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钻石【1v1 久别重逢】》 我喜欢你 夏天的夜被看不见的蝉声分割。 像自己的心,不用捂住胸口,也知道快要跳出。 闵于陶单手撑墙,不断深呼吸,反复做心理建设。 软件是自己下的,红心是自己点的,邀请是自己同意的,一切的主动选择把她推到了酒店的66层。她站在门边,看着门上烫金的【4815】,来回踱步无法前进,快把四个数字看出一排洞。 犹豫的时间过长,内心越来越不笃定今晚的决定。 手机不给她反悔的机会:【Z小姐,你是不是到门口了?】 闵于陶条件反射,捏着手机四处无声打量。 高级酒店也这么不安全吗? 可能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没准对方是虾男,顶级的身材配噩梦的脸,只能去头可食。不,再没准对方一秒就射,她该怎么撑完整场戏?再再没准,对方的那啥还没有她小指长,她是要先笑还是边说抱歉边爬着后退逃跑? 太荒谬了,这些问题她之前压根没想过,居然还能一路走到这里。凭什么?凭对人类美好未来的幻想吗?她怎么不开着拖拉机去南极修水坝? 头晕。眼花。她因之前的单纯和想当然感到窒息。 手机再次催促:【Z小姐,如果不进来的话,今天就结束。房费你出。】 闵于陶立马摁灭手机,快速地刷开了近一小时停留在前的房门。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走进房间。 陌生的男人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材像软件里仅有的一张照片那么优秀,高大挺拔,宽肩窄腰,合身的西裤包裹着他流利结实的腿……和微翘的臀部。透着整座城市最繁华地段灯光的落地窗,映着他模糊却流利的下颔线。 “Z小姐,你迟到了。”低沉抓耳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不满,紧接着,他转过的脸,也是格外的熟悉。 现在看来,开拖拉机去南极修水坝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毕竟,倒退回叁个小时前,他,温端颐才刚在部门年中复盘会议上训过不停打呵欠的她:“你这个状态,我觉得你这次的绩效会很难看。” 到了她的部分,他甚至专门一条条复核argue,连真正的上级都替她担心,“于陶,我觉得你的复盘可以再完善一些,不要临时抱佛脚到真的绩效评估期。只是把自己做出的成果拿出来,没有那么难。还有两个多月,加油。”她承认近来状态不好,更不用说昨晚突然想起来的复盘报告。但在场那么多人,横跨多个部门的他怎么就老是抓她竖典型?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变成了埋伏她的约炮对象? 期待着确认过软件,左边的对话框给出的地址房间号没有任何错误。这下连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闵于陶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努力掩饰不自然。要是现在装成自己的同卵双胞胎,还有机会糊弄着逃离尴尬的此地吗。 但温端颐明显没打算给她表演的舞台:“闵于陶,我记得我们约的是九点。”看一眼手表,“现在是九点五十五。” 约炮约到公司业务线大leader,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回应?现在连脚趾都在努力阻止自己表露尴尬,可她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她要找个借口遁走还是为欲望走钢索?要是做了之后发现上司可能是阳痿、不举、秒射、没有肚脐眼里的其中一种,他会不会先给她绩效不合格,再杀人灭口? 闵于陶看他转身走到窗边的书桌,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紧张感席卷而来。 她警惕着快要抱胸紧急后退,一个东西举到眼前。闪着光的钻戒嵌在深海色的丝绒盒子,很大的一颗。 闵于陶瞬间呆在原地。 目光从他的手尖移到他淡然俊逸的脸上,又移回来。来回几次,她开始糊涂。像是爱丽丝闯进兔子洞。 她听见他说:“浪费了些时间,我就不铺垫了。请问如果想要跟你结婚的话,是要先上床还是先恋爱?” 还未被尴尬完全替换的震惊再度冒头。无论哪个词语单独挑出,都震得人内脏翻天,何况还用条件句串联。 闵于陶悄声咽口水,真怕戒指下弹出一个小丑,大喊:“Surprise!” ……也许真这样,她还觉得今晚比较好收场。 可温端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玩笑意味,严肃又认真。 闵于陶糊涂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个,温总……” 他皱眉,“公司规定所有人称呼彼此直接叫名字,不带职级和尊称。你入职快一年了,怎么还总这么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话的语气和进入房间时说的几句都不同,更像一贯在公司面对她时的那样,句子里带着些许刻意的板正。 她可没法直接叫他名字,闵于陶干脆省略:“这个戒指……” 钻戒再举得离她近一些,闪着光的透亮切割面中折出各异的细碎彩光,像一颗一颗的星星,她怀疑,这些闪抵人眼的火彩里也藏着他,“我在告白。” ……啊? 温端颐的语气平淡无奇:“我喜欢你。”直接简单的四个字像一道惊雷,闵于陶不敢动。 这组对话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她茫然地动了动嘴角,反复在脑海里确认今天并不是任何需要被动接受惊吓的节日。 “喜欢我?”她指向自己,试图询问。明明在公司他最针对的就是她。 温端颐反而更费解地看她。 “我以为你很明白自己的可爱之处。”他很认真,连眼神都带着肯定。 眼前这个人才是温端颐的同卵双胞胎吧。 “理由挺多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挑几个重点讲给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又不是工作汇报!!! 内心想要感慨的和想要吐槽的词句纠缠在一起,闵于陶感到混乱。 “呃,不是……”他太反常,她也跟着不正常。她半捂起额头,强调着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我,是来这里约炮的。” 温端颐沉吟几秒,“就是说你会选‘做爱’这个选项对吧。” “怎么又回到了开头。就算做了爱,我也不会跟你结婚。交往也不会。”他的行为太超出自己认知里的温端颐了,闵于陶为了不被带偏,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哪些是要上司知道的,哪些是他不能知道的,她已经来不及仔细思考了,“我来只是想约炮,让身心放松,不是增加头痛。二选一可是最卑劣的选择题,这是强迫别人在你可控的范围里做选。要我说,要么跟我无负担做爱约炮,要么我现在就走。”最后一句她努力咬得生硬。 他愣住,嘴角划出一点弧度,露出一颗若隐若现的虎牙,看起来竟有点不符合年龄和气质的可爱,“你这也是两个选项啊。” 她一时怔住。总是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面无表情,一张帅脸就这么糟蹋,第一次见他笑,眼尾都扬起一点,精致的面孔瞬间生动,她反而有点害羞。 “有什么好笑的。”闵于陶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他敛去笑脸,放下盒子,向她一步步逼近,“既然这样……” 闵于陶后退,一不小心坐到床,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手挡住胸口。要是他拿刀戳她,她应该还有点时间反应。 他突然蹲下,扶住她的脚腕,语气还是呈一条线,没什么波动:“脚向上勾。” 但温端颐看过来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她一不小心就乖乖照做。两只高跟鞋被他依次脱下。 他的眉头又皱起,像是随意提醒,手指堪堪点在皮肤旁:“以后不要穿不适合自己的鞋子。” 真奇怪,明明这次他都没有碰到她,却像种下了一束小小火苗。 闵于陶保持假笑。 温端颐忽略,站起来,没有一贯在公司时的冷冽严肃,“好了,现在躺到床上去吧。” _______________ 写一个社畜看了会流泪的故事(bushi) 新文开了,求收藏求猪猪。 安心睡吧 闵于陶头脑发蒙,身体已经先一步顺着指示乖乖躺好。 她看着他依次摘掉手表和袖扣,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青筋微凸的小臂。以前没发现,他的手长得极其匀称分明,指节纤长,连指盖都光润好看。是双想被此温柔抚摸,尽情将脸埋进其掌心摩挲的手。 如果被他的手指进入,她会变成什么样? 如此心绪,更不敢仔细观察他越来越靠近的脸。到了后面,干脆闭上眼。反正接吻也要闭,早闭完闭没关系。狠话是自己放出来的,总要从一而终。 惑人的气息停留在鼻尖,没有下文。 闵于陶掀起一点眼皮,温端颐好整以暇地撑在上方,眼里光影流转,“转个身。” “?” “背对我。” “……?” 温端颐直接拉过她的手,耐心指导她:“来,跟我做。先举起手臂。好,很乖。再侧翻个身。两腿分开一些。” 回过神,闵于陶已经莫名其妙完成一套床上的优雅体操动作,脸朝下,她趴在床上。 “你的背怕痒吗?”询问从后脑勺的方向而来。 这是要从后面来的……意思? 还好温端颐看不见她的脸,闵于陶忍住一点害羞,“……有点。” “好。我会注意。” 左手腕感受到几个微凉的触点,她的手腕被他的掌心包裹。她期待又有点忐忑地等着他拉下裙子的拉链,等他重新开启身体里停滞的时间。 ……终于,终于可以和过去告别。从明天起,她就是崭新的、和过去一切都割断的闵…… “呃!”突如其来的酸痛瞬间从左肩膀蹿到天灵盖,动作快过感想,闵于陶的脸,扭曲了。 “你的肩颈很僵硬,平时要注意伏案的时间。”她听见背后平静的建议,还在震惊发蒙不知所措,右边的肩胛骨被大力揉按,如法炮制般右臂也从背后被用力拉起。 这扯起的不像是自己的胳膊,倒像是灵魂。虽然眼下这灵魂已经接近残败。 这这这是啥???什么新式PLAY吗? 大脑找回焦点前,她又被他换了姿势。 “啊!”“痛!”“疼疼疼疼!”“嘭嘭嘭——” 前面叁种声音是闵于陶的惨叫,最后则是床被她用力拍出的声音。 她的腰被他顶在膝盖,双臂被拉起,整个人成一个燕子展翅,这个动作自高中体育课之后她再也没做过。温端颐继续处惊不变地评价,给出建议:“你的腰也不太行,不要仗着年轻就久坐。老了会很麻烦。” “唔……轻点!轻点!要折了要折了!”闵于陶仰起下巴,发出悲鸣。 “放松,不要对抗我的力量,让肌肉松弛下来。对,就是这样,我们再换一个姿势。” ……眼前好晕,她为什么盘腿坐在床上,被温端颐后抱头锁臂钳着转?简直就像摔跤现场。 等等,她记得……她好像是来约炮的吧?现在这是在干嘛? 袭击她的温选手面无表情地给出用力一击,“不要觉得累,还没结束。再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一个。” “啊啊啊啊!”连腋下也被充分拉伸。 漫长拉扯到头皮发麻的时间终于过去,闵于陶大喘着仰躺在床上。 头顶应该大亮的灯光在眼前不停闪烁跳跃,忽明忽暗,她忽然觉得浑身轻松,轻飘飘的,要陷入身下更加柔软的床铺中。许久未有的。像是参加一场马拉松到了终点,筋疲力尽后终于能给自己一个喘气的理由。 “困的话就睡吧。”他背着光,表情因此模糊看不清,可轻微的吐息尾音都沾着温柔,“还好赶得及。从现在开始睡,你完全可以睡满八个小时。” 他这么一说,闵于陶抵真的觉得眼皮开始犯沉,努力抵御睡意,“我要回家,洗澡,明天……还要早起。” 垂涎的手帮她拉过被子,声音抵在耳边,让人安心,放下戒备:“先不要想明天,安心睡吧。好久没睡过好觉了吧。没事,睡吧……睡吧……睡吧……”声音渐渐低下去,轻拍一下一下的,肩颈不由自主跟着放松下来。 闵于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从大四那年开始,她在操场草地捡到一只玩偶挂件,随手张贴了一张失物招领。失物的主人有温柔开朗的性格,还有一张她喜欢的脸。说话时整个人熠熠生辉,像是笃定了所有目光会在自己身上永远停留,自信且大方。 彼此交谈之后发现一些共同点。奇迹般地,之后在校园不停遇见。考上同校的研究生,做了他的师妹,跨过暧昧期,顺理成章地交往。毕业工作后关系依然甜蜜,连导师都在聚会时发表祝福:“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们的喜糖啊?” 真正同居试婚之后却开始产生隔阂。好像每天都在吵架,为莫名其妙的小事。卫生间放不下去抬不起来的马桶盖,洗不掉挂不出来的衣服,房子太小没有办法保持独立的空间。还有他总是对着手机屏幕笑不停的脸,久了也变得陌生。 她想也许只是和所有情侣一样到了倦怠期。 此前谈过的恋爱都短暂,像转瞬即逝的仙女棒,精致亮眼,手指都无法灼伤,没有任何令人留恋的温度,有的甚至糟糕到令人咋舌,连曾经闪耀过的光芒都像内心的幻想,逼她不愿回想。没有经验和参考,到了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调和现状,任由感情朝着一个方向发展。 然后,商量婚期前,她再次提了丁克的想法。对方露出十分不满的表情,眼里甚至有了点恨意,“原来我劝了你那么久都没能改变你。”一口气堵住胸口,再也咽不下去。她想,那是我改变了你吗?初见时那个性格体贴温柔总是替我思考的你,又去了哪里? 她不太喜欢自己的父母,也没能成为什么令他们骄傲的女儿。 她很早就知道,人的一生注定要被父母影响,爱多了小孩会成为怪物,怨多了也会,不怨不爱还是会。父母和小孩永远不平等,不是所有的给予都能被接纳,也不是所有的期望都能被满足,可人总是贪心。想要变成百分百健康、积极、活泼、把“爱与和平”顶在脸上的人,更多是因为运气。用运气决定一生多少沮丧,所以她不想把小孩也带来这个世上参加“来了就不能回头”的博弈。 到了这个年龄,她还没办法和自己的父母完全地切割,她不想自己的小孩也拥有这样的体验。 但前男友不理解。他指责她:“你和你的父母又不一样,都多大了还要跟你父母赌气!你这是在逃避!你在逃避作为一个母亲的可能!”口气笃定,说得好像他也能怀胎十月,生出一生好运气的孩子一样。如果他说的是“责任”,她一定会把正在吃的面条扣在他头上,所以,她只朝着他的脸丢过去了满水的杯子。 没有分手,就这么拖着。 她好不容易进入现在的公司,每天应付工作应付阴魂不散的温端颐已经很难,更主要的,她没办法一下全部负担一居室的租金。她喜欢这里,如果要搬走,那个人也不该是她。 终究是要结束一段付出了深刻又真挚的感情,不难过是假的,就再等半个夏天吧,让她再做一些心理准备。 像人生突然转弯跌进沟里,她为自己的拖延付了全责。男友消失,共同存款的账户显示余额为零。他发来微信:“对不起”,但这句道歉在红色叹号前显得更加讽刺。 证据不足,报警也没法解决。你看,还好没把小孩带来世上,要不然注定没有爸爸。 如此的安慰开导自己只有几秒有用,她每晚不停搜索“如何让前男友还钱”“如何让前男友去死”“如何举报暴雷的P2P追回损失”。到了后来,她只能疲惫地搜索“怎么才能不焦虑”“怎么才能不失眠”。 失眠这件事,和被骗钱、失恋的痛苦相当,也许更甚。陷入黑暗,思绪脱缰,无法停止。 “要不试试一些打破常规的举动?比如只做爱不恋爱。”同期一起入职的关颖珍这样建议。 她喜欢颖珍,新员工培训时台上发言人说了不好笑的笑话,只有她俩没笑。颖珍性格洒脱,能力也强,总是妥帖地观察他人。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从同事发展成朋友。以前她希望和同事或朋友的关系要有分割,但只有颖珍,即使她们不同部门,依然可以在职场里把她完全当做好朋友。 “做爱会让人分泌多巴胺,高潮之后也会睡得香。反正也不用谈恋爱,彼此分割清楚,走肾不走心,也没什么负担。就是……优秀的性伴侣太难找。” 失眠得太严重,自慰确实无法再挑起欲望。 下载了软件,胡乱编了信息,害怕意外,她果断选了附近的人。公司这么大,谁记得谁啊,但是要真有了些意外,报警就很方便了。即使报警没用,公司内让对方社会性死亡也很有用,虽然容易一败两伤,甚至她作为女性,受到的责难可能会更多一些。 没想到,来的是温端颐。 - 男主会按摩,是因为留学时真的有在东南亚进修过【。后面会讲】 大家不要随意让只有叁脚猫功夫的人按摩,尤其是腰,真的会被按瘫痪的!!! 这篇肉应该会多不少(对比《最好的》来说,毕竟是成年人交往)。第一次正式的肉会在第二次约炮的时候来,很快。 肖想性感 他拿出戒指,求婚一样地告白,神态语气都没有之前那么讨人厌了。甚至,她觉得有点心动过速。 原来他真的很好看。以前很少仔细打量过他,现在她终于明白去年线上年会直播温端颐出现时,挡了满屏的“公司传说中最帅的那个男人来了”起哄彩虹屁弹幕,并不是过度夸张。 再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扑到她,意料之中的吻没有来,给予了她意料之外的肘击。 画面一转,人声鼎沸的擂台赛上温端颐对她狠狠锁臂。快要窒息,金发碧眼的外国裁判蹲到她面前:“Miss Min,Are you OK?”她努力许久,无法出声,眼睁睁看着裁判开始倒计时,远处有美丽高挑兔女郎朝她微笑招手。 闵于陶从梦里挣扎醒来。压在胸口的手酸痛发麻。 怪不得会做刚才的梦,她缓一口气,违和感却很快明晰。 不对,这不是家里,这里是有大魔王在的【4815】。 快速坐起,环视一圈,并没有温端颐的身影,她试着低声咳嗽,房间用被厚重窗帘拖入整段黑暗的沉默回应她。 她终于放心起床,伸手按升电动窗帘。刺眼的阳光缓缓迎向她,头又不得不埋回枕间适应。 窗外的景象有些陌生,昨晚璀璨在眼底的人工星光消失了,灰蒙蒙的楼宇褪去闪亮,好不丑陋。鳞次栉比的建筑与街道像挤进一个巨大的盒子,齐声嗡嗡作响。一个城市又开始了属于它应有的运转,仅仅有条的单调。 慢慢伸个懒腰转过头,闵于陶注意到一旁桌子上贴着的黄色纸条,拿起一看,强劲的笔锋中透着疏朗,字如其人: 【别迟到!】 她立马跳起来。长久的黑暗让她对时间失去正确的感知,居然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 来不及再思考,简单洗漱,闵于陶又踩上那双让她又恨又爱的米白色高跟鞋。 蹲下去调整鞋子的位置,摸到脚后跟的一点异样,一片薄薄的卡通防水创口贴横在那里,上面的黄色小鸭子正在对她努力Wink。 闵于陶一直很不喜欢办公室的构造,足够大的开放式空间,无论是上级还是普通员工,所有人毫无隔绝地坐在,方便交谈处理工作同时也方便……被观察。猫腰抓着包做贼心虚地隐入办公室,不小心碰到直属leader尹纱的目光时,她很确认这一点。 公司没有打卡制度,弹性上下班。但昨天刚被两个上级提点过,今天就迟到,难免显得工作态度有问题。 闵于陶尴尬地堆一个笑,快速落座,消失在显示器后。 注意到鼠标旁立着的精致袋子,她迫不及待拿过,抽掉丝带。 一片饼干塞进嘴。今天是普通的黄油味道,有点咸。 不知道组内哪一位好同事最近在练厨艺,每天早上不是分饼干蛋糕就是面包的,味道和形状透露着新手的努力。不过没有抱怨的余地,多亏每天准时出现的它们,让最近总是迟到的她不至于饿肚子。 偷偷摸摸吃得正香,左手边的同事小纪戳她:“今晚要约会吗?打扮得好漂亮。” 如果昨晚算是约会的话,已经约完了。 闵于陶笑一笑,手背抹掉嘴边的饼干渣,“有吗?” 小纪一如以往的嘴甜:“有啊,和平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这条红色连衣裙好好看,很衬你的肤色。” 闵于陶对衣服没什么特别偏好,舒适为主,偶尔心血来潮,打扮一下。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穿得休闲,换各种各样的帆布鞋,背一只布袋子,最多冬天嘴干,涂个唇膏。 逛街时偶尔会被店员夸奖:“你看起来可真小,像高中生。”这带点恭维感情、为了刺激她继续消费的话难免离谱,但她确实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一些。像由心生,她觉得是因为内心真实的自己还在拒绝长大,要不怎么会被前男友骗得惨烈还就此长久失眠。她可是连高考前夜都睡得香甜。 约炮是第一次,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选择先一步声张虚势。起码穿着红色连衣裙,脚踩五厘米高跟鞋,提白色手袋的成熟女人看起来比朴素女学生难骗多了。如果后来赴约的不是温端颐的话。 一想到昨天下班后特意先回家换装打扮一番,结果遇上的是平时看她哪里都不顺眼的毒舌大魔王,她就尴尬到要苍蝇搓手。 小纪看她的脸越来越扭曲,有点担心:“陶陶,你还好吗?” 闵于陶勉强点头,像是自我鼓励:“我很好。” “你近一段时间脸色好差,看起来好疲惫啊。我打算这两天去做个按摩,要不要一起?” 按摩……脑海里不停闪回昨晚温端颐利落干脆的手法。 “哈哈。”她干笑几声,“不用了。”昨晚已经强烈地体验过了。只是遗憾,她不能和同事谈论大魔王的手法。 想要分享昨晚“惊心动魄”的心情一直忍到午饭。 一向处事不惊的关颖珍听完后张大了嘴,满脸的疑问,话语里塞满了不可置信:“他帮你做了按摩,还求婚?” 闵于陶比出手势,示意颖珍小声,毕竟是在食堂,她真害怕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又遇到温端颐,“不是求婚,是告白。” “不是求婚举什么钻戒。”颖珍塞一口丸子,“钻戒收了吗?” “怎么可能。”闵于陶看着她盘子的排骨问,“可以夹一块吗?” 关颖珍把餐盘推到她面前,“随便夹。”又说:“你前几天不是还在看戒指吗?” 失眠时难免瞎想,所有事情推来推去,开始怪罪前男友给她戴上的求婚戒指。“这样你往后的一生就被我套牢了。”鲜花气球的映衬下,单膝跪地的他这样说。也许是应该归于浪漫的求婚词,甜蜜的余韵里听起来却有点不合时宜的惊悚。像是诅咒。 前男友消失没多久,她狠心把戒指卖了。但总觉得左手中指像被什么扯着,一路连到胸口,沉闷得让她每次目光掠过左手,都感到眩晕。即使爱变成恨,也要留下一个空洞,一个左手手指的空位时刻提醒她。 “我打算给自己买一枚戒指,大克拉实验室培育的人工钻,便宜又好看。闪闪发光的那种,可以吸收所有恨与爱,只留给我快乐。”当时她吸着面条,这么对关颖珍说。 闵于陶咬着排骨回忆,“这不一样。自己买和别人送是两回事。再说了,大魔王的戒指能随便收吗。” “怎么不能收,出了公司你们就不是上下级了。再说,他可是跟你告白了。不收多亏啊,卖了也行啊。肯定不少钱。”颖珍若有所思,“这么一想,一直搞不明白温端颐为什么总是对你关照有加,没准还真是‘爱的鞭策’。身在职场,又有碍于身份,不知道该如何接近你,只能通过工作。” “……他有嘴。” 关颖珍嗤笑一声,真诚评价:“他的嘴,做摆设比较好。” 深有体会的闵于陶默认。 “你今天气色好很多,昨晚睡得好吗?” 闵于陶哼一声,“能不好吗?我当时觉得自己都快死掉了。” “现在呢?” 她晃一晃自己的肩膀和头,感受着:“轻松好多。”前几天一直腰酸背痛,到了下午撑不住,用捶背器对自己一顿砸,砸得龇牙咧嘴,症状也没减轻多少。没想到温端颐折迭了她几下,痛苦减轻大半,迎来了久违的困意。 “你说泰式按摩这几个字时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想着是不是某种新型play,没想到是真的。”颖珍笑歪了头,咽下去几口菜,还是止不住笑。 闵于陶也被感染,觉得好笑,随即还有点郁闷,约炮约成这样,是不是挺失败的? “别说你了,我第一反应也是这样。”她压低声音猜测着,“他是不是有哪种癖好。就像喜欢求着给别人花钱的ATM奴,要给别人按摩才能满足一定的快感。” “真这样的话他干嘛不去按摩店上班,直接每天爽死。”颖珍不以为意,“你解决了失眠,他满足了快感,你们两个现在已经算半个炮友,干脆坐实算了。偷偷拍几张照片,万一日后想断,也容易断得彻底。我是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嘴长歪了,人没什么问题。” 闵于陶吐出骨头,也吐出疑问:“这一切都太凑巧了,他怎么把不确定的偶然性变成必然的。要是去的不是我,钻戒要给谁?” 颖珍不假思索:“match需要双方都点红心,你为什么会给他点?” 闵于陶假装镇定,“他的肌肉蛮结实的。” 温端颐的资料照片用了一张身着衬衫的半身照,不同于其他刻意卖弄身材露肉的人,衬衫的袖口和领口全都扣得紧实,纯白色下是结实流利的肌肉线条。难免肖想。真正的性感是禁欲,是想象的空间,温端颐的照片完全击中她的红心。 “看吧。”颖珍发出嘲笑。 你一定会和他分手 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其实当时还配对上了其他人,但温端颐第一个主动回复,直接发来一张体检报告。日期是前一天,纸上还有个手签的网名。毕竟是约炮新手,她还是会有点担心,看完报告几乎松懈了所有戒心。 隔着网线,资料又显示他在附近,压根也没多想,凭着直觉冲动。 颖珍接着说:“你要真有疑问,问问他好了。当面不好说,软件上总好问吧。”她塞最后一颗丸子到闵于陶嘴里,“不过第六感告诉我,他说喜欢你,也许是真的。他在工作上是诈了点,老狐狸一样,可人不坏。” 闵于陶笑:“你今天怎么一直替他说话。往天可没少骂他。” 颖珍不绕圈子:“他是我老板,我离他最近,他什么样我很清楚。我一向公私分明。再说……”她犹豫一下,还是流利出口:“我希望你能早点从上一段感情解放,如果有合适的人对你示好,我会劝你去试试,做炮友也行,在保护好自己的状态下爽完就完了。” 话锋又一转:“哦,对了,要是你拍下温端颐的裸照记得到时候给我也用用。” 还在为好友感动,听到最后,闵于陶笑出一点,“我说呢,原来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啊。” “对啊。”颖珍应得真诚。 玩笑归玩笑,眼前又冒出昨晚温端颐告白时的那双眼睛,如同晴朗的夏夜,有风吹过,一瞬露出云朵下的星星,一个眨眼,跨越了所有时光。 闵于陶失神地嚼着丸子,摆手,她不想再在温端颐身上节外生枝,“我们不会再私下见面了。” 即使她还真的有点好奇,温端颐在床上到底什么样。 吃完午饭,关颖珍说要去趟银行,留闵于陶一人从食堂回工位。 乘电梯上来时碰见隔壁部门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跟她和颖珍同期入职一同参加过新员工培训的女生。 闵于陶听见她和另一个男生说:“江江讲安美下午好像会来参加咱们部门的复盘会。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公司提倡平等的企业文化,软性规定无论面对哪一个职位的同事都要直呼其名,除了像她这样基于五味杂陈的经历实在叫不出口的,大家基本都能做到。 没有了“哥”“姐”这种叫了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开心还是尴尬的称呼,也就没了提前预设的身份站位,工作交流沟通时确实轻松多了。但到了八卦的时间讲和工作无关的事情,直接说名总显得奇怪。 尤其是温端颐这样的角色。 为了防止被其他部门或团体破解,外号最后传回到本人,他在不同的人际关系小群组里拥有不同的外号,“安美”就是其中一个。 闵于陶本来不知道,直到一次在茶水间排队听前面几人闲聊,不断提起一个名和行为完全不搭边且不在现场的人,线上和颖珍讲起,她才知道,名字甜美的“安美”原来指的是温端颐。 安美,安静的美丽男人。 确实很符合温端颐,因为只要他不讲话,忽略掉他几乎毫无波动的嘴角,浑身环绕的令人难以接近的气场,光是论脸,他就是令人如沐萌动春风的存在。 “要是下午安美批评我,我可怎么办。”认识的女生继续说。 一旁的男生安慰她:“没关系,要么世界末日,要么你做的真的很差,他肯定还是会一如既往沉默到会议结束。你都准备好几天了,应该没什么。” 是的,尽管温端颐嘴毒,万年摆一张不符合人类正常生理温度的脸,实际上他惜字如金,除非必要的长篇大论,沉默是他一贯的状态。就算严厉,也有尺度。 偏巧这些在闵于陶这里完全反转,太阳寿命比自己长太多,小行星还没有撞地球,她觉得自己能力也还勉强算过得去,可温端颐总是放弃他的原有人设,对自己猛烈放毒,无论问题大小。 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小肚鸡肠,在报之前的仇。 新员工培训结束前,温端颐有段发言,简短流畅,本来堪称领导发言的佳范。如果没有一个冷到没边的陈年冷笑话的话。 不知道是其他人真的觉得好笑,还是这话和他的脸反差太大,亦或是觉得要给大leader面子,大家都给予了热烈回应。只有频频走神的闵于陶被这个应该出现在十年前的高中课堂里的冷笑话扯住了眉毛,直接表现了自己的困惑和嫌弃。 然后,她还来不及做好表情管理,和台上的温端颐四目相撞。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他此后的行为。 作为业务线的大boss,温端颐在实际工作中很少会直接接触具体的群组或部门,除了闵于陶所在的部门,整个部门由他叁年前一手搭建,也因此交集非常多。刚入职时上司尹纱对她说:“我们部门和其他部门不太一样,可能会随时跳出现在所在的架构。所以也希望你能对自己有更高一点的期待和要求。” 当时她还不太理解这话背后的原因和含义,直到一周后的部门会议,看到了此前部门内培训时活在各种人嘴里的传说级元老人物——竟然和不久前被她赤裸裸耻笑后沉了眉毛的男人是同一个。 尴尬惊讶还没收敛稳当,眼神扫过,他点了闵于陶的名字,要求她对新项目发表自己的看法。 一个刚入职不到半个月,对所在部门认知不完全,还在landing阶段的员工,能发表什么像样的看法? 闵于陶舌头打了结,磕磕绊绊不知所谓。 从那以后,像是上学时班主任盯上了班级的吊车尾,无论是严厉的态度还是有关工作的提点质疑,温端颐对她比别人更甚。 她和好友抱怨,作为温端颐BP的颖珍咬着苹果,劝她为了钱想开点:“他就是这样,对自我和他人要求极其严格,嘴还坏。上周他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刚把隔壁业务线的老大干哭,人家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大男人了,眼泪汪汪。那个场景啊,真的是……大家就算知道温端颐没错,也要为哭泣的人歪一秒屁股。现在还没有人在公司楼后的小巷埋伏等着捅他,除了他工作能力强,最主要的,跟着他,工资是真的很可以。” 颖珍说的没错。 确实托温端颐对她严厉关注的福,她的转正答辩异常顺利,半年绩效也好看。拿到丰厚奖金的当晚她请当时还是未婚夫的前男友吃大餐,大快朵颐间她想,为了钱也不是不能忍一忍他的毒嘴和区别对待。 虽然,真的有点难。 就这么艰难忍到了现在,他居然说喜欢她。 怎么想都觉得毫无可能。像是谎言。喜欢她的话,不应该更温和地对她吗?不应该让她切切实实感受到爱意吗?不应该祝福她希望她幸福吗? 闵于陶可还记得,她半是甜蜜炫耀半是抱怨分享前男友的求婚誓言时,此前坐在角落端一杯果汁一言不发的温端颐,可是冷冷掀了眼皮开口嘲讽她: “那你怎么还不分手?你一定会和他分手。” 如果前男友的求婚誓言是一个未知结果的诅咒的话,温端颐的这段话就是另一个诅咒。带有预言性质的诅咒。并且,成了真。 说什么喜欢,八成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吧。想起他当时半沉的脸,她就气结。 这么想着,电梯到层,提醒音响起的同时,说话的女生一个侧身,注意到灰暗表情的闵于陶。 女生冲她咧开嘴:“嗨,于陶。” ———————— 换了文案,隐藏版祝福文案已经下线了。再见就等温端颐表白吧 wink小黄鸭 闵于陶挤出才刚认出她的惊讶表情,摆一下手,只记得她姓田,后面的一点记不起来,“呃,小田……好久不见。” 叁人一起下电梯。男生刷过工卡,先一步拉开玻璃门。 女生边说“谢谢”,边回头问她:“于陶,你的婚期是什么时候啊?” 前些日子戴着的钻戒难免招摇,两叁周前闵于陶曾在洗手间碰到过她,被问起左手无名指间的闪亮,她如实回答,对方的眼睛立即弯起,祝福道:“恭喜啊!” 刚刚的询问,则是来回收“恭喜”之后的进度。这样的互动在一般同事间不少见,平时工作连接过少,要牵起一点藕断丝连的联系,为日后的种种埋下契机,每次相遇除了问好以外,总要有点可以推进的持续话题。 闵于陶没想做说谎的打算,况且也没到说谎的地步,但全盘托出并不是好回应。她都能预见对方听后吃惊震惊的脸,估计还要绞尽脑汁安慰她。徒增的心理负担是双向产生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近乎陌生的对方硬挤的贴心。 于是她停顿几秒,笑一笑,尽量简洁又模糊地描述,希望对方能听出话语里故意的回避:“嗯……因为各种原因,取消了。” 女生只疑惑了几秒,果真没再继续问下去。 捱到叁人点头分别,闵于陶终于放松硬挤的嘴角。 主动悔婚、被骗、被分手,令人伤心伤神,但处理它们留下的各种反而更费力。 心理学里有个叫Kübler-Ross mode的模型,人在面对悲伤和灾难的时候会经历五个阶段,从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到最后的接受。这一两天,她常以为自己快要捱到“接受”的阶段,却要被不停各种人和事情拽回到此前的进度。 怎么就不能让她快进一下呢。她好像真的快撑不住了。 “……闵于陶!”声音一下子在她耳边放大,她猛地回头,几步开外的温端颐正不悦地沉着脸。 “叫了你好几遍。”他走过来,“有时间吗,可不可以聊一下?” 闵于陶一下子耸起肩。怎么还有售后服务回访呢? 她勉强想出一个借口:“一会儿有个会,我想提前准备一下。” “如果是讨论大客户接入活动方案的话,这个会我记得已经取消了。”温端颐直接了当。 ……啧。她怎么忘记了,温端颐不参会,但这个会的日历议程参与者里有他,有任何变动APP都会立马通知他。 闵于陶默默诅咒自己的狗屎记忆力,再找借口就显得很奇怪,她挤出一个笑,机械地回:“啊,我忘了。那我现在有时间了。” 正值午休时分,一些同事选择去休息室睡觉,但空间有限,大多数人都还是直接在工位休息,所以这个时间点内的办公室很安静,开放的空间本就空旷,一点声音也能扩成十倍的吵闹。闵于陶本以为温端颐会迫于环境,站在过道中央长话短说几句完结,没想到他领着自己直接去了空闲的会议室。 他线条优越的侧脸过分紧绷,她不免打退堂鼓。 什么样的话题需要如此严肃的表情和场所? 忐忑地两手交叉站定,温端颐却沉默不语。闵于陶更紧张,该不会是和昨天的复盘会有关吧。要是真的关联到两个月后的绩效,十分得不偿失。 善于反省总结的员工才是好员工,她试着挑起话题:“昨……” “昨天你落下了这个。酒店送来了。”温端颐也同时开口,他冲她摊开手,一枚耳钉躺在他干净的掌心。 没想到他会若无其事地提起昨晚,闵于陶一愣,没说完的话缩回,下意识去摸耳垂,果然有一边不见了。 她犹豫地看向温端颐,他托着耳钉的右手和昨晚举着戒指盒的动作重迭,手指依然好看,连包裹在衬衫下的小臂肌肉线条都惹眼。像是一个诱惑的陷阱。 温端颐的眉尾下沉,向上又提了提掌心,耳钉顺着极深的智慧线滚一个小圈。 “谢谢。”闵于陶小心翼翼地捏过耳钉,耳堵掉了,没法戴,她又捏回手心,再次示意感谢。 “不戴上吗?”温端颐问。 “嗯。戴不了。” “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拿回来的时候都没发现耳堵掉了吗?! 但毕竟是面对一尊大佛,闵于陶露出标准微笑,强迫自己耐心回答:“耳堵丢了。” “耳堵?” 对上他眼里的不解,她才明白他真的不懂,但懒得解释,姑且敷衍重复道:“嗯,耳堵。” 温端颐若有所思地点头。 之后,对话突然陷入空白,一段沉默接着另一段,会议室本就密闭,刚才进来也没开空调,现在热空气贴在身上慢慢发沉。他不开口,她更不敢轻易开口,唯恐像刚才开错头话给自己挖坑跳。 避免对上温端颐的眼睛,闵于陶的视线一直胡乱飘,但他的存在感太强,很难绕过。每一次低头要看向他的身后,都会被他笔挺的裤缝和垂着的手拽回来。 如果昨晚…… 她开始浑身不自在。 “要是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闵于陶赶紧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选择开口。 “嗯。”温端颐的语气依旧单调。 没话说的话,干嘛不早点让她走。待在密闭的空间都快热死了。闵于陶一边在内心骂骂咧咧,一边堆出微笑点头转身。 刚摸到门把手,“这个给你。” 她回头,温端颐的手指捏着一片对她Wink的小黄鸭,和现在脚上贴的是同一款。 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这才发现脚后跟的创口贴渗出一点血,疼意后知后觉窜上来。 一个上午没发现,为工作和会议来回在办公室奔波,没时间低头,同事们对鞋对裙子赞不绝口,除了工作好久没收到这么多夸赞,还是生出点虚荣心,路过可以当镜面反射的玻璃门也会停下来再多打量自己几眼,一点疼痛自然忽略。 她没接,“谢谢。我一会儿自己去前台要一个就行了。”昨晚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他贴上的,现在她清醒万分,又是在办公室,身份有别,关系不清不清楚,拿了他的东西总归有点奇怪。 温端颐大概觉出她的抗拒和考虑,没再像刚才一样坚持举着手,薄薄一片的小黄鸭消失在他的西裤口袋。 不知道他怎么会随身携带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创口贴。 再次握上门把手,踌躇了下,闵于陶还是转过身,换上自以为严肃的商讨语气:“嗯……温总。”看他眉头又要改变行动方向,赶紧换了称呼,“温端颐,昨晚的事情就当……不存在吧。”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会笃定出现的一定是我,告白是真的吗,你喜欢我哪里,你每次约炮都这样吗,你为什么要给我按摩,你为什么要哄我入睡,你到底在搞什么?一串疑问带着另一串。 她和他的接触只限于工作,从第一眼开始,她就感觉他看自己不顺眼,毒舌挖苦平时可不少,更不用说近乎苛刻的严厉态度,可一点也没觉得他会有可能喜欢自己。告白没准是个局,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给她设的局。酒店、钻石、泰式按摩现在想来都虚假得不真实,比昨晚的梦更像梦。 真奇怪,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过分戒备,陷入胶着境地以后,唯恐再大步流星跌进坑里。提问是为了得到安心的答案,可跟温端颐要安心做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下班以后没有交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况且,他可是在床上对自己哐哐一顿按摩的人。万一把自己腰按塌了怎么办?想想都后怕,约炮不做爱,只按摩,还要送她钻石。这癖好也显得他太奇怪。神话故事里,偷看女王会被戳瞎双眼,那在现实生活中,得知不该知道的秘密,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如此,这些问题都不需要问,只要断了工作以外的联系就好。 “放心,我会替你保密软件的事情,我们彼此彼此一下。”闵于陶又凝重地补充一句。 坐到温端颐这个位置,在私德方面远比一般人顾忌得多。她不是颖珍,她不会预设温端颐对她依然保有高尚的道德品格,她要在温端颐可能反咬之前先威胁他。 温端颐听完这一句,脸色果然明晃晃地暗下来。 假设他为鬼为蜮是有点冒犯,但原谅她,她是为了在职场自保。 趁他还未开口,闵于陶露快速冲他示意着点过头,拉开门。 ———————————— 好像快到150猪加更了,有点紧张。马上就快进肉章了,这是要我连写肉吗! 三角座星系 忍着脚后的疼痛飞快回到工位,她吐一口气,会议室真的热,手心和额上都汗津津的,被头顶的风一吹抖一个激灵。 下午没再和温端颐打照面,有个本该他出席的会议他也没到,接了线上。 他的头像是一张旋涡星系图,混在屏幕的一众头像里异常显眼。入职培训时,闵于陶除了对温端颐的冷笑话印象深刻,还有这个头像。 叁角座星系,在极好的观测条件下用肉眼就可看到的最远天体,高中时她曾对着天文望远镜观测了将近两年的星系。 用任何天体做头像壁纸的人,她都有本能的好感,如果不是温端颐说完冷笑话后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生硬的话,打量中带着些许探寻,又替换成其他复杂的情绪。 闵于陶还记得,温端颐很快转移视线,等待现场的笑声平息,重新开口,他的嗓音醇厚好听,让人陷落,像是头像里呈一个旋涡的星空。 大leader讲笑话没笑,之后会不会被记恨?当时她只有半分被抓包的懊悔。 会议桌上的扩音器跳出提示音,温端颐的头像跟着消失在会议界面,与会的人明显都放松下来一点。闵于陶从记忆中回神,伏到身边的同事旁,低声道:“我先去个厕所哦。” 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离开会议室,她去前台领了创口贴,找了个地方替换。血迹已经干涸,跟伤口接触的地方稍微有点粘连,做起一点斗争。 身后哪里的位置响起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刚才吓死我了,不是说温端颐不会问问题吗?怎么一直问个不停啊。” “他好像心情不好,中途看他一直戴耳机看电脑,以为他肯定在线上参加别的会干嘛的,不会再管我们这边。没想到快到我的时候,他就直接合了电脑,脸在那之后就更难看了。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应该不是,午休结束前我回工位时刚碰到他一个人从那边的会议室出来,他的脸就已经黑得很可怕了。” 闵于陶听到最后一句,内心咯噔一声。 原来无意中,自己又推进世界向毁灭靠拢一次。 她心情复杂地把换下来的小黄鸭捏一捏,找个垃圾桶丢掉,却一不小心闯进别人的视野,对话声戛然而止。 装作不是偷听,是确实也需要一杯咖啡,她整理表情走向两人身旁的咖啡机。 “……于陶?”其中一人不确定地叫她的名字,她循着声音回头,对方肯定自己的判断,“真的是你啊。” 闵于陶认出他,是此前合作项目对接的负责人,友好地回应:“嗨。” 接着,他的眼神无意识地落向她空着的左手中指。 啊,果然。 老话说得好,乐极生悲,她现在开始回收此前的苦头了。 闵于陶正打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打趣或者疑问,手心里的手机先叫起来。 她松一口气,做一个手势,“我先回个工作信息。” 并不是同事叫自己回会议室,是许久未联系的妈妈发来询问:【之前忘记问,你上次说什么时候带男友回家来着?】 其实只要再往上面翻一条,就能看到自己两周前的简单汇报:【被男友求婚了,下周六回家一趟。】 没有回复,被日期隔开,到了现在这一条。 总是这样,假意关注,却永远没再真正关心她。努力宽慰自己,心里的拳头还是打到哪里的棉花,涨潮般的酸胀。 “还好吗?”对面的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闵于陶努力扯起嘴角,“翘会被抓包了。”退出对话框,右滑删除,一气呵成。她顺利掩饰不自然,拿过打好的咖啡,作出表示抱歉的手势,狠力踩实刚才半悬的鞋底,挺直背:“我还在开会,偷溜出来的,先回去啦。” 一杯咖啡勉强下肚,整个下午都梗在哪里一样。到了晚上,那杯咖啡因炸弹的威力还在持续,翻来覆去也无困意,更无法像昨晚一样放松入睡。 窗外夏夜里低语的蝉鸣,跃进整个脑海,每一声都让她的神经更紧绷,更加清醒。她又忍不住钻牛角尖做无谓的假设,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各种思绪和负面情绪缠绕在一起,像一团麻线,哪里寻出头,却抽不出完整的一整根。 直直睁着眼,等到天空泛白,蝉鸣又连成持续地一片,混混沌沌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温端颐,想起他纤长整洁的手指,和他拍在身上的温度。 ……当时真应该让他挑一些重点讲讲自己的可爱之处的。即使是骗人的也行。模模糊糊终于等到困意的她想。 早晨照例迟到,顶着眼下的乌黑偷偷摸摸到工位。她强装镇定无视小纪眼里的惊讶和疑惑,去翻桌上的面包袋子。 大概是想她怎么又一夜打回原形了吧,可真的不怪她,是失眠不想放过她。 今天勤快的神秘同事送的是牛角面包,色泽和口感都很好,但失眠以后胃口不好,嘴里很干,咬了几口就咽不下。 她拧开桌上一排矿泉水里的其中一瓶,猛灌两口,喝得急了,开始剧烈咳嗽。 小纪快速抽了两张纸递她,表达关心:“慢点喝慢点喝。”又看到她手里举着的面包,不解:“欸,陶陶,你手里的面包怎么那么大一个?” 闵于陶道谢,擦完嘴顺了口气,直接掰了一大半用纸垫着递给她,“分你一半。” 小纪推脱:“我也有。就是觉得你分到的面包好像比我们的都大。”她提起一旁的包装袋比对,确实要比自己手上的小很多,“怎么回事。难道我这块是边角料吗?” 咬进嘴里不适,放在桌上又觉得浪费,给颖珍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袋牛角面包。颖珍回得很快:【我不要。一个小时前刚吃了食堂的两个大包子。而且我正在给该死的温端颐做PPT,没空去找你。你们哪个同事这么好心啊,每天都有试吃,是不是故意让你们试毒啊。】用一个翻着白眼狗狗的贱兮兮表情表达内心的酸溜溜。 颖珍总是能找到最贴话语的表情包。 闵于陶嘴角噙笑,右击添加,准备好了屁话说辞回复,下意识地一抬眼皮,笑容凝固。刚被颖珍吐槽过的大魔王正站在两排外的位置看她,眉尾微拧,眼里是来不及收起的情绪。 读不懂的部分太多,只消一瞬,温端颐又神态自若,一贯的面无表情。 昨天装腔作势地威胁他后,她没再和他碰过面。眼下并不是一个四目相对的好时间,怎么看她都是一副不干正事的摸鱼状态。而且,她又迟到了。 为了掩饰心虚,她假装沉稳,冲他标准地微笑。 温端颐面色平静,移开了目光,低头俯身和尹纱说话。 状态差的时候,做什么都如同上刑。工作的一整天都忙碌,陷入泥潭,每走一步都在和厚实沉重的自己打架。好不容易快到下班,又临时收到加班的通知,一个新的需求,截止日期是明天下午。看似宽泛的时间,对ddl扎堆的周四来说并不轻松。 颖珍隔着屏幕表达对整件事的愤怒:【艹故意的吧。】 是不是故意的,闵于陶都疲于纠缠。她现在连发火生气的精力都没有。 更何况,【我也没法拒绝啊。】 网络上总是出现爽文的桥段,如何拒绝加班,如何拒绝同事的甩锅,如何拒绝老板的无理要求。 真进入了职场就知道,工作如同旋涡,没有想不想,只有能不能。哪怕是一份和重复拧下装上螺丝帽毫无不同的工作。更何况,这里是大家挤破了头想进的公司之一。 能够硬声地拒绝,大多是因为有底气、有潇洒可退的后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 研究生毕业不到一年,经验都没攒够,想跳槽都不能。失恋被骗,一分钱没有,还要支撑过高的房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快无家可归。 真是人生的最低点。 颖珍也感叹:【确实。我明天也要开始连轴加班了。有的时候觉得温端颐真的是铁打的,他之前为了新项目加班半年,一点都不见颓靡,皮肤状态还特好。】 闵于陶跳过话题:【你今天是不是要和男大学生见面?】 颖珍利用空闲时间date各路人马,年龄上到四十下到刚成年,男男女女,十分不挑,一些成为了好的酒友,一些互抽耳光在大马路上吵到引来围观引来警察,还有一些,短暂地展开了一段恋爱。 她有问过颖珍为什么如此,当时的颖珍吐一个烟圈,眼神落在迷茫的一点,“我在等人叫我回家。你小时候疯跑不停玩耍的时候,父母做好了饭会不会满小区喊你找你回去?我现在就是这样。认识好多好多朋友,很开心地玩乐,然后等人叫我回家。” 闵于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每个人都有旁人无法涉足、只有自己才能直视的部分。 颖珍收起电子烟,低落荡然无存,像是闵于陶刚才的错看:“认识了一个小朋友,还在念大学,蛮可爱的。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闵于陶笑笑,摇头拒绝。 这会儿,颖珍又在问了:【对啊,今天晚上和他见面。你真的不去吗?结交新朋友对身心都有益哦。】 她像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是用文字拒绝:【你玩得开心。】 颖珍回很快:【我会的。你要是今晚还睡不着,要不要再联系温端颐看看?他今晚没有应酬,应该可以随叫随到。】又附上四个字:【真诚建议。】 带我走 闵于陶盯着温端颐的名字许久。 她应不应该告诉颖珍,她昨天刚一脸正气地威胁了她老板,温端颐应该不太好受。 有同事在身后叫她:“于陶,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 闵于陶回神,摆手,强迫自己转身微笑,“好的。做完就走。” 过了喧闹的下班点,开放的办公空间渐渐安静下来。 夏天的白日很长,日照很足,好像连人都被迫着要持续满电状态,像她身边的大部分同事一样。 从冗杂的工作里迷蒙地抬眼看窗外,白日褪去,夜晚降临,落地窗印出她的身影,这才有了一点紧绷被打碎的感觉。 闵于陶冲玻璃窗扯起嘴角,上面映出的模糊的自己也笑,向上的弧度被窗外的星点灯光分割,看不真切,有些扭曲。 电脑消息栏不停闪动,提示收到消息,是昨天在电梯里碰到的同期女生发来消息。原来她叫田枚。 田枚说为昨天自己的鲁莽问话道歉,本来想着就这样过去,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太舒服。她不想给闵于陶留下坏心情。 【可能是有点晚了。但于陶,对不起。我不应该过问你的私事。但是之前的祝福不是假的,还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 原来对方还是看出了她的窘迫。 闵于陶盯着最后一句。读起来有感到对方多真诚,读后更不知道如何回。手打出一行,又按动键盘,一个个字删掉,斟酌许久,最后只简单回:【谢谢。】外加一个表现开朗的表情包。 接受别人的好意有的时候要比想象中难很多。 但感谢田枚祝福的心情也并不是假的。 只是,好像好不容易被繁忙工作裹挟着推进一步的自我调节步骤,又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搓着脸抬头,指缝中露出裸露的天花板。有没有人跟行政说过,原生态的装修风格真的让办公室像工厂,让这里的人更像脚踩缝纫机的纺织工,比如自己。 “还不下班吗?”耳边的空旷,冒出意外。 闵于陶回头,果然是温端颐。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声音像是雾里的风,沉进人的心里,剥开些许不明朗。可惜,他经常用这把好声音冲她放毒,她不觉明朗,满是添堵。 她“嗯”一声,“有个急活。”手放回键盘,假装还有要紧事。 温端颐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从她身后站到身侧。 余光中瞟到他在环视四周。她在内心哼一声,资本家的爪牙。 像是听到她内心的吐槽,温端颐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处理。今天已经够晚了,这片只剩下你一个人。快下班吧。” 闵于陶接着他的话环顾四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人都下班了,连临时提需的同事都走了。 偏头一瞧,原来早过了九点。 她揉起太阳穴,简洁回应:“嗯,好。我马上就走。” 话音落下一会儿,还不见温端颐离开,她转身,换上一点假模假样的微笑,再次重复:“我马上就走。” 温端颐一动不动,也不躲闪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身上的所有细节都尽收眼底,看得认真,话语平静:“你还要继续找炮友吗?” 闵于陶一凛。 是在敲打她,还是随口一问?觉不出他的真实意图,闵于陶忽略,熄灭电脑,起身收拾起东西。 犹豫要不要把早上剩的大半袋牛角面包扔进帆布袋,震动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桌垫旁没有,混乱的资料堆里没有,塞得鼓鼓的帆布包里也没有。摸了好一阵,震动还在持续,催得她心烦。 温端颐到她身边,从阖着的手账本里抽出震动的源头。 闵于陶抬头,避开他的眼睛,“谢谢。” 他做一个手势,后退一步,回避着半转过身。 温端颐一向很有绅士风度,行事妥帖,风度优雅。如果不是曾被他那张长得也好看的嘴刺得体无完肤的话,闵于陶大概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因他身上的这些特质感到些微的头昏脑涨。 忙着想些有的没的,没仔细注意是谁打来的电话,妈妈开口问完一句话,她被结结实实地堵在原地。 她要问吃了吗,工作忙吗,闵于陶觉得还可以回应,她知道这些都不过是挑起话题的过渡,实际上妈妈根本不在意这些。每次的致电询问都是为了别的。 这次则是:“昨天发的微信你没收到吗?” 她眼不眨地撒谎:“没有,在忙。” “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啊。”语气温柔且平和,难怪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和妈妈接触过,第一印象都很好:“于陶,你妈妈真好”。 闵于陶没有耐心:“带不回来。分手了。” 妈妈“啊”一声:“好端端地干嘛分手。”接着说:“那正好,你叔叔说要介绍一个男孩子给你,要不要见见?” 闵于陶没忍住:“你昨天发微信来也要说这个吗?问完我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家,就要给我介绍新的人?” “对啊。”妈妈一点没觉得问题接的突兀,反问道:“你这不是看到了嘛,看到了怎么不回。叫大人担心。” “我分手了,现在没有那个心情。”闵于陶重复道。 “怎么没有。受了伤,赶紧接受下一个就好了。别那么娇气。”妈妈的语气依然是柔柔的,但是每个字都像是锋利针尖,带着令人心寒的敷衍。 反驳质问的话梗在胸间,闵于陶动了动嘴角,感觉再一张口就要抑制不住情绪。 “我不要。我挂了。” “那我把男生的微信推你,好好聊聊。”妈妈完全忽视她的拒绝。 掐断电话,闵于陶觉得手心都是汗,冷冷的一层,刚才防止手机脱力滑落,她一直紧紧捏着,硌得掌纹疼。 慌然回神,眼前还站着温端颐。他可真是好教养,一直背着身,站得远,在接电话的过程中,都忘了他的存在。 闵于陶忽而觉得有点难堪,看他走近,更生出点无路可逃的狼狈。 温端颐全然没看见她的不自在一样,眼神落在她的旁侧,“快下雨了,你要怎么走?” 她也跟着侧身,几净的落地窗外是呼啸的风声,大有席卷一切的架势。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毫无道理。 多好。好希望这大风将自己也一起刮走,抛向空中,随便扔向哪里。妈妈也好,前男友也好,完不成的ddl也好,断得彻底,再也不去和脑海里的混杂纠缠。 不过,也只是想想。 落地窗上模糊印着的温端颐好像沉了眉尾。 “想要我带你走吗?” 空白中跳跃起一拍,她仿佛听见有风从耳边柔软而过,稳稳地托起她。 雨下得急,一出大厦,落雨提前而至。 温端颐的车在另一个大厦的底下停车场,四五百米的距离,无人带伞,前台也没伞可借,需要凭着勇气冲刺一段。 原来他说带她走,是开车带她一段的意思啊。 闵于陶认命地顶起帆布包,跟在温端颐的身后,脚深一脚浅一脚踏进水里,找不出完好的地面踩,索性全蹚进水里。 人一遇到如此天气就分外窘迫,平时装得人五人六,此时虚伪的精神假面被刮在脸上的雨线撕个粉碎,有几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性跑过他们,嘴里骂着混荤的脏话。 她不知道温端颐后背是不是长了眼睛,手臂伸过来虚虚掩了下,眯眼跑得脚下歪斜的中年男人在撞到她之前急改了方向。 倾斜的雨也扯下她近日来的强打精神,头脑发昏,突然想起前男友。北方的夏季总有猝不及防的雨水,念书时常和恶劣天气撞个满怀。但他准如天气预报,总会提前出现在所有她因大雨陷入前后两难的地方,撑一把伞,站在逆行的人群里等她,先一步冲她挥起手,扬起好看的笑容。 过去的美好时光像是被她徒手捏造出来的,被头顶的雨一浇,现出易碎的骨架。 还好雨骤然变大,几乎浇面,泪水和雨水没有界限。 头顶雨声忽小,在前的温端颐慢下来,到并排的位置,把双肩商务包撑在她头顶。他没看她,像是故意别过脸,语气嫌弃:“怎么这么慢。脚下跑快点。” 这一刻,闵于陶倒有些感谢他的放毒。 淡烟草【150珠加更】 雨下如箭,气温却未减少半分,人像被扣进玻璃杯,呼吸也闷。好不容易进到地下车库,更甚。有车开过身旁,周身的空气好像都烫起来。 进了温端颐的车里,被干燥的浴巾盖了脸。 闵于陶扯下来一点,温端颐还在侧身找别的毛巾,看她未动,蹙起眉头:“快擦,不要让雨水滴到车上。” 她浑身湿透,腿上都是泥点,想要不弄湿车座椅简直天方夜谭。 更何况,刚才的后半段他一直给她挡雨,情况明显更糟,连发尖都是水,温端颐怎么不嫌弃自己。 闵于陶暗自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紧靠向座椅,用力擦起头发。恨不得把整个副驾的位置都搞上水,大有玩心报复的意味。 她听见温端颐暗笑,拉下毛巾,提声质问:“你笑我?” 温端颐面色毫无波动,好像真的是她错听一样,答得干脆:“没有。” 从来没和温端颐这么亲近地说过话,出了办公室,好像真的远离了另一种特定的权利关系,恍恍惚惚,让人一时难以找到平衡点。 温端颐打开空调,带着蒸闷水汽的空气沉下来。 裹身的浴巾干燥温暖,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不光浴巾,整个车里都弥漫着同样的气息,是独属于温端颐的味道。收敛的檀木中带着恍若风穿竹林的清冷,不像一般男士身上高调的古龙水,张扬强势。 明明不是水生调,泡在这种似有似无的味道里,闵于陶竟然感到微微发晕。这念头腾起的瞬间,吓了自己一跳。 温端颐打开杂物箱,好风度地请示:“我可以抽根烟吗?抽完我们就走。” 她诧异地看向他,“你抽烟吗?” 公司里禁烟,因此大厦楼前经常聚集起抽烟人士,得空就来上一根。曾经午休出去遛弯,她碰见过他们邀请温端颐的场景,他摇头,唇角扬得疏离。她以为他不会抽烟。 温端颐摸出烟盒和打火机,面色淡然,“抽得不多。偶尔。” 鬼使神差,她问:“‘偶尔’是因为什么。” 温端颐摩挲着打火机的指端停住,半转过头看她,面色有些微妙。失了发胶的过长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睫一眨,眉梢眼角,晃得人心颤。 “比如你。” 失陷只是瞬息的事,她试图拉回理性,问出一堆:“我?我有什么值得你抽烟来排忧解难的。泄愤?因为你被我威胁了吗?” 打火机在温端颐指间翻一个面,像转笔,动作干净,银色壳面晃过一个数字。 “我倒是害怕你不肯再威胁我。”说得轻描淡写,却不像玩笑话。 闵于陶慢慢皱起眉。这人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她不懂,降下一点车窗,“你抽吧。”真害怕他憋成变态。 火苗窜起,白雾缭绕,温端颐按开他身侧的窗户,夹着烟的手顺出去,他看上去比平时放松许多,眉尾都平展。 瘦削的喉结滚了滚,“我想和你有联系。不过,不想做你的炮友。” 闵于陶看着他弯曲极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唇边,星火忽闪,漫开的白烟遮掩起他一双透亮的眼。 好怪,明明开了窗,她依然觉得不好呼吸。哪里都是他的味道,混合着尼古丁的辛苦,迫使她转头再按开一点窗户,虚张声势:“我现在只需要炮友。倒是你,你不找炮友注册什么软件 。” “为了告白。” 她惊诧地回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睛,吐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我没有想要开启下一段恋爱的打算。” “我知道。前天晚上已经充分了解到了。”烟只抽了小半截,他打开便携烟盒,熄灭它。看到她疑惑的表情,“你不喜欢烟味对吧。看你一直在抽鼻子。” 她倒没有不喜欢。令她心神不安的不只是烟草气。不过,都差不多。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前男友?”温端颐突然问。 闵于陶斜睨他一眼,她是发晕糊涂,才会跟上司在幽小的空间里谈这些,底气稍显不足:“……因为脸。” 他古怪地笑一下。 “怎么?” “嗯。是你。” 这话说的,好像多了解她一样,她有些不满,“我也不是完全以貌取人,要不然你长得也很好看,我怎么没对你一见钟情?” 她没说谎。 还小的时候,家里有自吹会看相看字的亲戚,逢年过节施展本领,别人都一团和气,到了她这里变了提点:“哎呀,长大要被精明人骗。” 妈妈在旁边眯眼笑,语气冷下来:“瞎说。”后来才知道,那个说话的亲戚和妈妈不对付,连带着对她也有点,所以对其他人的祝福好话到了她这里也要顶口气。 她其实没放在心上,小孩心性,记不得什么。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埋下的玩笑话,被她刨出来,一一和身边对照。 温端颐总如一潭幽水,任谁看了都要沉溺叁分。但她总觉得他太精刮,少年老成,幽水里都是沉沉浮浮。他对着电脑时习惯戴金丝边眼睛,有好多同事说帅,只有她觉得反着蓝光的镜片更隔绝起他的真实情感。 他是个狠角色,会把自己骗得内裤都不剩的那种。她总这么想,更对他的毒舌和“关照”抗拒。 “确实。”温端颐不反驳,等余烟散了,按上窗户,“既然喜欢他的脸,为什么会分手?” 闵于陶疑惑地转头,“你怎么会知道?” “你每天像飞了十斤叶子,五官肿得和悲伤蛙不相上下。” 啧,他的毒舌在这里等着她。 有点五味杂陈,身边的人都以为她强打精神是为了日后的婚期,只有温端颐直指靶心。活该他能坐到这个位置。 “分手的原因挺多的。要是概括,‘性格不合’吧。”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个段子,人们在一起时总说‘性格互补’,分开一定是因为‘性格不合’,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在一起? 闵于陶对此,并不感觉意外或疑惑。 在一起时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打算分开时也只能看到对方的缺点。她爱过前男友,可感情会变质,需要维护,说是年轻气盛也好,经验不足也好,他们都不懂,任由感情衰败。然后惊觉,不能让步不能妥协的部分。 只可惜,没能好聚好散,变成失眠的噩梦源头。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温端颐知道。 她突然想起来他之前的批言,自嘲道:“哦,你说过我们一定会分手。被你说中了。” 温端颐却严肃起来,诚恳道:“对不起。” 闵于陶一怔,费力勾起的唇角瞬间撑不住,她等一句道歉好久,虽然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突然得到,疲惫的心绪再也无法收拢,只消顷刻,全部跑出。 她努力挤出笑,像最近的每一天那样。 眼前模糊地看向别处,隐藏呼之欲出的鼻音:“这就是你来赴约,不和我上床只给我按摩的原因?那还真是谢谢你哦。比收费的盲人按摩还出力……” “你别再这样笑。”温端颐打断她,手掌贴上她的脸。满盈的一滴泪滑下来,落在温端颐指间。他像被烫到,一蜷。 闵于陶被迫看向他,他很认真,“有点丑。” “你可真是……”她确定他是真的不会安慰人,情绪急转,破涕为笑。 然后,笑容被温端颐突至的吻覆盖。带着一点烟草的气息。 竹檀的味道靠拢,这次得以闻得清晰,末尾的水珠里包裹着令人安心的皂香。 干净,温和。 像他的吻,令人上瘾。 他退后一些,双唇分开,她不由自主追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温端颐太高,坐着也比她高出一段,侧身仰头接吻太累,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希望他低头。他果然乖乖照做。 暧昧气息呼在她莹亮的唇瓣,“笑什么?” “原来你也会接吻。”他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好像不食烟火,欲望像他总是系紧的衬衫最高一粒扣子,看不出一点端倪。 - 下章进肉,求猪猪 别娇气【微h】 唇瓣突然吃痛,她不可置信地看他。 温端颐居然咬她。 他的指节蹭着她渐渐发热的耳垂,唇舌摩挲她的唇瓣,刚才被咬过的地方被他轻轻舔弄、安慰。 温端颐的气息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微妙地改变气氛流动的方向。 闵于陶觉得自己被蛊惑,连呼吸都在颤抖。 意识越来越迷离,一声惊呼。她被温端颐抱坐上他的大腿。 面贴着面,肌肤挨着肌肤,闵于陶抚上温端颐半湿的衬衫,走理漂亮的肌肉抵着她掌心。 她的耳垂被他小心含进嘴里,像是品尝一颗糖果,吮吸舔舐的声音使她抓着他衣角的手发虚打颤。 “你冷吗?”温端颐停下来,看似认真地问,却故意在她耳边轻轻呵气,她不自觉地小腹一紧。 这个人,果然精刮。 但,闵于陶的内裤已经骑在他现在身上最硬的部分。这次她还真不怕她被骗得内裤都不剩,不如说,乐意之至。况且将要被骗的人会是他。 她亲上他的下巴,水眸泛亮,低头,舌尖快速地划过他的喉结,语气无限旖旎,“你猜呢?” 果然听到温端颐的闷哼声。 温端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这样的她,才是他想看到的,就算路遇颓唐也充满生机,而不是在雨里白着一张脸出神流泪。 “我猜你会觉得热。”他复又在她的唇边留下印记,一点一点,再次和她唇舌相依,做起你追我逐的游戏。 “你说对了。” 闵于陶的短袖很快就被他脱下,再然后是他咬着她的胸罩边缘,提起一点,那挺立起的深红圆豆立马蹭在自己的脸侧。 闵于陶暗吸一口气。有点痒,但不只有痒。 象白的乳肉在他的手间像波动的牛奶绸缎,她喜欢他的唇和舌头,真实展现着他对她的渴望。他细长的手指也抚上另一端,把红果夹在两指指间,轻轻揉捏把玩。 热极了,闵于陶感觉蜷起的膝盖窝里都是汗。 眼前迷蒙,身体立不住,快向后面仰去,温端颐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撑过自己的后背。 他的手摸过蝴蝶骨,顺着脊柱一顺向下。 “你果然好热。”温端颐抬头,深幽的眼睛让闵于陶无端想起那晚的钻石,车内未开灯,但她确实能看出无尽光亮,显出火彩。真漂亮。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灼热的顶端像一颗火红的石子,乖乖在他的指间来回流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可以这样美丽,莹亮且糜艳。 太过色气的场面。闵于陶脑海里预设的防备被冲开一个口子。 她蹭了蹭身下的硬物,手按上他的皮带,“这里更热。” 温端颐微微变了脸色,呼吸都变重,“就算做了,我不会跟你做炮友。”字句像是从齿间用力挤出。 闵于陶眨了眨眼,他这样努力的戒备模样,好像提防将要陷入的一场灾难。 也是,她才信誓旦旦说了绝不会再跟他扯上关系,还威胁他说忘了之前的约会。现在是在干嘛?倾盆的雨水不但让她变得狼狈,还让她在欲望面前失了理智。她确实有借温端颐的安慰来抚平内心毛乱的意思。但冷静想想,他确实不是好对象。 “嗯,你说的对。那我们今天就这样吧。”她点头,顺手拿过手机,向后退一点,朝着他的上半身拍一张。长得好看的人真可恶,明明温端颐同样凌乱窘境,居然依然身姿如常,随便的捕捉都像杂志大片,“放心,不会拿来威胁你的。只是害怕你先对我下手,做个保证。你是我上司的上司,不会不信我吧?” 温端颐的眉间慢慢皱成一个川字,看着她整理内衣,声音干涩:“你打算继续去找别人做炮友吗?” 她一愣,像被提点,真的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计划很突然,无非是想找个身体契合的炮友,放纵身心,愈合伤口,等待一大段记忆被丢弃,可以快速地跟失眠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第一次就碰到温端颐,反而让她看清一些东西,开始犹豫,她的行为大有第一次和父母吵架后在深更半夜离家的行为,冲动地开了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也许。”闵于陶只能这样回。 持续的崩溃已经扯开了心间的口子,她可以花长时间等待愈合,但在固有节奏里规律运转的工作、同事、上司、同学、朋友、家人不会等待她。妈妈的评价最具有代表性。 “别娇气。” 欢迎来到残酷的大人世界,这是你弯下腰去系鞋带偷喘口气,都会被身边人甩在身后的世界。 所以,别娇气。 温端颐发出鼻笑,讥讽却更多像是他对自己的。 闵于陶不明白他的表情。就像他大多数时间冲她投来的眼神一样,总是过于复杂,她分辨不出情绪。将他放在领导这个位置,她只能认为他对自己有难以言明的不满。 她的指尖划过他衬衫的最高一颗纽扣,“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如果成为了炮友,我就把刚才的照片删了。” 看出他的犹豫,她在内心冷哼一声。 地位被撼动挑战,温端颐果然很在意。也许喜欢她是真的,如钻石样的告白也是真的,可温端颐这样的角色,为什么要许诺她百分百的爱?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不是百分百的爱,她不会再要。 既然这样,自己倒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诱惑他上船,成为一条河流上颠沛流离的同犯,他们各取所需。 闵于陶用吻打破温端颐的沉默。内心的兴奋,让她舌尖都颤抖。 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天气很热,屋里很暗,但是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笔上,解析类星体的宽发射线、Ic型超新星、行星状星云。她擦一把头上的汗,笔尖划动地更快。巨大的挑战,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这次,她一定会在市里的天文竞赛上考过那个人,顺利参加全国竞赛。 - 下章继续肉。结尾不是男主。 棋逢对手【h】 棋逢对手。 闵于陶一直很喜欢这个词,只可惜在长大的过程中被迫一次次直面自己的普通本质,无论学习、恋爱、还是工作,她属于世界用帕累托法则筛选后不起眼的人群中的一个,对任何的胜负欲早已偃旗息鼓。她时常安慰自己,普通平凡也难能可贵,没什么不好。 但眼下,面对温端颐,她好像找到一点胜负欲望的快感。像高中时期的自己,面对考试、面对比赛、面对追不上的那个人,升起挑战的兴奋。 闵于陶的手向下伸,支起双腿到他大腿两侧,半坐立着,按住已经膨大到鼓起一包的硬物,指间悠闲地来回抚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温端颐的喉结滚了下。 她抚摸过的地方烧起一团火,如火如燎的欲望让他备受煎熬。 闵于陶看过来的眼里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的神采。十二年前,她经常用这双明亮尖利的眼睛骄傲地打量一切。她像旋转的行星,好像只能倒映着别人的光芒,实际上乐此不疲地吸收,让自己也同样亮如恒星。 虽然那个时候,她浑身的光芒指向的是另一个人。 闵于陶注意到温端颐的嘴角牵了一下,繁杂的情绪里好像带着点苦意。 她还在疑问,他已经伸过手按上她的后背,解开她刚穿好的内衣。指腹从后划到前面,挑起下缘的蕾丝,让她的双乳重新暴露在挑逗的空气中。 “试试吧,看你能不能做服我。”他仰头,抵在她的唇边,吐气炽热。 闵于陶重新抿上他柔软的唇,呢喃:“好啊。一定做哭你。” 温端颐笑,手也伸向她的下腹。她今天穿了宽肥的阔腿短裤,刚好方便他直接伸一只手抵到她内裤。 他故意快速在黏腻上刮过,指下发出淫靡的水声,“哦,你比我哭得早啊。” 阴蒂早因胀痛的欲望顶起内裤一块,他的手指一伸一勾,她就忍不住扬起脖子闭气,立起的腿都要支不住。 温端颐埋头吻她的锁骨,牙齿轻轻啃咬,声音含含糊糊催促着:“不是要做哭我吗?快点啊。” 她在内心丢过一个白眼,手抽开他的皮带,拉下西裤拉链。没想到温端颐穿的是紧身叁角内裤,动情的液体已经糊湿了一大块。隔着内裤抚摸那团热物。它太大,她的一只手根本包不起来。只能反过掌心,用掌跟、掌心、指尖,顺势磨蹭它。 随着温端颐压抑的鼻音,它居然又在她的掌间变大了一些。 她坏心眼地拉内裤边缘,对准那昂立的顶端,微微一松手。 “啪”的一声后,温端颐果然吸气着一抖,硬物如同活物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闵于陶故作惊讶,“不会这样它就先哭了吧。” 温端颐恶狠狠刮过膨胀的阴核,快感来的太快,她撑不住,倒向他的肩膀。 她忽略身下正在小幅度翕张的快慰,低头看他,温端颐露出慢条斯理的微笑,“不要休息。还没结束。” 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内裤,结结实实地抚摸上还在颤动的凸起,一下下刮过,打圈又轻抚,刚才的快感突然被拉长。薄荷般的酸软自脊椎而下,充盈整个阴部。她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臂,狠狠地印上几道褶皱。 “来,放松。跟着我呼吸。”温端颐的低语洋洋盈耳,像是来自海底,“慢慢的,慢慢的。” 昏暗的狭小空间里,闵于陶渐渐只能听到他的鼻息,跟随着他吐气的自己,还有身下隐秘的液体声音。远处出口处好像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身上的香味抵在鼻尖,她忽然变得贪婪,只希望下腹逐渐推挤的热意快感能更长一些。 俄然,她听见安静空间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醉酒,走得踉踉跄跄,快要跌倒,身边人去扶他,“曲总,这边这边,别走过了。” 她怎么忘了,他们还在地下车库。 声音越来越近,她唯恐被看见,下意识地想闭起腿。 温端颐贴她更紧一些,在她耳侧,几乎耳语:“不动就不会被发现。” “王八蛋!温端颐那个王八蛋!他的车是不是也停在这里,我记得是特斯拉什么型号来着……”喝得醉醺醺的人又晃晃悠悠走几步,嘴里骂骂咧咧,“新项目说停就停!他这种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王八蛋不会有好报……我要是他老子,我也要抛弃他……气死我,气死我……我要去泼他的车……谁都别拦我……” 后面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直到被人打断:“曲总,你喝醉了……这边走……” 声音像在身后,近得可怕。 闵于陶吓得一缩,温端颐吮吸她的耳廓,咬着她发红的耳垂,“你说要被发现了,我们俩怎么办?干脆承认我们有婚约好了。这样,之前的二选一的答案也有了。” 声音听不出任何玩笑意味。确实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王八蛋。”她咬牙,小声把刚才醉鬼的骂声丢给他。 温端颐低笑,吻她,话语留在她的唇边,“别动。他们很快就会走了。”对窗外带着他名字的持续高骂置若罔闻。 她的心绪被他的细吻牵走,浑身软下来,胸前的顶端不小心蹭到温端颐衬衫的一颗扣子,反差的凉度使她猛烈地一颤。 抚在阴阜的大手速度也提起来,他换上两根手指,不停爱抚泛着水光的阴蒂,作出暗昧的评价:“眼泪留好多,我的手指都要泡涨了。” 闵于陶已经无心再关注身后的声音,身体如木偶被吊在他的两指间,快感摇摇晃晃快要冲破极限。 舌头被他卷起,津液交换,欲望让她嘴无法闭紧,垂着银丝的小球从唇角滑落。 突然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大喊:“曲总!都说了!不是那边,是这边!车在这边!” 绷直的弦,终于到了极点。 她弓起身子剧烈抖动,温端颐的吻结结实实掩住了她的声音。 “哦哦好……嗝!”中年男人凌乱倒快要跌跟头的步伐转了个弯,走远了。 闵于陶大口呼气,温端颐抽回自己的手指,立起给她看。 她还来不及反应,指端已经抵到唇间,舌尖一闪,上面的水渍消了大半。 他认真道:“果然是甜的。” “……变态。” 温端颐不置可否,拉起她挂在手肘的内衣带,“穿好衣服吧,送你回去。” 闵于陶皱眉。 “我说了不会跟你做炮友,自然也不会做到最后一步。”温端颐又舔一下手指,像是吃完一道甜点后,自然地舔掉不小心粘在指间的奶油。动作优雅,极有修养,声音淡然,好像刚才沾染欲望的他是个错觉,“谢谢款待。” 闵于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屁股蹭了下两腿间并被消散硬度的热源,“你确定你吃饱了吗?你的好朋友还硬着。” 温端颐迎上她的挑衅目光,“男人并不是射了才算纾解欲望。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等你愿意跟我交往的那天,我会跟你更进一步的。” 闵于陶扬了嘴角,“那你得死心了。”手直接钻进他的内裤,握住那颤动着的巨扬热源,“你这样拒绝我,我只能认为你有隐疾。想让我曝光的时候,给你安一个早泄之类的评价吗?” 温端颐的眉尾一沉,“曝光我就是曝光你。我倒不希望你曝光自己,作为女生,你会在职场变得很被动。” 她何德何能被他记挂,只当他是在打花腔,手下微微滑动,“你没听过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用假装费心为我着想。” 他沉默着看她一阵,目光幽然间泛起点什么,又隐下去,像是被抽掉了点力气。表情松动一秒,又回归淡漠的状态,换过话头:“我是处男,是不是早泄我也不知道。要是真的和你发生关系,也不能在这里,我身上没有避孕套。最主要的,还是那句话,我不要和你做炮友。” 闵于陶为这“处男”两字一惊,她半狐疑地看他,他吻技是有点一般,但前戏做得很不错。 不应该。 温端颐的手按上她在慢慢滑动已经沾满黏腻的手,“就知道你不信。要不试试看?” 闵于陶抿起唇。 帮人手淫,居然是为了要证明他是不是处男。这怎么证明?他要就是天资卓越,第一次不会提前缴械投降,这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面若桃花的温端颐哪里像处男了! - 下一章继续一部分肉。 明天开始就无存稿了,我会努力日更,但因为叁次元真的很忙,也会做出抉择。如果猪猪和收藏一直低迷的话,可能就不日更,改成周内二叁更这样。 毕竟这文前叁分之二应该都会免费,就算后面可能收费,也会象征性挑选着最低标准收费。每章我写得都挺认真的,之前有读者建议我一章不要写太多,这样加更起来好更,新书期间更新速度也快。但我觉得既然要写就认真一点,每章1000来字,能写个啥呢,故事都说不明白,所以我都是按照2500-3000字更新的。 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希望各位小可爱偷偷猪,知道大家更想看完结的文,但我这种一章写完恨不得改叁遍的人,花的时间真的很多。觉得好看的话一定要收藏偷猪哇,你的猪猪就是我的日更动力!拜托了! 验证处男【h】 闵于陶不动,打量他,“证明了你是处男又怎么样,你又不会跟我做炮友。” 温端颐抽回手,靠向座椅,反而放松,“所以我们今天结束吧。” 她一愣,半刻扬起微笑,手继续着抚慰的动作,到了挺立的湿润顶端,她特意用手指刮了一下。 满意地观察他的身体反应,笑意更深。 温端颐面上还是平静的,抑止的鼻音暴露了他呼之欲出的欲望。 手下的硬热比自己想的还要热烈,每一次撸动都会给她极大的反应,活泼且热情。 这个人的身体可比嘴诚实和讨喜得多了。 她玩心大发,更往下拉一点内裤,指尖戳倒粗硬的一根,看着它几乎是立刻又弹起来,掌心再次滑动,从根部到顶端,反复几次,带出极其淫亵的水声。 半湿的衬衫紧紧贴着温端颐紧绷的肌肉,扣子扣得紧实,只看上半身,他还是一副衣冠齐楚的斯文模样。但随着呼吸起伏抽动的腹肌暴露了他,下半身的糜乱又是另一幅好光景。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光是低喘都令人垂涎。 温端颐像与她对抗,牙咬得紧,呼吸不肯放松一点,可这样克制的鼻音更挠得人浑身发痒,她觉得这灼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擦过自己的下腹,带起一阵欲望的疼痛,静谧的地方缓缓泌出一小洇体液。 她注视着他亮如星子的眼睛,手下的动作越发粗鲁快速。 过了多久呢? 空间里的气味堆积得更加香艳,他的吐息忽然变了温度。闵于陶知道这是怎样的信号,暗笑着,迅速地停了手。 勃发的欲望硬生生一下收拢,温端颐的脸色变了。 从光洁的额头、挽起一点袖子的结实手腕到他的手背,力量一路聚集,青筋瞬间凸起。他的手在空气中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紧紧在西裤边攒成拳头。 他瞪着她。 闵于陶笑着回应他不满的神色,食指戳戳他满壮的一颗卵蛋,粗热的顶端因此又淌出一点透明的液体,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备受煎熬,但她才不管,“你说得对,既然你不肯跟我做炮友,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感觉他在咬牙,“闵于陶。” 她耸耸肩,“温端颐,我下班了。你现在不是我的上司了,就算叫……” 后面的话被惊呼替换。温端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倒了座椅,她瞬间失去重心。 一切发生得太快,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固在他的怀里,短裤和内裤半褪到腿弯,他的坚挺抵在她早就湿得一塌糊涂的阴阜。 “怎么,你后悔了吗?”明白自己的状态,闵于陶半扬嘴角。 温端颐咬住她的耳朵,话语烫得人不住小幅度战栗,“你倒是提醒我了。验证我是不是处男其实还有方法。” 她刚想回一些讥讽的话。 他突然顶了一下腰,湿润的阴蒂立即被热源狠狠碾压,那是和手指完全不能比的力度。 她一瞬就成了快感的俘虏。 酸,然后是柔密的刺激,两种体感随着温端颐极有节奏的动作逐渐纠缠在一起,纠成一张网,把她紧实地包起来。 汗水从四肢各端冒出,皮肤每一块都光滑,但更泛起水光的是两人摩擦相接的部分,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体液。 她感觉最近一段积蓄在体内的眼泪,也一并跟着热意蒸发。 温端颐按上她的后颈,迫使她低头接受他的吻。 闵于陶和他的舌头追逐一阵,“干嘛非要证明你是处男。” “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心不假。”诱人的尾音如此迤逦,让人心颤。 她抿住他的唇瓣,如此柔软,一时难舍难分。但有种说法,薄唇的人大多也薄情。 闵于陶无声地笑一下,吮上他的舌尖,等他勾回自己的下唇。 不过就做炮友,很难伤她叁分。 “那你快点射啊。”她也娇声着,跟着他一起晃动,暗地用力。 温端颐果然绷不住,开始大力地抖动腰。 热根磨过探头的隐核,蹭过汁水淋漓的穴口。往复几次后,她先坚持不住,压制着尖声持续地开始抖动。 温端颐并没有停下来动作,当短促的快感再次堆积着要冲向第二次,他迅速后退一些,慌张地抽过纸巾,终于在纸上喷射而出。 他稍显熟练的处理方法,确实像常年自我解决的独身人士。 吊起的欲望结结实实地下坠,闵于陶怒目而视。 温端颐嘴角悬过一丝笑意,吻在她发汗的额角,珍若拱璧,“既然已经证明完我是处男,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他在报复。 雨后空气新鲜,窗外的风略过脸庞,带来点清醒。 闵于陶按上点窗户,避免话被风吹散,“他们都说你开帕拉梅拉,有天在公司楼下看到你在停车。” 这个事情是小纪说的,她对公司里的各种事件了如指掌,无论是人还是事,她总是有些门道得知一些密闻。温端颐的很多事情也是从她那里听来,说看见长老开帕拉梅拉,感叹词分别是“哎呦”和“资本家”。 长老则是小纪给温端颐的外号。小纪说本来想亲切地叫他家长,但哪家的父母像温端颐这么反派啊,多膈应,于是换了个听起来稍损显老的称呼。 同事间,不过杯水之交,闵于陶没好意思拿自己举出亲密关系的反例。 她听后讲给颖珍,颖珍想一阵,回说不清楚。她极不愿和自己的老板有工作以外的接触。 这些事情确实不该问,但空白的心绪冒出来。也许是下意识想压制一点其他的情绪,比如后知后觉的不自在与尴尬。 温端颐拉回点神思,言语无常般放毒:“嗯,我在他们梦里开过。” 闵于陶安心,还好一切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脱离了职场,找到一点勇气嘲讽他:“你买不起?” 没想到他一点不生气,认真回答:“买不起。” “你还有买不起的东西……”她小声嘀咕。 他手上那块精致的陀飞轮,都来头不小。 一开始是无聊地在商场等前男友,晃晃悠悠不知道怎么走进念不出logo的快闪店。每一块手表都在灯下发光,她忍不住低头。 戴着白手套的SA亲切地俯身到她身边,甜美地问她有什么要求,需不需要试戴。她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余光一瞟,价钱上的零一时都数不清。忙不迭地摆手,说看看。眼神乱撞,还要装轻松,硬着头皮边打量边想着怎么战术性撤退。些许是眉头紧蹙眼睛瞪得太大,专业有度的SA以为她有了偏好,礼貌客气地抱歉道:“小姐,不好意思,这块是限量。我们只拿出来做展示。”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倒退出了快闪店。后来讲给迟到的前男友,前男友抱着她哈哈大笑,觉得她万分可爱,情话说得惹人心尖发甜:“我大概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手表,但我愿意给你无价的幸福。” 前男友消失以后,她无意中又在网上刷到那块手表,原来当时的SA已经够克制了,说是限量,并没说这块纯手工的手表全球只有五十枚。第二天会上,她无意中在温端颐的手腕上又再次看到。 无论是金钱还是幸福,她大概都不配拥有。 - 感恩大家的猪猪,爱你们。尽量日更哈!22点要没出现的话,就等待一下23点~ 幸运数字 夜风太大,吹得一颗心也开始摇摇晃晃,被一段本该模糊的记忆重新支成承载半分痛苦的模具。 抚了乱飞的发丝到耳后,闵于陶干脆直接全按上车窗。 感到温端颐透过后视镜正打量她,稍微坐直了点,抿了抿唇,“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她故作轻松:“第一次约的时候,你干嘛要给我按摩?” 温端颐手握半方形方向盘,目不斜视,“让你对我印象深刻。这下你再去和任何人约,都会先想起我。第一次见面也没让你记住我,起码最后一次之后让你忘不掉我。” 闵于陶半张开嘴,“……不,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印象就挺深刻了。” 新员工培训时,她可是因为他的犀利目光大气不敢出一口。 “是吗。”温端颐不置可否,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能感觉他心情好像差了一些,不过她也不太能确定,因为他的口气依然平稳,“其实刚才是我瞎说。按摩是因为你看起来被失眠困扰很久,作为上司怎么都应该为下属着想。” 半张的嘴张得更大一些。 这个人除了嘴喷毒液以外,怎么胡话也信手拈来。 “你是害怕被我发现是处男,我掉头就走吧。”闵于陶不甘示弱。她有在app上写过不约处男,原因无他,都约了,谁还不想要那活儿纯熟的帅技师?她又不是来启蒙开发指导性教育的。 温端颐不恼,“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本应该理解的部分呢?她没问。离了身体的交缠,理智自然拉回主场,他说任何,她都要站在某几个角度去揣测。太累。她决定先短暂放过自己。 “你……按摩手法哪里学的?”闵于陶避重就轻。 “泰国。”温端颐稳稳刹车,开始等红灯,侧头对她上略显惊异的打量,“留学时经常挤出假期去周边国家穷游,一边走一边看,在泰国旅费不够要做小时工,趁机学的按摩。” 他所描绘的形象和现在所有相去甚远,她难以想象怎样一个落难贵公子会在按摩店做苦工,只为了一笔旅费。 他可是戴着全球限量五十只的陀飞轮。 顶着业务线leader的title,说白了,也不过是个高级一点的社畜,没可能靠工作所得就能买得起七位数的表。 她的表情可能些许古怪,因为温端颐说:“看来你对我的印象更差了。” 就这么错认也好。她不反驳,“除了按摩没学点其他?” “推油。”绿灯亮起,温端颐重新握上方向盘,眼神闪烁,“要试试吗?” 气氛滞住,这邀请满含暧昧。 她假装低头看手机,“你连按摩的技术都那么差。” “技术差到你打呼说梦话。”温端颐淡淡反驳。 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头,“也不是不可以再试试。” 还没来得及怪自己冲动后悔,一个眨眼,像重回首次约炮当晚,站进同一家酒店,望向窗外的同一个方向。哦,有不同,比上次高了两层,这次闪到人心慌的四个数字换成了【5015】。 不知道温端颐对15这个数字有什么执念,check的时候执意要选这个房号。他应该是常客,如此苛刻的要求,前台都能对他笑靥如花,立马答应:“没问题,温先生。” 电梯门关上,大堂经理致意的微笑消失,闵于陶忽然想起,上次的房间号也带着15,好像……他的打火机外壳也印着这个数字。 兴许凝神打量的目光太炙热,温端颐低声清了嗓子,解释道:“别误会。我有的时候不想回家,就会过来住。” 闵于陶点一点头。 其实不误会,在意才会认真。她现在,正试着享受没心没肺。 “你喜欢数字15吗?” 温端颐犹疑两秒,闷声道:“嗯。会给我好运。” 呵。到底是有钱人迷信。 上次一连串的drama走向,惊到她眉毛飞起,没怎么打量过房间就被温端颐摁趴在大床,第二天又赶时间,只来得及匆匆感叹自动感应的马桶盖。打开的时间深深挑战人的耐心。 这次的感叹换了,浴室居然不是独立的隔间,和寝卧连着。 正在腹诽设计师的脑壳有洞,温端颐过来拉上推拉式的木门,一个空间变成两个封闭的隔间。 不用多去细想,温端颐的停顿动作都完美展示着一句“请你动动脑子”。 温端颐绅士地示意她先洗,经历一场大雨和烧人的情欲,衣服早就贴紧皮肤,难受得不得了,她也不推脱。钻到木门后,站进超大的浴室,很快把自己扒个精光,洗掉黏腻。 时时刻刻警惕温端颐会突然出现,她从来没洗过这么快的澡。哪次不是进去的时候痛苦,出来的时候也痛苦。 裸露的时候,人更容易直面自己。闵于陶在内心定下叁五个计划,怎么吃掉温端颐最顺利。她真的被颖珍的话影响到,拿到他的照片好像拿到有力的玩乐保证,不再介意和他更进一步。 但性格使然,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温端颐要出卖骗她……想到这里,短暂一声叹息。 她怎么总是让自己陷入前后怀疑的境地?像是基因里自带的性格缺陷,变成大人后自动变成一边相信一边怀疑的矛盾体。 不过,闵于陶在心里为自己找补,她已经没有任何可骗,而心,没有交出,就算为他倾斜,也依然在身侧的口袋温暖着自己的手心。 高档酒店的花洒都按摩得头皮舒服,可她却洗了一个最累的澡。 擦干身体,裹好浴袍,吹好头发,闵于陶小心地拉开木门。 温端颐背对着她,半湿的衬衫贴着他的背,展出一副好身材。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窗外的都市夜景值得他一直沉视吗? 顺着他头侧的方向估摸着看过去,窗户浅浅倒映着自己。 - 感谢大家的猪猪和驻足收藏~最近进入忙期,为了后面请年假,要开始赶工。别担心,依然会努力日更,这文预定60-70章,两个月多一点就更完。一般冬天来了,我会开始季节性抑郁,状态会很差,所以会赶在这个之前搞完。 300猪和300收藏的加更,都会挪到时间稍充裕的周末去。已经记在我的小本本上上了,不会忘的! 弹跳小狗 他的目光焦点,是被浴袍裹住稍显局促的自己。 原来她打量他多久,他就无声看了她多久。 闵于陶心生点异样,像是手握住一只多汁的桃子,痒,再是软。 明明隔着玻璃无法碰上他的目光,还是先一步移开眼睛,“我洗好了。” 温端颐应声,也去浴室。走到身侧,微微顿步。感到耳边有温度擦过,回过神来那是他的手指,软软的痒意立马从那一点蔓延到全身,汗毛直竖。 比这更难受的是温端颐擦过来的眼神,试探中带着点促狭。 一瞬了然。他是故意的。 不甘虚张声势的外壳被无情戳穿,闵于陶挑眉,眼光媚然,主动搭上他的手腕,轻轻滑动,“要不先做点别的?” 温端颐反而露出点笑,不动声色抽了手,去洗澡了。 听到木门另一边传来淋浴的水声,闵于陶头重脚轻地坐上床,将自己狠狠放倒。 早知道他真的乖乖不动不搞突袭,真该躺进极大的方形浴缸,随意享受酒店提供的高级浴盐,泡个昏天黑地。 床头的暖灯浅浅印在眼上,不过一会儿,眼皮像撑起一块蜜色糖块,黏黏稠稠,支不住。 久违的困意到访,不远的水声似雨声,每一滴都轻缓敲打在耳膜。身体陷进凹陷海绵一般,开始发沉。 强迫许久,终于还是投降,蜜糖融化,黑暗顺利轻掩门扉。 模模糊糊间好像发了梦,本来是在深睡,不知道怎么忽然开始在梦里奔跑。后面有人在追逐,双腿如灌了铅,沉得要命。每一次抬腿发力都艰难,跑得满头大汗,不过十几级的楼梯,怎么也下不完。 壮着胆子回头,面容模糊的男人手捧玫瑰花,形同鬼魅,声音幽暗:“嫁给我,给我生个孩子。”听了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是跑。 终于下完长长的楼梯,推开门,又是如深渊般的楼梯,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梦,这是梦,快醒来。拼命对自己大喊。 使劲挣扎过后,睁开了眼,还没看清四周,角落里的黑影一下扑过来。 嘴里发不出尖叫,四肢也无力。哪里一只冰凉的手握上她的,冷水浇体般,脊柱一路窜起凉意,寒毛直竖。 这次才是真的睁开了眼。 一颗心剧烈跳动,迫使她努力坐起来。 黑暗中,一个轮廓半蹲在床边,眼睛还没适应,分不出他的姿势,但应该是在观察她。 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柔和浴液味道,和自己身上的一样。松了口气,抱起胳膊,舌尖苦,好久才咽下干涩,“吓死我了,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你做了噩梦。”温端颐简短地说。 闵于陶摸了摸下巴,发丝贴着脖颈,都是汗。厚重的窗帘遮起所有光,只有床头的两排开关发着幽幽的淡光,可不足以让两人看清对方的表情。 她闭了闭眼,隐隐回想起方才的梦,荒谬无逻辑,但心有余悸。 “嗯。” 他起身,“给你倒杯水。” 她下意识拽住他的手,回点神,又放开,“抱歉。” 温端颐回到原位,主动握过她的手,“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的手好冰,让混沌神思清明了一些,“你怎么不在床上睡啊?” “害怕你把我从床上踹下来。” “我没那么大力。” “也害怕你说梦话吵醒我。” 她不语。 “别想那么多,我只是比较喜欢睡沙发。”他像是嫌她多话,“快睡。” 闵于陶露出浅浅笑容,“我还以为你是害怕我半夜偷袭,你不保童贞。” 激将法对温端颐毫无用处,“你偷袭了也没用,我又没想跟你做炮友。要不总这样半夜被你大喊大叫吵醒,我会英年早逝。” 原来真的有叫出声,她一下紧张,“我喊了什么啊?” 敏锐察觉到温端颐的气息一下滞住,他半天不说话,再开口还是催促她:“废话那么多,还要不要睡,不睡的话,丢你出去喂狗熊。” 这语气里倒没有半点威胁,像教训小孩,只是显得他心情极坏。 也许是做噩梦的时候骂了温端颐? 不敢多想,她乖乖躺下,明显感觉温端颐缓了一口气。 还是忍不住,“你这口气叹的,怎么像幼儿园阿姨解决了一个不肯睡觉的调皮小孩。” 温端颐哼声:“现在的小朋友可比你乖多了。你都27了,还跟7岁小孩比?丢不丢脸。” 她真是怕他的嘴。 往被子里缩了缩,蓬松的热度让她安心,握着的手也渐渐有了暖意。温端颐的手很宽大有力,干燥、柔和,和他给人的平常印象完全不同,毫无锋锐,让人极有安全感。不像前男友。前男友学小提琴十二年,不但下颌磨出琴吻,左手的几个指端也有厚重的茧,每次牵手总要被坏心眼地磨一下。 “再不睡,就弹你脑门。”温端颐淡然吓唬她。 她真的被他当成了孩子。 心里的异样被玩笑话消融。是四周太黑吗?不用再像白天那样咬紧牙关,唯恐任何真实情绪泄露,被他看穿牢牢握住个叁五分。 “你要不要上来睡?”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 温端颐沉默几秒,“我不认为这是个好邀请。” 今晚彼此邀请很多,打太极一般。大一时体育课选修太极,体育老师扯着嗓子,说太极的动作不过就是一手一个球,拆开再合上,合上再分开,反反复复。老师一定没跟人过招过,真正的太极是彼此过招间,一个球在两人身体和手间拉来推去,不让球落地,却也从不主动收下,谁先收下,谁反而就输了。 她不肯就范是因为不爱重欲,温端颐是为什么?爱她?多少有点荒诞。 “你在冷笑。”温端颐忽然说。 她吓一跳。 这么黑,他怎么看得见? 下意识要摸脸,手被他攥得紧。 又被骗。 她有点羞恼,心里那点胜负欲又被他勾出来点,执拗着要抽手。 温端颐反而软下来,包着她的手摩挲几下,“你怎么像弹跳小狗一样。” 什么怪形容。 他放开她,窸窸窣窣一阵,床的一边塌下一点,她忍不住绷紧身体,无意识自己呼吸都变重了些。 温端颐无奈,自言自语:“我就知道。” 闵于陶哼一声,“你知道什么啊。” 温端颐提醒她:“不准踹我,也不准再做噩梦说胡话。” 酒店的床很大,躺上的两人都没刻意找位置,之间都是一条巨大的空隙。 她故意又往床沿侧了侧,动静之大,床垫都要弹几下。 “不准再说我是弹跳小狗!”闵于陶先下手为强。 温端颐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做了那样的噩梦没道理还能睡得着,最近的几周都是,失眠之中也有睡着的日子,但惊心动魄的梦境过后入睡会很难。 是枕头和床正有力地托着她的颈椎,还是身上的被子松松软软,亦或是……有温端颐在身边? 黑暗里眨了眨眼,昏沉就轻轻阖上了她的眼。 这次,她迎来了近一个月的美梦好眠。 - 下章进一点点肉渣 报复回去【微h】 房间在高层,窗户半封死,房内用的新风系统的中央空调,盖着厚重的羽绒被,自然在全黑的环境里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翻睡进两人中间的空隙,闵于陶直觉外面天光大亮,窗帘下的地毯已经亮起一小片。她睡得舒服,不管不顾,一条腿横上身边人,被放下来,不满意,又横上去。来回几次,低闻无可奈何的叹息。 被子外有点冷,她缩一缩,闭着眼下意识寻找热源。几乎不管不顾,往身边的人怀里钻。她睡迷糊,以为还是好久之前的清晨,抱住了不撒手,半梦半醒埋进对方的颈窝,“……再睡个十分钟,我就起床。” 腿也搭上他的腰。直觉屁股下有硬物顶着她,笑出点声,蹭了蹭,隔着浴袍,感受它的热度和力度。 ……浴袍? 她突然惊醒。 对上温端颐幽黑的眼睛,他好整以暇地注视她,“你把我当成了谁?”询问里隐着点不满。 掌舵权力的人都会有点坏毛病,对身边的人或物总会有些不由自主的占有掌控欲。闵于陶猜想温端颐也是一样,不过是亲近了一晚,连口气都不假掩饰。 她对此多少有点抵触。 用几秒找回清醒,她故作惺忪姿态,又重新抵住他的颈窝,“你啊。” 温端颐不为所动。 她更有些讨厌他好像总能看穿她。好像对她熟稔许久,可是她对职场外的他一无所知。 闵于陶偏头去舔他的锁骨,温端颐的一点抗拒让她浅浅微笑,处男就是纸老虎,在床上还有什么好怕的,手伸进他的内裤,去摸因晨勃早就苏醒的大家伙,手指点点它,“早上好呀。” 温端颐的呼吸一下变重。 她满意地继续,轻巧地旋转手,柔和地运用指端和手腕的力量。 温端颐压着喘息,低头用舌尖一点点舔她的唇珠。等她也仰头迎向他的吻,他耐心地开始舔舐她的唇。 闵于陶不是喜欢接吻的人,她以前不喜欢在床上太过展现自己,更烦在做爱时被一种轻巧的目光打量,以至于不得不去学者表演去满足对方。明明赤裸,却没比穿着衣服时坦诚多少。 可和温端颐时好像完全不一样,总是试着更努力地取悦她。大概也是因为彼此穿上衣服就要回归现实,反而这种时刻才是真的裸裎相见。 而且,她喜欢他的吻。 会蚀进骨髓的甜,好似自己是无上珠宝,珍爱倍加。 “不专心。”温端颐轻咬她,她拉回游外的思绪,停下手中的动作。 闵于陶轻眨眼睫,看温端颐隐忍表情,有点满意,“马上要上班,别迟到,反正昨晚你也没给我推油,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别以为只有他会报复,职场上身份有别,她还干不掉他,在床上就是她的天下,新烦旧怨她要一起还给他。 闵于陶一本正经的微笑里闪着狡黠,温端颐捕捉到一些昔日的甘甜回忆。他知道珍视的,她可能早就忘记的。 她不知道温端颐的表情怎么一下复杂起来,起雾般令人看不懂,宛若透过自己在打量谁。 还在臆测,天地旋转。面朝下,背朝温端颐。 “你不说我都忘了,昨晚明明有人放大话要被推油,结果自己先睡着了。”温端颐的手按上她的肩膀,饱含假意的抱歉,“真对不起。确实迟到来不及了,就先做点别的补偿一下你吧。” 内心警铃大作,闵于陶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别别。我说笑的……” 后面的话语被其他的大喊全部替换。 一阵旋转拉伸之后,闵于陶闭起眼,喘着粗气:“……真的会死人的。”全身挫骨般疼痛,让她半天都动弹不得。 温端颐已经穿好西裤,衬衫的纽扣一颗颗系着,分明的指节一路熟练向上。她偷偷观察他,嘶,什么叫斯文败类,这大概就是了吧。 还没来得及先一步悄悄撤回打量,猝不及防,四目对视,温端颐挑眉走近,快到她身边,自然转过方向,侧身按下床头边的按钮。 一阵电动声,灿烂晨光埋上眼睛,闵于陶恨恨转一个头,“好刺眼,我要化掉了!” 门铃声响起,她听见温端颐去开门,门边响起对话声,都刻意压着声音,只能听见一声招呼:“温先生,早上好。” 门关上,温端颐提着袋子,推着餐车进来。 他将印有酒店logo的纸袋放在她这侧的床头柜旁,“起来吃早饭吧。干洗好的衣服我放这边了。” 饥饿总有能催生人本能的力量。闵于陶从床上跳起,几步蹦到餐车旁,到了一半才想起穿的是浴袍,大力的动作下,大腿和肩膀都滑出一点。 她拽一拽,“对不起。” 温端颐将叁明治的盘子递到她面前,“为什么要道歉?” 她一下愣住。 对哦,这里没有妈妈,没有人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难堪,更没有人会来因此指责她。 活到人生第二十七个年头,还是要为偶然冒出的肌肉记忆道歉,时不时被拽回少年时期,在床上或者沙发上哪里蹦来蹦去,随时提防被妈妈厉声提点:“闵于陶,妈妈说过多少遍了,优雅的女孩子怎么会做出这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呢?”那个时候,她总是做乖小孩,低下头,“对不起。” “……会不会觉得我刚才的姿态有点难看?”她也不知道怎么会问温端颐。 温端颐从桌边的收纳盘中捡出两粒袖扣,折一节袖口的动作一顿,皱眉看她,“为什么要那么觉得?” 闵于陶舔一下唇角,高层空调房就这点不好,空气干燥,一夜起来口渴得要命。 她端过鲜榨的橙汁,抿一口,故作轻松口吻,“不是老话说,做淑女就要对自己严格。腿不能岔太大,坐着要挺直腰背,还有什么?” 记忆里的妈妈拍自己背一下,“难看。外八字,脚尖干嘛要那么向外用力。” 温端颐古怪地看她,手很快,两只袖扣乖乖闪耀在他的袖口,更添高雅,“你这哪里来的怪问题。这样的话,地铁上好多男的更应该良心不安,总是岔着腿坐,像没有屁股一样。” 他的毒舌像机关枪,开始无差别扫射。 影影绰绰 有什么随着温端颐的言语消散。 五十层的光景真好,向下俯瞰,世间渺小到宛若幻景,所有郁思显得略微轻飘。 闵于陶默默喝完半杯橙汁,开始吃温端颐递来的叁明治。 酥酥脆脆的半黄面包外壳,里面的煎蛋还热着,不生不老,刚刚好的火候。半融的芝士搭在火腿上,火腿是她没吃过的口感,和以前吃过的都不同,不用怎么嚼,几下在嘴里化开。 好吃。她忍不住吞更大口。 温端颐的嘴角挂起浅浅笑意,推剩下的半块叁明治给她。 她看他,“你不吃吗?” 温端颐放下咖啡杯,指着面前的一小块司康,那应该是侍者作为餐后甜点一类送来的,“我吃这个就好。” 胃口太好,连他都动容,闵于陶感到些许难为情,咀嚼的大口瞬间变成小口,“不好意思。” 温端颐眼光淡淡的,“你就是因为老像这样想太多,才会失眠。接受和信任没那么难。” 话语亦有所指。 她作听不懂,“只吃小点心,你一会儿就会饿。”去翻沙发上的帆布袋,提出昨天剩了大半的牛角面包,“这个给你。” 昨天推脱来去,没人想要近乎算半失败品的面包,扔掉觉得浪费,她想着先带回家,实在不行,再撒上点白糖,用空气炸锅处理一下,做成可当成零食的面包干。 刚好温端颐在这里,她可以借花献佛一下,堵住他总是扰乱她心绪的嘴。 没想到温端颐看到她手里的袋子,眼神变沉,半天不接。 难道他发现这是昨天剩下的早餐了?忽然想起昨天早上偷摸咬面包时,他就在不远处打量她。 还在假设,温端颐接过,打量她,像是试探,“不好吃吗?” 内心一凛。当然是不好吃才给你的啊。 不过肯定不能这么说,她摇头,佯装推荐语气,“好吃啊。” 温端颐的指端在精致包装外敲两下,若有所思,到底还是收下了。 不过咬了一只,没再继续,闵于陶忽略他被噎得蹙眉的表情,假意喝橙汁,“好吃吧?” 温端颐从来不是留情面的人,直指重点:“难吃。”自言自语道:“怎么能这么难吃。” 闵于陶偷偷吐舌。活该。 他的眼神扫回来,她立马收了表情,挺直背,推回半分叁明治,“还是吃这个吧。” 和温端颐一起离开酒店,一路畅通,他将车开进昨晚隔壁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闵于陶注意到地库保安还是昨晚那一个,昏昏欲睡强打精神刷短视频,手机传出直播间的倒数声音:“家人们,我们叁个数后就上架啊。” 不过早上九点。 声音激情饱满,好像不知疲倦。 她心生出点羡慕,同时也感同身受,如此,都是为了生活。 要不是昨晚未回家,住几乎市中心的酒店,今早又搭上温端颐的顺风车,她也要如往常挤永远满员的地铁,花一小时的通勤时间,从城市的另一端疲惫而来。区区通勤,几乎消耗人一天所有精气神。 她问温端颐:“为什么不把车直接停在咱们公司地库?”她记得公司和大厦楼下的地库有合作,停车费要便宜很多。 “管理层都会停这边,防止员工有什么其他想法。”还没开始上班,温端颐好似已经有要紧事处理,解安全带的途中,手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敲几行字。 “比如?”她还没转换和温端颐的相处模式,一出口才觉得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 温端颐停下来,看她,“比如,认为我开的是保时捷,对此做出一番评价。也许只是调侃,不过时间久了,说的人多了,就不利于公司管理。” 她噤声。 “‘安美’‘长老’这些外号也是一样的。公司内部的人际太过复杂,也会加深管理成本。”温端颐像是随口一说,闵于陶内心警铃大作。 “哦,还漏了一个。‘大魔王’。”他停下动作,像是不经意说道,嘴角挂笑。 闵于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话什么意思?敲打? 半晌,她整理好表情,点一点头,“放心,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我昨天说的,拿着你的照片,不是以威胁你为前提,是为了自保。我不会随便捅出这段关系。要是你想结束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到此为止。” 没去仔细辨别他略微错愕的表情真实意味,闵于陶拉开车门,“谢谢你今早的贴心按摩,其实你的技术还是蛮好的。” 用这句做结束语,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温端颐听见车门被轻关上,看闵于陶下车后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他凝神,揉起眉节。 好不容易终于接近她,好像总是不得要领。十二年前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位,十二年后倒是留下了,却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是想和她闲聊一些其他,没想到还是不聊的好。 上下级的关系,比他预想中的还能让事情的走向变得更糟糕。 闵于陶破天荒地没迟到,办公室的同事都吓一跳,连连称奇。 小纪开起玩笑,“你不迟到,今天都没有好同事做的甜点面包吃了。” 她在桌子处环视一圈,确实没有。不过,想起牛角面包和叁明治,连着想起温端颐。 可能是表情郁结,小纪试探着问:“怎么了嘛?” 刚好同事催起今天的ddl,她得以脱身八卦中心,指指电脑,“有个活,下午前就要交,我要开始赶进度了。” 埋头工作,什么都忘记,有首讲缠绵爱恋的歌曲,歌名叫什么?一眼万年。“把岁月铺成红毯, 见证我们的极限”。 放在工作上同样合适。不过是再抬头,饭点已过。 小纪也没去食堂,吸着点的炒面外卖,辣得要命,转头泪眼模糊拍闵于陶,“你快看邮件。有大事情发生。” 闵于陶还在斟酌文档的最后一部分措辞,有些恍神,“嗯?” “点邮件啦!邮件!”小纪滑办公椅靠向她身边,“别搞了,下午不是才交吗?中午就是要休息。你快点开邮件。” 她只得按照小纪的指示点开系统。一封发给公司全员的邮件,很简短的人事异动,某业务线的负责人曲某在没有利益冲突报备的情况下,引进了自家亲戚的服务商,获利好处费九万多,引咎辞职。 “它说‘引咎辞职’,那可是曲煞王欸。”小纪压低声音,“这点事情怎么瞒不住。肯定是被人举报了。” 闵于陶内心模模糊糊冒出点什么来,但不敢完全肯定。 小纪戳中她心中的影子,“这事肯定有长老一份的功劳。他们平常就不对付,之前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干得不可开交,曲煞王一直对长老把saas的那个项目停了颇有微词,一直找长老的不快。长老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影影绰绰终于明晰。 昨晚在停车唱喝晕至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温端颐毫不在意的漠视反应。 光是用想的都要出一身冷汗。 她给自己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麻烦狠角色。还想着拿照片提防自保,可别开玩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闵于陶装作不经意地问小纪。 小纪更凑近一点,“陶陶,长老和我们部门关系那么密切,要是他出什么事,我们部门第一个出麻烦。多留心总没错。”末了,补充说,“职场不比学校,除了工作还要多留心别的,尤其是咱们这种体系复杂在迅速成长期的公司。机会是危机,危险也会是机遇。” 小纪是闵于陶初进公司后就带她的mentor,一直对她关照有加,结束了landing期,她也依然提醒自己这些光努力工作完全没办法全避开的“坑”。有的时候闵于陶十分感激,有的时候,她也在思考,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知道的要比知道的要好。比如现在。 盯着邮件混乱理不出头绪,上司尹纱发来消息:【吃完饭了吗?我们聊聊?】 止步不前 定了定神,切了电脑到屏保,闵于陶按照信息找到尹纱定的会议室。 尹纱喝着酸奶,手在电脑键盘飞速敲打,看样子是刚结束一个会议。 “等我五分钟啊。”她抬头看闵于陶一眼,又埋眼。会议室不大,围绕着半圆的桌子放有四把椅子,闵于陶拉开尹纱对面的一把,坐下。 等了也没五分钟,尹纱抱歉着合上电脑,“最近工作感觉上怎么样?” 被这么一问,多少有点紧张,可从leader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详察意味,她实话实说,“还好,有几个项目在赶ddl。” 尹纱点点头,挨个问了些具体的细节。 闵于陶所在的部门,加上尹纱有十八人,放在公司来看,算不上是大团队,可人数已经不少。尹纱很忙,部门倡导大家发挥所长挑战自我,每个项目的owner和PM都不尽相同,再加上大部分项目是并线进行,她未必对所有都知悉细节。 回答着尹纱的问题,闵于陶开始猜测这也许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one-on-one。 可刚这么想,尹纱思索后说,“大客户接入活动那部分你交叫给纪苒去做。来了快一年了,手头没有一个完整的owner项目实在是说不过去。”她重新掀开笔记本,边说边按键盘,“等你休假结束,我这边有个项目交给你,我们一起做。” 尹纱知道她对什么感到疑惑,直截了当:“你入职以后一天假都没有休过吧。放叁天假,调整一下状态。” 她想说话,尹纱打断她:“你最近的状态很差,不用我提醒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这种状态下的工作我觉得出不了好成果。我从来不是只要结果的人,过程我也一样需要。别勉强自己,你需要休息。” 她已经无话可说。 尹纱抬手看表,一块亮眼深红的漆皮方形表,和尹纱平时全素的装扮多少有点违和,“我还有一个会。在系统上申请假期就好,我会尽快批。” 来去匆匆,一双红底细跟高跟鞋敲过地面,是闵于陶小时候想象中女强人会有的样子。 只是那个天真的她并不知道,这种工作上的强大意味着要放弃自己大部分生活,午饭来不及吃,用酸奶和坚果解决,然后在某个会议上胃痛悄然袭来。 这个时候她往往会陷入巨大的迷茫。 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向谁证明什么?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名多出叁天假期,闵于陶并没有感到轻松。 颖珍羡慕得不得了,“真是搞不懂你。我要是你就快快乐乐凑一个周末的假期出去玩一圈了,你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大客户接入的项目我上手两个月了,直接就被取消。还说要给我新的owner项目。怀疑这个双月过去,马上开始的绩效期很麻烦。我会不会被裁掉?” 颖珍不以为意,她最近开始戒烟,电子烟的上瘾程度远比纸烟,根本戒不掉,她用纸烟做过度,纸烟味道冲,每吸几口她都要被呛得一哆嗦,还在勉强,“咳咳。你啊,总是想太多。”没想到颖珍会跟温端颐说差不多的话,“要不顺其自然看看呢?” 颖珍见她沉默,捏开烟嘴端的爆珠,细细地吸一口,味道能接受好多,“你不会在怀疑温端颐吧。” 她确实有想过。想的比这还多。还有今早曲总的人事变动。 可这些都跟工作有关,她没法直接问颖珍。颖珍就算知道,也有保密原则。 颖珍涂了黑色甲油的指尖抵在唇边,多显冷艳,一扬,一点,跟着言语戳中她的心思,“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大魔王的助理也没那么好了。” 她低头搅吸管,“我从来就没觉得做他的助理是件什么好事。” 颖珍的肩轻撞她一下,笑,“只要做任何有点名头人的助理,都很难顶。温端颐比起我之前的其他老板算好很多了,他的铁面无情给了我很多迂回的空间。不过还是会有很多人,以接近我来接近他。我要是能帮他抉择,我还坐在这个位置?我直接就成他得了。”她真诚地说,“每当这种时候,就觉得你真的很好。” 闵于陶也亲昵地用肩撞回去,“所以我们才能成为职场上的朋友啊。” 颖珍将烟捻灭在垃圾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体贴。本来世界上的事情就没有好把握的,于陶,你不用那么谨慎。” 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生活,会造就不同的行事风格和想法。 颖珍永远在冒险,还会享受冒险,但她无法冒险。或者说,她冒险过太多次,被打脸背叛几次后,她不得不谨慎。 贵为职场上算可交心的朋友,她依然和颖珍有不同之处,偶尔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合拍。 不过,对于颖珍的话,她没有觉得冒犯。友情就是在试探和磨合中看清彼此,她知道颖珍是真心为她好。即使开导对她来讲不适用。 喝下一口让她神清气爽的气泡冰美式,“好。先从请假叁天开始吧。” 假是请了,却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天气太热,阳光在头顶,人要汽化一般。一个人的自由旅游,注定了要以酒店吃喝睡为主,现在又是快揭不开锅的非常时期,她宁愿省下钱来在自家的床上打发时间。 于是,接连两天闵于陶选择在床上马拉松看剧看电影玩手机。要不是最后一天本科舍友发来邀约,她可能还会继续烂在床上。 跨了半个城市去找舍友吃饭看电影,本来以为许久未见的情谊会让两个人无话不说,可事实完全相反。 舍友本科毕业后没多久就结了婚,奉子成婚。 闵于陶一度觉得可惜,舍友是标准的美人,又天资聪颖,奖学金从大一拿到毕业,毕业时依然保持专业第一,论文被评优。 但他人的人生无法评价介入,作为局外人自然也看不到冷暖自知的部分,她选择相信舍友是为了幸福做出的抉择。要不然,她想不明白。 舍友依然美丽如初,可眼下的黑眼圈和满身的疲惫呼之欲出。她生完孩子以后试着去找工作,可每一分都干不长久,因为,“他完全不管家里的事情。”说的是她老公。后来就觉得也不是非要工作,“我老公挣得还挺多的,婆婆说趁着年轻还可以怀二胎,就别去了。” 闵于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忽然想起为什么之前渐渐和本来在校时关系很好的舍友断了关系,原因好像差不多,在不知不觉间,俩个人的生活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差别。这些差别远不是一份理解就可填补的,何况她并不能完全理解。 聊到后来,点的披萨也没吃几块,她记得舍友非常喜欢,可她表现完全相反。舍友拼命喝柠檬水,手在肚子上划拉一下,“我怀了,二胎。已经开始孕反了。榴莲味道现在闻不了了。” 她怪自己不够细心,没看到舍友略微凸起的小腹,慌张着将榴莲披萨转移到自己这边,舍友也道歉,一低头,闵于陶看到她看似浓密头发下的两个反光圆形。 舍友多少有点尴尬,遮一遮,“斑秃。因为怀孕。” 她感到说不出的难受,炸鸡嚼两口,腻在嘴里。曾经自己嫉妒且崇拜的风光无限的少女,怎么会因为变成母亲,被迫变成这样。 但舍友毫无感知,“做妈妈,也不是都会这样的。体质因人而异。我属于运气不好的一类。” 又问:“陶陶,你和男友怎么样了,准备要结婚了吗?” 她放下无法下咽的鸡翅,“没有,分手了。” 舍友有点惋惜,“我以为你俩铁定会结婚呢,都想着要包个大红包给你。” 是的,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和前男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她自己都这么错认为。 “没关系。会遇到更好的人。”舍友微笑很淡,更多如大彻大悟的神色,“我也是现在才发现,命中注定这种说法是骗人的。实际上,男女结婚不都是那样嘛,各取所需。谈恋爱倒是比较快乐。命中注定真实说法是,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这个人只能陪你这一个阶段。所以你会遇到一个新的和你旗鼓相当的人,放下吧。” 他很想问,那你呢。 但还是忍住了。 分别得很仓促,舍友四岁的大儿子打来电话,说想妈妈。舍友眉眼温柔,“好啊好啊。你等等妈妈。” 她识趣地在舍友挂了电话后提了分别,舍友象征性地挽留一下,给她看自己手机屏保,一个穿着黄色雨衣从小往上看的小男孩,“我儿子。” 闵于陶对小孩没什么喜爱和想法,嗫嚅着,舍友抢先说:“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喜欢小朋友。”看她讶异,补充说:“以前有次宿舍夜谈会,你斩钉截铁说以后不会生小孩,带他们来世界上简直是造孽。语气坚决得好吓人。” 她尴尬地笑一笑。 舍友不在意,等着给儿子点的烤鸡翅,装一口没动的蛋糕到打包盒,“不过陶陶,人会变的。不是思想上,你会先被激素绑架,到了那个时候母爱就会喷发,根本控制不住。像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孩,顾不得别的。小朋友过得开心,我就开心。” 闵于陶相信她说得是真的,因为她眼里也是笑意。 但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拎着打包盒,又从城市另一端坐地铁回家。 她不知道该怎么整理心情,多少复杂,又带着点感慨。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在和同龄人的生活完全地拉开,本科舍友四个人,除了她,两个人结婚生子,一个人移民国外,也说下个月结婚。更不用说,她刻意回避的高中同学们,时不时听到大家或结婚或生子或出国或进学的好消息。 好像每个人都有新的目标,持之动力的目标,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目标。 只有她,好像是按部就班到了这一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打算,稀里糊涂,走到了前后不着地的地步。 看着车厢玻璃印着的日渐陌生却又熟悉的脸,背包的持续振动拉回她飘忽的乱想。 - 下章要开始同居了! 泛起涟漪 房东打来电话,说在国外的儿子要回国结婚,闵于陶住的这套房子要拿来给准儿媳下聘。 再叁道歉,还是在时间上催促,因为要重新翻修,希望她一周之内搬出去,押金违约金都好说。 在人家的屋檐下,所有据理力争显得无用。她本来也要打算换房子,拖拖拉拉到了现在,这个消息反而是强心剂。 入住不过半年,东西很少,捡出前男友的,全部丢弃,自己的部分装满两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 她想,下次再租房子还是要少购置东西,要不遇见这种突发事情,光是整理收拾就废了人半条命。 之前为了省事省钱,怕被中介坑,选择和房东直租,没想到并没有比中介强插入好多少,突如其来的意外只会多不会少。 这次她问了一圈同事的建议,乖乖寻求中介。时间紧迫,连午休的时间都匀出点,用来努力找房子。 仓皇吃完午饭,闵于陶坐上中介小电驴的后座,看鳞次栉比灰线一般的大楼从耳边呼啸而过。 中介回过头,问:“你老家是哪里的啊?” 盛夏的风和蝉声一下粘到身上,闵于陶要靠他很近才能听见他的问话。 这次听清问题,她犹豫了下:“我老家就在这儿。” “本地的啊?”中介很吃惊,提声问:“那你干嘛不住家里,找房子多遭罪啊。” 闵于陶抠着手前的车座底,把露出的抹布一角努力塞回去。刚才看到中介用它来擦后座椅。 这样的问句已经习以为常,她早就找到最完美最不用继续推进话题的回答:“我可能有点毛病吧。” 果然,空空如也的风没有承载任何话语,只有热流,结结实实迎面撞来。 找过两叁次房子,就会开始对这件事孰能生巧。顶楼和一层的房子不能租,不是天花板出问题,就是下水道或暖气管道出问题。租客换了几茬的,房子和其他房客肯定有一个要负责。 还有什么? 闵于陶看了几天,把所有房子横向竖向用各种条件比较来去,依然找不到合适的。预算暂时不能提高,标准只能一降再降。看得心累体累,最后遇见一间西晒带独卫的主卧,她咬咬牙,要不就这样算了。直到隔壁租客打开门,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看见她依然在抠鼻孔,小指的指甲有她半指节那么长。她眼睁睁看着一块鼻屎弹到了旁边的墙上。 逃也似的,连连后退,离开房子。 中介比闵于陶还要尴尬,“你说不和男租客合住,我都筛过了。刚才那个,嗯,可能是租客的男友。” 那租客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男生也可能有男友。 她忍住吐槽,看时间,午休快要结束,还有一个会要赶,房也只能看到这里。 中介骑小电驴送她回公司,也许是害怕生意黄了,劝慰带着点离谱:“你一看就面相好,肯定会找到合适的房子。” 闵于陶紧紧闭起嘴。 电驴轻巧地逆行在周五从中午且开始拥挤的车流中,她数过每一块车牌,每一幢大楼,每一个行人,这些她从小到大本应再也熟悉不过的光景,此刻如此陌生,让她没法找到一处容身之所。 新项目、搬家,需要烦恼的事情太多。看到会议室大屏显示温端颐又一次线上接入,闵于陶才回过点味儿,这里还有一尊大佛,等着她处理。 停车场时是和他最后一次说话,后面工作毫无交集。曲总的通知结果快看出洞,看不出什么名堂,整个事件冷处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提及。 她也不知道对此担心什么,看到曲总咒骂温端颐的现场,第二天他就被处理,哪个动作在先哪个动作在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温端颐肯定跟曲总被开除分不离关系。作为被莫名卷入的自己,总归是有点难说出境地的危险。 起码她自己这么觉得。作为刚过了试用期没多久的职场新人,又快到新的绩效期,小心点总是好的。 不过这些都随着其他逐步降低警惕防御心,后来看他的工作签名挂起出差通知,更是暂时性地抛之脑后。 盯着叁角座星系头像,闵于陶忍不住内心长叹气,提离职是不是更容易快刀斩乱麻? 随即又想,她也没做什么,为什么她要离职? 实在不行,还有照片做王牌,大不了全员邮件直发呗。鱼死网破,总能分个你死我活。 兴许是叹的气从身体其他地方表现出来一点,小纪发来私信:【你是因为长老不在脸色这么难看吗?】 【……?】 【哈哈哈哈开玩笑啦。那你肯定是为房子着急喽,房子怎么样啊,不是马上就要交房了吗?剩下的两天能找到吗?】 她也只能回:【找不到也要找啊。】 是这么发豪誓了,但剩下的两天依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是和房东讲情再缓几天,还是先去哪个快捷酒店凑合一两天。可好像哪个办法都不太好,前者大概率机会为零,后者正值暑假,和游客抢酒店,就是用钱包和精力比赛。 计划总是赶不上一连串的倒霉。 和房东讲好的最后一天的周日晚上,闵于陶看完房子路遇大雨,半湿着摸进小区,两只半人高的行李箱丢在门外。门锁已经被换了。 之前想得天真,毫无讲情的余地,微信被房东直接拉黑,电话嘟声后被挂,再打就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找房的急迫情绪,职场上的老鼠鸵鸟心态,全跟着大雨翻上来。 划了全部的微信,没有一位朋友是可以放下所有顾虑去立即寻求帮助的。是的,她承认,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闺蜜的好朋友。此刻记得的电话居然也只有父母,倒背如流的号码,好像要扑上来拼命抽打她的脸。 还是拧着一口气,想起颖珍,lark的已读功能比微信更能提前看到对方的反应。闵于陶飞快点开工作软件,加急了一条信息:【有事,速回电话。】 等了半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反应。心凉了半截,又试探着微信和lark再发。 这次过了五分钟不到收到电话,闵于陶准备的话一股脑的泄出,像门洞外的雨:“颖珍,我现在情况有点紧急,我被……我被房东赶出来了,可以去你那里借住一晚吗?如果实在打扰也没关系,我等雨停了,今晚先去找个酒店。” 那边无话应答。 闵于陶试探着问两句,隐隐听到一些嘈杂,像在饭店。再听,就是挂断的忙音。 她站在原地,失落难免,心绪直直地坠下去,跌进雨里,踏进水里,泛起了无生息却又波涛汹涌的水花。 不知道站了多久,门洞总是失灵的灯被人踩亮,闵于陶想起还堵着门口,要偏身让路,一抬眼,那人的眼睛黑亮亮地看着她,直直地看进她有点失神的心里。 是温端颐。 信与不信 多有缘分。接连两次被他撞见窘态都是雨天。 闵于陶微抿嘴唇,立直一点背。 温端颐向她递过一把黑色长柄伞,“上车吧。” 她不动,看他沾着雨水的衬衫领子,黑色的,着水的部分颜色更深一些。门洞下的灯光一晃,显得露出的一截脖颈异常的白。 闵于陶皱起眉,“你怎么会来?” “今晚有个饭局,我跟关颖珍一起,她临时走的,手机落在我这里了。”温端颐拿出手机给她,她确认过手机壳又按开屏保,一簇拥挤的蘑菇。颖珍的喜好很怪,最喜欢抱团生长的菌类。确实是颖珍的那一支。 “放心,我不知道她的锁屏密码,只是看到了你的加急消息。”他又补充道。 闵于陶不自在地抚了一下头发,“我又没问你。” 温端颐面无表情,直击要点:“但是你一直不相信我。”她以为听错,这话里混着点委屈,“我怎么也要自证一下清白。” 话口被堵在这里,再说怎么都像辩驳,干脆自暴自弃:“我不相信你不是很正常吗。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又是我上司,我不得提防着点你会随时翻脸。” “我也没拿着你裸照。”他居然在这里反击。 闵于陶张口难辨,话里挑刺:“那……又不是裸照。” “半裸照也是裸照。万一你给我P个下半身呢。”温端颐开始假设,语气倒是很冷静,好像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万一给我P一堆大尺度床照,再跑到别的城市的网吧,偷偷在全公司全网散步呢?” 闵于陶瞠目结舌,快要冒火。 “我又不是这种人!” 温端颐的话反而软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她,“嗯,我知道,我相信。” 雨声好像也一瞬跟着静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打消你的怀疑,但我从遇见你开始没骗过你一句,更不会伤害你,以后也不会。”他吸口气,不愿多谈,刻意转过话题,走近拉过她摆在门后的全部家当,“你就这两个行李箱?” 说不被触动才是假的,可离开了床,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温端颐相处,尤其是离了职场环境。 他们彼此之间怎么定义? 她再一次被他看穿,温端颐表情很淡,“我要是你就不会先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找个地方落脚才是真的,你想今晚住桥洞?” 她想反驳不会那么惨,但转念一想,好像话也不能说这么满,哪一次话语回旋镖不是应着墨菲定律来戳穿她的嘴? 闵于陶偏头,小声应答:“……不想。” 温端颐轻松推过她的箱子,下巴点向门洞外的一点光亮,“走吧。” 坐进他的车里,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次。同样的雨夜,同样的狼狈,不同的是,这次只有温端颐一个人被淋得湿了半个肩膀。 雨大,他提着两只箱子,又把唯一的伞让给她,她勉强追过去撑在他头顶,可还是没法遮掩全两个人。到车边不过半截路,硬生生走出一段遥远距离。 温端颐在她身上仔细端详一阵,她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识缩肩,他苦笑:“我只是看看你淋到了没。” 他离得太近,气息若有若无,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烟草味道。来的路上他一定在车里刚抽过烟。但她不太喜欢,会让她不停想起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暧昧的,绵长的,吻然后是亲昵的抚摸。想到这些,控制不住地耳朵发烫。 她知道他误会,不想解释,“嗯”一声。 温端颐拉离距离,发动车子,“选一下。我帮你开间房,或者你先来我家里。” 闵于陶在内心盘算,好像无论哪个都要欠他一份人情,不过落脚一晚,当然要选日后好还的那一个。 “去你家吧。” 问题是他问的,得到她的回答,他却难以置信。 很少看温端颐如此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有点新鲜。 她反问:“不是你说不会伤害我吗?难道我去了你家,你就打算对我电锯惊魂一下?” 温端颐摇头,收了些表情:“没有。有些意外。” 闵于陶侧头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里,玻璃上的雨线反而映着惨白路灯亮得不可思议。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去你家好还人情。你选的酒店太贵了,明码实价。住你家不好估计价值。” 她听见他浅浅的笑声,极温柔。一晃,像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 “我要不好估价,你会选我吗?” 闵于陶从来没怎么在别人家留宿过,小学时,她极羡慕留宿在朋友家半夜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女生们,第二天再见时,总觉得她们的关系更好更近了一些,挽着彼此的手,笑语里都是一夜间冒出来的两人才懂的暗号。 她也受到过几次邀约,但妈妈不同意。记忆里,她用夹进闵于陶餐碟里的一只白灼虾哄她:“随便打扰别人,多不礼貌啊。每家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去夹在别人家里,人家背地怎么想你?别人的妈妈会给你做这么好吃的虾吗?只有你的妈妈才会这样对你。” 后来也没去过谁家里。妈妈的话像奇怪的钢印,落在记忆的皮肤,开始真的考虑会不会打扰别人,冒犯别人的边界。异性更不用说,除了和前男友同居,接连几任男友她都不知道对方具体住在哪里。 没想到第一个去的居然是温端颐的家。 和她预想中的差很多,在楼盘老旧的小区,一套叁居室,面积不大,胜在整洁。 她没忍住好奇打量,一眼注意到阳台里拥挤的绿植,门口的几盆绣球被养得极好,花冠饱满,粉色一团紫色又一团,紧紧挨着。更不用说客厅角落里那只贴满冰箱贴的冰箱,房主应该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闵于陶狐疑地看温端,“你住这里吗?” “我最想要的是你” 她真的觉得这生活气息极浓烈的房子和他本身格格不入。 “嗯。”温端颐不意外她的疑惑,在门口将附着泥水雨水的两只行李箱仔细擦过,推进其中一扇门,“今晚睡这间好吗?”他解释道:“朋友留宿都会住这边。” 稍显简洁的布置,一张沙发拉开,变成一张大床。看来这间确实常用来做客房。 寄人篱下,没什么好选的,闵于陶礼貌点头。 “只是普通的朋友。”他紧张地看她,咬重音。 她没忍住笑:“我又没问你。” “害怕你误会。”温端颐不自在地在又拿抽纸在两只行李箱把手擦了一下,很想提醒他,那里早被他擦得亮洁如新,想了想,反正他想擦,也省了自己的事情。他认真重复道:“我不想被你误会。” 这个人好怪,有的时候狡猾和老成总在疏离的表情后打量审视着人,看透一切,邀人入坑似的,不肯松懈。有的时候,毫不避讳一切,真诚率直。 矛盾得令人上瘾。上瘾……? 她猛地拢神,笑眯眯建议道:“既然如此,干脆我们就……” “我拒绝。”温端颐蹙眉,敛了神色。 “我还没说完呢。” “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和你做炮友。”他揉起眉心,有点疲倦。 闵于陶想一下,“你不是说我老不相信你吗?你的身份太特殊了。我实在没办法不警惕你,你看我又不了解你,出了职场对你一无所知,很容易把你想得特别坏。要是你跟我做实这种一条船上的身份,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端颐真的在思索,她期待着看他,没想到他脸色更难看:“就算当了炮友,你要不相信我一样会把我想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关键不是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你怎么看我。我在你心里很不堪。” 她一愣。 好像是这样。 倒也到不了“不堪”的程度,只是职场上那些手段和风声,不论是这次对曲总还是之前对谁的,还有一直以来对她的放毒。让她给他贴上了很多印象极差的标签。想要翻盘,何其容易。 “如果不是我,换作其他人,要是对方品行不堪,你也会跟他上床做炮友吗?”温端颐的语气还好,但表情阴沉。 这个问题闵于陶压根没仔细思考过,她不过是想在最安全的底线里放纵自己一会儿罢了。 她只能说:“这个……得具体人具体分析吧。我只是觉得只是做床伴的话,技术好身体健康就行了,我不打算介入对方的生活,其他的也不会有什么牵扯,怎么样都好。” 眼见着温端颐的表情更灰暗,沉默不过一会儿,他淡淡地勾了下嘴角,满脸阴霾已经消失,“我知道了,我愿意和你做炮友。” “……啊?” 她以为听错。随即心里冒出点复杂情绪。 果然。这个人也一样。没有相信他是对的。 轻而易举地被说动,看来之前偶尔流露的真心也不过是演的。演技真好。 还好,还好。 不过,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关系吗?心动和爱意只停留在身体的接触,离开床,什么都不再带走。 压下心里异样中带着点的失望,闵于陶露出舒心的微笑,冲他伸出手:“好呀。很高兴和你成为床伴,我没什么要求,你的健康报告我之前已经看过了,只希望你和我做炮友的期间不要和其他人乱搞。” 温端颐回握她的手,淡笑里是某种运筹帷幄,他的冰凉指尖在她的掌心点了两下,一路滑到她的手腕。痒意的灼热自跳动的脉搏处扩散。 “我也有条件,要做炮友,就要和我同居。” 闵于陶一怔。 指尖还在同样的地方摩挲,她下意识想放手,没想到他的手握得更紧,“别看我这样,我欲望也挺强烈的,之前都是一个人解决,但食不知味,上次和你过后,我很满意,我觉得,一周怎么也得个叁五次。这样的话,总不能每次都去开房吧。我不想把工资都给酒店做慈善了。” 他这一连串话,像换了一个人,更接近职场上的温端颐。她怎么忘了,温端颐向来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用各种手段将敌人拆骨吞辅。这一条,离了职场也依然好用。之前还暗自幸庆,他没把工作上的那一套拿来对她。现在叫什么? 看她紧闭唇,“要是在外面也好,我们AA房费。” 钱,这是她现在最大的死穴,闵于陶笑着咬起牙:“你故意的?” 他继续说:“曲任骂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他还说了很多关于SAAS项目的事情,你不应该知道的一些事情。” 闵于陶的笑容凝固。 是的,托那晚醉醺醺嘴巴不干净的曲总的福,她被迫知道了很多公司的机密。就算说她根本没听清也没用,谁让她在现场呢。而现在……脑内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结论。 “是你让尹纱给了我一个新项目。” 她的奇怪和担忧,果然没有错,只不过歪了方向。saas项目刚被停掉,她一个刚入社会的小兵就被委任继续承接这个项目的owner,不是要裁掉她,而是让她跟各种绑定的更紧密,脱不了干系。 这个精刮男人,果然会骗得自己内裤都不剩。 温端颐不反驳,“你有我的半裸照,我有你偷听的证据。我们这样叫什么?” 闵于陶定了定神,重新扬起微笑,“一条船上的好盟友。” “我也觉得。” 温端颐的指尖又滑回到她的掌心,沿着皮肤脉络抚摸到她的指端,一点一点,动作里饱含无尽缠绵暧昧的爱意和渴望一样。 她因自己过于大胆的臆测吓了一跳,僵硬地耸起肩。 他一笑,并不舒心,换了语气,满是小心翼翼:“于陶,我的真心从来不是假的。只要你靠近,你就能看到。我最想要的是你。” 照片与香气 十七岁的时候,闵于陶以为自己最明白最靠近家人,但被背叛个彻底。二十七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最懂将要一起陪伴生活下半辈子的前男友,也被背叛个彻底。 亲情、友情、爱情,在长大的过程中,她一条条一个个疏远,看清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爱与被爱的天赋,她都没有。能力有限,无法在社会这个宇宙里持续发光,总有一天也会被慢慢舍弃。 她在失眠的时间里与自己枯坐,以为这会是剩余生命时间里的永恒主题。 但温端颐说,他想要她。 她第一时间感到不可置信:“你喜欢我什么?脸?” 温端颐微皱眉,“肤浅。” 她暗吞一口气,这是在说她好看还是不好看? “那我就不懂了。你了解我什么呢?” “起码比你想的要多很多。” 他说话总是这样,一句话扣着一句,有些觉出真心,有些又像试探,多了就分不清。 “不急。”他反而先松了手,面部多了点轻松,“反正你要住下来了。你总会明白的。” 不等闵于陶回应,温端颐走出房间,“不早了,收拾完快休息吧。我带你去浴室。” 她忙跟起他的脚步。 眼睛随便一扫,客厅墙上挂的照片有点眼熟,想走近看看,温端颐的话让她停下脚步:“在这边。” 洗完一个热气腾腾的澡,全身的疲惫尽消,说不出来的放松。 好像哪里又活过来了一样。 闵于陶擦着头发出了卫生间,没看到温端颐,一抬眼,刚才想要近看的那张照片不见了。 她有点迷惑。幻觉? 叁室一厅,简洁到没有太多杂物,可到处是生活的痕迹,刚才打量过的墙面也是,填着一些照片。大多是旅途中的风景照——看来他没骗自己,确实去过很多地方。有叁五个笑着的好友,啧,怎么帅哥的朋友也是长得好看的美人和帅哥。真没天理。 腹诽过后,她开始感到怪异。拉离一点,终于明白异样在哪里,欢笑的人群里并没有温端颐自己。他像是一个幸福快乐的旁观者,记录下一切,可却又完全地抽离。更不用说,这其中没有任何看起来像家人的角色。 “怎么了?”温端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看什么?” “哦,随便看看。照片拍得不错。”闵于陶回头,鼻子动了动,“好香。” 温端颐否认,“你鼻子出问题了吧。哪里香。” 可是真的很香,甜甜的,带着点牛奶味道,像是甜点的香气。 她狐疑地看他,“真的有。你鼻子出问题了吧。” 温端颐默着一张脸,“是你鼻子出问题了。浴室用好了吗?我要去洗澡了。” 这才想起他还湿着半个肩膀,“好了,好了。” “记得吹头发。吹风机我放在你房间床上了。水不要滴来滴去,尤其是地毯。”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人有的时候多事儿得厉害。 “行,马上去。” 等他一进卫生间,反骨冒上头,立马原地甩起头发。真可惜自己是齐肩的短发,水只能顺着发丝抽到自己的脸上。还有点疼。 温端颐像是有感应,推开门,半伸出个头,用目光刮她一眼。 被抓个现行,闵于陶吐舌嘿嘿笑,她向来是行事光明磊落,“我离地毯还远着呢。” 温端颐用巨大的关门声回应她。 吹完头发,还是觉得哪里有甜丝丝的味道,钻进空气里,揪着她的胃袋。 摸着不争气的肚子,砸吧着空气里的香甜,她慢慢闭上眼。 刚阖眼没多久,枕头边的手机响起来,是颖珍的那一支,她马上按开台灯。 颖珍以为拿着手机的是温端颐,语气比平时谄媚得多:“老板,真不好意思,刚才忘记说,我想请假几天……” 闵于陶没憋住笑。 听筒那边一静,听到熟悉的笑声,聪明如颖珍立马明白:“啊!闵于陶!” “闵于陶是哪位啊?”她故意捏起嗓子。 “别装了,我都听出来是你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她问颖珍,“万一是温端颐的女朋友呢。” “温端颐应该没女朋友。你的声音我也听得出来。”知道不是自己的领导以后,颖珍立马换下了职业口气,“再说刚才温端颐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在他那里。害怕老板找不到自己,我一直备着两个手机,没想到老板用紧急手机通知居然是你因为联系不上我,就接了你回家。你知道我的当时的心情吗?和窗外的雷声一样!要是你今晚栽在温端颐手上,我可不是帮凶么!” 颖珍夸张懊恼的语气,让闵于陶大笑,“你看吧,你明明也不放心他。还一直劝我。不过没事啦,反正我找到落脚地了。” 颖珍继续解释着:“想说打算明天接你来我家住,但我哥哥来了。我之后还要跟他回家几天。” 她说过自己有个哥哥,关系有点复杂,因为没有深说,闵于陶只有点浅显的印象,“没关系,我之后也有地方去。”不过不好说是和温端颐同居了。要问同居的理由,她根本没法讲。是说“因为我和温端颐达成了一致的利害关系”还是说“因为他半威胁了我”?好像哪个都难说出口。就算可以说出,也有点怪。工作关系上,颖珍没办法站在自己这一边。不想让她为自己为难。 闵于陶问:“请假是为了回家吗?”她隐隐记得颖珍好像也是本地人,一时不太明白“回家”属于什么含义。 “嗯。”颖珍不愿多说。 不再多问,闵于陶一股脑爬起来,“那我帮你拿电话给温端颐。” 挺晚的了,她以为温端颐早就睡了。没想到他还在客厅,窝进藤制半圆弧的摇椅,正对着笔记本沉思。 退了发胶的头发软软的蓬蓬的,眼镜不是办公室常用的那副,方形的黑框,显得他格外年轻,像是大学生,举手投足的精英压迫感褪去,气质温和得不可思议。 她猜他多半是在加班。果然,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他也没发现她的存在,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起来很放松的姿势,眉尾越来越沉。 手里的手机还等着,她只能咳嗽一声,打断他。 温端颐移目光到她脸上,一眨眼,凌厉的目光变个方向,“怎么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颖珍的电话。”礼貌地退后几步。 还是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甜味,仔细嗅了嗅,像是客厅尽头散发出来的。 看一眼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的温端颐,她悄悄转身去了厨房。可什么都没有,甜味猛地消散在这里。 断了线索,多少有点沮丧。安慰着摸了摸肚子,声音抵在耳边:“在干什么?” “觉得你可爱” 闵于陶毫无被抓包的尴尬,“我随便参观一下。” 温端颐点头,“确实应该带你看看。”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揉起太阳穴,话里有话,“但房子总共就这么大点,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明天白天再说吧。你该睡觉了。” 又接着说:“早点起来,别迟到,你就能正常赶上食堂的早餐了。最近食堂做的肉夹馍很好吃,皮又薄又酥,肉选的是稍微带点肥的,不腻。一口下去咔哧响,很香。” 这么细致的一长串描述,她被他说得胃袋紧拧,口水都快要留出来。 再一仔细看,面前这人眼里分明漾着一丝笑意。 这个人,怎么总是抓着自己的七寸打。 对上目光,温端颐重复道:“快去睡吧。” 她微微笑,干脆实话实讲:“我饿了,是来找吃的。” 温端颐一挑眉,一副道貌岸然的惊讶模样,“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要参观。还想说大晚上有什么好看,黑灯瞎火的,你能看清什么。” 她破罐子破摔,“能看清吃的啊。刚才一直闻到牛奶味道,真不是你在我洗澡的时候偷偷做什么饭吗。” 温端颐半拉起一点厨房窗户,“可能是隔壁的邻居吧。”他拧开流离台旁的水龙头,简单冲了下手,抽过厨房用纸,擦得很仔细,“想吃什么?” 话题的突然转变,闵于陶有点摸不着头脑:“啊?” “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简单做个给你吃。” 他忽的一脸正经,让她有点讶异:“你会做饭?”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啊。”微微叹息。 闵于陶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就……那样呗。”毒舌、万年制冷的事儿精、看穿人的大魔王、资本的爪牙……还有什么呢?要是说起对他的坏印象,十个指头掰完也许还能再绕一圈。 温端颐已经去开冰箱,“家里没什么食材,做一点炒饭行吗?晚上最好不要吃太饱。” “可以!” 兴许是话语里的喜悦堆得太满,他停下拿鸡蛋的动作,深深地看她一眼。 她真的有点不适应他的打量,复杂的情绪让她不知所措,收起笑,“怎么?” 他回头,“觉得你可爱。” 嗯,还有,经常搞不懂的自说自话。闵于陶压下细碎心绪,又在坏印象后面加一条。 温端颐做饭速度很快,她拿着手机在客厅偷偷打量,发现他居然还会颠锅。 这多少有点超出她的常识。一般颠锅的,不都是在餐馆后厨干活的大厨吗? 她看着颗粒分明的炒饭,金金黄黄,味道香得不得了。舀一勺在嘴里,出奇得好吃,没忍住惊异和猜想:“你是不是还在饭店干过兼职?” 温端颐只做了她一人份的炒饭,没想到盘子递给她以后,他并没有接着回去加班,而是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她的对面。 “嗯。留学的时候。” 她吐槽:“你留学怎么和常人不一样,和受难没两样。”假期学按摩,上学学颠锅做快炒,再会一个挖掘机,她都想问他到底是去蓝翔上的学还是从新东方烹饪学校毕业的? 好吃,米饭怎么嚼怎么香,更不用说里面放的腊肠丁和豌豆,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起打火机,在两手之间流转,听到闵于陶的问题停一下,“我需要自己挣生活费。所以便利店、中餐馆、加油站、商场,我都做过。” “在商场做什么?” “甩卖专场的导购。” 她在脑海里想象一下,什么样的顾客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介绍会心动想买东西?嗯……也许只看脸的话,也不是不行。她宽慰自己,要相信世界的多样性。 闵于陶身边也有同学和朋友出国,可大多都是花家里的钱,很少有自己打工去赚生活费,像温端颐这种苦哈哈赚钱养活自己的几乎没有。没有出国的资本,干嘛非要出去呢。像自己,不是立马放弃了留学的打算么。她不太懂。 “你在哪里留的学啊?” “日本。” 闵于陶眼睛眨了眨,把想说的话又吞回去。 温端颐一下猜中,“牛郎属于灰色产业,外国人做不了。” 她舀一大勺米饭进嘴里,目光闪烁,“我可没问。” “嗯。经常会有别人问。” 她猜不出温端颐的家庭状况,只觉得下意识的动作里透着极好修养的人不至于太贫穷,“这么……嗯……”努力找一下合适的措辞,“这么困难,留学不是很辛苦么。” 温端颐沉默一下,银灰色打火机在手里翻个面,他摩挲着外壳印刻的数字,是一个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说得很简短:“我不想要家里的生活费。” 再问,就要跨过一条线,闵于陶没觉得自己和温端颐有熟到可以轻易跨越。更多的考量,还在于对方对自己的尺度。可是她自己信誓旦旦说的,绝不参与炮友的私人生活。 她开始专心享受炒饭。可周围一旦静下来,总能感到若有若无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有点沉,咀嚼的动作也显得不自然。 “你不去加班吗?”闵于陶试着拉走他的注意力。 温端颐帮她倒一杯水,“不急。” 她看回他,暗示道:“那你不去睡觉吗?”看着他手里捏着的银灰色,“你想抽烟?抽吧。” 他直接拿开打火机,“不抽。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他纹丝不动,闵于陶无奈投降:“你这样陪我吃饭,我很有压力。” 温端颐的肩沉下来,餐桌上的暖黄灯光散在他的头顶,他俊朗的半片脸隐在半暗光线中,“是我需要你陪。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做饭吃饭,但一个人太无聊了,没意思,连火后来也不怎么开了。你在这里,感觉有点新鲜,也有点人气儿。想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平常的语气,但她被这话一下击中。半天无法张嘴再打发他走开。 可不是这样吗?和前男友同居的时候,她觉得吃饭是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两个人边吃边说,或者一起看点什么有意思的电影或综艺,吵吵闹闹,讨厌的青菜也能被他哄着下肚。仔细一想,痛苦回忆里,只有这段时光无法辩驳,大多洋溢着具象化的喜悦和幸福。一个人住以后,不说做饭,连早饭都来不及准备,烤箱、微波炉、空气炸锅,全部闲置。思考“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简直痛苦烦恼,全部都交给便利店和公司食堂才好。 这个人也和她一样,怕孤独。 内心伸出毛绒绒的触感,闵于陶压了压,“你这样观察别人吃饭像变态。” 温端颐一笑,好久不见的小虎牙抵在下唇,他在餐桌撑过脸,“变态不会想看你吃,只会想怎么吃掉你最美味。” 热意与痒【微h】 她停了勺子,“饱暖思淫欲。你确定现在要诱惑我吗?” 温端颐推了推眼镜,起身,“我不和饿鬼做。” 她在餐桌底下伸长腿,小腿相抵,用力夹住他,固住他的去路,微笑,“别放了嘴炮就跑啊。没贼心没贼胆?” 温端颐又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反光的镜片掩起一点微浅的笑意。 闵于陶刚跟着迟疑一下,餐桌下倏地变了状况,他的腿长,一只脚轻而易举地挤进她的两腿之间,暧昧的气息缓慢涌动。 洗澡后她换了轻便的睡衣,睡裤宽松又肥,及及盖住大腿一点的长度,于是他的脚很快触到隐秘的位置。 温端颐面上一片淡然,轻松地撑过下巴,眼神却快要吞掉她。 这个男人精明的像狐狸,但在这种事情上更像蛇,总是一寸寸丈量自己,步步紧逼。 不过—— 她现在十分欢迎。 闵于陶打开一点腿,邀请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前戏对于处男的你,难度有点过大了?” 眼角的笑意消失,“是吗。” “是呀。”不得不说,温端颐的脚也是她喜欢的。足型好看,瘦削却有力,白皙足背的血管微微凸起,更不用说向上的小腿线条,紧绷结实。闵于陶不是足控,但她喜欢观察男人的这些身体细节,手指、肩膀、喉结、后颈、小腿、脚踝,它们所散发的吸引力,有时候比一张帅脸可要多得多。 温端颐撤回腿,重新站起身,“吃完了吧,我去洗碗。” 她也跟着站起来,站到他面前,踮起脚,拽过他的衣服,“没有。这里还有一点没吃完。” 他太高,她吻得有些费力。嘴唇只堪堪碰几下,脚就垫不住。但很快,他的手拦在她的腰间,漫天的吻盖下来。 温端颐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味道,静谧柔和,他蹭在她脸颊的发尖带着点薄荷气息,如同他的吻,让人着迷。 她不过才教过他几次接吻,他已经十分熟稔,舌尖灵活地划过她的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呼吸噬人,让她几乎要失去站立的力量。 “舌头。”温端颐吻在她的下巴。 “嗯?”她已经泪眼模糊。 “再伸出来一点。” 闵于陶不明所以地看他。 温端颐的下唇略过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字像一个个咬在耳廓,诱惑着她:“舌头,再伸出来一点。” 她乖乖照做,舌尖一点抵在下唇。 “不够,再吐出来一点。”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下颌。 不过伸出一点舌头,闵于陶却觉得紧张害羞得不得了,仿佛在把自己最隐私隐秘的部分展现给温端颐看。 她在他直接灼热的注视下,微颤着张开嘴。 “对,就是这样。”他的拇指指腹触到她向外轻探的舌尖,好像在逗弄一条红色的小蛇,来回爱抚。 四周好安静,只有自己和他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 “真可爱。”他这样评价。 她想说话,但他的手指还在和舌尖缠绕,半指探进她的嘴里,摸过她的前牙,摸过她的黏膜内壁,摸过她的上颚。 闵于陶猛地一缩。 温端颐笑,“在这里啊。” 她从来不知道上颚原来可以这么敏感,指腹的摩蹭,一圈圈地打磨,酥酥麻麻的感觉快要让她无法保持嘴型。 好痒,又好热。 在他的持续轻柔的动作下,闵于陶无法自持,溢出一点喘息,银丝小球顺着嘴角缓缓延淌。 她在他如墨深沉的眼里看到一个一汪泪眼的自己。 似有似无的异样一路向下蔓延,恍若听到身体内粘稠的声音,正在滴答释出。 她无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半耸起肩,渴望他的下一步。 可温端颐突然撤开了手指,留下一脸茫然不满的她。 “知道了吗?处男也可以是实战派。”他慢条斯理地说。 原来他是在报刚才的仇。真是小肚鸡肠的人。 闵于陶挤出一点笑,装作满不在乎,“我还以为什么,就是这样啊。” 趁他愣神,愤愤地推他向后坐下。用力过大,她踉跄一下,温端颐下意识伸手在她身后扶了一下,两个人一起向下,她直接扑向了他的怀里。 正和她意。闵于陶快速起身,坐上他的腿,确保他不会再动,她伸手紧紧环住她的脖子。刚才的仰头实在太累,现在的姿势正和她意。 面冲面,手探进他的短袖T恤,碰到的腹肌硬硬的,揉了一把,真不错,“再教你点别的。” 温端颐还来不及说话,闵于陶的吻已经印上了他的下颌。 她实在是喜欢这里的线条,无论是低头还是转头,这里总是诱人。上次她还没机会探索他这里,这次可好,全是下手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温端颐的反应也很有趣,每亲一下,都能感到他的身体肌肉紧绷一下,还有鼻音,一下收紧,像是突然的呼吸停滞。 可惜他现在穿的不是白衬衫,宽松的衣服实在是难以直观看到他的身体反应。 闵于陶摸上他胸前的两点,隔着衣服一点点摩挲。 温端颐的呼吸有点乱,“你摸我这里,我不会有什么快感的。” “不要嘴硬哦。”她真诚建议,指下的速度又放快一点。 耳边他的呼吸一下重了起来,似喜悦似痛苦。 她暗笑着,一下舔上他的喉结,手指快速刮过。 温端颐的身体猛地绷直了。那灼热的硬物在她的屁股底下变得更硕大另一些。 闵于陶还来不及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再炫耀一下,他的手忽然环住了自己,再一眨眼,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侵略性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他好像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开关,身体里的野兽横冲直撞向她。 她悬在空中,毫无受力点,只能仍由他托起自己,双手双腿紧紧夹住温端颐。 - 下章继续! 赤裸相对【h】 她迷失在热吻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躺倒在沙发。 温端颐在上方注视她,眼眸里欲望深沉,手指抵在她的内裤,“湿了。” 她握住他的手指,勾在自己的睡裤旁,歪头,轻启因为激烈的吻而微肿的水亮红唇:“拉下来试试呢?” 眼前的闵于陶和十二年前的她在温端颐眼前重合。 泳池旁,她刚结束完一场训练,正在挨老师的训,丧得眉眼下垂,没精打采。看到他,扬起胳膊,“那个……”她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天文社要准备观测了?你来叫我的是不是?”那双眼睛太亮,情绪饱满,他的心底微微一动,还没整理好心情,她几步跑过来,“那我们走吧!”冲他拼命挤完眼睛,又回头冲体育老师道歉:“金老师,我一会儿就过来!” 温端颐想说话,她先一步掐住他的胳膊,“你要敢拆穿我,一会儿你观测的时候我绝对会砸你的镜子哦。” 挨得近,他得以闻见她皮肤上还挂着的浓烈氯气。 偏头,她咬下手腕的皮筋,利落地把一头长发挽成一个结,一长撮头发没能梳上去,散在她的颈边。若有若无的洗发水味道好像跟着那毛从从的发丝一起蹭过他的鼻尖。 后来,很多年的夜晚里,少年时的燥热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愈压愈沉。他总是能在无边的黑暗里突然闻到那种味道,蛊惑着他的手向下握住自己最蠢蠢欲动的一部分。 现在,她的头发变短了很多,堪堪直到肩膀。那双曾经明亮无比的眼睛总是藏起各种,大多数时候灰蒙蒙,真实的感性也被她放一个句号在嘴边掩起。 但偶尔,她依然会像他回忆里的所有片段那样,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如此时。 闵于陶不知道温端颐的动作为什么停了,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很多繁杂的情绪,浓烈得好像一团燃烧的火,慢慢吞噬她。 她撇了想进一步探究的心,向上环住他的脖子,轻咬住他的耳垂,让媚惑塞满每个字眼,“想要。” 温端颐遂了她的愿。 她被他剥了个精光,赤裸的在客厅的灯下。他也是。因此得以第一次直接观察他的裸体。 美丽。 闵于陶居然会想到这样的形容词。但真的美,无论是肌肉的走向还是肢体比例。温端颐是天生的衣架子,没想到离了衣服的修饰,胴体更美。 她笑,“你有没有考虑去做裸模啊。画家会因为你赚翻的。” 他舔着她的乳晕下缘,把她胸前的两粒吃得挺立且明丽,眼里翻滚着情绪,“但我觉得你更美。” 温端颐应该是更毒舌一点的人,训她骂她毫不留情面,这样的措辞虽然受用,可从他的嘴里出来,简直诡异。 他注意她的僵硬,抚过她粘着汗的发丝到她耳后,话语像叹息:“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赤裸相对,理应连心贴得更近一些,但她还是忍不住猜测假设,做气氛的毁坏终结者。还好不过是身体之交的关系,要是再近一点,她怕是无法再良好维护。 闵于陶更扯开一点嘴角,不着痕迹迁过话尾:“那就快点吃掉我吧。” 话是这样说,到了重点,却是她吃不下他。太久没做,看到他过于巨大的昂扬更不由自主地紧张。他也没好到哪去,可能是因为缺乏经验,抵在穴口却不敢用力,额边凸起的青筋满是汗。 被折腾几次,粗热每次进不去后,都在翕张的小口来回滑动,最后抵到立起的阴核。只是摩擦,薄荷般的气息在腰间聚拢,扯着人意识涣散。 闵于陶忽然回过神,强迫自己深呼吸,“你是故意的吧。” 温端颐放慢了抽动,好像真不懂,但眼底一闪而过的轻笑出卖了他,“什么?” 又是一次轻蹭,她的大腿内侧不受控制抖了抖。 她咬住牙,“进不去就不要进了!” 温端颐停了动作,“行。” 混沌一下被悬起,她难以自持地抖了一下。 “我都停了,你在动什么?”手指又在她的外阴处撑起一点,黏哒哒的声音让她的欲望显得更加袒露。 “这里很舒服吗?”他明知顾问地用手指点了点,一根淫靡银丝被指腹拉起,“再多流一点。” 这样的慢热延长的快感让她焦急,体内胀痛得快要流泪。 温端颐吻她的眼角,安抚道:“再忍忍,一会儿才好进去。” 骗子。这个人就是故意的。 “这样折腾我干嘛,你也不舒服吧。”闵于陶快要发疯,已经口不择言。 他的手指在她的阴蒂继续若有若无地轻磨,看她湿漉漉的眼睛,他却行,这双的眼睛此刻确实只望着自己,“刚才不是说过了,你很美。让我多看看。” 变态。恶魔。施虐狂…… 闵于陶在心底准备了十多个词陆续问候他,可她是被欺下的那一个,她骂不出来,只想让他快快送自己到顶端。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无意识的娇声。 温端颐的呼吸也重,像被她感染,她明显感觉抵下身的那根偶尔会跳动一下。 他直直地望着自己,像要从她的表情里确认什么一样,虔诚且认真。 越来越快,越来越接近,她不由自主曲起腿,希望他的爱抚更激烈一些。 戒不掉的她【微h】 就差一点时,温端颐忽然放收了手。 感官被扯起放大又结结实实落地的滋味,闵于陶这是第二次在他手里尝到了。 她大口呼气,胳膊挡起脸,觉得眼皮上柔和的灯光异常刺眼。 温端颐解释:“突然想起来,我这里没有避孕套。” 闵于陶愤愤然地看他,他倒是很认真,“刚才也有蹭到一点,虽然还没插入。我怕……” 这个人的生理常识会不会太好了一点。 可是,“你用手指在外面摸我又不会让我怀孕。”她露出假笑,也只有这种场合,她才敢毒舌回去,“难不成你是送子观音?还是觉得我是圣母玛利亚?” 温端颐脸色不好,“这种玩笑不好笑。意外怀孕是大事。” 这确实是。她紧紧闭起嘴,长叹一口气,跳下沙发,去翻皮包,拿出一盒未开的避孕套,拆出一个丢给他,“这样好了吧。” 温端颐在她脸上看了几圈,若有所思。 “我是成年人,备这种有什么奇怪吗?”她迎上他的欲言又止。 他摇头,神色黯然,“不是。我不是在意这个。” 气氛诡异地扭曲起来,她大概觉出一点他想的是什么,可不明晰。 露水男女,上个床,不需要把前一段情史拿出来大谈特谈。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这么想。 闵于陶有点糊涂,刚想问话,温端颐猛地拉过她,重新将未散的情欲点燃。 他比刚才还具有攻击性和主动性,不留给她一点喘息的余地。手指、舌头、嘴唇,为她编制了一张热且蜜的网,沉沦得快,问题也抛之脑后。 他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紧了一下。再抬眼看他,逆着光,表情难以捉摸。她想仔细辨明一些,可温端颐吻在她的耳垂,细细地碾吻让两腿之间的充实更加满足,没办法分神再去琢磨。 “我现在的表情很难看,不想被你看到。”突然惊觉。温端颐依然语气淡然,但声音里藏着一闪而过的异样。 反光的客厅窗户映出两个赤身相拥的男女,耳鬓厮磨,像是一对最亲密的恋人。不过,他们不是。 她装作听不懂听不见,假意诙谐:“你是处男嘛。” 他在她耳旁微微轻笑,腰配合着挺动地更快。 她又被带入一汪新的欲海。 结束时,意识飘离了很远。身体的内内外外被洗刷了一遍一样,欲仙欲死的快感让每个毛孔都舒展,头皮有些微微发麻,闵于陶挂在他的肩头,仍温端颐给自己穿了睡衣,抱自己回房间。 久违的困意冲她招手,她撑起一点头,又被他轻按回去。 他给她掖了掖被角,“应该带你再去洗个澡,不过我看你很困了,就这么睡吧。” “……好,谢谢。” 温端颐的脸已经在她眼前模糊,晃起叁个头一样,“没关系, 应该的。而且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什么?” “把更舒适一点的床让给你,自己转去睡客房。像个绅士。”床边台灯淡淡地勾勒着他的侧脸边缘,毛毛的,让他异常板正认真的表情显得有一点可爱。 超出想象且和温端颐人设完全不符的话语使她清醒了一些,忍不住爆笑。 “没礼貌。”温端颐面色沉了沉,顺势拉高轻薄的被子到她头顶。 “别,我错了。”闵于陶钻出被子,“没法呼吸了。” 他的手掌盖上她的眼,“好了,睡吧。” 一下黑暗,安心变成一只茧,从眼前的手掌瞬时包裹住全身。 “干嘛不和我一起睡?”她打一个呵欠,随便问道。 温端颐用沉默回应她几秒,简短说:“……你做噩梦时会叫前男友的名字。” 又用不耐烦掩饰其他:“你到底困不困。快点睡。” “这么凶,一点也不绅士。” 闵于陶动一下,被子上是熟悉的味道,淡薄的雪松掠过清泉,安抚紧绷的精神一根根松弛,她也一并跟着沉声。 听见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温端颐轻按掉台灯的开关。 在黑暗里凝神打量她一阵,可惜他为了高质量的睡眠选了最不透光的窗帘,房间门又半掩,外面的灯光只能透进来一点,什么都看不清。 又坐了一会儿,他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收拾完客厅的一小片狼藉,他坐在阳台发呆。小区多是老年人,这个点早就睡得差不多,整片楼大概只有这一扇窗还半亮着。 手心握着打火机,盖子被他弹开又关上,几个来回,他仔细摸着外壳的数字,一遍又一遍。 开始吸烟在大叁那年,他捻转得知她的新消息,她交了人生中第一个男友,在朋友圈的合照里偏头笑得灿烂。 恍若有惊雷落在头上,他不敢置信,消息看了几遍,嘴里干得厉害。 就是这个时候,他站在便利店的柜前,动了心思。 他不算情感充沛的人,多余的爱和恨,早在家庭出现变故时消耗殆尽。那一刻,他才明白,暗恋就是种下一根刺,平时被诸多包裹,未能将自己怎样,回忆即使心酸带悔,多是甜蜜更多。等世事变迁,面对如此状况,才发觉痛得厉害。可因为一直的不管不顾,多余侥幸,除掉一根和所有一起生根的深刺何其容易。 一起打工的前辈说,一根解忧愁。但并不是。他更觉得寂寥,还觉得些微荒谬。 可再也无法停止。 直到和她重遇,她预告将和男友结婚。 他开始努力戒烟。他抽得不算太多,只不过偶尔时的一次抽得很凶,他以为戒烟很简单,但断断续续地,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戒掉。朋友听后笑不停,暗示道:“你确定你戒不掉的是烟吗?” 多么烂俗的剧情,可就是他的现状。 那种想起她时默然焦躁的滋味时不时萦绕上心,扯着嗓子痒且干,必须要吸一口才能缓解。 偏头,看向不远处茶几上扔着的那盒避孕套。刺眼到精神焦炙。 手间翻滚打火机的速度无意识地加快了一些。 真是糟糕。温端颐扯一下嘴角。今晚她是不失眠了,但恐怕要轮到自己难眠了。 牛奶面包 一夜无梦,好眠到幸福。 闵于陶终于找回睡到饱的快乐和舒服,不愿睁眼,闹钟好像要跳到眼皮上大跳特跳时,她才悠悠转醒。 半眯起眼,摸了半天,没找到还在叫嚣的手机。 一个想法突然窜过,她紧张地一下坐起来。 打量过完全陌生的环境,回过点神,想起昨晚起已经在这里落脚,今天并不用找房子。安心回落,她又眯眼倒床,在羽绒被里舒服地蹭了蹭脸。 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重复单调的旋律,催着她再次抬开眼皮。 循着手机的声音走出房间,被身着正装的温端颐吓一跳,他提着水洒在浇花,这么居家的动作,却配上一张阴沉的脸。 她关掉手机闹钟,问温端颐:“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温端颐没听见,还在细心地控制水量,一言不发地沉思。 她放大声音再问一遍。 他这才抬起点眼,看见她,紧绷的神情缓和一些,话还是硬邦邦:“已经不晚了。” 闵于陶跟着他的手指疑惑地看向墙面,看清时间的刹那,跳起脚慌神:“你怎么不叫我!” 温端颐慢条斯理道:“我敲了门了。” 她焦急地到处找行李箱,吐槽出声:“敲门有什么用啊!这种时候就别绅士了!” 他过来帮忙,从客房的衣柜提出两只行李箱,又转去拿表,回来的时候举过一个小盒子。 她翻起要穿的衣服,一瞥眼,下意识地一顿,不敢接。这种慌里慌乱的紧急时刻,她真怕里面又是什么自己看了会昏过去的东西。 但温端颐这回没有好耐心等她,他把盒子放到一边,戴起表,“我先走了。记得锁门。” 闵于陶迅速地套好裤子,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出一段。 他回头,挑了下眉。 “你……要不要再等等我?”她真的很需要搭他的顺风车。 看他换鞋,提起垃圾袋,最上面赫然扔着一个熟悉包装的盒子,“你干嘛扔掉啊,里面还有一只呢。”她记得盒里有叁只,昨晚拿了两次,应该还有剩。 温端颐今早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沉了一些,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不适合我的尺寸。” 她在他脸上转几圈,情绪多少复杂,说不上是哪种具体的情感更多一些。 果然昨晚的疑惑不是她凭空感受到的。他在误会,误会这盒可能和前男友有关。 但闵于陶不确定要不要解释,想来想去,无法找到稳妥的说辞,只能说:“我觉得,就算这盒是我本来打算拿来和前男友用的,后来一直没用掉,好像,也和我们现在的状态没有太大的关系,说白了,这就只是一盒避孕套。就算不和你用,我可能也会跟别人用掉。” 温端颐的脸一下绷紧,半晌,恢复了一贯的表情,冷静且极有自制:“嗯。你说得对,对不起。” 门在自己面前关上的时候,闵于陶才觉得房间内的空调开得有些大,光脚不过在地板一会儿,就觉得双脚冰凉。 她去找拖鞋,看到刚才温端颐刚才递来的盒子,犹豫两秒,深呼吸着打开。眨眼几下,不敢确信,没想到盒子里塞着满满一包耳堵。 她忍不住笑,这么多,大概得有一两百个吧,这得用到什么时候去啊。 心绪顷刻翻涌而起,无重量的一包耳堵,捏着却极其烫手。 笑脸消失,她蹲下去,无精打采地把刚才翻出来的衣服塞回到箱子里。 理不出头绪,脑袋里混乱成一团浆糊。 温端颐想要的东西,她现在根本给不起也没办法给。她以为昨晚已经达成共识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更何况,也许这些不过是一时兴起。再美好的承诺她也听过,崩塌的时候一丝美好的情面都不顾,更不用说她和温端颐这样的关系。 住进来,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呢? 不管怎样,住进温端颐家确实解决了很多问题。比如上班的时间。昨晚来的时候没发现,其实公司就在走路不到二十分钟的地方,她因为快迟到,没时间仔细看地图,直接打了车。早高峰的拥堵,岂是她一个社畜可以抗衡的。走走停停,没吃早饭都快要晕车呕吐,一段开起来不远的路程,硬是撑满了快四十分钟。 下车时司机还满脸可惜,“早知道就绕路,不跟这帮孙贼淤这儿了。” 那你倒是绕啊。 没时间跟司机据理力争,脚一挨地,她开始狂奔,气喘吁吁一路到工位。 小纪已经开始工作,听见动静,转头冲她微笑,“今天还行呢。你再早点来五分钟就能赶上早饭了。” 闵于陶顺气,抽纸擦脸上的汗,“今天也有肉夹馍吗?” “对呀。它可是食堂的王牌,咱们的早饭没人骂,可多亏了它。” 太恨了,顺带着连昨晚描述食堂肉夹馍多好吃的温端颐也恨起一点。 还好今天也有好心同事送温暖,要不早饭又要吃空气。 一边开电脑,她一边迫不及待打开包装,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瞥眼看她半天不动,小纪悄悄滑椅子到她身边一点,“你还没吃吗?今天做的好像是牛奶面包,味道真不错。这位同事手艺越来越上道了。” 她听见闵于陶呆呆地问:“你也不知道每天早上的面包是谁送的吗?” 小纪一愣,“我以为你知道呢。” “不是说有人在练烘焙,所以每天分部门的大家吗?”她咬一口,确认这个味道她闻到过,就在昨晚。 “啊?我听娜娜是这么说的啊。”小纪皱起眉,不可思议道,“你这么一说好吓人啊。”她又滑动椅子到左边询问,得到一个摇头的困惑表情。 小纪面露惧色看她,开始天马行空的恐怖猜想:“你要不先别吃了。万一有人装成好同事每天投毒呢。” “都吃了这么久了,不会的。”闵于陶用嗅觉和味蕾又确认了一遍。 而且,她现在已经知道谁是这位好同事了。 违和感再现 想起昨晚温端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她都觉得荒唐。什么毅力催着他每天起早贪黑地给他们做面包啊,这领导做得要不要这么忍辱负重。 “是谁啊?”小纪一脸的八卦。 不确定提了温端颐,会不会提高他在大家内心的印象分,她犹豫着说谎:“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关颖珍吧。”要是颖珍真的被问到,应该很好糊弄过去。 小纪想一下,没有异议地接受了这个答案,语气颇为羡慕:“你们关系真好啊。”又低过一点头,小声说:“她作为长老的bp知不知道那个八卦啊?” 闵于陶疑惑看她,小纪刻意压低的声音太含糊,有点听不太清。 小纪直起身,指指面前的电脑,“我打给你。” 很快lark闪动,一行字出现在对话框:【听说长老未婚先孕,有个女儿。上周有人看到长老带着一个小女孩,特别亲密,关键是,两人长得还特别像。虽然从来没听过他名花有主的事迹,但曾经拥有最后镜花水月的悲惨还是挺符合他的人设。他这么变态,原来是斯人已逝。】 小纪的最后一句评有点好笑,不过,嘴角扬起到一半塌下来,胸口有些发堵。 她想起那枚小黄鸭造型的创口贴。原来违和感在这里。 今早被摊开晾晒的决绝,碰上他一点外露的真心,无所适从般的手足无措。现在,反而可以把尴尬往回收一收,庆幸还没有彻底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在恋爱的泥坑里打滚多少圈了,更应该知道男人的本质烂在哪里。 男人啊,总爱说精虫上脑的漂亮话。装处男没有成本,装真爱大概也是一样。 很快,她轻轻摇了摇头,提醒自己,炮友而已,是不是处男无所谓,再者就算温端颐有一打小孩,跟彩色蜡笔一样摆一排,都跟她没关系。 但是,他单不单身这件事确实比较重要,炮友做来做去变成小叁,会很伤神被动。 瞎猜推断未必准确,闵于陶打算直接面对面问他,要是发现一点狡辩嘴炮的迹象,及时撤退就好。 计划完美,可自从住进温端颐家,碰面的时间反而变少。 先是他开始连轴出差,结束休假返回上班的颖珍也叫苦不迭,跟她抱怨说每天睁眼一个城市,闭眼又一个城市,超人救世都不会这么努力。 好不容易他结束了出差,闵于陶owner的项目又开始了,是她之前完全没涉足过的领域,每推进一部都能遇到卡点,先不说重要节点的ddl能不能完成,光修补自己的bug,拼命打补丁就要了老命。 她唯恐自己会拖慢整个项目组,焦虑不安,做梦都在工作。但尹纱却安慰她不用着急,陪着她一点点磨每一个细节。她是感激的,这样的学习太过难得,同时也疑惑尹纱的工作量,尹纱好像停不下来的陀螺,把一切都付出给了工作。 尹纱疲惫地笑一笑,“不这样的话。以我的性别和年龄,在这个位置是做不久的。” 闵于陶太明白。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也有一些公司都隐晦地问她:有男朋友吗?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现在不生的话,打算多久备孕啊? 诸多次忍无可忍之后,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是丁克。” 面试官冷淡地哦一声,“你现在这么说不算。” 她都如此,尹纱想要在这个公司往上走,付出和无视的大概会更多。 也许有的时候如此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自己争一口气吧。 有了同为女性的惺惺相惜,她更加努力,以至于温端颐家更像酒店,不过是睡觉落脚的地方。 下班回去时,温端颐要么不在要么已经睡了。他又比自己早出门,偶尔产生幻觉,好像他不存在。不过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摇曳起的水滴,和摆在一旁的烟灰缸,证明他真的与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颖珍对此感到疑惑:“你们这是炮友吗?不做爱叫什么炮友。” 确实是。但也确实没有时间做爱。身体累得欲望都萎缩,再加上混乱如泥潭的感情,她更没可能夜袭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失眠了。再想起前男友,犹如观望墙角的斑点,存在过,在意过,但很快被其他大片的白掩盖。也许,只是假设的也许,这有温端颐的几分功劳。 第一个目标节点顺利交工时,闵于陶迎来第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开着空调,盖着羽绒被睡得昏天黑地,忘了时间,一翻身,吓得坐起来。 “今天有安排吗?”温端颐问。 她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重新躺倒,“你要吓死人啊。” 他毒舌起来依然云淡风轻:“你一直关着房间门,害怕你不知觉猝死,过来看看。” “谢谢你哦。”她咬牙切齿,“你站在这里吓我,我更容易猝死。” “不客气。”温端颐看一眼表,接上之前的问题,“快十一点了,有安排吗?” 她去摸手机,竟然真的放肆睡到这么晚。 “目前没有。”再一歪身看他,一身休闲的运动装,和平时衣冠楚楚的扮相完全不同,透着清爽。 “出门随便走走。”温端颐邀请道。 “不去。”光是用想的,小腿肌肉已经开始分泌乳酸。想来温端颐才更容易猝死,不论多晚回来,早上都要雷打不动地去运动。不过也亏他拥有这样的毅力,才能摸得着一身结实的肌肉。 得到她的答案,温端颐不意外地耸下肩,退到门边,想到什么,又漫不经心地回头说:“那边有家烤肉店,牛舌特别新鲜,嫩还有嚼劲,火候不要太大,随便烤一烤,油出来一点点,最香。” 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回来倒头就睡,从昨天傍晚开始没吃什么东西,一晚过去,不注意还好,这么一被提醒,味蕾和馋意先复苏过来。 闵于陶暗吞口水,顽固抵抗:“……不去。” 温端颐表露遗憾,“那就算了,本来还想说作为上司庆祝你接了新项目,请你吃呢。” 这句话犹如炸弹,不消一刻,她立马一个健步起身,挡住他要拉开的门。 温端颐微微挑眉,“嗯?” 闵于陶挠挠顶着凌乱发型的脑袋,嘿嘿一笑,“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去一下好了。” 真挚闪亮 坐上温端颐的车,闵于陶才觉出点不对劲。 温端颐忽视她的前后打量,一边回应她的疑问:“开车比较快。” “不是‘出门随便走走’?”她重复当时他的邀约。 他点一点头,把车利落地驶出地下车库,“走的地方,得开车去。” 她拉下遮光板,挡起炫目的午光,为因食物被骗出门的自己感到羞恼。 温端颐瞥一眼她发黑的无言脸色,半透着点笑,一不注意从哪里捞出一个纸袋递她,“早饭。你先吃一下。要不一会儿会低血糖。” 他快速偏头迎一下她的迟疑目光,“早上剩下的,我已经吃过了。要是一会儿你晕在哪里,我可不会背你。” 被如此“威胁”,立马接过来,一份叁明治,中间切开,看得到半溏心的鸡蛋、火腿、还有沾着点水的绿油油的生菜。 面包用黄油烤过,脆生生的,柔软的香气直抵鼻尖,忍不住咬更大口。 “你每天都要和面做面包做饼干,不会猝死吗?”闵于陶满足地咬着叁明治,意有所指。 温端颐一愣,不绕圈子,“不啊。你每天早上不是也吃得很开心。” 她不懂,大领导每天起早贪黑做面点,几乎日日不落,功劳落在一个无人所知的虚假好同事上,“图什么呢?” 他沉默半刻,“只是想给一个人做,但是觉得不好意思,太堂皇了,最后连着所有人都照顾到。” 闵于陶停一下,“这样是有点厚脸皮,还是想问。”指一下自己,“难道是因为我?” 温端颐看她一眼,稳稳停在红灯前,“嗯。” 她闭起嘴,尽量用妥帖的说辞:“……有点……嗯……变”他的眼睛扫过来,她咽回冒出的词语,替换上新的,“……嗯,出人意料。” 温端颐揉过眉心,拿出太阳镜戴上,再也捕捉不到微小的表情变化。 闵于陶想了想,解释道:“这么傻的事情,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你从哪里学到的?” 他只是看她,不说话。刚好绿灯亮起,他又专心开起车。 “从你那里。”猝不及防得到温端颐的回答,但令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才不会做这么蠢……”她矢口否认,却在下一秒想起一件事。 是有过的。 高中时的暗恋随着对方离开社团就要走到尽头,本来想拼一把告白试试,却不经意得到了最坏的消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暧昧应该随之迭加,但却因为对方倾诉的爱意,淡然无存。也是了,她欣赏爱着的人,怎么会没有同样的对象呢。 竞赛后领奖时间的惊鸿一瞥,变成少年心头萦绕不去的丝丝甜蜜。不同校的女生、她身边一直驻足的两个男生、毫无可以接近的机会,他说了很多。原来他和她一样,暗恋的酸涩内里藏着一颗由想象包裹的甜核,说不上来喜欢的是真实的人,还是爱上了由自己编织的故事网。 她一点点拆卸着望远镜,像是在捡拾散落一地的内心碎片。 记忆里的少年有最明亮的眉眼,最会编织无边界的甜言细语,因此绯闻从没落下过他,哪个漂亮的学姐还是哪个可爱的学妹,最荒唐的时候,隔壁班长得帅的男生也会出现在他那些散落在各路人嘴边的故事里,好像总有一堆又一堆的人和他牵扯不清。但是她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她的名字很特别。眼睛里像有星星。” 在我眼里,你也是一样啊,一直在发光,荡不起一点尘埃。 她说不出来,只是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时不时地回应。 因为同处过一个初中,还一起参加过无数的竞赛,让他们彼此之间要比其他人更联系得紧密且显得亲密一些。同学问起她是不是和他有点关系不一样,她多希望像他们所想。但实际上不是的。她只是他眼里比较信的过,很认真,很朴实的可爱学妹。在他眼里,她是宇宙的尘埃和碎片,不是星星。 于是那晚观测过后,她决定无声地结束这场持续了许久的暗恋,绝不给它再滋生的机会。 以他高年级要退社的契机,她买来了一大袋雪糕,寒风瑟瑟的冬季多少出格,只想着以一个深刻的方式永远在少年的回忆里烙下一角,有人笑她也不恼,她俏声说:“社团活动室太热了嘛。”确实如此,教室里的暖气烧得过火,年轻气盛的男生们总是在社团活动时间穿起短袖。 她紧张地一根根分着雪糕,小心翼翼地,依着他的口味精挑细选的最后一根送到他摊开的双手间,居然有点想哭,她颤抖着说:“学长,一定要考好哦。”他依然笑眯眯地,“收到这么隆重的祝福,我肯定会考好的。” 虽然他后来并没有参加千军万马挤一根桩的考试,而是直接出国,但当下的那一刻,指尖是凉的,内心却燃起暖烘烘的火,星子跳起,她不得不紧绷起脸,防止眼角随时崩塌。 后来的记忆有点模糊,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 她退到人群的角落,眼泪埋进甜且冰的唇间。有人在她身边站停,做着不知道对什么评价的总结,“真蠢。” 你根本不懂。不懂害怕被发现,假意以此为契机,每人都送上一根,实际上只想给特别一人的郑重其事。 你也不会明白,为一场长达近四年暗恋划下句号的勇气和苦涩。 你只看到了好似矫情自我感动的部分。 这是她对自己的忠告,以后再也不要有如此经历,爱就爱,不爱就不爱。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把这些种种告诉那个人,但在回忆里,他好像笑了下,因为他说:“别担心,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段真挚到闪闪发亮的感情。” 时过境迁,闵于陶真的很想回到过去狠狠痛骂那位路人甲。 因为至此以后,所有感情只是在她眼里更快褪色而已,别说发光,连沾染过的自己都要失去任何色彩。 而来到大人世界以后,她发现,感情反而是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东西。真挚到闪闪发亮的感情,那是以什么理想主义为核心的童话故事才会有的结局啊。 “喜欢他什么” 或许是深陷回忆的她脸上挂的表情太黯淡,温端颐抬了抬眼,只是挡在墨镜后,依然看不出感情。 闵于陶扯下嘴角,自嘲道:“回顾了一下比较惨淡的感情经历。” 其实也不只是惨淡。少女情怀随便都能扯成一句矫情诗句的年纪,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暗恋像一颗月球,所有的光亮都来自反射,沉暗或明亮,总是走在两个极端。十二年前那场自我落幕,让这颗巨大的一次次吸收着细碎感情光泽的卫星自动解体,震荡中内心卷起的海浪也跟着失去引力,潮汐消失,万物归零。一盏灯一样,轻轻一拽,只剩寂静黑暗。 偶尔,她会像现在来到干涸的海床,回忆起曾经的潮汐如何地冲刷,剧烈且震荡。又带着一点遗憾一点迷茫回到吵嚷的现实。 原来喜欢的能力是会消失的,心动也是有保鲜期的。 十几岁的天真,想要叫嚣着向全世界迫不及待展示的爱意,再想起,感慨里兴许还带着点可以概括为漠视的打量。 “真蠢。” 现在的她倒是能理解当时那位路人甲的评价了。 应该也是天文社团的人吧,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是吗?”温端颐打断她的回忆,“有点看不出来。” 闵于陶下意识当成是讥讽,努力装作毫不在意,“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不是也‘祝福’过我吗,说我一定会和前男友分手。确实分手了。还是以诈骗为被动式的分手。”她故作轻松地耸肩,咬掉三明治的最后一口。不得不再次承认,他的手艺真的蛮好。 温端颐停一段,“只是觉得你不应该继续跟他在一起。” “不跟他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吗?”一提到之前那件事,她就忍不住动气,“谁要跟一个别人正在幸福兴头上跑出来泼冷水阴阳怪气的人在一起啊。” “你真的觉得你当时幸福吗?” 闵于陶一下变了脸色。 他没看她,几个转弯后,车开进停车场,手在那张总要幻视会打到自己脸上的触控屏点了点,“如果真的幸福,你就不会因为求婚的话感到不安和怀疑。” 这话一下刺中她,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是了,温端颐其实说的是对的。再回头看,她确实为了结婚的结果,忽视了异样。如果不这样的话,她怎么能说服自己付出的感情将会打水漂这件事。 “想要及时止损,就别害怕浪费太多的沉没成本。你应该也明白,感情其实一样。”温端颐摘下太阳镜,丢回手套箱,最后一句像是抱怨,“别为了一点甜头就忽略自己的真实感受。” 闵于陶不明白,咬了咬牙,干脆把话说得果断,“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只要你还是我的上司,我不喜欢你,你就也是在浪费时间。” 一把方向盘后,车停进稍微褪色的白线以内。 “你在工作上多努力,很快会变成我的上司。关于喜不喜欢我这点,也不由你说了算。” “难道我很喜欢你?” 她哼声歪头,一套挑衅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好像越来越能在他面前表现真实的自我。 还没得仔细思考是否太过亲昵,温端颐忽的靠近她,气息拂面。 闵于陶下意识地闭气,打直了些腰。他的手指悬在她腰间,还未触碰到什么,她却觉得自己机敏地寒毛直竖,耳根猛地窜热。 她听见他的轻笑,呼气在脖颈,不敢低头,唯恐直直挨到他的皮肤。一段焦热的停顿后,安全带“啪”地一声打开。 温端颐起身摊开两手,学着她刚才的嘲弄表情,小幅度耸肩,“起码,你的身体很喜欢我。” 她毫不退缩,轻挑一下嘴角,不客气地低头,就是一口。 看着他略微吃痛地揉起手腕,她不掩得意。不过几次亲密接触,已经下意识渴望他,自己的生理反应确实没法抑止,但是,“也可以从你讨厌我的身体开始。” 人真奇怪,闻到曾经熟悉的味道,会触发普鲁斯特效应,海马体和杏仁体会自动带你回到某个特定自以为快忘记的过去。带着露水的玫瑰花香,是妈妈在阳台发呆的背影;沉重的檀木香是爸爸书柜里藏着的赤裸书信;所有刺鼻的漂白粉味道是幽幽蓝蓝的泳池,和一秒绑一个丸子头的女生。 同样地,动作和语言也承载记忆,无论想记与否,记个清楚。就像这么多年来矛盾地一直在反复回忆起和反复强迫遗忘间反复横跳,还是对她的所有都铭刻在心。 看着闵于陶脸上挂着的调侃笑意,温端颐一瞬想起很多,蜂拥般的碎片里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男生向自己说起她:“我初中时候的学妹,很有韧性。不要看她好像一副来凑热闹的样子,她其实能力很强,爆发力也好。有的时候像头小豹子。没准多多训练,明年可以冲冲IOOA。李老师也很看好她。你可要多关注她。” 他特意去拉了她历年的比赛成绩,确实如此,她很有冲劲也容易爆冷门,题越偏门的时候成绩越好。看上去毫无干劲,总是在神游一样把精力过多放在某一人身上的她,在训练的时候却异常认真。她有种异于常人的执念,是越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越会努力奋起的类型。可能因为如此,她的暗恋期异常的长,掰过指头,细细数,也许是他对于她过于陌生,她从容地倾诉苦涩:“从初一到现在,四年了。” “喜欢他什么?” “像星星一样。”那个时候她的笑容还多带稚气和害羞多一点,声张虚势多是自我逞能。 不像现在。 闵于陶不知道温端颐为什么遇上她的挑衅反而沉默,他直起身,褪开自己的安全带,示意她也下车。 她不解地跟下车,眼睛扫完一圈,又是一圈,“你认真的吗?”看着远处连绵的绿色山脉,聚集在入口处成群结队的大姨大叔们,恨死了早上为了一口美食就出卖体力的自己。 温端颐好像一向很会自我调节,下车到站定的功夫,心情又好了起来,绷紧的面容缓和了些,“嗯。说了来锻炼的。” 她用三分时间考虑抢了车钥匙再迅速跳上车跳转车头的可能性,答案显而易见,她对花里胡哨略显高级的电动车没有万分之一的把握。 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冲自己摇起手,“走吧。” 她催眠自己是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舌在冲自己招手。 进一步香喷牛舌,退一步早餐人情。咬一咬牙,闵于陶跟着温端颐向售票处走去。 周末的人比自己预想的多很多,躲避过人流,先在小程序上购票再接着核验,也花了点时间才进园。 暑热铺面,还好山间多的是郁葱展枝的树,遮了半面。可耐不住蚊子的光顾,不过站停的一会儿,闵于陶开始拍起四肢。 精力和心情都好的温端颐从前面回头,上下打量,“提醒过你了吧,不要穿成这样。” 想了想,好像是说过。但当时只想着怎么穿衣最迅速,而长裤长袖还赖在衣柜深处的行李箱里。她懒得去翻找。短裤背心外加一件薄的防晒衣,是对自己从从床上弹起再到十分钟下楼的极限。 三节划成一段,伸腿用力,她迅速跨过温端颐身边,想靠多运动转移多余的注意力。 温端颐腿更长,跃了两步到她前面,从斜跨的背包拿出一包什么。 踌躇问话 这个人是不是哪里藏着四次元的口袋。怎么总是会在某种状态下掏出个什么来? “驱蚊贴。不比花露水好用,但凑合一下吧。”他已经打开密封口,看来是用过一半的,一板上六个圆印下,只有四个面包头冲她微笑。 “嗯?”她下意识直抒疑惑。 “嗯?”温端颐抬起一眼。 ……小黄鸭、弹跳小狗、面包超人,每一件和他极其错位的卡通形象都隐隐约约指向着点什么,“你……”早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转几个弯,一出口,错了样子,“还挺有母爱的。” 她真想咬自己。 “谢谢。”温端颐没看她,指尖送过来几个带有药草气的驱蚊圆贴。 闵于陶的嘴张了张,从上身到短裤拍下一排表情各异的面包超人,不知道蚊子会不会真的走开,但她的心理安慰已经到位了,“……我没夸你。” 熙攘的人群里大多数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好像不知疲倦,有说有笑地经过他们。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一时对衰老无法定义,只能遂又提起精神挪动更多的下半身肌肉。 大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原以为终于捱到眼前一片开阔,没想到刚才看到的平缓只是一个新的平台。指路牌在此分叉,指向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继续蔓延向上。 像被哪里的拳头闷声重击,随之袭来的是极深的挫败感。 温端颐回头,“还有力气吗?” “……吃十盘牛舌没有问题。”她用力憋回闷伤,挤出毫无笑意的酒窝,直觉应该比较丑,因为温端颐的神色明显变了变些,但她懒得管了。 不是说喜欢她么,她就算头扬十个大疮,他横竖都得没意见才对。 日光到了头顶,闵于陶在炫目的光亮中吐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是热疯了,才能做这些七颠八倒的无意义假设。 猝不及防,眼前忽的暗下来。 她推起差点从鼻梁滑下的墨镜,“领导,我的鼻梁又不是镜架。” “没良心。”温端颐背过身,已经选了一条路继续走,“视野温度降下来,你也能觉得凉快些。” 她从宽大一些的镜片后环顾四周,嬉嬉闹闹的人群,好似随时要蒸发的石板路,绿荫间刺人的光亮,一起随着视线的色温变得沉郁,不再烫眼。热意带来的焦躁,确实缓解不少。 她几步并作一步,追上他,“你果然……挺有母爱的。”看他侧脸明显一顿,忙甩手,“这次是在夸你。” 温端颐不愧是每天风雨无阻去锻炼的人,向上的道路越来越窄而陡,还需要错开一些下山的人,他的气息也依旧平稳:“你有事情想问我。” 是陈述句。 闵于陶膝盖一抖,人直接向前倾去,要不是后面有人扶了她一把,可能脸要先作废。 她是想问的,也觉得必须明确各种界限,温端颐此前油盐不进,突然转了心意,还拿同居来作条件,她真怕自己是金屋藏娇。他出差不在的期间,她甚至还有千分之一的疑虑,怀疑他是不是回了自己真正的家。两头骗嘛,反正不在的期间就是“出差”,一套说辞,面对两个女人。这种事情,不是常年混迹各种新闻热搜? 更何况,她问过颖珍,那个地段的房子就连租金都吓人。遇上钱,她总是没有太大底气。尽可能地填满冰箱,抢先付掉水电,对于大头来说依然杯水车薪。 这么住着到底还是渐渐如坐针毡。 诸如种种,都要问清楚,划出一条界限。 但上一秒刚受了他的关心,此刻话题从他挑起,不知道怎么就会让她突然觉得心虚。 尤其是,这次他在她的预设里,依然是个坏人。 可是,她想,这也不能怪她吧。她捻手上的土,按紧裤脚蹭松的面包超人。 “台阶上有青苔,滑得很吧。”扶闵于陶的人到她身侧,一把起劲,半架起她。 她还来不回头道谢,扶她的人突然一停,语气里塞满高昂的惊喜:“哟!瞧瞧,这是谁啊!” 听话的人也一顿,但相比搭话的人,温端颐的惊讶没持续太久,他不动声色地下几级台阶,隔开她,礼貌地扬起嘴角,“李总,好久不见。” “嗐!”男人瞧不出年纪,闵于陶直觉和自己爸爸差不多大,因为他立马皱起眉,声音洪亮如钟地摇头,“生疏了啊。你李叔不配点亲昵的称呼啊。” 温端颐只是笑,几块肌肉的作用下,好像显得他很客气。 李总说话很快,自有无视他人的节奏:“怎么今天也没带你爸爸一块出来爬山啊。” “没有,好久没见他了。”温端颐的嘴角划深一点,话语克制,看不出太多异样。但她熟知这种表情,皮笑肉不笑,多出现会议的尾端,谁说了多余的废话,他就会顶着这副表情,冷不丁地出声:“我下面还有别的会。”催促结束的意味明显。 李总大概和他并没有那么熟,直接忽略:“你爸真是,每次叫都叫不出来。还想着说让你帮忙给我们组组局。” “有点难办。” 这回李总好像终于觉出点什么,“还在跟你爸怄气哪。”他故作可惜的叹气,“可别把功劳让外人抢了去啊。” 温端颐敛了笑,“我很满意自己的选择。而且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虽然没听出来个三五七八分,闵于陶还是下意识想遁走,干脆推高眼镜尽量隐藏自己。领导的秘密这是越听越多,她真觉得自己快要活不到年尾。 李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目光跃向温端颐身后浑身不自在的她,“这是……女朋友吗?” 她捏着裤腿的手一紧,刚想着摘下眼睛以示礼貌,只觉得温端颐后退了一点挡了挡自己,他回得坦然:“不是。但是我喜欢的人。” “哟呵。”李总大笑,目光闪烁,“懂了。”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让人一头雾水,她还不确定要不要仔细琢磨,李总已经朝前示意,“既然今天碰见了,就是缘分。我在这附近的温泉山庄定了位子,反正周末了一起玩玩。” 温端颐还没开口,他又接着说:“可别再让我们老人家丢面了啊。上次你拒绝百里祐合作那事儿已经够让李叔丢脸了,还有什么。”他半是打趣半是严肃地数落起来,“你居然能把老曲给开掉了。李叔的投资当时是白投的嘛。” 一听到熟悉的姓氏,闵于陶登时觉得手脚无数可放,强装着镇定转移视线。 原来李总身边还一直站着个女生,和她年纪相仿的样子,面容寡淡,却极有韵味。身形有致,简单的运动装上身,依然是一副好扮相。注意到闵于陶的目光,女生回以一个淡笑,好像一朵淡雅的花在最好的时节绽开,闵于陶不禁愣了神。 “……你说了不算,问问人家小姑娘呀。小姑娘觉得可以吧?”从女生微抿的美丽唇线转出,她才发现李总在询问自己。 “嗯?”她打起马虎,完全没注意到前面转来的提醒目光,“……好。” 李总激动地拍大腿,吓她一跳,“行。那就这么办,我们先一起爬到山顶,再去温泉山庄哈。”他拦过身边的女生,径直朝前面走去,“端颐,快点哈,我们速战速决。” 闵于陶疑惑地看向温端颐,后者的面无表情印上墨镜,“你答应的。” 她闭起眼睛。该死。 求神拜佛 闵于陶有点意外,这个半路冒出的李总看起来一条麻杆似的,四肢单薄得随意挂在身上,两腮微陷,可爬起山来和温端颐不分上下。他俩在前,脚下生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漫谈,有些字眼和人名分外耳熟,逼得她不得不更慢上一步。 她不自然地侧头,朝身旁的女生微笑,不确定要不要向对方做自我介绍。进入社会,社交能力反而跟着退化,闵于陶都忘记了职场以外的人际交往应该怎样开始。 “第一次来这里吗?”出乎意外,女生先随意地开了口,手朝后拉开背包,拿出一小瓶花露水,透明的指尖划一下闵于陶的手肘,“你这里有点红。这山里蚊子特别多,喷一喷吧。” 她的口音带有南方的特质,尾音软绵却有骨,邀人跟随语调一起深陷进她微光流转的眼尾,闵于陶无法拒绝。 花露水熟悉的味道融进空气,局促的隔阂自然相溶。 到山顶时,闵于陶已经能和对方自然地对话,李总转回头,眼睛眯成一条线,“女孩子们交朋友就是快啊。” 女生自然地拉过她的手,鼻子皱了皱,“因为她可爱啊。”语气里多少有点娇嗔的埋怨。 “好好。”李总表情不太自然,闵于陶猜测他的“好”也许并不是句回应。 山顶有座观音庙,门前安置一口香炉,向上的台阶迈不过最后一节,大团的白雾飘出,滚滚的热浪拥起引香落香的各路信众。 李总褪了手腕磨到光亮的佛珠到两掌之间,合十,顺着四个方向虔诚地鞠躬。 耳边擦过极弱的啧声,不屑和鄙夷在女生脸上一闪而过,闵于陶恍神再细探,对方笑若两人:“小姐姐,你不拜拜吗?这里菩萨很灵,好多人会来拜。” 她本来就是被温端颐半路拉来的,哪里有什么需要劳烦神仙的愿望。就算硬说想要拥有一千万,菩萨也不会立降一场现金雨。求神拜佛,有时相当于向神仙索要一张百分百会中奖的彩票,异想天开四个大字纹在脸上都不够。 最难捱的时候不是没有过,信奉所有可被信仰的,还是一路向下滚。最后呢,莫不过绕回起点,自我安慰自我鼓励:虽然成事在天,但事在人为,谋事也在人。 闵于陶找着借口:“这里太远,我怕不能及时来还愿。” 女生没再劝说,也去拿了免费的供香,迎着扑脸的热浪挤进人群点燃,又挤出跪到观音像前的蒲扇,动作和身旁的李总一般行云流水。 闵于陶有点怀疑他们积极爬山的目的,难怪自己累死累活走不上来,原来是远方没有一个动力支撑她,哪怕虚无缥缈的都没有。 “你没去吗?”一只手递来矿泉水,打断她内心五味杂陈的感慨。 她接过,反问温端颐:“你怎么没去?” 他环视一下,“我没有什么好许愿的。” “那你还爬山?”他那么兴致勃勃,不是为了这山上欲望集合体的一间吗? “爬山是为了锻炼啊。”温端颐一脸的莫名其妙,好像格格不入的是眼前烧香拜佛的信众。 “你上来不是因为这里的庙吗?”闵于陶莫名舒一口气。也许她在潜意识里,把一起爬山的温端颐认做了同行的同伴。同伴的目的地与自己相悖,总归令人有点难过。 “我们上来的中途有个平台,将向上的路分成了两条路,只有我们走的这条到观音庙。也只有这条路最平坦。你累得脸都歪了,我就选了这一条,庙不庙的我还真没仔细看。要不是因为某个人中了美人计,天气这么热,我们用不着在这里吸二手烟雾。”温端颐面无表情地毒舌出招,不等她为自己的行为找补,他点点她身后,“摘掉眼镜看看。” 闵于陶疑心有诈,又不好直接质疑,最终跟着温端颐的下巴方向转身,让视野重回一片清晰。 此时,太阳直射的正午已过,夏日的天空蓝得不可思议,大片透亮的云朵好似垂在他们举手之间的地方,映衬着脚下的满兜绿意。远处的人工造景们如同一个遥远的往日旧梦,由耳边此起彼伏的蝉声钩织成的梦。 这是身后信众们日日夜夜生活的梦境,也是他们所朝圣的神仙一直注视着的现实。梦境和现实,不过是一种视角的转换。到底是谁渡了谁?谁在向谁要一个愿望?又是谁在信仰着谁呢? 起了风,连绵的碧绿在眼前摇成一片波浪,层层推进,再层层散去。视野宽阔,人的心胸好像也自然变得通彻。 她的内心忽然涌起莫名的冲动。 “这边好像更好许愿。”头顶冷不丁地冒出句子,像是在回应她这一刻的所感。 她半仰头看他,看他目不斜视,注视着她所看的远方,睫毛遮掩所有的细波流转。 一片云跟着风飘动,光的阴影覆向额角。 闵于陶定心闭上眼。 既然谋事在人,事在人为,那这一次,就由自己来完成自己的愿望吧。 或许是终于知道这条路到底多长,来时长到好像看似不到的尽头,翻转掉个,只用了相比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宽阔的山脚。 李总一路盛情难消,邀请不停,说辞很简单,“温泉山庄很近不要白白错过啊”,“都周末了更应该多放松”。闵于陶不知道他为了什么一定要反复邀请他们,但她相信生意人心里都有一把如意算盘,无利不起早。要不然即使温端颐算作疼爱小辈,遇上这么明显的敬而远之,还硬要上前不停抛橄榄枝,也太过宽心。更何况,看他还需要三言两语了解温端颐近况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日常交集过密的关系。 她之前不小心的回应,李总用来作递进也更加得心应手:“端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追女孩子也要讲究方法。人家小姑娘都答应,你有什么不好回应的。” 闵于陶只觉得温端颐的眼神像刀子,暗地里刮她好多回。这种时刻,她总不好驳人面子,说刚才是天热脑昏,你身边的女生笑起来太好看,我才不小心咬了舌头吧。说出来谁信啊。 她推一下墨镜,干脆心虚逃离对话,假装观察不远处举着气球的小贩。 再跟着温端颐不断堆起的无感情笑声回到话语中心时,两只紧密交迭的手荡进视线,李总有点发皱的手在女生指间亲昵游走,毫不避讳。 只是这么一眼,闵于陶突然觉得后背发麻,麻劲一路向下蹿到她的手,一时动弹不了。好像被那只干瘪的透着赤裸欲望的手牵住的人,是自己。再去看那个女生,依然笑着,还是那么美丽大气,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她的上半身向身边的男人小幅度地倾了倾。 她的复杂情绪一直持续到温端颐的妥协、一行人开车前往温泉山庄、登记入住、听从李总的建议和女生先去泡汤。 “小姐姐,说了这么久的话怎么称呼你啊?叫我旺旺就行。就是那个卖雪饼的旺旺。” 闵于陶在冒着热气的水面缓过神,非旺季的温泉山庄人少得可怜,如他们和炎热天气作对包下带有私汤套房的白痴住客就更少。李总和这家老板相识,免不了一些特别服务,现在她和女生两人泡的大众汤池也是前台给了单独钥匙的一间。所以女生的话一出,声音就立马塞满空旷的缝隙。 黑暗糖果 “啊……于陶,我叫闵于陶。”她有点好奇对方的名字,猜测到底是小名还是拿来社交用的花名。 闵于陶本科毕业时曾有过一段不算理想的工作经历,那家公司流行取花名,入职第一天就被要求取名字,范围不限,你想被在公司叫什么随你所想。她反复问过HR,是否可以不取,HR看她像怪物:“只是个名字而已,有什么难的。这样的机会多难得,你可以随便展现你的独特啊。” 她没觉得这是什么难得的机会,男男女女顶着自以为的独特标签异化自己,你可以是美丽的“花花”也可以是可爱的“猫猫”,更可以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但你未必是你自己。你在这里只有昵称,没有姓名。就像动画电影里所描绘的,不谙世事的少女进入神明的世界,想要得到一份工作,就必须要先被夺走姓名。没了自我的人,丢失本心,最适合被奴役。 后来因为一直被上司职权骚扰,她也做不好向上管理,忍过了半年试用期还是提了离职。父母不理解,怪她错失了绝好的机会,“这可是人人都想进的公司!”她终于可以为自己做次决定,敷衍地回说知道,最后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我更想被尊重。”他们不懂。 她匆匆收了线,不想再过多解释,她没有生气或者伤心,甚至无所谓更多一点,她知道的,也根本不认为他们会懂。像从来的每一次一样。 闵于陶不知道旺旺是不是像她的那些前同事一样,主动放弃了一点什么,来换取另一些眼下更觉得重要的一些什么。她隐隐察觉到一些,比如那双交迭的双手,却也不想过度揣测。 旺旺真如这个名字,有的时候说话极有元气:“闵于陶?真好听。怎么写啊。” 闵于陶干脆到她更近一点的位置,在袅袅水雾的半空中划起手指:“‘闵’是一个门里面一个文,这个‘于’——‘陶’是耳朵旁的这个,陶瓷的‘陶’。” “真好啊。”旺旺捋过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向上看,打量汤池的棚顶。一口气从她嘴边溢出,变成了轻声长叹。 近距离看她,闵于陶才觉出也许她比自己以为的更小,“你是零零后吗?” 旺旺拉回眼焦距,笑,“看起来太幼稚了是不?”她像是终于在缓和温烫的水中褪下了一层表演的外壳,“老李老说我学生气太重了,不好把我带出去。” 又毫不在意地补充说:“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俩的关系。” 闵于陶嘴边一直扬起的礼貌性笑容僵住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旺旺本来坐直的身体往水底沉一点,被水面切割的光亮在她的脸上泛起波动的阴影,“我跟他一年半了。长得我都有点意外。” “没想过……离开吗?” 旺旺出神了一会儿,摇头,“没办法离开。这就像是赌瘾,总想赌个最大的。”她伸出一只手,在水面乱拨,“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老想走捷径,走了一次甜头以后就想接着走。读书多苦啊。生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家里,咬着牙免去了辍学的可能,好不容易撑到国外读了比较好的大学,发现根本没办法融进任何圈子,又要打工赚生活费,又要努力读书。这时候伸出一支橄榄枝,就认为是最好的机会来了。后来发现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就晚了。这时候伸出一支橄榄枝,就认为是最好的机会来了。后来发现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就晚了。” 闵于陶没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这种事情就是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次还想比上次更好。一会过神来,我已经和一个和我爸的年龄相差无几的人在一起了。”旺旺笑一下,还是漂亮。 闵于陶太明白那些橄榄枝怎么会递到她手里,她这样的长相和身材,一定会和这些不怀好意的诱惑常相伴,而只要向下跌一次,就再也难有爬起来的机会。有钱有权的男人们看似接住了她,却也拿捏了她。她付出年轻、可爱与美丽,获得金钱和疼爱,表面上是公平的交易筹码,可到头来,她所提供的,已经和宠物没什么不同。 “反正都这样了,我当然是要拿了最想要的才会退场。”旺旺忽然坐直,看似豁达地拍了拍脸。 她的皮肤有点薄,轻击之下,很快变得红彤彤,她看向闵于陶,换了话头:“之前我也见过温总几回,老李每次见他都回去都恨得牙痒,骂骂咧咧一路。” 闵于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说:“……其实他是我领导。” 旺旺只惊讶了一下,“难怪觉得你俩之间怪怪的。职场恋爱吗?他追你吗?”她睁大的眼睛里全是单纯的好奇,“太强了吧。”随之又落寞地浅笑一下,“我很想谈场普通的恋爱。就像你和温总那样,普通地遇见,普通地发展。如果要是温总来追我的话,我肯定会答应。” 普通吗?深度交友软件展开的一段畸缘而已。 闵于陶笑一笑。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旺旺已经看到了男女关系间最恶浊的部分,也选择了不平等的游戏规则,可还是会相信向往爱情,认为一定有份真情总有一天会砸向自己。 到了很久之后,她才突然明了,也许那黑暗核心正是由爱情包装而成,旺旺才会误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才挑不出真正的糖果,却从没想过,她所处的盒子里根本没有糖果。 而爱情,不过是精致易溶的人造糖果皮。 这一刻,内心像是破开一个小洞,一时无法愈合。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定是憋了太久,才会向素不相识的自己说起这些吧。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多余都无力也无用。她像旺旺一样,滑下去,赤裸地半仰躺在水面,向上看,头顶的棚顶中央原来有一盆假花。可她们在最底的位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想象一下那白色的假兰花开得多漂亮。 泡完温泉后,旺旺邀她一起再去做个按摩。闵于陶是个身心一体的人,再经不起一点揉捏,于是和旺旺直接半路分开。 她有些担心,不确定在知道了李总的为人以后还能否做好表情管理。好在推开包厢的门以后,只看到温端颐一个人。他的脸色不算好看,正对着桌上的几盘凉菜发呆,她进去了也没发现。 她的情绪也不高,不想说话,落了座,打量了一圈,半中式半日式的装修,简直不伦不类。 “泡好了吗?”温端颐终于发现她,隐了脸上的戾气。 她装作不经意,“李总呢?” “有事。先去别的地方应酬了。”闵于陶直觉李总的离开多半和他有关,但她更关心旺旺,“可是……” 温端颐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放心,李总的司机一会儿回来接她。应该已经和她说了。” 她要撑起的腿又放松。 “看看想吃什么。”温端颐递来一本厚重的精致册子,翻开给她看,“这里也有烤牛舌。你看是想吃粒切的,还是厚切,薄切?” 按理说上山下山一顿折腾,人又泡完澡应该更饿。可她现在毫无胃口。 闵于陶摇头,“你点吧。我怕点不好。”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观察她的表情,之后干脆合起菜单,“不饿?反正时间也还早,那先叫点喝的吧?” 她想开口阻止,温端颐已经按了桌面的服务铃。 “你不去泡温泉吗?”她不太想被他看出点什么异样,故意展开话题。 “这个城市的地质哪里能出的来温泉。”他扯一下嘴角,“好多年前到更北面的地方,去得太早,结果服务员告诉我们水还没烧开。这边应该也差不多。花那么大价钱请人泡开水,李志斌是钱多没处花。” 温端颐虽然时刻板脸,但一直很收得住情绪,所以总要身边人去猜。刚才的最后一句抱怨,闵于陶却感觉他的愤怒和鄙夷撕开了一个口子。很短,来不及仔细琢磨,他又敛了表情。 复杂心绪 温端颐对李总的敌意过分明显,还惨杂着其他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要是平常,她一定不会在意,温端颐的任何她只希望不要纠缠太多,维持在炮友该有的平衡就好。是因为旺旺那张在温泉池里带着负罪感且时刻欲泣的脸吧,她没条理地张口:“你跟……李总怎么认识的啊?” 话一出口,先吓自己一跳,温端颐也一怔。 “我爸的朋友。之前有过几次不得已的接触。”异色过后,他说得大大方方,“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闵于陶想知道的当然不止这些,但她怕自己拿捏不好度。点头装作了解,尽量不接触温端颐持续看过来的眼睛。 那双瞧人的眸光,经常晃得她神摇。 “没有其他想问的了?” 温端颐拿起桌边的茶壶,起身将她面前的骨瓷杯添满,一股淡淡的茉莉茶香顷刻在鼻尖满盈。 “我害怕问了会出现在下周的公司邮箱里。”她半真半假地说。 温端颐倒笑起一点,“我以为你应该会很相信我。” 她和他又没签白纸黑字的条约,他作为她的领导想做什么不是都行。就像旺旺,开始是选择,等到最后,结束与否永远在另一人的手里,因为从头到尾,他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 他收起笑,慢悠悠喝一口茶,“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闵于陶还在思考,温端颐又接着说:“我还小的时候,李志斌就这副模样了。每次出来带的女孩几乎都不同,人是越来越老,身边的女孩却永远是二十出头。”他哼一声,整张脸变得冷然,“今天的这位比他女儿都小。” “他为什么不离婚?这么爱玩,干嘛不离婚玩个够。” “害怕分家产。他那么贪财又自大的人。”他静静地喝茶。 “那他妻子……” “忍着。假装不在意,也看不见,在他的狐朋狗友面前大度地说没什么。说只要孩子好,什么都好。”他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闵于陶默然。和她所猜测的所想象的,并没什么不同。 是啊,世间大多描述的婚内出轨都是这个样子,没有隐情,没有万不得已,如果有,那也是自我欺骗愚弄他人的精心杰作。 自愿的入瓮、自愿的下套、自愿的承受。婚前的誓言,永远相爱的童话,变成一张空头支票,变成下半身性欲的祭品,变成第三人眼里映射出的欲望。 她捏着从送去干洗的衣服撕下来的面包超人驱蚊贴。 刚才在听旺旺的故事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扭曲地侥幸着自己不够格的漂亮不够格的野心,走投无路时从没想过放纵自己,咬着牙也要爬一个虚无的上坡。 可好不容易到了坡顶,自以为洒脱地投入性的怀抱时,她又有些糊涂了。 闵于陶坐直了身子,翻转那枚驱蚊贴,“有一个问题,我从你出差前就想跟你确认了。本来我想不用太在意。我之前有说过,除了身体上的交集,我不太想和你有太多接触。你为什么说喜欢我,你为什么戴着那么贵的表却说买不起某一辆车,你为什么能从社交软件里锁定我——我是觉得,这么具有概率性的问题,不应该会以一枚钻石做开端。那你每天揣着它到处跑喜欢到处求婚的话就另说。” 在她的语句里,温端颐的动作渐渐僵直,眉头蹙起。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同居。这些我根本不想知道。”她把那枚面包超人放到他眼前一点的桌面,“但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旺旺。” 怕他不知道说得是谁,闵于陶补充道:“旺旺是……” 温端颐推远茶杯,打断她:“我知道谁叫旺旺。”她感觉他在生气,却一点找不到怒意火苗的方向。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难能可贵的笑容,不是平常社交场合时需要的假模假式的笑,而是真实的笑意。好像此刻他真的感到平静与轻松。 闵于陶还要说话,礼貌的敲门声后,门被推开。 服务员欠着身,“温先生,你点的饮品到了。” 两杯花花绿绿的高脚杯端上来,“请慢用。” 一鼓作气的连贯,被冰块彼此清脆的碰撞声搅断,话语的句尾找不到继续的方向。 温端颐把其中颜色偏深的一杯推给她,表情无异,“你尝尝。” 闵于陶迟疑,还是低头啜饮。新鲜的黑莓后是淡淡的薄荷,是她喜欢的味道。 “我没有结婚。你也不会成为旺旺。”她突然听见他说,“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下周可以去公证处拉一个未婚证明出来。但喜欢你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证明。如果你都不相信我喜欢你的话。” 她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温端颐平淡地说:“闵于陶,你能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会相信吗?” 这句话里的失望和伤神摁住了所有情绪的出口,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有什么办法可以吗? 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他是温端颐,他是自己的上司,就算从头来过,一开始就绕过他的毒舌不小心对他心动,她都会努力说服自己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 他不是她能拿捏的人。 他的爱意愈浓烈,她反而越害怕。 一个普通的未婚夫,都能让自己摔个狗吃屎,何况努努力可以上天入地的温端颐呢? 连父母都能抛弃给她的爱,何况温端颐呢。 他们非亲非故,非近非信。 “抱歉。”闵于陶仓皇转头,唯恐在他的目光里多泳一秒,“误会了你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想做可能会破坏别人幸福家庭的人。现在说清楚了就好了。你要是因为我怀疑这个不想再持续这段关系也没事,我会尽快找房子搬走,当做无事发生。我们各自退回起点就好。要是你还要继续,我也还是想搬出去,我真的不太能平摊得起房租。我不想让这段关系显得不平等。” 很厉害,她居然能在转瞬间把前段时间早就打好的腹稿又串联起来。流畅无情地连自己都惊讶。 温端颐不置可否。他默不作声靠向椅背,缺乏表情,却显出一点疲惫和颓势。 闵于陶努力压了压手指,好似这样就压住了因伤害温端颐而产生的愧疚,和其他一些半刻间难以体察就消失的复杂心绪。 但她今天为自己许过愿。她要为自己努力,为自己做主,以自己为先,即使可能会伤害别人。 属实好运 新的句子在对温端颐半算是剖白的“宣言”后没再展开,气氛当然僵硬凝结成块,在两人之间竖成无形的墙。 闵于陶因为托出了内心好久的包袱,轻松了许多。 她知道又一次打开了温端颐递过来的手。被拒绝被怀疑,谁遇上了都不好受。 她半有愧疚,可被自私的念头冲淡许多:自己不过是在明确一个平等的边界,以及防止再次跌入谷底的保证。 闵于陶喝着花花绿绿的水,嚼下牛舌,宽慰自己要的不多。不过只是‘平等’。 再者一段任何的男女关系里面,本身就难有绝对的平等。先由性别本身决定,再由人格决定走向,为了维持一段关系,更多的付出和迁就忍让,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父母算是周围中的异类,自由恋爱到结婚,和气美满且爱意浓稠。叁个人的家庭,她反而显得多余。从小到大,听得旁人最多艳羡夸奖和不解疑问:“为什么你爸妈总是这么好啊?”她有一套标准答案,愿意多讲两句回答“可能因为他俩吵不起来吧”,不愿意多讲就回答“可能有缘份吧”。 没有正解,怎么回答都行。性格互补、门当户对、互相理解、常常谦让、属实好运……有太多可以印证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一路看着父母的关系成长,她想当然地以为这样的组合其实很常见,加上相爱两人的目光总从她身上划走,更渴望遇到一个能长久注视到自我存在的人。谁知道睁着眼滑入一个以为自证代表一切的经典逻辑谬误。于是毫不意外地,在每段亲密关系里重复摔跤。 妈妈对此轻描淡写:“人就要多被摔打,没有苦哪里有甜。”又说:“看人要擦亮眼睛。” 她不懂如何遇人才淑,眼睛要亮到什么程度才能看出一副皮囊下的七七八八。 但一次次后恍然大悟,自家父母彼此关系和睦到可以忽视小孩的充分必要条件是“属实好运”。其他的,不过是临时搭配锦上添花的答案。可好运,从来不是人人以为的突降福泽,也不是以物换物的结果。也许它并不存在,仅仅是大家太爱把小概率的功劳一半分给它,另一半塞给厄运罢了。 就像遇到前男友,她也曾以为是终于的好运敲门,偏心要往手心里挂一束沾着露水的鲜花。可时间的消磨里,人像木头似的磨出最内在的纹路,再也不伪装的齿轮彼此终将失去啮合。赤裸的男女,肉搏上阵,感情不再是唯一的比赛准则后,她自然连连颓败。 所以,即使不谈感情只走肉体,她更需要和温端颐明确比赛的规则。毕竟硬要拉她上场的人是他。 更何况她很清楚,温端颐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表直达目的,固执一如他的工作作风。就算定力再强,她很难说不再动摇,直至完全失守阵地。 她怕,又要一次重蹈覆辙。 一顿饭吃出了两个世界,那之后的温端颐坐得笔直,像是被人从头骨到尾椎定在椅子上一样,安静地吃菜,沉闷地喝花花绿绿的水。 到闵于陶先吃完找借口离开房间时,他眼皮都也没抬一下,维持在一个过分礼数的动作里,重复夹菜到咀嚼的动作。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微点头。这样的回应恍惚拉她回到工作场合,一行人与他相遇,众人立马收了说笑的音量,有同事起头冲他微笑,他抬头,点头,又无声地离开,身上带着极强的疏冷,面无表情的脸好似过分精致的面具,行为规律到可以被随时判定。颖珍曾对此评价:“严丝合缝地像个笨蛋。”她当时还笑颖珍,怎么会用一个如此褒贬兼和的形容。 现在一想,还真是贴切。温端颐是轨道自洽的星球,不用别人理解旋转的产生,他就应该独自循着自然公法只为自己存在,他不需要为谁改变方向。他们理应完美地在浩瀚宇宙中擦肩而过,像在公司里相遇的每一次一样,人群中他的眼神从未为她降落,她也是。 她捏着房卡一边走,一边叹气。 吃饭的后半段头一直隐隐作痛,不知道是泡到皮肤紧绷猛喝冷饮的代价,还是猛然发现和温端颐关系走向失控的苦恼,闵于陶无比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尽快睡一觉。 之前还腹诽李总像传销,非要唬着一行人来下榻开房间,扔自己到床时,她反而有点感谢这个举动。 放下手机前,屏幕被点亮,信息上推,一个陌生的号码。是旺旺。 【刚才前台登记时我偷偷记下了你的手机号,希望你不介意我用这条信息打扰你。于陶,我的真名叫房接叶,如果有机会希望还能遇到你,我很想这么说,但你要是再遇到我一定会是我非常不希望你来的场合。今天分开太匆忙,所以遥祝你越来越好。】 她盯着屏幕许久,为真挚的字句烦恼回复的说辞。她很想告诉旺旺,其实自己的名字根本担不起“真好”的评价,她也一样讨厌自己的名字。她想问旺旺,在她眼里自己和温端颐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还想问她,在她看来真爱到底是包装过的寓言,还是触不可及的骗局。如果可以,她还想直白地劝旺旺离开欲望的旋涡。可她的立场在哪里呢? 可最后,她盯着天花板,看壁纸到重影,回复了用“谢谢”和“也祝你越来越好”串成的句子。 闵于陶不记得怎么睡着的,在梦里和陌生人打架,温端颐又从哪里出来的?他搂着她后辈的手灼热异常,上下抚摸后,手和嘴唇开始在对方身上找新的着落点。 依稀听到门铃声,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手脚太沉,在梦境的边缘她躺在温端颐的怀里,两人下体过分湿润的连接,让她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急促的铃声,她终于睁开了他钳住自己的手。房间里黑得可怕,她在晕头晕脑的适应中,抚了一把脖子上的汗。 几乎双脚悬浮地到门口,闵于陶接着又一阵门铃声询问:“谁啊?” “是我。”熟悉的声音像是残梦里的大手,轻微地撩过她的小腹,卷起点复苏欲望的疼痛。 - 今天还有一章。本来预计是还有两章,但今晚原着党想要去看一眼《叁体》和《嗜亡村》,估计来不及敲字了。下周见哇。 感性谈判【h】 温端颐的唇贴上来的时候,闵于陶闻到若隐若现的酒气。太淡,一时难以分清到底是谁喝了酒,更难以衡量彼此对彼此的期待该如何稳妥地安放。但她在他第二次试图用舌尖顶开牙关时松了气,依存着梦境的延续,自然地和他纠缠在一起,不去管随着交缠溢出嘴角的点点津液。 她固在温端颐压过来的上半身和墙之间,嘴里的空间被占据,鼻腔全是他的呼吸,头晕目眩,努力撑起的双腿在颤动。他伸腿到她两腿之间,弯曲起膝盖自然而然地分半力量给她,隔着短裤,那自睡梦时就膨大的小核也被磨到一点。 好痒。 闵于陶不顺控制地一抖,更似邀请地仰头吸气,温端颐顺势吻住她的声音,手从衣服下缘滑进她的脊背和墙的空隙,手上突显的黏腻倏地拉回被欲望缠绕已经接近浑浊的神志,他猛地后退。 缓解全身燥热的冷顷刻消失,像是有人敲开美梦的蛋壳,缝隙破碎,探进来的光晃到眼。不舒服。 闵于陶激烈地呼吸,不解地望向温端颐,他的眼神迷蒙,还在重塑身处环境的秩序。 他半撑起脸,摇头,呼吸浓重。 是和平日完全不同的他。她再次确认酒精的来源,怪不得每次聚餐,温端颐只捧一杯橙汁在角落。原来真的和颖珍无意中透露的一样,他不胜酒力。 四目相对,房间的走廊窄短,真的是无路可退,或者潜意识地不想退,所以 只是一眼的停滞,灼热的呼吸顺应周围黑暗的邀请,唇舌很快又追缠在一起。 她直觉温端颐今晚喝很多,要么怎么连她也开始发晕,逐渐丢弃所有理性和羞耻心。酒精是最好的借口,也是剪开欲望外表最锋利的剪刀。她缴械投降,被一件件剥开伪装。 白色枕头托起她的脸,支撑起跟着全身毛孔沉浮的情欲。她想,有的男人真的混蛋,总是找酒精的借口,把所有控制不住下半身的荒唐推给身外之物。但其实,真的喝醉的人几乎无法勃起。就如现在趴在身后的男人,因半勃的性器而懊恼。 不是该笑的时刻,可闵于陶还是没忍住嘴角咧开的弧度。向后看去的时候,也没能做好表情管理。温端颐半黑了脸,情绪挫败且懊恼:“你就笑我吧。”垂下的眼睛带着雾气般的潮湿。 心底缠起些异样。 她干脆翻身坐起来,“我帮你。” 不是第一次抚摸,但没有任何隔阂,赤条条的相对是第一次。第一次开始,她就倾心于他的昂扬,粗壮硕大,带有最原始的气息,最主要的是和他的主人一样,反应够诚实。 手从下上握过顶端的时候,它会在蹭着掌纹在手心里跳动,隐蔽的小孔则会缓缓吐出一点透明的液体,暗示着悸动的方向。她也喜欢温端颐的声音,会跟着她动作的幅度隐到鼻后和牙后,挂起晶莹汗水的脸有着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表情,压抑忍耐的他分外性感。 温端颐直视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着她依然看不懂的情绪,和鼓励着手继续动作的渴望。 她起了玩心,在逐渐复苏活力的肉棒上像弹钢琴一样游走自己的指尖,指节到了相对更柔软的头部,就半勾起指节滑动一圈。相对的,小腹持续下坠 食指在被体液充盈的小孔处点点,向后拉出一根泛亮的银线,“它好爱哭啊。”闵于陶轻叹道。 看她歪头坏笑,温端颐粗重地呼吸,喉结滚动,伸手抚弄她潮红的乳头,像捏住一颗充实的豆子,其余的指腹反复颠弄弹性的丰盈乳肉。 胸前的刺激在小腹处纠结成更难以抵抗的情潮,直直下坠,她下意识地夹紧腿心。 他很快发现了她的直观反应,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也更快速。 闵于陶更握紧一点粗涨的肉棒,比起上一次依然不算雄风重起,但比刚才好太多。 她笑,“你是喝了多少啊。” 每个字都沾着浓郁的欲望,“……还不是因为你。” 来不及出口的打趣淹没在温端颐的吻里。她现在才发现温端颐这么喜欢接吻,喜欢追逐她的舌头,看她在他臂弯里因气息交换沉沦的样子。接吻的过程里,他的手会在她身上持续游走,种下情绪的火苗,勾出身体里最深的渴望。渴望和眼前这个男人欲仙欲死的下一秒。 她以前并没有太喜欢亲吻,总觉得太过亲密,太过自露,自露一切情绪,使她之后想起愈有慌张。她总想在爱里多保留一点,如果有人能捕捉到爱意的神秘和反复,那个人也一定先是自己。 而在一段只有身体交缠的关系里,她更想隐藏真实的自己,即使动心,也要保有可转身逃跑的余地。但温端颐不,他浓重的爱意、沉迷或者占有,全都放在吻里,迫使她打开自己,全都在这个时刻接受和吞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和他分开,他低头吻在她的锁骨,鼻尖在她的反复脖颈轻蹭,像一只确认安全感的兽。 “给我一点时间,尝试接受我。” 闵于陶还在回神,捕捉到的字句,如是此前梦境的传音,格外不真实。 意识模糊中,胸前传来刺痛,温端颐的舌尖在皮肤滑动,跟着吸吮的亲吻一处处落下。 这次她听清了,“如果还是不行,我会放弃。”‘放弃’两字被他咬得很轻,像是不舍送它们溢出喉间。 左胸的凸起又被他含进嘴里,腿心的缝隙被他轻而易举地挑开,翕张的穴口因他的动作欢心。 “没有人会在床上谈判。”闵于陶试图找回理性,不去注意他在热核和热源入口打转的手指。 温端颐把脸埋得更深,含住她的大半乳肉,像是要就此埋进她的体内。纤长的指节探入早就规律紧缩的地域。 她没能抑制住呻吟,紧张的下体跟着他的手指牵住所有的注意力,她咬牙,小小抖动,感觉身下溢出了一小泡黏腻的爱液。 “不在床上,我就赢不了你。” 穴口插入半指,又很快抽走,就是不管穴口进一点位置早就膨胀的粗糙肉壁。 反复的动作里,总是差一点。大腿已经无力,生理性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淌出眼眶,闵于陶被欲望折磨,口不择言:“你这个混蛋。” 温端颐吻她的小腹,吻她灼热的阴核,“快答应。答应我就让你高潮。” 她拧起眉,用小臂遮起脸,进行无声的对抗。 无处遁形【h】 沉默变成欲望角力的加时赛。 年岁的增长里,闵于陶早就褪去了学生时代才会拥有的跑者般的坚韧,她像所有午夜梦醒恍然大悟间终于不得不直面自己平凡且普通一面的人一样,再也难拾从原地起身的勇气。 可奇怪的,温端颐总能激起她内心角落沉了灰铸了锈的好胜心,即使这好胜心,早比当初,微弱得可怜,横比过去,范围窄到咋舌。 她努力平复呼吸,“就算谈判,也需要明确时间期限。”直视温端颐在黑暗里也直击人心的眼睛,“一点时间是什么范围?一周?一个月?一年?你可不要跟我讲要一辈子,我饮食习惯非常不健康,寿命会很短。” 温端颐面露点困惑,但很快笑起来,笑容里的深意让她下意识曲解:“哪里好笑吗?” 他解释:“没有。就是觉得,你很好。” 很好? 这又是什么奇怪得直击天灵盖又单薄得站不住脚的形容词。 她还没想明白意思,又被他的唇舌拉回欲海。温端颐已经知道她身体所有的秘密,不过是几个动作,呼吸重新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清晰感受到他进入自己体内的指节,一抽一送,饱满且规律地递进着快感。 温端颐从小腹一路亲吻而上,到她的浑圆的乳肉下端,给予充分的留恋。 “给我半年时间。”他说。 “……太长了。” “我也觉得太长。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明天就能爱上我。”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胸间的另一颗,手指爱怜地围绕着坚硬的红色顶端转圈,说话的内容和他所做的所有隔阂着些许不协调,“但你能吗?” 毫无疑问意味的反问,她当然比温端颐更知晓答案的方向。 “一个月。” “五个月。” “……这跟半年有什么差别。”闵于陶无力扯平嘴角。 温端颐的手指按在她早就泛着光亮的凸起,轻柔地摩挲,吻在她耳廓,“因为我的目标本来就是半年。” 她忍不住肌肉的颤动,看向他。 多么奇怪的一幕,她赤条条汗津津地半躺在温端颐的怀里,头支在他的胸前,双腿屈张而开,湿淋淋的阴丘承受着他手指带来的一波又一波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战栗。 “答应我。”这个时候的声音,真是带有引她下坠的魅惑。他的唇齿勾着她的,空白的停顿都滚烫。 闵于陶竭力拉回思绪明晰的边界,深深吞咽下一口呼吸,手攀向他的两腿之间,重新握住令他倒吸咬牙的物什。可别以为只有他能威胁她的份,努力从身下抽离一点感官到指尖,说得干脆:“不要。” 她的手太滑。温端颐隐去粗重的呼吸,偏头,被迫她再次张口,从唇间细细啃咬到她的下巴。 她感觉到有什么熟悉的感觉正在腰间堆积,唯恐他借此要挟,先下手为强,从棒身到顶端,再到底部的卵蛋,时而强烈地磨蹭时而又故意停拍着撩拨。 即使温端颐小心放慢呼吸,他不断滚动的喉结,还有跟着手间节奏颤动弹跳的腹肌却完全暴露了他形同虚设的克制。 闵于陶暗笑,“两个月。” 他眯起眼,额上的青筋闪着汗水,“四……个月。” 她的指节在顶端的小孔轻轻揉搓,他的声音沉到不可思议,最后一字像是从喉间用力挤出的一样,“……三,三个月。” 胜利的笑容还不等跟着她继续的进攻保持向上的弧度,温端颐一直没离开穴口的手指突然猛地向上一勾,她再也握不住他。 他用舌尖肆虐地拨弄着她的乳尖,“三个月。答应我就让你高潮。” 闵于陶只觉眼前有白色的波浪卷来,一点又一点,马上就要推她向浪尖,去触碰低垂的美丽星子。 她应该是点了头的,因为她听到温端颐少有的轻笑,多少舒朗。 然后在暴风雨式的长吻中,她达到了绵长而又极致的高潮。 结束一场没有时间前后印证的性事后,两人湿漉漉的像两只落了汤的小狗。 温端颐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背,捻开她贴着脖颈的发丝。 闵于陶打一个呵欠,看他因为酒精反应迟缓现在才异常精神的那一根,问:“怎么办。” 他看也不看,只是注视她:“不用管。” 没了皮肤汗水相接的温度遮掩起嚣张,她又心觉变扭起来,干脆跳下床,在黑暗中问他:“你先洗,还是我先?” 温端颐说得端正,像是谈论天气:“可以一起吗?” 她干脆地拒绝:“不行。”离了床,面对他,还是有些尴尬和害羞,不自主地把他放到一个想要快速远离的地方。 闵于陶一件件地弯腰捡拾衣服,想起来什么,“我果然还是搬出去住比较好吧。说是炮友,我搬来以后我们也没怎么做,还不如……” 他打断她:“我可是很闲。” 意有所指,确实,最近忙的人是她,忙得昏天倒地,晚上头一挨枕头立马睡个香甜。 温端颐随手拾过手机,屏幕的光亮照亮他脸颊的一小片,果然是有着优越长相的脸,即使以现在非常奇怪的角度看过去,依旧留人为他失神一秒。 她不自在地偏头。明明看着他,却更在意此时几乎半裸的自己。 “其实你不用在意。”他突然说。 闵于陶慌张地要逃离现场,还好他说的是别的:“那房子也不算我的。严格来讲,你也不算住在我家。” 她停步。 他没抬头,也许是在回复工作上的消息,眉头微锁,手指走走停停,思索指尖的措辞,嘴边的用词格外简单:“房子是我爸的,以前算全款送给我,不过现在我在房贷,就当是每月付他租金了。再没还清以前,这房子不算我的,你给我钱也没用。我连二房东都不是。” 如此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背景和情绪做铺垫,她当然听不明白,而且一再触碰到他极为隐秘的一面,还是稍有变扭。这个人,铁定了要剖开自己往她手里送,她还是下意识想拒绝。可想起刚才床上的约定,好像是应该再对他多点耐心和毅力。 毕竟……他在床上,对她向来很好,有求必应。现在又是在谈钱的话题,人心虚,忙不迭点头,装应着:“哦。” 温端颐拿开手机,光亮消失,没有微妙的表情做参照,只能听出来他话里夹杂的淡淡揶揄笑意:“‘哦’什么‘哦’,你听懂我说什么了?” “……嗯。”闵于陶有些傻眼,暗自腹诽。 妈的。这人怎么麻烦。 温端颐暗笑,她以前面对老师也是这样,卖俏,面上一片乖巧,转头就扮鬼脸。不用在黑暗中辩清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在骂他。 这么多年,倒是一点都没变。 她直接转过话题,不想再给自己留回形标:“可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住下的前提是做炮友。我以为炮友是要按照节奏进行一些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好像不是。” 温端颐点头,面上一片轻松:“刚才说了,我一直很闲啊。” 意想不到,回形标一个急转弯后重重撞上她的后脑勺。闵于陶快要抓狂。 “好好跟尹纱做,她很优秀,在她身边你能学很多。”短暂停顿过后,温端颐突然说,“你会成长很快。” 闵于陶倒吸一口,有点迟疑:“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他好像也很吃惊,不过反应没有她那么大:“你很好啊。我有说过你不行吗?能力出众,在业务线里同期的这批人里,对工作的思考深度和责任感性也是数一数二的。除了偶尔犯懒摸鱼,没什么耐性。这都无伤大雅。你多被敲打,以后会成长得比尹纱更优秀。” 职场上的温端颐一直以来对她挑剔异常,收不住的毒舌有过半都要甩到她身上。她多讨厌他的嘴啊,无数次和颖珍吐槽,想半夜潜入他家用最大号的曲别针戳住他的嘴。 他这么一说,显得曾经的她格外小肚鸡肠。 她因为温端颐的高评价而结巴,手都不受控制地在空气里上下乱晃:“……那,那你平常干嘛对我总是那么,那么严厉。” “眼里总是看着你,又是在职场,一不小心就进入工作状态。而且,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直不太会说话。我大概能理解你为什么会一直很讨厌我。” 接触的时日里,只觉得他独具只眼,没想到他并不只单如此。闵于陶更觉无处遁形。 说是尴尬,还是讶异过头,她逃也似的卷起衣服,“我,我先去洗了。” 看身影闪走,温端颐浮起一点笑意,不过看着手里的屏幕,又很快消失。 手机不停震动,好久没动静的群里一个个上推消息: 【好久没见面了,下个月就是社团成立十年了,我们要不要组织聚一下啊。我这边点点人数,要来的扣1啊。】 【有人知道谢允清和闵于陶的消息吗?】 【我还在跟谢学长有交集,我来联系他吧。】 【桃桃吗?她毕业以后就没怎么上过QQ了欸,我这边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了,你们谁有啊。】 温端颐翻过手机,再也不想看并排写着“谢允清”和“闵于陶”的群聊信息。 年少梦境 周三,像是一周的分界线,知道跑两步就能捱到周末,大多数人心情上先闲散起来。 可闵于陶不能,新项目刚起步,好不容易维持到正道,却不是一个可以就此松口气的节奏。项目周期排得满当当,这周末已经预定加班。 以前总觉得工作像打仗,明明细说来做的也不过是宛如把螺丝拧开又拧上的工作,身边的每个人却时时刻刻像满弓的箭,不敢掉以轻心,唯恐跌出同龄人的队伍。她也一样,一边麻木一边煎熬。所有工作的意义不过只与金钱关联,为钱努力,为钱忍耐。 只有挤在通勤的满员地铁,偶尔被迫从反光的车窗打量自己的时候,她才会想起那些好像好久好久以前的坚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为什么而活。理想主义满满,恨不得像世界大呼爱与正义的美妙。金钱所占的比重很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天真得稚嫩。 下午进行项目阶段性复盘的周会,温端颐破天荒的没有出席。闵于陶明显觉得尹纱也松口气。以前只把尹纱当完美的领导,下意识忽略她作为个体的情绪,一旦换了视角,更能看到她为“完美”二字所付出的努力。那绝不是只和金钱挂钩的行动力。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只留下她和尹纱俩人,尹纱把一些细节又对她叮嘱了一遍,“你最近进步很大。” 闵于陶会以微笑。 “我做第一份工作的时候特别痛苦,找不到自己想做什么,也到处受挫。”尹纱突然少见的聊起私事,“年末的时候组里说一年结束了,组织大家去团建,去西双版纳玩。我超级兴奋,提前好几天准备。结果要走的那天,客户突然来了个招标,走不了,怎么都走不了。一遍遍改PPT,一遍遍和客户核对。好不容易弄稳妥了,赶上了航班。没想到落地开机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打电话。” 她静静地听着,虽然从来没有碰上差不多的情况,但是想起了上一份工作的艰辛情绪。 “别人都笑嘻嘻开始玩了,我忙手忙脚一直在酒店搞工作,一个数死活对不上。都到晚上了,要搞聚会,一桌的人,各种大领导就等我一个。等终于搞完了,都出了一身汗。” “赶上了吗?” “赶上了。但是这还不是事件的高潮。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想了想,“客户那边又出事情了吗?” 尹纱笑,摇头,“我到了酒店,我的领导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让一桌人等你一个你好意思吗’。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啊……” “我其实没想哭的,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哭。但我特别特别委屈。我不知道我工作的意义在哪里。我当时在那个工作的销售部,你知道的吧,销售部,就是男的比女的多很多的地方。我到公司的第一天,顶头上司,一个男的,就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只要我跑去生孩子那里立马没有我的位置。” 她的小表情被尹纱发现,尹纱理解地笑一下,继续说:“我不服气,跟他讲理,说他歧视女性,说的话和国家发展生育友好型社会的倡导背道而驰。明明承担生育责任的不光要靠女性,还有企业。要不然他以为那么多企业优惠政策政府干嘛给他们。 “就是从那次后,我觉得自己不能输。要赢,要漂亮的赢。不是我的脸,不是我的性格,是我的能力和我的坚持。但没日没夜地工作,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还要被一帮男领导指责。我很委屈。” “那……后来呢?”她问。 “可能是我哭的太惨了,大家吓了一跳,没再说什么。领导还找我谈话,为当时为之前的话道歉。” 尹纱合起电脑,侧过身平视她,闵于陶明白,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于陶,还记得面试的时候的事情吗?” 她当然记得,从有尹纱的第一面开始她就一直紧张,篡起的手一直在身旁,捏着满手心的冷汗。因为这是面的第五份工作,前四份都因为这样的那样的原因,全部失败。疲劳,更多的是怀疑,和对未来的彷徨。她为了顺利妥当地进入这个社会做了多少年的努力和准备,没想到它并没有自己意向中的需要她。 “说实话你的简历不够漂亮,学校也不够打眼。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和当年的我一样最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本来这个岗位温端颐已经面好了另外一个人,我还是向他极力推荐了你。”尹纱停一下,眼神半略过她的手间,她一下明了,“最近看你终于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我很欣慰。我不过是你工作生涯力随便的一个过客,也许明年你就不再需要我。但我希望你别让自己后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尹纱肯分享曾经的心境向她说这些,就知道她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期待。职场中被人看见被人期待被人重视,是种幸运。 闵于陶重重点了头。 尹纱也点头,轻松地站起,伸懒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啊”出声:“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我们公司不允许同部门人的恋爱哦。” 她迟疑了一秒,“当然。” 被尹纱的话鼓舞如有打了一针强心剂,效果维持到周五还在持续分解。要不是颖珍特意跑来叫闵于陶吃饭,她可能又要先延后一下晚饭时间。 两人一同乘坐电梯到食堂,她自然地说起那天和尹纱的谈话。 颖珍将一根棒棒糖咬碎,听着闵于陶复述尹纱的话,到了最后一句,愣一秒,“嗯?” 她不知道颖珍对哪一句感到疑惑:“嗯?” “她是知道你和温端颐有什么了?”颖珍咽下糖块。 不能吧。 可能是因为周五,大家各有自由的晚上需要安排,食堂不像平常人声鼎沸,需要不停挤来挤去。但她依然害怕被谁听了去,压低一下声音:“我和温端颐在公司的时候也没什么啊。” 颖珍想一下,取过餐盘开始排进取餐的队伍,“那是你只有那么觉得。最近会上他很少挑你的刺了,虽然依旧臭着脸。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他的敌意也不像以前那么深。” 闵于陶皱起眉,仔细回忆,相处的过程中,她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排斥温端颐了,但这不至于被讲成异样的情况吧,“有吗……” “很有。非常有。”颖珍斩钉截铁,夹起一块紫薯示意,“你要这个的吧。” “嗯。谢谢。”她自然地凑过餐盘,满不在乎,“我觉得还好。” 颖珍深深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等到了座位落定,颖珍才接着说:“你……其实已经对他有好感了吧。” 她歪头想一下,“只能说不反感。” 颖珍摇头,“完蛋了。” “什么?” 颖珍叹气,颇有遗憾:“裸照没有出场的机会了是不是?” 她没忍住笑,“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放心,我有备份好多份,到时候你需要,我就发你。” “还说什么三个月,我看温端颐就是铁定了要追到你。”之前在温泉酒店的约定,她掐头去尾和颖珍讲过了。 闵于陶不置可否。 “你不好奇吗?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你。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奇啊。”但她一直在控制自己,不要放太多精力在这个上面。他说他会证明给她看的,更何况,好奇是所有的开端。她还没有打开盒子的勇气和条件。 身边坐下两个端着盘子的女生,互相笑嘻嘻地说着什么。颖珍适时地闭起嘴。 沉默之余,闵于陶分出一点精力给旁桌。她一直觉得这个毛病有点坏,有点不礼貌,但总是改不过来。应该是小的时候无意中养成的,父母不理她互相说什么笑什么,谈论着只有两人的话题,她找不到插入的机会,就会假装做自己的事情,竖起一只耳朵,好像这样就能分享两人之间的默契秘密和快乐。 大一点,在学校里或者工作场合一时融不进艳羡的小团体时也这样。等到别人上前来搭话,来分享零食,快速收回注意力到自己身上,好像一直潜心关注身边一举一动的人并不是自己。 就像现在,她听着两个女生分享着有些奇怪或者说奇葩的恋爱经历,微微走神。到颖珍很用力地挥手,才回神。 “不好意思,刚才我在想事情。你问什么?” 颖珍不在意,“我在想,你之所以一直不接受他是不是因为你已经遇见过最好的了。就像网上说的……”她模糊回忆着,“努力爱过以后心就再也跳不动了。” 最好的吗?心底确实立马跳出了一个答案。 “那我可能不一样。”她是苦涩且持续的单恋,是否燃尽挥霍完了所有心动她不知道,但她清楚,过了那个阶段,她再也不可能那样去喜欢去接受一个人。 “哦?”颖珍好奇,“讲讲?” 闵于陶避而不谈,将话题抛回给对方,“那你呢?你有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颖珍漂亮的脸一下黯淡下来,但语气还是随意:“有啊。现在还在折磨着我。” 不用再明说,她也觉得这短短一句话是一段长到只有主角双方才能知道何时落幕的短剧。 右手边的女生语气里充满愤慨:“他跪下来求我,哭得鼻涕冒泡欸。明明是他出轨,他居然还有脸哭。” 这才是大人世界的爱情。爱人总是掺有杂质,背叛和奉献是两个极端,真心或许连一颗石头都换不到。于是大部分人不得不前瞻后顾,小心翼翼,一边缅怀年少的自己多么真挚多么纯粹,一边在一条张冠李戴和“爱”字渐渐脱离的路上自我标榜着走到黑。 年少的恋爱是什么啊?只是人到中年时午休打盹醒来做的一个梦吧。 闵于陶的内心突然涌出深深的好奇:温端颐有做过这样一个梦吗? 不置可否 两人在回家路口分别前,颖珍冷不丁地问她:“如果现在你又见到了那个人的话,你会怎么样?” 闵于陶一顿,明白颖珍应该指的还是刚才在食堂的话题,她沉默着想了想,“不知道啊。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没有再联系了吗?” “不是。”学长毕业出国后,她还曾频繁和他联系过一阵,后来越来越没有话题以后,她没再强求,只在每年过节时互相问好,“我现在有的时候做梦还会梦见他。但怎么说呢,我觉得和那个时候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说的是实话。如果真要剖析点出来什么,大概也只有追忆和感慨。 “感觉不太像你。” “是吗?”她扬起一点嘴角,“我可是很冷血的。成年之后一直贯彻‘爱自己胜过任何人’的原则。” 颖珍打开烟盒,看起来她的戒烟之路并不顺利,“你这么做是对的。”她含起烟,因迅速扩散在唇间的味道而皱眉,“早知道去跟大魔王打个赌了,我赌他叁个月后铁输。” 闵于陶笑眯眯地,不置可否。 踩着夜晚鸣虫打开门锁,客厅的灯居然亮着。 这么多天来,晚归时永远先踏入一片月光,没想到这次是直接走进另一个人的注视里。 好久没有这样直面温端颐,闵于陶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点慌张,“……你还没睡吗?” 温端颐把目光从她身上又拉到眼前的电脑,“嗯。处理点工作。今天不加班吗?” “现在开始。”她扬起手里的电脑。周五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怎么都觉得凄惨,想着剩下一点的工作拿回来做,没想到和温端颐想到了一起。 温端颐从身后拿过一个蒲团,放到茶几的另一侧地面,“过来坐吧。” 她呆在原地。 他打量她,“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她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卸了包和电脑,先钻进卫生间,“我回来以后还没洗手,想是先过去还是先洗手而已。” 温端颐掩去嘴角的浅笑,捶着酸痛的腿站起身,拿过餐桌的一个杯子,“项目顺利吗?” 换了个地方和状态跟他谈论工作,感觉上有点奇怪,她只能回:“还好吧。” 刚坐下,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水仙。提神的。” 她拿起杯子的手在空中紧急刹车:“水仙?水仙不是有毒吗?”怎么几日不打正脸照面,他就要走因爱生恨路线了吗? 温端颐错愕地垮下一点眉,很快又恢复波澜不惊,语气倒是带了点无奈,“是乌龙茶的一类品种。我要投毒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方法。”又说:“你是要把我想的多坏。” 闵于陶自知理亏,尴尬地耸肩闭起嘴,赶紧邀好似地喝下一口。她不怎么喝茶,也觉得这味道又醇又带着点香甜,“还不错。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合作伙伴给的。” “哦。”觉得不是再能够进行下去的话题,她干脆地打开电脑,聚精会神在屏幕。 敲敲打打一阵,直到眼睛酸痛,数据卡在一处好久接不下去。琢磨着大晚上冒昧问尹纱不好,可一时又想不出好办法。伸过懒腰,一转头,猝不及防地迎上温端颐的目光。 她疑惑地歪头,表达疑问。 “为什么不再问我了?” “什么?”她没听懂。 他的眼睛垂下来,好像在寻找最随机自然的一个动作,掩饰某种他自觉的突兀,“刚才的对话。到了合作伙伴那里,为什么不再接着问问我?” 闵于陶慢慢皱起眉,一时难以跟上他的脑回路,尝试回答:“因为……因为没什么好问的了?你的合作伙伴是谁属于工作问题吧,我们之间有职级,我怎么跨过这些问你?在工作场合我都不会问你,放现在更不会了。” “不是这种。”温端颐看起来有点不爽,“你对我就不好奇吗?” 她抿一口茶,真好喝,唇间都是淡淡的香甜,不舍放下杯子,“不好奇啊。”看他表情,没来得更想气气他,以前在他那里吃了多少瘪啊,多少要赚回来点不是,“又不是我在追你。” 果然,一句话噎得温端颐哑然。 她更加使坏,装作抬手腕看表,“今天几号了?叁个月倒计时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吧。” 温端颐像是自知理亏,半抿起嘴,好一会儿才说:“又不是你在追我,你担心什么?” 啧。她怎么忘了,这人的嘴一直有前科。轻敌可是大忌。 她不服气:“担心啊。担心你失败得太惨烈。万一我在剩下的两个月找到新恋人怎么办呀?你会哭吗?” 只是玩笑话,可他的脸色一下变了,受伤的神色让后半句话完整地咽了回去。 她有点懊恼,自己最知道语言对人的伤害程度,可有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把它们当攻击的武器。温端颐是嘴毒,可也从来没像这样戳过她的命门。 还在犹豫怎么接话合适,他突然换了表情,嘴角擒笑,在金丝边眼镜后认真看她:“现在,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在意了?” 他知道的,闵于陶看不上、故意忽视的人,是丢掉道德善良约束,都要把态度在词句和行为态度里都要摆得明显的。比如十年前的他,和她同行最少也有一年,却连个侧影都没在她心底留下。 她是天生的被爱者,狠心却又真诚,就算别人把最好的爱放到她手里,不是她想要的,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但现在看来,还好,她对他还没有那么排斥。不过,她自己可能还没发现。 闵于陶傻在原地。是被抓包的羞赧尴尬还是被骗后的气愤不甘,她自己一时都有点回味不上来。只是下意识依着情绪子弹的自我后坐力,翻一个白眼,“想得美。”又埋头回一摊棘手的数字里。 过去过去 是真的难,尤其是对SQL运用还不熟练,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闵于陶烦躁地捋了捋刘海,最近忙得脚不着地,完全没时间去修剪头发,一不注意刘海都要盖过眼睛。平时还好,卷一卷还能做个造型。一投入到工作里,怎么都觉得眼前几柳头发分外烦人。 总用手摁着也不太行,她侧身,眼睛没从屏幕离开,“能帮我拿一下包里的卡子吗?侧兜位置,黄色的。谢谢。” 温端颐找出递她,看她专注的眼神,想起一些往事。 闵于陶接手,反向别过刘海露出清爽的额头,满意地一侧头,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还是这样好看。” “什么叫‘还是’?”她随意地问。终于在网上半搜索到解决方法,她照猫画虎尝试起来。 “就是现在也很好看的意思。”温端颐给她添新的茶,不动声色地说。 照教程比对数字反复按自己的理解添加更改不同语句,疯狂敲打一阵后,总算出现了她想要的数据结果。 她舒气,放松肩颈,端起茶杯,“谢谢。”这才想起了话语里的不对劲,“‘也’?” 温端颐看她对着电脑终于舒展的侧脸,那双眼睛却一直不遵从心底期待看过来,自然地重复:“‘也’。” “哦……是吗。”她只全神专注在数据结果,根本没挪心思细想,嘴上随便应付。手已经打开文档,针对刚才的数据结果开始着手分析。 八月的末尾,秋天早已悄悄到来,但反复的虫鸣总在延长夏夜存在的幻觉,人泡在其中好像也常会忘记时间流逝的方向。 等结束一个工作段落,一直维持在同一个坐姿的腿传来的酸痛让闵于陶不得不站起身,晃头晃脑,手指抻展。 她弯腰,点开音乐播放器,“可以放首歌曲听听吗?” 温端颐的语气有点怪:“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她震惊了下,略带好笑地看他,相处的久了,偶尔也能分辨出来他总是克制表情下的波动情绪。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现在又不高兴了。不过也正因为体察得多了,她知道温端颐和前男友不一样,他不需要别人哄,他会自己调理好情绪。他的情绪变动,更多是留给他自己的。 “我们不是在工作吗?你不好好工作光等着我跟你说话干嘛呀。”她慢条斯理地回答。要是放在两个月前,她是想不到能和温端颐这样说话的。 温端颐表情看起来有些郁闷,想必内伤严重吧。 她笑眯眯地点开随机的歌曲。 “惹我生气很开心吗?”可能是外放的声音有些大,他声音的力量显得有点弱。 她调小音量,“不好说哦。”在稍显欢快的音乐节奏里一本正经地说起瞎话,“我骨子里可是很卑劣的人,最喜欢地狱笑话。可能只是单纯想看你吃瘪吧。” 温端颐一瞬不瞬地看她,“既然如此,不如快点跟我在一起。你可以看到更多。” 她哑然。 真诚是最有力的武器,认真也是。 两人之间突然塞满沉默,调小的音乐一下变得格外抓耳。 【再向前一点点 我就会点头 再冲动一点点 我就不闪躲 不过三个字 别犹豫这么久 只要你说出口 你就能拥有我】 在甜美的三人女声里,她抓得住歌曲的节奏,呼吸却渐渐合不上心跳的节拍。 温端颐只是看着她,眸光里满是她。那像闪着璀璨星光的人是谁?是她吗? 闵于陶被他的眼神噬到,抽开,手忙脚乱快切过下一首歌曲。还好,这次不是能默认彼此对方一定听得懂的语言。 她抿唇,不着调地换话题,快速找回情绪的脉络:“其实有个事情我对你还真的挺好奇。” “嗯?” 她问出盘旋在内心许久的疑问:“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温端颐蹙眉,“没有。” 她缓慢点头。 “不信?”他戳中她心中所想。 “倒也不是……”如果温端颐对每一段时间里出现的人都这样用心,哪怕有时候嘴再坏,瑕不掩瑜,他也绝不可能是感情基础为零的人。更何况他拥有这样的皮相,被动情况要远大于主动。 闵于陶突然想起今晚颖珍聊起的话题,“你以前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后面好像遇见谁都总觉得差些意思。” 温端颐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怪,“你确定要和我聊这个吗?” 她有点莫名其妙,“哪里不行吗?” “和你的追求者聊这个?”他又问一遍,话中有话,她揣测不出真实含义。 他不回答,她反而好奇,点头,“干嘛啊。不是你说我对你不够好奇,我问了你还不愿意回答。” 他扯一下嘴角,眼睛回落到自己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稍显抗拒的姿势,“我怕听了答案你又要跑。” 她皱起脸,“难道你以前爱上过木乃伊还是外星人?还有,我什么时候跑过呀。” 温端颐看她,手里掂过茶几一旁的打火机,不咸不淡地说:“自从听过我的告白以后你躲过我好几次了,你要不自己数数看。” 她张开嘴想辩驳,张开又合上,还是无话可说,半天小声挤出一句:“哼。不说就算了。” 埋头到眼前的屏幕,打算接着处理工作,没想到温端颐忽然开口:“高中的时候……” 她立马停下手,转过脸,期待地看他。 他没看她,“我喜欢上了社团里的一个女生。”像是打开角落里小心翼翼安存多年的盒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端颐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点艰涩:“喜欢了很久。” “有多久?”上司八卦自己,这样的场景多少见啊,闵于陶带了点兴奋地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温端颐忽视掉了前一句:“没在一起。她有喜欢的人。” “她跟那个人交往了吗?” “没有。”他局促地捏着打火机,十年前的他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十年后他会被她亲口问起那段时光。说是人生际遇的奇妙还是命运安排的荒谬呢。 “你也没告白?” 在他的摇头里,闵于陶也摇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没憋住吐槽:“你不告白,看着她也暗恋别人。这是什么歌词新演绎吗?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哇,你们好时髦啊。”她接着问:“后来呢,后来没联系了吗?” 他抬头,看她,“有。” “什么心情啊。” 温端颐黑亮的眼睛里有太多东西,有些情绪复杂却熟悉怀念,模模糊糊地,呼之欲出。 只是倏然,他敛起情绪,“都过去了。现在和过去当然不同。” 她完全无法从现有对温端颐的了解里拼凑出某个女生的形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可她直觉温端颐付出过加倍的真心。 和她猜测的一样,他并不是感情史为零的白纸。 如果,如果当初那个女生知道了的话,她可能就不会坐在这里听他谈起那段往事了吧。 闵于陶被内心涌出的假设吓一跳,一时混乱。她还难以梳理出思考方向变化的缘起,听到温端颐问:“你呢?” “……啊?” “既然问过我的话,你也该说说了。我很好奇。” “你要问哪一段?”她心不在焉。 他一顿,清清嗓子:“用尽全力喜欢过的一段。” “很简单很老套。我初中时候的学长,从初中暗恋到他高中毕业。没了。”不是她不想谈,过去太多时日,夹杂太多物是人非,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真正过去的东西,适合缅怀,但不会太多。不会像温端颐这样,一说起来还是无克制地泄露情绪。那不是真的过去,无非拼命用时间做理由压制而已。 但温端颐好像不这么认为,他有些讶异,“没了?毕业以后你们再也没联系了吗?” “有。不过还好。节假日发个祝福问候,要是哪里有疑问,也会再咨询一下他,比如工作学习方面的难处什么的。” 温端颐沉了嘴角,变化极其微妙,她都以为是眼花看错。 他慢条斯理若有所思地拉长音:“哦……” 她合起电脑。今晚应该不会再工作了。 温端颐觉得喉咙里像塞满浸湿水分的棉花,词语在舌尖行进困难:“……如果。” “嗯?” “如果……”她等待着他的假设,看他,隔了一会儿,他转开脸,喉结轻滚,“我去抽根烟。” 闵于陶呆一下,做一个“请”的动作。 她看他走到阳台,打开窗户,被掩在窗外的热浪滚进来,贴上她的胳膊,有点痒。 他刚才是要问什么? 不速之客 跳出聊过微妙话题的夜晚,闵于陶并未觉得两人之间有太多变化。她当位置奇怪的同居人,吃温端颐做的饭,享受他提供的美妙性爱。 她和前男友同居的后半时常痛苦,她有轻微的洁癖和不同的生活习惯,东西摆放的位置、马桶的清洁程度、镜子上的水渍、衣服的晾晒方法,每一条都能成为和前男友持续吵架的导火索。她觉得自己总在忍耐。但可笑的是,她气急败坏怒气冲天时,前男友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忍耐。沟通过,妥协过,她得出结论:如果可以,不要再和任何人同居。 可奇怪的是,和温端颐在一起时,却没有这些问题。 温端颐精力旺盛,睡得晚起得早,在家能做饭就一定自己做,养花、读书、拼乐高和模型,周末的晚上准时看电视新闻。这年头什么一手消息不能在网络直接看到?他却每个周日守在电视前,聚精会神。专注的劲儿让她想起已经过世的爷爷。她提出过疑问,温端颐回奇怪的话:“电视要经常用一用才不会坏。”她爷爷以前也这样,为了延长家里电子产品的寿命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的家居服多是宽松的白色T恤,胸前印有各种带有日文的奇怪卡通人物。第一次见他穿着它在厨房煎蛋时吓一跳,他回头,鼻梁架着和公司完全不同黑色圆框眼镜,训斥她:“都几点了,才起床。”天地良心,不过九点过五分。 不过这些,无伤大雅。 虽然温端颐说过房租的事情不用在意,她还是十分介意,隔天就去银行取了一把现金,起了个大早压在他的烟灰缸下。无法说清价值的东西往往都在背地里标好了价格,这是她从父母那里习得的。这一生,她不会给自己第二次受骗的可能。 他不收她的红包转账,那就换成现金,难不成他还要当面退回来?他可一向最给女士尊重。 晚上回来,现金没了,但桌上多了两张充值礼品卡,面额和早上放的现金等值,可以在合作的超市、商店任意消费。旁边写了纸条,温端颐一贯的字迹:给于陶。 她拍给温端颐,发一个问号,他回很快:“你拿一张吧。要是家里有东西需要添置,你看着来就好。这卡快到保质期了,要是还有剩下你随便花掉就行,别浪费。” 她翻过卡面一看,最终截止时间不过还有一周。温端颐果真是聪明人。 闵于陶按时间填满冰箱,补齐包括自己所需的各种日用卫生品,绞尽脑汁用在各种地方,还是剩了些余额,干脆请颖珍吃饭。 颖珍感叹她阔绰,翻菜单都惊呼出口,“没关系吗?” 她咬起牙,感觉心在滴血,“细细说来,这算是温端颐的钱。”追本溯源的话,是她的钱。但都给他了,他想怎么用还不是怎么用?既然如此,她就用得心安理得一点好了。 “吃完一顿还有剩的话怎么办?” “我都算好了,应该差不多。” 颖珍赞叹,话里有话:“聪明喔。” 闵于陶知道说的不是自己,哼一声:“你老板么,能不聪明。” “他今天没黏着你吗?”她不知道颖珍怎么会用‘黏’这个字,皱起眉,“今天周日啊。” “周日难道不是攻略你的好时间吗?他是不是快放弃了?”颖珍切不来牛肉,干脆放弃,叉起来硬咬。 她停一下手里的刀叉,“要是这样,也挺好的。” 颖珍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反问:“真的吗?” 她下意识想反驳,但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又说不出话来。 颖珍露出了然的表情,“两个建议,就算糖果好吃也要看是不是炮弹变的。就算甜言蜜语动听,也要听听真实心声。额外还有一个,要是确定了就别退缩别放弃,直接攻上去。” 她懂好友的提点,“谢谢。” “客气什么。”颖珍轻叹,“我真希望十几岁的时候有人能告诉我这些道理。” 最近的颖珍看起来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对于自己的状况欲言又止,她不好直接挑明,只等好友愿意全盘托出的时候。她开起玩笑:“等下一次坐上时光机的时候,我第一定第一个去找你告诉你。” 今天暑热难耐,吹起的风都裹着焦热,和时间一起贴在身上,没一会儿就变成黏腻的存在。 走在街头的哪里,都想躲避太阳的直晒。也因为这样,闵于陶才会拉颖珍来吃饭。餐厅是挨着颖珍家用餐饮app精心挑选出来的,优质评价都说味道完全符合价格的品质。味道是不是真的符合,坐在这里嚼了几盘牛肉,以闵于陶的迟钝味蕾根本尝不出来。只要不给她强喂泔水,她都觉得美味。 不过这头顶的空调是真的太符合价位,坐了不过半来钟头,从头到顶都冰透了,手指到后面屈伸都有点困难。 她本来就是一个麻烦人,怕热又怕冷,对温度极其敏感。 想着再吃两口就走了,也不是不能再忍忍。但一想到这顿饭钱是从自己兜里到了温端颐那里走了一圈才出来的,怎么就坐这么一会儿就要走呢。 她举手,叫来服务员,帅气的服务员先是抱歉,然后摇头说都是中央空调并不好调,也许可以换一个不正对的出风口座位。 闵于陶仰头,繁复闪亮的吊灯炫得她眼晕。 她放弃,问有没有空着的包厢给他们。 服务员摇头抱歉,说包间都是预订的,就算现在有空着也不能给他们用。 问题还没解决,有明丽的声音叫她:“于陶,可以到我们包间来。” 颖珍狐疑地看回来,她摇头,并不是她认识的女生。 梳着高马尾的女生走近他们,和服务员攀谈:“她们可以和我们一起,麻烦帮他们没上的菜上到我们包间吧。” 又冲她友好地说:“于陶,你们过来吧。他们家大厅的空调不好,包间会好一些。” 闵于陶反复确认这张扬着友善表情的脸并不熟悉,警觉的开关一下打开,直接推脱,“谢谢,不过不用了。” 陌生女生突然想到了什么,挂上歉意的微笑:“吓你们一跳吧。不好意思忘记说了,小端也在包厢。” 小端? 一旁的颖珍听到这名字,纠结的眉舒展开,问:“温端颐吗?” - 我目前写过最喜欢的女二登场啦 妥帖掩饰 看女生对颖珍疑问的肯定,闵于陶一下放空。夸张地讲,她甚至用了点时间,反复在脑海里确认听到的“温端颐”叁个字不是幻听。 从没想过会这样和他在街上偶遇,也是第一次听有人这样称呼他。 小端。 什么样的关系会用这样的称呼? 她此前接触的到温端颐,以职场为分界线,包裹在业务线总监名号里是冷硬嘴毒的大魔王或者不可亲近的安美,分界线以外,是穿白T喝茶害怕花植死掉会蹲在阳台外只抽一口的同居人。 这不是互为正反面的温端颐,可却没有哪一个缝隙留给名叫小端的他,起码在闵于陶这里,完全没有,一片空白。 女生哎呀出声:“关……颖珍?对吗?我没记错名字吧。我们上次见过的。” 颖珍偷看闵于陶一眼,话也是解释给她听的:“对,上次您来公司还是我接待的您。您说您是温端颐的发小。” 女生转向一直沉默的闵于陶,“先不说这个啦,快去我们包间吧。” 她异常热情友好,闵于陶对这样的性格从来难以拒绝,半推半就和颖珍跟着她拐进走廊尽头的最里间。 房间里反而没有大厅那么夸张闪眼,没有一抬眼就快要怼到眼球的吊灯,也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低调的奢华,墙面一张巨幅山水画,从左铺展到右,温端颐正坐在笔墨潇洒的山峰间,看到她,也有些吃惊。 女生邀功似的,冲他比划:“小端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一小桌人叁四双眼睛同时好奇地看向闵于陶,她从嘴角挤出礼貌微笑,搞不清楚现在属于什么状况。 其中有人“啊”一声,作恍然大悟状,问:“温端颐,这就是你的那颗星星吗?” 星星? 闵于陶的笑容凝在脸上。这么土的形容,怕是十年前的高中生才会沾沾自喜吧。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男生话音未落,一桌人都冲温端颐挤眉弄眼地发出大笑。不过看不出什么恶意,她大概明白,他们一桌人是拥有同一段回忆的挚友,所以彼此之间无所顾忌地如此放肆。 可惜她站在其间,只能感受到局外人的尴尬。 温端颐面色未变,从众人中看向她,起身,“你们能在笑话我前招呼一下客人吗?” 几个人忙手忙脚地道歉,站起来给她和颖珍腾出地方。 落座没多久,有性格自然熟络的人向她们介绍,原来他们和她猜测的一样,是彼此拥有深厚友谊的好友,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相识,又因为差不多的兴趣爱好和共同话题而让友谊存续。温端颐是这些人际关系的枢纽,也是关系的调和剂。 谁是温端颐的大学学弟,谁是书法班到象棋班的好友,而谁又是堂姐的女友,一圈下来,闵于陶并没有分得很清。这一点她完全不如颖珍,颖珍一年来跟在温端颐身边,应付各类人马,信手拈来。 她不行,不会记人,也懒得记,证据就是高中在社团时待过两年半,除了学长,对谁的印象都模模糊糊。本科四年,除了舍友一无所获。更不用说研究生阶段,她在打水间碰到助教,对方朝她搭话,她警惕性高,怀疑校园里混进了骗子,差点告到保卫处。 不过,她还是记住了一个人。一开始在大厅偶遇她们,上前搭话,长相和性格都夺目叁分的女生,她介绍自己叫李由,温端颐的青梅竹马。 “我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李由笑着说,两个酒窝看着很甜,“我们父辈关系比较好,两家人走得比较近,所以我跟小端也是。” 李由说话的时候,温端颐只是默默听着,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她下意识伸手拿杯子时,却伸出手自然地把杯子放得离她近了些。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同步的默契,不需要细致的观察,就能凭着肌肉的记忆作出回应。那一定是超越了时间的关系。 原来要这样的关系,才能称呼为小端。 “……你们也可以叫我小由。”李由还说了什么,闵于陶因为乱飘的思绪完全没注意,只听到她最后这么说。 她慢一拍,扬起嘴角,“好呀。” 温端颐的朋友们拥有和他几乎算是南辕北辙的性格,开朗、热情、有着永不让话题落地的能力。他们对她和颖珍充满了好奇,问个不停。 闵于陶曾想象过他的朋友,可能都是和他一样的冷面假人,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无言以对是人际交往的常态。再凄惨一点,是形单影只,无人理会。没想到完全不是。 温端颐在她视线里挑起一点眉,抛来疑问眼神,她适时地避开,落到颖珍身上。 颖珍在和身边的人聊一些她听不太明白的东西,温端颐的朋友们都很好奇老板到底怎么“压榨”员工,一直八卦不停。颖珍是个好下属,从不会让雇主丢面,大抵也是温端颐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她用词相当轻松温和。一群人没问到想问的,听到的都是赞美之词,失望溢于言表,开起温端颐的玩笑:“你这叫什么?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啊。” 温端颐非常坦诚:“确实需要多努力。” 没有到如坐针毡的地步,但确实心乱如麻。她明明以为自己的定力会更强一点,像一直以来的一样。 眼神乱闪,不小心和李由碰撞到一起,后者冲她轻扯嘴角,有些复杂,她不强迫自己非要弄懂。 颖珍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挽过她的胳膊,手迭在她的手上,用指尖轻拍两下。手间像被塞入了某种力量,内心的彷徨消失了大半截。 他们应该到了没多久,坐了有一会儿,菜才一道道端上来,合着她们剩下没上的,变成丰盛的一大桌。 难抵身边的好意,还是吃了些东西。闵于陶不想加入谈话,只得埋头苦吃苦喝,不知不觉把胃袋撑满,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 看一圈,应该无人注意,她装作去卫生间悄悄离场。 包间向上延伸的走廊的尽头,有一展侧门,门后是宽敞的露台,规律地摆着桌椅,估计是晚上供客人们看夜景用的。只可惜,夏尾的下午,热风拂面,不会成为餐客的选择。 不过闵于陶不一样,她需要消化,消化食物,消化情绪。 她放松地坐倒在一处遮阳伞下,撑展四肢,和半圆的肚子。 不远处是沉淀历史痕迹的红色鼓楼,绿色琉璃的剪边清晰地划开视野,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往下是一伞一伞的树。 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这个城市分外可爱。就如现在。它不提醒她活在此处的意义,也不问她接下来的归处。 身后发出“吱呀”的声响,闵于陶下意识地回头。 门被推开,李由惊奇地打量露台,眼神顺过来,“哇,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闵于陶坐直身体。 “介意我过去坐吗?”李由指向她身边的半片阴影,她摇头。 李由一坐下,就像她刚才一样毫无顾忌地伸开手脚,“没想到今天这么热,上面却这么舒服。” 闵于陶表示同意。 “你……是不是觉得在下面不自在啊。我们太吵了是不是?”半刻,李由小心翼翼地问。 “我是吃太多了。”她给李由看自己鼓起的小腹。 李由笑起来像是鼻头湿漉漉的小鹿,眉眼都可爱,让人产生无尽好感,“真的耶。” 闵于陶被感染,也笑。 “小端人还不坏吧。”李由突然转了话题,好像也觉得自己唐突,找着适合的词句,“你别看他嘴那个样子,老把人气个半死,但他人其实很好。” 闵于陶当然不会说,作为下属来讲,嘴的好坏,有时候就是对一个上司的全部评价。面对温端颐的好友,她选择保持沉默。 “小端上高中的时候和社团的老师吵架,那个实习老师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想啥说啥的学生吧,气得不行,说不过,又委屈,后来还在办公室哭了。他被吓个半死,不知道怎么办,跑来找我一起想办法。”李由回忆稍显无厘头的往事,语句里描绘出一个遥远又陌生的温端颐。 她反问:“社团?” 李由以为是她不清楚这个词语的含义,解释道:“有点像兴趣小组那样的地方,每周会有一两天组织大家以不同主题活动。我和小端是同一个高中的,也参加了同一个社团,不过我比他大两届,只参与了半年就退出了。” 有什么东西在闵于陶内心模糊地对应再发酵。 李由说起温端颐,总是半扬着嘴角,眼尾都是笑意。她太熟悉这样的状态,那是深陷某种情绪无法自拔的自然反馈。 曾经的她也是这样。只要远远看着某一个人就好,只要能和别人说起他的事情就好,只要这样,就能感到发自心底的快乐和幸福。 “……我真的觉得小端很好,他是个非常可靠的人,也许你可以考虑接受他看看。” 闵于陶在走神间,错失了许多,只有这句像是一块重石狠狠地砸下来。 她像是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把来不及说不出再也说不出的告白藏进一根雪糕,转头在听到别人聊起他的坎坷情感时,吞下所有心酸和眼泪,真诚地祝愿他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多少不甘和难过,她比谁都清楚。 闵于陶猛地站起身,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温端颐发来的:【饭局散了,一起回家吧,在停车场等你。】 她重新对上李由的眼睛,凭着一股激动将要出口的话瞬间丧失了方向,只剩下一个用力堆起的笑容,“他们好像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绕远岔路 闵于陶和众人在餐厅门口分别,她硬着头皮说要往反方向走,颖珍狐疑地看她,但什么都没问。 李由和她告别,眼神却看向四周,旁边的朋友心知肚明,“不用找了,温端颐说要去修车,提前走了。” 闵于陶一直观察着她,等李由再回眸,自然变成四目相视,对方脸上的失望来不及收起,尴尬含蓄的笑容先一步扬起。 李由不好意思地撩过碎发到耳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袋,递她,“帮我拿给小端吧。” 她迟疑,手还没伸出去,李由又说:“是小端去年的生日礼物。当时我在国外,来不及拿给他。” 双手接过,她潦草地低头看一眼,是瓶香水。包装十分眼熟。 再抬眼,李由默默地冲她笑。一阵微风吹过,略过鼻尖的清淡味道,紧紧攒住了她的所有反应。 她想起刚才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还好丧失出口的机会,因为不用再问,一切都清晰明了,直指一处。 按照温端颐发来的地图摸索到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她心不在焉地低头对应起图片上的数字标号,找温端颐那俩总是记不起全貌的车。 一声喇叭炸开在身后,她吓得一耸。下意识转身退后,温端颐隔着车窗挥手。 打开车门,坐上车,她费力地脱包系安全带,这车的安全带好像总是和她有仇,“车要修哪里?” 温端颐一顿,帮她轻巧地拉过,“你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同居。” ……确实如此。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即将下沉的日光抵在睫毛。 闵于陶翻下遮光板,眼皮上跳跃的小太阳消失了,她半抿起嘴,不确定是否要开口。 “有话要问我?”温端颐突然问。 她的嘴唇瞬间放松,“……嗯。算是吧。”犹豫着,“你高中的时候和李由一个学校吗?” 温端颐侧头短暂地看她一眼,“嗯。不只高中,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一所。不过她比我大两岁,所以总是她在我前面毕业。”说起李由,他显得十分放松,自然带起很浅的微笑。 “她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闵于陶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问,也许是手心的纸袋提手勒得她难受,于是再也受不住一点疑问。 意外地,温端颐陷入沉默,良久,他不自然地清嗓子:“可能有吧。我没问过。就算有,也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到底是没问过,还是不敢问? 她当然没蠢到会继续问。 手心松劲,扬起纸袋,“李由送你的生日礼物。” 温端颐等了红灯,凑近看,好像早知道它的存在,“去年的吧。又是香水,每年都一样。”他解释道,“以前在东京上学的时候穷,什么都买不起,李由就以生日礼物为借口每年送我,其实根本用不完。” 闵于陶想起卧室角落精心摆成一排的香水瓶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像只对一款香水情有独钟,原来答案在这里。 因为送的人特别,所以才会小心对待。 她觉得喉头一下被什么哽住,再也咽不下去。 闵于陶又翻起遮光板,红灯之外的前方是挤在一起的红色。周末的晚高峰总是来的比平时早,前方的拥挤状态让她变得更焦躁。 “我问你哦,如果你高中喜欢的那个女生,其实也在喜欢你,只不过是你错过了,你会怎么想?”她太想把那颗焦躁不已的心完整咽下,说话已经不管不顾。 绿灯亮起,温端颐诧异地凝神看她,后面催促的喇叭声响起,一下盖过他的慌张。 “……没可能吧。”略显仓促的起步里,温端颐沉了声。 这样的反应,已经不言而喻。 怎么没可能,所有答案都写在香水里了。只是你不懂而已。 食堂午餐时提供的饮料有三种,估计是某个供应商来做合作宣传提供了一批,其中有种味道市面上很少见,瓶身印着醒目的限定两字。闵于陶开始挤不进挑选的人群,等走到跟前,一瓶都不剩。倒也不是多想喝,但人就是这样,发现很难得手就会跃跃欲试,瞧见其他人哄抢总也想分得。商家就是看准了这种稀缺心理,才会反复强调“限定”两字。 没拿到反而冷静下来,心想,不过是瓶饮料嘛。 闵于陶端着餐盘找到颖珍旁边身边坐下,颖珍瞅她一眼:“没拿到?刚看才还有很多哪。” “嗯。打碗面的功夫,全没了。” 颖珍完全不能理解,皱起脸:“至于么。大多数人拿回去大概率也不会喝。” 这个确实。要自己真拿到手,估计也会是一样的结果,堆在桌面一角再也提不起兴趣。 她宽慰自己,低头吸一口面,身边有不认识的几个同事拿着饮料走过:“看大家都挑着这个拿,其实这个味道没想象中好欸。” 那好歹你也拿到了啊。 颖珍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免嘲笑:“这么郁闷啊。怪不得你对盲盒也那么执着。” 她大方承认:“是啊。看到就走不动。”不过最近好久都没买了,顾虑暂时落脚在温端颐的房子,总不好摆得哪里都是,收纳箱子的空间也有限,干脆断了购入的念头。 “温端颐是不是得考虑把自己做成盲盒系列,摆在你面前你才会真的接受他。”颖珍突然没头没尾来一句。没等闵于陶回话又自己回答:“不过,要是考虑大众一般的认知的话,他应该早就属于限定款了。除了性格有点不好相处,他有哪点差吗?” 闵于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不会跳绳。”之前见他偷拿自己跳绳比划,笨手笨脚的。 还有挺多的,有起床气,爱熬夜,穿奇怪的短袖在家里乱晃,偶尔会把自己的姿态放到很低来促使她妥协。但这些她不想分享给颖珍。 说出来就变味,哪里不对劲,像是在炫耀。也确实有点私密,如果不是和温端颐这么亲近,对他的印象就和旁人无异。他警惕性很高,连在最疲惫的时候都不肯松开一颗衬衫纽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这么一个不肯向周围松懈一点的人对她毫无保留,她知道他的用心。他在证明自己的话。爱着谁总归要讨好一点对方,赤裸一些。 “哈?”颖珍张大嘴。 “嗯。吃惊吧。我当时也是你这个表情。” “年会的女团舞他不是跳的挺好的吗?看起来协调性不差啊。” “勤能补拙吧。” 不过颖珍说得没错,他的各种条件放在大众市场早就是限定款,说不心动是假的,尤其是对于颜控的他人来讲,光是论脸就足以。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一颗真心奉上,她还是要后退着多想两分,一瓶饮料都抢不到的她,怎么就能被他这么喜欢。 她早过了爱幻想的年纪,世上完美温柔体贴的人爱上自己,走进皆大欢喜的美妙结局,这不是现实的故事。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为什么到了结婚就没了?还不是因为往后的日子很有可能一地鸡毛。 几段恋爱早把她打回现实,尤其在前男友那里、遇的坎太高,她又痛又难忍,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面对温端颐的爱意,感动温暖后还是会冷不丁地陷入冷静,想一个最坏的结局。有时候这种恶意假定,在他过于赤诚的爱意对比下显得有些做作和狡猾。可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 再加上那天知道他和李由的结局后,她怀疑也许温端颐只是走错了岔路,才会来到她的面前。如此深情有耐性的人,终究还会回到属于他的轨道吧。 走着神,吃着面,注意力不过是拉开一下。带着限定两字的饮料突然降落在自己面前,一根面太长,来不及抬头,显眼熟悉的表盘一闪而过。 闵于陶只捕捉到温端颐匆匆而去的背影。 脱离掌控 关颖珍目睹了整个突兀安静的过程,她回头看一眼自家老板离去的方向,又转回来盯向闵于陶,目光炯炯。 闵于陶终于咬断面,“我什么都不知道。” 颖珍无奈摇头,假意抱怨:“受不了你们这种谈地下恋的情侣,时不时就要在我身边放闪。好想去网上给你俩写恋爱日记,应该会爆火吧。” 闵于陶迫不及待拧开饮料,雀跃着想赶紧品尝,“我们还没交往,和地下恋还没边儿呢。我还是比较期待看到你自己的恋爱日记,记得编得劲爆狗血一点,这样好带货。” 气泡瞬间在嘴里跳开,草莓的气息一下冲向鼻腔后段,清新中带着足够的甜意。 “要多狗血?男追女,横空穿出个女生,又是青梅竹马又是初恋。”好友闲散地低头嚼蔬菜,话语了了。 她一下被翻涌的气泡呛住。 颖珍见怪不怪,抽纸巾给她,“你还不打算给他机会吗?” 她的脸上划过半片躲闪,不打算直接面对这句,“你怎么发现的?” “嗯?” 她放下饮料瓶,“‘又是青梅竹马又是初恋’。” “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李由。那顿饭吃成那样,你中途还跟她一起出去过。”颖珍好奇,“聊了什么?” “温端颐。”汽水的气好足,两口下去,占了食欲,面都不香了,“她说让我好好珍惜温端颐,给他一个机会。” “刺激。”颖珍夸张地半张嘴,“是温端颐派她去的吗?蛮负责的说客。”又问,“那你怎么说?” “应该不是。”闵于陶再也嚼不下一根完整的面条,索性放了筷子,“我挺喜欢李由的。”她并没有说场面话。也许不仅仅是李由待人真诚又温和,还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过去的自己。 “所以呢?”颖珍皱眉。 颖珍一下问住了自己,她愣了一下,犹疑着,“要是温端颐……” “哈?你可别说想要凑合他俩的话。我是不知道他俩有什么故事,可现在你在忽视温端颐的感情,想要把他硬推给另外一个人。” 闵于陶下意识地握上饮料瓶,“……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有嘴,温端颐也有嘴,不要在这里随便瞎猜。”颖珍语气突然变得冲动,但很快缓和下来。沉默半刻,她懊恼地摸自己的额头,“对不起。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没关系。”她知道颖珍说得没错,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好友诉说自己内心的纠结才好,“我可能还不够有把握,也没有那么相信温端颐。还有点怕麻烦。如果真要开始一段感情,我希望轻松一点。现在牵扯的人,太多了……” 事实上,她很混乱。她不知道这是上段感情遗留下来的瞻前顾后仓促不安,还是猜测出李由和温端颐不同寻常过往后的慌张。但想要转身逃避后退的心情不假。 想起和温端颐的那次谈话,他说自己知晓后一定会逃跑。没想到他还真是了解自己。 颖珍看着闵于陶嘴角的苦笑,“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接受温端颐,但于陶,你不能因为过分谨慎连自己都骗。你骗自己有什么好处?” 不会受伤。 但这么矫情的话没办法说。 她无意识地捏紧饮料瓶,事情的开端如此地简单普通,没想到遇上了温端颐后一切都变了模样,眼睁睁看着一条直线滑出既定轨道。她只考虑过被骗后的回应措施,却从来没想过,遇上一颗跳动的真心应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她当初下载软件寻找床伴的初衷。 她双手捂脸,揉起眉心。 颖珍再也无话可说。 下午大部门有个长会,温端颐提前说了要主会,每个人都不敢怠慢,提前几天就开始复盘手里现有的资料,唯恐会上被大魔王随机连环拷问。万一答不出来,可不是硬着头皮忍受尴尬窒息的空白就行。 闵于陶以前感受过好几次,一针见血的深入提问到肉上,当下简直痛不欲生又无地自容。 和他关系变了以后,他依然如此,一点都不放松对她在职场的要求。她是庆幸的,也是高兴的,温端颐有在尊重她的工作能力也有在认真看向她。不过,只是偶尔的时候,也会在内心小小地感慨,她居然没有因为他的爱意而得到任何的偏袒。 人就是这样,一旦贪心一旦诚然享受就逐渐失去应有的准则和标准。爱意有时候真的促人面对丑陋的自己。这样可真不好。 她边叹气,边起身去茶水间。无论怎么样,自己还是该提起十二分精神。 等待咖啡机装满杯,闵于陶转身到走廊抻懒腰。走廊没有很宽,边界旁是天井的内缘,如果从整座建筑物的尖顶往下看,好像一根中空的椭圆柱状体竖在整座楼的中心。她从不敢靠太近,唯恐一个弯腰掉下去。 只是偶尔需要发呆休息眼睛时,她会隔着栏杆看对面,看楼下,看楼上。大多数情况都是在观察不同的人,看她的同事们如何忙里偷闲,又是如何忙得不可开交。或者看不同层的其他公司,怎么展开日常。只是隔着几米远,却好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极其有意思,也极其放松。 背后的咖啡机发出响声,她回身去拿,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响起。 【回头。】 她捏着手机按照微信消息转头,远处有个人隔着镂空的椭圆冲她招手。是温端颐。 闵于陶下意识四下张望,还好午休,附近无人。 【饮料好喝吗?】看他突然低头,再抬头她收到他的新消息。 她喝咖啡,单手回:【还不错。你怎么抢到的?】 【笨。不好好看标识,光顾着跟在别人身后挤,两三米远的地方还有个桌子。】 她仔细回忆,当时端着面,只顾着人群,确实没注意。可这人明明都看见自己了,怎么就不知道提醒一下。 她回一个微笑表情做讽刺,看温端颐低头后再抬头的皱眉表情,真的不要太爽。 【在喝什么?】 应该说的是自己手里的吧。 【咖啡。】 温端颐看她一会儿,又低头。 【为下午的会?准备得怎么样?】 她有点心虚,但好歹自己也精心准备了一下,壮着胆子回:【挺好】 温端颐抬头,似是在挑眉。 看他好像在笑,她有点不爽,咖啡喝完,咬住纸杯,不管不顾地打出一行: 【等着吧。今天下午我绝对会让你夸我。】 【好。】 这话回得不痛不痒,她正想仔细去瞧他的表情,手机震动。 屏幕上是整个年少时期曾经让她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名字。 温端颐不知道闵于陶接到了谁的电话,让她的动作在倏然间变得慌张,咬在唇间的杯子掉了,隔了一会儿,她边说着什么边俯身去捡。 刚要走近到栏杆旁,身后突然有人拍自己,“端颐,来聊聊?” 闪亮刺痛 闵于陶一个捡纸杯的功夫,再抬头,只看到温端颐跟着别人离开的背影。对方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用力回忆没几秒,学长用听筒唤回她。 他讲自己快求婚,在选钻戒,说了一通。心思不在他的逻辑里,跟上的时候已经差出去很远。 她抬手看表,离午休结束没有多久,只好打断:“学长,你想要我做什么?” 学长明显变得不好意思:“……你上次不是说有考虑和男友结婚吗?想问问说,如果他送你什么样的钻戒你会动心?” 这话隔着久远的时差,说不上的荒诞和诡异。也是,上一次联系学长还是去年的春节,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和前男友的甜蜜简直像上一世的讽刺故事。 闵于陶实话实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原来是这样……”能听出学长的尴尬。 她抢先说:“我之前谁也没说。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就没告诉你。” 学长不再问有关钻戒的任何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 怎么可能有呢。以前不会有,学长要是结婚以后更不会了。 但她还是说:“好啊,谢谢学长。” 对面笑:“都毕业很多年了,总觉得好奇怪。” 她换上称呼:“谢谢你,谢允清。” 闵于陶再次确认道,确实放下了,少女时代只是光念名字,她都觉得心脏像小鸟,要飞去开满鲜花的高地。 现在,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甚至连任何感慨,都因为礼貌的用语,而迅速消退。 谢允清不知道她为什么而轻笑,结束通话前,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情:“郭襄宇说联系不上你。” “郭襄宇?哪个?啊,天文社团的吗?” “对。社团的人想回去看看老师,大家也抽空聚聚。但是敲你QQ,你没有回复。” 她从本科毕业后就再也没用过QQ,都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通讯软件存在。 “……好久不用了。我一会儿上去看看。” “嗯。好。那就下次聚会见。” “好呀。” 就这样轻松地结束了话题。 闵于陶伸一个懒腰,眯眼往天井的上方看。内部玻璃反射的白云蓝得不可思议,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片平静的海面,和风日丽。 下午的会,出乎意料地顺利。 也许是大家准备的都很好,也许是整个会议推进的非常顺利,没有卡点没有任何无法解决的部分。 整个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闵于陶被夸了。 当温端颐神色无异地表达对她这段时间进步的认可时,她如同卡顿的机器,来不及做好表情管理。更令人吃惊的是尹纱,她表达了对温端颐看法的认同,毫无保留地夸赞了她。 颖珍私发给她一个大拇指。 她回了害羞的表情,紧接着私戳温端颐,丢过一个问号。 温端颐的文字和表情同出一辙的平稳:【你确实值得表扬。】 她觉得诚惶诚恐:【你不会在卖我人情吧?】 温端颐扯了下嘴角:【尹纱会卖你人情吗?】 确实不太会。 【夸的也不止你一人,不用受宠若惊。】 她抬头,温端颐冲她挑眉。 仔细一听,身边的尹纱确实开始夸起另外一位同事。 【你确实做的很好。当然,能不加太多班,适时提高一下效率就更好了。】 啧。资本家。 可能看到她的怪表情,温端颐扯起的嘴角更扩大一点。 尹纱刚好坐在他对面,不知道身旁的动静,只看到温端颐莫名其妙的淡笑,皱眉,“端颐,针对这一块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这一幕多少有点好笑。 温端颐不愧是老手,反应得快,依旧挂着微笑,缓慢点头:“没有,你说的都很充分了。大家做的都很好,希望再接再厉,下个季度拿出更好的结果来。” 有这样的领导,果然还是很令人讨厌。 颖珍又发来消息:【你在和温端颐聊天?】 她承认。 颖珍的表情耐人寻味:【你这是要把他推出去的态度吗,我看不像啊。】 好似一下被点醒的梦中人,闵于陶敲击键盘的手瞬间停在半空中。 颖珍看着她的表情回:【你啊你。】 三个月的协定已经过去一半,温端颐也没做什么,但就和工作的时候一样,总是先一步,在不经意的拐弯处等着她。有时候想想他真是高招,在一个公司,又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不是日日夜夜都要与他相处。 时间久了,有些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在他润物无声的进攻下,她的动摇和挣扎好像不值一提,显得极其微弱,可以算作没有。 反复横跳的心理,就连起跳时需要下蹲的动作也一次比一次无力。 她能给自己如此变扭如此奇异的抗拒完美的理由,但就像颖珍说的,能说服自己,说服不了他人。 她告诉自己,再抽离一点,再俯视一点,晚一点接受吧。 等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安全感,她会答应的。只要温端颐是百分百的真心,用百分百的目光注视着她。 闵于陶看过来的表情很奇怪,说是打量还是探究,他不太能分得清。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懂她,更多的时候,是在离他更远的位置。 十二年前如此,十二年后也依然如此。 他并没觉得没有了前男友的阻挠,自己就会一番顺利。 她很多疑很小心,大胆的决策下,往往是由冲动堆积而成。一次冲动,她要用一百次进行心理缓冲。 他发过去一个问号,想要探底,结果得回一个问号。 看她隔着一条会议桌对自己露出眼熟的假笑,更感叹她是推拉的高手,拽着他吸引他拉近他,在他欢欣雀跃的时候又猛地推开他。 可更神奇的是,他喜欢与她这样角力的感觉。她不再死气沉沉,随波逐流,像是十二年前那样,有朝气有谋略更有胆识。 他喜欢所有的她,但更喜欢那样的她。 可是,说不了。 他不想那样告诉她,也许他害怕她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关于他的回忆。因为他猜,一定没有。 她的过去是由谢允清和其他人组成的,就像同段的时期里,他是被她填满的。 他是全新的自己,因为她而生的,全新的自己。 所以只要看着现在的他就好。 手机在桌面震动,谢允清的微信在屏幕间一条条上推。 【嘿,bro。好久不聊。高中天文社的同学联系不上你,派我来问问。可我记得你应该在那个QQ群吧?是不是跟我一样,好久没上去了?记得登一下啊。】 【还有最近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啊。】 【不过我记得你在开公司吧,应该很忙。看看你的日程,确定一下休息的日子记得发我一下,我好报给这次组织的郭襄宇。襄宇你应该还记得吧?碍于同学面子,可不准说你不记得啊。】 【还有,刚才我联系了闵于陶,还记得她吗?她说到时候也会去。】 温端颐一直觉得闵于陶的名字像钻石,推开一切黑暗,静静发光,指引他向前。这一次也不例外,甚至因为出现在谢允清的对话框里,闪亮到以至于刺痛了他。 制造谎言 一两场来势汹汹的秋雨后,夏日却大有横躺不前的趋势,毒辣的秋老虎让人对季节产生错乱。 在两个接替的工作项目间,就这么迎来了中秋。 今年的中秋很早,没和十一假期一起,连起周末,正好三天的假期。温端颐早前问过闵于陶的计划,问她是否回家,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半天,反问。 温端颐微抿唇停了下,说回。 房主不在家,自己也不好单独留在这里,闵于陶毫不迟疑地点头说也要回。 虽然她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自研究生毕业,算是和家里半断绝了关系。她知道父母没有了她,二人世界会更完美,自己也不用回家面对一堆让自己头痛的问题。问人生的规划,问未知的婚姻,问极大可能不会存在的小孩,问所有让她烦躁焦虑,想不通人生何故停滞不能如他们所想完美的问题。 中秋这样全家人都应该开心喜乐的日子,她不必再回去给双方添堵。 就当自己是个懂事的、把父母关系和睦放在第一位的小孩,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需要旁人高度同理的前因后果,无法和温端颐说明解释,好像也没必要说。她和前男友说过,然后呢,回应让她失望,直至心灰意冷。现在,她也不再苛求谁能了解真正的她。 闵于陶在中秋节的两天前装模作样地收拾出一个箱子,假期前晚特意放在卧室门口,醒目的黄色,致使温端颐路过停步都要问上一句:“什么时候回?” 她真佩服自己说瞎话的能力:“明早吧。你呢?” “下午。你家离得近吗?需要我送你吗?” 她连忙摆手,“还好,地铁一个小时。我自己一个人很方便,你开车铁定会堵。” 毕竟演戏不能露馅。 温端颐点头,看她又按起手机,蹙了下眉,“最近还很忙吗?”他明明记得项目已经平稳从初期过渡,不需要再去铺量铺人力。 闵于陶抬头,跟着他的眼神到手机,密密麻麻的群聊记录,远看确实像在check工作信息,“哦,我在看以前的同学们瞎聊。” 前几天突然又想起谢允清说的事情,赶忙下回了QQ,不登录还好,一登吓一跳。她竟然在无意中堆积了这么多的消息,记忆渺茫的,曾经熟络的,他们在群里闲聊,给她私聊留下问候。 更多的信息隔着久远的年份,现在看来,也觉得怀念中带着新鲜。 她一条条处理,跟着红点好奇地点开自己的空间。闵于陶和同时代的所有人一样,在QQ空间留下了或多或少中二到惨不忍睹的痕迹,无论是状态还是日志,无一不透露着稚嫩和欠捶打的特质。她没有像身边人一样,在某一天不忍直视后,选择删除或者封锁。过去的自己也是自己,天真到令人发笑的曾经也需要长大后的自己去面对。她大喇喇地敞开,抛之脑后。 津津有味回味了一阵,她奇怪地发现有一个叫做Mercurius的人躺在她的访客记录里,一年以前好像每隔一阵都要来光顾一下。她好奇地点开对方的资料,发现并不认识也不是好友,也没有任何签名或者信息可以确认对方的身份。 Mercurius。水星的拉丁文。 她猜测也许是高中天文社的同学,更觉得愧疚。 谢允清说大家找她的联系方式很久,也许会通过各种方式确定她的死活吧。不过可惜的是,她很多年没在任何线上平台留下过痕迹。手机号和微信号也随着进入职场换了一波。 “是么。”温端颐对于她的回答好像有诸多不满和彷徨,情绪擦耳,顿神的功夫消失不见。 “……你以前特别喜欢过的人现在还好吗?”她突然听到他问。 这问话多耳熟,闵于陶根本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丢回。 她想了下,“上次不是回答过你了吗?”他的记性应该没有这么差吧,“我问过你后,你也问过我。” “之前问的是印象深刻的一段,不是无法忘怀的一个。”温端颐很认真,像是一定要知道答案。 这有什么区别吗? “对我来讲都一样。” 温端颐的眼神在眼镜后飘忽不定,盯着她,像是要瞧出些什么,继续问:“要是再遇见他,你会选他吗?” “不会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说过的,‘都过去了’。”不知道温端颐当时说这话的真实想法,可闵于陶说的是实话,“而且就算我选他,他也不会选我吧。”说到后面,自己都觉得这个假设听起来有点好笑到古怪。 不过她直觉这话并没有被他听进去。温端颐紧绷的表情回归自然,可他捏紧在身侧的手指依然篡在一起。 “他会选你的,你这么好。” 要不是他的语气如此认真,她会以为他在揶揄自己。 “……谢谢?”遇上他直白的夸奖,还是有点害羞,她装作轻松地感慨,扬起笑容,“但是已经没可能了。” 温端颐很久不语,最后移开眼睛,自顾自地结束话题:“明天你还要早起回家,赶紧休息吧。晚安。” 为了让谎话完美收尾,闵于陶起了个大早。没看到温端颐,估计是去晨跑。 她计划的粗糙简单,装作从温端颐家出发回家,实际上躲进离这里脚程十五分钟的廉价酒店,躺尸两天半,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退房回来。 一切都完美,除了快要抵达时酒店突然发现自己忘带身份证。 打道回府没问题,可万一碰到还没离开的温端颐呢?她对自己演技实在信不过,温端颐并不是多事的人,可一个谎言总要套起另一个,一想到要编造一连串的谎,她都心累。 思绪来去,她坐在酒店附近思考是先去派出所开临时身份证快一点,还是直接拜托颖珍,先去她那里挤一挤比较好。假期前颖珍有邀请过她,但她不太想去叨扰。 想着就先打过去,颖珍十分抱歉,说家里现在有人不太方便。闵于陶听见手机里一闪而过的男人声音,大概意会:“我懂我懂。”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颖珍出乎意料地有些无奈,“是我姥姥。她的声音有些男性化,很容易错认。要是只有她肯定立马去接你,但我妈我也在这里。”她搓脸的疲惫声音隔着听筒很清晰,可并没有觉得她很生气,“一大早突然跑过来,烦死了。本来我家就小,现在完全挤不下。” 刚才的“男声”又放大一点:“关颖珍你快点来帮忙,你妈这个笨蛋,什么都不会干。” “我要不会干,你昨天半夜就不要偷吃我卤的鸡爪啊!” 背景突然吵闹成一片。 原来是中秋节一家团圆,那更没有打扰颖珍的必要。 闵于陶匆匆收了线,坐在水泥石阶上拢神。她以为她早已是个钢枪不入的人,对于亲情的渴望接近零点,可还是在这种该死的节日,被煽动起一点情绪。 不知道突然哪里卷起一阵大风,行李箱被一下吹动,她眼疾手快用脚尖去勾,还是差一点,滑出好远。 叹气起身猫腰,跑了没几步,旁边一双手按住还在试图“逃跑”的黄色。 ‘谢’字卡在喉间还没出来,被一句熟悉的声音堵了回去:“你家住这里?” 闵于陶的尴尬笑容僵在温端颐的话里:“连锁酒店?”他抬头打量扫视,继续毒舌,“养育你长大成人一定不容易吧。” 她硬起头皮,“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扬下巴,面无表情,“跑完步回来看到你,走得鬼鬼祟祟。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你离开的方向完全和你家相反。” “那你也不能跟踪我吧。” “我也没想。”温端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她,“你要是不忘带身份证我可能也不会找过来,老远看着你跟个弃儿一样在街边发呆。” 她彻底没话。 他误会,抑制不住语气:“真想躲我的话可以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闵于陶一呆。这样的走向她倒从来没想过。 温端颐不给她思考如何解释的时间,要退后,“你自便。我车没锁,先走了。”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温端颐一滞,顿了脚步。 对上他深幽如墨海的眼睛,她一下慌神,先一步松开手指。 温端颐反而直接牵过她的手,自然又快速,另一只手拉过行李箱,带着她离开。 闵于陶被牵着,跟在他的身侧后一点。温端颐出来的应该很急,上身白色T恤,下身黑色短裤,裸脚踩一双黑色运动凉鞋,休闲如在家。看着他背后歪歪扭扭的奇怪卡通人物,简直难以想象。 听着行李滚轮在路面上滑行的声音,偷笑还没展开,又很快淡了下去。 很多年前她最羡慕假期前的大学同学,他们对放假回家翘首以盼,倒数日期。时间一天天过,心情越来越雀跃。然后,最后那天,大家满载兴奋和欣喜而归。学校在郊区,部分本地的同学,还会有家里人来接他们,爸爸或者妈妈紧紧牵起他们的手,一路远去。 她在宿舍阳台趴在窗口远远地看,那接连不断的行李滚轮声音一下下轧过她的心头。 嘈杂扎人。 她当然有家可回,但她可回的家只是房子,像是设定好标准答案空洞没有内容物的公式,有她无她差别不大。 她从来未曾想过有这么一天,有谁牵着她的手,踩在行李箱拖行的杂音里,一步步向前走。 互相面对 车确实没锁,一开门劈脸而来的是巨大音量的歌曲。 温端颐反应极快,迅速按掉。 闵于陶还是先一眼瞥到,是之前在他面前放过的《恋人未满》。 这个人比自己想的更爱自虐。 气势倒也不是登时翻转,却也有了些变化。这种像是窥探到人私密的感觉真不好,即使这秘密两人心知肚明。 闵于陶微微尴尬,温端颐则神色无异,去开后背箱装她的行李。 “罪魁祸首”的她感到一丝愧疚,她并不是被爱就有恃无恐的人,虽然现在习惯放松学着享受。要是角色对调,她早已节节败退,她不认为爱谁就一定会有回报,况且等待本身就暗藏巨大的风险。 可温端颐好像练就铜墙铁壁的一颗心,一次次撞过来,毫无气馁。只有像刚才在烈日下恍如手指缝隙的时刻,她才会觉得,他的痛早就咽得无声无息。 假期第一天的路况很差,夹在车流变得被动,前后左右都小心,移动也缓慢。在这样的城市里开车,有的时候真是一种上刑。 闵于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温端颐也没说,上了车以后他开始沉默,只是专心开车。 视界里的红灯一个接一个,长到好像要一直静止在路面。 闵于陶舔了下嘴角,“有一对璧人,男的帅女的美,条件不错,自由恋爱到结婚……” 她没去看温端颐,但感受到他移过来的视线,“结婚第三年意外怀孕,本来想打掉,被长辈们劝了下来。他们摇身一变,成为父母,学着做开明又亲切的家长,鼓励小孩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她停下来,深深吸气。 这些完整的话,她是第一次讲给别人听。她都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来的勇气。 “然后呢?”一直无言的温端颐突然问。 “高考那年,他们否决了她的志愿,告诉她说‘女孩不用那么累,最主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她的目标不应该是征服而是学会忍耐。她感到惊讶,觉得说这话的父母像是别人,她一直被父母教育‘要独立要敏而好学’为什么突然之间变了样? “后来她发现其实并没有变。他们培养她就是依靠这样的原则,所有优秀的品质不过是为了从女孩群中脱颖而出成为独一无二的公主,被优秀强壮的王子选中的优点。在他们的预想中,她的优秀应该是婚姻成功的条件,是拿捏男人以及婆家的砝码。 “妈妈说要是你是个儿子,我就不用替你担心这些,也还好你是个女儿,我不用付出太多。原来一切早有蛛丝马迹,是她以为得到了百分百的爱,没想到当年差点打掉她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是个儿子。他们是关系稳定的夫妻,需要的第三个人只是锦上添花的道具,不是独立的个体。也许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因为她不是儿子,所以不能养老,希望她早早出嫁嫁得光彩的原因,不过是可以早日赡养他们,让他们一路幸福到老年。 “他们爱她吗?也许是爱的。但这爱是有条件的。 “无论是高考是考研还是恋爱,嘴上说着‘只要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可无论选什么只要不是他们想要的都会不满。心理压力过大,高考考砸,发现亲情的真相,也不是没有试图讲和,想要解释自己的想法,但爸爸说:‘要是这么不满,你就离开我们好了。你要是真的独立,就再也别依靠我们’。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她突然很害怕再见到他们,不想回家也不愿意回去。做不到完全抛弃,不过也算斩断了些缘分。” 她中途没有停下来过一次,这些话埋在心底很久,一遍遍温习,熟稔到宛若背诵。 那时她和前男友讲她选择丁克的原因,掐头去尾和他说过,他回她五个字,“你太敏感了”。她忘不了顿时血液倒流,抽了主心骨的感觉。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其实不是控诉,也不是诉苦,是她作出选择后的回望。她希望自己记得如何走到这一天,所以更不能放弃那些拥有过的优秀品质。只是可笑,被生活一次次辗轧过,再也握拳不能。 她没有成为要父母后悔的有用的大人,可她希望变得更好,才对得起曾经选择的自己。 说得口干舌燥,闵于陶仰头喝水。 她没放太多期待在温端颐身上,可也许隐隐之中,忐忑不安地希望他能有些不同的表示。 温端颐依然沉默,像是无动于衷。一段接着又一段的空白后,一颗缓跳躁动的心跟着渐渐冷却下来。 闵于陶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一把方向盘,车突然在红灯前掉了头。 “这这这可以掉头吗?” 温端颐终于开口:“可以。”他顿一下,“带你去个地方。” 几个陌生的岔路后,车流变得稀疏,车子也恢复到平时的马力。 闵于陶好奇地打量四周,像是拔地而起,高楼渐渐变多,她确定,温端颐正在把车开回市中心。 红灯再也不添乱后,一路畅通无阻走了好一会儿,楼宇又慢慢矮下去,楼和楼的间隙不再狭窄,突然之间两旁冒出很多的绿植,一迭着一障,阳光穿行而下,晃人的眼。 哪里倏然间冒出一扇高门,车刚开到跟前就自动打开,再仔细看,发现进了一片别墅区。 闵于陶眼皮一跳,想起之前的恶意猜想,温端颐的金屋莫非在这里吗? 温端颐不知道她这些腹诽,稳稳停过车后,示意她下车,“行李就先放在车上吧。” 闵于陶紧张地跟着温端颐进入装修典雅的独栋,有短促的跑步声逼近,还来不及看清,一团黑影向两人扑来,“温端颐!” 温端颐蹲下,拉住“黑影”,头上用彩色发夹扎满小辫子的女孩冲他咧嘴笑,露出缺了半块的门牙,“妈妈说你晚上才会回来呀!”再仔细一看,她的手上贴着创口贴,是分外眼熟的小黄鸭。 闵于陶听见“妈妈”两字,几乎一凛。难道……真的被她猜中了? 小女孩好奇地看她,胖乎乎的小手在脸上抠了又抠。 “温端理,叫人。”温端颐轻拍她。 “姐姐。”温端理很热情,重新露出残缺的门牙。 小朋友估摸着也就七八岁,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会叫她阿姨,没想到在她这里闵于陶还是个姐姐。 温端理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指向她的手指,“爸爸说了,结婚的女生叫阿姨,没结婚的就是姐姐。姐姐你没戴婚戒。” 该说不愧是……温端颐的家人,小小年纪就会识人? 还在混乱感慨,有陌生男人出现,“哎呀,我的宝贝小公主,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他蹲下,吃力地把小女孩顶在肩头。 闵于陶正为他的腰捏一把汗,他跟着温端理的嘟嘟囔囔看向自己,“端颐的朋友?” “啊……对。”她在脑海里搜索适用的称呼。 “我爸。”温端颐沉了声,好像极不想称呼对方,为了帮她解围又没办法。 “叔叔好。” 温端颐的父亲对儿子的态度见怪不怪,看向她,语气敷衍,“你好。”说完只顾着抬头和温端理说话,抱着她转身而去。 这样把儿子和儿子的朋友丢在玄关,自己转身离开的家长虽然有,但没想到会发生在温端颐身上。 闵于陶一直觉得温端颐如此好教养,一定是家教的结果,现在看来好像也并不是。 温端颐的家很大,却很古怪,看起来腰不好脾气也不好的爸爸,活泼可爱年龄很小的妹妹,还有一个太过年轻温柔美丽的妈妈。 温端颐的妈妈很忙碌,来来回回几次,不知道在和佣人说什么,转了一圈,无恙地招呼她喝茶吃水果。闵于陶很少去别人家做客,但她极不愿意在陌生的地方用卫生间,嘴上应承着,茶和水果都微微意思一下。 温端颐也不和三人说话,默默坐着看电视,像是诡异油画上漂浮的水渍。只是观察他们四人,闵于陶已经坐立不安。 电视锁定在少儿频道,一群穿着花里胡哨的彩色小狗跑来跑去,她看不懂,侧脸一瞧,温端颐和温端理却都看得认真,在好笑的地方,两个人几乎同步露出笑意。 她觉得夸张无厘头,谁能想到中秋节是要在温端颐的父母家看《汪汪队立大功》? 温端颐的妈妈突然想起来什么:“端颐,小由今天也来了,现在在花园打手机。” 闵于陶的耳朵跟着一动,埋头装作喝茶的样子。 温端颐“哦”一声,没有看她,“我知道,她早上有和我说今天会来找端理玩。” 温端颐的妈妈的笑容尴尬停在半空,和闵于陶的眼神对上,又变回完美优雅的表情,自然到好似重复过千万次,“于陶,多吃点水果。” 她在内心叫苦不迭,恨不肯拉走她注意力的温端颐,也微笑,“好呀,谢谢。” “小端,于陶!”不得不承认,李由救了她。因为她一出现在客厅,温端颐的妈妈就再也无暇顾及她,转去和李由说话。 李由的眼睛跟着众人看向巨大的荧幕,“啊,又是弹跳小狗!端理,你还真是喜欢这个。” 刚好进入广告,温端理撅起嘴,倒向温端颐的爸爸怀里,像条小虫子扭起来,“因为可爱嘛。” 闵于陶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面对温端颐就如铁板一块的男人,他露出溺爱的笑容,拍自家女儿的后背,柔声细语道:“我们小理也很可爱呀!” “真的嘛。” 父女俩很快又笑闹成一团。 温端颐的妈妈故意板起脸,“哪里可爱了,一个小糊涂蛋。昨天还……” 温端理立马弹起来,急匆匆跑去捂住妈妈的嘴,“别说,别告诉爸爸嘛!” 闵于陶突然觉得不舒服,她怀疑是不是刚才吃水果,车厘子的核没能顺利咽下,哽在哪里。 是因为她从来没这样和父母撒娇过,就连在沙发上扭成一团,也会被妈妈严肃提醒“要有坐姿”?还是因为温端颐?她感受到了他父母的区别对待。对温端颐,母亲是讨好,父亲则是无视。和对温端理的完全不一样。明显到她一个外人都察觉的地步。 而温端颐,自此坐在期间,脸一直面向荧幕,缺乏表情。 意外风波 意料之外的冲突是在晚饭后发生的。 吃过闵于陶认为最貌合神离的一顿饭后,温端颐向妈妈提了他们要先一步离开的辞意。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置身事外的温端颐爸爸陡然之间动了怒,手拍在茶几上,一颗车厘子一下跳好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这里是什么?拿来给你歇脚的餐馆啊!” 温端颐见怪不怪,表情平淡,“我要是赖着不走,您不得更生气。” 什么叫杀人无形的伶牙俐齿,闵于陶又一次在他这里学到。 温端颐爸爸嘴抖了抖,“做事没出息,还学会了冷血和顶撞别人。我有这么教过你吗!”又上下打量他松垮的休闲短袖,“回家吃饭,连衣服都不好好穿!” 温端颐哼一声,神色未变,从茶几摸起手机,“当然没有。你那个时候在忙着和不同女孩卿卿我我,哪里有空教育我。”暗指意味明显。 闵于陶注意到温端颐妈妈的神情登时变得局促。 “端颐回来一次也不容易……”她想上前调节气氛,被老人的怒吼顶了回去:“混账!”估计还是不解气,抬手就是一个茶杯。 温端颐敏捷地侧身躲开,杯子砸向他们身后的墙上,顷刻碎裂。但紧接着,闵于陶就觉得脸颊被什么一闪,火辣辣得痛弯了腰。 发生的太快,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感觉温端颐夹在一拥而上的人里,看她的伤势,转头怒吼:“温志彦!你就只有伤害别人的本事吗!” 太疼,生理性泪水流个不停,好半天睁不开眼睛。闵于陶真佩服自己,听见温端颐的妈妈六神无主地要叫救护车还记得去阻止她,横竖应该要讹诈一下这对夫妻才解气。 李由找来消毒酒精和酒精,温端颐小心翼翼帮她点在伤口,擦掉夸张的血迹,看她泪掉得厉害,以为伤到眼睛,反复检查碎片有没有迸进到眼球。 她拧气,不想听他的低声好语也不愿睁开眼睛,心里只有委屈,好好过节的日子,要不是忘带身份证,现在她该在酒店吃外卖看剧大胆放纵自己。怎么今晚又是和温端颐吐苦水,又被迫卷进别人的家事纠纷,脸上捱一下呢。零食水果不敢多吃,一顿晚饭也吃得心惊肉,简直毁灭人性。 不管不顾先哭着,感觉手被一小片柔软紧紧捏住,掀起点眼一瞥,温端理一脸严肃,对她左看右看,递上小黄鸭造型的创口贴,担忧道:“姐姐,你要不要这个呀。贴这个吧,很快就不疼了。” 她太可爱,闵于陶只好止了泪水。 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只是划伤,看起来很长的一条,伤口并不深,远不到需要叫来医生的程度。温端颐的妈妈舒一口气,又找来液体创口贴,说可以镇痛。看温端理一直捏着小黄鸭,闵于陶又在上面贴了一层。 处理妥当,一群人才安心下来。 闵于陶又擦了擦眼泪,从沙发站起,自顾自地走到温志彦面前。大概是害她受伤,老人面有愧色。 但感到愧疚就完了?她要的可不止这个,“道歉。” 老人变了脸色,皱起眉,吞吞吐吐道:“什么?” “向我道歉。”闵于陶正色,“你想砸你儿子随便砸,把他花式捆绑朝他身上扔五百个飞镖都行。我是客人,从进门开始没拿正眼看我就算了。刚才我离你儿子那么近,你是一点都没考虑可能会伤到我。既然伤到我,我要求道歉也不过分。所以,向我道歉。” 温志彦十分吃惊,怒目而视。一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时习惯作威作福,看人下菜碟,想必早就过惯了呼风唤雨的生活,遇到顶撞和一点预想以外,都要用控制手段狠狠碾压。闵于陶不喜欢这种人,更有点怕,但这种场合里,认怂就是便宜对方,于是更加虚张声势地挺直腰板,瞪回去,加重语气:“道歉。” 气氛一度凝结。温端颐站得离闵于陶更近一些,握紧她的手,像是给予了一个有力的支撑点。 温端理跑向爸爸,大眼眨了又眨,看看闵于陶又看看温志彦,着急地说:“爸爸,你做得不对,应该和姐姐说对不起。你平时说做错了事就要承认的。” 温志彦表情古怪,挣扎了一下,极不情愿:“……抱歉。” 闵于陶一笑,“听到了。不过,我不接受。” 老人气结:“你……你……你什么意思!” “我是要求你道歉,可我没说你道歉了我就一定会接受啊。”闵于陶才不在乎他的满脸怒气,“类比一下,你也别认为伤害了你儿子,说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一切,何况你连道歉都说不出口。” 身边的温端颐一震。 闵于陶紧紧捏紧他的手,带温端颐离开这里,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一点事情,“说实话,您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您女儿明事理。” 她生理性地讨厌害怕小孩,可温端理很可爱。如果不是她身份太特殊,她也挺想像李由一样和端理一起画画弹跳小狗什么的。有点可惜。 时间已经不早,一束晚霞像是金凤的迤逦尾巴,拖亮了整个天空。 闵于陶和温端颐沉默着并肩走出一段距离。 “小端!”清脆焦急的声音喊住他们,她回头,李由穿着拖鞋匆匆跑在他们身后,低头大口呼气。 闵于陶下意识地松开温端颐的手,向后退开一点。 李由把手里的液体创口贴举高到温端颐面前,略显焦急:“你的胳膊!” 谁都没注意到,温端颐的胳膊也被碎片划开一道口子,血液凝固,很大一片,肉眼看都知道要比闵于陶的伤口严重很多。 “没关系。”温端颐好像早就知道,不在乎地瞟一眼,接过李由手里的东西,“我自己来就好。” 李由叹气,“好端端地回来干嘛。回来也是吵架。” 温端颐说得模糊:“那你又来做什么。” 李由咬起嘴唇,好半天才轻声说:“我只是来看端理。” “李由,你应该……”温端颐语气严肃。 “我知道的。”她打断他。 闵于陶低头使劲刷微博,其实一条都没看进去,只有手在屏幕上机械性地滑动。 “于陶。”李由叫她,她才回神,发现不知觉间已经后退到离两人有点远的位置。 她挂起笑容,走近他们。 一把小黄鸭创口贴小心放进她的手心,“端理让我拿给你的。这两天千万别沾水。要是不放心,可以用那个再涂一下,那个防水。”李由的手指点向温端颐手里的银色小瓶。 暗流涌动【微微H】 开门进屋,温端颐按开一旁灯盒。 熟悉的暖黄色在头顶亮起,闵于陶才有点恍惚落地的清醒。离开这个房间不过一天,怎么像在外流浪了一年? 温端颐帮她把行李箱推回到卧室,严肃地冲她招手。 她不懂,乖乖跟着他到沙发坐下。 温端颐凑过来,仔细看她脸颊的伤势,好半天才说:“应该不会留疤。” 她其实没那么在意,额角的痘印都跟她十几年了,一条小伤又如何,“留了也没事,粉底一遮就好了。”看他如此紧张,忍不住说俏皮话:“还可以拿去威胁你爸,要个三五十万你觉得够吗。” “胡闹。”倒不是生气的口吻,温端颐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些。 闵于陶心底好奇,踌躇一会儿,还是开口:“不讲讲吗?”又摆手,“不过,不想说也没关系。” 并不是觉得只有自己全盘托出才公平,她确实感到好奇。此前温端颐所有的表现,让她没以为他会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但也应该差不到哪去。不是不信,总觉得背债出国留学打工苦短的过去,和温端颐的形象完全对不上。她说不上吃过苦得不到父母宠爱的人应该是什么样,也许是影视作品渲染效果太深,她下意识觉得起码不是温端颐这样。 经过今晚,观点反转。说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也好,是真的想再多了解他一点。 温端颐没沉默太久,话语也是干脆利落:“温志彦一直出轨成性,在我高中的时候终于让比我只大六岁的家教怀孕。我妈气得住了院,他们离婚,没多久温端理出生,我则得到这套房子和留学机会作为补偿。我替妈妈不值得,但还不够那么有骨气,没要留学的生活费,和温志彦要了三套房,两套给了妈妈。还有一套是这间,是另外两套的讲和理由,当时谈好工作后按当年的房价每月按揭还他钱。” 他淡淡地扬起点嘴角,可没有什么笑意:“他以为我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幼稚到可笑,陪我玩过家家样的复仇游戏。没想到现在另外两套房价飙升,远比这套值钱的多。对于他来说也就是皮外伤,不过能让他这种奸商滴一滴血,也算值得。” 闵于陶瞠目结舌,难以想象十几岁的温端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作出如此决定。有太多想说,不知道先说什么好,最后按下一堆,小心翼翼地问:“……今晚……不是你的妈妈吗?” “后妈。比你也就大九岁吧。” 她简直想咬舌自尽,叫了一晚上的阿姨,难怪对方一直答得很勉强。还心想怎么如此年轻,那可不就是年轻么。 “所以……端理?”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他说得自然。 原来就是这样,温志彦的爱才那么具有针对性。 “端理和我不一样,她是带着爱和期盼出生的,所以很可爱。”温端颐突然出口,这么柔软的话,一下子让闵于陶无所适从。 “你会不会……”她想说“恨”,到了舌尖,又咽回去。 他心有灵犀,温和地轻摇头,“她是无辜的。谁也不是想来这个世界才降生的。”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浅浅勾了下嘴角。 闵于陶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一直觉得温端颐是和“苦”字离着千差万别的人,因为他的眉间虽然经常折起,却没有一点恨意。无论是对旁人,还是对自己。 她悄悄咽下心里的酸涩,手下意识地轻抚上他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再又一次轻拍时,他握住了她小巧的手,拉近到唇边,在掌心烙下一个吻。 吻里好像藏着一个故事,一个她还不懂却在渐渐沉入的故事。 掌心拉近,换递上唇,肌肤与肌肤相贴。温端颐的手总是凉凉的,触碰自己却分外舒服,像是早已等待他邀她在欲火的舌尖上一起共舞。 她沉溺在他的吻他的抚摸里,等待着他的手指一路向下,又一次剥开她的伪装。 天翻地转,她倒向沙发,视线自然向上,看他舔吻自己的膝窝。那里的皮肤格外敏感,腰间忍不住一跳,无意识地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温端颐双手扶住她的腰,拉她回来。 不得不承认他的脸是精品,如此背光的角度,脸部线条依然流畅得一塌糊涂。她还是不习惯与他对视,这种时刻,他目光里总是藏起一团火,总害怕一把就将自己烧个灰飞烟灭。 逃避与他的对视,视线再拉离一些,温端颐那张和朋友们的合照映入眼帘,李由看着她的方向微微笑。 “不要发呆。”温端颐俯身吻她的额角,她像无法靠岸的木块,伸手一触,碰到一条长长的凸起。 是温端颐手臂的伤口。 迎面浇来一盆冷水一样,劈头盖脸,什么都清醒什么都清晰,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那么大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坐起身来才觉得自己很奇怪。可欲望连一团火苗都再也燃起不能。 闵于陶尴尬地笑,没办法去看温端颐,唯恐又联想到今晚李由那张复杂欲哭的脸,她隐隐冒出点羞愧感,不知道是对谁的,总之自己像坏蛋。 “今天有点累了……” 就差临门一脚无法顺利勃起的中年男人们都是怎么找借口的来着?平时积累还是不够多,眼下一条都学着编不出来。 还好紧接响起的手机铃声救了她,她赶紧翻身去从包里摸出看,只看屏幕一眼,脸色就沉沉变化。 “怎么了?”温端颐问她。 她不知道怎么会想在他面前下意识想要背手藏起手机,而且还真的这么做了,立马觉得不自然,又耸肩强迫自己放松:“……没事,我去接个电话。” 几乎算是同手同脚连滚带爬消失到卧室,关上门的一刹那,憋在嘴角的那口气才顺利呼出。 因为屏幕上的电话不是别人,是她认为早该死在地球哪一端永世不得超生的前男友。 前男友这种东西很奇妙,就算和平分手,大部分人也不愿意再次相见。勾起些回忆,勾起些感慨,好像总是有种庸人自扰的意味。闵于陶多年来也是秉持着这样的原则,此前分手过的人就拉黑塞进漂流瓶丢进茫茫大海,绝不给自己或他人某种在未来还会再次相遇相见的烂俗希望。 但这次不一样,她要拿回本该属于她的钱。 颖珍听后当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真的能要回来吗?” 她其实心里也没底,“他要还算个人的话。” “这件事你跟大魔王说了吗?” 闵于陶摇头。难以将当时自己狼狈逃跑的场景一五一十的场景叙述还原,更无法把内心那点隐秘的情愫向好友全盘拖出说。 “干嘛不讲?” “讲了很奇怪啊。难道让他跟我一起去要钱吗?” “干嘛不啊?”颖珍戒烟有成效,不过最近又迷上吃棒棒糖,一旁的脸颊鼓起一大块,“他不是更有震慑力吗。往那里一站,眼神都能杀死一头牛嘞。前男友算什么呀。” “不要,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真的这么想。无论怎么样,和前男友有关的只有自己。再者她现在跟温端颐不清不楚,他要以什么身份出现才好。到处是难题,处处棘手,她才不要拖自己下水。 “好吧。”颖珍没再说什么,她默默掰了会儿指头,问,“你们的日历现在撕到哪天了?” 闵于陶想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还有不到两个月。” “秋老虎马上都要走了,你们的春天还没开始。可别等着后悔了再考虑。”颖珍话里有话。 她扔掉咖啡杯,拍拍手,装作听不见,“拜拜,回去干活了。” 关颖珍按照温端颐的嘱咐带了一杯咖啡上楼,他正在会议室打电话,声音之大之愤怒,隔着玻璃隔音门都漏出点。 等观察到他好像挂了电话,她才敲了门进去。 温端颐站在桌边,表情不妙,看到她手里的咖啡才缓和一些,“谢谢。” 颖珍点头致意,要出门,又被他叫住。 温端颐少有的不自然,“于陶……”装作清嗓子,“闵于陶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嗯。”他话语隐藏很深,但意思很明白。 关颖珍真有点佩服自家老板,追女生追到现在,知难也不退,还学会了向旁人套话寻求助攻。 “你想问什么呢?”她干脆摆明了说亮话。 温端颐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确切表达,眉头拧在一起,“嗯……她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密切接触。” “男人?”颖珍挑眉。 “嗯。” 颖珍半张起嘴,“老板,我是她的好友,不是她的监控器。要论时间,她肯定跟你在一起比我多吧。” “不是这个意思。”温端颐稍有慌张,纠结了一下,像是终于放弃打谜语,“她心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人。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所以……” “所以想问问?” 遇上闵于陶的事情,他好像分外诚恳,“对。” 颖珍仔细回忆一阵,忘不掉的人,除了前男友好像确实没有听于陶说起过了,可既然于陶说想自己解决,还是不要说太多的好,“好像是有吧。但她没怎么说过。” 温端颐的神色黯淡,“这样啊。” 她稍有点于心不忍,这两个人虽然长了嘴,但好像总是差点意思,也许还是要自己帮些忙吧。 “不过她最近确实有点烦恼。你问问吧。” 也只能到这了。 “好。”他敛了神色。 “那我先走了。” 她要转身,温端颐忽然变了态度,是工作上一贯的状态,“颖珍,早点做打算。现在不太乐观。” 颖珍跟着他的手看向手机,想起刚才会议室外听到的只言片语,大概明了。 “好,谢谢。我会的。” 深埋苦涩 说来好笑,会有人因为别人的暗恋反而开启一段自己的暗恋吗?但温端颐就是如此。 一开始不过觉得闵于陶很有趣,明明并没有很喜欢天文,却因为暗恋的人而不停努力,设定一个又一个目标,竟然真的一路曲折地到达目的地。 视线贴上去,再也没有能离开的一天。看她为恋爱苦恼、发笑、害羞、悲伤,情绪也随之起伏波动。等茫然再回头,闵于陶已经走远,他只能任由她展开一段又一端的新感情,却毫无办法。因为从没被她真正注视到过,就连在记忆里也一丝的存在都没有过。 其实温端颐对谢允清的印象很模糊,应该说在高中的天文社团活动时期间除了闵于陶,他对谁都不太在意。虽然他和谢允清是同一级,班级次序挨的很近,除了天文社团连物理竞赛的培训班也在一起。 谢允清和他不一样,性格外向,能说会道,最主要的是十分能够体察人情。只要他愿意,他好像没有无法交流的人,即使面对不善言辞的自己,他也能搭上话。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闵于陶为什么会喜欢他,喜欢到哪怕多年后都不能完全释然。在曾经的过去里,他也希望过成为谢允清这样的人,如果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也许温志彦就会多分一些关心给他。但闵于陶听后皱着眉说没必要。 那段经历她应该早就忘了。 他还记着。 时间会将记忆模糊,大脑会偷偷替换上新的空白缝隙,可他依然还记得每周社团活动时她边转笔边断断续续写完的卷子,还有装作不经意偷偷观察谢允清的小动作。 夏天时她用两根皮筋绑起头发,远远跑来时宽大的校服短袖会被风吹得灌起风,她像是一只灵活的小白帆,从游泳馆的水底游到他的身边。她轻松地和谢允清打招呼,但按着湿漉漉刘海的手出卖了她的紧张。她也会点头冲他示意。“学长”两字被她喊得又圆又轻,好像带着糖果的味道。 冬天时社团一起去山里进行天象观测,她如同一只轻巧的小鹿,拎着着器材走在队伍的前面,好奇地打量四周,偶尔回过头确认一下谢允清所在的方向。碰上温端颐的目光,她会心虚调转方向,装作已经在观象,眯眼望向远方,“看,星星好亮。” 在温端颐的心里,整个十八岁由猎户座和结束游泳训练匆匆赶来的闵于陶组成。两者都是星星,一直闪耀在他的记忆最中心。猎户座的腰带藏着迷路人回家的方向,闵于陶那里有他什么呢?他知道答案,又不太敢多想答案。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像她一样,对过去既无法割舍也无法忘怀。 关颖珍走后,温端颐一直在会议室发呆。为闵于陶为工作上的种种,拉拢神思,回到现实来,手边的外卖咖啡已经冰了。 好巧不巧,谢允清好像就是怕他还不够胃痛,打来电话。 还是再次确认聚会的时间,他之前装不在群里,谢允清信以为真,到了现在也只能一直装下去。 “为什么不是郭襄宇来问我?”温端颐感到奇怪,“他不是组织人吗?” “郭襄宇懒得加你微信。”谢允清话语轻松,很久之前他就有种感觉,谢允清这样的人怕是遇上太阳爆炸都能一团和气,“所以派我来做联系人。” 说得圆滑,温端颐自己清楚,大抵还是怕和他打交道。 谢允清说出一个日期,“这天可以吗?” “可以。”温端颐又想起什么,尽量随意开口,“上次你说还联系了谁?” “闵于陶。”谢允清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你能不能给我个建议?你觉得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钻戒。” 温端颐皱起眉,“为什么问我?” “直觉?”谢允清意味不明地笑,“总觉得你是会直接掏出钻戒跟别人告白的类型。” 他从未在闲聊时跟上过谢允清的思路,以前没有,现在依然困哪,“你这样让我怎么回答。” ……虽然他说的不假。 “无所谓啊。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要送谁?做什么用?” “喜欢的人。用来求婚。”谢允清的语气轻松到不可思议,“是你也认识的人。” 温端颐不认为自己和谢允清算是交友关系,高中时顶多算作有话说的同学,毕业后彼此只留在微信,通过朋友圈得知对方近况。他去英国留学,他回国,他开艺术画廊,创业失败。无非都是人生进程的大概轮廓。要是别的人,他一定毫不留意,可谢允清是闵于陶喜欢的人,他再不想看,名字都会自动跳入眼帘。 所以他感到十分意外:“我也认识?” “不过最近我们的关系才急速拉近,可能远不到能求婚成功的地步。但就算被拒绝也没事。你懂吧。” 他当然懂,要不然为什么在得知闵于陶分手后,就立马以极其高调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机会的偏袒从来不会等人,尤其是他胜算的几率如此之小。意外到天方夜谭地步的经历,才能让她重新审视望向自己。 可是,“你真的确定我认识她?” 谢允清好像在回忆,“你有没有跟她说过话我忘记了,但第一次见面是我有跟你介绍过她。” 撑着手机在耳边的指节一下僵硬。 “……你说的人不会是闵于陶吧?”温端颐觉得自己的声音在不受控制的发颤。 “为什么会提到她?”听筒里突然出现了一阵奇怪的喧闹,他没能听到谢允清确切的态度,“先不跟你讲了,我这边临时出了点状况,之后再说吧。” 会议室的门响起,有人推门进来,看到是他,又急忙退出去看门边的平板显示的信息,确认新的会议信息无错,重新而进,极有礼貌地表示:“三点开始是我们要用这一间。” 温端颐合起电脑,扔掉咖啡,强打精神走出会议室。右拐的走廊尽头是闵于陶所在部门的工位。她一脸愁容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停一会儿,又继续重复手间的动作。 明明没有哪里被拘束,他就是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伸出手指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堵在喉间的一团依然没能顺利地散去。 —————————————— 留个伏笔。 前进后退 九月的中旬,有像两座大山一样的事情压在闵于陶胸口,几个晚上睡不踏实,工作的间隙一放松就会冒上来。频频叹气,惹来小纪的好奇视线。 一个是即将要去参加的高中社团聚会。她自知属于自尊心强到有点麻烦的人,读的重点高中,成绩一直也不错,虽没有在上学期间到呼风唤雨人气颇佳的程度,但也是惹眼招摇的存在。不过是高考败北,宛若受一击重伤,好多年缓和不过来,同学聚会从来不去,也不想知道他们的近况。被动着换过几次联系方式,再往身边一看,没有一位高中时期的好友留下来。 她也无所谓,并不是有人支撑才能继续生活。只不过一些近况隔着几个人的到她这里,新闻变旧闻,还是有点不可抑制的感伤。感伤不是为别的,常说人在谷底才会愿意回忆荣耀的过去,她实在不愿承认,年入二十七,人生的最巅峰居然是高中。别人大踏步向前,怎么就她一直留在过去? 这次再聚,她做了心理建设,还是无比紧张。 另一个还是因为前男友,约定周末见面,日期一天天临近,本来平静的心境居然开始了天翻地动的变化。不还钱怎么办?他还说些有的没的怎么办?要提前报警吗?这怎么报警呢? 肯定没法跟温端颐讲。更不用说,这两天面对他也有点难。每经过客厅一次,李由的脸就在视线前晃一下。其实混在三五成群的好友里,照片中的李由并没有很显眼。但中秋那天过后,她的笑脸像是自带了专属追光,匆匆扫过,先看到她。 闵于陶觉得烦。各种感情和想法绕缠在一起,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梳理。想埋头做鸵鸟,理智不允许,可感性更不允许。 她到底有多在意温端颐,值得为他去冒险吗?她找不到稳妥不会受伤的答案。所以暂且,继续选择糊弄自己。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和前男友见面的当天,闵于陶压力大到不想起床。温端颐敲过两次门,提醒她起床吃早餐,她都装自己还在爆睡沉默躲过。 没隔五分钟,屏幕弹出lark提醒,她在看搞笑视频,社畜本能让她第一时间点进软件,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消息气泡展着温端颐的消息:【别装睡了,快起来。】 又一条:【别忘了这软件有已读提示。】 闵于陶愤恨地踹了几下被子,到底是谁把这么变态的功能塞进沟通软件的啊! 客厅里好香,是刚煎好的鸡蛋和培根的味道。温端颐在餐桌煮咖啡,看她一眼又低头。他身后的电视开着,放着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早晨的阳光正好,越过露台的绿植一直延伸到她裸露的脚背,暖洋洋的。 有人做好早饭等她一起的感觉确实有点不错。 拉过椅子坐下,耳边突然炸开一句怒吼:“你心里有别人,我就不能有过去吗?”像是应和了她心底的某种情绪。 闵于陶吓得一激灵,没拿稳,筷子掉到了地上。 电视剧里的男女双方进入剑拔弩张的状态,男主角开始控诉女主角的冷淡冷漠。 此情此景,本应跟她没有太大关系,可心虚得锋芒在背,头一低再低,害怕又一抬眼不经意和墙上的李由对视。 她有点尴尬,不自然地偷偷观察温端颐。 温端颐没什么反应,平静如往,慢条斯理帮她倒好咖啡,又去厨房拿了双新筷子递她,“掉下去的那双没必要用了,放一旁,我一会儿直接洗掉。” 内心动摇,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差点夸张地伸出双掌去接筷子。 剧情走向超出想象,女主角面对极度愤怒的指责,只是淡淡回应男主让他不要打扰她的工作,摆出一副伏案工作的状态。她太理智,好像和情爱毫无关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闵于陶咬着蛋,被剧情吸引,又多看了两眼。 她猜测,这对男女应该不是男女主。如此控诉,还能一点都不在意,是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也难以再培养出点什么来。这样的角色情感纠葛多乏味啊,应该没观众愿意看吧。 那她和温端颐呢?他们的走向会变成什么样? 脑海里突然跳出怪异的问句。但她完全想不出自己可能会像男主一样跳起来指责温端颐的架式。 她根本没有指责他的理由。她所有的摇摆,都是因自己而起。 “他们不是男女主角吧。”温端颐突然开口。他坐得方向侧背着电视,理应什么都看不到。他又补上句:“早上没什么看的。打开已经在放了,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看了会儿。” “应该不是。”这电影剧情太过离谱,已经演到男人因为爱而不得伤心欲绝地去逛窑子了。闵于陶惊到嘴里的香肠快要掉下来,“会不会太……” 温端颐回头看了眼,转回来时的表情不言而喻,同样的无法理解。 “太蠢了。”非常温端颐式的评价。 闵于陶没忍住笑。 “怎么?” “你这么评价,我一点都不奇怪。” 温端颐看她,好久没拉开视线,表情忽然变得晦暗不明。 他轻轻摇头,笑,眼睛里的笑意很少,口吻端正,不像是自嘲,只有一闪而过的疲惫:“是啊。我努力了这么久,也没能让你爱上我。不过放心,一个月后我肯定不会这么自暴自弃。” 眼睛再抬起看向她时,所有情绪全都隐去不见。 最近她躲着温端颐,刻意忽视身体接触,偶尔的时候隐隐觉得温端颐也在拉开着距离。她一直以为是多心。现在她从他外溢出的一点情绪里明白,并不是。温端颐在寻找着适当的机会退后。你追我赶的游戏,他好像累了。 闵于陶想回说不是的。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没有任何在比较在暗示的意思。 可她是什么意思?怎么说才好,从哪里说起才好?她没有答案,也温端颐得到答案后的反应。最后只能无言以对。 低头喝黑咖,她从来尝不出好坏,可她知道温端颐多用心地挑豆子去煮它,仅仅是用手握着, 常有隔着杯子的热意也足以灼伤掌心的错觉。 “我……”她刚开口,熟悉的机械铃声响起。 是她给自己上的出发闹钟。 “你该出门了。”温端颐淡淡地说。同居将近三个月,他们之间已经默契有加,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也了如指掌。 今天的天气很差,云压得低,随时酝酿着一场暴雨。路上的行人好像并不在意,无人防备,除了闵于陶。她低头看手里的伞,是温端颐一早就挂好在她房间门把手上的。无端想起被房东赶出门的那天,雨里匆匆赶来的温端颐,打着伞,却被淋湿了大半的肩头。褪去焦急的神色下,是一颗诚心诚意的真心。 她停了脚步,原路返回,一口气跑上楼,三级阶梯被她跨成一大步。 温端颐心不在焉切着香肠,电视剧里的男人发疯大吵自怨自艾的桥段让他感到头疼。关了电视回来,注意到对面咖啡杯里还剩了大半。 看来她不喜欢这款豆子,还是要换一下。 这么想着,门猛地被推开,喘着粗气的闵于陶甩了鞋走到他面前,抬手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剩余咖啡。 “等我回来,我们今晚聊一聊。”她无比认真地说。 值得被爱 前男友约闵于陶在研究生时两人常去的那间咖啡厅见面,招牌的蛋糕是闵于陶曾经的最爱,他说她肯定想吃。她皱眉看信息,对蛋糕的渴望远不及对他的抵触。她讨厌他这样轻描淡写地归来,带着点缅怀的情绪说起以前,让她更觉得失眠到哭不出来的那些夜晚是种自作多情的错误。更唯恐到时候他猝不及防出一张烂俗的感情牌,跳起来扇她的脸。 她冷酷且固执地变更了见面地点。人来人往的商场一角,连锁的咖啡店,不用担心他耍心眼,更预防突如其来的戏剧变故。 只是没想到,提前半个小时到,推开店门一眼先看到的不是不久前恨到自认为化成一把骨灰泥都能认出的前男友,而是李由。 李由也惊喜,愁眉不展的表情消去,展出两颗酒窝,“于陶。” 她没办法再装看不见,也挥挥手。 李由邀她坐下,朝她身后张望,“就你一个人吗?” 闵于陶张张嘴,有点突兀的心绪冒上来扯住嘴角,“温端颐……”说到一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替换上笑脸。 李由像是看不到她的尴尬,故意接过话头,极其友好地眨眨眼,俏皮地笑,“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他都要跟着。” 真好。李由是这样的好姑娘。 但她更觉得无措。 “坐啊。”说是盛情难却,还是想要消弭一些内心的紧张和窘迫,她依言坐到李由身边。 “我……”“你……” 两人同时开口。 李由微笑,“你先说。” “你……一个人在这边逛街吗?” 李由指指面前的电脑,“再赶一份暑期报告。”看闵于陶露出疑问的眼神,解释道:“我还在做大龄学生。” “真好。”闵于陶羡慕所有还在念书的人,真心地感叹,“读什么啊?” “语言学。”李由有点忧愁,“也不知道明年博士能不能顺利毕业。我和小端差不多时间去的日本,他都毕业回国好久了,我还在读。” 闵于陶吃一惊。 “其实今年假期我不打算回来的,但是……”李由光洁的指盖蹭了蹭电脑边,反复确认是不是有灰尘蹭上。 闵于陶手心一下收紧,可却听她接着说道:“于陶,你见过旺旺了吧?” 熟悉的名字从李由嘴边说出,听起来却有点陌生。她缓神,再次确认:“嗯?” “旺旺。房接叶。” 这次闵于陶确认,李由说的名字她十分熟悉,虽然过了有段时间,她还记得那个女孩隔着温泉热气讲过的事情,足够她用来消化感慨许久。 李由低头笑一下,好像觉得难堪,“李志斌是我爸爸。” 闵于陶抿了嘴,没动。 “他说爬山遇见你和小端,结果说漏嘴,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李由像是防止自己崩溃,手搓着脸,“我以为他好歹会收敛一点的。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不要脸。” 闵于陶好像终于明白温端颐当时的气愤从哪里而来,不光是让他想起自己的妈妈,还为眼前这个女孩。 “这个男人没救了。”李由苦笑,“上次在小端家遇见你们,就是我专门回家了一趟。” 闵于陶大有观看别人揭露伤疤的紧张,连呼吸都不自觉变轻。 李由匆匆收口,像不愿意继续:“没想到果然还是像小端说的,还是不回去的好……” 闵于陶喝咖啡,咬起吸管,跟着李由的视线一起转出落地玻璃窗。有欢笑着的一家三口,小女孩使劲嘟嘴吹起泡泡,眼睫毛都在用力。爸爸妈妈蹲在一边,笑嘻嘻地看那些一个个腾起的小小五彩泡沫。有风吹起,听不见声音,但是能看到泡泡们一个接着一个非常清脆地破裂。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和小端是命运里的两面体,从小就因为迷信的父辈玩在一起,两个大人名字里都带着‘志’,理应连两个孩子的关系都非常好。”沉默了一会儿的李由突然说起温端颐,“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可能是看多了他太多不肯展示给别人的一面,非常自然地认为自己是特别的。也固执地认为,我们有那么多同步的伤痛,一样烂的父亲,一样破碎的家庭,一起在异国他乡吃过苦,一起努力为梦想奋斗过,我们就应该是最了解最能接受对方的人,是对方最特别的存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发现对我的特别,把它当成独一无二。可是……” 小女孩继续迎着风用力吹泡泡。一旁的妈妈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狠狠地摇头,背过身去,继续吹。 “小端拒绝了我的表白。” “啪”的一声,闵于陶好像听到了内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吹起的泡泡破裂的声音,震耳欲聋,让她顷刻愣神。 “他说喜欢你。喜欢了很久。我才知道,在我们一起的无数时刻里,他的心里原来已经装下了另一个女生,她跟我分享了所有我以为特别的时刻。倒不如说,是因为这个特别的她,小端不断成长。烂透的父亲,扭曲的家庭,他可以毫不在意地挣脱和接受。只有我,拿着父亲的钱念书玩乐,恨他入骨,却拿他无可奈何。” 李由转过头,认真地看她,“于陶,我这次回国其实也是为了来见你。我想看看到底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小端挂念了快十二年。” 闵于陶皱起眉,刚想说话,又听李由说:“如果我再早一点遇见你多好,一定会和你成为好朋友。可是你每次都会因为小端顾虑我。”她的语气有些低落。 “我不是……” “我知道。”李由转瞬又灿烂地笑起,“你是看出我的喜欢,怕打扰我和小端对吧。但怎么说,你应该和小端一样狠心,多晒晒我啊。我是喜欢他太久了,还没找到如何猛踩刹车的方法。” 闵于陶太懂。以雪糕为分界线的那一天开始,她给自己下了多久狠药,不停说服自己。可她知道,真正的感情哪里那么容易消散,忘记一个人何尝容易。 话锋一转,“小端真的很好,绝对值得你去接受他。如果现在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依然会这么说。” “你是我和一样的好女孩,你完全值得这份爱。”说到一半,李由吐舌,“不过要是你真的不喜欢他,也接受不了,那就别管了,反正这个世界上除了温端颐还有更多优质的男人。” 闵于陶没忍住笑。 李由也笑,是种释然的笑。 她看自己一会儿,起身收东西背包,“你一会儿还有约会吧?我先走了哦,明天就要出发了还没收拾好东西。等你来日本找我玩。” 闵于陶看李由挥手告别,窗边的一家三口不见了,出现了一个她现在既想见到又不想看见的人。 如果说刚才最后和李由在一起的心情是欢欣和轻松的,那么现在就是另一番天景。 闵于陶都忘了以前和前男友的相处模式,他们是如何从亲密到天崩地裂?过程太模糊,好像有人用袖子在满字的黑板擦出一道,认不清且难堪。 他用了好久进行铺垫,展开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毫无所谓的谈话。 她忍了又忍,最后提示道:“别说这些了吧。都分手了。” 他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什么分手。” “我以为你卷走了我的钱那一刻起,这段关系就自动归零了。”闵于陶冷笑。 前男友还算自知理亏,气焰半消,“……你误会了。” 还说了些什么?她不想再听,无非是那些想唤起她或可怜或心软的情绪,可她的目标从来没这么清晰过,什么狗屁感情都没有几个零的金额重要,要是之前他像现在这么表现地爱她,他们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别为了一点甜头就忽略自己的真实感受。”温端颐这么说过。真奇怪,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想起他。 但他说得很对,“我们不可能复合。还我钱吧。戒指我卖了,还不了你。你也知道钻石不保值吧。你真要较真的话,我找到电子凭证转你相应的金额。” 不是说A diamond is forever吗?钻石根本就是本世纪最大的骗局,跟着它一起出现在商家嘴里的真爱好像都缺失了分量,显得薄弱毫无根基。 前男友终于露出颓势,他掏出手机。 “闵于陶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一点。爱和不爱有时候都像做戏,做作得难看。”好像面具脱落,他露出凶狠地厌烦,“你相信过我吗?你说不要孩子,就算我再拒绝,我哪一次没有信守承诺?你呢,转身还吃避孕药。你到底在相信什么?” 手机震动,她再次确认他的转账信息写有“还款”两字,低头点开收钱,拉黑,一气呵成。 “起码这一刻,我相信你的钱。”闵于陶忽视,认真地说。 就要离开,他拉住她,“就算你和别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没有人可以接受完整的你。你太自私了。” 他捏的地方,传来酸痛。连眼角都不自觉地泛酸,被他的话语噎到一瞬呼吸刺痛。 他拉过她,从哪里拿出一枚钻戒,耀眼地让她想起一双一直看过来的眼睛,“只有我,才能接受这样的你。” 闵于陶用力地挣脱他。 这一次她才不会为了一点甜头,忽略自己。 李由说的没错,因为她值得被爱,值得被自己所爱。 “不需要。我会接受我自己。” 滚烫泪珠 前男友霎时被激怒,很快又低迷,无意味地笑,“你到底爱过谁哪?闵于陶。你交往过那么多人,真心爱过谁哪?自私又自我。你总是有把别人逼疯的能力。真为之后爱上你的人感到悲哀。” 他们之间持续的争执引来店员,小个子的女生努力隔开他们,边示意吧台后的男同事边问她:“女士,你没事吧?需要帮你报警吗?” 闵于陶摇头,“没关系。我们是熟人。” 前男友面露讥笑,“熟人?我们不是。”一颗钻戒怒气冲冲扔向她的怀里,主人的离去也带着难掩的愤怨。 闵于陶当然明白,无论去爱还是被爱,需要天赋,然后从后天习得完整的能力,可无论哪一样,对她来说都好难,找不准方向,刹不住车,总是让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还能相信什么。 她缺爱吗?没从父母那里完整得到的爱,她有从任何一段关系里前贪婪地汲取吗?她一直不停克制,告诉自己不要把所有的错误推给原生家庭。她不要悲戚戚地自舔伤口,二十七了还像七岁。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会更失望,对当时的自己。庆幸没有投入更多,却也忍不住觉得讽刺。 服务员看她低头,抽过身边的纸,为难着试探递过来,“……女士?” 手掌离开,露出一张淡漠的脸,她勉强牵了下嘴角,“谢谢。” 闵于陶将滚落在一旁的闪亮拾进手里。如果爱意能够量化,也许前男友对她残留的感情就是这么多。 曾经的她有半分的期望,套上它就能快进到一段新人生历程,不用依靠父母,依靠自己的直觉和选择就能获得的幸福。 然而。她败给了前男友对他自己的爱意。 她冲着阳光仔细观察起钻戒。品质看起来还行,不知道这次卖掉能换到多少。 她再次向担心状况的店员示意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咖啡厅。 想来真是奇怪,这大概是她几个月来拒绝的第二颗钻石了吧。 人的一生可以拒绝这么多颗吗?会不会遭到什么财神的报应之类的? 她被心里冒出的古怪想法吓一跳。同时又笑起来,心里的阴郁渐渐消散。 报应也没关系,人工钻纯度又高又闪还便宜,只有相信真爱和这玩意儿一起永恒的傻子才上天然钻石营销的当呢。 这么想着,步子都变得轻快,穿过商场,一楼刚好是各类珠宝品牌的专柜,柜灯打得很亮,隔着几米闪眼,像是一片永不停息的人造闪烁银河。 “星星啊……” 脑海里突兀跳入温端颐朋友说的那句话。当时温端颐就安然坐在那里,有被戳穿秘密后的腼腆,更多的是坦然,好像本该如此。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别人心中的星星。 她看向手心里的圆环。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见到他。 回程的路超出想象得堵塞,闵于陶在公交车上睡了两觉,模糊中一抬眼车还夹在狭窄的细缝间丝毫未动。 远处的明亮早已偏离想象中的轨道,看一眼表,属实是开得太慢了。 前方司机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怒气盖过平常心,喇叭拍得叭叭响。她心烦意乱,透亮石头一直窝在手心,长时间地小心篡握,硌出指节一条红痕。没背包,还拎着一把伞,也没口袋,思前想后只能变扭地套入食指。有点大,一个个换下来,没想到连无名指也不适合。 她忍不住咂嘴,吞了半句想要骂前男友的话。 旁边提着大捆葱的眼尖阿姨看了戏剧性的全程,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拉出一长条红色,异常热情,“来来来,用这个先捆一圈就好了。” “谢谢不用”挤到嘴边,又因年长者过于热情的笑容不知觉消散,她接过那根看起来经历诡异的细长红绳,无从下手。记忆里家里女性长辈们的手上确实有这样一断红色,老人们熟练地缠起,把一段段不合时宜的婚姻紧紧绑在传说中象征契约、离心脏最近的无名指指间,却不知道,被紧紧束缚的从来不是男人或者是爱情,而是将婚姻的信念当做全部的女人。 这么想着,手下不免松劲,红线快速抽离。 “不行不行,你绑得太松了。”好心的阿姨直接上手,一圈圈缠起红绳,动作利落,半分的功夫,透亮圆环的一小半就被红绳裹紧,“就这么缠一下,可好用了。不过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尺码,大小都一样,只能这么搞,你这个还是得改下圈子的尺寸。男方买的吧?” “嗯……” “真粗心啊。”阿姨皱眉,刚要继续评价,另一边一直沉默着观察她们的奶奶也加入对话,语气里带着饱经阅历的意味深长,“对男人能有什么要求啊,够用就行了。” “可不是哪。但凡多点要求,就要气死了。”阿姨十分赞同。 奶奶摆手,无可奈何多一点,“没有期望就是最大的期望。上了年纪放宽心了,一切就好了。搭伙过日子呗。什么情啊爱的,结婚后就没了。结了婚的男人最可恶。” 前方路况终于有好转,公交车急急起步又停一下,闵于陶跟着惯性向前倒,伸手去扶,戒面碰到前座的塑料椅背把手,发出猝不及防的声响。 “心疼哟。”阿姨替她出声,但她担心的是折损了更卖不了几个钱。 车厢里人太多,空调坏了,拥挤的车厢挤出吵闹抱怨的人声挤出汗液,周边的空气实在算不上清新,座位让给年长的奶奶,闵于陶干脆提前一站下。 明明远方好大的晴天,头却顶起一片乌云,没走两步,雨滴忽至。她下意识去抓一直挂着的伞,什么也没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公交车已经带着的她的伞开远。 还真是从始至终贯彻奇妙际遇的一天。 懊恼也没用,选择早下的是自己,为了把戒指缠好,选择将伞放在一旁的也是自己。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挡起小臂,在雨中拼命奔跑。 还好雨并不算大,至多毛毛雨,也因此除了刘海和头顶微湿,裸露在外的皮肤挂了一点水滴,一切皆好。 没想到的是,温端颐就站在门边。 推门而进的闵于陶吓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你要出门吗?” 温端颐没回答,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情绪阴郁。 他问她:“你去哪里了?” 被这么一问,闵于陶变得结巴,不是能说的事情,干脆转移了方向,“路……路上有点堵车。” 谁能想到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堵车堵出了三个钟头还有余的声势。如果早知道,她宁肯多走一些路去坐地铁,也绝对不坐可以直达的公交。 回答好像并不能让温端颐满意,他的眉毛皱起成一团,“你的伞呢?” “……丢了。”毕竟是他给她准备的伞,总归抱歉。 温端颐的肩颈下沉,发出一声嗤笑,“是见了什么人让你这样魂不守舍?”半暗的空间里,他的表情看起来极其陌生,“那个爱而不得学长,还是分手以后让你夜夜失眠的前男友?” 闵于陶被他淡漠且挑刺的语气扎到,几乎一瞬间防御性地缩起点背,“你跟踪我吗?” 明明是温端颐不可理喻的质疑在先,但她如此开口后,他的脸受伤似地白了一瞬。 她感觉身体表面残留的雨丝翻起潮热,闵于陶深深吸气,试图捞回理性,“我以为我们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的炮友,没必要太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温端颐怔住,他缓慢点头,仿佛身体千斤重,自嘲道:“是啊。我确实知道,比起我这个人,你更能接受我的身体。那在你打算离开我前,干嘛不再多做几次,要不多浪费啊。” 如此尖锐的话语,他之前不是没说过,在工作场合,在隔着一张桌子需要与他隔开距离的情境,生疏、严肃且带着点阴阳怪气,闵于陶讨厌,即使知道是为了工作,还是忍不住动气,怪对方为什么不肯收敛一下性格,非要给人不愉快的难堪。 现在比起难堪,她反而觉得慌张,也许是在这一刻终于发现,淡漠且置气的他,是一张桌子后的他。她见过那么多离了工作场合的他,鲜活的生动的,却未曾想过有一天,距离缩短到一尺,温端颐一下又变回那个看不懂的他。 她明明是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端颐站在那里,孤立无援的一叶扁舟似的,闵于陶忽然觉得心尖一颤,她调整呼吸,小心翼翼地离他近一些,努力牵过他的双手,“温端颐……” 他却仿佛像被什么烫到,迅速躲过她的手。 在她发愣的间歇,急急的吻却落了下来。 她与他吻过很多次,缠绵的温柔的热情的,却没有一次像这样,带着无言的愤怒和不甘。 闵于陶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应他,温端颐已经离开,俯身弯腰抵住她的肩,指尖在她无名指戒划了一圈又一圈,疲惫塞满静置的沉默,“……闵于陶,你想什么时候结束就结束吧。” 窗外的雨急速下落,整个房间像是起落在幽暗的洞穴,默默吸收着人的所有情绪。 闵于陶只觉得肩头的那颗泪珠涨烫得噬人。 - 近期的三次元打猎完毕,回归! 隐隐发痛 夏天结束了吗? 闵于陶也不知道,燥热还在起伏间延续,像是在挽留迟钝的季节变化。 她原以为四季不过连续轮转,夏天然后是秋天。她跟温端颐也不过如此,平和地过渡,或者就此原地分道扬镳,她想过种种,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痛且痒地被吊起,前后不行,原地烫脚。 温端颐的变化悄无声息,看起来好像无异,和平无事处在一个房檐下,做饭打扫,叫她一起去超市采买。可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逃避,语言的退避,再是眼神。不是没有想过好好解释,试图将一切说开,但确实是徒劳。温端颐固执地划出一道透明的隔阂,她试了几次,话语的由头停在一尺之外,在他稍显疲累的神情间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理由。 以前她和关颖珍吐槽过所有古早言情剧的男女,“一个个像是嘴巴上了线,有话不好好说。”她坚信戏剧的男女主需要如此是为了增加矛盾冲突。真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不是不去说,而是说不了。如果早就能突破自己,她何必会让一切发展到这里。 不就是因为没办法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她到处给自己留有还转的余地,好让逃开时退后得胜券在握,却没想到,那些崎岖小路变成了温端颐朝她直行的绊脚石。 下一步该怎么办?讽刺的也在这里,她好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温端颐不看向她了该怎么办。此前他的爱意太过热烈,她都要忘记,爱的持久需要条件。 天文社团的聚会定在周五。周一时学长打来电话提醒,她近来睡眠欠佳,早上很难醒,需要极苦的咖啡缓神。 脑袋混沌,打着哈欠,站定在餐桌旁,学长的声音像是从遥远海面传来:“于陶?于陶?” 她拍拍脸,迫使自己清醒:“……我在。” “感觉你不太有精神,还好吗?” “挺好的啊。”她强打精神,“我那天不加班,可以去。” “和大家沟通好几次,好多人都有事来不了。”他接连说出几个名字,记忆模糊,她完全对应不起来。学长发现她的游离,笑:“你以前还真是只关心自己啊。” 当然并不是。但一切成为过去式,闵于陶轻快回答:“对啊。” “就这么说定了,定好饭店再微信你,大概就这两天吧。” 挂了手机,她盯着阳台的绿植发呆,众多绿色中好像多了一抹新鲜的白,一盆茉莉已经开到最鼎盛的状态,香味浓郁,使人安心。 温端颐那么忙绿,是怎么让这些花草活得这么好的? 猜测随着神思无着落地飘忽一阵,她紧急拽回。她摇头,被人避过重心不让靠近的感觉居然如此难受。以前温端颐面对她也是这样的吗? 叹气退后,猛然发现温端颐站在身后。 闵于陶吓一跳,紧接着无意识地心虚,装作伸懒腰,“……早,早啊。” 他什么时候站到这里的?有听到她的电话吗? 温端颐的眼神落向她手里的手机,很快迁移开,朝她向前。 清脆的竹檀瞬间拥抱她,属于他的味道撞入鼻腔,那是比茉莉的香气更让她不自觉想靠近的存在。 好像真被他说中了。比起心情,身体会习惯他的存在,下意识地作出反应。可还没来得自嘲,温端颐先一步退后,与她怪异地拉开距离。她听见他说,语气客气又回避:“我想拿一下打火机。” 跟着他下巴点出的方向,看见花盆间隙里的银色。她站在阳台的门口,他自然无法进入,这套地处优越的房子年龄较大,空间不大,以前只觉得两人在哪里都拥挤,转身、借过,好像有不知觉的滚烫塞满心间的空隙。现在却觉得,想要不打照面,也可以尽情地一退再退。就像现在选择生疏礼貌的温端颐。 闵于陶察觉到内心滚落的异样,先一步伸手,握进手里。一直好奇火机机身上的数字,以为是本身的装饰,摸到才发现,那是后天印刻上去的,有着不协调的凸起。 15到底是属于谁的数字? 这个问题她以前也想过,从未为此停留过,现在心境变化,超出想象的在意。 占有欲这种东西,是情感的附加品,只要不超出常理,就算人之常情。但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 温端颐直直地看她,摊开手掌,“谢谢。” 她捏在手里好一会儿,说不出任何要挟或者理直气壮的话语,欲言又止后,还是递过去。 “谢谢。”温端颐礼貌一点头,再次道谢,快速退开。 心里揪成一团的堵塞,需要好长一口叹气。 前后不行的是心情,但时间不会就此停滞。 不知不觉又加起班,一份文档搞完又接着梳理邮件。颖珍的消息闪了许久,她都没时间看。 太过聚精会神,对方手掌摸上后背的一瞬,几乎是从座位弹跳到一旁。 颖珍也被吓了一跳,“你也太夸张了吧。” 她松气,“是真的很吓人!” 颖珍拉过椅子坐到她身边,凑一眼到电脑前,“加班?” “嗯。”闵于陶盯着屏幕,感受到身边诡异的沉默,望回去,“嗯?” 颖珍似笑非笑。 她当然知道颖珍的意有所指,干脆合上空白的电脑屏幕,摊牌:“是不想回去。” “温端颐什么洪水猛兽啊。” 她苦笑:“是他觉得我是洪水猛兽吧。” “你们之间到底卡在哪里呢?”颖珍倒向椅背,脸冲水泥天花板,像是自语也像是疑问。 “步调不协调吧。”闵于陶故作轻松,“你没发现我们俩之间总是慢一步吗?” “如果只是几步的距离干嘛不追一追。”颖珍侧过脸,“这对你来说很难吗?” 很难。谨慎和恐惧和过去的经历变成一根钢筋丝,紧紧牵引她的四肢,令她不得不一步又一步地停下来,想要看清楚前面到底是甜蜜的烟雾弹还是一道美丽彩虹。越是如此,越是不敢大步流星。 可能还是因为不敢相信,像温端颐这样即使成年一厢情愿付出真挚的人居然还存在吧。他让她自行惭愧又对此前的种种充满疑惑,连带着对他这个人的爱意也要起疑。 何况,在她想和温端颐对此聊一聊时,他又先一步推开了她,说不受伤不难过是假的。 “还是我上次说的那个。别骗自己,别作茧自缚。如果需要向前,就向前。有的时候过渡自保,伤人伤己。”颖珍看起来有点疲惫,“不过虽然我这么说,其实我以前就像你一样,错过了一整段时光。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闵于陶刚想说话,颖珍的手机突然叫起来,她立马立直身体,关掉颤动的闹钟。 “好了,我要回去接着改简历了。”颖珍站起伸一个懒腰,颓靡褪去,又是一副面对工作的精神抖擞。 闵于陶感到疑惑,她是第一次听到好友这样的意向,有点紧张,一口气地说:“你要换工作吗?温端颐对你怎么了?需要裸照吗?” 颖珍一愣,哈哈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一点,“你的警备心也太强了,怎么每次都把大魔王想得那么坏。他应该没有什么前科值得你这么提防吧?” 有前科的当然不是温端颐,而是她。 “嗯怎么说好呢……”颖珍把手机揣回牛仔裤的后兜,说得含糊:“只是为一些有可能的突发情况提前做做一些准备吧。”不等她再继续问,颖珍摆手,“拜啦。早点下班吧。” 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闵于陶彻底瘫在工椅,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糟透了。她抚上右肩,恍然那温热的触感好像还在隐隐发痛。 深呼吸几次, 她点开和温端颐的对话框:【我一定要跟你聊聊!速回!】 难回难往 放在桌面的手机半个小时内亮了十次有余,第一次确定过屏幕上的信息后温端颐就不再为此分神,他既没有暗灭手机,也没有要拿起确认的意思,任凭手机无声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在枯燥的会议进程中,不算打扰,却异常显眼。 他早诚恳道歉过,一桌人再好奇也只能跟着视而不见。 会议接近尾声,中途安静了一会儿的手机又再一次亮起,温端颐对面的人皱了眉,刚要发话,他先一步适时伸手,手机翻转,屏幕和震动一齐消失。 温端颐的语气饱含歉意,“对不起,整场会议一直叨扰,真对不起大家,为了表示歉意,我再让一个点。” 轻松且带着点轻巧的话语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只有对面正中间的女人毫无反应,微微笑,好像早就料到他的出其不意,意有所指,“还是温总大方,之前你们其他人来聊的时候对我们好像很有顾虑。” “合作是为了双赢,最主要的还是诚意,之前是我们表示的不够明确,这次我特意飞来就是为了展现我们的诚意。现在向总觉得我们诚意还可以吗?” “当然。”她笑,“一会儿我们也安排了饭局,请温总一起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温端颐对她微微颔首,“非常感谢,可惜我这边需要坐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去。本来就是不请自来,再跟着大家蹭吃蹭喝就不好了。我还需要回去快速推动一下合作的进程,让项目尽早落地,不浪费向总这次合作上对我们的友好诚意。这次邀请我的同事们就可以了,下次的庆功宴一定要叫我。”他稍微替换上一点笑意,“你们做东,也请不要太破费,简单吃一吃。我们公司在这方面很严格。” 向总没再挽留,“早就有听闻贵公司的廉洁力度。放心,真的只是家常特色菜。” 一行人起立,握手致意道别。 刚拐出会议室的门口,温端颐迅速拿出手机确认刚才错过的微信。 一旁的男人欲言又止,他刚调来温端颐麾下不过一个多月,暂时还摸不清他的脾气和做事风格,听说过他的我行我素,没想到他如此随心所欲,一个点这么轻佻就跟着一个随便的理由给了出去。内心的不满堆积到嘴边,顾虑到种种,还是吞咽回去。 等待电梯的时间漫长,只有电机上下运行的安静里突然响起温端颐的声音:“有什么想说吗?” 男人吓一跳,温端颐怎么如此敏锐,半支支吾吾开口:“一个点就要这么给他们吗……”看到对方带有直白疑问的眼神,他壮起胆子,“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合作方。” 电梯门开,两人一起走进好似无数镜子组成的电梯间。 温端颐放下手机,半挑眉,话里有话:“我让你们谈了快一个月,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点是我的疏忽。可是,刘总说……” “你现在在我这边做事。”镜面映出温端颐的面无表情,语气淡薄:“刘总这个称呼,改一下比较好吧。你来公司三年了,还不知道刘然的工作软件签名是‘别叫哥别叫总’吗?” 男人一抖。 温端颐知道刘然是为了什么目的把眼前这个人放在他这里,但好歹也得找点聪明的人来吧。 他打开手机屏幕,点出页面给男人看,“这个人认识吗?” 屏幕上是最近大热剧的剧照,正中心的女生则是当下人气快速上涨的女星向织烨,男人迟疑,紧接着弱弱点头,“……知道。” “她是向总的妹妹。”温端颐不咸不淡地放出重磅信息,“和她最近在炒cp的吕夏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经顺集团的公子。顺便一提,上次和我们一起投标同个政府项目,最后完胜我们的负责人是向总的哥哥。” 接连的信息使男人的脸色由惊异渐渐转向灰暗。 “这样一条大鱼,我觉得一个点非常便宜。你带着你团队的人一个月都搞不定,也没想搞定。” 温端颐顺了顺衬衫袖口的一条细小褶皱,“做工作最不需要的就是三心二意。要做就好好做,不做我可以尽早帮你回到你的刘总身边。来我这里属于下迁,实在是委屈了你。” 男人瞬间面如死灰。 温端颐慢条斯理看一眼手表,电梯间的全灯映照下,表盘反射的光犀利如他挺拔的气势,即使再有温度的话,也透着冰冷,“今天是周五,连轴转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从现在开始好好休息吧。在这里多玩两天。” 男人强撑着,缓慢点了点头,“我会尽快把今天的资料汇总给你。” “不用。”温端颐的注意力又放回到手机上,“周末我也要休息。周一打包发给颖珍就好。” 电梯提示音响起,门打开,自然柔和的光照进来。 “可关颖珍她不是业务bp吧……”男人略有犹豫,余光中他瞄到温端颐的屏幕,一直停留在和某个联系人的微信页面。从会议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温端颐一直没有回的打算,只是看着,像是等待白色的气泡再比自己希望的多增加一行。 两人一同走出电梯间,温端颐警觉地收起手机,笑容没有温度,“你本来也不是我的人,现在还不是在一起愉快地工作。” 他的气场太过强烈,男人只能忙不迭点头。 “剩下的你们自行安排吧。先走了。” 看着温端颐冷淡离去的背影,男人只觉得一阵阵腿软。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划开手机,拨通写有“刘总”两字的联系人。 临时且猝不及防的出差,温端颐来去都匆匆,平稳地坐上赶去机场的出租车,他才再次按亮手机。屏幕依旧停留在闵于陶的微信对话框。 昨天晚上她发来两条信息,一条说想要和他沟通,另一条则是看起来惨兮兮卖乖的表情包。他还没想好回复的措辞,接到这边项目组的反馈,五分钟内订完机票,立马赶往机场。一到酒店,开始核对各式文件,接近清晨才稍稍闭了会儿眼。 也并不是忙到没有时间在工作的间隙里回一条微信给她。只是他确实不知道回什么。 说来好笑,他有点害怕和闵于陶坐下来谈一谈,万一她要拒绝他呢?不,应该是百分之百会拒绝吧。 他讨厌且恐惧这样的结果。 即使知道他这一天早就会来,是他任性地用大人的方式和手段把一段本该在学生时代结束的暗恋刻意地拉长了。 就像那天,温端颐以为闵于陶很快就会回来,虽然她出门不算早,也说要晚上聊一聊,可问她中午饭是要在外面吃还是回来吃,她很认真思考过后说回来吃。 他不知道她去做什么,直觉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压力大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叹气,然后再用咳嗽掩过这点泄气,装作若无其事。 后来,他没等来回来吃午饭的闵于陶,等来了李由的电话,她紧张兮兮地说看到于陶在和陌生男人在咖啡馆,看起来以前关系不错。 她说:“小端,你可不能让别人抢先了。要主动啊要主动!” 主动。他不知道还要怎么主动。 李由也不知道的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在闵于陶的选项里。就算排除任何,她心里也还有个谢允清。 再后来呢,他看到湿淋淋的她,丢了他的伞,无名指却缠着别人的钻戒。 他也煞有介事地递上过一枚钻戒,希望能深深在她心底留下一道光亮的戒指。可人总是贪心,朝一时不过是希望能以这种方法被她记住,夕一时他却开始想得到她太过自由的心。 那一瞬间他好像知道了某个早就确定的答案,就如十二年前的冬天,她紧紧握着一根雪糕,只为了亲手结束一场无法再跟随摇摆的暗恋。 无论哪一时,他可能都得不到她。 温端颐重新看回微信,点开输入框,打两个字删两个字,打一行删掉一行,如此反复,最后还是退出。 他盯着刚才会议上拒绝的电话信息看了好一会儿,按下回拨,嘟声很短:“……嗯,是我……可能会晚一些……不用特意等我,我还在另一个城市……出差……不过马上到机场了……到了再联系你……” 意味深长 到底还是入了秋,夏天的尾巴再是挣扎,如水的秋夜还是剥开些炎热的幻象。傍晚时起了雾,对于这个常年干燥的城市来讲有些稀奇。朋友圈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温柔淡黄色,好像连手机都要在手心化成一摊柔光。 闵于陶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面对迟迟未有回音的对话框,每看一眼就多一分难堪和懊恼。温端颐的lark挂起出差的标志,像是一种笃定的佐证,可她还是在工作停歇的几分钟里开始假设,他真的有那么忙吗?都已经一天了。 颖珍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起下班时不经意地谈起:“一个很紧急的出差,估计在那边忙疯了。” 她耸肩,对着手机涂上口红,好像根本不在意,“哦。” 颖珍凑到她到的镜头前,“哟。要去约会?” 闵于陶熄灭屏幕,太久没化妆,自己都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嘴张不开,“都跟你说过了,是同学会。”她好奇,“你的邀约怎么变少了。”自从上次那个大学生,颖珍再也没说过date的详情。 颖珍满脸恹恹,“家里最近多了个人,不方便。” 她记得颖珍的家人时不时会突然上门,“你妈还是你姥姥?” “一个普通的亲戚。”颖珍答得很奇怪。 她想也许不是再能继续的话题,刚好也在了分叉的路口,摇起手臂告别。 颖珍又叫住她,“加油。” 她哭笑不得,“什么?” “你要是不想要温端颐,也许还可以和旧爱发展发展。” 这都什么跟什么。闵于陶无奈堆笑,后悔之前跟她闲聊时讲了和学长的苦涩暗恋经验,敷衍回答:“如果能的话。” 当然是不能。 暂且不说她对学长早就没有什么想法。这落座的人都是谁啊? 闵于陶准时出现在谢允清发来的邀约地点,一个日料店的包间,不算大的空间已经挤下十几个人。除了谢允清,她失败地发现,无法把任何一个和以前的记忆对起来。倒是大家都还记得她,一见她就热络地搭腔。这样的热情陌生且怀旧,好像再也没有被谁如此需要和重视过。是啊,她恍惚地想,学生时代的她和现在不一样,是非常耀眼的存在。有老师曾经评价她,“闵于陶是一颗非常好的原石,多被打磨就会变成漂亮的钻石。” 老师知不知道,其实钻石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营销手段。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以为自己真的会变成一颗宝石,谁想到进入社会,接受打磨,变成一颗尘埃。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她也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大多数人的命运。并且慢慢接受这种变化。直到温端颐的出现,他说,她是星星。 “于陶居然没有怎么变,还是这么漂亮。”突然听见有人这样说。她抬头,好像是老师。戴着眼镜的年长女性微微笑,“你们都长大了,轮到老师老了。” 谢允清也笑,“但无论怎么变,老师依然还是老师。” “嘴甜啊。”老师笑着摇头,“允清你这点也没变。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吧。”闵于陶有点佩服老师,都过去了十多年,她依然记得每个学生的名字。 有男生搭腔:“可不是,他这些年在爱情里吃的苦可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个一百倍。” “哟哟哟。你是嫉妒人家比你帅吧。”吐槽的是闵于陶左手边的女生,她记得这个女生好像以前也暗恋过谢允清。暗恋随着交上隔壁班的男友而结束。刚才听他们闲聊,好像一上大学就分开,毕业后听从父母的意见和现在的老公相亲结婚,后来到美国定居。探亲回国刚好遇上这次聚会。 “就是就是。看看你的肚子,再看看谢允清的肚子。”其他的女生也加入话题,颇为遗憾,“我们那个时候还以为你暗恋谢允清,成天缠着人家。没想到是嫉妒啊,太丑恶啦!” 好像确实有过这样的传闻。 大家一同哈哈大笑。 学生时代的大家都羞涩,觉得谁好看谁帅气,也从来不会直说。一些情愫只会暗流涌动,成为一段段或苦涩或美妙的记忆。不像现在,可以自然地夸赞,毫不避违真实想法,把过去的种种都拿出来聊,也许是真的长大,也是真的时过境迁。 “有口我都说不清了,你快帮我解释解释。”男生拍旁边的人,以前他们一个班,关系很不错。 被点到的男生停下筷子,推了推眼镜,想了一下,认真地接起玩笑:“我证明你暗恋的不是谢允清,是社里另外一个帅哥。” ……帅哥?闵于陶仔细回想了一下,依旧对不上人头。加不进的回忆话题,她选择进食。偏头看手机,还是沉默的黑暗,温端颐没有任何回音。 周五的晚上还没有时间回复她吗?不过要是出差的话,说不定这个时候在应酬。 她看着说笑的社团同学,微微走神,真是好奇温端颐有着怎样的学生时代。他曾经暗恋的那个女生是什么样…… 思绪紧急刹车,她迫使自己拉回乱想。一圈回来,大家居然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男生气急败坏:“你怎么还越描越黑啊!” 众人开始起哄。老师也加入八卦,曾经每个观测日回程的路上她也是这样,加入大家的闲聊,区别于任何任课老师的平易近人。社团不比班级,真正活动在一起的日子只有高一高二两年,大家来自不同的班级不同的年级,流动又大,辞旧迎新是常态,并不一定能培养起什么深刻的同学情谊。可以说大家对天文社团寄予的感情,有很大一半都来自指导老师。 年近半百的老师笑得慈祥:“说得谁啊?端颐吗?” 闵于陶皱眉,停下咀嚼的动作,这个名字说不上是过分陌生还是过分熟悉。 谢允清接茬:“就是社长。但你这小子应该早就失恋了吧,社长一直有暗恋的人。” “啊~~~”众人发出暧昧的赞同。 闵于陶迎着短暂的沉默抬头,才发现好几双看向自己的眼睛,笑盈盈的。一转头,连老师也在笑。 她一头雾水,下意识跟着众人的目光挺直了背。 还在虾和疑问里纠结,服务员的声音突然响起,木门被拉开,穿着厚重和服的服务员身后是风尘仆仆的男人。 需要睁大眼睛仔细看几次,才能确信自己不是眼花眼瞎,视觉短暂性嫁接错误。要么一直想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可不是温端颐么,黑蓝色的纯棉衬衫扣子系到顶,少见地打着比衬衫再亮一些的大马士革领带,黑色的廓尔格西裤展着他结实笔直的腿。这件衬衫她再熟悉不过,因为曾经看过他边臭着脸边仔细熨烫的古怪样子。支数够高、棉质够好的棉质衬衫会近似真丝,柔软且有光泽,当然也娇气,易皱怕下水,打理起来要人命。有的时候,温端颐苛刻得烦人,他自己好像也深知一点,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交给别人。这样的衬衫温端颐有几件,但穿的次数都不多。 她觉得好笑,当时问他:“平时你都不穿,你要什么时候才穿?” 温端颐抬头,好看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眼镜在她身上微微停留,声音里有着不符合气质的中二:“战斗的时候。” 闵于陶忽然被未吐干净的虾壳刺了一下,低头咳嗽。 旧时重逢 自从看到温端颐后,震惊几乎超过了大脑承受的极限,闵于陶好一段时间里都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紧张。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跟踪?可看大家对他的熟悉程度,好像他就本该出现在这里。反而一无所知的自己更像是异类。 这不会才是……温端颐的同卵双胞胎吧。她忍不住瞎想。 眼神不小心对上,她慌忙转走,再看过去,温端颐已经视若无睹,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和身边的老师同学搭话,可是气势要比职场柔和许多。 新进来一个人,空间有限,大家不得不挤得更紧凑一些。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趁机转头小声问手边的女生:“这是谁啊?” 女生古怪看她,“我们的社长啊。温端颐。你不记得他了吗?” 闵于陶老实点头,不是说不记得。是她根本不清楚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 社长?社长不是谢允清吗? 一头雾水的她也真的这么问了出口。 女生愣了下,没忍住笑出声,“他俩确实经常在一起,又都是帅哥。你搞混也……”除了脸盲,一般人会搞混两个帅哥吗?完全替闵于陶想不出理由,但最后想了想还是说:“以前你好像有说过他的脸不是喜欢的类型。你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毫不上心,不记得也正常啦。” 怎么反而安慰起她来? 闵于陶努力回忆,记忆的过往里,好像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在谢允清的旁边移动,比他高一点,比他壮一点,嘴角像凝固在了脸上,几乎不太爱笑。每次冲着谢允清叫学长的时候,总觉得他也在期待着看自己,于是明明不认识,也不得不每次也和打下招呼。 还有呢……还有…… 那个刻骨铭心的冬天,咬着牙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真蠢。”他对她强行结束长久暗恋的行为这样评价过。 “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段真挚到闪闪发亮的感情。”他也这样笑着说过。 ……真挚到闪闪发亮。 闵于陶突然之间筷子都要握不住,像是窥探到了一个跨越十二年时光的秘密,同时又害怕是不是自己太过自大的错觉臆想。 是从哪里开始的? 从第一次线下见面开始?从约炮软件开始?从入职培训开始?还是……从更久之前。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直白,一旁的谢允清冲她眨眼,“于陶,怎么啦?” 她紧张地一凛,唯恐刚才的异样被谁发现,刚好看到他指间的闪亮,急切扯过话头,“……你的戒指真好看。” 谢允清在众人面前扬起中指的银色,似是炫耀:“对,我订婚了。” “真好。”她真诚地说。 一圈人的话题也围过来,兴奋八卦地问种种更细致的信息。 原来他跟当初暗恋的女生在一起了啊,真好。她还记得当年为了这样一个女生的存在抑郁胸闷的时候,酸苦几乎是整个暗恋时期的底色。 时光荏苒。没想到学生时代作文里经常用的这个词是这样的意思。体会过,才知道一点都不夸张。大家都长大了,即使外貌可能没变,但所有都在时间的堆积里一点点被改变了。不变的东西反而太过难得。 看着曾经用力喜欢过的人如今这么幸福,她也由衷感到高兴。 她在内心感叹,嘴角的笑还在,一不小心撞上温端颐的眼睛。 他的脸色不算好看,再想仔细打量,长睫一眨,已经阻挡了所有的情绪。 一个非常明显的带有拒绝的姿态。 闵于陶紧紧捏起手,今晚一定要找时间和他聊一聊。 聚会一直吵吵闹闹延续到很晚,老师到底人到中年的后半段,作息和学生们不一样,先一步离开。她和所有人拥抱告别,到了闵于陶,老师在她的肩上亲和地拍了又拍,“于陶,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要往前看。”高考考砸的时候,老师也这么说过,可她因为父母钻了好久的牛角尖。如今听来,五味杂陈,她用力点头,把回应深埋进拥抱里。 老师一走,大家明显比之前放得更开,有人耍宝似的举起一串钥匙,“同学们想不想半夜回学校看一眼?” “哪里来的啊?”喝了酒,大家都很兴奋。 “我家亲戚现在学校做老师,我为了今晚提前要的!都谁要去,举个手吧。” 闵于陶去不去都无所谓,她对学校没有什么太多的留恋,不如说充满遗憾的高考暑假后,她就在内心切割个分明。她现在只想找个时间和温端颐尽快独处。 温端颐应该不会去吧。他这么怕麻烦的人,今晚光是出现在这里感觉就耗尽了全部耐心一样。她这么猜测着,给了组织人否认的答案。没想到出了饭店,温端颐却跟另外的一小群人站在一起。 她傻眼。急忙向组织同学改答案:“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我还是可以去的,还是去吧。”太慌张了,都不知道舌头要放在牙齿的哪边。 谢允清在几人里冲她暧昧地笑,好像早就看穿了一切。 她傻笑回应,只希望他没有那么敏锐。再看温端颐,他正不高兴地瞪着她。 干嘛!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话没法在此情此景下吐槽个痛快,憋在心里,变成气鼓鼓的表情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谢允清在一旁噗嗤一笑,话里有话:“今晚真开心啊,看见了大家不一样的一面。” 是啊,再是留有珍贵的不变,时间向前,终有改变。连学校都变了很多,远远就看到陌生的球形观象台,几个高年级的同学都吃了一惊。闵于陶还好,她比他们小两届,毕业那年观星台其实已经有了雏形,正在建设中。 好像总是会赶上这样的时刻,你一毕业,考试变简单,学校食堂改善,连更好的设施也出现了。 几个学长学姐摇头感叹,满是羡慕,“以前观星还要去借外面的设施。要么就要去野外。现在的学生好幸福啊。” 好似一直像是游离在外的温端颐问到重点:“你借的钥匙里包括学校大门的钥匙吗?” 这话当然形同虚设,校门是电动伸缩门,有保安二十四小时执勤。但意思直指重心。 组织同学尴尬地挠了挠头,“刚才忘了说,我们需要翻进去。” “哈?”剩下几人震惊。 “我们都毕业了可是闲杂人等,怎么可能普通地进去哪。”组织同学怪大家想得太简单。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几人凭借久远的记忆来到当年足球场旁的栏杆缺口。大家都忘记,设施都重新建设幡然一新,那为什么一个可以钻出钻进的漏洞不会被填补呢? 七八个人望着比记忆中增高了好多节的铁栅栏犯了愁。最后还是温端颐低低叹了口气,先一步转身,“走吧。”大家以为这是散场的信号,没想到他又接着说:“我去和保安交涉,看我手势,一会儿你们直接猫腰往里跑,不过要分散地跑,几个楼里的监控可能会稍微少一点,晚上执勤的保安一般是两个,学校这么大,咱们人多,不好抓。” 夜色如水,静谧中听见鸣虫的低语,还有紧张的呼吸声。 跑进熟悉的校门,好像身体一瞬都轻盈了许多,时间的力量将他们塑造成大人,等再与旧地重逢,却发现身体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始终没长大。 短兵相接 确实离开得太久,曾经熟悉到闭眼就可以描绘出的校园道路,陌生到令人慌张,再加上夜色的模糊,迈开了腿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只能不管不顾跟着前面的同学们跑。夏尾的气温很舒服,四肢快要融进风里,好久没有如此畅快淋漓过,刺激且兴奋,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可记着温端颐的嘱咐,大家都没有太敢放松,跑过一段黑暗的拐弯处才忍不住停下来兴奋地相互击掌。 “这下应该安全了吧。”谢允清小心地探向校门的位置。 “社长呢?要不要等他?”组织者有点担心。 “应该没事吧。社长肯定能搞定。不能逗留太久,我们接下来得分开行动了。要是安全了我们一会儿在社团活动室相见,群里随时联系。”有人提议。 闵于陶刚才跑得太急,缺乏锻炼,一口气还没顺下,大家又跑起来。 他们太过兴奋,无人注意到她。她干脆放弃,靠向路边停下来歇脚。 手撑到石阶,余光看到谢允清折返回来,他问:“还好吗?” “没事。”是实话,“你跟他们先走就好。” “不急,倒是你别又走丢。” 这个“又”字咬得清晰。 闵于陶一愣,随即想起来,带点不好意思,“……那次惹了大麻烦。” 还是高一刚入社没多久的一次观星活动,在郊区附近的山上,闵于陶因为追一颗星星,不小心和大部队走散。来去的山路虽然都有指示牌,可还是在陌生的地方结结实实地迷了路。她在群里呼唤大家,当年的软件还没有定位功能,只能靠着口述,但晚上的树和树好像都是同一棵,会和难度超过想像。闵于陶按照老师的指示停留在原地,想着大不了就在原地过一夜,可更远处的山里似是传来猛禽的低吠,她还是越来越心焦。 就是这样的时刻,谢允清突然出现,被他握住的手不再颤抖,她深呼吸好几次才把忽至的眼泪咽回。 “这里看星星确实更清晰,难怪你会迷路。”他毫无责备和说教,甚至停下来拿起相机对着天空拍了几张,“要是我们初中时观星也能来这里就好了。” 一颗心终于落地。 原来他认得她,也记得她。毫无疑问地,暗恋的情愫就此愈加热烈。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反刍一般把这段记忆拿出来,在成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惊觉,也许没有那一天,她不会对谢允清如此上心。说是爱恋,也许只是加深了吊桥效应带来的生理唤醒吧。她突然知晓了人们喜欢英雄救美情节的秘密,不过是让感情合理化的心理工具。 可感情的停留是真实的,所以那一晚过后,她反而进入了更深的迷宫,等待着他再次出现带她走出彷徨不安的迷雾,去追寻最亮的星。 “其实那天晚上先找到你的不是我哦。”谢允清在她身边坐下。 她疑惑地看他。 “端颐后来不是骨折了吗?就是那天晚上找你摔的,所以只能拜托我先去跟你汇合了。”他漫不经心地伸手触碰一旁的小草,像是随意挑起了一个无所谓的话题。 信息过载,闵于陶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一切,穿针引线,致使内心的异样一点点扩大,手慌乱地抬起,摸了头发又摸了嘴唇,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最后强制两手交迭。 和谢允清回到队伍后,确实从其他同学的那里得知了社长骨折临时下山的消息。但她对不上名字,并不清楚是哪一位,只是加入话题,感叹观星时摔断手多么厄运。随之身心荡漾在刚才少女漫画般的奇遇里,将这个无名氏丢弃个干净。 从不曾想到,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心情复杂,虫鸣低语的沉默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谢允清:“……学长,你觉得巧合是什么?” “怎么还叫我学长啊。” 以前叫学长是因为不敢轻易触碰关系下他的所有,小心呵护,包括名字。现在是不必要再把他放在特殊的位置,他早已是不需要用名字特殊去挂念的存在,和旁人无异。不过这样的心思变化,不用讲给对方听。 “巧合啊……”谢允清陷入沉思,“努力和期盼的投射吧。”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么多次的巧合你认为是什么?”他把问题抛回给她。 “是故意。”他补充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变得有些暧昧。 她还在琢磨,突然听见有人跑近的声音,一下紧张地站起,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侧身看谢允清气定神闲般纹丝不动,本能地想伸手拽他。衣角在半指间,手已经被人用力拉扯牵过。 谢允清笑眯眯地注视着有些急躁狼狈的温端颐,似是故意要去应和刚才伸来的手,“你来得也太快了,我们聊有趣的过去才聊到一半。要不你再去拖延保安一会儿吧。”可惜的语气里圈起一个陷阱邀请动摇的男人往下跳。 “谢允清!”温端颐板起脸。 被威胁语气点到名字的谢允清不怒反笑,抽手,站起,轻巧地掸了掸衣袖,看对方上钩,心情大好,“今晚实在太有趣了,要是每年都来一次同学聚会就好了。” “我先去活动室了,你们不来也没事,我帮你们和其他人说一声。”不等两人反应,他已经伸起懒腰吹着口哨走远。 “这种恶劣的男人到底哪里好了。”温端颐小声嘀咕。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他转头得生硬,“对不起,打扰你俩。” 闵于陶忍不住嘴角的笑,故意晃了晃被他扯住的手,他捏得太紧,她都有点痛,“那你就别抓着我啊。我还可以再追上他。” 温端颐终于看回来,脸色很沉,说不出的复杂。轻闭眼,深呼吸,挣扎着好久才慢慢放开手。 她听见他说,异常严肃:“去吧。他会选你的。”再仔细看,他眉间的愁云还在,但已经是强打起精神的样子。 闵于陶瞬间哑然,挠了挠头,略显无奈:“谢允清已经订婚了。我去干什么,做小三吗?” 温端颐皱眉,带着点戾气:“他怎么敢。”可能觉得自己太过激动,平息情绪,上前把她身上刚才不知道在哪里粘上的落叶抚掉,“你那么好,他不会不选你的。你也算……得偿所愿。爱了那么久的人,还是想要在一起吧。别给自己留遗憾,把话说清楚。” 被他指尖触碰的皮肤回应着微微发烫,她失笑:“我要说什么?” “说你喜欢了他很久,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喜欢他,后面无论喜欢上哪个人,都依然在心里为他留了一块位置。” 从来不知道,他如此了解过去的她。她抿唇,不明白话题怎么好笑且诡异地推到这个方向。 “可是我觉得,在这之前,我有话需要先跟你说。” 温端颐的脸色一下失了调,嘴唇都有些苍白,他艰难点头,努力调动肌肉,“是……是……我知道,关于约定的事情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还是努力保持平常,“我说过,按照你想的来就好。也没必要特意再通知我。” “不是。”闵于陶打断他。她看看周围,总疑心哪里会出现保安打断他们,她上前拉过他的手,“我们换个地方。” 胜者为败 和温端颐有过再多的亲密接触,肌肤相亲,在床上彼此交缠到难舍难分,却从来没有长时间牵过彼此的手。有过短暂的用力相握,闵于陶总先想逃避。手是最好的情绪器官,她怕赤裸摊开在温端颐的面前,尽力留全反悔的余地。现在,她不想在意,语言无法明说的部分,她想通过别的途径尽量传达。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低着头,掩起表情。说是牵手,也不过是被她捏手拉着向前。 还好,毕业这么久,去往游泳馆的路她还记着。不过,她从没在夜晚光顾过,幽暗的泳池水底泛起光,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是挑高窗外的月光,今晚的月亮圆得非常规整。氯气的味道闻起来不再像当年那样刺鼻,以前结束活动后她需要一遍遍用沐浴液冲洗,和同学老师抱怨因它而变黄的发尾。现在居然分外怀念,怀念那个对大人世界一无所知,每周只需要担忧怎么安排两个社团的活动时间,不让它们相互冲撞的自己。 这里很安静,不用再担忧谁会打扰他们。 闵于陶试图用轻微的咳嗽打断从刚才开始就环绕在两人之间的诡异寂静,“……你之前没提过这次聚会的事情。” “你也没提过。”温端颐有些心不在焉。这样的季节近了水边理应更觉凉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内,身上有些发潮,他松开领带和第一颗扣子。 一上来就被堵到无话可说,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再和自己持续对话的想法,干脆跳过铺垫,直截了当:“我们试试吧。” 声音背后的颤动只有她自己知道,以至于出口的句子力量尤其微弱,像是嘴边的一口呼气。害怕他没听清,壮起胆子,又说一遍:“我想和你交往。” 和她想的不一样,句子落空,无人接起。 温端颐的眉毛一下蹙起,盯着她,像是她脸上有什么怪东西:“……交往?谁和谁?” 闵于陶楞怔,她确信自己说的不是无法翻译的外星语,笃定重复:“我和你。” 温端颐的眉头逐渐松展,看不出喜怒,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平淡得让她怀疑自己:“为什么?” 这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回答也让她不知所措,也打乱应想的节奏。 她深呼吸,“……因为……想要和你交往。上周末我就想告诉你了,我说想要聊聊就是聊这个。可是发生了好多预料外的事情,想和你说,没找到好机会,你又突然出差。”再想起那天都觉得坏,下雨,人也受影响。 温端颐抿起唇,好一会儿才问:“你真的这么想?”又确认:“确定不是因为冲动?” 闵于陶重重点头。 他依旧心不在焉的样子,继续追问:“不会后悔吗?” 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现在不告诉他,她肯定会后悔,可还从没想过交往后是否会后悔。 闵于陶轻舔有些发干的嘴角,她看他,泳池幽幽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也许是因为这样,他的眼睛才看起来像暗沉的池水,深不见底,“这很重要吗?” 温端颐好像早预料到她的答案,缓缓点头,“很重要。” “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冲动。我对你好,或者你知晓了什么过去,你就要和我在一起,你不是田螺也不是白鹤,不需要报恩。”他认真说,眼睛转开,去看窗外因大风而摇摆的树枝,连月亮都因此颤动,隔音太好,像是在观摩一场无人知晓的默剧。 她垂下眼睫。“这不好说。你对我的好,你的过去都是事实。我不可能不受影响。你不是也这么打算的吗?叁个月的赌约,你赢了啊。”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开心。 温端颐偏过一点脸,“还是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沉吟半晌,“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这话不对。不是我是否会后悔,而是你也有可能会后悔。温端颐,你到底喜欢的是记忆里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你想过吗?” 温端颐倏地看回来,被质疑后表情当然不算好看,她继续说:“我们早就变了很多。没人能永远活在过去。你一样,我也一样。” “我只能说现在不后悔。未来的事情,我没办法保证。就像你也不能保证一样。”她把字咬得真诚,“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只有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温端颐轻声道:“我可以。” 她眨了眨眼,又听他重复道:“我能保证。” “我喜欢你了十二年,闵于陶。不会有人比我爱你更久。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温端颐半勾嘴角,脸上还是冷的,“我不希望你后悔。” 他摸出打火机和烟盒,示意着:“我出去一下。半根烟的时间,你仔细考虑一下。” 她下意识拉住他,阻止他的脚步,他的指尖好凉,“不用。” “我考虑好才来找你的。”只是没想到心意表达变成一场谈判拉扯,可这样的模式也许正适合她。比起感性的使然,她需要明确捉摸不清的方向。她也知道他的用意,他永远谨慎,害怕她选错答案,“考虑过很久了。” 一旦解释起感情,感情就好像变得苍白,失去动人的效力,连她都觉得词句单薄:“我现在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我只能保证现在的想法。”她紧接着说,异常严肃,“要是你觉得不行,也可以不答应。” 温端颐缓慢吐气,无奈地轻笑,“你明知道我没办法不答应你。你这点很残忍,我爱你时,却只能等你回头。” “真的吗?只是等待吗。”闵于陶故作惊讶,“那约炮软件上是谁在埋伏我,还把我拐回家,是谁不说早就认识我,一直装陌生人对我毒舌。” 他一下噤声,揉了揉眉间,嘴角半抿。 平静的泳池水面倒映出两人,月光点在期间,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和距离。 “温端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闵于陶注视着粼粼的月亮,不知道还怎么转回话题,不知不觉就被温端颐牵着节奏走,“不是自夸……”想了下,她又改变措辞,“诚实点说,就是自夸。我完全能理解高中时你为什么喜欢上我。可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我对很多都失去冲劲和活力,在感情里更是,爱很重要但不是先决条件。亲密关系对我来说,有时候会变成一种束缚,我会变得让旁人讨厌得自私。” “你没变,你一直都是这样。”温端颐嘴角的弧度很艰涩,“所以你过去从来没发现过我。”他作出手势,示意她先听他说完,“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喜欢你这一点。这不是缺点。” “如果以后因为这一点伤害到你哪?”她试探性地问。 “你还能怎么伤害到我?”他反问,一秒后,他了然,假笑着说:“分手?” 哪有人刚要确定关系就要聊分手,虽然她确实有想到这个问题,可说出来还是奇怪,“也许……会吧。”她没办法违心地否认。此前哪一段恋爱,她不是以性格不适终结的呢。她早就决定好下一段的感情开始就考虑好结局,这是对自己也是对对方的负责。 可话题发展到这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温端颐继续说:“我跟你想的也不太一样。我没有那么大度,脾气坏,嫉妒心强,占有欲也强,有时候还会表现出控制欲。可能以后也会伤害到你。这样我们之间算不算扯平了?” 扯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些话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她相信温端颐也是,坦诚且认真。可话非要放在这个时候让她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嘛。 闵于陶摸了摸脸,抬头仰望天花板,欲言又止几次,无可奈何,更感觉非常懊恼,“……为什么要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沉重啊。我是想在更浪漫一些的场景下和你告白的。” 夜晚的游泳馆多美啊,月光跳跃的水面,外面的树影透进来,静谧又美好。好像世间只剩下彼此。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景下先谈论沉重的这些七七八八。 “想说我确确实实喜欢上你了,想要和你交往。” “现在在干嘛。”她还是吐槽出口,觉得大脑憋闷得嗡嗡响,“你干嘛不表现得更开心一点。你都穿上战斗服了,难道不是就算今晚我说我要和谢允清私奔,你也要一个背摔把我强行掳走吗。你反应那么平淡,搞得我以为说错了话。你故意报复我是不是。” 温端颐的表情略显惊讶,扬起点苦笑,“我报复你干什么。” “你好几天不理我,发微信不回,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你怎么就能因为一枚戒指误会我。我也不想戴啊,尺码不对硌得要死,还不是公交车的阿姨非要给我缠上。丢了伞我也很难过,看起来就好贵的一把伞,我怎么赔你。”她本来没想哭的,也不知道是情绪到了,还是最近几天郁闷得久了,一偏头就控制不住泪腺,口不择言,觉得丢脸,想着周边空间昏暗,悄悄退后一点温端颐也未必能发现。 可温端颐突然上前,环过她,“对不起。”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犹如微微针扎滚过,放低一些姿态。嘴唇轻贴上她的额头。 她激烈挣扎,用手去挡,更觉得丢脸,“……不要。出油了。” 温端颐扯起嘴角,手掌在额头帮她胡乱蹭一蹭,“什么都看不到,一点不反光。” 再想抽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闵于陶紧紧抓住,她一改满脸眼泪的可怜样,狡黠地望向他,大有他不答应就永不收手的气势,“你会答应告白的对吧。” 他早就知道,在名为爱情的这场博弈里,他从来赢不了她。 普通恋人 温端颐在她灼灼的目光点了头。 闵于陶的嘴角向上扬起,又听他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几个月前我就说过,我希望最后能和你结婚,既然交往,我们应该以结婚为前提开始。” 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温端颐是认真的。 “可以重选吗……”她记得当初温端颐让她二选一。结婚的目标只有一个,但是途径有两个,交往或者上床。 他用眼神挖她,“你觉得呢。” 交往是她提的,眼下后撤,显得格外滑稽奇怪,可是,“……会不会太早考虑这个了?” “你和前男友本来都打算结婚。”温端颐重重咬字。 是说的没错,“可我们俩也是谈了好几年才做出这个打算的。结婚和恋爱又不一样……” 何况,一进入备婚的状态……她还记得那些层层冒出好像无法穷尽的摩擦和问题。换个人,这些问题就会没有了吗?她无法假设,没法想象,不想拿感情去赌去冒险。一想到最后两个人几乎反目,难堪到一地鸡毛,日夜疲累,恨意充盈,更不想把这些和温端颐日后一一对应。 闵于陶捏了捏手心,“……那我也有个条件。” 她看着温端颐的眼睛,“既然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如果中间觉得不合适,我们就放弃分开,不要勉强。” 别人告白恋爱,聊起结婚都是山盟海誓,爱你永不变。怎么到了他们俩这里,恰恰相反。可她无法违心,如果没有好运,支撑爱意继续的永远是责任和承诺。无法负担,没有履诺,不如早早放手,他日江湖相见也不会恨屋及乌到全人类。 温端颐看过来的眼神太直白太灼热,以至于她不忍心再继续,强装镇定:“你看……” 他却打断她,如此平静:“好。” 以为听错,再看他,他像坐上了谈判桌,表情严肃,给予最后的认可:“我觉得可以。” 太过顺利,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她以为他铁定要再据理力争一下。 有点放空的沉默里,突然从身边闪过一束光亮。闵于陶半转身,隐隐看到馆边的人影,不管不顾直接拽过温端颐奋力跑上观众席。 昏暗的环境里急速朝前稍微困难,脚下踩空了半截台阶,可速度没跟上放缓,一软,温端颐已经稳稳捞起她。 他贴得很近,小声说:“这边。” 相接的皮肤传来的温度不再冰冷,她稍有安心,和他一起躲进最后一排座椅阴影里。 从椅子的缝隙里观察到门边微弱的光亮消失,闵于陶小幅度转身,干脆伸直弯折的双腿坐到地上。 温端颐阻止她,“地上很凉。” “没关系。以前我经常躲在这边等教练结束第一波训练,才装作迟到到场。” “难怪每次天文社团也会迟到。” “啊……”她歪头看他,“我现在想起来了。你每次装作来捞人找我,其实故意的是吗?” 那些年错过的迟到,不能再早一点见到谢允清的担忧,总是因社团另一个人而消散。感激有加的路人甲终于有了实体,没想到是蓄谋已久的心机,不感慨是假的。 温端颐干脆也并排坐下,坦然道:“是啊。”他又问:“相信我的求婚是真的了吗?” 她故意皱起脸,“那你怎么还会答应我的条件。” “如果是谢允清的话,你应该也会开出一样的条件吧。”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握后,指尖点起她的手背,一种牢牢相缠的姿态,“这么想,我觉得我赢了。” 他比她想的还要在感情里爱自虐和钻牛角尖,“赢什么?”这种坦然,有的时候也会让她不知所措。被爱的人不用冒险,但并不意味不会没有愧疚。 “眼光。还好他有眼无珠,没有喜欢上你。” “你只是一直没有真正得到过我。”她刻意说。男女的博弈,直到两颗心赤裸相贴,才知道面对的人到底是善是恶。时间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因为人最会伪装。 他话里有话:“只是你对我不够在意,也不够上心。” 这一晚上,两个人讨价还价,把感情和未来理性地揉捏,反而更觉得深有隔阂似的,越解释越要在指尖缠出一团毛球。她有点害怕他的妥协是某种心灰意冷的暗号,也害怕还没真的开始就自乱阵脚。可是,她还是想去相信一些东西。比如此刻,因为他的话就柔软一些的心情。 四周很安静,月亮也沉静,闵于陶感觉温端颐的手捏着她更紧了一些,“我骗了你。上次聊起高中时候的感情,我说我没告白过。” 她想起来,后来还擅自把李由对号入座,为这一对好似擦肩而过的人心焦。有点傻。 “我告白过。” “我们当时去天文观测,我特意选了和你一组。我问你,大叁角漂亮吗?你一直心不在焉,都没听到我的问话。” 她完全没印象。 “我还问你,它们像不像一枚钻戒。非常耀眼,很像你。” 闵于陶没忍住笑,“……原来只是高中生,你就在说一些人颇有压力感的危险发言了。” 他故意板起脸,“我查了各种少女漫画和偶像剧,想方设法怎么告白让你印象最深刻。不过。”不过,如星如钻闪亮的少女,整个晚上偷偷关注的是另一个人。 组成大叁角的参宿四是猎人腰带上的宝石,也为迷路人指引冬日的方向。可是他却迷失在星空下,激荡的感情,扬于尘埃。 闵于陶知道句子后面隐去的是什么,她故意轻快地转移话题:“少女漫画?偶像剧?还有什么?” “……言情小说。” 她憋笑,“什么感受?” “如果我是女主,也一定会爱上男主。”温端颐答得认真,像是用力刻苦恶补过的小学生。不过这就是他,没有经营过任何一段感情,凭着暗恋的执念,笨拙施力。 闵于陶弯起眼睛,“可我对这些兴趣一直不大。你知道为什么嘛?” 他看她,她的嘴边噙着笑,温柔得不可思议,“因为创造出来的东西太完美的太假。” 她不想不挑措辞的全盘托出,总认为温端颐不善言辞,其实没准她也一样,“我们不要和别人比,慢慢来就好。” 这一晚上来,温端颐好像终于开心了一些,许久未见的小虎牙也露出一点,她看了也宽心。 坐得太久,屁股终于后知后觉痛起来,闵于陶惦记着他的衬衫,拉一拉袖口细小的褶皱,“你的衣服!我们不能再坐了。” 腿有点发麻,不好着力,她干脆四肢并用,想爬起来,温端颐又拉她回去一点。 时隔好久的吻,依旧有让人晕头转向的魔力,温端颐轻笑,眼睫的眨动像是洒下一片星星糖粉,目光所接之触,整个世界瞬间都亮了起来。 “我们终于做了件情侣会做的事情。。” 她也是这么想的。 离开了游泳馆,闵于陶还是不安心,四下看着,唯恐保安从哪里跳出来堵他们。 “我们一会儿怎么出去。”她有点发愁。进来多亏有温端颐作掩护,出去还能用同一招吗?要不然她也来试试? 温端颐毫不在意,“正常出就好。” 看他这样,也只能硬起头皮。没想到走到大门边,保安笑盈盈望着他俩,“就差你俩了。我还想着你不会连身份证都不要了吧。”原来大家早就离开,只剩他们。 温端颐道谢接过,流畅地说谎:“不好意思,太久没回来,在校园里有点迷路。” 离开校门一小段,闵于陶看他拿出卡包仔细塞回身份证,稍显青涩的照片一闪而过,“你压了身份证在保安那里?” “是啊。要不然大家怎么进去。” “我还以为……你干嘛不早说。” “你们都想要刺激一点。扫兴多不好。”温端颐牵她手的动作越来越自然。 “只压了身份证?”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还有我和谢允清的名片。特意打了电话给教务处主任报备。” 她注意到盲点,“你哪里来的学长的名片?” “吃饭的时候他硬塞给我的。反正都给我了,用一下也可以吧。没想到谢允清的名片意外的好用。他毕业后应该没少给学校捐钱。”他的指尖在她的手心里挠几下,话语里压着玩笑的试探,故意说,“心疼了?” 闵于陶装听不懂,“心疼什么?你的名片那么多,用完了找公司行政再印就好。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温端颐看着她笑,他这个人不能这样笑,一笑就分外蛊人,心里也跟着塌陷,有点痒还有点麻。 新的雨日 虽说了交往,到底只是当前关系的延伸,再加上一晚的拉锯战,实感并不强烈。直到晚上睡觉,温端颐很自然地进了卧室,搬来了他在客房的全部家当。 闵于陶看他一点点整理东西,坐立不安,“这是……要一起睡吗?” 温端颐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不好?” 卧室本来就属于温端颐,是他让给她的,他什么时候回来都不奇怪,也应该。只是,“……嗯,有点突然。”还有点紧张。 看温端颐认真思考,她连忙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不愿意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吗?”她记得他之前的勉强,还说她像弹跳小狗。 温端颐用力拍着他的枕头,努力使它更蓬松一些,“我可没有。我只是不愿意和半夜从你嘴里出来的前男友睡在一个空间里。” 闵于陶自知理亏,没交往前,还可以大喊关你屁事,顺便戳两下他的自尊心以此为乐幸灾乐祸,付出了真心后到底舍不得他难过,还会变得些许心虚愧疚。她乖乖闭起嘴。 温端颐脱了浴袍,露出精壮的身材,某个不可明说的部位穿着又窄又紧的三角裤,鼓起的弧度让她口干舌燥着快速移开了眼睛。 他坐上床,她顺势挪了挪。还好这床够大,有地可躲。 温端颐不高兴了,边按手机边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只得停下挪动的手脚,讪讪道:“……太挤了。” 他处理完最后一条工作信息,放下手机,躺进被子。最近晚上的温度正适合,空调也不用再开,闵于陶晚上只盖一条空掉被,宽宽大大,睡得香甜。这下多了一个人,被子不够用不说,连两人相处的空气都腾然间变热。 她几乎僵硬地把双手拿出被子,唯恐不小心碰到他的哪里,强装自然建议道:“你要不要把你的被子拿过来。” 温端颐“唔”了一声,半阖起眼。 她又问了一次,再转头看,只看到他闭眼的样子,已经是极其放松的睡容。 想来今晚发生太多事情,他又在两个城市间周转,还能疲惫地与她一直周旋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闵于陶松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自从住进温端颐这里,躺在一张床上的次数多过两只手还要多,可像现在这样单纯的只睡觉……她使劲回想了下,得到肯定答复:真的没有。 温端颐精力极好,总是拖她折腾许久,前戏都要长到让人快昏厥,有一次她真的是乏了,加班后的性爱,像是马拉松过后大口吃肉,心有余力不足。她偏头咬他的手掌,温端颐的手掌肉多,这是有福之人的手相,于是她咬得用力咬得心安理得:“男人到二十五岁之后性能力就该下降,温端颐麻烦你尊重一下大数据。”温端颐轻牵嘴角,帮她翻一个身,终于一次性贯穿到底,她哆哆嗦嗦再次迎来一个高潮,听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真抱歉,下次就改。” 即使做完以后,他也从不久留,帮她收拾妥当就回自己的房间。他们像约定成俗一样,相拥但不同床共眠。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真的成为情侣同处一个亲密的空间,她却像划出既定程序的机器,上下一时难以调整自己的方向。 有的人认床,可能还有的人像她一样……认床上的东西。 闵于陶想着有的没的,眼睛越睁越大,想关掉床头的灯,可在温端颐的那一侧床头,他像一堵墙,死死挡在身边,也怕吵醒他,她动也不敢动。 温端颐睡得很踏实,中途翻了个身,朝向她这边。她从来没想过他的睡姿会是这样,像是寻求安全感,身体半蜷,手紧紧捏着什么一样半拢了起来。 她听见他悠长的鼻息,很慢很轻,不自觉跟随呼吸了一阵,不过一会儿,竟觉得眼皮发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中间醒了一次,床头灯晃得她不踏实,她嘟囔着用手挡,刺眼的光真的一下暗下来,背上被抚了又抚,节奏极温柔,她跟着跌入香甜的黑暗,一夜好眠。 再醒来,房间依旧昏暗,可沉沉的窗帘外透进来光亮。她反复睁开闭上眼睛几次,才迫使自己从梦境边缘强力扯开。 温端颐已经醒了多时的样子,靠在床头看平板,见她睁眼,向她问好:“睡得还好吗?” 闵于陶点头,打着呵欠,也坐起来,“几点了。”眼睛还是有点睁不开,看不到角落的挂钟。 “还早。才五点多。”温端颐精神抖擞。 听见时间,她倏地一下闭起眼睛,重新滑进被子,“温端颐,你有病吧。”知道他作息奇怪,睡得晚起得早,可谁家的老头也不能早上五点就起床吧。 闵于陶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有气无力,嗡嗡的鼻音有点可爱:“这么有力怎么不去跑步。” “外面在下小雨。”他很努力才按住想摸她的脸的冲动。 原来他是真的有考虑过,也是,他一向爱健身运动。感谢他的自律,她饱有眼福。 一旦醒来,再想回笼觉有点难,何况身边还有个清醒到可以随时出门活力四射的大活人。闵于陶受了影响,翻身几次,找不到继续睡觉的感觉,干脆摸出手机。太早了,微博热搜都没什么好看的,朋友圈一片沉寂,除了三个小时前的颖珍,她发家里小猫的照片,附上像是熬夜后自暴自弃的话。闵于陶捉摸了一会儿,猜测是暗指哪个date对象。 还是无聊,干脆坐起来,“……你在干嘛?” 温端颐的手指在平板上飞速滑动,“整理点东西。” 她自知无趣,想着干脆起床算了,他突然把屏幕拿到她眼前,“看看。” 屏幕上是一张清晰的表格,里面有文字也有数字,闵于陶把眼睛揉了又揉,怀疑自己现在还在发梦。 她狐疑地看温端颐,他点着下巴,“有跳转链接,也看看。” 闵于陶随便点了个,页面转换,一份全英文的pdf,她用工作后就再也没用到过的六级英语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这是一份期权授予协议,还是他们公司的。 她立即捂上眼睛,不敢仔细再看细则,作逃避状,“我什么都没看到!” 温端颐在她的指缝里露出无奈的笑,“我们都交往了。” “交往了……交往了也不行!”闵于陶找着借口,“部门同事本来就不能恋爱。”她还记着尹纱对她的忠告。 温端颐不以为意,“我们又不在同个部门。” 他说的没错,虽然温端颐是她的大领导,但本质而言,他和她的部门没有序列上的关系。她放下遮掩的手,坐立难安,“不在同个部门,我们也在同个业务线啊!” “员工守则写的是同个部门。” “你要卡bug吗?” “难道因为这个你要跟我分手?是你非要跟我告白交往的啊。我可劝过你。”温端颐面上倒是平静,话语里大有翻身做主人的扬眉吐气。 他这么一说,她立马低人一等,想了想,不像之前那么激烈,还是为自己据理力争,“……那还是要保密。”和上司恋爱,总归还是职场大忌。 温端颐跳过她的话,点击屏幕重新跳转回表格。 被那份期权协议吓得她都忘了正事,“我还想问你,列这个做什么。”表格里罗列着温端颐名下的不动产、车、股票,还有几份期权协议,其中就包括让她差点魂飞魄散的那份。她猜测这是温端颐所有的家当。 “既然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我觉得这些都要让你提前知道。” 闵于陶扁了扁嘴,“婚前财产,那说的也是婚前啊。” 温端颐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确实是婚前。” 她哑口无言,挠了挠头,要不要现在再躺回去睡一下?再醒来世界就正常了。 “你不用给我看你的财产。”在温端颐眼神的威压下,她又补充上故意漏掉的两个字,“嗯……婚前。” “我希望你对我知根知底。知根知底,你也会更放心我。”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放大给她看,“过两天我会找个律师拟定一份婚前协议,你可以把你担忧的都列上。提前给你看也是因为有些部分在婚后会变成我们共有的收益,我需要提前告诉你。” 她听得头昏眼花,跟不上他的思路,“可是……” 温端颐把平板给她,示意她再仔细看看,语气严肃:“于陶,交往和结婚我都不是随便说说。你和前男友……”他像是极不想提到,不肯再继续。 闵于陶低头看屏幕,表格清晰有条理,想他大早上起来倚着床头做这个,摆明了是要给她看他的决心。 交往第二天,真的算有心。一直以来,她不就是盼着这样一份有力的保证么?希望有人拿幸运以外的条件证明给她看,爱情和婚姻可以由其他手段持续加固。可真的拿到手了,她却五味杂陈。如此明码实价的东西,竟有点让她惶恐。好像赶鸭子上架,追寻一个名为结婚的结果一样。 她为自己的想法转变感到迷茫甚至些微无理取闹,紧紧捏起平板,换了语气:“我没什么能给你看的……”她做月光族已久,毫无资产,除了过去的情债一堆。这在温端颐这里哪里是加分项啊。一个谢允清就让他如临大敌。 “不用。”温端颐也像紧张她会激烈地拒绝反悔,他太怕得到她这件事像个幻觉,需要不断加以条件来证明。握她的手心居然汗涔涔的,“你人在这里就好。” 他一向没有对情话信手拈来的自知,可也许这样,说出来的话总是更动人,战情场多年的闵于陶也不得不像现在败下阵来,捏住发红的耳朵,把脸埋回被子,趁机再打劫他一下,“职场上我们还是要保密!” ----------- 下章应该会有久违的肉 润物无声 连绵秋雨下了一个周末,许久没有放晴的意思,周一的早上才稍微冒出点太阳,气温降得快,穿短袖已经有点冻胳膊。 闵于陶极端怕冷,公司的中央空调向来勤快,这样的天气只会工作得更努力。半天没翻找到可以外搭的衣服,秋天就是这样,总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她头疼要不要下班去买一件,温端颐拿来了他的灰色开衫。短款的,厚薄适中,衣服质地好,普普通通的不起眼,上手后大致也明白绝没有外表的低调。温端颐比她高出一头半多,还好男友风的oversize不算过时,穿在她身上不算突兀。 可惜预估错误,到了工区才坐下一会儿就鼻尖冒汗,她重新脱出两条胳膊,去楼下manner买先前放弃的冰美式。 颖珍也排在人群里,看见她后露出神秘的笑容,“日历撕完了?” 闵于陶立马意会,有点赧然,“嗯。”又问:“你怎么知道?” 周五深夜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和好友报备,周末又被一场接着另一场的雨钉在屋内,这样的天气适合多睡,她卯足了劲儿满足自己,松弛前一阵快要崩坏的神经,身体变得懒散,她碰也不想碰手机,清醒的时间里发呆看书刷剧,和温端颐一起拼新买的模型。整个周末像黏糊糊的雨,极其失真。 颖珍朝着手心的手机努努嘴,“早上老板心情好到诡异,竟然说要和我一样喝巧克力。”她吓得还向确认了他两遍,她还记得第一次喝时邀请老板的场景,温端颐皱着眉仿佛她要喝的是毒药:“喝了不会便秘吗?”她知道他的嘴里向来吐不出好话,早就习惯先一步摆起完美的职业微笑:“不会。里面有牛奶,乳糖不耐受的人会拉得更畅快。”温端颐当然不肯试,他对明显嫌弃的食物吝啬到连多余眼神都不会给,所以当今天告诉她也要来杯巧克力时,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味觉哪里坏了。 可她立马在于陶这里找到了答案。 闵于陶是多生分的人啊,即使相处到最浓烈的时刻,也时刻准备绝交似的圈定起边界。第一次在新员工培训时见到她,明明笑着,表示友好,也付出了真心乐于倾听,就是有一种隔绝外界的抽离感,眼睫底下雾蒙蒙的一片。也许连于陶自己都没发现,她有的时候和温端颐很像。不,她可能更胜一筹。 她这样的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肯定是千百次回旋思考过后的结果。起码一定是她努力说服自己后的结果。 所以看到于陶身上那件熟悉的外套,她为自家恋爱白痴的上司狠狠缓了一口气。 看到好友不再折磨自己,向新的幸福出发,颖珍比她更高兴,迫不及待想问细则:“谁告白的?” 闵于陶记得颖珍不是这样八卦的人,但看她好奇的目光,还是指了指自己。 颖珍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闵于陶缓慢点头,又指了自己一次,“我。” 她讲了周五不太浪漫且有些令人沮丧的告白,颖珍笑得很开心,“他这么执着你果然有理由。我就说他第一次见你时的告白不是假的,原来憋了这么多年。” 她则有些郁闷,“可怎么我告白的时候场景就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第一次告白的时候你不是也狠狠拒绝他了。” 她老实讲:“我那个时候跟他又不熟,也没道理喜欢他吧。”从嘴就开始讨厌的上司,她只会怀疑他又在酝酿着什么。 颖珍笑着,“所以你看起来这么郁闷。” “什么?” “告白不那么美好,所以交往了也不激动。” “我看起来不激动吗?”她摸自己的脸。其实她很高兴,只不过高兴没多久又被其他的情绪冲散一些。但总归肯定是开心的。 咖啡店的屏幕滚动,取号序列里出现颖珍的号码,颖珍麻烦店员帮忙打包两杯冰巧,转头看她,猜测道:“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吧。” 颖珍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她只能乖乖吐露和“婚前财产”这四个字相关的一切,不过,还是在话语里抹掉了那份公司期权书的存在。 颖珍的表情像是生吞了芥末,她拎过纸袋和闵于陶一起等屏幕上的数字滚动,做咖啡的店员始终只有一人,爆单的早上总是让人好等。 她试图理解,“嗯。是老板的作风。”温端颐属于不择手段接近目标的那一类人,关颖珍常常想要不是他对道德和洁癖的要求之高,现在怕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反派人物,“他肯定觉得不到结婚就不算happyending。” 咖啡店里的冷气明显比楼上强多了,闵于陶又重新套回温端颐的外套,上面浅浅残留着温端颐衣柜的味道,暖色的木质香。不过几个月,她已经知道了他这些喜好,他惯用的香水是lelabo的gaiac,他是长情的人,从留学用到现在。衣柜喷atkinsons的二十四号,很英伦老派的味道,极浅的威士忌散去,末调混着茶香的玫瑰。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温端颐和玫瑰毫无直接的联系,却觉得两者非常搭。也许都是优雅且清淡,也许都是从容且危险。初见的人,拿五分赞叹他的容貌,剩下五分开始害怕掉入某个虚美的幻境。他的刺是隐形的,盛开在幽暗的花瓣下。 “可我……”她说了两个字就不想再继续,裹在温端颐的外套里,她多少抵触自己对他稍有负面的情绪。 “你觉得不自在。”颖珍一语中的。 她迟疑一下,不确定要不要点头。 “要不要听我怎么想?”颖珍没等她回应继续说,“暗恋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一起,怕是绑也要把他绑在身边。何况温端颐根本不会谈恋爱,他是白纸一张,完全的零基础。他又是那样的人……”毕竟是上司,不好公开说他不是,“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数字跳动,闵于陶一步上前,抽了吸管,端走属于自己的冰美式。 颖珍跟上她,一起推开店门,云散后的阳光直射在脸上,她眯起眼睛,“反过来想,婚前协议对温端颐也有好处,他这种拥有一些资产的人,也需要保护自己的利益。” 闵于陶当然清楚,婚姻法保护的从来不是爱情,是以爱情为由结合的双方的金钱利益罢了。她咬吸管,吸一大口,冰凉的酸苦刺激她周末开始就混沌的大脑神经,“我倒希望他多为自己考虑。”这样好能减轻她莫名的负重感。 可温端颐潦草说起他指定的婚后共同受益部分,她会比他更多一些,她当时听了手抖,模型的细节都歪了一点。凭空被钱砸中,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惊喜,反而是惊吓。 “这样你在婚后才能好控制我,还可以随时以此要挟我。有恃无恐。是不是件很棒的事情。”他用镊子帮她扶正歪斜的零件,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吃亏的不是自己。 她终于理解,温端颐答应告白那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控制和占有是一种反向而行,是一种温柔侵蚀。没交往前,他的确隐藏的很好,她此前确实还不够了解他。毕竟那个时候,她也不想多关注他。 “精明的商人。”颖珍赞叹地笑,“闵于陶,你可遇上了一只千年老狐狸。还好他死心塌地地爱你,甘愿奉献,否则你连皮骨都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好友说得没错,她的幸运是温端颐爱她,痴情的长久的爱,目前来看好似还能持续的爱。 闵于陶用指尖划着杯壁上的凝水珠,说一些她自己也一时想不清的话:“如果我今年是七十岁的老太太就好了,我会迫不及待今天就想嫁给温端颐。” 颖珍话里有话:“可惜你距离七十岁还有四十多年,你等得起,温端颐可不行。” 话音刚落,手机叫起来,是温端颐的加急信息,问她周五的todo什么时候发他。颖珍揉太阳穴,“今天有机会能跟你的未婚夫说一下吗?助理也是人,周一的早上最看不得催周五安排的消息了!这才周一!周一知道怎么写吗!混蛋!” 可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闵于陶都没见到过温端颐,很奇怪,没熟识前总是莫名其妙和他相遇,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涉及到工作,还会被他的毒舌莫名刺两句。搞得她整天如临大敌,走路偷偷摸摸,前瞻后顾,就怕转角遇到大魔王。 现在想来,他以前的有些行为真的有点像小学男生,不懂章法地乱来。刷脸刷到最后她看到他只想翻脸。当年那些言情小说偶像剧和少女漫画的辅助教材他都看到哪里去了,把她按在床上一顿马杀鸡、冷不丁地掏出颗钻戒的时候吗? ------------------------------------- 进肉失败,下章努力一下 弦外之音 兴许是飘在工作外的神思太明显,一向八卦且机敏的小纪也发现,偷偷好奇问她为什么费神,她肯定没法说出温端颐的名字,囫囵跳过话题,说起下周即将面谈的绩效结果。说完自己也惊觉,最近太多注意力在温端颐身上,工作做得不紧不慢,虽是有条不紊地推进,还是觉得没有尽太多力。 小纪咬着饼干悠闲滑到她身边,“我以前就在想了,你上学的时候肯定是那种很刻苦的好学生吧。” 真相恰恰相反,她早熟早慧,讨厌苦读,好在功课做得得心应手,从重点小学到重点高中,一路顺遂,没察觉自己也不过如此,比她有天赋的人比比皆是。父母不太要求成绩,她又兴趣广泛,被老师同学问起满不在乎地回说未来做一份差不多但喜欢的工作就行,从未想过长大后的世界不靠二元论也不靠虚假理想支撑。努力两字几乎离她无缘。直到高考的成绩打醒她,父母偷改了志愿,告诉她,他们一直认为她不过如此,比起好的工作,她更应该在同龄人前抓住一个能许诺她下半生无忧的优质男性。她在抽丝剥茧的真相里终于看清自己,人不会一直走运,天赋有期限。 进了社会,被反复磨砺,所有选项里只有工作最可靠,十分努力也总有过半的收获,比经营亲密关系简单多了。她没多喜欢工作,可它给予了一个安心的存身之处,以前用来逃避和前男友无法解决的问题,此后她也不打算丢掉它,即使温端颐看起来比前男友靠谱一千万倍。 闵于陶顺着小纪的话题无言笑着乱点头,她清楚对方不过是找个工作空余的时间闲聊放松,更何况自己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多聊及自身。 小纪不经意地瞄一眼她的电脑屏幕,误会道:“别担心,听说下个月月末会来两个实习生,咱们的压力都会少很多。” 手上现有的项目早到了生命周期的后半,本来就是个短期,顶多再两个月结项,部门其他的项目好像都撑不起这样的成本,这人力的突然供给莫名其妙。公司最近不是提倡减少成本吗?这一出是什么预兆。 小纪笑得神秘兮兮,有点奇怪:“说不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哦。” 闵于陶思索一阵,只是笑。和她无关就好。 要是有大变动,大概率也会先从小纪这里得知,到时候再考虑应该也来得及。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节省成本,用实习生顶替她,不过这种可能性……概率虽有,目前还低得不值一提,不必提前危言耸听。 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在内心种了根,临下班的临时部门会她听得异常认真,想从尹纱的话里努力听出点弦外之音,可什么都没有。只说了一些新的规划,提到下周绩效结果会单独找每个人面谈,嘱咐大家尽量提前把周三周四的时间空出来。会议结束前像是不经意聊到一些公司变化,说到两个人员变动,职级居然都高过温端颐,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快速在系统里搜索了下名字,其中一个新任职cfo。 她反复在脑海里琢磨温端颐给自己看过的授权书,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发消息问颖珍,整理措辞,非常含糊:q4开始计税方法会有变动吗?颖珍发一个问号:没听说啊。颖珍说不知道的事情,那应该就是捕风捉影。她放下心里的担忧,积攒了一周末的压力总算消除了些。 “哦对了。”所有人起身离开前会议室时,尹纱突然补充道:“公司守则都不用我重申了吧。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回去再仔细看看。下周开始人力那边可能还会准备些线上培训,大家尽量都参加。”她说得不够详尽,但在场的人彼此看一眼,都明白leader在说什么。 也许,这才是这个会议的最主要目的。从被免职的曲总开始,高层陆续有一些非自然的人事变动,公司成立快六年,发展速度闪电一般,乘着市场的风直摇而上,可相对的,在其中浑水摸鱼只等收利的人也数不胜数。各种规章制度还不够完善,只要想捞油水总是有门路。 当然也许还有什么她不知情的内详。作为一个小兵,闵于陶自认为和这些没什么关联。可现在她和温端颐在交往,无论想不想怕是都要被卷入些看不到的纷争。 她安慰自己,温端颐虽然贵为总监,不过是其中一条业务线的boss,高级打工人,和位高权重完全不搭边,只要保密妥当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和温端颐聊公事,能躲就躲,这样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和尹纱对上眼,后者向她笑,说得话却像是面对所有人:“一定每条都看看啊。” 周一不想加班,也没力气,开完会回工位刚整理好手头的东西,记好明日备忘,收到温端颐的消息,很短,像暗号:b3a7。事实上也确实是暗号,是温端颐的停车场号码。 她不想让温端颐总等她,赶忙拎起帆布袋,不料被小纪拉住,“陶陶,一起走呗。” 之前和小纪说过搬家的事,她没敢提温端颐的小区,捏造了距离四站地的地方,她之前和中介一起看过,算是对小区细节了如指掌,怎么被问起都有不会被拆穿的自信,温端颐知道后还讥笑着夸她防备稳妥说谎还知道打草稿。 但没想到小纪居然就在编造地的地铁站附近,期待地邀请她一起回家,闵于陶经常用颖珍和加班回绝,拗不过的时候,只好一起。俩人在岔路口分别,她观察对方走远再偷摸改道。毕竟是绕了远路,晚高峰不好打车,温端颐卡着路程捞过她几回,他笑得意味深长:“何必呢。”那个时候他们刚开始赌约,她听他这话大有迈入陷阱之感,也没好脾气,淡然回:“挺好的啊。下班后和同事继续联络感情也很有必要。” 没想到即使交往了,这种做贼心虚依然要持续。 不算什么糟心情绪,莫不如说这些她早有心理准备,和上司恋爱和温端颐恋爱意味着什么。她的告白决定八分真心,两分审时度势。 和小纪一起坐上回家的地铁,没几站她对着手机“啊”出声,说自己落了家里的钥匙卡包在公司,舍友今晚加班估计会晚回,必须回去取。她自觉有一定的表演天赋,学生时期试图用此引起父母的关心,回应总是了了。学校则不同,同龄人的耐心总是多一点,于是她变成班级甚至年级里呼风唤雨的人物。长大了反而懒得装,既然疲于应付周围,干嘛委屈自己。可职场又是不同,这是维持社会身份的地方,和小纪的关系不需要太好,但还是要有一点超出一般同事情谊的维系。 小纪果然相信,催她快快回公司。她半露真心歉意的微笑和小纪告别,在打铃前慌忙赶出车厢。 出了地铁站,温端颐的车显眼地停在路边。 他没像之前先一步开锁,她抠了老半天才找准车把手正确打开的方向。 她真心讨厌这辆车,从车把手到车内锁甚至到安全带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智障。电动车这么高端的产物,目标居然是要征服消费者,这种产品的设计初衷让她唾弃。看到温端颐嘴角半噙的笑,更觉得这车可恶,“你当初为什么想买这辆车?” 温端颐替她拉安全带,“支持朋友的业绩。不得不买。” “谢谢。”安全带还是在温端颐的手里最听话,“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没朋友。” “后来呢?”温端颐认真听着,把车缓慢地开出临时停车位。 “后来……”偶遇他的那次朋友聚会和客厅墙上的照片都在证明,他朋友一点也不少,温端颐超出预料的拥有好人缘,“不得不承认这年头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还挺多。” 温端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也不恼,“那看来还是我的朋友们聪明一些。不像有的人傻愣愣那么久就是看不透。” “是呗。”闵于陶眨眨眼,“考虑退货吗?” “你担心什么?这问题应该我担心才对吧。” 前方突然变灯,他的车技一向好,停得利索平稳。好久以前有长辈在饭桌上说过,识人要看他开车。刹车还有路遇突发情况,是判断一个人真实性格的最好方法。 温端颐腾出一只手轻捏她的脸,“要退货吗?” 闵于陶假意思考,撇嘴,“人家无理由退货都要七天呢。我们这才第二天。奸商。” 温端颐一愣,露出两颗虎牙,“你试用期都三个月了,到底谁奸商啊。” 两相用力 Y𝔲𝖘H𝔲𝔴𝔁.𝔠𝔬m “叁个月吗?”闵于陶反问,跟温端颐朝夕相处,她也学会了点伶牙俐齿的技巧,“这不是你送给我的服务期吗?” 温端颐不再回了,轻笑着把注意力放回到开车上。 斗了一会儿嘴,闵于陶觉得胃袋竟有点空。她这个人面上很会逞能摆谱,其实精神力极弱,经不起敲打,多思的时候就吃不下,颖珍临时出外勤,饭搭子没了,她更没食欲,害怕胃痛,随便从桌上扒拉了点遗留的零食,嚼不知味。小纪中午点了好吃的,邀请她尝一口,她闻到味道只感觉油腻。 可现在,她无知觉嚼了两下空气。 “一会儿想吃什么?”到底是温端颐,一点小心思也绕不过他。 她确定他一直目视前方,“温端颐,你是不是屁股上也长着眼睛。”看圕請至リ首髮棢詀:𝓍ⓘtông89.𝔠om 毫不意外,他的眉间出现褶皱。 她放松着脖子,“跟你在一起,我总觉得像是和x射线一起。” 温端颐没好气地笑,“这回又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她说不上来,干脆把问题丢给他:“还不是因为你,我到现在才没吃饭。” “嗯?”她的抱怨好像从来不像抱怨,温端颐不得不转头看她一眼,看她假装恶狠狠地继续说:“都是你把颖珍支到外面去了,中午都没人跟我一起吃饭。” “多发展一些同事情谊,对你来说没那么难。再说关颖珍午饭点过了一会儿才走,要是抓紧时间,你们肯定还赶得的上,你确定你不想吃饭只是因为我把她派出去了?” 他总是一见针血,她干脆提前投降,“好吧,不怪你,我只是口嗨。” 下班的晚高峰红灯总是排起长队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给予赶路的人温柔重击。 温端颐停了车,拿出手机,“想吃什么?” 她松一口气,“点外卖吗?我想吃虾饺。” 中午不觉得,现在满脑子都是小纪点的虾饺,晶莹剔透的外皮里是q弹的一整只虾肉。 提防着前方的路灯,温端颐不敢看太仔细,随口说:“要不翠园吧。还有你喜欢的拿破仑。” 一段时间里,他早已摸清她的喜好,她为这种不用明说的饮食默契跃然,反正也是粗舌头的人,什么都行,“好啊。你专心开车吧,我来点。” 温端颐拒绝,“吃现成的最好。” 饭店附近没法停车,临了一条街的位置临时驻停。闵于陶赶到店门口,服务人员已经等在那里,毕恭毕敬地递来两个纸袋,“这是温先生订的。”条件反射般地,她打直了些背。 温端颐又开回大路,重新加入拥挤的车列,看闵于陶盯着袋子放空,“快打开吃吧,捂着湿气都进去了,不好吃。” 她回神,又问一遍:“现在就吃吗?”她明记得温端颐讨厌车里出现多余的味道。 “吃吧。你不是饿了吗。”温端颐不以为然。 “他们家出餐好快,我一去已经在等我了。”她不再推脱,凑到袋子边闻到香味,汹涌的饿意涌出。 “每次招待公司客户都订他们家简餐,好歹也算他们家大客户。” 听他这么讲,她干脆地吞下半个虾饺皇。太鲜美,眉毛都要吊一吊。 温端颐偏头看一眼,忍不住笑意。 “嗯?”她又捡一只。 “你吃东西的样子总是让人很有食欲。” “确定只有食欲?”她不否认,伸长了筷子,喂给温端颐一只虾球。 温端颐微眯起眼,不知道是为食物,还是其他,言他:“谈恋爱真好。” 她不屑地哼声,“因为有人给你喂吃的?” “不是。因为得偿所愿。” 她开始攻克像一座小塔的鲜果拿破仑,非常小心,害怕它随时倒塌歪斜失去控制,“如果我没跟你出现在一个公司你要怎么办?或者我就那样和前男友结婚怎么办?” 他们的交往由一个个偶然促成。没有了这些偶然,其他都不成立。 温端颐停几秒,毫不掩饰:“我一直知道你的近况,你在哪里,做什么,和什么人交往。只要我想,我们随时都会相遇。” 她一顿,结构脆弱的拿破仑塌了一半。 “世上的大多数巧合都可以创造。”他和那天的谢允清说了一样的话。 她塞一口甜点,确实如他所说是她喜欢的口味,“我不喜欢强取豪夺和横刀夺爱的戏码。” 他转头深深看她一眼,“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她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他们的恋爱关系才刚开始,施太多肥浇太多水会死。她不是一个在亲密关系上有天赋的人,但她还是想为了自己为了温端颐努力一下。 温端颐大概也觉得对话僵止有些奇怪,换过话题,打破安静,“下周就出绩效结果了吧?” 她“嗯”一声,苦不堪言,这个话题她更不想继续,直接上手塞给他一小块拿破仑,得以让他不再继续,“你会做这个吗?” “可以试试。”温端颐拒绝她的再次喂食,“没多少了,你自己吃吧。” 她心安理得地享用剩下的部分,“你说真的吗。真的要做?” 温端颐想了想,“真的。不过我们要条件交换。” “什么?” “做这个费力又费时,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他似是开玩笑。 她咋舌,想一阵,好像没什么能和他交换的,满不在乎:“哦,那就肉偿吧。” 这回换温端颐大惊失色。 闵于陶故意不悦,“不是你要条件交换吗?” “我……我以为,”温端颐少有这么语塞的时刻,“最多下次玩游戏的时候你让我两局。” 好久之前温端颐邀她打游戏,闵于陶出乎意料地好天赋,把把都秒赢他。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她忽然心情大好,“让你,当然让你。” 堵了一路,没想到晚饭也在路上解决。温端颐说要买菜顺便买做拿破仑的食材,在小区停好车后又接着去逛附近的进口超市。可能是吃得太饱,窝在车里消化不好,他挑东西又素来仔细,闵于陶挂件似的跟一会儿,觉得血氧饱和,困得眼皮睁不开。她自告奋勇地推购物车,只为了在他挑选停下路来时能挂在车把手弯一会儿腰。温端颐扶住她,轻轻地把她拎到一边,往车里放小麦粉。 “困的话,先回家。” 她摇头拒绝,努力撑开眼皮,辨认货架的牌子,想起酱油快要用完,转身拿一瓶。 温端颐看她快要散架的样子,干脆牵她的手,帮她分担力量。 她顺势往他身上一靠,他的身上很好闻,可惜令人放松似的更加催眠,“我以前可讨厌傻瓜情侣了,叽叽歪歪地在前面堵后面人的路。”她露出点嗤之以鼻的愤愤然。 温端颐目不转睛地看她,她又笑眯眯地说:“可现在竟然觉得也不赖。”恋爱真的会让人变蠢变傻。 她看着他的眉眼黯淡了一瞬,不过眨眼的功夫又舒展开,速度之快她都以为眼花。 温端颐没有评价,他的嘴角旋出一点弧度,他拿两盒包装花里胡哨的黄油给她看,“想吃甜一点还是咸一点?” 闵于陶望一会儿随便一指,不想太纠结,“这个吧。” 逛超市要人命,结账更是,以为周一人少,没想到排起大队,自助结账的区域也都是人。眼前一对情侣不知道是不是等的烦躁,干脆说起甜言蜜语,在人群里亲昵地拥抱。 直视不自在,闵于陶干脆偏过眼睛,没想到温端颐倒大大方方地目不斜视。 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热源清晰,“你是不是讨厌这样的?” 耳廓的异样不过微微停留几秒,她却觉得脊柱一瞬僵直,半天不能动弹。 她反射性地捂起耳朵,自己现在一定满脸通红,因为耳朵根都烫得要命。 “温端颐。”她低声吼他。还好四下无人知晓这样的小插曲。 温端颐一本正经地摊手,好像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一样。 但这时她才觉得他低落的心情恢复了一些。温端颐的情绪很奇怪,有的时候毫无外显,捕捉不到一点走向变化,转头的功夫,他已经郁郁地生起闷气,可这情绪去得也快,消得无影无踪。若不是离他这样近,她真的会被他常年无表情的面孔欺骗,以为他真的不动声色,几乎没有喜悲。 趁着队伍快要排到,闵于陶转回冰柜拿雪糕。 晚上吃得并不咸,可是渴得要命,喝了半瓶水还不够,只能用冰棍解渴。香蕉味的她拿了两只,塑料的封口难咬,本想分一只给温端颐的念头被打消,专心用嘴和手上的打架。 进了小区,温端颐提着购物袋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依然慢吞吞地咬。 不知道忽然哪里多出一个人,声音很是耳熟。老旧的小区就是这点不好,稀疏的路灯总是惨淡得划不开一点黯淡,稍远的人只能看出一个黑黢黢的轮廓。 她听见温端颐很淡地回应他的问好,怀疑是他不太想搭理的人,想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又听到话语点到自己。 温端颐的语气立马软下来,侧身介绍道:“我未婚妻。” 微弱深秋的虫鸣里,他的声音十分清晰温和,好像酝酿了这一句多时,只等一个适合的机会。 对面的人清楚了些,是熟悉的,可惜想不起来是谁。手里攥着没处扔的粘手包装,齿尖还咬着冰棒,她冲他礼貌微笑。想起他应该看不见她咧起的嘴角,赶紧移走了嘴边的冰棒。 或许她一手一根的冰棒的样子看起来太滑稽,对方的嘴角没再下来过,和温端颐聊过几句还不忘继续冲她微笑。 他一走,闵于陶如获大赦,她赶忙问:“谁啊?”只希望不要在温端颐低吠熟人心里留下太出格的印象。 温端颐拿过她手里攒着的另一半冰棒,咬了一口,甜得眉心蹙起,“这个好吃吗?” “好吃呀。”她抢回他手里的冰棒,先一步钻出电梯间。 温端颐步子大,几步到她后面。 “那让我尝尝。”门一开,她就被他圈在怀里,吻落在嘴角,再是他的舌尖探进来。 她还记得自己捏在手里的冰棍,在激吻里喘一口气,“要化了。” “那就一起吃掉它。”黑暗里温端颐的声音太有诱惑力,她无法拒绝—— 已经进肉了,下章继续。埋几个伏笔。 闭眼星星【h】 两相交融时,温端颐变成了制造焦躁的好手。不,也不只是这种时刻,闵于陶昏昏沉沉地想,他总有随时压制他人的无师自通,就连在这件事上也是,初时青涩的他早就没影了,反客为主,连身经百战的她都不得不被他一步步牵制。 冰棒划在她的脖颈、颈窝、还有裸露的胸前,因为接触的过热肌肤,留下一路明亮。温端颐很用心地用舌尖把浸染过的皮肤舔得更加莹亮,是痒的,还有更深次的欲望,被他的动作一点点带出来。火热向下,聚集在小腹,她忍不住出声。 她听见温端颐浑浊起伏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对自己的渴望。 “笑什么?”他好像总是注视着她。 她拉回他,跟他缠吻,冰块在两人之间滚动,慢慢融化,是冰的,却火热到几乎窒息。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热的是她的渴望,也是他的气息。唇齿交缠,意识近似空白,轻飘飘地像恰当好处的小酌,又像咬到一口软绵绵的糖果。 一个深吻后,她忍不住喘息:“我这算不算是名师出高徒……” 温端颐没给她答案,“痛。”他轻咬在她的肩头,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记。 她也回敬他一个,在他锁骨的地方,咬完才觉得不妥,他明天大概不好穿衣服了。 但她觉得温端颐很满意,他近似奖励地吻她的耳垂,手指按在已经湿透的地方,膨大的硬核因为他的动作止不住颤抖。 她咬住下唇,“你其实是抖M吧。” 温端颐不置可否,手指动得快了些,“你猜呢?” 闵于陶近乎赤裸地躺在椅子上,双腿大开,温端颐跪在她的面前,像是前来献上虔诚的骑士,“你忍住一次我就告诉你。” 酸麻由一个小点扩撒开,她觉得大腿的肌肉都在绷紧,脊椎无力到没有着落点,想要往下滑,温端颐直接拉她的腿到他肩上。 “宝贝,再坚持一下。”他的手不停,同时朝她的肚脐呵气,语气里满是要溢出的情欲。明明动情陷入欲望无法动弹的是她,可闵于陶觉得现在的温端颐更性感诱人。 早晨抓好的发型,现在稍显凌乱,晶亮的汗水顺着他的下颌隐入黑色衬衫。 人的祖先因为羞耻学会穿衣,久而久之变成武装自己最好的利器之一,外在的皮囊反而更重要。可在温端颐这里,皮囊成了陪衬,所有的衣服不是“他穿起来好看”“他穿起来不好看”,而是“很配他”或者“不配他”。诸如此刻,她只想拉开黑色的衬衫,目光顺着他白皙的脖颈一路滑下去,去看他胸肌是怎样的起伏,小腹向下鼓起的那一块,是怎么样一种因她而膨发的状态。 温端颐不知道她内心的这些变化,他只是觉得她在走神,于是趁她呼吸不稳时,塞了两根指头。 太久没做,她感到充实的满足,可之后欲望吊满到生痛的膣腔陷入巨大的虚空。因为温端颐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闵于陶用模糊的泪眼看他,带着混沌的疑问。 他慢慢抽出一点手指,她下意识地绷紧下半身,不想他出去。 温端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是看着要掉入陷阱的猎物,嘴角隐过一丝微笑。 闵于陶哪里肯服输,脚趾从他的肩滑到他的胸前,她记得那里大概是——她用脚尖蹭了蹭,果然听到温端颐鼻息猛地一颤。 她满意地想要继续向下探寻更渴望的一处,却被温端颐一把抓住脚踝,他的唇舌贴上自己早就湿润泛滥的穴口。 “等……一下。”闵于陶完全没想到他的动作,一瞬僵硬,可持续的快感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像暴风雨一般席卷了自己。 粘稠的吮吸声和自己的呼吸并行,心跳好似要硬生生地脱出胸腔,快感教她遵循本能,但还是有点承受不住,“……别。” 温端颐真的停下,他的眼睛好亮,让她害羞地想要偏头,但他完全不给她机会,手指在她下唇摩挲,“停?还是不停?” 狡猾的男人。 闵于陶用牙轻咬他的指尖,舌头也缠上去,“别停。” 快感没有尽头,她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跳跃的星星。 高岭之花【h】 过于激烈的高潮后,闵于陶止不住颤抖,腰肌无力,全靠温端颐抱她起来。 她夹着他精壮的腰,一点力气都无,要滑下去,又被他的大手托起来。他的手抚在她的屁股,热源相贴,分享汗水也分享心跳。 “你不会要休息了吧。”温端颐的声音顺着燥热的肌肤向下,她觉得下体正在跟着他的呼吸隐秘地翕张,高潮的韵味让她头晕目涨。 闵于陶当然不觉得这是他体力的尽头,何况他还什么都没开始——仅仅只是解开了两颗扣子而已。而自己,正赤裸地挂在他的身上,从她下体留出的体液,染湿了他裤子的一大块。近看,他其实也挺狼狈的。 身上又热又黏,分不清哪里是汗水,哪里是融化的雪糕痕迹。她微闭起眼,“我真的没力气了。” 温端颐吻她的眼下,“我来动就好。” 很快重新进入头皮发麻的状态,她骑在温端颐身上,他坐在床上,偶尔扶着她的腰快速顶两下,又慢条斯理地挺两下,刻意地研磨,让她不得不咬紧牙。 他哪里肯给她自虐的机会,舌头顶开她的牙关,温柔地舔舐她的上颚和唇侧。闵于陶陷入一种矛盾的前奏,想让他快一些,又不太想。 她屏起呼吸哼两声,他就快一点,忘我地享受他的亲吻,他就慢一点。 闵于陶失了耐心,戳他的腰,“你是什么声控的电动玩具吗?” “还能怼人,看来不缺力气。”温端颐抱着她站起身,一下进得更深,冲破预知的刺激让她还来不及尖叫,就全数被温端颐吞了过去。 她害怕得圈紧他的脖子,唯恐从他身上掉下去,不自觉地夹紧动作,让温端颐也倒吸一口气。 “笑什么?”她剧烈地跟着他的动作喘息。 “总觉得你在这种时刻才对我最真心。”温端颐亲吻她的肩膀,像吻一件易碎的玉器。 撞击太过激烈,欲望是汹涌的海面,一个浪潮过去又接起一个浪潮。她的所有力量都在温端颐身上,只能跟着他摇摆,好像没有多时,一开始的担心就消解成了从容。她想反驳温端颐,可思考在此刻变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想抛弃的事情。 他还在吻她,难舍难分。上下都紧密的连接,给予她强烈的满足感。余光中看到的他的脸,更抽走人的叁分神智,连带着吻也甜得像糖。 “我是真的没力气了……”嘴里的空气被他卷走太多,她陷入一种飘忽的状态。可只一秒,她又被他的动作拉回来,汁水泛滥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羞耻,她刻意咬住的声音也是。 “可都是我在动啊。”温端颐假意不解地看她,又抱着她狠狠地抽插两下,“你的力气都用来忍着声音了,当然累了。” 她终于突然找到和温端颐做爱时最贴切的形容词——“打仗”。一场难分输赢的战争,用身体进行的战争。 她想,她暂时还没法赢过他。 但是—— 她刻意夹紧大腿,用力收缩自己的穴口,然后听到温端颐的闷哼。 她还是喜欢他为她失神的模样,有种看高岭之花跌下神坛的感觉,更像是看修道士不得不背叛自己的信仰。虽然早就知道,他为了爱她,总是对自己苛求得过分。 一场结束以后,又连着另一场。他们先在客厅,然后到了卧室。她在两次高潮后真的失去了全部力气,躺倒在温端颐的身上,动弹不得。尚未餍足的温端颐就这么抱着她,重新插入,他吻着她汗涔涔的发际,动得缓慢。 每一下的抽插,都被他刻意拉得很长,她听见他的心跳,强健而有力。 “想睡就睡吧。”他居然还能说得出这话,她轻含住他的指头,快要哭,“你能赶紧结束吗?” 温端颐含笑看着她,手指绕着她的舌头玩,依然不紧不慢地抽动,“不太能。” 她总觉得他太大,每隔一段时间吃下他就要花一点时间适应,可是适应了以就会马上上瘾,就像现在,她是真的很困很累,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肉穴的吞吐随着节奏变得主动,每一次的来回,她都希望他能停留地更久,反反复复后,她又在他的身上难耐地撅起一点屁股。 温端颐的脸在这种时刻总有更特别的魅力,好像光与他对视,她就能获得一种更加隐秘的抚慰,从胸前到下腹,每一处都火烧火燎地想要他。 她还是败给自己的欲望,蹭着他,前后摇摆。温端颐温柔的吻落下来,两指绕在她硬如石子的乳头轻轻拨弄,带她上更高的云层。 几番努力后,她重新躺到温端颐身下。然后很快,她抱着温端颐全身剧烈抖动着结束了这场太过满足的性爱。 狡猾真心 唤醒闵于陶的不是和煦的阳光也不是恼人的闹钟,是诱人的香气。软乎乎,甜丝丝,光是闻到就觉得宽心。 昨晚和温端颐振腾得太久太激烈,两条腿犹如灌铅般沉重,腰部酸痛得几乎支撑不起她从床上爬起来。床的另一侧空着,她摸出手机,看一眼块要晕倒,才刚六点。 她踌躇着要不要再躺回去,睁眼闭眼,还是努力挣扎着起来。没办法,香味实在诱人。 闵于陶光脚跳到厨房边,果然看到温端颐辛勤劳作。烤箱在一旁嗡嗡作响,她嗅了嗅,再次确定香味的源头就在这里。 温端颐抬眼快速看她一眼,低头在面皮上继续扎出小孔。这个活太精细,但他捏着叉子的动作熟练又快速,像是经验老道的烘焙师。 她不得不赞叹:“你也太有效率了吧。”昨晚点的拿破仑,今早就在做了。 温端颐没抬头,“毕竟收了你的好处费。” 还好他低了头,看不到自己脸上一闪而过的害羞。她半捂起脸,突发奇想,“要是我们没交往,我是不是可以吃你一辈子的面包,然后你哪天突然发现做面包才是你的人生目标,立马辞职去开店。” 温端颐做了多久的田螺姑娘啊,每天一袋一袋地往她桌上送面包,害怕被当成特殊对待,还要帮她顺便打点附近的一圈人。即使现在回味,也觉得这事分外不可思议,不过往温端颐身上一套,好像又有点合理。 他向来摸得清胜利的边界,不做有去无回的投资,她想,可能温端颐也是这么计划的。他对她,根本就是胜券在握嘛。 她觉得有点不甘心,“还是说……你早吃准了我会乖乖投降,才能那么胸有成竹地每天早起折腾?” 温端颐将处理好的面皮放到一旁静置,观察一下正在烤置的这盘,目前来看一切完美。他欣然褪了围裙,带着点无奈看她,“你是那种我逼你你就会妥协的类型吗?” 她一下吃瘪。确实如他所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对温端颐真的动了心,怕是他用各种手段,她也不会动摇,她最大的武器正是“还不爱他”,而温端颐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人真狡猾,真心亦可拿来作要挟。 温端颐像是不太想多深入这个话题,他看一眼手机,去卧室取了她的拖鞋放到脚边,“再去睡会儿吧,你再起来就能吃了。” 爱里没有对错,但总有强弱,跟他的爱比起来,她的爱根本不值一提,显得可怜,她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闵于陶下意识地放软语气:“是不是差不多了?” “还要再过一会儿,外面这波也要进烤箱。”他说的是刚处理好的面皮。 “那我也一起等。” 温端颐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很少见地拿出上司派头,“去睡吧。不想看你今天在工位打瞌睡。” 她扁扁嘴,“哼。资本家。” 预料外的,吃到资本家亲手制作的拿破仑是这天下午。一个回笼觉醒来,她反而更困,毫无胃口,踩在迟到的边缘,她只来记得吞掉一只鸡蛋。 温端颐说要送她,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职场恋爱是大忌,和上级谈恋爱更是不明之举。连喜爱恋爱八卦的小纪都吐槽过:“上班爱上同事,多半有强烈的自毁倾向。爱上领导那叫什么?那叫天生的拉磨者!死后也会在地狱做驴的!” 她也曾这么想。从来没预料到会跟温端颐发生点什么,爱上他和在沙漠里踩到一口喷泉差不多。 但温端颐不这么想:“你是打算以后在公司遇到我都不说话了?” “看情况。”她飞速地嚼鸡蛋,腮帮子鼓起一块,像是仓鼠,温端颐没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 闵于陶拍他的手,恋情曝光第一个遭殃的不会是温端颐,而是她,他到底明不明白啊,“能不跟我说话就别说!” 温端颐老实了,认真点头,答应得诚恳:“好。” 早上这么一个插曲,自然没来得及吃上拿破仑。她惦记着,下午忙完工作的间歇给温端颐发微信询问。 老半天没等到他的回信,她伸个懒腰去卫生间。以前还年轻,现在坐久了屁股和腰都痛得要死。 女厕又到了排起长队的时刻,她听前面的两个女生在小声谈论温端颐,“安美今天穿的怎么和往常不太一样。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有姿色。”另一个女生回:“你注意没,他脖子上贴了好大一块膏药。”“昨晚落枕扭到了?”“他也会落枕吗?”两个人想象不出。 早晨像龙卷风过境,完全没关注温端颐的着装。他的时尚品味比她好太多,多数时刻轮不着她替他担心。但是膏药……多半是她昨晚用力的杰作吧。闵于陶生出几丝对温端颐的愧疚。 不过这愧疚没持续多久,回到工位,小纪把一块点心推过来:“喏。还好我给你留了一块,要不就被分完了。” 她看一眼,心凉了大半截,“哪里来的?” “颖珍分的。果然是她在学烘焙。”小纪吃得很香,拿破仑里的吉士酱挂一点在她嘴边,“真的好吃,你快吃呀。” 她迅速按亮电脑,温端颐回了:【我带到公司来了,让关颖珍给你送去。】 深陷云端 咽下那小小一块,闵于陶意犹未尽般的食不知味。 温端颐的白色气泡再次出现:【好吃吗?】 她老实说:【没尝出味道。】 之后温端颐再也没回过消息,闵于陶有点委屈,这陌生且怪异的情绪刚生出苗头,又被自己压了回去。 这样不好。温端颐也没说做的所有拿破仑都要给自己吃,分给同事是正解,他这么嘴毒总是会给旁人留下话柄,确实应该多“收买人心”一些。最重要的是,不要对伴侣有太多投射,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占有欲虽好,但是多了那就要变质了。 她以前谈恋爱也这样吗?她一时无法作对比。 深呼吸,干脆埋头进工作。手头的项目在收尾,闵于陶这个项目负责人马上就将流离失所,没有担心是假的,但面对变化她一时也难以理清状况。工作慢下来,她得到意想中的空闲,却开心不起来。 市场业务线下分很多部门,只有他们部门最特殊,直接挂靠温端颐,说是温端颐的心腹之一也合理。Saas项目停岸,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上面的态度暧昧不清,日常的维护工作又不能不做。 她接手的是一个过渡的新产品,前期尽自己所能做了很多调研和铺垫,辅助产品找到定位,但卡在审批立项,尹纱说再等等,话没说的很清楚,但模糊意思里是要再看下温端颐,又补充说还有产品那边的意思。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过问温端颐的意思,市场部再是庞大,所有的话语权也理应全在产品那边。小纪笑她不谙世事:“长老可是做产品技术和VC出身的。” 她还是隐隐觉得这逻辑不对。只有她知道,Saas项目之所以半路夭折和温端颐脱离不了关系。她不认为一个懂技术和投资的业务线leader可以直接决定产品的去留。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学会表面上的糊涂,她和温端颐不过是恋爱,并不代表她的一切都要和温端颐纠缠在一起。 所以她打算先做彻头彻尾的糊涂蛋,谨慎走每一步。 强打着精神写复盘文档,温端颐的消息又出现,一贯的言简意赅:【刚开完会。累。】 他很少展现自己的疲惫,闵于陶盯着那个陌生的汉字,有点忘了共情安慰的方法。半片,她才踌躇地回:【要不喝点东西提提神?】 温端颐又消失了,她慢慢找到了和他线上聊天的节奏,没再回问。 头昏脑涨地算数,小纪突然戳她,闵于陶摘下耳机,递出半分注意力,对方指她的屏幕,“看lark。长老请喝东西。” 她打开堆积红圈的群聊,温端颐十分钟前发了在线点单的小程序,圈了所有人,让大家挑选点单。 “今天长老真是奇怪,怎么突然这样?”小纪滑椅子到她身边,“陶陶,你打算点什么?” 闵于陶拉开菜单,是昨天和他提过的一家,贵且远,但看网上有人说豆子很好。当时的温端颐完全不以为然,嘴唇的弧度近乎是嘲讽的冷笑:“你的舌头尝得出来什么?我那么好的豆子你都嫌弃。” 她白了他一眼。说的什么?“那也要尝过了才知道。” 她其实没多想尝,温端颐说的基本是大实话,她自己也没多喜欢喝咖啡,只不过偶尔的时候想凑凑网络上的热闹。说是好奇,更像是不留心的起哄,倒没想他真的留心。 她指带有“云朵”两字的名称,不知道形容的是口味还是造型,不过很契合她现在的心情。 不用加班的晚上,闵于陶准时钻进温端颐的车里,当然十分警惕地前后看过。 温端颐收起倦容,“你像做贼。” 可不是做贼吗?要不是小纪今天加班,她又要说谎。摸到隔壁的地下停车场全程也小心翼翼,很怕哪里冒出个同事跟她打招呼。 “很累?”一直看他无意识地碰眉心,闵于陶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他在她轻柔地揉捏下终于放松眉间,“还好。就是今天开会的时候……” 她紧张,手里的动作也停下,随时准备要去捂耳朵,“是我能听的吗?” 温端颐无声地笑下,侧身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给。” 是包装严实的几块拿破仑,她不解地看他。 他替她打开袋子,“特意替你留的,已经在冰箱里冰过了。”温端颐继续解释,“今天早上被尹纱看到了,我往茶水间的冰箱塞东西……” “所以才分给大家?”她大概明白了原委。转念想象他被抓包的场景,不知道怎么会觉得很好笑,完全没忍住。 温端颐嘴角也噙了笑,肩颈的僵硬完全消去,又半板起脸,“怪谁啊。” “可不能怪我。”她开心地开始大快朵颐,“我可是肉偿过了。” 步履不一 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块,闵于陶小心地把残渣处理妥当又打开窗户,温端颐喜欢车里干净,虽然大度地对她宽容,但她不想因为偏爱就打乱他固有的生活节奏。亲密关系里更需要彼此的尊重,她一直这样认为。 进入深秋,到底还是开始冷了,冬天的影子正在由浅变深。 温端颐看一眼闵于陶有点发红的鼻头,关上所有窗户,“咖啡好喝吗?” “就那样吧。”好像真的没有温端颐煮的好喝,可记得之前辩驳他的话,她不打算讲具体的实话,含糊地摇头,“豆子蛮一般的。” “我就说你的舌头尝不出好坏。”他的嘴巴又放毒。 她竟也学会了一招制敌的方法,厚脸皮回他:“无所谓,反正有你我又饿不死毒不死。”除了投靠食堂,温饱问题温端颐全部包圆,她感恩自己很好养活,庆幸温端颐手艺不赖。 这话细听像撒娇,他很受用,果然没话可回。 “周末有安排吗?”温端颐突然冷不丁地问。 “还没,你有吗?” 他说的很轻松,闵于陶却一下子提了口气,“需要见一下律师。”看她发愣,补充说:“拟定婚前协议。” “……我不太想。”她嗫嚅半天,心一狠还是说了。 温端颐毫不意外,语气像在询问天气:“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 他的问话太实际,当然这种情况下也该问,如果换做闵于陶到了以结婚为前提的这一步,她大抵也会理性地摊开问题,和对方一一讲清。当初她也这样,特意掰开揉碎了要一个双方的态度,结果前男友却怪她对丁克问题小题大做。 可是……她掰起指头给温端颐数,“今天是我们交往的第五天。” “我知道。不过,你应该给我一个时间点。” 她语塞,有点恼,“这又不是工作,需要DDL。” “于陶,我已经等了十二年了。”一点沉默后,温端颐说。 她瞬间哑口无言,藏在时间的暗恋永远是她无法弥补温端颐的情感缺口。 闵于陶调整语气,不打算为此妥协:“我想顺其自然一点。你……”话一出口她也想咬舌头:“不要逼我。” 午后的食堂总是塞满各种情绪,关颖珍睁大眼睛,喝了一口汤,缓了缓神,又喝一口,犹豫着还是开口:“你真这么说了?别逼你?” 闵于陶放下筷子,半撑起脸,耷拉着眼睛,点头。 “大魔王说什么?”颖珍太好奇。她出差一周怎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的嘴都气歪了吧?” “没啊。他什么都没说。”后来她道歉解释,说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可自己怎么个意思呢,她没法说得更清楚。只是表明一切还早,想再看看。温端颐自然地接受。之后的这两周相安无事,不过这样,好像谁都没放在心上。一点生活的小插曲。 颖珍歪头,直指重点:“你自己对‘再看看’根本没预期吧。” 她猜的太准,闵于陶无话可说,想了想,“这怎么有预期?我一听只有压力。” 颖珍不站任何一方,帮她梳理:“你自己答应他以结为前提交往,现在他来问你,合情合理。” “我没说不合理啊。交往无非就两个结果,分手或者结婚。”她喜欢温端颐,自然希望有好结果。 好友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闵于陶……你……”还是没找到委婉的说法,“你是不是有浪漫过敏症啊?” 闵于陶哼一声。要是真的有就好了,上一段分手她何必那么痛苦。 颖珍猜她心中所想:“你之前的痛苦大多是来因为前男友骗你钱吧。我指的可不是这个,你对自己的感情有时太……客观了。懂吧?太理性。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你和温端颐对这份的感情预期不一致。” 是啊。这就是她焦虑难受的点,温端颐爱她一百分,她也爱,可相较之下,简直拿不出手。 “所以我才说要多给我点时间啊!”她歪到在自己的臂弯,随即又向颖珍求证,“我是不是挺坏的?我都觉得自己挺坏的。” “这不说明你还是挺在意他的吗?起码比你之前的恋爱都好很多。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不上不下的愧疚感吧?”看她摇头,颖珍继续,“这话对我的老板可能不厚道,可我希望你还是多爱自己多一点。如果你非要强求自己才能和大魔王同步,完全没必要。” 闵于陶露出一点感激的笑,无意义地感叹,“仔细想想,还是小时候的爱纯粹。”触发和猛烈燃烧几乎是同瞬的事,像是没法阻止的山火,无法预估地四处蔓延。 这回换关颖珍自嘲地冷笑,“别了吧。从来都没有完全纯粹的爱。”接着,她说出很有哲理的一句,“人的爱其实都是模仿想象来的。” 再继续下去,总觉得要来点酒,可现在才不过午间。话题偏转,颖珍随口一提:“你们部门要来实习生吧。” 闵于陶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下个月。” “应该会提前。今天上午刚通知人力做了安排。” 闵于陶想起刚才就想问、喝了口汤就忘了的事情:“你这次出差温端颐怎么没去啊?”颖珍是温端颐的BP,所有工作都是以他为主,两人分开很少见。 “我开始接手一些业务了。”颖珍苦不堪言,她不是业务BP,一切都很陌生,“新项目。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到我手上了。跑了一周,人要废了。对了,你知道那个女明星吗?”她点开微博给闵于陶看,讲八卦,“前一阵演了个特别甜的小郡主。这次合作方的负责人是她姐姐。” 闵于陶瞟了一眼,看到最近终于熬出头的女星向织烨的照片。她当然知道,前几个月温端颐老在看她演的偶像剧,当时还奇怪他的口味突变。之前他每天看的可只有新闻和动画新番。 “要通过她姐姐拿资源,顺便谈代言吗?”她猜测。 还在保密阶段,颖珍不能直说,暗示大概是这意思。 闵于陶琢磨了后半个中午,感觉这是个信号,可信息少,没理出什么头绪。 下午尹纱突然敲她lark:【叁点有时间吗?定个会议室聊聊。】 老板传唤,总是要有时间,她快速订了会议室。上周谈的绩效结果和预期差不多,本来自己放松了些,但新工作迟迟未安排,惦记着后续,现在算是尘埃落定:先跟着小纪回Saas项目做辅助,新项目确定立项,马上推进,依然需要她。 “不用担心,这次有秋招的新鲜血液。”尹纱说的和颖珍提过的一样,“其中一位HR已经去敲了入职新时间,明天会到岗。你来做他的mentor,先带他熟悉项目吧。” 她点开尹纱发来的简历,学历到履历非常少见的漂亮。不过,总觉得照片很眼熟。 还没细看,尹纱又说:“好久没团建了,你回去跟小纪说一下,让她安排下吧。假期回来挑个周五团建。” 一瓣橘子 后两件事闵于陶都没怎么过心,转达完给小纪的memo,单刀直入地沟通Saas的项目。小纪冲她挤眼睛,她装看不懂。 小纪不愧是八卦中转站,“新项目要稳妥了?” “我以为你要问我另一个。” “嗐。实习生有什么好激动的。”小纪不以为意,“这年头帅哥能有赚钱重要吗?” 闵于陶表示强烈赞同。 两人刚达成共识,一转身,温端颐竟就在她俩身后,他的眼神落下来,看得两人不自在。闵于陶转开眼睛,又觉得不自然,战术性低头喝水。而小纪不愧是经验老手,一秒正经,等温端颐走了,才出大气。 “其实我觉得我刚才表现得挺衷心的吧?我可是在帅哥资本家面前说我不要帅哥欸!”小纪悔恨地怪自己没发挥好。 “我也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闵于陶逞强,看也没看温端颐刚发来的消息,直接叉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小纪发来的资料上,“没事。我们继续来对进度吧。” mentor任务来得太突然,闵于陶只能加班准备,她怕温端颐好等,干脆背了电脑回去干活。 她坐在客厅里敲敲打打,他在旁边拼高达,电视放着向织烨主演的小甜剧,剧情简单,人设简单,做背景音也不会错过什么。她偶尔分一眼出去,别说,演得还挺古灵精怪,长相从演技舒服得讨喜。如果自己是粉丝,也会觉得她现在的大火是苦尽甘来。 不过她怀疑温端颐根本没在看,可她吐槽评价,他又能接得上话。 温端颐的爱好很混搭,像是技能树点歪的老头,读书喝茶看报,外加喜欢二次元。上学的时候,闵于陶尤其讨厌爱好纸片人的男生,带着点刻板印象的那种。现在居然偶尔能和温端颐坐在一起看一集动画或者拼模型,她自己都觉得神奇。可能也因为温端颐从没把那些当精神寄托,他哪里都克制,爱好也是,浅尝辄止,从不痴迷。而他能暗恋自己十二年,也算另一种神奇。 大约察觉眼神,他抬头看她,她立马转回去。 温端颐走到她身边,停留了好一会儿,好似漫不经心,“要来实习生?” “你怎么知道?”问完觉得这个问题傻。他这个职位什么不知道? 温端颐乖乖回答:“我批的人力啊。”又说:“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个帅哥。” 闵于陶抬头,古怪地看他,他倒是没什么不自然,一如往常,“还好你说了会选赚钱,不选帅哥。” 原来他真的有听到。 “那不一定啊。你和工作之间,我可选了你。”她顺势表忠心。 他笑一下,“你不是说我的长相不合你的胃口吗?” 这个人记性也太好,她干脆装傻,取了餐桌一只橘子,慢慢地剥,“谁说的?你自己说的吧。” 温端颐不搭腔,认真看她写的文档,“需要带他到这么细吗?”他指的是那些零碎的事项,什么“熟悉工区”、“去行政领用办公用品”、“如何使用lark”。 “你这个位置的人,不会明白的啦。”当时小纪做她的mentor也这么细,直到现在她都心存感激,多亏这些小细节,她才能迅速融入新的工作环境。 一瓣橘子酸到她头皮发麻,趁温端颐不注意,伸长手丢进他的嘴里。 在他脸上瞧了又瞧,看不出什么,他嚼得依旧很优雅。 “怎么样?”她隐隐捂住发酸的腮帮子。 “挺好吃的啊。”温端颐的眼神还在文档上。 她以为自己撞了“大运”,迟疑着又尝了一瓣,刚嚼两下,迭加的酸苦直接让她抱头骂出脏话。再看温端颐,面不改色地抽过一张纸,吐掉了。 “你干嘛骗我?”她用手锤他。 “你先骗我的。”他坐到她身旁,顺势牵起她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轻轻摩挲,依旧盯着面前的屏幕,像是下意识的行为。 温端颐还在说文档的事情:“他不一定能留下来。今年转正名额很少。” 闵于陶被他搓得心痒,想抽回,半天没成功。 “我写的时候又不知道。”搞了这么一个晚上,她一个字都不想改。 又剥了个橘子,还是酸,估计这一次买的都不好。都扔了怪可惜,“你能把它们做成什么好吃点的甜心吗?”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神厨小福贵啊。” “我没看过那个。中华小当家吧。” “行啊。做了给你的实习生也尝尝。”温端颐答得很大方,“只要你别被帅哥拐跑了就行。” 闵于陶哭笑不得,“还是算了。总觉得你会在里面下毒。”他的手摸得她呼吸开始飘忽。既然挣脱不开,她立马反客为主,凑过身在他嘴上狠狠落下一吻,学着身后电视剧里的腔调,故意粗声粗气地说:“哎呀,温姑娘你放心,你都为我舍身如玉十二年了,我定不会做陈世美。” 天生资质 pow e nxue2.c o m 听说部门会来实习生补充人力,大家都挺高兴,闵于陶兴趣寥寥,虽然自己是mentor。 可毕竟是工作,工作可不会因为你不喜欢你不擅长就会凭空消失。昨晚没睡好,被橘子酸倒了牙,好半天没回过来劲,梦里都是在不停吸橘子汁,做梦做得累极了。温端颐不信,说半夜被她接连踹了好几脚,迷糊醒来确认,看她睡得正香。 她双目无神地坐在工位继续做手头的工作,边等实习生结束入职培训。 小纪兴奋地拍她,一改昨日的态度,“他们培训完是中午吧?你带他吃饭,也带我一起呗。” “你也找不到食堂?”跟温端颐斗嘴变成日常,揶揄人的话她现在也一套又一套,简直随手即来。 小纪嘿嘿笑,长睫毛忽闪忽闪,“是怕帅哥找不到食堂。” 看闵于陶用目光横她,底气更足,她刚被否了一版提案,心里很憋屈,“赚钱赚不上一点,帅哥我还不能免费看一眼了。” 到了午饭点,得知实习生终于结束培训,饿得快昏倒的闵于陶带着小纪一起去接他。 老远就在培训室门口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拥挤众人里异常显眼,侧身而过的一些人也停下脚步偷偷打量他。小纪激动地暗撞她肩膀,“不错欸。” 确实不错,比起帅气更美丽的一张脸,皮肤很白,几乎到肩的长发扎成半个丸子头,更显脸部线条的精致流畅。打一眼看,几乎会以为他是漂亮的女孩子。 只不过……在对方惊讶的笑容里,些微模糊的记忆浮出水面。不敢确认,赶紧低头看lark的对话框,名字是有点像的。 男生开朗地向她们打招呼,介绍自己,声音清脆,尾调上扬。 小纪快要控制不住笑肌,“我们俩一个姓,五百年前是一家。” 汤均扬起笑容,嘴角的梨涡明显,“好有缘啊。”又看向闵于陶,“闵老师,我们也很巧。” 遥远且含混的记忆渐渐清晰,面前的人和多年以前的男孩对应起来。 小纪张大嘴巴,“你俩认识?” “嗯……应该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 大二那年,闵于陶通过系主任的介绍找到一份家教的兼职,辅导汤均参加天文比赛。汤均资质很好,根本不用她帮忙。她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又发生了些意料外的事情,没做满一个暑假就主动请辞。后来她还在那年ioaa的获奖报道上看到他的名字。 “陶陶,你学过天文?”小纪听了简短的缘由,嘴巴更张大一些。 她点头。 “闵老师还拿过奖。”汤均补充说。 “小奖。”和ioaa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小纪直直盯着她看,“还真是……看不太出来。”声音里除了惊奇还有一点惋惜。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天才呀。”闵于陶不自觉地苦笑,年少无知的时候她错把运气和机遇当天赋,以至于过了高中以后反而毫无长进。 “不过汤均是真的天才。”她不想话题在自身停留太久,谈及一旁若有所思的男生。小纪毕竟是另一个项目的pmo,还需要她对自己的实习生有除了脸蛋以外的好印象,“他的简历很厉害哦。” 汤均深深看她一眼,回答得很讨巧,“那个在面试完后几乎就算废纸了。” 小纪对他超出外表的自谦很受用,“哎呀,再多来点这样可爱的实习生多好呀。”更多类似文章:jiz ai9.c o m 闵于陶假装咳嗽,小声提醒她:“注意下用词啊。你现在像奇怪的大叔。”一看表,时间不早,“一会儿没好菜了,我们赶紧去吃饭!” 到底是汤均的长相太亮眼,部门大部分人都给予了眼神关注。闵于陶不得不带他在全部门人前做介绍,有了小纪的补充,大家都知道了她和汤均以前的事情。不过就算小纪不说,她自己也会说。这是她的实习生,有绝对的利益关系,虽然只是巧合,但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总会在中间变了性质。还不如就由当事人在一开始就当成一件趣事说开得好。 她想小纪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挑所有人都在的时候讲。 她带汤均去领办公用品,他对当下的感受做总结:“职场真是暗流涌动。” 真不愧是优等生,观察力也是一等一的,她不动声色笑下,“你之前不这样吗?” 她记得他的实习经历,一份在四大,另一份在大厂。她并不觉得会比这里好到哪里去。 “差不多是差不多。不过不太一样。感觉这里的人……”他找着词概括,“更单纯。” 这个想法也是闵于陶的想法,“这里的人目前还是是真的想做事。”不过不认为他会赞同,还需要他自己摸索,“你再熟悉熟悉就知道了。” 她帮他领了本子和笔,“你还要别的吗?” 他摇头,问的是别的话:“闵老师,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家公司?” 她刚想驳斥汤均对她的称呼,一瞥,居然看到温端颐。 可能是她突然停顿的动作太过明显,汤均跟着她的目光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