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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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腰》作者：pillworm【完结+番外】
    简介：捡到魏祯也那天，何铮穿得很惹眼。
    黑发长卷大波浪，V领开衩红裙，侧露一条白皙长腿，他随手点了根烟，对厨房里正在洗菜的那位问：“我穿这身漂亮吗。”
    魏祯也回头看了一眼，木木收回视线：“一般。”
    何铮无奈：“哪样算漂亮。”
    魏祯也没接话。
    二十八岁生日，何铮被魏祯也收留家中，一袭红裙再度上身，他站在镜子前反复欣赏，下一秒，突然被人反身抵在了墙上。
    裙身撩到锁骨，大手抵在腰窝，背后那人俯视他裙下大片风光，用最淡定的口吻回答：“这样。”
    佛系长发女装主播花臂内敛忠犬奶狗【互攻】
    前期直播后期娱乐圈 压抑现实向 没有主角光环 后期大小刀密集 两个人性情都比较温和 感情慢热
    第1章
    楼道的感应灯坏了，入目一片乌漆嘛黑，借着天窗破败的月光，何铮从行李箱里扒拉出一把钥匙。
    锁孔生锈得厉害，转动钥匙那一刻，何铮已经做好了它断在里面的准备，同时扫了一眼贴在门上的老嫂子开锁小广告。
    咔嚓，门开了。
    八年的空置让屋子被灰尘掩埋，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味直冲鼻腔。
    何铮把行李箱提进来，摸索墙壁找准电闸，往上一推，灯泡忽闪好一阵儿才散发出有气无力的黄光。
    他顺着那股气味的源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看——腐肉、臭鸡蛋，烂菜叶子，一块被寄生虫啃出密密麻麻窟窿的冻豆腐。
    “...”
    一把甩上冰箱门，去开窗通风。
    何铮自己是不会做饭的，要不是这臭气熏天的冰箱给了他味觉一击，他压根不会联想起当年买菜做饭的那个人。
    那段记忆发生在八年前，太模糊，像一场短暂的梦。
    挨个打开所有房间的窗户，气味消散了点儿，何铮靠在窗边低头点烟，一缕长发从耳后垂泻下来，险些触碰手上跳跃的火苗。
    他呼出齿间白雾，眯起眼，清点了一遍家具。
    挺好，一件不少，看样子是没有进过贼。
    裤兜里手机震动，何铮看一眼来电人，他的养母，何琳琳。
    “你到那边了吗”何琳琳细声细气地询问:“到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
    “刚要打，”何铮笑了声：“你比我急。”
    何琳琳:“早晨忘跟你说了，有人给你寄了个快递，用文件袋装的，好像是封信。”
    何铮弹烟灰的动作一顿，“不用拆开，放书房吧。”
    何琳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下来，半晌过去，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开口道:“你今晚就直播吗？”
    对。”
    “加油。“何琳琳不是个很会表达情绪的人，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何铮心里明了，轻笑说了句好，嘱咐她早睡，挂断电话。
    二十八岁之前，何铮的工作是光鲜亮丽的，即使男扮女角的风格一直不被大众接受，尚且也算娱乐圈中的一份子，二十八岁之后，也就是今天，他向生活低头了。
    原因很简单，他没戏拍，他快吃不上饭了。
    圈内皮条中介闻此喜讯，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只要他拨通上边任意一个号码，就能咸鱼翻身，何铮看着名片上熟悉的王导李导和酒店地址，说那算了，我还是躺着吧。
    最后他选择一边试着干直播，一边找戏拍。
    比对了一下两间卧室的光线，何铮从行李箱里拿出手机支架，花了一分钟思考要不要穿裙子，最后还是只洗了把脸，怀着一颗顺其自然又忍不住忐忑的心，按下了“开启直播”。
    屏幕中出现一张很上镜的脸，眉眼是斜向上挑的，像野狐，视觉攻击性极强，下颚线条轮廓凌厉，中和了长发带来的女气，兼具刚与柔。
    直播间的人数一直停留在零，何铮昨天在微博发过直播预告，寻思自己好歹有小一万粉丝，不会一个来看的都没有吧？
    不会吧不会吧？
    仔细审视了一会屏幕里的脸，何铮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化妆，于是他打开直播间自带的美颜，开到五级，又觉得太夸张，慢慢拉回了二级。
    直到观看人数从0变成17的那一刻，何铮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刚要张嘴打招呼，有人发了条弹幕问：头发是接的吗？
    “不是。”何铮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从小留的。”
    那人接着问：方便透露一下鼻子是在哪家医院做的吗，好成功。
    “妈生的。”
    何铮非常实诚地伸出一根手指，按住鼻头往上拱，做了个猪鼻子的动作。
    那人便不再问，直播间沉寂几分钟后，另一个人说：好久没看你演戏了，是退圈了吗？
    “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何铮点到为止。
    观看人数从17变成9，何铮开始思考下播之后是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或者不吃。
    为了配合演女角，他从入圈开始就没再吃过晚饭了。
    弹幕更新一条，何铮看了眼这人的昵称，脏球妈咪，问他今天怎么没穿裙子。
    “你想看的话，现在可以换。”何铮说：“很快。”
    脏球妈咪：那快去吧，等你哟~
    何铮起身，从行李箱里挑出一条黑色长裙，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上，他很高，但并不纤瘦，衣服稍微有点紧身，不过照过镜子确定是美的之后，面对屏幕又坐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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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五分钟不到，观看人数已然从9变成1，最后一条弹幕在十秒前。
    脏球妈咪: 脏球开播了我先去看他啦拜拜～
    何铮：“....”
    直播间仅剩的那位观众至今没有说话，何铮有点犯困，对着屏幕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美貌，又去收拾行李箱，清理屋子，顺便洗了个头。
    四小时后，凑足平台要求的直播时长，他头上顶着擦头发的毛巾回来，准备下播，退出前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观看人数，发现依然是1。
    那人一直没走。
    也许是意识到他要下播了，在他又重新出现在镜头里的那一刻，那人送出了一个礼物。
    是个吹风机。
    准确来说，是个紫色镶钻吹风机，而且自带吹风特效，呼啦啦滴吹，无比生猛。
    何铮一挑眉，淡淡“哇喔”了一声，说：谢谢。
    那人依旧不说话，接着送了一个，然后又像是嫌不过瘾似的，突然一阵疯狂连击，礼物值迅速飙升，直到屏幕被吹风机满满占据，甚至完全挡住了何铮的脸，才终于消停下来。
    “不用吹了，“何铮有点想笑:“再吹就分叉了。
    原本的昵称是一串乱码，刷完礼物后，那人昵称前出现了“榜一大哥”标识。
    似乎很满意自己这顿操作，大哥终于开了金口，用榜一专属的红字自信发言：
    加个微信。
    第2章
    原来刷礼物是为了这个。
    何铮看着这串惹眼的红字，笑了一声，双手环胸靠向椅背，眼神里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意思。
    主播私下加榜一大哥微信这种事，对于砸钱送礼的大哥来说，叫天经地义，但如果换旁观者的角度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加微信的下一步是见面，那么再下一步呢？
    金钱砸出来的关系往往都不会太干净。
    何铮这边没给出回应，大哥刚建立起的自信心似乎又动摇了，发言问：不够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何铮还没说话，他就发动了第二波攻势，这回把所有礼物挨个点了一遍，五花八门的特效一窝蜂地涌出来，轰炸整个直播间。
    何铮就这么看着他埋头折腾，约莫十分钟后，送礼突然停止，何铮以为他刷没钱了，结果看到他发来一句——“我上限了”。
    充值充上限了？
    何铮先是一愣，继而笑出声，这操作属实有些夸张。
    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执着到这个份上，自己再端架子就显得有点不合适了。
    不再多虑，他终于妥协道：“把微信号发过来吧，我加你。”
    *
    “你已经添加了对方，可以开始聊天了。”
    好友申请通过后，何铮打过去一个语音通话，大哥似乎没料到他上来就这么直接，犹豫了一阵，快自动挂断的时候才按下接听。
    何铮喂了一声，对方没有半点动静，他起初以为大哥信号不好，过了半晌，却又清晰地从听筒里捕捉到大哥难以抑制的呼吸声，一次比一次粗重，气息间全是紊乱。
    何铮点了根烟，平静道：“怎么不说话，你很紧张吗。”
    手机一声震动，大哥打字回他：没有。
    “不方便说话是么，”何铮咬着嘴里的烟，晃了一下，“那我挂了。”
    “别。”
    电话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有些急，听起来年龄不大。
    何铮嘴角向上勾了勾，看了一眼大哥的微信头像，再点进朋友圈，发现自己是被屏蔽的，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朋友圈背景吸引。
    那是一条手臂的纹身特写。
    一节淡青墨竹，占据半边小臂，竹叶锋利且上色极佳，由深入浅再渐变为青，韵味浓郁，像水墨画。
    何铮啧了一声，说：“纹身不错，挺社会。”
    大哥像是一直在聊天页面等待，打字回他：还行。
    何铮顺着话题问，“会跳社会摇吗你。”
    大哥秒回：会一点激光雨。
    何铮乐了，手一抖，指间夹着的烟掉下来一截灰，烫得他虎口一激灵，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他掐灭烟，清清嗓子，说：“加我微信不用这么多钱，一会我把礼物提现，退一半给你。”
    大哥沉默了下，回复：不用。
    “怎么不用，”何铮调笑道：“把刷礼物的钱省一省，给自己买块能出声的手机不好么。”
    听出他的嘲讽，像是不服气似的，大哥闷着嗓子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哦。”
    何铮看一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晚上11点。
    “没别的事了，我挂了。”他说。
    大哥又哦了一声，然后接上一句：“晚安。”
    就这两个字，终于让何铮听清了他的声音，很干净的一副嗓子，清隽醇厚，尾音沉沉，但并不低哑。
    “晚安。”何铮说。
    隔天早晨下了阵小雨，天雾蒙蒙的，客厅窗户开了一夜，雨水斜射进来，窗帘被打湿，地板一片水光。
    何铮起床洗漱完，拿拖把擦了一遍地，把昨晚清理屋子攒下的垃圾打包好，拎着四个垃圾袋出了门。
    刚下两级楼梯，身后响起开门声，接着一道诧异的女声入耳：“何铮？”
    何铮回头，看见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从对门出来，手上也提着垃圾袋，他愣了一下，不确定道：“王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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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是我！”王婶满面激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魏呢？小魏跟你一块回来的？”
    小魏？
    听到这两个久远的字，何铮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脑海中浮现出那一片狼藉的冰箱，以及昨天何琳琳那句“有人给你寄了封信”。
    “好久没见小魏了啊，八年了都，”王婶自个儿叨叨起来，“你俩现在不住一块儿了？”
    何铮摇头，“我搬走之前他就离开了。”
    “那你俩还联系吗？”
    “他每年都会给我寄信。”
    何铮心说，虽然他一封都没有回复过。
    “那就好，还联系就好。”王婶叹口气：“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有空带他回来看看。”
    “好。”何铮朝她伸出手，“垃圾给我吧，我顺带捎下去。”
    楼下垃圾箱刚被清理过，臭气混杂在冷风里，搅成一股奇异的味道。
    何铮把垃圾扔进去，拍拍手，转身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停脚，回头看了垃圾箱一眼。
    小魏。
    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他在垃圾箱里捡到了王婶口中的小魏。
    关于小魏的全名，年龄声音甚至相貌，他一概记不大清了，那时候他刚签经纪公司，忙于奔波剧组拍戏，和小魏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印象里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很闷，像哑巴，每天只会买菜做饭干家务。
    至于人是哪一天突然离开的，因为什么离开的，他都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曾经收留过的许多流浪猫，也会在某个和煦的下午悄然消失。
    对于离别这种事，比起悲伤难过，他更倾向于尊重祝福。
    不过很神奇的是，每当他快要彻底淡忘这个人时，生活里总会有一些见证过他们的事物提醒他，你二十岁的前半年里，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第3章
    思绪被一声手机震动拉回现实，看清来电人的那一刻，何铮下意识心脏一紧。
    “早上好，”李茹一贯轻佻的口气：“吃过早饭了吗？”
    “我接。”何铮沉不住气，直接回答下一个问题。
    李茹哟了一声：“你别急着接啊，我还没说演什么角色呢。”
    “什么都接。”
    “是吗，”李茹拉长尾音，话锋一转，“男角也接？”
    “...”
    李茹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笑道：“有个新人导演的片被公司毙了，没人愿意演，我就把你推过去了，他说要看看你本人。”
    何铮沉默着听完，心想，怪不得会轮到他。
    “位置我发你微信了，你要是能接受剪发的话，收拾一下过去吧。”
    李茹说完，挂断了电话。
    何铮在原地站了很久，低头，挑起自己一缕头发，指腹轻轻揉捻着。
    这头长发他从小留到大，何琳琳小时候喜欢把他打扮成女孩子，而他也并不抗拒以女孩子的外表生活，这两者相结合，随着时间的潜移默化，无声地将他推向了一个既定的方向——男扮女角。
    虽然他演的女角都是恶毒龙套，好歹也能混上一口饭苡橋吃，但最近这几年行情不好，他又不肯向酒局交易低头，已经很久没接到过戏了。
    一番心理斗争过后，何铮还是决定去试试，他现在的处境没有舍不得的资格，如果允许他演，他就剪掉。
    试镜工作室离家不远不近，何铮坐出租用了十五分钟赶到。
    门敲三声后，一个戴眼镜的女助理推开门，上上下下扫视他一圈，面无表情道：“请进。”
    工作室内部装潢简约，实木书架上堆满明星杂志和影圈报刊，一盆富贵竹傲然矗立。
    旁边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上捧着一摞皱巴巴的剧本，被何铮打量的同时，也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你好。”何铮走上前，向他伸出手：“我叫何铮，我来试戏。”
    男人并没有站起来，依旧坐在沙发上，微微探身，敷衍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冰冷口气说：“转过去。”
    何铮愣了一下。
    “我说转过去，”男人推推眼镜，骤然拔高音量：“我要看你头发到哪。”
    何铮抿嘴，转过身背对着他，男人毫不掩饰的目光在身后将他打量个遍，从头发丝到腰腹再到脚踝，细节到每一条身体曲线。
    半晌后，他嘴唇一张一合，吐出评价：“你不合适。”
    “我还没演，”何铮叹着气转身，很无奈：“试试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最基本的外形都不合格，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
    男人张嘴就是一句反驳，“我刚才抽空看了一段你演的戏，我承认，你很漂亮，演技也确实出色，但受外形限制太大，你只适合演女角。”
    “只适合？”何铮让他这份武断激得有点冒火：“您见过我演男角吗？”
    “你不合适。”男人重复道。
    何铮咬牙，忍着脾气做最后的争取：“如果是外形不适合的话，我可以剪发。”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我很需要这次机会，麻烦您让我试试。”
    男人闻言沉默了下，终于愿意站起来，围着他边看边走了一圈儿，手支下巴作沉思状，在他直视的目光下，男人莫名冷笑一声:“很需要这次机会？”
    他顿了顿，像施舍般随口道：“既然男角不合适，你又这么执着，那就给你个女龙套演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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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想演？”男人盯着何铮，企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难堪的表情。
    “什么时候试戏，现在吗？”
    男人耸耸肩：“明天直接去片场就行了，你演了那么多年龙套，我相信你的演技。”
    “好。”
    何铮微微朝他鞠了个躬，不卑不亢道：“明天见，谢谢您给我这次机会。”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又坐回了沙发上，旁边一语不发的女助理接着就打开了门，木然地看着何铮，一副慢走不送的样子。
    何铮与她擦肩而过时，垂眼看了看这个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哑巴姑娘，一只脚刚踏出门，又退回来，转头对她说了句:“明天见。”
    女助理一愣，然后推了推眼镜，闷闷道:“哦。”
    走出工作室，何铮呼出一口气，手心攥紧又松开，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他很少这样近乎低三下四地去恳求一个角色，这和刚入圈时心高气傲的自己完全不同，他曾经也相信只要演技好早晚会被人发现，但现实告诉他，不腆着脸皮主动争取，永远没法出头。
    回到家后，何铮给李茹打了个电话，在她的追问下，把试戏的过程告诉了她。
    “想不到啊，新人导演狂成这样？”
    李茹连着啧啧好几声：“也就你愿意忍气吞声，换我现在带的这几个祖宗，直接一耳光呼上去了。”
    “谁让我糊。”何铮苦笑了下。
    “他再蹬鼻子上脸你就走人，我再给你留意别的剧组就是了。”
    李茹宽他心：“甭往心里去，一会下楼约个饭？”
    “不去了，我得直播。”
    李茹就笑出声：“咱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吧，干开直播了都。”
    “不然呢，去天桥底下磕头要饭吗。”何铮也笑了下。
    “行吧，给我发个直播间链接，我吃饭的时候看。”
    “嗯。”
    挂掉电话，何铮把昨晚收到的礼物提现到卡里，然后打开微信，把数额的一半转账给了大哥。
    大哥回消息的速度快如闪电，不到一秒，何铮收到一条“对方已退还”。
    大哥接着发来一句：“你留着花”。
    这口气，何铮一瞬间有种自己被包养的感觉。
    他拨电话过去，大哥拒绝接听，回复他：不方便。
    何铮回了个“哦”，关上手机，不再强求。
    他拿上衣服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吹完头发之后看着镜子，第二次思考自己要不要穿裙子。
    直播间观看的人数太少，花心思打扮一下或许可以提高人气。
    他的长相偏攻击性浓颜，所以拍戏时只适合扮演反派角色，一般要么是恶毒丫鬟，要么是恐怖片里的吊死女鬼。
    同样的，为了迎合自己的风格，衣柜里的裙子也大多是气场全开的曳地红裙，穿上之后给人的冲击感很强，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妖艳坏女人。
    何铮犹豫了大半天，最后选择了一件相对保守的红色长裙。
    衣服上身，他又把长发烫直，调整好手机支架的角度之后，他不疾不徐地点了根烟抽，卡在开播时间前一分钟，开启直播间。
    和他同时进来的，还有早就蹲点等候的大哥。
    何铮看见了，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勾了勾。
    “晚上好。”何铮说。
    大哥看着他，一时半会没有回话，过了半天，弹幕里出现一串专属红字：你能不能站起来。
    何铮不解：“站起来干什么？”
    大哥：转一圈。
    何铮起身往后倒退几步，让自己的全身出现在屏幕里，月光从旁边的窗户洒下来，他正好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提着红裙转了一圈，长发披腰，投在脸上的暗蓝色阴影将他割裂，半边黯淡而内敛，半边清朗似皎皎一轮月。
    大哥这回沉默得别有意味。
    何铮重新坐下，俯身时头发滑落到锁骨，他抬手别在耳后，笑了笑问：“你人呢。”
    半晌，大哥意犹未尽似的，慢慢打出四个字：你好漂亮。
    第4章
    何铮一愣，脸上笑容加深：“裙子漂亮还是我漂亮？”
    大哥不假思索：你。
    何铮冲屏幕竖起一个大拇指，“真会说话。”
    也许是何铮今天真的很漂亮，直播间人数比昨天多了不少，弹幕渐渐热闹起来，何铮逐字逐句读着，一条条回复他们的问题。
    聊得热火朝天时，他看了一眼榜单上的大哥，仍然在线，但却在直播间有起色后选择保持沉默，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在冷清时陪伴，又在热闹时默默把他归还于人海。
    何铮走了个神的功夫，弹幕里不知道谁起的头，发了一句“打pk”，接着引起一连串附和。
    主播pk是刺激消费的一种方式，两个主播在规定时间内拉票，获得礼物多的人获胜，失败者接受惩罚。
    “我没玩过，试试吧。”何铮说。
    发出pk匹配，没过多久，成功连线一个男主播，光着膀子，胡茬随意支棱着，腹毛丛生的小肚微微隆起，五官一般，眼鼻健在。
    这人看见何铮时的眼神有些古怪，见他穿着裙子留长发，却有喉结，一时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你好，”何铮注意到他的微表情，主动介绍道：“我是男生。”
    男主播的表情一下子从茫然变成嫌恶，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娘炮吧你，一大男人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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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铮没接话，从旁边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垂下眼，看火星零零碎碎冒出来。
    他的沉默给了男主播莫大的勇气，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你妈咋教你的，现在风气就是让你们这群死娘炮带坏的，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
    弹幕刷起一片嘲讽的“666”，何铮嘴角勾起一个很淡，很轻的笑，他仔细打量了一遍男主播的外表，晦暗不明道：
    “长得丑就是有男子气概？”
    “你他妈说谁丑？”
    男主播急眼了，咧开血喷大嘴一通瞎骂，词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何铮静静看着他破防的样子，拿下嘴里叼着的烟，笑道：“真丢人啊你是。”
    下一秒，双方直播间突然同时黑屏，系统提示：主播涉嫌违规，请立刻整改。
    何铮后知后觉，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烟，他忘记直播时这玩意不能入镜了。
    对方大概是因为辱骂他人被举报，也被关进了小黑屋。
    今天的直播被迫到此为止，何铮有点无语地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李茹接着就给他打来一通电话。
    “你直播间那个榜一是谁？”李茹语气颇冲，“我刚才看你直播了，他是谁？”
    “网友，”何铮实话实说：“我没见过他。”
    李茹声音沉下来：“别见，他对你有意思。”
    “我知道。”
    “你知道就把握好分寸，别见网友，”李茹这会儿严肃起来了，“直播圈比娱乐圈干净不到哪去，隔着网络看不清人心，你别上当被人骗了。”
    更露骨更现实的话李茹没明说，但成年人懂得都懂。
    何铮很想说，从被要微信那一刻，他就怀疑过大哥的动机了，但相处下来后，并没有觉得大哥有什么想法，他甚至连打电话都很抗拒。
    纵使心中所想万千，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一句：“嗯，我有数。”
    “他哪里人？”李茹接着问：“是本地的吗？”
    “我没问过。”何铮无奈。
    “我帮你查查他，你要是还想在娱乐圈混，就别给自己整什么榜一大哥，哪天火了被扒出来有你受的。”
    李茹气呼呼摔了电话之后，大哥接着发来了一条微信，何铮点开看，图片里是一条高级定制款的白色长裙。
    大哥依旧用一副礼貌的语气征求他的意见：我可以买给你吗？
    何铮刚要打字回复，脑海中突然蹦出李茹那一句“你别上当被人骗了。”
    “这网络看不清人心，你别上当。”
    “直播圈有多乱你心里有数。”
    “别见面，他在钓你。”
    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了很久很久。
    何铮抬起一只胳膊挡在眼睛上，沉思半晌后，他把手机关了机，任由那条得不到回复的消息石沉大海。
    第二天何铮起得很早，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小时到达片场，那位心高气傲的新人导演今天依旧穿了身西装，看见何铮时像看空气，视线在他身上挂了一秒不到。
    何铮被安排的角色是一个坏事做尽的女佣，今天他的戏只有一场，镜头也只有短短一分钟，剧情是女主哥哥发现他背后欺辱小白花女主，于是从天而降伸张正义，替观众连扇了他两个耳光。
    龙套没有尊严可言，这场戏没有安排借位，实打实的真巴掌。
    由于戏被安排在第一场，何铮头回享受到了不用排队做妆造的快乐，他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将自己的脸涂黑一个度，粗重的眉毛飞到太阳穴，口红色号像吃了小孩，最后再点上几颗丑陋的黑痣。
    一番折腾下来，看着镜子里被丑化过度的自己，何铮抬手摸了一下脸，转头问化妆师：“有必要吗？”
    “你见哪个龙套比主角好看。”化妆师白他一眼。
    扮演女主哥哥的演员半小时后才到达，他旁边跟着两个经纪人，一个替他拎咖啡，一个给他打伞遮太阳，经过何铮时的态度和导演如出一辙，别说正眼，余光都没施舍给他。
    何铮混娱乐圈八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腕儿这么小排场这么大的，这人还是头一个。
    这位男演员做妆造的时间比所有龙套加起来还要长，何铮就站在一旁等着，期间瞥了一眼同样在等候的导演，发现他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快溢出来了。
    百无聊赖之下，何铮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昨晚没有被回复的大哥在凌晨三点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消息。
    何铮面上没有波澜，退出聊天框，随手往下一滑，看到一个名为“张导”的联系人。
    点进聊天记录，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上个月，对方的一条语音。
    “你确实很适合这个角色，所以明晚跟我一起吃个饭吗？”
    起初两人聊得火热，但这条语音，何铮至今没有回复。
    张导昨天更新的朋友圈是张剧组合照，照片里所有人看起来朝气蓬勃，风华正茂，似乎都有光明的未来。
    何铮放大看，一个陌生面孔顶着曾经属于他的妆造，穿着尺码并不合适的戏服，尽管被挤到最边缘，仍然热情营业，献出了标准职业假笑。
    何铮看着看着，也笑了。
    角色是怎么得来的，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机会永远属于有野心的人，他也有，可远远不够。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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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男的？”
    一道冷漠男声从旁边传来，何铮把手机放回兜里，看向这位终于化完妆的男演员，冲他点点头说：“你好。”
    导演在旁边催促道：“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拍完走人。”
    男演员哦了一声，连声“准备好了吗”的询问都没有向何铮提起，兀自冲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灯光上场，镜头对准二人，导演喊了声“Action”。
    男演员一秒进入状态，两句台词过后，表情骤变，抬手一巴掌就毫不客气地扇在了何铮脸上。
    “啪——”
    何铮被打得脸歪向一侧，他刚要张嘴说台词，突然听见导演怒气冲冲喊卡。
    “两巴掌！不要停顿！重来！”
    男演员甩甩手，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对何铮说：“我忘了。”
    “没事。”何铮摇头，摸了一下脸颊。
    “间距拉近一点！”导演在旁边高声指挥着：“Action！”
    男演员绷紧胳膊，使出狠劲儿又给了何铮两巴掌，第二掌没控制好角度，有一半打在了何铮下巴上。
    这处骨骼硬朗得很，导演还没喊卡，男演员就疼得缩了一下手。
    “你怎么回事！”导演烦了，冲男演员怒吼：“谁让你乱动的！我喊停了吗！”
    “他那么高，我又打不着，”男演员脾气也不是盖的，“你朝我发什么火？”
    “最后一遍，再不过你俩都给我滚蛋！”
    何铮舌头顶了一下口腔内壁，他脸颊发麻得厉害，这男的手劲不小，三巴掌下来他脸已经快肿起来了。
    周围一众幸灾乐祸的群演，男演员当众挨骂，心里憋屈得很，但他又不能冲导演撒气，一肚子怨念全聚集在手心上。
    何铮只感觉这次他使了全力，飓风般的巴掌呼啸而来，左脸被重重一击之后，右脸又接着跟上一耳光。
    导演喊“卡”之后，男演员捂着肿胀的手，没好气地冷冷瞪了何铮一眼：“神经病，害我挨骂。”
    最后那一耳光下来的时候，何铮隐约感觉到脸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划了一下，他抬头去摸，脸是湿的，摊开手一看，有血。
    他脸色沉下来：“你没剪指甲？”
    “我为什么要剪？”
    男演员看着他脸上的血流下来，嫌恶地往后退步，“谁规定巴掌戏一定得剪指甲？你什么咖位就让我把指甲剪了？说话不过脑子？”
    何铮使劲掐了下手心，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和这种货色计较，他抿嘴不再说话，选择息事宁人，转身下场处理伤口。
    男演员却不干了，蹬鼻子上脸似的又在他背后喊了一声：“他妈个臭跑龙套的还跟我犟嘴。”
    “你什么东西啊还有脾气了？”
    “还让我剪指甲？”
    “我打你你不服气是怎么？”
    越说越上头，飙升的肾上腺素如同一把燎原之火，烧光了最后一丝理智。
    男演员大步跨上前，从背后大力一拽何铮的头发，抬起胳膊就要往他脸上呼，何铮回头，瞬间截住他手腕。
    “松开！！”
    眼看两人没完没了，导演“啪”地把剧本摔在地上，狠狠拽了一下领带，指着何铮吼：“别他妈在这儿找事！拍完了就滚！！”
    何铮松开钳制男演员的手，暴怒的后者立马又要冲上来，旁边人及时抱住他拦下来。
    何铮喉结滚动，仰起脸看着他像个泼妇一样撒疯，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
    *
    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处理伤口。
    指甲从眼下一路划到嘴角，口子裂得不深不浅，血已经凝结得差不多，只有几颗血珠还在往外溢。
    何铮拿消毒水擦了一遍伤口，刚贴上创可贴，手机屏幕里就弹出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何铮看着它自动挂断，没接。
    刚取消，大哥又打了过来。
    这回何铮接了，深呼吸，他压制住心里翻涌的负面情绪，尽量平稳语气：“怎么了？”
    “你昨天，”大哥顿了顿：“很忙吗。”
    他不知道何铮刚刚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何铮一夜没有回消息，自己很担心他。
    没原因的，现在一和大哥交流，何铮脑子里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李茹那句“网络看不清人心，别上当。”
    何铮言简意赅：“不忙。”
    “电话也没有接。”大哥低声喃喃。
    何铮：“没听到。”
    大哥沉默了下，似乎能感觉到他和自己之间悄然滋生的淡淡隔阂，他声音沉闷：“我是不是给你发消息太频繁了。”
    “没有。”
    何铮说完，下意识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又顿住了。
    这一停顿，更显得他态度敷衍冷淡，大哥安静半晌，最后嗯了一声，有些落寞道：“我先不打扰你了，你把我挂掉吧。”
    “....”
    何铮心里乱成一团麻，挂断电话，把手机丢了出去。
    他回到卧室，靠在床头慢慢抽完一根烟，又把被子蒙过头，试图用睡眠来安抚自己。
    但心里杂念太多，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做噩梦了。
    断断续续的片段将意识撕得粉碎，他听见新人导演怒吼着让他滚，听见李茹不断重复“别上当”，听见男演员在自己耳边咒骂，真切又模糊。
    --

 第7页

    过往八年，所有相似的场景汹涌而出，逃避的记忆如同洪水将他淹没。
    他想起刚出道时自己敬酒被拒后尴尬的神色，想起没有被安排座椅的他，像个傻逼一样站在宴会中央，想起无数个曾落在脸上的耳光，谩骂和嘲讽。
    场景不断重复上演，他一遍又一遍体会那些令人窒息的难堪，直到最后一遍结束，所有东西突然破碎，又在下一秒重组成一幅画面——
    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少年满身油污，哭泣着问他，能不能带我回家。
    第6章
    梦境一瞬间破碎，何铮猛地睁开眼，发丝濡湿贴在脖颈，他像被从水里捞出来，手心，后背，密布一层虚汗。
    旁边手机铃声仍在持续，李茹催命不断，何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疲惫地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
    他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梦到小魏，他只知道此刻自己不想接电话。他脑子一片空白，潜意识里却在抗拒从李茹嘴里再听到些关于大哥的揣测。
    可李茹并不罢休。
    过了半天，何铮终于接听电话，气息间全是乏力：“喂。”
    “你那个榜一大哥有点来头啊，”李茹一派戏谑：“我帮你查了他直播间账号的ip地址，你猜在哪儿？”
    何铮揉了揉眉心：“在哪。”
    “墨西哥。”
    何铮动作一顿。
    “墨西哥和咱们这边的时差可不小，你下午六点多开播是吧？那时候墨西哥那边，我算算...好像是凌晨四点。”
    “...”
    “凌晨四点爬起来看你在那跟弹幕说废话，他就是对你有意思。”
    李茹越发笃定：“他是不是想包养你？”
    “...不知道。”何铮抿嘴。
    “算了，我现在也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真想追你，还是钓你玩玩，总之一句话，你要是还想在娱乐圈混，越是素人时期越得洁身自好，包养这种事儿以后要是被扒出来，你就别想演戏了。”
    “你想多了，”何铮让她说得忍不住发笑，“我这么糊，谁闲的没事扒我？”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隔着网络看不清人心，别上当。”
    “...”
    电话挂断之后，何铮心里反倒宁静了一点，李茹的话他听进去一半，截止到“他凌晨四点看你直播”，那句之后他就没再往下听了。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5点40，离开播还有二十分钟。
    墨西哥那边...天应该还没亮。
    手指随便划了两下屏幕，切换到微信，鬼使神差地，何铮点开了大哥的朋友圈，还是一条白线，他依然是被屏蔽着的。
    算了，无所谓。
    何铮下床，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撕下脸上的创可贴，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看样子大概率不会留疤。
    他又重新贴上一个新的创可贴，应付性梳了两下头发，衣服也不换，就这么随意地回屋开启了直播。
    那位远在墨西哥的观众，依然是第一位进直播间的。
    何铮想起两人之前的不愉快，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大哥几乎立马发言：你脸怎么了。
    何铮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
    大哥重复：你脸怎么了。
    “摔了。”何铮随口胡诌:“摔地上了。”
    大哥并不理会他的谎言，语气加重：我问你脸怎么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低气压。
    “我今天去拍戏了，发生了点小矛盾，”何铮用词很含糊：“没事，小伤，不怎么疼。”
    “拍戏”俩字一出，有个观众立马发弹幕问：你是不是演过那个谁，我就说看着眼熟。
    何铮低头嗯了一声，对于自己演的角色被叫不出名字这件事，已经习惯了。
    大哥继续追问：什么矛盾会受伤。
    何铮一个头两个大，想把这件不光彩的事糊弄过去，大哥却铁了心问到底，莫名激动起来。
    大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大哥：是不是。
    “啊，对，”何铮无奈：“和我对戏那位扇巴掌的时候伤我脸了，我语气也不太好，差点打起来。”
    他话说的委婉，但还是掩盖不住背后的信息量，大哥一时半会没回复，大概把来龙去脉猜了一遍之后才发弹幕道：
    你以后能不能不接这种戏。
    “龙套哪有得挑啊。”何铮说。
    大哥脱口而出：有得挑。
    “谁让我挑？”何铮不甚在意地扯了个玩笑：“你吗？”
    大哥：我。
    这短小有力的一个字一出，何铮只能收了脸上的不正经。
    大哥认真道：你愿意的话，能不能考虑用一下我。
    大哥：以后再想尝试哪个角色，你告诉我一声。
    大哥：挑中哪部片，我争取投资哪部。
    尽管用词礼貌而克制，这番话本身仍然透着股冲天豪气，直播间其他观众一阵哦哟哟。
    何铮表情未变，伸出两手枕在后颈，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李茹的揣测，嘴皮一掀，眉一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对着屏幕直言：“你图什么。”
    “对我付出这些，你图什么。”
    有个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图跟你上床。
    下一刻，这人就被踢出了直播间。
    “怎么还踢人了，”何铮看他急眼，乐呵道：“可别说你什么都不图，纯粹是因为看我跑龙套太可怜，我不信。”
    --

 第8页

    大哥：不是。
    他停顿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几秒才支支吾吾：下播微信跟你说。
    弹幕起哄声更大：哟，还微信说？私下加联系方式了啊？
    “嗯，”何铮坦然承认：“加了。”
    弹幕：所以已经见面睡过了？
    “没有。”
    弹幕：快了是吧？
    接着，这人也被踢了出去。
    何铮连着哎了两声，眼底笑意加深：“行了啊，再踢没人了。”
    大哥不情不愿收手，敲出来的字都有股闷闷不乐的味道：知道了。
    他这边话刚说完，没想到被踢出去那人不服气，滚而又返，杀回直播间愤怒发问：榜一踢我干嘛？
    大哥就等着他往枪口上撞：让你嘴碎。
    弹幕：你他妈[email&#160;protected]#....****
    这人脏话含量太高，张嘴就是一串屏蔽词，眼看发不出去，他急中生智，换了个更具杀伤力的攻击方式。
    弹幕：有钱刷礼物了不起？
    弹幕：主播就把你当个ATM机而已。
    弹幕：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臭舔狗。
    他前脚说完，大哥后脚跟上一句：我就舔。
    弹幕：？
    弹幕：还他妈反以为荣了是吧？
    大哥：嗯呢。
    大哥：你不服吗。
    弹幕刚想反驳，大哥直接按下禁言，捂住这人叭叭的嘴，用自己那串张扬红字，气定神闲又重复一遍：你不服吗。
    何铮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小学生的一面，想笑，偏头咳嗽一声，忍了。
    挑事的刺儿头被踢得一个不剩，直播间气氛重归正轨，大哥拾起被带偏的话题，提醒何铮：“我刚才说的话都算数，你如果愿意，下播给我打个电话吧。”
    “不用，”何铮摇头，“谢了，不用。”
    他承认大哥的提议确实让他心动过一秒，也承认如果接受大哥的援助，他的演艺之路会走得更顺畅一些，但是，没必要。
    大哥在物质上给他开的后门已经足够，事业上再依附于大哥，对何铮这样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并不合适。
    也许是早已了然他平和性格下的这份要强，大哥在他拒绝之后，也没有再追问。
    弹幕此刻稀稀拉拉的开始刷：打pk。
    何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今天不仅没穿漂亮裙子，脸上还破了相，直播间观众量又稀少得可怜，打pk的赢面并不大。
    他装没看见这些弹幕，想糊弄过去，结果有人立马刷了个礼物，然后又强调了一遍：打pk。
    何铮无可奈何，一语未发，按下了pk连线。
    匹配很快成功，屏幕里出现一个女主播，明明穿着低胸装，却又在胸前垫了张卫生纸遮挡春色，美颜已经将鼻孔磨去一半，麦克风随着脸的靠近忽伸忽缩。
    “额，”女主播看着何铮的长发，不确定地试探道：“小哥哥？”
    何铮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你好。”
    “你好，”女主播提了提胸口的卫生纸：“我们pk惩罚怎么定？”
    “都行，你说吧。”
    “关美颜”女主播一挑眉。
    何铮:“我没开。”
    女主播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随口道:“那就谁输了，谁就向对方榜一表白吧。”
    “...”
    “怎么了？”
    女主播见他不说话，一副“我们女主播都这么玩”的表情，不解道：“很过分吗这个惩罚？”
    何铮没说同意也没说不行，只微微向她颔首：“我闭麦了。”
    女主播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也关闭连线麦克风，两人的脸仍出现在同一屏幕，声音却不再互通。
    pk开始后，女主播的礼物值开始缓慢攀升，何铮这边数据惨淡得可怜，有几个看不下去的观众给他刷了点小礼物，何铮一个一个念出他们的昵称，说谢谢，不用送了。
    输了就是向对方榜一表个白而已，隔着网络，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演戏的时候都跟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龙套碰过嘴。
    就在何铮说完这句话，女主播的礼物值突然在一瞬间飙升到十万，后者像是没见识过这么多礼物，激动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胸前卫生纸直接掉落在地，弹幕霎时蹦出几条污言秽语。
    何铮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穷酸的礼物值，心想对面榜一真豪气，然后视线下意识扫了一眼榜单上的自家大哥，昵称变灰，已离线。
    跳激光雨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pk结束音响起的那一刻，何铮看着两边差距悬殊的礼物值，心服口服。
    脑子里粗略过了一遍刚编的表白词，刚想开口说话，看见有条弹幕发了句：你哥在对面刷礼物。
    什么？
    何铮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又一条弹幕说：笑死大哥想听你给他表白。
    女主播打开连线麦克风，面上有种极力控制表情的刻意感，从她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不难看出，她知道自己嗑到真的了。
    “不好意思啊，我赢了，”女主播头回见识到这种操作，憋不住笑：“你大哥刚才来给我刷礼物了，现在他是我的榜一。”
    何铮：“...”
    “你准备一下给他表白吧。”她捂了下嘴，顺势推波助澜。
    何铮木在屏幕前，大脑宕机，刚才组织好的表白语录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弹幕在催促，女主播也笑眼盈盈地盯着他，何铮局促万分，想说话，喉咙里像被灌了铅，死活张不开嘴。
    --

 第9页

    他抿紧下唇，艰难开口：“对面的榜一大哥，你好，我...”
    “哎！”
    女主播突然打断他，“等一下。”
    何铮茫然。
    “大哥说你要是不方便表白的话，只回答他一个问题就好了。”
    女主播盯着大哥发出来的弹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让你打开微信，去翻前天的消息。”
    何铮迟钝一句“哦“，切换到微信聊天记录，往上翻。
    前天的消息......是一张白色长裙的图片，而下方正是大哥没有得到回复的那句——我可以买给你吗？
    “大哥让你回答他，可以吗。”
    何铮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笑着叹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温柔地勾起一个浅弧，轻声说：“嗯。”
    “可以。”
    第7章
    下播后的当夜，何铮没有再做噩梦，睡得很沉很香，即使暴雨拍了打一夜窗户，也没有将他惊扰。
    这一觉睡到隔天下午，醒来后屋外雨已经停了，何铮下楼拿快递时没打伞，正巧碰上老天爷变脸。
    雨水再次倾盆，淋得他猝不及防，带着一身天气回屋，水从发梢滴下来，落在地板上。
    他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抖落快递袋上的水，拆开看，是何琳琳寄来的一条加厚长裙。
    何铮从小到大穿的裙子，都是何琳琳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何琳琳手比嘴灵巧太多，碍于养母这层身份不便亲近，她口中无法启齿的关心，全都寄托在了做衣服的那双手上。
    何铮上身一试，裙子依然是他喜欢的黑色，依然比标准尺码略小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铮感觉自己瘦了。
    他的骨架并不纤细，又要配合外形演女角，所以在182的身高基础上对饮食管理要更严格，一旦变胖，上镜时违和感会很强，为了帮助他保持身材，何琳琳总会特意将衣服缩小一个尺码。
    但今天这件....他腰线似乎缩窄了点，裙子和身体之间，多出了一个指头的空隙。
    是真的瘦了。
    体重的下降让何铮很开心，为了庆祝自己这份开心，他一口气点了三份减脂餐。
    等外卖期间，他打开微信，翻了一遍所有龙套试戏群，给几个剧组发去了简历。
    准备关掉手机时，上方恰好弹出一条消息，大哥莫名发来了一个滚动的骰子。
    他很快撤回，解释道：点错了。
    何铮正好处于等饭无聊期，随口问了句：你想玩？
    大哥没反应过来：玩什么。
    何铮：骰子啊。
    大哥秒回：可以。
    何铮嫌打字累，一如既往地直接打过去一个电话，大哥一如既往条件反射，果断挂掉，下一秒又悻悻地主动打了回来。
    何铮懒懒拉长音：“喂。”
    “对不起，”大哥小声解释：“紧张了。”
    “看见我电话你就紧张啊，”何铮就笑出声，“昨晚上在直播间不是挺横的？”
    “....
    大哥其实不好意思告诉何铮，在直播间不紧张是因为有观众衬托，一到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他就控制不住有点心跳过快。
    何铮不知道这些有的没的：“骰子你想怎么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哥认真想了想，在保守和刺激之间犹豫一会，终于还是选择前者。
    “真心话。” 他说。
    何铮意料之中地啧了一声，打开表情包扔出骰子，旋转一圈后停下来，是6。
    “我赢了。”他伸了个懒腰。
    尽管局面已定，大哥还是倔强又心存侥幸地跟着扔出了一个。
    不知道是系统故障还是怎么，他这颗小骰子转了差不多七八圈才停下来，最后显示出一个寒酸的数字，1。
    何铮以一个礼貌的问题开始这场真心游戏：“我想问，你吃饭了吗。”
    “....”
    大哥甚至做好了被问私人问题的准备，没想到他这么客气。
    “吃了。”
    何铮接着筛出一个骰子，大哥跟上，这次赢家倒置，何铮趁大哥思考问什么的功夫，去门口接了下外卖。
    大哥听见他拆饭盒的声音，顺势问：“你在吃什么。”
    “咱们玩的真心话还是口水话啊？”何铮吐槽：“吃的减脂餐。”
    大哥没说话，默默又扔出了一个骰子，他运气差得离谱，依然是1。
    何铮都懒得骰了，直接说：“我可能要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嗯！”
    “不是， 何铮让他这语气逗笑了，“你是有多期待啊。”
    大哥催促：“你问。”
    何铮把头发撩到耳后，低头往嘴里塞了口饭，含糊不清道：“你现在在哪。”
    “在家。”
    何铮垂下眼：“家在哪。”
    “......”大哥突然就明白他拐着弯想问什么了，如实回答：“墨西哥。”
    何铮没急着回话，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16点。
    “墨西哥现在几点？” 他问。
    “凌晨2点20。”
    “这么晚，”何铮嘴里的饭越嚼越慢，“为什么不睡觉。“
    大哥沉默了下：“不想错过你直播。“
    何铮顿时就不说话了。
    窗外的雨此刻又淅淅沥沥下起来，雨点叩响窗玻璃，一丝冷气被风送进来，何铮放下筷子，起身去关窗。
    --

 第10页

    他往楼下看了一眼，垃圾桶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散发着熏天臭气，这样一个肮脏的环境，可想而知，当年从里面爬出来的那个人有多狼狈。
    他这边思绪乱飞，大哥得不到回应，以为自己那句话表达出的感情太过直白，引起了何铮不适，只能试探着出声：
    “还玩吗。”
    何铮张嘴想说“玩”，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好友拒绝，他刚才向剧组投递的简历得到了回复。
    不出意外的，对方没看上他。
    “....外形不合适，”何铮看着对方的拒绝理由，一字一顿念出来，然后耸耸肩，半真半假道：
    “我是不是真该把头发剪了。”
    大哥很快明白，安慰他：“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角色。”
    “不是角色不合适，是我不合适，”何铮纠正他：“很少有剧组会选择让一个男性去扮演女角，他们完全可以找个女演员。”
    他看着自己及腰的长发，自嘲似地摇了摇头：“你说如果我把头发剪掉，有没有可能会得到更多机会。”
    “或许会，”大哥声音随之温柔下来：“但如果剪掉，有没有可能。你以后也就不适合穿裙子了。”
    何铮怔愣一秒，这才后知后觉：“好像是这样。”
    “所以先不要剪，再试试其他剧组吧。” 大哥说。
    何铮没接话，从窗边折回沙发，扒拉了下减脂餐里的几块鸡胸肉，换话题道：“继续玩骰子吗？”
    大哥露出小心思的尾巴：“赢了的话，能一次性问两个问题吗。”
    “行，“ 何铮爽快答应，“不过我要是问私人问题，你别急眼踢人啊。”
    这话正中大哥下怀，他巴不得从里到外裤衩子颜色都被何铮问个明白，但他不好意思说，只能迫不及待地扔出了骰子。
    这颗被寄予厚望的小球旋转了三圈，速度慢慢降下来时，隐约可见一面模糊的6，大哥屏住呼吸，按捺住期待的心情，盯着屏幕看。
    骰子果然在6那一面停止，但过了两秒，毫无征兆的，它像濒死一样抽搐了最后一下。
    ——6面被掀翻，一个冰冷的1带着邪笑出现。
    何铮听见大哥磨着牙挤出一句：“....我草。”
    何铮清清嗓子，提醒他：“不许说脏话。”
    “你不是很期待我问你私人问题吗。“
    一句“我更想赢”被扼杀在喉咙里，大哥抿嘴，闷闷道：“你问吧。”
    “我真问了，”何铮拉长音：“你做好准备。”
    “嗯。“
    何铮脱口而出：“谈过几个女朋友。”
    “....”
    大哥一时半会不回话，何铮也不急，把减脂餐盖子合上，往沙发一躺，点了根饭后烟抽。
    半晌后，大哥小声回答：“没有谈过。”
    何铮莫名哼笑了声，“咱们玩的是真心话。”
    有钱，声音好听，出手大方还年轻，这种男生没谈过恋爱，狗都不信。
    “我知道。”大哥音量并不大，但底气很足：“真的，没有谈过。”
    何铮咬了下嘴里的烟，“第二个问题，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有。”
    “跟谁谈，”何铮眯着眼吐出一口白雾，“那人漂亮吗。”
    大哥思路出奇理智：“只能问两个问题，你这第三个了。”
    何铮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扔出骰子，大哥立马接上，从其反应的迅猛程度不难看出，他是真的很想赢。
    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大哥一次，不再是万年老一，这次他骰了个5.
    何铮瞬间从电话里听不见他呼吸声了，紧张的。
    尽管自己赢的几率只有六分之一，何铮看大哥这小样乐得不行，扔出骰子之前使了个坏，忍不住调戏他一句：“你求求它说不定管用。”
    大哥咬牙：“我求你快骰。”
    骰子滚动着在屏幕里停下来，答案出现的那一刻，何铮由衷地替大哥感到解脱，他好歹是赢了。
    大哥尾音激动得都有点发颤，他竭力平稳呼吸，克制道：“那你呢。”
    何铮发懵：“我什么。”
    “你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何铮弹弹烟灰，几乎不用思考，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第8章
    大哥一下子就不出声了。
    何铮虽然对情情爱爱这玩意没有太大感觉，但心里明白得很，他也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于是淡定地戳破了一道膜：
    “怎么了，你打算跟我谈吗。”
    大哥深吸一口气，强调：“现在是我在问你，别反问。”
    “挺硬气啊，”何铮慢慢收了笑，“那你继续，问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不打算谈。”
    就知道他会问这个，何铮随口敷衍道：“没钱。”
    “我有。”
    大哥字咬得很死，再次坚定重复：“我，有。”
    这话一出，何铮再次沉默。
    屋里静悄悄的，显得外边细雨都磅礴了起来。
    此刻的气氛有一丝熟悉，好像回到了何铮拍戏受伤那天，他站在镜子前处理伤口时，面对大哥那句“我是不是给你发消息太频繁了”，何铮也是一样的闭口不言。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如同一只游离的风筝，大哥努力逆风奔跑，想要它越飞越高，而何铮却总不合时宜地松开了风筝线。
    --

 第11页

    大家都是成年人，努力到这个份上还得不到回应，那基本就是一种婉拒。
    相对无言十分钟后，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大哥开了口，勉强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转移话题道：“算了，我可能有点困了。”
    何铮顺着台阶下：“去睡觉吧。”
    大哥嗯了一声，还是那句熟悉的：“你把我挂掉吧。”
    这一次，语气比上回更加沉重。
    何铮把烟掐灭：“晚安。”
    大哥：“知道。”
    *
    两小时后雨已经停了，开播时间也到了，何铮直播已经将近一周，这是大哥第一次缺席。
    他这场夜熬得太久，或许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依然有人第一时间进了直播间，但却不是从前那位，何铮看着这人陌生的昵称，心里感到不解，寻思怎么会有人像大哥一样蹲点守他。
    “晚上好。”何铮主动打了个招呼。
    这人没回复，继他过后又陆续进来几个人，第一条弹幕出现时，一切还算正常:“是他吗？”
    第二条弹幕接着附和：“就他，本人跟微博照片差距不大。“
    弹幕自顾自聊着的功夫，画面莫名卡顿了一下，接着就黑了屏，何铮刷新好几遍才重新进入，然而当直播间再次开放时，大量观众突然像开闸泄洪一样冲了进来，人数急剧飙升，突破以往的五倍不止。
    何铮看着屏幕，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三条弹幕：原来他卸了妆长这样，好妖啊。
    第四条跟上一句：主播会不会好好演戏。
    第五条：谁能告诉我这男的女的
    第六条，第七条，第八条。
    .....
    越来越多负面言论涌出来，直播间舆论向着某个方向歪斜，不明事因的老观众一脸懵逼，有人询问：你们在说什么。
    弹幕立马回复：主播耍大牌。
    这三个字引起的反应不小，观众情绪被煽动，迎来第一次小高潮。
    “这种人怎么有脸耍大牌的啊。”
    “请问你咖位有脾气一半大吗？”
    “演不起戏就别演啊扇俩巴掌急眼了，有病吧。”
    “这年头跑龙套的都能给配角甩脸子了。”
    何铮是这时候出声的：“证据呢。”
    他语气不急不躁，没带任何情绪，既没否认也没承认，但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弹幕感受到一股无所谓。
    一股刻在骨子里的、理所当然的无所谓。
    有人急眼了。
    “还他妈有脸问啊，证据挂微博了脑残，自己滚去看。”
    何铮切换到微博，看到自己的私信量已经被冲到了99+，随手点开一看，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其中有人转发了一个截图给他，并留言：给我家哥哥道歉。
    截图内容是一条微博正文，博主id是演员-黄晨，一个尊贵的vip7用户。
    “我不知道现在的演员是怎么了，把个人情绪带到戏里有必要吗？我扇你巴掌是出于剧情需要，而且开拍前已经事先和你道过歉了，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脾气发火？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如果连承受一个巴掌的气度都没有的话，那你大概只能跑一辈子龙套了。”
    正文下方有张配图，一双红肿的手。
    评论区热度第一条：心疼哥哥这么敬业，手都打红了。
    第二条：把那个耍大牌的龙套艾特出来好吧。
    紧跟着第三条，何铮的微博账号就被@了出来。
    事件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受了委屈的小演员黄晨，替偶像出头的狂热粉丝，自诩正义的网友，不嫌事大的吃瓜路人，像村口大妈一样聚在一起，对一个陌生人指指点点。
    何铮切回直播间，弹幕滚动速度愈发加快，他们此时在统一刷两个字：道歉。
    有老观众难以置信道：真的是你吗。
    看着眼前这一切，何铮突然就笑了。
    “是我啊，”他点点头，“是我耍大牌，也是我欺负人，你让黄晨现在过来，我还欺负他。”
    “....”
    如果说直播间之前的氛围是一汪暗潮涌动的深海，那么在他这句话之后，一时间，狂浪便倾覆下来了。
    弹幕果然炸了。
    “死娘炮你全家暴毙。”
    “笑死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贱不贱啊。”
    “不道歉就等着公安局见，大家转发微博争取上热搜。”
    “长得就他妈一副妖艳贱货样。”
    “整容怪，让几个大哥包养过了啊？下边是不是都臭了？”
    何铮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些人的，但“大哥”这两个字太刺眼，他收起看戏的态度，坐直身子，淡淡道：“怎么说话呢。”
    “榜一是谁，有没有人去扒一下。”
    何铮不再接话，只是拉开旁边抽屉找出皮筋，低头，慢慢扎起一个久违的马尾。
    “榜一睡过你吗？”
    何铮紧了紧皮筋。
    “榜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给你这种人送礼物。”
    何铮松手，笑了声：“不然给你妈送花圈吗。”
    “？”
    “榜一睡没睡我你不用知道，”何铮从口袋摸出烟，“今晚我就把你爸睡了。”
    “？”
    “你家里还有谁在世，”何铮把打火机随手扔桌上，“我想不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屏幕中突然蹦出一个紫色吹风机。
    --

 第12页

    然后是熟悉的吹风特效。
    这次刷礼物的程度并不疯狂，克制，清醒，但也足够吸引人注意。
    吹风机挡住了大半弹幕，直播间的一切都看不清了，何铮隐约看到弹幕飞速更新，暴怒的观众用尽龌龊之词，他们字体是黑色，心也是黑色。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风暴中，他捕捉到一抹红，也就是在此刻，他眼前的镜头终于对焦。
    窗外猛然劈下一道雷，熟悉的雨又来了。
    给他撑腰的人也来了。
    大哥在弹幕敲出了四个字——“我睡不着。”
    第9章
    话题中心人物出场，弹幕达到开播以来的最高峰。
    “榜一来了？”
    “大哥赶紧抗火车跑路吧，看看自己睡了个什么玩意。”
    “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都他妈一起下地狱。”
    何铮看到大哥那句话出现之后，心莫名就沉静下来了，静到此刻既不感觉委屈，也没有丝毫尴尬，只是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回应大哥：“你先出去。”
    大哥比他想象中反应更快，都不用往上翻弹幕记录，看这满屏的恶言恶语，他就差不多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又有人在欺负何铮。
    还是当他面。
    何铮等待着大哥的回应，直播间一时冷场，就在他以为大哥马上要发火踢人的时候，大哥没有。
    他默默按下了全直播间禁言，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那抹专属红字上，何铮也下意识提了口气，接着就看到大哥发出了一句真诚的：“黄晨是什么傻逼东西。“
    “你们在狗叫什么。”
    “片场不是有监控？”
    “找导演取证不就行了，是不好意思吗？”
    “那我来。”
    他这边刚说完，何铮微信上就收到他一条消息，他让自己把导演手机号给他。
    何铮没犹豫，直接发了过去。
    直播间禁言没解除，看似安静的表象下不知道多少人在急眼抓狂，何铮攥了一下握在手里不敢点的烟，他不是没想过让导演替自己出来解围，但是以他的身份和咖位，加上导演本就对他轻蔑的态度，这种想法刚冒了个芽就被掐掉了。
    黄晨这样的人他遇到过不少，龙套不算演员，只是工具，工具的情绪无需被人照顾，自然没有尊严可言，过去八年里的类似情况，他都选择咬碎牙吞肚子里，忍忍就过去了，毕竟没有人会站在他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边，替他打抱不平，替他不服气，替他发声。
    但现在有了。
    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告诉他，你可以习惯忍受，但我必须给你还手。
    不为什么，谁让老子有钱有势还爱看直播。
    *
    导演主动把电话打过来的那一刻，何铮精神还有点恍惚。
    “喂？” 导演的声音被免提放大，整个直播间的人都可以听到。
    他语气并不友善，能听出来在强忍着不服，但还是得向资本低头做孙子，语速很快地说了句：“我马上让黄晨删微博。”
    何铮刚要张嘴说话，大哥在弹幕立马发言：让黄晨过来道歉。
    “有必要闹到这个份上？”
    导演心里腾腾冒火，“黄晨颠倒黑白是有错，不过圈子有圈子的规则，我承认你是有钱，但有些事你不懂就别掺和。”
    大哥还是那句话：让黄晨过来道歉。
    “这你得找黄晨，我做不了主。”导演硬气道。
    大哥不想听他扯屁：滚。
    导演直接就把电话挂了，何铮面无表情目睹完全程，突然感觉到一股乏味。
    他不是个喜欢争输赢的人，大哥性情这么温和的人为他气到这个份上也已经够了，有件事他很清楚，黄晨肯定会道歉，但不会是今晚，更不会当着直播间所有人的面。
    “我们下播吧，”何铮抬手散开马尾，平静道：“我想你休息。”
    他解除禁言，弹幕翻天覆地涌出来，事件的反转让吃瓜群众又掀起一波狂欢，真相摆在眼前，导演出面承认，依然有暴走的粉丝在人身攻击，耳聋眼瞎的程度已经无可挽回。
    何铮看着心累，对着屏幕最后说了三句话：“明天我会把监控放在微博，谁有错，麻烦你们自己辨认。”
    “我和榜一没有线下见过面，不信就扒，记得造谣违法。”
    “黄晨，别光躲在屏幕后边看，过来给我道歉。”
    *
    关闭直播间的第一时间，大哥就打来了电话。
    墨西哥现在是凌晨五点左右，玩骰子闹别扭之后他试图睡过觉，但失败了，深夜从床上爬起来，怀着一窝子憋屈心情打开直播间，看到的却是何铮在被围攻。
    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就爆发了出来，第一次在何铮面前骂出了带生殖器官的脏字。
    现在情绪冷静下来，大哥开始反思自己在何铮心里的形象会不会崩塌了，在他的印象中，何铮似乎不太喜欢听他说脏话。
    “我会让黄晨给你道歉的，”大哥声音有些低，不确定道：“我刚才骂人了，行吗。”
    “我看到了，挺凶的。”何铮说。
    “.....”
    “是不是很难听，我没控制住起床气，”大哥开始给自己找补：“以后尽量不这样了。”
    何铮想起那句脏话，突然很好奇用他的声音说出来是什么感觉：“你再骂一个我听听？”
    --

 第13页

    “...我不骂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何铮笑得无奈：“我是真想听，你说一遍行不行。”
    “这是什么癖好吗。”大哥疑惑。
    “说吧，听着呢。”
    大哥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傻逼。”
    “哎。”何铮顿时就乐了。
    大哥听他开心，试探着又连续跟上一串：“傻逼傻逼傻逼？”
    何铮胸腔震动着发出一阵闷笑，好半天才止住，叹口气说：“你几岁啊。”
    大哥以为他认真的，正儿八经道：“二十三。”
    “怪不得那么能熬夜，”何铮顿了下，换话题道：“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我其实有一点困了，”大哥气息逐渐弱了下去：“但我不是很想挂电话。”
    “那就不挂。”何铮善解人意道：“你睡吧，我不挂了。”
    大哥嗯了一声，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顾虑安心入睡，他可能是真的困了，意识有些不清楚，尾音却微微上扬，最后低声喃喃：
    “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这句话音量很小，但却很坚定，本就清澈的声音更平添一股少年感，稚气，但义无反顾。
    何铮心底像被羽毛轻扫而过，痒痒的，让他忍不住软下来，哄孩子似的逗了大哥一句：“睡吧，小狗。”
    第10章
    早晨十点多钟的时候，李茹敲响了出租房的门，七楼没电梯，她提着口急气儿跑上来，站门口喘了大半天，趿拉步子走进屋，一屁股瘫进沙发里。
    “我靠我生孩子都没这么费劲，”她一只脚搭在茶几上，胸膛起伏:“昨晚上那事儿我知道了，我跟你道个歉，我下次一定给你找个靠谱的剧组。”
    何铮困得两眼涣散，头顶有点炸毛，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嗯了声。
    “泡你那墨西哥土豪能耐不小啊，那新导挺傲的，谈合同的时候都没跟我们低头，我反正是没想到他会跟有钱人认怂，”李茹喘着就掏出了烟，“监控视频他给你了吗？”
    何铮翻了下手机，半小时前大哥刚把导演的监控转发给他了，“给了。”
    “你微博阅读量太低了，发了跟我说一声，我买点水军转一下。”
    何铮敷衍地点点头，给大哥发去一句：“怎么醒这么早。”
    “我跟黄晨没怎么接触过，但我听人说过他，演技稀碎，心思全放酒局社交上了，你别跟这种玩意一般见识，”李茹抿了口烟，环视屋子一圈，瞳孔定在厨房，“好久不来你家了，你还跟那个小孩联系吗？”
    何铮大脑宕机：“哪个。”
    “你刚进圈的时候不跟我说过吗，你在这屋底下捡着个小男孩，老给你做菜那个，”李茹突然直起身：“不会死了吧？”
    “没有，”何铮从手机屏幕抬起头，“他这几年一直在给我寄信。”
    李茹随口道：“哦，他现在是不大学毕业了？”
    “我不知道，信我没看。”
    “你是真行啊，”李茹回想觉着好笑，“我有回不是跟你在楼下抽烟，我抬头就看见那小孩在窗户那偷看咱俩，那眼神，生怕咱俩是一对儿。”
    “是吗。”何铮心思全放在等大哥回消息上，“那挺可爱的。”
    “小屁孩占有欲还挺强。”李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我跟你说，还有回....”
    手心传来震动的触感，何铮立马接通语音，大哥率先开口，鼻音有点重：“我这边是晚上八点，我睡了好久，我梦见你跟黄晨打起来了。”
    何铮不自觉嘴角上扬，藏不住笑意：“所以是我打赢了吗？”
    大哥平静道：“没有，你可弱。”
    “那你帮我还手了吗？”
    大哥仔细想了想：“我也打不过。”
    两人一来一往，看的李茹手上的烟灰都忘了弹，掉下来一截儿给她烫得一激灵，好大一声哎哟我去。
    大哥沉默一瞬，语气未变，“你旁边是有女生在吗。”
    “嗯，我前经纪人。”
    李茹头皮发麻，赶紧用口型无声对何铮说：“我先走了，我先走。”
    何铮冲她挥手，给她打开门，摆出一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她要帮你处理黄晨这件事吗？”大哥说：“你先和她聊吧，一会有空再打给我。”
    “她走了。”
    何铮关上门，走进厕所，把手机放在洗手池打开免提，弯下腰去洗漱。
    “走了？”大哥莫名笑了声，“行啊。”
    一缕头发从耳后散落，何铮随手扎了个低马尾，嘴里含着牙刷，含糊不清道：“你吃晚饭了吗？”
    “我在等你，”大哥说：“一个人吃不完。”
    “你点了什么？”
    “蛋糕。”
    何铮刷牙的动作一停。
    “今天我生日。”大哥淡淡道。
    何铮胡乱漱干净嘴，湿漉漉的手背往裤腿一抹，拿起手机语速很快道：“我现在去给你寄礼物还来得及吗。”
    “我有一个想要的，”大哥顿了下：“礼物。”
    “你说。”
    大哥深吸一口气：“我想跟你打视频，你给我吹蜡烛。”
    何铮几乎没犹豫，立马拨去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视频和语音的来电音乐是相同的，节奏和鼓点一如既往，何铮心跳节拍却忍不住加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他知道大哥一定比他更激动。
    --

 第14页

    因为大哥突然挂了。
    但是没过几秒，他又主动打了回来。
    何铮接通前忍不住瞥了一眼镜子，有那么一秒钟，他后悔没早点起床洗个头。
    视频连接成功，大哥那边的画面似乎是阳台，外边天黑压压的，一张黑色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黑色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未点燃的蜡烛。
    不出意外的，大哥没有露脸。
    何铮悬着的心一点点落地，他开着免提，大哥那边又安静得诡异，所有细微动静在黑夜的映衬下都被放大，在这样双方都有些小尴尬的情况下，何铮清晰捕捉到了打火机被按下的声响。
    他诧异道：“你抽烟？”
    大哥的声音在打视频时更为真切，一道磁性男声带着电流入耳，“我紧张。”
    尽管已经在竭力控制语调，还是能听得出来尾音在隐隐发颤。
    何铮顿时想起来他第一次打电话时，连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忍不住调笑道：“紧张就抽烟啊？不学好。”
    大哥还是不敢放松，只沉默抽烟，不说话。
    何铮于是开始找话题：“你这生日有点草率啊，不太符合有钱人的身份。”
    大哥轻轻吐出嘴里的白雾，心情稍微平复了点，没什么情绪地低声道：“因为我朋友很少。”
    何铮张了张嘴，又闭上，分辨不出他说这话的心情是低落还是淡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两人一闭嘴，消散的尴尬气氛又逐渐聚拢。
    大哥慢慢抽完一整根烟，随手按了下打火机试火，说：“点蜡烛吧。”
    何铮说好，然后就看到画面中出现一只手。
    一只漂亮至极的手。
    很白，很瘦，根骨细长，关节是淡红色，他五指用力时有一个微微凹陷的手窝，往下，一只黑色银边腕表，圈住了那截线条骨感的手腕。
    视线上移，是那幅墨竹纹身，亲眼见到的视觉冲击感比照片更强烈，细致到线条每一处的起承转合，叶尖的勾勒，骨节的衔接，色料并不鲜艳，有一种内敛但遒劲有力的自然感。
    符合竹，也符合人。
    何铮好久没回过神。
    一簇火苗孤苦伶仃地燃起，在黑夜中摇摇欲坠，大哥用手聚拢在旁边，挡住风，对何铮说：“帮我吹一下。”
    何铮呆滞了两秒，发出一声吹气的“呼。”
    大哥两手在蜡烛上方一拍，烛光挣扎了最后一下，灭掉。
    “你还没许愿。”何铮突然想起来。
    “我没有愿望，”大哥把打火机放在桌上，那只好看到让何铮移不开眼的手接着从画面里消失，“小孩子才许愿，我不是。”
    “啊，对，”何铮轻笑：“你是二十四岁的人了，生日快乐啊大...”
    他顿了下，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昨天晚上那个就行，”大哥说：“你喜欢就行。”
    何铮想了下，“小狗？”
    大哥配合他：“汪。”
    何铮笑道：“生日快乐，礼物我明天一定补给你。”
    他说着，一双手又出现在眼前，这次手上捧着一个黑色礼盒，另一只手打开，里面是条白色长裙。
    是大哥心心念念要买给他的那条长裙。
    何铮以为大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买下来了。
    裙摆甩下来的那一刻，何铮才后知后觉发现了眼前布置的这一切，并非他所以为的草率，而像是一种等待。
    在所有黯淡无光的黑色里，等待这件白裙的出现，只一瞬间，世界就有了唯一的颜色。
    两边都静悄悄的，裙身月光流淌，像星河，柔和而耀眼。
    大哥把裙子叠好，放回礼盒里，轻声道：“我没有愿望，但我希望你能一直漂亮下去。”
    第11章
    何铮某根神经狠狠颤动了一下，几乎不带顾虑，突然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
    大哥不疾不徐把礼盒放在桌上，“我不好看。”
    “只看眼睛。”
    “...”
    “行吗。”
    “...”
    好吧，何铮耸耸肩，“不好意思，我有点太好奇了。”
    他话说完，大哥那边蓦地响起门铃声，视频画面换景，从直拍的阳台九十度旋转，变成俯视的地板，镜头随着走路的动作抖动，何铮看到大哥穿着一双黑色拖鞋，脚背白净，有根明显突起的青筋，以镜头离地板的距离估测，大哥的身高要高出自己不少。
    他这边看的起劲，大哥打开门，画面里出现另一双脚，踩着西装皮鞋，鞋面被雨水打湿，微微反光。
    脚主人吹了声吊儿郎当的口哨，“你拍啥呢。”
    大哥也不避讳，“没拍你，在打视频。”
    “和谁啊？”男人把提着的礼物袋随手扔地上，“他吗？”
    “嗯。”
    何铮是这时候出声的：“你先招待你朋友吧，不方便的话我们一会再打。”
    大哥还没说话，男人听到他的声音，突然俯下身，两手插兜，歪着脸对准镜头，咧嘴笑得意味深长：“哈喽，你好漂亮啊。”
    这人的整个五官都出现在屏幕里，眼窝深邃，眉峰入鬓，瞳孔是墨蓝色的，混血感很强，笑起来有些痞，和何铮同属于浓颜长相，但更为亲和。
    “你好，”何铮回之以微笑，“你也很好看。”
    --

 第15页

    大哥挪开镜头，打断两人的对视，警告男人：“别搭讪他。”
    男人摆出一个投降的手势：“OK。”
    大哥抬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礼物：“谢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拆开看看？”男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往沙发一坐，“老头子还没消气，我今晚上在你这睡。”
    大哥没说话，直接打开了门。
    “别这样吧，”男人一摊手：“我又不打扰你俩。”
    大哥冷漠道：“你已经在打扰了。”
    何铮默默调小音量，“我先挂了，我去微博发监控视频。”
    男人抢先出声：“一块聊聊天啊等会再...”
    “你会不会滚。”大哥语气陡然沉下来。
    “我真没地方去，我爸不让我回去，你总不能让我睡大街上。”
    “去你朋友家。”
    “去了啊，我这不来你这了吗。”
    “..“
    何铮一言不发，按下了视频挂断键。
    打开微博，黄晨已经清空了主页，并没有道歉，但id从“演员-黄晨”变成了“黄晨”，个人简介挂着的工作邮箱也被撤销，只留下两个耐人寻味的字——暂退。
    何铮眯起眼，唇边浮现出一个淡淡的讥笑，把监控上传到微博，果断按下发送，他没有配文，视频已经替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随手划了下私信，各种声音都有，甚至有人猜测这场闹剧是他和黄晨为了热度自导自演，何铮看了两条就没继续了，逻辑太奇怪，他不理解。
    关上手机，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大哥的生日礼物。
    那个男人随地一扔的礼物袋是LV，大哥手腕的表是江诗丹顿，所以他该送什么？
    大哥在物质这块并不匮缺，什么好的都见识过了，他要么送座岛，要么送心意。
    何铮想着想着有点犯困，他是个对什么事都看得很淡的人，不注重仪式感，也不过节送礼，这会儿让他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讨好别人，他确实无从下手。
    而且比起邮寄，他更想当面送给大哥。
    但那一天实在是有些遥远，他虽然对一些决定保持尊重，但并不是很理解原因，比如大哥总是很抗拒向他透露个人隐私，名字，地址，面容，甚至一开始连声音都遮掩，好像只是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围着他转，没有进一步发展线下关系的打算。
    喜欢他，也敢于表达，但却又不愿意过多暴露自己的信息，这层防备很难不让人多想。
    在何铮对有钱人的认知里，这种现象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代表着一种可能——玩玩。
    只是玩玩，腻了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不留痕迹，没有把柄，不惧纠缠。
    李茹曾经那番话又在脑海中响起，虽然何铮很信任大哥，但不得不说，她的一些猜测在当下是得到了验证的。
    *
    下午直播时，情况没有意料之中的好转太多，证据视频虽然已经发布，但舆论从口诛笔伐变成了怀疑炒作，黄晨的脑残粉大军退场，路人的阴谋论又接踵而至，何铮全程没有回复弹幕，支着下巴，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一样冷眼看着，期间大哥多次踢人，刷礼物给他遮挡那些攻击言论，但他做不到捂住每一个人的嘴，隔着网络表达恶意的方式有很多种，即使捂住了，也仍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发声。
    何铮看得身心俱疲，头一次没播够时长就关闭了直播间，瘫在沙发里，放空，点了根烟抽。
    电话照常打过来，何铮以为是大哥，没看来电人，接了。
    “我没事儿，”他揉了揉鼻梁骨：“就是懒得播了。”
    对方额了一声，“您好，是何铮先生吗？”
    何铮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确定了一眼这串号码，是陌生的。
    “是我。”他收起语调里的懒散，直起身子：“您好，哪位。”
    “打扰了，我们这边是《对话》访谈节目工作室，是这样的，我们想邀请您做下一期的嘉宾，访谈内容与近期微博事件相关，请问您是否还有录制档期？”
    “有的。”
    “您的意向呢？”
    何铮没回答，反问：“同期嘉宾有谁？”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反应这么快，犹豫一瞬，说：“黄晨。”
    何铮弹了下烟灰，没什么波动：“录制地点在哪。”
    “北京，工作室具体地址我会邮件发给您，时间在明天下午两点三十分。”
    何铮查了查明天的航班信息，终于给出答复：“可以，我明天早晨出发。”
    “好的，北京比较拥堵，如果不熟悉的话，我们可以帮您预定离工作室较近的酒店。”
    “谢谢，不用，”何铮说：“我母亲就在北京居住。”
    “好，那我这边先挂断电话了，希望您能准时到达，期待与您的会面。”
    “嗯，再见。”
    等待对方结束通话，何铮又给何琳琳打了过去。
    “喂？”何琳琳周遭孩童吵闹，杂音不断，“我刚下课呢，怎么了？”
    “我接到一个工作，明天可以回家。”何铮说：“大概中午就能到。”
    “那我中午回去给你做饭。”何琳琳急忙道。
    “不用，我做好了等你。”
    何琳琳捂住听筒，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也行，我先挂了，有个小朋友家长在等我，我去处理一下。”
    --

 第16页

    “嗯，明天见。”
    第12章
    北京的风依旧狂野中裹着沙，吹得何铮帽子差点飞出去，头发糊了一脸，他低着头快步走出机场，坐上出租车，第一时间关紧窗户，司机透过后视镜偷瞄了他好几眼，似乎在分辨他的性别。
    大中午头，堵车堵到水泄不通，车像蜗牛慢爬一样一点点前进，何铮给何琳琳报了个平安，再抬头看窗外，对面商厦LED大屏上在播放一场慈善晚宴的宣传片，顶级一线演员都在其列。
    车缓缓向前行驶，停留在下一座大厦时，广告屏上依然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显然投资商在宣传这块下了不少力，如此盛大而隆重，怕不是已经满城皆知。
    卡着十二点到家，何琳琳也刚回来不久，在厨房忙碌午饭，她听到开门声，立马探出头来看向何铮，“回来啦。”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短裙，黑直发乖顺地披在脑后，小腿细白，眼角皱纹细微不可见，整个人的状态不像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也许因为职业是幼儿教师的缘故，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恬静的朝气。
    何铮冲她笑了笑，换鞋的时候手撑了一下旁边柜子，无意间摸到一封信件，他拿起来看，想起是之前何琳琳打电话告诉过他，小魏寄来的。
    他随手又放了回去。
    何琳琳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烫的她一放下就条件反射去摸耳垂，手机铃声从卧室传出来，何铮比她提前动身，说：“你坐下吧，我去帮你拿。”
    何琳琳的手机就在床上震动，何铮进入房间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床头柜上的灰白照片。
    一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坐在秋千上，身形优雅，肩颈笔直端庄。
    他未曾谋面过的亲生母亲，谭墨。
    身后响起脚步声，何琳琳停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照片，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走到床边，把照片默默收回了柜子抽屉里，然后有些勉强地冲何铮笑道：“饭做好了。”
    何铮非常懂事地转过身，“电话要挂了，快接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卧室，坐到餐桌前，独自一人安静吃饭，不戳破，也不多问。
    何琳琳很快接着出来，电话还没挂，她语速焦急地安抚对方：“我马上到，马上，你先叫家长来。”
    她一边匆忙换鞋，一边转头对何铮说：“有两个小朋友打起来了，我得回幼儿园一趟。”
    “需要我开车送你吗？”何铮放下筷子。
    “我打车过去吧，很快。”何琳琳推开门，撂下句再见，一把甩上了门，奔跑下楼。
    何铮得空，掏出手机给大哥打了个电话，系统提示对方正在忙线中。
    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昨晚结束直播到今天，大哥一直没给他发消息。
    开车前往访谈工作室的路上，他又打过去一遍，还是无人接听。
    脑中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混血男人，他说要在大哥家留宿，会不会至今还没走。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或许现在正一起吃夜宵，大哥身旁有了切切实实的人，也就无暇顾及远在大洋彼岸的他。
    收起手机，何铮把油门熄火，解开安全带下车。
    工作室的位置在一座文化大厦的顶楼，进入电梯后，门堪堪关上的一刹那，被一只手阻挡。
    于是又缓缓打开，一个男人的身形逐渐完整显露，黑色风衣配墨镜，手上端着咖啡，微微抬高的下巴，熟悉的轮廓。
    黄晨看清他的时候也同样愣了下，手指不由自主一用力，咖啡溢出来一些，他绷着脸，踏进电梯走到何铮背后，站定。
    何铮能感受到他在后面盯视自己，不动声色按下顶楼按钮，电梯门再次闭合，稳速上升的过程中，率先耐不住性子的是黄晨。
    他开口时嗓子有些哑，但讥讽不减，“你挺行啊。”
    何铮没回头，淡漠道：“嗯。”
    “怎么攀上高枝的啊？教教我？”黄晨磨着牙：“华洲给你出头，是不是觉得自己可有排面了？”
    何铮皱眉：“什么华洲。”
    “是，华洲我的确得罪不起，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啊，真对不起。”黄晨语调越发阴阳怪气：“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我，你又算哪门子好东西。”
    他说完，电梯门正好打开，经过何铮时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大步跨出去，没走两步，后颈就被人一把掐住，他往后一踉跄，手上一松，咖啡瞬间就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有毛病啊！”他挥胳膊打开何铮的手，愤怒鸡叫：“欺负人上瘾了是吧！”
    工作室的门敞着，里边的人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看，负责接待的员工赶紧走过来，一边叫唤保洁收拾地面，一边安抚黄晨：“黄先生，请平复一下情绪。”
    何铮握了握被打疼的手腕：“把话说清楚，关华洲什么事。”
    华洲集团是国内top3顶级企业，房地产行业龙头老大，和娱乐圈并不沾边，他也不认识华洲高层，黄晨这张嘴虽然泼脏水的能力一等一，但不至于无端扯上华洲。
    “你不知道？你有脸问我？”黄晨骤然拔高音量：“让华洲总裁亲自打电话给导演施压的不是你？威胁说要封杀我的不是你？现在整部剧都停拍了，你还在这装傻充愣呢？”
    他情绪越来越亢奋，旁边接待只能硬着头皮拽他胳膊：“好了黄先生，消消气，我先带您去休息室。”
    --

 第17页

    黄晨被拉着走，气得差点崴了脚，嘴上跟接待叨叨不停，多次回头怒视何铮，指着他咬牙切齿：“你早晚遭报应。”
    另一名接待上前，见何铮反应平静，简单客套几句就带他去了采访室，何铮本来是准备拍摄结束后再打电话给李茹的，但他忍不住了，备采的时候就拨了过去。
    “喂？”
    何铮开门见山：“你知道给导演打电话要监控的是谁吗？”
    “知道啊，你大哥啊。”
    “黄晨说是华洲总裁。”
    “啥玩意？”李茹难以置信：“他开玩笑吧？华洲怎么会掺和这种破事。”
    她顿了下，“你不会觉得华洲总裁跟你大哥是同一个人吧。”
    苡橋
    “不可能。”何铮果断道。
    “你大哥才多大，华洲现在掌权那位都三十五六了，而且人家已经在国外跟自己对象领证了。”
    李茹说着有些尴尬：“该不会，你大哥就是总裁他对象吧。”
    “不是，”何铮让她这脑洞给弄得哭笑不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帮你去打听一下吧，我试试。”李茹悻悻挂了电话。
    何铮切换到微信，打算直接找大哥问明白，字句打到一半，接待就把采访稿送了过来，他只能关上手机，暂且压制住所有杂念，把心思放回工作上。
    进行采访的主持人是位中年女性，笑容和蔼，在开拍前亲自给何铮倒了杯水，拍拍他的肩：“别紧张。”
    何铮润润嗓子，点头说：“可以开始了。”
    摄像头切近景对准二人，提词器上阵，主持人举起麦克风，播报介绍过后，进入正题：“何先生，欢迎您来到我们节目，首先针对近期的微博造谣事件，作为受害者的您，可否还原一下事实经过？”
    何铮嗯了一声，语速平稳道:“10月2日，我在前经纪人的介绍下与导演见面，通过面试并于次日到达片场，拍摄扇巴掌的戏份时，黄晨先生由于不在状态，多次被导演叫停重拍，两人产生言语冲突，拍摄结束后，我不慎因戏受伤，质问黄晨先生为什么保留指甲，他以咖位不配为由对我进行言语辱骂，并试图动手，被他人拦下。”
    他停顿两秒：“事后他在微博颠倒黑白，造谣生事，鼓动粉丝进入我的直播间网暴，我通过请求导演提供监控自证清白，要求黄晨删博道歉，但他至今未在网络平台给出正式回应。”
    主持人照着采访稿念：“有在场网友表示，向导演取证者并非您本人，而是您直播间的一位粉丝？”
    “不是粉丝，我的一位朋友。”何铮纠正道。
    “是现实朋友吗？”
    “他人在国外，我们没有见过面。”
    主持人似乎不相信，低头遮掩了一下表情，“可以向我们透露一下他的职业吗？”
    “我不清楚。”何铮并未怯场，以一种平和的语调陈述事实：“他没有向我透露太多私生活，我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我们的关系只是网友。”
    “好的，”主持人点点头：“那么到目前为止，您对这起事件的处理结果还满意吗？”
    “我希望黄晨先生道歉，”何铮一字一顿：“在微博，并当面对我本人道歉。”
    主持人咳嗽一声，示意他按提词器回答。
    何铮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我很满意处理结果，黄晨先生私下已经向我致歉，希望以后我们有机会再合作。
    他长时间没说话，主持人见他没有服软妥协的意思，又咳嗽一声。
    “...”
    “好，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强行圆场：“圈内对于您外形的评价褒贬不一，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这个问题的指导性回答在采访稿里只有四个字：自由发挥。
    何铮抿嘴，坐得更端正了些：“我承认我的外表限制了我的戏路，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转型，但没有人肯给予我这份机会，我可以剪发，增肥，穿男装，为了事业做出改变是理所应当的，但我还是想说，通过外表轻易否定一个演员是一种草率行为，我的演技不会随着头发长短进步或退步，我会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向自己妥协，但想对其他类似于我的演员说，有自己的风格不是一件错事。”
    “希望各位导演能在试戏时多给群众演员一些机会，对于我们来说，在一闪而过的远景镜头里找到自己的脸，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他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所有声音，谢谢各位。”
    第13章
    李茹这次办事效率出奇的快，刚一到家，她就打来了电话。
    何铮难得焦急一回：“查到什么了。”
    “啥也没有，”李茹打了个哈哈：“华洲那个级别的我打听不到，你直接问你大哥吧。”
    “他可能不想告诉我。”何铮说。
    “你去试探一下，万一他露出马脚了呢，”李茹不确定道：“我的猜测吧...华洲总裁和你大哥应该是朋友关系，你大哥势力远在国外动不着这些人，所以借华洲的影响力替你出头。”
    “没那么简单，华洲不会轻易卖这种人情。”
    何铮思索片刻，突然灵机一动：“你去打听一下华洲最近有没有跟什么公司合作？利益往来应该比朋友情分更说得过去。”
    李茹醍醐灌顶地骂了声“靠”：“我马上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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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页

    真相呼之欲出的预感极其强烈，何铮按捺住内心的躁动，给大哥发消息问：你睡醒了吗。
    大哥反常地没有直接回电话，而是慢慢敲出四个字：我好无聊。
    何铮拨语音过去，被秒挂，大哥回：不方便。
    何铮再打，他再挂，直到第三次才磨磨唧唧接听，还把自己那边调成了静音。
    “你现在在哪？”何铮心生怀疑。
    大哥打字说：在开会。
    何铮哦了一声，“那我一会再打给你。”
    大哥：再陪我一会吧，我犯困好严重。
    “行。”
    何铮应声完，开始思考怎样才能自然地引出华洲这个话题，大哥不想被知晓隐私，他不能显得太刨根问底。
    他还没想出来如何开口，大哥百无聊赖地发过来一句：能不能陪我玩真心话。
    “骰子吗？”何铮心不在焉道：“你在开会，不方便吧。”
    大哥：方便，可以醒神。
    “那这样，我们不投骰子了，我去搜问题直接问，可以吗？”
    何铮说着就打开了浏览器，输入关键词过后，看清楚蹦出来的问题差点没辣瞎眼，赶紧改口道：“算了，这些尺度太大了，我还是...”
    大哥打字飞快：就这些。
    “你确定？”何铮扯扯嘴角：“这和咱们上次玩的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大哥：你问。
    “那我问了啊。”何铮尴尬地咬了下嘴唇。
    大哥：问。
    何铮照着屏幕上的字，快速念出来：“最难忘的做爱经历是什么。”
    他感到头皮仿佛一阵静电穿过，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大哥反应还算平淡：我都没有谈过，和谁做。
    何铮接不上话，手忙脚乱往下翻，企图在一众荤段子里扒拉出个正常问题，直至滑到底部，他才终于发现一个相对来说可以接受的尺度：”喜欢对方的哪个部位？”
    大哥没有犹豫：头发。
    “下一次想带对方去哪个酒店开房？”
    大哥：去家里。
    “有没有暗恋过很多年的人，如果有，最想对他说什么？”
    大哥：没有暗恋过的人，我一般都明恋。
    他回答都不带思考，何铮连挑选下一个问题的空隙都没有，手指划过好几页，飞速扫视，愣是没再找到任何一个跟性无关的话题。
    他大半天没再说话，大哥等他等得也走了神，莫名其妙发过来一句：你看窗外。
    何铮敷衍地转头瞥了一眼，外面在放烟花，无人机在空中列阵，摆出手捧爱心的图形，他想起上午在LED屏看到的那支慈善宣传片，晚会大概已经开始了。
    他的视线再放回手机，大哥匆忙把这句话撤回了。
    何铮此刻整个脑袋被两件事占据，一半华洲，一半应付真心话，压根没往深处多想，他随口问道：“还玩吗？”
    大哥意识到他虽然没察觉自己的露馅，但还是心有余悸：不玩了。
    他字刚发过来，语音通话就被李茹的电话顶掉了。
    “我查到了，我查到了！！”李茹激动到差点破音：“华洲最近确实跟一家刚注册的小公司签了合作，方向就是进攻娱乐圈，这家公司总部在墨西哥，我查不到具体信息，但是公司注册人姓魏，墨西哥华裔，还有就是...”
    她语速太快，何铮跟不上，细细咀嚼一遍之后才后知后觉，打断她：“姓什么？”
    “姓魏啊，”李茹说完就猛地没了声，也同样反应迟钝：“不会这么巧吧。”
    何铮深吸一口气，冷静道：“你继续说，就是什么。”
    “就是....如果领导没骗我的话，今晚那个慈善宴会，他和华洲总裁都会出席。”
    李茹复杂地嗯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大哥现在，可能就在北京。”
    何铮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曾经的所有疑问在这一瞬间都有了答案，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给大哥打电话，而是扭头，看向了门口鞋柜上的那封信。
    这八年来小魏从不间断的寄信，他只拆开看过第一封，因为内容是无关紧要的碎碎念，他就没有在意，还有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他在逃避，逃避小魏的爱意。
    即使信里从未出现过“喜欢”与“爱”这两个字样，但字里行间的感情是藏不住的，何铮用成年人的方式体面地告诉小魏，不回应，就是一种婉拒。
    第一封信是分开一个月后小魏寄来的，虽然隐藏了详细寄件地址，但明显的是，这是封跨国寄件。
    如果何铮有心，他会发现一切细节其实都有迹可循，答案早就摆在明面，这不是什么暗恋，这是场开卷考试，都是因为他的不在意，导致了小魏想伸手又默默收回，被迫用另一个身份尝试接近他。
    何铮走到书房，把过去几年所有的信件都拿出来，小心翼翼拆开，一封一封去读。
    小魏的生活碎片普通但充实，他跟他分享自己吃过的墨西哥美食，说自己第一次和父母出柜差点被送进精神病院，上语言课学的第一句西班牙语是Te extrao tanto ，歪歪斜斜的字体，意思是我好想你。
    有天还和街边小混混打架，被一个叫杨承的混血少年出手相救，从而成为了好朋友，让杨承给自己纹身，显得自己不好惹，他还给杨承看他的照片，杨承说好漂亮，于是他就笑，说对啊，何铮就是很漂亮，不然他怎么会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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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念念不忘。
    他生日那天说许愿是小孩子的事，他没有愿望，都是骗人的，他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何铮回信，因为从未得到过回音，失望，所以才逞强嘴硬。
    他做这些多久了呢，八年。
    何铮不想再看了，喉腔哽咽得难受，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微信，发给大哥：我再问一遍，你现在在哪。
    *
    北京，慈善晚宴会场。
    魏祯也低着头，反复刷新微信页面，聊天停留在自己那句“不玩了”，之后何铮就挂断了电话，他打过去，对方处于忙线中。
    他莫名有种不安的悸动，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华洲总裁，这个面色冷峻的男人像他一样，也在等待某个人回消息，但表现得更为不动声色，黑屏的手机放在一边，手指在腕表上轻轻敲击，似乎在计时。
    “嗡”地一声震动。
    魏祯也下意识去看微信，却发现收到消息的人不是自己，身边的男人等他验证过后，才慢条斯理拿起手机，解锁。
    魏祯也无意间瞥到他的聊天对话，他这边绿色框条长度夸张，满屏长篇大论，最后一句是“吵归吵，但记住，不能跟我吵散”，后边跟了个深情的句号，显然是一篇抒情表白小作文。
    而对方刚才回复的消息是张游戏截图，炫耀战绩的同时，配文道：“不好意思啊亚瑟一不小心就把你揍得蒸发了。”
    回复间隔和腕表计时相同，十五分钟。
    魏祯也看到这位总裁闭上眼，额角青筋狠狠颤了一下。
    他本来挺想笑的，但是下一秒，看到何铮发来的那句：“你在哪”，笑容顿时僵固。
    不安的预感愈加强烈，他字打到一半，何铮的电话就杀过来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在哪。”
    他的语气印证了某个事实，魏祯也握紧电话，终于坦白，低声道：“离你十二公里。”
    何铮几乎用气音在强撑：“我知道你是谁了，出来见我。”
    魏祯也是在话落的同时冲出去的。
    一路上撞到不少人，他只不管不顾往外边跑，两步垮下楼梯，上车，油门一脚踩到底，连安全带都忘了系，直奔何铮家而去。
    北京的晚高峰堵到寸步难行，他驶上高架桥之后就没动了，周遭喇叭催促声震耳，他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紧张和焦急交织，他难以自控地开始手抖，摸口袋去掏烟，打开一看，是空的。
    他把烟盒撇出去，一只手搭在窗外，想给何铮打电话，又怕自己会紧张到熄火。
    他幻想过很多种见面的情况，但眼下这一刻，是他所料未及的。
    太匆忙，他甚至没有给何铮准备一束花。
    而且穿的西装也不适合他，他明明可以表现得更完美一些，在万事俱备的条件下重逢，不该是现在这样。
    车随着川流缓缓驶下桥，进入新一轮拥堵，魏祯也心底仍旧在摇摆不定，理智告诉他，你现在可以掉头回去，明天再约何铮出来，但感性对他说，何铮想见你。
    这五个字浮现在脑海中时，魏祯也猛然急转方向盘，靠边停车，就这样把车扔在了路边，最后三公里，他开始不管不顾地跑。
    他不能让自己退缩。
    他努力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当年为什么离开何铮，不就因为他的无能和弱小？
    他见过何铮被十八线配角羞辱还要赔笑道歉的窘况，见过他被指着鼻子骂仍然要伏低做小的模样，他离开的那天才发现，比起自己用心准备的一桌夜宵，何铮或许更需要一身高定晚礼服，可他买不起晚礼服。
    但他不想看何铮合照时永远站在边边角角，落寞比打光灯更先笼罩他，不想看他弓着腰一遍遍去问“这次可以是我吗？”，他那么要强，日子就不该窝囊。
    他希望何铮被安排在宴会主桌的中心位，希望他受气的时候能大大方方甩对方一记耳光，然后耸耸肩说：“怎样？我就是有人撑腰啊。”
    他寄去的信从未得到过回音，告别里留下的电话也从未被拨通过，他逐渐明白自己是多么可有可无的存在，在何铮那里，小魏这个身份是会被拒绝的，是会被当小猫小狗一样对待的，可怜，不起眼，走了便走了。
    他的内敛和退缩，让何铮注意不到他，也根本不想把目光分给他。
    但他不想成为何铮短短半年的过客，他明明在觊觎他的后半生。
    那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努力耀眼起来。
    只能往上爬。
    只能换一个可以被注意到的新身份，重新回到何铮身边，堂堂正正的，抬头挺胸地站在他身边。
    然后像此刻这样，迎着风，不退缩，不顾一切地去跟他见面。
    耳畔只余猛烈风声，车辆呼啸而过，远景拉成模糊的长线，西装翻飞，魏祯也豁了命地放空奔跑，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去跟他见面。
    第14章
    小区楼下。
    路灯失修，只余孤零零一柱，光下一人身影被拉长，何铮站在正下方等候，很久之后，在幽暗和静谧中，他终于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再逼近。
    小区大门被猛然推开，一个从风里杀过来的男人停下脚步，他弯腰撑着双膝在喘气，头却是抬着的，眼神死死盯着路灯下方背光的人，喉结艰涩滚动。
    --

 第20页

    紧张和冲刺过度的双重压迫之下，魏祯也膝弯抽疼得厉害，上头的热血透支于风，他靠狂奔三公里逼自己不退缩地去面对，却在五米之遥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再无力迈开腿。
    他迟迟没动，所以何铮替他走完了最后这段路。
    何铮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很慢，不轻不重，距离渐渐缩近，五米只余一米，看清他的五官时何铮愣了一下，和自己记忆中不太一样，曾经瘦到病态的面颊被岁月润化，棱角不再生硬尖锐，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人的轮廓。
    魏祯也在何铮越走越近时下意识垂了眼，额头上一滴汗蜿蜒而下，挂在睫毛尖儿，轻颤，掉进了眼里。
    他原本是不敢直视何铮的，但没想到下一刻，何铮大方地冲他张开了双臂，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长这么高了啊，小魏。”
    这是一个拥抱的动作，在邀请他。
    魏祯也只踌躇了一秒，就用力扑了上去。
    “哎！”何铮让他撞得往后直退，胸腔震动着发出闷笑：“你慢点，要压死我啊。”
    话音刚落，环在自己脖子上的双臂却愈发收紧，何铮让他勒得喘不上气，试着往外推，却没舍得用太大力气，推不开，只好作罢，由着他这样抱了好久好久。
    他不再反抗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肩头升起温热的触感，一滴一滴，浸透了衣裳。
    何铮一愣。
    哭了？
    怀里的人克制得很隐忍，身体没有丝毫颤动起伏，只是在默默地流泪，即使伤心到这种程度，他仍习惯内敛。
    在几乎贴脸的近距离下，何铮清楚看到了魏祯也左眼角下的一颗红痣，很浅，很淡，眼泪滑过的时候，更添一份破碎感。
    何铮轻轻拍他的背，温声哄道：“好了，都当大哥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魏祯也还犟，闷闷地说：“是汗。”
    “哦？”何铮挑眉：“那你松开，让我看看脸？”
    “不。”
    何铮笑得无奈：“上楼喝杯水总行吧，你嗓子都哑了。”
    “...”
    何铮叹气，抬起他的一只胳膊，顺着臂线下延，改成自然地牵住手腕，“这样行不行？”
    魏祯也还是不说话。
    何铮又拨开他的五指，停顿了一下，试探着扣上去，“这样？”
    他看不到魏祯也的脸，并不知道后者此刻的表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魏祯也偷偷抹干泪痕，何铮感到手指一紧，魏祯也松开他怀抱的同时，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魏祯也的手很漂亮，这是第一次打视频时何铮就知道的。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牵到。
    纹路相贴，他掌心滚烫了一路，爬上楼梯到家门口，何铮掏钥匙时顺势松开了手，习惯性两手摸兜，背对魏祯也打开门。
    脚踏进屋子的一刹那，魏祯也在他身后条件反射似地又伸出手，却没有被发觉，指尖瑟缩了一下，只好默默收回。
    何铮径直走向饮水机，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魏祯也，“不用换鞋，进来坐就行。”
    魏祯也没有来过何铮北京的家，他和他的同居记忆仅存在那间出租房，初来乍到的陌生感让他有点不自在，坐到沙发上，脊背僵直，抬手松了松西装领带。
    何铮把接好水的杯子递给他：“试试烫吗。”
    魏祯也两手接过，很认真地抿了一口，先回答何铮“不烫”，才继续往下喝，他微微仰起脸时，脖颈弧度完全显露，曲线落拓，何铮今晚目光频繁失控，这还是头一回。
    他欣赏了一会，移开眼，从茶几底下抽出一根烟，翻来覆去半天，没找着打火机。
    魏祯也把水杯放在桌上，见他指间夹烟，把自己兜里的空烟盒和打火机拿出来，朝他伸了过去，没说话。
    “谢谢。”何铮冲他一笑，转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黑壳，纯铜，价格不菲，和那天视频里点蜡烛的是同一个。
    何铮吸气，烟头触燃，尼古丁的味道逸散开来，他把打火机还给魏祯也，看着他问：“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魏祯也垂下头：“很早就会。”
    “跟我住一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抽？”何铮弹弹烟灰，一针见血：“怕被我赶出去啊？”
    “...”
    “我说厨房怎么老有烟味儿呢，你还跟我说是菜炒糊了，”何铮轻笑：“偷着抽是吧。”
    魏祯也低眉顺眼地嗯了一声。
    他话比网上相处时要少很多，尽管容貌声音变化很大，性格的本质却和曾经如出一辙。
    何铮换话题道：“你不好奇我怎么猜到你身份的吗？”
    魏祯也轻轻摇头，视线依旧落在茶几的空水杯上：“你早晚会知道。”
    比起何铮知道与否，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这样穷追不舍会不会惹人讨厌。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何铮追问：“我要是没猜到的话，你怎么办。”
    “等。”
    “再等个十来年？”何铮哑然失笑：“追人不是你这么追的，你自己想想，值吗。”
    魏祯也不想争论这些，没接话，但抬起了头，坦然直视何铮，用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何铮越发觉得他这人偏执得离谱。
    “你这样，哎...”何铮头疼抚额，“如果咱俩以后在一起又分开了，你这样的，按理来说是不是会弄死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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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祯也沉默，很客观地沉思片刻，如实道：“死的可能不是你。”
    “...那算了。”何铮赶紧摆手。
    “什么算了？”
    “谈恋爱，我跟你，”何铮说：“刚才有考虑过，但还是算了。”
    魏祯也哦了一声，镇静得出人意料，莫名道：“然后呢？”
    “...”何铮拿捏不定他的心思，硬着头皮说：“我把你在直播间送的礼物都退给你，然后，你想怎么补偿这些年，我尽力给你，再然后...暂时先别联系了吧。”
    他话说的委婉得体，但空气仍有一瞬间凝结。
    两道眼神交汇，各有立场，久久相持。
    最后败下阵来的居然是何铮。
    他移开了眼。
    魏祯也后背慢慢靠到沙发上，脸色如常，盯着何铮的视线从头发一路到脚，眼神逐渐加深，仔细看，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讥讽，他低声重复，一字一顿道：“尽力补偿我。”
    何铮自己说倒没什么，这会儿从他嘴里听到，才后知后觉这几个字有多讥讽。
    八年，谁补偿得起。
    “你想怎么补偿。”魏祯也淡然道。
    何铮没法接话，魏祯也更不急，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回应。
    冷场许久过后，在魏祯也目光的注视下，何铮抬起手，试探着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有些话他不方便说，成年人的世界里，行动大于语言，暗示代表一切。
    魏祯也没动。
    何铮闭了闭眼，咬牙解开第二颗。
    他没干过这种事儿，拉不下脸，但思前想后，自己能拿的出手且魏祯也感兴趣的，似乎只有这一件了。
    长发遮挡大片肌肤，他随手撩开，就在要解第三颗扣子，露出锁骨以下的部位时，一袭阴影从头顶突然而降，西装外套盖住了他的脸，眼前一片黑。
    他察觉到魏祯也蹲了下来，狠狠一拽他的衬衫，一颗一颗给他系了回去。
    “用不着这样，”他听见魏祯也嗓音沉哑，克制着一些他不懂的东西，“我不要这种补偿。”
    “不是你逼我等的，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能承受。”
    “我不强求你喜欢我，那你也别强求我放弃你，行不行。”
    何铮想掀开外套，被一只手及时制止，魏祯也站起来，想再说些什么，张开嘴，盯着何铮看了很久，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何铮听见脚步声渐远，门打开，又被轻轻关上，魏祯也走了。
    西装外套从头顶滑落，掉在地上时，碰撞出一声不属于衣服的闷响。
    一个黑色的盒子从口袋里露出一截儿，何铮弯腰拾起，打开，里面嵌着一个圆圈。
    和他无名指尺寸大小正合适的指环，内圈刻字，外语，何铮看不懂，但眼熟。
    手写信里出现过的，魏祯也学的第一句西班牙语，Te extrao tanto，我很想你。
    第15章
    字体有轻微磨损的痕迹，指腹摩挲，不知被主人珍藏了多少年。
    何铮把戒指放回去，“咔”一声，盒盖合上的同时，门也被人从外推开。
    何琳琳两手提着菜进屋，放下东西，她回头看了一眼楼道，又转过来问何铮：“刚才下楼的那个男生是？”
    何铮遮掩了一下手里的盒子，回答：“小魏。”
    西装外套还散落在地上，何琳琳短暂看了一秒，脸上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她没见过小魏，但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本以为他和何铮的关系会止步于信中，没料到他们会再见面。
    何琳琳有很多话想问，但又觉得不妥，嗫嚅半天，吐出一句：“你们...在一起？”
    “没有，”何铮摇头：“暂时没有。”
    何琳琳听到“暂时”这两个字，忍不住微微皱眉：“什么是暂时？”
    “就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确认关系。”何铮坦言道。
    何琳琳缄默了一会，用他听不见的音量悄声说：“嗯，那最好一直这样。”
    她换好鞋子，拎起菜向厨房走去，本以为话题已经结束，却听见身后何铮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如果我和小魏在一起了，你会同意吗？”
    何琳琳脊背一僵，塑料袋被指尖掐出一道痕，她没有回答，装没听见，兀自走进了厨房。
    *
    何铮没有吃晚饭，早早便回卧室休息，在床上静静躺了会，睡不着，拿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滑着玩。
    微博上的风波平息之后，为了看热闹关注他的路人们纷纷取关，暴涨的粉丝量如海水退潮，跌了一大半，邮箱里破天荒地出现了两封邀戏通知，不知名小剧组看上了他短暂的流量，想借机再炒一波。
    何铮回复的心情都没有，他困得要命，但脑子里装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压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把所有软件翻了个遍， 最后打开微信，看着置顶的那位，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何铮有种怀疑，魏祯也已经把他删了。
    为了验证，他在输入框敲出一个“1”，按下发送。
    还好，没有出现红色感叹号。
    何铮松了口气，他又顺手点开主页，发现一向空白的朋友圈那栏，居然出现了图片，数量还不少。
    以前何铮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屏蔽，现在他懂了，魏祯也藏着掖着不让看的朋友圈里全是他，照片，备忘录，直播录屏，甚至还有一些表情包。
    --

 第22页

    第一次直播那天，魏祯也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好友申请被截图，第一时间贴在了朋友圈，配的文字是：我加到他微信了，我好牛。
    他们头回打电话，时间只有四分零八秒，魏祯也像日记一样附上感想：他给我打电话了，好突然，我没做好准备，应该没有表现得很差劲吧。
    他穿红裙子转圈的动作被一帧帧放慢重播，魏祯也反复观看了很多次，挂在朋友圈感叹：他什么时候能是我的啊。
    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魏祯也都有记录下来，毫无疑问，他的世界就是围着他转的，朋友圈拉到底，何铮发现在自己直播之前，魏祯也几乎一年只发两条朋友圈，要么在练书法，要么是深夜的雪景和路灯，没有一字配文，生活周而复始，看上去枯燥而压抑。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魏祯也回复他了。
    在他发出的“1”下面，是一个冷漠又别扭的“2”。
    何铮不知道该怎么聊了，但他可以肯定是，自己今晚上别想睡了。
    他下床，往身上披了件外套，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翻阅通讯录，给李茹拨过去电话。
    “咋样了？”李茹还沉浸在八卦里：“你现在在哪？你俩见面了没？”
    何铮无语：“别问了，黄了。”
    “为啥啊？他不愿意见你还是长残了你不满意？”李茹穷追不舍：“你快跟我说说。”
    “出来喝酒，老地方。”何铮撂下这句话，挂断。
    何琳琳听见动静，从卧室出来，扒在门框上，睡眼惺忪地看他。
    “这么晚了，去哪里啊。”她小声问。
    “去和朋友吃顿饭。”何铮说：“明天早晨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你一晚上都不回来了吗？”何琳琳捕捉到信息，心绪复杂：“是要去找小魏吗。”
    何铮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他敷衍地说了句“不是”，打开门的动作很快，一把抓起钥匙，离开家。
    喝酒的老地方在一条小吃街的大排档里，何铮十七八岁那会，一有烦心事就来这儿喝，一喝就是一宿，认识李茹之后带她来过几次，李茹也不嫌市井气重，喝高兴了还能跟邻桌老爷们儿比赛翻跟头。
    何铮点了两箱啤的，靠在椅子上等人，凌晨的风不急不缓，刚刚够吹起他的头发，对面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到他身上，有个女生向旁人询问的声音被风带进耳里：“那人男的女的？”
    何铮的长相与性格截然相反，是带着攻击性的，不笑时尤甚，李茹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板着张冷脸坐在那儿，就差没把“我心情很烦”这几个字贴脑门上了。
    李茹拉开塑料椅，一屁股坐下：“咋回事啊？”
    她说着就启开了一瓶啤酒，把倒扣在桌上的纸杯翻过来，刚要往里倒，何铮两指轻轻一弹，杯子直接偏离。
    “干什么？”李茹还捧着酒：“不是你叫我出来喝的？”
    “这回你看我喝。”何铮说。
    两个人拼酒，总要一人保持清醒不过限，才能保证双方都安全回家，从前充当这个角色的人都是何铮，但今天，他想做那个放肆去喝的人。
    李茹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下酒瓶，“你大哥是不伤你心了。”
    “他伤不到我，”何铮拿过她手里的酒，仰头喝了一口；“我没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可能伤得到我。”
    “问题是，他应该挺喜欢你的吧，”李茹都感到不可思议：“这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你。”
    何铮手背抹了把嘴：“那你觉得我应该和他在一块吗？”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李茹顿了下：“可能是他喜欢上你的时候年纪太小了，有些弯他绕不过来，他这种感情...怎么说呢，几乎没有成年人会产生，很纯粹，但太极端了。”
    “他肯定是奔着结婚见家长去的，你如果要跟他在一起，就得做好这些准备，而且哪天闹分手，你俩其中肯定得疯一个。”
    何铮疲累地闭上眼，李茹没让他失望，他的想法被一字不差地总结了出来。
    “其实这些不是问题，以后的事，可以以后再说，”何铮语气虚浮：“我现在纠结的是，我没那么喜欢他，但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只是这一点点感觉，能支撑我跟他走多远？”
    “不要因为感动去接受别人，这样更伤人，”李茹直言道：“你如果觉得他的爱太沉重，你的喜欢又太少，你们感情不对等，那就直接去问他，要公平还是要爱。”
    何铮苦笑：“他怎么可能要公平。”
    “你别那么悲观，万一在一起之后，你对他的喜欢更多了呢？只要他人足够有魅力，你对他的喜欢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何铮心里乱成一团麻，干脆闭嘴，仰头往嗓子眼里一通灌酒，喝空了，启开第二瓶，接着吹。
    “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李茹突然道。
    何铮嗯了一声，“我没太大兴趣。”
    李茹一副了然的表情，何铮整个人在她眼里就是闷出屁的典型，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看不上，除了对演戏有那么点追求之外，其余一概淡然处之，外表妖艳贱货，内里红尘看破，堪称一尊慈悲的佛。
    “你自己做决定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李茹伸伸懒腰：“也就你啥都不图，你大哥这个级别的财力，放咱们公司哪个演员身上不卯足了劲儿压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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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页

    何铮只听进去她前半句话，拿起手机，指尖悬空半晌，一个字一个敲出来，给魏祯也发微信问：你在哪。
    他盯着屏幕等回复，三分钟过去，了无回音，李茹还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说，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当李茹像被人捂住嘴一样，猛地没了声音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直到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他回头，看到魏祯也就站在自己背后，居高临下垂眼看着他，平静道：“在这儿。”
    第16章
    何铮让他冷不丁吓了一跳，整个人仿佛被按下暂停，半晌后开口，磕磕巴巴道：“晚..上好。”
    李茹刚才那派人生导师的气场全没了，现在魏祯也就气定神闲站在她对面，她顿时感觉自己像个碎嘴老娘们，冲魏祯也尴尬笑笑：“晚上好晚上好。”
    魏祯也眼尾扫过她，又漠然收回，没说什么，拉开何铮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身体位置一挪动，露出后方被遮住的另一个男人，何铮一秒和那人对上视线，混血感塑造出的深邃眉眼浑然天成，笑眯眯地看着他，吊儿郎当的，又带点探究的意味。
    从第一次打视频时入镜，到从信里得知他给魏祯也纹身，再到现在见本人，何铮对杨承的印象一直不错，能和魏祯也那么孤僻的人玩到一起，不容易。
    一只白净的手挡在他眼前，打断了他跟杨承的对视。
    “还要看多久，”魏祯也凉飕飕道：“我坐你旁边，你还要看多久。”
    何铮转过头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弯腰从纸箱拿了瓶啤酒，崩掉瓶盖，盖子在桌上叮铃哐当震颤了好一阵，直至它停下来，何铮才把酒瓶慢慢推向魏祯也。
    魏祯也碰都没碰：“我开车来的。”
    李茹在两人脸上来回瞟，试探着举起胳膊，插话道：“我可以帮你们叫滴滴代驾。”
    “不用，”魏祯也一根手指把瓶盖勾了过来：“我打车送他回去，我再回家。”
    言外之意，你可以撤退了。
    李茹懂事地点点头，冲何铮比了个鼓励的大拇指，站起来准备走，余光瞥到地上的纸箱，迈出去的脚又收回，默默从箱子里抽了三瓶，心满意足，抱着离去。
    她一走，魏祯也肩膀明显有些下沉，但面色依旧寡淡，手伸出去握住瓶身，不同于何铮带着情绪喝得断断续续，他仰起脸，一口气就是半瓶。
    酒瓶又被放回桌上，何铮要开口时嘴皮一掀，魏祯也看见了，果断再次拿起，接着灌。
    他不想听他说话。
    跟李茹说的已经够多了，他都听见了。
    他和杨承是跟着李茹后脚来的，就坐在何铮背后第二张桌，虽然自始至终都是李茹在主导话题，但何铮发言时的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和每一声叹息，他都听在耳里，记得清清楚楚。
    他庆幸何铮那句“我对他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但这句话的前面，是“我没那么喜欢他”。
    真的，挺无力的。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努力，所以何铮对他的喜欢才只有那么一点点，杨承在旁边乐不可支，嘲笑他卑微得像条狗，说别放屁了，何铮他妈都没你爱他。
    他已经做到力所能及的极限了，但何铮就是这么个情感冷漠的人，他追不上，也捂不暖，他以为换个身份就能得到何铮，但他忘了，一直以来作出改变的是他自己，不是他的心上人。
    越想越烦，浓浓的挫败感如一把干柴烈火，烧得他全身异常躁动，喝进胃里的酒都比何铮回应得热烈，叫嚣着要撕碎他。
    “砰”一声，酒瓶被重重砸在桌上，何铮看着脸色突然煞白的魏祯也，手指绷紧，指骨根根凸起，隐约发抖。
    “怎么了？”何铮诧异：“哪里不舒服吗？”
    魏祯也摇头，手伸进口袋去掏烟，摸了两下，烟在，却少了另一件东西的轮廓，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僵硬转头，看向何铮。
    何铮从外套里拿出一个黑色圆盒，也看向他：“你忘拿了。”
    魏祯也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戒指依旧静静嵌在凹槽里，内圈的文字却转了个方位，鬼使神差的，他问了句：“你拿下来试过吗？”
    何铮嗯了一声。
    “尺寸合适吗？”
    “合适。”何铮说。
    “那为什么不戴着，”魏祯也沉声道：“因为不够喜欢么。”
    这话含沙射影，何铮听出来了，果然兜兜转转一圈儿，还是逃避不了刚才的话题。
    “你都听见了，那我就直说了，”何铮率先开口：“我的想法就是那些，戒指我可以戴，恋爱也可以谈，我们试试，如果合适，我会争取越来越喜欢你。”
    魏祯也脸上没什么表情，反问：“不合适呢？”
    “那我就摘下来。”何铮看着戒指，话里有话。
    “你是在委屈你自己成全我吗，”魏祯也要笑不笑的：“不够喜欢还要勉强在一起，有必要吗。”
    何铮就一句话：“我想跟你试试。”
    他语气不轻不重，但认真得很，魏祯也偏头看了他半晌，试图从面部微表情里捕捉到说谎的痕迹，但没有，何铮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看着他，不屑说谎，也不屑掩饰。
    魏祯也问：“你真做好谈恋爱的准备了？”
    何铮以为他指的是心理上，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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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页

    “你再好好想想，”魏祯也后背靠椅，眯起眼，落在何铮身上的目光逐渐变了味：“情侣之间能做的事有很多，你掂量掂量再点头。”
    何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顿时一燥，尴尬道：“只要不到那一步就行。”
    魏祯也装听不懂：“哪一步？”
    “...”何铮抿嘴，这怎么说。
    魏祯也不咸不淡地笑了声，“到不了，我有数。”
    何铮刚要接话，旁边另一把椅子被拉开，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杂音。
    杨承接着就坐了下来，两腿敞得很开，双手懒懒环胸：“聊完没，我困了。”
    这话是对魏祯也说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何铮。
    魏祯也把车钥匙抛给他：“你先走。”
    “我走了你俩咋办，这个点不好打车，”杨承一只胳膊搭在何铮椅背上，歪头凑近他：“喝高兴了没？我给你送回去？”
    他话一说出口，一道视线就杀过来，阴沉沉的，像要吃人一样。
    何铮不动声色往后撤，拉开跟杨承的距离：“你送小魏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就行，谢谢了。”
    “不行，”魏祯也一口否决：“我得看你到家。”
    “那我开车，你俩坐后边行了吧，”杨承伸了个懒腰：“先送何铮，咱俩再回酒店。”
    魏祯也低头看时间，快四点了。
    他起身，何铮跟着站起来，车就停在路边不远处，上车之前魏祯也接了个电话，杨承本来是悠哉悠哉跟在何铮屁股后面走的，趁魏祯也拐进安静角落，躲避噪音，他加快脚步追上了何铮。
    身旁忽然多出一个并肩的人，继而手机被递到面前，屏幕亮度调到最高，二维码闪得晃眼。
    “扫我。”杨承言简意赅。
    何铮微微皱起眉，婉拒道：“你让小魏把我的名片推给你就行。”
    杨承啧了声：“就加一下，没别的意思。”
    何铮觉得不太合适，但又想到小魏被他照顾过很多次，自己这样不怎么给面子，只好不情不愿拿出手机，敷衍地扫了一下，发送好友申请。
    杨承秒通过，拍拍他的肩：“谢啦。”
    魏祯也电话还没打完，站在车旁等他们，何铮走过去，魏祯也顺手给他打开车门，虽然注意力放在跟人打电话上，但何铮钻进车里时，还是用手垫在车框边缘，护了一下他的脑袋。
    何铮小声说:“谢谢。quot;
    魏祯也后脚跟着上车。
    杨承即使没喝酒，开车也像醉驾，看得出来飙车功底不俗，车速像过山车一样时冲时停，何铮胃里的酒翻江倒海，只差最后一脚，他转头就能吐在魏祯也裤子上。
    魏祯也仿佛早已习惯，没表现出半点不适，他挂断电话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何铮，后者被头发挡住大半边脸，手捂着肚子，随着刹车的冲击，身体来回摇摆。
    魏祯也和何铮同时开口：“开慢点。”
    杨承从后视镜看了何铮一眼，莫名嗤笑了声：“行。”
    魏祯也稍微降下一点窗户，让新鲜空气吹进车里，何铮把长发别到耳后，三两缕又倔强地垂落下来，他手抬到一半，感觉肩上的头发被人捞起，慢慢笼成一个低马尾。
    然后，听见魏祯也对杨承说：“副驾底下有皮筋，拿出来给我。”
    杨承递给他，五味杂陈，何铮心思也没简单到哪去。
    魏祯也背后为他做的事比他想象中还要多，量身定制的戒指，有备无患的皮筋，要幻想过多少次，才能细节到这种地步。
    魏祯也给他绑头发的动作很轻，像抚摸珍宝一样温柔，胳膊举在半空，在何铮的角度，可以从他衬衫袖口的缝隙里，窥视到一节青墨竹叶。
    何铮用手指戳戳他的小臂：“纹这个疼吗？”
    魏祯也嗯了一声，“很疼。”
    杨承很不给面子地揭穿道：“别他妈装可怜了，我给你纹的时候你睡可香。”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魏祯也嫌他嘴碎：“不插话能给你憋死？”
    杨承瞪大眼：“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是吧。”
    魏祯也：“滚。”
    杨承彻底让他给气笑了：“一会到酒店我非得让你尝尝马桶水什么味儿，狗东西。”
    魏祯也面无表情：“反弹。”
    两人吵得火热，何铮摸了一下皮筋，尝试挤进他们的聊天缝隙，出声道：“前面左拐再过一个红绿灯，我就到了。”
    他这话一出，魏祯也收了跟杨承插科打诨的姿态，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问：“明天你有空吗？”
    明天下午何铮本来是打算回出租房的，但魏祯也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他只能说：“有空。”
    “我想带你见一个导演，你愿意去么？”魏祯也顿了下，补充道：“就是刚才和我打电话的那个。”
    何铮有些踌躇：“酒局吗？”
    “对。”
    何铮只在刚入圈那会儿参加过酒局，虽然都是喝酒，但娱乐圈和他常去的大排档可不是一码事，前者让他浑身不自在，有时候桌上的一些所见所闻，以他的性格，根本消化不了。
    仿佛知道他在抗拒什么，魏祯也安慰道：“有我在呢。”
    何铮又思考了几秒，终于点头。
    车外绿灯亮起，杨承穿过十字路口，把车停在路边，指着对面的小区大门问：“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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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页

    何铮嗯了一声，说谢谢，打开车门，起身下车时衣角被人拽了一下，他回头看着魏祯也，“怎么了？”
    魏祯也表情复杂：“你就这么直接走？”
    “不然呢？”何铮疑惑。
    “你好歹.....”魏祯也哑然，反复告诉自己，何铮没谈过恋爱，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他松开衣角：“没什么，走吧，到家跟我说一声。”
    何铮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终于开窍似的，把他捞进怀里抱了一下。
    魏祯也一手附在何铮后脑勺，一手搂腰，加深了这个拥抱，在何铮耳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嫌他笨的要死：“下次不提醒你了。”
    第17章
    何铮从早餐店买了两份热粥，开门时小心翼翼控制声响，怕把何琳琳吵醒，进屋后，发现她已经起床了，佝偻着腰坐在沙发上，睡衣松垮，披头散发，呆呆看着手里的灰白照片。
    何铮走后，她就没再入睡，熬到现在。
    何铮站在门口没出声，何琳琳神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所以当她情难自禁，低下头去亲吻照片里的女人时，何铮很有眼力见地背过了身。
    他在心里默算了下时间，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他亲生母亲谭墨的忌日。
    谭墨是在生下他之后跳江自杀的，因为被长期家暴，整个人精神都不太正常，何琳琳以闺蜜的名义代替谭墨抚养他，几乎从不提自己跟谭墨的往事，即使过分怀念，也只在无人角落偷偷摸摸掉眼泪。
    她的刻意回避，让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面纱，不慎露出马脚时，何铮有发觉，但没有主动求证过。
    在门口等候许久，粥都快凉了，何铮掏出钥匙，故意甩在鞋柜上，金属撞击的声音清脆回荡，何琳琳立马收起照片，使劲抹了下眼睛，挤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转头看向何铮：“回来了？”
    “嗯。”
    何铮把粥放在她面前，对于她两手藏在背后的动作，装没看见，说：“我回房间补觉了。”
    何琳琳温顺点头。
    回到自己的卧室，何铮把门反锁，微信恰好收到三条新消息，一条来自魏祯也，两条杨承。
    何铮连点都没点开，直接删了和后者的聊天框，切换到魏祯也这边，回复他：到家了。
    电话很快被拨过来，何铮话到嘴边，被一声带着戏谑的口哨打断。
    “我先给你发的消息，你回他不回我？”杨承啧啧道：“几个意思啊。”
    何铮没来由地感到一股不适，语气难得冷下来：“把电话给小魏。”
    “他打视频开会呢。”
    “那我一会儿再打给他，挂了。”何铮不给杨承反应的机会，直接掐断电话。
    莫名其妙。
    他在大排档的时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对于杨承的亲近，他以为是自来熟，没往深处想，但现在只觉得这人没分寸，他的一些言行，不是对一个朋友的对象该有的行为。
    靠在床头躺了会儿，外边天色泛起鱼肚白，红日初升，地上像铺了层暖光，何铮觉得好看，把风景拍下来，分享给魏祯也。
    迷迷蒙蒙快睡着的时候，魏祯也终于处理完工作，迫不及待给他打了过来。
    何铮鼻音有点重，闷闷道：“好困。”
    “你睡吧，酒局在12点，我提前一小时去接你。”魏祯也温声道。
    何铮想了下：“我穿什么衣服去合适？”
    “穿你喜欢的就行。”
    “背心裤衩也可以？”何铮开玩笑道。
    “可以，只要你喜欢，”魏祯也缓慢而认真地说：“我已经见识过你的漂亮了，所以无论你穿得多邋遢，在我这里都是好看的。”
    何铮心里某处柔软被狠狠击中，魏祯也这样...好像一条忠诚的小狗，以他为中心，摇着尾巴，甜滋滋围着他转。
    “小魏，”何铮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了：“汪两声我听听。”
    魏祯也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但还是满足他：“汪。”
    何铮哎了一声，夸奖道：“乖狗狗。”
    “幼稚死了。”
    魏祯也让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轻笑中夹着一丝无奈。
    何铮从床头柜里扒拉出耳机，换话题：“我想听听你的歌单。”
    “我没下载国内的音乐软件，”魏祯也边说边操作：“三分钟，我马上弄好。”
    何铮说好，等着等着，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声，打开看，杨承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朋友圈屏蔽我了？
    何铮一阵无语，他压根不发朋友圈，完全不存在屏蔽谁的说法。
    他回了杨承一个字：没。
    杨承像是守在手机屏幕前，即刻接话：你腰围多少，有条裙子很适合你，要还是不要。
    他说完，发过来一张图片，一条薄纱刺绣晚礼服裙，女明星红毯必备的Dior高级定制系列。
    何铮只看了眼离谱的价格，就果断收回视线：不要。
    杨承穷追不舍：不喜欢？
    何铮：不喜欢，别人穿在身上的东西，不一定适合自己。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内涵足够明显，杨承是个聪明人，读懂之后便不再言语，何铮又一次删掉了和他的聊天框，并且把被挤下去的魏祯也置顶。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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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页

    “我邀请你了，进房间就能一起听，”魏祯也下载完，随口一问：“刚才跟谁聊天呢？震的我这边都听见了。”
    何铮扯谎：“李茹。”
    杨承那点小心思还没定性，现在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也不想魏祯也因为自己跟杨承决裂。
    魏祯也嗯了一声，没多想，把自己歌单里的曲子转载到软件里，按下播放键。
    想起何铮戴着耳机，他又默默调小了音量。
    何铮打开歌单看了看，大部分都是西班牙语，第一首歌《Para Tu Amor》，节奏沉缓，浪漫娓娓而来，睡前听再合适不过。
    歌词内容像极了魏祯也的心理独白，在低声吟唱中，何铮恍惚着入睡。
    Para tu amor lo tengo todo 你的爱使我拥有了一切。
    Desde mi sangre hasta la esencia de mi ser 遍布我的血液与灵魂。
    Y que no conoce el fin un corazon que late porvos 心永不停止地为您跳动。
    para tu amor no hay despedidas 对你的爱永远不会离去。
    para tu amor yo solo tengo eternidad 对你的爱将直至永远。
    ....
    何铮是个不怎么注重仪式感的人，魏祯也截然相反，在他眼里，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必须要从一束花开始。
    远远看到何铮下楼，魏祯也下车，绕到另一边给他开车门，副驾驶上摆放着一束玫瑰捧花，黑色礼盒垫在下面，盒盖半敞，一条白色长裙静静躺在其中。
    生日视频那天，何铮隔着屏幕就觉得这裙子适合自己，现在触摸到实物，脑海里禁不住蹦出那句“我希望你能一直漂亮下去”。
    何铮出神了好久，直到魏祯也突如其来地俯身靠近他，拽过安全带，牢牢给他扣在座椅上。
    一瞬间的贴身，却连头发丝都没碰到，魏祯也分寸把控得刚刚好，压根没想过要趁机占便宜。
    “你一直在走神。”肯定的语气，魏祯也淡淡道。
    何铮一只手抓住安全带，魏祯也车开得很稳，驶上越江大桥，车窗外波涛尽收眼底，远处有海鸥在飞，天色蔚蓝，与江边际线融成一片。
    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想分享这份美景，又后知后觉，想要联系的人，此刻不就坐在自己身边么？
    魏祯也跨越了无数条这样的江河，从墨西哥到北京，距离一万两千四百公里，飞行时长八年。
    他转头看向魏祯也，发现后者也在看他。
    于是何铮伸出一只手，五指微张，指缝间留下能容纳另一只手的空隙，冲魏祯也晃了晃。
    魏祯也心领神会地牵住了他。
    导航屏上方弹出一条电话，来电人备注是“母亲”，何铮看到了，懂事地转过头，继续赏窗外风景。
    但下一秒，魏祯也切断了蓝牙连线，打开外放，无所顾忌地将通话坦白给何铮，大大方方让他听。
    “你接到何先生了吗？”魏母声调平稳，听不出语气。
    被提到名字的何铮呼吸一窒。
    魏祯也偏头去看他，似乎很无措的样子，便打消了让他跟母亲打招呼的念头，给电话那边的回复是：“在路上，还没接到。”
    魏母嗯了一声，嘱咐：“谈恋爱可以，不要忘记工作。”
    “好。”
    魏母不再多言，中断了通话。
    何铮能感觉到魏祯也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点着，他在安慰他，不要紧张。
    何铮喉结滚动：“你父母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了吗？”
    “对，”魏祯也一手牵着他，一手打转方向盘：“我很早就跟他们出柜了。”
    这场恋爱对他来说并非突然发起的冲锋，而是蓄谋已久，他早已经铺好所有的路，就等着何铮迈出最后那一步。
    何铮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绝对的行动面前，语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只好更用力地握紧魏祯也的手。
    魏祯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低低笑了声，温声道：“应该的。”
    第18章
    酒局地点被安排在一家高档日料店，和式装潢，清雅素净，每一道菜的摆盘形式都极其精致。
    来往间的顾客穿戴讲究，何铮踏进店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休闲装，免不得产生一种尴尬的局促感。
    “现在回去换衣服还来得及吗？”他偏头看向魏祯也。
    魏祯也没回答他，抬手卸下领带，脱掉西装外套，敞开怀给何铮看。
    他里面没搭白衬衫，为了照顾何铮特意穿了件居家黑T，但何铮好歹上下是一套衣服，魏祯也黑T配西装裤，就这么打眼一看，瞬间成了在场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别在意这些。”
    魏祯也慢条斯理地叠起西装，搭在小臂上，正正好遮住纹身。
    有人陪自己一起出糗，何铮宽心多了。
    服务员推开包间门的一刹那，围桌而坐的三个人同时抬头，看向魏祯也。
    何铮心里一咯噔，其中一人他眼熟得很，前阵子新电影刚拿下国内金奖的老牌导演，杜国升。以往只能从电视上看到的人，此刻就坐在他对面。
    不仅如此，杜国升还冲他微微颔首，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何铮受宠若惊，赶紧冲他鞠了个躬，“杜导好。”
    天知道他这种十八线龙套，要奋斗多少年，才能挤进杜国升的电影里客串一秒镜头。
    “坐。”
    杜国胜努努下巴，示意他坐自己对面。
    --

 第27页

    何铮的座位在另外两个投资人之间，魏祯也和他隔开一段距离，何铮简单和旁边两位打完招呼，听见杜国升说：“魏总昨晚考虑得怎么样？”
    何铮愣住，昨晚？
    魏祯也昨晚参加慈善晚宴，难道是为了给他铺路？
    魏祯也垂眼看着茶杯里的浮叶，语速平稳：“您的要求不是问题，经费可以涨，多少我都尽力满足，但我还是那句话，何铮先生必须出演一番男主，并且删减原剧本里的感情戏。
    “一番吗？”杜国升面露难色：“这部戏题材相对来说比较冷门，角色复杂性强，非科班演员恐怕难以驾驭。”
    他顿了顿，“二番也有待定位置，魏总要不要了解一下？”
    另一个投资人插话道：“如果以票房为主的话，我建议何铮出演二番，一番请徐克或者张嘉岳。”
    后两位是近几年崛起的顶级流量，演技脸蛋双在线，高出何铮八百个档次。
    何铮抿嘴不语，看着面前的一盘素菜，夹了一筷子放到碗里，在场人非富即贵，他没有话语权，除了吃东西缓解尴尬感，他什么都做不了。
    酒局，人际交往，他这辈子永远迈不过去的两道坎。
    “二番的话，我恐怕会撤销一半投资。”魏祯也不卑不亢道。
    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
    杜国升的眼神似有若无地飘过来，何铮有种自己马上要被点名发表感想的直觉，他头埋得更低，筷子伸出去，刚要夹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菜，转盘却被旁边投资人转了一下，桌上唯一一道素菜就这样跟他擦肩而过。
    没了食物掩护，何铮嘴巴空闲下来，杜国升果然趁机把话题抛给了他：“何铮，说说你的想法。”
    “...嗯。”
    何铮虽然底气不足，但还是实话实说，“虽然一番对我来说挑战性很大，但我还是，想试试。”
    杜国升眉毛皱成一疙瘩，本来以为何铮脾气软好下手，没想到一个比一个勇。
    魏祯也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一边问杜国升“杜导还是不能接受吗？”，一边伸手去够转盘玻璃，轻轻拨了两下，把那盘素菜重新送到何铮面前。
    他全程没有看过何铮，但仍然留存一道余光来照顾他。
    杜国升犹豫了大半天，期间还和一位投资人借上厕所为由，出去商讨了一会，回来时面色怅然，在绝对的资本面前，他那些顾虑，无疑是蚍蜉撼大树。
    “那就暂时先这么定下，”杜国升说：“剧本修改完我会寄给你，拍摄地点就在北京，试镜通知随时下达，尽量随叫随到吧。”
    何铮郑重点头：“好。”
    杜国升又和魏祯也聊了几句，投资人拿肩膀拱了一下何铮，撺掇他去给杜国升敬个酒，另一个投资人跟着煽风点火，两个人叽叽喳喳的，成功吸引来魏祯也的注意力。
    何铮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help，help ！
    魏祯也笑容扩大，在何铮错愕和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果断撤回了目光，装看不见。
    杜国升是这时候转过头来的，同样看着何铮，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何铮硬着头皮站起来，给杜国升添酒，再给自己倒满一杯，端起来对着杜国升，磕磕绊绊组织语言：
    “谢谢...谢谢杜导给我这次机会，谢谢各位投资人...”
    魏祯也好巧不巧地咳嗽了一声。
    何铮把酒杯转向他，脸一阵红一阵白，语速很快说：“谢谢魏总。”
    杜国升拿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局不到两个小时，结束后何铮加上了杜国升的微信，目送他乘车离开，一切惊喜来得太顺利，到这会儿他还有点脚不着地的虚浮感，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有痛感，不是在做梦。
    魏祯也站在副驾驶旁，一只胳膊搭在打开的车门上，何铮回头，撞进他无波无澜的眼里，看着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门是魏祯也打开的，安全带也是魏祯也给系上的。
    何铮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这种待遇是不是人人都有，但他只感觉自己这样像极了残废。
    上车后，魏祯也依旧单手倒车出库，另一只手用来牵何铮，遮阳板挡不住正午的烈日，照耀之下，魏祯也抵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葱白修长，骨感又不失柔和线条，每一寸都如同镀了光。
    察觉到何铮一直在盯着自己，魏祯也禁不住有点紧张，小声囔囔：“别看了，我刹车踩到油门上了。”
    “哦。”何铮憋着笑转头。
    “我刚才没有帮你挡酒，你是不是生气了。”魏祯也捉摸不定他心思，问得忐忑。
    “没有。”
    “我知道你不擅长那些，也不喜欢走形式，”魏祯也耐心解释道：“但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路走得长远，所以有些东西，你得去学。”
    “哪天我没出现，你也能独挡一面，别让我担心你被人欺负就好了。”
    何铮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车里静悄悄的，有那么一刻，他二十八年来寸草不生的感情世界里，突然萌生了一种想要依赖某个人的冲动，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要成熟很多，在他面前乖顺得像条小狗，在外却是实打实的大哥。
    “我知道了。”何铮最后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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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在一家首饰店门口停下。
    魏祯也照旧先下车，给何铮打开车门，不明所以：“来这里干什么？”
    何铮：“给你补生日礼物。”
    “我不戴首饰，”魏祯也摇头：“送这个，都不如给我你戴过的皮筋。”
    “差不多。”何铮模棱两可地说，拉着他进了店里。
    何铮一年前拍戏的时候在这家店取景过，拍的什么他忘了，但他记得清清楚楚的一点是，这家店可以用头发编制手链。
    他有头发，魏祯也有手，就差条链儿了。
    柜姐从抽屉里拿出剪刀的时候，魏祯也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
    “别剪太多...”
    “编手链，又不是织毛衣，能剪多少？”何铮让他这模样搞得想笑。
    柜姐剪了他一撮头发的五分之三长度，缠绕进一条红绳里，打结，折叠，编织的手速快如闪电，一圈初见雏形，接着第二圈完成，剪掉多余的绳结和头发，何铮接过，亲手给魏祯也戴上。
    他手腕骨很白净，配上红绳墨发，视觉饱和度鲜明，漂亮极了。
    何铮拍拍他的手背，“好了，发朋友圈炫耀吧。”
    魏祯也脸一热，红着耳根低下了头，何铮本以为他不会公之于众，没料到晚上回到家后，真的在朋友圈刷到了照片，配文是：嗯，老婆买的。
    下方有条共友评论，杨承的——“你他妈不是魏祯也，你是魏真狗啊。”
    第19章
    回家洗完澡后正好七点，何铮头上顶着毛巾出来，手机一直在震，直播平台的人给他发了好几条长语音，问他什么时候复工，这个月的规定时长播不够，就把违约金掏出来。
    违约金数额不小，对曾经的何铮来说是一笔巨款，但仔细算了下，也就是大哥给他刷礼物的三分之一。
    不过即使背后多了个财神爷，何铮还是得老老实实开播，手机电量不够，放在一边充电，他打开卧室里的电脑，调整摄像头角度，开启直播间。
    前几天下播之前，房间里还充斥着污言秽语，隐匿这阵子之后，浪潮平息，吃瓜的傻猹们闻着味儿跑去了别家，直播间恢复冷清和安宁，几个黄晨的死忠粉坚持不懈地进来吐了口痰，见何铮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在何铮开播的第一时间，大哥的昵称就亮起来，并且立马发了条弹幕。
    何铮读完那句话，懵了，脸贴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重新读了一遍。
    大哥：吃饭了吗宝贝儿。[亲亲][飞吻]
    何铮五官渐渐扭曲成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油腔滑调的东西是谁？
    是他的狗？？
    他表情嫌弃得厉害，大哥先是回了他一个“？”，然后跟上一句“老婆你怎么回事”。
    何铮盯着这两句话看了会儿，脸色由阴转黑，沉声道：“好玩吗？杨承。”
    大哥：哟。
    一阵膈应顿时涌上来，明明依旧是熟悉昵称，发言也是大哥专属的红字，但知道此时是另一个人在操纵后，何铮浑身都觉得别扭。
    “第二次了，把号还给他。”何铮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大哥：他开会呢，让我登上号给你刷礼物。
    何铮不太相信杨承那张满世界跑火车的嘴，拒绝道：“不用了，谢谢，你去休息吧。”
    大哥：你打局pk，我送你点礼物就走。
    大哥：别犟，麻溜的。
    何铮没辙，一心想赶紧送走这尊佛，憋着情绪按下了PK连线。
    画面很快一分为二，他在左，另一个男主播在右，而这位主播的外表...属实有些一言难尽。
    何铮摸爬滚打娱乐圈八年，什么样式的人没见过，丑的，美的，奇葩的，但看清对面这位时，他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给人感觉却死气沉沉，他就穿了件黑色背心，下边黑色大裤衩，脖子上挂着个耳机，一只腿懒懒搭在电脑桌上，露着一截劲瘦的腰腹。
    最让何铮不理解的是，这人在侧颈上纹身就算了，眼睛下方也没放过，刻着一串乱七八糟的符号。
    “你好，”何铮尽力维持面上的尊重，“我们PK怎么玩？”
    以往PK的主播都会在何铮性别上犯迷糊，但今天这位视线在他身上挂了一秒不到，压根不关心他是男是女。
    他随意抓起一把瓜子，磕了两粒，再随意往地上一吐，含糊不清道：“随便。”
    “你输了的话，做俯卧撑吧。”何铮说。
    男主播哦了一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头冲自己那边的门外喊了一嗓子：“别他妈敲了老子直播呢。”
    他不闭麦，PK过程中一直在粗声噎气地吼，伴随着“哐哐”的砸门声，两个直播间的人看着他火气越来越大，何铮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很温和，很少碰到这种脾气火爆的异类，想帮忙打个圆场都怕被误伤。
    不过让何铮惊讶的是，这人粉丝还不少。
    杨承刷礼物的节奏没停下来过，依然被对面甩了一大半差距，而且对面直播间的观众似乎很爱看这种热闹，男主播骂得越放飞自我，他们越敲锣打鼓放鞭炮，弹幕在某一时刻变成统一的三个字：打起来！打起来！
    何铮默默关上自己这边的麦，问道：谁能告诉我这位是谁。
    弹幕：华洲总裁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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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页

    杨承纠正道：他祖宗。
    敲门声戛然而止，男主播一脸得意地转回头来，以一种胜利者的悠闲姿态继续嗑瓜子，也就是现在，他终于拿正眼轻飘飘扫了一下何铮的脸。
    “整过？”
    何铮习以为常：“没有。”
    “扯屁。”
    “你觉得整过就整过吧。”
    何铮懒得跟这种活力旺盛的年轻人争论，摆平任嘲。
    男主播也觉得他这人无趣，没意思，自顾自开了把排位玩，打到一半的时候PK结束，不知道是不是杨承故意的，何铮恰好以五票之差输给了对面。
    “说吧，惩罚。”何铮顿了下：“俯卧撑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也做俯卧撑？”男主播悠哉悠哉道：“你随便找个人，发条消息。”
    “就微信最近联系人吧。”他又跟上句。
    何铮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发什么？”
    男主播从游戏界面移开眼，看着何铮，歪嘴笑了下：“你跟他说，你被窝好冷，能不能来你家帮你热乎热乎。”
    何铮：“？”
    他震惊到缓不过来，微信却唰唰唰弹出好几条消息，杨承异常积极，凭一己之力将聊天框刷到了前排。
    “手机拿出来，给你直播间观众看看最近联系人是谁。”男主播捞起一把瓜子，把左腿收回胸前，抱着踩在椅子上。
    何铮没动。
    男主播嗤笑了声：“玩不起？”
    杨承更不嫌事大，一个劲儿地刷屏，叫嚷着让何铮赶紧发给他。
    何铮心绪变得有些复杂，掏出手机，先自己确定了一遍，才敢把微信界面暴露在摄像头之下。
    聊天列表被清晰投映在屏幕里，最新一条消息确实来自杨承，但在他的聊天框上方，还压着一个备注名为“大哥”的联系人。
    是何铮昨天刚置顶上去的。
    杨承发消息的速度一瞬间归为零，然后缓慢打出一个问号。
    男主播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懒洋洋道：“发。”
    两个直播间的人都在催促，尤其何铮这边，看见大哥两个字就炸了锅，开始各种猜测，何铮输入的时候那叫一个犹豫不决，男主播不耐烦地皱了下眉，骤然拔高音量：“不会打字可以发语音。”
    何铮咬咬牙，按下发送的同一时刻，猝不及防的“砰”一声，男主播那边的门被人踹开了。
    男主播把耳机摘下来，恶狠狠摔在桌上，吃瓜吃到一半被打断，无语到极点。
    踹门的人没有完全出现在镜头里，只能看到黑色西裤和腰间皮带，袖子撸到臂弯，半条手臂青筋脉络分明，肌肉偾张，刚劲但不夸张。
    “下播。”
    这人声线冷冽得很，不怒自威，像个下达命令的机器。
    男主播偏头看着他，腮帮子一收一缩，抬起下巴对准，朝他脸上吐了两瓣瓜子皮。
    下一刻，男主播的耳朵就被那条手臂揪起，整个人被提起来，连扯带拽地被拉出直播间。
    恶人自有恶人磨。
    何铮没什么看热闹的心思，因为刚才魏祯也回了他一个句号。
    他说能不能帮他暖被窝，魏祯也回了他一个句号。
    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何铮懊丧地抓了把头发，又找补似的为自己填上一句解释：我pk输了，你别多想。
    他没再收到回复，心里忐忑得不行，他跟魏祯也只有在玩真心话的时候，才会偶尔调戏对方两句，现在当着直播间这么多人的面调情，属实是有点过火了。
    他恨不得立马给魏祯也打电话，又顾忌他声音不能暴露在直播间里，只好盼着赶紧下播。
    弹幕此刻疯球了一样追问他是不是跟大哥在一起了，何铮看着头疼，按下禁言，闭上眼数秒，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一会儿打电话怎么解释才不显得尴尬。
    十分钟后，就在他平复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门铃响了。
    第20章
    魏祯也还是上午那身黑T配西裤，工作繁忙，衣服来不及换，直播也没空看，但就算时间紧成这样，他还是因为何铮一句玩笑话中断了会议，开车赶来见他。
    进门第一件事，环视屋内，找人。
    何铮顺着他疑惑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以为他担心家里有人：“我母亲值夜，不回来。”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有一丝不妥。
    他在网上让魏祯也来给他暖被窝，见面又说今晚就他自己，这不正好呼应起来，妥妥成了性暗示？
    他咳嗽一声，赶紧解释道：“微信那句话你别往心里去，我PK输了，不是故意的。”
    魏祯也确认房子里没人，淡淡收回视线：“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说不出来那种话。”
    何铮又干咳了一声。
    “我以为杨承来你家了，他用你手机发的，”魏祯也说：“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你跟杨承...关系很好吧。”何铮想起杨承那些莫名奇妙的举动，头皮一阵发麻。
    “嗯，认识八年了。”魏祯也关上门，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
    他背对何铮，继续说：“他父母和我爸妈是合作关系，也有十来年了。”
    何铮嗫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杨承背地对自己格外热情这件事告诉魏祯也。
    最尴尬的点在于，杨承并没有明确表白心意，完全可以用开玩笑找乐子为由搪塞过去，毕竟魏祯也也说了，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

 第30页

    “他挺没心没肺的，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果然，魏祯也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何铮的念头。
    何铮一直没说话，魏祯也把水杯放下，看向他：“你怎么一跟我待在一块儿就走神。”
    “杨承和你一样喜欢男生吗？”何铮突然问。
    魏祯也沉默了一瞬，坦言道：“他是双。”
    何铮还想追问些什么，魏祯也却已经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打探杨承的话了，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何铮咽下到嘴边的话，摇摇头，说：“刚准备点外卖。”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可.....”何铮噎了下，改口道：“还是蔬菜沙拉吧。”
    魏祯也一边系围裙，一边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摸摸你自己，瘦得都没骨头了。”
    “我有，”何铮说着，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摸了下突起的肋骨，然后撩起衣服，冲魏祯也说：“这算瘦得很病态吗？”
    魏祯也扭头，入眼就是他的腰。
    客观来说，何铮并不算瘦，他的身材是通过长期控制饮食塑造出的健康体形，苗条但不干瘦，腹肌线条流畅自然，横纵排列，沟壑分明。
    而且很白。
    魏祯也别过脸去，只一秒，就压抑住了差点翻腾上来的欲望。
    “还好。”他小声说。
    魏祯也的厨艺曾经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被何铮收留的那半年里，他习惯为何铮准备一桌夜宵，然后等他带着一身疲累从剧组回来，但何铮几乎没动过筷子，就算饿到不行也只是吃一两口素菜，极度的自律切断了他们之间培养感情的唯一桥梁，魏祯也就是在发觉到自己一无所用那天走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墨西哥当少爷太久，家里有佣人保姆照料一日三餐，魏祯也切菜时刀工明显手生了不少，何铮靠在厨房门口看他一个人忙活，刚要提醒他可以起锅烧油了，就看见他眉毛骤然一紧。
    魏祯也忍着剧痛放下菜刀，指尖的血汨汨流下来。
    何铮大步跨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切根茎时太用力，刀一滑，直接就劈开了一道口子，面积不大，但皮开肉绽，深得很。
    何铮当机立断：“去卧室包扎。”
    他牵着魏祯也进了自己的卧室，电脑仍然亮着，投映出他的身体，这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魏祯也的脸也出现在屏幕里，他才蓦然惊觉，急忙一把推开魏祯也。
    他没下播。
    魏祯也按门铃之后他就直接去开门了，他没下播。
    魏祯也被他推得往后踉跄几步，一只手攥着指头，血滴在地板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副受伤的表情。
    何铮贴进电脑，看清直播间弹幕的一刹那，心想，完了。
    “这是大哥吗卧槽好高好帅。”
    “不是说没线下见面？”
    “这是同居了吧？关注你这么久以为你是个拎得清的人，没想到还是让大哥给睡了。”
    “截图了，我保证这绝对是榜一大哥界颜值天花板，至少他不秃。”
    何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果断按下了结束直播，电脑黑屏，映照出他一张阴云密布的脸。
    “怎么办，”何铮头疼抚额，看向呆站在原地的魏祯也，“他们看见你脸了，怎么办。”
    魏祯也敛眸，看着还在流血的手指，低下头说：“你是不想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吗。”
    “不是，我是怕你隐私被扒，”何铮说着，从床头柜拿出消毒酒精和创可贴，“黄晨那些粉丝做事太绝了，我怕他们对你下手。”
    “没关系。”魏祯也完全不在乎这些，他只关心何铮的态度，“我以为你不想公开关系。”
    过来，我给你消毒。何铮拍拍床边。
    魏祯也走过去坐下，何铮蹲在他面前，用棉棒蘸了一下酒精，捏住他的指尖，吹了吹，说：“有点疼，你忍一下。”
    魏祯也嗯了一声。
    何铮先给他擦去边缘的血，再一下一下轻轻碰触伤口，让酒精渗进去，每隔两秒就抬头看魏祯也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敢放心继续。
    也不是他矫情，伤口确实有些深，流出来的血不是破皮程度的浅红，颜色很深，有点止不住的意思。
    两人离得很近，魏祯也坐在床上，何铮蹲在地上，从魏祯也的角度俯视而下，能看到何铮微敞的领口和锁骨，松松垮垮的低马尾，几缕碎发贴着面颊，抬起脸看他时，眼里全是他，很认真地问他疼不疼。
    疼。
    魏祯也绷着脸，极力克制某个部位的冲动感，他憋得难受，怎么可能不疼。
    何铮仔仔细细给他缠上创可贴，一挤压，血又溢出来。
    “去医院缝一针吧。”何铮站起来，无奈耸肩，“我没辙了。”
    “不用。”魏祯也深呼吸一口气，“不至于。”
    何铮挑眉：“你嗓子怎么哑了。”
    魏祯也喉结滚动：“我渴。”
    “是吗，”何铮嘴角噙起一抹笑，眼神也不乱瞟，就这么直直看着魏祯也的脸，“我去给你倒杯水？”
    魏祯也巴不得他走，“嗯。”
    何铮这次是真笑出声了，什么也没多说，转身出了卧室。
    魏祯也几乎是在何铮笑的那一刻，就知道何铮已经察觉到了，顿时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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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页

    没碰没亲，他都能起反应。
    何铮会怎么想他。
    魏祯也捂住脸，来回搓了两下，咬咬牙起身去了客厅，何铮弯着腰在饮水机前接水，看他出来，目光这回没把持住，落在了某个显眼的部位。
    他犹豫了下，指了指某扇门，善解人意道:
    厕所在那。
    第21章
    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凉水，往脸上一泼，魏祯也双手撑在洗手池两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耳廓一圈都是红的，眼角也是。
    他不太好意思低头看自己的下半身，只能尽量让大脑放空，摒除杂念，等它自己平复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在何铮面前起反应，比第一次还要尴尬。
    第一次是在八年前，那天是他头回见何铮穿女装，妆画得很浓，头发卷成黑色大波浪，一件深红开衩长裙，露着侧边一条长腿，美得绝杀四方。
    他只是木木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洗菜。
    何铮点了根烟抽，好整以暇看着他：“小魏，你在洗什么。”
    他不敢抬头，满脑子都是何铮那条白得晃眼的腿，小声回答：“白菜。”
    何铮憋着笑说：“你再看看。”
    定睛一看，菠菜。
    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kao...”
    何铮笑了好一阵没缓过来，他有时候是真的很喜欢逗他，看他脸红发热，埋着脸不敢抬头的样子，像戏弄宠物一样有趣。
    门被敲了两声，拉回他的思绪。
    何铮在外边清清嗓子，礼貌询问：“你弄好了吗？”
    魏祯也关上水龙头，打开门出去，何铮这次没再看他那儿了，挠挠头说了句：“挺快啊。”
    魏祯也皱眉，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歧义？
    什么叫挺快...
    何铮该不会以为他进厕所是用手弄出来了吧？
    “我洗了把脸。”魏祯也睨了何铮一眼，“没干别的。”
    何铮一副“我知道我都懂”的表情，说：“多大点事儿。”
    “...”
    何铮拍拍他肩膀，去厨房继续做饭，魏祯也百口莫辩，干脆闭嘴，转身去卧室换了个新的创可贴，刚才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沾了水，胶快黏不住了。
    他刚拉开床头柜，杨承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还真去找何铮了？”
    杨承收了平常的半吊子语气，咬字颇重：“我在直播间看见你脸了，你做事不考虑后果么。”
    “看见能怎么。”
    魏祯也撕开创可贴，不慌不忙给自己贴上。
    “你忘了你刚给何铮投资的那部戏？本来何铮这个主演就站不住脚，你再一暴露身份，谁还不知道他靠睡投资人走后门？”
    “所以呢。”
    杨承气结：“所以公司声誉怎么办？你的隐私怎么办？你爸妈本来就不同意你干娱乐圈这行，你刚起步就搞这么一出，怎么跟你爸妈那边交代？”
    “何铮以后口碑会不会受影响我管不着，反正我不想看你被牵连进去。”
    杨承说完，还没等到魏祯也回话，就听见何铮喊了一声：“我做好饭了。”
    果不其然，魏祯也应了一声，敷衍地给他撂下句：“我知道了”，电话便被挂断。
    杨承在那边气得要跳脚。
    吃完饭，魏祯也收拾干净残余，顺便把碗洗了之后，对何铮说：“我得走了。”
    何铮从洗手间里探出头，嘴里还含着牙刷，“都这么晚了，留在这儿休息吧。”
    魏祯也垂下脑袋，摇摇头说：“不行。”
    何铮没听清：“什么不行？”
    魏祯也难以启齿，说着有点磕巴:“我自制力不行。”
    “没事儿，”何铮笑了一声：“有什么好避讳的，以前你不每天晚上都抱着被子来我房间打地铺？”
    “..那不一样。”
    魏祯也那时候对何铮还没有那么大欲望，现在何铮往他面前一蹲，他都能硬，更不用说睡一张床了。
    他首先是个有欲望的正常男人，其次才是什么小猫小狗，他是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擦枪走火，冲动一上头，把这些年来埋在心底、不敢泄露的龌龊私欲实施在何铮身上。
    “那我睡沙发，你睡床。”
    何铮漱干净嘴，把刷牙杯放回洗手池，拆了个一次药膏递给魏祯也。
    魏祯也犹豫着接过，何铮不由分说地直接去了卧室，抱出一床被子，铺在沙发上。
    “晚安。”他说。
    *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手机震动一声，何铮睡觉浅，听见了，迷迷糊糊地打开看。
    魏祯也给他发微信，说自己睡不着。
    他时差倒不过来，最近几天一直没能睡个安稳觉。
    何铮打了个哈欠，抱着枕头去卧室，打开门，魏祯也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捧着的手机成了屋里唯一光亮，眼巴巴盯着，等他回消息。
    何铮把枕头放到他脑袋旁边，他才发觉多了个人，慢慢转过身来。
    何铮这会儿处在一种闭眼就能睡着的状态，脑子已经困到死机了，人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扯，强撑着眼皮对魏祯也说了句：“睡吧，我陪着。”
    之前处理伤口时，两人之间的视线至少还有错开的空间，但现在，脸和脸只有不到两公分的距离，还是平视，连彼此温热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

 第32页

    魏祯也瞳孔微颤，想跟何铮对视，又忍不住退缩。
    等到何铮目光越来越涣散，他才敢悄悄抬眼，仔细去看这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
    何铮不笑时透着一股天然的冷感，鼻梁高挺，薄唇紧闭，睫毛密而长，即使没化妆，浓颜带来的冲击感也丝毫不差。
    屋里安静得不像话，窗帘拉着，月光被隔绝在外，黑蒙蒙一片，只能听见何铮均匀的呼吸声。
    魏祯也使劲掐了下手心，暗地里给自己打气加油。
    就在何铮眼皮终于慢慢合上的那一刻，魏祯也屏住呼吸，突然凑近他，嘴唇快速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何铮没醒。
    那就不怪我了，魏祯也心想。
    他拉起何铮的手腕，让他把胳膊搭在自己腰上，围成一个亲密拥抱的姿势。
    然后又亲了亲何铮的下巴。
    何铮还是没醒。
    魏祯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何铮的鼻梁骨，一路下移，鼻尖，人中，再之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指腹摩挲，往下轻轻一按，触感温软。
    要亲这里吗？他问自己。
    一番挣扎过后，魏祯也想，还是算了。
    这样不太尊重人，何铮知道了应该会讨厌他。
    魏祯也给何铮掖了掖被子，也不在乎自己这边只剩一个被子角，转过身去，一只手垫着侧脸，背对何铮闭上了眼，脑中还在回味刚才偷亲时的小小快感。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感受到搂着自己腰的那条胳膊一紧。
    何铮在他背后闷笑了声，带着鼻音困倦道：“就这点儿胆啊？”
    第22章
    魏祯也浑身一僵，定在床上不动了。
    何铮演技太逼真，他完全没注意到他在装睡。
    这下好了，尴尬透顶。
    何铮胳膊还没松，圈着他的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挺行啊。”
    尾音上扬，带着点儿调戏的意味。
    魏祯也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闷闷道：“别招我了。”
    “不是？”何铮哎了一声：“谁招谁啊？”
    “...”
    “是谁骗我说睡不着，一来就偷亲我的？”
    魏祯也在被窝里咬了下牙，挤出两个字：“是狗。”
    他一说完，何铮就开始笑，头回笑得那么大声，笑着笑着还骂了句脏话，魏祯也忍无可忍，猛地掀开被子，两手一撑让上半身靠坐在床头，环抱着胸，面无表情看着他。
    “亲我什么感觉？”何铮火上浇油：“说话啊，怂了？”
    他直直盯着他眼下的红痣，嘴角一勾：“不继续了吗？”
    “...”
    他忽然凑近魏祯也，停留在一个稍微抬起脸，就能轻松吻到对方的距离。
    魏祯也不动，没躲。
    何铮默认为同意，一只手按住他后脑勺，贴近自己，闭上眼睛亲了一下他的泪痣。
    再睁开眼，魏祯也依旧屹然不动，绷着脸，就这么直视着他。
    何铮笑得无奈极了，“接吻要闭眼的啊，小狗。”
    魏祯也还是不言语，何铮越凑越近，鼻尖离他只有几厘米，挑眉道：“还不闭吗？”
    魏祯也喉结滚动了一下，大手掐住何铮的下巴，抬起脸，凶狠又直接地吻上了他的唇。
    “你自找的。”魏祯也哑着嗓子沉声道。
    何铮笑着嗯了一声，撬开他的牙关，覆在他后脑勺上的手使了点力，不给他退缩的空间。
    魏祯也说他自制力不行，何铮信了，但此时此刻，魏祯也用行动说明了一个事实——他其实挺行的。
    他是在被何铮推倒的第二秒，按住肩膀把何铮反压在身下的。
    双手撑在何铮脑袋两侧，看着他被自己亲得头发凌乱，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却清明得很。
    即使大脑被情欲充斥，下面也硬的生疼，魏祯也还是没忘记那天在大排档，自己向何铮保证的那句“到不了，我有数。”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很想碰他，但不是时候。
    他往旁边一滚，从何铮身上下来，一声不吭地去了洗手间冲冷水澡。
    何铮舔了一下嘴唇，眼里全是好戏。
    洗手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魏祯也洗了起码半个小时，出来时接到电话，公司那边催促他回去开会。
    他衣服都是半湿的，没空换，先下楼给何铮买了份早餐送上来，走之前还顺带稍走了一袋垃圾，全程没敢正视何铮一眼。
    何铮送走他，瘫在床上抽完一根烟，打开微信，刷了会朋友圈。
    他列表联系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一起跑剧组的小演员，不是晒妆造自拍就是晒盒饭，看着没什么意思。
    手指随意往下一滑，隐约闪过一个视频，他又拉上去看，杨承前天发的，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在蹦迪。
    点进杨承朋友圈，几乎全是这种纸醉金迷的小视频，跑车，香烟，美女，富家公子三件套。
    往下翻着翻着，何铮手指顿住了，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
    视频里两个高瘦的男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人露着熟悉的竹叶纹身，黑短袖黑裤，配黑色鸭舌帽，连口罩都是黑色的，完全挡住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何铮狐疑地点开视频，杨承穿着身休闲装，露脸，以一个二流子的姿势掐着腰，手指着屏幕，来了句：“做人不要太攀比，踏踏实实做自己，如果非要比一比，那就比比激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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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落，重金属的机械音前奏响起：URBBR GROUgan！
    强劲有力的鼓点，搭配上土嗨的夜店风喊麦，视频里两个男人同时开始舞动，花臂那位动作流畅自然，力度刚刚好，一套转肘小连招纵享丝滑，反观杨承像磕了药一样癫狂甩头，整个就一精神小伙。
    何铮硬生生给看笑了。
    他以为魏祯也说着玩的，没想到他真的会跳激光雨。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每个动作都有自己的感觉，尤其在杨承的衬托下，显得尤为赏心悦目。
    视频的发布时间是一年前，何铮还没出现之前，魏祯也和杨承一直是双方最亲密的朋友，魏祯也这种沉闷的性格，愿意陪杨承一起疯一起闹，可见他们关系比旁人想象中还要好。
    虽然嘴上互怼互损，但事实依然摆在眼前，何铮缺席的那八年，是杨承补给魏祯也的。
    何铮心里莫名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视频看到一半就没兴趣继续了。
    他下床洗漱，卫生间里还余留着潮湿温热，魏祯也没碰他的任何东西，只用了一丁点沐浴露。
    想到魏祯也几分钟前赤身裸体地跟他站在同一位置，何铮不可避免地想起刚才那次接吻。
    魏祯也是第一次，但并不青涩，甚至隐隐占据主导地位。
    他不闭眼，强迫自己清醒，克制着最原始的欲望，看何铮一点点沉沦。
    何铮曾经有过想依赖魏祯也的冲动，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小自己四岁的男生有这种想法，但就在魏祯也从他身上下来，选择去洗冷水澡的那一刻，何铮懂了。
    有些人的教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像一壶陈酿多年的酒，品味时间越长，才越觉得难能可贵。
    早晨七点，何琳琳结束晚班回家，顺带捎上来一份快递。
    是一摞剧本。
    沉甸甸的，拿在手里很厚实，何铮翻开时，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直跳，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专属于自己的剧本。
    认真翻阅了半个小时，何铮轻轻合上，杜国升说这部戏难度大，是句实话。
    电影暂定名为《代笔人》，围绕一种名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精神疾病展开，俗称多重人格。
    主人公是一位幼年遭受过母亲性虐待的作家，十七岁那年分化出替自己分担痛苦的第二人格，第二人格性别为女，喜欢写作和化妆打扮，主人公在创作时会被第二人格主导身体，极强的写作天赋致使其笔下角色异常逼真，主人公凭处女作爆红，但在开始创作第二本时，人格突然冬眠消失了。
    主人公焦急寻医，医生却向他道喜，说只要摆脱掉对第二人格的依赖，就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可谁能想到在主人公这里，艺术远大于生命，他开始尝试各种方法唤醒第二人格，在接近病态的程度下终于成功。
    生命的最后七天，他废寝忘食写出百万长篇，最终猝死在书房，家人替他整理稿件并发表，大卖，该疾病引起不小社会讨论度，心理健康问题逐渐被加以重视，但这一切的代价，却是用一位天才作家的生命换来的。
    全剧没有感情戏，主人公的扮演者需要男扮女装，就这一点来看，何铮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单论演技，何铮也确实撑不起来。
    他看了看最后面的演员表，没有流量小生，个个都是演技派大咖，就连制作班底都是国内水平最顶级的几个团队，他的出现显得既突兀又不合理。
    何铮有种预感，这部戏会是他事业的一个转折点，要么送他入巅峰，要么毁他下半辈子演戏梦。
    他必须得好好演。
    这是魏祯也为他争取来的，他得争气。
    第23章
    下午两点，何铮收到剧组发来的消息，通知他去拍定妆照。
    北京堵得厉害，车里即使开了空调，也抵挡不住夏热炎炎，何铮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出了点汗，紧张夹杂着期待的心情一路攀升，到达指定地点时，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
    剧组已经来了不少人，场工抗着设备来回搬运，另外几个主演凑在一块儿聊得正欢，一位陌生面孔不知开了句什么玩笑，乐得杜国升拿手里的剧本敲了一下他的头。
    有个眼尖的男演员看见何铮，咳嗽一声，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喊了句：“主演来了。”
    周围人停止讨论，纷纷转过头去寻找目标。
    何铮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朝所有迎面而来的目光鞠了个躬，说:“各位前辈好，我是何铮。”
    鸦雀无声。
    在场所有人互相交换眼神，探究的，好奇的，不屑的，上到主角下到龙套背景板，胸中各怀鬼胎，心眼加起来能有八百多个。
    这个主演靠什么来到这儿的，大家心知肚明。
    杜国升是率先打破气氛的人，他走向何铮，解围似地拍拍他肩膀，说：“就等你了，赶紧去化妆吧。”
    何铮点点头，说好，在一众善恶不明的打量下，尽力挺直着腰板，面上不动声色地走进了化妆间。
    化妆师是个扎着小辫的瘦弱青年，绷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何铮心情更添一份压抑。
    他礼貌地冲化妆师笑笑，后者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皮筋，看着他头发问：“你自己扎还是我给你扎？”
    何铮接过，“我自己来就好。”
    --

 第34页

    他三两下绑了个低马尾，刚放下胳膊，化妆师抬手就扯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给他重新扎了个丸子头。
    何铮头皮被紧紧拉扯着，疼得他皱了下眉，想说些什么，又忍了。
    “先做男角造型。”化妆师没有感情道。
    他比对着何铮的肤色，挑选出一瓶比脖子还要深两度不止的粉底液，不怎么均匀地给他涂了个满脸，又用眉刷刻意将眉毛勾乱，点上瑕疵和痘印，最后贴上一片没剃干净的胡茬。
    大功告成后，原本顶着张漂亮脸蛋的美人儿，赫然变成了粗糙又邋遢的油腻青年。
    主角在生活里的形象是一位沉迷写作的人格分裂者，不注重形象，三天不洗头是常态。
    思及此，化妆师又拿来一顶假头套，发质像浸过油一样软软耷拉着，戴上去之后果然贴着头皮，把人显得丑陋猥琐不说，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潮闷味。
    何铮拍照时被要求眼神空洞涣散，越无精打采越好，这像极了他曾经演重症病危患者时的状态，他回忆着作出调整，杜国升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在某一秒表情到位的时刻，果断拍了下掌。
    “可以。”杜国升冲何铮招手：“转过去拍几张侧脸，稍微蹲下一点。”
    何铮照做。
    旁边站着一溜儿排队等拍照的演员，见何铮对角色把握的精准度还算不错，又一阵窃窃私语起来。
    “行了，过。”杜国升冲何铮点点头：“去换女装。”
    何铮又一次坐在了化妆镜前，几分钟后，等来另一位化妆师，小姑娘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和小魏差不多大，说话时怯生生的，上来就跟何铮兜底自己是新人，技术不太好。
    “没事，按你的习惯画就好。”何铮冲她轻轻笑了笑。
    小姑娘吞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道：“闭..闭眼。”
    这小样，让何铮忍不住想起魏祯也第一次跟自己打电话时的情形。
    又怂，又逞强。
    何铮嘴角向上勾了勾，小姑娘刚给他卸完妆，原本的面貌展露在她眼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见过什么世面，心脏猛地漏拍，他这一笑，俨然成了最大的世面。
    “我觉得你比张嘉岳还要好看，”小姑娘小声嘀咕：“他不化妆没你一半好看。”
    何铮淡淡一声嗯，“过奖了。”
    他没见过张嘉岳，但这部戏原本的一番有考虑过张嘉岳，他知道。
    “真的，我没骗你，我师傅就是张嘉岳的化妆师，”小姑娘一边给他画眼影，一边感叹：“他只是皮相漂亮，你是真的骨相都好看。”
    何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等她画完眼妆，睁开眼，拿起旁边的剧本看了看。
    剧中第二人格的设定是位美艳干练女作家，卷发大波浪配红色高跟鞋，西装收窄，敞露锁骨和细腰，妆容强调上扬的狐狸眼型，领带歪歪斜斜系在脖子上，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蛊惑而极具攻击力的长相，像是根据何铮五官量身打造的一样，所以当何铮顶着这套高还原度的妆造走出化妆间，往摄像头跟前一站时，周围再次陷入鸦雀无声。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认为何铮靠脸上位这件事站不住脚，现在这一刻，绝对不会再有人怀疑。
    美貌在娱乐圈不是稀缺品，但总有那么些老天爷赏饭吃的人，长了张格外突出的脸。
    只要精心打扮一番，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注定成为焦点。
    *
    晚上六点半，定妆照拍摄结束，何铮卡着北京晚高峰的点开车回家。
    在天桥上堵了起码有半个小时，烟抽完了两根，依旧不见前行的预兆，何铮叹了口气，降下车窗点第三根烟。
    裤兜里手机隔着布料嗡嗡震起来，这个时间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喂？”何铮晃了一下嘴里的烟，“你在哪，我去找你。”
    电话里杂音纷乱，搀杂着好几个男人粗犷的笑声和打闹声，一道陌生嗓音侵占听筒，打着酒嗝调笑道：“弟..弟妹你好啊。”
    何铮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没说话。
    “能，能听见不？”男人舌头让酒精麻痹，吐字都不清晰了：“魏祯也喝多了，说想你了，想打视频看...看看你。”
    他话说完，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远处朦朦胧胧响起，还有酒瓶摔在地上的闷响：“你他妈喝不完别想回去找何铮，听见没。”
    是杨承。
    “能不能听见？说话啊？”男人没得到回应，不满地嚎了一嗓子。
    “打视频？”何铮没什么情绪道：“是魏祯也想看我，还是你们想看我？”
    “嘿你这人...”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手机明显被人一把夺过，何铮在听见魏祯也声音的那一刻终于放下心来，他磕磕巴巴道：“别生气，老婆，他们闹着玩的，你别生气。”
    醉音浓重，显然被这群人灌了不少酒。
    四周一片起哄声，促狭他那句脱口而出的称呼，杨承凑到他身边揽住脖子，阴阳怪气地跟着大叫了一声：“老婆！”
    “滚你妈老婆是你他妈能叫的？！”
    魏祯也凶巴巴喊了杨承一嗓子，醉得摇摇晃晃，脑子里一半是酒精，一半是电话那头的何铮。
    “你别跟他们计较，我没事儿，我没喝多。”
    魏祯也说着说着语气就温柔了下来，跟刚才激动喷脏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还傻乎乎笑了一声，小心翼翼问：
    --

 第35页

    “我就是头有点晕，你能来接我吗...”
    “把坐标发我微信，我马上来。”何铮把烟扔出窗外，在路口调转方向盘，挂电话前最后一句话是对杨承说的：
    “开玩笑有个度，杨承。”
    魏祯也喝酒的地方在一家街边烧烤摊，位置偏僻到何铮连车都开不进去，只能停在三百米外的路边，一路小跑过去，到达目的地后看清眼前情形，饶是何铮脾气再好，都禁不住腾腾冒火。
    桌边除去魏祯也和杨承，还有另外三个男人，光着膀子，臂膀后背卧虎盘龙，纹着不入流的日式老传统纹身，模样看上去也跟正经人不沾边。
    杨承短袖也撩到了胸前，指间夹根烟，身上气质和这群人如出一辙，魏祯也就趴在他旁边桌子上，脸埋进胳膊里，明显已经喝过了限，脖子红成一片，后背还一抽一抽的。
    喝成这么不人不鬼的样子，旁边一个管的都没有，甚至还试图把酒瓶往他嘴里塞。
    何铮走过去时，不知道是哪个男的吹了声口哨，用一种下流的目光赤裸裸打量他，摩挲着下巴来了句：“确实挺像女的啊。”
    何铮看都没看这人一眼，抄起桌上的啤酒，毫不犹豫朝人身上一泼。
    他甩甩手上的水，冷着脸叫了一声杨承。
    “以后你跟你朋友喝酒，别叫上小魏，”何铮看着杨承:“他不是你找乐子的对象，也喝不了那么多，你要是想看人耍酒疯，去大排档跟我喝。”
    被泼酒的男人骂了声草，狠狠锤一拳桌子，刚要站起来，就被杨承按住肩膀压了下去。
    “行，我的错，”杨承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该带头灌酒，我的错。”
    “把酒店房卡给我，”何铮冲杨承伸出手：“我送他回去。”
    杨承伸了个懒腰，拎起一瓶啤酒，站起来说：“顺带把我也送回去呗。”
    “你自己打车。”
    “啊？”杨承挠挠头：“那我好像就找不到房卡了呢。”
    何铮皱起眉：“你是不是有病？”
    杨承笑了声，转向魏祯也，拽他胳膊把人拉起来，让他大半身子都靠在自己这边，低下头拍拍他的脸：“醒醒，你老婆来接你了。”
    魏祯也还没有所动静，何铮就把他扯了过来，“咚”地撞进自己怀里，转身拖着就走。
    没走两步又觉得太费力，何铮干脆揽过魏祯也的膝窝，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杨承在后边不疾不徐地跟着，见他这番举动，晦暗不明地啧啧了两声。
    何铮一路把人抱到车里，放在副驾驶上，杨承钻进后车座时被何铮冷冷扫了一眼，他双手立马掏进兜里，摸索着找东西，还有模有样地端出一副疑惑表情：“诶，我房卡呢。”
    何铮懒得鸟他，给魏祯也系好安全带，启动汽车。
    车子平稳行驶到大道上，今晚没风，窗户开到底也不见凉爽，魏祯也垂着脑袋，睡得安安静静，何铮看了他两眼，收回目光时，恰好从后视镜里看到杨承的眼神，一直落在魏祯也身上。
    有那么一秒钟，何铮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
    “小魏和你住同一间房？”何铮出声询问。
    “总统套间，有两间卧室，分开睡，”杨承收回视线，两只手懒懒枕在脑后：“我和他睡一张床的次数多了去了，这你都要吃醋么。”
    “没有。”
    “放心吧，他跟我说了，等过两天去趟墨西哥再回来，就在你剧组附近买套房。”杨承话锋一转：“你满意了没？”
    何铮不理会他怪异的语调，皱眉问：“他回墨西哥干什么。”
    “股权交接，接手他爸妈的公司。”
    何铮没说话，杨承兀自点了根烟抽，话痨上身，又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他父母干什么的。”
    “你说。”
    “你对他是真一无所知啊，”杨承抿了口烟：“墨西哥那边乱得很，他爸妈工作性质保密，危险系数高，小时候就把他一个人藏在国内这儿，谁能想到藏出毛病来了。”
    何铮感觉自己在被杨承牵着鼻子走，但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毛病。”
    “自闭症，你不知道吗？”杨承目光又落回魏祯也身上，重复道：“他好歹跟你同居半年，你不知道吗？”
    何铮哑然。
    “你以为他就是不爱说话是吧。”
    杨承嗤笑了声。“他以前自己在这边住，没朋友，同学抢他生活费他不还手，也不跟爸妈说，饿的跟狗似的去垃圾桶里翻果皮，让欺负他的那群混账玩意直接揍晕了扔垃圾桶里，这些，他都没跟你说过吧。”
    何铮还是说不出话，杨承笑容逐渐变得尖利，像柄剑一样，直直扎进他心脏里。
    “说白了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吧，你不关心他的过去，也没真的设身处地想过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就坐享其成他暗恋你这么多年，再像施舍一样跟他谈个恋爱。”
    “你什么都没想过。”
    “凭什么呢，何铮。”杨承用最平静的口吻开了口。
    “你明明连回信都做不到。”
    第24章
    刹车猛地踩到底，惯性之下人差点甩出去，何铮及时伸出手拦在魏祯也胸前，保护他没磕没碰，后座的杨承猝不及防，脑袋重重撞在椅背上。
    “不好意思，”何铮收回手，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杨承：“我和小魏的事用不着你打岔，酒店到了，房卡给我，你下车。”
    --

 第36页

    杨承被撞得眼前冒星星，胃里的酒一股脑涌到嗓子眼，半张脸憋得通红，一阵呕意翻滚而来，他掏出房卡扔在后座，急匆匆打开车门，扒着路边垃圾桶就开始吐。
    何铮拿走房卡，下车绕到副驾驶，看他整个人都快陷进垃圾桶里去了，面无表情道：“后备箱有矿泉水。”
    杨承狠狠甩两下脑袋:...我靠。
    何铮不予理会，把魏祯也从副驾驶拖出来，稳稳抱起他上了楼。
    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偌大而豪华，俯视而下，车辆化成点点星光快速穿梭，远处建筑高耸林立，北京城夜景尽收眼底。
    何铮把魏祯也轻轻放在床上，被料柔软地陷下去，将魏祯也温柔包裹，何铮给他脱了鞋子和外套，想给他擦一遍身体散散酒气，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虽然躺是在一张床躺过了，亲也亲了，但那次魏祯也穿得严严实实还盖着被子，也没开灯，何铮并不知道他脱掉衣服后是什么模样。
    魏祯也侧躺着缩成一团，一只手笼在脑袋上，下意识呈现一个挨打时保护自己的姿势。
    杨承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又在何铮脑海里想起。
    他确实从未询问魏祯也的过去，他只是在垃圾桶里捡到了他，却不知道他是被人欺负，活生生打晕了丢进去的。
    何铮心里五味杂陈，坐到魏祯也旁边，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魏祯也睡觉的时候乖巧得不像话，黑发细软蓬松，几根戳着眼睛，睫毛覆盖下来时正好遮住泪痣，他本来就白，喝酒之后脸上泛红更明显，何铮用手摸了摸他沁汗的额头，热得有点厉害。
    何铮犹豫了最后一分钟，一颗一颗，解开他上衣衬衫的扣子。
    大片肌肤逐渐暴露在空气里，锁骨，胸膛，腹肌，腰窝，再之后人鱼线连至倒三角区，延伸进裤子里。
    这是句实话，魏祯也身材真的很顶。
    不是何铮想象中清瘦的身板，而是适度健身塑造而来的体型，既没有过分夸张的肌肉，也不是薄薄一片，体脂率恰到好处。
    就在何铮思考要不要继续脱裤子的时候，魏祯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他脑袋混沌成一片，眼前像被蒙上一层纱，看不真切，隐约发觉眼前这人留着长发，他才不确定地小声念叨：“...老婆？”
    “哎，”何铮赶紧应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喝水吗？”
    还没等魏祯也回话，何铮就站了起来，魏祯也以为他要走，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覆盖在眼睛上，疲累地搓了两下，闷闷道：“等会。”
    何铮无奈：“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水。”
    魏祯也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何铮端着水回来时，见魏祯也低头在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顿时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解释道：“我看你出汗就帮你脱了。”
    魏祯也慢慢抬起头，用一种真诚甚至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裤子呢？”
    “...裤子你自己脱吧。”何铮把水放在床头，有点尴尬地偏过脸，然后就听见魏祯也低低笑了一声。
    何铮感觉地板都烫脚，只能抓紧换话题道：“一会杨承上来我就得走了。”
    ”别给他开门。”
    何铮噎了下，“你们今晚是吵架了吗。”
    “他跟他朋友喝酒，让我去接他，我到了之后他带头给我灌酒，还抢我手机给你打电话，”魏祯也拿起水喝了一口，“他们没欺负你吧？”
    何铮摇头，想了想，嗫嚅道：“杨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什么？”魏祯也没听清，
    “我说杨承有喜欢的人吗。”何铮换了个问法。
    “你怎么总是问我关于他的事，”魏祯也不咸不淡道：“他没有喜欢的人，但有未婚妻。”
    何铮懵了。
    “他父母很早就安排他订婚了，商业联姻，各玩各的。”
    “好吧。”何铮感觉魏祯也似乎很抵触自己打探杨承，便适时地截断了这个话题。
    好巧不巧的，门外响起杨承醉醺醺的喊叫声：“开门！”
    何铮站起来环视一周，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东西，对魏祯也说：“我走了。”
    魏祯也盯着他，不说话。
    何铮呆站在原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他走回床边，弯下腰，一只手轻轻按上魏祯也的后脑勺，让他稍微抬起脸，然后亲了他嘴唇一下。
    “有进步。”魏祯也笑道。
    何铮捏了下他的脸，说：“晚安小狗。”
    “晚安。”魏祯也悄悄跟了句:老婆。
    *
    隔天电影正式开拍，何铮在化妆间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李茹看他一脸诧异，挑眉道：“好巧啊是不是。”
    一个女演员坐在她前面化妆，闻声转过头来看向何铮，又急忙起身朝他鞠躬：“前辈你好。”
    前辈？
    这称呼有点陌生，何铮不太适应，颔首道：“你好。”
    “她是我新带的演员，来这部剧客串几个镜头，”李茹冲女演员指了指何铮：“这你师哥。”
    女演员拘谨得不行，又接连朝何铮鞠了两躬，就差没给他跪下了：“师哥好，师哥好。”
    何铮冲她微微一笑：“不用这么客气。”
    李茹嘱咐了女演员几句，拉着何铮出了化妆间，拐进一个偏僻角落。
    --

 第37页

    “你看微博没。”李茹压低声音，给何铮递了根烟，“昨晚上咱们发的定妆照，你去看看。”
    何铮打开手机，刚登上微博，私信就噼里啪啦地炸了出来，在剧组官方最新宣发的微博里，他的定妆照被安排在中心位，并在@他的昵称前加了个“主演”前缀，下边评论区数量达到了恐怖的20.8万，前排无一例外地都在骂他。
    说他之前是个三流主播，跟榜一大哥睡了之后才飞上枝头变凤凰，跟黄晨那点旧账也被翻出来鞭挞，明明定妆照是所有人里最贴合人设的，却被一群睁眼说瞎话的人硬踩成烂泥，骂他整容科技脸不男不女，最离谱的是说他跟杜国升也有一腿。
    评论往下翻着翻着，何铮看见一条彻底让他破防的话。
    “我有榜一大哥露脸照片，想看的私信我。”
    李茹看见他脸色越来越差，但还是得如实奉告：“我没料到小魏会露脸，照片已经传出去了，没法公关了。”
    何铮接过她的烟，点上，心情沉重到说不出话。
    “你尽量在公共场合和小魏保持一下距离吧，别让他被拍到，已经有人在扒他的家世了，”李茹也满脸愁容：“你这部戏的主演之前竞争很激烈，现在冷不丁轮到你，不服气的人太多了。”
    “知道了。”何铮深深叹出一口气。
    心情受影响太严重，何铮上午拍戏的表现不是很理想，杜国升只当他没进入状态，吩咐他趁午休时间再看看剧本，多加揣摩角色心理，争取下午有所改善。
    中午十二点，何铮离开剧组准备去吃饭，一辆suv停靠在路边，魏祯也从车上下来，准备像以前一样给何铮开车门时，何铮赶忙快步走过去，拉着他背过身，二话不说就把他推进了车里。
    “怎么了？”魏祯也还在状况外，脸上一片茫然。
    何铮指了指不远处刚走出来的几个群演，手机摄像头正对着他们二人，闪光灯啪啪啪个不停，带着探究的目光往车瞅。
    何铮一阵心烦意乱：“以后先别来接我了，会被拍到。”
    魏祯也脸上原本的微笑慢慢淡了下去，问：“你很抗拒别人知道我们在谈恋爱么。”
    “不是，”何铮语气有点硬：“网上那些人比我想象中要脏的多，我不想你隐私被侵犯。”
    魏祯也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魏祯也兀自点上一根烟，道：“我明天回墨西哥一趟，一周之后回来。”
    没有想象之中的不舍，何铮心不在焉道：“杨承告诉我了。”
    魏祯也刚要伸出去牵他的手猛然一僵，在半空停滞了很久，最后收了回去，什么也没再说。
    就近找了个面馆吃饭，从点单到上菜，何铮全程一直在看剧本，魏祯也很懂事地没有打扰他，把自己碗里的肉挑出来，放在勺子里，然后默默送到了何铮那碗里。
    何铮愣了下，这才意识到魏祯也可怜巴巴被冷落很久，把剧本放在一边，轻声叫了句小魏。
    魏祯也抬眼，平静注视他。
    何铮让他这眼神凉得一咯噔：“怎么感觉今天不太开心？”
    “我一会就要走了。”魏祯也说。
    又要过上隔着屏幕碰不到摸不着的日子了。
    何铮对离别这种事一向没什么波动，不太理解他的心情，只说：“你不是一周后就能回来吗。”
    “可能会更久。”魏祯也沉着脸从兜里掏出烟，刚要点燃，又一阵胸闷得难受，把打火机摔在了桌上。
    何铮在安慰人这方面也是个白痴，思考了一会，最后憋出三个字：“我等你。”
    魏祯也瞥了他一眼，莫名道：“别跟杨承走太近。”
    何铮他很想说“你才应该远离杨承”，但又觉得这样好像在挑拨他们二人的友谊，只能憋了回去。
    他没表态，魏祯也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桌子，提醒他说话。
    “我有数。”何铮保证道。
    第25章
    中午在机场送别魏祯也，何铮回到剧组继续拍戏。
    刚下房车就看到李茹跟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聊天，男人背对着他，一身挺拔西装，两手随意插在兜里，站姿放荡不羁，除了杨承还能是谁。
    李茹远远看见他，挥胳膊朝他打招呼，杨承跟着转过身来，笑意盈盈着看他，仿佛昨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何铮只瞥了一眼，谁都没搭理，扭头就进了化妆间。
    下午的戏份没有女装需要，给他化妆的是那位臭脸男老师，依旧像被何铮欠了钱没还一样，全程冷言冷语，给何铮戴假发时也不怎么专心，歪了，摘下来准备重戴时，被旁边一只手夺了过去。
    “我来。”
    何铮听见熟悉的声音，皱着眉回头，杨承大手按住脑袋让他转回去看镜子，一边认认真真给他戴上假发，一边笑着挑起话题：“昨晚上我喝多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何铮一点都不想跟他有交流，音调毫无波澜：“没有。”
    “别生我气，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太冷漠了，小魏追你不容易。”
    杨承压根不在乎何铮的反应，继续道：“而且他追你的方式也太笨了点，换别人哪用得着八年，你说对不对？”
    他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但何铮听着就是不舒服，直言道：“你闲的没事就去跟李茹聊，别在我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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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承笑了笑，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杯咖啡，放在何铮面前，还慢条斯理跟他说明：“跑了两家店买到的，美式，少冰，多加一个shot。”
    何铮眉毛皱成川，这是自己以前喝咖啡时的习惯，杨承怎么会知道？
    像是知晓他内心想法一样，杨承笑得更肆意了，“小魏每次写完信都会让我帮忙检查，你的很多喜好，我都了解。”
    语气暧昧得要命。
    何铮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的重心并没有放在自己的喜好被杨承记在心里这件事上，而是感觉杨承这样——
    好像在炫耀他跟小魏关系好到无话不谈，是小魏的灵魂知己，甚至可以共享暗恋的地步。
    一阵恶寒侵袭全身，何铮待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冷脸冲杨承说了句：“让道。”
    杨承绅士地侧过身，给他腾出一条路。
    何铮头也不回地出了化妆间，杨承施施然拿出手机，把放在化妆台上的咖啡调整了一下角度，拍了张照片。
    看到椅背上搭着何铮的衣服，又后退几步，让咖啡、化妆台、衣服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满意地按下了拍摄键。
    笑容越发怪异，把照片当朋友圈发送出去之前，他特意屏蔽了一个人。
    何铮送走魏祯也后一直没休息，上厕所时也在研究剧本，本来已经拿捏得大差不离，临开拍前让杨承膈应了这么一下，拍戏时又表现得差了那么一点点。
    杜国升是个脾气极好的导演，知道他这是第一次挑主演大梁，对他本就没有过多期待，安慰他几句过后，又回到摄像机前继续盯配角的戏份。
    何铮在一旁看了会儿，无论是配角还是龙套，个个都状态满分，热情饱满地交出了一份份完美答卷。
    收工之后何铮没走，一个人窝在房车里翻剧本，对着镜子练习神情，六点多钟的时候手机跳出一条消息，平台提醒他该直播了。
    何铮这会儿哪有心思搞这些，但一想到高昂的违约金，还是压着不情愿打开了摄像头，把手机放在支架上，也不管拍出来的角度好看与否，就这么应付似地开启了直播。
    继上次小魏不慎露脸，加上剧组官宣主演之后，直播间粉丝数疯涨了好几倍，一到开播时间点就蹲着守他，生怕错过一点八卦的机会。
    直播间一开放，弹幕就像浪潮拍岸一样来势汹汹，更新速度快到让人闪了眼。
    “大哥呢？不是同居了吗大哥怎么不出境？”
    “你是不是救了杜国升的命啊怎么就当上主演了？”
    “资源咖滚出娱乐圈！！资源咖滚出娱乐圈！！”
    “谁能告诉我榜一国籍是哪里，人肉查定位怎么又回墨西哥去了。”
    何铮浑身散了架一样累，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看了两眼弹幕气得失语，干脆无视，捧起剧本继续研究他自己的，摆烂等待下播。
    他一拿起剧本，喷子们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装模作样给谁看？”
    “什么时候看剧本不行，非得直播的时候做样子给大家看？”
    “演技用错地方了吧，笑死。”
    “今天榜一怎么没来直播间，不会刚滚完床单睡着了吧。”
    何铮压根没抬头看，喷子们见他反应平平，魔怔到开始刷礼物，企图用礼物特效引起他注意，逼他抬头看看这讨伐盛况，哪想到何铮依旧像尊佛一样，两耳不闻，不动，不语。
    何铮把剧本翻了个页，车门“哗”地被人从外边拉开了。
    杨承换了身黑色冲锋衣，他高，宽肩窄腰的身形和衣服相衬得很，手上提着一袋盒饭，嘴上叼烟，白雾糊了何铮一脸。
    “直播呢？”杨承扬了扬下巴，大大方方冲屏幕打招呼：“晚上好啊各位。”
    何铮把手机转了过去，让摄像头错开他们二人的脸。
    “饿了没？”杨承把盒饭扔在他怀里：“吃完我送你回家。”
    何铮觉得他这人莫名其妙极了，话都懒得跟他说，抄起车门就要关上。
    杨承伸出一只手拦住，何铮一秒钟犹豫都没有，力度不减，直接就把门推到了底。
    手被死死夹住，还遭受一记重击，杨承皱着眉骂了声操，磨着牙说：“你是真特么狠啊。”
    何铮脸上一片漠然，降下车窗，顺带把盒饭也扔了出去。
    他把手机又调整回原来的角度，在刚才短短两分钟的时间里，弹幕的话题又变了个风向。
    “这是不是榜一？谁能告诉我这是不是榜一？”
    “刚才怎么那么像小情侣吵架，主播到底有几个男朋友。”
    “不是同一个人啊，大哥不长这样。”
    “有一说一这男的比大哥还好看。”
    何铮让这群人的脑回路无语到一种心力交瘁的地步，他张嘴准备解释，车门又被人一把拉开。
    杨承站定着看了他两秒，两手一摊，“不就是上午一杯咖啡的事儿么，至于生这么久的气？”
    何铮现在是真来火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贱个没完了？”
    杨承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顿时笑得肩膀直颤：“哎，你别急眼啊。”
    何铮果断关闭直播间，忍住发脾气的冲动，盯着杨承道：“谈谈。”
    “谈什么？”杨承一挑眉：“有什么好谈的，你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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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铮深呼吸：“我看出来什么？”
    “我看上你了，”杨承口气轻佻：“我喜欢你，对你有意思，想操你，看出来了吗？”
    空气一瞬间陷入寂静。
    杨承直勾勾看着何铮，看他表情一点点消失，最终出人意料的，变成一种无比平静的淡然。
    接着，一拳就朝他砸了过来。
    杨承猝不及防，在刹那间偏过脸，拳头没落在正脸，但狠狠击中了眼角那块骨头。
    何铮不解恨，从车里跳下来，薅起他衣领凶猛一推，把人放倒在地上，抬脚就往脑袋上踢。
    杨承及时拿胳膊挡住，紧闭着的一只眼青紫肿胀，都闹成这样了，他还笑得出来：“实话而已。”
    何铮气得整个人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冷得能掉冰渣，他蹲下，一只手握成拳，警告似的重重锤了两下杨承胸口，阴沉着脸：
    “我不管你是不是闹着玩，开玩笑有个度，魏祯也拿你当朋友，你拿他当什么？”
    杨承无所畏惧地吹了个口哨。
    何铮的理智和教养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彻底失控之下，他一巴掌就扇在了杨承脸上。
    杨承也不是个软柿子，挨打到现在，骨子里的那股混劲儿也觉醒了，掐住何铮脖子把人反压在地上，还了他一巴掌，马上又被何铮拽了下去。
    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打成一团，杨承没想到何铮平常看起来这么温柔淡然一个人，因为魏祯也打起架来能疯成这样，他脸上被何铮伤得挂了好几道彩，爬起来的速度慢了一步。
    何铮摇摇晃晃站起来，后退两步蓄力，最后猛地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
    杨承痛得咬牙切齿，蜷缩成一团，何铮仰起脖子，被抓破的伤口密密麻麻渗出血珠，他用手背使劲抹了一把，喘着粗气，对杨承冷声道：
    “嘴巴放干净点，别他妈再说喜欢这两个字了，你不配。”
    第26章
    临近到家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乌云压顶，雷声闷滚，何铮进门前把衣领拉到最高，堪堪遮住脖子上的伤口，他拂去手机上的雨水，对着黑掉的屏幕照了照脸。
    杨承还手的那一巴掌其实没使力，万幸他的脸完好无损，不然不仅没法跟何琳琳交代，明天拍戏也得受影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火气，杨承那种不着调的黄腔，他从入圈起就听过无数次，通常都是笑笑就过了。
    这回大抵是因为有魏祯也这层关系在，杨承所谓的不知真假的喜欢，说难听点就是挖兄弟墙角，让何铮觉得反胃。
    他的心情比天气还低两个度，推开门一脚迈进屋子，换完鞋才后知后觉到一丝不对劲。
    客厅没人，厨房里却传来连续有力的剁菜声，何琳琳厨艺不算精湛，刀工铿锵，明显不是出自她手。
    何铮关门时故意带了些劲儿，声响挺大，引得厨房里的男人探出头来，那张沧桑老脸笑起来时满面油光，亲切唤他一声：“回来了啊，小铮。”
    何琳琳从卧室出来，绷着脸，身后紧跟着一个矮小的老太太，眼球浑浊但依旧精明不减，带着精光上上下下打量何铮一遍，动作夸张地拍了下大腿。
    惊喜道:“长这么高了啊！快过来让姥姥看看！”
    何铮诧异地看向何琳琳，却见她低下了头，咬紧下唇，欲言又止。
    屋里这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他生母谭墨的母亲，一位是谭墨在世时名义上的丈夫，郭忠平，用家暴逼她跳江自杀的刽子手。
    谭母见何铮待在原地不动，腆着脸就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说哽咽就哽咽：
    “你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来看看姥姥，你爸爸想你又怕打扰你，成天就只能在网上搜搜你消息，你当明星我们不反对，但你也不能忘本不顾家人啊。”
    何铮看着两滴眼泪被她硬挤出来，顺着脸上的沟壑和皱纹一路曲曲折折，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会儿，最终何铮一言不发地从她怀里抽出了手。
    谭母擦擦眼泪，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小铮，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姥姥了？”
    郭忠平端着两盘菜走出厨房，放在餐桌上，随手把油往裤子上一抹，咳嗽一声打圆场道：“先吃饭吧，小铮拍了一天戏肯定累坏了。”
    何铮是这时候出声的：“你们是来借钱的吗？”
    郭忠平和谭母脸色同时一变，站在一旁沉默着的何琳琳更是掐紧了手心，何铮拉开椅子坐到餐桌旁，夹了一筷子郭忠平做的菜，送进嘴里尝了尝。
    他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平静道：“厨师行业这几年确实不景气，郭叔是不是好几个月没开工资了？”
    郭忠平嗅到一丝有戏的味道，忙不迭在他身边坐下，频频点头：“你也知道我平时没啥爱好就出去喝点小酒，上个月彩票也中了不少但就是经不住花啊！还有我那...”
    “铛”一声，谭母用筷子重重敲了一下碗。
    郭忠平瞬间闭了嘴。
    何铮脸上还是不露声色，捧着碗继续吃他的菜，一家人等着他开口表态，何铮谁也不理，就在那泰然自若地干饭。
    何琳琳贴着椅子的后背离开了点，想说话，被何铮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又悻悻贴了回去。
    谭母率先沉不住气，嘴脸开始变得有些不耐：“小铮，你爸虽然没养你，但好歹生你关心你，你不能因为他跟你妈以前那点矛盾，就胳膊肘往外拐只认外人不认家了吧。”
    --

 第40页

    她说到“外人”这个词时，斜睨着何琳琳这个养母，敌视的意味很浓。
    何铮放下筷子。“那你想我怎么帮你们。”
    “你在娱乐圈混这么多年，认识的人肯定不少吧？给你爸安排个工作什么的应该不是事儿。”谭母大言不惭道。
    何铮就笑了一声，“跟我一块儿干直播吧。”
    “什么直播？”谭母一愣：“你不是在拍那个谁的戏吗，怎么干开直播了。”
    她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郭忠平，后者轻轻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谭母就跟那脑子缺筋的愣牛一样，对网上的事一窍不通：“你不是认识那个什么榜...”
    “不认识，不熟，不帮。”何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我谁都不认识，帮不了你，没事儿了吧？没事麻烦赶紧滚。”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谭母猛然站起来，指着何铮难以置信道：“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真把自己当个腕儿了！白眼狼东西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她手又直直指向何琳琳，凶恶怒吼：“你怎么管教的这孩子？是不是你指使的！是不是你这个死同性恋！”
    何琳琳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极度难堪，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性取向会以这种方式暴露给何铮，即使何铮或许已经察觉到，但她明明是长辈，却像做错了坏事的小孩一样不敢吱声。
    何铮跟杨承干架的那股怒火刚消下去，现在又让谭母一句话给挑了起来，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会不会说话？”
    “你不信还是怎么？”
    谭母气得发笑，老脸扭曲成一团，疯了一样冲进卧室，大力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相框，回来时二话不说就甩在了何琳琳身上。
    何琳琳不嫌疼似地慌忙伸手去接，相框脆生生砸在地上，玻璃七零八碎裂了一地。
    谭母一个箭步迈过来，抢先一步夺走照片，撕起亲生女儿的遗照来毫不手软。
    “要不是你我女儿也不会死，我早就说了你这个祸害见不得光，我早就说了同性恋该死！”
    照片碎片洋洋洒洒摔了何琳琳一脸，怒火攻心，谭母抬起胳膊就要扇她巴掌，挥舞到半空，被何铮直截了当地抓住了手腕。
    何铮用力到手骨暴突，一股血管都要裂开的剧痛让谭母喊叫声更洪亮：“就是你逼死的我女儿！就是你！你敢告诉何铮你对我女儿什么心思吗！”
    “你敢吗！！！”
    何琳琳崩溃痛哭，双手颤抖着去拢地上的碎片，嘴唇煞白，哆哆嗦嗦着掉眼泪：“不是我...对不起...”
    郭忠平简直要被谭母这个疯子吓傻了，呆站在原地好一阵没缓过来，让何铮吼了两嗓子才回神，赶紧帮忙把人拉开，他一边把谭母往门口拖，谭母一边胡乱挥舞魔爪，抓到什么摆件就扔什么，毫无章法地攻击何琳琳。
    何铮替何琳琳挡了两下，忍不了了，推搡着把这一对祸害赶出门外，谭母死死抓着门把手，眼睛红得充血：“何琳琳！何琳琳！”
    何铮用尽全身力气把门压到底，砰——！终于把人隔绝在了门外。
    整个世界都消停了。
    何铮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何琳琳，她瘦弱的脊背上有几块骨头突出，哭泣着抽动，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手上捧着一把碎片，在尝试一块块拼凑起来。
    这是刚认识谭墨时，她亲手给她拍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照片。
    几十年前两个女生的感情就这样被无情击碎，一个早已深埋黄泉，一个藏匿着爱意苟活至今，却仍然败给了这满地狼藉。
    何铮站在原地，替何琳琳难过到说不出话。
    他对谭墨知之甚少，何琳琳这些年也闭口不提，只记得小时候郭忠平喝醉时，跟他念叨过那些往事。
    谭墨是在跟母亲出柜后被逼着嫁给郭忠平的，郭忠平起初并不了解她的性取向，婚后发现为时已晚，两人都有意离婚，却被谭母以怀孕为由百般阻拦。
    郭忠平逐渐没了耐心，从最初的不理解变成拳脚相向，谭墨既不被世俗接纳，又长期遭受家暴，双重打击致使其精神失常，生下何铮后便跳江自杀。
    郭忠平嫌恶何铮是同性恋女人的产物，不肯接纳，谭母这边也犹豫着要不要弃养，最终是何琳琳掏给她一笔钱，买下了何铮的抚养权，独自一人把他拉扯大。
    谭墨是何琳琳曾经的家教老师，谭墨去世那年三十岁，何琳琳仅有二十一，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抚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这一决定会引起多少人身攻击和谩骂冷眼，可想而知。
    正因为谭墨的职业是老师，自己身边又有一个孩子，何琳琳步入社会后才选择了幼教这个行业。
    也正因为谭墨总爱穿裙子，何琳琳才一针一线亲手去学，谭墨生前，她做给她穿，谭墨死后，她便做给何铮穿。
    何铮走到何琳琳身前，面对着她蹲了下去，帮她拼凑照片。
    何琳琳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她强忍着情绪，也不敢去看何铮，想比对着裂痕去找碎片，双眼被水雾模糊得看不真切，她抹了一把眼角，带着鼻音委屈哽咽道：
    “...拼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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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拼不起来了..何铮，”何琳琳哭声决堤一样放了出来，再也压抑不住：“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何铮眼睛跟着有点发酸，他闭了闭眼皮，今天发生的糟心事太多，他像风雨中被抽筋扒皮的枯草，此时此刻，只剩下发自内心深处的、浓浓的无力。
    窗外的雨越发汹涌起来。
    何琳琳失了魂一样在地上蹲了许久，尽管努力尝试很多次，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她——照片没有拼凑完整的可能了。
    她哭到嗓子干涩说不出话，只能把碎片聚拢成一小堆，攥在掌心里，然后撑着膝盖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回了卧室。
    何铮本想安慰她几句，她却反锁上了门，听到敲门声，也只是哑着嗓子挤出一句：“我睡一觉就好了。”
    何铮担忧地站在门口等了会儿，没听到什么别的动静，确保她真的睡下，才敢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冷风从半敞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吹起窗帘尾，外边一棵老树在风吹雨打之下深深低着头，风声凄厉哀哉，如同野鬼哭嚎一般拍打着玻璃，房间被一种压抑的阴冷气息笼罩着，让何铮的心情又糟糕几分。
    他没开灯，走到床边躺了下去，盯着天花板放空出神。
    一根烟徐徐点上，手机就响了。
    “喂。”何铮叹口气。
    他声音里的疲累太过沉重，魏祯也忙碌工作一天，好不容易熬到可以跟他打电话，窃喜的心情让他这一声叹息给浇灭了大半。
    但他还是尽力让自己语气听上去轻松：“怎么了，拍戏不顺利吗？”
    “何止。”
    何铮说完，甚至连头都开始隐隐刺痛。
    “...”
    魏祯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即使自己累得够呛，也已经做好了听他倾诉的准备，何铮之后却没有再出声了，静静抽着烟，选择在一次次吐吸中独自消化情绪。
    他没有向人宣泄的习惯，独立惯了的人，从不指望谁分担自己的负能量，也从不依靠谁。
    他的戛然而止，显得魏祯也特意为他留出的等待多余极了。
    魏祯也顿时有种自己并不是很被需要的感觉，有些失落，握着手机的指尖不由地泛白，想另启话题，又不确定何铮有没有聊天的心思。
    这大概是两人迄今为止，发生的最长久的一次沉默。
    尼古丁的气味弥漫整间屋子，眼前天花板被烟雾披上一层朦胧的白，大脑逐渐被困意侵袭，何铮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按灭了烟头，迷迷瞪瞪地不知道跟魏祯也说了句什么话，再也抵不住倦怠，眼皮一合，沉沉睡去。
    他那三个字念得不甚清楚，但魏祯也开了免提，自始至终，都全神贯注在听他的呼吸声，所以，魏祯也听到了。
    他说：“杨承他....”
    第27章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隔天何铮醒来，发觉电话一夜未挂。
    魏祯也那边开了静音，何铮不确定会不会打扰他休息，将要出声时，最后三格电量消失殆尽，手机蓦地黑了屏。
    通话就这样被无情中断，何铮只好拿上数据线，前往剧组的途中加快车速，但愿到了之后立马充电，尽快联系上小魏。
    到达剧组后被李茹一把拉下了车，拐进化妆间，压低声音问他：“你昨天跟杨承打架了？”
    何铮把数据线插进手机里，低着头说：“嗯，打了。”
    “不是，咋回事儿啊，”李茹满脸不解：“咋打起来的？谁先动手的？”
    何铮指了指自己。
    李茹就差没往脸上贴问号了:“不会吧，他昨天还过来问我附近哪里有咖啡店，说你俩因为小魏有点矛盾，想跟你道个歉来着。”
    何铮尝试手机开机，电量不足还是打不开，他无奈地把手机撇在了化妆桌上，看向李茹：“然后呢？”
    李茹噎了下:“我的意思是，我感觉他这人挺别扭的，他好像对你有点兴趣。”
    何铮又嗯了一声，“所以呢？”
    李茹打个哈哈尬笑道：“所以我还是觉得小魏更好一点。”
    何铮没再接话了，拉开化妆桌的椅子，坐下看剧本。
    李茹又啰嗦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题，何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两句，她也就不自讨没趣，寻个空档溜了。
    何铮翻看了一下今天的戏份，昨晚剧情临时作出调整，尺度比原版来说收敛了不少，原定的剧情是主人公被母亲性虐待，绑在床上滴蜡油，但由于审核限制，“性虐待”被迫改成了直白的“虐待”，何铮只需要被绑住手脚脱掉上衣，然后承受另一个演员的冰水攻击就足够。
    开拍前杜国升询问了一句要不要把水换成常温，这两天下雨降温，担心他冻感冒，何铮只思考了一分钟，觉得用冰水更能引起真实身体反应，拍摄效果会更令人满意，婉拒了杜国升的好意。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杜国升说的对。
    第一桶冷水泼过来的时候，水珠飞溅进眼里，刺痛难耐的寒意在眼里化开，何铮眼皮颤得睁不开，听到杜国升喊卡，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来得及说台词。
    杜国升对这种低级失误不予评价，耐心等他调整完毕，比了个重拍的手势，各机位对准何铮，听一声令下，开拍。
    这回何铮在水柱击过来之前就闭上了眼，冰水第二次无情地泼了他满身，他上半身是光着的，彻骨的凉气渗进皮肤里，冻得他忍不住一激灵，喊台词时牙齿都在抖，对戏的演员接了下一句台词，便立马泼出第二桶水。
    --

 第42页

    这是场不折不扣的爆发戏，饰演母亲一角的演员在连续泼出三桶水后，还需要承接对儿子的一顿暴力发泄。
    何铮哪哪都是湿的，强忍着浑身不适，竭力进入角色状态，挣动被束缚的四肢，抽泣着哀求母亲停手。
    最后一桶水倾盆而下，未融化的冰块直直砸在何铮脸上，何铮脸没有因疼痛偏离分毫，他呜咽了一声，另一位演员情绪铺垫到位，以爆发的力度将铁桶“咚”地砸在地上，冲上来拽他头发，掐他的脖子，扇他巴掌。
    这人入戏颇深，甚至有些用力过猛，表情狰狞到让杜国升不适地摇了摇头，何铮手腕被捆绑的绳子勒出一条红痕，冰水刺激到脖子的伤口，痛痒交织。
    杜国升终于喊了声“停”。
    演员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缓过神来，动作停下了，胸口却因剧烈情绪波动不停起伏，她站起来后看了一眼同样狼狈的何铮，喘着粗气说：“不好意思。”
    何铮脚趾冻得蜷缩不止，咬着牙摇摇头，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安慰她：“没事，演的很好。”
    工作人员帮他解开绳子之后就走了，他没有助理和经纪人照料，最后还是李茹急匆匆走过来，给他披上一条厚实的毛巾，看他冻得腿都打哆嗦，赶紧拉他进了房车，开空调散热。
    “我....手机呢。”何铮抹了把脸上的水，“帮我找一下，手机。”
    “你这舌头都捋不直了还惦记小魏呢。”李茹翻了个白眼，下车去化妆间给他拿手机。
    她前脚刚拐弯，杜国升就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看着何铮，叹口气说：“刚才那条得重来一遍，你发挥得没什么毛病，但跟你对戏那位...我不说你也能感受到，不是很理想。”
    杜国升是个对镜头苛刻到吹毛求疵的人，何铮理解地点点头，说：“我马上，马上把头发吹干。”
    杜国升拍拍他肩膀，吩咐道：“尽快。”
    何铮用毛巾轻轻擦了一下脖子的伤口，那水干不干净他不知道，反正渗进去怪疼的，他进化妆间自己吹了会儿头发，感觉吹出来的风格外的热，头发丝丝缕缕贴在脖颈前，黏糊得很，他用手拨开，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折腾大半晌才终于把长发吹干，接着又等化妆师补妆，还原造型。
    半小时后，走下化妆间台阶时，他头忽然一嗡鸣，眼前画面模糊闪烁，差点就蹬了个空。
    不会这么背吧...
    何铮用手背贴在额头上试温，隐隐烫手。
    李茹跟着从后面出来，见他手撑在门框上，脸色涨红，很快便反应过来：“你在房车里多待会儿再出来吹风啊！这刚受完凉又突然遇热，你不难受谁难受...”
    “杜导说刚才那条不行，得重拍，”何铮嗓子干涸得厉害：“我手机手势解锁是个Z，你帮我给小魏发条消息，我上了。”
    李茹哎了一声，话还没说出口，何铮就朝她摆摆手，快步赶到杜国升那边去了。
    她叹口气，照何铮的手势解开锁屏，以为能有多少消息等着回呢，打开微信，发现一条没有。
    何铮的聊天置顶安安静静，上一条消息是早晨的通话记录，何铮这边挂断之后，大哥便没有再找过他了。
    而下方的联系人没有备注，在二十分钟前，发过来一句：“一会我去剧组找你，别跑。”
    这人头像李茹熟得很，昨天她刚到剧组就被杨承搭话，加上微信还聊了一会，尽管聊的话题都是何铮相关，但杨承长得带劲嘴还甜，奔放大胆的性格和李茹属同一类人，她是真发自内心欣赏过杨承，也是真能看出来杨承对何铮有别的心思。
    但一听闻二人打架，她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喜欢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李茹捋不明白，正百思不得解，没收到回复的杨承便打来了电话。
    “下个路口我就到。”
    李茹噎了下，有点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时，屏幕上方又弹出一个语音通话请求，小魏的。
    但因为被杨承占线，只短暂出现了一秒，便被自动挂断。
    魏祯也运指如飞，几乎瞬间发来一句：你在和谁打。
    李茹尴尬到发根都快炸起来，像是急于求证似的，魏祯也没等她说话就挂掉了，然后果断打给杨承。
    同一时刻，同样的“占线”提示音。
    魏祯也再次陷入沉寂。
    李茹看了一眼不远处又被泼了满身水的何铮，默默把手机放回桌子上，心想，要完蛋。
    第28章
    一桶又一桶冷水兜头泼下来，何铮像被一团火包裹，又陡然坠入冰窟，脑袋昏沉得愈发严重，他强撑着意志力跟进台词，尾音细颤，险些接不住对手戏。
    杜国升眉毛拧了又拧，饰演母亲的那位演员这次发挥中规中矩，何铮的表现却远不如上一条，他唇色过分苍白，刻意扮丑的妆也脱了大半，病态明显，已经不适合再勉强下去。
    何铮无疑是敬业的，论努力和天赋也都在水平线之上，但奈何事业运不佳，经验亦不足，做个配角或许绰绰有余，但主角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
    杜国升在摄像机前观察了很久，默然点了根烟抽，发现李茹一直暗戳戳地往这边看，摆摆手，冲她示意了下。
    李茹得到允许才连忙来到何铮身边，见他手脚上的绳子还没解开，又求助似地看向杜国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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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页

    “我是不是...不太到位？”何铮嗓子脱水到快冒烟：“...再来一条吧。”
    李茹赶紧捂住他的嘴，瞥了一眼还在犹豫的杜国升，小声怒骂：“你这话让他听见了，信不信他真让你继续拍！”
    “没事儿，”何铮努力冲她笑，声音越过她奔向杜国升：“杜导。”
    他用最后的气力喊了声：“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李茹恨铁不成钢，从地上蹿起来，气得打转。
    杜国升就等何铮主动开这个口，见他爽快，便不再顾虑其他，下令道：“尽快还原妆造。”
    立刻有人上前给何铮解开了手脚，却没有帮忙搀扶他，何铮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拖着还在溢水的鞋，第三次回到了化妆间。
    吹头发的时候眼前镜子像被打上马赛克，化妆师问他还要不要喷定型，何铮烧得迷糊，回人一句“我没吃呢。”
    他再次被绑得紧紧实实，蜷缩在角落止不住发抖，三桶崭新的冷水又被放在他脚边，寒气丝丝缕缕盘旋升空，冰块在桶内晃荡，撞击声清脆而响亮。
    演员高举起水桶，朝何铮倾覆而下时，李茹别过脸，不忍再看。
    杜国升全程紧盯镜头，不放过何铮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态，此刻他已然没法控制表情，技巧全无，给出的都是最自然的真实反应——肩膀下意识的一记收缩，跪求母亲停手时的哽咽哭腔，戏感卡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既没有太深的表演痕迹，也没有被对手演员压戏。
    杜国升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喊了次“卡”，亲自给何铮递上毛巾和热水袋，嘱咐他回家好好休息，下午的戏可以先放一放。
    何铮这会儿已经听不大清他在说什么了，耳朵嗡鸣，冷汗控制不住地从鬓角渗出来，沿着下颚线滑落，摇摇欲坠地在下巴尖儿上垂着。
    他哪哪都在抖，站起来时被一阵剧烈晕眩感晃了眼，往后一仰，彻底撑不住了。
    倒过去的那一刻，他先是听到李茹的惊呼声，继而模糊中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朝自己走来。
    *
    车里空调开的很足。
    李茹从后视镜偷瞄着杨承，见他时不时就偏头看一眼晕睡在副驾驶上的何铮，似乎很关切的样子。
    她本来要叫救护车的，但杨承赶来后什么也没问，果断把何铮扛起来放在了肩上，往副驾驶一塞，直奔医院，不容旁人置喙。
    她拿不准杨承的心思，害怕他再跟何铮吵架，这才赶在杨承踩下油门前，冲上了后座。
    杨承用手背试了一下何铮的额头，烫得跟块炭火似的，本想淡笑出声，又想起后座有人，提起的嘴角便降了下去，状似心疼地怒骂道：“人都烧成这样了还硬拍，你们导演是不是傻逼？”
    李茹怵着的脖子往上一提，简直不能再赞同：“我算是看透杜国升那个老贼了，仗着何铮敬业就一个劲儿折腾他，怕得罪投资人不敢主动提重拍，还非得等何铮给他台阶下。”
    杨承附和，跟着骂了句草。
    李茹越说越来劲：“何铮也真够傻的，就急着证明他自己，是，他确实不能给小魏丢人，但也不想想杜国升苛刻到什么地步了，圈里几个新人能达到他那种要求？”
    杨承继续捧哏：“何铮确实太要强了。”
    “他以前也挺敬业，但不至于逼自己到这个份上。”
    李茹说话已经不经过大脑了：“就是因为老有人骂他资源咖，陪睡走后门，他才那么拼命想交出一个好作品给人看，我本来都打算让他转综艺那块儿了，要不是魏...”
    “算了，不说了。”
    她及时刹住了嘴，杨承却秒懂她的意思，替她圆道：“魏祯也只是想给何铮铺路而已。”
    李茹有千万个吐槽的理由，但她明白魏祯也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相比起来，她更想何铮的演艺路走得平稳低调一些罢了。
    到医院后何铮被送入急诊，李茹守在病床前，看杨承交费拿药来回跑，忙得脚不沾地，心里最后那点不信任也渐渐跟着没影儿了，医生说没有大碍之后，杨承便接着下楼去打了两份饭，一份放在床头留给何铮，一份递给李茹。
    李茹提着塑料袋，站病房门口观察了会儿，看杨承给何铮掖了掖被角，还转头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她才终于接起手下艺人的电话，放心离开。
    病房门被关上之后，屋里只剩下杨承和何铮二人，气氛一时改变，安静而诡谲。
    杨承一只手拨了下旁边热乎的饭菜，用手指勾起，随意扔进了垃圾桶。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扔嘴里嚼了嚼，慢慢弯下腰贴近何铮，近距离审视何铮的脸。
    眉眼、睫毛、鼻梁、唇线.....
    平心而论，是很漂亮。
    但也并不比他惊艳多少，更不至于让一个人念念不忘八年。
    所以凭什么呢。
    杨承想着想着，吐了个泡泡玩，手指游移在何铮的发丝间，挑起一缕细细磨蹭，又任由它轻飘飘从指缝间垂落。
    留了那么多年，被剪掉的话，应该会崩溃吧。
    手因为兴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杨承使劲攥了下拳，伸张肌肉，试图压抑这种扭曲的冲动。
    走廊里传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护士急匆匆推着病人奔向手术室，仪器嘀嘀响个不停，消毒水气味四散，生者疲于拯救濒死者，这间小小一隅的病房依旧静可闻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人注意。
    --

 第44页

    遖峯
    杨承从兜里掏出手机，掀开了盖在何铮身上的被子。
    他衣服湿透，送进来不久就被护士换上了病号服，扣子系得草率，要掉不掉地耷拉着，解开两三颗，上身便赤裸裸暴露在眼前，裤子被退到膝弯，杨承后退一步举起手机，对这具几乎不着寸缕的身体吹了声口哨，“咔嚓”，按下快门。
    他看了看照片，觉得还缺点什么，调整拍摄角度重新照了一张，这次带上了何铮的脸。
    “资源咖，陪睡，走，后，门。”杨承回想着李茹在车里说的话，一字一顿重复了遍，接着就低笑了声。
    他看着何铮熟睡的侧颜，收起手机，趴在他耳边，毫无表情地说了句：“总要有人帮你坐实吧，何铮。”
    第29章
    退烧针顺着输液管流淌，一点一滴注入血管里，昏迷四小时后，何铮独自一人在病房内醒来。
    外边天已经黑了大半，四肢酸软无力，他费劲地抬起胳膊，去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空空如也。
    晕倒的时机太突然，李茹急着跟上车，并没有顾及到要帮他拿手机。
    这下好了，和小魏失联一整天。
    何铮手肘挡住眼，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另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没有背过小魏的电话号码。
    魏祯也比何琳琳还要清楚他的一切习惯和喜好，细致到喝咖啡要几分糖，但他却连魏祯也的手机号都没记下来过。
    一股愧疚和不安的悸动流经全身，何铮有了那么点儿力气，双手抵着床把自己撑起来，掀开被子，换鞋，走出病房。
    走廊几个小护士凑在一块聊天，见他出来，立刻停止了八卦讨论。
    其中一位问：“你是要打算走吗？最好还是再观察一晚吧。”
    何铮勉强冲她笑了笑，说：“不用了。”
    “那你怎么回去？打车还是让家人来接？”护士似乎格外热情：“你自己能行吗。”
    何铮看她关切诚恳，顿了下，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没带钱和手机，可以借我一点现金吗？”
    “当然可以。”旁边另一个护士抢话道，拿出钱包抽了张红票，递给何铮，还贴心询问：“够吗？”
    何铮嗯了一声，指了指她别在胸口上的笔：“谢谢了，把你的联系方式写给我吧，回家之后我转给你。”
    “等一下。”护士说着便开始搜身，四处找纸。
    何铮朝她伸出手心：“写这儿吧。”
    另外几个小护士捂着嘴一阵偷笑，何铮却没功夫理会这些年轻姑娘的小心思，抽走钞票，下楼，打车回剧组。
    这个时间剧组刚刚收工，打杂人员在收拾现场，何铮去化妆间拿走手机，屏幕亮起的前一秒他还在担忧小魏会不会急坏了，打开微信之后，却发现只有李茹的几条消息。
    何铮纳闷地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先是看到和杨承短暂的通话，接着便是魏祯也那句“你在和谁打”，再之后，魏祯也就没有说过任何一个字了。
    何铮头要炸。
    他立刻给魏祯也打过去电话，打不通，接着第二遍，第三遍，自动挂断提示音响了又响，一直无人接听。
    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何铮以为自己被拉进黑名单，借剧组员工的手机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
    焦头烂额之际，何琳琳的电话像救命稻草一样出现。
    她开口时有些艰涩，甚至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何铮。
    “你还没有收工吗？”她拐弯抹角地说：“咱们家门口..有个人在等你。”
    何铮心脏猛地一缩，撂下句“我马上回去”，迅速抄起车钥匙，奔向小区。
    一路弯道超车，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何铮等不及了，人生中第一次当着交警的面闯红灯，到家后车门都忘记关，绷着浑身的劲儿往楼上冲，三步并作两步，连跨好几级楼梯。
    刚刚病愈后的身体吃不消，他在楼道拐角处停步，扶着墙一阵胸闷气短，眼前还剩最后一截台阶，他爬不动了，也没必要再爬了。
    因为他看见魏祯也就坐在那。
    他穿了身最朴素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褪去西装，脸埋进那截竹叶花臂里，睡得很沉很安静。
    楼梯的台阶落满灰尘，显得他那么落魄，又干净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等了他一天。
    从昨晚打电话听到他喊杨承名字之后，他就推掉了所有工作，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回来见他，发现他被杨承占线的那一刻，是他刚登上飞机。
    他一天一夜没睡，他不敢，也睡不着。
    直到来到何铮家门口，他才允许自己放松休息，就坐在这小小一级台阶上，像从前一样，沉默而又偏执地等待何铮回家。
    就这一瞬间，何铮胸腔泛起一丝酸涩。
    他走到魏祯也身边，在和他同一级台阶坐下，轻声唤：“小魏。”
    人没醒，何铮一只胳膊揽过他的后背，凑过脸去靠近他，又念了一声他名字。
    魏祯也终于缓缓抬起头，额头被压出道红褶子，手臂发麻到毫无知觉，他双目涣散地盯着别处看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才敢转过脸去和何铮对视。
    良久之后，魏祯也看着他问：“你不是答应我离杨承远一点吗？”
    “上午那通电话不是我接的，”何铮也看着他：“我拍戏忙不过来，让李茹帮忙给你报个平安，杨承正好打过来，她就接了。”
    --

 第45页

    “昨晚呢，”魏祯也从何铮眼里看见自己没有表情的脸，“昨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睡着前会喊杨承的名字，他想问。
    昨晚...
    昨晚发生的事太多了，演戏不顺、和杨承打架、还有郭忠平何琳琳他们，何铮感到一阵心累，不是很想将这些糗事宣之于口，但又怕魏祯也多想，只好咬咬牙坦白道：“昨晚我跟杨承起冲突了。”
    魏祯也意料之外地皱了下眉，“吵架？”
    “动手。”何铮道。
    他话说出口之前，已经做好了被魏祯也追问的准备，但魏祯也给他的反应却出奇克制，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沉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不好奇为什么动手，也不过问是谁先动的手，仅仅何铮给出这两个字，他的对错就无条件偏向他。
    魏祯也慢慢站起来，说：“你早点休息吧，我回酒店一趟。”
    他态度冷淡，何铮以为他还在生自己失联的气，急忙拉住他衣角：“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魏祯也垂眼，看他仰着脸紧张兮兮盯着自己，还是忍不住心一软，叹气道：“我去开个会就马上回来找你，在家等我。”
    何铮仍不愿松手。
    魏祯也揉了揉他脑袋，“乖点，听话行吗。”
    “十二点之前尽量回来。”何铮闷闷道，放开他的衣角。
    魏祯也嗯了一声，不再留恋，转身下了楼梯。
    上车之后，他一边打开手机，一边按了两声喇叭，何铮听到动静，果然从楼道窗户探出头来看他，他于是冲何铮笑了笑，车窗一点点升上去，他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消失。
    手机屏幕大亮，停留在一张聊天记录，他的和杨承的一位共友，发来了杨承朋友圈截图。
    咖啡、化妆台、何铮送他去机场那天穿的外套，一并出现在照片里。
    这条特意屏蔽他的朋友圈，配文更是耐人寻味——“送晚几分钟就不喝了，真服了这个祖宗。”
    如果他没有选择今晚回北京，如果他稍微对何铮少了那么一丁点信任，这样趁他们异地所制造的误会和嫌隙，不知道还会有多少。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杜国升按他的要求，发来了这几天剧组的监控录像。
    杨承故意接近李茹、给何铮送咖啡、多次调戏何铮、打架时还了何铮一巴掌，这所有的一切都摆在魏祯也眼前。
    手段卑劣，趣味低级。
    之前何铮总在聊天时无意提起过杨承，他只是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并未深究，现在看来，何铮频繁打探杨承，并不是因对杨承感兴趣，而是察觉到了杨承对自己感兴趣，但又不敢定性，所以迟迟没有摆上明面，而杨承在他走后变本加厉的骚扰，才彻底导致了矛盾的爆发。
    魏祯也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确实对何铮说过，自己可以不要公平只要爱，他没怕过那八年分离，也不畏惧被遗忘，他有足够的时间和信念去打磨沉淀自己，直到有资格回到何铮身边，堂堂正正跟他在一起，即使不够喜欢也没关系，他可以等，他可以慢慢来。
    但现在他做不到了，因为何铮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试图跟他争抢的人。
    他所接纳的不公平，不包括让人插队。
    电话在拨出去的第三秒被接通，杨承那边被酒精和音乐环绕，扯着嗓子大喊一句：“喂！？”
    魏祯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语气没有起伏道：“出来见我。”
    第30章
    杨承那边听筒被捂住，音乐声变得朦胧，似乎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你回来了？”他诧异道。
    魏祯也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单刀直入地命令道：“酒吧地址报给我，现在。”
    “我马上就回酒店了，你有什么事儿？”
    杨承无端从魏祯也那股平静的语气里读出一种压迫感，潜意识中有些抗拒和他见面，迂回道：“有事儿电话跟我说就行。”
    “杨承，”魏祯也淡淡地说：“我想查你在哪，一分钟的事儿，自己说出来还是等我去堵你，想明白了再张嘴。”
    杨承愣了下，哑然失笑：“不是，我怎么你了？”
    魏祯也懒得再跟他废话，把监控录像给他甩了过去，画面里杨承和何铮打成一团，杨承那句下流至极的黄腔被播放出来，魏祯也听到一半就点上了根烟，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承那边猛然没了声，魏祯也一手打转方向盘，一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说：“解释一下。”
    “...”
    “看上他了，对他有意思，想上他是么，”魏祯也平静叙述了一遍：“这话你怎么说的出口的。”
    “你明明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还踩着我的肩膀去侮辱他。
    以前你闹着玩抢我的东西，无论什么我都让给你了，我不跟你争，也争不过，但是何铮除外。
    杨承，何铮除外。魏祯也重复道。
    “如果你想抢的话，来吧，这次试试。”
    杨承中途几次想插嘴都被打断，听完魏祯也这一番，沉默许久，最后不明不白地笑了声，无所谓道：“行啊，来公平竞争。”
    “……”
    气氛愈发僵持，魏祯也好一阵没回话，他在路口调了个头，带着某种预感向一家酒吧开去。
    --

 第46页

    杨承捏紧电话，在破罐子破摔中获得一种扭曲的快感，于是变本加厉：“你既然知道了我对何铮什么心思，那就防备着点，我追人不像你一样那么有耐心，逼急眼了我真上他信不信。”
    魏祯也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加快车速。
    “你不好奇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何铮的吗？”杨承表情渐渐狰狞。
    “从你无时无刻都在跟我分享何铮的喜好，找我倾诉你对他的心事，无时无刻提起他开始，我就对他有兴趣了。”
    “打视频第一次看见他之后，我就更有兴趣了。”
    魏祯也握着方向盘的手骨根根绽起，隐忍到极致之下，情绪依然滴水不漏。
    杨承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有种憋着火无处发泄的烦闷感，郁闷极了，越发口不择言：“不就他妈一臭打工的戏子，摆出那副清高样，谁看了不想操？”
    “嘀——！！”
    刺耳的车喇叭乍然响起，音量巨大而愤怒，电话与现实音轨重叠，杨承耳膜受到冲击，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循着声源看向不远处路口。
    一辆熟悉的suv就停在斑马线对面，被前方一辆车挡住了路。
    车玻璃里什么都看不清，但杨承能感受到一道目光戾气冲天，阴恻恻地注视着他。
    绿灯亮起的同一时间，杨承迅速钻进了自己车里，试图发动汽车跑路。
    油门踩到底，轰隆隆的巨响震破天，魏祯也直接就撞了上去。
    车尾遭受猛烈一击，安全气囊骤然弹出，杨承后脑勺重重磕在椅背上，五脏六腑差点都被震碎。
    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亲眼看着同样承受撞击的魏祯也疯了一样冲下车，手臂青筋暴突，大步朝自己而来。
    “操！你不要命了吗！？”
    杨承吓得心脏蹦到嗓子眼，刚喊完这句话，车门就猛地被踹开，魏祯也大手掐住他后颈，一把将他从车里拽出。
    “你是不是疯了魏祯也！？放手！
    杨承剧烈挣扎着，膝盖上立马挨了一脚，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急切地想起身，被魏祯也一脚果断踹到背上，又狼狈地趴了下去。
    两人动静闹得挺大，酒吧门口本就站着不少人，这场面一出，便都围上来看戏，其中不乏和两人认识的朋友，互相窥视几眼，见没人敢上去给杨承出头，一个个都跟着犯了怂。
    魏祯也身上的气质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这种胡吃海喝的纨绔子弟手上没有实权，而魏祯也是实打实继承家业的正经富二代，父母还在灰产那块混得风生水起，谁外强中干谁不能得罪，众人心中一本账。
    魏祯也把杨承双手反剪在背后，居高临下看着他跪在地上，不停折腾，吼叫，咆哮，始终没有安分下来过。
    耐心全无，魏祯也掏出手机往地上一扔，给他踢了过去：“十秒钟之内，给你未婚妻打电话，把刚才对我说的话重复一遍给她听。”
    杨承震惊抬头，从未见过他如此偏执疯狂的一面：“你就是疯了魏祯也，你就是疯了。”
    “十。”
    “九。”
    魏祯也调整了下腕表，不疾不徐地给他计时：“八。”
    “七。”
    杨承神经被磨得几近崩溃，终于还是咬牙妥协：“我给你道歉。”
    魏祯也漠然瞥了他一眼：“六。”
    “咱们之间的事有必要扯上别人？！”杨承气得脸色铁青：“我给你道歉，行不行，我他妈给你道歉行不行。”
    魏祯也停止计时，弯腰从地上捡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替他把电话拨了过去。
    很快被接通，对面的女人喂了一声，魏祯也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说：“打扰了陈小姐，杨承这边我已经帮你问过了，他对结婚没有异议，随时都可以回墨西哥。”
    杨承蹭地站起来，想夺手机，魏祯也敏捷一个侧身躲过，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很浓。
    “那就后天回来，不要反悔，我在机场等他。”女人说。
    杨承劈手发动第二次攻击，魏祯也突然举高双手，任由手机脱落，啪一声砸在地上，脆生生的，活像打了杨承一个巴掌。
    “魏祯也！！”杨承咬牙切齿，拿出自己的手机尝试给女人打电话，连线到中途又猛然意识到什么，恨恨按下了挂断键。
    他的身份不同于魏祯也，在家里没有话语权的人只能被安排婚事，女方家世显赫，他得罪不起，更没资格提出毁婚，魏祯也吃准了这一点，把他退路堵得死死的。
    他气急攻心，嘶吼着狠狠推了魏祯也一把，后者踉跄倒退几步，稳住身体，端的仍是一副胜利者的慵懒姿态。
    杨承胸膛剧烈起伏，魏祯也从来没向他暴露过这样一面，令他无比陌生，也无比厌恶，他没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被逼上绝路，会出自眼前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朋友手中，明明陪伴了他八年，却只因为一场暗恋，变得狗屁不是。
    魏祯也看着像被抽了魂一样的杨承，什么也没再说，捡起地上支离破碎的手机，从围聚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
    何铮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11点50，离魏祯也约定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他却迟迟没收到回来的消息。
    忍不住打过去一通电话，这回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停机了。
    他焦躁不安，在房间来回走动，胡思乱想过后，忽然，楼下传来“嘀”的鸣笛声，短促而温柔，像在试探着询问他有没有入睡。
    --

 第47页

    何铮赶忙拉开窗帘，朝楼下看。
    魏祯也刚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手上提着顺路买的荧光气球，他就站在刚见面那天，何铮曾经等候他的那盏路灯下，心有灵犀似的，一抬头便朝何铮这扇窗看了过来。
    怕何铮看不清自己，他又往灯光下靠近，冲何铮晃了晃手里的气球，眉眼弯弯，嘴角噙笑，轻淡而温和。
    今晚没有月亮，路灯也昏昏欲睡，那支气球成了黑夜里最耀眼的一束星光，魏祯也就穿着身最简单的白色短袖，就往那闲闲一站，为了哄他开心，像个笨拙又赤忱的幼稚小孩。
    何铮不知道他刚为自己掀起了多大一场暴风雨，却又把所有的风平浪静献给了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都会有那么强烈的、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但眼下这一刻，他清楚地听到心跳对自己说。
    你可能真的要栽了，何铮。
    第31章
    卧室的门被敲响，何琳琳唤一声何铮，将他从沉浸中拉回。
    何铮披上外套打开门，侧身掠过她，急匆匆道：“我下楼一趟。”
    “是小魏来了吗？”何琳琳掐了下手心，突然一把拽住何铮的胳膊：“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等我回来可以吗，”何铮仍未从激动中抽身，心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小魏在等我，有事回来再说吧。”
    何琳琳的手慢慢放下，看他大步跨出家门，万般惆怅，化为久久沉默的站立。
    何铮是跑着下楼的，冲出楼道，和风撞了个满怀，然后直直扑进魏祯也的怀抱里。
    “我以为你不来了。”他边喘息边笑着说。
    魏祯也大手拢在他后脑勺上，想压紧又怕他疼，忍着上下摸了摸，低声道：“得来。”
    何铮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你车呢？”
    “...”
    “刚才手机怎么也打不通？”何铮定定看着他。
    魏祯也垂下眼说：“追尾了，不小心。”
    他躲避视线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何铮松开他的怀抱，又看了他一会儿，不说话了。
    魏祯也让他看得心一阵虚，头越垂越低，一个没留神，牵在手里的气球升了出去。
    何铮及时伸出手拽住，整理绳线，一圈一圈缠回自己手腕上，接着了然对他笑了一下：“追杨承的尾了是吧。”
    魏祯也胸腔里憋出一声低沉的嗯。
    “不要命了啊？”何铮敲了他脑门一下：“伤到哪里没。”
    “没。”
    “手机呢？手机也报废了？”
    “他先惹我的。”魏祯也说这话时脸上没表情，但何铮莫名就觉得他心里还挺委屈。
    “没车没手机没钱，你今晚上去哪儿休息。”
    魏祯也摸索了下裤兜，掏出一把钥匙：“我在你剧组附近买了间房子。”
    “哦？”何铮佯装惊喜：“那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但要收过夜费。”魏祯也一本正经道。
    “多少钱啊魏总？经常去能不能打折？”何铮忍着笑。
    “你愿意住在那里的话，就免费。”
    魏祯也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听到何铮开玩笑的一句“所以这算包养我吗？”，又瞬间把头抬起来，皱了下眉，说：“没有。”
    “我们是恋爱关系，何铮，”魏祯也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包养是交易，我对你好是本能，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所以我想对你好，我不想换取什么，也不需要你回报我。”
    “你不要有那种想法，行吗。”他说。
    何铮愣了下，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让魏祯也反应这么大，但意识到他是在怕自己因为物质的差距而有负担，心口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他很久没体会到这种被打心底里尊重的感觉了。
    “我知道了。”何铮轻轻一笑。
    *
    剧组附近的楼盘离何铮家稍远，这个点不好打车，考虑到上楼拿车钥匙又会惊扰何琳琳睡眠，于是何铮从自家车库推出了一辆落灰的单车，是他上高中那会儿骑着上学用的，后座除了好心载过崴脚老太太，没让其他任何异性染指过。
    “你带我还是我带你？”何铮简单擦拭了下灰尘，拍拍车垫，看向魏祯也。
    魏祯也一声不吭地接过了车把，长腿一迈：“上来吧。”
    何铮试了下侧着落座，觉得不稳当，又分开两腿横着坐了上去，虽然因为腿太长依然不太舒服，但感觉比之前安全多了。
    他拍了拍魏祯也的腰，下令：“走吧小狗。”
    风随着齿轮的转动一点点被带动起来，清凉畅快，舒舒服服地扑了满面，何铮迎风眯起眼，一只手抓着车垫底座，一手给魏祯也压着翻飞的衣角。
    一截白皙侧腰在手下若隐若现，线条硬朗而紧实，何铮目光不受控制地上移，顺着脊梁展开，他看到他两头宽绰的肩膀，清瘦有余，却已经能为自己扛起风雨。
    明明已经过了十七八岁的青葱年纪，但何铮总会在某一时刻，比如现在，从魏祯也身上感受到独属于少年的澄澈。
    车速加快，他抱紧他的腰。
    夜路安静，行人三三两两，路边的草木花丛逐帧过渡，何铮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头，才发现手腕上还缠着线圈，那束荧光气球一直跟在单车后面，静静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

 第48页

    车停在红绿灯口，魏祯也一条腿撑地，模糊间听见何铮嘟囔了句话，肩膀后移靠近他，转头问：“你说什么？”
    何铮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魏祯也不罢休:我听到了。
    嗯？
    你说你喜欢我。魏祯也淡淡道。
    何铮愣了一下，继而无奈一笑，叹息声融化进风里，良久后，他轻声说:
    嗯，是有点。
    第32章
    魏祯也买下的房子在一楼，一室一厅一卫，面积跟何铮的出租房相差不大，原房主在装修这块儿下了不少力，整体色调低奢高级，家具件件不菲，床单配套完整，电脑厨具一应俱全。
    门是有密码锁的，很好记，何铮生日。
    魏祯也从鞋柜里拿出提前买好的情侣拖鞋，一黑一白，印着吐舌小狗，何铮看得乐呵，哎了一声说：“你幼不幼稚啊。”
    魏祯也自己都不好意思朝脚上看，耳朵一燥，装听不见，撂下句“我去做晚饭”，拖拉着那双拖鞋进了厨房。
    何铮穿上另一双白的，围着屋子参观了一圈，脚步停顿，站在卧室的电脑前。
    算算日子，他已经好久没开播了，结算直播时长的日子也快到了，虽然现在吃喝不愁还有戏拍，但他并不是很想放弃这份副业。
    他打开摄像头，调了调角度，登上自己的直播帐号，依然有人蹲点守候他开播，第一时间进入直播间，且第一时间发起了攻击。
    “资源咖滚出娱乐圈。”
    何铮绑头发的动作一顿，不知在想些什么。
    观众数持续攀升，弹幕照旧如脱缰野马，向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直播间礼物中有一样“节奏风暴”，特效是刷屏式滚动一句弹幕，大多用于表白时带节奏，何铮大概是头一个被用于人身攻击的主播。
    他越没反应，喷子们越无处发泄，花钱充值只为出口恶气，不知道是哪位送出了这份大礼，直播间被一句句“何铮滚出娱乐圈”完全刷屏，声势浩大，沸反盈天。
    所有人卯足了劲儿讨伐他，妖魔鬼怪聚一窝，黄晨粉丝、竞争主演失败的对家水军、自诩伸张正义的吃瓜路人、甚至电影圈犀利影评人，一人吐一口唾沫，恨不得当场把何铮淹死。
    即使已经做好被群起而攻之的准备，何铮被骂得依然有些招架不住。
    他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企图分散注意力，看了看天花板的吊灯，又看了看灯下的小飞虫，目光游离了一圈，最后定在墙角的一把尤克里里上。
    他拿起来抱在怀里，试了下音，浑浊无力，但勉强能听，轻轻拨动琴弦，何铮垂下眼，断断续续弹奏起来。
    音符从指尖泻出，曲调平而质朴，如一汪涓水款款流淌，他一声不吭地承受这一切，一声不吭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化着。
    他不是个喜欢争论的人，很多时候会选择摆平任嘲，谩骂和偏见这两件事，从他留长发开始便形影不离，八年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够磨平他所有年少的棱角。
    弦老化得厉害，弹到一半便断掉了，何铮把它放回墙角，转头，魏祯也就靠在门上看着他。
    何铮皱眉，第一反应是关掉麦克风，用手去遮摄像头。
    魏祯也似乎对他这个举动很不满，走过来捏住他手腕，试图挪开。
    “没事的。”魏祯也安抚何铮，“我不在乎被他们看到。”
    “我在乎。”何铮咬字有点硬。
    魏祯也表情黯淡了一瞬，“为什么。”
    “我不想你跟我一样被他们议论。”何铮说。
    魏祯也顿了下，声音越来越低:“所以.....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是不能被大家知道的吗。”
    “暂时是。”
    “...”
    魏祯也不作多言，移开身体，离开摄像头范围内，说：“饭马上好了，下播吧。”
    何铮嗯了一声，关闭直播间。
    *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香味随着热气四散，弥漫这间小小的屋子，眼前一幕温馨美好，何铮难免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好像回到了八年前出租屋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他每每深夜收工回家，总能看到一张摆满家常菜的木桌，而等候他回家的少年，就趴在桌上安然熟睡。
    尽管饭很好吃，但何铮尝了两口后，还是放下了筷子。
    电影马上要进入女角戏份的拍摄，他的体重不允许出任何差池。
    “不合胃口吗？”魏祯也有点紧张。
    “我怕自己胖了穿不上裙子。”何铮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像是自言自语：“你不是也喜欢我穿裙子吗。”
    魏祯也跟着放下筷子，思考过后，说：“很漂亮，但你喜欢吗？”
    何铮沉默了下，这个问题，他被问过无数次，他从未仔细想过答案，如果非要论他是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穿女装，他想了想，可能并不是。
    在喜欢和不喜欢这两种主观感受萌发之前，他就已经接受并习惯了何琳琳给自己穿裙子这件事，比起裙子合不合心意，他更在意这条裙子合不合身。
    “其实男装也挺舒服的。”何铮笑了笑。
    “那以后在我面前，穿让你舒服的，而不是漂亮的，行吗？”魏祯也放慢语速，诚恳道:“我已经见识过你的漂亮了，现在我想见识点别的。”
    何铮一挑眉：“比如？”
    --

 第49页

    比如你大口吃饭，不洗头不注意形象，睡觉磨牙打呼噜抢被子，穿着我给你买的小狗拖鞋下楼拿快递。
    魏祯也看着何铮，心里噼里啪啦一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淡淡一句：“比如你现在好好吃饭。”
    何铮闷笑了声：“好的魏总。”
    因为晚饭是魏祯也做的，秉着你来我往的公平规则，何铮承担起了饭后洗碗的活。
    魏祯也调试好客厅的投影仪，电影映照在白墙上，明暗交叠，不是十分清晰，但观赏绰绰有余，他看何铮从厨房走出来，拍了拍自己脚边的一个软垫。
    何铮顺应着坐下，拿起遥控器，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魏祯也，“想看什么？”
    “都行。”
    魏祯也说话时声音有些沉哑，他从上俯视着何铮的领口，以他的角度，能看到很多不该看的东西。
    他深呼吸移开眼，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下一刻，蓦然感到膝盖一沉，何铮脑袋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枕在了他腿上。
    长发随意散开，铺满他两条大腿，腿根处也被一缕青丝覆盖，这个距离，只要稍稍一弯腰，他就能亲到何铮的脸。
    何铮一门心思都放在挑电影上，还时不时征询他一句意见，模样认真极了。
    魏祯也连着嗯了好几声，还是没忍住。
    他伸出一只手，捧住何铮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仰望自己，然后慢慢低头凑近他。
    鼻尖相触，魏祯也停留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何铮睫毛在他的红痣上轻扫而过，痒痒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时冲击力更强，他一时禁不住感慨，恍惚着喃喃：“我离你好近。”
    “可以再近一点的。”何铮轻声说。
    像得到主人允许的小狗，魏祯也笑了声，吻上了他的唇。
    何铮脸被迫抬起，接受他来自高处的亲吻，下巴被固得很紧，魏祯也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了会儿，撬开齿关，指尖伸进了他嘴里，触碰到他温热的舌尖。
    何铮能感受到自己浑身的血都往下涌，燥热，难忍。
    他反手掐住魏祯也的后颈，暂停他越发肆无忌惮的动作，眯起眼注视着他：“...好了，再继续我控制不住了。”
    魏祯也松开他的下巴，喉咙一滚动，嗓音哑得不像话：“嗯。”
    两个人身体渐渐拉远，各自在心里平复了会儿，粗重紊乱的呼吸声消融在电影里，画面中的男女主角也在接吻，唇舌交缠，紧紧相拥。
    何铮的欲望一点点压制下来，理智回笼，但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以后我们如果....试试的话，你想在上面还是下面。”
    魏祯也点了根烟抽，看火星零零碎碎冒出来，烟雾腾腾弥漫，勾勒出他一张克制而隐忍的轮廓。
    “我想你舒服。”他说。
    第33章
    同床过夜的第一晚，两个人都不好过。
    睡前撩起的话题太过惹火，即使两人躺在床上后隔开了一段距离，空气中仍有暧昧余温，为避免一冲动真的发生点什么，何铮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转过身背对着魏祯也，又往床边挪了挪。
    后半夜一人睡得惬意十足，一人因为时差失眠整晚，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何铮睁眼，魏祯也眼下泛青，呼吸声轻浅，显然刚入睡不久。
    他没有惊醒他，蹑手蹑脚下床洗漱，给他煮好鸡蛋和一碗热粥，卡着时间点到达剧组。
    因为距离实在是近，他连单车都没骑，徒步走来，让李茹好一顿八卦。
    “你俩这么快又同居了？”她连着啧啧好几声：“你这是真栽进去了啊。”
    何铮嗯了声，拿出剧本看，不浪费口舌。
    “杨承联系你没，他消失一个晚上了，”李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顾自道：“今晚上有个宴会你得去，我本来以为小魏不能抛头露面，打算让杨承跟你结个伴呢。”
    何铮挑着回答她的问题：“什么宴会？”
    “杜导他儿子出道，电影圈叫得上名的导演基本都会去，这种机会，不说你也懂了吧。”
    何铮对酒局人情这方面一向不太感冒，想像以前一样推脱，还没出声就让李茹给怼了回去：“这回你必须得去，杜国升的面子你不给，除非你以后不想混了。”
    “非得有个伴吗？”何铮叹口气。
    “最好有个男伴吧，实在不行女伴也可以，”李茹突然拍了下掌：“哎，我手下那个小姑娘正好也要参加，你俩凑一对得了。”
    何铮想起进组第一天时碰到的那位新人，打招呼第一句话就喊自己前辈，看起来确实谦逊，李茹一向不愿带事多的艺人，既然能被她认可，那大概也是个很好相处的姑娘。
    “我穿什么去？”何铮又问。
    “西装。”
    何铮没有西装，他的衣橱里除了短袖就是裙子，从来没有什么场合需要他西装上阵过，他也不知道如何挑选，但好在这些不是问题，他知道谁有。
    上午的戏发挥平稳，不出彩也没出错，何铮趁着午休的功夫回了趟家。
    魏祯也起床不久，刚开始居家办公，他穿着身白白净净的衬衫，面对电脑，一边低头搅拌着手上的咖啡，一边留神听员工汇报工作。
    密码锁响起，看见何铮进屋，他冲屏幕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怎么回来了？”
    “晚上有个活动我得参加，借我身西装行吗？”何铮简洁道。
    --

 第50页

    魏祯也嗯了一声，起身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挑出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递给何铮时，忍不住问了句：“我可以一起去吗。”
    何铮委婉道：“我已经有女伴了。”
    魏祯也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会儿，他差点忘了，何铮昨晚刚说过，他们的关系暂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接你回家呢。”魏祯也试探道。
    “不用，我打车回来。”何铮果断摇头，把西装折叠了一下搭在手臂上，“晚上我可能回来得很晚，你早点睡，不要等。”
    魏祯也隐隐感到有根刺在心里冒了尖儿，但他不想给何铮添堵，于是压下情绪，面色如常地说了个“好”。
    他目送何铮离开家门，坐回电脑前，发现下属发来了一段视频。
    他打开看。
    机场安检处，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在接受仪器扫描，鸭舌帽压得很低，口罩完全遮住脸，看不清神情。
    天生的敏感直觉让男人感受到什么，转过脸，精准无误地捕捉到摄像头，没有半分被偷拍的恼火，他甚至笑着比了个耶。
    这笑让魏祯也极度不舒服。
    没由来的，他突然觉得送杨承回墨西哥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式。
    这事儿离结束还早，他们之间，还没完。
    *
    和何铮同行的女伴叫方念，二十出头的一个娱乐圈新人，正经科班毕业，走清纯挂，不太会处理人情世故，到达宴会场地时，何铮礼貌性帮她提了下裙摆，她满脸写满惶恐二字，连连摆手说：“谢谢师哥，不用了，不用了。”
    何铮施施然松开手，站定在原地，看她费劲地踩着高跟往台阶上爬，没走两步，果然一声惊呼，脚脖子崴了下又迅速归位，模样甚是滑稽。
    何铮没说什么，走上去又给她提起裙子，瞥了一眼她的鞋跟，说：“不太方便是吗。”
    “我没怎么穿过高跟鞋，”方念忍不住有点害羞：“走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很漂亮，”何铮笑着说：“自信一点会更漂亮。”
    方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谢谢师哥。”
    宴会在一所高档酒店举办，大厅内被气球花束点缀，垒起豪华香槟塔，钢琴声悠扬入耳，人来人往皆是娱乐圈一线大咖，杜国升远远看见何铮，举起酒杯朝他打了个招呼，示意他随意就坐。
    方念偷偷扯了一下何铮的衣袖：“我们坐那儿吧。”
    她指着最角落一张无人问津的桌子。
    何铮理解她的扭捏和不自在，笑了笑，点头说好。
    他曾经也体会过和方念一样的窘况，有回碰到主办方刁难新人，连椅子都没有给他安排，他那时候年少气盛得很，不仅没选择灰扑扑躲进角落，反而忤逆似地站在了原地，从头站到尾，大方接受所有打量和议论。
    从那以后他就发现，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多观众，没人会在乎你的一举一动，尴尬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候是自己给自己的。
    “那个人一直在看你。”方念用手肘轻轻撞他一下，小声说：“你认识他吗？”
    何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和那人对上视线，愣了下。
    忘记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了，但印象中最近他在圈里消失了一段时间，而且以前似乎也没有这么.....
    黄晨穿了身白色西装，脸上粉感厚重，手臂紧紧揽着一位中年男士，和人碰杯时笑容油腻，一边仰头喝酒，一边用余光斜睨着何铮。
    发觉到他也在看自己，黄晨脸上的笑更挑衅了，一饮而尽后，把酒杯递给男士，更亲密地靠在对方肩上，像只炫耀配偶的花孔雀。
    何铮头回从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如此浓郁的风尘感。
    他忍着作呕的冲动移开视线，然而这一动作在黄晨眼里，却像是一种不自然的逃避，仿佛故意无视他的风光一样，于是黄晨揽着男士的胳膊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
    “好久不见，老熟人。”
    何铮闻到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水味，简直要给他熏得味觉失灵。
    “这么快就接到杜导的戏了，真厉害啊。”黄晨轻飘飘扫了旁边的方念一眼，“怎么不叫你金主陪你来？失宠了吗最近？”
    他说这话时模样得意得很，何铮从爆出和投资人有一腿之后迟迟没有被证实，所谓的投资人也极少抛头露面，像是把何铮当情人玩物豢养，连名分都不屑给予，再看看他自己，刚钓上的金主愿意光明正大陪他出席活动，给足了他面子和底气。
    何铮感受到一道炽热目光，先从自己脸上掠过，然后又停留在了方念身上。
    他抬头看去，被黄晨挽着胳膊的中年男人眼神晦涩，直勾勾地盯着方念的腿看，明明一身正装熨烫齐整，却难掩下流本质。
    方念被盯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求救似地看向何铮。
    “先生。”何铮淡然开口，指了指男士胸口的领带：“你打的是反的。”
    男人面色一窘，慌忙低头去看，何铮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了方念，示意她盖在腿上。
    他们之间一来一往，被无视的黄晨郁闷极了。
    他作势要去给男人重新打领带，被一巴掌拍开，顿时僵硬在原地。
    何铮对他之前的臭显摆无动于衷，眼下看他尴尬更是乏味，不怎么留情面地说了句：“你改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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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我说，”何铮没什么情绪道：“你改行做鸭了吗。”
    黄晨一下子抓住他衣领：“你他妈几个意思？”
    他骤然一靠近，那股冲天香水味便直往鼻子里钻，何铮无奈地屏住呼吸，不忍再看黄晨近在咫尺的脸，好心提醒：“去补补妆吧，卡粉有点严重了。”
    “...”
    旁边方念没忍住，“唔”地笑了一声。
    黄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牙齿都咯吱作响，偏偏今天的场合容不得他发作，天大的火他都得咬牙吞肚子里。
    “等着吧，何铮，”黄晨恨恨松开手，“德不配位，你早晚遭报应。”
    他拉着男人的胳膊愤然离去，何铮低下头，用手抚平衬衫上的褶皱，这是小魏的衣服，他自己都舍不得碰坏，黄晨倒好，脸上的粉底液都快给他蹭上了。
    越弄越脏，何铮叹了口气，跟方念说了句“我等会回来”，起身去了洗手间。
    刚拐进去，他就听到隔间一声闷响，以为哪个酒鬼撞了门板，没放心上，打开水龙头打湿手心，混着旁边的洗手液打出泡沫，试着去搓衬衫上的污渍，结果越洗颜色越深，浸湿好大一片。
    他两手撑在洗手池边缘，盯着镜子思考对策，突然，身后又响起一声撞击。
    他回头。
    厕所门板隐隐颤动，从底下缝隙能看到两双不同的鞋，一双鞋尖正对他，一双背对。
    两个人挤在同一隔间里？
    何铮正疑惑着，一个荒唐的念头悄然滋生，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彻底傻眼。
    地上赫然出现一对膝盖，背对门板的那个人跪了下去，接着，吞吐声与喘息一并响起，在安静的洗手间里暧昧交织，显得尤为色情。
    何铮默默关掉了水龙头，刚要提腿走人，“砰”一声，门板骤然打开，两个衣衫不整的人踉跄着滚了出来。
    第34章
    气氛尴尬到顶点。
    两人看见何铮的时候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显然没想到外边悄没声儿地站了个人，慌慌张张爬起来收拾裤拉链，其中一人提上裤子就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洗手间，把眼下的烂摊子全都甩给了另一人。
    好巧不巧的是，这倒霉的另一人，何铮认识。
    化妆师口中那位“只是皮相好看”的顶流鲜肉，杜国升原本的心仪男主角，张嘉岳。
    而走出去的那一位...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是杜国升的儿子。
    纵然见识过不少娱乐圈龌龊狗血大戏，何铮依然被眼前这一幕雷得说不出话。
    张嘉岳看着杜黎像个怂包一样溃逃，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复杂，他一颗一颗系上西装扣子，走到洗手台前，关掉何铮刚才打开的水龙头，透过镜子审视了何铮半天，从牙关里挤出一句：“不该说的别说，懂吗？”
    何铮同样心情复杂，恨不得就地消失。
    “别让我知道你往外传，”张嘉岳伸手指了他一下：“也别指望拿这当把柄威胁我，你敢闹大，我也不让你好过。”
    他说话时语气并不凶狠，但就是能让人听出一股明晃晃的威胁来。
    何铮听得不太舒服，“不用被害妄想那么严重，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兴趣看见。”
    “你最好是。”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何铮离席太久，方念在催促他回去。
    他转身要走，被张嘉岳用身体挡了一下，挪开，再挡，来来回回三次，饶是何铮脾气再好都忍不住有点上火。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他拔高音量：“没拍照没录像，就算我要往外传，有证据吗？”
    张嘉岳得寸进尺地向他伸出手：“查过才知道。”
    何铮的耐心就此告罄，二话不说，用肩膀大力撞开了一条路，张嘉岳猝不及防往后一退，想再去抓何铮胳膊，却扑了个空。
    他满目阴沉，冲何铮离去的背影喊了声：“你他妈最好说话算数！”
    何铮脚步不停，回到大厅后挨着方念坐下，杜国升正站在台上讲话，享受在座所有人的捧场喝彩，全然不知自己儿子在背地演了多荒唐一出戏。
    杜黎就坐在主桌中心位，见何铮从洗手间出来时，呼吸一窒，动作不自然地抬手松了松领带。
    “师哥，你衣服还是没洗干净。”方念指着何铮领口的污渍，小声问：“洗不掉了吗？”
    “嗯。”何铮无奈叹气。
    “看起来好贵...这个牌子我只听说过，都没见过呢。”方念感叹道：“是哪个品牌方赞助的吗？”
    何铮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小魏那句“老婆买的。”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说：“不是，借的。”
    一道视线总是装作不经意地飘过来，似有若无聆听着，像是在留意他和方念的聊天内容。
    何铮顺着感觉回望过去，杜黎的脸偏向他这边，面部明显绷紧，连耳朵都一抽一抽的。
    被撞破那档子事儿，不紧张才怪。
    说实在的，今晚是何铮第一次见杜黎和张嘉岳本人，之前从未听他俩传过什么绯闻，何铮也不关心这方面的事，但张嘉岳如果肯屈尊伺候杜黎这么个草包星二代，八成是想通过杜黎牵线搭桥，在杜国升身上图点东西，只是方式属实笨拙了些，也不值当。
    不过仔细一对比，无论是处在上升期的黄晨，还是流量正盛的张嘉岳，无一例外都在拼了命争抢资源，傍金主走后门甚至下海挂牌，为了能出头不择手段，好像只有何铮自己始终在被动地接受一些东西，他不争，也不强求，始终保持一种不期待的人生态度，活的像尊无欲无求的佛。
    --

 第52页

    宴会结束后，宾客四散，方念和何铮站在门口等车。
    黄晨和另一群人围聚在一起说笑，胳膊肘挎着金主，脸上喜得皮都皱了，笑声放肆而夸张，自以为社交中心，风光无限。
    他端着步子走过来，站定在何铮面前，鼻孔轻嗤：“没车？”
    “才不是，”方念率先出声：“我师哥喝酒了没法开，我们又不是不能打车回去。”
    “出租车那么脏，弄坏这身礼服你赔得起吗？”黄晨笑容甚是鄙夷：“走吧，上我们的车，送你回去呗。”
    何铮往他身后瞟了一眼，他引以为傲的金主确实有点小钱，开了辆土暴发户最爱的保时捷卡宴，换做以前何铮或许真的会被唬住，但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有了魏祯也的原因，何铮对钱这种东西逐渐没了概念，毕竟有人靠车炫富，有人买豪车只为追尾撞人。
    何铮本想开口拒绝，很突然的，一束车灯的光照了过来，直直刺进黄晨眼里。
    一辆普通黑色轿车停靠在角落，像是等候许久终于不耐，它接着鸣了一声笛。
    车玻璃一片黑，看不清驾驶座上人的脸，但一只手搭在车窗外，指尖夹着根白雾缭绕的烟，那手在周围黑色的衬托下冷白晃眼，指骨清峻，手腕上扣着一块星空钻表。
    何铮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车门松动，里边的人作势要下车。
    他皱起眉，一根指尖抵在手心，这是个拒绝的动作，示意魏祯也不要再动。
    果然，车里的人又安静下来。
    “那是谁呀？”方念好奇得很，一个劲儿往车窗里瞅，带着黄晨的注意力也移了过去。
    何铮有种即将要暴露的不安，想自己一走了之，又顾及着不能抛下方念。
    “不认识。”他咬咬牙，打开手机飞速打字，给魏祯也发过去一句：你先走。
    车没有动。
    眼看黄晨好奇心被勾起，抬脚向车那边走去，何铮心急如焚，急忙催促道：走！
    汽车引擎发动，声调沉闷又压抑，像在宣告车主人心情不佳，车窗被升到最高，关得密不透风，黄晨在汽车掉头离开的前一秒隐约看到男人的侧脸，下颚收紧，崩成一条凌厉的线。
    车驶离之后不久，出租车到达。
    何铮帮方念打开车门，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给魏祯也发消息，想让他先回家等自己。
    字打到一半，猛然听见窗外汽车轰鸣，一辆黑色轿车直线加速，撕裂晚风，从他身边“唰”地超了过去。
    第35章
    魏祯也生气了。
    这是何铮到家后的第一认知。
    他甩冰箱门的力度有些重，水龙头开到底，水柱带着冲击力喷射出来，切菜时仿佛把菜板当成了发泄对象，铿铿锵锵，握着菜刀就是一顿生切猛剁。
    都气成这样了，还没忘记先给何铮做晚饭。
    何铮知道他在气什么，但刚才那个情况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可能态度生硬了些，但出发点是没错的，现在还不是时候，魏祯也确实还不能公开人前。
    即使外界都对他这个投资人议论纷纷，但因为没有证据坐实，加上被何铮刻意避免抛头露面，他的隐私和家庭一直没有被扒出来。
    何铮是踩着娱乐圈的恶走来的，深知其中肮脏，他不想魏祯也像自己一样被议论窥探，闲言碎语之下，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小魏一会儿，想尝试说些什么，被小魏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我饿了。”
    魏祯也端着菜出来，侧身避开何铮，摆明一副拒绝沟通的架势。
    他拉开椅子要坐下，见何铮手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又给推回去，绕到桌子对面坐了下去。
    何铮让他弄得无奈，自己也不坐了，就站着看他在那吃。
    “我让你走是因...”
    “我饿了，”魏祯也打断他：“饿得没力气说话了。”
    “...”
    何铮感觉自己脑袋隐隐作痛，他没谈过恋爱，更没有向人解释自我的习惯，对于男朋友闹小脾气这种事完全没有任何处理经验。
    况且他们之间连误会算不上，只是认知有分歧，意见不同而已，魏祯也想公开关系堂堂正正谈恋爱，他却只想把他藏起来保护好，小心翼翼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小魏。”何铮头疼，想努力让自己说给他听，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没被理会，有些无措，只能又呆呆叫了一声：“小魏。”
    魏祯也终于肯把目光分给他，放下筷子，安静看向他。
    “我...”
    何铮抿嘴，直觉告诉他，撒娇说两句甜言蜜语这事儿就过去了，但性格使然，他做不到。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手机响了。
    何铮下意识松了口气，却被魏祯也捕捉到了这一小小举动，继而自嘲似地轻笑了声，拉开椅子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屋子。
    “喂？”何铮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握紧拳，“哪位？有事直说。”
    “何先生你好，我是张嘉岳的经纪人，明天上午十点，麻烦你来一趟剧组附近的咖啡厅，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上午没空，抱歉。”何铮顿了下：“如果是因为今晚的事的话，不了，没必要，我已经和张先生保证过我的态度了。”
    --

 第53页

    对方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商量的余地：“好的，那就十点见，明天我会在剧组等候。”
    忙音嘟嘟，经纪人挂断了电话。
    何铮一阵无语望天，把手机甩在了桌上，朝门口走出去没两步，又响起一串来电铃声。
    他这回连来电人是谁都懒得看了，直接按下接听，对面比他这边还要安静，何琳琳像是刚哭过，又像是感冒堵塞鼻腔，声音闷闷道：“昨晚怎么没回家呢？”
    “我在小魏这里。”何铮说。
    何琳琳沉默了两秒，开口时鼻音更重：“现在回来一趟吧，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我现在...走不开。”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何琳琳变了个语气:“你好好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突然抬调:“谭墨的祭日，祭日，你不记得了吗？”
    “你别激动，”何铮眉头微皱：“我马上回去。”
    何琳琳像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我马上回去。”何铮强调道。
    他挂断电话，推开门走出屋子，楼道没人，但台阶上攒了一堆烟头，有根火还没灭，用尽气力燃烧零星最后一丁点残光。
    一股浓郁的尼古丁味从楼上飘出，在黑暗与静谧中，何铮听到一声咳嗽，他一层一层爬上去，在楼顶那户的台阶上找到了魏祯也。
    他一个人在抽闷烟。
    像上次一样，何铮挨着他坐下。
    “对不起，”何铮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却被躲开：“别生我气了行吗。”
    魏祯也偏过脸抹了一把眼角，转过头时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我没事。”
    他刚才一个人有认真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关系公开与否的问题。
    何铮给他的爱实在太少，他只是想通过对外名分的肯定，来给予自己安全感，他太害怕再出现像杨承一样试图和他争抢何铮的人了。
    他不在乎被网上那些人扒，不在乎被指指点点被侵犯隐私，他就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何铮是他的，想正大光明谈一场恋爱，他身边的人，父母、发小、同学甚至公司员工，无一例外地都知道他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叫何铮。
    可在何铮的社交圈里，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任何他存在的痕迹。
    “我真没事。”魏祯也甚至试图开玩笑：“吃饱了就不气了。”
    何铮莫名感觉胸腔有点发酸，但很不合时宜的，手机又响了。
    他没接。
    魏祯也瞥了一眼来电人何琳琳，努力冲何铮笑了下，但只一秒，便垮了下去：“回家吧，她可能很需要你。”
    苡橋
    何铮看着他，还是没动。
    “去啊，”魏祯也笑得并不好看，：“我自己能处理好，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去吧。”
    “真的，你去吧。”
    手机铃声从未间断，在空旷的楼道里像催命咒一样喋喋不休，何铮站起来时动作很慢，他一直看着魏祯也，心里始终不敢轻易放下，直到被魏祯也轻轻推了一把，听他说：“走你的就行。”
    何铮犹豫着迈开步子，下了一节楼梯，回头看向他时，又看他像条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紧张看着自己，像在等待什么。
    何铮想起来了，像第一次离别时那样，俯身过去抱了他一下。
    魏祯也明显一愣，反应过来后感觉喉头猛一哽，他咬住牙，堪堪绷住情绪，故作样子道：“下次真没人提醒你了。”
    何铮松开他：“等我回来。”
    魏祯也嗯了一声，目送他下楼，在拐角处被遮挡，一点一点，最终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第36章
    谭墨的祭日和何琳琳的生日只差两天，日子撞得尴尬又不是时候，何铮回到家时，何琳琳正在小区楼下烧纸钱，她好像在走神，又好像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拔，对何铮在自己身边蹲下都毫无反应。
    何铮和她一样疲于心事，说话的欲望也没多到哪儿去，按了两下打火机试火，点燃一捆纸，和她一起看火苗跳跃焚烧，浮动的光影投在二人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两张沉重而憔悴的面庞。
    “今年生日还过吗？”何铮低声问。
    “我不知道。”何琳琳蹲在地上，两只胳膊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你拍戏忙不过来的话，就不过了。”
    何铮很少这样仔细地观察过她，火光在她头顶忽明忽暗，两根白发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刺眼，她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整个人被沧桑包裹，再不复从前那般灵动活泼。
    无论长相气质如何逆龄生长，她终究也要成为五十岁的人了。
    “后天晚上我回家陪你过，”何铮说：“蛋糕还是十寸，可以吗？”
    “十寸两个人吃不完的。”
    何铮抿嘴，带着一丝试探询问道：“那再加一个人？”
    何琳琳知道他想带谁回家，但依旧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何铮愣了下，莫名读出了两层意思，：“不同意他来，还是......不同意我们。”
    “后天我们再谈这件事吧，我累了，想上楼休息。”何琳琳说着就站了起来，不给何铮追问的机会。
    何铮对这种模棱两可的推脱感到不悦，想刨根问底，但又觉得今天这个日子对何琳琳来说已经足够难过，再和她发生争吵，只会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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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页

    于是闭嘴，沉默着跟随何琳琳上了楼。
    睡前他给魏祯也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再打，直到铃声结束，魏祯也才给了他一句不太情愿的回应——“我睡了”。
    何铮深感无力，叹了口气，压下一腔乱七八糟的心情，逼迫自己睡去。
    隔天上午十点，何铮戏份刚刚结束，就被张嘉岳的男经纪人堵在了剧组门口。
    “借用你十分钟时间，”经纪人指向咖啡厅的方向：“请吧。”
    何铮耐着性子和他进了店里，坐下后又听他客套了几句废话，耐心实在有限，他听到一半就打断了对方，直截了当地总结：
    “第一，我没用手机记录任何证据，第二，我和张嘉岳没有资源冲突，更没有利益纠纷，没必要去搞偷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第三，我还在拍杜导的戏，他儿子闹绯闻对我没有好处，以上三点，我没有理由曝光出去，你也不用恐慌。”
    经纪人不急不躁地端起咖啡：“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手机。”
    “那抱歉，我有权力不配合。”何铮后背往椅子上一靠，一副不妥协的架势。
    “何先生，”经纪人放下杯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何铮面前：“这是在直播间给你打赏的那位投资人，对吗？”
    照片是张网络截图，洗印出来后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一副高瘦的人形轮廓，五官像是被做了锐化清晰处理，眉眼失真，略显刻薄。
    何铮慢慢直起了身子。
    “既然大家都是靠一些捷径上位的人，那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经纪人不再留情面，话说得直白又难听:“据我所知，你这位投资人的家族背景并不光彩，他父母具体从事什么工作，我查不到，但或许网友可以。”
    “如果有人愿意花钱营销一波，你，以及你的投资人会不会被扒个底朝天，或者他被遣送回国外，谁都说不准。”
    “手机我也不查了，但我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把这件事泄漏出去，咱们都别想好过。”
    何铮硬是被活活气笑了：“你有没有搞错？”
    “在洗手间追求刺激的是谁？你的艺人自己管不住身体，出了事之后你不去管教他，反过来把问题推在我身上？”
    何铮越说越觉得离谱：“他那些破事我没兴趣往心里记，更没兴趣说出去给别人听，我原本是可以不当回事儿的，但是你拿投资人威胁我，不好意思，我还真有点想曝光出去逗大家开心一下了。”
    经纪人显然没想到何铮会反应这么大，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踩了别人逆鳞，但事到如今，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于是他怒拍了一下桌子，“别太得寸进尺！”
    何铮对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全然无视，兀自搅拌了一下桌上的咖啡。
    他不是初入社会的小年轻，更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种场面镇不住他，有些事情他可以忍让可以默不作声，毕竟那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但魏祯也不一样，他从来都是他的底线。
    经纪人愤愤地又坐了回去，自己平复了会儿心情，硬的不行来软的，又从包里摸出一张支票，甩给何铮，让他估摸着填个数。
    何铮拿在手里折了一下，低下头摆弄起来。
    “话我说得够明白了，你要是曝光，那咱们就鱼死网破。”
    何铮嗯了一声。
    “八位数内你随便填个数字，再跟我签份合同，这事就算过去了，圈里的规矩你都懂，言而无信什么下场，你自己有数。”
    经纪人嘴上仍不饶人，但说着说着就没了下句，因为他看见何铮把支票叠了又叠，渐渐出现一个纸飞机的雏形。
    他皱眉，刚要开口，何铮折出最后一个角，轻飘飘冲他扔了过来。
    “嗖——”
    飞机砸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一击，然后啪唧一声掉在了他腿上。
    何铮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站起来，撂下一句“你慢慢喝，这顿我请”，径自去前台结完账，没心思再多跟他周旋一秒，离开了咖啡厅。
    下午的戏份迎来影片第一个小高潮，第二人格首次现身，主角需要呈现一段割裂式性格表演，何铮从咖啡厅回到剧组后一直在扣剧本细节，对着化妆间的镜子琢磨表情和动作。
    今天给他化妆的是那位小姑娘，几天不见她话变得多了些，给何铮化妆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点吵，但何铮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热情，于是一边应她两声，一边抽空拿着剧本看。
    “昨天那个晚宴你是不是去了呀？”小姑娘两眼放光：“你肯定见到张嘉岳了吧！我之前跟你说过他，你还记得吗？”
    张嘉岳张嘉岳，他今天听这名字不下五十遍了。
    “记得，见过了。”何铮无奈道。
    “那你觉得他好看吗？”小姑娘又问：“是不是长得很韩系，我师傅每次给他化妆都说他应该去做男团。”
    何铮敷衍地嗯了一声，心说厕所光线太暗，他只看到了张嘉岳光着屁股滚出来，没注意到他是韩系还是日系。
    “但我还是觉得你好看，嘿嘿。”小姑娘傻笑了一声，给何铮戴上假发，说：“可以了。”
    “谢谢。”
    何铮拿着剧本起身，去摄影棚试戏。
    见到杜国升的时候他心情甚是复杂，就像知道了一个人的悲惨秘密但又不便明面告知，只能眼睁睁等他自己去揭开伤疤，他对杜国升的印象其实很好，能力强负责任要求高，不歧视新人也不给老前辈特殊待遇，对谁都一视同仁，在电影圈确实担得起名导的称呼。
    --

 第55页

    除了有时候对细节太较真，比如现在。
    何铮第一场戏发挥得很平稳，没有出任何纰漏，但杜国升仍旧觉得差了点意思，要求重拍。
    这场戏的眼神转换很考验演员表情控制能力，何铮对面部微表情这块不太擅长，第二条比第一条没强多少。
    杜国升没有半点要将就的意思，下令继续第三条。
    何铮仍然没过。
    不知道旁边哪位看戏的群演多了句嘴，一声“演不了就换人呗”传入何铮耳朵，虽然没有恶意，但在这种接连被否定的情况下听到，何铮还是没忍住难受了下。
    心情受到影响，何铮第四条发挥得甚至更差劲。
    杜国升挪开了摄像机，板着脸冲何铮喊了句：“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在场的人一瞬间噤声。
    “对不起。”何铮只能鞠躬道歉。
    “上午的时间为什么不多看看剧本？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么多人就等你这一条，你应该给他们道歉。”杜国升话说得很重，但在理。
    何铮掐了下手心，低着头冲各个角度都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各位，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有人敢回应他，只有方念和李茹在偷偷朝他摆手，安慰他没关系。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家你自己多练练，明天别再出现这种情况了。”杜国升摔了剧本，恨铁不成钢，叹气而去。
    *
    从剧组到家，何铮的心情一直没缓过来。
    看着魏祯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何铮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演戏，或许，他根本承受不起魏祯也送给他的这份礼物，或许他就是只配跑龙套演配角，担不住主角大梁，更担不住别人的期待。
    满满的挫败。
    魏祯也把菜在了桌上，看何铮愁眉苦脸，问他怎么了。
    “我没事。”何铮勉强笑了下，说：“吃饭吧。”
    魏祯也垂下眼，他问了也是白问，何铮不愿意向他倾诉烦恼，总要独自解决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其实很想问问何铮，是不是在何铮心里，他还是那个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落魄小狗，所以何铮潜意识里不觉得他是强大的、可以依靠的，是不能完全值得托付的。
    他想何铮遇到困难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但何铮总喜欢一个人默默消化。
    他不说话了，何铮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边，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比在网上相处时还要远。
    恋爱果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魏祯也苦笑了声。
    晚饭过后何铮收到一条短信，快递收件提醒，寄件人的姓名是串英文，但地址来自墨西哥。
    拆开信封，他看到一份结婚请柬，鲜艳而崭新，结婚照上的两人都面无表情，像在讽刺这场被父母包办的联姻。
    照片里的新郎，也就是杨承，笔墨飞舞，用潦草字迹给他写了一句留言：
    有空的话和小魏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我有个惊喜想送给你。
    第37章
    何铮把请柬攥成团，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魏祯也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烦躁，也不嫌脏，弯腰去垃圾桶里捡，拿出来看，看完后又给默默放了回去。
    “没事，你不用去。”他安慰何铮：“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发生什么事有我处理，你好好拍戏。”
    一提到拍戏，何铮五官皱得更紧，一只胳膊挡在眼上，不想说话。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魏祯也尝试沟通：“可以跟我倾诉一下的。”
    他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何铮，却被强行另起的话题拒绝了这份好意。
    “明晚我不回来了，”何铮疲惫道：“何琳琳过生日，我得回趟家。”
    魏祯也嗯了一声，没有异议。
    他知道的，不止他自己，很多地方都需要何铮，事业，家人，即使这几天他也很想何铮多陪陪他，但更希望何铮先处理他自己的生活。
    但有没有可能，明天会是一个缓和矛盾的机会呢...
    何铮把自己从沙发上撑起来，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了。”
    “去吧，”魏祯也温声道：“晚安。”
    “晚安。”
    虽然困意浓重，但何铮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时隔两月，他又做噩梦了。
    梦里杜国升化身成一头猛兽，张开血喷大口，嘶吼着再演不好戏就生吃了他，还有直播间的妖魔鬼怪们端着碗筷疯狂叫嚣，说要分食他的四肢拿他这张不男不女的脸下酒，记忆最后停留在张嘉岳错愕的脸上，他和他一样被扒光了放进蒸锅里烘烤，画面缭乱离奇，一出接着一出，戏外比戏里还要精彩。
    隔天何铮到达剧组，发觉气氛一改往日严肃，时不时响起几声偷笑，场工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小声议论，就连李茹和方念都聚在一块，举着手机边看边啧啧。
    “怎么了？”何铮纳闷，从李茹背后一站，清楚看到她手机屏幕里的画面。
    厕所隔间，两个光着屁股的男人，一站一跪，吞吞吐吐，对话放荡而不知羞耻。
    偷拍角度自上而下，主角露脸，微博视频一经上传便转发破万，标题更是劲爆——“当红流量厕所大战名导之子，张嘉岳口 活好不好，看杜黎表情就知道。”
    何铮如遭雷劈，直愣愣站在原地，李茹还陷在看热闹的八卦里乐得不行，扯了下何铮衣服，开玩笑说：“也不知道哪个勇士曝光出来的，笑死我了，杜黎这个二货嫌不够刺激还敢把门锁打开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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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页

    “我们的戏会不会受影响啊，”方念忍不住跟着闷笑了声，但还是有所担心：“这么大的丑闻爆出来....我们剧组....”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又不是杜国升本人闹绯闻，也不是咱们剧组的人曝光出去的，”李茹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杜国升这老贼肯定找人压热搜，谁说负面新闻只有弊没有利了，只要赚够眼球，咱们这部戏的热度只会更上一层楼懂不懂。”
    何铮手心溢出一层冷汗，就在刚刚，张嘉岳的经纪人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一个点赞的大拇指手势，配文：你好样的。
    他尝试打电话过去，响了没两声便被对方挂断，过一会再打，提示已被对方拉进黑名单。
    变故发展得太突然，他措手不及，百口莫辩。
    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铮闭上眼，那种熟悉的头痛感又来了。
    “你怎么了？”李茹注意到他脸色不佳，转过身来：“昨晚没休息好吗？”
    何铮摇摇头，心情复杂到说不出话。
    他根本感受不到丝毫问心无愧的坦然，他太清楚了，就算目前事情看似和他毫无关联，但以张嘉岳和经纪人的性格，一定会试图将火势引到他身上，报复也好，颠倒黑白也好，本就绝非善类之人，做起事来肯定不会心慈手软。
    杜国升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剧组，群里下通知暂时停工，三天后恢复拍摄，何铮昨晚已经给何琳琳定了蛋糕，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反复查看手机，试图联系经纪人，但都以失败告终。
    进家门前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把手机关机，深深呼出一口气，尽力挤出微笑来迎接何琳琳的开门。
    “生日快乐。”
    他把蛋糕提进门，看见何琳琳也努力对自己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何铮在此刻感到一丝悲哀。
    就像两个互相取悦的小丑，拼命掩饰悲伤，只把快乐展现给对方。
    何铮的笑容没维持多久便垮了下去，餐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了，他也没有吃饭的心思，好在蛋糕精致又漂亮，成了这场破败宴会的唯一点缀，何琳琳扣上生日帽戴在了自己头上，何铮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去一根一根点蛋糕上的蜡烛。
    烛光颤颤巍巍亮起，桌边安静得有些诡异，同样是火在烧人在旁，气氛却比昨晚给谭墨烧纸钱还要寒冷几分。
    “许愿吧。”何铮收回打火机，轻声道。
    何琳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闭上眼，嘴巴微张，小声念念叨叨起来。
    看她模样诚恳得很，何铮想缓和气氛，于是笑道：“许的什么愿啊，这么认真？”
    何琳琳眼睛仍然没有睁开，语气淡淡的。“许愿你早日成家。”
    何铮笑容有一瞬间凝固，低下头，抗拒话题的表现很明显，他希望何琳琳能就此打住，但遗憾的是，何琳琳并不想放过他。
    “许愿你找一个合适的异性结婚，不用多恩爱，相敬如宾也很好。”她终于睁开眼看向何铮，“我知道你现在和小魏在一起，我从一开始就有话想跟你说，今天我希望你能听进去。”
    “我不同意你们，何铮，我不同意。”
    何铮头垂得更低，颤着手掏出一根烟，没敢点，握在手里反反复复捏着。
    “你可能觉得这样不公平，为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却不允许你做，但是，”何琳琳顿了下：“但是正因为我知道这条道有多难走，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希望你能换一条更宽广更平坦的路。“
    她曾经也以为相爱就能在一起，以为自己向社会公序良俗宣战的时候做好了准备，但后来那个拉着她的手，说让世俗见鬼去吧的女孩，变成了那么小那么沉默的一块碑。
    她害怕了。
    “况且你的职业方不方便公开这段感情，也是个未知数。”
    何琳琳话说到一半便止住，颓然地笑了一声：“你好好想想吧，何铮，我确实，暂时是无法接受的。”
    她说完，凑近蛋糕，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也吹灭了何铮所有的希望。
    剧烈的头痛和一阵窒息感冲破胸膛，何铮难受得几近喘不上气，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缺氧而粗哑至极：“我去开窗透气。”
    推开窗，几丝凉风有气无力地吹了进来，他把手里已经捏碎的烟扔了出去，哆哆嗦嗦抽出新的一根，点燃，一口温热烟火气吸进肺，手脚却依旧冰凉彻骨。
    屋里是安静的，屋外也是。
    此时此刻，一门之隔的楼道外，一个人把手里的蛋糕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忘记自己已经站在门口多久，腿有点麻了，蛋糕也化得不成样子了，像他一样拿不出手。
    他今天穿了最干净得体的衣服，对着镜子反复检查微笑和仪态，带着礼物，诚意，勇气，想给何铮的家人送上一份祝福，借此缓和他和何铮这几天的矛盾。
    但他没想过会碰上这样的状况。
    他一直以为何铮不公开关系是因为怕他被媒体攻击，他以为何铮是为了他好，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拿不出手，但现在看来，或许有另一种可能是，何铮躲避的不是媒体，而是家人。
    何铮的家人不接纳他，这比不被任何人认可都更让他难过。
    他得到何铮的喜欢用了八年，那他母亲的呢。
    他这次又要努力多久呢。
    --

 第57页

    一股强烈的酸意涌上鼻腔，魏祯也狠狠咬住牙，强忍住险些破喉而出的呜咽声。
    不被公开，不被依赖，甚至不被家人接受。
    明明在一起不久，明明是自己那么喜欢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搞得这样难过。
    他明明不喜欢哭的，被恶作剧丢进垃圾桶里他没哭，分别八年他没哭，但自从和何铮在一起之后，他的悲伤总是大于快乐，他以为何铮会让自己变得更好，自己也能让何铮一直漂亮下去，但为什么....反而让两个人都更糟糕了呢。
    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屏幕上，嗡一声，手机骤亮，何铮给他发来两条消息。
    “吃饭了吗？今晚我不回去了，不用等我。”
    “盖好被子，晚安小狗。”
    第38章
    杜黎和张嘉岳的小视频持续发酵，登上各大娱乐新闻榜首，连带着杜国升都成了热搜话题，停工居家的三天里，何铮的生活被看剧本和直播两件事占据，他没有一刻是放松的，时不时打开微博查看最新热点，即使自己的名字从未出现过，但心里却像埋了颗雷一样不踏实，总感觉炸弹在下一秒会轰然爆破，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还有一件更让他头疼的事，小魏。
    不知为何，这两天小魏变得越来越沉默，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嘴巴一张一合间除了嗯就是好，主动聊天的次数少得可怜，不再热情围着他转。
    何铮有反思过这个现象，以为他还在为宴会那晚的事生气，直播时便暗戳戳提了他一嘴，想试试看观众对他们二人关系的态度。
    但意料之中的是，果然没有几个人买账，轻则拿杜黎和张嘉岳的丑闻比喻他们一样不干不净，重则扬言要扒小魏的公司和身世，抨击资本横行市场，还各大演员一个公道。
    何铮直播间成了舆论的发泄口，因为杜国升这层关系在，关注杜张事件的路人们再一次围上来吃瓜，逮着何铮问个不停。
    “你和杜黎认识吗？你俩是不是也有一腿？”
    “张嘉岳在剧组给杜黎口过吗？”
    “张嘉岳是不是想跟你抢主演，又嫌杜国升太老所以才勾引杜黎，服了，娱乐圈可真脏啊。”
    何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张嘴想说两句，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
    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人恶意歪曲，夸大事实添油加醋，闭嘴，就是最得体的回应方式。
    他看着榜一的账号出了会儿神，自从大哥变成小狗来到他身边之后，亲密值因为很久没上线已经降了一级，但因为之前礼物刷得实在凶猛，即使缺席这么长时间，大哥仍然稳坐礼物榜榜首。
    弹幕骂声正在兴头上，用词越发突破下限，何铮顺手拉黑了几个账号，按下pk连线，想借此转移观众注意力。
    第一次连线成功，匹配到一位吊带女主播，惩罚是跳韩团辣舞，何铮看她示范了几个动作之后果断说了声抱歉，切断pk更换下一位。
    接着连到一个在唱孤勇者的小学生，声情并茂沉浸其中，还站起来捣了这么几下拳，何铮配合着给他鼓了鼓掌，和他合唱了副歌部分，赢下pk继续下一位。
    画面卡顿了一下，清晰度一下子降了两个档次，对方镜头被烟雾糊得七七八八，看不清人脸，但隐约可见皮肤很白，侧脸轮廓清冷分明。
    他一只手抵在方向盘上，手腕骨感，戴着象征拥有另一半的红绳和皮筋，即使注意到连线的人是何铮，仍然只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专心开车。
    何铮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烟雾逐渐散去，对方五官变得清晰，吵闹不停的弹幕突然安静了一瞬，何铮心脏提到嗓子眼，连按了好几下关闭直播，却因为正在PK无法下播，他手心冷汗涔涔，弹幕在下一秒又涌了出来。
    “卧槽好白好帅这是谁！！！！”
    “妈呀这么帅居然没有粉丝，火速关注！！”
    “对面没有榜一姐妹们让给我求求了。”
    “他怎么不笑啊看起来长得好乖又感觉好冷漠。”
    弹幕没认出来，何铮咽了下口水，祈祷魏祯也千万不要说话。
    “不觉得眼熟吗？”
    “等等，你们不觉得这个人眼熟吗？”
    “他跟榜一那张照片好像啊。”
    “侧脸长这样吗？感觉是有点像。”
    魏祯也漠然扫了一眼自己这边的弹幕，像是知道何铮心里在害怕什么一样，开口时语气闲散，没什么情绪道：“吃饭了吗？”
    何铮傻眼。
    弹幕嗅到一丝不对劲，开始打问号。
    “我一会儿就到家了，”魏祯也还颇有耐心地按了下车喇叭：“不用等我，你先吃。”
    何铮头回那么迫切地想下播跑路，他都不用仔细看弹幕，光是瞄一眼更新的速度，脑袋就开始疼痛发作。
    “这他妈就是榜一对不对！！！”
    “卧槽真长这样？我以为照片是P的。”
    “对潜规则说NO！叉出去！滚出去！退！退！退！”
    “长得人模人样可惜眼光不好，睡谁不行睡个人妖。”
    “为什么要捧何铮这种废物上位啊？能不能给个解释。”
    魏祯也不是很关心弹幕的样子，见何铮依然不吱声，好像还在试图装跟自己不认识，他这才抽空看了看这些话，夸他的懒得谢，骂他的没忘心里去，就唯独诋毁何铮的这几句，他忍不住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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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页

    “解释什么？”魏祯也打转方向盘，把车开进小区：“解释他怎么上位的，还是解释他到底是不是废物。”
    何铮还是不出声，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插话了。
    弹幕比他发言更快：“他怎么爬上你床的？说出来让大家学学。”
    魏祯也反应出奇冷淡：“我追的他。”
    弹幕：“所以是他包养你？你猜我们信吗？”
    “不存在包养，我们是恋爱关系。”魏祯也说。
    “为什么主播一直不说话？连自己对象都不敢认了吗？”
    魏祯也最后的目光落在了何铮身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解开安全带，拿起手机下车。
    画面天旋地转，魏祯也也不管镜头带给观众什么感受，走一路颠簸一路，爬楼进家，把车钥匙甩在鞋柜上，拿起手机后的第一秒，入耳就是何铮一句“别问了，没什么好说的。”
    没有给他支持，没有公开回应，甚至没有承认他的话。
    玩呢。
    魏祯也面无表情脱下了西装外套，往地上一扔，推开门走进卧室，在何铮错愕的注视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要遮挡手机动作。
    两人第一次同框，弹幕在此刻炸了锅。
    魏祯也往上滑了几下屏幕，翻找，停留在刚才看到的一句话上。
    “是炒作吧，主播看起来也不像很喜欢你的样子，怎么证明是真情侣？”
    怎么他妈证明？
    魏祯也一只手掐住何铮的下巴，低头，直接就吻了上去。
    何铮惊得脏话差点脱口而出，猛地推了一下魏祯也肩膀，对方浑身力气都绷在身上，愣是只往后退了一点，便又更凶狠地覆了上来，还用另一只手揽过他后腰，逼迫他更贴近地被自己圈在怀里，不能动弹半分。
    何铮也不是个软的，真急眼了，一口咬下去，轻淡铁锈味弥漫开来，他甚至感受到血顺着齿缝丝丝缕缕流到舌尖，魏祯也唇角有血，但他仍然没皱过一下眉，没有表情，没有反应，冷漠而疯狂。
    他接吻从不闭眼，现在也是。
    他眼睁睁看着何铮从一开始的抗拒挣扎到平息，再到隐隐的心疼，因为喘不上气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小臂，魏祯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得厉害，松开何铮，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
    何铮完全不敢再看弹幕，立马按下了关闭直播。
    没有了旁人的煽风点火，两个人才可以冷静下来，收拾这场爆发后的残局。
    何铮又坐回床上，无言很久过后，拿起床头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嘴里，刚要点，又突然不想抽了，给扔了回去。
    魏祯也的理智因为余痛一点点回笼，他不再站着，在何铮面前蹲了下来，从之前高高在上的俯视，变成了单膝撑地，像从前一样把自己摆在更低一等的位置，低下头又抬起，再低头，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何铮说。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魏祯也两只手伸出去，想包住何铮的手，够到一半又自己缩了回去，“你别生我气，我不是...”
    “不用向他们证明什么的，没必要。”何铮还是点了根烟抽。
    “对不起。”
    “真没事儿，”何铮弹弹烟灰，揉了揉魏祯也的头，轻声说，“我也有错。”
    魏祯也抬起脸仰视着何铮，盯着他的眼睛，问：“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吗？”
    何铮的心在此刻安定下来，没有再逃避，很轻但很坚定地嗯了一声。
    “喜欢。”他说。
    “我知道我给你的不是很多，最基本的公开也做不到。”
    何铮没有去看魏祯也，眼神放空，像在自言自语，也像在认真说给他听：“我不是不想给你，我是怕你承受不住。”
    “我受得住。”魏祯也这次握住了他的手，很紧。
    “你不在意他们怎么说吗？说我，你，我们。”
    魏祯也几乎没思考就摇了摇头。
    “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外界声音的话，刚才就不会失控，”何铮反握住他的手：“我公开你，当众说喜欢你，不会感动他们，只会更让他们生气而已。”
    “但你做好准备了的话，那我们就试试好吗？”
    “你已经勇敢到这个份上了，我再往后躲，”何铮笑了声：“多怂啊。”
    魏祯也并没有表现得很开心，声音沉了下去：“你会觉得我这样是在逼你吗。”
    “不会，就算你真的逼我做些什么，我也不会生气，”何铮怕呛到他，偏头把烟吐了出去，“我现在挺喜欢你的，喜欢就不会计较得失。”
    魏祯也没说话。
    “真的，就跟你喜欢我一样，你也从来没要求过我什么对吧，我可能确实在感情这方面挺笨的，有些事儿我没感觉，也懒得注意，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去学，也愿意去改。”
    “你都喜欢我八年了，我总得做点什么，让你以后踏踏实实跟我过日子吧。”
    “说话啊，”何铮勾了勾他下巴：“同意就汪一声。”
    魏祯也小声：“汪。”
    就这一刻，他发现何铮远比他想象中要明白得多。
    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撑起何铮，回首过往才发现，其实何铮也在支撑他，在曾经无数个内心崩塌的时刻，是何铮让他再爬起来去碰去闯，他从来都是他的信念，他的底气，是给他灵魂撑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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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手撑了一下酸痛的膝盖，站不起来了，干脆就这样说：“明天我回墨西哥参加婚礼，大概三天就能回来，回来之后...我带你去买戒指行吗？”
    “之前买的那个呢？不要了？”
    “那个太旧了，想送你个新的。”魏祯也低低道：“送你个好的。”
    何铮轻笑：“行啊魏总。”
    魏祯也朝他伸出小拇指：“等我回来。”
    何铮顺应着和他拉勾，还在他大拇指上按了个印：“等你回来买戒指，谁食言谁是小狗。”
    “好。”
    *
    入睡前的一分钟，何铮发了注册以来的第一条微博，没有正儿八经的合照，也没有@任何人，只是把那张网传的魏祯也照片挂了上去，配了简简单单的一句——
    很喜欢，很合适，在谈。
    第39章
    “你疯了？！”
    “谈恋爱谈昏头了你！？”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这个时候公开恋情，你是不打算在娱乐圈混了吗？”
    第二天何铮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电话就被李茹一顿轰炸，隔着屏幕溅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何铮把被子蒙过头装聋，李茹情绪激动到刹不住闸，最后喊得破了音，语无伦次，开始尖叫。
    “你好吵啊。”何铮无奈钻出被子，靠在床头抹了把困乏的脸。
    “你俩还在直播间亲嘴，行啊，太行了，”李茹气得尾音都打哆嗦：“我再管你我生不出二胎，我绝经，我长闭口，我这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何铮想笑：“我俩犯错，你惩罚你自己干什么。”
    “我真服了，你去看看你微博底下的评论吧，已经有媒体去你大哥公司蹲点了，他墨西哥那边的总公司也在被扒，今天复工，剧组肯定全是狗仔，你裹严实点再出来丢人吧。”
    看得出来李茹是真来火，一口气儿发泄完，果断掐了电话。
    上班路上何铮给魏祯也发了条信息，大概是在飞机上，没回，不过何铮寻思应该不会真有人追到墨西哥去拍小魏正脸，只要他那边是安全清净的，自己就能省一半的心。
    不过何铮还是低估了自己这边的火力。
    他特意绕了偏门进剧组，浑身上下穿得只露俩眼珠子，下车的时候还没被认出来，不知道跟谁撞了个肩，四目对视一瞬间，那人大喊了声他名字，嗓门之洪亮，音量之夸张，方圆百里没人不知道他来了。
    蹲守的狗仔们如同恶狗扑食，扛着摄像机冲进来，把何铮围得寸步难行，闪光灯啪啪啪地往人脸上怼，何铮没被这么“热情”对待过，眼睛痛苦得睁不开，用胳膊挡也挡不住，一边道歉一边往前挤，让人群又给恶狠狠推了回去。
    “你们真的是恋爱关系吗？能不能具体说说你们的故事？”
    “《代笔人》原定男主是张嘉岳，对于他近期的丑闻事件你怎么看？”
    “张杜事件是不是你背后的投资人故意策划，为了转移公众对你的注意力？”
    “你投资人的父母从事违法经营？网传其墨西哥产业涉嫌枪支贩卖，是否属实？”
    何铮抿嘴，耳边像是围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噪鹃，他一言不发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到他们终于消停下来，一个个眼含期望地盯着他，等待回应时，他终于开口说了句——
    “哪位踩着我脚呢，能不能挪一下。”
    话落，脚背一松，那双压制他的大脚悻悻收了回去。
    何铮也趁机往前挪腾了两步，围在前排的都是女生，他不好意思上手推，只能从人缝里慢慢挤，耐心回答：“是恋爱关系，没有故事，我们都是普通人。”
    “我不太关注这些事，跟张嘉岳没有往来过。”
    “不是。”
    “不清楚。”
    说话间他已经从狗仔堆里抽身，只是最后两个问题回答得实在草率，避重就轻的嫌疑过大，屁股后边接着就跟上了一连串追问，他加快脚步往前走，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了声“杜导来了”，没两秒周围人就掉头反方向冲，仍有几位执着不懈围着他，让他随口敷衍几句，给糊弄了过去。
    走进化妆间，狗仔被场工隔绝在门外，何铮耳根终于清净。
    化妆师小妹妹面露同情，但即使自觉不妥，仍抵不住八卦内心，问何铮：“前辈，你真的和投资人在一起了吗？”
    何铮点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化妆师凑近他：“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们谈多久了？”
    何铮嗯了一声：“一会是不是有个宣传会？我要穿女装还是男装？”
    “女装吧，裙子都配好了，今天要化浓妆。”化妆师注意力果然被带偏，“哎...我刚才问了什么来着。”
    “那头发是拉直还是烫卷？”
    “烫卷。”
    她皱起眉努力回想，半道上又让何铮给截胡：“要贴睫毛吗？”
    “不...不用，”化妆师傻愣愣地摇头：“你睫毛够长了，卷一下就好。”
    “那开始吧。”何铮冲她笑笑。
    “....好。”
    半小时后妆造完成，何铮坐上车，跟随剧组一众演员前往宣传会场。
    在后台等候时，魏祯也终于回了他消息，一条语音，说自己刚下飞机，正在前往婚礼场地的路上。
    何铮听语音时正坐在镜子前面，无意间一瞥，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时有些恍惚。
    --

 第60页

    他很少画那么浓艳的妆，他虽然长相攻击性强，但始终保持着一种不露锋芒的收敛感，几乎很少将五官的冲击力放大，但今天为了配合身上一袭束腰开衩红裙，他的妆容必须镇得住场，气场全开的这一刻，连他自己都认不大出来。
    漂亮得让人心惊，但并不像他，好似裹上了一层厚重外壳，掩藏了他的温良谦恭，只余芒刺释放，更加拉远他与真实的距离。
    他适合这样，但他不喜欢这样。
    长久的沉默同一时间传递到大洋彼岸，魏祯也看着迟迟未回复的聊天框，关上手机，抬头目视婚礼大屏。
    杨承今天穿了身笔挺正装，胸口别着一支玫瑰，笑容混不吝，举手投足间却尽显绅士，轻轻握住新娘的手，和她一步步走向视觉中央，接受各路掌声和祝福。
    即使是一场被父母包办的形婚，他仍然演绎得尽职尽责，亲吻新娘手指上的戒指时深情款款，虔诚眼含热泪，如同娶到了毕生之爱。
    魏祯也面无表情鼓了两下掌，为他的演技。
    杨承一手牵着新娘，一手握紧话筒，说我愿意。
    “虽然今天是个很开心的日子，但因为我的一位朋友没有来到现场，我还是感到有些遗憾。”
    杨承看向魏祯也，说着唯独两人才能听懂的悄悄话:“我本来准备了礼物要送给他，就在我身后的大屏上，但既然他没有来，那这份礼物我会换一种方式送给他，希望我的婚礼也能给他带去新的祝福。”
    “我还想感谢一个人，陪伴了我八年的好朋友，魏祯也。”
    “我们曾经无话不谈，也都在对方陷入低谷时伸出过援手，我很珍惜他的出现，也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希望他能和我得到一样的幸福，祝他事业有成，早日成家。”
    杨承说完，把新娘手里的捧花扔给了魏祯也。
    魏祯也稳稳接住，平静道：“新婚快乐。”
    杨承扭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冲魏祯也勾起唇角，“马上零点了，还有更快乐的呢。”
    第40章
    北京时间14点整，《代笔人》首次宣传会正式开始。
    主演齐聚，媒体蜂拥，昨晚刚刚公布恋情的何铮成了全场焦点，势头盖过了陷入丑闻风波的杜国升，镜头和闪光灯直准准照着何铮，一顿霹雳咔嚓疯狂拍特写，台下人挤人躁动如山倒，过滤了台上每一位演员的发言时刻。
    麦克风轮到何铮手上时，会场安静下来。
    何铮无疑是美的，尤其红裙加身挺直腰板往灯下一站，淡淡光晕将发丝镀上一层金边，他带着平和但有力量的微笑向台下挥手，视觉中央，光芒万丈，这一刻，没人比他更漂亮。
    “各位下午好，我是何铮，在剧中饰演男主角程千帆，谢谢。”
    他没有粉丝，唯一的支持者也远在墨西哥，所以得到的掌声回应寥寥，一片沉默中，快门声咔咔作响。
    主持人及时站出来处理冷场：“感谢何铮先生出席本场活动，接下来的采访环节，请前排媒体按抽签顺序发言。”
    一位男记者接过话筒，何铮微微冲他鞠了一躬。
    男记者点头致意，面相斯文但言辞犀利：“何先生你好，请问您是通过什么方式成功得到一番男主的角色？您是否有投递简历并参与试镜？是否像其他演员一样以正当途径、正当手段合理竞争？”
    这话好似问出所有人的心声，即使答案早就公之于众，但他们从来没有当面质问何铮的机会，在他们眼里，今天好比一场末日审判的行刑场，正道大光普照，照得何铮这只罪行累累的老鼠无处可逃。
    “你好，”何铮清了清嗓子，垂下眼：“对于这个问题我不便多作解释，我承认，以我目前的资源水平，确实远远够不到这部电影，也许获取方式是轻松的，但我对角色的喜爱程度没有比其他人少一丝一毫，我愿意为之付出努力，也相信如果机遇肯眷顾我，那我就力求用成绩来回报它。”
    台下依然安静，男记者欲言又止，落座后轮到下一位女记者发言，何铮依然先一步向人鞠躬，握紧话筒全神贯注看着她。
    “昨天你和投资人公布恋情，有人扒出你曾经在《对话》访谈节目上说自己从未见过身为榜一的投资人，假设此话属实，后来为何又与投资人线下会面？造成这一转变的原因是否正是他以本电影作为报酬，来换取和你发生不正当关系？”
    “...”
    问题太过直击要害，犀利到如此地步，就连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主持人都替何铮捏了把汗。
    这是何铮第一次作为主角站在台上发言，从前在宣发会上他向来充当人肉背景板，话筒很少轮到过他手里，他没有多少周旋媒体的经验，只能靠情商和人生阅历来临场反应，虽然面上镇定自若，其实背地里舌头也打结了好几次。
    “我和魏先生是恋爱关系，”何铮语速放慢：“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正因为我发现他是我曾经相识的一位故人，所以才会线下见面，不公布恋情是考虑到舆论压力，并不存在不正当关系。”
    女记者轻哼了一声，摆明一副不信的态度。
    何铮感到心累，因为接下来几位的问题都跟这位差不多，认定了他的私生活不干不净，不关心电影本身良莠好坏，只追问他公布恋情和杜张丑闻这两件事，恨不得当场按头让他下跪，承认自己陪睡卖屁 眼，是个靠金主上位的资源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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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投资人之外，你还被谁包养过？”
    “...”
    “张嘉岳为了跟你争夺资源不惜献身杜黎，你对此事如何评价？”
    “杜张事件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杜国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甚至警告性地瞪了何铮一眼，有些记者的嘴把不住门，人看起来也挺抗揍，为了蹭热度什么都问得出口。
    “据传投资人魏祯也的家庭背景涉黑，你是否知情？”
    “他有通过武力手段胁迫其他投资人吗？”
    “你们从什么时候认识的？有在其未成年时发生过性关系吗？”
    “....”
    场面向着不可控的方向策马奔腾，台下一片混乱聒噪，所有人卯足了劲儿声讨何铮时，蓦然，角落某个女记者惊呼了一声，手机“啪”地砸在地上，捂着嘴震惊看向何铮。
    旁边有人低头去看了一眼，屏幕亮度很高，一张身体特写赤裸裸展现在眼前。
    接二连三的沉默引起了周围注意，于是更多人凑上去看，无一例外地噤了声，空气凝结成冰，安静到让人心生怀疑，接下来的反应更诡异，有人打开自己手机默默去搜微博，有人兴奋到手指战栗，压抑着激动对着何铮按下连拍。
    台下暗流涌动，台上一脸懵逼。
    主持人偏头问了一声，后台急忙跑上来一个工作人员，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说话途中她难以置信地瞥了几眼何铮，圆场时都忍不住磕绊：“宣传会暂..暂时先到这里，请各位演员立刻下场。”
    她咬重了立刻两个字，台上人不明事因，被推搡着往幕后赶，何铮有预感出了什么事故，潜意识里莫名想快点逃开，下台阶时突然感到后背一疼，有人用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他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低头看，脚边是一块手机。
    即使释然后的很多年里，何铮每每想起现在的这一幕，回忆起现在的感受，仍然会抑制不住地呼吸困难和心痛。
    他看到了那张特写。
    那张属于他的特写。
    潮红的脸，袒露的胸膛，褪到膝盖的裤子，双腿摆成一个打开的姿势。
    锁骨，乳 首，腰腹，内裤半裸，还有...往下种种。
    每个部位，各种变换不同的角度，最高清的摄像参数，记录下他的浪荡与荒唐。
    何铮今天无疑是漂亮的。
    他穿了最凸显曲线的红裙，画上精致妆容，站在灯光和中心位，来迎接这场彻底摧垮他的暴烈一击。
    漂亮的人一旦被打上不干净的标签，一旦与放荡挂钩，从此往后，何时何地，都如同光着身子走路。
    后来记者是怎么汹涌围上来的，怎么用尽下流词汇辱骂他，殴打他，朝他扔矿泉水瓶和采访稿的，何铮一概记不大清了。
    曾经直播间虚幻的弹幕在此刻变成实质伤害，从前何铮关掉手机就可以屏蔽所有恶意，从前有魏祯也给他撑腰呐喊，但今天他孤身一人，他逃不掉了。
    他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不真实，像在梦里，他打了自己一耳光，意识朦胧间看到李茹从台下冲上来抱住他，替他挡住了那些飞过来的东西，还有方念，两个女孩子从人群里给他挤出一个窟窿，让他像老鼠一样钻进洞里躲着，藏着，畏缩着。
    灯光骤亮，光线温暖而夺目，眼前一下子变得开阔，停滞的呼吸渐渐恢复过来。
    何铮终于跑进了后台里。
    可他再也不能站在阳光下了。
    第41章
    车里空调在放热，很温暖，但何铮的手脚依然冰凉。
    他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车外被一群狗仔围得水泄不通，数不清的魔鬼密密麻麻将车包围，起哄着向他伸出獠牙利爪，他们举着显示裸 照的手机屏，按在车窗玻璃的各个方位上，逼迫他去看。
    车内李茹催促司机赶紧开走，司机拉下窗向车外吼了一声，挡在车前的人群坚决不退让，反而更疯狂地把镜头伸进车里，怼着何铮煞白的脸一顿拍。
    何铮抖得很厉害。
    他半截身子都是缩着的，车玻璃挡不住外面的吵闹声，有人在用拳头锤玻璃，冲他做鬼脸比中指，他听到好多难听下流的言语，用尽一切侮辱女性的词汇来攻击他。
    他不是没遭受过嘲讽，但从未见识过如此极端的恶意，这些人比照片本身更让他窒息，照片只是想毁了他，但他们想杀了他。
    车终于开了出去，后边有人扛着摄像机在追，几辆狗仔车跟了上来，司机车开得很快，李茹被颠得身体都稳不住，一只手拉着车窗扶手，一只手飞速拨电话。
    “我草你妈张嘉岳，我草你妈。”李茹气懵了头，一嗓子喊出来。
    张嘉岳刚要出声，被经纪人一把夺过手机：“微博你也看到了，照片确实是我们发出去的，要怪就怪你带的艺人没长脑子，被人拍下这种照片还不知情，不是蠢就是活该，既然有人把东西送到我们手里，我们当然要用了。”
    张嘉岳在旁边跟着笑了一声：“活该。”
    宣传会开始前他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匿名邮件，打开一看差点把眼珠子扣出来，发件人在照片底下留了一句“别客气，尽管用”，他没半点犹豫，顺水推舟直接发在了微博上，点名何铮和自己一样跟杜黎有过不正当关系，把脏水全泼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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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页

    公众对他的火力果然被转移，没有人再纠结杜黎被他口得爽不爽，火速掉转键盘，谴责何铮是个爬床上位还脚踏两条船的下流货色。
    反正何铮臭名在外，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个陪睡的脏东西，黑料一来，说什么信什么，喂什么吃什么，摧毁这样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李茹气得眼泪都快逼出来了，电话被对方挂断，她转头去看何铮，他仍然保持着蜷缩在座椅里的姿势，两只手捂着耳朵，闭合双眼，像拉满的弓一样紧绷着脊背，拼命扼制自己几乎无法压抑住的战栗。
    李茹恨恨抹了把脸，打开张嘉岳的微博，洋样洒洒几百字，故事编得惟妙惟肖，何铮在圈内怎么仗势欺人打压黄晨的，怎么勾引杜黎不成掉头爬上投资人的床，还因为妒忌拍下他和杜黎的视频发布网络，张嘉岳这回下了血本，摆明一副大家都别想好过的架势。
    微博下方三张配图，还有一张AI换脸的大尺度视频，证据桩桩件件，深度洗脑大众，转发已经破万，全网火速传播，热搜话题一溜儿的“何铮滚出娱乐圈”。
    要不是李茹跟何铮认识八年，她看这些也能信个一半。
    放大图片时李茹偷偷转过了身，避免何铮再看到这些扎心的东西，她按着图片反反复复放大缩小，认真检查每一寸，企图从中扒出点别的信息。
    何铮不可能在清醒状态下同意拍摄这种照片，就算是跟小魏有点什么情侣之间的小癖好，以小魏的谨慎程度也绝对不可能泄露出来。
    除非何铮当时意识不清。
    意识不清....
    李茹的指尖突然停在图片边缘某一处，但她不敢确定，图片由于放大倍数过高有些模糊，她换了个修图软件再打开，调整曝光参数和锐化值，在何铮被截掉的膝盖以下部位边缘处，一截带有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显露了出来。
    意识不清，病号服...
    病号服...
    李茹心头猛然一跳，该不会是....
    她静下心回想了一遍何铮发烧那天发生的事，明明记得她走后，留在病房的人只有杨承。
    杨承不是喜欢何铮？照片怎么可能是他拍的？
    李茹皱着眉翻了一遍通讯录，从最底部找到杨承，怀着复杂地心情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被接，何铮听到忙音，从臂弯里慢慢抬起脸，开口时声音艰涩粗哑：“别...打给小魏。”
    “我不打给他，你放心。”李茹拍拍他肩膀，把自动挂掉的电话又打过去一遍。
    五秒后显示连线成功，纷乱的噪音和警笛救护车声瞬间从听筒中炸开，人群混乱尖叫，有男人嘶吼声和重物坠地的闷响，掺杂着电流声断断续续，没几秒，电话便因信号不佳被切断。
    像是预感到什么，李茹心中产生了猜测。
    她掐紧泛白的指尖，没有再给小魏打电话确认答案，她不是很理解何铮在这种情况下抗拒联系小魏的原因，但她隐隐有种感觉...小魏那边恐怕也闹出事了。
    司机在中途调换了多条路线，实在无法甩开穷追不舍的狗仔，便拐进角落换乘备用车，一路加速超车变换车道，直到确认后边苍蝇全部消失，才掉头驶向正确方向。
    何铮的家已经被媒体蹲守，李茹只能把他带回自己家。
    何铮下车时整张脸都是白的，没有血色，表情呆滞，像失了魂一样缓慢行走，李茹家里只有她刚放学回家的儿子，小小的身体跪坐在茶几边，在用剪刀裁剪卡纸。
    李茹把何铮带进客房，问他需不需要喝杯水，何铮没反应，李茹走出屋子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嘱咐说：“不要再看手机了，谁给你打电话，都不要回。”
    何铮这次点了点头。
    李茹带上门，给他留下安静的独处空间。
    何铮还穿着那身漂亮红裙，但妆已经花了，头发也凌乱不堪，曾经引以为傲的美丽反而成了刺向他的一把刀，扎进心脏拧了又拧，搅得他一身鲜血淋漓，痛苦到恨不得以死解脱。
    床头柜上有盒烟，何铮拆开点了一根，夹在指尖，看着白雾缭绕腾腾升空，他眯起眼出神，心想，这会不会是在做梦？
    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低头看着自己张开的五指，晃了晃，带着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把烟头按在了自己虎口上。
    一股皮肉焦糊味钻进鼻腔，挪开，烟头烫出一个猩红的窟窿，灰烬散落在边缘，他弹了弹手心的烟灰，但他感受不到一点疼。
    他没做梦，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手机在这时候嗡嗡震响，何琳琳打来了第N遍电话。
    何铮在挂断键上轻轻一滑，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他忘记了李茹的嘱托，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微博。
    比他想象中还要热闹。
    他和魏祯也公布恋情的那条微博被冲上了热搜，评论下没有一条祝福，清一色的点蜡和“呕吐”“晦气”，热评第一是张图片，点开看，那张新鲜出炉的裸 照。
    何铮没有关闭上线提醒，收到通知的网友们顷刻间涌了出来，实时私信攻击，用最不堪入耳的话语，发动最狠毒的攻击，一群人在营销号煽动下无脑跟风，指哪打哪。
    他们骂他婊子，骚 货，人 妖，批判他身体肮脏嘴脸恶臭，开带生殖器的玩笑，骂得不尽兴，连同带上他的家人，他的小魏，诅咒他们一起被车撞死，受酷刑，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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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页

    “看见他留那头头发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了，正常男人谁没事留那玩意儿，娘炮。”
    “这跟陪睡的鸭子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没胸，脱了衣服看头发还以为是个女的。”
    “是什么给了他男扮女角的自信，头发吗？怪不得长一副妖艳贱货脸。”
    “...”
    何铮关掉了手机，乖乖放回了床头。
    他起身走进客厅，听见李茹在门外打电话，她的儿子正聚精会神地用剪刀给窗花扎洞，察觉到他出来也没有反应，垂着一张脸，专注自己的事，白净乖巧，很安静，像极了一个人。
    窗外有风吹进来，外边天色渐暗，一团乌云黑蒙蒙压了下来，风很清凉，客厅没有半点声响。
    何铮短暂享受了一会这份静谧，走到茶几边，挨着小男孩蹲了下来。
    小男孩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警惕心很强。
    “别害怕，”何铮此刻笑起来并不好看，苦涩颓然掺半，但他依然在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温柔：“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他的目光落在剪刀上，轻声道：“这个....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第42章
    李茹在楼道徘徊，手机贴在耳边，打了一通又一通，小魏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杨承同时失联，很难不让人多想。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杨承蓄谋已久，小魏会不会也被下毒手，或者比何铮的情况更糟糕。
    李茹心急如焚，头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事，她没有任何处理经验，以她的能力根本没法帮何铮渡过难关，除非小魏在身边。
    何铮现在很抵触和小魏联系，大概是觉得有失颜面，或者有什么其他顾虑，李茹想不明白，也没功夫去细想，唯一能确定的是小魏那边肯定也不好过，但何铮现在情绪还不稳定，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
    在楼道徐徐抽完一根闷烟，李茹收拾好心绪，心里本来已经作出了打算，但推开门后，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幕，瞬间推翻了她所有决定。
    空气在这一刻冰封，她看到了一地碎发。
    长的，短的，零零散散瘫软在地板上，像被弃置的死物一般，蜿蜒成一条不连贯的曲线，颤颤巍巍指向洗手间的方向。
    李茹屏着呼吸走过去，按住门把手往里推，却推不动，强烈的不安流经全身，她后背乍寒，双手急切拍门：“何铮！出来何铮！！出来！”
    “.....”
    “把门打开何铮！开门！！”
    里面始终没有动静，李茹着急忙慌地去翻备用钥匙，一把一把挨着试了个遍，还是打不开，她骂了声操，咬咬牙，使劲拿肩膀往门上撞，“砰”一声闷响，门纹丝不动，剧烈冲击震麻了她大半边身子，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别冲动！何铮！你会后悔的....”
    “……”
    何铮木木站在镜子前，一手拽着头发，一手握着剪刀，脸上是一片灰白死寂，他在审视镜子里自己这张脸，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他没有用他的头发伤害任何人，可偏偏有人要用头发来伤害他，如果这些伤害永无休止，如果他跑不掉躲不开，那他干脆就用更极端的方式——先一步伤害自己，来堵住他们的嘴。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流了出来，何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留恋地剪了下去。
    从脖子到腰，大片长发沿着背部滑落，干干净净，一刀两断。
    李茹把门撞开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惊呼，冲上去夺过他手里的剪刀：“你疯了吗何铮...你这是干嘛....”
    何铮被她使劲推了下肩膀，踉跄倒退几步，他说不出话了，抱着膝盖缓慢蹲下，用手去扒拉地上的头发，把它们聚成一堆，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李茹还在大声叫嚷，何铮却表现得比她要隐忍许多，有些人连崩溃都是无声的，即使内心早已溃烂得不成人形，仍不会允许自己放声痛哭，他呆呆低下了头，脸颊贴近长发，用肌肤去感受最后一份过往二十八年蓄存的余温。
    “.....何铮。”李茹眉间一层担忧，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何铮缄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从头到尾抚摸了一遍头发，再然后，把它们轻轻放进了垃圾桶里。
    他从地上站起来，几乎是用气音在强撑：“我累了，去睡了。”
    他侧身绕过李茹，拖着发软的腿，一瘸一拐回了客房。
    遮蔽的窗帘将屋内映出一片昏黄，屋外雷声闷滚，雨点滴滴答答坠在玻璃上，北京这几天一直都是阴沉的，酝酿了这么久，这场雨终于下了。
    在床上躺下时，他下意识抬手往后一撂，空荡荡的，有点不习惯，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从此以后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不必再担心会压着什么东西了。
    床头有瓶安眠药，所剩无几，何铮倒出来两颗扔进嘴里，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
    同一时刻的墨西哥，有人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婚礼现场持械互殴，腹部连中三刀，致命一击在距心脏三厘米处偏离，杨承差点命丧当场。
    他在魏祯也出手前就抄起椅子砸在了他脑袋上，魏祯也脸上的血漫进了眼睛里，什么都看不清了，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桌上的餐刀，像条杀红眼的疯犬一样把他按在墙上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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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单握住刀柄不足以捅穿胸膛，魏祯也对自己狠起来一点都不犹豫，忍痛攥住了大半截刀刃，他反握住魏祯也的手，想用疼痛逼他告饶，魏祯也手心被刀割得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流了整条胳膊，惨烈至此，仍不肯松手。
    魏祯也比他想象中还要病态，为了何铮连命都肯豁出去，他为自己感到可笑极了，满腔怨愤迸裂而出，怒吼出声：“魏祯也你他妈就这样对老子！老子陪了你八年！！八年！！”
    刀尖在心口蓦然停止，魏祯也抹了把脸上的血，用另一只手掐住他脖子，双目冷到像淬了毒：“把照片删了。”
    “你是追了何铮八年！那我这八年就屁都不是了吗！？”
    魏祯也双眼赤红，死死盯着他：“闭嘴。”
    “你有拿正眼看过我吗？你哪次主动找我是真心想起我？哪次不是问我何铮为什么不回你信，何铮为什么这么冷漠，何铮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何铮是不是忘记你了！每天！每次！张口闭口都是何铮！！”
    “那我呢？我多难受你知道吗？我成天听你跟我倾诉另一个人，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魏祯也突然掐住他脖子狠狠往下压，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低吼：“我他妈让你把照片删了！！”
    “已经发出去了，他完了。”他被掐得喘不上气，一边咳一边狂笑，与魏祯也颤抖的瞳孔直直对视，最后火上浇油地跟了句：“照片都传遍了，何铮这婊子已经完了。”
    看着魏祯也阴沉扭曲的脸，他痛快极了，余光瞥到警车飞奔而来，他按住魏祯也的手，毫不犹豫地用刀尖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第43章
    何铮断断续续睡了两天两夜。
    意识断片，画面纷乱，光怪陆离的噩梦反复重演，记忆不连贯导致他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即使脚踩在地板上也感觉飘荡半空，不踏实，不真切，眼睁睁看着身体沉沦下坠，却无力自救。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念自己的名字，额头传来手心温热的触感，他突然浑身震颤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那只手：“...魏。”
    “醒醒啊，”李茹一直在推他，“何铮，醒醒，何铮。”
    能听见声音，眼皮却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使劲也睁不开，何铮急得眼眶被逼出一层湿雾，他用尽全力去掐自己的手心，剧痛霎时从指尖滋生，过电一般，瞬间流经四肢百骸。
    大脑像被一桶冷水冰了个透彻，他终于睁开眼，瞳孔骤然放大又缩回：“....小魏。”
    李茹吊起来的气儿还没来得及松，听见他这两个字，呼吸又停滞了两秒。
    “...小魏呢。”何铮牙齿乱颤，喉咙因缺水几近失声。
    李茹低下头时逃避的意味很明显：“小魏快回来了。”
    何铮嗓子疼得话都说不清楚：“...手机。”
    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刚碰着个边儿，让李茹先一步给夺了过去。
    “别再看了。”李茹皱眉。
    “我不看...微博，”何铮强忍不适，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回小魏...电话。”
    他说的是“回”而不是“打”，李茹捕捉到这一字眼，头埋得更低，更不敢继续吭声了。
    何铮胳膊酸涩得厉害，在半空抬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他费力把自己撑起来，倾身去够李茹手里的手机，李茹反应够快，又把手藏到了背后。
    “给我啊。”何铮急切喊了一声，声带被牵拉，咳得他差点背过气儿去。
    李茹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何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边咳边说：“给我。”
    李茹抵不住心虚，一叹气，干脆把手机甩在了床上。
    何铮拿过来看，锁屏上的消息已经炸开锅了，微信、电话、短信未读数量都是99+，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现唯独没有魏祯也的，他不敢相信，又翻了第二遍确认。
    结果真的没有，一条都没有。
    他呆滞地看向李茹：“...怎么回事？”
    李茹眼神飘忽不定，一副很纠结的样子，何铮在她刚要开口前就截住了话头，笃定道：“他出事了是不是。”
    “....”
    “回答我，是不是。”
    李茹嗯了一声。
    何铮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忘记自己在床上躺了太久，双腿早已乏力到撑不住身体，整个人“砰”一声膝盖着地，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撑着床沿艰难站起来，李茹要扶他，被他摆手示意不用。
    “我也不想故意瞒着你，但你都这样了，我怕再跟你说这件事...”李茹看着他残缺凌乱的头发，支吾道：“..你会挺不过去。”
    “..”
    “照片是杨承趁你发烧那天拍的，这些天他和小魏的电话都打不通，可能真的...出事了。”
    何铮站起来后头一阵眩晕，一声不吭地定在原地缓了几秒，这短短几秒不足以让他思考任何后果和得失，只有潜意识里最冲动的感情，驱使他不带一丝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他闭上眼，喉结苦涩滚动：“我去找他。”
    “不行！”李茹一口否决：“你现在自己状态都不稳定，更别说再去面对那边的情况，再等几天，如果小魏还是没消息，我们再.....”
    “我得去。”何铮打断她，语气变得无比强硬：“他需要我。”
    --

 第65页

    “你现在去没用，时机根本不合适。”
    何铮抬高音量：“我说他需要我。”
    “何铮！”李茹气得从椅子上窜起来：“你多考虑考虑你自己行不行！小魏再危险也不至于被杨承搞没命，你没钱没势一个人跑去墨西哥那么乱的地方，还联系不上小魏，出了事谁能帮得上你！”
    何铮喉腔涌上一股酸意，哽着嗓子声嘶力竭：“是！我他妈是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上他，但我不能再等他来找我了，我不想等也等不了你明白吗！”
    李茹让他吼了一嗓子，登时气焰灭了大半，但怒气未消，她火速点了根烟抽，瞪着何铮让他继续往下说。
    “我不能永远让他来找我，永远等他保护我，”何铮意识到自己失态，抹了把脸，让情绪平复下来：“他现在需要我，他也有困难，我得去找他一次。”
    “你是真疯了，何铮，你是真疯了。”李茹跌坐在床上，愤怒到烟都拿不稳：“我早就说你俩在一块早晚要疯一个！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太行了，太行了，太有出息了。”
    何铮再次咬牙重复：“我得去找他一次。”
    “去吧！去！你想去就去！”李茹把烟头狠狠摔在了地上：“我给你定机票办签证，你他妈想去就去！有本事这辈子别回来了！！”
    “帮我照顾一下何琳琳。“何铮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抱歉，就当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李茹。”
    *
    从照片曝光到签证下发，整整半个月时间，何铮没有收到魏祯也一条消息。
    飞机落地墨西哥时，天已经黑成一片。
    何铮这些天一直没能从李茹家出来，何琳琳的住所已经被狗仔包围，他只好让李茹把何琳琳带到了魏祯也买下的那间房子里，一家人明明是受害者，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不得安生。
    他压下鸭舌帽，遮住自己一头杂乱，提着行李箱快步走出机场。
    墨西哥的治安和北京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夜晚的街头行人寥寥，乌云压顶，晚风有些冷，何铮裹紧大衣站在街边打车。
    小魏这些年寄来的信里没有提及详细住址，最精确不过缩小到一条富人街，他打算去那里转转看，如果找不到具体位置，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休息一晚，等天亮了再去打听。
    一辆破败的士停靠在路边，何铮钻进后座，打开手机备忘录，把提前用西语翻译好的地址给司机看。
    司机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遍，笑容令他很不舒服，最后冲他比了个出发的手势，哼着歌踩下油门，掉头驶往一条小路。
    何铮尝试给魏祯也打电话，依旧打不通，他用相机拍了张外面的街道，给魏祯也发了过去。
    几滴雨水溅到了车窗上，雷声闷滚，车内空气不流通，愈发让人呼吸不畅，何铮降下窗户的同时注意到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唤起了他久违的警觉心。
    在国内受环境庇佑太久，出门忘了长个心眼，他不该暴露自己的目的地在富人区，异国他乡，茫然面孔，简直不要太符合被拐卖的完美受害形象。
    似乎能感受到气氛逐渐收紧，司机放了首车载音乐，欢快的西班牙歌曲并没有缓解何铮的不安，他看着窗外建筑越来越少，路越来越窄，景象向着萧条荒芜的方向一路延申，他默默把车窗降到最底，暗地里用手尝试往外推车门。
    然而下一秒，何铮电话响了。
    来电人显示魏祯也。
    何铮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司机听到铃声，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观察着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电话接通，一道冷漠而陌生的女声响起：“我是魏祯也的母亲，你是不是来墨西哥了。”
    她说的是中文，语气也平静没有波澜，司机听过后便把头转了回去，不再抱有十二分警惕。
    “回答我。”女人厉声催促。
    “是，”何铮看了一眼司机，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可能坐上了黑车，现在不方便回答您的问题，如....”
    “跳车。”
    “什么？”何铮一愣。
    “跳车。”女人果断给出指令：“立刻，马上。”
    何铮咬咬牙，把手机塞回兜里，趁司机踩下刹车等红绿灯的一刹那，打开车门直接扑了出去。
    车根本没停稳，惯性使他差点脑袋着地，他抱着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膝盖、手肘、鼻梁磕出一片鲜血淋漓，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反方向跑，他听见司机气愤地锤了好几声车喇叭，把头伸出车窗对着他一通怒骂。
    他跑回了给魏祯也拍照的那条街，喘着粗气去掏手机，通话已经中断，再打过去又变成无人接听。
    街上已经没人了，阵阵飓风凶猛刮起，雨下得更大，何铮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捧着手机不停打，焦急之下，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行李箱和现金放在了车后备箱里，现在他人安全了，东西却什么都没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没有钱，没有遮寒的衣物，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在雨里兜兜转转。
    陌生的国度，无人的街道，失联的爱人，他这二十八年来从未面临过如此落魄的一刻。
    身上各个部位都有伤口和淤青，在雨水冲刷下更加刺痛难忍，何铮找了个屋檐避雨，淋透的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

 第66页

    手机还剩最后三十格电，他怀着最后的希望又给魏祯也打过去一次。
    这次终于接了。
    “阿姨你好，我现在在街上没有钱，能不能帮....”
    “何铮！”
    一道闪电张牙舞爪劈裂天空，不再是那道没有温度的女声，何铮以为自己混乱中听错了，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何铮！回头！”
    何铮依旧举着手机，电话里是魏祯也的声音，还有远方一串急促脚步声越逼越近，他听见自己快要炸裂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浑身的血都在往腿上涌。
    他转过身，泪水夺眶而出，眼睛被水雾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手机一扔，不管不顾地迈开腿，同样在雨里朝着对方狂奔。
    他连魏祯也具体在哪儿都看不清，耳畔风雨声撕裂，他用尽全力奔跑——直到狠狠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何铮！”
    “魏祯也！”
    把魏祯也紧紧抱住的这一刻，何铮情绪达到临界值，平生第一次眼泪决堤。
    他从来没有哭得这么难受过。
    这些天，无论是站在宣传会上被所有人像狗一样驱赶，还是躲在屋子里剪掉了心爱的长发，甚至被李茹阻拦出国的意图，他都选择了逼着自己去抗争去接受，他不允许自己的悲伤坦露给外人看，也从没有痛痛快快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他强撑了好久好久，就为了把魏祯也抱进怀里的这一刻，终于可以释放自己的脆弱。
    魏祯也的手刀伤未愈，还裹着厚实的绷带，他抱住何铮后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胳膊，颤抖着摘下他的帽子。
    他的头发......
    魏祯也瞳孔震颤，声线抖得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抚摸着他的断发: “...疼吗。”
    “不疼。”何铮边哭边笑着摇头：“不疼。”
    魏祯也慌忙想用指腹去给他擦眼泪，却忘了自己手上还包着纱布，何铮见状赶紧用手背抹了把眼角，更紧更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
    他们滚烫坚硬的胸膛抵死相贴，心跳声没有被大雨浇熄，反而因为彼此跳动得更加剧烈。
    像八年前在肮脏的垃圾桶里捡到魏祯也一样，今天，魏祯也在街头捡到了同样狼狈的何铮。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何铮嘴里听到自己曾经那句话。
    那句久违的，带着哭腔和哽咽的——
    “我.....没地方去了。“
    “带我回家行吗，魏祯也。”
    第44章
    大雨磅礴未歇，两个没有伞的人一路奔跑，淋得狼狈满身，没有一处体面。
    何铮在魏祯也推开大门的前一秒，抬头仰望了一眼面前这座别墅，心里突然产生一丝后悔和犹豫，他是不是该把自己收拾干净再踏进这里，以他现在落汤鸡的形象，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适合见家长的模样....
    踏进客厅，昼亮灯光一下子射进眼里，魏祯也连衣服都没顾得上脱，明明自己眼睛被雨水刺得通红，进门第一件事却还是从鞋柜里翻毛巾，急忙披在何铮头上，去给他擦头发。
    何铮和沙发上的女人对上了视线，抬手，制止了魏祯也的动作。
    小腿因为紧张和寒冷止不住地打颤，何铮竭力绷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阿姨你好，我是何铮。”
    魏母冷着脸放下手里的咖啡，转过头审视何铮，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她在深究眼前这个浑身伤痕、发型参差不齐甚至有些丑陋的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自己儿子八年念念不忘。
    气氛被她的一言不发带入尴尬，何铮有点不自然地抹了把脸，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魏祯也忍着手上传来的钝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偷偷牵住了何铮指尖，轻点两下，安慰他不要紧张。
    “妈。”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魏母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终于肯开金口，故意用西班牙语说了句：“我不喜欢他。”
    何铮听不懂，茫然看向魏祯也。
    “先让他回房间处理伤口行不行，”魏祯也拒绝和魏母用悄悄话沟通，用中文回答：“他身上有伤，有事明天商量。”
    何铮大致猜到了些魏母的意思，一顿难堪，转头对魏祯也小声说：“我要不...先走...”
    “你不用走，”魏母突然打断他：“我刚才说的是我不喜欢你，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不满意，但不代表要赶你走。”
    魏家情况特殊，魏父常年奔波生意场，对家庭不管不问，一家人向来重利不重情，为了工作甚至可以将孩子弃置国内，魏祯也算是头一个异类，痴情到这个份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何铮嗫嚅了下：“...谢谢。”
    “你可以暂时留宿这里，但我要告诉你几件事，听好。”魏母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件，小魏仅仅因为你几张照片就在婚礼上捅伤杨承被警方逮捕，昨天，昨天我才刚刚把他保释出来，他后续仍随时需要接受调查候审。”
    “我承认在这之后控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试图切断他和你的联系，但既然你还能来到这里，证明我拦不住你们，我要求你往后管束好你自己，别让我再看到他为你做出任何冲动行为。”
    何铮心口一阵堵，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压下躁意，郑重点了点头。
    “第二件，我不支持你和小魏在一起，但既然小魏坚持了这么多年，我只能接受并尊重，但往后不会给予你们任何祝福，也不会给予你们任何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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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件，我要求你在三十岁前退出娱乐圈，否则以上免谈。”
    何铮还没给出反应，魏祯也先声夺人：“不行。”
    “行不行不是你们说了算。”魏母始终板着脸：“何铮，我给你考虑时间，你可以带小魏回国解决你的丑闻，或者继续拍戏，但必须在三十岁前放弃你的所有事业。”
    何铮一把拉住要上前争论的魏祯也，沉声道：“我知道了。”
    “你可以上楼处理伤口了，”魏母又把目光移到魏祯也身上，命令道：“小魏，你留下。”
    魏祯也明显对魏母的提议很不满，眉间笼罩一层阴霾，他一圈一圈解开手上湿透的绷带，刚要把伤口露出来透气时，发现何铮在楼梯角看了自己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把手给放了下去。
    .....
    何铮跟着保姆来到了魏祯也的房间。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溢水的裤腿。
    他暂时不想去考虑魏母的那些话，他心里太乱了，比起自己要不要放弃事业，做一个被豢养的废物，他更想知道魏祯也的手受伤严不严重，伤口有没有发炎溃烂，被关进警局时挨没挨打。
    最初连跟他打电话都紧张磕巴的人，因为他受委屈，拿刀去捅人。
    刚平复的情绪又翻涌上来，何铮难受得喘不上气。
    他有种自己又要掉眼泪的冲动，赶紧绕到床头柜前，去翻找烟和打火机。
    抽屉里杂物不少，但摆放整齐，一摞信件盖在最上面，何铮拿烟时没注意这些，带翻出来掉到了地上，他身上又脏又湿，没脸去沾染魏祯也干净的床，干脆也坐到了地上。
    外边雨声渐停，树枝枝头坠水，沉甸甸耷拉着脑袋，有冷风呼啸而过，何铮点烟时手一哆嗦，打火机烧了下指尖。
    他皱着眉又摁下去，烟头烫得猩红，一口气吸进肺，终于燃了。
    熟悉的烟草味让他逐渐安心下来，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嘀嗒，嘀嗒”落在地上，回头一看，地上那摞信件已经被发梢滴下来的水打湿了一角。
    他有预感这些信里会是什么内容，因为信的封皮和魏祯也这些年寄来的那些一模一样。
    他打开看了看第一行，果然。
    这么久以来，纵使魏祯也从未在他这里收到一封回复，在每每寄出下一封信时，仍认真修改了无数个版本，挑选出自以为语言最得当的那一封，小心翼翼藏起爱意和署名，用最克制的方式表达对他的思念。
    像这样的细节，房间里还有不少。
    何铮从一进来就注意到了。
    床头柜上摆放他的照片，书柜里夹着的情书和废稿，唯一一张有关魏祯也本人的相框立在桌子上，少年像是第一次去到海边，仰着稚嫩的脸庞，蹲在地上傻傻比耶，而脚边那一大片沙滩上，工工整整写着他何铮的名字。
    分离的这八年里，魏祯也默默作出的付出比何铮想象中还要沉重。
    房间墙壁上挂着大片奖章和金牌，其实他的小狗会的东西真的很多，散打，钢琴，马术，击剑，滑雪 ......
    他为他考入了墨西哥顶尖学府，不顾家人反对为他学影视制作专业，拒绝接手家里的产业，自立门户创立娱乐公司，常年服药寻求心理治疗，克服自闭症，学会谈吐得当、学会和商人周旋交往。
    他说他要提升自己变得更优秀出众，直到某天有底气站在何铮身边给他撑腰。
    他做到了，他没食言。
    烟不管用了，何铮捧住脸，嘴边浮出一抹苦笑。
    最让他难受的不是魏祯也做了什么，而是魏祯也见识过更远更广阔的风景，认识了更多更惊艳的人之后，仍然不忘初心地坚定选择他。
    被爱的前提是漂亮吗？也许在别人眼中，是，但在魏祯也这里，被爱的前提是何铮。
    他何德何能让一个人做到这个份上。
    何德何能啊....何铮。
    第45章
    房间静谧，吊灯已经关了，床头只余一盏昏黄灯光，身体被暖烘烘的睡衣包裹，何铮靠在床头放空抽烟，窗外雨水淅淅沥沥，掩盖了浴室里传出的朦胧水声。
    魏祯也进去处理伤口之前就反锁了门，何铮什么也没看见，只听到他因为疼痛难忍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声压抑的倒抽冷气，他就一只手能用，不方便，但又怕伤口吓到何铮，无论何铮怎么敲门也不肯让人进去帮忙。
    何铮能猜到他伤得有多严重，屋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大了。
    魏祯也那么漂亮干净的一双手。
    床头柜上烟灰缸堆积成山，何铮压着情绪一个人抽闷烟，魏祯也从浴室出来时，整张脸都是煞白的，还安慰似地冲何铮傻笑：“怎么还不睡啊。”
    何铮把烟按灭，摇摇头：“睡不着。”
    魏祯也用手背蹭去额头冷汗，走到床边坐下，盯着何铮的头发看了好一会儿，心口阵阵抽疼得难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那只受伤的手，隔着厚重纱布，摸了摸何铮残缺的断发。
    “明天就带你接上，行吗。”他温声道。
    “不是，”何铮摇头：“不是因为头发。”
    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了魏祯也手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答案不言而喻。
    魏祯也跟着他的目光呆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难掩无措地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默默把手背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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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不会了，”他声音很小：“不会再这样了。”
    他知道何铮担心的点在哪里，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
    撞车追尾，持刀捅人.....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要求自己保持理智，收敛起所有年少冲动和棱角，但每逢碰上何铮受委屈的时刻，他总会不计后果、不顾性命地去做一些极端的事。
    何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比起给我出头，我更希望你平安。”
    他知道魏祯也这些年积攒的偏执或许已经到了一种需要释放的病态程度，魏祯也见不得他受任何欺负，但同样，他也见不得魏祯也为了自己屡次以身犯险，作为一个成年人，其实可以用更合适的方式去给爱人撑腰。
    “我明白，”魏祯也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何铮笑着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
    细碎柔软的黑发在何铮手下被揉乱成一团，魏祯也依然低垂眉眼，乖顺如一只宠物，询问：“那明天我带你出去散心可以吗。”
    “去哪？”何铮问。
    “公园。”
    何铮嗯了一声。
    魏祯也面色看上去红润了些，何铮撤回手之后，他想了想，试着开口道：“我也想跟你提一个要求。”
    “你说。”
    魏祯也终于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希望以后，你能再多主动麻烦我一点。”
    何铮愣了下。
    “我知道你很要强，有些地方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是我可以学。”魏祯也沉默了一瞬：“学不会的话....帮你跑腿也行。”
    “总之能不能让我再多帮你做一些事情，多让我分担一点，多跟我倾诉一点，有事不要总是憋在心里一个人扛，不然显得我很没用。”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明明没什么大不了，但刚刚够让何铮酸透半边心。
    何铮偏头眨了下眼睛，有很多话酝酿在心里，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那么匮乏无力，他声音轻轻道：“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
    “还可以更多的。”
    “...”
    何铮不说话了。
    “行吗？”
    魏祯也俯身凑近他，敛眸，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淡淡阴影。
    房间里安静极了，他视线落在何铮紧抿的唇，能感受到他呼吸温热而平静，床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脸上，魏祯也半边隐藏在黑暗里，喉结慢慢一滚，“行吗？”
    何铮点了点头。
    “....那，”魏祯也顿了下，换了一种尾音拉长的语调，像循循善诱的猎手，诱导猎物圈入牢笼: “那你现在要不要说一次试试。”
    何铮有种气氛逐渐跑偏的感觉：“说什么？”
    魏祯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无比诚恳道：“你说，小狗，拜托你亲我一下可以吗。”
    “...”
    “拜托，你，亲我一下可以吗？”魏祯也又耐心教了一遍。
    何铮眼里的无奈一点一点化开，跟魏祯也直直对视了良久，同样诚恳道：“亲哪儿。”
    魏祯也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何铮笑着嗯了一声，轻轻吻了上去。
    ....
    富人街这边同样是条华人街，邻里多是墨西哥华裔或中墨混血，附近有独属于华人的国风市场，雨停第二天中午，公园青草还覆着一层薄薄水雾，泥土芬香，空气畅然新鲜，蝴蝶翩翩然驻留于水池雕塑之上，大自然生机盎然，包容一切新生和希望。
    魏祯也以前曾无数次幻想过带何铮来自己生活的地方看看，和自己踩同一片土地，呼吸同一方空气。
    他过去的生活忙忙碌碌，学习各种技能，参加社交酒会，很少像杨承那类纨绔富二代一样出入娱乐场所，闲暇时缓解压力的方式就是一个人来到这座公园，在深深夜晚里偷路灯的光，一张一张翻看何铮的照片。
    何铮今天穿得很普通，白衬衫黑短裤，和魏祯也是情侣款，不需要过多修饰，即使褪去浓艳妆容和红裙长发，他依然美得平和而纯净。
    两人沿着路径慢慢走，身体贴得很近，手背无意间碰触摩擦了几下之后，何铮主动牵起了魏祯也的手。
    旁边有路人诧异回头看向这对夫夫，魏祯也一丝犹豫都没有，更紧地反握住何铮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何铮像是在自言自语：“公开关系，大庭广众牵你，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知道魏祯也之前因为不被公开受了多少委屈，既然现在不再有顾虑和牵绊，那他就努力勇敢一点，再热烈一点，用同样的真心去回应魏祯也的喜欢。
    本来以为魏祯也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牵着的那只手忽然一松，何铮愣了下，看到魏祯也转身向刚经过的一片小摊走去。
    他一声不吭地蹲在了摊主面前，一声不吭地.....开始挑选摊上的东西。
    何铮此刻真的很想笑，因为那摊上是小孩子才喜欢的玩具和贴画。
    他跟着蹲了过去，用胳膊肘碰碰魏祯也，憋着乐子说：“喜欢啊？”
    魏祯也摇头。
    “那你买它干什么。”
    魏祯也没看他，视线从一张张少女心贴画上扫过，平静回答：“奖励你刚才的勇敢。”
    何铮就笑出声：“哎，我不要这些。”
    魏祯也才不管他要不要，有钱人送礼物向来不问这些没用的，他仔仔细细挑出了几张贴画，把它们放到一边，用西班牙语对摊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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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demás de estos, los otros me los venden？（除了这些，其他都卖给我可以吗）？”
    何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看到了摊主眼里一瞬间迸射而出的惊喜。
    “...”何铮隐约能猜到了：“别了吧，魏总。”
    摊主频频点头，魏祯也准备付钱，何铮先一步掏出手机，条件反射地说了句：“扫微信吗？”
    魏祯也像看谁家智障一样淡淡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墨西哥。”
    何铮悻悻收回手机，挺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摊主又询问了魏祯也几句别的，何铮全程云里雾里，一句没听明白，满脑子只有一个感受——魏祯也的声音说西班牙语也优雅得不像话。
    魏祯也最后对摊主说了很长一段悄悄话，站起来时却只拿走了两张贴画，以及一个很小的蝴蝶翅膀模型，可以背在肩上的那种。
    他拿着翅膀摆弄了一会，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何铮一眼。
    “开玩笑呢？”何铮后退一步：“我快三十岁了，我可不戴这....”
    肩膀上果断传来“咔嚓”一声，魏祯也绕到背后给他扣上了肩带。
    “...”
    “...”
    何铮苦笑着捂住脸，耳根肉眼可见变得通红，他无奈低下头，又抬起，反反复复笑了好几声，硬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看吗？”他看着魏祯也，嘴角收不住地往上翘：“你确定这样好看吗？”
    魏祯也嗯了一声，也不说别的，就一直盯着他泛红的耳朵看。
    何铮不自觉摸了下耳垂，诧异道：“怎么了。”
    空气静默了两秒，魏祯也突然偏头笑了一声，用一种不像开玩笑的语气低低道：“我想亲你。”
    何铮：“...”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魏祯也和自己一样从没谈过恋爱，何铮却总觉得有时候魏祯也真的很懂一些东西，比如现在。
    他的欲望是真的，坦然也是真的，就像上次差点发生关系那天，他问魏祯也想在上位还是下位，魏祯也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想你舒服”，让他记了很久很久。
    小狗永远不会计较自己会不会付出得太多，小狗只知道要直白而真诚地表达爱意。
    公园很大，走完一圈回到起点，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越来越多摊贩和孩童出现在周边，欢声笑语伴随着簇簇烟火一并萦绕上空，交织成一派热闹人间景象。
    何铮手里拿着一摞塑料圈，站在摊前，瞄准着往礼品堆里扔，他手气好，一套一个准。
    魏祯也定定站在一旁，看他快乐得像个小孩一样，眼睛明亮闪烁，露着白白净净一口牙肆意大笑，没有顾虑和烦恼，不再是聚光灯下丑闻缠身的明星，做回了一个十八九岁的普通少年。
    “你要哪个？”何铮兴冲冲回头问他：“喜欢哪个，我试试能不能套到。”
    魏祯也在几乎被他扫空的礼物堆里找了一圈，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狗熊玩偶：“冲吧哥。”
    “好嘞。”
    何铮背过身去，粉色蝴蝶翅膀又朝向自己面前，魏祯也并不觉得滑稽或者违和，在他眼里就算何铮身上套个蛇皮袋，那都是麻豆级别的好看。
    虽然他确实有点想笑。
    他趁何铮玩得忘我的时候去旁边买了束荧光气球，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绑紧绑实了，再继续乖巧等着何铮给自己赢礼品。
    何铮拿着圈瞄准定位的时候，感觉衣角被人扯了下，他低头去看，一个七八岁大的墨西哥小女孩脸上贴着卡通贴画，仰着巴掌小脸，十分害羞地跟用蹩脚中文对他说了几个字。
    周遭太乱，她声音太小，何铮没听清，俯下身子靠近她问：“what？”
    小女孩瞪着大圆眼，瞳孔在烟火闪烁下轻颤：“..你..好...漂亮。”
    何铮懵了，下意识转头看向魏祯也，后者无辜一摊手，摆明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何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女孩就捂着脸跑开了，他愣了半晌，越想越不对劲，又回头看了魏祯也一眼：“你买的托？”
    魏祯也还在装：“不是啊。”
    何铮狐疑地转过身去接着套圈，顺利拿下狗熊玩偶，魏祯也去抱礼物的时候又有人戳了戳何铮后背，这回是个蓝眼混血小男孩，他把贴画贴到了滑轮头盔上，冲何铮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超大声喊了句不像样的：
    “YOU ARE SO BEAUTIFUL!!!”
    何铮让他吼得耳膜一震，抿嘴道：“..thanks.”
    魏祯也抱着狗熊玩偶回来时也很开心，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之前特意挑走的那两张贴纸—— 一颗分割的红色爱心。
    他把爱心一半贴到了何铮左脸，另一半贴在自己右脸，然后举起手机摄像头，亲亲密密地贴了上去。
    爱心在这一刻变得完整，天上烟花绚烂炸开的那一瞬，魏祯也按下快门，记录下他跟何铮八年来的第一张合照。
    照片里何铮表情茫然，魏祯也拱了拱他的脸，哄道：“笑一下。”
    何铮看着镜头里他眉眼弯弯的笑脸，在荧光气球照耀下仿佛盛着一条灿然星河，脑子里突然蹦出他说过的某句话，在魏祯也第二次按下快门的时刻，何铮转脸亲在了他的爱心上。
    魏祯也不知道何铮接下来为什么像欲望失控了一样，搂住他的腰当众吻了上来，就像何铮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何会在异国他乡收到那么多小孩子的赞美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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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祯也和摊主说的那番悄悄话，何铮是听不懂，但现在他猜得到。
    “Regala un póster gratis a cada nio pequeo que venga al parque，siempre y cuando encuentren al hermano mayor con las alas de mariposa en la espalda y saluden y saluden hermosas。”
    “麻烦给公园里的每个小孩子都免费送一张贴纸，只要他们找到那个背着蝴蝶翅膀的大哥哥，用中文对他说一声“你好漂亮”，就好。”
    第46章
    从来到墨西哥至今，何铮入睡的时间越来越晚。
    魏祯也的母亲勉强愿意接纳他，但并不十分待见他，在饭桌上不会顾及他的感受，和魏祯也照常用西语交流，何铮明明和他们坐得那么近，却因为语言不通，又和他们隔得那么远。
    他不想一直这么被动下去，于是他的手腕上多了条智能手环，在和魏母一同就餐时，经过她允许的情况下，会用手环录下一部分她和魏祯也的对话，凌晨趁魏祯也入睡后，他就在台灯下一句一句去听，一句一句去翻译。
    他记起魏祯也学的第一句西语是“我很想你”，那他第一句就要学“Yo también”——我也是。
    魏祯也手上的刀伤逐渐痊愈，这些天他有察觉到何铮在吃饭这件事上很痛苦，吃不惯西餐，却还为了讨好魏母一个劲儿往嘴塞，所以拆掉纱布之后，他接手了佣人的工作，把何铮用的刀叉换成了碗筷，单独为他做家常菜。
    何铮几乎很少再打开微博和直播间，对国内的舆论不闻不问，偶尔会给何琳琳报个平安。
    李茹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天，何铮从魏母口中得知，杨承醒了。
    碍于两家长辈情面，魏祯也被魏母要求去医院探望杨承。
    魏祯也恨不得杨承死病床上，他不去，魏母坚决之下拿何铮作要挟，母子俩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是何铮拉住了夺门而出的魏祯也，安抚道：“我陪你去。”
    他承认他也有过让杨承一死了之给自己赎罪的阴暗想法，但有些话他必须亲口对杨承说。
    从重症监护室到普通病房，杨承的下一个地点是私人疗养院，优渥的家世是他最后一张底牌，尽管他借魏祯也毁了那场父母包办的婚礼，同时也差点毁了魏祯也，但严重伤势所带来的后遗症让女方选择退婚，他从此如愿解脱，终身自由。
    但他依然走不出来。
    病房里消毒水气味刺鼻，何铮推开门时，护士正在给杨承撤呼吸机。
    他整个上半身被白纱布包裹，脸色灰败，瞳孔失焦，像具僵冷的尸体一样不能动弹，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反应，似乎对来者何人毫无兴趣，是谁都可以，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不可能是魏祯也。
    这些天他没日没夜地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得到这件事要分先来后到，那他一来没有比何铮晚出现多久，二来陪魏祯也经历过的事更多，陪伴的时间更长，连给予魏祯也的拥抱也要比何铮更提前一些，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毁了何铮这辈子的清白，把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让他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他以为自己赢了，但其实输得一败涂地的那个人仍然是他。
    他没输给何铮，没输给自己，但输给了魏祯也。
    同样是八年，魏祯也可以不计付出不求回报，苦哈哈等何铮把目光施舍过来，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偏偏要在何铮一棵树上吊死？
    他想不明白，他永远也想不明白。
    一口气堵在胸膛，上不来下不去，杨承狠狠抓了下床单，青筋过度用力暴烈突起，血液从心脏汨汨奔腾到指尖，烧灼一般刺痒难耐。
    何铮走到床边，坐下，不声不响看了杨承一会儿。
    他没忘记第一次见杨承时是什么感觉，现在看到他这副惨烈模样，心里不觉得有多痛快，只是很不理解，就像目睹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就哭嚎撒泼的疯子，自作自受，幼稚又可笑。
    杨承的眼球缓慢转动了一下，涣散视线渐渐聚集，最终定在天花板某一无关紧要的角落上，心脏传来的钝痛让他呼吸困难，每张嘴发出一个音节都无比艰难。
    “..小..魏呢。”他连气音都断断续续。
    “在外面抽烟。”何铮语气淡淡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点头。
    “我不问你为什么讨厌我到这个份上，也不要求你道歉，我承认你确实陪了小魏很多年，我缺席的那段时间是你补偿的，但这不是你伤害我的理由。”
    何铮咬字很重：“我亏欠的是小魏，不是你。”
    “你装作喜欢我的那段时间，说实话，我很恶心。”
    杨承假意追求他的时候，正因为有魏祯也的对比，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真心实意的感情，全是刻意的技巧和伪装，用力过猛，让人不适。
    他见识过什么才叫爱，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相信过杨承的鬼话连篇。
    “这么多年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对魏祯也到底是喜欢，还是觉得他就应该一辈子跟在你屁股后面，做那个被你从混混手里拯救下来的可怜小弟。”
    “我也拯救过他，杨承，但我不想去要求他回报我什么，他可以自己站起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和圈养，”何铮一字一顿道：“同样，我也可以站起来。”
    杨承身体抽搐了一下，颤巍巍抬起眼皮，缓慢看向何铮。
    --

 第71页

    “我可以回去继续拍戏，也可以为了魏祯也放弃事业，以后照顾他的人是我，陪他更多个八年的人也是我。”
    “照片不需要你澄清，我自己会想办法，你这点下三滥的手段弄不死我，还有别的能耐的话，来试试看吧。”
    “小魏毁了你的婚礼没关系，我可以还给你一个。”何铮从床边起身，仰起脸俯视杨承，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微笑。
    “好好养身体，杨承，争取活到我跟魏祯也结婚那天。”
    第47章
    何铮走出病房，魏祯也正坐在走廊另一头的椅子上抽烟，一只手无力垂着，手心朝向自己。
    夕阳西斜，走廊被光晕笼罩，朦胧间，何铮看到一条狰狞的刀疤，从他的手腕斜劈到虎口，像皲裂的蜈蚣扭扭曲曲，刀刃刻下的痕迹不会在岁月消磨下完全消失，这条疤痕注定会伴随魏祯也的一生。
    何铮别过脸，掏出手机给李茹拨了过去。
    “你想好答案了？什么时候回来？”
    “国内现在什么情况。”何铮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按了下试火。
    “张嘉岳和杜黎两边闹得挺大，杜黎嫌他做人没底线，把脏水全泼在你跟他身上，杜国升在找关系封杀姓张的，你那部电影停拍很久了，投资人在选接班导演。”
    何铮思索片刻：“杨承这边不会出面道歉，我回去怎么澄清照片的事。”
    “你没办法澄清，”李茹一针见血：“这种事无论澄不澄清，影响都已经产生了，发律师声明只能自证清白，但不能挽回舆论，要想消除偏见，你得拿作品说话。”
    “嗯。”
    “你要回来吗？小魏不撤资的话，电影可以继续拍，你也可以继续做男一号。”
    何铮一时半会儿没说话，点上烟，眯起眼看了魏祯也半晌。
    “我想换部剧拍。”他说。
    “为什么？”李茹愣了下：“这么好的资源和配置，你确定要半途而废？”
    “确定。”
    “....”李茹心绪复杂：“重新开始是没什么错，但是会不会太不值当了，你完全可以趁现在这部电影证明自己，圈一波钱然后逆转口碑，去别的位置试试。”
    “换一部剧同样可以证明我自己。”何铮随手弹了弹烟灰。
    “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李茹嗅出一丝警觉：“你该不会是要....”
    “退圈。”
    李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谈恋爱之后越来越让我不理解了，”李茹的火气已经被消磨殆尽，现在只剩下无奈:“随你吧，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在娱乐圈竞争，交出最后一部作品然后退圈，这种情况....行吧，算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你理想的片酬是多少？现在这种风口浪尖上愿意找你拍戏的基本都为了蹭热度，片酬不会很高。”她补充道。
    “可以的话，”何铮一顿：“十八万八。”
    李茹不解：“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何铮沉默了下，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魏祯也：“想买个戒指。”
    “...”李茹被强喂了一嘴，聊天的欲望到此为止：“知道了，挂了。”
    何铮嗯了一声，等她挂断电话之后，朝魏祯也走了过去。
    魏祯也听到脚步声，把烟扔在地上碾灭，看了一眼病房又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道：“走么。”
    “杨承很想见你，”何铮平静陈述事实：“要进去看看他吗。”
    “不去，恶心。”魏祯也说完，站起来要牵他手，突然意识到自己伸出去的是受伤那只，又马上换了另一只。
    何铮果断抓住了他收回去的那只手，掌心贴在他伤口的厚茧上，狠狠握了一下：“躲什么。”
    “很丑。”魏祯也沉声说。
    “不丑。”
    “很难看。”魏祯也还想往回抽。
    何铮瞥他一眼：“不难看。”
    “...”
    魏祯也拗不过他，任由他就这么牵了一路，开车回家的时候也没松手，刚在一起那会儿他们也这样，一手打方向盘，一手和对方十指相扣，不同的是从前总是他更主动一点，但现在握得更用力的人是何铮。
    晚饭时魏母对于回国的事情交代了几句，大意希望何铮说到做到，三十岁前务必退出娱乐圈，魏祯也比何铮反应要抗拒得多，认为他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和事业，不该做一只为自己妥协的笼中鸟，明明可以在站起来后继续向上爬的人，不该选择跪在地上向爱情叩首。
    他不想让何铮为自己放弃任何东西，他想他完整独立，不要被捆绑，不要被束缚。
    何铮没有他那么多顾虑，他或许只想要买一枚戒指。
    夜已深深，两个各有想法的男人坐在床头两边，共同度过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一夜平静。
    回国意味着要再次卷入漩涡之中，或许危机四伏，或许有所好转，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潜意识里都不想对方再次受到伤害。
    魏祯也低着头，一点一点用棉棒给伤口涂药，他尝试伸张手掌，却怎么也握不起拳，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一样无力。
    屋子里寂静了好一会儿，何铮按下打火机的时候，听见魏祯也自言自语似的低低一句：“害怕吗？”
    何铮不知道他是在问谁，无声摇了摇头。
    不怕。
    “我那晚跟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魏祯也的声音幽幽飘过来：“回去之后如果有困难，不要扛，要跟我说，要拜托我帮忙。”
    --

 第72页

    “做得到吗。”
    何铮嗯了一声：“做得到。”
    “如果再出现像杨承一样试图接近你的人，别再跟他打架了，我来。”
    “好，”何铮轻笑：“你来。”
    “你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争取让她接纳我，”魏祯也很认真地把每个问题都想了一遍，最后说：“要记得我们是恋爱关系。”
    “我们是恋爱关系。”何铮重复。
    魏祯也又陷入沉思，他的安全感似乎总这样飘忽不定，即使付出再多，即使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仍然因为之前种种心有余悸。
    拥抱，接吻，隔着胸膛听对方心脏的强烈跳动，这些已经无法满足他现在所渴求的定心剂，他想得到更深切更让自己安心的东西。
    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
    他慢慢缠上手心的纱布，按了按酸痛的手腕，起身，沉默而面无表情地，走向何铮。
    何铮原是在抽烟，毫无征兆的，一道高瘦阴影笼罩了下来。
    他抬起头，刚要开口说话，魏祯也先一步大手按住他肩膀，欺身压了上来。
    “怎么...”
    何铮戛然而止，他对进魏祯也越发深暗的眼里，同样是男人，很快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
    也瞬间明白了他需要什么。
    何铮没有反抗。
    衬衫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那只白净骨感的手一路游移抚摸，何铮听到魏祯也声音哑得不像话，绷着最后一根神经征求他的意见：“害怕吗。”
    他能感受到，他在极力克制着一些他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何铮仰着脖子，喉结滚动，闭上眼睛坚定道：“不怕。”
    眼前的黑暗又加深了一层，他睁眼，发觉自己眼睛上被覆盖了一条柔软的白纱，魏祯也把手上的纱布解下来缠在他脑袋上，托着他的后脑勺，缓慢系了一圈又一圈。
    “很难为情的话，闭上眼睛就好。”他听到魏祯也轻轻地说。
    .....
    何铮从来没和任何人做到过这个份上，他在努力突破自己的防线，但他真的放不开。
    有什么东西伸进了口腔，意识到这是魏祯也受伤的手指，何铮牙齿磕磕巴巴打着颤，绷着，忍着，舍不得碰疼他。
    眼前一片黑暗无边，他的手从胯上腰上脱落了好几次，什么都看不清，他不知道哪里能支撑住自己，只能转头求助魏祯也，唤他：“小魏...”
    魏祯也拉起他的两只手腕，牵引着放在床头栏杆上。
    “抓这里。”他说。
    第48章
    墨西哥直达北京的飞机落地，航班信息被扒得底朝天，何铮从国外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刚迈出机场就被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包围。
    拥挤中有人拽掉了他的帽子，狗碎一样的头发就这样被撕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周围安静了一瞬，快门拍摄声愈发急促。
    何铮远远看了一眼被自己要求分开走的魏祯也，已经安全钻进了李茹的保姆车里。
    他口罩之上露着一双漠然的双眼，什么也没说，弯下腰去捡帽子，扣回脑袋上继续往前走，围在身边的这群蚂蝗依旧叽叽喳喳，恨不能把麦克风捅进他嗓子眼里，他也不客气，谁把镜头怼过来他就往谁身上推。
    一米七五的大男人踉跄着往后倒退好几步，一屁股磕地上，爬起来指着他后背骂了句脏话。
    旁边是挺聒噪的，但何铮听见了，很清楚地听见了。
    婊子。
    上飞机之前他预想过许多会面临的状况，被围堵跟踪，被辱骂讥讽，李茹告诫他要端一副和善隐忍模样，不要和媒体起冲突，否则只会让名声雪上加霜。
    但何铮想，如果他是受害者，为什么要选择忍受二次伤害？
    如果他的名声已经烂穿地心，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扣上各种帽子，那是不是说明，他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做的话。
    何铮突然站住，回头，和那位口吐芬芳的男记者对上视线，大声喊了回去：“你也是。”
    男记者震惊僵立，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何铮抬高音量：“我说你也是个婊子。”
    几个记者默默放下了摄像机，何铮头转过来之后照推不误，谁挡路就往谁肩膀上杵一拳，硬生生给自己劈出一条逃生路线。
    李茹的保姆车绕了个圈又停在路边，他拉开门上去，李茹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前方而去。
    魏祯也向后看了一眼被甩开的狗仔大军，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何铮，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何铮心态没受影响就好。
    “我们先去哪儿。”李茹问。
    “去我家，何琳琳想见我。”何铮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有意落在了魏祯也脸上，果然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小小紧张，魏祯也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打断道：“能靠边找个超市停一下吗。”
    何铮明知故问：“怎么了。”
    “不合适，”魏祯也小声说：“我什么都没拿。”
    “不用拿，她想见的是你，不是你的礼物。”
    魏祯也犹豫着又把胳膊伸到他面前：“这个呢。”
    他今天没穿外套，花臂就这么赤裸裸地露在外边，虽然图案高级简洁，和流里流气的社会混子不沾边儿，但他还是担心老一辈会接受不了。
    --

 第73页

    “很好看，没事。”何铮揉了下他脑袋：“一会儿进去打个招呼坐下就行，什么都不用忙。”
    魏祯也梗着脖子点头：“好。”
    李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左拐，到达目的地。
    何铮下车之后给魏祯也扶着车门，看他拖着步子一点点把自己挪出来，他冲魏祯也勾了勾手指，魏祯也以为他还要嘱咐什么，耳朵凑过去听他讲话。
    “怎么走这么慢，腿软么，”何铮盯着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跪的？”
    魏祯也抿起嘴，想起昨晚的情形，耳廓泛上一层红，表情依旧端得一副平静：“是你先跪不住的。”
    “因为我看不清。”
    “因为你腿抖。”魏祯也说。
    何铮笑了声：“行行行，我抖。”
    李茹双手环胸站在电梯口，看他俩磨磨唧唧走过来，翻了个无语白眼：“你俩刚才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何铮和魏祯也同时嗯了一声。
    ...
    何琳琳打开门的一刹那像是开了视觉滤镜，她甚至没注意到被何铮牵在身后的魏祯也，连李茹的脸也被打上马赛克，只能看到何铮那头参差不齐的残缺断发。
    李茹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她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何铮这副落魄模样，即使他笑得再释然再无所谓，她心口都疼得一阵阵抽。
    她捂着鼻子哽咽了声，伸手想抱一下何铮，又怕何铮抵触她的过分亲近，手抬起又放下，揪起裙摆一角使劲握了下拳。
    她的目光顺着何铮的手缓缓上移，魏祯也对上她的眼睛时闪烁了一下，率先开口：“阿姨好，我是小魏，好久不见。”
    八年前在出租屋时，他在何铮的视频电话里和何琳琳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生怕自己被何琳琳嫌弃赶出去，为了讨她欢心，还小心翼翼喊了她一声妈，虽然从跟何铮线下见面到现在，他没有和何琳琳正式见面过，但她不支持自己和何铮在一起，他知道。
    “长这么高了啊，”何琳琳抹了把眼角，冲他笑笑：“比何铮都高一点了，进来坐吧。”
    魏祯也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何琳琳会这么客气，连忙道了好几声谢，何铮被李茹拉着去了阳台抽烟聊工作，何铮转头冲他比了个手势，大拇指，让他加油。
    客厅里只剩他和何琳琳，屋子变得空旷，但气氛却凝结拥挤起来。
    他跟何琳琳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何琳琳伸手要去拿茶壶，他先一步起身，给何琳琳倒上茶水，递上纸巾，再乖乖巧巧地坐回去。
    何琳琳平时话少得可怜，魏祯也对不熟的人也更加内敛，两个闷葫芦对立而坐，脑子里飞速运转寻找话题，都不知道该聊点什么。
    “何铮在墨西哥那边，没有太麻烦你吧，”何琳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没有，他学东西很快，除了语言不通没有其他不适应的地方。”
    “那就好，”何琳琳点点头：“冒昧问一下，你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魏祯也缄默了一秒，网上那些传闻过于以假乱真，何琳琳有所顾虑也正常。
    “没有涉及危险行业，没有违法，”魏祯也不卑不亢道：“我父亲目前在美国经商，母亲从事私营团队数据信息方面的保密工作。”
    “....保密工作，“何琳琳消化片刻，斟酌着字词道：“何铮愿意回来继续拍戏，是你父母的意思还是...？”
    “是何铮想再回来试试，”魏祯也顿了下，心里自觉不妥，开口时有些犹豫：“我父母的话...是希望他三十岁前退圈。”
    他说完便颇为局促地低下了头，等待着质疑和不理解，但出乎意料的，何琳琳只是轻轻哦了一句，陷入沉思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祯也没有再出声打扰，替她又续了半盏茶，静静等待着她开启下一个话题。
    窗外有风吹过，几只麻雀落在了窗台上，魏祯也走神的功夫，听见阳台传来何铮的笑声。
    “咚咚咚。”
    屋外门敲三声，有人来了。
    第49章
    何琳琳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颤，瞳孔急剧骤缩，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魏祯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有预感门外来者不善。
    何铮和李茹闻声从阳台出来，正要去开门，被魏祯也重重一声咳嗽及时拽停了步子。
    李茹一派茫然，门口的人此刻还在敲，力度愈发愤怒，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何铮站在原地盯着何琳琳看了会儿，李茹和魏祯也同时跟着看过去。
    一屋子人视线集中在何琳琳身上，等待她作为一家之主的表态。
    屋外惊雷轰炸，屋内暗流涌动，何琳琳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没有拜托任何人代劳，拖着双腿一步步走向门口，刚拧开反锁的插销，门“砰”地一声就被大力拍开。
    魏祯也感觉像是一条狂犬发作的疯狗蹿进了屋子，连带他和何琳琳一起被狠狠撞得往后一退，疯狗直奔何铮而去，抬手就要往人脸上呼，何铮反手一把攥住她胳膊，二话不说给甩了出去。
    “你糊涂啊！你糊涂啊何铮！”谭母跳起来跺脚，气得脸上褶子挤成一疙瘩：“你一个大男人干什么不好整出这档子事儿！亲戚邻里的谁不知道你是我外孙！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何铮衣袖被她死死拽着，李茹从身后伸出胳膊帮他往回扯，谭母一巴掌打在李茹手背上，气焰再次蹿升两个极点：
    --

 第74页

    “是不是你指使他去陪睡的！要你个经纪人有什么用！良心让狗吃了！他没戏拍了怎么养活一家老小！你逼我去喝西北风吗！”
    “不是，你赖我？”李茹硬生生给气笑了：“你知道个屁啊，你不看看你自己老得跟棺材生锈似的那穷酸样，再骂一句你试试。”
    谭母喉咙蓄力，一口痰吐在了她脸上。
    “卧槽！”李茹震惊瞪大双眼，恶心到脖子青筋一鼓一绽，何琳琳赶紧给她抽了张纸。
    李茹连着输出一串脏话，冲上去就要挥拳，被何琳琳拉住胳膊后只能吼叫：
    “你他妈问何铮要钱几次了老不死玩意儿！给脸不要脸是吧！报警！小魏报警！”
    魏祯也被何铮护在身后一直没说话，手机刚掏出来一截儿，谭母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抢，何铮把她手打掉，她还抢，何铮再给她打回去，护鸡仔似的牢牢圈着魏祯也，愣是没让他被谭母碰到一点衣角边儿。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拦我！你自己死就算了还想饿死你姥姥！还有没有天理了！”
    魏祯也是这时候把手机摁回兜里的，他从另一边掏出一张银行卡，穿过何铮的肩膀，伸向了谭母。
    “要钱？”他语气没有起伏道，“里边还剩一千一，您够花吗。”
    “一千一？一千一你好意思拿出手！你当打发乞丐.....”
    “百万。”
    谭母戛然而止，愣愣看着魏祯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一样狐疑不定：“真假的。”
    “真的，您收下吧。”魏祯也还诚恳地点了点头。
    谭母伸手便去拿，眼看指尖离银行卡越来越近，仅剩最后一厘米的时候，魏祯也突然往后抽了一下，她瞪了魏祯也一眼，做好抢夺的准备再次出击时，魏祯也手一松，大大方方让她拿了去。
    “小魏别...”李茹欲言又止。
    “小魏...”何琳琳同时道。
    谭母胸膛起起伏伏，指着魏祯也警告他：“卡里要是空的我跟你没完。”
    “是不是空的去银行查一下就知道，以您的年纪，一千万应该够花了。”魏祯也客客气气道:“拿着这笔钱好好养老，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给您安排出国旅游。”
    他笑得真诚极了: “我有个朋友现在在墨西哥疗养院住院，身边缺个护工，他心地很善良，如果您愿意去照顾他的话，钱不够他随时可以给。”
    谭母半信半疑，皱着眉打量魏祯也一圈：“你就是包养何铮那个？”
    “您觉得是就是。”
    魏祯也绕到门口亲自给她打开了门：“我的电话在银行卡背面，想去就给我打电话，我送您去见见世面。”
    “还需要我安排司机送您回去吗？”他补充。
    “用不着，”谭母很受用地冷哼了声，拍拍手里的卡，赏了何琳琳一记讥笑：“看看，看看人家，谁不比你有出息，死同性恋。”
    “去你妈的，”李茹被何琳琳拉着没法动手，嘴皮子不饶人：“拿了钱赶紧滚！得瑟个什么劲儿，滚！”
    谭母嘿一声，嚷嚷着又要跟李茹吵起来，何铮走上前直接一把将她推出了门外，魏祯也紧接着关上门。
    谭母在外边吼叫了两声撒气，屋里没人鸟她，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拿着卡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茹挣脱开何琳琳的桎梏，十分不解魏祯也的举动：“你真给她干嘛，钱再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报警不就行了。”
    “没用的，以前试过...”何琳琳愁着脸坐回了沙发上：“家庭纠纷不好处理，只能批评教育，过一阵子她还会来。”
    “实在不行找人恐吓她一顿，妈的，真没见过这种疯婆子。”
    李茹在原地叉腰转了个圈，气得脑壳阵痛。
    何铮看了一眼保持沉默的魏祯也，想问些什么，又觉得当着何琳琳和李茹的面不太合适，只好拿出手机打字给他发过去一句话。
    魏祯也听到手机震动，以为是别人，没理，瞥见何铮对自己做了个手机贴耳的暗示姿势，才反应过来。
    -那张卡是你的吗。
    魏祯也读完消息，不是很想说实话，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随手按了个骰子敷衍过去。
    没一会儿又收到新消息，何铮也发来一个滚动的筛子，旋转减速，最后停留在六那一面。
    -我赢了。
    -真心话，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魏祯也莫名觉得他这股执着劲儿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无声笑了下，回复：
    -杨承的。
    -他之前花天酒地的时候问他爸妈要了三千多万，出事之后他爸妈想和解，把这张卡给我了。
    潜台词: 我嫌脏，不想花。
    何铮噎住，果然有钱人眼里金钱只是一串数字，更离谱的是还有人看不上这串数字。
    -她万一钱花没了，真让你把她送去墨西哥找杨承怎么办。
    魏祯也低头点了根烟抽，看着手机屏幕上蹦出来的这句话，有点不忍心告诉何铮一些残酷的事实。
    他弹了弹烟灰，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
    -她只要能去，我就能让她回不来。
    第50章
    时针走过八点半，晚饭时，何琳琳和魏祯也钻进了厨房忙活，李茹把放学的儿子也接了过来，小孩还是一张沉默寡言的青稚脸蛋，靠在沙发上玩手机钢琴块。
    --

 第75页

    李茹把烟头摁在了烟灰缸里，翘着二郎腿道：“我下午说的那些你想清楚没，照片的事除了报警找律师没别的方法，而且就算发律师声明，网友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儿。”
    “那就报警。”何铮没怎么思索。
    “报警只能解决张嘉岳，杨承咱们动不了，”李茹分析着说：“杨承把照片发给张嘉岳之前肯定想好了怎么摆脱关系，张嘉岳估计拿了笔不小的封口费，他咬定是自己的主意，不把杨承供出来，这事儿还是没完。”
    何铮想起杨承在医院半死不活那样，别说出面认罪，下床撒泡尿都费老鼻子劲。
    同样，他也跟杨承挑明了自己不会低头求助，这个道歉，他缺，但他不稀罕。
    “先解决明面儿上的事，张嘉岳造谣在先，只要他出来发声明，我就能澄清。”何铮说。
    “律师我之前联系过一个，一会我打电话问问，报警的话.....”李茹偷瞄了一眼厨房里的魏祯也：“小魏能陪你去吗？他是不是还背着墨西哥那边跟杨承的官司。”
    何铮嗯了一声：“我明天自己去。”
    “行吧，”李茹叹口气：“还有你让我帮忙找剧组的事儿，全公司的同事我都麻烦个遍了，好不容易扒拉出一部小网剧，炮灰男配就算了，还是冷门电竞题材，导演名字听都没听说过，我拒绝了。”
    “这时候了有人愿意要我就不错了，”何铮苦笑了下：“片酬多少。”
    “一共就15集，一集九千多，我谈到一万二他死活拿不出，整个剧组穷的凑不齐四个菜。”
    李茹说出来都一股子穷酸味，她手底下的艺人最拉胯也到不了接这种戏的地步。
    何铮没说话，在心里算了下片酬，朝魏祯也那边看了一眼。
    “我想接。”他淡淡道。
    李茹语噎：“咱不用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吧，虽然确实接不到什么好剧本了，但是....”
    “九千可以，戒指的钱不够我想办法凑，”何铮打断她：“导演有没有心仪的主角人选？”
    “暂时没有，他还问我能不能推荐个艺人过去。”
    何铮莫名其妙笑了声：“我有。”
    “谁啊。”
    “黄晨。”
    李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啥玩意儿，你让黄晨那小白脸踩你头上当男主？你咋想的？”
    “衬托我演技，”何铮又笑了声，想起上次见面时黄晨那张脂粉气厚重的脸，“他现在什么情况？”
    李茹一脸鄙夷：“他那张脸下海挂牌都超不过四位数，演戏演不好，卖肉也没人要，现在接不到戏到处哭。”
    “那就他吧，”何铮说：“观众想看的不就是这个，我复出，他也复出，我俩以前还有矛盾，这剧还愁没人看吗。”
    “我靠？”李茹猛一拍大腿：“你学精了啊！还挺会炒作了。”
    “总不能一直让人当猴耍。”何铮笑笑：“该反击了。”
    魏祯也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一句话听了半截，皱眉道：“什么猴该反击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去帮何姐做饭。”李茹很有眼力见地站起来，一溜烟儿钻进厨房。
    何琳琳回头看了看魏祯也的背影，和李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点了点头。
    她刚才在厨房跟魏祯也聊了几句，魏祯也得到被接纳的答案，心里高兴得都快冒开花了，连尾音都忍不住上扬：“你们在说什么。”
    何铮没回答，看了看被李茹撇下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又转头看了看魏祯也，冲他努努下巴：“你看这小孩。”
    魏祯也顺着扫过去一眼：“嗯，怎么。”
    “跟你小时候有点像。”何铮说。
    魏祯也抽了下嘴角，很想问何铮是不是拐着弯嘲他话少，但又不敢造次：“是有点。”
    小孩听见他们的对话，抬头看着魏祯也，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不像。”
    “哪里不像？”何铮乐了。
    小孩目光停留在魏祯也手臂的纹身上：“很非。”
    魏祯也：“....”
    何铮：“......”
    “不像好人。”他给出结论。
    魏祯也舌尖顶了下脸颊内侧，何铮憋笑憋得脖子红了一片，抽了好大一口气才忍住。
    他冲小孩指了指魏祯也：“这个哥哥会跳舞，你要看吗？”
    “可以，”小孩点头：“不看激光雨。”
    魏祯也：“....”
    何铮直接笑出声，拿手捂住了眼睛，肩膀一抖一抖的：“他就会那一首。”
    “好垃。”小孩毫不客气。
    何铮乐得停不下来，刚发出一个“哈”的音节，嘴巴被身后一只手牢牢捂死，魏祯也脑袋凑到他耳边，磨着牙切齿说：“不许笑。”
    “做...做人不要太攀比。”何铮火上浇油。
    小孩哼了一声，冷笑，接话道：“踏踏实实做自己。”
    魏祯也手被何铮扒着，后者半个身体都倚在他怀里，他压低声音狠狠道：“你是不是没跪够？”
    何铮憋住气盯着他眼睛看，胸膛一起一伏，过了会，又绷不住嘴角往上一翘。
    接着就更大声地笑了出来。
    “闭眼。”魏祯也冲小孩凶巴巴吼了一声，小孩慢悠悠合上眼的那一瞬间，魏祯也对着何铮的侧脸一口咬了下去。
    何铮痛呼，笑着骂了声操，锤他胸口一拳：“你属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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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成天让我汪汪叫的！”魏祯也虽然语气挺委屈，但听上去还有点好笑。
    何铮摸了摸脸颊浅浅的牙印，抬头看了魏祯也两秒，挑事儿似的摆出一副无辜脸：“不疼诶。”
    “你完了，”魏祯也看上去要气暴走了：“你晚上没法过了，你完了。”
    “不是，怎么就我完了，”何铮收了笑：“说好一人一次，你.....”
    “我反悔。”魏祯也头回笑那么嚣张：“人和人才讲信用，人和狗不用。”
    何铮急眼了：“你他....”
    “汪。”
    何铮：“....”
    “汪！”
    ……
    第二天警局报案时何铮没有带上魏祯也，他瞒着他，说自己出去试戏找工作，开车绕弯从大桥驶下后，何铮独自来到一家金店。
    他戴着鸭舌帽和黑口罩，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就连填写姓名时都拟了个假名，照片风波让他短时间内无法暴露阳光之下，但人生有阴必有晴，他承受得住苦难，也有资格迎接其他美好事物的到来。
    比如此刻，眼前，这两枚素圈情侣钻戒。
    “可以刻字吗？”何铮摸了一下戒指内环，空空如也。
    “可以，您想刻什么？I love you还是对方的名字？”
    “刻两句西班牙语可以吗？”
    何铮凭着记忆一笔一划写出字迹，这是他唯二会书写的两句西班牙语，为了魏祯也学的。
    “戒指我预定了，费用一共多少？”何铮放下笔问。
    “好的先生，一共二十一万整。”
    何铮嗯了一声，尽管超出预期也没有半点犹豫，交清预定金，离开了店里。
    柜姐好奇心起，将对面的纸调了个头拿过来看，歪歪斜斜的西班牙语旁边，是两行笔挺秀直的正楷。
    不是魏祯也，不是我爱你。
    是很普通的两句：
    -Te extrao 我很想你。
    -Yo también 我也是。
    第51章
    李茹中午12点整发布了律师函，何铮紧跟上一份报警回执单，以及正式的事件回应，把来龙去脉解释得一清二楚。
    微博一经发布便转发破万，真相大反转，吃瓜群众火速聚集，仍在和张嘉岳互相残杀的杜黎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何铮，在评论区竖了一排大拇指。
    开车前往剧组的途中，何铮电话就没停下来过。
    他一个没接，下车后把手机关了机，现在舆论刚刚发酵，不急于一时半会的效果，晚上再看也不迟。
    刚跟导演打了个招呼，身后传来好大一声鸣笛。
    何铮回头，看见黄晨从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里迈出来，上半身黑西装，下半身穿了条碎钻流苏裤，连墨镜边框都是粉红色的，举手投足间有种刻意摆弄的扭捏感，跟正儿八经的演员完全不沾边儿，像个夜总会男模。
    导演年龄跟何铮差不多，见黄晨这副摆谱样，顿时一阵无语凝噎，他听说过黄晨下海钓金主的龌龊事儿，虽然早就做好了应付他的准备，但没想到这货比想象中还要离谱两个等级。
    黄晨踩着高跟皮鞋一步步朝何铮走过来，墨镜一摘，小手一指，鼻腔里哼哼着来了句：“不要脸。”
    何铮一挑眉，他脖子跟脸完全不一个肤色，跟上次在酒会见到时一样劣质又拉胯。
    “没想到你也是个陪睡货，”黄晨仰起脸，拿鼻孔冲着何铮：“蠢得要死，被人拍裸照也是你活该。”
    “我活该，”何铮点头：“我陪睡至少还有得挑，你多久没接到活了？”
    “你！”
    “车是租的吧，上次见你没这么高，一会儿有场追逐戏，记得把增高鞋垫脱了，”何铮笑了笑：“妆也卸干净点，刚才你下车我以为是女主角来了呢。”
    “你他妈的！”
    “我他妈的要去背台词了，”何铮打断他：“打嘴仗晚上来直播间，现在没空。”
    黄晨气得在原地跺脚，掐着腰冲何铮背影吼了一嗓子，何铮无视，径自走进化妆间。
    小剧组经费有限，化妆间是临时搭起的一个小破棚子，里边三五成群挤满了人，化妆师就一个，做造型得挨着来，何铮进来后周围安静了一瞬，接着就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方念从沙发上站起来，冲何铮挥了挥胳膊：“师哥师哥！”
    何铮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你怎么也来了。”
    “茹姐让我过来客串女二，”方念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部剧停拍好久了，我接不到别的戏，只能来这儿了。”
    “女二？”何铮打开剧本翻看了一下，他隐约记得女二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剧本上写得很清楚，女二人设是男主手下一名青训生，和女主是竞争关系，经常背地使绊子搞小动作陷害女主.......
    网剧的风格类型偏甜宠向，基本全程无虐，女二这个角色明显承担了全剧唯一的攻击点。
    何铮不说话了，方念眼巴巴看着他：“怎么了师哥。”
    “没什么，”何铮摇摇头，“一会儿跟黄晨的对手戏不要怯场，他可能会刁难你，你尽力演好就行，导演在，我也在。”
    方念愣了下：“他为什么要刁难我？”
    “因为你跟我坐一块儿了。”
    何铮正说着，黄晨推开门进了化妆间，屋里再次陷落的安静反倒让他很满意，他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挨着何铮的方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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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眼神让方念极度不舒服——毫不避讳的打量和鄙夷，让她有种被视为猎物的冒犯感，但她不敢发作什么，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眼球四处游移，掩饰自己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局促。
    何铮的戏份安排在最后一场，轮到他做完造型时，方念和黄晨以及女主角已经准备就位了。
    第一幕开场，女主角和方念止步女子电竞半决赛，复盘时方念推卸责任，被身为教练的男主角厉声训斥。
    黄晨在骂人发脾气这方面的演技出神入化，导演一声令下，他指着方念就开始咆哮。
    他私自改动台词的地方太多，加上气势太过咄咄逼人，方念彻底懵了，没接上戏，嘴张了半天硬是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停！”导演作了个收声的手势：“调整状态，重来一条。”
    何铮在旁边咳了一声，在方念看过来后，他用口型无声对她说了句加油。
    方念握紧拳头给自己暗暗打气，第二条开拍，黄晨依旧发挥稳定，故意压人一头的大嗓门再度拔高，方念能感受到他在试图让自己怯场，摄像头转到她正脸时，她飞速瞥了一眼何铮，梗着嗓子把台词大声吼了出来。
    黄晨接戏，抄起电竞桌上的键盘摔向方念，小白花女主反应慢了一步，没挡住，键盘狠狠砸在方念小腿骨上，键帽劈里啪啦炸了一地，方念疼得差点叫出来，抱着腿往后踉跄了几步，导演喊卡，这条过了。
    “没事吧，”女主扶了方念一下，自然而然回头看了一眼黄晨，没想到他一大男人不过来道歉就算了，连搭把手都不肯帮。
    她性子直，冲黄晨脱口而出：“你看不到她腿肿了吗？”
    黄晨一边照镜子检查妆容，一边哼笑了声：“矫情。”
    何铮是这时候走过来的，从女主手上接过几乎无法站立的方念，扶着她单腿蹦跶了两步，小腿骨那块儿被坚硬物块撞击后产生的疼痛一般人承受不住，方念强撑了一会实在疼得不行了，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你不该说点什么吗？”女主气不打一处来，转头找黄晨理论：“对不起会说吗？不会我教你。”
    “行啊，你教啊，”黄晨把镜子收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拍戏受伤不是很正常？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矫情，你说是吧何铮。”
    何铮没鸟他，往方念面前一蹲，把后背借给她：“试试能上来么。”
    “不用了，师哥，”方念说话都大喘气：“谢谢师哥。”
    女主看不下去，催促道：“快点吧，你都走不动道了还客气啥。”
    女主搀扶着方念爬上何铮宽绰的背，方念不知道手该放哪里，放肩上抓不稳，搂脖子不合适，思前想后一番咬牙握住了何铮的臂膀，被何铮稳稳背回化妆间后，何铮马上把医疗箱拿了出来，让女主帮忙上药。
    “你去拍吧，我照顾她就行。”女主说。
    何铮点点头，嘱咐了方念几句，转身去更衣室换外套。
    男二的人设是位职业电竞中单选手，接近女主的目的很明确——打探曾被自己视为对手的教练男主，两人针锋相对多年，关系僵硬如铁，和现实他跟黄晨的关系如出一辙。
    何铮的头发被造型师修了修，有点狼尾的弧形，脖子上挂着HyperX耳机，一身黑色机能风工装，肩宽腿长的身材配上冲击力拉满的外表，失去长发后中性风反倒弱了些，整体风格偏向攻击性男式浓颜。
    黄晨和他穿的是同一个牌子，可惜身板撑不起来，对比之下像个汽修厂员工。
    两人的第一场戏没有爆发冲突，简简单单打了个PK赛，以何铮胜利告终，黄晨似乎对于不能在戏里跟何铮动手动脚感到很恼火，拿着剧本去找导演对峙，要求增加跟男二的对手戏。
    导演一脸欲言又止，最后来了句：“咱们拍的是电竞爱情，不是电竞兄弟情。”
    “谁他妈要跟他拍兄弟情！”黄晨把剧本摔在地上：“我跟狗拍感情戏都不跟他拍兄弟情！晦气！”
    何铮松开鼠标，坐在电竞椅里转了一圈，看他像个小丑一样四处发疯。
    戏份结束后何铮回了化妆间照顾方念，黄晨在外边发完脾气就钻进了房车里，一边跟经纪人吐槽剧组有多穷酸，一边说何铮坏话。
    “活该他被拍艳照，你是不知道他现在狂成什么样了！我真是....”
    车窗外缓缓驶过一辆黑色豪车，黄晨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把脸贴在玻璃上，看清了车标。
    迈巴赫。
    驾驶位的车窗降下来三分之一，有只手伸出来随意弹了弹烟灰，手腕上戴的表黄晨也认识，江诗丹顿顶级传袭系列，售价八百四十万余。
    黄晨心里一喜，赶紧拿出散粉补了下妆，急匆匆对着后视镜照了照，也不管脸脖色差一个白云一个黑土，果断打开车门，向那辆梦中豪车走去。
    他弯下腰敲了敲车窗，声音像是夹着屁股发出来的：“哈喽帅哥。”
    魏祯也的脸随着车窗降落一点一点露出来，他漠然睨了黄晨一眼，解开安全带要下车，黄晨抢先一步给他打开车门，还用手护了一下他的头顶。
    “我是这个剧组的男主，我叫黄晨，”黄晨笑了笑：“你是来探班的吗？找谁呀？”
    “黄晨？”魏祯也突然尾音上扬。
    “嗯嗯，是我是我。”
    魏祯也嗯了一声，他记得这货，直播间第一场网暴就是因为他造谣卖惨，何铮才挨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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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兜里掏了盒烟出来，刚叼到嘴上，黄晨又眼疾手快地把打火机递到了他嘴边。
    魏祯也两指一夹，把烟拿下来把玩着转了一圈，说：“你不是挺能狗叫的么。”
    “什么？”黄晨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挺能狗叫的么，”魏祯也把烟往黄晨脚边一丢：“再叫唤两声我听听。”
    “什么啊....”
    黄晨还是没反应过来，干笑好一阵都觉得尴尬，只好弯下腰给魏祯也捡烟，手刚碰到地面，便听见头顶一声命令语气：“嘴。”
    “用嘴捡，不会别碰。”
    黄晨压着脾气不好发作，收了笑，慢慢直起腰看着魏祯也：“你几个意思？”
    “没别的意思，”魏祯也口气平淡：“我姓魏，何铮直播间的榜一，他男朋友。”
    第52章
    榜一？
    和何铮谈恋爱的那个榜一？
    黄晨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他至今记得第一次和魏祯也有接触，是在自己造谣何铮耍大牌那晚，魏祯也轻轻松松打了个电话就让新人导演过来低头当孙子，尽管何铮后来没有追究自己的道歉，但就是从这件事之后，他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处处碰壁，无人敢用，囊中羞涩到只能下海充饥。
    他一直以为网上流传的榜一照片是假的，包养何铮的一定得是个中年暴发户，带点肚腩，毛发稀疏，走两步就崩开两颗西装扣子的那种油腻大叔，至少他钓到的都是这一款。
    但眼前这位白得有点晃眼的帅哥告诉他，有些榜一大哥不仅年轻多金，还不秃。
    魏祯也短暂欣赏了一会儿他脸上表情的精彩变幻，懒得再跟他周旋，从副驾驶拿出做好的盒饭，朝剧组化妆间走去。
    他特意把西装换了才敢来探班的，穿了身很普通的黑色卫衣，下面宽松长裤，和普通人没什么两眼，但架不住他骨架条件出众，一路走过来有几个场工以为他是哪位演员，连连冲他点头致笑。
    推开化妆间的门，何铮正扶着一个姑娘从沙发上站起来，姑娘一条腿蜷缩着，站不稳，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何铮怀里，细看之下耳垂还有点红。
    方念比何铮先发现魏祯也，她没认出来，但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一进屋就把所有眼神放在了何铮身上，两手闲闲插兜，眉目风轻云淡，就这么看着何铮一脸关切地问她：
    “要去医院拍个片看看吗？”
    方念没说话，伸手指了指门口。
    何铮回头，一眼跟魏祯也对上视线。
    “你怎么来了？”他诧异。
    “来送外卖，”魏祯也把提在手上的餐盒放在了桌上：“你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
    只一句话，方念很快明白了他的身份，悻悻从何铮怀里挺直了身子，往后蹦跶了一步。
    何铮扒拉了下餐盒，热腾腾铺着层水雾，显然刚出锅不久，带汤盒子的边沿还缠上了一圈保鲜膜，防漏。
    “你做的啊？”他挑了下嘴角：“这么贴心。”
    魏祯也嗯了一声，“李茹让你回她电话。”
    “应该是张嘉岳那边被警方传唤了，你跟方念先吃吧，不用等，晚上我就回来。”
    何铮掏出手机走出了化妆间。
    魏祯也还想说点什么，他这一走，屋里只剩自己跟方念。
    没了熟人的桥梁联通，两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四目相对，要多拘谨有多拘谨。
    魏祯也秉持着女士优先的教养，把盒饭一一打开，递给方念筷子：“你先吃吧姐姐。”
    “啊？”方念头回被人这么叫：“我好像....好像比你小，我九七年十月的.....”
    “很巧，我十一月。”
    魏祯也说话没带什么语气，不热情，也不太有兴趣和人聊天的感觉，方念连着哦了两声就没再继续找话题了，拆开筷子埋头干饭。
    魏祯也往旁边沙发上一坐，掏出烟之后本来要点火，忽然意识到旁边有女生在，又向方念征求意见道：“我能在这儿抽吗？”
    “能，能，”方念受宠若惊，她没想到一个身价过亿的有钱人抽根烟，还会顾及她一个小演员的感受，一激动说话都有点不过大脑了：
    “我不怕呛，我也抽，压力大的时候一天一包中华。”
    魏祯也低笑了声，说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气氛从束缚逐渐漫向轻松，方念能感觉到魏祯也确实是个话不多的人，内敛，惜字如金，对大部分事情都欲望平平，回答不超过三句半——除了何铮是例外。
    每逢她挑起有关何铮的话题，魏祯也眼睛里总会浮现出淡淡笑意，语速会放柔放慢，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诚恳十足，尽管只字未提爱与喜欢，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胸膛之下汹涌澎湃的深情。
    他很喜欢何铮，这是所有和魏祯也接触过的人，都能轻易发现的一个事实。
    黄晨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前这说说笑笑的一幕。
    他在门口听了半天魏祯也说话，心里越发感到奇怪，他的认知让他无法理解魏祯也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何铮死心塌地，甚至一些既定的猜测也被魏祯也无情推翻。
    无关包养，无关利益往来，无畏照片风波，魏祯也真的是在跟何铮谈恋爱，何铮找到了一个可以庇护他后半生的避风港，自此脱离苦海，享尽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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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同期的艺人，同样的糊咖，何铮凭什么？
    黄晨心里憋了口闷气，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乌青，一进屋就把方念挤到了沙发边缘。
    坐下之后看着满桌子菜更加来气，愤怒和嫉妒在胸口炸裂，猛浪一样席卷全身，他骤然抬腿，恶狠狠给了茶几一脚。
    茶几晃动，菜汤洒出来一些，溅到了方念刚包扎好的小腿上，方念惊呼一声，筷子应声落地，不知所措地看向黄晨。
    “看什么看！操你妈的！”黄晨一副暴走的张狂嘴脸：“胖成什么样了还吃，哪个女演员身材跟你似的！”
    “我...”方念缩了缩脖子：“我才一百斤出头....”
    “我就说你胖了怎么着？不服？”
    “.....你有病吧。”方念小声嘀咕了句。
    “你他妈骂谁！？”
    黄晨迅速窜起来，扬起胳膊就要动手，后背瞬间被人猛地蹬了一脚。
    冲击力太大，他骤然往前一扑，“哐”一声，下体重重磕在了茶几角上。
    魏祯也收回腿，没说话。
    黄晨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捂着裤裆一阵抽冷气，磕到蛋的滋味让他一时半会儿酸爽得缓不过来，一只手撑着茶几，勉强转过头去，怒瞪着魏祯也：“关你什么事儿？”
    魏祯也都不想理他，俯身把烟灰缸勾过来，摁灭烟头，又慢悠悠靠回了沙发上。
    “有钱了不起是吧？”黄晨牙齿咯嘣乱颤：“有本事把何铮裸 照删了啊？去买啊！买断！”
    魏祯也依旧面无波澜，但声音压低了一个度：“别找事。”
    “这就是报应！你让人封杀我的报应！”黄晨情绪刹不住闸了一样，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抖：“你睡何铮的时候有想过他身体被那么多人看过了吗？不嫌脏吗？不恶心吗！？”
    “别找事。”
    “私底下都不知道被几个金主骑过了，也就你愿意接盘吧，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何铮这种不干不净的货色，我要是何铮，我他妈找根绳上吊死了算了。”
    “你想死，在这儿就能成全你，”魏祯也突然一把薅起他头发，将他额头死死抵在茶几角上：“你这条命我还赔得起，嘴管不住我教教你。”
    他朝方念招了招手，方念茫然，但还是挪着步子走了过来。
    “照这儿扇他一巴掌，姐，”魏祯也拍了拍黄晨的脸，给方念做示范：“扇嘴。”
    “你敢！”黄晨奋力挣扎起来，茶几霹雳哐当剧烈震动，奈何手臂力量太过悬殊，被魏祯也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方念啊了一声，连忙摆手：“不好吧.....”
    “没事，扇，扇歪了我承担。”魏祯也说。
    方念犹豫着抬起手来，一耳光轻飘飘扫在了黄晨脸上。
    “疼吗？”魏祯也歪着脑袋询问了一下黄晨，还没等人说话，又转头向方念汇报：“他说没感觉到。”
    方念咬牙，心一横，浑身的劲儿都集中到了手掌心，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一巴掌抽在了黄晨嘴上。
    “啪”，如雷贯耳。
    黄晨发出了一声狰狞的怒吼。
    魏祯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夸奖道：“漂亮。”
    第53章
    临近晚上八点，结束长达三小时的笔录，何铮一同李茹走出警局。
    身后张嘉岳杜黎两伙人仍在斗嘴互贬，明面儿上的结果被警方判得清清楚楚，私底下两个人的感情恩怨还在纠纠缠缠。
    何铮听得耳朵要起茧，他来之前做好了张嘉岳嘴硬不肯招的准备，寻思着他要么会把起因转移到口 交小视频上，倒打一耙污蔑自己偷拍在先，要么一口咬定裸 照事件没有第三者协助，拿着封口费以一己之力承担全部罪名。
    但出人意料的是，张嘉岳从一开始就把杨承供出来了。
    聊天记录，通话录音，杨承的私人号码，供了个一干二净。
    更离谱的是，本以为杨承会因为张嘉岳的不守信用而发怒，但当警方打通电话时，杨承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很平静地认了罪，承认自己是主谋，保证会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事情顺利得有些诡异，何铮不免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触，更让他抓狂的是，这场讨伐看上去不像是杨承输了，而是杨承不想玩了。
    何铮一度有打电话质问杨承的冲动，问他是不是主动要求张嘉岳坦白事实，是不是心里已经彻底断了对小魏的念想，企图以赎罪结束这场暗恋。
    他把杨承当站着的对手，杨承却轻而易举跪在了地上，认输投降。
    回剧组的路上何铮一直没说话，李茹看得出来他心情憋屈，也就不吱声了，打开手机刷了会儿微博。
    中午发出去的律师函和报警证明还挂在热搜第一，下边紧跟着一条#张嘉岳被警方传唤#，站队的站队，吃瓜的吃瓜，所有人都在等一份警方的处理结果。
    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何铮确实赢了，然而赢得并不痛快。
    照片可以是偷拍，张嘉岳可以是陷害，杨承也可以被扒出信息，被挂在头条上遭受和何铮当初一样的网暴，但照片不会从网友的手机相册里删除，更不会被互联网的记忆抹去。
    这事儿没有彻底解决的可能性，伤疤只能愈合，但不会消失。
    何铮必须要用一生去治愈。
    .....
    晚班还剩最后一场戏，何铮到化妆间门口时就听见了有人在哭，进去一看，黄晨。
    --

 第80页

    这个瘪三哭得跟死了爹妈一样惨烈，模样很难让人心生同情，与其说是悲伤逆流成河，实际更像暴怒之下化身妖魔，边哭边捶打工作人员，逮谁咬谁，恨不得把整个剧组生吞活剥。
    方念和导演一起蹲在地上收拾残局，魏祯也举着一包茶叶袋，在看过没过期。
    黄晨看见何铮推门而入，哭声瞬间拉高三个分贝：“傻逼！狗仗人势！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李茹把头从门外伸进来：“哟。”
    “咋还哭上了？谁欺负我家闺女了！谁啊！站出来！”
    何铮心情仍处于阴天状态，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掠过黄晨走向化妆师，勉强一笑：“久等了，上妆吧，尽早拍完收工。”
    “拍！拍啊！”黄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让你拍！拍个够！”
    他异常积极的原因很简单，今天最后一场戏是男主和男二互殴，为了突显男主的高大威猛，男二只能还手一次，公报私仇的机会摆在眼前，他等这场戏等了一整天。
    何铮没功夫理会他心里那些龌龊小九九，换完衣服后拿着烟盒出了化妆间。
    拐进角落，烟刚叼到嘴上，旁边忽然一只手递到面前，骨节冷感，白得跟覆了层月光似的，但当手心翻过来时，一道骇人的、突兀的刀疤又显露在眼前。
    魏祯也按了下打火机，火苗“啪嗒”一声跃出来。
    “不开心吗。”他轻声问。
    何铮摇头：“没。”
    “张嘉岳没招？”
    “招了，”何铮叼着烟凑近火苗，一触即燃：“杨承也招了，都解决了。”
    魏祯也嗯了一声，“杨承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何铮心头一跳：“他说什么。”
    “墨西哥那边的官司他不会再上诉，听从判决，不会再让警方找我麻烦，也会出面给你道歉。”魏祯也顿了下：“他希望我打个视频，跟他说会儿话。”
    何铮冷不丁笑了声，眯起眼吐出一圈白雾。
    “官司我能赢，不需要他让步，一会儿他就把视频打过来，”魏祯也掏出手机，交给何铮：“我不接，给你。”
    何铮没动：“不用上交，我信得过你。”
    魏祯也永远行动大过语言，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把手机硬塞进他手里：“拿着。”
    何铮还要说两句，魏祯也不由分说地抽走了他兜里的烟盒，拿出一根，转身回了化妆间。
    何铮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没过几秒，一个视频请求急匆匆弹出来。
    他把手机放到了一旁，自顾自徐徐抽着烟，视频断了之后又重新发起请求，铃声不断，吵的人心烦。
    何铮低骂了声，依旧不接。
    杨承不死不休地接着打，像块狗皮膏药一样低三下四，何铮烦了，把照着自己脸的镜头翻转过去，按下接听。
    画面没卡没延迟，杨承也没露脸，能察觉出来他情绪激动得不行，对着医院一堵白墙边咳边呜咽了声。
    何铮把烟头摁灭在地上，面无表情捧起手机，歪着头，听他开始打感情牌。
    “小魏，”杨承咳嗽个不停，跟要断气儿了似的：“谢谢....我没想到你会接.....谢谢。”
    “....”
    “你回北京之后有受影响吗....过得怎么样？你走之前....是何铮不同意你见我还是你不愿意？我好很多了....可以下床走路，也能自己打饭了。”
    “....”
    “我知道你恨我，不说话也没关系....我自作自受，我都认了....没关系，我也准备过新的生活了。”
    “...”
    “何铮在你身边吗，帮我带句对不起给他行吗，澄清视频我会尽快发布，我知道已经没法弥补了...对不起。”
    何铮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声冷漠的哦。
    ”我不奢求你回来看我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唉..”
    杨承嗓音哑而苦涩：“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明年，明年我还能给你送生日礼物吗。”
    “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杨承说完便不再出声，连呼吸都屏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气氛紧绷，如同一支拉满的弓。
    他字句诚恳，情绪饱满，一副卑微乞求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谁错怪了他什么。
    过了很久，何铮才有所反应。
    他果断把镜头翻转，让自己的脸显现在画面里，接着不咸不淡地笑了声。
    “怎么这么可怜啊，杨承？”
    第54章
    “哐当”一声，杨承那边猝不及防，吓得手机都砸在了地上。
    画面天旋地转，陷入一片无言而尴尬的黑。
    何铮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看戏姿态，一只手撑着下巴，闲闲道：“你贱完了没。”
    “....”
    “为什么要让小魏替你带话，当面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很难吗？承认你错了很难吗？”
    杨承嗫嚅，蚊子振翅似的嘀咕了句：“对不起。”
    “没听见。”
    “对不起。”杨承抬高音量。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谁，说清楚。”
    “....”杨承被他逼得几近窒息：“能把手机还给小魏吗，我想问他几件事。”
    “说清楚。”
    杨承咬牙：“拍照片确实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毁了你的事业和清白，对不起。”
    --

 第81页

    “你想问小魏什么？能不能送他礼物，还是能不能做朋友？”
    何铮说话不带一点波澜：“明年他的生日礼物我替你送，后年，大后年我都替你送，我不管你是真心悔过还是装可怜，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我这辈子被谁毁了的，怎么毁的，你比我有数。”
    “照片发出去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闹成现在这样，现在后悔？晚了。”
    杨承终于鼓起勇气捡起了手机，但依旧不敢露脸，像只臭水沟的老鼠一样在镜头背后藏藏掩掩：“....我不问了，对不起。”
    “还有要说的没，一分钟内讲完，我有事。”何铮顿了下：“以后别再联系魏祯也，他很忙，我也是，谁都没空看你在这儿演苦情戏。”
    “没有了，”杨承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了。”
    何铮没再多说一个字，按下挂断键，起身朝摄影棚走去。
    .....
    所有演员已经就位，就差他一个。
    黄晨正在为这场打斗戏做热身准备，弓步压胯，摩拳擦掌，见何铮来了更是嚣张地挥了挥拳头，就差没把“过来挨打”四个字贴脑门上。
    何铮心情舒畅了不少，看他兴奋得跟个马猴一样也不觉得多讨厌，这场戏的剧情是男主识破男二接近女主的目的，两人新仇旧恨一并算账，在比赛现场大打出手，以男主获胜告终，男二只能在最后时刻还手，有且只有一次。
    黄晨这次入戏很快，扯着劈裂的公鸭嗓喊完台词后，用尽全力给了何铮胸口一拳。
    何铮配合着闷哼了声。
    导演喊卡，无奈一摊手：“太假了何铮，给点表情。”
    旁边有人掩嘴在笑，黄晨被难堪包围，一时竟分辨不出何铮究竟是装的，还是真扛揍，他自己的拳头都隐隐作痛，怎么何铮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疼？
    “重来一条。”导演下令。
    黄晨一鼓作气，再次浑身蓄力到掌心，一拳重重锤在了何铮肩头。
    何铮这次往后踉跄了两下，表情痛苦到位，接着愤怒席卷而来，一个大跨步冲上去，清脆响亮的一巴掌直接呼在了黄晨脸上。
    他没提着点劲儿，把力气全使出来了，黄晨被扇得差点倒地上，整个人在原地转了半圈，慌忙去扶旁边的电竞椅。
    导演没喊卡，何铮自由发挥了一句台词，黄晨没跟上。
    他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狠狠刮了一下，一股热流汨汨淌到嘴角，铁锈味刺激到味蕾的同时，大脑快速传递给他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何铮，何铮一只手举起来对着他，晃了晃五指：“我剪指甲了。”
    剪是剪了，但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没摘，新买不久，泛着层锋利银光。
    “你有病吧？扇耳光你不摘戒指？！”黄晨暴跳如雷，一把抹去脸上的血：“谁他妈教你这么拍戏的！”
    何铮不说话了，盯着他看。
    你啊。
    黄晨气得脑壳都抖，嘴里骂骂咧咧得要冲上去打人，被经纪人抱着腰拽回来。
    “我跟你没完何铮！我这张脸要是毁了我跟你没完！”
    他一边被经纪人拖着往化妆间走，一边频频回头冲何铮撂狠话，经过魏祯也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高肩膀使劲撞了他一下。
    眼看魏祯也要走过来，何铮摘下了手上的戒指，放回兜里。
    “拍完了？”魏祯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藏了什么。”
    “没什么。”
    “干什么用的？”
    魏祯也靠近他，摸了摸他微微鼓起的裤兜，轮廓像个盒子，虽然他很想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依旧乖顺地没有把手伸进去。
    何铮模棱两可地敷衍：“戴着的。”
    戴着的，盒装的。
    魏祯也飞速瞟了他一眼，默默收回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挺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你拍戏那么累....确定要今晚，”魏祯也又咳了一声：“....做吗？”
    何铮一愣：“做什么？”
    魏祯也看着他茫然的脸，突然反应过来：“没什么。”
    “不是吧，哎，”何铮很快跟着明白了，笑得胸腔一阵颤动：“你怎么想到那方面的，它只是个盒子而已啊。”
    “....”
    他笑声愈发刹不住：“你挺行啊魏祯也。”
    “....”耳根烧得有些发热，魏祯也撑着脸皮嗯了一声：“不做。”
    “做啊，为什么不做，”何铮拍了拍自己裤兜：“一盒够你用吗？我上次看车里也有，怎么回事儿啊魏总？”
    “送的。”魏祯也小声说。
    何铮拉长音哦了一声：“谁啊？谁送礼物送安全套啊？”
    魏祯也赶忙捂住他的嘴，耳朵烧得要起火：“别说了祖宗。”
    “好好好，”何铮笑道：“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
    开车回家的路上，何铮打开微博看了看。
    起初律师函和报警证明发出去的时候，舆论仍一边倒地偏向冷嘲热讽，骂他律师是假的，图片是P的，结果张嘉岳被警局传唤的新闻一登上热搜，又有一批理中客跳出来批判这场闹剧。
    各大营销号稿件满天飞，网友跟无头苍蝇一样两边来回扑棱，哪边点赞多就信哪边，直到刚刚张嘉岳发微博，承认自己造谣，并把矛头指向提供照片的始作俑者，网络上对何铮的攻击才转移了炮火方向，纷纷开始猜测拍摄者的真实身份，顺便掉两滴鳄鱼眼泪给何铮，跟着热评一起刷“你不会怪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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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页

    “我承认之前对你声音大了点，你不会怪我们吧？”
    “新剧好像还不错？关注一波，希望演技能打我脸。”
    “有一说一何铮演得还可以，至少比黄晨强点，不过就没人怀疑裸 照这事儿是何铮自导自演吗？”
    “就当开了个玩笑呗，一张照片而已，对不起喽。”
    何铮一路看下来，除了想笑没有别的感触。
    迟来的悔过、跟风的道歉、被风煽动着指哪打哪的枪子，有哪一样值得他感动？
    他从出生起就因为外形背负着恶意，踩着满世界尖锐的荆棘一步步长大，没有人生来就拥有可以抵御外界一切攻击的强韧心理，他表面的无所谓和不在乎又何尝不是在无数次冷嘲热讽中磨练出来的、一种用于保护自我的钝感，他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也就没有什么事能伤到他。
    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被动下去，永远忍耐平和，做不起眼的小小何铮。
    如果魏祯也没有回来找他的话，他或许会一直这样。
    可当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之后，他突然会渴望一些曾经毫无兴趣的东西，他也开始幻想，有没有可能，他也可以主动一点，去反击恶言恶语，再者大胆热烈一点，去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
    最后有没有可能，抛下一切纷纷扰扰，买一枚戒指，结一场婚。
    跨过狂澜和荆棘，同这个人共度余生。
    第55章
    杨承的澄清视频是在凌晨发布的。
    他换了身体面西装，顶着削瘦凹陷的面颊，站在医院一堵白墙前叙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神色平静而坦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到视频最后深深鞠躬，复述了三遍对不起。
    从头到尾，只字未提魏祯也。
    警方通报，张嘉岳道歉，杨承澄清，证据桩桩件件掷地有声，反击之战如一把熊熊炬火，烧光了燎原上所有随风而动的野草，污蔑和偏见的芽尖被掐得支离破碎，埋入土底，风化而逝。
    收束闹剧的代价不轻不重——魏祯也终生留疤的手，何铮再无法及腰的长发。
    或不甘，或遗憾，但一切终归落幕，天晴雨霁，往后又是一场场新的征途。
    二十八岁这年会成为何铮跌倒的转折点，但不会是人生终点。
    日子还长，人还年轻，再爬起来历经多少场风风雨雨都不必畏惧，上天赐给他了世间最坚固的一把伞，如果他的人生是一场牌局，那么魏祯也永远是给他撑腰的底牌。
    ......
    生日来临的前天，何铮收到了慈善晚宴主办方的邀请。
    他原本靠在床头背台词，挂断电话后，把剧本放在枕边，轻轻推了一下熟睡的魏祯也。
    魏祯也眉眼被碎发遮挡，困得睁不开，艰难眯起一条缝。
    “喝水？”他哑着嗓子问，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我去给你倒。”
    何铮把他拽回来：“我不渴，你看看这个。”
    他把手机上的邀请函递到魏祯也面前，后者迷迷瞪瞪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呆呆的：“哇。”
    何铮笑了笑：“你这是又给我开后门了？”
    “不是我，”魏祯也抹了把困倦的脸：“我没让他们邀请你。”
    何铮哦了一声。
    他没想到主办方会邀请他，虽说现在他的流量和热度高居不下，但黑红带来的利益终归弊大于利，而且他也很少参与这种社交活动，一帮人互相吹捧，曲意逢迎巴结谄媚，光看着就让他浑身不自在，更别说参与其中。
    但这次他想去。
    如果这是照片风波后的首次现身，那他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小魏。”何铮叫了他一声：“你跟我一起去。”
    魏祯也困意正浓，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慈善晚会，你跟我去。”
    魏祯也蓦地清醒了，眼睛瞪大，睫毛都跟着颤了颤。
    “你是我男朋友，你不陪我去还有谁陪我？”何铮揉了下他脑袋：“我们是恋爱关系，不用避嫌的那种。”
    “去吗？”他问
    魏祯也郑重点头: “去。”
    慈善晚会在隔天下午六点开幕，何铮在剧组拍了一整天的戏，收工之后换上了一套黑色西装，衣服是魏祯也的，裤子跟自己腿长差不多，但何铮腰细，上身那块显得有些宽松。
    他找服化组借了条皮带，牢牢扣在腰间，腰臀比在此刻尽显，魏祯也从停车到下车给他开车门，视线就没从他腰那块儿移开过。
    他以为何铮穿红裙才是最好看的，但没想到西装也能驾驭得这么惊艳。
    果然脸在江山在。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备忘录上的生日礼物清单，加上了西装两个字。
    晚宴依旧安排在酒店一楼大厅，第一次线下见面那晚，魏祯也是作为投资方独自一人来的，但今晚不同，他获得了一个新身份——演员何铮的男伴。
    从进入大厅的那一刻起，何铮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目光，有那么一刹那间，他想起了自己那张几乎不着寸缕的照片，脊背不自觉缩了缩，但不到一分钟，便很快又挺直了起来。
    他是受害者，丢脸的人不是他，是杨承。
    何铮的座位被安排在后方，魏祯也则在第一排，两人分开落座之后，魏祯也便被一群投资人围起来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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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页

    几个想敬酒攀关系的小演员端着酒杯站在旁边附和，个顶个年轻貌美会说话，时不时还朝何铮这边挑衅似地瞟一眼。
    何铮大方对视回去，冲那人遥遥作了个敬酒的动作，浑身上下写满三个字，无所谓。
    他连抢都不用抢，他就坐那儿一声不吭，魏祯也照样会过来找他。
    身旁的椅子被拉开，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让何铮皱了下眉，他转头，陌生男人一屁股坐了下来，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冲他一笑：“哈喽。”
    这人衬衫最上方的三颗扣子没扣，脖子上戴了条银链，露着锁骨和肌肉喷薄欲出的胸膛，虽着正装却匪气不减，吊儿郎当一股痞劲，不像圈里人，倒像哪个地方的黑社会老大。
    “你好。”何铮礼貌一颔首。
    “周诣，”男人冲他伸出手，不浪费口舌，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兴趣签个经纪公司？我朋友看上你了，今晚上有事过不来，我替他问了。”
    何铮反应平平。“不了，谢谢。”
    “我都没说哪个经纪公司呢，你急什么，”周诣觉得好笑：“不签公司不接通告，怎么，打算退圈了？”
    这人操着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说话却一针见血，何铮没由来地感到一股压迫气息，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远跟他的距离：“没有。”
    “没有？”周诣捞起桌上的酒杯，碰了碰他手里的杯子：“那就给个面子。”
    何铮隐隐感觉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从他肩后越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酒杯，“叮当”一响，毫不客气地跟周诣碰了回去。
    接着，头顶响起一道冷淡男声：“他需要给你什么面子。”
    “哟，”周诣翘起二郎腿，鼓了两下掌：“魏总年纪不大，醋劲儿倒是不小啊。”
    “我不需要经纪公司，”何铮抬眼直视周诣：“退不退圈是我的事，你朋友看得上我，我谢谢，但是不用。”
    “行吧，那当我没说。”
    周诣作罢，从椅子上起身，先给自己抻了抻裤腿，然后再抬头，冲魏祯也挑起一边眉，笑道：“挺凶哈。”
    魏祯也看都没看他一眼，抽出何铮旁边的另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周诣也不自讨没趣，嗤笑一声，抽身离去。
    何铮目睹完这一切，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脑袋凑近魏祯也，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会儿，认可地点了点头道：“是挺凶。”
    “没凶。”魏祯也无奈，把语调放轻放慢：“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乱喝别人递的酒。”
    “我知道，”何铮叹了口气：“我只是不会社交，不是傻。”
    “也不要让别人挨你那么近。”魏祯也说。
    “....不至于这么敏感吧，”何铮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该不会是有杨承后遗症了吧。”
    “嗯。”
    “真的？”何铮怔愣。
    魏祯也又嗯了一声。
    “那要是真的出现下一个杨承，你怎么办？”何铮半开玩笑道：“再报废一辆车？”
    “看你。”魏祯也掏出手机，一边打开备忘录检查最后一遍礼物清单，一边跟何铮说：“看你什么态度。”
    看我什么态度？
    何铮不嫌事大似的：“我要是跟别人跑了呢。”
    魏祯也没抬头，笑了声。
    “笑什么？”
    魏祯也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调高亮度，把礼物清单里的图片递给何铮看。
    何铮凑过去瞥了一眼。
    好家伙。
    “跑吧，挑一个喜欢的颜色，生日我买给你，”魏祯也像诉说天气一样平常：“等你跑的那天，用得上。”
    何铮愣是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特殊癖好，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嗓子。
    安静半晌后，他试探着说：“你想试试这种....也不是不行。”
    “但如果我来的话，可能会弄疼你。”他飞快跟上一句。
    “你来？”魏祯也把手机关上，压住嘴角笑意看着他：“我疼不疼没有关系，你高兴，我就愿意。”
    何铮半信半疑，“确定要玩这么大的？”
    “你的生日你做主，这些....除了蜡烛我都可以，”魏祯也笑了笑：“你舒服就可以。”
    “....”
    何铮作为一个有正常想象力的成年男人，自然而然脑补出了一副难以启齿的画面，嘴上啧了又啧，最后道：“你自己提的，说到做到。”
    魏祯也看着屏幕里的狗狗项圈，嗯了一声：“说到做到。”
    第56章
    剧组的拍摄照常进行，何铮二十九岁生日当晚，全组停拍，联合为他举办了一场生日宴会。
    一行人从酒桌嗨到KTV，李茹喝成趴菜，醉醺醺抱着方念一起哭唱喊麦，切蛋糕的环节成了重头戏，导演刚把吹灭的蜡烛一根根取下，黄晨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何铮脑袋按进蛋糕里。
    胳膊抬起来的那一刻，何铮突然用手指勾了点奶油，转头抹在了他鼻尖上，笑眯眯威胁他：“别闹。”
    黄晨咽了下口水，收回手，眼神飘忽着说了句：“生日快乐。”
    酒杯叮当碰撞，绚烂灯光交映，包间里充斥欢声笑语，何铮很久没喝醉过了，上回喝得头晕目眩还是和李茹在大排档谈心。
    说来好笑，那晚他还纠结于到底要不要和魏祯也在一起，今晚却总是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是什么时候能结束酒局，什么时候能快点回家找他的小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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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两点半，何铮终于坐上回家的出租车。
    窗外霓虹点点，楼影拉成模糊的长线，何铮从车窗倒影里看见自己泛红的醉脸，想着家里有人在等他，禁不住傻笑了一声，吩咐师傅再开快一点。
    楼道的灯太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何铮沉住气一把把找钥匙，终于插进锁孔，推开门，却发现屋里是黑的。
    但也不完全是黑的。
    他收回了摸向吊灯开关的手，任由自己沉浸在眼前这片静谧的黑色中。
    屋里没有人，但意料之中的，被精心布置了一番。
    离他脚尖只有半米的前方，摆着一个小小的爱心，是用蜡烛围出的形状，正中央放着一封粉红色的信，何铮弯腰捡起来看。
    信封上画着一个卡通奶瓶，拆开，里面是魏祯也的字迹。
    一句话不长不短，刚刚够让何铮心头一颤。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一岁的何铮小朋友，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你在二十岁时会遇到一个叫魏祯也的大哥哥，答应我，要记得带他回家。”
    何铮把信慢慢合上，往前迈了一小步，脚下又是一圈荧光闪闪的爱心，信件下方压着一辆玩具遥控汽车，他知道，这是他两岁的生日礼物。
    黑暗中，何铮每向前走一步，都有指引方向的爱心、礼物，和信，光路曲曲折折，他走走停停，弯了一次又一次腰。
    第七年的生日礼物，一张老式电影票，他最崇拜的演员的处女作，演技青涩，但真诚有力，信里留给他的话——“带你回到梦想开始的地方”。
    第八年的生日礼物，一封儿童演员试镜通知——“要上电视了，紧张吗？”
    第九年，绑头发的黑色发圈。
    第十年，一件白色长裙。
    .....
    走到第二十八岁这年，何铮恰好停在了卧室门口。
    这一年没有礼物，也没有爱心，只有一张贴在门上的小纸条，上面用荧光笔工工整整写了一句话，这一路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二十八岁这年你遭遇了一次创伤，剪掉了长发，失去了出道以来第一部 主演戏，我知道放弃这一切很可惜，但我想说的是，短发的你依然让我移不开眼，没关系何铮，你在我的人生里一直是主演。”
    何铮把纸条贴回了门上，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涩，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是亮的，一个异常硕大的纸箱摆在面前，没有装饰和布置，朴素而简洁，但何铮有预感，这将会是他二十九岁最难忘的生日礼物。
    心跳止不住地加速跳动，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虚掩的纸板，下一秒，冲进眼前的这一幕瞬间让他血液暴沸。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立即清醒，感动的情怀戛然而止，何铮骂出了只要是个男人此刻都会说的一个字：
    操。
    他浑身的血都往身下涌，燥热，难忍，有点呼吸紊乱地又合上了纸箱，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
    他以为那句“玩个大的”是开玩笑，没想到魏祯也来真的。
    蜷缩在箱子里的人敲了敲纸板，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把箱子关上。
    “你是真行啊。”
    何铮低头看了眼自己起反应的部位，忍不住又低骂了一声，他无奈地再次打开纸箱，闭着眼冲魏祯也伸出胳膊，做了个“我抱你出来”的动作。
    他压根不敢看魏祯也身上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魏祯也衬衫是敞着的，腰腹暴露在空气里，腹肌横竖排列，不浅不深，线条呈倒三角延申到裤子里，光这些就能让人面红耳赤。
    更别说他脖子上还戴着铃铛项圈。
    头上还有小狗耳朵。
    魏祯也紧抿着嘴，虽然仍一副表情漠然的脸，却难掩耳根到锁骨那一片都红透了的事实。
    他伸出胳膊，搂住何铮的脖子，被稳稳腾空抱起来之后，逃避对视似的把下巴顶在了何铮肩头。
    “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啊，”何铮笑他：“玩这么大，做好心理准备了？”
    “.....”
    “我难受着呢，给句话。”
    “....”
    “不说话就不去床上了，就在这儿。”
    “....”
    何铮得到默许，把他抱着抵在了墙上，歪过脸，亲了亲他的侧颈，嘴唇触碰到他脖子上的项圈，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笑。
    .......
    魏祯也全程不语，一只手搂着何铮，一只按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不敢跟何铮对视，但能感受到何铮在他身下的每一个动作。
    身体被打开的那一刻，他痛得喉结一滚，抓住何铮头发，让何铮被迫仰起脸，在交织的喘息声中狠狠亲了上去。
    “哥。” 他哑着嗓子念他名字
    “哎，在呢。”何铮停下动作，在他汗水淋漓的锁骨上落下一吻，笑着低声道：“在呢。”
    “.....”
    何铮也叫他:“小狗。”
    “....嗯。”
    “你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棒的生日礼物。”何铮说。
    第57章
    久违的，何铮又做梦了。
    从前他的梦魇向来与事业不顺挂钩，人在现实中遭遇难以承受的打击，自然而然想要躲进某个地方喘一口气，但今晚的梦很特别，将他包围的不再是痛苦过往，而是一片很绵软的云。
    他梦到自己获奖了。
    一个小小的，无足轻重的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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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梦到自己站在领奖台上，四面八方的灯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捧着奖杯向台下挥手，他的小狗、李茹、方念和何琳琳都在为他鼓掌。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表获奖感言，冲每一台怼脸而来的镜头大方微笑，最后致谢，鞠躬，在幕布降落的前一刻笑着掉下了一滴眼泪。
    梦在此刻脱轨，他跌回现实，睁眼，看到魏祯也近在咫尺的脸。
    魏祯也睡得很沉很香，身体以自我保护的姿势蜷缩成一团，背后是昏暗的台灯。
    光晕穿过发丝投映在他脸上，睫毛陷在淡淡阴影里，眼下是一颗红红的泪痣。
    魏祯也只有在睡觉时才会显乖，平常总是不自觉露出一副沉默寡言的冷脸，少年老成，但缺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何铮脑袋往前凑了凑，用鼻尖轻轻剐蹭了会儿他的下巴，感受他一呼一吸间的温热，抬起脸，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不轻不重地在唇瓣上咬了一口。
    魏祯也感受到疼痛，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没醒。
    何铮的手缓缓抚上去，指腹摩挲，舒开他眉间拧在一起的纹路。
    屋里悄无声息，窗外偶有夜风吹过，昭示着黑夜的静静流淌，何铮想起梦里魏祯也坐在台下，眼里含着热切和自豪，像赢得全世界一样为他鼓掌欢呼，又想起八年前，他沾满污秽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样子。
    浑身被雨浇湿，光脚站在一片泥泞里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问他能不能借宿一晚，能不能带他回家。
    记忆中他好像永远这样可怜巴巴地围着他转，永远把他奉为神明一样追捧和珍惜，又好像一直这样内敛，简言，却铿锵有力，在每逢世界与他为敌的时刻，站出来为他摇旗呐喊，把他牢牢护在身后，说别害怕，我来给你撑腰。
    如果可以的话。
    何铮想，如果自己能带他回家的话，是不是也可以.....
    娶他回家。
    第二天剧组复工，拍摄进度调整加快，何铮和方念对角色的把控越发纯熟，加上女主，三个人围在一起探讨剧本，互相对戏，黄晨被孤立了一样躲在房车里，一边背台词一边生闷气。
    第一场吻戏过后，女主当着黄晨的面用漱口水涮了三遍嘴。
    “你他妈几个意思！？”黄晨气急败坏，又开始满场暴走。
    “你中午吃啥了，”女主干呕了一声：“你吃螺蛳粉还是嚼大蒜了，味儿太冲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一个两个的！都让老子难堪是吧！”黄晨骂着骂着还带上了哭腔：“谁爱拍谁拍！老子不干了！”
    “哎，别啊.....”
    何铮默默收回视线，继续跟方念对戏。
    拍戏期间他收到李茹一条短信，大意是《代笔人》剧组决定复工，制片人和杜国升正在商量接班人选，魏祯也作为最大投资方也出席了会议，并明确表示自己决定撤资。
    结束拍摄之后，何铮开车去了魏祯也的公司。
    之前碍于关系不便公开，何铮几乎时时和魏祯也保持距离，从未在他的工作圈抛头露面，更别说去公司探班，这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走进公司大楼，前台小姐见他进来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忘记收，急匆匆迎上来给他带路。
    一路上员工来来往往，无一例外地把目光放在了何铮身上。
    魏祯也的办公室在顶层，电梯直达，开门后是一扇扇偌大落地窗，沙发和皮椅都都是高档货，魏祯也背对着他坐在办公桌前，杜国升就站在对面，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魏祯也大概以为上楼的人是秘书，听到电梯门打开也没有回头，何铮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静静看着他和杜国升周旋。
    “魏总，实在不行把何铮叫回来演也可以，这部剧已经拍摄过半，您中途撤资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他不需要这部戏了，”魏祯也转了一下手里的签字笔：“他呆在你的剧组不开心，也不让我省心，我没必要继续给你们投资。”
    “你就当行行好吧，我们这边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总不能因为您一些个人感情就放弃所有人的心血，上映后的收益分成我们可以再谈，总之能不能.....”
    “不能。”魏祯也果断道。
    何铮看了看愁容满面的杜国升，视线左移，定在旁边那个陌生男人身上。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一位大学生，穿着白T短裤，面孔稚嫩得很，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时不时偷瞄一眼魏祯也，看上去心思仿佛不在演戏上，而在魏祯也身上。
    魏祯也能感受到男人在打量自己，漠然斜睨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浓。
    “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杜国升叹了口气，起身，对陌生男人说：“走吧小宋。”
    宋俞呆呆啊了一声，有些犹豫道：“我能...跟魏总单独说几句话吗。”
    杜国升摆摆手，示意他随便，坐电梯下了楼。
    何铮闻到一股好戏的气息，翘起二郎腿，又往角落挪了挪，把自己隐蔽起来。
    宋俞舒了口气，朝魏祯也靠近一步，说：“魏总是对我这个接班人不满才不肯投资吗？”
    魏祯也不太想理他的样子，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该接何铮下班了。
    “您还没有看过我演戏，为什么就断定我演不好呢？”宋俞不依不饶：“我虽然入圈晚，但不比何先生差多少，希望您给我个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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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祯也嗯了一声，极其敷衍。
    “我觉得您还是不够了解我，难道....”
    “了解什么？”魏祯也打断他：“我看起来很闲吗。”
    他语气不重，也没什么起伏，但就是能让人感到一股明晃晃的冷漠。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俞咬紧下唇：“我不觉得我比何铮先生差多少，他能演的戏我也可以，他能做的事我也能办到。”
    这话里有话，何铮听出来了，忍不住偏头笑了声，看着背对自己的魏祯也，心想，还挺抢手。
    “你能办到，我没兴趣。”魏祯也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没别的事就下楼吧，别在我这儿卖了。”
    “我很需要这部戏，给我个机会。”
    宋俞突然跨上前一步，解开衬衫扣子，双膝一弯跪在了魏祯也腿间，仰起脸盯着他的眼睛，说：“给我个机会。”
    魏祯也居高临下和他对视了会儿，从椅子里直起身，闲闲转到了何铮那一面。
    他正对着在角落看热闹的何铮，凉飕飕道：“别偷笑了，我听见了。”
    第58章
    何铮有点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还没说什么，被宋俞抢先截胡了话头。
    “你就是何铮？”宋俞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没有半点羞耻的意思：“你本人比照片好看一点。”
    “谢谢，”何铮要笑不笑的：“但这不是你靠近他的理由。”
    这个“他”很受用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何铮吃醋后的反击行为十分满意。
    “抱歉，我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我这样做不道德。”
    宋俞话锋一转：“但你们没结婚，没有法律保护的爱情只是一盘散沙，我想吹就吹，谁也不能判定我有错。”
    何铮让他的诡辩逻辑硬生生听笑了，这人到底还是太年轻，像只初入社会不怕虎的牛犊，有追求和野心是好，但挖人墙角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何铮还是头回见。
    “想吹就吹？”何铮指了指魏祯也：“你试试他给不给你吹。”
    魏祯也用一副看老嫂子的表情盯着宋俞，仿佛在说，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报警。
    宋俞吃瘪，一颗一颗把扣子系上，沉着脸说：“我明天还会再来，直到魏总愿意投资为止。”
    魏祯也嗯了一声：“不送。”
    宋俞一记眼刀甩给何铮，抄起外套，大步走进电梯离去。
    魏祯也窝在办公椅里悠悠转了一圈，回味了一下刚才何铮的反应，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没别的，就爱看何铮为自己争风吃醋。
    何铮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他心里乐开花了：“你幼不幼稚。”
    “你试试，他给不给你吹。”魏祯也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一遍。
    “....”何铮语噎。
    “但这不是你靠近他的理由。”
    “.....”
    魏祯也冲他竖起大拇指：“凶啊。”
    “你开心了？”何铮无语：“你身边一直都这么多苍蝇吗？”
    虽然他能猜到以魏祯也的身份地位，往他跟前凑的人肯定不少，但魏祯也几乎从未提过这些琐事，总是一个人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不留给任何人钻空的机会。
    这定力，何铮都不一定赶得上。
    魏祯也早已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没什么深究的兴趣，换话题道：“等下有份合同送上来，签完我们回家。”
    何铮说好，刚又坐回了沙发上，听魏祯也开口道：“来这儿坐。”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脸淡定地让何铮过来坐。
    “不好吧魏总。”何铮摆出一副纠结不下的模样：“让你员工看见了不合适。”
    “来这儿坐。”
    何铮憋着笑起身，走到魏祯也旁边，无意间掠过一眼他的办公桌，几乎一秒钟就看见了那张合照。
    他和魏祯也在墨西哥公园那晚的合照。
    两个人脸颊贴在一起，拼凑出一颗完整的爱心，眉眼弯弯，笑得像两个吃到糖的小孩。
    他走了个神的功夫，蓦然感到腰间一紧，魏祯也两条胳膊搂住了他，额头抵在他的小腹上。
    温热鼻息喷薄而出，痒痒的，像羽毛剐蹭皮肤，触感柔软而暧昧。
    何铮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魏祯也察觉到他的抗拒，搂得更紧，仰起脸看着他。
    “很痒。”何铮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轻声道：“你这是撒哪门子娇，魏总。”
    魏祯也不说话，把脸埋进了何铮腰间。
    何铮让他蹭得差点窜起邪火，捏着他下巴抬起脸，提醒道：“这是你办公室。”
    魏祯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神传递信息，所以呢？
    何铮无奈：“所以你确定要在这儿惹事，当着你员工的面？”
    “我不惹事，”魏祯也一字一顿地低低道：“我就是想让你亲我一下。”
    “这还不算撒娇？”何铮挑眉。
    魏祯也又不吭声了，就这么仰视着何铮。
    何铮笑着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脸，刚要弯下腰去亲他，电梯门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
    他条件反射地要直起身子，魏祯也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一只手往下压，一只手禁锢住他的腰，坚决迫使他完成了这个吻。
    魏祯也接吻从来不闭眼，不满何铮脸上的分心，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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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合同的秘书从门后出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她很有眼力见地迅速转过身，默默走回了电梯里。
    .....
    回家后何铮接到了直播平台的电话，对方先是对照片事件假惺惺慰问了一通，接着便问他打不打算复播。
    患难时一声不吭，澄清后第一个上来蹭热度，一手好牌算计得明明白白。
    何铮既不想复播也不想掏违约金，干脆把直播间甩给了魏祯也，自己钻进了卧室里背台词。
    魏祯也看着飞速翻滚的弹幕，以及满屏礼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他害怕自己措辞不当会给何铮招黑，所以嘴里除了谢谢几乎没吐出过别的字，然而他越高冷，弹幕反而越想让他说话，渐渐的，他们从他欲言又止的微表情里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攻击何铮，他就会有开口反驳的苗头。
    “何铮是用什么下三滥手段泡到你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说出来大家帮你解决，别向黑恶势力低头。”
    魏祯也一脸黑线，第不知道多少遍重复：“我追的他。”
    “我真的不理解你看上他哪点了，脸跟身材？虽然确实比大部分人强，但这种货色娱乐圈里不是一抓一大把？”
    魏祯也：“....”
    “他是照片受害者没错，但你也是受害者吧，你想想他的身体被那么多人看过了，不觉得恶心吗？”
    “弟弟听句劝，咱们年轻有钱长得还帅，要什么样的没有，没必要非在何铮这棵烂树上吊死。”
    “何铮那部网剧什么时候上映，是不是快拍完了？”
    魏祯也终于挑出一个正常评论，舒了口气：“嗯，下周杀青。”
    “你还会再给他开后门投资其他电影吗？能不能不要让何铮祸害电影圈了，虽然没看过他演的戏，但一般长得好看的演技都不咋地。”
    “那当然，何铮这种心思全放在金主身上的资源咖，怎么可能正儿八经磨练演技，估计他在上部戏也就是走个过场，能替身就替身呗，谁还不知道他了。”
    弹幕对何铮的冷嘲热讽愈发嚣张，偏见一箩筐地往外抖，魏祯也沉默着垂下眼，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何铮其实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副模样。
    就在此时此刻，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他仍然能听到何铮在背台词的声音。
    何铮很努力，很上进，他的优秀从不外露，他的好也只有自己能看到。
    魏祯也现在很想把何铮上部戏的剧本拿给这些人看，是他打扫卫生那天发现的，厚厚一大摞，每张每页都有彩笔批注。
    细节到表演时的笑容是该眼睛先弯，还是嘴角先起，或者哭戏前的情绪该如何酝酿，借位，镜头，打光的每一个角度，何铮都有考虑到。
    他不是花瓶，也不是靠潜规则上位的那种人，他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演员。
    从不把热爱挂在嘴边，但却坚持跑了八年龙套的，默默无闻的一个小演员。
    魏祯也的身边总会围绕不怀好意的莺莺燕燕，何铮这些年又何尝没碰到过诱惑，倘若他和黄晨一样对酒局社交再上心一点，对各种暗示回应得再稍微热烈一点，以他的脸蛋和外形条件，怎么也不该沦落到无戏可拍，要兼职做主播才能吃上饭的地步。
    何铮总是这样无欲无求没有棱角，他不为自己辩解，也没人愿意听他辩解。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替何铮发声，就能让更多人了解到真实的他，魏祯也不想何铮的好只被自己看到，更不想何铮永远这样被孤立到世界的另一角。
    无论如何，魏祯也都该做那个站出来的人。
    第59章
    日子如常过了一周，何铮饰演的角色在倒数第二集 下线，全组正式收工后，举办杀青宴。
    何铮新剧即将上映的消息很快传遍全网，各路媒体蜂拥而至，把会场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破天荒的，何铮当晚穿了裙子。
    摆明了用行动大方回应一切流言蜚语，他不仅穿裙子，还戴了假发，配上浓艳妆容，和发布会当天被爆出裸 照时的装扮一模一样，面上笑得谦逊而温和，背地却狠狠打了一众前来看戏的媒体的脸。
    他站在台上和导演一起剪彩，然后只身定在聚光灯中央，用最平静的声音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演员何铮。”
    方念跟李茹卯足了劲儿给他喝彩，剧组其他人被带动起来，跟着吆喝了几声，
    角落里一道目光穿过人群注视着他，放下手中酒杯，无声给他鼓了两下掌。
    会场寂静下来后，何铮握紧话筒，朝台下鞠了一躬: “我知道我身上有很多争议，站在这里也许并不合适，但我希望大家能抛去对我的个人看法，客观理智地评判这部剧，不要因为我一个人而否定整个剧组，他们不该因为我被打上各种标签，更不该被辜负心血。”
    “这是我最后以演员的身份站在这里，谢谢一直以来的所有声音，祝大家今晚玩得开心。”
    他再次朝所有人鞠躬致谢，不再回应台下的窃窃私语，把话筒递给黄晨，毫不留恋地转身下了舞台。
    服务生端给他一杯酒，他说了声谢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安然聆听下一位的发言。
    周围摄像头劈里啪啦对着他一顿拍，黄晨站在台上，嗓门抬高了两个音阶，依然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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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何铮出口成章的得体口才，发表感想也只能照着手稿念，关键在于枪手写得也一塌糊涂，冗长做作的一段煽情言论，黄晨自己读着都觉得膈应。
    何铮察觉到一道视线赤裸裸盯着自己，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混血瞳孔里。
    他的脸几乎立刻冷下来。
    杨承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表情浮现出局促，对着何铮举了举酒杯，用口型说：抱歉。
    何铮冲他指了指门口，示意出去说。
    酒店外面停满了豪车，晚上风冷，何铮穿的裙子太单薄，走出来之后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找了个有光的路灯借温，往地上一蹲，兀自点了根烟抽。
    杨承跟着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禁不住风寒似的咳嗽了一声。
    何铮隔着西裤都能看到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小腿细溜得像根竿，心里倒没生出什么波澜，自作自受罢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杨承率先打破平衡，开口道：“我回来处理警局这边的事，顺道来看看你。”
    何铮朝地上弹了弹烟灰，嗤笑了声：“看我？”
    杨承：“嗯。”
    “别扯了，”何铮懒得给他留脸，直接戳穿道：“小魏今晚不过来，你用不着找借口在这儿蹲他。”
    “....”
    “你没死心还是怎么着？”何铮抬头瞥了他一眼：“一次又一次的，没完没了了？”
    杨承有点窝火:“你不用防备心这么大，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
    “没别的意思是几个意思？”何铮硬生生打断他：“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悔过，我不接受，我现在看到你就反胃，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和小魏，你他妈滚远点行不行？”
    杨承低下头：“...我是对不起你。”
    “你是觉得你摆这副可怜样，魏祯也就能同情你？”
    何铮突然情绪失控了一样窜起来，抓住杨承衣领，“砰”地把他抵在了路灯上：“那我呢？谁他妈可怜我？”
    “我是没什么脾气，杨承，但我好歹是个男人，你把照片发出去的时候有想过我以后怎么活吗？你知道他们用什么词形容我吗？”
    “婊子，骚 货，站街的，卖肉的，这些词放在你身上你好不好受？”
    何铮阴沉着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问你呢，你好不好受？”
    “对不起....”杨承被他掐着脖子，憋得脸都涨红成猪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何铮偏头把烟丢在了地上，松开手，冷眼看着杨承像滩烂泥一样，顺着路灯杆滑落在地上。
    杨承又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在散架的边缘摇摇欲坠，何铮看着心烦，吼了他一嗓子：“滚！”
    “...好...我马上走...”
    “滚！赶紧滚！你最好死在墨西哥一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打算找魏祯也，他不想见你，更没必要见你，你要是非得跑去他那犯贱，我不介意也给你来一刀。”
    杨承梗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呜咽，撑着腿从地上艰难爬起来，他缓缓倒退了两步，刚转过身去，便因为看到了什么而顿住双脚。
    魏祯也就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靠在车身上望着他们。
    准确来说，是望着情绪爆发后的何铮。
    他的注意力在杨承身上挂了一秒不到，走过来时甚至把他当空气一样掠过，杨承眼睁睁目睹他与自己擦肩，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何铮。
    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自己。
    有什么东西“啪”地彻底碎掉了，杨承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喉咙也酸涩得难受，他不再自找难堪似的留在这里，最后看了魏祯也一眼，苦笑了声，拖着疲软的双腿一步一步离开。
    何铮冷静下来后又蹲回了地上，摸了摸冻出小疙瘩的胳膊，刚掏出第二根烟，身后便有人给他盖上了一件西装外套。
    他回头，魏祯也挨着他蹲了下来。
    “还有吗，”魏祯也指了指他手里的烟：“给我一根。”
    何铮掏出烟盒，空的，把自己嘴上叼的这根拿下来，递到魏祯也嘴边，喂他吸了一口。
    白雾袅袅升空，路灯下有荧虫绕着飞，两个人并列蹲在路边，一个抽烟，一个沉默，都没有再提刚才发生的一切。
    魏祯也很少见到何铮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说实话，他被吓到了。
    但比起担忧和不适应，他更多的是心疼。
    何铮总是习惯把对外界所有的情感憋在心里，营造出一副事事无所谓的面孔，只有被逼到现在这个份上，才肯把心底积蓄的压抑爆发出来。
    他每次都是在最漂亮的时刻暴露一些不体面的东西，上次的照片，这次的失控。
    不过发泄出来也好，总闷在心里，早晚会压得自己喘不上气。
    魏祯也乖乖等着何铮抽完一根烟，没有说话。
    何铮站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蹲麻了脚，忍着一阵阵酸麻的电流过遍全身，愣是没发出一个气音来。
    魏祯也看了他的高跟鞋一眼，什么也没说，往他脚边一蹲，三两下帮他脱掉了鞋子。
    然后拎着鞋站起来，背对他，拍拍自己的后背，说：“上来。”
    何铮没跟他客气，搂住他脖子，用劲跳了上去。
    魏祯也稳稳托住他的大腿，单手拎着他一双鞋，还没忘记往下扯了一把长裙，盖住他差点走光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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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车里还是大厅。”魏祯也问。
    何铮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搂紧他的脖子：“回家。”
    第60章
    到家之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何铮再次把直播间丢给了魏祯也，自己窝在床上玩手机。
    今晚零点网剧上映，这是他复出后的第一部 剧，也是演艺生涯的完结之作，虽然依旧不是以主演的身份出现在剧中，但众所周知的是，这部剧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冲着他来的。
    第一次收获如此多关注，何铮难免有点忐忑，刷了会儿微博发现大家都在蹲点守候，讨论度更是高居不下，他有预感自己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床头柜上另一部手机震动了声，何铮拿起来看，有人给魏祯也发了条短信。
    他本来以为是杨承，但逐字逐句读完后，脑子里蹦出另一个人名。
    宋俞。
    这货不知道怎么打听到魏祯也手机号的，说自己得到了另一部戏的资源，问能不能约魏祯也一起吃个饭。
    何铮往上翻了翻消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那天在办公室和魏祯也见面之后，宋俞便时不时给魏祯也发两条暧昧短信，不是问他吃了没睡了没，就是发点自己日常分享的屁话，这样单机持续了一周多，昨晚终于得到魏祯也的一句回复。
    魏祯也回了他三个字。
    滚你妈。
    何铮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魏祯也的手机没有密码，何铮随手打开他的微信翻了翻，没有查岗的意思，单纯只是想找找有没有类似宋俞这样的乐子。
    一圈逛下来之后，何铮只发现两件事，一，魏祯也工作很忙，二，魏祯也是个炫耀狂。
    他的微信置顶，聊天背景，头像和朋友圈封面无一例外的全是何铮，尽管列表好友个个都是商业巨鳄，发的动态都是些股市新闻，他也一点都不避讳地像个另类一样把自己对何铮的碎碎念发在上面。
    要么贴一张何铮在剧组拍戏的照片，配文“加油小何”，要么把何铮的偷拍照做成卖萌表情包，跟下属交流工作时发给对方，心满意足收到下属夸赞的马屁后，还会故作高冷地回人家一句：“嗯，一般吧。”
    何铮笑得停不下来，指尖不小心点了一下相册，接着弹出来一个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魏祯也本人，他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前，背后是收尽城市夜景的落地窗，视频是段长达五分钟的独白，没有杂音，魏祯也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对着镜头说——“大家好，我是齐润影视娱乐公司总裁魏祯也。”
    何铮调高音量，静静看着视频里的魏祯也。
    “很抱歉最近这段时间我和我的爱人占用了公共资源，以这样的负面形象出现在大家视野里，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的起因大家或许已经了解，警方已经判定何铮先生是受害者，对于照片事件，我不多赘述，但从我们确定关系那天起，外界便有一些揣测的声音，我想在这里一次性回应清楚。”
    “我对何铮先生的爱慕起源于八年前，在我无家可归时，他出于同情短暂收养了我一段时间，我们并不是网传的直播间一见钟情，我也没有向何铮先生提出过包养，我们是恋爱关系。”
    “我们是恋爱关系。”他强调。
    “何铮先生从二十岁踏入娱乐圈，跑过长达八年的龙套，这期间受过的冷眼和委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大家对他产生怜悯，而是恳求大家将他看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演员，而不是娱乐话题人物，他喜欢这份工作，所以我希望他这份喜欢不会被辜负。”
    “我承认我曾急于让何铮先生出人头地，所以不顾反对地为他投资了一部电影，我最初的期望是何铮先生能用这部电影来回应大家的质疑，没想到会因为一些突发状况导致停拍，这件事让我意识到自己不该强行操纵一些规则，所以我没有再对何铮先生即将上映的这部网剧进行任何干预，从选角到杀青，我以一个观众的身份目睹了拍摄全程，没有再动用任何特权，没有为何铮先生开辟任何捷径。”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放下偏见，也单纯以观众的角度去评判这部网剧，无论何铮先生往后是否继续演员事业，这部剧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感谢大家愿意给予我这五分钟的回应时间，我替何铮先生向大家说一声谢谢，何铮先生复出后的第一部 作品在零点上映，我们尊重所有观看后的批评与建议。”
    “谢谢大家，抱歉。”
    何铮关上手机，闭了闭眼睛，说不出此刻心情有多复杂。
    他轻手轻脚下床，走到魏祯也直播的那间屋子，靠在门框上看了他一会儿。
    他的小狗已经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屏幕上还滚动着恶言恶语，身前明明是万丈深渊，魏祯也却像一面倔强的盾牌，不管迎面而来多少攻击的矛，只管把何铮护在自己身后。
    何铮心里腾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个一开始和自己打电话都会紧张到结巴的人，现在顶着全网的骂声和质疑站出来，铿锵有力地替他发声。
    就像魏祯也曾经说的，谁都不能欺负何铮。
    只要他在，就谁都不能。
    .....
    当晚零点，网剧全集上映，第一集 播出后，话题#何铮 演技#冲上热搜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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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黄晨 何铮#再次引起讨论，两人在剧中的表演被一帧帧截出来对比，在黄晨撅嘴瞪眼的浮夸演技衬托下，#何铮 深情男二#的热搜直线飙升。
    何铮没有再打开手机看评论，他关闭了直播间，摒弃一切纷纷扰扰，把魏祯也抱回了床上，盖上被子安然入睡。
    网民的狂欢没有就此止息，凌晨两点，#何铮 收视率破纪录#词条爆炸，微博百年难得地瘫痪了一次，各大平台的帖子沸锅了一样冒出来，质疑替身，尬嘲演技，以及直呼真香的吃瓜路人疯狂涌现，连带着魏祯也发出去的定时视频都一并被顶上了热搜。
    “我以前咋没发现这哥短发这么帅？”
    “原著小说抄袭！原著小说抄袭！不信的看我主页调色盘！”
    “妈呀这个演技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黄晨是怎么当上男主的？”
    “说实话他短发没长发好看，但演技是真的可以。”
    “卧槽这个公主抱好娴熟啊，我没了家人们。”
    何铮一夜无梦到天亮，早晨迷迷糊糊还没醒，床头手机就开始震，不止他的，魏祯也同样遭到了李茹的电话轰炸。
    何铮把手伸出被窝，捞起手机，打了个哈欠，用鼻音敷衍了李茹一声。
    “起床！起床！你们在干嘛！为什么不看群消息！”李茹嗷嗷叫唤：“中午临时有发布会！全剧组都得去！快起床！”
    何铮还懵着：“什么发布会？”
    “就是观众见面会！平台本来没打算让我们办，现在看点击量破纪录了巴不得求我们办，你快点起来！带上小魏一起！”
    何铮半梦半醒地挂了电话，歪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魏祯也，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压着步子去了客厅。
    沙发上搭着一件衬衫，他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打开确认了一眼东西还在里面，
    他笑了笑，放心地塞进了自己裤兜里。
    第61章 【完结】
    不知主办方是有心还是无意，好巧不巧的，见面会的场地和《代笔人》发布会那天相同，安排在了同一酒店的同一楼层，连鲜花装束都是一个风格。
    好似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重新站起来。
    何铮从嘉宾通道溜进了后台里，他来得太迟，后台人已经走光，只剩几个化妆师散布在各个角落玩手机。
    有个女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何铮，兴奋得差点一骨碌从沙发上滚下来。
    “哥！哥！”
    何铮诧异看过去，觉得面熟，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代笔人》剧组的那位年轻女化妆师。
    “好久不见。”何铮冲她一笑。
    “快坐吧，要来不及了，”女生拉开椅子，让他坐在化妆镜前：“我先给你化个眼妆再打底，裙子的话....”
    “不用化妆了，”何铮制止了她的动作：“只挑衣服就行。”
    女生愣了愣：“假发呢？”
    “戴。”何铮说。
    女生应了一声，急匆匆去衣架上拿了两件裙子，一红一白，走过来把裙子贴在何铮身上比照了下，说：“今天不化妆的话，穿白色更合适一点。”
    何铮摇头：“红色吧。”
    女生呆呆哦了一声，把红裙交给何铮，帮他戴上假发后觉得裙子有些短，正犹豫着要不要劝何铮换一件，何铮却照了一眼镜子，很满意地冲她撂下句“不错”，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大步离开了。
    会场人满为患，前排座椅无虚席，后排媒体叠罗汉似的堆在一起，何铮推门进来后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长枪短炮同一时间往他脸上怼，本以为何铮会因为场地问题摆黑脸，结果打眼一看他还挺开心，走路就差没蹦跶起来了。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主桌的中心位，魏祯也在后面观众席上，何铮坐下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魏祯也一眼，他身边依旧围绕着不少人，却只顾低着头玩手机，面无表情，连敷衍都懒得回应。
    何铮手机连着嗡嗡了好几声，他打开看，魏祯也正在微信上信息轰炸他。
    “太短了。”他说。
    何铮没反应过来，回了个“？”
    “我说你裙子太短了，能不能换掉。”
    何铮字打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台上主持人就念到了他的名字，他只好关上手机，跟着一众演员走到了台上。
    魏祯也烦躁地从手机里抬起头，满脸委屈，周围男人视线都集中到了何铮身上，他恨不得当场冲上台把自己裤子脱了给何铮穿上。
    演员就位之后，主持人先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把话筒递到了黄晨嘴边：“欢迎各位来到现场，刚刚得知《竞逐》剧组在昨晚创下收视纪录，请问黄晨先生，您作为男主角，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呢？”
    黄晨干笑了声，见面会举办得太突然，他压根没准备好发言稿，临场发挥水平稀烂，嗯嗯呃呃了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下意识把求救的讯息投向何铮，结果何铮压根没看他，忙着跟台下魏祯也眉来眼去。
    “能出演这个...这个男主，我很荣幸，”他开始便秘一样生拉硬挤：“收视破记录，也...很荣幸。”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凝固，愣是没想到他嘴这么笨，她硬着头皮点头附和了两句，果断换下一位，把麦克风交给了何铮。
    何铮接过话筒的那一刻，全场先是爆发出一阵躁动，继而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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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铮收回专注于魏祯也的目光，从前到后，扫视了一遍全场所有人。
    他不说话，也没有人催促，此时此刻，大家仿佛都愿意给予他最充足的耐心。
    从没有资格上台发言的龙套，到成为一举一动都在被等待的万众焦点，何铮用了整整八年，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以演员的身份站在台上发言，实话来说，是有一些舍不得。
    “各位好，我是演员何铮。”他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欢迎各位参加这场见面会，一些客套话我在杀青宴上已经说过了，今天的发言时间不会很长，只有一些话想对支持我的人说。”
    “我入行已经八年零十一个月，至今从未交出过一部主演作品，我知道这是一件很挫败的事，曾经我也渴望过热度和关注，想要观众的认可，想要更多的光打在我身上，但最近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我承认自己对这些失去了兴趣，比起出人头地，我现在更想花时间多陪陪我的爱人。”
    “也许有些仓促，但我还是想告诉大家，从今晚开始，我自愿永久性退出娱乐圈，往后不会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哗然。
    李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虽然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但仍然心有不甘。
    议论声四起，何铮脸上依然维持着平和的笑意，很果敢的，下一刻，他抬手摘掉了自己的假发。
    发型已经被压垮成鸡窝，凌乱不堪，如丛生杂草一般，在这样隆重的场合显得极不体面。
    台下有人闷笑了声，他们在笑，何铮也在笑。
    但他并不痛苦。
    “这八年来，我的工作就是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漂亮，无时无刻维持身材成了我的日常必修课，但其实，我也会有丑陋的一面，我歇斯底里的模样很难看，偶尔也会乱发脾气迁怒别人，我一直以为，没有人会接纳这一面的我。”
    何铮顿了顿：“但有一个人见识过最不堪的我，却依旧说喜欢我。”
    “他希望我大口吃饭，不顾形象地和他大笑打闹，他接纳我的冷漠，软弱，和对感情的回避，用行动告诉我，不漂亮也没有关系，要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永远为我着迷。”
    “他是我的忠实观众，也是为我撑腰的爱人，在这半年来所有难熬的日子里，是他托起了我。”
    “所以，我们可能很快就不是恋爱关系了。”
    何铮滚动了一下发涩的喉腔，从背后掏出一个方形的戒指盒，放在自己掌心之上，缓缓打开，一枚素圈戒指闪耀着光晕，安静嵌在盒子里。
    聚光灯照耀在何铮身上，爱也在照耀他。
    魏祯也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
    何铮握紧话筒，扬起一抹含着热泪的微笑，向他凝望而去。
    “跟我回家吧，魏祯也。”
    -全文完。-
    第62章 番外
    《竞逐》自上线后，首播当日播放量打破平台记录，截止第二周，总播放量突破八亿大关，综合评分高达9.1，词条#演员何铮#高居热搜不下。
    剧民狂欢，口碑回升，龙套时期曾合作过的演员纷纷站出来道贺，一时间，何铮好似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变成了拂去尘蒙的珍珠。
    片邀不断涌现，看上他这颗摇钱树的投资人不少，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让他复出。
    何铮关闭了工作邮箱，拒绝所有伸向自己的橄榄枝，和魏祯也回到了最开始的那间出租屋。
    直播合同到期那天，何铮没有续约，把这半年来收到的礼物提现，一并还给了魏祯也。
    魏祯也不要，何铮好说歹说，最后提出把这笔钱存入他们的结婚基金，魏祯也才勉强收下。
    卸下一切纷纷扰扰，日子开始变得清闲起来。
    何铮没有选择躺在家里被魏祯也供养，他在一所幼儿园找了份工作，返璞归真，每天和小孩子们一起分享生活，喂饭，哄睡，讲故事，教男孩子们尝试理解其他“异类”风格的同性，给女孩子们扎可爱的小辫子。
    考虑到家长们的感受和意见，何铮选择尊重更多人的声音，自入园至今，他从未在这些小家伙面前穿过裙子，只有在儿童节表演节目的时候，他才被所有人允许，身着一袭朴素白裙站上了舞台。
    聚光灯下，掌声环绕，给予他注目礼的不再是各怀鬼胎的媒体，而是世间最单纯清澈的童心。
    他看着台下的观众，有那么一刻，心想，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用作品回应声音，以退场和解人生，虽遗憾，却是当下最完美的处理方式。
    魏祯也来接他下班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决定把公司转让，用换来的钱开一家大型花店。
    每天只卖一束花，每束都给何铮。
    何铮说他有钱烧的，魏祯也说对不起，那送两束可以吗。
    早晨鸢尾，晚上红玫瑰，现种现送，每天不重样。
    “你开心就好，魏总。”
    跟张嘉岳以及杨承的官司胜诉之后，何铮得到一笔巨额补偿款，他没有动用这笔钱，一部分捐给了流浪动物组织，一部分留给了何琳琳。
    一切尘埃落定，随着何铮退圈，网上讨论也渐渐销声匿迹，热度和关注传递到了下一位新人，娱乐圈更新换代的节奏很快，没有人会永远是话题中心，也没有人的生活会因此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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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像生日那晚，总要多往前走几步，才能收到真正的礼物。
    .....
    一个月后，婚礼在墨西哥举行。
    来到现场的嘉宾并不多，魏祯也的父母，何琳琳，李茹方念和《竞逐》的几位演员，杨承收到了魏母的邀请，他没有出席，但送了一套婚纱给何铮。
    于是何铮果断选择了穿西装。
    婚礼场地安排在海边沙滩，天与远方海的蓝连成一片，沙鸥振翅，扑棱着落在花团上。
    主持人庄重念出誓词，何铮和魏祯也交换戒指，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说。
    我愿意。
    我愿意和面前这个人共度余生，无论祸福凶吉，无论生老病死。
    这场独角戏魏祯也演了八年，无数次渴求台下唯一那位观众给予他掌声，今天，他做到了。
    他娶到了他的公主，也嫁给了他的骑士。
    十五岁那年的梦，圆了。
    捧花落到何铮手里的时候，他背对众人，举起捧花，做了个向后抛的预动作。
    然后轻轻抡了一圈，笑着，直接而坦然的，把捧花递给了李茹。
    这个同样陪伴了他八年的老朋友。
    一个女人单独养孩子的辛苦他知道，所以，他希望她也能找到属于她的归宿。
    李茹抹一把眼泪，又哭又笑地骂了句你有毒啊。
    何铮给她扔过去，说：“拿稳了。”
    ......
    所有人凑在一起合照那一刻，何铮在沙滩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用大大的爱心圈起来，然后和魏祯也一起蹲在了爱心中央。
    他们的朋友，家人站在身后，一齐笑着冲镜头比耶。
    清清凉凉的海风吹过来，空气咸湿，但笑容是甜的，镜头“咔嚓”声响起，所有人一起喊：“新婚快乐。”
    魏祯也转头，飞快亲了一下何铮的脸颊，耳根红彤彤的，叫他：“何铮。”
    “嗯？”
    “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
    何铮笑笑：“你也是。”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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