝结在那,宛若一树美丽珊瑚。 一夜风雪,琉璃瓦上铺满白霜,树枝上挂着的冰凌,寒风吹来,便落下几根,雪沫四溅,水月宫内,层层玉帘低垂,有桂子清香轻渺地从珠帘之后溢出一丝一缕的白烟,袅娜如絮,飘散在了无尽奢华的华殿之中。 不远处依稀能见一袭大床,被笼罩在了层层鲛纱之中,床榻之上,是大红色鸳鸯缎丝褥子,那鸳鸯戏水,缠绵之情犹在,迷蒙可见一人正躺于床上,细看,却是全身赤裸,玲珑有致的身子上布满了凌虐过后的青紫,自那夜成亲后,他便夜夜留宿至此,每当夜半时分,他含着她的唇,将她呻吟尽数吞没,滚烫的掌心在她如脂般的肌肤上抚过,激情过后,她不想承认,却无法忽略, 52 带给她的,除了痛苦之外,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快感,如同,那一夜。 已是记不清究竟被放了多少次血,如今她的身子虚弱到玉狐以内力助她恢复体力都已不行,只好每日让御医施以穴位针灸,而她似对这些略有些兴趣,常会向御医请教。 似梦非梦中,她似又看到了冷清如尘的那个男子,端坐于喜床上,对她说:“阿离,我终于娶到你了!” 她伸手想要挽住,可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似光阴留不可留,似水中月终究成空这几日她都不敢再去看那个墙孔,也知他二人今生已再无相见的可能,她逃离不了这个地方,而 怜卿需用她的血激活神器的神力,为了挟制住她,亦不会轻易将冷清尘放走,她只能尽力保住他不受凌辱,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慢慢地将他彻底遗忘吧,慢慢地不再念起,慢慢的,忘掉这份最初的悸动,可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哪怕,只偷偷看一眼都好。 思绪流转间,人已是立在了那幅画前,告诉自己,只看一眼便好,轻轻挽起画轴,却忽然惊得心神俱裂,跌落在地,刹那间脑中思绪如闪电般掠过,半饷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失魂落魄地躺回床上。 原来,是她错了,她全错了,那个人,不是不懂情爱,而是……原来,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痴心,终是化成了一片灰烬,周遭,是无尽的黑暗。 爱那么短,痛却那么长…… 原来眼泪的味道真的可以那么苦,那么苦。 心里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别哭了,眼泪这种东西只会表现人的懦弱,可是,她做不到,眼泪依然一滴滴地往下坠落,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阻挡住那脆弱的呜咽,无声地哭泣着。 她总是以她的那点小聪明去揣摩别人,但此刻才发现其实她身边的那一个个全都比她聪明得多,狡诈虚伪如洛雨,心思深沉如轩辕,无论是谁他们无不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只有她,永远站在风口浪尖上却总不知闪避。 慕容月离,你看看你自己,那般轻易地相信了他,到头来却给自己带来了些什么?你愚蠢,你活该。 他伴着寒风而来,她缓缓转过身,浅笑道:“皇上可否将那紫玉箫取来,容臣妾吹奏一曲?” 怜卿看着她,面容含笑,那箫,他竟是随身带着的。 她接过玉箫,缓缓置于唇畔,曲调泣噎呜咽,闻者落泪,宁静的水月宫之中,一缕徐袅袅的箫音渐渐响起,那样的轻柔,那样的温柔,似将太多过往,太多难言的情意,尽数隐喻在此曲中,直钻入他的心底。 她,是在以一曲相思引诉说自己心中的绵绵情意?轩辕怜卿冰冷的眸子,似有了一丝松动,只觉全身震颤,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箫音而去,如同着了魔一般,所有的仇恨,似已尽数融在了这样的绵绵一曲之中。 两行清泪,一曲悲歌,弹尽心中无限事,昔日欢笑成回忆,今日长别离,素手弄琴弦,空自悲戚,弹尽人间的哀怨,弹尽百年的孤寂,唯有长长叹息。 只是,箫声依旧,她心已凉。 一曲悠扬的《相思引》缓缓侵入心神,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所飘入鼻端,他低头凑近她,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细柔的脖颈,那样美好的弧度,让他几乎迷了双眸。 一曲奏罢,她勾住了他白皙的脖子,笑问:“皇上留臣妾在身边只是为了替母报仇和助你夺得天下么?”他低下头,轻轻咬着她的唇畔,答:“自然如此!” 其实她很想再问一句,这些日子,你究竟是恨我多一些,还是爱我多一些? 她手滑向他的长袍里,轻轻逗弄,再笑:“比如阿离的爱,皇上一点也不要么?”他轻吼一声,竟推开了她,“是。”没有丝毫犹豫。 他只知,谁也不能阻止他一统天下的大业,他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可以利用的人,也许到了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或许才会想要好好珍 惜她。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冷成灰,冷成冰,泛着紫光的玉箫扔在脚边,带来一声刺耳的声响,如同她心里最后的奢望,全部破灭,她俯身拾起玉箫,打开殿门,奋力扔向了雪地深处,目光除了冰冷再无其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龙涎香的气息,将她重重包裹,这一夜,他做得格外温柔,突然,她美眸大睁,几乎不敢相信那如潮水般的快感瞬间湮没了自己。 怜卿亦是低吼一声,猛然俯身咬上她精致的耳垂,他终还是输了…… 而她的手则好似一条蛇,抚过他的后颈,藏于枕下的细小银针悄无声息没入皮肉,电光火石间,她呆愣愣望着他眸色渐渐涣散,最终不甘地瘫软在自己身上。 抱紧自己冷得发抖的身体,假的,全部都是假的,石室中如水的柔情,是假象,敬仙台同死共死是假的,楚楚可怜也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只剩下他的野心吧?他一步步设下滔天陷阱让她跳,她选择一再地相信他,陪着他出生入死,自以为有颗悲天悯人的心,那个时候的自己,在他的眼里,一定像个头号的大傻瓜,也许转过身去,早已是满脸得意的笑容。 只是她始终不敢相信,那样一个清雅如风的男子,原是这世上于她最致命的毒药,那样温润笑意的背后,只是欺骗,为了他,她抛下一干朝政,为了他,她失去了清白,还是为了他,她拱手送出银月国的镇国神器,才发现到头来,一切只是一个局,而她全身心地付出,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国亡家破的寂寥下场。 她突的将头狠狠撞向床柱,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的疼,是啊,还会有怎样的痛,能比得上心里受的伤,更痛呢? 她的身子,如同在烈火里被焚烧,又渐渐在冰窖中被冻结。 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竟还有着说不出的眷念,道不完的柔情,尽管眼前一片迷蒙,可她却不会再为他流一滴泪了,一滴都没有,原来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真的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虚情假意的话说多了,会不会连他自己也当真了呢?不,他没有当真,当真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她忽而轻笑起来,他与她亲热时一定不许有光亮,也从不光裸上身,原来只是不敢让她看到他那道丑陋的伤口,她今日从墙孔中看到了那个人,他正面对着墙壁小解,就那么清晰地直面着她,幽暗的大腿根处,无一丝褶皱,而那道伤口,竟然在 怜卿身上,还是在石室的那次欢爱后她曾看到冷清尘背上肌肤全是道道伤痕,而方才那人却无,想必是 怜卿幼年时被鞭打所致,怪不得他轻松便拿到十把神器,怪不得他会奏独一无二的《相思引》,何其可笑的一幕戏,他一人分饰两角,一个心怀天下,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已任,一个清冷狠辣,不惜发动战乱也要一统天下,如此不相干的两个角色,他竟演了这般久,只为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赤霄,想必他一早便知若要取出干将莫邪需男女交合,才会让她迷恋上他,再一箭双雕引她一同前往的吧,是她太笨拙了么? 一个是清雅若莲的江湖侠士,一个是清冷邪魅的病弱皇子,一人分饰两角,他不累么?想来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没有什么做不到 53 况,只是演戏,狡诈如他,又有什么做不到?他只是演戏,而她却一直做了真,是他的演技太高,还是她太笨拙,竟被骗了那般久? 只是,人的眼眸怎会变色呢?不过,她已经不需要答案了,这世上与你最亲近,看似最爱你之人,原来伤你最深,风风雨雨是是非非,皆因此人一双翻云覆雨手而起,可她却不能杀了他,只因,她的国家暂时还需要他。 只因,即已爱上了那个他,又怎能抗拒这个他?其实,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当初她也彷徨过,挣扎过,可最终仍是如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了冷清尘,也许,在那江边初遇的第一眼,便注定了她今生都无法逃脱……他衣阙飘飘,御剑如风,好似那天边走下来的天神天将,剑气如长虹贯日,美得炫目。 人生,若只如初见! 打开门,严冬的寒风呼啸而入,吹打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一片冰冷,如她的心,冷得刺骨,漫天风雪飘零,便连廊下侍候的玉狐,也回了屋,天地间,如今只此她一人,便就这般光着身子,赤足缓步走过院中皑皑积雪,一任风雪肆虐。 轩辕怜卿醒来时,她仍旧安睡于他怀中,如一朵盛开的青莲,纯净美好,脖颈处有些微疼,想必是纵欲过度,未能睡好,昨夜情景历历在目,难得她竟主动承欢,竟让他数次欲罢不能,俯身便又吻了下来,那样温软的娇唇,像是怎样都吻不够,可是,怎的不再如昨夜那般温暖,而是冰冷的,瞬间冷彻了他的心,他想温暖她,只是那吻中带着轻颤,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绝望,他已经迷恋上了昨夜那如潮水般的快感,他不想,再夜夜抱着一个毫无感觉的冰美人。 而她只是静静地睡着,任他吻着,心,已是出奇地平静,平静到再疯狂的情潮也激不起半点波澜,她已经分不清,这样的感觉,是否叫做麻木。 良久,情欲消退,他缓缓松开了她,忽的,又紧紧拥在怀里,拥得竟是那样紧,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她微微睁开双眸,哑然失笑,也许角色分饰得太久,怕是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什么时候该上演爱,又是什么时候该上演恨了吧?其实她又怎知晓,当她在爱与恨中煎熬时,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转眼便到了春祭,这是 怜卿登基后的第一次祭天,月离以银月国女帝身份随同前往,她知他只是要让她亲眼见证他是多么的民心所向。 此时的她身穿一袭丹碧纱纹双裙,整个衣裳下摆是一只金线纹秀振翅欲飞的火凤,双裙层层相迭,裙摆后方如燕飞舞,这般女帝才能享有的殊荣,可此刻穿在她的身上,竟觉意外的讽刺。 月离在马车上遥遥望着那人,缓缓地登上玄武湖对面的祭坛站定,他足登云靴,头戴王冠,身着五色云霞帔,远远看去,道骨仙风有如嫡仙下凡一般。 冗长的祭文终于念完, 怜卿将之焚烧送神,文武百官齐齐跟着下跪高呼:“吾皇天人归向,鬼神具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怜卿仰头而笑,他如炬的目光在所有跪伏的人群中一一扫过,当看到月离站在马车上时,他别有深意地停留了一会儿。 春祭过后便是一年一度的校猎,轩辕的皇家猎场茫茫林野中,猎犬欢跃,雄鹰飞翔,所有轩辕的勇士都希望能在这次捕猎中一展拳脚得到新任君王的赏识,一直随侍在她身边的玉狐也跃跃欲试,月离转头淡笑:“你想去便去吧,一年只这一回,别留下遗憾。 玉狐咬咬唇,她虽奉 怜卿之命看守月离,只是月离无半分武功且浑身无力,根本不需人寸步不离地守着,终还是忍不住跃下了马车,加入到校猎的人群中。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望向她,而她亦恬静微笑着,看着他,好似青青翠竹间悄然抽出的新芽,那般清新,周遭所有的风景此刻仿佛都成了两人的布景,变得这样的安静,仿佛整个世上只有他和她,那般安静地望穿谁,却,相凝无语,忽的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永远路他而去。 实禄上前汇报前方军情,只这一眨眼的工夫,突的一辆马车从人群中国出,众人大呼,轩辕怜卿身体一僵,随后慢慢地转过身去她竟敢逃跑? 怜卿轻提一口气,身子腾空而起,转眼消失在了树林中。月离驾着马车一路飞驰,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地匆匆闪过,好似她的生,行走在壁边缘,便算满目疮,便算再多荆棘坎坷,也绝对任人欺凌,这是她逃离轩辕唯一的一次机会,不论能否成功,她都不想错失,大不了,便一死! 眼看那身明黄越来越近,月离咬着唇,心发一股狠劲着力前冲,山林中树林密布,积雪很深,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熟知地形根本找不到出口在何处,强劲的山风刮过她娇嫩的面庞,如刀如刃,山路,九曲十八弯,马车穿过树林,跃过陡壁,渐渐,路越来越难走,月离已找不到哪条是下山的路,因为顺风疾驰,马奔跑得狂烈,竟是御风而飞奔。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想,拼命跑,逃离这里,风雨中飘摇的江山,收复国土的重任,皆在她的手中,她要逃回去,别的全都顾不得了。 近了,终于近了,马蹄声如雷,扬起阵阵雪雾,倏的,他警觉起来,这是一条通往绝路的路,“站住,山顶是悬崖。”轩辕怜卿大喝,这该死的女人,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抓紧她,否则,世上再无后悔之药。 月离回身想开口说话,风却狂灌进口中,止不住大咳起来,脑中只觉得一阵眩晕,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越来越响亮,连同她的耳膜一起在震鸣,带着几分凄绝,带着一丝悲怆,像是来自亘古的沉痛呐喊,是谁在悲鸣?是她的心么?凌厉的北风骤然吹起,阵阵如利刃般一寸一寸切割着她的肌肤,割裂的却是她的心,可是痛感已经麻木,毫无知觉,双眼干涸无比,再也蒸腾不出一丝雾蒙,唯有那风中凌乱的乌发,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冰冷的寒风,在他们之间呼啸而过,吹散了他的话语。 月离只看到他离她越来越近,眸中掠过不甘,掠过无奈,亦掠过浓浓的绝望,她绝不会和他回去的,哪怕死! 马突的一声长啸,倏然停下,月离跳下马车,这才看到,眼前竟是悬崖绝壁,转身,轩辕怜卿已是立于身后。 他向她轻伸出手,道:“月儿,回来,别再往前走。” “你立即放我回银月,否则我便跳下去。”月离迎风立于悬崖边,冷冷看向他,她知她已无路可走了,上天果真不肯帮她,在死与生不如死两个选择前,她唯有选择前者。欢 “为什么?朕如此待你,而你却要离开朕?宁愿死也不愿留在联的身边?”他不懂,他自认不曾亏待过她,便算那些折磨,也只是他舍不得那些缠 绵带来的美好滋味,并非想要真正伤她。 月离忽而痴痴笑着,“你给的是一座牢笼啊,你不知么?” 怜卿立在原地,沉默了好些时候,才分外真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月离微微一怔,“我要的从来不是这句话,我要的是你 怜卿的命,你能给我么?” “月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我爱你啊, 月离,你到底还是让我爱上了你,又怎么还忍心再继续恨你?怎么舍得再伤害你?” 54 爱?她仰天大笑,便算爱上了又如何?事到如今,还要她如何再去信他?不可能,真的不可能了。 “你不必再花言巧语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你无非是想要我跟你回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怜卿,愿我化作厉鬼,下一世轮回,也让你血债血偿!”她微微扬起的唇角,笑里含着一丝大无畏,却让 怜卿瞧了分外悲伤。 她说,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烈地抽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一层层剐割着他的心头之肉。 “这一世,就用我的血来祭奠我曾深爱过的那个人吧,母债女偿,轩辕怜卿,从今日起,我们两不相欠了。”说罢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不要!”一尖锐的叫声,随之 怜卿飞跃而起,紧紧握住月离的手腕,对着她凄楚地摇着头,“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自嘲地笑笑,比哭更难看,紧接着,另一支手拔下头上金钗,狠狠朝着紧握住她手腕的那支手臂刺去,一下,又一下,他的手上已是鲜血淋漓,可 是,他不放开,绝不放开。 痴痴地笑起来,却显得那般悲绝,分明悲伤到了极点,竟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难受得想要立刻死去,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逼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她看着他,凄美而决绝,瞬间将金钗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不要!” 怜卿想要伸手去夺,却已见她已如一片凋零的落叶,向崖下急速坠落,乌黑的发于空中,散乱飘荡。 那一连串的动作太过突然,女子苍白的脸在空中一闪而过,便再也看不到,“阿离,不要”空寂的山谷回荡着声声呐喊,久久不绝,目光,在风中渐渐凝住。 月离只觉自己一个劲地往下坠,好似这深渊真如一个无底洞般,耳畔是猎猎风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个场景,身侧的风划过肌肤生疼,却终究比不过心里的那种绝望难过,可却始终有一个声音穿越了一切传到她耳边,那人说:“阿离,不要……” 山风一点一点侵蚀入骨,她,纤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 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竟会这样纵身一跃,一丝一毫都不再留恋这个世间,他紧紧捂住胸口,身子越来越冷,不觉已是泪溢满眶,他要的是她的情,她的江山,不想要她的命啊!他心中仿佛被剜去一大块,瞬间被深深的恐惧瞬间湮没,他不想的,不想就这样让她离开他的生命之中。 不要什么?她又还能再要得起什么?再美丽的誓言,再真挚的承诺,终有一天也会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命运的辗转,情境的变迁,原来,你并不爱我,所以舍得伤我! 清朗的声音徐徐来自身后,曾经是那样耳熟,听过那么多遍,可终究,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一口鲜血线般射出,终,全身不再痛苦难耐,彻底解脱,寒风中,她缓缓闭上了双眸。 耳边突闻鸟鸣声,清脆婉转,极为动听,月离只觉一直下坠的身子忽的一轻,如飞天般轻盈起来,睁眼便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火色羽毛,白色尖喙,绿色眼眸,金色尾翼,此刻正歪头瞪着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再看向身下,原来竟是它驮着自己,委实是没了气力,不论它将驮着她去向何处,她也只能酥软的趴在它的背上,阖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抱着它,眼角是灼热的泪痕。紧接着,月离眼前一花,澎一声,一人一鸟已钻入了深潭之中。百丈峰,峰高百丈,深不见底。 “皇上, 姑娘怕是已……皇上请以大局为重。”随后赶来的玉狐紧紧抱住欲跟着跳崖的 怜卿跪求,顾不得身份尊卑,快速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风,越刮越大,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湮没, 怜卿颓然立于山坳间冰凉的枯叶之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好似这落叶一般,再无可依。 “朕不信,不信,来人,给朕到悬崖下找,找不到阿离谁都不许回宫。”他重重跪坐于地,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旋着,飞舞着,有时飞起有时坠落,使周遭变得益发的怆然,那凉楚之意深深的触动着每一个人。 “阿离……我们重新开始,可好?”可回应他的,只有层层回荡的回音,风雪又至,像是连接起天与地之间的纽带,迷迷蒙蒙,隔绝出一份不同于寻日里的苍凉之色,山路崎岖,有明黄身影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在泥地里,他已经寻了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可是积雪过深,即便是悬下曾留下过人摔落的痕迹,也会很快被风雪掩埋,可他仍旧寻找着,艰难的一处一处寻找着,溅起的污雪早已沾湿了裤腿,他仍是不以为意,硬要与这恶劣的风雪狠狠较劲,风卷着冰粒,肆无忌惮的袭来,他终是被不断撞入眼里的雪水给刺到,抬起左手狠命抹了一把,脚下步子却未停,持续向前走,忽而遭遇碎石,他遂 不及防,一个踉跄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片片雪花绵延不绝地砸下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连上天都在嘲笑他的无知与愚味,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本以为想尽办法得到了上古神器便能得到天下,得到天下便能将她牢牢困在手中,可如今她竟真的狠心抛弃一切而去,他,她不要了,她的国家臣民,她不要了,她最爱的男子,她也不要了,那他呢,便算他得到了整个天下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 百丈峰上,雪骤风狂,天地一片凌绝,风雪中,他只身凝立,仿若一尊渐渐凝冻的冰块。 摊开手掌,掌心中是一块素色锦帕,帕上的血书已是凝固,却字字刺痛他的双眸;翩如谪仙是卿,清冷无尘亦是卿,痴人如离,是否可笑? 心,瞬间跌入深深的谷底,泪,无声滑落,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慧如她,早已看穿了他的把戏,看穿了他的欺骗,那样善良而高贵的女子,终是让他抛下了所有的恨,深深地将她刻进了心底最深处。 “皇上,早歇安置吧。”宫女小心翼翼说道。 怜卿冷冷扫了一眼宽大的龙床,如今他最害怕的便是安置,每日醒来时,他总是习惯性地往身旁一瞥,然而锦衾里再也没有了那个绝美的容颜,红色鸳鸯戏水锻面锦被,没有了人同床共枕,这锦衾冷得如冰冷的铁衣一般! 无数盏琉璃明瓦宫灯次第点起,亮光灼灼,焕彩耀辉,描花飞霞,琳宫玉堂,看似繁花似锦,却从最深处沁出无边的凉意。 那些短促却明媚的记忆,是不堪去回想,一想,便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为何美好的岁月总是须臾就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黑黝黝的暗影飘渺在残梦里,悲凉到底。 一个月了,他抛下政事领着上万将士将悬底搜了无数遍,连一根草都不放过,却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女帝乃是九天玄女,死后亦能去往天宫,有人说猎场猛兽众多,已是尸骨无存,还有说万丈峰底,潭深百米,潭水冰寒刺骨,人若是……若是被摔到了万丈峰底……断无活路,不,他都不信,他的阿离不会就这样离去,她只是不想见他,如此也好,再不相见,便不会再日日想起,亦不会日日愧疚不安,夜夜纠结,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浑身微微的颤抖,他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哭泣。 整整一月,他将自己锁在水月宫,那些用鲜血写下的字,如同锐利的锋刃,一遍又一遍的凌迟着他的心,每一寸都带着血腥味狠狠的碾过,原来,有时竟真能……痛到不哭!已经连哭都做不到了,他反而笑了,笑得苦涩,笑得凄楚,笑得冰冷,癫狂的笑声里满是破碎的愧和悔,说不出的孤寂,说不出的凄凉……可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么? 得了天下便要失了她么?他静静的闭上眼睛,抬起头任飞雪肆意地打在脸颊上,整个皇宫都昏暗一片,若这场雪可以洗净他的罪孽,那他们的爱是否还能重来一次?玉萧已扔,佳人亦去,她已将一生爱恋,尽数抛下。雪,越下越大,夜,竟是如此漫长。 55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大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昏睡的多长时间,屋中 的光线柔和明亮,空中隐隐有花香,沁人心脾,动了动身子,竟是浑身无力。 失了竹叶青的庇佑,想必花毒已复发。 忆得落入山崖之时竟被一只大鸟驮起,那想必此处亦是人间,不知是何方高人所救,却也只能躺在床上打量着四周。 床的正前方是一面雕漆迭扇屏,共分三扇,以中间的一面最为宽大,其上以红、绿、灰三色漆彩绘成云龙纹图案,一条游龙飞舞于长空之中,昂首张口,腾云遣雾,画中龙身为通身绿色,丹赤鳞爪,边缘菱形图案呈朱红色,中心嵌一谷纹玉璧,色调醒目鲜艳,左边的那面画的是一只白章黑纹的大虎,靠水而卧,体态生动。 盘龙,卧虎,月离调转了视线看向最后一面,这一看,不禁一怔,最后一面不是漆画而是一面雕刻,雕镂的是一片摇曳的竹林,色虽素淡可却将千竹万竹画尽,竹影婆娑的景象镂刻的纤毫毕现,再细看去,两根稍粗的青竹上竟分别绘着一只龟和一条蛇。 然而,让月离惊讶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旁边的那行题字,那行题字的镂痕 近刃处为白色,近巩处为黑色,银钩铁划的写了一首诗。 月离忽的念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好奇怪,这首诗怎如此熟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反复默念数次,似还应有一句,不由便念出声:“薄情男子,薄命佳人。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月离忽的惊出一身冷汗,这不是当年苏柔锈成锦帕上的那首情诗么?无怪乎会如此眼熟。 “想世上居然还有人知道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异常嘶哑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月离顿觉刺耳皱起眉头,好难听的声音,都分不出是男是女了。声音再度响起,“我的嗓子早些年就坏掉了,还请姑娘包涵。”月离大惊,她居然听得到自己心中所想的,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姑娘何方人氏?“月离深吸了口气,才答,“银月人,多谢前辈搭救。 “银月人,居然是银月国之人,我有好久都没看到银月人了。” 月离听到木门的响起,她费力的眯起眼,才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对 着她坐在藤木轮椅上。 “我是百花谷谷主,你可以唤我花姑。”女人慢悠悠的转过脸,月离几乎要尖叫出声,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密布的刀疤覆盖了全部的面颊,纵横交号,完全分不清原来的面貌,最可怖的是她其中的一只眼眶竟无眼珠。 “是不是吓到你了,我的嗓子和我的脸一同毁在了十几年前,如今伤疤虽好,还是一样吓人。”女人沉沉的叹气,口气里掩饰不住的遗憾。 月离喉咙焦渴不已,声音嘶哑,轻咳了几声,她问:“我,昏迷了很 久么? 女人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给她,面上依旧冷淡道:“你已经昏迷了三日。” 月离一愣,三日,想不到她竟然昏迷了整整三日,此刻,她的头依旧很痛很痛,脑子里嗡嗡的,好似万马奔腾般,昏迷这三日中,她只觉得自己异常的热,像夏日正午的时候在太阳下烤,又像在灶膛边烧着火,体内有无数滚热的小火球滚来滚去,不断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女人突伸出两指搭在她脉间,脸色忽而变得极为难看,眉心紧拢,目光深沉,稍倾才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吐出惊人语句:“姑娘你中了懒人花之毒。”懒人花?此名她还是第一回听到,便是 怜卿也未说过,月离呆了片刻,心道对方即是隐世高人,也许略懂医术,知道自己中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于是轻笑道:“前辈实在叫小女子钦佩,不瞒前辈,我的确中了毒,想必 已有三年之久。” 她单手随意敲击着桌面,“懒人花慢性毒,无解药,只能靠竹汁来以毒攻毒。 月离恍若被人从头到脚倒了一桶凉水,脑中一直回旋着几个字无解 药她自是已知,可以毒攻毒,那便是轩辕怜卿也给她下毒了,愤愤然握紧了拳 头,她的心猛然剧烈收缩了下,原来他又骗她!这毒没解药,他却一直用另一种毒药来压制她的毒发,还这般恶劣地瞒着她,轩辕怜卿呵 怜卿,你果真 是无法让人有半分的相信。 花姑撑着下颌,收回手指,敲击声骤停,她咧着嘴一字一顿:“可不要小看了这些花花草草,它们能救人亦可以害人,像这株百里香,将花汁挤出演入眼中,还可改变眸中之色,可惜啊可惜,姑娘你命不久矣了。” 原来,如此!月离十指掐入掌心,沉默不语。 谁料她竟又不以为然地嗤道:“偏偏你命好,竟被我的玄凤所教,又念出了那句诗,便也算是我的故人,苗疆处处都是蛊毒蛇蝎,再毒的药老身都见过,十五年前,江湖上谁人不知道我是无毒不能解的花姑。” 她低低地笑,顿了顿又道:“但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便替你解毒,若是有半句谎言,我便将你扔出去埋了做花肥。” 月离点头,尽管对此人的话半信半疑,但倘若真能解毒,又能助她逃回银月,岂不甚好,立即道:“前辈请问,月离定知无不言。” “首先,那给你下毒的人可叫寒孤雪?”花姑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看着她。月离呆怔,原来那人竟那般有名么? “我一猜就知道是我那不争气的徒弟,懒人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弄到手的,他出谷的时候竟将我的偷去了一大半,你和我徒弟是什么关系? 月离想骂人,没好气地道:“你说他都给我下毒了,还能有什么关系?自然便是仇家。” 谁料花姑竟讽刺道:“没这般简单,若只是仇家,他大可有上百种的毒来让你生不如死,看来你对他还真重要,居然让他将懒人花这样的奇毒都贡献出来。” “第二个问题,又是谁用竹青叶之毒替你压制毒性? 月离捏着拳头,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仇家中的仇家!” 花姑阴笑道:“姑娘你命真好,所遇到的仇家竟都是世外高人的弟子,是 冰凝谷的人吧。” “你怎什么都知道?我不过是他争霸天下的傀儡或者说一颗棋子罢了。花姑歪着头,半边长发落下来盖住空洞的眼眶,细细把玩着手指,徐慢道:“最后一个问题,姑娘贵姓? “复姓慕容,名月离。” 56 女人猛地一抬头,突然便从木轮椅上跃下,跪于月离床畔,道:“慕容是银月的皇姓,先帝 月华只有一个女儿,原来竟是女帝陛下,请受属下 一拜。” 月离大惊,道:“前辈也是银月人?何需行此大礼? 花姑又一跃坐回了椅上,“呵,陛下不知属下也不奇,当年那场祸事发生之时,陛下尚在襁褓之中,难得今日天气晴好,百花吐芳,陛下,且让属下与 你说个故事。 花姑摘过桌上一朵白玉兰放在鼻尖轻嗅,又一瓣一瓣撕下放入口中轻嚼着,眼神却穿过窗棂,眺向远方,幽幽说道:“十五年前,先帝在宫中设立了一个专门收情各国情报的神秘组织,名为星月神教,教中分设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大护法,先帝为黄,居正中,与金木水火土相对应,又象征着四大星宿与神兽,除了女帝有神力护国外,四大护法亦精通奇门五行,八卦玄术,更是行医、用毒解毒的行家,这四人功力不相上下,其中朱雀与玄武是一对鸾生双生姐妹,她们原是苗疆人士,后被先帝所救,带回了星月神教,那时候,青龙比她们大五岁,那是她们第一次看到那个喜身穿白色素袍的俊逸男子,他风趣幽默,眉目温雅清俊,神情平和而悠远,眸光清浅而煦暖,一阵微风吹来,掠过他的素袍,便见衣袂飞扬,似要随风而去。” “那时候他们一起习武、采药,制毒,一起出使任务,是最好的对手与玩件,年少时青龙常与朱雀出使任务,有一次他们奉命潜入敌国,朱雀一时失手被擒,是青龙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了出来,那一刻,他唇角飞扬,向她露出淡淡笑容,一双黑眸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淡定从容,他那一笑让朱雀绝色夺目的丽容霎时失了光华,从此,少女的心中不再明澄如镜,少男的心中不再淡 漠如尘。” “他们一见钟情了,对么?”月离淡淡微笑。 花姑亦有浅浅笑容,面庞上泛起一片红晕,温声道:“不错,他们相爱 了,爱得如痴如醉,爱得如疯如狂,那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他们没能结成夫妻? 花姑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我想他们应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小夫妻,年轻气盛的二人很快有了肌肤之条,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玄武竟也对他滋生了爱慕之情。” 她的目光久久凝视在那幅壁画上,恨恨说:“之后玄武奉先帝之命港入楚风国,为了能独占于他,她竟利用与朱雀一模一样的面孔色诱楚风王,并在楚风王向银月提亲后竟将朱雀打晕替换上花轿,远嫁给那个足可以做爹的老皇帝,从此与心爱之人天各一方,你知不知道,朱雀醒来后有多恨,恨不得他们全都死掉。” “因为初夜不贞,朱雀日日被那老皇帝折磨,被一个不爱的男人压在身下是什么滋味谁能明白?” 月离闭上眼,她明白的。 “好不容易盼着他死了,朱雀终于有了自由,可也不过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之后她才得知:她走的这段时间出了很多事情,她走后,玄武引诱青龙,青龙竟也爱上了她。之后,轩辕绝向银月提亲,而先帝正苦于无法取得轩辕绝的信任,遂以和亲为名将玄武嫁与轩辕绝为妃,谁料她竟在宫里频频与青龙幽会,有一日被早有察觉的轩辕绝逮了个正着,青龙逃走了,可是她却没有逃出轩辕绝的魔掌,轩辕绝在对她施了全部酷刑后无计可设,便将她剜去双眼,割去舌头,断其双腿,将她关进一个铁笼子里,然后放狼进去一口一口吃光了她的肉,之后将被吃成一堆白骨的人送到她的孩儿面前,而那个时候,她与青龙偷情所生的儿子才五岁。 “先帝得知后震怒,领兵血洗了轩辕三个城池,并一怒之下解散了星月神教,而白虎却趁乱偷走了教中弟子四处夺来的七大神器逃之夭夭,青龙也无奈离开银月,从此下落不明,多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冰凝谷的地方,谷主寒石道长武功高强,精通奇门遁甲,众多江湖中人都想拜入其门下,他却只收了一个弟子,也是他与她偷情而来的儿子,朱雀后多方打听,才知,他原来竟是青龙师兄,后先帝驾崩,白虎师兄因病离世前将所偷神器尽数交给了他。 “因对两个师妹有愧,青龙始终未肯再见其一面。”花姑摇摇头,行清泪缓缓流下。 月离不能置信的瞪大双眸,原来,苏柔不是母皇杀害的啊,原来,轩辕怜卿竟不是皇室血脉,原来,神器本便是银月所有的,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这些日子她的代母受过,有何意义?有何意义? 花姑拭去那滴泪,继续道:“后来各国及江湖上之人知道了神器的下落,起围攻冰凝谷,却无法破解进谷前竹林里的奇门遁甲阵,他们一怒之下放火烧了三天三夜,将冰凝谷笼罩在一片火光浓烟中。 “朱雀赶到的时候,他一身雪白的单衣,静静地站在火光里,凝望着那燃烧的火舌,似乎准备就这样让自己葬身火海……朱雀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要与他同归于尽。” 月离拭掉脸上的泪痕,咧嘴道:“他们最终并未让自己葬身火海。” “世人都说他们俱已葬身火海,陛下怎的知道?”花姑收回眼光,静静地看着月离。 月离凄楚一笑:“朱雀若死了,那么说这个故事的人又是谁呢?前辈的妹妹叫苏柔,那前辈的名姓可是? “苏怜!不错,老身便是朱雀,那日老身赶到,用花毒驱散了那些强盗,冰凝谷才免去了那场灾难,可我的脸和眼睛,也毁于那场大火,可惜他仍旧不肯与我相见,我如今这个样貌,也自是不能再见他,便在此时开辟了百花谷, 第 从此不问世事。” 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在花姑的话语间,却是极为的平静,那些汹涌的 情感,似乎也被她平缓的语气,化为尘埃,要经历多少岁月的沉沥,才能将那 样刻骨铭心的往事如此平淡地说出口?月离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位银月的老前 天 辈,只觉得胸口的某一处,如在秋水缅波里,软软的晃动着,久久无法平静。 花姑道:“不知陛下因何来到轩辕国,又是如何落下悬崖的呢? 帝 月离咬唇,当下便将所有过往如实叙述了一遍。 花姑怒道:“也是陛下天性随和,若是有先帝一半的野心,那些人也不能伤害陛下至此,轩辕怜卿和寒孤雪那两个小畜生,认贼作父不算,竟还想一统 天下,野心不小,怜卿?哈哈哈,苏柔,你也害怕死后没脸见我,才将你儿子 57 的名姓中用了我的名么?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原谅了你?看看你生出的好儿子, 也不能全怪他,青龙只知他是苏柔的孩儿,遂将其偷收为徒,却不知苏柔 是因何而死,定是轩辕绝已知晓那孩子并非他亲生,才会如此虐待他,歪曲事实,让我们银月的人世世代代自相残杀下去。”花姑看向月离,接着道:“陛下请放宽心,且在百花谷多留些日子,待余毒尽数解了,老身传授陛下奇门遁甲之术,再与陛下一同出谷,神器未用圣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是激发不了神力的,我们还有时间。” “怪不得轩辕绝会留下 怜卿一命,原是利用他从青龙手中拿回神器不过说到底,这神器也本是轩辕家之物,相传轩辕黄帝大战蚩尤之时,黄帝和蚩尤在涿鹿展开一场大战,蚩尤身高七尺,铁头铜身刀枪不入,而且会呼风唤雨,在战场上制造迷雾,使得黄帝的部队全部迷失方向,轩辕黄帝久战不下,万分焦急。” “有一天晚上,从山丘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以及非常强烈的光芒,惊醒了黄帝众人,大家都匆匆忙忙的跑过去一看,原是十柄利剑从天而降,而轩辕黄帝最终用这十柄剑破了蚩尤的铁头铜甲,此后轩辕人便将这些剑称为上古十大神器。” 月离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道:“原来如此。” 心念一动,道:“银月皇宫中有一大片竹林,是否便是前辈所言的奇门道甲之阵?怨不得那里闹鬼之时侍卫都查不到丝毫蛛丝马迹,原来轩辕怜卿与寒孤雪都会这些奇门之术,定是二人先前便就是相识的。 花姑闻言但笑,道:“竹林是我们师兄妹四人所布,那是九宫八卦阵,老身一直无儿无女,便在楚风国中挑中了寒孤雪收为座下弟子,那师兄,想必这俩孩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尚年幼,只怕他二人已是记不 得了, 月离在心中骂了句两个臭男人。 花姑忽然又一跃至床头,双指搭上月离的脉搏,皱眉探了良久才道:“下体内有一股真气乱窜,奇怪,按理说没有武功之人是不会有内力的,特老身 替陛下用内力将这股真力稳住。”花姑双手抵在她背部,口中念念道:“阴阳相符,摒绝杂念,以丹田之气,布之简墨。” 月离闻言不免有些讪讪道:“如何把丹田之气,布于简墨呢?“抱朴归一,灵台静明,所有意念皆由胎息所引。”花姑答道。 月离点点头,闭上眼,摒绝一切杂念后果然感到丹田有一股劲气缓缓在周身游走,待到行于指尖时,月离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身子的乏力感一挥而散。 花姑大惊,道:“懒人花之毒竟无药而解了?难道,银月国女帝与生俱来的灵力已被激出?” “天生灵力?”月离喃喃。 月依旧,风轻扬,已是早春却掩饰不住还未远去的冬季的寒冷,合紧外衣,心,也莫名的一阵冷冽。 午饭过后,月离关好门窗一个人在屋里翻看花姑所写的轩辕黄帝当年与蚩尤的一些布兵打仗阵法与兵器打造方法,八卦甲子,神机鬼藏等奇门遁甲之术,九宫八卦阵的阵法便是从中演而来。 月离认真的熟记书中内容,遁甲之术变幻莫测,若能领悟,复辟疆土,指日可待。 谷外,是冰天雪地,谷内,百花盛开,山不知数甲子,百花谷内,依然 别有一番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除了玄女阵,还学会了《破阵咒》的口诀,但限于她的修为有限,因此,对于半月后,月离已是能熟练的摆一些书中的阵法了,学习符篆这二十余日,章 这些阵诀的掌握还不是可以一蹴而就。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便和那只大鸟玄凤窜到崖底的水潭玩耍,原来百花谷的入口竟隐在潭底,不由又想到那日水中渡气的一幕,微微一笑,当前尘往事悉数揭开,原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坐在潭边踢着水花,忽而想到,不知轩辕卿会不会到崖下寻他,可潭水这般澡,谁能想到潭底会别有洞天呢?若是没有这些水。月离盯着潭面,忽而便感到身体内的灵力波动,紧接着,水自中喷射而出,炫目之极,紧接着越来越多晶莹的水滴在半空中绽开成大朵水花。 潭水如同被利刃从中劈开两半。 “发生了什么事?”花姑怒道。 呃……月离咬手指,回身,原本坐在百花中晒太阳的花姑老前辈此刻正坐在一个大水潭子里,浑身上下滴着水,脑袋上还顶着一蓬水草。 月离对手指,“老前辈你没事吧,哪来这么多的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方才只是想着若是那潭水能浅一些便好,谁料水竟真的移开了。” “凤凰生自九重天,浴火方能做涅槃。原来如此。”花姑大笑,“恭喜隆下激发出了灵力,原来灵力需在极大伤悲下才会被激发,历任女帝的神力都不同,陛下竟有意念驭水之灵力,若非真命天女之身,纵然武功修为再高,也是断然无法修练成玄女印的,如今陛下精通奇门八卦之术与驭水的灵力,这里不是长留的地方,陛下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天下大乱在即,唯有女帝陛下才能阻止。” 凤凰生自九重天,浴火方能做涅槃。月离仰天悲笑,原来上天让她吃了那般的苦,竟只是为了这一日以灵力去拯救苍生么? 辞别花姑,足尖一点,身子陡然一轻,随之纵身,山风呼呼自耳边刮过。而她已是踏上清风,整个人若一泓秋水,横荡开来,朝下飘去。 这是她第一次运起轻功,十分生疏,令她落在崖上之时,竟踉跄了两大步。 风沙呜咽,荒凉的山坳上空,有孤雁掠过天空,悲鸣嘶嘶。 离开谷外的天地已是半年有余,不知 怜卿可有发动战争,遂先往轩梁皇宫而去,她可以不计较他因母妃而起的仇恨,却不会不计较他对她感情的款骗, 怜卿,你不是想要天下么?那么朕便让你连那皇位也坐不住。 轩辕建都繁华依旧,城门处,竟张贴着她的画像,心下略有一丝欣慰,原来那人是寻过她的,只是不知是否只为贪图她的圣血而已。 坐下一匹毛驴,手持一把拂尘,发髻用一块青巾绾了,一身道袍,月离俨然一副道姑打扮,黄花粉匀匀的涂抹在脸上,再以面纱遮住脸面,低头侧身坐 在花驴上,快步向城门走去。 58 从今日起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绝世容颜将无法示人,否则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守城门的紧盯着月离,半晌方才骂道:“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身子骨娇生生的大姑娘也他奶奶地去做了道姑。 无惊无险的避过了这一关,月离骑着毛驴,哼着小曲,慢慢地在轩辕建都的街市上走着。 三日后,一首快脍人口的童谣迅速传遍街头巷尾:“北风吹,雪花飘,当朝皇上是草包,欺弱女,盗宝刀,不是皇室血脉被火烧。” 轩辕国,御书房 宝鼎香烟,轻缓吐纳出百合乳白的烟雾,随着扑入室的几缕夏风,萦绕弥漫在华殿之中, 怜卿一身明黄色龙袍,金丝银线修饰,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祥龙,黝黑浓密的头发高高束起,一只金色盘龙卧在上面,余下的懒散的披在肩膀上,他斜着靠在宽大的软榻上,脚上的银缎靴上绣着虎图,手中拿着奏折,惬意的翻动着,案前已堆积着如小山一般的奏折。 将批阅完的奏折搁置在一旁,他自登基来励精图治,持成治国,大兴水利,放开税制,使轩辕近半年来国力已超越诸国之上,然内政虽稳,却病根犹在,腐朽亦是积年累月而成,先皇在世时沉迷美色,拒不上朝,朝政向来由一拨老臣把持,他们都是大皇子的人,轩辕尚武虽被诛,可 怜卿心知那些老家伙向来对他不服在心,更兼之他用雷厉手段彻查贪污谋逆,得罪了不少外戚宗亲,敲山震虎,将大权收拢,一些人便倚老卖老,处处给他出难题,兼之他从未建功立业,更是成为那些老家伙不服的借口,好在他知,治病,尚需抽丝剥茧,更何况朝政弊端,所以想要根治,更需时日。 随侍太监走了进来,跪地行礼“皇上,礼部尚书实禄大人求见。 “宣。” 怜卿没有抬眸,端坐起来,随意将手中奏折丢下,端起一旁的茶水轻抿了一口,一袭明黄镶边银针水貂龙袍,格外炫目。 “皇上。”着一身色走了进来,曲身恭敬行礼,实禄与他从小相识,在 怜卿的夺位中出力不少。 “免礼。” 怜卿沉声道,英俊的面容上好无表情,深潭般的星眸里深不见底,让人窥探不得。 “皇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选秀之时,礼部已准备妥当,这是名册,还请皇上过目。”实禄双手抬起,曲着身子献上。 太监将名册拿过来递给他,轩辕怜卿接过来,随意翻了翻面前的帛卷,挑了一卷,徐徐展开,上好的布帛之上,一名女子姿态盈盈,跃然纸上,身段妖娆,眉目含笑,勾魂大眼似带着无穷无尽的媚惑,艳极,媚极,他微微蹙眉,心中十分排斥,方想合上。 实禄却上前一步,恭敬道:“皇上,这位是兵部尚书之长女,皇上若纳她为妃,便能更好地巩固我朝的兵力。” 烛火摇曳,点点如豆,将他的影子映在冰冷的白玉石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点点头,放下手中画卷,又打开了另外一卷,展图尽处,是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一袭莲青色曲水织裙,整个人似乎浮在一团绿蒙蒙的雾气之中。 他的思绪,渐渐飘飞,画中之人,益发模糊起来,再瞧不清楚,脑中,只有那一张绝色的容颜,她的低眉顺目,她的清冷沉默,以及她的娇俏动人在心中丝丝绵长,他日思夜想的人只有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红唇,她柔美的身子,她的一切。 犹忆往昔,好似月华初绽,缠绵中却隐透出一丝伤感。 实禄见皇上目光呆滞,以为他中意画中之女,又近前道:“这是刑部侍郎之女,他原是大皇子一党,皇上若是喜欢,可以册封四品以下,以拉拢这些人的心,只是也不能位份过于高了,届时怕有些人会心生不满。 怜卿越来越凝滞,几乎要僵在了那里,神情渐渐冷寂下去,直至冷寂到和殿外浓黑的夜一般。 “实禄,你先下去罢。”他一手撑上额头,揉了揉眉心,神情闪过不耐。 实禄一愣,旋即劝道:“皇上,上回也是这么说,臣这次可是特意又从百秀之中又挑出来了些,这选秀已经搁置了许多时日,皇上不愿大肆操办选秀事宜,节省开支,此等圣恩,是我轩辕之福,只是,皇上自登基以来,未曾立后,也未纳妃,这子嗣,实在是……”怜卿面上闪过一丝恼怒,沉声道:“今日朕累了,改日再议!” 实禄碍于龙威发作,不敢再多言,想了想,又道:“皇上,微臣最近听得民间突起谣言,事关圣上,臣不敢说。” 怜卿一挑眉,“说,恕你无罪!” 实禄抿了抿唇,才道:“近日建都毛坯头巷突然传起一首童谣来,唱的好似,北风吹,雪花飘,当朝皇上是……是草包,欺弱女,盗宝刀,不是皇室血脉被火烧。皇上赎罪!” “放肆,传朕旨意,倘若再有敢妄议皇族之人,不论年长年幼,统统收监治罪。” 怜卿暴怒地将茶几上的茶具都拂下了地,清脆的碎裂声刺激着耳鼓,御书房内的气氛越发冷僵。 实禄只得哀叹一声,退出御书房,惨了惨了,且不说那些非议是否属实,可皇上不近女色,难道是有龙阳之好?那 江山,纵使独霸天下,皇上没有子嗣,又教何人继承? 精致的殿门,开开合合,带来夏日的凉风,扑上脸颊,这才舒适了些,但御书房内却人人冷汗淋淋, 怜卿广袖一扬,便将那些卷轴统统扫落于地,滚了满处,动静过大,惊得书桌之上青釉茶盏“砰”地一震,翠色茶叶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热气,溢了一室茶香,他英俊的面容微微扭曲,眸中似不甘心一般燃着黑色的火焰。 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首童谣,还有,当日轩辕绝临死前也曾骂过他是野种,且从小便这般骂过来的,他已不往心里去,可为何,民间会突起谣言,难道,他的身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有什么 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还有,为什么他非要娶那些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后抑或是为妃?巩固他的政权?子,是子,想要一人为他孕育孩子,可是那人,如今在何处?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开始贪恋此人的温柔了?甚至有时会想,倘若他们还能有相见之日,那么即便不坐这个皇位,与她一同留在银月也好,而后又恍然 被自己萌生的这一念头吓到,遂又摇头。月离一袭窄袖白衣,用白巾将自己绝色的面容蒙上,轻身一纵,身形护 起,在空中连踏数步便跃上了皇宫的屋顶,她在黑夜中急速而行,若行流水, 身法轻盈,已是极高深的轻功。 将一名值夜宫女打晕,换上一袭宫装,闪入园中,廊下朱栏雕砌,镂花窗格间百转千回轻淡落下的月光带着陈旧的银灰之色,一切,仿似在昨日,可再看见那飞檐翘首的宫墙,月离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59 忽的一阵脚步声自外而入,踏破宁静的夜空,月光似水,洒于来人俊冷面颜上,如蒙上万道肖华,瞬间便摄住了她所有呼吸,原来历经生死后,她依旧还是个色女。 他已是换上一袭天青色的长衫,白瓷一样的面上透着不识人间烟火的缥缈,又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仿若还是那个朦胧到有些不真实的谪仙男子,天神天将。 快乐因他,悲苦因他,煎熬因他,绝望因他,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又怎能说清?初遇时的点点滴滴,依稀还在眼前,只是已如流水般逝去,可任凭她如何忘却,都是忘不掉的,伸手抹去即将漫出的泪水,她更不曾想到,他竟会将水月宫当做了他的寝宫,那么,她可不可以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话至唇畔,又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分别了多个日日夜夜,一朝相 见,却已非故人,她与他,终会在战场上一决生死,那么爱与恨,又还有什么意义? 飘零魂,踏月门,回首望前尘,来路了无痕!几多爱,几多恨,几多相思,无言对,低眉已是泪凝咽,脱不得,怨不得,试问谁是断肠人?夜风突胜,伴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他瘦了,瘦了许许多多,记忆里,他的下颌有这么尖么?记忆里,他的脸色有这么疲倦么?记忆里,他的身体有这么消瘦么?记忆里…… 积劳成疾?清冷的柔辉里他隐忍沉静的面容,让她的心不可遏制的痛起来。 她想过一百种再见他时的情景,哭诉、憎恨、埋怨、质问或是相见不相识,却独独没有想到,曾经竟还会心痛。 那般清冷高傲的他如今走起路来居然会微微的低下脑袋,无精打采了无生气,可见平日里他这个九五之尊做的也不是那么的如意,月离竟猜测着,不知道在转身的刹那,他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是不是也在一点一点地疼开来? 雕花红漆门被打开, 怜卿一步踏入,终还是没有止住脚步,因为深爱,所以不忍,可见了面要说些什么呢?他会惊讶她还活着么?他还会继续恨她么?他会不会,会不会也是有那么一点想见到她的?还期待么,在期待的吧…… 可是……他仍旧想要她的江山,那他们便注定只能是敌人,这一点,永远也改变不了。 他在前,她在后,如此之近,却已是咫尺天涯,爱已成过往,见也已不相识!如此想来,心里难免微泛苦涩,她这是在同情他么?是她的心太软了么?他曾说,假若有一日那并非本来的他,她可会原谅? 一个曾经那样残忍伤害过她的人,真的还值得她去爱么?更何况,他如今是轩辕国至高无上的皇,而她是银月国的帝,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即便她真心爱他,而他,又能否给她她想要的?思及至此,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的愚蠢,如今的他要什么女人没有?还需要一个早已玩腻的她来给予些什么么?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只顾着低头看路,没察觉到他的动作,所以直直撞了过去,钻进了他的怀中。 意识到撞着了一个软软的还带着一股幽香的物体,这才抬起头来注视着 他,他的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看起来有些疲惫。 月离猛然直起身,淡漠地对上他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二人便那样彼此对望着,谁都没有开口,沉默顿时将气氛变得冷僵。 与她眼神对峙之时有些被怔住的错觉,紧紧地盯着她,脸上有种震慑的威势,一直对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这双眼眸是他所有疑惑的根源。 月离至始至终未动分毫,只是冷眼看着他俊秀绝美的面庞,流年似已静止,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寒星般的双眸渐转幽深,皆是复杂的光芒,或讥诮,或冷傲,或邪肆。 他知天下兴亡,却不谙己之寝食,能察兵之生死,却不能觉一身之劳碌,这个人,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百姓的疾苦……第一次,她体会到他肩上的责任。 亦是再一次,她仿似又看见了当初的那个如此落寞的 怜卿,寥落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更显得他整个人似寒冷孤寂的秋霜。 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要用何样的心情去对待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算不上是强行的夺去她清白的男人,毕竟石室中的第一次,是那般的美好,可他却又以另一种身份让她生不如死,却又已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躲不开的人,他就 那么强行在她的身上,在她的心里烙上了属于他的痕迹,此生再也避不开,洗不掉。 抬眸间,见他仍是注视着自己,一言不发,那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脸上都是他呼出来的湿气,他的目光幽幽的,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她面上忽的灼红,立即福身,道:“无意冒犯皇上,请皇上赎罪,奴婢告退。” 怜卿面上一僵,脸色顿黑,沉声道:“知不知道此处乃是禁地?”“奴婢是前些日子新进来的,姑姑还未教过这些规矩。”月离轻轻地站了起来,却依旧低着头。 “你一个宫女怎的也蒙个面纱,难道有何见不得人之处。” 怜卿冷声喝道,“抬起头来。” 月离心中早已将他撕成了十块八块,虽说他还未纳一妃半嫔,但身为皇上想要个女人随侍也不难吧,难道对一个小宫女也有兴趣了?那她便索性戏耍一下他,他是先帝的玄武护法之子,自然便不能杀了他替自己报仇,可总也要羞辱一番方才解恨。 “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奴婢天生相貌不雅,恐搅了皇上的好兴致!”“是么?” 怜卿的语气一沉,“朕倒要看看究竟相貌不雅到何种的地步!” 月离这才一咬牙抬起了头:“是皇上要看的,可不要怪奴婢无理!”说罢缓缓褪下面纱,果然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只哼着道了句:“当真是长的有些意外!”说完便朝着水月宫里走去,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的神色,失望,哼,他还有何好失望的呢? 眼看着他的脚便要从她的身边迈过去了,不想他一个转身又站在了她的跟前,冷声道:“进来服侍朕沐浴就寝。” 嘎?月离窘,这人,口味也太重了吧。 尴尬一笑,“奴婢是在掖庭做粗活的,主管倒夜香,恐……” “进来。”一道怒声重重传来,一只大手伸来揪着她肩膀的衣裳就给她提溜进了内室。 60 “那……那那那是不是还要奴婢暖床?”月离不停咬牙暗骂,不觉已走到浴房、温暖潮湿、水气氤氲,她的脸也没降温过,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进宫便是这么伺候人的么?还不替朕宽衣?” 月离暗笑着上前,男子的衣衫左一层右一层,脱起来着实麻烦,月离正笨手笨脚的在为解一粒盘扣,整个人几乎都吊在他身上,那粒扣子似要作对般从她手中滑开,其实不是解不开,而是她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而轩辕怜卿却双手展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兴致盎然的任由她折腾,他发誓,听到了她恨恨的磨牙声。 之后又递给她一块帕子,转过了身子道:“为朕沐浴吧!”说罢只着贴身衣物径自跨进浴桶内。 月离却依然的面无表情。 “嗯?”他也不避讳,又跨出浴桶就那么直着身子的站在她的前面,拿一 双探究的眼睛看着她,贴身衣裤已尽数被水打湿,月离只偷偷瞄一眼便立时红 了面,薄薄的亵裤下,一团很明显的突起,那里,曾带给了她无尽的折磨,汗滴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身子不禁就趔趄了一下,结果不偏不倚落进了他的怀里,那带着薄凉的唇恰恰擦过他轻笑着的嘴,这个吻,如轻风拭月。 这样的姿势,令月离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再不知动。 方才那美好温软的触感,那分明便是日思夜念的味道,他想念了太久太久,令他陡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 本想戏弄于他,没想到竟又被这可恶之人调戏,月离心如鹿撞,脸腾得红了个透,这才回神,猛然将他推开,忙捂着嘴,“皇上,奴婢告退。” 怜卿愣了片刻,耳根处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蹩起眉,再指点上她娇嫩的唇,眼里闪出别样诱惑,脸上笑意更浓,将她拖回抱得更紧,唇,再次带着清香覆上来,含住她的,灵动的舌滑入檀口,肆意纠缠,温柔细致的吻,缠绵到了极致。月离长睫微颤,完全处于混沌状态,那一刻,她忘却了,忘却了自己还有 目的与责任,她本是该拒绝的,可是,做不到,竟也不由自主的抬手回应,回 搂住他的颈畔,贴近了两人的距离,这如入云端的感觉真的好美。 “月儿!” 怜卿身子一僵,坚实的臂膀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人,温香软玉,心醉神迷。 她的心居然因为他一句“月儿”而剧烈跳动了一下,浑身便就这般软了下来,恨自己的不争气,良久,两人喘息着分开,他满意的抬起头,看着怀中佳人,她发丝凌乱,美目抵掩,粉霞飞上脸颊,胸口起伏着。 月你老母,睁眼说瞎话,再不逃离,她只怕会被他吻到粉身碎骨,那些血淋淋的景象再度划过眼前,心中其实还是惴惴害怕着的,只能装傻,“皇上,你弄错了,月儿在天上挂着呢,奴婢叫花儿。” 他深吸一口气,闻着她的发香,鼻尖缓缓摩挲在她的脸上,眼中闪着戏谑:“不论你是不是她,总归是朕这些日子来不排斥的女子,日后,便留在朕身边侍候。” 随即又清了清嗓子:“既是要侍候朕,便得有点样子,从今日起便由你来照顾朕的起居。“ 月离满脸黑线,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虽然常常忽略他很帅的事实,可被这么一个祸害圈在身上,真的没办法强迫自己去忽视了,刚毅俊逸的五官,最好看的便是他那双漆黑如深夜的眸子,干净清澈,仿若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如月光流泻般将她给吸得移不开眼。 这人,没事抱那么近干什么?真是的。 “听明白了么?”语罢,他微微眯起双眸,灼灼盯着她,继而已是俯下头来,深刻的五官,棱角分明,仿若是边塞的强风精心雕刻而成,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深邃,令她心头微颤,一时间忘了呼吸,熟悉的龙涎香传来,又让她有些迷惑,本能将头一偏,不想双腿间已被挤进了一样硬物,在轻轻摩梭着她的敏感之地,竟然是……而他的一只手已是飞快探进了她的衣襟,胸前的泽圆就这样被包裹在那冰冷的掌心中。 月离倏然惊醒,捂着胸后退数步,这一刻,她忽然想笑,想狠狠大笑一番,那些羞辱与欺骗又浮现在眼前,她这是怎么了,方才竟然会迷醉其中? 月离啊 月离,你究竟还想要傻到什么时候,那样深刻的丧国之痛,强暴之痛,放血之痛,早已痛彻心扉,将五脏六腑尽数绞断,这个人从来就没爱过你,他想要的只有你的江山,你的臣民,还有,你的身子。 身子瞬间颤抖如风中落叶,忽的感觉脖颈一凉,轩辕怜卿倏然睁开双眼,冷青着脸逼近她,说:“ 月离,你究竟要欺瞒我到什么时候?以为你带着面具我就不认识你了么? 怜卿见她面上神情僵硬,原似是戴了人皮面具,整个面容,只见那一双黑眸,散发着寒冷的流霜,还有那特有的花香,那曾回味过无数次的浑圆大小,竟是如此熟悉,方想再问,月离已然足尖轻点,双掌像一对翩飞的蝴蝶,化出千道幻影,向他挥来,轩辕怜卿只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本能侧身,已是 避过一招。 怒极,大喝一声,突然出手,冷风嗖嗖,两人斗得衣阙急飘,身形在暗夜中如疾风回旋,月离虽因激出了灵力有了神功护体,但武功到底浅薄,自不是 怜卿之对手,再不敢多留,提着一口劲便向园外而去,哪知 怜卿并不 罢休,竟紧随而来,将她逼入前方一片茂密竹林,月离轻笑,知他是想用阵法将她困住,正好,九天玄女阵她已记得烂熟,倒也想试下如何破阵。 深吸口气,快速在脑海中回忆着花姑所传授过的破阵之法,坐南斗内,立北斗中……轻灵灵一个筋斗上蹿脚尖在一棵绿竹上虚点,借着反弹之力,便箭一样的向前扑去。 随着口诀念出,原已是再无前路的竹林仿似在身前翻转变化,刹时变幻出一条小径,人影过处,只见几道冷黢黢的寒光闪过,便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好的绿竹竟被劈倒了一小片。 看着被她坎到的七扭八歪的竹子,心里方稍稍出了口恶气,她回眸一笑,唇边梨窝隐现,眼角晶莹犹在,清澈,不染一丝尘埃。 继而跃上宫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诺大的一个竹林里,只余他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轩辕怜卿大惊,面色灰败,岂有之理,除却母妃与师父,她怎能破此阵法? 61 玉狐静静立在他的身后,凝思不语,他的背影,似带着无尽的苍凉,仿佛沉沦在了那万水千山之中,那一刻,她竟十分好奇,究竟对那个女子有几分的刻骨铭心,才能令这般冷绝的男子深陷至此? 倏的 怜卿转过身,道:“传朕旨意,三日后,朕要大婚,纳兵部尚书之女为妃。” 玉狐愕然看着他唇角擒笑大步离去,她又怎知他的心思,该死的女人,死过一次胆子倒大了, 怜卿狭长的眼眸微微转动,深邃的黑眸习惯的微微眯了起来。 月离自落入山崖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始终不相信她已不在世上,若她尚在人世,定会寻他报仇,除却她,还有谁会潜入水月宫?她曾无数次在他身 下辗转承欢,她的气息,从来便是独一无二的,若今夜之人是她,那么,他便 只能用大婚才能将她再次逼出,她定不会让他日子过得如此舒坦的。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逃离他的掌心,便算只守得住人,守不住心,又怎样?他终是没有堪破自己的情,情根一旦深种,欲望也会不断随之叫嚣,眼中存了一粒沙子尚且会流泪,更何况是他心里已活生生的住进了一个人? 三日后,轩辕国怜帝大婚的消息传遍每一个角落,皇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皇上,试试新做好的喜袍吧。”玉狐端着一袭红袍踏入水月宫。 怜卿缓缓将手伸展开来,玉狐上前替他穿上,金丝绣盘龙大红喜袍映衬着那道冷绝身影,一如那晚,物是人已非,这绚烂的红衣灿锦是否真的能够为他带来片刻的喜庆?那震天的锣鼓,万民的朝贺是否真的可以为他带来片刻的安宁。 听闻皇上夜夜留宿于水月宫之中,明曰便是她大婚之日,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样的女子敢这样独霸着那个清朗的男子。 水月宫,在后宫中最靠南的一处地方,由这个名字就可以得知这个地方是一个怎样清冷之地,也是一个怎样美的地方,据说在有月光的晚上,满月的光辉会撒满这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此时在屋内行走的人们便会美得像天上的仙 子一样。冷冷的月光照着前面青石的路面,萧锦心暗道,据说这个水月宫曾经住过一位仙女,能让这般绝色男子日夜牵念着的,不惜要为她废掉三宫六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水月宫、离月宫、这个后宫每一处殿名都带着个月字,便连她即将要入住的锦月宫也是处处见月,可人人都说她辜负圣恩,淫荡而不自爱,最终才落得一个跳崖自尽的罪名,这样的女子,皇上竟为她捧出了整颗心,念念不忘,真是岂有此理。 传闻似乎有些偏颇,之前她可是听说 怜卿为人冷厉狠绝,只知重振朝纲,不近女色,无妻无妾,可如今她所见到的,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萧锦心亦是一身华丽宫装,轻轻地推开正屋的殿门走了进去,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住的缘故,这间屋子里冷的厉害,这是一间与别处格局一样的宫殿,只不过靠窗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背景是一幅虚幻的近似月光笼罩的画面,画上的女子眉目含笑着舞动着长长的水袖,宛如一朵清莲徐徐绽放,她应该就是那个令他日思夜念的人了吧,灵动神飞,一双星眸顾盼生姿,便似要从画中走出一般,果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见,谁竟能将此画画得如此逼真,想必定是用心血而作罢。 不过也许最初吸引一个男子的是美貌,但能够让一个男人动心的却往往是与美貌无关的东西,将来,这后宫便是她的地盘了,她绝不会再允许这个妖女的画像出现在此。 “你便是那个仙女儿么?日后这个宫本宫要了,你休想再留在此。”挑衅的声音响起,是个女子娇媚的声音,玉狐回身,道:“你是谁?知不知道此处 是宫中禁地。” “哼,我识得你,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也配和本宫说话?我是谁,说出来怕吓死你,本宫便是兵部尚书之女,明日的锦贵妃。 “你似乎很是不屑朕的月妃?”玉碎的男音冷冷的在这冰冷的室中响起。萧锦心暗吸口气,转身便盈盈下跪,“锦妃不敢,叩见皇上,吾皇 万岁。” 玉狐撇嘴,萧将军的女儿长得是不赖,看似小家碧玉,若不是这一刻她所表现出的娇纵蛮横,也许会让人更添几分好感,偏偏此人如此霸道泼辣。 “锦妃?朕似乎还未册封你名号吧?” 怜卿从暗影中走出,不屑的冷冷笑起。 “皇上,大婚的圣旨已颁,你又逗人家。”撒娇的声音响起,顺带再恨恨瞪一眼墙上那个犹自带笑的美人图,爹爹教过无数回了,可她就是沉不住气,好好地和一幅画吃的哪门子醋嘛,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立在清冷月光中一袭喜袍的男子,又瞬间昏了头脑,自小便知道轩辕国有一位美如谪仙的二皇子,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她能这般近的看到他,身形略显得消瘦,真真是生得极为俊逸却又不显女气,面若白玉,剑眉飞逸,一双黑眸如宝石般璀璨明亮,勾魂摄魄,寥寥月光洒在脖颈之处,仍可见一抹微醉的潮红,只是那道目光清冷而深,让人不可琢磨他内心的心思,五官亦冷冽,叫人不敢直视。 “滚出去。”暴怒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皇上……我……” 忽的一只雪白玉鸽停留在窗前,玉狐上前小心翼翼的取过竹简,道:“回皇上,是闵城的八百里加急军情。” 萧锦心好奇探过头去,被玉狐狠狠一瞪,又立即缩了回去,犹自委屈得咬唇跺脚。 月色中 怜卿冷笑道:“飞凤国竟与银月国余部结盟,一同攻打楚风,这等渔人之利,我轩辕为何不收,神器虽未显灵,但便算不借助这些,朕也能一统这天下,玉狐,传朕旨意,即刻沙场点兵,朕要亲自出征。” “是,属下即刻去办。”玉狐拱手退下。 “皇上要领兵出征,那明日的大婚……”萧锦心白了脸。 怜卿扯落一身的喜袍,将那幅画卷入衣袖中,淡然道:“明日已无大婚,若朕一统天下,皇城必然迁至银月月都,至于这水月宫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说罢大步离去。” “皇上……等等臣妾。”萧锦心疯了似的奔出门。 满城的风言风语依旧没有拦住 怜卿的决定,他仿佛已是下了决心,便连玉玺也交由实禄代为监国,大有不一统天下便不回朝的气势,实禄叹息,从小的玩伴,他当然深知那人的无奈, 62 他虽登基为帝,可朝中老臣并不服他,处处给他下绊子不说,如今又出了这么个谣言,若他再不建功立业,只怕这皇位早晚有一日也会坐不住。 天悬冷月,地铺寒霜,黄沙漫天舞,凝成滔天白雾,军队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般汹涌。 策马奔驰,天色晦暗,星月渐隐,黎明前突然下起细雨,沙沙的声音,微风送过,清新的泥土香气萦绕在空中仿佛能涤净人心。 一身男装的月离策马进入路旁的小茶铺,喝口水后再赶路,“小公子也想要去从军么?”小伙计道。 月离一笑,挺起胸膛豪气干云的道:“国难当头,不能挺身而出保卫国家的算什么男子汉。” 抬眸看去,夏日花红胜火,绿波荡漾,入目尽是一片姹紫嫣红,桃李明媚,户户均是粮田美池,风吹麦浪,稻花飘香,这样安泰的景象,谁能想到在城池的另一端却是战火连天的岁月呢?。 忽闻楚风再度进攻银月都城, 菲儿与飞凤国百里烨达成同盟,一同抵御顽敌,再度保住了月都,之后更是乘胜追击,意图收复失地,可月离直觉,楚风这次定是有备而来,岂会如此容易战败,其中必有玄机,便一路乔装尾随,果不其然,原来楚风竟在与轩辕国交界的闵城埋伏了二十万精兵,意图在此将银月国彻底缴灭,好大的野心,月离冷哼,光凭菲儿那小鬼岂是寒孤雪的对手,深知轩辕怜卿有星月神教收集情报,此次大战定不会袖手旁观,为了暂不暴露身份,她此番决定以一名军师身份助银月一举夺城。 关外,大漠,哪里才是安静的家园,复仇,解救,屠杀,掠夺,侵占,哪一个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因为他们这一去,从此颠了太平,引发了战乱,喧嚣了仇恨?或者,是另外一种结局? 天下分久必合,若是命中自有定数,那便一统天下又何妨?月离眉目间云淡风清,又行了数里许,突然听到了阵阵鼎沸的人声,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线黑灰色,竟似有不少人马。满眼飘飞的,皆是凤秦国的旗帜,长长的尾苏被 山风吹得展开来,像是一条浮在空中的鱼。出城行了没一会儿便看见远处扎营的军队,长风送过,中军营帐上方的大旗猎猎作响,月离认准方向悄悄向主帅的营帐潜去,夜阑人静,主帅的营帐依然灯火通明,她无声无息的靠近,想要确定菲儿是否在里面。 “谁!”随着一声怒喝,月离只觉面门一阵劲风袭来,她腰身一矮堪堪避过飞来的一团物事,右腿跟着一抬,随时短箭顺势脱鞘而出,她持剑在手,护在身前,脚下不停,足尖使劲觑准一处空地就要跃过去,寂静中突然破空传来三声闷响,这回飞来的三个物体掷法、力度尽皆不同,黑暗中看不真切,月离只有凝神应对,只是诧异,银月的将士中不知谁是主帅,竟有武功造旨如此高之人。 倒提短箭,闭上双眼仔细辨别风声,瞬间手起刀落快如闪电的回挡过去,一声哎哟之声传来,一身戎装的慕容菲儿被袖箭射中手腕,立时哭叫出声。 月离哭笑不得,行军打仗非儿戏,谁把这个小鬼带出来了,便在这时从中军帐中飞出一道紫袍身影,待月离看清了,那个居中而立,身披甲胄的不是慕容萧是谁? 月离大喜,怪不得月都能保住,原来是哥哥回来了,想必方才掷暗器之人也是他,此刻再也忍不住上前唤道:“王爷,是我! 而那一声呼唤,也让他僵直的身影有了些许微颤,那一声王爷如同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上了那白皑皑的雪山之巅,融化了那尘封的寒冰。 端来一盆清水,月离细心洗去脸上的易容。 慕容萧静静看她,眼里满是眷恋,月离抬首凝视,微微一笑,已胜却千言。 “哥哥怎么回来的?”月离掰开一个柿饼吃着,甜美的味道已品不出来,只剩下心中的酸酸涩涩。 慕容萧缓缓地在桌畔坐下,沉声道:“楚懿儿为我偷来了解药,护我逃离楚风,自己死于乱箭之中,虽说她嫁与我是另有目的,可她身为一国公主,也是身不由已,我被囚禁之时,她日夜守护在我身边,一同放羊牧马,也算应了当初那些话,福祸不相离,那些曰子,若非有她,我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解药虽是懿儿盗来,可若非有人故意为之,哥哥今日也不会还能重新披上这身战甲。” “故意为之?难道是,寒孤雪?”月离轻问。 慕容萧点头,“他也是身不由已,在楚风的日子,他常来看我,可惜各为其主,终不能交心。” 月离垂首不语,她知他是身不由已,可,此生他们注定只能是各自为国尽忠,不可改变。 他凝目看她,目光似是飘远,望入遥远的旧日时光里去,这张清丽容颜,他看了十多年,然这一刻,他们才突然惊觉,原来他们早已长大,再也不是儿时童稚的孩子。 “我的事,想必哥哥也有耳闻,是不是对阿离很是失望。”月离垂下 头去。 慕容萧忍不住低声一叹,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极轻地落在她的乌发上,黑发如瀑,丽颜似雪,沉静地散发着惑人的美,他不自禁地移手触碰她的眉尖,指尖轻轻划过,须臾后收回,微微握拳,似是要把那温度珍藏起来。 “谁都会为成长付出代价,如你,如我,好在,我们还有机会重来,如今我兄妹二人齐上战场,定会叫那些人有来无回。”他墨黑的眸子尽是怜惜之色,也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能释放几许深埋在心底的豪情。 “战场厮杀包围阵法,主要有鹤翼和鱼鳞,而锋则是主阵法,确切说应是突击阵法,这种阵法山地作战比较好,但是防守较弱,这种阵法看似杂乱,其实也是有章可循,只需突围出去,而后来个反包围,嘿嘿,敌军阵法必乱,此次你等便用锋矢突击敌军主营,到时候便是瓮中捉鳖,这次是楚风寒孤雪亲自领军,机会不容错过。”月离已是盔甲在身,腰悬佩剑,行走于将士之中,自信满满。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看,无尘公子来了。月离脚下一拐,差些摔一跟头。 “哈哈……哈哈……”慕容萧仰天大笑。 月离撇撇嘴,咕哝道:“看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很开心对不对。”自从她向 慕容萧将先前遭遇坦白后,便时时受他讽笑,且每回她都能上当,说到底,还是那人在她心底已盘踞得如此之深,知妹莫若兄,哥哥又如何会不知,不时提 250 起,亦是在教她放下。 63 此时月离仍是一小军师装扮,她并不想让 怜卿知晓她尚在人世。 慕容萧了然的一笑,有些得意道:“兵贵胜而不贵久这个道理相信阿离比任何人都明白,楚风与我银月打了这些时日,二十万人的军队驻扎闵城,粮草要远从千里运送,每日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不止,长此下去财力难以为继,可若要在此时加重徭役赋税,百姓会越加穷苦不说,楚风的所有财富更会因战争而耗去大半,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如果任其肆意攻城,边关一年的粮食收成,百姓的家当,恐怕都要荡然无存,朝廷的军饷虽然不断在派过来,可是却不能闭着眼睛不看百姓的死活,更何况,一旦时间久了军队感到疲惫,锐气受挫,打起仗来必定溃不成军,我想,这种无异于以卵击石的打法谁都不会坚持多久,所以若不出意外,楚风近日必定会发动强攻。” 月离抬头,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冷冷道:“我只知道骄兵必败,别忘了,寒孤雪是朱雀的弟子,除了他,还有一个实力更为强大的轩辕在虎视眈眈,听说他也御驾亲征了不是么?他得自青龙亲传,精通奇门八卦之术,行军阵法更是天下无双,这二人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这一战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慕容萧轻点头,回以温煦笑容,道:“这正是我想问的,若是有一日你与他正面相遇,各为其国,你会如何取舍? 月离收了笑容,看向天边的落日,再回首,往事历历眼前,人依旧,情却不再,哥哥说得没错,战场上终将各为其国拼个你死我活,心里终究是泛起了酸涩,她抑制不去多想,只轻声道:“战场上只有国家,无儿女私情。”话虽如此,但不论最终如何,她知心底永远会有一个位置留给他,这是她年少时曾爱慕过的人,只是此生遇见过这样一个男子,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九月十八,楚、月两军相遇于闵城渭水河畔,银月与飞凤盟军分三路全体出动,寒孤雪果然上当,老巢被一个少年将军率领的小股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一员大将忽都,之后三路盟军会合发动总攻,一时间,渭水河畔杀声震天。黄昏时刻,落日的余辉映得西边通红一片,地面上也现着诡异的红,这附近显然刚刚有过一场恶战,四处都是横陈的尸体,沙漠上的红便是流入的鲜血,犹如在水中慢慢化开的胭脂,丝丝缕缕。 不远处,一阵士兵在护着一个人迅速撤离,他身上已经多处受伤,有箭伤也有刀伤,在如血的残阳下,更让人觉得恐怖,他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与锐气,他只是怔怔的望向贺兰山方向,他便是往日战场上的神话,传说中所向披靡的玉面郎寒孤雪,这次伤亡是惨重的, 狂乱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骠骑直向河畔奔袭而来,滚滚沙尘中,可模糊看见一张英俊的面庞,头戴银盔的少年将军率领军队策马前来。 “月将军,楚风人早已不见踪影,天色已暗,不如先率军回营吧。 月离抬眼看了看天,道:“周校卫,你带领将士们与王爷会合,我独自再去探探路。” “月将军,万万不可,前方险不可测,你怎能一人前往。 “本将军的命令你敢违抗么?”月离冷冷说道:“我一身武功,区区几个楚风人怎会对付得了我,你等且放心回去,我稍后便回了。 驾,月离说完便驱马前行,身影没入黄沙中,此次重创寒孤雪,岂能失去生擒他好机会,寒孤雪若被擒,楚风便失去了一员大将,再无反败的可能。 抬头望天,有很多蜻蜓在飞来飞去,会下雨么? 那也好,这块土地上沾染太多的鲜血,不来一场连夜的大暴雨是无法洗刷干净的。 他在等一个人,这个曾经是他想要护着一生的人,马蹄声阵阵,他想,那个人终是到了。 翻身下马,她已看到那个一身窄袖紧身黑袍的身影,他的风姿依然如昨,潇洒绝色超越了流水时光,却己不复在宫里那般的柔弱身姿,眼角隐隐的风霜之色在证明这一路行来,他也并非毫无挂碍。 身后芬芳浮动,他骤然转身,轩眉一扬,唇边挂着一缕悠然笑意。 月离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独自端着酒杯,缓缓转过身来,含笑道:“小雨在此等候陛下许久了。”月离微惊:“你怎知是我? 寒孤雪轻抿一口手中的酒,幽道:“陛下喝了我三年的花茶,身上自然便 带着独特芳香,我又如何会不知。 “原来如此。”月离点头,“你是等在此想要杀我?”月离瞧着他,他脸上笑容不减,“不见你这么久,还是这么……小心眼,你从不肯多看我一眼,还不许我来看看你么? 月离心一酸。 “陛下来送我一程吧,这一路走过来,有点累。”他的语气神情一如昨日,复又斟满了一杯酒,微笑着送到唇边。 月离也淡淡的笑:“你心思缜密,计中有计,利用闹鬼一事巧妙的杀死定 北大将军盗出军事布阵图,嫁祸给淳亲王,让人误以为他是凶手,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寒孤雪却微笑着喝完了那杯酒,然后笑着说:“说得不错。 而她却多希望他能说,这一切都是别人陷害他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否认。 “是的,定北大将军是我杀的,慕容萧是我污陷的,在你的茶水里种下了花毒,便连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我暗中策划的,留在你身边,本欲色诱之,最终也不过是为了那柄神器而演的一场苦情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不是一心想找到真相么?只是任何事的真相一旦揭开,都是很残酷的,所以人有的时候傻傻活着,反倒更快乐。” 原来如此,定北大将军不可能认识洛雨,他留下的那夺命一横,其实是洛雨当日扮演的那个曾三娘的三字第一笔,想必临终之时,已是痛到极致,他无法表达更多,可无论从何处看来,他已是明明白白都在告诉活着的人,害他的人是谁。 山风吹来,带来高山流水的气息,也有鲜花青草的芬芳,却突然带了一股血污的腥臭,原来,寒孤雪捂着胸口,痛苦的皱了皱眉,口中一股腥甜喷出。 “你在自己的酒里下毒了?是不是?我没有要你死,为什么要这样?月离颤声道。 64 “陛下素来仁慈,所以既然你要报仇,我便来成全你好了。”他擦掉唇边的血迹,淡淡笑着。 月离瞪着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他策划了一切出来,把大家害得死去活来,他怎么还可以装出这种舍生取义的样子来,弄得她好像一个不辨黑白只顾报仇的坏人。 这也太荒谬了吧! “我生来为臣,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万死不辞,此次出征,我向楚风帝担保定能踏平银月,没想到全军覆没,不死,还有何脸面回朝面圣……” 他俊美的脸苍白着,忽的爆发出一串轻狂的笑声,一抹妖娆的雾气,从他眸底缭绕而起,在那一袭黑甲的映衬下,在幽幽光影的浮凸之下,显得格外诡异而又浓丽。 他轻声道:“我没想给自己开脱,不过我若是告诉你,定北将军是他死有因得,你信不信?他早就已经是我们楚风的人了,可他即已投诚,却又和银月牵扯不清,这才被灭了口。” 寒孤雪低了头,月离看到有泪滴落在他身前的泥土里,然他再抬头间,又是一脸霸气十足。 那一瞬间,她和他面对面看着,他漆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在空中肆意飞扬,他的脸上沾着少许尘土,却掩盖不了眉梢眼角的风情,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眼底也透着这样的妩媚。 眼里泛起淡淡的水光,幽幽说道:“我本想完成使命后带你一同隐世,我知道我一直很任性,也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生死离别,陛下如今风姿更胜从前,想必花毒已解,我便再无甚放心不下,其实究竟还想说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说罢,他自嘲笑了笑,与之擦肩而过,向前走去。 月离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忽闻他回身急促地唤了一声,“陛下。”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见对方眸中含了一片深情,双唇微微翕动,似乎有什么很艰难说出口的话想说,然而最终他只是轻柔地道了一句,“若有来世,只 如初见,可好? 离 哪知他话音未落,月离已是飞身跃起,连点他三处大穴,紧接着一粒芳香无比的药丸弹射进了他的口中。 寒孤雪大惊,道:“此乃百花谷的百花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这世上仅 此三粒,陛下这又是何意? 月离转身,面向滔滔江水,冷声道:“不错,我本欲是要你一死谢罪的,可便在方才,我又改了主意,死,你反倒解脱了,于我又有何利?且抛开你是花姑的嫡传弟子不说,楚风国皇帝楚烈自登基来荒淫残暴,不仅本国百姓苦不堪言,且时时挑起战祸,更令他国永无宁日,楚风朝臣早已心存不满,而今你欠我一命,便需应我一事,那便是,我要你夺得楚风皇位,登基为帝后百年内不得主动向各国挑起战事,受制于人不如造福于民,相信寒将军不会让人失望的对不对?” 寒孤雪微怔。 “穴位半个时辰便会自解,寒将军便在此处吹吹风醒醒脑吧。”那日,她最终只留给他一个微笑,大步而去。 江风甚大,一片黄叶飘坠至他肩头,已是枯萎,他想要伸出手去,却无能为力,仿似柔柔细沙在指缝中悄然漏下,此生再也无法抓住。 那一日的黄昏,她策着马奔驰在夕阳之下,忽然间觉得这个身负皇族使命的少年,很可怜。 他看着她背影痴痴笑着,半个时辰后,将手探入怀中,他缓缓展开一张薄锦,锦上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女子,艳艳桃树下,她眉目间带着宛如阳光一般的笑容,他看着它,淡淡一笑,“我可以忘了一切,可是,我却忘不了你,虽然我带不走你,却能带走它,有了它,下一世,我定能比他们都早寻到你,再也不会错过,而今生,我定会应你所求。 说罢,他纵身上马离去,若有下一世,他只想,活得坦然,不去奢求,不去等待,也许那样,终有一日,他会遇见,属于自己的幸福。 九月十九,楚军大败,大将军寒孤雪率领残军狼狈归国。一曲流水一曲月,半入江风半入尘。 秋天的细雨,已有些微凉,玉狐走出军营,便看到雨帘之中有白衣男子静静伫立,面容冷淡,墨发披散在肩上,宽大白袍被风灌满,却不见任何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不发一语,风灌进长袍,猎猎作响,月白长袍不染纤尘,腰间玉玦上的紫金流苏沿着衣褶垂顺而下,浓墨黑发宛若渲染了夜的颜色,奢华的倾泻至膝,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目间满是掩不住的清高淡漠, 让人有心向往却又不敢亲近半分。 他半垂着头,指尖温柔抚过花瓣,秋衫单薄,迎着习习秋意身影镂下的孤清却未曾消减,这是怎样的画面,竟美好到有些不真实。风吹起他未束的墨发,掩去他的面容,这一刻虽看不清他的表情,玉狐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悲伤。 清凉的雨水浇灌着大地,风过无声,花落无声,碧水无声,他,亦是久久无声。 她知道他真的很爱那个女子,很爱,倘若那个有福之人知道,会开心么?一定会的吧!她静静地想,她从不奢望他的眼中会有她,而此生,她只奢望自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影子。 心里戚戚,一阵心酸,一个情字,牵扯了多少的烦恼与纠葛,可很多时候,人都将自己心底的情意隐藏了起来,留下假象,仿佛有情实无情,看似无情却有情。在这有情无情之间,错过了多少佳偶,又造成了多少对怨偶,天道无情,人道有情,可惜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个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悲剧是谁的错? 落下泪来,那个女子又怎能懂得他的心?他有满腹才华本就该是一国之君,他担不起是细作之子的罪名,可是她又怎会看不出他心里的隐忍?日日被沾满盐水的马鞭抽到体无完肤,装疯卖傻备受欺凌谁又甘愿,从他得知他母妃是被银月女帝残忍杀死的那天他就恨着!他会对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抚慰母妃的在天之灵。 65 四面都被红墙碧瓦围困在其中的人,从来都不会真心的笑,也不会真心的哭,每一个顾盼,每一个回首,都带着精心的算计,仿佛是要将人的一生都过尽了一般,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刹那,而悲伤的日子却又是无穷无尽,真想歇下所有伪装,在夕阳西下,日色熔金时,泛舟碧波粼粼的湖面上,再不管鸭绊红尘,只看着那一片纯美。” 可惜,那永远是一个绚丽的梦罢了……皇上没有错,月离也没有错,可为何没有犯错的二人,却要承担着悲凉的后果,而她,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为何会这样?错,错,错,全错了,可是,又哪里是对呢? 弯腰摘下一朵开得娇艳粉红色的秋海棠,若有所思的在手中把玩。 细雨慢慢停下,天色仍旧阴暗沉沉,掩去眸中的不舍和眷念,身后传来声音:“皇上。” “不是叫你候着的么?”玉碎一般的嗓音似天外传来,风吹乱了一头墨发,盖住那素来淡薄的面容。 玉狐撩开衣摆,单膝跪下,脸上满是忧虑:“属下见皇上迟迟未归,担心……据影卫传来的消息,慕容萧已经逃出了楚风,并且军中有一个神秘小将,此战楚风大败,寒孤雪已是逃回了楚风。” “神秘小将?”他淡声。 玉狐挪了挪步子移到他身畔,望着眼前映着漫天星斗的河面不由自主道:“好美的景致,就如仙境一般。 怜卿倏然转头看她,漂亮的黑眸缓缓眯起:“知道这河叫什么名字么? 玉狐摇头,他的声音很轻,俊容上带着浅浅的温笑:“从此时起,它有了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笑里已近阑珊。 忽而凌空跃起,鱼肠飞花,前边花海顿时开了一条岔,中间孤零零立着一座无字石碑,一阵电光火石,石碑上已刻出数个大字,玉狐才看出原是“爱月湖”三个字。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语,他们都知,这是她与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是夜,烟雨朦胧。爱月湖畔,笛声幽幽,如泣如诉,空灵之乐盘旋在夜空,教人不甚唏嘘, 他清冷的眸色里罕见的染上一抹无奈,便好似被人下了咒一般,自她走后,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就倾巢而出,银月皇宫里她嬉笑打闹的场景再也无法抹去,笑容如曾经暮霭,散的只剩云烟,可日夜填满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扰乱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心湖。 即便,此刻,重任当头。即便,此刻,大战在即。 他迎风而立,面容上满是隐忍的悲伤,良久,衣袖轻扬,一朵青莲落入水中,一抹白袍渐渐掩去消失在夜色里。花开,无人知晓,花落,无人叹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终究有一天,他也会这般花自飘零水自流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花似此花,夜,已非那夜…… 由于轩辕兵力强盛又占据着天险要塞,而银月与飞凤盟军实也不弱,使得这场战事,渐渐变成了持久战。 轩辕十五万大军的营帐连绵在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地上,此处平原光泽,无险可恃,面向平易、背靠山险,这里水草丰茂、所以军需给养充足,高居向阳又使得将士们百病不生,可谓占尽了天时和地利。 军营已天罡阵部署,取其胜敌制强,威仪悉备之理,易守难攻,主帅的营帐位于中部,外围呈放射状分立十二个营帐为军中一些将领使用,至于其他人等,则分前后左右四方扎营,为守卫中心营帐的屏卫。。 除此之外,在大军的营帐远处还设立了哨营,有专门的骑兵负责监视远方银月盟军的动静。 闵城边疆,战事如火如荼,此刻正是男儿奋勇沙场,两兵对垒苦战之时,这场战斗,不存侥幸,不能取巧,端的靠的是一腔保家卫国以身赴死的信念才能铸就铁血雄狮,在这里,个人情感早已淡化到旌旗呐喊的战役中去,布衣百姓是兵,王侯将相,也是兵。 轩辕与银月,本以闵城西凉河为界,天然屏障,难以逾越,原此处已被楚风国占据,现如今楚风已败,而轩辕要想吞并银月,首战之城便是突破闵城后只待挥兵南下,灭了银国,踏平其余四国便如同探囊取物,一统江山便是指日可持。 九月二十,两军交战于闵城脚下,大战二十回合,无胜败,两军休战半月。 十月十八,轩辕再度反攻,银月盟军惨败数十里,丢城池一座。 天空繁星点点,惨白的月光淡淡地投射在这片荒漠的土地上,灰白碎沙,胡杨枯木,鲜红绸血提示着人们,这片荒漠,是一处战场。 前方巨大的戈壁在夜色里像一个个鬼影潜伏着,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往事。 夜色中的城墙上静静立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身披银甲,星光下只能看清他明亮深邃的双眸,周身不容小觑的尊贵之气,冷静而沉稳的气息,站立于天地之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而城的另一面,城池巍峨在立,十里渡口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形如孤城,月离登上城头,远远看去,一年多前,也曾在此地,她一念执着,终差些误国,而今,岁月蹉跎,竟又让他们决战于此,只这一次,她再不会心软。 烈风呼啸,旌旗飞扬,放眼望去,寒冬中的十里渡,城内外完全是两番光 景,城外水草丰茂,收获的日子近在眼前,城内枯树灰屋,面临断粮。 不一会,身后响起了一阵铿锵的铠甲声,紧接着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 起:“秉将军,昨日凌晨轩辕大军分三路攻城,幸好我军早有预防做了万全准备才没有让敌军偷袭得逞。现敌军已退,我军有两千伤亡……” 怜卿果真用兵如神,八卦阵法尽得真传,若她破不了阵,银月只能节节败退,抬眸望去,城外大军正在摆阵,一轮新的大战即刻到来,虽天高云淡,但仍能见一袭窄袖银甲,领边、袖口滚了狐绒,缀以狐貂装饰的英伟男 子,月离抬首,看着马上那银甲男子,初升的阳光洒落在他宽阔的肩上,衬着 浑圆的红日,竟是绝美。 不得不承认, 怜卿深刻若刀凿的五官,飞逸的剑眉,令他浑身充满了男子的气息,与银月国中的男子比起来,多的是一分冷绝的豪气,少了一丝儒 雅楚怜。 而这个男子,此时就这样俯瞰向她的每一座城池,如同他是这天地间的主宰一般 66 想要主宰着她的命运。 而他的眼神,便像是沙漠中的狂风,似能将一切东西都卷进去,充满了 魔力,不知缘何,虽明知他看不到她,但这样的眼神,竟还是令她脑中空白了片刻。 “山雷颐,天雷无妄!风雷益,火雷噬嗑,坤为地,地泽临!” 怜卿轻啸一声,猛地拔身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之后,飘然落在阵外,千余见士兵瞬间避开,又立刻调整阵势将他前后围拢。 怜卿肃容严阵以待。 月离一惊, 怜卿用的乃是震宫的八卦阵,她凝神的定睛细看,随即蓦然醒悟,原来这个阵法是以八卦中的六十四变化得来,该是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他们每个人都有八式变化,不同的宫位,在八宫中使出的剑招与主导者也是不相同的,因此在六十四变化外这个阵法还有许多衍生而来的变化。 怪不得 怜卿那般自信即便不靠神器威力也能一统天下,如此阵法,果然精密严谨又变化莫测,让人难以掌握规律,不过……他终是遇到了她,阵法的奇妙之处也在于此,一旦参透其中玄机,便能一贯而通,一气呵成。 而九天玄女阵中的天阵,地阵,人阵便正是此阵的克星,所谓天阵,就是根据日月星辰,自然气候的变化来布阵。地阵,是根据山川形势的各种条件不同布阵。人阵,是根据军队的配备,强弱不同布阵。倘把这三者配合好,任那无坚不摧杀蛮阵法的无可抵挡, 怜卿断断想不到她会有如此奇遇,已将克他阵法之计参破,正暗自欣喜间,突然,蓦地里暗中一支黑翎羽箭夹带劲风骤然朝 怜卿射去,月离方要阻止,便见那黑色的利箭却如闪电一样转瞬到了面前阵敌前,那一箭是冲着他心脏而来,而此时轩辕怜卿正在布阵,不可分心,慌忙中阵势中的玉狐不及细想,她将剑在地上借力一撑,整个人登时拔地而起将脚尖对准箭头用力飞去。 只一瞬间,便硬生生地挡下慕容萧的那一箭。 刹那间,城头上的月离错愕无比,眼前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只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半空,又仿佛深陷暗谷,惊诧与迷蒙间,仿若已经看到了玉狐口中汩汩溢出的鲜血。 那血,一点一点缓慢延下来,在她的身前开出一朵惨烈的鲜红。 “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怜卿忙蹲下身扶起她,想要拭去她口中 溢出的鲜血,却是越拭越多。 玉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虚弱道:“这样很好,为皇上而死……是身为影卫的职责。”可她多想再奢望还能有机会,为他再奉一次茶,再披一件衣裳,再行一次礼,奢望,能再有一次,静静立在他身后,远远地望着那道醉人的风景,为他惆怅,为他忧伤…… “不会,你与我一般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我不会让你死的。” 怜卿快速点住她的穴位,掏出丹丸塞入她檀口,这是冰凝谷用五百年才开一次花的疗伤圣药冰凝花制成,玉狐虽是一箭穿心,但冰凝丸能暂时保住她性命,七月内只待师傅赶到便能起死回生。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无声地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头软软依靠向 怜卿的肩头。 一晚,他哭了很久很久,哭得特别伤心,很多年后,他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那自从母妃死后父皇告诉他,他母妃临死前的遗言便是'替我报仇”后,那 个冷得他浑身发抖,让他悲痛不已的夜晚,因为从这天以后,他再也没有允许 自己这样肆意地哭过,因为那个夜晚,他的生命中便只有这两个字,有些事不 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路是自己选的,即是选了那便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所 以他的生命注定了辛苦,但若能让母妃在天之灵安息,为整个家族雪耻,那么 辛苦一些又何妨? 玉狐原只是他的一个贴身小宫女,自小被送去与寒石道长学艺,后便派去 月离身边,为成立星月神教出力,他与她本就无太多感情,可为何,当他们一个一个因他而受苦时,那颗自认为已是铁石的心,原也会滴出血来。双目一痛,泪水,一点一滴漫入眼角,他一直以为早已流干了此生的泪 水,却不知,原来,他的冷眸,竟还会再有水雾。他缓缓抬眸,迎着刺目的旭阳看向那城头迎风伫立的身影,两行泪水,自的 眼角滑落,竟染着一丝鲜红,忽然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心口,粗重且急促地嘴息着,胸口如大山般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接着, 缓缓起身,抱着那个已是沉睡的女子,踉跄离去。 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曲悲凉笛音,月离倏地闭上双眸,玉狐虽是细作,可她,却从未真正伤害过自己,为何要有战争,若没有这场战争,又怎会伤害这般多的人? 她知,定有一场恶战即将到来,还有更多的生命将逝去,可她却根本无力去拯救。 慕容萧冷声道:“倒是忠心得很,是她也好,流苏是我师妹,我必定要替她报仇。” 月离深吸一口气,看向慕容萧苍凉离去的身影,他的目光,也已不复当初的澄净,一夕之间,很多东西远离了他,也有很多在心里扎了根,比如欢笑,比如,恨! 入夜,夜幕黑沉,如同漆黑的黑布,点点星辰缀在夜幕上,给阴沉的黑幕带来了一丝活着的气息。夜凉如水,晚风刺骨,月离裹了裹衣衫,嘘出了一口白气,午夜,东边卷起了一道烟尘伴着马蹄声响起,转眼间一个万人骑兵队怒马腾跃,铁甲锵锵的出现在视线中,这阵人马行动如电,势若雷鸣,所有人均一身黑甲轻骑如同暗夜罗刹,轩辕大兵一举攻城。 月离看看天色与指挥着阵势的旌旗,微一皱眉,飞身跃下高台,而城下双方将士都已杀红了眼,这场战争打得昏天地暗,不辨生死,只剩下了心中这同一个执着的信念!。 出无穷之变,或伏或起,或正或奇,曲折相连。 月离注视着战况,猎猎旌旗,铿铿战鼓,漫漫厮杀中那人的玉碎之声依然坚定可闻,混沌世间,眼前这天与地与这场战争,哪怕回头便是红花翠蔓,世外桃源,但她既然选择了前行,就要毅然决然。 东边响起了马蹄声,慕容萧带着数万黑甲军冲入,轩辕似乎出现了一丝骚动,瞬间金鼓齐鸣,阵形开始变化 月离在高台观望,突的大声念道:“月行萁、壁、翼、转于轸……”今夜是个大风天,北风卷地,夹杂着杀戮与血腥吹散到个个角落 67 轩辕军阵势霍然大开,慕容萧一马当先,杀入敌阵,身姿卓然凌厉,威势十足,尽显指挥千军万马,从容自若的气度。 然轩辕军中一队不同甲色士兵又一次筑成了一道人墙手持弓弩,情势万钧一发,月离再次凝神轻念四句印诀:“太乙在前,天乙备后,通灵告天,玄女现佑!” 怜卿大惊,似是月离!然飞身栖在树梢上,再定睛看时,寒夜雾气轻笼,眼前全是身着铠甲之人,哪里有她的身影……只依稀看得高台处站着一个人,面目模糊不清。 月离声音方落,轩辕军中霎时骚动起来,慕容萧见有机可乘,当下挥刀连砍,只听叮叮之声忽缓忽急,被他钢刀击中之人均是被震的虎口暴裂退后倒地,阵形也顿时乱了开来…… “走兑宫,困泽水!” 怜卿回过神来,连忙呼喝,恢复了阵势才没有被慕容萧抢攻成功。 同时,“嗖……”一道利箭划过,又急又猛,射击向屹立城楼上指挥大局之人!但这支箭并未抵达城楼,便在半空中便骤然坠落。 一击不中,机会已失,轩辕怜卿刚放下的心又紧悬起来。 岂有此理,你即不仁,休怪我不义,月离咬唇,从靴中拔出短箭,飞身而 上,瞬间跃入战阵,有她相助,慕容萧抢位乾宫,连着钢刀急砍,每一招都碰 在对方兵刃之上。 念咒,步罡,舞作……她深深知道,连日来她这一切努力等的就是这一 天,所以,此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浓雾笼罩,脚下是千里平原,万里河山,问天下,谁与争锋? 月离守住巽宫,这样无论剑阵怎样改变,只要她和慕容萧能把这两个阵位守住,这个剑阵敌方便无法攻破 轩辕大军立时已呈败势,然就在此时,突听 怜卿一声长啸,轩辕士兵瞬同离阵向后而退,西南处竟闻一阵狼啸声,月离抬眼,立时被怔在原处,一 个头编布巾,身佩银铃的裸足少女骑着一巨型雪狼飞奔而来,紧随其后的,竟 见不以数计的狼群是阿幼朵,原来他去苗疆也是为了招兵买马,笼络人心,为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做帮凶,原来他的最后一着竟是,狼阵!此时哪怕是花姑亲临,怕是也无破解之法! “快走,撤!”慕容萧一声大喝,回身见月离仍呆怔在原地,立即伸手一挟跃上战马向城内飞奔而去,一入城,慕容萧便大叫:“闭城门。 “不要!”月离红着眼大吼,“还有将士被狼群包围,等他们回来。“来不及了,若狼群冲入城中,便不是上千将士葬身狼腹,这个后果陛下可能承担得起?”慕容萧玉面上溅满鲜血,目眦欲裂。 “啊”月离跪向城头仰天一嚎,眼前是怎样的一副人间地狱? 土坡之上横满了尸体,死状惨烈!缺手断脚,肚破肠穿,头破血流,……断指残臂满地皆可看到,浓稠的血液染黑了那一片本应是焦黄的土地!腥臭无比的气息四散飘远。 兵器铿锵,划破月夜长空,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和利刃穿透身体的恐怖声音。 月离只觉得自己的天好像突然在这一刻全然崩塌,整个身体也如坠冰窟,似已肝肠寸断,她连续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克制住身上的颤抖,脱去战甲,抬首凝眸,眼中却已转瞬成冰。 突然她摊开掌心放于胸前,稍倾,只见一团如月一般皎洁的银光缓缓自她掌心跳跃而出,仿若闪电破空,如利箭穿云破空,瞬时照亮整个夜空,倏的手上银光幻化成一团薄雾,圈拢住整个十里渡,一头青丝倏时幻化成妖艳的红,随风飞舞,凝成一道最炫目的风景,如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迷乱了众人之眼。 她手中仿佛一朵芙花倏然出水盛开,在身前轻盈来去,忽的一个急转,光团高举,明暗闪动间,指掌便就这么倏的向前推去,立时一缕缕银光如烟花星火般四散奔去,照的整个夜空霎时如同白昼。 而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是,远处竟有大片水柱似被风卷起,如滔天巨浪,向战场上空移来,紧接着如天空破了个洞般,尽数洒下,瞬间,被鲜血铺 就的土地化为一片波涛滚滚的河流,将狼群尽数淹没。 68 “天有异象,天有异象啊!”轩辕军中突然有人纷纷大喊起来,兵器交击停止,人声马嘴似严也静止成一个画面,只剩下空中那去若流星的光箭。之后,一切归于静温,她已是白纱层层覆面,遮住了倾世容颜,只余一双含水秋眸,盈盈动人,月光流泻下来,一头青丝,迎风摇…… 如被定住一般, 怜卿亦是幽幽站立,望向那雪白衣袂如风轻扬的身 影,眸中似有万千柔光倾泻。 月离唇边勾起一缕清冷的笑意,轻盈跃下城头。 “报皇上,中大河不知何故已再无一丝水流,将士们都未蓄水,城中已 是滴水未剩。 御水?那人竟会传说中的御水?轩辕怜卿踉跄数步,轩辕剑落在脚旁,心中惊悸,无水,还能坚守多久,一之法只有集聚神器之力方能抗衡,如今,他己无还手之力,原来一统天下的梦,终究也只是个梦罢了。 日已高升,一丝风都没有,蒸得地下腾腾雾气,夹着漠漠沙土,连天都似遮掩了几分,左肩一阵疼痛,他知是箭伤又裂了,开始流出潺潺的血,可他根本就未看一眼,双眼只是直直地眺望着京城的方向。 “皇上,撤吧,没有了水源,将士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靠什么去打胜仗?这一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副将上前一步道。 轩辕怜卿缓缓解下腰间水囊,置于干裂的唇畔,其实他们都知道,那里早已没有了一滴水,润了嘴唇的,不过是,流进心里的泪。 “都是朕的错,是朕过于自信才令大家困在这里,陷入弓尽粮绝的境地,你带着他们都走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和牺牲,埋尸荒漠。”沉默良久,他 终是缓缓启口,“传朕旨意,轩辕国由国相实禄监国,择日,另立新君!” “皇上不可啊!” 怜卿轻抚赤霄,淡笑:“成王败寇,生死无尤,率大军回朝,为轩度国保存实力,这是你责无旁贷的使命,莫为其他事分神忧心。”神色平静地下战甲,极认真的迭好,放置于南面,三下叩首,拜别故土,拜别亲人,拜 -自己。 轩辕的主帅大旗自风中断折,翻然倒塌,挥手屏退众人后,他才卸下隐忍的面具,鲜血顺着捂住口的指缝不住涌出,脑中浮现出某张虚弱又倔强的面 庞,那日她也是这般血流不止……扯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天启十七年,冬,日入酉时,银月诸军战于十里渡郊,水攻轩辕狼阵,杀敌军甚众,轩辕主屡督攻之,不克,怜帝奉丧北还,银月围解。 大军得胜,普天同庆。 轩辕大军连夜撤离,静穆的城池如鬼墓般寂静,他一身白衫,那身姿仿若轻云出铀,皓月当空,飘扬绝世,他的黑发,长长垂落,几乎遮住了他半边的容颜,而另半边脸,则是戴着银色的面具,缓缓行走在枯树败花的青石路上,狂风卷起漫天的松针飞舞,针针都落在地上,溅起一地寒凉。 一袭孤傲的白,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间。纵使身后是星光万丈,纵使山间雾气弥漫,那抹绝白依然摄人心魂,他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鼓起,飘扬若三尺碧水,夜空之下,唯见白衣翩飞,衣带飘然。 他真的错了么?如此伤害一个心存善良的女子,可时光倒转,他还会是如此选择,世事弄人,错的是老天不该让他背负如此血海深仇,错的是老天不该 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法选择。 白色锦衣的下摆随风飘荡,渐行渐远,苍穹寥落,是谁孤独的影子在漫漫长夜中徘徊,又是谁在那寂静的梨落阵吹奏着那凄怨的绿笛,声声扣人心弦,仿佛在说:人生本该四大皆空。 一阵疾风,无数花瓣纷纷扬扬,飞花落尽之处,一名黄衣女子正依依而立,白纱覆面,不见容貌,唯有一双眼眸,如晶莹欲滴的黑玉,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清的气息。沉心静气,似已放下心中一切杂念,不经意的一瞥,便到了不远处的那抹白影,白袍罩体,银色面具,不辨容貌,唯有那幽冷森然的气息,凝绕不散。 倏然间,城内竹林中火势顿起,他在邪狞的红色火光里微笑,双眸泛着或明或灭的光芒,似带着一丝漠然,红红的火焰瞬间跌落凡尘,好似迷途的星辰落入了林间,落地的一瞬间,星星之火燎原,迅速燃起了熊熊大火! 只一个瞬间,赤红的大火便烧灼了一大片的竹林,风声凌厉,怒吼咆哮,霎时变成了火海,成了人间炼狱。 熊熊火光冲天,高大的林木燃成了灰烬,一切燃烧得是如此迅速,眨眼之间,已经不复存在,火烧树枝,满是响彻着劈劈啪啪的声音,好似竹林在 哭泣…… 一抹清雅若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竹尖之上,而他的身周,已是烈火熊熊,忽的,他抬手取下面具,凝聚着全身力气看向远处,远方的山顶之上,一抹绝色身姿迎风而立。 月离安然地站立在最高处,视线冷漠地游移在被烧过的林间,虽然他嘴角带笑,可是他的眼神却透着绝望,她静静看着他,银制的面具被鲜红的大火染上了妖异的红,他的眉眼,他的笑容,全都是红的,她想问问他,这一刻,究竟是烈火焚心痛,还是被自己最爱之人的欺骗如万箭穿心更痛?这人,果真是输不起,可惜,不可否认,他终是轩辕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英雄,便不该是这样灰飞烟灭的结局。 她再不出手的话,林里的那家伙就真要被红烧了! 红烧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啊……算了,看在那身白衫的面子上,还是阻止一下下吧,唇角的笑意不减反增,透过赤红的火光, 花姑曾说,女帝的灵力一天不能激发三回,否则必将灵毁身亡,而她若要 救他,身子必然遭受重创,她不是不知,可她终是不如他心狠。 还是将丹田所有气力皆凝聚于指尖,玄女印的符光慢慢变大成一个球体,那团如满月大小的银色光团在她掌上慢慢转动在黑夜中发出光芒如水银一样流泻。 忽而一阵暴雨降世,雨越下越大不见消停,恍然间便模糊了视线,豆大的水柱酒落在身上,莫名的生疼,火很快地就被雨水浇灭,却仍有细碎的火星在空中飘扬,回头望着那片翠竹,大火已被灭了,只留下一片残枝焦叶 一股热浪扑来,随后,她立即毫不犹豫地跃进焦竹中。 恍惚中似有人抱住了,唇上有空气渡来,他分辨不清火与这个怀抱,到 底,哪一个更灼热一些。 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他深刻的容颜,近在咫尺 69 他的目光眷恋游离在她的面上,他的唇边,含着一无望的 浅笑,且痛且哀。 天地间仿佛就在此刻静止,二人的视线相互的胶漆着,恍惚中月离觉得他还是那个在竹林中长身玉立,衣袂翩然的男子。 还是那个吹着竹笛,身影落寞的男子。还是那个在石室中抱着她喁喁细语的男子。 可是这个男子又都与那夜夜残忍的折磨重合…… 股酸楚突然冲进鼻子,转过身去,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憋上一口气,否则,她会流泪,她可不愿意让这人看见她哭。 这一路走来,她瘦削而玲珑的肩头,宛若扛着重重的担子,那重量虽然几乎将她的身子压弯,可是她却一次次挺直了背脊,努力将肩头绷紧,承受住那些压力,只是,过去的她会将那些压抑的情绪或哭或吼出来,会让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开心,而如今的她,却已经学会了将那些心事收敛起来,只让自己独自默默承受。 “我那般伤你,又何苦救我,不过看到你过得这般好,我死也能瞑目了。” 怜卿怔忪地看着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整个似水流年,桃夭春水,杏花烟雨,淡淡的雅致,淡淡的恬美,婉约如同阕填得极精致的宋词,她的眼眸里流淌出来的是静静无波的江南流水,清洌洌的,而那水里又漂着点点粉红色花瓣,是春色,又是伤心。 似乎有细小的雨雾在二人之间轻舞飞扬,蒙蒙的,像极了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死一般的沉寂,时间在沉默中如水流去,悄无声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兵荒马乱的心都逐渐沉寂、茫然,像是长了几万年的荒草,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彻底埋葬…… 月离慢慢站起身来,瞧着 怜卿,解下面纱,露出清丽容颜,然,最最美的,依旧还是那双灵动的眸,哪怕经历了这般多的苦难,依然清亮得不沾染任何世俗尘埃。 月离看着那人,唇边缓缓勾起一道冷绝的弧度,忽而厉色道:“那般辛苦隐忍得来的皇位,便就这样放弃么?那么多轩辕国将士将热血洒在沙场上,你对得起他们么?你以死谢罪不足为惜,只可惜你选择的道路一开始便是铝了。令到所有的牺牲都毫无意义,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不敢去做,乱七八糟的事情 做了一大堆,这不是忠勇而是愚蠢! “不是那样的!” 怜卿苍白着脸,奋力说道:“我明明便可以一统天下,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六国再无战争,让六国百姓永不 为战火担忧。” 月离摇了摇头,“一统天下真有那么好么,能让你们一个个都失去理智?四海本一家,银月国也好,轩辕国也罢,都是天地之子民,一把用无数人鲜血 换来的龙椅,坐在上面就真的开心么? 他淡淡一笑,那一双高傲的双眸,如今只余下绝望与沧桑,和看彻生死的平静与淡然,语调亦是那样的苍凉孤寂,“现在我才知道当皇帝没什么好的,可是做了皇帝便可以掌控着别人的生死,而不是自己的生死被别人掌控!做了皇帝,我便可以把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通通踩在脚底!我要他们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我要他们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代价! “何必呢?”轻微的叹息飘起,她看着他,有种人是这样的,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因曾经付出的努力太多,他们不舍得回头重来,所以坚持将一条黑路走到底。 “只是月离想不到如谪仙般的无尘公子也是这般的人。” 其实,她说得没错,天下本一家,他与她都是心怀天下之人,那么谁当皇帝,本是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总不敢去想石室的那些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岁月,担心这个女子的倩影沉没了自己的雄心,可是最终输在她手上之后,自己却能在这姣姣月下将那段过去沉沉的想起来了,记忆杂乱而悠远,以前想起她总是纠结不清,心痛难当,可是有了她,他的人生里竟也有了几分甜蜜,时间能将痛苦带走却带不走幸福,无论他的结局怎样悲惨,他都决不会为认识这个女子而有一丝后悔。 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只有权势,可是当她不在身边时,他却那么难过, 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的笑容和柔软娇媚的声音,他要权势,也要她!缺一不可!那时他便早已想好,倘若他得到了天下,那么她就是他的!他会封她为后,为 她空置后宫,与她一同坐享这片土地,共享富贵荣华!倘若他有了高高在上的 权势,他便有能力将她身边的那些男人赶走!他不准他们碰她,他厌恶她对他们微笑,厌恶他们对她的柔情蜜意,她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倘若一开始不是特意接近她,如果一开始控制好自己的心,会不会就不会这么沉重悲凉?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摔落在地,这颗泪来得有点百感交集却又莫名,有紧张之后的释放,有大悲过后的大喜,也还有劫后的几许感动。 忽的,月离抬眸一笑,“此次我之所以会救你,并非已不计较从前,而是,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银月主帅军帐,一个声音急道:“那浑小子犯下如此滔天罪孽,难道还以为老夫会袒护他不成?更何况,他偷了老夫的神器,老夫揍他还来不及。 “师父?” 怜卿大惊,掀帘而入。 帐中,寒石道长与花姑并列而坐,寒石道长猛地起身,“怜儿,我的孩子! 怜卿白了脸,道:“师父,你说什么?”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一袭白衫,娘,原来,这便是你想要给我的答案,原来,他的命,如此低贱。 冷风硕硕,似在哭泣,刮在耳边,血流不止,那满腔伤心,全数抖落,层林尽染,漫天喧嚣。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划落,滴入她掌心,冰一样凉,胸口有一种猝不及防的虚弱,此刻,她竟然心软了起来,因为本能的直觉告诉她,现在的他脆弱的不堪一击。 月离痴傻的瞅着他,眼底清泪涟涟,心阵阵抽痛,唇角斜斜勾起,这一刻,她忽然懂了他,多年辛酸苦楚,只因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 他缓缓垂下眼帘,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仿若一个霹雳狠狠的震在了月离的心口深处,撕心的疼!该死的,她的眼泪怎么这么不争气的便流了出来。 “当年是我没有查清楚便错怪了你,一切的误会都源于我的自傲, 70 对不起。”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多年来的恩怨矛盾都是由他的过错所铸成,那么这“对不起”三个字,理应由他来说。 回想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每每总是她被气得直跳脚……他伤了她那么多次,她还始终坚韧的站在那里,能够依旧笑的很灿烂,,让他每每都能在欺侮她的事件里找到自己还没有被遗弃的安慰,这样算不算可悲?他苦笑,摇摇头喃喃自语:“若是一开始……”她在他身前抬起头,雾蒙蒙的眼看着他。 他在心里默默地道,若是一开始没有以那种方式相处,你我之间还会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在他的过往岁月里,一直生存在这样布满死亡威胁的生活里,步步惊心,处处危险,手上若没有握着他人的把柄和弱点,他又怎能去信任别人…… 他轻轻开口,抚着她的长发,顿了顿,几不可闻的闷声道:“我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样对你。 月离目不转睛,似要把眼前的人看个通透,半晌,终究化成决然:“怜,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你。” 他闻言浑身猛然一震,心中苦涩一抹笑意却是无限凄凉, 怜卿淡淡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似乎透着几许悲凉,紧接着他复又启口,“我也曾告诫过自己,我曾那般的伤过你,”他突然自嘲地一笑,“这样的 怜卿,怎么 可能还对他动情?” “若不是当初我先伤害了你,又怎会让你这般恨我,哈哈!”深深看着她,嘴角不自在的微微抽搐,脸上流露出几乎可以称作凄厉的笑容。 “到头来,竟是我亲手葬送了你爱上我的可能,我是自作自受,对么? 他温柔地执起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抿了下唇角,轻声地说道:“倘若 我不曾对你做过那些残忍的事,倘若我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轩辕怜卿,月儿,你 还 会不会爱上我?” 月离始终低垂着头,叫人一时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是隐隐感觉到一层悲意,似是从内心深处透出来,冻结了周遭。 那一刻,她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你会不会爱上我?”会不会?她应该立刻回答“不”的,可是为什么,她竟然犹豫了呢? 二人便就这样四目凝望相对,这样温润的嗓音,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早已 在她心里轮回了千万遍,往事纷至沓来,却已隔了万重山水,一切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么? 她的幸福,她亲眼去见证,原来开出的芬芳终是朝露日短,似光阴留不可留,似水中月终究成空。 不敢奢求得她的回答,他缓缓开口:“过往的一切你我还是忘了吧……”轻柔的语气,字字却如透骨冰锥。 她猛地闭上了眼,严冬的冰冷比不上心寒,手中,是他交还给她的赤霄。倏的,她起身一跃,剑招如流水飞卷,赤光夺目,咄咄逼人地向他刺去眼前似有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刺入皮肉之声,他回身,怔怔地看向她,她的面容,一如天空明月,变得煞白。 白袍上,一滴鲜红滑落,那些美好的,残忍的,痛恨的过往一一从眼前掠过,趟过他纷乱的心头,他慢慢伸出手,仿似要触向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人。 “我不杀你,这一剑,只是为了给那些无辜葬入狼腹的将士一个交待。”说罢,她缓缓垂下手中长剑,别过脸去。 胸口不过是被刺入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却,宛如剜心之痛,长长一声叹,飘散在空中,久久不去,青发松散,被风吹起遮住那惨白如雪的面庞,他身形潦倒,步伐凌乱摇摇欲坠,那双黝黑光亮睿智锋芒的眸子里,是死灰一样的静默和安宁,此刻的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落魄游子,又像一个没有躯体永远只能游荡于漫无边际却没有其归属之地的亡灵! 前路茫茫,芸芸众生,何曾有人知道何去何从?要奔到哪里去,他也不知,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这样奔驰到天之尽头,地之角落,奔到那千峰无人,万壑鸟绝,奔到那水穷云起,星沉月落的去处。 或许会有一个地方,让他可以好好躲藏起来,好好的掩藏者内心那点黯红的凄怆。 冷风拂过,终将一切带走,他长俊的身已是单薄如纸,如今凄楚得如同一片最后凋零的枯叶,自此摇晃无依。 风一直不停地刮,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嘲笑他为那不值一文的身份,而失去的所有。 既然不能再爱,何必绊住她追寻幸福的脚步?更何况,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哪里还敢奢望得到她的谅解,她或许爱过他,但现在只余下了恨,一切都是那么讽刺,如果一开始控制好自己的心,就不会动了情,会不会就没有今日的沉重悲凉?可是,面对着她,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能一步步沦陷……沦陷在爱里,拥有过,牵手过,爱过恨过,时间太短暂,回忆却已足够。 脚边,是一封沾上了鲜血的信,她拾起,目光掠过那两个大字:休书!她明白的,他们成过一次亲,此刻,他已放她自由! 爱她的……她爱的……伤她的……她伤的……为何总是这般残忍,他们的爱,已成了陌路,过去的种种,只能是过去。 他绝决离去,她静静流泪,他万念俱灰,她心痛不已……竹林仙境,黄梁梦中,谁将红烛高照,谁在对谁说着言不由衷?谁执剑劈开长空,谁已离去,谁又独留,谁似天地一孤鸿? 便就这般结束了么? 夜已过半,明月西沉,星辰无光,两颗心飘落在苍茫静谧的夜色里,一抽 一抽的疼,或许一直都是疼的,只是早已疼到麻木,所以没有感觉,就像雨水落入江河,无声无息,夜风里吹来谁的最后一声叹息,那般让人心酸无奈。 面上滑过冷意,还是敌不过心底空洞的落寞,那里裂了口子,灌了风,再 无法愈合,太多的伤,只会换来麻木,可这道抹不去的伤疤还是决绝占据,便 像某人独有的样子,霸道又无可救药。 徐徐抬眸,满腔苦恨似也随之而出,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脚步踉跄的追了几步,伸出的手只停在了半空,就这么定在了原地,手中空空如也,他悲凉的笑声已是越来越远。 心,好痛,痛到无法呼吸,不,他曾是那样的风华绝代,颠倒众生,怎能如昨日黄花这般凋零而落,追出军帐,茫茫大漠,西风烈,月已斜,尘沙之 向,重重迭迭,如苍茫人生,爱过恨过,临行依然不觉,此去怕是永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