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 第1页 《有罪》作者:Klaelvira【CP完结】 简介:沈醉,人美心狠、睚眦必报。 天赋型演员,命中爆火。 最大的爱好:短刀格斗。 某天,沈醉与当年渣过自己的初恋重逢。 一别数年,初恋这个人渣,果然混得风生水起。 他已经从有颜有脑的学霸,变成了有权有势的金主。 沈醉:呸。 红着脸躲避? 不存在的。 沈醉要勾引他、报复他、利用他。 然后甩了他。 - 燕名扬,生性薄凉、缺乏人性。 长袖善舞、最会骗人。 座右铭:宁教我负天下人。 一别数年,燕名扬根本没想过还会再见到沈醉。 沈醉果然还和从前一样。 楚楚可怜、毫无攻击力。 燕名扬被勾起了残存的保护欲。 沈醉(含羞带怯):燕哥哥好。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燕名扬一天能说八百遍这种鬼话。 唔 沈影帝垂下长长的睫毛,好似红了脸,你,你可以包养我嘛。 沈醉不露痕迹地把短刀往袖里塞了点。 - 燕名扬X沈醉 金主X明星 年上 HE 薄凉腹黑两面三刀攻X乍看清冷实则天然渣受 攻受都有点疯批,都不是完美好人。 喜欢的话^_^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叭 - 「那些多梦的夜晚,是他可以藏身的又深又暗的水潭。」(博尔赫斯) 第1章 惊鸿一瞥 十二月底,一年一度的电影盛会金翎奖刚刚落幕。外滩人潮渐散,网上舆论却余温正浓。 【又是一年金翎时。理讨:电影圈有哪些出道即巅峰的例子?】 评论区热火朝天。 高赞第一条: 提名《流苏》里惊鸿一瞥的沈醉。 回复评论里,附和者众。 15岁出道,现在也才二十出头,都两三年没正儿八经拍戏了 他这么浪费粮食,对得起老天爷追着喂的饭吗[白眼][白眼] 也别吹电影均分超过8.5。冷知识:不拍新戏就永远不会有烂片[狗头][狗头] 别的演员都是无缝进组,只有他沈醉是无缝恋爱。 他是不是还渣过刘珩?亏我在《流苏》里嗑生嗑死[白眼] 大家数数,昨天是我们沈美人今年第几次被拍到跟不同的男明星约会了? ... ... ... 烟花噗的一声飞上高空,消逝在绽放的时刻。 沈美人正没什么表情地靠在公寓的沙发上,穿着宽松的灰色居家服,没有穿鞋袜。他左腿盘起,右腿随意地垂于沙发侧边,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和一小截修长笔直的小腿。 他正拿着薄纸巾一下一下地擦拭手中的短刀。 短刀利落,泛着波澜不惊的白光,某个角度亮得刺眼。而他神情平静专注,用力间领口不经意滑落,露出的直角左肩肌刚劲优美,多一丝的赘肉也无。 我知道你无所谓被拍到, 经纪人陆姐坐在一旁,神色疲惫,可最近正好有人盯着要黑你呢! 她面前的平板停留在一张模糊的偷拍照上,标题是「牵手乐坛才子,沈醉又又又又结新欢?!」 我昨天就吃了顿饭, 沈醉眉毛都不抬一下,嘴角一抿好似还有点委屈,而已。 吃饭?而已? 陆姐气笑了,你是没钱买鸡胸肉吗? 谁不知道请你吃饭都是冲着泡你来的? 见沈醉不为所动,她嗓门提了提,你数数,这是今年第几个了?! 算上刘珩的话,第九个吧。 沈醉想了想,补充道,网友数的。 ......... 陆姐气得一时梗住。 站在一旁的助理安安小心翼翼端上一杯茶,陆姐,消消气。 陆姐深吸两口气,接过茶抿了口后放下,沈醉,这两年你为了拍《春栖》,什么戏都推了。 好容易这回拉到了投资,眼看着就要开拍了。你这,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沈醉语速微缓,声音不大。 他信手从茶几上拈起刀鞘,哐当合上。 陆姐:夏导病还没好全,看到这新闻得被你气死! 不会的。 呲啦一声 沈醉又从茶几上拿起另一把刀,拔开鞘继续擦了起来。 似是刀锋上有些许灰尘。他眯了眯眼,对着吹了口气。 轻轻柔柔的。 我是老师一手栽培的, 沈醉声线闲适,老师了解我的为人。 ......... 那算我求你, 陆姐揉了揉太阳穴,我求你!少撩点人。 沈醉不置可否地哼了声,半躺着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汪格现在到处黑你和 陆姐话到嘴边一顿,总归话说得很难听。他肯定是还在记恨当年《流苏》没竞争过你。 -- 第2页 他有些背景,你就收敛一下,行吗。 沈醉仍旧盯着手上那柄凌厉的短刃。 他十指瘦削骨节分明,紧紧握着又薄又利的刀,绷出剔透的浅青色,细看有一种残忍而脆弱的美感。 半晌,沈醉指了指客厅右侧的白色柜子,小安,去把我手机拿来。 好的。 小安忙不迭地拿来手机,递给沈醉。 沈醉解了锁,又把手机递还给小安,把微信里备注打警号键的都删了。 ............ 陆姐脑仁疼。 等等, 陆姐示意小安,删的时候注意,别把刘珩也删了。 ......... 沈醉擦拭完毕,合上刀放下,刘珩我没打警号键。 ......... 陆姐撇了撇嘴,亏你还有点良心。 小安认认真真地删起了微信。 沈醉从沙发上站起来,也不穿鞋,赤脚走到了墙角的体重仪处。 陆姐也跟着过来看了眼,你真的够瘦了,看那小下巴尖的。 嘀 显示屏上出现了数字。 啧啧,比我还轻。 陆姐说。 沈醉却不太满意,重了0.151公斤。 ......... 体重的事不要紧,先放放。 陆姐说,明天《春栖》的资方举办年会,你准备一下。 不去。 沈醉想都不想。 他从体重仪上下来,走至镜前,他们并没有请我。 沈醉对着镜子,将两侧略长的碎发撩至耳后,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细眉灵动,薄唇微抿。 一对眼尾扬起的单眼皮斜飞入鬓。 颅骨和颌骨发育完备,鼻骨细长挺拔,下巴玲珑小巧。整张脸刚柔并济,一丁点的死角也无。 沈醉伸出一指,轻轻抚了下右下颌。 他对着镜中自己的脸,陷入沉思。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参加这类活动。 陆姐对沈醉的纳喀索斯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但这次夏导还在康复期,刘珩也在北京过不来,《春栖》拖了这么久好容易拉到投资,主创一个都不去,不合适。 沈醉的目光仍落在镜中的那对眸子上。 陆姐压低了声音,还有,我听说这次的资方燕总黑白通吃,极有手段,在不少大项目里都有话语权。 夏导年纪大了,拍戏又总是'十年磨一剑',这部拍完就要收山了。 她凑到沈醉身边,苦口婆心,你从出道就一直拍他的电影,这次你硬要拍《春栖》,生生耽误了两年,我也没拦着。 可你总得考虑考虑以后发展吧! 这个燕总手上资源很多,你去混个脸熟,总是好的。 嗯?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沈醉才意识到陆姐在说话。 他偏了下头,像是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总? ......... 陆姐说,燕,燕总。 燕。 并不是个常见的姓氏。 这位燕总的公司近两年势头很猛, 陆姐见沈醉似有所思,趁热打铁道,你要去吗? 不去。 沈醉嘴角更平了。 他面无表情地从镜前转身离开,拿着写得密密麻麻的剧本站上跑步机。 我最讨厌姓燕的。 沈醉轻声说。 - 翌日,外滩。 燕名扬站在四十八楼的落地窗前,外面华灯初上。他双手插在价值不菲的西裤口袋里,右手拇指轻轻拍着,像在打节拍。 这是燕名扬愉悦且满意的表现,通常在他对一切尽在掌握时出现。 视野里的汽车小得像过家家的玩具,人更是一个也看不清。 燕名扬唇边三分笑,桃花眼里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凉意,这里...景色不错。 他爱着这个世界,爱人类,爱生灵。 起码他是如此自诩的。 燕总,年会马上开始了。 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波波头女生,她递上一张纸,这是您的开场词讲稿。 燕名扬嗯了声,接过讲稿也没看,直接塞进了西服口袋里。 他看了眼表,人都记熟了吗? 女生留着一刷齐的直刘海,下面的眼睛大大的。她点点头,您放心,都记熟了。 燕名扬有三个秘书,他分别为其命名为一号、二号、三号,言简意赅。 三个秘书岗各有职责分工,换人不换事。 这个女生是二号,特长是记忆力惊人。 她今晚需要踩上九厘米的高跟鞋,站在燕名扬身侧充当女伴,最主要的任务是:提词。 年会现场,人头攒动。 作为一名投资人,燕名扬还很年轻。但金钱和权势会让一个人迅速获得旁人的表层尊重。 除了员工,今天还有很多与他事业上有交集的人到场,其中不乏名流大腕。 简单致完开场词后,燕名扬笑意款款,挽起女伴走向人群。 -- 第3页 这些复杂庞多的人际关系,燕名扬可以自己记住,但是没有必要。 这位是裴导的第一秘书, 迎面走来一位气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二号在燕名扬身后小声道,姓李。 李秘书。 燕名扬主动伸出手。他语气随意,眼神却是沉的,裴延怎么没自己来? 该不会是刚拿了金翎奖,就不把我这个资方放在眼里了吧。 您说笑了。 李秘书微低了下头,不卑不亢道,《失温》开拍在即,我们裴导为了新电影夙兴夜寐,实在抽不出身。 是吗。 燕名扬眼尾带笑,冷哼了一声,耐人寻味。 裴延的电影不止一次在春节档夺冠,是燕名扬过去两年最赚钱的项目之一。 因此,连李秘书都能站着跟燕名扬说话。 我们裴导听说,您最近还投了夏导的电影? 李秘书状似无意地问道。 夏, 夏儒森,文艺片泰斗。 二号立刻不动声色地提醒,语速飞快。 您投的电影《春栖》的导演,汪格要演其中的男二。 据传,夏儒森与裴延是世仇。 ...夏导的电影, 燕名扬微微一笑,我确实投了。 他从不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得罪人,便安抚地拍了拍李秘书的肩,大家都是我的兄弟, 夏儒森今年六十岁。 二号火速补充。 ......... 燕名扬不慌不忙地接出下半句,和朋友。 你们裴导在我的公司也有股份,《春栖》赚钱了他又不亏。 某种程度上,燕名扬十分平易近人。他绝不厚此薄彼,跟每位来宾都只聊个三五句。 年会开始半小时后,燕名扬正在跟一位电影制片人互相画大饼。 二号在他耳后低声道,燕总,汪格来了。 燕名扬:他什么事? 说是《春栖》的男二还没拿到。 二号说。 燕总, 宴会大厅外的走廊里,三号秘书行色匆匆地赶来,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可是夏儒森那边就是不肯松口。 他们坚持要用沈醉。 沈醉是原定男二,夏儒森班底里的人, 二号及时补充,文艺片男神。 燕名扬皱了下眉,想起来了这件事,不是说这个沈醉,没什么背景吗? 是。 三号有些怕燕名扬,犹豫道,可是,夏儒森对沈醉非常偏爱。 当年拍《流苏》时,多少人都盯着。夏儒森为了用沈醉,硬拖着不肯开工,僵持了整整一年。 到最后,生生逼着资方让步了。 一年? 燕名扬觉得可笑。 他略带轻嘲地摇了下头,不是很上心,那边怎么说,汪格是非要拍《春栖》不可吗? 是的。 二号点头道,汪格还在网上放了不少沈醉的黑料,估计是有私怨。 燕名扬根本不关心这些内情。 他想了想,既然夏儒森那边行不通,就从沈醉直接下手。 您的意思是... 三号抬起头。 燕名扬低头看了眼表。他不能离开大厅太久。 今晚正好年会,把那个沈醉叫来。 燕名扬纵横商场,不觉得这是件难办的大事。他边说边往宴会大厅走,交代三号道,你想点办法,实在不行随便扔几个电视剧本子给他。 总归,让他自己放弃《春栖》。 二号条件反射般地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 可燕名扬个子高、腿长,一眨眼的功夫就走远了。 踩着九厘米高跟鞋的二号连忙噔噔噔小碎步跟上。她瞟了眼燕名扬的神态,自觉地咽下了尚未出口的那句话。 沈醉从来不演电视剧。 - 沈醉接到经纪人的电话时,正做到第79个俯卧撑。 他微湿的碎发垂在脸侧,脸上泛着些许苍白的红晕,额角的细汗随着轻喘的呼吸向下滑落。 喂。 沈醉接通电话,怎么了? 电话里陆姐语气还算镇定,可内里的慌张掩饰不住。 她说燕总的年会请沈醉参加,让他准备一下,司机马上来接。 沈醉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年会开到一半才突然请你来参加,能是因为什么? 总不会是好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夏儒森的电影曲高和寡不赚钱,但一向很有逼格,适合已经有流量和背景的人拿来提咖,还能猛吹一波演技通稿。 沈醉没什么好准备的。 陆姐敲门时,他已经穿好了外套。 走,走吧。 陆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沈醉嗯了声。他细看陆姐,只见她脸上写着勉力维持的平静。 没事的。 出门前,沈醉拿了把短刀,动作熟练地塞进羽绒服袖子里,淡定道,天塌不下来。 -- 第4页 陆姐:......... -------------------- 先放两章试阅。 再次提请大家阅读文案和避雷^_^ 以及,我写故事有我自己的想法,本文不是那种打怪升级的爽文,我不会按头主角推剧情。 如果发现自己不喜欢角色/剧情/节奏/文笔等(这很正常),请放过彼此立刻退出,感谢你为我贡献的点击量,下一本咱们有缘再见。 但作者不是个慈悲为怀的菩萨,你要是骂我,我只要有空肯定会怼回去/申删。 第2章 沈小菟 我打听过了, 路上,陆姐道,今天的年会,汪格也在。 他背后的资本跟这个燕总,关系密切。你 陆姐抬起头,却见沈醉拿着手机,眉间微紧。 她凑过去一看,手机屏幕上是一则营销号的八卦通稿。 用词含糊态度暧昧,字里行间全在暗示沈醉当年出演《流苏》是跟夏儒森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PY交易。 你别看! 陆姐劈手抢过手机,都跟你说了,最近汪格买了许多你的黑料。 沈醉眼神发冷,声线平得可怕,你没说他还骂了别人。 这种东西,长脑子的都知道是假的。 陆姐关掉八卦页面,把手机递还给沈醉,你别冲动,我们已经在找人删了。 沈醉没有说话。 他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直到下车都没有再开口。 沈醉在现实生活中少有明显的表情,唯一能稍微透出些情绪的只有眼睛。 陆姐熟悉这种目光。 沈醉被激怒了。 年会进程过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气氛如红酒般逐渐发酵起来。 沈醉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进入大厅,陆姐只能在酒店外等候。 沈老师你好,我是燕总的秘书, 三号秘书迎上前,主动伸出手,我姓金。 沈醉体态纤瘦,裹在一件明显有些大的深色长外套里,整个人愈发娇小。 袖管空空荡荡,只有中指的指尖能从袖口处似有若无地被看见。 沈醉见生人时说话总是很轻,他薄唇有几分苍白,你好。 你先坐。 金三号找了个位置较偏的卡座,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下, 《春栖》。 沈醉抬起头,抿了下唇尖,...喔。 金三号见沈醉楚楚可怜,想起马上要谈的内容,不觉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正斟酌如何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打招呼。 哟,这不是沈醉嘛。 是汪格。 汪格背后的资本和燕名扬有不少利益纠葛,金三号连忙起身,汪老师好。 汪格也不搭理金三号,径直走到沈醉面前,你来干嘛呀。 沈醉跟汪格对视了几秒,忽然起身,小声道,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哎, 金三号有些为难。 汪格一身敌意,沈醉显然是被吓到了,想躲。 事情还没谈好。金三号想跟上,叫沈醉回来。 却被汪格一把拦住,恶狠狠道,这没你事儿,少插手。 沈醉往洗手间走的路上,就知道汪格会跟来。 这种志大才疏的蠢货,他一只手能收拾三个。 走廊尽头僻静无人,沈醉听见身后的汪格已经越走越近。 你站住! 汪格仗着有人撑腰,行事无所顾忌,沈醉你个贱人我让你站住! 沈醉脚步不停,在尽头一拐,进了洗手间。 汪格跟着就推门进来,看了圈左右无人,今天谁叫你来的呀。 沈醉打开了水龙头,不说话。 我问你话呢! 汪格说着就开始动手,他猛拽了沈醉一下,我告诉你,《春栖》你就别指望了,那个角色肯定是我的。 要不是燕总投资,夏儒森那破电影根本就拍不成。 那你为什么非要演? 沈醉看了汪格一眼。 当然是为了膈应你啊。 汪格咬了下牙,谁让你从我手里抢走了《流苏》。 就凭你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也配混进我们这个圈子。 你也不对着镜子照 啊!!! 哐当一声,汪格被揪着按到了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在离他咽喉处一厘米的地方,停着一柄出鞘的短刃。 沈醉左手按住汪格不得动弹,右手反握着刀,尚未脱去的厚大衣在肩处绷得有些紧。 他眼神直得可怕,面无表情道,网上那些黑料,是你找人发的吧。 汪格早已吓得嘴唇发白,连呼吸都在抖。 是是是,是, 他眼球都不敢向下转,你,你要干嘛。 我给你两天时间。 沈醉一字一句道,给我删干净了。 再让我看见一个字 你,你,你想干嘛。 汪格双腿发软,额间冒汗,杀,杀人犯法的! -- 第5页 杀你, 沈醉神情一冷,猛的拿刀把向上一抵,摁住汪格的脖子,你也配?! 汪格吃痛,惨叫一声。 沈醉冷笑道,《笑面人》看过吗。 什、什么, 汪格被扼住咽喉,就差不敢呼吸,没,没没有。 没关系。 沈醉五指灵活一转,正手持刀直接怼到了汪格脸上。 汪格只觉嘴角脸颊一凉,啊!!! 你听好了。再让我看见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脸 沈醉轻笑一声,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左边划一道, 右边划一道, 刀把一翻,怼到了汪格的右脸上。 直接变成雨果笔下的笑面人。 我说到做到。 沈醉挪动刀刃,正卡在汪格的右嘴角上,你有种就试试。 走廊外传来不太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一段略带醺意却居然没有跑调的歌声。 歌声越走越近,汪格终于鼓起勇气。他刚想大声呼救,却见沈醉忽的收回了刀。 汪格瞬间解脱,一下子把沈醉猛的推开,滚! 洗手间的门啪嗒一开,沈醉应声摔倒在地。 嗯? 一个微醺不醉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止住了歌声,用力睁了睁眼睛像在醒酒,这是... 他穿着克莱因蓝的衬衣,脖子上挂了条材质不明的银色链子。 他他他他,沈醉要杀我! 汪格劫后余生,抓着来人就道,快找保安!把他抓起来! 沈醉? 来人酒醒了。他没管汪格,却走到了沈醉面前,还想拉他起来,你怎么摔地上了。 ......... 这人也曾经请沈醉吃饭。 沈醉无视了伸来的那只手,默默爬了起来,往洗手间外走。 哎! 蓝衣男子连忙跟上,也走了出去,沈醉, 沈醉!你昨天为什么拉黑我啊! 沈醉加快了脚步。 是我长得不帅吗? 还是我唱歌不好听? 我很红的!! 沈醉:......... 走廊与大厅的交接处,金三号正来回踱步,惴惴不安。 他不敢将此事汇报给燕名扬。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燕名扬一定会直接解雇他。 终于,金三号看见沈醉出来了。 沈老师! 金三号连忙迎上前去,又向他身旁的蓝衣男子打招呼,柏老师。 那个,汪老师呢? 不知道。 柏老师揉了揉脑袋, 一口气这么多个老师,听得我头都疼。 ......... 三人又回到了宴会厅。 沈醉想尽快离开,金三号却还没讲完《春栖》的事。 胶着之际,汪格终于回过神儿,也回到了宴会厅。 沈醉! 汪格喊住了正转身打算离开的沈醉。 他声音不小,一嗓子把整个大厅都喊安静了,大半个厅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沈醉身上有刀。 汪格得意地冷笑一声,走到金三号面前,他刚刚在洗手间要杀我! ......... 金三号一脸狐疑,看向柏老师。 柏老师手一摊,我没看见。 不信你们搜他身! 汪格的气焰比之前更盛,他走到沈醉面前,想就这么跑,门儿都没 不就是《春栖》吗, 汪格一句话没说完,沈醉却忽的截断了他的话茬儿。 汪格被打断后一怔。 沈醉卡准时机转过身,眼尾已顷刻间染上了一抹浅红。 他迎着年会上的舞台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不演了。 一滴分明的泪从眼眶落下。 场内静寂三秒。 众人都有点懵。 柏老师还没弄清状况,酒却已经全醒了。 他离得近,从桌上拿了张纸巾,想递给沈醉,哎,你别哭啊。 沈醉没有接过纸巾,却抿了抿嘴,垂下了头。 他再度欲寻机会离开。 燕总! 汪格见势不妙,连忙冲着燕名扬喊道,燕总,沈醉带了刀进来,他刚刚还在洗手间要杀我! 什么? 燕名扬正在与几名投资人攀谈,没听清这边的事。他走了过来,身后依旧跟着二号。 二号眼睛眨了眨。 她小声道,据说,汪格当年与沈醉竞争《流苏》失利,多年来怀恨在心。 燕名扬走来时,唇角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是第一次见沈醉,只觉得此人背影倒有几分挺拔绰约。 汪格终于等来了自己的靠山,他恶狠狠地瞪了沈醉一眼,燕总,就是他。 心怀不轨,带了把刀进来,肯定是因为 《春栖》。 再度截住汪格的话茬,沈醉这回声音大了些,确保人人都能听清。 -- 第6页 他有了几分沙哑哭腔,都是因为《春栖》。 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沈醉吸了口气,自然地酝酿好情感,转过身,我 四目相对,生平第一次沈醉说台词卡了壳。 燕名扬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一时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竟然是他。 是他吗。 沈醉的舌头不听使唤地罢了工。 他从未像这刻一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可能演《春栖》了。 因为燕名扬从不讲理,从不通情,从不心软。 沈醉比任何人都清楚。 燕名扬什么都能做到。 燕名扬什么都干得出来。 演到一半忽然出现了巨大意外因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画面没有静止,戏还在继续。 沈醉是个一等一的好演员。 眼角的泪滴、鼻间的哭意,都比不上此刻他脸上支离破碎的平静来得动人。 燕名扬似乎皱了下眉,却终究没有走上前。 沈醉凭借极强的共情和信念感说完了落幕台词,...我不演了。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闹一通的汪格见状,硬要拉着保安跟上去。 柏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拽住了他,你差不多得了! 汪格被阻拦,又求助地看向燕名扬。 沈...醉。 燕名扬仍有些恍惚。 上次见面,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汪格在看着您,应该是还想继续找沈醉的茬。 二号时刻在线。 燕名扬从一瞬间的恍神中抽离出来,好容易翻出来的一丁点儿陈年愧疚烟消云散。 他笑了笑,上前搭着汪格的肩,既然《春栖》已经拿下,何必再惹事生非? 今天人多,闹开了大家都不好看。 插曲很快被揭过,年会正常继续。 金三号惶恐不安,担心今晚过后就会被解雇。 电视剧本子给沈醉看了吗? 燕名扬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还,还没来得及。 你挑几个电视剧本子,不要太差的, 燕名扬说,给沈醉送过去。 好的好的。 金三号连连点头。 二号认真观察了燕名扬一会儿,开口道,燕总,沈醉从来不拍电视剧。 哦? 燕名扬想了想,最近还有别的电影要拍吗。 您手上近期要开机的,除了夏儒森的《春栖》,就只有裴导的《失温》了。 二号说。 裴延的电影是大项目,是重要的利润来源。 不是可以轻易拿来送人情的。 三号试探地看着燕名扬,想领悟他的态度。 万事总有第一回 。 燕名扬说完,转身又挽着二号走回了人群之中。 近身搏斗和临场发挥极为消耗精力。 沈醉从宴会厅里出来,面无表情地进电梯、乘电梯、出电梯。 他有些心力不支了。 过了会儿,柏老师还是有些担心沈醉,便寻了个由头出来了。 他下到空旷的一楼,四下环顾了遍,终于在阴暗处看见了一个像人的东西。 沈醉正蹲在一个墙角,一个人抱着膝盖看窗外的烟花。 眼神怔怔的。 听见有人走来,他抬起了头,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没掩饰住的失落和委屈。 他抿着嘴,看起来很乖。 我刚想出来看看, 柏老师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没想到你还真没走。 汪格今天太过分了,你, 柏酒,我没事。 沈醉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已恢复正常。 《春栖》演不成就算了。就算是夏儒森导的又怎样,文艺片才有几个人看。 柏酒笑嘻嘻的,不如你来演我的MV,我的新歌写得可棒了! 你长得这么美,我俩名字又这么配,到时候曝光度肯定蹭蹭涨! 你分分钟就能红过汪格那个渣渣! ......... 沈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拍拍衣服打算离开。 别走嘛, 柏酒说,你, 沈醉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刘珩。 柏酒离得近,也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 你跟刘珩, 他小心翼翼道,又复合了? ......... 沈醉看了柏酒一眼,没有说话。 柏酒耸耸肩,识趣地向后退了几步,没再跟上。 沈醉转过身,走远几步后才接通,喂。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电话那头响起,沈醉。 沈醉知道刘珩此时打来,肯定是听说了年会上的事。 他开门见山,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珩顿了顿,这也是夏导的意思,怕你多想。 我们从来都没考虑过让步,不会让任何人换掉你的。 这几天我和夏导都在想办法,我家那边可能也能找点关系, -- 第7页 刘珩, 沈醉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还有,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靠你和老师替我去争取角色。 刘珩沉默良久。 就这样吧。 沈醉打算挂了电话。 你应该知道, 刘珩忽然开口,这个角色是为你写的。 我知道。 沈醉走出了大楼,风一吹鼻尖有点酸。他仰了仰头,但换人总比拍不成要好。 这天晚上,沈醉睡得有些鬼祟。 陆姐送沈醉回到公寓,本想再留下来安慰几句,却被沈醉以我没事赶走了。 沈醉歪在沙发上,窗帘都没拉,晕晕乎乎就着了。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一个人拖着劣质的大袋子,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车站里人潮汹涌,他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袋子的承重能力很差,断开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 他慌慌张张地蹲下来,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捡。 可是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都行色匆匆,你踩一脚我踢一下,简直不知要捡到猴年马月。 终于,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你的吗? 那个人个子很高,得弯着腰才能跟他说话。 ...嗯。 他接过那人替他捡来的一个苹果,放回了袋子里,脆生生道,谢谢哥哥。 那人也蹲了下来,不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蹲在地上,又低下了头,小小声说,沈小菟。 小兔? 那人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可爱的名字。 小菟没有说话。 在他的记忆里,那天这人一路把他送到了楼下。 再见, 那人有一双显著区别于单眼皮的桃花眼,笑起来摄魂夺魄,小菟。 第3章 冷水 年会在午夜后散场。 车里有属于深夜的轻微酒气,不怎么难闻。 燕名扬一手支颐,半阖着双目。此时是凌晨一点,一号秘书正在汇报有待处理的信息。 为了营造平易近人的假象,燕名扬从不排斥别人通过微信直接与自己谈合作。他不会拒绝加微信的请求,甚至有时会主动提出。 但实际上,负责处理燕名扬工作微信的人,是他的秘书。 一号秘书手下还有好几个人。他们每天整理各类信息,剔除掉无用的和可以直接处理的,将剩下的分门别类汇报给燕名扬做决定。 燕名扬惜字如金,话音冰冷,工作时整张脸看不出丝毫情绪。 到家后,燕名扬直接进入了浴室。 不在人前脱衣服,是他刻入肌肉的本能。他关上门,习惯性反锁,摘下手表后,一颗颗解开了西服扣子。 恒温花洒喷出均匀的热水,淋浴间的玻璃上起了层薄雾。 燕名扬站至花洒下,闭上眼淋了片刻。 空气变得温热潮湿。他睁开眼,偏过头去,只见玻璃门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也同步朝他看来。 若隐若现中,背侧繁复可怖的深色线条在密密滴落的水流中抖动起来,像是随时会凶猛地一跃而出,张口獠牙将人吞噬。 燕名扬想起了沈小菟。 或者说,沈醉。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 燕名扬还记得,自己对小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你乖乖的,等哥哥有空就去看你。 小菟当时说了什么呢? 燕名扬记不清了。 骗局大功告成之际的一句敷衍,不需要任何回应。 之后,小菟大约还乖乖地等了一阵子吧。 燕名扬知道,他一直都很依赖自己。没等到自己,他一定会很失望。 说不定还会难过得掉眼泪。 当燕名扬冷静客观地剖析自己这个复杂多变、肮脏狡诈到难以被称之为人的生物,不得不承认: 他的长大成年, 就是从对沈小菟说出第一句谎话开始的。 偶尔良心发现时,燕名扬也不是没想过去看看小菟。 可种种不堪,他骗不下去了。 总感觉再多见一面、多说一个字就会彻底穿帮; 让小菟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傻傻受骗。 再后来,时间长了、事情多了,故人和旧事就被卷进了不见光的角落里。 被遗忘了。 当年的沈小菟还是个小美人; 如今的沈醉... 听说已经是个大美人了。 燕名扬感到身上有些躁热,不知是记忆里的哪个片段惹的火。 有些压不下去。 燕名扬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将旋钮向前用力一拧。 啪嗒 恒温舒适的热水被调成了冰凉刺骨的冷水。 洗完澡,燕名扬披好浴袍,一身凉意地走了出来。 一号秘书仍在客厅,等着继续汇报工作。 燕总。 一号见燕名扬出来,站了起来。 燕名扬嗯了声,靠到了沙发上。他揉了揉眉心,说吧。 一号将近凌晨三点才离开。 -- 第8页 燕名扬似乎身带短睡基因,向来只需要比别人更少的睡眠。 第二天一早,他像往常一样,八点起床。 他下楼到客厅,却发现门外院子里不仅有司机,还有正站着等的金三号。 没有特殊情况,三号秘书是不需要来燕名扬的家里的。 燕名扬打开门,一股泛着霉味的湿冷气扑面而来,出什么事了。 燕总, 金三号顿了片刻,头都不敢抬,夏儒森坚决不肯换人。 坚决不肯? 燕名扬皱了下眉。他把门朝外推了下,自己转身进了屋。 金三号连忙跟着进了去。 是的。 金三号说,夏儒森对沈醉非常看重,拒不接受换人。 《春栖》换人对燕名扬来说,并不算是件大事。 原本只是个顺手人情,现在却变得有些棘手。 燕名扬靠在桌前,若有所思。 昨天让你给沈醉送剧本,你送了吗。 金三号:还没。 你现在就去送。 燕名扬在桌前坐了下来。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开始照常吃早餐,顺便,跟沈醉提一嘴夏儒森的事。 您是说... 金三号愣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燕名扬的意思,我明白了。 - 沈醉昨夜浅眠,做了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翌日一早,他是被陆姐哐哐哐的砸门声叫醒的。 沈醉拧着眉,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摸索着去开门,不小心撞到了茶几。 嘶 沈醉揉了揉小腿,掀开裤腿看了眼。 他不怕疼,就怕撞出青一块紫一块的,暴殄天物有碍美观。 这个点会不请自来的,除了陆姐就是助理安安。 沈醉没看猫眼,开门后却发现陆姐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 他昨晚刚见过的,金三号。 沈老师, 金三号笑得与昨晚别无二致,就差把有事二字写在脸上。 听说您最近有空档期,燕总让我送几个剧本过来。 沈醉刚醒,还没切换到人前模式。 陆姐见他站着不动,只能自己把门推开,金秘书,您请。 ...燕总。 哦,是燕名扬。 沈醉醒了个彻底。他顺手把门带上,走回沙发前时已切换成功。 金秘书,什么剧本呀。 沈醉眨了眨眼睛。 有好几个, 金三号从公文包里拿出几沓剧本,你可以自己看看。 陆姐连忙笑着接过,哎呀真是麻烦您了,还亲自送来。 沈醉却只坐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伸出手。 嗯? 陆姐大致翻看了下,这, 她有些尴尬,却还是勉力维持住了脸上的笑,都是电视剧? 对。 金三号准备了这个问题。他客气道,电视剧来钱快嘛,曝光度也高。 都是现代剧,题材不错的。 金秘书,谢谢您的好意。 陆姐放下剧本,我们小醉他, 陆姐。 沈醉却打断了她。 金秘书,谢谢您送剧本来,我会认真考虑的。 沈醉冲金三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也请代我向燕总表达谢意。 那就好那就好。 金三号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搞砸了不止一件事。眼见着沈醉收下剧本,他稍稍放下了心来。 其实, 金三号清咳了一声,还有件事。 您说。 沈醉微微歪过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听说,沈老师一向很得夏导的器重。 金三号按照燕名扬的交代说话,笑得有些心虚,关于《春栖》的选角,夏导可能对我们燕总, 有些误会。 直到此时,陆姐才完全明白金三号今天为何送剧本上门。她手上还拿着那几沓剧本,敢怒不敢言。 您看, 金三号唯恐沈醉过于单纯,没明白自己的暗示,欲言又止道,能不能帮忙...澄清一下。 万一影响了开机进度,对大家都不好。 在懵了几秒后,沈醉恍然大悟,哦。 当然可以, 他笑得烂漫纯真,总不能让《春栖》拍不下去嘛。 金三号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终于如释重负。 陆姐送金秘书下楼。 门刚关上,沈醉脸上的笑意瞬间收回。 这种把你卖了还骗你帮他数钱的事,一看就是燕名扬的手笔。 沈醉在心里冷笑一声。 燕名扬还真是从不令人失望。 当年的他就是如此,到最后还在骗人。 分别之后,沈小菟才知道,他们的相遇,自始至终都是骗局。 他记忆里那年夏天的浪漫,从未真正存在。 陆姐回来时,沈醉正抱膝蜷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手机发呆。 陆姐犹豫着在沈醉身旁坐下。她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 第9页 沈醉已经两年没拍戏了。文艺片讲究背景,商业片又是裴延的天下。 眼看着夏儒森即将收山,沈醉未来处境堪忧。 小醉, 陆姐又拿起了金三号带来的剧本,要不,咱还是先看看这几个电视剧本子? 我刚粗粗翻了下,有一两个, 陆姐留意着沈醉的微表情,...也还是不错的。你, 陆姐, 沈醉忽然抬起了头。他似乎在想别的事,根本没听清陆姐刚刚的话。他嘴唇发着微白,麻烦帮我拿一片薯片。 陆姐一愣。 她有些迟疑,片刻后才道,好的。 客厅的架子上摆着密封罐,里面装着蕃茄味薯片。 陆姐把密封罐抱来,沈醉打开盖子,从里面拿了一片薯片。 薄薄的薯片被他夹在指间,闭眼放至唇上。 他鼻翼稍用了些力,细细闻了片刻。 《春栖》是夏导多年的心血。 《春栖》绝对不能夭折。 咔嚓,咔嚓。 沈醉双手拿着薯片,像小仓鼠啃松果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了起来。 陆姐盖上了密封罐,却没拿走。 她耐心地坐在一旁,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咬薯片的时候,沈醉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咽下最后一颗薯片碎后,他睁开了眼。 还要吃吗? 陆姐问。 沈醉平静地摇了下头。他的眼神古井无波,陆姐,帮我找一下裴延的联系方式。 - 在电影圈,夏儒森与裴延是头号死敌。 当年夏儒森巅峰时期,一部《流苏》横扫各大奖项,不仅捧出了刘珩和沈醉,还在最具影响力的银云奖上击败了同样势头很猛的裴延。 两个本就王不见王的圈子,在那之后,变得形同对立。 一个普遍的共识是,《流苏》与沈醉堪称互相成就。 因此,沈醉在靠《流苏》跻身文艺片界的同时,也由此堵死了进军商业大片的可能。 你要裴延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陆姐一惊,裴延跟夏导... 他, 陆姐说得有些不忍心,他不会用你的。 我知道。 沈醉却很淡定,你先把联系方式给我。 沈醉拨打了一个小时,电话才接通。 他也并无不耐,靠在沙发上打开免提,喂。 喂,您好。 电话那头是李秘书,我是裴导的秘书,请问您是? 我是沈醉。 沈... 李秘书语音明显一顿,沈醉? 嗯,演《流苏》的那个。 沈醉说。 哦, 李秘书的语气染上一丝假笑,原来是沈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听说裴导最近在准备新戏《失温》, 沈醉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我来毛遂自荐。 这个, 李秘书战术停顿三秒,有些不巧。 《失温》的选角,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您, 沈醉根本懒得听这种套话托词。 都是明年开机, 他凑到手机的收音口,用气音一字一句道,裴导就不想打败夏导吗。 李秘书做不了这种主,说要去请示裴延。 沈醉也不急。打完这通电话,他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似乎对结果并不关心。 陆姐隐隐猜出了沈醉的用意,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这样过了一天。 傍晚,刘珩的电话来了。 沈醉, 这次他的声音略显急躁,你去联系裴延了? 嗯。 沈醉等的就是这通电话。他若无其事道,不演《春栖》,我也得接触些别的项目。 沈醉,《春栖》你准备了两年,我和夏导不会让人换掉你的。 刘珩试图平心静气,夏导今天大发雷霆,差点又进了医院。 我们不会让步的。 刘珩台词功底深厚,说话声音也不小,从话筒里漏音出来,格外有感染力。 陆姐试探地看了沈醉一眼。 沈醉紧抿着嘴,咬了下内侧的唇。 可是,我很难一直靠演文艺片来养活自己。 再开口时,沈醉的声音稍稍亮了几分,我跟你不一样。 我没有背景,演得再好都没什么用。 这次我被换掉,也正好说明了这点。 沈醉! 刘珩张口就打断了他,语气中有压抑着的怒火,我早就说过,我会帮你,夏导也会, 但我不想演了。 沈醉揪着自己的手指,像在朗诵,我愿意演《春栖》,是因为这个角色是为我写的。 我长得这么美,又演技这么好; 我真的不想再吃力不讨好地去演文艺片了。 你也知道,我不能算得上是个好人; 我想要钱、地位、名声,还有众人的追捧。 真的。 刘珩这次沉默了许久。 -- 第10页 裴延不会真的用你的。 刘珩说,就算他让你去试镜,也只是想借此打夏导的脸而已。 没关系,日久见诚意。 沈醉说。 刘珩:......... 沈醉挂断了电话。 晚上九点,陆姐临走前收到了李秘书的邮件。 其中附有《失温》剧本试阅。 李秘书说,裴导同意你去试镜了。 陆姐故意说得有几分轻松,我把剧本转发给你,你先看看。 不用了。 沈醉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沙发靠背上,透过玻璃看着窗外。 外面大楼林立,灯火辉煌。 我不打算去试镜。 沈醉说。 陆姐顿了顿。她猜到了沈醉的决定,却还是有些不忍。 陆姐,你手下也不止我一个演员, 沈醉回过头,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你不想配合裴延,去打夏导的脸。 陆姐好言相劝,咱们也可以等《春栖》公布选角后再去试镜。 我打听过了,《失温》得明年三月份才开机呢。 古往今来,哪次投诚不需要投名状? 沈醉随意掀了下嘴角,我不配合裴延,你觉得他还会给我机会吗。 燕总在裴导的公司里有股份。 陆姐想了想,你主动放弃《春栖》,他对你印象应该不错。 你演技那么好,咱们可以试着争取一下,说不定燕总愿意帮你说句话。 沈醉这次是真的笑了。 燕名扬对自己印象不错。 这句话可真真是妙得很。 别想了。 沈醉笑完,嘴角渐渐平了下去,眼神直发冷,燕名扬要是真愿意帮我说《失温》,今早就不会让人来送电视剧本子了。 那, 陆姐犹豫片刻,送来的那几个电视剧本子,要翻翻吗? 哦, 沈醉似乎才意识到茶几上还放着几沓没怎么翻过的纸。 他从头至尾碰都没碰过,像是生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扔了吧。 他说。 -------------------- 第一个学期有一门课没拿到A,这几天闷闷不乐(。 第4章 照片 沈醉一连数日没有出门。 他拔了手机卡,也不回微信,一个人缩在屋子里,开启人间蒸发。 这间地段不错的公寓是租的,很快就要到期。沈醉没有续租。 元旦后又过了段时间,天气愈发冷了起来。 沈醉翻了翻新年的日历页,从沙发上爬起来,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了行李。 他在一个天黑到看不清是晴是雨的黎明开车出发,临走前只给陆姐留了条微信。 快过年了。 该扫墓了。 - 每逢年关将至,燕名扬都忙得脚不沾地。 他要参加数不清的年会酒会,往来应酬;成堆的人上赶着给他送礼,他也有不少的礼要往外送。 一年到头,商业伙伴间那纯属利益勾连的虚假感情,全靠这会儿走动。 燕名扬带着记忆超群的二号秘书,往返各地,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 他对此已经习惯,却也难免会有疲倦。 几位秘书都知道,每到年末,燕名扬的脾气就会比从前更差、更冷,且变得难以揣摩。 元旦后的某天,燕名扬抽空回了趟公司。 这段时间,负责处理公司事务的是一号和三号秘书。燕名扬把他们叫进办公室,一件件听汇报。 燕总, 大事基本说完后,金三号试探道,还有件事。 什么? 夏儒森... 金三号小心翼翼,不肯用汪格。 夏, 燕名扬连日见的人太多,又把《春栖》抛到了脑后。 只是这回,在二号开口提醒前,他就自己想了起来。 《春栖》是吧。 燕名扬手上还拿着份待批的文件。他边翻边问,头都没抬,上次不是让你去找沈醉吗,他怎么说? 燕总,不是的。 金三号见状又解释道,夏儒森现在已经松口了。 他不是不愿意换人,而是不接受换成汪格。 哦? 燕名扬这回抬起了头,有些意外,为什么? 这, 金三号欲言又止,向二号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燕总。 二号思维敏捷,那天年会上,汪格曾当众给沈醉难堪。 这一点,燕名扬是着实没有想到。 他明事理、知好歹、懂是非。 可这丝毫不影响他面对任何事时都以自己的利益以中心。 燕总,夏儒森是个比较执拗的人。 金三号委婉道,他说宁愿不拍,也绝不用汪格。 燕名扬皱起了眉。 年底原本就事多,《春栖》这个顺水人情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燕名扬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想了会儿。 这样吧。 他放下手上的钢笔,对金三号道,你直接去找汪格的经纪人,就说《春栖》我已经买下来了,男二我也给他空出来了。 -- 第11页 剩下的事,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跟夏儒森对接。 金三号愣了会儿,哦,好的。 燕名扬此举的含义是,只能帮到这一步,剩下的他撒手不管了。 可他的长袖善舞,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 汪格和夏儒森自己对接,结果就是彻底谈崩。 于是没过几天,这件事又闹了回来。 燕名扬显是已经有几分不悦和烦躁。 他揉了揉眉心,夏儒森的诉求是什么? 金三号立刻道,不用汪格。 让汪格的经纪人从他们公司另挑几个背景干净的男演员,送去《春栖》试镜。 燕名扬道。 那...可是,汪格呢? 金三号也不喜欢汪格,却顾虑颇多,他家里有些背景,这几年又是他们公司力捧的演员。 汪格... 燕名扬若有所思片刻,忽然道,话说,裴延的《失温》选完角儿了吗。 金三号:还没。 那就把汪格推到《失温》去试镜, 燕名扬不太耐烦,也算是多少弥补一点。 好的。 金三号点头称是,打算退出办公室。 对了, 燕名扬这回却又补了句。他语气有些沉,跟汪格的老板说一声,这件事,到此为止。 - 回家的这条路,沈醉年年都走。 尽管路的尽头一个人也无,连长草的坟茔都只有一座。 有时候,沈醉会想,如果燕名扬不是出现在那个让自己失去一切的夏天,是不是就能少恨他一些。 答案是否定的。 从高速公路下来,沿机场大道再开一公里,便是琦市的市中心。 每次回来扫墓,沈醉都会选择住在琦市。 这个依山傍水、颇为繁华的都市,并不是沈醉的家乡。 他的家还要再往西走几十公里,是坐落在一片小山丘后的平原村落。 除了扫墓,沈醉从不会回去。 小伙子,要吃米线不? 路边有开店的大叔在热情招呼。 沈醉刚把车在路边停好。 他穿着黑色连帽衫,拉起了帽子,还戴着黑口罩,浑身上下只有那双横波流转的眼睛露在外面,写着生人勿近。 不用了。 沈醉声音不大,谢谢。 大叔的招呼看起来更像是随口一问,闻言没再推销。 不远处传来成群结队的吵闹追逐声,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们三五成伴地走出校门,他们才是消费的主力军。 不少学生往米线店里冲,沈醉往店门旁边站了些。 他微仰起了头,目光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正对着学校大门前的招牌。 琦市一中。 这里不是他的母校,而是燕名扬的。 那时候,他经常坐在这家米线店里,等燕名扬下课。 连开店的大叔都还是同一个。 手机忽然响起了微信电话的提示音。 是陆姐。 沈醉想了想,接通了,喂,陆姐。 啊!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安安,陆姐,沈老师接电话了! 电话被递到陆姐手上,喂,沈醉,你跑哪儿去了你! 自己出去逛逛,散散心。 沈醉拽了下口罩,以免呼吸不畅,我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你少扯淡! 陆姐显然是这几天暴躁了许多,我才几天没去你家,再去的时候发现东西都搬空了! 就一条留言,谁能放心? 沈醉抿了下嘴,没说话。 行了。 陆姐说,总归你过年也不回家,跟你说件正事儿。 沈醉:什么? 《春栖》公布最终选角了。 陆姐说,不是汪格,是他们公司另一个新人演员。 哦。 沈醉并不关心顶替自己的人是谁。 但是呢, 陆姐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要如何措辞。 是不是裴延通知我不用去试镜了。 沈醉淡定道,意料之中。 那倒不是。 陆姐似乎叹了口气,我打听到,燕总向《失温》推荐了汪格。 《失温》里主要男性角色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已经定了,是裴导自己旗下的演员;所以,你跟汪格去试镜的角色,应该是同一个。 校门口鱼贯而出的学生渐渐散去。 沈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拔了手机卡,也就不能用流量,怎么还能接到微信电话? 他点进设置里,发现是手机自动连上了WI-FI。 那家米线店的WI-FI。 沈醉换过手机,却没有换过Apple ID。 他的第一个手机,还是燕名扬买的。 当年燕名扬说,那是自己参加奥赛拿到奖牌,学校发的奖金。 他绑定Apple ID的邮箱,也是燕名扬帮他注册的。 当年他的好友列表里,只躺着一个邮箱地址。 ... ... ... 庞杂的过往在记忆里漫卷翻涌,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充斥着令人胆寒的缱绻旖旎。 -- 第12页 到最后纷纷若大雪散尽,化成冰冷肮脏的泥水,露出丑陋难堪的真面目。 沈醉,沈醉, 陆姐久未听见回复,有些担心,沈醉! 嗯。 沈醉把手机举回耳边,随口应了声。 陆姐继续道,裴导手下的角色,哪怕镜头不多,也有很强的曝光度。 你既然不想演电视剧,这次《失温》里的配角还有几个。 咱们可以先试着搭上这条线,请燕总帮忙说说情。 ... ... ... 晚自习散场只带来了一小会儿的热闹,不知不觉间街道上重新变得安静萧瑟起来。 不用。 脱口而出的瞬间,沈醉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难以克制地发起了抖。 什么? 陆姐没听清。 沈醉猛的拽下口罩,往肺里灌了两口冬夜冰冷的空气,我说不用。 那, 裴延现在在哪里。 沈醉的语速难得有些快。 啊? 陆姐疑惑道,应该在北京。你要干嘛? 能打听到具体地点吗。 沈醉问。 裴导的住址很难打听, 陆姐有些为难,但是,过几天他会去一个圈内的酒会。 这个酒会, 沈醉的声调又低又平,燕名扬会去吗。 燕, 陆姐显然不习惯直呼其名,燕总应该也会去。 汪格也, 好, 沈醉挂断电话,我知道了。 沈醉拉上口罩,穿过马路。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缩在袖口里的右手攥着一柄小小的短刀。 燕名扬在校期间,学校门口的光荣榜上就有他。照片上是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证件照都挡不住的意气飞扬。 下面罗列着他取得过的种种荣誉。 在光的暗角处,沈醉与墙上那双笑着的桃花眼对视。 他的刀,一向快得漂亮。 两阵风声后,沈醉转身离开。 夜间。 巡逻的保安路过此地。 这里压着一百块钱? 他从石头下捡起钱,左右看看。 哎? 保安举高手电筒,惊道,这照片怎么裂开了! 光荣榜上那张多年前意气飞扬的照片,如今被两刀干净利落地交叉划开,碎成不堪一击的四个残片。 第5章 演得很好 沈醉和燕名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四岁。 当时,他还叫沈小菟,说着轻软地道的南方乡音,长得瘦瘦小小的,看面色有些许营养不良。 小菟一个人拖着一麻袋不值钱的家当,顶着七月的烈日走了好几里路,搭乘私人中巴去几十公里外的琦市找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中巴严重超载,也不开空调。小菟挤得小脸通红,差点中暑闷死。 司机是个粗野的中年男子,收钱的时候承诺把每个人送到目的地,到了琦市却不认账,在汽车站门口蛮横地赶乘客下车。 母亲敷衍地给了个地址,没有来车站接。 小菟身上只有很少的钱。 他想留着吃饭,连口水都不舍得买。 汽车站门口的大公交站牌上画着市区公交的线路图,标注了沿途站名和重要地标,相当于一个粗略的地图。 小菟不打算坐公交,也不愿意主动向生人问路。他拖着笨重的行李,站在站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企图自己找出路线。 公交车站人来人往你推我搡,不知谁无意间踢了脚,一路颠簸后本就松垮的行李瞬间散了。 里面东西不少,是大包小包捆在一起的,有被子、衣服和一些破旧的习题册等等。 小菟找不到是谁干的,只能自己蹲下来慢慢捡。 小鬼,这书是你的? 忽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小菟正捡东西捡得心烦气乱。他微仰了下头,见那人递来的正是自己的习题册,伸手就打算拿回来。 哎, 那人却胳膊猛的一收,指着正翻开的页面上一道考察椭圆几何性质的数学大题,语气有几分诙谐,你这题做错了。 小菟本就热得冒汗的脸更红了。他站起来,啪的一下夺回了习题册,忙不迭塞进麻袋里,蚊子哼哼般嗯了声。 燕名扬,你不走啊? 远处有人冲这边喊。 你们先走吧! 燕名扬冲同伴挥了下手,在小菟身旁蹲了下来,帮他一起捡,你怎么一个人,没有大人来接你吗。 小菟这时才看清这人的脸。 凭着人类本能和朴素审美,小菟认为这人长得不错。 与自己不相上下。 燕名扬背着个看起来质量不错的黑色登山包,穿着校服,比初中生小菟高不少,显得有几分压迫感。 他胸前印着校徽和校名。 小菟默默留意了一下,琦市一中。 城镇教育水平差距极大。这个高中他们村好几年才能有一两个人考上,而且还是通过分配给各乡镇的保送名额,有一定的照顾性质。 于是小菟小声道,刚刚那题,真的做错了吗。 -- 第13页 嗯? 燕名扬正在帮他捡东西,闻言一哂,是啊,错得离谱。 ......... 你叫什么名字? 燕名扬见小菟不说话,主动问道。 沈小菟。 小兔? 燕名扬像是不太相信这是真名,好可爱的名字。 沈小菟知道他肯定猜错了字,便没再开口。 东西捡完后,燕名扬问,你搭几路公交? 沈小菟懵懵抬起头,像是没明白燕名扬提问的动机。 盛夏午后四点的光线,介于烈焰灼人和昏懒欲暗之间,是一种无可挑剔的明媚浓烈。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小菟的头,他觉得这个小孩很有趣。 你带着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挤公交多不方便。 燕名扬笑着说。 江风吹起了他额间的阳光,这个嘈杂混乱的世界好像安静了几分。 小菟抿了抿嘴,脸上层层叠叠的汗意经风一吹,干了后像直直落下的泪痕。 他的嗓音有几分少年人不常有的沙哑,不知是累的还是哭的。 我不打算坐公交。 小菟说完,低下了头。 燕名扬愣了几秒。 这样啊, 他弯下腰,让视线与小菟持平,眼里有一汪坦荡的笑意,我也不打算坐公交。 你去哪里?我打个车,送你去。 多年以后,小菟还记得这个午后。 燕名扬送他到楼下,他执意说自己能拎着所有行李上楼。 母亲给的住址里没人开门,小菟饿着肚子,一个人坐在门前的楼梯上等到深夜。 后来来了一个浓妆艳抹、黑丝高跟的女人,她有一对漂亮的双眼皮,一张嘴酒意扑面而来。 对着这个陌生的孩子,母亲脸上的厌恶掩饰不住。她不耐烦地扔了点少得可怜的钱,让小菟不许添麻烦,更不许出门找她,回屋后自己往床上一躺,闭眼就睡着了。 门还是小菟锁的。他并不奢望母亲能对他有些慈爱。 冰箱里没有能吃的食物,小菟自己烧了壶热水喝,抠抠巴巴地盘算靠手上的这点钱能过活多久。 小菟又穷又累又饿,今天却是有些开心的。 因为他身上终于发生了一件好事。 在车站遇见了燕名扬。 可能是上天能听见人的心声。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小菟在菜市场捡完菜叶子回来,惊喜地发现燕名扬正站在楼下。 小菟拎着塑料袋噔噔噔跑上前,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踮起脚尖拍了拍燕名扬。 燕名扬似乎僵直了片刻,许是本能反应。 随后,他转过身来,看见小菟后缓缓掀起了嘴角,小菟。 小菟很开心,你来找我玩呀? 嗯... 燕名扬顿了顿后道,上次那道椭圆的题,你会做了吗? 小菟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几天光忙着填饱肚子了。 燕名扬脸上笑意不减,从小菟手上接过装着菜的塑料袋。 世上的陷阱和磨难,大抵长着最诱人的面庞。 以后,让我来教你吧。 燕名扬说。 - 琦市离北京有些远。 沈醉把车停在高铁站里的地下停车场,买了最近一趟去北京的高铁票。 夜间候车室里人不算多。沈醉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插回电话卡,从上至下开始翻通讯录。 他得先找人弄到那个酒会的邀请函。 就在沈醉准备给柏酒打电话时,陆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沈醉! 陆姐这次比上次更急,你刚刚怎么挂了电话又失联了? 沈醉刚才跟陆姐打完电话就过了马路,WI-FI断了,又没插手机卡。 没什么。 沈醉说。 什么没什么! 陆姐似乎正在走路,电话那头有些杂音,沈醉,你打听裴延的消息干什么。 沈醉没有隐瞒,我要去北京,找机会跟裴导当面谈一下。 你当初对《失温》也没这么志在必得啊? 陆姐有些困惑,欲言又止,咱们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何况现在燕总还推了汪格。 这中间的利益联结很深。汪格的公司不仅有投资,还能帮着排片。 沈醉摸了下下巴,很轻地冷哼了一声,眼神意味不明,世人因利而聚,必将因利而散。 可是, 陆姐, 沈醉利落地打断,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己来。 你是我手下的艺人,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陆姐有些急,我不是不让你争取《失温》,我是怕你胳膊拗不过大腿,反而自己吃亏。 候车室里响起广播声,开往北京的高铁即将开始检票,闸机前已经排了不少人。 我知道。 沈醉不急不缓地站了起来,你把《失温》的剧本发我一份。 陆姐沉默片刻,不置可否,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琦市高铁站。 沈醉说,我开车来的,得辛苦司机师傅一趟,把车开回上海。 -- 第14页 琦市?你回家了? 陆姐有些意外,那你, 我没事。 沈醉淡然笃定,边说边往检票口走,你把剧本发我就行。 别忘了,我是沈醉。 试镜的剧本并不完整,沈醉翻了遍就记在了心里。 他找柏酒搞定了入场券,两天后准时出现在了酒会现场。 裴导架子大,他来是来了,自己呆在休息室里呢。 入场后,柏酒对沈醉道,估计过会儿才下来。 沈醉:没事。 裴延不在公共区域,反倒更方便。 沈醉朝电梯间看了眼。 柏酒也知道沈醉的事业窘境。他想了想,《失温》的主题曲归我写,实在不行你还能演MV。 ......... 沈醉刚想说话,却见裴延的秘书也朝电梯间走去。 我先走了。 沈醉随意拍了下柏酒的肩,这次谢谢你。 沈醉和裴延的秘书还有其他几人一起进了电梯间,记住了秘书按的楼层。 他不想引人起疑,便随手按了个八十八层。等众人都出去后,才又返回了裴延所在的楼层。 裴延喜静,这一层没有旁人。 秘书看来也已经离开,沈醉敲了敲房门。 裴延许是以为秘书去而复返,很快就开了门,语气不太耐烦,又什么事。 门推开后,沈醉立刻往里进了一步,恭敬道,裴导好。 裴延见是沈醉,先是一愣,随后眉间起了些冷意。 沈醉,你是个正儿八经的演员,不要干这些事。 裴延也听说过沈醉和男明星吃饭的典故,误会了他的来意。 裴导,您误会了。 沈醉趁势走了进来,关上了门,我是来争取试镜的。 争取试镜? 裴延是个年轻的导演,算周岁今年才三十。他与夏儒森截然不同,跟资本的勾连很深。 对。 沈醉微仰起头,他似乎从这一刻起已经进入了角色。 我记得,我已经给过你试镜剧本。 裴延认真端详了沈醉片刻,你走吧,回去等通知。 说完,裴延走回沙发前坐下,自顾自看起了电脑,不再给沈醉一个眼神。 沈醉知道,说服裴延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裴导, 沈醉直接道,我知道燕...总,已经向您推荐了汪格。 裴延随意嗯了声,那又如何。 汪格的公司有投资,排片也说得上话。 沈醉谨慎地向前走了两步,您真的还会考虑汪格以外的人吗? 毕竟,您跟夏导不一样。 什么?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裴延的注意。他合上电脑,站了起来,沈醉,你激我是吧。 沈醉平静道,我没有。 裴延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瞒你,我是已经打算用汪格了。 引用你们夏导捧你出道时的一句名言, 裴延有些阴阳怪气,只有无能的导演,才需要靠演员扛大梁。 沈醉静了静,继续趁热打铁,可您真的甘心吗。 用汪格这样的演员,您永远不可能打败《流苏》。 裴延的眼神倏地沉了下来。 夏导的确年纪大了,但还有后来之人。 沈醉抬头,直视着裴延,釜底抽薪道,用汪格,您只会一次又一次在银云奖上输给不同的夏儒森。 沈醉! 裴延像是被戳住了痛处,大喝一声。 你是比汪格演得好。 他咬牙切齿,似是从沈醉的决绝中看出了什么,但你告诉我,我选你,排片怎么办? 沈醉知道,裴延已经被说服了。 您只需要向燕总表示,我比汪格更好。 沈醉说,剩下的,我能搞定。 你搞定燕名扬? 裴延差点笑了,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吗? 沈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从刺破燕名扬照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让燕名扬好过。 他不仅要《失温》,还要很多很多别的东西。 就像他跟刘珩说的那样,钱、地位、名声、众人的追捧... 以及更重要的,欺骗、利用,和燕名扬的真心与痛苦。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天底下最质朴的公平。 这不重要。 面对裴延的嗤笑,沈醉淡然道,我只问您,愿不愿意。 裴延打量着沈醉,像是想看出些什么。 过了片刻。 你知道,燕名扬为何要帮汪格吗? 裴延坐回沙发上,开口却没有回答沈醉的问题。 沈醉并不关心,却还是配合道,为何? 裴延点起了一根烟,汪格背后的资本,是燕名扬老东家的兄弟公司,在他出来单干后帮过很多忙。 听到这里,似乎是个知恩图报的故事。 可沈醉毫无波动,然后呢? -- 第15页 然后? 裴延吸了口烟,悠悠吐开,燕名扬反咬一口,在一个大项目上把人家坑得本都没了。 可以说,他燕某人能有今天的商业版图,是踩着别人的血一步步爬上来的。 坑完之后,燕名扬又不想彻底撕破脸皮,这才给了个甜枣儿。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对方再怎么恨他,在利益面前,也只能是投鼠忌器。 哦。 沈醉礼貌地敷衍道。 我这个人宽宏大量,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糊弄我的事。 裴延抬了下眉,跟燕名扬开个口,没什么难的。 只是他可不像我,多少还顾忌点儿艺术。 你确定,这对你有好处? 沈醉想了想,认真道,总归,这对您没有坏处。 从裴延的房间里出来,沈醉回到了宴会大厅。 空气中人声和乐声混杂,充斥着高档料理和红酒的气息,间或还有些脂粉香水味儿。 这回,沈醉找了个醒目的卡座坐下。 没一会儿,鱼果然上钩了。 汪格这几日原本就在为夏儒森不爽,酒会上远远看见沈醉竟也来了,可谓新仇旧恨一齐上涌。 哟,你还敢来啊。 汪格冷嘲热讽道,这次打算演点儿什么? 演什么? 当然是演你。 沈醉坐着不动,没有说话。 汪格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也坐了下来,在桌肚下踢了下沈醉的腿,凑近后阴狠道,我才不想演《春栖》那种一脸扑相的片子。 我就是要把你挤下来。 沈醉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一脸蔑视。 汪格被激怒了,像条疯狗开始乱咬,听说你还去争取过《失温》?少特么做梦! 当年要不是你勾引刘珩帮你说话,《流苏》能选你?! 你这个小贱蹄子, 沈醉腾的站了起来。他故意将右手缩进袖口里,做握拳状。 汪格也悠悠地站了起来,绕到沈醉面前,挡住他出去的路,一个招数想对我用两次?我呸! 不远处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只是大家都听说过汪格与沈醉的过节。 碍于汪格的背景,没人愿意枪打出头鸟,主动上前。 汪格颇有几分得意,凑近了想吐沈醉一脸唾沫。 沈醉抓住机会,在近距离下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气声低低道,你以为当着众人,我就不敢让你重温笑面人了吗。 汪格下意识惊出冷汗,噩梦乍起,本能地把沈醉猛的推开。 沈醉尤擅贴身格斗,当即朝卡座间的矮桌上倒去,右手腕处正正好撞在尖锐的桌角处。 他一声吃痛歪倒在地,右手无力地垂在桌前,殷红的鲜血瞬间顺着半透明的桌角淌了下来。 淅淅沥沥,格外吓人。 呀!沈醉,你这手腕怎么割成这样! 四周终于渐渐有人围了过来,快,打120! 还是先包扎! ... 你, 汪格意识到自己又被算计了,你又耍什么花招! 沈醉声音很虚,有几分强忍的委屈,明明是你推我的, 你! 汪格有口难辨,盛怒之下扒开众人,冲上去就要动手,你这个贱人! 汪格! 柏酒也才刚围过来。他终于忍无可忍,上次在年会上,我冲着燕总的面子,没戳穿你。 你那天信誓旦旦说沈醉持刀要杀你,怎么我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是沈醉被你推倒在地上呢! ... 沈醉没有说话。他嘴唇发白额角冒汗,像是已经疼得失去力气。 周围要吵架的和要拉架的乱成一团,直到燕名扬和另几位投资人终于出现。 这是在干什么? 燕名扬仍旧带着二号秘书。他是听见此处喧吵才来的,众人散开,只见沈醉一个人歪在地上,左手轻轻环住右手手腕,眼眸低垂。 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又白,血一淌开,像是真的要断了一般。 沈, 燕名扬下意识差点脱口而出,小菟二字。 沈醉闻声抬起了头,却又在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倏尔垂了回去。 像被烫着了。 燕总, 柏酒已经撸起了袖子,汪格众目睽睽下把沈醉推倒,大家都看见了。 我, 汪格上前想要争辩,却发现燕名扬正看着沈醉,神情有些不对。 这一刻,燕名扬的怜香惜玉之心诈尸还魂了。 - 在来宴会大厅之前,燕名扬与裴延见了一面。 裴延主动提出,单论演员本身,沈醉比汪格更适合《失温》。 燕名扬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要用沈醉,就意味着要从别的地方解决汪格带来的投资和排片。 投资不成问题,《失温》这种电影不会缺投资; 麻烦的是排片,需要燕名扬来解决。 燕名扬没有当场表态。 《失温》不同于《春栖》。 《失温》是燕名扬绝对不能亏的项目。 -- 第16页 从邻近医院请的医生和护士到了,在休息室里为沈醉做了包扎。 他的伤口有些深,好在处理还算及时。 酒会还得继续,闲杂人等渐渐散去,汪格也被暂时控制了起来。 燕名扬站在休息室门口的走廊外,离沈醉不远。 他想起沈小菟从前磕碰了一下都难过得要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沈小菟被瞒着,不知道燕名扬骗人; 可燕名扬分别后再没去找过他,小菟心里肯定是伤心又埋怨的。 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再见面时都宁愿不对视。 燕名扬在走廊徘徊片刻,犹豫要不要上前。 二号却误以为燕名扬还在思索裴延的话。 她观察片刻,决定主动开口,燕总。 嗯? 燕名扬明白二号这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失德艺人的风险很大。 二号明晃晃地意有所指。 燕名扬紧起了眉,有些无可奈何。 汪格今天当众伤人,天亮前整个圈子都能传遍。 打人本身不算大新闻,可没人喜欢用一个不好控制的演员。 医生和护士从休息室里出来了。 燕名扬问,怎么样。 没伤到要害。 医生说,但也要好好养一阵子,不能留下后遗症。 休息室里,沈醉半阖着眼,大脑却转得飞快。 他要跟燕名扬重修并不存在的旧好,第一要务就是不能让燕名扬发现他早就知道当年是场骗局。 如果没发现是骗局,这场戏该怎么演? 沈醉冷静地开始沉思。 走廊外的对话声停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燕名扬似乎在门前踱步。 沈醉深吸了口气,闭眼半刻。 再睁开时,他已仿佛是另一个人。 他摸摸索索地站起来,小心翼翼推开门,伸出脑袋左右张望,看见燕名扬和二号时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 燕, 沈醉才不会嘴瓢。他不露痕迹地顿住,抿起了嘴。 不知为何,这一刻燕名扬本能地觉得,沈醉要喊他燕哥哥。 我进去看看他。 燕名扬把二号留在了门外。 门关上后,沈醉终于抬起了头,可片刻后又垂下了。 燕哥哥好。 燕名扬看着沈醉那张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小脸,心有不忍,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唔... 沈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落寞和自责,对不起。 在门外的时候,燕名扬设想过沈醉的反应。 撒娇、埋怨、哭泣,和假装潇洒形同路人。 万万没想到是对不起。 对不起? 沈小菟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燕名扬顿了顿,怎么了。 都怪我出去拍戏,还改了名字, 沈醉不经意地抽了鼻子,哥哥才找不到我的。 电光火石间,燕名扬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沈醉拍《流苏》时只有十五岁。 那么按照年龄推算,沈小菟回村后没多久就被夏儒森挑出来带走了。 还改了名字。 敢情这小兔子不仅不知道自己被骗,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当年失联都是自己的错! 燕名扬左右逢源,生平第一次遇上了不知如何开口的场景。 于是沈醉抓住时机,抬起泛着浅红的眼睛,哥哥,你可以包养我吗。 ......... 燕名扬在休息室呆了好一会儿。 他出来时,二号仍尽职尽责地等在门口。 燕名扬示意二号跟上,稍稍走远了些。 怎么了,燕总? 二号发觉事有不对。 燕名扬转过身,用不大的声音问二号,态度十分认真,沈醉真的演得很好吗? 二号,其实算是沈醉的影迷。 只是作为燕名扬的信息储存器,她必须保持消极中立。 她想了想,委婉道,裴延导演看演员的眼光,一向很准。论起演戏的灵气,沈醉甩汪格十八条街都不止。 -------------------- 我们小菟那演得可太好了(。。 第6章 小美人菟 燕名扬微微紧起了眉,似在权衡。 二号是个思维缜密、行事稳妥的人。 她想了想,从手机上调出一个页面,燕总,您看。 这是什么? 燕名扬接过,发现是一个飘在首页的讨论帖。 【《春栖》终于官宣了!理讨,能复刻《流苏》的辉煌吗?】 高赞第一条: 众所周知,《流苏》的灵魂是男二。 这次少了沈醉,我看够呛。 下面还附了张剧照。 是月夜下窗玻璃里的沈醉。 老旧逼仄的屋内漆黑一团,沈醉抱膝坐在高高窄窄的窗台上,面庞宁静,眼眸里照着亮得不可思议的月光。 燕名扬霎那间心神一动。 剧照里的沈醉瘦削青涩,想必是十五岁那年。 《失温》这次是要冲春节档冠军的。 二号在一旁补充道,我看过剧本,里面的男二戏份相当吃重。 -- 第17页 燕名扬很快调整了过来,恢复了云淡风轻、喜怒不见的样子。 燕总。 酒店的服务生从外面进来,沈老师的经纪人来了。 燕名扬随意嗯了一声,示意让她进来。 他把手机递还给二号,客观道,是不错。 沈醉没回消息,陆姐放心不下,今天带着安安来了北京。 接到场内圈内人打来的电话时,她和安安已经到了酒会门口。 听说沈醉受伤,她差点当场撅了过去。 沈醉厌恶在身上留疤留痕,又酷爱短刀格斗。 手腕,是他浑身上下第二重要的部位。 仅次于脸。 燕总。 陆姐是第一次见燕名扬,有些忐忑。她不清楚沈醉的伤势,心惊肉跳的,我们小醉他... 已经没大碍了。 燕名扬毫不吝啬,冲陆姐和安安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他指了指休息室的门,在里面。 陆姐连忙示意安安,让她先进去照顾沈醉。 休息室里。 沈醉心安理得地半躺在沙发上,右臂搭着扶手,一心二用地翻看积攒多日的微信消息。 不出意外,此刻的燕名扬正在消化沈小菟一无所知的事实,并斟酌要不要把汪格换下来。 沈醉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微信蹦出一条新消息。 刘珩:「你受伤了?」 沈醉:「已经没事了。」 沈醉:「老师还好吗。」 对话框沉寂片刻。 刘珩:「你觉得呢。」 刘珩:「我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 刘珩:「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醉不自觉抿了下嘴。 他在回复框里敲了几个字。因为只有一只手能用,他敲得有些慢。 门外响起两下象征性的敲门声,随后门把手咔嚓一拧。 沈醉以为是燕名扬又进来了。他立刻退出微信,收起手机,假装一个人失落发呆。 沈老师。 沈醉抬起头,...安安? 安安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姑娘。她小心翼翼道,您手还好吗? 没事。 沈醉收起坚韧又怕疼的表情,恢复常态,你怎么来了,陆姐也来了? 嗯。陆姐在外面,燕总好像有话要说。 安安欲言又止道,您的手,到底怎, 我没事儿。 沈醉判断出燕名扬在跟陆姐交代自己的资源。 大概率是《失温》,也可能是别的。 他想了想,安安。 安安工作很积极,立刻上前,您说。 我现在手不方便,你帮我找50张小兔子的图片。 沈醉面色淡然,语气正经。 安安:.......? 越可爱越好。 沈醉补充道。 - 燕名扬很忙,酒会上等着见他的人还很多。 沈醉的戏约,是你负责? 安安走后,燕名扬也不寒暄,直接问道。 是的。 陆姐抬起头,职业敏锐度让她预感到了什么。 燕名扬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沈醉接下来的档期先空着, 他语气平常,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让他安心准备《失温》试镜。 陆姐先是愣了半秒,旋即明白了过来。 她一时惊得有些合不拢嘴,好的好的。谢谢燕总。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督促小醉。 临走前,燕名扬进屋跟沈醉打了个招呼,让他注意养伤、好好休息。 从燕名扬的态度里,沈醉看出他不想在人前提及过去的事。 沈醉很配合。 他礼貌地站起来,谢谢燕总。 沈醉的懂事,让燕名扬在放心之余,又有些许过意不去。 燕总, 沈醉乖巧地抬起头,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他的声音有些虚,许是受伤的缘故。 燕名扬看了沈醉几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不要随便外传。 嗯。 沈醉说。 一旁的陆姐更加吃惊。她认出这并不是燕名扬对外的微信,而是私人微信。 沈醉到底又干嘛了? 陆姐疑惑地冲安安看了眼。安安神情更加复杂,克制地摇了下头,示意待会儿再说。 当着燕名扬的面,沈醉操作的时间很短暂。 好在他早有准备。 微信头像和相册封面都已经换成了毛茸茸萌萌哒的小兔子。 二十分钟前,它们还是由粗细不一的黑色线条构成的冰冷坚硬不可名状物,由内到外彰显着主人的不好相处。 唯一没来得及改的,就是微信昵称。 沈醉之前用的是真名。 转身从沙发扶手上拿起手机,沈醉假借操作不方便拖延了些许时间。 沈老师,要不我帮你来吧。 安安好心道。 不用。 众目睽睽下,沈醉顺手改了昵称,扫完码后还暗戳戳填写了申请内容。 于是燕名扬点开好友申请,映入眼帘的是: -- 第18页 「沈小醉:我是绝世小美人菟。」 燕名扬猝不及防,差点笑了出来。 小美人菟是什么东西? 小美人鱼的平行物种吗。 沈醉却恍若什么都没意识到,认真问,加好了吗。 显得有几分呆萌。 嗯。 燕名扬点了通过。他对沈醉的感觉很复杂,却大抵难逃愧疚和怜惜。 真有事儿,可以给我发微信。 - 不同于燕名扬,陆姐很了解沈醉的演技和为人。 燕名扬一走,她立刻关上门,沈醉,你到底干嘛了。 沈醉又靠回沙发上,语气波澜不惊,没干嘛。 燕名扬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燕, 陆姐被沈醉反问一句,没好气道,他让你好好准备《失温》,让我把你的档期空出来。 你怎么把汪格挤下来的?你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我什么都没干。 沈醉还在互联网上搜寻小兔子的可爱表情包,是他推我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 那这个呢? 陆姐掏出手机,指着沈醉的微信名片,你这头像、这昵称,怎么回事? 失心疯了? 燕总可不是你我能招惹得起的,你, 陆姐。 沈醉忽然开口打断。他放下手机,抬起头,神情难得有几分严肃。 干嘛。 陆姐不由得有些发怵。 从现在起,一切与燕名扬有关的事, 沈醉的眼神发着冷,你都不要管、不要问,更不要掺和。 - 从休息室里出来后,燕名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燕总, 二号说,要通知裴导换人的事吗? 先不急。 燕名扬下意识微蹙起眉,这说明他正在想些什么。 从汪格换成沈醉的先决条件是,解决排片问题。 燕名扬若有所思道,给周教授的东西都备好了吧。 早就备好了,您放心。 二号说,在每年惯例的基础上又加了一盒给师母的颜料,荷兰产的。 跟司机说一声, 燕名扬边走边说,明天早上六点来接我。 六点? 二号有些意外,以为燕名扬又记岔了些什么。 她提醒道,现在已经是寒假,周教授通常七点半才会吃好早餐。 我知道。 燕名扬随手拽了下领带,就六点来。 燕名扬这次来参加酒会,其实纯属顺便。 这趟来北京,他的主要目的,是给自己大学时期的恩师上门送新春礼。 燕名扬的恩师姓周,名叫周立群,年纪跟夏儒森差不多大,是顶尖高校经济学院的院长。 他手上的资源、人脉颇丰,在圈内很有学术声望。 自学生时代起,燕名扬便受惠于这位周教授,他的商业帝国离不开周教授的帮扶和提点。 燕名扬时常在种种场合表达对周教授的敬意,逢年过节必上门探望,甚至还将大学毕业证和学位证放大了挂在办公桌后面。 为的就是彰显,自己是个知恩图报、念旧情的人。 只是今年,情况略有不同。 次日早上,道路湿滑,气温滴水成冰。 燕名扬两点多才睡,六点不到就起床,在车上脑仁还泛着疼。 到了周教授家门口,二号说,燕总,周教授肯定还没起,您要不在车里再眯一会儿。 不用了。 燕名扬睁开眼,眨了两下甩去疲惫,你们在外面等我。 燕名扬让司机打开后备箱,下车后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所有礼品走到了周教授家的院子前。 北京已连下了数日大雪。此时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冷风却刮得正欢,活像一把把冰刀。 古有杨时程门立雪,今有燕名扬周门立雪。 他穿得不算多,黑色系的厚风衣搭配西裤,还戴了双薄薄的真皮手套。 空气中充斥着寒而刺骨的味道。燕名扬自带煞气镇体,站在僻静无人的清晨里,长身玉立,格外挺拔。 大约一小时后,院子里的门才隐隐开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裹着长款羽绒服走了出来,像是要视察院子里的露天植物。 小燕? 燕名扬立刻笑道,师母好。 对周师母,燕名扬向来比对周教授还客气。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周师母裹紧了些衣服,走上前拉开铁门,你这站了有一会儿了吧。 还行, 燕名扬说,今天起得早。 周师母领燕名扬进了屋,态度却不置可否。 周立群还在吃早餐,看见燕名扬先是有些意外,随后拧起了眉。 对此,燕名扬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放下礼物,规规矩矩站到周立群身旁,老师,学生今天是来请罪的。 你还知道请罪? 周立群年过半百仍未发福,头发也依旧浓密,看得出年轻时长得不错。他生来严肃,不怒自威,你那么能耐,我现在是教不了你了。 -- 第19页 周教授。 燕名扬顿了顿,这次确实是学生做错了,一时胆大心粗,连累了齐总。 齐总,正是汪格背后的资本。 胆大心粗? 周立群啪的一声砸下筷子,我看你是胆大心黑! 有你算计不到的吗?有你不敢算计的吗?! 小燕,我欣赏你做题不择手段,但做人得有底线! 你毕业后,是我亲自推荐去老谭那里工作的。 周立群心脏不是很好,骂了几句后喘不上气来,老齐和老谭几十年的交情了,你也真是下得去手! 燕名扬安安静静地站着,等周立群骂完。 不一会儿,周师母视察完毕,进屋也坐到了餐桌前。 她似乎不是很关心周立群的事。对燕名扬既不热络,也不冷淡。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 周师母端起咖啡抿了口,还让不让人吃早饭了。 周立群见状,收敛几分。 燕名扬趁势开口,师母,我给您带了颜料,荷兰产的。 谢谢你。 周师母不再年轻,却依旧娇俏。她像是白了周立群一眼,不过,我现在不画画了。 那也可以珍藏。 燕名扬毫不尴尬地接到。 周立群到底没把燕名扬打出门。他骂完后,不咸不淡道,你今天上门来,还有什么别的事? 燕名扬故作为难,几秒后道,有件事,想征求一下老师的意见。 你说。 周立群深呼一口气。他这才拿起筷子,继续吃早餐。 我对不起齐总,这段时间一直想要弥补。 燕名扬叹了口气,本打算安排齐总公司一位当红的明星出演我投资的电影,谁料 怎么了? 周立群不太耐烦,有事说事。 燕名扬长喟一声,谁料这个电影的导演中意另一位演员,据说是很有天赋。 周立群:所以呢。 我当然是站在齐总这一边的。 燕名扬认真道,可是昨天酒会,齐总手下的那位明星不知怎的,当众对导演中意的演员大打出手! 什么? 周立群最烦这种破事,当众打人? 是啊。 燕名扬顿了顿,那位演员,右手腕血流不止,差点骨折。 周立群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老齐也真是,不约束下手里的人。 那个演员怎么样了? 周师母问,他还好吗。 好在救治及时, 燕名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现在已经没事了。 但昨晚酒会人很多,打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我要是继续用齐总推荐的人,难免惹人非议。 既然如此, 周立群不太放心地看了燕名扬一会儿,谁演得更好,就用谁。 不用为了我,顾及些不必要的情面。 那... 燕名扬假意惋惜,肯定还是导演挑的演员更专业,人家十五岁就出道了。 15岁? 周师母有些好奇,电影演员吗?叫什么。 沈... 燕名扬又差点脱口而出沈小菟。他顿了顿,沈醉。 我知道他。 周师母一笑,拿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非非可喜欢这个演员了。 非... 燕名扬一时又没反应过来。 你师弟。 周师母走后,周立群眉间紧得更厉害了,个不学无术的东西。 燕名扬这才想起来,周立群有个儿子,比自己小几岁。 貌似离家出走,去追求电影理想了。 尽管这位师弟是一个据说幼儿园翻墙、小学爬树、初中翘课剪校服的叛逆少年,可燕名扬依旧张口就来,师弟自幼聪慧过人,一定能有所成就。 ......... 周立群已经懒得戳穿燕名扬的巧舌如簧。 对于有天资的学生,老师总是免不得多几分偏爱。 小燕,虽然你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我推荐的。 周立群面色很沉,语重心长,但我并不需要你特别注意人情。 你一向比别人聪明。我对你的希望是,该做的事做好,该守的原则更要守。 燕名扬从善如流,老师说的是。 从周立群家出来,已经是早上九点。 燕总。 二号见燕名扬来了,连忙下车为他开门,怎么样? 大体算是解决了。 燕名扬长叹一口气,老师答应劝劝齐总。 就算齐总不行,谭总也能帮着排片。 跟裴延说一声,不用汪格了。 好的。 二号麻利地就开始工作。 对了。 二号立刻抬起头,您说。 燕名扬有些疲累,却还在殚精竭虑,你最近留意一下,那些什么新人参加的电影节,有没有一个叫周... -- 第20页 周什么? 二号问。 周... 燕名扬又忘了名字,算了,先找姓周的吧。 好的。 二号道。 第7章 很不错 回到上海后,沈醉先是被陆姐押着去了趟医院,给右手腕拍片子。 至于结果,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 沈醉了解人体肌骨,那天倒下去之前就精准地算好了角度。 这下你放心了吧。 车上,沈醉语气自然。 幸好骨头没事。 陆姐乜了他一眼,但是养伤也不能马虎。 春节期间,我和安安都不在,你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知道。 沈醉不甚在意。他右手搭着,左手翻着手机。 沈醉正在看燕名扬的朋友圈。 燕名扬好像没有任何个人生活与兴趣爱好,不是转发公司新闻,就是帮扩招聘启事,从头到尾连半条值得点赞的都找不到。 沈醉翻得那叫一个心烦意乱、了无生趣。 还有,《失温》的完整剧本发过来了。 一旁,陆姐说,开年后就试镜了,你好好读、多做准备,写点人物小传。 陆姐, 沈醉退出朋友圈,似有些无奈,你知道我的。 他随手给燕名扬发了条消息报平安,淡然道,我从不写那些个玩意儿。 公司帮沈醉续租了公寓,之前开去琦市的车也已经开了回来。 沈醉不怎么让人动他的东西,因此行李还放在车上。 我让司机和安安帮你拎上去吧, 陆姐说,你这手也不方便。 明天就是除夕,工作人员也要放假回家。 沈醉想了想,嗯了一声。 司机师傅帮忙搬行李箱,安安拎着三个袋子。 许是天冷,物品发脆易折。安安进屋放下袋子,里面装着的一个塑料盒子嘎嘣一声裂开了。 沈醉闻声回头一看,声线低而平,别动。 盒子里装着的应该是衣服,裂开后露出一只薄而柔软的宽松长袖,白色的,像是古装。 沈醉一开口,安安立刻就不敢动了。 对,对不起,沈老师。 沈醉没说什么。他走了过来,安安让到一旁。 沈老师, 安安小声问,这里面是什么衣服?好重啊。 戏服。 沈醉一只胳膊稳稳托住裂开的盒子,毫不费力地把它放进了柜子的最上层。 戏服? 陆姐闻言道,琦戏的吗? 嗯。 沈醉仿佛不欲多言。 他踢来一个小板凳,站了上去,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把戏服弄乱的部分叠好了。 尽管只剩左手能用,沈醉却并不担心自己春节期间的独居生活。 一只手可以煮西兰花和鸡胸肉,还能把碗筷小奶锅放进拿出洗碗机。 陆姐等人走后,沈醉不怎么饿。 他打开微信,发现不出所料,燕名扬没有回复那条消息。 沈醉觉得无趣。 他在窗前发了会儿呆,翻开了《失温》的剧本。 第二天是除夕。 对沈醉来说,这是个不翻日历都想不起来的日子。 他手腕的伤口开始结痂,表面脆弱,还有些红软,时不时会发痒。 沈醉拉起窗帘,读了一整天剧本。 这次在《失温》里,沈醉要试镜的是一位挣扎在社会底层的青年,名叫余二。 沈醉很擅长这类角色。 自出道起,他就一直以扮演引人共情的社会边缘人物见长。 - 除夕夜的上海,比平常空不少。 沈醉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儿,对面高楼的外墙灯饰点满了红红火火的万家团圆红,中央的大屏幕上正在直播春晚。 沈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唰的一声重新拉上了窗帘。 这天晚上,沈醉好像梦见了小时候过年。 村子里的年味儿浓得刺鼻,处处弥漫着红色的鞭炮声。 沈小菟跟在奶奶身后,围着灶台转来转去。奶奶心情好时会哼两句琦戏,会赶在饭菜上桌前先给小菟吃一点。 父亲、继母和弟弟是一家人,春节才回村,小菟一年到头跟他们只见的上一面。 小菟时常觉得自己多余,是个不受待见的陌生小孩。 梦里的沈醉不知道时间,也不记得自己多大年纪。 好像一个不留神,他就不知怎的晃荡到了村外的荒野上。 那里野风低吟,风吹草长,田野连天碧无痕,遍地生机勃勃。 小菟逆着风跑回村里,家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你会唱琦戏吗。 恍惚中,耳畔响起一个庄严的声音。 沈醉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他仿若陷在一团混沌之中,时间、空间和意识皆朦胧模糊。 你站过来。正对着摄像头。 不要紧张、保持放松。 ... ...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沈, 小菟。 沈醉。 沈醉闭着眼倒吸一口气,下一秒在黑暗中倏地睁开了眼,呼吸急促。 -- 第21页 后背冒着凉汗,黏腻腻的沾在身上,混合着室内干燥的暖风,令人愈发不适。 沈醉对这个梦境并不陌生。 他在醒来的瞬间平静下来,三秒后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给右手裹好防水布后,进了浴室。 时钟显示,此刻是凌晨三点。 已经是大年初一。 新年快乐。 从浴室出来后,沈醉一个人喃喃道。他发着怔,好似有些呆。 沈醉没有再回到卧室。他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披了条毛毯,打开剧本。 沈醉站在余二的视角,把故事通读了三遍。 他微仰着头,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被夺舍。 沈醉不写人物小传,也很少做笔记。至于台词,他从不会专门记诵。 刻意背出来的台词是死而僵硬的,套在本该鲜活的角色身上,就等于抹杀人格。 沈醉15岁在《流苏》中出道,之后艺考进入了电影学院。他正儿八经学过四年的表演,也演过多部作品。 但本质上,沈醉如今表演的方式,与他15岁时并无不同。 沈醉也并不喜欢演戏。 当然,他对此也不厌恶。 表演于他,就像碗里的一粒米、瓶里的一滴水,平平无奇。 是他本能就会的东西。 早上八点,沈醉感到一丝饥饿。 他从冰箱冷藏室里拿出一颗鸡蛋和半根玉米,放在电饭煲里蒸熟。 等待的间隙,沈醉给夏儒森打了个电话。 没有接通。 沈醉没有再打。他点开微信,给夏儒森发了一句,「老师,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沈醉的微信很是热闹。 各种群发祝福此起彼伏,连燕名扬都发来了一条。 沈醉懒得理他。 春节期间,燕名扬于公于私都会很忙,这时候回他微信等于白费功夫。 沈醉打算先办正事,等到年后《失温》试镜完毕,再去撩他。 宅家半个月,沈醉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读剧本,消遣也是读剧本。 他的右手已经好得差不多,日常生活无大阻碍,练刀却仍有扯破伤口的风险。 沈醉感到有些闷,却又懒得出门。 元宵节过完后,某天柏酒发来了消息,问沈醉要不要出来聚餐喝酒。 上次酒会邀请帖事件后,沈醉就加回了柏酒的微信。 他想了想,还是婉拒了聚餐。 陆姐打来电话,说《失温》的试镜就在三天后。 沈醉正躺在沙发上,脑子里想着别的事,不太上心地嗯了一声。 陆姐有些不满,你什么态度,都准备好了吗。 燕总可是专门叮嘱过的,你, 不提燕名扬还好,一提沈醉周身的不爽更浓了。 试镜没问题。 沈醉对自己的演技很放心。他随意应和了陆姐几句。 挂完电话,沈醉对着沙发旁的小盆栽发起了呆。 那盆栽是别人送的,沈醉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只见它迎着阳光发了点儿小芽,嫩嫩的绿色。 沈醉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似有若无的痒。 许久没碰到值得动心的人了。 这次的空窗期太长。 都怪该死的燕名扬, 沈醉面无表情地想,不然我半月内必然要谈出一个恋爱。 - 三天后,裴宅。 《失温》的试镜地点就在上海,裴延家里。 沈醉是自己进来的。他没让陆姐和安安跟着,司机也留在门外。 裴延与万恶资本家燕名扬沆瀣一气,自然也是身价不菲。 他家有前后两栋楼,中间靠庭院相连。 试镜在前栋,沈醉按规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前栋的一楼大厅里已经站着不少人。 其中颇有些面熟人不熟的竞争对手,他们见到沈醉,也多少有些讶异。 尽管燕名扬给过暗示,可利益角逐瞬息万变。沈醉从前算是另一个圈子的,他也没主动找人攀谈,自己站在一个没人的门口。 过了会儿,一个面生的年轻人拎着浇花的水壶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个子高而挺拔,眼神透着一股失意,却难掩一身笃定。 这个人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醉是个不打自招的颜狗。 他很确定,自己从前没见过这个人。 这么好看的人,他但凡见过,就不可能忘记。 会是裴延挑的新人吗? ... 沈醉正在思索此人会不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却见这人也朝自己看来。 他思索片刻,轻声开口,请问你是? 我... 那人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打杂的。我看过你的电影。 他一本正经道。 沈醉愣了愣,那双眸子里的认真让他心动了半秒。 这不可能是演出来的。 面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影迷。 沈醉很诧异,你不是来试镜的? 不是。 那人笑着摇摇头。他身着再普通不过的居家服,手上拎着个朴素的水壶。 乍看之下,好像就住在裴延家里。 沈醉好似明白了。 -- 第22页 你看起来...确实不像个演员。 拎水壶的人又和沈醉攀谈了几句,周围竖起的耳朵越来越多。 沈醉习惯性伪装,故意说得可怜,好像自己今天来面试是在撞大运。 这在圈内十分普遍,那人却好像当了真。 他话不多,却十分真诚,临走前还在认真地鼓励沈醉。 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拎着水壶走进了裴延家的后栋,沈醉心里有几分轻描淡写的失落。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碰到什么值得动心的人。 眼下好容易见到一个看得上眼的人,难免会多留意几分。 都怪燕名扬和裴延横在中间,不然沈醉今天一定会要到微信。 今天这个拎水壶的人很不错。 是沈醉愿意花钱请他吃饭的那种不错。 那人走后没多久,沈醉便被叫去试镜。 试镜过程很平常,只是裴延看沈醉的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 沈醉知道,裴延肯定能猜出那天的酒会上有猫腻。 裴导,您对我的试镜还满意吗。 试完镜,沈醉决定再试探一下。 满意,当然满意。 裴延冷笑一声,语气耐人寻味,你沈醉可真是我见过的一等一的好演员。 ......... 今天的试镜不会当场出结果,沈醉面完就离开了。他从前栋里出来,门前的小庭院杂七乱八地长了些生命力顽强的花花草草。 他又想起那个拎水壶的人。 可惜了。 沈醉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点开了燕名扬的微信。 沈醉:哥哥,我今天去面试了! 沈醉:不知道裴导对我满不满意[哭哭][哭哭] 与之前不同,这次燕名扬没一会儿就回复了。 他直接打来了电话。 小菟。 燕名扬的语气云淡风轻。 哥哥! 沈醉神色冷漠,声音却很雀跃,这是你的手机号码吗! 嗯。 燕名扬说,裴延刚刚告诉我,确定选你了。 真的吗! 沈醉立刻开心道。 他拿指腹碰了碰右手腕处新长出来的皮肤,柔软得不可思议。 沈醉眼神冷了几分,透着不自觉的狠意。 废话。 不选我还能选谁。 你好好准备,不久就要开机了。 燕名扬说。 在哪里拍呀。 沈醉问。 燕名扬顿了顿,像是问了下旁边的秘书,然后说,内景在横店,外景在重庆。 不在上海呀... 沈醉一脸淡定地表演失落。 他无视了后视镜里司机惊恐的表情,继续乖巧道,哥哥,刚过完年,我今晚能去看你吗? -------------------- 那什么...我之前说1月5号开始正式更新,但我忘了1月5号是周三(众所周知,周三是我的休息日) 所以就从1月6号开始正式更新。鞠躬感恩。 第8章 肾上腺素 电话那头的燕名扬语气自然,听不出是在拒绝人,我今天可能回家有点晚。 那明天呢。 沈醉假装单纯,继续追问。 明天... 燕名扬说,我要去外地出差。 燕名扬未必是在糊弄人,沈醉决定装一次傻。 哥哥, 沈醉示意司机专心开车,你家住在哪里呀。 说不定,我们离得很近呢。 挂完电话后,沈醉在微信里收到了一条朋友申请。 【桑栗栗:沈老师您好,我是燕总的二号秘书[微笑]】 沈醉记人的水平比燕名扬高出不少。他马上就想起来,这是那个经常跟在燕名扬身后窃窃私语的女孩子。 长得倒是还不错,古灵精怪的。 沈醉通过了这条申请。 桑栗栗很快发来了燕名扬的家庭住址,并表示沈醉有任何其他问题,都可以直接联系她。 沈醉想了想,给桑栗栗回了个燕名扬专供的可爱兔兔表情包。 《失温》的消息传得很快。 沈醉还没到家,陆姐就兴致冲冲地打来了电话,说裴延的公司联系她签合同了。 今晚咱们是不是聚个餐,阶段性庆祝一下。沈醉!你真的要红了! 不了。 沈醉淡定而平静,与刚刚跟燕名扬打电话时判若两人。 他正把燕名扬家的地址放进地图,离得不算远,可也谈不上近。 怎么了? 陆姐问。 沈醉思索片刻,今晚我要去燕名扬家。 陆姐在娱乐圈也混了些年头,该见的都见过。 燕总他... 陆姐有些心惊,一时不知该不该阻止,让你去的? 不是。 车开上环形高架,沈醉若无其事道,我主动上门的。 ......... - 晚上十一点多,燕名扬才从酒局上下来。 《失温》的选角尘埃落定,燕名扬请裴延和新加入的资方谭总一起吃了顿饭。 谭总是燕名扬的老东家,也是周立群教授的大学同学。汪格背后的资本退出后,燕名扬一整个春节都在拉谭总入伙。 -- 第23页 除了解决排片问题,燕名扬也想借此修复自己与谭总一派的关系,免得关系僵太久,就难以再圆回来。 燕名扬酒量很好,从不上脸。几巡喝下来,结束时他仍旧清醒且体面,像个没事儿人。 他连领口的扣子都没解一粒,言谈举止间,丰神俊逸。 今晚陪同燕名扬参与酒局的是一号和二号。散场后,一号照例在路上向燕名扬汇报今日待处理的消息。 燕名扬闭眼靠在车后座,眉间皱得克制。他的头隐隐作痛,一睁眼就会晕眩。 听一号汇报完几句后,燕名扬忽然想起件事儿。他睁开眼,问二号,上次让你在找我们周教授的儿子,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 二号说,独自拍成一部短片去参赛,对新人来说并不容易。 燕名扬没有对此发表观点。他又阖上了眼,继续找。 深夜马路上车辆不多,很快就开到了住处。 燕总。 司机是个经验丰富的壮年男子,精神抖擞,您家门口停了辆车,来历不明。 燕名扬眯开眼瞧了一秒,示意二号,下去看看。 沈醉今天七点就到了燕名扬家门口。 他在车上读了会儿剧本,应付了些许同僚的恭喜,还浏览了几个短刀格斗的相关视频。 当二号走来敲车门时,沈醉已经盖着自带的小毛毯,小睡完一觉了。 司机见有人走来,叫醒了沈醉,沈老师,好像有人来了。 沈醉懒懒地眨了两下眼皮,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把毛毯掀到一旁,这才开门下车,声线带着刚醒时的沙柔,桑小姐。 沈老师。 二号有些惊讶,转念一想才似有所悟。 她连忙跑回车上告知燕名扬。 燕名扬在车上闭目养了一路的神。眼下夜风断续着吹进来,他透了几口气,神志却清明了不少。 沈醉。 他真的来了? 燕名扬远远看了沈醉一眼,沉吟片刻,车上有没有什么能送人的东西? 有上次别人送的男式首饰,好像是项链。 二号说。 燕名扬把项链盒揣进口袋里,下了车朝沈醉走去。 一号不明状况,跟着就打算下车,被二号眼神阻止。 夜间风不小,四下静僻无人。沈醉脸侧的发丝被吹得有些乱,他微一低头,自然地撩到耳后。 沈醉往燕名扬身后看了眼,见无人跟上,才小声开口,哥哥。 燕名扬今天才发现,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印象中的沈小菟,已经大不一样。 他只比燕名扬低半个头,举手投足毫不忸怩,美得自然而高级,不施粉黛亦仪态万方,的确是非比寻常的电影脸演员。 在这儿等多久了。 燕名扬笑了下。 不记得了。 沈醉裹了裹身上这件不系带的长款黑色羊毛大衣,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我好像睡了一觉。 ......... 进来吧。 燕名扬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有个东西送给你。 他们不进来吗。 进屋的时候,沈醉跟在燕名扬身后。他右手扶住门,露出细白腕间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不。 燕名扬随意摇了下头。他瞥见沈醉的手腕,伤好全了吗。 早就不疼了。 沈醉把袖子往前拽了拽,眼睛亮亮的。 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好辛苦。 坐。 燕名扬打开客厅的灯,给沈醉倒了杯水,我今晚在跟裴延吃饭。 沈醉尽管猜到了六七成,却还是瞬间抬起了头,一时似有些不知所措。 啊...裴导真的愿意选我吗。 沈醉捧着冒热汽的水杯,我一直感觉他不大喜欢我呢。 裴延不喜欢你? 燕名扬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有些意外。 沈醉有些失落,点了点头。 你别管他。 燕名扬觉得好笑,裴延一把年纪,脾气却还是中二,看谁都不顺眼。 哦。 沈醉乖乖抿了口水,吞咽了下去。 他小脸泛红像在害羞,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朝燕名扬看,仿佛在期待什么。 对了, 燕名扬脱下西装外的厚大衣,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送你的。 沈醉连忙放下水杯。他走到燕名扬身边,接过盒子当场就打开了。 里面是一条项链,设计简约而线条繁复,一看就价值不菲。 新年快乐。 燕名扬习惯在送人礼物时加一句祝福语,这会使礼品多些附加价值。 果不其然,沈醉闻言抬眸,眼里有一汪浅浅的笑意,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沈醉把项链放在一旁,十指灵活地解开层次错落的灰色围巾,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他凑近了些,近到可以闻见燕名扬呼吸间带出的酒意,哥哥,你能帮我戴上吗。 燕名扬神色未动,眼神却静了些许。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站得挺拔笔直,嘴角仍噙着笑意,我不怎么懂这些,一不小心就给你弄坏了。 -- 第24页 沈醉迅速悟到了燕名扬的距离感。 可是抛开身家权势不谈,燕名扬是一个吸引人的同性。 他高大英俊,身材比例完美,衬衫领口倮 露的皮肤散发着微醺的荷尔蒙,让人忍不住遐想,西装之下是一具怎样的胴体。 肾上腺素久违地飙了起来。沈醉一向忠于自己的欲望。 他不自觉咬了下嘴唇,齿间溢出半秒的水啧声。 燕名扬依旧不动如山,连呼吸都一秒没乱。 他既不迎合也不畏避,好似对一切无动于衷。 一股恼羞成怒在沈醉体内腾起。 面前这个冷静淡然的人也因此变得更加无法抗拒起来。 沈醉深吸口气,伸手捋了下燕名扬的衣领,指尖过界地触了一秒他的肌肤,被颈间跳动的脉搏烫得一激灵,哥哥,你领子翻开了。 哦。 燕名扬若无其事地低头看了眼,领子平平整整。 我帮你翻好了。 沈醉小退半步,为自己的越界找补了句。 燕名扬却像无知无觉。他嗯了一声,平静道,谢谢你。 从燕名扬家出来,沈醉的心情也没有变好半分。 他沉着脸坐上车,差点想把那条劳什子项链扔出去碾碎。 燕名扬远比沈醉想象中更难攻克。 他缓了几分钟,等心跳、大脑和肾上腺都静下来后,才开始细细斟酌下一步该如何走。 午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沈醉看着窗外,认真地思索起了撩拨燕名扬的具体步骤。 忽然,微信响了。 沈醉担心是燕名扬,遂立刻点开来看。 然而,并不是。 刘珩:「12小时内给我回个电话。」 刘珩:「不然我就去你家堵你。」 - 沈醉走后,燕名扬看了眼时间,打电话让等在门口的一号和二号今晚先回去。 明天一早他还要去外地出差,可以在路上处理今天堆积的事务。 二号敏锐过人,燕总。 嗯? 燕名扬已经进了浴室。他给手机开了免提,边解纽扣边应道,还有什么事。 今天《失温》的选角出了,已经有人来问... 二号顿了顿,问沈醉是什么情况。 我们这边,有需要额外注意的吗? 二号说得不算直接,燕名扬却明白得透彻。 他想了想,沈醉胆子比较小,容易被欺负,让人稍微照顾一下。 电话挂完,燕名扬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一件件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和伪装。 空气中的呼吸声深而急促。他眉宇淡定,浑身上下却都心安理得地挺拔。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后赤身走进了淋浴间。 镜中是他的背影,映着浓烈可怖的黑色线条,在无声的夜里令人心惊胆寒。 燕名扬若无其事。他站在淋蓬头下,用力一拧,打开了冷水。 第9章 哥哥 沈醉对刘珩的威胁毫无波动。 他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这两条微信,打开了燕名扬送的项链盒子。 要卡在哪个角度,才能显得我最好看呢? 沈醉把项链从盒中取出,细细的银色链条在指间层叠缠绕。 他细细端详着,忽的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落了狠,手上猛力绷紧,指腹密密麻麻堆起淡淡的勒痕。 沈老师,到了。 司机小心道。 沈醉一松力,绷到快断的链条得以暂时幸存。 指间自虐般的隐痛,快感余韵犹在。 沈醉胡乱把项链塞进盒子,揣在兜里下了车。 这个小区一梯一户,沈醉没有对门邻居。 沈醉从电梯里出来,却见门边正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人穿着大块黑白撞色的卫衣和休闲裤,还戴了耳钉和黑色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张极为周正的三庭五眼帅哥脸,隔着两米就能闻见乌木香水味儿。 他听见电梯提示音,正朝这边看来,眼尖地注意到了沈醉口袋里不慎漏出的一条银链。 燕名扬送你的? 刘珩声线低沉。 沈醉不动声色地把项链往口袋里塞了塞,没说话。 他不疾不缓地走到门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门孔,边开门边看了刘珩一眼。 是一句无声的质问。 刘珩会意,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不会回电话的。 ......... 刘珩是《流苏》的男一号,名副其实的文艺片影帝,出身背景雄厚的演艺世家,比沈醉大三岁。 他是跟沈醉谈恋爱次数最多的人,总时长也最长。 与此同时,刘珩还是沈醉最好的朋友。 相看两厌的那种,互相在对方嘴里都冒不出半句好话。 你来干嘛。 进屋后,沈醉把外套一脱,围巾扔开,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躺到了沙发上。 刘珩也见怪不怪,他在客厅转了一圈,你觉得呢。 沈醉从沙发上坐起来,头顶冒着低气压,又是陆姐跟你说的? 刘珩摘下帽子,走到沈醉身旁坐下,不紧不慢道,燕名扬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 第25页 刘珩的声音平静、笃定且透着毋庸置疑,沈醉心里憋了一晚上的无名火腾的就烧了起来。 他分不清这种怒火,到底是源于燕名扬的两面三刀、刘珩的高高在上,还是自己那不得不承认的弱小无助。 把你手机给我。 沈醉说话冷中夹杂着赌气般的狠。 刘珩看了沈醉几秒,把手机解锁放到了他手上。 沈醉点开刘珩的微信,修改了他给自己的备注:从原先的一个字醉,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沈醉。 刘珩就坐在一旁看着沈醉折腾,也不阻拦。 你也应该像我一样,多去找别人谈谈恋爱。 简单发泄完毕,沈醉把手机递还给刘珩。 论审美, 刘珩哼了一声,我比你挑剔得多。 偏食使人营养不良。 沈醉说。 杂食容易吃坏肚子。 刘珩说。 ......... 沈醉争强好胜,张嘴就要继续回击,你, 好了, 刘珩却成熟得多。他神色正经,我今天是来跟你说燕名扬的事的。 沈醉静了几秒,又躺下来了。 还把刘珩身侧的抱枕拿来,抱在怀里。 刘珩知道沈醉在听,燕名扬,跟我差不多大年纪。 他几乎是白手起家,这么快就有了今天的商业帝国,你觉得他可能是个善茬儿吗? 沈醉不说话,还变本加厉地闭上了眼。 刘珩见状,拽开了沈醉抱在胸前的抱枕,态度严肃,声音也大了几分,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招他? 就为了《失温》?你还不至于没戏拍吧。 沈醉双目紧闭,眼皮不自觉地颤着。 刘珩还欲再说,沈醉却忽然道,这是我的事。 沈醉睁开眼,坐了起来。他此刻满目淡然,你不要再管了。 刘珩盯了沈醉几秒,眼神渐深,沈醉。 嗯? 沈醉应道。 燕名扬也是琦市人, 刘珩说话抑扬顿挫,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沈醉挪开眼神,爬起来端着还剩半杯的水,走到厨房加水。 刘珩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也走了过去,在沈醉背后两三步处顿住,燕名扬,是你那个哥哥吗。 听声音,水流正汩汩淌下,一丝未乱。 刘珩看着沈醉的背影,语气平和,又问了遍,是他吗。 沈醉倒水的手很稳。 他慢慢把水杯斟满,才放下手中的水瓶。 转过身后,沈醉波澜不惊道,是。 刘珩的表情并不意外,像是猜测得到了证实。 你不是跟我说, 刘珩说,不要去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吗。 我不喜欢燕名扬。 沈醉端起水杯,喝了口,往客厅走去。 那你, 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但不是燕名扬。 沈醉又靠回了沙发上。 ......... 谁啊。 刘珩问。 你不认识。 沈醉说。 我还不了解你? 刘珩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 一年到头,把你喜欢过的人凑在一起,都能办一场选秀了。 沈醉并未辩解,只淡淡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刘珩叹了口气,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夏导这次被你气得够呛。 我是不会帮你说情的。 沈醉抿了下唇。他面色未动,心里却是失落的。 还有丁寅。 刘珩说。 丁寅怎么了? 沈醉抬起头。 丁寅是《流苏》的男三号,比沈醉还小半岁,如今已改行幕后。 沈醉、刘珩和丁寅同在夏儒森手下出道,当年都只有十几岁。他们作为夏儒森的班底成员,合作过多次,关系也一直不错。 丁寅问我,你为什么不演《流苏》了。 刘珩翻了个不咸不淡的白眼。 你别跟他说, 沈醉抵了下鼻子,省得我又要多解释一次。 刘珩:那燕名扬, 这事,你别再管。 提到燕名扬,沈醉声音冷了几分。 刘珩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沈醉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来,送他到门口,我已经很让老师失望了,《春栖》你一定要好好拍。 我知道。 刘珩又戴上了棒球帽。他眼神复杂,意味不明,燕名扬真是你那个哥哥? 沈醉的表情顷刻就沉了下来,张嘴又要骂刘珩多管闲事。 刘珩有些无奈。他摸了摸沈醉的头,真有什么事儿,记得来找我。 沈醉凶巴巴的,不关你事,快滚。 说完他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落完锁,沈醉转过身。他背抵着门,眼睛有些泛酸。 他觉得自己当年很傻,觉得燕名扬不配。 杀人放火金腰带,为什么燕名扬没有遭到报应? -- 第26页 十四岁的沈小菟也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他知道自己被燕名扬骗了,便再也没想过去找他,连句解释都不要。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村里,唯一疼爱过他的奶奶却已经去世了。 沈小菟自己种田捕鱼,他已经初三了,他还想要读书。 就在小菟人生一片黯淡之际,夏儒森出现了。他说要为电影挑选演员,戏里的一个角色需要唱几句琦戏,以琦市本地人为最佳。 从没出过琦市的沈小菟跟着夏儒森到了大北京,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大院。 他搬进去时才发现,这里还有很多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 他们大多长得精神,且言谈自信、见多识广,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沈小菟说话带着明显软糯的南方口音。他怯生生的,很少开口。 除了准备电影试镜,院子里还请了老师,给大家上文化课。沈小菟很珍惜学习的机会,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少年人聚集的地方难免拉帮结派。有个叫汪格的被奉为头领,吆五喝六的来欺负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小菟。 小兔? 汪格夸张地笑了,这也是人的名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跟着应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小菟默默攥紧了拳头。人生地不熟,他知道自己如果想留下,就不能惹事。 你们笑什么呢! 不一会儿,有另一个男孩子进来了。他长得虎头虎脑,眼珠子很圆,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没趣,遂一哄而散。 那人自来熟地坐到小菟身旁,我叫丁寅,小名二虎。 是不是跟你还挺配的。 沈小菟:......... 丁寅祖上八代都是北京人,操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他说自己不幸与夏导住在同一个小区,是因为过度调皮才被家长扭送来的。 他还说这里聚集的都是备选演员,夏导的电影一共要选三个人。 不过, 丁寅说话眉飞色舞的,男一已经定了,肯定是刘珩大哥。 他比我们大两三岁,家里又很有背景,所以我们都管他叫大哥。 他现在不在。等他下午回来了,我带你去认认。 沈小菟不想说话,没有对此发表态度。 下午,沈小菟在做数学题。他又卡在了一道椭圆上,写着写着戳破了纸。 丁寅敲了敲门,冲进来,小菟!刘珩大哥回来了! 于是沈小菟被丁寅拖着去了另一个房间,半推半就的。 刘珩正在读剧本。他个子很高,又生人勿近,在一众十四五的孩子中显得成熟不少。 大哥! 丁寅说,这是夏导新带回来的。 刘珩很有教养地抬起头,只是没什么表情,并不热络。 沈小菟还沉浸在椭圆里,有些恍惚。丁寅忙戳了他一下,小声道,快打招呼,叫大哥啊! 刘珩皱了皱眉。 沈小菟愣了几秒,忽然咬着嘴唇道,哥哥。 刘珩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一滴清泪穿过阳光,落了下来。 - 沈醉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面前摊着《春栖》的剧本,不知过了多久。 站起来时他的腿发着酸,没一会儿便从小腿肚麻到了大腿根。 沈醉就直挺挺地站着,任那股麻劲儿过去。 膝盖片刻也不肯弯曲。 燕名扬送的项链,还在大衣口袋里。 沈醉从小巧的盒子里拿出项链,绕上了自己的脖子。 那种经年之久的猛烈恨意,被沉静而彻底的征服欲望所取代。 沈醉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想,或许撩人也是需要张弛有度的。 沈醉戴好项链,一抬下巴,对着颈子拍了张照片。 他颈部绷出灵动美妙的线条,喉结突出,锁骨分明。 银色的项链点缀其上,熠熠生辉。 仰起的下颌让人禁不住猜想他的嘴正微张着呼吸,好似能听见一声轻浅的低吟。 沈醉毫无情绪地拍完,把照片发给了燕名扬。 连句话都懒得配。 发完后,沈醉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全然不在乎今夜能否收到回复。 第10章 就这 燕名扬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才看见沈醉发来的照片。 其实第一眼,他并没认出来。 那条项链是随手送的。至于此类照片... 燕名扬也并不是第一次收到。 这个人是沈小菟? 燕名扬难以在两个形象间建立直觉联系。 小菟是单纯的,无辜的,惹人怜爱的。 燕名扬紧了些眉,指尖有些用力,点击屏幕两下后,匆匆退出了微信。 他进入浴室,解开睡袍,今早例行的淋浴使用了冷水。 潮湿的地砖凉得发冰。燕名扬冲完澡后赤脚出来,在衣帽间里挑选了一套最为庄重的西服,配上一块贵得不可向迩的名表,穿戴完毕,方才走了出去。 新年伊始,燕名扬要去外地考察几个投资项目。他一向重视风险对冲和分散,总是在寻找不同的商机。 -- 第27页 这次燕名扬要去的城市,离他的家乡琦市很近。 燕总。 路上,一号汇报道,琦市这两年大力招商引资,有意跟您接触一下。 另外,您的母校琦市一中,再次邀请您回校发表演讲。 燕名扬正在电脑上浏览项目资料,这是他昨天堆积的工作。 婉拒,说我没空。 燕名扬语气平和,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注意力仍在面前的资料上,只有微颤的手腕说明他并非毫无波动,还有别的吗。 还有,琦市电视台最近在举办活动,向老员工征集具有纪念意义的工作物品, 一号一口气说完后顿了顿,犹豫着抬起头,意外获得了些您母亲的遗物。 不知不觉,车内的气氛凝重了起来。 燕名扬眉眼染上锋利,唇角平得尖锐,面色难得有几分未加掩饰,真实得令人可怕。 是什么? 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工作手札。 一号小心翼翼道。 燕名扬的母亲生前在琦市电视台从事新闻工作,是一名记者。 调查记者。 一号惶恐,惴惴不安地朝坐在一旁的二号桑栗栗看了眼。 燕名扬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的资料久久没有翻页。 过了会儿,二号试探道,燕总。 嗯? 燕名扬继续怔了片刻,方才抬起头,怎么了? 二号趁势转移话题,昨天您跟我说要多照顾沈老师一下,那我们出去这段时间... 哦, 燕名扬点了下头,像是才从刚才的思绪中出来,跟三号交代一下。 好的。 二号说。 燕名扬想了想,打开了微信,界面仍然停留在与沈醉的对话框上。 沈小菟毕竟与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截然不同。 尽管他已经长成了沈醉,可他在心里始终是依赖并亲近燕名扬的。 因为他一无所知,他总是很想讨好燕名扬。 最重要的是,沈小菟本人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 燕名扬触屏滑动,右拇指不慎加了些力,那张来自深夜的照片跳成大图。 不知怎的,燕名扬忽然想起昨天站在自己面前主动解开围巾的沈醉。 隔着平滑冰凉的屏幕,照片好似活了起来。它有呼吸间曼妙的低吟,不经意轻动的喉结,以及惹人遐思的温热触感,一定十分柔软。 像沈小菟这个人一样。 车平稳地驶过春风吹起的参天树荫,阴影婆娑、阳光流动,在燕名扬昂贵华美的西服上自然次第交换。 燕名扬不动声色,像处理公务般神色如常地点击原图查看,保存之后便回到对话页面。 从头至尾,十分克制。 「这段时间,你有事可以找金秘书。」 输入完毕,燕名扬点击发送。 - 沈醉这天起得挺迟,是被陆姐的电话吵醒的。 陆姐说今天《失温》要组织剧本围读,让他抓紧时间准备。 除了拍摄需要,沈醉很少化妆。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开始洗漱。 由于昨天睡得晚,沈醉打了个哈欠,用力睁了两下眼才算醒。他站到梳洗镜前,发现自己气色不太好。 嘴唇略显苍白,眼下些许乌青,两颊瘦得有些过分。 今天去做《失温》的剧本围读,不知道会不会碰见那个拎水壶的人。 ... 沈醉正在想入非非,手机忽然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燕名扬:「这段时间,你有事可以找金秘书。」 沈醉对着消息看了两秒,伸手撕了张餐巾纸,细致地擦去了屏幕上的灰尘。 看来燕名扬是真要去出差。 正好,晾他一段时间。 工作量暂时减轻的沈醉心情不错。他没有回燕名扬的消息,从梳妆台上挑了支配得上自己的口红,小抹了两下。 没一会儿,陆姐打来电话,说车已经到楼下了。 今天是第一次剧本围读, 路上,陆姐苦口婆心,你要跟大家搞好关系,主动一点。 沈醉:哦。 之后你进组,安安会全程跟着。 陆姐说,你那些管制刀具就别带了,听见没? 我那不是管制刀具, 沈醉正在浏览《失温》男主和女主各自的作品集锦,一本正经道,管制刀具有明确的规定角度和尺寸。 ......... 陆姐是个普通人,对刀剑棍棒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 她有些头疼,行吧行吧,反正你不许带。 沈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失温》这部电影,讲的是少年人的故事。 叙述视角是男主,一名家教严格的高中生,在高考失利后被父母强行送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复读。 女主是鬼马精灵的辍学少女,和沈醉扮演的底层社会青年余二一样,都是厌学的男主复读期间在这个城市认识的人。 沈醉到场时,大半个会议室已经坐满。所幸,导演裴延还没有到。 这里的人,从台前到幕后,大多是裴延一派的商业片常用班底。男主霍离是裴延公司旗下风头正盛的小生,流量中的演技扛把子;女主毕佳佳则是爱豆转型,出身于裴延有股份的经纪公司,她过往的表演十分参差。 -- 第28页 沈醉一进场,这里的人员构成就变得复杂多样了起来。 沈老师。 毕佳佳主动跟沈醉打招呼,我看过您演的电影,接下来还请您多多指教。 沈醉环顾四周,没看见那个拎水壶的人。 他小嘴一抿,唇尖亮亮的,毕老师客气了。 霍离坐在对面,也起身与沈醉握了个手,沈老师,我也看过您演的电影。 那什么...《流苏》。 霍离一笑,收回手坐了下去。 场内霎时像被抽去了生机,静了下来。 这里没人不知道裴延与《流苏》的过节。霍离此举,无异于给新闯入的沈醉下马威。 好低级的阴阳怪气。 就这,也配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沈醉在心里傲娇地呸了一声。 他十指交叉垂在身前,微微低了下头,声音算不上小,却显得轻盈,霍老师真是阅片无数,不愧是裴导手下的。 ......... 没一会儿,裴延卡着点进来了。众人遂不敢再看戏,专心到手上的工作。 《失温》与沈醉从前呆过的所有剧组都不一样,它更像一个公司。除了导演以外,每个人都是社畜,偶尔还要兼职商品。 投这种电影,难怪燕名扬能赚得盆满钵满。 沈醉在心里吐槽道。 裴延讲戏的方式,也与沈醉熟悉的夏儒森大相径庭。 夏儒森很重视演员自身对故事的感受,慢工出细活。沈醉十五岁时完全不懂表演,也能靠着天生的领悟力和共情感,贡献一个无可替代的经典角色。 而裴延几乎不需要演员对角色有任何个人的独到理解,他要求演员严格按照他的描述进行表演。 沈醉对电影艺术并无什么执念。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剧组格格不入,极容易成为被孤立和针对的靶子。因而他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谨慎,绝不落人口实、引人笑话。 然而饶是如此,围读结束后,沈醉还是被裴延单独留了下来。 裴导, 沈醉小心地走上前,不露痕迹地表演出恰到好处的战战兢兢,有什么事吗。 裴延的语气不阴不阳,我听人说,昨天你来试镜,站在外面跟周达非聊了几句? 原来那人叫周达非。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周, 沈醉故作茫然,...什么? ......... 裴延轻笑一声,也不知识破了没有,沈醉,你是个很厉害的人。 但是我不希望在我的剧组,有人比我更厉害。 沈醉心下一凛,正想着要说些什么。 裴延却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到沈醉面前,神态却无半分暧昧,再让我发现什么不得了的,我就把你在酒会上敲我房门的事,告诉燕名扬。 裴导,我那天只是去自荐试镜的。 沈醉立刻辩驳,误导裴延以为自己确实被燕名扬包养了。 自荐试镜?你演技这么好,要是我那天没赶你, 裴延说,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来。 从会议室里出来,沈醉的表情仍有几分落寞委屈。 怎么了? 陆姐狐疑中透着紧张,总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吧。 没事。 沈醉拉开车门,上车后面色恢复如常。他今天点了些口红,绛色在薄唇间染开,不笑时显得高冷了不少。 陆姐见状,瞬间明白了。她上车带上门,一脸无奈,你刚刚又是演给谁看呢。 没谁。 沈醉点开平板,开始整理裴延对角色的要求。 至于那句威胁,沈醉并不怎么在意。 裴延看起来对拎水壶的周达非有几分上心,他以己度人,才会觉得这能有用。 可事实上,燕名扬压根儿不会在乎这些。 就算这事真的传到他耳朵里,他也能转头就忘了。 -------------------- 让我们恭喜冷水澡完成三杀。 第11章 悠闲快乐的三人合影 第一次剧本围读后,没多久网上就传开了《失温》选角的小道消息。 导演裴延的个人习惯是,拍摄前官方不对外透露信息,也很少作出回应。因而,沈醉被爆出参演《失温》,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质疑。 沈醉算不上多红,但一直给人感觉逼格很高。他出身文艺片泰斗夏儒森门下,是许多影迷心中的天菜,老天喂饭的灵气型演员。 年纪轻轻的,他沈醉怎么可以如此自降身价,辜负影迷期待,沉寂数年后爬起来演个圈钱的商业片? 缺钱也不行。 给再多都不行! 再联系前段时间沈醉一年内与九个男明星吃饭的八卦,舆论一时哗然,都在说沈醉配不上夏儒森的赏识和栽培,骂他江郎才尽、纸醉金迷。 不仅丧失斗志,还不懂得爱惜羽毛。 你看,咱们怎么公关一下。 陆姐专程来找沈醉商量此事。她有些焦虑,在客厅里来回走动,这半年来,你的名声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公关什么? 沈醉今天读了三小时剧本,眼下正在练刀。高强度的运动让他比平时红润几分,两颊染上温热的粉色,散发着浅浅的呼吸声。 -- 第29页 他穿了件黑色的紧身背心,搭配同色系的中腰长裤,宽肩细腰,勾勒出极具冲击力的肌肉线条;脑后还抓了一个小啾啾,几缕碎发飘在额前脸侧,时不时被薄汗粘住。 这些信息并不算谣言。 沈醉五指灵活一转,插刀入鞘,不论是我出演《失温》,还是我跟人吃饭。 ......... 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陆姐急了,现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不是你敢做敢当的时候! 不用担心。 沈醉练完,拿毛巾随意擦了两下汗,把刀放回架上。 他转身进了卧室,在衣帽间挑选衣服,等我演的《失温》上映,他们都会闭嘴的。 ......... 挑好衣服,沈醉松下绑着的头发,把一次性皮筋扔进了垃圾桶,步伐轻盈地走进了浴室。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淋浴的声音。 沈醉洗完澡,把头发吹到四分之三干,换好衣服,往发丝、下巴和袖口处喷了些香水。 你这是在干嘛? 陆姐看了眼天色,已近傍晚。她绕到沈醉身侧,你不会这会儿要出去约会吧? 你这简直是顶风作案啊! 不是。 沈醉无奈地看了陆姐一眼。他把脖子上那条项链的坠儿转到美人骨的中央,又拿条厚围巾两三道绕住了脖子,《春栖》要开机了,刘珩和丁寅来找我吃饭。 什...《春栖》? 你等等。 陆姐脑仁发疼,她拦住沈醉,网上公关的事怎么说?这一波舆论可不小,肯定有你的对家趁势踩几脚。 沈醉没什么表情,显然是不打算理会。 要不咱们找燕总帮忙,请几个电影大V帮你带一波节奏。 陆姐说,你毕竟是有些作品的。 自从上次的项链之夜,沈醉已经有阵子没去撩拨燕名扬了,也没跟燕名扬指定的金秘书联系过。 这次,的确是个不露破绽的机会。 可沈醉戴上口罩,呼吸却有些沉闷。 找燕名扬? 燕名扬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燕名扬,沈醉不会失去《春栖》,不会让恩师夏儒森失望,也不用背负骂名改道陌生的商业片。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不知不觉灰了下去,室内的灯却还没点上。 还是别了。 沈醉的眼睛灰而深沉,他是失落的。 又或者,是因为提起燕名扬,他的心情才更差了起来。 我不想让过往,变成一块肮脏、无用且不必要的遮羞布。 沈醉说。 - 琦市电视台往西走三条街,是条繁华过的旧街道。 那里曾有家规模不小的夜总会,据说五毒俱全。 既定的考察项目很不错,所费时间比预计的短了一两天。燕名扬回程中临时改道,绕去了琦市。 电视台的主任很客气,亲自出来见了燕名扬,把存放在档案室里的工作手札交给了他。 手札平平无奇,封面老旧、边缘磨损,里面的内容也是寻常新闻。 燕名扬家里有很多本类似的东西,年份跨越很大。 你妈妈是我们电视台最优秀的记者,当初怀着二胎都坚持工作,只可惜天不假年。 上了年纪的主任有些感性,厚厚的镜片背后似有泪花。他握着燕名扬的左手,很是用力,她要是能看见你如今的样子,一定会十分骄傲的。 如今她的工作手札归还给你,也算是尘埃落定。 燕名扬不甚在意地笑了下。 他单手阖上笔记本,递给二号秘书拿着,两只手一齐同主任握上,力气也不小,齐主任太客气了,您才是琦市电视台之光。 齐主任镜片后的笑意更加老奸巨猾,燕总真是年少有为。 听说,您的产业也涉猎娱乐行业? 年景不好,混口饭吃而已, 燕名扬顺理成章地收回手,谈不上什么产业。 时代变化快, 齐主任呵呵笑道,这两年,我们电视台也在搞改革。 去年还想请我们琦市籍的一位明星来跨年,但人家不肯来。 架子这么大, 燕名扬顺坡下驴,谁啊。 叫沈醉, 齐主任啧了一声,就是个演戏的。 他说他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来了啥也干不了。 齐主任说。 琦市电视台的征集旧物活动是前年举办的,这两年一直在搞节目形式和内容的创新。 互联网和自媒体的兴起,导致传统媒体式微。燕名扬不动脑子都能猜出这帮人请他来的真实用意。 他打了两句哈哈,把工作微信给了出去,之后借口有别的安排,在午饭时间前出了电视台。 从电视台大楼出来,三条街后路过早已关门歇业的夜总会旧址,看着荒瑟萧条。 许是风水不好,这栋楼闲置至今。期间开过两三次不同的店,均不久便宣告破产关张。 燕名扬看了几秒才认出来。他记忆中这里灯火酒绿,叠着数不尽的肮脏、欲望、不堪和谎言。 -- 第30页 母亲难产去世的那个暑假,燕名扬在这里见到过自己的父亲。 他跟着那个浑身散发劣质香水味的艳冶女人,走到了沈小菟的家。 手札的扉页,褪色的蓝黑墨水写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字: 「我将遭遇的任何不测,都会是我过往调查的旁据佐证。」 落款是扬灵。 燕名扬父亲姓燕,母亲姓扬。 因此他的名字,并非寄托着普天下大多父母共同而不切实际的期望,愿孩子出类拔萃、名扬四海; 而是姓燕,名扬。 燕名扬第一次知道这个说法时,是在七岁。 当时扬灵说,怀孕的时候起过两个名字。 如果是男孩,就叫燕名扬;如果是女孩,就叫扬燕燕。 燕名扬十七岁的时候,母亲说,希望二胎是个女儿。 因为她懒得再想个别的名字,已经决定就叫扬燕燕。 燕总,您的母校那边, 二号问,去吗? 不去。 燕名扬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递给二号,把这收起来。 车继续往出城的方向走,没一会儿路过了琦市一中。 这是个省内强校,算上前身,也有百年历史了。 此时正值中午放学,大太阳下门口人头攒动,车辆寸步难行。 校门前的墙上挂着历届优秀校友的照片和光荣榜,其中也有燕名扬。 只是他的那块牌子,比其他的要光鲜一些,像是刚做没多久。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忽然拉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 他穿过人潮汹涌的马路,径直朝门口走去。 把那块牌子撤了。 燕名扬敲了敲传达室的门,指着自己那块牌子道。 什么? 保安莫名其妙,你什么人啊。 我就是本人, 燕名扬微抬了下下巴,我要求把我那块牌子撤了。 教导主任正站在校门口,留意着中午放学的情况。 他见传达室有异样,便走了过来,怎么了。 燕名扬回过头,发现是个认识的人。他在校期间,这人就已经是教导主任了。 你是... 教导主任顶着一头染黑的白发,戴着老花镜,他眯了眯眼,燕名扬? 嗯。 面对老师,燕名扬并无几分来自学生的尊敬。他指了指自己那块牌子,我希望学校,把关于我的宣传都撤掉。 保安只以为燕名扬是谦虚,忙道,您可是琦市一中的骄傲,常常在大会上被提起的! 每年文理分科,文科组长都要说一遍。当年有个叫燕名扬的,理科比文科更好,却还是选了文科。 您, 四周来来往往的学生颇多,不时有人朝这里看来,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了燕名扬,在兴奋地窃窃私语,不敢上前。 我当时想学法律。 燕名扬看了保安大叔一眼,随后又看向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燕名扬竖起一指点了点那块牌子,眼神冷峻,一字一句道,我要求它被撤掉,这是我的权利。 燕名扬没有对此给出任何解释。 从琦市回上海的路上,他的面色一直很沉,话比平时更少。 跟三号说一声, 燕名扬看了眼表,待会儿来我家汇报工作。 好的。 二号边说,边留意着燕名扬的神情。 琦市离上海不算太远,燕名扬到家时天还没完全黑。 金三号已经等在门口。他远远看见车,便迎了几步,燕总。 燕名扬从车上下来,嗯了一声就往屋里走。 燕名扬腿长,走起路来比别人快,金三号只能加紧步伐跟上。 这次燕名扬外出的时间不算长,待解决的事项并不算多。 只是金三号的能力显著有限,尤其是较之二号而言。 燕名扬有些烦躁,语气也不太耐烦。 公司事务汇报完毕后,燕名扬浑身的气压低得已经能结出冰来。 还有别的事吗。 他靠在书房的转椅上,揉了揉眉心。 还有... 金三号斟酌片刻,沈醉老师的事。 燕名扬抬起头,眼神有些紧,沈醉怎么了?不是交代过你吗。 没怎么。 金三号慌忙道,沈醉老师一次也没找过我。 但是, 说。 燕名扬觉得,自己可能要考虑换一个三号秘书了。 《失温》的选角泄露之后,网上对沈醉老师的争议很大。 金三号紧张,语速也快了起来,再加上之前的一些黑料,所以... 黑料? 燕名扬不太明白。 对, 金三号隐隐觉得自己又捅了个篓子,额角冒起了汗,不敢直说,就是,就是,沈醉老师人缘比较好,经常跟朋友一起... ...吃饭。 ......... 金三号向燕名扬展示了近期有关沈醉的舆论风向和数据,一般这种情况,是需要公关的。 可是目前还没见到动作。 -- 第31页 他们没联系我,我也不好直接动手,免得出什么岔子。 燕名扬皱了下眉,忽然想起,似乎好久都没听到沈醉的消息了。 他点开微信,发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离开上海前发的,「这段时间,你有事可以找金秘书。」 沈醉没有回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时不时找些话讲。 可能...沈醉老师最近忙着新戏,别的事顾不上。 金三号胆战心惊道。 回到琦市,让燕名扬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 他做过的坏事不少,可只有沈小菟能让他感到一星半点的愧疚。 或许是,那时的他心智仍不够成熟。 燕名扬想,是不是自己前段时间对小菟过于冷淡,让他小心翼翼地缩回兔子洞里去了。 小菟最近过得还好吗? 燕名扬点开沈醉的朋友圈,第一条发送于五分钟前,定位在上海的某家餐馆。 沈小醉:进组前最后一次胡吃海喝[耶][耶][耶] 配图:[悠闲快乐的三人合影.jpg] 燕名扬:......... 第12章 一万块钱 这两个人,是谁? 燕名扬指了指照片上分坐在沈醉左右的两人。 一个有点故意端着的高冷,另一个比较随和,都长得不错。 左边这个是刘珩,影帝,也是《春栖》的男主; 金三号小步上前,弓腰凑近看了两眼,右边这个...好像是丁寅。 丁寅? 燕名扬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丁寅是《春栖》制片组的,来找您办过几次事。 金三号想了想,决定谨慎地补充一句,他们三个人,都是靠夏儒森的《流苏》出道的。 原来如此。 看来,沈小菟与夏儒森一派的人真的关系很好。 燕名扬心底浮起微妙的异样,一时难以捉摸。 倒不是因为小菟有别的朋友,而是因为这样的小菟令燕名扬感到陌生。 他再一次直观地意识到,如今的沈醉已不再是当年的小菟,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照片中央的那个人笑容晏晏,眼睛发亮,小嘴轻轻抿开,头朝右边偏了些,不知是不是为了上镜好看。 他脸侧垂着的头发有些蓬松,发尾带着微卷,看起来十分清新。 忽然之间,燕名扬注意到沈醉锁骨上窝处泛着闪光。 点开大图,只见沈醉戴着他送的那条项链。 燕名扬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心情也舒畅了些。他顺手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退出微信,继续处理公务。 - 《春栖》比《失温》早几天开机,刘珩过几日就要去横店,丁寅也是全程跟组。 沈醉难得吃顿纯粹的饭。只有在真正熟悉的人面前,他才能卸下本能的伪装。 真实的沈醉,其实脾气并不怎么好。 他喜欢使小性子,有些执拗,时而高冷,时而幼稚;个别时候还不讲道理,须得别人哄着他。 刘珩和丁寅很默契地没有提燕名扬,也没提近日的舆论风波,好像沈醉去演《失温》是件如跳槽般寻常的事。 沈醉心情好了些,请服务员帮忙拍了张合影。他将裴延等人建了个分组,统一屏蔽,发了条朋友圈。 结束三人聚餐后,沈醉回到家中,很快就接到了陆姐的电话。 你今晚又被拍到了, 陆姐语气如一潭死水,坊间第108次传起你跟刘珩要复合的传闻。 不用管。 沈醉波澜不惊。他给手机开成免提,边脱外套边道,过不了几天就没声儿了。 也行。但是, 陆姐顿了顿,公关的事,你真不考虑? 今天金秘书联系我了,问需不需要帮忙。 什么? 沈醉皱了下眉,有些诧异。他从桌上拿起手机,对着收音处道,金秘书? 是,貌似燕总从外地考察回来了。 沈醉预感到了什么。他点开微信,新消息中并没有来自燕名扬的。 可是朋友圈的小红点里,有一个燕名扬点的小红心。 ......... 糟糕。 忘记屏蔽燕名扬了。 谁晓得他还会看朋友圈? 那我的人设岂不是瞬间崩塌。 沈醉原本只是想晾晾燕名扬,让这段追求有张有弛。 沈醉,沈醉? 陆姐在电话那头喊了几遍,你怎么想的。 我现在有事, 沈醉若有所思,没直接回答。他语速快了些,却还算淡定,先挂了。 沈醉对着燕名扬的对话框看了会儿,直接拨了过去。 喂,哥哥。 接通后,沈醉立刻满怀期待地开口,你回来了呀。 燕名扬刚打发走金秘书,正独自靠坐在书房的大转椅里,指间夹了根烟,什么也没干。他拽开了领带,领口松松垮垮的,独处时多了几分颓废不羁。 嗯。 燕名扬嗓音低哑。 你现在忙吗? 沈醉小心翼翼的,表现得好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燕名扬突然心就软了点。 沈小菟胆子很小,又一直以为是自己导致了当年的分离,所以不怎么敢打电话,生怕打扰到他。 -- 第32页 不忙。 燕名扬把还剩一半的烟按灭,怎么了? 哥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呀。 沈醉说得有些苦恼,好像捧着颗格外无辜的玻璃心,金秘书刚刚给陆姐打电话,最近网上骂我的人太多了。 这年头,键盘都会自己上网了。 燕名扬叹了口气,你别太担心,舆论很快就会过去的。 沈醉:哦。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似乎没人打算挂断。 沈醉不能主动挂今天这个电话。他把手机举在右耳边,窗外是毫无新意的都市夜景。 我这次去了趟琦市。 半晌,他听见燕名扬说。 沈醉下意识张了下嘴,琦市? 燕名扬:嗯。 是有合作项目吗? 沈醉问。 也不是, 燕名扬顿了顿,正好路过,没干什么。 这一刻,沈醉在燕名扬的声音里,听到了罕见的真实。它有情感,它是破碎的。 是个机会。 琦市现在怎么样呀, 沈醉说,我很久没回去过了。 燕名扬皱了下眉,有些意外,你很久没回去? 沈醉小声嗯了下。他微微偏过头,迎面玻璃上的人影嘴角含笑,我已经没有亲人。 那年暑假放完,回去时奶奶就去世了。 - 这个故事的开头,十分俗套。 燕名扬的人生,就是在初遇沈小菟那天崩塌的。 那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燕名扬结束了封闭的竞赛集训营,和同学们一起从外地回来。 母亲快要临盆,全家没人顾得上接他。想到会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燕名扬心情不错,连在车站碰见了素昧平生的初中小朋友,都愿意送他一程。 然而命运弄人,等燕名扬送完沈小菟,回家时却发现自己家里摆起了灵堂。 客厅里聚满了远近不等的亲戚,哭丧的哭丧,烧香的烧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尘味儿,地板上黑脚印层层叠叠。 乍一看,活像个粗糙劣质的滑稽恶作剧。 燕名扬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亲戚告诉他,他的母亲扬灵三日前临盆,产下一个没救回来的女婴,随后撒手人寰。 人在突逢巨变时,往往直觉滞后,强烈的不真实让情感来不及崩溃。 燕名扬竟然没有哭。他十分冷静,说要去翻母亲的病历本和过往胎检记录。 就在这时,七姑姨姥站出来说,有人看见燕名扬的父亲前几日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扬灵十有八九是受了刺激才会难产。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给了那七姑姨姥一个大耳光,嘴角都扇出了血。 他一向敬仰自己的父亲。在大多数同龄人都在叛逆期时,燕名扬却以父亲的职业为毕生的理想追求。 燕名扬的父亲叫燕庭,是琦市第一刑辩律师。 他有一句威风凛凛的名言,嫌疑人也需要正义。 燕名扬从不怀疑父母的感情和人品。他给父亲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七姑姨佬为老不尊,被扇耳光后往地上一赖,开始嚎啕大哭,撒泼打滚。 灵堂前乱成一团,燕名扬把她请了出去。 他正要转身关上门,楼下却来了个眼生的女人,化着浓妆,瘦得脱相,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 她不是这栋楼的住户,十有八九是趁单元门开着的时候溜进来的。 就是这个女的! 七姑姨佬立刻爬了起来,指着她鼻子就开始骂,我前几天看见的,在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上班。灵灵才死了几天,你这就敢上门了,我 七姑姨佬抄起门口扫灰的苕帚就要上前,被燕名扬一把拦住,又扔回了屋内。 那个女人被骂了也不还口,显然全无底气,经常遭人白眼。她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字都不敢说,眼神中有躲闪的神经质气息。 一看就是浑浑噩噩地挣扎着才能活下去的人。 燕名扬掩上了自己家的门,把一室不堪的吵闹和鸡毛关在里面。 他转过身,十分克制地保持住体面,很尊重地问,您是来请我父亲辩护的吗? 最近我家出了些事,他不一定有空。 燕名扬的书包还背在身上。他从外兜里掏出纸和便利贴,写了一个地址,您可以去他的律所,会有其他律师接待您。 那个女人眼神飘忽,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清晰的字也说不出来。她像是很恐惧,甚至不敢伸出手接这张字条。 受父亲的耳濡目染,燕名扬见过不少案子。 他知道,受害者和加害者,很多时候就在一线之间。如果不幸生长在滋生犯罪的土壤旁,少说有人能独善其身。 见那女人很害怕,燕名扬把字条贴在了门口的楼梯扶手上,转身进了屋。 入夜后,亲戚们陆续离开。 门口贴着的字条已经不见了,燕名扬依旧打不通父亲的电话。 父亲只发来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在处理事情,让燕名扬安心呆在家里,什么都别管,千万不要影响高考。 燕名扬到此刻,心才有实感地开始发慌。 -- 第33页 客厅里除了他,只有一张母亲的遗照挂在中央。 燕名扬想不起吃饭和睡觉。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中央,忽然觉得,今天来的那个女人似乎有点眼熟。 次日是扬灵的遗体告别仪式。 这一晚燕庭没有回来,这本身并不令人起疑,他从前为了工作,经常三更半夜才到家。 燕名扬独自坐在客厅发怔。他一夜未睡,又没吃东西,脑袋昏沉沉的。 凌晨四点,门锁响了。燕名扬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却闻到了一股提神醒脑的香水味。 爸。 燕庭看起来冷静得多,一夜没睡吗。 他拍了拍燕名扬的肩,洗把脸,待会儿车队会来。 爸, 燕名扬却道,今天就火化吗? 都是这样的。 燕庭说。 可是妈妈难产显然有蹊跷, 燕名扬的眼睛终于开始发红,至少也要尸检清楚! 已经下结论了,医院抢救不及时。 燕庭十分镇定,语气不容反驳,我能理解你的情绪,但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 燕名扬错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觉得他从未如此陌生。 由于事发突然,墓地尚未选好,扬灵母女的骨灰只能暂时存放在殡仪馆。 遗体告别后,燕庭按习俗请亲戚吃了顿午饭,而后再次消失。 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 燕名扬在连续三天没合眼后,终于在某天凌晨三点半蹲到了回家的燕庭。 燕名扬没出声。他不动声色地蹬开被子盖好,假装睡熟了。 他听见燕庭进了自己的屋,似乎是看了眼才离开。 燕庭一走,燕名扬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燕名扬家住在三楼,还有阳台。他从阳台翻了出去,扒着室外管道下到了一楼地面。 没一会儿,燕庭出来了。 燕名扬打了辆出租,跟在燕庭的车后面。开了两条街后,他看见燕庭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后搂着那个女人进了一栋灯红酒绿的建筑物。 百乐夜总会。 燕名扬直直地望着那块牌子,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他逃也似的推开车门,膝盖一软几乎跪到了地上,浑身颤抖发烫,不受控制地吐了起来。 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了。 扬灵曾经做过一档有关失足女性的深入访谈,燕名扬瞄到过她的手札。上面记录了这个女人的照片,她好像叫...阿雪。 你还是个学生吧。 司机师傅不知何时下了车。他叹了口气,学生还是好好学习,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 司机师傅留下了一瓶矿泉水,没收车钱就走了。 燕名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 他从母亲成堆的手札里找出了那本访谈,果然有这个阿雪。 在提到是否会婚恋和生子时,阿雪说,自己更年轻的时候跟过一个外地来的富商,怀过一个孩子,在黑诊所查出是男孩。 她本想着借此上位,或者至少捞个几笔,却没想到富商做完生意就跑了,只给了两罐奶粉的钱。 记录里,扬灵问,那个孩子呢? 我可养不了他。 阿雪说,卖了,一万块钱。 法律无法制裁第三者,但遗弃是犯罪。 是要判刑的。 燕名扬第一反应是拿着这份手札去举报,可是旋即又觉得证据不足,未必能引起重视。 何况手札是扬灵的,说不定会被怀疑是公报私仇。 当时的燕名扬其实很茫然,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燕名扬蹲在百乐夜总会门前的台球厅里,趁阿雪独自回家时跟了上去。最起码,他要先对这个女人有足够的了解。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跟就跟到了那天与沈小菟分别的那栋楼。 活生生的证据摆在面前,燕名扬根本不可能放弃。 单纯可怜的沈小菟很快便对燕名扬十分信任。燕名扬发现,小菟本人对自己被遗弃和买卖的事完全不清楚。 他只说父亲和继母带着弟弟在外面生活,很少回来,家里剩奶奶与自己相依为命。 这种事并不罕见。有些家庭一开始怀不上,心急之下买来个孩子;结果没两年又怀上了,兴许是再婚总归,有了亲生的,买来的自然就变成了累赘,不受人待见。 只是不知怎的,这个买家与阿雪似乎能联系上,养了十几年了,又赶小菟来找亲妈。 燕名扬起初只是想获得沈小菟的信任,方便搜集信息作证据;可沈小菟好像天生比别人多长了一处情窍。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沈小菟有天忽然冷不丁地亲了燕名扬一下。 燕名扬怔愣片刻后,飞也似的匆忙离开,连看都不敢看小菟一眼。 当燕名扬站在如今向过去看,他不得不承认:那天的仓皇而逃,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良心回望。 然而现实滔滔,良心迅速泯灭。没过几天,燕名扬便一脸自然地重新回去找沈小菟,还给他买了个手机当作礼物。 燕名扬留意过阿雪回家的时间,始终小心谨慎,不曾暴露过身份。 他与小菟联系的手机号码,也是专门买的,之后没再用过。 -- 第34页 沈小菟的户籍和学籍都不在市里,假期结束就要回乡镇中学上学。 而燕名扬所需的信息也搜集得差不多了。 那天上午,燕名扬来小菟家与他告别。 小菟说自己要搭下午四点的车; 燕名扬说自己的学校要补课,不能来送他了。 小菟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临走前,燕名扬给小菟留了一笔钱,让他好好学习。 小菟说自己不需要,妈妈下午会回来,说会供给自己接下来的学费。 燕名扬随意嗯了声,还是把钱留下了。 燕名扬匿名把问到的家庭和户籍信息扔进了附近派出所,还捎带上小菟说阿雪会回来的具体时间。 马上就要开学,燕名扬高三了,他再没管过此事,像刻意躲着般,每次经过百乐夜总会或是小菟家都会绕道走。 直到几个月后,燕名扬顺利保送A大金融系,提前结束了高三生涯。他跟几个同样保送的竞赛生一起出去庆祝,再次经过了百乐夜总会那条街。 阿雪姐呢。 趁其他几人在对面小卖部买饮料时,燕名扬上前问了句。 阿雪姐? 看门的马仔神神秘秘道,不晓得干了什么丑事,进去了。 - 哥哥? 沈醉听燕名扬很久没说话,试探地问了句。 嗯。 燕名扬好似才回过神来。 你还在呀, 沈醉说,我以为你忘记挂电话了。 没有。 燕名扬像是有些呼吸不畅,刚刚信号不好。 哦。 燕名扬当年向派出所匿名举报时,也曾想过沈小菟。 那会儿小菟还有奶奶。燕名扬自我安慰:小菟跟着奶奶,总比跟着阿雪这个妈要强。 可奶奶很快便去世,就像小菟自己说的: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 要不是机缘巧合下被夏儒森挑来演戏,沈小菟的境遇简直不堪设想。 难怪他与那一派的人关系亲厚。 燕名扬扪心自问,如果当时他知道小菟失去唯一的亲人,还会这么做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他会。 沈醉觉得这个电话打得有些太久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哥哥,以后有事我可以直接给你打电话吗。 沈醉问,金秘书工作也很忙,感觉怪可怜的。 行。 燕名扬说。 -------------------- 虽然大家应该都知道,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提一下:回忆是分视角的,也就是说每个人视角里以为的事不一定完全是真相。 第13章 猜您喜欢 跟沈醉打完电话,燕名扬略显疲惫。 他打开橱柜顶层的锁,取出一盒扁平的嚼烟,漆黑的。 现代嚼烟的受众已经不多,燕名扬也只会偶尔使用。 他迷恋的是浓烈狂暴的充沛刺激,坚硬的上下牙咀嚼时因彼此用力而带来的快感。 嚼完后,燕名扬把烟汁吐进了洗手池。他两手攥紧拳头,撑着冰凉的大理石面,指关节处立得生疼。 他的呼吸声有些重,胸膛起起伏伏。抬起头,只觉镜子里那个人面目狰狞,行将被背上的魔鬼吞噬。 燕名扬并不想跟沈醉有过多越界的牵扯。 尽管他会有愧疚,且毋庸置疑地默认自己是小菟最依赖的人。 燕名扬彻底地冲了个澡,把身上的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不露一星半点的烟味儿。 出来后,燕名扬看见微信有消息。 简雅:「我听说你今天回琦市了?」 简雅:「我回国了,在省高院工作。」 燕名扬的私人微信上加的人并不多,简雅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毕业后就几乎没有联系了。 燕名扬:「嗯。不过下午就走了。」 简雅:「你回来探监的?」 燕名扬拿毛巾吸干头发上的水,顺手按了几个字, 「不是,路过。」 简雅:「你爸爸在狱里普法,利用专业知识做了很多事,还减刑了。」 燕名扬:「我不关心他的事。」 燕名扬随手把手机扔到了桌上,仿佛真的对此漠不关心。 他拿着半湿不干的毛巾,挂回了浴室的毛巾架。 回到书房后,墙上的钟显示才十一点多。 燕名扬走到高高的深色木质书架前,上面共分五排,齐齐整整地码着崭新的书,应该是一次都没翻开过。 燕名扬拒绝看电子书,也不可能有时间自己去挑书、买书。 他连拆封皮都懒得亲自动手。 所以秘书会定期根据燕名扬的近期喜好进行采购,买回来后拆去封皮和丑得俗不可耐的腰封,替换书架上已经看过的。 现在的书架,应该是不久前才换过一次。 燕名扬记人名和人脸不行,但能同时阅读3-4行文字。他从左至右扫视了一遍,眉心忽然一拧 第三排左数第十本,趣味刑法科普。 燕名扬顿了三秒,伸手取下这本书,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上次的书架是谁换的? 燕名扬沉着脸,给一号秘书打电话。 是...三号。 一号24小时待命,有些紧张,怎么了? -- 第35页 燕名扬:你没交代他甄选书籍的注意事项吗? 呃, 一号磕磕巴巴,三,三号说他可以在读书App里标记您看过的书,大数据能自动猜您喜欢。 ......... 自动。 还猜我喜欢? 燕名扬一时呼吸不畅。 他买了一本刑法科普。 啊?? 电话那头的一号瞬间慌张,声音都抖了起来。他忙道,燕总,我,那个, 行了, 燕名扬完全没心情啰嗦,你们俩这个月奖金各扣一半。 还有, 您说。 一号诚惶诚恐。 燕名扬想起今天三号给自己展示的沈醉舆论图,给沈醉公关一下,该删的删,该发的发。 一号愣了愣,好的。 打发完一号,燕名扬才发现微信上还有三条简雅发来的消息。 是半小时前的了。 简雅:「今天琦中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到了学校门口不进去,还要求撤掉你的荣誉榜。」 简雅:「你是不是还在介意当年的事。」 简雅:「对不起啊。」 燕名扬对着屏幕看了三秒,退出了微信。他从书架上随便挑了个牛津通识读本,没有再回那条消息。 - 第二天,沈醉要去做《失温》里的造型,拍摄定妆照。 沈醉昨晚睡得也不早。跟燕名扬打完电话后,他还看了会儿剧本。 路上,陆姐吞吞吐吐,那个。 嗯? 沈醉问。 陆姐:你昨晚是不是给燕总打电话了。 沈醉抬起头,是。怎么了。 昨天夜里显然是有人给你公关。 陆姐说,看趋势,今天早上还在继续。 我可没动手。 沈醉上网搜了下自己的名字,却皱起了眉。 表面舆论势态的确好了些,可这实在过于明显。 不管怎么说,先压住这一波。 陆姐看出了沈醉的担忧,总不能真让你白白一直被骂。 而且这次的公关是燕总那边做的,以后你在圈里也会有底气些。 沈醉给手机锁屏,没有说话。只有平平的嘴角说明,他内心似乎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今天与沈醉一起做妆造的,还有男主角霍离和女主角毕佳佳。 他们除了要拍摄个人定妆照外,还有一些合体照片要拍摄。 毕佳佳尽管演技有限,但人算好相处,几次围读后,与沈醉已经初步熟悉。 而霍离...从第一次围读起,他几乎每次都会对沈醉阴阳怪气,甚至还在暗中使过绊子。 在这一大波由《失温》选角引起的舆论攻势中,沈醉除了被人诟病拜金、毫无事业心以及私生活混乱外,还被莫名其妙地拉来与霍离比较。 说他只配给霍离抬轿;说他从前全靠夏儒森教得好,这回连作配都未必扛得住。 沈醉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肯定是花钱雇来的水军。 他虽然被人追着骂了很久,身上背着的罪状也不止一条,可他被骂的根源始终是:自甘堕落、天才陨落。 霍离这种类型的演员,在客观理性的演技讨论中,根本就不会被拿来与沈醉放在一起。 霍离的演技不算差,但到底比不上沈醉。《失温》里男二的戏份相当重,尤其是后期,霍离会有危机感实属正常。 沈醉心里觉得可笑,却一时半会儿不能拿霍离怎么办。霍离是裴延旗下的演员,说不准裴延对他干的破事儿都睁只眼闭只眼。 化妆团队正在给沈醉设计妆容,在他脸上又上又卸。 这个化妆师用的粉扑过于绵密,令沈醉有股莫名的不适感。 沈老师,您皮肤真好。 化妆师说,卸了好几次都不起皮。 沈醉其实觉得自己素颜的形象就与这次的角色很接近,顶多再加点阴影。可他在这个剧组里人微言轻,不好开口。 过了会儿,裴延来了,身后还跟着摄影师和美术指导。 裴延作为导演,对沈醉脸上的这套妆并不满意,勒令化妆师立刻卸掉。 导演和摄影、化妆师以及美术指导,一起商量起了沈醉面部妆容的风格和细节。 沈醉说自己想洗个脸,便拿了支适合的洗面奶出去了。 洗完脸回来,沈醉在走廊上正好碰见刚做完妆造的霍离,以及他的经纪人。 他不太想搭理这个人,却又不能无视,霍老师好。 霍离显然也不想与沈醉多话,只敷衍地嗯了声。可他的经纪人却与往日不同,变得有几分热络,沈老师也是来做造型的? 是的。 沈醉擅长伪装,却不喜与人寒暄扯淡。聊了几句后,他便客气地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霍离的经纪人似乎正在训话。 你一天到晚摆那个臭脸给谁看呢。 还欺负沈醉... 你不要以为你是裴导公司的,就怎么地了! 你没听说吗?沈醉,是燕总的人。 ... -- 第36页 ... ... 沈醉远远地听着,却并无甚反应。他心安理得地走至化妆间门前,轻拧把手进了去。 化妆师一群人仍未讨论出个结果。 沈醉遂自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安安静静的,不打扰旁人热火朝天的争论。 如今的局面,并不令沈醉难受。他原本就是处心积虑,堪称碰瓷式求包养,胡搅蛮缠把燕名扬挪到了自己身后靠着垫着。 可这一切总有结束的那天。而沈醉要做的,就是在那天之前,让自己不再需要燕名扬。 沈醉三指在平板上灵活一弹,屏幕亮起。他默不作声地念着人物台词,闭上眼进入另一个世界。 第14章 多喜欢几个 沈醉的妆造做了很久,最终呈现的效果却大繁至简,像去了雕饰的天然模样。 过程中,沈醉只提过一次想法。他右手腕上的新鲜疤痕还算漂亮,完美符合余二的角色人设,再逼真的疤痕妆都比不过因而不仅不用遮去,还可以略带巧思地自然展露。 裴延采纳了沈醉的提议,只是他目光触及那道疤时,多少有几分玩味。 沈醉仿若没注意到,提完建议又继续与化妆师交流了起来。 尽管裴延好似一颗易燃指数不明的神秘炸弹,随时可能当着燕名扬的面自主爆炸,炸断沈醉碰瓷得来的利益庇护;可就目前而言,沈醉认为裴延与自己的利益是一致的。 换言之,沈醉有把握,明年贺岁档《失温》上映前,裴延不会在燕名扬面前出卖自己。 足足一年时间,够办成很多事了。 沈醉如是想着。 定妆照拍得还算顺利。沈醉很有镜头感,连裴延御用的摄影指导杨天都对他赞不绝口。 沈醉眼神迷离又深邃,像朦胧的浓雾背后有无穷无尽的故事,角色在他身上是活的。 一同拍摄的女主毕佳佳没什么反应,霍离却明显在假装若无其事,演得十分拙劣。 沈醉很清楚自己在表演层次上对霍离和毕佳佳的碾压,可他并不满意。 兴许是这段时间心绪纷杂,沈醉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不上不下的无解瓶颈。 他能骗得了镜头,骗得了导演、摄影和对手演员,但他骗不了自己。 他尚未真正进入这个角色。 《失温》正式开机,是在半月后。 喂,哥哥。 临行前几天,沈醉给燕名扬打电话。他抱着软垫平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软垫角上的穗穗。 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燕名扬很有耐心,仿佛完全没被打扰到。 我过几天要去横店了。 沈醉声音有几分俏皮,像是什么鸡毛蒜皮的都想跟喜欢的人分享。 哦,《失温》要开机了? 燕名扬语气中带着八面玲珑的笑意,你好好拍戏,有事告诉我。 沈醉心里隐隐感受到了什么。他不露痕迹,深吸了口气,抱着靠垫坐起来,装傻充愣,哥哥,我今晚去看你呢? 燕名扬顿了顿,连拒绝都不得罪人,我这几天真的很忙,行程不定。你马上要去横店了,该收拾准备的也很多吧。 沈醉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嘴唇,眼皮不自觉一翻,眸光冷冷的,哦。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声线有些硬冷,清了清嗓子,勉强凹出个符合人设的语气,有些干巴巴的委屈,那哥哥你忙吧。 自从上次那通有关琦市的电话,沈醉和燕名扬的关系好像近了,又好像远了。或者说,情感上的生分疏远恰恰是以表象上的亲近客气为特征的。 尽管在行为上,燕名扬对沈醉貌似比从前好些。 可毋庸置疑的是,在那晚隔着电话的短暂失控后,燕名扬更加彻底、且有意识地回归了他不动如山的本来面貌。 挂完电话,沈醉有些烦闷。他心底一股气憋不住,爬起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正巧卡在沙发缝儿里。 沈醉转身站到架子前,面无表情地挑了把凛然动人的刀。 由于沈醉近来处在风口浪尖上,这次面对的剧组环境又有些复杂,最终陆姐决定亲自跟组一段时间。 你没偷偷携带非管制刀具吧? 去往横店的路上,陆姐仍有些不太放心。 没带。 沈醉心情阴郁,说话都不带活气。 过了会儿,陆姐又问,对了,你去横店拍戏,有没有跟燕总说一声? .........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醉从随身包里掏出眼罩,干净利落地戴上,用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失温》是沈醉呆的第一个快节奏的剧组。商业片的属性让他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磨。 所幸沈醉的重头戏大多靠后,刚进组时戏份不算重,他慢慢地开始适应。 整体而言,沈醉表演得还算如意,也没与其他人发生什么摩擦。 只是他自己始终觉得浑浑噩噩,有些差强人意。 正式开机后大约过了小一月。有天下午沈醉收工早,碰巧他有一位还算熟的大学校友刚在横店杀青,叫梁谓。 梁谓和沈醉一样,主要演文艺片,演技过得去,半温不火的。 -- 第37页 沈醉约梁谓在一个路口碰面。天气转暖,他今天穿着黑格子的米色长风衣,没扣扣子,里面搭着同色系的高领毛衣。 没一会儿,梁谓到了。他个子很高、头很小,衣架子般的身材。 梁谓最近心情也不太好,正在为暗恋对象不喜欢自己而发愁。 去哪儿坐会儿呢? 梁谓问。 沈醉在手机上搜了一圈,走两条街有个新开的酒吧,据说不错。 梁谓无奈地看着沈醉,显然也是对他的八卦有所耳闻,我看你这名声是真不打算要了。 走, 沈醉却压根儿不回答这个问题。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拉了梁谓胳膊一下,去酒吧看帅哥。 ......... 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梁谓脸皮薄一些,他被沈醉拽到门口,还在抗拒,还有你,我可听说了,你现在 就看看,又不干什么。 沈醉打断了梁谓。 近来因为拍戏,又因为燕名扬,沈醉压抑许久,亟需本能的刺激和释放。 再说了,你自己不也开了个酒吧。 可是, 梁谓仍在犹豫,我现在, 啧, 沈醉顿住脚步,回头看了梁谓一眼,像是觉得他不争气。 怎么了? 梁谓被看得不太自在。 永远不要去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沈醉目光平和,语气却是严肃的。 沈醉说完,刚要转回头,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帅哥。 那人像是在漫无边际地游走,没有方向,也没有去处。他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少了几分生机。 周达非? 沈醉试探着喊了声。 看样子,周达非并不奇怪沈醉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或者说,他压根儿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沈醉意外道,我都不知道你也来横店了,在片场没见到你。 我没去片场。 周达非说。 沈醉感到一种心惊胆战的跃跃欲试。他抿了下微干的唇角,还是没忍住,试着邀请,我今天正好没戏份,跟一个朋友来这儿随便喝两杯。 你也一起? 不出所料的是,周达非委婉拒绝了。 沈醉有些许的失落,却同时感到庆幸。他不打算勉强这个有好感的人。 就在此时,梁谓却忽然道,你是...周达非? 周达非最终与沈醉和梁谓一起,坐进了酒吧。 出乎沈醉意料的是,周达非看起来正经,实际上很能喝酒。而他应下今日邀约的原因是,曾在北京与梁谓有短暂的一面之缘,他们还有共同的朋友。 通过梁谓和周达非的对话,沈醉惊讶地发现,貌似无所事事的周达非,其实是个学霸。他不仅有一张好看的脸,他聪明、坚韧、成熟,对所追求的事物有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 周达非是一名导演; 除此之外,周达非还与燕名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 沈醉掌心发酸,这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度时的反应。 他给周达非点了一杯解酒的柠檬茶。 酒吧里低重的音乐、迷幻的灯光与真实的身躯交织着,沈醉好似听见屋外有落雨的声音,他不敢完全确定。 周达非似乎与沈醉一样,并不是个自由之人。傍晚时分,裴延的秘书拎着滴水的雨伞找了进来,急匆匆的。 周达非被带走了。临走前,他对嘴吹了一瓶伏特加,还留了片随手摘的叶子,让梁谓转交给在北京的朋友。 梁谓望着手上那张叶子,神情复杂,叹了口气。 半晌,沈醉好似明白了什么。 你就非得喜欢不喜欢你的人? 也不是。 梁谓有些迷茫,可是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接近他,被拒绝就会痛苦,然后在上头中无限循环。 那还不简单。 沈醉却很淡定。他把周达非喝光的酒瓶认真擦干净,曼妙的手指利落地握着纤细的瓶颈,姿势像握着把刀。 一次多喜欢几个,不就好了。 沈醉说。 ......... 从酒吧里出来时,外面雨已停了。沈醉与梁谓分别,在心里默默想着今天的周达非。 人总是会对自己想成为却无法成为的人心生向往。 周达非磊落跌荡,他的喜欢和不喜欢、抗拒和挣扎,都体面大方。 沈醉有些不愿承认的嫉妒。 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 雨后天凉风大,沈醉把长风衣上侧的两个扣子扣上,戴上了口罩。 他找了个拐角处没灯的角落,拨通了燕名扬的电话。 喂,哥哥。 沈醉左手把手机举在耳侧,右手拎着周达非喝完的伏特加酒瓶,神情目光皆没于一片漆黑中,风声卷卷,我今天忽然好想你啊。 第15章 今晚就打 什么? 电话那头的燕名扬不甚在意地嗯了声,注意力好像还在别的事情上。 他随口道,你怎么了? 听背景音,燕名扬正在有些嘈杂的公共场合,兴许并没听清。 燕名扬的冷淡,让沈醉觉得自己用力过猛。 -- 第38页 沈醉有些反胃。 没什么。 他说,就是今天收工早,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 沈醉心里发闷,拎着个诡异的空酒瓶,像个体面清醒的醉鬼,走过了几条街道。 要报复燕名扬,实在是太痛苦了。 简直与当年被骗不相上下。 一定要把燕名扬千刀万剐。 沈醉不自觉攥紧了酒瓶。 前方院子里传来工作时的声音,像是片场。沈醉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走到了《春栖》的剧组。 今日《春栖》似乎也已经收工了,现在应该是在收尾,或是为明天准备。 在《失温》里,这些事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可是沈醉知道,夏儒森向来亲力亲为。 沈醉溜到门后侧,屏住呼吸,微微朝门里探过头去。 大约是资金不充裕,这个片场显得十分朴素。院子里几处不算亮的白光下,三五个幕后成员围着一位不苟言笑的男子,是这里的导演夏儒森。 夏儒森正在交代这里明天的布景,声音严肃,要求想必也不宽松。仔细看去,他略显杂乱的鬓角处已夹杂着些许的白发。 当着刘珩和丁寅的面,沈醉是蛮不讲理,又理直气壮。 沈醉也可以对世界上所有抨击自己江郎才尽的人嗤之以鼻。 可夏儒森是他的恩师,是不一样的。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放弃《春栖》,沈醉都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夏儒森。 院子里有人注意到门口鬼祟的身影,朝这边看来。 沈醉脚步向后一趔趄,逃也似的跑了。 才跑没几步,手机忽然响了。 沈醉站到路边接通,那头是陆姐忧心忡忡的声音,裴导给了个地址,让你立刻过去。 - 沈醉原以为是裴延又想折腾些幺蛾子,攥着沈醉的把柄威胁要捅给燕名扬。 谁料裴延小题大做,要就三人喝酒的事盘问沈醉。 听说周达非喝多了又淋了雨,重感冒住进了医院。 裴延的色令智昏,让沈醉有些惊讶。 裴延大老远把周达非带来,却不轻易示人。再联系周达非的执着与失意,这之间的弯弯绕只怕并不简单。 沈醉不能惹祸上身,也不想给周达非添麻烦。 好在他向来最擅临场发挥,编得七分真、三分假,胡扯一大通才编圆,成功把裴延糊弄住。 就在沈醉将将放下心来时,裴延却像是察觉了些轻飘飘的微妙事物,周达非很喜欢你拍的戏, 沈醉表面畏惧,心里却翻了个自傲的白眼。 废话。 所有导演都会偏爱我这样的演员。 裴延就差把要挟二字写在脸上,所以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 由于周达非住院,明天《失温》将停工。 这原本不是件坏事,可沈醉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裴延的色令智昏程度,是沈醉没能提前预料到的因素。这意味着,裴延向燕名扬告状的可能性大幅增加。 尽管以燕名扬的道德品性和凉薄水准,他大概率不会在意这些。 无论是沈醉蓄意让汪格伤害自己,抑或是沈醉疑似与周达非不清不楚。 可一旦燕名扬知晓,沈醉给自己凹的人设就将彻底崩塌,他的计划也会随之破产。 回到宾馆后,沈醉给浴缸放满热水。他缩着坐在缸里,看水平面在微颤中缓慢上升,以温润潮湿将自己包裹,在行将溺毙前达到一个完美的高度。 要不要给燕名扬打个电话,先下手为强地卖卖惨? 沈醉有轻微的缺氧。 他从水里伸出右手,从一旁的台子上拿来手机,点进通讯录里看见下午自己拨出去的那条通话记录,回忆里的反胃感卷土重来。 沈醉把手机放了回去。 还是别打了。 沈醉心存侥幸。 或许裴延不会说呢? 起码,今天先别打。 过了几天,沈醉惊讶地发现,周达非竟然来了片场。他不太敢主动与周达非攀谈,谁知道裴延什么时候会告密。 《失温》的内景慢慢步入后半程,沈醉肩上的担子渐渐变重。这让他暂时无暇顾及其他,无论是看周达非养眼,还是找燕名扬卖惨。 沈醉需要舍去自我,方可完全进入角色。 沈醉在镜头前的魅力开始真正展露,才消停没多久的霍离危机感又强了起来。 哟,沈老师今天又来这么早。 霍离来片场时,沈醉已经化好了妆。 嗯,霍老师早。 沈醉看霍离,就像在看一个人蠢事多的跳梁小丑。 沈老师拍戏真是不怕辛苦, 霍离在沈醉身旁坐下,语调阴阳怪气,很值得我们学习。 那你学了吗? 沈醉面无表情地看了霍离一眼。 霍离:......... 没有。 霍离被怼,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有几分小人得志,有些时候,演技也不是一切。 沈醉明白霍离的意思。霍离签在裴延的公司,强大的利益牵扯决定了他才是这部电影力捧的。 沈醉不再看霍离。今天是沈醉在横店的最后一场戏,颇为重要。 沈醉的最后一场戏是与霍离对手,戏眼在沈醉身上。他拍了很久,都并不满意。 -- 第39页 值得庆幸的是,一向卡着通告单完成进度的裴延,这次也没有早早喊过。 尽管《失温》的导演是裴延,定位也是商业片,可从始至终,沈醉都是以夏儒森的标准要求自己。 他的心态是矛盾的。 他不希望《失温》赢过《春栖》,但人性自私的本能让他觉得:自己不能让老师失望。 兴许是这种矛盾的心态影响了沈醉的发挥,直到午夜也没拍出一条令人满意的。 沈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疲惫而无用的死循环,他的身体尚可支撑,精神却濒临崩溃。裴延决定让全场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霍离脸上的烦躁已经无法掩饰。他在这场戏里并不出彩,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同样枯燥的表演而已。 沈醉在拍摄区站了会儿,决定出去吹吹风。他在走廊上站了没一会儿,周达非过来找他。 周达非的审美与夏儒森很接近,他提出了一些关于表演的建议。左右这里无人,沈醉闷了许久,挑话题找周达非闲扯了两句。 看着周达非一本正经的样子,沈醉觉得十分有趣。 明明年纪还很小,装什么老成持重。 再回到片场时,沈醉的状态好了些许。他克服了连日来因燕名扬的冷淡而滋生的畏避与恶心,以此为共情点,贡献了一场矛盾交织的精彩表演。 世人总是歌颂美而不自知的矫揉,沈醉却偏喜欢大大方方地利用自己的美。 镜头下的他像一朵主动绽放、香气逼人的花,不知名,披着再寡淡的皮都掩不住内里的妖冶浓烈。 他肆意张扬地拥抱自己炽热的美丽,毫无顾忌地把勾人的藤蔓赤 倮 倮伸到你的面前。 比敢做敢当更浪漫的是,敢美敢当。 回去要给燕名扬打电话。 冷淡又怎样? 打到他缴械投降为止。 沈醉在一声响亮的卡中想着。他手指轻抚了下唇,触到了内里涌出的呼吸,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气息。 今晚就打,管他睡了没有。 第16章 一起吃饭 今天收工时已经半夜三更。由于所剩戏份不多,全剧组明天将休息一天。 沈醉在横店的戏已经拍完,休不休假对他没什么不同。 回到宾馆,沈醉又泡了次澡。他给燕名扬打了三个电话,对面显示关机。 凌晨三点四十七。 关机也正常。 沈醉披着浴袍走出来,脸上粉粉的,泛着热汽。他在穿衣镜前站了片刻,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好好睡上一觉。 燕名扬第二天早上才看见这三条未接来电。 时刻有些阴间,看着不太正常。 沈醉已经有段时间没眼巴巴地凑上来联络了。燕名扬迟疑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 许是沈醉还在补觉,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 就在燕名扬打算摁断时,那头传来个软绵绵晕乎乎的长音,显是躺在温暖被窝里发出的,喂 听着像从睡梦中被吵了个半醒,不生气,倒有几分委屈。 燕名扬不自觉倒吸了口气,小菟? 人体在清晨会发生微妙的变化。燕名扬在室内踱了几步,推开半扇窗,让微凉的风吹进来。 嗯... 沈醉迷迷瞪瞪的,哥哥, 你昨晚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燕名扬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 沈醉吸了下鼻子,醒了几分,没事。 就是昨天裴导对我不满意,一场戏拍到了凌晨三点。 听到裴延,燕名扬拧紧了眉。他变得严肃,裴延总是为难你吗。 沈醉小小声道,没有。 沈醉的潜台词:有。 ......... 燕名扬顿了顿,语气有些许复杂,我知道了。 燕名扬说他知道了,沈醉却没太明白燕名扬的意思。 他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发了几分钟呆。 燕名扬还能为了沈醉去跟裴延叫板吗? 不可能的。 有点奇怪。 昨天熬了个大夜,沈醉现在脑袋昏沉沉的。他一大清早被燕名扬电话吵醒,根本没睡好,不知不觉又滑进了被窝。 闭眼前,沈醉想着:醒来再找燕名扬算账。 - 燕名扬的语气复杂是有原因的,且不仅仅因为沈醉。 事实上,他原本就打算今晚去横店,明天找裴延好好谈谈。 过年期间,燕名扬通过周立群好不容易搞定的资方谭总,与裴延闹得不太愉快,起因似乎是一场酒局上的口角摩擦。 裴延不知轻重,当场拒掉了谭总公司的投资,扬言自己能补上。 作为一名敏锐而冷静的投资人,燕名扬并不喜欢这种意气用事的性情中人。 燕总,您去横店,需要提前通知裴导吗? 二号问。 不用。 燕名扬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 二号观察片刻,沈老师呢。 燕名扬想起今天早上沈醉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委屈又可怜。 先不了吧。 燕名扬愿意帮沈醉解决问题,却不想过度纵容沈醉对自己的依赖,到时候再说。 -- 第40页 燕名扬上午仍有别的安排,晚上七八点钟才到横店。在酒店大堂里,他碰见了刚刚收工回来的《春栖》剧组。 丁寅是制片人员,要处理一应杂事和人际关系,远远的就认出了燕名扬。 燕总? 燕名扬正往电梯间走,闻言转过身。二号立刻提醒,这是丁寅,《春栖》的。 丁寅? 燕名扬很快想了起来。他挂上春风和煦的笑,主动伸出手,你们这是刚收工? 是。 丁寅也很客气,燕总好。 燕名扬朝丁寅身后看了眼,门口处几个工作人员正簇拥着一个气质清冽的高个男子向里走来。 那是刘珩。 丁寅连忙介绍,我们《春栖》的男主。 燕名扬微微眯起了眼。雄性的直觉让他莫名觉得,刘珩不是善类。 刘珩走到燕名扬面前,姿态优雅而高傲。他上唇微启,先伸出手,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燕总。 燕名扬没有计较刘珩的逾矩。他随手握了下,刘影帝,久仰。 丁寅察觉到空气中有些异样,那个, 刘珩却抢先开口,优秀的台词能力让他的发问显得格外阴阳怪气,燕总百忙之中怎么有空莅临横店视察? 放心。 燕名扬收回了手,桃花眼天生带一股笑意,此刻却有些冷,不是来给《春栖》找茬。 .........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丁寅连忙让开,燕总,您先请。我们人多,等下一班。 燕名扬也不客气。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径直按上了关门键。 沈醉今天一觉睡到中午,竟也不觉得有多饿。 他没带刀来横店,无事时的闲趣少了许多,便只能研究鸡胸肉的一千八百种做法消磨时间。 过了傍晚后,天光暗了,黑夜四面展开。沈醉又有些耐不住。他挑了套不丑的衣服换上,喷了点诡谲的香水,戴上口罩就打算再去酒吧看帅哥。 陆姐已经离开横店,沈醉也并不要求安安一直跟着自己。他独自乘电梯下楼,要出门时忽然收到了刘珩的微信。 刘珩:「你知道燕名扬来横店了吗?」 这条微信发得十分及时,沈醉当下脚步一转,掉头回了自己屋。 燕名扬在横店,总不能让他抓自己个现形。 沈醉:「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珩:「他跟我住在同一家酒店,等电梯的时候碰上的。」 沈醉盘算片刻,决定装傻。 早上才通过电话,燕名扬却没提此事,可见并不打算来见沈醉。 倘若沈醉现在直接上门,等于坐实自己是从刘珩或丁寅处得到消息的。 冷情之人最好猜忌,燕名扬不知能联想出什么。 沈醉想,明天得想法子见到燕名扬,最好能卖个惨。 燕名扬来横店,总不会是要拍戏。他肯定有事,要么找裴延,要么找夏儒森。 如果燕名扬找夏儒森,今日见到刘珩不会只字不提; 所以燕名扬只能是去找裴延的。 已经没戏的沈醉决定明天亲自去《失温》片场盯着。 翌日。 沈醉假借敬业之名,依旧早早到了片场。他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下,说是要围观。 过了会儿,周达非忽然过来了。 沈醉难得有几分惊。他总担心会让燕名扬知道些什么。 周达非告诉沈醉,他们前日在走廊下的谈话,被不知何人告诉了裴延。 沈醉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到,这个不知何人十有八九是霍离。 或许是做贼注定心虚,霍离今天上午的状态很差。裴延听了他的告密,却分毫不替他遮掩,明晃晃地同意让周达非离开片场。 这下连猜都不用猜,那个告密之人铁定就是霍离。 沈醉并不在意霍离的小肚鸡肠,他只关心自己的计划。一整个上午,沈醉都在注意裴延的动向。 果不其然,中午收工后,裴延听杨天和李秘书说了几句,便冷着脸离开了片场。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午休时分大家都在吃饭。沈醉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开始思索如何给燕名扬打电话才不露痕迹。 就在他措辞得差不多时,手机忽然响了,是个并不认识的号码。 沈老师。 接通后,电话那头是个熟悉的女声,我是燕总的二号秘书,桑栗栗。 桑小姐好。 沈醉并没有因为燕名扬主动通知自己而开心,他只觉得少了个卖惨的理由。 燕总今天来了横店,中午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二号说,会有车来片场接您,大约十分钟到。 好的。 沈醉说完,又想起了保持人设,故作惊喜,燕总怎么来了? 二号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笑得悦人,是有事,不过请您一起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除了裴导剧组几人,今天夏导也会在。 沈醉脸上装出的笑容瞬间凝固,什...什么? 夏儒森导演,还有刘珩老师和丁寅制片。 二号说话精准而礼貌,餐厅地点就在《春栖》剧组附近。 -- 第41页 ......... 沈醉心里霎时冷了几分,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他本就无颜面对老师,何况是在燕名扬请的饭局上。 夏儒森不可能没听说过燕名扬和沈醉的绯闻,他向来为人刚直,对此类行为必是不齿。 燕名扬真是个和稀泥的天才,竟硬要把裴延和夏儒森凑到一桌,还拉上沈醉这个装饰品作陪。 二号:沈老师? 我, 沈醉清了清嗓子,我必须得去吗。 这, 二号有些意外。她做不了这种主,一时语塞。 算了。 过了会儿,沈醉吸了吸鼻子,车到门口叫我吧。 二号给沈醉打完电话,回来向燕名扬汇报。 燕总,已经跟沈老师说了。 嗯。 燕名扬正独自坐在窗前沏茶。 这是这家餐厅里最大的包厢,此刻还空空荡荡,应邀的客人都还没来。 《春栖》上午的戏尚未拍完,裴延应该是刚到门口。 燕总, 二号难得多了句话,裴导和夏导素来不睦,再加上沈老师的事...真的能一起吃饭吗。 这里并无他人,燕名扬不甚在意地冷哼了一声。 我可是燕名扬。 他把沏好的茶倒进八九个小茶碗里,浓郁滚烫的茶汁散发着清香的热汽,袅袅白烟。 我要他们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他们就必须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哐的一声,燕名扬放下了公道杯,动作近乎凶残。 杯在茶海上颠了两下才堪堪稳住,不见分毫文雅之意。 第17章 报应来了 去往餐馆的途中,沈醉一直在想待会儿如何面对自己的恩师。 以夏儒森的性格,怕是只会对他致以最高的蔑视:沉默。 事到如今,沈醉只能尽力做足心理准备。 然而,这场饭局比沈醉想象中还要可怕。 燕名扬不仅请了夏儒森,还请了周达非。 面对曾经的爱徒,夏儒森如今连眼皮都不屑抬一下。他人是来了,却满脸都写着被逼无奈。 沈醉不尴不尬地走进来,低眉垂眼,轻声道,大家好。 来,坐这儿。 燕名扬面色无异,却直接点沈醉坐到自己身侧的位子上。 再加上这桌还坐着与沈醉关系匪浅的刘珩,以及阴阳怪气看戏的裴延一时之间,沈醉忽然觉得,自己的报应来了。 燕名扬以上位者的姿态展示占有,让沈醉在自己身旁坐下,却并未与他多说几句,态度与他人毫无不同。 沈醉已谈不上对燕名扬心寒失望。他少言少语,只希望自己不被人注意到。 燕名扬不会真的知道什么了吧。 沈醉脑海里始终盘旋着这个念头。 周达非和丁寅不在包厢里,据说是等在门口迎沈醉。 沈醉心下一惊,偷偷留意燕名扬的神情,却并不能看出什么。 他又瞟了裴延一眼。裴延面色阴沉,不像是告状并成功的样子。 过了会儿,周达非和丁寅来了,被分别安排在两边的末座坐下。 人都到齐了,好耶。 大约是为了显得亲民,燕名扬手上拿了把像从横店路边摊买来的纪念品折扇。他扫了眼面前这群刚记全名字的人,今天在座的呢,都是我的熟人。 ......... 沈醉觉得,或许是人一旦变得有钱有权有势,获得快感的阈值就会升高。 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物质享受,而是转投于捉弄甚至折磨别人。 大约燕名扬就是如此。 他一双眼是笑着的,却有几分不自觉的凶残。 就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见。 燕名扬把扇子合上又打开,语气耐人寻味,不过,我对你是一见如故啊。 沈醉:......... 燕名扬与周达非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甚至还是同一个系的。虽然他俩互不认识,却是名副其实的师兄弟。 沈醉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散发着莫名其妙的气味儿白醋陈醋糯米醋,总归是不太高兴。 好在周达非没有辜负沈醉微妙的好感,并无攀附燕名扬之意,反倒是打破了些许隔阂,与夏儒森聊了几句电影。 夏儒森孤高自许,又与裴延是宿敌。可一旦涉及艺术,他向来对事不对人。 沈醉又有点复杂的失落。 当年的小菟失去了奶奶,又被燕名扬欺骗,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夏儒森把他带出来,教他演戏、帮他争取角色,甚至私人出钱供他上过学。 沈醉向来自诩自私无情,不伪装的时候言行任性又刻薄。可不能否认的是,他很在乎夏儒森对自己的看法。 或许是源于幼年经历,沈醉某些时候会自卑。他不愿明说,却十分渴望得到老师的认可。 沈醉很羡慕周达非,一身笃定、才思过人。 即使他今日在场的身份是《失温》导演的陪床,言行依旧落落大方。上能与夏儒森谈论风生,下能跟燕名扬称兄道弟。 上菜后,沈醉为表忠心,试探着拿公筷给燕名扬夹了块排骨。 -- 第42页 燕名扬注意到了,却没立即吃。 今天这顿饭不是白请的,燕名扬显然不希望裴延和夏儒森两派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对立。 这有碍于长远的利益回报。 夹完那块排骨,沈醉没再做其他任何事,免得不打自招。 从进屋到饭局结束,燕名扬就跟沈醉说了一句话,是开头那句打招呼。 下午两个剧组都还有戏,午饭时间持续得不长。 结束后,《春栖》剧组里的几人先行离开,沈醉也被人送回了片场。 路上,沈醉收到了刘珩发来的微信。 刘珩:「你现在不会是喜欢那个叫周达非的吧。」 沈醉:「。」 刘珩:「。」 刘珩:「你可真是能给自己的人生增添难度。」 沈醉没再回复。离开餐馆前,他看见裴延留了下去,似乎还有别的事要与燕名扬商谈。 此次来横店,燕名扬最主要的目的,是劝服裴延与谭总和好。 这不仅关系到《失温》的排片,也会影响燕名扬与周立群一干人的关系。 谭总可是我好不容易拉来的。 燕名扬手上夹了根烟,却没点燃。他从不在人前暴露任何欲望。 你拒了他,排片怎么办。 总能想到别的办法。 裴延颇有些冥顽不灵,你也不问问谭总的人干了什么。 燕名扬不关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无非酒局上争勇斗狠,伤了和气。 为这种意气之争影响利益合作,简直蠢得可以。 不管干了什么,他也都已经干了。 燕名扬中指点了点桌面,往者不可谏,我替他们向你道歉,你现在要怎么样才能继续合作。 你道歉? 裴延觉得可笑,谁惹的我,让谁来道歉。 燕名扬眯了眯眼睛,端详裴延片刻,像在权衡,真没别的办法? 没有。 裴延心情不太好,显然也对燕名扬不敢苟同。他站了起来,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下午还要拍戏。 燕名扬其实没别的事。可他有个习惯,不论谈什么、与谁谈,都不会让话题终结在一个不悦的气氛里。 哪怕前面商量的事足以让双方互捅刀子,燕名扬最后也要扯点轻松愉快温馨活泼的。 那个, 燕名扬想了想,沈醉跟我说,你前几天让他一场戏拍到半夜? 听见沈醉,裴延顿住了脚步。 是。 他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因为沈醉能演得好,我自然要求就会高一些。 想起记忆里乖顺可怜又胆小的小菟,燕名扬忽然有几分好奇。 小菟能演戏?他不害羞吗。 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夸他。 怎么了? 裴延主动问了句。 沈醉, 燕名扬摸了摸下巴,啧了声,真的演得很好吗? 此刻裴延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笑了出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名扬,像在端详一件自以为价值连城却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被拿去上贡的宝物。 沈醉,是我见过的一等一的好演员。 裴延一字一句道。 燕名扬觉得裴延的这句话怪怪的。可他脑子里大事多,出了餐馆就丢到了一旁。 给谭总打个电话, 上车后,燕名扬交代二号秘书,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好的。 二号连连点头。 还有。 燕名扬想起今天桌上那个叫周达非的。他皱了下眉,你去查一下跟在裴延旁边的那个男孩子,我怀疑他有可能是我们周教授的儿子。 考虑到周达非或许身份特殊,燕名扬今晚并未离开横店。 他线上处理了今天的信息,忙到晚上十点才想起来,横店还有个沈小菟。 奇怪。 小菟今天中午吃完饭就直接走了。 居然没主动要来看我。 不会是生气了吧。 燕名扬并不知道沈醉在横店已无戏份,他关注不到这样的小事。 时间有些晚了,不适合给沈醉打电话。 燕名扬用这个借口,成功地自我逃避。他脑海里忽然冒出裴延中午那句,沈醉是个一等一的好演员。 想了想,燕名扬不太自然地在某视频App里搜索了沈醉的名字。 排在第一条的视频名叫,[那可是沈醉!] 燕名扬点进去,发现是一条混剪。 似乎是以年份为轴,镜头下的沈醉从青涩稚嫩一步步走向纯熟。 他孤身坐在月下的窗格里;他站在江堤上,迎着雨舔了口刀尖的血; 他在阳光下光着小腿肆意奔跑,微风吹起他的头发,让那张曲线优美的脸一览无遗; 他在河岸边踉踉跄跄,最后跌进了水里。 弹幕忽然变得密集起来,各种颜色的前方高能铺满屏幕。 燕名扬很少浏览视频App,不懂得设置弹幕,只能直接关掉。 他来了点兴趣。这个混剪里的每一个沈小菟都不是他认识的,他本能地想知道那个前方高能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燕名扬皱了下眉,发现是二号。 -- 第43页 怎么了? 二号:已经查到了。周达非就是周立群教授的儿子,他似乎没毕业就被签进了裴延的公司,一直想当导演。 好。我知道了。 燕名扬说,告诉裴延,明天我要去探班。 挂完电话,燕名扬开始斟酌,明日要与周达非说些什么,好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里。 周达非想当导演,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众所周知,当导演的先决条件有且仅有一个:有钱。 那种低成本的电影,燕名扬跟投着玩儿似的。 周立群一生最大的心病就是这个儿子,周达非可比那点钱珍贵多了。 燕名扬认真回忆起了大学期间去周立群家里的见闻,试图扒出些与周达非相关的。 那条混剪,燕名扬好像忘了。 第18章 叫你什么哥哥 翌日。 燕名扬下午还有事,一大清早就到了《失温》片场。他简单转了一圈,发现各部门运作得都还不错,这电影看起来不太可能扑。 从几乎白手起家,到如今拥有偌大的商业帝国,燕名扬最为人称道的就是慧眼。他善于抓住机会,想问题的方式与常人不同,选择项目时眼光极佳。 燕总。 组里一名制片团队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待燕名扬,十分客气,您还想去哪儿看看? 我随便转转,你不用跟着。 燕名扬眼神一扫,在人群中发现了周达非。 周达非并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对燕名扬,有一种本能的抵触。 这大约是因为裴延,也可能是因为周立群总之,燕名扬对此并不意外。 周达非对燕名扬来找自己似有心理准备。他没有否认自己与周立群的父子关系。 对燕名扬抛出的橄榄枝,周达非也并不配合,简直十分抗拒。 他似乎与周立群芥蒂极深,乃至于全然不接受燕名扬以曾受惠于周教授为由帮助自己。 与父亲关系不好,这很正常。 但放着到嘴的肥肉不吃,就不正常了。 燕名扬自大学起就与人谈判,极善此道。 很快,他发现了一件很可悲的事。这个周达非,好像真的有梦想。 燕名扬懂得这个词。 梦想,世上未经苦楚的无知少年人十之八九都难以免俗。 燕名扬曾是其中翘楚。他再明白不过,梦想这个荒唐无用的骗局,具有多么致命的吸引力。 在现实中,人有梦想、有信念、有道德,都很可悲。 所有的炽热执着、矢志不移和正直忠勇,本质上是可笑而不自量力的。 燕名扬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与其当这样的智慧生命,不若做一块未被女娲点化的无知顽石。 我在裴延这儿,多少是有几分面子的。 被拒绝后,燕名扬没有气馁。他退而求其次,打算从长计议,你有事儿一定要告诉我。 不用。 周达非却直截了当,说完就走,你唯一能帮我的就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不要跟裴延说,也不要跟周立群说。 燕名扬微微沉了眉心。他并不愿意就此放弃一个绝佳的棋子。 对了, 走了几步后,周达非又忽然回过头来。 嗯? 燕名扬上前一步。 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对沈醉好一点。 周达非一脸正经,他是个真正的好演员,值得拍更好的戏。 燕名扬:......... 忽然之间,燕名扬恍惚想起来,那天周师母说过,周达非很喜欢沈醉。 他脸上习惯性露出微笑。这笑其实假得可以,只是上天厚爱,赐了张不会出错的脸和自带笑意的眼,才显得好看。 燕名扬心情复杂,一时有些分辨不明。 原来如此。 周达非抵触我,是因为沈醉。 不远处,沈醉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周达非从燕名扬面前转身走开。 沈老师? 安安也看到了这一切,有些担心沈醉。 我出去一下。 沈醉拿起手机,往外走廊去,有人来问,就说我提前回去了。 沈醉走至外走廊,一手撑着栏杆,眼神放空,神色微凛。 目前还算冷静。 裴延果然还是去告状了。 这是沈醉看见燕名扬专门去找周达非时的第一反应。 从各个角度看,这都是件很危险的事。 沈醉尚未想好如何应对,又担心燕名扬来找自己,只能先避出去。 沈醉在哪儿, 片场内,燕名扬扫了一圈没见到沈醉。他问那个工作人员,怎么没看见? 咦? 工作人员环顾四周,沈老师刚刚还在,可能先回去了? 燕名扬有些诧异,回去了? 嗯。 工作人员点点头,沈老师在横店已经没有戏份了,这两天都是来旁观的。 外走廊上,沈醉收到了一条微信。 燕名扬:「你回去了?」 沈醉对着几秒看了几秒,没有回复。 《失温》的内景戏全部结束后,有个不长的假期。沈醉想了想,给安安打电话,让她联系司机,今天就回上海。 -- 第44页 燕名扬发完消息,等了两分钟没收到回复,也没见到沈醉本人,便离开了片场。 他去临近的一个城市看了项目,一整天忙完后,回到休息的宾馆已是晚上十点。 燕名扬今晚喝了些酒,冲了个水温不算高的澡。出来后,他翻看微信消息,才发现沈醉仍然没有回复。 燕名扬皱了下眉。 想了想,他给二号打了个电话,让她去问问沈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二号工作效率很高,很快便给燕名扬回了张聊天截图过来。 桑栗栗:沈老师您好,燕总让我问一下,您最近还好吗[微笑][微笑] 沈小醉:我很好鸭 沈小醉:[兔兔啃萝卜.jpg] 燕名扬:......... 聊天记录之间甚至没显示时间。 可见是秒回。 燕名扬的心情一点也不复杂。 这一刻,他的情绪相当纯粹:不爽。 沈小菟这是想干嘛。 真的生气了? 微信总不会吞消息。 燕名扬很不满意。三秒后,他拨通了沈醉的电话。 喂。 听筒里传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声音。 沈醉, 燕名扬事太多,此刻已忘了早上找沈醉的目的。他拨通电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质问沈醉为什么不回消息吧。 成年人的世界,这是常事。 自己和沈醉,说到底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嗯。 沈醉倒是很坦然,怎么了,燕总。 ......... 燕名扬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刺耳。他不自觉紧了些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沈醉排练了一天,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跟你既没有血缘关系, 沈醉张口就是不讲道理的任性小脾气,又不是师出同门。 他活像是喝醋长大的,浑身上下泛着扑鼻的酸味儿,显得格外诱人,哪里配跟别人一样,叫你什么哥哥呢。 ......... 沈醉正靠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地拿着纸巾,认真擦拭光洁的刀。 手机在茶几上开着外放,旁边一站一坐的陆姐和安安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 陆姐见多识广,已经麻木;安安年轻些,实在没忍住,偷瞟了沈醉一眼。 嗯? 沈醉见燕名扬没说话,又补了句,燕总,您说是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燕名扬才应了声。或许他刚刚想起来沈醉早上来过片场,是临时起意提前离开的。 为何提前离开? 燕名扬的语气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话里的内容绝不是从前的他能说出口的。 你这是...吃醋了? 第19章 见多识广 吃醋? 听完燕名扬的话,沈醉冷哼一声,怎么可能。 我很好鸭, 我只吃水煮西兰花。 ......... 燕名扬听出了沈醉是在趁机撒娇。 小菟从前也是这样的,一不开心就要找各种方式表现出来,明里暗里示意燕名扬哄哄他。 要说燕名扬曾有什么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不该对沈小菟太好,以至于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异乎寻常的依恋和情愫。 那时小菟只有14岁,看起来乖巧又害羞。再加上两人都是男孩子,燕名扬起初全然没动一丁点歪心思。 可是,有天小菟冷不丁地亲了他一口。 燕名扬在震惊、畏避和尚存的良心谴责下,逃跑过,却最终别无选择地回到了小菟身边。 如今,燕名扬已经明确意识到,沈醉生得极美,又有一股自然的风情,会被他吸引的人很多。 比如周达非。 燕名扬能感受到沈醉对自己与众不同的依赖,这或许从未断过。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重蹈覆辙,这对他们两人都好。 行。 燕名扬已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今日这个电话打得有些唐突。 沈醉极其敏锐,擦刀的手一顿。 我今早从横店走,本来想顺便见一下。 燕名扬自忖坦荡,言语不甚在意,没想到你已经走了。 既然你没事,那就好。 早点休息吧。 打完电话,沈醉当然不满足。 燕名扬在他的陷阱里兜了一圈,又爬了出去。 可沈醉也不至于心急不悦。 毕竟,他今天演这一出的直接原因是周达非。起码,燕名扬没有问他周达非的事。 电话...打完了? 陆姐试探道。 嗯。 沈醉从沙发里坐起来,腰背挺直伸了个曼妙的懒腰,你们刚刚说什么事,拍杂志? 对。 陆姐说,虽然你不怎么接代言,也不上综艺,但是杂志还是可以拍的。 正好这段时间你没事,就给你接了两个,也不算多。 行。 沈醉点点头,定了时间后告诉我。 他把刀合上,起身放到架子上,转过身见陆姐似乎仍有话要说。 怎么了? 沈醉问,还有别的事。 -- 第45页 那个, 陆姐欲言又止,你跟燕总... 你稍微注意一点。 陆姐今日听到燕名扬说的那句你怎么不叫我哥哥,差点当场没站稳。 这不是众人所认识的那个燕总。 燕名扬身价不菲,却无任何嗜好,烟、酒、女色、男色等一概无甚兴趣。燕名扬算不上架子大,某些时候甚至有些平易近人,可从没听说谁跟他能攀上真正的私交。 陆姐缓慢意识到,沈醉如此恃宠而骄,或许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我没怎么。 沈醉若无其事。他轻轻抚了抚架上的刀,没有把它们取下来,都是燕名扬自己来招惹我的。 陆姐:......... 安安:......... - 陆姐这次给沈醉谈的拍摄逼格很高,摄影师名叫Alex,是一个漂亮的双性恋,很有些个性脾气,几乎只拍风头正盛的顶流大腕。 以沈醉目前的咖位,能约上实属罕见。至于对方为什么肯屈尊,也并不难猜。 沈醉听说过,燕名扬正是这家杂志背后的大股东。 三天后。 陆姐十分重视沈醉这次的拍摄,一大清早便亲自带着沈醉去了杂志社。沈醉连续几年没有拍戏,最近又风言风语缠身,很需要有意识地树立一个良好形象。 陆姐,沈老师。 杂志社里一个很时尚的小姐姐出来迎接,这边请。 你好。 陆姐往她身后看了看,Alex老师呢? 他还没来。 小姐姐笑道,咱们可以先做些准备。 沈醉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心里却在想:摄影师都没来,能做什么准备。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摄影师确定拍摄风格,妆造都不太能做。 约好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沈醉等了一个多小时,快到十点时,那位Alex老师依旧没出现。 沈醉听闻过此人。从前刘珩和Alex合作过,是在他第一次拿到影帝的时候。 过了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看起来像个领导。他浑身上下名牌堆砌,却一无身材二无气质,活像是给稻草人穿晚礼服。 总监。 室内的几个工作人员纷纷起身。 陆姐也连忙打招呼,何总监好。 陆姐好! 何总监很客套地同陆姐握了下手,左右张望,Alex呢?人还没来? 工作人员互相看了几眼,都没说话。 何总监还跟陆姐握着手,叹了口气,满脸堆笑,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 何总监去平台上打电话,几个打杂的工作人员又给沈醉和陆姐倒了杯水。 沈老师,不好意思呀。 刚刚引沈醉进来的那个小姐姐说。 没事。 沈醉从不对可爱又礼貌的女孩子说重话,他声音柔和,临时有事也是常有的。 何总监这个电话打得并不顺利。他出去时门顺手带上,并未关紧,风一吹就开了。 沈醉隐约听见,何总监在电话里说燕名扬今天会来视察,让Alex闹脾气也挑个日子。 哦。原来是燕名扬今天来视察。 难怪定了今天。 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尽管燕名扬根本管不到拍谁这种小事,可沈醉碰瓷成功,落在善钻营的外人眼里,难免忖度他和燕名扬关系匪浅。 何总监谈了与沈醉的合作,Alex却不愿意拍。 沈醉并不意外。他往平台上看了眼,又不动声色地挪回了目光,什么也没说。 何总监打完电话后,又过了半个小时,一个满脸不耐烦的人踩着外搭拖鞋走了进来,没有化妆,长相十分精致。 你就是沈醉? Alex走到沈醉面前,双手插兜,眉间显然不太高兴,行吧赶紧拍。 化妆师呢?还有造型师。 Alex麻利地上下打量完沈醉,一句话也不寒暄,转身就靠到了沙发上,从宽大的兜里掏出NS,造型师先来,带黑白色和蓝色系由亮到暗各十件衣服,这化妆要不了多久。 Alex在圈内名声很大,很多人求着他拍。因而陆姐还是很客气,没表现出丝毫不悦。 她正欲主动上前与Alex打招呼,却见沈醉若无其事地看了Alex一眼,声音不疾不缓,请问您怎么称呼。 ......... 沈醉话音一出,室内霎时静了下来。 Alex冷笑一声,眼皮翻了一圈。他把NS往沙发上一放,指着身上的定制款Oversize卫衣,一字一句道,看清楚了,我叫Alex。 陆姐连忙示意沈醉不要惹事。沈醉却假装若有所思,认真看了几秒才道,不好意思,我不懂英文。 ......... Alex按了下右眼的上眼皮,或许是因为熬夜,那里有些许肿,显得双眼皮很厚。 季承宇。 Alex似乎看沈醉格外不顺眼。 季承宇工作时有很多怪癖,不喜欢人多。 造型组的人在外面挑衣服,化妆组的人暂且用不上。季承宇让沈醉单独先跟自己进棚,美其名曰找找镜头感觉。 陆姐本想跟着一起,被季承宇直截了当拒绝了。 -- 第46页 沈醉知道季承宇是想找机会折腾自己。他拖了把造型简单、线条经典的黑椅子,坐进镜头下,随意道,现在开始? 季承宇指指沈醉,你站起来。 季承宇指挥妆造都还没做的沈醉摆各种Pose,却不怎么拍。 沈醉自恃浑身上下无死角,又清楚此时的片子不会真正被采用。他状态慵懒,神情随意,全程摆烂,浑水摸鱼。 季承宇终于受不了了。 沈醉微微一笑,有几分得意,季老师,怎么了? 季承宇明白沈醉是故意的。他放下相机,朝沈醉走了几步,就你也配让我来拍? 沈醉扬了下眉,毫无被冒犯的恼羞成怒。 不是所有单眼皮都叫高级脸, 季承宇眼神又冷又紧,也不是所有文艺片出身的演员都有灵气。 你说得没错。 狭路相逢勇者胜,沈醉也不想给这个Alex留什么面子,我再补充一句,不是喜欢摆谱的摄影师都是艺术家。 ......... 季承宇不如沈醉沉得住气,你! 我什么我。 沈醉又把那黑椅子拖了回来,抱着椅背在季承宇面前坐下。他发觉面前这个人对自己有一种特殊的敌意,仰着头道,我不会英语,又不代表我不聪明。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姿势怎么样? 低级审美,俗气至极。 季承宇咬牙切齿,现在的人,审美真是太糟糕了。 你看过我演的电影吗。 沈醉干净利落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季承宇:不想看。 沈醉与季承宇对视几秒,不自觉走近了几步。 你干嘛? 季承宇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却被沈醉一把抓住了他卫衣前的带子。 沈醉把带子在指上松松缠了几道,他在某些方面长着七窍玲珑心。 让我来猜一猜。 沈醉压低声音,眼神意味深长,用气声道,你喜欢刘珩? 谁,刘珩? 季承宇眼珠转了转,才想起来,没兴趣。 哦。 沈醉恍然大悟,那就是燕名扬了。 季承宇呼吸一窒。 沈醉松开带子,把季承宇往外一推,转身走回拍摄区,真可惜。我跟燕名扬不熟,帮不了你什么。 ......... 季承宇有几分轻蔑,你懂什么。燕总的身材比例才是真正完美,还有那张脸,那种气度,可不是矫揉做作就能装出来的。 有些人骨相之完美,透过衣服都会觉得诱人。 啧, 沈醉背对着季承宇,夸张地叹了声气,在封闭空间里回声悠长。他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声音有些大,像是一定要压过季承宇,燕名扬有什么好看的,你还不如看看我。 ......... 咔嚓 沈醉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开门声。 第20章 狡兔 沈醉以为是造型师选好了衣服,拿来给他试。他悠闲地转过身,正对上门前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燕名扬。 ......... 糟了。 燕名扬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服,胸前的口袋里还插着条色泽优美的真丝丝巾,乍一看真像是来拍写真的。 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毫不尴尬,只是眼神如有实质,正落在沈醉身上。 门是何总监开的。他站在燕名扬左侧,手还顿在空中,进退两难。 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陆姐、二号秘书、化妆师、造型师等等一干人。 燕总! 季承宇连忙上前,看都不看沈醉一眼,您怎么来了。 何总监干笑两声,暗中瞪了季承宇一眼,燕总今天来视察,请他看看摄影棚。 季承宇在燕名扬面前有几分赧然,他底气不足地低下头,又忍不住抬眸道,燕总,我们...还在准备。 没事儿。 燕名扬大度一笑,随意拍了下季承宇的肩,朝里走去,我看出来了。 ......... 沈醉刚刚口出狂言,眼下也毫不忸怩。众人面前,他自然而然是一副乖巧礼貌的样子,显得与燕名扬完全不熟,...燕总您好。 燕名扬在离沈醉几步远的地方顿住脚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我很好鸭和兔兔啃萝卜。 没有一丁点违和。 嗯。 燕名扬只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目光就从沈醉身上挪开。 大家好好拍。 他顺势转过身,不留痕迹地揭过了刚才的尴尬,目光扫过场内的每个人,今天是周末,除了规定加班费,我个人给所有加班的员工发红包。 何总监赶忙道谢,场内一阵欢呼。 只有季承宇不太高兴,略带敌意地看了沈醉一眼。 沈醉却没功夫搭理季承宇。他愣了几秒,有些许担心,在思忖要如何处理这次翻车。 可燕名扬根本不多看沈醉,脸上亦不露分毫喜怒。他只在棚内转了一圈,没多呆便离开了。 -- 第47页 造型师已经挑好了衣服,挂着推了进来。季承宇朝燕名扬的背影看了几眼,踌躇片刻还是留了下来。 你还真是个好演员。 近距离给沈醉调整衣服的时候,季承宇咬牙切齿道。 沈醉轻蔑地冷哼一声,是不是想回去找点我的电影看看? 季承宇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们都看上你什么了。 真巧。 沈醉心里在想如何面对燕名扬,嘴上却还不饶人,我也不知道呢。 ......... 燕名扬走后,陆姐看了眼棚里,急匆匆跟了上去。 谢谢燕总。 陆姐追上燕名扬道。 加班常有,而红包不常有。不论燕名扬初衷是什么,今天这一番操作下来最长脸的是沈醉。 陆姐已经知道沈醉在燕名扬面前表里不一,她管不了这两个人诡异的相处模式,只能替沈醉领情道谢。 燕名扬也不装傻,随意嗯了声。他想起刚刚沈醉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原来小菟是一只狡兔啊。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他。 燕名扬心里酸酸痒痒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今天这个拍摄,是你帮沈醉接的? 他问。 陆姐:是的。 等沈醉拍完,叫他过来找我。 燕名扬一指抵了下鼻尖,气息有些悠长。 季承宇尽管对沈醉充满敌意,工作却并没有失水准。 他从造型师选好的衣服里挑了几套,沈醉挑剔之下的评价是:勉强还算满意。 沈醉的五官极具镜头感,整张脸没有死角,几乎不需要化妆。 瑕疵和美感原本就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二者是对立统一的。 季承宇把沈醉的脸拍得极有质感,差不多能当场出片。 休息时,陆姐来找沈醉。 怎么了? 沈醉觉得陆姐有些神秘。 燕总说,让你拍完去找他。 陆姐看了看时间,压低声音道,休息还有20分钟,你要不现在去?我问过了,燕总还没离开。 燕名扬让我去找他? 沈醉有几分意外。 这可不是燕名扬会干的事。 是。 陆姐瞪了沈醉一眼,你今天又跟季承宇怎么了,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是他先招我的。 沈醉不甚在意,不怪我。 ......... 陆姐心累,那你现在去不去? 不去。 沈醉干净利落,语气耐人寻味,今天这场拍摄很难得,我要慢工出细活,好好拍。 ......... 陆姐:你想干嘛? 沈醉靠在休息椅里,眼神定定的,像在盘算什么。 燕名扬难得主动找我一次。 可得好好利用。 -------------------- 今天有点短,是因为要赶明天入V的6000字(呜呜 第21章 入V二合一 (一) 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就在沈醉独自沉思时,季承宇见这里无人,便走了过来。 沈醉一晃神,很快反应过来,熟练地露出一个笑,没有呀。 他裹着克莱因蓝的大披肩站起来,现在继续拍? 哼,没有? 季承宇没搭理沈醉的问话,我可是一名摄影师。 我也没说你不是。 沈醉径直往拍摄区走,面容沉静,在克莱因蓝的衬托下像一只傲然的天鹅。 季承宇站在原地看了几秒,也走了过去。 在沈醉的慢工出细活下,这场拍摄持续到了傍晚。 陆姐等在一旁,已经麻木。燕名扬肯定是早就走了。 沈醉却并不着急。他正在一张张看自己今日的写真。 说句实在话, 沈醉瞟了季承宇一眼,你拍了我这么久,真没发现我比燕名扬好看? ......... 季承宇顿了顿,半晌才一字一句道,那是我拍得好。 沈醉闻言明亮一笑,只字不回。 现在已经五点多了。 从杂志社大楼里出来,陆姐叹了口气,你怎么办?给燕总打个电话。 不,千万别。 沈醉很淡定。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后道,去燕名扬的公司。 直接去吗?要不要写问问, 陆姐惊道,燕总可能不在啊。 没关系。 沈醉打了个哈欠。他压低帽檐,合眼小憩。 问什么问。 一问燕名扬肯定不让我去。 - 今天下午,燕名扬的确在公司。 琦市来了几位官员,是来拉投资的。 燕名扬这种级别的青年才俊,数量极其稀少,他能做大规模的投资,在文娱行业很有人脉。 可偏偏他对家乡毫无感情,甚至有几分抵触,再赚钱的买卖也不想干。 燕名扬不愿意与琦市有利益牵扯,却也不能直接得罪这几位官员。因而,他们一整个下午都在打太极,讲的全是废话。 燕总, 一位为首的姓刘的中年男子道,做人不能忘本呐。听说您上次回琦市都没来得及去探望您父亲,他最近还减刑了呢。 -- 第48页 燕名扬微微一笑,听出了此人言外之意。 我虽然是个法盲,却也知道赏罚分明。 燕名扬说,我父亲犯了什么罪,又立过什么功,自然有法律来记。 我去不去探望,都无所谓。 那位刘姓官员面色不虞,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燕名扬与父亲、与琦市,芥蒂都很深,大家有所耳闻。 今天也不早了。 燕名扬打了个响指,示意身旁站着的二号,在老地方定个座。 诸位远道而来,我也得尽地主之谊,请大家一顿饭。 二号连忙应声,场面却仍更冷了几分。 燕名扬这番话说得客气,重点却是落在地主之谊四个字上的。 他全然不认同琦市为自己的家乡。 不必了。 刘姓官员起身,拿起随身的保温杯,临走前道,燕总,您还年轻,有些事还是得更成熟些。 众人离开,燕名扬也不挽留,只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燕总, 二号试探道,现在要叫一号来汇报工作吗? 燕名扬抱臂坐在转椅里,面无表情,眼神阴鸷。 他今日似乎心情格外不好,就像是每逢过年一样。 半晌,燕名扬用力睁了下眼,语气疲惫中透着坚韧,嗯。再过十分钟,叫他来吧。 二号退了出去。燕名扬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个不算新的七阶魔方,十指敏捷有力,唰唰把它还原了,变幻极具天才的美感。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天理昭昭。 他忽然自言自语道。 从来没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理昭昭,但或许是有因果报应的。 那年夏天,骗完沈小菟后没多久,燕名扬开学了。家里一地鸡毛,他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高考。 燕庭依旧是神出鬼没,只是不知是否在工作。 某一天中午,燕名扬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还帮同桌带了一包干脆面。 教室里人不多,也很安静。正午的阳光颜色暖得过分,世界饱和度很高。燕名扬正打算在桌上趴着睡一会儿,班主任忽然出现在门口。 燕名扬, 班主任是个雷厉风行的中年女性,神色难得复杂,你出来一下。 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燕名扬心里已有几分预感。 他还算镇静,在办公室里见到了两个警察。 是燕庭出什么事了吗。 燕名扬说。 两个警察中,年纪轻些的欲言又止,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年纪长些的经验多些,犹豫片刻道,你父亲是自首的,趁着还没批捕,你去见一面吧。 燕庭,时年45岁,刑辩律师,争执中过失致一人死亡。 燕名扬小时候聪明绝顶,过目不忘。 在他的印象里,糟糕的记性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在派出所里见到燕庭时,燕名扬很平静,他从小身上就有一股临危不乱的天赋。 对不起。 燕庭头发乱了些,却仍算不上落魄失态,以后你可能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家里的存款和几套房子,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燕名扬有些不耐,直接打断了燕庭。 家里存折的密码是你生日,你小时候自己拿圆周率加密的那种; 燕庭说,房子会过户给你,你高考完去办手续就行。 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名扬一个字也不想听燕庭说的话,还有你,还有那个什么夜总会的女人,你, 你不要再问了。 燕庭说,该回答你的,我都回答过了。 你是一名律师, 燕名扬眼睛微微发红,声音发着抖,用杀人和私仇解决问题? 燕庭没有说话。 燕庭, 燕名扬倒吸口气,一滴眼泪挣扎许久还是滚了下来,我再说一次。 如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从今以后,你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对不起。 这天的最后,燕庭说,连累你不能考公务员了。 由于父母工作都很忙,燕名扬从小就很独立。 在父母相继出事后,他恍惚觉得生活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 几日后回到学校,燕名扬一进教室,就发觉气氛不对。 由窃窃私语瞬间落得一片安静,每一道眼神都克制地不往他身上看。 燕名扬起初以为是燕庭的事传了出去,直到早读结束时才知道,是今年的拟保送名单公布了。 原本应该给他的保送名额,给了年级第二简雅。 简雅的爸爸是市长。她看到名单后直接冲去了校长室,好像还没回来。 出早操时,燕名扬路过教室后面的许愿墙。那是他们高一入校时老师组织的活动,让每个学生在便利贴上写下自己这三年的目标。 胶并不牢固,那承载着全部信念和梦想的便利贴,两年过去已经摇摇欲坠。 那天早上,路过五彩斑斓的青春许愿墙时,燕名扬顺手就把自己的便利贴薅了下来,轻描淡写地撕碎了这张纸。 燕总。 门外,一号敲了敲门。 -- 第49页 燕名扬把手中的魔方放回抽屉,嗯了一声。 门一开,一号和二号一齐走了进来。 给周教授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挑好了吗。 燕名扬忽然问。 已经挑了几个备选。 二号愣了愣,您要亲自过目吗? 把名目拿来。 燕名扬说。 二号出去了,一号留意着燕名扬的神情,燕总... 你先等下。 燕名扬起身,自己倒了杯水。他走到落地窗前,目光深沉。 当年燕名扬本已错失保送名额,是A大派来的老师发现了问题,正是周立群。 周立群的认真负责让燕名扬拿回了这个名额。面试通过后,他可以自由选择专业。 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想学法律? 周立群显然也耳闻过燕名扬的家庭,对他比较关心。 燕名扬那时比如今沉静很多。他抿了下嘴,以前想学法律。 周立群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学法律当然很好,不过我们学校优秀的专业非常多,你文理也都擅长,可以多看看、多比较。 特别是考虑到你的情况, 周立群委婉隐晦,可能有些专业对你的自由度更大。 燕名扬明白周立群的意思。受燕庭的影响,他一生无法通过政审。如果学法律,道路窄了很多。 可是学什么呢。 燕名扬不知道。 老师, 半晌,燕名扬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您是教什么的。 我是经管学院的。 周立群说,主要教金融系的课。 没一会儿,二号拿来礼品名目,像是还有话要说。 燕名扬皱了下眉,怎么了? 二号清咳一声,小心翼翼道,沈老师来了。 (二) 沈醉是第一次来燕名扬的公司。 这是家业内知名的精品投资公司,燕名扬开的工资福利很不错,对员工的要求自然也高。 临下车前,陆姐拽住了沈醉,你到底要干嘛。这里有很多圈外人,你, 不干嘛。 沈醉轻而易举地抬了下手臂,开门下车,碰瓷而已。 ......... 你们先走吧,今天不用等我。 沈醉掏出黑色口罩戴上,又压低了鸭舌帽,径直走了进去。 他今天穿了件宽敞的黑色皮质风衣,内搭同色的高腰裤,束在衬衫外面,腰细腿长,线条卓越,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你好。 沈醉跟前台小姑娘打招呼,我找你们燕总。 燕总? 前台小姑娘有些为难,您有预约吗? 沈醉耸了耸肩,没有。你能帮我通报一下吗? 沈醉有燕名扬的微信和电话,他偏偏就是不打。 他坐在前台左侧的来宾等候区的沙发上,很有耐心,也不在乎别人暗戳戳的好奇目光。 那是个明星吧。 应该是...看着不像素人。 要不你凑近去看看? 算了我不敢。 ... ... ... 沈醉听见前台的几个小姑娘在窃窃私语。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身后的电梯间走出来三四个中年人。 沈醉正低着头网购。今天他在季承宇那里闻到了一款香水不错,可以囤些。 你是...沈醉吗? 沈醉抬起头,没立即应声。 我们是琦市的。 那人明白他是默认了,你也是来找燕名扬的? 我, 沈醉约略能看出这几人是当官的,一时把握不好该如何说,我没什么正事。 那人笑了笑,几人一起离开了。 前台小姑娘听到了这段对话,这才看出等着的人是沈醉。她联想到了些不知真假的风言风语,连忙给秘书室打电话。 直到二号说沈醉来了,燕名扬才想起来上午的事儿。 不打招呼,直接来门口堵着等人燕名扬不怎么意外,这很符合沈小菟的行事作风。 当年暑假,燕名扬有时需要补课。沈小菟就曾自作主张,跑到学校门口的米线店里等着。 燕总,要请沈老师上来吗? 二号问。 燕名扬摸了摸下巴,隐约想起金三号给自己展示过的沈醉的黑料。 其中提到沈醉一年内九次被拍到与不同的男明星吃饭。 小菟跟别人说话也会很亲昵吗? 燕名扬脑海里浮现出小菟狡黠地装得很清纯的样子。 燕名扬摇了下头,先把礼单给我。 燕名扬细细审过了要送给周立群的结婚纪念日礼品,增删几个后递给二号。 处理完礼单,燕名扬又听完了一号今天汇报的信息。 二号始终记着下面的沈醉,燕总,现在要请沈老师吗? 不用, 燕名扬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大衣,挂在手臂上,我下去吧。 等了一个半小时后,沈醉终于在众目睽睽下碰瓷成功。 看见燕名扬从电梯里出来,沈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 第50页 来了? 燕名扬走到沈醉面前,认真打量了他一会儿。 不是你让我来找你吗。 沈醉拽下口罩,小脸有几分委屈,眼白泛着微红,我今天好辛苦的。 ......... 有时候,燕名扬也分不清沈醉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演的。 哥哥,你今晚请我吃饭好不好。 沈醉揉了揉自己曼妙的腰腹,我都饿了。 你不是只吃水煮西兰花吗? 燕名扬一时没反应过来沈醉当众喊哥哥的事。 沈醉抿了抿嘴,选择不说话。 嗯? 燕名扬今天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习惯鬼扯的沈醉。 嗯什么嗯。 沈醉有些心虚,水煮西兰花那么难吃,还不都是为了比你好看。 ......... 沈醉嘴硬又乖巧,最擅长倒打一耙。 哥哥,你不能怪我。 刚上车,挡板升起,沈醉就忙不迭向燕名扬解释今天的失言,是那个季承宇他喜欢你,所以看我特别不顺眼。 他, 燕名扬听沈醉扯了几句不真不假的,没反驳,而是忽然问道,你跟周达非关系挺好的? ......... 不是不报,日子未到。 没有呀。 沈醉又满脸难过,明明是你跟他关系比较好。 吃饭也是,来片场也是,都不跟我讲话。 燕名扬看了沈醉几秒,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失温》这片子扑不了。 那么多人喜欢沈醉,的确是有些子原因的。 燕名扬自己也是个能装能说鬼话的人,没有戳穿沈醉半真不假的夸张说辞。 前几天, 燕名扬并未解释自己找周达非的原因,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不吃醋吗。 沈醉发觉自己有几分用力过猛。 没吃醋。 沈醉偏过头,不再看燕名扬。 燕名扬让二号定了个以牛排闻名的高档西餐厅,提前点好了菜。 这里通常只接待熟客和熟客介绍来的客人,有不少圈内人会来。 沈醉落座时还在同燕名扬赌气,誓要将倒打一耙贯彻到底。 燕名扬不在意季承宇的事,对沈醉早上的狂言狂语并不生气。 可他确实觉得周达非和沈醉怪怪的。 那天在横店,周达非跟我说,你是个很好的演员。 燕名扬给沈醉倒了点红酒,他还让我给你找点好本子。 ......... 周达非。 你可真是雷区蹦迪。 就没想过燕名扬和裴延互相告状的后果吗? 哦, 沈醉假装羞涩,垂着头道,那谢谢他。 燕名扬不动声色,观察着沈醉。 食物很快按次序送了上来。 整顿晚餐,沈醉的表演真假杂糅,很难分辨。燕名扬忽然觉得今天的沈醉变得熟悉了起来,是他记忆中那个任性又单纯、很需要被人哄的小菟。 这么多年,小菟应该经历了很多吧。 所以他才会这么缺乏安全感。 快吃完时,燕名扬手机响了,是一个合作伙伴。 我去接个电话。 燕名扬起身示意后离开。 沈醉一手托腮,眼睛一眨一眨的。 也不知道燕名扬今天信了几分。 应该没有完全翻车吧。 沈醉? 安静温馨的餐厅里忽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这家餐厅遇见同行并不罕见,沈醉偏过头去,发现是好久没见到的汪格。 你是怎么进来的! 汪格语气不善。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接到合适的资源,高不成低不就的,看见沈醉心里冒起一股子火。 沈醉偏回头,懒得搭理汪格。 这次又去勾引谁了啊? 汪格矮下身凑近,你这个贱货。 沈醉知道,汪格对自己一切恨意的根源都是《流苏》。 汪格的家庭背景和刘珩比较接近。当年若非夏儒森僵持,男二肯定会用汪格。 他正打算开口回击,瞥见不远处燕名扬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汪格? 燕名扬把手机放进口袋,皱了下眉,这是在...? 燕总, 汪格看见燕名扬也有几分尴尬。 燕名扬原本是他的靠山,结果在沈醉的设计和各方利益权衡下,如今竟变成了沈醉的靠山。 汪格才意识到沈醉是和燕名扬一起来的。他有几分惊讶和不满,却不敢得罪燕名扬,我,我跟沈醉打招呼呢。 燕名扬看了沈醉一眼。 沈醉垂下头,没有说话。 碍于燕名扬的存在,汪格讪讪地走了。 在汪格走后,沈醉才小小声开口,刚刚是汪格自己来骚扰我的。 他还骂我。 燕名扬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他记得,汪格曾在酒会上给沈醉难堪,还把沈醉推倒在地,右手腕受伤。 我知道。 燕名扬声音有几分磁性。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软了。 不会怪你的。 燕名扬又补充道。 -- 第51页 沈醉立刻抬起小脸,眼睛亮亮的,开心地笑了。 吃完饭,燕名扬让司机先送沈醉回家。 季承宇今天找你麻烦了吗。 燕名扬问。 没有。 沈醉一五一十道,他就是不喜欢我,还迟到了,但没有欺负我。 照片拍得也很好。 燕名扬看着小菟乖巧听话的样子,觉得或许自己是太多疑了。 谁还没有一两个处得好的普通朋友呢? 小菟是真的很相信自己,有一种本能的依赖。 而真正骗过人的,反倒是他燕名扬。 路上,燕名扬一直在想,待会儿到了楼下,沈醉会不会请自己上去做客。 燕名扬并不想去,他认为这属于有越界风险的行为,不符合他对两人关系的界定。 可要如何委婉地拒绝呢? ... ... ... 燕名扬正想着,沈醉到家了。 哥哥,我到了! 沈醉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下了车,边笑着挥手边往单元口跑,今天谢谢你,再见! 燕名扬:......... 沈醉回到家,这才倒吸一口气。 今天十分惊险,所幸圆了回来。 还得感谢汪格,燕名扬似乎有些心软,没再纠结周达非的事。 都怪裴延,跟燕名扬告什么状! 沈醉在心里吐槽着。他今晚吃了一堆热量超标又不喜欢的食物,胃里有些难受。 沈醉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站到了专门放刀的架子前。 得考虑换个隐蔽点儿的地方了。 否则都没办法请燕名扬上来。 楼下,燕名扬的车并没有立即走。 燕名扬不知道沈醉住在那一层。他微微仰头,注视着那个单元里的两侧窗户。 终于,有一户黑着的窗户亮起了灯。 走吧。 燕名扬说。 司机跟了燕名扬许久,对老板的反常一个字都不敢说。 燕名扬冷静剖析了自己今日的多疑。猜测周达非和沈醉有些不清不楚,是一种很可笑的想法,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不可能。 周达非想做导演,而几乎所有导演都会偏爱沈醉。 燕名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多疑与沈醉无关,而是源于自己的矛盾。 燕名扬不想跟沈醉有过多的牵扯,却毫无道理地认为沈醉理所应当会依恋自己。 燕名扬并不想做什么,可他不能接受沈醉在心里真的喜欢别人。 第22章 有趣 这一晚,燕名扬心中不很得劲。 他觉得自己在想沈醉,又觉得自己不在想沈醉。 燕名扬对自己因沈醉而生的莫名烦闷,感到不满。 他开始想办法,要控制住这个变量。 燕总,您家门口好像有人。 开至家门口,司机道。 燕名扬三两步下车,侧面的车灯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有几分不耐。 燕总! 那车上的人很快熄灭车灯,锁都没锁,就大步走了过来。 燕名扬皱了下眉,发现是季承宇。 季承宇跑来时气势汹汹,却在离燕名扬不到半米处顿住脚步,气势不足,有些怯意。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喜欢你的人,比恨你的人还要难办。 燕名扬语气不算客气,有事吗。 燕总, 季承宇飞快地抬了下眸,我以前听人说,您是个独身主义者。 不算。 燕名扬从不在人前流露丝毫个人偏好,连旁人猜出来的他都要否认,只是没有父母催婚而已。 ......... 季承宇显然有几分怕燕名扬,我, 当初是您选我进杂志社的,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我选你,是因为我认为你拍的照片能赚钱。 燕名扬看了季承宇一眼,目光没有一丝温情,我是个商人,仅此而已。 可是, 季承宇有些急,明显话未说完。 燕名扬却已经没耐心再听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打开院门的锁,并不多给季承宇几分面子。 那沈醉呢! 高档住宅区人口密度低,建筑群空旷,夜里十分僻静。 季承宇这一嗓子,差点喊出了回音。 燕名扬心脏一颤,下意识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比方才更冷上几分。 季承宇连忙跟进了院里,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沈醉呢,他也能赚钱吗? 燕名扬没有正面回答季承宇的问题,面色阴沉不虞,我自己的钱,我有权利,选择投资还是消费。 沈醉这个人,轻浮孟浪, 季承宇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愈发激昂,厚颜无耻! 他最喜欢把别人勾到手再甩开的快感,前任极多,空窗期极短! 如此几次,很难不让人揣测其鬼魅伎俩和险恶动机! 季承宇眼中的沈醉,与燕名扬印象里的小菟判若两人。 可不知为何,燕名扬竟觉得季承宇并没有骗人。 因为当年的小菟,十四岁便无师自通,很懂得情思。 -- 第52页 燕名扬认为自己栽过一次,这是他不能再犯的错误。 我知道了。 燕名扬语气平和。 你不必太担心, 他轻抬了下眼皮,嘴唇很平,总归,你又不喜欢沈醉,你很安全。 季承宇:......... 我跟沈醉有旧。 燕名扬也不知自己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所以对他多照顾一些,没什么别的原因。 和很多别的人一样,季承宇没有获准进入燕名扬的家里。 燕名扬回到家,习惯性走进浴室。他摘去手表,一层层蜕去西装革履的理智外壳,血液里奔腾着狼突鸱张的本性和欲望。 燕名扬下意识把水调冷,却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啪的关掉了水龙头。 有哪里不对。 最近的冷水澡,过于频繁了。 都是因为沈醉。 很多东西的萌芽,是在意识到某个原本中性的生理本能顽劣逾矩之时。 燕名扬湿着身子,在安静的浴室里站了会儿。 他头顶的浴室灯暖亮非常,封闭空间里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反光。 片刻后,燕名扬再次拧开水龙头,在常温下冲完了澡。 出来后,燕名扬给一号打了个电话。 去查个东西, 燕名扬打开书房通往后院的门,那里有个小阳台。 沈醉的黑料,所有。 好的。 一号顿了顿,今天下午您离开公司后,又来了些事务,需要现在汇报吗? 行。让二号去查沈醉, 燕名扬想了想,指尖点了下冰冷的栏杆,你现在过来。 一号有些奇怪。 大部分时候,燕名扬都是在书房办公,偶尔会在客厅。 今天,却是在阳台。 盛夏未到,燕名扬的世界好像提前燥热了起来。 剩余的工作并不算多。燕名扬看起来有些分神,神智却时刻精明。不过半个小时,便处理完毕。 没了? 燕名扬并不乏累。他看了眼手机,在等二号的消息。 呃, 一号顿了顿,还有件事。 燕名扬抬起头,语气不善,既然迟早得处理,就不要吞吞吐吐的。 今天有家出版社来联系您,说是...要倒闭了。 一号说。 ......... 燕名扬揉了下眉心,我们公司的公益形象是不是营造得太好了。我现在变成了慈善机构吗? ......... 一号连忙道,您以前也买过他们家的书,好像是某位古人评诗仙李白的诗,找了很久只有这家出版。 李太白... 燕名扬像是想起来了。他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眸子映着林下漏月。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诗,《侠客行》。 燕名扬冷笑一声,语气轻蔑,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号向来摸不准燕名扬的脾性,不敢说话。 你刚刚说这家出版社怎么了? 燕名扬问。 一号:这家出版社,专门出些无人问津的古书古籍,翻译受众极小的小语种作品,向来生意惨淡。 现在纸媒式微,快餐文化流行。他们也没改行,确实是难以支撑。 一直都没改行? 燕名扬严肃了几分。 一直都没。 一号说,所以资金常年无法回笼,就要破产了。 燕名扬站了起来,扶着栏杆。他周身已无几分湿热之汽,反倒沉静清幽。 屋后院子之外,是一片城中绿林。 李太白才华倾世,无人能及。他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自己却一生干谒,四处结交达官权贵。 后院无灯,燕名扬的脸没在一片阴影中,声音既深且沉,人性趋利避害,能知行合一者很难得。 一号小心翼翼,那, 这笔钱我私人出。 燕名扬说,从公司财务部抽调一个人过去,专门负责他们的账目。 另外,他们以后出的每本书,都要给我过目。 一号走后没多久,二号发来了整理后的沈醉黑料。 刨除些恶意中伤、毫无逻辑、盲目博眼球的八卦假料后,剩下的内容基本与季承宇所述无异。 那是一串很长的名单,其中有不少耳熟的名字。 燕名扬大部分时候都翻得无甚波动。因为他很清楚,沈醉根本谈不上有多喜欢这些人。 沈醉谈恋爱,就像季承宇打游戏、燕名扬看书一样,是一种人生无聊时的消遣排解。 燕名扬能感觉到沈醉对自己的依恋,他知道自己和旁人是截然不同的。 可他依旧会不爽。 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会觉得扎眼。 燕名扬关掉黑料,双腿交叉,大剌剌搭在书桌上。 他想,这种不爽是源于心理洁癖。 燕名扬不想看到单纯乖巧的沈小菟跟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搅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块净土被人夺走玷污了。 -- 第53页 要是哪一天,这个净土再自己长了腿,忽然跟人跑了,可就更不妙了。 第二天一早,二号在门口见到燕名扬时,有几分张望。 燕总,沈老师过两天还有一个拍摄。 去往公司的路上,二号说,需要打个招呼吗?或者, 不用。 燕名扬正在看电脑,闻言头也不抬,沈醉的工作,有他的经纪公司处理。 二号:好的。 想从燕名扬手里骗钱的项目数不胜数,其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真能赚钱。 他既要琢磨事,又要会看人,每天都过得像绷紧了的弦。 谭总在与裴延闹翻后,找过燕名扬好几次。燕名扬已经约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打算带着谭总底下闹事的人亲自去给裴延赔罪。 除此之外,燕名扬手上最近还在争取好几个与知名大牌的合作。 某种意义上,燕名扬是个破产专家。他时常搜寻那些有独到的产品和无形资产,却因为经营不善、勾心斗角等种种问题资金链断裂的项目和公司,趁人危难之际闯进去,踩上一脚再捡漏。 这段时间,燕名扬很忙,一直没想起来沈醉。 过了几日,沈醉主动来联系他了。 沈小醉:哥哥,这几天忙嘛。 沈小醉:[小兔叽害羞] 燕名扬对着这两行看了几秒,锁屏,没有回复。 沈醉在经纪公司那边话语权大吗。 啊? 二号愣了愣,应该还好。他是个演员,又不靠公司接戏,所以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燕名扬却像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紧了些眉,思索片刻,给裴延打个电话。 裴导? 二号有些意外。 嗯。 燕名扬语气随意,手上翻开了下一份文件,提醒裴延,注意《失温》的艺人风险,尤其是主角,绝不能因为私下恋爱带来任何负面消息。 明示:此提醒,由我提出。 裴延很快就领悟了燕名扬的意思,并转告给了陆姐,让她管好沈醉。 陆姐每天都在担忧沈醉的私人生活,接完电话就冲去了沈醉家里。 裴导说,燕总明确交代,要严控私下恋爱带来的舆论风险。 陆姐忧心忡忡,这时候忽然提,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沈醉躺在沙发上,小腿搭着软垫,露出白白嫩嫩的两只脚。他打开微信,发现自己几小时前给燕名扬发的消息至今没有回复。 没功夫回我消息。 倒是有时间算计我。 燕名扬你真是好样的。 毕佳佳是爱豆,一向自律极严;霍离是裴导公司的,也不会有新问题。 陆姐走近几步,这条规矩的针对性...其实很明显。 燕名扬不允许我谈恋爱。 沈醉对着手机屏看了几秒,忽然一脚蹬开软垫,坐了起来。 他眼神定定的,嘴角噙笑,牙缝里露出的气音有些诡异,真是有趣。 第23章 做梦 有趣, 陆姐一个头两个大,哪里有趣? 你赶紧想想怎么办。要不,给燕总打个电话认错? 认错? 沈醉从沙发上站起来,赤脚走到冰箱前,拿出一颗西兰花放到案板上,捕风捉影的事,我才不会不打自招。 那你总得干点什么吧, 陆姐问,燕总很少亲自发话。 砰 一声闷闷的巨响,西兰花自根处分崩离析,花球上的水滴顺势落至案板。 陆姐:......... 这次有点难办,我知道。 沈醉若无其事地放下菜刀,所以,他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偏得干什么。 陆姐:你要干嘛? 得找个人来追一追。 沈醉从洗碗机里拿出光洁的米色小奶锅,从滤壶里倒了半锅水,放在电磁炉上小火煮了起来。 啧,季承宇就不错。 ......... 煮水的间隙,沈醉又看了眼手机,燕名扬还是没回消息。 像燕名扬这样的人,是不会生气的。 他只是划开界限,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回生疏客气的样子。 燕名扬一向如此,沈醉很熟悉。 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沈醉,看起来体面大方,却时刻清醒,拒绝舍身其中。 比当年更过分的是,如今的燕名扬自己不进那个圈,却还偏不让沈醉走远。 当年,沈小菟并不是打一开始就管燕名扬叫哥哥的。 小菟起初只把这个人当作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好运。他天生喜欢好看的人、事和物,燕名扬少年时俊逸阳光,言谈不俗,很难让人不为之神往。 小菟的母亲,那个职业不明的阿雪,她往往在昏睡中度过一整个上午。 沈小菟总是醒得很早,在凉爽的清晨。 他像初起的朝阳,每天都满心期待和欢喜,雀跃地溜出门,背着书包走过整整两条大街,去江边找燕名扬。 他们常常在那里的亭子呆上一整天,直至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燕名扬教小菟做数学题,写中考范文的模板,还念英语给他听。 -- 第54页 燕名扬似乎很担心小菟记性不好,总是把小菟不会的每一题都写得很详细,让他留着以后看。 小菟从来不在燕名扬给自己写的笔记上演算或记重点,他每次都另拿一张纸,附在旁边。 燕名扬还有一手很漂亮的好字,只是他显然不在意此。 他时常写得飞快,字迹潦草,也不注意排版,列在一起不甚工整,只能说有几分飘逸。 江风在太阳坚持不懈地照射下染了暖意。 滩上潮声拍岸阵阵,额角后背的汗意被吹干,一时发寒。 有时候,燕名扬需要回学校上课。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学校补课补得像在打游击,只能趁第N次和第N+1次被举报叫停之间的那几天,见缝插针地补。 有一天早晨,沈小菟起床后没什么精神。 燕名扬说过这几天要补课,不能来找他了。沈小菟只能自己在家写作业,心情闷得像暴雨前的盛夏。 暑假期间,楼下有小学生追逐嬉闹。这里的住宅隔音效果甚差,小菟坐在窗边,写了两张卷子,又卡在一道椭圆上。 他翻看燕名扬留下的笔记,纸张是琦市一中发的,印有学校Logo和邮编地址。 沉闷的小菟忽然灵机一动。 咦?他不能来找我,我可以去找他呀! 想到燕名扬,沈小菟立刻精神百倍了起来。他干净麻利地在客厅翻出老旧旅游地图,确认了琦市一中的地点。 门口的米线店老板总是在下课前十分钟开始吆喝。沈小菟顶着正午的烈日走了很久的路,脸上红得发紫,浑身冒着热气,怯生生地走进去想吹会儿空调。 吃米线伐? 老板热情招呼。 小菟有些饿,却还是抿了抿嘴,摇了下头。 老板也没赶他走,站在门口继续吆喝了起来。 暑期补习的年级只有高三,中午门口陆陆续续出来学生,米线店里的人多了起来。 沈小菟站到了米线店门口,正对着学校大门。他等了十五分钟,终于远远看见了燕名扬。 燕名扬跟几个同学一起,手上正随意翻着本习题册,像是还在讨论题目。 他身边有一个女生,讲得眉飞色舞,看起来两个人关系不错。 沈小菟心里忽然有几分失落。 燕名扬的世界很大,他不仅仅有自己。 沈小菟刚挥起来的手没了力气,巴巴地悬在半空。 光想着来见燕名扬,却没想过燕名扬可能也有别的事要做。 小菟有些不知所措。 马路过到一半,燕名扬左右看车时,目光扫到了小菟。 小菟眼睛一亮,瞬间又挥起了小手。 燕名扬却愣了几秒,有些意外,等车走后才匆匆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 沈小菟发现,燕名扬并不如自己那般高兴。他低下头,绞着手指,我有道题目不会做。 燕名扬冲几个同学示意了下,众人走开,只有那个女生好奇地跟了过来。 燕名扬,这位是? 沈小菟抬起头看了燕名扬一眼。他那时比燕名扬矮很多,只能仰着头。 我远房表弟。 燕名扬说着按了下小菟的肩,往店里走,走,还没吃饭吧,这家米线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啊。 等餐的时候,那个女生很自来熟地跟小菟搭话。 小菟低着头,沉默不语。 那个女生也不恼,反倒笑了。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发现,我们都长着好看的单眼皮哎。 沈小菟:......... 我叫简雅,是你哥哥的同学。 简雅对小菟很友善,你什么题目不会?问我也可以。 沈小菟摇了摇头。 简雅笑了,冲柜台处的燕名扬道,燕名扬,你弟弟好害羞啊。 燕名扬拿盘子端着三碗米线过来,看了小菟一眼。 哥哥。 小菟咬了下嘴唇,小声道。 嗯。 燕名扬揉了揉小菟的脑袋。 那天之后,燕名扬同意沈醉来学校门口找自己,沈醉也开始管燕名扬叫哥哥。 可是沈醉发现自己很不高兴,一天比一天更不高兴。 为什么要不高兴呢。 如果有这样一个哥哥,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再大的困难我都不会怕了。 当年的小菟说服了自己很久,却越说服越苦闷。 燕名扬发现了这一点。 没过几天,琦市一中补课又又又又被举报,燕名扬放假了。 你怎么了? 见小菟写题写得发怔,燕名扬拿笔敲了他一下。 小菟回过神来,状似迷糊,左右看看。 学习要专心。 燕名扬说。 小菟目光投向燕名扬,抿了抿唇尖。 心动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种子,满世界都是丰沃的土壤。谁也分不清,这天是多了丝风,还是少了滴水,地底下那脆弱的小玩意自己便长了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小菟忽然一声不响地凑近,往燕名扬左脸上怼了半个轻柔的吻。 - 季承宇有什么兴趣爱好? 沈醉认真地问。 -- 第55页 陆姐目瞪口呆,你不是吧。你, 打游戏。 沈醉眯了眯眼睛,自己想了起来。 他网购了一个NS,开始翻通讯录,陆姐,你有季承宇的微信吗? 没有。 陆姐看了看日历,急得团团转,你没几天就要去重庆了,《失温》外景就要开拍了! 我知道, 沈醉不慌不忙,来得及。 ......... 最终,沈醉找刘珩要到了季承宇的微信。 他第一时间发送了好友申请。 不出所料的是,季承宇果然没有通过。 第二天,沈醉网购的NS到了。 沈醉让安安帮自己注册了账号,买了几个大热的游戏。 按照沈醉的要求,买的都是不易通关的。 你明天还有个拍摄。 陆姐说,另外,之前那个拍摄出片了,约咱们有空去看看。 你要去吗? 去。 沈醉正在摆弄刚到手的NS,头也不抬。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那约哪天? 陆姐问。 沈醉放下NS,想了想,季承宇的那个杂志社,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要人多的那种。 ......... 陆姐翻了个白眼,一听沈醉就没好事。 听说过几天有个和某高端奢侈品的合作。 陆姐说,不过那天燕总也会去,这个合作八成就是他促成的。 那天不行,季承宇肯定没空理你。 你是说,燕名扬也会去? 沈醉一骨碌坐直了,瞬间来了兴致。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对。 陆姐苦口婆心,但是那天到场的人很多,杂志社不会同意约那天的。 这个无妨,直接跟燕名扬的秘书要一张请柬就行。 沈醉嘴角微微一弯,开始谋算,明后天,我先找个机会,去季承宇那儿探探路。 不是。 陆姐在沈醉身边坐下,我真不明白,你干嘛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万一燕总真生气了,你, 近身格斗中,最危险的不是互搏,而是对方不动。 沈醉两指弯曲,抵着唇尖,来回摩挲,燕名扬想全身而退,做梦! ......... 第24章 马里奥 翌日上午,沈醉去拍摄约好的另一个写真。拍摄很顺利,半天就结束了。 沈老师,我已经帮你打通了最开始的几关。 回去的路上,安安拿着沈醉新买的NS,你可以自己尝试着玩一玩的。 不用。 沈醉低着头,飞速敲击着手机屏幕,你玩吧,卡在一个不容易过的关卡就行。 ......... 可是,现在网上都有攻略的。 安安犹豫再三。 我手笨不行吗? 沈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别回家了,送我去O杂志社。 安安:去看上次季承宇拍的片子吗?昨天没跟他们约啊。 不是。 沈醉又给季承宇发送了一遍好友申请,私事。 ......... 今天不是周末,杂志社大楼里的来往的人显然多了不少。 几天的时间,足够八卦传开。沈醉一路收获了不少目光,窃窃私语声中似乎有人提起燕名扬的名字。 Alex今天在吗? 沈醉敲了敲工作室半掩着的门,轻推了下。 沈老师? 工作室里有上次见过沈醉的小姐姐,您是来看出的片子的吗?Alex老师下午有别的安排。 哦,那不巧了。 沈醉假装惋惜,却仍自然地进屋坐下,我能找Alex老师聊几句吗?就几句。 没一会儿,季承宇沉着张不耐烦的脸进来了。 他并非针对沈醉,看起来似乎真有些正经的烦心事。 季老师。 沈醉主动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一偏,好久不见呀。 季承宇:......... 我下午有事,上次的片子另约个时间吧。 他说完,就打算走。 擦肩时,沈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季承宇的袖子,我今天不是来聊上次的拍摄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季承宇脚步一顿。他瞥见沈醉狡黠的眼睛,想起自己去燕名扬家告状,忽然有几分心虚。 我是想来问问你, 沈醉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举到季承宇面前,你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微信申请? ......... 我还以为刘珩给我的微信号是假的呢。 沈醉哼了一声。 工作室里人不算少,季承宇挣脱了下胳膊,低声道,你先放开。 季承宇把沈醉领到旁边一间无人的小屋,你到底想干嘛? 沈醉也不再装了。他抿嘴一笑,你先通过我的微信申请。 ......... 季承宇从裤兜里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点了通过。 沈小醉... -- 第56页 沈醉就沈醉,干嘛要小醉? 卖萌给谁看。 季承宇面色不耐,把手机怼到沈醉面前,可以了吧。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有敌意。 沈醉随手找了把椅子坐下,我又不是真的想追你。 ......... 就是想请你教我打游戏而已。 沈醉信口胡扯,松松翘起又长又直的右腿,从卫衣兜里掏出一把崭新的NS。 季承宇心虚,总担心沈醉知道自己去找燕名扬告状的事。他底气不足地冷哼一声,你的演技,倒是不用在正道上。 沈醉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扬了下眉,你又没看过,没有发言权。 沈醉今天并没有打扰季承宇太久。午休结束前,他就离开了。 他给燕名扬的二号秘书桑栗栗发了条微信,询问能不能给一张后天O杂志社活动的入场券。 这种小事,桑栗栗可以自己做主。她很快就给沈醉发来了两张电子入场券,告诉他可以带一个助理进去。 桑栗栗:另外,还有件事。 沈小醉:? 桑栗栗:我听说,前几天季承宇去燕总家门口等过,是在晚上。 桑栗栗:据司机说,他们好像聊到了你。 桑栗栗:不要告诉燕总是我说的! 沈醉有几分意外。他没想到,桑栗栗居然对自己如此友善。 一点也不像燕名扬的秘书。 沈小醉:我知道了[落泪][落泪] 沈小醉:谢谢姐姐:-) 燕名扬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最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 他的投资涉及电影、电视剧、时尚等等。在每个产业里,他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建立一个自己的商业帝国。 季承宇所在的O杂志社,是燕名扬旗下的时尚风向标,在不少相关领域有引领潮流的地位。 今年,燕名扬收购了另一家有一定知名度,却尚算小众的高端奢侈品公司。他不打算让二者各自为政,而是要把它们逐步整合起来,最终做成一个更有影响力的品牌。 两边各有能人,风格不同,都希望能在合并后猛压对方一头,保留自己的话语权,把对方的资源吞下来纳为己用。 这段时间,燕名扬一直在忙这件事。他跟两边关系都不错,却始终一丝口风也没松。 燕总,刚刚沈老师找我要了一张后天O杂志社的活动入场券。 二号与沈醉聊完,进来向燕名扬汇报。 燕名扬正在细细查看市场调研的报告,听到只随意嗯了声。他在报告旁批了几个字,意为调查有疏漏,需补充或重做。 你刚刚说什么? 把反馈发回去,燕名扬方才抬起头,沈醉怎么了? 沈老师,要了一张O杂志社的活动入场券。 二号说。 哦。 燕名扬点了下头。 他这才想起来,那天似乎有条沈醉的微信,他没有回。 点开手机,燕名扬发现沈醉也没再发新的内容,聊天记录停留在那个可爱的表情包上。 八成是从裴延那里接收到了警告,有小情绪了。 燕名扬没再管这条信息。他放下手机,继续看工作报告,沈醉这两天怎么样? 听说... 二号犹豫片刻,沈老师今天早上去找季承宇了。 什么? 燕名扬眉头一皱,季承宇? 是的。 二号想了想,小心道,可能是因为上次那个拍摄吧,估计出片前还有需要沟通的地方。 燕名扬审完报告,信笔签了个潦草的扬字。 煞是好看,笔笔锋利,没有分毫的刚柔相济。 燕名扬很忙或者心情不好时就会这样,因为完全没有耐心签完全名。 - 两天后。 燕名扬一早便带着公司里的骨干到了O杂志社。在晚上的宴会开始前,他还先要召集杂志社和奢侈品牌两边的人一起开会。 O杂志社艺术风格上的灵魂人物是季承宇,每一年的开年封面都是O的新Logo,均由他拍摄。 他曾在采访中说,O是一个大繁至简的符号,看似圆润,实际上棱角越多的正多边形才越接近它。 对这种玄乎其玄的艺术理念,燕名扬毫无兴趣。 今天叫大家来呢, 燕名扬一手撑着桌子,坐在主位。他摸了摸下巴,主要是初步商讨一下未来的方向。 我还是那句话。先提想法,再去论证它是否合理,最后落到实处。 燕名扬身上有一种天生的领袖气质,让人既畏惧,又臣服,渴望在他手下施展才华。 季承宇的艺术理念与主流市场相去甚远。他喜欢简洁持久的东西,崇尚本真质朴,厌恶过度雕饰和跟风。 他今天准备了200页的PPT,阐述到一半时被燕名扬打断了。 你的东西很有想法。 燕名扬说,但很可惜,我看不懂。 如果连我都看不懂,我也不认为它能给我们带来大规模的市场。 燕名扬指了指投影幕,坦白说,我对艺术不太有兴趣,我需要看到足够多的市场数据。 奢侈品公司的高管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连忙笑道,燕总,我们做了充分的市场调研。 -- 第57页 燕名扬嗯了一声,复又看向季承宇,理性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季承宇目下无尘,唯独对燕名扬十分尊敬。他张了张嘴,可是革命性的艺术创新,原本就是需要试验的。 不懂,不代表见了之后不喜欢。 可是,创新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燕名扬无情道,我不可能拿大笔的钱去打水漂,只有初步尝试取得了成功,我才能考虑大规模铺开。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一旁的奢侈品公司高管已经开始捋领带。他挺直了背,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场了。 我做了试验。 半分钟后,季承宇咬了下嘴唇,我上次给沈醉老师拍的写真,就是这种风格。 燕总您愿意的话,欢迎大家一起来我工作间看原片。 这天,沈醉是十一点左右到的。 活动的重头戏在晚上,但中午也有宴会。沈醉可不是来吃饭的,他拿着NS径直去了季承宇的工作间,门没锁,里面却无人。 Alex老师呢? 沈醉好容易在走廊上抓到了一个工作人员。 去开会了。 工作人员道。 沈醉打算在季承宇的工作间里等一会儿。他就是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和季承宇关系不错。 等着等着,沈醉有些无聊。他点开NS,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几个按钮都是干嘛用的。 安安帮练的那个游戏,叫马里奥,看起来花里胡哨的,长得头重脚轻,也不知道哪里好玩。 沈醉小时候没有打游戏的条件,长大后也没兴趣。他口嫌体直,边在心里吐槽,边暗戳戳地好奇着。 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了游戏。 不出所料的是,沈醉操控下的马里奥命运稳定,每次都死。 沈醉打了半个小时,一关都没过。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来这里等季承宇的了,拍了张照,点开微信问安安。 沈小醉:[图片.jpg] 沈小醉:马里奥这一关到底怎么过? 安安:? 沈小醉:? 安安:不是你让我卡在一个不好过的关卡的吗[问号] 沈小醉:... 沈小醉:所以到底怎么过。 安安:[链接:新手必看,马里奥史上最全攻略!] 沈小醉:... 安安:你可以看看,不过看了攻略也不一定打得过。 照着攻略,沈醉很快就弄明白了这关暗藏的玄机,以及要怎么过。 原来如此。 这还不简单。 我沈醉怎么可能连个游戏都打不过? 沈醉信心满满,摸着旋钮的手激动得像在舞刀。 然而这游戏不知怎么设计的,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沈醉还在原地打转。 他有几分恼羞成怒,小脸憋得通红,恶狠狠地退出马里奥,差点想砸了这破游戏机。 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咔嚓一响,门被推开。 !季承宇回来了! !我的游戏有希望了! 沈醉连忙重新点开马里奥,边看它加载边冲向门口,季承宇,帮我打下这一关! 空气中响起欢快的马里奥背景音,沈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挺拔坚实的胸膛。 这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周身萦绕着吸引人的压迫气息。 糟了。 沈醉怀里捂着游戏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正对上燕名扬一动不动的审视目光。 第25章 好看 燕名扬身后还跟着若干个今天一起开会的同僚,站在最近处的赫然是看见沈醉后濒临爆炸的季承宇。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醉,目光还在他怀中的NS上扫了几秒。 马里奥的背景音还在播放,燕名扬缓缓看向季承宇,抬了抬下巴,这什么游戏啊。 季承宇:......... 沈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知道我知道,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燕名扬身后的另一个年轻小伙子举了举手,殷勤道,是马里奥吧。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走到沈醉面前,伸出手。沈醉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几秒,把NS放到了燕名扬手上。 燕名扬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醉,随手把NS递向旁边的季承宇,语气平淡,看原片之前,先帮沈老师通个关吧。 ......... 人比人,气死人。 沈醉卡了半个世纪的关卡,季承宇毫不费力,一次就打过了。 过了。 季承宇把NS递还给沈醉,眼神阴恻恻的。 沈醉假装自己没看见。他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哇,好厉害呀。 ......... ......... 看不出来, 燕名扬身旁站着的一个工作人员调侃道,沈老师还喜欢打游戏。 燕名扬独自靠坐在沙发上,不置可否地笑了声。 也还行。 沈醉按照刚刚学的,保存游戏进度后退出,最近才开始打的。 ......... 眼看着燕名扬气压越来越低,季承宇恨不能找块抹布堵住沈醉的嘴。 燕总, 他规矩地走到燕名扬面前,现在看原片吗? -- 第58页 嗯? 燕名扬扫了沈醉一眼,不疾不缓地收回目光,冲季承宇道,沈老师的事,都办好了? 屋子里人不少,沈醉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燕名扬并不排斥在众人面前关照自己。 对于可能产生的误会,燕名扬毫不在意。 他在乎的,只是不让他自己深陷其中。 季承宇根本不知道沈醉今天是来干嘛的。他状似平常,实则僵硬,像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克制的音符,沈老师,你, 哦, 沈醉随意编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我今天是来找季老师看上次拍的写真的。 既然你们有事, 沈醉乖巧地浅鞠一躬,打算往门口挪动,那我就先走了。 不用。 燕名扬站了起来,捋了捋西装衣领,我们也是来看你的写真的。 ......? 季承宇把沈醉的写真投至大屏幕,一幅幅缓慢播放起来。 镜头下的沈醉宛若高山精灵,动静之间妙不可言,眼神中藏着不让你知道的无穷故事。 沈老师真不愧是电影脸。 是啊。 哪个角度都扛得住。 ... 周遭时不时响起不知真假的感慨与赞许。 沈醉向来自恃美貌,从不忸怩,对这些全不上心。 他身旁坐着的是燕名扬。 沈醉骄傲地昂着头颅,目光直视前方,一次也没看燕名扬,却不自觉间挺了挺肩背,让脖颈呈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燕名扬静静地看完了所有,瞥了沈醉一眼,似有所悟。 燕总, 播放完毕后,季承宇站了起来,认真道,沈老师是我们下一期的封面人物,您觉得这一套写真如何? 方才叽叽喳喳的讨论霎时静了下来,连好奇的目光都需要压制。 沈醉意识到,在这间屋子里,不只有自己会怕燕名扬。 很多人都怕燕名扬。 燕名扬嘴角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或许抽了丝气,或许没有。 好看。 燕名扬说。 沈醉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好似舒了口气。 可是, 燕名扬却并没有讲完。他看着季承宇,话锋一转,你要如何证明,好看的是你的风格,而不是沈醉本人? ......... 一根柔软美妙的针趁势拂过沈醉的耳廓,轻车熟路地滚进心脏,烫烫的。 沈醉的脸上不可抗拒地微微一赧。 以及, 燕名扬的话语理性而冰冷,在死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这种风格适用于主流审美下平均颜值左右的人类吗? 沈醉旁听了这场会议的一小部分。 从大家的对话中,他听懂了大概。在场的似乎分为两拨人,观点不同,都希望燕名扬能采纳自己的风格。 季承宇主张的风格并非主流,燕名扬似乎并不太看好。 难怪季承宇要带这么多人一起看我的写真。 还有谁能比我更适合诠释他这种风格。 今天杂志社的活动安排了午宴,可燕名扬并没打算露脸。他让秘书定了盒饭,所有人都是边开会边吃。 沈醉混在其中,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尴尬。 午饭吃完后,燕名扬让大家休息15分钟,之后转回楼上会议室。 他没跟沈醉专门打招呼,便离开了。众人跟着散去,工作室里只剩下沈醉,和还在闷闷不乐的季承宇。 你怎么还不走? 看见沈醉,季承宇各种意义上感到烦躁。 沈醉站了起来。他想了想,我说, 什么? 季承宇不耐烦地抬起头。 你是不是傻。 沈醉脸上有几分嫌弃。 ......... 季承宇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都按照你说的,崇尚本真和环保,使用经典、持久的物品, 沈醉走到季承宇面前,他们还怎么年复一年地打着当季潮流的旗号,把更多的奢侈品卖给消费者? 可是现在消费主义太过头了, 季承宇没有反驳沈醉,就像过度、不必要且不合时宜的浓妆艳抹一样,俗不可耐。 你是个艺术家, 沈醉说,只可惜没人对艺术感兴趣。 季承宇:所以你放弃了夏导的《春栖》,去演《失温》? 沈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静了片刻后,他说,燕名扬没什么好的,不适合你。 季承宇笑了,你说他没什么好的,那你怎么还天天整事? 我要是有的选, 沈醉在季承宇前襟拍了下,宁可选你,都不选他。 季承宇一愣,却见沈醉嘴角轻蔑一笑,已然转身离开。 沈醉今日超额完成任务,刺激燕名扬的目的提前达到。 只是他似乎再次用力过猛。 看起来,燕名扬真的有点生气。 沈醉联系司机来接自己,思考着晚上的宴会还要不要参加。 他看了眼日历,没几天就要去重庆了。 -- 第59页 《失温》一拍,又是很久,期间沈醉肯定没什么心力搭理燕名扬。 想了想,沈醉给二号秘书发了条微信。 沈小醉:[哭][哭]姐姐,我今天早上是不是惹燕总生气了。 今天早上陪同燕名扬开会的并不是二号。 桑栗栗:...? 沈小醉:晚上宴会,我能去找燕总认个错吗[可怜][可怜] 沈小醉:[兔兔大哭.jpg] 二号秘书桑栗栗是燕名扬的宴会标配。她是沈醉的影迷,一口答应。 桑栗栗:行[ok]没问题。 桑栗栗:你到时候等我通知。 为了保护身材,沈醉很少喝酒。 他每次去酒吧,都是点杯柠檬茶看帅哥。 晚上出门前,沈醉往喷雾瓶里倒了些许酒,朝自己身上喷了点。他还扑了少许粉色腮红,整个人有一股剔透可爱的微醺之意。 晚宴上人不少,沈醉戴了顶黑帽子,看起来并不显眼。 他找了个角落处的位子坐下,耐心等着二号给自己发微信。 今天这个宴会,名义上由O杂志社主办,实际上的主人是燕名扬。 沈醉悄悄听了一耳朵,才明白是燕名扬收购了别的公司,相当于第一次集体亮相。 燕名扬带着二号秘书,游走于衣香鬓影之间,左右逢源。 季承宇也来了。他是O杂志社对外的招牌。尽管白天的会开得并不愉快,晚上他依旧表现得体,一丁点儿的情绪也不敢露出来。 沈醉等了两个多小时。十点过后,陆续有人散去。二号发来微信: 「沈老师,燕总刚刚接完一个电话,正从3号门外的走廊往里走。」 沈醉不慌不忙地起身,呼吸间眨了下眼,路上便已进入角色。 3号门外。 燕名扬刚接完电话。他今晚该见的人已经见得差不多,去宴会上再露个脸,便可以寻个由头离开了。 二号紧跟在旁。她给沈醉发完消息,正小心张望。 对了, 走着走着,燕名扬忽然想到,沈醉今晚来了吗? 二号踩着9厘米的高跟鞋,右脚一滑差点崴了。 她立刻扶墙稳住,不知道,没看见。 应该...来了? 燕名扬皱了下眉。 想起沈醉白天冲向季承宇的样子,燕名扬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去找沈醉。 就在燕名扬边走边思索时,身后的二号忽然道,沈老师! 燕名扬立刻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走廊尽头,洗手间门口的窗户下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正仰着头看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沈醉? 燕名扬连忙走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沈醉身旁蹲下来,你怎么了? 沈醉闻言偏过头来,两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小嘴抿着,又乖又可爱。 他的目光在看见燕名扬的瞬间活了起来。 哥哥! 燕名扬心脏猛跳一下,额角泌出热汗。 神思恍惚间,他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小菟。 他是恐惧的,像他曾经在梦里那样恐惧。 他恐惧这个小菟哭着质问自己,亦恐惧自己无法离开。 沈醉像没看见旁边有其他人一样,伸手就抱住了燕名扬,扑在他怀里。 燕名扬下意识接住了沈醉。 燕总,沈老师...是不是喝醉了? 二号站远了些,边放风边道。 燕名扬腰背仍挺得笔直,只是沈醉温热微醺的气息萦绕在他鼻间耳侧,浓稠不绝。 是吧。 燕名扬闻到了酒的味道。他半搂半抱地把沈醉拽起来,低声道,小菟,小菟? 嗯? 沈醉半闭着眼,使表演的重心放在腰腹手臂即正被燕名扬抱在怀里的部分。 燕名扬双臂一动不动,却能感觉到无法控制的心猿意马。 他下意识触到了沈醉的脸,却发现温度如常。 燕名扬皱了下眉,你...喝了多少? 沈醉心里一惊,意识到脸上的温度会露馅。他别无他法,只能继续歪着装醉不说话。 燕总,还回宴会吗? 二号问。 燕名扬眯了下眼,细细端详沈醉闭眼的样子。他的目光冷静且敏锐,大脑时刻清醒睿智。 不了。 半晌,燕名扬道。 燕名扬搂抱着沈醉,从专用电梯下到车库。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电梯间门口,见燕名扬拥着懵懂不醒的沈醉,连忙上前拉开车门。 你替我回去,应付宴会剩下的人。 燕名扬跟二号说,就说我喝多了,先走了。 好的。 二号道。 燕名扬把软得像一滩水的沈醉抱上车。司机立刻关好车门,顶着非礼勿视的脸坐上驾驶座,自觉地升起了挡板。 趴在燕名扬的颈窝里,沈醉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他双手环着燕名扬劲瘦有力的腰,隐约能触到腹肌。 手感不错。 上天为什么要给燕名扬一张好脸? 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舍得留疤的地方。 沈醉闭眼歪着,表面昏沉,思维清醒。 -- 第60页 就在他想到日后要如何折磨燕名扬时,忽然被猛的一下推开了。 沈醉猝不及防向左边倒去,手肘撑住的瞬间竟没想好要不要继续装。 他坐直了,缓缓睁开眼睛,三分呆滞七分吃惊,傻傻地看着燕名扬,哥 沈醉。 燕名扬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沈醉下意识顿住,顷刻间明白自己的骗局破产了。他直直地看着燕名扬,看光影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燕名扬捋平自己微皱的西服下摆,随意看了沈醉一眼,云淡风轻道,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每天有多少人想要骗我吗? 第26章 骗人 车内的气氛变得低沉。燕名扬漫不经心地伸了下长腿。 哦。 沈醉被戳穿,索性坦率认了。 他不再伪装,声音比平时还要正常几分。 沈醉坐在燕名扬身侧,一颠簸就能碰上的位置。 燕名扬偏过头,似乎对沈醉的反应有几分暗暗上心。 却见沈醉神情自然,体面地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还掏出了黑口罩戴上。他表现得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十分地令人陌生。 燕名扬心里忽的生出怪异的不安,一时有些无措。 沈醉却没有看燕名扬。 停车吧。 他心平气和地敲了下挡板。黑口罩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更显精致。 沈醉语气干脆,眉目冷清,没有半分方才的娇憨醉态,我自己回去。 燕名扬闻言一愣,眼前的这个沈醉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张了张嘴,似是想挽留。 车继续徐徐地向前驶着,在地下车库里七拐八绕。 停车。 沈醉克制地敛了下眉,又敲了次挡板。 小菟, 燕名扬迟疑着开口。他声线很沉,语气稍软了几分,你, 沈醉理都不理燕名扬,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了车门,作势要往下跳。 车子还在慢速行驶,燕名扬下意识眼神一紧,倾身而上拽住了沈醉的胳膊。 沈醉! 他有几分严厉。 沈醉却不甚在意,淡淡道,放开。 燕名扬面色阴沉,手上更用力了几分,别胡闹。 沈醉回眸冷冷一笑,眼尾如刀,像在嘲讽。 他胳膊敏捷有力,轻而易举地甩开了燕名扬。 燕名扬一惊,刚想按下挡板让司机停车,却见沈醉三两步便跳了下去,身姿灵动,还反手关上了车门。 啪的一声,毫不留情。 燕名扬暗咬了下唇,猛捶了两下挡板按钮,停车! 司机这才听见,慌忙踩下刹车。 车还未停稳,燕名扬不耐烦地扯开西服扣子,长腿一迈跨了下去。 沈醉正往电梯间走去,背影沉稳,步伐迅疾,一副头也不回的样子。 燕名扬平日里那张端方君子的皮被撕得粉碎,露出他自己都厌恶的可怖本性。 沈醉! 他深吸了口气,厉声喊道。 沈醉下意识一滞,旋即走得更快了点,脚下生风。 燕名扬说不清自己心里的火是从何处点起来的,总归已经是遍地燎原。 他大踏步跟了上去,气势有几分骇人。 你给我站住! 燕名扬仗着身高腿长,一把抓住沈醉的右肩,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处。 沈醉倒吸口气,一声吃痛。 彻底不装了? 燕名扬挑了挑眉,近距离的话语极具压迫感,夹杂着呼吸的磁性,在方寸之间包裹得铺天盖地。 沈醉本能躲避,想往后缩,却被燕名扬拽得不得动弹,只能倔强倔犟地偏过头去,眼神回避。 燕名扬稍一倾身,垂眸看向沈醉的侧脸。黑色口罩上方的眉眼睫毛,染着化不掉的湿意。 沈醉哭得无声,哭得极美。 他的眼泪时断时续,像高山流泉,从泛红的眼尾处一点点往外淌。 燕名扬感到心跳被一只手拨了弦,脸上自然地发起了烫。 这一刻的沈醉是极具实感的,他不再是记忆里单纯到不可思议的小菟,也不是柔弱可怜到不真实的文艺片演员。 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是个美人,惹人注目,且有小心机 但在此之前,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沈醉轻轻吸了吸鼻子,脸上的黑口罩瘪了几分,顺着鼻梁往下滑了些许。他似乎想抬手整理一下,可或许是因为燕名扬离得太近,他不好意思。 燕名扬仍未松开沈醉的肩。他举起另一只手,抚了下沈醉的侧脸,轻托着他的下颌转回过来。 沈醉没有反抗。面朝燕名扬的那一刻,他眨了下眼睛,又一滴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直直地滚了下来。 你居然推我。 沈醉的嗓音有几分沙哑,听着很委屈。 燕名扬甚至都没想清楚前因后果,就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意识到了一件从前被自己主观忽略的事。 对沈醉来说,他们是彼此少年时的恋人;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是因为在懵懂又炽热的青春,被狗啃的缘分生生拆散。 后来他们各自长大,经了许多事,见过别的人。 -- 第61页 可在沈醉心里,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是挤不进旁人的,他们的事自然也轮不到用旁人和常理来比较。 燕名扬心里忽然变得柔软。他怎么能把小菟的伪装与其他人的别有用心相提并论呢? 对不起。 燕名扬手上松了力气,又说了一遍。 没关系。 沈醉微一扬头,从燕名扬手里挣脱。他拽了拽口罩,退到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生疏道,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 燕名扬随手紧了紧领带。他声音恢复如常,你现在叫司机来,得等好一会儿。 沈醉不动声色地看了燕名扬一眼,一般人是不会送自己的前任回家的。 ......... 沈醉说完,便不再搭理燕名扬,继续往电梯间走。 燕名扬:你上去干嘛? 从一楼出去打车。 沈醉说。 还是我送你吧。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就今天一次。 只送一次? 沈醉平静的眼中有一缕抹不去的嫌弃,那我更不去了。 ......... 燕名扬有些头疼。 沈醉的每一句话都指向性明确: 不想跟我谈,就麻利地滚蛋。 爷不伺候了。 沈醉径直走进电梯间,按了向上的电梯键。 燕名扬站在门口,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 没一会儿,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刚从宴会上下来的季承宇。 ......... ......... 沈醉? 季承宇意外中有几分尴尬,你这是... 我上去打车。 沈醉说着就往电梯里进。 啊? 季承宇皱了下眉,你一个明星,大晚上独自打车不合适吧。 今天没带车来。 沈醉若无其事道。 这, 季承宇面色诡异,犹疑片刻,你家住哪儿?要不我让司机捎你一程。 门外,燕名扬打完了电话。他转身往电梯间走了几步,正看见季承宇和沈醉在电梯门前对视。 燕总! 季承宇看见燕名扬,不知为何心跳一慌。 你们在干嘛? 燕名扬想起先前的事,有些不悦。 季承宇说他可以送我回家。 沈醉干脆扯下了口罩。 我, 季承宇没太明白状况,对。 沈醉没带车。 燕名扬目光在沈醉和季承宇身上逡巡片刻。 他感到可疑,却懒得再费心力多猜。 车到了门口,鸣笛示意。 今天我送你回去。 燕名扬对沈醉说,上车。 沈醉站着不动,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季承宇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心情复杂,夹在中间各种意义上为难。 既然燕总送你,我就先走了。 季承宇说完拔腿就想跑。 你等等。 燕名扬叫住季承宇,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醉不知道燕名扬的用意,朝他看去,你干嘛? 你上车。 燕名扬直视着沈醉,冲门外抬了抬下巴。他语气平缓,却不容商量。 沈醉被盯得有几分发怵。僵持几秒后,他选择了妥协,坐上燕名扬的车,再次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还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什么吗? 电梯间里,燕名扬问季承宇。 记得。 季承宇有些不安。 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很对。 燕名扬状似无意地调整着腕上的表带,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有些你不该做的事,还是别做了。 沈醉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恰能看见燕名扬和季承宇两人。 季承宇好像也是个好人。 估计工作也被燕名扬捏在手里。 沈醉有几分失落。 看来不能拿季承宇来气燕名扬了,得再换个人。 过了会儿,燕名扬拉开车门,坐了上来。他神色自若,像是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沈醉故意坐在座位极靠边处,离燕名扬远远的。 燕名扬注意到了,却也没有管他。 你不是说我骗你吗。 沈醉望着窗外,话却是对燕名扬说的。 是。 燕名扬低头翻着手机上堆积的信息,也没看沈醉,你难道没骗吗? 但我跟别人不一样。 沈醉偏回头来,直直地看着燕名扬,别人是骗钱、骗权、骗势,我很单纯。 我沈醉只骗人。 燕名扬指尖微微一颤。他目光僵住,半晌在微微抬了分毫,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我不跟你装,看我演戏是要收费的。 沈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个么你要是不让我骗人,就给我趁早消失。 ......... -------------------- 车一定要停稳了才能开车门下车,大家不要学习危险动作(认真脸 第27章 做梦 挡板还未来得及升起,前排的司机被迫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 第62页 车内静得沉闷。燕名扬敲了下挡板,语气严厉而无情,开车。 司机有些分神,油门踩得惶恐,起步不算平稳。后座的沈醉和燕名扬受惯性影响,颠了一颠。 沈醉看向燕名扬,抿着咬了下唇,在等他的答案。 燕名扬交代完司机,却没有搭理沈醉。他复又低头看向手机,自然地处理起自己的事,神情渐渐专注。 很显然,对于沈醉的言语挑衅,燕名扬并不怎么在意。 放我下车。 沈醉心里腾起一股恼羞成怒的火,燕名扬! 燕名扬慢条斯理地回完了手上的信息,这才扫了沈醉一眼。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活像是如来佛祖看着掌心里四处惹火的斗战胜佛。 我交代过司机,车门已经落扣了。 燕名扬把手机塞回兜里,随意道,你还是少折腾。 .........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凭什么不让季承宇送我回家! 沈醉眼睛一横,就因为你不喜欢他吗! 跟季承宇没关系。 燕名扬看都不看沈醉一眼,避重就轻道。 小菟从前就很有些小脾气,动不动就要燕名扬去哄。 如今他长成了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沈醉,演技卓越追求者众。这次他在燕名扬面前憋着装乖,忍了许久,被拆穿后报复性地愈发胡闹了起来。 这才是燕名扬熟悉的那个小菟,他很快就接受了。由于境遇、经历、分别多年,小菟自然与少年时有种种不同,可本质上仍是一脉相承的。 燕名扬决定不去管沈醉的胡搅蛮缠,反正沈醉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我不想回家。 沈醉蛮不讲理地哼了一声。 燕名扬:那你要去哪儿? 沈醉的眼睛在暖色调的暗光下有些红,未干的泪痕倔强地闪了一闪,江边。 话音刚落,沈醉清楚地看见燕名扬眼神霎时一暗,眉间紧了些许。 你还记得 沈醉说话轻了几分,混着黏糊的气声,像那年夏天的江畔。 未尽的落日,湿薄的暖风,身上呼吸着的微热,和青涩羞怯的少年情思,浓得在空中化不开。 把挡板升上去。 燕名扬直视着沈醉,语气平淡地打断了他。 一直竖着耳朵的司机下意识松了点油门,连忙按住了前排的按钮。长按速度很快,挡板迅速合上了。 你刚刚要说什么? 燕名扬若无其事,语气仿若是居上位者在等着下属汇报工作。 沈醉原本就不热的心坠至绝对零度。 他对着燕名扬的脸吹了口暧昧不明的气,混着舌尖带出的热汽,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以前认识。 近距离的对视中,燕名扬并未露怯。他目光并未躲闪,如何? 沈醉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唇眼弯得极媚,我可是什么都不怕让人知道。 燕名扬想起沈醉铺天盖地的绯闻,心思阴鸷下来。 一年被拍到跟九个不同的男明星吃饭, 燕名扬无波无澜道,你确实是什么都不怕。 沈醉伸手搭上燕名扬的右肩,一挑眉,你吃醋了? 燕名扬像是觉得沈醉说了句可笑幼稚的话。 他轻描淡写道,沈醉,你成熟一点。 说完,他把沈醉的手撇了下来,面色稳重正经。 车自然是没有开去江边。 一路死寂无话,两人各坐一边,互不开口。 到了家门口时,沈醉继续歪在座垫里,姿势随意神情冷淡,一动也不动。 不下车? 燕名扬问。 沈醉不说话,目光刻意地朝窗外飞去。 燕名扬静了几秒,自己先下了车。他绕到沈醉那边,替他拉开车门,似是懒得同任性吵架的沈醉计较,下车。 沈醉最烦的就是燕名扬这幅包容的样子。 哄么又不肯哄,还非得冠冕堂皇,像个成熟大度、不会出错的君子。 下来吧, 燕名扬搭着车门,有几分不明显的无奈,很晚了。 沈醉冷哼一声,款款走了下来,又不是我要你送我回家的。 燕名扬并未与沈醉争辩。他关上车门,一手插兜,声音低缓,我们谈谈吧。 沈醉偏头抬眸,眼睛里全然是不信任,谈什么。 这是个私密性颇好的高档小区。燕名扬四下环顾片刻,谈谈我们的关系。 好。 沈醉头一偏,反客为主,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燕名扬指尖微微发麻,像是身体里某个诚实的部位在发出警告信号。 朋友。 燕名扬擅长克制,语气如常,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我也希望你信任我,我不会害你的。 我愿意照顾你,就像哥哥一样。 ...哥哥? 沈醉笑了。他冷白的皮肤在初夏的月色下泛着直击人心的寒意,充满讥讽,燕名扬,你做梦呢! ......... 我已经成年了,我很成熟。 沈醉走近一步,揪起燕名扬昂贵的衬衫,一字一句道,成熟的人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大哥哥,只想要漂亮贴心的男朋友。 -- 第63页 燕名扬低头看了眼沈醉死死拽着他前襟的手。 他静静地听着沈醉说完,方才淡淡道,你管这叫成熟? 别胡闹了。 燕名扬一把抓住沈醉纤细的手腕,用力拉了下来。 沈醉手腕僵在空中。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永远都只有14岁? 他仰头看着燕名扬,有几分脆弱的低落。 燕名扬安抚地拍了下沈醉的肩。他身高肩阔,抬手的瞬间好似一个极具安全感的拥抱,好了,听话。 沈醉直直地盯着燕名扬,眼睛渐渐红了。 你马上就要去重庆拍戏。 燕名扬说,在外面要乖一点。 如果有人欺负你 沈醉忽然一把推开了燕名扬,力气不小。 你不愿意, 沈醉摸了摸指甲尖,吸了吸微红的鼻子,没关系。 沈醉逼视着燕名扬,七分赌气三分狠意,我自己去找别人。 燕名扬眉间一收,声音厉了几分,沈醉! 沈醉却十分决绝,话刚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燕名扬在原地站了会儿,神色严肃且不悦,没有追上去。 直到沈醉嘭的一声关上单元门,燕名扬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燕总,回家吗? 司机小心翼翼问道。 嗯。 燕名扬目光冷淡,像是在思索什么。 关于过去,小菟或许会想起很多美好的片段。可燕名扬脑海里下意识的回忆,永远停留在那天下午。他狼狈不堪,仓皇逃离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后背上的线条开始作痛,像刚纹上去时那样。燕名扬的额角一点一滴地冒出冷汗,这是心理作用。 只有燕名扬自己清楚,真正意义上的骗局,是从他当年纹身后回去找小菟时开始的。 他们在一起了,可燕名扬却并没认真在一起。他的谎言,越编越多、越扯越大。 今天,沈醉提起了当年。 这让燕名扬再度生出他始终拒绝面对的强烈不安。 车开过几个路口,燕名扬面无表情地点开了手机通讯录。 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燕名扬电话打得没有一丝犹豫。 喂。 接通后,电话那头的裴延语气不善。 你们哪天去重庆。 燕名扬问。 裴延:三天后。 找个可靠的人,给沈醉当助理。 燕名扬说。 沈醉不是有助理吗? 裴延莫名其妙,而且这事应该是他经纪公司管吧。 从你的公司里另找一个, 燕名扬懒得解释,长相普通、做事老实的那种,最好是女的。 ......... 找到后,把她联系方式给我。 燕名扬神色平静,告诉她,务必全程跟着沈醉。 第28章 微信 回家后,燕名扬冲了个扬汤止沸的冷水澡。 他因无法自控感到恼火,对这样的自己十分反感。 显而易见的是,沈醉很喜欢谈恋爱。像季承宇所说的那样,他擅长撩拨人心。 燕名扬却对爱情的把戏毫无兴趣。 在他看来,欲望是一种很低级的东西,爱更是幼稚可笑。 燕名扬追求刺激和挑战,最厌恶被人利用。他喜欢征服,要把一切牢牢抓在掌心。 多年来,燕名扬近乎严苛地保持自律。 他始终要求自己没有软肋。 冲完澡,燕名扬顶着一头垂着的湿发出来。他点开沈醉的对话框,斟酌许久才打上一句话: 在重庆好好拍戏。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额间未干的水滴落了下来,在屏幕上摆烂地摊成一个一言难尽的形状。 燕名扬对着屏幕看了几秒,郑重地点击了发送。 沈醉第二天一早才看到这条微信。 他昨晚心情不好,回家后早早就睡了。 再谈? 沈醉翻了个白眼,删掉了燕名扬的对话框。 除了燕名扬,昨晚刘珩也给沈醉发了消息。 刘珩:要去重庆了? 沈小醉:嗯。后天。 刘珩:你要季承宇的微信干嘛。 沈小醉:请他教我打游戏。 刘珩:... 沈醉打了个哈欠,把手机扔到一旁,爬起来洗漱。 接下来的几天,沈醉都在复习《失温》的剧本。他偷偷地觉得上次那个打不过去的游戏有几分意思,偶尔会口嫌体直地摸索一点点,笨拙得像小奶猫学走路。 只是没有季承宇,沈醉的过关速度极为缓慢,他永远会在自以为快成功时收获意想不到的死法。 几天下来,沈醉觉得,论可恶程度这破游戏简直跟燕名扬差不多。 他一边吐槽,一边在收拾出门物品时把NS也丢进了行李箱。 恶狠狠的。 - 《失温》的外景戏四天后开拍,沈醉提前一天到了重庆,随行的是安安。 重庆的夏天,是一种教你做人的方式。沈醉已有很多年没体会过令人绝望的闷热,这让他想起独自拖着行李去琦市找母亲的那个七月。 当时那些笨重又不值钱的行李里,最多余的是一床奶奶亲手缝的厚棉被,沈醉从小盖到大。 -- 第64页 沈醉抱着棉被离开时,只以为是奶奶知道了自己并非亲生,过往对他的一切疼爱都不复存在,连带着看这床被子都心生嫌恶。 那是小小的沈醉生命中最惶恐无助的时候,他遇见了燕名扬。他以为面前这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也是世界上唯一会关心自己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沈醉即将跟着夏儒森去北京。他一样样收拾家里的东西时,才发现那床捆着的被子里整整齐齐地码了五万块钱。 应该是奶奶一生所有的积蓄。 沈老师,群里后勤老师说备了人丹什么的。 开工第一天,安安早早陪着沈醉来了片场,我去拿一点? 清晨太阳的威势尚未完全显现,沈醉坐在大遮阳伞下,戴着墨镜,随意嗯了声。 拿点你自己需要的吧。 沈醉翻着今天要拍的戏,我体质好,从小没中过暑。 ......... 安安正打算去后勤那边,却见一个短发圆脸的年轻女孩拎着一大袋人丹风油精什么的走了过来。 沈老师你好! 女孩看起来朴素单纯,热情洋溢道,我叫小敏,给您拿了点解暑的,还需要别的吗? 沈醉有些奇怪。他放下剧本,上下打量小敏片刻,谢谢你。不过,你是后勤部的? 我是您的助理啊! 小敏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 沈醉困惑地看了安安一眼,却见安安与自己一样茫然。 你是我的助理? 沈醉脸上线条直而利,笑起来却很有亲和力,温柔许多,我怎么不知道。 裴导安排的呀。 小敏十分自来熟,片刻间已经站到了安安身旁,还热络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安安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做! ......... 沈醉放下剧本,起身去找裴延。 戏还没开始拍,导演专属区域还空着。路过时,沈醉看见那里史无前例地放上了两把椅子。 想必其中一把是给周达非的。 沈醉心里微微泛酸,说不清是股什么情绪。 你找我? 过了会儿,裴延带着周达非过来了。 裴延对沈醉来找自己并不意外。他走到一旁无人处,才道,什么事。 裴导, 沈醉看见裴延就来气,却还不得不礼貌道,为什么给我新配了个助理? 你问我啊? 裴延却反问沈醉道, 我还想问你呢。 白白让我多掏钱雇了个人,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 裴延冲不远处小敏的位置瞥了眼,意味深长地对沈醉道,这是燕名扬要求的,你好自为之吧。 ......... 裴延走后没多久,霍离过来了,美其名曰打招呼。 哟,沈老师。 霍离像在看好戏,排场可真大。 裴导的剧组向来严控陪同人员,您居然能有两个助理。 横店期间,霍离曾向裴延打过沈醉和周达非的小报告。 沈醉觉得,裴延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动了杀心,才跟燕名扬告状的。 他不咸不淡地看了霍离一眼,霍老师也想要吗?那大可自己去跟裴导打报告。 沈醉不想把时间精力浪费在霍离这种成不了气候的跳梁小丑上,无用且掉价。 他说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平静自然地接受了小敏这个新助理。 沈老师, 午休时,安安趁小敏去拿盒饭,小声道,这个小敏... 安安有些惊恐,担心自己会被炒鱿鱼。 你不用管她,日常能做的可以让她做。 沈醉若无其事道,她是裴导和燕总那边安排的,与你不相干。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醉略一思索,便能猜到燕名扬安排小敏的原因。 名曰助理,实为监视。 燕名扬不放心沈醉远在重庆,非得安插个眼线。季承宇不在,燕名扬的不放心十有八九是因为周达非。 还真是个好哥哥。 沈醉在心里冷笑一声,给桑栗栗发了一条微信。 沈小醉:姐姐[大哭][大哭]燕总为什么新给我安排了个助理啊? 桑栗栗已经知道了此事,有些尴尬。燕名扬安排她与小敏对接,每天须得探听并汇报沈醉的最新动向。 桑栗栗:这...燕总也是关心你。 沈醉眯了眯眼,才不信这冠冕堂皇的话。他想了想,决定趁机问点儿别的。 沈小醉:[啊]上次在横店,燕总还专门去找周达非神神秘秘聊了很久。 沈小醉:他不会是怀疑我和周达非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吧[可怜][委屈][对手指] 桑栗栗:啊?不是的! 一无所知的桑栗栗有几分焦急。尽管她并不觉得燕名扬是个好人,却也不想让沈醉因误会对燕名扬产生嫌隙。 沈醉见有戏,连忙趁热打铁。 沈小醉:哦?那是因为什么? 桑栗栗:具体我不好透露,但燕总找周达非是工作上的事。 桑栗栗:只是周达非始终不太配合,连微信都没加,所以燕总有些头疼。 -- 第65页 桑栗栗:你别担心,跟你没有关系[温柔微笑] 桑栗栗回完沈醉的消息,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收好手机,走回办公室。 燕名扬正一脸烦躁地在看行研报告。见桑栗栗进来,他揉了揉眉心,那个助理跟你汇报沈醉的事了? 呃, 桑栗栗犹豫片刻,是的。沈老师在片场一切如常,拍摄很认真。 燕名扬懒懒地嗯了声,让她多留意沈醉在跟什么人接触。 ...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桑栗栗的汇报都差不多。 片场的生活辛苦枯燥,沈醉的外景戏份很重。按照小敏的说法,沈醉除了拍戏就是看剧本,她作为外行都能看出沈醉的状态吊打其他所有人。 至于什么桃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桑栗栗腹诽,自己的老板就是坏事干太多,以己之心度所有人,至于疑心病过重,此番纯属瞎折腾。 沈醉老实听话,燕名扬心情也好了几分。 尽管沈醉一直没回复那条消息,可燕名扬知道他是在赌气闹小情绪。 燕名扬对此并不在意。他并不是会在私人情感上耽误太多时间的人,省事才是他最大的宗旨。 只要沈醉不逾越底线,燕名扬就懒得去管。 而在重庆,沈醉却没这么轻松。 陆姐听说燕总派了个新助理,火急火燎地打来了电话。 沈醉, 陆姐声音又急又疲惫,这才几天,你又怎么惹恼燕总了?! 什么叫又。 沈醉反应钝钝的。他正出神,在想别的事。 你没惹他,他为什么要给你找个新助理盯着? 陆姐叹了口气,让你行为检点些,你非不听,现在遭报应了吧? 沈醉眉间敛了几分,神情若有所思。 说实话,燕名扬找周达非是公事,这确实是沈醉没想到的。 也就是说,裴延并没告状,燕名扬也没有对沈醉和周达非起什么疑。 那燕名扬还为什么要找人盯着我? 片场统共就这么些人,沈醉再喜欢谈恋爱,也没那个条件。 沈醉模糊地琢磨出了点暧昧不清的东西。他想起那天晚上燕名扬说的我也希望你信任我,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潜藏的意思。 所谓信任,本质上就是言听计从。 原来,燕名扬的占有欲,比表现出来的要强得多。 电话里,陆姐还在喋喋不休。 你懂事一点,主动去跟燕总服个软、认个错,示好很重要... 示好? 午休时间,沈醉正望着远处出神。忽然,他的目光瞥见了一个挺拔坚韧的身影,周达非。 有了。 沈醉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语气软和,好了陆姐,我知道了。 周达非是个超级无敌工作狂,眼下不知是在看剧本还是分镜。 来重庆后,周达非找沈醉聊过几次戏。只是有小敏盯着,沈醉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得小心,他常常躲避。 渐渐的,周达非约略看出了什么,便也识趣地不再来找沈醉。 周达非。 沈醉主动找了过去,恢复了他最熟悉的模样:轻柔微怯。 周达非抬起头,有些讶异,...你找我? 我, 沈醉抿了抿嘴,假装不好意思。 先坐吧。 周达非却没多想。他拉了把椅子,请沈醉坐下。 沈醉却眨了眨眼睛,像害羞似的不肯坐下。 周达非便也站了起来,笑道,什么事儿啊? 沈醉抓着手机,磨磨蹭蹭地点开了微信,垂着头目光躲闪,小声支吾道,燕总说...让你加一下他的微信。 沈醉盯着周达非向燕名扬发送了备注为沈醉让我来加你的微信申请后,方才放心离开。 骗人前,沈醉起初有几分犹豫,担心这会给周达非引来祸端。 可他转念一想,燕名扬要是有手段折腾周达非,不可能这么久连个微信都加不上。 回到休息区后,沈醉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已经可以想象燕名扬看到那条申请后一头雾水又吃醋的样子,心里格外畅快。 燕名扬一定会来质问我的。 这家伙喜欢我,还不肯承认。 看我不一巴掌打醒你。 ... 沈醉得意地想着,顺手把微信和通讯录里的燕名扬一齐拉进了黑名单。 第29章 控制 论起炎热,夏季的上海并没比重庆好到哪里去。 这天,燕名扬快中午时才来公司。 恩师周立群教授即将举办结婚纪念日。燕名扬左思右想,觉得秘书理好的礼品单有所欠缺,遂亲自托人搞来了一盆品种珍稀、有市无价的兰花。 周教授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浇花。据说,这是因为周夫人对花卉颇感兴趣。 燕名扬在讨周立群的欢心上无所不用其极。挑好兰花后回到公司,在电梯里他又想起了另一桩事。 周教授那个宝贝儿子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被裴延欺负。 应该...没有。 不知为何,桑栗栗觉得燕名扬对这个答案不会满意。 -- 第66页 裴导貌似把周达非带去了重庆,拍戏的时候还允许他旁观。 什么? 燕名扬嗤笑一声,裴延不是最烦片场有闲人吗,真会双标。 ......... 燕名扬能清晰地记住周达非这个名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周达非是沈醉的影迷。 在横店时,周达非说沈醉是个真正的好演员,让燕名扬找点配得上的本子给他拍。 好演员? 确实是好演员。 燕名扬脑海里又浮现出沈醉撕破乖巧可怜的画皮后咄咄逼人、蛮不讲理的样子。 最近事多,燕名扬有好几天没过问沈醉的情况了。 沈醉这两天还老实么。 他问。 沈老师拍戏一直很敬业的。 桑栗栗连忙道。她罕见地有些吞吞吐吐,声音含糊不清,但是, 电梯叮了一声,抵达楼层。 嗯? 燕名扬没有听清。桑栗栗犹豫间闭上了嘴,似乎没想好措辞。 燕名扬走出电梯,没两步就被堵住了。 燕总! 来人是新收购的奢侈品公司的一位中层。他面色白得泛油,十分焦急,又有些许怕燕名扬,这,这是O杂志社下一期的样刊,您看看。 燕名扬通常不会事无巨细地管理具体事务。他既不看电影,也不读杂志,只研究其背后由庞杂数据勾勒出的市场。 怎么了。 燕名扬不疾不徐地伸手接过,随意翻了翻。 封面上的人物是沈醉,但这肯定不是这位中层等在这里的原因。 季承宇擅作主张,稿子都没送审就直接下印了!他在这一期大肆宣扬他那什么慢时尚的理念, 这位中层义愤填膺,这可是咱们两家开始合并后的第一期杂志,业界都看着呢! 季承宇先斩后奏,现在要重写重印都来不及了! 燕名扬翻了几页,大致明白这位中层所说的并非子虚乌有。 行。 燕名扬收下了这本杂志,你先回去,这事我知道了。 燕总, 中层没有得到明确答复,有些不安,那个, 你先回去。 燕名扬也不多说,点了下头就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季承宇是个有些才华在身上的人,这也是燕名扬当初选他的原因。 燕名扬能看出季承宇有些清高的艺术想法,可季承宇并非不懂得迎合市场。 季承宇从未做过如此逾矩的事。 给季承宇打电话。 燕名扬把这本杂志扔到桌上,交代二号道,让他立刻来见我。 还有,马上通知印厂停止刊印。 停止? 二号愣了愣。 嗯。 燕名扬坐下,随意道,这期肯定不行,来不及改的话就让杂志社那边发通知,对外说是因为整合,所以需要停更一期。 季承宇今天正在拍摄。他很快就来了,像是对这一趟有心理准备,燕总。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吧。 燕名扬靠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面前的杂志,直截了当道,凡是不能带来持续性盈利,并占据压倒性先发优势的领域,我燕名扬统统不做。 季承宇垂手站着,一言不发。 当初我最看好的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裴延。 燕名扬语气平缓,乍听并不严厉,裴延的电影现在是我手上最赚钱的项目,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好的。 季承宇嘴唇不自然地抿了下。 还有, 燕名扬顿了顿,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允许这种程度的先斩后奏。 季承宇睫毛闪了闪,没有说话。 你该不会是觉得,因为这期的封面是沈醉,我就不撤了吧。 燕名扬目光不急不躁,平静地注视着季承宇。 季承宇下意识抬起头,张了张嘴,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用沈醉拍《失温》? 燕名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唇角平了些许,是因为沈醉演技出众,比别的候选人更能给电影加分。 我知道了。 季承宇深吸了口气,下唇有些抖,燕总,对不起。 燕名扬站起来,走到季承宇面前。他眼色复杂,没有再解释自己和沈醉的关系,一码归一码。沈醉,不会影响我在工作上的决定。 明天就是周教授的结婚纪念日,燕名扬计划今晚飞去北京。参加完聚会后,他会和老东家谭总一行人一起前往重庆。 同为燕名扬挑出来赚钱的艺术家,季承宇自作主张,裴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失温》都快拍完了,裴延和谭总公司之间那点儿陈谷子烂芝麻的隔阂还没消弭。 燕名扬很不喜欢不好控制的人,这会平添许多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沈醉。 沈醉跟现在的公司,合约签到了哪一年? 燕名扬忽然问。 啊? 桑栗栗愣了愣,我现在来查。 燕名扬似乎也是随口一问,并不太急,嗯。 -- 第67页 沈醉那个小东西可比裴延和季承宇难控制多了,燕名扬一想到就头疼。 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沈醉的约骗到自己手上,握住沈醉的生计。 燕名扬觉得,这其实也不能完全叫骗。 毕竟,他会给沈醉足够多的好资源。 这是件双赢的事。 燕名扬想通这一点,心情好了几分。他点开手机,意外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几乎没人敢把燕名扬的私人微信向外透露,燕名扬只会自己去加需要加的人。 他点开这条申请。 周大肥:「沈醉让我来加你的。」 ......... 燕名扬面露疑惑,怔了好几秒才约略猜出周大肥应该就是周达非。 他记得很清楚,周达非上次并不愿意加微信。 什么叫沈醉让我来加的? 这跟沈醉有什么关系? ... 燕名扬想了想,通过了这条微信申请,然后发了个问号过去。 周达非没有立即回复。 燕名扬也懒得等。他指着周达非的微信申请,问桑栗栗,你不是说,沈醉最近很老实吗? 啊,是的。 桑栗栗有些许慌张,但是, 但是什么? 燕名扬皱了皱眉。 桑栗栗斟酌出了个没问题的措辞,沈老师今天确实问了我周达非的事。 沈老师看见您上次在横店去找周达非, 桑栗栗小心看了燕名扬一眼,他担心您误会了他和周达非的关系。 ......... 燕名扬一手撑颌,有些出神,原来如此。 沈醉十有八九知道周达非是自己的影迷,指不定老早就把燕名扬去找周达非的事埋在心里了。 这种隔阂的种子,在关系好时没什么影响。 可上次燕名扬和沈醉不欢而散,还专门派了个助理盯着他,难怪沈醉会多想。 我跟沈老师说,您找周达非是有公事。 桑栗栗见燕名扬并未发怒,松了口气,但没说具体的。 可能沈老师是为了自证清白,才让周达非来加您的微信。 燕名扬思索片刻,发觉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挺不错。 小菟嘴上说得狠,要去找别人;实际上,他假模假样地兜了几圈,还是巴巴转回来了。 沈醉这两天忙吗。 燕名扬问。 挺忙的。 桑栗栗看了眼时间,听现场的助理说,沈老师这几天的戏份很重。 这个点,午休肯定结束了。 燕名扬嗯了一声。他点开沈醉的对话框,摩挲着屏幕,看了几秒。 沈醉现在很忙。 重庆那么热,他正顶着大太阳拍戏呢。 燕名扬忽的回忆起初遇那年,在车站,小菟热得满脸泛红还不叫苦,一个人倔强地捡着散落一地的物品,可爱得不得了。 燕总? 二号试探道,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用了。 燕名扬摸了摸鼻尖,放下手机。 他决定等沈醉晚上收工后,再打电话。 现在才过晌午。燕名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心底已经开始不自然地期待着傍晚了。 第30章 红色感叹号 事实上,这天下午沈醉只拍了一小会儿戏。 天气热得可怕,太阳像不要命似的普照着刺眼的光。沈醉看似柔弱实则顽强,迎着白花花的烈日拍戏也不会晕眩,甚至皮肤还显得更细腻通透了几分。 然而,周达非不知怎的竟中暑了。 由于导演裴延生日将至,《失温》原计划过几日要放三天假。眼下有人中暑,裴延色令智昏,干脆挪了半天过来。 全剧组提前收工,沈醉早早便回到了宾馆。这回有小敏,他不方便出门去泡吧看帅哥,只能拿出了NS。 沈老师,要我帮你打吗。 安安旁观着沈醉惨不忍睹的进展,犹豫道。 不用,你们都先回去吧。 沈醉十分淡定。他自认为自己的水平已经比当初进步许多。 ......... 许是心情不错,沈醉今天靠自己打过了一个卡了很久的关卡。当然,是在攻略的帮助下。 他很兴奋,一骨碌爬起来,在沙发上蹦了好几圈,踩着柔软的靠垫来来回回。 发泄完毕,沈醉决定挑选一个幸运儿,分享这简单纯粹的快乐。 三秒后,他点开了季承宇的对话框。 沈小醉:你现在有空吗。 季承宇正从燕名扬的办公室里出来。 他才被燕名扬训完,就收到沈醉的微信,一时间惊得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 季承宇:...... 沈小醉:[探头探脑] 季承宇以为沈醉是为了杂志来联系他的。 季承宇:你已经知道了? 沈醉却一头雾水。 沈小醉:知道什么? 沈小醉:我是来找你打游戏的[敲脑袋]! 季承宇:。 沈小醉:? 季承宇发来了两条语音。 由于我的个人原因,下一期杂志也就是封面是你的那期,内容出了点问题。燕总责令整改,估计要往后推迟。 -- 第68页 对不起。 自从燕名扬软硬兼施地逼沈醉放弃《春栖》,又轻而易举地把沈醉换上《失温》,沈醉就养成了一个思维惯性。 燕名扬有足够的能力左右局势,结果只看他的意愿。 所以,任何坏事只要与燕名扬有关,就一定是燕名扬的锅。 沈小醉:哦。 沈小醉:这事不怪你。 季承宇:...对不起。 沈小醉:你还不知道燕名扬是个什么人吗。 季承宇:......... 想起季承宇似乎喜欢(过)燕名扬,沈醉又发了一条。 沈小醉: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 沈醉抱膝窝在沙发里,头搭在膝盖上,发完后自己对着最后一条信息看了好一会儿。 他抿了抿嘴,眼睛亮而平静,看起来很懂事,惹人心疼。 就算以前不知道。 现在也该知道了。 - 裴延修改放假安排的事,燕名扬在机场就知道了。 起飞前,他给沈醉打了个电话,对面显示忙音。 忙音?在跟谁通话。 燕名扬有些许不悦。他想起刚刚被撤的下一期杂志,觉得沈醉或许在跟经纪人打电话。 也不知道小菟会不会怪我。 会不会红着眼睛来找我哭鼻子。 燕名扬想着,心里的不悦底气不足地软了几分。他把手机切换到飞行模式,打算等落地后再联系沈醉。 燕名扬明天要参加周立群的结婚纪念日,之后会飞到重庆。后天他要在那里做东,请裴延和谭总吃顿饭。 燕名扬没有告诉沈醉这件事。他事情多,行程安排得很紧,计划中并不包含去重庆时见沈醉一面。 谭总手下的人不识抬举,在饭局上得罪了裴延,被裴延当场踢出了《失温》的投资名单,迄今没有松口。 裴延的电影从不扑街,是个人都知道它有多赚钱。谭总痛失到嘴的肥肉,急得不行。 燕名扬持有裴延公司的股份,且他最擅长处理复杂敌对的人际关系。 到北京后,燕名扬刚出机场,就被谭总当成救命稻草般堵住,拉着去了酒局。 燕名扬其实不太情愿,也觉得没有必要。他早就答应会帮谭总跟裴延说和。 然而谭总是燕名扬的老东家,还是周立群的大学同学。燕名扬先前才坑过人家的兄弟公司,又挤掉了汪格的角色,如今着实拉不下脸拒绝。 酒局上,燕名扬几次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应该是沈醉。 当着谭总的面,燕名扬不方便接电话。好容易在推杯换盏中熬到了晚上十点,这场毫无必要的酒局才结束。 燕名扬从餐厅包厢里出来,没来得及上车就点开了手机。又是周达非,又是杂志,燕名扬有几分说不清的心虚,觉得小菟现在肯定很焦急。 他点开通讯录,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却并不是沈醉。 而是简雅。 燕名扬心情复杂,一时说不清是失望,抑或困惑。 他点开微信,发现沈醉也没有发消息,倒是简雅有一条留言,说自己有正事要找燕名扬,请他得空务必回复。 燕名扬皱了下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燕总。 桑栗栗问道,您现在上车吗? 燕名扬随意点了下头。他知道简雅应该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坐上车后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 喂。 简雅很快接通了,她的声音与高中时并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干脆利落,燕名扬。 燕名扬嗯了一声,习惯性随口道,很久没联系了,你现在还好吧。 还可以。 简雅顿了顿,当年的事... 不必再提。 燕名扬直接道,我知道保送名额的事你事先并不知情。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好。 简雅清了清嗓子,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我在省高院工作,最近在整理过去的案件档案。你父亲的, 我父亲的案子我不关心。 燕名扬打断了简雅。 简雅静了片刻,继续道,我发现你父亲的案子,与当时和之后的案件似乎有所关联。 在你父亲杀人之前的一两个月,有一个叫阿雪的女性因遗弃罪和参与拐卖罪被逮捕,她被捕时你父亲在场。 燕名扬心里霎时一沉,呼吸变得克制了几分。 阿雪是被人匿名举报的,但她本人很配合。 简雅说,她不仅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还交代了很多她知道的人。 她说她很后悔,还说她曾经向你的母亲求助。在你的母亲去世后,你的父亲接过了所有资料。 我说了,我不关心我父亲! 燕名扬再次打断了简雅。他语气压抑,嗓音控制不住地发狠。 他十恶不赦也好,内有隐情也罢,都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简雅却冷静许多,从当时的卷宗来看,应该是打掉了一条完整的拐卖链。 所以呢。 燕名扬眼神发直,语气无波无澜。 -- 第69页 简雅却话音一转。她似乎深吸了口气,燕名扬,你表弟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我表弟? 燕名扬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并没有相熟的表弟。 在阿雪交代的人中,也包括收养她亲生儿子的那对夫妇。 简雅并没有对燕名扬的提问感到奇怪,资料显示,被阿雪遗弃的那个孩子叫沈小菟。 我看过照片了,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菟,他在学校门口等过你。 你当时不是说,他是你远方表弟吗? 燕名扬:......... 燕名扬反应了过来。小菟不是他的表弟,他没有任何理由会认识小菟。 简雅显然是透过陈年卷宗猜出了什么。燕名扬一时怔住,竟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是故人,我专门查了小菟的资料。 简雅没有逼迫燕名扬。她吸了吸鼻子,万幸的是,他过得很好。 燕名扬周身一骂,像干坏事正心虚时忽然被人抓了个现形一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胜过千万句严厉指责。 连简雅都会怜惜小菟,他燕名扬呢? 他被一个导演带去了北京,拍过好几部知名电影,现在改名叫沈醉了。 简雅说。 燕名扬顿了顿,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话。 半晌后,他才像机器人被*控着发声般,机械道,我知道。 简雅只陈述了她知道的一切,没有向燕名扬要任何解释。 可挂完电话后,燕名扬却发现自己手心后背已全是冷汗。 做过的事,永远会留下痕迹。 燕名扬指尖微抖,下意识点开沈醉的对话框,寻求心理慰藉般地发了条微信。 燕名扬:小菟。 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蹦了出来。 -------------------- 那什么我差点忘了今天国内已经是除夕 看评论区才反应过来 祝大家新年快乐喔 第31章 长情 燕名扬对着屏幕上的感叹号注视片刻,眼睛里相继掠过困惑、惊诧、麻木,最终落成平静。 燕总, 桑栗栗在一旁轻声道,谭总的车在前面,他好像下车了。 嗯。 燕名扬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我下去看看。 燕名扬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就是给谭总当秘书。谭总和周立群是多年挚友,在投资领域屹立几十年,他是燕名扬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引路人。 当时,燕名扬经周立群介绍,省略了一系列的简历、网申、单面、群面的繁复流程,由谭总亲自面试。 谭总对周立群介绍过来的人很放心,几乎没问什么专业问题。这场面试更像闲聊。 显然,谭总更关心的是,燕名扬是个怎样的人。 我听老周说过, 谭总笑呵呵的,你从前想学法律。 燕名扬也礼貌地笑了下,从前不成熟。 这跟成熟没有关系。 谭总放下手上的雪茄,想干什么都行,关键是你得知道你干的是什么。 就拿法律来说。 谭总脸上笑意不减,优秀的律师,比的从来不是谁更正义,而是谁更会利用法条,更能钻法律的空子。 而我们投资... 谭总啧了一声,投资的本质,就是利用资源和信息的不对称,进行利益掠夺,甚至诈骗。 燕名扬始终记得那天谭总的眼里流露出的笑意。 投资人最会看人,当年尚年轻的燕名扬轻而易举就被看破。 他只能沉住气,佯装自己毫无波动,并没被触动心事。 你是个很有才能的年轻人, 谭总看出了燕名扬的心气,点到即止,我愿意录用你。但在你接受这个Offer之前,我希望你自己先想清楚。 后来,燕名扬接受了Offer。他深深地记住了谭总说的话,再也没有忘掉。 当他不顾信义地坑人、踩着同行的血完成原始积累,一步步往上爬; 当他残忍地对待沈醉,轻描淡写地逼沈醉放弃《春栖》; 当他接到简雅的电话,下意识点开沈醉的对话框时 燕名扬每一次做决定,都没有混淆自己的行为本质上应该是什么。 地下停车场有一种独特的安静,使得这里时不时响起的车轮磨擦地面的沙沙声、刺耳的鸣笛声以及带着回音的人声,更像投掷到水面上的石子,是令人不悦的闯入者。 小燕,刚刚不是说好,饭吃完我们单独聊一会儿嘛。 谭总是个精瘦的高个子,年逾半百,依旧很精神。 燕名扬对周立群是有真正的尊重和感激的。可对谭总,他只保持着表面的晚辈礼仪。 谭总。 燕名扬腰背挺拔,亦不欠身,只点了下头,我看今天太晚了。 裴延那边您放心,没有问题。 我想跟你聊的,不是《失温》的投资。 谭总是个真正的老狐狸,你是从我手下走出去的人,虽然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我不希望我们两家公司因此变得生分。 燕名扬明白谭总的意思。他曾经坑过谭总的兄弟公司,也就是汪格背后的资本。 -- 第70页 他也是因此才想送汪格一个顺手人情,先是打算让他顶替《春栖》里的沈醉,失败后又推他去《失温》面试。 之后阴差阳错利益纠葛,形势几经转变,可芥蒂是彻底结下了。 燕名扬并不在乎。他的工作原本就是不见血的战争,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谭总说的哪里话。 燕名扬眼神蕴着塑料花朵般美丽虚假的笑意,大家有钱一起赚嘛。 谭总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名扬,忽然道,我听说,《失温》后来用的那个演员,叫沈什么的,跟你 关系不错? 燕名扬脑海里闪现出那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他意识到自己不太想否认这个误会,嗯。 之前好多人托我和老周,要把女儿介绍给你,你都婉拒了。 谭总十分精明,嘴角的笑意连着皱纹,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一心都在工作上呢。 我们以前就认识。 燕名扬说。 以前? 谭总有几分惊讶,那得是多久以前了。 燕名扬没有说话,微微一笑。 那你这点倒是很像老周。 谭总不由得感叹道,长情。 长情的燕名扬回到车上,默默坐着想了一会儿。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燕名扬试图说服自己,举报阿雪的行为是正义的。至少,是部分正义的。 阿雪确实犯了遗弃罪,甚至可能涉嫌拐卖,燕名扬没有诬陷。 至于和小菟...燕名扬认为自己真的尽力了。 他尽力给过小菟帮助,教小菟做题,让小菟未来或许能过得好些;他也没有主观上给过小菟任何误导;他的目的本身是对的 将犯过罪的人绳之以法。 燕名扬当年不是没想过,或许这背后有隐情。可是他已经收不住手,也不想收手。 阿雪的罪行是一块遮羞布,让燕名扬可以不顾真相、不计后果地公报私仇。 沈醉知道什么了吗? 应该还没有。简雅不会将没有证实的事到处乱说。 可是时间流逝的每一分,沈醉都有可能获悉真相。 燕名扬曾经是个自以为正直的人,以法律为追求。可当他把无辜的人也就是沈醉,拉下水时,就意味着他过往十几年对公理和正义的信仰坚守已然崩塌。 燕总? 桑栗栗试探道,现在...回宾馆吗。 燕名扬微躬着身,偏过头,通知沈醉,我明天会去重庆。 明天? 桑栗栗愣了愣,不是后天吗。您明天要参加周教授的结婚纪念日。 明天晚上。 燕名扬说。他靠上椅背,右腿抻直左腿微屈。 桑栗栗立刻明白了过来,好的,我知道了。 沈醉不是个软骨头,燕名扬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不管他装得多么楚楚可怜、乖巧听话,本质上他是倔强的、我行我素的、不会服软的。 燕名扬比任何人都清楚,沈醉是个多么动人的存在。 他喜欢一个人时很主动,生气了就果断拉黑。 要是哪天他喜欢上别人,只怕是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燕名扬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这是他始终想要与沈醉保持距离的原因。 可如今,这个距离趋于失衡。 无数个偶然之间,总有冥冥之中的必然,这是名为概率的神奇规律。 燕名扬有种感觉,如果他继续放任自流,要不了多久,沈醉这只小兔子就会基因突变,自己长出翅膀飞了。 - 沈醉今晚过得不错。他在NS上加了季承宇的好友,两个人连麦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季承宇很擅长马里奥。在他的指引下,沈醉如有神助,省去了很多无用的没头苍蝇式自我摸索时间。 你今天不用拍戏吗? 季承宇随口问道,这么闲。 下午有人中暑了,放半天假。 沈醉说。 哦... 季承宇说,我还以为是你演得特别好,提前收工呢。 你不是没看过我拍的电影吗,怎么知道 沈醉目光正盯着屏幕,拇指搓得飞快,啊!! 我死了!! ......... 其实NS上还有很多不需要操作的游戏。 季承宇十分直接,比较适合新手,也就是你。 ......... 我不。 沈醉躺在沙发上,光着的两只脚灵活地蹬了蹬。 那你要多加练习, 季承宇毫不留情,打游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 沈醉手机响起来电,和季承宇的微信电话断了。 沈小醉:你等等,有个电话。 季承宇:哦。 季承宇:你今天早点休息吧。 沈醉懒懒地接通电话,喂。 沈老师。 电话那头是桑栗栗。 桑小姐? 沈醉这才想起中午被他拉黑的燕名扬,怎么了。 燕总明天晚上会到重庆。 桑栗栗说。 -- 第71页 什么? 沈醉一惊,猛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下意识睁大眼睛,燕总明天来重庆? 不会吧不会吧。 拉个黑就要当面来兴师问罪吗。 是的。 桑栗栗也发现沈醉有所误会,忙道,燕总后天找裴导有事。 哦。 沈醉呼了口气,又有几分微妙的失落。 那他要来找我吗? 沈醉随意地打了个哈欠。 桑栗栗举着免提的手机,小心翼翼地看了燕名扬一眼。 燕名扬从刚才听到现在,一直没什么反应。他在自己的手机上打了个几个字,递到桑栗栗面前: 「问他最近忙不忙,晚上在干什么。」 桑栗栗抿了下嘴,那个,沈老师你这段时间忙吗,晚上空不空? 还行。 沈醉跟桑栗栗说话不太设防,今晚在打游戏。明天只有上午拍戏,晚上估计也还在打游戏。 ......... 怎么了? 沈醉问。 没,没什么。 桑栗栗说。 燕名扬咬了下上唇,低头又打了两行字。 「跟沈醉说我明天到重庆时间不定,估计很晚。」 「如果去找他,会提前打招呼。」 桑栗栗心惊胆战地打完了这通三个人的电话。 帮我订明天下午五点的机票。 燕名扬指背抵了抵鼻尖,另外,让沈醉的那个新助理多搞一张房卡。 -------------------- 因为我现在一个人在国外读书,原本以为根本无年可过。结果昨天上午被通知晚上要去朋友家过年(有三个朋友做了10道菜,而我啥也不会干)意外之喜下昨天请了个假。 昨晚跟朋友玩UNO的时候我抽了一手的红牌,祝大家红运当头(^-^) 第32章 大家都爱我 沈醉刚出道时,是一个无比俊美的少年。 他有轻微的羞涩,不喜与人多言。每逢有生人主动与他搭话,他就会不知所措,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受惊的小鹿。 当时《流苏》上映,横扫各大奖项,沈醉也随剧组参加了很多活动,见了不少人。 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紧跟在刘珩身后,浑身上下透露着僵硬脆弱的无所适从感,像是生怕自己被别人注意到。 这本是一个演员所不能有的忸怩,偏偏很符合沈醉在《流苏》里的样子。 如今的沈醉,早已不复当年。可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却还停留在他十五岁时的样子包括但不限于燕名扬、周达非,以及某些时候的刘珩。 那时的沈醉,就像自己的出道角色:青涩美少年,心思细腻,一分好奇九分社恐,天生让人怜惜爱慕。 《流苏》的成功,给沈醉带来了难以腐蚀的角色滤镜。 在多年以后的现在,即使沈醉已许久没拍戏、塌房般频频出现在八卦杂志、甚至一年与九个不同的男明星吃饭,却竟然还没糊透。 依旧有为数不少的影迷怀念荧幕上那个无可替代的沈醉,一边剪着过去的素材,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等他继续拍戏。 但与此同时,沈醉作为专业演员的价值,却被大幅度低估。 更多的人并不能彻底区分角色和演员。他们喜欢的是沈醉演出来的样子,可他们又自然而然地将沈醉本人与角色进行毫无逻辑的贴合。 艺术泰斗是夏儒森,戏骨影帝是刘珩。 而沈醉,只是一个幸运貌美的天生演员,一个惹人歆羡的团宠。 人们从不会吝惜对他的称赞,可人们更喜欢看见他受夏儒森指点、跟在刘珩身后。 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看好沈醉在《失温》里的表现。即使在片场,沈醉在镜头下取得的成功也会被归功于:众所周知,裴延是个会调教演员的导演。 翌日上午,沈醉要拍完原定于昨天下午的戏份。 这是场很折磨人的戏,需要演员在重庆的夏天里迎着太阳晒,还须得微妙地控制五官和表情。 沈醉并没有很喜欢电影艺术和表演,成为演员是个偶然。 他自认为最大的优点是:坚韧、能吃苦,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沈老师,你要不要先喝点风油精。 霍离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万一中暑,就麻烦了。 沈醉已经化好妆,正在等摄影师调角度。他总觉得霍离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像一个憋不住要献宝的大傻子。 不用。 沈醉说,我体质很好,小时候下田插秧的。 ......... 《失温》对沈醉来说,难度并不算大。它介于严肃文艺片和商业片之间,最终的风格要看导演如何把握。 沈醉现在思考的重心是,下一步要如何继续勾搭燕名扬。 很显然,燕名扬软硬不吃,就吃刺激的激将。无论是周达非、季承宇还是被拉黑,效果都不错。 可惜这招不长久,很难说能用到什么时候。 好了! 摄影师调好角度,沈醉,开始吧。 沈醉起身,走到太阳底下,一手遮了遮眼,嘴唇微启,抬头望天。 上午和下午太阳的角度不同,拍摄方向也不一样。沈醉随之调整了昨天下午的部分动作,从头进行尝试。 -- 第72页 这场戏里沈醉的对手演员是个配角,但是演得不错,态度比霍离要好一万八千倍。 在裴延的要求下,沈醉拍了好几个情绪不同的版本。其实沈醉认为自己的第一个版本就是最为自然流畅的,可面对导演,他作为打工人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沈醉晒了一个上午,防晒霜用掉了一整瓶。 今天又晒又潮湿,天气热得格外难忍。片场的工作人员都有几个不太受得住,一直站在太阳底下的沈醉却始终保持着极佳的表情管理,状态分毫不受影响。 你从前...真的下田插过秧? 休息时,裴延问道。他应该是听见了霍离和沈醉的对话。 嗯。 沈醉的脸上晒到发红,阳光下有细汗微微反光,显得皮肤薄而细腻。 我还下河捕过鱼。 ......... 裴延的家庭背景与刘珩差不多,都出身不缺钱的文艺世家,显然没过过这样的生活。 他似乎放下了部分偏见,对沈醉产生了点兴趣,看不出来,你还挺顽强。 沈醉随意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有想过,你现在塑造的角色,是什么样子吗。 裴延问。 沈醉放下湿毛巾,抬起头,演之前想过,是想该怎么演。 你想演的,和你最终呈现的,未必是一个样子。 裴延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醉,现在你快杀青了,还在想吗? 沈醉顿了顿,没有。 你是个演技很好的演员。 裴延曾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这次的语气却有所不同。 可你天赋过人,却并不热爱表演,对自己的职业毫无坚守和信仰。 职业就是职业。 沈醉也不辩白,能做好就行。 裴延一哂,燕名扬有没有跟你说过,想帮你换个经纪公司? 什么? 沈醉愣了愣,没有。 燕名扬如此想控制自己,这是沈醉没有预料到的事。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裴延对沈醉的错愕并不意外,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燕名扬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经纪公司。他要签你,总归不会是为了把你捧成万世巨星。 沈醉从裴延的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 如果一定要换经纪公司,沈醉被裴延签下,总好过被燕名扬签下。 沈醉上午按计划拍完了这场戏,全剧组从下午开始放两天半的假。 沈醉晒了将近半天,整个人很累,也没什么胃口。他回到宾馆睡了个有些长的午觉,醒来后才让人送了点吃的来。 《失温》的戏份所剩不多。比起这个电影,眼下沈醉更头疼的是之后要怎么办。 他和原公司的合约年底到期,燕名扬肯定已经有所打算。 如果真被燕名扬签下个长约,他沈醉丧失自由,勾引报复计划也就彻底破产了。 好在裴延似乎有意愿截胡。 裴延和燕名扬是沆瀣一气的合作伙伴,且一向懒得多管闲事。 除非沈醉能让裴延觉得,签下自己是一件足够值得的事。 - 燕名扬原打算这天白天参加完结婚纪念日,傍晚飞去重庆。 谁料他早上醒来收到通知,说是由于不可抗力,纪念日要推迟一天。 纪念日这种东西还能推迟? 燕名扬头疼,觉得无语。 谭总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总归纪念日本质上就是一种社交平台。 他拉着燕名扬一大清早就去了周立群家,扯了一整天的淡。 燕名扬发现,周立群的夫人并不在家,她和周立群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 对了,小达非明天回来吗? 聊着聊着,谭总忽然道。 燕名扬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谭总说的小达非就是周达非。 提起自己的儿子,周立群总会皱起眉,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没通知他。 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谭总感慨道,不知道是不是又长高了。 燕名扬在一旁适时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心里却开始盘算。 谭总也认识周达非? 那他要是截胡我还没成的功劳怎么办。 这天中午,几人一起在周立群家吃了顿便饭。 谭总出去接了个电话,燕名扬看了几秒,确认他不会立刻回来。 怎么了? 周立群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得意门生。 燕名扬给周立群倒了杯茶,诚恳道,老师,那个, 我前段时间倒是听说了一点师弟的近况。 嗯? 周立群眉间的皱纹拧到了一起,你说达非吗? 对。 燕名扬拉开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他现在跟着一个导演在学电影,正好那个导演和我有些合作。 师弟还是很有志向的。 燕名扬时刻不忘夸奖周达非,我说要帮他,他说他要靠自己做出一番事业。 周立群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他半晌才叹了口气,达非就是太倔,不服管教。 成大事者,都要有点自己的坚持。 燕名扬看出了周立群严肃面孔下对儿子的关切,师弟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不如放手让他去。老师您放心,我看着他,不会出事的。 -- 第73页 周立群面色十分复杂,他这片刻间好似老了很多。 我这个儿子,从小就调皮捣蛋,行事无所顾忌。 周立群认真看着燕名扬,你不需要怎么帮他,看住他不要乱来就行。 燕名扬心里舒了口气,笑道,那是自然,老师放心。 众人在周立群家呆了一天,快到傍晚时谭总又要组晚上的局。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礼貌地站了起来,诸位,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 你什么事啊? 谭总有些不满,明天还要参加纪念日呢。 明天我不会迟到,您放心。 燕名扬已经让桑栗栗订了半夜从重庆飞回北京的机票,他今天一定要去收拾沈醉。 今天,我真是有急事。 燕名扬对众人的客气,是出于他长袖善舞的礼仪,而不是地位上的弱势。 因此,并无什么人能拦住他。 去往机场的路上,燕名扬卸下戴了一天的微笑面具,露出平静冷淡的面庞。 房卡准备好了吗。 桑栗栗欲言又止,已经准备好了。您到了直接给小敏打电话。 嗯。 燕名扬说。 沈醉今天午饭吃得晚,晚上便没有吃。六七点的时候,他一边打开NS,一边在微信上问季承宇有没有时间。 季承宇连麦带沈醉打马里奥,还顺便推荐了几个其他的游戏。 沈醉对那些世界观宏大、背景优美的游戏兴趣一般,倒是很喜欢闯关和对战类的。 你一个文艺工作者,怎么老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 两个人边打边聊天,季承宇忍不住吐槽。 沈醉冷哼一声,心想你还没见过我短刀格斗时的样子。 动森你也可以玩。 季承宇说,它几乎不需要任何操作和游戏技能。 沈醉:......... 那这个游戏玩什么? 沈醉有些好奇。 这是一个经营类游戏。 季承宇想了想,好像笑了,你会去一个荒岛,在那里自己种树结果盖房子,有些可爱的小动物岛民。 你想多干活就多干,想休闲就躺平。 岛上的每个小动物都爱你,门前可以种满你喜欢的花,周六会有一只叫KK的帅气小狗来唱歌。 沈醉听着听着,嘴角不自觉弯了几分,我喜欢一个大家都爱我的世界。 总归,这个游戏的魅力在于你自己。 季承宇说,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搭建一个小世界。 要是现实世界也能这么自由就好了。 沈醉认真地听着季承宇说的话,不出所料地又死了一次。 经营类游戏能火,不就是因为现实中有诸多不如意吗。 季承宇说。 沈醉保存了游戏进度,躺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我的不如意倒也不算很多,主要源于燕名扬。 ......... 提起燕名扬,季承宇的情绪有些复杂。他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燕名扬保持着好感,可自从沈醉出现,这种好感就开始变味、逐渐消失。 燕名扬到底怎么你了? 季承宇想了想。 他欺负我。 沈醉叹了口气,还不让我谈恋爱,还想把我签到他的公司,还 沈醉从沙发上爬起来打算倒杯水,一回头发现燕名扬正坐在入门处小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两条长腿垂至地面微微弯曲,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 沈醉立刻摘下降噪功能过于强悍的蓝牙耳机,这个世界的杂音瞬间包围了他。 微信电话自动从蓝牙切换成普通模式。季承宇听不见沈醉的声音,疑惑道,沈醉?你怎么了?沈醉? 燕名扬从高脚凳上下来,走到沙发前。他拿起沈醉的手机,对着微信电话看了眼,之后面无表情地按掉了。 你, 沈醉难得陷入不知如何表演的僵局。他嘴唇微抖,眼睛有些直,你怎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才进来。 燕名扬漫不经心道,就从你说...你喜欢一个大家都爱你的世界开始。 ......... -------------------- 由于下大雪,我校昨天宣布接下来几天全校转线上课。今天果然下了大雪,可把我一个南方来的孩子激动坏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名副其实的大雪 第33章 这不是商量 这是间宽敞的高档套房,只住着沈醉一人。里面从前至后的灯都点了起来,显得明亮。 燕名扬扰乱了这里的平静有序。他即使不说话,也是有着强烈的压迫感的。 沈醉清醒地意识到,燕名扬今天的出现,与任何浪漫元素都无关。 燕名扬是来解决自己的。 是的没错,解决。 燕名扬或许对恋爱不感兴趣,或许是不想跟沈醉谈恋爱。这之间的区别并不重要。 你什么时候跟季承宇关系这么好了? 燕名扬随手往上扒拉了一下,发现沈醉和季承宇这两天的通话时长加在一起足有五个小时。 -- 第74页 沈醉瞥见微信页面正翻到他与季承宇讨论燕名扬的部分,小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什么? 燕名扬头一抬,声音沉而不悦,少胡说八道。 是因为打游戏。 沈醉换了个理由。 燕名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沙发上拿起沈醉的NS,随手按了几下,你知不知道,季承宇曾经堵在我家门口,告你的状。 啊? 不知为何,沈醉不太意外。他甚至觉得,这就是季承宇能干出来的事。 他说什么了? 燕名扬把NS丢回软皮沙发上,不是什么好话。 哦。 沈醉没有生季承宇的气,更不想让燕名扬如意,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 你也知道啊? 燕名扬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冷笑,眼里毫无温情,这回打算怎么骗? 你来找我,是要干什么? 沈醉却反问道。他不动声色地朝燕名扬走了一步,总不会是上赶着让我骗吧。 燕名扬微偏了下头,目光发紧,像是缜密地在侦查沈醉的状态,我上次说了,我要找你谈谈。 可是你把我拉黑了。 燕名扬挑了下眉。 你已经知道了呀。 沈醉神情清冷,音调却有几分诡异的俏皮,我以为,你还没发现呢。 我要是到现在都没发现, 燕名扬比沈醉高不少。他稍弯了下腰,在沈醉面前用气声道,岂不是辜负了你让周达非来加我微信的苦心。 话音落毕,燕名扬眸子一闪,正与沈醉的视线在空中一触。 沈醉格外冷静,像双手抓着滚烫的烧炭依旧面不改色般,你这是干什么。想通了? 小菟。 燕名扬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沈醉的柔软的头发,像大人在对小孩半哄半训,别胡闹了。 胡闹? 沈醉抓着燕名扬的手冷冷扔开,到底是我胡闹还是你胡闹。 燕名扬, 沈醉再上前一步,语气铿锵态度坚决,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 燕名扬皱着眉,我说了,我会照顾你,就像哥哥一样。 可我们根本就不是兄弟! 沈醉提高嗓音,语气激昂。他平日里说话声音一直很轻,猛的一下中气足了起来,还有些令人陌生。 燕名扬怔了片刻,脸沉得更厉害了。 你可以骗别人,甚至可以骗我。但真相就是真相。 沈醉举止高傲,他伸出手,摸了摸燕名扬的脸,宛若神在向信徒赐福。 我们不是兄弟。当年不是,永远都不是。 当年我们都不成熟。 燕名扬试图说服沈醉,很多事情容易混淆。 沈醉却并不买账,你不想跟我谈恋爱,这不需要理由。 你没必要为此愧疚,更没必要打个兄弟的幌子,施舍般的照顾我。 沈醉收回手,转了个身,背对着燕名扬,你走吧。 燕总。 燕名扬沉默地站在沈醉身后,他平静得令人难堪。 你的约快到期了。 半晌,燕名扬决定讲点正事。他听到了沈醉在电话里的抱怨,索性直接道,我打算给你换一个经纪公司。 你现在的公司资源有限,经纪人能力也一般。正好年底约满,我找个厉害点儿的带你。 沈醉:......... 你不如说找个会监视人的带我。 你管我管成这样,还不让我跟别人谈恋爱。 沈醉的肩低幅度地抖了抖,他似乎在抽泣,凭什么呢。 燕名扬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出能唬人的说辞。他已经意识到,他的行为是站不住脚的。 燕名扬不愿意和沈醉谈恋爱,不愿意在沈醉身上投入过多精力、牺牲个人情感。 可与此同时,他又希望沈醉像他期望的那样活着这是恋人也不能提出的要求,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提出的要求。 沈醉在窗前侧过脸。明暗交接处,光线如锋利的钢笔,墨水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脸部轮廓。 燕名扬隐约看见,沈醉脸颊处饱满的苹果肌上,似乎有水痕在反光。 哥哥。 沈醉忽然很轻地喊了一声。 燕名扬下意识应道,嗯? 这么多年,你有跟别人谈过恋爱吗。 沈醉问。他的目光陷落在黑暗里,却不由得让人觉得落寞脆弱。 没有。 燕名扬干净利落道,我不太需要这个东西。 可是我不行。 沈醉转回身来,眉眼沉静幽微,我很需要谈恋爱。 燕名扬有些困惑,他不解道,为什么? 你不是听见了吗,我很缺爱,我喜欢大家都爱我。 沈醉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臂,仿佛在自我相拥。他是如此渴求一个拥抱。 沈醉决定刺破一件燕名扬早就知晓却装作不知情的事。他缓步挪到燕名扬面前,微微抬起头,你知道吗,其实我是被我自己的亲生母亲卖给养父的。 -- 第75页 什么? 燕名扬眼睛倏地睁大。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可他没料到沈醉会在此提及。 沈醉露出一个脆弱薄凉的笑,仿佛眼泪没落下来是因为被冻住了。 我从小就明白自己不受待见。村里风言风语很多,我一直知道我不是养母亲生的,只有奶奶待我好。 风言风语? 燕名扬眉间拧了下。 难道一个村子都是拐卖帮凶? 沈醉随意嗯了声,我是养父母从外面带回来的,村里人都说是养母生不了,我是养父跟别的女人生的。 因为我全家都是双眼皮,只有我是单眼皮。 两个双眼皮是可以生出单眼皮的。 燕名扬说。 人言不管科学。 沈醉深深吸了吸鼻子,后来养父母又生了个男孩,当然不可能待见我。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直到14岁那年,奶奶忽然有一天赶我走,说我是我亲妈跟别的男人苟合生出来的,骗我养父接盘。 沈醉说着竟笑了,他咬着唇看向燕名扬,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小菟,你, 燕名扬约略知道沈醉的身世,他有些不忍,连带着拔出了当年的歉疚。 他似乎想抱抱小菟,却犹豫着不敢太过亲昵。 我对我的亲生母亲,曾经有过期待。 沈醉说,小时候没有妈妈,被别的小孩欺负,都会思念那个没见过的妈妈。 我甚至想过,也许找到了妈妈,我的日子就会变好。 后来我才知道,我压根就是被我妈卖掉的。 沈醉朝燕名扬怀里靠了靠,抱着他的脖子道,养父母知道一切,所以一直厌恶我。只有不知情的奶奶对我好。 我当年还疑惑,为什么奶奶突然就知道了我不是亲生的。现在一想,多半是养父嫌我碍眼,憋了许多年终于忍不住,干脆捅破了真相。 燕名扬没有办法推开这样的沈醉。他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挣扎,双手却温柔地抚住了沈醉的双肩,这不是你的错,你,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 沈醉声线一沉,眼神凌厉了起来。他主动地贴上燕名扬温热的胸膛,隔着衬衫昂贵的布料,能隐隐听见内里闷闷的心跳,我甚至不恨那些人。 我只是在向你解释,为什么我很需要别人爱我。 而此刻燕名扬心里,除了本能的心疼,还有强烈的不安。 沈醉肯定是在阿雪被抓起来后才知道自己是被卖掉的。 那么沈醉有没有可能知道些别的? 沈醉在当年的案件里,既是受害人,又是罪犯的亲属,说不定还能算个证人。 他会不会和办案人员还保持着联络?会不会还在关心那个案子? 甚至,他会不会还和入狱的阿雪以及养父母,有某种程度上的联系... 燕名扬做过不少坏事,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坦荡的。 唯独在沈醉的事情上,他遮遮掩掩,午夜梦回总担心被人发现什么。 事实上,尽管简雅没有直说,可她显然已经有了个极其接近事实的可靠推论。 只是沈醉还不知道。 燕名扬不想放任自己对沈醉的心疼。他见沈醉心绪平复,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拥抱,找了句废话讲,你出名之后,没有人来骚扰你吧。 没有。 沈醉也不纠缠,他若无其事道,我养父母和亲生母亲都进去了,他们参与过拐卖链条。 燕名扬嗯了一声,两人相隔不远,一时无言。 谢谢你刚才抱我。 沈醉看出了燕名扬的不动如山。他的笑容真诚又虚假,像分手的情侣约定继续做朋友,祝福对方过得好一样。 虽然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沈醉边说边在心里翻白眼,同时,我也不会再允许你对我的人生横加干涉。 显而易见,这是燕名扬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不可能不管你,不论是你的签约还是个人生活, 燕名扬也不矫饰,他直截了当道,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沈醉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是。 燕名扬说,这不是商量。 那我们 沈醉举起杯子,刚触到嘴唇,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我来看看。 燕名扬走到门前,隔着猫眼看了看,有几分不露声色的警惕。 沈醉也有些奇怪,是谁? 你助理。 燕名扬说着拉开了门,小安是吧。 门一开小安看见是燕名扬,瞬间一愣,燕,燕总? 沈醉放下杯子,也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小安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我,我,我来问问你晚上要不要吃点什么。 沈醉莫名其妙,我不是说过今晚不吃了吗? 哦... 小安有几分局促,都不敢抬头看燕名扬,那,那我就走了。 等等。 燕名扬却喊住了小安。他对着沈醉道,晚上还是要吃点。 -- 第76页 沈醉饶有兴致地靠着门,抬了下眉,这就开始管我了? 这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燕名扬神色正经。他指使小安,去准备点健康食物。 好的好的。 小安马不停蹄地跑了。 你这个助理还不错。 小安走后,燕名扬走回到沙发前坐下。他拿起沈醉的NS端详片刻,可以考虑留着。 你别动我游戏机。 沈醉在燕名扬身旁坐下,他习惯性蹬掉拖鞋,歪在沙发上,今天都怪你,害我游戏没打好。 这有什么。 燕名扬不太在意,大不了我给你打回来。 你会打游戏吗? 沈醉说,你打过吗? 没打过,打打就行了。 燕名扬开始摸索沈醉的NS。 一个游戏,能有多难。 他燕名扬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学不好的东西。 等小安送饭来期间,沈醉心里仍有几分古怪。一般而言,在他明确表示过不吃晚饭后,小安不会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想了想,他给小安发了条微信。 沈小醉:你今天怎么好好来问我吃不吃晚饭。 沈小醉:是不是陆姐说什么了? 小安:其实不是。 沈小醉:? 小安:是季承宇老师发现你没回消息,担心你出事,让我去看看。 小安:结果一开门是燕总,我只能现编了个理由。 沈小醉:... 小安:所以你饭还吃吗。 沈醉看了眼身旁的燕名扬,很不满意地抿了下嘴。 怎么了? 燕名扬注意到沈醉在看自己。 没什么。 沈醉云淡风轻道,就是在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也不是商量。 ......... 燕名扬似乎根本没把沈醉的挑衅放在心上。他笑着摇了下头,手上还拿着沈醉的NS,那你试试吧。 第34章 无趣 安安很快送来了沈醉的晚餐。水煮鸡胸肉,半棵西兰花,蓝莓若干,玉米粒和燕麦各一小把。 你就吃这些? 燕名扬有些意外。他在沈醉对面坐下,目光怀疑。 嗯。 沈醉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这些味如嚼蜡的食物,看起来和吃药差不多。 燕名扬打量着沈醉,你已经很瘦了。 胖起来是很容易的。 沈醉说,镜头会使人的脸变得扁平,而我这次演的角色需要瘦削。 燕名扬轻微地点了下头,没有再就此发表意见。 你要把我签到你的公司下面吗。 沈醉若无其事地问。 燕名扬神情也松散随意,差不多吧。 他其实并不直接从事娱乐行业,但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陆姐对我挺好的。 沈醉平静地说着,往嘴里丢了颗蓝莓,而且这个经纪公司,当初是夏导介绍我签的。 夏导? 燕名扬反应了片刻,想起来了,夏儒森? 嗯。 沈醉抬眸,没什么期待地看着燕名扬。 燕名扬却有几分好奇。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醉,你似乎很尊敬夏儒森。 他是我的恩师。 沈醉不动声色,吐字清晰且有力,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 燕名扬听出了沈醉的言下之意。他三指下意识搓了下,似乎是想要抽烟。 你对得起夏儒森。 燕名扬屈起右手食指,抵了下鼻尖,嗓音带着沙哑的气声,我听人说过,是你成就了他那部电影。 那是粉丝开玩笑。 沈醉皮笑肉不笑地掀了下嘴角,并不当真。 我那时候很小,没有受过任何艺术教育,是夏导教我演戏。 他甚至帮我出过学费。 学费?你没有片酬吗。 燕名扬不太理解。关了两盏灯,室内维持在一个视物清晰却有些昏沉的亮度。 文艺片能有多少钱。 沈醉低头从透明的玻璃盘内拿起最后一颗蓝莓,玻璃反射着头顶的光,何况我当时籍籍无名,能让我演就很不错了。 夏导与裴延不同,他德艺双馨,一直对我很好。公司对我也很良心,尽管我的商业价值并不大。 只是我没演《春栖》,夏导有很长时间都没跟我联系了。 燕名扬紧了下眉,眼睛流露出不悦的神情。他嘴唇发平,有几分决心的狠意。 沈醉的暗示层层递进,直到《春栖》达到顶峰。 燕名扬觉得,自己有必要表个态。 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夏儒森,没有谁值得你搭上前程。 - 沈醉被夏儒森挑中,是一件偶然中包含必然的事。 当年的他,还叫沈小菟。 小菟从琦市回到村里后,日子过得孤独辛苦。 有天,村长说有一个剧组要下乡海选演员。村里很少有这样的盛事,男女老少都将信将疑地去凑热闹。 沈小菟没有去。他不喜欢人多,何况他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做。 几日后的一个中午,沈小菟扛着镰刀归来,发现自己家院门前围着许多人。 -- 第77页 村长嗓门儿特大,正比划着,夏导!就是这户人家。 这户的老奶奶从前是琦戏剧团的,据说年轻时还去十里八乡演出过的!就是可惜前段时间去世了,儿子媳妇常年不着家,只剩下大孙子。 村长身旁站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神态庄严,眉宇间有一股不明显的疲惫,和磨不去的坚定。 嗯。 他声音淡定,中气十足,先看看吧。 沈小菟从小就是个敏感的孩子,生人勿近。 他抄起镰刀就冲了上去,凶巴巴的,你们是什么人!干嘛站我家门口! 哎哎哎小菟! 村长一惊,生怕吓到了远道而来的贵客,忙上前拦道,这这这是城里...北京!北京来的导演!你快把镰刀放下!你快, 沈小菟却压根儿不信村长说的话。他瘦瘦小小的,举着镰刀的手却稳稳当当,像一只炸毛的小野猫。 村长脸上挂不住,就差要上手夺镰刀。 那个中年男人却平和地摆了摆手,没事。 他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感到本能的畏惧和被冒犯感,也似乎不对小菟反常的行为感到奇怪。 小菟下意识觉得,面前这人应该见过很多世面。 夏导, 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也是选角团队的。有人饶有兴致,见到小菟第一面眼睛就亮了,这孩子倒是挺... 夏儒森认真端详着小菟的脸部轮廓和神态举止,像是在了解他。 孩子, 片刻后,他心平气和地问道,你会唱琦戏吗。 沈小菟立刻斩钉截铁,不会。 你 村长又急了。他连连摆手,还使着眼色,你奶奶就没教过你几句?还有,你奶奶演出那么多年,没留下什么物件儿? 戏服是我奶奶的, 沈小菟对这个专会和稀泥的村长没什么好印象。他一视同仁,闻言立刻将镰刀对准了村长,谁也别想拿走。 ......... 村长吓得往后一躲,脚步飞快。 夏儒森却反而走上前。他半蹲下来,与小菟平视,像是已经看出什么,你多大了。 十四。 小菟满脸戒备。 还在上学吗。 夏儒森问。 沈小菟很小声地嗯了下,有些心虚。 他没有钱,还需要自己干活。眼下已经初三,能不能继续念高中都是个问题。 或许是夏儒森与别人不同。他言谈平静有礼,他的语气和姿势让小菟感受到了罕有的尊重和平等。 小菟从小就不被人重视,没有什么人会去聆听他内心的想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在一起的人们彼此忽视,是一件普遍到不足为奇的事。 小菟没有再后退,也没有再试图挥舞镰刀。他故作恶狠狠的,你们到底要干嘛! 我叫夏儒森,是一名导演,拍电影的。 夏儒森说,我这次来为电影选演员。 你愿意来试一下吗? 沈小菟对电影没有兴趣。他下意识道,不愿意。 夏儒森也不意外。几句话的观察间,他好似已经对小菟建立起初步的了解。 如果你愿意来试, 夏儒森语气有力,却毫无压迫感,不论成不成功,我出钱供你上学。 于是,沈小菟被带到了一个叫摄像机的东西面前。 他遵循指示,一会儿向左转,一会儿向右转;一会儿看人,一会儿看天。 在小菟的印象里,那日这里拥挤得令人呼吸都在发抖。他孤身站在院子里,四周的每一道目光都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仰头看去,上面的天倒是广袤空旷,像另一种生机勃勃的大地空间没有尽头,万物不计其数。 云稀薄而无际,仿若白色的花边坠在摊开来数不清褶皱的浅蓝大裙摆上。 人的目光下意识随之远去,好似灵魂轻盈而也自由了起来,能乘风起舞,飘向天边以外的地方。 小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隐约听见摄像机后围着的人在窃窃私语。 夏导,这个孩子长得还真是不一般,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 有人说,可他不会唱琦戏。 不会没关系。 夏儒森说,他口音是对的,能学。 摄像机关闭后,沈小菟走到夏儒森面前,没什么底气地干巴巴道,你说要供我上学的。 放心。 夏儒森说什么都很认真,我不会食言。 沈小菟表面冷漠,内心其实细腻而惶恐。他此前连省都没出过,更遑论去北京。 好在夏儒森不是坏人。沈小菟在北京有了个落脚的地方,甚至有了两个朋友,刘珩和丁寅。 丁寅会在小菟被欺负时帮他欺负回去。至于刘珩...不知为何,刘珩在场时,没人敢造次。 大院里的同龄孩子日渐少了。沈小菟有天接到家乡的消息,说是他名义上的父母因涉嫌拐卖罪被正式批捕。 阿雪已经被捕,小菟又未年满18岁。当地相关机构问小菟,要不要帮忙寻找亲生父亲。 -- 第78页 沈小菟拒绝了。 这一年的春节,小菟是在夏儒森家里过的。夏儒森的妻子也是导演出身,叫柳淳。 她从事电影教育多年,在业内德高望重。她说小菟是个天生的演员,问小菟想不想上电影学院。 当时《流苏》选角尚未尘埃落定,沈小菟对自己并不抱多少期望。 人如果有天赋,就不该被埋没。 柳淳十分干练,你应该去演戏,我看人从没走过眼。 对当时的沈小菟来说,演戏和种田没有太大区别。他是很迷茫的。 在夏儒森和柳淳的资助下,沈小菟转学到了北京,并开始在柳淳的工作室里接受艺考的相关培训。 后来,在多重利益纠葛与僵持下,小菟终于拿下了《流苏》的男二号。 有一天,刘珩问小菟,要不要给自己起个艺名。他说业内很多人都这样。 沈小菟认真想了想,我想改个名字。 沈小菟去找夏儒森,说要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沈罪。 他明明是个再清白无辜不过的人,却偏偏想叫这个名字。 夏儒森拍文艺片多年,对人性里微妙不可言之处有很强的领悟力。 出道的名字,还是得好看点。 夏儒森委婉道,要不叫沈醉吧。 小菟在纸上把这两个字写了一遍,觉得确实很好看,醉这个字有一种难言的吸引力。 在繁体字里,沉醉写作沈醉。 夏儒森说,它的意蕴,是很美的。 小菟喜欢自己的新名字。他拍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 电影,还考上了大学。 燕名扬是不是也在这个城市里上学。 他大概快毕业了。 成为沈醉后的小菟,偶尔会这么想。 他会看过我演的电影吗? 他还能认出我吗。 - 你真是个混蛋。 宾馆里,沈醉把玻璃盘推到一旁,像是在防止自己一个冲动把它砸到燕名扬脸上。 还行吧。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轻哼了一声。他指尖轻触着桌面,语速节奏平缓,大家小时候都想当英雄,可长大后变成混蛋才是大概率的事。 沈醉面容沉静,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它因反光而亮得突兀。 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沈醉问。他不认为燕名扬洁身自好的原因会很高尚。 无趣。 燕名扬也不遮掩,触碰一个人的情感是件麻烦事。 可有些事,是人类的本能。 沈醉并没有被完全说服。 燕名扬看着沈醉,笑得不太正经,甚至有几分诡谲。 只要我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沈醉意识到,燕名扬这句话并非夜郎自大的玩笑。 它毫无挑战, 燕名扬唇薄眼凉,语气像尖锐笔直的细长刀,便也因此更加无趣。 你今晚住哪里。 沈醉已经很不耐烦。他才懒得收留这样的燕名扬。 起码现在不会。 我夜里要回北京。 燕名扬语气如常,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关于你的事可以谈。 ......... 第35章 又 沈醉是个忠于自我、释放天性的人。 他并不认为燕名扬所说的无趣,是真正的无趣。 事实上,表面上的清规戒律越是苛刻,心底对某些特定意象的妖魔化抗拒就越严重。 我要去泡澡了。 沈醉站了起来,不是在同燕名扬商量,我今天很累,应该会泡很久。 如果你一定要现在讨论问题,我可以在浴缸里跟你打视频电话。 ......... 沈醉一本正经,语气如此认真。燕名扬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调情,抑或表达不满、赶客。 不用。 燕名扬看了眼表,淡然自若道,你泡吧。 沈醉拿着手机进了浴室。他放好热水,这个空间里很快就充盈起了湿热的水汽,视觉上旖旎而暧昧。 浴室意味着身体脱去花里胡哨的外壳,露出招人喜欢的皮囊。它令人本能地感到放松,卸下伪装,在镜子里坦率地与自己对视。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对着浴室的门以及连接着的玻璃墙壁发了会儿呆。 那是一扇单面透光的玻璃墙。 燕名扬并不知道,浴室里的沈醉也正注视着他,极其冷静,像生物学家透过显微镜在观察玻片标本。 几秒后,沈醉轻蔑地笑了一声。 他三两下脱去身上的衣服,像跳交谊舞般轻快地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一遍自己鲜活的胴体 从上至下,它有生命的热度与呼吸,它是美的,与性别、年龄、种族皆无关。 而后,沈醉满意地浸入了稍有些烫的水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今天确实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他得养精蓄锐,才能应对更多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沈醉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随后是一声关门。 他慵懒地睁开眼睛,玻璃墙那一边的燕名扬已经不见了。 -- 第79页 - 两天的假期,沈醉过得还算惬意。 期间,刘珩联系过他,《春栖》已经杀青了。 刘珩: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沈小醉:快了。 沈小醉:我还剩两场戏就杀青了。 沈小醉:老师在上海吗。 刘珩:现在不在。 沈小醉:[哭哭] 沈醉没有告诉刘珩换经纪公司的事,尽管刘珩或许能帮他。 燕名扬这几日倒是一直没声音。他那晚不打招呼就离开,之后也没同沈醉解释,沈醉也没问双方互相都觉得没有必要。 燕名扬显然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不需要再在沈醉身上多花费什么精力。 触碰一个人的情感是件麻烦事。 沈醉始终记得燕名扬说的这句话。 只是,燕名扬没找沈醉定期聊天、联络感情,却竟让人去警告了季承宇。 沈醉:......... 你怎么跟燕名扬说的? 微信电话里,沈醉很震惊。 打游戏啊。 季承宇没怎么受影响。他无所谓道,本来就是打游戏。 燕名扬那天晚上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醉静了静,他说要把我签到他公司。 啊???? 季承宇十分困惑,操作出现了明显失误。好在他技术过硬,及时救了回来。 燕名扬有经纪公司吗? 据我所知,没有。 沈醉说,但他总有办法。 ......... 季承宇感到无语。 或许是因为曾经喜欢过燕名扬,他一时骂不出口,只能委婉道,在燕名扬手下干活,除了钱多,毫无好处。 沈醉没有对此发表评价。他谨慎道,对了,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比如刘珩。 我为什么要去告诉刘珩。 季承宇更莫名其妙。他想了会儿,哦,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 沈醉说。 季承宇叹了口气,那燕名扬这事你怎么办?你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吧。 沈醉已经决定假期结束后要去找裴延谈谈,只是结果并不明朗。 在想办法。 沈醉说 季承宇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翌日是沈醉在《失温》剧组里的倒数第二天。 早上去片场时,小敏在车里向沈醉汇报杀青宴的具体准备。 沈醉想起燕名扬那天忽然出现在屋内,不咸不淡地看了小敏一眼,闭上眼睛没有答话。 沈老师昨晚没睡好。 安安忙跟小敏道。 ...哦。 小敏不再说话了。 裴延一向卡着点来片场,沈醉直到午休才逮到空单独与他聊聊。 裴导。 什么事? 沈醉自己搬了把椅子,在裴延旁边坐下,以示要谈的是件正经事。 我想问问,您公司还签人吗。 裴延看了沈醉几秒,很懂地笑了,燕名扬去找你了? 沈醉五官平静,眼神却有股心如死灰的累意,嗯。 裴延似乎对沈醉主动来找自己有几分兴趣。 只是他态度模糊,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像是还在权衡。 沈醉也没有过于紧逼。他简单阐明了自己的意思,便从裴延的休息区里出来了。 外面阳光很燥,晒得人心里烦乱,神智难以冷静明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 燕名扬那天从沈醉的房间里出来后,改签机票,提前返回了北京。 按理说,到天明前,他还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可他这一夜却并没有睡好。 燕名扬陷在一个泥淖般黏糊的梦境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站在沈醉的浴室门前。 梦里的那扇门,有一种别样的魔力。 燕名扬越是心硬如铁地发誓不会去打开,死死关着的门就好似愈发松动。空气中弥漫着无数个调皮的随机因子,让人无法掌控下一秒。 唯一能确定的是,燕名扬强烈的预感:那门迟早会开。 沈醉也许会走出来,也许不会。他可能穿了衣服,可能没有。 但这些都不重要。 燕名扬最畏惧的,是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和沈醉看过来的目光。 第二天,燕名扬精神衰弱地起床,灌了杯提神醒脑的冰美式后去参加周立群的结婚纪念日。 由于亲儿子周达非不在,燕名扬作为周立群门下第一弟子,理所应当地承担了很多事务。比起宾客,他更像半个主人。 你是不是很困。 午宴进行到一半,周立群的夫人忽然问道。 燕名扬自信状态无异,立刻笑道,没有啊。 人体是不会骗人的。 周夫人无奈地抿了下嘴,你平时的黑眼圈没有这么重。 ......... 燕名扬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扬灵拿一个大地色的东西在眼下涂来涂去,燕名扬十分困惑,问妈妈为什么要画黑眼圈。 扬灵猛的敲了下燕名扬的脑袋,那叫卧蚕!显眼睛大的! -- 第80页 ......... 这超出了燕名扬的知识范围。 敲完后,扬灵又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要是有你这么大的眼睛,也就不用化卧蚕了。 燕名扬怔了好一会儿,他站在原地,眼神直直的没有说话。 这不是他常有的反应。 周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 燕名扬随意摇了下头。 今天是个不错的黄道吉日,天气很好。结婚纪念日的现场,气氛温馨祥和。 燕名扬在迎来送往的觥筹交错间,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氛围,冰冷而阴暗。 监狱关押活人,墓碑收留逝者。 父亲甚至不能去给母亲扫墓。 这是燕名扬心里忽然意识到的念头。 燕名扬忙完了结婚纪念日,第二天匆匆和谭总一同去了重庆。 他事先并未通知裴延,好在这场局还是组了起来。 连着两天忙完,燕名扬离开重庆前又想起了沈醉。在他的直觉感官里,沈醉是和他的过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沈醉自己可能一无所知,可他像一条丝线般串在燕名扬所有的回忆里。 犹豫再三,燕名扬没有联系沈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沈醉是很清醒的。他的诉求表里如一。 燕名扬却在扯一张弥天大谎,他表面对沈醉平平淡淡,私底下却会毫无道理地去警告季承宇,甚至在思考要不要也买一个NS。 燕名扬生怕沈醉会窥破自己的心虚。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和未来。 回到上海后,燕名扬直接去了公司。他总有无穷无尽的事要处理,这世上的钱是挣不完的。 忙了一天,燕名扬半夜才回到家。他十分疲累,下意识往浴室走,却在门口被那道玻璃上的光猛的刺醒。 燕名扬在门口顿住脚步。他不自觉地吞咽,做足一分钟的心理准备后才煞有介事地走了进去。 燕名扬洗了个有史以来最僵硬的澡。 出来后,他收到了秘书发来的微信。 桑栗栗:燕总,沈老师又被八卦杂志拍到了... 第36章 过多 沈醉是在睡梦中被刺耳的手机铃声闹醒的。 他眼睛睁不开,前额钝钝的痛。 喂。 沈醉胡乱抓来手机,接通后道,什么事。 小醉!你又被拍了! 陆姐显然也是睡到一半。 ......? 陆姐发来链接。沈醉缩在枕头里,侧着身点开。 八卦报道语焉不详,却矛头明确。上面附着两张图,看视角均来源于监控。 一张是在酒店走廊上。沈醉站在开着的门外,里面是另一个男人,能隐约看见侧脸,应该是裴延。 另一张则是拐角处的两个背影,从装潢和沈醉的着装分辨,与第一张拍摄于同一家酒店,同一天。照片中个子更高的那个男人穿着黑西装,与裴延身形相仿,他伸着手,似乎正要去牵一旁的沈醉。 报道的标题为:?!沈醉参演《失温》原因尘埃落定?! 假的。 沈醉从上拉到下,翻完后多一秒钟的眼都懒得睁。他拽了拽被子,怎么公关都行。 这照片上的人不是你? 陆姐不信。 是我。 沈醉语气犯困,应该是我去北京参加酒会那天。 第一张图确实是裴延,我找他有点事。 陆姐:......... 那第二张呢。 沈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燕名扬。当时我手受伤了,他假惺惺地关心我。 ......... 你确定没有更多的料了? 陆姐很谨慎,她在这方面对沈醉并不信任。 反正跟裴延是肯定没有。 沈醉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软软的被子里,感觉半个身子已经重回梦乡。 不用慌。 按断电话前,沈醉的声音已有几分被子里才有的温糯。他困得不行,还凭意识小声道,没事的... 陆姐:......... - 裴延?! 打开那条链接后,燕名扬起初完全没认出来P2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沈醉为什么私底下去找裴延。 裴延为什么要牵沈醉。 让你好好看着沈醉,你就是这么看着的?! 燕名扬脑海里浮现出沈醉精致的面庞和沉静的眼神。他第一次觉得那双眸子深不可测,带着海底的阴暗、模糊和冰冷,像故事里看一眼就会情不自禁地撩拨走魂魄的未知生灵,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会是裴延。 盛怒之后,燕名扬还算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沈醉说过自己很需要谈恋爱,对象是谁或许没那么重要。燕名扬已不会对沈醉四处勾勾搭搭的行为感到意外,可凡事要讲逻辑。 这...可能是为了《失温》试镜? 电话那头的桑栗栗试探道,照片未必是最近才拍的。 桑栗栗认出了照片里的背景。她已经知道这是酒会那天。 燕名扬点开大图,皱着眉在两张照片间切换。 忽然,他发现P2那个男人的手腕上戴着手表,露出的一角十分眼熟。 -- 第81页 ......... ......... ......... 燕名扬继续放大P2的局部,隐约能看见沈醉一只手的指缝处有深色的液体。 原来是那天。 燕名扬想起来了。 沈醉在酒会上受伤,燕名扬为表人文关怀,带着桑栗栗送沈醉去休息室。 路上桑栗栗接到了一个电话,落后了几步。于是便剩下燕名扬和沈醉两人。 他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互不对视,也不说话,走廊里只有坚硬的鞋底触碰短毛地毯的声音。 燕名扬在余光中瞥见沈醉手腕的伤口和血迹。他犹豫再三,正欲伸出手时,桑栗栗的高跟鞋脚步声噔噔传了过来。 沈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或许疼痛让他无暇估计其他。燕名扬收回了那个有些歧义的动作,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燕名扬又滑回了第一张图,这上面的人的的确确是裴延。 燕名扬现在已经可以确信,这也是在那个酒会上。沈醉在受伤之前,曾单独去敲过裴延的房门。 时间肯定不长,会是为了什么呢? 燕名扬在脑海里回放了有关酒会的记忆。 以他如今对沈醉性格的了解,那天发生的事情是有着种种疑点的。 裴延为什么会忽然推荐沈醉。 沈醉怎么可能任汪格欺负。 燕名扬再次想起之后裴延那句意味深长的名言。 沈醉是个一等一的好演员。 燕总? 桑栗栗久未听见燕名扬回复,有些不安。 哦, 燕名扬随意应了一声,声线平静。他意识到这场八卦只是有心之人编织的黑料,沈醉和裴延有私下沟通,但纯属利益交换。 难怪裴延隔三差五的就要对着燕名扬阴阳怪气,他乐得看燕名扬被沈醉忽悠来去。 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吗。 桑栗栗问。 不用。 燕名扬靠回自己的单人沙发上,敲起两条腿,第二张图上的人是我。 明早联系一下裴延,把黑帖删了,最好能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燕名扬从柜子里抽出一支香烟,架在唇上嗅了嗅,这种事裴延能处理,不需要我们烦神。 打完电话,燕名扬摸出打火机,噗呲点燃了指间的这根烟。一股略微刺鼻的烟尘味开始发散,近距离的空气变得浑浊。 通常这种时候,燕名扬会看看书。他会站到书架前,随性而吹毛求疵地挑选,或许有几本二流侦探小说还不错。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 燕名扬靠着单人沙发,腿交叉着搭在茶几上,保持着一个比躺更慵懒几分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醉该回上海了。 燕名扬在心里想着。 或许他也应该培养一些和沈醉共同的语言和爱好,免得沈醉太辛苦,当着他的面还得演戏。 - 古人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比坏事传得更快的,只有不胫而走的八卦。 沈醉第二天刚到片场,就感受到了暗戳戳投来的目光。这里的气氛不算紧绷,却有些诡异的酸味。 沈老师,你别担心。 安安道,陆姐她们已经在公关了。 嗯。 沈醉内心挺淡定。 就是... 安安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梗着脖子道,就是正在风口浪尖上,您今天的杀青宴... 取消就取消吧。 沈醉对此毫不在意,他翻着自己的最后一场戏,我本来也不想办。 片场氛围有异,全剧组上下最若无其事的反倒是两个当事人。 裴延是个无所顾忌的人,也或许是他拿定主意,认为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沈醉上午的最后一场戏拍得很顺畅。低调杀青后,他午休再次去找了裴延。 你胆子真不小啊。 裴延一见沈醉,腔调就有几分调侃,这会儿还敢来找我。 不怕再有人拍张照片,让燕名扬看见? 燕名扬找你了? 沈醉问。 裴延翻了个白眼,他秘书半夜三点给我发消息,幸亏我睡觉关机。 ......... 怎么,燕名扬居然没联系你吗? 裴延有些不满。 ......... 沈醉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道,还没。 裴延冷笑一声,口嫌体直,表里不一。 裴导。 沈醉聊起了自己的来意,这次发黑料的人,您查出来了吗。 裴延不置可否,怎么了。 我昨天刚跟您说起要签公司, 沈醉说,半夜就被发了黑料。 有点太巧了。 那黑料肯定是早就攒好了的,照片没那么快弄到。 裴延随意道,也说不定是因为你今天杀青,未必跟签约有关。 沈醉心里认为这次的黑料十有八九与霍离有关,目的性过于明显。只是,他还没有证据。 这件事我会查。 裴延说,不会让人平白无故泼黑水的。 见状,沈醉没有再多问。他想了想,那签约的事... -- 第82页 裴延依旧是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 从昨天到今天,他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这次... 裴延说,燕名扬可能不像上次那么好骗了。 ......... - 由于不举办杀青宴,沈醉当天晚上便返回了上海。 沈醉不是很喜欢坐飞机。再加上暑热和温差,落地后他有些疲累恶心。 微信上的消息堆了不少。有恭喜杀青的,也有询问八卦黑料的。 沈醉通通没回。他到家后洗了个澡,喝了点冰镇绿豆汤就抱着被子睡熟了。 或许是连日拍戏辛苦,前一晚又被半夜吵醒,沈醉这一觉睡得彻底,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才醒。 睡好之后又无事的上午最是快乐,沈醉半盖着被子坐在床上,身心都挺轻快。 空调让这个房间可以沐浴在和煦灿烂的阳光下,却不必承担燥热。沈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翻从昨天攒到今天的消息。 季承宇:[转发链接] 季承宇:你又得罪什么人了? 沈小醉:不知道呢[对手指][对手指] 季承宇:这料假得可以。 季承宇:P2一看骨架就不是裴延,是燕总吧。 沈小醉:[害羞.jpg] 沈醉继续翻未读消息,时不时回一两个表情包。燕名扬昨晚也发来了问候,虽然只有一句。 燕名扬:你回上海了? 沈醉不想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知道燕名扬迟早会来找自己,便懒得主动搭理,点掉小红点后就退出了对话框。 沈醉看见刘珩发来了好几条消息,时间跨度很长:从昨天早上,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 一开始是问八卦,后来是看见了澄清和解释,之后是问他是不是回上海了,今天早上是约他晚上吃饭。 很显然,刘珩很了解沈醉看微信和回消息的频率。 沈小醉:我才睡醒... 刘珩:。 沈小醉:饭晚上才吃吗? 刘珩:?不然呢。 沈醉揉了揉自己空瘪的肚子,感觉味蕾在起义。他指尖飞快,啪啪地打着字。 沈小醉:我现在就有点饿了... 刘珩:... 沈小醉:其实我昨晚没吃饭。 刘珩:... 燕名扬昨天从裴延处得知沈醉当晚就回了上海。他给沈醉发消息时已经很迟,并没指望能收到回复。 然而,他第二天早上起来,沈醉的对话框里还是没有新消息。 燕名扬有轻微的不悦,他不喜欢事情没按照自己的预料发展。 沈小菟是个很有想法的小东西,虽然他常常默不作声。燕名扬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一天过去,将近傍晚时,忙碌了很久的燕名扬终于得空休息。他再次想起沈醉,却发现对话框里依旧没有回复。 沈醉今天在干嘛? 燕名扬懒得再等,直接问道,他有出门吗。 桑栗栗迅速搜集信息,沈醉的行踪一向好查。 沈老师他... 桑栗栗清了清嗓子,大概中午左右出门,和朋友吃饭,下午好像一起逛街去了。 朋友? 燕名扬将信将疑,男的女的。 男的。 桑栗栗留意着燕名扬的神情,是刘珩。 刘珩? 燕名扬靠在大扶手椅上,拧着眉,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缓缓的。 燕名扬忽然发现,刘珩这个名字曾经多次出现在与沈醉有交集的地方,只是他从未留意。 《流苏》的男主吗。 燕名扬的语气是肯定的。 对。 桑栗栗已经很小心,他也是《春栖》的男主,是个影帝。 燕名扬隐约想起在横店的那次会面,以及当初他欲安排汪格空降《春栖》时,夏儒森和刘珩的强烈抵制。 沈醉... 燕名扬摸了摸下巴,和刘珩关系很好? 桑栗栗张了张嘴,没有如往常一样,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她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 像是因为知道得过多,而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37章 挺美好 繁华闹市间的老旧小巷子里,这家安静的小酒吧竟然还没倒闭。 柠檬茶? 刘珩问。 沈醉今天穿了件竖条纹的深蓝色背带裤搭短袖白T,裤型偏窄,显得腿又长又直。 他靠进卡座,摘下口罩,喜欢把自己小小的缩进一个柔软的空间里,嗯。 刘珩端来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和一杯柠檬茶,柠檬茶上还飘了片薄荷叶。 你还戴着那个项链呢?不换成新的? 刘珩把柠檬茶递给沈醉。他指的是沈醉脖子上那串,燕名扬送的。 沈醉端着柠檬茶抿了口,昂着脖子摸了摸项链,要不是下午挑项链的时候要试,我都快忘了脖子上还戴着这个东西。 吉他乐声轻缓,偶有玻璃碰撞的整齐声。像草原的星星、大漠的风号,是自然就有的,不会令人感到嘈杂心烦。 刘珩在沈醉身旁坐下,距离适宜。 它太轻了。 沈醉啧了声,放下手。 刘珩放下酒杯,你到底想跟燕名扬怎么样? 昨天那个爆料我看了,第二张图是他吧。 -- 第83页 沈醉嘟了下嘴,下嘴唇翻出来一秒又收回去,任性又可爱。 那张图是在北京那个酒会上,汪格伤了我的手,燕名扬礼节性地送我去休息室。 沈醉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表演的吉他手,显然并不想聊燕名扬的话题。 他回避了刘珩的第一个问题。 刘珩见状也没多问。他随手拽了下宽大短袖黑T的领子,或许是刚从外面进来有些热。 那季承宇呢。 刘珩淡定道。 他游戏打得好。 沈醉言简意赅。 周达非呢。 从里到外都很酷, 沈醉干净利落道,就是太直了。 ......... 刘珩像个自诩开明又不放心的家长,在理智地盘问有早恋嫌疑的孩子,还有,裴延, 裴延跟我是真的没关系! 沈醉翻了个白眼,无奈又无语,我找他纯粹为了事业。 刘珩将信将疑,似乎还想追问什么。 沈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不轻不重地抓着刘珩的小臂,认真道,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私人生活。 从来只有我骗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能骗得了我。 ......... 刘珩皱了下眉。 沈醉歪着头,拿柠檬茶轻轻碰了下刘珩面前的鸡尾酒杯,一声清脆简短的嘭。 嗯? 刘珩会意,端起酒杯回碰了一次,喝了一口。 沈醉知道这件事暂时翻篇,他小啜了口柠檬茶,坐了回去。 《失温》拍完...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刘珩换了个话题,年底你跟公司的约就要到期了吧。 嗯。 沈醉打了个哈欠,佯装无异,反正先休息一段时间。 他语气像在撒娇,唉,拍戏太辛苦了。 ......... 说起来, 刘珩问,你《失温》拍得怎么样? 沈醉:你们希望我拍得怎么样。 你到底拍得怎么样。 刘珩继续问。 我自己觉得... 沈醉若无其事地眨了下右眼,还可以耶。 刘珩轻笑一声,那就好。老师不会愿意看见你江郎才尽的。 - 你说什么? 燕名扬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沈醉和刘珩在一起过? 是的。 桑栗栗难得惶恐,不知为何言语间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这件事不算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早些年他俩被拍了不知道多少次,分分合合的。现在,连粉丝看见爆料都很淡定了。 ........ 早些年? 燕名扬不喜欢模糊的概念,早些年是哪一年。 桑栗栗出神眨了眨眼,像是在回忆,我入, 哦不我,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过手了。 桑栗栗诚恳地看着自己的老板,刘珩和沈老师是拍《流苏》的时候认识的,之后没多久就在一起。 那个时候,沈老师应该还没成年。 桑栗栗说着,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调侃般的谴责。 燕名扬:......... 燕名扬感到面部肌肉有些难以控制,他对于自己现在的表情管理毫无把握。 他们后来还一起演过别的? 燕名扬声音沉了几分。 对。 桑栗栗连连点头,在《失温》之前,沈老师的电影几乎都是跟刘珩合作。只不过他俩时分时合,好像这一两年才逐渐彻底分开。 不过,应该还是朋友。 分手了还是朋友? 燕名扬差点气笑了。他指头随意指了下,你会跟你的前男友单独出去吃饭逛街吗? ......... 有时候,丁寅也会跟他俩一起。 桑栗栗突然有点想笑,只能使劲憋着,保持面部平静,只不过丁寅现在不在上海。 燕名扬想起他之前在沈醉朋友圈看见的那张三人合影,说不清心情是变好了还是更坏了。 你找点儿别的刘珩和沈醉的爆料。 燕名扬拧着眉,回到桌前坐下,从前的也行。 啊? 或许是因为热爱和平,桑栗栗不太想找这些东西给燕名扬看。 她犹豫片刻,这种八卦爆料特别容易被删,现在找以前的... 桑栗栗说着抬起头,窥探燕名扬的反应。 燕名扬不知是否被说服,他自己点开手机App,搜索了起来。 网络上的东西鱼龙混杂,整体上同质化、低龄化程度不低,有价值的信息很少。 燕名扬翻了好一会儿,除了看出刘珩和沈醉确实在一起过,也没翻到什么别的实质性内容。 直到他看见一条链接,名字有几分眼熟。 转发链接:[那可是沈醉!] 燕名扬思索着点了进去,发现是上次他没看完的那条混剪。 混剪以时间为轴,记录了沈醉从15岁出道起至今,在各个电影里的表现。 -- 第84页 落在燕名扬眼中,倒像是在他缺席的那些年,沈小菟如何一步步长成了今天的沈醉。 燕名扬的心情不自觉宁静下来,脸上也逐渐平和。他拿着手机,弹幕再次出现密集的前方高能。 桑栗栗踮脚看了眼,待看清是哪条混剪后,她呼吸一窒。 与上次不同,燕名扬如今对前方高能颇有兴趣。他像最普通的一个粉丝,质朴地想看见喜欢的演员更多的片段。 一段维持三秒的寂静黑幕后,时间轴被重新拉回了沈醉的15岁。 只是这次,混剪里不再只有沈醉,还有刘珩。 沈醉孤身坐在月下的窗格里,刘珩拎着书包在外面敲门; 沈醉站在江堤上刀尖舔血,刘珩立在江堤的另一端,是他目光所及的那个方向; 沈醉在阳光下奔跑,在河岸边踉跄镜头一转后,都有刘珩。 啪嗒 燕名扬甚至没退出App,直接锁屏了。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脸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的愤怒是毫无道理的。 这些片段是电影,与现实无关。 而现实中沈醉和刘珩的关系,说到底燕名扬也没有权利去管。 燕名扬想管,可他凭什么呢。 燕总... 不知过了多久,桑栗栗小声喊了他一句。 嗯。 燕名扬这一声平缓的应答像是条件反射,他已经习惯保持淡定理智的对外形象,尽管他现在的内心全然不是如此。 要给沈老师打电话吗? 桑栗栗问。 她希望如果要打,能由她来打这个电话,也许能适时提醒沈醉一下。 燕名扬眨了两下眼,他似乎没有在看什么,眸子里透着审视的目光。 先不用。 燕名扬语气沉稳。他指尖抚了下自己的唇,动作轻快,让人想起动态的刀。 我之前说过要把沈醉签到我手下,这事在准备了吗? 燕名扬抬起头。 呃... 桑栗栗愣了愣。 抓紧。 燕名扬说。 桑栗栗退出了办公室。 燕名扬继续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像是有几分无聊,他抓着手机站了起来,独自在室内踱了几步。 手机解锁后,映入眼帘的又是那条混剪。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关闭了这个App。他站到落地窗前,这是这间屋子里最明亮开放的地方,面前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和数不尽的人。 燕名扬透过玻璃和自己的身影,看着窗外嘈杂却有序的都市夜晚,拨通了沈醉的电话。 喂。 燕名扬好像笑了。 现在在干嘛呢。 哦,没什么事。 就是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挺美好。 第38章 挂电话 仿佛是卷心菜裹着保鲜膜在冷藏室放久了,扑鼻而来一股生机盎然的酸味。 沈醉举着手机,愣了几秒,而后决定忽视自己的发现。 你生意要破产了? 他状似认真地问。 燕名扬:......... 生意要破产的人不是我。 燕名扬略带嘲讽地笑了下。 哦? 沈醉往卡座里靠了靠,头一歪,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我呢。 刘珩冲沈醉使了个眼色,大概是问他打电话来的是谁。 沈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燕。 ......... 你还感觉出了什么? 燕名扬对沈醉的敏锐不甚在意,平淡道,刚拍完《失温》,这段时间你多休息。 什么? 沈醉眉一挑,声音清脆得有些尖,像是听了个笑话。 正好也可以避避风头。 燕名扬若无其事道,一个演员不能总上八卦杂志。 ......... 沈醉啪的按掉了燕名扬的电话。 刘珩在一旁看了会儿,只见沈醉面无表情地自己坐着,眼睛发直,嘴抿得紧紧的,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燕名扬知道你今天跟我出来吃饭了? 刘珩不怎么费力就猜了出来。 嗯。 沈醉声线平平,还跟我说什么今天晚上很美好...美好你个大头鬼! ......... 刘珩似乎觉得好笑,他略微思索片刻,这句话含义很深。 要是放在老师的电影里,堪称经典片段了。 你也说了那是老师的电影。 沈醉端起柠檬茶,一口气仰头连着喝,有少许柠檬茶顺着嘴角淌了下来,细细疾疾。 沈醉喝得猛,呛到了,放下杯子后咳了好一会儿。 刘珩轻拍了下沈醉的后背。沈醉抚了抚嗓子,声音有点哑,老师的电影台词没有一句废话,燕名扬讲话通篇废话。 .........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刘珩有些认真的困惑,除了有钱和外表。 沈醉心里想着燕名扬蛮不讲理的控制和拒绝,平静道,他当年不是这样的。 那后来呢。 刘珩沉静了几分,他在聆听。 后来... 沈醉的目光逐渐宁静,变得悲悯而慈悲。 -- 第85页 这是该年龄段的人身上罕有的,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当我知道他自始至终都在伪装后, 沈醉声音逐渐轻了些,他安谧从容的面庞下是习惯掩饰的失落,我才慢慢意识到,他从前应该真的是那样好的人就像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 我并不怪燕名扬如今的样子。 可是他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 ... - 燕名扬被沈醉挂了电话。他继续举着手机,维持这个姿势三秒后,才转身把它放回桌上。 听背景音,沈醉像在一个音乐酒吧。 估计刘珩也在。 燕名扬坐下,柔软的皮质靠背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他双手抱臂,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燕名扬再次点开了名为[那可是沈醉!]的混剪。 他又看了一遍,尽量保持在博物馆欣赏史前文明现存文物时的心平气和。 这条视频有上万的评论和收藏。燕名扬看完后往评论区翻了翻,有些讶异地发现喜欢沈醉的人这么多。 这些电影镜头毋庸置疑是很美的,令燕名扬膈应的只是刘珩。 他从《流苏》里刘珩的第一次出现起,就明白为什么刘珩能在沈醉的诸多前任里脱颖而出,纠缠多年。 那个时候的小菟失去了所有亲人,又与燕名扬断了联系。刘珩是一个与燕名扬年纪相仿的大哥哥,他在小菟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弥补了小菟渴望关怀、需要依赖的心理空缺。 他肯定和我一样,和评论区里成千上万的人一样,也很喜欢小菟。 - 沈醉和刘珩没有在酒吧里呆太久。 刘珩让司机先把沈醉送回家,他没有上楼就离开了。 沈醉在电梯门前站了会儿,几扇电梯所在的楼层都还离得有些远。 沈醉想起燕名扬的那通电话。他感到不安,担心自己不可避免地滑落到被燕名扬签下的结局。 电梯快到一层时,沈醉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后发现是物业。 你是2104的住户沈老师吧? 物业大哥说。 是。 沈醉有些疑惑,一时没进电梯,怎么了。 呃...门口来了些民警,说是接到群众举报, 物业大哥清了清嗓子,说你家里私藏管制刀具。 ......... 刘珩的车刚出小区大门,他就看见门口有几个民警。车窗没完全摇起来,刘珩听见他们在提沈醉。 物业经理打了个电话,几位民警就进去了。刘珩皱了皱眉,跟司机说,开回去。 刘珩在沈醉家单元口下了车,民警还没到。他给沈醉发了条微信,没一会儿沈醉就给他开了门。 怎么回事? 刘珩看着往这里走的民警,燕名扬报警抓你? ......... 沈醉却很淡定,甚至还冲民警招了招手,不是他。有人举报我私藏管制刀具,燕名扬应该不知道这一点。 ......... 刘珩知道沈醉有练习短刀格斗的爱好,微微沉了脸。 几位民警走了过来,出示了警官证。 沈醉是吧。 为首的那位年纪三十左右,看起来干练,还算客气,有人举报你私藏管制刀具,未经审批购买或持有管制刀具属于违法,希望你配合调查。 刘珩下意识想把沈醉挡在身后,你们有搜查证吗?不能私闯民宅吧。 都说了,是希望沈老师配合调查。 那位警官叹了口气,你要硬拦着,我们确实也不能进去。但您一个公众人物,闹翻了大家都不好看。 刘珩:你, 没事。 沈醉抓住刘珩的衣袖,冲警官道,我配合调查,你们跟我来。 沈醉领着众人进了单元门,坐电梯上到2104门口。他拿出钥匙打开门,请几位警官进去,你们先坐,我把刀拿出来。 沈醉的刀原本都摆在外面。上次他为了以备燕名扬的突然来访,才全都收了起来。 刘珩面色有些绷,他在想会是什么人举报沈醉。 沈醉从储藏室里拖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了若干把短刀。 都在这儿了。 沈醉说,如果你们不放心,也可以继续搜。 民警开始检查刀具的尺寸和角度。 沈醉和刘珩站在一旁。他悄悄凑到刘珩耳边说,我的刀全部是非管制刀具。一般人不懂这些,我买之前专门做过功课。 有一个民警前往沈醉的储藏室,打算检查一遍。 这里可以进吗? 都可以。 沈醉不慌不忙,笑着说。 刘珩看着那一箱子刀具,小声道,会是谁举报的你? 九成九是汪格。 沈醉露出一个轻薄的微笑,我估计前几天那个八卦爆料,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刘珩:那你, 沈醉按了下刘珩的胳膊,你看着这里,我去打个电话。 电话? 刘珩多问了句,给陆姐吗。 沈醉竖起一指摇了摇,不,是给燕名扬的。 -- 第86页 刘珩:......... 燕名扬正在办公室里看《流苏》,看到三分之一已然入戏时,电话铃声响了。 他不太耐烦,刚打算按掉,瞥见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沈醉。 ......... 燕名扬边接通边按了电影暂停,以防被沈醉听见《流苏》背景音。 喂。 燕名扬语气如常,像是没被挂电话。 喂。 沈醉却阴阳怪气道,你说得没错,今晚确实美好。 燕名扬一时没反应过来,紧了下眉,什么? 沈醉决定趁机冤枉一下燕名扬,以拉近关系,是不是你向民警举报的? 举报?举报什么? 燕名扬推开桌子站了起来,你被举报了? 有人举报我私藏管制刀具,民警都来我家了。 沈醉气鼓鼓的,不是你? 管制刀具? 燕名扬根本不知道沈醉的兴趣爱好,一时莫名其妙。 我喜欢练短刀格斗,没告诉过你吗。 沈醉抿了抿嘴,声音直愣愣的很可爱。 ......... 燕名扬似乎终于听出了什么。他不紧不慢道,告没告诉过我,你自己不清楚? 不记得了。 沈醉仿佛心虚又嘴硬。 你玩点什么不好,玩管制刀具? 燕名扬见状也不再苛责沈醉。他叹了口气,从衣架上拿下西服,转身就往外走,我现在过来,你别急。 没事的。 沈醉这会儿又云淡风轻了起来,我就是想打个电话骂骂你,其实我家的刀具都是非管制的,不怕查。 燕名扬按电梯按钮的手一顿,他深吸口气,有点心累,你, 但是呢。 沈醉撇了撇嘴。他站在窗边,往自己干净整洁的客厅扫了眼,他们在我家查来查去,今晚我可能没地方住。 ......... 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燕名扬没有立刻领会沈醉的暗示,又或许是不想领会,陆姐和安安呢,让她们去附近的酒店给你开个套房。 她们不在。 沈醉随意道,现在就刘珩陪着我呢。 ............ 你在家等着,我现在过来。 燕名扬说完,啪的挂掉了电话。 第39章 崩塌 由于沈醉十分配合、态度良好,室内也未搜出符合管制标准的刀具,燕名扬抵达沈醉家门口时,民警已经走了。 警察检查完了。 沈醉无辜地眨了眨眼,抿嘴的样子像家养的乖巧小猫咪,我没事。 ......... 燕名扬对沈醉持续性装乖的行为视而不见。他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来,站在玄关处,目光淡然而敏锐地扫视了一遍。 拉出来的箱子还大剌剌摆着。沈醉探着脑袋开门,刘珩面色沉稳地站在客厅中央,旁边是七零八落的短刀。 怎么看怎么像刚被查封的不法分子窝点。 燕名扬右手插进深色西裤口袋里,短西服的下摆被撩到身后,细款皮腰带下是一双骨肌匀称的长腿。 刘珩是吧。 燕名扬微抬了下巴,言语客气而疏离,辛苦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像在宣誓主权。 ......... 沈醉不自觉朝刘珩看了眼。 刘珩却平和而淡定,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他目光思索,像在打量燕名扬。 燕名扬是个习惯性争强好胜的人。他反手关上门,朝刘珩走了几步。 没事,我和小菟是很好的朋友。 面对燕名扬的咄咄逼人,刘珩微微一笑,他的声线低沉稳重。 早就听说燕总和小菟是故交。既然您来了,那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先告辞了。 燕名扬眼睛睁大了些许,他不动声色地刻意保持着呼吸平稳。 刘珩知道沈醉叫小菟,知道小菟和自己的关系,甚至很可能知道小菟的过去经历。 这让燕名扬有一种莫名的醋意。 刘珩稍一欠身,与沈醉告别后便离开了。 他的云淡风轻,让燕名扬呼吸沉闷,他感到不悦和不安。 刘珩也管你叫小菟? 刘珩走后,燕名扬问沈醉。 我本来就叫小菟。 沈醉满脸莫名其妙,他绕开客厅地上的物品,走到厨房喝了点水,拍《流苏》时才改的名。 ......... 燕名扬不太自然地走到沙发前坐下。他看了眼面前样式各异的短刀,那薄薄反着光的刀刃有一种残忍冷酷的美感。 沈醉居然喜欢这些。 沈醉果然喜欢这些。 燕名扬沉思之际,沈醉喝完了水,从厨房走了出来。 来都来了, 沈醉在燕名扬面前站定,语气自然,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客厅的地上,刀整齐地摆放着。 沈醉缩着靠在沙发上,拿纸巾耐心擦拭着短刀。燕名扬站在一旁,负责将擦好的短刀插入匹配的刀鞘,以及将地上陈列着的刀挨个儿拔下刀鞘递给沈醉。 沈醉看向刀的眼神沉静而专注,眼睛睁得一动不动,仿佛此时那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 第87页 燕名扬静默地做着辅助工作,也没有说话。他时不时会看沈醉一眼,他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沈醉对自己的东西很爱惜,他十分在意这些短刀。 所有的刀擦拭完毕后,燕名扬看了看地上的大箱子,都放进去? 不用了。 沈醉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指了指客厅空置的木架子,刀是放在那上面的。 燕名扬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放刀时沈醉不让燕名扬碰,他的每一把刀都有固定的位置,他像孩子珍视玩具一般,自己将所有短刀摆放完毕。 麻烦帮我把箱子放回储藏室,最上层。 沈醉边放刀,边同燕名扬说。 燕名扬感觉自己今晚被沈醉支使的次数过多,他已经很多年不会被人支使。 燕名扬把大箱子抱回储藏室,那里从上至下打了三排柜子,连着墙壁和天花板,外面还挂了条长长的帘子。 燕名扬拉开帘子,微微踮脚把箱子放进了最上一层。拉起帘子时,他注意到这里的半透明收纳箱还有若干,其中一个里面放着像古装一样的布制品。 它看起来色泽丰富且华丽,装饰繁多,不是传统意义上男士会穿的衣服。 你在干嘛? 放完刀后,沈醉注意到燕名扬进储藏室的时间有些长,他不太放心地走了过来。 燕名扬仿若心虚般下意识道,没,没什么。 沈醉顺着燕名扬站的位置望去,看见了那个半透明的收纳箱。 那是我奶奶留下来的戏服。 沈醉平静地解释道。 燕名扬同为绮市人,很快反应了过来,绮戏的? 嗯。 沈醉没再多说。他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储藏室的灯。 这个房间顷刻黑了下来,燕名扬在原地站了几秒,也跟了出去。 在燕名扬的记忆里,沈小菟的奶奶是唯一对小菟好过的长辈。 只是她在发现小菟并非亲生后,就赶他离开,让他去找亲生母亲。 燕名扬曾在心里谴责过她的无情,他没有说出口,而是问小菟,你怪奶奶吗? 当年小菟还很瘦小,显得眼睛亮得令人心惊。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奶奶对我很好。 沈醉似乎去厨房倒水了,燕名扬不经意间走到了他的刀架前。 那个记忆里乖巧可怜的小菟,与眼前的名伶沈醉相去甚远。 燕名扬今晚看了点《流苏》,里面沈醉扮演的角色就是个孤苦的少年。 影片里的他母亲故去、父亲再娶,父亲忽视他,爷爷奶奶和继母都不喜欢他。 他的母亲来自遥远的南方,在铁路都尚未发达的年代为了爱情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北方,想家了只能哼几句家乡小调。 正是琦戏。 后来母亲因病早亡,他想妈妈时只能自己扒着窗台哼几句不成调的琦戏。 月光美而寒凉,照着偶尔掉下的几滴眼泪,和他逼仄狭小的容身之处。 燕名扬多少明白夏儒森当年力排众议选沈醉的原因了。当年的沈醉,与那个角色堪称绝配。 影片里的沈醉暗恋着隔壁班高傲的女同学,可最终陪伴他度过难关的是住在同一栋楼的大哥哥,也就是刘珩饰演的那个角色。 燕名扬还没看完,但他大约能推测出剧情走向。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面前的一柄短刀,心里想着:他曾经缺席过沈醉的人生很多年,沈醉说不准哪天就跟着刘珩跑了。 沈醉端着玻璃杯从厨房出来,正看到燕名扬从上面拿起一把短刀,握在手上面无表情地端详着。 沈醉不知道燕名扬今晚看了《流苏》,更猜不出他的心路历程。 沈醉倚着不远处靠墙的白色柜子,喝了口水,身段自然而曼妙。 他若无其事道,怎么,也对刀感兴趣? 燕名扬瞥了沈醉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放下刀后指了指刀架,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喜欢这些。 沈醉轻哼了一声,俏皮地假装思索,片刻后道,以前不想告诉你。 燕名扬站起来走到沈醉面前,意味不明地笑了,结果你伪装失败、形象破产,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沈醉转身在柜子上放下杯子,燕名扬,你真的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不是所有人都会乖乖让你骗。 燕名扬略低下头,看着沈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过,像我这样的人,每天数不清有多少人在我面前扯谎演戏。 刘珩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燕名扬语气嘲讽,一般人是不会送自己的前任回家的。 沈醉静静听完。他沉着坦然地迎着燕名扬的目光,半晌后泰然自若道,可是,你今晚还是来了。 燕名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心跳不自觉地发起了慌,后背隐隐冒汗。 他徒劳地假装镇静。 沈醉踮起脚时,燕名扬唇正微动了动,应该是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一个温润柔软的玩意儿强硬地堵住了它。 沈醉毫不掩饰地睁着双眼,眸子清亮得好似山间反射着月光的静湖。 燕名扬一时惊得合不上眼,甚至没意识到可以推开沈醉。 -- 第88页 两人近距离对视,目光在空中怦然相触,火花无形迸发,比挨着的四片无意识唇瓣更加火热生动。 沈醉显然驾轻就熟。在这个吻持续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后,他自然地轻轻一推,又和燕名扬恢复到微妙的距离里。 燕名扬仍在震惊中。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下,旋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动作并不适宜。 你看, 沈醉此刻比平常温柔些,像是在安慰燕名扬。他仰起头,摸了摸燕名扬的脸颊,轻声道,世界没有崩塌,你我都还活着。 第40章 挺配 燕名扬的后背上,有一块上至肩胛下至腰部、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的巨大黑色纹身,线条抖动凛然生威,仿若疾风扑面而来。 那是在沈小菟第一次亲他,他仓皇而逃后去纹的。 它的名字叫讹兽。 讹兽,神话中上古神兽的一种,出自《神异经》。 它仪态万方、极具灵气,长着一张人脸,能说会道。 传言,人食讹兽后,便再也无法说真话。 - 燕名扬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嘴唇,那里的触感并无异常。 你看起来很熟练。 燕名扬说。 沈醉收回手,没有直接回答燕名扬的问题,那是我的事。 他说着还挑了下眉,以示毫无怯意。 此刻的沈醉目光坚毅坦荡,他脸上的线条直而挺拔,仿佛是内心的具像化表现。 燕名扬终于意识到一个被他有意无意忽视了很久的事实。 沈醉绝不弱小。他只是长了副惹人怜爱的面庞,又碰巧很会演戏罢了。 事实上,沈醉野心勃勃。 燕名扬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他开始觉得,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有些趣味。 你要对我负责吗?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抽了口气,说话带着野蛮的磁性气音,没关系,签进我的公司就好了。 燕名扬滚动的喉结充满欲望,散发着蓬勃自然的性感。如果此时面前有一支烟,想必他不会拒绝。 沈醉在心里不太服气地默默想着:他真的很迷人,要是我也能学会就好了。 我不愿意。 沈醉第一次就此明确表态。他想让这个回答显得严肃正经些,试图拉开点距离。 沈醉刚往后退了半步,右胳膊的关节处却忽然一疼。 他被燕名扬擒住了。 燕名扬手上力气不小,表情却不动声色。他拉着沈醉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拽,反客为主道,你不是很喜欢我吗,这都不愿意? 可是签给你,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沈醉挣扎不开燕名扬的桎梏,索性手攀着燕名扬的臂膀趴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一眨的,你说呢。 燕名扬定定地看了沈醉几秒,如果我现在答应跟你在一起,会怎样? 你会不会过几天就把我甩了。 唔... 沈醉佯装思考,点了点头,有你说的这种可能。 我或许明天就会甩了你,又或许永远也不会。 燕名扬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半晌后猛的一下松开了手。 沈醉受力不稳,向后一个趔趄。 燕名扬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西服下摆,又理了一下袖口,平淡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沈醉愣愣地站在原地,对这个交锋结果不太满意。他看着燕名扬的背影,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次比上次表现得好。 什么? 燕名扬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回头道。 沈醉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比起上次被我偷亲时,你这次表现得成熟多了。 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可是落荒而逃了呢。 燕名扬感到胸口闷闷的。玄关处的壁灯直直照着他的脸,所有细微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我这段时间比较忙,签约的事你再自己认真想想。 燕名扬擅长转移话题,他若无其事道,等流程走完后,我会派人跟你联系。 沈小菟第一次亲燕名扬,是在认识简雅后不久。 这个女孩的出现,让14岁情感萌芽的小菟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对燕名扬哥哥并非简单纯粹的友谊,而是另一种更加微妙黏糊的感觉。 从少年起,小菟就是勇敢的小菟。他会克服本性的害羞,笨拙而认真地表达,努力为自己争取。 时至今日,燕名扬想起那天都会不太自然,周遭的空气像是齐刷刷羞红了脸,烫得他动也不敢动。 关于那天的记忆,燕名扬已经有些模糊,情绪却极其深刻,轻而易举就会淹没他的五感。 燕名扬没有想到小菟会对他抱以如此炽热而重要的感情。他只能躲避,并在躲避中陷入挣扎和彷徨。 这个过程似乎很长,又好似很短,像人的良心,重若千钧亦轻如鸿毛。 燕名扬知道自己必须继续下去。阿雪犯过罪,是他唯一能报复的突破口。 在一夜没合眼后,拂晓之际,燕名扬在窗外透进来的一片晦暗不明中,想起来小时候在读本上看过的一种神兽。 它叫讹兽,一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了它的肉就不能讲真话了。 -- 第89页 为了寻求一种心理加持,以便能继续与小菟周旋,这天上午燕名扬出发去了一家纹身店,那里的老板是个独立的纹身设计师。 想纹什么? 老板三十来岁,一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文艺青年。 讹兽。 燕名扬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麻烦您设计个图案,越吓人越好,不用太复杂,帮我纹在后背,要大一点。 老板犹豫着接过,看了看他,你...现在吗? 嗯。 燕名扬点了下头。 你要不要再想想? 老板劝道,大片的纹起来是会疼的,而且很难洗干净,洗起来更疼。 不用。 燕名扬语气随意,态度却很坚定。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就现在。 老板挺负责任,设计图案前还上网查了些资料。一两个小时后,他画了一个纹身图出来。 燕名扬扫了眼就同意了,对图案的美感几乎没有要求。 现在可以纹吗? 他问道。 可以。 老板看了看燕名扬,欲言又止道,我说,你属兔吗? 什么? 燕名扬皱了下眉,他现在对兔这个音过敏。 不是。 那... 老板更讶异了,神秘兮兮道,你对象属兔? 燕名扬:......? 老板从网上搜出相关词条,递给燕名扬,你看,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 我专门查了下翻译! 老板眉飞色舞的,菟在这里就通兔,还真是第一次碰见有人在后背纹凶狠风格的兔子。 这位老板看起来吊儿郎当,干活却还算靠谱。他给燕名扬设计的图案,乍看可怖犹如骷髅,仔细辨别才能窥出兔子的面貌。 的确是个令人胆寒的凶兽。 趴上纹身椅时,燕名扬仍有几分不真实感。 世上怎么冥冥之中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那个其状若菟简直就像他纹在身上永远洗不去的嘲讽,时时刻刻戳着他的脊梁骨指责良心,一辈子都甩不掉。 这样也好。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忍着背上羞愧的刺疼,心里想着。 做了坏事就得认。 从沈醉家里出来,燕名扬伸手拽了下领带,似乎这样能呼吸得顺畅几分。 这个小区很安静,路灯明亮却不刺眼。夏末秋初的深夜,风已经有些凉意了。 回家的路上,燕名扬不知不觉又在手机上搜索了讹兽的词条。 那段《神异经》中的文字,他已经可以背诵了。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 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 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燕名扬对着这段话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当年的燕名扬以为小菟是个单纯的小兔子,自己是个人面能言的大坏蛋。 如今燕名扬发现,小菟才是讹兽。他长着兔子美丽的面庞,实则是只凶兽,伶牙俐齿,十分诱人。 有毒的。 燕名扬早已言不真矣,小菟也是个满嘴胡说八道的骗人小家伙。 梧桐树的影子在暖黄的灯光下随风婆娑,这个世界变得混沌模糊起来。 退出这个搜索界面后,燕名扬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认真地觉得,自己和小菟还挺配的。 -------------------- 我构思燕名扬纹身的那天下午,正好跟一个会画画的同学一起写作业。她顺手帮我画了一个简简简略版本的纹身示意图,如果实在想不出怎么纹出凶狠兔子又对此很好奇的姐妹,可以来我微博瞄一眼。 最近评论区出现了若干恶意刷长评的现象,即无订阅收藏、长评无实际意义只是单字重复凑够字数,我看到的都已向编辑申删,大家看见也可以点下投诉,避免长评区乌烟瘴气(目前真正的长评我都加精了) 另外,本文不是那种打怪升级的爽文,我不会按头主角推剧情。 如果发现自己不喜欢角色/剧情/节奏/文笔等(这很正常),请放过彼此立刻退出,感谢你为我贡献的点击量。作者也不是个慈悲为怀的菩萨,你骂我我有空肯定会怼回去。 第41章 这不合理 回到家后,燕名扬在书房打开电脑,一个人看完了《流苏》。 他想,如果自己之前就认真看过这部电影,应该会对文艺片和夏儒森有些不同的看法。 那样他或许愿意给《春栖》多一点的空间。 燕名扬在视频App里关注了沈醉,将沈醉主演的电影都加进了待看片单。 每一部的主角名单里都有刘珩。 ......... 燕名扬很不高兴,眼皮厌厌地耷着,流露出一种不想承认的不悦。 听说刘珩是靠《流苏》声名大噪的,后来还拿过影帝。 小菟都还没有拿过! 小菟一直在演男二号。 燕名扬像世界上每一位极端的唯粉一样,对与自己的偶像有竞争关系的合作搭档嗤之以鼻。 刘珩哪里有小菟演得好。 这货明摆着就是蹭小菟的功劳。 -- 第90页 以后要让小菟演主角,他演技那么好。 燕名扬在心里如是想着。 - 对于这晚过后自己和燕名扬的关系进展,沈醉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他很清楚燕名扬临走时那几句话的意思。 燕名扬拒绝了沈醉,并同时告诉他,签约的事由不得他做主。 想起被燕名扬抓着胳膊拉进怀里那一瞬间的心神荡漾,沈醉在心里呸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沈醉一直睡到九点。 醒来后的沈醉靠在床上随便打了两把游戏,直到陆姐打来电话。 喂,小醉,醒了吗? 陆姐说,有些工作上的事,我半小时后到你家。 沈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好。 他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浴室,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站了几秒。 陆姐要来了。 得跟她说说签约的事了。 陆姐是个准时的经纪人。半小时后,沈醉听见门铃响了。 他打开门,语气因心事而比平常更柔和,陆姐。 陆姐却没注意到。她进屋后在沙发上坐下,这两天休息得怎么样。 我看八卦报道上说,昨天你跟刘珩去吃饭了? 沈醉和刘珩被拍了很多年,是著名的分手朋友,谁也不会在乎他俩被拍到的新闻。 嗯。 沈醉刚刚在切柠檬。他将其中半个挤出汁倒进温水里,另半个拿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昨天我还被人举报了,警察来我家查管制刀具。 什么?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陆姐腾的就站了起来,我早就跟你说,你那些刀, 警察查过了,没事。 沈醉一口喝完杯里的柠檬水,我那些都是非管制刀具。 陆姐一脸震惊,谁举报的你啊?怎么最近老是有人盯着你。 匿名。 沈醉转过身来,可能还是因为《失温》吧。 哦对了, 陆姐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上次关于你和裴导的那篇造谣,我找裴导那边打听过。 如何? 沈醉问。 那边口风很紧,但感觉像是已经查出来了。 陆姐皱了皱眉,裴导可能打算私下处理。 沈醉嗯了一声,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 如果爆料人真的是霍离,裴延十有八九是要关起门来打狗。 我们要不要找燕总说说? 陆姐试探着问沈醉。她有些拿不准现在沈醉和燕名扬的关系状态。 不了。 沈醉摇了摇头,以裴延一贯的作风,他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人红是非多,你现在行事谨慎一点。 陆姐也没勉强,这段时间陆续有本子来找你,还有谈商务合作的。 我的意思是,你这几个月先别签新戏,可以先看着。 等《失温》上映,你的身价和咖位肯定会涨。 至于商务,咱们可以挑挑。 ... 沈醉默默听着,在思考要如何开口。 原公司对他很好,在事业安排上几乎完全尊重他自己的意见。陆姐带了他这么多年,也没嫌弃过他拍文艺片赚的钱不多,对他和其他人一样上心。 陆姐。 沈醉抬起头。 陆姐:怎么了? 那个, 沈醉清了清嗓子,今年底我和公司的合约就要到期了。 燕名扬想帮我换个公司。 陆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一茬。 燕总要把你换到哪里? 他可能想自己开个公司吧。 沈醉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嘴,我不太清楚。 陆姐静了片刻,坐回沙发上,她在消化这个事情。 燕总是想控制你吗? 她疑惑着问。 沈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他是为我好。 ......... 陆姐神色紧张,忽然道,那刘珩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 沈醉看向陆姐,认真道,这也是我想拜托你的,暂时不要告诉刘珩。 一个优质的演员形象需要经营和保护,对于抛头露面得慎之又慎。 沈醉从不上综艺,广告也接得极少,且只接与自己形象相符的靠谱品牌。 陆姐走后,沈醉翻了翻她带来的商务合作。广告,代言,甚至还有综艺节目。 这些资源大多并不适合沈醉,但的确是他以前很难接触到的。 《失温》还没上映,裴延又不会公开对外发布宣传信息,圈内没什么人知道沈醉在里面戏份颇重。 沈醉很清楚,正如自己当初能和季承宇合作,如今递来的这些资源十有八九都是冲着燕名扬的。 这天沈醉临睡前,收到了一个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的微信,说过几日他们这届的表演系会在上海聚一聚,邀请沈醉也来参加。 沈醉和大学同学的关系并不亲近。他出身贫寒,却走运演了夏儒森的电影,还和刘珩不清不楚,属于既招人艳羡、又容易被排挤的类型。 -- 第91页 再加上沈醉性格倔强拧巴,他毕业后就退了班级群,也只有屈指几个同学的微信。 从前这样的同学聚会,根本没人喊过他。 沈醉也懒得去,他连同学的名字都不一定能记全。他推说自己有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空档期的沈醉很清闲,在市中心过着避世的生活。 燕名扬也一直没联系他。 过了一段时间,某天沈醉忽然接到了桑栗栗的电话,谈的是合约的事。 燕名扬口蜜腹剑,逼着沈醉签到自己手下,还假装大方,让桑栗栗和沈醉商量具体的合同条款。 很显然,燕名扬并不指着沈醉挣钱,他在利益分配方面卡得很松。 沈老师, 桑栗栗问,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这一版只是合同初稿,正式签之前还会修改。 嗯... 沈醉想了想,我签给燕名扬的话,他管我住宿吗? 什么? 桑栗栗愣了下。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公司帮我租的。 沈醉也不避讳,不是自己出钱。 哦... 桑栗栗反应了过来,连忙道,这件事我会跟燕总说的,应该可以解决。 沈醉打完跟桑栗栗的电话。他想了想,拨通了裴延的号码。 尽管上次裴延已经明确暗示过燕名扬现在不好骗,相当于委婉表态,沈醉还是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沈醉? 裴延接通电话的声音不太耐烦,什么事儿。 裴导。 沈醉不卑不亢道,我想问问,上次那个爆料者查出来了吗。 裴延或许是没料到沈醉会问这个话题。 查出来了。 沈醉直截了当道,是霍离吗。 裴延顿了片刻,不置可否,怎么了? 如果是霍离, 沈醉说,他今天能爆假料,明天就能干别的。 您确定要继续捧这样一个人吗?他演技并没多好,听话算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沈醉, 裴延有些严厉,不要以为你傍上了燕名扬,就能对我指指点点。 沈醉:我只是实话实说。 是霍离没错。 裴延冷笑一声,干脆道,我想过删减他在《失温》里的戏份,把你剪成男主技术上这没有问题。 可我从不用外公司的人当一番。 沈醉举着手机凝神静气,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为了签你去得罪燕名扬,这对我得不偿失。 裴延意味深长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他,签你是为了把你换成一番,这有助于《失温》的票房。 至于燕名扬能信多少就难说了,你得自己说服他。 桑栗栗向燕名扬汇报了沈醉提出的住宿问题。 明星通常都得住在私密性较好的小区,费用不会太低。 沈醉穷过,却没穷乖。他向来对工作挑挑拣拣,挣的钱与自己的名气毫不相符。 燕总,我们要帮沈老师租个房子吗? 桑栗栗道,需不需要从现在开始物色合适的住处。 燕名扬这段时间一直刻意没联系沈醉。或许本质上,他仍然与那个被亲了一口就跑去纹了满背决心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只是当年,燕名扬是逼着自己重新回去面对小菟的;而如今,他抗拒、不安,同时却很心痒。 沈醉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燕名扬没立刻回答桑栗栗的问题。 没有。 桑栗栗果断地摇了摇头,他说他再认真看看合同。 我指的不只是合同。 燕名扬说。 沈醉没有提出要来见我吗? 这不合理。 没有啊... 桑栗栗愈发茫然。 燕名扬脸色有些沉。 果然不能对沈醉抱有一丁点儿的期待。 燕总? 一旁的桑栗栗十分迷惑。 她不能理解燕名扬这种身家的人,会连一套房子的租金都不愿意出。 而且还是给沈醉出! 那个, 桑栗栗问,那房子... 哦, 燕名扬不甚上心地应了声,把我在公司旁边闲置的那套公寓给沈醉住。 桑栗栗怔了会儿,隐约意识到了些信息。 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某些事件发生了关键突破。 好的。 桑栗栗道。 但是, 燕名扬强调道,不要告诉沈醉,那套公寓是我的。 第42章 而是 燕名扬背上的纹身不小,用了两天才纹完。 到最后他还能撑得住,纹身师却已经精疲力竭了。 小伙子, 收尾款时,纹身师边擦额角的汗边道,就凭你这毅力,以后一定是干大事的人。 燕名扬并不算谦逊。他待人友善、性格不错,可他身上带着精英阶层很难磨灭的傲慢,从小就自命不凡。 嗯。 燕名扬没有对这句称赞表达谢意。他有心事,扫完码便匆匆离开了。 -- 第92页 江滩暮色四合,夏季水位线上涨,淹没了临岸的缓坡。 燕名扬后背刺疼,在炎热的季节里闷得更加难受。他站在江堤上,想奋不顾身地跳进汹涌拍岸的潮水里。 手机上除了班级群里的通知和同学对答案的微信外,并无别的消息。燕名扬曾给过小菟自己的号码,可小菟这几天并未联系他。 小菟没有手机,这年头固定电话也不多了。 当然,也可能是小菟被燕名扬伤了心,不好意思、也不愿意再与他联络。 月色渐起,这个世界从视觉上变得清凉和谐了几分。燕名扬身上的短袖衬衫被吹得鼓起,风灌进他的后背,让人得到片刻的惬意和放松。 或许我需要主动一点。 燕名扬从江堤上下来时如此想着。 给小菟买个手机吧。 当作和好的礼物。 - 翌日早上,燕名扬像往常一样准时到达公司。 跟沈醉说了住宿的事吗? 见到秘书后,有时燕名扬会问一下关键事项的进展程度。 说了。 桑栗栗说。 沈醉对这件事的反应言简意赅:哦。 于是桑栗栗决定,只要燕名扬不问,她就不提及沈醉的态度。 燕名扬却并未让她如愿。 沈醉怎么说? 燕名扬边看文件边问道。 他, 桑栗栗想了想,他应该是愿意的。 我知道了。 燕名扬神色微紧,嘴抿得深了几分,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尽快把合同改好。 另外,让人去联系沈醉现在的经纪公司,有些工作可以开始协商交接了。 似乎和上次一样,小菟主动亲了燕名扬,却在他离开后就不再联系了。 当年是因为没有手机,现在呢。 在安排桑栗栗告知沈醉合同情况后,燕名扬若干次点开微信,都没有看到沈醉的消息。 燕名扬很别扭地想稍微拉近与沈醉的关系,却又不想将两人明晃晃地指向浪漫元素过多的道路 他至今依旧认为,这是一种误导。 沈醉可以自然而轻而易举地找到撩人的角度,还能完美掌握尺度。 但燕名扬在这方面比沈醉差了十八条街都不止。 到了中午,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自以为恰当的聊天话题。 「你要去看看新给你租的那个公寓吗?」 燕名扬对着打字框看了好一会儿,认真斟酌措辞,三分钟后才点击发送。 沈醉没有及时回复。 由于燕名扬和签公司的事儿,他今天烦得很,一大清早就在微信上狂轰乱炸,让季承宇带自己打游戏。 季承宇这几天休息,于是邀请沈醉来自己家。他拥有专门的游戏室,制霸全平台,所有设备都是最好的。 沈醉正嫌在家里闷得慌,马不停蹄地就去了。他惊讶地发现,季承宇看起来闷骚,实际上是个满腔清纯文艺气息的宅男。 他家里处处散发着常年单身的气息,值得称道的除了摄影器材就是游戏室。 这边, 季承宇推开一间房门,侧身让沈醉先进去,里面是他的游戏室。 这里的装潢与外界的性冷淡风截然不同,以蓝紫色调为主,光线很暗。个别地方恰到好处地闪着交错的亮光;墙壁呈渐变色,是隔音的,一侧歪歪地挂着几张照片,另一侧则是个透明玻璃柜,里面摆满了各种游戏手办。 季承宇的审美毋庸置疑是很好的。这里充斥着赛博的气息,连地上的矮沙发都长得很有未来感,让人怀疑坐上去是不是能飞起来。 沈醉四处看了看,饶有兴致,眼睛里闪着小小的光。 沈醉的童年贫瘠枯燥,又在村里受人排挤,玩伴不多,会玩的东西也很少。 幼年经历对人的影响远比想象中更大。即使在成名后,除了练刀,沈醉也没有任何称得上兴趣爱好的消遣。 他真正纯粹的朋友接近于零,谈恋爱几乎是他唯一的社交性娱乐活动和无聊时的情感支撑。 其实这也可以算个家庭影院。 季承宇指了指嵌在墙壁里的82寸电视屏,除了连着主机打游戏,看电影也很合适。 我不怎么看电影。倒是有时候会翻翻经典戏剧和小说,揣摩下复杂的角色怎么演。 沈醉说。 你不看电影? 季承宇有些奇怪。 没什么兴趣,看得不多。 沈醉在沙发上坐下,大部分表演都是技术流的复制黏贴,对我的学习意义不大。 ......... 上次你说那个签公司的事儿,解决了吗? 季承宇换了个话题。 没呢。 沈醉还没有想好说服燕名扬的理由,显然裴延不会为他出头。 他抱了个靠枕,小脑袋搭在上面,搞不好明年我就要住到燕名扬家里去了,到时候请你来参观。 季承宇:......... 没有谁能半天之内就租到一间黄金地段的高档公寓。作为一个真正租过房子的人,沈醉对此十分清楚。 桑栗栗提及的那间公寓,沈醉一听就猜到是燕名扬安排的。 何况还离他公司那么近。 -- 第93页 你跟燕名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 季承宇打开游戏让它加载,出于八卦的本能好奇问道。 游戏室里没有窗户。大屏幕上亮光一闪,在这间赛博风格的屋子里照得人脸煞白。 不知道。 沈醉实话实说道。他把手机设成静音模式后放在一旁,接过手柄,默默道,我感觉自己在打一个类型不明的游戏。 不知道自己在地图的哪里,不知道有没有取得成就,更不知道离通关还有多少路。 ......... - 燕名扬今天一下午都没有收到沈醉的回复。 倒是裴延打了个电话过来。 裴延就像个满嘴跑火车的奸商,告诉燕名扬如果愿意把沈醉签给他,他就把沈醉剪成《失温》的男主。 燕名扬想都没想就挂掉了电话。 他才不会上这种当。 挂完裴延的电话后,燕名扬去开了个会。他罕见地有片刻分神,在心里琢磨裴延打来的电话会不会与沈醉有关系。 毕竟沈醉是有前科的。 当初裴延推荐沈醉演《失温》,十有八九就是沈醉自己争取来的。 燕名扬喜欢沈醉狡黠的样子,却不希望他心机过重,甚至偶尔会感到些许心疼。 小菟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他一只小兔子要在娱乐圈跟群狼抢夺食物,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才会用尽手段。 ... 燕名扬只要有段时间没见到沈醉,对他的感性印象就会情不自禁地滤镜化。 这个平淡下午的转机,是在燕名扬开完会后发生的。 下午五点半,燕名扬从会议室里出来。桑栗栗说前台打来电话,下面有人在等他。 谁? 燕名扬边走边问。他知道前台只会为重要访客开绿灯。 沈醉吗? 燕名扬想起上次沈醉来自己公司门口等着。他点开了微信,却发现没有新消息。 不,不是。 桑栗栗面露难色,是...刘珩。 - 打游戏时,人容易遗忘时间的流逝。 沈醉一整天都没看手机。直到下午五六点,他感到一丝饥饿。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沈醉觉得季承宇对自己不错,决定礼尚往来。 你们演员... 季承宇满脸怀疑,不是都不吃晚饭的吗? 偶尔吃点没问题。 沈醉从沙发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计算好卡路里就行。 他喝了口柠檬水,从柜子上拿起手机,解锁后发现微信里堆积了若干条消息和未接通话。 最上面的对话框是陆姐的。 陆姐:燕总今天派人来我们公司商量你的事,所以刘珩知道了。他打不通你电话,好像直接去燕总公司了... 沈小醉:??? 沈小醉:!!! - 燕名扬对刘珩的印象并不好。尽管上次他们见面时,刘珩表现得很有风度,毫无敌意。 他来干什么。 燕名扬不太想见,意图找个理由推掉。 说是为了沈老师的事。 桑栗栗一五一十道。她提醒了句,刘珩和沈老师私交不错,恐怕是真的有事。 而且,楼下已经有很多人认出刘珩了。 燕名扬皱着眉想了想,让前台放刘珩上来。 刘珩个子很高,仪态极佳,身材完美且绝不瘦弱,像一只高傲的雄天鹅。 燕名扬不喜欢这种让自己感到威胁的人。他特意从桌前站了起来,语气随意,浑身却不自觉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刘老师是吧,什么事儿啊? 听说你要把沈醉签走? 刘珩单刀直入道。 这跟你有关系吗。 燕名扬随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假装并不上心。他熟知谈判技巧,顾左右而言他。 可以有。 刘珩在燕名扬背后,似乎冷笑了一声,沈醉现在的经纪公司,跟我还是有些牵扯的。 什么? 燕名扬转过身来,拧着眉有些不解。 当年是我介绍沈醉签这家的, 刘珩说,所以他们开给沈醉的条件非常优厚。 从资本逐利的角度看,我不觉得你给沈醉的合同会更好。 沈醉没有理由选择你。 刘珩终于往前走了一步,眼睛像入戏般变得有神,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在与人交锋的时候,燕名扬习惯微笑,这会让他看起来漫不经心、胜券在握,对敌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迫。 是吗。 燕名扬听完刘珩的话,嘴角缓缓噙上笑意。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当年介绍沈醉签经纪公司的人,并不是沈醉之前所说的夏儒森,而是刘珩。 -------------------- 是谁没有情人节过呀(狗头微笑) 第43章 误会 沈醉向陆姐发送完三个感叹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对他来说,这是十分罕见的。 怎么了? 季承宇问。 那个, 沈醉放下手机,略显出神地走回沙发前坐下,再打一把。 季承宇:......? -- 第94页 再打一把。 沈醉揉了揉眉心,我需要冷静一会儿。 ......... 这局游戏的时间仿若飞逝。 沈醉在走神中很快意识到,他陷入了左右不是人的困境。 一方面,他骗燕名扬自己的经纪公司是夏儒森介绍的; 另一方面,他又刻意瞒着刘珩有关换公司的事。 哪个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一局结束,沈醉的发挥好似回到了第一次打游戏时的状态。 季承宇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大屏幕,你到底怎么了? 沈醉呆呆的,刘珩跑去找燕名扬了,关于我改签公司的事。 这不是好事儿吗? 季承宇不太能理解沈醉的心情,反正你也不想签燕名扬的公司,幺蛾子岂不是越多越好。 对啊... 沈醉愣了几秒,喃喃道,对啊! 沈醉思索片刻,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三两步奔至一旁的柜子边,抓过手机在微信里翻出裴延的对话框。 沈小醉:你有没有跟燕名扬说换男主的事? 裴延:说了。燕名扬直接挂了我电话。 裴延:[微笑][微笑] 沈小醉:... 沈小醉:没事,说了就行。 所以,我今天的晚饭泡汤了? 季承宇看着急匆匆又有些兴奋的沈醉,半真半假道。 下次请你。 沈醉飞奔着离开季承宇家时,许诺道,请你两顿! ......... 在燕名扬和裴延之中,刘珩肯定相对愿意让沈醉签裴延。 裴延一向会捧手下的电影演员,他的公司有成熟的运作体系。沈醉在夏儒森收山后为自己寻觅新靠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至于燕名扬... 沈醉不确定刘珩的出现会给燕名扬造成多大影响,但他至少拥有了一个表达自己意愿的契机。 - 或许是前台已经变得很有眼色,沈醉这次去燕名扬公司,未经通报就被允许上楼了。 桑栗栗站在燕名扬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踌躇不绝,不知是要汇报工作还是单纯八卦。 桑小姐。 沈醉走上前,一同好奇地往门边望了望。 桑栗栗一惊,沈老师?! 你怎么来了?! 沈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没有说话。 桑栗栗:......... 办公室内,燕名扬正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杯子。 他轻描淡写道。 刘珩却没有心情与燕名扬做意气之争。 你不会是借此控制沈醉吧。 刘珩说,不可能的。 燕名扬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秒,随后他若无其事地抿了口,并不欲听刘珩谈论这个话题,这跟你没关系。 刘珩沉默片刻,双手抱臂,我知道你跟沈醉很多年前就认识。或许那个时候,你觉得他很听话、很依赖你。 可实际上,沈醉异常倔强、从不屈居人下。 他的本性,与他表现出来的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能说一摸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你说沈醉从不肯屈居人下, 燕名扬哐的一声放下杯子,转过身来。他指尖抹了下嘴角,那你为什么让他给你演了这么多年的配角? 你这真的是在为他着想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沈醉是个多么优秀的演员吗? 面对燕名扬的咄咄逼人,刘珩眼神发紧,却显然并不心虚。 我当然能看出来。 刘珩冷笑一声,只是别的人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 燕名扬皱了下眉。 倒是要请问燕总, 刘珩微微一笑,为什么把沈醉从《春栖》上换下来。 在你们手里,沈醉连一个男二都保不住,更何况男主呢? 燕名扬倏地明白了刘珩的意思。 同为文艺片演员,刘珩和沈醉的境遇是大不相同的。 刘珩有强大的家庭、丰富的圈内人脉,是很多人敬服的文艺片男神; 而沈醉没有背景、很好欺负,当年的《流苏》还是靠夏儒森和刘珩得来的,不知有多少人看他不爽。 小菟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善于伪装? 为什么心思深沉、使尽手段? 又为什么若即若离、好似情绪极不稳定的样子? 他时而自卑,时而自傲;时而会觉得很多人喜欢自己,时而又意识到自己在世界上孤苦无依。 燕名扬不自觉握了握拳,他发现自己也是刽子手中的一员。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数不胜数,很多时候根本没道理可讲。。 刘珩知道燕名扬明白了,他撇了下嘴,如果不是你非要问,我也不想提。 燕名扬微张了下嘴,愧疚不至于让他在刘珩面前落入下风。他正想说些什么找回场子,办公室的门忽然啪嗒一声开了。 燕名扬条件反射般地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开了一条缝,沈醉的小脑袋从外面伸了起来。 -- 第95页 你们在聊什么呀。 他眨了眨眼睛。 ......... ......... 你今天干嘛去了。 趁燕名扬还没从对沈醉的愧疚中走出来,刘珩率先发问。 沈醉走进来把门带上,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道,打游戏。 燕名扬现在一听见游戏二字就敏感。 和季承宇? 沈醉有些羡慕地抬起头,季承宇家里有个好大好大的游戏室呢。 ......... 你还去季承宇家里了? 刘珩问。 沈醉:......... 沈醉不希望话题继续围绕着季承宇开展下去。 对了, 沈醉自然道,你们在聊什么? 刘珩翻了个白眼,似乎在责怪沈醉明知故问。 我听说你跟现在的经纪公司到期不续约了,要改签到燕总旗下。 刘珩朝燕名扬瞥了眼,又看向沈醉,声线有几分正经和严厉,有这回事吗。 燕名扬半靠到办公桌上,双腿交叉一手插兜。他不动声色地给了沈醉一个眼神,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忘记之前的事。 呃... 沈醉面露为难,有些犹豫。 燕名扬对此不太满意,反击沈醉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现在的经纪公司是夏儒森介绍的吗,跟刘影帝有什么关系? ......... 燕名扬话音刚落,刘珩的目光更沉了。 那个, 沈醉清了清嗓子,举手示意,误会,都是误会。 我没有要签燕总的公司。 沈醉对着刘珩认真道。 什么? 什么? 刘珩比燕名扬更不相信沈醉的鬼话。他表情严肃,你少唬我,陆姐说了你不会续约。 其实... 沈醉抬头看了看刘珩,旋即又低了下去,有几分不好意思,我是想签裴导的公司的。 燕名扬这才隐隐发觉事情不对。联想到裴延打来的那个电话,他从桌前站起来,朝沈醉和刘珩的方向走了几步。 裴导? 刘珩也怔了片刻,你说裴延? 沈醉默默地点了下头,声音变得不太有底气,裴导说,如果我签给他,他就考虑把我剪成《失温》的男主。 老师就要收山了,我总得为自己以后的发展考虑考虑。 刘珩下意识与沈醉背后的燕名扬对视了一眼。他发觉燕名扬已不再是之前胜券在握的样子。 沈醉签给裴延的理由能说得通,但不能解释燕名扬派人去公司的事。 可是, 刘珩道,燕总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是吧。 据我所知,燕总可是打算把你签进他自己的公司的。 燕名扬站在沈醉背后两步远的位置,稍稍往前挪动了半步。 沈醉抢着发言,仿佛忘记了这间屋子里还有个燕名扬,那是我骗他的!! ......... ......... 沈醉。 燕名扬抓住沈醉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把他往后一拉,你少胡说八道。 我没有。 沈醉有几分委屈,他眼睛渐渐泛了点红,仰着头看燕名扬,我之前就说了不想签给你的。 你那破公司,毛线经验都没有,连给艺人解决住宿都不知道! 肯定会让我糊穿地心。 ......... 燕名扬从未想过沈醉在担忧这种问题。他觉得自己的公司有资本有资源有人脉,什么事做不成? 燕名扬前额作痛,所以你就想签裴延?裴延还许给你什么条件了? 没有。 沈醉瞪了燕名扬一眼,转了半圈不愿与他对视,但裴延是个商人,他签我就一定会想办法让我给他挣钱。 不像你,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 刘珩在一旁看了会儿,他觉得沈醉说的有些道理。 裴延只要肯签沈醉,就不会放任沈醉凉透; 而燕名扬就难讲了。他今天高兴了能捧红沈醉,明天不高兴了直接把他雪藏,恐怕根本不计成本。 只是,刘珩感觉到燕名扬和沈醉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微妙气氛。沈醉骂燕名扬时的口吻,甚至有几分亲昵和撒娇。 你真的要签裴延? 刘珩很煞风景地打破了沈醉和燕名扬的对视。 对。 沈醉斩钉截铁道。他这话是回刘珩的,眼睛却是直视着燕名扬的。 燕名扬咬了下下唇,没有发表意见,像是对此不置可否。 好。你签裴延,我没有意见。但如果要签什么别的人... 刘珩傲慢地冲燕名扬抬了抬下巴,眼神有几分冷冷的挑衅,我会知道的。 .........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刘珩很有礼仪地询问沈醉。他朝门边走了几步,应该是打算离开。 燕名扬立刻挡住沈醉的去路,泰然自若道,不用,我和沈醉还有些事要谈。 -- 第96页 临走前,刘珩又看了眼沈醉,沈醉轻微地摇了摇头。他觉得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燕名扬已经有所动摇。 我今天说的话是认真的。 刘珩走后,沈醉在燕名扬面前恢复了常态。他表情不冷不热,却很坚定,我要签给裴延。 燕名扬此刻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知道你跟刘珩在一起过。 燕名扬眼神阴鸷,声音像暮色中低沉的汽笛,但你们已经分手了,他为什么总跑来管你的事? 别跟我说这是个意外。要是意外的话,你怎么会骗我是夏儒森介绍你签公司的。 沈醉在燕名扬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不太得劲地哼了一声,觉得这里比季承宇的游戏室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在燕名扬的转椅上坐下,平静地看着燕名扬,因为我比较缺爱,而刘珩不想看到我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产生纠葛。所以分手的时候我们说好的,他会照顾我,直到我找到靠谱的对象。 ......... 燕名扬感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这是心怀叵测。 燕名扬嘲讽道,刘珩大可以说所有的人都不靠谱,除了他自己。 听完燕名扬的话,沈醉表情有点疑惑。他端详了燕名扬一会儿,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嘶...你可能对我和刘珩的关系产生了点误会。 什么? 燕名扬问。 当初,是刘珩要跟我分手的。 沈醉坦然道。 第44章 等你回来 为什么? 脱口而出的瞬间,燕名扬反应过来这是个不能问的问题。 问沈醉为什么刘珩要分手? 好像沈醉就该跟刘珩在一起似的。 人与人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或者合适。 沈醉说这话时,目光落在燕名扬身上,分开嘛,自然就是因为不喜欢,或者不合适。 燕名扬心里生出躁动的不安。他意识到,如果沈醉哪天跟刘珩重新在一起,他是无法接受的。 这种无法接受与刘珩无关,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一样。 燕名扬忽然觉得一股彻骨的绝望和无力从脊椎四散开来,逐渐淹没全身。 爱与正义一样,是一种与世界运行法则格格不入的存在。 人类的心脏,往往是从动心的那刻起开始破碎的。 哦。 燕名扬表面尚算镇静。他的语气带着一股没来由的坚信,刘珩是对的,你们不合适。 刘珩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管管你自己吧。 沈醉站起来,走到燕名扬面前,语气十分随性,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燕名扬下意识有些疑惑,什么? 沈醉的笑意嘲讽中带着认真,他脸色正经下来,你是不喜欢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室内的空气好似凝固了,燕名扬能清晰地感到时间一分一秒在他身旁流逝,而他说不出话来。 沈醉这次变得很有耐心。他宛若成竹在胸,眼睛直直地注视着燕名扬,像收网的猎人。 叮铃铃 一声刺耳的铃声在桌前响起。 燕名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伸手抓起手机,忙不迭地转过身接通,喂。 沈醉在燕名扬身后翻了个白眼。他兴致缺缺地转回到桌后坐下,腹诽这电话打得太不是时候。 什么? 燕名扬语气不善,想必电话那头汇报的不是什么好事。 好,我知道了。裴延知道了吗? 沈醉正趴在桌上发呆,听见裴延二字忽的竖起了耳朵。他稍稍坐直了些,看见燕名扬的神情有些凝重。 公关方面有需要配合的,让他们直接联系金秘书。 燕名扬说完挂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 沈醉有种不好的预感。 燕名扬一谈起工作,就恢复了理智客观的样子。 你们电影的那个男主,叫霍什么的。 燕名扬收起手机,被人爆了个五毒俱全的黑料。 虽然暂时不确定真实性,但影响肯定不小。 五毒俱全? 沈醉一愣,心里陡然一沉,能编得像模像样,估计不是空穴来风。 沈醉不喜欢霍离,可霍离出事对《失温》有着难以忽视的负面影响。 你先别慌。 燕名扬见过不少利益撕扯下的血雨腥风,还算淡定。 我觉得裴延对霍离应该不是毫无准备,否则他不会好端端提出把你换成男主。 沈醉神情有些复杂。他犹豫片刻,不是的... 燕名扬紧了下眉,不是什么? 裴延考虑换我当男主,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和裴延的那个八卦是霍离爆出去的。 沈醉说着低下头。他声音小了几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第二张照片是你正要牵我的手的那次。 燕名扬听完这句平平无奇的客观描述,心里莫名感到异样。 他的目光有片刻躲闪,开口的瞬间有些许语无伦次,什,什...哦。 霍离酒会当晚在场吗? 燕名扬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 第97页 不在。 沈醉说,他也可能是被别人撺掇的。 别人。 燕名扬第一个就想到了汪格。 你上次被人举报持有刀具的事,查清楚了吗? 燕名扬意有所指地问道。 没有。 沈醉平静地摇了摇头,那个是向派出所匿名举报,不太好查。 但应该是汪格。我拿刀威胁过他,很少有人知道我玩刀。 燕名扬下意识问:很少? 沈醉抬眸,脑袋狡黠地往右偏了偏,嘴唇嘟了下,嗯,很少。你之前不是也不知道吗。 ......... 燕名扬不太自然地转过头,他恍惚有种自己被调戏了的错觉。 总之, 燕名扬清咳了下,若无其事道,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裴延能公关解决。 说不定这对你还有点好处。霍离出事,裴延更有可能会删减他的戏份,把你换成男主。 沈醉:我无所谓。 无所谓? 燕名扬瞥了沈醉一眼,你不想演男一吗? 那倒不是。 沈醉斗志昂扬地哼了声,反正我要签裴延的公司,《失温》的男主一定会是我。 ......... 沈醉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你不请我吃个饭吗? ......... 我明天在外地有个项目要考察,晚上的飞机,待会儿就得走。 燕名扬的语气听不出是失落抑或庆幸逃过一劫,你今天带司机了吗? 沈醉眼巴巴地看着燕名扬,没有。 燕名扬领着沈醉从专用电梯下到车库,跟在后面的桑栗栗眼神闪烁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和八卦,她自发自觉地坐到了车前排。 先送沈醉回家。 燕名扬交代司机。 沈醉在一旁看着,他不闹事的时候显得很沉静,眸光像林间的潭水。 你这次出差要多久? 沈醉问。 说不好。 燕名扬模糊道,短则三五天,长则八九天。 说不定到你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签了裴延的合同了。 沈醉时刻不忘自己的目标。 燕名扬偏头看了沈醉一眼,目光带着含蓄的警告。 裴延的公司很专业,培养过很多艺人。 沈醉凑近几分,故意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哥哥,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你就让我签嘛。 ......... 你今天下午刚在刘珩面前义正严辞地说你骗我, 燕名扬差点被气笑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要是真想骗你,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说这话了。 沈醉见招拆招,其实我还是很诚实的。 不行。 燕名扬说。 可是现在霍离出事,继续让他当男主,对电影影响很大的。 沈醉继续道,万一这电影扑了,你岂不是亏大了。 燕名扬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裴延也害怕扑街,他现在估计上赶着要把你改成男主,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了。 那可未必。 沈醉撇了撇嘴,裴延恨不能连给片场看大门的都用自己公司的人,他能让外人当一番? 燕名扬的目光微微朝车窗外偏了些,他嘴角不自觉地平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燕名扬的公司离沈醉现在的住处不算很远。只是傍晚道路拥堵,车开了好一会儿才到。 对了, 临下车前,沈醉状若无意地问道,我要是签裴延,桑栗栗之前说的那套公寓给我住吗? 可以。 燕名扬巴不得沈醉立刻住进去。他说完后看见沈醉得逞的表情才反应过来,改口道,等等,谁说允许你签给裴延了。 沈醉表情轻佻,凑到燕名扬跟前,放肆地扯住他工整讲究的领带,你说可以的。 你干嘛? 燕名扬的严厉底气不足,他下意识瞟了眼沈醉抓着领带的细长手指,放开。 我有点羡慕季承宇的游戏室。 沈醉却置若罔闻。他变本加厉道,新公寓现在有人住吗?能参观吗?我可以自己改造它吗? 燕名扬皱了下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权利替房东回答沈醉的这些问题。 之后你去问问桑栗栗, 他一本正经道,这种小事不归我管。 哦... 沈醉假装恍然大悟。他松开了燕名扬的领带,语气诙谐,那好吧。 燕名扬刚舒了口气,调整了下僵硬的坐姿,表情恢复淡定。 沈醉佯装要下车,趁燕名扬不备之际一个回马枪杀了过来。 你, 燕名扬眼睛霎时睁大,沈醉凑上前在他脸侧亲了口。 出差这几天,好好思考一下我问你的那个问题, 近距离下,沈醉脸颊的浅红一览无遗,暖黄的车内灯照得他的眼神暧昧氤氲,我等你回来。 第45章 不要联系 沈醉蜻蜓点水地眨了下右眼,按着燕名扬的肩借力挪到门边,腿一迈下了车。 -- 第98页 这次他是真的下车,连车门都顺手关上了。 车厢内一声闷闷的砰,燕名扬抬起右手,指关节珍而重之地碰了下脸颊。 那里并没有因为一个吻而变得滚烫,它仍像燕名扬身上的每寸皮肤一样平平无奇。 沈醉的吻不会让世界崩塌,也不会引发魔法。 燕名扬很清楚自己在抗拒什么。他排斥乃至畏惧的,恰恰是沈醉的熟练和自然。 - 回到家后,沈醉才有时间细细了解霍离被曝出的黑料。料本身没什么新意,无非是些语焉不详的黄赌毒相关内容,只是舆论已经开始发酵。 《失温》尚未公开宣传,可坊间消息已经传得七七八八。算上沈醉和裴延,《失温》在短期内已有多位主创传出负面新闻,对上片预期一定会有影响。 沈醉很不喜欢霍离,可他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试图向裴延询问公关进展,却没有打通电话,微信也未得到回复。 可想而知的是,裴延现在比沈醉还要头疼。 沈醉刷了会儿手机。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风波里,他自己的名字也时不时出现。 或许是因为沈醉的名声实在不太好,他的那些八卦总是很难被遗忘,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又被拎出来鞭尸。 更糟糕的是,别人家的黑帖都有粉丝去回怼,而沈醉根本就是粉黑一家亲。 拿钱的水军先不论,那些三天两头黑沈醉的人往往都是他的资深影迷,对他近年来从工作懒散到生活放纵的种种行径恨铁不成钢。 沈醉已经习惯了。 他手边有几个陆姐之前带来的本子,说是让他看看先不急着签。 这些本子类型广泛,有爱情片、喜剧片、励志片...甚至还有电视剧。 接拍《失温》意味着沈醉放弃从前的坚持、自降身价,也同时在外人眼中代表沈醉与夏儒森一派的关系破裂。 在很多人眼中,沈醉就是个长得不错、运气特好、又碰巧有点天资的戏子。 沈醉对此心知肚明。 没有了刘珩和夏儒森,他沈醉算什么呢? 沈醉从密封桶里拿了一片薯片,小口啃着,边吃边看剧本。 剧本大多写得松松垮垮,完全谈不上艺术,也不需要很出众的演技。 这些剧本的质量,几乎就是沈醉在外人眼中形象地位的具象化表现。 我不能拍这些戏。 这个晚上,沈醉没有去想燕名扬。他对《失温》男主的渴望达到了一个阶段性峰值。 像这个世界上无数怀才不遇的人一样,并不热爱表演的沈醉也开始祈求一个真正证明自己的机会。 本质上,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哪怕那个人是夏儒森抑或刘珩。 裴延公司的公关能力还算专业,对霍离事件很快做出了详细回应。值得庆幸的是,霍离并没有沾上违法犯罪,只是私德严重有亏,形象人设彻底崩塌。 几天后,沈醉接到了裴延的电话。 燕名扬那边怎么说? 裴延单刀直入地问道。 什么? 沈醉愣了片刻,他这几天都没跟燕名扬联系。 如同上次、上上次一样,燕名扬被亲了后就会自动开启人间蒸发模式。 裴延不太耐烦,你到底签哪个公司? 霍离出事了,他的戏份肯定得删。但你不签给我,我也不会拿你当男主。 你可以用这个去要挟燕名扬。 沈醉平静道,燕名扬是个商人。 我说了,这事儿我不管。 裴延说,说服燕名扬,是你的事。 我跟他说过了。 沈醉思索片刻,他上次似乎有所动摇。 真的? 裴延将信将疑。 嗯。 沈醉知道燕名扬在专业问题上是信任裴延的。他若无其事道,之不过我一个人的话,可能说服力度不够大。 这次裴延没有明确拒绝去联系燕名扬。考虑到裴延的性格,沈醉姑且算他答应了。 只是燕名扬那边始终没有消息。沈醉掰着指头算日子,觉得他也该回来了。 期间,桑栗栗给沈醉发过消息。她说给他准备的新公寓目前是空着的,沈醉随时可以去看房,也可以根据个人喜好进行软装修。 沈醉对于看房根本没兴趣,他那天只是为了激燕名扬露马脚而已。 但提起这事,沈醉不由得又想起了季承宇的游戏室,心里有些痒。 沈醉自从被燕名扬限制交友和恋爱后,空闲生活枯燥了许多。他给季承宇打了个电话,约好季承宇不工作的日子去他家打游戏。 你上次的事,解决了吗? 一见面,季承宇问。 解决了一半吧。 沈醉很喜欢游戏室里柔软的矮沙发,他整个人可以缩进去。 季承宇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两人开始各拿一个手柄打游戏。或许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沈醉这次没有给手机开静音。 一局结束后,沈醉去厨房倒水喝。季承宇的游戏室里只有各种不健康饮品,沈醉是不会碰的。 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 季承宇见沈醉端着水回来,指了指他手机,好像是你老家那边的。 -- 第99页 你是琦市人对吧。 季承宇不了解沈醉的过往经历,只在公开资料上瞄到过他的家乡。 什么? 沈醉眉头一皱。他放下水杯,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琦市的电话号码。 是你家亲戚吗? 一无所知的季承宇问道。 沈醉静默地看着屏幕上这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思考要不要打回去。 也许是骗子呢? 也许是打错了呢? 也许是那个电视台今年春晚又想请我去唱歌跳舞呢? 就在沈醉犹豫之际,那个号码再次拨了过来。 喂,你好。 接通的瞬间,沈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揪了一把。 你好。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女声,请问您是沈醉,原名沈小菟吗? 我是。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沈醉下意识转了个身,走到门口的墙角处。 季承宇有些讶异,抬头朝沈醉看了眼。 你好。 那人道,我这边是琦市第八监狱的。您的生母陈阿雪在我们这里服刑,马上就要刑满释放了。 出于人道主义,罪犯快出狱时,我们一般会提前联系家属来接。 BaN 沈醉举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盯着空白的墙壁,没有说话。 我们了解过,您不是由她抚养长大的。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顿了顿,但陈阿雪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在世,所以我们还是给您打了电话。 沈醉吸了口气,声线比他平时要低几分,我不去接会怎样。 呃,也不会怎样,这原本就是自愿的。 工作人员道,如果实在没有人接,我们会送她回去。 麻烦你们帮我告诉她, 沈醉仰了下头,天花板却与墙壁毫无不同,当年她留给我的那张卡,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 其实... 那位工作人员的语气展露了些许公务以外的情绪,我们通过其他途径探听您的联系方式时,知道您现在是名演员。 但是陈阿雪本人知道后也并没有要求联系您,她应该不会纠缠您的。 我无所谓。 沈醉的话语里有些许气音,听起来好似在颤抖,只是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罪犯出狱后,你们会有五年安置帮教,应该也不会让她饿死。 这, 那个女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沈醉转回身,甚至还冲季承宇随意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谢你们的工作,大家以后不要联系了。 季承宇在这段电话里听见了罪犯、安置帮教等词语。他向来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室内安静得有些尴尬。季承宇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恰当的发言,那什么...这游戏还打吗? 沈醉却神色如常,他正在手机上敲敲打打,随口嗯了一声,也没抬头。 再打一局? 季承宇又问了遍。 稍等一会儿, 沈醉靠回沙发上,若有所思道,我要给燕名扬打个电话。 第46章 这么晚了 燕名扬今天要回上海。他在机场时接到了裴延的电话,裴延再次表示希望签下沈醉,便于《失温》后续上片。 燕名扬淡定听着,没有发表评价。他只说自己今天会回去,此事可以约个时间当面商议。 公寓的事,跟沈醉说了吗? 挂完电话,燕名扬问桑栗栗。 说了。 桑栗栗点头道,不过物业那边还没见到沈老师去看房。 燕名扬嗯了一声。他并不觉得沈醉是真的急于搬家,沈醉或许只是对公寓的来源起了疑心。 不用催。 燕名扬说,把给沈醉住的那间搬空点,多余家具搬到对面放着。 这间公寓位于顶楼,对门也是燕名扬的。 ...... 桑栗栗感到一言难尽,好的。 燕名扬点开微信里沈醉的对话框,里面消息不多,上一条的对话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燕名扬往上翻了翻,发现自己和沈醉的聊天记录很有意思,经常是一个人单方面自说自话,另一个人不回复。 能聊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燕名扬的心里不是很有滋味。他觉得刘珩和季承宇跟沈醉的话题都比自己多,甚至还可以算上沈醉的影迷周达非。 燕名扬太忙。上次看完《流苏》后,他还没来得及再看一部沈醉演的电影。 看电影需要相对完整的时间。特别是沈醉的电影,燕名扬简直恨不能焚香沐浴、斋戒三日后再去观赏。 你平时追星吗? 燕名扬认真地问坐在一旁的桑栗栗。 桑栗栗:.........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强度,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燕名扬。 给燕名扬当秘书后,桑栗栗已经很久没空追星了。 她上一次的粉籍还是刘珩和沈醉的双担,由CP粉演变而来。 我... 桑栗栗说,不追星。 -- 第100页 哦... 燕名扬似乎有些失望。 忽然,燕名扬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沈醉的名字,旋即铃声响起。 有关追星,桑栗栗半秒钟都不想多跟燕名扬聊。她连忙示意道,燕总,沈老师给您打电话了。 燕名扬接通时手指下意识颤了下,他怀疑沈醉的电话来得这么快,是因为裴延说了什么。 喂。 喂...... 沈醉有些委屈,哥哥,今天监狱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 燕名扬一怔,片刻后眉头锁起,是因为什么。 我生母。 沈醉假装不在意道,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她遗弃了我,还把我卖了。 他声音软绵绵的,波澜不惊的脸上映着游戏室冷蓝色的光。 她要出狱了。 沈醉抿了抿嘴,状若无意道,工作人员说她没有别的亲人了,这才辗转联系到我,问我要不要去接。 燕名扬眉越皱越紧,心跳不自觉加快。他站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有些急促,你对她没有赡养义务。 我知道。 沈醉低头垂眸,指头无意识按了按手柄,所以我拒绝了。 燕名扬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说不太清自己此刻的情绪,只能感觉到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逃避和排斥。 阿雪这个人,燕名扬看到的有关阿雪的场景,燕名扬做过的事... 所有的一切,都在多年以前就被燕名扬死命尘封起来。 某种程度上,燕名扬比沈醉更不想见到阿雪。 哦, 燕名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话语有些干瘪,那就好。 沈醉静了片刻,隔着听筒他能触碰到燕名扬声线里的情绪。 但我还是很难过。 沈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因为接到电话时,我意识到我对她的境遇毫无触动。 我不喜欢她,也不恨她。如果没有这个电话,我甚至几乎要忘了她。 燕名扬的呼吸隐隐有些抖,他脱口而出,小菟... 哥哥, 沈醉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眸子比光源还亮,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 一旁的季承宇早已目瞪口呆。他屏着呼吸,小心挪远了点,像一个观众默默给演员让出表演空间。 沈醉落寞地说完,端起旁边的水杯抿了口,又轻轻放下。 燕名扬缄默良久,几次张嘴复又合上。 理论上,让沈小菟家破人亡的并不是燕名扬。小菟和生母没有感情,小菟的养父母也不管他,小菟的奶奶是生病离世。 可是,当小菟发现自己是被亲妈卖掉的,当小菟回到村里发现唯一疼爱自己的奶奶离世,当小菟作为一个未成年人失去了所有监护人... 他会不会曾经迷茫无助,很想念燕名扬,想扑到燕名扬怀里寻求温暖和保护。 燕名扬总是很容易忘记沈醉对那场分离的定义。他时时刻刻都在心虚,他本能上始终认为沈醉是怨他、是失望过的 否则,沈醉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刘珩。 哥哥? 沈醉表情无辜,试探着问道。 嗯。 燕名扬应了一声。 他有一种顺其自然的认命,也许真的不能再推开沈醉了。 小菟已经遍体鳞伤;小菟是如此渴望依靠。一丁点儿的温暖,就能把他骗走。 再一次的分离,对燕名扬和沈醉来说,是同样的无法承受。 我现在在机场,今天会回上海。 燕名扬说。 沈醉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 请季承宇吃饭的计划又泡汤了。 喔... 沈醉没有流露出情绪,那你晚上要不要请我吃饭。 我今天还有个会要开。 燕名扬的语气很认真,结束后我给你打电话。 哦。 沈醉说。 还有, 航班已经开始登机,燕名扬边往检票口走边说,你这段时间小心一点,谨防你母亲出狱后来找你要钱。 我知道。 沈醉听见机场的检票提示音,他小声道,哥哥再见,一路平安。 挂完电话后,沈醉仿佛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个季承宇。 季承宇坐在离沈醉半米远的地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刚刚吓到你了吧。 沈醉语气如常,我今天可能又不能请你吃饭了。 季承宇已经完全忘记吃饭这件事。他往回挪了几寸,你... 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醉却淡定大方,轻描淡写道,我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我亲妈遗弃了,她不仅遗弃还把我卖了,拿了一万块钱。 后来阴差阳错我又被送回到她身边,没多久她就被抓入狱,最近要出来了。 这种情况,监狱还联系你? 季承宇非常不能理解。 她没别的亲人了。 沈醉像怜悯一个陌生人般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 感慨完毕,沈醉继续和季承宇打游戏。只是季承宇或许受了些影响,状态比平时要差。 -- 第101页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的。 沈醉边按手柄,边若无其事道。 季承宇从前只听说过沈醉出身不富裕,他并不喜欢窥探他人隐私。 你...跟燕总那会儿就认识了? 季承宇挑了个相对安全的问题。 嗯。 沈醉今天发挥奇佳,操作比从前进步了不少,我当时初二升初三,一个人去琦市找亲妈,在车站碰见了燕名扬。 他那会儿还挺像个人的。 沈醉轻蔑地笑了声,眼神变得厚重深邃,我行李散了一地。人潮汹涌的车站里,只有他一个人帮我捡。 一整个下午,沈醉都在等着燕名扬的电话。他家离季承宇家不远,接到电话再溜达回去完全来得及。 可直到晚上七点,燕名扬还没消息。沈醉倒是不觉得饿,他平时晚饭就吃得很少,甚至不吃。 季承宇却不太扛得住。他连外卖都懒得点,给自己泡了碗泡面,端着坐回游戏室。 你真不吃点儿吗? 季承宇自己吃面不太好意思,打游戏也消耗体力的。 沈醉摇了下头。他随手点亮手机屏幕,上面仍然空空荡荡。 季承宇:开会是这样的,说不准什么时候结束。 沈醉眼神意味不明,哼了一声,又把手机丢了回去。 季承宇吃完面后,沈醉又拉着他打了些双人的益智棋类小游戏,纯当解闷。 快八点时,燕名扬的电话终于来了。 哎, 季承宇见沈醉仍盯着显示屏,示意他道,燕总的电话。 我知道。 沈醉气不太顺,等一会儿在接,他今天让我等得太久了。 ......... 你不是不饿吗? 季承宇问。 可是我等得很不开心。 沈醉理直气壮道,我不开心,就要让别人知道,让别人也不开心。 ......... 铃声响了几遍后,沈醉终于赢下了这盘四子棋。他心情不错,这才慢悠悠拿起手机,接通后放到耳边,语气慵懒中有一丝傲娇的责怪,喂,你会结束了?都这么晚了。 电话那头的燕名扬静默片刻。听筒里只传来杂音,说明他应该不在室内。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燕名扬从容不迫道,都这么晚了,你没在家去哪儿了? ......... 第47章 排他性的不可描述关系 赶回家的路上,沈醉思考了很多。 要不要说实话呢。 如果不说实话,该编个什么理由呢。 一个人散步? 出去找吃的? ... 很不幸,沈醉没能编圆任何一种说法。 他有些幽怨地想,燕名扬狡诈多端,肯定是故意的。 沈醉小跑着回到自己家楼下,四周僻静少人。他看见路灯旁燕名扬背身而立,负手抬头,正望着面前窗格明暗交错的高楼。 一个晃神,沈醉仿佛置身回到当年的出租屋楼下,他还是那个拎着重重的塑料袋的瘦弱小男孩,耳畔充斥着农贸市集的喧闹吵嚷声。 买菜归来在楼下碰见燕名扬,是小菟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他奢望过,却从没真的想过车站偶遇的燕名扬还会再来看他。 当时燕名扬在想什么呢? 他一定能看出小菟眼里闪烁着的兴奋和惊喜吧。 他会有过挣扎吗? ... 沈醉没有再想下去。 哥哥。 沈醉走上前,拍了拍燕名扬的肩。 如今他长高了,已然不需要踮脚。 燕名扬回过身来,嗯了一声。他现在没有从前那么爱笑,除了逢场作戏。 回来了? 燕名扬面色淡定。他很沉得住气,并未立即逼问沈醉今晚去哪儿了。 沈醉点了点头,下巴尖尖的像在捣蒜。他上前刷卡,乖乖给燕名扬开门。 不是说让我请你吃饭吗? 燕名扬问。 沈醉拉着门,小声道,先上来坐会儿嘛。 ......... 哥哥, 进入电梯后,沈醉十分刻意地朝燕名扬挪近了点,你没有生气吧。 燕名扬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跟沈醉保持着距离。他瞥了沈醉一眼,语气平淡,你今天干嘛去了?身上怎么有股泡面的味道。 ......... 沈醉下意识抬起袖子闻了闻,我... 燕名扬意味不明地哼了声,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根本不指望沈醉会讲真话。 我, 沈醉抿了抿嘴,低着头不太好意思,我今天去找季承宇打游戏了。 燕名扬咬了下唇,轿厢里的气氛沉重了起来。 沈醉抬起头,根根分明的睫毛扑闪着,他们家的游戏室真的好棒。 燕名扬的目光下意识落到沈醉脸上,他感受到了那掩饰不住的羡慕和期待。 小菟的童年是贫瘠而枯燥的。 你, 燕名扬刚一开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女性住客。 她按了个比沈醉家更高的楼层,无知无觉地站在轿厢中间部位。 -- 第102页 沈醉抬头朝燕名扬看了眼,却见燕名扬已是单手插兜、目不斜视。 沈醉转回头来,屏息凝神一言不发。 抵达楼层后,燕名扬先走了出去。沈醉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出了电梯。 电梯门重新关上后,沈醉拿出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他朝拐角处站着的燕名扬看了眼,又迅速收回眼神,像是不敢说话。 燕名扬走到沈醉身后,按了下他的肩,进去吧。 你很喜欢打游戏? 进屋后,燕名扬问。 沈醉脱下风衣挂到架子上,他去厨房倒了两杯水,端出来放到茶几上,嗯。 燕名扬在沙发前坐下,拿起其中一杯,若有所思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倒水。 来我家的都不是生人, 沈醉在燕名扬旁边坐下,都不用客气,大家应该学会自己倒水。 燕名扬只抿了口就放下了玻璃杯,甚至喉结都没动。 沈醉偏头看他,轻声道,把外套脱了吧,天天穿这么多不嫌热吗? 燕名扬鲜少在人前脱衣服。他移开目光,特意不看沈醉,换回了之前的话题,你是个演员,我以为你的兴趣爱好会跟艺术沾边。 沈醉直直地看着燕名扬,片刻后道,其实我没有很喜欢演戏。 嗯? 燕名扬眉头一皱,他看向沈醉,夏儒森逼你演的? 沈醉一笑,翻了个灵动曼妙的白眼,怎么可能。 我很感激夏导对我的赏识。只是,我并不是热爱艺术的那类演员。 可是你演得很好。 燕名扬想起《流苏》,眼神深了几分。 工作嘛。 沈醉喝了口水后放下杯子,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歪向沙发的姿势不太正经,不经意间离燕名扬又近了几分,怎么,你也看过我演的电影? 沈醉的眼神含着意味不明的挑逗,燕名扬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看过混剪? 沈醉唇角一挑,左手搭到燕名扬的肩上。他话语嗔怪,有股子轻飘飘的傲娇,看过就看过,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燕名扬知道,沈醉撩人的功夫堪称炉火纯青。他淡定自若地看了眼沈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不喜欢演戏,那还想继续吗。 沈醉一怔,什么? 娱乐圈赚钱的方法多得很。 燕名扬神态随意,不像是在开玩笑,演电影特别是演好电影,并不是个性价比高的选择。 我... 沈醉的内心是拒绝的。他面露迷茫,可是我也不会干别的。 那没关系。 燕名扬笑着凑近了几分,凝视着沈醉道,有我呢。 ......... 沈醉倏地偏过头去,干脆道,不要。 燕名扬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微微偏着头,审视般看着沈醉,为什么。 你要是听我的话,赚的钱多多了,也不用那么辛苦。 天天都能打游戏。 ......... 沈醉被盯得不太自然,他吞咽了下,我,我不想让老师失望。 老师? 燕名扬思索片刻,夏儒森? 嗯。 沈醉说,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 燕名扬想了想,你是个很罕见的天赋型演员。夏儒森用你,也成就了他自己。 沈醉转回头来,看着燕名扬,当初,老师来我们村挑演员。他让我去试镜,我不想去。因为我刚刚干完农活,很累。 然后老师承诺我,只要我去试镜,他就会供我上学。 沈醉的声音很独特。他明明十分平静,话语却像是一行行破碎的泪珠在跳舞。 燕名扬最不能直面的就是沈醉的那段经历。他呼吸有些急促,然后呢。 然后老师确实供我上学了。 沈醉说,甚至还帮我找了北京的学校,让我参加艺考。 夏导和裴延不同,从经济层面看他就是个普通人,拍戏经常还要倒贴。 我还是想好好演戏的。 沈醉两只手捏住了燕名扬的袖子,眼睛一眨一眨的,终于有一滴泪落了下来,我不想让老师失望。 今天裴延给我打电话了。 燕名扬抓着沈醉的手放开袖子。他第一次发现沈醉的手又软又小,他一手就能稳稳攥在掌心。 他说什么。 沈醉不自觉挣扎了下,随后又乖乖不动了。 基本还是想签你。 燕名扬掌心一松,牵住沈醉的右手,你跟我说实话,这件事你有没有跟裴延合谋? 沈醉小指动了动,随后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地嗯了声。 你今天对我很诚实嘛。 燕名扬松松捏着沈醉的手指,不轻不重,什么都肯交代。 沈醉在心里呸了一声。随后他反客为主地握住燕名扬的手,含羞带怯道,哥哥,我今天很难过。 我发现我在这个世界上很孤单。 -- 第103页 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 说完后,沈醉趁燕名扬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凑上去亲了一口,又顺势靠进他怀里,小脑袋搭着就不肯动了。 哥哥,上次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燕名扬半边身体接近僵直。 什么? 忘了呀? 沈醉对着燕名扬的耳朵吹了口气,蛮不讲理道,忘了最好。两个选项都不选,哥哥就是我的了。 ......... 燕名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出差前沈醉问的那个问题。 不喜欢,还是不合适。 起来。 燕名扬语气还算从容不迫。 我不。 沈醉说。 你先起来! 燕名扬感到心头火起,就差要当场冲冷水澡了。 沈醉不情不愿地挪开,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燕名扬整理了被压皱的西服下摆和袖口,还捋了捋胸前口袋里插着的丝巾,慢条斯理道,以后,把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招数都收一收。 不许对我用,更不许对别人用。 你管我呢? 沈醉被戳穿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以前刘珩说我都可以开班授课了! ......... 燕名扬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后槽牙,把沈醉拉进自己怀里,你还挺骄傲? 沈醉心里的小人冷眼旁观着一切,他或许傲然地抬了下下巴,为自己取得的阶段性成就感到愉悦。 你对我好一点, 沈醉开始讨价还价,我就适度降低骄傲指数。 譬如,允许我签给裴延。 还譬如,赞助我建一个游戏室。 ......... 燕名扬抱着沈醉。这其实并不是个陌生的姿势,只是当年的两人都还是没长开的少年,什么都不懂。 至少燕名扬是真的不怎么懂。 怀里的这具身体比当年更有魅力,燕名扬搂着沈醉细而紧实的腰,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今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季承宇也在? 嗯。 沈醉说,监狱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也在。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就都告诉他了。 没什么? 燕名扬皱了下眉。 沈醉凝视着燕名扬的眼睛,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对我的生母毫无感觉,不恨也不期待。 这段过往没什么不能提及的。对我来说, 沈醉甚至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它很抓马。 燕名扬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的排斥是因为心虚,而沈醉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复杂情绪。 嗯。 燕名扬没有流露内心,但你能不提还是别提,免得被人利用。 要不要给你配两个保镖?以防有什么心怀叵测之人来找你。 燕名扬说得隐晦。 再说吧。 沈醉倒不担心,反正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公开行程。 客厅的窗户开了个小缝儿,晚风瑟瑟吹得窗帘时不时卷起。 你算答应我了吗。 沈醉一只脚垂向地面,轻轻晃着。 答应什么? 燕名扬明知故问。 所有一切。 沈醉语气轻佻,答应让我签给裴延,答应帮我建游戏室,答应... 他飞速地眨了下右眼,答应我们是具有排他性的不可描述关系。 ......... 空气中有一声微弱的叹息,旋即淹没在了风声里。 嗯。 燕名扬瞥见沈醉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那条项链。他伸出一指勾了下,如果你想的话,我随时可以把它换成一个戒指。 我不要。 沈醉在燕名扬喉结处亲了口,轻而易举编出了理由,戒指影响我打游戏,也影响我练刀。 历经若干个毫无交集的春秋后,少年的相遇终于从那场风吹火燎的滚烫夏季里幸免于难,活到了凋零与丰收对立统一的秋季。 燕名扬知道,在一起是避免他们双方继续互相伤害的唯一方法。 尽管从理论上,它不是最优解。 # 卷二 {笑面} 第48章 哪些表现 琦市地处亚热带季风气侯区,夏季又湿又热。 燕名扬一连几天没再出现,小菟既失落,又感到意料之中。 他在心里宽慰自己,哥哥或许是有事呢? 小菟攥着燕名扬写下的电话号码,顶着烈日走到琦市一中的门口,发现这天并没补课。 掌心里的那张纸条被汗浸得疲软,小菟没有给燕名扬打电话。他默默的,一个人饿着肚子走回了阿雪的出租屋。 阿雪上午通常都在睡觉,下午才会出门,一整晚都不见人影,不知半夜几点归来。 小菟给自己下了碗清汤寡水的挂面,又拿麻油拌了根黄瓜,当作午餐。 刚下好的面还有些烫,冒着热汽。小菟拿筷子搅了搅,面无表情地夹起面条往嘴里送。 他正呆呆地出神,机械地拿着筷子,连面条成群结队地掉回碗里都没注意到。 燕名扬走了。 -- 第104页 小菟又回到了孤零零一个人的世界里。 这都是小菟自己的错。 小菟夹面条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他无力地放下筷子。 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无声地落了下来。先是一滴、一滴,像一场乌云的雨逐渐越落越急、越落越猛,连成一道剔透饱满的细流。 小菟拼命抿着嘴,他努力在保持面部的平静和体面,不想哭出声音。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微微颤抖,两边嘴角向下撇着,乖得令人心疼。 直到这碗滚烫的面放凉了,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小菟偶尔会在半夜听见阿雪带人回来。他偷偷看过一次,大腹便便身态丑陋,还带着猥琐的醉意。 怎么大白天的还有人找上门? 小菟烦闷地站起来,哐的一声踢开凳子。他走到门前对着猫眼看了看,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燕名扬! 小菟眼睛瞬间睁大了。他转回身来,掐了自己一把,揉了揉眼睛后又凑上去看了眼。 猫眼里的燕名扬似有心事,继续敲了两下。小菟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像是生怕迟一秒钟燕名扬就走了一样。 哥哥! 小菟眼睛发亮,又惊又喜。 燕名扬习惯性微微一笑,随后才注意到小菟脸上的泪痕。 你怎么哭了? 燕名扬一愣。他手上拎着一个纸袋,看起来很新。 小菟当然不想承认自己是想燕名扬想哭了。 我, 小菟支支吾吾的。 小菟的欲言又止让燕名扬皱紧了眉。他伸手抓住了小菟的手臂,认真看了看,你妈妈打你了? 啊? 小菟有些茫然,没有。 真的? 燕名扬不太相信,那你怎么哭了。 我... 小菟心虚地眨眨眼睛,面条太难吃,难过得哭了。 ......... 燕名扬正想再说什么,小菟却已经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小菟环着燕名扬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哥哥,我好想你啊。 燕名扬心里一颤,呼吸都变得克制。他不再追问,生疏且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菟的头,哥哥给你买了个手机,以后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了。 屋里传来些许动静,小菟知道是阿雪醒了。 他连忙推了燕名扬一下,抬头小声道,我妈妈醒了,你先出去,之后我去找你! 燕名扬下意识往那扇关着的门看了眼,随后嗯了一声。 还是江边老地方。 燕名扬在门边放下纸袋,手机先给你放这儿,你待会儿出门记得带。 小菟连忙点了两下头,推着燕名扬往门外走。直到看着燕名扬下了楼,小菟才关上了门。 小菟抱着纸袋,不自觉咧嘴笑了,开心得想冲到楼下跑圈。 他正欲把手机藏进自己的房间,阿雪却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了。 你手上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阿雪刚醒,心情不佳。她此时是素颜,面色有些憔悴,只能从五官依稀辨出年轻时的美貌。 小菟没来得及细想,就把纸袋藏到身后,强装镇定,没,没什么。 阿雪眯着眼睛拧了下眉,头发乱糟糟的。她踩着拖鞋走到小菟面前,不耐烦道,什么没什么!拿出来。 小菟抿了下嘴,只得乖乖把纸袋递了过去。 阿雪一看眼睛就瞪圆了,大大的眸子泛着空洞的恐惧。她扯着那纸袋冲小菟吼道,这什么?!你哪来的钱! 我, 小菟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会偷东西了是吧! 阿雪的嗓音又尖又利,在狭小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用力掐着小菟的胳膊,四处环顾像在寻找趁手的家伙,面目狰狞得像个蛇精,你在哪儿偷的!快说!看我今天不收拾你这个小兔崽子! 小菟被掐得胳膊生疼。他边挣扎边躲,随口编道,是...是我奶奶给我的钱!我奶奶给的! 奶奶? 阿雪顿了顿,脸上却还像冒着火。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片刻后将信将疑地放开手,真的? 真,真的。 小菟甩了甩被掐的胳膊,小声道。 阿雪叉着腰,一手用力地点了下小菟的额头,你奶奶给你钱是让你好好学习的!你一个学生买这费钱又没用的东西干嘛! 小菟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学习成绩怎么样啊? 似乎过了这么久,阿雪才第一次想起来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 小菟想了想燕名扬,老实巴交道,不怎么样。 ......... 阿雪看着小菟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怎么样你就更要好好努力!高中考不上我可不会管你,自己滚出去打工。 阿雪骂骂咧咧的,去浴室冲澡了。小菟心有余悸地站在客厅,半晌才拎着纸袋回了自己的卧室。 小菟在门上贴着耳朵听。阿雪洗完澡又过了一会儿,应该是化好妆后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出门了。 小菟从纸袋里的包装盒中拿出崭新的手机,又把习题本和草稿纸装进书包里,背着一起出门了。 很奇怪,小菟并不怎么畏惧阿雪对自己的打骂,甚至不责怪她。 -- 第105页 让小菟感到恐惧的,是阿雪这个人本身。她是个活人,浑身上下却萦绕着无法磨灭的腐烂和绝望,让人在怜悯中心惊。 幸好我有哥哥。 往江边走的路上,小菟在心里笃定地想着。 有哥哥陪着,我一定可以自己努力过上好生活的。 - 由于时间已晚,燕名扬拿沈醉家里极其有限的食物做了碗一锅炖。 美其名曰,请沈醉吃饭。 你今天怎么闻出来泡面味的? 沈醉托着下巴,坐在一旁。 我们工作加班熬夜,经常有大批同事吃泡面。 燕名扬的语气说明这不是段令人愉快的回忆。 哦... 沈醉说,泡面既不健康,又热量高,我是不能吃的。 天天吃西兰花,坚持得住? 燕名扬正在往锅里丢食材,大半锅都是西兰花。 习惯了。 沈醉努了下嘴,小时候也没什么好吃的。 燕名扬搅了搅锅里的水,没有说话。 沈醉静了片刻,走到燕名扬身后,轻轻抱着他的腰,哥哥,我们一直都没有谈过,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直到锅里的水彻底翻滚起来,浓浓的热汽伴随着解压的嘟嘟声。燕名扬关闭电磁炉,放下汤勺。 以后会好的。 在燕名扬身后,沈醉眼神冷冷的,不知在想什么。 沈醉的手抚着燕名扬的背,无意识地往上走。直到他触碰到燕名扬后颈处的衬衫领口,燕名扬忽然背部僵直,呼吸明显一窒。 别乱动。 燕名扬的声音有些低。 你好奇怪。 沈醉松开手,轻快地转了个身,在桌前坐下,我第一次知道有人越往上摸越敏感的。 ......... 这一锅乱炖的味道其实相当一般。 燕名扬的厨艺属于仅仅能吃的层次,何况这里面还有含量超高的西兰花。 下次多加点盐。 燕名扬边吃边说,放点别的调料。 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沈醉面不改色道,调料也有卡路里。 ......... 明天我可以去找裴延了吗? 沈醉换了个话题。 燕名扬不咸不淡地看着沈醉,半晌才道,可以。 不过裴延说,他联系过你现在的经纪公司,似乎有些阻力。 哦。 沈醉毫不在意,那显然是刘珩看你不顺眼,估计裴延派人联系的时候也没把话说透,那边不确定我到底是要签给谁。 燕名扬气不太顺。他看刘珩也很不顺眼。 甚至可以说是最不顺眼。 你要对我好一点。 沈醉凑上前,俏皮地咬了下嘴唇,否则刘珩发现你欺负我,就会找你麻烦。 他家里很有背景,我也没办法。 ......... 燕名扬轻拍了下沈醉的脸,捏着他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让刘珩来试试。 饭吃完后已是晚上将近十点。燕名扬把锅碗瓢盆放进洗碗机,而后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他看了眼沈醉茶几上的NS,意有所指道,你今晚早点休息。 沈醉对燕名扬的小九九心知肚明。他坐在沙发扶手上,心里冷笑一声,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打游戏。 你自己不陪我打就算了,还不让我找季承宇玩。 他游戏打得可好了。 燕名扬拿起沈醉的NS,状若无意地翻了翻里面的游戏,复又放下,能有多难。 你不留下来吗? 沈醉注意到燕名扬打算离开。他上前抱住燕名扬,抬起头在燕名扬下巴上轻啄了下。 今天就算了。 燕名扬神色自若,淡定地抱了下沈醉,在他耳边说,人还是要给未来留点期待的。 ......... 沈醉隔着西服摸燕名扬挺拔的后背,心里边痒边翻了个白眼。 我走了。 燕名扬在沈醉头顶亲了口,晚安。 燕名扬走后,沈醉站在客厅,若有所思地想了好一会儿。 燕名扬竟然不留下来? 燕名扬竟然连让我碰一下领口都很抗拒? 燕名扬竟然抱着我还那么淡定冷静? 难道... 沈醉靠回沙发,疑惑着点开了手机的搜索引擎。 「男朋友不行有哪些表现。」 第49章 小游戏机 回家后,燕名扬冲了个冷水澡。 夜色已晚。从浴室出来后,他依旧很精神。 各种意义上的。 燕名扬想找个电影看,沈醉演的那种。 可这些电影里都有刘珩。燕名扬觉得,这大好的日子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添堵。 他点了根烟,靠在单人沙发上,踢开拖鞋,脚松松地架在茶几上。 某种意义上,燕名扬秉持着在这个时代略显保守过时的绅士品性。谈恋爱要从牵手开始,约会就是吃饭散步看电影,一步步循序渐进。 但很显然,天赋异禀的小菟才懒得搭理这种无聊冗长的过程。他所有的羞涩都在脸上,还十有八九是装的。 -- 第106页 洗澡时,燕名扬才意识到自己需要克服的远不止与沈醉的爱情观差异,还有后背的纹身。 那么大一块纹身,小菟一定会刨根问底的。 理论上,小菟应该认不出来它画的是什么。 可我要编个什么说辞呢? ... 燕名扬夹着烟举在唇边,额际耷着的湿发显得他的眉眼更浓更鲜明。 今天小菟那个生母出狱了。 燕名扬脑海里忽然跳跃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那其他人呢。 小菟那对既是买家又是人**的养父母, 还有...燕庭。 燕名扬指间一紧,捻灭了这根烟。 事实上,燕名扬曾搜索过燕庭的裁判文书,尽管他自己不会承认。 燕庭被控过失杀人罪。 燕名扬并不怎么相信这个判决。从母亲离世开始,陆续出现的种种异象都说明这背后另有隐情。 另一件燕名扬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是,很早以前他就隐隐意识到,阿雪在燕庭的事情上极可能是无辜的。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直接或间接造成燕名扬母亲的死亡。 燕名扬没有就此专门求证过。他自我说服,阿雪的确遗弃了小菟,她有罪,她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燕名扬对不起沈小菟。可他所做的一切都合乎法律规定,他举报阿雪并没有错。 燕名扬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父亲、一个资深的刑辩律师燕庭,才是那个背叛法律的人。 或许是因为,燕庭认为法律不能给予自己想要的正义,所以动用私刑。 而这,恰恰是如今的燕名扬最不能原谅的一点。 燕名扬保持着一个姿势,在沙发上靠了许久,像一尊华美的雕像。 直到他的手机响起连续的微信提示音。 沈小醉:哥哥[爱心][爱心] 沈小醉:晚安[转圈圈]我睡了[么么] 沈小醉:[晚安抱枕头.jpg] 燕名扬看着手机,不自觉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尽管他的眼神是疲惫的。 可能小菟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 燕名扬想。 他其实不在乎小菟是天使还是恶魔。 那个暑假和小菟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也是燕名扬再难寻觅的美好回忆。 小菟又俏皮又可爱,有时候傻傻的,有时候又暗戳戳有小心思。他是那么全身心依赖并信任着燕名扬。 那段回忆里杂糅着太多身不由己又并不无辜的不堪和痛苦,像燕名扬之后这十年的人生一样。 但在燕名扬心里,他确切活着的只有那几个真实且快乐的片刻。 沈醉此时正趴在床上,抱着个枕头。他也拿着手机,屏幕上是燕名扬的对话框。 沈醉此刻冷静得过分,大脑思索的全是理智的问题。 燕名扬的软肋,会是什么? 他应该是喜欢我的不,是很喜欢。 但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深入交流。 时钟敲过零点,一个人的床上显得有些空。 燕名扬:晚安。 - 翌日。 得到了燕名扬的准许,沈醉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裴延。 他不好意思再麻烦陆姐和司机,自己戴好帽子墨镜和口罩,打的去了裴延的公司。 跟燕名扬商量好了? 裴延见到沈醉后,连客气都懒得客气。 ......... 沈醉有些无奈,嗯。 裴延认真打量着沈醉,你没有出卖我吧。 ......... 其实算有。 沈醉立刻啧道,怎么可能。 裴延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你真的很会演,我才不想签你这样危险的演员。 沈醉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失温》正式开始宣传后,需要你配合的地方还很多,你做好准备。 裴延说,法务部准备好合同后,你将来的经纪人会直接联系你,你后续的工作都由他跟进。 沈醉有些意外,带我的经纪人都选好了? 嗯, 裴延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醉,是从前带霍离的,我们公司的金牌经纪人胡涂。 ......... 哦。 沈醉隐约想起,自己与这位经纪人似乎有一面之缘。 你从前那种放马南山的快活日子是别想过了。 裴延站起来,大约是送客的意思,我不管你跟燕名扬什么关系,签了我的公司就要好好干活。 祝我们合作愉快。 沈醉其实有点想问之后的工作安排。可裴延今天还有事,沈醉不好硬开口,只能先离开了。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沈醉并不太乐意继续拍裴延导的电影。 裴延对电影的把控过强,他非常忽视演员的个人发挥。 对于演技一般的演员来说,这可以有效避免短板暴露;但对于沈醉来说,他失去了吊打别人的空间。 从前,裴延的公司里只有裴延一个导演,沈醉没得选。 但最近裴延搞了个电视剧项目,让周达非当导演,有意捧他上位。 周达非是沈醉的影迷。他做人很有个性,做事专注认真,十分尊重演员,还长得特别有劲儿。 -- 第107页 沈醉不由得想入非非。 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很期待能和周达非合作。 - 燕名扬昨晚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他醒得比平时迟,罕见地有些困倦。 为了弥补时间,燕名扬吃早餐时,把一号秘书和桑栗栗叫进来汇报工作。 吃着吃着,燕名扬忽然开口问道,你们俩打游戏吗? ......... 一号和桑栗栗下意识互相看了眼,眼神迷茫中带着微微惊恐,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燕名扬有些奇怪,怎么了? 我, 一号吞吞吐吐了半天,我上大学的时候打过。后来工作了就... 就没时间了。 那也就是说, 燕名扬若有所思道,你对游戏行业还是有些了解的。 ......... 一号以为燕名扬要给自己安排什么正经工作,连忙道,不不不,我就是个普通玩家,了解谈不上。 交给你一个任务。 燕名扬吃完了,抽了张纸擦擦嘴,按照目前市面上最好的配置,建一个家庭游戏室。 啊? 一号一愣,建在哪儿? 燕名扬想了想,沈醉目前还没搬进那间公寓,他还不好出面帮忙。 嗯... 燕名扬说,你先把设备什么的都买好,软装和家具也可以看看。 ......... 桑栗栗此时已经明白了什么。她看着茫然的一号,欲言又止。 一号一头雾水,他从不知道燕名扬有打游戏的爱好:...哦。另外, 燕名扬眯了下眼睛,手指在空中随意一点,那个一边红一边蓝的小游戏机,也给我买一个。 Switch对吗?好的。 一号殷勤周到道,要给您下点什么游戏吗? 燕名扬回想了沈醉的NS里一个个花红柳绿的游戏图标,他当时只瞟了眼,没看到名字。 先不用。 燕名扬摸了摸下巴,买来再说。 这天快中午的时候,燕名扬接到了裴延的电话。 沈醉就跟急着找工作似的,一大清早就去找裴延。 燕名扬随便应付了裴延两句,答应自己会解决沈醉原公司的问题。 挂完电话后,燕名扬坐在椅子上转了半个圈,心里莫名其妙不是很得劲。 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归不太高兴。 燕名扬点开沈醉的对话框,记录停留在凌晨的互道晚安。 沈醉今天早上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这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 划拉屏幕片刻后,燕名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迅速进入了小菟男朋友的角色之中,并表现出了强烈的占有欲,自然得像是早已预备多时。 才分开半天而已,他就已经开始本能地想念小菟了。 -------------------- 一件我以为是共识所以没专门说过的事:请不要在一个作者的评论区提其他作者的文/角色。不论你是不是恶意,在我的评论区提别人都是件很不好的事,对大家都不好。 已经提了的礼貌劝删,以后再提的我直接申删。 第50章 不善言辞的人 回到家后,沈醉给陆姐打了个电话。他自觉有愧,说话比平时客气许多,乍一听还怪让人不适应。 或许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陆姐比之前淡定许多。 燕总同意你签裴延的公司了? 嗯。 沈醉不太想提这件事,这总在提醒他自己受制于燕名扬。 他云淡风轻道,算是达成了一致。 也好。 陆姐叹了口气,裴导的公司机会很多,再加上燕总,你终于能不被埋没了。 小奶锅里煮着西兰花,沈醉拿剪刀插进玉米棒,一拧后动作娴熟地剥下玉米粒。 也不一定。 沈醉说得含糊。他有对金钱和名利的欲望,但克制且有限。 裴延是主拍商业片的,沈醉并不想一直演这种电影。 裴导安排谁来带你? 陆姐问。 说是一个叫胡涂的。 沈醉把新鲜玉米粒丢进另一个锅里,随手倒了水,开始煮。 裴延说胡涂之前是带霍离的,那我应该见过他。 拍《失温》定妆照时,霍离在走廊给我脸色看,这位胡经纪人倒是很客气。 一看就是个老狐狸。 胡涂我知道。 陆姐欲言又止,他很精明、很会带人,但是你嘛... 没关系,我不怕他。 沈醉若无其事地笑了下,对了陆姐,还有件事。 陆姐:什么? 沈醉顿了顿,可以让小安继续给我当助理吗? 如果我自己不带,裴延十有八九会安排之前那个小敏给我当助理,我不太喜欢她。 这... 陆姐犹豫片刻,我问问小安,之后给你答复。 嗯。谢谢陆姐。 沈醉今天的午餐是西兰花,鸡胸肉,玉米粒和蓝莓。 吃完后,他拉开客厅的窗帘。盛秋的阳光浅而明媚,微微刺眼,洒落在近窗的那一半地板上。 -- 第108页 沈醉拿了个经典的戏剧本子,边踱步边朗读,气息平稳,声线随角色而变动。 这是夏儒森教给沈醉的习惯。 大约下午三点时,沈醉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他先是挂断了,可对方很快发来了短信: 「沈老师您好,我是胡涂,您未来的经纪人。」 沈醉皱着眉头,片刻后回拨了过去。 喂,沈老师。 电话那头是个笑眯眯的声音。 胡先生好。 沈醉靠回沙发上,一手撑着扶手。 裴导应该跟您说过,您签约后的经纪人是我。 胡涂说,由于过段时间我比较忙,所以想先约个时间跟您聊聊之后的工作规划。 我看了您从前的履历,工作安排上... 胡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啧了声,提升空间很大。 ......... 沈醉和胡涂约好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大型综合体的咖啡店里碰面。沈醉溜达着过去,到的时候还有些早。 工作日的上班时间,综合体里的人并不怎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店显得怀才不遇。 沈醉很少逛商场。像很多人一样,他现在购物的主要渠道是上网。至于更久以前的少年时期...沈醉并没有逛商场的物质条件,奶奶只给他编过草帽。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坐在咖啡厅临窗的卡座上。对面有奶奶正抱着学龄前的小孙女,站在橱窗外认东西。 小孙女似乎看上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硬是要买。她并不知道这个物品的附加意义和经济价值,或许只是单纯觉得它又闪又亮。 沈醉自诩不是个善良的人。 他隔着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哭闹的小女孩和无奈疲惫的奶奶来回拉扯。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愿意给我买这条项链吗? 哦,燕名扬肯定会的。 沈醉想不到第二个人选。于是他在心里回答自己:没有人会给我买这条项链。 沈老师吧? 胡涂来了。 沈醉回过神来。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风,半拉下口罩的时候显得有点凶。 嗯。 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胡涂边打量沈醉边道。他脸上的笑容,标准得可以直接拍下来挂进礼堂。 我记得。 沈醉点了下头,言简意赅道。 胡涂发觉沈醉是个不喜寒暄的人,便道,沈老师,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 我们还将合作很长一段时间。您明年的工作,现在就可以谈了。 ......... 在谈具体工作之前, 胡涂稍稍往前坐了点,我先问您一个问题,您是真的想做演员吗? 以您的个人条件... 胡涂咳了下,和背景,如果想划水,随便拍拍戏、挣点钱和名气,再拿一两个小奖,问题都不大的。 沈醉不笑不装不说话的时候,面色很冷。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胡涂,片刻后道,今天是来立规矩的,对吧。 胡涂:呃, 那我就先说下我的规矩。 沈醉眼皮耷着,随意道,首先,我不接综艺,原则上不接电视剧; 其次,所有的工作都得经过我本人同意才能接,并且我同意接的工作就不能推, 沈醉坐直了些许,摘下口罩,哪怕反对的那个人是裴延甚至是燕名扬。 胡涂听见燕名扬三字时,眼睛睁大了点。他没有想到沈醉会如此直接,更没有想到沈醉这么不好相处。 最后... 等等, 胡涂打断沈醉,我也是个打工人。就因为我没有察觉霍离的事,裴导扣了我半年奖金 你不怕得罪他俩,我怕啊! 有问题我来解决。 沈醉双手抱臂,靠回椅背上,眉间有几分懒散,你不需要替我出头,只要不帮着别人坑我就行。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身边人欺骗。 沈醉的眼睛眸光流转格外有神,冷得像陈年的梅间雪水。 胡涂怔了片刻。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经纪人,带过很多明星,很会看人。 实不相瞒, 胡涂声音压低些许,带你是裴导给我的一个机会。 霍离的事这次影响很大,裴导为了保《失温》亲自去上访谈节目,还要后期把你剪成男主你要是糊了,我基本上也要卷铺盖走人。 为了你我的共同利益,我建议你不要得罪裴导和燕总。 沈醉听这话时,无聊得左手指打右手指,整个人把不上心写在了脸上。 我跟裴延是互利共赢,至于我跟燕名扬 沈醉不经意地抬了下眼皮,让人分不清是媚眼还是白眼,这属于我的私生活,你最好当燕名扬这个人不存在。 ............... 胡涂揉了揉眉心,太阳穴跳得生疼。他预感到沈醉绝不会是个好带的演员,更不是传闻中被燕名扬罩在金丝笼里捧起来的美人。 胡涂在娱乐圈工作,对八卦是不怎么相信的。 可沈醉一向以个人生活丰富多彩而闻名,公众形象是脆弱而惹人怜爱的美少年。 -- 第109页 他前靠夏儒森,后靠刘珩,终于跳脱出来又靠上了燕名扬实在很难不让人想多。 你刚刚是不是还有条规矩没说? 胡涂终于揉完眉心。 嗯。 沈醉淡定而从容,语气轻飘飘的,最后一条:我现阶段的职业目标是,演一部超越《流苏》的电影。 ......... 燕名扬今天一整天都没接到沈醉的电话,也没收到消息。 他不太清楚这是不是谈恋爱的正常现象,但总归他不太喜欢。 下午开完会后,燕名扬左思右想,决定给沈醉打个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喂,小菟。 沈醉正跟胡涂聊着。铃声一响,他看见屏幕上跳出燕名扬的名字,心里微微一笑,波澜不惊地接通,喂,哥哥。 对面的胡涂刚刚也看见了来电显示,被沈醉吓得后背冷汗一冒。 在外面呀。 沈醉就像个职业骗子,表情冷静声线温柔,在商场里。 商场? 燕名扬对沈醉逛商场这件事没什么好印象。他想起了刘珩。 买东西吗? 嗯... 沈醉看了眼对面的胡涂,其实是裴导给我指派了一个新的经纪人,见个面商量一下工作安排。 哦。 燕名扬向来是关注不到经纪人这种具体的事项的。他想了想,你先聊聊看,如果这个人不太行,我让裴延再给你换。 不用了。 沈醉露出了今天下午第一个明媚的微笑,人家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哥哥,说不定明年我就要红了呢。 胡涂:......... 燕名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醉目光无意瞟到窗外,又看见了那个抱着小孙女的奶奶。 小孙女已经不再哭闹,她手上拿着个新买的小玩偶,咧嘴笑着,正被奶奶逗得开心。 笑得真傻。 沈醉看了几秒,倏地挪回目光,像是觉得那副场景很刺眼。 胡涂莫名其妙。他朝窗外看了眼,完全没明白沈醉变脸的原因所在。 你在哪个商场?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觉得今天可以按时下班。他从桌前站了起来,我去找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呀, 沈醉报了个地址,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对面的胡涂端详着沈醉,忽然心生一股毛骨悚然。沈醉尽管长得美,但不刻意化妆时,他就是个好看精致的文艺片演员,甚至气质还有点冷。 然而一开口,沈醉就像故意似的把自己往乖巧动人的方向硬凹。他的台词能力很好,因此他的声音尤其地与面庞格格不入。 哥哥, 沈醉声音流露出一丝落寞,年后要搬到新公寓了,我想买点东西装饰家里。 你能给我买个小兔子玩偶吗? 挂完电话后,沈醉又恢复常态。 今天可能只能聊到这里了,加个微信吧。 胡涂加上沈醉的微信,临走前试探道,你不愿意上综艺,那访谈节目呢? 裴导也上访谈节目的,那个做得好很显逼格、很圈粉。 胡涂掩饰住自己的意味深长,我觉得你挺合适。 不了。 沈醉开口拒绝,眼神甚至有几分认真,可能你看不出来,其实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 第51章 第一只小兔子 正常人约会时,不会带上司机和秘书。 燕名扬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抵达商场后,他没有给沈醉打电话。 帮我拿一个兔子玩偶。 燕名扬进到一间精致明亮的玩具店里,指着橱窗说。 好的。 营业员小姐连连点头,需要帮您包装起来吗?本店还可以写礼品卡。 那只灰色的小兔子有一对长耳朵,毛茸茸的。燕名扬盯着看了一会儿,包装就不用了,帮我拿张礼品卡。 付完款后,燕名扬从胸前口袋里抽出钢笔,在礼卡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一行字:第一只小兔子。 营业员小姐年纪不大,凑在一旁好奇看着,有几分羡慕,您字写得真好看,送给女朋友的吗? 燕名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把钢笔合上插回口袋,拿起礼卡迎光看了看,对着未干的笔迹轻轻吹了口气。 谢谢你。 从玩具店出去时,燕名扬礼貌性地说道。 燕名扬穿着一身正经的格纹西装,左手抱着一只小兔子,指间夹着礼卡。他在导航里搜出了沈醉说的那家咖啡店的具体楼层和方位,下电梯后遇见了抱着小孙女的那位奶奶。 小孙女怀里也有只一模一样的小兔子玩偶。 燕名扬注意到了。他四下环顾,在不远处看见了那间咖啡店的招牌。 哥哥好。 小孙女声音清脆,竖着羊角辫,挥着小兔子的手跟燕名扬打招呼。 燕名扬眉间不自然地拧了下。旋即他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很年轻。 不好意思啊。 奶奶面色慈祥,对着燕名扬道,孩子太小了,分不清状况。 -- 第110页 燕名扬看了小姑娘一会儿,随意点了下头,径直朝那家咖啡店走去。 她很小吗? 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 小菟从前讲过,他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家烧火做饭了。 他那时候个子太小,还得搬个小板凳,站上去才能够到灶台。 咖啡厅里,沈醉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研究短刀格斗教学视频。 他没什么表情,帽檐压得有些低,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燕名扬在门外,隔着玻璃看见了沈醉。 果不其然,沈醉独处时的神态半点也不柔弱。 燕名扬敲了敲玻璃,好一会儿沈醉才听见异样。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眉间不太耐烦,谁 燕... 沈醉一愣,眼睛顷刻睁大,哥哥。 燕名扬并不能听清沈醉的话。他微微弯下身,桃花眼笑开,冲沈醉举了举柔软的小兔子。 ......... 沈醉第一反应就是关闭手机上的短刀视频。 关完他才反应过来,燕名扬早就知道自己玩刀的事。 我现在出来。 沈醉隔着玻璃,站起来边说边往门外指了指。 燕名扬点了下头,也朝门边走去。他双手拿着小兔子玩偶背在身后,等沈醉推门出来。 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沈醉出来后,脸上红扑扑的,刚刚吓我一跳。 给你一个惊喜。 燕名扬把灰毛小兔子递给沈醉。 ......... 沈醉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这只小兔子的手感很好,毛柔软且顺,捏起来舒服。 沈醉不太自然,胳膊有些僵硬。他幼年时曾经很想要一只小兔子玩偶,他从来没有什么玩具。 有一年过年,养父母带着弟弟回家。小菟看见弟弟有一个会跑的塑料小汽车,他蹲在院子门口,眼巴巴地看了好久。 你没有吧。 弟弟带着小孩子的虚荣心,向沈醉炫耀,你跟我搞好关系,我就给你玩一会。 小菟立刻站起来,转身回屋,我才不想要。 这晚守岁,全村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时,小菟一个人默默地想着,要是我能得到一个新年礼物,我想要一只可爱的小兔子玩偶。 我要天天抱着它,我们互相作伴。 这是送给你的第一只小兔子。 燕名扬见沈醉怔了会儿,拿出卡片递给他,可以把它和你的刀一起,放在架子上。 ......... 沈醉控制五官的能力很强。他睁了睁眼睛,咽下不自觉的哭意,若无其事道,其实我是随口说的。 可是我答应你了。 燕名扬定定地看着沈醉,我不是随口说的。 沈醉抬起头。忽然之间,他有一种错觉,燕名扬似乎意有所指。 哦。 沈醉低着头抿了抿嘴。 下午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想吃的? 燕名扬问。 没有。 沈醉两只手抱着小兔子,热量都好高。 最终,燕名扬开车带沈醉去了他们从前去过一次的那家餐厅。 真不多吃点儿? 燕名扬看着沈醉要点的菜,偶尔一次没什么的。 不了。 沈醉漫不经心地舔了下嘴唇。 燕名扬发现,沈醉似乎对什么都很克制,甚至于他的放纵都是他克制到极致的一种表现。 你今天怎么好好想到要一起吃饭。 沈醉吃得差不多后,歪在椅背上,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燕名扬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食指抵着下唇,可能我进入角色比较快吧。 沈醉静了片刻,而后忽然唇角一掀。 怎么了? 燕名扬按铃,召侍应生来结账。 沈醉慢条斯理地等燕名扬签完账单,目光落在他笔下,那里是一个行云流水的扬字。 你的字还是跟当年差不多好看。 等侍应生走后,沈醉说道。 这可不算一句夸奖。 燕名扬看了眼表,现在要走吗。 沈醉下巴一点,站了起来。 对了, 到停车场后,燕名扬给沈醉拉开车门,你刚刚是不是有话想说。 停车场光线晦暗,四周静而无人。沈醉一把抓住燕名扬的衬衫,凑上前道,我想说,幸亏你没有跟别人在一起过,不然我肯定会嫉妒死的。 燕名扬从容不迫地看着沈醉,眼神是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冷静。 半晌,燕名扬抓着沈醉的手亲了口,上车系好安全带。 你今晚送我上楼吗。 路上,沈醉撑着下巴问道。 可以。 燕名扬正在开车,只瞟了沈醉一眼,但我明天要出差。 沈醉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他气不太顺,你怎么总是要出差。 工作性质, 燕名扬自嘲地摇了下头,没办法。 沈醉翻了个白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过段时间,我可能也要出差。 燕名扬:嗯? -- 第111页 去外地宣传《失温》。 沈醉叹了口气,我从前都不怎么参与宣传活动的,这次全是为了给你挣钱。 燕名扬笑了下,神色淡定,你去外地要多久? 怎么也得几天吧。 沈醉说。 你现在不好用之前经纪公司的人了吧。 燕名扬故作无意道,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还是要带个助理。 裴延之前在《失温》片场给你派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不用。 沈醉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仿若无知无觉,小安挺好,她愿意跟我来新公司,带她就行。 前方是红灯。燕名扬缓缓踩下刹车,他偏头与沈醉对视一秒。 怎么了? 沈醉说,你连小安都不放心? 燕名扬知道沈醉是故意的。他看了沈醉片刻,一只手松开方向盘,今天下午,你见的那个新经纪人怎么样? 挺好的。 沈醉挑了下眉,都说了,我明年要红了。 这个经纪人叫什么? 燕名扬面色闲散,随口问道,我让人打听打听他。 胡涂。 沈醉说。 胡涂... 前方红灯转绿,燕名扬将内心的不满全部宣泄到这个无辜的名字上,这起的什么名字。 等我们都出差回来,你陪我去看看新公寓,好吗。 车到楼下后,沈醉没急着下车。他此刻的眸子静谧有神,一看就不单纯。 可以。 燕名扬顺势应下,我给你装个游戏室。 再说吧。 沈醉搭上车门把手,佯装要下车,哎呀,不知道那个房东,允不允许带男朋友去住呢。 ......... 我听桑栗栗说, 燕名扬煞有介事道,那个房东出国多年,一次没回来过。 是吗, 沈醉狡黠地眨了下眼,推门下车。 你的兔子。 燕名扬从座位中间的空格里拿起玩偶,一手撑着,起身递给沈醉。 沈醉喜欢两只手握着小兔子。 你以后还会给我买小兔子吗。 燕名扬点了下头,伸手摸了摸沈醉的头。 这一次,燕名扬依旧是等在楼下,直到沈醉家亮起灯后他才离开。 沈醉面无表情地进屋。脱下鞋后,他拿着玩偶走到垃圾桶前,一脚踩开盖子, 十指捏得紧紧的,小兔子无法动弹,连痛苦迷茫的表情都没有。 燕名扬没有直接回家,他驱车前往了自己的那间公寓。 分给沈醉的那间已经基本搬空,燕名扬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后,走到书房,那里陈列着这间屋子唯一没能搬走的大型家具:一个木质大书柜。 当初燕名扬与这家小区的开发商老板有些交情,顶楼的两间公寓中间有暗格相连。 离开后,燕名扬自己下单,定了几个摄像头。 沈醉不知在垃圾桶前站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耷拉着眼睛,与手里的小兔子十分神似。 沈醉松开脚,垃圾桶盖合上。他拿着小兔子玩偶,回到了卧室。 第52章 摄像头 翌日,裴延公司的法务部向沈醉发来了合同。 沈醉并不精通法律,也没有自己专门的律师。从前他遇到法律纠纷时,都是刘珩的律师代为处理。 沈醉把合同翻了一遍,联系刘珩,约好下午碰面。 昨晚吃得有些多,沈醉今天中午调整了下食谱。吃完午餐后,他看了眼时间,燕名扬的飞机差不多已经落地了。 沈醉去衣帽间搭配下午出门的服装和香水,顺便给燕名扬打了个电话。 喂。 燕名扬刚出机场。他去外地考察时行程都安排得很紧,接应的项目负责人已经等在机场门口。 不好意思。 燕名扬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他瞥见手机屏幕上沈醉的名字,转身后接通,喂。 我以为你不接我电话了呢。 沈醉刚刚等的时间有点长。他正在拆香水盒,这款是他在季承宇那里悄悄种草的,买来后还没用过。 我刚下飞机, 燕名扬走远了两步,声音不大不小,你今天吃午饭了吗。 午饭我一向都吃的。 沈醉在手腕处喷了点香水,抬到鼻前嗅了下,甚是满意。 裴延发合同来了,我打算看看就签了。 哦。 燕名扬其实不太担心裴延的合同出纰漏,却还是问道,要不要我找个律师给你看看?或者你直接发给我,我也可以看。 不用。 沈醉放下香水瓶,走到衣橱前开始挑衬衫,我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 燕名扬听着,不经意眉心一低,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你这是在抱怨吗?不过,不耽误。 一旁的桑栗栗听出了这句话的缱绻之意。她只能冲项目方坦然一笑,稍稍挡住燕名扬的方向,抱歉,我们燕总有些私事要处理。 项目负责人三十来岁,很是精明。他立刻笑道,懂的懂的。燕总是在给女朋友打电话吧。 -- 第112页 桑栗栗嘴角弯了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合同我自己能处理。 沈醉换上衬衫,挑起了裤子。他选衣服总是很慢,因为他想展现自己身材的各种优点,但能满足条件的衣服几乎没有。 我还打算趁这几天,去看看新公寓。过段时间我也要出差了,到时候肯定没空接你的电话。 ......... 燕名扬再次生出要给沈醉换个好助理的想法。 我会考虑联系裴延,适度调整你的工作量的。 燕名扬说。 不要! 沈醉一口回绝。他穿好衣服,喷了点香水,从抽屉里选了副耳钉戴上。 燕名扬随意一笑,像是也没有当真。他举着电话微微转过身,冲不远处的项目负责人点头示意。 你忙吧, 沈醉准备出门了。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满意,拜拜。 沈醉下午跟刘珩和他的律师约在一个幽静的私人会所碰面。 李律师。 见面后,沈醉主动伸出手,辛苦您了。 刘珩的律师姓李,跟沈醉还算熟悉,打过几次交道。 李律师放下公文包,客气地与沈醉握手。他朝刘珩看了眼,对沈醉道,我听刘老师说,要看的是沈老师的签约合同? 对。 沈醉坐下,点了点头。 通常这种合同内容是不能外泄的, 李律师欲言又止,这... 刘珩倒了杯柠檬水,淡淡道,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刘珩是李律师的大主顾。他每年支付一大笔佣金,所涉的法律事务却都相对常规且简单,因为他洁身自好、负面新闻极少。 比较之下,沈醉就显得很糟糕。他绯闻缠身风评极差,每次出事还都是刘珩暗地里多给李律师一笔钱。 李律师秉持专业精神,严谨地翻看着合同条款,心里却难免对沈醉很不满意。 《失温》和《春栖》是同档期。 刘珩在一旁与沈醉喝茶,前段时间去北京录节目,我碰见了裴延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他叫... 周达非? 沈醉愣了愣。 对。 刘珩颔首,他是个热爱艺术的人,喜欢夏导的电影,貌似因为你对我有很多不满。 ......... 沈醉自知理亏,心虚地端起茶杯,假借喝茶试图蒙混过关。 刘珩冷哼一声,乜了沈醉一眼,燕名扬知道你有点喜欢周达非吗? 应该不知道。 沈醉握着茶杯放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任性。 你只是心思细腻,很容易被戳中心底。你觉得周达非很吸引人,就像你喜欢刀一样。 刘珩平静而理智地看着沈醉,可你又不太懂得调整自己的喜好,甚至不会与人相处。 所以这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吗。 沈醉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有克制的不悦。 我很想一直照顾你, 刘珩压低声音,可你知道,这对你我来说都不可能。 沈醉静默良久,缓缓开口,你对我的印象,真的还停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吗? 那是我喜欢的形象,我很清楚。 刘珩坦然道,是那个形象让我决定接近你,但后来我发现你完全是另一个人。 当然,这都不重要了。 刘珩下巴微扬,随性而淡然,我们已经共同经历了很多年、很多事,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像家人一样,我会帮你、照顾你。 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会碰见一个我真的喜欢的人,也许不会不论怎样,我都会过得不错。 但是你呢。 沈醉赌气似的气哼一声,我已经有燕名扬了。 刘珩目光深沉,让人分不清他对此的态度。他定定地看着沈醉,没有再说话。 裴延那边出的合同并没有什么问题。李律师看完后,又详细地向沈醉解释了其中一些重要的条款,确保他完全理解。 李律师,您一年的佣金大概是多少啊? 看完合同后,沈醉认真地咨询道。 李律师一愣,呃... 我以后签去别的公司,可能也不方便总让刘珩替我处理法律问题。 沈醉说。 刘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仿佛觉得沈醉一个不高兴又开始任性胡闹。 有不同档次, 李律师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沈醉,但不是很小的一笔数目。 您签到裴导的公司,他们运作很成熟,应该有专人替您处理法律事务的。 沈醉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他似乎不太相信裴延的法务部。 好的。 沈醉收下了这张名片,我再想想,谢谢您。 李律师是开自己的车来的,结束后他回了律师事务所。 要吃个饭吗? 刘珩掏出车钥匙按了下,或者我直接送你回去? 嗯... 沈醉正在刷手机,他习惯性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后道,你下午有事吗?没事再陪我看看房子。 -- 第113页 ......... 裴延的公司连房子都不给你准备? 刘珩坐上车,眉间一拧,条款不是说有吗。 沈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我签了裴延的公司,却要住进燕名扬的公寓里。 燕名扬还让秘书假惺惺地跟我说,那公寓是租的。 ......... 刘珩感到一言难尽。他点火发动车,新公寓地址发我,导个航。 不急,你还是开去我现在住的地方。 沈醉刷着手机,我有个快递到了。 给新家买的家具吗? 刘珩随口问道。 算是吧,最近在考虑软装了。 沈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在网上定了个高清夜视智能摄像头,打算安到新家门口。 -------------------- 哈哈,没想到吧... 第53章 一般不骗人 沈醉买的摄像头小巧隐蔽,样子像个门铃。 你今天就装? 刘珩根据沈醉给的地址,往新公寓开,不是明年才搬进去吗。 凡事小心点,总没坏处。 沈醉正在研究如何安装摄像头。他边翻说明书边道,这段时间应该会陆续往里面搬东西了,我还打算装个游戏室。 游戏室? 刘珩皱了下眉,他不怎么打游戏。 嗯。 沈醉俏皮地抿了下嘴,应该是燕名扬出钱。 ......... 由于先前燕名扬让桑栗栗打过招呼,沈醉看房时异常顺利,直接领了钥匙。 前台小姐有些吃惊,因为她认出了面前来看房的两人是刘珩和沈醉。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间公寓的业主是一位年轻的投资人。 在以隐私保护闻名的高档小区工作,需要相当的专业素质。她没有流露出异样,试探着道,需要派人陪您二位一起吗? 不用了。 沈醉眨了眨眼,一手搭着前台,今天就随便看看,之后再说。 这个小区不大,有着与价位相符的绿化和设施,十分安静,人比车少。 沈醉拉上口罩,边走边看,像在记路。没一会儿,他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单元楼。 这栋位置挺好的。 刘珩四下看了看。 沈醉冷笑一声,那可不。 他刷开单元门,乘电梯上到顶层。 到达新公寓门口后,沈醉没有急着进去。他第一件事,就是安装摄像头。 刘珩有些无语。他在这层左右转了转,指着沈醉对面那扇公寓的门道,你这对门看起来也没人住。一点人的痕迹都没有。 门口的垃圾桶干净得像悬浮偶像剧里的。 要是拍戏选了这么个内景,美术、布景到道具,通通不合格。 沈醉正装着摄像头,闻言觉得好笑。他偏头看向刘珩,你不会真的觉得,燕名扬会随便找间公寓给我住吧。 对面这间十有八九也是燕名扬的。 沈醉装好摄像头,后退两步看了看,敛住笑容,就算不是,应该也已经被他长租了下来。 不信你待会儿去前台问问,这间屋子租不租。 沈醉对摄像头十分满意。公寓原本就配置了WI-FI,他掏出手机跟着说明书操作几步,连上了摄像头。 装摄像头是沈醉今天看房的主要目的。装完后,他在密码锁上录入了自己的指纹,进屋随便转了一圈。 屋里除了厨房、卫生间搬不走的硬装外,空空荡荡,唯有一个房间里立着硕大的书柜。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书柜很突兀。 沈醉微微歪着头,若有所思。 还行吧。 刘珩的业余爱好也包括读书。他的房间就有大书柜。 可能是带不走,没卖掉,又不想扔。 沈醉伸手推了推,书柜一动不动,立得极稳。 木质倒还不错。 离开前,沈醉如此评价。 沈醉带着刘珩一起看房的事,燕名扬很快就知道了。 沈老师已经拿走了钥匙。 桑栗栗说。 嗯。 燕名扬刚从应酬的酒局上下来,在回宾馆的途中。他想起沈醉今天打电话说裴延发来了合同,觉得这两件事指不定有所关联。 沈醉以前的事,都是刘珩帮忙处理吗? 燕名扬神色冷淡。 是的。 桑栗栗小心道,刘珩比较有背景,沈老师...他出道时只有十几岁。 十几岁的时候需要依赖别人,这可以理解。 可沈醉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且显然不是个善茬儿,居然还事事都找刘珩商量? 沈醉以前的经纪公司是干什么吃的。 燕名扬一时无法拿此事去质问沈醉,他有些不耐。 沈老师自己...比较佛系。 桑栗栗是粉丝出身,了解的信息很多,他在拍戏以外的事情上,都很懒。 ......... 燕名扬目光挪向窗外,显然有些头疼。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燕名扬点开手机里某个App,满意地发现自己昨天购买的摄像头已经在配送了。 -- 第114页 - 在沈醉签约的这几天,《失温》的预告片已经剪完并放出,其中沈醉是当仁不让的一番男主。 霍离的故事线被裴延做了大幅弱化,预告片与当初剧本给人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电影的叙事是从沈醉所扮角色的视角开始展开。 作为挑大梁的演员,沈醉接下来的行程有些密集。 《失温》线下宣传的第一站,是在上海。 沈醉这天一大清早就起床出门,全程跟着他的是安安。安安已经决定继续跟着沈醉,她很珍惜这份工作。 沈老师。 后台准备时,女主毕佳佳来和沈醉打招呼,好久不见。 沈醉正坐着化妆,无法起身,只能僵硬地笑了下,你好。 沈老师,待会儿会有媒体采访,有些问题咱俩要不先准备一下? 毕佳佳说。 沈醉目光有些呆。他从前很少接受媒体采访,更不会为此准备,基本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次有些敏感。 毕佳佳凑近道,霍离连宣传都没参加,之前没曝光时大部分人都默认他是男主的。 再加上... 毕佳佳清咳一声,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沈醉明白毕佳佳的意思。他沈醉本来在某些方面名声就差,近半年来更是破事缠身,这次叛出师门、演裴延的男主,不知会惹来多少非议。 沈老师,你不用担心。 毕佳佳见沈醉神色深了几分,主动安慰道,电影还没上映的时候,向来就是八卦黑料满天飞的,好坏褒贬参差不齐。 但只要等到电影上映,凭的就是质量。 我明白。 沈醉认真看着毕佳佳,谢谢你。 事实上,毕佳佳主动提出和沈醉一起对采访话题是多余的。 因为没一会儿,胡涂就到了。他直接掏出一份文档发给沈醉,里面连问题带答案非常齐全,从事业到情感样样都有,甚至还详细标注了关键点与雷区,让沈醉上台前先记清楚。 ......... 化妆时闲着也是闲着,沈醉略带好奇地翻了翻,面色一言难尽。 我一般不骗人的。 沈醉一本正经道。 胡涂:......... 这份采访大全,也是裴导的意思。 胡涂没有对沈醉极其欠缺自知之明的言论发表看法,他耐心道,宣传环环相扣,不能出岔子。 再说了,你想拍好电影,也需要营造一个好形象。 起码,起码... 沈醉:起码什么? 胡涂咬了下嘴唇,摸了摸耳朵,起码不能负面。 ......... 沈醉今天从早一直忙碌到晚。他化完妆后先拍了几张宣传照,之后接受记者采访,然后是上台参加活动。 这年头的娱乐记者像调查记者改行似的,个顶个地敢问。 有人问沈醉为什么不拍《春栖》; 也有人问沈醉与刘珩还有没有联系; 还有人问沈醉,夏儒森对他出演《失温》会有何看法。 除了十几岁时跟随《流苏》剧组参与颁奖典礼,沈醉鲜少会面临如此多的眼球和巨大的曝光度。 他不畏惧,可他并不适应。 站在台上的那一刻,沈醉忽然有些感激胡涂准备的那份《采访大全》。 因为这些问题,他都不知如何作答。 宣传活动持续了整整一天,沈醉离开会场时已是晚上八点。他的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其中有燕名扬的。 燕总的电话我不敢帮你接。 小安一直拿着沈醉的手机,她老实道,所以... 嗯,没事。 沈醉有些疲累,没有立即回过去。 他今天演了太久了。 沈老师。 小安注意着沈醉的神情,小心道,您和燕总...你们现在到底, 沈醉想了想,平静而坦然道,我们应该会同居。 小安愣了愣,却似乎不是很意外,哦。 以后燕名扬的电话你也不用接。 沈醉打了个哈欠,让他等着。 燕名扬是今晚七点左右到上海的。他先回公司简单交代了些事宜,没有让司机送自己回家。 从公司出来后,燕名扬开车去了给沈醉的新公寓。他的摄像头快递是寄送到那里的,他不想让别人插手,准备今晚亲自装好。 路上,燕名扬给沈醉打了个电话,没能打通。他之前听桑栗栗说过,沈醉今天要出席一个活动,可能比较晚才结束。 于是燕名扬没有再打。他决定先处理好摄像头的事,再去找沈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燕名扬很快就到了新公寓小区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 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沈醉。 燕名扬看了一眼,选择暂时无视,铃声响了片刻后停了。 红灯转绿,燕名扬继续驱车向前。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燕名扬以为是沈醉,结果居然是裴延。 他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就伸手按掉。 然而裴延不知脑子抽了哪根筋,竟然立刻回拨了过来。 -- 第115页 燕名扬皱了下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路边临时停住车,接通电话,喂。 喂。 裴延难得严肃正经,你知道沈醉的家庭背景吗? 燕名扬眉心一挑,顷刻警觉道,什么?你关心这个干嘛? 这半年我公司的演员接二连三地塌房。保险起见,我只能在全公司重做背景调查。 裴延说,霍离那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我让人去沈醉老家调查了,只找到了他一个...弟弟? 那不是他弟弟。 燕名扬语气很冷,立刻开口,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当地人说,沈醉是被抱养来的,他的养父母都在监狱里。 裴延叹了口气,一般这种背景不干净的,大家都不太敢用。 燕名扬张了张嘴,复又合上。他明白裴延的顾虑。 事实上,如果换成燕名扬自己,他也根本不会捧用家底不干净的明星。 这与公平无关,这叫做合理规避风险。 沈醉不一样。 燕名扬话语间少了几分硬气,却很坚定,他从小是奶奶带大的,与养父母毫无感情。 他的养父母是人**,把他买来,又对他不好。 那亲生父母呢? 裴延问,这个我还没打听出来。 燕名扬缄默不语。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裴延明白燕名扬的犹豫,也不会跟沈醉说。 我只是不能再冒大的风险。 《失温》里我的投资比你少不了多少, 燕名扬试图说服裴延,你可以放心。 那不一样。 裴延轻描淡写道,你是愿意为了沈醉去冒风险、甚至承担经济损失的。 这次,燕名扬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街边的枯叶落了,像他终于无法逃避的心。 沈醉从来没见过父亲。 再开口时,燕名扬的嗓音有点沙哑。他眼神发怔,他的母亲刚生下他,就把他卖了,一万块钱。 第54章 讳疾忌医 燕名扬刚与裴延通完话,手机都还没放下,沈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看这速度,极可能是持续拨了好几通,只是之前占线。 燕名扬现在无法挂断这通电话。他下意识就点了接通,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搭着方向盘,嘴唇微抖,喂。 喂? 沈醉的声音却嘹亮清越,他似是有些不满,语速飞快,你怎么回事,不接我的电话,接别人的? ......... 面对沈醉的咄咄逼人,燕名扬却没有半分无奈和不耐烦。 他语气柔和,像在哄人,我刚刚在开车。 那占线呢? 沈醉继续道。 路上停了一小会儿。 燕名扬编了个半真不假的说话,我已经回到上海了。 哦... 沈醉不知信了没有。他撇了撇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回来也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下午给你打了。 燕名扬耐心地解释道,你没接。 你今天活动结束了? 嗯, 沈醉说,马上到家了。 开过晚间车水马龙的大路,转弯后进入林荫密布的僻静窄路,通往沈醉现在居住的小区。 沈老师。 安安神色忽然有些紧张。 怎么了? 沈醉半捂着手机收音筒,抬起头。 陆姐发消息说,物业看见门口有粉丝在蹲你。 安安说了一半,才意识到沈醉在打电话,忙压低声音,他们当然拦着没让进,但那些人就堵在了小区门口。 粉丝? 沈醉一愣,莫名其妙道,谁的粉丝。 安安:反正不是你的。 ......... 咱们还是先避避吧。 安安经验不足,有些惶恐,万一有些不理智的人干出什么过激行为。 沈醉皱了下眉,这才想起来燕名扬的电话还没挂。他松开收音筒,试探着道,喂。 刚刚怎么了? 燕名扬听得很模糊,安安怎么慌里慌张的,出事了? 沈醉想了想,挥手示意安安让司机掉头。 我家门口堵了一批粉丝,估计是对家的。 燕名扬眼睛倏地睁大,什么?你没事儿吧? 暂时还没。 沈醉说。 燕名扬松了口气,拧着的眉却没松开,你现在在哪里?都有谁跟着你,不会只有小安和司机吧。 我还没到小区门口,你放心。 沈醉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语气自然又正经,看样子今晚我是回不了家了,能去你那儿借宿一晚吗? 打完电话后,燕名扬暂时搁置了今天安装摄像头的计划。 他不能让沈醉在自己家门口等太久。 路上,燕名扬想了想,又给裴延打了个电话。 喂,你知道沈醉今晚在家门口被人堵吗? -- 第116页 什么? 听声音,裴延对此还一无所知。 我估计是你之前那个男主的粉丝吧, 燕名扬淡淡道,像是随便一提,导致沈醉大晚上都不能回自己家。 ......... 我知道了。 裴延说。 沈醉在某些方面脾气特别好,碰到对家粉丝来堵门居然只是一走了之。 燕名扬却不能容忍有人这样欺负沈醉。他在网上看过无数沈醉的黑料,不能说全是假的,但捕风捉影、有失偏颇之处甚多。 背着这一大堆黑料,沈醉忽然取代裴延手下的人出演《失温》男主,总会有粉丝和观众心怀不平地往阴暗处联想,甚至被有心之人利用。 燕名扬知道阴招在哪个圈子都不罕见,他自己也不择手段地用过。 然而,沈醉不可以再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了。 燕名扬感到后背微微灼热,那是他刺青的地方。 刺青是一只善于欺人的讹兽,也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兔子。 它为什么会喜欢骗人呢? 神话里没有给出解释。 沈醉从前自己找来过燕名扬家,他认得路。 燕名扬到门口时,远远就看见沈醉的车停在路边。他连按了两下喇叭,没一会儿沈醉下车走了过来。 你今天怎么自己开车。 沈醉戴着口罩,在门口等燕名扬停车。 燕名扬摇下了半个窗户,朝沈醉瞥了眼。沈醉今天脸上的妆还没卸掉,眉眼处比往日更精致几分,气质偏向妖冶。 《失温》里你演了个什么角色啊? 燕名扬停好车,下车后走到沈醉面前,拉下他的口罩,活动得化这么... 沈醉抬了下眉,什么? 燕名扬一时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沈醉的嘴唇亮晶晶的很好看。 这么浓的妆。 顿了片刻后,燕名扬说。 你审美也太直男了。 沈醉有几分嫌弃,轻推了燕名扬一下,难怪季承宇在你手下干活,抑郁得每天要靠打游戏逃避现实。 .......... 你这段时间又去找季承宇玩了? 燕名扬打开门,漫不经心道。 没有。 沈醉大大方方地跟着进去,这段时间忙。 眼下已是秋冬,沈醉脱去了厚厚的风衣,扔到沙发上。他注意到燕名扬只脱了大衣,西服外套却还穿在身上。 你包袱也太重了。 沈醉懒散地坐上沙发,在家里西服还穿全套。 燕名扬经沈醉一说才反应过来,他只是习惯于进浴室后再脱衣服。 燕名扬笑了笑,没应这个问题,转而道,你跟裴延签约了? 沈醉嗯了一声,自来熟地在燕名扬家里上下打量,我还去看了房子拿了钥匙,顺便装了个摄像头。 燕名扬倒水的手猛的一顿。 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凝固,缓慢转过身来,摄像头? 对啊。 沈醉一脸理所当然,像是完全没看出燕名扬脸上的僵硬,现在谁不得在家门口装个摄像头,你家没装吗? ......... 装了。 燕名扬习惯性抿了下嘴,就是... 就是你装得也太早了,都还没搬进去。 要开始搬家软装了呀。 沈醉站起来,走到燕名扬面前抱住他,抬起头问道,你答应给我建的游戏室呢?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燕名扬微低下头,轻声像在逗他。 你就是答应了呀。 沈醉轻佻地一眨眼,松开手,我今晚住哪里?你家有多余的浴室吗。 二楼。 燕名扬显然已经提前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转过身倒完那杯水,客卧带了独立浴室,每天都有人打扫。 客卧? 沈醉立刻注意到了重点。 嗯。 燕名扬若无其事道。 只有客人才住客卧, 沈醉绕到燕名扬旁边,侧着身子与他对视,我是客人吗? 你愿意的话,它也可以叫次卧。 燕名扬倒完水,把杯子递到沈醉手上。 沈醉接过后抿了一口,仍盯着燕名扬不放,我不愿意。 燕名扬张了下嘴,准备好的说辞还没出口,胳膊就被沈醉一把拽住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 沈醉看着柔弱,手上的劲却不小。他满脸犹疑,我又没逼你干什么,情侣睡在一张床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科学研究表明,人需要足够的空间才能获得优质睡眠。 燕名扬说。 沈醉却完全不吃这一套。他偏过头,目光像在审视燕名扬,你不对劲。 你现在脸部肌肉紧绷,每个五官都在强装镇定,整张脸就是一个大写的抗拒。 我, 燕名扬眉一横,反手捏住沈醉的手腕,你少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 沈醉被捏住后试图挣扎开,你随便找一个表演老师来,他也能给你一样的说法。 不许糊弄我。 燕名扬抓着沈醉的手,把他拉进怀里。骨骼不大又很清瘦的沈醉在燕名扬怀里显得娇小玲珑,他眼睛又黑又亮,十分狡黠。 -- 第117页 哎。 沈醉凑在燕名扬脖子上亲了口,小声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扁鹊治病。 《扁鹊见蔡桓公》吧? 燕名扬不明所以,这不是课文吗。 课不课文的不重要。 沈醉咧着嘴,关键它教给我们一个道理,人不能讳疾忌医。 燕名扬目光疑虑了起来。他嘶了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含混,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有任何疾病特别是隐疾,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沈醉展现了优秀的台词功底。他直直地看着燕名扬,口齿清晰、铿锵有力道。 第55章 主控权 燕名扬唇缝抿得紧紧的,从中透出一丝笑意来。 宝贝儿,激我呢? 他伸手在沈醉后腰上捏了一把,那里肌肉紧实,有明显的曲线。 沈醉怕痒。早在他还是沈小菟的时候,燕名扬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沈醉被捏得一个激灵松开手,旋即眼尾变得尖利,瞪着燕名扬推了一把,你摸哪儿呢。 或许是进展没有计划中的快,沈醉心里腾起一股恼羞成怒的火,看谁都不顺眼。 燕名扬却沉稳许多。他不紧不慢地抚了下沈醉的后背,在沈醉脸颊处克制地亲了口,没事不要胡乱联想,你会后悔的。 ......... 说完,燕名扬放开沈醉,像大人看小孩似的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沈醉不情不愿地被燕名扬领到二楼的客卧,或者说次卧。 这间屋子一尘不染,看起来毫无生活气息,应该是装修好后就几乎没人住过。 沈醉没有急着去洗澡。他在床前坐下,紧着眉,总觉得燕名扬哪里怪怪的。 对面是燕名扬的空间,应该也是卧室和洗手间一体。没一会儿,里面传来淋浴的声音。 哗啦啦的。 沈醉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溜达了一圈,轻搭着门把手拧开一条小缝。 他在思考要不要冲进去,这条门缝从某个角度能看到燕名扬的床,换个角度则能瞥见浴室的门。 沈醉无声地注视着那扇哗啦啦的浴室门,忽然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浴室门上有块半透明的玻璃,上面没有半点水蒸汽。 沈醉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默默地在心里给燕名扬计时。 这是个冷水澡。 但单纯的冷水澡根本不用洗这么长时间。 沈醉心里积压的怒火渐渐消散,燕名扬对自己是有欲望的。 并且这种欲望有如业火,强而浓烈。 沈醉有些困惑,他看不透燕名扬行为的动机。 为什么? 难道是猜出来我在骗他了? ... 过了不知多久,沈醉站得有些累了。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手关上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醉洗了个澡。只是这里没有卸妆产品,他洗了三次脸都觉得没洗干净。 沈醉找了条给客人准备的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却没穿衣柜里同样全新的睡衣。 他讨厌穿别人的衣服。何况,他睡觉时习惯身上没有多余的物品。 睡了吗? 燕名扬终于洗好了冷水澡,敲了敲门。 沈醉没有说话。他蜷缩着窝在被子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小菟? 燕名扬又敲了两下门。 沈醉闭着眼睛,在心里想,如果燕名扬推门进来,自己就会把被子掀开。 晚安。 大约一分钟后,燕名扬隔着门说。 沈醉抿嘴轻咬了下唇,他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门外传来一阵远去的脚步声,随后是一声关门,燕名扬应该也睡了。 沈醉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小安: 「明天早上六点来燕名扬家接我。」 小安:......... 翌日。 燕名扬先于闹钟五分钟醒来。 冬日清晨的阳光很容易让人感到温柔和幸福,小菟应该还乖乖地躺在厚厚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燕名扬准备去看看他,给他一个早安吻。 昨晚燕名扬有些亢奋,所以他没有开沈醉的房门当面道晚安。 洗漱完毕后,燕名扬推开门走到对面。他象征性地敲了下门,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赫然发现屋内整洁如新,空无一人。 ???! 燕名扬楼上楼下找了一遍,还给沈醉发了微信。直到看见大开着的院门,他才相信沈醉真的不声不响地开溜了。 沈醉没有回复燕名扬的微信,电话也没人接。燕名扬从通讯录里找出陆姐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喂,我是燕名扬。 ......... 燕总? 陆姐有些意外,怎么了? 沈醉现在在哪儿?他今天早上有用车吗。 燕名扬语气平淡,显然面有愠色。 我找小安问一下。 陆姐说。 已经到了燕名扬该吃早餐的时间。他仿若没意识到此事,独自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 第118页 燕名扬的脚步不疾不徐,像他稳重内敛的言行,可心跳却真实得难以平静下来。 没一会儿,陆姐打来电话,说沈醉昨天深夜联系小安,让小安早上六点接他回家。 小安把沈醉送回家后就离开了,沈醉下车时很困,眼下大约是在家休息。 好,我知道了。 燕名扬声音沉得厉害,谢谢。 沈醉太任性了。 挂完电话后,燕名扬心头压抑着狂暴的不安和怒火。 沈醉一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生气,说跑就跑了。 速度简直比兔子还快,跟他装摄像头差不多。 沈醉的高度不受控,让燕名扬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躁动。他点开沈醉的对话框,打了几行字、删掉,又打了几行字、继续删掉... 最后,燕名扬只发送了一句话: 「醒来给我回电话。」 - 今天,为了赶在燕名扬起床前,沈醉早上六点爬起来回家,困得要死。 昨晚那些堵他的人早就被疏散走了,沈醉顺利到家,打算上午补觉。 他知道燕名扬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发消息打电话,但他已经决定再晾燕名扬一回。 或许是昨天累着了,沈醉这天睡得特别香,十一点多才醒。 一醒来,只见手机上消息和未接来电堆积如山。沈醉睡眼惺忪的,从中凭本能挑了个拨回去。 喂,陆姐。 喂! 陆姐的语气充满劫后余生的心悸,小醉你今早干嘛呢! 在睡觉。 沈醉又闭上了眼睛。他吞咽了下,太困。 你昨天... 陆姐压低声音,你昨天不是去燕总家了吗?一大清早的闹什么呢。 嗯......... 沈醉决定略过个中缘由不提,说来话长。燕名扬找你们了? 你觉得呢? 陆姐有些疲惫,我提醒你,燕总这次应该是真生气了,你小心点。 真生气了? 沈醉好奇地点开燕名扬的对话框。 早上七点三十四分。 燕名扬:你人呢? 早上七点三十八分。 燕名扬:跑哪儿去了? 早上七点五十三分。 燕名扬:醒来给我回电话。 ......... 选择冷水澡的男人不值当我打电话。 沈醉百无聊赖地把手机甩到一旁,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思考今天玩点什么。 昨晚没卸妆,沈醉今早补卸了一次,洗完脸又敷上了面膜,回到卧室找手机玩。 他在床上翻出手机,才发现这短短的时间里又多了三个未接来电。 全是燕名扬的。 燕名扬应该是知道沈醉醒了。 沈醉慢慢悠悠地捋平面膜,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喂。 沈醉接通后开了免提。 醒了? 燕名扬明显有所不悦。 不然现在是谁在跟你说话。 沈醉也不饶人。 燕名扬顿了顿,不知是不是阴阳怪气,今早睡得好吗? 沈醉冷哼一声,反正比昨晚好。 你昨晚睡得好吗?冷水澡洗得开心吗?空间大到能保证优质睡眠吗? 沈醉, 燕名扬一口打断,他的语气比平常严厉很多,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 干嘛呀。 沈醉懒洋洋道,没睡好就吼我呀。 燕名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他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我今天临时有事,要去北京几天,回来你给我等着。 沈醉捋面膜的手一停,原本悠闲的呼吸变得有几分沉重。 听到了吗? 燕名扬不咸不淡道。 沈醉醒来后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个彻底,他感到这场战斗的主控权在从手心溜走。 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燕名扬似乎有事要忙,周围的人声隔着听筒十分嘈杂,你这段时间乖一点,别再胡闹了。 沈醉不自觉攥紧了手指。他暂时没想到更合适的回应,于是啪的一声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第56章 逮兔子 一阵忙音从听筒传来,燕名扬知道沈醉又在闹小脾气了。 这让燕名扬感到棘手。事实上,他并不真正擅长哄人。 燕名扬试图从自己贫乏单一的过往经历里找寻经验,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当年维系两人关系的人是小菟。 小菟虽然既任性又倔强,可他以前是很听燕名扬的话的。他小心翼翼地向燕名扬贴近,从来没有真的跟燕名扬生过气。 哪怕燕名扬一声不响地消失好几天,小菟再见到他时都高高兴兴的,一句质问和埋怨都没有。 仿佛只要能见到燕名扬,小菟就很开心满足了。 而如今的沈醉,简直恨不能对方像个提线木偶,线牢牢握在自己掌心,想怎么扯就怎么扯。 中间的这些年...沈醉受过伤害吗? 这个念头在燕名扬脑海一划而过,敲醒了他刻意沉睡的警钟。 那个真真切切伤害过沈醉的人,从来都是燕名扬自己。 恐惧和不安如幽灵般再度浮现。每当燕名扬重新意识到自己曾欺骗、抛弃过小菟,就像顷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进烈焰焚身的地狱一样。 -- 第119页 唯一能救赎燕名扬出来的,是上天赐予的阴差阳错下的幸好。 幸好,小菟还不知道。 燕总。 桑栗栗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燕名扬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他指尖正抵着太阳穴,开口的瞬间声音不自觉抖了抖,什么事。 相关事务已经跟各部门交代清楚。 桑栗栗没有获准进来。她愣了片刻,只得站在门口声音放大了些许,另外,去北京的机票定了下午三点的。 燕名扬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去北京是临时安排,燕名扬有工作上的急事需要处理,这对他来说并不罕见。 燕名扬点了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被沈醉挂掉的电话页面上。 沈醉也没有发来任何新的消息。 燕名扬心里缓慢生出浓烈的疲惫和抗拒,觉得身上的西服皮鞋锢着人浑身难受。 他很不想去北京出差。 他现在只想逮兔子。 - 沈醉今天上午睡了一觉,中午并不怎么饿。可他还是按照膳食标准吃了午饭,之后随便练了会儿短刀。 下午快三点时,沈醉收到了燕名扬的微信,说自己马上飞机起飞了。 沈小醉:哦。 其实沈醉过两天也要去北京,参加《失温》的宣传活动。但他不打算主动告诉燕名扬。 回完一个哦字,沈醉退出了燕名扬的对话框。他翻了翻自己的微信,忽然有些无聊。 很久没找人吃饭了。 沈醉在心里冲燕名扬翻了个白眼,默默起身回卧室去找游戏机。 一个下午眨眼就过了。沈醉打游戏打到晚上九点,才意识到屋内没开灯,也没关窗帘。 他心有戚戚地扔开游戏机,打着哈欠爬起来喝水,准备吃点水果。 手机上,燕名扬又发来了新消息。 不痛不痒的,只是告诉沈醉他已经到了北京。 沈醉对着这几条消息皱了下眉,他在思索哪里不对。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燕名扬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燕名扬萌发了某种自觉性,开始学会自发、主动地践行恋爱日常。 沈醉的呼吸一丝未乱。他已经看见胜利在向自己招手。 沉吟片刻后,沈醉言简意赅地给燕名扬发去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兔子表情包。 沈小醉:[晚安.jpg] 除了微信消息,沈醉手机上还堆着未接来电,是胡涂打来的。 三天后沈醉要在北京参加媒体见面会,他想了想,还是回了过去。 喂,沈老师。 胡涂接得很快,并且很明智地没有问沈醉下午在干什么。 你以后可以叫我小醉, 沈醉说,经纪人管自己手下的艺人叫老师,怎么听怎么奇怪。 ......... 胡涂不自觉顿了顿,好的沈...小醉。 .......... 沈醉决定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你下午打给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胡涂尽管乍一看不太靠谱,工作上却貌似还挺称职。他说,你过两天去北京,有个电影项目可以当面接触一下。 目前没有剧本,但是制作团队以前是拍正剧的,口碑一直不错。 能拍好电视剧,不代表能拍好电影。 沈醉斟酌片刻,不过还是可以做些了解。 嗯。 胡涂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原则上咱们公司的演员都是优先供给裴导的电影,但是你...如果有燕总撑腰,裴导应该也不会过于为难。 再说吧,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 沈醉仿佛很不愿与人谈起燕名扬。他看见微信又跳出来一条消息,是燕名扬的。 挂完电话后,沈醉点进燕名扬的对话框里,里面的最新消息也是个表情包。 一个与沈醉几分钟前发去的一模一样的[晚安.jpg]。 三天后,北京。 沈醉上午的飞机到北京,落地后直接去了媒体见面会现场。这次的化妆流程没有上次复杂,采访稿也是之前准备过的。 在后台的走廊里,沈醉碰见了柏酒。自从上次酒会后,他俩就没再见过。 这次的媒体见面会,柏酒是作为《失温》的音乐总监来的。 沈醉! 柏酒没喝酒的时候显得比较正常,他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啊,你这次没拉黑我了吧。 ......... 后台人不少,沈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点了个头,往自己独立的化妆间走。 没想到啊, 柏酒左右无事,也跟着进了化妆间。他感慨道,你最后拿下了《失温》的男一。 之前的事谢谢你。 沈醉记得当初柏酒帮自己出过头。 举手之劳,汪格那种货色谁看谁恶心。 柏酒不见外地在一旁坐下,不过你也算是因祸得福。 什么? 沈醉刚刚已经化好了妆。他给自己补了点香水。 我都听说了。 柏酒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燕名扬现在很照顾你吧。 沈醉:......... -- 第120页 这没什么。 柏酒见沈醉脸色紧绷,反过来宽慰道,你演技这么好,被埋没了多可惜。大家你情我愿的事儿,没什么值得羞耻的。 现在能混出头的,有几个背后没有人捧呢? 我听说你现在签给裴延了,也挺好的。你又不比刘珩差,没必要一直被他压着。 柏酒和沈醉是同届校友,同校不同系,读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当时沈醉已然成名,很多人都知道刘珩经常来找他。 在包括柏酒的众人眼里,刘珩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沈醉看起来安静弱小,除了好看一无所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醉一时解释不清。他淡淡道,我签给裴延,背后的原因很复杂。 柏酒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你说现在红的明星都是被人捧的,那你自己呢? 沈醉张口反问,心里的不服气蓄势待发。 他想利用燕名扬,却又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成功是因为燕名扬。 我? 柏酒没有被冒犯,他笑道,我有音乐之神捧我啊! 沈醉从面前数不清的口红里挑了支冷调大红色的唇釉,拿干净的唇刷蘸取一点,抹在了下唇内侧中央。 他静静听着柏酒的话,随意一笑,没有再说话。 燕名扬这几天一直忙着开会和应酬。他的工作,并不像他展现出来的那般光鲜和轻松。 尽管如此,燕名扬还是每天都会找沈醉聊几句。沈醉大约还在生气,几乎没回过5个字以上的句子。 这天的会议时间有些长,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两点。 结束后,燕名扬没有参加工作午宴。他在开会的酒店订了餐,等餐的间隙点开了之前看沈醉电影的视频App。 刚一进入App,屏幕上就跳出一张宣传海报,下方则是链接。 [根据您喜欢的演员沈醉进行推荐:《失温》主创北京线下媒体见面会独家现场直播!] 燕名扬:...? 桑栗栗端着午餐进来的时候,燕名扬已经看了20分钟的见面会直播了。 由于对此类活动并不熟悉,他将信将疑地点进链接后,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转播视频的确是实时的。 沈醉现在人在北京。 今天早上燕名扬还跟沈醉道了早安。当时他有些讶异,因为沈醉起得比平时早。 从头至尾,沈醉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提都没提来北京的事。 燕总? 桑栗栗放下餐盘,小心翼翼地问道。 燕名扬并未显露怒意。他面色平静,把屏幕转向桑栗栗,你知道这个吗? 《失温》主创北京线下媒体见面会... 桑栗栗愣了愣,怎么了? 燕名扬状似理智,发出灵魂诘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个活动? ......... 桑栗栗莫名其妙,...啊? 燕名扬竖起一指,点了点屏幕一角,这个活动是有嘉宾参与的。我是《失温》的投资商,难道没有资格吗? 这, 桑栗栗语无伦次了很久,才道,这,这...您从不参加这些活动的,自然也就没人邀请。 就算邀请了,一号应该也会直接拒绝您以前交代过的,不必要的活动都不参加。 ......... 燕名扬站了起来,左右走了几步。 把这些东西打包。 桑栗栗:您现在不吃了? 嗯。 燕名扬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边说边往外走,去逮兔子。 ......... -------------------- 这几天被作业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第57章 吓到你 媒体见面会正在举行,后台人不多。 燕名扬在路上给《失温》制片团队的人打了电话,抵达场馆时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您就是燕总吧? 这位负责人是处理会议活动事务的,跟燕名扬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嗯。 燕名扬收起手机,上面还在转播见面会。他习惯性伸出手,辛苦了,专门出来一趟。 没事没事。 负责人笑道。他只听说要来的是位重量级人物,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年轻,挺拔英俊,谈吐令人如沐春风。 演播厅在这边, 负责人边走边抬手示意,这就带您进去。 不好意思, 燕名扬说,我想可能有些误会。 我不是要去直播现场,我要去后台。 后台? 负责人愣了愣,现在主创们都在演播厅,陪同他们的工作人员也在台下等着。您去后台... 燕名扬没有多做解释。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对来意毫不遮掩,沈醉的化妆间在哪里? 燕总, 进入化妆间后,桑栗栗憋了一路终于没忍住,这...这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对沈老师的名声也不好吧。 那个负责人不敢乱说的。 燕名扬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打算继续看直播。 -- 第121页 桑栗栗:可后台人来人往的... 其实打心底里,燕名扬根本不担心被人看见。沈醉的私人生活一向招摇,燕名扬觉得没道理轮到自己就要低调。 今天陪沈醉来的,有哪些人? 直播现在切到了其他主创,燕名扬抬起头问道。 刚刚打听了一下,好像只有助理小安。 桑栗栗说,她应该在演播厅台下陪着的。 要跟她打声招呼吗? 不, 燕名扬觉得直播切给其他人的时间有些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要通知任何人。 今天这场媒体见面会,由于导演裴延不在,沈醉作为男主和话题人物成为了众人集火的焦点。 几个小时录完,沈醉下台后还有记者冲上前围追堵截。 通往后台的路有布栏杆隔开,不少记者架着长枪短炮围在一旁,有个记者无意中差点把话筒打到了沈醉的脸上。 安安正拿着沈醉的外套和手机走在前面,连忙替他挡住。 干什么呢?别戳到人。 沈醉拍了下小安,示意没事。他朝那位记者看去,淡淡一笑。 记者知道自己刚刚行为不当,抱歉。 没事。 沈醉在公开场合说话一向轻柔,有一种温驯美丽的脆弱感,大家不好意思,今天不再接受采访了。 沈老师你好温柔啊。 大家进入后台,女主毕佳佳感慨道,要是我被话筒打到,怎么也得瞪好几眼。 他也不是故意的。 沈醉向毕佳佳点头告别,轻声说道。 毕佳佳去卸妆了,沈醉的化妆间还要再往前走几步。安安把手机递还给沈醉,他翻了翻,上台这段时间没有新消息。 也没有电话。 沈醉有些疲累了,心情也不是很好。后台走动的人多,嘈杂得令人心烦。 安安留意着沈醉的神情,替他推开化妆间的门,沈老师,你是不是累了?晚上还吃吗。 沈醉半阖着眼,没有应声,径直走了进去。 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右手边响起,平静中有几分诡异的诙谐。 沈醉倏地惊醒,偏头一看只见燕名扬正淡定自若地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表情克制的桑栗栗。 燕总? 安安惊道。 你带她出去逛逛。 燕名扬目光盯着沈醉,挪都不挪一下。他抬手示意桑栗栗,不用急着回来。 ......... 等会儿, 沈醉回过神来,像读档般想起自己还在跟燕名扬生气。他挡到小安面前,这是我的助理,你管得也太宽了。 燕名扬心里好笑。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从前就是对沈醉太宽松了。 带她出去。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又说了遍,似乎根本不觉得沈醉的抗议能有作用。 桑栗栗不敢忤逆燕名扬,小安也一样。两人别别扭扭地出去,把门紧紧带上了。 下午表现得不错。 屋内只剩下两人后,燕名扬率先开口了。他起身走到沈醉面前,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 沈醉啪的一下打开燕名扬的手,转身坐到化妆台前,你来干嘛。 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燕名扬双手撑着沈醉的椅背,在明亮的暖光下与镜中的沈醉对视。 生气? 沈醉好似不避讳在男友面前卸妆。他熟练地抽出卸妆巾,先擦了左边,洗冷水澡的男人,不值得我生气。 燕名扬眯了下眼睛,有些讶异。他怔了好一会儿才笑出来,也没否认,俯下身在沈醉耳边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是傻子。 沈醉翻了个利落的白眼。 他的左半边脸已经卸干净,右半边脸的浓妆却还一丝未落。两个眼睛同频眨了下,一个妖冶一个本真,令人恍惚分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比我想象中聪明。 燕名扬嘴角噙着笑意,摸了摸沈醉柔软的头发。 沈醉不会问燕名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燕名扬有无数条途径可以获知信息。 沈醉意识到自己不该为此生气。燕名扬的到来,是他动心的有力佐证。 为什么来北京不告诉我? 燕名扬摸着沈醉的头发,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告诉你干嘛?我又不想去你家住。 沈醉三两下卸去了右边的妆,指尖一飞,咻的扔掉了卸妆巾。 燕名扬静静地看着沈醉,有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像是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是有原因的。 良久,燕名扬才开口。 什么呀? 沈醉终于抬起头,斜斜地给了燕名扬一个眼神。 你放心,我不歧视病人。 燕名扬无奈地笑了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醉唇尖嘟了下,显然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别想糊弄我。 其实... 燕名扬抚了下沈醉的侧脸。他忽然发现沈醉的脸真的很小,皮肤紧致骨骼优越,捧在手心里让人不舍得放开。 其实什么? 沈醉屏息凝神。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燕名扬身上的确有不为人知的事。 -- 第122页 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其实, 燕名扬在沈醉面前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怕吓到你。 ?! 沈醉凝着的神识瞬间松开,不知飞向哪块极乐净土。他下意识睁大眼睛,脸上立刻浮起一抹坨红,生理性燥热了起来。 ...? ?? ??? 不至于吧? 第58章 今晚还很长 燕名扬说完,站了起来。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松袖口,脱下西服外套。 什,什么? 沈醉满脸写着震惊,下意识蜷缩起手指。 燕名扬把西服搭在椅子靠背上,见沈醉反应过度,愣了愣,别紧张,我不会变身成狼人。 ......... 沈醉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燕名扬开始一粒粒解衬衫的扣子,他冲门口看了眼,示意沈醉道,去把门反锁上。 你要干嘛? 沈醉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疑,却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啪嗒一声落锁。 燕名扬已经把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拽了出来,扣子松开后若隐若现地露出线条硬朗的小麦色腹肌。 沈醉回过身来,眼神扫到后故意不屑一顾,向我展示腹肌?跟谁没有似的。 燕名扬面上不太在意地笑了下。如果沈醉现在凑近,或许能听见他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声音。 衬衫之下,那块后背上的刺青,是他最深而无法触碰的自己,也是他所爱之人的样子。 他从不曾示人,甚至自己在镜中瞥见都会下意识挪开目光。 纹身可怖,却比不上不堪回首的过去,更比不上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内心。 你过来。 燕名扬淡然地对沈醉说。 沈醉知道自己刚刚想歪了,燕名扬脱的是上半身的衣服。 上半身有什么好脱的? 总不会是专门让我摸腹肌吧。 ... 沈醉将信将疑地走上前,边在心里吐槽该行为的油腻性,边暗暗往衬衫左右两摆间露出的皮肤上瞟。 到底干嘛。 沈醉在燕名扬面前两步处站住。 燕名扬抑制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两手轻轻捏着衬衫下摆,似乎随时会掀开脱下。 你纹过身吗? 燕名扬状若无意地问道。 纹身? 沈醉眉毛一挑,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有纹身? 燕名扬嗯了一声。 沈醉撇了下嘴,就差翻白眼。他顷刻就没了兴趣,浑身上下散发着对货不对板的不满,纹身有什么大不了的,搁这儿虚张声势。 你要是这么想,那当然最好。 燕名扬说着便脱下衬衣丢到一旁,他优越的骨架和腹肌展露无遗。 宽肩窄背,薄薄的一层肌肉上是宛若刀刻的腹肌,很符合线条和光影的美学。 这一刻,沈醉的本能战胜了心机,他十分应景地咽了下口水。 纹身呢? 半身赤 倮 的燕名扬仍然风度不减。他体态优美站得挺拔,眼神漫不经心,左手随意插在西裤口袋里,伸出拇指,指了指后背。 我提醒过你了,做好心理准备。 沈醉不太信任地看着燕名扬,缓步朝他身后走去。 经过侧面时,沈醉一偏头,倏地睁大了眼睛。 燕名扬腰背劲瘦有力。从这个角度望去,散发着荷尔蒙的微热肌肤上崎岖密布的黑色线条仿佛注入了澎湃滚烫的生命力,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 沈醉顷刻犹如忘记呼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绕至燕名扬后背的正面,上面俨然是一具奔腾着的凶兽,龇牙咧嘴虎虎生威。 它像长在燕名扬身上的一道封印,和他的身躯融为一体;它着一对美丽又鬼祟的眼睛,让沈醉不敢直视。 这是什么。 沈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喃喃道。 燕名扬感到后背被蜻蜓点水地碰了下,条件反射地僵了下,片刻后才强行放松下来。 就是一种古代神兽。 燕名扬不想解释清楚。他模糊重点,没什么特别含义。 它真漂亮。 沈醉定定地望着纹身,难得说句真话。 你为什么要纹身?这么大肯定很疼吧。 还行。 燕名扬转过身,若无其事道,我们做生意的,比较迷信。 沈醉似笑非笑地看着燕名扬,是坏事做多了,怕报应才迷信吧。 燕名扬努了下嘴,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转过去。 沈醉不轻不重地推了燕名扬一下。 燕名扬配合地转了个身,让沈醉欣赏自己的后背,怎么,后面比前面好看吗。 说不好。 沈醉伸出一指,触在燕名扬身上沿着线条向下划,眼神隐隐发光,毕竟前面我也没看过。 ......... 燕名扬的纹身,沈醉约莫观赏了半小时左右。 你可一定要坚持健身。 沈醉意犹未尽地把衬衣递给燕名扬,不能白瞎了这个纹身。 ......... -- 第123页 燕名扬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长时间的赤着上身。他穿上衣服时还有些许不习惯,像野性的人从丛林走出,被迫披上现代社会的文明枷锁。 你没有给别人看过吗? 沈醉忽然想到。 如果不算纹身师,你是第一个。 燕名扬套好西装外套。 沈醉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下唇抖了下,心底有瞬间的复杂触动。 燕名扬知道沈醉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他把沈醉捞进怀里,在侧脸亲了口,晚上还吃饭吗? 沈醉的肢体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他花了三秒钟克服内心的异样,再开口时心像是又活过了一场浩劫。 随便。 沈醉熟练地趴在燕名扬身上,今晚我要去你家住。 化妆间门口,桑栗栗和小安像两个貌美如花的门神,已经不知并肩站了多久。 腿都酸了。 值得庆幸的是,屋内并未传来什么愉悦或不愉悦的人声,这让沈醉的名声得以不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燕总。 门终于从里打开,桑栗栗连忙侧过身,看见燕名扬拉着沈醉的手走了出来。 安安小心翼翼地朝沈醉望着,只见沈醉像个精致的花瓶美人,乖乖跟在燕名扬身后。 沈老师? 你今晚自由活动,车和司机也跟着你。 沈醉和燕名扬对视一眼,交代小安道,我就不住主办方安排的酒店了。 那明天呢? 小安说,明天咱们还要去见个导演。 导演? 燕名扬发现自己又有不知道的事。他问沈醉,什么导演? 是一个拍正剧的剧组,有个电影项目。 沈醉捏着燕名扬的手轻轻甩了甩,我去接触一下。 燕名扬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貌似不怎么信任,行吧。接触可以,不要自己轻易签合同。 沈醉眨了下眼,算作回应。他又看向小安,明天早上来接我就行,地址之后发给你。 好的。 小安万分惊恐,根本不敢想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化妆间发生了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后台的其他明星都已经离开,工作人员也所剩无几。沈醉跟着燕名扬出去时,没有被太多人看见。 但情况也并没好到哪里去,今天不少在场的人都听说了,有个不能透露姓名的人在见面会结束后直接等在沈醉的化妆间,且不能为第三人所扰。 去往燕名扬家的路上,沈醉靠在后座靠背上,眼皮耷着有些困意。 燕名扬见状合上挡板,你可以靠在我身上睡。 我没那么困。 沈醉说着朝窗外看了看,北京的晚高峰分外壮观。除了专用车道上的公交车,其他车辆平等地堵着。 对北京熟悉吗? 燕名扬注意到沈醉的目光。 我在这里上了好几年的学呢。 沈醉趴在窗沿上,若有所思道,而且,刘珩、丁寅还有夏导,都是北京人。 燕名扬没有说话。他意识到,沈醉来北京的时候,他也正在这个城市上学。 他们一定走过同一条路,或许在同一个餐厅吃过饭,甚至有可能搭过同一班地铁。 燕名扬在那些年里始终是很孤独的。尽管他在校园里交际广泛、人缘极佳,看起来春风得意,全院几乎人人都认得他。 沈醉则不然。他很幸运地有老师和朋友,以及比普通朋友更近一步的朋友。 某种程度上,燕名扬感激那些陪伴着沈醉从小菟变成沈醉的人。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更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然而,他没有。 今天晚上我们可以睡一张床吗? 沈醉回过身来,认真地问燕名扬。 可以。 不论沈醉多么能演,燕名扬总会时不时心生怜惜,觉得他还是那个是缺乏安全感的小菟。 你明天早上几点出门? 九点吧。 沈醉想了想,跟那边约的是上午十点。 嗯... 燕名扬神色自若,牵住了沈醉的手。他喉结不明显地动了下,轻描淡写道,那么今晚还很长。 第59章 灯灭了 或许是考虑到今夜大概率会有运动,沈醉最终决定吃点晚饭。燕名扬推荐了个餐厅,招牌是做鱼。 燕名扬常年应酬,请客和被请的次数都很多,他挑的馆子从不出错。 沈醉进食十分克制,晚餐最多五分饱。可他夹菜时的样子,说明他很久没吃过这么满意的一顿饭了。 燕名扬是这家店的常客,吃菜远没有欣赏沈醉更吸引人。 好吃吗。 燕名扬坐在沈醉对面。他一手随意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沈醉处理鱼刺很在行。他低着头剔刺,点了点下巴,好吃。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跟老师出来应酬,正好吃到这家店。 燕名扬望着沈醉,眼底有笑意,小时候在江边城市长大,以后吃别的鱼都觉得不够鲜。 这家店的主厨也是琦市人。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家乡的味道? 沈醉慢条斯理地剔完手上这块鱼,放进嘴里吃完后才开口,你要听实话吗? -- 第124页 燕名扬愣了愣,什么? 沈醉语气平淡,顺手从座位旁附庸风雅的曲水流觞里捞了碗小水果,我从小是经常吃鱼虾,但都不是什么好鱼好虾,值钱的捞上来就会卖掉。 我奶奶手艺应该还不错,可除了年节,菜都做得很粗糙。 更重要的是,大部分时候做饭的人是我。 沈醉抬起头,目光对上燕名扬的眼睛,所以,我印象里的鱼总是很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吃鱼。 后来还是刘 沈醉说着话音一顿,手上也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这是个在今晚不适合提及的名字。 刘珩吗? 燕名扬接上了沈醉的话,状似无意。 比起不悦,他心底更多的是嫉妒。 沈醉抿了下嘴,又开始剔刺,自然道,刘珩很喜欢研究烹饪。他以前开玩笑说,如果不是因为演戏,他可能会去当个厨师。 他觉得美食是门艺术,也十分精于此道。 燕名扬静默片刻,起身坐到了沈醉身旁。 你干嘛? 沈醉问。 燕名扬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握在掌心摩挲,对不起。 我应该记得的,你从前跟我说过,你很小就要做饭。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沈醉面色平静,他看向燕名扬时的神情好似有些怜悯,没关系,你和我的童年太不一样了。 我小时候每天都要做饭,村里的小孩基本都这样。 沈醉抽回手,拿了片西瓜小口咬着,所以现在就很不想动手,宁愿天天水煮西兰花。 下次我做给你吃。 燕名扬把沈醉的盘子拿过来,打算帮他剔刺。 沈醉没有应燕名扬的话。他伸手把盘子拿了回来,我自己剔。这么细的刺,你肯定没我剔得干净。 我刚刚观察过你剔刺了, 燕名扬反驳道,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还是算了吧。 沈醉若无其事道,今晚虽然很长,但我也不想被鱼刺卡进医院。 ......... 从餐厅出来,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沈醉像是累了,一直趴在燕名扬怀里半闭着眼睛。 今晚吃多了。 得多加运动一下。 燕名扬在北京的住处是一个大平层,里面的装潢与上海的几乎没有区别。 活像是连锁酒店。 你家里应该好好布置一下。 沈醉第一次来,如此评价道。 燕名扬还站在门外,在捣鼓密码锁。 过来录个指纹。 哦。 沈醉也没多问。他径直走到门口,伸出右手拇指随意按了下,嘀的一声录入成功。 我以后自己来北京工作,也可以住这里吗? 燕名扬半推着沈醉进屋,锁上门后,从后面把他抱了起来,凑上去亲了一口,可以,想请朋友来聚会也可以。 这样啊... 沈醉眼珠子转了转,那等我回上海,要去认真问问新公寓的房东允不允许带男朋友住。 什, 燕名扬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他目光躲闪,讪讪道,上次不都说了吗,那个房东呆在国外不回来了。 沈醉狡黠地笑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他手肘抵了燕名扬一下,放开我,我要去洗澡了。 ......... 或许是不需要冲冷水,今天燕名扬洗澡洗得比沈醉快。 出来后,他擦了擦头发,靠在沙发上随便翻了翻手机,回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消息。 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燕名扬今天去后台找沈醉的事。 由于在某些方面燕名扬的名声好得不可思议,而沈醉恰好臭名昭著,因而好奇之人甚多。 燕名扬基本没怎么搭理。 除了这些心怀叵测的八卦外,周立群教授也发来了消息,是回复燕名扬之前的问好。 元旦离得不远了,各处人情都需要走动。燕名扬明天要亲自去给周立群送礼。 哥哥。 一个软软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雾汽中有些朦胧。 嗯? 燕名扬立刻扔开手机走上前,隔着门问道,怎么了? 行李都在小安那儿,我没有睡衣。 沈醉的语气听起来无辜又单纯。 ......... 燕名扬可耻地发现自己对一段正常的对话产生了额外的反应。 呃, 沈醉似乎往门边走了些,可以穿你的T恤或者衬衫吗? 隔着一道中间半透明被水蒸汽雾住的门,燕名扬心跳砰砰的。他大约明白了沈醉是故意的,在一股愉悦的躁动之余,又浮出难免的醋意。 沈醉是那么的自然而熟练。 就在燕名扬忖度如何回答沈醉时,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燕名扬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被浴室灯照得温暖氤氲的雾汽中,一个精灵般的身躯回眸看来。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 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 -- 第125页 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燕名扬比方才沉静了不少。他理智地走进了这场大雾,里面显而易见是个陷阱。 沈醉双手抱着燕名扬的脖子,头一偏,没有衣服,不能怪我。 燕名扬感到自己的体内野火燎原了起来。他的呼吸在压抑中变得轻而微妙,故意的? 沈醉生平演过很多场戏,这或许是其中最简单又最艰难的一次。 他凑到燕名扬耳边,用气声道,哥哥,再让我看看你的纹身好不好。 雾汽被一声清脆划开个口子。 燕名扬一手托着抱起沈醉。下一秒,灯灭了。 -------------------- 今天这章有些短(哭哭)主要是后面也没的接(。。 第60章 这怎么可以呢 人总得有与自己坦诚相见的时候,床上是沈醉少有的不需伪装的地方。 如果稍稍扩大范围,其他能暂时充当床的地方也可以算。 事后。 燕名扬抱着沈醉回到卧室。他浑身上下的注意力并未得到真正的解决,仍然精神得碰一下就会条件反射。 沈醉十分餮足,活像是吸足精气后血条加满的妖灵。他手搭在燕名扬饱满的肱二头肌上,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感官上,你的学习能力确实不错。 燕名扬表情平淡,他似乎违背了雄性的生理本能,没被这句话奉承到。 这会儿不管我叫哥哥了? 他双臂用力,颠了沈醉一下。 沈醉下意识双腿一并,趁势抱紧了燕名扬,你干嘛! 燕名扬不会承认,他不爽的根源在于体验太好了。 燕名扬印象里的小菟不是这个样子的。小菟这些年学会了不少东西,意味着他经历了很多。 这当然不是小菟的错。可燕名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如今已经长成沈醉的小菟,已然不像从前那样非他不可。 沈醉爱慕者众,崇尚心灵和身体的自由解放。倘若他知道了丁点当年的真相,只怕会立刻一脚把燕名扬蹬开。 这怎么可以呢。 燕名扬没有说话,他熟练地把头埋在沈醉柔软的脖颈处,那里已经粉嫩了不少。 沈醉抿了抿嘴,没有再深究,只哼了一声表达轻微的不满。 我要躺到床上。 沈醉拍了下燕名扬,支使道。 燕名扬嗅着在沈醉脖子上亲了口,才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他拿了两个枕头垫在沈醉腰后,转身去关上卧室的门。 沈醉悠闲靠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燕名扬,脚丫一上一下地乱动。 转身之际,燕名扬背后美得张扬狰狞的纹身又露了出来。 沈醉平静的心里忽然又起了点痒。他啧了声,你背后纹的到底是什么呀,看着也不像青龙白虎麒麟什么的。 燕名扬正搭在门把上的手一顿。他微微偏头,侧脸看起来波澜不惊。 没什么。 燕名扬出于一种自己不敢深究的心理,回避告诉沈醉后背是讹兽。 或许燕名扬是不愿向沈醉展现自己阴险狡诈的一面; 又或许,燕名扬只是不想让沈醉知道自己如此爱他。 我不太记得了。 燕名扬走回床前,靠到沈醉身边搂着他,很久之前纹的,那时候中二,应该是专门挑了个听起来佶屈聱牙的。 哦... 沈醉拽了拽燕名扬的手指,纹身疼吗?我一直不敢纹。 小点儿的应该还行。 燕名扬看着沈醉,笑道,大的就有点疼了。 沈醉一手抚着燕名扬后背的纹身,掌心充斥着蓬勃诱人的温热,让人忍不住想凑近去听那片肌肤的呼吸。 今晚还很长呢。 沈醉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一条腿似有若无地蜷曲伸展,在燕名扬身上不安分地蹭了蹭。 燕名扬一把捏住了沈醉的脚踝,细得好像能捏断。 你干什么? 沈醉眉眼一挑,不轻不重地挣扎了下,我三脚能踢死一个镇关西。 ......... 燕名扬忍俊不禁,他半跪着立起身,抓着沈醉的脚踝把他往身前一拽,再胡说八道就给你绑起来了。 沈醉貌似不平,撇了撇嘴。 燕名扬倾身上去亲了一口,手下意识摸了摸沈醉的大腿内侧。 那里是人身上脂肪堆积的地方,柔嫩而光滑。 沈醉眼睛倏地睁大,下意识腿一弯,想推开燕名扬,放开!那里刚刚都有小红点了。 没事,看不见。 燕名扬说。 ......... 燕名扬朝那里轻啜了下,忽然眉心一动。 一个念头凭空在脑海里浮现,燕名扬想在沈醉的大腿内侧纹上一个扬字。 它像一道自保的封印神锁,理论上不会被任何其他人看见。 你想什么呢? 沈醉注意到燕名扬有些分神。 燕名扬直起身,思考着要如何向沈醉说出这个提议。 你现在的表情好可怕。 沈醉默默地看了燕名扬一会儿,仿佛想卸下我的大腿骨炖汤喝。 ......... 燕名扬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委婉的说法。 -- 第126页 你...你愿意纹身吗? 他试探着道。 沈醉皱了下眉,像是在观察燕名扬在想什么,纹什么?你那么大的我肯定不愿意。 就纹一个字。 燕名扬发觉有戏,他凑上前亲了沈醉一口,语气有几分哄骗,在大腿内侧,不会被人看见的。 沈醉闻言,马上明白燕名扬是想在自己身上盖戳儿。 他心底浮起一丝冷意,配着面上的微笑显得格外讽刺,纹哪个字呀。 扬。 燕名扬捧着沈醉的脸,认真道,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沈醉想了想,假装一无所知道,为什么不是燕呢? 燕名扬静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更愿意继承母亲的姓氏。 燕名扬的眼神郑重其事,这个场面的庄重甚至不亚于求婚。 沈醉嘴唇翕动,他明白燕名扬此刻已经毫无保留。 其实你的父亲是个好人。 只是你不知道。 当然,也可能你已经不敢知道。 沈醉没有说出这些话。 我可以纹。那你呢? 沈醉俏皮地眨了下眼,随意调情道。 我, 燕名扬似乎话到嘴边又生生刹住。 沈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霎那的惊慌。 不对。 燕名扬这表情活像是已经纹了却不肯说口一样。 后背那个神兽? 我当然可以。 燕名扬控制住了呼吸,你想让我纹在哪里都行。 沈醉隐隐发觉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没有表露出来,打算自己查查。 我再想想吧。 沈醉抱住燕名扬的脖子亲了口,歪进他怀里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交互行为,想好告诉你。 这一夜着实很长。两人睡下时早已过了午夜。 翌日,燕名扬的生物钟让他准时醒来。怀里的沈醉让他不愿离开被窝,他定了个新的闹钟,半睡半醒地抱着沈醉躺在床上。 睡着的沈醉比平时乖顺许多,像小兔子耷着两只耳朵任人摸。 八点多时,沈醉的手机响了。燕名扬记起沈醉今早有工作,拿过来一看是小安。 他从床上爬起来,拿着手机走出卧室,喂。 沈, 小安一惊,听出了对面声音不对,燕,燕总? 嗯,沈醉还没醒。 燕名扬自己都没意识到,说出这句话时他心底的愉悦。 小安:......... 你是要来接他吗? 燕名扬问。 对。 小安犹豫道,昨晚沈老师没有给我发地址。我担心赶不及,所以打电话问问。 燕名扬告诉了小安这里的地址。 挂完电话,燕名扬在客厅里踱步半晌。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找出自己的手机搜索起了早餐食谱。 半小时后,沈醉终于醒了。他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发现燕名扬正在厨房鼓捣什么。 你干嘛呢。 沈醉睡眼惺忪道,怎么不叫我起床。 我看时间还来得及。 燕名扬刚刚煎好一个荷包蛋,今早小安打来电话了,我帮你告诉了她地址。 过会儿她会来接你。 哦。 沈醉在燕名扬的灶台前瞟了眼,觉得没有太大新意,你今天有安排吗? 要回母校见个老师。 燕名扬说。 以沈醉对燕名扬的了解,燕名扬毕业多年还去看望老师,肯定不是出于感恩的心。 说到底都是利益勾连。 沈醉不是很关心燕名扬工作上的事。他洗漱完毕,吃完早餐就准备出门,小安已经到了楼下。 今天的项目就接触一下, 燕名扬不忘交代沈醉,别急着许诺什么。 知道了。 沈醉有些无奈。他指着自己,你看我像是会被人骗的样子吗? 你现在接戏需要慎重。 燕名扬在沈醉脸颊上亲了口,等忙完这阵,我找裴延好好商量一下。 沈醉一动不动地让燕名扬亲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沈老师。 小安见沈醉出来,连忙下车替他拉开车门。她欲言又止,不自觉朝里面望了望。 别看了,燕名扬没出来。 沈醉坐上车,把帽檐压低了些,闭上眼睛。 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脸上轻扫了些粉,看不出妆的痕迹,只是更加精致有神。 ......... 沈老师,你真的好厉害。 车开出一段路后,小安还是没忍住道。 什么? 沈醉掀起了眼皮。 我刚入行的时候就听说过燕总的大名,整个一油盐不进的暴 小安感叹得忘乎所以,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不对。她连忙道,对,对不起沈老师,我, 没事。 沈醉懒懒地摆了下手,在我面前骂燕名扬,请随意。 ......... 小安心有余悸,支支吾吾,总之就是,沈老师你真的好厉害。 -- 第127页 没什么厉害的。 沈醉两指抵了下嘴唇,收住一个哈欠,谁让我长得就是好看呢。 ......... 小安闭嘴了。 沈醉昨夜累着了,今早有些困倦,却也睡不着。他闭了会儿眼睛,又认命地睁开了。 发了会儿呆后,沈醉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了什么。 燕名扬的纹身。 沈醉精神抖擞了起来。他点开搜索框,眯着眼睛回忆那个纹身的样子。 「有两个长耳朵的神兽」 沈醉思索着那个不知名神兽的特征,断断续续输入了这行字。 正要点击搜索键时,他蓦地一怔,对着这行字睁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耳朵。 长耳朵。 两个长耳朵。 ...兔子?! -------------------- 如果对纹身有疑问,我在微博发过一张简略图。简单来说就是,除非对讹兽比较熟悉,不然第一眼很难联想到兔子。 第61章 像兔子的神兽 沈醉在脑海里回想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那个图案像兔子。 他感到难以置信。 燕名扬的纹身显然是多年前就有的,沈醉不相信那时的他就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感情。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沈醉继续对着搜索框思考了片刻。 「像兔子的神兽」 附近似乎信号不行,沈醉点击搜索键后好一会儿都没加载出来。 沈老师,快到了。 小安在一旁说。 哦。 沈醉干脆退出了搜索软件,反正他也不急。 微信里胡涂说自己已经到了。沈醉回了个OK,又交代小安,今天胡涂也在就是我明年开始的经纪人,你跟他加个微信,方便工作交流。 小安有些局促,好的。 出于种种原因,胡涂对沈醉相当重视。尽管他有别的工作,今天却还是抽空来参与了沈醉与这个电影项目的接洽。 约定地点是个僻静典雅的会所。沈醉到时,胡涂已经与导演和制片人畅谈起来了。 老师们好。 沈醉入行以来都在拍夏儒森的戏,自己去试戏的次数很少。他还没有学会礼貌到刻意的那一套,进门后只是合乎礼节地点了下头。 老师们好。 胡涂连忙冲沈醉使了个眼色。 抱歉, 沈醉摘下帽子,微鞠了个躬,我来晚了。 你没晚,是我们来早了。 制片人叫蒋恺,三十来岁,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沈老师卡点卡得还真是准。 ......... 沈醉抬起头来,发现面前这位制片人他以前见过。 那会儿沈醉也处在空档期,等着拍夏儒森遥遥无期的新电影。蒋恺参加酒会时看上了沈醉,明晃晃地向沈醉表示了潜规则的意思。 他说自己手上正有个电视剧的大项目,可以任沈醉选角色。 沈醉当时正面无表情地在喝柠檬茶,听完蒋恺的话后扑哧一声,想忍笑没忍住,还把自己呛到了。 他怀疑蒋恺脑子不好。 既要泡我,还要我演你的电视剧? 想得还真美。 沈醉既不想拍蒋恺的电视剧,也不想睡蒋恺这个人。他一言不发地往吧台上扔了张一百块,当场走人。 这件事产生的唯一影响是,让正处于第三次分手期的刘珩误以为沈醉饥不择食,选择了复合。当然没过多久,他们就又掰了。 时隔多年,蒋恺又蹦了出来,这也是沈醉万万没想到的。 蒋老师。 沈醉既不忸怩也不尴尬。他在胡涂身旁坐下,只跟蒋恺打了个招呼后,便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导演,李导。 导演姓李,年纪稍微大些,头发有些许白,是个真正会拍戏的。但很显然,真正掌握话语权的是制片人。 除了裴延这样的奸商,大部分无法自带资本的导演都得看制片的脸色。 燕名扬就是如此逼夏儒森换掉沈醉的,沈醉对此再清楚不过。 胡涂应该是全然不知道沈醉和蒋恺过去认识。他感到有些不对,以为是沈醉性格使然,便只能自己活跃气氛,蒋老师,李老师。我们... 胡涂差点脱口而出个沈老师,好在及时刹住,我们小醉在《失温》后一直没签新项目,就是想等个好电影。 沈醉不太清楚蒋恺叫自己来谈戏是不是别有所图。可他不会在经纪人替自己争取时出来拆台,便只能保持缄默。 一上午说话的主要是胡涂和蒋恺,李导偶尔提两句电影相关的。剧本还在打磨,只能透露是部风格粗砺的现实片,主题与环保有关。 环保是件好事,但好事往往未必能拍成好电影。更何况,选好事来拍电影,难免让人猜测有走捷径的嫌疑。 况且沈醉不喜欢演好得过分纯粹的角色,复杂的人物才能给予他足够的表演空间。 聊着聊着,蒋恺终于状似无意地又Cue到了沈醉,沈老师怎么一直不说话? 沈醉心里的白眼差点直接翻到脸上。他百分百确定这个蒋恺居心叵测。 关键时刻,胡涂发挥了优秀的经纪人素质。他赶忙笑道,让两位老师见笑了。我们小醉他...不善言辞。 -- 第128页 沈醉:......... 是吗。 蒋恺皮笑肉不笑的。或许他回忆起了上次见面时沈醉一言不发的拒绝,没有再刻意找沈醉说话。 直到中午十一点半。 胡涂不留痕迹地看了眼时间。他笑得很真诚,假惺惺道,到中午了,要不一起吃个饭? 蒋恺和李导正在筹备新电影,下午还有别的安排。于是这场会谈趁势结束。 沈醉不喜欢蒋恺,也不很心仪这部电影。但不得不承认,这个项目的质量应该不会差。 胡涂和蒋恺约好,等剧本出来后让沈醉来试镜。 我本人也是编剧之一, 蒋恺走到沈醉面前,掏出手机,沈老师,加个微信吧,剧本写好了我直接发给你。 蒋恺是个知名的制片人,干编剧却是头一次。沈醉向来不信任制片人的电影素养,这个活儿基本跟艺术就没有关系。 很多完全不参与电影拍摄的资方,也能挂名制片人。 譬如燕名扬就时常在一些电影上挂个制片人的名,但实际上他对于拍电影屁都不懂。 沈醉抿了抿嘴,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由头,只得拿出手机扫了码。 沈老师的头像还挺可爱的,是只小兔子。 蒋恺说。 ......... 这是沈醉当初为了勾搭燕名扬换上的。 虽然现在他人设早就崩得渣都不剩,但头像一直没想起来改。 随手用的。 沈醉说。 胡涂与沈醉不是一起来的。他之后还有别的工作安排,出门后与小安加了个微信,便先行离开了。 李导去一旁接了个电话,不知是巧合还是蒋恺授意。 沈醉、蒋恺和小安三人一齐往停车场走,气氛诡异到连小安都察觉了不对劲。 蒋老师,你不等下李导吗? 沈醉说。 蒋恺看了沈醉一眼,像是得意于沈醉终于主动开口,下午我们各自有安排。 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蒋恺停下了脚步。 小安霎时左右为难。她求助地看了沈醉一眼,不知自己该走该留。 沈醉想了想,见蒋恺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便对小安道,你先去车里等我。 小安走后,沈醉率先开口,直截了当道,我以为,蒋老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确实,强扭的瓜不甜嘛。 蒋恺想朝沈醉走近一步,当年我也没有勉强你。 沈醉举手示意,要求保持社交距离。他冷哼了一声,那现在呢,西瓜种植技术突飞猛进了? 蒋恺没料到沈醉如此冷幽默。他笑了出来,当年我没有勉强,是以为你不是这种人。 但现在... 蒋恺啧了一声,你既然愿意跟着燕名扬,为什么不能多考虑考虑呢? 沈醉一脸正经地打量着蒋恺,像是真的在思索,你没有他帅。 ......... 蒋恺并没有生气。没有被戳到痛点的人不会轻易感到被冒犯。 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燕名扬是挺厉害的,可是他不止做娱乐圈,对这个行业的了解也没我多。 他能给你的,其实不如我。 沈醉没有反驳蒋恺的话,他淡淡道,我说了,是你没有他帅。 对你的这个评价,我持保留意见。 蒋恺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醉,往后退了一步,可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我虽然不能说是好人,但多少也算是盗亦有道。燕名扬就不一样了,他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 这一刻,沈醉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燕名扬昨夜看着自己大腿的神情。 燕名扬想给沈醉纹身,偏偏要纹在那种敏感暧昧的地方,其占有欲当真比要把沈醉的腿卸下来炖汤更可怕。 哦。 沈醉说。 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圈内知道的人不多。 蒋恺压低了声音,燕名扬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犯。 沈醉眼睛猛的睁大了。他眸子寒光一闪,话语不自觉带上了冷意,那也不能代表什么。 蒋恺无奈地叹了口气,以燕名扬如今的地位,他有的是办法能让他父亲过得好点儿。 你的意思是,漠视法律的公平公正吗? 沈醉脸色沉了些。 蒋恺没有应沈醉的话,他继续道,但是,燕名扬连探监都从来不去。 沈醉回到车上,小安的表情比早上更一言难尽了。 随便聊了两句。 沈醉觉得小安是自己人,你别说出去。 那是当然。 小安忙道,沈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 燕名扬那里。 沈醉说,以后我在北京都住那儿。 他眼神定定的,整个人气压很低, 燕名扬从没有去探望过他的父亲。沈醉还记得燕名扬父亲的样子,那个人叫燕庭。 14岁的沈小菟在暑假的末尾与燕名扬告别。他回到出租屋,等着不熟悉的妈妈来给自己生活费。 阿雪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严肃而周正。 -- 第129页 凭直觉,小菟觉得这个人与阿雪从前带回来的那些人完全不同。 叫燕叔叔。 阿雪像是有些紧张。她精神焦虑已经很久了。 燕。 是个很罕见的姓氏。 小菟一头雾水,老实道,燕叔叔好。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是做律师的。 燕庭在桌前坐下。 小菟意外而无措。他小心地朝阿雪看去,阿雪却不太自然地起身走开了。 我,我去做点吃的。 燕庭似乎并不意外。他心平气和,继续跟小菟说,我了解到,你今年马上升初三。 小菟点了点头。 城里的教学资源会好很多。 燕庭说,你妈妈找到我,问我能不能想办法找个学校,让你在城里借读。 另外, 燕庭顿了顿,她说想把你的户口迁回到她这里来。 那时的小菟还不是很懂。他只感觉这背后很复杂,像是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你愿意吗? 燕庭认真地问。 沈小菟被问住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户口没有概念,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到大很少会被人问你愿意吗这样的问题。 我,我都可以。 小菟低着头说。 燕庭沉吟片刻。他神情专注庄重,在斟酌如何开口。 出于公平,有一些情况,我觉得还是要先让你知道。 小菟疑惑地抬起头。 等你了解清楚后,再好好想想愿不愿意。 燕庭语气和缓,仿佛要娓娓道来一个很长的故事。 小菟不自觉注意力集中了起来,忽视了心里那个关于姓氏的疑问。 然而这个故事,小菟到底没有在燕庭这里听到结局。 因为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开门,是警察。 外面应该站着好几个人,边说边继续敲着,我们接到了群众举报。 第62章 这是我弟弟 每当回忆起过去,沈醉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阖眼靠着后座椅背,眉头不自觉拧到一起。 小安见状也不敢说话,她知道沈醉并不算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快到燕名扬家时,沈醉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燕名扬打来的,睁开眼后略显不耐烦。 结果是胡涂。 喂。 沈醉接通后打了半个哈欠,怎么了? 刚刚走得急,现在才得空给你打电话。 胡涂说,今天这个项目,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醉没有立即表明看法,而是波澜不惊地反问道,你怎么看的? 胡涂倒不遮掩,被问后干脆直接道,凭我的直觉,这个片子能冲奖。 蒋恺背景不小,李导实力也是有的,题材就更是奔着拿奖去的。 他们现在就差个能扛大梁的男主了。 沈醉十分理智,我的咖位还没到能扛大梁的水平。 现在是不行, 胡涂诚恳道,但《失温》上映后就未必了。大家都知道,裴导的电影从不扑街。 沈醉缄默不语,像在思索。 下一届银云奖是什么时候? 银云奖,是电影届普遍公认的最高奖项。它三年举办一次,允许用导演剪辑版参赛,注重影片本身的质量而非舆论口碑,含金量极高。 当年夏儒森曾凭《流苏》夺下银云奖的最佳导演,这部电影直到那时才被大众看见。 那也是沈醉第一次直面众多的镁光灯。见识过《流苏》导演剪辑版里沈醉灵气出众的表演后,各路媒体开始将摄像头对准了这个十几岁天赋异禀的孩子。 影迷们都知道,某种意义上,沈醉可以算是在银云奖的舞台上出道的。 胡涂嘶了声,去年办过一次。下届应该是...后年。 蒋恺这次亲自参与编剧,可能也是想混个奖项。 最佳编剧他就别想了, 沈醉嗤笑一声,有《春栖》呢。 胡涂知道《春栖》。他想起沈醉叛出恩师夏儒森之门的故事,尴尬地笑了笑,你现在跟夏导关系还不错? 沈醉略过了这个问题。他自然地把话题绕回到蒋恺的电影,既然你这么看好这个项目,今天怎么不一口答应下来? 要谈个好价钱啊! 胡涂长吁一声,蒋恺和李导为什么现在来找你?还不是想趁着《失温》没上映、你身价还没涨时买入吗? 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来负责。 行吧。 沈醉并不情愿跟蒋恺合作,但他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银云奖三年才一届,沈醉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燕名扬今天回了母校。他说的是探望老师,实际就是给恩师周立群送年礼,周立群上午在学校有工作。 然而到了学校门口,燕名扬打开后备箱竟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备礼通常都是秘书的活儿。怔了片刻,燕名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昨天临时改行程去找沈醉,还提前支走了桑栗栗。 完全忘记还有放礼品这件事。 -- 第130页 事已至此,让桑栗栗送过来也已经来不及。燕名扬只能邀请周立群来家里坐坐,顺便打电话给桑栗栗,让她现在把礼物送到自己家。 周立群很了解燕名扬,一听就知道是安排出了差错。他并不贪图这些东西,思量片刻后却还是应允了。 燕名扬很清楚周立群堪称无欲则刚,他愿意来只可能是想打听周达非的近况。 沈醉回到住处时,燕名扬还没回来。家里现在没人,沈醉也不饿。他有些困,索性洗了个澡后回卧室小睡。 睡了约莫二十分钟,外面传来开门声。沈醉浅浅的睡眠被惊醒,他知道是燕名扬回来了,只得认命地爬起来。 刚打算开卧室门出去时,沈醉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他瞬间起了警惕心,放轻脚步,耳朵贴在门板上,能隐约听见是两个男人在对话,其中一个声音是燕名扬。 老师,请坐。 燕名扬把周立群请在客厅坐下,自己进厨房泡了壶茶。 周立群四下看了看,不知是褒是贬,你住得倒是很简朴。 ......... 燕名扬已经让桑栗栗把礼品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他没有立即把它们拎出来,打算礼节性地先聊会儿天。 老师说笑了。 燕名扬挑了罐最贵的茶叶,拿保温瓶里的水直接冲开,端到周立群面前,您尝尝。 周立群端起来闻了闻,语气中是对暴殄天物的惋惜,你不喝茶,就不需要用这么好的茶叶。 ......... 隔着一道门,沈醉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捂住了嘴,没发出什么声音。 燕名扬一向很尊敬周立群。出于种种原因,他时常被怼得哑口无言。 老师, 燕名扬抿了下嘴,换了个周立群最感兴趣的话题,小师弟最近在拍戏呢。 拍戏? 提起周达非,周立群眉头一紧,眼神霎时苍老了许多。 对,在拍一个... 燕名扬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周达非拍的戏叫什么。他只记得是裴延投资的,基本等同于自负盈亏让周达非拍着玩儿。 反正班底还挺不错。 燕名扬说话不真不假。 小师弟? 门后面的沈醉没有立刻想起来周达非,只以为又是燕名扬为了利益纠葛在干坏事或者貌似好事的坏事。 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是太感兴趣。 客厅里,燕名扬说完后,只见周立群眉头锁得像刀刻的,唇紧绷着不说话。 燕名扬观察了一小会儿,发觉周立群与周达非的父子矛盾可能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深。 燕名扬懒得管他俩到底有什么问题,天底下处不好的父子关系多了去了。 他笑着打圆场,老师,师弟还是很优秀的。等他拍的片子播了,您看看就知道了。 卧室里的沈醉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他本能地以为这个师弟也是个演员,对燕名扬违心或不违心地夸其他人感到不爽。 沈醉心高气傲,又很不讲道理。他向来讨厌听见任何对其他演员的夸赞,何况是从燕名扬嘴里说出的。 沈醉不屑地咬着嘴唇,正想着之后要怎么发泄不满时,只听见外面周立群重重地叹了口气。 达非就是太执拗、太任性了。我不求他能成名,只要他别惹事就好。 沈醉眼睛倏地睁大。 达非? 周达非? 沈醉慢慢回忆起燕名扬对周达非的关注和热心,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周达非是燕名扬老师的儿子。 沈醉心底对周达非那点儿朦胧暧昧的好感又故态复萌。他想冲出去跟那个周教授辩驳,周达非才不是执拗任性,他只是对梦想和自由很有追求而已。 燕名扬和周立群又聊了一会儿,主要话题仍是围绕着周达非。 沈醉发现周立群很关心周达非,却对周达非的近况一无所知,只能向燕名扬打听。 沈醉有些微妙的失落。他说不清来由。 沈醉被周达非吸引,同时对他心生妒忌。他向往周达非的独立、无畏、坚定和矢志不渝,却又会顾影自怜这是他沈醉所没有的。 除此之外,周达非竟然还有优越的家世、爱他的家人、以及放弃这一切去追求自我的底气和勇敢。 沈醉撇了撇自己的手指,抿着嘴在心里默默地想。 难怪周达非不喜欢我。 难怪周达非也不愿意搭理燕名扬。 你家里现在还有别人? 聊着聊着,周立群忽然瞥见门口鞋架上摆着双尺码明显稍小的鞋子。 燕名扬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很少能记得把鞋子放上鞋架,甚至连自己有哪些鞋都记不清。 呃, 燕名扬迅速意识到沈醉已经回来了,并且刻意躲着没出来。 屋内只有卧室的门是关着的。燕名扬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发起了烫。 周立群注意到了燕名扬的异样。他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究,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立群说着就站起了身。燕名扬也连忙跟着站起来,他打开客厅的柜子,拎出礼品。 周立群有些无奈,其实你真的不用搞这些的。 -- 第131页 一点心意。 燕名扬送礼送习惯了。 小燕,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周立群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担心你的能力,但人生不是只有金钱和权势。 燕名扬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立群临走前,往关着的卧室门看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鞋架上的那双鞋,从尺码到款式,都明显是男式的。 燕名扬:老师? 周立群略带无语地看了燕名扬一眼,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遮遮掩掩的。 ......... 沈醉听到了这段对话,却还是没有推门出去。 周立群是燕名扬的恩师,在业内很有威望,对燕名扬的重要性与桑栗栗、小安等一系列工作人员截然不同。 在沈醉的记忆里,上一次恋爱时,燕名扬是很回避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每次沈醉自作主张去校门口等着,碰上燕名扬与同学一起出来,燕名扬都会说, 这是我弟弟。 -------------------- 竟有那么多妹子记得蓝天之下(小豆泥惊呆 第63章 正经文艺工作者 沈醉一个人怔怔出神,不自觉抱着膝盖,蜷成了一个小团。 忽然咔嚓一声,他身后的门开了。 沈醉猝不及防,连忙手撑着地板往旁让开,抬起头却见燕名扬正站在门口,一脸讶异。 燕名扬是准备介绍沈醉给周立群认识的,万万没想到门一开竟在地板上看见了沈醉。 穿着白色宽大衬衫的沈醉缩得小小的,手向后直直地撑着地,露出的手臂细得好似撇一下就会断。 他整个人茫然无措,分外惹人怜爱。 燕名扬半跪下来,迟疑着道,你怎么坐地上了? 被抓了个现行的沈醉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能发扬风格,继续可怜巴巴地望着燕名扬。 燕名扬蹙了下眉,意识到沈醉可能是在偷听。 周立群还在客厅,现在不是个算账的好时机。 燕名扬按捺住疑心,朝沈醉伸出手,先起来,见一下我的老师。 沈醉睁着眼睛愣了愣,哦。 周立群是个威严的人,对包括周达非在内的所有学生都很严厉。但或许因为他了解燕名扬的家庭情况,面对沈醉时他尽量显得和蔼可亲。 老师。 燕名扬牵着沈醉出来,在周立群面前站定,这是...沈醉。 周立群隐约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何况,从外形和气质看,沈醉举手投足间实在不像个素人。 周立群上下打量着沈醉,挺意外,你...是个明星? 沈醉微低着头,嗯了一声。 一旁的燕名扬立刻补充道,他是演员。 这两个名词,对周立群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标准的高知精英人群,本能地认为娱乐圈明星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立群像是完全没有想到燕名扬会跟一个漂亮的演员扯上私人关系,这种择偶取向不符合燕名扬的一贯人设。 沈醉抿着嘴浅浅一笑,冲周立群眨了眨眼睛,老师好,我叫沈醉。 沈醉不饰粉黛,美得自然而然。他的乖巧伶俐让周立群增添了几分好感。周立群在内心反思了自己的偏见 尽管娱乐圈是个纸醉金迷的大染缸,但沈醉看起来朴实无华。 他应该是个工作认真、生活检点的正经文艺工作者,与那些放浪形骸之人不可混为一谈。 周立群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好。 燕名扬松松地搭着沈醉的肩,他嘴角习惯性弯着,心里却有些自欺欺人的悲凉感。 沈醉不是个安分的爱人。 周立群也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长辈。 老师,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吗? 沈醉又礼貌开口了,我还挺会做菜的。 燕名扬:......... 今天就不了。 周立群对沈醉还挺满意。他婉拒道,等以后有机会吧。 周立群走后,沈醉立刻瘫回沙发上。他打了个哈欠,语气恢复到正常状态,你老师今天怎么来家里了。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燕名扬双手抱臂,淡淡道。 沈醉在心里草了一声。 他眨巴眨巴眼睛,发现燕名扬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又不是故意的。 沈醉撇了撇嘴,我睡得好好的被吵醒,还不兴听一听了。 燕名扬盯着沈醉看了会儿,你睡得好好的? 沈醉轻飘飘地哼了声,昨晚太累,今早还要出门谈工作。 我这么辛苦,回来还不能补个觉吗。 燕名扬在沙发上坐下,把半躺着的沈醉拽进自己怀里,低着头问,都听见什么了。 沈醉鬼精鬼精的,他眼神也不躲,直勾勾看着燕名扬,听见你老师说你遮遮掩掩。 ......... 这是个误会,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家。 燕名扬无可奈何地啧了声,别的呢。 -- 第132页 才不是误会。 沈醉一骨碌坐起来,趁热打铁爬到燕名扬腿上,以前在你学校门口,你跟简雅姐姐说我是你弟弟。 你居然还记得简雅? 燕名扬感到吃惊。如果不是沈醉提起,他已经不想得起这些事。 她明摆着喜欢你,而且还教我写完形填空。 沈醉吃味道,我记得可清楚了。 弟弟只是燕名扬当初随口编的说辞,他没有想到沈醉会对此耿耿于怀这么久。 他甚至都不太记得了。 燕名扬有几分触动,不太自然地抚摸着沈醉的后背,我,我们学校抓早恋,所以才说你是我弟弟的。 好假的借口。 沈醉想。 对了, 燕名扬最怕提起过去。他心虚地转移话题,假装无意道,你今天早上的项目,谈得怎么样? 沈醉不打算把蒋恺骚扰自己的事告诉燕名扬。 只是初步接触了一下,连剧本都还没出来。 沈醉模棱两可道。 剧本... 燕名扬眯了眯眼睛,不是很重要。 他身上不自觉地有一种投资人的傲慢,关键看背后是谁,以及主创基本盘。 沈醉抱着燕名扬的脖子,腿一晃一晃的。 剧本不重要? 沈醉想一拳打爆燕名扬的头。 反正还在谈。 沈醉克制住内心的不满,假装委屈道,我还是想演好剧本。 燕名扬托着沈醉的下巴打量着,眼神思索。 怎么了? 沈醉问。 燕名扬笑了笑,没什么。 等回到上海,要想办法在新公寓的屋里装个摄像头。 你骗不了我, 沈醉冷哼一声,你这表情一看就是有事。 燕名扬随机应变,在想给你装个游戏室。 沈醉并不信燕名扬的鬼话。 燕名扬干脆凑上前去,在沈醉脸侧亲了口,气音含混像在哄人,你想演什么都行。 沈醉任燕名扬抱着自己,没有说话。 我想演夏导最后的电影《春栖》。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翌日,沈醉返回上海。 本来燕名扬还想再留沈醉几天,等他工作结束一起回去。可第二天裴延要组织《失温》主创开会,沈醉显然必须到场。 燕名扬很不满意,却也拦不住。 这次的会在裴延公司里举行,《失温》的大部分参与人员都是裴延旗下的。 会议内容相当无聊。或许是霍离事件的后遗症,裴延重申了对剧组成员在《失温》上映前的严格言行要求。 沈醉自忖这段时间还算老实,有燕名扬管着他不老实也不行。 听着听着沈醉就走了神,忽然想起上次没查完的那个纹身。 「长得像兔子的神兽」 沈醉恰巧坐在裴延身旁的视线死角区。他悄悄拿出手机,一番搜索后发现符合要求的基本没几个。 燕名扬不会纹毫无意义的东西在身上。沈醉挨个儿排除,最后他的目光聚焦到一张很美妙的灵兽图上。 它的名字叫讹兽。 不同于其他几个神兽,讹兽有很鲜明的代表特征:左右逢缘,特会骗人。 沈醉后背腾的冒出一阵冷汗,脸上微微发燥。 燕名扬为什么会纹身? 沈醉简直不敢想他的心路历程。 更可怕的是,沈醉意识到自己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抨击燕名扬。 他指尖微抖,怀着不可置信,又专门搜了一次讹兽二字。 网上的资料并不多,第一句就是: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 若菟。 菟。 ... ......... 沈醉善于表情管理。他锁屏后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燕名扬显然不是为了沈醉才去纹身的,但这个纹身却与沈醉有着不可思议的缘分。 事情一目了然后变得索然无味,没有任何浪漫暧昧,只有一个长袖善舞的燕名扬。 沈醉心情不可控制地低落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理智在唾弃自己的低落。 不要忘了,我的目标是甩掉燕名扬。 真正优秀的演员不需要共情与代入,我不应该因为燕名扬有任何情绪波动。 裴延还在一旁专注地讲着,沈醉眼神定定的,边想边发呆。 忽然之间,沈醉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燕名扬对这个纹身的名字非常避讳。 不仅如此,燕名扬还想在我大腿内侧纹他的扬字。 是的,这个纹身很平常,不平常的是燕名扬的躲闪和回避。 沈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悠然靠回了椅背。 燕名扬很爱我,他生怕我将这个纹身与自己联系起来。 不仅如此,他还很害怕让我知道他如此爱我。 简直害怕极了。 哈哈! 哈哈! 哈 ... 沈醉! 正发着呆,沈醉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发现裴延略带不满地朝这边看来。 -- 第133页 啊? 沈醉坐直了,裴导,怎么了? 裴延显然发现沈醉在摸鱼走神。他没有发火,只是有些严厉,接下来是我们公司内部会议。你严格来说明年才签进来,可以自行决定参不参加。 沈醉半分钟都不想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里呆着。 我,我出去透透气。 沈醉站起来歉意地鞠了个躬,趁裴延还没反悔马不停蹄地冲了出去。 开会? 开你妹的会。 沈醉现在心情晴朗、细胞活泼,只想肆无忌惮地淋一场终将落成倾盆大雨的太阳浴,随着微风起片刻的舞。 第64章 六笔 沈醉从会议室出来,脚步轻快。他心气高高的,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撩拨燕名扬一下。 忽然,他在门口的沙发区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达非? 沈醉眼睛一亮,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周达非了。 时隔数月,貌似周达非终于当成了导演。他在拍一个裴延投资的小成本网剧,叫《柠檬凉》。 周达非面色平静,似乎在想事情。他闻声抬起头,朝沈醉看来。 沈醉走上前,他比燕名扬记性好得多。 你今天怎么来公司了,我听说你最近在拍《柠檬凉》? 嗯。 周达非点了下头。他站起来,有点场地的事情要解决。 哦... 沈醉若有所思。 前段时间他在网上看到过《柠檬凉》的八卦,有个男主演爆出了黑料,好在开拍时间不长,还来得及换人重拍。 沈醉隐约想起,新换上的演员是个除了脸蛋一无所有的零履历新人,演技出神入化。 他被选上的原因十分简单粗暴:是裴延的亲戚。 沈醉:呸。 他心里既不屑又酸溜溜这种关系户居然也能跟周达非合作。 是因为换了个演员吗? 沈醉小心翼翼地问。 周达非提起这事既不无奈也不厌烦,对。 说起来, 沈醉咧开嘴角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初见时周达非面无表情地鼓励他的场景,语气透着一丝愉悦的向往,我真的很期待有一天去拍你导的戏。 夏儒森已然收山,至于裴延... 这种与燕名扬沆瀣一气的导演,沈醉才不抱什么希望。 周达非神情淡然,静了片刻。而后他难得地笑了下,以后吧,等有机会。 沈醉总是会对周达非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感。周达非和自己一样,是身不由己的。 对了,就是... 沈醉忽然想起昨天在燕名扬家里见到的那位周教授。他像个好奇的小孩,动机不纯地想把这件事暗戳戳捅给周达非。 周达非不明所以,怎么了? 燕名扬大学时期有个老师,姓周。 四周有人,沈醉压低声音,说得有些含糊,是不是你亲戚啊?有一次他到燕名扬家里来,我正好听到他们提了你的名字。 周达非目光不自觉地一紧。他仿佛很想保持淡定,却还是忍不住嘴唇翕动,是我爸。 沈醉正观察着周达非的神情。 只见周达非顿了顿,眉间渐起思虑,忽的脱口而出,你经常去燕名扬家吗? ......... 沈醉一愣,嘴不自觉张了张,脸颊缓缓升温。 他浑身自然地泛起热气,不知多少年未曾露面的羞涩终于再度登门造访。 周达非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 你是怀疑燕名扬故意让我听见来告诉你的吗? 沈醉看懂了周达非的表情,严肃正经,毫无八卦之意。 我很少去, 沈醉咬了下嘴唇,莫名其妙地有点委屈,屈指可数。 沈醉又跟周达非继续聊了几句,直到裴延开完会走了出来。 裴延瞥见沈醉和周达非站在一起,脸立刻就沉了下去。 沈醉只得马不停蹄地告辞。他总觉得裴延那眼神充斥着警告和威胁,仿佛下一秒就要给燕名扬打电话告状。 燕名扬很爱自己,这点沈醉已经很确定。 但沈醉同样清楚的是,燕名扬并不信任自己。 他就像个老谋深算的猎人,四周竖起铜墙铁壁,生怕陷阱里的小兔子骗到食物后一溜烟地跑了。 - 燕名扬是在下午接到裴延的电话的。他刚翻完一份行研报告,手机就响了。 根据历史经验,裴延打电话基本都没好事。 燕名扬想起今天《失温》有主创会议,估摸着又是沈醉出什么幺蛾子了。 喂。 燕名扬揉了下眉心,什么事。 裴延非常直接,你跟沈醉最近关系怎么样?他今早开会心不在焉的。 ......... 燕名扬非常护短,何况他原本就对裴延今天开会不满意。 他随意道,电影拍完了还开会,业内也就你裴延独一家。 沈醉能演好戏就行了,别搞那些形式主义。 裴延冷笑一声,嘲讽道,沈醉就是演得太好了。 -- 第134页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燕名扬不太耐烦,投资人的时间不是这么给你浪费的。 别急。 裴延不紧不慢道,沈醉今天心情不错,在我公司找周达非聊了好一会儿呢。 燕名扬眼皮一翻,什么? 呵, 裴延说,我平时倒没发现沈醉这么热情开朗。 燕名扬沉默了。他想起昨天沈醉偷听还不承认,这两件事会有关系吗? 周达非好像是沈醉的影迷,沈醉是因此才对他另眼相看吗? 明明我也是沈醉的影迷。 燕名扬心里的不平占了上风,却不愿意承认。他心情不佳地怼裴延,沈醉性格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沈醉是不关我事,我只关心周达非。 裴延语气不善,只不过,作为一个导演,我想奉劝你一句,隔行如隔山,某些演员的专业素养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你最好多上点心。 燕名扬眼皮耷着,没有应声。 沈醉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要你多说? 燕名扬厌倦地按掉了电话。 沈醉几乎比燕名扬在生意场上斗过的所有对手都更难缠,大抵人心是世间最不可捉摸的东西。 燕名扬迟疑了一会儿,没有给沈醉打电话。 他不太想在情绪不佳的时候面对沈醉,他担心自己会失控。 这天下午,有一家出版社找上门来,问燕名扬要不要出书。 这家出版社不是燕名扬之前投资过的那家,但业务范围略有相近。燕名扬拿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个骗投资的新招数。 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歪瓜裂枣的名人都能出书。燕名扬履历光鲜经历传奇,出版社热情地问他要不要出自传。 燕名扬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直接让桑栗栗赶人出去。 托沈醉的福,燕名扬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表里不一地耍心机。 他感到无力和不安,以及更痛苦的:对沈醉的无法抗拒。 燕名扬没有给沈醉打电话,也没有发消息。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工作时显得愈发生人勿近。 秘书和下属没有对燕名扬的脾气不佳起疑,因为年关将至。 众所周知,燕名扬每逢团圆佳节都会变得不好相处,周身萦绕着低气压。 沈醉的电话是晚上八点打来的,那时燕名扬在回家的路上。 喂。 喂... 沈醉慢吞吞的。 怎么了? 燕名扬听出了沈醉语气里的欲言又止。 你怎么一天都没联系我。 沈醉靠在沙发上,边揪着靠垫边不满道。 燕名扬承认,自己在听见沈醉撒娇般的质问时不可抑制地心动了。 可他明明知道沈醉有可能是装的,沈醉唯手熟尔。 今天有点忙。 燕名扬佯装不在意地问道,今天上午《失温》的会,开得怎么样? 沈醉认真分辨着燕名扬的语气,觉得八成裴延还是告状了。 没什么怎么样。 沈醉叹了口气,我全程都在走神,好想你啊。 燕名扬仿若心上被扎了一刀,鲜血淋漓的爱心。 过几天我要开始搬家了。 沈醉听燕名扬没动静,便自己找了个新话题,要把东西搬进新公寓。 等我回去,帮你一起搬。 燕名扬说,正好要留个房间,给你装个游戏室。 一号秘书早已经准备妥当,游戏室随时可以建。 你那么忙,就不用亲自来了。 沈醉懒懒道,我自己会请搬家公司。 燕名扬心里其实有别的盘算。 搬家时东西多且杂,装游戏室又涉及很多电子设备。燕名扬想趁那会儿在客厅里装上摄像头。 这件事过于私密,燕名扬一定要自己做。 那怎么行。 燕名扬不露声色,家里要好好布置一下,有些地方该装修还要装修。 沈醉仔细听着,他注意到燕名扬仍然没有丝毫透露自己房东身份的意思。 你这等于是帮房东装修房子, 沈醉决定再试探一次,说不定房东还不同意。 燕名扬缄默片刻。他意识到沈醉或许猜出了什么,却还是语气如常道,都说了,房东那边没问题。 沈醉静了静。 燕名扬非常不信任自己。 非常、非常。 是我演得还不够好吗? 沈醉心里有一股没来由的怒火,不知朝何处撒。 燕名扬感知到了沈醉的不悦。他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安抚道,乖,等我回去。 沈醉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段两只狼披着羊皮互相扯淡的对话。 他勉力克制住情绪,那好吧。哥哥晚安。 晚安,早点睡。 挂完电话后,燕名扬想了想,给一号秘书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过几天就会去装游戏室。 而沈醉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得想个办法让燕名扬信任我。 沈醉缓慢地抚摸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身躯,在柔软滑腻的大腿处停住。 -- 第135页 听说这里的皮肤最嫩,特别怕疼。 沈醉轻轻掐了自己一下,嘶的一声。 扬字有几笔来着? 六笔。 -------------------- 我放春假啦!耶。 第65章 我。 燕名扬几天后返回上海,中午就有应酬。 请燕名扬吃饭的人很懂得投其所好,选的正是燕名扬上次带沈醉去的那家馆子的连锁店。 业内传闻,燕名扬很喜欢这家店的鱼。可事实上,燕名扬真正喜欢的只有北京那一家店,那家的主厨是琦市人。 燕名扬从没有戳破别人对自己的这层误解,也不欲暴露喜恶。处在这个位置上,他每天不知要面对多少试图讨好自己的人。 他对这些心思手段无感,能打动他的只有漂亮且实际的数据分析。 落地后,燕名扬连公司都没来得及回,直接前往饭局。路上,他习惯性给沈醉发了条微信,算是知会一声。 沈醉没有立即回复,或许是在忙。 燕总, 桑栗栗在一旁道,一号听说您回来了,问您什么时候去装游戏室。 就这几天吧。 燕名扬咔嚓一声锁屏,淡淡道,等我通知。 好的。 桑栗栗观察着燕名扬的神情,半晌也没说话。 怎么了? 燕名扬能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燕总,您以后... 桑栗栗仿佛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而不仅仅是出于工作。她真切地询问道,住哪里? 燕名扬不缺房子,住哪儿都行。他现阶段的住址是一个小别墅。 显而易见的是,桑栗栗真正要问的,是燕名扬会不会在新公寓跟沈醉同居。 燕名扬有些意外,他发觉桑栗栗细心敏感得有些过头。 桑栗栗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解释道,沈老师身份特殊。如果您...如果你们住在一起,那... 一个声名鹊起的年轻投资人和高度利益相关的同性演员同居,是不适宜被过多人知晓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 燕名扬收回目光,看不出是否放下了戒心。 现在的地方应该还会住一段时间。之后... 燕名扬再度点开沈醉的对话框,发现仍无回复。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我和沈醉迟早会住到一起,以后工作汇报都改成在公司或者线上吧。 桑栗栗:......... 哦。 《失温》开完会后,沈醉清闲了一小段。他一闲下来,就想抓季承宇一起打游戏。 可惜的是,季承宇前几天工作挺忙,今天才算休假。 于是沈醉这天一大清早就忙不迭地直奔季承宇家(的游戏室)而去。打到中午,他有些饿,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自己还差季承宇一顿饭。 不,是两顿。 你还记得? 季承宇嗤笑一声,我以为你不打算请了呢。 今天先请一顿。 沈醉说着就摸来手机,搜上回北京那家吃鱼的店是不是连锁的。 在发现上海也有一家后,沈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冲季承宇道,你吃鱼吧。 嗯? 季承宇有些疑惑,我吃。不过...你请吃饭,不应该我来选地点吗? 可是我今天很想吃那家的鱼。 沈醉不经意抿了抿嘴,自然地吞咽了一下,越想越想吃。 ......... 因为订得晚,包厢已经没有了。沈醉只能选了个大厅的位子。 这家店真的很好吃吗? 季承宇感到新奇。他从没见沈醉对什么食物如此热衷。 应该吧,我上次吃的是北京的店。 沈醉刚订完位,就发现微信上有一条燕名扬的消息。 燕名扬说自己到上海了,结束工作后去找他。 沈醉忽的手一抖,心里没来由地发起虚。 怎么了? 季承宇问。 没事。 沈醉假装无事,给燕名扬回了个亲亲抱抱的小兔子。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燕名扬的回复很快跳了出来。 燕名扬:刚刚在干什么。 沈小醉:在吃饭[害羞] 燕名扬:...哦。 沈小醉:[兔兔啃萝卜.jpg] 这家店距离季承宇家很近,出门走几分钟就到了。 为了表示请客的诚意,沈醉让季承宇点菜。 你有什么推荐吗? 季承宇认真翻着菜单,我不太会点这些。 唔...我不记得了。 沈醉托着下巴,下意识道,上次是燕 季承宇闻声抬起头,...燕名扬? ...... 沈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不太自然地撩了下耳畔的碎发,佯装一切并无不妥,对,燕名扬点的。 季承宇还是不习惯和沈醉讨论与燕名扬有关的话题,仿佛说坏话不合适,说好话更不合适。 他只能生硬地转移道,那吃了什么你总记得吧?不行就只能点主厨推荐。 都是鱼,做好了端上来我也分不太清。 沈醉苦恼地拿过菜单,我看看。 点菜也是门学问。沈醉和季承宇都很少出门应酬,极不善于此道。 -- 第136页 两个人磕磕绊绊,研究许久都没点出一桌菜。 就在沈醉聚精会神地盯着菜单、试图凭记忆复刻上次惊艳的一桌菜时,燕名扬到了。 这天请燕名扬吃饭的人有事相求,早早就等在门口。 燕名扬刚一下车,等着的三五个人立刻迎了上来。其中为首的人约莫五十来岁,头上已不剩几根毛。 燕总好啊! 燕名扬对此类场合十分熟稔。他很有亲和力地笑着伸出手,叫我小燕就行。 门口聚集起人群,充斥着生意场上虚假而夸张的寒暄问好。 先进去吧。 聊了几句后,燕名扬得体地收回手,站在门口,挡到别人就不好了。 包厢早已定好。请客的人连忙让开引路,来,燕总您请。 燕名扬也不过分客气,点了下头就往里走,身后跟着若干人。 这家店的主要消费源于各色应酬,大厅里的散客并不多。燕名扬无意间眼神一瞟,忽然在不远处瞥见了一个认识的面孔。 季承宇正无所事事地等着,因为沈醉要从八种备选鲈鱼中挑出最心仪的那一个。 燕总,怎么了? 请客的人见燕名扬脚步一停,连忙问道。 燕名扬正盯着季承宇对面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只随意摆了下手,示意无事。 季承宇对面的人,就是沈醉。 现在不仅跟季承宇打游戏,还学会跟季承宇一起吃饭了。 还是我推荐的店。 很好。 非常好。 燕名扬不声不响地走近了几步,在沈醉背后不远处负手驻足。 发着呆的季承宇终于看见了燕名扬。他眼睛猛的睁大,刚想开口,却见燕名扬面无表情地朝唇上竖起一指。 季承宇皱了下眉,犹豫着闭上了嘴。 我觉得这三种比较像。 无知无觉的沈醉仍埋首于菜单。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语气可怜又委屈,要不抓阄吧,我真的尽力了。 今天就是燕名扬本人来了也点不出一模一样的。 ......... 沈醉说着抬起头,见季承宇表情僵硬古怪,你怎么了? 季承宇神情复杂,在燕名扬冰冷审视的目光中紧抿着嘴。 燕名扬不动声色地走近,季承宇的眼神止不住地往沈醉身后飘忽。 你到底在看什 沈醉满脑袋问号,不明所以。他迟疑着扭过身子,...嗷!! 刚扭一半,左耳垂猝不及防被人揪住,一阵生疼。沈醉姿势受阻挣脱不开,下意识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正打在燕名扬结实的小臂上。 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大厅里霎时被吓得一片安静。 谁啊 沈醉怒不可遏地抬起头,刚想挥第二巴掌,手却在空中生生顿住。 一旁站着的燕名扬正大大方方地扯着沈醉的耳朵,表情自然,波澜不惊。 对上沈醉的目光后,燕名扬手上减了些力,却没有松开。众目睽睽下,他面色平静地捏了捏沈醉通红的耳垂,敢作敢当,我。 ......... 第66章 顶楼的两间房子 沈醉自知理亏,一时语塞。 他眼神躲躲闪闪,试图蒙混过关。 你,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好巧。 好巧? 燕名扬差点气笑。 沈醉却无视燕名扬冷峻的目光,朝他身后看去,边看还边挥起了右手,抿开小嘴笑道,大家好呀。 ......... 大家:。 燕名扬终于丧失了耐心。他指尖拧起,冲沈醉一抬下巴,神情冷淡,少给我转移话题。 沈醉见燕名扬不好糊弄,只能想别的办法。 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刻意压低声音,讨价还价道,虽然你捏我耳朵,但我刚刚也打了你胳膊。 燕名扬挑了挑眉,然后呢? 我这个人还是很大度的。 沈醉神秘兮兮的,算盘打得贼精,你现在松手,算咱俩扯平。 今天这事就揭过了。 燕名扬:......... 对面的季承宇无力地捂上了脸。 燕名扬嘴唇动了动,松开了手。他哐当拉开椅子,坐下后打了个响指,这桌我结。 请燕名扬吃饭的那位老板,一直站在远处安全距离外。他观望片刻,笑着走近几步,燕总,这二位是您的朋友?大厅坐着挤,要不也一起进来。 燕名扬并不想把沈醉牵扯进自己的工作里。他刚想婉拒,就听沈醉抢先开口,一脸诚挚,不用了。 今天是我请朋友吃饭。 那位老板愣了愣,征求燕名扬的意见,燕总? 燕名扬不咸不淡地扫了沈醉一眼,半晌才道,让他们单独坐吧。 好的好的。 这位老板很少看电影,也不认识沈醉,只从样貌和打扮能约莫猜测沈醉与燕名扬关系微妙。他没有强求,在心里想着待会儿要偷偷把这桌的单也买了。 你们先进去吧。 燕名扬伸手从沈醉面前拿过菜单,随意道,我跟朋友聊两句。 -- 第137页 众人不好违逆燕名扬的意思,只能先进包厢等着。 燕名扬叫住了桑栗栗,边翻菜单边道,去跟前台说一声,今天这桌的单我来结,其他谁结都不行。 桑栗栗:......... 哦。 桑栗栗走后,这张桌只剩下了燕名扬、沈醉和季承宇。 沈醉见燕名扬神情冷淡,翻着菜单也不点,便暗戳戳道,来都来了,帮忙点个菜呢。 燕名扬合起菜单放在膝上,你们俩怎么忽然一起吃饭。 ......... ......... 季承宇,今天难道不是工作日吗? 燕名扬问。 娱乐圈的工作时间并不规律,几乎不遵守工作日的规定。季承宇一言难尽,却又不能跟燕名扬顶嘴,今天正好没活儿。 燕名扬不置可否。 沈醉知道燕名扬在没事找事,说好了我请季承宇吃饭的,都拖了好久了。 而且,我请客,哪能让别人买单。 沈醉撇了撇嘴。 燕名扬皱了下眉,觉得别人二字莫名地刺耳。他没有发作,却也没有应允沈醉,可以先记账,算你欠我的。 ......... 燕名扬说着又打了个响指,示意点菜。 沈醉心情郁郁的,你知道我想吃什么吗。 燕名扬状若无意道,我记得你哪盘菜吃得比较多。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泛甜的醋意。旁观的季承宇看看沈醉,又看看燕名扬,若有所思地明白了什么。 燕名扬点完单就起身,临走前交代沈醉吃完了记得通知自己。 沈醉今天底气一直挺弱,不太情愿,却也没有拒绝。 季承宇望着燕名扬离去的背影,心有戚戚,你还欠我的那顿饭,就省了吧。 ......... 我也没想到,燕名扬会突然出现。 沈醉不太好意思。 看起来,他挺爱你的。 季承宇认真道。 沈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季承宇会说这样的话。 季承宇曾经因为工作上的知遇之恩而对燕名扬保持着长期的好感。只是在经历了种种事情后,这种好感早已彻底烟消云散。 面对季承宇坦然而真切的评价,沈醉却沉默了。 眼前的一切确实美好,但终将如镜中花,被无情地一击打破,流落成一地冰冷锋利的血色残渣。 那才是现实本来的面目。 你怎么了? 季承宇奇怪道。 没事。 沈醉干巴巴地抿了下嘴,旋即点亮表演技能,眼睛笑着一亮,转移话题,对了,我要装个游戏室。 什...游戏室? 季承宇的注意力瞬间落到了他关心的话题上,终于要真的动手了吗。 对, 沈醉点点头,年后我要搬到新公寓。 季承宇思索片刻,我记得你之前说,要住到燕名扬家里去? 对。只是他到现在还不承认,骗我说那公寓是租的。 沈醉嗤笑着翻了个白眼,还编得像模像样,说房东在国外。 季承宇好奇道,哪里的房子啊? 沈醉把地址告诉季承宇,搬好了请你来玩。 季承宇眼神疑惑,像是想起了什么。 菜开始一盘盘上,沈醉夹起一块鱼,怎么了? 燕总在那里确实有房子, 季承宇想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道,而且应该是顶楼两间。 我记得我刚被招募的时候,燕总就住在那里。 沈醉筷子里的鱼啪嗒掉进了碗里。 燕名扬点菜功夫确实了得,今天这几道都不错。尽管与北京的口味略有差异,但沈醉整体上还是满意的。 他更满意的是,有季承宇无意间的供词,燕名扬扯的弥天大谎终于能戳破了。 哈哈哈哈哈。 沈醉给燕名扬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已经吃完。 燕名扬很快就回了过来。 「我还要一会儿。车在门口。」 ......... 沈醉才不想到车上去等燕名扬。他磨磨蹭蹭,拖着季承宇聊天。 差点忘了。 沈醉掏出两张票,过几天《失温》首映礼,请你来看。 季承宇伸手接过,谢 沈醉递过去,我演得可好了。 ......... 一张就够了。 季承宇抽了张,我应该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一起去看。 也行。 沈醉收回了另一张,想着还可以送给谁。他抬起头,发现燕名扬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正饶有兴致地站在不远处。 你吃完啦... 沈醉知道燕名扬不太满意,站起来乖巧道,在等你呢。 嗯。 燕名扬走过来,打量了沈醉一下,下午没安排吧。 没有。 季承宇不想再暴露在芬芳扑鼻的硝烟下,他主动起身,我家离得近,先走了。 -- 第138页 季承宇走后,燕名扬在沈醉身旁坐下,目光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扫了遍,中午菜好吃吗。 好吃。 沈醉舔舔嘴唇,但没有北京的那家好。 此时已过午餐饭点,大厅里没什么别人。请燕名扬吃饭的那群人也已经离开,连桑栗栗都不在。 燕名扬指关节弯起,替沈醉擦了下唇角,关于我喜欢北京那家店的鱼,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啊? 沈醉一怔,那, 其他人都以为我喜欢这个连锁店, 燕名扬目光有几分漠然,实际上我只是偏好少年时家乡的味道。 当少年二字从燕名扬嘴里说出时,沈醉原本有几分真的动容瞬间瓦解。 他神色未变,心底却冷笑一声。 少年时家乡的味道... 你特么少年时在家乡干过些什么自己不记得了吗。 燕名扬却未注意到沈醉的变化。他自以为适可而止,转向了新的话题,刚刚不是让你到车上等我吗。 沈醉细细端详着燕名扬,片刻后开口,我跟季承宇聊了会儿天。 燕名扬发觉了沈醉的异样,哦? 我说我要搬家了, 沈醉淡定自若,端起面前剩了半杯的茶抿了口。他的语气平静得像一场发难的前兆,他说你从前就住在那个小区,拥有顶楼的两间房子。 燕名扬:......... -------------------- 今天改成夏令时了,少睡一小时(哭哭 第67章 对不起 空气里暗涌的潮流不露痕迹地冻住,旋即调转方向。 理论上,燕名扬现在仍有辩解余地。他可以谎称自己拥有的是同个小区的另外两间公寓,之后伺机堵住季承宇的嘴。 但那样做太蠢了。 沈醉歪头看着燕名扬。他尽量保持表情如常,不想显得过于得意。 被戳穿后,燕名扬双眼皮倏地掀起,神情一滞却并未慌张。 他一手支颐,大大方方地迎着沈醉的目光,薄唇微动,你今天才知道? 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出来了。 ......... 见燕名扬不按套路出牌,沈醉也懒得装傻,以前只是猜测。 你可真能演,还骗我说什么房东在国外... 沈醉眼皮一斜,撇着嘴道,飙戏飙得爽吗。 还行。 燕名扬并不遮掩。他站起来习惯性捋了下西服,敲敲桌子示意沈醉该走了,你要是能听话一点,我也不需要这样。 沈醉却没有立刻起身,仍兀自坐着。他仰头看着燕名扬,感到匪夷所思。 明明这一局是燕名扬做错了事,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坦坦荡荡? 甚至还把矛头指向我? 怎么了? 燕名扬问。 沈醉眉头不经意拧了下,从燕名扬坦然淡定的神情中,他忽然意识到: 燕名扬面对自己,始终是有不自觉的心理优势的。 这种优势或许与燕名扬的地位和权势有关,但根本上是源于少年时期的相处模式。 三四岁的年龄差距对业已成熟的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人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阶梯。 何况当年的沈小菟贫苦无助,与天之骄子燕名扬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的燕名扬无论多么清楚沈醉的鬼祟玲珑,心底还是难免代入初恋时对小菟的印象。 他想以一种类似封建大家长的姿态保护并管束沈醉,自己掌握这段关系的主导权。 你怎么了, 燕名扬见沈醉迟迟不动,以为他在闹脾气。燕名扬无奈,生气了? 没有。 沈醉说完后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燕名扬发觉情况不对。他眯了眯眼,复又坐下专注地看着沈醉,那是怎么了? 你觉得我不听话。 沈醉定定地望着燕名扬,一字一句地陈述了一个问句。 燕名扬怔了下,隐隐感觉气氛变得紧绷。 沈醉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 面对沈醉的质问,燕名扬无法否认,却也说不出一个干净利落的是。 他在脑海里思考着这句话的同义改写,想平滑地圆过。 孰料沈醉并不买账。他仿佛已经预料到燕名扬的反应,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复便道,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燕名扬不想跟沈醉起争执,可他却并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中的龃龉。 一股潜在的不安席卷全身,燕名扬揉了下眉心,有些抑制不住烦躁,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太任性。 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任性了? 沈醉咄咄逼人道,燕名扬,我从来不管你的事我也管不了,那你凭什么在我这里管天管地的? 我不是你的下属,不要把你在工作上的控制欲带进生活。 沈醉的反问来得突然,燕名扬猝不及防。 他几乎没意识到自己那潜在且自以为合理的掌控欲,直到被沈醉一针见血地点破。 沈醉说得是对的。燕名扬迅速反应过来,理智地开始狡辩,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你好,我 -- 第139页 我不是十四岁了。 沈醉面色平静,无动于衷地终结了燕名扬的话。 燕名扬一愣,你说什么? 沈醉却没有回复。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名扬,声音轻了点,你知道我跟刘珩为什么分手吗。 燕名扬眼神一紧,这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 是因为刘珩喜欢我少年时期的样子,乖顺可怜。 沈醉却没有放过燕名扬。他直直盯着燕名扬的眼睛,掷地有声地发问,你也是吗。 桌上白瓷盘中杂乱堆着剩下的鱼骨。它从遥远的南方水域而来,曾经坚硬且柔韧,能支起一条灵动鲜活的生命。 燕名扬被沈醉问住了,他感到震惊。 毋庸置疑,燕名扬喜欢面前的沈醉,甚至不可自拔。 但更可怕的是,燕名扬平生第一次不可逃避地发现,他也是喜欢当年的小菟的。 小菟那么可爱,谁能忍心不对他好呢? 燕名扬心底多年来坚固厚硬的城墙轰隆隆塌成断壁残垣,露出里面锁链封着的林间小屋。 小屋里住着一只红眼睛小兔子,还没长大。 它被抛弃了,茫然不知道怎么在光怪陆离的世上活下去。 有一天燕名扬误打误撞地探到这里,小兔子终于有了希望,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燕名扬来,乖得不得了。 你好像跟当年变化不大, 一道理性到残忍的声音打断了燕名扬的思绪。沈醉客观评价着,没有追问刚刚的问题,可我已经不是十四岁了。 外面的车已等了许久。 到门口后,燕名扬默不作声地替沈醉拉开车门,同样沉默着的沈醉却径自绕到了另一边,自己上了车。 燕总,现在去哪儿? 桑栗栗不明情况,问道。 燕名扬还没答话,沈醉却先开了口,不顺路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回去。 燕名扬本想和沈醉一起去新公寓看看,商量一下软装,现在却只能作罢。 先送沈醉回家。 他嘴唇微抖,有些挣扎。 桑栗栗明白燕名扬和沈醉的关系出了些问题,不敢再多说,好的。 沈醉家离得不算远,一路无人说话。 燕名扬数度想开口缓解气氛,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沈醉始终耷着眼,双手抱臂靠着椅背,把帽檐压得很低。 他身上清冽的香水味在无声的封闭空间里明显到突兀。燕名扬既抗拒,却又无法抗拒。 压制欲望是燕名扬一贯擅长的事。他心里不自觉地发痒,可他已经不想再洗冷水澡了。 车到小区门口后,前排的司机和桑栗栗都明智地保持安静。 沈醉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没给,拉开车门就要走。 燕名扬终于没忍住,伸手拉住了沈醉的胳膊。 干嘛? 沈醉回过头,冷冷道。 燕名扬微抿了下嘴,没话找话道,《失温》要首映了。你演得那么好,不送我一张门票吗。 沈醉送季承宇门票时,燕名扬就在一旁看着。 沈醉此时却像是没心情搭理燕名扬明目张胆的偷窥和心机。 燕总可是投资人,哪缺这张门票。 沈醉小臂有力,一下就甩开燕名扬。 燕名扬见沈醉还在生气,脱口而出,小菟, 沈醉直接打断,我现在改名叫沈醉了。 燕名扬克制地收回手,对不起。 沈醉指顾从容,立刻追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 燕名扬脑海里播片般飞过数个片段。他声音难得温柔,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的各种样子。 沈醉看了燕名扬几秒,忽然笑了。 怎么了? 燕名扬问。 燕名扬。 沈醉很少用如此沉稳的语气念出这个名字,好像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你对不起我的事,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得多。 沈醉说完,转身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燕名扬脸色一变,小菟! 他刚倾过身想伸手去抓,嘭的一声沈醉在外面反手关上了车门。 燕名扬行动猛的一顿。他脸上阴沉沉的,摁下按钮推门下车。 车外,沈醉的背影不疾不徐,却已然走远。 燕名扬在原地站了几秒,恍然意识到沈醉的腿原来这么长。 小菟已经长高了。 不再是那个只到我胸口、连拍我肩膀都要踮着脚的小菟了。 他和我一样,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人。 燕名扬扶着车门,目送沈醉的背影渐渐小去,直到消失在单元门。 过了会儿,燕名扬手机响了,跳出一条微信。 沈醉: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第68章 哄 燕名扬对着屏幕上的消息凝神许久。他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 现在是白天,无法从灯光判断沈醉是否到家。 燕名扬不抱希望地拨打沈醉的电话,意料之内没能接通。他站在楼下朝那扇窗户望着,过了会儿转身上车离开。 燕总? 桑栗栗很担心沈醉玩不过燕名扬,难得问了个越界的问题,您跟沈老师...吵架了? -- 第140页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躬身坐着,双手交叠并不放松。 前座的桑栗栗不敢再多说,只能小心翼翼地转了回去。 情侣都会吵架吗? 燕名扬忽然问。他语气沉静,有一丝理性的求索,平静得仿佛在咨询一个学术问题。 呃, 桑栗栗一时有些懵逼。她斟酌片刻,谨慎道,人与人相处,吵架是难免的。只是频率,有高有低。 那么, 燕名扬眯了下眼,手势随意,一般情侣都会为什么事情吵架?提出吵架的那一方,为什么想吵架? ......... 具体原因,各不相同; 桑栗栗被燕名扬问得发怵,回答时存了点私心,但主动找事吵架的人,很多时候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希望对方能来哄他。 哄他? 燕名扬支着下巴,手肘撑在车窗沿上,若有所思。 燕名扬愿意哄沈醉,他愿意为沈醉做一切。成功人士大抵以目标为最终导向,不会太纠结自尊得失。 燕名扬真正在意的是,沈醉三天两头起来闹一通,以吵架为手段逼迫他在各种事情上让步。 今天是不许管这管那,明天呢。 燕名扬感到忐忑。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离开沈醉;但也正因为此,他绝不能让自己被沈醉牵着鼻子走。 你有沈醉助理的联系方式吗? 燕名扬问。 桑栗栗想了想,有的。 你去联系她,让她汇报沈醉的基本情况。 燕名扬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工作,每天至少一次。 可是... 桑栗栗有些为难,小安是沈老师带来的助理,应该比较偏向沈老师。 她的工资是我和裴延在发,又不是沈醉。 燕名扬敲了下键盘,没再多说。 - 回家后,沈醉打开已经装箱的行李,从中挑出一把短刀。 他脱去冬季厚重的外衣,上身只穿了件紧身的黑色运动背心。被层层包裹着的温热皮肤倏然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冷意丝丝往里钻。 练了两小时刀后,沈醉躁动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他呼吸声微重,周身散发着放肆的热汽,薄汗覆在光滑优美的颈肩上,一滴滴往下落。 理论上,饭后不宜剧烈运动,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理论上,沈醉不该跟燕名扬起不必要的冲突, 但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 沈醉把刀收好,进浴室冲了个澡。他浑身低落无力,这是时不时就会发生的事。 一开始沈醉只是想找个由头再呲燕名扬一下,没想到自己入戏太深,马在悬崖撒蹄子飞起呲过头了。 再回去向燕名扬服软,对沈醉来说是不可能的。 只能等燕名扬主动来哄。 如果他不来了呢? 他不会的。根据我丰富的历史经验,他不会的。 沈醉强行笃定地想。 ... 洗完澡,沈醉湿着头发出来,身上披了条大毛巾。他的头发有些长,能垂到耳下,吹一次很麻烦。 手机上没有燕名扬的新消息。 那条微信发出去后,燕名扬没有回复。电话他也只打过一次,自动挂断后没再尝试。 沈醉唇尖紧抿,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他给小安回了个电话,记录显示小安已经拨打十次有余。 喂。 电话那头的小安语无伦次,沈,沈老师,你还好吗? 沈醉皱了下眉,我没事。怎么了? 您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小安心有余悸,燕总的秘书说联系不上您,让我汇报您的动向。 ......... 沈醉不自觉攥了下手中的毛巾。他咬了下唇,刚刚在练刀,手机调静音了。 燕名扬派秘书联系你? 对... 小安吞吞吐吐,她说燕总很忙,可能又要出差,不太放心你。 沈醉举着手机,静了片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竟然会认为燕名扬能真正放下身段来迁就自己。 燕名扬现在对沈醉好吗? 当然是好的。 当年的燕名扬对沈小菟,好得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些都不重要。 燕名扬永远会用最有利于自己的、成本最低的方式解决问题。 沈老师? 小安也惶恐,您和燕总怎么了?我, 没事,你汇报吧。 沈醉已经懒得跟燕名扬起无意义的争执。他漫不经心道,我最近在跟燕名扬冷战。 你现在就可以提前告诉他的秘书,我明天的行程是出门找刘珩吃饭。 ......... - 沈醉这晚睡得不好。他一想到燕名扬就来气,却又很难控制。 众所周知,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沈醉点开游戏,冲进去砍瓜切菜,凌晨一两点才睡。 翌日早上八点半,沈醉还窝在被子里,手机响了。 他眼睛都没睁开,打了个哈欠,喂... 你还没起床? 刘珩的语气有种意料之中的责备,我都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 第141页 现在还早。 沈醉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你这会儿出门是准备去吃早饭吗。 ......... 什么吃早饭。你不是要我给你介绍一个纹身师吗, 刘珩问,忘了? ......... 沈醉全然忘记了纹身师这回事,只记得这天约了刘珩。 都怪燕名扬。 沈醉想起燕名扬后背狰狞的小菟纹身和他遮遮掩掩的态度,感到极度讽刺。 他一点儿也不想为燕名扬纹身。 一点儿也不想。 尽管如此,沈醉也不能放人家鸽子。他光速从床上爬起,洗漱完毕。 换鞋时,沈醉瞥见门口柜子上还摆着昨天没送出去的那张首映礼门票。他顺手捎上,穿好鞋飞奔下楼。 你怎么好好想纹身。 路上,刘珩边开车边问,你以前不是说,最珍贵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吗。 沈醉还有些困。他弱弱地靠着椅背,突发奇想。 刘珩趁红绿灯时扫了沈醉一眼,该不会是因为燕名扬吧。 ......... 沈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故意道,怎么,你吃醋啊? 刘珩笑着翻了个白眼,那倒不是。我只是有点同情燕名扬。 你这么肯下血本,不赚回来能甘心吗? 沈醉一怔,偏头看向车窗外,沉默不语。 刘珩见状,便也不再多说。他换了个话题,我听说,蒋恺的项目接触你了? 嗯。 刚刚的尴尬被揭过,沈醉应道,也接触你了? 不算吧。 刘珩淡淡道,我只是听说了有这个项目,他们重点考虑的应该是你。 沈醉明白刘珩有话要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的建议是,可以考虑接。 刘珩也不藏着掖着,这个项目冲奖的希望很大,蒋恺他们的风格介于裴延和夏导之间。 没那么曲高和寡,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商业片。 裴延的电影肯定能捧红你。但是一座影帝奖杯,有时候还是很重要的。 沈醉静静听着,没有反驳。 其实《失温》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商业片。 过了会儿,他没头没尾道。 嗯? 刘珩一愣,没想到沈醉会突然提《失温》。 我这里有张首映的门票,你可以去看看。 沈醉从口袋里掏出有些折的门票,捋平了放到车座中间的敞口小抽屉里。 《失温》我肯定会看,但是... 刘珩迟疑道,我去参加裴延电影的首映礼,合适吗。 在艺术的审判桌前,挚爱与仇敌是平等的。 沈醉语速不急不缓,夏导没教过你吗。 刘珩缄默片刻,伸手把那张票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你说得对。 沈醉:我原本以为你会反对我接触蒋恺的项目。 刘珩轻笑一声,因为蒋恺曾经对你图谋不轨吗?这个我现在不担心了,毕竟燕名扬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 就从燕名扬针对我的样子来看,蒋恺要是真敢干什么,燕名扬估计能废了他。 沈醉没有应刘珩的这句话,他默不作声地点开微信。从昨天到今天,小安早就汇报了沈醉今天的行程。燕名扬还是没有主动联系。 沈醉心底烧起暗火。他感到忿懑,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 燕名扬慢条斯理地掌控全局,根本不拿他的生气当回事。 得干点儿什么。 沈醉想。 刘珩发觉了沈醉的异样,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沈醉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他思考片刻,点开了胡涂的微信。 沈小醉:裴导那边负责给艺人租房子的是哪个部门?跟他们联系一声,我需要公司替我解决住宿。 第69章 梦 刘珩给沈醉介绍的纹身工作室在一个小巷子里,风水奇特,从外面看去很像条狭窄阴暗的死路。 纹身师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小麦色皮肤,扎着两条复杂的辫子。 沈老师, 她睫毛涂得又黑又长,眨起来格外显眼,你跟电影里看起来...不太一样。 刘珩瞥了沈醉一眼,没说话。 沈醉只能主动伸出手,温和地笑了下,谢谢你夸我演技好。请问,怎么称呼? 艾琳娜。 她走到画着神奇纹饰的木桌前,倒了两杯白开水,我爸姓艾。 ......... 沈醉在木椅子上坐下,四周看看,艾小姐的工作室不小啊。 是啊, 艾琳娜端着水过来,除了纹身,我还干别的。 哦? 沈醉并不太关心艾琳娜,尽管她应该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沈醉只是单纯想凑够聊天时长,毕竟他不打算纹身了。 我还会算塔罗牌,专门用来骗人。 艾琳娜冲沈醉眨了下眼,我跟刘珩老师就是这么认识的。 沈老师,你要不要被我骗? -- 第142页 ......... 你找人算塔罗牌? 沈醉有些意外,看向刘珩。 刘珩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人总有迷茫纠结的时候。 沈醉抿了口温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放下杯子,冲坐在对面的艾琳娜笑了笑,继续寻找新话题,那个, 你今天不想纹身,对吧。 艾琳娜直接打断沈醉。她朝门口指了指,抬手时露出小臂上一个巨大的眼睛。 从你进我店里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 人的神态和姿势能暴露很多。沈醉被戳穿了,也没再遮掩,对不起,我... 没关系。 艾琳娜妆容夸张的脸上笑得美而爽朗,很多人想纹身都是一时兴起,临阵退缩的十之八九。 我只给真正想纹的人纹身,连设计图案也一样。 沈醉脑海里闪现出燕名扬后背的纹身。那么大,纹起来肯定很疼,也需要很久。 你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想纹? 沈醉认真问道。他总觉得艾琳娜灵得有些可怕,却又忍不住想开口。 看这个人愿不愿意付出他稀有且重要的东西。 艾琳娜说,对大部分人说,是钱。 耽误了艾小姐上午的时间,我会付咨询费的。 沈醉说。 我的很多客户最不缺的就是钱。 艾琳娜稍稍凑近,盯着沈醉的眼睛,沈老师,你给人的感觉很神秘。 你站在雾里,只有朦胧的侧影。别人看不清你,你也看不清路。 沈醉皱了下眉,心跳不自觉快了些,我不想算塔罗牌,我不信这个。 不想?还是不敢? 艾琳娜的笑声中有风的呢喃,你不信塔罗,梅花易数我也会点儿。你让我算一次,咨询费就免了。 不, 沈醉坚持道,我不想算,我是唯物主义者。 唯物主义者的本质是实事求是。 艾琳娜挑了下眉,否认你不了解的事物,可一点儿也不唯物。 沈醉支付了高昂的咨询费,抓着刘珩逃离了艾琳娜的工作室。 你怎么了? 刘珩觉得沈醉莫名其妙,又隐隐感到不对,怎么这么怕。 没什么。 沈醉走出小巷子,让自己被阳光下都市的车水马龙笼罩。 你不会真的很信吧? 刘珩细细打量着沈醉,占卜算命什么的,除了职业骗子,剩下的都是帮你认清自己的想法。 很多人只是求一个心理慰藉。 你也是吗? 沈醉偏过头问。 刘珩戴起黑口罩,没有回答。 对不起, 沈醉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拉着刘珩折腾一通啥也没干,我今天就是不想纹了。 没事。 刘珩拍了拍沈醉的肩。 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等红绿灯时,沈醉的手机响了,是胡涂。 一接通,电话那边的第一句就是,喂,你别是跟燕总闹翻了吧? ......... 沈醉已经料到胡涂必会打电话,暂时不算。 那你是... 胡涂语速很慢,试探道,你之前不是说要住燕总安排的公寓吗? 沈醉不想解释许多,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帮我去申请公寓就行,最好能让裴延知道。 ......... 胡涂顿了顿,好似明白了,你在跟燕总赌气? 沈醉不愿意把自己的行为划进赌气的范畴。 也许那天他在餐厅发难是部分源于赌气,但今天他的行为是理性的。 他必须要把燕名扬给拧回来,让燕名扬知道自己是不会服软的。 我还是得劝你一句, 胡涂见沈醉没说话,叹了口气,别太作。 万一作崩盘了,就彻底完蛋了。 沈醉本想说不会的,脱口而出前的瞬间忽然想到:在他的计划里,崩盘是迟早的,是必然的,是最终的结局。 尽管,不是今天。 这些你不用管。 沈醉对胡涂说,我会处理。 为了让这场戏变得更逼真,沈醉还叫来了小安,让她帮自己把新公寓的钥匙还了回去。 原本沈醉计划接下来几天都出去放浪,好让小安有东西可以汇报。孰料蒋恺发来了电影的初步剧本,这个故事叫《蓝天之下》。 从名字就输给了《春栖》,连裴延的《沉睡小火车》都不如。 沈醉边在心里吐槽,边读剧本。 这是个成熟的故事,没什么短板,也没什么特别的亮点,像个公式化生产出来的三好学生。 沈醉翻着这个粗粗的剧本,觉得其中仍有可以改善的地方,让它变得比现在更像个艺术品。 但是很显然,蒋恺并不会听沈醉的意见,也不在意沈醉对故事和角色的理解。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满分的演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蒋恺没有再骚扰沈醉。 沈醉对这个故事并不十分喜欢,却也无法放弃。 -- 第143页 《失温》杀青几个月后,沈醉又开始认真读剧本了。 燕名扬回到上海后只呆了一天,便又有公务需要出差。 他的工作始终是忙碌的,这几日却格外令他心神不宁。 沈醉没有来服软。 燕名扬感到骑虎难下。他今晚梦见了小菟,梦里的小菟缩成一小团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等着人去捡。 燕名扬把小菟捡起来抱进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别怕,哥哥在这儿。 小菟红着眼睛,皮肤白白的,谢谢哥哥。 燕名扬笑了,抱着小菟一步步往前走。树影草木间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向夕阳落下的地方。 江风唱晚,走着走着燕名扬的后背被汗浸湿了。他抬手蹭了下额角的细汗,换了个姿势抱住小菟,让小菟可以稳稳搂着自己的脖子。 水面上鱼跃而出,复又落下。小菟指着它说,哥哥,鱼好吃吗。 好吃。 燕名扬摸摸小菟的后背,哥哥做给你吃好吗,小菟。 他低下头,刚想冲小菟笑,却见那双眸子倏地抬起,里面闪着阴鸷的冷光,一眼望不到底。 燕名扬心里一惊,却松不开手。他感到后背一阵针扎般密密麻麻的刺痛。 而小菟在他怀里站了起来,抽枝发芽般长出长腿和匀称的身躯,冷冷道,我现在叫沈醉。 燕名扬一身冷汗地被吓醒,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呼吸沉重而急促,在黑暗中怔了好一会儿才抽离出来。 现在是凌晨五点,外面仍旧漆黑一团。 燕名扬已经睡不着。他神情恍惚地爬起来冲了个澡。 洗完澡,燕名扬冷静了下来。他打算提前工作一会儿,白天还有个会议要开。 他想尽量压缩行程,提前结束工作返回上海。他必须要主动做点什么,关于沈醉的。 从浴室出来,燕名扬点了下手机,翻翻有没有隔夜的消息。 有一条昨晚发送于11:37分的微信。 桑栗栗:燕总,公寓物业那边说,沈老师让助理退还了房屋钥匙。 第70章 应该不会 被沈醉连人带房一起退货,燕名扬今早该开的会也还是得开。 八点整,桑栗栗准时出现在房门口,按响了门铃。 燕总。 燕名扬正站在镜前戴手表。他目光落在镜子里,能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在暖色的镜前灯下显得格外憔悴。 他按开了门,转身又走回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紧了紧领带。 燕总,车在楼下。 桑栗栗抱着电脑和文件,听说对方的人已经到了。 燕名扬通常不会刻意摆架子,但偶尔让合作伙伴等一等他也不介意。 物业那边跟你怎么说的。 燕名扬点了下手机屏幕,微信界面没有沈醉的消息。 呃,就说沈老师让人退还了钥匙。 桑栗栗终究没躲过,她昨天傍晚就收到了物业的消息,专门等到深夜临睡前才告诉燕名扬,就是不想承受爆发时的怒火。 退钥匙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燕名扬神情冷淡,比平日里更有距离感,收房子总得走个程序。 桑栗栗:......... 托您的福,谁敢让沈老师走程序。 嗯? 燕名扬的语气透着不满,说退就退了? 桑栗栗尽管是燕名扬的秘书,却并不十分看好他和沈醉。 燕名扬在工作上无可挑剔。论能力和地位,平辈中少有能望其项背之人。 但他忙碌、控制欲强且傲慢,并不懂得尊重沈醉的生活和工作,未必是个称职的男朋友。 沈醉肯定会身不由己,被逼着做了很多妥协忍让,迫于现实又很难离开燕名扬。 桑栗栗想起来就生气。 燕总, 于是,她壮着胆子道,要不...您亲自去问问沈老师? 燕名扬皱起眉。他沉浸在沈醉的赌气中,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桑栗栗是在暗怼自己。 你去找沈醉的助理问清楚,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边说边往门外走,然后告诉我。 哦,好的。 桑栗栗带上门,三两步跟上了燕名扬。她悄悄瞥了燕名扬一眼,发觉他的情绪的确比平时更低沉。 沈醉对燕名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燕名扬会出手整治沈醉,却从没想过要分开。 进电梯后,桑栗栗犹豫半晌,试探着道,燕总,沈老师可能比较缺乏安全感。 什么? 燕名扬心情正烦躁,眉仍拧着未松开。 我记得沈老师早年的采访里说过,他家里没什么亲人了。 桑栗栗道,您愿意的话,可以多哄着他一点。 燕名扬紧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目光落在了桑栗栗身上,你好像还挺了解沈醉的。 桑栗栗:......... 我挺喜欢沈老师的电影。 燕名扬打量着桑栗栗,觉得这个理由尚可接受。整体上,他是相信桑栗栗的忠诚度的。 他们那个电影的首映礼是什么时候? -- 第144页 桑栗栗查了下安排,三天后。 我要去。 叮的一声抵达一层,燕名扬大步走出电梯,你帮我把行程排开。 沈醉让小安退了钥匙。等了三天,他也没等到燕名扬那边的消息。 胡涂将信将疑地帮沈醉联络了裴延公司里负责租房子的部门,同样没什么动静。 沈醉原本指望这件事能直达裴延的耳朵,而后裴延十有八九会打电话给燕名扬。 事情未如预料中发展,沈醉暂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上海冬雨连绵,天空多是铅色,灰沉沉的。沈醉窝在家里静静读了几天剧本,很快就是《失温》的首映了。 首映礼这天,飘着零星小雨。 沈醉抵达场馆时,门前的队伍已排成长龙,人头攒动,都是等着入场的观众。 由于霍离因病缺席,观众里女主毕佳佳的粉丝最多,其次则是各类影迷。 作为江郎才尽的典型代表,顶着天才演员的名号出道的沈醉成名后严重低产,已许久不曾上片。 他望着车窗外冒雨排队的观众,默默地又转了回来。 不用羡慕。 胡涂陪着沈醉一起来的,他久经沙场,读懂了沈醉的眼神,等《失温》一上,你的粉丝马上就会多起来。 沈醉随便牵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其实之前,我们团队给你做过分析。 胡涂说,你的影迷群体并不小,还很稳固,只不过他们不像刻板印象里的饭圈天天到处吹彩虹屁而已。 何止是不吹, 沈醉想起自己在网上的万丈黑料楼,甚至还会骂我。 那是对你有期望。 胡涂拍拍沈醉的肩,打起精神,不管今天谁的粉丝最多,主角都是你。 车开进场馆内的停车场,沈醉看了胡涂一眼,租房子那事有消息吗? 还没。 胡涂一顿,有些忧愁,你跟燕总到底... 沈醉偏回头来,没有说话。 他和燕名扬已有多日毫无联系。 往小了说,叫冷战;往大了说,就叫冷暴力分手。 沈醉起初没有料到事情的走向会如此严重,燕名扬比想象中的更难攻克。 沈醉有些累了。 如果借此与燕名扬彻底掰掉,而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呢? 天气阴郁缠绵时,沈醉偶尔会冒出退缩软弱的想法。 沈老师,到了。 小安拉开车门,先下了车。 沈醉嗯了一声。他目光投向通往场馆里的那条路,深吸口气后下了车。 今天的活动安排先是简单的主创见面会,之后是电影首映,电影播完后还有一些主创与嘉宾和观众的互动环节。 观众正在陆续进场,嘉宾则是走专门通道。沈醉在后台化妆时,收到了刘珩的微信。 刘珩:我已经到了。 刘珩:刚刚我碰见师母了。 刘珩口中的师母是夏儒森的妻子柳淳。她也是导演出身,近年来多从事电影教育和评委工作。 沈醉少年时曾跟着柳淳学过很多电影理论和美学启蒙,一分钱的学费都没付过。 沈小醉:...?师母也来了?一个人来的吗。 刘珩:你放心,老师没有来。 沈小醉:哦。 要是刘珩没提柳淳,沈醉或许发觉不了潜意识的期待。 老师没有来看自己的新电影首映,这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沈醉却还是感到不可避免的失落。 就像是幼儿园文娱晚会,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在台下拍照鼓掌,只有沈醉没有似的。 沈醉心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兀自出神,任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捣鼓。 没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沈醉抬起头,发现是导演裴延。 裴延像视察的领导,都准备好了? 沈醉点点头,他早就背熟了要回答的问题。 那就好。 裴延对沈醉还算放心,你一向会演,问题不大。 ......... 对了,燕名扬今天来吗。 临走前,裴延自然问道。 沈醉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裴延不知道他跟燕名扬闹翻的事。 他... 裴延眯了下眼,十分敏锐,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是跟燕名扬掰了吧。 沈醉张了张嘴,正想着要不要告诉裴延,利用裴延刺激燕名扬。 却见裴延无所谓道,掰了就掰了,不要影响今天场上的发挥。 ......... 裴延走后,沈醉翻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就点开了微信。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多日前的那句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燕名扬今天会来吗。 或许是因为夏儒森没来,沈醉此刻是希望燕名扬能来的。 尽管一进入公众场合,燕名扬就像换了个人。他属于这个攘权夺利的行业,属于你来我往的社交名利场,唯独不再是小菟的燕哥哥了。 沈醉不想看见那段聊天记录,啪的把手机倒扣在台面上,旁边一直安静着的化妆师小姐吓得刷子一抖。 客观来说,燕名扬确实是个人物。他若是要来,不会毫无动静。 -- 第145页 距离沈醉上台还有不到十分钟,仍一点儿消息也无。 燕名扬会来吗? 应该不会了。 第71章 一个不值得的人 沈醉在休息室里继续坐了片刻,同屋的化妆师和助理比眼影盘还安静。 时间到了。沈醉换上造型师搭好的衣服,走了出去。 上台前的这段红毯,沈醉的女伴是毕佳佳。他们要一齐跟在导演裴延身后。 沈老师,我还有点紧张呢。 毕佳佳挽着沈醉的胳膊,小声说。 沈醉有点没想到。他跟毕佳佳不熟,可毕佳佳是选秀出身、当红爱豆,她一个月暴露在镁光灯下的时间比沈醉三年加起来都多,按理说早就习惯了。 别紧张。 沈醉象征性地安慰道。他目光直视前方,那里已经架起了许多摄像机。 沈老师,我没正儿八经学过表演,是第一次演这种电影。 毕佳佳说,以前只拍过小成本爱情片,票房全靠粉丝争气。 ......... 我第一次演戏的时候,也没学过表演。 沈醉一时说不出别的。 我知道。 毕佳佳比沈醉矮半个头,今天没穿高跟鞋。她抬起头对沈醉道,沈老师,我看过那年的银云奖现场转播... 她说着往前方裴延那边瞥了眼,压低声音道,你在《流苏》里演得真好,是三个角色里我最喜欢的。 说话小心点儿。 沈醉心情比刚刚轻松了几分。他半真半假地笑道,刘珩今天也来了,就坐在嘉宾席呢。 ......... 首映礼开始,大屏幕播放片花,镜头最终定格在沈醉的侧脸。 他独自坐在篝火前,背后是黑沉沉的曲折江岸,模糊中望不到头。 只能觑见水位颇高,是夏季雨水丰沛的缘故。 篝火被风吹斜。沈醉穿着宽松背心,额角颈后挂着点滴的细汗,两掌交叠似在取暖,瘦削的侧脸上眸子低沉,只有一星点执拗破碎的亮,不消说转瞬即逝。 上方两个字:失温。 谁会在夏季烤火? 谁又会在火前失温冻死? ... 沈醉走红毯进场,四周是喧闹杂乱的掌声。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嘉宾席,刘珩来了,季承宇也来了。 燕名扬没来,嘉宾席的首排中间还空着几个位子。 柳淳是作为资深影评人来的,她也在鼓掌,冲沈醉和蔼地笑了下。 恍惚间,沈醉就像是回到了当年的银云奖现场。 他被众人瞩目,被掌声和喝彩环绕,在忐忑中期待得到认可,前路大雾弥漫却闪着光。 周围快门声不断,沈醉鲜少看镜头。他自恃貌美,哪个角度都拍不出难看的照片。 上台后,掌声渐熄。沈醉站在目光的焦点处,任长枪短炮拍个不停。他一手拿着话筒,神情自然,款款冲台下鞠了一躬,风度翩翩、笑不露齿。 沈醉老师,我是您的影迷。 嘉宾席上,一位有些背景的影评人道。他不知是否心怀叵测,刚刚入场时碰见柳淳老师,又让我想起您在《流苏》里的惊鸿一瞥。 众所周知,裴延和夏儒森是死敌。银云奖上的《流苏》是沈醉荣耀的出道点,却是裴延被击败的耻辱柱。 我很难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能把绝望和渴望杂糅得那么好。 影评人啧了一声,这几年都没看到您拍戏,今天总算是可以大饱眼福了。 沈醉又朝嘉宾席瞥了眼,前排的几个位子空得突兀夺目。 当年的小菟全然不懂表演,是夏儒森说他身上自带一股微妙天然的气息,不是旁人靠学能学得来的。 沈醉没有再去思忖燕名扬,就像当年他在银云奖上一样。 他举起话筒,淡淡地背诵准备好的答案,我们剧组上上下下都很和睦,裴导指导了大家很多,相信您不会失望的。 几个简单的问题后,主创回到台下,与现场嘉宾和观众一同欣赏《失温》的首映。 剪辑完成的《失温》,连沈醉也没有看过。他是有些好奇的,自己呈现的角色在旁人眼里是个怎样的故事。 演播厅里灯光灭了,只剩银幕上的电影。沈醉不自觉入了神。 除了台词和背景音,现场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影片播至高潮前夕时,右前方忽然传来些许噪音,打破了厅内的氛围。 沈醉最是不满有人在电影开始后入场。他皱着眉朝那里望去,带路的工作人员身旁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燕名扬来了。 燕名扬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入场的不妥。他一手插兜,宛如闲庭信步,身后还跟着一脸为难的桑栗栗。 当燕名扬说要去参加首映礼时,桑栗栗于公于私都是很高兴的。她绞尽脑汁给燕名扬匀出了半天时间。 结果燕名扬看了眼桑栗栗新排的时间表,认为还可以多开一个会。桑栗栗误解了燕名扬的意思,燕名扬并不是要准时参加首映礼,他只需要在首映礼结束前到场即可。 毕竟,燕名扬的目的并不是看电影,而是逮兔子。 其实很想看《失温》首映的桑栗栗:......... 她恨不能在心里甩燕名扬两个大耳刮子。 -- 第146页 燕名扬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悠然走到第一排坐下,腰都没躬一下。嘉宾席不少人见燕名扬来了,还欲站起来握手打招呼。 沈老师。 沈醉正盯着远处与身边人闲谈的燕名扬,忽然耳畔响起毕佳佳压低了的声音。 怎么了? 沈醉收回目光,发现毕佳佳边跟他说话,还边望着屏幕,一动也不动。 首映礼过程中,每一刻都可能有镜头对着我们。 毕佳佳嘴动的幅度很小,一米开外根本看不出她在讲话,你的每一个反应都可能被拍下来播出去。 并冠以夸张扭曲、哗众取宠的标题。 ......... 沈醉怔了片刻,也看向了银幕,谢谢。 接下来的半场电影,沈醉没有再看燕名扬一眼,也不知道他是否在看电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沈醉没有因他的到来而高兴分毫。 燕名扬。 一个并不值得的人。 然而,燕名扬本人对此无知无觉。身边总有人来攀谈,燕名扬一心二用地看完了这部电影,基本懂了个大概。 小菟真好看,不演戏确实浪费了,难怪每个导演都会偏爱他。 燕名扬看着荧幕上小菟美妙的面庞和身躯,难免心猿意马。他旋即生出了危机感,再次想起纹身的事。 影片播完,掌声如雷中,主创再次被请上了台。 首映的口碑对早期票房影响巨大。而春节档影片的早期票房又会直接影响后期排片,因而格外重要。 燕名扬终于看见了沈醉。多日不见,首映礼现场的沈醉比平时妖冶几分,头发在脑后绑了个小啾啾,耳朵上戴了耳钉。 脸上的妆倒是没有俗气的艳丽,还是契合沈醉气质的自然风格。 燕名扬老神在在地坐在嘉宾席上,见沈醉身姿轻盈地走上了台。 燕名扬大大方方地朝沈醉看去,沈醉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目光仍在台上和观众席之间来回。 我们来听听嘉宾的想法。 主持人笑着走流程。她别无选择,第一个就Cue了燕名扬,燕总请。 尽管以沈醉的观点来看,燕名扬对电影毛都不懂,但燕名扬还是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话筒。 江边、夏季、少年模样的沈醉。 燕名扬即使看得不专心,也还是多少会有触动。 先声明,我不是因为自己投了钱才夸的。 燕名扬笑着说。 这部电影让我想到我高中的时候,很有共情感。 沈醉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冷冷笑了一声。 你高中的时候? 你也配。 虚伪。 沈醉能感受到燕名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他不想回应。 一个甚至没看完电影的人,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夸夸其谈。 或许是为了演出效果,主持人下一个Cue了刘珩。 刘珩是影帝,他的点评会更有分量。更重要的是,他身份特殊,是众所周知的沈醉前任。 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看见刘珩老师, 主持人说,您看完《失温》,有什么感想呢。 刘珩身上自带一种不自知的高傲,同时又面无表情。 他声线低沉浑厚,听起来格外正经,是部好电影。 主持人笑着望向刘珩。她等了三秒还没听见后续,只能尴尬道,...没了? 刘珩若无其事地耸了下肩,我才疏学浅,可能要多看几遍才能谈更多。 比不上燕总的领悟力,错过了半个小时还能看出那么多。 .................. 台下霎时静了下来,燕名扬眉头猝不及防地沉了下去。 要不是因为过于讽刺,沈醉或许会当场笑出来。 当然, 刘珩又补充道,沈老师的表现有目共睹。等到正式上映,我会买票支持的。 那就谢谢刘珩老师了。 燕名扬忽然又举起了话筒,语气不阴不阳的。他无所畏惧,直勾勾地盯着沈醉,唇角弧度不减,不太正经,沈老师,你会亲自去影院看自己演的电影吗。 这个问题没准备过。 沈醉脑海里闪过曾经。《流苏》上映时,他是幻想过能和燕名扬一起去看的,尽管当时他早就知道燕名扬抛弃了自己。 后来《流苏》得了银云奖,沈醉也一夕声名大噪。他再度幻想过燕名扬会听见自己新的名字。 他会因此而后悔当年的无情吗? 沈醉偶尔会想着这个问题,莫名陷入绝望的快感中。 如今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不会。 沈醉没什么表情地拿起话筒,想要回击燕名扬。 沈醉刚欲开口,裴延却先一步发言,边说还边朝沈醉瞥了眼,许是看出了他不安分的心思,我会组织剧组主创一起去影院观看《失温》。燕总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燕名扬被裴延堵住话茬,他明白了裴延的警告。 如果燕名扬和沈醉在首映礼上起意气之争,影响了《失温》的票房,对谁都不好。 好啊。 燕名扬拥有在公众场合放肆的特权。他一挑眉,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本人也会包场支持的,到时候还请沈老师一定要赏脸。 -- 第147页 ......... 第72章 我们去吃鱼 《失温》是一部让人意外的电影,比预料中更好。沈醉和裴延的风格结合得自然流畅,现场的影评人都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虽然被唱衰已久,又有纷杂黑料缠身,但沈醉的脸庞出现在银幕上,就是一记无声胜有声的耳光。 它提醒着健忘的观众,沈醉与当年的《流苏》是相互成就的。他从来就不是出道即巅峰、离了夏儒森和刘珩就成不了气候的废物花瓶。 尽管,这个不安分的花瓶某种程度上不冤枉,他貌似又勾搭上了别人。 首映礼结束后,沈醉照例要配合一些媒体采访。他从舞台上下来,发现嘉宾席首排的燕名扬也站了起来。 燕名扬是个能耐下性子的人。他冲沈醉眨了下眼,没有什么商量的意思,示意自己会在后台等他。 沈醉无视了燕名扬的目光,径自走到媒体记者前,开始接受采访。 燕名扬心底好不容易抑制住的躁动轻而易举地死灰复燃。他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克制地走向了后台。 首映礼时,胡涂一直呆在台下。他现在在陪沈醉接受采访,看见燕名扬的眼神,莫名有些恐慌。 他倒不担心媒体借此大做文章,媒体可比沈醉懂事多了,压根儿不敢得罪燕名扬。 胡涂在意的是,万一沈醉真的惹恼了燕名扬,两人闹掰,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采访结束,沈醉往后台休息室走去。胡涂跟着,思索要怎么开口劝劝。 跟主办方说一声,我要换个休息室卸妆。 沈醉边走边说。 啊? 胡涂惊道,很快反应了过来。 燕名扬此刻必定在沈醉的休息室里守株待兔,沈醉不想见他。 这... 胡涂面露难色。 沈醉知道胡涂精得跟什么似的,也懒得多做解释。他低头刷着手机,一副拿定主意的样子。 小沈。 走着走着,沈醉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他一抬头,发现柳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母。 沈醉连忙收起手机,三两步上前,您... 一旁的胡涂见势不妙,拉了下沈醉的衣袖。 沈醉冲柳淳打了个歉意的手势,转过身脸瞬间一沉。 小醉,你... 胡涂左右为难,燕。 给你一个巴结燕名扬的机会。 沈醉压低声线,像暴雨前暗几重的乌云,你去告诉他,我打算住裴延公司安排的房子。 ......... 沈醉言简意赅地讲完,便不再多言,转身朝柳淳走去,嘴巴抿起一个浅浅的笑,师母。 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柳淳拍拍沈醉的肩,欣慰道,你在《失温》里演得真好。 沈醉有些赧然,不自觉低下了头。 老师最近还好吗。 他问。 挺好的。 柳淳一头短发,干练又热情,言谈间仿佛已然觑破沈醉的想法,你不用太担心,你能演好电影,老夏会比谁都高兴的。 《失温》也比我想象中要好,裴延总算比前几年像点样子了。你签给他,也不错。 沈醉被柳淳戳中长久以来的心事,一时五味杂陈欲言又止,师母,对不起,我... 你不要总是觉得亏欠我们。我知道,《春栖》的事不是你的错。 柳淳无奈地笑了下,比刚刚温柔了几分,再说了,你把戏拍好,就是最对得起你夏老师的事了。 柳淳提起《春栖》,沈醉倏忽生出难堪的心虚。 《春栖》是谁的错?当然是燕名扬的。 可他沈醉现在却与燕名扬同流合污,起码在旁人眼里是这样的。 沈醉垂着眸子,声音不大地嗯了声。 我听小珩说, 柳淳又道,你在接触《蓝天之下》? 是。 沈醉抬起头,认真道,师母有什么建议吗。 《蓝天之下》,只能说是个不坏的项目。 柳淳啧了声,你可以再观望一下。 观望? 沈醉怔了下。 从《失温》看,我觉得裴延有转型的可能。 柳淳客观评价,你不妨等一等。等裴延的下一个项目出来,你比较之后再选择。 ...好的。 沈醉乖乖应下。 事实上,沈醉愿意接触蒋恺的项目,还有些其他原因。 裴延与燕名扬的利益勾连太深,沈醉总想能搭上些别的线。 柳淳婉拒了沈醉请吃饭的提议,说自己还有工作。 沈醉知道柳淳向来忙碌,便也没再坚持。 后台里人已走了大半,渐渐安静下来,沈醉转了个身,发现燕名扬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 我让胡涂先走了。 燕名扬走到沈醉面前,抬起手触了下他的脸,语气如常,好好的,怎么又要换休息室,又要换公寓? 沈醉啪的打下燕名扬的手,因为不想看见你。 燕名扬手臂在空中一顿,索性放了下来。静了片刻后,他道,还在生气? -- 第148页 沈醉沉默不语。 燕名扬今天是来逮兔子的,他不想再继续跟沈醉冷战下去。 可是他又不想依纵沈醉的任性,只能强硬地含混揭过。 别生气了, 燕名扬微微垂下眸,声音比平素要低柔几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你让人装好游戏室了? 沈醉想都没想,面无表情道。 ......... 燕名扬察觉了沈醉话语里不满的刺。 我急着拿它来哄你,所以才让别人装的。 燕名扬叹了口气,你不喜欢的话,让人拆了,我亲手给你装。 燕名扬说着,手搭住沈醉的肩,把他半揽进怀里,语气连哄带骗,小菟,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醉看着燕名扬垂在自己肩侧的右手,长而匀称,腕上戴着低调名贵的限量款手表,表盘上的玻璃冷冷地映着白炽灯光。 这只手,也曾帮沈醉写过数学题、抄过英语单词、捡过散落一地的行李。 那时它和它的主人一样,生猛又青涩,还不似如今,一看就属于一个春风得意的成年男性。 沈醉忽的想,我为什么要报复燕名扬呢? 若是我不须报复他,现在便可扇他个痛快的耳光,头也不回地潇洒走人。 而不是挣扎矛盾地虚与委蛇。 燕名扬见沈醉许久未说话,以为他仍在赌气。 今晚带你去吃喜欢的鱼,好吗? 沈醉抬起头看向燕名扬,莫名其妙竟有点想笑。 燕名扬这语气,活像是他沈醉没钱买鱼吃似的。 不去。 沈醉利落道。 燕名扬控制住情绪,打量着沈醉,上次我们因为什么吵架? 我讨厌你高高在上地管着我。 沈醉说。 这是燕名扬无法妥协的。 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燕名扬声线变得沙哑,平静得真实而绝望,有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沈醉缄默着,他并不想听燕名扬一厢情愿的深情。 我梦见,我抱着你在江边走,应该是个夏天。 燕名扬沉思片刻,天气热得有些不舒服,我却只觉得生命力旺盛而有希望。 你在我怀里,一直乖乖的。我们就沿着江岸走啊走...忽然你就变脸了。 沈醉听着这个庸俗平淡的梦境故事,一句话都懒得说。 你从我的怀里挣脱开来,越长越高;你还说,你叫沈醉。 然后呢? 沈醉淡然问道。 然后我就醒了。 燕名扬说,不知道是疼醒的,还是吓醒的。 沈醉偏头看着燕名扬,眼神暧昧不明。 燕名扬你真是活该。 活了个大该。 你活该一辈子做这种噩梦。 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这个梦境的? 搞得好像当年抛弃对方的人是我,而承受痛苦的人是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我很快就会让你体会噩梦成真的感觉。 燕名扬被盯得不太自然,你怎么了? 嗯? 沈醉仿佛刚回过神。 他拉着燕名扬的手指,语气自然得像是两人根本没在吵架。 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鱼吧。 第73章 牙印 沈醉象征性地松松牵着燕名扬的手,走了几步后又自然甩开。 差点忘了,我还要卸妆。 沈醉抚了下自己的侧脸,你去门口等我吧。 燕名扬迟疑着紧了下眉,随后道,我可以在旁边等你。 沈醉心里不情愿,推拒道,你搁那儿坐着,化妆师小姐会紧张的。 她紧张不要紧,可要是不小心在我脸上下手一重,算你的吗? 燕名扬是刻板印象里的典型男性,对化妆卸妆什么的一窍不通。 他直觉这说辞夸张生硬,可沈醉的脸太过金贵,让人一时挑不出道理反驳。 燕名扬不太放心,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慢慢伸手揉了下沈醉的头,见沈醉没有躲开,才宛若退了一步般开口应允,那我去车上等你。 沈醉去休息室卸妆,化妆师小姐边卸边啧啧称叹,说沈醉皮肤真好。 溏淉篜里 不是一味的白,而是胜在质感细腻独具风情。 沈老师,您在《失温》真是演得太好了。 化妆师小姐十分感性,我在台下,都差点看哭了呢。 沈醉正不好动。他牵动嘴角笑了下,谢谢你。 首映礼结束后,有不少影迷和媒体送给沈醉的鲜花、贺卡,都交给小安收着的。 沈醉很少收信件贺卡以外的礼物,他并不太想与观众距离过近。 我塑造的角色是值得喜欢的,而我却未必是。 沈醉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他想,燕名扬着实心狠自私,明明喜欢我,连纹身都怕让我知道,却偏偏还是对我不好。 到我甩了他那天,他到底是会黯然销魂,低下头颅强迫自己委曲求全;还是并不在意,而后居高临下地拂袖而去呢? 没一会儿,妆卸完了。 -- 第149页 沈醉脸上敷了层面膜,点开手机,才看到之前小安发来的微信。 原来燕名扬不仅打发走了胡涂,连着小安、司机和沈醉今天来时坐的车一同打发走了。 小安诚惶诚恐,又不敢违逆燕名扬的意思,只得边走着边给沈醉通风报信。 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燕名扬:卸好了吗? 沈醉盯着看了几秒,退出了对话框,并且将其标为未读。 从休息室出来,沈醉套上了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又戴上毛线帽子和口罩,只有几缕头发从帽缘处逸出,耷在眼皮上微微发卷。 地下停车场很冷,沈醉裹紧了羽绒服,很快就看见了燕名扬的车。 他打开车门爬上后座,见燕名扬正垂手阖眼靠着。 卸了这么久? 燕名扬睁开眼。 沈醉扯下口罩和帽子,一身宽大的外衣衬得脸格外小而精致,还要敷面膜,护肤。 燕名扬不懂这些,只能拉住沈醉的手,手这么冷。 天生的。 沈醉缩回手来,脱下外套。 燕名扬眯着眼睛思索,怎么我以前不知道。 沈醉把羽绒服抱在怀里,眸子一转,不咸不淡地扫了燕名扬一眼。 你以前不知道。 是因为你在夏季就抛弃了我。 燕名扬一怔,嘴唇翕动,也反应了过来。 对不 可燕名扬刚开口,旋即意识到在沈醉所知的故事里,自己并无对不起他的。 我记住了。 燕名扬再度抓着沈醉的手,扯着把他抱进了自己怀里,头埋在他颈间低语道,现在不生气了吧。 沈醉背靠着燕名扬,把腿懒懒地搭上座椅,浑然不顾前排还有两人,冷哼了一声。 快过年了。等《失温》上映,我们一起去看? 燕名扬问。 沈醉觉得这个小性子可以使,便道,我看电影从不迟到。 燕名扬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头一屈触了下沈醉的下巴,我今天是要开会,不是故意的。 沈醉不说话。 你是不是很看不上我的工作? 发了片刻呆后,沈醉忽然回头问。 怎么会。 燕名扬立刻道,我不会看不起任何工作。 沈醉翻了个白眼,别拿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糊弄我。你迟到许久,还喋喋不休地阐述可笑的观后感。 那是逢场作戏。 燕名扬顿了顿,想起《失温》里的故事。 他并非看不懂,他不是那种不通风情的土大款。 事实上,燕名扬在很多领域都颇具鉴赏力,谈吐不俗。归根结底,他只是不上心。 一个电影故事,好不好的也就那么回事,能赚钱才是王道。 你是为了这个生气? 燕名扬意识到了什么,心里莫名轻松愉悦了几分,我以为你不在乎我来不来呢。 我才不在乎你来不来, 沈醉咬了下嘴唇,松开后一撇,但我就是看不惯有人看电影迟到。 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燕名扬向来很依着沈醉。他没再计较,笑着在沈醉耳垂上吮了下,我知道了。以后你的电影,我绝不会迟到。 或许是下午累着了,晚上的鱼沈醉吃得很香。 燕名扬这回跟沈醉坐在一侧,还帮他挑刺。可沈醉总嫌弃燕名扬刺挑得不好,还把鱼肉戳得烂泥般难看,不愿动箸。 今年过年,你放假吗? 沈醉边吃边问。 燕名扬正学着挑刺,闻言一愣差点笑了出来,我是老板,谁给我放假? 那就是不放咯。 沈醉嘟了下嘴,叉了一小块甜点丢进嘴里,那我过年就去北京找刘珩他们玩。 ......... 年节往往是燕名扬各处走动的时候,需要他露面的酒会年会也很多。 更重要的是,他没什么家人,无谓团圆。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安排。 燕名扬最膈应沈醉提刘珩,大过年的,你去刘珩家里算什么意思。 往年,我都是去夏老师家。 沈醉咽下甜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燕名扬,《春栖》之后,我是拉不下这个脸了。 燕名扬想了几秒,才隐约想起《春栖》的事儿是自己干的。 他不太自然,摸了摸鼻子,今天下午,我看你跟那个谁...夏师母,不是聊得挺好吗。 人家不怪我,也不代表我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沈醉乜了燕名扬一眼,说到底都怪你。 燕名扬挑了下眉,算是认了。 你过年...想不想出去玩? 燕名扬问,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度假。 燕名扬从前经常许诺小菟,要带他出去玩,带他去吃好吃的。 这些承诺中有些实现了,但更多的纯纯是画大饼。 沈醉低下头,吃了几块鱼肉,半晌才道,你过年不回琦市吗? 燕名扬挑鱼刺的手一停,呼吸似乎也窒了一秒,而后才缓缓道,你呢。 会回一趟。 沈醉随意道。 -- 第150页 他每年都会回去一趟,给奶奶扫墓。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燕名扬把最后一块鱼放进沈醉碗里,那鱼挑好了刺,虽谈不上多好看,却也比之前的几块像样些。 燕名扬抚了下沈醉的头,尽力自然地讲出一句因心虚而生硬的话,我也许久...没有沿琦江散步了。 似乎直到鱼吃完、沈醉应允过年一起回老家,燕名扬才确信这次的风波已然过去,沈醉不再生气。 也没有再指责自己管他。 今晚去哪儿? 车上,燕名扬问。 沈醉一听就觉出不对。他眉一横,瞥着燕名扬道,你想什么呢。 燕名扬被戳破后倒也坦荡,他直接把沈醉捞进怀里,顺着流畅的颈线吻了吻,又捏住粉白柔嫩的耳垂,语气暧昧,下次送你一对耳钉。 沈醉半真半假地推了燕名扬一下,凭你的审美,还是算了。 你可以教我。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车内气氛宛若薄酒化开一室氤氲。 我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沈醉搭着燕名扬的胳膊,偎在他胸前,神色平淡得有些诡异。 今晚去哪儿? 燕名扬又问。 去你家吧, 沈醉说,我家在收拾行李,乱糟糟的。 好。 燕名扬又想起沈醉还钥匙的事,明天我找几个人去帮你搬家,别再提什么裴延公司的房子了。 沈醉抱着燕名扬,头搭在他肩上,一个人出神。 忽的,燕名扬感到颈上一阵钝疼,下意识嘶了声。 你在干嘛? 燕名扬偏过头,才发现沈醉枕着他的肩膀,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着,还作势张了下嘴。 小兔子咬人了? 燕名扬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沈醉的额头。 我不高兴。 沈醉蛮不讲理道,我不高兴,就要让别人也不高兴。 你知足吧,咬你一下又不会出血。 沈醉面色平静,语气半真半假,小心真惹恼我,我拿刀把你划成笑面人。 燕名扬不是汪格那样的草包,他知道什么是笑面人。 你还看过这书? 燕名扬有些意外。 夏老师很有文化。 沈醉说罢,又扑上去浅咬了口。 燕名扬这回淡定许多,总归被咬也并不是很疼。他有几分纵容地看着沈醉,还生气吗? 不知道。 沈醉说着翻了个身,一副今天暂且放过你的样子。 燕名扬打开手机相机,对着看了看,又扫了沈醉一眼。。 怎么,嫌我咬得重了? 沈醉说。 恰恰相反。 燕名扬又对着相机看了眼。车内灯光晦暗,他的脖子又不似沈醉那般雪白,浅浅的牙印不凑近根本看不出来。 什么? 沈醉眉一皱。 下回咬之前记住, 燕名扬亲呢地揪着沈醉的鼻子,觉得他闹脾气的样子分外可爱,咬都咬了,怎么也得让人看见不是。 ......... 阴影下,沈醉的脸可耻地红了。 不要脸。 第74章 快跑! 燕名扬不会苛责沈醉在自己面前的脸红。恰恰相反,他对此十分受用。 车到了燕名扬暂居的小别墅。开门时,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沈醉道,其实你可以直接搬过来。 沈醉正倚着大门前的立柱发呆,月色照得他直直的眼神有转瞬即逝的寒凉落寞。 什么? 燕名扬拉开门,冲里面抬了抬下巴,你愿意住在这里吗?我可以腾一间屋,再亲手帮你装一个游戏室。 沈醉心里直发着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 不了吧。 他当然不肯搬进来,扯了个司空见惯的理由,那样太招摇了,会惹闲话的。 燕名扬冲沈醉看了会儿,大抵明白了他的不情愿,识趣地没有再强求。 沈醉拿捏不准燕名扬有没有被此惹恼。毕竟众所周知,燕名扬的表层反应是不作数的。 他当着众人面左右逢源时,能笑得堪比惠风和畅,谁又能猜得到他私底下连笑一次都不肯的呢。 进屋后,沈醉跟着上楼。他从客房里找了件新的睡衣,尽管不愿意穿,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先去洗澡。 燕名扬轻推开客房的门,倚着门框松了松严谨端庄的领带,露出一个真诚到有些轻浮的微笑。 沈醉正抱着睡衣,闻言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他在心里想,燕名扬但凡长得丑一点,这仇真是无论如何都报不了了。 怎么了? 燕名扬见状几不可察地紧了下眉,旋即又掩饰过去。他走到沈醉面前,拉住他空着的一只手,嗯? 沈醉静默不语,睫毛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忽的反手抓住燕名扬的手腕,一不留神差点暴露了真实的力气。 燕名扬倒不觉得疼。他低下头,伸手摸了下沈醉抓着自己的几根手指,绷得细白紧致,光下略有些许透明。 干嘛,不让我走? 他打趣道。 -- 第151页 沈醉想了想,放开了手,抱着睡衣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口,没有。一起洗吧。 一起... 一起? 一起! 这间经历过数不清多少次冷水澡的浴室,终于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蓬勃蒸腾着的淋浴。 水是热的,却并非最热的。玻璃上凝起温热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迷蒙的低吟,黏糊而恍惚。 沈醉头仰着枕在燕名扬的肩上,朦胧不清中他凹进去的锁骨上窝闪过一抹亮光。 燕名扬伸手摸了下,才发现是一根细细的项链,平时藏在衣领里,不易发觉。 那是沈醉第一次来时,燕名扬随手送给他的。 沈醉尽管嘴上对燕名扬的审美嗤之以鼻,却还是一直戴着。 若是旁人,兴许还有戴上就忘了摘的嫌疑; 可沈醉向来精致讲究,连入嘴的鱼肉都不要难看的,何况是脖子上只此一条的项链呢? 燕名扬一时心难忍地动了下,又捏住那条细细的链子把玩半晌。 你干嘛。 沈醉连眼皮都掀不开,说话有气无力的。 除了项链,还喜欢别的么。 燕名扬指尖一屈,勾住项链,我以前不大留心这些玩意儿,下次再送你点别的。 沈醉一个白眼登时就翻了起来。他倦怠地靠在燕名扬身上,你不如直接折成现钱给我。 那怎么行。 燕名扬轻拍了下沈醉湿漉漉的后脑勺,半长的中发轻柔垂着。他低下头,凑在沈醉鼻尖处亲了口,道,钱不能算礼物。 沈醉双手抱着燕名扬,一抬头,眼神直勾勾的,有一缕深邃的笑意,比起礼物,我更喜欢钱。 燕名扬并未当真。他轻率地笑了下,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 我还以为,你们搞艺术的都很清高呢。 让你幻灭了? 沈醉微微一笑,轻哼出的一声气音着实耐人寻味,你不能怪我,我那些不美好的品质,都是跟你学的。 不知多久以后,浴室的门开了。 燕名扬带着脖子上能被人看见的痕迹走出来,沈醉半阖着眼睛挂在他身上。 所幸浴室就在卧室里,柔软的大床也离得不远。 一洗干净,沈醉就又变回了红眼睛的雪白白小兔,看起来乖巧可怜。 明天去看房子? 沈醉窝在被子里,只有两只手露出来,抓着被沿。 唔... 燕名扬眯着眼睛,像在思虑以保周详,我明天上午还要去一趟公司,可以让桑栗栗先陪你去,找几个人把家搬了。 那你呢? 沈醉不依不饶道。 我结束工作就过去。 燕名扬抚了下沈醉的额发,那里刚刚由他亲手吹干。 哼,我才不要。 沈醉翻了个身,背对着燕名扬,以你的工作时长,和你手下人的工作效率等你赶来,只怕是家都搬好了。 那... 燕名扬只能从背后松松抱住沈醉,你明天先在家等着,我结束了喊你。 哦。 沈醉偏过头,又问,我能去公司找你吗? 可以。 燕名扬有些讶异沈醉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总归不是坏事。他想了想,明天早上你可以多睡会儿,九、十点钟我让桑栗栗来接你。 翌日,沈醉醒来时燕名扬已经出门了。 他懵懂坐起来,隐约想起梦中燕名扬亲了自己一口。 梦中的燕名扬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个子高得可怕,脸上还端着一汪腻死人的笑意,差点把沈醉活活推进噩梦堆里! 幸好沈醉昨天太累、睡得深,没一会儿就把燕名扬忘了。 现在是早上九点多。沈醉也难得睡到这么晚,他打了个哈欠爬起来,边洗漱边翻手机堆着的消息。 胡涂打过一个电话,也在微信上隐晦地询问沈醉昨天过得怎样; 除此之外,还有些半生不熟的同行,恭喜沈醉首映大捷。 楼下备好了丰盛的早餐。沈醉挑了些卡路里尚可的吃了,他这一觉睡得长,醒来却仍有些郁悒带来的疲累。 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燕名扬和好了。 也好。 早好早甩掉。 ... 沈醉正想着,手机响了。桑栗栗打来电话,说自己即将抵达门口。 沈老师。 桑栗栗站在门外的院子里。她个子高挑,顶着颇具赛博未来感的大眼睛和波波头,说话却一向很友善。 沈醉穿好衣服,从燕名扬的衣橱里扒了条羊毛围巾系上,没戴口罩就出来了,桑小姐。 桑栗栗见到沈醉,明显目光有所触动。她顿了下才道,燕总让我接您去公司。搬家的人已经从小安那里拿到您旧公寓的钥匙,开始搬行李箱了。 什么? 沈醉一怔。饶是他东西早就收拾好,这一下子也是猝不及防。 燕名扬简直是恨不能他今晚就住进新公寓。 桑栗栗面露难色,呃... 沈醉不便表露不悦,只能深吸了口气,哦,我知道了。 他说着便往院子外走,车已经停在小路边了。 -- 第152页 沈老师! 桑栗栗却忽然喊住了他。 沈醉回过头,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桑栗栗欲言又止了好半天,脸难得红了些,沈老师,昨天我也看了《失温》首映虽然迟了半小时,但您演得真好! 沈醉意外着愣了下,客气而礼貌道,谢谢。 从《流苏》开始,您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 桑栗栗笑了笑,我一直是您和...是您的影迷。 沈醉听着这段平常中略显突兀的话,端详桑栗栗片刻,突然福至心灵道,你该不会是我和刘珩的CP粉吧? ......... 没,没有! 桑栗栗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 没事。 沈醉顿时觉得燕名扬的这个秘书是个妙人。他双手抱臂,轻松愉悦地笑了下,我的熟人中,有很多都是、或曾经是我和刘珩的CP粉。 排在第一的就是丁寅。 《流苏》里的二虎? 桑栗栗不愧为忠实粉丝,立刻就想了起来。 沈醉耸了下肩,我和刘珩确实还是很好的朋友。 我,我知道。上次刘珩老师来公司,我看出来了。 桑栗栗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愁,您, 她磕磕巴巴了很久,才暧昧不清地说了句,您比燕总要好,也值得跟很好的人在一起。 沈醉只反应了一秒,便透彻地领会了桑栗栗的意思。 她的潜台词一目了然:燕名扬他配不上你,快跑! 沈醉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眼神中的却自然地淡了许多。他抿了下,迎着天际硕大刺眼的太阳像在发呆,沉思少顷后缓缓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当着燕名扬的面说。 去往公司的路上,沈醉始终无话。 可桑栗栗方才的神情,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们想必都以为,我是屈从于燕名扬的富贵和权势,半推半就地顺从他吧。 想得也没错,我沈醉确实是那样的人。 沈醉想了一路,到燕名扬公司楼下时已是十点。他也懒得再戴欲盖弥彰的黑口罩,大剌剌地就跟着桑栗栗进去了。 等电梯时,他能听见前台有小姑娘窃窃议论。 那是沈醉吧! 昨天《失温》首映,我在新闻上看到了! 他怎么来我们这儿? 他以前就来过!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他是我们燕总的情人,听说就是这么拿下《失温》的男一的! ... 桑栗栗也听见了。她连忙重重咳了一声,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八卦是人类的本能,沈老师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 沈醉脸上恹恹的,却还是偏头冲桑栗栗笑了下,开玩笑道,你是我的影迷,还不知道我对这些事最不在乎了吗? ......... 楼上,燕名扬还在开会。沈醉便只能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等了会儿。 燕名扬夺走了我的《春栖》,又赏赐给我《失温》。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样可恶的。 沈醉的指甲不是很短,没有长到妨碍生活,却也有些尖利。他孤身坐在休息室的巨大落地窗前,下意识掐进了自己的指背。 在干嘛呢? 半小时后,燕名扬回来了。 沈醉一偏头,连忙从地上的靠垫处站起来。他低头扫了眼指痕斑斑的手背,把手缩进了卫衣里。 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沈醉走上前,不满道。 燕名扬无奈地笑了下,裴延拍戏有几次能准时收工的?行李都搬过去了,咱们现在去看看? 沈醉不置可否地哼了声。他的不满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可显然并不能提。 燕名扬着人帮沈醉搬家。同时,新公寓里也已经提前打扫好了卫生,连家具都买齐了。 沈醉在新公寓门口看见了小安,她没办法不交钥匙,只能跟着搬家队来回跑,盯着沈醉的行李。 尤其是沈醉心爱的刀。 沈老师... 小安看见沈醉,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沈醉拍拍她的肩,小声道,没事,不怪你。你今天先回去吧。 小安张了张嘴,又看见沈醉身后的燕名扬,最终咽下了要说的话。 这一天过得还算顺利。到得傍晚时,新公寓已经摆放一新,俨然是个可以拎包入住的绝佳样板房。 沈醉在燕名扬派人装好的游戏室转了圈,这里样样设施都不弱于季承宇家,可他还是兴致缺缺。 不过好在,燕名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入住新公寓的第一夜是他们正式同居的起点,比昨晚更加激烈而难以忘怀。 除了咬,沈醉还在燕名扬背上使尽力道地掐着,骇人的黑色讹兽纹身上平添了几缕断续的红痕,像某种难以化解的微妙情愫。 燕名扬知道此夜必定难忘,故而早已确定明天不去上班。 第二天一早,先醒的人是沈醉。 他在一个陌生的床上醒来,入目是陌生的房间,身旁是一个更加陌生的...熟人。 -- 第153页 但最陌生的,是沈醉自己。 沈醉迷迷瞪瞪地爬起来,靠直觉缓步走着,脑海中却格外清明。 他走到宽敞明亮的浴室里,打开洗脸池上明黄色的灯,目光落在镜中那个憔悴低沉的美人脸上。 半晌,沈醉不露痕迹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内侧。而后他右手抓着柔嫩白皙的左臂,面露厌弃,如泄愤般狠狠掐了进去。 -------------------- 快了。 第75章 什么东西 小菟。 门外空空传来燕名扬的声音,他正在走近。 沈醉下意识拧开洗手池池上的龙头,哗啦啦的水声盈满一室,方才的气氛被淹没不少。 燕名扬敲了敲浴室的门,小菟,你在里面吗? 沈醉放下袖子,匆忙往脸上扑了点水,嗯了一声后才转身开门。 嗯? 沈醉开了条门缝,探出一个小脑袋。 燕名扬顺势把门推开,微眯着眼,不知是否起疑,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以为你不舒服呢。 他伸手试了下沈醉的额温,毛茸茸的刘海乱中有序,扎得人心底痒痒一动,犹如初春惊蛰。 沈醉面无表情地让燕名扬揉自己的前额,发着呆的模样好似还没睡醒。 燕名扬一笑,拇指一动揩去沈醉鼻尖挂着的水滴,语气亲昵,怎么脸都没擦干。 沈醉不轻不重地推了下燕名扬的手臂,偏开头似是不好意思,都怪你,好端端的喊我干嘛。 醒来没看见你, 燕名扬在沈醉唇上浅啜了下,总是有点不安。 沈醉抬眸,对视间能觑见燕名扬眼底一缕罕见的柔情,其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饿了。 沈醉摸了摸肚子,有早饭吗。 家里有些昨日买来的食材,燕名扬生疏地在厨房里找到模具,煎了两个荷包蛋。 他还拿电饭煲熬了点粥,参照说明书来的。 沈醉会干这些活儿,却懒得干。他心安理得地靠在新沙发上,顺手又翻了翻《蓝天之下》的剧本。 在燕名扬的计划中,今天是个休息日。吃完早餐,他负责将餐具放进洗碗机,装上洗碗块后才算完。 从餐厅出来,燕名扬看见沈醉正歪着趴在沙发上。巨大的落地窗升起了窗帘,洒进来的阳光给室内镂上一层薄薄的、闪着浅金色的膜,最亮处落在沈醉微抖的睫毛上。 他神情恬淡,眼神专注,正翻读着手中的纸卷。 在看什么? 燕名扬走上前,在沈醉身旁坐下。 剧本。 沈醉头也没抬,说话的功夫又缓缓翻了一页,碗洗完了? ......... 洗碗机在洗。 燕名扬说。 哦... 沈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太上心,实属随口一问。他读得认真,好一会儿才发觉燕名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未挪开,这才放下剧本,偏过头,你今天没事么? 燕名扬隔着层毛衣,往沈醉陷下去的腰窝处轻挠了下,我今天休息,你忘了? 哦... 沈醉眨眨眼睛,仿佛才想起来。 燕名扬也没怪沈醉。他莞尔一笑,揪了下沈醉的下巴,今天想去哪儿?或者,打打游戏? 啊? 沈醉又翻起了剧本。他努了下嘴,睁着眼睛无辜道,可是我今天要读剧本哎。 ......... 沈醉说得认真,燕名扬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没开玩笑。 赋闲在家的沈醉竟然有正事,这是燕名扬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此之前,燕名扬对沈醉工作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片场拍戏和出席活动。 至于这背后要付出的努力,燕名扬是丁点儿也不知道的。 但沈醉明确说了今天要看剧本,为之后的试镜做准备,燕名扬也不能拦着。 燕名扬的日常用品大多还在从前的别墅里,书架也没搬来。他闲来无事,只能从家里仅有的几本书里挑了个尚可入眼的,坐在沈醉身旁心不在焉地翻着。 沈醉读剧本时很沉静,并不念念有词,脸上也无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平和而带着探究精神,仿佛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不急不缓地摸索。 背光的侧脸不似平常白皙通透,而是在阴影中染上一层别样的质感。沈醉是美而艺术的,连他翻页那片刻间的沉吟都是如此。 燕名扬不知不觉半阖上了手里的书,目光长久地凝视着沈醉。他想起《失温》,想起《流苏》,想起那些被沈醉成就的角色。 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的精髓,而慧眼识珠的导演往往不约而同地选择沈醉担当这个精髓的具象化。 在这静谧温馨的上午,燕名扬的脑海里有一瞬掠过另个不识趣的念头。 当年若是没有夏儒森,小菟将会拥有怎样的一生。 这个问题连半句的答案都未得到,便被燕名扬本能而利落地清扫了出去。 沈醉持着剧本,从沙发上爬起来,边读边徐徐向餐厅走去。 要喝水么? 燕名扬连忙放下书,站起来,我帮你倒? 不用,我也正好走走。 许是思维落在别处,沈醉连语速都比平常慢了些许,透着一种并非刻意、极端真实的清冷,有距离感。 -- 第154页 燕名扬没有再上前。他站在沙发旁,等沈醉回来。 少顷,沈醉端着玻璃杯抿了几口,又走回客厅,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趴下。 你今天在准备的,是什么剧本? 直到晚餐时,燕名扬才抓住机会找沈醉好好聊聊。 早餐吃得晚,沈醉中午只随便吃了几颗西兰花和蓝莓,边吃还边读剧本,美其名曰不能脱离状态。作为交换,他答允燕名扬今天会吃晚饭。 《蓝天之下》, 沈醉说,之前好像跟你提过。 就是在北京去接触的那一个? 燕名扬微想了会儿。 对。 沈醉舀了勺汤。 当时不是让你别急着签吗, 燕名扬对自己未能及时掌握沈醉的工作进展有轻微的不满,《失温》都还没上。 没有签。 沈醉不甚在意地解释道,这只是初步剧本,后续要接洽的东西还很多。 燕名扬有些意外,那你就准备得这么认真,不怕打水漂了? 沈醉顿了顿。他抬起头,与燕名扬对视了好一会儿。 让我打水漂的人就是你。 还好意思提? 可燕名扬并未反应过来。 沈醉心底沉了些,面上却还算淡定,试戏都是这样的,也算是做练习了。 或许是已经接连度过两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今夜只堪堪算浅尝辄止。 燕名扬在床上倒还算合格,沈醉公正又刻薄地在心里评价道。 对了。 洗完澡,燕名扬照例把沈醉抱回床上。他右臂托着沈醉寸缕不着的双腿,大腿根处私密又细腻的肌肤惹人遐想。 干嘛? 沈醉在不需用力的地方从不用力。他搭着燕名扬的胳膊,又什么事儿? 燕名扬却并未立刻开口。他珍而重之地把沈醉放上床,坐下静了片刻,宛若下定决心后才道,纹身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醉去见艾琳娜已经是同燕名扬再度吵架前的事了,想着要纹身就更早。 他愣了下才想起来,看着燕名扬紧绷而认真的神情,忽然想发笑。 要是我拒绝,燕名扬会怎样呢? 嗯? 顶着沈醉的目光每多捱一秒,燕名扬都饱受煎熬。他算是个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人,再度试探,不记得了? 沈醉眼珠子灵动一转,故作长吁道,记得。 燕名扬松了半口气。 却见沈醉扔下了刚准备穿的衣物,四肢并用朝燕名扬爬了两步。他像是觉得放松,大剌剌歪出了个毫不掩饰的姿势,我可以纹,但须得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燕名扬立刻道。 你后背上的, 沈醉隔空一指,指尖犹散发着清香的温热,到底是什么东西。 -------------------- 今天写了5个小时的R,最后给我输出一个NA(。 第76章 都听哥哥的 再度被问起纹身,燕名扬的第一反应是:随口编个搪塞过去。 反正大家都没见过神兽,鬼才能看出这抽象的线条画的是个啥呢。 燕名扬在心中编出说辞,这才对上沈醉的目光。 却见沈醉神色自如,有几分冷冷的得意。 燕名扬一怔,刚欲开口又生生刹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后背的纹身并不稀奇,这是个知晓答案后才有意义的问题。 换言之,沈醉会问,就代表他多少知道了些什么。 此刻的沈醉通体雪白,一手撑着,斜坐在床上,眼神灵动狡黠,恰如林中人面能言的讹兽。 真不记得了。 燕名扬挣扎许久,终究是难以克服心魔。他不确定沈醉知道多少,只能以此堵住,来个死无对证。 沈醉轻哼一声,并不多意外。 他知道燕名扬是不会说的,只是想寻个由头拒掉纹身。 不记得?那我就不纹了。 沈醉朝里收住下巴,眼睛抬起,对燕名扬道。 燕名扬嘴唇微动,似乎还想争取什么,小菟,你, 这事儿没的商量。 沈醉说着便掀起被子钻了进去,背对着燕名扬打了个哈欠,懒懒阖上眼皮,你不肯说,我便不纹。 燕名扬的事情向来很多,特别是在快过年的时候。 翌日一早,他便又出门工作了。 沈醉在床上躺着,八点多接到了胡涂的电话。 胡涂告诉沈醉,《蓝天之下》预计年后就会第一轮试镜,让他做好准备。 沈醉说自己知道了。挂完胡涂的电话,沈醉左右也睡不着,便爬了起来。 搬家搬得仓促,客厅里还有些行李没拆开,主要是沈醉的私人物品。 短刀、奶奶的戏服、有纪念意义的剧本...沈醉不肯让人碰。 行李箱里是拿盒子整齐装好的戏服,和袋子包裹着的剧本,都是沈醉亲手收拾的。 得找个合适的地方摆放着。 沈醉边想,边在这个比宾馆还陌生的屋子里打转。他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在这间高档公寓里,并没有一丁点儿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无法安心、无法放松,无法感到人在自己的地盘里才会有的自由。 -- 第155页 公寓里还有一间空着的屋子,暂时不作任何用途。 它靠墙处立着个格格不入的老式木柜,总让沈醉觉得突兀。 沈醉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进来,搬了把凳子站上去,把戏服和剧本都放到了最上层。 刀比较多一些。由于没有放刀的架子,沈醉只能把它们挨个儿摆在书架上。 他机械性地做着重复而不需动脑的工作,摆着摆着手渐渐垂了下来。 仿佛累到失去了力气,从某一秒开始,沈醉忽的就懒得动了。 他瞥见顶层的东西,纸页露出的一角是手写的两个字:流苏。 沈醉偏过头,贴着墙壁缓缓滑下,坐在了地上。他不喜欢如今的身体里的这个灵魂,以至于不敢再见《流苏》。 沈醉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自己抱住了膝。 地上的箱子里还有未收拾的几把刀。事实上,沈醉从没拿刀伤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刀刃好漂亮。 沈醉分不清这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要是在手臂上轻划一下,点缀上曼妙流淌的绛色,会如何呢? ... 燕名扬不在家,沈醉再不用装出什么样子。 这天,沈醉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他情绪低落,像九月的天终要入秋般无法拯救。 - 年前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离除夕已不剩几天。 《失温》的预售票房中规中矩,算是挺过了接二连三的黑料。 沈醉却没买《失温》的票。今年春节档,他排在首位的电影是《春栖》。 刘珩要回北京过年,丁寅也是。沈醉挑了个三人都有空的日子,约出来聚了一次。 所以,你今年准备在哪儿过年? 丁寅问沈醉。 回老家吧。 沈醉心不在焉地戳着盘中的肉。 餐桌上霎时静了下来。琦市对沈醉来说,有着很不好的回忆,他轻易不踏足。 而扫墓,是不能称之为过年的。 刘珩和丁寅对视一眼,顿了顿才说,和燕名扬一起吗? 沈醉嗯了一声。 事实上,燕名扬直到现在还没确定春节前后的行程安排,沈醉连问都懒得继续问。 我们应该还是初三去给夏老师拜年。 刘珩说。 沈醉这才抬起头,好半晌又小小哦了一声。 过年时,我打算去看《春栖》。 沈醉换了个话题。 丁寅连忙接茬儿缓解气氛,开玩笑道,那你这张票,算是支持我的还是支持刘珩的? 那还用说, 刘珩面无表情道,当然是支持夏老师的。 ......... 我多买几张总行了吧。 沈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其实很不想跟燕名扬一起去看《春栖》,尽管这部电影是燕名扬投资的。 其实,夏老师好像也是打算去看《失温》的。 丁寅见沈醉神色缓了些,小心翼翼道。 什么? 沈醉一愣。 尽管柳淳参加了《失温》的首映,可沈醉并没有将此与夏儒森联系起来。 他们夫妻二人在工作上分得很开。柳淳从事电影教育和评论,她的工作立场决定了她会更加开放包容。 夏儒森也会给《失温》贡献票房吗? 上次我发现,夏老师留意了《失温》的预售日期。 丁寅神秘兮兮道。 ......... 今年是夏老师六十岁。他的生日在正月,兴许会小范围办一下。 刘珩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到时要通知你吗? 当然! 沈醉尚在沉思中,闻言乜了刘珩一眼。他连日来阴郁的心情被浅阳照亮了一瞬,喃喃道,要给老师准备什么礼物呢...... 燕名扬这几日出差,归期未定。沈醉今天回家时,见门口少了双拖鞋。 他有些意外。因为燕名扬回来了,却并没有告诉自己。 燕名扬正在那间闲置的房间里。他刚在客厅隐蔽处装好了摄像头,斟酌要不要在这里再装一个时,便听见开门的声音。 你回来了。 没一会儿,沈醉找来了这里。他推开门,怎么没通知我。 给你一个惊喜。 燕名扬刚收起没装的那个摄像头。他的确有好几日没见到沈醉了,是他们自同居以来最长的一次分别。 沈醉笑了笑,心里却并不当真。 燕名扬每次有阴狠心思,便会以惊喜来糊弄。 燕名扬抱着沈醉亲了口,状若无意道,今天去哪儿了? 去跟刘珩和丁寅吃了顿饭,他们要回北京了。 沈醉如实说。 哦... 燕名扬好半天没把丁寅的人和名字对上,只约莫记得有这号人。 我还以为,你又去找季承宇打游戏了呢。 他随口开玩笑道。 最近都在忙着读剧本, 沈醉说,没什么功夫玩。 听到剧本二字,燕名扬怀抱僵了一刻。 怎么了? 沈醉敏锐地注意到了燕名扬的异样。 呃... 燕名扬松开怀抱,冠冕堂皇地咳了两声,上次看你读剧本,我就去了解了一下这个项目,叫...《蓝天之下》对吧。 -- 第156页 沈醉心里腾的冒出一个没来由的预感:时隔一年,燕名扬恐怕要再一次搅黄自己的工作。 《春栖》是为了人情,那么《蓝天之下》呢? 燕名扬难得能记住名字,打听出了什么? 我觉得,这个项目不太适合你。 燕名扬认真地含糊其辞,等《失温》上映了,你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的。 我还没签, 沈醉发觉自己竟并无什么波动,或许情绪落在谷底时总是稳的。他假装一本正经道,不会让他们占我便宜,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燕名扬的面色轻微地沉了些。显然,他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我打听到了一些事, 燕名扬嗓音平静中有几分严厉,你最好不要接触这个项目。 一些事? 哦,蒋恺。 什么事? 沈醉佯装一无所知。 兴许在燕名扬打听到的版本中,只是蒋恺对沈醉有想法,而沈醉本人是完全无辜的。 燕名扬并不生气,反倒摸了摸沈醉的头,缓声道,不是什么好事,你别问了。 沈醉直勾勾盯着燕名扬的眼睛,就这样过去了几秒。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应该在思考,要不要在此刻与燕名扬彻底翻脸。 嗯? 半晌,燕名扬主动低下头,连哄带骗地征求沈醉的意见。 好吧。 沈醉的心绪在毫厘搏斗间微妙地偏向了另一边。他只轻咬了下唇,再开口时伸手环住了燕名扬的腰,脸贴在他胸前,我都听哥哥的。 第77章 。 沈醉的乖巧,宛若一道颇具灵力的魔咒。燕名扬心甘情愿地忽视了反常和不安,陷入一种被幸福充盈起来的氛围。 我们什么时候回琦市? 沈醉松开手,微拉开距离,问道。 明天公司要开年会,后天就可以了。 燕名扬随意道,年会你来吗? 沈醉是见识过燕名扬公司的年会的,表面衣香鬓影光鲜亮丽,背地里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名利场。 去年沈醉为形势所迫,万般不情愿地舔着脸主动上门。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我最讨厌姓燕的。」 你的年会,我去干嘛。 沈醉甩开手,闹起了别扭。 燕名扬却像是有意让沈醉参加。他不动声色地劝说道,你是《失温》的男主。裴延的电影也算是我手上的大项目了。 沈醉偏头抬眸,直直看着燕名扬,你想让我去? 一年到头,年会是场盛事。往年,它对于燕名扬的意义主要是社交,与方方面面联络感情;但今年,有了沈醉,一切就不一样了。 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燕名扬俗套地希望自己的成功能落在爱人眼里。 某种程度上,这才是成功的意义。 燕名扬咬住了唇,片刻后才松开,嗯。 沈醉答应以宾客的身份出席,却并不打算与燕名扬一起。 翌日,燕名扬照旧是早早出门。他还有剩余待处理的工作,以及一些需要在年会前单独见见的人。 年会上桑栗栗负责全程陪同,充当燕名扬的提词器。因而这天晚上,被燕名扬指来在门口迎接沈醉的,是另一个秘书,金三号。 时隔不过一年,形势却已大变。金三号诚惶诚恐地在门口等着,沈醉八点才到。 沈老师。 金三号殷勤上前,燕总在里面,我带您进去。 不用。 沈醉穿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年会的标准服饰是正装,沈醉却穿着休闲的宽松黑外套,脱下后里面是件卫衣。 他扯下口罩,下巴隐约比从前更尖了点,我自己进去随便坐坐。 啊... 金三号担心怠慢了贵客。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在一个他认为不会引起沈醉不适的距离停下。 金三号这才发现,沈醉懒懒恹恹毫无修饰,连眼下的乌青都分外明显,倒是衬得眼珠子愈发亮了些。 他和从前一样,哪个角度看去都是美的,却毫无生气。 还是我领您进去吧。 金三号隐约记得沈醉当初被汪格欺负过。尽管如今沈醉背靠着燕名扬,但也保不齐会冒出哪个不长眼的。 沈醉面无表情地静了会儿,又拉起了口罩,好吧。 他语气无波无澜,仿佛是已根本不愿提起力气与人争执。 年会正如火如荼,里面人不少,以嘈杂和拥挤拼凑出热闹非凡的样子。 沈醉戴着口罩,可他的身段气质十分显眼。在人群中穿梭时,他能听见身后有人交谈。 哎!那个人是谁? 好像是个演员,叫...沈醉。 演员? 听说他跟燕总颇有些私人交情。 ... 这样的话沈醉不知听过多少遍。他走着走着,觑见远处高台上被簇拥着的燕名扬,燕名扬笑意款款,端着杯不多不少的酒,站在最亮处。 背后的八卦仍在继续,毫不遮掩。 金三号比不上桑栗栗,有些不太自然,想宽慰却不知该说什么,沈老师...您,您 年会上的人来自各行各业,大多有头有脸,看不上戏子的比比皆是。 -- 第157页 金三号放慢脚步,回头正欲再跟沈醉说些什么,却见沈醉暴躁地拽下口罩,一记眼刀朝那窃窃私语处杀去,满脸都写着无所畏惧的不耐烦。 沈 金三号一惊,他没想到沈醉这么刚。 交谈的那几人见沈醉大剌剌看了过来,登时尴尬无措起来。其中有脸皮较厚的,还跃跃欲试,似乎想趁机与沈醉攀谈。 沈醉脚步都懒得停一下。他冷哼一声,眼睛一转翻了个不屑的白眼,转身又戴上了口罩,再不给那些人一个眼神。 金三号暗自赞叹沈醉的刚直和勇敢,他从前只以为沈醉是个柔弱易被欺负的美人。 你们燕总忙得很,我不去找他。 沈醉边走边说。 啊?这... 金三号有些为难。 沈醉乜了金三号一眼,难道我还需要跟旁人一样,排队等着被燕名扬接见吗。 ......... 沈醉寻了个灯火暗淡的角落,倒了杯柠檬茶。 他是不想来这样的场合的,本也不该来。这里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既然是应燕名扬的要求来的,那么只要来了即可,沈醉连多一分的参与感都不想装。 与此同时,燕名扬却还在与人觥筹交错,靠坑蒙拐骗维持他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人设。 燕总,三号来了。 桑栗栗瞥见金三号,小声提醒。 燕名扬听到了,却不露痕迹。他尽善尽美地与面前的合作伙伴握着手,在称兄道弟中喝完酒,完成一连串固定动作后才道了声失陪,走到大厅旁侧的阴影处。 一见到金三号,燕名扬便拧起了眉,沈醉呢? 金三号被燕名扬阴冷的眼神差点吓得说不出话来,沈,沈老师来了。他说... 他说看您很忙,就在旁边坐着,等您结束了一起回家。 金三号丰富完善了沈醉的说辞。 燕名扬听着这段相似度百分之零的转述,心里却忽然有几分触动。他朝金三号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卡座里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菟。 小菟说要等我一起回家。 团圆两个字在脑海浮现,燕名扬蓦的有些异样情绪。那是悲,也不是悲,抑或是感动与悲的结合,是人性自发地共鸣,让人自鼻梁处生出哭意。 年关将至,燕名扬已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燕总? 桑栗栗和金三号都注意到了燕名扬的不寻常。金三号不敢说话,桑栗栗小心试探道。 没事。 燕名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年会上,而年会至关重要。 燕名扬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饶是他惦念沈醉,却也不会扔下工作。 留意着沈醉。 燕名扬神色闲淡,让桑栗栗给自己重新倒上酒。他不疾不徐地走回人群,临走前交代金三号,沈醉要是累了,就带他去我那里的休息室。 -------------------- 今天真的想不出标题了。 也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燕某人的问题(。 第78章 悲悯 今年年会,注意到沈醉的人不少。 只是沈醉本人冷冷的,一丁点儿也不像银幕上的样子。他既不温驯,也不柔和,反倒顶着张厌世脸,生人勿近。 大忙人燕名扬没功夫去找沈醉,年会上却多的是四处闲逛的社牛。或心怀新奇,或别有用心,不少人三三两两的来找他攀谈。 沈醉对燕名扬的同行伙伴都没什么好印象,也无意给燕名扬面子,对交流并不积极。 金三号来时,沈醉正被几个企业家死乞白赖地缠着。他应付几句后没能了事,耐心即将耗尽。 沈老师! 金三号见状连忙上前,及时打断了这段不愉快的对话。 沈醉抬起头,没说话。他知道金三号是来传达燕名扬的最新指示。 诸位都在啊。 金三号得体地笑了笑,燕总让我找沈老师说些事。 没人敢触燕名扬的霉头,何况是在年会上。 几人只能悻悻离去,腹诽沈醉狗仗人势。 什么事? 清静下来后,沈醉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 呃, 金三号总觉得沈醉今天怪怪的。他谨慎道,是燕总让我来找您,他说... 沈醉看着金三号,在等他把话说完。 燕总说,您... 金三号回想了沈醉刚刚被人缠着时略显厌倦的神色,再次在转述时自我发挥,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他的休息室。 沈醉霎时听懂了金三号委婉的说辞。他将其理解为,燕名扬要求自己去休息室。 也对。 我已经领教了燕名扬的成功,自然不需要再扎在人群堆里招蜂引蝶。 行, 沈醉半句推脱都懒得说,当即放下柠檬茶站起身,走吧。 这栋楼的第四十八层是燕名扬的,名为休息室,实际上是个办公场所。燕名扬时不时在这里工作、开会,与各式各样的人进行正式或非正式的谈判。 金三号误以为沈醉很想去休息室,把他领上去后便急着去燕名扬那里报功。 沈老师,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金三号说,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 第158页 嗯。 沈醉并不关心金三号的去留。 这间观景视野绝佳的屋子风格死板冷硬。沈醉转了圈,在一堆工作用品间发现了个格格不入的快递箱子。 那快递箱子口已经开了,里面又装着个未拆封的箱子,是NS。 燕名扬投沈醉所好,也买了个游戏机,却连拆都没拆,只怕是早已忘到了脑后。 沈醉平静地看了眼日期,这应该是在自己沉迷游戏后不久买的。 他既不复杂,也不惊喜,甚至不怎么意外。 这游戏机十有八九是燕名扬吩咐秘书去买的。秘书不明所以,买来时还捎带上了几个大热游戏的卡带。 卡带与游戏机同呼吸共命运,塑封皮连个口子都没破。 燕名扬得知沈醉进了休息室,放心了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待人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微不足道的真诚。 直至午夜,这场年会才算结束。 燕名扬酒量不错,且不上脸,喝了一晚上也还是神智清醒,只能算作微醺。 明天你们就都不用来上班了。 燕名扬交代几位秘书,过年期间,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要联系我。 什么算特别要紧的事? 桑栗栗问。 不干会破产的那种。 燕名扬伸手按了下电梯键。 ......... 年后复工时间,等我通知。 进电梯前,燕名扬说。 要过年了。 乘电梯上楼时,燕名扬一路都在想这些。 今天等了这么久,小菟不知有没有不耐烦。 他会生气吗? 这么晚了,也许小菟已经睡着了。 ... 电梯抵达楼层,燕名扬推开门,正看见沈醉侧对着门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 小菟。 燕名扬脱下拘谨的西服,扯下领带。他走上前,半蹲下来先把沈醉捞进怀里亲了一口。 沈醉正打着游戏,头都不抬,只淡淡道,年会结束了? 嗯。 燕名扬见地上散开的纸壳和配件,才恍惚想起这个游戏机是自己的。 他都快不记得这游戏机是什么时候送到这儿的。 燕名扬也在地上坐下,半搂着沈醉,略带疑惑地看他打游戏。 一局结束,沈醉存档后退出游戏。他似乎毫无常人会有的贪恋,连对游戏亦不沉迷。 你怎么好好买这个。 沈醉掂了掂NS,回头问燕名扬。 不同于纹身,燕名扬在NS的事情上无法抵赖,且他原本也没打算遮掩。 当初是想,有时间可以陪你玩。 燕名扬轻抚着沈醉的后颈,身上有些许不难闻的酒气,眼神温存。 你会吗。 沈醉眼眸深邃,语气平缓地质疑道,你从前打过游戏? 燕名扬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小时候应该玩过,那种比较老式的游戏机。 沈醉静静听着。无论在公开场合抑或私底下,燕名扬鲜少提及自己个人的事,更遑论从前经历。 后来呢。 沈醉问。 后来...学业繁重。 燕名扬轻描淡写地笑了下。 沈醉不自觉地轻抿了下嘴。在他记忆中,少年时的燕名扬无所不能,且毫不费力。 那上大学之后呢。 沈醉又问。 上大学之后更辛苦,只是忙的不是同一回事了。 燕名扬笑着揉了揉沈醉的脑袋,像是觉得他天真可爱。 这个也送给我吧。 沈醉把NS抱进怀里,反正你又不玩。 燕名扬轻快地嗯了一声,把沈醉从地上抱了起来。 今晚还回家吗? 燕名扬抵着沈醉的鼻尖,难得有几分真实的跳脱。 回吧,还得收拾东西。 沈醉把NS装进衣兜里,伸手环住燕名扬的脖子,枕在他肩上小声道,明天就要去琦市了。 这天到小区后,燕名扬便也打发了司机回家过年。这趟去琦市,他不打算带上旁人。 沈醉嘴上说着要收拾东西,到家后洗了个澡便困了。他懒懒地歪到床上,说明早起来再收拾也是来得及的。 燕名扬有些无奈。他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后,又挨个儿拿家中物品问沈醉要不要带。 问到一半时,沈醉真的睡着了。 燕名扬只能先装好生活必需品,没阖行李箱,准备等明晨沈醉醒来再问。 或许是打了一晚上游戏累着了,沈醉这夜睡得很沉。可翌日一早,他醒来时却分外疲乏,仿佛梦中被拖去泥淖里跑了马拉松。 沈醉的物品并不多。趁燕名扬洗漱时,他偷偷从架子顶上取下奶奶的戏服装进箱子,又习惯性带了把短刀。 沈醉回琦市唯一的目的就是给奶奶扫墓,他每回都带着戏服。 收拾好了? 燕名扬昨夜却睡得不错。他见沈醉鬼鬼祟祟的,偷放什么好东西呢。 带了把刀。 沈醉背过身来,顿了顿又道,还有奶奶的戏服。 戏服? 燕名扬一愣,有些意外。 嗯。 沈醉紧闭着嘴,没再说话。 不知为何,他不想告诉燕名扬扫墓的事。 他就是不想说。 -- 第159页 沈醉和燕名扬吃了面包和模具做出来的煎蛋,便上路了。 上海离琦市不远,只是临近除夕,高速上车满为患。燕名扬开得不快,边开边跟沈醉聊天。 你会开车么? 只是有驾照。 沈醉绝口不提自己也曾开车从上海返乡,基本不能上路。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也确实没什么需要独自开车的时候。 ......... 江南多丘陵、平原,沿路大多为一马平川的坦途,田野连绵,偶有青山和冬季水流较缓的溪流。 沈醉在副驾坐着,朝窗外发呆,眼神有些怔。 经过一个服务区时,燕名扬给车加油。他留意到沈醉看了一路的风景,便道,想家了? 沈醉闻言目光一闪,半晌后默默转回头来,没有说话。 他既想,也不想。 没有谁会不留恋自己生长的土地,那里还埋葬着唯一的亲人。 可关于故土的每一次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沈醉那痛苦不堪的过去。 生养我的村庄并非家乡,我是被卖过去的; 那里也没有我的亲人,奶奶与我其实毫无关系。 燕名扬察觉了车内微妙的气氛。他这才意识到,沈醉或许是在逃避家乡。 只是沈醉始终带着奶奶的戏服,又主动提出回琦市,让燕名扬忽略了这一点。 他轻抓着沈醉的手,指头滑了两下,对不起。 沈醉摇摇头。 燕名扬凝视着沈醉的侧脸,浓密翘起的睫毛微微闪着,沈醉的眼神沉静宁谧,却是与快乐完全无缘的。 你以前... 燕名扬似是发觉了什么。 燕名扬几乎没有向沈醉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家庭,除了那句匪夷所思的我更愿意继承母亲的姓氏。 而心细如发的沈醉竟也没问过。 按理说,燕名扬应当对此起疑,可他没有。 燕名扬抓紧了些,沈醉的手滑滑嫩嫩,被捏得柔若无骨。他喃喃道,你以前,会回家乡吗。 他忽的生出一个念头,保不齐沈醉是为了配合自己才克服情绪,主动提出过年回琦市的。 回过。 沈醉心平气和地含糊其辞,但是家里没人,所以我过年都去夏老师那儿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加油站里车挤着车,大多是一年将尽时回家团圆的人们,兴奋且热闹。 燕名扬沉默许久,才缓缓松开手。 对不起。 燕名扬脱口而出后才想起自己几分钟前刚说过一次。他脑海里蓦的浮现出那次吵架,沈醉那句没头没尾的指责:你对不起我的事远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 那...你愿意回去吗? 燕名扬认真道,要是不愿意,其实我们也可以... 我愿意。 沈醉说。他勉力挤出一个不虚假的微笑,走吧,再迟就要天黑才能到了。 燕名扬没再说什么。接下来的一路,他都专心致志地开车,间或关注一下沈醉的精神状态。 沈醉善于识人。他知道,燕名扬此刻对自己的担心和愧疚,是真实的。 然而,或许燕名扬没注意到,他自己潜意识里是极为畏惧回到琦市的。 沈醉没有戳破这一点,也不打算戳破,正如他从不开口询问燕名扬的父母亲朋一样。 这是沈醉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情感细腻的人,心底残存的对燕名扬的最后一丝悲悯。 第79章 我哥哥 琦市今日有雨。 从高速路口下来,雾蒙蒙的,天空和柏油马路是深浅不一的铅色。燕名扬开慢了些,路上他瞥见沈醉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到了? 沈醉睡得不沉,睁眼看见已经进入城市。 嗯。 燕名扬说,饿了吗? 沈醉朝窗外看了看,马路两侧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他关于这个城市的记忆,只有和燕名扬在一起的那个暑假。 我有点想吃你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线。 沈醉说。 燕名扬有些意外,怔了一秒后才恍然觉得这是情理之中。 不知道那里今天开不开门。 燕名扬仍记得从这里开去琦市一中的路,先去看看吧。 沈醉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米线店今天仍开着,门可罗雀。学生们放寒假,这条街上的人流量骤减了下来。 老板也很悠闲,干脆窝在店里刷手机。 燕名扬在路边停车,拉起手闸,我去给你买回来? 不用吧, 沈醉四周看了看,今天没什么人。 燕名扬也没坚持。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样子。 下车后,燕名扬站在店门外,仰头看了眼招牌。 那天热得要命,我刚下课出来,就看见你站在马路对面。 沈醉与燕名扬并肩站着。小雨迷蒙,淋不了人,只会晃眼。 沈醉偏过头,燕名扬的侧脸与他记忆里的样子别无二致。 好像就是这里。 燕名扬伸手指了指。他目光深沉,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记忆里的过去美好又微妙。 -- 第160页 沈醉喉结滚了滚,开口瞬间嗓音差点不对,进...咳,进去吧。 你怎么咳嗽? 燕名扬拧起眉,伸手触了下沈醉的脸,没冻着吧。 我没事。 沈醉不着痕迹地偏开,声音很小,在外面呢。 哟,两位是从外地回来过年的伐,是不是一中的校友? 老板见有客人,忙放下手机起身,热情道,吃点什么呀? 两碗牛肉米线。 燕名扬边说边从桌上抽出纸,擦了擦桌子和椅子,才示意沈醉坐下。 我那份少放点油,多放点青菜和香菜,不要葱。 沈醉轻声细语地补充,谢谢。 燕名扬从前没意识到,沈醉说话声音是很好听的,与旁人格外不同。 他语气平和,咬字清晰,许是因为台词功底。 ...哎,好的。 老板也鲜少见到这般惊艳的人,一时有些局促。他没忍住回头多看了沈醉一眼,忽的一愣。 燕名扬最见不得别人盯着沈醉瞧,当下眉头就紧了起来。 沈醉却算淡定,怎么了? 你... 老板看看沈醉,又拿起手机戳戳点点,半晌将信将疑道,你是不是个演员? 沈醉抿唇露出一个浅笑,微点了下头,是,过年回老家。 哦哦哦哦哦!! 老板顿时大为兴奋,难怪呢!看你长得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你是...那个那个《失温》里的主角吧!我在海报上看见了,还买了票打算后天初一跟老婆孩子一起看呢! 那这位是... 老板又将目光投到燕名扬身上。 燕名扬不自觉心里一跳,紧张又试探地朝沈醉看了眼。 是我哥哥。 沈醉若无其事道。 燕名扬心稳稳地落了下去,却还是配合地露出一个淡笑。 我哥哥从前在琦市一中上学,经常来这里吃。 沈醉又加了句。 原来是这样! 老板觉得这个解释分外合理。他笑逐言开,你们兄弟俩还真是...啧,虽说没那么像吧,但都好看得紧! 临近过年,又见到了明星,老板心情大好,米线和牛肉都多放了许多。 燕名扬边吃边留意着沈醉的神情,时不时会抬起头。 好吃吗。 沈醉吃相过分优雅,不会嗦出声。他点点头,夹起几根米线塞进嘴里,跟当年的味道一样。 燕名扬静静看着沈醉,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当年是个复杂的东西。所有最美好和最阴暗的回忆,都属于当年。 唯一确定的是,当年里站着的,是真正的燕名扬和沈醉。 从米线店出来,外面雨停了。天黑了下来,空气却竟有几分晴朗之气。 隔着条不宽的马路,沈醉觑见对面琦市一中门口的照片栏似乎换了。 他想起自己两刀划破燕名扬的照片,估摸是学校整体重做了。 要去你母校里看看吗? 沈醉问。 燕名扬正拿车钥匙的手一顿,旋即摇了摇头,随意道,不了。 沈醉又道,说不定那门口的光荣榜里有你的照片呢。 燕名扬低头一笑,眼尾却像是要哭的样子。他朝对面凝视片刻,没有,我让他们撤了。 撤了? 沈醉没意想到。他蹙起了眉,恍惚间有种感觉。 分开之后,燕名扬应该和自己一样,都过得不太好。 没什么不能说的。 燕名扬见沈醉欲言又止,坦然地笑了下,我高三的时候,保送名额差点被简雅顶替了。 江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那是属于成年人的精致和稳重。他一手插兜,故作坚强时的脆弱是少年的、是青春的,是属于小菟记忆里的样子的。 沈醉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简雅...看起来倒不像这种人。 跟她本人没什么关系。 燕名扬牵了下嘴角,她爸爸那会儿正当权,校长上赶着巴结。 马路不够平整,偶有起伏处聚起薄薄一层水坑,镜面反射着梧桐黄的路灯。世界因此染上柔和的滤镜,视线却更加不好了。 那后来呢。 沈醉定定地发着呆,一辆轿车从他面前掠过。 周教授, 燕名扬深吸口气,你还记得吗。 沈醉半出着神,点了点头。 那年正好是他负责。 燕名扬的语气波澜不惊了许多,他发现了问题,才替我要回了名额。 作为一个倾听者,沈醉下意识出口宽慰,幸好结果是好的。 谁料燕名扬却大笑一声。街面空旷,唯有风声嗖嗖刮着,满街过年的大红喜字显得这声笑格外薄凉讽刺。 这件事,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燕名扬沉着下来,眼眸变得坚定,公平正义之所以能成,从来不是因为它们是公平正义。 而只是恰好、幸运的那个话语权更大的人选择了它。 燕名扬爱抚地摸了摸沈醉清凉的发丝,我努力,就是为了 -- 第161页 为了公平正义么? 沈醉抬眸问。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摇了下头,收回手。他微抬起头,目光尽头是疏星点点和无垠暗夜,为了成为那个能决定公平正义是弃是留的人。 燕名扬说完,沈醉静默片刻,才发现自己并不意外,只是仍有些许失落。 所以周教授才会对你说那些话,他应该对你很痛惜吧。 燕名扬唇抿得更薄了些,眼神晦暗又锋利,那我也回不了头了。 我们今晚住哪儿。 沈醉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缄默少顷,终于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沈醉在琦市没有住处,可燕名扬肯定是有房子的。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出生长大、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若以长度论,燕名扬迄今的人生里,一半以上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住宾馆吧。家里久不住人,也没法儿住了。 燕名扬说。 嗯。 沈醉没再说什么。 燕名扬终于对沈醉过分懂事的不询问起了疑。他问,你为什么不问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沈醉瞥了燕名扬一眼。他心里想着,你燕名扬但凡能发挥平时智商的一半,就该猜到我不问,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那我现在问。 沈醉歪着头,配合演出。 我母亲去世得早, 这份说辞,燕名扬显然排练过无数遍。可他开口时,气声仍有些抖,宛若被风吹得瑟缩,父亲不走动。其他亲戚,也就更谈不上了。 哦。 沈醉像听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并没有对此表达一星点儿的惊讶和怜悯。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抬头望着天,忽然冷不丁道,不知道阿雪出狱了没有。 燕名扬站着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阿雪正是沈醉的生母。 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就要过年了。 明天, 燕名扬不太自然地在沈醉身边坐下,陪我去给妈妈扫墓吧。 沈醉沉静地望着天,很轻地嗯了一声。 -------------------- 文末的诗句出自《癸巳除夕偶成二首》中的第一首,清人黄景仁所作。 第80章 猎物 翌日天晴。许是心里不安,沈醉很早就醒了。 燕名扬还在他身侧。一床被子里人的视线很局限,沈醉悄悄伸出手,轻轻在燕名扬鼻梁上划了一下,面色看不出情绪。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沈醉想。 沈醉钻出被子,爬起来洗漱。窗外是一览无遗的江景,这是琦市地段最好的高档宾馆,顶层套房是常年留着的。 昨天燕名扬带沈醉进来,似乎对这里还算熟悉。沈醉没有开口问,他猜测燕名扬每次不得不来琦市时,应该都是住在这里的。 燕名扬从不回家。 你醒了? 燕名扬不知何时没再睡。他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窗边的沈醉,早餐想吃什么。 我们出去吃吧。 沈醉回过头,去公墓的路上,看看有没有早点摊。 大年三十的上午,仍有不少小商贩在做生意。沈醉挑了家看起来人多且卫生的,让燕名扬下去买两份。 这是琦市地方上的一种米线,不麻不辣,汤倒是很鲜。 沈醉坐在车上,打了个哈欠。他看见米线摊前的人很多,燕名扬正在排队。 这条路通往市郊,今日的车流量反倒比平常更大。沈醉瞥见路边有家花店。他想了想,见燕名扬那边的队还长,自己戴上口罩下了车。 燕名扬挤在叽叽喳喳的人群堆里,等了好一会儿才拎着两碗米线回来。 他先是敲了下沈醉座位旁的窗户,见没动静,才绕到另一边开门。 门一开,只见车里空荡荡。 沈醉不在。 燕名扬霎时心里一沉,见不到沈醉总是令他不安。他随手把两碗米线放进车里,给沈醉打电话。 一声声嘀连成串,燕名扬愈发焦躁。他一手扶着车门,目光神经质般四处看。 忽然,燕名扬感到左肩被人轻拍了下。 他条件反射般回过头去,发现是沈醉。 你去哪儿了? 燕名扬放下手机,甚至没想起按断电话,怎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静音,没听见。 沈醉从左兜里掏出手机挂断。他右手握着一束精心扎好的白色雏菊,佯装没看见燕名扬的忐忑,我去买了一束花,送给阿姨。 燕名扬怔了片刻。他望着沈醉沉静坦然的面庞,心里忽然发虚自惭起来。 你米线买好了? 沈醉见燕名扬不说话,又道。 嗯。 燕名扬深吸口气,已经放车里了。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的眼神关切中有一丝责备,万一... 没事。 沈醉抱着花坐上车,等燕名扬也上车后道,倒是车没锁有点危险,我进花店后才想起来。 车不要紧。 燕名扬递了一碗米线给沈醉。 -- 第162页 公墓在市郊的丘陵。沈醉和燕名扬到时,门前那条马路的两侧已停满了车。 燕名扬好容易才找到个空位把车塞了进去。停稳车后,他缓缓拉起手闸,看向墓园门口时有几分犹疑。 燕名扬是畏惧的。多年以来,他始终不敢回到琦市,更不敢去给母亲扫墓。 他为此挣扎、逃避了很久。但如今,他觉得应该带沈醉去见见自己的母亲。 扬灵是个豁达大度、包容开放的人,职业特性让她始终以平等客观的态度面对各种人事物。 燕名扬主观地认为,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不会怪自己的。 没事, 沈醉看出了什么。他伸手覆在燕名扬手上,在燕名扬脸侧蜻蜓点水地亲了下,我陪你进去。 燕名扬偏过头。这一刻他对上沈醉澄澈的目光,心里是有片刻疑惑的。 沈醉怎么这么好。 我的小菟怎么这么好。 我哪里配得上呢。 ... 公墓里肃静庄重,一个个小墓葬工整地排列着。燕名扬对位置记得格外清晰,这条路他仿佛走过很多遍。 皮鞋的底落在砖质地面上会发出清脆的声音。爬上某一级台阶后,沈醉能明显听出,燕名扬的脚步声在逐渐轻下去。 直到彻底停住。 沈醉抬起头,见燕名扬站在两步以外的一座墓碑前,双手交叉垂于身前,眼睛定定地望着。 和这里的许多逝者比起来,扬灵过分年轻了。照片上的她正处在一个女性生命中盛年的开始,褪去青春岁月的无知和忙乱,逐渐沉稳淡定,眼神中有坚毅的目标,面庞是幸福的沈醉能看出,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工作和生活,并正身处其中。 妈妈,这是沈醉。 燕名扬牵起沈醉的手,他嘴唇翕动,似有无数个念头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却无法宣之于口。 阿姨好。 沈醉恭敬地低了下头。这是个现在时兴的夫妻合葬墓,另半边还是空着的。 沈醉将雏菊放在墓碑侧面,这才注意到那里已经有一束鲜花了。 他手一顿,他眼睛倏地睁大了些许,片刻后才愣愣地直起身。 这花是... 沈醉喃喃道。 我不知道,兴许是什么熟人吧。 燕名扬无甚波动地摇了下头,他似乎误解了沈醉的迟疑,又补充道,总归,不是我父亲。 沈醉却没应声,反倒敛起了眉。 面前的花不算名贵,却很新鲜。 有人来看过扬灵,或许就是今天早上。 沈醉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有可能是阿雪。 沈醉没说出口,心里却有些复杂。他正沉吟之际,突然听燕名扬低声道,你把帽子口罩戴起来。 沈醉一惊,才隐约发觉好像有视线投向自己。 今天是大年三十,是《失温》正式上映的日子。 说不准这会儿第一批的观众影评都出炉了。 在墓园戴,不太好吧。 沈醉说。 祭奠为的是思念,不在于形式。 燕名扬声音很低,眼神仍落在墓碑上,戴起来。 或许是人在墓园里到底心怀些敬畏,沈醉从头至尾只收获了几个闪烁的目光,并未有人上前搭讪。 你以后出门,还是得注意些。 上车后,燕名扬道,就算不怕八卦,也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 沈醉随意道,我以前不红,自然就不怎么担心。 燕名扬揉了揉沈醉的头,半晌才道,你一定会红的。 沈醉微抬起头,燕名扬的目光沉着笃定,他是认真的。 嗯。 沈醉笑了下,是极诚恳的敷衍。 下午...干点什么? 燕名扬发动车,往城里开,要不要去看《失温》。 今天人肯定多。 沈醉不露痕迹地拒绝,不凑这个热闹了。 回宾馆吧,床还挺舒服的。 床? 燕名扬挑了下眉。 嗯 沈醉轻哼一声,很舒服。 这天下午,天又阴了下来。窗帘拉起来,屋里辨不出白天黑夜。 一整个下午,沈醉和燕名扬都没有离开这张舒服的床。他们纠缠在一起,比从前更加激烈。 恍惚中,燕名扬觉得沈醉又在自己肩头啃了口,喉咙里还发出了小小的呜咽声。 燕名扬托起沈醉抱得更紧了,在他浅红的眼尾下反复啜吸。 哥哥... 沈醉迷蒙中含混道。 哥哥在这里。 燕名扬近乎慌张地抚着沈醉的后背,在这里。 沈醉往燕名扬怀里缩了缩。 小菟别怕,哥哥不会走了。 燕名扬说。 ... 结束不知在何时。燕名扬发觉怀里的小菟终于安生了,才逐渐放松意识,也沉沉睡了过去。 沈醉清醒地听着燕名扬的呼吸和心跳,直至确定他完全睡熟。 而后,沈醉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淡定自若的眸子。 他面无表情地爬起来,踩着地毯走到行李前,轻手轻脚地摸出了那把短刀。 床上的燕名扬还在熟睡。沈醉回眸看去,或许是在想燕名扬还要在这美梦中睡多久。 -- 第163页 沈醉握着短刀,走到床头的沙发椅上坐下,双手抱臂发起了呆。他像个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猎物一击致命的时机。 第81章 边际效益 或许是连年不断地累了太久,燕名扬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不知是几点。他朦胧睁开眼,室内亮着柔和的人造光。 小菟呢。 燕名扬清醒几分,他发觉身旁少了个人。 连被子都显得单薄许多。 小 燕名扬头朝一侧偏去,刚想撑着床坐起来,忽的一道寒光在他眼前闪过。 那柄短刀从燕名扬额前掠过,稳当停在了他的咽喉上方三厘米处,刀刃朝下。 燕名扬霎时一惊,微屈的手肘本能地松开力气。他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睁大,只见那只握着刀柄的手分外熟悉。 小菟? 燕名扬现在不能动。他临危不乱,试探道。 你醒了。 沈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没有任何情绪,你比我想象中要淡定。 想象中? 燕名扬微拧起眉。他心跳飞快,小菟,你...你小心点,别拿刀伤到了自己。 沈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诡谲,宛若林间长着人脸的妖物。 伤到我自己?你做梦呢。 沈醉说话间迅速转了下刀,换了个姿势握着刀柄。他在一旁坐下,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会杀你。 燕名扬眼珠子朝沈醉那边转了转,怎么,要我自己动手吗。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沈醉闻言嘴角弯起一个冷冷的弧度,燕名扬,看来我确实是小瞧你了。 燕名扬现在的角度只能斜斜仰视着沈醉,还看不清脸。他不自觉揪紧了身侧的床单,已然冷静下来。 眼前的场景片刻间勾起无数个可能,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思路。 燕名扬是茫然的,他在等待沈醉的下一句话。可他的茫然却并非源于无知,而是恰恰知道太多。 沈醉终于还是跟我翻脸了。 被刀指着脖子时,燕名扬竟有一丝大难临头的解脱和心安。 我不打算伤你,只是想跟你说点事。 沈醉淡淡道。只不过你太强势,我太弱小,你不想听的话我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只能... 沈醉微微倾身,刀刃向下挪了几毫米,出此下策。 你用刀的技术很好。 燕名扬抬眸望着沈醉,平静道。 谢谢夸奖。 沈醉也不忸怩。 你想说什么? 燕名扬语气平常,像在讨论晚上要吃什么。他眼神中甚至有一丝温存的笑意,今天是除夕,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沈醉静默几秒,收回了刀。 燕名扬手肘撑床坐起来,被子滑落时露出他肩头沈醉啃咬的红痕。 你只许坐在那里, 沈醉说。他起身走到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离我两米远的地方。 燕名扬始终打量着沈醉。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只捡起地上的长裤松松套上,朝面前的椅子走去。 这几步燕名扬走得很慢。他边走边审时度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思考着有关沈醉的一切。 燕名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这么多年,从不可能就这样认栽。 沈醉今天会聊什么呢? 燕名扬一步步挪着往前走。他刚走到椅子前还没来得及坐下,沈醉却已经没有了耐心。 我十四岁那年 燕名扬姿势一顿,倏地睁大了眼睛,面上惊色一闪。 沈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满意,然而毫无喜悦。 燕名扬怔怔地望着沈醉,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他缓缓坐下,你, 沈醉却比方才平静了不少。 我十四岁那年,曾想过要找你血债血偿。 轰隆隆 厚厚的窗帘遮不住闪电,燕名扬心里顷刻间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好似大梦一场初醒来,已换了个人间。 你, 燕名扬嘴唇不自觉地抖着。他不是畏缩之人,干过的坏事一向敢作敢当。 唯独此刻,他不知如何作答。 小菟都知道了。 小菟竟然都知道了。 小菟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菟怎么会知道! 你, 电光火石间,燕名扬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很快反应过来,抬头朝沈醉看去,却见沈醉慵懒地搭这扶手,笑意涔涔,满脸都是冷意。 你从一开始, 开口时,燕名扬才发觉自己的气音不自觉地抖着,就是骗我的。 沈醉看了燕名扬许久,像是刑场上举着大刀就是不干活儿的刽子手。 对。 良久,沈醉耸了耸肩,若无其事道。 泰山崩时,方见英雄本色。 从这点看,燕名扬或许勉强还算个人物。 他神色镇静,片刻后连凝重都瞧不见了。 这一幕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沈醉忽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 燕名扬拳握在背后,攥得发抖。 其实 沈醉嘲讽中竟有一丝无奈,你装不装都无所谓的。 -- 第164页 我可是沈醉。你那点儿粉饰平静的能力,在我这里根本不够看。 沈醉这话一出,燕名扬攥着的拳头竟不知怎的松开了。他眼尾浮起水红,笑出一个标准的桃花眼,我自诩算无遗策,没想到还是栽在了你手里。 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 燕名扬不自觉屏息凝神,面前的沈醉像个长着小菟的脸的陌生人。 我十四岁那年,的确想找你血债血偿。 沈醉不露痕迹地咬了下牙,开口时语气轻松,因为我小时候家境贫苦,除了奶奶也没人疼我。 遇见你的时候,奶奶也不要我了。用那句俗气的比喻,你起初就像一束光,正好照亮了我。 燕名扬定定地望着沈醉,似乎想从他脸上辨出小菟的模样。可是听着听着,燕名扬便低下了头。 假如你只是不喜欢我,我不会怪你;就像当初我知道简雅喜欢你,我也不讨厌她一样。 小菟 燕名扬急着开口,他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直哄我、骗我,直到跟我分别的那天,你都还骗我说会来看我。 沈醉说着笑了出来,我没猜错的话,当时你应该是跟我告别后,立刻就去举报阿雪了吧。 阿雪不冤枉,她被抓走的时候很平静,她说她是罪有应得。 燕名扬有些呼吸不过来,他闭上了眼睛,又难耐地睁开。 那我呢? 沈醉说,我也有罪有应得吗? 我不是个好人,可我小时候没干过坏事。 沈醉拿起入鞘的短刀,不松不紧地盯着,为什么偏偏我要经历那么多苦难? 燕名扬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似是不想让眼泪滚下来,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做坏事,没想到就碰上了我最爱的人。 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 沈醉打断了燕名扬。 我知道。 燕名扬颔首,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他浑身不修边幅,在这种情境下竟还能风度翩翩。 你是来报复我的,对吧。 你成功了。 不, 沈醉却淡淡道,我刚刚的话,并没有讲完。 我当年想血债血偿, 他努了下嘴,竟有些诡异的俏皮,可是后来,我就把你忘了。 燕名扬并不信沈醉的这句话。他偏了下头,忘了? 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我的苦难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 沈醉好似十分豁达,喟叹道,阿雪,我的养父母,甚至于我素未谋面的生父...纵然你着实是个混蛋,可我的悲苦却也不能全算在你头上。 小菟,我当年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 燕名扬终于忍不住。他站了起来,刚想上前半步,却见沈醉刷的抽出了短刀。 退后。 沈醉拿刀隔空点了点,再进一步,我直接把你划成笑面人。 燕名扬担心沈醉一时冲动干出些无法挽回的事,只能往后退了半步,却没坐下。 沈醉只计较距离,不计较姿势。他懒懒地翻了个白眼,才算满意。 再后来, 沈醉收起刀,继续刚才的话题,我遇见了夏老师,遇见了刘珩,还有丁寅;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发现自己其实会被很多人喜欢。 你说你很喜欢我,对吧。 沈醉抛了个媚眼。 燕名扬迟疑地点了下头,总觉得情况不对。 那又怎样呢?十四岁的小菟很在乎你的喜欢,但我如今是沈醉。 沈醉往椅子上靠去,腿悠闲地搭在面前的茶几上,身段曼妙别致。 你动动脑子想想,我是沈醉,我缺人喜欢吗?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只要我想,都能让他喜欢上我。 你的喜欢早就不是久旱逢甘霖,而是汪洋大海里一滴再普通不过的水。 -------------------- 本章内容存在一定争议(也可能是对本章及之前剧情一起产生的争议) 有些姐妹会觉得不能理解/很奇怪。 感觉是个见仁见智的东西,我不多做解释。我已在本章置顶了一个回复讨论较多的评论,多歧为贵不取苟同,有异议的可以去看看楼中楼。 至于不记得菟为何对燕有意见我在回复里写了,也有其他姐妹写了长评。 最后,实在不喜欢的就不要勉强了。 第82章 一生 沈醉用轻佻的语气讲着最残忍的话语,燕名扬盯着他,眼睛发直。 小菟说的是真话。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小菟呢。 燕名扬坐下来。他抓紧了一旁的扶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慌。 慌就彻底输了。 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讨论过, 半晌,燕名扬克制住颤抖,尽量平心静气道,分开后的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你肯定过得不错。 沈醉语速飞快,我也还可以。 如果不是你搅黄我的《春栖》,我可能在大街上见到你都懒得多看一眼。 -- 第165页 是么。 燕名扬齿间流出一声凄惨的自嘲,你忍我这么久,就是为了看真相大白时我的崩溃吗? 实话说,我原想过要扎你一刀, 沈醉说着,唰的抽出短刀,对着燕名扬比了下,甚至是好几刀。 我学格斗的时候,研究过人体五脏六腑的位置,绝对能扎得你疼痛难忍却生命无虞。 那后来呢。 燕名扬仍死死望着沈醉的脸,锋利的刀刃并未吸引他的目光。 后来... 沈醉似乎借刀光照了下自己的侧脸,我发现你真的很爱我。 你背后的纹身,是讹兽吧。 你明明不是为我纹的,却偏不敢让我知道, 沈醉说来觉得好笑,他放下腿,躬身向前打量着燕名扬,还真是欲盖弥彰。 事到如今,燕名扬已不怎么会为此意外。他深吸了口气,我宁愿你拿刀捅我。 所以我不捅,我不想多欠你分毫。 沈醉微微歪着头,甩了你,就够了。 燕名扬紧绷着的脸色在沈醉说出甩这个字时终于不受控地沉了下去。他预料到了,却还是难以接受事实。 今天上午,我才带你去见过我妈妈。 燕名扬眼眶微红。他上身不着寸缕,胸膛的起伏格外明显。 沈醉却静了片刻。他脸上的嘲讽散去,神情中透着淡淡的认真,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要怎么说。 说什么? 燕名扬拧起眉,有些困惑。 沈醉站起身,走到窗前。他拉开窗帘,已然暗下的天光撒进来,与明亮的暖灯格格不入。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骗我的吗? 沈醉偏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燕名扬。 燕名扬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沈醉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他嘴唇松松合着,似乎很轻地叹息了一声,我之所以等到今天,就是想多少弥补你一点。 什么? 燕名扬再度站了起来。他顾忌沈醉要求的距离,不敢上前,语气急促,你弥补我什么? 关于你父母的事。 沈醉眼神微妙,有一种脆弱的怜悯,你从不愿回琦市,想必也不敢去母亲坟前磕头吧。 燕名扬像是没有立刻明白沈醉的用意。他嘴唇微动,刚想说话,却被沈醉抢先。 你母亲是个调查记者, 沈醉吸了吸鼻子,始终不看燕名扬,阿雪曾经是她的线人。 阿雪生了我,又不想养也养不起。她那会儿才17岁,没有任何体面的谋生手段。 再加上她憎恨我生父的欺骗玩弄,一气之下就托黑道上的熟人把我卖了。 你不恨她吗。 燕名扬声线低沉,胸腔里压着一股气。 我小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后来... 沈醉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阿雪她太可怜了。 你或许没听说过,但从前我们农村里有很多女孩是念不了书的,家里也帮衬不了分毫。 一个年轻漂亮、没有文化又无依无靠的女生,要面临的危险是你难以想象的。 沈醉转过身来。他主动朝燕名扬走了几步,眼神里隔着数年的光阴,当年你走了之后,我回家等阿雪给我钱。 你爸爸跟她一起来的。他说,阿雪不知道如何面对我,由他告诉我身世。只是... 沈醉语气悲悯,像在唏嘘命运弄人,托你的福,他才说了个开头,就有警察上门了。 时隔多年,燕名扬仍不敢直面当初的自己。他厌恶这样的自己,眼神格外挣扎。 说来你不信,阿雪被抓走时还挺淡定。她跟我说,她卖掉我的时候,甚至不知道那是犯法的。 后来你父亲告诉我,阿雪早就决定做污点证人举报人口贩卖团伙。她知道自己会被判刑,所以那天才请你父亲过来,托他以后照看我。 燕名扬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呼吸变得沉重,嘴唇也开始发抖,心里如堕冰窟。 燕名扬,你母亲的去世与她调查的东西有关,只是当年还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沈醉利落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你父亲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个案子他会跟到底。 他还会承担我的学费直至大学毕业,会想办法把我转进市里的初中。 沈醉轻轻抬起手,摸了下燕名扬的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父亲略带歉意地看着我,说原本他可以让我住进家里,只是他还有个儿子,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有很深的误会。 燕名扬眼神发怔,喃喃道,我妈妈去世后,燕庭就不怎么着家,家里亲戚说得难听。 那天很晚了,我听见他回来,偷偷跟出去,然后... 你爸爸是为了调查案子。 沈醉收回手,抱臂看着燕名扬,他知道你的误会,却不想让你掺合进来。 燕是个少见的姓氏。我见你父亲第一面,心里就有疑惑。 后来我装乖,在你父亲的手机相册里看见了你竞赛获奖时的照片。 -- 第166页 再然后... 在晦暗阴冷的天色与温馨明亮的吊灯交界处,光影模糊中一滴泪从沈醉低垂的眼眶中直直落下。 它落得无声无息,轻悄自然,融在空中的瞬间有一股子解脱的自由。 沈醉知道,自己的脸上没有滑出半点泪痕。 燕名扬几乎以为自己晃了眼。他刚伸出手,那滴泪却已消逝。 沈醉语气一丝未变,面庞也沉静如常,再然后,我就自己回村里找奶奶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父亲照顾你。 燕名扬已经听懂了沈醉未说出口的话。 他在抑制自己,话语略显含混,气音中掺杂着忍耐力惊人的情绪,那样至少 可我就是不愿意。 沈醉不耐烦地打断了燕名扬,我当时只想逃离一切与你有关的东西。 对峙中,气氛渐渐沉寂下来。直至窗外黑了个彻底,明媚冰冷的景观灯开始残忍地招摇。 今天陪我扫墓, 燕名扬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沙哑,算是你最后的人文关怀吗。 对。 沈醉说,毕竟我很敬重你的父母。 那如果,我没有提出要你陪我去扫墓呢。 燕名扬发出执拗的追问。 我应该会陪你过个除夕。 沈醉连想都没想,显是早就计划好的。 顶层的江景房听不见除夕夜标配的鞭炮声,甚至家家户户传开的春晚背景音也传不进来。 你今天就要走吗。 燕名扬不露痕迹地抿了下嘴,平静道。 嗯。 沈醉随意道,可能在这家酒店,随便开间房吧。 那明天呢。 燕名扬又问。 眼前的沈醉淡然自若,与平日里跳脱任性的样子全截然不同。燕名扬总觉得,自己今天才算认识了沈醉。 他们的故事,明明才刚开始。沈醉却如一缕随性的烟,就要飘走了。 要去看《失温》吗。 燕名扬说,我答应过要给你包场的。 沈醉莞尔一笑,眸光流转下言语坦率,你从前答应我的事,都不用作数了。 沈醉的行李并不多。他把刀揣在身上,剩下的一个小箱子就装好了。 那间公寓... 燕名扬始终没有阻拦沈醉。他站在一旁,等沈醉快收拾好时才道,要不你还是继续住着。 我在那里也没什么东西。你万一看见了,扔出去就行。 不了。 沈醉正蹲在地上。他抬起头打量燕名扬,我先前让胡涂联系过裴延公司里给艺人租房的,留了一间。 燕名扬沉默片刻,那里面的东西... 你哪天不在,我进去搬一下。 沈醉说。 我可以住原来的别墅。 燕名扬顿了下,你想什么时候搬,都可以。 好。 沈醉拉好行李箱,半拎着站起来,我会尽快的。 燕名扬送沈醉到门口,克制地没有踏出房门。 这场告别,比我想象中要体面。 沈醉走到门外,回眸道。 燕名扬倚着门框,一手搭着,淡淡一笑并未说话。 你痛苦个一年半载的就行了, 临走时,沈醉高傲地乜了燕名扬一眼。他是平静而解脱的,并无报复后的强烈得意与快感,我并不想毁了你的一生。 -------------------- 昨天评论区有些姐妹对剧情表达了困惑,有件事我觉得需要解释一下。 关于菟的行为:菟的性格是高度矛盾、善变、纠结的,以我个人设想,它甚至可以是艺术性的。 关于剧情:本文在构思时有一个支线剧情(由小菟的身世展开),原本这个支线里燕的妈妈、燕的女同学、阿雪都会有戏份,该支线也会从更深层次呼应本文的文名。 但是在我连载后,发生了一些社会热点事件。出于个人考量,我对该支线作了大幅删减和高度模糊化。这不会影响主线故事和结局,因为只是对故事里的一些支线不作详细展开,让本文的侧重点更多落在对燕和沈个人以及二人关系的刻画上。但的确会有部分前文线索无法呼应。 最后谢谢大家看到这里。不喜欢的,有缘下本再见。 # 卷三 {复活} 第83章 《甩掉燕名扬》 关于如何甩掉燕名扬,沈醉曾在心里做过各种不同类型的设想。 甚至于在他尚未重遇燕名扬的那些年里,他也会时不时念起毫无逻辑,纯属快感。 是给一巴掌让燕名扬立刻滚蛋呢,还是冷冷地回答那个古今中外的有情人都无法免俗的问题:不,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在纷繁复杂的可能性里,燕名扬的痛苦和深情是沈醉从未剔除的要素。 沈醉报复性地需要燕名扬爱自己、很爱自己,再一个转身蹬了他。 《甩掉燕名扬》是一出大戏,沈醉独自排练过无数次。 他没有对手,没有观众,也没有一次能对这场戏感到满意。 分开是必然的,重要的只是分开的形式。在沈醉半真半假地再次与燕名扬在一起后,他渐渐地想象不出激烈的纠缠场景。 -- 第167页 沈醉心目中的燕名扬,始终是小菟的燕哥哥。 他一想到当年丰神俊朗的燕哥哥沦落成庸俗戏剧里的情感绑架者,毫无意趣地死缠烂打,就觉得难看。分外难看! 难看,是沈醉平生第一不能容之事。从这点出发,他今日甚至对燕名扬有些微略的感激。 燕名扬乍逢大变,竟也撑住了。他克制地维持着脆弱而摇摇欲坠的理性,没有如泼妇骂街般拽着两人一起落进没体面的窘局里。 过去就算过去了。 沈醉拖着行李箱等电梯,心里默默想着。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墙上挂着一面的巨大穿衣镜,顶上悬着盏明亮刺眼的小灯。 相较于大多数被分手的人,燕名扬尚算平静,只是转身时不自觉地扶了下墙。 镜子直白而不懂人心,映出燕名扬后背上清晰的纹身。 燕名扬无意中瞥见,顿住脚步。他甚少注目自己的纹身,从前赤身站在镜子前亦会刻意挪开目光。 这讹兽,其实不怎么可怕。 燕名扬忽然想。 真正可怕的,是我。 我当年离开时,当真不知道被抛弃的小菟会伤心欲绝吗? 燕庭杀人入狱,我就从来半点没对他和阿雪起过疑心吗? 不。 燕名扬抬了抬下巴,自负又可怜。他闭上眼,半晌才睁开。 我只是早已习惯逃避一切会让我不快的事。 燕名扬侧了个角度,正面着镜子。里面的那张脸风采依旧,只是额发微乱,尚未来得及打理。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坚定,神色从容,敏锐而聪明。 燕名扬忽的忆起小时候,有一天学校举办家长来访日。 由于扬灵的工作更不规律,那天去学校参加活动的是燕庭。 小燕名扬当时刚上小学,门门功课碾压全年级,又凭借着机智当上了班长。 他语文课举手背古诗,数学课上台做算术,课间还口齿伶俐地帮着老师给来访的家长做介绍,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一时春风得意、无人不夸。 燕庭静静地旁观了一整天,放学领着小燕名扬回家时,语重心长道,扬扬,你一定要做个好孩子。 啊? 小燕名扬虽然很厉害,但对于事物的理解能力并未超越自己的年纪。他很困惑。 你太聪明, 燕庭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抱起来,要是走了歪路,是很可怕的。 后来发生的事,燕名扬就不太记得了。 他从小精力旺盛,相处的人、要做的事都太多太多,不重要的他转眼就忘。 但他确实始终记得这句话,要做个好人。 以高三那年的暑假为分界线,此前的燕名扬是真心打算做个好人,此后的燕名扬是认真伪装自己是好人。 分界线上,是当年抱着他脖子喊燕哥哥的小菟。 燕名扬有一种很微妙的情愫。哪怕在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对小菟的爱时,他就毫无道理地认为小菟必须是自己的,他最见不得小菟跟别的人勾勾搭搭。 真可惜。 燕名扬想。 小菟明明曾经很爱我。 我真不该让小菟认识这样的我。 燕名扬又转过身,偏头望着镜子里的纹身。讹兽有一双长长的耳朵,龇牙咧嘴的模样又凶又可爱。 果然其状若菟。 燕名扬难耐地伸手摸去,只能触到冰凉光滑的镜面。他颓唐地垂下手,眼神中终于露出一缕不加掩饰的失意。 小菟才离开十分钟,我就已经很想他了。 他今天跑得猝不及防,我毫无准备。 要怎么把他抓回来关进笼子呢? - 沈醉下到一楼大厅,拿自己的身份证重新开了间房。 前台小姐看见沈醉,激动得语无伦次。她说自己上午才去看了《失温》,坐在影院里眼泪直往下掉。 沈醉礼貌地道了声谢,给她签了个名。 沈老师,您工作这么忙,除夕都没回家吗? 前台小姐问。 明天回。 沈醉淡淡道,今天来不及了。 哦。 前台小姐点点头。她办好入住,双手递来房卡,年轻的面庞上洋溢着独属于过年的喜气洋洋,沈老师,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大厅的显示屏上正在转播春晚。酒店外的江畔人群熙攘,欢声笑语连连。 沈醉攥着房卡,又问前台,你们这里提供租车服务吗? 啊? 前台小姐愣了愣,我们有接送机服务。不过这几天,司机都放假回家过年了。 那车呢? 沈醉问,我明天想租半天车,不需要司机。 这趟回琦市,沈醉要给奶奶扫墓。这是他一直坚持的事,只有去年未能成行。 去给奶奶扫墓时,沈醉不想带上任何人。也因此,他刻意在燕名扬面前做了隐瞒。 虽然本来也就跟燕名扬没有关系。 沈醉想着。 租好车,沈醉又定了份一人食的晚餐。他拖着行李上楼,进到房间后先冲了个痛快的澡。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沈醉也需要休息和冷静。他洗完澡出来,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 -- 第168页 是刘珩的。 喂。 沈醉等酒店的餐送到了才给刘珩回了电话,边吃边说。 喂,小醉,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刘珩的声音低沉温柔。 新年还没到呢。 沈醉撇了撇嘴,在心里吐槽这家的西兰花煮得太烂。 你还在吃饭? 刘珩终于听出了沈醉的话音不清。 沈醉嗯了一声。 你看新闻了吗,《失温》今天的票房很不错。 刘珩说。 还没来得及。 等待了许久,沈醉现在倒没有特别的激动。他说着又想起,《春栖》呢? 作为文艺片,还可以。 刘珩开玩笑道,总归不会让燕名扬的投资赔本。 沈醉正嚼着西兰花,闻言顿了下才干巴巴道,哦。 他不打算在大过年的告诉刘珩自己跟燕名扬闹掰的事,免得惹人烦心。 刘珩似乎正在家宴上,电话那头十分嘈杂热闹。 对了,有件事得提醒你。 什么? 沈醉问。 过年记得给手下的人发红包,从前都是公司帮你发了。 刘珩笑了声,你刚签去裴延公司,他未必想得到。 沈醉安静听着。他不太在这种事上用心思,所谓的从前公司帮忙发,实际上就是刘珩替他发了。 我知道。 沈醉想了想,等年过完,我会给小安和胡涂包个红包的。 嗯。 刘珩又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说不定燕名扬已经统一给过了。 沈醉心里冷哼一声。 要是自己没有跟燕名扬闹掰,燕名扬肯定会给。 他向来八面玲珑,送礼包红包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他。 知道了。 沈醉很不想提起燕名扬,便换了个话题,夏老师的生日什么时候办? 十五。 刘珩说,就在北京。 好。 沈醉打算先回趟上海,把东西从燕名扬的公寓里搬出来。 我到北京后联系你。 - 这晚在酒店订餐的,除了沈醉,还有燕名扬。 燕名扬其实不怎么吃得下,但不吃饱是打不了仗的。 或许是为了体现人文关怀,送来的餐具包装纸上还印着阖家团圆的字眼。燕名扬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食物,机械地咀嚼吞咽。 他并无胃口,甚至越吃越恶心。 小菟今晚吃了什么。 他还在这家酒店里吗? ... 燕名扬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大口往嘴里塞着年年有鱼。他疯狂地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攥着筷子的手绷得青筋暴露。 食色性也,吃往往能暴露人的本性。燕名扬引以为傲的体面和风度,终于在沈醉离去后的年夜饭里碎得一干二净。 他撕毁了餐具包装纸,满眼猩红地靠在椅子上,呼吸急促且沉重。 燕名扬感到血液里流淌着一股残忍而蓬勃的生命力,让他难以平静下来。 沈醉会离开,是一件冥冥中有预兆的事。 燕名扬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他选择用温馨的假象蒙蔽自己。 但好在,燕名扬做任何事都会留一手。 不知过了多久,燕名扬撑着扶手从椅子前站起来。 他没有想到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冒险赌一把。 沈醉在公寓门口装了摄像头,原则上能拍见对门的人。但燕名扬赌他不会再看。 沈醉还要回公寓收拾行李呢,他在那间书房的橱柜上放了不少东西。 橱柜背后便是燕名扬的另一间公寓,那是个守株待兔的好地方。 燕名扬在屋里踱了几步。他神情平静,眼神却比平常清冷许多,显得他不是那个左右逢源的社牛,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自赏者。 他正打算给桑栗栗打电话,让她安排人去收拾对门的公寓,却又忽的放下了手机。 思索片刻后,燕名扬独自收拾好了行李。 在沈醉吃西兰花的时候,燕名扬已决定今天连夜返回上海,而不告诉任何人。 第84章 还能喘气 除夕夜的微信十分热闹。沈醉同刘珩打完电话,再点开微信时,发现里面已积攒了许多消息。 有群发的,但大多不是群发的。 这并不完全因为沈醉招人喜欢,更直接的原因是:《失温》今日上映,沈醉终于火了。 任何一个年少成名、光环加身的天才,都必然要经历成长阵痛期。沈醉起点极高、演技受到认可,却始终未能破圈封神。 不仅如此,近年来他非但不思进取,还沉寂许久,私生活饱受争议,黑料堆成小山,常年被人唱衰。 然而,作品永远是打向黑子最响亮的耳光。 沈醉试探地在相关平台搜索失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成为一部电影的焦点。 他不再是刘珩的搭档、夏儒森的爱徒,他甚至没有被裴延的光芒掩盖关于《失温》的讨论里,半数朝上都带着沈醉二字。 有位资深媒体人辛辣点评道: 「放浪多年后再度登上大银幕,沈醉撑起了这部一波三折的大制作。 -- 第169页 总有那么些人,祖师爷就住他家里,他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 沈醉:......... 沈醉在网上逛了一圈,也回复了各路人马的恭喜。只是,他没有过分激动,也并不格外自许。 诚然《失温》是一部好电影,但《失温》远远没有好到能配得上如此赞誉。 论艺术价值,它不如《流苏》,甚至不如《春栖》,只能说比裴延的代表作《沉睡小火车》要好一点。 但裴延与夏儒森不同。他擅长商业套路、懂得观众心理,把商业和文艺巧妙结合了起来,炒出了一盘看似曲高和寡、实则雅俗共赏的菜。 再加上炒作宣传、资本开道,这部电影从一开始便受众广泛,流量极高。 而他沈醉今日所获得的关注度和称赞,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苹果。 燕名扬应该很满意吧。 沈醉心里自然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又又又赚得盆满钵满了。 ... 沈醉点开微信,想在票圈发点什么。 想了半天,他莫名其妙地发了条没头没尾的话: 「我不管,反正明年是菟年。」 点赞蜂拥而至,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沈醉曾叫小菟。 这一夜,沈醉睡得很失控。 他在梦里度过了春夏秋冬,上千个日夜弹指一挥间。 沈醉逆着风,拼了命地往回跑。无数个剪影在他身侧掠过,刘珩、夏儒森,还有银云奖典礼。 路的尽头是个黏糊温热的盛夏。沈醉穿过陈旧热闹的街巷,在江畔撞上了刚下课的燕名扬。 燕名扬怀里的习题册被撞飞,他也没生气,反倒笑了下,同学,你没事吧。 我,没,没有。 沈醉平视着少年时代的燕名扬,我来请你看电影。 电影? 燕名扬有些意外。他穿着琦市一中的校服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按着包带。 不好意思,我很忙。 燕名扬得体地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沈醉顷刻咬住了下唇。 梦里的沈醉终于不再比燕名扬矮了。他攥住拳头绷紧肌肉,想着要不要给燕名扬一拳,直接绑去电影院。 疾风刮过,五十公斤的雨水飒沓落下。棕调的江水、暖黄的夕阳被洗了个干净,燕名扬消失了。 沈醉迷了路。雨势大得犹如浓雾,四周惨白灰暗、逐渐消逝,浓厚的颜料无力地溶解流淌下来。 他穿过江堤,跃过马路。在城市的边缘,田野上骤雨初歇。 沈醉茫然地四下环顾,土路上有一个远去的背影,瘦瘦小小,格外熟悉。 那是十四岁的沈小菟。 一道惊雷劈过,沈醉醒了。 - 十四岁的小菟没有接受燕庭的帮助。他要回家。 他一个人拖着麻袋行李,先挤那种不正规的大巴,之后又走了十几里山路。 路上他都想好了。要是奶奶不要自己,他就在家门口蹲着:下河捕鱼、下田种地,帮奶奶干她干不了的活。 可是小菟到家时,却发现家里乱糟糟挤满了人,门前还挂上了丧葬用品。 跑了一天的小菟顷刻膝盖一软,麻袋口松开,行李再次散落一地。 只是这次,却没有燕名扬来帮他捡了。 小菟顾不得行李,连滚带爬地拨开人群冲进屋里桌上供着遗像,这已经是奶奶去世的第三天。 呀!你怎么回来了! 养父母看见小菟,惊得像活见了鬼。 他也是你沈家的孙子! 村里人只知小菟并非继母亲生,却不知他压根儿就是买来的,再说老太太那么疼他,不让他回来才遭报应! 小菟已不太回忆得起那几天发生的具体事,只记得自己神思恍惚,连着几天都没睡。 他跪在堂前,替奶奶守灵。 夏去秋至,伏月的风从田野吹来,三面穿堂而过。山峦尚且青绿,浮于表面的勃勃生机下,萧瑟已露端倪。 炉中香袅袅不绝,小菟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就要被抽走了。 它变得轻盈透明、飘忽不定,只靠一股本能的余力脆弱支撑着,再来一缕风便将彻底消散。 等老太太下葬了,你就走吧。 过了几日,有天养父趁四下无人,言语冷淡地对小菟道。 你也十四了,有手有脚,应该自己养活自己。 小菟此时已经知道所谓的养父母是人**,只怕他们也耳闻了阿雪被抓,所以才格外忌讳自己。 我户口在这里,也没法去别处上学。 小菟说。 我告诉你, 养父朝门外瞟了眼,确定无人才恶狠狠道,少动歪心思!老太太这间屋没你的份。 小菟怎么也想不通奶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东西。他不想在灵前起争执,便也不看养父,只道,我不走。 你非要赶我,除非去报警。 你! 养父没料到小菟如此难缠,恼羞成怒,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养你这么多年,到底也没虐待你。你倒好,老奶奶尸骨未寒你就恩将仇报! 小菟微微皱了下眉。他不耐烦,且疑惑,你说什么? -- 第170页 少装蒜! 养父面相黢黑老实,狰狞起来却格外丑恶,你亲妈这么多年都没事,怎的就你一去她就被抓了?还传闻是有人匿名举报! 小菟当时年纪尚小,却也已经懂事。他知道阿雪被抓一定会牵连上下,这所谓的养父母也是凶多吉少。 被抓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 小菟声音小小,却很淡定。 哼,果然是你。 养父见小菟如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揣测,小小年纪,这么歹毒!你还有脸回来! 沈小菟没有替自己做任何辩解,也懒得与养父论道理。 他静静跪在遗像前,瘦小得很,腰背却挺得格外直。 养父母本就不待见小菟,经此事后愈发视他为眼中钉,只是为了不惹邻里非议才暂时忍下,打算风头过去就赶他走。 这里老人去世,风俗颇多。有天,小菟正在上香,他那异父异母的弟弟进来了。 妈说最近年景不好,他们打算去广东打工。 弟弟说。 哦。 小菟连头都懒得回。 可不是年景不好,阿雪都进去了。 所谓的打工,恐怕也是逃窜。 弟弟走到小菟身边,妈妈说你不是我哥哥,更不是我们家人。 沈小菟偏头看了看这个完全不熟的弟弟,你父母去广东,你跟着去吗? 我当然去! 弟弟眉飞色舞,我可是一直都跟着爸妈的。 沈小菟没有再说话。 奶奶正式下葬后,小菟最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养父母或许是得了些消息,有天夜里悄没声地卷着值钱物当带弟弟走了。 沈小菟并不意外,倒是村里热情高涨地八卦了许久。 他们再没回来过。有在外打工的人传回来消息,说养父母锒铛入狱,弟弟被外婆家领走了。 小菟的生活重归平静。他独自干农活,挣钱养活自己,努力上学。 难过的时候,他会去奶奶的坟头坐一小会儿。 有关燕名扬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的确是个真实存在的人,活在世间的某个地方。可对于小菟来说,他跟虚构幻想出来的没什么分别。 - 琦市市区离沈醉出身的小山村并不远,只是地势崎岖。在正经八百的村村通修起来前,那里是少有人去的。 翌日大年初一,沈醉早早地就醒了。他拉开窗帘,江面雾霭沉沉,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色。 今天要去给奶奶扫墓。沈醉没有贪睡,他爬起来叫了早餐,开始洗漱。 一夜过去,微信上未读的消息愈发多了。沈醉懒懒翻了遍,没有一一回复。 昨天那条票圈的点赞名单一眼望不到头,评论倒是不多,许是因为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沈醉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醉边吃早餐边翻着。在长长的名单里,他注意到了燕名扬的头像。 点赞时间:3小时前。 也就是四五点钟。 燕名扬一夜没睡吗? 还是醒得太早? 沈醉不打算把燕名扬拉黑,甚至对这个点赞有几分喜闻乐见。 很好。 12个小时过去,被我甩了的燕名扬还能喘气。 -------------------- 因为可能会有姐妹问,所以我提前说一下。菟对燕的感情原本就是很复杂的,爱恨交织应该是最确切的一个词。 第85章 猫眼 凌晨四点多,上海,天色未亮。 燕名扬独自驱车数百公里,刚刚返回家中。他完全不困,神志清醒得像开了锐化滤镜。 他已有许多年不曾熬过这样的夜。从夜晚直至天明,争分夺秒,没有一丝安心的睡意。 离开琦市的酒店时,燕名扬去前台问了句。 他只说有没有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年轻男子,前台小姐马上脸就红了。 由于燕名扬身份特殊,前台小姐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老实交代,说见到了沈醉老师。 沈醉老师定了个单间,还租了辆车,似乎明天打算去山里。 ...山里? 沈醉不剩什么亲朋故交,或许从来也就没有过。燕名扬稍一动脑就反应过来,沈醉八成是回去给奶奶扫墓的。 他甚至没有跟我提一句。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告诉我,更别说带我去了。 被沈醉耍了并且甩掉直到此时,这件事才变得有了几分实感。 燕名扬一手握着拉杆,沉吟不语。他闭上眼,遮住了无法抑制的黯然。 燕先生? 前台小姐十分紧张。 燕名扬喉结微动,嗓音低哑,唇启了几次才发出声,不要告诉他我来问过。 回程与来程不同,副驾上没有沈醉了。 车内静得令人烦躁,燕名扬打开了电台。他不喜欢看社会新闻,这些无用信息往往大呼小叫、肤浅且吵,他一听就头疼。 换了好几个节目后,燕名扬无意中调到了一个电影评论的栏目,里面正在讨论今年贺岁档的电影。 ...总的来说,尽管《春栖》的打分很高,我还是更喜欢《失温》。 一位嘉宾道。 另一位嘉宾笑着接茬,你只是喜欢沈醉吧! -- 第171页 但凡资深影迷,或多或少对沈醉都是有滤镜的。 那位嘉宾感慨道,他在《流苏》里简直是...一眼万年。 沈醉不仅仅是美,他当年的角色其实是很复杂的,并不好诠释。 确实。 第二位嘉宾再次接茬,沈醉似乎一直很擅长演绎边缘人物,而且是高度接地气环境里的边缘人物。 ... 燕名扬淡然地听着,心却如平静海面下暗流涌动。 他看过《流苏》,他知道沈醉15岁时为什么能演得那么好。 就算初看时不知道,如今燕名扬也明白了。 15岁的沈小菟并不太懂电影,会用的技巧就更少。他的确天赋过人,但更重要的是一腔真情流露。 小菟在《流苏》里的落单孤苦、悲剧的期待、可怜与倔强...燕名扬根本不敢细想他是如何演绎出来的。 燕名扬感到喉咙发干,眼睛酸酸胀胀的。他在前方服务区停车,此时将将凌晨四点。 深夜的服务区只有亮得刺眼的白色灯光,僻静少人。 燕名扬摇下车窗。不远处的公路向前延伸,没入苍穹下的黑暗里。空气清冷,有着冰的温度。 小菟从前是很爱我的。 最起码,他依赖我。 燕名扬不欲沉溺于过去的错误和忏悔,因为于事无补。他下车吸了几口冰刀般锋利的新鲜空气,忽的想:不知小菟有没有拉黑我。 燕名扬点开微信里沈醉的头像,意外发现自己还能看见完整的朋友圈。 不仅如此,除夕夜的沈醉还发了条新动态。 「我不管,反正明年是菟年。」 下面有若干燕名扬和沈醉共同好友的点赞。 沈醉还回复了桑栗栗祝他新年快乐的评论。 燕名扬倚着车门,形影相吊,冷风从无遮无拦的旷野上刮来。 看起来沈醉心情很好,状态一点儿没受影响。 燕名扬点了个赞,而后上车离开。 沈醉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新年了。他在与过去彻底诀别。 燕名扬性格狠辣,却很注重性价比,他并不喜欢用极端手段解决问题。 可小兔子实在跑得太快了。 - 通往家乡山村的路,沈醉记得很熟。 这段路中间最是难开,是狭窄的盘山公路。遇上湿润时节,常年大雾缠绵。 可开过这段山路,里面就是个山间盆地,肥沃平坦,物产丰富。 沈醉把车停在路边不挡人的地方,戴了个黑口罩徒步往村边的小山上爬。 这是村里最后一批土葬,沈醉很快就走到了奶奶的坟茔前。他发现,这里其他的墓碑大多较两年前有所不同,显然是集体修缮过,唯有奶奶的墓还很荒凉。 这里是沈醉自幼生长的地方,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十次梦回六次都有这儿。 奶奶,对不起。 沈醉在墓前跪下嗑了三个头,眼球胀胀的发烫,小菟去年没能回来。 这两年...小菟过得很好。 沈醉跪着直起身,脸上浮现出令人信服的微笑,明年应该会更好的。 沈醉没有去看看从前居住的废弃祖屋。那里不属于他,他从来都不去。 他开了大半个上午的车进山,扫完墓后却连口水都没买,饿着肚子便离开了。 返回琦市时,已将近傍晚。沈醉事先估算过时间,今晚还得住在酒店。 他定了回上海的机票,打算明天一早就走。 沈醉急于的并不是离开琦市,而是把行李从燕名扬那儿搬走。 他渴望自由,渴望在历经多年后、获得真正的解脱。 - 一整个除夕夜都没睡,燕名扬大年初一照样没有补觉。 他悉心布置了对门的那间公寓,把里面的危险物品都拿走,换上各种他认为小菟会喜欢的东西。 由于事发突然,燕名扬无法准备得尽善尽美。可是到大年初一的晚上八点时,这间房子已经是个能获得合格证的金丝笼了。 燕名扬将大门从外面反锁住,走他与沈醉同居的那间公寓,经暗门回到了金丝笼。 金丝笼的房型与对面并不尽相同,它有一间巨大的客厅,180度的落地窗。 这个地方既能看电影,又能打游戏,小菟肯定会喜欢的。 燕名扬在客厅的矮脚沙发上坐下,心里忐忑,却又坚定。 布置完金丝笼后的每一秒,对燕名扬都是一种煎熬。他惴惴不安地等着监控有反应,却不知沈醉哪一刻会来。 或许是下一秒,也或许是下个月。 燕名扬身体已经高度透支,精神却紧张得无法入睡。他在网上搜索《失温》相关的报道,发现舆论势态颇好。 燕名扬连忙去翻自己的工作邮箱。过年期间虽然他休假,但公司各部门都有员工留守,这会儿《失温》的头一波数据肯定已经加班加点地统计出来了。 燕名扬之所以是个非凡的投资人,就在于他对数据敏感,却从不拘泥于数据。 他擅长把握市场动向,正如同他擅长揣摩人心、曲意逢迎一样。 燕名扬认真审阅了《失温》的第一版数据分析和预测报告,心里有一种抑制不下的激动。 -- 第172页 燕名扬已经不太能回忆起上次如此激动时的情景,那必然是很久以前了。当时他靠学生时代的积蓄白手起家,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如今的燕名扬早已不知成功过多少次,能让他心潮澎湃的,不是《失温》能挣多少钱,而是沈醉。 燕名扬投过很多电影电视剧,也跟裴延合作了不少次。他嗅觉敏锐,看问题深刻而彻底除非行业规律失灵,否则沈醉此次必然大火。 在有关《失温》的报告里,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附上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评论和文章。 在看到第五篇影评时,燕名扬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迟到的那半小时。 首映礼上,燕名扬迟了半小时才入场,看得也不算专注。当时他是去逮兔子的,沈醉还生气了。 望着这些对沈醉赞不绝口的影评,燕名扬心里渐渐索然无味。他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不适感。 我也可以给沈醉写影评。 我小学的时候还拿过区里作文比赛的一等奖呢。 燕名扬看似随和,实则生性不服输,争强好胜。他觉得沈醉是自己的,就必要在所有与沈醉有关的事情上压其他人一头。 临睡前,燕名扬购买了第二天家门口的《失温》电影票,打算看完回来就动笔,正好打发等待沈醉的时间。 这一夜,燕名扬是靠在沙发上睡过去的。他疲惫却焦虑,意识撑不住时才缓缓睡去。 翌日,燕名扬罕见地没有听见闹钟。他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 燕名扬从沙发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后吃了简单的早午餐。用餐时他习惯性点开工作邮箱,发现第二版《失温》的报告又已经发来了。 新增数据与燕名扬估计的大差不差,他简单浏览了一下,算是心里有数。 在第二版报告的结尾处,工作人员理性提示: 与其他同类型作品相比,《失温》的弱势在于沈醉本人营销太少,故而尚未彻底破圈,带来的商业效益仍有进步空间。 燕名扬对这条提示不怎么上心。他并不指着沈醉赚大钱,也不打算把沈醉当劳模遛。 何况,在燕名扬的计划中,沈醉可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露面。 至于这个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燕名扬不去想,他也不敢想。 早午餐吃完,燕名扬看了眼时间,待会儿就该出门去看《失温》了。 他把餐具收拾进洗碗机,刚打算进衣帽间换身得体的衣服,就听见门铃响了。 这处住所少有人来,没打招呼的人连小区门都进不了。 燕名扬对于被打扰感到不满。他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前,听见门铃又响了一声。 燕名扬划开小隔板,凑到猫眼前。 只见门外站着个年轻人,脸庞沉静、若有所思。 燕名扬眼睛顷刻睁大,他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门外的沈醉似有所感。他随意偏过头,淡然的目光仿佛能透过猫眼孔,正落在燕名扬眼中。 第86章 贡献利润 小菟? 小菟怎么会按这个门铃。 燕名扬顿时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赌输了,沈醉十有八九看了装在门口的监控。 原来,沈醉并未对我放下戒心。 燕名扬心里五味杂陈,一时说不清是喜是悲。 门外沈醉按了最后一次门铃,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燕名扬站在门内,一声也不吭。 他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只见沈醉久未得到回应,已经转身离开。他径自打开了对面的公寓大门。 燕名扬静静地注视着沈醉进去,随后走向了通往对门的那间房间。 没一会儿,App提示,装在对门客厅里的监控捕捉到有人活动的迹象。 燕名扬走到暗门前。在它的后面,是一架装有机关的橱柜,按下按钮便能露出一道小门。 燕名扬原打算走这道小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对面,把小兔子抓进来的。 可是眼下,沈醉必然看了门口的监控。他会来敲这边的门,就代表他可能猜到了暗门的存在。 燕名扬想,自己真是蠢透了,这种昏招也想得出来。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出路。 监控下的沈醉看起来并无异样。他从储藏室里拖出了空的大行李箱,正朝橱柜所在的房间走来。 燕名扬推开暗门。 橱柜拉开,面前的大木桌上沈醉若有所思地望着这边。他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右手拿着个苹果正在啃。 你还真是不让我失望。 沈醉看见燕名扬,并不意外。他三两口啃完苹果,随手一扔,苹果核精准落进垃圾桶里。 燕名扬知道自己的计谋已被沈醉识破。他面色沉稳,若无其事道,要来对门看看吗。 沈醉冷笑一声,乍一看心情竟不错。 其实我差一点就被你糊弄住了。 沈醉拽了张纸巾擦擦手,从桌上跳下来,走到燕名扬面前,我知道对门大概也是你的,却没想过竟然真的有暗门。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门口装了监控么? 你就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进进出出? 燕名扬沉默片刻,我以为你不会看了。 今天早上,桑栗栗跟我说,你过年期间什么工作都不理,只回复了《失温》的报告。 沈醉嘴角噙着笑意,唇隙露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语气有一丝淡淡的嘲讽,燕名扬,你还真贴心,生怕多几个宣传活动能累死我。 -- 第173页 我记得, 燕名扬抿了下嘴,你一向不喜欢这些工作。 你现在倒是学会尊重我的工作意愿了? 沈醉抬眸直视着燕名扬,反问道。 除夕那天,我连夜开车回上海。 燕名扬面色有些难忍,怔怔道,在路上,我才反应过来,即使除却当年,我仍然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 沈醉静静听着,冬日的阳光浅尝辄止地落在他的眉心,那确实。 ......... 燕名扬一愣,片刻后竟露出了轻笑。他深吸了口气,你既然都知道,今天为何还要来。 自投罗网吗? 沈醉双手抱臂,目光挪向别处,不去看燕名扬。他冷冷道,我的东西在这里。总不能为了避开你,连刀都不要了。 这个理由不足以令燕名扬感到信服。但他并不在乎。 进来吧。 燕名扬侧身站到一旁,为沈醉让出通往隔壁的小门,你还没来过这边呢。 我要是不进去呢? 沈醉直勾勾地望着燕名扬。 燕名扬的脸庞肃穆得像个葬礼。半晌,他都没有说话。 你会用别的方法继续对付我,是么。 沈醉悠然空灵的语气中有一丝讥讽,不知是嘲人抑或嘲己,我不过是一个空有美貌的年轻演员,燕总碾死我可太容易了。 小菟,我不想伤害你。 燕名扬目光定定的。他的语气鲜活得仿佛在描述一个白日梦,过去我对不起你,我承认;我道德败坏、没有底线,这我也承认。 但是为了你,我可以学着做一个好人。 我不想走到覆水难收的那一步。 燕名扬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沈醉柔顺垂着的发丝,你明知道我别有所图,今天却还是来了。 我不相信,你对我半分留恋都没有。 沈醉看着燕名扬凛然又脆弱的神情,忽然想,今天我到底为什么会来。 真的是为了那些行李吗? 沈醉骗不过自己的是,当他在监控视频里看见燕名扬穿梭于两间房屋的身影时,他心里是有片刻自得的。 这种自得带给他的快乐、轻松和解脱,甚至远胜于他除夕那天甩掉燕名扬。 假装镇定却在背后小心算计的燕名扬,让沈醉感到无比痛快、无比安心。 他甚至对面前的燕名扬产生了几分共情感,因为燕名扬心里在想什么、想干什么,他全都了然于胸。 你错了。 沈醉报复性地看着燕名扬,我敢来,是因为我很清楚:真动手时,你打不过我。 燕名扬瞥了眼满橱柜的刀,皱了下眉,我不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 你都敢囚禁我,就别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了。 沈醉挑了挑眉,眼神凉凉的,像在讨价还价,如果我进去,你打算关我多久? 关到你想通为止。 燕名扬直接道。 那如果我不进去呢。 沈醉又问。 燕名扬狠戾地咬了下唇,眼神仍习惯性保持着体面淡定。他在沈醉的攻势下放弃伪装,用词残忍且官方,我会酌情减少你的工作量。 我现在是裴延旗下的人。他会同意么? 沈醉脸上也沉了下来。 燕名扬像是听了个笑话,不值一提。 他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淡淡道,这笔违约金,我还是付得起的。 正月十五是夏老师的生日, 沈醉一只脚踏进门里,又回眸道,那天我要去北京。 踏进这扇门,没有燕名扬的同意,他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可以。 燕名扬只斟酌了片刻,便道,但是我必须跟你一起。 夏儒森翻不出什么花样。但他的生日,鬼都知道刘珩肯定会去。 夏老师不喜欢你。 沈醉闭着眼睛迈进去,宛若在经历什么刺激可怖的事。他听见燕名扬的脚步声和随之而来的一声关门响。 我是《春栖》的投资人。 燕名扬心事沉沉,语气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摸不透沈醉的路数,沈醉怎么会主动走进笼子? 你只是仗着大家都不敢得罪你而已。 沈醉四下看了看,牙尖嘴利道。他似乎懒得动,见到沙发就歪了上去。 燕名扬跟在沈醉身后,没有应这句话。 这里可以打游戏? 沈醉注意到了游戏主机。 嗯。 燕名扬说,昨天我从游戏室里搬来的。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沈醉今天格外有精神。他走到放游戏卡带的柜子前,蹲下来认真挑了起来,今天我准备打游戏,你自己找点事干吧。 什么? 燕名扬下意识紧了下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 沈醉佯装疑惑。他站起来回过身,金丝雀不都是这样的嘛,你没了解过? 只要乖乖呆着不出门,干什么都可以。 沈醉手上拿着两盘卡带,摇头晃脑地说,反正你有的是钱。 燕名扬:......... -- 第174页 我再提几个别的要求。 沈醉煞有介事道,我要有独立的卧室;工作和娱乐时不能被打扰;冰箱里必须时刻备着充足的西兰花和鸡胸肉,要是有蓝莓就更好了... 我今天本来打算去看《失温》的。 燕名扬听着沈醉越来越跑偏的说辞,大抵明白他是故意的。他自然地打断了沈醉的话。 那你赶紧去吧。 沈醉抱着卡带,坐到了地板上,别又迟到半个小时。 你不想看么。 燕名扬问。 我只想看《春栖》。 沈醉顿了顿,坐在地上抬起头,正月十五那天能去看吗? 燕名扬一时分不太清沈醉到底是真想看还是纯属找事。他想了想,我可以让人来家里给你放。 那你为什么要去电影院看《失温》。 沈醉面无表情地反驳。 我想给你贡献票房。 燕名扬难得说句实话。 那么, 沈醉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脑瓜转得飞快,我也想给你贡献利润。 ......... -------------------- 似乎跟大家想象的囚禁不太一样呢(,,,)小菟骄傲.jpg 第87章 70分 沈醉说完,便不再理燕名扬。他埋头挑选起了游戏卡带。 燕名扬认真打量着沈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那... 过了会儿,他道,我去看电影了? 沈醉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我买点西兰花带回来。 燕名扬走到一旁的衣架前,拿下大衣。他边穿边往门口走,还留意着沈醉的神情。 好。 沈醉应该是选好了要玩的游戏,半跪起身挪到主机前,对了。 嗯? 燕名扬刚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大门先前被他从外面反锁住,从屋里出去也得用钥匙开门。 记得把门锁好, 沈醉道,可不能让我跑了。 ......... 你在家乖一点。 燕名扬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用钥匙打开门,走了出去。 沈醉一个字都懒得回复。 燕名扬站在门外,回头见沈醉仍低头研究着主机,貌似十分专注。 他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关上门后再次用钥匙将它反锁住。 而后,燕名扬转身离开。 《失温》快开场了,这次他不想迟到。 燕名扬一走,沈醉听着门砰的一声关上,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放下卡带,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里生活痕迹不重,想必燕名扬很少住。 家具摆件大多很新,或许是最近才买的。 洗碗机里放着还没洗的碗筷,大概是被遗忘了。 ... 四下无人,一声曼妙得意的笑从沈醉的鼻尖唇缝里逸出。 今早发现我敲门,燕名扬意外之下一定有些慌吧。 慌到连碗筷都忘了洗。 沈醉顺手按下洗碗机的按钮,脚步轻盈地走回大客厅。他挑了张3A的游戏卡带,把窗帘拉开到最舒服的样子。 - 燕名扬很少看电影。 他对无用的信息和多余的情感没有兴趣,偶尔休息时也更愿意看书。 不可否认的是,燕名扬和很多身价不菲、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样,自带一股不自觉的傲慢。 他们在理论上尊重各行各业,却绝不可能屈尊降贵去平等了解。 燕名扬走到电影院门口,取票处立着大幅的《失温》宣传易拉宝,上面赫然是沈醉的侧颜。 旁边时不时有观众合影留念。燕名扬边取票边竖着耳朵听,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沈醉的影迷。 燕名扬投资的项目捧红过很多演员。可在他眼里,演员、明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产品。 当沈醉作为燕名扬的情侣时,他是无价的、是独一无二的; 但当沈醉回归工作、以演员身份出现,燕名扬就又难以摆脱惯性思维。 首映礼上的迟到,大抵便是源于此。 机器打印出电影票,燕名扬想到往事不免烦躁。他皱着眉,拿起票后走向检票口。 今天一定要认真看。 回去写一篇影评,说不定小菟会开心的。 春节档里,影院几乎座无虚席。燕名扬票买得晚,位置并不太好,视野比起当初首映礼上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失温》开场,大厅暗下。在片头里,燕名扬看见自己的名字一闪而过。他旁边的小姑娘刚刚刷完手机,按黑手机屏抬起头。 片头播至尾声,音乐渐趋舒缓。江水拍岸的背景音干净清脆,燕名扬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浓而暖的夕阳照水,银幕上却是一派雾蒙蒙的灰调。 「领衔主演 沈醉」 燕名扬听见身旁的那个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 片头仍在继续,正在播导演编剧等燕名扬毫不关心的内容。他瞟了眼身旁的小姑娘,发现她面色专注、眼神虔诚,正屏息凝神,不能自已地紧抓着扶手。 燕名扬忽的想起今早他打开暗门,淡定地坐在桌上啃苹果的沈醉。 沈醉像一颗杨桃,从每个角度去看都不一样。燕名扬却只一味记着自己心里的印象,从不曾认真看过。 -- 第175页 小菟是那个会喊燕名扬哥哥的小可怜,而沈醉是一个风华绝代、爱慕者众的演员。 他不仅不畏惧燕名扬,甚至会主动走进燕名扬的牢笼里,讨价还价,伺机一口咬死他。 正片开始,燕名扬迅速刹住纷乱思绪,集中起注意力。 大夏天的还能冻死人么? 银幕上江水滔滔,喧闹的人声中一道尖利而不见来处的话语响起。 人来人往的江畔下,有一隅逼仄无人。 裴延不知是怎么想的,第一个镜头就给了沈醉怼脸拍。 沈醉脸上瘦削有力,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宁折不屈的执拗。他的眼中是江水,淡然而落寞,唇有些龟裂。 失温就会冻死, 他平静道,夏天又有什么用。 燕名扬心下陡然一惊。他坐在观者如堵的影厅内,却仿若一瞬间回到了那年的琦市。 不是他同小菟在一起时,而是他离去后剩小菟孤零零一人。 偌大一个繁华都市,又与小菟有什么关系呢? 燕名扬约略记得《失温》后半部分的剧情,仍好像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他从前知晓的只是机械、冰冷的故事。沈醉、沈醉演的角色以及整部电影,都只是个产品。 错过三十分钟,等同于错过一整部电影。 燕名扬慢慢意识到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对银幕上的沈醉产生了强烈的共情感,怜悯、同情、悲愤...各种浓墨重彩的情绪在他心底澎湃而出,他甚至想把写剧本的裴延抓过来,问他为什么要让沈醉经历这么多苦难。 但电影是残忍的。就在燕名扬不可自拔之际,影片干净利落地给了个结尾,意蕴悠长。 影厅里又重新亮了起来,四周吵闹的交谈声把燕名扬从戏里一拳抡回现实。 他沉默地在座位上等着影片放完,难以回避地意识到:自己对沈醉的愧疚远比想象中更强烈。 这不是因为燕名扬道德高尚,而是因为他确实伤害小菟很深。 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感同身受就永远是个伪命题。燕名扬缓了好一会儿劲,才麻木地站了起来。 银幕上在播放片尾曲,滚动演职员表的旁边是花絮和录音室MV。 燕名扬隐隐觉得唱歌那人有些眼熟,半晌才想起来去年年会重逢,小菟在众目睽睽下被欺负,这位歌手曾站出来替他说话。 坐在燕名扬身旁的小姑娘也还没走。她似乎看哭了,跟闺蜜开着玩笑,半真半假地摸着海报手册上红着眼睛的沈醉,小醉不哭,妈妈爱你。 燕名扬:......... 燕名扬心事重重,但总归没忘了要买西兰花。他回过神来,觉得方才的自己有几分可笑,竟被一个编出来的故事勾起了感情。 太幼稚了,简直毫无理性可言。 他选了几颗品质上佳的西兰花,边在心里嘲笑自己,边暗暗想着: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喜欢沈醉,我可一定要对他好点。 不然他分分钟就撬锁跑了。 ... 买好西兰花,燕名扬往家走。路过十字路口的书店时,他无意中瞥见了摊上在卖的少儿李白诗集。 这条路燕名扬时常经过,但每回都是坐在车上,街景甚至进不了他的眼。 燕名扬刚讥讽完为电影动情的自己,见到这本诗集,倏地一愣。他下意识攥紧了塑料袋的口,脸上因心虚而浮起躁热。 少年时的燕名扬,尽管比同龄人成熟理智,却也有过读书触动、替古人伤心的时候。 他的大脑那会儿就很明事理,情感与良知却尚未死绝。 起码保留着被感动的能力,不会自大狂妄地不以为然、觉得可笑。 小菟喜欢的,会是这样的我么? 燕名扬在书摊前站立片刻,拎着西兰花离开了。 为了保住那扇反锁的门,燕名扬是从对面走暗门回家的。 他打开暗门,正看见沈醉坐在地板上,聚精会神地按着手柄。 这场景和谐得不像囚禁,而像同居。 西兰花买了吗? 沈醉打完一关,才注意到燕名扬回来了。 买了。 燕名扬举起手上的塑料袋。他抿了下嘴,有些期待沈醉问自己电影的事。 哦。 沈醉却像根本没想到似的。他指挥燕名扬,把西兰花放进冰箱冷藏室,我暂时还不饿。 沈醉的自然让燕名扬感到不安。明明他才是掌控局面的人,可沈醉却心安理得得好似手握主动权。 燕名扬把西兰花放进冰箱。他聪明而敏锐,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沈醉的无所畏惧,是因为他知道燕名扬不能真的把他怎样。 他燕名扬只是世间无数个爱慕沈醉的人中最普通的一滴水,他雄厚的身家、优越的外貌和引以为傲的才华,沈醉通通不在乎。 你干嘛呢? 沈醉又继续打了一小时游戏,才感到有些饿。他从地上爬起来,发现燕名扬正坐在背后的沙发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我在给你写影评。 燕名扬早餐吃得迟。他看完电影后无心其他,放下西兰花就马不停蹄地写了起来。 只是沈醉现在才发现。 影评? 沈醉原以为燕名扬在工作,闻言一愣。 -- 第176页 嗯。 燕名扬状似无意道,还没写完,你要看看么? 这篇影评情感真挚、用词恳切,燕名扬简直拿出了写高考作文和阅读理解的劲头。 沈醉倒了杯水,将信将疑地走过来,懒懒靠在沙发上,勾勾手,拿来。 燕名扬自恃有才,从小很少碰见比他学习工作效率更高的人。他有几分不明显的按捺不住,佯装淡定地把电脑递了过去,喏。我昨天看见报告里附了几份影评,觉得一般。 沈醉却没有应燕名扬的话。他边抿着水,边浏览影评,不时紧一下眉。 啧。 燕名扬假装起身去拉窗帘,实则注意着沈醉的动向,看完了? 嗯。 沈醉放下电脑,起身去厨房煮西兰花,70分,中等水平。 ......... -------------------- 因为太久了可能有姐妹不记得,前文提过燕名扬最喜欢的一首诗是李白的,但是具体哪里我也记不得了。。 第88章 空手上门 从被生下来起,燕名扬还从没得过中等水平的评价。 他听完沈醉的锐评,没说什么,只走回沙发前拿起电脑,再次敲敲打打了起来。 沈醉给燕名扬的评价不算有失偏颇,但确实称得上毒舌。燕名扬并非艺术出身,半分钟的电影课都没上过,能写成这样不错了。 电磁炉上崭新的小奶锅咕噜噜煮着水,沈醉打开冰箱拿出西兰花,假装不经意地往客厅瞟了眼。 今天是他被燕名扬圈禁的第一天。 中肯地说,燕名扬的表现和态度还不错。 吃完饭,我要午休一会儿。 沈醉让西兰花在锅上煮着,朝客厅走了两步,对燕名扬道。 嗯? 燕名扬似乎正专注于手上的事。 意思是,你不许来打扰。 沈醉朝卧室指了指,那间屋子我征用了,你最好去对面呆着。 不知是不是《失温》的缘故,燕名扬今日难得脾气不错。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沈醉,似乎并无不满,反倒有几分意味不明。 我不进卧室。 他淡淡道,难道客厅你也要征用? 沈醉撇撇嘴,冷哼一声,转身又回了厨房。 这天的午觉,沈醉睡了很久。他梦中无魇,似乎许久没睡过这般轻松安心的一个觉了。 自然醒来后,沈醉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点开手机,发现有胡涂的未接来电。 《失温》已上映三天,胡涂确实该有消息了。 喂。 沈醉回了过去。 小醉,新年好啊。 电话那头的胡涂听起来心情不错。 新年好。 沈醉刚起床觉得口渴,便爬了起来。他想起刘珩叮嘱自己的事,点开刘珩的支付宝发了个红包,支付宝查收一下,开年红包。 由于怕自己之后忘了,沈醉给小安也发了一个。 哟,沈老师太客气了。 胡涂也没推拒,自然道,《失温》这两天的舆论,你关注了吗? 多少了解一点。 沈醉说。 胡涂一笑,托您的福,我这个年可是完全没过好,手机都被打爆了。 意料之中。 沈醉说。 胡涂:......... 初三之后,各行各业就会陆续复工。 胡涂说,这段时间找你的合作特别多,你看... 来快钱的你不需要,拓展知名度的呢? 不上综艺,我之前说过。 沈醉推开门,打算去厨房喝水。路过客厅时,他看见燕名扬已经从沙发上挪到了桌前,应该是在处理公务。 访谈呢? 胡涂又问。 沈醉倒了杯水淡然道,你去问问哪个主持人敢访谈我。 《失温》反正是扑不了了,再想让我去背写好的采访答案绝无可能。 ......... 那, 胡涂顿了顿,代言和写真呢? 写真找季承宇拍,别的我不要。 沈醉端着水杯抿了口,又出了厨房。他似乎看见燕名扬的目光朝自己这边偏了一刻。 至于代言... 沈醉斟酌片刻,从前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代言会找他。他想了想,代言要慎之又慎,不必急于一时。真有你觉得靠谱的,可以拿来我看看。 好。 胡涂好像还有点欣慰,你还真是难得,一般人爆红时很难不被冲昏头脑的,怎么也得趁着这一波流量捞笔大的。 就算不缺钱,被众人追捧也是难以抗拒的事。 沈醉没有说话。 对了, 胡涂又道,最近也有些别的本子递给你,不过我看了,都一般。《蓝天之下》那边...你还在准备吗? 嗯。 沈醉觑了眼客厅里的燕名扬,话说得含糊,我在考虑。先不急,工作都等过完元宵节再说。 沈醉刚挂完电话,安静工作的燕名扬便开口道,晚上想吃什么? 沈醉吓了一跳,这才发觉燕名扬一直在盯着自己。 -- 第177页 不饿。 他说,不吃。 正月初二呢。 燕名扬又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我请厨子来家里给你做鱼? ......... 你也知道是正月初二。 沈醉一见燕名扬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让人家过个好年行吗? 他说完,便坐到地上打算继续上午的游戏,不想再理燕名扬。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尊重人。 燕名扬注视了沈醉片刻,平静道。 沈醉一愣,下意识抿起嘴,抬起头来。 燕名扬轻挑了下眉,看样子是认真的。 沈醉却在发怔中莫名其妙地想着,燕名扬那对双眼皮桃花样的大眼睛真好看,要是能分我一点就好了。 沈醉有一双美得出众的单眼皮,再无知的化妆师也不会给他贴双眼皮贴。他此前从未羡慕过任何双眼皮的人。 在想什么呢。 燕名扬注意到沈醉在想入非非。 啊...? 沈醉迅速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他佯装淡定,你尊不尊重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许是沈醉心虚,他反问时的语气急了些。 你, 燕名扬定定地望着沈醉,眸间似笑非笑,像是藏着很多话。 我什么? 沈醉问。 燕名扬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没争辩。 他目光挪回电脑屏幕,神情闲淡,算了。 沈醉察觉到空气中有些异样,令人难以捉摸。 只是燕名扬已重新投入工作,貌似还算聚精会神。沈醉心底怪怪的,也懒得搭理他。 这天,沈醉打游戏打到晚上十点。燕名扬始终在工作,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还开了一个人数不多的短时讨论会议。 大年初二就这么忙吗... 在燕名扬手下打工,可真是太惨了。 沈醉默默想着。 玩累了? 不知何时,燕名扬注意到沈醉这边安静了下来。 我要去洗个澡。 沈醉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你可以去对面了。 你怎么老急着赶我走? 燕名扬站起来,走到离沈醉不近不远的地方,抬抬下巴,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 沈醉双手一摊指指四周,转了圈,示意道,你还没把我怎么样吗? 燕名扬并不上当。他轻笑了下,像是懒得深究。 你那位夏老师的生日宴,是正月十五什么时候? 还没问。 沈醉眨眨眼睛,你可以正月十四就放我出去,我还想看《春栖》呢。 燕名扬没有应沈醉的话,反而道,夏儒森大概喜欢些什么,你有概念吗。 你干嘛。 沈醉有些意外,半晌才道,该不会是想送礼吧。 燕名扬目光不避讳地落在沈醉身上,算作默认。 不用。 沈醉连忙举手示意,夏老师喜欢什么,我不确定;但他不喜欢你,这是可以肯定的。 你不要问我他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自己 因为《春栖》? 燕名扬接上了沈醉的话,可是后来顶替你角色的那个演员应该也还行吧。我下午扫了眼《春栖》的报告,数据还不错的。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数据衡量的。 沈醉面色微沉了些。 拍《春栖》的钱是我出的。 燕名扬又露出下午那般神情,我难道没有发言权吗? 我知道,你为你的夏老师鸣不平,觉得我是个不尊重人的万恶资本家。 燕名扬说着笑了声,但要是你们能用别的途径搞到钱,还会让我这个70分的中等水平投资《春栖》吗? 演员要演戏,导演要导戏。我是投资人,我的工作就是尽量寻找利润高、风险可控的项目,而不是为电影事业的发展添砖加瓦。 ......... 你说得对。 沈醉咬了下牙,但 但, 燕名扬心平气和地截断沈醉的话头。他在沈醉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他的眸子,不紧不慢道,要是你听话,我个人愿意为你做些贡献。 沈醉沉默半晌,朝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你请自便。 我燕名扬从不空手上门。 燕名扬喊住了正离去的沈醉。他眉间又有了几分春风得意的样子,你说不说,这礼我都是要送的。 要是你不说,为了图省事我可能真就封点金条送上门。 沈醉:......... 到时候连累你一起不被夏老师待见, 燕名扬的语气意味深长,可别怪我。 事实上,燕名扬是打算好好给夏儒森送个见面礼的。 沈醉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正经长辈,最尊敬的就是这位恩师了。 燕名扬也并不是不知道送什么。他向来擅长揣度人心、曲意逢迎,何况是夏儒森这种简单直接的人。 只是,燕名扬想让沈醉自己说出来,那等同于沈醉默许这次的见面礼,意义是全然不同的。 -- 第178页 好。 沈醉像是被气笑了。他转过身来,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你不信邪就试试,看你打不打得过我。 沈醉冷着张脸,进浴室冲了个澡。他出来时,燕名扬已经不在这里,大约是去对面了。 滚了也好。 省得在我面前碍眼。 沈醉一腔怒火没消解完,回卧室关上灯后,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门是虚掩着的。不知过了多久,沈醉隐约听见脚步声。 他连忙翻了个身,背对着门边。清亮的月光洒在窗台,幽谧而宁静。 一声很轻的摩擦声后,燕名扬轻轻推开了门。他已经换上浴袍,颈间是冰凉的水滴,想来是刚刚在对面洗过澡了。 沈醉顷刻闭上了眼。演一个睡着的人,其实是很难的,远不止闭上眼那么简单。 他心里咚咚敲着。 可屋里再未响起走近的脚步声。 燕名扬或许是倚在门边站了会儿,没上前便走了。 沈醉听着燕名扬的脚步声远去,直至完全消失。他从床上坐起来,赤脚踮着走到门前,发现门已经被关好了。 -------------------- 今天去看了一场校内的歌剧,想起来疫情之前三天两头往剧院跑的幸福生活(哭泣) 希望一切都赶快好起来。 第89章 第一个镜头 沈醉五指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自除夕起一直隐隐亢奋的血液渐趋平静。 或许是下午睡得久,他现在并不怎么困。 沈醉爬回床上。他对着手机屏想了想,搜索出《流苏》。 近年来的电影行业,论艺术止步不前,但技术是突发猛进的。《流苏》的海报和画面,像蒙上了一层滤镜,是记忆中当年的颜色。 沈醉始终记得,拍第一个镜头前他有些不自然的忐忑。他没拍过电影,便不知道自己的脸落在摄像机里是什么样子。 夏儒森问沈醉,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念、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沈醉抓着被翻得起皮的剧本,神色发怔,默默点了点头。 很少有人知道,《流苏》的第一个镜头,是一条过的。 那也是沈醉在银幕上的第一次亮相。拍摄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了一声卡。 在这之后,沈醉在夏儒森手下又演过很多场戏,也见过许多旁人演戏。夏儒森严苛得近乎偏执,一场戏在他手上过,往往要耗许久少则几十条多则上百条。 你要永远记住,你拍第一个镜头时的样子。 《流苏》获得银云奖那天,夏儒森上台前对尚未成年的沈醉说,不论你将来演多少角色、跟多么大牌的导演合作、有多少奖项光环加身,你要永远记住它。 那是我入行这么多年,最得意的一个镜头。但我期许,它只是你的开始。 屋里黑漆漆的,一小段美而简朴的片头过后,亮起皎洁的月色。 月光从电影中徐徐流出,静谧地落在沈醉的床头窗前。他凝视着屏幕里多年前的自己,暗夜里那双光影下空灵清亮的眸子,它流露出的哀伤,与如今想的是同一个人。 沈醉其实很少重温《流苏》。和许多年少成名的人一样,他畏惧自己一生都无法超越从影的第一个镜头。 拍摄《流苏》的时光,也是一段明媚万方与黑暗无比交织的日子。已经改名的沈醉仍习惯于被称呼小菟,总是管刘珩叫哥哥。 沈醉在他人眼中风流成性的美好形象,就是在那会儿萌芽的。当时的他与深沉的刘珩并不十分亲近,反倒与大剌剌的同龄人丁寅更熟一些。他管刘珩叫哥哥,是出于一种纯粹的、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想法。 15岁时的沈醉,其实是很单纯的,脑子里没有拍戏以外的事。 沈醉为人诟病的狐媚行径,通通源于一个原罪:是刘珩的支持,才让他得以出演《流苏》。 后来在刘珩的主动下,颜狗沈醉很快就跟他在一起了。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沈醉真的幻想自己能挥别黯淡的过去和糟糕的前任,满怀希望地拥抱璀璨明日。 只是,事与愿违。他总会难以克制地在心里无数次模拟甩掉燕名扬的种种可能。 零点的钟声敲过,沈醉还没睡。他垫着两个枕头靠在床上,心平气和地看着烂熟于心的《流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不再抗拒,甚至有几分怡然。 翌日是个阴天。 沈醉醒来时,没见到阳光。他戳了下手机,已经八九点了。 屏幕上有一条燕名扬的未读信息。沈醉撇撇嘴,一间屋子里还发什么微信。 他点进去一看,发现是燕名扬说自己今天要出门工作。 沈醉不想理他,自己爬起来洗漱完毕,吃了点健康早午餐。 接下来的几天,也都是如此。 燕名扬八成是真的很忙,总是早出晚归。说起来他囚禁了沈醉,实际上两个人面都见不着。 沈醉心情好时会读剧本,心情一般就打游戏,心情很差便痛骂燕名扬。 有时他晚上睡得浅,朦胧中能察觉燕名扬回家后来了自己的卧室,似乎还帮自己掖过一次被子。 沈醉毫无波动。这种小恩小惠,才收买不了他。 正月初六后,各行各业结束假期。燕名扬也变得愈发忙碌起来。 -- 第179页 这天沈醉起得晚了点。他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时,发现桑栗栗正站在客厅。 沈老师! 见到刚醒的沈醉,桑栗栗显然很惊讶,我以为您在对面呢。 沈醉莞尔一笑,没有多说,我最近住这儿。 燕总让我上门汇报工作。 桑栗栗说,他正在打电话。 哦。 沈醉瞥见燕名扬站在阳台上。他抿了抿嘴,跟桑栗栗打完招呼后便去洗漱了。 沈醉醒了? 燕名扬打完电话后,从阳台出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嗯。 桑栗栗点点头。 你们...聊什么了? 燕名扬看了桑栗栗一眼,像在揣测沈醉有没有跟她说什么。 毕竟桑栗栗这个小姑娘很喜欢沈醉,这是燕名扬不久前才发现的。 没,没聊什么。 桑栗栗不明所以,忙道,只打了个招呼。 洗手间里,沈醉开着水声,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燕名扬在桑栗栗说完后未做追问,他注视着洗手间的门,眼神意味不明。 这段日子燕名扬一直似有若无地避开沈醉。那场不轻不重的吵架后,他一时有些拿不准要怎么面对沈醉。 燕总,今天早上还要开会呢。 见燕名扬对着扇门望了许久,桑栗栗小心提醒道。 嗯。 燕名扬却很淡定。他看了眼时间,从衣架上拿下大衣,并未迟疑,走吧。 明天去北京,沈醉也一起。 出门上车后,燕名扬交代道。 好的。 桑栗栗连忙点头,要给沈老师单独定个房间吗? 什么? 燕名扬像听了个笑话。他难得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目光,上下打量着桑栗栗,你觉得呢。 ......... 桑栗栗瞬间领悟。 燕名扬见桑栗栗明白了,便点到即止。他面色正经了些,还有件事,你去帮我查一下。 桑栗栗:您说。 琦市, 燕名扬语气随意,眼神却自然地移开,燕庭。 沈醉听到外面关门的声音,才从洗手间出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燕名扬好像在躲着自己。 否则怎么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沈醉下意识俏皮地咬着唇,脑海里叮的一亮。 这天晚上,沈醉照旧早早睡下。 燕名扬回来时,他的房间熄灯已久。 沈醉愉悦地听着燕名扬熟悉的脚步声逐渐走近,心想待会儿一定要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吓他燕名扬一个措手不及。 门开了,燕名扬缓缓走了进来。 他似乎在床前站了几秒,而后在床沿坐了下来。 沈醉屏息凝神,正欲伺机展开表演。 却只听燕名扬淡淡道,今天别装了,我有事跟你说。 ......... 第90章 绑架 燕名扬话毕,沈醉侧枕在床上,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小菟? 燕名扬伸手,试探地摸了下沈醉的脸。 沈醉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像梦中察觉到不适。他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着燕名扬一动不动。 真睡着了啊... 燕名扬喃喃道,笑了一声。 这些天他每晚回家都会来看看沈醉,沈醉每次都睡得很香。 燕名扬并没有沈醉装睡的实证,今天也只是诈他一下。 许是太晚了,沈醉今天真的已经睡着。 燕名扬又继续坐了一会儿。他端详着沈醉的睡颜,应该在思考要不要叫醒他。 就在燕名扬似乎终于放弃、站起来打算离开时,轻微的噪音让沈醉自然地苏醒过来。 嗯... 沈醉迷迷瞪瞪揉了揉眼,不耐烦地咕囔了几句。他困倦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他配合地露出惊讶且迷茫的神情,抓着被子往后一缩,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好不进来的吗! ......... 我, 燕名扬一时有几分心虚,眼神一闪才镇定下来,我有事找你。 沈醉知道燕名扬有事,这也是他选择醒来的原因。 什么事。 他将信将疑道。 燕名扬看着沈醉,明天我们去北京。 沈醉一手撑床,半靠着坐起来,离夏老师的生日还有几天。 我知道。 燕名扬随意道,但我明天要去北京出差。 沈醉:哦。 说完去北京的事后,燕名扬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醉一想到燕名扬也要去夏儒森的生日宴,就感到烦躁不安。 还有别的事儿么。 他问。 燕名扬端详着沈醉的神情,半晌才道,确实还有一件。 沈醉赶客未遂,索性彻底坐了起来,你说。 裴延...可能要休息一阵子。 燕名扬揉了下太阳穴,语气意味深长。 什么? 沈醉仿佛觉得燕名扬在扯淡。 所以我打了个招呼, 燕名扬说,你接下来的工作,由我亲自过问。 -- 第180页 ......... 沈醉眉头一皱,暗道不好。 燕名扬还是动手了。裴延的剧组和公司,都是圈内有名的血汗工厂,沈醉才不相信裴延好好的会休息一阵子。 他连日来轻松愉悦的心情底色蒙上一层阴霾,顿时半分逗弄燕名扬的兴趣都无了。 裴延的事跟我没关系。 燕名扬站在一旁,看出了沈醉的想法,我今天听说的时候,也有点意外。 我不需要别人过问我的工作,一个胡涂够用了。 沈醉懒得与燕名扬论那些。他直截了当道,我没有很多通告,只是拍电影。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大约是嘲笑沈醉的单纯。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燕名扬像是想摸摸沈醉的头。他伸出手,却见沈醉眼神抗拒,片刻后还是收回了,明天早上我来喊你。 燕名扬走后,沈醉的脸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他给胡涂发了条微信,问裴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色已深,胡涂没有立即回复。 沈醉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儿呆,睁着眼睛躺了下去。 他睡不着。 可他必须睡了。 - 翌日。 由于知道要出门,沈醉六七点自然醒后便没再入睡。他并不想被燕名扬敲门喊醒。 他起床洗漱,吃了一小把燕麦和蓝莓。 之前从琦市带回来的行李还没怎么拆,沈醉简单准备了些带去北京的物品。 今天醒这么早? 七点半时,暗门一开,燕名扬走了进来。 沈醉:嗯。 燕名扬四下看了看,发现沈醉已经自己收拾好了。 今天从哪个门走。 沈醉把小拉杆箱扶起来,若无其事道。 就从这个门出去,不用折腾。 燕名扬抿了下嘴,或许是想缓和与沈醉的关系,又道,其实昨天我出门后,就没反锁了。 沈醉没说话。 去往机场的路上,沈醉收到了胡涂发来的微信。 胡涂说这几天确实没见到裴延,他得打听打听才能给个准信儿。 窗外阴阴的,雨要下不下的样子。沈醉心情阴郁,靠着椅背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燕名扬瞥见了,却也没说什么,到了机场才喊醒沈醉。 在北京这几天,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上飞机后,沈醉问。 这几天我有工作。 燕名扬边说边看了沈醉一眼,你看起来没睡好,就多休息休息。 ......... 沈醉戴上眼罩,再不与燕名扬多说一句。 或许是一路睡得挺沉,到北京后沈醉反倒没了困意。 他在车上接到了胡涂的电话,看了眼身旁的燕名扬,还是接通了。 喂。 沈醉说,怎么样? 呃, 胡涂的语气有几分为难,小醉啊,裴导好像确实休假了,而且归期不定。 为什么? 沈醉心里已有预感,语气也不自觉地厉了几分。 这... 胡涂迟疑片刻,我耳闻了一些八卦,但也不能确定是真的。 沈醉敏锐地捕捉到八卦二字。他思索片刻,不会是因为周达非吧。 ......... 胡涂像是根本不敢提这个名字,哎呀别胡说!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 反正沈老师你不用担心。裴导是休假,又不是破产,咱们公司该怎么运作还怎么运作。 再说了,您还有燕总呢。 不提燕名扬还好,一提燕名扬,沈醉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沉了沉呼吸,含糊道,好的我知道了。 在找胡涂打听裴延的事? 燕名扬表面上在工作,实际一直留神着沈醉的动向,这么不相信我吗。 沈醉也没否认,你什么事干不出来。 裴延在这个绝妙的档口休假,简直是燕名扬的天赐良机。沈醉的前途被他一人攥在手里,自由度霎时锐减。 但这次真不怪我。 燕名扬半真半假地嗤笑一声,你要怪就怪我那个桀骜不驯的师弟。 周达非真的跟裴延彻底闹掰了? 沈醉有些掩饰不住的好奇。 差不多吧。 燕名扬说,他连我的帮助都不肯接受。 沈醉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这事不能怪周达非。 燕名扬有些意外,你还帮他说话? 裴延再难过又怎样,他根本没权利用自己的深情来道德绑架周达非。 沈醉的眼神比平时更冷上几分,说话薄凉,更何况,周达非又不是自愿的。 燕名扬静了片刻,心口的气不太顺。他听出沈醉是在指桑骂槐,又想骂我了? 没有,你想多了。 沈醉淡定而坦然,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想无端指责周达非。 燕名扬眯着眼睛,不知信了没有。 你似乎...对周达非一直印象很好? 沈醉如今已然可以磊落跌荡地面对自己对周达非的那点儿微妙情愫。他平静道,他是个有才华也有理想的电影人。如果有机会,我想演他的电影。 -- 第181页 燕名扬并不懂电影,他也不了解周达非。除了在周立群面前吹几句,其余时候他就把周达非当成是一个纨绔子弟。 他没有理会沈醉的职业愿望,反倒想起了另一件事。 其实我也不想当坏人的。 燕名扬啧了声,过几天是夏老师的生日,我已经准备好几份礼物了,你可以挑挑。 放心,不是金条。 车在宾馆门前徐徐停下。沈醉咬了下唇,眼神挣扎片刻,你真的非要去吗。 我不能去吗。 燕名扬声音沉了点,反问道。 你可以不跟我一起去。 沈醉说。 不跟你一起, 燕名扬冷哼一声,我也就没必要去了。 先生请。 门童上前礼貌地替沈醉拉开车门,又绕到燕名扬那边。 沈醉看都不看燕名扬一眼。他抬腿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91章 不行 对于和燕名扬住在同一间套房,沈醉既不意外,也没反抗。 他面无表情地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乘电梯上楼,进入房间后仍是对身旁的燕名扬视若无物。 燕名扬抑制着心头的不悦,逐渐烦躁起来。他原本是想借着此次来北京,改善与沈醉的关系的。 沈醉打开行李箱,蹲在地上理自己的东西。他把香水什么的拿出来摆上,又准备挂衣服。 你睡哪个房间。 沈醉语气平淡。 套房里有主卧、次卧,主卧和客厅都能通向阳台。 你睡带阳台的房间吧。 燕名扬看了沈醉几秒。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 沈醉却已经抱着衣服进了主卧,一件件挂了起来。 燕名扬能感觉到,沈醉生气了。 可能是因为夏儒森的生日宴,也可能是因为工作。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沈醉挂完衣服,一手扶着门,对站在门边的燕名扬道。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他今天还有安排。 我今天要开会,午餐和晚餐都会有人给你送上来。你, 沈醉听得不耐烦,扶着门就要关上,连个白眼都懒得翻。 小菟! 燕名扬连忙推住门。 他眼神无奈,不安地想伸手摸摸沈醉的头,你, 我什么? 沈醉反问道。 你... 燕名扬抿了抿嘴,半晌才生硬道,你别生气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既不似冰块融化,也不是春水结冰。 它像一首跑了调的歌,一颗酸得过头的黄柠檬。 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春栖》。 燕名扬暂时隐去夏儒森生日的事不提。 随便吧。 沈醉转身还是把门带上,如果你不是你带我去,就更好了。 ......... 住在酒店的几天,与在上海时没什么不同。沈醉依旧很少见到燕名扬,也并不怎么想见。 前几天的矛盾,让沈醉意识到一件事。 沈醉原以为,掀开过去的伤疤就能用愧疚和欺骗击败燕名扬,甚至利用他对自己的情感把他耍得团团转;可事实并非如此。 燕名扬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还恬不知耻地妄想像从前一样连哄带骗地控制沈醉。 某种程度上,燕名扬可以做到。他拥有这样的能力,也具备不讲道理的心理素质。 沈醉独自在卧室里翻着《蓝天之下》的剧本。他觉得自己严重高估了燕名扬的人性程度。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与燕名扬的周旋,同时对燕名扬持续性失望。 呆在燕名扬身边的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压抑而不自由的。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燕名扬回来得比平时要早些。 沈醉正盘腿在客厅沙发上做冥想,眼一睁开气就不顺。 燕名扬应该是刚应酬完,身上有隐约的烟和酒味。他脱去西装外套,眉眼还算淡然,只是掩不住微略的倦意。 在做什么? 燕名扬走到沈醉身旁坐下,偏过头问。 沈醉:冥想。 燕名扬眯了眯眼睛,宛若家长糊弄小孩般点了点头,哦。 以前没看你做过这个。 沈醉斜着眼睛瞥了燕名扬一下,懒得说话。 明天我不需要工作,我们去看《春栖》。 燕名扬笑了下,后天在夏老师生日宴上,你就可以分享心得了。 哦。 沈醉低头掰了掰手指。 今天我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碰见周教授,他还问起你了。 燕名扬端详着沈醉低垂的侧脸,在温柔的室内光下显得静谧端方。 周达非的爸爸么。 沈醉说。 嗯。 提起周达非,燕名扬啧了声,露出一个不甚上心的笑,也不知道周教授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醉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看着燕名扬,他不还教出你这个学生了吗。 ......... 燕名扬或许喝了点酒,但他神智清醒如常,顶多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放纵。 他眼神定定的,面对沈醉的讥讽并未生气,像一种干脆的承认。 -- 第182页 沈醉夹在耳后的碎发松了下来,垂在脸侧。 燕名扬伸手捋了下沈醉的碎发,回去之后,我也不想再关着你了。 沈醉已经不再对燕名扬抱有什么希望。 如果说从前,燕名扬多少顾忌点少年时的印象,力所能及地伪装成人模狗样;那么如今的燕名扬,就是坏得干净利落、坦坦荡荡,就差把精致利己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他缺乏共情,不懂尊重,永远以自己利益为先。 沈醉平静地观望,条件呢。 我希望你不要生气了。 燕名扬脸上动人的笑意渐渐淡去,他认真道,我不想在夏老师的生日宴上,你还是对我摆着一张冷脸。 沈醉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唇,眼神厉而亮。他沉吟半晌,还是问道,你就非得去吗? 燕名扬收回了搭在沈醉脸侧的手。他自然地挪开目光,这件事没有必要再讨论了。 沈醉排斥与燕名扬共同出席任何公开场合,尤其是夏儒森的生日宴。 哪怕不是为了名声,沈醉也不想让自己跟燕名扬捆绑起来。更何况,夏儒森见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他根本不敢去猜。 我去睡了。 沈醉腾的站了起来,往卧室走。 燕名扬见状也没有挽留。他也缓缓站起来,语气沉稳,明天我会让人把礼物送来,你挑挑。 如果你不想挑,我就送最贵的那个。 沈醉在卧室门前顿住脚步。他抿着唇,像忍了很久后终于憋不住,你凭什么。 什么? 燕名扬拧了下眉,一时没听清。 你凭什么! 沈醉转过身来,浑身上下的不满不知收敛地爆发开来。他冲到燕名扬面前,揪住领子把他往后一推。 燕名扬向后趔趄半步,站得却还算稳,只是领子乱了些。他微微偏头打量着沈醉,半晌后笑了。 沈醉眼眶睁得发红。他出色的台词功底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声音发抖时仍旧清晰,你凭什么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凭什么要跟我一起去我最重要的老师的生日宴,凭什么要我在这里听你异想天开的安排,你 忽的,燕名扬伸出一指,按在了沈醉唇上。他徐徐开口,不慌不忙,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市里举办知识竞赛。历年惯例都是六年级学生参加,可那一届是我去的。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有人揪着我的脖子质问凭什么。 燕名扬捋平领口,但我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我可以。 我见过、甚至经历过的不公,都比你听过的要多。 他嘴角微紧,目光薄得像水面的冰碴儿,可是从很久以前,我就不再自怨自艾。 我告诉过你,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我成为那个决定是否需要公平的人。 沈醉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浓稠的泪珠在眼眶倔强许久。 对不起。 燕名扬倏地凑近,捧住沈醉的脸,对着他的唇峰亲了口。他沙哑的气音像在风中挣扎,是我毁了你14岁时的燕哥哥。 沈醉吸了吸鼻子,蓄着的力霎时松开,眼泪终于变得稀薄,在重力的作用下流淌开来。 他根本不存在。 你问我凭什么。 燕名扬放开手,却未退后。他凑在沈醉的鼻尖处道,你签在裴延旗下,我是裴延公司仅次于他本人的大股东。他休假了,我接手你顺理成章。 至于别的, 燕名扬自嘲地哼了声,我也编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但是我可以做到,并且可以让反对的人统统闭嘴。这就是我的本事。 甚至... 眼泪没有影响沈醉的发挥。他嘴角一掀,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说,你当年能欺骗我利用我,装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形象勾引我,也是你的本事吧。 那燕总您还真是技多不压身。 彼此彼此。 燕名扬今夜对沈醉格外纵容,总是不生气,在这一点上,还是你的本事更厉害些。 你能对我忽冷忽热,我却根本离不开你了。 燕名扬说着倾身向前,嗅了嗅沈醉颈间的气息。 沈醉一把推开他,我今天一刀捅死你,也是我的本事。 燕名扬望着沈醉,面露惋惜,你不舍得的。 沈醉眼神愈发狠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舍得。 你不是我。 燕名扬爱怜地摸了摸沈醉的脸,小兔子哪怕牙齿再锋利,终究还是小兔子,成不了豺狼虎豹的。 啪的一声,沈醉伸手打了燕名扬一巴掌。 结结实实,干净利落。 燕名扬顺着这一巴掌偏过头去,半晌才微微转了回来。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倒并不难以置信。 还想打么。 燕名扬说,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为自己做辩解。你想干嘛,都可以。 沈醉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的眼神挣扎中带着厌恶,我本来不打算现在跟你翻脸的。 -- 第183页 害怕我不让你去夏儒森的生日宴。 燕名扬顺口接道,像是早就了然于心。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 燕名扬微蹙了下眉,眼神有淡淡的疑惑,从琦市回来,你明明对我没有那么冷淡的。 是。 沈醉梗着脖子坦率承认,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值得费心的矛盾了。 我闲得无聊、自以为是,就想反客为主耍你玩。 你成功了。 燕名扬说,关着你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寝食难安。 我很想见你,又不知道见到你该说什么。 可是我现在不想继续了。 沈醉胸膛起伏,呼吸深重。 不行。 燕名扬轻声道。 你说什么? 或许是燕名扬语气随意,沈醉一时没听清。 我说,不行。 燕名扬直直地看着沈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 时间不够了我简单解释一下。 这次的爆发和之前的爆发是不同的。因为之前的那次摊牌根源在于过去,小菟说开后解开少年时受伤的心结,开始走向自由;但实际上小菟和燕之间有别的更本质的矛盾,这种矛盾是刨除过去依然存在的,它从前被过去的阴影掩盖住了。 直到现在,小菟才慢慢发觉,所以才会有第二次的爆发。 第92章 雪藏 不行? 沈醉淡淡一笑,他心口的裂痕开始由深处结痂,既痛又痒。 燕名扬,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沈醉语带轻蔑,燕名扬眉心一低,嘴唇抿得紧了起来。 已经不知有多久,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 沈醉。 燕名扬的语气下意识变得严厉,眼神冷冽,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 沈醉眼神平静,立刻道,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理智过。 跟你纠缠,才是我的意气用事。 什么? 燕名扬心里发惊。他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段对话。 他看了眼时间,佯装朝浴室走去,今天很晚了,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明天, 明天我不去了, 沈醉下巴微抬,后天我也不去了。 燕名扬缓缓顿住脚步。他回头时,眼神狠意中竟有些许凄婉,就因为不想跟我一起? 我已经很让老师失望了。 沈醉似乎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一字一句道,断没有在他生日当天送份大礼的道理。 你是如何逼《春栖》换人,汪格如何仗你的势欺侮我......你是个大忙人,我却永远记得清楚,想必夏老师也不会忘记。 燕名扬站在原地,怔住了。他的眉乍一看是平的,仔细辨别才能发觉轻微向下的弧度,是不自觉的哀伤。 他轻轻张了下嘴,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向来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此刻却犹如大脑断了线。 室内陷入死一般寂静的僵局,窗外的风也像被冻住似的。 在今天之前,我原以为你多少是喜欢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燕名扬说。 也不算你的错觉。 沈醉的语气透着坦荡的轻浮,喜欢人是我的强项。 大概是我小时候太缺爱了,总有一腔生理的情感需要宣泄寄托。 你说过有很多人喜欢你,这我相信。 燕名扬的唇似乎更薄了些,他走到沈醉面前,但你喜欢别人... 很意外么。 沈醉一手撑着沙发背,抬起头,我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 燕名扬: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都可以。 沈醉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前提是长得好看。 沈醉伸手摸了下燕名扬的下颌,眼神缓缓落在他的脸上。 燕名扬,你长得不错、身材也好。你不作妖时,我偶尔会想起过去。 在那段你骗我我骗你的相处中也有些虚假的、值得怀念的地方。 所以,如果你想跟我上床,我愿意考虑。 燕名扬眼神迟疑,脸稍稍往沈醉的掌心处动了动。 但是, 只见沈醉话锋一转,你想制裁我跟别人上床的权利,门都没有。 沈醉说完,燕名扬沉默了许久。他的目光深沉隐忍,并非他一贯的风格。 沈醉松开了手,却被燕名扬一把抓住,攥得有些紧。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没有真的对你用什么手段。 燕名扬的语气平得可怕。 所以呢。 沈醉毫无畏避。他抬眸直视着燕名扬,一字一句道。 我不想这样对你的。 燕名扬面上不显,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沈醉细白柔嫩的手指软得像要被捏断了似的,就如同沈醉刚刚有起色的星途。他天资过人,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小有成就,后续踏错一步便可能前功尽弃。 然而,燕名扬只消动动手,就能让沈醉的一切烟消云散。 名利、金钱、电影事业、众人的追捧和熠熠的光环,都将不复存在。 -- 第184页 人们很少会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系于他人一念之间。它脆弱无比,纵使战战兢兢、勤劳小心地维系,也经不住半点意外之风。 燕名扬的潜台词已经十分明显。沈醉似乎没有不服软的余地了。 他被捏着的左手只剩指尖尚且自由,可能动指尖的关节却身不由己。 燕名扬终于彻底露出豺狼虎豹的本性,沈醉仿佛失去了痛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沈醉很少会有意识地向自己承认,他是爱燕名扬的。 可是此刻,他没有遗忘、傲娇抑或赌气的余地,他的全身心都付与了理智。 沈醉因清醒而痛苦,又因痛苦而骄傲。 拒绝燕名扬,不啻于一场断臂求生。沈醉选择放弃安逸、轻松、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和完美爱人,昂着头颅倔强地走进一片未知的蛮荒沼泽。 除了自由和尊严,他几乎一无所有。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半晌,沈醉说。 他面色傲然,语带骄矜,我沈醉迄今为止一半以上的人生都在贫苦中度过,14岁一无所有的时候都可以拒绝你父亲的襄助,你以为我会怕你? 如果我真的要圈禁你, 燕名扬非但没有被沈醉吓到,反倒也起了点疯劲。他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左右逢源的表面君子,本性里的阴狠暴露无遗,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起初你关着我,我还觉得有趣,我最喜欢看别人爱我的样子。 可现在... 沈醉冷哼一声,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你弄死我,还是我弄死你。 这一夜,沈醉和燕名扬都没有睡好。 第二夜,也是一样。 似乎不亲眼盯着,燕名扬始终难以相信,沈醉会为了反抗自己,连夏儒森的生日宴都不去了。 正月十五的中午,刘珩给沈醉打来电话。沈醉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自己太忙,去不了了。 刘珩察觉有异,问沈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醉平淡地说了句无事,便挂断电话,关闭手机。 燕名扬就在一旁坐着。他一直等到元宵夜的天黑了,沈醉再无赴宴可能之时,才安排回上海。 与沈醉先前预料的不同,燕名扬并没有再度囚禁他,甚至默许他从公寓里搬了出去。 裴延的公司在年节后恢复正常运转,只是大老板不在,到底效率有所低下。 沈醉在宾馆里住了好些天,才终于等到了公司分配的公寓。他听闻,裴延的休假遥遥无期,公司里各大项目纷纷停滞不前,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寻出路。 与此同时,胡涂将信将疑地来告知沈醉,燕名扬觉得他身体不好,需要多加休养。 据胡涂转述,燕名扬的原话是:沈醉精力不济,现阶段无法支撑电影拍摄,且他作为演员不宜有过多冗余曝光,就先休假吧。 接到胡涂电话时,沈醉正趴在逼仄的小沙发前听阳台上的雨声。 料峭春风吹酒醒,他已经冷习惯了。 兜兜转转,一年后沈醉又回到了原点。但过去的一年仍不能说是无价值的,他有了一部新的作品,割去了心上最深的毒瘤。 慢慢的,沈醉的痛苦逐渐淡去,而骄傲却融入血液流遍全身。他清醒地意识到,往后或许再也遇不到燕名扬这样的人。 但是没关系,沈醉还有自己,一个完整、健全的自己。 有一天,沈醉在网上看见周达非去年导的短剧《柠檬凉》要播了,海报颇具电影质感。 他感到欣慰,自己没有错看周达非。 只是从前微妙的情愫在大雾散去后露出了真面目沈醉终于明白,他其实从来就不想追求周达非,只是周达非的清醒、理智、顽强和坚韧是他从前孜孜以求却又没有的。 他在一团浓雾中挣扎许久,行为放纵思维迷幻,横冲直撞漫无目的,始终视过去和挚爱燕名扬为万恶之源。直到他剜去这块心头肉,才能得见自己的真颜。 那是沈醉本来的面目,其实他是喜欢的。 就这样,在爆红30天后,沈醉安心地被雪藏了。 * 第三卷 上 完 --------------------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苏东坡 本来这章的内容我是想昨天一起写完的,但是昨天我有个48小时内要完成的Online Test(...),所以就拆开了。。。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划分第三卷 上,是因为我私以为这里的沈醉和第三卷下半部分的故事都可算作某种程度上的复活,分别契合这个题目。 第93章 走吧 上海的春天,年年都来得晚。 二三月乍暖还寒,沈醉窝在家里,一连听了多日的雨。 沈醉已经回忆不起上一回如此恬淡寡欲是什么时候,或许从未有过。 他甚至不再如往常一样沉迷于短刀格斗,反倒能翻读一些从前看不下去的艰深戏剧。 沈醉刚出道时,刘珩曾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学的。钢琴吉他小提琴,绘画书法小语种,乃至插花茶艺做咖啡...人总是要会些无甚大用的才艺,哪怕只是皮毛,方能显得不俗。 沈醉左看右看,在刘珩提供的兴趣班里选出了一个旁门左道的短刀格斗。 刘珩很意外。他不太敢送沈醉去学这么危险的东西,便只能请教夏儒森的意见。 -- 第185页 夏儒森对这些以装逼为主要目标的兴趣才艺既不上心、也无要求,但他不觉得短刀格斗有什么不能学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醉在按部就班准备艺考之余,每个周末都去练习短刀。 按理说,练刀是很苦的,甚至有些风险。可沈醉不仅不怕,反倒表现得从容且轻松,一次眉头也没皱过。 再后来《流苏》一战成名,沈醉一夕之间被推到镁光灯聚焦的风口浪尖上。 茫然无措,心惊肉跳。 他并不像燕名扬自幼聪明才智过人,也比不得刘珩家学渊源深厚。 用夏儒森的话说,沈醉尚未真正开蒙启智。 除了无知无觉地拍戏,沈醉什么都不会做,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当时,夏儒森曾评价沈醉坚韧顽强有余,有的放矢不足。 他说,一个人若仅靠天赋,14岁足以惊艳众人,24岁或可勉强维系,等到34岁便只能沦落成方仲永。 沈醉查了字典,才知道有的放矢是什么意思。 他恼羞成怒地不愿承认,又倔强倨傲地开始读书,阅读夏儒森推荐的经典戏剧和名著,尝试了解各个行当的文化知识,揣摩些幽微深刻的道理。 慢慢的,沈醉好像懂了些什么,又好像没懂。他在经历一场变幻莫测的蜕变,常常因自卑和缺乏安全感而言行任性极端,又因天资和美丽而得到包容偏爱。 蛰居上海期间,沈醉变得平静许多。他不再焦虑地渴望得到夏儒森的认可,不再数年如一日地恐惧下一部作品无法超越《流苏》,甚至连对燕名扬魔幻的爱恨交织也淡了许多。 至于被雪藏...沈醉清点了不算丰厚的存款,认为自己应该饿不死。 季承宇打来电话的这个下午,沈醉正在楼下的院子里拍刚开的樱花。 这段时间他门庭冷落,根本无事可做。胡涂顶着燕名扬的压力,不得不推拒掉一切合作,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来联系。 风大得很,镜头下的樱花始终难以聚焦。 沈醉一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还在轻轻地拨弄樱树柔嫩的枝条。 喂,什么事。 你不是说要找我拍摄吗, 季承宇没有寒暄,语气倒也不急,怎么没消息了? 胡涂应该联系你了, 沈醉说,因故取消。 沈醉, 季承宇说起这话有些生硬,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沈醉轻扯着枝条,那里顶端是楚楚落成的粉白花瓣,旁边是未及盛放的骨朵,几抹绿色是春的气息。 他思索一秒,觉得季承宇说得对。 我得罪了燕名扬, 他淡淡道,被雪藏了。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 你, 季承宇顿了顿,你现在住在哪儿? 你在燕名扬手下工作, 沈醉语气轻缓,还是不要过于操心我的事。 我去看看你,又不会怎样。 季承宇说,燕总还能在你家门口装摄像头吗。 ......... 沈醉想起过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止燕名扬,连他沈醉也干过这种事。 行吧。 沈醉想了想,随意道,我把地址发你,你不怕丢工作就来。 今日天朗气清,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平凡又无可替代的日子。 跟季承宇聊完,沈醉没有立刻回家。他心情不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人行道上人不少,却大多步履匆匆,无暇留意春色。沈醉踩着婆娑起舞的树荫,觉得脚下的光影也是极美的。 他破例在路过的店里点了一杯咖啡,甚至还要了一块精致小巧的巧克力慕斯。 这款慕斯名叫欧几里得,线条流畅简洁,是三角形。 天色渐渐暗下,可路灯亮了起来。 凉风应景地吹起,沈醉拢起宽大的外套,又踩着摇晃的灯影,一步步往回走。 这条路上行人稀少,马路倒是宽而开阔,车水马龙。 沈醉摘下口罩,呼吸了几口新鲜微冷的空气。他向来有着非比常人的感知美的能力,今天又格外有耐心。 康衢烟月,夜风低吟,街边小灯亭亭点着。再往前走去,僻静的大门前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 沈醉一眼就认出了没戴口罩的是季承宇,他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另一个是刘珩。 刘珩显然也看见了沈醉,沈醉慌忙拉起口罩,拔腿就跑。 正月十五之后,出于无法解释和心存愧疚,沈醉就把刘珩拉进黑名单了。 他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当他不想见人的时候。 沈醉! 季承宇三两步冲上来,扯住了沈醉的兜帽。 沈醉又不能在大街上跟人拉拉扯扯,只能乖乖被抓了回去。 刘珩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沈醉心虚又害怕,狠瞪了季承宇一眼,开始暗自琢磨待会儿被刘珩盘问时要如何交差。 你, 沈醉走到刘珩面前。他强装声势抢先开口,你们俩什么时候站成了统一战线。 刘珩仍戴着口罩,可眼神里透出一股面无表情。 半晌,刘珩拎起塑料袋。他语气如常,仿佛沈醉既没缺席生日宴也没拉黑他。 -- 第186页 今天新得了一条河鱼,还是活的。我一个人吃不掉。 刘珩精于厨艺。他视烹饪为一种艺术,就如同电影。 这是沈醉的新家第一次来客人。刘珩在厨房处理河鱼,不许他人插手,剩沈醉和季承宇坐在客厅面面相觑。 季承宇显然皮不够厚。他唯恐沈醉质问,只能眼神飘忽躲闪。 客厅里安静得令人尴尬,厨房里倒是响起了嘟嘟嘟的煮水声。 那个, 沈醉清咳了一声。 那个, 季承宇不太自然地打断,你游戏打得怎么样了。 ......... 通关了吗? 季承宇认真问道。 没有。 沈醉答,打不过去了。 季承宇如蒙大赦,那我帮你打吧。 刘珩炖了两个小时的鱼。等他端着鱼出来时,季承宇已经帮沈醉打到二周目了。 沈醉从地上爬起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刘珩一眼。 小安不知道,胡涂不敢说,我总得找个能联系上你的人。 刘珩干净利落,一句话解释清楚。 季承宇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沈醉,你不能怪我。也是你自己说的,我在燕总手下工作,不方便多照看你的事。 刘珩老师比较合适。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以为我生活不能自理么, 沈醉鼻尖痒痒的,他撇了下嘴,我下田插秧的时候,你们连饭都不会煮呢。 行了,别逞强了。 刘珩把鱼端上餐桌,生日快乐。 啊? 季承宇一愣,沈老师,今天是你生日? 沈醉也怔了好一会儿。小时候只有奶奶给他过生日,过生日的方式也只是烧一条好鱼。 后来他长大了,就再也没过过。 刘珩也并非每年都会来。有时他们在吵架,刘珩就像忘了似的。 沈醉没想到,今年竟然有两个朋友上门给自己过生日。 嗯。 沈醉说。 古人云,一恨河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 刘珩说,世人大多共鸣第三恨,但坦白说,我最能共鸣的,却是第一恨。 季承宇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笑了笑,刘珩老师也不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不过沈老师,今天见你我有点惊讶。 沈醉:哦? 你比从前更好看了。 季承宇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韵。 沈醉抿嘴想了想,隐约能明白季承宇的意思。 一个人的超脱豁达,是眉眼间能瞧见的。 那你给我拍张照吧。 沈醉微微一笑,不过,我家没有什么好设备,只有手机。 没关系。 季承宇说着从兜里拿出手机,摄影美学,与器材无关。 这个晚上,沈醉第一次学会了收敛自己喜欢人和被人喜欢的天赋。他幼年缺爱,少年受伤,常常在放浪形骸中弥补缺失的安全感。 他从未有过这样普通的、与三两好友对坐闲聊的闲趣。 直到晚上九点,这顿饭才吃完。沈醉送刘珩和季承宇下楼,到了小区门口才回去。 马路对面,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里,燕名扬静静看着沈醉活泼地挥着手。 他目送沈醉的背影消失在小区大门里,才缓缓道,走吧。 一旁的桑栗栗胆战心惊,小心道,燕总,刘珩和季承宇都是沈老师很好的朋友呢。 她的重音放在朋友二字上。既然他俩是一起来的,显然都与沈醉清清白白。 燕名扬却无甚波动。他阖上了眼,语气深不可测,走吧。 第94章 有罪 今天在沈醉小区门口,燕名扬其实是路过。 他刚刚出完长差,晚上才回上海。 开年后的事情千头万绪。谈好的项目等着推进,新项目需要考察谈判,还裴延甩手的公司...在沈醉离开后,燕名扬根本没工夫难过,他连轴忙得团团转。 过度繁忙会弱化人的感性认知。燕名扬很快就在工作中淡忘了与沈醉纠缠的痛苦 。 事实上,功利、事业、自私无情和孤独,才是燕名扬更为熟悉并习惯的东西。 沈醉走了,走得决绝而不留情面。燕名扬承认自己感到伤痛,并由此延伸出深沉的愤怒。 可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他便绝不会沉溺于此。 沈醉搬家的当天下午,燕名扬就去外地出差了。 那天桑栗栗像往常一样,提前上门等着。她没见到沈醉,便问了句,沈老师今天不在? 他以后不会来了。 燕名扬正站在镜前。他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的扣子,又紧了紧领带,沈醉的事情,往后不必再向我报告。 ...啊? 桑栗栗怔了很久,眼前的燕名扬让她胆寒。 那,那, 沈老师刚走,要不明天再去出差? 桑栗栗小心翼翼道。 不用。 燕名扬唇角抿着,语气有几分轻蔑,你以为我是裴延吗。 -- 第187页 桑栗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燕名扬的意思。 裴延因周达非的离去而一蹶不振,不仅不再拍新戏,连公司都不管了。他整日赋闲在家,谁都不见,消沉得跟死了差不多。 而同样是失恋,燕名扬就不同。他表现得更加无情,也更加顽强。 他生来就不甘于失败,事业才是人生的重点。他有着勃勃斗志,一息尚存便不可能被击倒。 为情所困,是一件理想主义的事。燕名扬认为它太过天真。 感情带来的痛苦和怒火,燕名扬必须卸下。他斩断沈醉的星途,用最省事的方法釜底抽薪。 伤口痊愈或许需要时间,可燕名扬是等不及的。一个转身,他就重新走向沈醉出现前的那条路,也是他原本为自己规划的。 桑栗栗目瞪口呆地站在客厅,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知道你一直都挺喜欢沈醉的。 燕名扬戴好手表,淡淡地看了桑栗栗一眼,但是如果你还想要这份工作,就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燕名扬这趟去了多个城市考察项目。他在北京住了半个月,之后又返回南方,继续出差。 一两个月的奔波让燕名扬逐渐找回了从前的状态,他已经不太会主动想起沈醉,那个生性多情又薄凉的美人。 项目考察完毕后,返回上海的途中,他们再次路过琦市。 燕名扬正在电脑上看报告,随意抬眸瞥见窗外烟雨江南。 桑栗栗和司机都知道燕名扬这段时间脾气格外阴沉,一句话也不敢提。 快到琦市了? 燕名扬看见了路旁的标牌。他想了想,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查了。 桑栗栗连忙道,您父, 燕名扬抬起头,他交代时根本没提过燕庭是自己什么人。 桑栗栗迅速会意并改口,燕庭的案子,没什么问题。 他的状况也还算可以,都快出狱了。 过失杀人通常只判三到七年,燕庭被关至今,想来是有些别的问题,数罪并罚了。 燕名扬可以想见,燕庭连杀人都能干,查案过程中违法的行为只怕是难以避免。 燕总,您...要去探望一下吗? 桑栗栗问,那个监狱,离这里不太远。 不了。 燕名扬生硬地把目光挪回电脑屏幕,继续工作。 桑栗栗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过了会儿,燕名扬又道,路过琦市时,去一下公墓。 好。 桑栗栗抿了抿嘴。 除了清明、春节等固定节日,公墓大多冷清。 燕名扬本性是个不讲究虚礼的人,他两手空空的进去了,打算在扬灵墓前看一眼就走。 今天烟雨濛濛,空气中弥漫着雨天才有的泥土气。墓园里放眼望去一个人也无,比上回来时更加肃穆。 燕名扬没有打伞,迷蒙小雨碎碎地落在他额上。他走过这条熟悉的路,上了几级台阶后一转,远远地竟看见扬灵墓前站着一个人。 桑栗栗不敢跟着上前,只能站在转弯口。她看见燕名扬皱着眉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还是没说话。 今天是个有些特殊的日子。 她总担心,燕名扬会比平时脾气更差。 墓前的那个人放下了一束花。她转身离开,才露出了一个正脸。 那是一张骨相极佳的面庞,不施粉黛,整张脸挑不出什么死角。可它却并不显得好看,憔悴、无神,黄白黄白的,透露出饱经折磨的模样,让人不由喟叹韶华易逝、天不怜惜。 燕名扬已经认出了她。这是阿雪,沈醉的生母。 阿雪走路时习惯微低着头,两只手垂在身前。她两鬓垂着微白的发丝,发觉前面有人后面露局促。 燕名扬认识阿雪,阿雪却不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燕名扬。 我姓燕。 燕名扬直截了当道。 阿雪立刻睁大了眼睛。她是标准的双眼皮,睁开后显得眸子大得空洞。 她不安地拽着素白的衣角,眼睛泛起了红色,嘴唇翕动。 你是, 阿雪说话声音很轻,柔顺、谦卑而苦楚,你是扬灵姐姐的孩子。 对。 燕名扬说。 你很好,像你妈妈。 阿雪打量着燕名扬,似乎从他的着装判断出了他如今的功成名就。 她语气中有了些许哭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也像你爸爸。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个年华老去的女人。她是沈醉的生母,是沈醉少年苦难的根源,是燕名扬和小菟故事的起点,是很多事情的诱因。 可她本人却茫然不知。 燕名扬已谈不上恨她,却也不会怜悯她。他甚至并不为自己当年举报阿雪的动机感到愧疚。 桑栗栗站在燕名扬身后,她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种微妙的眼熟。 今天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来看我母亲。 燕名扬问。 今天是, 阿雪咬了下嘴唇,似乎有些挣扎,今天是我的有罪之日。 我想来找扬灵姐姐说说话。 你跟我母亲,关系很好么。 燕名扬语气并不热络。 阿雪露出一个苦笑,哀婉道,我哪里配。只不过是扬灵姐姐当年采访时,帮助过我。 -- 第188页 可我还是害了她。 我母亲是一个调查记者。 燕名扬的后背不自觉挺得更直了几分,调查社会乱象,是她的工作。 阿雪难得稍抬起头,不,她不一样。 我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罪。如果不是你的母亲,我永远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我的错误。 我知道。 燕名扬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曾经遗弃过自己的孩子。 桑栗栗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阿雪却并不躲闪,只是眼睛更红了。她抿唇似乎在笑,很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倒是眼泪落了两行。 你想过去找你的孩子么? 燕名扬问。 阿雪摇了摇头。 我听人说,他现在是个演员。 阿雪弯起手指抹了下脸颊上的泪水,他应该有光明的前途,但大约也过得不易。 燕名扬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更平淡了。 你去看你妈妈吧。 阿雪让到一旁,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燕名扬走到扬灵墓前,他看见碑前放着与春节时一样的花。 他没有说什么,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从墓园出来时,桑栗栗欲言又止。 晚上八点半,燕名扬回到上海,一路上都未说话。 往燕名扬如今独居的别墅开时,桑栗栗小声对司机道,前面换条路。 换路? 司机奇道,另一条路容易堵车。 换吧。 桑栗栗压低声音,听我的。 燕名扬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微张开眼,朝窗外看了眼。 如果没记错,这条路的前方就是沈醉居住的小区。 不用。 燕名扬说,就走这条路。 燕总, 桑栗栗似乎已经憋了一天。她终于忍不住,您知道今天是沈醉老师的生日么? 燕名扬蹙起了眉。 今天是我的有罪之日。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没跟我说过。 半晌,燕名扬说。 车在沈醉小区门前停了半刻。 桑栗栗有若干次想开口,劝燕名扬给沈醉发句生日祝福。 直到沈醉满心愉悦地和刘珩、季承宇一同走了出来。 第95章 自命不凡 从沈醉居住的地方到燕名扬家,不算远。 燕名扬一路都阖着眼,嘴角很平,面色沉而淡。 桑栗栗已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想起刚刚小区门口沈醉的模样,她有些欣慰,自己给沈醉发了条生日祝福。 燕名扬闭着眼,应该不会发现。 我离开上海期间,裴延的公司有什么消息么。 快到家时,燕名扬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没有。 桑栗栗边说边翻起了邮件,一号一直关注着,不过裴导还在休假,公司里也就没什么项目进展。 这样不行。 燕名扬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少了个裴延,公司就停摆。再继续下去,没几个月就可以申请破产了。 桑栗栗:那... 车在燕名扬的别墅门前停下。 他们公司现在管事的是谁? 燕名扬问。 应该是裴导的第一秘书,姓李。 桑栗栗想了想,艺术相关的,是裴导的摄影师杨天老师负责。 约个时间,让他俩来见我。 燕名扬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桑栗栗只能嗯了声,有些敢怒不敢言。 在她看来,燕名扬此举纯属心情不好,胡乱找茬。 在外奔波许久,燕名扬回家后先冲了个冷水澡。 脱衣服时,他瞥见了镜中自己的纹身。 那是他决意蜕变的象征,也是小菟的缩影。 燕名扬眼神并未躲闪。他对着镜中坦然端详几秒,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走进浴间。 搬回独居的别墅后,燕名扬的睡前活动也变回了读书。 一个高度傲慢且自大的人,能享受的休闲娱乐活动是十分局限的。 他总视大部分事物为肤浅、庸俗且无意义的,仿佛只有艰深晦涩的知识和技能才值得浪费时间。 燕名扬成年后不打游戏、不听流行音乐,也几乎不看电影。他最知道如何利用这些东西圈钱,永远站在高处俯视,只能看到一个片面的二维形象。 今天,燕名扬从书架上抽出了雨果的《笑面人》,打算文艺复兴一下。 「卖弄风骚的女人和卖弄学问的男人,好比两个邻居。 他们的关系可以从自命不凡的态度上看出来。」 ......... 沈醉吓唬人的时候,总喜欢威胁说把你划成笑面人。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这句话。 燕名扬不自觉地想着,片刻后才意识到。他嘴角刚掀起的弧度落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冷而平淡。 他继续读了几行,大脑却无法准确地整合出输入词句的意思。 考虑到燕名扬的智商,这是他分神的表现。 他放下了手上的书,拿起手机点进沈醉的朋友圈。 不知怎的,沈醉竟然至今都没拉黑燕名扬。 -- 第189页 今天晚上,沈醉刚刚发了条新动态,是他自己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沈醉随意坐在桌前,正伸筷去夹盘中的鱼,指头、指背与小臂落成一个颀长优美的弧度。 或许是有人喊了一声,他朝镜头处看来,目光若有所思,眸子里有一星点自然的亮意。 像一张阴差阳错下促成的绝妙抓拍,五十年后还会有永不老去的观众对着它不绝赞叹。 下方点赞:季承宇、桑栗栗、胡涂、丁寅。 桌上的那盘鱼,显然是刘珩烧的。燕名扬记得,沈醉曾说过刘珩精于厨艺,治好了他不肯吃鱼的毛病。 燕名扬对着这张照片看了会儿,分开后的沈醉似乎状态不错。 失去工作、分手,对他半点打击都没有。 燕名扬沉着脸,看下方的点赞越看越不顺眼。他不愿意保存这张图片,直接关闭了微信程序。 - 沈醉今天有些兴奋,没什么睡意。 他送完刘珩和季承宇,回来发了条朋友圈,之后便去泡澡了。 他泡得粉嫩嫩的,一个多小时后才惬意地出来。 微信上多了好些提醒。有点赞的,还有桑栗栗的祝福。 沈醉有些讶异。他有片刻怀疑过这是否与燕名扬有关,几秒后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礼貌友好地回复了桑栗栗,之后看见刘珩发来了消息。 刘珩:你睡了么。 沈小醉:[可怜][可怜] 刘珩:今晚当着季承宇,我没好意思说。 刘珩:夏老师这次很生气。 沈醉抿了抿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想了想,给刘珩回了个电话。 喂。 沈醉双手握着手机,抱了个软软的靠垫。 你元宵节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中,刘珩问得很直接。 都说了,是我得罪了燕名扬。 沈醉叹了口气。 得罪也分很多种, 刘珩说,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沈醉举着电话,沉默不语。 刘珩似乎察觉了什么,又道,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沈醉很轻地嗯了一声。 你, 刘珩似乎对沈醉不计后果的行为感到不满。他刚想说什么,却又刹住,许是不忍苛责。 你也太冲动了。 现在好死不死赶上裴延休假,你等于被燕名扬捏得死死的。 我不是冲动。 沈醉语气轻缓,虽然比我预料得更激烈,但这一步是迟早的。 没关系,我又饿不死。 电话那头的刘珩安静了好一会儿。 夏老师春节去看了《失温》。尽管他没说,但显然对你是很满意的。 好一会儿后,刘珩才开口,只不过你元宵那天没去... 没事。 沈醉佯装轻松道,以后再找机会向老师赔罪。 你这段时间真的还好么? 刘珩变得有些严肃,今天看见你,总感觉跟之前不太一样。 你, 他迟疑道,要不, 沈醉听着皱了皱眉,刘珩此刻的语气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别! 沈醉终于想起来了。他腾的坐直了,别,不需要。 之前若干次他和刘珩分手后,刘珩都会因放心不下而选择复合。 刘珩:我都还没说呢。 你只是照顾我习惯了。 沈醉说,我也不需要这种怜悯。 刘珩:沈醉,你现在的状态, 我很好,真的很好。 沈醉打断刘珩后,顿了顿,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包容,我想我终于长大了。 去年,你陪我去见律师。当时你说,不论你以后是否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你都会过得很好。 刘珩没有反驳,算作默认。 我现在也是。 沈醉自然地笑了笑,眼神平静而愉悦。 真的么。 刘珩问。 真的,你放心。 沈醉又靠了回去,两只粉粉的脚随意扑腾着,不过,等我快要饿死那天,还是会去你家蹭饭的。 ......... 生日后没多久,上海的天气真正暖了起来。 沈醉终日宅在家无所事事,想学点什么。他思虑再三,决定精进一下自己的短刀格斗技术。 能教沈醉的人,并不算多。何况他身份特殊,还必须是确认靠谱的。 沈醉在圈内寻觅良久,才经熟人介绍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质素尚可的教练。 这位教练在上海有自己的训练室,离沈醉的住处不太远。于是两人约了见面再详谈。 到了约定那天,沈醉揣了把心仪的小刀就出门了。他按照地址,不太费力地找到了这家训练室。 教练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十分干练,谈起短刀来见识不俗,亦无半句废话,更遑论八卦沈醉的职业和私生活。 沈醉很满意,当即和教练约了下一次正式课程。 他打算走时,训练室的门铃响了。 是我的另一个学生,他今天要上课。 教练走上前开门,对沈醉道,你要不要旁观一下?我这个学生,水平也不错的。 -- 第190页 哦。 沈醉想了想,觉得自己不方便多见生人,便委婉道,算了吧,可能会打扰到他。 教练笑了笑。她拉开门,一个穿着连帽衫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戴起了兜帽。从沈醉的角度,并不能看清脸,只能确认此人个子很高、浑身上下都是昂贵又小众的品牌。 你来了,比平时好像早点。 教练引他进来,又顺手指了下沈醉,这是今天来咨询的客户,还没走。 沈醉只能点了下头,算作示意。 门口那位年轻人转过身,拽下了黑色的兜帽。 沈醉老师。 面对沈醉,这人却像并不意外似的,还露出了一个笑,久仰。 第96章 沈醉觉得面前这人怪怪的。他表现得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尤其是不像第一次见到一位公众人物。 可既然被认出来了,沈醉便莞尔一笑,态度自然,有适度的矜持,你好。 那人目光在沈醉身上游走片刻,半晌又笑了,显得很精神的样子,我叫梁策。 沈醉不明所以,轻微地点了下头。 梁策长得还算不错。尽管五官比不上演员精致,可胜在身高腿长、比例匀称,举手投足间又有一种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悠闲洒脱的气质。 我今儿来早了, 梁策也不怎么在意。他一开口就是标准的京片子,走进来顺手拽了个不知道是不是椅子的东西,在沈醉身旁坐下,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 纪教练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大半杯,反正你约的时间还没到,我也是不会教你的。 梁策笑了笑,对沈醉道,沈老师,要不咱俩比试一下。 沈醉有些讶异。正常人见到明星多少会有些忐忑,梁策却十分自来熟,甚至有几分亢奋。 你怎么知道沈醉不是新手? 没等沈醉开口,纪教练倒是先看出了问题。 我, 梁策一愣。 沈醉并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他笑了下,算是揭过这个问题。 我家里有亲戚,在娱乐影视行业工作, 梁策道,听说的。 哦。 沈醉也不是很意外。梁策看起来像个大男孩,可显然家境殷实。 沈老师,要不要比试一下? 梁策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毛衣链,笑起来会轻轻晃动,闪着光。 纪教练话很少。她站在一旁,既未劝说也未阻止。 改天吧。 沈醉婉拒道,我今天就先走了。 行。 纪教练放下水杯,走上前送了下,下次咱们再约。 沈醉礼貌地点了点头,又冲梁策也微笑示意。他起身,扣上一粒风衣的纽扣,朝门走去。 梁策也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算作告别。他似乎并不很失望,却有几分意犹未尽,沈老师,再见。 从纪教练的训练室出来,沈醉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相当拉风的摩托,红黑相间,车头挂着个头盔,车身还漆上了英文: WHY SO SERIOUS. 不知道是不是定制的。 沈醉不懂摩托,他分不清品牌和价格,但显眼张扬是一目了然的。 十有八九,这辆摩托就是梁策的。 训练室内。 你今天怎么有点走神。 纪教练让梁策做了几组基础练习,皱了皱眉。 梁策额间有些许汗意,眼神定定的,教练,沈醉什么时候会再来? 没定。 纪教练说,不过我只接一对一。就算你喜欢他,我也不会安排你俩一起上课。 梁策挑了下眉,您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他的。 我只是不管闲事,我又不是瞎。 纪教练白了梁策一眼。她手上握着短刀,摆好姿势后,健美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沈醉是个演员,喜欢他的粉丝海了去了,他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一样, 梁策撇了撇嘴,我不完全算粉丝。 林荫下漏出的阳光亮得刺眼,春风吹起柳絮,一股轻飘浅显的痒意。 沈醉对着这辆摩托车看了几秒,面色淡然地走回了自己的公寓。 - 这天下午,燕名扬两三点才结束上午安排的会议。这对他来说算是常态,好在项目算是谈成了。 下午有什么安排么。 燕名扬边吃午饭,边问秘书。 下午... 一号秘书翻翻行程表,约了裴导的秘书和摄影师。 摄影师? 燕名扬很少听到这个词。 杨天老师。现在裴导休息,他们公司的项目都是杨天老师把关。 一号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哦... 燕名扬想起来了。他三两口吃了点,他俩来了么?来了直接到旁边的会议室等我。 ......... 好的。 燕名扬让秘书调出裴延公司今年以来的项目概况和财务报表。一季度的数据还不全,他粗粗扫了眼,就得出结论:这家公司目前在亏钱。 主营业务停滞,财务结构糟糕; 只花不赚,迟早破产。 -- 第191页 这么一家业内有头有脸的大公司,一季度唯一数得上的进项居然是裴延去年投着玩的《柠檬凉》。 这部低成本短剧原是裴延哄周达非开心的。没想到周达非人跑了,剧却拍得不错,投资回报率相当可观。 燕名扬啧了声,有些许惋惜。 燕总,他们到了。 一号秘书敲了敲门。 燕名扬嗯了一声,我马上来。 李秘书,杨指导。 尽管心里在琢磨事儿,燕名扬见人时总是笑得很亲切。他主动伸出手,久等了。 没有没有。 李秘书边握手,边微鞠了个躬。 杨天就随意得多了,他打量着燕名扬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燕名扬在桌前坐下,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开门见山,今天叫二位来呢,想必你们也能猜得到原因。 裴延休了几个月的假了,公司必须要步入正轨。 李秘书正要点头称是,却听杨天道,那燕总您有什么高见呢? 燕名扬随意一笑,并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阴阳怪气。搞艺术的,个个都有些不切实际的心高气傲。 不算高见。 燕名扬看了杨天一眼,不动声色道,以我的经验,贵公司目前的状况还远谈不上困境,只要及时改正便没有问题。 之前我就发现过这个问题。 燕名扬朝椅背靠了靠,眼神淡淡的,你们公司过于依赖裴延个人了,几乎所有的赚钱项目都是围绕着他的。 这在一家公司的起步阶段,是正常的;但要想做大做强,就必须拓展业务线。 这次裴延休假,也是个机会。 李秘书和杨天对视了一眼。李秘书虽然是个秘书,但好歹科班出身,处理公司业务多年;杨天根本就是学电影的,除了艺术毛也不懂。 燕名扬已提前让人按自己的要求拟好了大致的整改方案,他发到了李秘书的邮箱,让他回去慢慢看。 说起来,裴延最近怎么样? 燕名扬觉得聊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眼时间,在结束会谈前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 跟之前差不多。 杨天苦笑道,我去看他,他也就是一个人看书、看电影、发呆。 短时间内,指望他工作是不可能了。 听杨天描述裴延失恋后的反应,燕名扬心里怪怪的。他想起沈醉,想到如果消沉的人是自己,沈醉会如何。 沈醉估计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会说:我不缺你一个人的爱。 要不我想个办法,把周达非搞回来。 燕名扬随口道,他不愿意去裴延那里,我就在我公司给他随便安排个职位。 独立导演...简直吃了上顿没下顿。 别。 杨天却劝阻道,他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让周达非走,也是裴延的意思。他不想束着他了。 杨天话音刚落,不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李秘书登时就反应了过来。他抿了下嘴,低下头思索如何缓解尴尬。 燕名扬眯了眯眼,心底冷笑了一声。他看着杨天,终于明白这个人是在故意讥讽自己。 其实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 杨天却大大方方继续道,沈醉。 李秘书捂住了额心。 燕名扬脸上刻着的笑意纹丝不动,眼尾却冷得可怕,哦? 燕总应该也知道,《失温》是大火了沈醉的。 杨天说,我们公司之前的主捧演员现在不能用了,沈醉演技又好、逼格又高,原本趁着《失温》是能大赚一笔的。 《蓝天之下》的剧组一直在磕他。只是, 杨天一顿,我听沈醉的经纪人说,您不让沈醉接戏。 沈醉身体不好。 燕名扬面色不动。他语气干净利落,坦然地指鹿为马,是我让他休息的。 杨天笑了笑,是么。 何况,我刚才说了, 燕名扬话音变得有些沉,一家公司不能只靠一个人。 从靠裴延改成靠沈醉, 他冷哼一声,这改得也太容易了。 杨天似乎仍想说些什么,李秘书冲他使了个眼色。 沈醉是极为难得的好演员。 临走前,杨天若无其事道,燕总务必给他请个好医生,可不能让他的大好前途被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耽误了。 ......... 从会议室出来,燕名扬脸阴得厉害。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逼沈醉就范,抑或借此宣泄自己的愤怒和伤痛。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并没有比裴延好多少,恐怕落在沈醉眼里还是一场笑话。 燕总。 一号秘书道。 什么事。 燕名扬站在窗前,头都没回。 刚刚,谭总给您来了个电话。 一号抬起头,说... 说什么? 燕名扬疲惫地拧了下眉心。 谭总是他的老东家,又是周立群的挚友。谭总的面子,他多少得给。 谭总的公子从国外读书回来, 一号谨慎试探道,谭总说他自己狠不下心教育,想送到您手下来历练历练。 -- 第192页 谭总和周立群是挚友,两人的孩子也差不多大。 周立群从教多年桃李满天下,都能教出周达非这么省心的东西。 鬼知道谭总的儿子是个什么玩意。 燕名扬不太耐烦。且不说他根本不喜欢教人,特别聪明的人也不适合教人。 他们会的方法,普通人难以学会。 这位谭公子,水平怎么样? 燕名扬问。 据谭总说... 一号秘书不如桑栗栗那么会随机应变,一板一眼道,这位公子从小到大的作业,都是抄周达非的。 至于上大学后,也不是不想抄。主要是... 没考上周达非的学校是吧。 燕名扬翻了个白眼。 一号秘书嗯了声。 给他安排个看饮水机的工作, 燕名扬走回桌前开始工作,半秒钟都不愿意浪费,编个高大上好听的Title就行。 第97章 天亮了 一号秘书不敢多言,汇报完毕就默默退了出去。他在门外碰见了桑栗栗,连忙拦住,燕总今天心情不好。 桑栗栗面无表情。 燕名扬这段时间心情好过么? 他活该。 下午裴导公司的人来了,似乎聊得不太愉快。 一号道,好死不死的,这档口谭总又安插了一个关系户。 关系户? 桑栗栗有些困惑。 谭总自己的儿子, 一号叹了口气,估计能力一般。 桑栗栗想了想,谭公子什么时候来? 还没定。燕总让我想办法编个看饮水机的工作,还要名称好听。 一号说。 桑栗栗:......... 对了, 一号从文件中抽出谭公子的简历,扫了眼,谭公子不姓谭,姓梁。 桑栗栗接过简历,皱起了眉。 这位梁公子的简历堪称一绝。通篇飞鹰走狗,技能百无一用,半件拿得出手的正经事都没干过。 这简历还是别拿给燕总看了。反正谭, 桑栗栗一顿,哦不,梁公子来我们这儿,也不是吃苦的。 Title你先拟着, 桑栗栗把简历递还给一号,等哪天燕总心情好点,再通知梁公子来入职。 ......... 这个下午,燕名扬面色阴沉,总有些心不在焉。 他平时从不这样;无论做什么,他向来可以专注很久。 失去的人像一块无法痊愈的伤疤,燕名扬厌烦别人提及沈醉。 燕总。 桑栗栗敲了敲门。 燕名扬敛了下眉,这才恢复惯常不动声色的神情,进来。 桑栗栗汇报完工作后,专门留意了一下燕名扬的状态。 燕名扬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语气平淡,怎么了。 桑栗栗斟酌良久,不清不楚地开口了,燕总,裴导公司那边来的人,今天聊得怎么样? 燕名扬看了桑栗栗一眼,心知肚明,你到底想问什么。 桑栗栗迟疑道,沈老师那边...燕总,要不您再去跟沈老师好好谈一谈。 每次有人提及沈醉,刹那间下意识的情绪都会让燕名扬的自欺欺人难以维系。 办公室里死寂得犹如地牢,连室温调节器的小风吹着页片的声音都能听见。 他拧了下腕上的表,眼皮落了下去,唇抿得极薄,半晌才开口,我不会再去找沈醉。 燕名扬抬起头,春意盎然的日子里散发着一股凛冽的冷意,仿佛他还停留在那个冬天。 至于你, 他一字一句,不知是在威胁桑栗栗抑或逼迫自己,你要是再敢提沈醉,自己去人事部门扣半年奖金。 这天晚上,燕名扬梦见了沈醉。 梦里是一个夏天,空气中飘浮着炎热青春的气味,经年发酵,有了几分轻微的酒意。 世界笼罩在让人唇红颊白的暖黄色下,或许是江畔的落日,或许是回忆的色泽。 美是原始的罪,是无形的刀。燕名扬深夜醒来,他躬身坐在暗黑的卧室里,脑海中却是沈醉蛮横任性的笑。 他憎恨沈醉的容颜,沈醉杀人不见血的回眸,和漫不经心的举手投足。 人为什么要有情感? 这简直是精密算法里致命的Bug,是女娲造人时拴上的不可挣脱的枷锁。 燕名扬崇尚理性、笃信竞争。他追逐名利,就像一只凶猛敏捷的猎隼;他乐于掌控一切,不愿沾染半点不必要的风险。 14岁的小菟天真单纯、年纪过小,他尚不会利用自己的魅力,更遑论与燕名扬斗得有来有回; 可如今,不一样了。 燕名扬觉得自己一时不察,轻啜了半口不该碰的酒。而后,他不喝便上瘾,喝了又会醉...他将会如此往复,直至不可自控地彻底沉沦。 这场没有打完的战争,沈醉已经赢了。 燕名扬开了盏灯。他心绪不宁,在网上搜索沈醉的相关视频。 《失温》爆火之后,沈醉终于拥有了大量的单人混剪;可顶在最前面的,仍然是那支「那可是沈醉!」 2P上传了新的版本,加入了沈醉在《失温》里的镜头。 -- 第193页 燕名扬逐渐发现了放弃思考的好处。他不需要费心力自己动脑,只需跟着荧幕上沈醉的面庞身影,心旷神怡。 起码在此时,燕名扬是平静的,甚至是快乐的。 夜晚脑海里进行的活动,是没有成本的。燕名扬选择不再抵抗,任沈醉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 14岁时的沈醉,模样与现在其实有些不同。 他当年更瘦,皮肤却透得水嫩,像刚长起的小葱,青涩稚嫩,倔犟而惹人怜爱。 年岁渐长、阅历增加后,沈醉尽管仍在扮演社会边缘的少年,状态却大不一样了。 《失温》里沈醉的表演层次更加丰富,远不止《流苏》中的本能流露和天赋挥洒。 混剪的最后,是一段戏外采访,记者面前的沈醉沉静、淡定而内敛。 影迷们惊讶地发现,沈醉他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隽秀羞涩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且有魅力的成年男性。 纵然燕名扬并不太懂电影,他也能看出,沈醉已经迎来了一个演员生命中最好的阶段。这个阶段绝不是人人都有。 世间所有少年成名、得天厚爱的人,都会平等地卡在成人赛场的门口。入此门者,当放弃一切侥幸取巧之望,非蜕变不能成。 那里没有怜惜,缺爱人文关怀,赤 倮 倮的搏斗残酷且公平。 而沈醉终于熬过了这一关。 他渐渐学会不再依赖于美貌,而是可以凭己心掌控、甚至奴役自己的容颜。 也许等到韶华老去那天,他依旧可以在荧幕上演绎令人潸然泪下的艺术形象。 他会被冠以表演艺术家的称号,被永远尊敬和铭记;而非在年华逝去后,徒留几段当年的惊艳影像,惹人感叹衰草枯杨。 如果,他没有被封杀的话。 燕名扬循环了这条混剪48次。 之后,天亮了。 - 在这段门庭冷落的日子里,沈醉某天忽然接到了蒋恺的电话。 他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蒋恺再次邀请沈醉出演《蓝天之下》,并表示愿意为他单独安排试镜。 我现在的情况,蒋总没有耳闻么? 沈醉今天下午要去练刀,需提前吃午饭。他正煮着鸡胸肉。 听说过。 蒋恺阴阳怪气地叹了声,当初就跟你说燕名扬不好惹,你非要跟着他。现在好了吧? 沈醉懒得跟蒋恺解释自己和燕名扬的关系,何况也根本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圈内适龄的男演员不少, 沈醉心平气和道,蒋总不必考虑我了。 你说得轻巧。 蒋恺笑了声,我这片子好歹是要冲奖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演主角。 再说了,沈醉你就真的甘心爆红后立刻被封杀? 我们的资方现在对你估值很高,又跟燕名扬也算有点利益关系。 蒋恺压低声音,这次是个机会。 沈醉:......... 估值。 你再考虑考虑,别忘了多读剧本。 蒋恺说,过几天我再来问。 沈醉吃完午饭,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盖了条毛毯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后他如约出门,去纪教练的训练室学习短刀。 他穿了一身练刀时专用的运动服,外面罩了件黑色的宽松及膝外套,还戴了一顶小巧的渔夫帽。 到地方后,沈醉瞥见门旁林荫下又停着上次那辆摩托。他抿了抿嘴,径直敲了敲门。 毫不意外的,来开门的是梁策。 沈老师,下午好。 他笑着说。 沈醉摘下口罩,轻点了下头,进屋后与纪教练打了个招呼,梁策今天也在? 他中午来的,说下午无事可做。 纪教练面无表情。 沈醉没说什么。他脱下外套放在一旁,便开始上课。 梁策倒是很安静。他一直坐在一旁,并不上前打扰。 上完课时,天色尚亮,余晖铺满天空。 沈醉同纪教练告别,穿好衣服离开。 梁策也跟着出来了。 怎么了? 沈醉问。 梁策没提比刀的事,笑着道,沈老师,你外套上的香水味好好闻,是什么牌子的。 不记得了。 沈醉摩挲了下衣袖,语气平缓,可能是前任留下的。 梁策一怔,很快又笑了,你前任选香水的眼光还不错。 沈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沈老师,你家住哪儿, 梁策眼眸灵动张扬,笑得毫无阴霾,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年,我送你回去吧。 沈醉看了梁策几秒,收回目光。他状若无意道,不用了,我还挺喜欢一个人的。回家也是,练刀也是。 下一次课程是几日后,那天天有些阴,闷闷的。 沈醉再次在训练室门口见到了那辆摩托。敲门时,他认真想了想。 沈老师。 梁策拉开门,幸好你及时来了,天气预报说过一会儿要下雨呢。 我带了伞。 沈醉进屋后,朝梁策看了眼,你今天又是下午没事? 嗯... 梁策支支吾吾的,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羞赧。 -- 第194页 我不太喜欢练刀的时候有旁人在场。 沈醉直截了当道。 纪教练坐在一旁,显然不打算替梁策帮腔。 那... 梁策耸了耸肩,洒脱地笑了笑,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沈醉嗯了一声,目光示意告别。 不久,屋外传来落雨的声音。四月的雨缠绵不绝,已初具盛夏时充沛凌厉的样子。 练刀时,沈醉博爱地想着:希望梁策回家时没有淋雨。 沈老师,不好意思。 结束后,一向严肃的纪教练面露歉意,梁策家里挺有背景的,他问我你什么时候来上课,我不太好不说。 没事。 沈醉擦了擦汗,不甚上心,我不讨厌他。但有些人,还是早拒绝早好。 骤雨初歇,天边一抹霁色,风凉凉的。沈醉穿上外套,推开门。他偏头一看,只见梁策正等在湿漉漉的屋檐下。 第98章 废物 沈老师,今天的雨下得很漂亮呢。 梁策从身后伸出手,递上了一支粉色的海棠。 它看起来有些娇弱,像是差点被风雨吹落泥土的样子。 雨后幸存的花朵,这样美丽的事物即使是经燕名扬的手递来,沈醉也不会拒绝。 谢谢。 沈醉接过海棠花,轻握在掌心。 梁策笑了,手不自觉地抓着连帽衫上垂下来的布绳。 沈老师,你要去看夕阳吗? 沈醉的目光从海棠上移开。他看向梁策,静静端详片刻,随意将脸颊的碎发挽至脑后,的确有很多人沉醉于我的美貌。 你还年轻,应该做些更有前途的事。 梁策显然没有料到沈醉如此直接,戳破了爱情萌芽时朦胧美妙的一层纱。 可他似乎只有片刻讶异,并无失措,坦然大方地笑了笑,我不需要有什么前途。我的前途,在我出生那一刻就定下了。 ......... 家财万贯,天资平平; 梁策自嘲道,既无理想,亦无斗志。 沈醉看向梁策的眼神忽然认真了几分,像在咂摸什么。 世界上坦率真实的人少之又少,家财万贯和天资平平不是能轻易被同时承认的事。 你没有想过要如何度过一生么? 沈醉来了点兴趣。 嗯... 梁策眯着眼睛,沉吟片刻,我一般不思考这种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问题。但是既然你问, 他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像海边湿润又明媚的夏季,对我来说,玩才是人生最大的正经事。 或许是梁策离经叛道的人生哲学显得有几分魅惑力,沈醉鬼使神差地应允了看晚霞的邀约。 雨后疾驰摩托上的风,将高楼林立的都市,变成自由无垠的旷野。周遭纷杂的人来人往湮灭在风声里,自耳畔掠过,像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沈醉是个安静而喜欢刺激的人。他戴着一顶梁策提供的全新头盔,默默想着:梁策也不算身无长物,起码他车骑得又快又稳。 梁策找到了一片人际罕至的大草坪,极目远眺,地平线的尽头是缓缓下垂的落日。 你随身携带野餐垫? 沈醉有几分震惊。 我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找一块草坪,躺着晒太阳。 梁策把野餐垫铺在微微湿润的绿草上,头上再盖一本书,假装努力。 沈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喜欢这里么。 梁策问。 沈醉盘腿坐在野餐垫上,自然地点了点头。这个视角的世界与平时截然不同,高饱和度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充盈在视野里,而大地广袤无际。 你应该是个很好的朋友。 沈醉偏过头,意有所指。 梁策却并不在意。他挑了下眉,双手抱臂,语气诙谐,眼神却有些严肃,人与人的关系,是很难条条框框地界定的。 爱情和友情,有时微妙得连当事人都无法分清。 只不过世人总选择自己需要的。不能具名、不愿面对的爱情,只能顶着友情的帽子;而需要结婚时,无情也能是爱情。 沈醉耐心听完,淡然道,你倒也不算不学无术。 其实我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梁策又恢复了轻松的模样,故意道,你可以慢慢了解。 远方的天染上浓艳的红色。沈醉双手撑地,目视前方,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从前应该并未见过。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以回答。沈醉是知名的演员,因作品而对扮演者一见钟情,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何况是对梁策这样以玩为主业的人来说。 可他只是笑了笑,随意道,下一次我们见面时,我再告诉你。 从草坪离开时,梁策问:你愿意让我请你吃晚餐吗? 沈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梁策或许料到了。他耸了耸肩,好。那么,我送你回家吧。 这天晚上,沈醉在客厅铺开瑜伽垫,闭眼坐着冥想。 他算是在想梁策,也可以算不是。 -- 第195页 他发觉自己真的变了。 从前的沈醉,像一只山间精怪。有的妖物吸食人血,有的妖物吸食人肉,而他吸食的是爱。 他曾迫切而饥渴地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来爱自己,仰赖于此活着,丝毫不计后果。 梁策是个够格的人。原则上,他生产出的爱不会被沈醉拒收。 和梁策这样有趣的人一起看夕阳很快乐。可如今的沈醉觉得,一个人冥想也挺好的。 这一阵的雨一连下了多日。再晴时,温度已升了些许。 这天下午,沈醉像前两次一样,午饭后小睡片刻,慢悠悠地出门练刀。 他走出单元门,就发现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摩托。 沈老师,好久不见。 梁策坐在不远处的矮墙上,冲沈醉挥手。他今天没有穿休闲的连帽衫,身上是一套很有个性的休闲装,设计不俗。 你怎么来了。 沈醉语调平平,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疑问。 梁策知道自己练刀的时间,又知道自己家住在哪儿,完全具备等在楼下的条件。 来接你去上课。 梁策从墙上跳下来,这是不是很像学生时代,清晨等在喜欢的人楼下,一起去上学? 沈醉追忆了一下自己读书的时光,若无其事道,我的学生时代,可能和你的不太一样。 梁策正准备把头盔递给沈醉,闻言顿了下,很快又笑了,没事。现在体验也来得及。 这天之后,梁策几乎每天都来沈醉楼下等着,无论有没有短刀课。 沈醉逐渐发现,真实的梁策与他自己营造出的人设有较大差距。 他精通不少才艺,能说三门外语,会弹六种乐器,摩托、短刀、雕塑、插花都很能唬人; 他参加过国际的帆船比赛,也办过福利画展;上大学的时候,他还自己做设计师,创立过文创品牌... 当然,赔了个底儿掉。 但是对沈醉来说,跟这种懂分寸、知情趣的人相处,是舒适而愉悦的。 最重要的是,梁策从没有逼迫过沈醉什么。他会承认自己的喜欢,却像是不在意能否得到回应。 我记得,你很久以前说要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 下一次见面后过去了许久,某天沈醉终于提起了这个话题。 对。 梁策点点头,可是你也没问。 那么你现在可以说了。 沈醉觑了梁策一眼。 唔... 梁策低下头,片刻后再抬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貌似有几分难得的羞赧,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部电影上映了。 《流苏》是吧。 沈醉半真半假道,我还以为,你能有点与别人不一样的理由。 啧, 梁策无奈地笑了下,我还没说完呢。 行。 沈醉给梁策倒了一杯柠檬茶,你慢慢说。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 梁策礼仪上佳。他点头以示感谢后才接过,轻抿了口,明明我也没有很废物,为什么还是从小就学会了摆烂。 不是因为懒么。 沈醉已经会跟梁策开玩笑了。 这只是部分原因。 梁策放下柠檬茶,坐直了,宛若要发表演讲,还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原因。 沈醉:哦? 梁策一本正经道,别人家的孩子。 ......... 别人家的孩子? 沈醉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你因为出生时差点死了,所以父母都对你很纵容么。 话虽如此,可是我爸有个好朋友的儿子,很聪明,正好跟我同龄。 梁策说着忍不住皱起眉,丫就跟身体里装了个永动机似的,从小就卷天卷地卷自己。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早早躺平。 沈醉看着梁策嫌弃的眼神,没忍住笑了出来。 高中的时候,我又跟这位永动机同桌。 梁策端起柠檬茶喝了口,有一天下午,他又逃课了。班主任从前门进来查自习时,他才从后窗翻回来,伸手就把赃物塞进了我的桌兜里。 啊? 沈醉愣了愣,赃物? 因为永动机同学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所以我的桌兜风险略低。 梁策说,但是那天倒霉,还是被班主任搜出来了。 到那时我才看见,那是一个电影的宣传册。 梁策语速渐缓,试探地抬眸。 《流苏》? 沈醉问。 嗯。 梁策眼神深而温柔,像是回忆起了美好的事情,我拿着那个宣传册,被罚站了一整节课。 一整节课,我都在看那个宣传册,都快翻烂了。 沈醉拧了下眉,你为什么要替你同桌背黑锅。 一言难尽。 梁策随意道,主要是为了抄他的作业。 ......... 剧照上的你,真的很美。 梁策语气虔诚,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意。 沈醉也不忸怩,我十几岁的时候,人人都喜欢。没办法,爱美是人的本能。 -- 第196页 你现在也还是很美。 梁策语气平静。 沈醉没有说话,只淡淡一笑。 后来, 过了会儿,梁策吞咽了下,继续道,我去电影院里看了《流苏》。 影片结束后的花絮,我也没落下。 然后我发现,其实我早就见过你。 -------------------- 今天是没有小燕的一天(。 第99章 消费 一片柠檬在水中冉冉落了下去,半透明的瓤瓣轻盈剥落。 沈醉终于微微睁大了眼,他从椅背处直起身来,早就见过? 梁策似乎对沈醉的反应很满意,没想到吧。你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沈醉却没应声。他思索片刻,...在练刀的地方? 理论上梁策与沈醉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唯一可能碰面的机会就是短刀格斗。 对不起, 梁策被戳穿后莞尔一笑,第一次见面时我是骗你的。 我早就见过你练短刀。 沈醉轻努了下嘴,算作揭过。 那应该是在《流苏》上映前...至少半年吧, 梁策眯了眯眼。他的眼神深邃,宛若落在远方,有一天我在校级争风吃醋花拳绣腿比赛中失利,一气之下想学门手艺,就找了一家练短刀的基地。 ......... 不是我以貌取人,你实在是太显眼了。 梁策笑了笑,你那时候好小,感觉也才学没多久,什么都不会。 跟身高马大的教练过招时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我悄悄凑到你的场地前,看见你眼睛红红的,仿佛浑身上下都泛着水汽,只有眼尾一滴泪都没有。 沈醉眉眼间的笑意徐徐凝住。 你受伤摔倒的时候也不叫, 梁策说,就是不服输。 梁策的回忆告一段落,气氛却卡得有些不上不下。 这是一段太久以前的事。很显然,沈醉和梁策对它的记忆底色是截然不同的。 梁策的叙述是一段青涩美好的初遇,可对沈醉本人而言,他的极端倔强和顽强尽管极美,却是在苦境里滋生的。 那你后来学短刀了么。 沈醉没有问梁策有没有再来找过自己。 没学。 梁策云淡风轻道,后来我的学霸同桌出手解决了他们。 你说遇见我的那家基地, 沈醉道,我在那里还学了挺久的。 《流苏》上映的时候,我还在。 那真是太可惜了。 梁策轻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应该去找你的。 空气变得旖旎,沈醉故意打趣道,你找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害你被罚站的。 梁策目光定定的,沈醉,你知道我 就此而言,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承诺。 如同那次雨后屋檐下,沈醉再次一句话劈碎所有的暧昧与纠扯。他的语气似有惋惜,但你很好,我愿意永远做你忠实的朋友我从来没有用这句话拒绝过人,所以我是认真的。 梁策仿佛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为什么?如果是因为燕, 他收住了没说完的这句话。 沈醉眸光一动。他并不意外,淡淡道,你先前说你家里有人在影视娱乐业工作。姑且算你这句话是真的,那么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事。 梁策望着沈醉,眼神忧虑。他嘴唇微动,半晌才迟疑道,其实...其实你可以不用怕他的。我, 我不怕他, 沈醉谈论燕名扬时的口吻,仿佛在评价一道无关紧要的餐前甜点,只是我早已习惯于身处一段随时可以抽身的关系中。 - 燕名扬刚刚结束出差。他的工作总是有一半以上在奔波中度过。 离开上海的这段时间,燕名扬貌似心情平静些许,大约是没人再提沈醉的缘故。 他已经不再寄希望于沈醉能服软,甚至逐渐培养起了观赏沈醉混剪的睡前爱好。 自从学会屏蔽CP向和刘珩的Tag,燕名扬在混剪中只会获得愉悦和恬静。 镜头下的沈醉从少年长到成人,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神色,一副绝佳的骨相是从未变过的。 在这些混剪里,沈醉不会冷语伤人,不会拿刀架在脖子上;电影人物的美与现实一样直达人心的,可缺陷却会不讲道理地化作伤疤惹人怜爱。 燕名扬心平气和了很多。 桑栗栗一路跟着观察,发现了这一点。回到上海这天,她找到一号,表示可以考虑通知梁公子来入职了。 一号这次被留在公司看家。他已经绞尽脑汁地为梁公子拟好了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职位名称:国际化战略与前沿市场分析专员。 他本打算用顾问这个词,被桑栗栗劝住了,说太讽刺。 把梁公子简历给我, 桑栗栗道,我找找亮点,去跟燕总说。 我已经拿着放大镜看过了。 一号麻利地从文件堆里翻出简历,唯一跟正事沾点边的,就是他创业过。 -- 第197页 不过显然早就破产了。我甚至还搜了他那家公司,只能说开起来都是奇迹。 ......... 桑栗栗皱起了眉。 办公室里,燕名扬正在处理出差期间积压的文件:那些他一定要亲自过目的,或者秘书拿不定主意的。 至于关系户谭公子,他早就忘了个干净。 燕总, 桑栗栗小心翼翼道,谭总的公子...是不是可以来入职了? 嗯? 燕名扬正在审报告,注意力还集中在眼前的数据表格上,什么入职,我怎么不知道。 ......... 就是谭总的儿子。 桑栗栗已经见怪不怪,您出差前,谭总说要把他儿子送到您手下来历练。 燕名扬拧着眉,他微抬起头,像是想起来了,...哦。 给这位谭公子个闲差,糊弄一下得了。他但凡是那块料,老谭也不会自己不教扔给我。 既然是关系户,就要有关系户的自觉。 ......... 桑栗栗已经不是第一天对自己的老板感到无语。 她清咳一声,朗声道,一号已经拟好职位名称,叫国际化战略与前沿市场分析专员。至于职务内容... 燕名扬不阴不阳地笑了声,随口道,就让他在国际化的市场里寻找前沿领域的投资机会。 好的。 桑栗栗连忙记下。 这位谭公子哪天来? 燕名扬的目光挪回报告,我出面见他一下。 还没联系,等确定了告诉您。 桑栗栗说,不过他姓梁,叫梁策。 您要看一下他的简历吗? 燕名扬头都没抬,这份简历有什么值得我看的地方吗。 ......... 桑栗栗抿了抿嘴,梁公子读大学的时候创业过,他自己做设计师建立过文创品牌。只是由于经验不足,没能坚持下去。 燕名扬似乎并不意外。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梁策这种公子哥创业是个什么情况。 纯纯拿钱打水漂。 他那也叫创业? 燕名扬冷笑一声,一切不能带来经济收入的支出,都只能算消费。 ......... - 梁策外表像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实际上骨子里十分君子。或许是自幼家教的原因,他对谁都彬彬有礼,相处也从不逾越半步。 这天,他依旧是把沈醉送到单元门口,才告别离开。 沈醉的拒绝让梁策感到失落。可他的失落,更多的不是源于追求失败,而是单纯对于沈醉的怜惜。 我其实是一个很无聊的人,跟你的生活天差地别。 临别前,沈醉于心不忍,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你, 没关系。 梁策却忽然又笑了,显得很阳光。他坦然道,我很喜欢你。即使不是出于爱情,我也很喜欢你。 为你做一些事,让我感到快乐和满足对于像我这样的人,能真正快乐的事其实很少,更遑论满足。 沈醉怔了片刻,旋即意识到梁策是认真的。 既然我们是朋友,如果哪天你改变了想法, 梁策耸了耸肩,或者想继续拍戏、做别的你想做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 能帮助你,会是一件令我开心的事。 从沈醉家离开后,梁策收到了一封邮件,礼貌且官方地恭喜他收到了「国际化战略与前沿市场分析专员」的Offer,请他得空邮件或电话回复,商定具体的入职时间。 由于这个名称过于扯淡,梁策差点当成垃圾邮件举报了。他片刻后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被谋了一份差事。 就在燕名扬的公司里。 沈醉和燕名扬的事,梁策当然是耳闻过的。 回到家,他把这封邮件做了标注,又在日历里设了一个几天后的提醒事项。 他没有立即回复。 今天在与沈醉的交谈中,梁策其实撒了个谎。 当年看完《流苏》后,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又去过一次短刀基地。 在那里,梁策再次遇见了沈醉。只是这次,沈醉不是一个人。 在一旁等着的那人尽管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梁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刘珩。《流苏》的男一号。 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微妙心理,梁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静静观察了刘珩和沈醉一下午。 这很奇怪。因为梁策出身显赫,他并不会像很多人一样对明星有天然的八卦兴趣。 可他还是坐了一整个下午,并且洞若观火地看出,沈醉和刘珩是一种默契的、友达以上、上不封顶的关系。 许是梁策当时刚看过《流苏》,正是上头之际。他竟觉得二人十分般配,观察完毕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梁策给引荐《流苏》的永动机同桌带了一杯豆浆,算作感谢。 这之后的很多年,梁策没有再为这部电影、刘珩和沈醉做过任何实际性的事情,除了及时买票支持他们的最新电影。 梁策甚至连论坛八卦都不看,他一向认为这些东西捕风捉影、真假难辨。 -- 第198页 直到有一天,梁策听见沈醉的名字开始与燕名扬同时出现。他知道燕名扬,他不知在父亲和叔伯的口中听过多少次这个人。 梁策心里怪怪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梁策听说沈醉刚爆红就被雪藏了,原因是燕名扬。 -------------------- 由于临近期末周很忙,昨天没有及时留意到评论区。我不太清楚说换攻的姐妹是不是认真的,但保险起见,我还是解释一下。 我不会换攻。 我知道有些姐妹很喜欢梁策,我个人也很喜欢他,正如我喜欢我笔下其他形形色色、各有优缺点的主配角一样(包括燕名扬)。 比喜欢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尊重角色的命运。一个人物的未来不是白噪音一般的随机过程,而是由过去因素叠加和未来突发事件整合出来的结果。 并且,那种显然会引起争议的情节,只要文案没提,我就不会写。 第100章 不行 尽管对燕名扬多有不满,在拖延了几天后,梁策还是不得不应下这份工作。 他直接拨打了邮件上留下的号码,接听的人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生。 梁先生您好。 桑栗栗道,我是燕总的秘书,负责交接您的入职。 您好。 梁策礼貌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桑。 由于燕名扬表示过要亲自接见一下梁策,桑栗栗希望能尽量安排梁策在燕名扬得空的日子入职。 这样的日子并不多,但很巧明天就是。 明天? 梁策迟疑道。明天是沈醉练刀的日子,那次被拒绝后梁策就再没得机会见过沈醉。 您明天有安排吗? 桑栗栗听出了梁策的为难。 呃, 您明天办个入职就行,燕总想见见您。 桑栗栗说,之后,您有事可以先走,不必等到下班。 那... 梁策想了想,好吧。 沈醉练刀是在下午,梁策觉得一个上午足够打发燕名扬了。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 桑栗栗像把微笑挂在了话音里,关于明天入职、我们公司以及您未来的工作,如果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联系我。 我的微信就是手机号码。 再见。 翌日上午,梁策大约在十点左右前往燕名扬的公司。 出于基本礼仪,他穿上了正装,并且没有骑那辆摩托。 梁策到公司时,正碰上燕名扬带着乌泱泱一帮人往会议室走。他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燕名扬,仿佛在探究此人除了皮囊还有什么配得上沈醉的地方。 燕名扬临时有个挺重要的会要开,面色严肃,根本没注意到公司走廊多了个人。 燕总, 跟在他身后的桑栗栗却眼尖,那边站着的好像是梁公子,他今天来入职。 哪个? 燕名扬脚步一顿,朝桑栗栗示意的方向扫了眼。 梁策见众人朝自己看来,便主动往前走了几步,燕总您好,我是梁策。 小梁。 片刻间,燕名扬的脸上已浮起自然得体的笑意。他主动伸出手,我远远看着,就觉得你的眉眼跟你爸爸有几分像。 欢迎欢迎。 梁策还不至于信燕名扬的鬼话,却也只能伸出手。 我现在临时有个小会要开,可能要劳烦你稍等片刻。 燕名扬适时抽回手,介绍桑栗栗,这是我的秘书,先让她带你熟悉一下公司。 梁策:好的。 桑栗栗:......... 这天上午的会议事发突然,要商议的事情很多。燕名扬所谓的片刻,实际持续了几个小时。 桑栗栗不敢得罪关系户。她帮梁策办完入职,又带他在公司转了一圈,甚至中午还领着他去食堂吃饭。 兜兜转转,直到午休时间结束,燕名扬的小会还没开完。 桑小姐,您有事可以先去忙。 梁策主动道,我自己呆着就行。 那...行吧。 桑栗栗有些不好意思,您有事叫我。 梁策被分配了独立办公室,以及相邻的一间会议室。他在两个屋子里简单环顾,一眼就看出这属于闲置已久的区域。 估计不久前还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会议室的角落里有几个纸箱子。梁策无所事事,上前瞄了一眼,里面堆着杂志。 封面人物恰是沈醉。 燕名扬还真无情。 梁策感到心底腾起一股不悦。他走上前,蹲下来拿起杂志,发现是自己没见过的图,摄影师是季承宇。 去年,知名摄影师季承宇为沈醉拍过一组大片。当时,这件事还在沈醉的影迷圈里小小地引起过一阵轰动,梁策当然知道。 可他记忆中的并不是这组照片。 梁策继续翻了翻,意识到这本杂志里沈醉的写真全是未曾公开的。他很快就明白,这是被废弃的一个版本。 或许是当时燕名扬对沈醉有所怜惜,又或许是下面的人企图以此讨好燕名扬,总归这些没能发售的杂志被送到了燕名扬这里,好好保存着。 -- 第199页 只是,在沈醉失宠后,它们再次被丢进了不见光的闲置区域。 在梁策看来,这些写真丝毫不亚于去年那本杂志里收录的照片,且风格更加独特;任何一个沈醉的粉丝没看过,他都会十分遗憾。 燕名扬自己不懂得珍惜就算了,还暴殄天物地把它们丢在这里。 梁策很愤怒。 他不知不觉一膝跪在地上,翻得愈发认真。 直到自门口传来几串不规律的脚步声。 梁策? 桑栗栗小心试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策正在上头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随意偏过头,怎么 一米开外的地方,燕名扬正负手而立,眼神低沉,若有所思地看着。 他个子很高,不笑的时候气质阴冷。白花花的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梁策心里砰的乱了一秒。他很快镇静下来,佯装一无所知地站起来,燕总,这杂志可以送我一本吗。 在燕名扬的身后,桑栗栗正一脸惊恐地冲梁策摇头。 燕名扬不语。他望着梁策,唇角似笑非笑。 梁策不可能没听说过他燕名扬和沈醉的事。 这是居心叵测的挑衅。 我还挺喜欢沈醉这个演员的。 梁策状若无意,又随手翻了翻,印象里,我没见过这本杂志。 沈醉签在我有股份的经纪公司里。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拽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指了下梁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 ......... 桑栗栗条件反射地立刻想提醒,开口的瞬间忽然反应过来:燕名扬是故意的。 梁策。 梁策合上杂志。他也从燕名扬的神情里发觉了什么。 梁策。 燕名扬抿唇少顷,像在品味什么,断浮虚之饰词,收实用之良策。好名字。 梁策笑了笑,是周伯伯起的。 燕名扬眯了下眼睛,周立群教授? 对。 梁策的语气像是随口提起,当时我爸拟了好多名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周伯伯起的最合适。 也可能是这个缘故,周伯伯一直都很喜欢我。 燕名扬敏锐地意识到了梁策想要传达的信息。他冷笑一声,是么。 桑栗栗见气氛紧绷,试图缓和,燕总,那个... 你先去整理一下今天的会议材料。 燕名扬不动声色地支开桑栗栗。 啊? 桑栗栗一愣。今天的会议,她并没有陪同参与。 哦,好的。 梁策想起,昨天他习惯性点进沈醉的朋友圈时,看见下面有桑栗栗的点赞和评论。 沈醉还回复了她的评论。 桑栗栗是个好人。 燕总,您还有什么事么。 梁策道,我今天下午还有点安排。 燕名扬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根本不接梁策的话茬。 之前我听你爸爸说,你跟周教授的儿子是同学? 梁策莫名其妙,周达非吗?是的。 你知道周达非现在在干什么吗。 燕名扬站在高楼窗前,朝楼下望去,仿若睥睨凡尘。 不太清楚。 梁策皱了下眉,周达非挺特立独行的,毕业后就没联系了。 周达非是我的师弟。他毕业于金融系,可是他一直想干的都是导演。 燕名扬说,一个跟赚钱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的职业。 ......... 我知道,他蹭过我的托福课。 梁策顿了顿,他申上了电影学院,可周伯伯不想让他去。 没错。 燕名扬眸光一闪,朝梁策看来。他语气有似有若无的自得,像是终于说到了点上。 周教授没有帮助周达非,反倒桎梏他。 坦白说,周达非是个既有能力、又有毅力的人,可他现在过得朝不保夕。 就我所知,他几乎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租住在老破小里,并且十分辛苦。 梁策握紧了手上的杂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燕名扬见梁策貌似懂了,不咸不淡地笑了声,周达非出身与你相仿,境况却天差地别。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梁策终于明白,燕名扬是在敲打自己。 燕名扬在用周达非的经历告诉自己,他梁策所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父辈。 他根本没有与燕名扬叫板的能力和资格。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燕名扬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燕名扬走到梁策面前,脸上笑意不减,却令人不由胆寒,我曾经看在周教授的面子上,想帮帮周达非。只是他不愿意。 梁策抬起头,眼神有些许挣扎。 这个选择没有问题,甚至值得尊敬。 燕名扬伸手抓住了梁策手上的杂志,一个人可以心高气傲,可以极端自我。这些都是你们的人权。 梁策咬住了唇,没有说话。 但骄傲是有价钱的, 燕名扬盯着梁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所有人都付得起。 -- 第200页 梁策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忽然手里一空。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抽回那本沈醉的杂志,稳稳当当地握在掌心。 他一挑眉,直截了当地回答了那个一开始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语气坚决而有力,不、行。 第101章 我好想他 梁策听懂了这个答案。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燕名扬应该是很在乎沈醉的。 这种在乎可以是爱,也可以是恨,总归是放在心上的。 不像沈醉提起燕名扬,事不关己得像在讨论喜不喜欢吃青菜。 燕名扬手上拿着那本杂志,状若无意地翻了翻,你今天第一天入职,可以不用上班。 梁策知道燕名扬是在赶自己走。想必明天这堆杂志就不在这里了。 无所谓。 好像快到沈醉练刀结束的时间了? 燕名扬根本不在乎梁策心里想什么。他眼神犀利,带着警告和审视。 哦, 梁策牵动面部肌肉,笑了笑,我今天也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燕名扬平淡地嗯了声,拿着杂志离开了这间会议室。 桑栗栗一直等在不远处的走廊口。梁策能看见桑栗栗给沈醉点的赞,桑栗栗当然也能看见梁策在沈醉票圈的互动。 沈醉除夕发的票圈,梁策昨天忽然点了个赞。 看到提醒的那一刻,桑栗栗只能感叹幸亏燕名扬没打算亲自加梁策的微信。 燕总。 看见燕名扬出来,桑栗栗连忙迎了上去。 燕名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到她脚步都没停一下。 桑栗栗边跟着燕名扬往办公室走,边回头看梁策有没有出来。 梁策很快走了出来。他冲桑栗栗点了个头,示意没事。 那一箱杂志,是谁放过去的。 回到办公室后,燕名扬把杂志不轻不重地扔在桌上,不咸不淡地问。 封面上沈醉没翻白眼胜似白眼,一股厌世感扑面而来。 呃... 桑栗栗有些头疼。是因为燕名扬不允许别人提沈醉,整理文件的部门才会把沈醉的杂志统一挪走。 还有,梁策的会议室是谁安排的。 燕名扬靠在转椅上,指尖有规律地轻点着桌面,我们公司是只剩这一间会议室了吗。 安排会议室的人是一号秘书。他不负责处理这些闲置物品,估计也没想起来多检查一下,所以根本不知道那里放着沈醉的杂志。 不是同一个部门。 桑栗栗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笔记本,应该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 燕名扬嘴角弧度很浅,冷笑了一声,这次是杂志,下次万一是涉及重要信息的废弃文件呢? 桑栗栗抿了抿嘴,不敢说话。 你找人把那一箱杂志搬回来,再把这事查清楚。 燕名扬把那本杂志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谁干的,扣半年奖金。 ......... 另外, 燕名扬顿了顿。 桑栗栗:什么? 燕名扬眯着眼睛,仿佛在斟酌。他很不喜欢梁策,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挑衅和迷惑的人。 梁策的具体工作内容定了吗? 桑栗栗愣了愣,不是在国际化的市场里寻找前沿领域的投资机会吗。 燕名扬日理万机,早就把自己胡扯的淡忘了个干净。 太假大空了。 他说。 桑栗栗:......... 那您想让他干什么。 他不是留学回来的么, 燕名扬说,去找一些不太重要的会议报告,让他翻译。 ......... 你记得找人监督他。 燕名扬打开电脑,敲了两下键盘,开始工作,我有种预感,梁策不是个善茬儿。 ......... 桑栗栗应下工作,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燕名扬继续对着电脑。他神色自若,细看却能辨出眼神有些发直。 这是一个人魂不守舍的表现。 不知何时,燕名扬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他揉了揉眉心,靠回椅背。 办公室里别无他人。半晌,燕名扬缓缓拉开抽屉。他拿出那本杂志,在沈醉的脸上摩挲片刻。 关于沈醉的回忆听觉、视觉、触觉、感觉多管齐下,残忍地包围了燕名扬。 我好想他。 把杂志放回去时,燕名扬近乎愤恨地想着。 为什么我不能像控制一切那样,掌控我对他的感觉。 - 今天出门练刀,沈醉经过单元门口时特地多看了两眼。 梁策没有来。 就像前几天一样。 自从上次告别,梁策就没再出现过。 这些天,除了断断续续给沈醉寥寥无几的陈年票圈点赞,梁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沈醉对此颇为平静。他甚至有几分欣慰。 不是张扬直接的快乐,而是欣慰欣慰于自己没有再耽误一个好人。 到了训练基地门口,沈醉按了按门铃。纪教练开门时见只有他一人,显然有几分惊讶。 沈醉如往常一样,莞尔一笑,纪老师,下午好。 -- 第201页 纪教练不是个多事的人。她有些奇怪,却也没问什么。 你一开始是怎么想起来要练刀的? 这天休息时,纪教练主动问。 没有梁策活跃气氛,尬聊就变得十分困难。 我觉得它很美。 沈醉说,形神皆美。 我第一次看见短刀格斗时,就能想象我拿着它的样子。 何等快意,何等潇洒。 纪教练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 可这夸赞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今天沈醉练刀似乎并往日更加专注。训练基地里开着恒温,他额角的汗直往下滴。 沈醉的后背湿透了,黑色的背心紧紧贴在身上。他不愿意在基地的浴室里洗澡,简单擦了擦就准备回家。 沈醉套上防风的薄外套,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 纪教练说。她走过去打开门,有些意外,梁策? 梁策没多解释,笑了笑,我来迟了。 沈醉朝门边走了几步,只见梁策一身西装,正微微歪过身子,让开纪教练朝自己看来。 你怎么来了。 沈醉拎起自己的物品,我刚练完。 来找你啊。 梁策挑了挑眉,下午有事,差点没赶上。 沈醉没有问梁策下午有什么事。在他看来,这可能是一句无伤大雅的谎言,也可能是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今天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从基地出来,梁策问。 沈醉抬起头打量了梁策一下。 梁策的西装既熟悉又古怪,沈醉想起了燕名扬。 西装革履,应该是燕名扬这类人的外壳。它体面、成熟、精致且无情,无论哪一条,都不符合梁策。 它们是不相配的。梁策穿上西装,就像一个演员。 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班。 梁策抬了抬下巴。 上班? 沈醉着实是没有想到,你还上班? 我爸把我塞进了一个有点关系的公司里, 梁策含糊其辞道,不过人家显然也不想要我。 别人的态度都不重要。 傍晚风大,沈醉拉起了拉链。他静静道,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可以。 梁策怔了片刻,他的眼神在晦暗的风里显得有片刻迷茫。 我不知道。 半晌,他才幽幽道,我不喜欢这份工作。 我的努力不能让任何人获益。它不仅没有价值,甚至不能让我快乐。 沈醉却很淡然,半年前我还在为自己为什么要演戏而挣扎。 梁策抬起头,你? 我擅长演戏,不代表我喜欢。 沈醉薄唇微动,牵出一个美妙的形状。他笑了笑,二十多岁应当是摸索着了解自己的时候。你的人生还很长,盛年远未到,不必太着急。 梁策静静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笑了,你也一样。 我今晚可以请你吃饭吗。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日料店,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说,我要回家洗个澡。 那我, 梁策开口后一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自便。 沈醉说着,便径直往回家的方向走。 梁策站在原地,迎着夕阳望沈醉的背影。 几秒后,他逆着风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 昨天那章,我看评论区似乎有些妹子产生了误解。 燕并不是单单因为梁表现对小菟的喜欢才教训他的,而是因为燕很清楚梁肯定听说过自己和小菟的事(昨天那章里有提到),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梁还坚持不懈地提小菟就很像一种存心的添堵。 其实站在燕的视角,他是并不清楚梁是不是真的喜欢小菟的。因为添堵可能有很多动机,譬如梁就是看燕不爽,依仗家世故意摆架子挑衅什么的。 所以燕才会长篇大论。他要告诉梁,梁本人没有任何可以与自己叫板的地方。 第102章 拥抱死亡 燕名扬保持极高学习和工作效率的秘诀之一,是尽量去做此刻最想做、最有状态做的事。 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自我调节能力,多年来处于一种习惯性维持的最佳状态;对他来说,世上没有困难到无法推进的事情。 如果有,那也只是因为性价比太低,燕名扬主动选择放弃。 除了沈醉。 燕名扬痛心疾首地认为,沈醉的存在严重影响了自己的事业。 他燕名扬自幼聪敏过人,有鸿鹄之志;他少年得意,一切艰难险阻都只不过是他迈向更高一层的台阶; 他有雄厚不菲的身家、独树一帜的商业帝国;他享有大多数人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权势和名望,受人敬畏,几乎无所不能。 这样的燕名扬,是绝不愿意承认自己拿沈醉没有办法的。 他对沈醉生气,对自己失望;他不能接受自己控制不了沈醉,更不能接受自己的情绪为沈醉轻而易举地左右。 这是燕名扬每一夜循环播放混剪时严禁自己思考的问题。 -- 第202页 可现在,无情的天是亮的,燕名扬手里捧着的是一本沈醉的杂志。 或许... 我可以去看看他? 没错,我可以去看看他。 我有权利去看他。 对,我有这个权利。 我只是行使我的权利,这不代表什么。 我不会向沈醉屈服。 不会。 当桑栗栗再次进来汇报工作时,燕名扬想起来她貌似是沈醉的粉丝。 那一箱杂志放好了吗。 燕名扬状若无意地问。 放好了。 一无所知的桑栗栗言简意赅道。 燕名扬抬起头,看了桑栗栗几秒。 桑栗栗莫名其妙,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 燕名扬没找到台阶,有轻微的不悦。可这不重要。 他本性上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该行使的权利他还是会行使。 沈醉最近怎么样?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表,今天事不多,待会儿去看看他吧。 桑栗栗:......................... - 梁策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沈醉,路上也没说话,直到单元门口。 你要上来吗。 沈醉刷开单元门,偏头朝梁策看了眼,随口问道。 呃... 梁策却竟有些茫然。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眉间微紧,我, 你不要紧张。 沈醉见状笑了,你在客厅等我就行,我又不会逼良为娼。 ...哦,好的。 梁策点点头,难得有几分局促。他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读书时同性和异性都交往过。 梁策真心喜欢沈醉,愿意为沈醉付出,会为沈醉的嫣然一笑而开心; 可他似乎从来生不起分毫对沈醉的邪念,甚至会感到别扭不自然。 还真是咄咄怪事。 沈醉自知己美,却从不忸怩。他安顿梁策在客厅坐下,拿了些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 梁策独自呆在客厅,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坐立难安。他打开智能电视,随便乱翻时发现沈醉最近在看一部短剧,叫《柠檬凉》。 沈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只见梁策正坐在沙发上冲《柠檬凉》发呆。他后背笔直,双腿绷成90度,手放在大腿上,活像在开会。 沈醉眯了眯眼,好似从梁策的状态中察觉了什么。他走上前,佯装一切如常,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是日料店? 一个熟悉且能掌控的话题被提起,梁策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对。 梁策忙道,它们家的寿司卷非常好吃。 他朝旁边挪了挪,让沈醉在沙发上坐下。 可以提前订餐,这样去了就不用等了。 沈醉嗯了一声,坐下后擦着头发,目光落在《柠檬凉》上。 这是周达非执导的短剧,沈醉已经是第二次看了。 故事大体上是寻常的青春三角恋,但沈醉能看出周达非在有限范围内对剧本做的努力:他在尽力让这个故事不落俗套,并探讨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自由、少年人冲动又模糊的情感等。 第二次看时,沈醉主要关注的是影片的镜头语言。他在想,如果让周达非拍自己,会拍成如何。 你很喜欢这部剧吗? 梁策刚刚并没认真看,也不知道这剧在讲什么。 电视上一对少男少女站在夜晚的走廊下,暗暗的光是昏黄的,他们起了争执。 你一定要离开吗?抛弃你拥有的一切,你爱的人、你享有的生活和大好的前途,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自由? 沈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目光开始变得专注。 那不是虚无缥缈的。 屏幕上那人与沈醉的唇同频动着,人生苦短,而我竟到今天才意识到要去探索自己:探索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自己不想要什么。 我必须离开。否则我死去的那一天,就标志着我从未活过。 从不思考此类好高骛远、不切实际问题的梁策看得怔怔的,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醉。 沈醉的眼神,犹如寒光可鉴的刀刃。 《柠檬凉》里的这个演员已不算失职,可当沈醉念起台词的那一刻,梁策就像普天下任何一个普通观众一样,情不自禁地被舞台上最光彩动人的那个表演者吸引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至少这一刻,那个角色、那个创作者试图刻画的精神、那个生生不息追求自由的无畏灵魂,是活在沈醉身上的。 我很喜欢这部剧的导演。 念完那句台词,沈醉悠然地靠回沙发,这才回答了梁策的问题,说句傲慢得罪人的话,他是少有的、真正配得上我的导演。 这一集播毕。沈醉望着屏幕上滚出的导演名字,平静道,周达非。 周达非?! 梁策忽的就从刚刚的迷惑状态中出了来。他一脸震惊。 怎么了? 沈醉说。 ......... 梁策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嘴,这个周达非,年纪大吗。 跟我俩差不多吧。 沈醉有些奇怪,你认识他吗。 -- 第203页 他, 将要开口的瞬间,梁策有些迟疑。牵出一个周达非,沈醉只怕很快就能摸清他的家庭状况,以及他们家和燕名扬的关联。 他可能是我那个学霸同桌。 梁策眼神忽闪,还是老实交代了。 沈醉眉心一挑,流露出片刻的意外。 哦... 可很快,沈醉便淡定下来。他一切已了然,笑了笑,难怪你叫我不要怕燕名扬。 周达非的爸爸,可能是燕名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能惧三分的人。 梁策静静听着,没有说话。他忽然想,沈醉是错的。 最起码,燕名扬有几分惧于沈醉的存在。 周达非他... 梁策不想再讨论燕名扬。他试探道,现在怎么样? 毕业后就没联系了。 这取决于怎么看待了。 沈醉起身,把搭在肩上的毛巾扔进洗衣机里,用某些人譬如燕名扬、周达非他爸的观点来看,周达非简直是一手好牌打稀烂,过得糟糕透顶。 那你呢。 梁策忽然很好奇沈醉的人生态度。他对沈醉的了解一直都局限于肤浅的表象。 我? 沈醉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只有唇边噙着一丝令人胆寒的冷笑,我嫉妒他。 我嫉妒他在以最热烈而自由、理智而清醒、受尽白眼却值得尊敬的方式燃烧生命,而我只能碌碌无为。 梁策望着沈醉,沉默许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真正帮到沈醉。 舒适优渥的生活、显赫张扬的名利,这些沈醉都不在乎。 他在乎自由而独立,在乎用自己的方式实现价值。 喂,您好。 梁策拨通了日料店的订餐电话。他说,今晚,两个人。 请给我点一份日落。 沈醉听梁策细致地订完所有餐,而后才道,日落? 一款寿司卷的名字。 梁策笑了笑。和沈醉以更接近朋友的方式相处,他自然了许多,生金枪鱼配上刺激的墨西哥胡椒,黄瓜清爽,香菜提鲜雨林里一场灭顶的骤雨初歇时,万物蓬勃疯狂的感觉。 沈醉听得有些趣味,疑惑道,那为什么要叫日落。 日出不是更合适吗。 每个人对日出和日落的定义不一样。 梁策说,好比燕名扬觉得周达非这种人生一片黯淡,可你却拥抱它宛如新生。 五六点时,正是日落作主角的时候。 沈醉和梁策一同下楼。单元门口的平地上,深灰的影子与明艳的夕阳激烈地共存着。 你刚洗过澡,风一吹会不会着凉。 梁策担心道。 套了薄外套,没事。 沈醉把手揣进衣兜里,一抬头发现燕名扬正站在两米外的花坛边。 夕阳正好,燕名扬的神情仿佛在拥抱死亡。 -------------------- 下一周是我的期末周,我也快拥抱死亡了(尤尤大哭 第103章 不可以吗 燕名扬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唇角竟还有一丝弧度。他注视着沈醉,一动不动;至于梁策,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梁策见到燕名扬,下意识有些惊慌,却并未退缩。他昂首挺胸地朝前走了半步,像是想把沈醉挡在身后。 沈醉留意到了梁策微妙的举动。他的目光在燕名扬与梁策之间逡巡片刻,还捕捉到了不远处试图以车门做掩体的桑栗栗。 沈醉一怔,忽的明白了什么。 燕名扬神情尚算自若,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着。他紧盯着沈醉的目光,和此刻已然毫不掩饰的阴鸷,都在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却无人敢提的事实:沈醉让他心碎。 在燕名扬贫瘠、冰冷且为大脑掌控的内心里,正在爆发一场天塌地陷般的灾难。 地崩山摧之下,这片既不独立、也不自主的心地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和质问。 而这些喊叫的内容,连燕名扬自己也不愿意去聆听。它过于琐碎、过于卑微,几乎像个怨妇,喋喋不休地嚎啕着些亘古不变的庸俗内容: 你为什么不爱我,以及那种货色有什么好的。 花坛前直径不到两米外的空地上,气氛格外焦灼。燕名扬看着沈醉,梁策看着燕名扬。 就在桑栗栗不知道他俩谁会先声夺人时,沈醉大步向前一迈,盯着燕名扬厉声道,你又在我家门口装摄像头了? ......... ......... ......... 燕名扬眉头一紧,大脑短暂地取代沈醉,夺回了对他内心的控制权。 他意识到自己高度低估了沈醉。许久不见,这人不仅毫无恻隐,还惯会胡搅蛮缠。 从前门口的摄像头,明明就是你沈醉装的。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仿佛抽了口气。他冲貌似义正词严的沈醉抬了抬眉,似是看穿却不想拉下脸去计较。 什么? 不明真相的梁策却跳了出来,你怎么能 从刚才到现在,燕名扬终于得空朝梁策瞥一眼。他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了几步,吐字像从齿尖咬出来的,梁策是吧。 -- 第204页 梁策猝不及防被打断,在燕名扬极具压迫的气势下,不由得闭上了嘴。他皱起了眉,像是不服气。 燕名扬仿佛厌烦得连场面功夫都不肯做。他一记眼刀杀过去,话音寒光凛然,语调抑扬顿挫,你不会真的以为,令尊会愿意为了你一个既可笑、又无用的争风吃醋,而得罪我吧。 梁策眼睛倏地一睁,他登时像被捏住了命门。 我,你, 梁策急得脸有些红,语无伦次。他的目光躲着燕名扬,却又不敢看向沈醉燕名扬的这番话,几乎直接捅穿了他们之间因利益而产生的关系,而他始终是瞒着沈醉的。 燕名扬冷哼一声,看向梁策的眼神活像秃鹫捕食。 沈醉看着梁策,有些于心不忍,索性主动道,原来你就是在燕名扬的公司当关系户啊。 ......... 梁策身体一僵,别别扭扭地看了沈醉一眼,又低下头。 我们都时不时要为自己不喜欢的人打工。 沈醉话音正经又诙谐。他拍了拍梁策的肩,身不由己,就是这样的。 ......... 安抚完梁策,沈醉这才看向燕名扬。 距离那场兵荒马乱的分别,似乎并未过去许久。 可沈醉投向燕名扬的眼神,却已经平静得令人陌生。 斜阳之下,沈醉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燕名扬知道,那是他刚洗完澡不久的迹象。 出乎意料的是,燕名扬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意外。 沈醉一向如此。爱他的人多如潮水,而他总能挑一两朵看得上眼的浪花。 燕名扬不自觉地咽了下,十分轻微。他不得不承认,沈醉浑身上下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远不是循环一万次混剪能带来的。 他爱沈醉,他希望他们之间没有其他人。 你们俩这是要去吃饭么。 燕名扬从容地冲沈醉抬了抬下巴。 我们已经订好了日料店。 梁策有些凶巴巴的。 燕名扬此刻忽然发觉梁策很有趣。他啧了一声,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你们要去哪儿吗? 就算是你们自己家开的餐厅,也不敢不让我进去。 梁策今天已经是第N次被燕名扬怼得说不出话了。他顿了半晌,没头没尾道,我爸希望沈醉能演《蓝天之下》,其他资方也是如此。 梁策话音一落,惊讶的是沈醉。他神情淡淡的,却朝梁策看了眼,有几分意外和探究。 难道蒋恺背后的资本跟梁策他爸有关系? 难怪这人屡次三番请我。 燕名扬反倒不甚在意,像是早就知道了。他明白梁策是在拿父亲压自己,显然黔驴技穷。 谭总是跟我提过,不过我拒绝了。 燕名扬的语气轻飘飘的,你爸跟你可不一样,他是个商人,他会知道及时止损的。 燕名扬说完,又看向了沈醉。他的意思十分清楚:在沈醉的事情上,他燕名扬不会向任何人让步。 沈醉抿了抿嘴,友好地挽住了梁策的胳膊,笑吟吟道,日落好了吗?我饿了呢。 日落? 燕名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常年请客擅长点菜,很快就想起来是哪家店。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家店百分之九十的肉都是生的鱼类。 简直是在沈醉的雷区蹦迪。 你请他吃日落? 燕名扬忽然饶有兴致,对着梁策道。 怎么了,有问题么。 梁策就差翻白眼了。 燕名扬随意笑了下。 原来梁策也不过如此,连沈醉吃什么不吃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 燕名扬心情像是霎时舒畅了。他冲沈醉温和地努了下嘴,一起去吧。没看错的话,梁策今天没开车吧。 ......... 通往日料店的路程,不远也不近。开车很快,走路很慢。 下班高峰期,车也不好打。 沈醉对搭乘燕名扬的车前往日料店并未发表看法,只是他全程都松松地挽着梁策的胳膊。 等在车前的桑栗栗尽力维持住表情,替他们拉开车门,燕总,沈老师,梁...公子,请。 ......... 燕名扬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坐进了车里。他双手习惯性垂于腿上,仿佛沉稳威严。 在他的余光注视下,梁策跟着第二个上了车,最后才是沈醉。 燕名扬的嘴角平了些。 挤在沈醉和燕名扬中间的梁策,也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得意或爽感。恰恰相反,他十分别扭,尴尬得仿佛回到了沈醉的客厅。 他悄悄朝沈醉瞥了眼,却见沈醉神情淡定,正靠着车窗看街景,甚至有几分悠然。 日料店门口的停车场僻静幽森。沈醉对这里的氛围还算满意,下车后对梁策道,你选的地方不错。 梁策愉悦地笑了笑。 沈醉似乎并不打算等燕名扬,他径直朝里走,只偶尔偏头同梁策聊几句。 燕名扬隔着车窗,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半晌才下了车,面色看不出丝毫喜恶。 燕总... 桑栗栗胆战心惊地劝道,您别生气,您 -- 第205页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燕名扬哼了一声,一时竟让人分辨不出这是正话反话。 你真觉得沈醉喜欢梁策吗。 桑栗栗:......... 燕名扬捋了捋自己的西装外套,语气自信沉稳毫不激烈,点到即止,去给谭总打个电话。 桑栗栗愣了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而燕名扬已经朝沈醉刚刚的方向走去了。 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刻意有些放缓脚步。 于是,当燕名扬被侍应生引到沈醉和梁策的桌前时,这里只有沈醉一人。 毋庸置疑的是,梁策被一个不可拒接的电话抓走了,尽管只是暂时的。 我记得,你说你很少吃鱼的。 燕名扬在桌前坐下,沈醉正在品尝日落。 什么意思? 沈醉慢条斯理地咀嚼完一整个日落,要我夸赞你记忆力强吗。 ......... 大厅里有不少卡座,距离却隔得远。人声交谈和往来脚步并不吵人,反倒像一种和缓的白噪音。 这张桌前,终于只剩他们两人了。 燕总莅临此地,有什么要事么。 沈醉轻抚了下半干不湿的碎发,若无其事道。 他的唇宛若红酒染就,还有些余晕流向脸颊口齿,一动便醉了人。 燕名扬定定地望着沈醉,像是在思考自己该说什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说什么。 这或许将决定今晚的基调,甚至决定他们的未来。 就在今天下午,燕名扬刚刚发过誓:自己绝不向沈醉低头。 默念着这个誓言十遍后,燕名扬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中梗着一根不肯低头的刺儿,眼神蛮横无理,满脸我行我素。 我想来看看你,不可以吗。 第104章 好了许多 看我? 沈醉淡然一笑。落在燕名扬眼中,他所在的方向似乎点起了一盏鲜明的小灯。 我确实好看,这是个公认的事实。 沈醉抿了下嘴。他又夹了一块日落放入盘中,既不赶燕名扬走,也不邀请他共进晚餐。 燕名扬一手撑在桌上,下意识把玩着一柄勺子。他躁动不安,又有些许的兴奋。 在说出下句话之前,燕名扬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问题:他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显而易见,可他竟从未直面。 沈醉再次咀嚼完一块日落。他的表情恬淡平静,没有流露丝毫厌恶。 燕名扬放下勺子,桌面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哐当。 你喜欢日落? 燕名扬说,这是一道...颇具争议的寿司。 它很独特。 沈醉放下筷子,端起冰柠檬水喝了口,所以它起码值得被尊重。 尊重二字从沈醉口中说出,变得有几分刺耳。 燕名扬像是不自觉地咬住了唇,他的眼神微动,仿佛在挣扎。 我绝不会向沈醉低... 对不起。 燕名扬语速飞快,这三个字跟逃命似的从他唇间逸出。 沈醉像是有些意外,抬起了头。 燕名扬迎着沈醉的目光。他眉间微紧,仿佛在拼命克制着躲闪的本能。 以前的事,对不起。 燕名扬说完,那个答案在他心头清晰地浮现:他燕名扬是来找沈醉复合的。 什么理性、尊严、面子、道理... 这些东西毛用都没有,该扔就得扔。 沈醉是一道变幻莫测、妙不可言的主观题。燕名扬像个裸考的学生,在一团浆糊般浓密的大雾中横冲直撞,从不知道零分和满分哪个离自己更近。 唯一确定的是,这道题除了满分,全是零分。 燕名扬的心脏砰砰跳着。即使在他还需要被别人挑选的那些年,他也从不曾如此焦虑过。 他神经质地留意着沈醉的反应,在等待一场审判。 ...哦, 沈醉怔了一会儿,才出声。他显然并未料到如此局面。 而后他在燕名扬的目光中直率地耸了耸肩,从容中故作诙谐,那么,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了。 燕名扬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梁策回来了。 电话打完了? 面对梁策,沈醉温和许多。他笑了笑,日落很好吃,谢谢你。 ...嗯。 梁策拉开椅子,在沈醉身旁坐下,脸色有些阴。 燕名扬见状,只得不太愉悦地暂时收住了自己想对沈醉说的话。 你怎么了? 沈醉注意到了梁策的异样。 梁策不太自然地说了句没什么,可他投向燕名扬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沈醉心下了然。他皱了下眉,冲燕名扬道,你又干什么了。 燕名扬面对沈醉时卑微得像个等待判决的死刑犯,可提起梁策他就没那么客气了。 我只是让桑栗栗给谭总打了个电话,知会一声。 燕名扬冲梁策挑了下眉,他不是让我替他管你吗?我燕名扬既然答应了,就得亲自出手好好教育你。 明天记得按时来上班,迟到会扣全勤。 ......... 我虽然惫懒,但该守的规矩会受,不劳燕总挂心。 梁策冷笑一声,倒是燕总你长期以沈醉生病为由,不允许他接戏,不让他去《蓝天之下》试镜,连通告合作都推了;你, -- 第206页 梁策。 沈醉一把按住了梁策的肩,那是我跟燕名扬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梁策却头一回不听沈醉的话。他直直地盯着燕名扬,一字一句地说完,你不怕遭报应吗。 你的赚钱搭子裴延是休假了,又不是死了。等他回过神来,知道你如此糟蹋沈醉这样有巨大艺术和商业价值的演员燕名扬,你在影视圈的商业帝国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梁策! 沈醉的声音有几分严厉,别说了! 他朝燕名扬看了眼,却见燕名扬竟像并未动怒,似笑非笑地看着梁策。 你还算是有几分血性。 燕名扬脸上又挂起了纹丝不动的笑意,只不过,你但凡有点基础的商业常识,就该知道我燕名扬想破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我和沈醉... 燕名扬的目光投向沈醉。他既卑微,又高傲;既自信,又挣扎;既淡定,又赌气。 没有任何第三人能明白我们之间的羁绊。 ......... 这场三人出席的晚餐,最终以沈醉独自吃完一盘日落而告终。 寿司的份量不大,沈醉并不算吃多。 结束后,他没什么悬念地选择了让梁策步行送自己回家,没有搭理燕名扬和燕名扬的轿车。 梁策今天很沉默,比平时沉默得多。 是你让蒋恺来找我的。 回家途中,沈醉主动开口。 也,也不算吧。 梁策别扭道,这件事我爸是知道并默许的。 你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都很大,表演风格又很独特,国内同年龄段能替代你的人不多。燕名扬禁锢着你,其他人还是想找门路的。 沈醉笑了笑,沪上初夏的晚风吹起了他已然干透的鬓发。 你爸爸是燕名扬的老东家? 他没有回应梁策的话。 嗯。 梁策不尴不尬的,又想把话题绕回去,其实之前我都想好了,能有办法找人让燕名扬放你走的。 沈醉偏过头。他思索片刻,你是说周立群? 梁策认真地点点头,周伯伯很喜欢我。燕名扬再无法无天,也还是多少要顾忌周伯伯的面子的。 你说周立群很喜欢你? 沈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梁策似乎被沈醉笑得不太好意思,有轻微的恼羞成怒,喜欢我怎么了。 跟上房揭瓦的周达非相比,每天临睡前都跟爸妈道晚安的我,简直太听话了。 你听话? 沈醉不太相信。 起码我给面子,愿意装。 梁策与沈醉的交谈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他不再谨慎期待地想要讨好沈醉,言语间更像在和朋友谈心,我爸羡慕周达非聪明,周伯伯羡慕我听话。 真的。 梁策看向沈醉,再次道,我不敢说有万全的把握。但为了你,我愿意去求周伯伯开口。 沈醉眼神里的笑意很深,意味不明。他只轻拍了下梁策的肩,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梁策一路送沈醉到单元门口,没有进去。 沈醉独自上楼回家。他从电梯里刚一出来,便见燕名扬正倚在他家门前,似是已经等了许久。 沈醉蹙起了眉,顿了一顿才朝前走去。他掏出钥匙,并不多看燕名扬一眼。 今天你跟我说的事, 燕名扬平静地注视着沈醉,我可能没有办法做到。 什么? 沈醉正打算开门回家。 职业所限,对不起别人的事,我可能还是得做。 燕名扬不自觉地抽了口气,声音变得有几分轻柔,但是对不起你的事,我不会再做了。 沈醉把钥匙插进门孔里,没有立刻转下去。他想了想,偏过头看着燕名扬,我希望你不要为难梁策。 燕名扬翕动的嘴唇昭示着他抑制着的怒气。 你喜欢他么。 沈醉偏回头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梁策是个叛逆公子哥。 燕名扬语速有些快,他在尽力让语气变得理智而克制,他是在利用你挑衅我,挑衅权威他这个年纪出身优渥、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都这样。 我跟他差不多大。 沈醉挑了个容易反驳的点。 你看不出梁策很不成熟吗。 燕名扬有几分嫌弃,他跟周达非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简直天差地别。 人的性格本来就多种多样。 沈醉说完,拧开门锁,进屋后顺手就打算关门。 小菟! 燕名扬没有直接跟进屋,而是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有些急躁。 沈醉扶着半掩的门。他的眉间有些许无奈,事到如今,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燕名扬像是突然被问住了。 我, 燕名扬揉了下眉心。他一手撑着门框,早已全然忘了下午发的誓,我知道,以前我对你不够好。可是,我现在愿意听你的。 梁策、刘珩...他们能为你做的事我都可以;他们不可以的事我也可以。 -- 第207页 譬如... 沈醉微微歪着头,像是好奇燕名扬在想什么。 譬如... 燕名扬唇弯了下,如果你想拍周达非的电影,我可以把他找来。 什么? 沈醉登时就笑了。他抵了下鼻尖,燕名扬,你还是不懂你的问题在哪里。 就拿周达非举例。如果他是那种能轻而易举被你抓来的人,他还会走上今天这条路吗? 燕名扬拧了下眉,似乎在思索沈醉话中的意思。 事实上,燕名扬根本没细想过周达非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记得沈醉似乎对周达非颇具青眼。 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燕名扬缓缓明白了沈醉的意思。他眉间有些疲惫,却还算真诚,面对别人,我可能很难做到;但面对你,我...我不会不尊重你的。 沈醉听完,静静看了燕名扬片刻。 以他专业演员的判别能力,燕名扬至少目前是认真的。 其实我现在过得很好。 半晌,沈醉才开口。 什么? 燕名扬没太明白。 我现在过得很好。 沈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面色坦然,虽然我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但我比起从前尤其是比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好了许多。 第105章 最后一句话 沈醉的语气如此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心平气和地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甚至不在乎对方是否相信。 燕名扬的心沉沉地漏了一拍。他的理智里悲喜参半,而情绪是赤 倮 倮的失落。 刚刚你表达的承诺,我愿意相信你的态度是真诚的。 沈醉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比从前成熟很多,可是,你实在不是这种人。 你的权势、地位、习惯性的傲慢和对他人的掌控,都让你在面对我时不可能完全平等。 我孜孜以求、拼命争取的东西,或许对你来说只是随手的施舍。 燕名扬皱起了眉。他知道沈醉说的是对的,但也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格外不能接受。 成功并不是我的错。按你的说法,难道我要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才可以换来一个机会吗? 身败名裂? 沈醉忽的一笑。 屋内没有开灯,黑暗让他的眼神变得更亮。 你以为你自己的名声很好吗。 沈醉语速徐徐,条理清晰,论品质、论情操,你比不上德艺双馨的夏老师,比不上稳重内敛的刘珩,比不上无畏坚韧的周达非就连裴延都比你强一点,至少他真的会哭着放周达非离开。 ......... 你自私却不肯承认,虚伪还假装真诚,明明脑子里装的全是生意,却还要用大道理欺压别人。 沈醉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的指责。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索着叙述一部电影里的人物小传,归根结底,你只爱你自己而已。 门外,燕名扬沉默了很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早已习惯于在面对沈醉、面对所有人时处于一个优势的心理地位哪怕是在求人,他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沈醉的精准辱骂像一场瓢泼大雨,浇灭了燕名扬心里所有的侥幸。 他多年来精心雕琢的那张体面光鲜的画皮被一撕而下,落成一地褴褛的破烂;而他周身堆砌起的坚不可摧的城墙那些引以为傲的功名利禄,纷纷若大雪散去。 到最后,燕名扬身无一物、不着寸缕,只剩下一个丑陋狰狞的兽物那是他自己,也是他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 有那么一小会儿,燕名扬甚至不敢直视沈醉的眼睛。而这不仅仅是因为爱和爱而不得,也同样源于他赧于被看破。 即使是燕名扬,也会感到羞耻和自卑。 就道德沦丧和名声败坏,只有我沈醉能跟你一较高下。 沈醉嘴角掀起一个薄凉的笑,半开玩笑道,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所以,这可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 被打回原形的燕名扬挣扎着站直,孤身保持着一个文明社会里体面人该有的样子。 他呼吸颤抖许久,才缓缓道,你骂我的那些话,前面的我都承认。 沈醉缄默不言。他知道燕名扬否认的是什么,燕名扬不承认只爱自己。 但是, 燕名扬异于常人的顽强和坚韧终于展现了出来。即使在此刻,他也保有一个理性的大脑,以及绝不放弃的精神。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你以此指责我,并不是完全公平的。 什么? 沈醉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但是二字后面接上的会是一句既庸且俗的表白。 你举的那些例子,夏儒森、刘珩、周达非甚至裴延...他们都是你的同行,是文艺界的。 燕名扬近乎僵直地抬了抬下巴,你又认识几个真正白手起家的商人呢? 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燕名扬的语气不自觉染上了一丝脆弱而真实的高傲,它是值得被尊敬的。 -- 第208页 小菟,论事业而言,我根本没有你幸运。 沈醉人生的最大跳板是夏儒森,其次是刘珩。 而燕名扬通往成功的所谓捷径,却是他自己争取来的。周立群挑中燕名扬,只是选择栽培那个显而易见最有成功的人。 理论上,任何人能做到我这样,都能成功。 燕名扬弯了下唇角,他宛若暴雨里曲项向天的落汤鸡,眼神不可一世,可你放眼望去,真正成功的又有几人呢。 你说得没错。 沈醉似乎不为所动,但我想,你的努力也已经获得了应有的回报。 我不是为自己辩解,我只是... 对上沈醉的目光,燕名扬顿了一顿,声音却并未露怯,只是想让你认识真正的我。 燕名扬像在与一个同龄人network。他尽力介绍自己,让对方欣赏自己的优点,理解缺陷的来源。 他在迫切寻求一个机会,只希望对方能够应允。 隔着一闪半掩半开的门,沈醉的眼神幽微深邃。他凝视着燕名扬,比从前平静了许多。 我不太喜欢社交。 沈醉声音轻柔了些。 燕名扬知道自己被拒绝了。这不是第一次,大概率也不是最后一次。 可他不会气馁,他从来不会。 燕名扬缓缓垂下扶着门框的手,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沈醉淡然一笑,对燕名扬的识趣还算满意。 今天打扰你了,抱歉。 燕名扬拧了下领带,他虚假的风度从不缺席。 不过,关于梁策和《蓝天之下》...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一些。 沈醉挑了下眉,仿佛在看燕名扬还能耍什么花招。 谭总也就是梁策他爸,他想让你演《蓝天之下》,是出于纯纯的利益。 燕名扬语气坦率,看起来很真诚,你演技很好,现在又是风头盛的时候。再加上我关着你,你也没别的选择,说不定还能谈个堪称剥削的低价。 这笔生意简直一本万利,只要我燕名扬肯给他这个面子。 你肯么。 沈醉饶有兴趣道。 燕名扬轻笑一声,笔挺的暗蓝色西装让他看起来几乎有几分正经。 谭总为了让我同意,甚至想拉我入伙一起赚这个项目,可我拒绝了。 燕名扬脸部的肌肉微微一动,落成一个变态到有些深情的笑容,沈醉,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像我这样,愿意为你承担这么大的损失。 ......... 哦。 今天从头至尾,你都没有主动提过工作的事。 燕名扬似乎叹了口气,认真道,你现在想工作吗。 我想有工作的权利, 沈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以及谈恋爱的权利。 燕名扬下意识皱了下眉,你不会真的喜欢梁策吧。 沈醉不说话。 燕名扬仿若听到了什么刺耳的东西,却又不得不忍住。 你该走了。 沈醉扶着门就要关上,并且,我希望你不要再来。 沈醉! 燕名扬立刻道,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沈醉努了下嘴,示意燕名扬赶紧讲完。 燕名扬短暂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绷紧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下意识争取多一句话的时间。 燕名扬曾经历过若干次生死攸关的时刻,全凭着急中生智和永不言弃爬过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沈醉的耐心即将告罄时,燕名扬眼疾手快,撑住了门。 沈醉的眉间已有几分不耐烦,到底什么? 我... 燕名扬眉间一抹与生俱来的张扬,从容不迫道,这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临一无所有。 沈醉愣了几秒。随后,他右掌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106章 反正不是你 一声关门后是啪嗒落锁,燕名扬怔怔地站在门前。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 他感到懊恼,面前的战场并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对于燕名扬这样的人来说,意识到并承认自己不擅长某事,是一件怪异陌生到难以接受的事。 他在原地发了片刻的呆,才转身慢慢朝电梯门走去。他习惯性捋了捋自己的领带,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从来就不擅长应对复杂情感和亲密关系。 譬如,他不知道如何讨好沈醉,以至于南辕北转;又譬如,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所以逃离至今。 燕名扬是一个生活在人群之中的孤独者。他看似左右逢源,实则与外部世界交情尚浅、极为疏离。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均匀递减,燕名扬目光忧虑,细看还有些许迷茫。 他太过于了解自己,以至于几乎不能理解他人的喜怒哀乐。 从沈醉家里出来后,燕名扬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关于那天在公墓偶遇阿雪,是应该告诉沈醉的。 可燕名扬忘了。 他思考了一路,到家后才谨慎小心地选择给沈醉发微信。 -- 第209页 燕名扬:有件事,今晚我忘了说了。 没有被拉黑,很好。 燕名扬:上次我路过琦市,给我妈妈扫墓时,碰见了阿雪。 燕名扬:那天是你的生日。 燕名扬对着屏幕上这几行字看了又看,专注地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细致考究地探究一个全新领域,大学找第一份实习时熬夜改简历也不过如此。 根据今晚刚从实践中获取的有限知识,燕名扬思索后发现这段消息在沈醉眼中或许别有用心,仿佛在刻意引起下一个话题。 燕名扬:桑栗栗当时也在。 他惋惜又忐忑地发出了这条补充信息,后背上的纹身微微发热。 - 沈醉今晚却没有再看手机。他洗完澡,在客厅里冥想了20分钟。 燕名扬的求和,并不在沈醉意料之外;燕名扬的表现,也相当不失水准。 关于14岁时的琦市和燕哥哥,近来沈醉已经梦得越来越少。今晚冥想时,他闭眼坐在一片橘黄色的沙滩上,面前的海也是暖调的,脑海里的天空模糊低矮。 在沈醉的冥想里,出现了燕名扬的身影。他能感觉到,燕名扬就站在自己身后鲜活着,他的目光在呼吸。 和从前的冥想一样,沈醉维持着精神的舒适直到时间结束。燕名扬并没有打破这种和谐与平静。 沈醉遗憾地发现,自己终于彻底放下了燕名扬。 和燕名扬一同被放下的,还有很多别的人和事物。只是,燕名扬比他们危险得多。 燕名扬难于被掌控。 这是沈醉不会再选择燕名扬的根本原因,与道德、人品和过去无关。冥想结束,他没什么表情地睁开眼,双手对称地垂在腿上。 一个真正独立自主的人拥有精神或肉体伴侣,归根结底是在于他想拥有。他只会在乎伴侣身上自己需要的部分,对其他弃如敝履。 沈醉心安理得地承认,他有很多的选择。有趣的灵魂,可口的身体,真挚的爱慕...他对此并不脸红,他希望完全掌控自己的情感、身体和与自己产生羁绊的幸运生物。 很显然,燕名扬绝不会是个安分的情人。 直到翌日醒来,沈醉才看见燕名扬的消息。 他敏锐地察觉了燕名扬刻意收敛的攻击性,燕名扬贴心地提供了桑栗栗这个善意中立的选项。 沈醉起床洗漱,吃完早餐后才思考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对于阿雪去给扬灵扫墓,沈醉并没有很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阿雪有勇气接纳自己,应该是与扬灵的帮扶和开导有关的。她既感恩,又羞愧。 不同于半年多前,如今的沈醉不再逃避阿雪,甚至成熟到足以悲悯她的无知、过错和可怜。 像关心一个多年前有所交集的普通人一样,沈醉拨通了桑栗栗的电话,询问那天阿雪的状况。 他直截了当地解释道,那个女人,是我的生母。只是她遗弃了我,并因此入狱。 接到电话的桑栗栗瞳孔地震。她正坐在车上,在燕名扬身旁。 她...怎么样。 沈醉平淡道,让人摸不透他是期待看到阿雪好或不好。 桑栗栗下意识试探地看向燕名扬。她指了指手机屏幕上沈醉二字,又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妈妈。 燕名扬昨晚等到凌晨一点,才终于确定沈醉不会再回复了。他轻微地点了下头,示意桑栗栗往好的方向说。 她...看起来还行。 桑栗栗记忆力惊人,还能回忆起些许当时阿雪和燕名扬的对话,似乎,似乎还聊了几句你的事。 哦。 沈醉说,谢谢你。 燕总, 挂断电话后,桑栗栗犹疑地望向佯装漠不关心的燕名扬,以后提沈老师还扣奖金吗? ......... 燕名扬揉了下眉心,差点没想起来这事。 你多关心他的动向,有事告诉我。 燕名扬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给沈醉的经纪人打个电话。 让他开始给沈老师接戏吗? 桑栗栗言语中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唔... 燕名扬刚想点头,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他在脑海里辨析许久,像刚学编程的人照猫画虎地写出第一个简单程序,尽力排除所有已知的错误,却对输出的结果毫无把握。 你告诉胡涂,要充分发挥工作积极性, 燕名扬输出的速度不太快,但也不能莽撞,要多找沈醉交流。不论大小事务、接或不接,都要先揣摩清楚沈醉的意思。 桑栗栗:......... 您是不是想说,让沈老师自己决定工作强度和接什么戏。 桑栗栗机械地终结了燕名扬一言难尽的表述。 对。 燕名扬一手支颐,总归...总归不要逼他,更不要在乎赚钱还是赔本。 桑栗栗:......... 关系户梁策第一天上班的态度还算良好。燕名扬到公司时,他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待命了。 梁策没有呆在单独的办公室,而是坐在大庭广众的格子间里,甚至还给同事买了咖啡。 仿佛不被人看见,梁策的按时上班就没有意义。 -- 第210页 燕名扬进办公室前瞟到了坐得笔直而招摇的梁策。 果然幼稚。 要是连你都斗不赢,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混了。 燕名扬冷笑一声,脚步停都没停一下。 你记得待会儿去给梁策布置任务, 燕名扬在办公桌前坐下,交代桑栗栗,不必顾忌谭总。 那沈... 桑栗栗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又没让你虐待梁策。 燕名扬啧了一声,只是让他承担起本公司员工应有的工作难度和强度。 沈醉不会喜欢一个懦弱无能、哭哭啼啼找自己抱怨的人的。 提起沈醉,燕名扬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坚定,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桑栗栗,你觉得一个像沈醉这样坚韧、顽强、倔犟而骄傲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桑栗栗:我不知道。 桑栗栗OS:反正不是你。 第107章 无聊空虚 迫于复杂的顾虑和面对工作时的严谨态度,燕名扬不能对梁策过分剥削。 可事实上,燕名扬并不担心梁策向任何人告状,特别是沈醉。他十分乐见其成。 这天午休,燕名扬路过办公室前的格子间时特意看了一眼。梁策没有去吃饭,他工作的神情毫不轻松。 接近燕名扬的人,都会畏惧这个还算年轻的老板。燕名扬朝梁策的工位走去,在场的员工纷纷低头走开。 咚咚。 燕名扬敲了敲梁策面前的挡板。 梁策抬起头,见是燕名扬,立刻皱起了眉,你干嘛。 这是我的公司。 燕名扬轻松地露出一个略显嘲讽的笑,第一天工作,感觉如何。 梁策不甘示弱。他推开键盘,也不站起来,看来昨天的事,真的让你非常生气。 我没有刻意为难你。 燕名扬随手朝办公室外一指,你在我们公司随便挑个员工你觉得你能胜任他的工作的,我立刻准许你换。 梁策抿了下嘴,没有说话。 你配不上沈醉。 燕名扬矜持地抚了下自己的表带,沈醉是个成熟、坚韧的人,一个卓越的艺术家。 他不喜欢你。 梁策盯着燕名扬,一字一句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工作场合跟你谈私事。 燕名扬不至于被激怒,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他语气平淡,梁策,你听好了:你跟沈醉的露水情缘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我太清楚沈醉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旦无聊空虚,就会想谈恋爱。 那你跟我说这一通的动机是什么。 梁策表面心平气和,我听说你和沈醉的家乡是同一处,小时候就认识了? 他站起来,沈醉曾经告诉我,他少年的模样每个人都爱,可他终究会长大,长成几乎另一个人。 我不想过多地跟你讨论沈醉。 燕名扬压下心底的不安。他语速变快,声音毫无波动,我和沈醉的事情,别人不懂,也懂不了。 他微微露出一个刻薄的笑容,你身上的确有些值得借鉴的优点,但无论怎样,沈醉最后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说完,燕名扬转身离开。偌大的格子办公室里,只回荡着他的皮鞋底规律地触碰地板的声音。 - 这个星期,沈醉去练刀时没有见到梁策,离开时也没有。 纪教练也默契地对梁策闭口不提。结束时,沈醉说自己可能要减少上课的频率,因为他需要开始工作了。 燙淉 在与燕名扬碰面的第二天,沈醉就接到了胡涂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胡涂兴奋不已,说燕名扬终于解除了对沈醉的桎梏,允许他自由选择工作。 你有什么想法吗? 胡涂问,裴导的公司目前没有什么项目,电影似乎只有《蓝天之下》比较适合你。 要不要先约一些别的通告?你沉寂太久了。 沈醉却很淡定,对这个消息既不兴奋也不意外。 我接工作的标准,还是和从前一样。 电视剧和综艺不考虑,摄影选季承宇。至于剧本... 沈醉沉吟少顷,《蓝天之下》还在接触我吗? 他们第一轮试镜已经过了。不过,听蒋恺的意思,你随时愿意都可以。 胡涂说。 沈醉想起燕名扬跟自己说的话。尽管残忍,但它大概率是对的。 梁策是个对沈醉有滤镜的性情中人,梁策他爸可不是。 谭总是周立群的同学,燕名扬的前老板。他选择沈醉可能有很多理由,但总归不是因为善良或惜才。 我要看看他们最新的《剧本》,不详细也可以,但是要最新的。 沈醉顿了顿,还有,关于这个项目,我需要了解更多。 胡涂是个十分称职的经纪人,很快就开始为沈醉重新接洽各种工作,对外宣称沈醉休假结束。 沈醉复出的第一个工作,是与季承宇合作拍摄写真。 前几天,燕名扬公司来人了。 休息时,季承宇说,他们拷走了我之前给你拍的那组被否掉的写真,还让我把照片全删了。 -- 第211页 你又怎么刺激他了。 沈醉正站在镜前给自己系丝巾,他不满足于庸常的装饰。 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刺激他? 沈醉心里大约明白,却还是轻哼一声,保不准是燕名扬自己神经病发作。 季承宇坐在一个吧台椅上,笑道,我关注燕名扬行为的时间比你长太多了。在你出现之前,他从没有失控过。 你现在还喜欢他么? 沈醉偏过头,静静问道。 我客观分析了一下,其实我从来就谈不上喜欢他。在认识你、知道他对你干过什么之后,我就更不可能喜欢他了。 季承宇若有所思道,但我们必须承认,燕名扬拥有一具得天独厚的胴体。 沈醉笑了,眼神里似乎有些兴趣,你说得没错。这点我也承认。 这些天,让沈醉感到有些新奇的是,燕名扬的毫无动作。 他发来了有关阿雪的微信、允许沈醉开始工作,之后他就消失了。 一个临别前说出这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临一无所有的人,不会就此放弃。特别是考虑到这个人是燕名扬,燕名扬从不放弃。 他想干什么呢。 沈醉偶尔发呆时会思考这个问题。 从季承宇的工作室回来,已是傍晚。大地被烈日灼得炎热,空气里蒸腾着黏腻的暑气。 小安下车替沈醉把车门拉开,看见花坛前站着一个鬼祟忐忑的人。 沈老师,别下车! 她砰的关上车门,好像有私生饭。 沈醉透过车窗玻璃看去,发现是梁策。他心里好笑,自己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不是私生饭。 沈醉拍了拍一脸警惕的小安,冲梁策挥了挥手,在这里等多久了。 梁策笑了笑,走上前时有些犹豫,没等多久。 小安有些疑惑,沈老师,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梁策。 沈醉说。 你助理吗? 梁策抬了抬下巴。 嗯。 沈醉点点头,转身往单元门走,上来坐吧。 梁策似乎迟疑片刻,可还是跟了上去。 小安在原地站了会儿,似有所悟。 大热天的,来了怎么也不微信告诉我一声。 沈醉给梁策倒了一杯冰水,要加冰块吗。 加点吧,习惯了。 梁策接过冰水,象征性地抿了口,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我,我这个星期工作很忙,所以...上次没去。 沈醉在对面坐下,自己端了一杯柠檬水,我知道。 梁策放下杯子,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你看见我没去,也不问一下吗。 沈醉耸了耸肩,你也没有主动来告诉我。 梁策眨了眨眼睛,仿佛在掩盖小心思。 沈醉见状笑了笑,坦然道,我不想给你压力。 工作怎么样? 沈醉换了个话题。 挺辛苦的。 梁策面无表情道。 燕名扬为难你了么。 沈醉直接道。 他... 梁策皱了下眉,有些无奈,他只是没有额外照顾我。 沈醉缓缓点了点头,并不避讳,燕名扬的工作强度确实非常人可比。在他手下打工,辛苦是常态。 梁策想起那天燕名扬跟自己说的话。他开始发现一些早就知道的事实,燕名扬和沈醉对彼此都十分熟悉。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梁策。 沈醉观察着梁策,放下了柠檬水。 嗯? 梁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我应该向你表示过,我认为我们更适合做朋友而非恋人, 沈醉的语气理性客观,记得么。 记得。 梁策说,我的观点是,情感难以界定,而我很喜欢你。 沈醉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起梁策上次来自己家时的无所适从,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我可以答应跟你试试。 沈醉漫不经心道,或许之后你就会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适合变成恋情。 - 拥有新男朋友的第一周,沈醉的生活与往常并无不同。 这主要归功于他男朋友的老板。 能在燕名扬手下干活的人都是过关斩将进来的。以梁策的能力和毅力,正经走流程只怕是连第一轮面试都过不去。 而燕名扬像对待任何一个新员工般对待梁策,丝毫没有因谭总的面子有所顾忌。 梁策或许是心里憋了一口气,也不肯服输。自幼躺平的他对此十分不习惯,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这天傍晚下班时间,格子间里并没有什么人打算离开。 梁策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今天晚上他和沈醉有约,沈醉说要介绍自己的朋友给他认识。 梁策拎起皮包站起来,正打算走时,看见燕名扬带着几个人正往会议室走。 准备下班了? 燕名扬显然注意到了格子间里突兀站着的梁策。他貌似很想见到梁策放弃,意味深长道,今天工作做完了? -- 第212页 我今晚有事。 梁策咽了咽,并且下班时间已经到了。 一号前不久才因为会议室的事被燕名扬罚了半年奖金,最近一直在努力表现。他知道燕名扬看梁策不爽,佯装随意道,燕总,我们待会儿的会议要不要让小梁也来学习一下? 梁策:......... 燕名扬看见了梁策眼神里的闪烁。他唇角弯了下,跟人有约是吧。 梁策挪开目光,算是默认。 燕名扬想了想,摆摆手,行。你去吧。 梁策一怔。他还没反应过来,燕名扬已经轻笑一声,转身走进了会议室。 - 沈醉给梁策介绍的朋友今天有工作。因此,梁策接到沈醉后,两人在餐厅等了好一会儿。 梁策显然十分不习惯和沈醉以恋人相处,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坐到餐桌的对面。 你今天要给我介绍的朋友,是谁啊? 梁策好奇道。 你应该知道他。 沈醉右手食指下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圈,刘珩。 第108章 笑容 刘珩? 梁策倏地睁大了眼睛,睫毛一闪,额边微长的碎发都差点飘了起来。 怎么了? 沈醉笑了笑。他伸出手覆住梁策的手,其实刘珩是我很好的朋友,几乎可以说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的确在一起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 梁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几乎一动不动。他怔怔的,又疑惑,我一直以为,以为... 梁策的震惊和局促溢于言表,沈醉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你... 沈醉打量着梁策,你该不会是我的毒唯吧。 ......... ......... 不是! 梁策手猛的一动,整个人好似霎那间要跳起来似的。他连连摆手,边摇头边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沈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手机亮了。 梁策仿佛急于转移话题。抓起手边的柠檬水,不太自然地喝了一口。 沈醉点开微信看了眼。 刘珩:我在门口看见燕名扬的车了。 沈醉神色淡定,没有回复。 是刘珩, 他放下手机,抬头冲梁策笑了笑,他说他到了。 哦... 梁策抿了抿嘴。他挺直了背,正襟危坐。 - 燕名扬今天傍晚的会开得不长。夏季天黑得晚,他从会议室里出来时,窗外还有些许亮。 燕总。 桑栗栗等众人散去后,才小声说,查到了。梁策今天晚上是在跟沈老师一起吃饭。 燕名扬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不意外,似乎也没有多少愤怒。 我们去看看吧。 燕名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放下文件,从架子上拿起薄西装外套,他们应该还没吃完。 桑栗栗没有说话。 对了, 燕名扬边往外走边说,前几天季承宇给沈醉拍的写真,出图了吗? 桑栗栗:呃... 这种细枝末节的具体事务,一般不需要燕名扬这边过问。 去问问。 燕名扬淡淡道。他双手垂于身前,微微抬起了下巴,以后有关沈醉的事,我都要立刻知道。 桑栗栗:......... 沈醉和梁策吃饭的餐厅,离燕名扬的公司并不太远。路上堵了会儿车,好在不算太久。 燕名扬的身份让他可以进入不对外开放的停车场。他让司机把车停在门口的树荫下,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瞥见窗边的沈醉。 沈醉没有同梁策坐在一边,他们看起来没有很熟。 桌上没有餐点,是吃完了还是仍在等? 什么上菜速度。 燕名扬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要是坐在对面的是他燕名扬,后厨才不会让沈醉等这么久。 窗前的沈醉恬淡自如。他似乎在跟梁策聊天,梁策看起来有些呆。 燕名扬平静而专注地注视着沈醉。他很客观地认为,沈醉与梁策毫不相配。 在燕名扬目光中的沈醉朝前坐了点,只见他伸出手,而后主动握上了梁策的手。 ......... 燕名扬没意识到自己掐进了掌心。他的目光变得阴鸷,仿佛一团团火被冰冻成尖刃,松口气的功夫就一齐向梁策发射。 燕总... 桑栗栗小心翼翼道,那边说,客人已经到了。 让他等着! 燕名扬的语气中散发着罕见的狠戾。他的眼睛没有挪动分毫。 沈醉拿起手机看了眼,不知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没一会儿,侍应生领着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那人在桌前站了片刻,左右看看后坐在了梁策那一边。 燕名扬眯起了眼睛,唇角浮起一丝微笑。 那好像是刘珩老师。 桑栗栗凭背影辨认了出来。 原来不是两个人的约会啊。 燕名扬轻抚了下胸前的领带,仿佛胸口的一股气散开了。 侍应生送上三份菜单。沈醉翻了几页后,站了起来。他像是有什么事,独自朝餐厅里面走去。 -- 第213页 刘珩和梁策,燕名扬一个都不想见到。他似乎对今日的观察成果还算满意,几秒后收回目光,悠然道,走吧。 餐厅里。 沈醉去洗手间了,桌前只剩下刘珩和梁策两人。 梁策把菜单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目光抬都不抬一下。 刘珩看了梁策几秒,也没说话。他想了想,按铃让侍应生搬一把椅子来。 梁策一愣,这才抬起头来,刘珩老师... 刘珩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侍应生点头致谢。他把椅子在桌前摆正,坐了上去,双腿交叠,沈醉的很多前任都不喜欢我。这一点上,你不需要勉强,更不需要假装。 梁策有些手足无措,呃...刘珩老师您误会了,我没有。 刘珩随意笑了下,并不太上心。 我不会跟沈醉告状的,你放心。 我真没有。 梁策放下菜单,阖上。他生怕刘珩不信,我,我看过《流苏》。 每一个被沈醉领到我面前的人,都说过这句话。 刘珩拿起自己的那份菜单,简单翻了翻,除了燕名扬。 梁策:......... 不过, 刘珩微拧了下眉,思索片刻,你跟他们还是不一样的。沈醉跟你在一起,精神面貌挺健康。 你不是圈内人,是沈醉的粉丝? 刘珩放下菜单,状若无意地问道。 梁策两只手下意识绞在一起,迟疑片刻,是,我...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 哦? 刘珩好奇道,问我的吗? 也算是吧。 梁策抓着面前已经空了的玻璃杯,我,我知道你和沈醉在一起过甚至可以说是在一起很久。 刘珩静静听着,没有回应或反驳。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俩是闹翻了。 梁策抓杯子抓得更紧了,可能是因为夏儒森,可能是因为《失温》,也可能是因为燕名扬。 现在呢? 刘珩问。 既然你们两个没有闹翻,甚至可以说是关系依旧很紧密, 梁策抬起头,认真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刘珩罕见地露出片刻的失神,旋即笑了出来。他一只胳膊撑在椅子扶手上,稍稍往后坐了点,认真打量了梁策一会儿,你该不会...以前是CP粉吧? 我, 梁策脸刷的一红。 没事。 刘珩摆摆手,我认识很多我和沈醉的CP粉。丁寅你记得么?《流苏》的男三,他也是。 我... 梁策顿了顿,我很喜欢《流苏》。 刘珩点了点头,目光似乎透过窗户看向远方。 那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刘珩的语气变得幽静,沈醉告诉我,你认识燕名扬。 梁策似有挣扎,还是嗯了一声。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刘珩问。 梁策深吸了一口气,我对他能做出的最好的评价,就是不作评价。 刘珩笑了,你很诚实。 人的感情很复杂。可在所有感情中,爱情又是最复杂的。 他端起柠檬水抿了口,我很喜欢沈醉,我认为沈醉也喜欢我。但让你失望的是,我们之间并不是爱情。 梁策目光定定的,有些疑惑。 而燕名扬...我很确信沈醉讨厌他。 刘珩话音沉稳,不过,至少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沈醉与爱情有关的一切,都是寄托在他身上的。 与此同时,二楼。 沈醉没有去洗手间。他走上了二楼,一个少有人去的地方。 这里没有大灯,走廊灰暗一片。沈醉推开门,外面是个小阳台。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停车场里迅速扫了一遍,很快便落在了左下方一辆停在树下的车上。 那辆车亮起了车前灯,似乎是要离开的迹象。 沈醉知道,那是燕名扬的车。 此刻的燕名扬应该就坐在车里。不过,他大概率尚未看见站在二楼阳台上的沈醉。 远方的天空在一片渐渐加深的蓝色中黑去,世界变得模糊。微热的晚风拂面,让人分不清是燥热还是凉爽。 燕名扬的车稍稍向后倒了些,使车头方便开出来。 沈醉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不一会儿,燕名扬的座驾驶离了这个停车场,在门口的马路上一拐,扬长而去。 沈醉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片刻后,他转身离开阳台,返回一楼。 在两条街开外的一处闹中取静的高档别院里,燕名扬的客人已经等了很久。 燕名扬手臂上挽着西装,脸上是标志性的微笑。他不紧不慢地等客人自己站起来,从桌前走到自己面前。 桑栗栗这才接过了燕名扬的西装。 燕总。 客人走了过来。 燕名扬脸上挂着的笑意如天色般渐深渐暗。他毫不讲长幼尊卑,主动朝对方伸出手,慢条斯理道,谭总。 第109章 酷刑 -- 第214页 某种意义上来说,梁策的父亲谭总是燕名扬事业上的贵人。 当年燕名扬即将毕业,初出茅庐。他之所以能将一大群同样成绩优异、才智过人的同学远远甩到身后,就是因为成为了谭总的秘书。 对燕名扬来说,这是他的第一份正经工作,也是最后一份替别人打工的工作。 燕名扬做什么事效率都很高譬如学习、模仿、吸收资源等等。因此,这份工作他并没有干太久。 但或许是多少念及旧恩,又或许是看在周立群的面子上,独立门户的燕名扬在羽翼渐丰后对谭总表面上还算尊敬,从前他总是恰到好处地保持着晚辈的礼节。 直到,他今天主动伸出了手。 谭总微微一怔,不算太意外。他握上了燕名扬的手,仿佛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有颊部肌肉上细密抖动着的皱纹昭示了他内心的波动。 燕名扬并非善类,爬到旧主头上是迟早的事。 可如果不是因为沈醉,或许他还会愿意多装一段时间。 好久不见。 燕名扬主动伸出手,又主动收了回去。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请谭总坐主位,而是自己坐了上去,淡定而自然,谭总今天找我,是为了梁策的事? 谭总年过半百,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给自己作了个大死。他本想着让梁策跟在燕名扬手下,也算一种传承的纽带,说不定还能将利益关系维系得更久些。 谁想到梁策不学习燕名扬的工作精神,反倒接手了他讳莫如深的前任。 小策被我惯坏了。 谭总皱着眉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早知道他小的时候,我就该向老周学习,管得严一点儿。 跟周达非相比,梁策还算好带。 燕名扬颇具亲和力地笑了笑,甚至主动给谭总倒了杯茶,年轻人嘛,莽撞、幼稚、没经验都很正常,只要听话肯学就行。 ......... 谭总脑仁发疼。 我也没想到小策他... 谭总接过茶后有些犹豫。他似乎想了想,放下茶杯直接道,我明天就把他领回北京好好管教,绝不会再让他耽误沈醉老师的事业。 燕名扬听懂了谭总的意思,淡淡笑了下。谭总把梁策领走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沈醉百分之百又要把这口锅扣在他燕名扬头上。 谭总这是什么意思, 燕名扬再不情愿也得先留着梁策。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是觉得我没教好梁策吗? 不不, 谭总有些诧异,一时没摸清燕名扬的路数,迟疑道,只是小策实在贪玩,能力有限。他跟你、甚至跟周达非,都没有办法比。 他又不笨, 燕名扬端起茶轻酌了口,能教出来。 谭总咂摸片刻,好像明白了燕名扬根本没有让梁策走的意图。 恰恰相反的是,出于莫名其妙的原因,他似乎必须把梁策留下来。 当然,要是谭总舍不得,我肯定也不能勉强。 燕名扬见谭总明白了,又象征性地客套了一句。 谭总略显浑浊的眼睛轻眯了下,他是个在商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狐狸。论左右逢源,几乎可与燕名扬一较高下。 梁策本人对燕名扬来说毫无作用,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沈醉。 燕名扬仿佛有些怕沈醉,至少是不敢为所欲为。 嘶... 谭总笑了笑,没有回应燕名扬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道,沈醉老师,真的不考虑《蓝天之下》吗? 今年裴延的项目统统停滞,他真的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啊。 燕名扬看了谭总一眼,他知道自己被看破了。 我做不了沈醉的主。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你有意向的话,可以自己去问他。 这家会所的私房菜很有特色,每一盘端上来都是一幅浓淡相宜的画,立体而悠远。 燕名扬是个懂风情而不在乎的人。他一筷子就戳进了山水画里灵魂的江山扁舟,对了,谭总对周达非了解多吗。 达非? 谭总不明所以,话语谨慎,有所保留,还可以吧,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了?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嚼完扁舟,放下筷子,作为师兄,我很愿意帮帮他。 谭总作为燕名扬在事业上的导师,几乎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在工作上的唯利是图。 我猜, 谭总摸了摸下巴,眼神有点兴趣。自从发现燕名扬怕沈醉,他心情就不由得舒畅了起来,连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这不是因为善良吧。 当然不是。 燕名扬毫不避讳。 因为沈醉老师? 谭总揣测片刻,试探道。 燕名扬双手撑着桌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谭总知道自己猜对了,语气开始变得诙谐,周达非十分倔强,谁的面子都不给。 你想讨... 谭总话音一顿,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你不如想想别的方法。 燕名扬又毫不怜惜地夹起另一幅花鸟画上娇艳欲滴的牡丹,整幅画瞬间垮成一盘庸俗的素菜。 -- 第215页 梁策呢。 燕名扬把牡丹放进嘴里,他跟周达非也算发小,说不上话么。 谭总沉吟片刻,笑道,小策到底是个孩子,跟周达非、跟你、跟沈醉老师...都不是一类人。 燕名扬貌似也不是真指望梁策能劝动周达非。他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你不用担心小策。 谭总已决定让梁策继续跟在燕名扬手下。他啧了一声,我了解我的儿子,他根本做不到和沈醉势均力敌,他们的关系是失衡、脆弱、摇摇欲坠的。 迟早要完。 燕名扬很讨厌被人看破的感觉。面对昔日的领导,他说话已没有半分谦卑,我说我担心梁策了么? 至于沈醉老师么... 谭总笑吟吟地看着燕名扬。他老神在在,仿佛回到了燕名扬还在自己手下当秘书的时候,据我所知,沈醉命途多舛,你能为他做的事应该不少。 - 沈醉从二楼回来,发现刘珩坐到了侧边。他有些意外。 不过桌上气氛不错,刘珩和梁策正在讨论萧伯纳的戏剧。 沈醉没有问座位变动的原因。 菜点了么。 他在原位坐下。 等你呢。 刘珩说,今天你请客,别忘了。 梁策连忙道,还是我来吧。 我说我今天要请客了吗? 沈醉乜了刘珩一眼,翻开菜单,我点菜,你们谁愿意请谁请。 .........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梁策是个很有趣味的人,既能点评桌上的菜多放了一勺盐,又能复述自己多年前为《流苏》写过的影评。 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梁策谈起别的话题,面对沈醉就轻松自然了许多。他笑着道。 很好,真的很好。 沈醉从梁策的影评里听到了被理解的声音,这是所有创作者、表演者的最终追求。他目光深沉,若有所思,比 比燕名扬写得好。 沈醉收住了未出口的话。梁策怔了下,比谁? 刘珩微蹙了下眉,似乎猜出来了。 沈醉摇了摇头,没谁。 梁策显然不信。他想了想,不会是比周达非吧?他也很喜欢《流苏》。 你认识周达非? 刘珩有些诧异。 我和周达非是同桌。 梁策一笑,话题顺势被扯开,我会变成今天这个废柴,就是被周达非卷出来的。 最终抢着买单的,毋庸置疑还是梁策。吃完后他几乎是飞奔着就去了收银台,生怕有人跟他抢。 你觉得梁策怎么样。 沈醉问刘珩。 你的审美终于靠谱了一回。 刘珩朝远处看了眼,不过,遗憾的是梁策对你的喜欢似乎并非爱情。 我知道。 沈醉淡然地点了下头,但我如果不这么做,梁策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刘珩:你想帮他?你以前不是这么有爱心的人。 也不算吧。 沈醉目光闲散,我很想跟梁策成为朋友。 刘珩沉默了片刻。 今天见到燕名扬了? 半晌,他忽然道。 没有, 沈醉干净利落地回答,我也不打算见他。 刘珩继续看着沈醉,显然是必须得问出个结果。 但是看着他偷偷跟来,又悄无声息地坐在车里离开,连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 沈醉嘴角浮起一个略显邪气的微笑,眼尾轻挑,真的很痛快。 刘珩轻微地叹了口气,客观评价道,喜欢你真是一场酷刑。 被我喜欢也一样。 沈醉没有反驳刘珩的话。 第110章 亲密 刘珩没有对沈醉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发表看法。 我听说你恢复自由身了。 他换了个话题,接下来拍什么戏,想好了么? 燕名扬只是允许我工作, 沈醉拿着一根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不咸不淡道,跟自由身是两码事。 刘珩嗤笑一声,他现在跟到饭店门口都不敢进来了,还能管你? 沈醉不显山不露水地挑了下眉,轻哼了下。 下一部电影还在考虑, 他舔了下嘴角,抬眸看了刘珩一眼又挪开,似乎有几分心虚,我有点想看看周达非会不会拍戏。 谁? 刘珩平时眼皮大多耷着,一时睁开显得眼睛亮得可怕,周达非?你疯了吗? 且不说他现在被裴延扫地出门,就算他还在裴延手下,也轮不到他来导你演的电影。 沈醉随意牵了下嘴角,没有争辩,可能我还是不习惯把演戏完全当成一份工作吧。 我总是倾向于选择我信任的导演。《失温》某种意义上是一种骑虎难下,拍摄时我其实很害怕。 我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只会维护船只。而掌舵的,是个我全然不认识的人。 刘珩静了静,我记得你以前不太在乎自己演的是什么,只是做好演员的本分。 -- 第216页 不远处梁策已经结好了帐,转身朝这边走来。 沈醉放下了那根筷子,没有说话。 刘珩同沈醉和梁策在餐厅门口告别,梁策步行送沈醉回家。 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两人保持着两拳的距离并肩走着。安静一路后,沈醉主动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话可是多得很呢。 ......... 我爸今晚在跟燕名扬吃饭。 梁策别扭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自然地开口,我刚刚才知道的。 沈醉微微讶异,眉间旋即浮起阴霾。 燕名扬跟你爸爸说什么了? 他有些不悦,关切道。 说...应该说了挺多吧。 梁策耸了耸肩,很奇怪。我爸本来都打算领我回北京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不管了。 沈醉稍一思索,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梁策看了沈醉一眼,心里也猜出了七七八八。他撇了撇嘴,燕名扬鬼心思还真多。 你爸爸没有说你什么吧。 沈醉顿了顿,多少对梁策有几分歉意。他伸出手,想轻抚下梁策的肩。 孰料梁策一个激灵,下意识竟躲开了。 沈醉抬起的手不尴不尬地顿在空中。 梁策似乎自己也没察觉为何躲开,他脸胀得通红,仿佛觉得有些丢脸,我, 沈醉见梁策神情滑稽,愣了几秒后笑了。他故意打趣道,你躲什么,害怕我当街把你怎么样吗? 说起来我还一直想问呢,你为什么从来不亲我? ......... 前方就是沈醉居住的小区。梁策吞吞吐吐,眼神躲闪,见机就想跑,你到家了,我先走了。 站住。 沈醉长臂一挥,猛的从身后勒住了梁策的肩。梁策一时不察,踉跄下没能躲开。 沈醉使出了格斗时的力量,手臂夹得紧紧的。你偷袭! 梁策满脸都写着震惊。他整个人被桎梏,只能朝后偏头同沈醉讲话。 沈醉扬了下眉,回答我的问题。 梁策偏回头去,一个字也不肯说。 不要告诉我是害羞。 沈醉在梁策身后踮着脚,我14岁时就会主动亲人了,你梁策显然也不是那种纯情大男孩。 梁策抿了抿嘴,连呼气声都透着不情愿。他又不能真抓着胳膊把沈醉掀翻,挣扎许久后才瞪了一眼,沈醉,你还真是会谈恋爱。 唯手熟尔。 沈醉面无表情道。 ......... 沈醉比梁策略矮,看起来像是挂在梁策背后。梁策脸上挂不住,你,你先松开。 你先说。 沈醉不依不饶。 我粉上你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 梁策语无伦次,这么, 这么什么? 沈醉咧嘴笑了,梧桐树的影子洒在他的脸上,这么不要脸? 梁策一言难尽,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粉丝果然应该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 沈醉扑哧一声,松开了梁策的肩。 让你幻灭了? 那倒也不是。 梁策揉了揉自己的肩,转过来面对沈醉,只是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你十几岁时的样子。 风吹起枝桠和额发。沈醉笑意浅了下,他眯着眼,若有所思道,当年你真的没有再去找过我吗。 梁策沉默片刻,咬了下唇,我看见你和刘珩在一起,觉得很美好。 沈醉没有很意外。他不知在想什么,出神片刻后笑着道,那现在呢,你还想继续跟我在一起吗。 梁策脖子一直,僵硬地摇了摇头。 恭喜你, 沈醉歪了下头,你光荣地成为了世界上第三个甩了我的人。 前两个是...? 梁策问。 刘珩和燕名扬。 沈醉道。 ......... 其实... 梁策犹豫道,我还是最希望你能跟刘珩老师在一起。 不过,既然不行的话,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我也希望你幸福。 沈醉认真道。他试探着伸出手,拍了下梁策的肩,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 从谭总的饭局上下来,燕名扬心里沉沉的。他坐上车的时候还在思索,有什么事是他可以为沈醉做的。 直到此时,燕名扬才发觉,似乎沈醉喜欢的东西都与他无关。 刘珩会做菜,能和沈醉一起研究剧本;季承宇擅长帮沈醉拍写真,还能带沈醉打游戏,梁策... 梁策至少长了一张甜嘴,会哄沈醉开心。 燕总, 桑栗栗总觉得最近的燕名扬活得稀奇古怪的,她小心道,直接回家吗。 去沈醉家看看。 燕名扬一手支着头,眉间微拧。 他从没有过如此颓唐失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百无一用。那些沈醉在乎的事,他一件都做不好。 好。 桑栗栗说,沈醉老师这会儿也应该回去了。 燕名扬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东西,眉头更紧了。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太耐烦道,算了,直接回家吧。 -- 第217页 桑栗栗愣了愣。 眼不见心不烦。 燕名扬咬着牙道。 ......... 燕名扬今晚有些失眠。他冲了个冷水澡后怎么都睡不着,坐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还搜索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譬如,「有手就能学!零基础教你做鱼」、「摄影必备:从零开始手把手带你成为大师」以及「做一个贴心的男朋友,从今天开始」。 燕名扬做任何事都很高效,习惯于高密度摄取信息,对所有不必要的寒暄、一句话掰成三段讲的东西深恶痛绝。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只能睡前循环了30遍沈醉的混剪。 翌日。 燕名扬起床后有些困,朝脸上扑了些冷水。因为起得比平时略迟些,他没吃早饭就出门了。 燕总早上好。 桑栗栗替燕名扬拉开车门。 燕名扬嗯了一声,坐上车打算开始看文件。 对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沈醉的粉丝,对吧。 桑栗栗后背一凉,算,算是吧。 那你想想沈醉喜欢什么。 燕名扬打开电脑,最好是30个小时内我能学会的那种。 桑栗栗:......... 今天燕名扬到公司比平时晚,员工们都已经各就各位。 路过办公室前的格子间时,燕名扬又一次习惯性瞟向梁策的工位,失望地发现梁策又没有迟到。 燕总。 秘书金三号正等在通往燕名扬办公室门口的必经之路上,他的脸色不太好。 什么事? 燕名扬脚步都没停。 那个, 金三号咳了咳嗓子,昨,昨天晚上... 昨晚怎么了? 燕名扬最不耐烦金三号吞吞吐吐的样子。 昨晚... 金三号手上拿着个平板,求助地看向桑栗栗,好像有狗仔拍到了沈醉老师。 还...还传到了网上。 什么? 燕名扬的语气下意识沉了下去。他伸手夺来金三号手上的平板,皱着眉点开。 屏幕上是一小段动图,沈醉活泼地从背后抱住了另一个高个子男生。 梁策。 桑栗栗凑在一旁瞄了眼,不自觉张了张嘴。 裴导的秘书,李、李秘书, 金三号见燕名扬脸色很阴,额头冷汗都快掉下来了,却还得硬着头皮继续说,李秘书说裴导休假了,这件亲密接...这件事需要请您拿个主意。 ......... 我拿主意? 燕名扬像是被气笑了。 对,就, 金三号磕磕巴巴道,李秘书说他会叫上沈老师和胡经纪人一起来找您商量,应该、应该...应该快到了。 ......... 燕名扬眉头紧得像绳。他再次低头看了那平板上的动图一眼,又像是不忍直视般迅速挪开。 梁策还在格子间里办公,盯着电脑无知无觉。 燕名扬偏头看了看梁策,目光直得像一杆枪。 ...燕总? 桑栗栗憋住笑,试探道。 燕名扬抚了下胸前的领带,不自觉挺直了背。他冷哼一声,把平板甩回金三号手里,机械地扮演着他惯常的角色,来了后在隔壁会议室等我。 第111章 一面锦旗 燕名扬说完,大踏步走进办公室,哐的一声甩上了门。 格子间里不少人闻声抬起了头。 唉, 金三号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燕总会怎么处理沈老师的事。 桑栗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想起燕名扬昨晚那句眼不见心不烦,没有说话。 八卦总是传得格外快。不一会儿,格子间里已有偷闲摸鱼的人交头接耳,说燕总今早发火,是因为前情人被拍到暗结新欢。 虽然新欢身份不详、脸看不清,但考虑到一向高冷慵懒的沈醉老师这次竟热情如火地主动拥抱,这位不知名男士应该挺得沈醉喜欢。 梁策本人倒是没有摸鱼。他还在翻译长篇累牍的报告,也没有同事来主动找他闲聊。 燕名扬在办公室里发了片刻的呆。他靠在椅子上,面前的文件无法令他集中精神。 燕总。 桑栗栗敲了敲门,前台说沈老师他们正在电梯中。 嗯。 燕名扬目光仍有些出神,到了喊我。 他感到一种源于心脏的疲惫,经血液流遍全身。 让我去处理沈醉和沈醉现任的绯闻...这特么是人能干的事吗? 燕名扬自幼便能为常人不可为、不敢为、不能为之事,他被自己和周遭架在这个虚高孤冷的位子上许久,已经下不来了。 桑栗栗推门进来,在燕名扬办公桌前一米处站立,燕总,沈老师他们已经到了。 燕名扬合上电脑,倒吸了一口气。 桑栗栗莫名觉得眼前的燕名扬十分陌生。 你有不想上班的时候吗? 燕名扬忽然问。 ......... 我, 桑栗栗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燕名扬嗤笑一声,没再继续问。他站起来,扣上西服的纽扣,片刻间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神情,自若道,你去喊下梁策,让他也到会议室等着。 -- 第218页 隔壁会议室里,胡涂有些坐不住,和李秘书面面相觑。 一旁的沈醉打了个哈欠。他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胡涂的夺命连环Call,还没睡醒就被拖出了门。 胡涂啊,你不用急。 沈醉轻拍了下微张的嘴,倚着办公椅,这早不是我第一次被拍了。 我和我的影迷们都习惯了。 胡涂:......... 沈老师,今非昔比。 李秘书道,如今您的知名度和曝光度,跟一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沈醉撩了下耳边的碎发。今早他出门急,匆忙之下只小喷了些香水,都没来得及好好整理仪容。 会议室的门从外打开。胡涂连忙迎上去,燕 走进来的是梁策。他一头雾水,见到沈醉后更是一怔,这是... 胡涂看见梁策也愣住了。他并不清楚这中间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你是... 早上好,梁策。 沈醉冲梁策招了招手。 早上好... 梁策不明所以,燕名扬让我来的,他... 李秘书眯了眯眼,好像明白了。他有些难以置信,沈老师,这位该不会是... 沈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你 胡涂终于明白了,差点没撅过去。他揉了揉眉心,凑到沈醉身边,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搞到燕总身边去了? 沈醉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 梁策也坐了下来。 沈醉刚要解释,门再次被从外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燕名扬。他神情随意,眼神与沈醉相交时没有任何情绪。 沈醉自然地挪开了目光,漫不经心。 都到了。 燕名扬没有对沈醉有任何额外的表示。他捋了下衣领,习惯性地在落座前扫视会议室一遍。而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桑栗栗把平板递到梁策面前,看看吧。 梁策将信将疑,看了一眼后旋即怔住,这是, 胡涂是站着的。李秘书也主动起身,朝燕名扬浅鞠了一躬,燕总。 这次实在是事发突然,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裴导不在,我们之前也没就公关私生活的事和沈老师定过约,这 这个先不提。 燕名扬抬手打断。他斜坐在转椅上,仿佛根本没把爆料的后果当回事,淡定道,我问你,这张照片昨晚拍的,查出来是谁干的了么。 一直静静听着的沈醉抬起了头。 李秘书倏地被打断,有些意外。他顿了会儿,才道,应该是另一个试镜《蓝天之下》的演员。他, 燕名扬干脆利落,姓名。 李秘书有些许犹豫。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牵扯过广的事不好撕破脸皮。 昨晚谭总还在请我吃饭。 燕名扬冷笑一声,朝椅背靠了靠,你不会认为我连从他那里撤个人的能耐都没有吧。 这件事交给你了。 燕名扬偏头给了梁策一个眼神,手指点了下,中午之前,给你爸打电话。 好,好的。 梁策仍拿着平板,欲言又止。他认出了上面这个动图,拍下的是沈醉从背后偷袭他的那几秒,根本不是什么亲密互动。 不过,这, 怎么了? 燕名扬显然不太耐烦。 梁策正想解释,忽的发现沈醉脸色平淡。他猛然意识到,沈醉并不想向燕名扬解释这个误会。 沈醉没有向任何人解释。 公众根本不会相信偷袭的说法,至于身边的人...沈醉貌似也无所谓。 梁策刹住了要出口的话,放下平板,没,没什么。 燕名扬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梁策。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投向沈醉,这次的爆料不是什么大事,我个人主张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去解释。 沈醉是个演员,演员应当享有私生活的自由和隐私。 可是, 李秘书迟疑道,裴导他, 裴导有什么想法,也等他回来了再说。 燕名扬轻飘飘地笑了一下,眼神渗着一股凉意,李秘书如果担心沈醉的片约,那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空中一百米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均匀的缝隙洒进来。沈醉忽然打了个哈欠,眼皮耷着,一副无辜又无知的样子。 胡涂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在燕名扬和沈醉之间来回打量,脸色不再那么慌张了,却有几分一言难尽。 这样啊... 半晌,李秘书才笑着接道,有燕总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沈醉老师一向不拘小节。但他现在是我们公司一哥,我们难免多担心一点。 可以理解。 燕名扬唇薄薄的,公事公办道。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有别的事么? 李秘书试探地看了沈醉一眼。 沈醉和燕名扬对视。空气中的灰尘描摹出阳光的形状,横亘在他们之间。 燕名扬的心在滴血。 沈醉轻而易举地就从燕名扬体面理智的表象下窥出了这一点,并对此毫不怀疑。 -- 第219页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本性里的狠辣。 关于背后拥抱的真相、关于已经同梁策分手,沈醉一个字都不想和燕名扬解释。 他对燕名扬脆弱的心理防线感同身受,并由此生出巨大的快感和控制欲。 我没什么事了。 沈醉浅抿了下嘴,轻轻道。他垂下头,像是有些羞赧。 梁策看出了沈醉的伪装,坐立不安。 燕名扬几不可闻的呼气声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它被死命克制着,只从一个缝里露了半分。 行。 燕名扬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他再次抚了下衣领,离开前没有专门同任何一个人告别,我还有事,各位请自便。 沈醉歪歪地咬着自己的右下唇,等燕名扬的脚步声渐远后才露出了一个毫无怜悯的微笑。 你...,你不打算跟燕名扬解释吗? 梁策返回工位前,还是没忍住,偷偷问沈醉。 到底是哪个天才昨晚偷拍我俩的照片, 沈醉没有正面回答梁策的问题,悠悠然道,我真想给他送一面锦旗。 梁策:??? 梁策:.......... 第112章 特别鸣谢 来来往往的人事物都像手表里的齿轮,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沈醉站在电梯口,等待的间隙朝燕名扬的办公室看了眼,那扇门没一会儿又开了。 燕名扬拿着电脑,步履匆匆地走向另一间会议室。 沈醉平静地注视着燕名扬,直到被发现。 燕名扬边走还边在看电脑。路过第二个转弯口时,他似有所感,偏头朝电梯间看去。 沈醉不慌不忙地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丝毫没有羞赧。 燕名扬顿住脚步,托着电脑的手臂不自觉低了些。他眯了下眼睛,此时这个空间里没有人发现他和沈醉的对视。 片刻后,沈醉移开目光,与身旁的胡涂交谈了起来。 燕名扬继续在原地站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刚刚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离沈醉很近,却又好像更远。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沈醉拉上口罩走了进去,他没有再看燕名扬。 燕总? 会议室里的人久久没等到燕名扬,一号秘书出来看看情况。 没事。 燕名扬神色随意。他若无其事地敲了下键盘,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块能看见电梯门的地方,走吧。 爱情是所有生物天赋的本能和权利,而谈恋爱却不是一件人人都能做到的事。 燕名扬太忙了。 他主观上不善于此,客观上缺乏时间,连偶尔想找沈醉闲聊几句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在无数次深夜才结束工作时,燕名扬曾短暂萌生过休个假的想法,就像裴延一样。 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裴延不过是个导演,只拥有一家公司。而他燕名扬手上的项目不计其数,他早就没有肆意休息的自由了。 燕名扬坦率地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他没有办法豁达地荒废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潇洒而不计后果地随心所欲。 上海的夏天漫长而炎热。空中的暑汽野心勃勃,势不可挡地挤压着所有人。 沈醉最近鲜少出门,连练刀的频率都降低了。他正式恢复了工作,出入都由经纪人或助理、司机开车陪同。 这段时间,燕名扬没有再见沈醉。他很清楚沈醉的目的。 沈醉的想法简单而纯粹。他不求名不求利,只想控制燕名扬,然后毁掉他。 或许毁掉这个结果本身都不那么重要,沈醉享受的只是压迫和摧毁燕名扬的这个过程。 燕名扬每天上班看见梁策,就仿佛见到了一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梁策曾在某天下班后主动来找燕名扬,客气地解释上回被拍是因为自己刚和沈醉谈恋爱,业务不熟练。 他还状若无意地提及,那天晚上他是被沈醉领去见刘珩的。 燕名扬平静沉稳地送了梁策一个滚字。 一整个夏季,沈醉都宅在家里读剧本。他去试了几部电影,包括《蓝天之下》。 胡涂敏锐地嗅到了沈醉封神的可能性,没有武断地签下任何一部约。沈醉读剧本的时候,胡涂在跟片方拉条件、谈价钱。 燕名扬委婉地表示过,自己可以替沈醉出手,谈成沈醉想要的条件。 可胡涂有些为难。他为难的点并非沈醉拒绝接受燕名扬的帮助,而是沈醉似乎仍在等什么。 燕名扬早已不是第一次领教沈醉的执拗。他稍稍查了下,得知今年秋天有一场青年导演的电影节。 莫名其妙受到沈醉喜爱的周达非大概率会参加。此外有传言说,称病已久的夏儒森或许会出任评委,说不准之后还有项目。 这天傍晚,燕名扬听桑栗栗汇报完调查情况,沉默不语。他靠在椅子上,冲窗外出神,指间夹了根烟没有点着。 良久,燕名扬缓缓道,如果沈醉演《春栖》,会怎样。 桑栗栗不打算给燕名扬这个面子,直截了当,会比他演《失温》好一万倍。 一万倍? 燕名扬微怔了下。 这不是《失温》的问题。 桑栗栗抱紧了手中的文件,抿了抿嘴,而是沈醉和《春栖》他们互相都是不可替代的。 -- 第220页 你是沈醉的粉丝。 燕名扬说了一个陈述句。 对。 桑栗栗说,我和很多沈醉的粉丝一样,陪他一起等了《春栖》很久很久。 燕名扬仍望着窗外,没有说话。他轻摆了下手,示意桑栗栗可以提前下班。 《春栖》是一部不太长的电影。夏儒森是个很有坚持的电影人,多一秒的注水镜头都不肯剪进去。 燕名扬坐在办公室,独自看完《春栖》。影片播至片尾时,窗外刚刚染上苍茫的暮色,云间似乎仍有几抹夕阳尚未完全淡去。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演职员表,其中有一行字写着「特别鸣谢 沈醉」。 燕名扬感到胸口有些闷。他匪夷所思,想不明白这个鸣谢的用意。 沈醉会知道自己被特别鸣谢了吗? 他会开心吗,会有一点点被安慰到吗。 ... 沈醉可能根本没有看到这部电影的片尾。 燕名扬此刻对这个想法极端确信。我了解我的小菟,小菟从小就细腻敏感、娇气爱哭,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片尾。 片尾上其他人齐齐整整地码在一起,就差他一个。 是的,他肯定没有看。 燕名扬从公司里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醉家门口。 天已经全然黑了下去。燕名扬站在单元门口的花坛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抬头往上看了看,沈醉家的窗户点着灯。 咔嚓一声,单元门打开了。 燕名扬仍眺望着高处那盏灯,一个人影朝他走来。 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响起,略带疑惑。 燕名扬这才低下头,只见沈醉正站在自己面前,手上拎了两散个黑色的塑料袋。 晦暗的路灯在黑夜里照亮了沈醉瘦削的面庞,夜风吹起他微长的细发,那张脸是尤物的排列组合,美得让人挑不出原因。 你 燕名扬数月没见到沈醉,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沈醉微微偏了下头,像在等燕名扬回答。 你,你出门啊? 燕名扬好一会儿才拼出一个没什么大错的问候语。 丢垃圾。 沈醉面无表情地提起了手上的黑色塑料袋,麻烦你让一让。 燕名扬这才发现自己正正好站在了垃圾桶前方,挡了个彻底。 右边是花坛,燕名扬只能朝左边让了两步。 沈醉把垃圾按分类扔掉。燕名扬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还抿嘴吞咽了下。 丢完最后一袋垃圾,沈醉没什么情绪地抬眸看了燕名扬一眼。 怎么了。 燕名扬问。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沈醉转过身,语气正经而自然,但你也不用这样一直盯着我吧。 ......... 找我有事吗。 沈醉双手抱臂。 许久未见,沈醉的态度不近不远,像在同一个无恩无仇的路人交谈。 燕名扬不太愉快地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跟沈醉说什么。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沈醉从口袋里掏出免洗洗手液,在手心手背抹了一遍。他戴上黑色口罩,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你晚上还出门么? 燕名扬跟了上去,皱了下眉,怎么没有司机。 我散步。 沈醉翻了个白眼,叫司机来干嘛?赶你走吗。 ......... 沈醉没有要等燕名扬的意思。他步速不减,似乎不愿与人同行。 我今天看了《春栖》。 燕名扬在沈醉身后道。 所以呢。 沈醉稍顿了下,回眸乜了燕名扬一眼,毫无温热。 片尾的特别鸣谢里有你的名字, 燕名扬像是有些许紧张,只有你的名字。 沈醉的眉间有片刻的讶异,可旋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唇角掀起一个弧度,竟朝燕名扬走了两步。 燕名扬愣愣的,一时没太明白。 燕名扬, 沈醉抿了下嘴,字音夹着气从齿缝里流出,充斥着冷冷的嘲讽,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吧。 第113章 蛮不讲理 尚未拐进大路的小巷里,往来人群并不多。 沈醉一双眸子闪着银光,燕名扬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 燕名扬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沈醉的意思,疑惑片刻后忽的笑了。 你笑什么。 沈醉皱了下眉。 在你提之前, 燕名扬抿了下嘴,有几分轻嘲,我甚至都没往那方面想。 不怪你警惕,连我自己都对这样迟钝而缺乏功利心的我感到陌生。 沈醉半张脸都遮在口罩之下,阴暗的巷光下他的神色分辨不清,美得空灵梦幻。 你说话的艺术倒是有所长进。 半晌,沈醉偏开头,不阴不阳道。 燕名扬望着沈醉,不由得有些出神。布满灰尘的水泥路上,脚步声有一种厚重的磁性。 他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两步。 沈醉却立刻回身避开,犹如条件反射。他抬眸,眼神疏离。 燕名扬将将抬起的手顿在空中,瞬间落回了现实。 -- 第221页 他已经没有去触碰沈醉的权利了,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梁策。 还有事么。 沈醉说。 你, 燕名扬不太自然地垂下手,无意识地轻攥了下,你一个人散步不太安全。 沈醉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我要真动手,你现在已经被甩到两米开外了。 梁策, 燕名扬摸了下鼻尖,语气有几分僵硬,梁策都不陪你散步吗?今天我公司里应该没人加班。 沈醉眯了下眼,好像看穿了燕名扬的想法。他口罩下的嘴唇抿出一个弧度,话语却还是冷冰冰的,梁策陪我散步?你还嫌狗仔业务不够多吗。 沈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上次对你说的话,对不起。 燕名扬脱口而出,像是已经在梦里排练过无数次。 哪一次? 沈醉不耐烦地乜了燕名扬一眼,你对不起我的事太多,早记不清了。 我说我不是第一次陷进一无所有的境地里。 燕名扬的语气平缓了几分,那次我并不是想逼你,我只是习惯了。 沈醉轻飘飘地笑了,有几分不怀好意,我知道。 后来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可以为你做什么。 燕名扬留意着沈醉的神情,谨慎又认真。 想出来了么。 沈醉打量着燕名扬。 没有。 燕名扬说。 沈醉沉默几秒,他后脑勺的小揪揪被风吹散了,细细的皮筋落进兜帽里。 你今天为什么忽然看《春栖》。 燕名扬若有所思。他脑海里浮起许多念头,一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你头发散了。 他说。 沈醉不太客气地扫视了燕名扬一眼,没有理会自己被风吹起的发尾。 我可以帮助你吗? 燕名扬对着沈醉离去的背影,声音比平时略大了些,有一种与他本人格格不入的原始感。 风能吹散物质,和以物质为介质传播的声音。 沈醉随手揪了下自己的头发,没有再去扎它。他小跑了两步,走远后步履沉稳笃定,像是根本没听见燕名扬的问话。 沈醉沿着小巷走进大街。直到确认燕名扬不会再跟上来,他才回头看了眼。 果然,没有跟上来。 沈醉在路边的石沿上坐下来,发了几秒怔后点开了《春栖》。 流量状态下的默认画质并不清晰,沈醉把进度条拖到片尾,看见了那一行高糊的「特别鸣谢 沈醉」。 毫无征兆的,一行泪从沈醉平静的眼眶里落下,像一种自然形象。 沈醉没有擦泪、没有吸鼻子,也没有放声大哭。 他默默地看着那行字从屏幕下缘向上滚,直至消失。 几乎是气鼓鼓的,沈醉拨通了刘珩的电话。 怎么了? 忽然接到电话的刘珩有些意外。 为什么在《春栖》里鸣谢我。 沈醉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机,语气甚至有些许质问。 这是夏导的决定。 你也算是为电影做过贡献, 刘珩一本正经地开始找借口,剧本的很多灵感都是源于你,还有, 少给我扯犊子。 沈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刘珩。 刘珩顿了顿,电话那头的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沈醉:说。 我想, 刘珩徐徐道,夏导还是希望你的名字能以某种形式出现在片尾,以纪念你的参与。 《春栖》没有你,永远是缺了一角。 沈醉睫毛扑闪着,嘴角向下撇。他迅疾地眨着眼,仿佛在拼命拦着将要滑落的眼泪。 不过塞翁失马,《失温》很成功。 刘珩立刻又道,换成是《春栖》,对你事业上的助力应该没这么大。 沈醉眼神直直的,老师会参加那个青年电影节吗。 应该会。 刘珩似有几分迟疑,但是... 沈醉,老师应该不会再拍戏了。 沈醉甚至没有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期待被戳破,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 他心口一堵,我好讨厌燕名扬。 刘珩静静地听着,半晌才道,你跟梁策掰了? 沈醉抿了抿嘴,不说话。 老师一定会希望你过得好, 刘珩欲言又止,你可以试着原谅燕名扬的。 电话两端寂静片刻。 老师什么时候来上海? 过了会儿,沈醉道。 电影节快开幕的时候吧,丁寅这次会陪着一起。 刘珩想了想,到时候让他喊你。 这个电影节,你想去当嘉宾么? 刘珩问。 不想。 沈醉站了起来。他迎着风,语气既傲且倔,在电影节上,一切没有作品的嘉宾,都是哗众取宠。 沈醉又走过了两条大街,风把泪痕吹得消散时,他才回家。 花坛旁,垃圾桶前的那片空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沈醉翻了个白眼,嘭的一声带上了单元门。 -- 第222页 对角处的阴暗树丛下,燕名扬一手插在西服兜里,暑气让他浑身燥热。 沈醉出门前没有关灯,燕名扬因而无从判定他是否到家了。 燕名扬只能凭感觉估计,继续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算作送沈醉回家。 沈醉今天没有拒绝他的问话。 没有拒绝,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许。 离开时,燕名扬蛮不讲理地如此认为。 - 第114章 恋爱上的品味 夏天终于被季风赶走,只剩些许残余势力在负隅顽抗。 大地长出了一个新的季节时,有天傍晚,出长差回来的燕名扬又到了沈醉家门口。 今天是周末。就燕名扬所知,沈醉应该没有工作。 燕名扬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他有段时间没来打扰沈醉了,或许是始终没想清楚自己能帮助沈醉什么。 这阵子沈醉一直在读剧本,据说胡涂已经在跟《蓝天之下》的片方拉锯合同的具体条款。 燕名扬觉得自己有说上话的余地。他静静在车里坐了会儿,酝酿好词句后才开门下车。 夕阳温度不高,色泽却浓烈夺目。过马路时,燕名扬看见对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站着说话。 梁策送沈醉回家,两人在门前告别。 风扫荡过人行道间的柏油马路,横在中间的燕名扬进退两难。 身遭有汽车鸣笛抗议,难听得很。燕名扬注视了沈醉几秒,转身回到了车内。 燕总? 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留意着燕名扬的神情。 现在不走。 燕名扬说。 梁策没有同沈醉回家,燕名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安慰。 他跟着沈醉的身影,穿过马路,在单元门口被沈醉发现了。 小菟。 燕名扬有些紧张,却还是主动笑了笑。他已经许久没有当着沈醉的面如此喊他了。 沈醉注意着燕名扬管理不善的面部肌肉,语气淡淡的,你干嘛。今天是学雷锋纪念日吗。 燕名扬顿了顿,尽量保持平静,梁策虽然是个素人,但万一被人扒出他爸是谁,对你影响不好。 特别是你要演《蓝天之下》了。 还没签约呢。 沈醉手上拎着个袋子,他刚练完刀回来。 还有,当初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燕名扬客观陈述,我有能力摆平很多事,梁策没有。 他没有没关系, 沈醉咬了下唇,唇角抿得尖,我有就行。 燕名扬静默片刻,眼神有些波动。 你怎么了。 沈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抬了抬下巴。 我发现你长大了。 燕名扬仰着头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沈醉毛茸茸的头发。 我早就不是你当年的沈小菟了。 沈醉连让都不让,仿佛根本不在意燕名扬的举动,当年你大我3岁,如今你还是大我3岁。 这3岁对于14岁的我来说是一道看起来不可逾越的鸿沟,但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跟一道纸痕差不多根本看不见。 燕名扬收回了手,也算不上多么失望。 过段时间有个电影节,夏儒森会去当评委,你想去么。 不想。 沈醉抱臂偏过头。面对燕名扬,他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燕名扬又道,《蓝天之下》谈得顺利吗。 胡涂在谈。 沈醉答得流利,夕阳下落叶的剪影在他脸上一划而过,燕名扬,我知道你跟胡涂有联系。胡涂替人打工,我不怪他。 但是你不要三天两头的在我面前晃悠,我不是每天都心情不错的。 你很喜欢梁策吗。 燕名扬问。 沈醉偏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喜欢刘珩,甚至是周达非,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梁策... 燕名扬的目光薄而坚韧,有一种脆弱的理智倔强,你只是喜欢他陪伴你的感觉。 你可以教我。从学习能力上来说,我肯定能比梁策做得更好。 沈醉的头微微偏了回来,他的眼眸掩映在垂落的发丝下,意味不明。 各种意义上,我都是个道德感薄弱的人。 燕名扬坦率承认,我也不认为我有义务帮助维系你和梁策的关系。 沈醉吸了口气,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笑意。 你说得也不算错。 他的语气里带着懒懒的惬意,但很可惜,我选择很多,所以从不耐烦教人。 燕名扬站在两级台阶之下,怔住了。 沈醉抿出微笑唇,瞟了燕名扬一眼后,转身砰的带上了单元门。 金色的阳光像容颜、青春和爱,像世间一切美而无情、朝三暮四的事物,洒在他们之间的两米水泥地上。 青年电影节举办那天,沈醉蹲在屏幕前看完了所有参选的短片。 他得承认,他审视短片的目光严苛得过分,比丈母娘看女婿条件还多。 夏儒森收山了,裴延休假了...良禽择木,沈醉始终在主动寻觅配得上自己的导演。 沈醉看到了周达非参赛的短片,这是今年被评为第一名的作品。 -- 第223页 毋庸置疑的是,屏幕上的每一帧镜头都流淌着导演掩盖不住的才华和付出,就像它掩盖不住这个剧组的贫穷一样。 沈醉从没有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严肃风格的影片拉投资是如此困难。梁策卖块表的钱,都能让周达非再多拍两个短片。 沈醉为自己的眼光感到骄傲,同时又有种生不逢时的惋惜。 他甚至有几分庆幸自己不如周达非执拗,庆幸自己当初适时地向万恶资本家燕名扬低了头。 否则《春栖》可能直接胎死腹中。 夏儒森当完评委后,没有立刻离开。翌日,丁寅联系了沈醉。 那次缺席生日宴后,沈醉若干次试图登门向夏儒森赔罪。可夏儒森始终称病,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见他。 你确定我可以去么? 沈醉小心地向丁寅求证。夏儒森身体不好,沈醉总担心不肖如自己会把他气倒。 我跟老师提了,问题不大。 丁寅说,你差不多吃完午饭那个时间过来。 夏儒森在上海有个小作坊一样的工作室,沈醉曾经去过。他早早就出了门,在工作室门口的小咖啡屋里忐忑不安地蹲守到十二点半,才上前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丁寅。他手上还拿着个碗,饭刚吃到一半。 来了,吃了没。 吃了。 沈醉抿了下嘴。他其实没吃,也不饿。 师母在吗? 师母没来。 丁寅摇摇头,领着沈醉走过小院子,老师在二楼,你要我陪你上去么? 不用了。 沈醉抚了下胸口。 夏儒森年过六旬,是个十分威严的人。尽管已经收山,他却不算完全退休,团队仍有项目,为培养新人做了不少工作。 沈醉知道夏儒森的办公室是哪间。他恭敬地敲了两下门,老师。 屋内安静了几秒,夏儒森显然听出了是沈醉。 进来吧。 半晌才响起一道浑浊沧桑的声音。 夏儒森坐在书桌后,正在工作。 沈醉推开门,缓慢地挪到夏儒森的书桌正前方,双手礼貌地垂在身前,抬了下眸后又迅速低下,老师好。 沈醉一生放浪形骸、我行我素,在夏儒森面前却始终尊敬得近乎有些胆怯,一丝放肆都不敢。 抬起头来。 夏儒森似乎叹了口气,语气绝对算不上慈祥。他放下手上的纸张,打量着面前这个已经长成的爱徒,低眉耷眼的算怎么回事。 沈醉只能抬起头,他略显紧张地抿了抿唇,老师,对不起。 夏儒森没理会沈醉的道歉。他是那种与裴延截然不同的导演,须发斑白,浑身没有半分娱乐圈的光鲜亮丽,只透着朴素而执着的电影人气息。 最近在忙什么。 在读剧本,准备试戏。 沈醉老实答道。 夏儒森却并没有因沈醉的这个回答而和蔼。 你要拍《蓝天之下》? 他问。 沈醉想了想休假的裴延和贫穷的周达非,应该是,就差签约了。 夏儒森的唇绷得有些紧,原本就略显苍老的脸更沉了几分。 沈醉知道《蓝天之下》绝不是夏儒森能看得上的电影,他说完就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要拍《蓝天之下》。 谁知夏儒森却没打算放过沈醉。他直截了当道,你现在缺钱吗。 沈醉抬起头,他眉宇生出一种自然的忧郁,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刚刚说对不起。 夏儒森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有拍《春栖》,其实我不怪你。 这件事顶多算是有点遗憾,但谁没有遗憾呢。没有遗憾的人生,就像没有起伏的电影,毫无趣味和深度。 《失温》我也不怪你虽然裴延跟我有些过节,但我明白你有苦衷。幸运的是,裴延竟然没有彻底砸锅,真是令人意外。 至于你跟那个姓燕的, 提起燕名扬,夏儒森的脸色有几分一言难尽,你是个成年人,有选择私生活的自由。人在恋爱上的品味往往身不由己,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拿这个骂你。 沈醉:......... 但是, 夏儒森话锋一转,看向沈醉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不能一直放任自己去拍这种电影。 老师, 沈醉下意识说,我, 爬上去很难很难,跌下来却再容易不过。 夏儒森的语气里有呼之欲出的恨铁不成钢,对一个演员一个好演员来说,你如今的空档期完全算不上长。 你要懂得爱惜羽毛,爱、惜、羽、毛你懂吗! 沈醉怔怔的,他望着面前明显比从前老了几分的夏儒森,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选你出来演戏,从没想过要获得什么感恩回报。 夏儒森一手扶着桌子,呼吸有些急促,可你天资过人,也曾经算是有梦想,我不忍心看你蹉跎岁月。 人的思维总会不讲道理地停留在自己最看重的年月。 沈醉脑海中的燕名扬是那个17岁的少年,沈醉心目中的夏儒森则永远是当年来村子里领他去北京的茂龄盛年人。 -- 第224页 老师,我, 沈醉磕磕巴巴了许久,才算没哭出来。他吸了吸鼻子,老师你先别生气,我, 你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 夏儒森目光深沉,落在沈醉身上,如果你和其他人、和大多数人一样,想要名、利,今天这番话就当我没说过,你往后也不必再挂念我这个老师了。 第115章 失望 夏儒森说完,扶着桌沿坐回了椅子上。他的身体或许是真的不太好,激动之下呼吸有些喘。 沈醉朝前小挪了两步,眼睛泛着水光,嘴唇红得比平时更丰盈,老师, 你先走吧, 夏儒森摆了摆手,我下午还有事。 沈醉本能地觉得自己被下了逐客令,赖着不想走,我, 夏儒森皱着眉。他抬头看了眼沈醉,没有不耐烦,只剩几分无奈。 门被敲响了。 老师, 丁寅没有进来,直接隔着门道,周达非已经到了。 沈醉一惊,眼睛微微张大。 夏儒森又冲沈醉摆了摆手,你走吧。今天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沈醉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间,扶着扶手下楼。老旧小楼的楼梯踩起来嘎吱作响,楼下正等着的周达非闻声抬起了头。 你来找夏导? 沈醉轻抿了下嘴,声音不大。 昨天那个电影节的线上展映我看了, 沈醉从楼梯上走下来,主动道,你的短片拍得很好。 周达非礼貌地站起来,略显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沈醉发觉自己在周达非面前也总是表现得很乖,他第一次意识到这是因为周达非与夏儒森是同一类导演。 沈醉必须时刻保持着试镜的状态。 他不能再拍《蓝天之下》了,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的空档期,他或许可以等周达非爬上来。 沈醉诚挚地夸赞了所有他看过的周达非的作品,还没来得及毛遂自荐,手机就响了。 是胡涂。 沈醉预感有些不好,像被人在大脑里装了监控。他冲周达非示了个意,转身走到一旁接通,喂。 喂,小醉, 胡涂的语气耐人寻味,裴延结束休假,复工了。 沈醉愣了愣,他直觉这与周达非得奖有关,却还是只哦了一声。 现在这个事情,有点难办。 胡涂迟疑少顷,裴延跟住在桃花源里似的,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现在硬要抓你去演他新写的剧本。 新写的剧本? 沈醉说。 嗯。 胡涂安慰道,没关系。不行咱们找燕总说一说,刚刚听杨天的意思,裴延连剧本都还只写了个大概,肯定不能耽误你的《蓝天之下》。 沈醉举着手机,怔怔地冲窗外的院子发呆。那里驾着一台不算新的摄像机,除此之外破旧得像个废弃荒芜的花园。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沈醉喃喃道,我应该不演《蓝天之下》了。 啊?什么? 胡涂莫名其妙,为什么?你又怎么了。 说来话长。 沈醉听见背后丁寅喊周达非上楼,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有几分自暴自弃,但我现在没心情说。 ......... 不是,你, 沈醉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正上楼的周达非冲沈醉微笑告别。 沈醉也牵了牵嘴角,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经快没力气了。 周达非会去和夏导讨论什么呢。 夏导明显是要提携周达非,他们会一起挑别的演员吗。 会像当年导我的《流苏》一样,给更年轻的小演员导戏吗? ... 沈醉浑身上下生起无法摆脱的失落。无论是夏儒森,还是周达非,他们谁都没有夸赞《失温》。 这或许应该怪到裴延头上。可时隔多年,已经长成沈醉的小菟再次感受到了灭顶的被遗弃感。 阿雪在沈醉心中是刑满释放的。他不爱这个女人,更遑论恨她。 那个沈醉如今不会再做的噩梦,才是他直面着都无法击败的梦魇。 14岁被燕名扬抛弃,是一道刻在骨骼上的病毒。它会好,却永远存在复发的可能。 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沈醉失魂落魄的,连口罩都忘了拉,更顾不上接电话。 似乎多绕了两条街后,沈醉才终于走回了家门口。 单元门口的阴凉处站了个人。燕名扬不久前接到胡涂的电话,说沈醉忽然不演《蓝天之下》了,最可怕的是人也联系不上。 燕名扬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从公司过来,没想到正碰上回家的沈醉。 小菟。 燕名扬皱了下眉,走上前。他察觉沈醉神色不对,白得吓人。 沈醉没吃午饭,轻微的低血糖外加暴晒让他有些晕眩。他迷迷瞪瞪的,远远地看见面前走来个人,有点像是那个承诺要来看自己却又跑掉的坏蛋。 小菟, 燕名扬伸出手,想试试沈醉的额温,你, 半晕半醒的状态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沈醉的心头。他仿佛回到了14岁的琦市,又好像站在被汪格欺侮的酒会上。 -- 第225页 啪的一声 沈醉扬起右手,一个没收力的巴掌干净利落地落到了燕名扬的脸上。 燕名扬只感到左侧颊部一疼,下意识捂着脸回过头来,满面愕然。 沈醉打完后自己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呆呆的,走,走开。 燕名扬捂着脸,他的唇角裂出了一丁点的血渍。 他感到难以置信,一时之间他油然而生的情绪比被扇巴掌的事实更令人震惊。 那是一种受宠若惊。 你怎么了,小菟? 燕名扬眉目间有些许担忧。他伸手扶住沈醉的肩,下一秒沈醉无神地眨了两下眼,终于昏了过去。 燕名扬从沈醉的口袋里掏出钥匙,半搀半抱地送他回家。 昏厥状态下的沈醉更像小菟,比平时乖顺很多,还会无意识地轻轻抱着燕名扬的脖子。 燕名扬把沈醉放在沙发上,盖了一床毛巾被。他给桑栗栗打电话,让她叫家庭医生过来。 你把沈老师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桑栗栗十分震惊。 燕名扬捂着火辣辣的左侧脸,觉得太阳穴都在疼,没怎么。他自己晕过去了。 桑栗栗:......... 燕名扬说着,伸手轻轻触了下沈醉的额头。倒是算不上烫,应该没有发烧。 沈醉脸蛋白中泛红的样子,让燕名扬想起那年车站,他弯身捡起的那个苹果。 家庭医生很快就拎着急诊箱到了。 燕名扬理智上知道沈醉应该没有大碍,情绪上却还是很紧张。 他怎么了? 应该只是低血糖。 家庭医生量了体温和心跳,又看了看,沈醉老师体型瘦削,显然平时热量摄入就很控制,每顿饭一定得按时吃。 燕名扬在沈醉身旁坐下,喂了点葡萄糖水。他抚了下沈醉的嘴角,脸色复杂。 沙发上的沈醉半闭着眼,抬手皱了下眉,嘴巴嘟嘟囔囔的,像是要醒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家庭医生留意到了燕名扬脸上的巴掌印,却不敢吭声,燕总,您有事再喊我。 燕名扬嗯了一声。他看了眼时间,这个下午他还有工作。 燕名扬拿上钥匙,下楼去车后备箱里拿了电脑。他回来时,发现沈醉已经不声不响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了,正盘着腿,不知是不是在发呆。 醒了? 燕名扬在餐桌上放下电脑,拉了一把椅子,在沙发前坐下。 你是低血糖昏过去的,想吃点什么? 沈醉看了燕名扬一眼,目光在他红痕斑驳的左脸上落了半秒,旋即挪开。 你必须吃点东西, 燕名扬似乎并不为脸上的痕迹有任何忸怩,他大大方方道,哪怕是水煮鸡胸肉。 沈醉没搭理燕名扬。他站起来,踩着拖鞋径直进了浴室。 里面响起一阵水声。没一会儿,沈醉面无表情地拿了条浸水的毛巾走出来。 燕名扬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一时间他只看着沈醉,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醉把那条毛巾叠成块,直接按到了燕名扬脸上,动作远算不上轻柔,对不起,至少我不应该打你。 毫无防备的燕名扬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捂着那块冰冰凉的毛巾,在得寸进尺和见好就收之间徘徊良久,最后撇了下嘴,没事。 沈醉没有立刻赶燕名扬走,却也不怎么说话。他找出了一个密封桶,一片片地吃起了嘎嘣脆的薯片。 燕名扬又在冰箱里冻了一块毛巾。他换到第二块毛巾时,沈醉还抱着密封桶,坐在沙发上啃薯片。 你... 燕名扬在沈醉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决定先不问《蓝天之下》的事。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沈醉咀嚼着薯片,眼神平静中有一丝莫名的委屈,像没听见燕名扬的话。 你中午去哪儿了? 精于套话的燕名扬换了个问法,怎么没吃饭。 我去见老师了。 沈醉说。 燕名扬紧了下眉,回忆起了些不好的往事,夏儒森?他骂你了? 没有。 沈醉嘴角向下弯了下,就差把「有」这个大字写在脸上。 之前的事,我可以替你去向他解释。 燕名扬并不是那种会为自己过去的行为感到耻辱的人,但他可以为沈醉做出让步。 沈醉抱着密封桶,盖上了盖子。他拍了拍手,拿起湿纸巾擦了擦,跟你没关系。 燕名扬明显没有信。他微微拿开毛巾,小菟, 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吃了薯片后的沈醉沉着冷静了许多。他顿了顿,起码夏导的事,跟你毫无关系。 就算我演了《春栖》,我迟早也还是会让老师失望的。 燕名扬眯了下眼。他想起胡涂说沈醉忽然不演《蓝天之下》了,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菟, 燕名扬放下毛巾,他对自己的脸没有很在乎。他伸出手,像是想拉着沈醉,你没有想清楚你为什么演戏。 难道仅仅是为了不让夏儒森失望吗? 沈醉静了静,斜眼乜了燕名扬一下,你为什么从来不去看你父亲。 -- 第226页 燕名扬一时惊愕,方才还温柔的脸色霎时变了。 他抿了下唇,眼神里有几分难以置信,却说不出话来。 是因为你不敢看见他失望的神情。 沈醉手起刀落,淡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说完后还望着燕名扬,像是在逼迫燕名扬直面这个事实。 燕名扬迅疾地眨了两下眼,抖动的睫毛昭示了他挣扎的内心。 可他没有躲开目光。 你说得对。 半晌,燕名扬吞咽了下,嗓音有几分沙哑,我确实不想让我父亲失望。 沈醉轻抿了下嘴,宛若一种不动声色的胜利。 但是, 燕名扬深吸了一口气,话语里有些许颤抖,我不想归不想,我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 我燕名扬走到今天,对我失望的人何止我父亲。我不知辜负过多少人的期待,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一切都可以牺牲。 你不在乎么。 沈醉定定地问。 在乎,可世事难两全。 燕名扬像是又找回了少年时照顾小菟的感觉。他坐到了沙发上,轻抚了下沈醉的额发,除了我父母,对我期望最高、也失望最大的人,应该就是周教授了。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想尽力让他失望得少些。 然后呢? 沈醉抬眸,有一种纯粹的好奇。 然后我发现, 燕名扬嗤笑一声,周教授对我失望,可他对周达非更失望。讽刺的是,我和周达非为数不多的共同点,都是普世意义下的优点。 沈醉蹙了下眉。他不太情愿地发现,燕名扬说的是对的。 可周教授仍不满足。 燕名扬说,他的期望是,一个人能够以周达非那样刚直不阿的处事方式,达成我燕名扬取得的成就。 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沈醉嘴唇翕动,若有所思。他出着神,仿佛被触动到了什么。 今天我在老师那里见到周达非了,他们可能要一起合作项目... 沈醉双手抱着靠垫,小脑袋耷着,...什么的。 ......... 沈醉就差把不带我三个字写在脸上,燕名扬隐约明白了他今日如此颓唐的缘由。 永远满足别人的期望,是不可能的,也完全不必要。 燕名扬摸了摸沈醉的后背,夏导已经退休了。你如果是真想拍周达非的戏,我肯定能有办法把他搞来。 沈醉耷在靠垫上的头稍微偏了偏,还是不了。 真的, 燕名扬轻弯了下腰,勾着手指蹭着沈醉的鼻尖,满脸认真,从来就没有我谈不下来的买卖。 沈醉没有躲开。他眼神仍然有些空洞,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可以不拍《蓝天之下》。 燕名扬见状也没再坚持,他轻揪了下沈醉的鼻尖,但你必须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116章 做条鱼 沈醉或许听进了燕名扬的话,或许没有。 我从前以为,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从我的未来里滚蛋。 沈醉直勾勾地看着燕名扬,露出一个轻薄的笑,我没想到的是,我过去的失败也不是因为你。 燕名扬:怎么了? 我还发现,我对你的误解也很深。 沈醉挪回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唇角的弧度耐人寻味,要不是你自己主动说,我完全意识不到你这个人肤浅庸俗得坦荡。就算没有你父母的事,你也做不了你父亲那样的律师。 燕名扬缄默良久。他脸上的红痕像后背的纹身一样,莫名地泛疼。 燕名扬自嘲地笑了笑,认下了沈醉的指控,我的家庭变故,或许只是一块遮羞布。 我很早就知道,我终究还是会让我父亲失望的。 你确实很迷人,燕名扬。 沈醉伸出三指,在燕名扬的下巴上划过,当然,我主要指的是你的脸,和躯体。 燕名扬:......... 至于你的灵魂如果有的话, 沈醉手指一紧,捏了下后松开,坏得比从前更庸俗而肤浅。 燕名扬任沈醉言语指责,等他说完后才道,我小时候很喜欢一首诗。 《我要成为百万富翁》? 沈醉面无表情道。 这是什么诗, 燕名扬敛眉,谁写的。 我随口编的。 沈醉说。 ......... 是李白的诗, 燕名扬有几分无奈,《侠客行》。 听名字... 沈醉轻撅了下嘴,跟你很不搭。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没关紧的窗缝里偷溜进一丝小风,微动的帘子暴露了它的踪迹。 燕名扬还算白皙的脸上有一点不明显的红晕,双颊都有,是真情流露时的自然反应。 此时的燕名扬是如此的不同。沈醉恍惚觉得,燕名扬像个绝顶的影帝,在扮演一个反差极大的角色,且自然得毫无痕迹。 -- 第227页 我只知道这最后一句。 沈醉说。 这不是最后一句,其实后面还有。 燕名扬眉心低了低,只是这句最出名。 我第一次读这首诗时,还有很多字需要查字典。当时我就想,无论这个世界上还有多么深刻、宏大、华美的作品,都比不上李白笔下月夜里收刀踏马而去的侠客。 你才是对你自己最失望的人, 沈醉对艺术和人心的洞察极其敏锐,对么。 我太聪明了,做不了一个好人。 燕名扬苦笑了下,伸出一指戳了戳沈醉的嘴角,你刚出道就被捧上行业的神坛,有夏儒森、刘珩护着,大约很难理解各行各业厮杀之激烈。 我从读大学开始,身边就只剩下更自私、也更聪明的人。 某种程度上,我根本没有选择。 沈醉品味着燕名扬的这句话,从他的神情里觑见了痛苦的挣扎。 难道每个人的灵魂就没有些细微的、可贵的差异吗。 当然有。 燕名扬眼眸深而模糊,譬如我读李白的诗,我对床的室友考试时能在草稿纸上画监考老师的速写,下铺转码后做过他自己的游戏,甚至周教授也喜欢浇花但本质上,没有人在乎。 相比较于成功,这些事太不重要了。 原来,是我最早的成功来得太容易了。 沈醉徐徐立起身。 他双臂向上伸直,在空中划了个弧度后才落下,那个时候,是老师替我承担了一切。 至少你没有让他的付出打水漂。 燕名扬收回手,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很认真。 沈醉抿了下嘴,算作一个微笑。 那, 燕名扬见沈醉神色自然了许多,才试探道,《蓝天之下》... 我不演了。 沈醉看了燕名扬一眼,但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我自己去跟蒋恺说。 燕名扬也不怎么意外。他点了下头,没有强求。 其他的戏呢。 我自己想办法。 沈醉说,总归不需要你强迫周达非来给我导戏。 ......... 燕名扬约略能明白沈醉如此要求独立的原因。他思忖了下自己现阶段与沈醉的关系,认为不必顾及梁策,他们至少可以用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口吻交谈。 至于后果,大不了再被沈醉打一巴掌。 于是燕名扬略显僵硬地伸出手,轻抚了下沈醉的肩,夏儒森栽培你,是对你有期望;可我不一样。 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对你失望;何况,你已经很让我骄傲了。 燕名扬说完,紧张地抿了下唇。 沈醉意味不明地哼了声,对燕名扬的示好不以为然。他脖颈绷出一个修长曼妙的曲线,连着利落的肩部,轻轻一挑,我可是沈醉。 燕名扬望着沈醉骄矜傲慢得有些无礼的样子,心底怦然一动。 这或许是他第34次独立地爱上沈醉,也可能是第98次。 我, 燕名扬张了下嘴,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沈醉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门铃忽然响了。 可能是胡涂。 沈醉说,他这个下午肯定找我找得很急。 燕名扬起身去开门,外面站着的却是刘珩。 ......... 刘珩显然也有几分惊诧,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沈醉呢? 燕名扬没什么情绪地让开,从门口的角度能正好看见沙发上的沈醉。 你怎么来了。 沈醉宛若早恋被家长抓包,眼睛躲躲闪闪。 刘珩看了燕名扬一眼,走进屋里,丁寅说你电话打不通。他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燕名扬顺手把门带上,主动给刘珩倒了杯水。 刘珩也很自然地接过,甚至没有说一句谢谢,仿佛这本来就是燕名扬该干的事。 沈醉莫名怪怪的。 下午的事我听说了。 刘珩抿了口水,放下杯子,这事也怪我。当初我和师母拿《蓝天之下》试探过老师,如果是我去演,老师应该不会这么排斥。 说到底, 刘珩笑着叹了口气,对沈醉道,老师还是对你期望太高了。 沈醉低下头,嘴唇弯起垂下又弯起,半晌才抿得平平的,干巴巴道,哦。 周达非要跟夏儒森合作吗? 燕名扬在一旁坐下。 据我所知,好像也没谈成。 刘珩留意着沈醉的模样,又看了燕名扬一眼。 真的? 沈醉下意识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不由自主地朝燕名扬看去,仿佛孩童在分享快乐。 燕名扬有几分好笑。他憋住了,状若平常地点了下头,以前谁跟我说过,你是所有导演都会偏爱的演员,不会没戏拍的。 沈醉察觉到一丝羞赧,又撇着嘴垂下了目光。 裴延休假结束了, 他似乎才想起这件事,好像有个项目想找我。 什么项目? 燕名扬尚未获知这个信息,眉头一皱,我怎么都不知道。 -- 第228页 请你克制你自己。 沈醉不咸不淡地乜了燕名扬一眼,既然没告诉你,说明这次裴延不打算带你玩。 ......... 裴延的电影... 刘珩面露迟疑,除了《失温》,其他的某种程度上甚至不如《蓝天之下》。 不知道。 得知自己没有被抛下后,沈醉心情大好。他抓了个靠垫抱在怀里,懒懒地揪着,明天开会我再问问。我总有种感觉,裴延这部电影是拍给周达非看的。 他比我更不敢让人失望。 ......... 刘珩貌似对裴延这个停留在画饼阶段的项目并不看好。他紧了下眉,眼神朝燕名扬示意。 燕名扬微微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你真就不考虑《蓝天之下》了? 刘珩只能自己问,这个片子是冲奖的。以我的观点,它也还可以。 沈醉摇了摇头。 客厅里一时安静得有些过头,地上窗帘的影子被风吹得乱动。 我饿了。 过了会儿,沈醉忽然开口道,有没有谁能给我做条鱼。 ......... 今天我还没吃饭呢。 沈醉说着舔了下嘴角。 第117章 各自安好 沈醉说要吃鱼,燕名扬的第一反应是让那家他喜欢的餐厅做好了送来。 还是我来做吧。 刘珩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应该还有新鲜鱼虾卖。 燕名扬这才想起沈醉说过,刘珩精于烹饪。他心底不是特别舒服,可毫无办法。 这附近有个水产市场。 沈醉轻轻打了个哈欠,起身朝卧室走,我困了,鱼炖好喊我。 卧室的门被关上,沈醉或许是睡了。 你会买鱼吗? 刘珩问。 燕名扬小时候在江边见过有人挑鱼。但很显然,这不属于他会主动去掌握的知识。 对于燕名扬来说,买鱼和很多其他不值得耗费精力的事一样,他最熟悉的处理方式就是付钱。 不太会。 燕名扬坦然道。 距沈醉家不远处,有个卖新鲜鱼虾的水产市场。出于童年阴影,沈醉从不踏足。 端给沈醉的鱼,第一标准是不能有任何腥味。 刘珩走在水产摊位间,回头看了燕名扬一眼,你穿了西服外套,这很好。 回去后建议脱掉,外衣容易沾染上鱼味。 燕名扬的高档皮鞋和西装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走得不太顺畅,自己却完全没注意到。 小... 燕名扬注意着两边摊位上的鱼,沈醉喜欢吃什么鱼? 刘珩皱了下眉,才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道,我认识沈醉的时候,他还叫沈小菟。 燕名扬有些讶异,更多的是毫无来由的不愉悦。他一直视小菟为自己专有,各种意义上的。 只不过,沈醉不太愿意我们提从前的事。 刘珩转回头去,继续挑鱼,他不喜欢小菟这个名字,就像他不喜欢鱼腥味一样。 燕名扬脸色稍变了些,可整体还算镇静。 沈醉真正厌恶的,既不是小菟,也不是鱼腥味,而是那段屡屡被抛弃的痛苦回忆。 沈醉对鱼刺多少没有要求,但最好选刺少的。 刘珩边挑边说,关于挑鱼刺的方式,他有一种执念。 燕名扬一路留神着刘珩挑鱼的手法和标准。他记忆力颇好,很快便有了概念。 最后他们买了一条松江鲈鱼,从水里现捞上来的。 卖鱼的大姐似乎认出了刘珩是个明星,说要送给他们。燕名扬却二话不说,直接付了钱,甚至连找零都没要。 你何必呢。 刘珩拎着那条鱼,似乎对燕名扬的行为颇有微词,一条鱼而已,难道我还能去沈醉面前跟你抢功吗。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燕名扬却不太上心地笑了下,说起来,你为什么对沈醉这么好。 他脸上的笑意收了些,状若随意的语气里有没掩盖住的窥视。 刘珩也并无不悦,他仿佛早已料到燕名扬迟早有此一问。 水产市场的喧闹声在身后远去。刘珩站在路边,眸子里映着树影,晦暗不明。 一般人不会对前任这么好, 燕名扬看了刘珩一眼,语气中有轻微的自许,除非仍有所图。 我第一次跟沈醉分手的时候, 刘珩神情沉静了下来,他差点吞了半瓶安眠药。 燕名扬瞳孔放大,脱口而出的声音发着抖,什么?! 当时我既惊恐、又意外,唯独没有感动。 刘珩说,因为我很清楚,他不是为我吞安眠药的。 燕名扬感到心脏仿若被人揪了一把。他连呼吸都胆战心惊。 沈醉... 刘珩闭了下眼,抿唇释然地笑了下,是个无情却似很多情的人。以爱情的观点来看,他从没喜欢过我。 只不过我们刚认识时,他就像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黏着我叫哥哥,任谁都会喜欢。 -- 第229页 我是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沈醉本性里完全是另一个人。 那个真实的他,既不柔弱,也不喜欢我。 燕名扬心里复杂得发乱。他意识到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里面爆出来的东西或许是他难以承受的。 还好当时我们交情尚浅。出于及时止损,我就提了分手。 刘珩冷笑一声,看向燕名扬,至于他为什么会因为害怕被抛弃而吞安眠药, 燕名扬越是心惊,越不会躲避。 这我知道。 燕名扬迎着刘珩的目光,打断了他,后来呢。 后来我就答应他,永远不会抛弃他。 刘珩挑了下眉,沈醉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夏老师为他抗争过,所以他不能失去我们。 幸运的是,我和沈醉并不适合在一起,所以总是分分合合。后来他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么需要我。 你甘心吗。 燕名扬平静地注视着刘珩,一字一句道。 对我来说,沈醉就是我的朋友和家人。 刘珩把装着鱼的黑塑料袋递给燕名扬,我们很早就认识,一起拍戏、出道,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 出于种种原因,他很缺爱。我只希望他过得好一点,不论跟谁在一起。 燕名扬接过这个塑料袋。它有些沉,摇摇晃晃的。 这些事,你也会跟梁策讲么? 他语气沉重,我得先告诉你,我燕名扬跟你们不太一样,我是个很缺乏道德观念的人。 我不会遵守公序良俗,更不会就这样把沈醉让给梁策。 刘珩莫名其妙。他紧了下眉,语气中有一丝嫌弃,沈醉早就跟梁策分手了,你不知道? ......... - 把燕名扬打发去跟刘珩一起买鱼,沈醉在床上小睡了一段时间。 他下午脑袋里昏昏的,醒来后有一种诡异的恬静。 手机上有胡涂的38个未接来电。 该工作了。 喂。 沈醉给胡涂回了过去。 祖宗你下午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胡涂十分抓狂,我让燕总去找你,结果燕总也联系不上了! 沈醉把手机稍拿远了些,说来话长。 那你现在有心情说了么? 胡涂问。 我不演《蓝天之下》了。 沈醉想了想,千头万绪汇聚到嘴边,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 胡涂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才没被气死。 我为你干活,是我的工作,不需要说对不起。 胡涂说,但是你自己的工作呢? 裴导那个项目目前只有一个比大纲还大纲的剧本梗概。杨天跟我说了几句,我啥也没听懂。 明天开会,裴延应该会详细讲。 沈醉还算淡定,我听完再做决定。 胡涂:那要是裴导这个项目不行... 那我也不拍《蓝天之下》。 沈醉立刻明白了胡涂的意思。 为什么?! 胡涂百思不得其解。 沈醉呼了口气,眼神在空中飘忽。 初秋的阳光是杏黄色的。沈醉望着窗外,喃喃道,我拍《蓝天之下》,是为了什么。 胡涂好似怔住了。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答案,可貌似没有一条是适合沈醉的。 胡涂,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可能显得很不切实际。 沈醉叹了口气。他又抓来一个枕头,垫在腰后,但事实是,我曾经在迷茫、漫无目的、随波逐流中度过了很多年,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 和胡涂打完电话,沈醉又趴着睡了一会儿。他再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门外的客厅和厨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熬煮开的香气。 沈醉踮着脚,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 他看见燕名扬似乎在向刘珩学习如何炖鱼。和做很多事一样,燕名扬表现得有条不紊,他收集、消化知识的能力是很强悍的。 刘珩拿出洗干净了的砧板,要切一种调料。他切了两下,换成了燕名扬。 隔得远,沈醉看不清砧板上的是什么。他躲在门后面,发现燕名扬上手很快,切的姿势不算过于生硬。 刘珩视美食为一种艺术。他处理任何食材,都是悠然而享受的,宛若在调制香水。 燕名扬则不然。沈醉看得清楚,燕名扬切菜时的神情,跟他工作时别无二致。 条理分明,冷冰冰的结果导向。 沈醉怀疑,无论他让燕名扬去宰猪还是画画,都没有什么区别。 燕名扬都会在掌握确切知识后,面无表情地把所需材料处理成他想要的样子。 沈醉心里既矛盾,又宁静。他轻轻关上门,爬回床上。 几分钟后,沈醉点开搜索引擎,查找起了《侠客行》。 他不想再报复燕名扬,并希望他们彼此都可以各自安好。 第118章 工作 鱼炖好的时候,正是饭点。 沈醉闻着味儿,适时地醒了。他推门出来时,刘珩刚把鱼端上桌。 -- 第230页 燕名扬倚在一旁的玻璃门上,灰杏色的西裤外系了条印着玫瑰的围裙,像在惟妙惟肖的线稿上打翻了调色盘。 刘珩声称做鱼凭的是感觉、品味和认真,没有框定的、死气沉沉的规矩,燕名扬觉得刘珩是在扯淡。 燕名扬记性绝佳,靠观察记下了一份精准而苛刻的清单,具体到几分几秒,放入几克某物。 醒了? 听见开门声,他放下手机抬起头,笑了笑,鱼已经好了。 沈醉点了点头。他揉了下眼睛,宛若刚刚睡醒。 我要拿鱼汤泡饭。 燕名扬尽管不擅长做鱼,盛饭还是会的。他给沈醉盛了半碗饭,浇上了浓稠的白色鱼汤汁。 刘珩看了眼时间,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还有事儿。 刚坐下的沈醉放下了手中的碗,抬起头。 是真有事儿。 刘珩无奈地啧了一声。他拍了下沈醉的肩,我本来下午约了人谈事情的,临时改到晚上。 ...哦。 沈醉默默端起碗,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扒起了饭,拜拜。 燕名扬刚刚解下围裙。他把围裙挂在椅背上,露出一个颇有风度的笑,我送送你。 不用了。 刘珩根本懒得和燕名扬客套,免费的东西是最贵的。 燕名扬:......... 这鱼是你买的? 刘珩走后,沈醉不咸不淡地问。 燕名扬杵着有些尴尬,好在他向来善于应付各类场合,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对。 卖鱼的老板认出了刘珩,本来想免费送。 我也是为了规避风险,万一以后老板拿这个做宣传呢?一条鱼可不值宣传费用。 沈醉抿了下嘴。他扒完了一半的饭,正夹了块鱼肉在挑刺。 所以你对别人的善意,都是在等着有一天得到回报就像投资一样。 燕名扬怔了下,半晌才拿起筷子,坦率道,绝大部分是的。 人情往来也是很累人的,我其实很内向。 沈醉仿佛听到了什么地狱冷笑话,放下挑了一半刺的鱼,什么? 燕名扬知道沈醉不信,不以为意地笑了下。 判断一个人是否内向,不是看他有没有社交能力,而是看他在与人相处中是愉悦抑或损耗。 能力可以学,性格很难改。 你也会损耗吗。 沈醉神色微变了些。 当然。 燕名扬给沈醉加了一勺汤,我又不是神。 尽管我很有天赋,但大多数我会的事,还是靠后天不懈努力得来的。 沈醉没说话,低头喝了口温热的鱼汤,习惯性舔了下嘴唇。 我真正擅长处理的是复杂却有规律可循的纯粹事务,我厌恶一切无用、低效、肤浅而冗长的东西。 燕名扬顿了顿,譬如社交,譬如给予和收获不知真假的善意。 我跟所有人相处,本质上都在消耗能量。 他望着沈醉,似乎在心里斟酌了片刻,决定暂且不提梁策的事,除 除了我? 沈醉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燕名扬一愣,果断道,对。 我知道这是句庸俗的台词,可我说出来时是发自真心的。 沈醉终于挑好了这块鱼。他慢条斯理地把鱼肉送进嘴里,咀嚼吞咽完毕后才开口,庸俗未必,就是跟你不太搭。 燕名扬浅尝了一口鱼。刘珩的这个菜谱或许是经沈醉的口味调整过的,很有琦市的风范。 就像《侠客行》? 沈醉抿了抿嘴。他放下筷子,目光在燕名扬仍有痕迹的脸颊上逡巡少顷,我听说,李白的一生也不怎么样。 他过得既不顺遂,也不潇洒。 燕名扬眼神微微一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醉是在安慰自己。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燕名扬喃喃地自嘲了一声,也许是我太害怕沦落到自己不能掌控的境地了。 这也是李白的诗? 沈醉问。 杜甫的。 燕名扬笑了下,杜甫写李白的。 沈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吃鱼。 燕名扬留意着沈醉的样子。他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燕名扬把碗筷都收拾进洗碗机。他磨磨蹭蹭地等着洗碗机工作完毕,才找不到理由继续呆着。 沈醉一直靠在沙发上,不知在平板上看些什么。他没出言赶燕名扬走,却也不怎么搭理他。 燕名扬坐在离沈醉一米左右的地方。饶是他一贯长袖善舞,也抵不住客厅里气氛实在尴尬。 他带了电脑,可他不想在沈醉面前工作。 工作是工作,小菟是小菟,这两者应当划分开来。非要比较的话,显然还是小菟更重要一点。 今天谢谢你开导我。 沈醉的阅读告一段落。他站起来倒了杯水,不过,你还不走吗? 你白天昏过去了, 燕名扬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早。 -- 第231页 他再次生出要同沈醉谈梁策的念头。当然不是讨论沈醉为什么和梁策分手,而是讨论沈醉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嗯? 可能是无意的,沈醉乜了燕名扬一眼。他是个卓越的表演艺术家,眼眸灵动有神,仿佛能觑破灵魂。 呃, 燕名扬话到嘴边又觉得时机不成熟,欲言又止了半天,没事。 你明天要去裴延那儿开会? 沈醉点了下头,端着水杯坐回沙发上,听领导画饼,是每个员工逃不脱的宿命。 燕名扬皱了下眉,裴延不是你的领导。 你也不是。 沈醉语气随意。 你今天才晕过去,明天就工作? 燕名扬语气有几分认真,虽然只是低血糖,但毕竟身体要紧。 你不舒服的时候,会不工作吗? 沈醉翻阅着什么,平淡地问。 燕名扬眼珠子转了转,认真回想了一下,理论上我可以请假,实际上我没请过。 而我,和你不一样。 沈醉拿起平板,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副赶客的样子,你需要工作,我热爱工作。 ......... 燕名扬找不到理由继续待下去。来日方长,他没怎么推拒就离开了。 这一夜燕名扬睡得很沉。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在琦市,似乎是初识沈醉的那个夏天,又似乎不是。 炎热的江风吹起夕阳,燕名扬踩着脚踏车,领小菟回家吃饭。 他的父母平时工作都很忙,却还是专门去江边海鲜市场新买了一条鱼。 小菟看起来怯生生的,一言不发地吃掉了整碗鱼汤泡饭。 他拉着燕名扬的袖子,小声说自己有好多题不会。 梦里的燕名扬整个暑假都在辅导沈醉的功课,却从不苛求他考上重点高中。 ... 夏季的天,总是亮得很快。 翌日一早,刚给小菟讲解完3张中考模拟卷的燕名扬被闹钟喊醒,他该工作了。 出门前,燕名扬站在镜前,认真想了想。 他不打算插手沈醉的工作,却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 燕总。 桑栗栗和每个工作日一样,等在门口。她像是有话想说,见到燕名扬的瞬间一惊。 沈醉没事。 燕名扬坐上车后,发现桑栗栗的眼神仍在有意无意往自己这里瞟。 哦,是因为那个巴掌。 燕名扬神情坦荡,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你去跟进一下裴延的新项目, 燕名扬说着打开电脑,他昨天堆积的工作还没处理。 裴导的新项目? 桑栗栗也没有获知这个信息。她正在欣赏燕名扬脸上的红痕,那曼妙细长的形状一看就是沈老师的手指。 对。 燕名扬略带警告地看了桑栗栗一眼,不动声色道,有什么进展,及时向我汇报。 第119章 第三卷 完 扇过巴掌后的这晚,沈醉并没有早早入睡。 他趴在卧室的窗台上,看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团未知的黑里走进月夜。 燕名扬今晚或许是想说些什么的,是沈醉赶走了他。 沈醉愿意听燕名扬的过去,甚至有兴趣去了解《侠客行》。 可他却不愿、或者说不敢,留燕名扬呆更长一段时间。 沈醉拉上了窗帘,从窗台上跳下来。 他抱着平板靠回床上,整个人全无睡意。 微信上积攒了不少下午的消息,丁寅在他和沈醉、刘珩的三人群里问沈醉怎么样了。 沈醉回了句quot;没事quot;。 不一会儿,刘珩在群里发言: 「燕名扬走了?」 沈小醉:「。」 丁二虎:「...?」 丁寅发起了多人语音通话。 quot;沈醉,你还好吧。quot; 电话刚接通,丁寅就叹了口气,quot;今晚吃饭的时候,我感觉老师也有点后悔自己语气重了。quot; quot;我没事。quot; 沈醉说。 quot;鱼汤好喝吗?quot; 刘珩问,quot;我以为燕名扬会多呆一会儿的。quot; quot;好喝。quot; 沈醉轻描淡写道,quot;是我让他走的。quot; quot;你还在生他的气?quot; 刘珩似乎有些意外。他顿了顿,quot;下午那架势,我感觉你俩像和好了似的。quot; 沈醉没说话。微信上胡涂发来裴延新剧本的相关内容,该内容极为有限,有限到胡涂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都看不懂。 沈醉若有所思,很有兴趣。 quot;沈醉?quot; 丁寅没听见沈醉说话,有所不满,quot;干嘛呢你。quot; quot;在翻剧本。quot; 沈醉点开了胡涂发来的文档,quot;裴延的新戏。quot; quot;这大晚上的,看什么剧本。quot; 丁寅啧了声,quot;虽然我也不太喜欢燕名扬,但他总比剧本好看。quot; quot;.........quot; 沈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放下平板。 今晚这通电话显然是丁寅和刘珩商量好的。毕竟沈醉的情绪状况向来令人担忧,而他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夏儒森时却被臭骂了一通。 quot;今天我去见老师,老师让我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quot; 沈醉平静地叙述着。 -- 第232页 丁寅嗯了一声以示鼓励,quot;然后呢?quot; quot;然后,quot; 沈醉抿了下唇,quot;回来后我神智不清,打了燕名扬一巴掌。quot; quot;.........quot; 多人通话里寂静三秒。 沈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quot;燕名扬安慰我,他说人不可能永远不让别人失望,只得分辨清楚自己真正需要什么。quot; quot;你想清楚了吗?quot; 丁寅问。 quot;我不知道。quot; 沈醉坦率道,quot;但我睡了一觉。比起这个现实世界,我似乎更愿意活在电影里。quot; quot;我喜欢戏剧中淋漓尽致的爱恨,它们让我神经质般的敏感和多思能有用武之地。quot; quot;今天我告诉燕名扬,quot; 刘珩说,quot;你跟梁策分手了。quot; quot;哦。难怪他赖在我家不想走。quot; 沈醉重新拿起平板,quot;总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quot; quot;我没有生任何人的气,只是我应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谈恋爱了。quot; 这次多人通话里寂静了更长的时间。 半晌,丁寅才像察觉了什么似的。 quot;沈醉,我知道你是一个天才演员,拍《流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quot; 他迟疑道,quot;可是你,quot; quot;可是我什么?quot; 沈醉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脆弱的豁达,quot;我曾经为了生计演戏,为了不让老师失望演戏,为了不被抛弃演戏,为了倾注现实生活中无所依存的情感演戏。quot; quot;现在,都不需要了。quot; 翌日。 夜里失眠,沈醉不出所料地睡过了头。 叫醒他的电话不是胡涂的,而是《蓝天之下》的制片人蒋恺的。 沈醉不太耐烦,却还是皱着眉接通了。 quot;喂。quot; quot;沈醉。quot; 蒋恺这次说话严厉直接很多,quot;《蓝天之下》是冲明年银云奖的。quot; quot;就我了解,除了你夏老师的《春栖》,应该没哪部打得过我们的《蓝天之下》。quot; 沈醉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quot;所以呢。quot; quot;所,quot; 蒋恺被沈醉的无所谓问住了。他磕绊了下才继续道,quot;银云奖不是年年都有,你错过了这届,很耽误职业上升期的。quot; quot;我知道裴延也搞了个新项目。且不说他现在才开始搞来不来得及,要知道在银云奖上,裴延可从没赢过。quot; quot;裴延当年是输给了夏老师,quot; 沈醉不动声色地顿了下,quot;和我。quot; quot;如果是价钱的问题,可以继续谈。quot; 蒋恺说,quot;谭总愿意让渡部分投资给燕总。凭你和燕总的关系,quot; quot;你们为什么非要请我?quot; 沈醉打断了蒋恺。 quot;这一行的人,多少有点迷信。quot; 蒋恺缄默许久,才无奈道,quot;你算是在银云奖上出道的,又向来很受这个奖项的偏爱。quot; 沈醉愣了愣,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以艺术家高傲自诩,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只是个吉祥物。 quot;蒋先生,quot; 沈醉笑完后,冷冷道,quot;就我所知,有史以来,银云奖从不曾将最佳导演和最佳主角颁给同一部电影。quot; 蒋恺犹在愣神之际,沈醉已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裴延新筹备的电影,名叫《左流》。 沈醉去听了裴延的quot;画饼会quot;,没怎么犹豫就签下了男一号。 因为这部电影的剧本尚在起步,而裴延明确表示,希望沈醉能结合自身寻找灵感,为故事和人物提出建议。 演员是否在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醉渴望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角色。他已经错过了《春栖》,绝不能再错过《左流》。 至于燕名扬,他这段时间一直很识趣。 除了偶尔在微信上对沈醉进行关怀式骚扰外,他几乎什么都没做。 连梁策都主动告诉沈醉,燕名扬把自己调到了一个更轻松、也更有用的岗位上。 沈醉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只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左流》显著有别于裴延从前的电影,它是真正意义上的严肃文艺片。沈醉作为当仁不让的一番主视角,简直觉得其中quot;广阔天地,大有可为quot;。 他对这部电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和热情,全身心澎湃投入,就差卷死裴延本人了。 燕名扬在暗中始终留意着《左流》的进展。他知道沈醉忙,没有讨嫌地三天两头凑过去打扰。 在裴延东拼西凑地搭起《左流》的班底时,燕名扬觉得是自己该上门的时候了。 quot;《左流》这个片子,quot; 裴延对燕名扬的道来既不欣喜,也不意外,quot;大概率是要扑的。quot; quot;.........quot; 燕名扬下意识想说要扑的片子你拍它干什么,斟酌几秒后却还是忍住了。 quot;所以呢,我也就不忽悠你投钱了。quot; 休假归来的裴延比从前冷峻了几分,quot;反正是文艺片,成本可控。quot; quot;你让沈醉演要扑街的电影?quot; 燕名扬问。 quot;我说它扑街,是针对你而言的;quot; 裴延翻了个白眼,quot;对于沈醉来说,它不会扑。quot; quot;你是投资人,目标是赚钱;沈醉是演员,目标是演好电影。quot; -- 第233页 燕名扬端详着裴延,面前这位导演向来是他手中投资回报率最高的quot;资产quot;之一。 quot;你怎么忽然拍起好电影来了。quot; 裴延:quot;.........quot; quot;鬼当多了,都不会当人了是吧。quot; 裴延没好气道,quot;听说你前阵子脸上有几块红痕,沈醉打的吧。quot; quot;至少我可以经常见到沈醉,工作上也还有交集。quot; 燕名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quot;我那个师弟,恐怕没这么让你省心吧。quot; quot;我很懂周达非,甚至懂他为什么不喜欢我。quot; 裴延不以为然,略带讥讽地笑了下,quot;而你,你对沈醉近乎一无所知。quot; 燕名扬对裴延的嘲讽一笑了之,却转头就给《左流》投了笔钱。 某天在办公室审报告时,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桑栗栗那家出版社近来状况如何。 桑栗栗一时没反应过来。 quot;那家专门出冷门书籍的出版社,quot; 燕名扬也没怪她,quot;我答应每年给他们一笔钱的。quot; 桑栗栗想了会儿才记起来。她查了下信息,言简意赅,quot;在持续亏损中。quot; 燕名扬其实多少也能猜到。在这个纸质书式微的年代,一家曲高和寡的书店能不倒闭就是万幸了。 quot;他们最近有出什么新书吗。quot; 燕名扬问。 quot;应该有几本。quot; 桑栗栗说,quot;按照当初说的,他们每出一本书,都会给您送一本试读的。quot; quot;您现在要看么?quot;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后他还有场会。 quot;不了。quot; 他说,quot;就是随口一问。quot; 几日后,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左流》剧组要举行剧本围读会。 沈醉第一次见到了《左流》的女主角,栾微。 栾微是裴延的大学同学,一个风华绝代的影后。她接下这部仓促起步的电影,多多少少有点人情味在其中。 quot;栾老师好。quot; 沈醉年纪比栾微小,主动打招呼。 quot;沈老师不必客气。quot; 栾微像一株明艳的紫丁香,话音都仿佛散发着袅袅香气,quot;我虽然虚长几岁,但你出道可是比我早。quot; 沈醉不卑不亢地笑了笑。 quot;早年我曾差点有机会跟刘珩老师合作。quot; 栾微在沈醉身旁坐下。 quot;哦?quot; 沈醉问,quot;然后呢。quot; quot;然后他们说我气势太强,跟刘珩没有CP感。quot; 栾微神态妩媚,俏皮地眨了下眼。 沈醉手上正拿着最新版的剧本,嘴角笑意不动。他还不太清楚栾微此番话的用意,或许只是闲聊。 quot;上一次我来的时候,quot; 栾微悄悄凑到沈醉耳边,以确保旁人不会听见,quot;正看见燕总从裴导办公室出去。quot; quot;他们在谈《左流》。quot; 沈醉微偏了下头,quot;燕总?quot; quot;沈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天赋型选手。quot; 栾微如银铃般笑开,quot;但你演戏也要讲逻辑。quot; quot;我们这一行,提起燕总谁不知道。quot; quot;此事与我无关。quot; 沈醉合上剧本,直截了当道。 他还并没听说燕名扬插手《左流》的事,想来是燕名扬刻意隐瞒了。 还真是那啥改不了那啥。 栾微笑了下,没再就此多言。她拿起自己手上的剧本,quot;趁着裴导没来,咱俩先熟悉一下。沈老师,你想先搭哪一段?quot; quot;初遇吧。quot; 沈醉说。 电影里的初遇,某种程度上是后续所有情节乃至结尾的映射。 沈醉和栾微搭了几次,逐渐找到了些感觉。 没一会儿,裴延来了。 与他一起出现的,正是燕名扬。 燕名扬是以投资人的身份参与的,他全程不怎么说话,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导演和演员们进行剧本围读。 但某种程度上,燕名扬的收敛用处并不大。在场的人,基本没谁不知道沈醉和燕名扬的风流韵事。 围读结束后,沈醉拎起大衣就往外走。 燕名扬很想假装无意地追出去,却无奈技艺不精。 quot;沈醉!quot; 他手上拿了本书,在电梯口堵住了沈醉。 小安识相地绕到两米开外。沈醉懒倦地掀起眼皮,quot;干嘛。quot; quot;你别生气。quot; 燕名扬说。 quot;我没有。quot; 沈醉瞥见了燕名扬手里的书,那貌似是一本诗集。 quot;《左流》是个文艺片,不太好拉投资。quot; 燕名扬说,quot;何况也已经没什么时间了。quot; quot;哦。quot; 沈醉说。 quot;我想送你一本书,quot; 燕名扬把那本诗集递给沈醉,quot;只不过你这段时间太忙,我也找不到什么别的机会。quot; 沈醉面无表情地接过,封面写着五个大字《李太白诗选》。 翻开后,里面甚至还有些繁体字。 quot;我见过送自己写的书,送对方喜欢的书,quot; 沈醉唇边浮起一丝笑意,quot;还是第一次碰见送自己喜欢的书。quot; quot;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书。quot; 燕名扬笑了下,quot;至于我自己...报告我倒是写过不少,你想看么?quot; quot;看不懂。quot; 沈醉反手握住书脊,算作收下。 燕名扬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替沈醉按亮电梯键。 -- 第234页 quot;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quot; 进电梯前,沈醉若无其事道,quot;出于我的生活幸福和艺术追求,我会将较多的情感和精力投入到我的表演事业中。quot; quot;也就是说,在可预见的未来,我都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quot; 燕名扬一怔,半晌皱了下眉。 quot;这二者,quot; 他似乎没太懂,quot;有什么必然关系吗。quot; 沈醉走进电梯里,转了个身。门在面前缓缓合上,他冲燕名扬露出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微笑。 这天晚上,燕名扬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美,他坐在尚未开演的剧场里,四周高朋满座,人声鼎沸。 忽然,一道侧门打开,从里翩翩走出了一个身影。 剧场霎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人身上。 那个身影徐徐从阴影里走出。他在暗处时像黑夜里的哈姆雷特,在明处时又像阳光下的快乐王子。 沈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观众席上的燕名扬,在他欲言又止的愕然注视下,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舞台。 燕名扬急匆匆想站起来、想把沈醉拉回来,可他动弹不得,他注定是个只能坐着的观众。 剧场熄去灯光。 猩红色的大幕拉起,沈醉已站在灯光聚焦处,隔着第四堵墙朝燕名扬微笑。 quot;如果是一出戏剧,我俩这出戏该结束了。quot; quot;对我来说,还没有。quot; - 第三卷 完。 -------------------- 《哈姆雷特》by莎士比亚 《快乐王子》by王尔德 第四堵墙:简称第四墙,属于戏剧术语,是指一面在传统三壁镜框式舞台中虚构的墙。它可以让观众看见戏剧中的观众。从另一个层面讲,观众在电影、电视节目中出现,可以被看做是打破第四面墙(来源百度百科)。 # 卷四 {回家} 第120章 胜负与是非 根据国际智商测试的划分标准,客观上燕名扬属于quot;天才quot;人群。 这意味着他拥有超乎普通人的好奇心、注意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在某些方面有近乎完美主义的自我要求。 然而,他花了差不多三个月,才有点明白沈醉那天的意思。 像很多quot;成功人士quot;因工作忙碌而无暇陪伴家人一样,沈醉作为一个情感充沛而细腻的艺术家,他决定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表演事业中,他分不出多余的感情给身边的某个人了。 当然,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或许是沈醉也已不想在现实世界里付出任何浓烈的情愫。 这个简单的逻辑让燕名扬感到无比熟悉。他对此十分诧异。 春节很快来临。 不知是谁起了头,燕名扬看见大学同学们在群里商量着举办同学会。兴许往年也有,只是他没留意过。 同学会自然是办在北京,有人提议就在母校门口找个大家当年喜欢吃的、且迄今尚未倒闭的饭店,最好是火锅店,适合冬天、比较热闹。 经票选,聚餐地点定在了一家名叫洋洋得意的羊蝎子火锅店。燕名扬是江边长大的南方人,对羊蝎子不怎么感兴趣。他也不记得这家据说广受好评的火锅店,他总是擅长遗忘自己不在乎的信息。 燕名扬对毕业后辛苦打拼的过往记得清晰,也能回忆得起平凡简单的小学和中学。 唯独对大学,他极为模糊。 那是一段忙碌得光怪陆离的时光。大学期间的燕名扬颇为风云,他参加过的活动数不胜数,认识的同学遍布全校,可他却几乎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经历过的事、认识的人都像卫生纸一样被记忆扔掉,剩下的只是一个蜕变出来的燕名扬。 他对此残存的印象仅限于,当他走出校门时,已全然不是四年前走进去的那个人。 聚餐定在大年初六。 人情走动的年节时分,每天都有若干场酒会等着燕名扬去参加。他已经习惯了。 过年时没有亲人,过年时有数不尽的工作。 小菟好歹还可以去夏儒森或者刘珩家。 燕名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欣慰。他主动给沈醉发了一条节日祝福,决定去同学聚会上看看。 以世俗的衡量标准看,燕名扬的同学里没有庸人。 可燕名扬甫一出现,还是迅速就被认了出来,并很快吸引了几乎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quot;燕名扬!quot; 一位相熟的同学惊呼道。他立即就要挥手,差点忘记放下正端着的酒杯。 燕名扬习惯性露出微笑。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来这位同学叫什么。 只记得应该是自己的大学室友。 quot;好久不见。quot; 燕名扬以一个不会出错的方式打了招呼。 quot;真没想到你能来。quot; 不知名室友热情上前,连连道,quot;之前老三结婚都没好意思叫你,怕你太忙。quot; quot;老三都结婚了?quot; 燕名扬十分惊讶。他脑海里飞速旋转,老三是谁? 哦,好像也是我的室友。 要不就是经常组队写作业的同学。 quot;对啊。quot; 面前的室友笑了笑。 今天在场之人众多。除了燕名扬同届的同学,还有不少其他届的社牛来凑热闹,据说待会儿周立群也会来。 -- 第235页 燕名扬找了个熟面孔较多的桌子坐下,不一会儿这张桌子前的人就络绎不绝了起来。 看着面前一个个笑容满面、拿着名片客气地喊quot;燕师兄quot;的人,燕名扬仿若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他想起自己在变得成功、变得冷漠、变得傲慢之前,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微信上发给沈醉的节日祝福仍然没有得到回音,这是三个月里燕名扬第一次试图主动联系沈醉。 quot;...说起来,我能成功结婚,还多亏了你。quot; 老三毫不见外地拍了拍燕名扬的肩。 quot;啊?quot; 燕名扬心不在焉地放下手机。 quot;去年春节大家一起组局看电影,我跟我老婆就是那会儿认识的。quot; 老三说得眉飞色舞,quot;她特别喜欢《失温》,我就说这电影是我大学室友投资的。quot; quot;我还以为你吹牛呢。quot; 老三的妻子今天也来了。两个人显然感情很好,当着众人面吵吵闹闹的。 燕名扬怔了会儿,平和地笑了下,quot;你喜欢《失温》?quot; quot;我喜欢沈醉。quot; 老三的妻子傲娇地挑了下眉,quot;要不是冲着我们小醉,我才不会去给裴延贡献票房。quot; quot;胡说八道什么呢。quot; 老三轻拍了下妻子的手臂。他约莫知道燕名扬常年投资裴延的电影。 燕名扬却不太在意。要不是因为沈醉,他自己都不给自己投资的电影贡献票房。 quot;话说回来,quot; 老三的妻子认真道,quot;你见过沈醉本人吧?我们小醉不怎么参加活动,很少人见过他的。quot; quot;我,quot; 燕名扬下意识抚了下眉心,有几分心虚,quot;算是认识。quot; quot;那能帮我要个签名吗?quot; quot;沈醉他...quot; 燕名扬想起至今没有得到回复的微信。他抿了下唇,quot;他去拍戏了。quot; quot;在比较偏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quot; quot;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quot; 裴延给《左流》挑了个quot;绝佳quot;的拍摄地,在一处群山环绕、交通不便的多雨小村镇。 燕名扬知道,沈醉过完年就要跟着整个剧组一起进驻那里,少说也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给沈醉发节日祝福时,燕名扬有一种不敢宣之于口的期待。他曾暗暗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见一面。 聚会进展到后半程,快要吃饭时,周立群到了。 尽管燕名扬深受师恩,但周立群并不是个厚此薄彼的老师。也因此,苛刻如他还能在学生间广受爱戴。 直到火锅吃完,燕名扬才算有机会单独跟恩师聊几句。 quot;前几天,小策来给我拜年。quot; 面对燕名扬,周立群严厉了不少,quot;我听他的意思,你跟那个沈醉分开了?quot; 燕名扬找不到话说,只得点了下头。 quot;是因为什么。quot; 周立群面色凝重,quot;是你的问题吗。quot; quot;我,quot; 燕名扬第N次认真思索了自己和沈醉的过去,无奈而坦然,quot;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应该是我的问题。quot; 周立群明显在情感问题上并不擅长。他沉默良久,quot;老谭虽然也比较功利,但对你算是尽心。你要好好教梁策。quot; 燕名扬嗯了声,郑重点了下头,又道,quot;可梁策确实不是这块料。换成达非,可能会好一些。quot; quot;你这会儿就不要在我这里拍马屁了。quot; 周立群深知燕名扬的行事作风,眉拧得更紧了。他手指在空中点了点,quot;你好好思考一下你自己的问题。quot; 燕名扬无意识低垂下目光,想起那天被夏儒森骂完后失魂落魄的沈醉。 quot;我在思考。quot; quot;有时候,我有点后悔。quot; 周立群话语庄重,难得有几分迟疑,quot;你刚上大学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我不应该劝阻你学法律。quot; 燕名扬愣了愣,quot;不是的。对我来说,学什么,其实都一样。quot; 周立群没有再争辩这个话题。他目光有几分浑浊,quot;感情的事,比知识、事业要复杂得多。趁着你还年轻,尚有机会。quot; 那条节日祝福,沈醉到底没有回复。 燕名扬许是潜意识里料到了,竟也不怎么失落。 春节很快过完,燕名扬又恢复了忙碌的工作。他听说《左流》剧组已经集体进驻拍摄地,想来这几个月都见不到沈醉了。 燕名扬常常想起那个梦,想起自己隔着第四堵墙仰望沈醉。 舞台瑰丽雄美、光鲜亮丽,可这一定不是沈醉走出这个世界的原因。 在同学聚会后不久,燕名扬好像回想起了些许自己刚入大学时的样子。诚如周立群所言,那时的燕名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像穿梭过了一个扭曲漫长的隧道。他很清楚:当初自己抛下过去的良知和信仰,转身走向如今所处的世界,与沈醉走向舞台别无二致。 它的本质,都是一种逃避。 燕名扬闲暇时在浏览自己大学读书的记录。他曾在学校门口的二手书摊上买过一本萧伯纳的书,叫《巴巴拉少校》。 书里的内容他早就不记得了,他也不关心。其中某个家族曾留下一句quot;至理名言quot;: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 大二的燕名扬用铅笔勾出了这句话,在旁边批注道,「胜负,即为是非。」 -- 第236页 铅笔的批注早已被擦掉。不知何时,燕名扬专门用钢笔重新写了一遍。 那墨迹和纸张都干得彻底,想来也已经有些年头。 《左流》开拍后没多久,燕名扬获悉,女二出了点问题。 裴延坚决要求换人,拍摄进度停滞,剧组约莫要到夏季才能回来了。 《左流》会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偶尔出神时,燕名扬会思考这个问题。 讲道理他可以找裴延要剧本,可他没有。 原则上他可以要求去探班,可他也没有。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某天,燕名扬接到了一个坐标琦市的陌生座机打来的电话。他先是没接,对方坚持不懈地继续拨打了好几次。 quot;喂。quot; quot;您好。quot; 电话那头是个公事公办的声音,quot;这里是琦市第二监狱,请问您是燕名扬先生吗?quot; quot;您的父亲燕庭即将刑满释放。您愿意的话,可以来接他。quot; -------------------- 对不起,今天没有让大家见到小菟(哭哭) 祝大家520快乐 第121章 燕子 南方丘陵间河流冲出的小山村,兴许是世界上最不缺水的地方。 云雾霭霭,空气里的潮汽终年不散,让冬天更冷,也让夏天更热。 沈醉住在一户茶农家里。清晨屋外有鸟鸣,水流淙淙,渐亮的天光透过老式窗棂,他从梦里醒来。 沈醉总是在早上六点起床,开工前先在院子里读一会儿剧本。 这是《左流》开拍后第20天,今天上午是沈醉的第一个休息日。 今天的戏主要集中在栾微和女二之间。在剧本设定里,她们应该是一对冥冥中有所照应的对比组:成年女性与豆蔻少女,浓烈张扬与素丽隐秘,阅尽铅华与懵懂清纯。 女二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在镜头下十分灵动,面容也算quot;高级quot;。 她是圈内少有的还没来得及割双眼皮的女演员。 第一次围读时,沈醉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女孩子有些许自己15岁时的风范。 不知是不是裴延还在为多年前惜败《流苏》的事耿耿于怀,他仿佛是故意挑了个像沈醉的女二。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女孩子只是皮相有几分像沈醉,拍起戏来死气沉沉,迟迟进不了状态。 沈醉在院子里读了半小时剧本。他今天没有戏份,却还是准备按时去片场。他打算旁观或是给其他演员搭戏。 栾微对角色的把控力很好,甚至不亚于沈醉。出于种种原因,沈醉时常愿意帮助女二入戏。 《左流》的故事发生在一个闭塞的小村镇里,男主角是沈醉扮演的quot;小左quot;。 小左今年17岁,高一辍学,家里只有一个耳聋眼瞎的爷爷,给他留了门不算精湛的木匠手艺。 小左喜欢树木,却从来不喜欢做木匠。他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 有一天,村镇里回来了一个红裙女人。她涂着跟红裙一样颜色的唇,踩一双劣质的白色高跟皮鞋,据说是很多年前从这里走出去的。 每当她从街前走过,小左暗恋的邻家妹妹都会偷偷掀开门帘羡慕地张望。 小左终日坐在门前,招揽稀疏的生意。慕少艾的年纪,他总是忍不住留意邻家妹妹的一举一动。 当她被那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吸引住目光时,小左厌恶的内心里本能地生出警惕。 那一看就不是个好女人。 跟我未曾谋面的亲妈一样。 quot;小子,quot; 红裙女人有次在小左门前驻足,笑得轻浮,quot;你为什么老是看我。quot; 小左不擅长说话,他习惯性低下头,摆弄手上的木头小摆件。 quot;那个多少钱?quot; 红裙女人伸出指甲很长的手指,从皮匣里掏出一张鲜艳的百元大钞。 小左皱了下眉。他从老人口中,听闻过这个女人或者说这类女人,她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quot;这个不卖。quot; 小左声音低低的。 quot;不卖?quot; 红裙女人不以为然地笑了声,还是把钱压在了小左桌前,好似无意地在他手背上刮了下,quot;那你再做一个好咯,过几天我来取。quot; 这天晚上,小左洗了半小时的手。就着月光,他挑了块不错的木头,拿起小刀一笔一笔认真地雕起了小摆件。 沈醉吃完早餐。他到片场时,栾微已经扮上了。 quot;沈老师,quot; 栾微看见沈醉,放下手上的剧本,quot;你今天也来这么早?quot; 沈醉点了下头,随手找了把椅子坐下,quot;小田呢?quot; 小田是扮演女二的演员。 quot;裴延在给她讲戏。quot; 栾微说,quot;今天是我跟小田严格意义上第一场对手戏,裴延就差亲身上阵演给她看了。quot; quot;你气势太强,连刘珩都压不住。quot; 沈醉半开玩笑地说了句,quot;小田接不上戏,也能理解。quot; quot;但你不是接得好好的吗。quot; 栾微乜了沈醉一眼。 沈醉笑了笑,quot;栾老师不要拿我取笑了。quot; quot;我也看过《流苏》,没有一个导演会不想挑出一个15岁的你。quot; 过了会儿,栾微道,quot;难怪夏儒森当年拼了命也要用你。quot; quot;只是,小田除了长相,没有一丁点像你的。quot; -- 第237页 尽管包括沈醉、裴延和栾微在内的剧组成员,都对小田展现了比旁人更多的耐心和包容,小田的表现却始终不尽如人意。 她先前拍过的戏份,都算相对简单的。今天与栾微的这场对手戏,是她这个角色的quot;眼quot;,对整部电影至关重要。 沈醉坐在片场边围观,感觉小田活活就在被栾微吊打。 quot;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会儿?quot; 又废了一条后,摄影师杨天试探道。 裴延一手撑着头,眉皱得不算太紧,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对现状极不满意。 小田扮演的角色,不是一个起衬托作用的背景板工具人。她和红裙女人、小左一样,是这部电影不可或缺的部分。 quot;沈醉。quot; 沉默许久后,裴延忽然朝沈醉伸了下手。 沈醉有些诧异地偏过头。他站起来,quot;裴导,需要我帮忙搭戏吗?quot; quot;你看一下小田这段的戏反正也没几句词,quot; 裴延面无表情地说,quot;然后你上去演一次。quot; quot;我?quot; 沈醉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quot;我演小田的角色?quot; quot;对。quot; 裴延说完又看向小田,quot;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待会儿沈醉演的时候,你认真看好了。quot; 对沈醉来说,quot;女二quot;这个角色并不太难。 他最擅长诠释的就是青涩少年隐秘的欲望。现在不过是从少男换成少女,欲望的客体发生了部分变化而已。 自接触剧本以来,沈醉长久地活在quot;小左quot;这个角色里。但当他开始用女二的视角品读故事时,竟发现心境没有太多差异。 孤苦寂寞、又对外界心存天真幻想的少年人,既畏惧、不屑又忍不住向往。 quot;沈老师?quot; 栾微走过来,quot;需要我先帮你搭一下吗?quot; 沈醉喃喃地念了几句词。他闭上眼,又睁开,quot;不用,直接演吧。quot; 他解开扎起的头发,从地上捡起道具箩筐,仰着头朝白色的烈日蒙晒了会儿,白皙的皮肤染上红晕。 正是夏茶采摘的季节,14岁的兰香背着箩筐从山上下来。 她有点心事。前几天公布了分数线,她没考上高中,等采茶季过去就得去城里打工了。 quot;小妹妹,你多大了。quot; 一股显著有别于山林土壤的香气扑鼻而来。 兰香抬起头,发现自己不小心撞上了那个quot;红裙女人quot;。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新鲜、刺激,并因此显得quot;高级quot;。 quot;十四。quot; 兰香拽了下自己的布衫,朝家里的院子走去,放下箩筐。 她撞到了那个女人,从家里接了一碗水端了出去。 红裙女人笑了笑,不见外地走进了院子。 quot;你还在念书?quot; 她瞥见了院子里堆着的习题册和书本。 quot;马上就不念了,quot; 兰香说,quot;打算卖废品卖掉的。quot; 红裙女人转过身来,端着那碗水始终没喝。她脸上的脂粉痕迹很重,脸与脖子的衔接十分生硬,颊边有脱妆的迹象。 兰香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精致好看,连说话都不像乡里人那般粗野。 quot;哦,quot; 红裙女人说,quot;我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出去打工的。quot; 兰香眨了眨眼,里面盛着光,却很空洞。 quot;你在哪里打工啊?quot; 红裙女人娇俏地抿了下唇,quot;需要涂口红的地方。quot; 她从边缘脱皮的手包里掏出一支口红,quot;你想试试么。quot; 兰香难以置信地吞了下口水,接过来拔开盖子,动作轻得像是生怕弄坏了它。 鲜红色的膏体在高温下有些许融掉的迹象,似乎发着软,黏腻腻的。 院子墙边倚着几大块破碎的镜子,也像是要被卖掉的废品。 兰香没有涂过口红。她甚至不敢进屋,只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扇不规则的镜子前,蹲了下来。 quot;她quot;认真盯着镜子,试探着往唇上涂,手臂在微微发抖。一抹浓得刺人的红落在quot;她quot;的唇上,宽得过分,不小心波及了嘴唇上方不该涂的地方,嘴角更是停顿得极不自然。 兰香目瞪口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沈醉也目瞪口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当他娇羞胆怯地拿起口红朝自己的唇上抹去时,他是像兰香的;当唇一红上,他便染上了几分栾微的角色在镜头下该有的神韵。 他忽然明白,某种程度上这三个角色是共生的。 裴延真正想要的,绝不是现实里一个像沈醉的演员,而是电影里一个像男主的女二。 一个与男主quot;小左quot;年纪相仿的性转版Narcissist。 这场戏已经结束。沈醉却对着镜子出了神。 头发垂下来,唇色涂染上,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阿雪。 quot;沈老师,沈老师!quot; 栾微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她上前蹲下,拍了拍沈醉的肩。 沈醉一个晃神,头发着晕差点栽倒在地上。 quot;沈老师你没事吧。quot; 栾微很强悍,踩着高跟鞋也还能扶住蹲着的沈醉。她扶沈醉站起来,quot;你是不是中暑了?quot; 沈醉脸色发白,唇上没涂到的地方同样发着惨白。他摇了摇头,quot;蹲久了有点头晕。quot; -- 第238页 沈醉被搀到旁边休息,化妆师替他卸了妆。 他躺在摇椅上,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节奏感分明的雨,他眼睛眨着眨着便睡着了。 这场雨落得极大,太阳失踪得彻底。 沈醉醒来时,拍摄器械都已被临时搬回屋子里。工作人员说,裴延换掉了小田。 quot;换掉?quot; 沈醉像还没醒彻底。 quot;裴导说要重新挑演员,quot; 那个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小声道,quot;主要是看过您演之后,小田的差距太大了。quot; 沈醉蹙了下眉,quot;裴导在哪儿?quot; 裴延正在十万火急地安排重新挑选女二的事。他已经让制片部门重排了通告单,把沈醉和栾微的戏份挪到前面拍。 quot;裴导。quot; 外面雨下得大,沈醉敲了好几次门裴延才听见。 quot;你醒了?quot; 裴延正在看最近拍的素材,抬了抬下巴示意沈醉坐下。 沈醉想起今天那出戏。他抿了抿嘴,决定直接问,quot;您是不是听说过我家里的事。quot; 裴延原本可以直接戳破小左、兰香和红裙女人之间的映照关系,尤其是小左和兰香的照应,可他没有。 quot;给你做背景调查的时候,查到了一点。quot; 裴延看了沈醉一眼,quot;后来我找燕名扬问过,他不太想说,只大概告诉我...quot; quot;我明白了。quot; 沈醉点了下头。他没有对燕名扬这三个字,发表任何看法。 quot;沈醉,quot; 裴延停下手上的工作,quot;于我而言,《左流》不是一部单纯为社会问题发声的电影。quot; quot;我有我想表达的别的东西在里面。quot; quot;只是,对你来说,这个故事可能有点太容易引起共情。quot; quot;《左流》本质上只有一个角色,对吗。quot; 沈醉抬起头。 裴延没有说话。 quot;我能演好的。quot; 沈醉平静地站起来,quot;你不需要专门挑像我的女二。quot; quot;女二除了是小左的性转镜像,本身也代表了他内心的渴望,太像容易让人忽略后者。quot; 裴延点了下头,quot;我知道。我现在不打算挑像你的了,我找到了新的解决方法。quot; quot;既然你反串一点问题都没有,quot; 裴延说,quot;我准备在最后给你加3秒左右的雌雄莫辨镜头,你做好准备。quot; quot;.........quot; 由于女二位置暂缺,沈醉接下来这段时间十分忙碌。 似乎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生日到了。 裴延的剧组毫无人文关怀,裴延本人更是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人想起来这事。 生日这天,沈醉像往常一样,很晚才收工回到住处。他搬了把椅子,在檐下里乘着月色发呆。 quot;沈老师。quot; 栾微不知何时到了。 quot;栾老师。quot; 沈醉站起来。 quot;生日快乐,quot; 栾微手上端了盘菜,quot;这里啥也没有,只有鱼多。quot; 沈醉有点意外,quot;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quot; quot;网上查的。quot; 栾微笑了笑。 栾微端了一条老乡家里烧好的鱼,沈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quot;一恨河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quot; 他想起去年过生日的时候。 栾微认真听完,quot;我上学基本都在国外,没听过这些。quot; quot;我也是听刘珩说的,好像是有什么说法。quot; 沈醉又夹了一块鱼,quot;谢谢你,栾老师。quot; 栾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quot;沈老师,你有什么恨的东西吗?我好像没有。quot; 檐下有一只燕子飞过。 沈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随它而起,在深山夜色层次分明的黑里跃向杏白色的月。 quot;不知道。quot; 他摇了下头,quot;可能是恨燕子飞得太快吧。quot; 栾微是个很爽朗的人。她笑了,半晌才道,quot;沈老师,虽说拍戏条件艰苦,但生日的事你可以提的。quot; quot;尽管裴延苛刻,但杨天是个好人。他肯定会组织大家给你过的。quot; 沈醉多少明白了一点栾微对自己的照顾。 栾微和裴延、杨天是同学。她知道沈醉出身夏儒森门下,或许担心他心思敏感,在这里感到格格不入。 quot;其实,我以前拍戏的时候都不太过生日。quot; 沈醉抿了下嘴,quot;可能是怕出戏。quot; 那只燕子,很快就不见了。 第122章 一朵小花 栾微略坐了会儿就走了,沈醉把鱼骨头倒进垃圾桶,继续在院子里发呆。 他的微信上积攒了些消息,大多是生日祝福。 沈醉从上翻到下,发现没有燕名扬的。 表演艺术家沈醉老师对万恶资本家燕名扬不屑一顾,但小菟肯定还是喜欢哥哥的。 拍摄《左流》的每一天,入戏太深的沈醉都颇具牺牲精神地自我放纵,允许一股饱胀的情感在心里充盈,恬静而美妙。 他从通讯录里找到燕名扬的对话框,点进去才发现他们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春节期间燕名扬的一句祝福。 沈醉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泡在剧本里,等他看见这条消息时正月十五都过完了。 自然也就没回。 我只是没有回你消息而已,你怎么能不祝我生日快乐呢。 -- 第239页 沈醉理性客观地在心里批评道。 沈醉随手对着空山朗月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 十分钟后再点开,赞和评论已经懂事地长了起来。 桑栗栗:沈老师生日快乐! 刘珩:大晚上不要吹山风。 季承宇:你拍照的技术比起演戏确实EMMM... ... ... 沈醉愤怒地关闭了朋友圈。 几道利落的风闷声刮过,天际的云堆叠到一起。月亮从中探出头来,像一个长在颅上的眼睛。 燕名扬:「今天晚上没有夜戏?」 沈醉瞥见手机屏幕一闪,决定不要立刻回复。 半分钟后,他打了个哈欠,仿佛是困了。 沈小醉:「没有。」 燕名扬那边倒是回得很快。 燕名扬:「上次我送你的那本书,你带了吗?」 沈小醉:「......」 沈小醉:「没有。」 他是不是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燕名扬:「李白是与月夜最相配的诗人。」 沈小醉:「哦。」 不是还有桑栗栗吗? 燕名扬对着对话框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一句生日快乐迟迟不愿说出口。 那像是交谈中的最后一个话题,一旦出口这场对话便无从继续了。 燕名扬今天在外地出差,刚回到酒店歇下。这是趟可去可不去的工作,或许他只是想找个由头使自己看起来抽不开身。 燕庭就要出狱了。 沈小醉:「这里的鱼很好吃,跟琦市的差不多。」 燕名扬:「你们拍戏的地方,离琦市不是很远,饮食文化上的渊源是有一些的。」 沈醉又打了一个哈欠。 燕名扬:「听说你们换掉了女二?」 沈小醉:「对。」 他想了想,补充道,「也是非换不可。」 燕名扬:「《左流》...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沈小醉:「你投资前连剧本都不看的?」 燕名扬:「...」 沈醉心里怪怪的。 很显然,燕名扬是为了他才投《左流》的。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有点想撤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小醉:「我要去睡觉了。」 燕名扬:「晚安。」 沈醉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到一旁充电,关灯后钻进了被子。 月色盈满的屋子里,林间的风穿窗而过,手机屏又亮了一瞬。 燕名扬:「生日快乐。」 沈醉没有爬起来看。 翌日是个晴天。 根据通告单,今天要拍床戏。 红裙女人那日给小左留下一百元后,又来了两次。第一次小左不在家,第二次小左说还没雕好。 裴延想在一个磊落光明的白天拍摄红裙女人与小左的床戏,使其有别于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纯粹生理关系。 这样的女人,不会白天带男人回家。 沈醉平静地抿了下嘴,当然,是指她有想法的男人。 裴延很少接受别人的建议。但这次他没有驳斥沈醉。 他给剧本做了微调。 兰香被一支口红勾得没了魂,主动去找红裙女人,想求她带自己出去打工。 小左注意到了这点。他不太放心,偷偷跟了出去。 临出门前,他随手拿上了之前那个摆件,打算万一被抓到就说自己是来送东西的。 由于新的女二还没定下,今天只能先拍沈醉和栾微的镜头。 红裙女人住在一个租来的小洋楼第二层里。外面看起来土贵土贵的,里面设施简单,墙上已经开始掉皮。 她给卧室装上了泛黄的白色窗帘,上面印着小雏菊。 正午日头毒着,红裙女人才刚醒。她穿着白色睡袍,腰间松松系一条带子,睡眼惺忪地打发走了兰香,说自己考虑考虑。 小左见兰香出来后走远了,便也打算开溜。红裙女人站在二楼廊前,临关门时一个转身看见了他。 小左! 她胳膊搭在生锈的栏杆上,冲下面招手,你怎么来了? 小左下意识抬头看她,入目的却是一双阳光下白得锃亮的腿。 它丰腴圆润。更重要的是,它不似少女的腿那般让人不敢去看。 小左在红裙女人的招手下,似乎鬼使神差地上楼了。 我来送东西。 小左走到门前,把摆件递给她。 红裙女人侧过身,让小左进来。她接过摆件看了眼,放在凌乱的桌面上,这不是新雕的。 小左站在屋里,一张床占了一半以上的地方。他的身高让他站得有些逼仄。 上次那个,你又肯卖了? 红裙女人顺手拿起口红,娴熟一抹,整个人气色顿时不一样了。她咧嘴一笑,找我有事? 据说裴延剪辑很有一手。他对这场如梦似幻的床戏有些想法,所以沈醉和栾微在分镜里基本不需要同框。 确切地说,是裴延刻意不让两个角色同框。 沈醉脱去了上衣。临上场前,他看见了手机上昨天没点开的消息。 燕名扬祝他生日快乐。 怎么了,沈老师? 栾微经验丰富,很放得开。她倒是有点担心从前没拍过这类镜头的沈醉。 -- 第240页 没什么。 白天的沈醉沉稳许多。他左划清除消息提醒,走到了镜头前。 栾微的部分比较简单,你扮演的是个成熟、收放自如的人。 裴延说,沈醉,你要注意层次。 沈醉先来。 沈醉半跪在床上。他仰着头,崩出线条硬朗的喉结。 他起初是抗拒的,僵硬地转变成害怕,很快又走向胆怯的跃跃欲试。 忽然,他栽倒在了床上,眼神不再清明,变得有几分迷离。 阳光透过小雏菊窗帘,沈醉轻轻遮住了眼。 咔。 裴延喊了一声。 沈醉额上冒着汗,呼吸仍然急促。栾微一直等在一旁,她上前扶起沈醉,小声道,沈老师,你是弯的吧。 沈醉轻微地点了下头。他从床上爬起来,我没事。 这天中午,燕名扬接到了裴延的电话。 什么事? 燕名扬有些意外,不会是经费用完了吧。 裴延显然懒得跟燕名扬开玩笑,等这部戏拍完,你留意一下沈醉的动向。 燕名扬停下了正在签字的手。他推开文件,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有一些特别好的演员,拍完后容易出不了戏。 裴延说,特别是如果自身与角色的共情比较强。 怎么会出不来戏呢? 燕名扬很怀疑。他作为一个外行,发出了认真的疑惑,演员难道不知道戏里的东西是假的吗。 ......... 人的大脑是会骗人的,特别是人的情感。 裴延说,就算你理智上知道是假的,可是情感还停留在那个故事里。 你会喜角色所喜,悲角色所悲,以角色的三观行事。那个虚拟的人物在你的脑海里无限真实,比你本人的经历还能触动你自己。 而且,很不幸的是,往往意难平的悲剧更容易让人走不出来。 燕名扬愣了下,缓缓皱起了眉,你到底让沈醉演什么了。 《左流》的剧本,你想看可以找李秘书要。 裴延说完,挂断了电话。 燕名扬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估计得抽空看看《左流》的剧本。 裴延不会无缘无故打这通电话。 燕名扬想了想,点开了沈醉的对话框。 他打了一行字、删除,又打了一行、又删除。 十分钟后,正在午休的沈醉被接连响起的微信提示音吵醒。 燕名扬:今天上午过得怎么样? 燕名扬:[一朵小花] 沈醉:??? 沈醉: 第123章 8个小技巧 沈醉揉了揉眼睛,困意中有几分疑惑。 燕名扬又抽风了。 很快,沈醉就得出了结论。 午休时间宝贵而短暂,沈醉不耐烦地扯起自己的小被子。 他把手机丢到一旁,又昏睡了过去。 下午的阳光白亮得反常,预报说今夜将有降雨。 裴延上工时专门看了沈醉一眼,而后才在机器后坐下。 裴导,有什么问题吗。 沈醉感到有些别扭。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延问。 还好。 沈醉想了想,早上有点昏,中午睡了一觉就好了。 行。 裴延也不打算多关心沈醉,趁天还晴着,下午把你这一段的戏都拍掉。 沈醉拧起眉怔了会,半晌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裴延怕我状态不好。 燕名扬关怀试探的方式可真别致。 沈醉翻开手中的分镜头剧本,低着头嗯了声。 小左仓皇爬起。他心里像在经历一场璀璨夺目的山崩地裂,脸上却分毫表现不出来。 红裙女人从抽屉里掏出一沓老式的、线穿成的本子,随手勾了一笔,咱俩账销了。 从陈旧破损的封面来看,那是个账本。小左看了眼桌上的木质小摆件,你要带兰香去哪里打工。 红裙女人头都没抬。她点了根烟,不甚在意地嗤笑了声。 从红裙女人居住的小洋楼里跑出,小左的血液里有股说不清的力在沸腾,不全是坏的。 他脸颊泛红,额冒热汽,忙不迭地跑了一阵子后步速渐缓。 正午过后的村镇宁静无比,一切平常得与往常别无两样。 小左在土路中间站了会儿,身旁有小溪潺潺而过。丰水期即将来临,水流得湍急,丰沛而清澈,连杂乱残败的枯草都好似被浮得灵动了起来。 回家时,小左面色如常,呼吸早已平缓。爷爷正在后院晒太阳。 石板桌上放着那个雕了七八成的小摆件。小左目光一触,旋即挪开。他的神色里有克制着的脆弱挣扎。 院里有一口井,小左把那个摆件扔了进去。 刚直公正的太阳一览无遗地照亮着每一寸土地,他平静得像在毁尸灭迹。 咔。 沈醉从戏里醒来。 这条过了。 裴延隔空摆了摆手。 -- 第241页 旁边客串爷爷的老戏骨笑眯眯地从躺椅前站起来,小沈老师,果然名不虚传。 沈醉一惊,忙客气道,不敢当。 今天这场戏要是换了别人演, 老戏骨拍了拍沈醉的肩,我少说得在日头下再多晒一个小时。 沈醉在外人面前向来乖巧懂事。他笑了笑,老师过誉了。 等回到北京,我要好好跟老夏夸夸你。 老戏骨说。 夏老师? 沈醉愣了下,才想起来这位老戏骨貌似也演过夏儒森的戏。 据说他是裴延父亲的旧相识,算是看着裴延长大的,这次纯属过来帮忙。 上一次我见到老夏, 老戏骨叹了口气,他跟我聊到《失温》,他说一直觉得欠你一个男一号。 接下来的几场戏是栾微的。沈醉坐在旁边的凉伞下,出神发呆。 说句实话,如果那些年沈醉作配的人不是刘珩,他可能早就心理不平衡了。 刘珩家世显赫,在文艺圈、电影界根基深厚、人脉广泛。他是真正德才兼备的演员,是被大家公认要扛起一代文艺片大旗的苗子。 而沈醉,只是一颗被夏儒森从穷乡僻壤里挖出来的野种子。 裴延捧他,根本上是为了拿他赚钱;文艺圈接纳他,是因为他是个称职的quot;绿叶quot;演员。 如果没有刘珩和夏儒森撑腰,他沈醉可能连个quot;绿叶quot;角色都要挤破了头去抢。 他从没有嫉恨过刘珩。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比刘珩差。 天渐渐阴了下来,妖异的山风刮落了太阳。 沈醉。 裴延喊了他一声。 沈醉回过神来,发现栾微的戏已经拍完了。 轮到我的了? 他站了起来。 这天要下雨了。 裴延说,按通告单,你今天下午还有一场戏。不过你要是觉得来不及,也可以之后再拍。 沈醉:之后? 明天也还是下雨,估摸着拍不了。 杨天说,正好选选女二。 下一场戏...有点关键,你也可以再多准备一下。 沈醉眉骨处有些隐痛。他明白杨天说的关键是什么意思。 休息十分钟吧。 裴延说,你先想想。 丢弃小摆件几天后,一个晦暗的傍晚小左又看到了它。 它正浮在打水的木桶里,在夕阳的倒映下摇摇晃晃。 摆件是木质的,小左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这桶水应该是爷爷打的。他眼花耳背,啥也看不清。 小左不能把摆件丢出去,好在院子后面有个废弃柴房。那柴房专门堆些没用的东西,少说有十年都没人进去过了。 小左打开了柴房吱呀作响的木门,浓重呛人的灰尘气扑面而来。他咳嗽了好几声,捂着口鼻走了进去。 放下小摆件时,小左的余光瞥到了一个歪倒在地的老旧行李箱。据说当年他就是被装在这个漏气的箱子里,丢在村门口的。 亲爹是个常年杳无音信的不孝子,亲妈是个拜金庸俗的女人,两人都没领证就生了他。 小左被村民根据字条送回爷爷家。他的父亲后来又结婚了,拢共差不多见过三次;至于亲妈,只留下了一张言辞激烈的quot;遗弃字条quot;,再没出现过。 小左蹲下来,掀开了这个行李箱。里面那张连信都算不上的字条还在,小左从前没得到机会读。 他展开那张字条,上面的字迹惊悚地令人眼熟。 它与那个红裙女人的账本扉页,长着同一张脸。 沈醉没想好今天要不要拍。休息时,他又翻了一遍这段戏的分镜。 天下雨了。 - 没有及时收到沈醉的回复,燕名扬不算太意外。 他等了十分钟,便继续看起了工作报告。 下午,桑栗栗找李秘书要来了《左流》的剧本。 燕名扬又看了眼微信,沈醉还是没回复。 把剧本发我。 燕名扬似乎有些无奈。他伸出一指,按了按眉心。 《左流》是一部不算长的电影。它的叙事精炼而诗意,多一句的冗余对白都没有。 燕名扬半个下午就翻完了。 那会儿天快黑了,他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 明灭闪烁的火星子像跳动的心脏。燕名扬两口吸完这支烟,又点了一根。 故事里的主人公小左,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留守儿童,非典型的被遗弃少年。 他心悦于年纪相仿的邻家妹妹,却出于本能地被那个从外面走来的丰饶女人诱惑。 那个女人与小左未曾谋面的母亲如此相似,他因此厌恶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去了解她。 成年的女人想带走对外界充满无知和向往的少女。最后,小左偷偷剪去了邻家窗台上去城里quot;打工quot;的车票,留下了一沓补习的学费。 读完剧本的燕名扬忽然很想扇裴延两个大耳刮子。 你怎么可以让沈醉去演这个剧本呢。 沈醉是小菟啊。 燕名扬知道自己责怪得毫无道理,他心里不断回想起裴延说的那句:意难平的悲剧,往往更让人难以走出。 -- 第242页 沈醉总说自己对母亲没有感情。可实际上,被抛弃的伤口是难以愈合的; 燕名扬认为自己可以坦荡地面对所有人的失望,但他甚至畏惧去接父亲出狱回家。 他们都无法回到琦市,可他们又必须回到琦市。 燕总?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自己该下班了的桑栗栗来敲门。 燕名扬嗯了一声,把桌上的烟灰缸拿下来。 明后天回上海吗? 桑栗栗问。 先不了。 燕名扬点开电脑上的工作安排表,从上到下扫了眼,你重新做一下工作计划。 桑栗栗:啊? 我过几天要回一趟琦市。 燕名扬说着看了桑栗栗一眼,这件事先不要让沈醉知道。 工作安排的调整,导致燕名扬今晚需要加班。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他不加班的日子跟休假差不多。 小菟今天过得怎么样呢。 站在咖啡机前,燕名扬不由自主地出神。 也不知道他们的戏现在拍到哪里了。 裴延今天会打来电话,就说明今天的戏对小菟是一个坎。 燕名扬认真地陷入了担忧。他端起咖啡,回到桌前,发现手机上多了一条微信。 沈醉大约是收工了,终于有功夫搭理燕名扬一句。 燕名扬舒了口气。既然沈醉还能回信息,说明状态不算太坏。 他阖上电脑推到一旁,打算在继续工作前先安慰一下小菟。 小菟今天一定过得很难。 燕名扬点开微信,戳进沈醉的对话框。 沈小醉:转发链接[说话的艺术:8个小技巧教你如何与人沟通] -------------------- 《左流》并不是俄狄浦斯故事,后续会继续展开的。 第124章 。 燕名扬怔了会儿。 这次他较快地领悟了沈醉的意图。三秒后,他就明白沈醉是在讥讽自己,而不是真要自己去看这个营销气息满满的不明链接。 小菟暗戳戳地怼人... 想想还怪可爱的。 燕名扬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清晰描绘出沈醉面无表情地转发链接时的样子。 小菟还能怼我燕名扬端起咖啡抿了口,认为这对他们双方都可算是个好信号。 他想了想,决定找些话题逗小菟开心。 燕名扬: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还修过一门类似的课。 小菟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沈小醉:哦? 沈小醉:挂了吗。 燕名扬:...那倒是没有。 沈小醉:...哦。 燕名扬:我这门课满绩呢。 沈小醉:...... 沈小醉:幼稚。 山风吹卷着骤雨,沈醉靠在窗边的墙上,玻璃一阵阵地抖动着。 总有一些人的怀抱像静谧的伊甸园,仿佛枕进去便再也无忧了。这个世界的喧嚣染不上你的内心,灾难也落不到你头上。 抱着剧本睡着时,沈醉好像回到了琦市的那个夏天。 - 按照裴延的要求,试镜《左流》女二的几十个女演员,十多天前就已经集体住到了片场附近。这是为了节省时间,方便甄选。 第一轮试镜是每个演员单独表演,第二轮她们则需要跟沈醉、栾微搭戏。 但是第一轮沈醉也得去,他是评委之一。 这不是沈醉自己争取的,甚至不是他情愿的。 出于个人性格,他不太喜欢担当quot;评委quot;这种需要公正且心硬的职责,他觉得淘汰筛选的事只适合像燕名扬那样的人去干。 翌日一早,沈醉比规定时间稍早些便到了试镜场地。门前已然是人满为患,都是相当年轻且漂亮的女孩子们。 沈醉老师! 正在排队的女孩儿们看到了他,其中不乏面露激动的。 沈醉目光淡然,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女孩子们都喜欢你。 栾微也到了。她戴了顶时尚的草帽,拍了下沈醉的肩。 栾老师,你又开我玩笑。 沈醉又冲排着队的女孩子们点了下头,进门前回头道,祝大家试镜顺利。 沈醉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赧然。 他能看出,面前这些女孩子有的喜欢他,更多的则是羡慕他。 沈醉14岁被文艺片泰斗夏儒森挑中,未及成年便踏上了银云奖的红毯。他从来没有演过烂片,他比谁都清楚:演员想要不演烂片,时运甚至比能力更重要。 沈醉甚至没有几次正儿八经的试镜经历。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夏儒森的钦定成员,少数几次试镜也几乎等于quot;保送quot;。 裴延踩着点进了会议室,风风火火的。旁边的摄像机架起,这次沈醉是戏外的旁观者。 试镜开始了。 第一轮试镜持续了半天多。直到下午一两点,所有演员才都面完。 沈醉没有感到很饿,只是头晕晕的,隐约是低血糖犯病的征兆。 沈老师,你还好吗? 栾微似乎已经习惯了沈醉动不动就昏过去。 我没事。 沈醉把打分表递给裴延。 裴延扫了一眼分数,你还真是善良。 沈醉:......... 栾微也凑上来看了眼,笑着道,沈老师,按照你这个标准,你自己起码能打两百分。 -- 第243页 五百分都有可能。 试镜的演员们都暂时休息去了,裴延说一小时后公布入围第二轮的名单。 沈醉撑着桌沿站起来,我知道最终入选的只能有一个,但演员们年纪都不大,还是不要太打击她们了。 你15岁的时候演得可比这好。 裴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或许是低血糖开始发作,沈醉脑袋沉沉的,说话也不怎么思索。 我一开始也什么都不会, 他说,都是夏老师手把手教的。 这天中午的菜有香椿炒鸡蛋,沈醉小时候也做过。他吃完饭后小眯了一会儿,状态才算回过来。 入围第二轮面试的演员只有不到十五人,也就是说沈醉下午要和栾微一起把同样的戏演上十五遍。 这对于大多数演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次数;但对于沈醉这种常常一条过的人来说,着实有些惊人。 演戏不仅耗费体力,更耗费精神。沈醉有一种别样的执念,当他开始演戏时,他一分力都不会留。 哪怕他其实是给人搭戏,就今天而言根本不是主角。 十几场戏演完,沈醉余韵犹在的低血糖死灰复燃了。他被人扶回房间,喝了点葡萄糖后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沈醉忽然想起不知哪次拉锯时,燕名扬说过一句话。 他说论事业而言,自己远没有沈醉幸运。 除了捕鱼和种地,沈醉没有干过其他行业。 但各个行业的竞争,大约是差不多激烈的。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夏儒森那么喜欢沈醉了。 所有演员试完后,杨天对裴延说道。他一整天都坐在摄像机后面。 无论第多少次走进镜头,他都表现得像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故事不是演绎,而是经历。 裴延若有所思地笑了下,就怕他走出镜头时,都还没走出这个故事。 沈醉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才醒。外面的助理听见声音,连忙去厨房给他热饭菜。 沈醉爬起来,靠着床头无所事事地翻手机。 燕名扬又发来了闲聊微信。 他是要破产了吗? ... 沈醉吐槽着,点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燕名扬人缘实在太差,全世界七十亿人里找不到一个愿意听他废话的朋友。这天之后,沈醉时不时就能收到他缺乏技巧的纯扯淡微信。 沈醉觉得自己不是很想搭理他。 可出于一种关怀他人幸福的微妙心理,如果沈醉收到微信时恰在无所事事,就还是会博爱地回一两句。 久而久之,燕名扬似乎有蹬鼻子上脸的迹象。 沈醉不堪其扰。 好消息是,新的女二在一波三折后终于选好,是一个童星出身的女演员,叫吕茜。她密集地补完了单人镜头,全剧组的拍摄即将进入正常轨道,沈醉也再度忙碌了起来。 《左流》进入中后期,剩下的戏份基本都在沈醉、栾微和吕茜之间。 造型师在裴延的授意下,没有去剪沈醉逐渐变长的头发。沈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戏中与quot;兰香quot;越来越像,这是在为最后一场戏作准备。 自从那天在柴房里看见字条,小左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木匠店的生意差得一如既往,他有时好几日也说不上一句话。 某一个午后,爷爷安静地死在了院中的躺椅上,悄无声息的。 小左直到喊爷爷吃晚饭时才发现。他既不悲伤,也不意外,就好像春天看见一只燕子来檐下筑巢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爷爷的葬礼那天,红裙女人又出现了。 村里的丧葬规矩极多,兰香那泼辣粗俗的妈帮小左料理了很多事。 小左平静地接待着村里男女老少的吊唁。他在日刚出时站到正中午,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过于醒目的女人。 谢天谢地,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 小左低下了头,与老泪纵横的三姑奶奶握手。 三姑奶奶哭丧技术绝佳,正在追忆往昔。她从对小左爷爷的哀叹哭到小左孤苦伶仃,又扯到小左可叹可悲的身世,最后骂了一通混账父母后抹了把鼻涕,回家吃饭去了。 小左继续与下一个亲戚握手。他目光分寸不挪,他现在不敢再看那个女人。 他生怕在她的脸上看见分毫与自己相像的地方,以佐证那个可怕的猜想。 好在,那个女人也没有主动上前。 人群终于散去后,小左才注意到那个女人与兰香站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 兰香的妈今日忙得很,没工夫管女儿。 那个女人给了兰香一张去城里的车票。 小左很确定,那张车票是通往城里的。 兰香没有立刻接过,尽管这似乎是她期盼已久的事。 她略显无措地朝后退了半步,在红裙女人的眼神鼓励下才伸出手。 小左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 沈醉站在一旁看着,没能上前。 这晚沈醉在院中洗头,水盆里盛着一个摇晃的月亮。 这个村子又停电了。沈醉洗完头,抱着干净的盆往屋里走。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直直地往下滴着水,已经差不多可以垂到肩上。 窗前的木桌上点了盏用电池的灯。沈醉趴着朝窗外看,玻璃上映出了一张小小的、漂亮得罪恶的脸,而眼睛又格外无辜。 -- 第244页 那是多年前的阿雪,在她还没有成为沈醉的母亲之前。 梁策在微信上同沈醉聊了几句。他说燕名扬最近都不在上海,说是回到了琦市,好像在处理私事。 私事? 燕名扬除了我还能有什么私事。 沈醉不太满意地发现,这几天燕名扬都没有quot;骚扰quot;自己,看起来还真是忙得很呢。 沈醉给手机锁上屏,继续趴着发呆。 窗格上的那个人影没有那么恐怖了,忽然,沈醉腾的直起身,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燕名扬的私事... 他爸是不是该出狱了。 燕名扬已记不太清多少年没回过家了。 好像住在家里、有亲人,是上辈子的事。 在这间屋子里时,燕名扬还只是个有点聪明的普通人。他会自己打扫卫生,也会做点简单的饭菜。 明天就是燕庭出狱的日子。燕名扬毫不怀疑,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他简单清理了这个过去的家,让它看起来勉强可以住人。 父母的书房是小时候的燕名扬最喜欢去的地方。他拖了地,坐在地上翻起了母亲从前的工作笔记。 扬灵是一个有追求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伟大的人,燕名扬从小就知道。可在《左流》之前,他并不能真正理解母亲行为的意义。 扬灵在工作手记里写,当一个无知的人除了出卖自己,没有什么别的生路时这种出卖即使是出于自愿,也是被迫的。 它是无奈之举,也几乎是当下的唯一生路。可它绝不该被美化、被接受、被合法化,因为本质上,它仍然是一条死路。 燕名扬合上了这本笔记。他靠着书柜,见窗外三两麻雀飞过。 救不了别人,至少要把小菟从阴霾里拉出来。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燕名扬的手机跳出了一条消息。 这顿时间他的消息堆积如山,来不及处理的工作像野草般春风吹又生。 燕名扬戳了下太阳穴,打起精神后点开微信。 沈小醉:。 燕名扬眨了30秒的眼。 燕名扬:......? 第125章 爱的抱抱 手机的电剩得不算很多了。 沈醉趴在窗前,初夏的风把发梢吹得半干。 尽管有权有势的燕名扬是个毫无信仰的坏蛋,但他入狱十年的父亲却是个有良心的人。 关怀一下,也是应该的。 对。没错。 沈醉枕着自己的胳膊,时不时伸出食指,戳亮一下屏幕。 就在沈醉稀里糊涂快睡着时,手机屏自己亮了。 燕名扬:小菟今天过得怎么样? 小菟。 除了在燕名扬身边,沈醉就只能在戏里扮演小菟。 沈醉点开微信,出了会儿神。月光下,不一会儿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信息。 燕名扬:[爱的抱抱] ......... 沈醉瞬间清醒了。 沈小醉:不会用表情包,就不要乱用。 燕名扬:哦... 沈小醉:[重拳出击] 燕名扬其实没太分清楚沈醉今天是不是手滑,但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说不定沈醉今天就是想抓个人聊天。 燕名扬:戏拍得怎么样? 沈小醉:还可以,, 沈小醉:夏天应该能结束。 燕名扬没有提自己在琦市的事,他不想加剧沈醉的入戏程度。 燕名扬:拍戏不要太辛苦了。 沈小醉:你看了《左流》的剧本吗? 燕名扬沉吟许久,不知道沈醉为何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个问题。 燕名扬:嗯。 沈小醉:今天我想起了我妈妈。 沈小醉:生我的那个。 燕名扬皱了下眉。 事出反常...难道桑栗栗向沈醉透露了什么? 沈小醉:我发现,理解她会让我轻松一些。 沈小醉:愿意去理解,本身就是放下执念。 这天晚上,燕名扬靠着书柜坐在地上。不知何时,他竟然睡着了。 他闭眼时彷徨反复的样子,像一种逝去;这意味着当太阳再度升起时,他睁开的眼是一种重生。 燕庭出狱前要办的手续,燕名扬都已经准备妥当。他出门时阳光蒙蒙的,空气中有晨露未晞的潮热感。 燕先生,我们还以为您不会亲自来了呢。 或许是因为燕名扬的身份,监狱安排了专人接待他。 您父亲在狱中的表现一直很好,最近的评估测试结果也不错。 他还很乐于助人,利用专业知识做了不少事;他从前是干刑辩律师的,或许这也是很多犯人对他特别尊敬的原因... 屋子里闷闷的,燕名扬颔首示意。他心里浮躁而不安,一点儿也不平静,连喜悦也被掩埋住了。 燕名扬正焦虑之际,吱呀一声门那边响了。他仿若被背后的狂风瞬间推到陡峭海崖上,不低头都躲不开面前的波涛汹涌。 燕名扬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关于接自己的父亲出狱,他大概永远都无法做好准备。 门一开,燕庭在两个狱警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就五官而言,燕庭与燕名扬是颇为相似的。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燕名扬高。 -- 第245页 他两鬓业已斑白,头顶的发丝也是灰白相杂,脸上的皮肤生出许多当年没有的皱纹,是明显年岁已长的迹象。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态还算沉稳淡定,既不落魄潦倒,亦无欣喜若狂。 他的目光只在触及燕名扬的那瞬间变了些许。他应该已经被通知过燕名扬会来,可这种意外仍属情理之中 他们十年没有见过了。 老燕, 监狱的工作人员明显比燕名扬跟燕庭更熟。他笑眯眯道,你儿子来接你了。 燕名扬有些许无所适从。他站了起来,双手习惯性握在一起,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嗯。 ......... ......... 燕庭左手的无名指上仍然戴着朴素的婚戒。 他伸出手,庄重得体地与几个狱警握手,声音很低但中气还算足,多谢这些年的照顾。 这句话让燕名扬对面前这个陌生的父亲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 他很小就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将不卑不亢做到极致的人,从来都平等地尊重每一个人,也尊重自己。 过去的事,就算翻篇了。 监狱的那位工作人员大约是已经说过N次这样的话,嘴皮子都不带磕绊的,以后好好做人。 燕名扬高大光鲜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出门上车,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讲。 面对这个十年未见、飞黄腾达的儿子,燕庭表现得也很从容。 他没有询问燕名扬的近况,想来quot;有心人quot;早就让他知道了;他也没有责问燕名扬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仿佛这是件情理之中的事。 当年的房子还在吗。 上车后,燕庭平静地问。 还在。 燕名扬一手搭着方向盘,随意看了眼后视镜。 我以为你会把它卖了。 燕庭偏头看向燕名扬。 卖也卖不了多少钱。 前方堵车,燕名扬踩了脚刹车。 我知道你现在是混得挺好的。 燕庭说,但我本来觉得你创业时总得要点初始资金。 燕名扬望着前方拥堵不动的车辆,轻飘飘一句话揭过了所有,是需要一点,但还不至于要卖房子。 你长高了。 许久,燕庭道,好像也比从前白了一点。 前方堵车有松动的迹象,燕名扬操控刹车缓缓朝前挪着。 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似乎在自己的生命里找不到任何值得与燕庭分享的事;而关于燕庭过去十年的经历,他也不想知道。 家里的钱我基本没动。 开过这条街后,燕名扬终于找到了话题,之前上大学用过一点,后来也都补上了。 燕庭抿了下嘴,看向燕名扬的目光在诧异中有几分一言难尽。 你大学学了什么? 这种不重要的事没人想起来告诉燕庭。 燕名扬一愣,金融。 原来如此。 燕庭点了下头。 ......... 燕名扬的厨艺不足以支撑起一顿久别重逢的午餐。在回家前,他先开去了一家繁华地段的高档餐厅,它位于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顶层。 新开的? 燕庭今天一路都在观察这个已然陌生的城市。他从前没见过这家餐厅,在包厢坐下后朝窗外看了看,我记得以前这里不是这家店。 燕名扬含糊地嗯了一声,坐下按铃打算点菜。 没一会儿,经理亲自拿着菜单来了,燕总。 ......... ......... 好在点菜是燕名扬的长项,何况是在他自己开的餐厅里。 经理记下了燕名扬点的菜,毕恭毕敬地又退了出去。 燕名扬和燕庭坐在桌子两端,不可避免地对视。 我投了一点钱。 半晌,燕名扬摸了下鼻子。 燕庭又点了下头,一点。 ......... 菜很快就一盘接一盘地端了上来。 尽管燕名扬不善言辞,但燕庭是个十分健谈的律师。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燕庭问。 燕名扬其实没定下。他可以暂时在琦市办公,有事再回去。 有什么事么。 我要先去看看你妈妈。 燕庭直截了当道,然后,我想去下面山里一趟。 山里? 燕名扬有些意外。 当年你妈妈做采访时有个线人,她年轻的时候把刚出生的儿子卖到了山里,很多年后才找回来。 燕庭语气客观,后来她被抓了,被抓前托付我帮她照看一下那个孩子。 燕名扬心砰砰跳着,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筷子。 我本来是想帮那孩子在城里找个学上,但他自己不愿意。 燕庭提起此事目光变得深沉,像锋利的石头被时光之河磨得圆润,那是你妈妈做的最后一个调查,她从来没有后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过得怎么样。 第126章 很和平 他 脱口而出一个字后,燕名扬的理智命令他立刻闭上嘴。 -- 第246页 毕竟在燕庭的视角里,他燕名扬和沈小菟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 嗯? 燕庭没注意到燕名扬的异样,怎么了? 他...他多大年纪。 燕名扬目光闪躲,勉强编了个不会出错的提问。 比你小几岁, 燕庭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应该还没上高中。 我都不太记得那孩子长什么样了。他叫... 燕庭眯了下眼。时隔十年,他的记忆也模糊了许多,反正姓沈。 名字好像挺可爱,叫什么小猫小狗小鱼之类的。 燕名扬:......... ...是小菟。 去他们村里问问。 燕庭回忆未果,就算他本人已经不住那儿了,肯定也还有人记得。 燕名扬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只嗯了一声。他和沈醉之间的前尘往事过于复杂,且多的是不堪回首之处。 他就算想跟燕庭交代,也不知从何交代起;何况,他现在并不太想说。 燕名扬根本无法定义他如今和沈醉的关系。 你忙的话,这件事就不用管了。 燕庭起身倒了杯水。这个世界变化很大,好在家里一切如旧。他说,我可以自己去。 燕名扬似乎不太适应与父亲谈起工作。在他的潜意识里,父亲才是那个忙碌、被公务占据的人,而他是在家里等着、扬言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 还是我跟你一起吧。 半晌,燕名扬说。 一方面,他不放心燕庭在与社会脱节十年后独自去山里;另一方面,他也想去看看沈醉长大的地方。 这个晚上,比昨夜更加难眠。燕庭回来,让这个房子霎时间就变得像家了。 而现在的燕名扬早已不再适应家的氛围。恰恰相反,他对此无所适从。 村里停了一天的电。白天恢复了一小会儿,傍晚暴雨一落,电力就又断了。 沈醉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他小时候生长的村落,也是如此的。 到了夏天,屋里没有空调,甚至没有电扇,小菟只能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奶奶摇着蒲扇,给他讲故事、唱戏。 那久远梦幻得像另一个平行宇宙里发生的事。 沈醉抱着剧本靠在院里的椅子上,望着交错枝桠间的星星发呆。 沈老师。 忽然有一道带笑的女声响起。 沈醉坐起来,发现是饰演女二的吕茜。 小茜。 沈醉对不熟的人大多温柔,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停电了。 吕茜挥了挥手上的充电宝,听说沈老师没有带充电宝。 沈醉倒也没有拒绝。他站起来接过,有心了,谢谢你。 其实可以让我助理去拿的,还劳烦你这么晚亲自跑一趟。 吕茜比之前那个女二好不少,但比沈醉和栾微还是有明显差距。她演技在同龄小花中算好的,但她是第一次拍文艺片,经常一条要卡很久。 沈老师,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流苏》我看了至少十遍。 吕茜活泼开朗,讲话眉飞色舞的,知道入选《左流》那天,我一晚上激动得没睡着觉。 沈醉已经过了那个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都来爱自己的年纪。他耐心听完后微微一笑,你太客气了。好演员有很多,我不过是运气好。 吕茜的脸泛起了红,在月光下显得执拗而纯真。 沈老师,他们说你跟一个投资商不清不白的,是真的吗? 沈醉有些意外。他看着吕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吕茜比沈醉矮一些。她微仰着头,像在仰慕一个不能有瑕疵的偶像。 是真的。 沈醉神态自如,并无遮掩,不过我们是正常恋爱。 而且跟我不清不白过的人很多,大部分没有引起注意而已。 而且我跟这位投资商已经分手了,分手方式... 沈醉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很和平。 吕茜将信将疑,是吗... 早点回去吧。 沈醉他笑了笑,明天还要早起,戏拍不好裴导可是要 就在此时,沈醉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燕名扬:。 .........骂人的。 沈醉点开一看,说到一半的话差点难产。 吕茜见沈醉神色有变,连忙上前道,怎么了,沈老师? 没事。 沈醉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后槽牙。 昨天大意了。 不该教会燕名扬这道魔法。 他怎么学得这么快? ... 沈醉心里浮现出无数个点点点。 哦... 吕茜愣了愣,沈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沈醉微笑点头嗯。 他目送吕茜离开,谁料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来自燕名扬的微信电话。 ......... 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 吕茜才刚转了个身,走得还不够远。她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正常视力的人足以瞥见沈醉手机屏上的名字。 沈醉拿着手机,接也不是藏也不是。 -- 第247页 吕茜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燕名扬大晚上给沈醉打电话,总不可能是聊什么一清二白的事。 那个, 沈醉看吕茜像在看小孩子。他想安慰一下这个当场塌房的小姑娘。 可吕茜望着那跳动的电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倏地羞红了脸。 微信电话自动挂断,吕茜逃也似的跑了。 沈醉又咬了一次后槽牙,转身回到了屋里。 微信电话再次响起时,沈醉第一反应就想按掉。准备动手时,他又反应过来燕名扬可能刚刚接父亲出狱。 20秒后,沈醉不耐烦地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的燕名扬反倒一愣,半晌才道,喂。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的。 沈醉:......... 那你还打? 拨通电话时,燕名扬心里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告诉沈醉燕庭打算去看他。 但当沈醉真的接通,燕名扬又瞬间收回了这个想法。他甚至不想提一嘴燕庭已经出狱的事。 你到底什么事吧。 沈醉半句好气也没有。他靠回床上,总不能是大晚上学习如何使用微信电话。 我, 话到嘴边,燕名扬把那句'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换了个说法。 我想听听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沈醉靠在床头,月影扫在他面前的白色薄被上,像幽灵在舞蹈。 小菟? 燕名扬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我没什么不好的。我一个人简直快乐无边。 沈醉说着撇了撇嘴,请问你是快破产了吗,三天两头来骚扰我。 我要真是快破产了,还能有空给你打电话? 燕名扬半真半假地嗤笑了一声,难不成你还能救我。 沈醉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真到了那一天,你表现好点。我进组时考虑分一个男十八号给你演。 燕名扬扑哧笑了出来。 我长得这么好,演男十八号? 沈醉冷笑一声,没让你当群众演员就不错了,知足吧。 燕名扬听着沈醉的声音,久违地亲切。他明白,这或许是因为沈醉的情感仍在戏中。 至少在面对燕名扬时,如今的沈醉更像小菟。而小菟是永远喜欢哥哥的。 燕名扬感到心酸酸的。 这个晚上,先睡着的是沈醉。燕名扬等到那边没人说话了,才挂掉电话。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如果沈醉拍完戏就不喜欢自己了,那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翌日。 沈醉一觉醒来,第一件事是发现自己的手机电量只剩7%。 都怪燕名扬。 他插上了吕茜昨晚送来的充电宝,想起今天有对手戏,不由有几分头疼。 顺带又在心里骂了燕名扬一轮。 葬礼后没多久,收下车票的兰香开始下意识模仿那个红裙女人。 她向异性施展魅力,并引以为傲,仿佛这是成熟懂事的标志;要是能借此换来些便宜,就更觉得时髦且新鲜了。 小左注意到了这点,却没有说什么。 村里邻里互助是常态。这天,兰香的妈妈上镇子赶集,小左便帮兰香一起上山采茶。 兰香的quot;魅力施展quot;不怎么挑剔对象。她不再单纯,却也远谈不上成熟,青涩生疏的妩媚别扭得仿若东施效颦。 站在茶林里,兰香亲了小左一口。她知道这个隔壁不起眼的小子喜欢自己。 小左顿了顿,停下手里的活。 兰香在刻意模仿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语调,低头宛若害羞,怎么了。 你没考上高中,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小左问。 我不念了,等采茶季过去,就去城里打工。 兰香没有同小左说自己的计划。 从山上下来时,已是黄昏。 小左冲了个澡,去村口的小卖部买盐。回来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了那个红裙女人。 小左若无其事地绕到旁边另一条道。红裙女人却瞧见了他,夹着根烟就拦了过来,怎么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那些臭男人的毛病,躲什么躲?装不认识啊。 小左很无奈,可他又没有一句说得出口的辩解。 他真正不敢面对这个女人的原因,是他不能说出口的。 还是因为兰香? 红裙女人注意到了小左的表情,我又没逼她,只是给她提供了一条路。 小左手里拎着几袋盐,低着头,我先走了。 等等。 红裙女人伸出手,挡住了去路。她神秘兮兮道,你去么? 去什么? 小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抬起头。 有些人, 红裙女人把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 就喜欢男孩子。 第127章 对不起 小左怔怔地看着红裙女人云淡风轻的神情,不知为何泛起了恶心。 他一把推开她,像要吐了似的往家里奔。 土路坑洼不平,傍晚天又晦暗。小左一不留神在家门口那条街上摔了一跤。他半晌都没站起来,灰头土脸的,眼神惊恐着颤抖。 -- 第248页 你怎么了? 不一会儿,兰香从家里出来,正看见了小左。她走上前,怎么坐地上,我妈喊你来我家吃饭。 小左呼吸声明显,手撑着地,像在发怔。 兰香这才察觉到不对。她蹲下来,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你真不念书了? 小左龟裂的嘴唇发白,微微抖着。 兰香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念书有什么用。 小左沉默地爬起来,往家里走。他手心似乎被扎了,只能抱着盐。 哎呀, 兰香的表情像在对小左恨铁不成钢。她跟了上去,前段时间才回咱们村的那个姐姐,老穿红裙子的,你记得她么。 小左脚步不停,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她说带我去打工。 兰香脚步轻快,踢起了土路上的石子,她说她当年考上了高中,没念下去。 收工后天没下雨,晚霞是绯红色的。 今晚剧组有聚餐,大家为那位扮演爷爷的老戏骨践行,他不久前杀青了。 沈醉也去了。混在人群间时,他是很沉静的,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淡笑,不怎么多话。 窗下夏虫的叮咛声,让沈醉想起从琦市独自回村后的日子。那时他还叫沈小菟,无依无靠,需要自己种田捕鱼。 如果没有夏儒森,说不定他也会辍学。 暑假里认识的燕名扬,梦幻得像一个触不可及的气泡。 ... 沈老师,沈老师! 沈醉一个晃神,发现酒桌上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栾微使了个眼色。沈醉连忙端起面前的茶杯,站起来歉意一笑,不好意思。 聚餐结束后,沈醉挨个与众人告别。 吕茜与他的住处离得不远,两个人算是顺路。 沈醉原以为经过昨晚,吕茜不会再与自己有什么不必要的接触。可回去的途中,她还是主动跟了上来。 沈老师,今天晚上的你... 吕茜走路时微仰着头,目光仿佛落在天际,好缥缈啊。 沈醉:......... 我今天状态不太好, 他说,我不该走神的。 你是在为那个投资商的事烦神吗。 吕茜问,他好像姓燕。 不算吧, 风漫不经心地撩起了沈醉变长的头发。他伸手把它们夹到耳后,轻哼一声,我从不为他烦神。 吕茜偏头看着沈醉,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沈醉有几分莫名其妙。 我现在相信你们俩是正常谈恋爱了。 吕茜捂着嘴笑,我进组这么久,你只有刚刚那句话最有人气儿。 ......... 吕茜笑个不停。沈醉张了张嘴,却又板不下脸严正反驳。 半晌,他干巴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还大晚上给你打电话? 吕茜完全不信,小学生都不会信的。 沈老师,你平时就像个半透明的天使、或者是魅影,感觉风一吹就飘走了,还没有你在戏里真实。 沈醉抿了抿嘴。类似的话,从前旁人也说过。他在现实生活中总是迷瞪瞪的,让人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昨天为什么忽然跑了? 沈醉反问吕茜。 我昨天认为你是被他包养了,看见你们大晚上打电话,还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呢。 吕茜说,回去后我才想起来,那通电话是语音的,不是视频的。 ??? ............ 回到院子里,沈醉坐在椅子上幼稚地生了5分钟闷气。 当然不是生吕茜的气,而是生燕名扬的气。 至于生气有无逻辑,这不重要。 今天村子里恢复了电力供应。生完气后,沈醉毫不吝啬地打开了微信。 他戳进燕名扬的对话框,输入、发送一气呵成。 燕名扬此时正在高速路上。他今天才和燕庭一起去了趟公墓,还没来得及进山,就被推不开的工作砸中,不得不连夜返回上海。 手机冒出一条新信息,燕名扬点开。 沈小醉:! 燕名扬一头雾水。 他发送了万能的六个点加一个试探的问号。 [对方正在输入中...] 沈小醉:!。 即使是燕名扬也必须客观地承认,沈醉某些时候的操作确实是非常迷惑的。 迷惑到凭燕名扬的智商都难以理解。 为了摆脱这场标点符号之战,燕名扬给沈醉拨了个电话。 大约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沈醉还没来得及想借口,手指就已经按了接通。 喂。 他的语气有闷着的愤愤。 怎么了? 燕名扬第一反应就是沈醉拍戏又出了什么事,今天戏拍得还顺利吗。 还行。 沈醉撇了下嘴,拍到兰香彻底决定不上学了。 燕名扬记得这个情节,他沉默了片刻。 燕名扬从来没有和沈醉讨论过,在夏儒森没去之前,小菟一个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 第249页 ...哦。 燕名扬咬了下上唇,以为沈醉在为过去的事生气。 你在哪里? 沈醉却没意识到这点。他听见电话里的风声,怎么背景音好吵。 我在回上海的高速上,明天有个会。 燕名扬说完才反应过来,沈醉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出差。 你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没有。 沈醉随口应了声,就是刚刚忽然有点生气。 从《左流》里兰香辍学联想到小菟的悲惨经历,再联想到宛若再造父母的夏儒森,沈醉忽然生气的原因得到了解释:《春栖》。 合情合理,逻辑通顺。 你忙吧,先挂了。 沈醉说。 燕名扬举着手机,脱口而出:是因为《春栖》吗。 沈醉刚站起来打算进屋,闻言一怔。 他好一会儿才理清了燕名扬可能的思路。 电话的两端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去,只有同一片天空下的风在沙沙作响。 对不起。 燕名扬像烫嘴似的说完了这三个字,之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沈醉拿着手机,愣愣地站在门前。 檐下燕子新搭了窝,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沈醉在门槛处坐下。拍摄《左流》以来,他许久没想起过《春栖》的事了。 关于《春栖》,当初究竟是夏儒森不能原谅燕名扬,还是沈醉更不能呢。 如今看来,其实是沈醉自己。 作为投资人的燕名扬没有做错任何事,做错了的是燕哥哥。 天空是深灰调的雾霭蓝,沈醉抱着膝盖出神,一滴眼泪孤单单地划过他平静的脸庞。 第128章 好天气 在连续剧般一场接一场的落雨后,南方的盛夏不知不觉地来了。 《左流》的拍摄接近尾声。除了女二还有些需要重拍或补拍的戏,其余的戏已经不剩几场。 沈醉比刚进组时瘦了些,头发也长长了。晨起他坐在院子里冥想,沉静得像百年树根新抽出的挺拔枝条。 前几日接连的暴雨冲断了村子的线路,整个剧组已经好几天没办法与外界联系了,大家的生活不可避免地古朴了起来。 上不了网,也打不了电话,叫苦不迭的人很多。但这对于沈醉,并没多大影响。 拍戏时,沈醉很少需要做别的事休闲娱乐。从前放荡不羁时,他也顶多练练刀,或者去酒吧点一杯柠檬茶看帅哥。 如今沈醉不知怎的quot;清心寡欲quot;了起来。除了读剧本,就是发呆。 信号中断前,最常与沈醉联系的是胡涂。胡涂已为他洽谈好若干商务,就等着杀青。 从胡涂的语气中,沈醉能感觉到,燕名扬仍在过问自己的工作,尽管他没有插手。 和之前一样,我暂时只打算给你接近期的工作。 最近一个电话中,胡涂如此说道,毕竟《左流》要冲12月的银云奖,指不定到时候你身价能再涨一波。 常年关注银云奖的影迷群体,或多或少对你都是有滤镜的。 燕总也是这个看法,不过还是让我征求一下你自己的意见。 哦。 接到这个电话时,沈醉正趴在窗前发呆。他想起燕名扬很久没骚扰自己了,抿了抿嘴,我没什么意见。 清晨的冥想结束,沈醉睁开眼睛。 今天是燕名扬没有联系沈醉的第39天。那句对不起,似乎是燕名扬同沈醉说的最后一句话。 信号有说什么时候恢复吗? 沈醉到片场时,离开工还有一阵子。 还没。 后勤部门的负责人叹了口气,说是在抢修,估计还得要几天。 沈醉嗯了一声,坐下翻开自己的分镜头剧本。 顺利的话,沈醉今天应该能杀青。可这上面并没有画最后一场戏。那场三人合一的雌雄莫辨,沈醉只能自己发挥。 没一会儿,裴延踩着点进了片场。 准备得怎么样? 沈醉点了下头,还可以。 最后一场戏,你打算怎么拍? 杨天问,需要其他演员给你配合吗。 不用。 沈醉合上了自己的剧本。他朝外面看了眼,天色阴沉。 今天天气很好。 沈醉说。 兰香的妈越来越频繁地邀请小左来自己家里吃饭。考虑到村庄里对结婚生子的重视,这种盛情显然不完全出自于善良。 面对母亲显而易见的意图,兰香的表现耐人寻味。她似乎对这桩潜在的说亲无甚兴趣,却又会因小左没有表现出殷勤而感到不满。 村里的风藏不住任何秘密。很快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晓了八卦。 几日后,红裙女人在一个傍晚悄然而至。 你想好了吗。 红裙女人今天没有拎包,只拿了个手机,像是饭后散步,过几天,我就要回城里了。 兰香抓着自己的衣角,面色既兴奋又害怕。那是她妈妈踩缝纫机做出来的布衫,上面绣着朴实无华的无名小花。 嗯。 半晌,她像蚊子哼哼似的应了。 -- 第250页 小左从后院的井里挑了一桶水。他目送着兰香回到隔壁屋里,在红裙女人从自家门口经过时,面无表情地整桶泼了出去。 一向悠闲的红裙女人这回也猝不及防。她柳眉一横,瞪着眼睛道,你干嘛。 小左两手抓着一个空空的木桶,咬了下唇。 自己杀人,怪那个给你递刀的。 红裙女人翻了个白眼,瞬间就识破了小左的内心。她甩了甩裙摆,当即就打算走。 等等。 小左感到胸口有些闷,像喘不过气。他唇发着白,你账本上的字,是谁写的? 什么? 红裙女人更不耐烦了,头也不回就打算走,我账本上的字,当然是我写的。 哐当一声 木桶掉在了地上。小左觉得檐下的白炽灯亮得晕眼,摇摇晃晃地倒在了自家门口的地上。 小左昏了过去。这可是村里一天到头少有的稀罕事。 兰香的妈闻讯而来,和她看不上眼的红裙女人一起搀着小左进了屋。村西头的老中医不久后也到了,跟在他两侧的还有一群刚打完三轮麻将的街坊,一路叽叽喳喳忧心忡忡的样子。 应该...没事。 老中医号完脉,可能只是低血糖。 红裙女人站在一旁,冷笑了一声。 兰香的妈探头探脑的,像是想问个究竟。她可不能把女儿许给一个病秧子。 不一会儿,小左醒了。他坐了起来,却呆呆的,不怎么能同人说话。 热心的街坊邻居毫无用武之地,只得纷纷无趣散开,边嚼舌根边寻觅新的有趣事。 你晚上吃了没? 兰香的妈于心不忍,觉得多少还是得关心一下这个少年。 小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兰香已经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妈,咱们回家给他盛碗饭送来吧。 众人离去后,红裙女人从阴影处走出。她在小左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两腿交叠,我的账本怎么了,你在哪里见过那个字? 小左垂着头。他抓着被角,面无血色。 在我们那群人里,我还算字写得好的。 红裙女人嗤笑一声,当年帮许多小姐妹抄过情书、借条和敲诈勒索信。 小左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红裙女人话中的意思。他愣愣地抬起头,张了下嘴却没发出声音。 原来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妈妈。她只是和他的妈妈一样,是那无数个女孩中的一个。 你有没有... 小左抿了下干得起皮的唇角,你记不记得,从前帮人抄过一封遗弃孩子的信。 遗弃信? 红裙女人皱了下眉。 小左嘴唇发抖,以一种他自己不能解释的紧张和期待看着这个女人。 红裙女人眯着眼睛想了想,半晌后却随意道,不记得了,可能有吧。 小左挪回了失落的目光。 怎么,是你爸还是你妈? 红裙女人一针见血,毫不怜惜道。 小左没说话。 劝你别找了。 红裙女人站了起来,噔噔踩着高跟鞋,丢掉你的人,要是真想找回你,她总能找到。 红裙女人走后,小左从床上爬起来。他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攀上了旁边的那堵墙。 这堵墙非常好爬,隔壁就是兰香家。这是小左第一次偷偷趴在这里偷窥兰香,兰香好像正在厨房里热饭。 天阴得像要窒息,云层中却有一抹亮得刺眼的白光。小左翻过那堵墙,猫着腰钻进了兰香的房间。 兰香的东西少得可怜,唯一少有个人空间的便是一个抽屉。 小左在抽屉里找到了那张车票,它果然是通往城里的。 桌上摆着一把锋利的、生了锈的剪子,小左拿起它剪了那张车票。他往兰香的桌头上放了一沓不算多的钱,用笔压着,是他自己挣的。 翻回自己家的院子时,小左一身轻松。 他的头发终于肆无忌惮地散了下来,柔软的发丝直垂过肩。 兰香的妈似乎来送饭了,小左躲进了后院的废弃木屋。 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有一扇不知多大年纪的铜镜,小左偏头看去,镜中的那个人雌雄莫辨。 他迷茫的眼是兰香,丰满的唇是红裙女人,也或许是多年前他自己的亲生母亲。 小左不知道,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沈醉也不知道,他没来得及见到阿雪在成为自己母亲前的样子。 兰香的妈没找到小左,不太放心,招呼吃完饭没事干的街里街坊一齐出动。 门外人声不断,热闹得很,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木屋却陈旧宁静如常,小左和一群被人类社会判定无用后遗弃的东西堆在一起。 木屋里有一扇小窗,身后是寂静苍凉的深山。 小左缩在这间矮小的房子里,他看见了不久前被自己藏进来的半完成品木雕。 它委委屈屈,不成样子地被扔在逼仄的地方。 小左捡起木雕,从小窗里扔了出去。它在山坡上漫无边际地滚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杂草丛生的小水流旁。 小左喜欢木头,小左从来都不喜欢木雕。 这块取悦他人以卖钱的木雕,终于变回了故土山林里平凡自由的一块木头。 -- 第251页 前屋的声音越发吵了起来,他们应该是在往后院走。 小左又朝铜镜里看了眼,他的面庞有些许失真。性别男或女,成熟或青涩,复杂或纯真...它们不再重要,它们不再分离。 小左手脚并用地从窗里爬了出去,身姿灵动四肢颀长,像一只丛林里奔跑的灵兽。 人间万家灯火,天下雨了。 真是一个好天气。 茂密参天的古树林掀起竹青色的雨帘,小左消失在浓雾渐起的苍山中。 裴延盯着显示屏,半晌才喊了一声咔。 片场霎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沈醉杀青了。 他从镜头里走出来,面朝着剧组的方向鞠了一躬。 小左走进深山,恰如沈醉走进电影。直到杀青的时候,沈醉才悟到了这一点。 四面八方的称赞恭喜声不绝,还有后勤人员送来鲜花。大家商量着得空聚餐,沈醉脑袋晕沉沉的。 他被人群包围,觉得身上发冷、脸上发热。 小左只是一个戏剧形象,他的生命终结在电影结束的那一刻。但沈醉还需要活下去。 他在这个世界上未了结的事还很多,留恋的事更多。 他还想拍更好的电影、赚更多的钱,向夏儒森认错和解、找刘珩学习做鱼; 他要去打游戏、去拍写真、去练最好的刀、去吃最脆的薯片... 以及再扇燕名扬至少一个巴掌。 ... 高烧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沈醉脑海里想的是:我要回一趟琦市。 -------------------- 我知道可能有些姐妹不太喜欢看戏中戏(也可能是受制于我的表达方式),但是《左流》对于沈醉和整个故事都很重要,实在是没办法不写(哭哭 这两天我的个人状态一直不是太好。今天姐妹来给我做了可乐鸡翅,还带了果酒和铜锣烧(开心! 第129章 海报 沈醉昏倒的时候,燕名扬正站在空旷的山坡上,向下远眺。 这是层峦叠嶂中靠近盆地的一角,小山下村落聚集,良田广阔。 那是沈醉长大的地方。 现在村子里的年轻人少了。 燕名扬说。 燕庭点了下头。他举止得体、神态自如,并不像大多长久脱离外部社会的人。 燕名扬停好车,沿路往山下走。跟喜欢的人有关的地方,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加上一层滤镜。 他会想象沈醉也曾走过这条路,说不定还在路边的同一棵大树下乘过凉;村口有条小溪,流经沈醉曾居住的房屋。 过去的39天,燕名扬一直没能找到借口去关怀沈醉。天气逐渐热了,沈醉应该也快杀青了吧。 那个孩子的养父母也是人**,当年判了刑的。 燕庭语气平淡,这种事,村里肯定有人还记得。 他要是真走出去了,也是好事。 面对仍旧一无所知的燕庭,燕名扬摸了摸鼻尖,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燕庭似乎没注意到燕名扬的心虚。他径直朝山下走去,一路边走边看。 沈醉的成名,并没有为这个不算发达的村庄增添一丝光鲜。田间劳作着的基本是上了年纪的人,村里的小路行人寥落,往往不是老人就是小孩。 乍一看,像是没什么人会了解电影和明星。 走着走着,燕名扬逐渐放下心来,甚至觉得今天可能会无功而返。 而事实上,这场掉马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村里出现两个生面孔,是极其显眼的事。 燕名扬不是个会刻意显摆的人。但他在名利场上浸淫多年,从着装到举止,就差把quot;我很有钱quot;写在脸上。 你们是外地人吧? 进村后没多久,就有刚在河边洗完衣服的大姐抱着盆主动上前搭讪。 燕庭曾经当过很多年的刑辩律师。论起与不同类型的人沟通,他能甩燕名扬十八条街。 对。 燕庭笑了笑,我们是来找人的。 大姐抱着盆,来回打量了他俩一轮,云淡风轻道,来找沈醉的? 燕名扬唇角的笑容差点没有绷住。 沈醉? 村里同姓的人可能很多,燕庭认真想了想,觉得沈醉这个名字非常不符合他记忆中小猫小狗的可爱标准,笃定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 不是? 大姐这回惊讶了,那你们还能来找谁。 不过就算你们是来找沈醉的,也没用。别说给村里修桥修路了,那小子走狗屎运发财后连场电影都没请大家伙看过。 大姐翻了个白眼,他就没回来过。 燕名扬张了下嘴,下意识想反驳这个大姐,却一时千头万绪找不到口。他跟燕庭的关系仍然生疏僵硬,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要不,咱们再找别人问问吧。 燕庭却皱了下眉。他小声道,根据我的经验,一个村子里,这种爱谈八卦的大姐通常知道的信息是最多的。 燕名扬:......... 你们到底要找谁? 大姐将信将疑道。 那个, 燕庭想了想,我们是记者,来追踪一个多年前的案子的。 大姐你还记不记得,你们村里从前有个被买来的小孩,养父母就是人**。 -- 第252页 大姐眼睛一瞪,那不就是沈醉吗! 他那天杀的养父母现在出狱了正搁田里种水稻呢! 和很多人不一样,这个大姐听说他们是记者,不仅不排斥,反倒更积极了。 她主动领着燕名扬和燕庭到了自己家,竟然还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张沈醉的海报。 你们是正经记者吧? 大姐又看了他俩两眼,沈家那两个挨千刀的,自己拐卖小孩损阴德,还连带着我们全村一起被骂! 燕庭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张海报,那是《失温》的经典宣传照,照片上沈醉孤身坐在黑漆漆的江岸边,烤着火正偏过头来。 火苗在他眼中闪烁,他的脸庞光影交织。 那两口子刚被抓进去那会儿, 大姐呸了一声,不知多少乱七八糟号称记者的人,说我们全村窝藏人**。 好在他俩遭了报应。现在出狱了,别说沈醉这个买来的,连亲儿子都不认他俩。 燕庭正在端详这张海报上的脸,他对沈醉这个名字仍然存疑。 燕名扬皱了下眉,你说沈...他养父母出狱了? 对。 大姐端出一盘瓜子,前几个月的事儿。 沈醉的养父母,和阿雪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阿雪还算良心未泯,那这对养父母简直是丧尽天良。 说不定还能干出公开找沈醉要钱的荒唐事。 燕名扬决定知会胡涂一声,让他留意着动向,提前做好准备。 燕庭已经放下了海报。他在网络上搜索沈醉的名字,看见了沈醉在《流苏》里的样子。 这个沈醉... 燕庭说,是不是改过名字? 哦,对! 大姐说,他在我们村里时,还叫沈小菟。 后来有个北京的导演,下来挑中了他。 原来如此。 燕庭终于回忆起来小菟这个名字。他点了下头,也算是苦尽甘来,好事。 你们做的报道,要找沈醉本人吗? 大姐问,这么多年没人联系上他,估计难。 也可以不用。 燕庭在网上随意翻了翻,发现当年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如今确实已经长成了一个有名有姓的演员。 燕名扬听着燕庭和大姐的对话,手上功夫不停。他正在给胡涂发微信,商量沈醉的事。 燕庭聊着聊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 燕名扬一惊,抬起头来,怎么了? 大姐说这个电影是春节上的,当时火得很, 燕庭认真道,你知道沈醉这个演员吗? 呃, 燕名扬下意识把手机锁屏塞回兜里,战术起身,咂了下嘴,那个... 燕庭是个说话精确、做事利落的人,对燕名扬吞吞吐吐的含糊样子很不满。他又拿起那张沈醉的巨幅海报,quot;《失温》这部电影你听说过吗?quot; 这幅海报有些大,被大姐折起来收在抽屉,有些展不开。燕庭扯开海报的右下角,正打算怼到燕名扬脸上让他好好看看,忽然瞥见了海报正下方不大不小的字样。 燕名扬根本没管过宣传海报这种小事。他是第一次发现电影海报上的信息竟然如此丰富,丰富到多余。 燕庭对着手中的海报愣了好几秒,半晌才望向燕名扬,神情愕然中有几分耐人寻味。 燕名扬无力地捂住了脸。 电影出品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燕名扬。 -------------------- 明天会有小菟的! 第130章 明天 能够出品《失温》这样贺岁档的大电影,就算称不上荣耀,至少也是个不小的成就。 可燕名扬莫名感觉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燕庭目光如炬,似乎从燕名扬躲闪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问。 不认得是吧。 燕庭不动声色地放下举着的海报,貌似通情达理,你工作那么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燕名扬:......... 这电影好看吗? 燕庭把海报卷好,递还给大姐。 那电影拍得跟喝高了似的,咱也看不太懂。 大姐眯了眯眼,但是沈醉好看,这就够了。 燕名扬:......... 从大姐家里出来,差不多临近中午。 门口的路上人比之前多了些,大多是到点从田里回家吃饭的人。 大姐留燕名扬和燕庭吃饭未果,坚持要送他们到村口。燕名扬一路都在思考怎么向燕庭解释,却一路都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这种感觉很陌生,毕竟燕名扬在工作和社交场合里向来以健谈闻名。 燕庭还在和大姐聊着此地的风土人情,从水稻几月种到鱼要怎么捕。忽然,大姐脚步一顿,像是看见了什么需要躲着的东西,面色恨恨地绕开了。 燕名扬朝前看了眼,发现迎面走来两个扛着锄头的人,一男一女,佝偻着腰都很苍老。 绕着他们走的不只有那位大姐,村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避开了。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互相认识的小村落里,孤立和排挤以一种直白到近乎粗鲁的方式呈现。 -- 第253页 燕名扬知道,这两人就是沈醉的养父母。 quot;你俩快过来!quot; 大姐见燕名扬和燕庭没绕开,连忙招呼。她脸上闪着兴奋的厌恶,气声很尖,就是他俩。 燕名扬一向不喜欢张扬自己的特立独行,这是个成本很高的做法。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对面,并不再多看那两人一眼。 他俩知道沈醉现在是大明星的事吗? 燕名扬状若无意地问那个大姐。 知道。 大姐提起沈醉的养父母就一脸嫌恶,还有那闲出屁的人去撺掇过他俩找沈醉要赡养费呢。不过他俩一提到沈小菟,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怕得要死。 燕名扬随意应了声,大致能明白这些作恶人遭过报应后的恐惧心理。 他朝对面看了眼,燕庭还没有走过来。 隔着条不算宽的泥路,燕名扬看见燕庭走到了那两人面前。这一刻他是并不意外的,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令人敬仰的父亲,那个笃信法律、公正平等地看待每一个人的父亲,这种感觉诡异而熟悉。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 燕庭的语气庄重肃穆了很多,以后,尽量好好做人吧。 燕名扬站在泥路对面,歪着头若有所思。 大姐把燕名扬和燕庭送到了村口。从村里出来后,两人间仍旧沉默了很久。 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能说的, 半晌,燕庭主动开口,怎么现在像个锯嘴葫芦。 上山的路需要微低着头,燕名扬盯着脚下,抿了抿嘴,我以为你会比其他人更恨他们。 燕庭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他们是罪人,可他们已经受到了法律相应的制裁。 你还信仰法律吗? 燕名扬顿住脚步,转过身问道。 潮热的风从峰顶向下奔去,燕庭微白的鬓角被吹得抖了都。他眼神微动,有几分浑浊。 他确实老了;无论他怎样谈吐得宜,他都确实已经老了。 当然。 燕庭说。 燕名扬仍旧盯着燕庭,像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十年前,当我拿起那把刀的时候, 燕庭语气平和,不是抛弃法律,而是为了正义。 所以我也自愿接受法律的制裁,因为我确实越俎代庖,触犯了法律。 我知道,这是你一直不能原谅我的一点。 燕庭淡然地看了燕名扬一眼。 你跟我说,妈妈难产是一个意外。 燕名扬的语气微微发抖。他眼睛睁着一眨也不眨。 这就像有些电影会分级,只适合部分群体一样; 谈及此,燕庭毫不避讳,你当时是个要高考的学生。知道真相对当时的你毫无好处,你不仅帮不了忙,还会毁了你自己。 可是我 燕名扬发红的眼眶终于落下了一滴泪,他吼到一半还是刹住了,闭上眼面色难忍。 可是我还是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因为当时的我对真相一无所知。 燕名扬做了坏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从未接受过惩罚,更没有被真正原谅。他甚至不敢直面给小菟造成的伤害。 燕庭伸出手,按了按燕名扬的肩,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我为当年瞒着你的事道歉,可如果再来一次,我也只能瞒着你。 燕名扬浅浅睁开眼,睫毛低垂,眼神疲惫苍凉。 对不起。 他低着头,嘴唇翕动,我太懦弱了,竟然十年都不去看你。 燕庭笑了笑,他又拍了拍燕名扬的肩,你能够来接我,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成长了。我很欣慰。 返回琦市的路上,燕名扬在想要不要把一切都坦白告诉燕庭。 以燕庭的博大胸襟,应该能宽恕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确实瞒不下去了。 投资人不认识自己旗下最当红的男演员这不是忙,是智障。 开到一半,燕名扬的手机响了。他这两天大部分电话都不接,扫了眼发现竟是桑栗栗。 桑栗栗是个懂事的秘书,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会给燕名扬打电话。 燕名扬皱了皱眉。 喂,怎么了? 燕总不好了! 电话那头的桑栗栗语气急促,沈老师今天在片场高烧昏过去了! 什么?! 燕名扬眼睛倏地睁大,一脚刹车踩下去,连忙把车靠到能停的道上徐徐停下。 沈老师今天刚杀青,直接在片场就昏了过去。 桑栗栗语气心疼,他们拍戏的地方条件太艰苦,紧急派车送到附近省城的医院。 医院怎么说? 燕名扬按下砰砰跳着的心脏。 主要是发高烧,这会儿还没退呢。 桑栗栗说,另外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忧思过度,还低血糖。 总之身体虚得很,要好好静养。 附近省城... 燕名扬思索起了《左流》拍摄的具体地点。 就是琦市! 桑栗栗说。 挂完电话后。 有什么人生病了吗? 燕庭关心道。 -- 第254页 燕名扬:呃, 没关系。 燕庭应该也是随口一问,你有正事就去忙,我这几天打算在家看看电影。 ......... 燕庭在家附近的街口下了车,燕名扬直接开往医院。 沈醉躺在单人的高档病房里,脸红红的。 他还没醒,烧也没完全退。 燕总。 只有助理小安一人陪在病房里。她看见燕名扬,连忙站了起来。 剧组就来了你一个人? 燕名扬甚是不满。他在沈醉床边坐下,不敢去拉沈醉的小手。 《左流》还剩最后几场戏,估计裴导得拍完才能过来。 小安说。 燕名扬伸手触了下沈醉的额温,感觉目前是中烧。 沈醉怎么好好发烧了? 小安抿了下嘴,沈老师今早的戏淋了点雨,还赤脚踩了有雨水的泥地。 燕名扬张口就想骂裴延,旋即又反应过来演员拍戏就是这样的,有些事不可避免。 沈醉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床单和被套都是白色的,显得他更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不知为何,他的嘴唇微微向外翻着,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今晚我留下来吧。 燕名扬很想亲亲这样的小菟,却还是只捏了下他发烫的耳垂,发烧的人,一般夜里都不太舒服。 沈醉在傍晚的时候醒了一次,只不过晕乎乎的。 尽管晕乎,可他意志倒蛮坚决。他一睁开眼模糊看见燕名扬,立刻攥起自己的小拳头作势要挥。 那会儿医生正在查房,惊得差点没合拢嘴。 燕名扬很淡定,不仅没躲,甚至还主动往前凑了点。 可惜沈醉正在病中,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最终只无力地扑棱了两下,还差点导致手上吊水的针要重扎。 没人不认识沈醉,琦市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听闻过燕名扬的商业帝国。医生惊讶中面露难色,霎时脑补了一出好戏。 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燕名扬却像是无知无觉。他见沈醉又沉沉睡去,抬头问医生。 呃...沈老师, 医生重新组织好语言,沈老师估计得到明天才能彻底清醒。 明天, 燕名扬伸出手,意味深长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点点头,哦。 -------------------- 小菟昏迷+1 第131章 不认识 由于沈醉身体状况欠佳,燕名扬估计自己还会在琦市多呆一阵子。桑栗栗明天会来琦市,沈醉的经纪人胡涂也跟着一起。 燕名扬在沈醉病床旁搭了张家属陪护用的小床,晚上小护士来给沈醉拔针时还偷偷看了好几眼。 这里的每个病房都有专门的护士的。 小护士说。 我知道。 燕名扬腿上放着电脑,正在办公。他抬头看了小护士一眼,不允许家属陪护吗? 小护士抿了抿嘴,冲着沈醉的美貌和燕名扬传说中的地位,默默咽下了那句吐槽:你也不是他家属啊。 沈醉终于醒来时,是在翌日凌晨五六点。夏天太阳升得早,窗外已经有明显的亮光了。 沈醉感觉像小时候从河里游泳回来一样,身上黏糊糊的,乏力得很。他睁了好一会儿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医院。 沈醉手臂撑着床想坐起来,旁边的燕名扬被声响惊醒了。 你醒了? 燕名扬连忙掀开毛毯爬起来,我去叫医生。 看见燕名扬,沈醉有一个明显的往后一缩的举动。他下意识抓着被角,眼神警惕,你怎么在这儿! 燕名扬刚站起来。他顿住脚步,有几分无奈,你在片场发烧昏过去了,当地医疗条件不太行,离琦市很近。 沈醉这才知道自己在琦市。他往左瞥了眼,发现吊水单上果然印有琦市的字样。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醉依旧虎着一张脸,说完话小嘴抿得紧紧的。 我家里有些事,所以这两天都在琦市。 燕名扬想了想。他略显紧张地舔了下唇,像初学一门语言时生硬小心地造句般,缓缓道,我父亲出狱了。 沈醉不是特别惊讶,他早先就大约猜到了。可他还是瞬间坐直,方才飘忽着的目光也变得亮而有神了起来。 哦。 燕叔叔现在怎么样? 沈醉认真问。 燕名扬简略道,还可以。 沈醉点点头。 单人病房里配备了洗手间。沈醉洗漱完毕,简单擦了个澡。他的烧来得凶去得也快,眼下已经全退了。 早上吃什么? 燕名扬等在外面,医生说你有点低血糖,每顿饭都要按时吃。 我不想吃医院的早餐。 沈醉甩甩手上的水,又爬回病床上。他盖好小被子,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那你想吃什么? 燕名扬问。 嗯... 沈醉沉吟片刻,抬起头,你学校门口的米线。 桑栗栗还在赶来琦市的路上,燕名扬找不到人支使。 好在燕名扬的母校离医院不算太远,开车来回应该很快。 -- 第255页 应该。 燕名扬斟酌再三,还是答应了沈醉。他拿上车钥匙,你自己呆着的时候小心一点。 沈醉面无表情,像在看一个傻子,知道了。 燕名扬没有想到的是,工作日早晨的米线店要排很久的队。 大多是学生,都穿着琦市一中的校服。燕名扬今早没来得及拾掇自己,可一身昂贵的西服混在其中,仍旧醒目得扎眼。 他犹豫了差不多一秒的时间,还是收回了问老板多少钱可以直接插队的念头。 接到桑栗栗打来的电话时,燕名扬刚刚拿到米线。他从拥挤吵闹的门店里挤出来,拍了拍肩上的灰,喂,怎么了。 桑栗栗:燕总,沈老师在哪个病房? 之前不是发给你了吗。 燕名扬掏出车钥匙。 可是...他好像不在。 桑栗栗迟疑道,我们还碰见了裴导他们,大家都没看见沈老师。 ?! - 事实上,沈醉不是故意要逃跑的。 他还记得自己昏过去前想做的事。他要回一趟琦市,去看望一下出狱的燕庭,以及同阿雪见一面。 打发走燕名扬,沈醉找出了有关部门的电话。在阿雪快出狱时,他们曾经主动联系过沈醉。 陈阿雪的家属?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有几分犹疑,应该是在核对沈醉的手机号码。 对。 沈醉说,我想询问一下她的近况。如果她愿意的话,我想跟她见一面。 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工作人员道。 好的,谢谢。 沈醉说。 挂完没多久,沈醉接到了另一个号码打来的电话。 沈醉算是琦市的名人,他当年相关的案子又不是小打小闹。他的这通电话,显然会引起一些注意。 这通电话应该是来自更上一级的部门。 按照规定,帮教期内每个人的情况我们都会掌握的。 对方道,陈阿雪女士,最近好像经常呆在郊区的一间寺庙里。 寺庙? 沈醉有点意外。 对。 对方说,如果您想跟陈阿雪女士见面,我们可以帮忙联系安排;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也可以。 方便的话,还是你们还是先帮我问问她的意愿吧。 沈醉礼貌道。 行。 对方笑了下,之后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尽管提。 沈醉想了想,有一个今年出狱的,叫燕庭的,你们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托燕名扬的福,燕庭也属于会被重点关注的对象。何况他在入狱前曾刑辩界工作数十年,琦市地界法律相关的行业少有没听说过他的。 对方显然有些惊讶,燕庭? 对。 沈醉说,燕子的燕,庭宇的庭。如果方便的话,也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见我一面。 可以是可以, 对方似乎仍没捋清其中的逻辑,但是你去见他... 麻烦您帮我告诉他,我叫沈小菟。 沈醉说。 沈醉一时拿不清燕名扬对燕庭的态度,又不想多生事端向燕庭解释自己跟燕名扬的关系。他只想去探望燕庭一下,感谢燕庭和扬灵当年的善举。 不同于阿雪呆在郊区的寺庙,燕庭就住在离医院两条街的地方。沈醉很快就收到了回复电话,对方说燕庭表示非常乐意、随时有空,并附上了燕庭的联系方式。 沈醉知道小安马上就到琦市医院了,胡涂和桑栗栗也已经在路上。这意味着他即将拥有大熊猫的待遇,被众人24小时轮番看护起来。 沈醉并不是很想让燕名扬知道自己去看望燕庭的事,起码在他摸清燕名扬对此的看法前他不想。 于是思索几秒后,沈醉戴上了小安从剧组捎来的鸭舌帽,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悄悄从病房里溜了出去。 - 燕名扬拎着米线杀回医院时,病房里只剩下留守的小安。他在门口碰到了正准备出去找沈醉的桑栗栗、胡涂和死缠烂打一起来探病的梁策。 燕名扬看梁策很不顺眼,可他暂时没空管这些事。 医院的监控呢。 燕名扬脸沉得厉害,就没人看见沈醉出去吗? 从监控上看,沈老师是换了身衣服再出去的。 桑栗栗说,另外他现在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只跟小安说了声自己有事出去了,让我们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 燕名扬车钥匙还抓在手上,皱着眉转了个身就往外走,出去找吧。 等等。 梁策跳出来,这漫无目的,上哪儿找啊?琦市是你和沈老师的家乡,你想想有哪些地方他可能会去? 说起来沈醉和燕名扬是老乡,实际上沈醉在琦市根本没住过几天。 江边,校门口的米线店...除了这些地方,燕名扬根本不知道沈醉还会去哪儿。 眼看着燕名扬脸沉得越来越厉害,胡涂连忙道,大家先别急,我觉得小醉应该就在附近。 为什么? 燕名扬拧了下眉。 -- 第256页 他没有车,走不远。 胡涂顿了顿,至于打车或者公交...以我们沈老师如今的知名度,想找不到都难。 ......... 沈醉和燕庭约在了一个附近的茶楼碰面。这个茶楼食物一般,最大的好处就是人少,且基本是中老年人认出沈醉的概率很低。 沈醉从前没来过这个茶楼,他进去后四处环顾了下,很快就看见了燕庭。 尽管时隔十年,可燕庭长得和燕名扬确实很像。 燕叔叔。 沈醉笑着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我是沈小菟。 燕庭已经点了一壶茶,他给沈醉倒了一杯,笑着道,你现在应该叫沈醉了吧。 沈醉也不太意外,可能是工作人员给燕庭打电话时提了一嘴。 我运气比较好,碰上了夏儒森导演。 不不, 燕庭放下茶壶,摇了摇头,我昨天还在看你的电影,《流苏》和《失温》,都演得很好。 沈醉有几分诧异。 我出狱后没什么事,昨天去你出身的地方转了转。 燕庭轻描淡写道,当地人告诉我,你已经是个出色的演员了。 沈醉怔了好一会儿,半晌后鼻头发了点酸。 他猛然明白,燕庭在经历十年牢狱后,仍在关心自己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我这也是完成我太太的遗愿。 燕庭看出了沈醉的反应,坦然道,她当年做报道,排斥的人很多;你的母陈阿雪,阿雪对她非常信任,所以才会配合采访。 带你到城里读书,其实是我太太答应阿雪的。虽然很可惜没能成行,但你如今过得很好,也算是苦尽甘来。 沈醉很少遇见燕庭这样既有文化知识、又有道德修养的人。他很长时间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笑了笑,喝了口茶。 其实我早就不怪阿雪了。 沈醉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见她一面。 燕名扬和桑栗栗、梁策、胡涂在医院门口兵分两路。燕名扬开车去江边找,桑栗栗几人则在医院附近挨家挨户找。 茶楼离医院很近,没一会儿梁策就找见了沈醉。 我找到沈老师了! 梁策站在茶楼门口,边观望边跟桑栗栗打电话,他在一个茶楼里,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喝茶。 ......? 桑栗栗立刻赶往茶楼,并将梁策的话原样复述给了燕名扬。 梁策?! 茶壶里的水没了,沈醉起身去加水,正看见旁边鬼鬼祟祟的梁策。 我从桑栗栗那儿听说你生病了,所以一起来看看。 梁策不太好意思,你怎么自己从医院跑了呢? 听到生病二字,燕庭像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 这位是? 他站起身,主动问道。 这位是我朋友。 沈醉不尴不尬地介绍道。 梁策觉得面前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确切的说,也是粉丝。 靠着开车,燕名扬先于桑栗栗赶到了这家茶楼。他很小的时候来过,被燕庭带来吃早茶。 他满脑子都是梁策说的来路不明的人。看见沈醉和梁策并肩坐在一起,对面还有另一个人,他面无表情,直接走了过去。 燕名扬面色阴沉,在桌上敲了两下,声音有些冷,聚会呢? 梁策目光闪躲,沈醉脸色古怪。 燕庭第一个看见了燕名扬,你怎么来了? 燕名扬偏过头,这才看见燕庭。他眼睛倏地睁大,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来了正好。 燕庭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拍拍燕名扬的肩,给你介绍一下。 沈醉重重抿了下唇,似乎想笑。 这位是沈醉。 燕庭伸手朝对面指了指,一个知名演员,就是昨天你说你不认识的那个。 ......... 第132章 摊牌 燕庭话说得一本正经,神情却颇耐人寻味。 我没 燕名扬张口就要反驳。他手上还拎着一份摇摇晃晃的米线。 梁策目瞪口呆,愈发看不懂局势;沈醉却若有所思,竟仿佛是场上最淡定的一个。 这是我儿子,燕名扬。 燕庭道。 梁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下意识冲沈醉望去,只见沈醉并不惊讶,且并未伪装出惊讶。 我, 燕名扬看看燕庭,又看看沈醉,一时竟不知从何解释起。他放下那碗米线,抚了下额,这件事,等等...让我想想。 燕庭显然是已经看出了什么,此刻并不意外,甚至饶有耐心地添了杯茶。 梁策左右观望,又试探着朝沈醉看了眼。他隐约想起从前听人提过,沈醉和燕名扬大约少年时期就有过接触。 可沈醉为什么会来见燕名扬的父亲? 燕名扬为何滑天下之大稽地谎称自己不认识沈醉? 沈醉那么早就认识了燕名扬,那刘珩又是怎么回事。 ... 梁策不由得陷入沉思。 场面安静得令人尴尬之际,沈醉却忽然开口了。 -- 第257页 那碗米线是给我的吧。 他面色淡定,语不惊人死不休,揪着米线外的塑料袋把它拽到自己面前,还行,没有凉透。 ......... 燕名扬眼神怔了一秒,嘴唇微动。他感到心脏砰砰跳得明显,嗯。 原来你们认识啊。 燕庭端起茶抿了口,脸上有一丝笑意。 沈醉颔首示意,笑得典雅柔和。 梁策。 正在遐想中的梁策一惊,怎么了? 你不是说桑栗栗和胡涂也来找我了吗。 沈醉不慌不忙道,这里地处偏僻、不太好找,他俩都不是琦市人,你出去迎一下。 梁策默默往门外车水马龙的八道马路看了眼,...... 哦。 燕名扬神情严肃。他瞥了离去的梁策一眼,没说什么。 沈醉要摊牌了。 终于要摊牌了。 燕名扬深吸了一口气,在一旁坐下。 燕庭终于放下茶杯,你们俩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其实... 燕名扬轻抿了下唇,又试探着朝沈醉看了眼。 却见沈醉一脸天真、眉开眼笑,哎呀真是太巧了。燕叔叔,我真没想到您和燕名扬真的是一家! ......... 燕名扬刚要出口的话生生刹住。他眼睛睁大了些,瞠目结舌地看着沈醉。 沈醉显然已经排练好了这场戏,连台词带神情都很到位。 我第一次看见燕名扬,就觉得他和您长得很像。 沈醉又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 哦? 燕庭将信将疑地看了燕名扬一眼。 这件事真的很巧。 沈醉朝前坐了坐,眼睛亮亮的。他双手扒在桌上,指头还兴奋地绞在一起,夏儒森导演快退休的时候,我就没戏拍了,只能到处找机会。 正好在一个酒会上碰见了燕总也就是燕名扬。当时他手上有个适合我的项目,看在我俩是老乡的份上,他就推荐我去试镜了。 沈醉三两句话就圆起了这场戏。他说完,面带一个大大的微笑,朝燕名扬看去,眼中有很不明显的暗示。 呃... 燕名扬皱了下眉,才反应过来轮到自己配合演戏了。他有些迟疑,就是《失温》。 沈醉心满意足,又继续道,其实当时我就觉得燕名扬和燕叔叔您长得有点像,可是一直没好意思问。 那昨天, 燕庭想了想,问燕名扬,你在路上接到的那个电话,说有人生病住院了,就是沈醉吗? 燕名扬略显生硬地点了下头。他眼神始终有些犹豫,似乎有话想说。 所以,你是自己偷跑出医院的? 燕庭伸出两指,先指了指沈醉,又指向燕名扬,然后你们一起出来找他? 沈醉略显歉意地低下头,毫不浮夸地羞怯道,对不起,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当然不怪你,只是身体还是要当心的。 燕庭大方地冲沈醉笑了笑,又诧异地看着燕名扬,真是没想到,你还怪会关心人的,还帮人买米线。 ......... 看来你俩关系不错啊。 燕庭欣慰地总结。 沈醉立刻抬起头,揪着手指,瞬间改了口,因为我俩是老乡,所以燕总一直很照顾我。 而且, 在燕名扬怀疑的目光下,沈醉咬了下唇,一横心继续睁眼说瞎话,而且燕总对待下属一向很好,是有口皆碑的好!刚刚那位小梁,也在燕总的公司工作。 沈醉编得风生水起,燕名扬却逐渐安静。他很清楚沈醉编这一大通瞎话的原因,沈醉只是想在燕庭面前瞒住他们少年相识的事归根结底,瞒住燕名扬欺瞒、哄骗、利用沈醉,一封举报把阿雪送进监狱的事。 说不定沈醉会偷偷溜出来见燕庭,也是因为不想把燕名扬搅进来。 他有这么好吗? 听完沈醉的话,燕庭表示怀疑。他最是了解燕名扬的禀性。 沈醉用力点了下头,刚要开口接着编,却被燕名扬打断了。 沈醉。 燕名扬神色尚算镇定,却坚毅得有些可怕。 沈醉的笑意缓缓顿住。他僵硬地维持了几秒,意识到燕名扬不想再演这出戏。 怎么了? 燕庭问。 燕名扬又看了沈醉一眼,之后低下头,片刻后才抬起来,还是我来说吧。 梁策终于迎到了胡涂和桑栗栗。三人一齐走过来,桑栗栗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燕总,沈老师。 沈醉此刻已经褪去了方才演戏时的模样。他目光沉静,打了个招呼。 关于我刚刚说的,燕总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燕名扬淡淡笑了下,很多。 桑栗栗。 燕名扬打了个响指。 桑栗栗立刻上前,燕总。 今天我有事。 燕名扬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工作主要由你代办,办不了的留着等我。 -- 第258页 好的。 桑栗栗麻利应下。 梁策也来了是吧, 燕名扬随意扫了眼,你负责打下手。 本来想去看沈醉的梁策不太乐意。他撇了撇嘴,啊? 燕名扬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工作日的工作时间,你不工作还想干嘛? 桑栗栗领着梁策离开。燕庭安静观望片刻,笑着冲沈醉道,你也太给燕名扬说好话了。 沈醉刚夸完燕名扬就被打脸,只得佯装不尴尬地笑了笑。 燕名扬也没为自己辩解。 胡涂。 胡涂连忙上前,燕总您说。 你带沈老师回医院,帮他把米线热一下。 燕名扬慢条斯理道,另外今天中午《左流》有杀青宴,裴延做东的,想去就去,不想去也行。 好,好的。 胡涂忙不迭应下,又看了沈醉一眼。 沈醉此刻倒也没有同燕名扬犟。他静静地看了燕名扬很久,才嗯了一声。 他站起身,浅鞠了一躬,燕叔叔,那我今天就先走了。 燕庭笑着点了点头,早日康复,别再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 茶馆里,燕庭问。 其实我之前想了很久, 燕名扬苦笑了下,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现在想好了吗? 燕庭早就察觉了什么。他给自己和燕名扬都满上茶,在你开口之前,我先说一句,虽然我不算一个很新潮的人,但是我不恐同。 ......... 我猜得对么? 燕庭平静地问。 对了一半。 燕名扬深吸了一口气,仿古做旧的窗子里透进亮得乏味的白色天光。他抓着面前的茶杯,里面的茶水一摇一晃,其实,我和沈醉当年就认识了。 那会儿他还叫沈小菟。 离开茶馆时,沈醉回头又看了燕名扬好几眼。他看见燕名扬坐到了燕庭的对面,后背挺得很直。 燕名扬要摊牌了。 彻底的摊牌。 沈醉有些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 燕名扬比沈醉以为的要好一些,他敢做敢当、勇于面对。 沈醉是有几分不愿意承认的小快乐的。 但是燕名扬居然说不认识自己。 沈醉又暗暗地想闹小脾气。 回医院的路上,胡涂一直在喋喋不休。 燕总大早上去给你买早餐,你居然跑了?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任性。 昨天听说你病了,燕总急得不得了。你怎么能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当心呢? 《左流》杀青了,还有一大堆通告等着你。你万一病倒了可怎么好,有些资源还是看在燕总的面子上才谈下来的! 行了, 回到病房门口时,始终在想入非非的沈醉终于烦不胜烦得爆发了,别老燕总燕总的,我跟他不熟。 什么? 胡涂嘚吧了一路,这才得到一句回应。他都怀疑沈醉是不是烧坏了脑子,我的沈醉老师,您别闹了行吗? 我才没闹。 沈醉撇撇嘴,你不信去问问梁策,我跟那个姓燕的不认识。 沈醉拎着米线放进微波炉,面露疑惑,咦。他叫什么来着? ......... 嘀的一声,微波炉热起了那位不知名人士买来的米线。 第133章 管我 燕名扬做过的事,想起来如泰山压顶、天崩地裂,按桩论件地说起来竟也不过寥寥数语。 连壶中的茶都还没凉透。 还有别的么。 燕庭沉默良久,缓缓道。 燕名扬说完后一直微低着头。他两手相握支在腿上,半晌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都是对不起沈醉的。 燕庭直直地看着燕名扬,那其他事呢?你白手起家,原始积累的过程中有没有干过昧良心的事;你在商场上跟人厮杀,是不是不择手段不讲道德廉耻。 燕名扬一愣,他抬起头时眼眶发着少许的红,眸子亮得很。 这要是都算起来, 他微微一笑,一滴泪都没掉,那可就数不胜数了。 燕庭没有责备燕名扬。他静默片刻后道,《悲惨世界》里冉阿让走投无路时偷盗财物,主教不仅没有怪他,反倒把财物都给了他,还告诉他:你要用这些钱,去做一个诚实的人。 燕名扬,你还需要多少钱、多少事业、多少成功,才能够去做一个好人呢?一个让你自己能够满意的好人? 我跟你和妈妈不一样。 燕名扬轻咬了下唇,我从来就不算一个好人。 那是你的自由。 燕庭若无其事地又倒了杯茶,不触犯法律就没人能管你;真要是哪天触犯了法律,无论被抓被举报,也都是你活该。 燕名扬两手抓着空空的杯子,没有说话。 至于沈醉, 燕庭利落地放下茶壶,我没有权利去替他原谅你。你今天还能有机会给他买米线,也算是上辈子积德的福报。 -- 第259页 ......... 你很在乎沈醉吗。 燕庭问。 燕名扬拿起茶壶,点了下头,嗯。 过去的事不提,你们重新遇见之后,你真的有好好照顾他、弥补他么? 燕庭抿了口茶,以你刚才展现的行事作风,大概是没干几件人事吧。 燕名扬太阳穴跳着疼,伸手揉了下眉心。 今天早上,我看沈醉对你并不是很疏离。 燕庭想了想,除了他天性纯良、宽宏大度,你还要好好感谢当年挑他出来演戏的导演人过得好了,才会懒得费心思计较一些过去的恩怨。 燕名扬眨了眨眼。 沈醉天性纯良、宽宏大度? 原来燕庭也不是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沈醉现在对我还行,主要是因为他没怎么出戏。 燕名扬无奈地笑了笑,他刚杀青的这部电影,剧情和他自己、他母亲的经历有些关系,他一直入戏很深,有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像十几岁时一样跟我闹脾气。 哦? 燕庭若有所思。 都怪裴延!居然写这么个剧本让沈醉演。 燕名扬骂完,才想起补充道,裴延就是那个导演,导《失温》的。 燕庭眯着眼睛想了想,似乎也发现了沈醉言行里一些过于天真活泼的地方,这往往是不属于一个成熟的男演员的。 沈醉走不出来的,到底是电影剧情,还是被电影剧情勾起的陈年往事? 燕庭认真道,这二者区别很大。 燕名扬怔了下,似有所悟。 沈醉今天告诉我,他打算见见他的生母。 燕庭说,我想,他应该自己也意识到了你说的问题,并且在努力自救。 病房里的生活颇为无聊。 沈醉吃完米线,无所事事地打了几局游戏。他昨天才高烧昏迷,今天其实身体还很虚,没一会儿就累了。 之前扑空的《左流》剧组成员来探望时,沈醉已经迷糊糊地睡着,两只手还不安分地往被子外面抓。 沈老师在睡。 胡涂走到病房门前,小声道,没醒呢。 这次来的只有裴延、杨天、栾微和吕茜四人。裴延往里扫了眼,他大概齐确认了沈醉还活着,转身就打算离开。 吕茜却抓着胡涂不放,沈老师真的还好吗?昨天他在片场昏过去,我都吓死了! 我们小醉烧已经退了。 胡涂笑笑,他只是体力不支,睡过去了。 听说燕总也来了? 栾微问。 胡涂点点头,没多说,燕总现在不在。 沈醉本就睡得不太安稳。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他半梦半醒间哼唧了起来。 小安一直在旁看护。她一见沈醉有动静,连忙凑上前。 沈醉小脑袋歪向一边,闭着的眼皮下睫毛扑闪着。他嘟着嘴,声音模糊不清,哥哥... 小安一愣,半弯着的腰瞬间僵住。她跟着沈醉很多年了,一时分不清沈醉这声哥哥是喊刘珩还是燕名扬。 沈醉脸长得小,下巴瘦成尖尖的,两颊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陷在软软的枕头里显得可怜可爱。 小安有几分心疼,伸手摸了摸沈醉的额头,发觉有几分烫。 沈醉睡中不舒服,很快就醒了。 外面站着谁呀... 他还躺着,咕哝道。 是裴导他们。 小安说,沈老师,你又发烧了,我去帮你叫医生。 嗯... 沈醉刚醒,声音沙哑,让裴延他们进来吧,省得还跑第三趟。 小安扶沈醉坐了起来,便出去叫医生了。 胡涂领着那四人进来,在沈醉病床前坐了一圈。 沈醉手上抱着游戏机,摸着手柄,感觉又有了几分说话的力气。 沈老师,你怎么说病倒就病倒。 吕茜叹了口气,昨天真是吓死了,差点你以为你还在戏里呢! 沈醉眼神稍直,抿着嘴露出一个淡笑,没什么,着凉了而已。 你何止。 胡涂皱着一张不忍直视的脸,掰指头数着,医生说你低血糖、营养不良、没休息好,还忧思过度。 沈老师这段时间就先好好养身体吧。 杨天是个靠谱温厚的好人,含蓄道,拍《左流》期间,你也实在是太辛苦了。 沈醉微笑表示感谢。 众人在病房里扯了一通有的没的车轱辘话。期间医生来过,给沈醉测了体温等数据。 退烧期间有所反复是常事,医生只嘱咐沈醉要静养多休息,不要再自己乱跑。 快到中午时,胡涂的手机响了。沈醉眼皮一抬就猜出打来电话的是燕名扬。 燕名扬先是询问了一番沈醉的病情,之后主动提出下午在病房陪着沈醉,最后表示自己已经在医院门口。 沈醉:......... 胡涂顶着沈醉的白眼和一屋子精彩纷呈的表情,还是无法拒绝燕名扬的要求。 燕名扬很快就到了。他还带着电脑,一副要在病房里办公的样子。 哟,这挺热闹。 燕名扬推门进屋,发现病房里人满为患,还有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 第260页 燕总, 杨天注意到了这点,主动介绍,这是我们《左流》的女二,吕茜。 哦。 燕名扬习惯性挂上一个标志的问好微笑,小吕你好。 吕茜冲燕名扬认真看了好几眼,才点点头,燕总,我是沈老师的粉丝,太担心他了,所以才跟着来的。 ......... 沈醉低下头掰手柄上的按钮,拒绝抬头。 燕名扬才懒得管这些事,他觉得病房里太吵。他脑子里一直想着燕庭早上说的话,始终留意着沈醉。 既然燕总来了,我们就先走了。 栾微款款笑着站起来,毕竟病房里人多了不好。再说了,今天中午还有杀青宴呢。 沈老师,好好调养。 杀青宴? 沈醉像才回过神来似的,抬起头,哦,我也去。 他说着就扔开游戏机,掀起被子打算下床。 燕名扬登时皱起了眉,他已经听闻沈醉早上又发烧的事。 沈老师,你还发着烧呢... 吕茜小心道。 去吃个饭又没事。 沈醉说话间已经穿起了鞋,恨不能拔腿就跑,生病了难道还能不吃饭吗? 他穿好鞋,环顾四周,走吧。 裴延四人并不方便开口,只能就这么看着。胡涂一时不知该不该劝阻,试探着看向燕名扬。 燕名扬笑了笑。他走到沈醉身边,声音柔和像在哄孩子,你还发着烧,出去吃饭容易累着。万一又昏过去了, 你管我? 在病房里另外六双眼睛的注视下,沈醉张口就堵住了燕名扬的话头,不假思索道,咱俩又不认识。 ......... 第134章 请客 《左流》的杀青宴定在一个吃鱼的馆子里。琦市临江,向来以水产闻名。 沈醉现在病中,嘴里没什么味道,只多喝了几碗鱼汤。 他今天来吃杀青宴,除了表一个参与集体活动的心,也是为了气一气燕名扬。 怼完燕名扬后把他撂在病房里,沈醉一想起来心里的小兔子就跳得欢实。 吃到一半时,胡涂打来了电话。 喂。 沈醉欠了个身,到走廊上接通。 小醉。 胡涂说,吃得怎么样了?没不舒服吧。 我没事,还在吃。 沈醉说,快吃完时叫你。 行。 胡涂顿了顿,对了,燕总已经走了。他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出差。 什么? 沈醉眼睛霎时瞪圆了,他走了? 对啊... 胡涂愣愣的,燕总说之后再来看你。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他呢。 我 沈醉一口气差点呛死,我当然不想见到他! 呃... 胡涂明显将信将疑,哦。 沈醉耷着眼皮,抿着唇咬了下,声线平平,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去吃鱼了。 还有一件。 胡涂连忙道,燕总临走前说,你是琦市人,当着全剧组的面,得尽地主之谊。 啊? 沈醉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我这个经纪人操心的,结果我给忙忘了。 胡涂道,你到了自己家乡,总得给大家请个客,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主要是个礼节。 何况你又是你们剧组一番,要是什么都不表示,总显得抠门或者不懂礼仪。 沈醉怔了下,才恍然大悟。他是向来懒得理这些的,也注意不到。 哼, 沈醉撅了下嘴,燕名扬在这种事情上果然得心应手。 你就别嘴犟了! 胡涂简直恨铁不成钢,燕总都替你想好了,杀青宴理应导演请客,你肯定不能跟裴延抢着买单。 但是你们吃饭的那个馆子,有一道做得很漂亮的佛跳墙。这菜贵得很、又不顶饱,裴延是不会点的。 ......... 佛跳墙? 沈醉疑惑道,做鱼的馆子卖的佛跳墙能正宗吗。 不正宗不要紧,它是特色菜就行了! 胡涂无奈道,你按剧组人数,给每人都点上一盅。燕总说,你点完后可以记在他账上。 鬼才记在他账上呢。 沈醉撇撇嘴,想这么周全,他怎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 我也劝燕总自己打来着。 胡涂冷笑一声,可人家说你俩今天不认识。 ......... 我去点菜了, 沈醉干巴巴道,再不点他们都吃完了。 沈醉回到包厢时,席间果然已经吃了七七八八。 吕茜见沈醉进来,连忙起身,沈老师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舒服,正和栾老师商量要不要出去找你。 我没事,多谢挂心。 沈醉浅笑着摇了摇头,颊上有些许红晕。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旁,却没坐下,我刚刚是出去加了道菜。我是琦市人,大家来我们琦市,我应该要有所表示的。 -- 第261页 沈老师你是琦市人? 不少人都很惊讶,像是从没听说过。 沈醉坐下抿了口热茶,我是在琦市下面的一个小山村长大的,虽然市区没住多久,但确实是琦市人。 那沈老师你这趟要不要回家看看? 吕茜道,你家人、亲戚朋友现在还住在那里吗。 沈醉端着茶杯,微滞了下。 行了什么亲戚朋友。 裴延听闻过些许沈醉身世的内情,不太耐烦地打断,人最怕的就是成名后碰见根本没情分的亲戚,什么外三路的七姑八姨都找上门来,不嫌烦啊。 吕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措中有些一头雾水。 我家人不多, 沈醉病中呼吸有几分重。他放下茶杯,嗓音哑哑的,从小带我长大的只有奶奶,她已经去世了。 沈醉说完,包厢内安静了几分。留守儿童不算罕见,大家多少都听闻过,就算之是前没了解过,拍完《左流》后也应该能明白。 可对于这个剧组里的大多数人而言,村庄、留守儿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存在。它们是电影里的情节,是戏剧里的人物,是同在一片蓝天下却几乎接触不到的事。 电影圈人人都知道沈醉是被夏儒森大海捞针出来的,却少有人听说过他身世如此贫寒孤苦。 吕茜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醉又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然的笑,眼神示意吕茜无事。他皮肤薄得像一戳即破的宣纸,我给大家点了佛跳墙,这可是道名菜呢。 这顿饭吃完,裴延等人直接返回了上海。剧组里其他人也各去各的地方,只剩下沈醉留在琦市养病。 吕茜临走前,还专门找沈醉道了个歉。 沈醉并没为此生过气,他感冒时说话比平常更软,这不怪你,你又不知道。 吕茜低头抿了抿嘴,之后又笑了,沈老师别难过,你现在有燕总了呀! ......... 沈醉闷咳一声,板着脸,都说了,我跟他没关系,已经分手了。 哦... 吕茜意味深长地哼了声,也对,毕竟你俩都不认识呢。 ......... 胡涂接沈醉回到医院,沈醉今天还要吊水。他晕乎乎地睡了半个下午,临近傍晚时被一个电话吵醒。 喂。 沈醉糊里糊涂地半坐起来。 喂,沈老师。 对方道,我们联系到陈阿雪了,她现在住在市郊的宏安寺里。 沈醉脑子已经清醒了,眼皮却没完全睁开。 宏安寺? 对。 听声音,对方就是早上同沈醉联系的那位办事人员,我们跟寺庙人员确认过了,也征求了陈阿雪本人的意见,你想去随时可以去。 沈醉终于彻底睁开眼睛。他额上冒着汗,身上却比早上轻了很多。 我知道了, 沈醉轻捻了下额角的汗,声音微喘,谢谢你。 可能是早餐午餐都吃得挺多,沈醉晚上只喝了点粥。其实他从前都不怎么吃晚饭,这次是因为低血糖又生病,被逼无奈、不得不吃。 胡涂不知是不是得了燕名扬的指令,就坐在床前盯着沈醉喝粥。 好在沈醉演戏多年,早就学会屏蔽他人的目光。 明天我要出门。 又要出门? 胡涂一惊,要不是你家乡人民对你多少有几分滤镜,你这种病人早被医生骂死了! 去市郊的宏安寺。 沈醉面无表情,也不辩解,对了,你知道去寺庙有什么规矩吗? 寺庙的规矩? 胡涂被触到了知识盲区,那我哪知道。 要不...咱们再去问问燕总? 问他干嘛。 沈醉刚睡好的心情又被戳坏,他只会工作,然后教我变着花样地花钱。 ......... 天黑后,外头飘起了雨,玻璃窗糊上一层密集剔透的水滴。江边码头偶尔传来船只靠岸的鸣笛声,穿过雨雾空气、城市森林,低沉而悠长,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夜色渐深,雨势也渐起,终成滂沱之态。 沈醉喜欢雨打屋檐的声音,清脆、利落而有力。他小时候住在破旧祖屋里,就常常一个人趴着窗台看雨。 雨比太阳好看。 昏昏睡过去前,沈醉枕着枕头想。 燕哥哥怎么还不来看我呢。 第135章 怪我 翌日仍旧是个雨天。一整夜轰烈澎湃的雨落至天明,只剩下淅淅沥沥。 小安来时,沈醉已经起了,正站在镜子前梳头。 外面没有太阳,大清早屋内就阴阴的。小安推门进来,见沈醉站在阴影中,沈老师,怎么不开灯? 白天开灯,总显得不伦不类。 沈醉放下头发垂在耳侧,细细看了看,还是抬手拢起了发丝。 哦。 小安顿住了准备开灯的手。她拎了些稀饭咸菜,沈老师,吃早餐了。 沈醉嗯了一声。他系好小揪揪,又侧对着镜子端详片刻,像是想跟自己优越的下颌骨谈论人生。 -- 第262页 小安是个见过世面的,早就习惯了。 沈老师,别看了,你哪个角度都好看得不得了。 她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稀饭得趁热吃。 不行,这太精致了。 沈醉又放下了头发。他拿梳子把稍乱的发尾梳整齐,眉微微扬起,眼神隽永幽深,头发披着,显得朴素一点。 ......... 你给自己罩个麻袋才最朴素。 沈醉是个很简单的人。他向来致力于在生命的每分每秒彰显自己那全方位立体化的美,并引以为傲。 小安还是第一次看见沈醉试图收敛。 沈醉挑了套平平无奇的黑色薄卫衣和长裤,没喷香水,更没戴耳钉;他如今在病中气色不好,唇色浅得有些过,也没涂唇釉。 沈老师,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吗? 小安不太放心,虽说寺庙里人不会太多,可你一个人... 没事。 沈醉端起白粥喝了口,让司机送我到宏安寺偏门就行。 沈老师,你去见谁啊? 小安有些奇怪。 沈醉喝了半碗粥,便没了胃口。他放下碗,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我妈。 ......... 出门前,沈醉又对着镜子看了看。 阿雪是个美人,容颜或许是她给沈醉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但过分的美貌,对于不能掌控它的人来说,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醉是幸运的,阿雪却没那么幸运。 宏安寺位于市郊,但并不算偏远。寺门前车不算少,人也不少。 沈醉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一处不供游客进出的偏门,门口已经有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小哥在等着了。 沈老师。 这位小哥看起来年纪不大,戴一个黑框眼睛,文质彬彬的。 你好。 沈醉收了伞,侧身从小门走进廊下,叫我小沈就可以了。 您太客气了。 黑框小哥笑着道,沈老师,我们也都是看过您几部电影的。 廊前是一处小小的庭院,花草像是没人精心打理,不过生机勃勃,盎然的绿意四处流开。 前门人比较多,上香的、吃斋饭的, 黑框小哥领着沈醉从廊下七拐八绕地走进了另一个院子,您可能不太方便。 我明白。 寺庙里静谧肃然,沈醉说话更轻了几分。他点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是哪里的话, 黑框小哥笑着摆摆手,本就是顺手的事。 说实话我本来还担心您一个大明星会前呼后拥架子大,没想到您一个人就来了,还这么客气有礼。 沈醉轻抿了下嘴,笑笑没说话。 这年头像您这么平易近人的人物可不多了。 黑框小哥是个话痨,一路嘴就没停,我高中同届校友里也有个据说发了财的,人家一次同学聚会都没来过,根本联系不上! 母校校庆想请他,他也不肯,飞黄腾达后居然连十年前就挂在校门口的相片都要撤掉! 沈醉嘴角的笑意缓缓凝住。 你高中母校是...? 琦市一中。 黑框小哥道,哦,是我们本地一个还不错的高中。 ......... 庄重浑厚的钟声在古寺响起,檐下有雨落和鸟啼。 就是这里。 黑框小哥敲了敲门,陈女士。 沈醉下意识握拳抓了抓袖口,您先去忙吧,这边我自己可以的。 好。 黑框小哥也没客套,那我在外面等你。 屋里传来了些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 沈醉鬓角微长的发丝被吹起,对着短发质朴的陈阿雪一时没认出来。 陈阿雪曾经是个很美丽的人,在沈醉没来得及见她的那些年。 她像一朵花,盛极后早早腐败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期间她仍维持着表层的曼妙颜色与身段; 如今她似乎彻底枯落,不再娇艳欲滴,却也是自然得宜的。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陈阿雪看着沈醉,眼眶渐渐红了。她连忙低下头,转身回到屋内,倒上了已经煮好的茶,进来坐吧。 沈醉走进小小的屋里,在木凳上坐下,端着茶抬头看了看,你现在就住在这儿? 陈阿雪点点头。她说话很慢,帮寺里做一些活,正好我也想呆在这里。 沈醉抿了口茶,有些烫。来看陈阿雪是他冥冥之中一直都有的念头,是他在拍完《左流》后下定的决心,可他却并没想好要说什么。 你头发怎么养这么长。 阿雪轻轻问,都有点像个女孩子了。 拍戏需要。 沈醉说。 阿雪迟缓地点点头,我还以为是你喜欢。 沈醉放下茶杯,低着头抿了下唇。 我刚刚拍完一部电影, 沈醉顿了顿,它让我想到你。 阿雪抬起头。她眼眸微动,只有眸子闪光时才能隐约从五官辨出她曾经的美貌。 我是来告诉你,我不怪你了。 沈醉抬头注视着阿雪,认真道,真的。 -- 第263页 恨一个人会消耗自己的生命;我理解了你,也就不想再恨你了。 并且,我希望你往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 阿雪愣愣的。她深紫色的嘴唇有些龟裂发白,干枯的脸上掉下两行泪。 她伸手就抹去了,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尽量维持声音如常,我现在挺好的。你过得好,就行。 虽然我不太懂得佛教, 沈醉没有回答与自己有关的问题,而是道,可是遁入空门应该是为了探索更广博、更幸福的世界,而不是心如枯槁地避世。 我没有出家, 阿雪薄唇向下抿起一个浅浅的V字,只是住在这里。 我喜欢这里的清静、干净,还有简单的生活。 沈醉闻言嗯了一声。 他喝完了这盏茶,起身打算离开。 如果生活真有什么困难, 临走前,沈醉回身道,还是可以来找我的。 阿雪也扶着柜子站了起来,眼睛发直地望着沈醉。 你今年多大了。 半晌,她忽然怔怔道,我有时候都记不得,你是哪年生的。 沈醉嘴唇几不可见地翕动着。他感到胸腔很闷,或许是感冒的缘故。 沈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跨过这个年久失修的木质门槛,一拐弯消失在廊尽头。 身后的那个世界在飞速逃离,沈醉脚步飞快,连檐下飘来的雨丝都没注意到。 雨势渐大了,从声音就能听出。 沈醉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他面色苍白、毫无表情,整个人像块清丽脱俗的木头。 他不再恨阿雪,也意味着他同自己血缘上的生母失去了最后一丝羁绊。 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 古寺的钟声再度响起,沈醉似乎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他身上有些重,脚步却快得像要飘起来似的,脑袋又清醒又糊涂,脸上发着热。 快走到偏门时,沈醉才想起自己叫司机先回去了,说结束时再喊他。 沈醉呆呆的,脚步一滞后缓了下来。他掀开树枝,从小偏门钻出去,还忘了撑伞。 南方丰沛的夏季雨瞬间跟不要钱似的淋在沈醉身上。他浑身透凉,醒了个彻底。 沈醉抬头朝天看去,嘴唇微张,寺里的树生出的枝桠在头顶摇晃。 他最终彻底离开了那个有亲人的世界。 小菟! 没一会儿,有一顶伞撑在了沈醉头顶,断绝了他欣赏风景的视野。 燕名扬像是把西服焊在了自己身上。他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口袋里夹着一个玫瑰金的夹子。 沈醉一身狼狈,看着体面的燕名扬为自己撑伞。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下撇了点,却没问燕名扬为何在这里。 你... 燕名扬眼神担忧,摸了下沈醉湿漉漉的头发,你本来就感冒,怎么能... 沈醉耷拉着嘴角,眼巴巴地看着燕名扬,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了一滴泪。 燕名扬没说完的话立刻刹住了。他指尖颤抖着,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触到了沈醉的脸颊,为他拭去了那滴泪。 好了都怪我, 燕名扬伸手揽住沈醉,让他不会被雨淋到, 都怪我去出差,不该让你一个人来的。 沈醉撅着嘴,自发自觉地往燕名扬怀里靠了点。他应该是已经清醒了,站稳后立刻抬起手,把多余的那把伞嘭的砸向了燕名扬。 第136章 小兔子 雨伞掉在了地上。燕名扬眼神中浮起讶异,他望着低头撇嘴湿漉漉的沈醉,愣了片刻后打算弯腰去捡。 沈老师! 只见小门里远远冲来一个人。 沈醉睫毛一闪:糟了,是那位认得燕名扬的黑框小哥。 燕名扬见沈醉从寺里出来时失魂落魄的,听见这喊声便以为又有不明人士纠缠沈醉。他眉头一紧,迅速抬手欲把沈醉护到身后。 沈醉却正打算一把将燕名扬推开。两人同时动手,乍一看去稀里糊涂的活像是在打架。 沈老师! 黑框小哥一个箭步从偏门跳出。 地上落着把伞,疑似是争斗间不慎掉落的;而沈醉浑身湿透,脸上还红红的。 沈老师,您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黑框小哥光速瞥了燕名扬一眼,一看这就不是个好人。 您没事吧,要不要报警? 报, 沈醉难得上唇打下唇,磕绊了下才道,不用不用。 这位,这位是我同事,刚刚我俩抢着想捡伞呢。 燕名扬:......... ...嗯。 面对黑框小哥质疑的目光,燕名扬肯定点头。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他约莫能看出来。 ...是啊。 黑框小哥看着面前略显眼熟的这张脸,迟缓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 燕名扬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主动伸出了手。 燕名扬的气宇轩昂和从容得体让黑框小哥有些不好意思。他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愣了几秒后忽然惊呼道,...你是燕名扬?! 沈醉的小脑袋已经清醒了。早在燕名扬伸手时,他就已经挂上了人畜无害的天真淡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 第264页 果不其然,燕名扬还是被认了出来。 他脸上笑意停滞一秒,旋即掩饰住意外,自然道,你认得我? 呃... 黑框小哥想起早前同沈醉说的话,尴尬不语。 沈醉依旧保持甜美微笑。 我, 黑框小哥也顾不得想为什么沈醉会和燕名扬搅在一起,僵硬道,我从前也是琦市一中的,跟你...您同一届。 燕名扬连自己的大学室友都记不清,高中校友要能有印象简直是见鬼了。 原来是校友。 可他还是面不改色,笑着握了握手,说来我也很多年没见过当年的同学了,还真是亲切。 ......... 燕名扬同黑框小哥客套完,黑框小哥同手同脚地回了寺庙。 围观全程的沈醉抿了抿嘴,感到淡淡无语。 走吧。 燕名扬这才从地上捡起那把伞,却没递给沈醉,像是打算圈着沈醉走回车上。 此刻的沈醉,与十分钟前的他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清醒了,想起刚刚神情恍惚时的撒娇闹脾气行为便觉得十分丢脸。 连带着脸颊都更红了。 怎么了? 燕名扬这才注意到沈醉的异样。 沈醉不言不语。他咬了下唇,腾的从燕名扬手里抢回了那把伞,连跑带撑地一溜烟蹿进了旁边燕名扬的车。 真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燕名扬被扔在原地,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车上除了司机,前排还有个桑栗栗。 好在桑栗栗表现得面色如常,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沈醉麻利地爬上车,差点顺手连车门都关了。 沈老师, 桑栗栗看见沈醉,关怀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 沈醉坐下后脸红微喘,额间还挂着几滴水珠。 燕名扬也收了伞,长腿一收坐上了车。 沈醉不声不响地朝另一边的车门挪了挪。 燕名扬乜了沈醉一眼,耐人寻味地轻笑一声。 对了沈老师, 桑栗栗抱起一个小礼盒递给沈醉,昨天燕总临时去外地出差,路过一个礼品店时,我问燕总要不要给您买个小礼物。 沈醉伸手接过,打开盖子一看,是一只雪白白毛茸茸的小兔子,脖子上挂了条细细的金项链。 很可爱吧。 桑栗栗咧嘴笑了。 沈醉两手抓着柔软小兔子捏了捏。 谢谢你。 他冲桑栗栗道。 燕名扬正打量着沈醉,桑栗栗左右看看,试探道,沈老师,这个小兔子是燕总挑的呢。上面那条金项链也是他精心挑选后买了挂上去的。 ......... 我就说怎么会有商家把毛绒兔子和金项链打包一起卖。 沈醉抱紧自己的小兔子,抿着嘴又往车门边挪了点。 窗外暴雨如注啥也看不清,只见沈醉专注地欣赏起了风景。 沈醉一路都不同燕名扬讲话,于是丧失了拒绝他送自己回病房的机会。 你不用送我进去。 下车时,沈醉才皱起了眉。 燕名扬也懒得跟沈醉吵。他慢条斯理地拿着伞撑起来,我要给小兔打雨。 小兔。 小菟。 沈醉两手抱着毛绒玩偶,只能不情不愿地让燕名扬跟着一起进了医院。 沈老师! 病房门口,小安一见到沈醉便冲了上来。她手上拿着手机,神色有些紧张。 怎么了? 沈醉以为是自己淋雨的样子吓到了小安,我没事,就淋了一小会儿。 沈老师你怎么不回微信也不接电话啊! 小安压低声音道。 沈醉怔了下。他早上进寺庙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之后不是在发昏就是在跟燕名扬置气,根本没工夫看。 是出什么事了吗? 燕名扬见小安不对,敛眉问道。 小安还没来得及答,病房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几个科员模样的中年人从里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笑吟吟伸出手打招呼,沈老师。 沈醉不太认得这些人,一头雾水下有些无措。 燕名扬看了几秒,替沈醉伸手回握,你们是政府部门的? 那人又打量了燕名扬几秒,意味深长地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另一人道,请问你是...沈老师的经纪人? 瞎说什么。 为首的人冲燕名扬客气地点了下头,一字一句道,这位是燕总。 大家里面坐吧。 沈醉大概看懂了这个场面。他乖巧地推门进去,放下小兔子,还拿出纸杯倒了几杯水,请喝水。 沈老师真是太客气了。 一个年轻些的科员不太好意思,您这是淋了雨吗? 我今天出门忘带伞了。 沈醉的瞎话张口就来,燕总这几天也在附近有事。他正好路过,就顺带捎了我一程。 燕名扬微笑点头示意。他冲小安使了个眼色,小安立刻会意,走出病房把门带上了。 燕总和沈老师都是难得回一趟我们琦市。 坐下后,为首的那人道,没想到今天一起碰上了。 -- 第265页 沈醉顶着一头湿发,也不好现在说要去洗头。 沈老师刚杀青完一个戏,累病了,在片场直接昏过去了。 燕名扬淡淡笑了下,昨天还发烧呢,今天又淋了雨。 不如让沈老师好好休息一下,我请诸位去外面喝个茶。 燕名扬说完,便自己先站了起来,显然不是打商量的意思。 沈醉看了看燕名扬,又看了看坐着的几人。他一时不知自己是该站该坐。 好。 为首的那位爽朗笑了下,站了起来。其他几人见状也忙跟上。 沈老师好好休息。 谢谢,你们先去。 沈醉看起来柔弱又乖顺,轻轻道,我吹个头发就去。 沈醉固然是个很有价值的演员,可他再有价值,也比不过燕名扬。 由于种种原因,燕名扬一直是琦市想要争取却争取不到的资源。 个中缘由,双方心里也都有数。 燕总和沈老师也是有缘啊。 刚坐下,为首那位端起微烫的茶吹了口,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们在琦市的时候就算有联系了。 令尊现在还好吗? 燕名扬最擅长体面扯皮。他笑得不露齿,他挺好的,前几天还在家补沈醉演的电影呢。 众人不真不假地笑开。 也算是苦尽甘来。 为首那人道,这次沈老师的新戏就在我们琦市附近取景,我们早就想着得见见。 要不是剧组管得太严,之前我们就想探班来着。 燕名扬静静听着,《左流》我虽然投了钱,但大头是裴延的。裴延脾气不好,我也没办法。 燕总这趟回琦市,除了私事还有别的么? 为首那人笑着问道。 燕名扬眯着眼睛想了想,是在考虑看项目,昨天还去隔壁市看了一个。 沈老师病着,估计还得再养一阵子。 另一位科员道,琦市这两年变化不小,燕总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燕名扬端起茶抿了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是可以看看。前几天我陪我爸去山里散心,听说沈老师的那对养父母也出狱了,听说现在在家务农。 哦? 众人一时没摸清燕名扬的意思。 他们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当然是好事。 燕名扬放下茶杯,语重心长道,只不过现在投机倒把的有心人太多,我们这行见太多了。沈老师树大招风,我担心有人心怀不轨去利用他那对养父母。 燕总放心。 为首的人立刻明白了燕名扬的意思,出狱后的这些人,司法那边都是会定期掌握他们的日常状况的。他们家案子不小,我会知会相关部门的,让人注意着。 燕名扬拎起茶壶,替那人添了一杯茶,那就辛苦了。 病房里,沈醉洗了头,又用热水擦了澡。他吹着头发,热风呼呼在他脑袋上刮着。 沈老师! 小安在门外敲了敲,医生来查房了!您今天还一瓶水都没吊呢。 下午再吊。 沈醉对着镜子出神,一不留心头发丝吹得冒起了水蒸汽。他烫得一激灵,连忙关掉了吹风机。 发顶干得差不多了,发尾无所谓。 沈醉从洗手间出来,自知理亏,在严肃凝重的医生面前耐心听了十分钟的训。 沈老师,咱们要不先吊一瓶水再去? 医生走后,小安说,反正有燕总呢。 可沈醉已经换上了一套大方得体的干净衣服,还把头发扎了起来。他对着镜子,拿粉底液和唇釉简单修饰了一下,看不出妆感,只是遮掩住了病中的气色。 燕名扬高中时差点被人抢了保送名额,他也不太喜欢跟琦市的人谈生意。 出门前,沈醉小声道。 --------------------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吹头发能吹出烟(。 第137章 宠粉行为 沈醉刚从病房出去没几步,忽见胡涂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小醉! 怎么了? 沈醉随手压了压鸭舌帽。 燕总刚给我发消息, 胡涂凑近,放低声音道,让我来拦着你。 沈醉一愣,皱起眉,拦着我? 嗯。 胡涂点点头,燕总说那几个人他应付就行,你乖乖在医院把病养好。 沈醉:可我刚刚都说了会去了,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来看我的。 胡涂想了想,就说你淋了雨突发高烧,又昏了过去。 这哪里瞒得住? 沈醉神色严肃了起来,我在琦市住院,人家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 有燕名扬这么个香饽饽在手里,估计也没人强求你。 胡涂苦口婆心,再说了,跟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最麻烦了。不管要办事的是咱们还是他们,他们都跟大爷似的。 他们来看你,肯定不光是为了探病。到时候非要你上什么节目,你怎么办? 不上综艺的规矩,可是你自己定的。 -- 第266页 沈醉眼神凝重,缄口不语。 此刻他想的不是这些,而是燕名扬高中时差点被抢走的保送名额。 关于这个家乡,沈醉和燕名扬都有些不好的回忆;比较起来,沈醉觉得燕名扬是受伤更深的那一个。 毕竟客观上琦市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沈醉的事,可燕名扬是货真价实地被不公平对待过因为他父亲犯下的罪,也因为当年的当权者。 燕名扬表面不声不响的,却从来都不肯与琦市合作。 ...小醉? 胡涂见沈醉恍惚着不说话,又试探地喊了声,燕总他经验丰富,善于应付这类场合;你万一说错了话,还不如不去呢。 胡涂安抚地拍拍沈醉的肩,算了吧。 沈醉抿了抿嘴,表情有些不明显的落寞,我去了,是会给燕名扬添麻烦吗。 胡涂明显一滞,面色犹豫为难,半晌才道,燕总倒是没这么说... 但你是这么觉得的, 沈醉眼神平平的,语气毫无起伏,事实也是如此,是吗。 胡涂无奈叹了口气,你是个靠本事吃饭的演员,自然比不上我们这些人长袖善舞;要是你自己就能应付一切往来交际,还要我这个经纪人干什么。 沈醉听出了胡涂的意思,那你去吗。 我待会儿去陪笑露个脸; 胡涂示意沈醉放心,就说你病得昏过去了;未来一年的行程都要优先《左流》宣传和裴延新作,暂时不方便接通告。 沈醉看着胡涂,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转身往病房走,脚步匀速而迟缓,倒真像个病得站不稳的人。 胡涂连忙跟上,似乎是打算照料好沈醉再去。 行了,这里吊水吃饭都有小安呢。 沈醉停住脚步,顿了顿,你赶紧去吧。 许是上午那几秒的雨真的太冷了,沈醉一回到病房里就恹恹的,午饭只将就吃了两口。 他躺在病床上吊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却还想个不停。 也不知道那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燕名扬又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胡涂也没提。 真是让人操心! ... 不一会儿,沈醉在忧心忡忡里晕晕地睡了过去。 下午,梁策来了。 燕名扬和胡涂中午同那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下午又被拖着看项目。他一不在,梁策就消极怠工,讨好了桑栗栗让自己来看沈醉。 梁策?你怎么来了。 沈醉午睡醒来,脸上红热热的,还在吊水。 听说你早上淋雨了, 梁策一脸关切,总归今天没什么事,我有点不放心。 燕名扬还没回来吗... 沈醉刚醒,小脑袋耷着,像在发呆。 没呢,谈项目哪能那么快。 梁策给沈醉倒了杯热水放在手边,他估摸着得晚上才脱身了,这才允许我来看着你。 看着我? 沈醉清醒了些,敛眉不太满意。 梁策点点头,燕名扬生怕你再乱跑。 ......... 沈醉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拿着水杯,他主要是怕我去跟那几个政府部门的人应酬。 啊? 梁策有些奇怪,为什么。能上官方的节目,也是个不错的背书啊,何况还是你家乡。 我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能上什么节目? 沈醉一觉醒来简直气若游丝。他放下水杯,又靠了回去,我从来不参加综艺的。 《流苏》十级学者梁策若有所思三秒,忽然道,沈老师,你不是会唱琦戏吗? 胡涂是在下午快五点时的时候接到沈醉的电话的。当时他正格格不入地跟着一起参观项目。 午饭结束后,燕名扬大约是不想让这些人去医院打扰沈醉,便主动应允了下午的进一步活动。他没真松口答应什么事,所以一直没能脱身。 胡涂也找不到借口离开,只得不尴不尬地同他们一起。 即将前往晚餐地点时,胡涂手机响了。他溜到一旁接通,喂。 喂。 沈醉声音还是轻飘飘的,显然烧还没完全退,我刚刚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了我的一个特长。 什么? 胡涂问。 沈醉:琦戏。 ......... 胡涂疑惑道,你不是说你就拍《流苏》的时候会唱几句,之后都忘光了吗? 那也算是有点基础嘛。 沈醉应该是鼻子塞了,说话糯糯的,突击一下,总还是有机会的。 EMMM... 胡涂没有发表意见。 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提。 沈醉已经替胡涂做了决定,就说我能在节目上表演一小段琦戏,不过得给一段时间让我练练。 沈醉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吃晚饭的时候到了,他晚餐时要有劲些,比中午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梁策陪沈醉在医院的花园里散了一小会儿步。之后梁策便回去了,沈醉在病房里呆到晚上八点四十五都没还听到燕名扬和胡涂的消息。 -- 第267页 沈醉把小安也赶走了,他独自在平板上放着琦戏的视频,边看边生闷气。 他从前跟着刘珩去过一两个应酬性质的饭局,想起来就讨厌。 白天水吊得有些多,沈醉九点多就困了。他把平板支在一旁,躺下后听着琦戏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打开了。 应酬性质的局,燕名扬经常参与。他这次被扯住了沈醉这个弱点,已经做好了要打破原则进行让步的准备。 没想到晚上饭吃到一半,胡涂突然说沈醉愿意回来唱琦戏。 对于琦市方面的人,这简直是喜从天降。不仅能利用沈醉的名声,还能宣传琦戏。 燕名扬却怔了好一会儿,甚至有几分措手不及。 这顿饭局在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中结束,燕名扬脱身后就抓住了胡涂,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胡涂:沈醉傍晚那会儿突然给我打电话的。我想了想,这事要能成,也算是个好事,就答应了。 燕名扬蹙眉道,沈醉的琦戏是小时候听他奶奶唱的。他要愿意登台表演,还能等这么多年? 胡涂不太清楚沈醉的家庭情况,一时没怎么明白。 我去医院看看他。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 琦戏的定时关闭早就到了时间,病房里静悄悄的,灯也关了好几盏。沈醉躺在被窝里,几根软软的手指抓着被角,已经睡着了。 燕名扬应酬了将近一天,刚从饭局上下来。他神色如常,脸上连一丝多余的疲惫都看不出来,只有凑近时才能闻到有轻微的酒意。 燕名扬脚步轻得很,呼吸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在沈醉床边俯下身,借暗光里打量着这张小小的脸。 已经睡熟了。 明天再问吧。 燕名扬抿了下嘴,喉结滚动。 他把沈醉的两只手缓缓塞回了暖暖的被子里,打算离开。 燕名扬正要起身,只见那双刚才还闭得乖巧的眼睛倏地睁开,圆溜溜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自己,亮得惊心动魄。 你, 燕名扬心漏一拍,仿佛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他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吵醒你了? 沈醉一张小脸冷漠得毫无表情,你来干嘛。 我来看看你。 燕名扬措辞片刻。 沈醉生硬迅速地撇过头,就差把不让你看写在脸上。 病房并不小,却由于安静和黑暗而变得好似没那么大了。这个空间里所有值得注意的元素都汇集在病床前,小小一隅之地。 燕名扬俯身在沈醉身侧,目光在他薄如蝉翼的肌肤上逡巡。沈醉又瘦了一点,不怜爱他简直是一种犯罪。 鬼使神差的,燕名扬蓦地凑上前,在沈醉鼻尖上轻啜了一下。 沈醉登时呼吸一窒,眼睛瞪开了。 那天我爸是拿了张《失温》的海报给我看,我一时真没想好怎么说。 燕名扬有些无可奈何,当时旁边还有其他人。 哦。 沈醉仰着头抬起手,在月光下拽自己指缝里的死皮。 燕名扬打量着沈醉,又道,昨天请佛跳墙了没? 没有。 沈醉立刻撇嘴。 燕名扬顿了一秒,我本来想陪你去见你母亲的,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跑去寺庙了。 才不要你陪。 沈醉轻哼一声。 沈醉继续拽死皮,神情比刚刚更认真了。燕名扬在一旁端详着他,神情沉静。 半晌,他稍稍凑上前,用气声缓缓道,还生我气呢。 沈醉拽死皮的动作一顿,旋即翻了个流畅的白眼,翻过身背对着燕名扬,我要睡觉了。 燕名扬静静看着月光下沈醉在被子里的模样,自然地换开了话题,那个琦戏,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我有办法打发他们。 我愿意去。 沈醉说着,从床上半坐了起来,很不客气地看着燕名扬,我奶奶年轻时是唱琦戏的,年纪大了之后也喜欢哼两句。而且要不是因为琦戏,当年我也没机会被夏老师挑中。 燕名扬看着沈醉,忽然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沈醉迅速扬起巴掌,却又在将要打到燕名扬脸上时速度锐减,最后落成一声轻轻小小的啪。 沈醉转过头去,滚。不许你干涉我的工作。 燕名扬嘴角噙着笑意,满意地起身,我明天再来看你。 沈醉右手缠左手,不说话。 怎么好好想起来唱琦戏的。 走到门口,燕名扬又恋恋不舍地顿住了脚步。 下午梁策提的。 沈醉撅了下嘴,我可得好好唱,这是一次宠粉行为。 ......... 第138章 重写 由于早几日不怎么遵医嘱,沈醉这场不算太严重的病好得很慢。 在医院里吊了几天水后,他反反复复的烧才退了个彻底,只是感冒仍旧没好全。 沈醉原本就是个有点宅的人。他在琦市并没有家,住在医院里也不觉得着急。 胡涂已经离开了琦市。他有不少工作,还需要帮沈醉洽谈之后的商务,留下小安照顾沈醉即可。 -- 第268页 燕名扬也一直没走,仿佛要常驻琦市办公。无论忙不忙,他基本每天都会来病房呆上一会儿。 只是在那晚之后,燕名扬就再没碰上过与沈醉独处的机会。 很显然,这是沈醉故意为之的,尽管他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小安的工作就是陪着沈醉,沈醉不开口让她走,她当然是不能走的。 几次下来,燕名扬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不觉得意外,却难免多少有些失落。那两个吻和一记同抚摸差不多的巴掌,都只属于夜间迷糊懵懂的沈醉。 沈醉没有完全出戏,但他的入戏程度是时浅时深的。他有时会表现得黏糊傲娇;可更多的时候,他是清醒且克制的。 这个真实理智的沈醉,原谅了燕名扬,却并没有接受他。 诚如沈醉自己所言,他不想再在现实生活里投入过多的感情,他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表演事业的。 沈老师,燕总说今天中午来看你。 这天早上,小安道。 琦戏表演定在了春节前后,沈醉正在看琦戏教学视频。虽然还有将近半年,但也需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学习是一件让人心安且沉静的事,他很享受这个状态。 听到小安的话,沈醉随意嗯了一声,抿了下嘴没说什么。 快到中午时,燕名扬拎着一个保温桶来了。 今早我去买了鱼,给你炖了鱼汤。 沈醉还没抬头,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香味,颇有几分诱人。 鱼汤? 小安立刻道,我去接热水,烫几个碗。 燕名扬淡淡一笑,把保温桶稳妥地递给小安,自己在沈醉床边坐下了。 你还不回上海吗。 沈醉放下平板,第一句话就冷淡有礼。 燕名扬瞥了眼被沈醉放在床头的小兔子玩偶。小兔子好像被揉搓过的样子,上面的金项链也已经不见了。 你晚上抱着它睡觉的? 燕名扬泰然自若,徐徐开口。 沈醉眼神自然地闪开,唇角动了动,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小安此时打好热水回来了。她烫了碗和勺子,给沈醉舀了一碗浓白色的鱼汤。 沈老师,小心烫。 沈醉小心接过盛着鱼汤的碗,端着就先喝了一口。 ...好好喝。 他略显僵硬地按压下唇角不自觉浮起的惬意弧度。 好喝吗? 燕名扬打量着沈醉,我按照刘珩教我的食谱做的。 沈醉没说话,却三两口就干掉了这碗带着鱼肉的汤,然后鼓着嘴面无表情地把碗递给小安,示意再来点。 燕名扬挑了下眉,尽量让自己的得意不要表现得过于明显。 这是沈醉病后胃口最好的一天。他连喝了好几碗鱼汤,还泡了两次米饭。 他一直埋头吃个不停,嘴巴没一刻闲着,自然顺理成章地没工夫搭理燕名扬。 燕总,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一旁的小安问。 不用了。 燕名扬见沈醉吃得差不多了,抬手看了眼时间,我中午有饭局。 沉默良久的沈醉闻言立刻开口,连嘴里的鱼肉都还没嚼完,不送。 小安有些一头雾水,......... 小安, 燕名扬抬起头,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冰箱,能把剩下的鱼汤保存起来。 小安被支走,病房里又只剩下了燕名扬和沈醉两人。 沈醉放下碗筷,拿起平板看了起来,眼神却有些飘。 或许是喝了燕名扬鱼汤的缘故,他现在的气焰没有刚才那般冷漠嚣张。 燕名扬看了沈醉几秒,起身把椅子往病床边挪近了些。 你干嘛? 沈醉被唤起了不好的回忆,凶巴巴地抬头问。 燕名扬扫了眼,看见沈醉平板上播放着的是琦戏。 你不是专业的琦戏演员,不用压力太大。 沈醉转回目光,貌似平静,却显然不为所动。 这一刻,燕名扬觉得也许沈醉如今是真的愿意表演琦戏。他见过阿雪,已然同自己的身世和解了。 沈醉不声不响的,可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他倔犟执拗,像是一定要压下别人一头似的。 这段时间,你还是先把病养好。 于是燕名扬改口道,之后我给你请几个好的琦戏老师,帮你培训一下。 沈醉还是没抬头,不过态度和缓了些,...嗯。 胡涂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最近找你的工作还不少。 燕名扬看着沈醉,目光有几分无奈的纵容,代言我和胡涂帮你挑,剧本什么的你自己看看。 哦。 沈醉想了想,裴延没有意见吗。 裴延现在忙着剪《左流》, 燕名扬道,我估摸着起码明年他是开不了新戏的。 沈醉迟缓地点了点头,表情不置可否。 怎么了? 燕名扬察觉了沈醉的异样。 没什么。 沈醉低下头,还有别的事么。 燕名扬皱了下眉,他总觉得沈醉刚刚的表现不太对,简直像是不想接新戏一样。 -- 第269页 沈醉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燕名扬的目光在沈醉身上扫视良久,他最终咽下了疑问。 今天我还有工作, 燕名扬语速放缓,变得有几分柔和,晚上有空,我就来看你。 沈醉没有说话。 你不想让我每天都来看你? 燕名扬捕捉到了沈醉态度里的回避。 沈醉张了张嘴,眼神里像是有小人在打架。 就在燕名扬以为沈醉又要明里暗里赶自己回上海时,沈醉扯着被子侧身躺下了。 他似乎习惯性地想把小兔子抓下来抱进怀里,动作做到一半又反应了过来。 我要午睡了。 沈醉把被子往上拽了拽,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燕名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此刻他不需要伪装,眼神里的凄怆是显而易见的。 沈醉越出不了戏,他燕名扬就越有机会。 可那样沈醉极端分裂的理智和感性就会打得不可开交,可怜的小菟会把自己逼疯的。 燕名扬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 假作真时真作假。要是小菟能一辈子出不了戏,是不是也挺好的呢。 那样他就会永远像14岁时那样依赖自己的燕哥哥,又会使小性子又会撒娇。 什么梁策刘珩阿猫阿狗的,通通靠边站。 ... 今天燕名扬工作到晚上九点。他再次来到医院时,沈醉已经睡着了。 小安还没离开。她拿不清沈醉和燕名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有些无措。 燕总? 她用气声小声道。 燕名扬竖起一指压到唇上,静静摇了摇头。 病床上沈醉是侧着睡的。 梦中的沈醉两手抱着小兔子,嘴角弯弯的,看起来平和而幸福。 真是作孽啊。 燕名扬想。 从医院离开,燕名扬独自开着车,在琦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 他有几分出神,最后把车开到了琦江边。 沈小菟从孤苦无依的农家少年变成众星捧月的一代名伶,燕名扬从空有抱负的高中生变成声名显赫的投资人琦江,还是跟当年差不多。 江边的外滩隔一段路立着一盏不算太亮的白色路灯。燕名扬随便找了处石阶坐下,远远看去与黑夜和江面融为一体。 小安给燕名扬发了一条微信,说她临走前,听见沈醉很小声地在喊哥哥。 燕名扬无力地捂住了脸。他甚至有点想哭,只是他早已不是个能哭的人了。 夜色深了,江边散步的人渐渐无了。 偌大的一片,只剩下江水、风声和偶尔的鸣笛。 燕名扬点开通讯录。他手指微颤,按下那个键时犹豫了很久。 电话接通,那一头的声音十分不耐烦。 喂。 裴延颇为不满,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燕名扬没有回答裴延的问题。他目光放空,远眺着接天的江面,演员出不了戏,一般要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 裴延显然心情很不好,出戏了就好了。 我问的就是要怎么出戏。 燕名扬问。 多玩乐多睡觉,少想那些已经拍完的东西,多找点现实中有趣的事分散注意力。 裴延话语平平,慢慢就走出来了。 燕名扬举着手机,半晌都没说出话。 别的演员出戏,只需要从戏里走回现实; 而沈醉出不了戏的原因,恰恰就在于现实。 行了我挂了, 裴延多一句都懒得说,沈醉的事你自己慢慢操心吧。 那要是回到现实还走不出来呢? 燕名扬抢在裴延挂断前,急匆匆地开口。 沈醉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语气既乞求又严厉,你让他演这个戏,就应该知道他会容易入戏太深。 ......... ...关我什么事,孽又不是我造的。 裴延小声迅速地嘀咕了一通,或许还翻了个白眼。 燕名扬语气平静了些,又道,沈醉要是一直走不出这个戏,也很难再接别的电影。 悲剧让人意难平,意难平又无法释怀就会走不出。 裴延没好气地提点燕名扬,真不行的话,你只能釜底抽薪复刻当年,再重写一个故事结局。 -------------------- 大家生理期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啊(。我今天生理期懒懒的不想吃饭,差点低血糖昏过去了,幸亏有经验丰富的室友救我 第139章 出戏 重写一个故事结局? 燕名扬坐在江边,被风吹得心发乱。 他燕名扬如今和沈醉的关系全靠那一口意难平的气吊着,而重写结局意味着释怀。 释怀之后的小菟还会喜欢哥哥吗? 燕名扬脑仁钝钝发疼。他迟缓地躬身站起来,颓唐无奈地望着江面。 哟,这儿大晚上还有个人! 两道亮亮的白光晃来,燕名扬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皱眉偏头看去。 打着电筒的是两个夜间巡逻的保安,看见燕名扬时还有些好奇和关切。 你是外地游客吗?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呆在这儿。 -- 第270页 怎么了。 燕名扬问。 年轻人, 年长些的保安像是颇见过些世面,语重心长道,别想不开啊。 ......... 燕名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他生硬地摆了摆手,我没事,就是很久没回老家了,来这儿吹吹风。 年轻些的小保安似乎还不太放心,想上前多看两眼。年长的那个却经验丰富,拉着他走了。 燕名扬不是一个会服输的人。他能妥协、能退让、能孤注一掷地去赌去搏,可他永远不会真正被打败。 他天生一股无穷的斗志,让他在任何环境里都不会放弃、不会认输。 保安走后,燕名扬又吹了半个小时的风。 然后他点开手机里的工作清单,挑了个原本可有可无的事项,决定天亮后就去出差。 翌日。 沈醉被小安的敲门声吵醒,坐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扔开小兔玩偶,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小安拎着早餐,欲言又止。她没好意思说昨天燕名扬已经什么都看到了。 早上桑栗栗打来电话,说燕总临时去出差了。 小安放下早餐,这几天不能来了。 沈醉没有表达不满,...哦。 说出差就出差。 昨晚也没来看我。 燕名扬这次的差出了很久,期间在微信上对沈醉的关怀倒是还算殷勤。 沈醉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懒得搭理燕名扬。他的病一日日地好了,过几天就可以回上海工作了。 胡涂给沈醉约了几个杂志写真和专访,《左流》也有些后期工作需要沈醉配合。 沈醉有时甚至觉得,没准自己都出院了,燕名扬还在出那个不知所谓的差。 这天下午,刘珩来了。他是拍完另一部电影,返程途中路过琦市。 尽管戴着墨镜和口罩,刘珩出现在医院时还是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小安不得不在门口放哨,病房里只剩下了沈醉和刘珩两人。 就你那个生活习惯,病倒是迟早的。 刚进病房,刘珩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沈醉不爱听的。 沈醉已经没有靠在病床上。他正趴在桌前做琦戏的笔记,桌头还摆着小兔子玩偶。 哟这兔子谁送的, 刘珩见沈醉不搭理自己,也不怎么上心。他在病房里绕了一圈,伸手拿起玩偶,看起来比你乖多了。 ......... 燕名扬。 沈醉劈手抢回自己的兔子,面无表情地放在膝盖上,又继续看起了琦戏。 你跟燕名扬终于和好了? 刘珩不太意外。他随手拽了把椅子,在旁坐下。 才没有。 沈醉翻了个白眼,他都好多天没有来看我了。 可我怎么听说,是你出言赶他回上海,他才去出差的? 刘珩问。 ......... 小安真是个妙妙好助理。 沈醉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又听你的话,又听燕名扬的话,唯独就是不听我的话。 刘珩随意笑了两下,神色正经下来,关于燕名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边喝着人家做的鱼汤边赶人家走饶是我见多识广,从前也是没听说过这等事。 ......... 刘珩,你是不是要糊了? 沈醉被扎到心,横眉一瞪,怎么老在这里讥讽我。 刘珩对沈醉的回怼不屑一顾。他打量着沈醉,半晌才道,听《左流》片场的老师说,你这部戏进步很大、沉稳了不少,我还以为你长进了。 ......... 我是个体验派演员。 沈醉不咸不淡道。 所以你体验着体验着,就又想起燕名扬的好了? 刘珩直截了当道,你不愿意再为他付出感情,却又沉溺于过去的甜蜜。沈醉,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沈醉落在屏幕上的目光逐渐放空,他的手停住了。他偏过头,窗外的枝桠鲜翠欲滴。 当年《流苏》拍完,你也是很久都出不了戏。 刘珩沉声道,《左流》里的角色,比《流苏》里的更像你自己吗? ...嗯。 过了许久,沈醉才蚊子哼哼般应了一声。 燕名扬知道你没出戏吗? 刘珩问。 沈醉转回头来,仍有些苍白的脸上比方才沉静理性许多。他淡淡道,应该知道一点,他看过《左流》完整剧本。 不过,他大约是不想让我出戏的。 得知沈醉快到出院了,燕名扬终于无法再继续拖延自己的出差。 他回到琦市,结果刚到医院就发觉走廊上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不少小护士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满脸兴奋。 燕名扬觉得有些古怪。他面色不显,直到在病房门口见到了放哨的小安。 燕总! 小安很惊讶,您出差结束了? 燕名扬随意点了下头,只见病房门是紧紧关着的。他凑近了些,隔着病房门上小小的透明处往里看。 燕总...那个,刘珩老师来了。 小安感到十分不安。 -- 第271页 病房里沈醉和刘珩正坐在桌前聊天,小兔子玩偶被放在他膝盖上。 把耳朵贴到门上,燕名扬隐约能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是沈醉那句斩钉截铁的他大约不想让我出戏。 燕总, 小安不太搞得清状况,小声安慰燕名扬道,其实您出差这些天,沈老师尽管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想您的。 他每天晚上都抱着那个小兔子睡觉,还嫌弃我们买来的鱼汤难喝。 燕名扬转过身,背抵在门上。 他忽然发现沈醉其实是很了解自己的,出差这些天他一直在试图找借口说服自己,劝自己不要让沈醉出戏。 什么良心难安、道德谴责...燕名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进入医院时,他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沈醉吗? 出差时,有天梁策无意中又开始怼燕名扬,你还敢对他不好。 燕名扬当时半个字没说,只赏了梁策一个白眼外加一份文件。 他是喜欢小菟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小菟的。 病房里沈醉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支使刘珩过去看看。 刘珩刚走到门前,就看见外面背身站着一人。 谁啊? 沈醉懒得动,又戳起了小兔子玩偶。 从身高和背影,刘珩大约猜到了。他一声不响,直接拉开门,屋外的燕名扬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 燕总? 刘珩故作意外,真是没想到,小醉刚刚还抱怨说您好多天没来看过他了。 正在戳兔子的沈醉:......... 燕名扬按了按自己的右肩,脸上倒也笑不出来。 怎么了? 刘珩让开进门的路,发现今日的燕名扬有些不一样。 我有些话要单独跟沈醉说, 燕名扬语气平淡,声音不大不小,确保屋内竖着耳朵的沈醉能听得一清二楚。 哦?那我 ,关于如何让他出戏的事。 燕名扬不紧不慢的话音平缓落下。 第140章 搬行李 燕名扬说完,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他微歪了下头,绕开刘珩,视线能落到沈醉的身上。 沈醉还在薅那只兔子玩偶,动作匀速。光正巧打在他脸上,看不清神情。 沈醉? 刘珩朝里问了句,征求沈醉的意见。 进来吧。 沈醉随手放下兔子,站在门口也不太好。 燕名扬走了进来,刘珩出去时带上了门。 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 沈醉看见燕名扬,也没站起来。他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微靠着椅子。 嗯。 燕名扬点了下头。他发觉沈醉闪烁的眼神有些狡黠,透着一股颇具灵气的贼光。 帮我出戏... 沈醉轻笑一声,抵了下鼻尖,燕名扬,我们俩彼此向对方说过的鬼话,没有一箩筐也有一麻袋了。 你真当我会信吗? 我纠结过。 燕名扬在沈醉面前坐下,双腿交叠,坦然道,否则我也不会出那么长的差。 沈醉唇上挂着冷笑,定定地打量着燕名扬。 燕名扬嘴角微动,开口时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羞赧,沈醉,我是愿意为了你去做一个好人的。 沈醉的注视持续了几秒。而后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燕名扬,我是个经常出不了戏的演员。 因为我是个极端的体验派,我总是靠活成角色来进行表演,我投入的情感让我难以抽身。 《左流》不是第一次,大概率也不是最后一次。难道我每次出不了戏的时候,你都 当然。 燕名扬迅速地截住沈醉的话,语气淡然而坚定,就算你住进精神病院,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 九月的天气很古怪,方才还张扬刺眼的阳光不知何时收了去,病房里暗暗的,舞动着的窗帘显得阴森。 你走吧。 沈醉转回身子,正对着桌面,不再去看燕名扬。 燕名扬蹙眉,你不相信我么。 我现在不需要你, 沈醉没有回答燕名扬的问题,尤其不需要你帮我出戏。 这天燕名扬离开时,没有说那句我明天再来看你。他感到沈醉身上有一团薄雾,抗拒着他的靠近。 比起一个坦诚相见、有概率做些好事的燕名扬,沈醉似乎更愿意接受那个别有所图、满嘴没一句真话的他。 沈醉太缺乏安全感了,他只能允许自己置身于一段随时可以抽身的关系里。 燕名扬又在琦市住了几天。他每天都会让桑栗栗去打听沈醉的情况,却没有再自己找沈醉聊过天。 沈醉会有需要我的时候的。 燕名扬想。 沈醉即将出院的某个上午,燕名扬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突然接到了小安急匆匆打来的电话。 陈阿雪去世了。 寺庙里的人昨天一整天没看到她,今早又没见她出来,这才推门进去看了眼。 她是在平静中离世的,面目很安详,死因与心脏有关。根据她房内找到的病历判断,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且无心治疗。 -- 第272页 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寺庙里的工作人员辗转联系到了沈醉。 据小安说,沈醉接到那通电话时很平静,既不厌烦也不悲伤;他耐心地听对方讲完,只说了句知道了。 燕名扬驱车赶往医院时,沈醉正在附近的殡仪店里筹备后事用品。 他说阿雪生前是个喜欢漂亮的,死后也不能丑陋邋遢地走。 你来了。 看见燕名扬,沈醉只抬了下头,不怎么意外。 燕名扬见小安站在沈醉身旁眼神躲闪,便主动道,后事挺麻烦的,小安也是为你好,才告诉我的。 我知道, 沈醉莫名其妙地看了燕名扬一眼,是我让她打给你的。 燕名扬登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愕然。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哦,是,是,这样啊... 我们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也不懂办后事的规矩。 沈醉的目光又挪回到面前的寿衣上,语气不卑不亢,你要是忙,把桑栗栗或者梁策借给我也行。 还是我来吧。他俩又不是琦市人,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 燕名扬左右看了看,寺庙没来人吗? 一般来说,只有把遗产捐给寺庙,寺庙才管后事。 沈醉像是挑中了一样东西,出神叹了口气,阿雪还是把东西都留给我了。 不过,她生我一场,我给她送终也是本分应该的。 燕名扬伸出一掌,轻轻抚在沈醉的肩背上,你好像瘦了点。 小安立刻转过身去,佯装在与老板砍价。 这里是殡仪店。 沈醉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知道啊。 燕名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蹭的收回了手,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我没事。 沈醉面色淡定。他挑选完毕,让小安拿着东西去结账,我又不是今天才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 燕名扬在琦市本地也有些人脉。他找了靠谱的专业办后事的人,又打算托人帮阿雪置办一块像样的墓地。 这年头墓地不好买,往往都要提前去挑。阿雪离开得毫无征兆,要想火化后立刻下葬,还怪难的。 燕名扬不可能让沈醉去忙这么辛苦难办的事。他也不放心把选墓地完全交在别人手上,只能自己跑了好几处。 按照规矩,家中长辈去世后,晚辈须在家中守灵,保持点的香彻夜不灭。燕名扬晚上八点才从郊区的山上回来。他在医院只见到了小安,沈醉今晚得呆在寺庙里阿雪生前住过的房间里。 燕名扬风尘仆仆的,闻言心里一惊,他一个人? 小安无奈地点了点头。 夜里的寺庙肃穆得发冷,钟声响起时总感觉屋檐都会跟着抖三抖。 沈醉一个人呆在阿雪去世的房间里。他打开了阿雪留下来的盒子,里面有些她的生前物品、银行卡,以及留给沈醉的一张对不起。 沈醉今天在阿雪所有的照片里挑了最好看的一张,已经拿去放大了,打算作为遗像。 沈醉同阿雪的母子情分很早就断了个干净。以至于阿雪去世时,他甚至没有什么孤身一人的落寞感。 门被敲响了,均匀的三声叩。沈醉以为是寺庙里的人,便应了声站起来打开门。 四角天空里,月色亮得像是天空缺了一块。燕名扬站在门外,负手而立,让沈醉想起拍《左流》时的那个夜晚。 你怎么来了。 沈醉扶着门,没有要让燕名扬进来的意思,这回可不是我让小安告诉你的。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守一夜吧。 燕名扬见沈醉手指扒门扒得紧紧的,无奈又直接道,我只是帮你把这件事办完,不代表别的。 沈醉打量了燕名扬一会儿,不声不响地转身回了屋。 燕名扬跟着进去,轻轻带上了门。他添了一炷香,拿着鞠了三躬才插进香炉,我今天定了一个墓地,风水不错。 嗯。 沈醉收起阿雪的物品,放进箱子里锁好,明天追悼会你来吗? 来。 燕名扬绕到沈醉身旁,偏头端详他的神情,怎么了? 下葬时缺一个捧骨灰的。 沈醉闷闷说完,在香炉前的垫子上跪下,我得捧遗像。 现在的规矩从简,不再需要晚辈跪一整夜,只是沈醉想跪一会儿。他仰头看着香炉上飘渺轻薄的烟,发着怔。 燕名扬在一旁,跪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一直站着。他似乎有话想说,却最终只静静看着。 其实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过了不知多久,沈醉说,你并不欠我什么。 有一炷香快烧没了,燕名扬又上前添了一炷,动作熟练,嗯。 这一夜沈醉和燕名扬都没有合眼。翌日是陈阿雪下葬的日子,上山前需要先在殡仪馆举办追悼会、进行火化。 陈阿雪既无亲朋、也无故交,或许曾经有过,但早就不知散落何处。 追悼会上只有稀稀拉拉四五个人。小安、桑栗栗和梁策都是第一次听说陈阿雪这个人;燕庭勉强算是认识她,却也不足以写出一篇祭文。 -- 第273页 沈醉独自站在亲友区,在悲伤浓厚的乐声里与他们几人握手。 之后陈阿雪被推去火化,沈醉又是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朝着她远去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陈阿雪被火化、被埋葬,迅速得仿若一个标准流程。从公墓山上下来时,沈醉两手捧着阿雪的遗像,靠在燕名扬身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燕名扬悄悄挪了下姿势,让沈醉靠得更舒服些。他试探着在沈醉发旋处触了下,心想:至少他还是愿意需要我的。 回到医院时,沈醉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他只是来拿个行李,按计划今天下午就要返回上海。 这两天谢谢你。 下车时,沈醉抚了下被压得有些乱的发丝,假装不知道自己在燕名扬身上靠了一路,辛苦了。 燕名扬倒是有很多句油嘴滑舌的话,却最终还是都憋住了,嗯。 沈醉点了下头。他正要下车,小安赶来:沈老师,咱们的车装行李装满了! ......... 只能再坐一个人。 小安憋着笑。 哦。 沈醉若无其事道,那你坐燕总的车吧,我想跟我的行李挤一起。 等等。 燕名扬摁住了沈醉的肩。 沈醉回头看了燕名扬一眼,干嘛。 我去你那辆车。 燕名扬说着就打开另一扇车门,径直朝另一辆车走去。 沈醉和小安、梁策、桑栗栗同车,回到上海时已经华灯初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都不约而同地开向了沈醉的住处。抵达单元口后,小安先下了车,张罗着大家一起帮沈醉搬行李。 沈醉想了想,也下了车。 哎沈老师! 小安把大病初愈、刚刚丧母的沈醉当成大熊猫,您别动手,我们来搬就行。 沈醉摆了摆手,还是走向了装行李的那辆车。他敲了敲车窗,不一会儿窗玻璃摇了下来。 怎么了? 燕名扬被三个行李箱挤到了车门边上,居然还风度翩翩地在电脑办公. 下车。 沈醉胳膊撑着车窗,朝里抬了抬下巴,拎两个行李上楼,我有话跟你说。 -------------------- 这文它...不知不觉就离完结不太远了(。 第141章 背诗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支使过燕名扬了。 燕名扬打量着沈醉,若有所思。 干嘛, 沈醉偏了下头,声音还不算小,拎不动? ......... 公寓是定期有人打扫照顾的,所以还算是能住人。 燕名扬拎着两个大行李箱,跟在两手空空的沈醉后面进屋。 沈老师,你今晚收拾行李吗? 小安见燕名扬进来了,局促地当场就想走。 今天不收, 沈醉洗了个手,忙完你们就先回去吧。 沈醉从洗手间出来时,众人已经散去。客厅堆了不少行李,燕名扬正坐在沙发扶手上,满脸主意不像在想什么好事。 你干嘛。 沈醉颇为警惕。 嗯? 燕名扬仿若在想心思,没干嘛。 不是你喊我上来的么。这么一想,我还挺荣幸的。 ......... 沈醉冷哼一声,从冰箱里拿了个柠檬,切了挤进装着水的杯子里。 他在高桌前坐下,一手支颌,你不想猜猜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燕名扬唇角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笑。他起身走到沈醉对面,却没坐下。 明晃晃的吊顶灯悬在两人头顶,燕名扬两手撑桌俯下身,眼神意味不明,之前有一次,我去找裴延。 裴延讥讽我,说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沈醉仰头与燕名扬对视,倏地咧嘴笑了。 你没恼羞成怒地要打人? 沈醉半真半假道。 我何必跟钱过不去。 燕名扬不甚在意地哼了声,侧身双手抱臂坐下,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只是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后者,没想到竟然会是前者。 沈醉抿了口柠檬水,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角,我们一开始是后者,后来才沦落成了前者。 小菟。 燕名扬侧着抬起头,斜斜地看向沈醉,裴延告诉我,意难平的故事需要重写一个结局;今天回上海的路上,我才恍然大悟:你早就已经写过了,对吗。 沈醉一手搭着桌面,腰线扭着,眼神明暗不定。 这么多年,我排练过最多的一场戏,就是如何甩掉你。 那是我给这个故事重新写下的结局。当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它就已经结束了。 至于走不出《左流》,本质上是因为我的表演方式。我总是为我的角色投注了太多真实感情,这不全怪你; 我承认我偶尔会怀念过去,但那就像读一段没头没尾的档一样:陷得再深,也是走不出一个结尾的。 沈醉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胡乱画着。他蓦然抬起头,望着燕名扬轻轻道,你又想把我关起来了吗。 -- 第274页 我不会再干那么蠢的事了。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不管今晚你要说的是什么,我的想法都很明确。 沈醉的脸渐渐冷了,你又要干嘛。 琦市的过去划下了一个句号。故事终结也好、重写也罢, 燕名扬隔着桌子,端庄认真地伸出手,总归,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沈醉也伸出手,啪的一声打了过去。 燕名扬也不怎么在意。他摸了摸发红的掌心,你特地叫我上来,就是为了打我这一下? 沈醉收回手后下巴尖一抬,翻了个白眼,你想得倒美。 我今天在读档,有点需要你。 哦? 燕名扬也不是很意外,饶有趣味地眸光一闪。 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 沈醉眼睛瞪开,眼尾像把刀似的出了鞘。 你敢跟我要好处? 你入戏太深,时不时地需要我帮助你重返14岁读档; 燕名扬逻辑清晰,语气理智,宛若在谈判,而我只是想重新认识你一下,这都不可以吗? 白嫖都没有你这样的,上赶着还不是买卖了? ......... 沈醉仍旧抬着下巴,脸颊微微泛起红。或许是被气的,又或许是被羞的。 他腾的站起来,端起还剩三分之二的杯子佯装要去倒水。 燕名扬连忙起身,三两步堵住沈醉的去路。他弯着手指勾了勾沈醉的下巴,算了,我让着你。 让着我? 沈醉又怒又恼,莫名其妙。 今天先让你试用一下,免费的。 燕名扬凑上前,在沈醉发烫的脸颊上亲了口,耳鬓厮磨着讨价还价,你要觉得满意呢,我们再商量正式认识的事。 ......... 你能飞黄腾达,还真不是个偶然。 沈醉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他轻佻地笑了声,放下水杯,伸出一指勾向了燕名扬的皮带。 沈醉的身体一直很怀念燕名扬的怀抱,而他已经真实空窗太久了。 他不想在现实中付出感情,不想让燕名扬禁锢自己,不想再承担和期待那些难以实现的承诺; 可这并不代表沈醉不想... 白嫖燕名扬。 沈醉选择了成为沈醉,可他身体里的某些部分永远是小菟:那是他不可割舍的过去。 燕名扬并比不上沈醉经验丰富。可他胜在体型优势,能把沈醉圈着抱起来。 沈醉被迫挂在燕名扬身上,唇枪舌剑、拳打脚踢,感到很不服气。 于是被燕名扬放到沙发上时,沈醉心里一横,决定要对自己狠一点。 你想脱几件衣服? 燕名扬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第一粒扣子。 我反悔了。 沈醉一屈膝,抬脚朝燕名扬腹部不轻不重地踹了下,回去找你的冷水澡吧。 燕名扬正要解自己的袖扣,闻言一怔,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沈醉说话更凶了。 可以。 燕名扬俯身摸了摸沈醉的小额头,今天你是甲方嘛,让我走我马上就走。 他说着还真就站了起来,捋平衣襟穿戴完毕,不一会儿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人模狗样。 不过, 沈醉被对比得格外衣衫不整。他拽了拽身上不多的布料,手撑着沙发半坐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免费试用的机会只有一次。 燕名扬一本正经,状若无意道,你今天用了,又没完全用是有点亏的。 ......... 沈醉脸顿时红了个彻底,一股热气从上直冲到下。他怒从心头起,想都没想就把靠垫砸向了燕名扬,亏你个头,滚! 燕名扬淡定自若地戴好了手表,还躲开了砸来的靠垫。他嗤笑一声,像是觉得沈醉很可爱。 沈醉彻底恼羞成怒。他一跃而起,也不顾自己衣服都没穿好,赤着脚就要赶燕名扬走。 还有这个!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燕名扬送来的那本李白诗集,不幸被沈醉余光瞟到了。 沈醉现在看着就来气,拿起来迎面甩给燕名扬,都拿着一起滚! 行。 燕名扬两手接住了这本诗集,卷了卷塞进自己的西裤兜里,很不正经道,那我的小兔子呢?要不要也一起? ......... 算了。兔子留给你吧,不然你就太亏了。 燕名扬故作大度。在沈醉羞得喷火之前,他带着诗集逃离了事发现场。 楼下,燕名扬的司机挨个儿把桑栗栗和梁策送回家后,又开着车回来等着。 燕名扬兜里塞着本书,悠哉悠哉的,就差唱小曲儿了。 燕总... 司机从没见过如此正常的燕名扬,感到十分不安。趁红绿灯时,他小心道,您今天心情很好吗? 啧。 燕名扬卷着书,隔空点了下,那当然。 司机:......... 拿着那本诗集,燕名扬仿佛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就像在模考中考了全市第一,放学后骑车吹江风回家,简单又纯粹的快乐。 -- 第275页 我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情这么好了。 燕名扬喃喃道。 哦... 司机将信将疑。 车重新开了起来,路灯在地上绘出夜晚的梧桐,像风在跳舞。 燕名扬从没发过酒疯。无论他在应酬时喝了多少,都永远保持着清醒、克制和体面。 他手上攥着那本诗集,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忽然意兴大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司机一脚急刹车踩了下去。 燕总,您没事儿吧? 司机回过头,认真关切道。 ......... 我没事。 燕名扬随意点了下头。 他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车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可大千世界,心若无羁,何处不自由。 你开你的,我背我的。 面对他人的目光,燕名扬也不忸怩。他摆摆手,月底给你加奖金。 司机:......... 司机:好的燕总。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 ... 在司机惊恐而担忧的目光中,燕名扬背了一路的诗。 回家后,他冲了有生以来最为精神抖擞的一个冷水澡。 -------------------- 司机:下个月就打辞职报告。 PS 昨天的作话可能让大家产生了一点误解(? 我的本意是说这文开始向着完结HE迈进了,不是说它立时三刻马上就完结(哭 第142章 拉黑 燕名扬卷着诗集逃走后,鸡飞蛋打的沈醉站在客厅,越想越气。 沈醉气得连衣服都懒得穿好好,抓起手机后点开票圈猛戳一通。 沈小醉:[喷火][喷火][喷火] 表达完实时想法后,沈醉心理上好受了些许。 他别别扭扭地把靠垫从地上捡起来放回沙发,脑海里刚才的片段又开始闪回。 都怪燕名扬! 沈醉强行无视体内的躁动,端起柠檬水又喝了一口。 亏了就亏了。 跟谁稀罕似的。 为了消磨时间,沈醉压抑着生理的春天,开始收拾行李。香水,配饰,帽子,衣服...还有那只燕名扬送来的小兔子玩偶。 没事干的时候,沈醉蛮喜欢分门别类地收拣自己的物品。那感觉就跟对着镜子欣赏自己无死角的美貌一样,源于自恋,陷于自恋。 沈醉的东西多,动作更是慢之又慢。当他终于收拾完毕时,燕名扬的冷水澡都已经冲好了。 一个人忙了许久,沈醉累得蹬开鞋子瘫靠在沙发上。 他点开微信,今晚那条票圈下的点赞区已经亮起一排熟悉的头像。 咦? 怎么混进来一个乱七八糟的。 好像没见过。 沈醉毫无防备地点进去,结果是换了头像的燕名扬。 燕名扬的新头像十分诡异,神似不会写字的幼儿园小朋友偷拿中性笔在纸上画的一通鬼画符。 沈醉对着那个头像越看越熟悉,越熟悉越不对劲; 他将信将疑地点开大图,赫然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小兔子。 ............... 从这一毛钱都不值的画功判断,只能是燕名扬自己画的。 它的原版应该是燕名扬后背上那个线条繁复、栩栩如生的讹兽纹身;但很可惜,二者之间并没有任何人类肉眼能捕捉到的相似之处。 沈醉右手攥紧了手机,左手握紧了拳头。 低配版讹兽猛烈地勾起了沈醉关于燕名扬胴体的回忆,把他体内烧不尽的春天又吹火了。 就在此时,对话框跳出新消息。 燕名扬:今晚的冷水不错。 燕名扬:小兔子们过得还好吗。 沈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忽然羞了个通红。 流、氓。 沈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黑了燕名扬。 他面色恹恹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走进浴室,撇着嘴把淋蓬头的开关调到了冷水那一边。 燕名扬刚洗完冷水澡,正盘腿坐在书房的地上看书。 他旁边摞着上十本书,都是这一批刚换上来的。 金三号选书的审美令人遗憾,好在燕名扬今天心情好。 他翻书极快,还三心二意的,每看一两页就瞄一眼手机。 沈醉回复了吗? 没有。 沈醉回复了吗? 没有。 沈醉回复了吗? 没有。 ... 燕名扬把书丢到一旁,重新审视起了自己的两条微信。 句号结尾,略显严肃。 嗯。一定是句号的问题。 燕名扬从匮乏的表情包库里精挑细选了很久,决定亡羊补牢。 燕名扬:[得意.jpg] [!您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 - 翌日。 时隔一月有余,大老板终于回来上班了。燕名扬从电梯里出来时,能感到格子间里有一股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哀鸣气氛。 大清早的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没精神。 燕名扬不甚满意,给我打工这么痛苦吗? -- 第276页 桑栗栗:......... 算了。 尽管荣幸地被沈醉拉黑,但燕名扬总体心情还可以。 今天早上有什么安排吗? 一号秘书连忙跟上,您今天有好几个会,不过都是之前已经排好了的。 嗯。 燕名扬点了下头,日程之外的呢。 桑栗栗:沈老师的经纪人胡涂问您今早有没有空。 他什么事儿? 燕名扬顺手又检查了下微信,发现自己仍然没有被沈醉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关于沈老师的商务合作。 桑栗栗说,您之前说要亲自帮沈老师把关代言的事。 行。 燕名扬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的甜蜜负担,让胡涂过来吧,我抽空见他。 沈老师要接新代言了? 刚刚还宛若没睡醒的梁策瞬间来了精神。他指尖下意识摩挲起来,就差把买爆两个字写在脸上。 燕名扬冷笑着翻了下眼皮,进门前随意瞥了梁策一眼,有我在,不会让你为沈醉钱包流血的。 ......... 沈醉的身体素质比不上燕名扬。他昨晚头铁冲了个冷水澡,从浴室出来后竟有一丝感冒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生怕再被送进医院,只能裹了一晚上棉被,又冲了点没过期的颗粒,还喝了几大杯热水。 就这样,第二天总算是没让胡涂看出破绽。 你今早先去公司见裴导。 胡涂一大清早就来了沈醉家,盯着他吃早餐,裴导如果说什么,你就先听着,不用急着答应。 沈醉剥着茶叶蛋的壳,我竟不知你如今姓燕了。 ......... 这都是为你好。 胡涂苦口婆心,燕总比较注意你的个人感受,裴导只会拿你去换钱! 沈醉没说什么,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光溜溜的茶叶蛋上。 我的个人感受... 他连让我白嫖都不愿意! 沈醉咬了口茶叶蛋,不声不响地翻了个圆润大气的白眼。 我也不想瞒你。 胡涂在沈醉身旁坐下,待会儿把你送去裴导公司,我就去见燕总。 关于你的商务代言什么的,还是燕总把关比较靠谱。 沈醉嘴里有食物,又端起白粥喝了口,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另外,之前递过来的几个本子你看了没有? 胡涂问。 看了。 沈醉咀嚼完毕才开口,没有特别合适的。 那个《黑日》呢? 胡涂说,现实主义题材,角色是你的菜啊。 沈醉放下碗,拿筷子在半碗粥里搅了搅,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答。 嗯? 胡涂往前凑了凑,你有什么想法你得说。《黑日》的剧本...我觉得还行。 不是剧本不行, 沈醉半晌才梗着脖子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演过这种黑色幽默的风格。 它是披着喜剧皮的悲剧,尺度挺难掌控的。 胡涂疑惑了好一会儿,你也有不能演的戏? 当然有, 沈醉剐干净了碗,把粥喝光,而且应该还不少。 尽管甚少来公司,但在《失温》之后,沈醉早已是公司里的一哥。 这是个有些出人意料的事。因为裴延的公司以商业片闻名,而沈醉是个货真价实的文艺片演员。 病好全了? 裴延扫视沈醉的目光,确实像在看一沓人民币,我听说,你还免费接了个回老家电视台唱戏的活动? 理论上,沈醉的各项经纪活动都必须获得裴延的同意,并且在公司里走流程才能签约。 沈醉点点头,自己拖开椅子坐下,琦戏。 也行。 裴延说,你今年过年又没有新上的电影,参加一个官方活动也有好处。 沈醉敏锐地听懂了裴延的意思。 《左流》上不了春节档。这是件很自然的事,《左流》建组仓促,又是典型不卖座的文艺片。 不过12月有银云奖, 裴延手上夹了支钢笔,你那段时间的档期必须空出来。 银云奖还没截止报名,离公布入围名单就更是还远得很。 沈醉若有所思,牙在唇上滑了下,没有咬实。 你这是什么表情, 裴延莫名其妙,不相信《左流》能入围吗? 我觉得... 沈醉抿了下唇,这是个未知的事。 可是裴延看起来十分笃定,对沈醉的疑虑感到不屑。 您不会也相信那个说法吧。 沈醉犹豫片刻,还是坦率道,关于我很得银云奖青眼的事。 什么? 裴延不知是真没听说过,还是故意装的,银云奖还有吉祥物?我怎么不知道。 哦... 沈醉偏了下头,之前蒋恺的《蓝天之下》硬要找我,说是圈内很多人迷信这个。 原来如此。 裴延嗤笑一声,你不必妄自菲薄。 -- 第277页 不过,接下来你打算拍什么?我短期内没有新项目。 递给你的本子我也都翻了一遍。就剧本来说,也就《黑日》还凑合。 我不太适合《黑日》。 沈醉把早上应付胡涂的话又说了一遍,我没演过这种风格。 没演过不是借口。 裴延利落地打断了沈醉,你知道为什么刘珩是影帝,而你不是吗? 刘珩几乎没演过重复的角色,而你演的每个角色都或多或少地像你自己。 你是个天才的体验派,所以你没学过表演的时候就能演《流苏》。 夏儒森没教过你吗?桎梏你的,恰恰就是你的天分。 胡涂在燕名扬的公司等了约莫一刻钟。 除了沈醉的商务,他今天还想稍稍探听一下燕名扬同沈醉的关系。 燕名扬是一棵参天大树般的大腿,偏偏沈醉不知好歹,不仅不主动缠着,还三天两头地胡搅蛮缠。 胡涂操碎了心。 燕总。 见燕名扬来了,胡涂连忙起身。 坐。 燕名扬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架子,特别是在与沈醉有关的事情上。 胡涂坐下,笑意不减,谈正事前先寒暄两句,听小安说,昨天是您送沈老师回家的。沈老师昨晚还好吗? 昨晚啊... 燕名扬啧了一声。他坐下后双腿交叠,端起手边的茶浅抿了下,言简意赅,他踹了我一脚,然后把我拉黑了。 第143章 挂了 胡涂龟速眨了下眼,缓慢消化燕名扬话中的沈醉行为。 踹了一脚。 拉黑。 ... 总的来说, 燕名扬叙述完毕,思索着点评道,还算是生龙活虎吧。 胡涂:......... 我们小醉确实... 胡涂想到今早沈醉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来气。他边说边站了起来,小醉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之后我们一定好好...劝他。 劝他? 燕名扬有些不明所以。他随手示意胡涂坐下,看起来压根儿不上心,沈醉就这个脾气,算了。 你之前讲的几个代言呢? 胡涂认真端详,也没太弄清燕名扬对沈醉举止的真实想法。 回去必须让沈醉把燕名扬微信重新加上。 必须。 比较符合沈醉形象的有个手表的,还有个香水的;另外还有些其他的商务,我都列在这儿了。 思考完毕,胡涂笑着打开文件递给燕名扬。 燕名扬干别的事不行,研究赚钱是最在行。 最终他给沈醉选中了一个香水品牌的合作。这家公司会推出一个新系列的香水,有拍摄宣传短片的想法,很适合沈醉。 就选一个? 胡涂试探着问。 沈醉又不缺钱。 燕名扬淡定地把文件递还给胡涂。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起身打算回办公室,演员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形象,没用的活动少接。 胡涂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开始对燕名扬的话进行阅读理解式分析。 沈醉曾经短暂地被燕名扬雪藏过一阵子,胡涂至今心有余悸。 对了, 刚推开门,燕名扬又想起了件事,给沈醉请的琦戏老师已经约好了,之后我的秘书会联系你。 燕名扬说完就走了。胡涂却仍有些惴惴不安。 沈醉在作大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必须得及时把他拽回来。 - 同裴延谈完,沈醉今天还有个写真要拍。 这套写真是配合《左流》的,在沈醉的要求下仍然由季承宇操刀。 季承宇没看过《左流》的完整剧本,只大概知道故事和风格。他表现得对这次拍摄异常重视,因为小左的形象显然不能浓妆艳抹,而是需要趋于本真。 在镜头下呈现小左,对于沈醉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这场拍摄原定的时间是半个上午加一整个下午,实际上不到四点他就拍得差不多了。 季承宇在一张张看片子。沈醉还想着早上裴延的话,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呆。 沈老师,你自己的写真你不上点儿心? 季承宇不太满意。 沈醉抱着椅背出神,自恋语库永不缺货,哪个角度的我都丑不了。 ......... 季承宇略显无语,摄影场内泛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你怎么回事, 季承宇拿着相机坐到沈醉身旁,声音小了点,又跟燕名扬吵架了? 这回还真不是。 沈醉嘴唇朝前撅了下,又抿回来,我昨天刚把他拉黑,且能消停一阵子呢。 ......... 季承宇不是胡涂,雷达十分敏锐。他并不太想配合演戏,却还是只能顺茬儿接话,拉黑的原因是?我昨晚还看见他给你点赞呢。 唔... 沈醉歪着头想了想。 燕名扬拒绝让我白嫖。 燕名扬把我画得很丑。 ... 都好丢人。 不记得了。 沈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他,你片选得怎么样? -- 第278页 有需要我补拍的吗? 那倒是没有。 季承宇又翻了翻,在镜头里,这个角色就像活在你身上一样。 这是句经典实在的夸赞,从季承宇嘴里说出来绝不是奉承。 沈醉却在怔了半秒后轻描淡写地笑了下,之后趴上了椅背,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 你又怎么了, 季承宇不轻不重地踢了脚椅子,夸你还不开心。 沈醉趴在椅背上不说话,半晌才转过头来。他唇微动了下,拍完《左流》都一个月了,我还没出戏。 季承宇不是搞戏剧的。他对出戏的理解程度,只能说比燕名扬要好一点。 裴延的剧组这么折磨人呢? 季承宇放下相机,轻轻拍了下沈醉的肩,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种表演天才,演戏都不费劲的。 沈醉浅浅地跟着笑了下。 他很难向任何人说出口的那句话是:没有出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演什么。 沈醉不是那种只要赚钱怎么演都行的演员;他对剧本、对自己的诠释能力,都有着很高的要求。 往难听了说,他有偶像包袱;往好听了说,他不肯砸自己的招牌。 你下午还有别的工作吗? 过了会儿,沈醉问。 没了。 季承宇察觉沈醉状态不对后,说话就注意了点,怎么了? 待会儿去你家打游戏吧, 沈醉坐起来,双臂伸了个略显夸张的懒腰,像一只白天鹅,我需要换个脑子。 燕名扬久别上海,今天忙得脚不沾地。他能抽空见胡涂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一整天下来甚至想不起检查自己有没有被沈醉放出来。 快到规定的下班时间时,燕名扬才有了个空隙休息。 他点进微信,在沈醉的对话框里发了个表情,不出所料地又被拒收。 燕名扬啧了一声,倒也不太失望。 沈醉从前都不拉黑我的。 看来这次真的生气了。 很好。 燕名扬情不自禁地点开自己的头像大图,继续欣赏了起来。 不一会儿,桑栗栗来敲门了。 进来。 燕名扬声音沉稳,顺手给手机锁屏。 桑栗栗是来汇报工作的。 燕名扬耐心听她讲完,随口道,沈醉今天怎么样? 沈老师上午去了裴导那里,但估计没谈什么具体内容; 桑栗栗说,下午他去拍写真了,季承宇老师掌镜。 季承宇? 燕名扬眉毛一挑,你去找个季承宇部门的人问问,看他们拍好了没有。 不要问季承宇本人。 ......... 好的。 桑栗栗效率惊人,很快就获取了拍摄进度:沈醉表现力极佳,拍摄就快完成了。 燕名扬眯了下眼睛,显然没琢磨什么好事。 他惬意地点了根烟,拨通了季承宇的电话。 季承宇看完片子后,沈醉补了几个新角度的写真,这天的拍摄就算结束了。 他正打算收工去季承宇家打游戏,旁边一直等着的小安走了过来。 沈老师。 小安声音压得很低,胡涂让你结束了给他打电话,说有要事跟你说。 要事? 沈醉觉得这个用词匪夷所思。 小安估计也不知道胡涂要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沈醉直觉不是什么大事,便只给胡涂发了条微信,问出什么事了。 他换好衣服卸完妆,正打算去找季承宇时,却听其他工作人员说季承宇到走廊接电话去了。 接个电话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 沈醉撇了撇嘴,在片场坐着等。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是胡涂。 喂 沈醉把手机举在嘴边接通。他等得无聊,边说话边在地上随意踢着,这么急吼吼的,到底什么大事啊。 沈醉。 胡涂严肃的语气从听筒里扩散出来,还有些许莫名其妙的回音,你好好把燕总拉黑干什么,赶快把他放出来! ......... 季承宇去走廊接电话了,可棚里还有一堆没来得及撤走的工作人员。 空气宛若石化,沈醉的嘴角弯了又撇、撇了又弯,好容易才忍住没骂人。 不是骂胡涂,而是骂燕名扬。 被拉黑这种事也值得你到处宣传? 哦。 沈醉使出了毕生的方法派演技,佯装若无其事,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我先挂了。 第144章 白 摄影棚里还有不少工作人员,沈醉摁掉胡涂的电话后,周遭明显有几秒生硬的安静。 沈醉内心轻微挣扎片刻,还是掩盖不住那澎湃汹涌的尴尬。 都怪燕名扬。 沈醉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他正思考着暂时遁去哪里,季承宇回来了。 见到沈醉,季承宇神色有几分古怪。 你怎么了? 沈醉心里虚虚的。 刚刚... 季承宇迟疑着,还是老实说了,刚刚的电话是燕总打来的。 -- 第279页 沈醉的一双单眼皮眼睛瞬间睁大,燕名扬?! 该不会又是为了拉黑的事吧。 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季承宇看上去一头雾水,他问我今天下午你拍得怎么样,问我待会儿你打算干嘛。 我只能老实交代,说你打算去我家打游戏。 然后, 沈醉:然后? 然后燕名扬让我们好好玩。 季承宇面色麻木。 ......... 他的语气很奇怪, 季承宇思索着道,感觉在把我解雇和给我加薪之间疯狂横跳。 沈醉听完季承宇的话,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似乎燕名扬在别别扭扭地学习做人,操作十分迷惑。 你要给燕名扬回个电话么? 季承宇问。 不了。 沈醉还在回味燕名扬的诡异举止,却没搞出个头绪。 那, 走吧, 沈醉想不清楚索性懒得想了。他状若无事,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帽子戴上,又拍了拍季承宇的肩,去你家打游戏。 难得做了件人事后,燕名扬连着几天如晨昏定省般检查微信,看自己是否仍处在被沈醉拉黑的状态。 很不幸的是,沈醉这回的气来得快,去得却很慢。 直到胡涂就琦戏老师的事向燕名扬道谢并拐弯抹角地打听他和沈醉时,燕名扬还光荣地位于黑名单之中。 燕名扬甚至怀疑沈醉已经忘了拉黑这回事。 这可不行。 燕总, 胡涂比燕名扬本人还急,自告奋勇道,您跟沈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有误会,我可以帮忙澄清的。 没有。 燕名扬不算太急,更谈不上生气。他是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只是需要想办法刷刷存在感了。 他发觉胡涂对自己和沈醉的私事关心过甚,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当好沈醉的经纪人就行。 沈醉这几天行程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家里看剧本,有时候自学一些琦戏的知识。 他倒是没有忘记燕名扬那回事,这主要是托了胡涂的福。 胡涂从前只能算是比较配合燕名扬,琦市一趟回来后简直恨不能把沈醉和燕名扬直接锁死。 沈醉在费解的同时,又能找到些许牵强的解释:或许是胡涂看见了燕名扬是如何照顾病中的自己的,从而对燕名扬滋生出信任。 这天下午,沈醉刚午睡醒,胡涂就敲门了。 什么事儿啊, 沈醉在猫眼里看见胡涂的脸,睡眼惺忪地开门,还值得你专门跑一趟。 沈醉。 胡涂夹着公文包进屋,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再度严肃问道,你到底为什么把燕总拉黑。 胡涂的认真让沈醉懵逼且无奈。好在他先前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于是答案张口就来,我不记得了。 ......... 胡涂腾的就站了起来,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你都不记得了!还不赶紧给人家放出来! 沈醉乍一听见胡涂大声说话,被吵得脑仁疼。他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轻易把燕名扬放出来的,跟拖延症似的。 你至于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沈醉转过身,借倒水逃避话题。 沈醉啊, 胡涂三两步绕到沈醉身边,你能不能长点儿心! 沈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端着水靠到了沙发上。 就算你演技出众、也不打算靠燕总获取什么, 胡涂也跟着坐了过去,但是万一燕总生气,再把你雪藏一次,你怎么办? 沈醉正喝着水,闻言啧了一声。他宛若听了个笑话,想都不想就道,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的?! 胡涂眼睛瞪得溜圆。 沈醉被胡涂吼得一愣,回过神来。他双手捧着水杯,自顾自眨了眨眼,这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胡涂苦口婆心,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别太随心所欲了。 沈醉想起自己刚刚那笃定的语气,脸后知后觉地发了点烫。 他没什么滋味地抿了下嘴,半晌才小声道,哦。 胡涂虽然不知道沈醉脸红什么,却能看出沈醉的情绪变化。他不再多说,只重重叹了口气。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这事儿? 沈醉很快就平复了心绪。 不止。 胡涂道,给你请的琦戏老师约好时间了,这周六上午第一次课。 这么快? 沈醉有点意外。 胡涂冷笑一声,燕总帮你请的,能不快吗。 再度听见燕名扬被提及,沈醉只不轻不重地撇了下嘴,没说什么。 就学半天吗? 周六下午你要去拍广告。 胡涂继续道,那个香水品牌的。 胡涂给沈醉发了一份琦戏的学习借鉴资料。沈醉晚上临睡前在平板里翻着看,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琦戏的老师是燕名扬请的。 这个广告据说也是燕名扬把关才签下的。 -- 第280页 沈醉抱膝坐在床上。他不见燕名扬,燕名扬却反而好似无处不在。 要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沈醉脑子里还在思索,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解锁屏幕后才反应过来。 微信App就在第一页上。 沈醉对着那个图标发了三秒呆,指尖上下摆动着。他刚要触上屏幕,又一个激灵顿住。 手机被沈醉咻的扔了出去,很像一块无辜的烫手山芋。 燕名扬给沈醉请的琦戏老师,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琦市人,姓柯。柯老师约莫四十来岁,正是经验已充足、精力尚未衰的盛年。 周六这天,沈醉早早地就到了约定地点。柯老师见到沈醉时还有些小激动,特别是发现他本人又乖巧又懂礼貌。 现在听传统戏剧的人不多了,唱的就更少。 柯老师很注重保养嗓子,喝的都是温水,难为你还肯专门为一场表演来学习。 我奶奶以前也是唱琦戏的, 沈醉笑了笑,我家里还有她从前的戏服。 我也是因为父母都是干这行的,才走上这条路。 柯老师给沈醉也倒了一杯温水,时间有限,现在距离演出只有不到半年了。咱们就挑中一首,专门下功夫练。 沈醉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由于这天下午沈醉还要去拍广告,第一次的课他基本只学了些基础知识,展示了一下自己薄弱的琦戏功底。 柯老师推荐了几首相对好学的唱段,还现场演示了,让沈醉回家后自己挑。 谢谢柯老师。 临走前,沈醉礼貌道别,我回去再仔细看看。 柯老师笑着道,不用谢,燕总付的学费够你学十年琦戏了。 沈醉:......... 他让我一切根据你的意愿来,我本来还以为你是玩票性质的。 第一次见面,柯老师对沈醉印象大好,没想到你这么认真。 下午还有拍摄,沈醉中午只匆匆吃了点饱腹的。赶往摄影棚时,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柯老师说的话。 燕名扬还真是特么无处不在。 跟沈醉签约的香水品牌对这次合作十分重视,连总监都亲自到了。 沈醉跟总监聊了几句,才知道今天下午只是个初步拍摄。对方要推出一整个系列的新香水,以春夏秋冬为主题。他们希望沈醉能拍一个完整的短片。 演戏是沈醉擅长的,前提是他需要一个能入戏的东西。 总监现场展示了他们的新香水,还送了沈醉几套。沈醉闻得很认真,他希望能凭此找到点感觉。 短片的拍摄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还有不少细节需要进一步磋商。今天下午,沈醉的工作仅仅是拍摄类似定妆照的写真,确定在短片里四个季节的风格以及大概的服饰妆容。 最先拍摄的是秋季的写真。沈醉素颜时就很契合它的调性,在镜头下很快便找到了感觉。 秋季的写真拍摄完毕后,化妆师给沈醉重新化妆,造型师也开始搭下一个季节的衣服。 他们要在短暂的时间里把沈醉从秋季拗到夏季。 这在广告业是十分正常的事,甚至在某些电视剧拍摄里也很常见。但沈醉从没经历过这样的表演。 他不会因为拍的是个广告就降低对自己的要求,可他的确无法瞬间完成风格的转换。 沈醉心虚、紧张乃至焦虑,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更加惜字如金。 沈老师,你还好吗? 小安跟着沈醉很久了,发现了他的异样,是不舒服吗? 沈醉先是摇了摇头。他对着镜中任人打扮的自己发了会儿呆。 我能出去转转吗? 随着造型一步步趋近完成,沈醉的焦虑也逐步攀升。他抬起头,看起来呼吸有些急促,我想透口气。 以沈醉如今的咖位,他想透口气,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小安不放心,想跟着一起;沈醉却表示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醉是第一次来这个摄影棚,外面的长廊让他恍惚想起拍摄《失温》时曾遭遇的瓶颈。 长廊上没什么人,连刮的风都像是野生的。沈醉微张开嘴,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沿着长廊往前走,尽头是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门。 估计是个出去的小门。 也可能是杂物间。 沈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终于到了那扇门前。他并没有打开的欲望,可他更不想回去。 吱呀一声,沈醉拧开了门。他轻轻推了下,门后面忽然传来嘶的一声。 有人。 不好意思。 门被抵得开的很小,沈醉从逼仄的入口绕过去,您没 燕名扬刚捻灭吸到了一半的烟。 沈醉:......... 这里是个平台。燕名扬迅速瞟了沈醉一眼,旋即目光又飘忽起来,显然有点心虚。 你怎么在这儿? 沈醉刚刚温和礼貌的语气立刻消失。 我, 燕名扬舔了下唇,开始叙述编好的理由,这家公司跟我也有合作关系,我来看看没问题吧。 都没等燕名扬说完,沈醉一个白眼就翻了起来。他刚想转身离开,一股长廊里穿来的妖风却吹得门往外一打。 -- 第281页 小心! 燕名扬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沈醉。 长廊的风回光返照般地一搏后,迅速又被击败。小门唰的被平台上的风吹关上了,燕名扬把沈醉抱到了怀里。 你干嘛! 平台很小,沈醉背靠着小门,抬头就是燕名扬。他凶巴巴的。 别生气嘛。 燕名扬刮了下沈醉的鼻子,咧嘴笑得有点青春。 沈醉板着脸,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他躲不开,就偏过头不看燕名扬。 喂, 燕名扬见状,索性歪着头凑上去,抵在沈醉耳侧小声道,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嘛。 沈醉的耳朵被燕名扬的气息吹得一痒。他一个激灵,猛推了一把,滚! 我就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没存好心。 这话说的。 燕名扬有几分无奈。他被捶了一拳后也不退缩,笑嘻嘻又凑了上来,这你就猜错了。 哦? 沈醉表情冷漠,像是一点也不好奇。 我是看你今天心情不好, 燕名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像在说悄悄话,专门送来给你白嫖的。 第145章 让你一次 十月的风吹着都市四季不散的潮气,沈醉的脸像闹独立似的红了。 怎么样? 燕名扬笑得更加欠扁,你看我送货上门,是不是还挺有诚意的。 沈醉能感到自己脸颊发烫。他对自己的脸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它不听使唤,说红就红想烫就烫。 身后隔着门的长廊里忽然远远传来人声,是小安。 沈老师,沈老师! 脚步声正在朝这边靠近。 沈醉瞬间清醒,被拽回了现实世界。 我要回去工作了。 沈醉不咸不淡地看了燕名扬一眼,警告他放开自己。 燕名扬笑着耸了耸肩,还是在小安拧动门把手前松开了手。他站到平台角落处的视觉死角,不出声。 沈老师,你果然在这儿。 小安如释重负。 趁着门还没被完全推开,沈醉自己从门背后出来了,他们等急了? 那倒没有。 小安说,只是我有点不太放心你。 你现在好点了吗? 唔... 沈醉走了出来,反手就把门带上了。他又回头看了眼安静紧闭的铁门,转身朝摄影棚走去,我现在的心情,很夏天。 小安:......... 夏天的沈醉永远是最年少的。他面色恬静,天真无邪,在镜头下宛若回到了《流苏》的年代。 摄影师也有些上头,最终多拍了好几套造型用作备选。 看来沈老师刚刚是去找灵感了。 拍完后,摄影师笑着道,你回来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沈醉谦逊柔和地低下头,抿着唇尖笑了下。他坐回镜前,等待卸妆和再次上妆。 被搭配新一套妆容和造型时,沈醉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瞟了瞟。 没有燕名扬,也没有燕名扬的助理。这里的工作气氛很正常,并不像是在迎接合作方探班的样子。 过了会儿,胡涂来了。 你那黑名单... 他刚坐下,又第N次隐晦问到。 沈醉佯装在翻手上的杂志,什么黑名单。 胡涂无可奈何,眉皱得紧紧的,仿佛一眼就能看见沈醉前途断送的样子。 沈醉继续观察了胡涂几秒,确认胡涂也不知道燕名扬在这儿。 原来燕名扬今天是偷偷来的。 难怪不敢出来。 想到这里,沈醉的心情像忽然长出了翅膀,竟有几分飘飘然。 你好好笑什么? 胡涂突然莫名其妙。 沈醉这才意识到自己笑出来了声,嘴角立刻拉了下来。 没什么。 他握着手机,感觉像攥着一份生杀予夺的黑名单,格外惬意,没什么。 陆续拍完了春和冬主题后,沈醉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品牌方对呈现效果还挺满意,沈醉没说话,却并不满足。 今天下午拍摄的只是作为参考的造型写真,沈醉真正的主场是在动态的画面里。 临走前,他又找品牌方多要了几套该系列的香水。 你要这么多套干嘛,回去送人吗? 从摄影棚出来,胡涂意外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人了。 不是送人。 沈醉从小安手里接过黑色帽子戴上。 胡涂:那你干嘛? 随便找找感觉。 沈醉没有多说。他边走边朝两边似有若无地看着。 依旧没有燕名扬的身影。 估计是已经跑了。 胡涂看着沈醉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叹不出气。 对了, 过了几秒后,胡涂道,今天下午我去了裴导公司,《左流》已经正式报名银云奖了。 今年参加的片子和演员我大概看了眼,你入围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春栖》... 胡涂留意着沈醉的神情,也报了。 沈醉面色不显,可空荡走廊上分明的脚步声仍然昭示他有片刻的停顿。 -- 第282页 哦... 他还算心平气和,《春栖》报也正常,不过夏老师早就不需要一个银云奖杯来证明他的实力了。 胡涂观察几秒,又继续道,当初你和《春栖》的事,我也多少听说过。 虽然有些可惜,但也算因祸得福。 《春栖》的大众认知度远不上《失温》,何况沈醉被定的角色还是个男二。 沈醉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脚步一停,疑惑地打量着胡涂,你该不会又是在拐弯抹角替燕名扬说话吧。 胡涂见自己被戳破,撇了撇嘴。 沈醉冷哼一声,竟觉得有趣。 我也是为你好。 从拍摄大楼里出来,胡涂还在喋喋不休,万一燕总封杀你呢?就算他不封杀,万一他不管你了呢? 饼就那么多,燕总和裴导要是捧别人赚钱,你就抢不到饭吃了呀! 沈醉也懒得争执。他把帽檐压低了点,抚了下额。 你跟别的演员明星还不一样。 胡涂说起来就头疼,又不拍电视剧,又不上综艺要是哪天接不到电影资源了,我看你上哪儿喝西北风去! ......... 胡涂正说得痛心疾首,小安突然惊呼,燕总! 沈醉正想着燕名扬逃哪儿去了。他条件反射般朝小安指着的方向看去,还下意识把帽檐掀开了点。 树荫下的人行道上,燕名扬正坐在一辆对他来说有些矮的共享单车上。他双手抱臂,长腿交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谁要抢沈醉的电影资源吗? 他语气淡定,朝胡涂看了眼,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汇报给我。 胡涂:......... 没,没有。 胡涂边说边咬牙切齿地望向沈醉。 沈醉唇角不可抑制地扬了点。他又压低了帽檐,假装没看见胡涂求助的眼神。 我是...未雨绸缪。 胡涂只能硬着头皮。 哦, 燕名扬没听见胡涂前半段的内容,还真信了。他站起来,点了点头,难怪说你是裴延手下第一能干的经纪人呢。 ......... 小安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我今天下午突发奇想,想体验一下共享单车。 燕名扬走到沈醉身边,歪着头低声笑了下,又开始不正经地编瞎话,但是骑到这里就有点累了,沈老师不会不愿意捎我一程吧。 沈醉半个字都懒得说。他奉送了一个白眼,直接朝车走去。 燕名扬也不生气,自发自觉地把沉默当成默许。他也跟了上去,还主动替沈醉拉开了车门。 直到此时,胡涂才后知后觉。 沈醉早就特么知道燕名扬来了。 他怎么知道的? 连微信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燕名扬说是要搭车,实际上压根儿不提自己家住在哪里。 他不提,自然就没人敢问。 沈醉一直坐在很靠车门的地方,帽檐压得低低的,恨不能跟燕名扬之间划出一条楚河汉界。 燕名扬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偏头看沈醉一眼。 到了沈醉家门口,胡涂一把拽住了打算送沈醉回家的小安。 我送沈老师上去。 再流氓的话,燕名扬都能说得体面斯文。 车一停车,沈醉像是生怕燕名扬要来给自己开门,立刻推开门跳了下去。 燕名扬笑着冲车内另外三个人挥了挥手,辛苦了。今天是周六,月底会给你们发加班费的。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才下车。 面前的单元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燕名扬叹了口气,走到单元门前,敲了两下。门上有缝隙,他个子高,能瞥见门里地上晃动的人影。 开开门。 燕名扬又敲了一次,来送货的。 免费试用。 停在花坛前的车开走了,大概是胡涂知道接下来的八卦不该看。 过了几秒,沈醉才从旁边绕出来。隔着单元门上的几条小缝,他能看见燕名扬的鼻尖和唇。 沈醉无声地吞咽了下。 不是说免费试用只有一次吗。 他冷冷道。 看你长得好看, 燕名扬语气诙谐,还挺认真,多让你一次。 沈醉唇角又翘了点。 那要是这次我还不满意呢。 嗯... 隔着小缝,沈醉能看见燕名扬伸出一指,抵了抵下巴。 思索片刻后,燕名扬道,那我就再编个理由,再让你一次。 第146章 炖鱼 啪嗒一声,沈醉拧动了门锁。他收回了脸上的笑意,恢复了一副冷冰冰不耐烦的样子。 燕名扬差点被门打到鼻子,幸亏反应快。他往后一让,拉开门跟了进来。 沈醉也没等他,直接走到了电梯门前,按下上楼键。 沈老师放心。 燕名扬把沈老师三个字叫得跟小菟差不多。他暗中调笑,放心,包君满意。 沈醉被调戏了,脸倒是没红。这样的燕名扬,他其实是熟悉的。 -- 第283页 确切地说,小菟认识的燕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他脸上永远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说起话来有些不正经,但实际上最靠谱。 当年燕名扬就是这么一步步把沈小菟哄着拐跑的。 沈醉不疾不徐地瞥了燕名扬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怎么了? 燕名扬抬了下眉。 电梯叮一声响起,门打开了。 你废话真多。 沈醉声音沉沉的,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燕名扬讲话胡说八道,办事却很少出漏子。 这是他能走到今天的原因,也是他没有再度被沈醉踹下沙发的原因。 沙发不算大,沈醉大半个身子都躺在燕名扬身上。他像是睡着了,气息平缓均匀。 燕名扬把鼻尖埋在沈醉肩颈处。他深深地呼吸了下,又似有若无地亲了口。那里还有尚未散去的香水味,几种款式混合着体香交杂在一起,气味奇妙令人着魔。 沈醉的手机连续亮了几次,应该是有微信。他手肘撑着沙发边,打算靠臂力坐起来。 我来帮你拿。 燕名扬胳膊长些。他三根指头从茶几上夹着拿起手机,收臂时正好递给沈醉。 沈醉没拒绝也没道歉,只是近距离下能看见他嘴唇动了动。 他仰着头点开微信,发现是小安的消息。 小安:沈老师,你要的那几套香水还在车里呢... 小安: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过去? 沈醉脸上又热了点。不过并不明显,他浑身上下都已经够热了。他敲击屏幕,回复道:明天吧。 什么事? 燕名扬从身侧注视着沈醉,能察觉他脸上细微的变化。 沈醉回完消息后给手机锁屏,随手放到旁边。他拿了一件外衣套上,光着腿起身倒了杯水,你该走了。 从沈醉家的单元门出来时,燕名扬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带车。 他难得有这样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归根结底,还是都怪沈醉腿太白。 上海秋季的傍晚尚可,不算磨人。燕名扬拎着自己的高定西装外套,风从衬衫没扣的第一粒扣子处徐徐往里吹,整个人落拓不羁。 天光暗了,路灯点起了。马路边行人匆匆,燕名扬走在其中并不多么显眼。 沈醉和燕名扬的住处离得不远,可燕名扬从没走过这段路。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忽然有些迷茫,略显生疏地点进了已经自动卸载的导航软件里。 身旁的行人都开始走时,燕名扬知道绿灯亮了。他抬起头,满目繁华与渺小,恍惚间像回到了读大学和刚毕业的那几年。 在陌生的、巨大的、不属于自己的城市,燕名扬觉得自己也回到了过去。他也想重写一个故事的结局,让它稍微不那么难看。 马路很宽,绿灯略短,红灯很长。燕名扬起步完,只来得及走到了中间的过渡区,他又要等下一次的绿灯。 燕名扬不知不觉地点开沈醉的对话框,他已经习惯于在输入栏里自言自语。 燕名扬:我今天忽然想,要是当年没有分开,毕业后我们是不是也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辛苦一天才下班,一起窝在出租屋的沙发上。 写完一小段后,懒得分段的燕名扬下意识点击发送。 他正在输入框里继续写着,目光一挪,只见屏幕上方赫然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原来刚刚那条微信发送成功了。 我居然都没注意到。 燕名扬又有点荣幸,又有点丢人。他想撤回这条有些羞耻的微信,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前方绿灯亮了,两侧乌压压的行人像丧尸群般往前涌。燕名扬不知被谁从后背撞了一下,手机掉到了地上。 人群裹挟下,燕名扬只得迅速捡起手机跟着一起走。直到马路过完,他才得空看一眼手机屏幕。 沈小醉:? 沈小醉:你刚毕业的时候,我已经是个知名演员了。 翌日,来给沈醉送香水的不止有小安,胡涂也一起来了。 你跟燕总和好了? 胡涂放下香水,关心道。 沈醉早上正在挑选琦戏唱段。他拿起平板靠回沙发,和好是个很宽泛的概念。 胡涂:......... 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没有? 沈醉不疾不缓地嗯了一声。 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胡涂还想继续问,清咳了两声,有没有一些不能被拍下来的内容。 ....... 沈醉还在看琦戏,头也不抬,又嗯了一声。 那你这就不是和好! 胡涂一拍大腿,惊呼。 不算。 沈醉没什么表情,悠悠道。 ......... 小安跟着沈醉的时间更长,见过不少世面。 我们沈老师最会谈恋爱了, 她信心满满地安慰胡涂,不用担心。 胡涂将信将疑。 那个香水的短片,下一次拍摄是什么时候? 沈醉放下平板,聊起了正事。 下个星期五六的样子, 胡涂说,怎么了? 定下了告诉我。 沈醉想想又补充道,还有,要拍哪个季节也提前告诉我。 -- 第284页 ...哦。 胡涂不甚理解,却明白沈醉有自己的道理。他点点头,又道,广告短片而已,不需要对自己太苛责。 你的功夫下在电影上就行,广告的受众主要还是看你的脸。 沈醉:......... 《左流》送去评奖了,裴导也有空管管公司的事了。 胡涂说,下个星期,公司里打算给你开个选片会,商量一下你之后接什么剧本。 沈醉静静听着,好一会儿才低着头道,我暂时不太想接戏。 上次给你的几个本子,你不喜欢就算了。 胡涂迟疑着安慰道,也不是要你立刻进组,但你总归还是得拍戏。 沈醉没再说话。过了半晌,他动作轻微地点了下头。 宅在家里的日子,沈醉不是在看琦戏,就是在闻香水。 他下星期要拍摄的镜头是夏天的,他就把自己的衣服被子都喷上了夏季主题的香水,还重温了好几部很夏天的电影。 沈醉准备得近乎疯魔。因为这只是个镜头堆出来的短片,没有能让他入戏的故事。 有一天,沈醉在和刘珩、丁寅的三人群里看见,夏儒森要来上海了。他有点想去见老师,却又不声不响地缩了回来。 他现在的表演状态不好,他不敢去见夏儒森。 开选片会的前一天晚上,燕名扬发来了微信。 自从上次白嫖后,燕名扬就一直安静着。或许是那条矫情的微信让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见人,燕名扬也会不好意思见人? 沈醉点开了燕名扬的对话框。 燕名扬:明天你的选片会,我也会去。 沈小醉:哦。 燕名扬:上次琦戏学得怎么样? 沈小醉:还行。 沈醉回答得言简意赅,让燕名扬的正常话题趋于枯竭。 他不喜欢这些不痛不痒的对话,显得好像两人都很纯情似的。 燕名扬那边寂静了一小会儿。 沈醉噼里啪啦地在对话框里打着:大晚上的,你就是来找我练习人类基本社交用语的吗? 他刚想发送,燕名扬那边又冒了一条消息出来。 燕名扬:给你炖了条鱼,正在楼下。 第147章 依然是炖鱼 发完微信,燕名扬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等着回复。他拎着盛满鱼汤的保温桶,正站在单元门前。 他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点,心里是有些许不安的。 叩人心门的事,哪可能那么简单。 不尴不尬的五分钟过后,沈醉回复了一个句号。 燕名扬想了想,按下了沈醉家的门牌号。机器嘀嘀地响着,他对着显示屏有几分入神。 差不多快要自动挂断时,啪嗒一声门锁开了。显示屏上露出了半张小脸,尖尖的下巴上嘴唇很平。 燕名扬拉着单元门,下意识隔着显示屏问好,小菟。 那半张小脸却毫无波动,开完门就转身走回了屋里。 燕名扬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拽开门进去了。 大约是懒得再跑一趟,沈醉已经提前打开了自己家的防盗门。燕名扬到时门正是虚掩的,有一道小光从里透出来。 燕名扬还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屋里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他进来后朝里张望,发现沈醉正趴在沙发上看着什么,穿了一身柔软的灰色居家服。 下回别这样了,不安全。 燕名扬关好门,把保温桶放在桌上,你是个明星,比普通人得更注意。 沈醉抬头看了燕名扬一眼,没什么表情,鱼呢。 燕名扬指了指保温桶。 倒出来放冰箱吧。 沈醉翻了个身,拿起平板继续看,我今晚吃过了。 燕名扬拿起保温桶,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没看见足够大的碗。 给你分两碗装? 沈醉仍旧躺在沙发上,嗯了一声。 鱼汤还是热的,燕名扬分倒两碗,拿保鲜膜包好,没有立即放进冰箱。 沙发上的沈醉鼻子动了动,不自觉吞咽了下。 倒好了? 沈醉听见燕名扬从厨房走了出来。 嗯。 燕名扬洗干净手,在沈醉旁边的沙发坐下,别这么看,对眼睛不好。 沈醉没有说话,只把平板拿远了点,似乎挺认真。 在看什么, 燕名扬凑近看了眼,剧本吗? 琦戏的唱段。 沈醉说完,不自觉抬眸瞟了瞟燕名扬,又补充道,老师选了些好学的唱段,让我自己挑一个。 我看看。 燕名扬不知不觉挪到了离沈醉更近的地方,他伸手拿起平板,翻看了起来。 沈醉看着燕名扬。他抿了抿嘴,没有阻止。 琦戏起源于乡野小调,唱段大多是通俗民间故事。有爱情悲剧,有智斗地主,也有演义传说。 燕名扬看得颇为认真。沈醉一手撑起下颌,歪在沙发上。 胡涂让我在这几个里再挑最简单的, 沈醉撇了下嘴,但既然老师挑了这些给我,就说明它们都是能掌握的。 确实。 燕名扬点击翻页,没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不会还不能学吗。 -- 第285页 沈醉歪着斜躺在沙发上,抬头看着燕名扬。燕名扬面色随意,目光却是专注的。 怎么了? 燕名扬注意到沈醉看着自己,他低下头,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唔... 沈醉眼神飘开。他哼哼唧唧的,没有明言。 我本来是想,如果你唱《流苏》里那个唱段,效果会不会最好。 燕名扬拨了拨屏幕,可这里没有。 那个唱段可长了,还很难学。 沈醉又躺回了沙发上。他枕着自己的两只手,光着的小脚丫搭在扶手上扑腾,当年我就学了几句。 也就是为了那几句,夏导才硬要从琦市选演员,才有我的机会。 窗帘没有拉全,窗玻璃外是都市和月。燕名扬静静看了沈醉一会儿,抬手想让他枕到自己腿上。 你干嘛?! 猛的被一只手摸到脸上,沈醉一激灵就坐了起来。他转过身瞪了燕名扬一眼,今天不是你营业的时间。 燕名扬无可奈何地笑了下,我只是想让你枕到我腿上,这样颈子能舒服点。 也不知沈醉信了没有。他没有说话,只拽了个靠垫枕着躺下。 月色下沈醉的脸泛起了红,眼神却平冷了下来。在白嫖以外的时间,他是不适应如此亲昵的言行举止的。 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燕名扬沉默了几秒,把平板放在了沈醉手能够到的地方。他起身,习惯性捋了下衣服,鱼汤我给你放进冰箱,你明天记得喝。 嗯。 沈醉没有回头。 他能听见燕名扬又进了厨房,然后冰箱门被打开了,冰箱门又被关上了。 燕名扬从厨房里出来,沈醉还躺在沙发上,像是没动过。 唱段的事... 燕名扬临走到门前,又顿住了脚步。他回头道,选你自己最喜欢的;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 别的不说,我学习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不会不要紧,去学就行了。 沈醉的目光直直投向窗外,那里一片深蓝空无一物。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最近挺忙的。 沈醉说。 燕名扬刚搭上门把手,闻言回过头来。 沈醉还是躺着,声音像被压了似的有些沉,快到年底了,燕总应该也不清闲吧。 燕名扬精于世故,他连怔都没怔,就听出了沈醉的弦外之音。 沈醉又想模模糊糊地断了。 他像一只胆怯的小兔子,因为受过伤就再也不敢出洞了。 偶尔小兔子也会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蹲在洞口眼巴巴地望着,好奇又羡慕;可不一会儿,他就又蜷着尾巴缩回去了。 燕名扬忽然感到眼球一阵酸胀。他的鼻尖或许红了。 说完后,沈醉一直平静地竖着耳朵听动静。他一动也不动,像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声音。门应该是被推开了,燕名扬走了。 沈醉屏着的呼吸在意料之中落了下去。他有瞬间失神。 忙也要注意身体。 门外忽然传来人声。 燕名扬语气淡然。他选择性地回应了沈醉的话,既然你忙,我以后每周都给你炖鱼送来。 沈醉一愣,眼睛错愕着徐徐睁大。 可还没等他坐起来说话,燕名扬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转身走了。 第148章 保温桶 沈醉脑子嗡嗡的。 他一个卷腹从沙发上坐起,就差飘起来了。 每周炖鱼? 每周?? 沈醉自顾自地坐着,发起了呆,头上还有一小搓被压卷的碎发。 燕名扬的逻辑真是跟他本人一样胡搅蛮缠。 象征性地生了一小会子飘飘欲仙的气后,沈醉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踩着拖鞋,缓慢挪动到了厨房的冰箱面前。 他打开冰箱门,摸了摸装鱼汤的碗。或许是鱼汤倒进去时是滚热的、放进冰箱的时间也不长,碗壁上还有些温。 大晚上不该吃东西的。 会长胖。 沈醉端了一碗鱼汤出来。 就喝一小碗。 他在心里想着。 沈醉从橱柜里挑了最小的一个碗,烫干净后盛上鱼汤。 他拿起碗抿了口,刚准备坐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 厨房的窗帘还没放下。沈醉走到窗前,朝楼下看了看。 花坛边,燕名扬的车已经不在了。 沈醉有种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拉下窗帘后,他转身走回屋里,不知不觉就灌完了整整一大碗的鱼汤。 - 翌日。 沈醉罕见地睡过了头,直到小安打电话时才醒。 喂沈老师, 小安朝气蓬勃,我和司机在楼下了。你收拾好没? 我... 沈醉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没来得及穿鞋就直奔卫生间去洗漱,快了,马上下楼。 放下手机后,沈醉抬头就对上了镜中的自己。 那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甚至有点子憔悴。整张脸上最醒目的,是水灵灵眼睛下那乌青的一对儿黑眼圈。 ......... -- 第286页 沈醉不由得摸了下自己的小肚子。 昨晚鱼汤喝多,撑个半死,导致严重失眠。 都怪燕名扬。 今天燕名扬不会能看出我的黑眼圈吧? 那岂不是太丢脸。 沈醉麻利地洗漱收拾完毕,喷了点香水。他一般不怎么化妆,却越看越觉得黑眼圈明显得令人发指。 可不能让燕名扬看出来。 那死不要脸的说不定还以为我是因为他才辗转难眠。 沈醉只能拿出遮瑕和美妆蛋,小心翼翼地遮住了自己眼下的乌青,还不能露出妆感。 他刚遮完,小安的电话又打来了。 喂沈老师, 小安有些急,您还没收拾好吗?需要我上来帮你吗。 不用不用, 沈醉忙道,我这就下楼了。 他抓了件风衣套上,连美妆蛋都没来得及洗。 楼下,小安已经在车外站着等了。 沈老师,你可终于来了。 小安叹了口气,替沈醉拉开车门,咱们都快迟到了。 搭配衣服耽搁了点时间。 沈醉坐上车后座,又暗戳戳点开手机相机,检查了下自己的遮瑕是否自然服帖。 抵达公司时,裴延胡涂等一干人都已经到会议室了。只有燕名扬还在路上,据说他之前还有个别的会。 哟,沈老师今天来得早啊。 裴延从没等过人。他朝时钟看了眼,发现沈醉今天破天荒迟到了10分钟,我还以为你跟着燕总一起去开会了呢。 ......... 沈醉自知理亏,坐下后没有说话。 咱们直接开始吧。 裴延瞥了沈醉一眼,燕总说过不用等他。 之前接触的几个本子,现在怎么样了? 有些急着要进组的,我们都已经拒了; 胡涂道,目前着重考虑的,是明年开拍的电影。 我这几个月要学琦戏。 沈醉等胡涂说完,抬头道,读剧本也需要时间,所以明年年初的也不行。 裴延:你学琦戏要很多时间吗? 我要学的那个唱段, 沈醉直接道,对我来说有些难度。 胡涂皱了皱眉,无奈地吸了口气。 裴延撇了下嘴,他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又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等等。 裴延抬起手,看向沈醉。 沈醉:怎么了? 或许是想起上次同沈醉的对话,裴延面带怀疑,你该不会是故意找借口,拖着不想演新电影吧。 沈醉愣了下,才明白了裴延话中的意思。 他心里七上八下敲起了鼓倒不是怕裴延,而是怕裴延戳中的正巧是他不敢直面的潜意识。 他真的在四处找借口拖延试新戏吗? 他不愿砸自己的招牌,又害怕演不好其他电影; 这才是他愿意去学习更难的琦戏的原因吗? ... 会议室的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燕名扬终于到了。 燕名扬昨晚也没睡好,靠循环播放沈醉的混剪才勉强入眠。今天他又早早出门开会,就是为了能挤出空来参加沈醉的选片会。 一进门,燕名扬目光就扫到了背对着自己的沈醉。沈醉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来了人。 燕总好。 会议室里的众人都礼貌起身。 裴延抬了抬下巴,示意燕名扬的位置在另一头。 正发着呆的沈醉这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偏过头去,只见众目睽睽下燕名扬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还好吗? 燕名扬伸出手扶着沈醉的椅背,微低下头认真道。 沈醉眼睛直直的。他抬头看着燕名扬,恍惚间感觉那只手不是放在椅背上,而是放在自己的头上。 好像下一秒,燕名扬又会温柔地让沈醉把头搭在他的腿上。 我没事。 沈醉略显紧张地舔了下唇,语气有些干瘪。 燕名扬定定望着他,闻言点了下头。他这才走到另一边自己的位置上,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坐了下来。 刚刚你们谈到哪儿了? 嗯... 裴延记性好得很,却故意装想不起来,问沈醉,到哪儿了? 会议的气氛不可名状地紧绷了起来。胡涂额上都快冒出汗了。他不明白沈醉为何总是能把一手好牌打到死。 燕名扬也看向沈醉,眼神若无其事。 别急。 燕名扬不太正经地靠着转椅往后滑了下,双腿叠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大不了从头再谈一遍,正好带我也听听。 ......... 今天参与会议的人不少,年轻人尤其多。燕名扬话音一落,室内响起一阵笑声。 沈醉回溯着自己选定琦戏唱段的心路历程,想起了昨晚燕名扬的鼓励。 不同于胡涂,燕名扬支持沈醉选择自己喜欢但需要花费更多精力的唱段,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很显然,燕名扬是个善于学习且拒绝摆烂的人。不会二字,从来不是理由。 燕名扬是如此鼓励沈醉挑选琦戏的; 而电影表演,应该也是同理。 -- 第287页 谈到关于琦戏和电影的事。 沈醉莫名冷静了下来。他坦然道,我想表演《流苏》里的那个唱段,它比较难。 燕名扬歪着头看沈醉,不由自主地笑了。 听见《流苏》二字,裴延皱起了眉。但这个理由总比沈醉自我滑坡要好些,他不情不愿地又松开了。 关于电影... 沈醉顿了下。他低头沉吟片刻,像是在酝酿勇气,我现在确实有一点陷入瓶颈。 我一直以来都是个百分之百的体验派,上部戏对我影响有点大。 沈醉的目光在会议桌上扫了一遍,比从前坚定坦率了许多,我要调整表演方法。 裴延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 我不可能永远去演像我自己的角色,我也不甘心于此。 沈醉吸了口气,甚至还有点骄傲,所以只要是剧本过关、角色的年龄外形等与我适配的,我都可以去试。 虽然一开始的成功率不会有从前高,但我需要在这个过程里学习、积累新的表演经验。 胡涂有些急,说着就半站了起来,小醉!你没必要拿你的短板去打别人的长处! 你刚拍完《左流》时间不长,又生了一场病,调整调整就好了。 即使没有《左流》,我大概迟早也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沈醉声音轻了点,我不可能永远靠着天赋在自己的舒适区里打转。 说完后,沈醉竟然有点轻松。他笑了下,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 那是他万人瞩目的天赋,是他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也是束缚他继续往前的枷锁; 他逃避过、自欺过,讳莫如深过;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直面。 他走上了最艰难的那条路,也是唯一一条向前的生路。 会议桌上静默许久,忽然那头传来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响亮掌声。 沈醉偏头看去,发现是燕名扬。 燕名扬毫不掩饰地笑了笑,桌上附和般响起一片掌声。 沈醉脸上忽然烫了点,咻的又转回头来,不去看燕名扬。 由于沈醉不再有个人偏好,选择剧本的事交给了专门团队。他们会负责审核送来的剧本,将条件符合的递给沈醉去试。 散会后,燕名扬象征性地与裴延客套。 辛苦裴总了。 燕名扬握了握裴延的手。 裴延冷笑一声。他看了不远处的沈醉一眼,又回来阴阳怪气燕名扬,燕总今天心情不错啊。 沈醉还没忘记鱼汤的仇,以及昨天同燕名扬略显尴尬的临别对话。趁着燕名扬和裴延正在商业互吹,他想赶紧溜走。 还行。 燕名扬故意等着沈醉走到身边时才说话,他答非所问,声音还不小,我昨晚可没睡好。 裴延:......... 沈醉:......... 由于燕名扬和裴延都还在,会议室里的人还没散去,只是三两站在一起消磨时间。 沈醉一耳朵就听出燕名扬话里有话。他欲盖弥彰地竖起风衣领子,打算装没听见。 沈老师。 燕名扬却喊住了他。 会议室里霎时静了下来,低分贝的交头接耳自发自觉地暂停了。 沈醉一只脚才迈出会议室的门,闻言不得不回头,什么事。 燕名扬松开裴延的手,走向沈醉。他自然而然的语气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洪亮,我的保温桶昨天落在你家了,待会儿方便去拿吗? ......... -------------------- 小菟:大意了。 第149章 干炸小黄鱼 保温桶是个平平无奇的物件。 可它背后潜藏的故事令人遐想。 会议室里人不少。沈醉遁逃未遂,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老师现在回家吗? 燕名扬留意着沈醉的神情,继续道,不如,我现在顺道去取,省得之后又忘了。 沈醉: 燕总还挺清闲。 裴延显然是不想再看这出戏,翻了个白眼,连一个保温桶都要亲自去取,真是事必躬亲。 裴延走了,围观八卦的众人在胡涂惨不忍睹的眼神示意下纷纷告辞离开,个别胆子大的出会议室后还回了一两次头。 沈醉已经羞上了耳朵尖,不声不响的。 小菟? 燕名扬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 兔你个头! 沈醉啪的打翻燕名扬的手。他眼睛瞪得又圆又亮,随你便,爱取不取。 沈醉说完转身就走,刚竖起来的风衣领子塌了一半。 燕名扬站在原地看着沈醉的背影,几秒后笑了。 燕总您 门口的胡涂正要跟上沈醉,又像想起了什么。他之前吃过亏,试探着问道。 我待会儿自己去。 燕名扬收敛住笑意。他随口道,沈醉今早状态还好吗? 胡涂愣了愣,看向小安。 小安想想,沈老师今早下楼迟了点,着急忙慌的,不知道是不是起晚了。 起晚了 着急忙慌的 -- 第288页 燕名扬若有所思。 联系一下教我琦戏的柯老师, 回家的车上,沈醉道,问她有没有时间每周加课。 还加课? 胡涂仍旧不能理解沈醉花大功夫学琦戏的原因。他犹豫片刻,还是直截了当道,你就非得表演《流苏》里的那个吗。 沈醉戴上鸭舌帽,双手抱臂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胡涂明白沈醉主意已定,只得叹了口气,行。我帮你去问。 沈醉懒懒地嗯了一声,又睁开眼,还有, 等等。 胡涂见缝插针,一脸认真地凑上前,我先问你,燕总的保温桶为什么会在你家?昨天发生了什么。 沈醉静默地看了胡涂几秒,无视了他的问话,还有,我可能需要请表演老师。这个视情况而定,等挑完剧本再说。 胡涂: 或许是因为燕名扬很快会来,胡涂和小安都没有送沈醉上楼。 沈醉刚回家脱下外套,门口的显示器就响了。显示器上是燕名扬春风得意的一张脸,直看得沈醉想打人。 小菟。 甫一接通,燕名扬又颇为热情地打招呼。 沈醉冷着一张脸,按下开锁键后啪的挂断了。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 不一会儿,燕名扬到了。他又是自己推门进来的,别为了图省事就这么开着门,不安全。 沈醉根本不搭理燕名扬的话。他刚换上家里穿的衣服,保温桶在厨房。 嗯。 燕名扬去厨房拿上保温桶,还顺手打开冰箱看了眼,发现鱼汤只剩下一碗了。 他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沈醉在客厅。他只听见了冰箱门被打开的声音。 燕名扬拎着空空的保温桶从厨房出来,没说什么。 沈醉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燕名扬貌似平静的面色下飘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那我走了? 燕名扬既像恋恋不舍,又像欲拒还迎。他打量着沈醉,鱼汤记得喝。 沈醉正在收拾凌乱的桌面。早上他出门急,化妆的东西都还堆着。 哦。 他随口应付了一句,忽然发觉哪里好像不对。 鱼汤。 鱼汤! 冰箱里只剩一碗鱼汤了! 沈醉悄无声息地睁大了眼睛,脸颊逐渐发热。他动作一滞。 完蛋了! 燕名扬知道我昨晚偷偷喝鱼汤了! 燕名扬却还没太注意到沈醉的神情变化。他的目光被桌面上一个不太认得的东西吸引,那是美妆蛋。 美妆蛋今早刚被打湿用过,现下还很蓬松。它的顶部被遮瑕染上偏白的肉色,沈醉出门前没来得及洗。 咦? 燕名扬好奇地拿起美妆蛋,试探着捏了两下,觉得手感不错,好软啊,这是什么? 从美妆蛋联想到黑眼圈再联想到昨晚失眠 沈醉恼羞成怒,一个劈手就夺回了美妆蛋,大喝一声,关你什么事!! 燕名扬一时错愕,手抬在空中僵了好一会儿。 沈醉吼完后也意识到有点过分。他脸红得更厉害了,攥着美妆蛋转过身,声音小了点,不要不要老是乱动人家的东西。 抱歉, 燕名扬觉得有些奇怪。他凑上前,小心端详着沈醉的神情,小菟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 沈醉声音还是不大。他眼神飘忽躲闪。 燕名扬正想抬手拍拍沈醉的肩,忽然发现自己指尖上残存了些不明物质。 他怔了几秒才意识到可能是刚才那玩意儿残留的,后知后觉,那东西是化妆的? 沈醉嗯了一声。他朝美妆蛋清洗器里倒了点液体,把美妆蛋放了进去。 美妆知识趋近于零的燕名扬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我刚还以为那是滚脸美容的,之前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人拿鸡蛋滚脸。 你今天化妆了? 燕名扬语气有些意外。 少见多怪。我是个演员, 沈醉心虚嘴硬,没有好气,化妆不是很正常吗。 燕名扬洗完手,又走到沈醉近处,细细看了看,你这化妆品效果很委婉啊。 我连你皮肤上的小绒毛都能看见了, 燕名扬睁大了眼睛,愣是看不出这跟没化时有什么不同。 沈醉张了张嘴又闭上,闭上了嘴又张开,重复几次也说不出一个字。 燕名扬笑了笑。他刚想伸手Rua一把沈醉的脸,手机就响了。 燕名扬看了眼屏幕后接通。沈醉知道八成是工作上的事,转身绕到一旁。 喂。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回来。 沈醉把洗好的美妆蛋拿出来晾着,又把桌面收拾干净。 那我就先走了, 燕名扬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他走到沈醉身后,摸了摸他的头,下周再来给你送鱼汤。 -- 第289页 沈醉很快进入了辛苦的学习里,他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 柯老师对于沈醉主动要求练《流苏》里的那个琦戏唱段感到十分惊喜,对他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沈醉半路出家,唱腔不可能比得上专业人士,身段也需要从基础练起。 他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练功,还养起了长跑的习惯,以增加肺活量。 除此之外,胡涂为沈醉带来了三个值得尝试的剧本。沈醉近乎是从零开始,强求自己以百分之百的方法派去排练其中的角色。 沈醉甚至不再在家中狂喷香水。他请了表演老师,辅导自己在清醒不入戏的情况下去演绎广告短片。 偶尔,沈醉会恍惚像是回到了刚被夏儒森挑中的时候。他那时很迷茫,每天能做的只有听话努力。 如此一番辛苦后,最立竿见影的效果是:沈醉又肉眼可见地瘦了。 燕名扬倒没有干涉沈醉的工作,甚至没有三天两头凑上来给自己加戏。 他总是在每个星期里固定的一个夜晚上门,为沈醉送来鱼汤; 不知不觉间,沈醉开始暗暗期待着每周一次的鱼汤,像社畜期待可以躺尸的周末一样。 天渐渐冷了,白昼一天比一天短。 某个星期的鱼汤之夜,燕名扬来时,沈醉正在练习琦戏身段。 现在温度低了,鱼汤倒出来得尽快喝。 燕名扬已经比沈醉更熟悉这里的厨房。他还是找了两个碗,象征性地把鱼汤放进冰箱,凉了就要重新加热。 沈醉正在客厅里练身段,闻言撇了下嘴。 说了多少次了,我晚上从来不喝鱼汤。 燕名扬抵了下鼻子,才算忍住笑。他从厨房走出来,强装若无其事,行吧,总归你记得喝。 尽管每周只有这么一个晚上能和沈醉见面,燕名扬却基本不怎么多待。他把鱼汤放好,同沈醉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沈醉趴在窗台上,盯着楼下。等看见燕名扬从单元门里走出,他立刻爬起来,小碎步噔噔跑进厨房。 他动作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还没凉透的鱼汤,咂了下嘴,直接就着大碗喝光了。 没一会儿,沈醉看见了燕名扬的微信。 燕名扬:其实...你现在每天都很辛苦,晚上多吃点没什么的。 沈醉第一反应,就是燕名扬看穿了。 确切地说,是燕名扬决定不装了。 沈小醉:我不。 沈小醉:我不饿。 燕名扬:其实鱼汤刚煮好的时候应该是最鲜的。 沈小醉:你就只会做鱼汤吗。 燕名扬:[摊手.jpg] 沈醉撇了撇嘴。他盯着聊天记录看了看,破天荒地把剩下的那一半鱼汤也一起喝完了。 和从前一样,沈醉总是在喝完鱼汤后就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 七天后的清晨,沈醉起得比平常还要早一点。他一整天都很有精神,又练了唱腔又练了身段,还去找表演老师上了节小课。 大概是为了给鱼汤留肚子,沈醉今天晚饭吃得很少。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心不在焉地读剧本,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燕名扬今天该给我送吃的了。 燕名扬怎么还没来? 燕名扬看来是不想好了! ... 沈醉点开燕名扬的对话框,又一个字没发。 毕竟燕名扬好像也没说过定期来。 胡涂:明天上午有工作,小安8点会到你家。 胡涂:你记得按时起床。 沈小醉:......... 沈醉有些饿,可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心里落寞郁结,扔开手机后抱着枕头入睡了。 翌日。 沈醉这天上午的工作是去拍写真。银云奖即将公布入围名单,一系列配合的宣传要提前做好准备。 由于裴延有一种谜之自信,认为《左流》定能入围,沈醉的团队甚至已经开始帮他设计颁奖典礼的造型了。 沈醉在摄影棚里呆了一上午,又像个衣服架子似的被搭了许多套衣服。他昨晚判断失误,早上也吃得很少,现在饿得慌。 不管最终能不能得奖,你只要能入围,之后在业内的地位都会再度提升的。 工作结束后,胡涂和小安一起送沈醉回来。 你虽然十几岁就走过银云奖, 胡涂道,可当时你毕竟不是男主。 沈醉泄愤似的抱出了薯片桶,嗯了一声。 最近那几个剧本准备得怎么样? 胡涂又问。 沈醉咬了口薯片,我得给你透个底,这几部戏我现在就算去试镜,也很难试上。 胡涂有些不太明显的失望,却还是鼓励道,没关系,机会还很多。 比较而言,方法派比体验派更依赖经验和学习。沈醉从前的表演从未脱离出自己的影子,乍一学习新方法,竟有几分邯郸学步般的尴尬。 我得慢慢来。 沈醉深吸了一口气,尚算平静。 门口的显示器响了,小安连忙起身,我去看看。 燕总! 看见燕名扬的脸,小安想都没想就接通了。她开完锁才回过头来,沈老师,燕总来了! 想起昨晚被鸽的鱼汤,沈醉冷哼一声,他来干什么?我跟他不熟。 -- 第290页 .........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了。小安上前开门,燕总好。 哟,今天人挺多啊。 燕名扬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有点腥味。 沈醉正抱着薯片桶,盘腿坐在沙发上。他嘴抿得平平的,假装没看见燕名扬。 胡涂冲沈醉使了个眼色,又对燕名扬道,燕总来了。我们沈老师今早刚拍完宣传写真,有点累。他... 燕名扬摆手笑了笑。他把塑料袋拎进厨房,熟门熟路得令人瞠目结舌,没事儿你们坐着吧。 只见原本站着的小安站得更直了,原本坐着的胡涂也站了起来。 沈醉昨晚憋的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哐当放下薯片桶,走到厨房门口,你干嘛啊,我让你来了吗? 燕名扬洗了个手,抓住沈醉伸出的指尖,昨天加班,差点就通宵了。 你通宵加班关我什么事, 沈醉说着就要抽回手指。他瞥见了燕名扬的黑眼圈,你赚钱也不带我分啊。 还有,谁允许你来我家做鱼的? 还有,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听着沈醉貌似凶悍的发火,忽然捏起沈醉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下。 沈醉猝不及防,你 亲完后趁着沈醉没反应过来,燕名扬忙不迭钻进了厨房。 今天给你做一道新菜,干炸小黄鱼。 沈醉:? 第150章 吵 可能真的是因为饿,沈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 燕名扬并没有刘珩那么擅长厨艺。他做菜的样子,像个学霸刚翻书学完新知识点,立刻上手做起了九曲十八弯的难题。 他不够熟练,却着实聪明。 沈醉指尖触了下上唇,又像怕被发现似的,转身回了客厅。 燕总经常来给你做饭?! 胡涂把声音压得又低又小,眼睛却瞪得很大。 沈醉盖上了薯片桶的盖子,把它放了回去。 你们中午在我这儿吃吗。 他回头看了胡涂和小安一眼。 小安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所以, 胡涂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他已经大致判断出了形势,你刚刚那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该不会是因为燕总昨天没来给你做鱼汤吧? ......... 沈醉低头不说话,用力按着已经牢得不能再牢的薯片桶盖子。 胡涂一眼就看了个明白。 啧, 他恨铁不成钢,就差指指点点了,你脖子可真硬啊沈老师。 沈醉放过了无辜的薯片桶,转而拿起平板打算学习。 我读剧本了。 你们要留下来吃干炸小黄鱼吗? 看穿沈醉的胡涂却不买他账,你少转移话题。我问你呢,你跟 要是一起吃的话, 沈醉若无其事地放下平板,起身踩起拖鞋就要往厨房走,我去跟燕名扬说一声。 你快别! 胡涂迅速伸手拦住了沈醉,有些惊恐。 沈醉面无表情地看了胡涂一眼,像在拿燕名扬警告他。 行。 胡涂摆摆手,我不问了,行了吧。 或许是害怕被抓起来吃燕名扬亲自做的饭,胡涂和小安很快就走了,甚至没有去向燕名扬道别。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烹饪的声音,沈醉继续在客厅里翻着平板。说是在看剧本,其实他有些出神。 十几岁的燕名扬也曾这样自然地照顾过小菟。小菟当时初来琦市,看燕名扬时眼里恨不能闪起星星,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抱着他。 分开的那些年里,沈醉恨过燕名扬,可他心里的燕名扬并没有发生变化,还是十几岁时小菟喜欢的样子。 这种喜欢是在他们重逢后崩塌的。沈醉没有设想过如今的燕名扬悉心照顾自己,更没有想象过他们会平淡温馨地共处一室。 胡涂他们走了? 燕名扬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沈醉正遐想着,被燕名扬的声音拽回了现实。他回头看见燕名扬倚在厨房门前,顿了顿后才嗯了一声。 那就只能辛苦一下我, 燕名扬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陪你吃午饭了。 沈醉:...? 小黄鱼的份量有点多, 燕名扬说着又回了厨房。他的声音隔空传来,貌似客观有理,你一个人吃不完的。 干炸小黄鱼必须出锅后很快吃掉,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醉:......... 因为小黄鱼出锅后得马上吃,燕名扬理直气壮地来沈醉家里做起了饭; 又是因为小黄鱼出锅后得马上吃,燕名扬厚颜无耻地辛苦自己陪沈醉吃饭。 直到小黄鱼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时,沈醉才后知后觉地领悟了燕名扬选菜的良苦用心。 但小黄鱼是无辜的。沈醉心里骂骂咧咧,行动上还是自觉地坐到了餐桌前,等着上菜。 不会就一个菜吧。 空中香气四溢,沈醉鼻子不自觉嗅了嗅。 -- 第291页 燕名扬端来新鲜出锅的小黄鱼,还有一道你最爱的水煮西兰花。 ......... 沈醉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一直往小黄鱼那里瞟。 金黄酥脆,一定很好吃。 燕名扬注意到了沈醉的小表情,故意端着盘子不放下。 你干嘛? 沈醉对燕名扬的拖拉行为感到不满,是要我去端水煮西兰花吗。 他说着站了起来,与小黄鱼的直线距离缩短了。 燕名扬从桌上拿起一双筷子,夹了条小黄鱼,认真端详着,感觉这鱼应该炸得还不错。 那你倒是赶紧给我吃? 沈醉又吞咽了下。 燕名扬表面上在看小黄鱼,实际一直留意着沈醉。他对沈醉的反应很满意,差点就笑了出来。 来。 燕名扬图穷匕见,夹着小黄鱼勾引沈醉走过来,你尝尝。 沈醉:......... 燕名扬朝沈醉走了两步,直接把小黄鱼递到了他唇边,尝尝? 沈醉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黄鱼,舔了下嘴唇。他朝燕名扬冷笑一声,张口就咬住了整条鱼。 刚出锅的小黄鱼咬起来咔哧响,味道也很香。沈醉嘴里还没吃完,伸手就从燕名扬那里抢来了盛着小黄鱼的盘子,转身坐回了桌前。 怎么样? 燕名扬放下筷子。他伸出手,替沈醉拭去了唇边的碎屑。 一,一般。 沈醉吃完这条,不太自然地又迅速拿了一条,还可以吃。 真是幸亏胡涂他们走了。 燕名扬也懒得争。他进厨房又端来了米饭和西兰花,不然都不够吃的。 ......... 我本来看胡涂和小安都在,还想中午多搞几个菜, 燕名扬吃饭时显得吊儿郎当的,连菜谱都查好了。 跟着你干活的人,福利上还是不能亏待。 福利。 ......... 虽然你做的菜还不错, 沈醉吃饱了点,心情也好了,甚至有力气跟燕名扬吵架。他略显无语,但你不会真以为人人都敢吃你做的饭吧。 跟你坐一桌,都需要勇气。 需要勇气? 燕名扬显然对自己缺乏完整认知。他很疑惑,这至于吗。 我很会点菜,每次请人吃饭,大家都很乐意啊。 ......... 乐意? 沈醉低头扒着饭,想都不想就道,当初横店你请的那顿饭,要能不去我铁定不去。 燕名扬愣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他在横店曾强行把《失温》和《春栖》两个剧组凑一起吃了顿饭。 当时离沈醉辞《春栖》而选《失温》不久,正是他不敢见夏儒森的时候。再加上裴延与夏儒森新仇旧恨王不见王,那顿饭吃得别提多尴尬了。 面前的小黄鱼所剩无几,沈醉吃得很香,燕名扬不知不觉间放下了筷子。 沈醉抬起头,你干嘛? 《春栖》的事.... 燕名扬现在想起当初的自己,只觉覆水难收。他看着沈醉,我可以去向夏儒森导演道歉。 不用, 沈醉又夹起一条小黄鱼放进碗里,搭配了一小根西兰花意思意思,都说了这件事我不怪你了。 夏导就更不会怪你。要不是因为投资,他估计都不记得你这个人了。 ......... 燕名扬在这件事上理亏,又几乎没办法弥补。他只能勉强笑了笑,你最近跟夏导他们还有联系吗?听说《春栖》也在为银云奖相关的活动做准备。 沈醉手顿了顿,下意识又夹了一筷子西兰花。 没有。 他很快恢复如常,不过银云奖上应该能见。 沈醉的自信淡然让燕名扬有些意外。他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哦,那也行。入围名单快出了。 嗯。 沈醉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把碗里的饭吃完,这两部电影但凡有一部进不了银云奖,我都没脸再去见夏老师了。 ......... 沈醉今天以一己之力干掉了十分之七的小黄鱼,最后盘子空空如也。 吃完饭,燕名扬收拾了餐桌,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沈醉在客厅踱步消食,顺便读读剧本。 你今天休息吗。 他瞥了燕名扬一眼。 嗯。 燕名扬又坐回了餐桌前,昨天通宵了,今天员工也得放假。 他手里拿了半杯水,抬头像在试探。 哦。 沈醉听出了燕名扬的意思,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仿佛受惯性影响,仍然不疾不徐地踱步。 燕名扬看了沈醉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你可以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沈醉宛若在排练一场不熟悉的戏,十分生硬,如果你不嫌我下午练戏吵的话。 -------------------- 燕某某立刻精神百倍(。 第151章 鼻子 受宠若惊地被意外允许在沈醉家小憩,燕名扬竟然真的睡着了。 -- 第292页 沈醉悄无声息地在沙发前蹲下,近距离观察了好一会儿燕名扬的睡颜,才确认他不是装的。 专业演员都没有这么好的演技,何况是燕名扬。 原来他真的累了。 阳光下燕名扬的脸显得比平时白一些,还有点亮。 沈醉蹲着蹲着,歪起头打量,伸出一根手指在燕名扬鼻尖上戳了下。 睡着的燕名扬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嘴唇动了动。 唉! 沈醉略显夸张地舒了口气。他站起来,从卧室的橱柜里抱出了一床干净的薄被子,甩到了燕名扬身上。 燕名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客厅里洒上了香槟色的余晖,餐桌上的吊灯也亮着。 他坐起来后才注意到身上的被子,客厅里没有旁人,倒是厨房里有点动静。 燕名扬把被子叠好,脚步放轻朝厨房走去。 沈醉正蹲在垃圾桶前掰西兰花,电磁炉上煮着一小把荞麦面。 你醒了? 听见脚步声,沈醉回过头来。 燕名扬白天是凭着一股不要脸的锐气,现在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要我帮忙吗。 不用。 沈醉站了起来,把掰好的西兰花一并扔进锅里煮了起来。 水渐渐煮开,沸腾的声音盈满了这间过分安静的屋子。沈醉盯着锅,燕名扬眼神四处飘,两人都不说话。 食物很快出锅,沈醉随手撒了点盐。 燕名扬站在旁边小心看着,他不知道晚餐是否有自己的份。看份量西兰花和荞麦面都不多,但沈醉晚上吃得很少。 沈醉察觉到异常,你看我干嘛? 燕名扬睡醒后的样子没有平常那么光鲜体面。他站在那里像个普通人,只不过脸很好看。 我帮你把平板拿出去。 他左右看了看,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免得被汤溅到了。 沈醉觉得莫名其妙。他看着燕名扬忙不迭拿起平板往外走也没阻止,嘴动了动,待会儿烫两个碗,和两双筷子。 ......哦。 过了几秒,客厅里才传来燕名扬的应答。 他刚打算合上平板放下,抿了下嘴才忍住了过分明显的笑意。 平板上是沈醉正在练习的唱段,旁边写满了笔记,还用各种颜色标注区分。 另一个文档则是剧本,也被标得密密麻麻。沈醉似乎在用方法派对这个剧本进行解析。 燕名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知何时,在厨房没等到人的沈醉走出来看了眼,不声不响的。 在看什么? 他冷不丁地在燕名扬身后开口。 燕名扬一惊回过身来,拿着平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沈醉眼神一瞥,扫到了平板上的内容。刚刚没来得及锁屏,屏幕上正是他在读的东西。 怎么,你也对这些有兴趣啊。 沈醉右手还拿了双筷子。他双手抱臂,不咸不淡地抬了抬下巴。 不是, 燕名扬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又实事求是道,就是看你挺努力的。 沈醉乜了燕名扬一眼,眼神平静却有内容,我一直都挺努力的。 燕名扬忆起少年时的小菟,以及他们的初遇。小菟并不擅长数学,村镇的教学水平也令人遗憾,可他始终倔强、不肯放弃。 而现在沈醉就这么看着燕名扬,不知是在等一个答案,还是在等他的顿悟。 燕名扬伸手想摸摸沈醉的头,对不起。当年我应该对你更好一点的。 沈醉没有躲开。他歪了下嘴不置可否,去烫碗吧。 沈醉和燕名扬坐在餐桌两侧,位置错开,各自吃面。 中途有好几次燕名扬都想主动开口说些什么,可沈醉要么低头啃西兰花,要么抬头看老师给他录的琦戏视频。 那什么, 趁着沈醉起身找充电线的功夫,早已吃完的燕名扬才得空说话,你之前拍的那个香水广告要上线了。 哦。 沈醉给平板插上充电线,微仰着头想了想,后两个我觉得拍得一般,只能算是尽力了。 燕名扬隔着桌子打量沈醉,你今天上午工作,下午练戏,晚上还不休息一下?每天如此,也太辛苦了。 我工作也没你这么拼。 我听人说, 沈醉在平板上戳戳点点,两条腿晃来晃去,大部分高中生都要从早上七点学到晚上十二点的。 而且我刚被夏老师选中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每天不是学演戏,就是练琦戏,比现在还孤单枯燥呢。 沈醉说者无心,对面的燕名扬却静了静。他不仅是没有答话,从眼神到脸色都像是霎时静止了。 沈醉手上一顿,也意识到了什么。 我, 他并没想揪着过去的事痛打燕名扬,下意识放下平板,我没, 燕名扬却蓦地伸手按住了沈醉往后滑去的手。他仓促起身,椅子脚同地板摩擦出突兀而不和谐的声音。 沈醉眼睛微睁大了些。他没有回握住燕名扬的手,却也没有立刻挣脱。 那个时候我没有陪着你, 燕名扬声音不大,竟像是耳鬓厮磨的气音。他紧紧抓着沈醉的手,宛若抓着一个能改变过去的月光宝盒。 -- 第293页 沈醉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的目光有片刻的慌乱,在颤抖中想要躲避。 燕名扬咬了下唇。他不算没有畏惧,却仍然堪称坚毅。 但现在, 下半句话尚未说完,燕名扬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沈醉像被敲了一记钟,顷刻攥起拳头用力抽回手来。 燕名扬像被灰尘遮了半秒,片刻的失望后很快又恢复了从容镇定。 他深呼一口气,拿起响着的手机。 沈醉如释重负,低下头佯装继续学习。 燕名扬又朝沈醉看了眼,才徐徐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沈醉从脸红到耳朵尖,此刻心跳得比兔子跑得还快。 喂。 燕名扬倒还淡定如常,像是根本没受影响,哦,是吗。 怎么说? ... 沈醉一直下意识听着燕名扬打电话,却片刻的头都不敢抬,生怕正对上燕名扬注视自己的目光。 他不知不觉出起了神,手指漫无目的地在桌上划来划去。 也不知在遐想些什么,没一会儿沈醉脸上就染上了曼妙的绯色。 沈醉。 啊? 沈醉毫无防备地抬起头,眨眨眼,怎么了。 燕名扬刚挂断电话,脸上是看得出的得意。 银云奖的入围名单出来了。 很多人会标榜自己不重名利、不在乎他人点评,或自以为自己是如此这般的人。 可存在感颇强的心脏以无法忽视的方式向沈醉昭示着,本质上他也会在意这些。 他感到心脏漏了一拍,甚至可以顶着一张霞色未退的脸直视着燕名扬这个刚刚他还想躲着的人。 哦,哦。 沈醉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嘴,蹩脚地假装云淡风轻,怎么样? 《春栖》稳稳地入围了最佳导演, 燕名扬看破了沈醉的伪装,却没有戳破,至于《左流》,入围了整整三项。 最佳导演、最佳剪辑, 他强忍住笑意,把手机塞回兜里。 沈醉眼睛眨巴得越来越频繁了。他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紧抿着嘴。 还有你的最佳男主。 燕名扬凑近了,在沈醉鼻子上轻刮了一下,恭喜啊,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见你的夏老师了。 第152章 档期 似乎是刮完鼻子后,燕名扬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所逾矩,特别是考虑到沈醉刚刚才在暗流涌动中拒绝了他。 沈醉也没太反应过来。他愣了几秒才哦了一声,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小道消息么? 明天就会正式公布。 燕名扬也按下方才的尴尬,若无其事道,对了,主办方还问我要不要去参加颁奖典礼。 你?颁奖典礼? 沈醉正低着头掰手指,闻言立刻抬起头,眼睛瞪着不可思议。 燕名扬边说边留意着沈醉的神情,毕竟《春栖》和《左流》都跟我 有关,我可以去当个嘉宾什么的。 ......... 沈醉不由得想起了《失温》的首映礼。燕名扬不仅迟到,还在前排与人攀谈,简直是来了不如没来。 银云奖所谓的颁奖典礼,不是只颁个奖的。 沈醉淡然地解释道,它允许拿导演剪辑版参赛,会现场放映入围最佳导演的电影四部,通常是上午两部,下午两部。 晚上才是正式的颁奖,所以这个典礼会持续整整一天的时间。从我入行以来,就没听说过有谁能迟到早退的。 燕名扬显然也想起了不愉快的《失温》首映礼。他从前造的孽太多,现在想马上洗心革面,简直无异于女娲补天。 沈醉尽管没有明言,可他每句话都在阻拦燕名扬。 燕名扬在另一个高脚凳上坐下,沈醉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注视沈醉几秒后,燕名扬忽然坦然道,你不想让我去吗。 这记锋利的直球打得沈醉猝不及防。他原本十分理直气壮,这下反倒有些无措。 我只是给你科普一下, 沈醉顿了顿后,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你去不去,跟我也没有关系。 燕名扬就这么看着沈醉,半晌哼笑了一声。 主办方既然请我,时间、地点、持续多久这些基本信息...他们自然都讲清楚了。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让我去。 燕名扬语气松弛,提问却逼得甚紧。 沈醉心里咚咚敲着。他不想拒绝,也不敢答应。 银云奖的嘉宾和观众都要参与最佳导演的投票,会影响最终结果。 憋了许久,沈醉好不容易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个借口,入围四部电影里,有两部都有你投资;从独立性考虑,你不该去的。 那我可以弃票。 燕名扬已然看出了沈醉的挣扎,听到这个说法差点笑了出来。他见招拆招,乘胜追击,还有,你回答的是该不该,而我问的是你想不想。 沈醉:......... 沈醉偏头看了燕名扬一眼,桌下的那只手不自觉攥成了拳。 -- 第294页 刚刚那句话我没说完。 燕名扬罕见地没有顺毛摸沈醉。他语气看似随意,眼神却平静而坚定,之前我没有能陪着你,是我的错;可现在, 沈醉的目光变得紧了些。他抿嘴克制着呼吸的声音,心里像在走钢丝。 燕名扬顿了片刻,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现在我希望你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沈醉没有说话。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大约是微信提醒。 天不早了,我先走了。 燕名扬没有等到一个答案。他起身,还是恭喜你。 乘着风的消息跑得比光还快。沈醉很快就收到了无数来自业内的恭贺,以及有关本届银云的更多消息。 裴延并不以文艺片见长,此番《左流》入围三项实属黑马。除此之外,当初被沈醉拒掉的《蓝天之下》竟然也入围了最佳导演。 翌日银云奖官方对外发布了入围名单,沈醉还是没忍住上网看了眼。 提名沈醉用的海报,是选自他在《左流》里的最后一场戏。他从废弃小木屋翻出去,外面是大雨如瀑的翠绿青山。 舆论上,影迷们都很激动。沈醉已经许久没有正儿八经演过文艺片,不少观众盼《左流》就像久旱盼甘霖。 沈醉一条条翻着那些期待自己的评论。他回味的不是旁人对自己的夸赞,而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是《流苏》里的沈醉,《左流》里的沈醉,更是琦市14岁的沈小菟。 沈醉指尖颤抖。他点开自己的剧照大图,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张熟悉的脸。 天才是不会陨落的,但天才需要长大。 沈醉浑身上下涌起一股铺天盖地的不舍,像被胶水黏住似的甩不开。 他鼻尖发酸,仿佛在告别一个再也不会重逢的挚友。 有条评论十分醒目:「《左流》...会是第二个《流苏》吗?沈醉美则美矣,总不能出道十年还在原地打转。」 楼中楼里大部分评论都在对其进行反驳,也有少数人表示赞同。 沈醉对着这条评论看了很久,郑重地点了一个赞。 下午是定好的琦戏课。由于离得不远,沈醉是自己走去的,路上权当散步。 柯老师显然也看到了沈醉入围银云奖的新闻,你接下来是不是工作会很忙? 还行。 沈醉当着外人的面,倒是十分宠辱不惊,近期不会怎么接通告,至于新戏...最早也得到明年。 不会影响排练琦戏的。 《流苏》里的这个唱段是琦戏中的经典。它源自民间,代代相传下来已经不知道最早的作者是谁,连年代也不完全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它表面字字句句尽是山水之景,实则流露了无限的感伤与怀念。 至于感伤什么、怀念什么,已经无法具体考证,演绎者大多各有想法。 沈醉小时候听奶奶唱过;奶奶最爱唱描写山间花开姹紫嫣红的那几句,唱到菟丝子时就会揪一把小菟的耳朵。 幼年的小菟还以为这是首颇为轻快的唱段,直到他有一回偷偷看见奶奶唱着唱着抹起了眼泪。 这个唱段,最绝妙的地方就在于, 柯老师说,它通篇没有一字言悲,却从头至尾透露着无限哀伤。 它在春季唱瑞雪红梅,在夏季唱丛香百合,在秋季唱茉莉桔梗,在冬季唱菟丝子开花。 沈醉静静听着,窗外落了一叶秋天。 都是曾经存在而刚刚逝去的东西。 柯老师笑了笑,论起如何理解和演绎,沈老师比我在行;我想说的是,我不觉得这个唱段只能是无限哀愁,它同样可以提醒我们,要珍惜当下。 从柯老师那里出来,天黑了四分之三。 沈醉拢起风衣,习惯性戴上口罩和帽子。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个街区,在晦暗中敲起了一扇小门。 谁啊?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来开门。 沈醉摘下口罩,我是沈醉,夏导在吗? 沈老师! 这位工作人员没同沈醉打过交道,明显有些惊讶。他为难道,夏导平常每天都在,就只有今天出去了。 银云奖公布了入围名单,《春栖》剧组的几个年轻人硬要拉着夏导出去庆祝,连刘珩老师也一起去了。 您... 这样。 沈醉语气平淡,在傍晚的灰调下看不出神情。 您找夏导有什么事吗? 这位工作人员小心问道。 没什么, 沈醉拉起了口罩,欠了个身后便转身离开,路过而已。 太阳飞奔着下班了,天比刚刚又黑了些。 都没有人跟我一起庆祝。 沈醉平缓机械地在街上走着,眼神发直。 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 沈醉立刻顿住脚步。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是胡涂。 有点点失望。 沈醉没有接这个电话,任由它自动挂断。 临到家前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极其漫长。 沈醉混在人山人海的下班族里,毫不起眼。 他忽然想起燕名扬上次被白嫖后,发来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话。 -- 第295页 沈醉盯着红灯看了几秒。 它还没变绿。 一分钟后,燕名扬收到了一条微信。 沈小醉:你今晚有档期吗。 第153章 杜甫诗集 十字路口处的风既凉又紧。红灯还没变绿,沈醉就接到了燕名扬的电话。 沈醉:喂。 小菟, 燕名扬语速略快,显然是收到微信立刻就打通了电话,怎么了? 没什么。 听到燕名扬的声音,沈醉忽然觉得这个十字路口没有那么大得可怕了。绿灯亮起,他不疾不徐地过着马路,就是问问你今晚有没有事。 电话那头的燕名扬几不可闻地抽了口气。 沈醉敏锐地皱了下眉,你有事啊? 马路终于过完,沈醉刚到路口,便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他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盘桓。 燕名扬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今天去出差了。 刚刚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你说我这周不能给你送鱼汤了。 哦, 沈醉不轻不重地踢了脚地上的影子,没事,我点个外卖就行。 燕名扬却像是察觉了什么,你 你还有事? 沈醉语气还算自然,听起来若无其事。 你, 燕名扬斟酌片刻,委婉道,你今天还好吗? 我今天当然好了。 沈醉翻了个白眼,眼眶的热度愈发明显。他吸了下鼻子,银云奖的入围名单公布了,我的微信都快爆了。 那就好。 燕名扬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通电话,又或者是他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原来你找我是因为馋了。 他故作轻松,语态诙谐,我还以为,是你改主意了。 沈醉知道燕名扬指的是什么。 和昨天一样,沈醉没有对此给出回应。 手机又亮起了一个新的电话,沈醉看了眼,发现是胡涂。 胡涂打电话进来了。 沈醉说着从大树下走出。他也不等燕名扬说话,直接道,先挂了。 这条街林荫密布,路灯也不算多。到了冬夜,总有股萧瑟寂寥的哀伤之感。 沈醉也谈不上难过,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找我有事? 他已然平静,接通了胡涂的电话。 沈醉! 胡涂却像是很急,声音也有点大,你下午那个点赞是怎么回事! 不要告诉我你是手滑。 什么点赞, 沈醉被胡涂吼得猝不及防,差点没想起来。他步履慢了些,敛眉想了想,哦,想起来了。 一条评论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电话那头的胡涂气都差点喘不上来,活像是要被沈醉气死。 你点赞一条黑你自己的评论也就算了,别人顶多骂你黑红;关键是那条评论又是《流苏》又是《左流》,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我们裴导上一次入围银云奖,就是输给了《流苏》。他跟夏儒森的过节在我们圈内人尽皆知,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 沈醉怎么可能忘记。当初刚宣布他出演裴延的《失温》时,他因此还被扣过叛徒的帽子。 可胡涂的论调乍一听十分吓人,细究起来却不怎么站得住脚。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沈醉也发觉了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随意,以后这些事我会注意。 有人拿这个黑我,我可以理解;但是黑《左流》或者《流苏》,就没道理了吧。 这世上讲不了道理的事多了去了。 胡涂冷笑一声,银云奖今天才公布入围名单,现在网上就有人唱衰你了。 不仅唱衰你,还有人说裴延不擅长文艺片,以及夏儒森年纪大了。 不用搭理他们。 沈醉的语气冷了下来。他话锋变得厉了起来,这显然是有人浑水摸鱼。 不看好《左流》就算了,《春栖》已经票房口碑双丰收,这帮人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 我也知道这背后有问题,大部分挑事的还是针对你来的。 胡涂叹了口气,这些事我们会处理,实在不行还有燕总。 只是你以后千万谨言慎行,现在你可不是当初的小众文艺片演员了。 你一向不怎么发表迷惑言论,所以才让你自己管理账号;如果你, 我没问题。 沈醉打断了胡涂的话。他心里有些复杂,还有,燕名扬出差去了。 啊? 胡涂也还不知道,燕总出差了? 对。 沈醉抿了下嘴,深吸了口气,这次的事就不要告诉他了。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燕名扬的这趟差出了很久。连着两个星期,他都没有给沈醉送吃的。 沈醉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不让胡涂把自己的事告诉燕名扬。 只是没过几天,远在外地的燕名扬百忙之中还是听闻了这场风波。 -- 第296页 沈醉因为点赞了一条不算过激的评论而无端被黑... 燕名扬缺乏对文艺圈的共情力,根本懒得管背后有没有原因。裴延夏儒森文人相轻的新仇旧恨他早就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全当不记得。 第二天燕名扬就揪出了浑水摸鱼的幕后黑手,是另一个入围银云奖的电影方。 夹在《春栖》和《左流》之间,《蓝天之下》作为一部无功无过、靠主题正能量的电影,实在是存在感不强。 燕总让我来问你,这件事你想怎么办。 胡涂有些谨慎地问。 不怎么办。 沈醉往嘴里丢了颗蓝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把骂夏老师和《春栖》的都删了,骂我的无所谓。 ......... 这是李白的诗? 胡涂有意想跟沈醉多聊聊。他听着这诗有些耳熟,却不甚清楚,只是隐约记得沈醉这里从前有一本李白诗集,可许久没见过了。 不, 沈醉说,这是杜甫的诗。 沈醉从茶几兜里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前几天路过一个书摊,一时兴起买回来了。 胡涂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你之前的李白诗集,也是在那里买的? 提起李白诗集,沈醉的脸不太自然地沉了些。 什么李白诗集。 沈醉把杜甫诗集扔回茶几兜,是燕名扬喜欢李白,我才不喜欢。 ......... 沈醉常常在天黑后出门散步。这天晚上,他又路过了家门口的那家书摊。 只有一个很小的门面,比水果摊还不起眼。 沈醉几乎每天都会走过这条路,可直到不久前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书摊。 那天燕名扬说自己出差去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能给沈醉做鱼。 而沈醉临到家门口,鬼使神差地看见了马路对面的这个书摊。他在三本李白诗集前站了许久,也不说买不买。 喜欢李白? 摊主主动问。 想起燕名扬,沈醉毅然决然地摇了下头。 有没有什么不是李白诗集、但跟李白诗集差不多的? 啊?? 最终在摊主将信将疑的推荐下,沈醉掏钱买了一本杜甫诗集。 他回家后每天都看一首,不知不觉间两个星期就过去了。 两周后燕名扬还没有回来,可银云奖的颁奖典礼已经到了。 本届银云奖在上海市郊举行,需要走红毯的几个剧组都会提前一天住进附近由主办方安排的酒店。 明天早上你得稍微起早一点, 胡涂帮沈醉办好入住,叮嘱道,妆造要做挺久的。 沈醉拖着一个小拉杆箱,嗯了一声。 别光嗯! 胡涂一看就知道沈醉没上心,你搞不好明天要上台领奖的,千万不能大意! 沈醉有些无奈,重重地嗯了一声。 他接过房卡打算上楼,一抬头却看见酒店门口陆续进来了一群人。 哟, 胡涂也注意到了,那是《春栖》剧组吧,我看见刘珩老师了。 那位...头发有些白的,就是夏导? 裴延的剧组是个毫无人情味的公司,夏儒森的剧组却像个大家庭一样。 沈醉扶着拉杆箱。远远看去,他觉得夏儒森比上次见面时更老了几分。 胡涂: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沈醉还没说话,夏儒森却像感觉到了什么。他眯着眼睛,缓缓朝这边看了过来。 沈醉连忙转过身,拖着行李箱就奔进了视觉死角。 你... 胡涂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裴导的剧组一向没什么人文关怀,大家都是分开来的。不过还有燕总... 沈醉按亮电梯走了进去,冷冷道,我是来参赛的,不需要旁人陪同。 第154章 主办方给沈醉安排的是一间不小的套房。这既是看在《左流》的份上,也是看在最佳男主角提名的份上。 不过沈醉并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间。和去其他任何地方时一样,他只摊开了行李箱,把常用的东西拿了出来。 简单收拾完毕,沈醉坐在了整齐而一尘不染的床尾处。套房大得空旷,他指尖摩挲,微微发愣。 手机屏幕跳出了一条来自栾微的微信。她是作为《左流》的女主来走红毯的。 栾微:沈老师到酒店了吗?晚上要不要一起在二楼餐厅吃个饭,都是我们剧组的人(没有裴导 沈醉又想起刚刚在楼下看见夏儒森和刘珩一行人,他心里有点难受。 二楼餐厅...说不定还会碰见别的剧组的人。 沈小醉:我最近减肥,晚上就不吃了。 栾微:...?你还减肥? 沈小醉:[礼貌哭哭] 回完栾微的消息,沈醉又继续发了会儿呆。他知道自己的心情不好全无道理。 沈醉拉起窗帘,把灯关到只剩一盏,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宾馆的床很软,被子太重。沈醉翻来覆去了很久,半梦半醒间好像回到了在琦市同燕名扬决裂的那天。 他把刀架在燕名扬的脖子上,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式揭露了真相。 -- 第297页 那天也是如此灰蒙蒙的,空气像被染上了哑光的浅大地色。 沈醉这一觉睡得不深不浅,醒来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 他半靠在床上出了会儿神,想起来今天的杜甫诗集还没读。 沈醉从床头挪到床尾,伸手从摊开的行李箱里够到了这本小书。时间还早,今天还来得及再读一首。 读杜甫的诗集总会给沈醉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快乐。这跟诗无关,跟杜甫无关;当然,更跟燕名扬无关。 沈醉下午郁郁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他平心静气,脸上有一丝淡然的笑意。从上次读完的地方往后翻一页,标题赫然写着:《梦李白二首》 ......... 沈醉嘴角的弧度缓缓凝住。 他眨了眨眼,大脑不听使唤地联想到了刚刚做的梦。 沈醉拿这两页诗毫无办法。他既不想读,又不想欲盖弥彰地跳过。 算了。 要不今天就BaN摸了吧。 床头的手机亮了几下,沈醉顺势把杜甫诗集扔回了行李箱里。他三两步爬到床头,是和刘珩、丁寅的三人群里冒出了新信息。 沈醉点进微信,发现数小时前刘珩就发来过消息,算时间差不多是他在大厅逃跑后不久。 刘珩发了个问号,半小时后又问他晚上吃没吃。 沈醉当时正在熟睡,自然都没有回复。刘珩也没再发来消息,倒是丁寅在三人群里冒了泡。 丁寅:话说,你俩现在是不是都在银云奖旁边的酒店里了。 刘珩:嗯。 沈小醉:...嗯。 刘珩:?你故意不回我?@沈小醉 沈小醉:我刚醒。 丁寅:那你拖着行李箱仓皇而逃是怎么回事,据说整个《春栖》剧组都看见了。 ......... 沈醉眼睛睁大了点,这才后知后觉刘珩估计已经跟丁寅通过气了。 他盘腿坐在床上,忽然觉得脚腕发麻。 三人群里拨起了语音通话。 哎, 一接通,丁寅就抢先唉声叹气道,你俩都去银云奖了。三人群里,就剩我一人还在为明天的午饭担忧。 沈醉:......... 那你怎么不报名参加银云的观众评审团? 刘珩冷哼一声,好歹可以解决一顿饭。 我报了!没选上。 丁寅啧了一声,估计是觉得我跟你俩关系太好,会影响公平公正。 不过周达非倒是选上了。他明天要去银云奖,我们剧组终于可以放一天假。 你在跟周达非一起拍戏? 沈醉有些意外。他又想起上回在夏儒森那里见到周达非的事,吞吐隐晦道,就你吗还是... 你放心,跟周达非一起拍戏是我丁寅的个人行为,跟夏老师、刘珩以及我们以前的班底都没有任何关系。 丁寅麻利说完,又补充道,至于为什么不请你,那当然是因为没钱。 ......... 沈醉猛的被戳破了心事,有些害臊。他觉得一个出道多年的成年演员不该有这样害怕落单的心理,尽管他难以克制。 喂?沈醉? 没听见沈醉的声音,丁寅又道。 我在呢。 沈醉清了下嗓子,保持声音正常。 三人通话里安静了几秒。 其实,夏老师还是挺想你的。 刘珩忽然道,你那天来夏老师的工作室敲门,他第二天听说后沉默了很久。 沈醉抿了下唇尖,蚊子哼哼般嗯了一声。 刘珩:刚刚我们在二楼餐厅吃饭,碰见你们剧组的人。夏老师还问了句你来不来。 被大家哄着的感觉让人既愉悦又害羞。沈醉张了好几次嘴,才道,真是不巧,我刚刚在睡觉呢... 什么不巧啊! 丁寅又道,要是你们在餐厅碰面,那岂不是又只差我一个。 沈醉挂着微信语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丁寅敏锐地从背景音里听了出来,是谁那边有人?沈醉? 我去看看。 沈醉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说不定是客房服务。 那我怎么没有。 刘珩道。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入围最佳男主角吧。 沈醉半真半假地笑了下。或许是由于心情不错,开门前他一时忘了从猫眼里先看看。 阔别半月的燕名扬倚在门前。他一手插在西裤兜里,另一手拎了个保温桶,风尘仆仆亦掩不住眉间的卓然不群。 还没睡啊。 看见沈醉错愕的面庞,燕名扬随意笑了下。 沈醉朝保温桶看了眼,意外中甚至有几分措手不及。 保温桶是空的, 燕名扬提起保温桶晃了晃,实在是来不及做鱼汤。 所以就送你一份免费的美式鱼汤看涨期权。 沈醉:......... 什么? 语音聊天里丁寅听了个断断续续,美式?鱼汤? 还真是客房服务? ......... 燕名扬这才注意到沈醉手上拿着的手机。他挑眉看了眼,了然道,你在打电话? -- 第298页 那我, 没事。 沈醉若无其事地让开,先进来吧。 燕名扬拎着空空的保温桶走了进来,沈醉在后面关上门。 你在跟谁打电话? 燕名扬回头,随意道,我方便说话吗? ......... 该说不说你也都已经说了。 沈醉对着屏幕上的群聊看了会儿,点开了免提,是刘珩和丁寅,打个招呼吧。 哦。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们好。 我是燕名扬。 燕名扬说完,抬眸看了沈醉一眼。 沈醉自然地挪开了目光,关上了免提。 他拿起手机举到耳边,偏过头,那我就先挂了。 找我有事? 挂断电话后,沈醉问。 燕名扬放下了保温桶,正在沈醉的房间踱步。他看见了行李箱里的杜甫诗集,饶有兴趣道,你在看杜甫的诗? 重音:杜甫。 随便看看。 沈醉在沙发上坐下,矜持地双腿叠起,你到底什么事? 不是说了吗, 燕名扬不太正经地打趣道,给你送鱼汤期权。 美式的,想什么时候兑现都行。 沈醉面色不变,佯装思考了下,就一份? 燕名扬歪了下头,反问道,你想要几份? 沈醉眯了下眼睛。他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后喝了口,除了鱼汤,你还有别的事吗。 燕名扬唇边笑意未减,眼神却严肃了起来。他仿佛在揣摩沈醉的意思,面色格外认真。 我提醒你一下, 沈醉喝好后舔了下唇,放下矿泉水瓶,今晚是我难得的心情平静的日子。 而我不会在我高兴、伤心以及任何其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答应任何事。 你是说... 燕名扬怔了怔。他的桃花眼睁大时过于有神,显得像在瞪人,我, 算了。 沈醉打了个哈欠。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不耐烦道,都这么晚了我没工夫听你磨叽。 我, 燕名扬以为沈醉又要反悔。他眸光一凛,直接道,我想要, 可以重新给你一个机会。 沈醉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打断了燕名扬。 燕名扬尚在愣神之际,沈醉却已经走到了门口。 沈醉替燕名扬拉开门,示意他该走了。 燕名扬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动作有些僵硬。似乎是难以置信,出门前他又偏头看了沈醉一眼。 恭喜你啊, 沈醉道,奋斗十年,终于回到了起跑线。 第155章 别怕 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翌日,胡涂一早就来敲门。 他身后还跟着化妆师、造型师等等一干人,简直比拍戏还要夸张。 沈醉昨晚不知为何两点才睡,光从床上爬起来就已经是拼上了毕生毅力。他扶着门,眼睛都快睁不开,打哈欠的功夫还不忘掩护自己,第一次入围银云奖,睡不着也正常吧。 趁着妆造团队做准备的时候,沈醉光速洗漱完毕。他往脸上扑了些冷水,从洗手间出来时才算醒了个彻底。 沈老师平时还读诗? 化妆师瞥见了沈醉摊开的行李箱里的杜甫诗集,是在为下一部戏做准备吗? 不是,就随便看看。 沈醉在皮椅上坐下,镜子灯前的他有些憔悴,下部戏还没影呢。 镜子里胡涂脸色微变,朝沈醉眼神示意了下。 沈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这种话不该随便对外人说。 沈老师放心, 化妆师很有经验,笑了笑,我们不会乱说的。 沈醉点了点头,又道,谢谢。 胡涂表现得比沈醉还要紧张,在他身后走来走去。一不小心,他注意到了燕名扬带来的那个保温桶。 胡涂迟疑了大概半秒,旋即明白了过来。 沈醉在镜子里瞥见胡涂朝自己看来,忽然有些心虚,像偷情被人抓到了一样。 他想挪开目光,自以为自然地微低了点头。 没想到化妆师却一把按住了他的头,沈老师别乱动。 沈醉:不好意思。 背后的胡涂了然地冷笑了一声,瞅瞅你脸上那俩黑眼圈,还敢乱动。 沈醉撇了撇嘴,没说话。 我听说过沈老师不太喜欢化妆, 化妆师又笑着道,但今天您可是要在镜头下从早一直呆到晚上的,不能大意。 桌上沈醉的手机响了,屏幕亮起一条消息: 「早安」 化妆师正在给沈醉画眉尾,转过身时正巧看见。她脸色有一瞬的讶异,显然敏锐地意识到了发早安是个很有暧昧色彩的行为。 怎么了? 沈醉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 没,没什么。 化妆师忙道。她让到一旁,摆弄起了化妆品,我来给您调一下粉底的颜色。 沈醉低下头点开微信,发现果不其然是燕名扬发来的。 -- 第299页 调粉底要不了太久,沈醉来不及想自己要说什么。 沈小醉:...... 燕名扬:醒了? 沈小醉:......... 燕名扬:离典礼开始不是还有挺久的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沈小醉:我要化妆做造型。 燕名扬:哦... 沈小醉:那你又为什么起这么早? 沈小醉:该不会也是要化妆吧。 化妆师像是已经调好了粉底,沈醉把手机放低,边留意她的动静边偷偷瞥屏幕。 燕名扬:我昨晚压根就没睡。 这家酒店离举办典礼的地方很近。按照安排,四部电影的主创和受邀嘉宾都会从这里出发,乘坐银云奖主办方提供的车前往典礼现场。 尽管一夜未睡,燕名扬今早却很精神,甚至连黑眼圈都不明显。他在人前永远风度翩翩,从电梯里走出来时还有不认得他的小姑娘在犯花痴。 那是哪部电影的演员啊!怎么没见过。 那是燕总,传说中的资方爸爸。 ... 燕名扬不小心听见,差点笑了出来。 大厅里聚集了各路嘉宾和各个剧组的主创,有些吵。 哎, 燕名扬声音不大不小,打断了正在一起议论的几人,别胡说。 厅内很快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到燕名扬身上。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匆匆朝燕名扬赶了几步,像是有些紧张。 我这年纪, 燕名扬语气不太正经,顶多算是资方哥哥。 ......... 工作人员脚步一顿,周围渐次响起了捧场的尬笑。 燕名扬这才环顾了下大厅里的人群,发现沈醉还没来。 裴延倒是来了。不仅裴延,夏儒森和刘珩也已经到了。 沈醉呢。 燕名扬走到裴延面前,压低声音问了句。 今早自从他发完那条昨晚没睡的微信,沈醉就没再搭理他。 我哪儿知道。 裴延翻了个白眼。 应该是还在做妆造。 旁边的栾微笑着道,沈老师今天可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样,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电梯又响了,燕名扬立刻抬头看了眼,不是沈醉。 门口接应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燕总,您的车到了。 燕名扬:现在就走? 工作人员点点头,拿起表又看了眼,顺序都是已经排好的。 我不能等会儿再走吗?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看看能不能让其他人先走。 呃, 这位工作人员又认真翻了翻表,面露难色,您后面的是《春栖》和《左流》两个剧组。 《左流》人还没到齐。 燕名扬想都不想,那就让《春栖》先走。 《春栖》人已经到齐。夏儒森德高望重,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刘珩等一众主创。 《春栖》和《左流》...两个剧组的导演有些过节。 工作人员更加为难了,要是刻意把它俩隔开,难免更让观众多想啊。 那, 燕名扬刚想继续说,忽然夏儒森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燕名扬跟夏儒森不熟。除了横店的那顿饭,他俩几乎就等于不认识。 作为投资人的燕名扬,当初可以对夏儒森不屑一顾; 可如今燕名扬想做小菟的燕哥哥,霎那间他是些许忐忑的。 夏导。 忐忑归忐忑,燕名扬还是春风得意地笑着伸出了手,久仰啊。 夏儒森比周立群还严肃。他不咸不淡地端详着燕名扬,半晌才回握,没想到燕总还认得我。 ......... 沈醉经常提起您。 燕名扬露出了一个晚辈该有的礼貌笑容。 燕总想让我们先走, 夏儒森干脆道,是因为要等小醉吗? 燕名扬一愣,没想到夏儒森如此直接。他索性坦率道,是。 今天对于小醉来说,既重要又紧张, 燕名扬笑了笑,我想在典礼开始前当面鼓励他一下。 他说着朝刘珩看了眼,像是在寻求帮助。 刘珩偏开了头。 夏儒森自然地收回手,那就不巧了。沈醉是我的学生,我也希望能在典礼前亲口鼓励他。 ......... 沈醉的妆造做了很久。他下楼时,酒店大厅里只剩下《春栖》和《左流》两个剧组。 《春栖》剧组已经全员到齐,车也停在了门口。沈醉从电梯里出来,正看见夏儒森在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哟,沈老师早。 栾微远远看见沈醉,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 沈醉在电梯门口莫名其妙地迟疑了下,他的惴惴不安虽迟但到。 第一次入围银云奖...就算没有燕名扬,他沈醉又怎么可能睡得安稳呢? 沈醉朝栾微抿嘴笑了下,栾老师早。 他走到栾微身边站着,目光又没忍住朝门口看去。 我怕不喊你,你就跑到《春栖》那边去了。 栾微打趣道,放轻松,至少在镜头面前不能露怯。 -- 第300页 ......... 沈醉在用理性让自己冷静,可心脏却砰砰跳个不停。 燕名扬昨天一夜没睡着。 沈醉昨晚也是睡得不安稳。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吞咽了下。 《春栖》剧组的主创往门口走去,开始依次上车。沈醉在众人间看见了一个脸生的清秀面孔,他知道那是顶替他原本角色的男二演员。 那个年轻演员见沈醉看着自己,似乎有些紧张,撇开嘴角笑了下。 沈醉也牵了下嘴角,却不太能笑得出来。 沈醉。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沈醉顺着声音朝门口看去,惊讶地发现是夏儒森。 不要紧张。 夏儒森庄重地点了下头,眼神里是赞许与认可。 沈醉很快随《左流》剧组乘上下一辆车。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银云奖的红毯现场。 夏儒森的剧组走在他的前面;而在更前面的地方,沈醉看见了燕名扬的背影。 红毯两侧是数不清的媒体和排队的影迷,人山人海。而在这样的场合,燕名扬拥有单独的一辆车,可以独自进场。 燕名扬没走过红毯,倒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没有必要。 他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脸上始终盛着体面的笑意。 在镜头之下,燕名扬不能回头。 他竖着耳朵,直到听见了粉丝一阵欢呼,欢呼声中有沈醉的名字。 大门一步步地近着,燕名扬越走越慢。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索着,突然他眼神一瞥,在旁边的观众入场等候区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达非。 燕名扬不能回头展现对沈醉的偏爱,但他可以当众跟自己的师弟打个招呼。 周达非! 燕名扬大声喊了下。 队伍里的周达非猝不及防,勉强回应了一个招呼。 燕名扬回头朝红毯入场处看去,沈醉果不其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对上了燕名扬的目光,眼神中有些许讶异。 众目睽睽下,燕名扬只能对沈醉笑了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他很快又转回身去,脚步不停,低下头状若无意地敲击了几下。 现在不能停。 在沈醉身边,栾微小声道。 沈醉保持着妆造完成时化妆师推荐的微笑,举起手向两侧不间断问好。直到典礼门口,他才小心翼翼地点亮了手机屏幕。 「您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别怕。」 第156章 沈醉攥紧手机,不甚明显地咬住了唇。 燕名扬怎么看出来我有些怕的? 昨晚没睡着的人又不是我。 沈醉抬眸朝大门里看去,燕名扬的身影在一排排座椅间渐行渐远了。 同剧组的人小声道,沈老师? 典礼上没有多余的时间。沈醉直接锁屏收起手机,捋了下衣领后端起能上镜的微笑,没事,走吧。 这天从早到晚,典礼上完整放映了四部电影。沈醉坐在场下最醒目的地方,他知道自己一直处于镜头之下。 沈醉在过去几个月里学习的方法派表演技巧发挥了用场。四部风格迥异的电影,沈醉用一个表情看完了。 无论是面对《春栖》时的感慨惋惜,还是面对《左流》时的恍然入戏,沈醉都表现得无动于衷。 放映《蓝天之下》时,沈醉有一段断断续续的走神。 他想起自己准备、纠结这部戏的那段时光,想起跟燕名扬那一笔疯狂的糊涂账。 还有夏儒森的痛惜与失望,以及自己迷离、失落又不肯认命的挣扎。 沈醉坐在座无虚席的典礼现场,却仿若孤身坐在黑暗里仰望巨大的幕布。 幕布是唯一的亮处;它不仅是沈醉表演的地方,也是沈醉生活的地方。 沈醉曾经想独自走进戏里,从此戏我不分,将生命与情感尽数投掷在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里纵有大梦会醒的那天,他的生命也已然在舞台上燃烧殆尽了。 可戏中有沈醉拼命想逃离的过往,现实中亦有沈醉无法割舍的情愫...冬去春来,燕子又飞来檐下筑巢了。 最后一部电影《左流》播放完毕,现场响起雷鸣般的不绝掌声。 银幕上的沈醉消失在苍茫雨山间;典礼现场的沈醉不得不随剧组一同起身,向观众示意鞠躬道谢。 余光中他瞥见嘉宾席里燕名扬也站了起来,大约投资人也能算主创的一份子。 比起不喜欢抛头露面、甚至因别扭而显得冷淡的沈醉,举止得宜的燕名扬在这个场合更为自如。 燕总真是颇具慧眼, 嘉宾席里有不知是谁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左流》刚立项时,可是很不被看好的。 其实我根本就不懂电影, 燕名扬的语气中带着笑。他朝观众席鞠了一躬,坐下时似有若无地朝沈醉的方向看了眼,我单纯是沈醉老师的影迷。 前排响起一阵半真半假的笑声,放映结束了。 受邀嘉宾和各剧组主创被引导向不同的通道。沈醉走出大厅时不经意回头看了眼,燕名扬正和几个投资人不疾不缓地走在一起,边说边笑,其中好像还有《蓝天之下》的制片人蒋恺。 电影厮杀得王不见王,投资人却是可以坐在一起把钱赚了的。 -- 第301页 对于他们来说,电影的艺术性是可有可无的,社会价值也没什么意义;演员的自我实现、导演的美学追求都是过于天真无用的东西,跟理想主义一样可笑。甚至于这个奖项本身也不是个多重要的玩意,他们关心的是大奖落幕后带来的经济效益,和更深远的、对行业版图的影响。 可燕名扬还是发了那句「别怕」。 还在恨燕子飞得太快? 一旁的栾微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打趣道。 什,什么。 沈醉回过神来,不露声色地假装没听懂。 栾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燕名扬忽然往沈醉这边偏了下头。 四部电影的时间很长,却还不足以让沈醉思考自己的一生。 他连忙收回目光,三两步走出了大厅。 放映结束,在晚上的典礼开始前还有投票环节。每个人可以自行决定自己的票是否记名,现场观影者的投票结果将和评审团的评议分数一起,决出本届最佳导演的得主 沈醉把自己的那一票记名投给了《春栖》。从投票室里出来,胡涂已经 在门口等着他了。 有几个媒体来找你约采访。 见沈醉出来,胡涂上前道。 沈醉有点意外,之前不是说好典礼前不接受采访的吗? 每部电影之间有休息时间,不少媒体来约采访。按照商量的结果,沈醉一个采访也没接。 如果能得奖,颁奖后有的是机会接受采访;如果没得奖,接受采访也没什么意义。 之前的几个都推了, 胡涂压低声音道,现在这几个都是刚刚才来约的。 应该是看完《左流》后,对你比较有信心。 沈醉早上出门时忐忑,现在反倒是宠辱不惊了。他没应胡涂的话,径自往自己的休息室走。 休息时间后台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沈醉只能边让边打招呼边走。忽然旁边一个投票室的门打开,只见夏儒森走了出来。 紧接着的是刘珩。他看见沈醉,主动喊了一声,沈醉。 沈醉不觉攥住了手,在原地顿住了脚步。 胡涂看看夏儒森,又看看沈醉,小声道,好歹打个招呼啊!这众目睽睽的... 你是小醉现在的经纪人? 夏儒森打量沈醉几秒,走上前冲胡涂道,让我单独跟他讲两句话。 沈醉眼皮眨了眨,忽然有点想哭。 胡涂试探着朝沈醉看了眼,却见沈醉眼睛已经红了。 老师。 直到身旁无人,沈醉才低着头小声喊了一句。 这里是个闲置的休息室,刘珩临时找的。 你演得很好。 夏儒森看了沈醉许久,才悠悠道,上次我不该那样说你,你并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沈醉已经记不清获得夏儒森的称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记得,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每天都加倍努力,就怕让严厉的夏儒森不满意。 如今的沈醉已经不是个青涩瘦小的少年。他抽枝拔芽般长成了一个清冷沉静的成熟演员,影帝的宝座正在向他招手。 今天这一票,我投了《左流》。 夏儒森继续道,既是投给裴延的,也是投给你的。 沈醉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拿乔,却唯独在夏儒森面前底气硬不起来。他怔了好一会儿,近乎受宠若惊,哦。 不要再执着于没演成《春栖》了。 夏儒森语重心长,拍了拍沈醉的肩,优秀的导演或许没那么多,但至少不是只有我。 你在《左流》里的表现,自然且惊艳;即使是我也必须承认,它是超过你在《流苏》里的贡献的。 身后一道门外,喧闹人声不绝。沈醉看着夏儒森认真的赞许,几秒后眼睛里忽然掉下了一滴泪。 饶是夏儒森,也有几分诧异,你怎么了? 老师, 沈醉吸了吸鼻子,他下意识卷起唇,半晌才松开,声音小得像在逃避,我觉得,我害怕我再也演不出更好的电影了。 不...我可能再也演不出真正好的电影了。 和夏儒森一样,燕名扬也投了《左流》。尽管他自诩不懂电影,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投完票,燕名扬和几个同行一道喝了会儿茶。后台在加班加点地计票,没一会儿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就来知会,今年银云奖完整的获奖名单已经出炉了。 最佳导演是《蓝天之下》,《左流》和《春栖》分别拿到了最佳剪辑和最佳编剧; 工作人员小心谨慎地抬头望了眼,继续道,另外,最佳男主角是沈醉老师。 恭喜燕总啊, 旁边立刻有人捧场道,这么看下来还是你赢得最多。 燕名扬坐在沙发上,嘴角的弧度变都没变。他放下叠着的腿,顺手点了根烟,那可不,还是我追星有眼光。 室内响起一阵附和的笑声。燕名扬夹着烟站了起来,笑着摆了下手,各位,那我就先走了。 趁着颁奖典礼开始前,我得去《春栖》和《左流》各转一圈。 -- 第302页 也恭喜蒋总。 临走前,燕名扬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回头啧了一声,《蓝天之下》的得奖运可真好,我都想不到呢。 ......... 从投资人的交际场所里出来,燕名扬直接就往《左流》的休息室走。路上他又看了眼微信,沈醉还是没回消息。 沈醉呢? 燕名扬兴冲冲赶到,却发现沈醉不在。 呃,听胡涂说,是被夏导拉走聊天去了。 ......... 燕名扬低头看了眼表,距离颁奖典礼入场时间已经没多久了。他也顾不得公众形象,小跑着又朝《春栖》那边去了。 跑到一半,燕名扬在走廊看见了无所事事的刘珩。 找沈醉? 刘珩一看燕名扬气喘吁吁,就明白了。 燕名扬点点头,言简意赅,他拿影帝了。 刘珩朝一旁关着的门指了指,刚刚我不小心听见,沈醉跟夏老师说,害怕自己再也演不出好电影了。 燕名扬微一错愕,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拍完《左流》后难以出戏,最近几个月都在从零开始学习方法派表演。 刘珩认真听着,那么,沈醉出《左流》的戏了吗? 燕名扬愣了下,这才意识到沈醉的表演困境是有不止一重原因的。 方法派的表演技巧可以学;但是《左流》的戏出不了,沈醉就永远演不了下一个故事。 我在帮他。 燕名扬皱了下眉。他走到门前,犹豫片刻,没有敲。 刘珩:帮他? 我在帮他重写一个故事结局。 燕名扬转过身来,背对着那扇门。他看了刘珩一眼,沈醉的走不出,是源于意难平。 刘珩若有所思之际,背后咔嚓一声门开了。 燕名扬回过身去,只见沈醉和夏儒森一同走了出来。沈醉看见燕名扬,明显有几分意外,夏儒森却还算淡定。 小菟。 燕名扬注意到沈醉眼睛微红。他上前一步,才想起社交礼仪,又道,夏导好。 夏儒森眯了眯眼睛,如炬目光在刘珩和燕名扬之间转了一圈,沈醉拿影帝了? ......... 燕名扬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这,怎么看出来的。 夏儒森冷哼着乜了燕名扬一眼,刘珩会演,你又不会。 何况沈醉这次拿影帝,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比起沈醉甚至是裴延,夏儒森对得奖与否并没有多么在乎。他又拍了沈醉的肩,便和刘珩一起走了。 沈醉目送着他们离开,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 燕名扬灿如莲花的口才现在也发挥不了用场。他站在沈醉身旁,也没说话。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得奖结果? 直到夏儒森和刘珩背影消失,沈醉似乎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 嗯。 想起刘珩说的话,燕名扬欲言又止。他斟酌片刻,还是咽下了沉重的话题,只笑了下,恭喜你。 沈醉却很淡定。他静静看着燕名扬,几秒后忽然道,明年我要去北京了。 什么? 燕名扬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刚我跟老师说,害怕自己演不好了。 沈醉提起此事倒很坦然,老师只说了一句话。 燕名扬蹙起了眉。 他说我14岁刚来北京的时候,现在总不至于比那时更差。 沈醉双手抱臂,牵起嘴角。他伸直双臂伸了个懒腰,宛若如释重负,我一下子就豁然开朗。 老师说得对。我14岁时没有钱、没有名气、没有任何一丁点演技... 沈醉咬了下嘴唇,并且和现在一样,也没有你。 燕名扬思索着低下了头,复又抬起,那你去北京是...? 沈醉:夏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表演老师。 燕名扬感到跨越十年的时空在此刻交错。他喃喃道,那我能去看你吗。 不远处胡涂赶了过来。典礼即将开始,他找沈醉找得快疯了。 你在北京上学那几年, 沈醉只瞟了胡涂一眼,目光又投向燕名扬,想过我吗。 燕名扬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我当时不知道你也在北京。 沈醉淡然地点了下头,那就是没想过。 沈醉说着便要走,燕名扬伸手抓住了沈醉的小臂,你昨晚答应会给我一个机会的。 沈醉偏过头,直直地看着燕名扬,似乎要看破他的眼底。 你上大学时没追过人吧。 沈醉的眼尾长而厉。他利落地甩开燕名扬的手,抬起下巴直视前方,追人要不分昼夜地在楼下等着;至于见不见你,那可随缘。 第157章 颁奖典礼临近,后台的走廊里人不多了。沈醉远去的脚步声很分明,燕名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的手机响了,是找不到他的银云奖工作人员打来的。 这年头什么曲高和寡的东西都得下凡,银云奖也不例外。主办方打来电话,说待会儿典礼要请燕名扬也上台发言合影,还说要给他颁一个「行业特别贡献奖」,表彰他慧眼识珠,投资了《春栖》、《左流》等文艺电影。 -- 第303页 ......... 燕名扬感觉自己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花钱捐了个官,还被强行戴上大红花拉去游街。 他要真上去了,那可就真是蠢得名留青史了。 燕名扬客气诙谐地婉拒了这个提议。他谦逊地表示电影节还是应当以作品为主角。 主办方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些什么风言风语,忽然福至心灵道,每一届银云奖都会有个特别环节。今年的备选项中,除了您这个「行业特别贡献奖」,另一个是沈老师出道十周年纪念。 沈醉出道纪念这个主意,乍一听很有意义,仔细想来却有点问题。 燕名扬紧了下眉。 且不说沈醉正在表演瓶颈期,哪怕沈醉如今顺风顺水,在他刚拿人生第一个影帝时办一个纪念主题的活动,都不合适。 搞得好像这个奖是照顾沈醉才颁给他的一样。 沈醉老师是个很低调的人, 燕名扬随和地笑了笑,我觉得他不会喜欢。 何况今年裴导和夏导都在。我也听说过,当年裴导输给夏导的《流苏》,也就在你们银云奖的舞台上。 工作人员:可他们二位的电影都跟您有些关系,这... 我可没那个面子让裴延和夏儒森为了沈醉在舞台上演一出握手言和的好戏。 燕名扬嘴皮子飞快,口齿清晰。他一眼看出了主办方制造噱头的小心思,语气比刚刚严厉了几分,你们既然是电影节,就别整些有的没的。 沈醉刚刚回到休息室。《左流》这边也已经听说了获奖名单,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沈醉得奖,远不仅仅是沈醉自己的事;《左流》还未上映,一座银云奖的影帝宝座是绝佳的背书和宣传。 获奖感言你都背熟了吧, 胡涂是第一次带出影帝,简直比沈醉还激动。他不太放心,要不要再复习一次? 沈醉却很淡然,脸上连笑意都不明显。颁奖像开盲盒,最紧张的是打开盒子前的时候。 等到盒子开了,无论里面盛着的是什么,生活都还得继续。 沈醉脑海里浮现起同燕名扬分别的场景。他摸了下自己被拽过的手臂。 我没背。 他定定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说你给我准备的那份。 ......... 对了,接下来我打算好好上表演课。 沈醉说。 什么? 胡涂正在手机上应付得到消息的八方来客,闻言抬头眼睛一瞪,你这风头正盛的时候,自己把火熄了? 风头再盛也会有过去的时候。 沈醉认真地看着胡涂,平静道,已经取得的成就,都不值得留恋,也不应该被留恋。 胡涂被沈醉惊得合不拢嘴。 你,你, 我不是赚快钱的那类人,我也不需要。 沈醉看了眼时间,从沙发前站起,我看裴延也没打算压榨我的商业价值;至于燕名扬... 胡涂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他想起刚刚燕名扬同沈醉在走廊拉扯的样子。 沈醉话到口边,才意识到难以为继。 什么? 胡涂小声问道。 燕名扬, 沈醉仰头眼珠子转了转,想着燕名扬反正不在,情不自禁地笑了,他是我的粉丝。 颁奖典礼很快开始。沈醉依旧是同《左流》全剧组一起入场。 主创大多心情不错,就连痛失最佳导演的裴延都没垮起一张臭脸。 最佳男主角的颁奖排在倒数第二个,沈醉被喊出名字时,观众席像温水煮了许久般终于沸了一样响起连绵的掌声。 夏儒森和裴延都已经分别上台领过各自的奖;按照银云奖的惯例,这意味着他们俩大概率都不会是这一届最佳导演的得主。 剩下两部电影的艺术性均难以服众,沈醉摘下影帝桂冠或许是本届最公平的事了。 坦白说,我从看见手卡的那一刻起,就在期待着沈老师发表获奖感言。 主持人很会说话,笑意中有三分虚假七分装出来的真实,我相信观众也跟我差不多。 台下的掌声又被激起了一阵。除了嘉宾,现场观众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沈醉在文艺片影迷群体里的地位一直十分超然。 沈醉听了主持人的话,浅牵了下嘴角。 谢谢裴导,谢谢所有《左流》台前幕后的人; 他一手举着话筒,一手拿着奖杯,说完又朝另一个方向鞠了躬,也谢谢夏导,谢谢所有帮助我走上电影之路的人。 主持人或许早就在等着这一刻。裴延和夏儒森是两个王不见王的群体的代表,沈醉几乎是他们唯一的交点。 另一个交点是投资人燕名扬,不过主办方不敢轻易拿燕名扬做文章。 其实我听说啊, 主持人面带微笑若有所思,当初《春栖》也找过沈老师。 沈醉脸上漫不经心的笑自然地凝住了。这个圈子里但凡没瞎没聋的人,都知道沈醉曾为《春栖》准备很久。 只不过很可惜,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您没有演成。 主持人语带惋惜,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也成就了您跟裴导的一段缘分。 -- 第304页 从《失温》再到《左流》...如今沈老师站在银云奖的典礼上向夏导致谢,真可谓顶峰相见啊。 沈醉慢条斯理地捋了下鬓角的碎发。他耐心地听这个主持人废话完毕,笑吟吟地注视着。 主持人见沈醉没有接话的意思,只能继续道,今天想起《春栖》,您还觉得惋惜么? 沈醉言简意赅,温和的语气中夹枪带棒,我从不为任何事惋惜,尤其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惋惜。 那, 主持人顿了顿,额头似乎冒出了汗,您当初在《失温》和《春栖》中,是为什么选了《失温》呢。 话至此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主持人是在按台本刻意找噱头话题。沈醉出道至今最大的黑料就是鸽了恩师的收山之作《春栖》,改和商业片导演裴延合作。 他一度背上了忘恩负义、江郎才尽的骂名,只是随着《失温》上映、口碑不倒才逐渐度过风波。 台下裴延皮笑肉不笑地翻了个白眼,夏儒森则眉头紧皱。善于搞事的摄像机还给了刘珩一个镜头,似乎在提醒人们沈醉那段逝去的绝美CP。 在多个机位的高清摄像头下,沈醉不动声色,手却攥紧了那座来之不易的奖杯。 他现在不能一言不发地转身下台。这是现场直播,他的不当行为会连累整个《左流》剧组,甚至惹得人们生出更匪夷所思的遐想。 主持人知道自己为今晚的颁奖典礼制造了一个绝佳的话题点,笑容更深了。他正欲继续追问,台下却忽然传来了声音。 是我帮沈老师选的。 嘉宾席里,只见燕名扬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他甚至还端着体面从容的微笑,众目睽睽下像在与人闲谈,选角阶段,《春栖》和《失温》都在我手上。出于投资人的考量,我想看沈老师去演一次商业性质的电影。 主持人错愕半秒,才想起来要救场。 这其实是个蛮有风险的尝试。 燕名扬文科出身,最擅长鬼扯,不过我就是想看看文艺片演员能不能扛得起票房,商业片里能不能杂糅进严肃风格的剧情和表演。 沈醉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上扬了几分。他很喜欢看燕名扬坐在亮处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 燕名扬顿了一顿,不甚明显地冲沈醉笑了下,似乎是让他放心。 原来,原来是这样。 主持人终于抓住档口说了句话。 当时反对的声音很大。 燕名扬啧了一声,沈老师第一个不愿意,夏导和裴导也觉得我莫名其妙。 主持人:那您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一条路别人没走过,不代表就不能走成。 燕名扬歪了下头,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我当时敢这么干,是因为我向来就是个胆子大的; 至于这条路最终为什么能走成,那是因为我手上有最优秀的演员和导演。 沈醉领完影帝奖杯,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导演。尽管各剧组的人都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不服《蓝天之下》的裴延仍旧狠狠阴阳怪气了一波。 但这波阴阳怪气都没有就此止步。《蓝天之下》是一部合格的主旋律电影,论起艺术价值却远比不上《左流》和《春栖》。 强捧遭天谴。先是裴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在最终环节投了《左流》,很快夏儒森、燕名扬乃至大半个嘉宾观众席都响起了呐喊声。 沈醉投的是《春栖》。他静静地坐在人声不绝的观众席里,吵闹得连旁边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 他忽然觉得,这个场面是极为恢弘的。 影迷们在为《左流》、《春栖》和一切他们真正热爱的作品呐喊,而他沈醉作为创作者中的一员却在人潮中隐去了身影。 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沈醉却低下了头。他手上攥着还没捂热的影帝奖杯,感到自己直至这一刻才算真正拿稳了它。 颁奖典礼过后是媒体采访。沈醉作为本届影帝、焦点人物,接受的采访是最多的。 有趣的是,各大媒体记者都没有再问沈醉「裴夏之争」的问题,更没有人敢提弃演《春栖》的事。 燕名扬尽管世俗,却着实很有影响力。夜深了,沈醉在镁光灯下,恍惚间想起燕名扬早上发来的那句别怕。 其实我并不怕。 沈醉默默地想着。 我一个人就可以干翻这些居心不良的媒体。 但是被保护,仍然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银云奖很快过去。本届银云风波迭起、话题不断,它在网上引发的舆论效果不断发酵,可沈醉这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却已经悄然抽身而退。 《左流》的宣传有裴延盯着。沈醉现在的主要工作,仍然是琦戏和表演课。 春节前,沈醉去了一趟北京。夏儒森的妻子柳淳从事电影教育多年,她亲自为沈醉物色了几个优质的表演老师。 赶在过年之前,沈醉想先去跟老师们见个面,上几节课互相熟悉一下。临走之前,他给燕名扬发了条消息,意思是接下来不用再送鱼汤了。 燕名扬回复了一个可爱小兔子的表情,没答应也没拒绝。 和上海不同,北京的冬天是真的会下雪。 -- 第305页 有天沈醉下课,外面已经飘起了格外漂亮的鹅毛大雪。沈醉是南方人,对落雪总有种别样的情怀。 他从大楼里出来,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花扑面而来差点给他吹倒了。 沈醉只能转身躲到廊下的柱子后面,想躲开这阵成了精的妖风。 沈醉。 檐外忽然有个沉稳的声音喊他。 沈醉裹紧毛绒围巾,探出小脑袋看了眼,发现是燕名扬。 你来出差? 看清是谁后,沈醉立刻又缩了回去。他并不意外,他时常能从梁策那里听到燕名扬的行踪。 燕名扬也走到了柱子后面,我来北方出差,路过。 哦。 沈醉说。 我只能呆一个晚上, 燕名扬站在沈醉身旁,低头看他,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沈醉努了下嘴,没说话。 这次时间有限, 燕名扬看出了沈醉的想法,主动道,下次我肯定多等等你。 风声一阵紧过一阵,天光却更亮了。沈醉又偏头看了眼廊外的雪,忽然没头没尾道,我饿了。 第158章 它并非零 由于是临时起意,燕名扬也没能在沈醉喜欢的那家以鱼闻名的店里订到最好的包厢。 不过沈醉并不在乎。只要鱼好吃,让他蹲在街头吃也是一样的。 实在是不好意思, 经理亲自出来迎接,歉意道,我们店年年都是春节前后客人最多,燕总您也是知道的。 燕名扬点了下头,大厨还没回老家吧。 还没。 经理笑道,今天是我们大厨年前最后一天上工了,明儿个就回琦市。 沈醉老师也是琦市人? 沈醉在人前总是内敛温和。他轻轻点了下头,声音不大地嗯了一声。 经理引着燕名扬和沈醉到了一个僻静的包厢,不大,但布置得十分典雅。 这个包厢的特色是能借水流直接从屋外上菜,算是个流觞曲水的改良版。春夏飘花,秋天落叶,都是极美的。 经理笑了笑,不过现在是冬天,今天又下雪,太冷了。 没事。 燕名扬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包厢,对这里颇为熟悉。他坐下后双腿交叠,随意道,今天只是跟沈老师吃顿便饭,点菜吧。 燕名扬身负报菜名的绝活,不用看菜单就能点出一桌好菜。经理记下菜名后退了出去,临关上门前还冲沈醉笑了下。 沈醉这才坐下。他摘了帽子围巾扔到一边,你们有钱人还真是讲究。 应酬嘛, 燕名扬无可奈何地笑了下,起身替沈醉把脱下的大衣挂好,总是越稀罕、越贵才显得越好。至于有没有意义,没什么人在乎。 过年的时候应该是最能赚钱的。 沈醉望着空空的桌子,忽然道,那个琦市的大厨却还是年年都回老家过春节。 你今年回琦市吗。 燕名扬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沈醉今年要去琦市表演琦戏,他过不过节都得回去。 虽然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我前两天忽然想, 燕名扬见沈醉没什么说话的兴头,忽然道,如果我们当年没有分开,都在北京,春节的时候应该还能一起回家。 ......... 窗外北风怒号,院子里的枝桠不知又折了几根。 沈醉有些意外,半晌才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谁要跟当时的你一起回去,说不定还要自己抢车票。 燕名扬被吼反而笑了。他眯了眯眼,边想边继续道,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毕业了,应该正在给梁策他爸当秘书。 等到不用加班的时候,我就去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我们电影学院长得好看的人遍地都是, 沈醉手上拿了个空杯子玩,似乎是忍了忍才没翻第二个白眼,你这样的丢到门口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燕名扬并不为自己的颜值鸣不平,我们小菟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你错了, 沈醉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哐当一声,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人。 你以为你在我这里有什么优势。 会做数学题?会背李白的诗?还是会看那...什么什么表? 沈醉卓越的台词功底展露无遗。他一口气说完,嘴皮子贼六,像是已经憋了许久。 燕名扬皱了下眉,...资产负债表? 沈醉第二个白眼终于毫无底气地翻了出来。他撇着嘴,顾左右而言他,菜怎么还没上,我都快饿死了。 除了些时令蔬菜,燕名扬这次点的菜和第一次带沈醉来时点的是一样的。 当时的沈醉几乎从不吃晚餐,胃量小得不健康,好容易吃了顿好的差点把自己撑死。 现在他经过一场大病,逐渐养成了三餐都吃的习惯。 尤其是在燕名扬定期送鱼汤后,沈醉的胃口不知不觉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我怎么感觉... 沈醉细致地挑着鱼刺,看了看空掉的盘子,这次的份量比上次的少。 -- 第306页 嗯? 燕名扬其实已经猜出来了。他故意佯装不解,应该是一样的,难道是你现在变得能吃了? ......... 沈醉想起自己每次都在燕名扬送完鱼汤后立刻爬起来去喝,还偷偷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 应,应该是我今天下午上课辛苦。 沈醉挑完刺,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块鱼放进嘴里,咀嚼着补充道,我大学四年都没这么累。 看着沈醉鼓起小嘴还不死心地替自己找补,燕名扬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 燕名扬勉强笑完,按了下眉心,要给你再加道菜吗。 那也不至于。 沈醉意犹未尽地拿勺子把盘里的鱼汤舀起来喝了点,还舔了下嘴,晚上还是不宜吃太多。 或许是沈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演员的自我修养,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吃完后他同意了燕名扬散步的提议。 这个餐厅离燕名扬的母校并不远,街道两旁的面孔都很年轻。 要去看电影吗? 燕名扬目测到了一家电影院,我刚在群里听校友说,那里现在还送代金券。 ......... 槽点过多,沈醉一时不知该从何疑惑起。 燕名扬竟然还加校友群? 燕名扬竟然还在乎代金券? ... 贵校的同学都很节俭嘛。 沈醉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但很可惜,你是完全没有学到这个优良品质。 所以,去看么。 燕名扬也不反驳,伸出两指拽了拽沈醉的袖口。 五分钟后。 我们这里只有一部电影是送代金券的, 收银员小姐礼貌道,目前还有个15分钟后的场次。 沈醉把厚厚的羊毛围巾又往上拽了拽,连卧蚕都快遮住了。他看了燕名扬一眼,燕名扬立刻收到了指示。 是哪个电影啊? 燕名扬问,讲什么的。 收银员小姐指了指一旁立着的海报,就那个,轻松爱情片。 无限趋近于零的... 沈醉走到海报面前,小声喃喃,声音被围巾捂着显得钝萌钝萌的,恋、爱。 他肯定地点头,名字不错。 燕名扬:......... 一张票送一张五元小食代金券,两张票一起可以送大桶爆米花加可乐了。 沈醉挑了个最后排的中间位置,抱着爆米花在检票口排队。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跟燕名扬一起看过电影。 《流苏》上映时,沈醉在心里幻想过;后来他甚至梦见过自己趾高气昂地走到燕名扬面前,请他看电影。 怎么了? 燕名扬站在沈醉身后。他探头向前,发现沈醉眼神发直,在想什么。 沈醉:在想爆米花能不能吃完。 我好像没怎么在电影院里吃过爆米花。 他说着又抱紧了点。 燕名扬想了想,你跟刘珩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看电影吗。 电影是我的工作,我一般不选择它作为约会项目。 沈醉语气平平,演得比我差的我看不下去,演得比我好的我会嫉妒。 ......... 燕名扬还在愣神之际,沈醉自己发现了问题。他下意识伸手捂住嘴,却只捂到了柔软的羊绒围巾上。 大半张脸都被遮着,只有耳朵最上方露出一丁点红。 检票开始了,燕名扬把两张票递过去。 这儿挺暖和的, 他若无其事地拍了下沈醉的肩,待会儿进去,你把围巾摘了吧。 进去后,沈醉才发现这部电影居然是周达非拍的。 难怪这家电影院会专为它送小食代金券。 晚上的场次人不算很多。除了沈醉和燕名扬,前排还陆陆续续来了些观众,看起来都是学生。 爆米花现在吃吗。 不知何时,燕名扬替沈醉抱起了爆米花桶。 沈醉刚摘下无比暖和的围巾,整个头都像是在冒热汽。 先等等。 他低头把围巾团好,没有看燕名扬。 入口处又来了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看样子是情侣。 哎, 左右也没人能看见,燕名扬凑到沈醉身旁,小声道,要是我们一起在这个城市上学,周末的时候还能出来看电影。 你想得倒美。 沈醉团好围巾不知该放到哪儿去,便顺手搭在了前面座位的椅背上。他小心翼翼地吸了半口可乐,你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在读高中。 影厅灯光熄了,开始进入片头。 自从知道这部电影是周达非拍的,沈醉就变得认真了许多,宛若在查公司红黑账的待入职员工。 他坐直了,眼神十分专注。 一个轻松风格的爱情片, 燕名扬还靠在椅背上,啧了一声,应该也玩不出什么花活吧。 那是因为你看不懂门道。 沈醉毫不留情道。 即使剧本相同,不同的导演也能排出不同的效果。你以为演员为什么那么挑导演。 -- 第307页 灯已经灭了,银幕的光能约略勾勒出沈醉的侧脸。 不论爱情还是数学, 影片的第一句台词已然响起,无限趋近于零的第一含义,都是它并非零。 燕名扬捧着爆米花,从斜后方端详着沈醉,没头没尾道,到你差不多毕业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 那样就可以直接把你签进来,省得你还要受裴延或者谁的闲气。 ......... 沈醉嘴唇微动了下。他仍旧直视银幕,只小声道,我毕业的时候,和原经纪公司的合约还没到期。 燕名扬却没应沈醉的话。他也看向了前方,目光有些放空,然后你可以自己在《春栖》和《失温》里挑一个。 ... 影片进入正轨,前排似乎有小情侣在黑暗中靠到了一起。 而沈醉目光敏锐地盯着银幕,认真得像在审片子,一秒的镜头都不放过。 燕名扬又看了沈醉一眼。他把爆米花递到了沈醉顺手能拿到的地方,没有再说话。 第159章 无情 电影播到中途,燕名扬手机响了。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发现爆米花桶已经被沈醉抱进了怀里。 你有事么, 沈醉眼睛还盯着银幕,平静地小声道,有事可以先走。 没什么。 燕名扬轻拍了下沈醉的肩,今天晚上我的时间是自由的,都归你。 沈醉抿了下嘴。他揪起一个爆米花塞进嘴里,被甜得皱起了眉。 燕名扬:怎么了? 这桶爆米花送你了。 沈醉把满满一桶爆米花稳当当地递还给燕名扬,我是演员,晚上不能多吃。 ......... 其他人看电影,燕名扬却几乎都在看沈醉。他对这种风格的故事毫无兴趣,电影的门道他也看不懂。 他时不时就注意下沈醉的神态,由此判断沈醉此刻的心情和对周达非电影的评价。 电影散场时,燕名扬吃完了一整桶爆米花。 沈醉刚从一场电影中抽身,疑惑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爆米花桶。 你晚上不会没吃饱吧? 没有。 燕名扬起身把爆米花桶扔进垃圾桶,顺手摸了下鼻子,这不是不想浪费吗。 沈醉将信将疑。他又裹上了自己的围巾,收拾妥当后才起身。 大家排着队散场。沈醉武装得很严实,倒是燕名扬被学弟学妹们认了出来。 金融系出身的电影投资人...很难有学生不想成为第二个燕名扬。 周教授跟你们提过我? 可能是今晚心情不错,燕名扬表现得比平时更加平易近人。 呃, 一个主动上来搭话的学生明显怔了下,委婉道,我是在学校的知名校友故事里看见的。 这样啊, 燕名扬抵了抵下巴,笑容中还有点骄傲,显得夸张。 沈醉却也听出了那个学生的言下之意。 周立群并没有把燕名扬作为成功范例向一届又一届的新生进行推广,尽管他是很在乎这个学生的。 不过周教授给我们看过您当年写的案例! 另一个学生连忙道。 哦? 燕名扬有了点兴趣,什么案例啊。 是关于如何把一批废纸卖出高价的那个! 这位学生语带钦佩,说起来甚至有些兴奋,真是天才案例,太厉害了。 ......... 一旁的沈醉差点被自己的围巾呛死。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笑,咳嗽几声掩盖过去。 提起当年,燕名扬也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是他并不怎么在意自己读书时期的黑历史,反倒偏头看了沈醉一眼。 年轻老戏骨沈醉老师正在表演咳嗽。当着众人的面他不方便说话,只能冲燕名扬竖起一个大拇指。 原来是这个。当年周教授开学第一节 课就让全班同学挨个儿作报告,我记得一次性通过的只有我一个。 燕名扬毫无羞赧地接受了这个大拇指。他啧了一声,开始遥想当年,我的其他天才同学们都是从学期初改到学期末,有的甚至还被逼着重做了。 周教授说,他从教几十年,能一次性通过学期初报告的人屈指可数。 学生憋住笑,但听语气并不像是拍马屁,从前好像还有人被打回去重写了三次。 另一个学生说话间掏出平板,三下五除二找到了燕名扬当年做的那份案例。 青涩黑历史重见天日。燕名扬翻了几页,选择性无视了其中幼稚不成熟、缺乏经验的地方,只觉得里面每一步的巧思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自己着实是个商业天才。 他又翻回扉页,上面赫然是自己学生时代的证件照,跟印在校园卡上的是同一张。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沈醉好奇地凑上前。这张照片里的燕名扬与如今已有明显不同,他更符合沈醉记忆里的燕哥哥。 怎么了? 燕名扬问。 沈醉心里憋了一句话,却不能开口。他拿出手机打字,从微信里发了过去。 燕名扬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看。 沈小醉:你的证件照没有我的好看。 -- 第308页 从影院出来时,雪已不知在何时停了。 过完马路又往外走出一两百米,沈醉才微微拽下了围巾,呼吸几口冷冽的新鲜空气。 他两手捧着脸,像是觉得脸颊太烫了。 燕名扬抓起沈醉的手,塞回了大衣口袋里。 你以前上学的时候, 沈醉回头朝马路对面看了眼,那边仍有学生,也经常来这边看电影吗。 燕名扬摇了摇头,几乎从没来过。 沈醉斜眼乜着燕名扬,眸子发亮,是没人跟你一起看吧。 燕名扬不太自然地挪开目光,可能我的恋爱技能点都点到你身上去了。 我沈醉可是个恋爱天才。 沈醉转回身,一步一步看着自己在雪里踩下的脚印,你没看过那个著名的黑料吗?一年拍到我跟七个还是九个不同的男明星吃饭。 都是真的? 燕名扬不太相信。 沈醉微红的鼻尖哼了声。 不过你大学的时候不看电影, 又走了几步,沈醉微抬起头若有所思,研究的也是怎么把次等品卖成奢侈品,怎么毕业后投资起电影来了。 只是商品不同而已。 燕名扬看沈醉迷惑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我当时在给谭总当秘书。他在电影行业的投资不少,我也是借此才接触了这个行业。 沈醉偏过头,示意燕名扬继续说下去。 燕名扬半深吸了口气,顿了几秒后坦然道,我确实从他手上抢走了不少人脉资源。 虽然利益争夺分蛋糕就那么回事,大家谁也谈不上道德不道德,但我的确是这么干了。 沈醉默默听着,并不意外也没作评价。他踩雪的动作变得更慢更轻了,那你还不对梁策好一点。 梁策... 燕名扬皱了下眉,有些无奈,起码就我干的这行来说,他真的只能算资质平平。 瞎投资比消费还不如。 这条路上的人渐渐稀少了。沈醉在雪地上一蹦一跳的,他低头看自己的每一个脚印,希望它们都落在树荫能遮到的地方。 你觉得我很无情? 燕名扬忽然道。 沈醉双脚离地蹦起,转了个身后微一踉跄。 燕名扬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肩,待沈醉站稳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手劲有些大。 树荫明晃晃地洒下来,燕名扬和沈醉之间的距离完全不清白。他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眼神,身后马路上不断有车疾驰而过的声音。 我到了。 沈醉说。 燕名扬松开了手,往旁边让了点。 沈醉朝自己暂住的酒店走去,半途又缓缓顿住,回过了头来。 快过年了, 燕名扬向前走了几步,朗声道,今年要不要一起回琦市。 沈醉站在原地愣了几秒。他歪着头像个小孩子,答非所问,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很无情。 -------------------- 下周之内这文差不多能完结(坚定的目光 第160章 真的没有 沈醉回到酒店房间,脸上还有些红,不知是被捂热的还是被吹冷的。 他仗着楼层高,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灯火通明的城市尚未入眠,行人渐少,但马路还算热闹。 燕名扬正站在路边,此刻的他在沈醉眼里就是一个小玩偶。 不一会儿,一辆有些熟悉的车开了过来。燕名扬似乎回头朝酒店看了眼,随后拉开车门上了车。 沈醉两指捻着厚重而有垂感的窗帘布,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意犹未尽。 是的,意犹未尽。 可燕名扬又已经必须离开了。他需要工作,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像沈醉一样。 燕子飞得快,可兔子跑得也不慢。半斤八两的相互告别,谁也很难怨得上谁。 沈醉在窗前站了片刻,目送燕名扬的车通过红绿灯后拐弯进入另一条街。没记错的话,那条路是通向高速路口的。 燕名扬:你明年是不是要在北京长住几个月? 看见燕名扬发来微信,沈醉原以为又是为了春节一同回琦市的事。他没太摸清燕名扬的用意,麻利地就回了过去,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 沈小醉:...差不多吧。 沈小醉:我可是有正事的,没工夫天天被你拽去看电影。 燕名扬:。我知道。 燕名扬:你明年也打算一直住酒店吗?我估计裴延是不会安排你在北京的住宿的。 沈小醉:... 燕名扬:你可以去住我之前让你录过指纹的那个房子。 沈醉很快就想起了这个房子,以及在里面发生过的事。当时他一门心思忽悠燕名扬,简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的脸已经红无可红,心脏跳出来彰显存在感了。 沈醉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他起初以为自己是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后来才发觉自己是想答应,却又不想这么轻易答应。 燕名扬看着屏幕上沈小醉持续输入中的沉默,想想又发了一句。 燕名扬:反正我不怎么在北京长呆。 对话框上方的输入中消失了。沈醉的心情从意犹未尽,瞬间变成了戛然而止。 -- 第309页 沈小醉:...... 燕名扬:...? 沈小醉:过年再说吧。 之后的半个多月,燕名扬一直在揣摩沈醉最后这句回复的意思。 它可以是一种婉拒,却也能咂摸出些言下之意。 过年再说的意思就是他们过年时可能还会见面,四舍五入就是可以一起回家。 年前这段时间燕名扬总是很忙。今年他的心情不像往年那么差了,可该办的事还是一样的多。 而沈醉比燕名扬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北京回来后,他就紧锣密鼓地投入到了琦戏的最终排练里,偶尔还会有一些拍摄行程。 《左流》定在了明年四月份上映。尽管沈醉已经拿下银云奖影帝,可它的票房和口碑依然至关重要。 从十几岁第一次出现在镜头前起,沈醉就很清楚,某些表演者不在乎观众的说法,至少也能算世界上最大的谎言之一。 燕名扬的鱼汤自然而然地中断了三周。在这期间,他们只有些许几次联系,不过寥寥数语。 对于燕名扬,沈醉不再抗拒,却也完全称不上热络。他甚至表现得挺有礼貌,完全不复那天去吃鱼、去看电影时的可爱与任性。 这不是燕名扬熟悉的沈醉,更加不是沈小菟。在燕名扬的印象里,沈醉只在打算跟自己一刀两断时,才有几分克制冷静。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品质,而恋爱中的沈醉心底里永远都是14岁的沈小菟。他拧巴任性,很需要被哄,却又可以为了一丁点小事就开心。 起码燕名扬是如此认为的。 沈小菟的青葱初恋在14岁的夏天死无葬身之地,从此他就一直活在了那个年纪。 离过年没几天的时候,燕名扬主动联系了沈醉一次。他现在已经不太会为了沈醉的忽远忽近而过悲过喜,因为他足够有耐心,也足够坚定。 电话中的沈醉语气如常,平稳淡定。他不知跟谁学的,竟然已经会客套地关心燕名扬的工作了。 你回上海了? 沈醉似乎在忙。 嗯, 燕名扬顿了下。他斟酌着沈醉的语气,半晌还是咽下了许多话,只道,今天才到的。 我今天下午在试琦戏的戏服。 沈醉却十分自然,他极为罕见地、主动分享了自己的日常,唉,他们说我太瘦了。 这半年来我都按时吃三餐,没想到还是累瘦了。 沈醉的抱怨,燕名扬受宠若惊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在去公司的路上,每次出长差后都会有许多事堆在那里。 要不, 燕名扬本想说给沈醉请个大厨专门做饭,但转念一想这样自己就失去了送鱼汤的活计。 沈醉捕捉到了燕名扬的迟疑,要不什么? 要不,过年的时候我多给你炖几次鱼汤? 燕名扬说完有些心虚,我们琦市的鱼,比其他地方还是更鲜些的。 沈醉静静听了几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今年... 燕名扬试探道,我们一起回去?我, 沈醉却沉吟不语。离除夕总共就那么几天了,他不用掰指头也能算清。 你还要开年会吧, 沈醉说,我明天就要走了。 明天? 燕名扬眉间一紧,这么早吗。 他有些疑惑,沈醉从来没有这么积极地回过家乡。 我要去参加彩排。 沈醉说,你年会还有几天吧。 燕名扬举着手机,眉头好一会儿都没松开。 往年的年会不会安排在这么迟,今年是因为他现在才出差回来。 沈醉是怎么知道的呢? 哦,有梁策,还有桑栗栗。 沈醉是有在留意我什么时候能回琦市的,他应该也想过要一起。 对, 燕名扬克制住了失落和惋惜。他抿了下嘴,勉强笑了笑,是还有几天。 沈醉却还是听了出来。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比燕名扬淡定不少。 今年我回琦市,事情还不少。 沈醉随意道,胡涂也会跟我一起,全程跟着。 说起来,我还没参加过这样的晚会呢。 我小时候去现场看过。 燕名扬微仰着头。半明半暗中他有些出神,吸了口气后才恢复如常,主动换了个话题,你下午的戏服试得怎么样? 戏服都挺好看的, 沈醉模棱两可,但我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就这个唱段而言,它们都过于精致了。 燕名扬尽管是琦市人,却并不太了解琦戏。他只能随声附和,目的只是跟沈醉多说几句话。 沈醉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自己近期的生活。他说认真上了表演课后,才知道自己大学四年自恃天才是多么可笑;他说琦戏远不止于咿咿呀呀,唱段数百年间的迭代简直像部电影一样精彩。 他还说杜甫的诗像苦药一样,又说最近发现了一个新口味的薯片,听起来黑暗吃起来更黑暗... 燕名扬从车上一路听到办公室。他忽然发现沈醉好像变了。 燕名扬? 正沉思着的燕名扬一个回神,嗯,怎么了。 -- 第310页 沈醉颇为不满,你该不会一边跟我打电话,一边在开会吧? ......... 没有, 燕名扬从电梯里出来,等候已久的一号秘书带着一众人围了上来。 燕名扬抬手示意,让他们不要说话。 真的? 沈醉将信将疑。他隐约听见那边有人声,还有人喊燕总。 我真没有。我刚到公司,连办公室的门都还没进。 众目睽睽下,燕名扬边往办公室走,边软声道,你不信去问梁策,他肯定不会帮我说话的。 ......... 好吧。 沈醉似乎撇了下嘴,我先挂了,明天还要早起。 燕名扬刚想张口说句什么,电话就被摁断了。他在原地站了一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很快又抖擞起精神大步迈向了办公室。 沈老师生气了? 梁策有几分幸灾乐祸。 你出去对接一下一号秘书的会议资料, 燕名扬根本不搭理梁策的话,15分钟后我们开会。 梁策和桑栗栗都出去了,燕名扬独自在办公室里发了会儿呆。 他看了眼记录,他刚刚同沈醉打了29分钟的电话。 这是史无前例的超长记录。 沈醉的确是变了,却并不是又再意气用事地对燕名扬若即若离。 沈醉不再胡搅蛮缠,他理智的情绪是一种成长;而澎湃的分享欲取代冷漠疏离,则让他显得青春了许多。 燕名扬从抽屉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后却没有抽。他夹在指间,定定地看闪烁不定的火星,简直像在格物致知。 好一会儿,燕名扬才蓦然顿悟。 任性的小菟从14岁长到了刚刚成年,冷淡的沈醉从如今回到了青春年华。 他们在中途相逢,终于合成了一个完整而自然的沈醉。 在燕名扬想要重写的故事里,这个沈醉愿意和他一起抱着爆米花去电影院看轻松爱情片。 第161章 按错了 琦市的年味比上海要浓许多。沈醉回到不算家乡的家乡,车驶过中心街道时,被巨幅LED屏照亮的大广场上人来人往。 上面正播放着官方宣传片。沈醉看到自己出身的小山村一闪而过,那里和十几年前一样风景如画。 哟,那上面是你! 胡涂顺着沈醉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车窗外的巨幅LED屏。屏幕上已经是沈醉的脸,这张写真应该是季承宇拍的。 沈醉嗯了一声,徐徐转回头来。 官方活动还是必须得重视。 胡涂说,演出结束后的采访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背熟稿子了没?这次可不能自由发挥了。 胡涂是个能力不错的经纪人,却也是第一次带出正儿八经的影帝。严格来说,沈醉还不能算他带出的影帝,只能说是正好落在他手上。 银云奖后,胡涂变得愈发踌躇满志。 沈醉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嗯了一声。 胡涂见沈醉像是听进去了,略微放下心来。他又道,过年那天,你演出完也还是跟我们一起回酒店? 沈醉正懒懒戳着手机。他眼珠一转,才明白胡涂的意思。 胡涂是半路接手沈醉的,至今都对沈醉的身世了解得不太透。他不太相信以沈醉的身家会在老家一个不动产都没置办,也不敢确定沈醉在这里从小长大却没有任何亲朋好友要见。 毕竟,这次跟上次沈醉在琦市住院时的情况不同。 这次可是过年。 胡涂问得委婉,沈醉却听得明白。 嗯。 沈醉斜打了一记直接的球,我也不能到哪儿都住燕名扬的房子吧。 胡涂愣了会儿,哦,好的。 我就是问一下。 说完,胡涂又像是找补似的,毕竟在琦市期间,我们还是要大致知悉你的行踪的。 沈醉点点头,倒没什么反应。自从阿雪去世,他已经不太会为过去而自怜自艾了。 他抬头朝窗外看了眼,车已经开到沿江的马路上。 快到酒店了吧。 沈醉说。 酒店为沈醉留的是一套高层套房,胡涂等工作人员则住在同层相邻的房间里。 沈醉对这家酒店的陈设有种摆脱不掉的熟悉感。他站在能看见江景的落地窗前,隔着一层天花板的楼上就是他甩了燕名扬的那个房间。 也不知道燕名扬是不是还常年预留着那间套房。 燕庭出狱了,燕名扬应该也可以回家了吧。他不像我,他在琦市是有家的。 沈醉没有胡思乱想太久。他去洗了个澡,出来后简单整理了下带来的行李。 沈醉把头发拧干,才从行李箱里扒拉出那本杜甫诗集。 为了合理躲避那两首《梦李白》,银云奖后聪明的沈醉就不再按照诗集里的顺序看,而是随心所欲、翻到哪里是哪里。 算数量,这本诗集他已经看了至少八成了。 今晚,沈醉又读了一首。临睡前他把诗集放回床头柜,手机里有胡涂发来的微信。 胡涂说自己已经跟晚会上专门对接沈醉的工作人员联系好了,明天比预计时间早到一个小时,要敲定最终使用的戏服。 沈醉回了一个收到。他双手交叠靠在床头,默默发了几分钟的呆。 -- 第311页 戏服。 其实这次回琦市,沈醉偷偷把奶奶的那件戏服也塞进了行李箱里。 奶奶或许是沈醉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过的唯一一个真正的亲人,尽管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手机又亮了一下。 燕名扬:睡了吗? 沈小醉:不知道。 燕名扬:你明天要彩排,今天还是早点睡。 燕名扬:我才下班。 沈醉不知不觉拱起了膝盖。他抱着手机,在[滚]、[白眼]和[要你管]中选择了[哭哭]。 沈小醉:[哭哭] 燕名扬:怎么了? 沈小醉:胡涂让我明天提早一小时起床出门。 燕名扬:原因呢。 沈小醉:戏服还没敲定。 发完这条消息,沈醉小抿了下嘴,略显期待地盯着屏幕。 没一会儿,对话框弹出新消息。 燕名扬:那你更该早点睡了。 燕名扬:[晚安]Zzzzzz ............ 沈醉恼羞成怒地把手机扔了出去。它在空中划过一个缓缓的抛物线,落在柔软蓬松的被子上,砸得毫无声响。 沈醉两臂垂下夹着被子,30秒后才消了这没道理的气。他不情不愿地爬起,把床尾的手机捡了回来。 沈小醉:跟工作人员说一声,我自己带了戏服,明天一起试试。 胡涂:......? 翌日是个晴天。沈醉在胡涂敲门前就醒了。他叫了早餐,把装着戏服的盒子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 沈醉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这套戏服。它的面料谈不上稀有珍贵,只是柔软舒服。由于被放了很多年,它的颜色略有些败,不再鲜艳欲滴,反倒十分淡雅。 奶奶唱了多年琦戏也就这一套留下来的戏服。沈醉不管搬多少次家,都一直把它保存得好好的。 酒店的服务生推着小车送来了早餐,临走前还没忍住多瞟了沈醉几眼。 沈醉简单拾掇好自己,打电话叫胡涂一起来吃。 我本来还想着让你多睡会儿, 胡涂来时有些意外,你起得也太早了。 彩排可是个辛苦活儿。 醒得早,就懒得再睡。 沈醉咬了一小口面包,戏服的事,你跟晚会那边的人说了吗? 说了。 胡涂看见了装戏服的盒子,你这哪儿来的? 我奶奶的遗物。 沈醉轻描淡写道。 或许是觉得沈醉穿奶奶当年的戏服上台是个不错的宣传点,晚会那边很爽快地就在戏服的选择上同沈醉达成了一致。 他们原本担心过沈醉为了形象美观,会对戏服挑三拣四;没想到沈醉自己带来了件这么朴素的。 就舞台演出而言,沈醉的这件戏服实在过于不显眼了。 您的这件戏服... 工作人员认真看了看,要么找服装设计师稍微加点元素?之后可以再拆掉的,能还原。 不用了。 沈醉这回倒是没有舔着脸夸耀自己的美貌,而是有理有据道,脸上唱戏的妆已经够浓了,戏服素点儿就素点儿。 这天的彩排一切都按照最终演出的安排来进行,现场也有观众。沈醉做了很久的妆造。 沈老师,一开始听说这次要跟您化妆,我还不信呢! 给沈醉化妆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专门擅长化不日常的妆。她很活泼,边化还边兴奋地跟沈醉聊天。 我从前每年过年都在外地,给这个明星那个演员化演出妆。 今年是第一回 在自己家乡接活儿。除夕那天给您化完妆,我就可以回家吃年夜饭了! 沈醉静静听着,笑了下。 一旁的胡涂神色却变了些。他知道这个年轻化妆师只是有些话痨,可还是想出言阻止。 沈醉从镜子里瞥见了胡涂的反应。他主动开口,你们家年夜饭都吃什么。 化妆师忙道,吃鱼!还有八宝饭,汤圆... 沈醉的节目排在临近压轴的地方。他在后台*立的休息室里等到很晚,外面的走廊逐渐热闹了起来。 饿吗? 胡涂问。 沈醉摇了摇头。 春节晚会的彩排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提前进入除夕的氛围。沈醉在微信通讯录里翻了一遍,最终还是点开了燕名扬的微信。 沈醉没什么要说的话。他只是在对话框里敲敲打打、删删除除,快要发送时才想起来今天是燕名扬的年会。 燕名扬的年会是他一年到头的汇总。沈醉去过两次,对那里疯狂极端的社交有所体会。 燕名扬现在肯定是没空看微信的。他的手机说不定都在桑栗栗手上。 沈醉删掉了所有的字。 不久,有工作人员来请沈醉去舞台后候场。他的节目快到了。 行了,手机给我。 胡涂说,你还打算带着手机上台吗? 沈醉一怔,这才意识到手机还被自己紧紧攥着。 他顿了下,鬼使神差地点了打给燕名扬的电话,却又在一秒后迅速按断。 胡涂:怎么了? 没什么,按错了。 沈醉把手机交给胡涂。他五指并扣摸了下自己的戏服袖子,转身跟着工作人员去了舞台。 -- 第312页 第162章 菟丝子 晚会彩排上一个大型歌舞节目刚刚结束,后台有些拥挤,吵吵嚷嚷的。 沈醉由工作人员领着,穿过人群。他脸上化了极浓的戏妆,乍一看不太能被认出来。 舞台上正演着一首合家欢的歌曲,气氛温馨。沈醉站在台后,这个节目之后就是他了。 这种排队等着上台的体验,沈醉并不太多。他能清晰回忆起的,还是当年《流苏》试镜。 他不知试了多少次戏,唱了多少次琦戏,才最终获得了那个男二的机会。 第一次试镜时,汪格还带人欺负沈醉,差点把沈醉诓骗到了错误的地点。 不知道那个讨人厌的汪格今年有没有再去燕名扬的年会。 应该早点告诉燕名扬,不许他去。 ... 沈老师,您可以上台了。 背后的工作人员道。 沈醉抬起头,几位歌手向观众鞠躬致谢后走了下来。舞台上灯光变换,霎时间回到了印象中多年前的山清水秀。 沈醉抬手捋了捋袖子。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眼片刻。 像每次拍戏一样,再睁开眼时沈醉已经置身戏中。他甚至近乎忘却了这是场彩排。 台下欢呼声一片。沈醉尽管不算国民度很高的演员,但他在家乡还是很有知名度的。 许多人即便没怎么看过他演的电影,也多少听说过他。 陈年柔软的布料包裹着沈醉曼妙而挺拔的身段。他练了大半年,迈着琦戏里应有的步伐走了上去。 BGM尚未响起,沈醉款款朝观众欠身。热闹的观众席里有人在用家乡话向沈醉问好,沈醉有些意外,却控制住了自己,并没有睁大眼。 他已经站上了舞台,镜头和观众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沈醉牵起衣袖,摆好姿势。戏曲响起,他眼睛睁得定定的,连眨眼都只能在预先设计好的时候。 开唱的瞬间,过往无数个片段在沈醉身上穿梭而过。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围在灶台前等奶奶做年夜饭,又好像是锄地回来被众人架到了夏儒森的镜头前。 燕名扬与这些过往统统无关。可兴致所至,沈醉落下了一滴未曾设想的泪时,他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天月夜下的沙发。 燕名扬认真翻着琦戏唱段,想替沈醉选一个最好的。 春季的瑞雪红梅,夏季的丛香百合,秋季的茉莉桔梗,和冬季的菟丝子开花。沈醉和这个唱段一样,陷在错过的事物中。 等一曲唱毕,他才惊觉早已泪流满面。 如何回到休息室的,沈醉已经记不清了。化妆师来替他卸妆,小心翼翼的,沈醉老师,你眼睛哭肿了... 沈醉在台上从不轻易眨眼,他缓缓闭上了疲惫的眼,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 迷糊中沈醉卸完妆,换下了戏服。他的神识被无数个不同的过去和现在分割,他在思念着什么。 回酒店的路上,车里一直很安静。胡涂把沈醉送到房间,放下了装着戏服的盒子。 燕总没回电话过来... 胡涂把手机递还给沈醉,可能是在忙。 沈醉已经醒了过来,却更困了。他接过手机后打了个哈欠,连嗯都没嗯一声,踢开鞋子后直接倒在了床上。 手机被嫌弃地扔在床边。过了不知多久。它自顾自地亮了几次,因为无人应答又暗了下去,直至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这天的年会,燕名扬差不多喝到了十二点。之后大多数人散去,还有个别地位特殊的等着跟燕名扬单独详谈、联络感情。 比如梁策的父亲谭总。他欣喜地发现这半年来自己的废物儿子竟然有所长进,连带着对燕名扬昔日抢自己人脉资源的事都释怀了不少。 过去一年,燕名扬在影视业的利润较往年有所下滑。这既是由裴延造成的,也是由沈醉造成的;但归根结底,跟燕名扬自己也脱不开关系。 谭总逐渐接受了自己不可能再打压控制燕名扬的事实,燕名扬也早已认识到谭总树大根深,不是能轻易打败的。 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跟双方都关系匪浅的周立群。 趁着这个机会,燕名扬跟谭总冰释前嫌,达成了共同赚钱的一致愿望。 这场年会彻底结束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燕名扬才看见沈醉的那通电话。他知道这会儿沈醉多半是睡了,却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自动挂断后他又改发了几条微信,问沈醉彩排如何。 燕名扬原计划是今天白天再返回琦市,可回家休息途中他清消息时,看见了胡涂发来的微信。 胡涂似乎自己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只说沈醉今天上台前给燕名扬打了电话,之后唱戏时哭了。 燕名扬应酬了一整天,眼下身体是沉的。只不过他靠习惯和意志力撑着,思索片刻后想起了沈醉选的这个唱段。 你现在困吗。 燕名扬敲了下车椅,问司机。 司机一惊,连忙摇摇头,不困。 燕名扬工作时间很不规律,他的司机都是三班倒轮流着来的。 我回家收拾点东西。 燕名扬靠回椅背,之后直接回琦市。 燕名扬大约是在早上七点抵达琦市的。 这个城市刚日出不久,江面深沉,显得暗而阔。 -- 第313页 沈醉还没回消息,不过敬业的胡涂已经醒了。燕名扬从胡涂那里获悉了沈醉的酒店地址,以及沈醉昨晚很困。 燕总, 司机问,现在开去哪里? 老地方。 燕名扬边翻着微信,边道,江边那个酒店。 酒店顶层的套房仍旧为燕名扬留着。只是自从那次同沈醉闹翻,对燕名扬来说,这个房间就像他曾经的家一样,变成了回不去的地方。 他乘电梯上去,进入套房时有几分恍如隔世。 燕名扬站了一会儿,去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后他换了套精致的衣服,不一会儿胡涂发来消息,说是沈醉已经醒了。 燕名扬没有太着急。他给自己刮了胡子,甚至还喷了点香水,收拾妥当后才下楼。 楼下套房里的沈醉刚醒没多久。他洗漱完毕叫了早餐,正喊胡涂等一众工作人员一起吃。 门铃响了。 嗯? 沈醉大口啃着牛角包,端起牛奶喝了口。他环顾了下房间,还有人没来吗? 胡涂有些心虚,没,没了吧。咱们的人都在这儿。 可能是客房服务? 沈醉一头雾水地放下牛奶,起身去门口。他从猫眼里瞥了下,外面站着花枝招展的燕名扬。 ......... 沈醉手搭着门把手,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胡涂一眼。他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支使道,你去开。 燕名扬来了,沈醉的工作人员就不好再呆了。众人拿着面包牛奶仓皇离去,燕名扬倒很坦然地在沈醉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清早的, 沈醉鼻子嗅了嗅,平淡道,你怕我吃饭不香吗? 燕名扬不甚在意。他扑哧轻笑了声,歪着头看咀嚼面包的沈醉,昨天给我打电话来着? 按错了这种理由显然只能糊弄愿者上钩的胡涂,糊弄燕名扬是肯定不行的。 我, 沈醉端起牛奶,把剩下的大半杯都喝完了,才想出一个靠谱的借口。他舔了下嘴角的奶渍,我是想起过年该去给燕伯伯拜年,打算找你商量一下时间。 哦~ 燕名扬作恍然大悟状。他也懒得戳破沈醉,我爸现在闲人一个,我家也没什么亲戚,你除夕夜来拜年都没人管你。 沈醉拿起一颗白煮蛋,机械地在桌上敲了敲。 昨天彩排怎么样? 皮完后,燕名扬认真道。 沈醉心傲嘴硬,很好。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这个唱段虽然经典,却也有不能完全囊括的可能性。 什么? 沈醉完全没听懂燕名扬的话。 燕名扬伸手抚了下沈醉耳畔的碎发,揪起其中一绺在指尖绕上,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谁说菟丝子冬天就一定不能开花的?我看沈家的院子里可是四季常青。 第163章 提前拜年 冬天的菟丝子。 ...开花? 酒店的房间铺着有暗纹的地毯。沈醉没穿袜子,脚趾在毛绒拖鞋里扑腾两下,有一种原地生根发芽的错觉。 别胡说八道。 沈醉说话间脸泛起了漂亮的浅红,他低下了头,不去看燕名扬。他不由自主地向最后一个小牛角包伸出了手,还是要尊重科学。 燕名扬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小餐车,打量着沈醉,你还吃啊? .................. 沈醉的手在空中一顿,刚抿着翘起的嘴角也平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看向燕名扬,平静的眼神里暗流涌动。 我, 燕名扬被看得后背发麻,你现在吃多了,我怕你中午吃不下。 我昨天晚上没吃饭。 沈醉说,而且胡涂他们也拿走了很多面包。 他拿起餐车上唯一一个小牛角包,似乎想了想,之后对半撇开。 分你半个。 沈醉把其中一半递到燕名扬面前,睡肿了的眼皮耷拉着。 真的? 燕名扬作势要伸出手,故意道,那你可就只剩一半了。 ......... 见多识广的沈醉对燕名扬幼儿园级别的挑逗手段不屑一顾。 他把半个小牛角包扔在燕名扬面前的盘子上,你爱吃不吃。 说完,沈醉起身回了卧室。 燕名扬对着这半个小牛角包,微微扬了扬下巴。他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这个牛角包,才离开。 燕名扬昨天晚上开年会,回程的路上也没怎么打盹,几乎等于一夜未睡。他回到自己的套房,打算补个觉再回家见燕庭。 临睡前,燕名扬给胡涂发了条微信,让他有事记得通知自己。 沈醉在房间里独自窝了半天。快到中午时,胡涂打来了电话,小醉啊,你午饭是自己在房间里吃吗? 沈醉已经换上了一套刚搭出来的冬季新品,正对着镜子欣赏,斟酌大衣的扣子扣到哪一颗最好看。 他有条不紊地转了个圈,出去吃吧。我在房间里好闷。 -- 第314页 行。 胡涂倒很爽快,就在酒店的餐厅吃,还是去别的馆子?你有想吃的吗。 沈醉扣好扣子,挑起了香水。他慢条斯理道,我对琦市不熟。你去问问燕名扬,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呃... 跟沈醉相比,胡涂在某些方面算是个老实人。他一时没明白沈醉的用意,还以为沈醉真是需要燕名扬替自己挑吃饭的地方。 燕总现在应该在休息。 胡涂迟疑道,他之前是说过有事就联系他,但为了选个饭店吵醒他...... 什么? 沈醉挑香水的手一停,拇指和中指无意识夹起。他立刻皱起了眉,这大白天的燕名扬在休息? 燕总好像是今天早上才到琦市的, 胡涂叹了口气,我估计他昨天一夜是没睡。 沈醉又脱下了刚搭好的衣服。他打了个哈欠,在梳妆台前一手撑住了下巴。 原来燕名扬一个晚上没有睡呀。 那他还能若无其事地来陪我吃早餐。 还调戏我! 不对,是妄图调戏我。 ... 沈醉在房间里叫了午餐,自己一个人吃的。或许是早上真的吃多了些,今天中午他兴致缺缺,比平时少了小半碗米饭。 下午沈醉有个采访,是琦市本地的官方媒体。吃完饭他换了一套不很出挑的常服,收拾了下外间。 这次来的记者专业素质不错,提的问题不是博噱头的类型,偶尔又蕴锋刃于无形。 这次查资料的时候, 准备的问题问完后,记者语气像在闲谈,才发现沈老师其实跟我手下带的徒弟一样大。 沈醉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微睁大了点,没有立刻作答复。他略带疑问地笑了下,娴熟地保持镜头下的表情自然淡定。 没什么, 这位记者说完自己摆了摆手,笑道,只是感慨沈老师确实年少有为。 这个问题准备过。 但不记得了。 沈醉并不胆怯。他露出一个流畅的微笑,薄唇微启,谢谢你。 我在采访前做准备时,看过很多关于沈老师的报道。 记者颔首,继续道,无论是新闻、八卦还是影评,提起沈老师都绕不开一个词。 天才。 他口齿清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沈醉在镜头下从14岁长到如今,早已学会控制表情宠辱不惊。他能听出这个记者的语气不是夸奖和奉承,而是一种理智平等的询问和查证。 您自己也这么觉得吗? 记者继续道,又或者说,对您而言,演戏难吗? 一旁的摄像机近距离捕捉着沈醉每一刻的反应,记者也时刻留意着沈醉的神情。 无论是作品还是本人,沈醉一直给人一种神秘而有距离的印象。他不笑时气质很特殊,清冷又柔和。 在我刚开始演戏的时候, 片刻后,沈醉歪了下头,冲记者笑了下,我根本不懂什么是表演。 甚至在我因为《流苏》站上银云奖红毯时,我都不懂。 你要硬说那时我有什么天分,也只能是听话、努力和幸运:我遇上了夏儒森导演。 记者对这种回答很满意,那现在呢。 《左流》还没公开上映,但网上评价极高。 《左流》是我演艺生涯里的一个分水岭。 似乎是下了一个决心,沈醉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它让我真正明白我过去的表演是什么,也让我领悟到表演的难度。 以及最重要的,比演戏更难的是出戏。 采访结束,沈醉客气地将这位记者送下楼。胡涂也跟着一起,把记者送上车才回来。 往电梯间走时,沈醉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是燕名扬的司机。 沈老师。 司机看见沈醉,连忙打招呼。 沈醉点点头,往他身后看了看,燕名扬呢? 燕总大概还要半小时才用车, 司机手上拎了个塑料袋,昨天走得急,我出去买了点自己的生活用品。 沈醉愣了下。 司机见状解释道,本来燕总是打算早上再回琦市的,但是昨晚从年会出来,忽然又改成连夜回了。 沈醉背后的胡涂一听,立刻明白燕名扬多半是看了自己发的微信,听说沈醉哭了才提前回来的。 他欲盖弥彰地朝其他地方看去。 沈醉却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不咸不淡地看了胡涂一眼。 胡涂正想解释,沈醉的目光又转了回去。 或许是大厅人多,沈醉没有纠结胡涂向燕名扬汇报消息的事。 燕名扬待会儿要用车? 沈醉问司机,你知道去哪里吗。 司机想了想,感觉...是回家。 直到回到房间,沈醉都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提晚餐的事,像是打算一个人在房间里混过去。 差点忘了。 燕名扬是有家的。 他当然应该回家吃饭。 沈醉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俯瞰繁华的街道。江水渐渐暗了下去,对岸的灯火也亮了起来。 -- 第315页 沈醉有些落寞的累。他倚着落地窗,不知道该不该哭。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 大概是胡涂来喊我吃饭的。 沈醉没什么兴趣,懒懒地踩着拖鞋走去开门。他的头发被压得有点翘,显得乱乱的。 门铃又响了一次。沈醉不太耐烦,他拉开门,你急什 门外的燕名扬还跟上午一样花枝招展,一看到沈醉他有些错愕,怎么了? 沈醉扶着门,愣住。 你不是要回家吃饭吗? 你怎么知道的? 燕名扬十分意外。 ......... 沈醉摸了摸鼻子,刚刚送记者离开,在楼下碰见了你司机。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听说你下午有采访,所以专门等到现在。 沈醉还有些懵。他扒着门的指头乱动着,你等我干嘛? 喊你跟我回家吃饭啊! 燕名扬满脸理所当然,甚至对沈醉的懵逼有些不解。 沈醉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连掩饰都忘了。 我, 别我了,燕庭同志估计菜都已经做好了。 燕名扬自顾自推门进来,又把门带上,你赶紧套个外套,我带你去给他提前拜个年。 ......... 第164章 坑蒙拐骗 突然有饭吃了。 沈醉脑袋懵懵的,忙不迭套好了大衣。 走吧。 燕名扬把沈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明白沈醉并没有弄清楚过年去别人家吃饭的意义。 这可能是因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更可能是因为从来没人教过他。 沈醉曾经在夏儒森家过年,去刘珩家蹭饭...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长辈,根本没有选择。 嗯? 沈醉注意到燕名扬的表情,再不走菜都凉了。 正沉重着的燕名扬忽然有点想笑。 没事。 燕名扬拉开门,让沈醉先出去。他在后面关好门,要不要跟胡涂说一声。 沈醉按了下电梯,什么? 要不要告诉胡涂,你今晚来我家吃饭。 燕名扬走上前,免得他待会儿还想着你晚上吃什么。 唔... 沈醉一手下意识捏着衣领,另一手正打算从兜里掏出手机。提起胡涂,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 电梯指示音嘀的响起,沈醉眼睛一瞪。 门开了,燕名扬见沈醉站着不动,怎么了? 之前在楼下,沈醉被燕名扬要回家的事冲昏头脑。他现在才想起来燕名扬是临时起意连夜回琦市的,以及此事的高度嫌疑人胡涂。 燕名扬急匆匆赶回来,是因为听说我哭鼻子了。 燕名扬知道我哭鼻子了。 真是太丢人了。 沈醉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欲盖弥彰地掩饰可能会红的脸颊。他走进电梯,声音小小的,没,没事。 燕名扬的家在从前的市中心,如今随着城市扩张已经逐步变成了老城区。这里的小区也算不上高档先进,地暖、新风系统和中央空调都没装。 但燕名扬从没提过给燕庭换套房子,很显然燕庭自己也不愿意。 燕名扬领着沈醉上楼,在楼梯道里碰见了一个出门遛狗的阿姨。 阿姨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一见到燕名扬就睁大了眼睛,喔唷,你是五楼的小燕伐! 燕名扬怔了一会儿,才隐约从阿姨怀里抱着的那条小白狗分辨出这是从前的老邻居。 那条小白狗特能叫唤,一见到燕名扬激动万分,冲着他喊个不停。 沈醉站在燕名扬旁边,有点想笑。 阿姨抚摸着小白狗的头,欣慰道,我今早买菜还碰见你爸爸了,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之前还在电视上见过你呢,一个什么颁奖典礼...喔唷可热闹了。 燕名扬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阿姨。他不动声色地把沈醉掩到自己身后,客气笑道,谢谢您还记得我。 我认得你呢! 阿姨却眼尖地看见了沈醉,他正往燕名扬身后躲。 沈醉对伐! 阿姨眉飞色舞,电视台这段时间天天放你的广告。 ......... 对了, 阿姨掌控全场,小燕你结婚了没?有对象了没? 我, 旁边就站着沈醉,燕名扬一时半刻也没斟酌清楚。 好在阿姨话锋一转,又看向了沈醉,你呢? 不算宽的楼梯道上,三人对立安静了几秒。 汪! 阿姨怀里的狗突然叫了一声。 沈醉错愕地站着,背过的关于感情问题的回答都忘光了。他脸上情难自抑地透了点红,眼睛一眨一眨的。 在冬季厚外套衣袖的交错处,燕名扬不声不响地握住了沈醉的手。 沈醉没有吭声。 阿姨的注意力都在沈醉脸上。她看得有些呆,半晌才道,哦,你们明星是不是不能随便说的。 阿姨抱着狗出门遛去了。燕名扬和沈醉在拐角处默立了几秒。 -- 第316页 其实这个阿姨人还不错,就是有点八卦了。 燕名扬说,当年我爸出事,其他邻居都恨不能躲着我,她还问我要不要去她家吃饭。 燕名扬说完,见沈醉没说话,回头道,怎么了? 沈醉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地示意道,你把我的手握成了鸡爪。 燕名扬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抓着沈醉的手,噌的就放开了。 我, 沈醉却甩甩手,便径自往上走。 你家在五楼是吧,哪一边? 左手边。 燕名扬三两步跟上去。他小心端详着沈醉的神情,像是生怕沈醉明白了什么,又期待沈醉能明白什么。 五楼到了,沈醉敲了敲门。 燕庭很快就开了门。他看见门外的两个人并不意外,平和地笑了下,来了。 燕叔叔好。 沈醉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他搓了两下手指,才意识到自己是空手上门。 燕庭让到一旁,燕名扬推着沈醉进了屋。 桌上已经有四道菜了,虽然品相一般,但应该能吃。 我本来还想做一条鱼的, 燕庭说,不过感觉失败了。 燕名扬刚脱下外套,闻言连忙道,我来看看。 你行吗? 燕庭非常怀疑。 燕名扬冲沈醉笑了下,做鱼现在是我最擅长的,对吧。 燕庭也看向了沈醉。 沈醉愣了下,想起自己今天迷迷糊糊就被燕名扬坑到家里吃饭,连半斤茶叶都没带。 还是我来吧。 沈醉说起话来,内容和语气都比燕名扬要有说服力得多。我小时候就住在河边,我连下河捕鱼都信手拈来,做鱼就更不用说了。 燕名扬知道沈醉肯定是会做鱼的。沈醉从前说过自己吃鱼很挑,就是因为小时候天天对着鱼。 但很显然,沈醉是绝不会喜欢做鱼的。他连菜都懒得烧,简直恨不能顿顿生吃西兰花。 燕名扬朝燕庭眼神示意,让燕庭不要答应。 哪能让沈醉一个初次上门的客人做菜呢? 太没有礼数了。 沈醉却已经脱下外套,捋起袖子,各种调料都有吧,柠檬有吗? 柠檬? 燕庭问。 可以去腥, 沈醉说,没有也没事。 沈醉朝厨房走去,燕庭按住了想要阻拦的燕名扬。 让他做。 燕庭压低声音道。 燕名扬怔了会儿,才明白燕庭的意思。 归根结底,他和沈醉并不是毫不相干的关系。当沈醉自己提出做菜,硬不让他反而见外。 你去打下手。 燕庭恢复了正常声音,拍了下燕名扬的肩,冰箱里应该有柠檬。 事实证明,沈醉或许才是所有人中最擅长做鱼的那一个。 这条今早刚买来的鲈鱼已经被燕庭做毁了一半,沈醉竟然救了回来。他做出了一道辣味适中、略带鲜味的红烧鱼,各色调料均精准把控,多一分、少一毫都不是那个味道。 燕名扬在旁边打下手,打着打着又想记菜谱。 你别记了。 沈醉若无其事道,这种做法都要因鱼而异的,你强记无异于刻舟求剑。 燕名扬看着沈醉从第一次拿起生抽瓶时的生疏,到最后一次洒热油的熟练他的肌肉记忆恢复得如此之快,可想而知从前做过多少次。 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鱼了? 厨房里只有两人,燕名扬小声问。 我3岁就会做鱼了。 沈醉端起长长的盘子,走了出去。 这天的晚饭吃得很好。燕庭是个话不多、却很擅长控场的人,再加上燕名扬热情、沈醉乖巧,餐桌上的氛围十分融洽。 燕庭恭喜了沈醉获得银云奖,还关心了沈醉即将登台表演琦戏。吃完饭他并没有多留燕名扬和沈醉,主动表示自己新买了个洗碗机。 就在燕名扬和沈醉打算离开时,燕庭却又叫住了沈醉。 他回到房间,过了会儿拿了一个红包出来,除夕那天你要表演,先提前给你吧。 沈醉从小到大没有收过来自长辈的红包。他小时候过年能有几颗糖吃,就算很幸福了。 燕名扬眼睛倏地睁大,沈醉却已经接过了红包。他看起来像在发呆,似乎没太明白。 回酒店的路上,燕名扬一直留意着沈醉。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见沈醉手里大剌剌拿着个红包,立刻移开了目光。 我爸都没给我红包。 憋了好一会儿,燕名扬说。 沈醉仍旧两手拿着红包,上面是金色的新年快乐。他望着车窗外,几秒后无动于衷道,大概是惩罚你今天对我进行坑蒙拐骗吧。 第165章 梦李白 气压没有变化,可车里的空气莫名好似稀薄了些许。 燕名扬的笑意僵在脸上。 小菟反应过来了。 小菟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 我怎么都没看出来! ... 沈醉掰着红包上封口的地方,回过头来。 怎么了?你不会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发现的吧。 他没什么表情,却已经看透了燕名扬的心思,笑话,演戏我可是专业的。 -- 第317页 其实... 燕名扬无奈一笑,心虚中又有点委屈。他声音慢了点,我本意也就是让你一起来吃顿饭,没想太多。 沈醉一言不发。 燕名扬见状,差点举手发誓,起码红包这事我是真的不知情。 怎么, 沈醉脸色一变。他捂起红包,警惕道,你知情的话就不给我了吗。 你自己之前不是也说,过年要给红包的吗。 ......... 沈醉思路如此蛮横清奇,燕名扬一时半会儿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等。 燕名扬捋了一下思路,试探问道,你刚刚说我坑蒙拐骗你,是指的什么? 沈醉歪着脑袋,忽然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他很少笑得如此明媚,像山野里四月的天。 燕名扬,你拿我当傻子呢? 沈醉举着手上的红包,你坑蒙拐骗我过年跟你回家吃饭也就算了,还把燕叔叔给我的压岁钱混淆成别的。 燕名扬怔了下,这才后知后觉沈醉是对的。 燕庭根本就是拿沈醉当小辈,是燕名扬自己居心叵测才胡乱联想成了别的。 沈醉很少见到燕名扬略显迷茫错愕的样子,心里有几分得意。 喂, 他用红包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燕名扬,故意道,你想成什么了? 燕名扬回过神来。见沈醉并未生气,他索性厚着脸皮坦然道,啧,都怪我,太久没给过现金红包了。 见面礼的数额一般会更大一点, 燕名扬又像捏鸡爪似的握住沈醉的手,我一时没看出来。 听见见面礼三个字,沈醉脸一红。他手腕一扭,脱开瞬间反打了燕名扬手背一下,不要脸。 燕名扬近距离观赏浅红在沈醉颊边晕开。他弯着手指刮了下,你应该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要脸吧。 沈醉眨了下眼睛,没有推开燕名扬。 车在酒店门前缓缓停下。司机直视前方,一分都不敢乱瞟。 燕总,到了。 后排正流动着的暧昧气氛被打破,碎成无数个旖旎的小颗粒在空中四散。 沈醉活动范围过于有限,只能眼神躲闪,示意燕名扬起开。 燕名扬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轻浮地冲沈醉微抬了抬下巴,沈老师? 沈醉脸上挂不住,干嘛。 除夕要不要再来我家吃饭? 燕名扬伸出一指,点了下红包,说不定还有红包拿噢。 ......... 下车时,燕名扬右脸上顶着一个不太明显的红印。它的形状诡异,呈梯形,应该不是人手造成的;同时颜色又很浅,像是无意为之。 沈醉在一旁捏着红包,脸比在车里时还要红。等电梯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胡涂的? 燕名扬瞥见了屏幕上的人名,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他了。 沈醉撇了下嘴,按了接通,语气一潭死水,喂。 我在楼下,马上上去了。 没有。我去燕名扬家吃饭了。 ... 抵达沈醉居住的楼层后,燕名扬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胡涂正在走廊,应该是等着想看看沈醉怎么样。 你出去也得跟我说一声啊! 一见到沈醉,胡涂立刻苦口婆心道,万一你, 沈醉自知理亏。可还没等他说话,燕名扬已经直接开口了。除了我爸,今天就我们楼里的一个邻居看见了沈醉。 我觉得她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你还是注意着吧。 邻居? 胡涂问,就一个人吗? 燕名扬认真想了想,还有那个邻居养的一条狗。 还有别的事吗? 沈醉已经把红包塞进了大衣口袋里。他若无其事地想溜,没事我就, 等等。 燕名扬喊住沈醉。他嘴角噙起一丝笑意,除夕到底来不来我家吃饭。 沈醉手插在口袋里,正攥着红包。他嘴唇动了下,回眸看来。 燕名扬的家,其实是很令沈醉向往的。 燕名扬摸了摸自己的右脸上的红印,冲沈醉抬了下眉,怎么样,来不来? 那, 沈醉吞吞吐吐。他知道答应除夕去吃饭意味着什么,跟今天这顿稀里糊涂的饭是完全不同的。 我除夕那天要表演,很晚才能走的。 你们那个晚会那么多人, 燕名扬却道,还能都不吃年夜饭了? 胡涂旁观良久,终于察觉到沈醉和燕名扬之间的一些细微变化。 对啊, 他主动开口,你就算是表演,结束后还是要吃饭的。 反正是除夕,大家都要守岁。 走廊晕黄的灯光不太亮,沈醉的脸像被烤热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燕名扬:答应了? 沈醉如蚊子嘤嘤般嗯了一声,而后立刻进屋关上了门。 周遭的大楼渐次点亮中国红,马路上的车也比平时多了很多。 -- 第318页 快过年了。 门外。 燕名扬目送完沈醉羞得冲回屋里躲着,才想起正事,沈醉今天下午的采访怎么样? 还行吧。 胡涂说,没问什么特别尖锐的问题。 沈醉的回答呢? 燕名扬又问,官媒的采访还是不一样的,它会给沈醉树立一个难以磨灭的形象。 回答... 胡涂思索了下,大部分问题都是我们准备过的。那个记者最后问沈醉觉不觉得演戏很难 什么? 燕名扬眉间一拧,沈醉怎么说的。 沈醉说自己从前并没有真正懂得表演, 胡涂凭记忆复述着沈醉的话,还说出戏比演戏更难。 燕名扬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冲了个冷水澡,又想起胡涂说的那句话。 对沈醉而言,出戏是更难的事。燕名扬不知道沈醉有没有接受这个重写的结局。 但沈醉收了红包,又答应除夕来吃饭...这些都是好兆头。 燕名扬在房间里沉思着,忽然手机亮了。 沈小醉:。 燕名扬:...? 沈小醉:下来。 燕名扬几乎是一个箭步就从床上跃了起来,比高中赶着上早自习还快。 他嫌等电梯太慢,直接走了一层楼梯到沈醉房间门口。 叮咚。 燕名扬煞有介事地按了下门铃。 很快门就开了,沈醉从里面探出一个毫无表情的小脑袋。 找我有事啊? 燕名扬也歪起了头。 沈醉放燕名扬进来,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冻好的毛巾,直接贴到了他右脸上。 嘶 燕名扬被冻得倒抽一口气。他想起上次被沈醉打时好像也有这样的待遇。 你今天纯属活该。 沈醉转身道,谁让你不给我下车的。 这次印子很浅, 燕名扬自己捂好毛巾,估计明天就看不见了。 嗯。 毛巾已经捂上了,沈醉却没开口赶燕名扬走。两人各占着一个沙发,在客厅里相对无言。 还在看杜甫诗集呢? 燕名扬瞥见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放着那本书。 它的位置很正,看起来不像是被随手丢在这里的。 我有一首诗不太懂。 沈醉一本正经道。 哪首啊? 燕名扬却还没反应过来。他非常认真地疑惑道,没有注释和译文吗? ......... 沈醉转过身,伸手直接翻开。那一页似乎被折过多次,轻而易举就被翻到了。 梦、李、白。 他一字一句道。 第166章 头对头的小牛角包 谁也说不清,这天晚上燕名扬到底有没有教沈醉读《梦李白》。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进行了较长时间的深入学习。 至于学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翌日,燕名扬比沈醉醒得早一点。 沈醉睡觉时总喜欢缩着。可能是因为头骨小,他陷在枕头里时总显得年纪不大,仿佛还是个刚成人的少年。 他皮肤白且透,带来的后果就是很容易泛红。 生气时泛红,害羞时泛红,睡熟了也会泛红。 燕名扬在沈醉脸上戳了一下,手感糯糯的,又很Q弹。 被戳了的沈醉并没有醒,或许是累着了。他不太耐烦地翻了个身,裹起被子继续睡。 燕名扬却已经很精神。他在沈醉额头亲了下,早安,小菟。 他拉开窗帘,太阳已经给琦江镀上了一层朝气的浅金色。 燕名扬洗漱完毕又冲了个澡,沈醉成功被吵醒了。 怎么了? 燕名扬从浴室出来,正看见沈醉坐在沙发上发呆。 套房里的洗手间不止一个,沈醉的样子像是没完全睡醒。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沈醉说。 燕名扬在沈醉身旁坐下,什么? 梦里我好像原谅你了。 沈醉看起来宁静且疑惑,仿佛在思索着拼凑记忆碎片。 那现在呢? 燕名扬放下毛巾,轻轻地揪了下沈醉的耳垂,你现在是醒着的。 沈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嘴抿得比平时更紧,宛若一丝风都透不进。 嗯? 沈醉脸上很瘦,耳垂倒是肉嘟嘟的。 燕名扬不慌不忙,又捏了一下,都白嫖我那么多次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气氛僵持片刻。 算了。 几秒后,沈醉撇嘴泄了口气。 算了? 燕名扬不依不饶地追问,真的算了? 沈醉啪的打开燕名扬的手。 懒得跟你计较。 他脸红红的往卧室里走,边走还边支使燕名扬,去叫个早餐,两人份的。 我要多一点的小牛角包。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 门铃响了后,是燕名扬去开的。 沈醉对此并不避讳,燕名扬自然就更懒得遮掩。 燕名扬第二次把沈醉喊醒。沈醉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喷好香水后才坐下吃早餐。 -- 第319页 燕名扬把牛角包都让给了沈醉。 我今天可能得办会儿公。 燕名扬说。 沈醉啃着牛角包抬起头。他没什么表情,眼睛里是平静的不解。 燕名扬无奈地叹了声气,你午餐恐怕得自己吃了。 ......... 哦。 沈醉说。 他神情没怎么变,咀嚼的速度却慢了些。 燕名扬摸摸沈醉的头,要好好吃饭。 沈醉没有躲开,你要出去应酬见人吗。 燕名扬点了下头,现在不比从前,我们回琦市的频率高了许多。 沈醉撕下一小块牛角包,直接塞进燕名扬的嘴里,那你走吧。 燕名扬猝不及防,笑着嚼完才说话,我等你吃完。 不用。 沈醉开始自己剥鸡蛋,你也不可能次次都等我吃完。 明天就是除夕,也就是沈醉要正式表演的日子。 今天一整天,他都呆在房间里没出去。 重新结束单身的感觉很奇妙,却又没有那么陌生。仔细想来,沈醉真正意义上单身的时间很短,因为燕名扬总是死不要脸地赖在他身边。 从14岁到现在,他们还是在琦市的江边谈恋爱。 故事似乎真的莫名其妙重写了个结局,尽管它没什么逻辑。 沈醉很高兴。仿佛医好了一场大病,他的人生却还很长,在幸福中变得有盼头了起来。 桌上还有两个剩下的小牛角包。燕名扬一个都没吃,沈醉也吃不完两人份的。 沈醉找了个不俗的盘子,把两个小牛角包头对头摆放好,拍照。 他拍了几十张肉眼看不出区别的照片,又花了一个小时从中精挑细选了一张。 发票圈前,沈醉还重重叠叠试了N次滤镜,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满意。 沈小醉:[心心][心心] 配图:[头对头的小牛角包.jpg] 十分钟后。 刘珩:...? 丁寅:...?? 梁策:看起来好好吃... 季承宇:别用这个滤镜。 桑栗栗:。难怪燕总今早通知大家年终奖翻倍。 ... 快到中午时,胡涂来了。 你终于不跟燕总闹腾了? 胡涂露出欣慰的姨母笑。 沈醉正在检查明天上台要穿的戏服。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你来了正好。 沈醉把戏服收好。他拿出手机,我明天估计想不起来,今天把过年红包发了。 其他工作人员的,你也代转一下。 胡涂有些困惑,这红包一般不都是过年后再给吗? 沈醉的声线没什么波动,我不想被燕名扬抢先。 这天燕名扬直到晚上才回来。他除夕到初二都不见人,今天格外忙。 沈醉趴在床上翻滚瓜烂熟的唱段,其实已经有点困了。 他今天应该早睡的。 还没睡呢。 回到酒店后,燕名扬来敲了下沈醉的房门。 沈醉扶着门,忍住了呼之欲出的一个哈欠。 我今天不能让你进来。 沈醉说。 嗯? 燕名扬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明天要去表演,很早就得起床。 沈醉语调上扬,微抬了抬下巴,今天必须要休息好。 哦, 燕名扬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故意道,那我走了? 沈醉抿了下嘴。他无声无息地吸了口气,忽然上前靠进了燕名扬怀里,身姿灵活。 听胡涂说, 燕名扬一手抱住沈醉,另一手刮了下他的脸,你现在学会发红包了? 明天晚上你拿的可就不是红包了。 沈醉身上微躁。他抓着燕名扬的领带揪了下,不轻不重的。 燕名扬略显得意地哼了一声,明天见。 沈醉推开燕名扬,干脆利落地抽身而退,回屋关上门。 明天就是除夕。 沈醉关灯爬到床上,只有月光从窗帘底缝处溜进来。 沈小醉:哥哥晚安。 燕名扬:小菟晚安。 --------------------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就完结了(! 可以想想有什么想看的番外 第167章 正文完结 翌日沈醉的琦戏表演很顺利。和彩排时一样,他很早就到了后台。 很奇怪的是,真到了除夕这天,过年的气氛反倒没有那么浓烈。至少,没有浓到沈醉觉得扎眼的地步。 上台演出时,他也没有再落下不可控制的眼泪。 戏里浓烈的不舍与怀念在唱词里点到为止。BGM停下时,沈醉深鞠一躬,从演绎的故事里抽身而退。 他开始慢慢学会出戏了,在一个古老的唱段里。 台下的欢呼与掌声如潮水般层叠涌来。 作为一个电影演员,沈醉很少这样直接面对观众。 他怔了怔,又鞠了一躬。 舞台和观众席之间有一层缥缈无形的薄壁,它隔开表演者和看客,也隔开戏剧与现实。 恍惚间,沈醉像是小左站在当年的《流苏》里。 -- 第320页 沈老师。 主持人笑吟吟走上前,作为琦市人,我很早就看过《流苏》。 您在《流苏》里哼的唱段,跟今天表演的是同一个。 沈醉身上裹着柔软的戏服。他微一欠身,风一吹灵活得宛若无骨,夏导之所以选我,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这段琦戏。 转过身,沈醉走下舞台。 现实的世界比沈醉以为的更吵些,他注意到了很多从前忽略的杂噪音。 休息室里燕名扬正等着沈醉。今天江边有烟花,回家的途中他们把车停在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入口。 会不会被贴罚单? 过年一般没人管。 沈醉不愿意躺在引擎盖上。他宁愿蹲在小石墩子上,望着一颗烟花在江边湖面同时绽出两朵明亮。 江边的风很冷,燕名扬伸手罩住了沈醉的耳朵。 幸亏你不是真的小兔子。 沈醉:......... 不然耳朵太长, 燕名扬罩着罩着又没忍住捏了下,都遮不住。 这晚沈醉没能撑到守岁。他白天辛苦,回家后吃完年夜饭就开始昏昏欲睡。 沈醉被安置在了燕名扬的房间里。这个房间非常没有燕名扬的风格,是他读大学前住的。 柜子里还挤着许多没来得及卖废品的辅导资料,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奖状,使整个房间显得饱和度过高。 据燕名扬本人说,贴着的这些还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太多,更多的都在压箱底。 沈醉昏睡过去了。燕名扬带上房门,走了出来。 客厅的桌上有两杯白酒,一杯红酒,和一小杯果汁。 马上就是零点了。 燕庭端起一杯白酒,把另一杯递给燕名扬,有什么话想跟你妈妈和妹妹说的吗。 这杯白酒的量对于燕名扬来说很少。他接过,缓慢啜饮。 那天我忽然意识到, 燕名扬望着墙上扬灵的照片,如果不是妈妈,阿雪可能不会敢于面对小菟。 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认识他了。 燕庭用力抓了下燕名扬的肩,按了按。 新年的钟声响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今年春节,沈醉和燕名扬在琦市过完了正月十五才离开。 沈醉上半年几乎没安排行程,而燕名扬可以远程办公。他真的给全公司上下发了两倍的年终奖,在利润相对不高的一年。 见面礼也如愿以偿地被送到了沈醉手上。过完年,他从上海搬到了北京。 沈醉在北京只是暂居,不过他仍旧搬走了所有东西,像大迁徙一样。 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是,再回到上海时,沈醉不会再住公司安排的房子了。 燕名扬帮沈醉一起搬家收拾东西。他在北京的房子里也装了一个游戏室,这次它终于不会被闲置了。 沈醉甚至还请为数不多的各路亲友们吃了顿饭。 之后沈醉正式开始规律性上课,燕名扬则恢复了四处出差的工作状态。 他们很少能见面,有时候连发微信都凑不上共同在线的时间。 四月的时候,《左流》上映了。 燕名扬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布局此事。他在工作日组织了强制性团建活动,包场让所有员工去看《左流》。 《左流》的票房在文艺片中相当不错。它上映的时间不算旺季,却仍然吸引了大批影迷。 有影评人说,小左没入深山前最后一个回眸,恰如沈醉当年在《流苏》里月下孤身坐窗台。 那是只有沈醉才能演出来的画面。那一刻,角色和演员的生命交汇而融为一体,各自两忘。 燕名扬的母校也有戏剧类社团自发组织了《左流》集体观影活动。沈醉的影迷到处都是,观影活动便传到了燕名扬的耳朵里。 燕名扬大手一挥,又为包了一次场;他还出钱设立了一个基金,专门资助有志于文艺片的师弟师妹。 燕总可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 胡涂说起来眉飞色舞,我听人说,他毕业后别说给母校捐钱盖楼了,就连奖学金都没设过一个。 《左流》的票房和口碑都很好,即使是身为投资人,燕名扬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扩大电影的影响力。 沈醉听闻此事后,默默良久。 强制团建那天,燕名扬没有参加。他飞去了北京,在沈醉上课的地方等着。 四月的北方草已经长全乎了,天空一片比一片晴朗。 沈醉从大楼里出来,看见燕名扬时并不意外。 他嘴里正嚼着泡泡糖,面无表情地吹了个大大的泡泡。 你知道我要来? 燕名扬伸出一指,啪唧戳破了泡泡。 前几天桑栗栗跟我说要团建看电影。 沈醉尽管没什么表情,却显然比从前活泼了许多,我一看她那么高兴,就知道你肯定不参加。 燕名扬:......... 今天来找我干嘛。 沈醉歪了下脑袋,拽着燕名扬的手甩来甩去。 燕名扬有些神秘,压低声音道,去看电影。 四月是沈醉的生日月。燕名扬给母校捐了笔钱,很快就有脑筋活络的学生组织了沈醉主题的观影周。 -- 第321页 从《流苏》到《失温》,再到需要进电影院的《左流》...甚至连沈醉在琦市春晚上表演的琦戏都作为彩蛋被放了进来。 沈醉不是一般的演员。他是一种风格的象征,是文艺片影迷绕不开的一道美的幽灵。 燕名扬第一次带沈醉来自己读大学的地方。他其实早就应该做这件事。 沈醉只戴了口罩,可他的眼睛太过标志性。 路上似乎有学生认出了他,小范围骚动后也就散去了。渐渐人们只是在路过时多看沈醉两眼,甚至都没有人上前拦着要签名。 他们说你演的戏太少了。 燕名扬笑了笑,都不够看。 胡涂前几天给我看了一个本子。 沈醉觉得闷,干脆就把口罩拽了下来。他说,虽然是客串,但剧本还不错。 正好让我找找感觉。 燕名扬和沈醉抵达放映处时,《流苏》正在片尾。彩蛋上有15岁的沈醉蹲坐在后台小板凳上看剧本的片段,他那会儿特别瘦,浑身上下极其安静,只有一双眼睛会无声地说话。 观众的注意力都在大银幕上,没人注意到沈醉本人。 下一部应该是《左流》,要去电影院看。 燕名扬说。 我会演得更好的。 沈醉望着大银幕上15岁的自己,不自觉浮出一个笑。 他黑色的瞳孔泛着灵动的亮光,我要好好锻炼身体。等我八十岁的时候,我还可以演戏。 燕名扬租了一辆自行车。夕阳下风徐徐的,他骑着车带沈醉去校门口的电影院排队买爆米花。 这是故事重写的结局,同样也是下一个开始。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