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盲》 第1页 [现代情感] 《渡盲》作者:Uin【完结+番外】 我爱你, 即便你十恶不赦,罪孽深重, 我也依然爱你。 男:盲人画家 女:烟鬼 公告: 1、处控慎入 2、颜控慎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潇、许邵东 ┃ 配角:安铃 ┃ 其它:顾宁,江荷,程旭 第一章 九月底的天,不冷不热,忽至的几场雨浇灭了人所有的火气。 小风吹着,小雨润着,舒坦极了。 一缕细烟被风卷走,流进了雨里,慢慢的在清冷的空气中消散开来,有形,又无形,无情,似有情。 程潇站在路边,一手夹着烟,另一手举把黑伞,没错,是黑伞,纯黑色。 黑伞挡住了脸。 她笔直的站着,看不见路人的目光,别人也看不见她的。 程潇是个不折不扣的瘦子,并不是因为没肉,事实上,她身上相当有料,只是骨架子小,人又高,再加身材比例好,既无瘦削的骨感,又没有丰盈的肉感,高挑,凹凸有致,配上那张宠辱不惊,平平静静的脸,有种格外特别的气质。 她穿了条黑长裙,及脚踝上一点,再下头,是一双黑色高跟鞋。头发微卷,随意的披散着,深棕偏黑,纯天然的颜色,在黑伞下显得漆黑,衬得她皮肤嫩白嫩白,鸡蛋似的。 远看,那就是一团黑,瞅着像奔丧的,近看,她化着淡妆,却涂了个姨妈红色口红,肤白唇红,又像个吸血鬼。 程潇的瞳色比较浅,眼神总是没精打采的,看人的时候清清淡淡,显得有些冷漠,有些目中无人。 稀薄的小雨绵软的落着,她笔直的站着,四根烟的功夫,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再冷的脸也该缓和了下来。 透过缭绕的烟雾,她看着眼前凌乱的世界,似是观赏,像是审视。 她半低着眼,目光倦怠,最后深吸了一口,像一个濒死的人,享受生命最后的美好。 接着,吐了出来,缓缓,慢慢,轻轻,柔柔 程潇掐了烟,盯着开来的的士,挡到它前头。 刹 姑娘,你不要命了。 她灭了伞,平静的走到车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师傅,长安湖。 司机是个中年男子,白白净净的,打扮也算整洁利落,车里收拾的也算干净,没有很浓的汽油味,这让程潇舒坦很多。 姑娘,要不是我开得慢,你可进医院喽。 程潇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冷漠,您要是开得快,我也不会冲上去。 这车可有人了。司机弯着嘴角笑,我是去接人的。 她目光平淡,声音轻飘飘的,您去接吧,送完别人再送我,这一路车费您照收。 司机抿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好嘞。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程潇一副累的要散架的模样,眸色清浅,淡淡的注视前路,她的表情清清淡淡,再看,又好像没什么表情,这让她看着有些冷漠,有些难以接近。 车潮拥挤,灯红酒绿。 开始堵了。 雨也大了起来。 这车最终停在一个商业地段中比较偏僻的路边。 路的一边,是一家花店,另一边,是咖啡厅。 雨滴打在车窗上,一缕一缕的流下来,把这个世界整的模糊而迷蒙。程潇叹了口气,在这无际的空旷感中感到了莫名的孤独。 忽然,门开了。 那一刻,她微微侧脸。 先生? 她的手盖在他的胳膊上,挡住来人。 迟一秒,大概他会直接坐下来。 她没有生气,语气平平,这里坐着人,你看不见吗? 男人一愣,立马缩回身去。 他站在雨中,被淋湿的头发显得干硬,漆黑。 冷风拂了进来,细碎的雨滴打在她清冷的脸上,凉飕飕的,程潇看着雨中戴着墨镜的男人,目光冷漠而无力。 不好意思。他说。 这人声音低沉,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有股特别的味道。 有点深邃,像深海,有点冰冷,像冰川。 又有点,敦实。 他正要关车门。 司机说,是你叫的车吧,快上来吧,我顺路搭了个人,大雨天的都不容易,你坐后面吧。 他顿了两秒,像是在思考。 接着,他去了后面。 带进了股咖啡的苦香味,不是浓稠,倒是有些清冽。 东方家园。 好嘞,坐稳了。 至始至终,程潇没看他一眼。 车开了几分钟,司机打开音乐。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陈洁仪的,《心动》。 程潇很喜欢安静的歌,轻柔的声音配着外头打在车窗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格外的好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与一些从未见过,陌生的人类默然相处,好像也不乏为一种浪漫。 -- 第2页 她安详的靠着椅坐,眯着眼睛听,直到。 直到司机跟着哼唱、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就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程潇睁开眼,往上挪了挪,车内越发的闷,她打开车窗,风卷着细雨立马灌了进来,扑在脸上,舒舒坦坦。 路过明灭的信号灯,路过林立的高楼大厦,阑珊而喧闹的小街景扑面而至,小贩的叫卖声,男女老少的欢笑声,小孩的哭泣声,吵得人心烦。 一股浓浓的油烟味顺着清冷的风钻了进来,熏得程潇一阵反胃,她关了车窗,别过头去。 恰好,余光瞥到后座的男人。 司机不哼了。 啊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她又侧了侧脸,发现这个男人还戴着墨镜。 那一刻,程潇只想到了四个字。 装腔作势。 她回了头。 没过多久,就到了那个什么东方家园。 这个小区看上去并不高档,可是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老楼林立,并不破旧,却像老友促膝,在温柔到恰到好处的微雨中,显得格外浪漫。 先生,要把你送到楼下不。 麻烦你了。 多少栋。 顺着大门往里走,右侧第二排第二单元就是。 好嘞。 程潇看着这又矮又胖的老楼,在雨中冰冷的矗立,挤挤挨挨,一顺溜子的白墙,墙角的透明塑料袋被雨砸的摊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地上没有一片落叶,当然了,这跟小区环保做得好并无关系,程潇在心里默默感慨,绿化做的太差了。 正想着,车停了。 男人付了钱,说了声谢谢,就下车了。 司机缓缓向后倒车,这车一道,前头景致算是看的明白。 程潇稍稍坐起身体。 音乐还在继续,歌手的声音清澈而又细腻。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她目光平平的望着前头,透过迷蒙的车窗,穿过相继而落,数不清的雨滴,她远远的望着他。 那个男人。 他和自己一样,一身黑色衣裳,看上去挺高。 他走得挺慢。 他拿着盲杖。 他 程潇微微皱起眉头。 看他的身影没在墙中。 原来,是个盲人啊。 ** 程潇住在郊区,从市里开车过来不堵的话要四十分钟左右,小区叫长安湖,因为临着长安湖,所以叫长安湖。小区很大,有别墅,有低层,这里树木环绕,流水潺潺,假山怪石遍布,绿化做的非常完美,随意的走进一处,像是公园似的,这就使它的地形显得颇为复杂。 她撑着伞走进一个被冬青,禾草,松柏环绕的欧式别墅,这个房子足够大,只有她一个人住,程潇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被连着下好几天的雨打的都趴在地上,别墅三层楼,加一个地下室,算是四层。 三楼有间储物室,两间客房,只是从来没有人住过,程潇的卧室在二楼,另外有一间卫生间和小客房,这个房间,只留下过一个男人,那是她的哥哥,叫程旭,除此以外还有个很大的阳台,里头摆满了盆栽,另有一个茶几和沙发,程潇闲暇时候,大多在这里看书,抽烟,晒太阳,吹风。一楼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地下室是个小型影碟厅,角落摆了个大提琴,十年前,程潇很喜欢拉它,在她年纪不大的时候,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手,得过奖,也巡演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她几乎不碰它了。 程潇洗了个澡,套上睡衣,喝了两杯威士忌,就躺到沙发上,她拿起ipad准备找个电影看,翻来翻去找了半小时,电影没找到,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半个多小时,被冻醒,她眼神惺忪,也不想动,用脚趾头勾了毯子过来盖上,闭上眼继续睡,这一闭眼,一个人影钻进脑袋里。 程潇睁开眼,看着屋内黯淡的光,又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想起他,大概是因为她对那个盲人说的第一句话。 【这里有人,你看不见吗】 那种时候,那个人完全可以把自己骂一顿,但是他并没有。 程潇眯着眼,凝视着顶上像古董似的吊灯。 没有光影的世界,大概很孤独吧。 第二章 江荷约了程潇在一家咖啡店见面,程潇点了杯果汁,刚坐不久,江荷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江荷人高,有一米七三,她不爱穿高跟鞋,正常生活中都穿着平底,那种又软又韧,极舒服的那种,她刚在附近的杂志社拍封面,乘着空来会程潇一面。 她看到了程潇,手举得老高,二潇二潇。 程潇招了下手,江荷坐到了她的面前,什么时候到的呀? 程潇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你还好意思说,约好几点?现在几点 -- 第3页 她噗一声笑了出来,叫了服务员,给我来杯白开水。 她继续对程潇说,我不是忙嘛 程潇白了她一眼,好好好,你忙。 她伸手摸了下程潇的脸,宝贝乖。 程潇鄙夷的看着她,酸不酸。 一个小姑娘把水端了上来,她偷偷睨了她们两一眼,江荷也不看她,谢谢。闷头就喝了口。 不客气,请慢用。 程潇喝了口果汁,你是不是胖了? 江荷一脸惊悚,双手捂着脸,怎么可能,我这每天按时称体重的。 程潇耸了耸肩,可能太久不见了。 江荷拿出手机照了照,我已经很注意了。 荷,不然换个职业算了,你看你累的。 江荷咕噜噜的喝了口热水,再等几年,乘我还年轻多干点。 程潇靠上后座,语重心长,我也想换个职业,太无聊了。 江荷睨了她一眼,你是空虚了,得找个男人。 不需要。 江荷叹了口气,唉,你是没得治了。 程潇哼笑一声,目光无意落到咖啡厅的一个角落。 停住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着,目光柔和,静静的看着角落里坐着的男人。 江荷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你看什么呢? 程潇依旧注视着他,语气随意却又认真,一个男人。 江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顺着她的目光探了过去,嘴里喃喃念道,呦,真假的。 她看到角落的男人。 他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衫,大体看上去模样应该不差。 江荷扬了扬下巴,那个戴墨镜的?没看出来啊,你好这口? 程潇移开目光,对她说,你别鬼鬼祟祟盯着人家。 江荷挑了下眉,怎么?来兴趣了?帮你勾搭? 程潇没理她,看着角落的男人,目光淡淡的,她小声的说,他是个盲人。 盲人?江荷蹙眉,你怎么知道? 程潇对她笑了笑,我就知道。 怪不得戴个墨镜.江荷撇了下嘴,随意的说了句,瞎子就算了,啊。 程潇没有说话,又看了他一眼。 二潇,最近忙不。 还好。 要不咱两飞日本一趟? 去日本干什么? 玩啊 日本有什么好玩的。她把纸巾往江荷面前推了推,要去咱们去非洲。 江荷噗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不想去晒成黑蛋。 黑模很性感的。 去去去,我才不听你的。 程潇弯了弯嘴角,问,还要继续拍? 拍,我这坐一会就回去。 程潇提起包,说,我先走了,你在这慢慢歇着。 江荷拿了本杂志随意的翻了翻,叹了口气,对她摆手,你走吧走吧。 程潇顺手拍了下她的肩,我去酒窖一趟,回头找你来喝酒。 江荷捣了下她的腰,好姐妹儿。 程潇头也不会的走了,她有意无意的,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从头到尾,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一动也没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程潇收回眼,走了出去。 ** 程潇去了Janes酒窖,取出了四年前存的红酒,老板是个留长头发的gay,往哪一站,背着个手,眯着眼,像个艺术家。 他们聊了会天,又一起吃了饭,晚上八点多她才离开。 程潇今天开了车,玛莎拉蒂QP总裁V6,在晚上颜色近乎墨色,它高贵,优雅,而又桀骜不驯,这辆车是程潇的哥哥程旭送她的二十五岁礼物,二十五岁,嗯,这个数字比较有意思。 车停在路边,她坐在车里抽烟,一只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夹了根白万,时而抽上两口,橙色火焰渐明渐暗,燃落的灰烬与雪白的烟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车舱被细腻柔软的烟雾缭绕着,有同一个奢华,神秘,而又迷醉的城堡,与世隔绝了。 手机震动,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程潇看了眼来电人,滑了下屏幕,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却肉嘟嘟的,让人想伸手摸上一把。 干嘛的潇潇?低沉的男声。 开车。凉薄的女声。 吃饭了吗?沉稳的问。 嗯。淡然的应。 明天回趟家,你都多久没回去了。略有抱怨。 半个多月?稍显倦怠。 十八天了。语重心长。 哦。顿了下,间隙抽了口烟,她说,回去干嘛? 爸那么大岁数,你就算再看不惯陈姨也该回去看看他啊。舒缓平和,陈姨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噗,她这是中了哪门子邪? -- 第4页 电话那头轻叹口气,喋喋不休,你别这么说,就算不是她介绍,你也该找个对象了,潇潇你不能总这样,你多大了,应该好好筹划筹划未来了。 哥她稍稍拉长了音调,心里头从无奈化作空旷,由空旷转为平静,最终落于淡漠,我不会,也不愿意和那些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那你就打算这么单身下去? 程潇没说话,思忖两秒,说,没什么不好的。 你这是什么想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不嫁人别人怎么看。 大哥,你干嘛总在乎别人的想法。 在这个群居性社会你不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人与人之间都是有必然或者间接联系的,小妹,有时候你得适当热情点。 程潇没说话,吸了两口烟,就这件事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说,别那么着急,总会遇到合适的。 什么合适不合适,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好好好你说的对。她目光冷漠,神色倦怠,她打断他,语气依旧是轻和的,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还是好好陪陪嫂子去,想让爸抱上孙子再说。 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想着岳南。 程潇冷笑,无声的。 车水马龙,喧鼓铃绕。 嘟 嘀 这人,还真是有点多呐。 嘈杂的欢声笑语,纷乱的霓虹彩灯,行走的人带着一张张不明不媚的脸被路灯映成黑白影画,在交杂着的音语乐鸣中,程旭的声音不清不楚,她却听了个明白。 他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回忆是条没有归途的路。 她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程潇冷笑。 哥,你看过的书基本都是从我那拿的。 电话那头无语。 程潇一股子笑腔,戏谑的说道,不过哥,六七年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你怎么还盯着不放? 你别扯别的,我说的话你别总不放在心上,外头下雨,打了车赶紧回去,先这样,回头再说。说完,那边挂了电话。 车里放着轻缓的歌,她叹了口长气,猛地吸了一大口烟,接着缓缓的吐了出来。狭小的空间里烟熏雾缭,车窗没开,烟香侵占满住每一粒尘埃,久不消散。 她陶醉在这快要沁入骨中的香冽里,感到了极度的放松。 这个世界上,程潇最喜欢三种味道。 烟香,酒香,书香。 冷漠,刺激,优雅。 说不尽的味。 形不清的迷。 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又忘了说什么? 电话那头没说话。 嗯? 你好,我是Resta qui咖啡店的店长。 程潇蹙了蹙眉,看了眼手机屏幕。 江荷。 她把手机重新放到耳边,脸上波澜不惊,对于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手机落你们店里了? 是的。 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浑厚,却又清澈,干净,难以形容的性感。 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来取一下? 程潇看了眼时间,说,你还在店里吗? 我在。 那我现在就过去,这个时间堵车,可能要二十分钟。 你来吧,我等你。 ** 确实是堵得要死,都这个点了,街上依旧川流不息,一到国庆假期,游客多的不可思议,快要漫了整座城市,可不断的还会有人往里头挤,即使快要密不透风,闷不透气,面对人山人海,他们依旧挂着有些纠结,而又看似欣喜的笑容,在这所谓的他乡异地放肆欢笑。 车里有些闷,她把车窗给打开,新鲜的空气争相的往里涌,烟味渐渐散没了。 无可奈何的看着川流的人群,她无声的冷笑了两声,多少人上赶着遭罪? 一波接一波。 她缓缓的吐出口气。 年年如此啊。 程潇小心驾驶,车缓慢移动。 说是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她才到。 白天没注意这家店的名字,听店长那么一说才注意到。 Resta qui。 她轻飘飘的眨了眨眼,好像是法语,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一个女孩拎着包哼着小调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她看到程潇,杵了一下,笑着问,你是来取手机的吧?女孩噙着笑往后头指了指,店长在里面等你。 程潇对她微笑,轻点下头。 那我先走啦,拜拜。说着,从程潇身旁窜了过去。 程潇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扬,小女孩就是有活力啊,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咖啡店。 这家店装潢的很有情调,尤其是晚上。 悠扬的乐声穿梭于微隙,萦萦曼曼的流进她的耳朵里,《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程潇隐隐约约还能记得它的名字。 -- 第5页 店里没人,只开着一个黄光吊灯,微弱的灯光洒满四周,在原本苦涩的气息里添了几分温馨,墙上挂着几幅画,可能因为环境的原因,和白天的色调完全不同,她往里头走了几步,没看到人。 你好。 突然的一声吓得她的心脏咯噔一下,循声望去,在幽暗深处,店长穿着暗色的衣服,不怎么明显。 然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你好。 第三章 你好。 我来取手机。 店长从柜台后走出来,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没有说话。 程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怪不得这个男人总是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店主啊。 店主戴个黑帽子,帽檐盖住了眼,留下分明的界限,他穿着黑色长袖休闲衫,腿上套着比较宽松的黑色裤子,看上去挺干净利落。 他的声音很低,很平缓,没什么情绪在里面,不好意思,因为一直没人打电话过来,就翻了最近通话记录,你是第一个。 她莫名的觉得好笑,至于为什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用一句很土的话来说,这个世界太小了。 程潇没有说话,拿起手机放进包里。 谢谢。 他说了一句,没事。 他没有戴墨镜,废话,晚上当然用不着戴。 程潇平静的瞅着他的脸,店长高出程潇半个头,这么面对面站着,目光却并不在她身上,如此的高度,帽檐下遮盖住的景致,她可以看的很清楚了。 这个瞎子的样貌让人看着很舒服,乍一看有点糙汉子,细看却又干干静静的,他轮廓分明,五官立体,说实话,以程潇的审美来看,他人高身材好,而且他也长得确实不错,只是只是稍微有点遗憾。 这对眼吧。 啧。 说实话,虽然是瞎了,看上去却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有些呆滞,有些无神。 他转身走开了,什么话也没有说。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沉寂,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种难言的莫名的伤感从心底油然而生,程潇是个冷情的人,她不会悲天悯人,也不会多管闲事,更不会在无聊的人或者事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可是就在那一秒,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这种突如其来的伤感似乎顺着音乐渗进了自己每一根神经,她站在原地,远远的,静默的注视着他。 能给我杯热水吗? 店长没有回应,可是没多久,他端了个杯子过来。 程潇赶紧上前接住,那种从心而发奇怪的的悲悯感瞬间被驱赶的一干二净,那个杯子看上去很特别,上头印的像是一幅画,是倒立的火山,她觉得,那么漂亮一个杯子要是摔了怪可惜。 她说,谢谢。 店长依旧没有回应,又走回吧台,他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捯饬什么,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不和谐的噪声,这份温和与恬淡,让人的心里很舒服。 程潇淡淡的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的熟悉,程潇微微侧着脑袋,目光飘飘然的注视着他。 《巴黎拜金女》。 那个电影,想到这里,程潇无意的弯了弯嘴角,那是甚至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一丝笑。 她抿了口水,不烫不冰,温热刚好。 店长走了出来,臂弯上挂着一件外套,还是黑色的,这么个全身黑的行头,像个夜行侠,像个罪犯,不对,不像罪犯,长得不像,有些人长得贼眉鼠眼,有些人长得一副小人嘴脸,而有些人长得一脸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而他,明显属于第三者。 他拿着盲杖走了出来。 店长去关了音乐,四下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忽然的,外头吵吵嚷嚷,依稀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 呦,豪车啊。 随即着,几个男人你扶我持的晃了进来。 老板,来几瓶酒。 闻声,程潇抬起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 店主拄着盲杖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卖酒。 醉汉甲:怎么,怎么就不卖了,去给我们拿酒来。 醉汉乙:听见没有。 说着,推了他一下,醉汉乙呲牙咧嘴,嘲笑道,呦,瞎子啊,真稀罕,哥几个看看,人家瞎子都能当老板,你们看看,多学学,啊。 程潇看了他们两眼,心里头有些恶心,说,这里是咖啡厅,不是酒吧。 醉汉甲看到程潇,乐了,笑眯眯的上前,呦,美女啊,长得真俊,来陪哥们几个喝几杯。 程潇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店主过来拉了醉汉甲一下,挡到程潇前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真的没酒,这附近有酒吧,还请你们到那里去吧。 你让开。店长被推搡到后头去。 程潇面色平静,淡淡的看着几个醉汉,刚要说话,又被打断了。 她就觉得手腕一紧,被店主拉到身后。 店长说,这是我朋友,几位大哥给点面子,不要为难我们,开门做生意的都不容易,谢谢谢谢。 -- 第6页 程潇看着挡在自己前头的男人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头怪怪的。 醉汉丙拽住他,一搡,骂道,死瞎子,当哥几个瞎啊,就你破残疾能讨到媳妇,滚一边去。他抢过店长的盲杖,放在手里把玩着,笑呵呵的,这玩意那么细,哥几个说结不结实啊。 醉汉甲:试试呗。 他用盲杖抵着店长的腹部,戳了两下,然后放到膝盖上。 嘎嘣 断了。 店长往前一步,你们干什么。 醉汉甲把盲杖随手扔到地上,扬着下巴看着店长,一副吊炸天的表情,怎么,打一架! 醉汉甲推了店长一把。 砰一声,他就撞上了桌角。 程潇扶住他,对几个男人说,你们闹够了没,我已经报警了。 醉汉甲男人龇牙一笑,上去就摸她的脸,小娘们吓唬谁呢。 一张糙手散着一劣质酒水的味道,程潇恶心极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醉汉甲,顺手拿起杯子洒了过去,热水洒了他一脸,他登时就怒了。 我日你妈 噔 是椅子碰撞的声音。 黑暗中,一只大掌拉住了她的手腕,程潇就觉得身体一重,被店长用手直接给压了下去,蹲在了地上。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一刹那,她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脊梁。 她有点震惊。 有点,感动。 砰 椅子与身体碰撞。 它切切实实的落到他的背上,接着,咣当掉在地上。 她仰着脸,看着上方的店长,他一手撑着墙,脸色平静,连个眉都没有皱一下,程潇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先是一紧,后来,渐渐松了下去,他闷哼了一声,轻轻的。 程潇伸出手,站了起来,扶住他的腰不让他倒下去。 她震惊的看着店长,脸上有了一丝恐惧,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好像有些害怕。 程潇没注意他们是什么时候跑了的,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店长身上。 店主紧皱着眉头,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手推开程潇,他踉踉跄跄的扶着桌子,坐到椅子上。 你怎么样。 他咽了口气,手扶着腰,隔了两秒说,没事。 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她去扶他。 他推开她,不用。 怎么不用,那么重的椅子砸了下来,你都这样了。她没有丝毫表情,默默的盯着他的眼睛,语速并不快,语调也不高,平缓的像是在和一个熟人交谈。 我歇歇就好。他低着头,弓着腰,留给程潇一个后脑勺。 她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想看看他的后背伤成什么程度,她又想了想,还是算了。 你得去医院,就算没断骨头万一砸出什么内伤来。 他低着头,没说话,半晌,说,没关系。 店长稍稍抬了抬背,说:你走吧。 他的声音异常的低沉,就这么坐着,这让程潇有点没办法,你是因为我才被砸的,再说,如果不是你为我挡了一下,指不定会怎样,我现在要带你去医院。 店长直起身子,站了起来,不关你的事。 他要走,被程潇捏住衣角,她一脸决绝的看着他,怎么不关我的事? 店长语气平静,说,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程潇顿时有点来气,但她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她松开了他,店长蹲下身,像是找东西。 程潇俯视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从脚边捡起半截盲杖,又从几米远的地上拾起另外半截,递给他,已经坏了。 男人顿了一下,脸稍微抬了抬,帽子遮住了光,极大的黑影投在他的脸上,显得整个下半张脸轮廓更立体,更好看。 这帮混混真是无法无天。 他什么话也没说,拿着盲杖站了起来。 她从头至尾注视着他,他的背一定很疼,走路看上去很不自然,程潇又坚持道,你跟我去医院,不然你今天别想走。 他一时愣住了,目光也不知道聚集在某一处,一丝流转也没有,当然没有了,他是个盲人。 突然,他笑了。 这一笑,让程潇心里咯噔一下。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 笑你怎么那么倔。 你不倔吗? 我说了我没事,你回去吧,我要关门了。 程潇微拧着眉心,看着他,不说话。 他见她僵持着,无奈说,我真没事,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明天来看看好了,再说,现在那么晚了。 她不吱声。 现在就算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总得等一段时间观察观察。 程潇看着他,没有说话,她在思考。 你先让我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第7页 程潇皱了皱眉,妥协了。 也好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 我送你,你收拾好了快点出来。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程潇站在车旁等他,店长没了盲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她叫了他一声,店长。 男人侧了侧头,帽檐跟着他的脸转了转,我自己回去,你走吧。 没了盲杖多危险。程潇没有任何表情,微微抬着脸,反正你也要打车。 他舔了舔牙,深吸一口气。 我顺路。 她看着他拧着的眉心,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 他在犹豫,也在思考。 程潇说,走吧。 ** 他靠着车背,程潇瞅了眼他,问,你这么靠着不疼吗? 不疼。 她转回脸。 又沉默了。 程潇瞅了眼眼前的烟盒,忍不住又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她扣上安全带,歪脸看了看男人,他端正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帽檐下的眼睛一片漆黑,像是在看前方,又不像,她看了他几秒,接着问,建议抽烟吗? 男人的嘴角微动了动,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抽吧。 程潇看着他,无声的笑了一下,她点了烟,又问他,来一根? 不用了,谢谢。 程潇抽了口,问,不会? 他不说话,杵了几秒,会。 声音低沉,性感 程潇冷笑了笑,就听他嘟囔了句,女人还是少抽点烟。 她侧着脸,淡淡的看他,什么?明明听清了。 女人还是少抽点烟。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男人。 程潇冷笑了一声,觉得莫名的喜感,她又看了他一眼,瞅着这张平静的脸,心里难言的感觉,她不再说什么,摁灭了烟,发动了车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大概记得他住的地方叫东方家园。 正想着,他说。 我住东方家园,紫薇路。 程潇心里: 小区门卫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大晚上的挺着个啤酒肚翘着二郎腿坐在保卫室门前嗑瓜子,程潇记得他住的地方,把车停到他家楼下。 谢谢你,那我回去了。 她叫住他,等一下。 今天谢谢你。 他没什么表情,不用谢我。 你算是我的客人,维护你是应该的。 你的店里有摄像吗? 他顿了一下,回答说,有。 他们这是酗酒闹事,言语侮辱,寻衅滋事,性骚扰,故意伤害,现在还逃逸了,我们告他们。 这些事交给我,你放心。 我要告的他们再也不敢出来发疯咬人。 算了吧。他说。 程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算了吧,小事。 什么叫小事。她可笑的看着他,把你杀了才叫大事? 他没有说话。 程潇低了下头,对不起。 几秒的沉默。 我们这样的人,能忍一步就忍了。 店长,你不能蔑视法律,遇到这些人这些事你不该忍,像他们这种人就该受到社会的制裁。 他低着头,表情冷淡,两人都沉默了。 算了。他说。 怎么就算了?程潇哼笑了一声,你不仅身体受到了伤害,盲杖也坏了,他们不仅要跟你我道歉,还需要负责相应的赔偿。 店长不想说话了,他就是觉得,今晚是遇到了个大事逼。 他说,盲杖坏了再买就行了,这种小事没必要搞的那么麻烦。 程潇, 过了几秒,程潇长呼口气,也不说话。 半晌,她说,你想算了,我不想算。 小姐,你别为难我。 眉头微微的皱起,她有点无奈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盯着车窗外的景致,无话可说。 算了。 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方向盘,她说,我不喜欢别人欠我什么,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更何况,还是。 残疾人,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程潇半垂着眼帘轻飘飘的看着车窗外颤颤林立的老楼,鼻子一抽,烟瘾来了。 她抽出根烟,熟稔的含到嘴里,刚要点着,低沉的声音顺着黑夜的雾气蔓延过来了。 你不能歧视残疾人,小姐。 顿时,烟意全无。 程潇放下手,轻轻的咬着烟头,仔细的品味一番他的话,语气平和,语速平缓,很认真,很严肃,倒没有什么怒意。 -- 第8页 她最后咬了下烟头,抬手利索的把烟夹了出来,看着他道,你想多了,我哪里歧视残疾人了? 他微侧着头,看样子不想说话。 程潇歪了歪脸试图去看他的表情,然而并没有看出什么来,说,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她没意思的抬回头,我说话比较直,希望你别多想。 我走了。他一条腿跨出车门,就听到旁边的女人淡淡的说,总之今天还是谢谢你。 她看他杵了一下,无奈的扬了下嘴角。 她说,店长,再见。 再见。 他杵了一会不想再说什么,稳稳的下了车。 程潇依旧缓慢的敲着方向盘,敲着敲着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停在那根被她几近咬烂的烟上。 程潇重新掏出一根来。 咔点着了。 透过蔓延的青白色烟雾,她往窗外看了看,他踏上了楼梯,程潇一手夹着烟,胳膊搭在车窗上,另一手扶着脑袋,就这么看着他。 她长长的吐了口烟,真憋屈。 那道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她看着空荡荡的楼梯,一阵恍惚。 盲人的世界,是没有白天和夜晚的吧。 她靠着车座,仰着清冷的脸庞,吸了一大口烟。 这世上多少人深陷泥潭,有的呼天抢地,挣扎,愤懑,心有万万不甘,有的云淡风轻,内敛,平静,静默坚守,你无法去评判谁好谁坏,也无法判定谁可怜或否,你静静的看着他们,只能看着。 程潇掐了烟,快速的脱了高跟鞋,下车跟了上去。 十月份的夜晚,怎么着也开始发冷了。 夜里的地面,冰凉。 那一刻,她心里暗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小心翼翼的跟着店长,停在四楼的楼梯口,程潇等他进了屋,走到门前,看了眼门牌号,4401。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微妙温暖的白炽灯,飞绕三两飞蛾。 虫子都喜欢往光的地方靠,更何况是人呐。 扑闪,扑闪,扑闪。 不停。 她垂下了目光。 都往光明的地方去了,那黑暗里的人呢? 蛾在墙上的飞影没了。 它们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总是会累的。 程潇也觉得有点累,她掏了掏口袋,空的,才想起来没有带烟。 她又看了眼门牌号,最后潇洒的走下楼梯。 ** 第四章 程潇找到一家医疗器械店,她把车停在路边,进了门。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收拾着东西像是要关门了,看到有人进来还是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请问您需要什么? 程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小姑娘脸上,盲杖 有的有的小姑娘带程潇往里走了走,这些都是。 程潇手放在口袋里一直没拿出来,小姑娘一看来的是个高挑的美女,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很高兴的接待。 程潇也没废话,直接了当打断小姑娘的话,给我拿个最好的 程潇目光清淡,看了眼她,又说,最贵的,最好用的。 小姑娘顿了一下,笑的更灿烂,拿出一个折叠的盲杖,像程潇展示着,这几款都是本店最好的盲杖,是现在最流行的铝合金四折多功能盲杖。 这玩意还分流行和过时? 小姑娘微笑示意,继续说,表面阳极处理,贴白红双色银光纸,车暗处可以反射迎车等光线,有效避免意外,独家设计的塑胶脚垫,接触地面的时候可以来回滚动,使用寿命长久,折叠起来高度35厘米,非常小巧轻便,你看这里折叠接口都是圆角打磨,非常细腻,还有这个握把,纹理加粗了,防滑安全,还有, 程潇无声的冷笑了笑,你是按照说明书背的吗? 小姑娘语噎了。 程潇又看了它几眼,说,就这个了。 多少钱 四百二 你确定这是最好的?程潇的手停住,半信半疑。 小姑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而有力,绝对是最好的,这款盲杖功能 好了,就它吧。 小姑娘握着盲杖的手紧了紧,算您四百吧 程潇看了她一眼,有点好笑,掏出四张票子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进屋里头取了套新的,直接递给了程潇,她觉得盒子碍事,又把它拆掉盒子扔了。 买这种东西的人多吗? 小姑娘笑,说多也不多,毕竟也没那么多盲人,但也不少。 程潇低着头认真的来回看盲杖,随心的说,这年头盲人确实不少。 是啊。小姑娘叹了口气,要说这些残疾人啊,我觉得就属盲人最惨了,哑巴耳聋还算好的,眼睛看不见多痛苦啊!小姑娘突然捂住嘴,对不起对不起,我失言了。 程潇试了试盲杖,觉得还挺好用,她扬了扬嘴角,你是在这打工的吧。 小姑娘把头发绕到耳后,微笑着点头。 程潇抬起眼看她,说,有样东西比眼睛好用。 -- 第9页 什么?小姑娘小心的问。 程潇拿上盲杖,往外走。 心眼。 小姑娘眉头紧了紧,像是听懂了,又有点迷糊,看程潇走出店后不久,走到门口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她的车,她不认得这车,知道的只是它很漂亮。 ** 程潇刚进家门,就看到一双男人的皮鞋,擦得光亮光亮。 回来啦。 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斜倚在沙发上看书。 她嗯了一声。 你手里抱着什么? 程潇把盲杖放到个宽敞安全的地方,坐到程旭身边,刚买的盲杖。 你买这个干什么? 给朋友的。 程旭半张着嘴笑了笑,你还有这种朋友? 骗你的,不是朋友。程潇瞥了他一眼,你这一身白西装是刚拍完片回来吗? 他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叫优雅。 程潇挑了下眉,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你就不怕自己把你公司那些小职员迷得团团转? 程旭张开手臂,很自豪的说,你觉得我用得着以衣装吗? 程潇无言。 他收回手臂,问,都几点了?你干什么去了? 出了点意外,遇上几个醉汉。她平淡的回道。 程旭立马坐直,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 报警了吗? 没。 为什么不报警。 懒得。 程潇没说话,拿过他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夜莺与玫瑰》?程旭,你多大岁数了? 别那么说,我在看全英版。 小儿科。 就算是全英,你应该看点成熟的东西。 程旭叹了口气,别这么伤害我。 程潇笑了笑,无力的躺在沙发上, 我十年前很喜欢王尔德。 现在不喜欢? 程潇不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东西,感觉不同了。 听不懂你的话。 那我问你,夜莺用自己的生命为青年学生染成了红玫瑰送给了另一个女人,你觉得值得吗? 程旭依旧微笑,说实话以我的角度来说,我不能苟同。 程潇冷笑,十两年前我觉得值,可是现在,我和你一样。 程旭笑而不语,那是你长大了。 不是长大,是老了。 别在比你老的人面前说自己老了,潇潇,你伤到了我。 你看着像十八。 你这嘴 不过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 程旭揽过她,饿不饿?吃点夜宵去?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程潇躺到他怀里,懒洋洋的模样,你做吧。 潇潇,你真的忍心让一个事业型男人下厨? 你不是习惯了吗? 想吃什么? 水煮肉片。 好,等着。 哥。程旭刚站起来,程潇拉住了他的手,等会还是出去吃吧,太麻烦了。 程旭看了下手表,这个点还有店开张?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几家店没关门。 程旭摸了摸她的头,听你的。 外头莫名其妙的下了点雨,细细碎碎的,不大,也没下多久,一会就停了。 程潇挽着他的胳膊,慢慢的走着,他们没有开车。 明天记得回家。 程潇冷笑一声,黑漆漆的眼里透着漠然,你大晚上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重复一边电话里说过的事? 我会回去的。 潇潇,你得多回家陪陪家人。 家里住不惯。 你是不想见到陈阿姨吧? 程潇短促的笑了声。 潇潇,你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冷飕飕的。 程潇抬脸,脸上依旧挂着冷漠的笑容,程旭,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矫情了? 程旭抽出胳膊,揽住她顺着路灯继续往前走,我是为你好。 程潇冷笑了声,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妈也不会离开爸。 面对那些肮脏的欲望和残酷的现实,我已经做到了漠视,但你让我怎么笑得出来。 他看了程潇一眼,就看她平平淡淡的说着,没有一点怨恨,仿佛所有的不甘与愤懑都被时光磨练,到了最后都所剩无几了。 程旭开玩笑道,所以你是早就看开了? 不过也多亏了陈姨这个小三,否则妈妈现在也不会过的那么幸福。想起母亲,程潇弯了弯嘴角,其实,我们还得感谢她。 -- 第10页 程旭叹了口气,找个机会去上海,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程潇没有回答他,她从口袋掏出烟,刚要点上,被程旭抢了过来,少抽点吧。 就一根。 程旭把烟揣进口袋,这东西还是戒了好。 程潇撇了撇嘴,说的容易。 不是不容易,是你不想女人啊还是别抽烟的好。 她又笑了声,想到某人说过一样的话。 好吧,我不抽就是。 这次怎么那么乖? 程潇斜视他一眼,勾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 一阵冷风吹过,程潇裹了裹外套。 天开始冷起来了。 他叹道,是啊。 吃完饭,程旭待不久就离开了,程潇洗完澡,围个浴巾躺到阳台的沙发上吹风,她看了眼手机,十点半了。 她点上烟,没有开灯,像个午夜的鬼魅,享受着微妙的月华。 【女人少抽烟的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顶黑帽子冷不丁的袭入脑海,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寒碜。 想起那对无神的双眼,全身都给凉透了。 呼出的烟,转瞬就被风给吹散了,程潇弹了弹烟灰,青白色的灰烬飘落下来,像个被碾碎的舞者。 ** 程潇把盲杖放在后座,开车去找他。 一大早,她就等在他家楼下。 抽了几根烟,店长下楼来了,仍旧戴着墨镜和帽子。 程潇打开车窗,冲他喊了一声,店长。 男人一懵。 店长。 他回过神来。 你不是让我来看看你吗?我来了。 上车吧。 男人往她跟前走近两步,我没事。 程潇完全不理他,上车。 车里浓浓的烟味,程潇怕他熏着,把车窗全都打开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我没事。 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程潇看着他一脸无奈的模样,弯了弯嘴角,我们去医院。 程潇看出来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不想搭理自己,一点都不,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冷笑,觉得自己有些无趣,却在下一秒立即否定了这一认知,她懒得再看他,开车走了。 停好了车,程潇拿出车后座的盲杖,说,你的盲杖坏了,我给你买了个新的。 不用了。 已经买了。 他的上身在何须的光影中晃了一晃,说,多少钱,我给你 程潇冷笑了声,如果不是我你的盲杖也不会坏,算是我赔你的。 他无言以对。 你试试好不好用。 她把盲杖递到他手里,他摆弄几下,应付的试了一试,收回盲杖,还行。 程潇半信半疑,真的还行? 真的。 跟你以前的比呢? 店长无奈,说,这个好。 程潇似信非信的望着他,说,你不用客气,如果不好用就告诉我,我去找卖家。 好用,比我之前的好多了。他又强调了一句,真的。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帽檐,感觉自己不怎么和善,不再追问下去。 店主:这个贵吗? 不贵。 两三百? 四百。话一出口,程潇懵了。 店长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四百块,递给程潇。 她淡淡的注视着他,不接。 店长举着钱的手悬在半空,也不落下,你拿着吧。 程潇皱了皱眉,感到路人看自己的眼光很奇怪,她转身走了。 程潇走出去几米,回头看看他,店长手倒是垂了下去,人还站在原地,程潇有点郁闷,冲他喊了声,店长,你站那干嘛。 店长没什么表情,拿着盲杖跟了过来。 程潇:走过了。 她又跟上前去。 店长又把钱举了起来,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他杵着,一动不动。 程潇: 她接过钱,随手塞进兜里,走吧。 程潇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要我带着你走吗? 他:不用。 说着,又越过她。 程潇: ** 第五章 重重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医院,程潇和他并排坐在走廊的公共座位上,早晨□□点医院的人最多,他俩已经等了不小会。 程潇看了眼店长,他的脸庞沉静,安逸,帽檐盖着眼,越发的像特工。 她没地方看,就看着他的喉结,看了几秒,冷不丁的问了句,店长,你吃饭了么? -- 第11页 我吃了。 那就是没吃。 我去买点吃的。 我吃过了,你自己去吃点吧。 我不想和你在这浪费时间辩论这种无意义的小事上,你不要乱走,我一会就回来。 程潇看了两眼他的脸,依旧平静,她站了起来刚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说,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只是点了点头。 一片儿黑,就看到个帽顶。 程潇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医院对面就有一家超市,程潇拿了两包纯奶,怕他不喝还拿了瓶矿泉水,接着又挑了块面包,她仔细的看了看生产日期,然后将面包放进购物篮里,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加了块面包,她早上并不习惯吃的很多,但他不一定。 程潇拧着袋子回到医院,他刚刚坐的位置空了,她一眼扫完整片走廊,这瞎子果然还是不见了。 程潇抓着方便袋,一种极强的悲凉感和愤怒感莫名的涌上心头。 她心里默骂:这混蛋。 店长 她在走廊上叫着他的名字。 店长 有人责怪,小声点,这里是医院小姐。 程潇本想说声抱歉,当她看到那女人凶声恶煞的脸时,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我在这里。 程潇转身,那一瞬间,她看到他背着阳光笔直的站着,那一瞬间,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空气里浮动的每一粒尘埃都是你的脸。 * 她抬起手把面包放在他面前,说:给你买的吃的。 手悬在他面前。 他没有要接的意思。 僵持了几秒,程潇把面包塞到他手里。 店长似乎愣了一下,说:谢谢。 程潇领着他坐下,其实有两个空座,她觉得不怎么干净,不太愿意坐,程潇站在他面前,俯视着眼前的男人,他用嘴撕开面包袋。 你去哪了? 厕所。 回答完她,他大口的咬着。 程潇确实不理解为什么他吃的那么急,不像是饿,倒像是快要上学迟到的小孩被妈妈逼着吃早餐,恨不得一口全塞进去。 慢点吃,别噎着。 他倒吃的更快,没几口,就吃完了。 还要吗? 他的头稍微抬了抬,不用了。 程潇看着他的帽顶,想摘了它,却下不去手,盲人在外多是戴着墨镜,一则是挡光,二则是眼珠子不受控制会乱转防止吓到别人,他的眼睛不乱转,也不上翻,看上去正常的很,那么这帽子就是用来挡光的了。 她拿出包牛奶,问:你喝奶吗? 话一出口,旁边有人在看她,程潇直接漠视,连个眼神都不赏,又问:还是喝矿泉水? 他伸过手来,水吧。 程潇把瓶盖拧开,递给他,看他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轻笑了笑。 这家伙还真渴了。 * 拍完片,程潇坚决要带他去做彩超,彩超室坐着一个老医生,女的,五十来岁的样子,保养的好,风韵犹存。 店长摘了帽子,坐在椅子上,老医生细声慢语,态度极其和蔼,程潇从医生的眼中看出一丝遗憾,以及怜悯,程潇想,她一定看出来店长是个盲人。 怎么了? 他刚要回答,程潇抢在他前头,说:被打了,被椅子砸了。 店长: 医生问他:有哪里疼吗? 他坐在病床上,往背部以及腰部都指了指,说:酸疼。 程潇这下有些惊呆了,她兀自感慨这家伙真能忍。 想起他昨晚上的话,程潇又气又好笑。 医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躺下。 见他没反应,说:来这边躺下。 程潇伸手刚要扶他,想到他可能不乐意,又缩回了手。 来小伙子,把眼镜摘了。 他摘了,脸背着程潇。 他顺着医生发声的方向摸索着趴了下来,把衣服掀了上去,露出结实的背部。 背上有淤青。 不得不承认,店长的身材很好,他的肌肉不像健美先生那样夸张,是恰到好处的大小,程潇无意间看到他的背上有条疤,她更认真的看了看,准确的来说,是两条,这两条疤长的有一分米,短的也有半分米,然而,她并没有觉得它们狰狞,恐怖,倒觉得有种极致的,变态的性感。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就听到老医生问,被什么椅子砸的啊? 程潇:木头。 年轻人做事别冲动,能动口呀就别动手。 程潇: 他: 老医生带上老花镜,把他的裤子往下头扒了扒,垫上卫生纸,在他身上挤出黏糊糊的透明稠状液体,然后用一块像熨斗一样的医疗器械贴着他的身体缓缓移动,背部做完了检查,擦干净了稠状液体,又转到正面。 -- 第12页 这一次,她看到了。 完完整整,毫无遮掩的一张脸。 程潇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动静。 她的视力很好。 她微微皱着眉头,眨了下眼,凝视着他的眼睛。 走近了两步,然后,站在他的身边。 两人不到一米远,程潇一言不发的俯视着他。 突然的,她的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程潇知道,那不是恶心。 这个男人 乍一看,那两只眼睛确实没什么差别,可是细看的时候,两个瞳孔稍稍有些不同,光泽,反光,还有点儿微妙的颜色差异。 并不明显。 以程潇浅薄的医学知识,她知道,左眼球是假的,是义眼。 他们的对话,程潇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盯着他那只残缺的眼睛,牙齿轻轻的咬着舌尖,突然间觉得,有一点点的遗憾。 有一点点的失落。 有一点点,难为情的悲哀。 她退后了几步,转过脸去,隔了两秒,她忍不住又回过头来。 他的腹部露出点稀松的毛毛来,有点小性感,她远远的看着,深吸了一口气,又侧过身去,不再看他,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却无心看景,那短短的一分钟,她思绪万千,到底想了些什么,自己都不清不楚。 做完检查,医生递给店长几张卫生纸,他坐起来擦拭着身上的异物。 程潇似乎也从异样的难过里缓了过来,她转身,目光淡淡的。 她注视着店长脸,向他走近了些。 没什么问题,至于身上酸疼就是淤伤,扭伤,敷几贴活血化瘀的膏药就好了,回头你们去开点药。 程潇把盲杖递到他手里,什么话也没说。 店长:谢谢。 医生转个身,在电脑上弄着一个信息表,说:放心吧,你的先生健康的很,休息休息就好了。 两人同时愣住。 好了,没事了,可以走了,回家养养,这段时间就别剧烈运动,性生活适当少点。 程潇:。 他: 小伙子真是有福气啊,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他站了起来,脸上难看的很,说:您误会了,她不是我妻子。 医生转过头来。 他手里拿着擦身子的纸,估计是看不到垃圾桶,把纸拽在手里,程潇看懂了,走过去两根手指捏着纸的一角,扔到了垃圾桶里,他说了声谢谢 接着,他拿着盲杖,小心奕奕的摸索着走了出去。 程潇捻着笑,心里隐隐的欢喜,她对医生说道:我们不是夫妻。 老医生微笑点头,说:我误会了,别介意啊。 没关系,谢谢医生。 不客气。 接着看程潇追他而去。 老医生叹了声气,兀自感叹:不容易啊。。 * 所有费用店长都坚持自己付了,程潇没有与他说太多。 他拄着盲杖走在前面,周围的人刻意的会给他让着点路,程潇在后头跟着他,他走的有点慢。 她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这一路上,心里头一直在想一件事。 感觉。 他给人的感觉。 怎么形容店长呢? 萧条,懦弱,严肃,悲伤,寂寞,可怜 放佛都不是。 最后,她只能想到一个词。 坚强。 这就是为什么,他总能给程潇一种错觉,明明是个瞎子,却又不像,至于哪里不像了? 大概就是那股子精神吧。 程潇正感慨着这个不一样的瞎子时,他滑了一跟头。 光滑的地板啊,真是又光,又亮,又滑~ 他没倒,不过也差不多贴地了,程潇过去扶着他。 小心点。 他站稳了,语气平平的说,谢谢。 周围的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程潇没再说话,松开了他。 太堵,来的时候车没能进得来,程潇把车停在医院外头不远处,路边有一家药店,门口有个孩子,跪着乞讨,没有人为他停下来。 程潇和他走过的时候,那个孩子用着与这个年龄极其不符的语气哀声的喊,给点吧给点吧 人情淡漠,大多漠视。 这世界有太多这样的人,程潇就是这大多数里面的一个,她觉得,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都不该去施舍,不该去纵容这份懦弱,你可以说她冷漠,说她无情,她不去辩解,也不去在意,她从来都觉得人是活给自己的看的,而不是别人,同样与生命。 她没看看那个孩子,而他却停了下来。 那个孩子捧着小手,才到他膝盖的位置,叔叔给点钱吧 店长用一种极其空洞的眼神盯着前方,眼珠子一转不转,手□□口袋里,掏出张五十的,摸索着递给孩子。 那个男孩赶紧拿了过来,感谢道:谢谢叔叔,谢谢叔叔连磕了好几个头。 他没有说什么,继续走路。 -- 第13页 程潇看了眼男孩,就看了一眼,接着跟上他。 ** 天突然暗了下来,过不了多久就下起大雨,程潇把车开的一顿一顿,把他颠的有点晕。 她语气平平,问:你为什么给那个孩子钱?觉得他可怜?是善意?施舍? 他也淡淡的回答:那么小,都是些孩子。 程潇面不改色,直视前方,说,你没有看到他身边那些手足健全的年轻人,但凡有一丝人性的家长都不会让孩子来做这种事情,如果他是孤儿,那么他应该被送去孤儿院而不是在这里行乞。 有几秒,他没说话。 各相沉默。 不一定是父母。 她侧脸看他。 你知不知道,很多这样的孩子是被拐卖的,有的被卖给别人,有的是犯罪分子用来挣钱的工具,有的 他顿住了。 隔了两秒,他说:那些人,与人性无关。 店长的声音很低,脸上很平静,有一丝浅浅的隐忍。 她的目光仍在他的侧脸,声音很轻。 我知道。 雨声更大,雨滴也更大,噼里啪啦,快要将车窗打穿一样。 良久的静默。 程潇认真的开着车,看着雨时清晰而朦胧的世界,她有一丝的无奈,或者说是,无力。 她又看了店长一眼。 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些人,与人性无关。 是啊 面对这世界肮脏的一角,我们大抵无奈,不愿助纣为虐,不愿穷根寻叶,坏人源源不绝,解决掉一部分,继而还会出现新的,太多的事情,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只是,你可以选择漠视,你可以选择相信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我也可以选择相信,人性,是有善的。 即便,身处黑暗,还要向光明走。 虫子是这样,人是这样,万事万物都应该是这样。 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病历上没看到? 我没看。 你叫什么? 许邵东。 许邵东,我叫程潇。 ** 第六章 外面的雨还在下,车停在他家楼下,两人沉默几秒。 程小姐,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 程潇这时才想起彩超科那事,微微的皱着眉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腰酸背疼的? 他坐直了身子,回答她:昨夜。 你怎么不通知我? 他顿了一下,说:通知你做什么。 程潇转过身面对着他,严肃的说:那你至少自己去医院看看。 他无奈,不语了。 你这样不仅是对你的不负责也是对我的不负责。 许邵东短促的笑了一声,笑意却未传到眼睛,那双眼睛依旧冰冷。 这一笑,让程潇来了精神。 她笔直的坐着,问,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 他还是面色不改,眼神未变,顿了几秒,又笑了。 确实是笑了,发自肺腑的笑,却有种让人不悦的基调。 店长! 他诚恳的说:不好意思。 程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奈,拿他没办法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静坐着,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过了会,程潇掏出袋里的膏药看了看,迎眼,四个大字。 狗皮膏药。 她随意的问了句:狗皮膏药是狗皮做的吗? 鱼香肉丝里有鱼吗? 程潇闻言,抬脸冷冷的看着他:我是问你正经的。 他回:我也是问你正经的。 鱼香肉丝里没有鱼。她倒是较起真来,狗皮膏药是狗皮做的吗? 面对这女人的奇葩程度,他不想再和她进行一系列的废话,说: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 程潇认真的看着他。 你不会看下说明书吗? 她登时愣了,紧抿着嘴,觉得自己的智商瞬间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这下不说话了,还真低下头看说明书。 安静了几秒。 许邵东说,没事的话那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程潇没吱声。 也谢谢你给我买了盲杖。 他开了车门。 唉。程潇拽住了他,然后立马的松开,你有伞吗?我家离车库还挺远。 有。许邵东打开车门,我去给你拿。 车窗上布满雨水,许邵东的身影模糊的进入她的视线。 程潇想了想,紧接着跟了上去。 她深知自己并不善良,不会可怜任何人,也不会热心肠,但她觉得至少不该让一个不太方便的人为了自己上下楼的跑。 -- 第14页 万一,撞个人仰伞翻 在三楼的楼梯口,许邵东停了下来,他转身,正好和程潇对上面,问:你怎么跟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转回身,继续爬楼,声音低的恰到好处,平淡,深远幽邃,好听极了,你跟了我半天,脚步声很熟悉了。 高跟鞋?她有些惊奇,这你都能听出来? 每个人脚步声的快慢轻重都不一样。 程潇晃了晃塑料袋,药你不要了? 许邵东转身接了过来,继续走。 程潇快步跟了上去,和他并排走,问:那我走路声音是属于哪种? 他无语了。 哪种?她不依不挠。 慢,轻。 她往脚下看去,又问:那你是属于哪种? 许邵东掏出钥匙,说着说着就到门前了,他开了门,让程潇先进去,她站在门口,不依不挠,你还没回答我。 她不说话,等他回答。 男人的脚步声。 程潇觉得他在应付自己,觉得无趣,踏脚迈进屋。 她四周扫了几眼,许邵东家不小,东西却很少,白色的墙面,灰色的地板,客厅里只有个深蓝色长沙发,一个站式空调,一个桌子,和一个茶几,空旷的略显悲凉。 她往里头走,再回头看他的时候,黑帽子被他摘了下来,搁在了桌上,程潇把目光移到他脸上,因为刚摘下帽子,头发乱的像草窝,被他用手压了几下,又像鸟窝。 他走向厨房,稳健,自然,避开所有障碍物,事实上,东西太少的缘故,也没什么障碍物。 程潇端正笔直的站在客厅中央,许邵东倒了两杯白开水,递给程潇一杯,她接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随便坐。 嗯,谢谢。 不用谢。 许邵东又去找伞,程潇喝了口热水,顿时暖了很多。 没多久,他把伞拿来了,放到桌上,站在沙发旁也不坐下,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在下逐客令。 程潇捧着杯子,随意的说了句,你的腰不好,别站着。 许邵东不动声色,心里头却翻江倒海。 谁的腰不好 他坐下。 程潇掏出狗皮膏药,继续之前看到的地方认真的研究说明书。 她自言自语,要烤热了贴。 看完了,她撕开了包装袋,拿着膏药看了看,惊讶道:真不是狗皮的。 许邵东无奈的喝了口水,并不想理她。 程潇瞬间恢复平静,现在的商家太不实诚。 她四周看了看,问:有微波炉吗? 他侧过脸来,怎么了? 给你贴这个狗皮膏药,说明书上说要烤热了贴。 许邵东放下水杯,说我自己可以贴,不用麻烦你了。 程潇紧了紧眉,你不行的,万一烫到手。 许邵东见识过这女人的固执精神,想了想,还是不和她废话了,抬手指了指厨房。 程潇就拿着狗皮膏药进去了。 过了一分钟,她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走出来。 程潇蹲到许邵东面前,说:哪里疼? 他伸过手来,我自己来。 程潇躲了过去,这个烫,现在加热了膏药都化开,会流下来。 他指了指后腰部。 我撞到你肾了? 程潇撇了下嘴,自言自语:应该没事。 她细细的吹了吹药膏,隔了会摸了摸膏药底,说:不烫了,把衣服撩起来。 许邵东并没有害羞,他掀起衣服,露出结实的腰。 程潇一眼就看到他背上的疤痕,她愣了一下,然后冲着淤青的地方小心的贴了下去,接着在边缘上来回抹了好几下以防膏药外漏。 quot;烫吗?quot; 不烫。quot; 疼吗? 不疼。 程潇又划了几下。 许邵东往前缩了缩,温热的膏药再加她来回磨蹭的指间,弄得他又痒又麻。 疼? 不疼 程潇半信半疑。 他放下衣服,自己按了几下,谢谢。 程潇仍旧蹲着,仰视着他,打量着他的长相。 许邵东长得不差,他轮廓分明,眼睛不大也不小,眼皮永远是半低垂着,这个人的嘴角很深,就算是不笑,嘴角也显得微微上扬,让人看着不疏离,他的皮肤比小麦色要白一点,还有就是,他长得一脸正气,好像随时要和这个社会上的邪恶势力做殊死斗争一样。 想到这里,她晃了下脑袋,重新坐到沙发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失明的。 她想问,但忍住了。 许邵东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程潇有意思的看着他,从第一眼看到许邵东,就想象不到他抽烟的模样,她也从没想过,他叼烟的模样能这样自然。 -- 第15页 程潇看了眼烟盒,骆驼的。 许邵东打了好几下火机,打不着。 你带打火机了吗? 程潇接着就从口袋掏出一个红色的打火机,别动。 他不动了。 她帮他把烟点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烟打量着许邵东。 许邵东嘴里叼着烟,问:抽吗? 程潇也不客气:抽吧。 她拿了一根,点上,吸了两口。 程潇:不顺口。 许邵东:你抽的什么烟? 程潇:1916,万宝路。 许邵东眉毛轻挑,女人抽的。 她看了他一眼,在这薄薄的烟雾后,他还挺好看的。 为什么抽烟?他问,紧接着,又问,情伤? 程潇睨了他一眼,嘴角轻扬,似笑非笑,抛出了两个字。 庸俗。 许邵东没话对。 哎呀~ 又安静了。 程潇把烟给掐了,背稍稍靠到沙发背,放松了下来,她抬手轻捂住半张脸。 深嗅。 淡淡,又浓烈,轻柔,又摄魂。 这余香。 真是醉了。 因为太香了。 她弯了下嘴角,又说了一遍,因为烟的味道。 程潇吸烟,没有其他原因,觉得好玩就抽了几口,吸进去的感觉和二手烟完全不同,那种味道,醇,冽,香 放佛瞬间传遍五脏六腑,直击灵魂,瘾,有了。 他下巴低了下,看上去像是认同。 程潇放下手,恬淡的看着他的侧颜,问了句:你一个人住? 嗯。 这房子租的? 嗯。他疑惑,你怎么知道? 墙上贴了张海报。程潇抬眼又看了眼墙边的那张已经发黄了的海报,说:海报上写着飞轮海。 我想应该不会是你贴的吧。 许邵东深吸口气,站了起来,贴哪了? 你往左走三步,再往前走三步。 他真的走了过去。 步子大了,程潇抿了下嘴,有些无奈,她站起来走过去拽着他的衣角,带着他走到墙边,你还是拿个凳子踩着吧,有点高。 许邵东手顺着墙往上摸,他舔了舔牙,还真有。 他跳了一下,把海报扯了下来。 旁边的程潇看着,伸手扶了他一把,医生都说别剧烈运动了。 许邵东把海报揉了揉扔进垃圾桶,随意的抛过去一句话,这不算。 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走了出来。 程潇默不作声的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问,你多大了? 三十一。 你看着像三十四五。 他似乎稍稍愣了一下,随后,他轻笑了一声,显老,日子给磨得。 许邵东沉默了。 程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气氛也有点尴尬,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吧。 一听这话,知道她要走了,许邵东整个人看上去显然高兴了很多,好。 程潇试探性的瞅着他,不舒服? 没。他立马答,我挺好的, 他竖着耳朵听了听,雨不大了,你也回去吧。 程潇半眯着眼,走到沙发前把水杯拿起来喝的一滴不剩,然后把水杯放到茶几中间,她站起来,口气极度认真,说: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联系我。 他嗯了声。 黑黑的头顶,硬硬的头发,她轻眨下眼,莫名的笑了一下。 那许邵东,我走了。 他站起来送她。 她仰望他几秒,移开眼,搂了搂头发,弯腰拿起伞往外走。 他跟在她后头,关上门。 咣当 程潇在那一刻回头,如浴冰泉。 她冷冷淡淡的看着粗糙的铁皮门,撇了撇嘴,转身,下楼。 门里的人,坐了下来,整个人窝进沙发里,舒服自在。 就是这腰啊,还真是酸。 【你的腰不好】 他幻想这话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样子。 冷漠,平静,没什么感情? 【庸俗】 【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吧】 【真不是狗皮的现在的商家太不实诚】 许邵东捂着温热的杯子,短促的哼笑一声。 这奇葩 ** 程潇站在屋檐下,撑开伞,她扫了眼这把伞,怎么形容它呢,它已经不是丑了,而是太土了,灰底子,蓝色格子纹,六七年前很流行的那种款。 程潇对着细碎的雨点笑了笑,这瞎子是被卖伞的忽悠了吧。 她上了车,倚在车座上,看着雨里朦胧的老楼,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傻,她深呼口气,什么都不想直接开走了。 ** 这两天的天气很怪,刚刚还下着雨,这一会功夫就停了。 -- 第16页 程潇洗完澡,端着杯红酒晃到书房里。 扫视一眼自己的书架里,都是一些名著和小说,大多数都是看过的。 她站在书架前,悠闲的抿着红酒,拿了本书,书名叫《岛上书店》,她路过一家书店时买的。 程潇放下酒杯,就近坐了下来,翻开书。 落眼,是这样几句话: 来吧,亲爱的, 且让我们来相爱, 趁你我, 尚在人世。 鲁米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动着许邵东的脸,突然间的,程潇有点不解为什么自己会想起他来。 可能,很久没和男人这么久的接触过。 可能,太多事情,无法用逻辑思考。 可能,巧合太多了。 可能,那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瞎子。 她对自己说,这就对了。 程潇合上书,走到二楼的阳台上吹风。 夜里,她白色的浴巾和着雪白的身子异常扎眼,手搭在木制的栏杆上,轻轻的弹着,站了一会,像是有点累,就坐了下来。 程潇惬意的倚着深棕色的沙发,眯着眼,一阵凉风拂了过来,程潇从深深的倦意中清醒。 书掉在地上,她弯腰拾起来。 看着书上简洁的几行字,程潇魔怔的念了出来。 很轻,很柔,被风摇走。 趁你我, 尚在人世。 ** 第七章 程潇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副总监,平时工作量并不多,她有个助理,叫冯杨,大学刚毕业就跟着程潇了,她们关系谈不上多好,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基本便没有什么交接。 公司同时进行的两个项目,一个是洗发水广告,一个是环境保护的公益片,主题天壤之别,制作规模更是天壤之别,公司主力部分大多在这个公益片上,摄影在西藏待了一周多,几乎出动了组内一半人员。 前天晚上他们到了浙江拍摄,这几天应该是能回来了。 一大早,冯杨跟着程潇进了办公室,给了她一个PPT,程潇看完后让她稍作改动。 没过多久程潇接了个电话,接着,她叫了声冯杨,跟我去摄影棚一趟。 冯杨放下手头的工作,探查吗? 程潇在前头走,说,合资方和客户方都来了人。 真的呀。 程潇没有回应她,接着带着冯杨去了摄影棚。 摄影场地就一块大绿布,女主角站在镜头前搔首弄姿。 工作人员和程潇打招呼,她没有说话,动作示意他们不要说话专心工作。 导演举了下手,声音雄浑,叫了一声,灯光灯光,还有补个妆,快点。 程潇瞥了一眼,看到了录影上的回放,说实话,如果没有后期,实在是不堪入目。 过了半小时,她走到一边,问服装,不是说合资方和客户方有人来探班吗? 是吧,等到现在也不见影子。 程潇很讨厌不守时的人,她没再说什么,对场工说,等他们来了你来叫一声我助理。 场工点头。 冯杨问,你不来了吗? 这帮应付差事的人你来应付就够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下午,那帮人才来,待了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了。 正直下班高峰,矫健的玛莎拉蒂,用龟一般的速度缓缓行驶,她路过了resta qui,顺道进去看了眼店长。 许邵东坐在老位置听音乐,程潇坐到他面前,许邵东。 他摘下耳机,说:你怎么来了? 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每天来看我。 程潇象征性的点了下头,接着说,那手机号码给我。 许邵东愣着没动。 程潇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单纯的说了句话,把你手机号给我。 不用了吧。 程潇淡淡道,有什么事的话方便联系。 能有什么事。他的嘴角像是轻挑了一下。 程潇不语。 我真没事,程小姐。 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联系我,许先生。 许邵东深吸一口气,像是想了想,终于还是报出号码。 程潇记下了。 她拨了出去,许邵东的手机振动,他插/进口袋挂掉。 你不备注一下? 许邵东顿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刚一掏出来,程潇整个人愣了。 手机是黑色的没错,直板的,简单,好用。 说实话,也符合他的气质。 但是,那是个老年机。 确实,也符合实际情况。 她看着他,他目光平行,全凭触感。 他默默地翻出记录,把最顶上的电话号码标记了9,许邵东深知,这女人执着的可怕,不做到她满意,她是不会罢休的。 程潇看着这一过程,觉得这瞎子道行实在深,也没多想,随口问了句,为什么我是9? 他的眼睛直视前方,手上按了保存键。 程潇盯着他的脸,我知道了,方便。 -- 第17页 她又问:那前面8个是谁? 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多了。这次,他真的是笑了下,程潇算是看的一清二楚。 程潇盯着他,淡淡的说,不好意思。 那前面八个 妈妈的,咖啡店座机,两个店员的,物业的,房东的,画材店老板的,医生的。 第九个,程潇。 他收回手机,沉默了。 两个人都不讲话。 半晌,许邵东问,你要喝点东西吗? 不用了。程潇轻眨了下眼,觉得自己有些累,谢谢。 我先走了。 嗯。 程潇刚走出去两步,回头说,对了,你的那把伞我忘带了,回头再还你。 他没有动弹,语气低沉平和,不用了。 程潇最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 摄影工作组回来,公司先是聚了个餐,接着就投入进了紧张的后期工作,全公司上下的人工作量都加大,加班加点,处于一个紧张,疲倦的状态。 程潇前些日子熬了不少个夜,忙完了一个周,后续工作相对轻松了点,她请了个假,假期时间不多,四天,却已足够调整睡眠,好好休养休养了。 她闷头在家睡了一整天,晚上出来觅食,吃完饭后闲的没事,在客厅里晃悠,这一晃悠,就看到了那把伞,许邵东的伞。 她拿起它看了两眼,这些个日子太忙,快把这个人给忘记了,想到这里,她决定去他家一趟。 程潇随手拿了件黑色的毛衣套上,里头穿着略宽松的米白裙子,她没穿高跟鞋,踩了双平底鞋简简单单装束完就出门了。 这一身行头,有些拖拖拉拉。 她想,反正也没人看。 ** 宁静中的朦胧夜色,深远中的璀璨星辰,渐渐的没了。 就快进了闹市区。 云层很厚,夜色笼罩,覆盖着整座城市的雾霭迅速的浮动,空气不好,人心也跟着压抑。 可是她的心情有点说不出来的好。 期待,而且, 有趣 车停在许邵东家楼底,夜色下,它呈着一种别样的黑色,优雅,孤傲,而又桀骜不驯。 她轻声轻步的晃进老楼里,一口气爬到四楼。 咚咚咚咚 程潇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屋里的人开门。 没动静。 咚咚咚咚 门开了。 程潇敲门有个毛病,每次四下,没多过,没少过。 屋里黑漆漆的,没开灯。 程潇看着一步之遥的男人,从头到脚,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 他穿了件白T恤和条宽松的灰色裤子,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上的水滴落在衣服上,晕成一片一片。 他一语不发,像在等待。 良久的沉默,还是许邵东先开了口,程小姐。 程潇调侃的笑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许邵东面不改色的说,烟味,女性。 很重?程潇抬起手臂闻了闻,不重呀。 许邵东没答她,你有事吗? 我身上烟味很重? 他无奈,不重。 程潇上前一步,离他的脸近了点,那你鼻子倒是灵。许邵东感到她温热的呼吸,敏感的退后一步,程潇嚣张的进了屋,也没打算开灯。 你有事吗? 他站在门口,没有关上门,一副随时要将她撵出门的架势。 还伞。 程潇打开手机电筒,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伞放下,无意间,她看到了桌上的膏药,塑料袋是她打的结,程潇记得很清楚。 她微皱起眉头,这家伙没再没打开过它! 程潇抬起眼,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用手机照了照许邵东。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在她看来,又滑稽,又气人。 腰还疼吗? 不疼。 是么?恢复得不错。 无声了。 那就这样吧,谢谢你,天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你过来。 他皱了皱眉,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你过来。 干什么? 她说,给你换张膏药。 不用。他赶紧说道,手搭在门把上,程潇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了眼他的脸,冷冷的问,怎么不用? 许邵东呼了口气,舔了舔牙,就知道她要这么问了。 我已经好了。 这次,他没给程潇说话的机会,接着赶紧说,你回去吧。 她冷笑了一声,你急什么? 你他无话可说。 这膏药你为什么没动? 两秒,他没说话。 懒得贴。 程潇平静的看着他,有点莫名的生气,转念再一想,这跟自己似乎没半点关系。 她沉默了。 -- 第18页 凭什么? 又为什么? 他离自己不近不远,浑身透着疏离的气息。 她望着他,平静的。 胸腔里的一口闷气渐渐化无,像一汪温泉,缓缓流淌。 就这么看着,整个人软了下来。 心,也跟着。 程小姐,天不早了。 她缓了神,木讷地看着他。 没有说话。 你走吧。 她凝视着黑暗里他并不清晰的轮廓。 是啊,我该走了。 再不走,就是不识相了。 就晚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到伞旁边,一句话不说。 她走向门口,站在许邵东身前,仰视着他,说,那我就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他嗯了声。 等了半天,这女人还没出去。 他想,反正都要走了,就再等等吧。 程潇深吸口气,他身上散着淡淡的肥皂味。 这般平和,这般自在。 她在猜他用的哪个牌子的肥皂,出神了。 程小姐? 一阵恍惚。 她看向他的眼睛。 轻轻的说:我叫程潇。 你路上小心。 撵的真好。 程潇淡淡的看着他,楼梯口的灯不亮,但足以让她看清他的脸。 小心什么? 你小心开车。 程潇笑了笑,跨出门去,好。 许邵东想说再见来着,再想了想还是不说了,也没什么好再见的,当然了,最好是不要再见了。 等她刚走出去,许邵东就要关门,生怕这女人又整出别的什么幺蛾子来。 但是,果然。 程潇用脚抵住门,细长的手臂从门隙间伸了过去抓住他的小臂。 许邵东以为夹到了她,赶紧打开门,你没事吧? 程潇仰着脸,看着他略显紧张的面容,抿着嘴笑了一笑,四下里温和的暖黄色灯光铺散开,他们两面对面的站着,很暧昧,很美好。 她没答他,问:许邵东,有件事我思考了很久,虽然那与我无关。 他不吱声,低着眼。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怔了怔,唇半张着,欲言又止。 程潇靠近他些,压低了声音,像是再说什么秘密,她小声问:许邵东,你以前是特工吗? 他刚开始是愣住,倏尔又笑了出来。 程潇拧着眉头,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说,你笑什么? 他侧了侧头,又笑。 程潇拽了拽他的胳膊,你别笑了。 他真的就不笑了。 说:程小姐,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 她眉头轻拧,不说话。 他试图推开她的手。 程潇没放,更紧的拽住他,安静的说:许邵东,我没开玩笑。 他舔了舔牙,正经的说了一句:我不是特工。 她松开他的手臂,本想再问点什么,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想想还是算了。 晾了几秒,两人都没动静。 你走吧。 程潇透过他往屋里看了眼,黑洞洞的,当然了,什么也没看清,她收回眼又看了看许邵东,也没在他脸上看到表情变化,一点都没有。 许邵东个子很高,程潇没穿高跟鞋,仰着脸看他,她垫了垫脚,靠近他些,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他微怔,脸上有种难以言表的表情。 有没有?程潇半抬着脸,盯着他的眼睛,拉长了声音缓缓的说道,应该是没有。 程潇冷淡淡的说:我也是一个人。 他的双目清黑,无神,没有一丝感情。 许邵东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喜欢你? 他面色依旧依旧平静。 许邵东,你感觉到了吗? 程潇弯了弯嘴角,温柔的说:我感觉到了。 程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轻促的笑了笑,你是火星来的? 许邵东的脸冷的有点吓人,他的声音沧桑了许多,我是个瞎子。 他的脸很低沉,漆黑的瞳孔什么都看不到,她看着他的眼睛,它们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迷茫。 程潇突然很难过。 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感受,不忍?可怜?遗憾? 有点落寞。 有点心疼。 有点想拥抱他。 但是她没有。 蛾子仍然绕着白炽灯飞。 影映在苍薄的墙上。 程潇只是淡淡的勾出一个冷漠的笑容来,她说,高冷的孤独者们,许邵东,我们大概是一样的人。 他不语。 你会打牌吗? ? 会吗? 会 那你应该知道,真正会打牌的人,不是在于拿到一手好牌,而是在于打好一手坏牌。她留意了眼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继续说,我不会打牌,但我知道,牌可以洗一千次,一万次,而人生就只有一次,命运给你什么,你就该坦坦荡荡,毫无顾虑的接好,然后更好的生活下去。。 -- 第19页 他沉默。 你不该因为你是个盲人而觉得自己不一样。 阴阳守恒,人总得要找个人过日子,你是,我也是。 程潇平平静静的望着他的脸,你有病,我也有。 他紧抿着唇。 我们都是一样的,平等的人。 她看了看他的眼睛,轻轻的说:缘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程潇面无表情,退后了几步,抱歉,那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她转过身,就听到身后的人说了句,谢谢。 她一笑置之,没有回头,也没多说什么,走下楼。 楼梯的拐弯口,程潇停了下来,美丽的女人,在暧昧的黑夜里,开出了花。 程潇低了低眼,也没有转身,声音很低,像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再见。 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也没听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仍伫在门口。 心里突然极其的矛盾,过了半分钟,许邵东低着头进了屋。 安静的夜里,砰 门被关上。 许邵东背贴着门,双目空洞。 心里,闷。 门,冰冷。 【你当我男人吧】 【shao】 【你飙车,我也飙车,你上天,我也上天,你下海,我也下海,你环游世界,我陪你海角天涯,你流浪,我跟你漂泊一生】 许邵东深吸口气,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 棉,深陷。 黑暗里,他点了根烟。 橙红色的火焰,一明一灭。 看不到灰烬。 他躺进沙发里,咽了口干气,喉结跳动。 【我们杀人,也救人】 【我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也不为过】 【你害死她哥哥,现在,她也不要你了】 【你想死,我偏不让】 【shao,你走吧,逃得越远越好】 许邵东闭上双眼,胳膊靠在额头上,乏力。 过去,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 第八章 许邵东给程潇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睡觉,手机静音,醒后看到未接来电。 那家伙不会无缘无故联系自己,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 正想着给他打过去,程旭来电话了。 现在在哪? 家。 有空? 有。 回家一趟,陈姨的朋友带着她儿子来家里做客。 听到了吗? 不去。 听哥的,这男的哥把着关,不错。 我不去。 不行,人家等着呢。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陈姨催呢,你好歹回来看看,给人家个面子。 她不说话。 潇潇你别任性,听哥一次赶紧回来,听见没? 程旭!你急什么? 上次就跟陈姨说了我不相亲,她怎么还不依不挠的?你告诉她,我就算嫁不出去也用不着她管,她是谁啊!她又不是我妈,凭什么插手我的事情,我妈都没催我,她无事献什么殷勤! 潇潇你是不是刚睡醒? 她扶着脑袋,没有回答他。 你先缓半小时,我半小时后给你打电话。 啪挂了。 程潇神色倦怠,把手机扔到被子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静了五分钟,给他回了过去。 好了? 好了。 程旭在那头叹了口气,你这起床气也太吓人了。 程潇闭着眼睛,没说话。 确定不要再缓缓? 大哥。 嗯? 程潇躺了下去,顿了几秒,说:我看上一个男人。 那头似乎是愣了。 真的?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程旭笑了笑,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久前。 难怪刚才那么愤怒。程旭又笑了,什么样的男人。 程潇淡淡的说:挺特别的。 我家小妹看上的人,怎么会是一般人。 她弯了弯嘴角。 什么时候介绍给哥认识认识? 八字还没一撇,人家不理我。 呦,还有看不上我们家潇潇的? 程潇睁开眼睛,看着天顶。 我眼里有他。她轻笑了笑,他眼里没我。 女追男隔层纱,喜欢就去争取。 程潇没说话。 他是干什么的? 程潇没答他,下回再说吧,我有点累,先挂了。 好好好,你继续睡吧 挂了。 程潇无所事事的平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干什么,她摸了摸胃,觉得有点饿了,刚想要订个外卖,再拿出手机的时候想起了那通未接来电。 -- 第20页 程潇看着许邵东这三个字,轻轻的笑了笑。 她没有给他回过去。 她有一种预感,他会再给自己打电话。 于是,程潇决定先不订外卖。 她换好衣服,倒了杯热水,坐到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 等那个男人找自己。 这是一场奇妙的心理旅程。 果然,不到一小时,手机响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一股电流横冲直撞,流遍全身,她看了眼来电显示。 许邵东。 拿起电话,接了。 那边说话了。 程小姐。 许邵东。她把电视音量调小,几近调没,躺在沙发上听他的电话。 程小姐,我看到了你留在我家的东西。 程潇嗯了声。 你没必要给我钱。 那是盲杖的钱以及对你的补偿。她莫名的想起他腰身上那条疤来,又说,你不用客气。 我不需要。 程潇认认真真的听他的声音,淡淡的,平平的,没什么情绪。 但是一如既往的,挺好听。 我没什么需要补偿的。 怎么说这件事 我说了我不需要。他打断她,隔了两秒又说,我会去找你,把钱还给你。 程潇不说话。 希望你能理解我。 她依旧不吱声。 看着被风刮起的窗帘,飘,落,飘,落 程小姐? 她没应。 程 许先生。她低声唤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他又不说话了。 毕竟那天是你替我挨了一下,你受伤了,至于盲杖,算我送你的,既然买了就没打算要你钱,那四百块是还你的,其余的是医药费,我拉着你去医院做了一堆检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付钱都是情理之中就是想要谢谢你,我知道你可能会拒绝,但我觉得站在我的角度上,我给予你某种意义上的赔偿,是应该的。 不用。 安静的。 安静的。 她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浅浅的。 我会把钱还你。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沉默。 她闭了闭眼,说:我去找你吧。 不用麻烦你,我去还你。 我家挺不好找的再说你也不太方便。 对方不语。 程潇依旧看着窗,眼神飘飘然,语不走心的喃了一声,你在家等我。 沉默。 在家等我。 几秒。 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开车。 那我先挂了。 她嗯了声,突然,等一下。 怎么了? 我还没吃饭。 那边顿了几秒,说:知道了。 你来吧。 好。 程潇挂了电话,觉得很累,又好像精神一下抖擞了。 她慢悠悠的起来,披了件外套,出门了。 路上,她路过几家餐厅,本想着和他出来吃,再一想,那家伙八成,不,是绝对不会跟自己出来,于是,她停了车,买了点吃的打包带了去。 她敲了四下门,站着等,静静的听里头的人走过来给自己开门的脚步声,然而,直到他门打开了她也没听到一点儿声音。 程潇立马来了精神,说:我是程潇。 我知道。 她淡淡的看他,不说话。 进来吧。 桌上有两个菜,土豆片炒大青椒,青椒片比土豆大三倍,盛在盆一样的大碗里。 程潇看着它出神,一时无言。 身后有关门声。 许邵东没和她说话,径直的走去厨房,程潇把包放下来,也没坐下,接着,他端了两碗米饭走出来,放到桌上。 她说,你怎么做饭了。 你电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饭吃吗? 她有点无辜的看着他,说:我没有要饭吃。 许邵东坐下来,胡乱炒的,你能将就就吃一点吧。 不将就。她赶紧的说,看上去挺好的。 你买了吃的? 你闻到了? 嗯。 她提起饭盒,放到冰箱里去。 怎么不吃? 吃你做的。 她坐到他面前,夹了片土豆,放到嘴里。 手艺不错。 他短短的笑了笑。 比我做得好。 你会做饭?他本想这么问,话到了嗓子眼,咽了下去。 这顿饭吃的□□静,回头,许邵东把钱还给程潇,对待这件事上,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后来程潇就回去了。 -- 第21页 她走在下楼梯的路上,看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和涂鸦,心情很复杂。 程潇停在楼梯拐弯处,回头看了一眼他的铁皮门,默默的。 她回过头,往下走。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种心情 ** 程潇一个人待在了偌大的空荡荡的屋子里,她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一坐就是二十分钟。 她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寂寞,甚至可以说是,孤独。 程潇拿了瓶酒,去了阳台上,云层厚,看不到月亮,她看着夜空,眯着双眼,有点儿恍惚。 忽明忽暗,忽暖忽寒。 她又想起了许邵东,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原本空的身体,瞬间被填满了。 程潇闭上眼忍不住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你。 每一次,我都会弯起嘴角。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瞎子。 ** 这是她第一次无目的性的去找他。 程潇穿了条黑色的牛仔裤,上头是一件黑色宽领毛衣,她喜欢黑色,说不上来的,无与伦比的喜欢,甚至于是极端的偏爱。 她慢悠悠的开着车,跟在他的后面。 目光紧锁着他的背影,许邵东手里拿着自己买的那条盲杖,他的脚步不快,程潇就这么一路跟着,上了公车,路过街边的花店,路过繁闹的商铺,路过文艺的小铺,路过幽静的茶坊,最后停在了resta qui。 这一回,她又看了看这一行字母。 轻轻念了句:resta qui。 她进了咖啡店,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坐了下来,和第一次来这里一样,要了杯果汁。 程潇悠闲自得的欣赏着他的日常,他在后头捯饬了半个多小时,就到前头坐下,坐在那个店长专属位置。 他有一个mp3,和一个收音机,戴上耳机,靠着椅子,整的像个老年人。 咖啡店客人并不多,半天过去,进来不过十五人,而且多数速溶,打包带走,较便宜的那种。 生意并不景气。 店里两个女服务员,一个叫张昕,另一个叫张冉,虽是同姓,却并不是姐妹。 张冉程潇见过,就是那天晚上蹦蹦跳跳跑出去的小丫头,她今天上午没来。 张昕见程潇坐这半天了,只点了杯果汁,她走过去对程潇说:小姐喝完了,我就收了。 程潇嗯了一声,小声的说:谢谢。 张昕笑了笑,不客气,您还需要别的吗? 程潇摇了摇头,下一秒,小声的对她说:你们老板每天就这么坐着? 店里不忙就都这样 程潇瞅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张昕挂着僵硬的微笑,用一种甜的腻死人的腔调说,请问小姐您有什么事么? 我找你们老板。 小姐,您需要什么服务的话可以跟我说的。 程潇淡淡的看了看张昕,目光交接,张昕莫名的闪躲了一下,程潇合上杂志,靠在椅背上语无波澜轻轻地说:那麻烦你把你们店里所有的喝的都给我上一份。 张昕有点目瞪口呆,声音听着有点颤,咖啡饮料一起算的话我们店里有二十三种,您是要? 程潇斜了斜嘴角,我说的不够清楚? 张昕尴尬的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程潇移开视线,目光又回到角落的男人身上,她微微一笑,声音不大不小,唤了一声,店长。 他一怔。 头微微侧了一下。 这家伙听力果然了得。 张昕刚走开没几步,听到声音回了头,那一瞬间,她看到阳光下,程潇望着他,美丽的脸上仿佛散发着光芒。 脸上平平静静,眼里却柔情似水。 张昕顿时心里一颤。 有种难言的卑微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朝程潇翻了个白眼,走了。 第九章 许邵东对着程潇端正的坐着。 程潇见他半天不说话,勾着嘴角说,我是程潇。 他还是不说话。 不记得我了?程潇靠近了些桌子,我就是来拿手机的那个。 我知道。他淡语。 程潇思量着他的表情,平淡,平淡,还是平淡。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好看。 他被堵得半句话说不出。 盲杖好用吗?程潇饶有深意的笑着。 许邵东:好用。 程潇:那就好。 上了杯摩卡,张昕说:请慢用。 她看也不看她,说:谢谢。 那余下的,等您喝完? 程潇的注意力全在许邵东身上,也没注意张昕的话,有意无意的点了下头。 老板我来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脆的女声从外头扬了进来。 -- 第22页 张冉跳了进来,看到许邵东,愣了一下,接着看到坐在许邵东面前的程潇,又愣了一下,她笑眯眯的过来,你不是那天来拿手机的那位吗? 程潇点头。 你好啊! 程潇笑笑,你好。 去工作吧。许邵东说。 好的店长。 程潇看她跑走,噙着笑,说:年轻真好。 他没有说话。 程潇喝了两口,不喝了,张昕又给她上了杯焦糖拿铁。 你走吧。 她睨了他一眼,淡淡说:我还没喝完。 程潇抿了一小口,说:还有二十一杯。 接着,她看到许邵东轻轻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程潇来了精神。 你笑什么? 没什么。许邵东眼睛低垂着,喝吧。 程潇盯着他漆黑的眼,轻飘飘地说,不想喝。 那你还点那么多。 照顾你生意,不乐意? 不想看你浪费。 花的是我的钱。 喝完就走吧,我请客。 不用,我说了,照顾你生意。 她想了想,又抿了一下口咖啡,味道过份甜了点,她没能继续喝下去,环抱双臂对许邵东说,许老板,你的伙计手艺该提提了。 许邵东面不改色,他的眼睛像是在看程潇,又不像,调的不好? 她把咖啡推到他面前,然后倚着椅背,歪着脑袋,你尝尝。 他思考了几秒,摸索着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放下,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甜一点的。 程潇冷笑了声,谁告诉你的。 糖浆确实挤多了我让她给你重调一杯。 她试探性的问:你会调吗? 程潇隐隐觉得,得到的答案会是自己想要的,肯定的。 果然。 会。 她饶有兴致的瞅着他,不如你给我调。 他无语。 别那么小气。 他脸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你等等。 说着,走开了。 张昕正洗杯子,张冉一脸八卦的跑到她身边,笑嘻嘻的问,:怎么回事,那女的是谁啊? 谁知道啊,神经病,非要找老板,现在又来找事,要店里所有喝的都上一遍。 张冉乐开了花,惊喜道:是不是看上咱店长了? 张昕看也不看她,嗤笑一声:老板是好,可他是瞎子,这女人一看就是有钱人,条件又那么好,她图什么呀? 说不定就是单纯的喜欢,你想太多。 呵,你太天真了。 那你说她图什么? 有钱的女人,图点新奇,作呗。她又斜着眉,邪笑着,就不算那只眼,咱老板脸确实有点小帅,再加身材好,现在那些富婆都爱包养男人,床上功夫好就成,管你脸长啥样,灯一关还不都一样。 你怎么这样想,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啊。 切,你太单纯了。 我觉得她不像那样的人啊,再说,老板又不穷。 呵,那也不富,他那眼,要不是没钱了怎么就不治了呢? 张冉不说话了,隔了几秒她叹了口气,哀怨的说:唉,好可怜的。 可怜,呵呵,我看是可怕吧,每回看到他那只假眼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就是你半夜醒来看到个少个眼珠的男人谁你旁边,你不瘆的慌? 张冉拧着眉,你不能这么说。 得得得,我不说了张昕抖了抖擦干净水,拿着杯子走开,抛去一轻蔑的笑。 张冉撅了撅嘴,也跟着走出去,到柜台前站着,偷瞟了几眼程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她在看店长,张冉舔了舔下唇,觉得她长的还挺好看的。 正想着,程潇与她对上眼,她淡淡的看着她,微微拉了下嘴角。 张冉也向她笑了笑,随即低下眼去。 ** 程潇这一天算是全耗在这里了,她慢慢悠悠的喝,他调一杯,她喝一杯,喝腻了就来几杯果汁缓缓,到了最后,程潇被撑的有点说不出话来。 不留神都九点多了。 许邵东让店员下班,咖啡店里就剩他们两个,微妙的黄色灯光下,他们面对面坐着,什么话都不说。 他的声音打破许久的沉寂,喝完了吗? 她嗯了一声。 喝完就走吧。 嗯。 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她看着他,又说,花拉的也不错。 是么。 嗯。 可惜喝多了,估计这个月都不想喝了。 他没什么表情变化。 程潇拿起包,刚站起身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抚了几下胃部,然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 第23页 许邵东坐着,不用。 程潇不说话,看着他。 僵持了半分钟。 许邵东眉头紧了紧,最终还是妥协了,走吧。 ** 送他到楼下,程潇说,我是单纯来找你的。 他愣了几秒,声音低沉,我没什么好找的。 程潇微笑。 安静 没什么事我就上去了。 哦。 谢谢你。 程潇没回应。 他跨出车,没想到这个事妈会那么轻易的让自己走,有点不解,直到关上车门她也没说话,许邵东拿着盲杖,上楼去了。 程潇没看他,掏出了烟,下了车站在风口里抽,风有点大,快要吹灭烟头的火焰似的。 过了十几分钟,程潇掐了第二根烟,往楼上望了望,他家还是黑的,没灯。 路过的情侣看着她,她也瞅了眼他们,没多看,就一眼,就一眼然后噔噔噔的上楼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上去干什么,还冒着被轰出来的风险。 咚咚咚咚 他系着围裙,目光无神的面对着程潇。 她闻到了面香。 许邵东。 你怎么来了 我能进去吗? 你别进来了,屋里没灯你有事吗?他平平淡淡的说着,借着楼梯的灯光,她能看清他微妙的轮廓,依旧好看。 我能看清。 许邵东一时无言,他静默了两秒,声音极是低沉,进来吧。 程潇扬了一下嘴角,迈了进去。 咣当 门一关,彻骨的凉意,顺着脊梁柱从下往上 那黑暗,令人却步,也令人神往。 她站着,一动不动。 听着微微的脚步声,从身边划过。 窗帘,刺啦 外头的霓虹彩灯分了点光进来。 他站在灯光前,高大,挺拔。 程潇静静地看着他。 眼睛熟悉了这份黑暗,周围似乎也不那么无知,和着外头的光,渐渐能够看清周围。 吃面吗? 程潇一愣,有几秒没反应过来,缓过神后赶紧说:吃。 话一出口,有点懵。 胃里的水啊,快要漾出来了。 一道黑影晃进了厨房,程潇打开手机灯,放在桌边。 没一会,许邵东端了两大碗面走了出来,程潇见他,赶紧迎了上去,想要接过碗。 许邵东没给她,手躲了躲,烫。 程潇没妥协,硬是接过一个碗,当时就给烫傻了,忍着疼给好好的端放到桌上,顺着灯看,手红了。 她吹了几下,看着许邵东平静的脸,问,你不烫吗? 他抬了抬脸,我不烫? 刚说完,有点贱贱的扬了扬嘴角。 程潇这才反应过来,有点无语。 许邵东笑完了,木头脸又恢复平静,皮厚,不怕烫。,说着,递给程潇筷子,清汤素面,将就点吧。 程潇接过筷子,坐了下来,谢谢。 不客气。他等她坐了下来才坐。 我在你这蹭了不少饭。 他微笑了一下。 心想:你也知道。 许邵东毫不顾形象大口大口的吃,没怎么把程潇放在心上,程潇嚼着面,从头至尾一直注视着他。 很多人吃饭的时候很不好看,尤其是吃的那么急,但他不一样,许邵东吃饭的时,凶猛却无半点不雅,随意却无半点轻浮,上次啃面包是,这次吃面条又是。 仿佛看得人就这么看着看着,不饿也饿了。 程潇戳了戳面,依旧不想吃。 说实话味道不错,就是盛的太多了,再加上她的胃没地方。 她看着一大碗面,有点愁。 程潇吃了三口,他就吃完了,汤也喝的干干净净。 她皱着眉头,也喝了口面汤。 两分钟的安静。 程潇最后还是投降了,我吃不下了。 难吃? 好吃,是我有点撑。 许邵东低了下头,像是笑了,他什么都没说,要去端她的碗。 程潇立马护住,盖上了他的手。 他一时有点愣。 我吃过了。 许邵东把碗拖过来,我不嫌弃。 说完,大口大口,一会吃完了。 程潇看得有些呆。 他饭量怎么那么大? 许邵东去刷碗,屋里有点闷,程潇去打开窗,吹了会风,人舒服多了。 就在这几秒里,手机自动关机。 没电了。 又陷入黑暗。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头飘过来,拿了杯白开水站在她身后。 喝水吗? 不喝了。 用一下卫生间。 许邵东往后头指了指,在那边。 他的卫生间简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一个洗漱台,一个花洒,一个马桶,就只有这些。 -- 第24页 她洗了洗手,余光瞥到镜子里不清不楚的自己,吓了一跳,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许邵东站在窗口吸烟,听到动静回过身。 程潇走过去站到他旁边,叼上一根烟,借个火。 他掏出火机,咔嚓一声,明媚的火焰在风中颤抖。 程潇伸手挡了挡风,对着火吸了口。 然后,烟雾缭绕。 他的,她的,缠绕在一起,渐渐分不清。 陪我聊聊天吧。 他不说话,没同意,也没有拒绝。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他顿了一下,四川人。 听不出口音。 许邵东默笑,浅浅的。 成都? 他嗯了声。 你在这上的大学? 不是。 他转向窗外,眼被风吹得轻眯起来。 四川美院。 程潇惊讶,设计师? 他的烟快灭了。 画画。 程潇点了点头,了解了,艺术家。 她呼了两口气,把他指间的烟头拿过来掐灭,扔到了烟灰缸里。 风太大了,把窗户关上吧。 许邵东并没关上窗,低低的说,你回去吧、 她看了他一眼,吐了口烟,然后掐灭。 指甲有节奏的点着桌子,她轻轻的唤了声,许邵东。 寂静,暧昧的夜,她的脸有种孤艳的美。 我前天跟你告白了。 他冷静的站着,波澜不惊。 我在追你。 我现在又在你家,你给了我希望。 程潇侧了侧脸,又问一句,你不说点什么吗? 他依旧不语。 程潇哼笑了一声,坐到沙发上,风吹了进来,顶上的吊灯轻摇了摇,他们脸上微渺的光影也变得飘渺起来。 许邵东:没什么好说的。 许邵东:我是个不完整的人,没什么好让你喜欢的。 程潇:那是我的事。 许邵东:你从我这得不到什么。 程潇:以后的事,谁能保证。 我。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不会有那天。 程潇微笑了笑,站起身来,心里莫名的乐,谢谢你的面。 你走吧,也别再来了。 她看着他的侧影,又笑了。 我走了。 他一语不发。 程潇走到门前,穿上鞋,手放在门把上,说:再见。 说着,打开了门。 她杵了两秒,回头看了他一眼,魔怔了似的,关上了门,人还在屋里。 许邵东一只胳膊抵着窗框,目光凝聚,像是在看什么,然而程潇知道,他什么都没看。 她小心翼翼的脱掉鞋,赤着脚站在地上,靠着门,静静的看着静静的他。 人怕弄出一点儿动静的时候,仿佛呼吸都是错的。 许邵东站了会,就进去卧室,夹了几件衣服进了卫生间,捣鼓了几分钟后换了套衣服出来,他喝了杯白水又进去卧室,再也没出来。 后来,她赤着脚走到沙发前坐下,他的门也没再开过。 程潇倚在沙发上,看着黑暗里那折光的盲杖,孤零零的放在墙角。 在这一个个寂静的深夜,有多少人,徜徉在孤独的世界里,多少的唏嘘,又在醒后的黎明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人这种动物,在夜晚,总能变得更加感性,更加脆弱,更加,容易软下来。 再醒来,已是天明。 一睁眼,屋里仍旧暗暗的,窗帘拉着,她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毯子。 程潇抬了抬头,一眼就看到许邵东。 他穿着黑色长袖,围着围裙,端了个碗从厨房走出来,嘴巴里还咬着个包子,脚步轻轻的,像怕吵醒她。 程潇又躺了下来,眯着眼睛。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莫名的跳出两个字,两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字。 丈夫。 身上的毛毯很暖,很软。 她轻轻的笑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同样,也很奇妙。 ** 昨夜。 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睡着了,可是程潇没有。 她躺在沙发上走神,想七想八,要说到底想了些什么自己也说不清,迷迷糊糊像是刚要睡着,开门声把她弄醒了。 程潇以为许邵东可能是起来喝水,或是上厕所,她一动也不敢动,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她淡淡的看着站在不远的男人。 一言不发。 许邵东像是试探似的小声唤:程潇? 他的声音很低微,很柔软。 尤其是叫这两个字的时候。 他走到她的身边。 程潇明目看着他,不吱声,也一动不动。 许邵东轻轻的弯下腰,抬起手,顺着沙发缓缓摸索,正好碰到程潇的胳膊,她轻轻的呼吸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他把毛毯盖到自己身上。 -- 第25页 盖好了,他就回去了房间。 第十章 程潇坐到他身边。 他怔愣片刻,说:锅里还有。 白白嫩嫩的大包子,一口咬下去,那个汁~ 程潇嘴馋了。 她拒绝道:我没刷牙。 他喝着粥,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又是一大口,喉结跳动。 程潇捻了捻眉心,到卫生间漱个口,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着颜,昨夜睡的不错,脸色看上去很好,程潇拢了拢头发,用凉水简单的扑了个脸,就出去了。 她背着手,看着他吃饭时的背影,笑了笑。 这汉子,几年没吃过饭似的。 程潇敛起笑意,轻轻道:我能随便看看吗? 他从嘴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听上去漫不经心。 随你。 他的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桌子,靠着窗户。 说来程潇还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那么仔细的看他的家,这房子说小也不算太小,除了许邵东的房间,还有个小客房,另外还有间关上的房间。 程潇打开门,迎眼就是一个显眼的木制画架,陈旧的画架上沾了好多干掉的颜料,画架边放了两个凳子,一个上整齐的放着几管颜料,有几管干瘪着,要用完了,还有一个刮刀,细长,看上去有些软。 另外一个凳子上放着调色板,它看上去很重,表面分布着不均匀的,各种说不清名的颜色,边上放了两个圆形小盒子,里面是调色油和松节油,脚边放着一把大小号的画笔,还有一沓报纸。 乱。 程潇兀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乱。 艺术家的世界啊。 她往里面走了走。 书架上没有书,堆了一堆大管颜料,每个胶管盖子上刻着数字,应该是他用来识别颜色用的。像是很久没碰,却没有一丝灰尘,画框堆在两面墙根,大的,小的,一边是空白,一边是成品。 程潇一个转身,看到空荡荡的白色墙壁,靠着几幅画,她不知道许邵东为什么把这几张单独放开,摆成一排。 她认真的看着它们。 这是几张形容不出画风的作品。 有颜色艳丽夸张的,有色调灰暗压抑的,有的能看出来画的什么东西,有的就是大号油画笔几笔刷出来的 非要形容个词来的话 简单,粗暴,狂野,抽象,无拘无束 程潇看过一些油画作品,有的细腻,有的写实,有的充满个性,有的小巧精致,有的巨幅庞大。 他的画都很小,最大的长度也不超过一米,虽然小,却也不精致。 她走近了些,蹲下身看着其中一幅,她不知道许邵东画的是什么,整副画面空洞,沉静,压抑,只有黑,和灰两个颜色,再多点,顶多是深灰了,没有笔触,基本算是平涂,倒像是夜里的湖面,这么一想,再一细看的话,就更像了。 程潇看的出了神,魔怔的伸出手触摸着它。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画还没干,颜料沾在手上,她捻了捻,滑滑的,油腻腻的。 怪不得单独放,吹风呢。 程潇走出画室,去卫生间洗了洗,越洗越滑,颜色晕开了。 她: 程潇无可奈何,探出头,叫了声许邵东。 他从厨房走过来,手上还沾着水。 怎么了? 她的手悬在半空,一脸无助的望着他平静的脸。 手上沾了颜料,怎么洗不掉? 用肥皂。 程潇二话没说,拿起肥皂搓了搓,她惊喜道:真的有用。 许邵东没理她,抖了抖手上的水,转了个头,走了。 呀,裤子上也沾了。 程潇拽着牛仔裤,看着黑裤子上突兀的屎黄色,心凉了半截,也不知道在哪里蹭的。 他站住,问:多吗? 不少。 他转过身,说: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进画室,这次程潇处处小心,捡空旷地走,生怕再给蹭上。 许邵东递给她一张纸,擦擦。 她接了过来,只擦掉表面的一层。 擦好了吗? 嗯。 许邵东用手沾了点松节油,蹭哪了? 裤子。 她见他不动作,拉着他的手到沾上颜料的地方,这里。 他弯着腰涂了点松节油,大概是觉得累,直接蹲在她身前,用手揉了揉,说:就这么洗。 洗完了回去在用肥皂洗吧,嫌味大的话挂外头晾几天。 许邵东直起身。 程潇赶紧道:你不帮我弄? 他不痛不痒的说了句,我又看不见。接着,留下她在这,出去了。 程潇拧着眉心,照他那样搓了搓。 没洗掉。 她最终放弃了,没再管它。 你平时都画画吗? 是的。 我看不懂,但还挺特别的。 瞎子瞎画的,当然特别。 -- 第26页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邵东笑,我知道。 紧接着又说:都是简单的画,几笔。 他像是苦笑了笑,现在复杂的画不了。 程潇看着他,不说话了。 半晌,她问:你怎么把画都堆在那,没想过卖掉吗? 许邵东穿上外套,戴上帽子,面朝着她,他像是嗤笑了一声,说:怎么卖? 程潇一本正经的回答他,我帮你。 他把帽子往下拽了拽,盖住眼,认真的说了一句,不用。 他拿着盲杖,准备出门了,程潇跟在他后头,穷追不舍的说:你不用客气,我有这方面资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介绍画廊。 许邵东转了个身,面对着她,募地,他笑了。 我不想卖,再说,我也忘了我画了些什么。 程潇不说话了。 到了楼下,她又说:我要去你店里,顺道送你一程吧。 你去我店里干什么? 喝咖啡。 满车奇怪的味道,熏人的很,程潇的车里有一件备用衣服,她拿了出来,暗喜,还好是长袖的,不至于太冷。 程潇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她又看了眼副驾驶的许邵东,他安静的坐着,动也不动。 她把毛衣脱了。 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吊带,勾勒出丰满的胸型。 她套上裙子,穿好后往下拉了拉,又前后看了看,然后迅速的脱下裤子。 一旁的许邵东有些疑惑。 你在干什么? 换衣服。 ** 这一路上两人没说话,从早晨到现在对昨夜的事也是只字未提,到了咖啡店,员工们还没有来,就他和她。 他给她倒了杯牛奶。 程潇伏在桌上,指甲轻轻的敲着杯子。 桌上的奶凉了许多,这一次,许邵东主动坐到她面前。 程潇。 嗯? 她抬脸看他。 你别再来找我了。 她注视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也不说话。 到此为止吧。 他的语气有多诚恳,有多确定,她听得一清二楚。 许邵东十指交叉随意的放在桌上,你就不怕别人的碎语? 她冷笑了声:店长,一个永远活在别人眼光里的人,是最悲哀的。 我喜欢一个人,我跟他表白了,我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没什么好畏惧的。 他轻轻地笑了。 程潇看向窗外,一个小伙子搂着她的女朋友,女孩被哄的面红娇羞,她收回了眼,目光又落到他的脸庞,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认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正确的,别人永远干涉不了。 程潇抿了口牛奶,晃了下杯子,滑稠的乳白色液体左右摇晃,上方浮动着氤氲的热气,她轻飘飘的说:人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许邵东,你对我有好感是不是? 他没同意,没否定,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默认了。 他仍默不作声。 隔了几秒,他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程潇笑了笑,上次说不是一个世界的,这次说不是一路的。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他不语。 程潇重新看向窗外,她耷拉着重重的眼皮,看向窗外,车水马龙,行尸走肉。 可怜的人们。 她回过脸注视着他,语气和眼神一样,清清淡淡,我不会在一个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感情。 他不语。 我接近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我不排斥你,不讨厌你,我想要靠近你,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有趣很温暖很开心,并且,我想要把这份难有的感情维持下去。 这,就是原因。 她看着他的眼睛,垂了垂眼,如果给你造成困惑,那么对不起。 程潇低声的问:我能抽烟吗? 他没有回答她,答案很明显。 程潇掏出根烟,站了起来,想要出去抽根烟,路过他的时候,手腕一紧。 他拉住了她。 程潇俯视着他,这个角度,清晰的看到他的睫毛,不厚也不稀,不长也不短,看上去软软的,让人想摸摸。 他微微启齿,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半晌也没说出口。 他把她松开了。 声音低沉:别落了东西。 程潇淡淡的看着他,走了出去。 她点着了烟,坐在店外的竹编椅上,光很温暖,照在身上,整个人像披了层光晕,她舒服的靠着椅背,一手夹着烟,另一手随意的耷拉着。 路过的人有不少看她的,程潇目光淡淡的,眼里却有笑意。 她在笑里头那位。 她闻了闻夹着烟的手指,那染指的奇怪味道依旧残留。 -- 第27页 程潇最后吸了一大口,接着摁灭了烟,潇洒的走进店里。 许邵东低着头,还坐在那里,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她走过去,还没到跟前,他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她。 你没走。 程潇走到他的面前,忽然拉住他的手,他反射性的缩了一下,却并没有挣脱。 她没有回答他。 程潇仰着脸,紧抿着唇。 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到鼻尖,到胡茬,再到嘴唇,程潇轻轻踮起脚。 在柔和温暖的阳光里,她靠上他的嘴巴,度了一口烟。 他的嘴唇动了动,他的眉心拧了拧,他的睫毛扬了扬。 他的手稍微握得紧了紧,在这微妙的触感里,程潇感受到了。 她离开他的嘴唇,脸与脸不到五厘米的距离里,彼此的呼吸,彼此的温度,彼此嘴间残留的烟香,更加真切,更加清晰。 他吐出烟,扑在程潇的脸上。 烟雾弯弯曲曲,萦萦绕绕。 氤氲,缠绵。 柔软,迷人。 她仍旧垫着脚尖。 一秒。 他眨了下眼。 睫毛轻微的颤动。 二秒。 程潇平静的看着他,认真,平淡,没有微笑。 我们接触多久了? 五天?六天?七天? 我也记不清了。 三秒。 第一次那么的靠近。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那些看似坚强的生命体,往往比想象脆弱的多。 她在看他的眼。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不带丝毫怜悯,不带丝毫悲哀,好像缓缓流动过一股子情意,不被发现,不被引导,浅浅,淡淡的。 四秒。 她松开他的手,站平。 忽然,她的后脑被一只大手轻轻的托住。 那一刻,呼吸切合,唇与唇的相接,简单而美好。 柔软,温暖。 和想象中一样。 很久很久以后,我回忆,庆幸,感谢,甚至于感动,在生命的某一瞬间,等了你四秒。 这短短四秒,换来了一生刻苦铭心。 ** 第十一章 夜里凉,还静。 屋里没有开灯,黑晃晃的。 银白色的月光飘进屋里。 程潇打了个电话给江荷,等了不一会,她就到了。 江荷进了屋,脸上的妆还没有卸,她一脚蹬了鞋,嘴里嘟嘟囔囔:灯都不开,省死你吧。 咔她按了吊灯开关。 一粒粒尘埃披着光亮铺满每个角落。 不明亮,也不阴暗。 有几分温暖的味道。 对着空旷旷的屋子,江荷扬着嗓子,叫了几声,二潇二潇 没有回应。 二潇你哪呢? 尖锐的女声从包里传来,扎破黑夜的宁静。 手机响了。 江荷一吓,在胸口上抚了抚,嘴里碎碎念着:吓死姐了 来电显示:二潇。 她接了。 电话那头声音轻轻的,快要睡着了一样,软绵绵的说了句,我在洗澡呢。 黑漆漆的楼梯弯弯曲曲,像是没有尽头,她也不开灯,扶着扶梯噔噔往上爬。 透过手机,高跟鞋声咯噔咯噔的声音和她尖锐的吐槽声交杂着,我说二潇,我也真是服了你了,这么近你不会喊一声吗? 程潇没理她,挂了电话。 江荷一边扒衣服一边走向卫生间,看到程潇的时候脱得就剩内/裤,她看着泡在浴缸里的程潇,奸笑道: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妈妈从小就告诉我要节约用水不能浪费,有些地区连水都喝不上呢 程潇给她让了个地,江荷故作无奈的钻进浴缸,我才不会泡浴缸呢,它呀就是个摆设,谁说的话呀我怎么不记得了? 程潇冲着她胳膊轻拧了一下,再说我要撵人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两月一次。她闭着眼往下躺了躺,程潇很白,是非常白,她身上皮肤很细,看不到什么毛孔,汗毛也少,有也是淡色,细细的绒毛,看不清,摸不明,这么躺着,被热水热气一蒸,皮肤鸡蛋似的嫩白嫩白,整的像个玉璞一样躺在那。 江荷把头发束起来,好孩子好孩子,你也是懒到一个境界,在下服了。 程潇明显有点倦意,她眯着眼,手里夹着烟,时而抽上两口。 江荷舒服的躺好,踹了踹程潇的腿。 有事? 程潇睁开眼,眼睛眯成一条线,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想和你说个事。 江荷勾了勾手,示意程潇给她递根烟,也没要打火机,对准程潇的烟头吸了一口,点着了。 卫生间里烟雾和热气缠绕着,弥漫着。 两件事。 程潇轻飘飘地说:第一件,我遇到一个男人,我和他好了。 江荷一时诧异,缓不过气来,呛了。 程潇皱眉,至于吗? 那七窍瞬间放大,面容简直狰狞,江荷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不可思议的说:真假的? -- 第28页 程潇点头。 她激动的快哭了,高兴的捻着眉心,叹:二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荷捂着胸试着平静了一会,半躺了下来,吸了口烟,才说:我说你也太没良心了,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竟然都不知道,老实交代。。 程潇依旧眯着眼,脸上有丝笑意。 瞧你那笑意盈盈的样,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说说。 江荷等得不耐烦,贴到程潇旁边,好在浴缸很大,不至于很挤。 她揉了一把程潇的胸,邪眼睨着她,说:气色不错呀,被男人滋润了?江荷眼里放着光,那个了?! 程潇一把打开她的手,微嗔了一句,别乱说,没有。 江荷侧着身子盯着程潇问,再不说我可放大招了。 程潇也翻身看着她,神色百味杂深,说是凝重,又有些妩媚的味道。 话到嘴边,她弯了弯嘴角,笑了。 江荷咂了下嘴,邪邪地看着她,问:快说说,什么样的男人。 你见过。 江荷一脸陶醉,瞬间狰狞,声音尖尖的,喊道:我去,不会是和岳南复合了?! 不是的。 程潇吸了两口烟,缓缓说:我还没说第二件事。 江荷勾着嘴角笑笑,继续继续。 他叫许邵东,他是个盲人。 江荷愣了一下。咧着嘴笑,点了好几个头,哈,盲人好,盲人好。 我没跟你开玩笑。 江荷侧脸看程潇,她的眼神真实,平静,认真。 江荷咧嘴一笑,真假的? 程潇点了下头。 江荷懵了一下,眨巴眨巴眼,不吱声。 荷。 江荷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一条细烟寥寥升起,弯弯曲曲,渐渐散了。 她抿着嘴,说不出来话。 江荷? 江荷皱了下眉,低下眼去。 你怎么不说话? 江荷咬了咬下唇抬起眼,依旧蹙着眉,看着程潇漠然的脸,二潇,你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程潇半扬起嘴角,轻语: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江荷哈哈的笑出声,一本正经的说:像。 程潇严肃的看着她。 你别闹。 我没闹。 真的假的? 程潇微抿着嘴,赤诚的看着她,点了两下头。 江荷坐了起来,一滴温水溅到程潇的脸上,顺着白嫩的皮肤滑了下来,挂在下巴尖。 你开什么玩笑。她不去看程潇,蹙着眉头问,一个瞎子,你图他什么? 我不图什么。顿了半秒,程潇又说:瞎子也是人,为什么总要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们。 这不一样。江荷有点激动,总之,我说不上来。 江荷站了起来,裹上浴巾,赤脚站到地上,俯视着浴缸里的程潇,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江荷走了两步,滑了一跟头坐到地上。 程潇坐起身来,唤道,江荷。 她没跌出什么毛病,索性坐在地上,低着头,两人一时的静默。 你没事吧。 她不语。 地上凉,快起来。 程潇,我知道我管不了你,每次你做什么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仔仔细细想好了的,可是这次情况不一样,你静下来好好想想,我求你再好好想想。 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你不能被一时的错觉冲昏了头。 我清醒的很,江荷。 当局者迷,那个男人肯定有吸引人的地方,可再有魅力,再吸引人,他也是残疾人啊。 程潇无力的躺了下来,她睁着空洞的双眼盯着屋顶,然后淡淡的说:在爱情这个词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 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对我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 可你有想过你哥怎么想?你爸妈怎么想?还有亲朋好友?你别忘了,程家交际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程潇不说话。 你爸爸老古板,绝对没可能同意你们的事的,再加上你那个多事的后妈,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到时候在你爸面前煽风点火,你爸爸能不顾街旁邻里亲戚朋友的闲言碎语,能, 程潇打断她的话,这是我的事。她闭上了眼,又说:我不想在意别人的想法。 她缓缓的没入水中,巨大的温暖把自己完全包裹住,这般温暖,那般惬意。 一会,她的脸浮了上来,头发紧贴着头皮,弯长的睫毛上沾了几滴水珠,她闭着眼,也不说话。 我是真喜欢他。 沉默良久。 你要知道以后会面对什么,每一个结果,每一种可能,作为朋友我无法为你决定,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也无法为你做任何决定,这些毕竟都是你自己的事。 -- 第29页 这是你的一生,由你掌控,其他人都是参考。 程潇垂着眼,突然看向江荷。 四目对视,江荷败下阵来。 她嫌弃的瞥着程潇,叫骂道:倔驴! 程潇看着她,募地,笑了出来。 江荷一脸委屈,笑屁啊! 倔驴! 她左右看看,想找东西砸她,没找到,跑过去重新钻进鱼缸。 脏不脏江荷踹了她一脚。 闷声道:二潇,你这样的人呢,一旦做了决定,就像跳进一股强劲的水流中,八头水牛也拉不回来。 江荷继续说:我也不愿做这万恶的水牛。 改明带我去见见他,我再决定支不支持你俩。 突然的,她死死的把程潇给搂住,撅着嘴,他长什么样啊。 那天你约我去一家咖啡店见面,他是那家咖啡店的店主。 我想起来了,叫什么R什么qui。 Restar qui 对对对。 就是角落里坐着的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江荷猛然惊觉,松开了程潇,说:我当时就看出来你有点不对劲了。 程潇淡淡的看着她,拉了拉嘴角,后来你的手机落在那,我去帮你拿回来的。 这么说,还都是因为我了。 程潇点头。 江荷垂下眼,表情有丝无奈。 程潇拉住她的手,荷,谢谢你。 她抬眼看着程潇,凑过去又抱住她,二潇,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程潇轻轻抚摸着她的胳膊,弯了下嘴角。 那抹甜甜的,淡淡的笑容,在飘渺氤氲的热气里,格外的好看。 ** 第十二章 四天的假期结束了,程潇每天去上班,下班后,她习惯去咖啡店找他,听音乐,闲聊,跟他学泡咖啡,晚上送他回家,一起吃个晚饭,程潇没有在他家过夜,许邵东也没留过她。 过了几天,程潇去找许邵东,咖啡店里的张冉老远就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小小的面孔开花一样。 程潇往里头走了走,看到许邵东在调咖啡。 牛奶打出来一点奶泡,往咖啡浓缩液里倒,拉出个爱心来,程潇从头到尾并没说话,他却早已感觉到身旁待了个人。 许邵东小心的推了推咖啡,尝尝。 程潇手一勾,咖啡杯到了面前,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 不错。 许邵东笑了笑。 他扶着桌子走出柜台,边走边说:有些时候,心比眼好用的多,画画的人心细,注意力很能集中。 程潇跟了上去,咖啡店里没什么客人,张昕和张冉坐在椅子上闲聊,看到许邵东出来,也没有要起来的样子,她看了她们一眼,淡淡的转过眼去,跟着许邵东坐在了窗边。 他们面对面坐,程潇说:我想把你介绍给我朋友,今晚能一起吃个饭吗? 许邵东的手微动,小小的动作却入了程潇的眼,怔愣半秒,他说:好。 你喜欢吃什么? 你们定吧。又问,你们多少人? 没多少,就我一个朋友。程潇手里捧着刚才许邵东调的咖啡,又喝了一口,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她叫江荷,江南的江,荷花的荷,我和她好朋友十几年了。 我知道了。 指甲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她看了眼手机,抬眼问:你几点下班? 我没有固定上下班时间。 哦,我忘了。 晚上几点吃饭? 程潇想了想,八点吧。 随即又说:还是七点吧,我怕你太饿。 他懒散的笑,不用管我。 嗯,七点吧 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 那我先去接江荷。 好。 程潇站了起来,提起包,最后又说了一句话。 你在这里等我。 嗯。他站起来送她,你路上小心。 程潇笑了笑,好。 她前脚刚走,两个店员就凑了过来。 张冉噙着笑,未来的老板娘? 许邵东没回答她。 张昕说:老板,太没意思了啊,对吧张冉。 张冉频频点头。 许邵东仍是淡笑着,你们别这样叫,她叫程潇,应该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叫她程潇姐就行。 老板,她长得真漂亮。张冉轻轻的说着,脸上尽是羡慕。 是么。许邵东喃喃道。 张昕轻轻的冷笑了声,是啊,老板,不仅漂亮,还有钱,我都看到了,外头那个车,怎么着得一两百万。 张冉笑了笑,对张昕说:你还挺上心。 张昕绕着手指头,看着面色平静的许邵东,可是,听说有钱人都不靠谱的。 -- 第30页 张冉抵了她一下,示意她住嘴。 许邵东扬了扬嘴角,说:也不是都这样。 张冉说:对啊对啊,我看程潇姐就挺好,不光是漂亮,给人看着也舒服。 张昕朝张冉冷笑,你懂得还不少。 许邵东朝她们招了招手,行了,别在这闲聊了,都去工作。 ** 程潇很守时,时间卡的正正好,副驾驶上坐着江荷,她一种吃了兴奋剂的模样,车刚停就跳下了车。 这个点,客人多了起来,程潇抬起手指了指,他在那。 顺着她的手看去,一个黑衣男人低着头正在黄色的灯光下拉花,光所落下的阴影隐隐约约遮住了他的眉眼。 江荷眯着眼,拽了拽程潇,他眼睛看不见? 程潇点了点头。 是不是装的呀?她一脸奸诈,抵了抵程潇,不会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吧? 不是装的。 真假的? 你想什么呢。程潇不再理她,朝许邵东走去,江荷苦着张脸半信半疑的跟在她后头。 张冉看到程潇,连忙叫了声,老板娘你来啦。 江荷从后头探出脑袋,呦,都成老板娘啦。 盲人的听力本就比一般人好点,张冉又叫的那么大声 他抬脸,唤了声,程潇。 江荷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嘟囔着,真看不见? 他的眼黑的像黑曜石,哪怕是一动,也不动,他听出江荷的话意,说:真看不见。 江荷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 许邵东笑了笑,并不在意,你好,江荷。 你好你好。 程潇站在后头一直看着两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上前几步,你忙完了吗? 不忙,走吧。 刚要走,张冉抱来一捧花,老板,你忘了花。 程潇和江荷的眼同时看向它。 香槟玫瑰,淡淡的颜色,像她。 江荷偷笑着,单身狗先出去了。 程潇接下花,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 不过,许邵东。她停了一下,我不是太喜欢花。 他漫不经心的笑,语气平平的说:那我以后不买了。 嗯。 她突然拉住他,也不是那么不喜欢。 许邵东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吧。 程潇选了家普通的西餐厅。 江荷是个自来熟,半顿饭的功夫,就开始对许邵东滔滔不绝。 我也是艺术生!我模特专业的! 他笑,你们系的都很高。 哈哈哈,就靠这个吃饭啊!不过你也挺高的啊,至少配潇潇足够了。 程潇不算矮。 江荷嘁了一声,她那是穿高跟鞋的,我们家二潇净身高就一六七。 许邵东轻笑了笑,不矮了。 程潇低头吃饭,看他俩聊的开,心里挺高兴,至少让她觉得觉得,这个好朋友对他的感觉还不错。 善于江荷哈哈笑了几声,又问:你什么星座? 他愣了一下,程潇也愣住了。 摩羯。 我们家二潇处女座。 募地,他笑了。 程潇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处女座怎么了 江荷憋着没笑,没怎么没怎么,吃吃吃 他说:处女座的女生好,谨慎,理智,头脑清晰,善于分析,追求完美。 说到最后这句,他似乎怔愣了一下。 程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 江荷瞅了两人一眼,笑着说:我们家二潇哪像你说的那样,她呀,龟毛,洁癖,小题大做的,以后有你受的啦。 他微笑。 江荷又问:你为什么学画画?容易考学? 许邵东平静的摇了摇头,兴趣,从小就学。 那你画画很厉害喽。 曾经是很厉害。 江荷这才意识到说错话,赶紧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许邵东轻笑,没什么。 程潇抬脸,无声的说:快吃你的。 江荷辨出了口型,朝她吐了吐舌头。 店长,你知道吗?是我叫二潇去你店里的。 许邵东淡淡笑,柔声说:是你丢的手机。 江荷比了个手势,yes。 ** 这顿饭是许邵东付的钱,程潇知道他并不富有,但还是维持了一个男人基本的自尊,所以,她挑的是一家普通的西餐厅。 车上,程潇问江荷,你觉得,许邵东怎么样? 还可以吧,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日常生活没问题嘛。 -- 第31页 程潇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他和我配吗? 江荷挑了挑眉,说不出来,看上去挺冷淡,要知道,两个都冷情的人碰到一起真会把人急死,尤其是你啊!你的问题很严重。 是么?程潇半信半疑,我不那么觉得。 许灵子说过,速热的人也速冻,慢热的人却最长情,你没听说过? 我读的书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荷摸出根烟点上,说:不过,虽然眼睛不好,但是长得还可以的啊。 车转了个大弯,程潇笑了笑,好像是长得不错。 江荷哼笑了两声,摸出手机,聚精会神的看。 我来给你们分析一下星座? 你还信这个? 唉你可别不信,还是很准的。 外表是半身为羊半身为鱼的摩羯座,诞生在一年四季最为酷寒的季节,有着独立的精神和阴柔的个性,坚忍卓绝,不易亲近,最受异性青睐,最怕肉麻,最不浪漫,最稳重,最木头,最多才多艺,最容易成为工作狂,最不容易受诱惑,最有审美观念,最容易少年老成 程潇静静地听着,突然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同是土象星座,走实际路线的摩羯和处女,无论性格,思想都有很多共同点,两人的磁场一开始就接的上,你们的感情四平八方,波澜不惊,虽然你们两都不是大声谈爱型,却像有默契般的先友后婚,通常能同心协力的向共组家庭的方向努力,会是一对幸福美满的组合。 她突然停住了,程潇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说了。 江荷哼笑,你不是不信这个么。 快念。 他们自己对爱的感觉非常明确也很谨慎,爱了就会坚持到底,他们的爱都融入了日常生活当中,以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表达出来,选择一个人就等于跟对方过一辈子,他们非常重视未来,会把目光放得很长远,摩羯座的男人固执而传统,把婚姻看得很严肃,他很少因为一时的感情冲动而步入婚姻。江荷吸了口烟,继续念:摩羯座的男人特别细心有责任感,对待谁都问心无愧,问心无愧,仁至义尽是魔羯座整个人生当中的核心信条,他们一直站在正义的一方和大义的立场上。 没了。 程潇弯了弯嘴角,听上去还不错。 江荷哈哈干笑两声,关了手机,哀叹了一声: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眼睛是怎么看不见的啊? 我没问。 江荷撅着嘴,疑道,为什么啊? 程潇盯着前方,思量着她这句话,说:过去的事情,没必要深究。 诶,你可别这么想,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的。 他愿意说,我就愿意听。程潇平静的说。 你这人江荷摆了摆手,白色的细烟弯弯曲曲摇摇晃晃,唉,我算是劝不了你了。 程潇没有说话。 不过吧,不是我矫情,我觉得,这个男人感觉挺有故事的,他的身上有股子莫名的气息,给人很稳很正的感觉。 程潇直视前方,脸色淡淡的。 隔了两秒,她微微的弯起唇角。 唉对了,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程潇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三天两头问我这个问题? 作为你的头号闺蜜我,可不得多操点心。江荷挑了下眉,邪笑,说啊。 还那样,没进展。 有那方面欲望吗? 什么? 江荷拍了她一下,装什么呀。 程潇想了下,郑重的回答:没有。 江荷皱着眉,一脸惆怅,长长的叹息 唉 程潇笑了下,在路边停了车。 下车。 怎么啦? 下车。 程潇把她手里的烟拿过来抽了一口,缓缓的朝她的脸吐了过去,淡烟里,她半眯着眼,扬着嘴角微笑着,我去找他。 江荷夺过烟,猛吸一口,给摁灭了,接着从包里掏出一盒安全套,递到程潇手里,姐妹送你的脱单礼物。 程潇看了两眼,塞回她手里,现在还用不到。 江荷又塞给她,以防万一,拿着没坏处。 接着,就下了车。 透过车窗飞了个吻。 程潇对她笑了笑,开走了。 夜色深沉,高高的路灯孤立着,一一划过。 这一路,很安静。 同她的心。 第十三章 咚咚咚咚 程潇敲了门,静静地站着。 门开了。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目光朝着前方,突然拉动了嘴角。 程潇。 程潇轻笑,又是烟味? 许邵东退后一步,给她让路,接触久了,连呼吸声都会熟悉。 -- 第32页 程潇抿了抿嘴,跨进了门。 许邵东关上门,随手按下灯的开关。 咔 灯亮了。 明晃晃的白色灯光,在那一刹那,有些刺眼。 程潇眯着眼望向那只白炽灯。 她拉动嘴角,声音淡淡的,也轻轻的。 许邵东,其实你也挺浪漫。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看上去有些懒散。 苍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格外的温柔,许邵东往里走了几步,他步子大,三两步就走到客厅中央,他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程潇注视着他的侧颜,许邵东歪着头,打了下火机,吸了一口。 微微仰着脸,对着冰冷的空气吐了出来。 被寥寥的烟雾和苍白的灯光环绕着,那道身影显得有些憔悴。 程潇走过去,从身面抱住他,他的背很宽大,很坚硬,很温暖。 许邵东一手夹着烟,另一手覆在她的手上,两个人很安静。 你吃饱了吗? 你没吃饱吗? 没。 我也没。 想吃什么? 随便。她敛了敛笑,额头抵着他的背。 干净,简单,清澈的味道,夹杂着一点烟香,一点咖啡香,一点奶香,一点洗衣粉香,一如既往的好闻。 你是不是只会下面?程潇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背,还有土豆片。 不然你做? 那你做吧。 想吃什么?又绕了回来。 什么方便? 方便面。 那就方便面。 好。 许邵东下面的时候,她打开画室的门,各种奇怪的味道夹杂着扑面而来,程潇按了下灯,没反应,她望着漆黑的房间,隐约能看到一些轮廓,就在这有如黑洞似得房间里,填满了他的心血,他的心,他的情 她关上房门。 窗外灯火明灭,川流不息。 她看着纷纷扰扰,乱七八糟的世界,心却飞到别的地方。 程潇抬眼,望向夜空。 零星八散,能数的过来。 好在,今夜有月。 月光清冽,不缠绵,不娇柔。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她的神思重归。 她看着灯光下的男人,心里头一软,像潺潺温水流淌而过。 她噙着淡淡的笑容,向他走去。 ** 许邵东,再给我个碗,这太多了,分一点给你。 又是那个大盆似的碗,盈盈满满,程潇根本吃不完。 她挑了三分之二给他。 两人垂头吃面。 人静,嚼的也静。 程潇咬了口鸡蛋,手艺不错。 她戳了两下面,夹了一小块鸡蛋黄送到他嘴边,张嘴。 许邵东被烫了一下,忍着咽了下去。 程潇像是在笑,又没笑,调侃着问:要是我给你喂了□□,你也吃? 他面不改色的说:你不会的。 程潇看了他一样,说:我怎么不会? 又来了。 你好不容易追上我,舍得吗? 她看着他的笑容,不经意的也勾起一抹笑来。 过了会,她说: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工作。程潇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是做什么的才对。 你是做什么的? 程潇又说:我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副总监。 许邵东笑了笑,没说什么。 程潇低了低头,我有个哥哥,还有嫂子,奶奶,外公,爸妈离婚了,家里还有个继母。 他低头,像是看面。 我妈妈常年在外国,最近快回来了。 你不说说你家吗? 许邵东夹了一大坨面,塞到嘴里嚼了嚼,囫囵的吞了下去,说:我家有四个人,爸妈和奶奶,都住在四川老家。 为什么没住在一起? 我不是在这边开店嘛。 为什么到这个城市? 他停了两秒,没什么原因,就来了。 成都旅游景点多,游客也多,在那里开不是更好吗? 他咽了口气,喉结跳动了一下,说:那里竞争也大。 程潇神色温和,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及时停住了。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回她:受了伤。 什么原因? 打架。 程潇笑了一声,问他:多大规模的架,把你打成这样? 许邵东低了低头,没说话。 沉默了。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程潇咽下一口面,对不起。 这又不关你的事。 嘴里一阵血腥,她咬到了舌头,火辣辣的疼,程潇忍住了,把血咽了下去。 缓了会,她又问:那,治不好吗? -- 第33页 没治好。 没想过出国治? 吃面吧。 你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许邵东,你不该放弃如果是钱方面的问题,我 他不语,打断了她的话,伸出手摸了摸程潇的脑袋,她吓了一跳。 快吃吧,凉了。 程潇低下头,她知道他不想说这个,也不再过问。 程潇用筷子搅着面,突然问,许邵东,你吃饭会不会吃到虫? 面对突然转变的话题,他的脸有点黑,程潇你恶不恶心? 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以后我帮你盯着,就不会吃到虫了。 他的脸更黑了。 程潇喝完了面汤,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许邵东收拾碗筷,走去厨房,她就这么坐着,看着他。 厨房传来流水的声音,她走了过去。 程潇停在厨房门口,看着低头洗碗的男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许邵东听到她的脚步声,头依旧低着,轻声道:里头乱,你在外面等着。 她抓着门框,尖尖的指甲上下划了两下,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的走了过去。 程潇自后头抱住他,许邵东停了下动作,手上都是水,用胳膊蹭了蹭她的手,小心弄脏你的衣服。 她不说话,脸贴着他的后背。 他的动作小了点,任由她抱着自己。 程潇别过脸,整张脸埋进他的背里。 许邵东。声音细微。 嗯。 她不说话。 清脆的自来水声时缓时速的流淌,他擦干净了碗筷,她仍旧抱着他。 许邵东。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 许、邵、东。 一字一顿。 程潇仰面望他。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片刻的怔愣。 他平静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乎极微的迟疑。 被她察觉。 那你为什么叫程潇。 她认真看他,认真说话,是我在问你。 他顿了两秒,在她看来,像是思考。 父母起的。 你说谎。 他心头一颤。 程潇注视着他的双眸,观察,审视。 思考。 募地,她笑了。 他心头一松。 程潇理了理他的衣服,淡声道:我开玩笑呢,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僵硬的扬了扬唇角,看上去平静若水,实则思绪万千。 手,冰凉冰凉。 程潇的手从他身上滑了下来,柔声道:天也不早了那我走了。 好。 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 好。隔了半秒,他又问,你不上班吗? 她笑了笑,明天周末。 我忘了。 那我走了。 嗯。 你也不留留。 许邵东顿了一下,木讷的说:要不,留下? 太不真诚。 程潇径直的走了出去,我回去了。 许邵东跟着她到门口,路上小心。 嗯。 程潇走了。 直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他才关上门。 他的手冰凉,一直垂着,血液堆积,青筋暴起。 他披着灯光,还在黑暗里。 徜徉,游荡,寻找 一汪静谧的湖水上,落下颗石子,它沉入湖底,永不现世,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微荡。 咔 灯灭了。 光明重归黑暗。 黑暗重归黑暗。 许邵东进了卫生间,他脱了衣服,打开花洒,站到了下面。 水很凉,洒在他坚硬而又脆弱的身体上。 扑打他,淋湿他,占有他。 顺着身体,缓缓流下。 穿越水管,淌进下水道,与万条细流相会,融进那些污秽的,恶臭的脏水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末了,他孑然一身。 却满目苍夷。 那两条疤痕,赫赫地。 他的肩之下胸之上还有一个弹伤,穿过身体,一前一后。 另外,胳膊上还有一条疤,也是一前一后,那刀,该是穿体而过的。 其实,他的头顶微侧也有一道伤痕,不突兀,不明显,大概三厘米的长度,因为头发的原因,不易被发现。 总之, 伤痕累累。 累累伤痕。 浴水渐渐温热,在他身上留下一层微渺的气晕,许邵东抹了把脸。 水珠挂在头发,挂在鼻尖,挂在下巴。 他的肌肉紧绷,神色严厉。 看上去凶狠,而性感。 像深夜里的一匹孤狼,舔舐着内心深处的伤口。 他的眼睛闭着,单手支撑着墙。 好像一股回音,一遍遍的冲击着他的脑袋,他的思想,他的灵魂。 -- 第34页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 这个名字? 为什么? 为什么? 第十四章 程潇四点就醒了,她喝了点酒,换上一条深蓝色长裙,外头随意披了件白色薄外衣,天摸摸亮,就开车去了市里。 这个点没什么人,一点也不堵,这让她心情很好。 小区门口有包子店,八成他的包子都是从这买的。 程潇停好了车,走进了玉龙包子店。 您需要什么。 有豆浆吗? 有。 两杯。 好的。 这个小区有个盲人在你这买过包子? 他啊,对啊,常客。 他喜欢什么馅? 肉的,豆角的,哦对还有土豆的,好像都买过,每天人太多我也记不太清。 那每种来一笼。 她拧着热乎乎的几袋小笼包站在他家门口,敲了好一会门。 程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数着数。 一,二,三六,七 九。 咔。 许邵东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 许邵东,是我。 他手臂搭着门,头靠在胳膊上,打了个哈欠,你怎么那么早? 程潇看了眼手机,不早了,六点半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 许邵东,你昨晚几点睡的? 忘记了,挺晚的吧。他鼻子嗅了嗅,包子? 程潇扬了扬塑料袋,有点沉,给你的早餐。 进来吧。 她把包子放到桌上,许邵东上来就要用手捏,程潇及时拦住了,洗手洗脸刷牙。 他没理她,手伸向包子,被她打了一下,快去。 ** 包子们放进冰箱,几天的早晚饭不用愁了。 七点十分,许邵东被程潇拉着去下头散步。 两人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生活用品和吃的。 逛的有些累,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 待会去我家吧。 你家? 嗯。 去你家干嘛? 摸摸门。 我一个人住。 好。 你不去店里? 你都邀请我去你家了。 周末店里不忙么? 忙的话其他时间去也行。 小张她们两能应付过来。 恩。 一只白猫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坐在长椅下,喵喵叫。 小猫扬着细长的尾巴蹭了蹭他的小腿。 许邵东弯了弯腰,伸过手去,小猫主动把头伸了过来,眯着眼,仰着下巴一脸享受的让他抓痒。 程潇用手指抵了抵猫耳朵,它一缩,耳朵折到后头。 许邵东从口袋里拿出块巧克力,问程潇:猫吃巧克力吗? 不知道。 喂试试? 喂吧。 于是,剥开了给它。 小猫舔了舔,含着退后了几步,躲去凳腿后,程潇勾着头偷看它,小声的对许邵东说:它吃了。 他轻轻的笑了。 它认识你? 不认识。 那它怎么蹭你? 有猫缘? 程潇没说话。 貌似人缘也不错。 她斜睨了他一眼,算是听出来他这话的意思,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声:闷骚。 太阳开始刺眼了,他没带眼睛,程潇拉着他回去。 路上,她随意的问了句。 你喜欢猫? 喜欢,更喜欢狗。 为什么? 忠诚。 ** 程潇走了一条偏僻的路,这样一来,要绕一大圈才能到她家。 车开了半小时,路上看不见什么人,空旷的单行道马路两边是林立的树,玛莎拉蒂缓缓而行,天蓝地深,仿佛就剩这一个高傲的生灵,游荡于世。 你说它张扬,它又沉静若夜。 你说它深邃,它又透彻如水。 你说它摄人心魂,它又简单纯粹。 程潇淡淡的说了句,许邵东,你想开车吗? 许邵东面不改色,稍许冷笑两声,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 我不开。 程潇停了车,说:这里没什么人,而且是单行道,不危险。 许邵东微微侧脸,笑的有些戏谑,他漫不经心的回了她一句:程潇,你想什么呢? 我想让你开车她仍不放弃,这是郊区,人少,也没建筑,我当你的眼睛给你指路,不会有问题的,你不想开车吗? -- 第35页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气,太危险了。 你怕死? 程潇咋了眨眼,语气里有种明显的轻佻,要死我陪你一起啊。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了一下,语气很认真,别死不死的,活着多不容易。 咔车门开了,他从车前绕到驾驶座,打开车门,对着车里的程潇说:我就陪你玩玩。 程潇走出车,故意蹭了一下他的肩膀,像是挑衅,她什么都没说,到副驾驶坐下。 她盯着许邵东。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轻微的有些打颤。 你这个眼睛可给我当好了。 她应了声嗯。 许邵东系好安全带,程潇不再看他,盯着车前方。 他的脸上不再平静,恐惧,紧张,兴奋,激动 直走就行,道路宽四到五米,两边都是树,别歪。 他没应她的话,按照她说的去开。 过五秒四十五度右转弯。 五,四,三,二,一。 转。 两秒,三十度左转。 他的反应很快,时间掐的也准。 前面直道,可以加速。 车顿时迅即而去。 平稳,沉静,却有力。 程潇倚靠着车座,感受着一种敢以形容的快/感。 她认真的看着前方,轻轻的拉动了嘴角。 许邵东跟她无意中说起过一次,他以前喜欢赛车,没有多说,程潇也没多问。 但是他爱车。 她知道。 有一次她去买东西,许邵东留在车里,程潇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神情。 程潇开了车窗,风吹在他们身上,许邵东紧握着方向盘,出了一身汗,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放松过。 就像多年前。 放肆,疯狂,神经 她看到。 迎着风,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他笑了。 她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看着,整片个心惘若沉入深海。 那对清黑的双眸倒映着湛蓝的天空,所有的约束和羁绊都销声匿迹。 被引渡的灵魂,循序渐进,洋溢出自由的光辉。 余光,树影飘过。 程潇缓过神来,失声叫了声。 停 时间太短,距离太近,还是撞到了树上。 幸好,树不大,不高,也不壮。 幸好,他反应快。 他的手微颤,紧抓着方向盘,第一个反应就是叫她。 程潇程潇 她脑袋猛地晃了一下,恍惚了一阵。 接着,她看到了他慌乱的眼神。 程潇他探手过去,摸到她后抱起她的头,在她脸上头上来回摸,没有发现伤口,程潇,你说说话,程潇。 他要下车,慌忙中忘了解安全带,被掰了回来,慌忙的再去解,手是抖得,解半天愣是没解开。 程潇想笑,但她并没有笑。 她覆上他的手,凑过脸去,轻吻住他的嘴唇。 树叶飒飒,从车窗钻进一阵风,吹乱她的头发,拍打着他的脸颊。 草地上,她的蓝裙铺散开来,像翻滚的海浪。 他们两个平躺在草地上,程潇看他,他在看天空。 碧蓝碧蓝,有鸟飞过。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程潇,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太危险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阵风一样飘过她的耳边。 不是没出事嘛。 等出事了后悔就晚了,这世界上多少人在死亡和危险中挣扎,呼天抢地的想要活下去,你要好好珍惜生命,别再做任何冒险的事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今天的事,也有我的不对,我不该纵容你的,对不起。 程潇无声的笑了。 程潇? 许邵东,你第一次说那么长一串话。 我知道了。 你别应付我。 她又笑了。 因为阳光的原因,他眯着眼睛,近乎闭上。 她抬起手,为他的眼睛遮盖住了阳光,手悬在半空,没有触及。 他的眼上留下阴影。 许邵东,我带你去治眼睛吧。 他有十秒没说话,开口时,说:我说过,不用。 她不做声,盯着天,眼睛又干又涩,疲倦的想要闭上,手也酸了,程潇站了起来,头重重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的声音很小,低的只够他一人听到。 回去吧。 草地不平,高跟鞋不好走,她歪歪扭扭的走向车。 身后传来声音。 我知道。 她也不转头,笔直的立着。 程潇。 程潇,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喜欢这样的我。 -- 第36页 ** 长安湖道多,树多,假山多,地势对正常人来说算不上太复杂,但对一个盲人来说就不一样了,程潇小心的带他走,石梯多,拱门多,弯路更多。 平时三分钟的路程,他们走了八分钟多钟。 程潇领着他进门,她一直扶着他到沙发前。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你要喝什么? 他无声的笑了笑,都有什么? 她挨个答,白开水,果汁,红酒,威士忌,香槟,咖啡,奶茶 白开水吧。 好。 脚步声远了,他也不敢各处走,怕撞到什么东西,许邵东长呼口气,倚在沙发上,他在想,这个房子应该很大,传音很远,把人的声音都压的小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道,跟她身上的一样。 程潇带着他各处逛了逛,到了傍晚,她准备和他出门吃个饭,程潇去换衣服,许邵东坐在客厅等她。 叮铃 有人进来了。 许邵东直起身,竖起耳朵听。 很稳,很有力。 皮鞋,人应该不胖。 是男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饵而止,他感觉到来者站在离自己四五步之远。 程旭的声音透露着惊讶,脸上却很镇定。 你是谁? 既然有程潇家的钥匙,定是她的熟人,许邵东赶紧站起来。 程旭注意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乍一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不难发现,他虽然面对着自己,眼睛却注视着别处,程旭握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不怎么高兴。 听许邵东说:我是程潇的朋友。 程潇的朋友?我怎么没听说程潇还有个这样的朋友?他在讥笑,透着轻蔑,哦对了,好像听她提过一次,她给买盲杖的那个朋友就是你? 是我。 这时,程潇走下楼梯,刚看到程旭,怔了一下,随即介绍道,许邵东,这是我哥。她走了过来,庄重的说:这是许邵东。 程旭笑了笑,放下公文包,倒了杯热水,抿了口,许先生,幸会。 许邵东也点头,你好。 程潇倒了杯水,递到许邵东手里,让他们两坐下,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端正的坐着,双手轻握放在肚子前,哥,他是我男朋友。 程旭的手顿了顿,笑容有些僵硬,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声,男朋友。 程潇喝了口水,烫的舌头麻麻的,她忍了忍,没表露出来,她在等程旭的反应。 结果出乎意料。 邵东,潇潇,吃过饭了吗? 没有。程潇说。 许邵东放下水杯,淡语,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他刚站起来,程潇拽住他的衣角,头仰着盯着他,什么叫不打扰我们? 程潇。 她依旧仰着头,盯着他的脸。 程旭哼笑一声,起身揽住许邵东的肩膀,两人个子差不多,这么揽着还挺登对,像兄弟。 邵东,一起吃个饭,第一次见面,今个我请客。 她哥开口,再拒绝就是不识时务了,许邵东点头,麻烦了。 程旭又笑了笑,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 程潇坐着,看着二人,程旭也看着她,四目相对,程潇拉动嘴角,对他笑了笑。 第十五章 顶上的吊灯是暖黄色,有点暗,悠扬的钢琴声婉婉而来,《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程潇低头剥虾,筷子倒腾半天才抠出虾仁来,正想放到许邵东盘子里,再想想,这样会不会让他尴尬?她想了一秒,夹着肉塞进自己嘴里。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程潇说:在路上。 许邵东没明白,明明是在咖啡店,为什么她会说在路上,他也没问。 是我死缠烂打,才追上了他。 程旭笑了笑,抿了口水,放下筷子一脸兴致的盯着程潇的脸,你和我提过,当时我没详问。 许邵东只是微笑,不是死缠烂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程潇低头戳着虾,嘴角上扬着。 认识多久了? 十八天?程潇看向他。 十五天。 程旭优雅的弯起唇角,看来我还是不够关心我的小妹。 他拿起酒杯,说:那我这个做哥的,就祝你们幸福。 程旭看了眼许邵东,说:cheers. 他这才举起酒杯。 三人碰杯。 他们自身话本就少,凑一起也不多说话,看似随意,其实认真的聊了些闲话,谈话简短,气氛有些冷清。 中途,程潇去了趟卫生间。 程潇走后,程旭才仔仔细细的把许邵东看了个清楚,按一个三十六岁男人的标准来看,许邵东长得够味。 他眯着眼,倚着靠椅,以一种兄长的姿态问,眼睛是后伤?。 是的。他放下餐具,认真的回答。 -- 第37页 因为眼睛的问题开了咖啡店? 对。 邵东,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作为兄长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不吱声。 程旭继续说: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的家庭,包括她的情况。 说过。 潇潇有今天的一切不容易。程旭顿了两秒,观察着许邵东的表情,然而,没有一丝情绪波澜。 在外人看来,许邵东的目光注视着桌上的杯子,他没说话。 她一直努力工作,两年多爬到了副总监的位置,可是这两年她对工作上的事明显积极性不高,大概是因为前些年来,她太累了。 许邵东说:她是个好姑娘。 程旭坐直了身,身体累,心也累,对这个世界厌倦,无聊的时候,难免会追求新鲜的事物。 许邵东没说话,任谁都听得出来程旭话里的意思。 程旭笑的不走心,半扬着嘴角,潇潇对不感兴趣的事从不上心,也不愿和无关紧要的人有半分关系,看上去冷漠,有些无情,喜悲往往都是一个样子,一般人受不太了,这也许和我们的家庭有点关系,她选择和你在一起自然有她的道理,父亲对女儿感情方面的事大多不过问,母亲常年不在国内,作为她的哥哥,我得为我妹妹的未来负责。 我能问问你的眼睛伤到什么程度?是怎么伤的吗?程旭端起杯子晃了晃。 左眼球摘除,右眼 他停住了。 程潇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在聊什么? 程潇坐过来,看着二人。 聊他咖啡店的事。程旭对上她的目光,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去吧。 行。 * 程旭对他俩说:不早了,潇潇你先回家吧,我送邵东回去。 不用了,程先生。 程旭看着他的眼睛,那怎么行,我晚上也没什么事,送送你吧,不麻烦。 不用麻烦了,我家离这里近,打个车一会就到了。 程潇看画面僵持着,说:我来送吧。 程旭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挠了挠她的头,那好吧,我就先走了,你们小两口路上小心。 程潇嗯了一声。 程先生,今晚谢谢你。 别那么客气,随潇潇叫我哥就好。 许邵东点了下头。 看着程旭的车走远,程潇刚要让他上车,却听许邵东说:我自己回去吧。 许邵东,你上不上车? 上。 * 楼梯口的灯,拍了两下手一直亮到四楼。 程潇送他上了楼,车开走了五分钟又折了回来。 叩叩叩叩 门开了。 他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说:来看看你。 他: 她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他说:好。 程潇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 许邵东从外头走进来,放了把钥匙在床旁边的桌上,家里的钥匙,你拿一把,方便点。 程潇盯着桌上的钥匙出了神,过了一会她拿过钥匙,紧紧的握在手里。 方便什么?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程潇看着他木讷的样子,勾着嘴轻笑了笑,明知故问的重复了一遍,方便什么呀? 许邵东愣了半秒,轻轻的说:方便你来。 方便我来干什么? 他笑了笑,那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玩。 许邵东无语了。 程潇洗了澡,穿了他的衣服,头发湿答答的就走了出来,她不爱吹头发,很久以后还是湿漉漉的,她躺在许邵东的床上,安静的听着卫生间的流水声,淌过心房。 窗外嘈杂的歌声,车声,人沸声。 床单被褥上清晰的香皂味,洗衣粉味。 似乎躺在温热的水里一样,无比的放松,她掏出钥匙,边看边笑,许邵东说,这是家里的钥匙。 家。 一个很微妙的字呢。 她肆意的无声微笑,在他的床上来回翻滚。 滚了几圈,床单被她翻腾的乱七八糟。 她拿出手机,拨了程旭的电话。 那边传来声音。 潇潇。 哥,今天谢谢你。 她听到程旭低笑了声,这是为人处事给人最起码的尊重。 还是谢谢你。 路上别打电话,专心开车。 我在许邵东的家里。 电话那头不吱声。 我今晚不回去了。 几秒的沉默。 潇潇,你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哥哥不好说,但你自己懂。 嗯。 -- 第38页 早点睡。 我会的。 哥先挂了。 等等。 他静默,等她说话。 哥你同意吗? 感情的事不宜夜晚讨论,这件事以后再说。 嗯。 再见。 再见,哥。 屏幕暗了,她盯着天花板,愣了神。 人一到了夜晚啊,感性是多于理性的,要多得多。 很长时间以后,许邵东穿着整齐,上头一件黑色短袖,下头一条宽松短裤,程潇一直有些疑惑,一个会画画的咖啡店老板,怎么会有这样丰满的肌肉。 可能是他闲的没事就在家健身? 这么一想就通了。 他半截腿露在外面,修长健硕,紧实饱满,他伫在房门口,叫了声,程潇。 程潇眯着眼看着他,没应。 他以为她睡着了,熟悉的走过来,摸了摸床边,小心地躺下,程潇依旧看着他,许邵东睁着眼,漆黑的双眸更黑了。 她注意到了他的胳膊上的疤痕,不由盯着看了好久。 目光缓缓移到他的脸上。 这颗眼珠,似乎比窗外所有的星星更加明亮。 床不大,够他一人睡,多了个人难免有些挤,许邵东没有贴着她睡,这就导致他整个人躺在床边上,只要程潇稍一抬腿,轻轻松松就能把他踢下去。 他把被子小心翼翼的拉到她的身上,然后端正的平躺着。 程潇仔细的听他的呼吸声,仔细的闻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就是卫生间里肥皂的淡香。 程潇在心里暗暗决定,她也要去买一块一样的。 屋里关着灯,能大概看出个轮廓来,他的鼻子高高的,嘴巴微抿着,脸上的胡子没刮干净,看上去很硬,触上去应该扎人的很。 他的胸口一起一伏,透过黑色的衬衫,能够想象出那肌肉的形状。 彼此的体温融入周边的空气里,这小小的世界,很温暖。 程潇正悠然自得的欣赏着他的外表,突然,许邵东歪过身子对着她。 他轻唤一声:程潇。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像是有东西卡在喉咙里似的。 程潇。这一声轻柔了许多。 她依旧没应。 过了半分多钟,他坐了起来,背对着她,赤着脚走出了房门,门没有关,可能是怕吵醒她。 程潇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房门。 五分钟了,他还没有进来。 难道是拉肚子? 又过了五分钟。 他还没有回来。 程潇决定去看看,她没穿鞋,踮着脚尖走了出去,刚站到房门口,一眼就看到那道黑影。 她静静的站着,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 那背影, 疏离,而又沧桑 他站在窗前抽烟,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凉薄的光边,苍白的烟雾升起,寥寥绕绕的消散,一粒粒诱人的分子乘着压抑的空气流进她的鼻子。 摄人心魂。 窗户开了条缝隙,他的头发纹丝不动。 今夜无风。 她凝望着看他的背影。 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好远。 好远 此时此刻,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 许邵东早早就醒了,因为看不到钟点,总是在一个特定的点订上闹钟,屋里暗暗的,他没拉窗帘,健完身后去做饭,他简单的煮了点面和稀粥,又热了几个昨天的包子。 到了七点,程潇还没醒,他冲了个澡,就躺在床边等她醒。 过了四十分钟,程潇醒了,没有靠酒精,没有靠药物,这一夜她睡的异常的安稳,她看着许邵东的睡颜,伸手触了触他的鼻尖,许邵东睁开了眼。 对不起,弄醒你了。 我没睡着。 几点了? 你问我?许邵东算了算,大概快八点了。 程潇一怔,掏出手机看了看,一个激灵跳下了床,你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睡的熟。 我得赶去公司。 今天不是周日吗? 程潇几下套上了衣服,公司来了外国客户。 许邵东站起来闻着声音走,你不吃点东西吗? 程潇蹬上高跟鞋,推开门,撂下最后一句话,不吃了,我先走了。 你不刷牙洗脸吗? 公司有。 门哐当一声,又剩了他一个人。 许邵东站在空落落的屋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话还没说完呢。 他杵了两秒走到厨房里,吸了几口面条,随便喝了几口粥,有点凉,他也懒得热了。 他打开窗户,冷风吹了进来。 许邵东随口说了句,晚上又要吃剩饭。 ** 第十六章 程旭接程潇回程家吃饭,车里放着缓和的音乐,一路上,程旭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程潇拨了许邵东的电话,嘟了几声,显示正在通话中,她放下手机,靠着座闭目养神。 -- 第39页 忽然,程旭说:潇潇,哥要和你说一件事。他的表情很严肃,甚至把车停到了路边。 程潇仍旧闭着眼,说吧。 我想了很久,感觉有些话还得跟你说,潇潇,哥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很孤独,你是个要强的人,什么事都要求到最好,感情方面同样也是,哥知道你选择的自然有你所选择的道理,但是,我们已经脱离了任性和懵懂的年龄,有些事情,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程旭叹了口气,顿了几秒,许邵东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是,他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 我以为你会尊重我的选择。她睁开眼睛,我以为你同意的。 她盯着空荡荡的夜空,脸庞仍旧那样的安宁。 那天我是不想当着他的面,让你为难也让他为难。 那现在呢? 潇潇,不要因为一时的脑热和新鲜感踏上一条不属于你的路。 程潇冷笑。 走错路不要紧,重要的是及时回头,乘现在还来得及。 四周静,安静的让她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潇潇,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潇想起许邵东的话,轻声自语:他也这样说。 简单的一个例子,你是个走路很快的人,你做不到和一个走路很慢的人一直在一起,你冷静下来思考思考,就会发现你和他根本不适合,就算现在在一起了,那以后呢?你有想过以后吗?你会跟他结婚?跟他有孩子?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太多烦心事,太多无奈,更何况是本身就不健全的人。你们现在是甜蜜,恩爱,可是时间一久这份感情渐渐淡了,随着生活的各种压力,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不会厌恶吗?。 哥知道他身上定有吸引你的东西,可他毕竟是个盲人,你想要从另一个角度去感受不同的世界哥也能理解,可是潇潇,玩够了,就该回来了。 她面色平和,淡淡的说:哥哥,合不合适只有当事人知道,旁观者怎么会懂? 我二十八了。 她眯着眼,看到一弯清冷的月挂在蓝紫色的夜空中,即使围绕着无数繁星,可它看上去依旧那样的孤独。 哥,我不年轻,我也玩不起了。 潇潇 程旭脸上有点无奈,他的眉头紧锁着,看着前方,本来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情,但现在觉得还是有这个必要。 前几天我调查过一些他的背景,没想到的是,他的过去一片空白,学历,事迹,亲友,通通没有,只有一个身份证和一个户口,安在四川的一个小县城,我拖人去那里查过,当地的人说根本没有这个人。 程潇捻着眉心望着他,程旭,你凭什么查他? 我这是为你好! 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一个连身份都是假的的人,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是好人是坏人,是一张白纸还是黑纸,你都不知道。 她注视着程旭无奈而焦急的脸,一时无言。 程潇转回脸,目光落在前方的某一处虚幻,脑袋里思绪万千,有些乱。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多大规模的架把你打成这样】 潇潇,跟他断了吧。 程潇沉默了两分钟左右。 你是在误入歧途。 她一阵恍惚,突然就想起了他的脸。 那样的沉静,安逸,美好。 哥,许邵东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 潇潇! 他的过去是过去,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现在,是未来。 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程潇侧过脸去看他,目光炯炯,严肃的盯着他的脸,那又怎样? 程潇! 程潇沉默了。 程旭忍住愤怒,眼里满是焦灼,他紧闭住了眼,然后无奈的睁开,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良久。 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信他。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全是那只眼睛,那几条疤痕,那顶黑帽子,和那道沧桑的背影。 她冷静了下来,轻缓的说:我信他,是个好人。 程旭的手死死扣着方向盘,有些难忍的决绝,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程潇,你不要失去理智,不要被这种错误的,新奇的感情冲昏了头。 她闭着眼,不说话。 抛开这些事不说,就针对于他是个残疾人这点来说,你也应该慎重考虑,潇潇,你是个理智的人,你也该为你自己负责,为你的家庭,亲人以及以后的孩子负责,我还没有告诉爸爸,你该想象得到,他知道后会什么反应,家里的人不可能同意这件事你不是不知道。 她不语。 有些感情的确是你没办法控制的,但你可以选择,以成熟的方式去应对。见她不说话,程旭继续说:这件事情旁人说多了也无异于事,你好好想想,自己处理好。 -- 第40页 程潇睁开眼,微微的弯起了唇角,轻声道:哥,我打心眼里喜欢他。 她的脸上舒展出久违的微笑,看的程旭有些心软。 那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那么强的好感。 程旭不说话。 一辆辆车从身边划过,冷漠而匆匆。 程潇平静的说着,一字一句,注满了深情。 他没有光鲜的外表,没有显赫的身份,他不多金,不会哄人,他是残疾人,很多人会嫌弃他,嘲笑他,欺负他,对他避之千里。 她目光温柔,望着远方的一颗星辰,就像是凝视着自己的爱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在我心里,再完美不过。 他干净,稳重,安静,坚强。 他不贪财,不好色,有爱心,有原则。 他是个善良的人。 一个人,不管他过去发生过什么,遭受过什么,那颗心是永不会变的。 有些事情不必担心也不需要担心。 有些问题不必追根刨底,心里却清楚的很。 程潇笑了。 我知道自己将顶着什么样的压力,可这是我的选择,我愿意承受。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可能会后悔,你就能肯定你们的感情不会发生问题? 有多少感情是无疾而终的,如果从一开始就注重结局,那么过程会变得沉重许多,就像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道自己的必然结果就是死亡,既然是这样,何不现在就离开人世?何必遭受生活这酸甜苦辣? 程旭静默。 她侧脸,目光清浅,认真的看着他。 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程旭轻捻着眉心,也看向她。 他抿紧嘴唇,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程潇拉住他的手,轻握。 她低下头,淡淡的笑了。 那弯起的嘴角,从来没有那么的好看过。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 她抬眼看着他。 坦坦荡荡,无畏无惧。 她说, 即便许邵东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我也依然爱他。 她直起身,一只手打开车门, 最后,她看着程旭又笑了笑,你说一个走路很快的人永远不可能和走得很慢的人一直在一起,可是哥,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他放慢脚步? 说完,走下了车。 车流依旧匆匆,月光依旧朦胧。 人心,依旧。 程旭仍旧死扣着方向盘,他叹了长长一口气,然后,他掏起西装里的手机。 你都听见了。 对方久久未出声。 听见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本以为会让你死心的,现在看来,物极必反。 你调查我。 结果真被我查出点什么了。 沉静了半分钟。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 沉默。 半晌。 大哥。 那一刻,他的心软了一下。 你能不能相信我。 半晌。 我不是坏人。 那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虔诚。 真的。 深夜里,他的嗓音干燥低沉,显得更加沧桑。 像一根干枯濒死的老树根挣扎着向上,像一块冰冻千年的寒冰洒满落日的余晖, 又像,迎面拂来,冰冷,却又柔和的清风。 程旭没有说话。 伴着夜晚的微风,他似乎听到了,溶化的声音。 程旭看向深邃的夜空,缓缓的呼了口气,感到莫名的疲惫。 他说:你要对她好一点。 我会的。 你要是对不起她,我这个做哥哥的饶不了你。 不会的。 言简意赅。 许邵东拿着电话的手无力的垂下,他点了根烟,屋里黑漆漆的,只看得到一明一灭的橙色火焰。 许邵东倚靠在沙发上,心里堵得慌。 放佛被一股巨大的漩涡吞噬着。 那黑暗,漫过脚踝,埋过身体,就当他快要被淹没的时候。 一道浅浅的声音,缓缓的飘了过来,恍若神灵。 【可在我心里,他再完美不过】 【我信他】 【即便许邵东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我也依然爱他】 那一秒,有颗千疮百孔的心顿时像被救赎了。 一个人习惯了独自行走在无人的沙漠,他无依无靠,也无羁无绊,然而,有个人突然出现,她牵住了你的手。 你疏离,你犹疑,你胆战心惊,你把手交给了她。 你清楚的知道。 一旦抓上,可能,再也舍不得放开。 那道坚不可摧的心墙,簌簌崩塌,沾着血的砖头一块接一块的落下。 墙的另一边,有光。 它循循照耀而来,那样真实,那样温暖。 胸膛里那颗快要枯竭的种子。 破土重生了。 -- 第41页 * 程潇打车回家了。 一个人的房子很安静,安静的让人恐惧。 她随手扔了包,踩掉高跟鞋往屋里走。 摸出根烟点上,她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不知道要干什么,她抽了会烟,提步,寥寥的烟雾跟着她飘进卫生间。 程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黑色的裙子衬得她的脖颈雪白雪白。 细长的手盖上左脸。 轻轻的覆着。 这一副皮囊,留给谁看? 她紧抿着嘴,注视着镜中人的双眸。 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淡薄。 指间火燎的疼。 程潇手一抖,扔掉了烟头。 又被烫到了。 她恍过神,把烟头拾进垃圾桶,清理干净干燥的灰烬,接着把手指放在自来水下冲。 冰冷的有些发疼。 她淡淡的看着泛红的手指,看着流动的清水,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程潇按了开关,走了出去。 ** 她掏出钥匙,开了他家的门。 屋里一片黑暗,程潇也没有开灯,摸索着进了卧室。 他侧躺着。 程潇没脱衣服,躺在他身边,轻轻的靠着他的背。 许邵东并没睡着。 他也没动,背着她轻声问,挺晚了,怎么这个点还来? 才九点半多一点。程潇向他靠了靠,整个身体贴着他,头靠在他的背上,突然想找你。 他的手盖上她的,轻轻的包住。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你睡着了吗? 没有。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掀开身上的被子。 来。 程潇躺进他的怀里。 他把她盖好。 程潇贴着他的胸膛,轻轻的呼吸,整颗心沉静了下来。 你吃饭了吗? 没。 想吃什么? 你。 许邵东笑了笑,搂紧了她,你吃吧。 你好吃吗? 不知道,要不你试试? 程潇仰脸看他,微微一笑,我真有点饿。 那我去煮点东西? 她点头。 许邵东刚坐起来,一对手臂环了过来。 她认真的抱着他。 脸贴着他的后背,蹭了两下。 许邵东转过身面对着着程潇,他捧起了她的脸,轻轻的唤了一声,程潇。 她缓缓的仰起脸。 黑暗里,他的眼睛清黑明亮。 嗯。她的声音轻柔,缠绵,像猫仔一样。 他环住她的腰。 许邵东。 这轻柔的声音,这温暖的呼吸。 许邵东没忍住。 他低下头,吻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任他轻啄着自己的脸颊,嘴唇,耳根,脖子,他鼻息滚烫,喷在她的脸上。 许邵东。 你是不是犯过法? 怔愣片刻,他松开了她。 程潇冷冷静静的凝视着他。 他声音低哑,却万分肯定。 有。 那无光的眼睛里,赤诚,从容。 它们依旧清澈。 他握紧了她的肩。 但那都是有原因的。 程潇,你信我。 第十七章 程潇淡淡笑了,那一丝低微的笑声,他清晰的听到。 她拉着他的手,她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天气也渐渐寒了起来,他们并排着在路灯下慢悠悠的走着。 离小区不远有条街道,很多摆摊的,卖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都有,东西不多,人却不少。 进了夜市,程潇怕别人撞到他,轻轻的捏住他的衣角,走在他的身边。 刺鼻的香味一阵阵的,程潇看到了路边的烧烤摊。 大学毕业后,程潇就没再吃过这些。 许邵东,你吃烧烤吗? 程潇穿了件长袖黑色长裙,她费了好半天劲才让裙子不拖地,这一身打扮着实与周边环境不合,她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摊主也感觉到了。 许邵东从来没想过程潇能吃那么多东西,她一人干掉了二十根羊肉串,三根烤翅,五根烤素菜,加两瓶啤酒。 她不动声色的啃着羊肉串,吃东西的声音很小,她这个人,做什么都静静的。 许邵东付了账,两人继续闲逛。 地面青瓦不平,一个一个小坑,程潇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小心的走着。 路边有芳龄学生,刺溜刺溜的吃着面条。 窃窃私语:你看那一对,真稀奇。 被叫的女生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们在雾气晕染的灯光下并排行走,不拥抱,不牵手,不打闹,不暧昧,一个黑衣,一个黑裙,一个瞎子,一个美女。 帅哥配美女,你就别羡慕了。 什么帅哥,那是个瞎子,诶,说不定,那女的是个哑巴,或者聋子。 别这么说人家。 -- 第42页 那怎么了,残疾人配残疾人,天经地义啊。 女生眉头轻蹙,筷子敲了敲对面人的碗,吃你的吧。 * 路过一个广场,里头有很多人在跳舞,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 程潇突然站住,盯着那一群人看。 怎么停下了? 程潇盯着他清冷的眼眸,问,许邵东,你会不会跳舞。 他自然注意到了这欢快的音乐,你是吃饱喝足撑着了?想跟着大妈们跳广场舞? 我看到有人跳交际舞,还有拉丁,还有街舞,还有 募地,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有,你继续说。 她拉住他的手,你会跳华尔兹吗? 许邵东不吱声,程潇以为他会说不会。 突然,他宽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跟前拉了拉,会。 程潇很高兴,没往人群里挤,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她杵了两三秒,问,在这里? 那你想去哪? 就在这吧。 许邵东将她的腰肢盈盈一握,程潇感受到他炽热的手掌,有种想抱他的冲动。 高高的路灯散着暖黄色的微光,周边环绕着迷蒙的光晕,轻柔的铺在他们的身上。 没有复杂的舞步,没有快速的旋转,他们两慢悠悠的,庄重,含蓄,婉转,就像风一样,自由,悠闲,无拘无束。 她的手很干燥,凉凉的,就像她的人一样,冷冷的,淡淡的。 他牢牢的扣着她的手。 明知道她并不会跑,明知这个女人会死赖在这,但他还是紧抓着她,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不温柔,不乖巧,追根刨底,有点龟毛,她简单,纯粹,做事认真,有时固执的可怕,有时候冷静的让人感到疏离,有时候又有点傻乎乎的可爱。 像月光,有时朦胧,有时清冽 有时温暖。 很多时候,她能洞悉你的内心。 很多时候,她能把你看的死死的。 她干干净净看人,也简简单单做人。 程潇凝视着他清黑的瞳孔,你在想什么? 想你。 想我什么? 想你一定在笑。 程潇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在笑,突然间,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浅浅的笑容就疏散开来。 他说的,也总是对的。 她抬头看向许邵东的脸,他的头顶,星光璀璨。 风轻轻的摇过,吹散了她的头发,浮在他的脸上。 许邵东感觉脸上痒痒的,他低下头,被风吹凉的额头靠着她的。 程潇轻轻的闭上眼睛。 某一刻,风停了。 世界安静了。 一身烧烤味,程潇一回去就跑到卫生间,她赤~裸着身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嗅了嗅鼻子,有点想抽烟。 她光溜溜的走了出去,当着他的面,找了件他的衬衫套上,然后摸出根烟点找了。 接着,换他去洗澡。 许邵东家又空又静,程潇打开电视,让房里不那么安静。 她坐在沙发上抽烟,只能听到卫生间的流水声。 像是有股暖流淌进心窝。 里面的水声停了,程潇吐出口烟,盯着门。 她无聊的数着数, 一、二、三七、八 九。 门开了。 她唇角弯起,微微一笑。 又是九。 他用毛巾擦着头,衣着整齐,依旧是一个大裤衩和一件黑色长袖。 许邵东,你怎么总穿这一件。 他懒懒散散的走到她身边坐下,我有好几件这样的。 黑色耐脏,这种最简单的款式也不会太土。 程潇掐了烟,抹去他眉毛上挂着的小水粒,然后扯过他手里的毛巾在他头上仔细的擦。 她漫不经心的说:我陪你去买衣服吧。 不用,我衣服不少。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手上动作平缓了些,许邵东又把毛巾拿回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滴水了,怎么不擦。 他揉着她的发尾,脸色平平静静的。 程潇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儿轻飘飘的。 许邵东。 你这样,像我的丈夫。 手顿了一下。 一片沉默。 他的唇角微动,没有说话,继续给她擦头发。 程潇覆上他的手腕,声音轻和。 你这样还挺帅的。 以前是不是很多女孩追你?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现在也有。 程潇淡淡的看着他,你好追吗? 许邵东抿了下唇,一本正经的回答:不太好吧。 那幸亏你瞎了。 你就不怕我是个丑八怪吗? -- 第43页 他怔愣两秒。 她认真的看着他。 毛巾落下,他的双手落在她的脸上。 轻柔的触摸。 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到下巴,每一处,缓缓划过。 摸清楚了吗? 他的手停下了。 摸清楚了。 她环着他的脖子,问:我长什么样? 形容不出来。许邵东~突然握住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胸膛上,在心里。 程潇仰着脸看着他。 看他干净的脸颊,和湿漉乌黑的头发。 轻轻的笑了。 程潇抬手摸他的头发,软软的。 许邵东。 嗯。 我后天去上海。 程潇重复:我后天去上海。 我听到了。 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像有一个个小颗粒一样,难能的好听。 她的指尖靠上他那的左眼,抚摸,疼爱 它冰冷,脆弱,没有了生命。 它属于他的身体,却又不属于。 程潇弯了弯唇角。 【他是好人好是坏人,是一张白纸还是黑纸】 【我相信他】 她抱着他的脑袋,脸埋在他湿漉的头发里。 窗外,是蓝紫色的夜空,星光璀璨。 【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吧】 【我看到爸爸和一个女人上床了】 【程岽生!我杨泽算是瞎了眼了!】 她想起了她的妈妈。 程潇深吸口气,缓缓说:许邵东,你永远不许背叛我。 他转身,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脸埋在她的长发里。 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你告诉我,我不会怪你。 但是许邵东,你一定不要瞒着我。 ** 程潇 程潇 八点钟,许邵东叫醒了她。 该起了。 程潇软在被里,难能的那么困,昨个晚上他们什么也没做,她这一夜睡得很沉。 要迟到了程潇。 让我再睡十五分钟。 许邵东也不再说话,安静的躺在她身边。 十五分钟后,他又叫醒了她。 起来吧。 程潇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抬起腰,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嘴巴凑了上去吻了吻他的胡茬。 胡子长了。 许邵东抹了一把下巴,待会去刮了。 程潇轻轻的说:不用刮,挺好的。 那我以后就留着? 随你。程潇坐了起来,我的衣服呢。 他从身侧的桌上拿过她的衣服。 昨天夜里给你洗了。 干了? 风大,吹了一夜,早上六点就干了。 程潇微微蹙着眉,你昨夜没睡觉吗?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他揉了揉她的头,我给你做了早餐,快起来吃。 忽然,电话响了。 老年机发出刺耳的声音。 第十八章 嘀嘀嘀 这铃声。 嘘 许邵东推开她,按了接听键,程潇也不动了,就在旁静静的看着,那边声音小,什么也听不清。 喂,妈。 没呢,刚起。 没吃,刚做好。 好。 程潇听得倦了,拾过衣服穿上。 好。 她套好了衣服,坐在旁边听许邵东讲电话,他的情绪变得有点不平稳,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话。 真带来了? 好吧。 我知道了。 再见,路上小心。 手机暗了。 你妈妈? 嗯。 怎么了? 我妈要来了。 那不挺好的吗? 许邵东眉头很紧。 是不是我在这不方便?我一会就走。她想了想,说:这几天也不来。 不是。他拉住她,程潇你听我说,她还带了个小姑娘过来。 她不说话,平静的看着他。 你也知道,我这样的人不好找老婆,我妈这些年挺担心的,她嘴上说带这个女孩来这里打工,其实虽没明说,但她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给你找的媳妇?程潇笑了笑。 我没兴趣的他咽了口空气,但她们已经在路上,这个女孩她无父无母只有个哥哥,家里条件差,嫂子对她也不好,她哥哥前段时间出车祸去世了。 程潇默默地注视着他,好像他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脸的漠然。 -- 第44页 她一个人没工作也没地方去,就 她打断他的话,许邵东,我不想知道这个人的事情。她顿了半秒,你的这些事也不需要跟我交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你生气了? 她笑了笑,我没那么小气。 他抿紧了唇,片刻,谢谢你。 程潇穿上拖鞋,要走,你不是做饭了?在哪呢? 我热一下。许邵东站起来两大步迈过去,从她身边越过,晃进厨房。 程潇用他的东西洗漱好了,就往厨房走,餐未上桌,程潇站在他后头,喝了两口粥,嘴巴鼓鼓囊囊,她舔了舔下唇,撞了下他的身体。 那我走了。 不再吃点? 程潇想了想,又喝了两口粥。 我走了。 吃个包子。 没什么胃口。 程潇走出去两步,又转身回来,从他手里拿过小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塞到他的嘴里,许邵东咬着包子,一愣一愣的。 她踮起脚吻了下包子,笑了笑,又转身走了。 程潇拧着包走到门口穿鞋,高跟鞋一穿,顿时高了一大截,她回头看了眼许邵东。 她注视着他几秒钟,然后收回目光,把门打开了。 程潇他叫住她,走了过来。 她静默,仰脸看他。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妈。 我等你把事情都解决好,到时候我再来。 他像是松了口气,一个好字,吐得很轻缓。 他又说:这些天注意休息。 好。 注意安全。 程潇笑了笑,好。 天凉了,多穿点。 嗯你也是 等等,程潇 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去上海,住宾馆吗? 是。 许邵东往前一步,找连锁酒店,晚上别随便出门,有的酒店吹风机在走廊,你就别吹头发了。 许邵东,我不爱吹头发。 陌生人搭讪一定要注意点,别坐黑车,晚上睡觉把保险栓挂上。 程潇笑了,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他一本正经,捻着眉心,表情非常严肃,遇到那些犯罪分子,谁管你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孩。 程潇突然笑了。 许邵东,我不是女孩子。她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我都二十八了。 怔愣片刻,他闷声不语。 你放心吧。 他拽开她的手,你别应付我 。 我和我的助理一起,也不是第一次出差了,到了那边有人接应的。 他眉心渐渐舒展开,松开她。 程潇看着他的眼,抬手摸向他的脸,我走了。 许邵东最后说了句,别喝酒,注意安全。 嗯。 话音刚落,她走了。 我等你回 咔 他被关在门内。 心头一凉,话还没说完呢。 楼梯的高跟鞋声愈渐消失,许邵东走了回去,端过来她没喝完的粥,一口气全喝了下去,他收拾完碗筷,躺在沙发上休息,不久就睡着了。 昨夜,他失眠了,程潇睡着后,他坐在客厅里抽了几根烟,大概,七八根。 大半夜的一点睡意也没有,精神抖擞,把她的衣服给洗了,他知道她的衣服名贵,没敢用洗衣机,慢悠悠的用手一件件搓,半夜里又怕吵醒她,小心奕奕的,洗了近两个小时。 洗完后晾好,他又坐在沙发上抽烟,凌晨三点多,人们都睡了,安静得很,偶尔,整点的钟声,咚咚几下响,显得四周更静,他安静地听着烟头燃烧的声音,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许邵东没去咖啡店,他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把家里收拾一番,然后下楼去超市买菜,下午五点,沈芝带着个小姑娘来了。 那女孩胆小,也没进过城,还没进门脸就烧的通红,明知道许邵东是个瞎子,刚见面却连脸都不敢抬起来,更别提看他的脸,半天好不容易才唯唯诺诺的憋出一句话。 你好,我叫顾宁。 沈芝说,宁宁和妈在你这住几天。 晚上,饭菜都是顾宁一人做的,她让沈芝去歇着,自己一个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做了一桌子菜,到了饭桌上却也没吃上几口。 沈芝唠嗑一顿饭的功夫,先是问他这些日子过的怎样,后又把顾宁夸上了天。 吃到最后,许邵东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对她俩说。 妈,您先别说话听我说你的意思我都懂,说的话我就当听半截,你放心,我会给小顾找个好工作,替她找个好婆家。 邵东。 他继续说:宁宁,你是个乖巧的好女孩,我相信你能找到更适合你的对象,以后我就是你哥,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 第45页 顾宁脸红了。 嗯嗯。 沈芝不高兴了,闷头不讲话。 妈,我想和宁宁单独聊聊。 顾宁脸更红了。 沈芝要说话,想了想还是没吱声拍了拍顾宁的肩,温和的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去吧。 许邵东站起来去拿盲杖,顾宁就在后面跟着。 他们并排走在路灯下,各自走着,就像他和程潇,不依不靠,不近不远,可是从声音的高低来判断,顾宁要比程潇矮很多。 许邵东带她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他小心的将盲杖放好,接着问顾宁,宁宁今年多大了? 顾宁胆子肥了点,也敢盯着许邵东看了,她从小腼腆,听说沈姨给介绍了城里的男人,虽说是个瞎子,却是个咖啡店的老板,她清楚的知道,这次离开那个小山村,就再也不会回去了。 如今看来长得还不耐,她倒还有些庆幸他看不见东西,可即便是这样,当和许邵东双目对上时,她还是不敢看他的眼。 她轻轻的回答一句,二十一了。 二十一岁,多好的年纪。许邵东感慨了声,低声的自言自语,我二十一的时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邵东从口袋掏出烟来,习惯性的问,介意吗? 顾宁一边摇头一边说不。 他点着了烟,倚在座上抽了口。 烟雾里,他轻眯着眼睛,轮廓分明,更加的好看,他轻缓的吐出一口烟,回想起自己的二十一岁,十二年了,一切都变了。 宁宁,你是个好女孩,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 女孩子要记住,不管多大多老,不管家庭施加怎样的压力,不管外界怎么评论,都不要随便的对待婚姻,婚姻不是游戏,一旦开始就意味担着巨大的责任,重新开始也要付出巨大代价,每个人的青春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她低头静静的听着,顾宁和程潇不一样,她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听,而程潇,三分之一在听,三分之一在神游,三分之一在思考。 许邵东接着说:感情是个很微妙的东西,等你真正体会过才会知道那种感觉。 她怕许邵东不开心,吱了一声,嗯。 不爱对方却和对方结婚是最不负责任的。 嗯。 我妈说,你现在没了家人,也不想待在山村,我给你找个活干。 谢谢你,许先生。她腾的站了起来。 许邵东示意她坐下,别这么叫,叫我许邵东就好。 那怎么能那我叫你许老板。 顾宁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高兴了,又红了脸,嘟嘟囔囔的说:要不,就叫你东哥吧 他的手抖了一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低下头,抖了抖烟灰,眉心无意间微拧了下,别叫东哥。 顾宁不明所以,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叫什么。 就叫哥吧。 诶,哥 我会尽快给你找好住处,这段日子你就先在我的店里帮忙,工资我会按日子算给你。 不用的,哥,您能帮我我就很开心了,不用工资。 打工赚钱,在这个时代,你付出了就会得到回报,不用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头,那谢谢哥。 不用谢。 * 晚上八点多,叩叩叩。 进来。 沈芝打开房门,邵东。 他叫了声妈。 沈芝带上门,坐到他身边,没睡吧。 没有。 她拉住他的手,从掌心抚摸到指尖,她低着脸,眼睛有些红,家里钱够用的,你以后别打那么多了来,多留点自己花,你一个男人家在这里自个在这里过日子挺不容易的。 我钱够用的,爸现在身体怎么样? 挺不好的。 许邵东沉默了。 妈这次偷偷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得做好准备了。 沉默了。 邵东啊,等到那一天,你能回去看看他吗? 他始终低着头。 妈,你知道,我回不去。 沈芝流泪了。 她抹了把泪,在身上揩了揩,没有让他发现。 接着,她心疼的看着许邵东,摸了摸他的侧脸。 妈理解,你好好在这过。 许邵东轻轻的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放在掌心。 母子两人就这么坐着,安静的处了两分钟。 突然,他问:顾宁知道吗? 我跟她说了,你是我们家领养来的,本来姓许,来家里的时候是个大男孩了就没改,我们只给取了名,里头带了邵字,你放心吧,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丫头没心眼,也不会琢磨太多。 -- 第46页 他深吐口气,那就好。 ** 第十九章 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你说。她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交了个女朋友。 沈芝愣住了,不说话。 隔了会,她笑着说:真的啊。 她叫程潇。 什么样的姑娘?做什么的?有没有有没有什么缺陷? 她是一个广告公司的副总监,没什么缺陷。 没什么缺陷? 他闷声嗯了一声。 副总监,那是有钱人吧? 大概挺有钱。 长得怎么样?你没问问别人什么的? 她挺好看的。 沈芝皱了皱眉,轻轻的哦了一声。 认识多久了? 不到一个月。 沈芝沉默。 妈,我觉得我对她是认真的。 沈芝沉默几秒,眉头紧蹙着,那她对你呢? 她也喜欢我。 沈芝突然爆了,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她喜欢你!她能喜欢你什么? 他安静的坐着,脸上依旧平静。 你们这样的,就是受不了甜言蜜语,有个人稍微对你好点就动心,妈以为你会成熟点,毕竟你经历的事比一般人多。她凝噎了。 你说她有钱,她没什么缺陷,长得还好看,正常男人打着灯笼还不一定找到,哪来那么好的事给你摊上,这些有钱的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都爱玩,玩够了头都不回就甩了,邵东啊,虽说咱们这两年生活是比较穷苦,但你不愁吃穿吧,你图她什么啊! 妈他的声音凌厉了些。 莞尔,又缓和了些,妈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你又不是没听说过,现在很多富婆出去找男人,图新鲜,追求刺激,光找那些小伙子,睡够了就撂,再换下一个。 程潇不是这种人,您别这么说! 你知道什么呀?你就是什么都不懂!现在的世道都是什么样我想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等到你真的被甩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啊,以后要是分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还能找到好的,可你不一样啊邵东,你都多大了?不能再在毫无意义的没有结果的事上浪费时间了! 沈芝声音颤抖,哽咽了。 你不小了,该找个人正儿八经结婚生孩子了,妈就想要有个踏实的,正经的姑娘跟你好好过日子,照顾你就够了,你看人家顾宁多好,长得漂亮,人也乖巧勤快,什么事都能做,娶个这样的媳妇照顾你,妈以后也能放心。 沈芝抚着胸口,喘着粗气,眼湿了。 邵东,那妈就问你三个问题,那个叫程潇的女人,她能和你结婚吗?她能给你生孩子?能跟你过一辈子吗? 他怔住了,说实话,他不知道。 一个问题,堵断所有。 他低着头,心里闷。 从小妈就从不管着你,结果怎么样了?你喜欢画画,妈随你学,你喜欢飙车,妈也不管你,你长大了满世界的跑,妈也能就由着你了,可妈要是知道能成现在这样,死也不会让你出去闯荡。 妈,最终还是没忍住,声音大了两倍,吓得沈芝猛地一怔,登时,她倒也来了气。 你喊什么?你要让隔壁听见吗?妈说的不对吗?当年你要是不去泰国找那个姓张的,你现在能瞎?能有家回不了吗?,沈芝说的泪流满面,也不擦,随它流着,你爸是怎么瘫了的你还不清楚吗?要不被你急得,他能出车祸吗? 他双手抱着头,脸埋进被褥里,额间的青筋暴跳着,平静的说:你别说了行吗?我求你别说了。 沈芝捶着胸口,压着声音,你不愿意听,你以为妈妈愿意揭你伤口?你是我儿子,妈比你更疼! 邵东,妈也知道你心里头闷,你委屈,你不好受,但你也不能就一个人过一辈子啊,怎么着得给邵家留个后吧! 他闷不作声,依旧抱着脑袋。 沈芝蹙着眉,一时意识到伤了他的心,语气缓和了许多,妈知道说多了你也烦,你自个好好想想。 沈芝走了出去,咚的一声门响,像把大锤子,敲在他的心头。 【当年你要是不去泰国找那个姓张的,你现在能瞎?能有家回不了吗?】 【你爸是怎么瘫了的你还不清楚吗?要不被你急得,他能出车祸吗?】 【你是不是想睡我?】 【你当我男人吧】 【阿铃】 【跟我回中国吧】 【你们还有人性吗!你的心呢?】 【我们杀人,也救人】 【老子就是死了也不用不管!你他妈放开我!我从头到脚每寸肌肤都肮脏不堪,每个毛孔都滴着血,你不嫌脏吗!】 【shao,你跟我认个错,我就原谅你】 【爸爸,你杀了我吧,杀我吧爸爸,求你放过他】 -- 第47页 彻骨的凉意侵袭着风骨,仿佛被巨大的昏暗完全笼罩,他闷的难受。 像落入深海。 拼命的游,拼命的游, 却总有一双手,往下拉,往下拉 它带着刺,一下一下的划下去, 血流不止,遍体鳞伤, 空灵的海水里,夹杂着罪恶的鲜血,钻进每个毛孔。 终于, 累了,瘫了 放弃了。 无尽的深渊将他吞噬,侵蚀,分解, 沉痛的记忆将他淹没,灼烧,击溃。 冰冷的海水汹涌的灌了进来,那刺骨的寒渗透了五脏六腑。 当呼吸快要停止,心脏快要枯竭, 就让黑暗,渗透。 【店长】 【我喜欢你,我在追你】 【我信他】 【你这样,像我的丈夫】 一声,又一声。 柔软的,冰冷的,凉薄的。 然而,在他心里, 它比阳光更温暖,它比风声更动听,它比呼吸更真实。 一声,又一声。 在那虚妄的梦境里, 她乘光而来,冲进这血腥,黑暗,肮脏的世界,无畏无惧,无顾无忌,在他的胸膛里埋下一颗干净的种子。 有朵花,怒放了。 它要净化所有的污秽,它要驱赶所有的黑暗。 有颗心,沉静了。 许邵东,你在这里等我。 他抬起了脸,清爽的空气涌了进来。 他一阵恍惚。 他的手摸向床头柜,抓到了小小的手机,那丁点儿的方块,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屏幕亮了,他打开通讯录。 九. 拨通键。 嘟 他举起手机,贴着耳边。 整个世界,似乎也跟着空旷了。 他静静地等,等她,等她的声, 许邵东。 那一瞬,浑身的细胞融化了。 说话呀。她的声音轻柔,像小猫一样。 许邵东,说话呀。 他想要张口,话到了嗓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会是没注意按到的吧? 我挂了? 我真挂了。 别挂程潇。 他清晰的感觉到那边轻声的笑了。 怎么?想我了? 许邵东无声的笑了笑。 你在干嘛? 给你打电话。 之前呢? 准备给你打电话。 那边顿了两秒,油嘴滑舌。 他平和的问着,吃过了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许邵东,九点了,你没吃饭吗? 我吃了。 两人都沉默了。 许邵东,你困吗? 我不困你呢? 刚才困,现在不困了。 他眯上双眼,静静的听着她的声音。 程潇,你不是问过我我的眼睛是怎么怎么回事的。 那头无声。 三年前,我 许邵东。她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了。 他不语,心里咯噔一下。 伤口很痛,可是揭开它更痛,我知道的。 你想要给我个交代,我也知道的。 可是许邵东,你过去发生过什么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告诉我,我也都不想知道。 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我们各自的过去,都不要再提了,好吗? 无声。 好吗? 他难受的笑了,好。 她轻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 你跟阿姨提我了? 提了。 阿姨不同意我们的事? 他立马说:没有。 这么快回答,肯定在说谎。 他心静若水,心里暖暖的。。 不同意也没关系。她轻笑,我会让她同意的。 突然间,他感动的莫名其妙,此时此刻好想好想能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拥抱。 他往下窝了窝,枕头上还遗留着程潇身上的味道,许邵东把半个脸埋进枕头里,轻唤了声,程潇。 嗯。 程潇。 我在。 昨天你还在我这。 许邵东,你矫情了。 他缓缓地笑了。 接着, 他听到那边打火机的声音。 咔嚓 咔嚓 她打了两下。 程潇,少抽点烟。 她不语,轻缓的吐出条细烟。 你少抽点烟。 你怎么不少抽点? -- 第48页 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许邵东想笑,还是这样的追根刨底,我是男人。 那边没声了。 好像是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 程潇,我是你男人,你得听我的。 程潇倚着沙发,注视着浑浊的夜空,月亮该是被乌云挡住了。 今夜要下雨呢。 她吐出一个烟圈,抖了抖烟灰,抬手,又吸了口,间隙,轻轻的对他说:好。 还抽。 程潇呛了。 他怎么知道? 许邵东:你又应付我。 她咳了两声,忍不住笑了起来,摁灭了,掐了。 你别应付我。 我知道了。 许邵东深吸口气,你早点睡觉,你不要熬夜,睡不着就数数,不要喝酒,也别吃安眠药。 好。 * 第二十章 之前拍的公益片被总公司给毙了,倒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立意不错,一层为公益事业做了广告,宣传公益事业,正好迎合年底的全球气候会议,一层为公司做了广告,宣传公司的实力和制作水平,提升公司知名度,然而此项目有商家赞助,对广告公司来说算是双赢,总公司决定以重金重新筹拍,将视野放得更广,项目开启,暂且先做好各项策划和准备工作,预计一个月内就会出外景拍摄。 程潇他们一行人离开的前天晚上,经理邀请了她们几个吃饭。 经理年轻有为,三十五岁就当了总经理,长得一表人才,举止投足从容优雅,迷得冯杨神魂颠倒。 程潇向来不喜聚餐,从头到尾闷头只吃,好在公司同来的几个同事热情活泼,倒不至于气氛冷情。 他们聊七聊八闲话,程潇懒得听,一直走神着,她晃了晃红酒杯,看着杯底那波从容的颜色,在这热闹的环境里感到股莫名的平和感,她想起许邵东来,事实上,她这一晚上都在想他。 也不知道,那个瞎子现在在干嘛呢。 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咖啡店关门了没。 也不知道,他妈妈会不会喜欢自己。 程姐。 程姐。 啊?她这才缓过神来,看着冯杨,怎么了? 徐经理叫你半天啦。 程潇一抬眼,就看到徐克柔和的笑容,说:不好意思,走了会神。 程总监想什么呢? 是程副总监。她纠正。 徐克笑了笑,举杯,好,程副总监,我敬你。 程潇碰了下他的杯子,一口干完了。 她又不说话了,徐克说:程副总监有心事吗?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程潇抬眼,与他目光相接,这人眼里带着笑,却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僵硬的拉动唇角,淡淡笑道:心事没有,只是我这人不太爱说话。 徐克依旧注视着她。 沉默了,气氛有些尴尬。 老杨举起杯子,来来来徐经理,我敬你。 程潇一直低着眼,余光处,他的眼神似乎一直追随着自己,她浑身毛毛的,干脆抬眼与他对视,她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浅浅盯着他看,没到半分钟,徐克败下阵来,这气氛让人很不舒坦,她一秒也不想多坐在这。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徐克笑笑,抿着唇。 程总监挺安静的。 冯杨喝了口汤,笑道:程潇姐性子冷淡,平时跟我们也这样的。 徐克扬了下眉,喃喃自语,挺好的。 程潇没去卫生间,她走到窗户前吹了吹风,她眯了会眼,想抽烟了。 她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烟放在包里。 程潇叹了口气,俯瞰着万家灯火。 车流匆匆,吵吵嚷嚷的。 又一阵风拂了过来,扬起她的长发,清清凉凉,程潇一个哆嗦,她揉了揉手臂,刚才匆匆出门,忘了穿外套,还真是有些冷。 程潇刚一转身,一怔。 徐克站在身前,轻笑着注视着自己。 徐经理怎么出来了? 徐克没有答话,他刚要脱下外套,程潇她知道他要干什么,按住他的胳膊,只接触那一下,立马松开了。 她扬了下嘴角,疏离的望着他,这冷,回去吧。 ** 顾宁来咖啡店里两天了,跟她们混的虽不算熟络,倒也能聊几句话。 中午,许邵东请她们几个吃饭。 老板,我们可不客气了。张昕笑的合不拢嘴,满意的拿着菜单,对服务员指了几道菜,选好了又看到更好的,来回改了三四遍,自个点好后又把菜单给张冉。 冉,我点好了,你点吧。 张冉刚不知走什么神,听到张昕叫自己才反应过来,一时愣了神,给我来个鱼香肉丝,其他随便,宁宁,你来点吧。 鱼香肉丝,许邵东募地笑了下。 不用不用,你们点就好了。顾宁连摆着手,不好意思的笑着。 张昕看不惯她俩啰啰嗦嗦,直接把菜单抢过来,问了声许邵东,店长喜欢吃什么? -- 第49页 他的脸依旧温和,淡淡的说:你看着点吧,我都吃,给我另叫碗鸡蛋面。 好嘞。张昕也不客气,刷刷又点了三道就吩咐服务员赶紧去做。 小顾初来乍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帮忙照顾着点。 一定的老板,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张昕抽了张纸,笑眯眯的,吃了顿白食很开心,宁宁胆子小啊,都不说话的哦,我就比你大四岁,你冉姐比你大两岁,都是同龄人,别那么不好意思。 顾宁咬着嘴对她笑了笑。 许邵东侧了侧头,脸对着顾宁,不用太拘谨,两个小张人都不错,你好好处。 诶,哥。她脸刷一下红到耳朵根。 张昕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咬着吸管歪嘴笑,看脸红的,那么害羞做什么。 张冉拉了拉顾宁的手,昕姐,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 张昕喝了口饮料,一抬眼正好瞅见许邵东那只义眼,她立马转移开目光,也不说话了。 菜陆续上来,张冉给顾宁夹几块,又给许邵东夹几块,见没人说话,就随意问了句,老板,怎么不把程潇姐带来啊。 她工作忙。 张昕嘴里塞得满满的,透着缝隙发出奇怪的声音,程姐做什么呀?这么忙,连个面都见不上? 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副总监。 张昕把干巴巴的肉咽了下去,喝了一大口饮料,说不出来是嫉妒还是羡慕,整张脸都变了味。 副总监,那么厉害!怪不得开那么好的车。张冉瞪大了双眼,两颗眼珠子圆溜溜的,啧啧啧,长得好看那么有钱还有那么体面的工作,唉,好羡慕的 张昕讽了她一句,谁让咱们这种人没投好胎呢。 许邵东晃了晃水杯,轻声的说:不要羡慕别人的生活,一个人享的福和他受的苦都是守恒的,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张冉笑笑,对对,真理。 张昕咽了口菜,止声。 * 下午五点,咖啡店来了个人,引够了各人的注意力。 江荷火打火热的走了进来,高跟鞋咯噔咯噔震得人耳朵难受,她逮着张昕就问:你们老板呢? 眼前突然冒出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张昕冷不丁看呆了,说话都不怎么顺畅来,在,在里面。 江荷甩了甩头发,夹着包就往里头冲。 张冉凑了过来,咦,这不是程姐的那个朋友嘛,她怎么来了? 谁知道啊。 果然美女的朋友都是美女! 美什么,还不都整的!切。张昕撇了撇嘴离开了。 张冉哼了声,嫉妒狂。 顾宁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偷偷的瞟江荷,看她穿着裸色的亮片短裙,踩着高高的鞋快跟上许邵东高了。 江荷往里走走,看到许邵东直接拉住他胳膊,嚷嚷着道,二潇病了,我这赶着往香港飞实在不能再耽搁,这不就想到你了,我说二潇那个二货,一生病就闷在家,刚给她打电话也关机,你去看看她吧。 江荷吧啦吧啦说了一大串,听着他怔怔的。 二潇? 江荷摆了下手,嗨,潇潇,爱称。 她回来了? 对啊,你不知道?上午十点多下的飞机。 许邵东平静的说:我去看她,你快去赶飞机吧。 江荷感慨了一声,握住许邵东的手,交给你了! 顾宁趴在窗户上看江荷,进了一个男人的车,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她看着看着,就想起沈芝那晚说的话来。 【这种女人,就是玩玩】 一个惊吓,顾宁猛地一哆嗦,肩头被张冉拍了一下。 看把你吓得,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宁收回眼,扯着手里头的抹布,那个女的。 张冉咧开了嘴笑,漂亮吧! 嗯! 可是她怎么上了一辆男人的车?顾宁皱了皱眉,看向张冉,哥不吃醋吗? 丫头,你不会以为那是老板娘吧?那是程潇姐朋友。 哦。 诶有客人,我走了,你也别看了。 车开走了,顾宁还在看,余光瞥到许邵东走了出来,他拿着盲杖,像是要出门。 她迎了上去,哥,你要出门吗? 许邵东点了点头,回头你自己打车回家去吧,路上小心点。 顾宁见他往外走,又追出去几步,手指紧张的绕来绕去,你能带我一起吗?我笨,怕找不回去。 许邵东想了想,自己还摸不清楚程潇家里构造,这么贸然去指不定是谁照顾谁,带上这丫头倒还方便点也。 他转头说:那你跟着我。 顾宁一下子笑开了,诶! ** 第二十一章 两人打车来到长安湖,顾宁跟在许邵东后头左看右望,一边感慨着这小区多漂亮,一边怀疑他走的路是不是对的,总之,绕来绕去绕的她转了向,摸了约二十分钟,站在一家别墅前。 -- 第50页 宁宁你去看看是不是1214号。 她睛着眼,说:是的,哥。 那到了。 顾宁长呼口气,也难为他一个瞎子。 宁宁,你知道我来找谁了吗? 顾宁没回答。 我妈应该跟你提过程潇。 恩恩说了一点点。 许邵东点头。 她人好,你别紧张。 嗯 顾宁在前头给许邵东开木栏栅门,跟他一道走进了别墅,许邵东摸向墙,按了两下门铃,听到一旁的顾宁说:哥,这门掩着,没关严实。 他就带着她推门进去。 换了拖鞋,许邵东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愣了两秒,他往前走几步,用盲杖小心的扫,生怕磕着撞着她的东西。 身后的顾宁也走的唯唯诺诺,眼睛简直要看直了,程潇家说豪华也不豪华,装修都很简单,墙也是淡淡的雅白色,顶上吊着个复古的大灯,家具一般都是淡灰色或深灰色,简约大方,却很气派。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不敢乱走乱碰。 大概是走到客厅中央,许邵东喊了一声,程潇 没人应。 他又叫了声,程潇你在哪? 还是没人应。 顾宁小声的问:是不是没在? 许邵东捻了下眉,无奈道:你帮我看看,她是不是在哪睡熟了。 好。 他两到了二楼,果然,程潇窝在被子里,只露着点儿卷卷的头发。 顾宁心突然扑扑的跳,指了指,小声地说:在这,在床上睡觉呢。 许邵东顺着床摸过去,他触上她的肩,光溜溜的,肩头上只有根细细的肩带,程潇睡觉浅,只是有点发烧睡得沉了些,但被他这么一摸,还是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许邵东离自己不远的脸,眼睛半眯着,语气有些凉薄,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 你怎么门都不锁?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程潇淡淡看他,接着懒散的闭上眼,我不知道,可能江荷没关好。 他的手摸到她的额头,程潇任他摸,滚热的鼻息扑在他的面上。 发烧了。 她低微的嗯了声,不太想说话。 我让你早点睡,你就弄了一身病? 在上海的时候不小心给冻着了。 许邵东面不改色,又问,吃药了吗? 吃了。 体温多少度? 程潇眯着眼,抿着唇,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来,勾住他的头,贴了上去,整个人软塌塌的,本就无力,说出的话更缠绵了。 你来感受一下。 他推搡着程潇,还有人在这。 程潇抬了抬头,看到边上站着的顾宁脸红到耳根,不知所措的站着。 她松开了许邵东,这是谁? 她叫顾宁,就是。 你妈妈带来的小姑娘?程潇打断他的话,扶着床坐了起来,轻飘飘的说:怎么把她带来了? 我来看看你,就想着带她来照顾照顾你。 程潇脸色苍白,微拉唇角,对顾宁说:你别站着,坐吧。 顾宁一听,抬起头,正巧对上她的眼,立即低下眼去,我就站着就行。 程潇突然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倒是有了分生气,我不太舒服,不能招待你了,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去冰箱里拿,别客气。 顾宁点头,谢谢。 许邵东抓住她的手,他把她往下按了按,不舒服就躺下。 程潇也听他话,乖乖躺了下来。 顾宁一直抠着手,眼都不敢抬,程潇看了她眼,拽了拽许邵东,小声的说:她是不是不好意思?你要不带她去楼下吧。 许邵东给她盖好被子,说了声好。 刚要走,被程潇拉住。 她把他往脸边拉了拉,低声说:一会你上来。 他无声的拉动了嘴角,温暖的鼻息弄的她耳边一阵酥麻。 好。 顾宁紧张的心脏直跳,她就看到程潇一眼,就那一眼,教她不敢看第二眼,程潇的头发随意披散着,还有些凌乱,因为生病脸色也不好,整个一素颜,看上去怪清冷的。 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心却不知道飞哪去了,许邵东刚送她下来就又上楼去,她胡七杂八的乱想着,也不知道那两人究竟在上头干什么事,想着想着脸又红了。 楼上两人一同躺着,程潇窝在他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她的床很软,躺的许邵东骨架都要散了,他动也不动,生怕吵醒她。 他眼睛微闭着,就想起了那天母亲说的话。 【她能和你结婚吗?她能给你生孩子?能跟你过一辈子吗?】 【以后要是分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还能找到好的,可你不一样啊邵东,你都多大了?不能再在毫无意义的没有结果的事上浪费时间了!】 -- 第51页 能吗?浪费时间吗? 程潇枕在他胳膊上,头发软软的,身体也软软的。 她的呼吸声浅浅的,仔细听也不怎么听到。 毫无意义吗? 她的体香融进他的身体里,更融进他的记忆里。 不是, 不是的。 * 电视里播着要死要活的爱情剧,有些无聊,顾宁也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程潇醒了,她轻点着许邵东的鼻尖。 许邵东醒了。 弄醒你了。 他在她的额间轻吻一下,挠了挠她的头发,就说:饿了没? 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点。 嗯,要不你们也留下吃晚饭吧,叫个外卖? 家里没食材? 没有。 程潇想了想,又说:冰箱里有饺子。她往上爬了爬,我去下饺子给你们吃。 许邵东把她往下按了按,生病了还逞什么能。 他坐起来,我去。 程潇裹了裹被子,微笑着,那好。 你在这等着,一会我端上来。 别,我下楼去吧。她紧接着又说:我不在床上吃东西的。 他挑了挑眉,好。 许邵东下楼,唤了两声顾宁,那丫头刷一下坐了起来,魂却还像留在梦里,她几步跑到许邵东身边。 我在。 许邵东招了招手,小顾,你看看厨房在哪,待会帮着我下点饺子。 好的。 一个什么都看不见,另一个对着这些新鲜厨具不熟悉,连开火都不知道在哪,在厨房折腾了不小功夫,才做出一顿饺子来。 顾宁端着盘子刚要出去,被烫的不行,赶紧放下来,手摸着耳朵跳了起来,拿了块餐布护着才端着去了餐桌。 刚放下碗,转身看到从楼上下来的程潇。 她披了件围肩,白色丝绸睡衣到膝盖下,头发随意披散着,她环臂抱着胸,脸上毫无生气,慢悠悠的往下走,看到顾宁时,轻轻的拉了拉嘴角。 那抹笑又转瞬即逝,眼皮又倦怠的低垂着。 顾宁战战巍巍的说:程潇姐,你下来啦。 嗯。 顾宁腼腆的笑了笑,姐,饺子做好了,快来吃吧。 谢谢。 不用谢,都是哥忙活的,我就是打下手。 她没说话,走了过来。 顾宁又看了她一眼,这下看清了她的长相。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总觉得,程潇会像江荷一样,性感,高调,张扬,可她恰恰是完全相反的,也不知是生病还是其他原因,她看上去憔悴的许多,脸上没血色,看上去却是清清丽丽的美,很有气质。 许邵东一手里一个碗走了过来,饺子腾腾的冒着热气,一团一团,要爆炸了一样。 她揽了揽披肩,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这一顿饺子做的可真够久的,我还以为你两把我的厨房给拆了。 许邵东笑了笑。 程潇饭量本就少,生病了更不想吃东西,一个饺子咬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她小心翼翼的把饺子一个一个夹到许邵东碗里,心想反正他看不见。 顾宁看着她,想要说话,程潇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无声的嘘。 幸好她看懂了。 许邵东吃东西一直很快,吃着吃着眉头稍稍皱了起来,他脸向着程潇的方向,说:你是不是偷着夹给我了? 她愣了一下。 他平静的说:我碗里十六个饺子,我吃了十五个,却还剩六个。 顾宁抿着嘴,憋着笑,瞄了程潇一眼。 我生病了。 生病了才要多吃点。 我真的吃不下。 许邵东轻叹口气,那喝点汤? 嗯。 顾宁一听,赶紧拿个小碗盛了汤递给程潇。 姐,来。 程潇看也没看她,谢谢。 程潇,你现在多少度了? 她漫不经心,三十八?三十九?之间吧。 他皱眉,不行,得去医院。 程潇不愿意,不用去,睡两觉就好了。 不行,一定要去。 我不去。斩钉截铁。 程潇脸色有点变了,顾宁默默地吃饺子,不敢看她,也不敢说话。 程潇。 我说了我不去。 你怎么那么倔?这是你的身体! 程潇看着他,即使生气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平静的让人无可奈何。 我就倔,你才知道吗? 程潇,你能不能不作?你跟我犟个什么劲? 程潇冷眼看着他,我就是作,我就是犟,你管得着吗?这是我的身体,我就是病死了关你什么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有点红,程潇?你脑子烧坏了吧? -- 第52页 她站了起来,椅子喀的一声,划出毛骨悚然的声音来,她俯视着他,顿时感觉到浑身的火气涌了上来,她憋着气,不说话。 顾宁心扑通扑通的跳,表情纠结的很,颤颤的说:你们别吵了。 程潇依旧看着许邵东,平静了些。 许邵东也站了起来,他拽住程潇的手腕,拉着她就往楼上走,她不挣扎,任他拉着。 然而,方向有了些偏差,这么一看,像是往卫生间走的。 她拽了拽他,扭正了方向。 顾宁一愣一愣的坐着,又害怕,又想笑,有一秒又下意识的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来这里,程潇生气了。 许邵东把门一关,随手将她按在门上,你发什么疯。 程潇不答他。 许邵东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程潇! 她全身无力,抬起胳膊去拽开他的手,两人各自站着。 杵了半分钟。 程潇突然抱住他,使出挠痒痒的劲捶打他的后背,你滚开,你凭什么吼我。 他突然笑了。 你搂着我,我怎么滚? 程潇刚要松开他,许邵东把她搂紧了,按在了怀里。 他低头,把脸埋进她的长发里,淡淡的洗发水味道,仿佛要渗入了灵魂。 他说:对不起。 她说:我们别吵了,行么? 对不起。程潇推开他,手放在他的腰部,我哥说我有点起床气来着。 你哥说的对。 还气吗? 你觉得呢? 他笑了笑,抬臂,就把这轻柔的一只纳入怀中。 我不去医院,行么? 行么? 他咽了口气,嗓音低哑,行吧。 许邵东把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就这么捂着,捂出汗。 他趴在她的身边,一时,莫名的沉默。 许邵东捧着她的头,要去吻她的嘴唇。 程潇侧了侧脸,躲了过去,把头埋进他的脖颈里,胡乱蹭着,我生病了,会传给你。 许邵东捧住她的脸,传给我吧。 *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还有一章 许邵东和顾宁回到家已经七点半了,他这一路上傻呵呵的笑,看的顾宁有些懵,沈芝没在家,八成是去超市了。 他俩相继洗完澡,一句话也没有。 顾宁默默地爬到床上玩手机,这是她第一个手机,沈芝送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有开门的声音,她穿上拖鞋就迎了上去,小声的说:沈姨,您回来啦。 诶。沈芝换了拖鞋,把手里买的食材放到冰箱里,低声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吃了吗? 在外头吃过了。 邵东呢?睡了么? 睡了好久了。 想是累坏了。 沈芝搀着顾宁去房里头,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顾宁坐在床上,低头想了想,嘴唇轻抿着,思考了会说:姨,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 哥今天带我去程潇姐家了。顾宁睁大了圆不溜秋的眼,看沈芝的表情。 真的?! 真的,晚饭就在那吃的。 沈芝皱着眉,慢声道,你给我说说,她什么样。 程潇姐人挺好的,还好有钱。 沈芝沉思,还有呢? 程潇姐生病的,哥去照顾她。 让邵东去照顾?邵东那样能照顾谁啊?她的声音故意压低,听上去有些不悦。 沈姨,程潇姐都没告诉哥她生病的事,是她一个朋友来说的。 接着说。 顾宁眼里放着光似的,她住个小区真漂亮,她家里真大,那个厨房都比这的客厅大,有个大院子,三层楼呢,程潇姐真有钱,可那么大一个家就她一个人住的。 沈芝点头,问,那她人长什么样? 好看,就是气色不好,没精神,脸白的跟瓜似的,但还是好看。顾宁想起程潇,顿时就滔滔不绝了,身材长得也好,不胖不瘦,人也高挑,但好像人不大好处。 不大好处?怎么不好处个法? 她不怎么爱笑的感觉,大概可能因为生病的原因吧,但是我们吃饭的时候哥让她去医院,她不去,两人拌了嘴,后来他们去了楼上,不过哥在下来的时候看上去挺高兴的,应该是和好了。 沈芝捻着眉,不怎么高兴。 我看哥是真喜欢她。 喜欢有什么用。沈芝又叹了口气,喜欢也娶不回来,娶回来了日子也不好过。 姨,说不定程潇姐就是想和东哥安稳过日子呢。 沈芝冷笑,小姑娘,他傻了,你也被传染啦?一个条件这么好的女人,她是疯了还是脑袋缺根筋?想找个瞎子过日子? -- 第53页 顾宁不说话,也不知怎么反驳。 沈芝唉声怨叹着,我可怜的儿子啊,老天怎么就这么没长眼呢。 沈姨~ 宁宁啊,你说我们家邵东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沈姨,你小声点,别把哥吵醒了。 沈芝一边抹眼泪,一边哀叹,宁宁,你真是好姑娘,要是姨早点把你带来就好了。 沈姨,我看程潇姐挺好的。 沈芝一把抹干了眼泪,宁宁,你还能记得她家地址吗? 我今天特地留意了一下,小区名叫长安湖,她家是1214号,沈姨,你要去找她吗? 百闻不如一见,我还是去看看吧。 那要不要告诉哥? 沈芝想了想,先别告诉吧。 嗯。 * 早上,许邵东和顾宁走了以后,沈芝整理一下妆容,翻出件最好的衣服套上,还化了个小淡妆,跨个包就出门了。 她打车来到长安湖,按照顾宁给的地址一个个找,因为长安湖假山水环绕,不熟悉的人容易转的晕乎,沈芝绕了好几个弯路,问这问那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程潇家。 她看着高高的别墅,还真像顾宁形容的那样,沈芝整理了衣装,去敲门。 叮铃 叮铃 连按了好几下,没人理。 她以为程潇不在家,杵了几秒,刚要走,门开了。 咔嚓一声,沈芝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浓浓的烟味顿时扑面而来。 沈芝看到她的第一眼,眉头紧皱着。 很不高兴。 门里头的程潇穿着一件黑色吊带睡衣,外头随意披了件睡袍,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头发微卷着,有些凌乱的披散着,她目光空洞,漫不经心的看着沈芝。 烟雾弥漫,程潇指间夹了根烟。 透着白青色的烟雾,她的双眼半眯着,脸色红润了许多,想来是发烧好了些,一吸,一吐,撩人,妩媚。 睡袍滑了下,露出个肩来,程潇随意的拉了拉。 她凝视着站在自己门口的大妈,漫不经心的说,您走错了。 程潇家里正常不进外人,除了父母,哥哥,江荷,许邵东和昨天第一次来的小丫头,也就是送外卖的了。 她刚要关上门,听沈芝说:你好。 程潇半倚着门框,语气随意的很,你好,有事吗? 我是 潇潇,谁来了? 沈芝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一边揉着头发一边出了卫生间,她心里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表面平静,心里却憋着一团火,她看了眼程潇,转身走了。 程潇目光轻飘飘的,关上了门。 对程旭说:找错门的。 程潇倚着桌子,弹了弹烟灰,白色的灰烬洋洋洒洒的落进烟灰缸。 她微仰着脸,淡淡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是在撵我吗? 你总不能老躲在我这,回头嫂子该怨恨我了。 程旭打开冰箱,拿出盒牛奶出来,打开咕噜咕噜喝了两口,他看着程潇,扬了下手,没事,她疼你。 程潇冷笑。 程旭走到她身边,抢过她的眼,给摁灭了。 一大早烟熏雾燎的。 程潇戏谑的瞥了他一眼,潇洒的走上楼。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不去上班? 声音细微,消失在拐弯,我刚出差回来,你想累死我吗? 程旭哼笑一声,坐下来悠闲的喝牛奶。 第二十三章 程潇回房换了衣服,去上班了。 中午,许邵东给她打了个电话,声音听上去挺失落的,程潇这才知道,一大早她口中的那个走错门的大妈是许邵东的妈妈。 程潇坐在办公桌上,愣了好久。 她饭也没有吃,开车去了他的家里。 程潇买了些水果,上了楼,敲了几下门,没有人理,她听到了里面的脚步声,一定是沈芝不想开门,她接着又敲,还是没动静。 阿姨。 阿姨。 程潇掏出钥匙,把门开了。 她规规矩矩的站着,看到一脸傲娇的沈芝。 程潇站的笔直,问候道,阿姨,您好,我是程潇。 沈芝拖着地,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早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许邵东的母亲。 还知道叫阿姨。沈芝冷笑了声,不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进屋,程小姐还真是好教养。 阿姨,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沈芝没理她。 我不希望有什么事情造成您对我的误解,早晨我刚起床,因为在家所以穿衣随便了一点,在我家的男人是我的哥哥,亲哥哥。 沈芝手顿了一下,继续拖地。 你进来吧。 程潇愣了一下,说:谢谢。接着关上门。 -- 第54页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您。 沈芝停下动作,不说话,眼神充满了侵略性。 你坐吧。 程潇把水果放下来,沈芝看了她一眼,坐了下来,程潇这才坐下。 阿姨,我前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没来看您。程潇披了件衣服,端正的坐着,微笑着。 沈芝端详了她一会,隔了几秒说:程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直说了。 程潇安静的听着。 我不希望你和许邵东再来往。她看着程潇,郑重的说。 程潇微笑了一下,问,我能知道理由吗? 程小姐,实话说了吧,我不喜欢你,我们家许邵东也有适合的对象,你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我们家邵东命苦,攀不上你这种白富美,还请你别再找他了。 程潇点头,示意懂了。 她说。 阿姨,请您让许邵东来跟我说。 你什么意思? 只要他亲口跟我说,我保证再也不找他。 程小姐,请你不要这么不知趣,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处于热恋期难舍难分,但你知道邵东他有缺陷的,他又穷,还是个残疾人,他这样的人也配不上你,你们的感情长久不了,既然注定会散,何不珍惜各自的时间去做有意义的事?还请你不要再纠缠许邵东,好聚好散。 程潇一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轻声说:阿姨,纠缠这个词用的不太好,我和他在一起,你情我愿,我一个女人,总不能用强吧?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沈芝看着她一副万事漠不关心的表情就一肚子火,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抽烟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程潇淡然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安静的说:阿姨,我知道你是怕我对不起许邵东,怕我伤到他的心,这是每一个父母都会考虑的事,我都能理解,许邵东他确实是眼睛看不见,可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您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去鼓励他,支持他,而不是在心里就贬低歧视他。 沈芝站了起来,你是在教训我吗?你才吃了几年饭就教训起我来? 不管您承不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 沈芝白了她一眼,还挺伶牙俐齿。 阿姨你说抽烟的女人不好,事实上很多人都有这个想法,我不想辩解什么,每个人的习惯喜好甚至于三观都大有不同,但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阿姨,我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和他在一起。 沈芝蹙着眉,不说话。 我知道我们顶着什么样的压力,在各种不被认可声中,我捍卫我们的感情,一遍又一遍,我不知道有些话我还要再说上多少遍,阿姨,我不想辩论,也不想再跟任何人解释什么,我也不知道未来将有多少事多少人阻碍在我和他之间。 但是您不一样,您是他的母亲,您是许邵东最亲的人,你讨厌我,不喜欢我,这些都没关系,但我希望至少您站在他的后面。 程潇抬眼直视着她,毫不躲避。 我知道您的顾虑,您害怕我会甩了他,害怕我玩弄他的感情。 程潇沉默了。 她低下眼,目光轻柔,声音低低的,我怎么会丢下他呢。 沈芝眼眶红了。 邵东。她的声音哽咽了,许邵东,他不容易,我的儿子,他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眼泪转呀转,不想当程潇的面掉下来,可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要是见过他以前的样子,就知道我这个做妈妈的有多疼。 沈芝眼泪簌簌的流,落到裤子上,晕成一滩一滩。 她捶着胸口,似乎难过到了极致。 我心疼啊。 程潇抽了张纸发给她,沈芝接了。 他的命已经够苦的了,我就是希望有个踏踏实实的姑娘跟他结婚,生子,好好照顾他的下半生。 阿姨,您说的这些我也可以。 沈芝看了她一眼,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不行。 我也是女人,为什么我不行? 程潇,你们一起过日子,从一开始站的位置就是不平等的,邵东现在是落魄了点,可他从小就是个骄傲的人,困难的不是低就,而是高攀。 阿姨,我不知道在你心里平等的定义是什么,但是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并不是从金钱,外貌,家境上来衡量的,我觉得我很适合许邵东,他也很适合我,我们两天生一对。 你 沈芝沉默了。 半晌,程潇突然问:阿姨,他以前叫什么名字? 沈芝懵了,脸上泪还没干,怔怔的看着程潇。 你,你说什么? 他是不是伪造身份了? 程潇目光淡淡,看着她,我哥哥派人调查过他,对于这件事,我道歉,可是,话还没说完。 -- 第55页 沈芝脸色顿时苍白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倏的,她跪倒在程潇面前。 程潇吓得站了起来。 阿姨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沈芝摇着头,拽紧了她的手,阿姨求你,别说出去,程潇,别说,求你了。 程潇跪坐在她身前,目光淡淡的,阿姨? 沈芝泪流满面,程潇,你要相信他,很多事情说不出口,见不了光,他承受了别人无法承受的痛苦,遭受了很多别人无法想象的罪,可这孩子,他的信念,他的心从来没改变过,邵东,他是个好人啊。 程潇看着痛哭的沈芝,心里有些难过。 程潇覆着她的手臂,温柔的说:阿姨,我信他。 您起来。 我不会害他。 我喜欢您的儿子。 她的眉目满含深情。 你相信我,就算他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对不起他。 我想和他一起生活。 我想和他结婚。 ** 晚上,沈芝又到许邵东的房里。 她看着儿子,微笑着,坐到他身边。 妈。 沈芝把他手里的烟拿过来掐了。 少抽点,这东西对身体多不好,让你女朋友也少抽点。 他的手一顿,妈?你? 沈芝拉住他手,她中午来找我了。 你同意吗? 沈芝轻笑了笑,说实话,妈妈还是不太喜欢她,可是,从某一方面讲,那是个好女人。 许邵东垂了垂脸。 邵东,感情这东西,最首要的就是尊重,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们不合适了,觉得累了,就勇敢的分开,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不说话,静静地听她讲。 未来的所有可能都是你应该考虑清楚的。 那孩子,还是挺喜欢你的。 妈明天走了。 沈芝拍了拍他的手,妈不能离开家太久,你也是知道的。 我给你包了饺子,都放在冰箱里,够吃好几顿的,顾宁那丫头什么都不懂,你照顾着人家一点。 妈,对不起。 跟妈说什么对不起呀,好了不说了,妈回去收拾收拾。 妈。 沈芝转身,注视着他。 谢谢你。 沈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走了。 * 第二天,许邵东和顾宁送走了沈芝,就去咖啡店里。 程潇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去公司的路上,堵得要命。 两人的对话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总是开口就叫,许邵东。 迎接她的是习以为常的一句,程潇。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 程潇笑了笑,能。 他问,你在路上吗? 你不也在路上? 许邵东无声的笑了笑,思考良久,终于说道,程潇,我妈妈走了,她说话有时偏激了点,你别介意。 阿姨对我态度也挺好。 许邵东拿着盲杖,贴着路边走,渐渐停了脚,身后的顾宁也停下来,抬脸看着他,默默听他讲点话。 我能问你对她说了什么吗? 前头的车终于能动了,程潇小心的开着车,过十字路。 你猜? 猜不着。 程潇细声说道,许邵东,你真没趣。 她捻着笑,用一种极其缓和的语气说:我对她说我怀孕了。 那边愣住了。 许邵东半张着嘴,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明知道那是应付的假话,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可这话,怎么就听起来那么好听呢? 程潇目视前方,淡淡的说:怎么不说话? 隔了两秒,许邵东张了张口,程潇。 嗯? 他半垂着头,踢着脚跟一块凸起的青石转,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表,他提步继续走,顾宁也跟上。 没什么,你小心开车,我就先挂了。 程潇嗯了一声,什么也不再说,就挂了电话。 他手机揣进了兜里。 没半分钟,手机响了,他赶紧按下接听键。 许邵东,今天晚上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他愣了愣,然后说:来我这吧。 他清楚的听到了那边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是她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 那顾宁呢? 我会尽快给她找住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让她住你那呗,不是空出个房间吗?人家一个小姑娘从乡下来这投奔你挺不容易的,你让她一个人出去租房子多不安全。 他笑了。 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 程潇皱了皱眉,我认真的。 他嗯了两声。 我在家等你。 -- 第56页 好。 程潇继续走,最后说了句,挂了。 好。 ** 程潇五点下的班,花了一个小时开车到许邵东家,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程潇歪在沙发上抽烟,她就在想啊,空荡荡的屋子并不大,怎么就这么安静? 烟灰缸里七七八八的烟头,程潇抽了半包烟,呆坐了近两小时等的人还没回来。 她不喜欢被人催,也不习惯催人,程潇就这么安静的等着。 静静的坐,等着他回家。 咖啡店没什么事,许邵东先回了家,顾宁跟了他好几天,也差不多熟悉了回去的路,许邵东去超市买了点菜,慢悠悠的晃了回去。 他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烟味,许邵东杵在门口,拧着两大包食材,唤了声,程潇。 嗯。 他用脚勾上门,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你早就到了? 也不早。 程潇后脚跟了上去,许邵东放下东西转身正好迎上她。 她穿着拖鞋,矮他不少,仰着脸,就这么看着他。 许邵□□然挽住她的腰肢,往身上揽了揽。 相比深吻,她更喜欢嘴唇间的撕咬,或是浅浅的轻啄,她不喜欢舌吻,也从来不和他舌吻,次数多了,许邵东也不强迫她,就亲嘴。 交缠了一会,她松开他,手自然的放在他的腰间,磨蹭着。 许邵东说:好浓的烟味不是让你少抽点。 她放开他,要走,被许邵东一手掰了回来,他握着她两肩,不说话,程潇昂着头盯着他的脸,问,你不喜欢烟味? 喜欢。 程潇舔了舔嘴唇,笑道,喜欢就好。 她又要走,再次被他拽回来。 她有些不耐烦,我会尽量少抽的。 程潇拿开他的手,弯腰去看地上各式各样的菜品,她认真的翻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问,你买这么多菜干什么? 做饭。 你还挺能吃。 三个人呢。 程潇站了起来,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歪着脸问,怎么没见顾宁? 她还没回来。 程潇哦了一声,松开了他。 许邵东一把把她拽回来,搂在怀里,一个女孩住我这,你不担心吗? 程潇笑了笑,那你说,我用担心吗? 那么自信? 他笑。 不是自信。她捏了下他的脸,是信你。 许邵东笑了笑,弯下腰拿菜来洗。 清凉的水淌过指间,它的轻柔像是流进了心里。 程潇去他房里找了件他的衣服套上,接着又进来厨房。 许邵东洗好土豆,正在削皮,他眼睛虽然看不见,手却挺好使,远远就听到菜刀当当当的声音,程潇凑近了看。 刀工不错呀。 你去客厅等着吧,这地方小。 我来帮你。 你会? 程潇愣了下,怎么不会。 许邵东单手握着一个土豆,问,真会? 你觉得我不会? 嗯。 店长,没有事是我不会的,只有我愿意,或者不愿意的。 他没有说话。 她直接拿了过来,许邵东给她让了位置。 程潇撸起袖子,弓着腰,一刀一刀认真的去切,切了半个,说:你出去等着吧。 我和你一起。 程潇耸了下肩,好吧。 程潇做菜很快,三炒两炒麻利利的做完了,许邵东在一旁洗菜切菜,配合着干,更快。 汤在锅里煮着,程潇感慨一句,我好久没下厨了。 我的荣幸。 她笑了笑,不说话,拿起他的手,翻来翻去细细的看着,他的手指长长的,骨骼分明,她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比了比,小了两大圈。 她面朝着他,看着他的眼,清黑的双眸无神的一动不动。 义眼可以转动,可是你为什么很少动? 看不到东西,转干嘛? 也是。 许邵东,这个眼睛摸上去会疼吗? 假眼,怎么会疼呢。 我能摸摸吗? 他点了下头。 程潇小心地伸过手去,用指尖轻触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皮动了一下,睫毛刮了刮程潇的手指。 不舒服? 许邵东轻笑,没感觉。 现在科技挺发达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区别。 她又问:这个要经常清洗吗? 一个月一次吧。 要是拿掉,你的眼是不是就陷下去了? 不会,里面有义眼台。 程潇又摸了摸他的眼眶。 摸够了没? 程潇的手滑了下去,落在他的腰上,从他的衣服里伸了进去,探到胸口,程潇摩挲着那个伤疤。 -- 第57页 这个,是子弹打的? 她的目光带着莫名的审视,淡淡的看着他平静的脸。 他点了下头。 她用食指轻轻的点了点,轻划了一下。 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谁打的? 人。 许邵东,你有仇人? 他一时无言。 算了,我不问了。 有。 程潇手顿了下,她轻眨了眨眼,没继续追问,又摸了两下那道弹伤,幸好打歪了。 许邵东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你害怕吗? 什么? 声音沧桑,人也沧桑,程潇顿时挺难受的。 我这个样子,你怕不怕我? 怕。 他沉默了。 骗你的。 程潇弯了弯嘴角,捏了下他的脸,那么不经骗呢。 他没有说话,僵硬的笑了笑。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突然,门声响了,顾宁回来了。 汤。 程潇扯了扯他的衣角,走出厨房。 * 第二十四章 一出门,和进屋的顾宁对上面,程潇朝她扬了扬嘴角,把筷子放到饭桌上。 顾宁乍是吃惊,后是腼腆,一则程潇光着白花花的大腿,套着许邵东的衣服,有种难言的性感,二则,她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又化了淡妆,看着却是清冷,气质压人。 她随后唤了声,程潇姐。 顾宁放下背包,笑呵呵的说,好多菜。 程潇微笑:洗洗手,吃饭吧。 好。顾宁去卫生间洗了手,接着去厨房帮许邵东盛饭,程潇看她进了厨房,没什么事干,索性去倒了三杯水。 程潇这个人对什么都平平淡淡的,唯独口味不平淡,她喜欢吃酸,吃辣,吃苦,吃咸。 每次吃饭,喝的是必不可少的。 吃完饭,顾宁刷了碗,许邵东去洗澡,程潇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抽完半根顾宁出来了,她想和程潇套套近乎,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程潇见她过来准备掐了烟。 程潇姐你抽吧,我也闻着习惯啦。 程潇侧脸,看到她连连摆手,小眼睛圆溜溜的跟个玻璃珠子似的,她轻笑了笑,还是掐了烟。 顾宁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她,眼珠子来回转,左看右看,偷瞥她。 程潇感觉到她的余光,歪脸看她,你偷瞄我干什么? 顾宁低了低头,脸红扑扑的,程潇姐,你真好看。 程潇半眯着眼瞅着她,有多好看? 顾宁咧着嘴笑,睨了她一眼,跟电视上电影明星似的! 程潇轻促的笑了声,一本正经的看着顾宁,原来我这么好看。 嘿嘿 程潇微叹口气,小的近乎听不到,她看着顾宁的脸,清秀可人,就是少了点什么,顾宁见她这么瞧着自己,红着脸低下头去。 程潇笑了笑,别那么不好意思。 她频频点头。 你刚来这里,许邵东眼睛不方便,不能带你到处熟悉熟悉,有空的话我带你到处走走。 顾宁咬着下唇,小声的问,去哪啊? 你想去哪? 顾宁低下眼,挠了挠头发,我也不知道。 程潇看着她的娇/羞的模样,又笑了笑。 卫生间传来水流声,她静下心来好好听,有一瞬间,她仿佛能想象出清水在许邵东的身上流淌的样子。 程潇躺在沙发里,眯着眼静静地听,声音停止了。 过了两分钟,她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 程潇手放在门把上,靠着门静静的看他的侧影。 他穿着白色背心,肩上搭着条毛巾,水顺着一缕缕头发划下,落在毛巾上,落在肩上。 程潇。 许邵东拉了拉毛巾,抹了把脸。 程潇仰起脸,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洗澡不摘下义眼吗? 不用。 没有影响? 没有。 不难受? 不难受。 水进去眼睛里怎么办? 许邵东轻促的笑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哪那么多问题。 程潇别了下嘴,我不问了。 她束起头发,准备洗澡。 许邵东扯下毛巾,铺在她头上,走了出去。 顾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无意看到茶几上程潇的烟盒。 那上面有一行自己不认识的黑色英文字母,顾宁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烟盒里还剩七八根烟,她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只闻到淡淡的锡箔纸味。 顾宁抬眼瞅了眼卫生间,然后快速的抽出一根烟,轻轻的握着,拿上许邵东的打火机,火急火燎的冲到自己房里。 她轻轻的把门带上,看着细长的烟,走到窗口打开窗,然后点上了。 她盯着烟头,亮了几个星点儿瞬间就熄了,这才想起来他们点烟都是放嘴里,顾宁轻轻的含住烟头,又试了一下,抽第一口就把自己给呛着了。 -- 第58页 她压低了声音咳了几声。 顾宁撅着嘴,打量着它,鼓起勇气又吸了一口,这次没呛到,倒是把眼睛熏出眼泪来,她透过窗子把烟扔到楼下,做了亏心事一样红着脸,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床上。 自言自语:有什么好抽的呀。 * 许邵东和程潇平躺在床上抽烟,互不触碰,安安静静。 抽完一根烟,程潇往他怀里凑了凑,枕在他的胳膊上,屋里没开灯,她盯着天花板,静静的说:许邵东,我带你去见我爸妈吧。 他静默,思量良久,不知如何回应。 行么?她又问。 他们会不会不太能接受我,还有你家里其他亲戚,朋友,他们 你别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是我们两个人过日子,泰戈尔说过,这世界上缺乏很多东西,但就是不缺评头论足的人,你要是想去找一个,就会遇到成百上千个。许邵东,我们的人生里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揣测去在意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与评价。 她去拉他的手,十指相扣,只要我们足够坚持,就不会被外界任何因素影响。 他靠着她的头,长长的头发散在身上,好香。 所有外在的阻力而导致的分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喜欢。 程潇,谢谢你。 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拉住她的手更紧了紧,许邵东轻轻的回她,好。 那我找个时间,再联系你。 好。 又是一片静默。 程潇闭上眼睛,深嗅了几口气,他的身上很好闻,淡淡的肥皂味,干干净净,简简单单。 有一次我和江荷出去玩,遇到一个暴/露狂,他把那个掏出来给我们看许邵东,然后我就吐了。 他募地笑了。 那是个老头,你说他那么大年纪了怎么没有一点羞耻心。 程潇,你真好玩。 你怎么那么可爱。 这种人一般就是喜欢在异性面前暴露阴/部,使其受到惊吓,以此来获取兴奋,你那个反应 他还在笑。 你那个反应也太伤人了。 那个暴/露/狂当时肯定也懵了。 许邵东! 他又笑了。 程潇气了。 脚一抬,把他踹了下去。 * 程潇六点就醒了,她看着熟睡的许邵东,他的唇轻抿着,睡容温和了许多,不像之前,眉头总是微微拧着,也不知这家伙梦里都出现些什么。 她轻轻起身,小心出门,生怕吵醒他。 程潇洗了个澡,围上浴巾坐在沙发上抽烟。 楼外渐渐嘈杂,即使在五楼,细心听,也能听到楼下贩子们的叫嚣声。 可当心神回到屋里,一切又是这么的安静。 她掏出手机准备订个外卖,翻了半天没寻到满意的,烟下去了一大半,这个时候,顾宁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拧着两个袋子。 程潇见她买了早餐回来,把手机放在一旁,最后抽了一口就掐灭了。 窗帘拉出一个缝隙,阳光投进来一抹,落在她脚前。 顾宁看着她,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这样素淡的容颜,怎么看着就这么好看呢。 顾宁刚要开口说话,程潇嘘一声,示意她小声点。 顾宁笑了笑,没出声,朝她举了举手里头的袋子,程潇明白,点了点头。 程潇看了眼手机,七点了。 许邵东还没起来。 程潇走去卫生间,把他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刚放进去想了想又掏了出来,和自己的放一起手洗。 顾宁听到水声,进来就看到程潇拧着许邵东的衬衣,她连忙上前,姐,我来洗吧! 程潇抬脸看着她,不用 随即又问,这几天你给他洗的衣服? 没有没有,哥不让别人给他洗。 程潇倒上洗衣液,自己的衣服就该自己洗。她停下动作抬脸看顾宁,又说,可是我不一样。 顾宁笑笑,没说话。 衣服少,一会洗完了,她把自己拾掇好,扎起个马尾辫,人看着精神很多。 许邵东还没起来。 程潇进了他屋,打开衣橱,找出一条黑色绵裙换上,昨天下班早,她回了趟家带了些衣服过来,这一拿,没想到占了他三分之二的橱子。 程潇。 他惺惺忪忪,身体往上捋了捋。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她坐到他身边,长长的裙子铺散开,深沉的墨黑色衬的她光彩照人。 我见你睡得熟,关了闹钟。 许邵东坐起身来,腿放下床准备穿鞋,脚勾了半天没勾到,程潇弯下腰去,把拖鞋放到他脚边。 他微愣一下,然后说了声,谢谢。 许邵东穿着一条四角裤,打开衣橱拿衣服,程潇自后头打量着他。 -- 第59页 许邵东取了件黑衬衫和黑色运动裤,三下两下就套上了,他和程潇面对面站着,两团黑,格外相配。 杵了五秒以上,都不吱声。 * 第二十五章 杵了五秒以上,都不吱声。 他还是败下阵来,伸手去摸程潇,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蹙着眉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矮。 程潇一愣,看了看自己,又仰头看着他,除了你和江荷,还没人说过我矮。 他笑出声,只是短促的一声,别那么较真。 程潇拉下他的手,说:去洗洗吃饭吧。 好。 程潇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有几缕翘了起来,跳过去压了压,两人一并走出去。 顾宁买了粥和包子,程潇喝了点粥就放下筷子。 饭后,程潇开车和两人一同去咖啡厅,路上接了个电话,是江荷打来的。 早上路人多,堵得没完没了,再往里的街头简直开不进去。 程潇对驾驶座上的许邵东说,我今天有事,不能和你去店里了。 好。他言语不轻不慢,不高不低,你忙吧。 她把他两送到咖啡厅门口,店员应该是到了,门是开着的。 那我下去了,你慢点开车。 我开车快不起来。 路上人多,小心点。 好。 许邵东打开车门,一条腿跨了出去,身子又折了回来,重复了一遍:我走了。 嗯。 他拿过盲杖,下了车,程潇打开车窗,许邵东。 他转身。 今晚在家等我。 他微微一笑,好。 程潇扬了扬嘴角,快去吧。 她见他进了咖啡厅,才开走。 程潇在机场外头倚着玻璃墙抽烟,路过的人来回看了她好几眼,她有时抛去几个冷冷的眼神,有时干脆不理,抽完三根,江荷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告别了助理,她走到程潇面前。 程潇伸手扯去她的墨镜,朝江荷粉扑扑的脸上吐了口烟。 还她的是一个大白眼。 二潇,你少抽点。 她把行李箱甩到程潇脚前,我都戒了。 程潇一把抓过行李箱的杆,拖着就走,走吧。 江荷在后头追着,喂,你等等我 车里,江荷慵懒的倚着座,双腿没形象的随意张开,浓妆下是疲倦的脸。 程潇看了她一眼,说,很累? 这几天就没睡几个小时。 有什么事就让经纪人办,这几天别去工作了,我现在送你回家,回头给你订份餐,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 江荷闭着眼睛,脸朝着窗外,你不陪我吗? 程潇专心的开车,突然就想起了与许邵东的那些没营养的对话。 【那我下去了,你慢点开车。】 【我开车快不起来。】 她无意的笑了笑,然后说,我去咖啡店找许邵东,你回家睡觉。 江荷猛地转过脸来,撅着嘴巴斜眼看她,重重的说,重色轻友。 程潇笑着说,随你怎么说。 江荷粗暴的看了她一番,意味深长的说,最近气色不错啊。 程潇瞥她一眼,是么 江荷深叹口气,也懒得再问,她环抱双臂,头靠在车窗上,眯着眼养神,哼哼。 程潇没看她,专注着开车,无意的微笑了笑。 程潇进去咖啡厅的时候,许邵东坐在窗口的小桌上,他靠着椅背,闭着眼,耳朵里塞着耳机,脸微微抬着,一缕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明暗分明。 张冉见程潇进来,迎上去正要说话,程潇嘘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张冉点了点头,看她轻步走到一个角落坐下,她跟上去问程潇要喝点什么,程潇看着许邵东,轻语:白开水 好。 她右手撑着脸颊,安静的凝视着安静的他。 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和一个瞎子谈恋爱还挺有意思。 不久,水端了上来,程潇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张冉笑成朵花儿,双手连连摆着,不用谢不用谢。 程潇笑了笑,张冉说,那我去忙了。 程潇点头。 张昕请了假没在店里,好在客人不多,倒不至于太忙。 另一边,许邵东安逸的坐着,耳朵里塞着耳机,阳光洒在他身上,一半阳,一半阴,恰好映衬着出了那张脸好看的轮廓,那身上笼罩着的微光,让人看着都心暖。 她晃着玻璃杯,水渐渐凉了也忘了喝。 就这么凝视着不远的男人。 过了不久,她走去许邵东身边,她坐到他旁边,轻轻的扯过一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她看到他的嘴角轻轻上扬,程潇知道,即使不说话,他也知道那是她。 半分钟后,他说话了。 不是说好在家等你? -- 第60页 不想我来? 想。 她轻笑。 刚家里打来电话,让我今晚回趟家,就不去你那了。 好。 透过许邵东,她看到窗外温暖的阳光,程潇浅笑,靠着椅背同他一样闭上双眼。 雪花飘飘 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婉转的歌声从耳神经传遍全身。 典雅,深沉, 轻柔,温暖。 那是一首老歌。 《一剪梅》。 ** 方姨做好了晚饭,大约七点一刻,程家一大家子围坐在长桌上。 潇潇多吃点,你是好久都没回家了。说话的女人珠光宝气,即使在家也是浓妆艳抹,她就是程岽生后娶进门的女人,叫陈岚,就比程潇大十一岁。 程潇说:谢谢。陈岚笑了笑,都是自家人,早就和你说过不用这么客气。 程潇低头吃饭,我知道了。 哥,嫂子怎么没来? 程旭给她倒了杯水,她和她那一帮姐妹逛街去了。 哦。 程岽生久视着程潇,脸上并无笑意,程潇,最近工作忙不忙? 不忙。 如果太累的话就给自己放个假轻松轻松,出去旅游,玩玩,年轻人嘛,别每天埋在工作里。 陈岚闻言,赶紧道:是啊是啊,女孩子不要太拼命,该熬成黄脸婆了。 程旭闻言,赶紧的说:潇潇看着年轻,不过是该放松放松。 程潇:我不累。 程岽生:女孩子家,婚姻还是最重要。 陈岚:是啊,潇潇,像你这个年纪,多少都结婚有孩子了呀,你也得抓抓紧啊 程旭笑言,二十八岁,不算大。 程岽生翻眼看了看程旭,没说话。 怎么不算大,潇潇,你妈妈十九岁的时候就生了你哥的,你这都快二十九了,还不着急,上次我要给你介绍的男孩子条件特别好,人长的帅,你哥都看的过去,你连看都不回来看一眼,太可惜了。 程潇低着头嚼着米饭,没有说话。 陈岚瞥了程潇一眼,笑里满是假意,唉,咱们潇潇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 程岽生抿着嘴,低沉的笑了两声,抓紧吧。 陈岚:对了,我还有个好姐妹哥哥的儿子,比你大两岁,工作也不错,家境好,在市中有两套别墅,我看了照片,人模样也还行,潇潇我给你看照片,你觉得不错可以约着见一面试试。 她头也不抬,不用了,谢谢。 陈岚看看她,又看看程岽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既然你陈阿姨说不错,就看一看。程岽生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严肃的说。 程潇抬头看了程父一眼,放下了筷子,笔直的坐着,一本正经的说:爸,有件事情我想跟您说。 程岽生看着她,抬头纹一道一道,很深,什么事。 程潇凝视着他的眼,刚要开口,就被程旭给打断,感情这种事还是慢慢来吧,既然小妹没兴趣,我看就算了。 我。 刚说一个字,又被程旭给打断,我这不也是快三十了才结的婚,潇潇也不用急。 程潇听的出来他是在替自己打掩护,打许邵东的掩护,她看向程旭,浅浅的笑了下。 回头,又把目光转移到程岽生脸上,爸爸,我已经交了男朋友。她的神情自若,表情淡然,就在坦然的诉说着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对自己的家人。 程岽生抬头纹动了两下,没有说话,陈岚一听这话,略显激动,放下手里头的筷子,捏着笑对着程潇的脸,哎呀,交男朋友啦,我说怎么这个也拒绝那个也拒绝,你看你这好久都没回家,是和小男朋友在一起的吧,这是件好事啊,快跟我们说说。 程潇转头看到陈岚异样的笑,有点犯恶心,一旁的程旭面色低沉,揉搓着手里的纸巾,仿佛要把它揉烂。 他叫许邵东,三十一岁。程潇看着毫无反应的程岽生,继续说:他以前是个艺术家,现在是一家咖啡店老板。 陈岚喝了口玉米汤,不错呀,艺术家,老板,我说嘛,咱们潇潇眼光绝对不一般的,你说对吧,岽生。说着说着看到程岽生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木头脸,立马停住,程岽生咳了两声,莞尔,说:挑个时间带回来看看。 爸,他是个盲人。 第二十六章 爸,他是个盲人。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诺大的厅堂一片死寂,只听到程岽生不缓不快的呼吸声,陈岚时不时瞥他们几眼,不敢出声。 程岽生撇了撇嘴,薄薄的嘴唇弯成八字型,他与程潇对视着,略显浑浊的双眸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压抑,她依旧与他四目相接,毫无畏惧,坦坦荡荡。 程岽生看着她,盲人? 左眼球切除,右眼失明。 -- 第61页 程岽生不说话了,脸冷的厉害。 陈岚捂了捂嘴,惊讶道,怎么?还是个独眼啊? 程潇瞳孔有些颤动,她淡淡的看了眼陈岚,陈岚被她这眼神看的低下眼去,不说话了。 程潇。程岽生低沉的唤了声她的名字。 程旭说:爸,那另一只眼也不是不可能治好。 程潇攥了攥手。 那为什么不治? 程潇:他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之前出过一些意外,应该没什么积蓄。 什么意外? 程潇沉默了。 程岽生语气严肃,又重复:什么意外? 她抬眼看他,打架。 程岽生:痞子? 程旭:看着不像那种人。 程岽生撇嘴冷笑,难不成还犯过罪? 无声。 程岽生十指相交,与她对视,半分多钟,他站起来,走向楼梯。 程潇站了起来,叫了声,爸。 他没理,继续爬楼梯,程潇正要跟上去,就被程旭给拉住,她转头俯视着程旭,微蹙着眉,就听到程旭说:现在跟上去也没用。 他拉着程潇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么我去跟他说。 程潇点了点头。 程岽生一走,陈岚的态度明显没有之前好,潇潇,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明事理,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就看上一个瞎子了,你看把你爸给气的 程潇抬眼默默的看她,什么都不想说,陈岚最看不得她的眼神,几次躲了过去,看我也没用,瞎子就是瞎子,你还真别指望和一个残废搞在一块,你也不怕别人笑。 程潇嗤笑了声,我挑什么人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陈岚呵呵的笑了几声,对对对,我哪管得找你啊。边说边大摇大摆的走了。 程潇看着手边的残羹,还没凉透,她不想与陈岚争吵,说再多无意义的废话,程潇倒了杯热茶,喝了几口,心头顿时有点暖意,方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边上,程潇抬眼看着她。 潇潇啊,你还是跟那个人断了吧。 就像心头肉绞在了一起,很不是滋味。 程潇朝她抛去一个浅笑,说是笑吧,又让人难受的很,为什么? 方姨蹙着眉,眉心拧成一个结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待在这个家里,程家人各个什么脾气什么秉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程潇这个孩子从小就听话,性子一向很平稳,从不多说话,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拿捏的比大人还成熟,怎么这次就犯了浑,她向程潇走近几步,你不也说了,那人是个盲人,你爸爸是不可能让你们在一起的,与其之后都要分开,不如早点断的干净,省的以后更痛苦啊。 程潇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茶杯,就要把它看穿了似的,你也这么想。她的声音太小了,也不知道方姨有没有听到。 你爸也是为你好,你不要怨他。 我知道了。她站了起来,走向楼梯,去见程岽生。 方姨目视着她一直消失在拐弯口,叹了口气,去收拾餐具。 程岽生坐在沙发上,桌上摆了几瓶白色的药瓶,程旭给他倒上水。 她叫了声,爸。 程岽生手心里摊了几颗药丸,接过程旭递来的水杯。 你的病不是好多了吗?怎么还吃那么多药? 程岽生咽下口水,声音浑浊,维生素片,还有另外一些补药。 程潇哦了一声。 程旭朝她使了个眼色,程潇看在眼里,却没理会,她走近了些。 爸。 程岽生吃完药,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往阳台走。 他说:如果还想说那个人的事,就走吧。 程潇双手放在腹部,端正的站着,注视着他的背影,爸爸,我和许邵东的事,既然告诉了你们,就是确切的下了决心和他在一起,不管您同意与否,我都不会抛下他,从小打大我没有忤逆过你什么,对于选择另一半的事,无论我希望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就算你们不看好他,也希望,不要作太多的干涉,毕竟,这是我所选择的。 她的语气又轻又淡,没有任何的波澜,紧张,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告知。 程旭的目光流转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两遍,想说什么,又住了嘴。 程岽生抿着嘴,双臂张开撑着阳台的栏杆,看着橙黑的夜空,一言不发。 过了两分钟吧,他才开口。 看来你是想好了。 程潇低垂着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程岽生转过身走了回来,把药瓶子收到柜子里,像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嗓子里好想堵了口痰,他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个月左右。 程岽生提起杯子。 程旭伸手要拦,凉了。 他摆了摆手,喝了口。 继续说:这么短的时间,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这个男人,不简单啊。他顿了一下,说:一个艺术家,盲人,后伤的。 -- 第62页 她沉默。 不愿意接受你的帮助。程岽生朝着空洞的天短促的笑了两声,可怜的自尊心。 程潇不说话。 程岽生看了她一眼,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程潇,人穷,残疾不要紧,可这种人你能跟他过下去吗? 程潇眉心稍动,她看向程旭。 程旭说:潇潇,你别怪我,这些事家里迟早会知道,爸,他看上去挺实在一个人,至于这件事,让潇潇去问清楚了就好,就算以前做过什么不好的事,过了那么多年,人都得变的。 程岽生瞅了他一眼,看来你早就见过了。 他抿了口茶,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紧抿着嘴,良久,你们联合起来瞒我。 程潇端正的站着,看着父亲,没什么表情。 谁都不会永远的一成不变,你不能就随便的给人下定论。 她没有争论的面红耳赤,也没太大的情绪波澜,就像在进行着一场从容的交谈,从头到尾,都只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无论下一秒发生什么,都无关紧要,都处之泰然,都仿佛无关于她。 程岽生:你就这么肯定他?一个人花掉一生也未必能看透一个人,你这区区一个月,你能看得多透? 程潇说:我知, 够了,这件事就此打住,我不想在进行无意义的讨论。 爸爸 还未说完,又被打断,程岽生不给她一点反驳的机会,程潇,你给我听着,不要浪费不必要的感情和精力,怎么做自己好好权衡。 程潇不语。 也别让我再听到这个名字。 程岽生挥了挥手,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 爸 出去。 程旭把她拉到房里,程潇低着头,随他拉着。 程旭把门给关上,坐到米色的沙发上,潇潇,既然你决定说出来,就早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她孤零零的立着,不言语。 你别生气,爸也是为你好。 她看着地板似乎出了神,不知听不听得到他的话。 是非对错,怎样选择,很多事情有时候不只是我们单纯所想的那样。 她坐了下来,浑身疲倦的无力,过去,家境,说白了他就是嫌弃许邵东是个残疾人。 潇潇程旭叹了口气 程潇揉了揉太阳穴,淡淡说:你去休息吧。 程旭嗯了一声,最后,他说:你还是好好想想。 程潇本想说不用再想了。 话到嘴边又不想多说,还是咽了下去。 拉开窗,风吹进来,把她头发给吹乱了,她抬起手,无力的扯开黏在嘴角的一缕细发。 屋内热气被冷风吹散,程潇只穿了件棉长裙,觉得有些冷就拉上了窗子,那一刻,她看到玻璃窗上自己不明不显的影子,有点沧桑,有点落魄,脸色冷的厉害,寒意渗人。 早该预想到的,何必再失落了。 也不知是很久没回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翻来覆去她就是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头像堵了一口气,闷的整个人都不舒服,她看了眼手机,快十点二十了。 赤着的脚塞进拖鞋里,她换好衣服下了楼。 诺大的屋子安静得很,点着几个不明亮的小夜灯依稀照着路,眼神恍惚了好一阵,总觉得一会看清,一会又模糊了。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路灯倒是亮的紧,给稀少的人们照亮前路。 程潇慢悠悠的开着车,打发着时间。 也幸好路上没什么人。 她停下车,打开车窗点了根烟,吸了很多口,第一次觉得索然无味,她弹了弹灰白色的烟灰,看着不怎么明显的小区名,心里想着,怎么就开到这了呢。 抽完了一整根,她还是开了进去。 程潇仰着头,看到许邵东家里头灯还亮着,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洗澡?听音乐?抽烟?闲坐着?还是已经睡了? 看着看着,那一抹亚白色的灯光仿佛就要忽闪着飘到自己脸旁。 看着看着,心都暖了。 十一月了,风冷了许多,她裹着长长的黑色大衣,就站在他家楼下,笔直的站着,微渺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像个高大而又孤独的巨人,不依不靠,不娇不持,与全世界为敌。 那些看上去不完美的事物,总有人弃若敝屣,也总有人甘之如饴。 哥哥说,我在误入歧途。 我怎么想都觉得,那是错的。 那里不是地狱亦不是天堂,那只是冰冷世界里的一汪春水,荡漾着,荡漾着,就漾出不败的花来。 想到这,她笑了,说是冷笑,又像是讥笑,说是讥笑,又像是淡笑,说是淡笑,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笑,总之是笑了。 程潇提了提裙子,迈上楼梯,往灯亮的地方走去。 那里安静温暖,比任何一方净土都要人沉醉。 我选择的,是我爱的,我爱的,亦是我所选择的。 它没有对与错。 ** 第二十七章 -- 第63页 屋里黑漆漆的,程潇没开灯,摸到了他的房里。 许邵东给她留了个背影,他穿了黑色衬衣,还是那一件。 他睡着了。 程潇小心地关上门,躺去他的身边。 好像怎么睡都是别扭,她试图让自己舒服点,侧过来身体,面对着他宽大的背,这下,程潇第一次意识到许邵东的背竟然那么宽,几乎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 手臂抬了起来迟迟没落下,犹豫了老半天,又怕吵醒他,最后轻轻的环着他的腰,手垂在他的腹部。 程潇安心的闭上眼。 忽然觉得手心一暖。 手好凉。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电流从手心传到心头,再传遍全身。 程潇往他身上靠了靠,对不起,吵醒你了。 许邵东握着她的手,塞到怀里,那暖和极了。 许邵东,外面很冷。 我知道。 他俩说话的声音很低,小的只够两人听得到。 程潇抱紧了他,脸贴着他的背,你身上好暖。 外面很冷,这里暖啊。 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比这更暖了。 过了好久。 许邵东。 她唤了声。 嗯。 他应她。 她又不说话。 又过了很久。 许邵东。 嗯。 她的发香飘了过来,淡淡的,很好闻。 许邵东。 怎么了? 她一动不动,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似乎觉得,她像是在说梦话,而自己活在了她的梦里。 没事。那声音像小猫一样,让人听着浑身都软下来,就是叫叫你。 满眼满心满世界,都是你的名字你的脸,就想单纯的叫叫你,我就觉得很满足很满足,就这样而已。 许邵东。 嗯 许邵东。 他轻笑着,一遍遍的回应她。 邵东。 他微怔。 邵东。 嗯。低沉的一声。 你转过身来。 他身体一僵,没动静,程潇从他身上爬过去,面对着他躺着,她看着他木讷的脸,邵东? 许邵东/突然捂住眼,背过身,你别看我。他坐起来,正要出去,被她拉住了。 你怎么了? 他捂着眼,声音低沉,我没带义眼,怕吓着你。 程潇愣了一下,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把他拉了回来,静静的看着他,程潇试图掰开他挡着眼睛的手,不过她没能成功。 许邵东侧过脸,试图躲避她的目光。 程潇从侧面拥着他,许邵东,我不怕,你也不要害怕。 她拿开他的手,静静的看着它。 屋里很暗,却还是能看的清楚。 他低下头。 程潇凑过脸,去亲吻那只残缺的眼睛,温暖,柔软的唇轻轻的吻着它。 她的嘴缝里挤出两个字。 邵, 东。 他听清了,听得无比清楚。 许邵东把她给拉到怀里头,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感受到那颗心脏在平稳有序的跳动,是它支撑了整个的生命,她想到这里,顿时有些感动。 他无意触碰到她的耳尖,好凉。 她的手缓缓的伸到他的衣服里,从他的胸膛慢慢滑了下去,像一条柔软的灵蛇。 程潇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们褪去衣衫,赤诚相待。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有力,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双肩,程潇看着他不真切的眉目,有点迷乱。 黑漆漆的双眸,发丝,以及模糊的脸颊。 顿时,陷入一个无边无际的完美世界。 她的手快要嵌入他的皮肉里,她盯着空白白的屋顶,有一种无由的平静在体内蔓延。 外头起风了。 吹起了窗帘的一角,深蓝色的窗帘在星光里缓缓的翻滚着,像深海。 像深海, 而她, 在浪里。 下午,程潇昏昏沉沉的醒了,一睁眼,许邵东半躺在旁边,耳朵里塞着耳机,他还穿着昨晚的黑色衬衣,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屋里很暗。 窗外人声鼎沸车鸣嘈杂,隔着厚厚的墙,隐约而不清晰。 程潇拽了拽他的衣服。 许邵东扯下耳机,你醒啦。 程潇嗯了一声。 他往下躺了躺,脸靠在程潇头边,饿了吧? 不饿。 他笑了笑,清促的。 我给你做饭,起来吧。 我不饿。她松开他,伸了个懒腰。 你睡觉的时候肚子叫了好几次。 程潇四仰八叉的躺着,一听这话不动了,她扭着头看着许邵东淡定的眼神,突然想踹他两脚。 她说:现在下午了? -- 第64页 快两点了。 她拧着眉,我怎么睡那么久? 我哪知道? 程潇披上衣服,去洗漱。 ** 处了一周,顾宁胆子肥了许多,讲话也不像之前总是吞吞吐吐的。 晚上。 程潇姐。 嗯?程潇看着前头的路。 那个蟹真是太好吃了,谢谢程潇姐。 程潇微笑,喜欢的话下次再来。 顾宁趴在她的驾驶座上,又看了看许邵东,哥,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螃蟹呢? 许邵东回她一句,海里长得。 顾宁哦了声。 程潇笑了笑。 快到家的时候,顾宁忽然叫了一声,哎呀! 一惊一乍,吓得程潇手一抖。 顾宁拍打着座位,指着车窗外,简直要手舞足蹈,看,快看。 看什么? 程潇姐,停车停一下唉,那边卖车的。 程潇找了个空的停车位停了下来,顺着顾宁指的方向看,她问,哪有卖车的? 顾宁又指,那个小马电动车,看到了么?那个黄牌子的! 许邵东蹙了蹙眉,顾宁说想要买个电动车,这样出门方便点。 对程潇姐,我可以载着东哥,这样不仅省钱还省时间,你们早上也可以多睡一会。 程潇看了看许邵东,听上去好像也可行。 顾宁,你背的动他吗? 顾宁笑成朵花,能啊,当然能啊,我在老家的时候一个人背几口袋大米呢!从来没摔过。 程潇问许邵东,去看看? 许邵东说:好。 顾宁跳下车,领着他两,来到了小马电动车。 刚进门,顾宁就跟小姑娘打招呼,想来已经来了好几趟了。 店主是个小个子男人,看上去二十四五,笑眯眯的迎上来,跟顾宁打了招呼,就看到她身后的许邵东,他点了点头,看许邵东没反应,尴尬的笑了笑,程潇自后头进来,一般人看到美女都会多看几眼,这小伙子自然也不例外。 店主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程潇穿着黑色紧身裤,踏着高跟鞋,外头披着看着就价格不菲的米色及脚踝的薄大衣,高挑,知性,怎么看都不像能走进这种店的人,他朝她走了几步,笑着说:你好,看车啊。 程潇面无表情目光从他身上穿过,落到许邵东身上,听到店主的声音,问道,你姓马? 店主笑的露出几颗大牙,你怎么知道? 程潇往后指了指,小马电动车。 店主挠了挠头,哈哈。 程潇面不改色,绕过他走到许邵东身边,那店主目光随她转移,看到她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笑了笑,去招呼顾宁。 顾宁一直看着一辆白色的,从车把摸到车座,笑的合不拢嘴。 宁宁,还是喜欢这辆啊。 许邵东听到他的话,问,你们很熟? 店主频频点头,宁宁来了来过两次,都认识。 许邵东不说话了。 店主又看了眼程潇,心里暗想,这两面瘫。 顾宁跳到他俩面前,拉着许邵东的胳膊,哥你来看看,这辆可好看了。话刚出口就懊悔了,她看到程潇冷淡淡的眼神,有种莫名的寒意,当然如果道歉解释的话会更尴尬,顾宁收回手,小马快给介绍介绍啊。 店主当然看出来面前的男人是个瞎子,脸上的笑僵硬着,上前几步,刚要介绍,程潇开口了。 这车稳吗? 店主赶紧答,稳啊,不信你骑骑。 程潇当然不会骑,她看着他万分肯定的表情,又问,安全吗? 店主愣了一下,看着顾宁,顾宁看着车,他笑了两声,绝对的安全啊,坐三个人都行,你就放心吧,你别看这款车型大,骑着又稳又快,造型也好看,价格也实惠,在我们这买绝对不会吃亏,有什么问题都能来找我,保修一年,而且现在促销,买车送油。 程潇冷淡淡的看着他,问,送油? 店主往后头指了指,程潇看到一个广告招贴,两个大大的红色的送油二字,再往下看,一瓶菜籽油,还是超大罐的那种。 程潇没说话。 店主绕到顾宁面前,怎么样?骑试试? 顾宁唉了一声,程潇把许邵东往边上拉一拉,两人找个座位坐下来,顾宁推着车和店主出去了。 程潇看着他,许邵东,你敢坐她的车吗? 他微笑,有什么不敢的? 程潇拉着他的手,我也可以送你的。 许邵东反握住她的手,包在手掌,你哪有那么多空?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好。 他说不用,就不用,无需再多讨论了。 -- 第65页 坐了有一会,他们两个回来了,老远就听到店主扬长的笑声,刺得人耳朵疼。 顾宁看到他们,说:我回来了,挺稳的,也挺顺手。 店主注意到他俩握着的手,看了眼赶紧移过眼去。 许邵东问,多少钱? 店主一手掐着腰,一手挠着头,两千二。 程潇一听,刚想问多少,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许邵东去掏银/行卡。 顾宁赶紧说:哥,我有钱的,不用你掏钱。 许邵东把银/行卡递给店主,对顾宁说:当我这个哥送你的礼物。 顾宁抿了抿嘴,看看程潇,又看看许邵东,笑的合不拢嘴,那,谢谢哥。 刷了卡,签了字,领着车就能走了。 程潇开车载着许邵东慢慢的行驶,不时地看看后视镜里的顾宁,你还别说,她骑得真还挺稳。 第二十八章 回到家不久,天就暗了下来。 快八点的时候,顾宁来敲门,说想要骑车出去兜一圈,许邵东只嘱咐她不要走远,就在附近转转。 顾宁骑了会,看到小马电动车还没关门,就停了车进去。 小马在看电视剧,看到顾宁,刷一下站起来。 宁宁,怎么了?车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没有,我在家无聊出来转转,对了你这有头盔吗? 有有有,你来选选。 顾宁挑了一个男款一个女款,刚要付钱,小马说:就算了,送你吧,反正今天你们都没砍价的。 顾宁撅了撅嘴,那怎么行。 拿去吧,也不知几个钱。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我请你吃点东西吧,这会了还挺饿的。 小马抹了抹鼻子,嗯行吧,走。 并没有走远,他俩进了家烧烤店,顾宁不会喝酒,小马就点了两瓶啤酒,两人吃了起来。 对了宁宁,今天那两个是你什么人啊?我看那男的说是你哥,亲哥吗? 顾宁咬了口串,被辣的脸红,不是的,他是我老家亲戚的亲戚的亲戚的朋友的儿子,我来这边都是他照顾着。 这样啊。小马若有所思。 那你住他家? 对啊,怎么了?顾宁又咬了一大口,吃的腮帮子鼓起来,像个球。 嗨,没事,就问问。 顾宁继续嚼,哦了一声。 唉我问你啊,他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顾宁喝了口水,略有遗憾的说:是啊,什么都看不见的。 小马蹙了蹙眉,我就说,那可真可怜。 她用筷子另一头敲打着木桌,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哥人那么好。 小马又问,今天那女的是他什么人啊?我看他们牵着手,但又不是很亲密的样子,不会是女朋友吧? 顾宁点头,就是女朋友啊。 她夹了块冷菜放嘴里嚼,他们一直是这样,不像其他情侣那样热热乎乎,说话也是冷冷淡淡的。 小马喝了口酒,歪了歪嘴,说:那女的看上去很有钱啊。 顾宁骄傲的说:那可不是,可有钱了,那房子跟上你那三个场子大,我听一起工作的人说开的车也值好百万。 她停了一下,又说:而且不仅有钱,你也看到了,人也长得好看。 你们三住一起? 程潇姐有时候会来,她正常住自己家的。 啊?那就你和那男的住?小马表情夸张,眼睁圆了。 是啊,怎么了? 这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他认我做妹妹的,你想什么呢。顾宁脸红了。 那女的也不介意? 不啊。 呵,真有意思。 小马凑近她一点,小声的问,你哥是不是被她包养了? 顾宁拧着眉,一脸惊悚,怎么可能,你别乱说,不是的! 小马像做贼一样,又说:你别激动,我就是问问? 他们两是真爱。 小马把嘴一撇,你可真天真。 顾宁更纠结了,你什么意思啊! 真不懂假不懂,说不定那女的就是觉得瞎子新奇,想玩玩,照你说的,反正她有钱不是,再加你哥长得也不是挺帅的,要不是这样,就得是那女的有病。 顾宁一拍桌子,气了,我哥才不是这种人,程潇姐也不是,你别乱说了。 小马推了推他,像做了亏心事,你声音小点,别生气我也就是胡乱猜猜。 顾宁捻着眉,这种话别乱说了。 好好好,我再也不说了,行吧,吃吃吃。 顾宁噘着嘴,不怎么高兴,也吃不下了。 ** 床头桌上的烟灰缸里七七八八的烟头,两人安静的躺着儿,有同死一般的静寂,程潇穿着睡裙,眼睛睁着看屋顶,一动也不动弹。 -- 第66页 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顾宁回来了。 刺啦刺啦的声音传了过来,眼神这才微动,屋里没开空调有些冷,她的胳膊放在被外冻的发凉,程潇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整个人钻进被窝,还是有些发凉。 顾宁像是踮着脚尖在走,小心翼翼的进了房,就没声了。 程潇往旁边蹭了蹭,感觉到了他的温度,许邵东面对着自己,眼睛闭着,她往他身上靠了靠,听到他微妙的呼吸,程潇把头埋了下去,贴着他温热的身体,闭了眼。 过了好久,程潇睁开眼,睡不着。 接下来,是一系列没营养的对话。 的确没营养,就像他们平时的那些对话。 许邵东。 她唤了声。 嗯。 他应她。 你睡着了吗? 没有。 她又不说话。 又过了很久。 许邵东。 嗯。 你还没睡着吗? 没有。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睡意浓浓的。 隔了几秒。 你睡不着吗? 嗯。 我也睡不着。 我知道。 我们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 程潇闭着眼,往他颈边窝,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肥皂味,不大,却挺好闻,她把他脖子给搂住,问,许邵东,我一直很好奇,你们画裸体时候会尴尬吗? 许邵东愣了几秒,短促的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她仰了仰头看他的脸,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没尴尬过。 她看到他讲话时一动一动的喉结。 画画的时候不会想其他的。 她不吱声,盯着他,许邵东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程潇还在看他的喉结。 随便问的。她顺着喉结往上看,只见他两个黑洞洞的鼻孔。 画画的时候,笔下的所有都属于艺术品,那个时候脑袋里装的全是艺术,没有任何杂乱的想法。 许邵东淡淡说:就比如说勒穆瓦纳的《浴女》,安格尔的《泉》,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你能说他们是淫/秽,是不堪么?低俗与否,还是要看看画人的心境,同样,作画人也是如此。 许邵东,如果你眼睛好了,你给我画一张吧。 许邵东揉了揉她的肩,我不想画你。 为什么? 许邵东不说话了,慢慢的慢慢的笑容浅了许多,他说:就算想画,也不能画你了。 我是盲人,我看不见。 你不是一直在画画吗? 那不一样,抽象和写实完全不一样。 程潇看着他的眼,你为什么不想画我?。 他不说话了。 嗯? 你非得问出个结果来么? 程潇嗯了声。 我不太喜欢画人。 那你喜欢画什么? 景,还有一些抽象的东西 程潇不问了,她说:我以前是个大提琴手。 许邵东笑了笑,那咱们是不是更配了? 嗯 程潇继续说:可是现在不拉了。 为什么? 老师说我太过冷漠,眼神冰冷,我的音乐太空洞,没有感情。 触动不了人心? 嗯,是。 这个别人没法帮你,程潇。 我知道。 你得自己慢慢感悟,注入感情,悲哀,喜悦,愤怒,热情有生命,有灵魂,才是好的作品。 程潇不说话了。 时隔许久。 她又重新埋到他的颈窝,轻唤,许邵东。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你对我第一印象是什么? 嗯很事儿。 还有呢? 不好说话。 还有呢? 声音好听。 还有呢? 没了。 良久, 许邵东,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盲人我们还挺有缘的。 我每次看到你很开心,又很难过,悲喜交加,很特别。 你后悔上我的车吗? 他揽了揽她。 不后悔。 程潇闭着眼,眼睛有些温润。 谢谢你。 许邵东啊,这样的答案,就够了。 够我为你与全世界对抗。 谢谢你的不后悔。 谢谢你给我的所有温暖。 谢谢你给我的坚定。 * 程潇陪江荷挑礼服,她坐在店内的米白色沙发上,等江荷换好出来。 -- 第67页 另一边,白茫茫的一片,这个店和平常的婚纱礼服店略有不通,它一边是礼服,一边是婚纱,据江荷说,都是设计师纯手工定制打造,独一无二。 品质到位,价格更到位。 正想着,江荷出来了,入眼,就是金色的一片,在镜子前转动,极其耀眼。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咱们江大模特,穿什么不好看。 江荷朝她抛去一个媚眼,二潇就是嘴甜。 她把礼服往下拉了拉,照着镜子说:不过会不会太过招摇? 不会。 我还是换另外一套吧,你的那条,红色长裙,红色喜庆,代表了你对奶奶深深的爱意。 你倒是有孝心。 我总不能放纵你穿个一身黑去参加奶奶八十大寿吧。 二潇你可别冲动,别气坏她老人家。 江荷往试衣间赶,在里头又喊,你再不试我可要活剥你了。 程潇朝里面说了句,我穿什么都好看。 江荷又哈哈的笑了两声,你怎么比我还自恋了。 程潇身边的女店员说:小姐需要我们的帮忙吗? 她懒得站起来,就说:谢谢,不用,一会我留个地址,送到我家。 女店员有些为难,可是小姐真的不用试试?万一有什么地方不合适还可以再改 程潇冷笑,照我的size做的怎么会不合适? 她的烟瘾上来了,程潇站了起来,冲里头说:江荷,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干嘛啊?快点回来啊!我可等着你呢,可再别给我闹失踪! 好。 她往外头走,店员还跟着一旁,送她出去。 你别跟着我,我找的出去。 店员一听,尴尬的停了下来,小姐慢走。等程潇走远了,白了她一眼,不就是有几个破钱嘛,拽什么!,抱怨完,崴着屁股往试衣部走。 程潇走着走着,拐了个弯两三步,看到正前方的玻璃橱柜里摆着一条婚纱,简洁的,素淡的,优雅的。 她走了过去,静静地看着。 它并不华丽,并不骄奢,看上去简单素净,裹胸长摆,甚至没有一点珠宝装饰,淡雅平静,优雅高贵。 婚纱,承载了太多。 从某一程度来说,它太重。 这时,另一个店员走了过来,认真的问,你好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程潇缓过神来,看了眼橱柜下方的标签,价格,五万二千一百人民币。 她想起父亲的话来。 【可怜的自尊心】 她舔了舔牙尖儿。 粗略估计一杯咖啡纯利润,除却员工费,成本费,各式咖啡价格不等,水电费,整合一下大概是挣四五块,那么许邵东要卖多少咖啡? 她在脑海里飞快的计算。 一万一千五百七十七杯。 她移开了目光,不用了,谢谢。 程潇头也不回的走出店,坐上了车。 她掏出根烟,点上,车内很快烟熏雾缭。 程潇眯着眼,倚靠着座,吐了口烟,她舔了舔下唇,不得不说,烟草的味道,很迷人。 程旭总让她戒掉戒掉,殊不知,早就戒不掉了。 程潇的奶奶施曼云,从前是个舞蹈家,说来也奇怪,人开始变老总是想要清净,可她偏爱热闹,每回过生日都大闹一场,一年不联系的,有关系没什么关系的都被她请来,场面也算得上大。 回家的一路上,程潇一直在思考江荷的问题,【带着小情人吗】,当时,程潇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带着么?带么? 说实话,她确实不知道,这样贸然带他去,爸爸和那个多事的阿姨会怎么说,那些亲朋好友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他。 那种眼光,程潇见识过。 想了很久,她把头靠在车座上,觉得很累。 她决定先去许邵东家,开了半小时突然想起来,婚纱店要给自己送礼服,想到这里她又转头开回家去。 刚到家不久,送礼服的果然来了,送来的礼服是鲜红色,开衩抹胸长裙,除了一腰上的一点流苏没有其他什么装饰了,程潇随意的挂在衣架上,订了个外卖就去洗澡,今天有点累,她不怎么想出门。 外卖来的比想象中快得多,她还没洗完澡,围个浴巾湿答答的就出来了,送外卖的是个小伙子,走的时候偷偷瞄了她几眼,程潇把外卖放在桌上,继续冲澡。 吃完饭,她打开电视,来回按着台,看了会,她关掉了电视,倒了杯红酒走到二楼的阳台上。 程潇躺在沙发上,觉得无聊,掏出手机翻来翻去,她打开朋友圈,觉得有点陌生,这个号还是江荷给她申请的,基本上没用过,里头的好友也不多,她两下翻到头,看着有些熟悉的名字,多则想不出是什么样子了。 她看了几分钟,曾经的那些同学大多结婚生子,照片里笑着,也看不出过得好还是不好,程潇轻叹口气,退出微信。 程潇看了看夜空,没星星,她在想许邵东现在在做什么。 -- 第68页 于是她拿起手机,找到他的号码。 她看着拨号键,想一会接通电话要说些什么,这么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程潇叹了口气,又望向夜空,很快,手机黑屏了。 她把手机按亮,仿佛就有了精神寄托一样,她别了别嘴,看着他的号码笑了起来,程潇点开发短信的图标,看着空荡荡的输入栏,胡乱的打了几个字。 【你在干嘛】 打完后,她觉得有点不对,有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她又打了几个字。 【你吃饭了吗】 程潇拍了两下脑袋,觉得自己有点傻呼呼的,又删了。 【许邵东】 这是自己第二次输入他的名字,第一次是保存号码的时候,程潇发现,他的名字不能连打出来,顿时有些落寞。 打好后,她看着这三个字,觉得心情又好了很多,程潇用手蹭了蹭屏幕上他的名字,满意的笑了一笑。 过了几分钟,她舔了舔牙,还是一字一字删掉。 她最后叹了口气,准备放弃的时候,又乱打一通。 【我想你了】 亮白的屏幕照亮她的脸,在黑暗中显得并不柔和,伴着快入冬的凉风,有点让人心凉,程潇鬼使神差的按下发送键。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程潇猛地坐起身来,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又拿起来,懊悔的朝屏幕上打了好几下,像个小孩,过了好久她才冷静下来,重躺回沙发上,拿着手机放在下巴底下胡思乱想。 手机屏没再亮过,她的心脏也平静了许多,程潇又倒上杯红酒,慢慢的晃了三四下,看着轻轻翻滚的液体,自言自语,反正他又看不到嘛。 想到这,她放松了许多。 ** 就在刚才,许邵东和顾宁准备回家。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那许邵东自然是知道那是短信声,平时给自己发短信的大多是10086或是各种广告,大多不理,这次也没有例外。 他站在门口等顾宁,顾宁在里头来回张望,像是找东西,她跑到许邵东身边,哥,我手机找不到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吧。他这才掏出手机,一打开,被顾宁看到程潇的来信,哥,有条短信。许邵东哦了一声,没太在意,顾宁的手机备注是10。 顾宁顺着铃声找到手机,关上门骑车载着许邵东回家去。 风大,街边吵,顾宁得侧过头说话许邵东才能听得清,她说。 哥,刚才程潇姐给你发信息了。 ** 第二十九章 程潇好像是被什么给惊醒的,她恍恍惚惚的坐起来,揉了揉眼,心想,怎么就睡着了。 天是黑透了,她拽出被压在身下的手机,想看一眼时间,手机屏一亮,入眼,就是三个未接来电。 来电人,许邵东。 她立马醒了神,拨了过去。 程潇刚睡醒,声音有丝沙哑的倦怠,听起来懒洋洋的,一如平常,她叫他的名字。 你在哪? 程潇缕了缕额前的头发,回他,在家,怎么了? 电话那头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 程潇,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她不解,嗯了声。 他又笑。 程潇拧了拧眉,你笑什么? 我不笑了。顿了两秒,他又说:你是不准备给我开门了? 她问,你在哪? 那边平静的说:你门口。 程潇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刚才的短信,竟有点不太好意思,她低低的说:你等我一下,我就下去。 说完,她一路小跑着下了楼,门一开,许邵东就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搁了半分钟,都不说话。 不请我进去? 程潇仰着脸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说:进来吧。 她转过身,往里头走了走,就这几秒的间隙,许邵东又无声了笑了下,这个笑停留的太短,以至于程潇都没发现。 一进门,顿时暖了,许邵东脱掉外套,搭在手臂上也不知道要放哪,程潇见他小步走着,想是怕撞到东西,她拿过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衣架上挂的还有自己的外套,她看了两眼,觉得它们这么摆放在一起的感觉很好,那种好,很奇妙,又难以言表。 目光转移至他的身上,她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仰着脸问,你怎么来啦? 许邵东笑了下,不是你发短信说想我了? 顾宁念给你听的? 不然呢? 程潇拉着他的手到沙发上坐下,手依旧握着,问,你怎么来的? 打车。 打车,本来顾宁要送他,一个瞎子,一个路盲 你吃过了吗? 许邵东笑笑,早就吃了。 她低下眼去,又说:刚学会做小馄饨,你没吃的话还想试试来着。 又是买包好的? 她嗯了声,随后听到他的笑声才想到些什么,瞪了他一眼,我是懒得浪费时间去包,也不是不会。 -- 第69页 他揽过她的肩,把她搂在怀里,略有些无奈,拉长了音调说:我知道,你什么都会行吧。 程潇窝在他怀里,也不再说什么。 虽然吃过晚饭,倒还是饿了。 她抬了抬脸,鼻尖靠着他的下巴,所以呢? 他俯下脸,胡子茬磨蹭着她高挺的鼻尖,冰冰凉,他的话里带着笑意,说:我想吃小馄饨。 程潇勾住他的脖子,也好,吃完了有力气。 那你等我。 嗯。 她笑了笑,走去厨房,许邵东安详的倚在沙发上,厨房里并没有发出什么锅碗瓢盆的声音,她的动静一如既往的小,听不清,摸不着的。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躺进绵软的沙发里,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香味,缱绻里带了种凉凉的感觉。 很惬意,很放松,舒坦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潇把碗端到许邵东面前,她刚放下碗,下一秒她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把吃的东西端到客厅里来,她愣了愣。 随后她看到许邵东安详的睡颜,平静,闲适,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则瞬间都被抛去脑后。 程潇蹲下身,突然意识到自打和他在一起以后,很多事情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变了,从内至外的改变。 从心理,到精神,到一些微乎极微的小习惯。 她半蹲着,打量着他睡觉时的样子,许邵东嘴唇轻抿着,唇角稍稍有点上扬,像在做个美梦。 他的眼睛闭着,借着顶光,短短的睫毛很好看,她挺了挺腰肢,伸出手去触碰它们,许邵东的睫毛很稀,而且软的离谱,程潇在睫尖上轻轻的划了两下。 他睡熟了。 程潇轻轻的触摸他的左眼皮,感受着这个脆弱的个体带给自己微妙的触觉。 纵使里面藏着冰冷的异体,它依旧温暖。 程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难过,她抬手晃了晃他的胳膊。 许邵东手不自主的颤动一下,他睁开朦胧的双眼,头抬了抬,他呼了口长气,坐直了身体,程潇。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个东西,他清清嗓子,说:坐的太舒服,不小心就睡着了。 程潇笑笑,说:馄饨做好了。 我闻到了。 程潇把碗递到他手里,坐到他身边看他吃。 她事先尝过,因为都是买成品的馄饨,烧熟也不算什么技术活,所以味道和外头大同小异,她问,好吃吗? 许邵东点了点头,举起勺子示意程潇吃一个,她稳住他的手,小心地咬了一口,馄饨被咬了一小半,许邵东接着给塞进嘴里。 程潇惊:我咬过了。 许邵东嚼了两下,囫囵的咽了下去,他愣了两秒,淡淡说:我不嫌弃。 程潇不说话了。 程潇,你是不是有洁癖?他眼里带笑,轻声问。 她挺了挺腰,严肃的说:这不是洁癖。 他笑了笑,继续吃,程潇不依不挠,拽着他的手,认真的说:这是习惯。 还让我吃么? 程潇松开他。 接着继续欣赏他的吃相,最后,他喝的连汤都不剩才放下碗。 谢谢。 要喝点水吗? 他点头。 程潇把碗勺拿回厨房,不久就端了杯热水过来,许邵东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她问,还要吗? 他摇头。 她站在许邵东面前,俯视着他,看了一会,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 许邵东低垂着眼,感觉到她的手,问,怎么了? 程潇歪了歪头,语气平平的说:没事你的头发挺厚的。 他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拉住程潇的手,把她拽到怀里,你喜欢稀的? 厚的。 他笑了,他的身体很暖,暖的自己快化掉了。 程潇闭上眼,突然想让时光停驻。 许邵东,今晚留下吧。 他低低的嗯了声。 程潇换上睡衣,和许邵东躺在她的大床上,她枕着他的手臂,望着屋顶的某一处虚幻,仿若置身一个陌生的世界,晃荡,飘摇,无依无靠,随着身边的人微动了下,才将让一切虚幻归于现实。 许邵东。 嗯。 她望了一眼他的脸,确定他没有睡着,问,不用把义眼拿出来吗? 不用。 不会不舒服吗? 上次刚清理过,没事。 哦。 两人沉默了。 稍许。 许邵东,过几天,我奶奶过生日。 她看着顶上,眼睛一眨不眨,我想送她一个礼物。 他轻轻的呼吸,淡淡的问道,什么礼物。 她侧脸看他,说:不过那是你的东西,我得征求你的同意。 他不解,心里却有些难言的高兴,什么? -- 第70页 她往上钻了钻,够到许邵东的头,轻触着他的耳尖,许是太敏感,他动了动,侧过脸来,程潇注视着他的脸,我想要你的一张画。 我的画? 你画室的。 许邵东愣了一下,然后说:那些都是我胡乱涂的。 你涂的挺好看。 可是。 许邵东,我奶奶收够了金银珠宝了,她从前是个舞蹈艺术家,奶奶从来不爱那些东西,可是还是源源不断的人给她送,我觉得送一幅画她一定会喜欢,也当是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笑了笑,那你拿去吧。 都可以拿吗? 随便拿,你喜欢就好。 程潇笑笑好。 三天后举办晚宴。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她闭上眼,等他的回答。 许久无声。 他笑着问,你是在邀请我吗? 程潇侧过身看他,我很严肃的。 他又把她搂到怀里,紧紧扣住,你让我去,我就去。 她觉得心里头暖暖的,握住他的手,又说:会有很多亲朋好友来。 他不吱声。 我爸和我妈也会去亲妈。 他的手握得紧了些,却笑着说:你是要带我见家长吗? 程潇看着他,嗯了声。 可是我这样 程潇打断他的话,许邵东。她顿了下,你不要担心,我带着你一起走。 谢谢。 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所有人你不用畏惧什么,就做好你自己我在你前面,也在你后面。 许邵东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好久,还是只说了声谢谢。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嘴角轻扬。 程潇往上睡点,去抱着他的头,双目涣散迷离,她说。 我们一起面对。 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你看不到,我可以带着你。 你走的慢,我可以陪你慢。 你不稳,就请抓紧我。 * 程潇醒来时旁边空空的,她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回应,她楼上楼下找了找发现许邵东并不在屋里,她觉得他可能是先走了,程潇没想太多,去洗了洗,换上套运动服准备晨跑,出门前她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喝了几口又放了回去,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冰箱,想着需要添置点东西了。 走到门口,她看到许邵东的外套还在,她又朝四周看了几眼,唤了他几声,依旧没有回应,她觉得有点奇怪,许邵东去哪儿了?他眼睛看不见,又不会去晨跑,不穿外套这是去哪了? 她摇了摇头,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接着从他的口袋里传来熟悉的来电铃声。 她愣了两秒,挂了电话,觉得更奇怪了,但她还是出了门,刚走出门就感觉到空气不怎么清新,雾气蒙蒙的。 程潇抬眼,望着惨白的天,叹了声气。 她跑着跑着莫名的就跑到小区外,程潇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正常,有点不可思议,平时绕着长安湖一圈就能回到原点,难道是走神今天跑错路?程潇看了看路边的路人,和自己一样没什么表情,快节奏的行走,行尸走肉般的感觉。 她扶了扶脑袋,觉得头有点晕,恍恍惚惚的就走到了马路边,程潇眼睛低垂着,看着干硬的地面,有种它要随时裂开的感觉。 雾气更大了。 仿佛要能看到空气里的每一粒尘埃。 吸进肺里的空气,就要堵塞所有管道一样。 很难受。 程潇晃了晃脑袋,恍恍惚惚的抬起了头,她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男人。 朦朦胧胧的,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顿时心情好了许多,就好似整个心都开阔了。 许邵东一手拎着方便袋,另一手抱着一束花,香槟玫瑰。 他在朝自己笑。 那笑,比阳光温暖,比鲜花耀眼。 程潇看到他的笑容,也拉开了嘴角。 可是随即她又奇怪了,程潇拧了拧眉,困顿的望着他。 他是盲人。 他看不见自己。 他为什么会笑呢? 她觉得心跳的很厉害,许邵东的眼神跟平时很不一样,应该说,是完全不一样,他在看自己。 他怎么可能在看自己? 程潇站着一动不动,远远的看着他,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很美妙,很奇特。 她又扬起嘴角,回应他的微笑。 她笑着朝他招手。 许邵东 悠远的呼唤。 马路对面的人听到了,他向她走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嘟 砰 程潇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褪去,她看着不远处的男人飞了起来,又落下去了。 她的手抖了抖。 那巨大的声响撞击着她的心脏。 咚的一下, 四分五裂。 -- 第71页 包子滚出几米远。 玫瑰花瓣散落满地。 鲜血流满街道。 她的男人在看她。 人群开始拥挤。 视线渐被阻隔。 雾散了。 天明了。 时间静止了。 程潇觉得双腿发软,她跌坐在地上。 想要呐喊,可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 那一刻,程潇的脑海里浮现出画室里的一张画,宁静,深邃,遥不可及。 原来,他画的是海。 是海呀。 她顿时,就像被卷入万丈漩涡,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当冰冷的海水倾入她的五脏六腑,世界变得无声了。 * 第三十章 夜还黑,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飘进屋里,像一块无边无际的大网,笼罩着整个世界。 程潇站在阳台上吹风,她喝着酒,点着根烟,享受着烟酒带给自己切实的存在感。 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清楚的记得许邵东的眼神,温柔,祥和,饱含深情,清晰的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压抑。 她猛灌了口威士忌,四十多度,未经调制,很浓,很烈。 风轻轻的摇,长安湖广阔深邃,泛起的涟漪,一片接着一片。 土壤,草木,散进空气里的每一分味道,又冰又冷。 头顶的月亮,又高又远。 它越来越朦胧,越来越凉薄。 地上乱七八糟扔了十来根烟头,以往程潇从来不会把烟头随意的扔在地上,可是她现在觉得很疲倦,提不起劲,整个人都夹在高度的紧张感和沉静感中,矛盾至极。 她在外头吹了不小会风,披着厚厚的衣服,浑身却还是凉透了。 天渐渐泛白,并没有雾。 程潇掐了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今天会是个好天。 说完,她走回了屋,腿有点软,人也有点发飘。 床上的人沉睡着,腹部随着每一次呼吸上下浮动,看上去那么的安详,那么的真实。 程潇站在门边看了他一会,然后轻轻的躺到他的身边。她盖上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她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梦。 可是程潇仍然有点担忧,甚至是害怕。 胃里很热,她却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很暖,和自己比起来是极大的反差,程潇很想就此抱过去,可是她没有,她不想把他给弄醒。 她依他的肩,两厘米的距离,却让人觉得很遥远。 【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多大规模的架把你打成这样】 【你是不是犯过法】 【你有仇人吗】 【那些人,跟人性无关】 【更喜欢狗为什么忠诚】 【那都是有原因的程潇你相信我】 她闭上眼,能听的清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我应该相信你的。 突然,他结实的手臂压了过来,她不知道许邵东是醒着还是睡着,但在这实实在在的压感里,程潇哭了。 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从未有过的疲倦,从未有过的难过 程潇背过身去,擦掉眼泪,她的手冰凉,沾了点温热的泪水还是冰凉,她盯着墙角,发了会呆。 很久以后,她依旧难以平静。 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矛盾,程潇转过身来趴到许邵东身上,亲吻他的头发,额头,眉心,眼睛,鼻尖,胸膛 他被她吻醒了,睁着惺忪的眼,声音里伴着浓浓的倦怠叫她的名字,程潇 在他低沉的呼唤声里,她抬起脸。 许邵东微微皱了下眉,问:你喝酒了。 她嗯了声,拉长了音调。 还抽烟了。 她笑了笑,你喜欢吗? 他并不想答她。 程潇追问,你喜欢吗? 我不喜欢。 她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骗人,你说过喜欢的。 大半夜的你喝酒干什么? 她不答他。 他抓紧了她的胳膊,严肃的说道:程潇,你别再喝酒抽烟。 她动了动,说:你凭什么管我。 他不说话。 程潇挑了挑嘴角,指尖移到他的嘴唇上,摸索了几下,你是我什么人? 许邵东微拧着眉头,你醉了。 我没醉。 他摸向她的脸,揉了揉她的头发,你醉了,我给你倒点水。 说着就要推开她起床,程潇当然没让他去,她紧扣住他,趴在了他的胸口上,感受着起伏的身体,感受着跃动的生命。 无声了。 就在许邵东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程潇哼了两声。 许邵东。 他没应她。 许邵东啊。 他依旧不说话。 她又叫了声,许邵东啊。 嗯。 沉静的几秒。 你想娶我吗? 他怔了怔。 我问你话呢。 -- 第72页 许邵东搂住她,宽大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的抚摸,他淡淡说: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她抬起脸来看他,眼睛眯着,轻柔说:我没醉。 募地,他笑了。 这一笑,让程潇的心咯噔一下。 许邵东,你想不想娶我。 想。 程潇笑了,呼吸里都是酒味。 我想。 在她听来,他的声音很低沉,很飘渺,却又很诚恳。 程潇魔性的点了点头,说:那说好了。 他抚摸着她的脸,轻捻住眉心。 程潇,你哭了么? 我没哭。程潇又笑,那是酒。 不信,你舔舔。 许邵东沉默了。 许邵东啊,我去查了resta qui 的意思。她捏着他的脸,你说一遍我听听。 无声。 你说一遍我听听。 那声音,绵软,低沉,嘶哑,柔情似水。 很远,又很近。 停驻 程潇拉下他的手,轻轻笑了。 她说: 我停下了。 一扇孤傲而冰冷的大门打开了。 那里, 没有金山银山,没有富贵雍容, 有的, 只是无尽的黑暗, 有的, 只是孤独的荒岛, 我停下了。 那里, 没有明媚春光,没有掌声庆贺, 有的, 只是无数的沟壑, 有的, 只是万众的鄙夷, 我停下了。 那里, 没有鲜花美酒,没有莺歌燕舞。 有的, 只是无上的安逸, 有的, 只是沉静的深情。 我停下了。 黑夜里,她亲吻着他的眼睛,弯了弯唇角。 我相信缘分,也坚信命运。 那个忧郁苍白的下午,那个缱绻宁静的雨中,我抢了你的车,撞入了一个沉默而昏暗的世界。 于是,我要用一生来偿还。 许邵东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那是, 黑夜里无羁与绊的呻/吟, 沉默里放荡自由的呐喊。 那是, 一颗孤独的劲草飘荡在自由自在的云中, 一只坚/挺的木舟流动在惊涛骇浪的海里。 温柔和刺激交杂而来, 世界变得沉默而有趣, 感情变得真实而可靠。 似乎,一切,都值了。 ** 早晨,程潇热了杯牛奶,放上音乐,坐到沙发上静静地听。 过了不久,许邵东扶着楼梯,缓缓走下来,她侧脸看向他。 哀怨中带着温暖的乐声环绕耳边,她看着他,扶着扶手,缓缓而下。 程潇。 程潇,你在哪里? 他走进阳光里,程潇噙着笑,望着他。 我在这。 许邵东听清了,他摸索着坐到她身旁,手蹭着沙发想要抓到她,程潇覆上他的手,往他身边挪了挪。 喝奶吗? 他笑出声。 程潇困顿的看着他,接着立马反应过来,当初在医院,她问过他同样的一句话。 她抿了口奶,不和他说话。 许邵东稍稍侧脸,眼珠子稍稍动了一下,生气了? 没有。她淡淡的回他。 他闻到了奶香,顺着她的身体摸到她的手,把奶杯拿了过来,一口喝到底,程潇从头到尾就这么看着,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她轻轻的笑出声。 嘴还没抿住,他的嘴唇落了下来,亲吻着她的嘴唇。 我们的味道,夹着奶香。 很迷人。 许邵东忽然松开她,问,这是什么音乐? The promise 她补充,Sercret Garden的。 真好听。 程潇笑了笑,我很喜欢他们。 许邵东把她揽到怀里,靠在沙发里。 他面色柔和,轻轻的问,叫什么名来着? Sercret Garden 不是,这一首。 The promise 什么? The promise 你在说一遍。 The promise 再说一遍。 程潇看着他微笑着的脸,瞬间明白了,她低下头,微微弯着嘴角。 The promise The promise The promise ** 除了有特殊情况,程潇每天都会晨跑,长安湖小区之所以叫长安湖,是因为它围湖而建,沿着这个湖,是一圈宽敞的小道,道路平坦,只种了一边树。 程潇挽起头发,束在头顶,一身运动服,矫健轻盈,这么一看,像个大学生一样,她一边撸袖子,一边问,许邵东,你是不是很久没跑步过? -- 第73页 我这样怎么跑。 程潇不说话了,隔了会,去牵他的手。 跟我一起跑吧。 他杵着不动。 程潇回头看他,你相信我吗? 他笑了下,我信。 许邵东的确是很多年没跑过了,是的,一点也没跑过。 今天程潇突然的建议,让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丧失了长跑的能力,这本来恐惧而不可及,想都不会想的一件事,因为有了她,仿佛变得有些让人期待。 他牢牢的握紧她的手,跟着她慢慢的跑,呼吸均匀,并不累。 空气里拂过的每一起风,扬起的每一阵尘土,浮动的每一粒草木香,那么的清晰。 被一个人带着,你不用去思考,不用去担心,把整个人都交给了她,不会害怕,不会幸苦,这种莫名的信任通过两只手互相的传递,想跟她一直这么跑下去,永远不会停下来。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不是兴奋,也不是感动。 浪漫。 对,是浪漫。 ** 程潇的妈妈回来参加施曼云的生日会,她暂时就住在程潇这里,程潇回到家的时候,杨泽站在客厅看一副画,一张看上去很热烈的画,乍一看一片红和白,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但仔细看就会知道,画的是红色的树,白色的雪,许邵东对补色加量多少控制的很好,那红色,不俗,不艳,不脏,灰度正好,亮暗部深浅分明,端庄火热的红色枝桠上覆着层层积雪,看似狂放热烈,却又透露着隐隐的挣扎与不甘,构成一种矛盾的,不恰的,个性的美感。 这是程潇准备送给施曼云的画。 没有署名,许邵东跟她开玩笑说,签了名就值钱了。 不过程潇没理他。 妈。 杨泽转身。 潇潇。 她张开手臂。 程潇过去拥抱她。 杨泽微笑,抚了抚她的后背,好久不见。 妈,好想你。 杨泽松开她,上下打量一番,气色不错,看来最近有好事发生。 程潇笑笑。 杨泽指了下靠在墙边的画,好特别的画,怎么不挂上? 送给奶奶的礼物。 杨泽点了点头,不错呀。 杨泽把头发甩到脑后,认真的看着画,说实话,她虽然已过知非之年,却一点也不显老,要说她有个快三十的闺女,给谁都不信,这女人一旦精神独立,经济独立,生活独立,没什么操心的事,活的自由自在自然越活越年轻,何况她平时非常注重保养,不到必要时候大多是素面朝天,加上她本行服装设计,穿着打扮自然是个性得体时尚靓丽。 她问,怎么连个署名都没有? 这是一个朋友的。 杨泽把画拿起来又看了看,啧啧了两声,妈是搞设计的不太懂这些艺术家们,不过倒是挺好看。 她把画放到脚边,拉着程潇坐下,工作忙不忙?她从头到脚看了看程潇,好像胖了一点。 程潇说不忙。 不忙就好,别太辛苦了,多出去走走,旅游还是散步,都可以,对了潇潇,告诉你一件事,妈过段时间要去非洲。 程潇问:去非洲干什么? 杨泽说:妈妈前段时间不是在一些贫困地区做过志愿者嘛,我想继续下去,准备跟之前一起的一个志愿者朋友去非洲,做些公益活动,保护环境,保护野生动物,帮助难民这类的,具体什么事还得到那再说。 挺有意义的,我支持你。 杨泽揉了揉她的手,笑了,我就知道我们家闺女会支持,活到这把年纪,再不做点想做的事来不及喽。 妈,你还年轻。 杨泽耸肩,过几年都六十了,年轻什么呀,真后悔年轻时候浪费了太多时间。 那你到了那边要小心,注意身体。 杨泽大笑一声,你妈身体好着呢。 那要去多久? 杨泽撇了撇嘴,两年?三年?两年?指不定。 程潇伸过手臂抱了她一下,难见的撒娇,叫了声,妈妈~ 杨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拍了拍她的背,你就放心吧程潇,啊。 程潇松开她,无意间看到墙边的画,迟迟移不开眼。 杨泽挥了挥手,又走什么神呢? 程潇低头笑了笑,拉住杨泽的手,说:妈,我想带个人见你。 杨泽歪着头看她的脸,笑意融融,男朋友? 程潇点了点头。 杨泽拍了拍她的手,什么时候交的呀,也不告诉老妈一声。 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 杨泽点头。 他,他是个残疾人。程潇淡定的凝视着她的脸,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杨泽明显不太高兴,眉头拧了拧,担忧的问,哪里残疾啊? 他是个盲人,左眼球切除了。程潇仍旧看着杨泽。 -- 第74页 杨泽蹙着眉,这么严重。 程潇嗯了一声,说:但是他平时戴义眼,生活也都能自理。 杨泽舔了舔下唇,隔了几秒才说:你喜欢他。 程潇嗯了声。 杨泽抚摸着她的手,那他现在做什么? 他开咖啡店规模不是很大。 杨泽问,潇潇,你爸爸知道吗? 她点头。 杨泽哼了一声,你爸那老东西是难得一见的古板,他没骂你吧? 没有。 杨泽点上根烟,抽了两口,没说话。 她翘着二郎腿,目光不知聚集在某一处,半天才说话,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权利对另一个人评头论足,你先带给我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程潇确实有些惊讶,她睁大了眼看着杨泽,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泽抖了抖烟灰,青白色的烟雾后,她眯着细长的眼,意味深长的说:闺女,这辈子遇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但你要好好想清楚。 程潇点头。 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如果是你选择好的,妈不会反对,你只要对自己负责,将来不会后悔就行。 程潇很少感动,但她这次却难有的难过,她努力的拉动了下嘴角,对杨泽说:谢谢妈。 她又抽了几口,把手搭在程潇肩上,妈妈不反对,但并不代表赞成,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你要知道你们走在一起要面对多少世俗的眼光,包括过了热恋期以后的生活,没了这份热情后是否还能无怨无悔的继续这份感情,谈恋爱和结婚,完全是两码事。 程潇专心的凝视着她,嗯。 杨泽吐了口烟,妈不是什么圣人,也不爱和你讲太多大道理,我只希望你能幸福,别踏上我这条老道。 程潇点了点头,抱着她的胳膊,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杨泽掐了烟,捏着笑站了起来,把她也拉了起来,你呀,心不在这,你妈今晚也有几个老朋友要见,你还是赶紧去陪你的小男朋友吧。 他以后随时都能见,你过几天又要走。 杨泽想了两秒,揉了揉她的肩,那好吧,把你哥和嫂子也叫过来,妈妈今晚给你们做一顿大餐。 好。 程潇笑了笑,去给程旭打电话。 听着手机里难听的音乐,她心里头觉得舒坦极了。 第三十一章 宴会的一切繁琐大小事都交给策划公司了,程潇和程旭从五点就在宴会地点盯着,地点是一个复古式建筑内在室,里外都放着酒水果盘各类小点心,因为天气有些冷,饭桌摆在室内,到了晚上,大多数宾客都到了,程潇忙于接待好不容易才抽了个空给许邵东打去电话。 为了配身上的红礼服,江荷执意给她化了个很精致的妆,还涂了个夸张的烈焰红唇,长长的黑发绾在脑后,气质压人。 她披着外套,站在室外人少的地方,拨了许邵东的电话。 五秒不到,通了。 许邵东,你们到哪里了? 那头没声,有些吵。 许邵东?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程潇。 他的声音夹风而来。 你往后看。 她怔了下,转身。 程潇,你往后看看到我了吗? 举着手机的手落下了,对着空气,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我看到了。 许邵东在离自己四五米远的地方,旁边是顾宁,他没有带盲杖,顾宁挽着他的胳膊。 程潇挂了电话,静静的看着不远的男人,西装革履,帅气高挑。 原来,打扮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程潇姐!顾宁叫了一声。 程潇迎了上去,对顾宁笑了笑。 许邵东松开顾宁,像她伸过手去,程潇接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握着。 路上堵车。 她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心情,说:没事。 程潇移开眼,对顾宁说:真漂亮。 确实漂亮,白色的小礼服,配了条但粉色的腰带,头发高高束起,朝气磅礴,顾宁底子本就好,化了点淡妆,人更显得精神。 顾宁羞红了脸,捂着嘴笑着说:程潇姐才漂亮。 她笑了笑,我们走吧。 场地里音乐家们奏着婉转优雅的音乐,程潇把顾宁带到江荷身边,江荷隔着老远就呦呵一声,端个香槟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一手搭在许邵东肩上,许老板,好久不见。 许邵东听出来是她,轻笑了笑。 江荷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两声,说:这一身有型啊,都赶上男模了。 他反问,是么。 程潇松开许邵东,瞅了江荷一眼,别开玩笑了。 江荷舔了舔牙尖,朝她邪了邪眼。 程潇没理她,对顾宁说:想吃什么就拿,跟着江荷,别和她客气。 顾宁点了好几个头。 -- 第75页 江荷感叹了一声,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荷,顾宁你先照应着,我和许邵东离开一下。 二潇,你这太不仗义了。 程潇抵了抵她,走啦。 说完就带着许邵东去问候施曼云,她明显的感觉到许邵东有些紧张,他的步子变小了,且迟疑了,顺着他的小臂往下移,她拉住他的手,淡淡说:许邵东,我先带你去见我奶奶。 他不说话,点了点头。 程潇抬眸看着他的眼,轻轻的说:别紧张,我奶奶人很好。 许邵东轻扬嘴角,嗯了声。 程潇环顾四周,没看到施曼云,她又认真的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这时候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程潇一转头,看到程旭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她叫了声哥。 许邵东一听,也跟着叫了声哥。 程旭点了点头,看了许邵东几眼,目光又落在程潇身上,他说:潇潇,去门口迎接客人。 程潇问,奶奶呢? 和妈在屋里。 我去找她们。 程旭不说话,对程潇做手势。 她看懂了,程旭让自己把许邵东安置到某处,有话要对自己说。 程潇直勾勾的看着他,又见程旭一脸纠结的表情,于是先把许邵东拉到江荷和顾宁那里, 程潇拍了下她胳膊,江荷,我先去外头忙,你陪陪他们两个。 江荷扭了扭身子。 听见没? 江荷摆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过二潇,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小情人拐走。 程潇又拍了她一下,别闹。 这时,许邵东低头笑了笑,声音有点低沉,拐不走。 程潇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头有看到江荷的鬼脸,推了推她,说:我去忙了。 江荷移到许邵东旁边,把他胳膊给挽着,那我带着你的小情人走啦。 他笑了。 程潇对许邵东说:我一会就回来。 嗯。 江荷偷笑着,没说话。 程潇朝江荷和顾宁招了招手,就走开了。 潇潇,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把他给带来了?语气明显不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语气更加不悦。 潇潇,你不要幼稚。 哥。她严肃的凝视着他,不是我带他来,是他作为我的未婚夫来参加奶奶的生日宴会,我希望你别为难我,即便与这里的每一个人站在对立面,但求你可以站在我身后,哥。 未婚夫? 我向他求婚了。 程旭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突然笑了。 程潇皱了皱眉。 他握住程潇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说:爸在后面,该到了。 程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没有回应。 她向门口走去,程旭从后头叫了她一声,她站住,并未转身,程旭看着妹妹略显瘦削的肩,说:放心吧。 程潇对他笑了笑,提步走开。 程岽生和陈岚一起来的,他看到程潇,没什么太大反应,程潇唤了声爸爸,他嗯了声,就同陈岚往里走。 这裙子真漂亮。 谢谢陈姨。 快进屋吧,外头多冷。 你们先进。 程潇看了看外头,的确没什么人了,她往回走。 顾宁正吃着水果,看到她赶紧站起来,程潇姐。 程潇环顾四周,问,许邵东呢? 顾宁甜甜的笑道,江荷姐去卫生间了,刚有位先生叫了东哥去另一边。 是我哥吗? 我不知道,是个年轻的穿西装的男人,对了,好像说是你前男友。。 岳南? 对对,好像就是他 程潇皱起眉头,心想他怎么来了。 她看了眼别处,说:你先待在这,我去找找他。 嗯。 人多了,亲朋好友看到程潇就拉着聊天,她应付几句便继续找许邵东去,那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走到程旭面前问,看到许邵东了吗? 没有。 程潇正要转头走,被程岽生给叫住了,程潇。 她停住脚,转身看着父亲。 你把那个男人带来了? 程潇说是。 程岽生拧着眉,眉心皱成川字形,不像话! 程潇平静的看着他。 程潇,我警告过你,你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陈岚打量了各自的表情,半笑着说:潇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挑什么时间也别挑这时候啊,那么多亲朋好友,你让别人怎么看? 程潇没去看她,直视着程岽生说:爸爸,你至少该见他一面。 程旭也帮她说话,是啊,爸爸,既然来了,见一面也没什么。 -- 第76页 程岽生拍了下桌子,拍的她的心咯噔一下。 我程岽生丢不起这个老脸!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从来没有的愤怒,也想要嘶吼,也想要发怒,但是她忍住了。 程潇忍住所有不甘,平静的说:您没权利阻止我和他的事。 程岽生快要怒气冲天,脸气的发青。 陈岚说:潇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叫没权利呢,你父亲养育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忘恩负义,这么说话呢。 程潇不再说话。 再说了你爸爸也是为你好啊,你说你又不是没人要,找个什么人不好非找个这种,让别人怎么看咱们家呀,脸都丢光了。 陈岚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继续说:快给你爸爸道歉。 程旭站在程潇后头,说:潇潇急了点,她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程岽生紧抿着嘴盯着程潇,程潇,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声声的训责,一句句讽刺,快要将她冲击的体无全肤。 累的快要站不住,精神快要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有双手从背后支撑起她。 它温暖,可靠,饱含了多少的力量。 程潇回头,看到了身后的人,声音有些哽咽了。 妈。 * 另一边, 岳南和许邵东站在一棵树下,树上有个小灯,白色,泛着点黄,从上投照下来,映的两人轮廓更加好看。 岳南是程潇的前男友,是一个法医,不知道绕了多少层关系,来参加这个宴会。 你和潇潇认识挺久了吧? 不久。 我和潇潇是大学同学,大三那年一起去英国当交换生,专业虽然不同,但好歹是老乡,我追了她,追了整整一年,可是后来在一起没到半年就分开了。 这些事,没有必要和我说。 不要多想,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她会看上你? 许邵东没有回答他。 潇潇是个完美主义者,我实在有点想不通。他好奇的看着许邵东,你追了多久才追上她的? 许邵东并不想理他,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不久。 岳南点头,饶有深意的笑了笑。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她有洁癖岳南笑,从不舌吻,呵。 许邵东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情绪,淡淡说:你以一个前男友的身份跟我说这些,好吗? 那又怎么了。 你对她放尊重点。 岳南睨着他,冷笑了一声,女人而已。 许邵东懒得和他继续说下去。 程潇她就是个性冷淡。岳南哼笑,我和她在一块那么久,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呵。 之所以冷淡,是因为她不够喜欢你。 岳南笑了,轻蔑的看着他,怎么,你们不会上了吧?潇潇这口味还挺独特的啊! 许邵东不想理他,要走。 他拉住他,别走呀,你这路都看不见的怎么走? 我以为她是什么贞洁烈女呢,到头来还不是和一个残废睡了。 真有意思,原来她好你这口啊。 许邵东紧抿着嘴唇,他不想和这种人计较,不想因为他惹事。 我说,瞎子,她的滋味如何?你还别说,这女人是越看越有味道,看得我心痒痒。 许邵东掰开他的手,要走。 你走什么呀?可别摔倒了,你摔倒了不要紧,可别丢了程家的脸呀。 岳南两步跨过去要抓他的胳膊。 刚一触及,许邵东拧过他的手腕,一掰,一压,骨头咯吱一声。 这一过程不到两秒。 熟练,迅捷,似乎不费一丝力气。 他的力气很大,岳南的脸贴在树上,动也不能动。 许邵东压制着他,他的眼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狠厉。 他靠近岳南的后脑勺,声音很低,让人有点儿无端的惧怕,程潇认识你这种人,真是她最大的不幸。 岳南脸被树皮蹭的火辣辣疼,他呲了呲牙,你他妈放开我。 我不想惹事。他的手握的更紧,让岳南好一片吃疼,忍不住发出声来。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动你。 但我警告你,最好别惹程潇。 许邵东靠近他的耳朵,声音让人发指,更别惹我。 岳南背后一凉,冷不丁一颤。 许邵东松开岳南,因为力道太大,岳南整个手臂直接麻了,他看着许邵东远去的背影,心里窝了一股气,快炸了。 他揉着手腕,咬牙切齿,你他妈给我等着。 第三十二章 杨泽揽着程潇的肩,笑着看了眼陈岚,不言语,好似就一个眼神,就把所有的鄙夷都抛露出来。 陈岚见到她,没有说话,脸色冷下来,也没之前那么嚣张了。 杨泽勾着嘴角看着程岽生,女儿是长大了。 程岽生不言语。 杨泽轻笑,有些事,有些人,管得着管不着,还是不要管的好。 -- 第77页 好久没见了。程岽生哼笑,你好。 你好。杨泽扬着嘴角,揽着程潇,她淡笑着看着陈岚,程太太,别来无恙啊。 陈岚僵硬的拉动嘴角,之前的气焰瞬间荡然无存,好久不见。 杨泽盯着她,朝她笑了,陈岚似乎有些惧怕她的眼光,不怎么敢与她对视,杨泽看了眼程岽生,说:我生的闺女像我,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也不会轻易后悔,她脑袋清醒得很,我们这些长辈还是不要干涉太多孩子的事。 杨泽笑了笑,说:自己的婚姻都出问题,还怎么教育女儿。 程岽生闷声,不怎么高兴。 闺女,妈和奶奶刚才见了许邵东,妈觉得那孩子还不错,身体上的残疾总比心理的残疾好,妈妈相信你的选择。 程潇从容的看着杨泽,微笑,谢谢妈。 程旭站在后头,自然是松了口气,他看了眼程岽生和陈岚的表情,竟有点忍不住想发笑。 接下来,谁都没说话。 旁边有朋友来和杨泽说话,她拍了拍程潇的肩就走开了,程岽生抬起眼,和程潇目光相接,他拧着眉心,转过眼不去看她,突然发现,这丫头和她妈是越来越像。 刚安静了几秒,突然,不远传来杯子摔落的声音,清脆的声音一声声传来,香槟溅了各处。 程潇回头。 一片狼藉,他站起身,衣服全沾湿了。 刹那,所有的目光都停在许邵东身上。 嘲笑的,怜悯的,事不关己的 她刚要提步,一把被程岽生拉住。 程旭脱下西服,向他走去。 爸! 程岽生紧拽着她,你不许去,还嫌不够丢人,你要把程家的脸全丢光吗!这个瞎子有什么好的。 程潇看着怒目圆睁的父亲,心凉透了半截,她冷着眼看着程岽生,甩开程岽生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他哪里都好。 说完,她迈开了步。 气的程岽生手直抖。 陈岚把他扶住了。 那些眼神,那些蜚语,一片,又一片。 去窥探,去鄙夷,去笑话。 她远远的望着他,笔直的走了过去。 即便与全世界为敌。 程旭拿着许邵东脏掉的西服外套,给他几张纸。 她站到他面前,程旭看到她的嘴唇几乎都是颤抖的,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着看他,有一瞬间,他的心里有种难言的心酸。 程旭抵了抵她,把自己的西服递给程潇,先带他去卫生间处理一下,这里交给我。 程潇愣过神来,看向程旭。 他拍了拍她的肩,别担心,去吧。 程潇向他笑了一下,然后抓到许邵东的手,往人群外走去。 许邵东也没说话,任凭她拉着,大步的走。 顺着冰冷而干燥的空气,她听到身后的男人对自己说:对不起。 她紧握他的手,此刻真想抱一抱他,但是她没有。 对不起。 你又有什么错? 程潇拉他到卫生间,还好衬衫湿的不多,她帮他把身上擦拭干净后,穿上程旭的外套。 她平静的说话,好像没发生任何事,外套脏成这样,扔掉了吧。 他默许。 他的手被玻璃碎片划出一小道口子,留了点血,血不多,口子也不深。 她拿起他受伤的手,许邵东,你疼不疼? 不疼。 不疼才怪。 程潇从手拿包里拿出创可贴,认真的给他贴上。 你怎么带这个了。 以防这种意外,习惯。 贴好了,她重新安静的看着他,似乎平静如水,似乎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一点儿感情,内心却是翻江倒海,经历了一分多钟的矛盾,她在他漆黑的眼中重新找到了平静。 我不该走,我答应过陪着你的,对不起。 他把她拉到怀里搂住,脸埋进她挽起的头发间。 她回应这意料之中的拥抱,靠着他的肩。 他低着眼,淡淡的说: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她没有回答他。 你怎么跌倒了? 他不说话。 岳南找你了? 嗯。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他挺小心眼的。她轻抚着他的背。 他闭上眼,突然感觉到莫大的悲凉。 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里离宴会场地不远,还是能听到音乐,平和的,优雅的,却让人心烦。 她握住许邵东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十一月份三百多米的天台冷的吓人,幸好,风不大。 程潇刚站到风口,不经意的哆嗦了一下,她扶着许邵东踏出门框。 小心。 他缓缓的伸出脚,踏了出来,许邵东虽然看不见,但至少还是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比起温暖的宴会,这里冷的不是人受的,但却让人心里舒坦的多。 她把门关好,拉着许邵东的手走到顶楼的边缘。 -- 第78页 他看不见,任她拉着,即使脚下几十层楼的高度,自然也不会觉得恐惧。 程潇半张着嘴,呼出阵阵热气,身上鲜红的颜色衬得她更白,风拂起裙角,在黑夜里飘摇,有种遗世独立的凄美,又有种风情万种的艳雅。 她俯瞰着整个城市,灯红酒绿,八街九陌,眼下的一切看上去确是那样的悲凉而寂寞。 冷风把她的嘴唇吹干了,两人一语不发,并肩站立了好久。 我小时候和江荷经常来这里玩,至今楼管都不知道我有天台的钥匙,很多年了。 他不说话。 隔了几秒,他淡淡的说:前面,是不是没路了。 程潇看着万千灯火,没有回答他。 我们站在天台边?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 许邵东开玩笑说:你要和我一起殉情吗? 她笑了。 她扶着他坐下,脱去了高跟鞋,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挨着他坐了下来,细长的白腿垂在空中,有点扎眼。 好啊。 一切又归于沉默,所有的不悦,都化进了风里,融进了夜中,只余下彼此的体温,蔓延出全世界的柔情。 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程潇笑的漫不经心,死有什么,人总是要死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异常的低沉,像是野兽隐忍着嘶吼,融进了憾天震地的力量,即使再痛苦,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每天有多少人在生死边缘挣扎,有多少人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又有多少人为了别人牺牲掉自己,你不能轻视生命。 她侧过脸看着他。 程潇,即便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还是要好好的活着。 你说这种话很不负责。 他沉默不语。 程潇依旧看着他平和的脸,许邵东,假如有一天你死了,我会跟着你。 沉寂。 他略显沙哑的声音透过风传到她的耳朵里,包含了说不尽的坚定与情义。 我不会轻易的死掉,你也值得好好的活着。 她靠上他的肩头。 许邵东,你一定要死在我后头。 他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别死不死的。 程潇沉默了。 稍许,她冻的浑身发凉。 许邵东,我有点冷。 他没有说话,把她搂到怀里。 程潇闻着他身上的酒味,淡淡的说:我不喜欢宴会。 我也是。 你见了我妈和奶奶? 嗯 她们对你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 程潇不问了。 一阵风来。 许邵东,今晚的夜空很美。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淡淡的问,有星星吗? 程潇看着零散的星星,在青黑色的夜帘中显得格外渺小,呢喃道:有。 她的目光格外的柔和,融进了似水般的柔情,我很喜欢星星。程潇眯了眯眼,比月亮都喜欢。 许邵东微笑了笑,城市里大多看不到星星,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青海湖,去唐古拉,西藏,挪威,普洛斯旺,南极。 程潇静静地听着,感觉着声音从身体传来的变化,很奇妙。 还有新西兰的特卡波镇,小镇很久以前就开始减少灯光照明,现在还建立了星空自然保护区。 许邵东,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太多了。他沉静了几秒,多的都不记得了。 他扬了扬嘴角,轻叹了声,我很喜欢旅游,很喜欢看这个世界。 程潇抬眼看了他,然后默默的低下眼去。 突然,她郑重的,平静的说:我把我的角膜给一个给你吧。 他笑了下,开什么玩笑,活体是不能捐献角膜的。 她低着眼,看着百米之下的车流,无声的笑了笑。 隔了许久,她抬起眼,望向夜空,声音低得很,有点无奈的味道,你还真是不懂浪漫。 他无奈的笑笑。 程潇低叹了口气,语速很慢的说:如果有一天,你的眼睛好了,你带我去这些地方,好吗?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好 她轻轻的说:许邵东,你今天还蛮帅的。 他低沉的笑了声,是么。 她用嘴唇触碰了一下他的,其实,一直很帅。 清促的一声笑。 她扬了扬嘴角,手摸到他的后背,冰凉的脸颊靠上他的胸膛。 低沉的心跳。 静静的倾听。 以前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追你。 是啊。 他搂住她,轻抚着她的头,闭上眼,声音轻缓,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可能已经结婚了,说不定,还会有个孩子。 她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感受这让人无法抽离的体温,问:许邵东,你喜欢小孩? -- 第79页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隔了几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不喜欢孩子,太吵,太闹。 那你以后不要孩子吗? 你说呢? 十一月底的冷风里,他们沉默了几秒。 突然,他低下脸,轻吻她的头发。 手一拉,长发倾泻而下,流动在夜晚的风里,美得不可思议。 他的吻缓缓落下,盖在她的脸上。 还是熟悉的触感。 还是熟悉的香水味。 酝酿已久的情/欲像一场势如破竹的大火,冷风吹过,不但未熄灭,反倒更盛了。 他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轻唤她的名字。 程潇。 接着,是良久的沉寂。 程潇,我。 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我想娶你。 他感到头皮发麻,舔了舔牙,单手抬住她的脸,吻住她的嘴唇。 程潇仰着脸,回应着他。 你什么? 我 透过亲吻的间隙,她又问了声,你什么啊?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对着她的耳边唤了她一声,程潇。 她的声音像小猫一样,嗯了一声,柔柔地,软软的。 程潇。 嗯 程潇。 她继续回应他。 程潇。 嫁给我吧。 她无声的笑了笑。 感受到这个男人给予自己的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离开他的怀抱,拖住他的后脑勺,对着那只脆弱的眼睛,轻轻的吻了下去。 相对其他地方的温度,这里更冰冷,却又格外温暖。 二十八岁的我,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男人,我想要接近你,窥探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我成功了,渐渐的我发现我自认为正确的,坚不可破的逻辑和习惯,在无形之中渐渐得到了调整和改变,而现在,它似乎变得更正确,更美好了。 我做好了一切与世界对抗的准备,唯独少了你一个答案。 我在等,还好,我等到了。 他托着她的肩。 又问了一句。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一刻,我才发现,真正的平静是从心而发的。 她就淡淡的看着他,清澈的眼里却是万般柔情。 【我喜欢您的儿子】 【你这样,像我的丈夫】 【许邵东,我是认真的】 【我相信你】 【你想娶我吗】 许邵东,我向你求婚了,你不记得了吗? * 第三十三章 那么大的动静终于是把老奶奶惊动到了,宴会散了以后,她把一大家子都找来谈话。 程岽生对这个老母亲很尊重,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潇潇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那个男孩子我和她妈也见了,要模样有模样,要教养有教养,正儿八经一小伙子,不就是有点缺陷嘛,潇潇都不在乎,你们跟着起什么劲,岽生,你不同意也有你的道理,可是现在的社会不比从前,人同样也不比从前了,潇潇结婚,找对象,不是为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不是为了父母,她应该是为了自己,她喜欢,就随她去,你这么逼着她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把她往一条绝路上逼,都是成年人,都活了那么大岁数,有些道理我这个快进棺材的老太太都懂,你怎么就不懂呢! * 两小时前,杨泽把许邵东带到了十曼云那里。 老奶奶第一眼看到他,说了两个字。 是你。 许邵东有些疑惑。 施曼云招招手,孩子,过来。 他坐了过去,奶奶,你好。 老奶奶眯着眼,怜爱的看着他,我还记得你。 他有些懵。 十几年前我们见过。她覆着他的手。 好孩子,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 顾宁跟着江荷出去野了,程潇和许邵东回到家。 她今晚很想吃面。 异常的想。 于是,许邵东煮了一大锅。 两人刺溜刺溜的吃完,并排躺在床上抽烟,屋里烟熏无聊的,窗户没开,熏得眼睛疼。 抽着抽着,抽累了,抽睡了,不知不觉也就到了第二天。 程潇睡到下午才回去,她先去找杨泽,到了晚上两人吃了饭,程潇刚进家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程旭。 她随意的打声招呼,哥。 回来了。 嗯。 放下包,就往楼上走。 程旭自下看着,她那轻飘飘的模样仿佛一阵风都能给吹跑,他放下书,跟了过去。 程潇坐在床上,脖子有点酸,她扭了扭脖子,揉了几下。 程潇? 嗯。 怎么不开灯?说着开了灯走了过来。 她抛过去一个极其慵懒的眼神去,省电。 程旭短促的笑了一声,坐到沙发上。 -- 第80页 我还该向你学习。 程潇站起身,去打开衣橱。 吃过了吗? 嗯。 和许邵东? 和妈。 程潇看着衣橱里,没有很花哨的颜色,没有很暴露的样式,基本都是单色,她把外套挂了进去,环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它们。 自言自语道,我的衣服好像都是这种。 你说什么? 程潇转了下头,关上橱门,没什么。 她倒了杯红酒,摇了摇,半躺在鼠灰色的沙发上,说:我上次在一家店看到一条婚纱。 喜欢? 程潇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程旭笑了笑,婚纱是每个女人的梦。 程潇抿了口红酒,什么也没说,放下酒杯走进卫生间。 我去冲个澡,你随意。 程旭扬了扬眉,晃着手里头的酒杯人也晃了出去。 程潇进去卫生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着精致的妆,头发随意的披散着,试图扬起嘴角笑一笑,却发现僵硬的很,她挠了挠头发绕到一起束了起来,露出细长的脖颈,这才发现,脖子上赫然一块小小的红印。 程潇不经意的笑了,还好一直披着头发。 她卸了妆,褪去衣服走到花洒下洗澡,水有点凉,她打了个寒颤跳着退后一步,等到水热了才站过去。 温热的水包裹着整个身体,她仰着脸迎着哗哗的浴水,心里暖暖的。 程潇出来的时候裹了件浴袍,屋里有点闷,她去书房拿了本书,叼着烟去阳台的沙发上坐下,正巧,程旭也在。 今夜,月光醉人。 她细长的手指夹着烟,自在的倚靠在沙发上,雪白的皮肤在黑夜里显得尤外突兀。 程旭在台灯下翻着一本书,书不厚,紫黄色的封皮。 他头也不抬的说:你少抽点。 程潇不理他,继续抽。 程旭放下书,语重心长的说:得,我这做哥的也管不了你了。 程潇冲他吐了口烟,青白色的烟雾下,她笑意朦胧,似笑非笑的说:戒不掉啊。 程旭白了她一眼,靠着沙发,双手交叉自然的放在腹部,称她不注意把烟抢了过来,在程潇怪异的目光下吸了一口。 他拧着眉头,鼻子皱出几道纹来,真不懂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程潇冷笑了声,不懂享受。 程旭接着把烟给掐了。 不说这个,说说你和许邵东吧。 他有什么好说的。 程旭笑了笑,怎么没好说的。 他望着程潇,程潇望着天。 程旭问,你说你跟许邵东求婚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程旭,点头。 他答应了? 她又点头。 程潇依旧看着天,像是在发呆,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的话,过了五六秒,她说:他答应了。 程旭笑了,昨晚你走了以后,奶奶把爸数落了一顿。 程潇吐出口烟,与不从心的说了声,是么? 奶奶挺喜欢许邵东。 是么?她抽着烟,漫不经心的问。 可能都懂艺术,聊得来。 爸没找你? 她摇头。 没找,就是好事。 她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轻笑,说什么? 程潇的话很轻,并不冷漠,并不无力,就只是淡淡的,不过,昨天还是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 她一脸平静,缓缓的吐着烟圈。 要谢的。 程旭无语了,他意识到即将陷入无限循环的僵局,赶紧转移话题,问:那,他有说过治眼睛的事吗,如果是钱方面的原因 他还没说完,就被程潇打断,他不要我的钱,我不是跟你说过。 程旭叹了口气,点头,潇潇,不是我不同意,我只是觉得照这样下去,你们以后如果生活在一起会很累,从心理,精神层面上来讲。 她平静的呼吸,没有一点动静,像是睡着了,他却知道,她在听。 她低了低眼眸,落到他怀中的那本书。 程旭顺着她的目光也低下眼去。 《摆渡人》。 这本书我很久之前看过,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她笑了笑,如果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那么谁是你的摆渡人。 她轻轻的说,看了眼程旭,清冷的面庞上笑意朦胧。 我跟他,就像一个漂泊的灵魂,终于有了归宿。 * 夜里,许邵东失眠了。 他想起昨晚,程潇的奶奶。 想到她,他翻了个身,整张脸埋进被子里。 用力的思考,拼命的回忆。 终于,他的记忆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十五年前, 美院举办六十年校庆,很多老艺术家们回到本校,施曼云曾在这里读书,后又任过几年教,这次校庆,她也来了。 -- 第81页 那个时候,她还没到七十,腿脚灵活,早早的就来了学校。 她在母校逛了几圈,在一个十字路口,她边走边盯着教学楼,出了神,这个时候,一辆自行车横冲了过来。 老师老师小心 等施曼云反应过来,自行车翻了。 连人带车。 伴着石膏碎裂的声音。 许邵东为了躲她,车头一拐,直接撞到假山上。 施曼云身后的老师惊了,施老师你没事吧,你这同学怎么在学校里骑那么快。 施曼云说:别怪人家,是咱们挡路了。 他膝盖磕到了,一瘸一拐,紧张的问施曼云,对不起老师,您没事吧? 施曼云笑笑,我没事,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许邵东穿着白色短袖,小臂沾了点泥,他随意掸了掸,说:我没事。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老师我真的没事,我骨头硬,一个跟头而已。 说着,蹲下身看了看碎掉的石膏头像。 他长叹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的维纳斯啊! 施曼云凑近了些,同学,不好意思啊,都是因为我,我赔你吧。 许邵东站了起来,不用老师,是我骑得太快,横冲直撞,冲撞了您,实在不好意思。 他抹了把头,勾起一抹笑容,温暖而阳光。 许邵东移开眼,去捡石膏碎渣,胡乱的全都拾到书包里。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油画。 你大几了呀? 老师,我大二。 这是从素材部借的? 是啊,我们明天上课要用。 那我回头给素材的老师打个电话,别担心。 许邵东看向她,那谢谢老师了。 许邵东重新背好书包,对施曼云笑了笑,那老师我走了。 小心点骑。 好,再见。 他接着骑上车,不一会没影了。 * 施曼云一直记得,曾经有个男孩子,一脸心疼的蹲在地上捡石膏碎渣,阳光照着他的背,那道背的弧度,格外的优美。 那一幕,成为施曼云在母校最后的记忆。 很难忘。 如今,时光匆匆,岁月轮回,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下午。 微风拂动,骄阳似火, 那个背着书包的男孩,骑远了 一个人从出生,放佛就是为了寻找到另一个人。 那条不深不浅的红线会一直牵引着你。 颠沛流离,百转千回,历经世间最精深的修行。 到了最后, 生命会带我们去见该见的人。 命运会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他也注定会遇到她。 * 第三十四章 早晨,天蒙蒙亮,有人敲门。 许邵东是跳着去开门的。 他穿着背心短裤,因为刚睡醒,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门开了,却无声。 他说:请问? 许邵东。 陈岚挽着程岽生,站在他家门口。 我们见过面,哦对了你看不见,我是潇潇的继母,我和潇潇的父亲来你这来看看。 许邵东立马来了精神,他站直了,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说:叔叔阿姨你们好,请进。 他往后退了两步,把门开的大了点,然后听到外面两人的脚步声移了进来,他恭敬的关上门。 我给你们倒点水。 陈岚赶紧说:不用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许邵东没动,那请坐。 程岽生左右扫了两眼,一个房间里所有东西一览无余,他紧抿着嘴,哼笑两声,坐到沙发上。 小伙子,你这收拾的还挺干净利索。 东西少。 陈岚一边看自己的手指甲,一边戏谑的笑了一声,没说话。 程岽生打量着许邵东,眼里充满了警惕,审视,与隔阂,他尤为严肃的说:我不知道你和程潇她奶奶说了什么让她那么护着你,但你别以为她支持你们我就会同意你两的事。 老太太年纪大,她老糊涂,但我们没有 许邵东刚要说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 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 事故。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画画,各地跑,还是个业余的赛车手。 程岽生无声的哼笑,赛车手肇事逃逸? 他微微抬头,没有,我没有。 那怎么伪造身份? 他愣了一下。 说实话,你这身份是假的吧。 陈岚见他不回答,说:这种事情不能藏着掖着啊,潇潇知道吗? 许邵东沉默了。 程岽生说:知根知底,这是婚姻最起码的要求,你不能永远瞒着。 -- 第82页 他低着头,声音低沉,对不起。 我不能告诉你们。 陈岚抬首睨了他一眼,嘲讽道:呦,难不成有什么国家机密? 不是。 那怎么不能说了。 我 程岽生盯着他,声音淳厚,你不说也没关系,即便是你说了,我们也不会同意你们的事情。 他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目。 程潇喜欢你,我们没办法,但是你要清楚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程岽生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他,许邵东没说话。 你能给她什么?这不到一百平米的小房子?一个残缺的身体?还是你们所谓的爱情?许邵东,你什么都给不了她。 许邵东干咽了口气,他无话可说。 程潇是不缺钱,你以后可以住到她那里一起生活,可是然后呢?你们结婚?生子?哼,小伙子,这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它本就是不公平的,你想去抓住你根本配不上的东西,那是奢求,是痴人说梦,是不现实的。 这不是在拍电视剧,我不会去拿钱收买你让你去离开程潇,可是我还是要劝告你,好自为之。 程潇对什么新奇的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她现在是喜欢你,可是这份新鲜劲一过,你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踏踏实实的女人过完后半辈子,不该想不该要的,乘早放手,对你,对她,对所有人都好。 程岽生站了起来,最后说了一句,她这会是糊涂了,可是等她回过神,反应过来,对你没什么好处。 陈岚跟在他后头,离开还不忘说句风凉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蛤/蟆瞎了眼,天鹅也被传染了。 她俯视着许邵东的头顶,哼笑了一声,两个人出去了。 门咚的一声,被紧关上。 他依旧低着头。 指针哒哒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脏上。 他的手被冻的发紫。 许邵东抬了抬头,静默着。 冰冷的空气又凝重,又压抑,闷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他摸出根烟,点上了。 他也不披件衣服,就坐在沙发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到了最后,打火机打不着了。 他把它扔进垃圾桶,愣了会,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许久,他在沙发里睡着了。 淡淡的容颜,从容的脸庞,安安静静的。 再醒来,是因为一个电话。 来电话的是沈芝。 她告诉许邵东,邵正华去世了。 阴天霹雳。 好不了多少。 这一天,许邵东没洗脸,没刷牙,也没出门。 冰箱里没有吃的,水壶里没有热水。 他躺在沙发里,睡了一天。 到了傍晚,程潇来电话了。 喂,许邵东。 临时得到消息,总公司派我跟组拍外景,说来也是奇怪,我对这方面又不懂,真不理解上头是怎么想的。 我去咖啡店找你,她们说你一天没来,你在哪呢? 你在家吗? 怎么不说话? 许邵东? 许邵东? 嘟 嘟 程潇挂了电话。 他举着手机,没有放下。 隔了几秒,电话又打来了。 他接了。 许邵东,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打算说话了? 我挂了。 程潇。 她沉默了。 程潇。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你要是还这样我就回去了。 别。 他的声音轻促,沙哑。 你来,程潇,你来,我等你。 她沉默了几秒,接着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没事。他低下头,额头靠着膝盖,我就是有点想你。 程潇无声的笑了笑,我就到。 诶对了,许邵东,我想吃面。 好。 程潇挂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杵了两秒,走去厨房。 程潇到的时候,许邵东并没有把面做好,他坐在厨房的角落,头埋在膝盖里。 程潇看着这个落寞的男人,有些心疼,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出什么事了?她摸向他的头发,轻轻地问。 他仍旧低着头。 你怎么了? 许邵东忽然握住她的手,他抬起了脸,对着程潇。 你怎么哭了? 她抹去他脸上的眼泪,下一秒,被他搂住了腰。 他的脸埋在她怀里,紧紧的抱着。 程潇抚摸着他的背,什么也不问了。 程潇蹲的腿麻了,后来她直接跪在地上,任他抱着。 许久,怀里人轻轻的说:我爸去世了。 -- 第83页 她怔了一下,要说什么,到了嘴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程潇,你陪我回一趟家,好不好。 第二天四点半,飞机降落在双流机场,许邵东带着程潇住到一家旅社,并没有直接回家。 程潇很疑惑,但她什么也没有问。 许邵东带着黑帽子,带着口罩,没有拿盲杖,程潇不知道他是忘带了,还是故意的。 从进了旅社开始,许邵东就没出过门,除了上厕所,他就没下过床,程潇从外头买了点东西回来,他也不吃,虽然说心疼,但对他实在有些忍无可忍。 她有点生气。 程潇把他被子给掀开了,她这个人很少大声喊,除非到了极其生气的时候,可这一次,她对他吼了,许邵东,你什么意思,大老远的跑来就躲在宾馆里,不吃也不喝,你爸爸去世了你为什么不回家,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你叫我陪你来,我来了,可是你这样算什么? 他弓着身子躺着,程潇的呼吼很有用,许邵东坐了起来,拿起饭盒,刨了几口。 嚼了两下就咽,看的程潇有点难过。 她把饭盒抢了过来,你跟我憋什么劲。 程潇冷静下来,她坐到他的面前,认真而又严肃的说:许邵东,我很疑惑。 他低着头。 程潇覆着他的胳膊,我有点不明白。 有些事我不问是因为我不想知道,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发现有些事是我应该知道的。 他不言语。 她侧了脸,看他,你愿意告诉我吗? 他依旧沉默。 你愿意说说你的过去吗? 程潇深吸口气,不问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逼你。 在苍白寂寥的灯光下,他抬起了脸。 沧桑而悲凉。 程潇,你帮我去看看我爸爸。 她凝视着他,目光很无力。 行不行? 他又低下头,叫人看着很难过。 程潇心软了。 我去。 谢谢你。 别谢我。她摸向他的头发,别谢我。 程潇到的时候,沈芝哭的死去活来的,她看到程潇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眼泪刷的掉下来。 沈芝从地上爬起来,拽住了程潇就往角落走,你怎么来了。 程潇也小声的说:许邵东也来了。 沈芝怔了,她半张着嘴,看了眼地,看了眼窗,看了眼她。 他在哪? 我们住在一家小旅社,离这挺远的,他让我来看看叔叔。 沈芝眼泪不停的落,眼看着就要倒了,程潇扶住了她,阿姨,您节哀。 她从口袋里拽出纸,递给沈芝,沈芝捂着嘴,快要绝望一样,嘴里喃喃的,别人听不到,程潇确实听得很清楚。 她在叫邵东。 邵正华是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他的眉心纹很深,即使是去世了,他看上去,也并不安详。 程潇站在他旁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身边没有一个人,可是程潇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她看着他死去的容颜,肃穆而不甘,程潇想象的出来,在弥留之际,他有多痛苦。 你在埋怨吗? 你在挣扎吗? 你在想他吗? 沉默了一分多钟。 叔叔,我是许,她顿了下,我是您儿子的女朋友。 程潇低下头,有些难过。 我是您儿媳妇。 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没有来看您,但我知道他肯定有他的原因,您不要怨他。 程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您怎么会怨他呢。 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程潇叹了口气,转身了。 刚转身,她又回过头来。 程潇覆着他冰冷的手,隔着白布,轻轻的握住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您安心的走吧。 爸。 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天,一直闷在宾馆里,沈芝来见过他一面,寥寥几句话就走了。 他的头发长了很多,胡子也长了很多,他从路边买了一个黑框眼镜,十五块钱,又买了条黑色的围巾,围巾几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 临走之前,他带程潇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墓园。 他们来到邵正华的墓前祭拜。 待了不到十分钟。 他说:走吧。 她挽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许邵东,方向反了,不是从这边出去。 他并没有理会她。 他牵着她的手,缓缓的走,缓缓的走。 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他停下了。 深秋,凌冽的风一阵一阵,带着阴气。 叶子落了,小草黄了。 她也停下了。 目光落在了墓碑上。 小小的照片,熟悉的名字。 难言的,隐晦的,黑暗的薄幕,刺啦一声,撕开一道口子。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血淋淋的,赤果果的。 -- 第84页 生硬而苍凉。 残忍而现实。 邵东墓 生于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四日 故于二零一二年九月二十一日 程潇忽然捂住了嘴巴。 她望着那张照片,他穿着白色毛衣,他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多岁,他的唇角上扬,他在笑,就连眼里也带着笑。 程潇松开了他冰冷的手,嘴巴半张着,每一粒尘埃,都快让她窒息了。 她的目光从墓碑上移开,看着许邵东的侧影。 那样的萧条,那样的沉静。 她的嘴唇细微的颤抖,眼睛被风吹得很难受。 颤抖的声音顺着风流进他的耳内。 凉薄,疏离,带着点恐惧。 邵东。 许邵东,你 第三十五章 从成都回来一周了,程潇在公司开完会已经是傍晚,于是她去公司周边的中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 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她放下筷子,往背椅上靠了靠,欣赏着外头的绵绵细雨,纷至沓来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形成一道道竖流,霓虹灯变得柔和,城市朦胧了起来,整个世界焕然一新了。 她坐着歇了会,最近总是感觉很累,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太忙了,可能是因为许邵东的事。 程潇最后喝了口汤,拿起身旁的伞,许邵东的那把格子伞。当初总觉得土,现在再看看,貌似也没有那么土了。 程潇结了账,走出餐厅,去停车场要走五分钟,雨下大了,照这趋势现在不走待会想走都走不了了,她撑开伞刚要跑进雨里,注意到餐厅的屋檐下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他的老母亲。 程潇为什么注意到他呢,并不是因为善心作祟,相反,程潇从来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这个男人很高大,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有点络腮胡子,很成熟老练,很有气质,他拄着拐杖,该是腿不方便,有点瘸。 老母亲的手紧抓着男人,指头粗短苍老,沾满了岁月的痕迹,雨飞到脚下,沾了几滴到她的脚上,浸湿了,他们没有伞,在雨下谈笑风生,程潇看着他们,突然想起许邵东来,她放下伞,一股莫名的温情冲上心头,她向他们走近了些,把伞递了过去,并没有说话。 男人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拉动嘴角笑了笑。 他说:你好。 程潇抬高了手,淡淡的说:给你们用吧。 男人并没接过去,仍旧看着她的脸,面上很柔和,老母亲笑的更慈祥,不用不用,这么大雨你自己用吧,太谢谢了。 程潇对老奶奶笑了笑,我的车就在附近。 老母亲打量了她几眼,拉了拉男人,小声的说:不错的姑娘。 男人笑笑,接过雨伞,说了声,谢谢。 接着,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程潇,这是我的名片。 程潇并不想接,鉴于礼貌,还是拿了过来,单手拿着,看也没看。 找机会还你伞。 程潇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男人笑看她一眼,走进雨里。 小张不是要来了吗,你还要人家伞干什么。 车不好开进来,我不是为您着想嘛。 刚才那女的看上去不错呀,长得也漂亮,气质还好,最主要的是心地好啊。 妈,你怎么见个女人就说不错。 确实不错啊!再说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小白都走那么多年了,你也该再找个人过日子了。 打住,打住啊。 天黑的很快,乌云厚的仿佛要压到眼前,磅礴的大雨快要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雨又大了。 程潇站了两分钟,觉得这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快六点半了。 她本想冲进雨里,但又不想把自己弄的太狼狈,不想在去工作之前生病,她决定重新坐回店里,她坐下来点了杯热牛奶,等雨下的小一点再走。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走到自己桌前,笑着问,我能坐下么? 因为下雨,没带伞的人很多,餐厅客人也少有的满,程潇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女孩点了杯咖啡,偷看了程潇两眼,试图和她搭话,你也没带伞吗? 程潇不想和她废话太多,直接点了点头。 你也在等人吗? 程潇看着窗外,听到声音把目光转了过来,摇了摇头。 那是在等雨停?女孩叹了口气,这个餐厅建在这里出租车都进不来,真是的。 女孩子抿了口咖啡,笑的很甜,继续说:我在等我男朋友。程潇淡淡的看着她,又听她说:他就快到了。 温热的牛奶和咖啡冒着热气,萦绕在两人之间,程潇用勺子搅了搅牛奶,轻扬着嘴角,点了点头。 女孩又问,没有人来接你吗? 程潇淡淡的说:没有。 女孩噘着嘴,这雨看样子暂时不会停呢。 -- 第85页 程潇又看向窗外,喃喃自语,大概吧。 女孩见她不想说话,也没有再找话题了,过了不一会,她接了个电话,就拿包站了起来。 我男朋友来了,我先走啦。 程潇点头。 女孩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程潇说:你开车吗? 程潇抬眼淡淡的看着她,微微的笑了下,点头。 不然我让他先送你去车场? 她轻笑,不用了,谢谢你。 女孩又噘了噘嘴,好吧。她把包往上背了背,那我走了,再见。 她向程潇挥了挥手,程潇也抬起手,很不习惯的挥了挥,说实话,她跟人告别的时候,很少挥手。 再见。 她看到,女孩跳着跑出门,迎进一个男孩的怀里,两人抱着,面对面说了会话,打着伞走进了雨里。 程潇细眯着眼,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赏心悦目。 她走了会神,抿了口牛奶,一股温热顺着喉咙而下,在这蔓延全身的暖意里,她想起许邵东来。 下雨了,他的伞被自己拿走了。 还有其他的伞吗? 店里应该有。 那么大雨,路上肯定不好走吧? 应该会打车。 不知道咖啡店关门了没有? 应该没关,下雨了,店里会有很多人避雨。 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 七点了。 程潇长叹口气,耷拉着眼皮,拿起手机翻出许邵东的手机号码,她看着他的名字,拨了出去。 嘟嘟嘟 喂。 许邵东。 嗯~他的声音很低缓,很轻柔。 许邵东,你刚睡醒吗? 怎么了? 你的声音。她轻笑,像只猫。 是么。 你还在咖啡店吗? 客人有点多。 程潇静静的听他说话,在这并不沉静的雨夜里,浑身的乏力都消散了去。 你呢?还在外面? 程潇嗯了一声。 坐一会就回。 下雨天,开车小心。 我知道。 程潇看向窗外,温热的指尖轻划着冰冷的玻璃,她说:你回去时候戴帽子就行,包裹的太严实也不好,反而容易吸引人的注意。 我知道了。 你小心点。 放心吧程潇。 突如其来的安静。 许久,他说:程潇,你害怕吗? 程潇沉默了。 你能接受?我的过去吗? 许邵东,如果我接受不了现在还会和你在这里打电话吗?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能把所有事情告诉我,我很欣慰,这证明你信任我。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每一种可能,好的,坏的。我庆幸的是我的判断很准,不管你做过什么,曾经经历过什么,你是个好人,这就足够了。 我确实害怕,不仅害怕,我还难过,可是我难过归难过,难过完了,还是要继续喜欢你的。 许久无声。 他感受到了那浅浅的深情,非常真实,非常确切。 谢谢你程潇。 沉默了两秒。 雨太大了,你回去时候小心点,别让顾宁骑车,在门口打个车回去吧。 好。 路上小心。 你也是。 回去再聊,我先挂了。 好。 她刚要挂。 等一下。 她静静地听。 程潇,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程潇扬起了嘴角,轻和的笑了笑,开玩笑说:为我送别吗? 算是吧。 她换了个手拿手机,安详的靠在靠背上,我就想吃你做的。 她听到电话那头清促的一声笑,自从他爸爸去世后,这是程潇第一次听到他笑,顿时好像卸下了一部分负担,像打通了全身的经脉,浑身都舒坦了。 我在家等你。 程潇挂断了电话,细细的品味着他最后的这句话。 她侧过脸,看到了窗户上自己微笑的脸。 程潇第一次觉得,自己笑起来这么好看,想到这里,她笑容更大了。 等雨停。 她靠着玻璃窗,打盹了。 再醒来,恍恍惚惚。 轻佻的歌,Que sera sera。 说实话,与这中餐厅一点也不搭,绵长,细小,声音大概是被调低了。 她微拧着眉头,推开身上的黑色大衣,拿在手里,它散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很好闻,程潇叫不出它的名字。 你醒了。 程潇抬起沉重的眼皮,闻声望去,一个男人坐在对面,随性的倚在靠椅上,双手交叉,自然的放在腿上。 是你。 她扭了下脖子,睡的姿势不对,肩脖有点酸,这么一扭,清晰的感受到骨骼嘎吱的声音。 -- 第86页 宋阳笑着点头,是我。 她完全醒神了,把大衣递给宋阳,不好意思,打了会盹。她看了眼手机,七点四十,睡了半小时啊。 宋阳看着她,扬着嘴笑,雨没停,我试着回来看看你有没有离开,没想到你真的还在这。 程潇抿了下嘴,没说话。 我见你睡着了,让服务员把空调打高了点,还算暖和吧。 谢谢。程潇没什么表情,淡淡的接话。 你好像不太爱笑。 程潇注视着他的眼,四目相接,他的眼神很柔和,看着你的时候,总像是在笑,她并不想多说,对于程潇来说,一个陌生的过路人,没必要浪费太多表情或者是言语。 你是来还伞的? 宋阳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疏离,只说:是的。 程潇拿起包,站起身来,叫了声服务员结账。 我帮你结过了。 多少钱? 我请你的,不用了。 多少钱? 十八。 程潇提着包,俯视着他,还是从包里掏出钱,一分不差的递到他面前,谢谢。 宋阳顿时无话可说。 程潇淡淡的看着他,再见。 她收回眼,拿到了自己的伞,准备离开,宋阳安逸的坐着,欣赏着她这一系列动作,之间,她从未看过自己一眼。 他把桌上的钱塞进兜里,拿起拐杖跟了上去。 程潇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没有之前大,却还是不小,她看着清新的世界,轻叹口气,撑开了伞。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程潇转头,冷漠的盯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他好像总是在笑。 先生? 带我一程,好人做到底? 你去哪? 你去哪? 车场。 宋阳拿过她手里的伞,我也是。 程潇轻飘飘的眨了眨眼,在这朦胧昏暗的黑夜里,显得异常疏离与冷漠。 两人走进了雨里。 程潇一直在看脚下,躲避地上大小的水洼,她尽量和宋阳保持距离,一路始终没有碰到他,这样就导致了,两人都被淋的挺惨,要是去分辨谁更惨的话,那一般都是男人。 他拄着拐杖,走的一坡一坡,步子却不小,程潇低着头,每走一步就看到他露出的拐杖,纯黑色,细长结实,这让她突然想起了许邵东的盲杖。 在想到他的那一秒,程潇不经意的扬起了嘴角。 这一个细微的表情却正好被宋阳捕捉到了,他也感觉到,程潇在看自己脚下,他认为,这合乎情理,很正常。但是她看的并不是残疾的腿,而是那根拐杖。 他侧着脸看着程潇,从他的角度来看,她低垂着头,睫毛弯长,小小的鼻尖很挺,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要说漂亮,宋阳见过的美女并不少,程潇顶多算中上等,但她胜在气质,并不是傲如冰霜,而是那种骨子里散出的疏离与淡漠,让人想要接近,又好像不太敢靠近。 宋阳看着她轻微的笑容,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开心的事,他收住了笑,觉得自己今天很不正常,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诸如此类迅速的好感,这让他感到很奇妙,很不可思议。 快到停车场,程潇抬起了眼,注意到身旁的男人在看自己,她也侧眼去看他,不深不浅的瞳孔没有半丁点感情。 我叫宋阳。 程潇很聪明,她感觉到一股不正常的,错误的信号。 你是在附近工作吗? 她看着他,毫无躲避,毫不尴尬,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直白的看着,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仿佛要把人给看穿,看死。 对视了十几秒,宋阳败下阵来,以笑容告终。 我没有恶意,你不要误会。 程潇低下眼,无声的冷笑。 我到了。 她站的离他更远了点。 微微仰视。 这高度,和许邵东差不多,可宋阳没许邵东结实,也没他好看。 她伸手,伞。 宋阳递给她,程潇接过去,他却没有松开手。 谢谢你。 程潇用了点力,把伞拿了过来,不客气。 宋阳轻笑,凝视着她的脸。 宋阳笔直的站着,说实话,他的模样确实不耐,拄着拐杖不像个残疾人,倒显得很绅士,可是程潇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她甚至连再见都不想说,就转头走开了。 宋阳站在原地,看着程潇的背影,直到她转过弯看不到,他低头看了眼湿掉的半截裤子,目光穿过它落到自己的拐杖上,宋阳无奈的拉了拉嘴角。 他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小张,再把车开到停车场来。 一句话,简洁明了,就挂了。 转身,看着淅沥的雨,眼柔和的眯着。 今天过的,还真是有意思。 程潇路过时看到他站在屋檐下,她看着来回活动的雨刮器,本不打算理他,又想了想。 -- 第87页 如果许邵东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也希望,有个人能帮助他。 想到这里,她把车开回了头。 车开到他面前,宋阳稍稍瞄了一眼。 他自然认得这车,笑眯眯的看着坐在车里冷漠的女人。 他接过程潇的伞。 我什么时候还你? 不用。 话刚落,车就开走了。 宋阳望着雨下远去的玛莎拉蒂,神秘,冷漠,疏远 他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好像更有意思了。 第三十六章 程潇走的前一天最后一次来了许邵东这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去了超市,许邵东列了一个购物清单,从压缩饼干,巧克力,火腿肠到防潮垫,防沙镜,气枕,口罩,太阳帽,冲锋衣,再到感冒药,创可贴,云南白药喷雾剂,防蚊虫药等等。 他们拧了一大堆东西回去,然后在路上闲逛,逛遍了这市井,这街常。 走累了就坐下来休息,在这寒冬里,彼此依靠,互相取暖,冰冷的长椅很快被捂热了,程潇揽着他的腰,稀薄的雾在暖黄的路灯下弥漫出暧昧的味道。 程潇你多带点现金,虽然是跟组走,但是身上有钱不坏事,我嘱咐你要带的东西都要带好,别嫌麻烦,这些都是用得到的。 我会的。 沙漠温差大,多带点衣服。 嗯。 一定要准备充足的水和食物。 好 有有经验的同事吗? 应该有吧。 一定要有,不行就找个当地人,反正公司出钱。 好。 这些事你这个副总监应该能管得着吧? 能吧。 巴丹吉林沙漠很美的,不理解你们做环保课题为什么要去那里。 那你说他们出外景总公司为什么让我这个副总监跟着? 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让你管着他们。 阿拉善右旗有很多不错的地方小吃,有机会你们可以尝一下,也不一定全部时间都要工作,适当娱乐休息放松一下。 你又去过? 很久以前了。 去那玩? 跟车队跑越野。 程潇睨了他一眼,你还挺会玩。 他轻笑了一下,要是不会玩也不会瞎了。 程潇沉默了。 你们在那待多久? 预计四天,就拍几个场景。 接着去草原? 对。 注意休息,注意安全。 我知道。 程潇靠上他的肩,两人都不说话了。 半晌,她睨了许邵东一眼,说:你以后留络腮胡子吧。 你喜欢大胡子? 程潇把脸凑去他耳边,小声说:不容易被认出来。 上次买的那个黑框眼镜,你不戴墨镜的时候就戴着,反正也挺好看的。 要时时刻刻小心着些。 我一开始怎么说来着,我问你是不是特工,你说不是,但现在看来,还是有百分之十的准确度的。 她又神秘兮兮的靠近他的耳朵。 虽然看上去天衣无缝,但还是有纰漏的,只要有心,很容易查出来你的身份是假的,你看我哥就查出来了。 随时有所防备才行。 程潇,别那么紧张,我这三年了不是躲得好好的。 许邵东,你要时刻保持警惕。 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办。 他沉默了。 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程潇抬起眼,望了望夜空。 只有一颗星星。 她望着它,目光渐渐涣散了。 良久。 许邵东一脸严肃,说:程潇,你听我说。 她不说话,静静的听。 你这一趟要转很多地方,但无论是在南方还是北方,沙漠还是城市,国内还是国外,都不要和同事们分开,尽量和组里一起行动,别一个人走,晚上别出门,对陌生人多点戒心,有奇怪的人靠近一定要躲着点,手机记得充满电,正常保持开机,住酒店的时候和同事的房间尽量在一起,有人敲门一定要先问清楚是谁,如果吹风机在楼道里,洗完头就别吹头发了。 我知道。 程潇,现在外面的世道很乱,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应该了解的。 我知道。 我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他轻呼口气,我说的,你一定要记得。 好。 -- 第88页 如果晚上别出门了,备一些吃的放行李箱里,实在要出去吃东西,,两三个人也不行,叫上几个男人,听到了么? 她轻笑,我和男人出去吃饭,你不吃醋吗? 他一本正经,严肃的说:不吃。 他又添了一句,但不许喝酒。 我酒量很好,一般人撂不倒我。 许邵东眉头轻拧着,那也不行。 程潇看着他严肃的脸,又笑了,你放心吧,我听你的。 他没再说话。 隔了好久,她始终一动不动,许邵东几度以为这女人是睡着了。 然而,她又是没预兆的冒出几句话来。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吃好饭,睡好觉,不要去陌生的地方,我很快就回来。 好。 她轻轻的笑,轻轻的说。 等着我回来。 ** 早晨四点半,程潇悄悄起床了,她把许邵东设的闹钟给关了,拿着东西小心翼翼的离开,她开车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就去了机场。 天还是黑的,而且很冷。 许邵东坐在床边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来回的按着开关,房里一暗,一亮,一暗,又一亮,他仍旧什么都看不见。 事实上,他这一夜就没睡着,大概是因为她要走,从晚上十点多一直到她离开,他都是完全醒着的,程潇可能是不想让自己去送她,她关了闹钟,悄悄起身,然而许邵东一直醒着。 程潇踮着脚尖走的声音他都清楚的记得,最后,那个女人牙没刷脸没洗,可能是怕吵醒自己,当然了,他的装睡技术也非常的高,这一期间,装的出神入化,一丁点也没让她看出来。 程潇走后,他也没睁眼,想着试图睡一会,过了一小时他也没能成功,最后还是爬起来抽烟。 后来,他拨了程潇的电话。 嘟嘟嘟 没人接。 又拨了一遍。 还是没人接。 他放下手机,自嘲的笑了笑,当然没人接了,她人在飞机上。 一夜没睡,他也没觉得困,随便下了点面条吃完喝完就换了套衣服出门。 自然不是冲上的士奔往机场去找程潇。 他要去咖啡店,女人走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程潇走了,顾宁跟着江荷去外地玩了,生活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有他自己。 有时他一个人坐在电视前,听歌,听电视剧,就这么听着,也能很有意思。 不知不觉的,过去两天了。 一天早上,许邵东找到一家珠宝店,然后走了进去,他什么看不见,瞎摸索着就进去了。 许邵东没带盲杖,没戴墨镜,也没有戴帽子,因为那可能会让他看上去像个抢劫犯。 许邵东走到柜台前停下,他的手放在玻璃柜台上,感受到指尖的冰凉,他的听觉很好,甚至听得到那些微乎及微的窃语,这种事情遇多了,刚开始会愤怒,会自卑,会伤心,但是那么多年过去,漫长的岁月沉淀下的大多是沉静与淡定,以及对一些恶意的漠视。 他也并不指望所有人都对残疾人报以怜悯之心或是所谓的善意,不去注意,也不会强求,这世间本不是非善即恶,非恶即善。 后来,有个年轻的导购来招待他,可能是不想让这位客人太尴尬,小姑娘态度不错,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吗? 他说:钻戒。 于是导购开始专业的介绍了,产地,切割,克拉,寓意,设计师,以及价钱,这些许邵东都不关心,没过多久,他就打断导购员的话。 我能摸一摸戒指吗? * 许邵东回到家以后,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打一个电话,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一个在手机里并没有备注的号码,一长串的数字,深深的映在他的脑海里。 电话那边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挺沧桑的,但他不过就比许邵东大四五岁,他叫张峰,奶奶是个泰国人,也算个中泰混血,正常住在中国,是十三年前许邵东在沙漠越野车赛认识的赛车手,十年前车队解散,张峰回到了泰国。 电话接通了。 峰哥。 听到他的声音,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是我。许邵东微拧着眉,静静的听那头给自己的回应。 我操,邵东?邵东是你吗?张峰先是吼了声,后又压力了声音,小心翼翼的。 许邵东低笑了声,我就拨试试看,没想到你还用这个号码。 妈了个逼的,你打电话给我干嘛?你他妈不要命了,你是想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吗? 峰哥,不会的,一通电话而已。 沉默良久,电话那头声音低沉,说了出个艹 峰哥,你还好吗? 好,怎么不好,我他妈每天提心吊胆,就怕再被他们盯上,你说老子好不好。 他们找过你? 找过一次,阿玲,从我这把你的画拿走了。 许邵东眯着眼,不语。 我看她对你用情挺深的。 -- 第89页 过去的事了。 可惜了,蛇蝎心肠。 许邵东没说话。 早就告诉过你这种女人碰不得。 别提她了。 张峰叹了口气,平静的说:东子,咱们多久没见了。 三年一个月。他平平淡淡的说。 没被发现什么吧? 许邵东笑了笑,抽了口烟,要是被发现我现在还能和你在这打电话吗? 你人在哪,哥去找你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不知道最好。 峰哥。深吸口烟,青白色的烟雾后,他半眯着眼,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联系过你就是怕你来找我。 电话那头许久不语。 隔了会,张峰语气低沉了许多,邵东,是哥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我没带你去那,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不关你的事,峰哥,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不过那么多年了,也该放松警惕了,你假死三年,他们八成也早把你忘了。张峰叹了口气,又说,当初阿铃既然把你放了,就是对你还有情义,她还是舍不得你。 许邵东弹了弹烟灰,喃喃念了句,阿铃。他苦笑了声,说:在他们心里,安雷因我而死,兄弟们也死了好几个,她放了我,她爸可不会放了我。 呸,死了那么多,活该!都死了才好,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早该都死了。 许邵东无奈的扬了下嘴角。 邵东,我听说安六爷不行了。 许邵东不语,轻吐着烟。 安雷死了,安家以后都是安铃的。 他的面色有些沉重。 他们还做吗? 这我不知道。 许邵东摁灭了烟,死死的摁着,快要把烟灰缸摁穿一样。 唉,早知今日,你当初就不该掺和进这档子事,就不该。 峰哥!他打断了他的话,他们干的那些是人干的事吗?就算知道会活成今天这不能见光的模样,我也从来没后悔过,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 一片沉寂。 你就是太倔。 许邵东又摸出根烟,咔的一声,孱弱的火苗摇摇晃晃,他深吸一口,烟雾缭绕。 低沉的声音在幽寂的深夜里有种近乎野兽的压抑,平静的说:我他妈不是好人,但也不会做坏人。 第三十七章 我他妈不是好人,但也不会做坏人。 我知道邵东,我知道。 峰哥,我这次找你是有事。 你说。 许邵东弓着身子,胳膊肘抵着膝盖,让身体放松些,说:我缺钱了,想把那台车给卖了。 邵东啊,你要是真缺钱,哥就给你汇点过去,你要是能舍得早就给卖了。 留着它我也开不了,再说我也不会再赛车了,卖了吧。 张峰静默。 许邵东轻促的笑了一声,我卖不了画,只能卖车了。 张峰长长的叹了口气,隔了几秒,说:峰哥知道你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兄弟一场峰哥能帮一定帮。 谢谢峰哥。 你跟我说什么谢。 张峰紧抿着嘴,感觉喉咙干火,心里头闷的紧,他抓着墙边,眉头紧拧着,却又爽朗的笑了两声,对了,你嫂子给我生了两大胖小子,小的都能在地上跑了,哈哈。 恭喜哥了。 有机会的话, 别跟嫂子说我联系过你。他直接打断张峰的话。 张峰愣了两秒,像是懂了,我知道你的顾忌,放心吧。 对不起峰哥,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的过日子。许邵东舔了舔牙,轻拧的眉心缓了缓,好好照顾嫂子,别赌了,车卖掉以后,你留下点吧。 你他妈这是什么鬼话。 我用不了太多,再来,我现在开了个咖啡店,也能挣点小钱,说到底,也是我拖累了你,留一点给嫂子和孩子们添点东西。 你说这话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峰哥,我邵东认定的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 张峰喘着粗气说:你都成那样了,我能用你的钱吗? 他沉默。 张峰叹了口气,你放一百个心吧,你出事那会我就没赛车过,现在开了一家小修理厂,日子过的也还可以,这笔钱你好好的留着,以后娶个好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不,生两三个,哈哈。 许邵东舔了舔牙,笑了两声。 张峰哼了声,你呢,过的咋样,是不是想娶媳妇啦? 你怎么知道。许邵东笑了。 你小子,我还不了解你。 许邵东掐了烟,躺在沙发上,身心宽慰,轻轻的说:是想娶媳妇了,卖车给媳妇买戒指。 -- 第90页 呦,这媳妇在你心里地位不一般啊。 他笑了,想起程潇来。 我媳妇,人好,长得还漂亮。 哈哈哈,你小子不耐啊!你放心,就冲你这宝贝媳妇,车也保证给你卖个好价钱。 谢峰哥了。 说了别跟我说谢字。 是是是哥,许邵东拧着眉,闭上了眼,以后,还是尽量别联系吧,我怕 张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有女人,更顾家了,我懂。 他扬了扬嘴角,笑的苦涩。 你放心吧,好好带着媳妇过日子,这笔钱,我打到我那张中国卡上,你过些日子再取。 许邵东又舔了舔牙,好。 又都不说话了。 那就这样吧,出来久了你嫂子叫了。 快去吧。 那挂啦。 好,再见。 说了再见,迟迟未挂。 张峰咬着牙,最后又说:好好过日子。 你也是好好过日子。 * 巴丹吉林沙漠遭遇罕见三场大沙尘暴,要说沙尘暴多发生在春天,这将近寒冬遇到几场也是稀奇。 那个晚上,许邵东没睡着,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得靠定好的闹钟来分清时间,许邵东闭着眼,无力的瘫在沙发里,心静了不少。 这种极致的矛盾延续了几个小时,终于以拿上身份证奔往机场而结束。 六个小时,他降落在金川机场,早晨七点。 这几天他和程潇通过话,她告诉他,明天会在金川机场登机 ,她说了,就必然会来的。 金川机场距离阿拉善右旗一百多千米,他们包车,不用坐车到长途汽车站,直接就会到机场。 许邵东小心地找到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拨了程潇的电话。 沙漠里没信号,但说不定,他们到了服务站,说不定附近有基点,说不定他们用了卫星连线。 说不定,能打通呢。 等待的那那十几秒,他的内心是形容不出来的,说燥又静,说静又激,说激又沉。 所有情绪在挂机声停止中归于虚妄。 没通。 他舔了舔牙,决定先去找个旅社,吃个饭,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落脚了,他买了两盒泡面,在房间里泡着吃完,然后给手机充上电,他有一种预感,程潇会给自己打电话。 一定会的。 很久,在闹钟声里,他醒了过来。 他躺在手机旁,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这个时候,人的头脑异常的清醒,不像夜晚,太冲动,太感性。 许邵东现在才意识到,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面对的即将是什么,分不清的东西南北,看不见的人山人海,到头来,自己才是个麻烦。 那种强烈的思念在几个小时的睡眠里稍稍减弱,坐在陌生的地方,空荡荡的房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捧着手机坐在床上,自嘲的笑了两声。 笑自己,太冲动。 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而来,扑在脸上,倒有些清爽。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 巴丹吉林沙漠。 九年前,他二十四岁,来过那。 那个时候,这里举办过一场拉力赛,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新人赛车手,那个时候,他翻过车,背后的一条疤就是在这里留下的,那个时候,他最喜欢躺在沙漠里,看星空。 【桃子哥,五十节大风,沙尘暴就在我们右后方】 【小邵,用油门大小控制车速,尽量不用刹车】 【翼子板中度受损,你还不如小邵个新人】 【挖沙去,记得对角】 【邵东把猴爬杆和充气千斤顶拿来,把轮子升起】 窗帘落下,他重新坐回床上。 思绪由混乱恢复到平静,他倒在床上,张开手臂平躺着,一时陷入了回忆里,有些无法自拔。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许邵东并没有等到程潇的电话。 他有想过回去,但再想想,都来了,已经等了那么久了,就再等等。 再等等,说不定就等到了。 他平躺在床上,瞪着大眼,咽了口气,喉结撩人的轻动了下,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啊。他坐起来套上大衣准备出门,吃饭去。 到了晚上,外头的人多了起来,过了街,顺着街道走不到二十米,有很多小贩,许邵东顺着商贩的叫卖声坐到一家面摊,出门在外,还是吃面来的方便些。 金昌的物价低,在机场附近一碗牛肉面也就六七块钱,逢饭点,人多,许邵东找到个路边摊,摸索着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没注意,坐下后才发现面前还坐了一个人,是个男人,他还闻到了酒味。 帽檐低,盖住许邵东一半的脸,他要了碗牛肉面,很快吃完了,连汤带面吃的干干净净,许邵东饭量大,又要了一碗。 这个时候,对面的男人跟他搭起讪来,兄弟,来这做生意? 许邵东戴着帽子,帽檐低低的,这男人并没有看出来他是个盲人。 -- 第91页 他喝了口面汤,喉咙润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没之前的沙哑,他回,不是。 那男人看上去也是热情,猛地灌了口酒,又问,那是在等飞机? 许邵东自顾自的吃着面,脸几乎埋进大碗里,男人只能看到他的黑乎乎的帽顶,不是。 以前来过金昌? 他没有一点思考,直接给了否定的答案,没有。 男人拖着长长的音调,哦了一声。 看来也是无聊至极,接着和他对话,要不要来两杯?这天冻死人,喝点酒舒坦。 不用了,谢谢。 男人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四周瞅了几眼,嘟囔道,这倒霉飞机票,太贵了,唉。 许邵东不说话,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说话,更不想暴露太多,他只低头大口大口的吃面。 男人发出呲呲的喝酒声,感叹道, 唉,一年半没回家了,这次回去,待到春节。 他呵呵的笑了两声,继续说:想闺女,想老婆啊! 许邵东静静的听着,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男人歪着嘴干笑了两声,我从阿拉善盟那头来的,最近没游客,生意不好,回老家去,快新年了没能买上火车座,要站老多小时了,就想着快点赶回去见家人,就买了飞机票。男人说到这,挠了挠头,咧着嘴笑,我没坐过飞机,这还是头一回,也不知道咋坐呢。 你从阿拉善盟来?许邵东微微抬了抬头。 男人听他说话,怔了一下,笑了声,说:是啊。 那头风大吗?沙尘暴过去了没? 不大,过去了吧,我没从沙漠走。 许邵东点了点头。 怎么,你要往那去? 许邵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不想太罗嗦,直接点了点头。 去那边玩吧?嘿,这年头往那头去的游客可不少,□□十月份来最好,你错过了最佳观景期,就你一个人?没个伴? 许邵东拖了两口面,摇头。 一个人那有啥意思。 男人爽朗的笑了笑,又灌了两口酒,该是是喝酒喝更兴奋了,拿筷子敲着碗,哼起小调来。 听到筷子与碗沿不轻不慢的敲击声,他就想起程潇来,她也喜欢这么敲,但是,程潇敲得比他好听多了。 许邵东吃完最后一口面,饱了。 他喝了口汤,身子暖了,心里和暖乎乎的,说:我不是来旅游的。 头依旧低着,眼睛温和的笑着,嘴角上扬。 我来找我妻子。 * 第三十八章 程潇失眠了,她裹了件棉衣出了帐篷,正面迎上一阵风,凛冽而寒冷。 天地幽深的黑,泛着淡淡的明,就这么看着,心情难言的好。 她掏出根烟,朝远走。 程潇含着烟,从里面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咔嚓 橙黄色的火焰在璀璨星空下一闪一灭,咔嚓这次她用手护住颤微的火苗,一吸,点着了。 她抽了一口,只抽了一口,就掐了烟,程潇把烟包进纸里塞进口袋,她长呼口气,舔了舔嘴唇。 戒烟了。 太难忍了。 她把手插/进口袋里,往前漫步。 睡不着吗? 闻声望去,是摄影师小肖,二十六岁的女人,扎着个马尾小辫,小小一张脸,白白嫩嫩的,还是个女学生样,她和程潇认识快三年了,两人也算得上是熟络。 程潇笑了下,嗯了一声。 我也是,出来看看星星。 两人望着天,不说话了。 过了会,小肖问,程潇姐? 嗯? 你最近胃口是不是不太好?我见你这些天都不怎么吃东西。 最近有些挑食。 唉,天天炖肉,我也吃的腻死了。 这些日子是苦了些,熬过去就好了。 是啊。 小肖见程潇又笑了,歪着脑袋问,姐最近挺开心的? 程潇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问,那么明显? 小肖咧着嘴笑,都写在脸上呢。 程潇无声的笑了下,说:肖白,我要结婚了。 小肖瞪圆了两个眼珠子,嘴巴张成了o型,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恭喜我吗? 肖白激动的握住她的手,看脸上的表情简直是要哭了,程潇姐! 程潇笑了笑,别这么惊讶。 太不可思议了! 有什么惊奇的,我都二十八了。 肖白面部有些扭曲了,激动的有些过,太好了程潇姐,恭喜你。 谢谢。 怪不得你不理徐克了。 程潇无奈的笑笑,有些事情说清楚就好了,他也是个明白人。 徐克可是真看好你,我们都看得出来。 所以,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副总监被拉到这来了。 -- 第92页 人皆爱美,他也没错。 程潇笑笑,没说话。 肖白搂了搂衣服,进帐篷吧,外头 冷的要死。 你先回,我打个电话,附近有基站。 肖白弯着嘴角笑道:给姐夫? 程潇轻笑,点头。 那我先走啦。 嗯。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风声,漫天星辰与荒芜的沙漠相连,深邃,浪漫,就这样,心也跟着旷阔了。 她继续往前走,荒无人烟的沙漠,只剩下风声。 星辰像沙粒,沙粒像星辰。 辽远而神秘。 天地相接,融为一体。 那是,远方。 而她就像一粒小小的红尘。 沉静,温柔,而自由。 程潇立在小沙丘上,她找到了他的号码。 风拂起她的长发,一缕一缕轻轻的刮在脸庞。 她在这澄净深邃的星空下, 她在这柔软苍茫的大漠上, 她在这无羁无绊的净土里, 等一个人的回应。 ** 突然,手机响了。 那一瞬,许邵东忽地翻腾着坐起身来,心刹那间抖动了一下,有些欣喜,有些兴奋,他赶紧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传来了她的声音,夹杂着的,还有风声。 许邵东。 声音闷在了嗓子眼,他说不出话。 许老板? 店长? 无声。 说话呀。 程潇。 她笑了笑,抬眼,看到广阔的沙漠里,有两棵树,她朝它们缓缓走了过去,然后站到了它的一旁。 他问,你还好吗? 好啊。 嗯。这一回应相当的奇妙,程潇想象着这个字从许邵东口中发出的样子,嘴唇轻抿,喉咙低颤,脸嘛,该是平平淡淡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说: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好听? 没有。 俩没声了,隔了几秒,他说:不过有很多人说过。 一阵冷风过来,程潇长呼口气,揽了揽衣服,顺势抚了抚小肚子,笑着说了句,油嘴滑舌。 他无声的笑了笑,正经起来,问,忙吗? 忙,但也忙不到我,我就站旁边看着。 那就好。 她抬眼望着天,有意无意的感慨了声,沙漠的星空美极了。 是啊。 一声感叹。 却道尽了遗憾。 你们还没往回赶? 嗯。 他轻言轻语,不是说四天吗? 程潇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散了,临时计划有变,不原路返回。 许邵东心一沉,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没有遇上沙尘暴吧? 遇到两股,都避开了。 那就好。 许邵东:你是不是在外面? 程潇:你怎么知道? 许邵东:我听见了风声。 她无声的笑了笑,许邵东,有的时候你像只狗。 听到她的话,他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言语也轻怠下来,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程潇用鞋尖抵着脚前的沙土,慢慢的往前推,没有回答他。 她笑了笑,说:我们在沙漠扎营。 你别在外头待着,沙漠温差大,多穿点衣服,夜里更冷,将就点穿着衣服睡,别冻着。 我知道了。 程潇笑了笑,你怎么样?家里那边很冷了吧。 冷的不想出门。 那就别出门了。程潇微笑,如果忙的话,就再找个服务员。 我听你的。 她闭上眼,整个身体完全倚在胡杨树上,这么靠着,就很有安全感,小心身体,等我回去。 他笑了笑,嗯。 良久的沉寂。 许邵东? 嗯?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我没睡着。 他淡淡的笑。 又是沉寂。 他说:你跟我说说话吧。 随便说什么都行。 程潇轻笑了笑,我又胖了,肚子大了一圈,现在估计得有一百一十斤。 一百二都不胖,一手就拧起来。 之前也没见你一手把我拧起来。 不然回来试试? 她轻弯了弯嘴角,继续说:许邵东,等我回去,带给你件礼物。 沙漠的星星吗?他开玩笑道。 程潇神色温和,嘴角自然的拉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淡淡的说: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 好。 他对着手机亲吻,她清楚的听到,然后笑了。 -- 第93页 我等你。 她靠着胡杨,望着满是繁星的夜空,此时此刻,温暖极了。 低头,看着缠绕凌乱的树根,淡淡的扬起嘴角,轻语,我身边有两棵快要枯死的胡杨树。 他重复了一句,胡杨 程潇伸手触了触胡杨,树皮枯糙松弛,写尽了岁月。 她的指尖沾了干燥细碎的木屑,捻一捻,随风而去。 看样子它很老了。 程潇眯着眼睛柔和的看着它,许邵东,我觉得它还挺像你的。 为什么?她听到他浅浅的笑了,我有那么老? 她蹲了下去,抚摸着它的根,仿佛看到了一个百折不挠的灵魂,一个不倒不朽的生命。 胡杨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朽后扎根沙漠,永生永世。 像啊~ 浅浅的声音飘荡在风沙里,散了。 顽强的生长,寂寞的屹立。 坚韧,独特。 我觉得。 你像极了它。 电话突然挂掉了。 程潇看着灭掉的手机屏,歪了歪嘴,自动关机。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坐了下来,倚靠着胡杨树。 一个坚硬,一个柔软, 一个粗糙,一个细腻, 却一样坚强, 一样温柔。 程潇微微仰脸,望着天,嘴角微微弯起,那笑容,比沙柔软,比夜温婉。 比天地,更浪漫。 ** 许邵东到家了,他掏出钥匙开门,像往常一样,煮了面,吃完,洗洗睡,当然了,没怎么睡着,一夜恍恍忽忽,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他把义眼片取出来清洗,完事后就去了咖啡店。 每天两点一线,从家到咖啡店,从咖啡店到家,不知不觉的,过了十几天了。 程潇给许邵东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布隆迪,世界上最缺水的国家之一,可能是国际长途,也可能是她待得地方信号不好,打了第三遍才打通,她特意算准了时间,这个时候,中国大概九点多,一般情况下,他还没睡,而且在家。 当然了,她算的很准,许邵东刚洗漱完躺在床上看电视,哦不,是听电视。 他听到手机响,立马关了电视,屋里立马黑了,只有手机屏幕的一点点光亮。 喂。 可能是半躺着刚起来,他一发声,嗓子是微哑的,许邵东的声音本就算很低的那种,这么一来,听上去像是几天没睡觉。 许邵东。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平平淡淡,音调不高不低,他却觉得,好听极了。 程潇。 你刚睡醒吗? 没有。 你的声音听上去很累,许邵东,你干什么了? 我没干什么。他连忙解释,还特意小声的清了清嗓子。 你睡吧,我还是挂了。 他急了,我不睡,我还不困,你别挂。 程潇当然没急着挂,她听出来他急促的声音,低低的笑了声,过了几秒,她敛了敛笑容,又不说话了。 安静了几秒,他说:上次说着说着停机了,我冲了很多话费,这次我们慢慢说。 她又被他逗乐了。 你想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 她乐,笑了。 嗯? 绝对轻柔,绝对暧昧,绝对撩人。 嘶 头皮发麻。 他舔了舔牙,扬了嘴角,说:我有点想你。 就一点? 很多点。 她轻轻的笑了。 快新年了。他咬了下舌尖,手指抓了抓膝盖,新年前能回来吗? 程潇淡淡的说:悬。 安静了几秒。 没事,你安心工作,我们一起过春节。 好。 安静的房屋,空旷的世界里,只剩她轻柔的声音,还有打在窗上淅淅沥沥的声音。 窗户留了条缝隙,风呼呼的流了进来,他安稳的听着电话,踱步到窗前。 刚要关上窗,一粒冰冷的颗粒落在手上,凉丝丝的,顿时化开了。 许邵东,布隆迪阴天了。 他把手伸了出去。 手心里,冰冰凉凉。 融化开,晕染开,成点滴冰水。 下雪了。 * 第三十九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 五彩灯在圣诞树上闪烁,鹿铃开始发响。 当祝福洒满大地,当乐声环绕世界。 雪停了。 化雪时际,天更冷。 但即便路滑,天冷,街上的来往的车一点也没见少,来来往往的,一波接着一波,生活的节奏没有丝毫减缓,人们看上去比往日里精神许多。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有些人忘了,有些人还记得。 在这繁闹热情的世界里,有一个角落,深沉不喧,静寂不闹。 -- 第94页 屋里开着暖气,许邵东穿着一件薄毛衣,坐在画布前涂画,小屋里黑漆漆的,并没有开灯,松节油味传遍了画室每一个角落,并不好闻。 整个屋里,只听得到笔刷与画布的摩擦声。 许邵东失明以后,画画完全是凭感觉,一副50*60的画正常情况下几笔就刷完,不像之前,一张画有时画上几周,有时画上几月。刚开始看,像是胡乱的涂,也只有画到最后才知道他画了些什么,然而于画其中,内行外行看到的东西又不尽相同,待完成,还是很惊艳,一是于画,二是于作画人。 这一次,他画的是沙漠。 平缓的沙坡,平静而又绵长,深沉的躺在落日的余晖下,远看去,大片单调的橙黄,近看来,红绿紫黄蓝橙棕,补色用量恰当,并未细调,几丝纯色随着画笔的纹理一刷而下,不刻意,不张扬,不突兀,不单调。 灼热而沉寂。 静穆而热烈。 许邵东怔怔的坐在画架前,手里握着大笔,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因为要控制颜色用量,他的手上全是颜料,连指甲缝里都沾满了,颜色混在一起,又深又脏。 凝神许久,他把笔放到松节油里洗了洗,擦干净,最后插到笔筒里。 他擦干净手,拉开窗帘,打开了窗,让风吹了进来。 画布上的颜料并不厚,但至少也需要四五天才能完全干。 四五天,就快到新年了。 又是一年啊。 他靠着窗,点上根烟,画室浓浓的材料味夹杂着香烟的味道,有种难言的刺激感。 就让它这么吹着吧。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烟,踱步去了客厅。 咣当,门关上。 隔绝了所有刺激的味道。 黑漆漆的屋里橙黄的火焰一明一灭,缭绕着绵延的并不清晰的长烟,自在的上升,自由的消散。 烟火见了根,被掐灭在烟灰缸里,他进了卫生间,用肥皂把手给洗了,寒冬腊月里,尽管屋里没风,冰冷的水也真是凉透了,他搓了不小会,确定手完全不滑才用毛巾擦干。 收拾好一切,他就去睡了。 深夜。 下雪了, 风静了, 梦来了。 咚咚咚咚 人醒了。 不远不近的敲门声,穿透两道墙传入他的耳朵里,许邵东睁开眼,没有动弹。 咚咚咚咚 又响了。 怔了一下,他更加确定,那并不是幻觉,也不是来自对门。 他猛地坐起身,踩上拖鞋,小跑着去开门。 有一瞬间,他万分确定,门外的人是程潇。 无关乎她敲门的声音,无关乎深夜的突临,就只是直觉。 有时候,这种直觉很奇怪,但也很奇妙。 但恰恰好,它是正确的。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世界是安静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沉寂。 楼梯的暗光依旧暧昧,柔和的铺在她的身上,他闻到了心上人身上混杂着的寒气,很凛冽,很醒神。 程潇一只手搭在行李箱上,踩着黑色高跟鞋,笔直的站在门外,她微微抬着眼,淡淡的看着眼睛睁得有些大的男人,她低头,看到了他穿倒了的拖鞋,无意的笑出声来。 听到这短促的笑声,他微张了张嘴唇,眨了下眼睛。 她向他走近一步,伸出手抱住他,头轻轻的靠在他的颈间,不停的奔波,她的身上凉透了。 许邵东低了低头,用脸蹭着她的头发,雪化进她的长发里,冰冰凉凉,那股清冷的味道和着她的体香,格外的好闻。 你回来了。 程潇搂住他的腰。 我回来了。 他吻了吻她的头发,温热的气息,把她晕暖了,也把空气晕暖了。 好暖和。 许邵东把她抱得更紧了紧。 不请我进去吗? 他笑了笑,放开她,往后退两步,把门拉开到最大,进来吧。 她把行李箱拖了进来,放到墙边,确定它不碍事以后,换上拖鞋才往里头走。 许邵东关上门,跟在她身后,程潇猛地转身,他撞在她的身上,程潇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高跟鞋一脱,就得微微仰视,她半侧着脸直勾勾的看着他,刚要说话,他的脸印了下来,吻住她的嘴唇。 浅浅的吻。 非常简单,非常甜蜜,非常温暖。 * 程潇脱去外套,和他坐到沙发上,她躺在沙发上,头枕在他的腿上,淡淡的看着久别的男人。 吃饭了吗?他的手指缓缓的滑过她的脸,语气很轻和。 在飞机上吃了点。她淡淡的回他。 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她把他的手给抓住,不好吗? 他笑,好。 来,让一下。他把她的头捧起来点,够到茶几上的烟盒,腰部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紧绷起来,程潇重新枕到他的腿上。 他的嘴角勾了下,然后掏出根烟,点着了。 程潇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手间,轻薄的青烟在头顶飘飘扬扬,缭绕在他的脸间,她眯着烟注视着烟雾里他不怎么清晰的轮廓,心里头就暗想着,男人抽烟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 第95页 正欣赏着,他说话了。 来一口? 烟到了嘴边,程潇盯着半截烟,缓慢的燃烧着,一缕青烟自在而上,烟香缭绕在鼻尖,刺激到每根欲望的神经,太诱人了。 她舔了舔牙,别过头去,推开他的手。 许邵东笑了下,略有些奇怪,怎么? 程潇回过头看他,轻飘飘的眨了眨眼,淡淡的说了声,戒了。 他又笑了,戒了? 嗯。 真的? 她无奈,真的。 许邵东夹起烟抽了口,一大口烟吐在她的脸上,笑的有些贱,戒了好。 程潇眯了眯眼,看着他合不拢嘴的脸,从他手里抢过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还未待他说话,程潇说:你也别抽了。 许邵东笑了,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温柔的按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在非洲经历了什么人格洗礼? 她闭上眼,舒坦的享受着他宽大的手掌,声音极小,轻柔的说:吸烟有害健康。 他笑出了声,低下头靠着她,温暖的鼻尖磨蹭着她的脸,我们程总监终于醒悟了。 程潇笑着拧了下他的腰,拿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细细的看着,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手。 父母给的。 她移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从这个角度看,正好看到他的下巴,鼻孔,还有不长不短的睫毛,说:许邵东,以前你是不是很招女人? 现在不招吗?他笑着反问。 不然哪来的你。 许邵东低低的微笑,弓下腰要亲她,程潇一侧脸,躲开了。 怎么?还禁欲了?他在她的耳边轻语。 程潇转回头,把许邵东推开,说:不问我为什么那么早回来? 想我了? 程潇笑了,没理这茬,说:个人原因,我请假了。 他贱贱的扬了扬嘴角,什么个人原因?想我? 程潇无奈的别过脸去,她望了眼挂钟,目光迷离,小声地嘟囔:想你。 许邵东大大的拉出个笑容,程潇移开眼去看他。 狗耳朵。 听到了呀。 还走吗? 不走了。 他嘴角拉动,微微一笑,挺好的。 她瞅着他的脸,说:哪好?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脸,揪了一下她的脸颊,低沉的声音带点儿笑意,哪都好。 程潇笑笑,没再说话。 她再次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过了几秒,程潇坐起来,边走边说:等我一下。 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棕色的小木盒子,不算精致,倒带了点古朴的味道,她回到他身边,蹲到他面前,许邵东,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回来的日子。 你正经点。 十二月二十四,平安夜。 程潇无奈,把他的手拿了过来。 什么? 别动。 打开盒子,拿出两枚戒指,把其中一枚套在他手上。 许邵东不是傻子,套上的那一秒他就知道那是什么,他弯了弯手指,低着眼,眉心看上去像是轻拧着,戒指? 程潇看着他略显凝重的脸,淡淡的说:许邵东,生日快乐。 客厅的摆钟响了。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每一声,都敲进了心脏。 整整十二下。 那十二秒,全世界放佛只剩下钟摆的声音。 钟声止,世界又恢复沉寂。 就像置身荒芜的苍野,静谧到人心慌。 忘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 好些年不过,也难怪会忘了。 低沉的声音打破许久的宁静,程潇。 看着他的反应,程潇又说了声,祝你生日快乐。 他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上次你带我去墓园,我看到了你的生日。 他依旧不语。 十一月十四日,阴历,就是今天。 她看着他,你不说些什么吗? 他眨了下眼,缓缓的一声,圣诞节快乐。 程潇无语了。 她无奈的看了他两眼,说:这是胡杨树枝打成的戒指,我想用它们做结婚戒指,相比市场上那些对戒,我觉得它们更适合我们。 许邵东收回手,抚摸着它,没有粗糙的文理,没有岁月的苍痕,它光滑,精致,它简单,不凡。 你说的对啊。 喜欢吗? 她在等,等他的反应。 程潇,我 我们说好的结婚。程潇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气说道,你不会是忘了吧? 他的语气稍稍有点急促,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胳膊,不是,不是的,我没忘。 -- 第96页 她淡淡的看着他,本就有点儿不深不浅的眉心纹,眉头拧起来显得深了许多,程潇笑了下,手抬起来按住他的眉心,轻轻的揉了两下,拧住的眉心平缓了许多。 谢谢你。他的指头在戒指上滑动,我很喜欢。 程潇凝视着他的脸,目光严肃而又平和,凉薄而又深情,她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淡淡的笑了起来。 在荒芜的沙漠里, 我看到两棵古老的胡杨, 它们相互依靠, 并不寂寞,并不悲哀, 被风亲吻,被沙呵护, 我摘一根它的枝, 带着它们,跨越万里, 来到你的身边, 我说, 你像极了它。 程潇拉住他的手,把另一枚戒指塞到他的手心。 许邵东,帮我带上。 * 第四十章 他拿着木戒,摸索到程潇的无名指,套了上去。 她握上他的手,从手心划到指尖,你父亲去世,按道理来说这三年你不应该婚娶的,可你都那么大岁数了,许邵东,你三十三了。 他垂着眼,不言语。 三年后你三十六岁。 程潇,其实 她打断他的话,老男人,你都那么老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你又老又瞎又没钱,除了我,也没人要你了。 他低了低头,略微的笑了笑,我眼瞎,你也是。 程潇双手握着\'他的手,轻轻的抬起,我是最明目的。 她笑了一笑,对着他的戒指亲吻了一下,然后说:我说过给你带礼物的。 不是戒指? 不是。 她低下头,目光缠绵,我怀, 突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 程潇闻声转头,这个点还有人来? 不知道。 深夜私会小情人? 开什么玩笑。 她笑了笑,站了起来,去开门。 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程潇怔怔的望着两人。 看到程潇,她们两同时愣了一下。 怔愣片刻,江荷扑了上来,二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潇拍了拍她的背,就刚才。 顾宁笑了,程潇姐。 江荷搂着程潇进来,顾宁听沈芝提过许邵东的生日,就一直记在心里头,她们两消失许久,这次突然回来,说是给许邵东庆生,还带了个大蛋糕。 这段时间江荷与程潇不是没联系过,她自然是知道新年前程潇是不会回国的,自己特意从香港带着顾宁飞过来,就是为了替程潇给许邵东过个生日,亦或说,惊喜。 毕竟,她从心底觉得,许邵东这孤家寡人的,还是挺可怜的。 分别半月多,顾宁这小丫头倒是变了不小样,剪了短发,烫了点卷,衣服也被江荷搭配的像模像样,蹬个高跟鞋,更加高挑,你不说,还真有模特样。 也许是外出闯荡了一段时间,顾宁的性子变了些许,没有以前那样的腼腆,最重要的是,说话时不脸红了,字字句句,吐字清晰,底气像是都足了点。 家长里短了不小功夫,江荷给点上了蜡烛。 窗帘一拉,外头再亮,屋里气氛也够了。 几粒橙光微微的闪着,映着他们的脸异常的柔和,好看。 江荷性子闹,硬给许邵东套了个生日帽,吵嚷着让他许愿,程潇不说话,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他们,热热闹闹,亲亲密密。 很温馨。 许老板,许一个嘛。 许邵东有些不愿意,刚开始,江荷要点蜡烛他都不怎么赞同,毕竟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大抵还是不太愿意做这种事情。 没什么好许的,不用了。他刚要去吹蜡烛,嘴就被江荷给堵上了。 不行,一定得许。 他往后躲了躲,无奈的笑。 二潇你说说你家寿星啊。 程潇撇了撇嘴,朝江荷笑了一下,不说话,保持中立。 哎呀,烛油滴了滴了。 许邵东抿了抿嘴,无声的叹了口气,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前,他闭上眼,嘴角轻轻轻轻的扬。 静了。 程潇坐在他的旁边,几乎和他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她柔和的看着他的侧脸,静静的看着,就很美好。 咔嚓 定格 拍照声中,他突然睁开眼,程潇也闻声望过去。 留个纪念嘛。 没人说话了。 吹灭了蜡烛,蛋糕被切成了八块,程潇本不喜欢吃甜点,或许是他生日的原因,或许是其他的原因,她吃了足足的两块,她知道许邵东也不爱甜食,所以把蛋糕上层的水果全部挖了过来给他,看的顾宁眼都要直了。 四个人坐着看了会电视,没多久,顾宁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蹲到许邵东身旁,递到他手里,许邵东接住,拿着搁在腿上。 -- 第97页 她笑的很开,眼珠子黑漆漆圆溜溜的看着许邵东,说:哥,给你的礼物。 许邵东放下筷子,脸转向顾宁的方向,手从礼盒上划了一圈,谢谢。 顾宁笑的更甜,回去坐下。 拆开了,是个帽子。 深蓝色的,却近乎黑色。 顾宁咬着筷子,笑,我看你那个黑色的帽子有些旧,就想给你买了一个,家里很多深蓝色的东西,感觉你会喜欢这个颜色。 江荷撑着下巴笑着说:小宁宁给你挑个礼物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我可没那耐心,呐,送你一瓶洋酒。 程潇拿过酒,瞅了两眼,La Romanee-Conti说完,不可置信的看着江荷,我向你要了那么多次都没舍得给。 江荷歪了歪嘴,送我亲爱的的男朋友的一点小礼物,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送我那么贵的酒,该舍不得喝了。 程潇笑,说: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大方。 江荷撇了下嘴,朝她使了个眼色,笑说:二潇~ 程潇笑,把酒拿去放好。 许邵东笑,费心了,谢谢你们记得我的生日,还给我挑礼物,麻烦了。 江荷敲了敲盘子,许老板你可别客气,这东西可不是白送的,我们家潇潇可是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许邵东笑,不说话。 程潇把桌上的垃圾给收拾了,正巧让江荷看到无名指上的木戒。 江荷抓住她的手,盯着戒指,问,二潇,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戴戒指! 程潇看了看她,笑着不说话,收回手。 顾宁说:哥手上也有。 江荷说:情侣戒指!她笑,我说呢! 程潇说:好看吧。 江荷拉住她的手,把戒指给取了下来,原来是喜欢这种啊。 江荷喜欢华丽富饶的东西,比如宝石,比如钻石,可程潇不一样,从某一程度上来讲,这是她第一次戴戒指,虽然是木头的,且先不管是什么木头,价钱应该都不会太高,可能是因为许邵东并不富有,但说到底还是心意,简简单单的,就像他们的感情,不含一点杂质,不论一点世俗,江荷重新给程潇套上戒指,不错啊,简单大方,好看。 程潇收回手,低头看戒指,淡淡的说: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你知道的。 江荷拖着长长的音调嗯了一声,对对对。 她笑。 许邵东听到她的话,不说话。 事实上,他在心里把这句话反复的琢磨了很久。 又思量了很久。 直到程潇叫他一声。 许邵东。 他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嗯? 程潇表情淡然,语气有点认真,想什么呢? 他一笑,温柔的说:戒指。 她看着他,没再问下去。 小宁宁,咱两个还是不当电灯泡了。说完,站了起来拖着顾宁往她房间里走。 门的那头,有时笑声,有时安静,有时喧闹。 一层不变的,是外头。 客厅里除了浅薄的呼吸声,只有指针滴滴答答的声音。 许邵东闭着眼,整个人舒舒服服的躺在沙发里,静静的听节目声,程潇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在他的肩上,她一会笔直的坐着,一会又靠着沙发,看两眼钟,看两眼窗,看两眼他。 最后,她窝到他怀里,头靠在他的大腿上。 程潇问,你刚许什么愿了? 许邵东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只是微睁了睁眼,然后又闭上,说出来就不灵了。 程潇说:跟我永远在一起? 他突然笑了,噗的一声。 你笑什么? 你还挺自恋。 程潇抱臂看他,难道我说错了? 许邵东睁开眼,脸向她微微侧了一下,你猜 猜不到。 程潇,你真没趣。 她撞了下他的胳膊,你别学我说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是为什么? 他又笑了,拉着她的手包进手里,现在你知道有的时候你有多咄咄逼人了。 程潇凝视着他的眼,一脸认真的说:我改 他把她搂到怀里,不用改,我喜欢。 程潇弯了弯嘴角,说:明天一起吃饭。 嗯。 程潇问:那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许邵东说:出去吃吧。 程潇说:嗯。 许邵东问:想吃什么? 程潇说:你过生日,你说了算。 许邵东说:你刚回来,你说了算。 程潇说:那,火锅。 -- 第98页 许邵东笑了一下,说:好。 程潇说:你笑什么? 他又笑了,没笑什么。 那你笑, 话说一截,停住了。 程潇看着他,不说话了。 许邵东忍着没笑,说:笑你口味变了很多。 程潇垂了下眼,说:是么。 是。 程潇抬眼看他,又看了眼钟,是不是该睡觉了?一点多了,我有点困。 好。 他站了起来,牵着她的手。 程潇赖着不起来,我累,你抱着我。 许邵东笑了笑,弯下腰,抱起了她,程潇环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轻言轻语,生日快乐。 他笑,说:你说好几遍了。 她眯上眼,沉醉在他低沉的声音里,感到满足极了。 生日快乐。 第四十一章 程潇喜欢吃辣,许邵东是四川人,这一点不用多说了,可是江荷不行,她戒辣戒腥,几乎也看都不看荤食一眼。 鸳鸯锅,一边热火朝天,一边冷淡清净。 为了清净,几人包了个包间,屋里空调打的挺高,就穿一件也出了不少汗,许邵东的盘子里不时出现各种食物,事实上他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夹得,边吃边聊,一个多小时过去吃到一半都没有。 江荷舔了舔筷子,爽快的用手拍了许邵东的肩膀下,许老板,我跟你说,你这小妹经我一番□□发现还真有当模特的天赋,我在想着带带她,这小丫头非要征求你的同意,怎么样,放心把她交给我吗? 你和程潇的好友,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荷朝顾宁咧嘴笑,听见没小宁宁。 顾宁抿着嘴笑,眼眯成一条线。 这个时候,许邵东又问:你是真心喜欢这个行业? 顾宁赶紧的点头,点玩头了又使了劲的嗯了好几声。 程潇拿了根虾腿,认真的剥着,把肉剔除来沾着酱放到许邵东的盘里,然后,她说:宁宁,你不能光看到这一行业光鲜的外表,江荷这一路走来我算是一直看着,也见证了台下所付出的努力和流下的血泪,你没有读过大学,没有结实的基础,这种决定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顾宁的脸色尴尬了许多,她也不说话,就点头。 江荷给程潇使了个眼色,大大咧咧的说:你别吓坏人家,小妹妹还小,可塑,可塑嘛。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们看向许邵东,程潇说得对,你要好好想清楚,至于走上这条路,宁宁,我不能帮你做决定,人生是你自己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做选择,这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条路不好走,但值得一走。 顾宁端正的坐着,点头,反应了两秒,连嗯了两声。 就像你程潇姐说的,一个模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所要付出的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看江荷,不说其他的,就从吃饭这个问题上,得有多少的忍耐。 顾宁赶紧应了句,我可以忍住的。 江荷扬起下巴朝顾宁笑了下,格外的媚气。 程潇瞥了江荷一眼,勾着嘴笑了下,说:你的白菜熟了。 她夹了块菜放到江荷盘里,又说:你们在这里鸡汤,我去个卫生间。 许邵东闻声侧了侧脸,嘱咐道,小心点。 她嗯了声。 江荷舔着筷子,望着程潇直到她走出门去,坏笑着抵了抵许邵东,够体贴啊。 他低头微笑,继续说:我不体贴你能放过我吗? 江荷拍了他一下,我是个温柔的人。 许邵东: 顾宁: * 火锅店地方小,卫生间很好找,转两个弯就到了,程潇在进女卫的转弯口与一个女人相撞,事实上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那个女人撞上她的。 即便不是她的错,程潇还是礼貌性的说了声抱歉。 那个女人的包掉在地上,五六根口红滚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这女人披着及腰的长直发,穿着黑色皮裤和黑毛衣,外头套着厚厚的红色长棉衣,脖子间的围巾盖住半张脸,另外半张被墨镜给遮住了,就算不热,也用不着包裹的那么严实吧。 程潇并没有在意这些,也并没有在意为什么这个女人随身带那么多口红,她弯下腰,把口红捡了起来递给红衣女人,女人伸手接了过来。 短短两三秒,程潇注意到这个女人无名指侧的一个图案。 很小,很别致。 是个纹身,黑色的一个小蜘蛛。 爪子细细长长的,竟有种难言的性感。 谢谢。很中性的声音。 程潇微笑,点了下头,接着往里头走。 忽然,她停下来,转过头,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过头去,可就在那一瞬,她看到。 那红衣女人笔直的站着,看着自己。 两秒。 -- 第99页 那人转身走了。 程潇拧了拧眉,回过头去,并没有想太多。 卫生间有三个隔间,就跟普通的公共厕所一样,一扇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条缝,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地面。 灰黄色的门上很干净,基本没什么污迹,可就在她的正对面,有个被拍死的蚊子,它张牙舞爪,却已经死了。 就在程潇看着它出神的时候,有高跟鞋的声音传来。 这道门建的挺往上的,下面露出的一道空正好能看到外头。 声音没了,一对脚停在了她的面前。 并没有敲门声。 一门之隔,对方正对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 她紧盯着这双脚,两秒,三秒,五秒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只是,这双高跟鞋,似曾相识,她回想一番,可不是刚才撞到自己的红衣女人。 程潇看过不少鬼故事,但她不信鬼神,也从不害怕,她镇定的打开包,想从里头找出什么锋利的东西来。 然而,就摸到一只笔。 忽然,她走开了。 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程潇打开门,左右看了看,两外两间门也是开着的,并没有人,那么她就不是来上厕所的,那她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之前她会那样的看自己? 她快步走出卫生间,有限视野里环顾一番,哪还有什么红衣女人,程潇拧着眉头,转过身,一抬眼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心里咯噔一下,往水池前走了走。 隐隐的有种压迫感,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呼啦一下喷出来,冰凉刺骨。 程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 车里放着英文歌,江荷调平了座位自在的躺着,哼着小调,鞋脱了,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羽绒服盖在肚子上,看上去像个中年老妇女。 你这小莎真不错,改明儿我也搞一台去。 程潇:败家娘们。 江荷:败家娘们们。 程潇: 江荷昂着脑袋看了眼程潇,说:二潇,就别送我回去了,直接开你家去。 嗯?程潇挑了下眉,嗯 江荷歪着嘴,一脸嫌弃的看她,啧啧啧,瞧瞧你,怎么一股子小女人样。 程潇睨了她一眼,是么。 江荷别过脸,哼了声。 被许老板睡了那么久,该轮到我了。 程潇笑出声来,好好好,这几天都跟你睡。 这还差不多,你都不知道呀我这一个人的夜里多么孤单寂寞空虚冷啊。 不是有顾宁陪着你。 那小丫头人虽好吧,但总感觉不掏心。她用脚抵了抵程潇,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才相处多久,以后慢慢就好了。 一个打弯,这道路灯稀,立马黑了许多。 江荷继续晃着腿,自言自语,也是。 她要是真想走你这条路,你要帮帮她。 这个当然的。 程潇侧脸俯视着她,我跟你说正经的,顾宁家里没什么亲人,孤身一人来这打工不容易,这孩子没什么心眼,挺单纯的。 我知道 江荷翘首,所以,你就一片善心,放心的让这么个花样少女单独和许老板住一起。 她看了江荷一眼,平淡的说:我信顾宁,更信他。 唉,二潇不是我说你,就算许老板对你忠贞不二小顾宁天真无邪没坏心思,但到底简单的防备之心还是要有的,实话跟你说吧,我当时带着那丫头走,初心也是为了你,不过相处下来发现这孩子的确不错,心地好,特别懂事,可惜家室那么不好,有时看的我还挺心疼的。 程潇平和的看着前路,脸色淡淡的。 顾宁既然叫许邵东一声哥,那我就是她嫂子。 江荷噘着嘴,望着车顶,眼一眨不眨。 你放心吧,能帮的我一定帮,能铺的路我也尽量铺,结果如何,就看她自己了。 程潇拉了下嘴角。 音乐切了。 平和恬淡,安静深邃。 在这细腻柔软的乐声里,她轻声,淡语,我跟你说件事。 江荷闭着眼,感觉快要睡着了,冷不丁来一句,你们要结婚了? 程潇笑了笑,你给我做伴娘。 还用说吗。 她侧脸看江荷一眼,柔和的笑着,转过头来继续看前路,这一段挺偏的,路上也没什么人,道路两边种着树,阴森森的,可即使身处这样的黑暗里,她也觉得,无比的幸福。 后面,是光,前面,亦是明。 她轻轻的笑了。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江荷看上去并不太感兴趣,随意的说了句,你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程潇扬着嘴角看着她。 江荷猛然睁眼,似信非信的瞧着程潇,睨到她的笑容,浑身的细胞瞬间活了。 -- 第100页 真的? 嗯。 真的?! 真的。 她坐起来,诧异的看着程潇,面目惊喜的有些狰狞,真的! 二潇,啊啊啊。 程潇抿着嘴笑。 什么时候的事啊! 两个多月。 我的天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到一周。 江荷扑上去要抱她,突然停了下来,问,你想留着? 她赤诚的望着江荷,反问,不然呢? 江荷噘着嘴,表情宠溺,想好了? 嗯。 你不是不喜欢小孩的嘛? 现在喜欢了。 咦瞧你那一副走上人生巅峰的模样。 程潇笑,胳膊被江荷挽着。 她动了动,侧脸对江荷说:你别趴在我身上,让我好好开车啊。 宝贝啊~ 江荷撒娇的嗯了两声,我要做小姨了~ 忽然的,前头出现一道强光,有辆车疾驰而来。 透过她的侧脸,光照在她的脸上,刺眼的让江荷眯起眼。 循着侧面而来的远光灯,程潇侧过脸去。 小心江荷搂住她的腰。 程潇是在这一声呼唤中失去意识的。 那辆车是从侧面撞过来的,后来。 翻江倒海,头昏脑胀。 腥热,粘稠。 那是, 血的味道。 车头撞在路边的树上。 灯光像刀刺,割在苍白的脸上, 眼睛睁不开了。 黑色的高跟,迈着优雅的步伐子。 来了。 车门被打开,一对戴着皮手套的手把她拖了出去,雪时的地面,凉的彻骨。 程潇侧躺在地上,意识模糊。 世界倒立着, 天翻地覆。 呼出的气息,形成了阵阵白雾。 地面的残雪,夹杂了浓稠的血,染就了红,晕成了花。 纤长的手划过她苍白的脸。 真暖。 那女声,似幽灵。 他让我没了哥哥,我要他一个爱人。 不为过吧。 三分钟后,程潇从荒芜的黑暗中再次醒来,她眯着眼,似乎感受到生命的尾声。 纹身。 蜘蛛。 红色。 女人。 她的手冻僵了。 江荷。 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听不到。 荷 死一般的寂静。 她往后座爬去,手机在包里,包在后座,却什么也没有,包被拿走了。 心口再次荒芜。 不久, 远方有光。 有车。 有人。 程潇颤抖着唇,看着远方,竭力的抬起手。 救我。 几近的昏厥。 我不敢闭上眼, 不敢松一口气, 不敢放弃, 我还不能死。 * 第四十二章 肇事者当即逃跑,车祸现场无摄像,我们调了最近的几个摄像,逐一排查都无嫌疑,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肇事者跨过护栏从草地或者坡地开走,照这线索排查下去,有抓到的可能。 什么叫可能,我要的是确切的答案。 就是啊,你们警方怎么办事的,这都多长时间了!陈岚看了眼手表,都快七个小时了! 还请家属不要着急,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抓捕罪犯,给你们一个交代。 程岽生紧抿着嘴,一直没有说话。 半响,沉重的说:警察同志,还请你们尽力。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警察又问程旭,程小姐平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是? 不可能。程旭笃定的答。 冯杨赶紧插上句嘴,对对对,总监和同事们虽然都不太热乎,但大家也都挺喜欢她的。 一旁的王副总也吱了个声,小程虽然说工作上严厉了点,有些方面意见不合也是正常的事,但都是台面上的事,不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来的。 陈岚这时又急了,站起来指着警察,我们家潇潇性情一向平和,她能得罪什么人,我看就是你们警察办事不力,不够负责,才让这社会那么不安定,最近出的杀人案拐卖案还少吗?!我告诉你们,要 够了!程岽生吼了一句。 刹时一片安静。 他斥责道, 你能不能少说点。 陈岚拧着眉,表情苦凄,我 程旭蹲下来,对程岽生说:爸,要不您先带着阿姨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照看着。 程岽生紧抿着嘴,面目凝重,看了一眼陈岚,也好。 陈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跟在程岽生后头走了。 谢谢你们跑这一趟,累了半天了,你们也先回吧。 -- 第101页 冯杨转对王副总,副总,要不你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陪陪程姐。 我唉,那我就先回去,小冯,你也别再哭了。 冯杨点头。 王副总走。 空荡荡的走廊,偶尔走过去两人,过于僻静,就有些悲伤的意味了。 冯杨和程旭坐在长椅上,都低着头。 许久才说话。 我跟程姐两年了。 她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开车也是,警察问程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冯杨侧脸看着程旭,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程旭看上去很疲累,并不想说话。 可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 五个小时后。 程先生,我们抓到犯人了,请您过来一趟。 程旭去了,封闭的小房间里,隔着窗,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挺瘦小的,二十八岁,黄毛,打了好几个耳钉,二流子样。 一个女警察抱着文件夹,站在程旭边上,说:见财起意,跟踪程小姐很久,找了个机会,在偏僻的案发点撞了过去,磕了药,没控制住,撞重了。 嗑药?撞重? 据他招供来说,是这样的。 怎么抓到的? 跟我们猜测的一样,从附近坡道逃跑,无牌车,还是被摄像捕捉到,最后在郊区一个加油站被我们逮捕。 程旭理了理衣服,我能问他几个问题吗? 可以。 男人一脸跋扈,嚣张的扬着下巴,抱臂倚着座椅。 朝程旭比了个鄙视的手势,程旭坐到他面前,十指交叉握着,自然的放在桌上,刘朝。 是朝,第一声。刘朝歪嘴笑。 程旭冷笑一声,为什么跟踪她。 刘朝哈了一声,那小娘们开个玛莎拉蒂,一看就是有钱人。 程旭咬了咬牙,调整好情绪,淡定的问,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你没有想过,会坐牢? 刘朝晃着大腿,仰着脸不屑的看着他,老子怕就不会做。他说了一半,放下手臂,往前坐了坐,声音变了个调,没想到那娘们那么抠,出门就带几张红鱼,白忙活一场。 程旭咬紧牙,脖间暴起一根青筋,眼里充斥了血丝。 本想着那两小娘们长得那么俊,还想玩玩,呵,哪知道那么不经撞,趴在地上看着死透透,老子枪刚扛上了就熄火了,真他娘的没意思,现在想想还挺后悔的,那皮,啧啧,那么嫩,要不是怕有人来老子 咣当,一把凳子砸了过去。 程旭走到他面前,一脚踹了过去,刘朝整个人翻了。 我cao 你妈的你干什么。 程旭呼了口气,把西服腕扣给解了,往上撸了几下,大步走过去上去朝头就是几拳。 妈的,还有没有人管了,警察,警察! 女警察和另一个男警过来拉住他,请家属稳定情绪。 程旭扯了扯领结,喘着粗气愤然的俯视被拉回座位的刘朝,他一甩胳膊,挣脱了警察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刘朝歪着嘴,斜眼瞥了他一眼,可巧着女警的一巴掌扇在头上。 他一惊,差点没断气,吼了声,干什么! 女警切了一声,鄙视的怄他一眼,败类。 刘朝看着女警走出去的背影,满肚子怄着火,说谁败类呢。 男警弓着身子,两只手撑着桌,对着他脑袋瓜子说了句,说你呢。 男警哼笑了一声,走出去了。 空荡的屋里又剩他一人,刘朝低下头,自言自语,我呸,什么玩意儿。他冷笑一声,警察,呵。 刘朝吐了口吐沫,呵。 * 顾宁和许邵东两人在家包了饺子,昨日四人分别时,程潇对他说想吃饺子了,韭菜鸡蛋馅的,他和顾宁包了四五个人的份,份量少,鼓捣了不到一小时。 完事以后,许邵东洗掉手上的面粉,又给程潇拨了个电话。 又,对,是又。 几个小时前,他打过一通,只不过,没人接。 嘟嘟 还是没人接。 顾宁站在他的房门口,一手搭在门框上,问:还是打不通吗? 嗯,可能在忙吧。 江荷姐的手机也打不通。 许邵东深呼口气,淡淡的说:她们两好久没见,一见面难免黏在一起,八成是出去疯了。 顾宁不吱声。 晚上再打看看。 顾宁嗯了一声,走了。 他半躺在床上,想起昨晚的事来,淡淡的笑了起来。 床头桌上的戒指,他拿起来套上,套上了,来回摸。 摸着摸着,又笑了。 正得意着,突然,电话响了。 他设置了程潇的来电铃声,一准是她。 许邵东乐着接通了。 喂。 那头没声。 喂。 -- 第102页 还是没声。 程潇。 一片安静。 程潇?怎么不说话? 无声。 程 挂了。 他拧了拧眉,有些奇怪,接着拨了回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busy, please try again later . 眉头拧的更紧,再次拨。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放下手机,这女人又在逗自己? 许邵东再次躺了下去,觉得有些不解。 思考了一会,他决定去她家找她。 * 二小姐。 纤细的手指转动程潇的手机,娇柔,灵活。 她长的还挺好看的。 您是说那个女人? 她没理他。 良久。 二小姐,都打理好了,钱会定期转到刘朝家人的账户,照我们说的,他什么都认了。 这些事情不用跟我说。她微微的扬着嘴角,嘴唇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一样,可这样高调热烈的颜色,在她的脸上却显得却无比自然。 那接下来?话没说完。 下去吧。 仓库里的隔间很暗,挂着两吊灯,无风也晃。 柔和的灯光下,粗糙的木卓上铺着几张照片,她宠溺的看着它们,轻轻的抚摸。 照片上的人,在笑。 看着看着,她也跟着笑了。 声音一点没变呢。 随着手指的动作。 精致的小蜘蛛,跃动着。 我来找你了,shao。 * 雪刚停,没过多久又下了起来。 临走,顾宁给他递了把伞。 路上人少,出租车也少,但人们对于残疾人总是会照顾些。 他一手拿着盲杖,一手举着伞,小心地走,循着记忆摸到她家,路滑,几次险险的要跌跟头,于是走的更小心了。 好不容易到了,按了好一会门铃,也没人应。 许邵东在她门口站了会,她请假了不会去公司,一定是陪江荷去了。 打电话怎么不说话呢,他在心里暗想。 深吸口气,寒意渗人。 可能是,无意按到了吧。 他坐到门檐下的台阶上,脚边放着盲杖,和一把伞。 檐外,雪花来回的飘。 白茫茫的世界里,他静静而坐,仿佛听的到雪落地的声音。 他打开音乐,悠扬的歌声在每一粒雪花上站立。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过 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 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 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 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眼前,有无尽的黑暗,一黑一白,过份的极致。 他抬起手,感到了清晰的冰意。 融化在手心,那雪花。 蔓延出了似水的柔情。 还好,这也是他所曾见过的冰天雪地。 * 有脚步声向他,很厚重,是几个男人。 请问是许邵东吗? 他不解。 我是。 你好,我们是警察。 他愣了一下,心头一紧,缓缓的站起来。 是这样的许先生,我们怀疑犯罪嫌疑人仍有同伙,程小姐出车祸后,对方在两个小时之前用她的手机给你打了电话,我们想请你详细说明电话内容,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微张着嘴,喉咙像被人掐着,说不出话来。 请你配合警方调查。 雪好像下大了,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掉。 雪花飘飘 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他的声音在颤抖,比雪花颤抖,比北风飘摇。 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程潇程潇她怎么了? * 第四十三章 她打给我,一句话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是。 后来呢? 挂了,我再打过去,被挂断,又打一次,就关机了。 通话持续了多久? 十五秒左右。 程潇和你是什么关系? 无声。 许先生? 我是她男友。 男朋友?!显然的,她怀疑,甚至不敢相信。 女警愣了几秒,然后点了下头,低头记录。 她出车祸之前是否和你在一起? 是,她们睡到下午才起床,我们四个一起吃的晚饭,江荷没开车,程潇载她先走了。 四个人?哪四个? 江荷,程潇,我,和我一个妹妹,顾宁。 -- 第103页 她们几点走的? 八点左右。 之间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没有。 一问一答,简洁明了,表面上镇定自若,可人往往总是表里不一的。 女人感情细腻,总是能察觉一些隐隐的东西来。 他看上去波澜不惊,平静的像潭水,但她感受的出来,这个男人急,而且,快急疯了。 她这才相信他所说的,他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她觉得,这一对情侣很怪。 不合乎常理,不合乎情谊。 不合乎,实际。 就这样,谢谢你的配合。女警站起来,打量他一番,说:待会让警队的人送你回去。 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女警一手插在口袋里,俯视着他,有股莫名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见见,你这样,要怎么见啊。 她抿了抿嘴,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的手动了动,手指轻轻的蜷了起来。 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她。 他低垂着眼,眼睛清澈,快要能滴出水来一样。 求你们。 * 程潇醒的时候,程旭去买吃的还没回来,冯杨陪在她身边,见她醒过来,冯杨直接扑了过去,到了跟前又及时停住,不敢碰到她。 程姐,你醒了。转头,她就要往外头跑,医生 程潇拉了拉她,冯杨。 别叫了。清凉的气体流入鼻腔,氧气罩里一明一雾。 冯杨转头,握住她的手,程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不疼? 程潇晃了晃脑袋,江荷呢? 你是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她没事,中间醒过一次,还来看过你,她的小腿有一点轻度骨折,不过医生说了不严重,休养一阵子就好。 她拧了拧眉,闭上眼,声音极轻,自言自语道,没事就好。 程潇扯下氧气罩。 程潇姐,还是带着吧。 我去看看她。 程姐,你还是好好躺着吧,医生说你脑袋里有淤血,得好好休息。 程潇摇了下头,微拧着眉,把手上的针给拔了,用棉球捂着。 唉!程潇姐你干什么?冯杨捏着自己的下巴尖,一脸绝望的看着程潇,自言自语,不会是跌坏脑袋了吧。 冯杨按住她,你不能起来。 程潇两手放在腹部,嘴唇微张了张,欲言又止。 我还是找医生来看看吧。 冯杨。 嗯? 程潇眼神轻飘飘的,望着冯杨,淡淡的问,我的孩子是不是掉了? 冯杨双眉拧成一条线,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不可置信的问,孩子? 她的目光紧盯着她的眼。 冯杨:你,你怀孕了? 她脸色苍白,不点头,也不应声。 冯杨刹时有些接受不来,犹豫不决的,好像说什么都不好,小心翼翼的说: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去找医生? 程潇松开手。 冯杨还没转身,后头传来声音,没事。 是程旭。 他拎着两个快餐盒进来,放到桌子旁,程潇声音细软,唤了声,哥。 程旭拖过一个板凳过来坐下,打开盒饭。 哥。 他抬眼看了程潇,微笑,放心吧,孩子命大。 程潇松了口气。 都是孕妇可用药物,回头让医生再给你打上。 程潇问:江荷怎么样了? 她没事,之前吵闹着已经过来看过你一次了。 为什么不和我住一间病房? 她好热闹,怕吵到你。 程潇狐疑的望着他。 程旭笑笑,没骗你,真的,她说车撞过来的时候她抱住了你,所以头没事,腿折到了。 嗯。 程旭撑起病床上的小桌,把吃的放到上头去,掏出一个盒饭递给冯杨。 我不饿,你们吃吧。 拿着吧,守在这那么久没吃东西。 程潇也说:拿着吧。 冯杨笑笑,接过来,坐去窗边的软沙发上。 程旭摇了摇手柄,程潇稍稍坐起来了,他打开盒饭,挖了一勺饭递到她嘴边,来,吃点东西。 程潇张嘴,咽了下去。 谢谢哥,我自己来吧。 你这刚醒。 我没事,不过是睡的有点久。程潇往前倾了倾,自己慢慢的吃。 冯杨笑着嚼着菜,幸好没事。 程潇笑了下,人看着却还是很虚弱,就是震到了头,有些晕,再加冻久了,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刚咽下去几口,程潇一个劲地全吐了出来。 -- 第104页 她不敢吃了,肚子空空的,喝了点牛奶,又全吐个干净,这下没法子,只好打了点葡萄糖。 程旭说:喝点热水吧,你看嘴干的,都翘皮了。 她说:我想喝柠檬水。 我去我去。一听这话,冯杨赶紧丢下饭盒,程潇姐你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就跑了出去。 程旭笑了下,说:你这助理人不错。 程潇扬了扬嘴角,细声说:也不看谁挑的人。 他认可的点头,对对,你眼光比我好得多。 她不说话了,淡淡的看着他。 程旭: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程潇摇头。 程旭叹了口气,差点吓死我们。 程潇笑,我福大命大,哪那么容易死。 程旭拍了拍她手,这个孩子,打算留着? 不然呢?她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目光饶有深意的望着程旭。 他知道吗? 没来得及说。 程旭点头,真想好了和他结婚? 她轻眨眼,不然呢? 程旭抿了抿嘴,两根眉毛挑了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腿,既然想好了,就结吧。 程潇双眼无神的看着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程旭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我外甥还真是命大,随我妹。 程潇无语的笑了笑。 对了,撞你的那个人抓到了。 程潇怔了一下,问,她有说什么吗? 程旭想了想,还是尽量不让她担惊受怕的,于是说:酒后驾驶,出事后逃了,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副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语气却缓的很,你骗我。 哥,她是故意的。 程旭深吸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坦白了,什么都瞒不了你,是,见财起意,根据肇事者的供词,说是吸了毒,精神高度兴奋,下手重了。 吸毒? 你也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我没怕,我只是有点疑惑。她俯视着白色的被子,出了神。 疑惑什么? 疑惑,事情好像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潇潇? 好像无端的有一股深渊,透过自己去挖掘谁 潇潇? 嗯?她回过神,望着程旭。 想什么呢。 程潇眨了眨眼,没什么。她低下头,手指捏着被面缓缓的揉搓。 程旭叹了口气,我看你这精神有点紧张,躺下来好好休息,什么事都别担心,有哥呢,再说那个男人已经被关了起来,我告死他。 男人? 她蹙眉。 怎么? 男人? 不对, 为什么是男人,明明是女人。 无论从身材,衣着,声音上,都不会是男人。 【他让我没了哥哥,我要他一个爱人】 【不为过吧】 那个女人口中的这个他是谁? 爱人的话。 不是父母,不是亲人,更不是亲戚朋友。 爱人。 夫妻,情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 爱人,是我。 那他, 许邵东。 程潇望着程旭,冷静的说:没什么,不说这个了。 她拉住他手,许邵东呢。 还没告诉他这件事。 我的手机呢? 公安那边还没消息。 程潇蹙了蹙眉,想了想,大概是明白了,你能帮我联系一下他吗? 程旭点头,好。 他掏出手机,滑动解锁,号码。 啊? 我没存他号。是没存,上次他打了许邵东的电话,连记录都删了。 程潇拧了拧眉,在内心感慨自己怎么那么笨。 我不记得他号码。 程旭不可置信的笑了,你这女友怎么做的。 她抿唇,不说话。 是啊,为什么连他的号码都不记得。 程旭挠了挠她的头,潇潇,对男朋友不能像对别人,上点心,你得学会贤良淑德,温柔体贴。 程潇一脸嫌弃,拿开他的手。 程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当然了,你跟这些词毫不搭边。 她瞥了他一眼,你还有完没完了。 程旭抿着嘴憋着笑,好好,我不说了。 程潇把饭盒塞到他手里,说:你去帮我看看江荷。 不吃了? 饱了。 程旭嗯了声,抿着嘴还在笑,起身扔了饭盒,走了出去。 房里剩她一个,程潇望着惨白的屋顶,昨日的触目惊心仿若眼前。 -- 第105页 红衣服。 高跟鞋。 蜘蛛。 越是疑惑,就越是镇定,就越是平静。 【我得罪过一伙犯罪分子】 【拐卖,贩毒,贩卖人体器官】 【我叫邵东】 【他让我没了哥哥,我要他一个爱人】 突然间的,她有些害怕。 前所未有的。 * 程旭刚走,冯杨就回来了,拧了四大杯柠檬水,乐呵呵的坐到她身边。 两份加热,一份加冰,这份是常温,程潇姐你要哪个。 程潇笑了笑,伸手,常温的吧。 冯杨把其他的放到桌柜上,高兴的插上吸管,递给她。 程潇接了过来,触到她冰凉的手,说:快暖暖手。 冯杨搓了搓手,放到口袋里捂着。 你不喝吗? 冯杨摇头,留给你呀。 我喝不了那么多。 冯杨哼了两声,怀孕的人好酸,能喝的了的。 程潇笑,把另一杯柠檬水塞到她手里,暖暖。 冯杨咬着下嘴唇,笑了,好。 程潇喝了两口,她靠着枕头,对冯杨说:能不能麻烦你个事。 说什么麻烦呢程姐,你有什么事别客气,直接跟我说吧。 待会我给你个地址,你去看看那里的老板在不在,在的话你什么都别说就回来,不在的话问问店员他去哪了,如果店员说不知道,你就说程潇手机丢了,要店长的手机号。 冯杨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吗? 喝完再走吧。 冯杨笑,好的。 可就在这时,有敲门声。 冯杨说了声,进。 程潇一抬眼,就看到许邵东,登时一愣。 还真是说到就到。 他拿着盲杖,站在门口。 他脸色很不好,一身寒气。 请问您找谁?冯杨问。 他的声音低哑,有种久未言语的沧桑感。 你好,我找程潇。 * 第四十四章 冯杨噘了噘嘴,看向程潇,刚要说话,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 总觉得,不太一样。 许邵东。她望着他,轻语:你过来吧。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口重气终于咽下去了,小心的走了过来。 冯杨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来往,她站了起来,踟蹰片许,小心点。 冯杨走过去,扶他到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许邵东:谢谢。 冯杨摇头,笑,赶紧说:没事。 她见气氛有些微妙,挠了挠头,程潇姐,你们聊,我就先出去了。 程潇点了下头,看着门关上了,空荡的房间又剩下他们两个。 她吸了口柠檬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程潇看他一股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把杯子往他面前递了递,柠檬水,喝吗,还热。 他没有回答她,顺着床摸到她的胳膊,然后是脸,俯身吻住她。 柔软而温暖。 带着柠檬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亲吻着她的嘴唇,脸庞,鬓发 最后,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间。 沉默了。 许邵东你怎么了。 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程潇一手拿着柠檬水,一手去抚摸他的后脑勺,话轻轻的,萦绕在他的耳边,我哪那么容易死掉。 他从她的脖间抬起脸,鼻尖凉凉的,靠在她的脸上,两人的呼吸交错,扑散开,有些痒。 有没有哪里疼? 头有点,现在好多了。 程潇推了推他的胸膛,另一手拽着他的手,又吸了一口柠檬水。 暖暖的,流过喉咙。 许邵东抬起头,双手握住她的手,没事就好。 * 冯杨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滑手机,看到有人影过来就抬头看了眼。 江荷坐在轮椅上,程旭推着她就过来了,冯杨收了手机,站起来。 小冯,你怎么坐外头? 冯杨走过去,挡在他们两面前,笑呵呵的说:有人来找程潇姐。 江荷扬了扬眉,抬高了音调,许老板? 冯杨歪着头,嗯?大概是吧。 江荷抬手比划,指了指眼睛,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盲人? 冯杨频频点头,是的是的。 江荷笑着拍了下轮椅,侧脸对程旭说:程老大,咱还是先撤吧,那么多灯泡,闪瞎眼了。 程旭挑了下眉,这就推动轮椅,听你的。 冯杨这才反应过来,里面那男人可能是那孩子的父亲 可是 为什么会是个 她咬着下唇,低头正走神着,被一道深沉的声音唤醒,立马抬了头。 前头的程旭对自己说:小冯,外头冷,你也到这边来吧。 -- 第106页 她抿了抿嘴,跟了过去,好。 * 程潇觉得胃里舒服很多,无意看到一旁的水果篮,突然有点想吃水果,对许邵东说:橘子。 橘子:方便,好剥。 一会一个,一会一个,吃得也快。 吃太多上火,而且太凉了,不吃了他把最后一瓣塞进自己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程潇睨了他一眼。 许邵东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在这之间,听到程潇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警察带我来的。 警察?他们怎么会找到你?她想了一下,又说:因为我出事之前和你在一起?还是什么原因? 他握着她的手,胳膊肘抵着床褥,有人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 程潇拧着眉心,想了一想。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嗯? 拨过来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我再打过去也打不通。见她不说话,许邵东继续说:没事的程潇,说不定是谁捡了,没信号,没电之类的。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难有的无奈,不是的。 他不说话。 许邵东,我想问你点事。 你问。 警察局里那个,是男人对吧。 他点头。 不是的,我看到的是女人。 他抬头,有些疑惑。 如果不是警局抓错了人,那么那辆车上就不止一个人。她的话语很轻,可任谁都感受得到,那浓浓的沉重与坚定。 你是说 程潇松开他,沉下头,她微张着嘴,眉心舒缓。 我听到了某些话,那一定不是幻觉,我觉得,这件事情跟你有关。她又补充,她说他让我没了哥哥,我要他一个爱人。 她侧眼看他,那种表情该怎么形容呢? 无力?惊愕?恐惧?绝望? 都不是。 可是看到这样的他,程潇的心头一拧。 他没有一句话,嘴唇轻抿着,他的手指慢慢的蜷起来,她凝视着那对眼,光线原因下,它们的颜色更趋不同。 这坚硬的外表下,会不会是脆弱的。 如果是,那么有多脆弱? 这个他指的是你? 程潇覆上他的手腕,勾着头说:你别害怕,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许邵东低头。 程潇,我 谁没过往?谁没伤疤? 揭开伤疤,更痛。 程潇对不起 在这一刹那,程潇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可她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逃避所能解决的。 右手无名指侧有纹身。她压抑住内心莫名的情绪,紧盯着他的脸,是个小蜘蛛。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他的手微微一紧。 程潇侧过脸去,看着雪白色的枕头一角,声音依旧平平静静,你认识她,对吧。 她是谁? 那些事,你只告诉我一部分,是吗? 许邵东,那些人找来了。 * 后来,许邵东走了,他一句话也不想说,摸了半天才走出医院。 他掏出根烟,坐在医院外头花园坐台上静静的抽烟,直到抽没了最后一根,他仍旧坐着。 他弓着腰,干劲的手捂住半个头,在风口里冻的发紫。 雪覆盖着他的身体,渐渐发白。 【他让我没了哥哥,我要他一个爱人】 【右手无名指侧有纹身,是个小蜘蛛】 【我不搞一夜情】 【你快走,逃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我叫阿玲】 我叫阿玲 我叫 我 像一只孤舟,被卷入万丈漩涡,越卷越深 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过去,害怕重蹈覆辙。 * 遗失物找到了,被当地人发现,手机话筒坏了。 那打过去怎么不接? 说是没电了。 不会充吗? 没有充电器。 都什么年代了,还没充电器。 型号不合,最开始想找失主,打了通话记录第一条,正好是许邵东。 呵。中年警察笑了声,文件往桌上一扔,结。 * 程潇第三天就出院了,和江荷一起住家里,顾宁说许邵东不高兴,让自己找江荷待着,这些天就一直在这陪她俩,做做饭,看看电视,读读书,有时和江荷吹牛皮,这之间,程岽生和陈岚来过一次,程旭来过两次。 江荷骨折了仍不放弃锻炼,坐在轮椅上抬臂,转腰。程潇的最近腰酸的厉害,整日不是窝在床上就是闷在房里看书。 她给许邵东打过电话,没人接,她没有继续打下去,程潇清楚的知道,他现在心里很痛苦。 -- 第107页 那天,她问他的问题,他一个都没回答,就只说了句,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后来,他就走了,连声告别的话也没有,程潇并没有生气,她深感到他现在所承受的事情,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她知道他现在不愿意说,她也什么都不问,或许这样能让他安心些,能让他好受些。 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树上零星的黄叶仍没落干净,摇摇摆摆,故作坚强,迎风立,和雪摇。 寒冬腊月,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情侣,朋友,拂去身上的尘与雪,端着杯暖热的咖啡,透着玻璃窗赏着朦胧的美景,各相安逸。 越忙,事越多,张冉很久没来上班了,打电话也没人接,莫名奇妙消失了好几天。 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新年。 许邵东在窗边坐着,面前放了一杯凉透的白开水。 店门口挂了关门的牌子,张昕收拾了桌椅,穿戴好走到许邵东面前。 老板还不回吗? 他抬了抬眼,你先回吧。 水凉了,我给你换一杯吧。 不用,谢谢。喉咙低哑,他清了清嗓子。 那好吧,我先走啦。 他点头,说:辛苦了。 张昕笑笑,你也早点回吧,这天怪冷的。 嗯。 那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你也是,回去好好跨年。 诶。 张昕系好围巾,往外走,老板再见。 他轻笑一下。 张昕一走,安静的咖啡店更清冷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他静静的坐着,像在等人。 外头有狂欢的声音。 十. 九. 八. 三. 二. 一. Happy new year! Oh~ 砰砰 砰 震耳欲聋, 火焰打破天际,五彩点缀夜幕。 骤然绽放,姹紫嫣红。 斑斓的光点,美丽的火花,定格,倾泻,洒落,消散 在这盛大的烟火里,他微微侧脸,像是在看。 看刹那辉煌,看转瞬即逝, 看璀璨后的壮烈,看绽放后的苍凉。 看化作灰烬的不悔。 万民狂欢的时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在这黑暗,无力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嘀 短信提示。 他的心随之一颤。 是你么? * 新年快乐,姑娘。 司机看上去五十来岁,带着深灰色线帽,两手搓着取暖,一笑,满脸褶子。 程潇坐在咖啡店外的出租车里,和他一窗之隔,静静的看着窗那头的许邵东,闻声,她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回了司机一句,新年快乐。 司机探出头,望着烟火,今年的烟花真漂亮啊。 她轻笑了。 怎么不进去呢? 程潇又看了他一眼,进不进去都一样。 都一样,反正已经见到了。 在这等了那么长时间,还以为你就等着这一刻呢。司机回头看她,换了种语气,轻声问,小两口吵架了? 她对司机笑了一下,没有。 司机笑着回过头,兀自感叹了句,唉,姑娘,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程潇不说话。 你这脸上虽写着不高兴。司机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低下头,眼里却都是情意啊。 程潇看向车窗外,看着坐在窗边的男人,如果你没有失明,如果你不是盲人。 如果你能看见。 如果 他握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面色沉静而柔和,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司机说话,她静静的看着静静的他,淡淡的笑了起来。 喂,老婆,新年快乐你别等我了赶紧睡吧我知道啦,就回去唉你可别说了我车上有客人呢诶挂了,我回去再和你说好好好我知道啦一定小心开车放心吧挂了啊 程潇回过脸来,淡淡的说了句,回去吧。 真不进去? 程潇笑了笑,回去吧。 好嘞。 * 车子刚转头,程潇的电话响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有些欣喜,有些期待,师傅,停一下。 好嘞。 她按下接听键。 喂。 程潇。 嗯。 新年快乐。 头轻靠着后座,她轻柔的一声,你也是,新年快乐。 两人都无声了。 她看着窗外细碎的小雪,朦胧的路灯,缓和的灯光,淅沥的雪花变得柔和了,接连洒落,在暖黄的灯光周围晕成光圈,没有轮廓,没有边际。 -- 第108页 这一刻,我们心意相通,即便不说话,即便连呼吸都微弱到无声, 冰天雪地的苍茫。 那么的温柔。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像烈日下猝不及防的咽下一块冰,凉透了。 嘣~ 瞳孔里烟火纷飞,一瞬间的美丽化作灰烬,消散开。 她轻笑,你说对不起,可究竟错在哪里。 没关系。她轻轻的说。 她叫安铃,是我前女友。 她沉默了两秒,轻语,许邵东,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打开车窗,小雪飘了进来,落到脸上,凉丝丝的。 我们今天不说这个。 程潇伸出手去,接了两粒雪花,它们停留不到一秒,都化掉了,又有新的落了下来。 她蜷起手指,声音温柔极了,好吗? 许邵东低着头,疲颓的坐着,握着手机的手快要无力了,心里头难言的苦楚,他静静的听着她的声音,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你想我去找你吗? 他的心一凉。 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几近忘了呼吸。 多么期待,多么希望。 你在家好好休息。 她的心一凉。 被冰封。 别乱跑。 化了。 别出门。 暖了。 也别来找我。 沉了。 她低了低眼,我会的。 对不起。 程潇舔了舔嘴唇,笑了下,说:许邵东,我理解。 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情不自禁的撇了下嘴角,眼眶有些发热,嗓子干干的,干咽口气。 你会报警吗? 他没有说话。 我们报警吧。 程潇有些事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现在想做的事,从前我都做过,可是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沉默了。 他也沉默了。 半许。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掺和进去,但是许邵东,如果有需要我,需要钱的地方,你不要客气。 嗯。 你万事小心。 我会的。 我在家等你。等你解决好了一切,你就来找我。 程潇。 嗯。 他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声音有些低哑,他清了声嗓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快去睡吧。 好。 她说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少说点,或许难过也会少一点。 程潇无声的轻叹口气,淡淡的说:走吧师傅。 * 他孤单的一个人坐着,孤形影单,不知所措。 低暗的灯光把他的身影照的有些单薄,许邵东放下手机,骨骼分明的手无力的垂放在桌面上,他点上根烟,在青白色的烟雾里,冷冽刺激的烟味中,却更难受了。 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被掐灭在缸里。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回去吧。 许邵东穿上大衣,套上围巾,锁上咖啡店的门,往家的方向走。 路边的积雪更厚,一脚踩下去,雪被无情的挤压,发出难以形容的呐喊,盲杖伏地的痕迹,和着一对很大的脚印,在稀薄的灯光下,独自走向远方。 他慢悠悠的晃回了家,浑身积满了雪,屋里暖和,一进来,积雪全化了。 他放下盲杖,脱去大衣,又翻出包烟来,坐到沙发上继续抽。 粗略算算,也快两点了。 嘀嘀嘀 清脆的铃声,打破深夜的寂静,有些刺耳。 来电话了。 他的手一抖,随之接通电话。 没人说话。 深夜里,静的要死,他的声音又凉薄,又低沉,又冷漠。 阿铃。 对方无声。 我知道是你。 还是无声。 你给我听着,有什么冲我来。 那边挂断。 他举着手机,没有放下,顿了十来秒,拨了回去。 叮叮叮 他放下手机,头转向铃声的方向。 一种难能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到了身后。 一对手臂绕到他的脖间,浓浓的香水味从颈窝开始蔓延,温热的呼吸绕在耳边,暧昧极了。 终于,等到了。 shao,这种话可不能轻易说的。她用长长的红指甲滑着他的侧脸,很容易,就暴露出了软肋,你说是么? 许邵东覆上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拿开,刚离,她又勾了上去,更紧的贴着。 你的床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她轻佻的笑了一声,我把它们全部换了。 他抿着唇,拧着眉,紧紧的闭上了眼。 她摩挲着他的胡子,贴着他的耳边柔声细语,三年不见,我的男人更有魅力了。 -- 第109页 阿铃,你松开。 阿铃扬起嘴角,肆意的笑了一下,听说,你现在叫许邵东,是么? 你恨的是我,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妖艳的红唇印在他的脖子上,谁说我恨你了。说着,手伸进里头,摸向他的胸膛。 他一把拽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们早就结束了。 她勾着一边的嘴角,笑着望着他,shao,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阿铃又贴了过去,抱着他的腰,柔情的看着许邵东,你讨厌我,可我还爱你啊。 他挣脱,推开她。 她又抱了上去,邵东,跟我回去吧,放下从前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找你麻烦。 许邵东拉住她的手腕,扣在一起,不让她乱摸,沙发上的女人被压制着上身一动也不能动。 她勾着嘴角笑了。 幽暗的深夜里,异常妩媚。 她的腿环上他的腰,紧紧的扣着。 安玲! 许邵东松开她,握着她的小腿猛地扯开了,他后退几步,撞到了垃圾桶,翻了。 一地的垃圾。 阿玲伸直了腿,脚搭在茶几上,你怕我干什么? 她仰着脸,噙着笑望他,我爸爸过世了,你安全了。 * 第四十五章 许邵东毕业后跟着车队到处跑,车队里的大哥当中最小的也比他大两岁,两年多过去,渐渐的,队友们结婚的结婚,养家的养家,车队也渐渐散了,到最后就剩他和张峰,他们加入另一个车队,没两个月就退出了,后来张峰去了泰国,许邵东就回国了。 这些年虽然四处奔走,但看家本领却从没放下,即使在外头风吹沙卷,也会提起笔勾上两下,如今社会这样的青年画家很多,论功力知名度他们虽是与大师们当然是没法比,但个人色彩大多非常鲜明,独特,个性,许邵东的画少,在圈内也却是小有名气,一平尺数以万计,有院校请他做老师,他没答应,在家待了八/九个月,又收拾行囊流浪去了。 这一浪,就是三年,从南极跑到北极 从亚洲绕到非洲,最后,又回到了亚洲。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 泰国。 许邵东穿着黑色短袖,腰上围着冲锋衣,脚上蹬着破旧的登山鞋,身上背着旅行包,手里提着油画箱,看到张峰后小跑着朝他而去。 这几年,他没太大变化,就是黑了点,身体硬朗了点,皮肤糙了点,胡子更硬了点,声音嘛,更低了点。 他不像那些艺术家们留个长辫子,或者披头散发,这些年他一直是板寸头,唯一的区别就是,稍微长一点的板寸头,和稍微短一点的。 邵东! 许邵东抱住张峰,垂了垂他的后背。 峰哥,好久不见。 好小子,黑了更帅气了。 许邵东松开他。 成一糙汉子了。 张峰一个大掌拍在他的胳膊,行啊,结实了不少。 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就落下一身肌肉。 油嘴滑舌,走,哥请你好好吃一顿。 好。 这回来,给哥多住些日子,不许走,啊! 张峰家挺大的,两层楼,还有个小院子,就是不新,看上去老老旧旧的,虽然陈旧,东西全,人也全。 他有个女朋友,许邵东还没见过。 两人喝的有点高,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她女朋友就坐在客厅等他们,是个中国女人,许邵东就在他家落了脚。 不久,张峰带他认识一群飙车党,那些人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和正规车队不同,他们在街道活动,不停被警察追。 有一次,许邵东被张峰拉着伙同另外几个人一起去喝酒,还带了几个妹子。 他本不愿去这种地方,无奈那帮人不依不挠,外加语言不通,莫名其妙被拉进车里就拖走了。 他们进了个单间,喝酒抽烟,屋里整的烟熏雾廖。 许邵东不抽烟,快被呛死了,再加一个衣着暴露丰乳肥臀的女人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他整个人坐立不安。 灯红酒绿,乌烟瘴气,这气氛让他很不舒服。 许邵东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外头也不安静,音乐声震耳欲聋,放佛要刺穿了每一根神经,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待了五分钟才回去。 走道又深又宽,有交缠的男女,有抽烟的女人,身上就挂了一块布,浓妆艳抹,像个发情的猫,她搔首弄姿,拉了许邵东一把,他立马给推开了。 这里每个门看上去都一样,他喝的有些上头,误撞进一间房。 门里的几人转头,愣了,门外的他也愣了。 哐当。 立马关上门。 他靠在门外,脸色苍白。 回过神,赶紧走开了。 光线很暗,可房间里的几人在干什么他算是看个清楚,一个女孩穿着校服,校服裙子被扒了,赤/裸着下/身躺在沙发里,像死了一样,她的一个眼窝深陷,另一只眼睛被撑的大大的。 他们在取她的角膜。 -- 第110页 许邵东小跑到房里,他扑过去扯住张峰,把他拉到一边。 有人犯罪,在盗取眼膜。 张峰喝醉了,拍了拍他的肩,你看花眼了。 语落,张峰要走。 许邵东把他拉了回来,我说真的,我们要报警。 你喝醉了。 许邵东刚掏出手机,被张峰给夺了去,你醉了。 许邵东抢回手机,我没醉,我看的很清楚。 张峰又把手机抢过来,清楚个鸡/吧,你别管闲事。 峰哥! 张峰看了他两秒,勾着他的脖子说:就算有,你也别插手,这不是你能管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是在害人,在犯法。 跟你有关系吗?啊?就是杀人跟你有什么关系?瞎闹。 许邵东扯开他,你良心呢!我他妈做不到坐视不理。 东子,你可别逞能,到最后小心自身难保,我告诉你,那帮人你得罪不起,再加这帮人磕着药,把警察招来你我都逃不掉。 许邵东惊了,拽着张峰的胳膊,你什么时候迷上这个的。 张峰拿开他的手,你别管了。 他紧抓着张峰,这玩意不能碰! 你别管,跟你没关系。 我是你兄弟,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你跟我走。 张峰挣脱开,你这外头跑三年怎么变的婆婆妈妈的。 峰哥!我是能玩,可我知道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在走错路,你让嫂子怎么办! 话刚说完,门被踢开了。 他俩同时看向门外。 amp;**¥%¥ amp;~!_# 几个穿警服的人举着枪站在门口。 张峰瞪大了眼,顿时酒也醒了。 妈了个逼的,真他妈倒霉。 里头几个男人登时也愣了。 amp;~ _ % * =#%amp; 许邵东看到穿警服的人,直接扑了过去。 The police,there are criminals steal cornea. 然而,许邵东高估了泰国警察们的英语水平。 刚开口,他就被扣在墙上,双手被警察拧住,张峰冲过来把警察拽走,一拳捣了下去,拉着许邵东就往外跑。 峰哥,你别拉着我,让我跟他们说,有人在这犯案,你他妈放开我。 你他妈说个屁,给老子跑。 许邵东甩开他,刚要往回跑,看到那个房间里走出来那帮犯罪团伙,他们盯着自己,一边往这边走,他转头,拉着张峰开始跑。 你他妈不是不跑的吗,现在跑得比谁都快。 前厅很多人在跳舞,他拉着张峰钻进人流里。 峰哥,就是这帮狗娘养的盗□□,他们追的是我,你从另一边跑。 要跑一起跑。 你听我一次。他拽着张峰,停下了。 东子,躲着点警察,你这语言不通有话说不清,照你说的这群人盗眼膜,什么鬼事都能做得出来,现在逃掉要紧,有事情以后再说听到没?听到没!他把许邵东一搡,急得眼都红了。 知道。 许邵东松开他,往另一边跑,他往后看,那帮人跑着过来了,他一转头撞上个袒胸露乳的女人,浓浓的劣质香水味和化妆品味扑鼻而来,胃里顿时一阵翻腾,许邵东推开她,撞翻了桌子。 有人骂:*~=⊙﹏⊙#amp; 他踩上凳子就跑。 刚冲出门,看到一辆车,红色的车,里头的女人正准备下车,许邵东冲进车里,一手把女人拧到副驾驶。 女人穿着红色吊带裙,精致的眼妆,娇艳的红唇,很好看,她头发披散,被许邵东一拧,一缕细发沾在嘴唇上,格外性感,她先是一愣,回过神惊愕的看着许邵东。 就听他言语急促的说:someone is chasing me,i need to borrow your car now,you know what i mean 女人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趋于平淡,平静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I'm sorry.I'll pay for you. 许邵东给她扣上安全带,也不管她了,发动车子就跑。 迅即而出。 像风,比风,甚风。 女人回头,看到几个黑衣男子追着自己,她笑了笑,回过脸来,睨了两眼他。 前头跑,后头追, 穷追不舍, 许邵东在大路上飙车,颠的女人左摇右晃。 转弯。 猛地一打方向盘,车飘移出去。 右侧来了几辆车,一个堵在他前面,一个和他并排。 许邵东往四周看。 心里那个郁闷。 真他娘盯上我了。 妈的,怎么越来越多。 前仆后继。 堵的死死的。 有了。 方向盘一个大左转,他直接偏离了正道,冲上一个斜坡,油门猛踩,受惯性速度影响车轮不着地,晃荡着就要翻车,一个大右转。 -- 第111页 车飞了出去,突然,他抬手,捂住了女人的眼。 宽大的手掌,厚实而粗糙。 落地,回方向,加速。 车头越过。 Get。 手落下了。 红裙女人看着他,有意思的笑了笑。 许邵东对道路完全陌生,见路就钻,导致的结果就是,开上一架桥。 他停了下来,抹了把头,一把锤在方向盘上,前前后后,都是那帮龟孙子。 他对女人说:You stay in the car,dont come out。 女人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许邵东下了车,他站在桥边,往下看,桥不高,也不低,下面是水,看流速,水流不急,桥根两边是灌木丛,再后头是街道。 他在脑海里飞速计算。 从这里跳下去游到近的那岸最快二十五秒,桥在东,往西跑,车绕不到桥底,他们跑下来至少要一分半钟。 他刚要跳,突然想起那个女学生。 他舔了舔牙,看向红车,女人宠辱不惊的看着自己。 他又走回来,Can you swim? 她淡笑着看着他,yes 他把她拉了出来。 爬过栏杆,These people are bad ,they may hurt you,i will guarantee your safety.jump together with me,ok? 女人没说话。 Don't be afraid.now take a deep breath. 他叫她深吸一口气,放心了。 Trust me. 女人没说话。 前后车里相继下来人,他们指着自己的方向巴啦巴啦也不知在说什么,缓缓移步而来。 总之,前后夹击,凶神恶煞。 Take my hand他正要拉住她。 女人凝视着他,突然笑了。 许邵东正奇怪着,女人倒了下去。 红裙飘啊飘,随风漾啊漾。 美极了。 喂! 他跟着跳了下去。 刹时,凉丝丝的河水包裹了全身,极大的冲击力让他浑身都难受。 许邵东水性很好,他抓住女人,搂住她的腰。 那腰,又细又软。 当然了,他也没空注意那么多。 女人闭着眼,像是死了一样。 他拼命的往上游。 往上游。 游到了河边。 他把女人拧上来,拍了拍她的脸。 醒醒,wake up. 他捏开她的嘴,度了一口气过去。 咳 女人笑着睁开了眼。 许邵东登时愣了。 她戏谑的看着他,你真好玩。 她站了起来,再不跑,他们可要追上来了。 说着,她拽住他的手,往西跑。 比预计慢了近半分钟,却还是甩掉了那群人。 两人进了街市,见势是安全了。 你是中国人? 不然呢? 那你说什么英语。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她衣服湿了,贴在身上,衬出凹凸的身段,内衣看的一清二楚。 他把上衣脱了,盖到她身上。 女人转头,看着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又笑了。 许邵东看了她一眼,说:对不起,托你下水了。 女人没说话,上去拉他的手,死死拽着。 你车还在上头。 不用你操心,我会叫人去取。 你带我去哪? 开房? 瞧你那怂样,没出息。 她带着许邵东到一个小卖部,打了个电话,泰语,几句话许邵东一句也没听懂。 接着,去了酒店。 许邵东送她进了屋,刚要走,女人拉住了他,你上哪去? 你安全了,我回去。 我账还没跟你算呢。 他一愣。 怎么,惹了我就跑? 我会赔偿你,说着就要掏口袋。 女人眼一闭,暗骂这龟孙子。 滚进来。 她拿了两瓶啤酒,迈着性感的小步直接坐到许邵东对面,掏出烟,咔嚓一声,一团烟雾吐在他脸上。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薄的烟雾下,她微微仰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 第一次觉得抽烟的女人这样的性感。 她转过脸,吸了一大口,缓缓吐出来,你跑什么? 他们追我。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追我? 他看着她,笑了一下。 没事追你干什么。 女人哼笑一声。 你叫什么? 无声。 女人一侧脸,发现许邵东在看自己,你看什么呢。 许邵东冷笑一声,没看什么。 你叫什么? 许邵东转回脸看她,盯着她的眼,邵东。 她喃喃自语,邵东。 -- 第112页 shao. 我叫阿铃。 他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隔了几秒。 阿铃。 柔和的黄灯下,她的脸正对着他,微微的仰着,说不上来的好看,妖艳吧,又是冷淡的,高傲吧,又是轻和的。 真好听的声音。 是么。他轻笑。 来泰国干嘛? 找朋友。 怎么惹上那帮人了?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被追杀?阿铃笑了,他们追杀你,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得被害臆想症了吧。 我没跟你开玩笑。 那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女人还是不要听的好。 呵,真当老子没见过世面。 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 你的车改装过? 怎么? 许邵东笑了笑,行内。 你会赛车? 会一点。 阿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贴了过去,怎么,来一发?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柔软纤长的手覆在他的腿上,慢慢往前蹭。 手别乱摸。许邵东抓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我不瓢昌。 她一脚踹了上去。 你他妈当我是卖的! 许邵东惊愕的看着她,不是?他立马道歉,不好意思。 阿玲抽了口烟,挑了下眉,手覆上他的颈窝,轻柔的摩挲,道歉就完了? 他拿下她的手,我不搞一夜/情。 阿铃凝视着他的眼,莞尔一笑,松开了他。 没出息。 抢了你的车,拉你下水我道歉,我说了会赔偿你,开个价。 阿铃噗一声笑了出来,吸了一口烟,小怂货。 老子不稀罕你那点钱。 阿铃眯着眼看他,目光从上到下,带着一种掠夺,欣赏的味道。 许邵东在她这股淫/靡的目光里站了起来,从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124149 说完,他准备走。 Shao。 他停了下来。 拿走。 他走出去两步,听到身后卡被折断的声音。 许邵东转身俯视着她,轻笑了一声,你到底要怎样? 不要怎样,你走吧。 他定了几秒,无奈,走了。 等一下。 我后悔了。 他转头,目光落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 她说:陪我飙车去。 * 第四十六章 接触了几次,许邵东发现阿铃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她仗义,个性,豪情,放荡不羁,无法无天。 有男人味,女人味也十足。 那天, 还是红裙,女人坐在车顶,灼烈的阳光下,她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望着他。 他向她走去,阿玲跳下车。 目光交接。 她向他走了两步,眼神轻佻, 那一刻,许邵东只想到四个字。 盛气凌人。 他嘴角噙着笑,眼也带笑,向她走去。 阿铃一脚踹了下去。 都几个小时了。 猝不及防,许邵东张着嘴吼,你个疯娘们。 他一手握住阿铃的手腕,阿铃挣扎着,被他压到车上。 咚 一声。 许邵东俯视着她,目光相接,她的睫毛轻颤,近在咫尺的一对瞳孔黑漆漆的,快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丫头,别那么粗鲁。许邵东直起身来,手叉着腰看她,问,找我干什么。 我被人欺负了 竟然有人能欺负到你。 阿玲踹了他一脚,我没开玩笑,我车都输了。 她撇了撇嘴,弯下腰掸了掸他的裤子。 掸完了,仰着脸说:老子不动手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老子什么老子,姑娘家家举止言行文明些。 她愣了愣,准你摸我头了?一巴掌正要落下去,悬在半空。 真听话。 他笑了,好姑娘。 走了,帮我报仇。说着,拽着他进了车。 就轻轻的,无意的弯了嘴角。 第一次,有人摸她的头,第一次,有人唤她好姑娘。 泥沼待久了,有时也会想爬出来, 辣酒喝多了,有时也会想念白水, 见惯了牛鬼蛇神,历经了红绿风尘, 有时,也会想要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人,与我为伴。 * -- 第113页 报完了仇,他两一人一辆车,顺着单向盘山公路疯狂的行驶。 像风,像火,像海浪,徜徉在恣意与自由之中,天地山川,无拘无束。 后来车停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夜黑,风高,野山坡。 许邵东从车里拿了两罐啤酒,一转身,就看到坡顶上,立在风中的女人。 忽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沉寂。 月光幽幽,星火迷离,天地相连,有光,有风,有人 像幅画。 他定定的看着她。 天地间,风口中,那轻盈的红裙子,忽起忽落,要被揉进风里。 那样飘逸,那样柔软。 它被夜色浸黑,它随清风轻摇, 倒是更美了。 阿铃回头。 凌乱的头发贴在脸上,遮不住她的笑容。 shao. shao,你被吹傻了吗? 他回过神。 阿铃吼了一句,快过来! 他刚站到她旁边,就看到阿铃贱笑着打量着自己。 阿铃背着手,绕了他一圈。 你干吗? 阿铃啧啧了两声,你刚才那眼神。 她突然扑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 她靠近他的脸,勾着嘴角笑,你是不是想睡我? 呲 他笑出声,头皮发麻。 有种从未有过的感情从心头漾起,流过每一根血管,淌进了柔和的双眸。 年轻气盛,总是抵挡不住,抑制不了啊。 许邵东把酒扔到草地上,一手绕过她的腰,贴着自己的腰,你说呢? 阿铃仰面看他,含情脉脉,温柔到了骨子里头,她勾着嘴角笑了,轻缓的眨了下眼睛,踮起脚尖儿,覆上他的唇角。 松开了。 一股电流顺着嘴巴传遍全身,他垂眸看她。 她含着清澈的笑,眼里亦是。 有时候,感情是个奇妙的东西,毫无理由,毫无理性,毫无判断。 某一分,某一秒,某一时刻。 说来,就来了。 更巧的事,这种感情刚好相对,来回感应,互相应和,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眼神的交汇,不知不觉,暴露的完完全全。 她凝视着他黑漆漆的眼,一撩头发,手伸到身后,一捏,内衣松了。 阿玲咬舔下唇,轻轻的靠了过去,娇挺的鼻尖磨蹭着他的。 你当我男人吧。 * * 二潇,你怎么回来了? 程潇往沙发上一躺,眯着眼看江荷,拉长了音调,说亲爱的,能给我倒杯热水嘛。 顾宁赶紧放下薯片,我去我去。说着跑出了客厅。 江荷拍她的大腿,翘首,问,怎么了? 程潇把腿跷到她身上,没有。 不应该啊,情绪不高啊!你不是去见许老板?吵架了? 程潇笑了笑,出去透透气而已。 江荷把她的腿搬一边去,你以为我信? 爱信不信。 顾宁捧着热水过来了,程潇姐,来。 她坐起身,对顾宁笑,谢谢。 程潇握着水杯,喝了几口,身子暖了很多。 程潇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程潇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程潇喝了口水,你们怎么还不睡? 这不是等你吗?江荷嘿嘿的笑,摸着她的肚子,还有小小宝贝。 程潇覆上她的手,小小宝贝要去休息了,你们随意。 她放下杯子,走上楼,拐弯口转头说了句,新年快乐。 江荷送了个白眼,亏你还记得,新年快乐呀~ 顾宁笑,新年快乐嫂子。 程潇远望着她,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温情,她轻轻地笑了。 程潇回到房间,拉上窗帘,坐到了床上。 突然,很想抽烟。 并且,这个念头一起,那种难以压制的欲/望变得更强了。 她掏出口香糖,吃了两粒。 屋里头黑漆漆,她平躺在床上,四肢乏力,安静的只能听到口中咀嚼的声音,渐渐的,心沉了下来。 程潇吐掉残渣,起身走去卫生间,用温水小心洗了把脸。 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化妆。 有些清丽,有些憔悴,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新年快乐。 * 许邵东弓着腰抽烟,一根接一根。 阿铃坐的离他老远,她抽着他的烟,目不转睛淡笑着看他,什么话也没说,很安静,可偏偏就是这份压抑,让气氛变的格外的压抑。 外头呼呼的风声从窗的缝隙传了过来,不是那么死寂了。 浓浓的烟味熏满了各处,他的,她的。 三年,阿铃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没有五年前的张扬,不需要浓艳的妆,成熟的脸上油然的添了几分性感。 阿铃静静的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膝盖,一手夹着烟,那眼里散着浓浓的爱意,巨大而直接,仿佛要把那个曲背的男人吞噬掉。 -- 第114页 外面间断的还会响几声烟炮,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三点的钟声响起。 铛 铛 铛 打破了良久的静谧。 钟声过后的沉寂,过于的空旷,像寒冬腊月的冰湖,砰被坚硬冰冷的石块砸了个窟窿,溅起的水花,寒了尘埃。 他拿烟的手停顿,双目仍是低垂的,声音很沉,沉到人的心里去。 你走吧。 我不走。 你想要什么? 阿铃抬头,温柔的望着他,笑着说:你啊。 他平静的吸了口烟,缓缓的吐出来,没什么表情。 要命一条,你要拿就拿去吧。 阿玲长叹口气,shao,你知道我舍不得,所以你总是那这个威胁我,因为你认定了我根本不会怎样你,你把我对你的爱当作你无所畏惧的筹码,邵东,你太坏了。 他垂头抽烟,没有说话。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不通吗? 许邵东干笑了一声,那么多年,你不也不改初心。 我们已经不做那个了。她笑了起来,爸爸死了以后所有的事都归我管,现在我们只做毒/品。 他吐出一口烟,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冷冷静静的,冷笑,凉薄而无奈的说:这么听上去,确实是好了点。 你是接受我了? 许邵东用手指把烟揉灭,青白色的灰烬落进烟灰缸里,他说:我和你之间,就像这它一样,不可能再死灰复燃,早在三年前,你就应该明白。 阿铃脸色沉了下去,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你总是这样,在那个你所认知的善的世界固执职守,兜着圈子不愿出来,其实,如果你松懈一步走出来,过的就不会那么痛苦,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永远生活在黑暗里,贫穷,渺小,脆弱。 许邵东扔下烟蒂,轻蔑的笑了笑,安铃,我们认识五年了,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了解我。 shao 也或许,我们所定义的快乐,和痛苦完全不同,有些事是必然的,也是相连的。 她静静的看着他,听他沉静的话,心里头有些难受。 我现在是个瞎子,是个残缺的人,我的确不配拥有也无法拥有很多东西,你说的对,我贫穷,渺小,但是并不脆弱,一个人受的苦难越多,内心会变得更坚定,人会变的更坚强。 黑暗里,他又摸出一根烟,点着了,烟雾后,他的脸庞从容而沉静,如果罪犯猖獗,如果没有警察,如果每个人都为了安逸的日子对错误的东西作势不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铃,我并不后悔认识你,也从未怨恨过那段时光 过去与现在包括未来都是相辅相成,密切不可分的。 如果当初我未去过泰国,如果当初我毅然离去,不为任何所留驻,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坚定,为严刑而妥协,如果,在善恶的边缘一步走错,后来的后来,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是啊。 纸醉金迷,行尸走肉,毫无人性。 亦或是, 徜徉,流浪,不停的行走。 我所选择得,成就了一个不完整的自己, 然而,却造就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没有怨恨,也不曾后悔, 庆幸的是,我遇到了一个人, 至少,她让我觉得,没有辜负所有的苦难。 他轻轻的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脸上,在眼里,在心头,在情中。 阿铃扑过来抱住他。 许邵东没有推开。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手里的烟在烧,缓慢却依然灼热。 他说:我希望你能够悔悟,阿玲,去自首吧。 阿铃抱着他,亲吻着他坚硬的头发,shao,我爱你,这三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无时不刻不在想你,算我求你一次,别拒绝我,行不行。 对不起。 世界安静了。 阿铃贴着他的脸,目光涣散,是不是因为程潇。 他不语。 是因为她对不对。 就算没有程潇,我们之间也不可能。 不,一定是因为她!她流眼泪了,眼泪落到他的肩上,从来没觉得那么憋屈,你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阿铃深吸口气,嗅足了他身上的气息,我应该等到她断气再走的,我看她趴在地上,我突然心软了。 她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 我不该心软的。阿铃亲吻他的脸颊,眼泪沾到他的脸上,我怕你痛苦,怕你更加恨我。 她松开他,如果当时她死了,你就不会被其他事情影响了。 许邵东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紧紧的握住,安铃!他拧着眉心,脸上愤怒无奈交加,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你恨的人是我,求你别害人。 她甩开他,不阿铃退后两步,我不恨你,不恨你。 -- 第115页 她捂着耳朵,几近崩溃,shao,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是你进了我的车,是你把我拉进这深渊,现在我出不来了,你也别想出来! 沉寂。 阿铃。 阿铃抱着头,长发凌乱。 对过去,我半无悔意,可是对你。他顿了下,我利用了你。 他低下脸,我对不起你。 两股热泪挤出眼眶,她咬着下唇,闭上了眼睛。 我原谅你。 你走吧。 她抬头望着他,他孤独的坐在黑暗里,多么的落寞,多么的痛苦。 阿铃站起来,轻轻地走到他的面前,她蹲了下来,覆上他的双手,仰脸望他。 shao,跟我走吧,我带你治眼睛。 他抽出手,双目微动不动,声音凄凉,有些沙哑,你知道,我不会。 阿铃笑的苦涩,泪眼朦胧满是情意,她低下头,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腿上。 你好好考虑,我还会来找你的。 阿铃抬头,指尖滑过他温暖的嘴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动她。 说完,她站起来,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许邵东没有回应。 她抿了下唇,拿上羽绒服,往外走。 门开的那一刻,冷风立马灌了进来,抽的人脑袋疼,她回头最后说了句,我做了你喜欢的菜,在冰箱里,你热热吃掉吧。 咣当 沉默寂静的黑夜里,这一声响突兀的有些刺耳。 悠长而旷远,放佛传了好远好远,走了好久好久。 那一刹那,他的心随着关门声猛然的颤抖了一下,待平缓,恍若又掉入另一个无尽的深渊。 往事, 往事。 第四十七章 阿玲的家很大,三层楼,前后两个大院子,后院里有个泳池。 阿铃的爸爸没在家,据说是去缅甸做生意了,她还有个哥哥,但基本不在家里住,许邵东一次也没见过他,偌大的家里,除了他们两只剩下两个女佣人,许邵东看得出来,她们很怕阿铃。 早晨,阿铃还在熟睡,许邵东下楼给她做早餐,小古站在旁边不敢插手,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他。 她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编了个紧绷绷的麻花小辫子,歪在左肩,明明是很利索的发型,到她头上倒显得邋里邋遢。 许邵东厨艺很好,为什么,因为他的爸爸是个厨师,从小耳濡目染,他这个人又喜欢动手,跟父亲学了不少花样。 锅里炖着汤,许邵东又去打鸡蛋。 你叫什么名字? 没回答。 他奇怪,转头看小古,她弯着腰,头快低到了地上。 你吃早饭了没,一起吃吧? 小古一个劲地摇头。 许邵东笑。 摇头是没吃?还是拒绝? 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 许邵东无奈的笑了下,你不用这么怕我。 也不用怕阿铃,她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气盛了些,有时候粗鲁了点,但人还是挺好的。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在这工作多久了? 六年。蚊子般的声音。 六年?!他惊讶的看着她,你看上去挺小的,不读书吗?怎么那么早出来工作? 她不吱声。 家人都在这边? 她摇头。 那你跑到国外工作家人不担心吗。 没动静了。 许邵东估计也是无聊,家里条件不好? 无声。 在异地那么久,想家吧? 她微微点头。 他轻叹口气,我也想。 许邵东笑了笑,再过些日子就回家了。 许邵东看了眼小古,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也是,你别总低着头。 小古头稍微抬了抬,但却还是低着。 许邵东撇了撇嘴,不问她什么了。 汤刚盛起来,就听到外面咚咚咚的声音。 动静一出来,小古惊慌失措,趴在门框边上,一种不想出去又必须要出去的模样。 许邵东拿着汤勺,怎么了? 小古一脸纠结,两手紧握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大少爷回来了。 怎么吓成这样,他会吃人?许邵东开玩笑道,看着她胆战心惊的模样,笑出声,你要是怕就别出来了。说完,放下汤勺走了出去。 一进客厅,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他一惊,杵着不动了,痴怔的看着准备上楼梯的人。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熟稔的从腰间拿出一把枪对着他,吼道:amp;#~-~ #/amp;:* 男人拔枪。 等一下! 中国人?男人凶恶的盯着他,停住了。 你是谁?! 许邵东谨慎的举起双手,还未说话。 你怎么在我家里,谁带你来的?你是警察? -- 第116页 许邵东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古吓成那副德行。 我叫邵东,是。 哥,你吼什么?阿铃披了件睡衣,站在楼梯上环抱双臂,无奈的说。 阿玲,你给我过来。 她往下走,捻着眉心,一脸嫌弃,怎么搞成这副德行,赶紧去洗了,地板都弄脏了。 安雷一把拽过阿铃,指着许邵东,你带回来的? 阿铃一甩胳膊,把他的手甩开,别碰我,脏不脏。 她走到许邵东身边,亲了他的嘴唇一下,Shao,这是我哥哥。 她勾着他的脖子,看着安雷,哥,邵东,我男人。 许邵东僵硬的拉了下嘴角,大哥。 安雷歪着嘴哼笑了声,什么也没说,蹬蹬蹬的上楼去了。 阿铃白了他一眼,拉着许邵东,我哥就这死样,你别理他。 她闻到了香味,往厨房走,一把就被他拉了回来,许邵东握着她的两只手腕,严肃的问:他怎么浑身是血? 阿铃很不在意的回了他一句,打架的吧说完又要走。 他又把她拉回来,拧着眉,冷笑一声,打架?浑身血还带着枪,他还挺能打。 她没说话。 你一点也不害怕? 阿铃没化妆,双目懒懒散散,没神的看着他,习惯了。 习惯?你哥经常这样?他是干什么的? 别管他了。 黑帮? 阿玲轻促的笑了笑,无所谓的说了句,差不多吧。 许邵东一脸认真,你也是? 沉默几秒。 她弯了下唇角,你就当是吧。 他扣住她的手腕,皱着眉头,他是不是杀人了?你们没做过什么犯法的事吧? 阿玲注视着他的眼睛,相视许久。 她说:他们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 他认真的看着她。 她摸了摸他的脸,你那么严肃干什么? 阿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不说话了。 那天我跑出来,你刚好在门口,你在门口干什么? 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嗤笑了一声,我去野,不行吗?那种地方还能干嘛? 你最好别骗我。 我没骗你。她笑了笑,进了厨房,许邵东杵在原地,心里有点隐隐的不自在。 晚上,阿铃穿着睡衣,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不省人事,许邵东下楼去喝水,一口水没咽下去,黑暗里伸过来一双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低头看了过去。 小小个,身上还在打颤。 许邵东蹲了下去歪脸看她,一愣,不就是那个怕他要死的丫头片子。 你怎么了?他奇怪的问。 姑娘嘘了一声,拉着他,示意他跟她走。 她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把许邵东带到一个小黑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小古扑通一下就给他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古一个劲地摇头。 许邵东拉她不起来,干脆也跟着坐到地上,你怎么哭了。 他小声的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小古泪流满面,拽着他的手臂,我想回家。 空旷幽黑的屋子,她的声音空灵而无助。 这清瘦的身影。 那样的脆弱,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彷徨。 救救我。 * 许邵东回到阿铃的房间,她侧着身子背朝自己,睡得很熟,他到她的旁边躺下。 两个小时,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天顶,两个小时。 他实在躺不住了,悄悄起身,进了安雷的房间,他的房里东西杂多,却不乱,这得归功于那两个女佣。 可房里除了生活用品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天还没亮,他穿上衣服,走出她的家。 小古今年十九岁,她十三岁从云南被拐卖到这里,六年,从没踏出这个家门一步,那天晚上,她和许邵东说了很多,最后,给了他一个地址。 据她所说,是安雷和手下通话时她无意听到的,于是记住了。 许邵东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这个地方。 从外面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厂,也有门卫,还是个老头。 他找到一个摄像盲区,坐在一棵比较隐蔽的树下观察,这个工厂到了早上八点多仍然没有人来上班,一个都没有。 九点零三分,有辆卡车开了出去,许邵东视力很好,他看到开车的男人穿着绿色花衣服,戴个银色细框眼镜,龅牙。 送车出来的是两个高瘦男子,一个黑衣,一个白衣,一个黄毛,一个黑毛,都穿着宽松及膝花裤衩,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项链,一个挂着绿松石串。 很常见的那种街头痞子样。 试问,哪家工厂是这样的? 卡车开走,两个男子打闹着回头,你一句脏话,我一句脏话。 许邵东拧着眉,神思混乱,脸色沉重。 -- 第117页 照小古所说的那样推论,那卡车后头装的,可能是毒品,也可能是人。 刹那,他只想到了报警。 刚转身, 嘣 昏天黑地,意识全无。 阴暗的房间,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清不楚的。 微弱的白炽灯左右摇晃,仿若随时要坠落,摇晃的光束,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他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回事! cao,几个没用的东西,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他鬼鬼祟祟蹲在那,我们还以为是警察。 警个屁察,哪个警察没事敢到这来撒野。 那怎么办,二小姐那 砰 啪 都他妈弄进来了,毛都给他看到了,能让他好好出去吗? 可万一二小姐发飙怎么办? 阿铃那死丫头玩了多少男人,少一个死不了她。 可二小姐第一次带人回家。 他妈要你说,老子不知道吗?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群蠢东西。 要不要 要你妈!Fuck! 咣当 老大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真他妈的事逼。 老大,听说九哥回来了 安雷火气撒够了,掐着腰,一听这话,抹了把鼻子,老九?他不是跟爸去缅甸了? 六爷让他先回来的,直接去了清迈。 去那干什么? 六爷让他去接应一批货。 妈的,好差事尽让他做,就知道叫老子看家。安雷长呼出口气,火气又冒了上来,一脚踢翻身边的椅子。 老子还是他亲儿子吗? 老大您别生气,九哥再怎么有能力,他上头也还有六爷,你和二小姐,他再蹦哒,也只是这个。安雷侧脸,看到黄毛竖起无名指。 老大,你得想法让他变成这个。黄毛竖起小拇指,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办了他。 你什么意思? 黄毛奸诈的笑,老大您说,如果是你,你是更看重干儿子?还是亲女婿? 你是说那小子? 黄毛深意的笑了。 * 许邵东被打晕后被几个男人拖到一间暗室,几平方米,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盆,没有门,一张灰色破布挡着房间,中间他醒了一次,没看到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一股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又具体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有血味,有腥味,有臭味,还有股莫名的香味。 偶尔传来几声瘆人的惨叫,四面八方,回声荡荡悠悠。 狭小,潮湿,压抑。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无意中掀开一块布门。 紧接着,他看到了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个场面。 一个女人,骨瘦如柴,赤身裸体,乳/房干瘪,皮肤没有一点血色,惨白惨白的,腰部被一块脏的看不清布色的被子角盖着,冷不丁的会抽搐两下。 她的眼睛被一块白布裹着,嘴唇张着,一点血色都没有,干的翘了皮,毫无力气的横躺在床上,手和头都耷拉着,像个死人一样。 一只老鼠从被子里窜出来,吱吱叽叽,不知道吃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他脑袋一沉,差点跌了下去。 胃里翻江倒海,感觉自己要吐了。 慌乱,恐惧,六神无主 许邵东扶着墙,半张着嘴粗/长的喘息,瞪圆了眼睛,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他攥紧拳头。 【你车还在上头不用你操心,我叫人去瓤 【真当老子没见过世面?】 【他们追你?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追我】 怪不得, 怪不得阿玲那个时候会在那里,怪不得那群人会穷追不舍,怪不得她一点也不害怕 他一拳捣在地上。 怎么那么笨! 他们是一伙,他载走了她,他们自然会拼了命的追。 又是一拳。 又气又恨,心脏放佛都在颤抖。 忽然, amp;.?-:%# 闻声,许邵东直起身。 ¥= %# 他一点也不在意对面的人再说些什么,随手拾起一根木棍,向他走去。 青筋暴起,目光狠戾。 那个泰国小弟被打得挺惨,半边脸肿的没形,胳膊折了,腿也瘸了,怕得几天下不来床。 然而,许邵东被打的更惨,一群人蜂拥而上,再会打架的人也招架不住。 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他的下巴,许邵东醒了醒神,看清了那人的脸,被拎着坐了起来。 他嗤笑了一声,牙齿被血染红,鼻息下的血连着嘴唇上的,干掉的血颜色深,上头又覆着新鲜的,黏稠,鲜艳。 安雷咬着牙,气的要死,忍着怒火说:邵东,我知道现在你跟我妹好着呢,你怎么跑到这来的我也不管了,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以后跟着我们干,就冲着阿铃,保你前途无量,第二条,老子一枪崩了你。 -- 第118页 嘴里一阵阵的甜腥,许邵东咬了下牙。 安雷嘿了声,扬了下下巴,我看你这身手还不错,跟哥后头混,就算你以后跟阿铃崩了,我也保你吃香的和辣的,你要是不想留在泰国也可以,越南,缅甸,中国,老挝,各地都有我们的人,一辈子花不完的钱,cao不完的女人,怎么样。 许邵东晃了晃脑袋,又嗤笑,这让安雷更不爽了。 笑什么?脑袋被打出问题了? 许邵东抬起眼,看着安雷。 你过来。 安雷听他的话,笑着把脸凑到他的嘴边。 许邵东一头撞过去,把安雷撞翻了。 安雷跌在地上,捂着脑袋疼的要死,许邵东也好受不到哪里去,眼神儿都开始发晃。 安雷顿时炸了,猛地一拳就下去了,我cao。 接着又是几脚。 许邵东顿时感觉骨架子都散了,安雷踹累了,靠着墙歇着,许邵东咬着牙坐了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安雷一脚又踹了下去,正中他腹部,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拽着许邵东的领子把他拽起来,我他妈告诉你,我妹男人多了去,可不差你这一个,我就不信她能为了你翻天了不成,给脸不要脸,老子弄不死你! 许邵东轻蔑的笑了两声,嘴里牙上都是血,流了出来,他冷不丁的一把拽住安雷,一拳头下去,冲上去又是一脚,安雷猝不及防,倒地上滚了两米。 我cao! 许邵东扑了过去,骑在他身上,几拳挥了下去,打得安雷哇哇叫。 你们傻愣着干什么,给老子弄走他。 后头的小弟把许邵东给掰开,犹豫着不敢上去打,直到安雷吆喝了一声,打,往死里打! 那几个小弟拳打脚踢的就上来了。 安雷呲牙咧嘴,揩去鼻血,绕着许邵东转,真他妈的经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 许邵东确实挺耐打的,没被打死,也没被打残。 几顿暴打后,他被安雷关到一间铁门屋里,这里环境好了点,没有腥臭味,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虫子,就是密不透风,空气不太好,更像监狱。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阿铃过来,他醒的时候,阿铃就坐在旁边。 屋里就他们两个。 他身上的血被擦干净了,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阿铃目光淡淡的,包含了一点心疼,垂着眼俯视着他。 许邵东也不坐起来,眼里有绝望,有愤怒,有无奈。 Shao. 许邵东别过头去,用手挡住眼,不想看她。 Shao。 你别叫我。 她拿开他的手,淡淡的看着他。 邵东,你别这样。 他费力的支起身子,目光冷冽而严肃。 我就问你,这些事你参与了吗? 第四十八章 我就问你,这些事你参与了吗? 阿铃侧过眼去,目光焦灼而无奈,像是不敢看他。 许邵东拉住她,说:你哥干的这些事,你知不知道! 阿铃闭上眼,咬住下唇,无力的点了下头。 他松开了她。 邵东,虽然我们做的这些事是非法的,但我们也有救人,救那些对这个世界更有价值的人!她睁开眼,迫切的拉住他。 许邵东一把甩开她,因为动作太大,伤口再次撕裂了,又流出了血。 Shao。阿铃刚要碰他,他伸手挡住。 你别碰我。 他捂着脸,别碰我。 那双好看的手,沾满了血和泥,轻微的颤抖。 他的声音低沉而无奈,我现在听到你的声音都觉得恶心。 Shao。 你走。 你不能没有我,如果我不管你,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你滚他摆了下手,把她推到了一边,嘶吼。 她一惊,猛地一颤。 她捏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轻喃:Shao,你别这样。 你们还有人性吗!你们还是人吗!他突然拽着她的手腕,你的心呢?啊?! 阿铃捻着眉看他,手腕被他掐的通红。 我们杀人,也救人。 许邵东嘴唇不经意的颤动了一下,两行泪顺着脸上的伤口流了下来,腌的伤口很疼。 他无力的左右看着,快被一种莫大的罪恶吞噬掉。 用一个人的生命换另一个人的,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生命。 阿铃红着眼,说:一个人可以救很多人,他的每一个器官都可以救人,医院里那些死人捐献的器官根本不够用,如果没有我们啊 她失声叫了出来。 啪 她的脸红了。 许邵东力气很大,他从没打过女人,可是这一次,已经到了彻底的绝望和愤怒,他的眼里充满了血丝,无可奈何的望着跌在地上的女人。 他趴到地上,跪到她旁边,用力的捏着她的肩,表情痛苦,如果挖的是你的心,你的眼,你的肾,你会怎样?你家人会怎样? -- 第119页 她怔怔的看着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自己。 这种感觉,格外的委屈,格外的难过,却没有愤怒。 Shao,你怎么能这样说? 那你们怎么能那样做!他吼道。 阿玲被他吼怔了,呆滞的望着他愤怒的脸。 他低垂着头,深呼两口气,渐渐冷静了下来,伸手捂着她的脸,语气诚挚,阿铃,别做了,劝你哥哥回头好不好? 阿铃冷漠的看着他,不说话。 别再害人,行不行? 她掰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拧着眉,绝望的看着她,阿铃? 她面无表情,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 到了门口,她停了下来。 他只听到一声近乎冷漠而无情的声音。 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了。 许邵东跪在地上,看着冰冷的铁门,缓缓关上。 砰 第二天,阿铃又来了。 许邵东躺在床上,背对着她,阿铃躺到他身边,从后面抱住他。 许邵东没穿上衣,身上多了几条血口子,人一碰,疼到心头。 谁打的你,你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他的手背了过来,将她推开。 阿铃拧着眉,满脸失落,她心疼的看着他身上的伤,出去取了药箱过来。 许邵东一动不动,背对着她,也不想说话。 阿铃轻轻的给他擦药,是不是哥哥? 她自言自语,还是那些手下? 他一言不发。 阿铃放下棉签,你别不理我行不行。 无声。 她又躺了下来,四周静的很,阿铃望着天顶,心里挺不是滋味。 阿铃声音变了个腔,Shao,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犟,就算我哥哥能放过你,下面那么多兄弟也在看着,等到我爸爸回来,就不会那么客气了,爸爸和哥哥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大的耐心,也不会废话太多,你要还是这个态度,连我也就保不了你。 你说那些卑贱的,无用的人有什么用呢?不如用他们来救一些更有价值的人,创造出更有利的东西,再说了,有一些人他们要是稍微长点脑子,也不会落到我们手里。 他一动不动,久尔,平静的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你们打着救人的幌子去杀人,实则为了赚钱,何必说的那么好听,恶就是恶,没什么好掩饰,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阿铃抚上他的肩,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邵东,重点是,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你一直这个态度,哥哥一定会杀了你。 他冷笑一声,言辞近乎冷漠,老子命在这,他要杀就杀。 Shao.你这是在为难我。 你走吧。 你怎么那么倔。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我们这么多天的情义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了吗?她把他翻了过来,看着他的眼,你说过带我去中国,带我回家的,你忘了吗? 他的目光凉薄,冷冷的看着她,我想带回家的是个义气,豪放,有个性的女子,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有多丑,安铃,用这些带血的钱,你不会良心不安,你不会做噩梦吗? Shao。她拧着眉心,打断他的话,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跟爸爸说放我们去中国,他一定会同意的,我答应你,以后我们再也不管这些事,就做一对普通人,好不好? 他推开她的手。 阿铃失望的看着他,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他用手指抵着她的胸口,无奈的笑了声,这。 阿铃转过头去,躲过他的目光,站起来背过身去,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沉寂再来。 他双目无神,盯着苍白的天顶。 这世界,怎么就变得那么肮脏了。 可是,即便有些人再肮脏,也总是有美的事物。 恶人源源不绝,然而,构建这个世界的,多数还是好人,不是么。 他闭上眼,仿佛看到了科迪勒拉高原,看到了环塔克拉玛干沙漠,看到了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湖,看到了勒多漫因冰川 那样广阔,自由, 那样温柔,干净。 * * 你好,顺丰快递,请签收一下。 顾宁瞅了送快递的胖子两眼,从他手里抽出笔刷刷的签好名字,接过快递,谢谢。 胖子多看了她几眼,笑的憨厚,不用谢。 刚要说再见,顾宁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胖子挠了挠头,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转身走了。 顾宁看了眼寄件人的名字。 邵玲。 她噘了噘嘴,不以为意,随意地把快递袋放在柜子上,继续躺到沙发上看视频,直到程潇下楼来。 程潇姐,你的快递。 程潇揽了揽披肩,眯着惺忪的眼,扶着楼梯慢慢悠悠的走了下来,我没买东西啊。 -- 第120页 快递挺轻的,包装的挺结实,程潇拿起来看了眼,找出剪刀拆开了。 她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拿着一个白纸包裹的东西坐到沙发上。 顾宁探过头来,说不定是东哥送你的新年礼物。她嘻笑,想给你个惊喜。 程潇没说话,事实上她半丁点也不信,她拿出包着的东西。 是一沓照片。 第一张就是许邵东。 顾宁满眼放着光,你看,我说是吧。 她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照片上对着镜头笑的男人,确实是许邵东。 他在对着镜头笑。 那一刻,程潇的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矛盾,开心,还是担心,她自个也分不太清楚,或许,后者稍稍多出那么一点,她抽开照片,翻出第二张。 他戴着墨镜,穿着白衬衫,绿色及膝短裤,坐在车顶,面朝朝阳。 顾宁舔着牙,一边看一边笑,哥好帅啊。 这是他年轻时候吧。她翘首,离程潇更近点,笑呵呵的,哥那会好黑啊! 程潇继续翻。 她看着照片上的人,认真的看着。 顾宁不笑了。 二十几张照片。 很陌生。 也很欢乐。 最重要的是,程潇第一次看到了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别样的东西,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原来,没有失明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赛车,潜水,画画,做饭,读书 他眯着眼,勾着眼,瞪着眼,闭着眼 温柔的,严肃的,平静的,搞怪的,嚣张的 他们拥抱,亲吻,亲密无间。 顾宁咬着手指,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程潇的目光停在一张合照上。 许邵东对着镜头笑,他身边的女人温柔的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里,包含了多少的情意,程潇再清楚不过了。 程潇把照片放到茶几上,站了起来。 顾宁以为她要走,小声地叫了声,程潇姐 她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快递包装捡了出来。 盯了半天。 寄件人,邵玲。 邵。 程潇走到卫生间去洗手。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多少的隐忍被掩埋在了平静的外表之下,程潇闭上眼近半分钟,然后睁开了。 手指被冷水冲的冰凉,泛着红。 程潇愣过神,赶紧关了开关。 她把头发撩到脑后,走了出去。 顾宁双手扣着放在腹前,在垃圾桶前站着,哭丧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程潇。 程潇走过去,把照片拿起来,转身上楼。 程潇姐 上了两层梯,程潇回过头来,对顾宁说:这几天订外卖。 顾宁轻声,嗯。 程潇转头,继续往楼上走,爬了两个楼梯又转身,对她说:宁宁,别出门。 顾宁不明所以,忙着点头。 说实话,看到程潇那样,她吓坏了,拿出手机想打许邵东的电话,思考再三还没没打,跑去了江荷屋里。 程潇关上门,掏出手机,照着快递单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长长的号码。 嘟了两声就接通了。 程潇目光低垂,紧盯着照片里的女人,缓缓的说:你好。 那头顿了有十秒。 顺丰快递还真顺风,快两天了才寄到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这工作效率,有空还真得投诉投诉。 那头抱怨着,让程潇有点困顿,这女人碎碎念的倒真是与想象中不一样。 程潇眸色淡淡的,缓缓抬起眼,看到照进屋的,映在墙上的阳光。 邵玲? 阿铃笑出声,我喜欢这个名字。 这不是你的本名吧。 你猜猜? 我知道警局里的是个替死鬼,也知道你想报仇,我没有报警,是因为这里头可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我看到了照片,也知道你和许邵东的关系,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安静。 我很心平气和啊。 程潇:你想要我的命,我没有死,你会善罢甘休吗。 阿铃:不会。 程潇:所以,你想要什么? 阿铃:你的命。 阿铃笑了。 你给吗? 程潇垂下眼。 为了他,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安玲,我们不是十八岁了,不会因为一些看似美好实则荒唐的事做出牺牲。 程潇淡淡的看着窗外的雪景,额头轻轻的靠着厚厚的玻璃窗,清晰的凉意蔓延,她抚了抚肚子,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会为了别人的生命去放弃自己的,更何况,那样正合你愿。 她抬起眼,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放任你们乱来。 阿玲没有说话,安静的听。 这里是中国,是我家,不是你的老巢。 她的言语平平淡淡,似乎没有任何愤怒,害怕,任何一丝一毫情感的宣泄,只是简单的告知。 -- 第121页 沉默了。 阿铃笑,程潇,我想跟你见一面。 无论我同意与否,无论你用什么手段,这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是你选择的方式问题,对吗? 你不怕吗? 怕有用吗? 沉默片许。 邵东的咖啡店对面,那家花店,下午六点,我在那里等你,你放心,我不会乱来。她顿了顿,你不会报警的,对吧? 突然,身后传来开门声。 程潇转脸。 二潇 江荷一脸失措的瞪圆了眼睛。 她轻轻的弯了弯唇角,轻语:没事。 垂眸,电话已经被那头挂断了。 * 第四十九章 那家花店,程潇很熟悉。 过去那几个月里,程潇路过它很多次,却始终没有进去过。 花店门口挂着关门二字,里头没人,滴滴答答的钟声被层层花叶阻隔,蔓延,朦胧的传入她的耳中。 程潇。 她转头,一道娇艳的身影立在花丛中,阿铃嘴角噙着笑,隔着一丛花看着自己。 程潇转身,面对着她。 阿铃示意她坐下,两个竹编椅子,离不到三米。 我叫安铃,你叫我阿铃就好。 安铃,邵玲,邵东,程潇眨了下眼,大概了解了。 程潇:不是初次见面,也不必客套了。 阿铃挑起嘴角笑了下,眼神有些轻蔑,看来恢复的不错。 程潇稍稍侧头,托你的福。 阿铃走到窗前,目光深邃,看着对街。 对街,许邵东的咖啡店。 这家花店是我的。 程潇目光追逐着她,这艳丽的背影里怎端都嗅得出一丝忧伤的味道。 因为许邵东? 阿铃动了动唇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想追回他? 阿铃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口袋里掏出烟,慢悠悠的点上,她坐到藤椅上,翘着二郎腿,轻薄的烟雾下,她肆意的笑着,要吗? 不用。 阿铃紧接着又抽一口,缓缓的吐出来,你知道我是谁? 他的前女友。 阿铃翘着二郎腿,眼里带笑,嚣张的望着她,你错了,我是邵东的女人。 程潇面色平静,看着她,莞尔轻轻一笑。 带了种别样的意味。 那天我是故意撞的你,可惜呢,没撞死。阿铃抖了抖烟灰,撇了撇嘴,脸上有些哀怨,说:你很聪明,没有报警是个正确的选择,说实在的,中国警察还真是有点不好应付。 怨恨解了? 阿铃瞅了瞅她,嗤笑一声,恨解了,怨还在。 程潇平静的看她,没有说话。 我是坏人,程潇。她吐出口烟,哼笑,可他是好人。 我想你应该大概了解他之前的事。 阿铃低下眼,咬了咬上唇,Shao跟你提过我吗。 提过。 他是怎么说我的? 前女友。 就这个? 嗯。 阿玲失望的摇了摇头,你想听我们的事吗? 她对上程潇的目光,她笑着说:你一定想听。 你说吧。 阿铃含笑,随手折一只红玫瑰,细细的看着。 那还是五年前 程潇耷拉着眼皮,静静的听着,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地上七七八八的烟头,凌乱的躺着,各相静默,有一分多钟了。 我问你,你一个正常人,家境富裕,工作体面,长得也不错,应该不少男人追吧?阿铃挑了挑眉,可你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盲人,还是一个独眼? 程潇睨了她一眼,一点也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你的家人不反对吗?你不怕你的朋友看不起?她嘶了一声,你是不是哪有毛病? 程潇说:你也觉得不可思议? 阿铃哼笑了两声,脸上说不尽的欢喜,自言自语说:不过话说回来,shao的确很迷人。 她半眯着眼睛,盯着燃烧的烟头,勾着嘴角肆意的笑,不得不承认,那么多年过去,每每当她得意,开心的时候,那股子明媚的笑容一点都没变。 确实,很美。 阿铃感慨,意味深长的叹了句,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想睡了他的。 她轻吐着烟,滑腻的舌尖舔了舔尖尖的牙尖儿,可是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下面有问题。 想到这,阿铃又笑了,最后,还不是乖乖的上了我的床。 她眼里带笑,嘴里也噙着笑,她抽了口烟,仰着脸,缓缓的吐了出来。一缕青烟流出,越加稀疏,越加轻淡,渐渐的消散开,稀薄的白烟里,她妖艳的脸稍添几分慵懒,几分轻蔑,几分娇媚。 曾经我们感情那么好。 -- 第122页 她目光涣散,脸上带着笑,回味无穷,她转过脸来看程潇。 语气平淡而无力,慢悠悠的说:可他好狠的心,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阿铃用手揉灭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几下。 你肯定也觉得我坏透了吧。 程潇没说话。 觉得我活该吧。 程潇没有回答她,隔了□□秒,程潇看着她沮丧的脸微微低垂,她淡淡的笑了笑,紧接着说:我觉得你挺可怜的。 阿铃似笑非笑,微拧着眉心瞅着她,不可置信的重复一句,可怜?! 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看着程潇的脸。 四目相对。 美艳,嚣张,张扬,她确实美的让人不得不爱。 程潇盯着她的眼,不说话。 毫无畏惧,冷冷静静。 这让阿铃气来的更大,同时也觉得好奇,好玩。 她歪了歪脸,轻蔑的扬着一边嘴角,语气缓慢,你说说,我哪里可怜了。 程潇眨了下眼,仍旧望着她的眼睛。 轻声说:你连你自己可怜在哪里都弄不清楚,还不够可怜吗? 阿铃冲她的脸扇了一巴掌,猝不及防。 红红的指印很快在白皙的皮肤上散了开,程潇被扇的脑袋发昏,杵了几秒晃过神来,她转回脸,半张着嘴,呼出口气,继续看着她,她的胳膊肘搭在藤椅上,十指交叉相扣,很自然,却像一个防守的动作,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不会和你去打架,我现在也打不过你,更何况, 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她没有说下去。 安玲俯视着她,也没有说话。 安铃,这么多年来你还不为曾经犯下的错所悔过,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为什么那么讨厌你,逃避你,他为什么不要你,这还不可怜吗? 阿玲无话可说了,眼神有了一丝悲哀。 程潇看着她悲怆的脸,有些隐隐的难过,许邵东是个重感情的人,他这个人简简单单,包括他的感情同样也是,可是虽然简单,却深刻。 安铃,曾经他很爱你,但是是你自己亲手把这段感情给毁了,你怪不得别人。 阿铃嘴唇有些颤抖,眉心拧着,低下眼去。 她解开围巾,拨开衣服,露出一个肩来。 我可以为了他去死,程潇,你不配和他在一起。 程潇清楚的看到,她的肩上有个弹疤,和许邵东的差不多。 突然,她又捏起程潇的下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多了解他。 阿铃狠戾的笑了笑,松开了她,理好了衣服。 程潇,你以为他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她轻蔑的转过眼去,拖长了音调说:是啊,你确实长的不错,可是他看不见啊,换了一个人,换一个声音,到他面前没什么两样,所以你以为自己算什么? 程潇半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你也说了,shao重感情,只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接受不了我,没关系我可以等,直到他接受为止,大不了,我就抛下前尘过往,做一个普通人,顶多是穷一点罢了,可是你,你不好奇他为什么喜欢你?一个男人,为什么和一个从没见过女人在一起,程潇? 她把脸凑过去,说:他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像我。 阿铃轻蔑的笑了声,我们两个子差不多,身材差不多,我抽烟,你也抽烟,在一个男人孤独寂寞,感情上最脆弱的的时候,有个女人突然毫无顾忌的陪到他身边,而且是个比较富有的女人,是人难免都会动心,更何况,还是个盲人。 程潇安静的看着地面,目光平平淡淡,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简单点说,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品。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重见光明,那个时候,你们之间就不会有一丁点的改变吗?假如当他看到自己面前的女人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的时候,你能保证他还会和你在一起?阿铃歪着脸望着她,一脸邪意的笑着,怎么,说到心里了?戳到痛处了? 阿铃仰了仰下巴,扶起椅子坐了下去,不过你也别难受,shao多少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 我不想和你做任何无意义的口舌之争。程潇抬起脸来看她,眸色很浅,像蒙了层雾,而且你说错了,我们不一样。 阿铃不屑的笑出声。 最深沉的爱是什么?程潇淡淡看她,不是金钱,不是权利,不是外表,也不是你说的习惯和喜好。 无论美丑,无论贫富,也无论性别,我认为最真实最深刻的感情,是爱上一个人的灵魂,一种最最原始的东西。 程潇望着她妖艳的脸,一口气沉到心头,他爱过你是真的,爱我也是真的。 这毫无关联,也并不矛盾。 阿铃冷着脸看着她,一时无言以对,大概是默许她说的或许是对的。 安铃其实你内心清清楚楚的明白,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 第123页 四目相接,阿铃的情绪从傲慢转化为愤怒,从愤怒转化为悲伤,最后,缓缓沉下眼去。 就像一层薄膜,稍稍一捅就破了,有些话,一说出来,真的会伤到心。 她紧抿着嘴唇,神色黯淡,我觉得他不会忘掉我的。 程潇静静的看着她。 阿铃揉了揉太阳穴,不说话了。 咔。 阿铃又点上根烟,稀薄的烟雾下,她苦笑,朦朦胧胧,说不尽的苦楚。 她吐了口烟,继续说:邵东这个人很会玩,会打架,会办事,人还仗义,又是我的男人,弟兄们和他玩得很好,爸爸也很喜欢他。 可是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当初打死我也不会来中国。 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他暗地里谋划些什么事情,我是他的枕边人啊,我怎么可能一丝都没有察觉,我只是不愿意戳穿,我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狠下。阿玲苦笑一声,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胆子就是大,敢用那么多人的生命和未来去做一个赌注。 她低下头,吸了口烟,缓缓的吐了出来。 这道美丽的景,却突然显得格外的凄凉。 最终,你赌输了。 阿铃近乎绝望的看着程潇,声音带着可怜的哭腔,我的哥哥因为他死了。 程潇,你也有哥哥,如果你的哥哥因为他而死,你会不会恨他? 程潇没有回答。 阿铃苦笑,我以为我会,可是我没有,我觉得那种情感很快就会消失的,我不该带着仇恨去继续爱他,我告诉自己没有关系,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是并没有,三年过去,一点都没有变好。 阿铃忽然看向程潇,看着她平静,冷淡的脸,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她缓缓的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程潇,向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你以为我们在中国找不到一个人吗?你以为只改了名字,换了身份,躲到另一个城市就安全了吗?这些年,我的人一边监视他,一边保护他看到他受尽冷眼,看到他崩溃孤独,看他变的越来越安静,看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阿铃走到程潇的身后,纤细的手滑过她的脖颈,看到他走到你的身边。 她弯下腰,嘴唇靠着程潇的耳朵,轻轻的说道:我受不了他和另一个女人朝思暮处,见不得他对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我接受不了他把我完完全全的给忘了,程潇,你不该出现的。 阿铃用嘴唇蹭了蹭她的脸颊,细声说:他怎么能把我给忘了。 所以,我来找他了。 程潇微微拧了拧眉,其实,你们家里做的事情,你只是知道,但从未参与过,是吗? 为什么这么说? 程潇看着她警惕的面孔,说:五年前,你二十一岁,你在谈恋爱,飙车,疯玩,你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跟着家人做生意。 她静静的看着程潇。 沉默,便是承认了。 程潇微微侧头,语气平和,那你为什么不和许邵东说呢? 阿铃震惊。 你没有做那些事,如果你说了,他不会厌恶你的。 阿铃的手松开了她,程潇侧脸,我不会悲天悯人,我也不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如果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阿铃,你和他之间有点可惜。 安玲不语,看着地上那朵红玫瑰。 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现在跟你毫无关系。 阿铃抬起眼,看着她略显坚毅的侧脸,她的语气淡然而坚定,不是与你对抗,不是与你协商,更不是与你辩论,她直白,明确,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一个不争的事实。 现在,他是我的男人。 就算你杀了他,或者杀了我,也改变不了。 * 第五十章 程潇过了马路,来到街道的另一边。 咖啡店没有关门,里面客人挺多,张昕和一个女服务员忙里忙外的,也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程潇。 她自己走了进去。 老板娘? 程潇向张昕微笑了一下,店长在吗?。 不在,这些天就昨个来了一趟,店里招了个新店员。 程潇哦了一声。 你身体怎么样啦,听说你出车祸了我一直在店里忙也没去看你。 我没事,谢谢你关心。 张昕摆了下手,嗨,不用客气,程潇姐,之前我对你有些误解,态度不是很好,我就是个粗性子的人,你别介意啊。 程潇笑笑,没说话,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太注意过张昕的行为举止。 张昕说:不进去吗? 我回去了,你忙吧。 那么冷的天,喝杯热乎的再走吧。 谢谢你,不用麻烦了。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点。 再见。 * 美女美女。 程潇睡着了。 美女 -- 第124页 猛然惊醒,一阵恍惚。 美女,到了。 程潇坐直了,有点头晕目眩,付了钱给司机,道声谢谢就下了车。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的走进小区里。 化雪时际,真是冷啊。 一辆车停到她旁边,程潇看到车里的人,叫了声哥,嫂子。 于漫打开车门,下车来牵着她的手,手怎么那么凉啊,也不知道多穿点,快回家。 车窗打开,程旭探出头来,老远看到你,还以为认错了,这么冷的天你在外头闲逛干什么,看看,脸都冻红了。 程潇笑笑,说:走吧。 江荷坐客厅看电影,看到三人进门来,拄着拐杖兴奋的走了过来,呀,大哥大嫂来了。 于漫放下包,赶紧上前扶江荷,瞧你腿都这样了还这么不老实,快,快坐下。 江荷拽着她的衣服,小心的坐回沙发,还不是看到你们激动的。 于漫无声的笑,那么久没见了,哎呦,我们江荷又瘦了呢。 真的么?太好了。江荷一高兴,瘫后头去。 于漫坐到程潇旁边,一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微笑着说:我的小外甥哦,给舅妈摸摸。 程潇淡淡的笑,还摸不太出来。 程旭到了几杯热水,放到茶几上,坐下来说:才两个月。 于漫牵着她的手,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个宝贝啊。 会的嫂子。 程旭撇了下嘴,不急,不急。 于漫白了他一眼,把杯子递到程潇手里,怀孕的人可得注意保暖,别冻着,用药多不好啊。 谢谢嫂子。 于漫又问,孩子他爸呢?没来陪你吗? 程潇笑笑,这几天店里忙。 这样啊。于漫端起杯子喝了口,再忙也要陪你啊,回头嫂子见了可要说说他。 江荷翘了翘脚,二潇你出去那么久干嘛去啦。 见一个人。 程旭:什么人? 程潇:人。 程旭: 程旭扬了扬眉,不说话了。 于漫放下杯子,继续握着她的手,潇潇想吃什么不,嫂子给你做去。 一听这话,江荷乐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嫂子要下厨,吃了那么多天外卖,这下有口福喽! 程潇看她一眼,笑了笑,没什么想吃的。 于漫:都说怀孕的人会特别想吃某样东西,怎么会没有呢,潇潇你可别客气,咱都是自家人,想吃什么直说。 程旭:炖点鸡汤吧,补人。 程潇:随便做点吧,我最近胃口也不是太好。 于漫:那好吧,我看着随便做些,程旭,去菜市场,快,给我开车去。 程旭扬了扬眉,敞开双臂,又成司机了。 于漫:别废话快点。 江荷舔着牙看着他两喋喋不休的出门去,一个劲地偷笑。 他们走后,程潇问江荷,顾宁呢? 说是去见一个朋友了。 朋友?程潇疑惑,她在这有什么朋友? 这我不知道,唉好像是姓马? 马?小马? 那个卖电动车的? * 天地苍茫, 颜色越来越灰, 越来越沉。 阿铃坐在车顶上抽烟,傍晚,西边的天上却突然冒出点夕阳的影子。 灰烬被风吹散,融进雪地里。 她张开手掌,伸向落日,淡淡的余晖透过指间的缝隙照在脸上,一暗一明,一明一暗。 用力的抓了一下,捕捉到冰冷的空气,握在手心,一会就暖了。 她目光迷离,夕阳并没有让疲惫减缓,反倒负荷更大,整个身体快被掏空了。 好累啊。 这些年。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她侧着身子,瞳孔泛着淡橘,里头装着苍茫的天和地。 日落山头。 放佛回到了当初。 晚上,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水美,夜美,人更美。 一架小型游轮上,他们并肩躺在甲板上,望着星空。 阿铃:离开以后,有想过去哪里吗? 许邵东:新西兰。 许邵东:或者越南,然后就回家。 阿铃:去越南吧。 许邵东:为什么? 阿铃:离家近。 许邵东笑,这么一说,也有理。 那就越南。 沉静。 阿铃:还会回来吗? 许邵东:你想我回来吗? 阿铃:想。 许邵东笑,这次怎么那么软。 阿铃:因为是心里话。 许邵东:你就不会求我别走? 阿铃:求你妹,你以为你是谁。 -- 第125页 许邵东: 阿铃:不过,你要是不想走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收留你。 许邵东: 无声了。 风轻轻的摇过去,再摇回来,再摇过去。 太静了,只有层层水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轻轻的,轻轻的,好听极了,也温柔极了。 他的眼里映着整片星空,深邃,迷人。 他的心里一片沉静,三年飘摇,历经风雪沙尘,看透人间百态,他突然,也是第一次觉得,余生若是平平淡淡,安安逸逸的生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都不去了。 嗯? 他的手指顺着甲板缓缓向前伸,摸到了她的手,轻轻的握住了。 跟我回中国吧。 她侧脸,望着他。 跟我回家吧。 阿铃轻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美丽的眼看着他,就突然觉得,有点感动,有点开心,有点,幸福。她轻轻的咬着舌尖,为了不让他笑自己假装沉着脸,憋着不笑。 她垂了垂眼,等他吻自己。 许邵东眼一邪,看到她水润润的眼,挑挑眉说:我数三下。 阿铃: 一。 阿铃: 二。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 s 阿铃:闭嘴,老子阉了你。 许邵东: 阿铃笑出声,移走目光,望着天。 你舍得吗? 她不吱声。 许邵东勾着一边嘴角,胳膊肘抵了抵她,坏笑道,舍得吗? 阿铃一脚踹了过去。 滚 疼 阿铃偷笑一下,立马收住,看着夜空,眼珠子乱转,刚才说的还算数吗? 许邵东侧过身来,面对着她,刚说什么了? 一个膝盖抵了过来。 啊他捂着下面,呲牙咧嘴,装模作样。 阿铃严肃脸,昂起头,拽开他的手,没事吧。 许邵东笑说:要不你检查检查? 一巴掌下来。 她又躺了下去,枕着小臂,不理他。 许邵东一手托起她的脑袋,拽到自己怀里来,女人要温柔点。 阿铃白了他一眼,哪天我变温柔了,跟你姓。 他的嘴角拉出一个大大的弧度,笑的饶有深意。 邵铃 邵铃 事实上,她的内心无比欢喜,她枕在他的胸膛,感受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的切实感,夜幕里的星星点点密集,散落,看着看着,好像每一颗都成了他的模样。 阿铃眼里含笑,手放在他的脖间。 万籁俱寂,天水相接。 风轻轻的摇,摇散她的纱裙,比水更柔,比风更轻,扬着,飘着,就融了梦境。 她闭上眼,倏尔回忆起往生。 心静了下来。 愿你一双净手,洗尽我一身罪恶。 浪声,轻缓。 从今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闭上眼,嘴角轻扬,头轻轻的靠着他的肩。 你飙车,我也飙车,你上天,我也上天,你下海,我也下海,你流浪,我跟你漂泊一生。 他的手指插入她的长发里,又软,又干,他翻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温柔的看着她美丽的脸庞。 我下地狱你也跟着? 你不会下地狱的,你是个好人。她轻轻的抚着他的侧脸,目光虔诚而柔和,没有人比你更好。 他温柔的看着她的眼。 shao. You die,i die。 他笑了。 水浪。 静静的。 人轻轻的吻。 船轻轻的荡。 如果,初次,是激情,是冲动,是欲望。 那么现在, 是柔情,是爱意,是托付,是执子之手,是, 生死相约。 * 北风迎面吹来,吹散了长发,她从长长的记忆里醒来,无意的弯了弯嘴角。 舍得舍得,却如何才能做到舍得。 我总觉得,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我该努力一下。 至少,不会那么遗憾。 柔和的目光依旧柔和。 冷静的面庞依旧冷静。 阿铃站了起来,北风摇着长发,雪地映着红衣,她朝着落日的方向。 【You die,i die】 她拉开嘴角,像最开始的时候。 张扬,肆意,温柔,不拘不束。 阿铃仰着脸,迎着风,轻轻的闭上了眼。 温热的气息融进冰冷的空气里,与无情的尘埃,结合。 男人说过的话,要算数的。 -- 第126页 * * 第五十一章 三年前。 二小姐,你快进去看看吧,那个人疯了似的喊你。 安铃从进门来,后头跟着一个小弟。 听到动静,许邵东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安铃面前,托着她的臀把她抱了起来。 安铃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倾在他身上,许邵东仰脸看她,喘着粗气,啃住了她的嘴唇。 幸好反应的快,她的手托着他的头,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吻中。 许邵东抱着她,一边亲吻她,一边盯着她身后的小弟,目光狠戾,小弟赶紧关上门出去了。 他把她放到床上,倾身上去。 安铃双手推着他的胸口,Shao。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阿铃,我想好了。 阿铃缓缓的笑了出来,shao。 许邵东吻了下她的眼睛,柔声道,我爱你。 她抿着嘴笑,双腿勾住他的腰,我也是。 他勾了下嘴角,吻住她的嘴唇。 * 许邵东身上的伤好了很多。 他想要出门。 F当场给他拦了下来。 呦,上哪去啊这是。 出去走走。 wan,十三,pipa,小K,跟着他,你们给我保护好了,出来什么意外,二小姐和老大饶不了你们。 是。 许邵东平静的看着他,我就是出去散散步。 散啊,散去啊,他们几个也要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是吧。他拉开了嘴角笑,去吧。 许邵东看了他几秒,没有说话,出去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处一个牢笼之中,死不了,出不去,逃不掉。 有什么方法? 什么方法? * * 安雷很少回家来,过了半个月,安铃的父亲回来了,许邵东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所有人都叫他安六爷,和许邵东想象的不同,安六爷长得很慈祥,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细,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个长相和蔼的老头会做这种没心没肺的生意,中国古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许邵东底子干净,又是个青年艺术家,安六爷很中意他,开始想让他和安铃两人过正常日子,可是许邵东没答应。 他想法设法跟着安六爷,一起做事。 那个叫老九的,也是个中国人,跟着安六爷七年了,七年前他被人带了进来,默默无闻,直到有一次老八带着他去边境做生意,被警察给一窝剿了,老八中了三枪,是老九拼了命的把他救了出来,被枪嘣掉一根手指头,老八逃出来也没几天活,两天就死了,死的时候紧紧拽着老九,过了不久安六爷就收了他做干儿子。 除了安六爷,安雷,阿铃和老九,所有人叫他东哥。 道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叫东哥很厉害,三个字,狠,毒,辣,他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和手下的关系很好,很多人愿意跟着他。 他再也没回去,未来的一年,也没回去,他住在阿铃家,之前的那个仆人小古已经不在了,后来一次偶然,许邵东和一帮小弟去红灯区,在一群夜莺中看到了她,她站在路边招揽客人,打扮风骚,还叼了根烟,她和许邵东对视两眼,什么话也没说,眼里什么感情也没有。 那天晚上,许邵东一直坐在车里抽烟,没过多久,两个小弟扶着死沉沉的金发女人上了车。 他坐在副驾驶抽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掐了烟,说:我坐后头。 车开了十几分钟,许邵东开始拍那女人脸,醒醒,醒醒。 女人动了一下,没醒。 许邵东摸出烟来抽。 过了几分钟,他又晃可了晃女人,醒醒。 开车的小弟乐了,东哥对这金发妞感兴趣? 许邵东抖了抖烟灰,眯着眼说:没玩过外国妞,不知道什么滋味。 副驾驶的小弟回了个头,奸笑,二小姐管的严? 许邵东哼笑两声。 东哥,上个女人而已,男人嘛,偶尔开开荤也正常,今个您随意,咱哥两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哼笑了一声,抓了把女人的胸,跟死了似的,没意思。 东哥还喜欢来强的,哈哈。 可不是,不然怎么拿的下二小姐。 许邵东笑了声,没说话。 哥,今个乘二小姐不在,就让您爽一把。 拿着烟的手停住了,他平静的看着他们两,意味深长的微笑。 女人身上药刚解,没什么力气,细胳膊细腿的挣扎着跟猫挠似的,许邵东扛着她就往草地里走,越走越深,越走越远。 直到看不清他们的车。 他把她放到草地上,女人开始骂了。 拳打脚踢,一口一个shit 许邵东一巴掌打了过去,你他妈别喊了。 把她打的醒醒的。 他从腰间拔了一把刀。 女人身形狼藉,满脸眼泪,妆也花了,抿着嘴哭,不敢出声。 他扶起女人,一脸认真的说:你快跑,一直往西,别回头,拼命跑,那边有人家,你找地方躲起来。 -- 第127页 许邵东一拳打在自己脑袋瓜子上。 You run toward the west,don't look back, desperately run, find place to hide,ok 女人怔怔的,不动弹。 他推搡她一把,run! 女人跑了,跑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看到男人撸起袖子,伸出手臂,一刀插了下去。 穿透骨肉,血顺着刀尖流,染红了青草。 男人跪了下去。 她哭出了声,摔了个大跟头,脸上沾满了泥,又爬起来继续跑。 Run. Run. Run. 几个月后。 有一批毒品要运到中国境内,数量不多,纯度相当高。 它们藏在小孩的身体里。 是的,在六七八岁小孩的身体里。 基本都是被贩卖来的孩子,个个骨瘦嶙峋。 而这些孩子,每一个,或者两个,都有一个父或者母。 离开泰国的前一天晚上,他带着一个小弟去探查。 其中有几个中国小孩。 许邵东叼着烟,俯视着这帮孩子,一个个蜷着身子一个挨着一个躲着,不敢看自己。 他们怕他。 许邵东劲大,这些孩子又轻,拧起来跟拧个小鸡崽子似的,他两手掐住小女孩的腋下,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小女孩是单眼皮,脸色很苍白,两只眼睛黑漆漆的像两颗黑曜石,发着光。 她看着许邵东。 许邵东也凝视着她,冷冷淡淡,不敢带有一丝怜悯。 他冷笑一声,这小孩子能成事吗? 东哥这您就不懂了,都有大人看着,再说,这群娃也不敢生事。 小女孩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软绵绵的。 叔叔。 他看着她清澈彷徨的眼睛。 叔叔,放我回家吧。 他颤了一下。 那种罪恶感与愤怒感夹杂而来,快要把他的心脏撕碎。 许邵东轻轻的放下她,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转过身,低着头,走开了。 * 为了掰掉老九,安雷帮了许邵东不少忙,再有安玲在后头支撑着,许邵东地位很快变得很高,后来安六爷交给他几笔大生意,滴水不漏的都完成了,六爷对这女婿更是欣赏,眼看着就要和阿铃谈婚论嫁的时候,许邵东跟阿铃提过想回中国,后来阿铃便与六爷说了,过不了多久,许邵东带着阿铃回到了中国,去了云南。 泰国缅甸老挝中国来回跑,做毒品生意。 许邵东算是个二当家,兄弟们自然敬畏,他平时玩的开,和大家关系处的也好,那段时间,许邵东结识了不少同行,也结识了不少敌对人士。 比如说,条子。 * shao,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啊。 许邵东叼着烟,一大块颜料抹在油画布上,他沾了点调色油,在调色板上搅几下,继续作画,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阿铃抢过他手里的油画笔,认真的看着他,我问你话呢。 许邵东拿回画笔,沾了点颜料继续调色,以后吧。 阿铃拽了他一下,你总说以后,到底要多久。 最近不是忙嘛。 什么忙,有什么事交给下面的人就好了,你什么都亲力亲为,累不累,shao,你可别忘了,我们回中国主要是回你家。 许邵东侧脸看她失落的脸,转身亲了下她的侧脸,快了,好不好,得空我们就回去。 阿铃拧着眉心,将信将疑,你可别反悔。 他拉长了声音,嗯 shao,不过我很好奇,你最近在忙什么,我问了兄弟们,说你经常不见人影,你跑哪去了? 许邵东捏了下她的脸,我总不能二十四小时跟他们在一起吧。 你是不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她蹙着眉,一脸认真。 许邵东转头看着她的脸,笑了笑,你想什么呢。 你不会是在外面有女人了吧? 他噗一声笑出来,阿铃,我有你就够了。 阿铃语气严肃,shao,你可不能对不起我。 许邵东蹭了蹭她的额头,转头继续画画,现在,只有画画,才能让心静下来,才能忘掉那些污浊不堪的事,才能掩饰住那些徘徊的心事,才能认认真真,一步一步的谋划。 阿铃见他又不理自己,拿出一个大号的笔来沾了点颜料往他身上一抹。 你干嘛? 陪我玩吧,别画了。 许邵东叹了口气,又不理她了。 你怎么变得那么无趣了。 阿铃见他不理睬自己,白了他一眼,把裙子给脱了,骑到他身上,你多久没和我亲热了。 说着就去吻他。 许邵东握着笔,另一手推开她,别闹,我画画呢。 阿玲严肃的看着他,几秒,丢下画笔气哼哼的走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扔了画笔,脱了上衣,掏出根烟。 -- 第128页 快两年了,身体相比当初,更结实了。 他走到窗前。 看着天空,蓝蓝的,清澈,干净,他缓缓的吐出口烟。 快了, 快了。 * * 这是你托我给你买的。 小王递给许邵东一个小盒子,他也没打开看,揣进口袋里。 他叼着烟,低着头,脸上很沉重。 我最近会和安铃提出结婚,到时候,她爸爸和哥哥应该都会来。 好,具体事宜,我们到时候再商量,争取这一次一网打尽。 沉默。 邵东,卷入这趟浑水里来,真的值得吗?你要知道,身处其中,你也是有危险的,就算这次灭了大多数犯/罪分子,你以后的生活也不会一帆风顺,你要知道,会不断有人找你报仇的。 总不能坐视不理吧。他笑了笑,拍了下小王的肩膀,不成功便成仁,老同学,我相信你。 小王捶了他的胸口一下,爱管闲事,你从小就这德行。 警//察同志,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啊。 小王笑笑,得得得,就你对。 东/南/亚这些国家和中/国不同,它们放肆,猖/獗,不像中国,毒/品犯罪器/官倒/卖都是偷偷摸摸。 你说的对,我国对毒/品犯罪惩处力度算是世界上最大的。 所以,我相信你们。 沉默。 那,那个女的呢? 她的情况好得多,没有直接参与犯罪。 那也得脱不了关系啊。小王不笑了,表情黯淡了下来,你真舍得你女人。 许邵东抽了口烟,舍不得。 他缓缓抬起脸,目光决绝,也得舍。 * 第五十二章 旷阔的场子,阴暗湿冷。 阿铃一个人坐在铁皮门口的楼梯上抽烟,看到许邵东开着车过来了,她轻缓的吐着烟,眯着的眼睛微睁了睁,肃穆的凝视着他。 许邵东走了过来,你怎么坐这? 你去哪了。阿铃侧着脸抽上一口,扬了下下巴,边吐烟边问。 他一愣。 阿铃目光凌厉,快要把人剥一层皮一样。 去哪了? 她站了起来,冷冰冰的看着他。 阿玲。 我问你话呢。她吼了声。 她抿着嘴哼笑了两声,shao,你最近越来越不正常。 我出去办个事,你想什么呢。 办什么事? 许邵东没理她,往前走,阿玲拽住他胳膊,我问你办什么事了! 许邵东皱着眉,买东西。 你买东西。她轻蔑地笑了笑,你买什么,你买通警察吧! 阿铃!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 小弟们听到动静,都出来了。 话不能乱说。他盯着她的眼睛。 阿铃赌气似的看他,我乱说,那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怎么了二小姐?小弟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站在阿铃背后,虽说现在许邵东管事,但到底阿玲才是真正的主子,兄弟们还是偏向她的多。 阿铃一甩胳膊,紧皱着眉头,叮问,你说啊! 许邵东朝她走两步,阿玲你冷静点。 阿铃伸手挡,不让他过来,他一把抱住她,怀里的人又打又踢,许邵东拽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阿铃穿着高跟鞋,下巴稍抬,刚好埋在他肩上,他的身上很浓的一股烟香,混杂着每个人身上特有的体味,好闻极了。 她握着口袋里的那物,动也不动,悄无声息。 方方的,硬硬的。 一个小盒子。 阿铃的手一抖,心一颤,把它掏了出来。 许邵东松开了她,垂下眼看她的表情。 阿铃嘴唇微颤,拿着盒子不知所措,时而看他,时而看盒子,时而又看他,一脸感动,一脸吃惊,一脸期待,一脸惊慌失措。 他俯视,嘴角拉着,目光却淡淡的。 阿铃打开盒子,阳光下,钻石熠熠生辉,高雅炫目。 他俩很静,周围的人却起哄了。 许邵东把食指靠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降了下来。 他取下戒指,单膝跪了下来。 他仰着脸,安玲,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嘴一撇,眼泪流了下来。 大众欢呼,起着哄。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二小姐答应他! 阿铃撇着嘴,眼泪流了一脸,感动的看着他。 我数到三。 阿铃一把揩去眼泪,破涕为笑,讨厌。 一。 阿铃把手伸过去,你别说话了,一开口就破坏气氛。 许邵东勾了勾嘴角,笑了,将戒指套到她手上。 他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阿铃跳到他身上,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大口。 -- 第129页 接着,旁若无人的亲吻。 后头小弟见势也叫喝着,唉走走走都走了,别凑热闹了啊。 亲完了,她把脸埋在他的脖间,蹭来蹭去。 他对她耳边轻言,我去挑戒指了。 她感动的连连点头。 这些天对你冷淡了些,对不起,我就想给你个惊喜。 她撒娇似的哼了两声。 shao,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低着眼,目光低沉,轻语,我知道。 打电话让爸爸和大哥来吧。 她还是点头。 我爱你,邵东。 他没有说话。 笑了。 有些苦涩,有些难过。 他把脸埋进她的长发里,深吸了一口气。 * 两辆车急速行驶,停在一个湖边。 阿铃跳出车,欢笑着喊:shao,你输啦。 许邵东下车,向她走去,阿铃跳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滑到他身前,唇齿相接,许邵东托着她的臀,往湖边走。 轻柔浪漫的音乐,婉转,缠绵,还有些隐隐的悲伤。 她枕着他的胳膊,窝在他腋下,淡笑着,静静的听音乐。 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 到中国以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赛车。 许邵东没有回应。 她翘首看他脸,怎么突然想起来飙车了。 许邵东揉了揉她的头发,很久没陪你了。 阿铃笑,冲着他的脸亲了一下,继续躺到他怀里。 许邵东看着蓝天白云,看着在云间穿梭的鸟,闭上眼睛。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残阳挂在黯淡的天空,环绕着的霞渐渐灰了下去,晕开了,他静静的望着天空,分辨出每一种颜色。 蓝灰,紫灰,橙灰,青灰 灰白。 这灰暗的世界。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脸上,看着怀中熟睡的女人,心里闷的厉害,有一瞬间,他自私的想要时间永远停留这一刻,想要忘掉过去重重,忘掉一切好的,不好的事。 他轻吻她的长发。 可是阿铃,对不起了。 起风了,湖水开始发出阵阵微妙的涟漪声,很轻很轻,不明不灭的月亮挂在空中,伏抑的夜色染得他的双瞳更黑,更深。 天黑了呀。 怀中人醒了。 她揉了揉眼,坐了起来,你怎么不叫我。 他淡淡的看着她,深邃的眼很柔和,想让你多睡会。 阿玲看着他深深的目光,笑了,伏下身去,贴着他的脸,看什么呢。 他揽住她的腰,阿铃力一散,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看你啊。 阿铃笑,我好看吗? 好看。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不过三秒,捂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是啊,开始害怕,害怕直视,害怕面对。 你怎么了?她柔声问。 许邵东深嗅一口气,轻轻的唤了声她的名。 她要起身,又被他的手压了下去,没办法,只好躺在他的胸膛上,夜静极了,阿铃侧着脸,听他的心跳声。 阿铃,我们以后不做这个了好吗? 为什么? 我们回老家,我画画,你带孩子,我卖画的钱够养你了,我们就做一对平凡的夫妇。 阿玲笑,好啊。 或者我们一起去飙车,去沙漠,去越野。 阿玲笑,好啊。 再或者,我们去浪迹天涯,一生自由自在,好吗? 她还在笑,依旧是一声好啊。 无论做什么,无论去哪里,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弯了嘴角。 刚要说话。 去自/首吧。 她缓缓睁开眼,笑意淡了下去,目光落在一棵随风摇摆的小草身上。 它脆弱,渺小,不堪一击。 你这种情况,最多三年。 阿铃抬起头,淡淡的看他。 Shao? 他侧过脸,紧闭眼。 阿铃坐起身,掰过他的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 阿铃蹙着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许邵东坐起身来,抱住她,阿铃。他低着眼,声音低沉,就三年。 她轻抿着嘴,不动声色,像个僵尸一样被他搂着。 他拧着眉心,紧抱着她,我也是毒//枭。 虽然我帮助警/方破/案,我自/首,可我还是会坐/牢。 她看着平静的湖面,心灰意冷。 估计我也就在里头几年,你等等我,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 去自/首,好不好? 一阵风来, 温和,却像刀片一样,心里头,寒透了。 阿玲。 -- 第130页 听我的话,好不好? 他靠着她的脖颈,非常的低沉,非常的诚恳。 阿玲。 阿铃推开他,皱着眉头,看了他几秒,Shao。 他也望着她。 阿铃眼神黯淡,低着头,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他拉住她。 她回头,放开我。 你不能回去。 她的眼里一片晶莹,为什么? 我通知了警/察。 一句话说完,一巴掌下来。 阿铃甩开他的手,整个人开始抽搐,眼睛通红,邵东,你混蛋! 手背捂着嘴,她不知所措的弯起腿,大口的喘气。 我在救你。 滚!我不要你救! 她站起来,往车走,许邵东跟了过去,从后头抱住她,你爸爸和哥哥他们属于国际犯/罪/团伙,光是毒/枭的罪名就够几十年甚至死刑,你现在不能回去! 她挣扎,放开我。 现在回去百口莫辩,有可能还会丧命! 谁让你管我了,我就是贩/卖人口,我就是倒/卖器/官,我就是杀/人无数,我就是女毒/枭怎么样! 阿铃你不要任性!他把她转了过来,按在怀里。 你是什么东西,老子就是死了也不用不管!你他妈放开我!她一边哭一边喊,声嘶力竭,眼泪簌簌的。 我从头到脚每寸肌肤都肮脏不堪,每个毛孔都滴着血,你不嫌脏吗? 她挣扎不开,用嘴咬他的肩膀,咬出血来他也没松开。 阿玲从他腰间抽出刀,顺着他后背就划了下去。 他更紧的勒住她,丝毫未松。 阿玲丢下刀,拼命的挣扎,一脚踹到他身下,许邵东一阵吃疼,手臂松了松,阿玲一哧溜滑了出去,她一挣脱开他,赶紧跑了出去。 许邵东紧跟其后,阿铃脱下高跟鞋,朝他摔了过去,跳进车里疾驰而去。 阿铃 许邵东进了车,尾随其后。 她像疯了一样,把他甩出老远,许邵东没办法,抄近路从坡上走,坑洼不平的几次要翻车滚下来,油门踩到了底,他从她的车头穿过去,阿玲的车把他撞出了老远。 她倒车,猛踩油门,也不管他,接着开走了。 后背赫然一道血口子,渗透了衣服,顺着车座往下流。 他的双眼漆黑漆黑,又充满了血丝,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离村里老远就听到枪/战声,警车堵着村口进不去,阿铃从后头绕,许邵东赶上了,前头她从车里跳出来,后头许邵东追上来。 阿铃 你给我站住。 再跑我就开枪了! 她停了下来,愣在原地。 阿铃转过头来,看到许邵东举着枪对着自己,她苦笑了笑,一脸决绝的望着他,转头跑开。 阿铃 砰 她倒在地上,嘴唇颤抖,一脸绝望。 回头,看他。 心如刀绞。 小腿先是剧痛,抽搐,后是疼的已感觉不到疼了,夜晚的草地下满露水,渗了裙子,晚风拂过,是彻骨的寒意。 手臂支撑着身体,她微微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神是确确实实的无力。 第一次,那么的悲哀,那么的绝望。 她轻皱着眉头,看自己心爱的男人,向自己跑来。 鲜艳的血映衬着低颤着的红唇,让这个枪火分明的夜晚有点儿凄凉。 她艰难,而又失望的唤了声他的名。 Shao 与此同时。 砰 她猛然一惊。 一颗子/弹从后而来,落到他的身上。 世界仿佛顿时安静了。 他的肩头流着血,目光仍旧在她身上。 依依,流连,又空灵。 像是在哭, 像是在笑。 像是甩掉了一切羁绊,挣脱了所有牢笼。 眼前,是旷古的自由与平静。 终于, 解脱了。 Shao 他对她笑了,笑的凄凉,笑的温柔,笑的有些恨,有些爱。 她看着他,看着看着,眼里就流出两股泪来,拖着腿向他爬去。 砰 不 他单膝着地,红色的手按在地上,支撑着整个身体。 身体麻木了,头脑似乎也跟着不清醒。 他咽了口血,喉结滚动。 他望着向自己奔来的人们,手指紧紧蜷了起来,指缝里沾满了泥土。 地上,赫赫几道手印。 渗了红。 他笑了, 我没有倒下,没有认输,没有妥协,没有半分对不起自己。 我没有后悔。 他哭了。 爸, 妈。 * * 第五十三章 她转头,看到四五个人围着父亲向这边跑,其中一个人,背着安雷。 阿铃拖着身体爬到他身边,几乎是同一刻,几把枪端着,对着许邵东。 -- 第131页 他单膝着地,抬起头,目光狠戾的看着他们。 阿铃张开手,挡在枪口前。 声音几乎是颤抖的,爸爸。 阿才紧皱着眉,一脸愤愤不平,几乎想要剥了许邵东的模样,六爷,他朝二小姐打了一枪,肯定是他出卖了我们! 阿铃声嘶力竭,朝阿才吼了声,闭嘴! 阿铃,你给我让开,这个畜生这么对你你还护着他! 我不。阿铃拖着中枪的小腿,忍着疼跪着直起身,抱着安六爷的腿,爸爸。 阿铃!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阿铃拽着安六爷的胳膊,你不能杀他,爸爸,求求你。 啪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 一巴掌甩了过来,她被扇倒在地上,阿铃重新爬起来,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都是我的错,爸爸你别杀他别杀他求你了 安铃! 她握住安六爷的抢,抵着自己的脑门,你要是杀他,就先把我毙了。 阿铃!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更不敢有所动作。 阿铃转身抱住许邵东的脖子,Shao。 她捧起他的脸,邵东,你服个软,你认个错。 许邵东眉头紧皱,满头的汗,和着血。 他浑身没力气,声音也小,他盯着安六爷,眼里从未有过的凶恶,你们这帮没心的狗东西,对,是我联系的警察,只可惜,又让你们给逃了。 安六爷没听清楚,阿铃却听清了,她憋着嘴看着他,心拔凉拔凉。 Shao。 兄弟甲,六爷,警察追上来了。 安六爷吼了声,阿铃!给我走。说着一把拽住她,阿铃死抱着许邵东,哭喊,邵东。 安六爷猛地一推搡,气急败坏,踹了她一脚,恨恨的骂了声,没出息的东西。 吼完了对后头吆喝一声,都给我带走。 许邵东彻底昏了过去,至于他们后来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迷迷糊糊的被扔上了一个面包车。 * * 救不活他,我把你们都宰了! 安六爷怒目圆睁,青筋暴跳,手似乎不由自主的颤抖,整个面容都是狰狞的,小弟们没一个人敢说话,都在外头静声候着。 半小时后。 安六爷在安雷床边坐着,异样的镇定,嘴唇紧抿着让人看了就怕,他坐在安雷床边整整一夜。 许邵东中了两枪,一处在肩,一处在腿,腿上打歪了,不严重,肩上就有些严重了,打了个对穿,阿玲从头到尾陪着他。 他上药,她上药。 后来。 安雷死了, 阿铃走了。 许邵东醒来的时候,躺在地上,右手被拷在床腿上,没人给他换药,没人管他,没喝的,没吃的,地上潮冷,又好像发了点烧,脸色白惨惨,像个死人。 阴森的小黑屋就有一个小窗户,挺高的,不大,一缕光透着小窗照进来。 总有那么几个小时是照在他身上,把皮肤照的发白,把血迹照的鲜艳。 一束,刺眼,笔直,突兀,残酷,却有些矛盾的美。 过了几个小时,有几个人来把他打了一顿,打完就走了。 不久,阿铃拄着根粗棍,坐到他旁边的床上,她把棍放在一边,俯视许邵东,他浑身是血,满脸是伤,青青紫紫红红,却让人怎么也恨不起来。 他的脸贴着地,眼轻闭着,明是醒着的,却不愿看她。 哥哥死了。 她抬了抬眼,平视着小小屋里的一角,语气并无起伏,平平淡淡,倒是更让人听着悲哀,兄弟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 都是因为你。 她声音很轻,轻到大概只够两个人听得到。 如果不是爸爸跑得快,可能连他也没了,可能,我也死了。 她垂下眼去,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觉得对不起我吗还是觉得我恶心? 这一天早在你的计划之中是吧,从在泰国你重新接受我那次开始,你步步为营,利用我,一点点接近你的计划。她轻轻的笑了一声,你说我们恶毒,我们没心,你说的对,我们是坏,但是你呢,你的心呢? 他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血泥相混的脚踝上。 阿铃垂眸,看手上套着的戒指,被血染的像颗红宝石,她抬起手,对着阳光,血红的钻石闪着红光,她的语气轻轻的,我们呢,我们算什么? 她放下手,无力的搭在床边,阿铃用手支撑着身体,坐到地上,坐在他的头边,Shao,你跟我认个错,我就原谅你。 许邵东闭上眼,脸往臂弯里埋了埋。 只要你开口,我去求爸爸,就算我死,我也会保住你。 他仍旧无声。 阿铃嘴撇了一下,眼眶红了。 你就那么讨厌我,宁愿死也。说到一半,停下了,难以启齿,也不想再说下去。 -- 第132页 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是欺瞒,利用。 她弯下身,轻靠着他的头,亲吻他不怎么干净的头发。 沾着血腥味,沾着泥土味,沾着雾气味,沾着他干净的味道。 复杂,不怎么好闻,却让她沉沦。 他睁开眼,去看她。 阿铃轻抚着他的脸,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Shao,你爱过我吗? 他没有回答。 她望着他,等这一生最爱的男人给自己的答案。 许邵东嘴唇微颤,欲言又止,无情却有情的望着她。 却还是没有回答。 她的手停住了,停在他的眉心,温柔的摁了两下,阿铃轻眨下眼,收回了手,我知道了。 她取下戒指,放在他头边,还你。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阿铃站了起来。 没抓到。 他攥紧拳头,放了下来,看着阿铃拄着木棍慢慢走了出去。 门。 咣当。 室内恢复安静,他半眯着眼,感受到了来自各方面彻骨的寒意。 空旷的,堕落的。 仿佛正被无边无际的空间慢慢的吸进去。 就在快要沦陷的那一刻。 他告诉了自己。 那不对。 我无罪,何以自弃。 * 隔了几小时,又来一拨人,又把他打了一顿。 这是第三次了。 嘟嘟囔囔骂了好一阵子,骂了什么,他没记得,也没听清。 浑身骨头快要散了似的。 许邵东觉得,自己快被打残了,仿佛一松牙,人就过去了。 或许,没有人会歌颂你,没有人会记得你,你受尽苦难,历经折磨,你可能暴尸荒野,也可能尸骨无全。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松口,也永远不会松口。 那关乎一个人的道德,原则,与精神。 那事关乎,一个人的灵魂。 入夜,外头吵吵嚷嚷,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哐当。 门被摔开。 他摊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睛微微睁了睁,大概看清楚了来人,是安六爷。 一只脚踩在手上,捻了几下,刚要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流出黑红黑红的血,沾着安六爷脚下的泥,他动也不动,就连个微妙的表情也难以察觉的出,或许是忍着痛,或许是痛得已经没了感觉。 安六爷紧抿着唇,脸上看不出的大喜大悲,看上去却格外的瘆人,他抬了抬脚,踩着许邵东的脸,小子。 他用力的碾了几下,然后收回脚,蹲下身,掐着许邵东的下巴,掰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你知道跟我作对,什么下场? 许邵东咬着牙,没有回答。 安六爷的法令纹似乎深了不少,呼吸也异常的沉,与之前那慈祥的老伯完全已是两人。 安雷死了。 他一句话一顿,嘴撇成八字形,凶恶得很,不是你杀得,确是因你而死。 你勾结警察,利用阿铃,害死我唯一的儿子,害了我那么多兄弟,我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也不为过。 你是个聪明人,也很有前途,为什么要走上这条错途,我给了你一生用不尽的财富,我让你来云南,管这一带最重要的一条交易枢纽,我把我最爱的女儿托付给你,你究竟为什么放弃大好前途,为什么要背叛我们,背叛与你同床共枕那么久的女人? 安六爷长吸口气,你是警察? 嘴里血的腥味越来越重,许邵东瞪着他的眼。 呸。 血吐了安六爷满脸。 许邵东笑出声,口中牙里都是血,脖间的青筋暴了起来,嗓子干,每说一个字又疼又腥,一字一顿,你们这帮畜生。 他并没有生气,松开他,把血擦了。 安六爷俯视着他的脸,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许邵东收回笑,脸色沉下,背叛?我从不是你们的人,哪来背叛可言。 安六爷眸色狠戾,俯视着他。 我只恨,只恨警察没把你们全逮住。 安六爷哼笑一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服软,倒是有几分血性,怪不得阿铃那丫头那么护着你。他笑了笑,苦而奸,可你害死她哥哥,现在,她也不要你了。 安六爷靠近他的脸一些,轻声说:我有一千种方式让你死。 安六爷盯着他凶狠的双目。 杀了你太便宜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安六爷拍了拍他的脸,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看我。 他哼笑一声,目光炯炯的看着许邵东的双眼。 你是个画家,对吧。 你喜欢赛车。 你喜欢画画。 你喜欢旅行。 对吧? * * 许邵东活生生被挖去一个眼珠子,安玲及时赶到阻止了,另一颗没来得及挖,却也重伤。 所有人都知道,安六爷早晚会杀了他,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过是恨解的深浅而已。 不到两天,他被折腾的不成人形,老九带人过来接应,他们准备换窝点,过些日子打道回府。 -- 第133页 许邵东不能再留。 晚上,黑压压的天,雾沉沉的地。 气氛沉重。 他们就躲在安雷名下的工厂,只不过是个空壳子。 半夜,老九来了。 九哥! 老九拍了拍小弟的肩,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 好,九哥。 老九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关上了门。 他手插在口袋里,到他旁边坐下。 邵东。 无声。 他推了推他,邵东。 许邵东动弹了一下。 老九看着他被挖去的眼睛,轻皱起眉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片药丸放到他嘴边,好家伙,来。 许邵东紧闭着嘴。 老九俯下脸,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阿玲拖我给你的。 他还是闭着嘴。 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刚才却给我跪下了。 别跟命过不去。 老九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咽下去。 喉结滚动,吃了下去。 老九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 有脚步声传来。 老九动作很快,跳着站了起来。 咔 有人进来了, 他一脚踢在许邵东肚子上,看上去很重,实则没用多少力气。 九哥,六爷叫你。 老九抿着唇,转身走了。 * 过了几小时, 几辆面包车停在车厢外头,准备出发了。 许邵东被两个人架着出来,撂在了地上,整个一血人,一动不动,死了似的。 老九背靠着车,眯着烟抽烟。 安六爷走到他身旁,伸出手,阿才将一把枪放在他手里。 安六爷用脚踢了踢他,许邵东的手动了动。 安六爷踩着他的头,紧抿着嘴哼笑了一声,小子,有什么遗言。 一片沉默。 好久,低微的声音从喉咙发出,沙哑,颤抖,完全变声了。 你们会有报应的。 又无声了。 安六爷松开脚。 有报应,你也看不到了。 他举起枪,对准他的脑袋。 等一下。 他停住了。 安玲走了过来。 爸爸,让我来。 安六爷看着她,半信半疑,却还是把枪递给了她。 安玲接了过来。 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枪,俯视着他。 邵东,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他动也不动,没吱声。 Shao? 回头阿玲 他快要丧失意识,声音小到听不清。 安玲沉下眼,咬紧了唇。 她举起了枪。 低喃: 邵东。 忽然,她转过身,枪口抵着自己的脑袋。 阿玲? 她退后了两步,爸,放了他。 阿玲,你要气死我吗? 放了他! 安六爷气哼哼的皱着眉,深深的法令纹让人看着惊心动魄的。 阿才,再给我把枪! 砰 她朝自己的肩头打了一枪,整个人站不稳了,踉跄着想要坚持,还是摔了下去。 阿玲!你疯了! 她张着嘴,快要喘不过气,手颤抖的又举了起来,对着脑门,爸爸 她呼吸紧促,肩头的剧痛传遍全身,终还是栽了下去。 安六爷夺过她的枪,阿玲,你是不是傻! 他冲身后吼了一声,一群狗东西眼瞎了吗?没看到二小姐中枪了,还不把她给我带下去! 阿才战战栗栗的过来,扶起阿玲。 她去拉许邵东的衣服,刚触到,没拉紧,被抱了起来。 再去抓,够不到了。 她的胳膊低垂着,目光仍在他身上,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紧闭着眼,眼泪挤了出来,簌簌的。 Shao 那一呼唤, 声嘶力竭。 倾入了生命般。 安六爷气的头昏,差点跌倒,老九从后头扶住了他。 干爹。 他扶着脑袋,喘着粗气,这孩子,是要气死我呀。 干爹您别生气,不然您上车先走,邵东交给我。 安六爷紧闭着眼,深吸口气,没有说话,往车走。 老九送他上车,对他们说:先走,我随后就来。 几辆车相继开了出去。 他手里转着枪,瞅了一个矮个子小弟一眼,你怎么没走? 我想陪东哥最后一程。 老九疑惑的看着他。 当初我还不起赌债要被砍手,是他替我还了钱,救了我,东哥是我恩人。 九哥,你就让我送送他。 老九点了点头,刚才没人注意你吧。 -- 第134页 什么? 老九掏出根烟含在嘴里,眯着烟对他说了句,里头还有辆车,你把它开出来。 九哥?您什么意思? 老九扔了烟,用脚使劲碾了几下烟蒂,他救你一命,你现在肯救他一命吗? 小弟眼里放了光,顿时懂了,谢谢九哥。 老九哼笑一声,向他走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药片,捏着许邵东的嘴给塞了下去。 兄弟,吃下去。 许邵东咽了一下。 老九拍了拍他的脸,笑着叹了一声,好样的。 邵东,你是真男人。 他又摸出根烟,点着,老九含着烟,面容沧桑而无力。 我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 许邵东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话。 你给老子好好活下去,听到没。 人活着,不容易。 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夹出烟,吐了一个烟圈,目光深邃。 我是卧底。 许邵东的手动了一下。 老九感受到了,他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老九点了把火。 风大,不久,大火势如破竹。 老九身上沾了他的血。 他扶起他,站了起来。 身后,是熊熊大火。 两个带血的男人,像从火中走来。 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们击垮。 是啊,人的身上,总有一股信念,支撑着自己,支撑着这么些年,支撑起完整的灵魂。 纵死, 无怨无悔。 邵东,你记着,我叫陆家成。 * 第五十四章 惨白的天寂寥而沧桑,雪停了,没有阳光,没有风,地上的雪和着污泥,被扫在道路的两旁堆积在一起,显得又脏又惨烈。 天空,偶尔一只黑色的鸟飞过,也不逗留。 女孩站在路边低头抽烟,白色球鞋扎进雪堆,来回拨动,收回来,在踢进去,再收回来,一遍一遍重复。 宽大的校服里,穿着棉袄,看上去有些臃肿。 抽烟的女人总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何况,是女学生。 程潇从她身边走过,女孩恰好抬起了眼。 小小的脸,又白又嫩,眼睛不大,形状却很好看,女孩看着程潇,眨了下眼,又低下头去,那眼神近乎冰冷,在这寒气渗骨的早晨,格外的拿人。 程潇看了她一眼,就一眼,她害怕自己闻到这摄魂的烟香又克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可是那一粒粒缠绵的分子还是钻进了她的鼻孔里,程潇抹了把鼻子,加快步伐走开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片口香糖,拨开口罩,塞进了嘴里,嚼了嚼。 甜甜的,清爽的。 烟味不见了,程潇也走远了。 接着,又回到了另一个不干不净的世界。 雾霾,雾霾。 程潇掸去长椅上的积雪,掏出张纸擦了擦,然后坐了下去。 这座,可劲的凉啊! 今年的天很冷,比往年都冷,耳尖儿冻的发疼,程潇抬手揉了揉,好些了。 她折了一小枝松叶,放手里头把玩,半截手指长,短小却精致,细细看,能看到很多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确实太神奇了。 这是你的戒指吗? 程潇抬脸,看到站在身旁的女孩。 你刚才掏口袋了。 她站了起来,接过戒指,皱了皱眉头,谢谢你。 女孩眨了眨眼,坐到她身旁。 程潇也坐了下来,把木戒套在手上。 女孩凝视她两眼,转回脸,要掏烟。 女孩子,不要抽烟。 女孩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理她。 程潇轻轻的笑了笑,我怀孕了,就当是为我肚里孩子的健康。 女孩愣了一下,把烟放了回去。 你是高中生吧。 女孩疏离的嗯了一声。 我也抽烟,就是在你这个你年纪。程潇转着手里的小松枝,可我现在有点后悔。 女孩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戒掉很难。 为什么要戒。 程潇抬起目光,慢慢的上移,落在矮楼的一块窗户上。 为了你爱的人。 女孩没说话。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 半个小时过去了,女孩走了,北风起了,寒意浓了。 程潇站了起来,走上楼梯。 举步维艰。 她立在他家门口,手伸进包里刚要取钥匙,顿住了,她抽出手,敲了几下门。 咚咚咚咚 安静的等待。 那种心情,是无法形容的。 没有回应。 咚咚咚咚 期待的等待。 没有回应。 程潇垂下头,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掏出了钥匙。 门开了,她站在门外向里头看去,空荡荡的,没多什么,没少什么,仍旧是自己离开时的那个样子。 -- 第135页 她带上门,往里走。 烟灰缸里的灰快漫出来似的,垃圾桶里的垃圾多了不少,看样子很久没倒。 她深吸一口气。 屋里没人。 她摘下口罩,放进包里,程潇站到卧室门口,杵了两秒,很明显的,床上的物品全被换了,换成了白色,许邵东不会用白色。 阿玲来过? 他没在家,去哪了? 衣橱门开着,她的衣服全没了,估计是被阿玲收拾掉了,地上扔了一件衬衣,一条内裤,一条黑裤子,他的。 程潇把它们拾起来,拿去卫生间。 洗漱台上干干净净,没有水,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头发,摆的还是原来的东西,没有新的,程潇观察能力很强,她很确定的判断的出来,阿玲并没有在这里住,大概来过几次,但都没留下。 按许邵东的为人处事,可能把她轰走了。 程潇把他衣服给洗了。 很快,没到半小时。 画室门没有关紧,透着一条缝隙,程潇走了进去,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却感觉没有从前那样的难闻。 画架上有画,远远望去,黄色一片。 是沙漠。 程潇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画布。 那刻,放佛回到那片净土。 自由而广阔的。 她无意的拉动嘴角,手指小心地触了触画布,颜料已经干了,她看着那片沙漠,突然有了个念头。 在这疯狂却理智的念头里,她开始找颜料。 黑色, 黑色, 没有黑色。 为什么没有黑色? 对了,许邵东跟自己说过一次,叫什么兰加深红? 普兰加深红。 就是黑色。 很多管颜料堆积在一起,有的胶管外沾了颜色,厚厚的,一摸全粘在手上,程潇抽出报纸揩了揩,然后从他的笔筒里抽出一只油画笔。 长长的,细细的,毛一崭二齐,软软的。 程潇见过许邵东画画,知道怎么调,她挤了点深红,又挤了点普兰,用笔沾了点儿调色油搅了搅,滑腻腻的,看上去想舔一口,当然了,她没有去舔。 调色真是门技术活,深红多了偏红,普兰多了偏蓝,添了好久,颜料也挤了一大堆,终于给她调出来了。 程潇长长的呼了口气,满意地看着一大块黑色。 会不会太突兀? 她皱着眉,想起中学时美术课上老师讲名画,有个词,叫环境色。 于是,她又加了点黄,加了点红。 颜色黑里泛着黄,黄里带着橙。 她拿起那一小枝松叶,用它蘸了蘸颜料,蘸满了,蘸匀了,很漂亮。 她看着空荡荡的沙漠,淡淡的看,静静的看,认真的看,看的快要走进画里。 程潇抬起了手,把蘸了颜料的松树枝印在画布上。 一触而成。 她的手上沾满颜料,很油,很滑。 她放下它,看着眼前的画景。 沙漠, 沙漠。 圆日怒放, 暖风摇过, 一棵孤傲的树站立, 庞大的世界, 它坚强而渺小, 它独立而巨大。 程潇在这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人回来。 她洗干净手,把屋子收拾一通,回去了。 下楼的时候她总觉得那幅画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她把手揣进口袋里捂着,低着头,慢悠悠的走下楼。 刚出单元门,一阵风过来,凌冽,粗暴,高高的扬起她的长发。 那惨白扑面而至。 怎么又下雪了。 程潇抬起脸,轻呼了口气,一团白雾消散在空中。 这奇怪的天气。 天地变的苍茫而肃穆。 她转弯,向前走。 地上浮着干碎的雪粒,一层,两层,三层 她戴上口罩。 突然,目光挺停住了。 远方,男人没有打伞,白雪积在他的身上,有的化开,有的没化。 程潇伫立,淡淡看他,心口有团难以抑制的感情,快要迸发出来。 他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 程潇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 他从她身边走过。 那一刻, 心灰, 意冷。 可是啊,你看不到我,我不怪你。 她伸出手,捏住他的衣角。 男人停了下来。 两人并肩,朝着相反的方向。 许邵东。 男人没有动,眼帘轻抬,唇缝微张,心头一紧。 我不找你,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找我了? 他的手指轻轻的蜷起,紧紧的握住,轻轻的松开。 程潇。 我们多久没联系了?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可我们不能总是这样,至少你该给我个电话,给我个念想。 对不起。 她松开了他的衣角,手无力的垂着,被风吹的冰凉,她低下头。 你一直停在原地,我就不得不往前走。 他牵住了她的手,轻轻的包在手心。 很暖。 -- 第136页 程潇侧身,仰脸看他。 许邵东,我不怕。 他低下头。 我怕程潇我怕。 沉默。 她抬手,掸了掸他的衣服, 她垫脚,拂去他头发上的积雪, 她站平,淡淡的望着他。 雪大了你回去吧 又沉默。 我就是来看你一眼现在我看到了该回去了。 你打电话给我或者我打给你。 程潇。 他碰了下她的手,握了一下,松开,给我点时间。 她抬起头,我懂,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搂住她,怀抱轻轻,暖暖。 气味还是当初的,干净,好闻。 你去我的画室了? 嗯。 程潇笑笑,我毁了你的画。 他没有说话。 那张沙漠,我在画里加了一个人。 他闭着眼,轻吻她的头发。 回去吧,许邵东。 他仍拥抱着她。 我会处理好的 程潇我明白你的心。 耳边,他的声音低低的,很柔情,很平静。 我也爱你。 雪花飘飘, 阻隔着他们。 他们背对着,朝相反的方向行走。 程潇突然回头, 远远的看着他, 等啊等, 等啊等。 他始终没有回头。 可是啊,你是盲人,你不回头,我不怪你。 太阳升起, 照在他的身上, 她的目光从他的背上滑到地面, 那幅画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她弯起了嘴角。 树影。 * * 三小时前。 他立在她家院子外,足足十分钟。 思考,纠结,踟蹰。 终于, 按下门铃。 哥!你来了! 宁宁,程, 啊,嫂子不在,不久前她出去了。 四秒,他哦了一声。 进来等她吧,哥。 算了。 你和嫂子吵架了吗? 他没有回应。 顾宁噘了噘嘴,想起那些照片来,也没有多问。 宁宁,最近有些事挺棘手的,我没办法老来,你嫂子那里,麻烦你替哥多照顾照顾她。 我知道,哥,你放心吧。 谢谢你。 别这么说,哥。 我走了,你在她这别乱跑,听到了吗? 嗯。 哥 他回头。 真不等嫂子吗? 他摇头,外头冷,进屋吧。 顾宁噘了噘嘴。 我回去了。 那哥你慢点走。 他没有说话,点头。 * * 第五十五章 许邵东回到家,阳台的窗户没有关,他走了过去,迎面撞上晾在阳台的衣服,天冷,被风这么吹着快冻成衣服块了,然而这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很好闻。 他揉捏上衣,握在手心,脸埋了进去。 冰凉冰凉,可劲的醒神。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自己洗衣服,可是第一次,却难有的感动,感动的想要流泪。 许邵东进了画室,试图在用作画去缓解内心复杂的感情。 他把画架上的那幅沙漠拿了下来,放在墙边,接着取出一块新的画框放在画架上,和失明前不同,以前他都是买木框和画布,自己动手绷,可现在图方便,买的都是现成的画框了。 画布摆好,他静静的坐着。 脑海里全是那个女人。 记忆里,指尖从她的额头,滑到眉毛,滑到眼睛,滑到鼻子,嘴巴, 他清楚的记得每一分触感,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形状 【摸清楚了吗】 【摸清楚了】 【我长什么样】 【在心里】 是啊,深深的刻在心里呢。 他挤出大量的颜料,用最大号的油画笔调匀,调色板上大片的墨色,很稀,偏着点儿深蓝。 唰唰 铺满了整个画面。 许邵东拿出另一块调色板,挤出白色,加了极少量蓝,黄,红,用手指调,匀了,白色没有那么白,稍稍偏了点儿蓝。 他的手上沾满了白色,很厚,很稠, 轻轻的落在了画上。 从上到下,像是抚摸,像是疼爱, 温柔,缓慢,一挥而就。 墨色里, 画中人闭着眼,脸微微的扬起,冷冷的脸,没有笑容,看上去有些凉薄。 那是一个女人的侧颜。 * 许邵东掏出烟来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用手指揉搓,掐灭了。 他掏出手机。 握着手机的手低垂着,血液堆积,经脉微微暴起,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 第137页 他在思考,也在纠结。 最终,他还是拨了出去。 那么大年纪了,碰到有些人有些事,还是克制不住啊。 九。 拨号键。 轻轻一摁。 嘟 嘟 嘟 世界是安静的。 大概有六秒吧,那边接通了。 许邵东。 他叫她名字,程潇。 我在。 程潇。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怎么?刚刚没和我说话,现在后悔了? 他微微的拉动了嘴角。 程潇。 嗯。 他低着头,腰弓着,背部呈现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你到家了吗? 没有。 你小心开车。 你打电话来让我分神,就是为了对我说小心开车? 他语噎。 程潇笑笑,我打车的。 那让司机慢点开。 嗯。 沉默了。 你在干吗? 刚才在画画。 画完了? 嗯。 还挺快的。 简单涂的。 以后教我画画吧。 好。 她干咽了口气,换了个手拿手机,许邵东,你瘦了。 他沉默不语。 程潇看着车窗外,一一划过的路灯,轻轻地说:胡子都那么长了,现在可以剃了。 不过留着也挺好的,挺好看,挺男人的。 刹 车猛地一车猛地一晃。 怎么了?程潇? 他紧张突然的站了起来。 程潇坐稳了,没事,急刹车。 他松了口气。 我和安铃见面了。 他怔了一下,问:她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他的声音极低,却很清晰,她和你说我以前的事? 嗯 我和她都是过去了,我对她没感情了。 你不必解释,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弄得我像是多余的。 如果,她垂下眼,顿了一下,语气缓慢,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我理解。 你别乱想。他皱了眉。 我们之间你情我愿,谁也没有欠谁,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牵绊,你能理解吗? 程潇,你不信我。他低下脸。 各相沉默。 她的睫毛轻颤了颤,她很爱你,我, 我也是。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我不在乎。 大多数人这一生不可能只有一段感情,也不可能一件错事都不会犯过,重要的是重新开始,每一天,每一秒,我们都是新生的。 她的语气淡淡的,平静而理性的诉说,不带入一丝个人情感,不带入一点偏见,就像一个旁观者,镇定,而客观,我不是圣人,也无法做到将你拱手让人,我今天去找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也争取过。 但是许邵东,我想要你明白,我是一个不允许一点瑕疵和背叛的人,身体上的,心理上的过去无法改变,我也不在意,我在乎的是现在和未来。 许邵东,我不会把一颗不完整的心强留在身边,那样,对你,对我,对安铃,都不公平。 所以,还请你好好的做选择,好好的解决掉一切乱七八糟的事。 你明白吗? 许邵东干咽了口气,喉结滚动。 嗯。 长情的人心都不会太硬,而安铃就像个无厘头的小舟,撞进入一个盲区,一时走不出来,需要有个人去救救她。 在此之后,如果你想要回来,不带一丝泥泞,我会等你。 沉默。 半晌, 一声好字。 程潇靠着车窗,手在窗户上划了划。 其实事情没必要搞得那么纠结,那么紧张,我都不怕,你更不要害怕。 他心头乍冷乍热,很难受,没有说话。 程潇也沉默了。 半晌,我知道你怕安玲吃醋,再来伤害我。 其实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 她捏了捏眉心,干嘛为别人说话呢。 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都不一样,你为了心中的准则离开她,她放下仇恨爱了你那么多年,你们不一样。 你认为安玲丧心病狂,没有人性,你对她的感情变了可是我和你又不一样。 她看着车外,看向远方, 我爱你, 即便你十恶不赦,罪孽深重, 我也依然爱你。 -- 第138页 久无回应,她看了眼手机,黑屏,自动关机了。 她收好手机,打开车窗,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最后几句话他听没听到。 喂。 喂? 他坐在画布前,身影有些落寞,给她拨了回去,声音提示关机了。 许邵东垂着头,劲长的手里握着小小一块手机,被手心捂暖了。 他站起来,无意蹭了松节油盒,听声音,油洒了一地,他也懒得管,走出屋,穿上大衣,穿上鞋,拿着盲杖就出门了。 他步子比往常快了许多,匆匆的下楼去,到了小区外,站在路口打车。 一辆出租车停到他面前,哥们,上来吧。 他坐到后座,贴着车窗,对司机说:长安湖小区。 司机看着后视镜,嘴角一勾,深意的笑了,他连个声也没吱,开车走了。 半分钟后,许邵东嗅到了一些异香,与其说异香,倒不如说是女人身上的味道,可司机明明是男人。 他静下心仔细听,无奈车外鸣声太吵,许邵东坐直身体,师傅。 司机没理他。 师傅?他手往身旁一挥,打到一个人。 他一蹙眉,抓到身旁女人的胳膊。 刹那,一块白方巾摁在自己的脸上。 对于这种把戏他再熟悉不过,许邵东憋着气没有呼吸,一把拽住捂着自己脸的那双手,拧住按在了车座上。 那人被拧着一片吃疼,叫出一声。 你们是安玲的人? 开车的男人瞅了后头一眼,哼笑一声,不打算搭理他。 许邵东拧了下她的胳膊,说话。 店长 他愣住了。 近两年的相处,这个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就在这一刻,她迅速的扯出手铐把他的手铐住了。 你? 对不起,店长。 张冉! 他捻着眉,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是安玲的人? 是。 许邵东抓住她的手腕,安玲来了,所以你莫名消失了那么多天?! 对不起。 安玲一直知道我的下落,她一直安插人在我身边? 她是派我保护你。 他松开她的手腕,沉默了。 保护。他低头,苦笑一声,是监视吧。 她也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做的,程潇姐是好,可你们不适合,也走不到一起,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程潇姐,你就跟二小姐走吧。 所以这么久,你一直都在伪装。他冷笑,你的演技真好。 张冉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我该怨你,还是谢你? 张冉低下头,一脸纠结。 许邵东微微侧脸,九哥也来了吗? 九哥?九哥一年前死了。 他的手一颤,死了? 嗯。 怎么死的? 开车的男人哧笑一声,那家伙是警察的人,说来也真是厉害,在六爷手下窝了那么多年没被发现,到最后还不是连个人形都没有。 许邵东勒紧了拳头。 啧啧,那叫一个惨,被六爷剁成几截,这扔一块,那扔一块,还特意在警察局门口扔一块,呵,到最后那帮条子也没拼齐。 突然,许邵东抬起胳膊,绕住张冉的脖子,手铐链子抵着她的喉咙。 停车。 张冉被勒的脸发红,隐隐约约喊出声店 停车! 开车的男人斜睨他一眼,目中无人的停了车,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把这个瞎子放在眼里。 许邵东夹着张冉出去了。 男人随手抽出一根棍子,跟着下了车。 许邵东松开张冉,男人拿着棍子拍着手,吊儿郎当的朝他走过来。 张冉挡道到他面前,哥!你不能伤到他。 死丫头,让开。说着,把张冉搡到一边。 哥,二小姐会生气。 老子帮她把男人带回去,她高兴还来不及。 哥! 许邵东沉下心听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五步,四步,三步。 他闷头撞了上去,抵住男人的腹部,扛起他摔了下去,他扣住男人的手,死死的按在地上,冲头就是几拳。 许邵东浑身怒火,快要把他撕碎一般的表情,你们这帮狗东西。说着,冲头打了一拳。 狗东西! 再一拳。 畜生! 又一拳。 男人自然挨不住他这几拳,不省人事了。 许邵东瘫到一边,死气沉沉的坐着,快要被一种巨大的愤怒和悲伤淹没了。 【兄弟,吃下去】 【别跟命过不去】 【人活着,不容易】 【我是卧底】 【邵东,你记着,我叫陆家成】 他拳头紧攥,一拳捣在地上。 手在发抖。 刚要站起来。 -- 第139页 砰 脑袋与木棍碰撞。 倒了下去。 张冉扔了木棍,怔怔的看着他,嘴一撇,要哭了,店长,对不起。 * * 第五十六章 程潇回到了家,包刚放下,就被陈岚拉到餐桌前吃饭。 餐桌上一大桌菜,三分之二是外头餐厅买的。 潇潇,来多吃点。陈岚一个劲地往程潇碗里夹菜,脸上笑呵呵的,乐得不行。 谢谢阿姨,我自己夹。 小荷也多吃点,你看你瘦的,快皮包骨头了,你那职业,多伤人啊,女人啊还是多注意养生,不然以后生孩子都困难。说着盛了碗骨头汤递给她,来来,多喝点,长骨头,你那腿也长得快。 江荷僵硬的笑着,谢谢谢谢,我自己来,您多吃。 陈岚盛了一小碗汤递给顾宁,小姑娘别不好意思,多吃点啊。 谢谢阿姨。 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宁。 哦对,宁宁,你瞧我这记性。陈岚噙着笑,上下打量顾宁一番,丫头长得真俊,今年多大啦? 二十一。 谈恋爱了吗? 没有,阿姨。 陈岚啧啧的叹了两声,那么漂亮的小美女怎么没找对象呢?太可惜了,还在读书? 我高中就没读了。 陈岚奇怪的看着她,为什么呀? 家里穷,哥哥嫂子不让读了,帮着家里种田。 陈岚笑笑,这样啊,那你还挺可怜,这年头没个学历不好混啊,不过女孩子倒也无所谓,嫁个好人最重要。 顾宁笑笑,低头刨饭,不说话了。 江荷咽了口干饭,心里暗骂,这贱人,狗屁情商。 陈岚安静了两秒,接着滔滔不绝的说:我有个朋友的儿子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二十六岁,学历也不高,但是人家有门能赚钱的手艺,虽然模样不怎么样,但有房也有车,最主要的是人家就想找个本本分分的女孩子过日子,就喜欢你们这种乡下姑娘。陈岚笑着拍了拍她,老实,靠谱! 顾宁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陈岚笑呵呵的对程潇说:你看看,脸都羞红了。她转头又对低着头的顾宁说:要不找个时间让你们见见? 顾宁尴尬的笑了笑,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阿姨,谢谢您的好意,我暂时,我还没想找对象。 陈岚覆上她的手,女孩子大了就应该找个人嫁了,不然啊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下不是歪瓜裂枣就是二婚,阿姨是过来人,阿姨劝你啊就, 阿姨。程潇一边喝着汤,一边叫了陈岚一声。 江荷瞅了她俩一眼,心里暗爽,憋着笑低头吃饭。 顾宁的事情你别管。 陈岚笑,我也是好意嘛。 顾宁用筷子戳着米饭,咬着下唇,不说话。 您那些想法别强加给她们这代年轻人,宁宁的婚姻,她自己做主,既然她不愿意,您也别强求。 程潇抬眼看她,吃饭吧。 陈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宁,有些尴尬,无言以对。 江荷看着这气氛尴尬的,笑言:说这个干嘛,宁宁还小嘛,吃吃吃。 安静不到两分钟,陈岚冷不丁的又开口,我前些个日子看了一条新闻,说是浙江一个出车祸过世的女人,年纪不大,才不到四十岁,把身上能捐的器官都给捐了出去,啧啧,真是要命,你说按我们这中国传统来说,身体皮发受之于父母,这要搁古代,是不孝啊!你说她把器官都捐了,整个身体弄成个空壳子,到了下面得多惨!陈岚说到这里,眉头紧皱着,感叹的摇了摇头。 程潇睨了她一眼,阿姨,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你还是少看点好。程潇低头吃饭,对于那些捐献器官的人,我们该敬重。 唉?怎么能是神神叨叨呢,自古就有鬼神之说,我那。 江荷耸肩,哼了两声,阿姨你可别说了,怪吓人的。 陈岚笑笑,住嘴了,没安静几秒,又说:对了潇潇,你爸爸找了找关系,联系到一位美国眼科医生,花了不少钱呐!那头我们都已经打理好了,下个月你们就能过去,你通知小许一声,准备准备。 眼科医生? 程潇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陈岚。 陈岚笑了笑,对对对,找了给小许看看,要说这医疗水平,还是外国的靠谱。 这件事爸爸怎么都没和我商量?程潇皱着眉头问。 陈岚笑了笑,还不是怕你拒绝嘛,我跟你说潇潇,这医生来头可大,咱们可没少花劲儿才预约上。 程潇淡淡的看着面前的汤。 你爸爸他就这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刀子嘴豆腐心,嘴上硬着不同意你和小许的事,背后还不是拖这个找那个,又花心思又花钱的帮你们。 程潇低着头,没说话。 -- 第140页 你也别气他不告诉你,你爸爸他这么做终究还是为你好。 江荷塞了一嘴青菜,敲了敲筷子说:对啊二潇。 就是,改明儿你把小许叫回家一起吃个饭,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他让我别告诉你来着,既然他这么做,大概也就是接受小许了,要是小许能复明,你们两的事应该更没问题,你可别辜负了你爸爸一片良苦用心啊。 这件事不用你们管。 她突然站了起来,吓得几人一愣。 就算许邵东需要治疗,也不会用你们的钱,用不着你们操心。 程潇抚平情绪,低头说了声对不起。 还是谢谢你们的好意。 我吃饱了,先上楼去了,您慢用。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程潇刚迈上一个楼梯,陈岚把碗一摔,碗勺相碰,清脆的声音。 程潇杵了一秒,依旧上楼。 陈岚一脸愤懑,扯高了嗓门往楼上喊:我这都是为谁啊,跟我摆脸色。 江荷咬着筷子,一脸抱歉,阿姨你别生气,二潇最近心情不太好。 她心情不好就这么对长辈说话,她这不是目无尊长嘛,再说又不是为她坏,你说她好好的人不要非要个瞎了眼的,她是不是变态啊!真是冥顽不灵!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才跑到这来受她的气。 陈岚一堆话吐槽完,目光无意落到低着头的顾宁身上,她住了嘴,白了她一眼,椅子一拉,站了起来,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也懒得掺和你们这些胡乱事。 她哼了一声,拿上包走了,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根葱。 江荷腿不方便,起不来身,冲着她喊了声,阿姨慢走,别生气了啊。 陈岚提着包摔门而走,咔 声音震着整栋楼。 隔着老远还听到陈岚喋喋不休的抱怨。 江荷噗呲一声笑出来,嘴里嘟嘟囔囔,气死你活该。 她拍了发着愣的顾宁一下,她就这烂嘴脸,你就当没听见。 顾宁点了下头,问:你们怎么好像都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江荷喝了口白开水,差点呛出来,宁宁,她这样难不成你喜欢?开什么玩笑?喜欢她?! 杨阿姨和程叔叔离婚后,二潇和程叔叔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这些年越闹越僵,多半是被她挑拨的。 顾宁微皱着眉,听她说。 这婆娘年轻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程叔叔有家庭的,还勾引他,要不是她二潇他们一家现在好着呢。 顾宁伸过头,小声探问,小三啊。 江荷点头。 顾宁缩回头,那真是活该,不过这个陈阿姨,看上去挺年轻的。 不年轻怎么会勾引到程叔叔,她今年四十三岁啊,比程旭就大三岁。 顾宁觉得不可思议,嘴巴张圆了,啊?! 空有一副皮囊,没什么内涵,当年勾搭上程叔叔,两人是好了不少年,可这些年倒好,话都说不来,叔叔对她也冷淡的很,我去过几次他们家,听说程叔叔心里头还想着杨阿姨,有一次拿着杨阿姨的照片在看,可巧被嫂子看到,其实当初程叔叔不想离婚的,可杨阿姨非要离,她就是憋不了这口气,二潇那个时候小,被判给了杨阿姨,可是那个时候杨阿姨搞设计,特别忙,动不动全国飞没法照顾二潇,她上学时全是寄宿在学校,放假了就奶奶爸爸姥姥家来回跑,也没个具体的定处,后来二潇大了些,就买了这套房子,杨阿姨给出了一大半。 顾宁叹了口气,其实嫂子也挺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其实啊要说程叔叔也挺可怜的,我听嫂子说过一次,程叔叔现在老了,陈岚这女人顶不住寂寞出去找男人,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小白脸,有一回被程旭撞上,还说什么侄儿,真是没脸没皮的。 顾宁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真假的啊。 当然真的。 那杨阿姨,再婚了吗? 江荷倒了杯白开水,咕噜咕噜喝两口,没有。 为什么呀? 为什么非要再婚呢?一个人又不是过不下去,女人未必要靠男人的,我倒觉得杨阿姨才是人生赢家,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活的可潇洒恣意,她是我女神! 顾宁隔了会,又问:可是既然程潇姐她后妈过来是说帮哥的事,她为什么看着会不高兴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江荷拧着眉心,可能是不想程叔叔太干涉他们的事情吧,唉,二潇这人就是倔,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江荷瞅了顾宁一眼,说:不过你哥是怎么回事,那么久了也没见他来看过二潇一次。 她扬了下下巴,是不是吵架了? 那他也该让着点女人啊,更何况是怀了孕的女人。 我觉得哥最近情绪也不太高,感觉心里有什么事似的。 江荷摇了摇头,八成是吵架。她把手一瘫,不过这是不用咱们操心,小两口偶尔闹闹别扭也正常。 -- 第142页 她柔声轻唤,不顾他能否听得见。 你睡你的,我叫我的。 Shao. 又弯起了嘴角。 邵东。 阿玲轻点着他的鼻尖。 许邵东。 他的嘴唇突然动了一下,阿铃一喜,又唤,许邵东。 他张了张唇,声音细微,像风声一样。 程 阿铃手指轻靠着他的唇,嘴角挂着动人的微笑,别说话,再休息一下。 他当然没理她,彻底醒了,脑袋侧了侧,有点眩晕,阿铃。 她摸着他的脸,温柔的看着,是我。 他要抬手。 别动,张冉那死丫头打了你,你都昏一天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 Shao,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坏嘛。她撇了下嘴,不过没关系,随便你怎么看我。说完,轻吻他的嘴唇。 他整个人一僵,掰开她的脸,就要抬头。 Shao 你给我让开。头晕,喊出来的声音都是微弱的。 阿铃整个人骑到他身上,按住他的手,你冷静。 他蹬脚,挥臂。 铁链的声音。 阿铃吼了声,挣不掉的! 他安静下来。 又囚禁我? * 通到外头的铁皮门透着一丁点儿缝隙,有一点不合与灯光的颜色透进来,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打牌,一会爆出句脏话。 张冉回来后,又出去一趟,买了些吃的回来。 几个箱子堆成桌子,上头铺了几张报纸,她把饭菜摆好,叫了几人一声。 男人们凑过来吃饭,张冉端着个盒饭单独坐在一旁吃,没多久,有个男人冲她吹了声口哨,嘿,小美女,去给哥几个买几瓶酒来。 张冉瞥了他们两眼,没有理睬,低头继续吃饭,男人乐了,端着盒饭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脚往她身边一翘,丫头够拽啊。 张冉咽下米饭,放下盒饭正要走。 唉,哥几个又不想喝酒了。男人敞开手臂拦住她。 张冉抬眼看了他一眼,要走,被按到了墙上,丫头急什么呀。 你让开。 呦,还上脾气了。 另外几个男人闻声也都笑呵呵的,冲他喊:杨哥,别吓坏人家小丫头。 哈,杨哥要兽性大发了。 杨辉乐了,龇牙咧嘴的笑着看她。 张冉皱眉,往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杨辉色咪咪的上下打量着她,手伸过去捏了下她的脸,小丫头长得真嫩啊,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更嫩。 他的手被张冉打开了。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你要是敢乱来,我哥饶不了你们。 杨辉笑了,指着她看了几个男人几眼,听到没,人家有哥哥。 张冉一个没站稳,坐到了箱子上,她手抓着箱子角,恐慌的看着他。 杨辉弯下腰,一巴掌拍在她的大腿上,张冉猛地一颤,脸都吓白了,立马推开他的手。 小姑娘,可惜你哥被里头那位打得半死不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现在护不了你。 张冉站起来,试图推开他,无奈又被按了下去。 杨辉去摸她的脸蛋,张冉来回躲,直接被按倒了。 滚开!张冉一巴掌打了下去。 杨辉被甩了一嘴巴子,满脸酸爽的模样,小娘们够劲,爷喜欢。 他咧着嘴笑,牙缝里嵌着肉泥,搂着她的腰,把人撂在了肩上。 放开我,杨辉,我让我哥杀了你! 杨辉拍了拍她的屁股,哥等着他。 吃饭的其中一个小弟叫唤道:杨哥,小心她哥真饶不了你。 老子不怕。 杨辉揉了一把她踢动的小腿,别踹了,就你这小胳膊小细腿跟挠痒似的,老子上你是你的荣幸,听话。 说着,扛着她就往小黑屋走,张冉挣扎着,放开我,二小姐不会放过你!我他妈杀了你! 张冉拼命的捶打他的后背,她看向那几个男人,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我 男人们奸诈的笑,朝他俩喊了一声,哥们先爽着,饭给你留着啊。 张冉瞪大了眼看着那群人。 顿时,天崩地裂。 人被扛进屋,扔到了床上。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嘿嘿,丫头别怕,哥好好疼你。 二小姐阿铃阿铃 不久,没声了。 * 安铃几乎是踢门而入,随手拾起铁椅子朝男人身上砸了过去。 一声哀嚎。 杨辉滚到地上,还没站起来又被安铃踢了几脚,高跟鞋尖尖的跟,有他好受的。 二小姐 -- 第143页 别打了 安铃蹲下身,一把拽着他的领口,谁让你动她了! 杨辉捂着头,二小姐别打了。 安铃一抬脚,踹上他的脑袋,男人刚倒下,赶紧爬起来抱着阿铃的腿,我不敢了二小姐,我不知道这丫头还是个雏,您放过我。 滚出去。 杨辉裤子都没来得及提,爬了出去。 安铃坐到床上,帮她把衣服穿好,张冉脸上挂着泪,双目空洞,嘴角出血了,微微张着。 张冉。 张冉没理她。 张冉。 依旧没有回应。 安铃起身出去了,杨辉跪在门口,她上去又把他踢翻。 二小姐。 安铃长呼一口气,往前走两步,回过头看他。 一个小弟端了把椅子过来,阿铃坐了下来,她伸出两根手指,小弟递了根烟过去,阿铃把烟放到嘴里,小弟给她点了个火,阿铃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白烟出来。 她夹出烟,俯视着男人。 她是我的人,你敢动她,小杨,胆子不小啊。 杨辉紧张的发抖,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安玲冷笑两声,动自家人什么下场?你知不知道? 杨辉头栽地,一个又一个响头使劲的磕,二小姐放过我! 这时,张冉出来了。 几人同时看向她。 跪在地上的男人汗涔涔的,不敢抬头。 张冉一直盯着他,眼也不眨。 安玲挑了下烟,给她跪下。 杨辉垂着脑袋,转了个身,跪在张冉脚下,头紧贴着地,我错了,我错了。 都跪下。 几个小弟怔了怔,相继跪下了。 安铃翘着腿,吸了口烟,轻轻的吐了出来,我不知道以前爸爸是怎么管的你们,我也不管他是怎么带的手下,但现在是我管事,你们在我手下做事,拿我的钱,就得依我的规矩。 安铃对张冉说:这几个人,给我留着命,那个,随你处置。 杨辉一听,慌了,二小姐,兄弟们在这破地方憋了那么久,还哪都不让去,上个女人而已,我又没杀了她。 安铃没有说话。 张冉盯着他,从一个小弟腰间取了一把枪。 二小姐,您饶了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安铃哼笑一声,求我没用。 杨辉又去求张冉,跪在地上连连给她磕头,丫头,不,冉姐,您饶了我,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他妈连畜生都不如。他一个又一个大嘴巴子扇在自己脸上,您放了我,我的钱都给您,您要什么我都给您,求您让过我这条狗命,求您,求您。 张冉缓缓举起枪。 杨辉愣了,尿都急的下来了,不冉姐不 几个小弟低着头,没有一个敢吱声。 杨辉往后躲,爬到安铃腿边,二小姐您吱个声,二小姐。 安铃动也不动的坐着。 杨辉看她两眼,看张冉两眼,张冉浑身颤抖着,举着枪对着他,迟迟不开枪。 二小姐 杨辉快要崩溃了,一把抽过阿铃腰间别着的枪,退后了几步,对准她。 小弟们瞬间全部端着枪站了起来。 杨哥,你别冲动,放下枪。 都别过来。 杨辉用枪指着安铃,脸上的汗珠滴了下来。 别逼我。 杨辉气急败坏的看着安铃,我们泰国待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不就是为了那个男人,那个叛徒!你他妈为了男人血海深仇都忘了,这帮弟兄们是不知道,可你没想到吧,老K那晚给我打了电话,接着他就死了!一定是你灭的口!动自家人!这个头还是你安玲带起来的! 杨哥看了几个小弟一眼,你们跟着她都没好下场!当初从刘村死里逃生知道内情的几个兄弟全被这娘弄死了!就是为了保那个叛徒! 安铃笑着看他,小杨,你开一枪试试。 杨辉下嘴唇忍不住的颤抖。 安铃抖了抖烟灰,我掉一根头发,你全家老小不得被活剥了皮? 她抽了口烟,轻眯起双眼,小杨,你好好想想呀。 杨辉嘴一撇,快要哭了。 他不敢。 小杨啊,既然你都那么说了,今个你是非死不可了。 杨辉垂下手,跪了下来。 安玲笑了笑,你今天敢拿枪对着我,明天就敢扣下这扳机,现在,就是张冉肯留你一命,我也不敢留了呀。 杨辉撇着嘴,汗流到眼里,疼的睁不开来,他用手抹了一把汗,双眼通红的看着安玲,二小姐,我该死,但求您饶我家人一命。 安玲淡淡看他,没有说话。 他把枪递到口中。 双目望天,双手颤抖。 砰 倒了下去。 人死了,眼还睁着。 张冉手一抖,枪掉在了地上,人也跌了下去。 -- 第144页 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安铃吐出最后一口烟,扔了烟蒂,它落在阴潮的水泥地面上,还在烧。 把人收拾掉,送回老家,给一笔钱给他家人。 是。 安铃站了起来,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什么叛徒,什么内情,什么刘村,你们听懂了吗? 没没听懂。 没听懂 没听懂二小姐。 没听懂。 没听懂就好听懂了就不好办了以后不会再让我听到这几个词了吧? 不会。 不会。 不会。 异口同声。 安玲俯视着张冉,对她说:人也死了,你的气也该消消了。 张冉魂被抽走了似的,跌在地上不起来,也不动弹。 安铃走到杨辉身前,蹲下身,合上他的眼。 她扬了下眉,站了起来。 手一捏,扣子解开了,她一挥手,风衣敞,高高的扬起。 扑通。 她跪了下去。 咚 一个大响头。 小弟们震惊的看着她。 女人伏地。 声音冷漠。 这是规矩。 男人们相继跪下。 咚 咚 咚 许邵东还没醒,阿铃在顶楼的天台抽烟,远别城市灯火,这里乌黑而寂静。 她平躺着,望着深邃的星空。 缓缓吐出细细的烟,浑身的力气仿佛快被抽空了。 真累。 * 真累。 真腥。 真红。 真懒。 懒得洗去一身污乏,懒得褪去一身残服,懒得。 安铃背靠着冰冷而坚硬的轮胎,全部的精神全寄托在这指间的一根细烟上。 她的腿随意的放着,反正怎么摆都是疼。 累的要睡着了,头昏脑胀,又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有只手推了推她。 二小姐 眯着眼,眼前的人儿不真不切,不明不楚。 二小姐二小姐醒醒 她被推搡着,醒了过来。 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六爷要挖东哥的眼珠子。 她几乎是蹦起来的,拐杖都忘了拿,跳着就进了屋。 推开门,那一刻。 声嘶力竭。 她的。 他的。 不 * 不。 她猛地睁开眼,一片漆黑,一阵恍惚。 那一秒,整个人陷进回忆里去。 【九哥,求你救救他】 【爸爸,你杀了我吧,杀我吧爸爸,求你放过他】 【回头】 那痛不欲生的表情,那些冷漠无情的嘴脸 爱与恨,痛与怨,矛盾,忐忑,百爪挠心,融入血液的罪恶,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那些过去,那些所有人所经受过的苦难。 这样的梦,已然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大拇指按着太阳穴,被冻的有些发抖,有些头疼。 舍不得。 这三个字,太强大。 哥哥回不来了,爸爸的气总会有消的那天,可他。 可他,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跟生命而比,什么仇恨,什么伤痛,什么背叛,什么尊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安铃坐起身,有些眩晕,她揉了揉脑袋,缓了会,站了起来。 冷风抽的人脸疼,她打了个哆嗦,下去了。 * 许邵东扶着脑袋靠着墙,因为手上被烤了手铐,连着铁链锁在铁管上,能到范围最多在四米。他听到有人进来,微微抬头。 阿铃? 安铃坐到他身边,头轻轻靠上他的肩。 许邵东把她推开了。 她又靠了上去。 他又推开了。 许邵东紧扣住她的手腕,我听到了枪声,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处置了一个不听话的人。 你杀人了? 她嗯了一声。 安铃!这是一条人命,你怎么能看的那么平平淡淡! 你的心被狗吃了! * * 第五十八章 江荷这两天一直留在她家,她把活动全都推了,每天虽然吃吃喝喝,但坚持运动,体重不增不减,休养的好,人都比从前容光焕发。 顾宁一直住在程潇家里,偶尔去咖啡店帮忙,她最近和卖车的小马走的越来越勤,江荷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她回答的也是遮遮掩掩,但眼神骗不了人,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那个小哥。 程潇最近瘦了,没什么胃口,老是失眠,肚子也没见着大,再加衣服穿的厚,都看不出怀孕,这两天,她就闷在家躺着看书。 上次的项目接近尾期,后续工作交给了上海那头,眼看着,程潇的假期就快到头了。她从前就失眠的厉害,近来似乎更严重,又不愿吃安眠药,经常半夜三更睡不着。 -- 第145页 深夜,总是静谧的让人难受,程潇睡不着,看了眼躺在身边的闺蜜。 江荷睡觉总是微张着嘴,打着呼噜,程潇睡不着闲着没事干就听她的呼噜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抑扬顿挫,很有节奏,突然,噎着了。 江荷咂了下嘴,头动了动,美美的又睡着了。 程潇给她盖好被子,弯了弯嘴角,笑了。 得友至此,此生大幸。 ** 天上飘着小雪,程潇打着伞,一手扶着江荷,从医院里出来,她们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江荷胳膊夹着拐杖,腾出手来回搓着取暖,嘴里还在念念不休的。 今年的雪真是频繁,快要冻死了,等了半天还不来个车。 一辆车停在她俩前头,程潇扶着江荷进了车,关上门,透着车窗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去趟公司。 江荷急了,你去什么公司啊,你这身体还没养好,再说,不是在休假吗? 团队回国了,我出来一趟正好去看看他们。 那我和你一起去啊。 不用,你腿不方便就先回去吧。程潇对司机说:师傅,走吧。 车开走,江荷头伸出窗户,大雪天的,你可小心点。 程潇朝她招了招手,正好来了一辆空车,坐上了。 公司里一个人没有,很奇怪,下午两三点应该都在才对,更何况出外景的组刚回,工作该更忙,这人都哪去了。 放映室里大屏幕上视频还在播放,程潇站在玻璃窗外看。 河流开始干涸, 冰川开始融化, 地表开始干裂, 生命开始枯萎, 被处理过的画面比实景更震撼。 程潇倚着桌子,静静的看,心情有点沉重。 突然,一个员工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一看到程潇,吓得一怔。 程姐! 程潇看了他眼,我有那么吓人嘛。 小员工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以为没人呢,诶?程姐不是在休假吗,怎么来公司了,身体没事吧,前些天忙的都没能去看你。 我没事,听说小白她们回来,顺道过来看一眼。 小员工去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手机揣进兜里,笑呵呵的,是回来了,大家聚餐庆贺呢,我这忘了手机跑回来拿。 程潇弯了弯嘴角,点头。 小员工挠了挠头,程姐一起吧。 我就不去了。 别啊程姐,那么久没见了,大家一起吃个饭聚聚呗。 程萧笑笑,你们玩吧。 小员工见劝不动她,又挠了挠头,那好吧。 你快去吧,我也走了。 员工点头,那我先走了,程姐你也小心开车,外头冰天雪地的,路滑。 程潇:嗯。 * 雪下大了。 雪花覆在残雪之上,一层,两层,三层 程潇揽了揽围巾,撑开伞迈进雪里,细碎的雪花落在鞋面上,没几秒化开了。 老大爷站在车边,车上挂着牌子,牌上写着大字。 烤红薯,烤梨。 他两手放在袖子里,缩着身子跺脚取暖。 姑娘买一个吧,可热乎着。 程潇鼻尖冻的红红的,闻声,停下脚,抬眼看到老大爷眯着眼对着自己笑,他的脸干的皴开,沧桑的面孔沉淀下一道道深纹,慈祥,又温暖。 老大爷看程潇停了下来,高兴的掀开一块厚厚的棉布,热气立马冒上来了。 姑娘要一个吗?甜着呢! 程潇小时候吃过一次这个,也是冬天,去学校的路上和江荷一个买了一个,两人没带水,吃的差点噎死,从那之后再也没买过,她上前两步,指了一个大个的。 老大爷一声好嘞!拿出秤砣称了起来。 程潇看着他干裂枯糙的手,说:再要一个吧。 好嘞,你选你选。 结果,程潇又挑了两个大的,一起称了。 老大爷笑呵呵,十六块六毛,十六块吧。 程潇掏出钱,递给他,老大爷拿出一沓零钱,数了两遍,一张不差的递给程潇。 姑娘你点点。 程潇没有点,把钱放回钱包,谢谢。 姑娘慢走啊。 果真热乎,热乎的手都烫红了。 程潇拎着两个,拿出一个掰开,轻轻咬了口。 真甜。 风似乎大了点,雪更斜,落到她衣服上。 路人迈着匆忙的步履,面无表情的走过,店铺的灯光,在雪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宽敞的街道因为下雪天的缘故人并不多。 她打着伞,拿着滚烫的红薯,慢悠悠的走着。 路边有乞儿,匍匐在地。 程潇瞥了一眼,路过了。 脚步慢下来,停下来,退回去。 她冷漠的看着穿着破旧棉袄的孩子,掏出钱包,数也没数,尽数给了他,只留了打车钱。 旁边躺在地上的妇人朝她看,不动声色。 -- 第146页 孩子抬起脸,肉嘟嘟的小脸蛋被冻的红肿,双目黑漆漆的,震惊的仰望着她。 谢谢,谢谢姐姐。 程潇拉了下嘴角,没说什么,给他两个红薯。 还冒着热气。 谢谢姐姐。 我不是姐姐,是阿姨。 她想要揉一揉他的头发,手停在半空,轻轻的蜷起,收回了。 她直起腰,走了。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孩子稚嫩清脆的声音,混着风和雪。 姐姐谢谢。 她笑了。 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人走远了,孩子也看不见她了,把一沓钱递给身旁的妇人,继续乞讨。 走着走着,程潇放下伞,仰面望向天空,雪落在她的脸上,瞬间化开,程潇皮肤本就白,在这冰天雪地里更显的白嫩,快要融进这白色世界似的。 雪打的眼睛疼,程潇眯上眼。 忽然,手机响了。 程潇低下头,重新举起伞,掏出了手机,看到一长串陌生的号码,接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比这北风冬雪还要寒冷。 躲起来,别回电话。 挂断了。 程潇放下手机,低下头,咽下柔软的红薯,一不小心咬到嘴,红薯掉在了地上,把周围的雪都化开。 一股血腥味传来。 程潇掏出纸巾,吐了口血。 她静静的看着鲜红的血液,胸口的那个东西怦怦的跳动。 伞落下。 她蹲了下来,捡起红薯,看着融化的冰雪,发了呆。 【躲起来,别回电话】 躲起来? 有人要抓我? 程潇心头一紧,掏出手机,手有些颤抖,她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喂。 你在哪? 我在我一朋友这,反正回家也是闲着。 程潇松了口气,你这两天先住在那里,不要回来。 为什么?怎么了? 没为什么,我先挂了。 江荷愣了,说话打结巴,不,不是,你,你说什么呢? 电话挂断了,江荷皱了皱眉,搞什么名堂。 程潇挂了电话,转瞬又打给顾宁,没人接。 她有些紧张,打了家里座机。 嘟了两下就接通了。 宁宁? 宁宁? 不想让她死,就一个人回来,敢报警,你男人就是下场。 电话挂断了。 程潇懵了。 她又给江荷打了电话,荷花花。 二潇,你脑袋被驴踢了? 程潇咬了下唇,苦涩的笑了笑,荷花花,你听我说啊,我要去许邵东的老家了。 嗯?见婆婆? 对。 你去吧去吧。 你腿挺不方便的,就先住你朋友家几天,我很快就回来。 你放心吧二潇,你呀,就安心去找男人吧,我日子滋润着呢。 程潇笑了笑,这年头外头坏人那么多,我要是被拐卖了你可得救我呀。 切,谁稀罕拐卖你呀,老女人。 程潇无声的长呼一口气,那不一定,不过,荷花,你记不记得我们从前订的一个追踪定位器,小小个,白色的胸针。 当然记得,怎么了? 没什么,我胆小,就怕被拐,总是放在包里。 噗,二潇,我该说你什么好。 荷花,我要走了。 好好好,你去吧。 荷花,你好好待在朋友家,哪里都不要去,外面太冷了。 二潇,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鸡婆,我知道啦,欸欸欸,手机快没电了我挂了啊,一路顺风哦,木马。 通话结束。 程潇放下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喃喃:荷花花。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程潇打了个哆嗦。 她站了起来,腿麻了。 程潇揉了揉腿,慢慢的到路边,拦下一辆车。 坐了进去。 她皱起眉头,手覆在了腹部,脸色煞白。 美女?去哪? 美女? 程潇缓过神,声音低低的,报出了地点。 师傅,长安湖。 * 第五十九章 六小时前 Shao,我做了你爱吃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云南,还是你教我做的,你老说我笨,做了几次还做不好。 许邵东没理她。 起来吃啦。 阿铃,你把我困在这也没有用,我不会跟你走。 阿铃端着碗坐在他身边,Shao,这里有什么好的,你想守着你那个小咖啡店窝在这个小城市里一辈子吗?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很了解!你休养些日子,过两天我们就回去。她覆着他的脸,我们去泰国,不,去美国,那里有更先进的医疗条件,一定能完全治好你,到时候你还可以赛车,画画,我们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去旅行,环游世界好不好。 -- 第147页 许邵东眼睛垂着,半无波澜。 阿铃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好不好? 他拿开她的手,阿铃,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 阿铃望着他,不说话。 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不。 过去的事我们就都忘掉吧。 阿铃放下碗,凑过去抱着他的脖颈,许邵东也不挣脱,任由她这么轻抱着。 要能忘,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我忘不了,也不想忘。 阿铃。 她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背负着恨与爱,我是怎么过来的。她闭着眼,轻轻的说。 这么多年,我就守着你一个,可是你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爱上别人? 阿铃把脸埋进他的肩里,声音细微,我可以接受她的存在,我们一起回去,把她也带上,你心里有她我不怪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把你的感情分一点给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疯了许邵东推开她,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阿铃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双手,我没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阿铃,别再执迷不悟了,好吗?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她仰视着他,紧抿了下嘴唇。 不说话了。 许邵东:你放了我。 沉默。 我答应你,我不做了,我把生意交给别人,老十,对了,老十。 她笑了,最近老十会来中国,你还没见过他,我会联系他,把所有生意都交接给他好不好? 我抛下这一切和你做一对普通人好不好? 沉默。 良久。 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他微微侧脸,我要你,你们所有人,去自首,去认错,去接受法律与道德的制裁。 她淡淡的看着他,手无力的垂下。 邵东,我不能这么做。 她皱着眉,眼眶红了,说白了,你就是想让我死,邵东,你还活着,我舍不得死。阿铃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可是程潇还活着,你舍不得死。 不是这样,你, 阿玲仰面,转了转眼,打断了他的话,你想看看她吗? 他心头一紧。 她低下脸,你想不想见见她? 阿铃 你们分开那么久,你一定想死她了吧。阿铃又笑,这种感情我最清楚不过,那么多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他抬手,试图抓她,阿铃退后一步,就看到他的手在空气里来回抓,她感到一丝好笑,一丝无奈,一丝悲哀。 她跟我们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带她来见你。 他轻皱着眉,你不许去。 阿铃凝视着他。 我求你。 阿铃弯起嘴角,笑了。 阿铃我跟你走,你不许去 Shao,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带她回来见你。 阿玲! 他站了起来,往前跑要抓她,没几步,铁链刺啦一声,绷住了。 阿玲! 他一拳捣在地上。 晚了, 晚了。 * 阿玲走后不久,张冉来收拾碗筷。 许邵东拧住她的手腕,你要是敢动她,我杀了你。 张冉皱了皱眉头,看着他凶狠的脸,店长。 许邵东一愣,松开了她。 张冉? 张冉没有说话。 他又抓住她,张冉,你放我出去。他握住她的肩,看在我们近两年的交情,你能不能帮帮我? 张冉推开他,目光冰冷,去拿碗筷。 张冉? 他的手在空气里抓来抓去,张冉? 张冉抬眼,看了他一眼,店长,你逃不掉的,别费力了。 许邵东触到她的衣领,一把拽紧了她,你是个好姑娘,为什么要帮这群人做事,你才多大,你这是毁了你的一生。 张冉漠然的看着他,张开手臂环着他的腰,脸轻轻的贴在了他的胸口。 许邵东怔怔的。 店长,我不是好姑娘。 她松开了他,拉了下唇角,你是好人。 张冉推开他,走了出去。 保重,许大哥。 * 程潇打开门,谨慎的走了进去,刚进客厅,就看到顾宁僵硬的坐在沙发上,身旁坐着一个男人。 J看到了程潇,举起枪,笑开了,还真回来了,小丫头,你还挺有面子的啊。 程潇咽了口气,举起手,别开枪,我不反抗,再说,枪声起,对你没什么好处。 顾宁撇着嘴,哭了,嫂子。 没事吧? 顾宁眨了眨眼,我没事。 -- 第148页 顾宁就要起来。 程潇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的说了声,别动。 别动,是怕身旁的人开枪。 顾宁手捏着衣角,心脏快跳到嗓子眼,脸吓得煞白煞白。 程潇身体僵硬,眼神很平静,向男人走来,安玲要的人是我,跟她没关系。 J拉开嘴角笑,你怎么知道是二小姐。 程潇没有回答他。 J侧着脑袋,走到她身边,勾住她的脖子,枪口抵着脑门,那么镇定。他用手指滑了下她的下巴,嘴巴靠近她的耳朵,笑着轻轻地说:没报警吧。 程潇转脸看他,没有。 又一个男人从楼上下来了,掐着腰说:果真回来了,呵,真仗义。 F走到顾宁身后,单手支着沙发,笑的挺嚣张,掏出照片看了眼,程潇吧? 是。程潇说。 F收回照片,二小姐就让带这个回去,这丫头看到了,弄了吧。 顾宁吓得头猛抬了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 别,她只是个小姑娘。 听程潇这么一说,顾宁更怕,浑身哆嗦了起来。 她是许,她是邵东的妹妹,她出事了邵东不会放过你们,安铃也不会放过你们。 F哼笑,绕到到顾宁身前,挑着她的下巴,小妹妹啊。 顾宁吓得往侧躲,F一把就把她搂到怀里去,小妹妹细皮嫩肉的,真水灵。 程潇突然吼了声,你别动她! 吓得J枪一抖,F松开顾宁往他两走来。 程潇看着他,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她不怕,因为她确定这两个人不会杀自己,一定是安铃派他们来带自己回去。 他们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顾宁不一样。 她看到你们,你们不会放过她,把她和我一起带走吧。 F半信半疑的,瞅了瞅T,两人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一番,说:先带回去再说吧 F转身,丫头,过来。 顾宁战战栗栗的踱步过来,一下子扑进程潇的怀里,吓得直哆嗦。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程潇也害怕,也紧张,她也在微微的发抖,顾宁紧紧抓着她,像抓着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J把枪塞进衣服里,待会F先出去,你们两紧跟着,出门右转走二十多秒路边停辆面包车,我在后头紧随,敢耍什么花样,我一枪崩了你们。 没有回应,F推搡顾宁,听到没! 程潇把她护到一边,别动手动脚,听到了。 F也收了枪,把她的包扯了下来,扔到沙发上,什么都不准带。说完,先出去了。 程潇拉着顾宁的手,小声的说了句,别怕,不会有事的,你哥会护着我们。 * 刚上车,两人就被迷倒了。 再醒来,已经是九个小时以后。 程潇醒的时候头很晕,口干舌燥,头脑昏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她坐在一个破旧的沙发上,沙发是猩红色,像染过血似的,破了好几处,露出屎黄色的棉花。 阿铃坐在离她大概三米远木椅上,抽着烟。 程潇一抬手,就听到铁碰撞的声音,刺啦刺啦,很刺耳,她低下眼,看到手腕上拷在铁链上的手铐,顺着铁链看过去,很长,很粗,另一头连着墙上的铁管。 她放下手,看向阿铃。 阿铃噙着笑,吐着烟,与她对视。 醒了呀。 程潇咽了口气,倚在了沙发上,让身体舒服点,她抬起另一只没被烤住的手,把脸前的凌乱的头发绕到而后去,说话快听不到声儿了。 顾宁呢? 阿铃扬了下眉,你说那丫头?她笑了笑,在别的房间好好待着呢,你也说了,她是邵东的妹妹,我不会伤害她。 程潇松了口气。 许邵东呢? 阿铃当然没回答她,带着股瘆人的笑意看着她。 安静了两分多钟,阿铃摁灭了烟,翘起二郎腿,饶有深意的瞅着程潇。 程潇看了她一眼,声音无力,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铃无辜的看着她,约你来玩啊。 程潇轻抬了下手,铁链翻滚,尖锐刺耳,有你这么约的? 怕你跑掉喽。 程潇无奈的笑了一声。 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有回应。 要不要喝点水? 程潇闭了闭眼,不想理睬她。 阿铃扬着下巴,哦~对了,邵东就在隔壁房间。 程潇仍闭着眼睛。 阿铃掰出手指粗略的数了数,然后看着程潇,你们好几天没见了吧。她歪了歪嘴角,你想见他吗? 她睁开眼,淡淡的看着安铃,你这样扣住他只会让他更加挣扎,更加厌恶你,安玲,你何必自欺欺人。 阿铃噘了下嘴,鞋跟轻轻的敲着水泥地面,我前后仔仔细细的想了一番你之前说的那番话。她顿了一下,其实,你好像是对的。 程潇半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阿铃抬起眼,正好撞上她平静的眼神。 -- 第149页 忽然,她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向后头倒去,她几步走过去,捏住程潇的下巴,一脚踩在她的大腿上,弓下身子脸贴了过去,唇角上扬着,嚣张跋扈的盯着她的脸。 程潇低下眼看着大腿上她的脚,高跟鞋踩的很疼,感觉那尖尖的跟,快要嵌进骨头里似的,她咬着牙,忍着没叫出来,抬起眼目光来转移到阿铃的脸上,美艳,张扬,果真一个蛇蝎美人。 你为什么不怕?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看到你这副无所谓的表情,你也是这么看邵东的吗?阿铃啧啧了三声,可惜他看不见,他见都没见过你。 程潇淡淡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铃皱着眉头,看上去一脸无辜,细长的手从她的下巴滑到喉咙上,轻轻的抚摸,真是可惜。 阿铃扬着嘴角凝视着她的脸,可即便没见过你,他还那么喜欢你。 几秒的沉默。 他喜欢你。阿铃俯视着她的眼,表情悲怆而无奈,我没办法。 程潇拽着她的手,因为没力气,没拽下来。 突然,她有点头晕目眩,还有点莫名的烦躁,程潇紧握着手,咬了咬牙,试图让自己冷静。 你总说你多爱他,可你要知道占有不是爱,强扭的瓜不甜。 阿铃目光悲戚,盯着她的眼睛。 她突然直起身,咂了下嘴,好吧。 阿铃转过身,从桌上拿了根烟含进嘴里,对着程潇点着了。 抽吗? 程潇没有说话,转移了视线。 戒了? 程潇皱着眉,深深的呼吸,浑身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点难受?是不是感觉到有些缺氧?烦躁?不安? 程潇低下头。 阿铃笑了笑,看来比想象中更快。 程潇没懂她的意思,也没有想太多。 阿玲走了出去。 天堂 地狱 笑声渐远。 * 第六十章 顾宁一直被关在安铃睡的房间,她不敢到处走,一直在沙发上躺着。 阿玲推门而入,吓得她一个激灵。 阿铃用脚关上门,整个人摔上床,四仰八叉的躺着,接着,手伸到床边抖了抖烟灰。 她翘首,看了眼睡在沙发里的人,说:行了别装了,知道你醒着呢。 顾宁眼睛微闭着,一动不动。 阿铃觉得有点好笑,她坐了起来,歪着脸看着顾宁,再装我不客气了啊。 顾宁缓缓的睁开眼,眼微抬了抬,也没敢直视她,木讷的坐直了。 阿铃手撑着身体,整个人呈一个弧状,她抽了口烟,打量着顾宁,目光落在她紧扣的两根食指上。 她吐出烟,轻飘飘的说:你很怕我? 顾宁颤颤的点了下头。 阿铃笑了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看着顾宁低着头不敢说话,一脸失神的模样,笑了笑,邵东是你哥?我怎么没听说他有个妹妹? 顾宁不吱声,阿铃重复,你真是他妹妹?嗯? 顾宁慌措的点了下头,紧接着又摇头。 搞得阿铃想笑,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战战栗栗。 阿铃一脸狐疑的望着她的脸,就听见她捏着嗓子声音蚊子似的回答,也是。 是认得干妹妹。 阿铃吸了口烟,叹了口气,他倒是多情。 顾宁不说话。 阿铃身体朝前仰了仰,歪着脸看她,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顾宁不敢看她,摇了两下头。 我是你嫂子。 阿铃盯着紧抿着的嘴唇,弯起嘴角来,来,叫一声。 顾宁绕着手指,低着头不吱声。 叫一声嫂子。 顾宁战战兢兢的抬了抬脸,不敢与她对视,舌头绕不过来似的,声音小小的,说:程潇姐是嫂子。 阿铃轻眨了下眼,有意思的看着她,她不是。 顾宁看了她一眼,立马低下眼去,重复了一句,程潇姐是嫂子。 阿铃掐了烟,站了起来,吓得顾宁往后缩了一下。 她蹲到顾宁面前,手挑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你再说一遍。 顾宁眼里泛着泪,嘴巴委屈的低颤起来,鼻尖儿通红通红的,她躲避着安铃的眼神,尽量不去看她。 说啊! 她吓得一抖,嘴巴一撇,两行泪下来了。 程程潇姐是嫂子。 阿铃顿时冒起了火,手抬起来一巴掌正要扇下去。 顾宁缩着脖子,紧闭着眼,那眼泪,哗啦哗啦的。 最终,她还是没打下去。 阿铃直起身,又掏出根烟点上,安静的抽了两分钟。 一会你给她送饭去。 没有回应。 她提了提声音,听到了没? 听到了。 阿铃睨了眼顾宁,无可奈何。 她要出去透口气。 -- 第150页 摔门而出。 咣当。 顾宁心一抖,眼泪流进头发里,凉丝丝的。 她蜷在沙发里,嘴里嘟嘟囔囔的呜咽着。 程潇姐。 * * 这段时间,程潇很嗜睡,眼睛抬不起来似的困,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被冻醒的,一醒来,就觉得浑身发冷,却不停的流汗,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过了一个小时,眼睛泛红,她觉得胸腔发闷,不停的冒汗,忍不住的流眼泪,手脚也不由自主的微颤。 程潇微张着嘴巴呼吸,抽出纸不停的擦脸,隐隐觉得,身体里就像被注入某样东西,又被抽走某样东西,很烦很躁很难受。 过了半小时,她整个人蜷在墙角,情不自禁的颤抖。 有人进来了。 程潇把头埋在膝盖里,没看来人。 门在三秒内又被关上,屋内又恢复安静。 紧接着,安铃进来了。 她坐到床边上,抚摸着程潇的脑袋。 阿铃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上扬,轻轻的笑了起来,这种程度就不行了? 程潇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眼里泛着血丝,无力的看着阿铃。 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铃抚着她的长发,手滑过她纤细的脖颈,程潇,你知不知道邵东最讨厌什么? 程潇咬着内唇,胸口剧烈起伏,抬眼看她。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的吧。 她依旧噙着笑,妖艳动人。 人这一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纵欲,我们做生意,为需要的人,大家各取所需,现在,你也成了那些需要的人之一了。 她的头再不经意间微颤了下。 他要是看到你这副模样,不知道该怎么想。 阿铃直起身,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笑容带着嚣张与戏谑,她转身,背对着程潇站在桌子前捯饬些什么,隔了不久,她拿了根针管过来。 程潇眯着眼,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整个人懵了。 天塌地陷。 万劫不复。 安铃弯下腰,脸靠着她的,她凝视着程潇的眼睛,刻意摆出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程潇嘴唇颤抖着,往后躲,安玲拽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安玲骑在她身上,撸起她的袖子。 亲爱的,放轻松,马上就不难受了。 针管扎进皮肉。 安玲松开了她。 程潇栽进枕头里,手抓着被褥,扬着下巴,嘴巴半张着,缓长的喘息,颤抖渐止。 那种难以形容的快/感从头皮,到每根脚趾,到每一个细胞,舒服极了。 她眯着眼,飘飘欲仙。 似乎看到了母亲,看到了许邵东,看到了江荷,看到了亲人,看到了十多年前拉着大提琴的自己 她轻轻的喘息, 笑了, 又哭了。 情不自禁。 * * 在程潇微弱的潜意识里,只知道自己好像一直在睡觉,辗转反侧,迷迷糊糊的又像是醒着,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她也不清不楚,就知道,屋顶上那只摇摇欲坠的黄色白炽灯一直散着微弱的光,好像随时要熄灭一样。 她动了动手指,睁着眼打量四周,没有监控器材。这个小黑屋里,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破沙发,就是身下这个粗陋的床了,至于它,也是一块门板放在几个凳子上搭成的。 算不上太冷,阿铃还算有人性,给自己两床被褥,它们散着很特别的味道,间冷间热,她只能勉强盖在身上,用围巾阻隔着脸和它。 她看了眼手臂上的针眼,一种难言的悲哀和无力像一把刀子一样在自己的身体里乱绞。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怎么办? 怎么办。 时间又过去半个钟头,程潇清楚的明白,无论自己以什么样的心境去面对这件事,它都已经无法改变。 程潇缓缓坐起身,觉得不是那么难受了。 她笔直地坐着,动也不动,呆坐了几分钟。 她按了按胸口,追踪定位器还在。 过去多久了?今天几号了?江荷有发现自己失联了吗?走前说的话不知道她记得几句? 程潇叹了口气,低下头,心情很复杂。 她不想靠着背后脏黑的墙,扯了扯铁链,接着放了下去,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身体,不让温度流失。 屋里很安静,不知道是隔音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外面也一点声都没有。 安铃不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饿死,渴死吧。 不会,她还要慢慢折磨自己。 也不知道,顾宁被带去了哪里。 带去了哪里至少也比被打死了强。 程潇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墙,找了块看着比较干净的地方,敲了四下。 咚咚咚咚 实心的,声音很淳厚。 她放下手,期望能有回应。 然而,并没有。 程潇魔怔的又敲了四下。 还是没有。 她回过头去,低下眼。 -- 第151页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看了看发着微光的黄色灯泡,心里很难受,放佛所有的痛苦,思念,无奈,空虚,所有的感情都加倍的被放大。 渴望 渴望 她抬起手,咬了下去。 不准想, 不能想, 不许想, 突然, 咚咚咚咚 心咯噔一下, 她松开牙,一缕头发还沾在嘴角。 是不是幻觉? 程潇抿了抿嘴,手垂下了。 咚咚咚咚 她猛地回过头, 整个人贴在了墙上, 那嘴角无意的微动,像哭,又像笑。 许邵东。 她的嘴唇微启,轻轻的呼吸,感受着空气里的每一丝声音。 许邵东。 她又敲了敲墙,四下。 紧接着,又有四声回应。 程潇咬着嘴唇,脸上沾了墙上的黑灰,染脏了眼泪。 即便隔着一堵墙,即便两不相见。 你知道是我,我知道是你。 简简单单,无需言语。却是你我之间,惊天的告白。 * * 他从梦中醒来。 一时恍惚。 总有一道影子,朦朦胧胧的,远远的呼唤,触不到,追不到,看不到 疯狂的思念,拼命的回想,想指尖在她身上的每一分触感,想她冰冷的手心,想她平淡的声音,想她疏离而又温暖的怀抱。 想她,想她 和程潇的房间恰恰相反,他这里,灯火通明,然而,他却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惧与压迫感,屋里很安静,不知道是隔音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外面也一点声都没有。 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开始心烦意乱,像一片静谧的冰湖,被凿开了一个洞,那个洞渐渐的裂开,向西面八方。 他仰着脸,头靠着墙。 忽然。 咚咚咚咚 非常轻微,非常熟悉。 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他浑身一颤,睁圆了眼。 又一片安静,险以为是幻觉。 又, 咚咚咚咚 非常简单,非常正确。 微弱的声音再次蔓延而来。 他顺着声音缓缓的摸索了过去。 曾经,有个女人,每次敲门我都能听出来是她,每一次,都是那样的节奏,每一次,都是四下,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抬起手,在墙上敲了同样四下。 果然,有了回应。 我熟悉的最动听的声音,莫过于此了。 你好吗? 我好。 你好吗? 我也好。 ** 第六十一章 程潇 程潇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程潇 他的耳朵贴着墙面,捕捉着一丝一毫的动静。 许邵东。她的声音很小,平平静静的,像是没什么力气。 那一瞬间,他的心软了下来。 就像你身处冰川,彻骨寒意,一股细软的温水,从头顶灌溉而下,流遍了全身,流进了胸膛,是矛盾的不适,温柔的触摸,是寒风腊月中,感人的拥抱。 程潇。他双手贴着墙,你怎么样?安铃有没有为难你? 程潇? 你听得到吗?他提高了声音。 我听的到。 她的声音很小。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程潇,你不要害怕,我会让她放你出去。 我不怕。 许邵东贴着墙,整个人几乎要趴在墙上。 程潇。 程潇 一遍遍的呼唤。 没有回应了。 他头抵着冰冷的墙面,眼睛低垂着,身体渐渐滑了下去,他落寞的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 他抬头,又低下,周而复始的。 明亮的房间里空荡荡,静的要到世界末日般似的。 许邵东双手捧着脑袋,脸埋在膝盖里。 过了没多久,铁皮门发出难听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他微微抬脸,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许邵东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 微拧的眉心渐渐舒展,他轻抿着唇,向她走了过去。 短短几步,短短几天,却放佛度过了大半生。 阿玲把她推了过去。 程潇? 他扬了下嘴角,脸上是从心底发出的欣喜,他走到她的身前,轻轻的抱住了她。 两秒。 许邵东松开她,蹙着眉。 你不是程潇。他退后了一步。 安铃站在门口,笑着说:还真的能认出来,没意思。安铃撇了下嘴,好了小丫头,你可以说话了。 顾宁哭丧着脸,委屈的叫了声,哥。 宁宁? 她怎么在这? 阿铃耸肩,这得问你的宝贝情人了。 -- 第152页 顾宁小声说:他们闯进家里,还带了枪,挟持我逼程潇姐回来,后来她就让他们带我一起。 许邵东把顾宁拉到身后,对阿玲说:你们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阿铃笑,我什么时候讲过理了? 你 阿铃哼笑一声,最后说了句,你还是先和你的小妹妹叙叙旧吧。说完,关上了门。 顾宁拉住他的衣角,轻轻拽了两下,哥。 许邵东转过身,宁宁,她没为难你吧? 没有。 你别怪程潇,照你说的那样,他们一定会灭口,她之所以要把你拉进这里,是在救你,宁宁,你能理解她吗? 顾宁嘴一撇,眼泪下来了,我知道。 她哭哭啼啼的唤了声,哥 他听她哭,有些手足无措,用手刮去她脸上的眼泪,把她搂进了怀里。 别哭了。 哇她一脸栽进他的衣服里,委屈的叫人心疼。 别哭别怕。他抚着她的后脑勺,哥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顾宁抬起脸,揩去眼泪,带着哭腔结结巴巴的问,哥你怎么样,这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程潇姐说你去忙工作了,我还在想你去忙什么工作了,你怎么在这里啊?!顾宁看着他手上的手铐,和铁链,还被锁在这里,那个女的那么凶,她没叫人打你吧? 许邵东无奈的笑笑,我这不好好的嘛。 顾宁拽着他的袖子,她为什么会把你关在这里啊?为什么要抓程潇姐,她不会要杀我们吧?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不知从何作答,只是安慰道,她不会杀我们。 顾宁低了低头,满面纠结。 这是我和她几年前的恩怨,跟你和程潇都无关,我会让她放你们走。 顾宁低着脸,眼泪掉在地上,呜咽道,她让我叫她嫂子。 许邵东愣了一下,手捏着额头,牙关紧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你见到程潇了吗? 顾宁一脸激动,频频点头,我见到了。 她怎么样? 那个女人让我给程潇姐送饭,她和你一样,被这个手铐和铁链扣着。 她没受伤吧? 没,就是看上去很累,哥,程潇姐精神很不好。 许邵东缓缓低下头,心里难受极了。 你坐下吧。 顾宁不肯坐,拉着许邵东,哥,她为什么要我叫她嫂子?她是不是喜欢你?是不是想跟程潇姐抢? 她是我前女友。 顾宁愣住,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邵东踱步到床边坐下,头紧低着,像在看地面。 顾宁绕着手指,声音细细的,哥,你不会不要程潇姐了吧。 他头也不抬,声音低沉,轻轻的说了句,不会。 顾宁到他面前蹲下,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她才是嫂子,对吧。 许邵东苦笑了一下,点头。 那个女人那么凶,万一她打了嫂子怎么办?万一她的孩子掉了怎么办? 许邵东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 稍许, 阿铃 阿铃 没多久,安铃来了,后面跟着个小弟,许邵东掐着她的肩,抬着手臂,眉头紧拧着,你把它打开。 我不开。 你打开!我知道程潇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冲我来,你放了她。 阿铃笑着看他,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铃搭上他的手,挑起嘴角笑了下,你那样玩弄我的感情,现在该轮到我了,我想要玩,玩你,玩她,玩你们。 许邵东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安玲,你他妈别逼我。 顾宁登时愣了,往后退,贴在墙根。 后头的小弟刚要过来。 阿玲:别动。 阿玲笑了笑,掰开他的手,踮起脚尖,咬了下他的耳垂,我就是坏啊,你们让我难受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阿铃撇了撇嘴,看着沉默的男人,不如你先陪我好好吃顿饭,我高兴了,说不定会让你和她见上一面。 他皱着眉头,不说话。 怎么样?考虑考虑? 无奈,只能妥协。 为了吃这一顿饭,阿玲直接让手下请了一位厨师来。 桌子收拾的很干净,铺上干净的桌布,摆上干净的盘子,刀叉汤勺。 阿铃帮他把牛排切好,坐在他身边,一口一口的喂他。 前后,两人一句话都没有。 我吃好了。 阿铃说,你急什么,甜点还没上呢,人在那里又不会跑了,你就不怕我吃醋? 她笑了笑,来,张嘴,阿 -- 第153页 他张了下嘴,嚼了两口,囫囵的咽了下去。 许邵东并不想吃,第一口下去,他就已经快要崩溃了。 喝完了咖啡,阿玲舒舒服服的靠着椅背,怎么办呢,我又后悔了,要不,你替我按摩按摩? 许邵东/突然站了起来。 安铃手里拿着叉子,抬脸默默的看着他。 给我打开。 她仰着脸看他,动也不动地坐着。 给我打开! 阿铃低下头,抿了口咖啡。 许邵东/突然跪了下来,她吓得一颤,手一抖,咖啡漾到了手上,她瞪大了眼看着他。 他握着她的手,我这辈子没跪过谁,这回我给你跪下,我求你,别伤及无辜。 安铃咬了下唇,眼里要化出水来,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给我跪下。 她甩开他的手,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你之前有听过我的话吗! 许邵东握住她的手腕,我跟你走。他微微张着嘴唇,心脏貌似在剧烈的起伏,好不好? 安铃苦笑,细声在他耳边说:晚了。 求你。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像被插了根刀子。 阿铃,几年前你怀孕,被你爸爸打到流产,你什么感受。 阿铃低下眼,心脏被拧住了似的,说这个干什么。 你一定懂那种心情。 许邵东站了起来,双手捂着她的脸,声音异常的低沉,她怀孕了。 * * 过了不久,阿玲叼着烟走了进来,她靠着桌子,微微的垂着头,烟雾轻轻寥寥的消散开,她也不说话。 程潇仍旧靠着膝盖,抬起眼看她,你为什么不让我和许邵东见面? 阿铃不说话,程潇笑了下,你害怕? 阿铃抖了抖烟灰,苦笑一声,睨了程潇一眼,对。她垂下眼去,有些落寞,你说的对。青白色的烟雾下,她轻眯着双眼,冷艳的面孔倒得让人心疼了起来,安铃扬了下嘴角,轻声说:我害怕。 程潇淡淡的望着她,不想说话。 阿铃叹了口气,哼笑着说:你还挺猛的,我的兄弟差点被你给打死。 我没想要杀他,他自然不会死。 阿铃默认似的点了几下头,眼睛眯成了月牙形,微笑着凝视着她,如果没有邵东,我想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程潇抬起脸,平静地看着她,不会的。 阿铃看向程潇的腹部,苦笑,突然,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一抬手,揩掉了。 阿铃坐到她旁边,你怀孕了? 她见程潇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她的手铐给解了。 一会我会找个医生过来看看你。 顾宁告诉你的? 你就当是吧。 别告诉他。 为什么? 我不能留着这孩子,没必要让他难受。 阿玲笑了一声,半晌,说:我曾经也怀过孩子。 程潇看向她。 阿玲笑了笑,不是邵东的。 那时候我还小,才十九岁,我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还不到三个月,那个孩子被我爸爸活生生打掉了。 阿玲低下头,导致现在我不能生育。 缓缓燃烧的烟头悬在半空,灰烬挥挥洒洒的落下,她盯着橙红色的火焰,目不转睛的,我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安铃皱着眉,垂下眼帘,目光有些黯淡,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开车撞你,也不会给你注射毒/品。 程潇目光缓缓下移,她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阿铃用手揉灭了烟,她直起身子,又恢复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她俯视着程潇,却带着中难以遮掩的无奈与悲哀,轻声说:你带着那个小丫头走吧,我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你们回去报警也好,当一切没发生也罢,我不在乎,但是邵东,我放不了,也不会放。 我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他现在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又不是傻子。 安玲,你何必盯着一个不爱你的人不放,即伤害了自己,也纠结了别人,放下过去的事,说不定你活的轻松许多。 我舍不得。安铃微拧着眉心,一脸凄苦的看着程潇,你懂我的感觉。 程潇凝视着她的眼,目光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阿铃拧着一把钥匙,要走。 安铃。 她停了下来,背对着程潇。 你别做这些犯罪的事情了,何必每天走在风口浪尖,害人又害己。 安铃稍稍的侧脸,没有说话,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说了句话。 对不起。 她杵了几秒,把门锁上,走了出去,门外站着一个小弟,她把那串钥匙递给了他。 程潇注视着那串钥匙,坐直了身体。 她拉住那根生了锈的铁链,沉静的注视着,若有所思。 -- 第154页 * 程潇砸了一个木椅,在一堆狼藉中拿起一根椅腿,小心奕奕的站到门口。 没几秒,有开门的声音,男人紧张兮兮的走进来。 刚跨进门。 咚 她对准他的脑袋猛地打了下去,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参差不齐的椅腿沾了血,浸入干燥的木茬中。 男人捂着头,倒在地上,手上,脸上全是血,一脸狰狞的看着程潇。 她双手紧握着椅腿,目光冷冽,俯视着地上的人。 别别 咚 男人昏了。 程潇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串钥匙,找出其中两把小的,一把去试自己的手铐,另一把从钥匙环上取了下来,撒腿跑了出去。 怎么了? 什么声音? 有人来了。 她径直的朝原来房间的方向跑去。 后面的男人看到了她,我cao,臭娘们。 紧跟着追了上去。 程潇打开许邵东的门,进去后把门给锁上了。 谁。 低沉的,熟悉的,清晰的。 久别的声音。 她转身,看到了在床边坐着的人。 他也抬着脸。 一片沉默。 程潇抿着嘴,呼吸还未平缓,目光却平平缓缓,深情的望着他。 背后的铁皮门被撞的巨响,他们面对着面,一语不发,隔着一道坚硬而脆弱的铁皮门,放佛置身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任外头喧嚣,凶险,这里平静,安详。 她提步,向他走去。 他的表情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嘴巴微张着,一合一开,欲言又止。 程潇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仰着脸,憧憬而迷茫。 许邵东。 木棍咣一声,落地了。 她轻轻的抱住了他,拥着他的头部,格外的温柔。 许邵东抬起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他的脸贴在她的腹部,感受那微微隆起清晰的触感。 那一刻,他的眼眶红了。 门被撞开了。 轰隆一声。 忽然。 她吻住他的嘴。 撞开门的人,站在门口,没有动作。 安铃拨开人群,看到了亲吻着的两个人,她看了两秒,然后转身走了。 二小姐。有人叫她。 她头也没回,她走了。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杵了几秒,其中一个走过去拽程潇,许邵东紧抱着她不放。 程潇抱着他的脑袋,亲吻着他的头发,然后,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句话。 她推了推许邵东,接着松开了他。 程潇最后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嘴角,转身离开。 屋内又恢复那种亘古的空旷感,人都走了。 许邵东低垂着头,像在沉思。 他伸出手,从嘴里吐出了一把钥匙。 * 第六十二章 臭娘们,还挺猛。 男人给程潇拷上手铐,把一串钥匙夺过来塞进口袋,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抹了下鼻子咧着嘴□□的笑着,要不是因为二小姐,老子cao死你。 说着手上前挑了下她的下巴,程潇仰着脸漠然的看着他,一巴掌甩了过去。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愣愣的,捂着脸一脸惊悚的看着她。 我操。扬着手就要打过来,及时停住了,他掰过程潇的脸,掐着她的下巴,凶神恶煞的,你给我等着。 程潇绷着身体,冷冷的看着他,不言语。 男人松开她,哼笑一声,走了出去。 铁皮门咣当一声被甩上,她泄了口气,身子软塌了下来,她把脚放到床上,抱膝而坐。 脸轻靠在膝盖上,眼皮耷拉着,脸色仍是苍白的,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目光落在墙边某一处,像是在看什么,又不像。 轻缓的呼吸着,她更紧的抱住了小腿。 * * 安铃去了许邵东的房间,那时,他坐在床上,腿也放在床上,被子盖住大半个身子,阿铃走了过去,朝他笑了笑,然后坐到了他的旁边,她背对着他,低着脸,刚要说话,手腕被许邵东给拉住了。 她身上为什么有海/洛/因的味道? 她瞪圆了眼回过头看他,说:你听我说。 许邵东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床上,他一身戾气,她一脸惊讶。 安铃!他怒吼。 她看到了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感觉自己浑身的血管也要跟着炸了似的。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死性不改!许邵东的手并没有用力,安铃平稳的呼吸,小声的说:Shao,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够了! 他看着她的脸,眉头紧皱着,声音很低,很小,我以为你还有救,可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你为什么他哽咽了,你总说你爱我,可你为什么总去伤害我爱的人,你怎么那么狠心,一滴眼泪落到她的脸上,阿铃震惊了,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他落泪,她怀着孩子,我的孩子。 -- 第155页 那一刻,她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流进被褥里,浸透了。 想说对不起,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Shao,我。 他掐着她的手稍稍的用力了。 阿铃嘴唇颤抖着,也不挣扎。 对不起。 目光流转间,她忽然注意到许邵东的手腕上没了手铐,她突然睁大了眼看着他,刚想要挣脱,许邵东使了点劲,更紧的压制住她,安铃两手去拽他的手,Shao! 她开始挣扎,用脚踢他,用手掐他,用嘴咬他的脖子。 她翻腾着滚下床,许邵东拽着她的肩,和她一起滚了下去,两人厮打了起来 ,阿铃多少练过一点,没普通人那么好对付,许邵东眼睛看不见,处于劣势,被她踹了好几脚。 许邵东把她拧了起来,刚扣上她的双肩,胳膊就被她反拧过去,绕过了脖子,他一躲,顺着她的动作一绕,另一手用力直接把她摔到地上。 倒下的那一刻,他托住了她的后脑勺,手着地,与干燥坚硬的水泥地面摩擦,划破了皮。 安铃愣住了。 而在此时,许邵东从被子里拽出程潇之前带来的椅腿,带着血的棍尖抵着她纤细的脖子,她不动了。 她枕头着他的手,躺在冰冷的地上,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安铃轻笑了笑,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她抬手双手,覆上他的脸,声音轻柔,你要杀我? 许邵东喘着粗气,从她腰间拿下枪,扔了木桩,用枪抵着她的脑袋。 邵东,我不信你会杀我。安铃温和的看着他,三年前,你也没舍得,不是吗?况且,刚才你托住了我的头,你不想让我受伤,不想让我死。 放她们走。 她苦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再抓她们回来? 放她们走! 阿铃别过脸去,轻轻的应了一声,好呀。 他把她的双手给拷住,外头吵吵嚷嚷的,听到动静都过来了。 许邵东把她给拧了起来,抱着她的脖子,枪仍抵着她的脑袋,小弟们见状,不敢上前。 二小姐 邵东!你敢! 别过来。 安铃淡淡的看着不远的兄弟们,哼笑了一声,都让开。 二小姐。 安玲吼了,让开! 他们频频退后。 许邵东挟持着她,缓缓走出门。 让他们把她们两放出来。 安铃跟着他重复,把她们放出来。 备好车。 备好车。 他看不见周围,分不清东西,贴着墙不动弹。 程潇和顾宁被带了过来。 哥 宁宁,程潇你们过来。 程潇看着他用枪指着顾宁,一时有些震惊,顾宁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许邵东面前。 她与阿铃对视,接着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许邵东,你干什么。 他紧绷着的神经似乎终于松开了,声音轻轻的,对她说:过来,到我身后。 程潇蹙着眉,你不用挟持她,她会放我们走的。 到我身后程潇。他没有理会她的话。 程潇不说话了。 阿铃一直凝视着她的脸,表情似笑非笑的。 程潇你现在能开车吗? 能。。 安铃不动声色,任他摆布,小弟们离他们几米远,也都不敢上前。 你们敢跟乱来,我就杀了她。 安铃苦笑了一下,也不说话。 邵东!你要是敢动二小姐一下,老子灭了你全家。 安铃:你们不许跟来。 F:二小姐! 安铃:听我的话。 动静大了,吵吵嚷嚷,张冉站在一个大箱子上,向外头看去。 好精彩的景致。 她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从箱子上跳了下来。 身边是几百个桶,装满了化工废料。 她走了出去,锁上了大门,出去了。 外头很黑,很冷,也不知道这会是几点了,出了工厂,周围到处是树,只有一条狭窄的泥道,坑洼不平的,不远,还有个湖,这里的天很黑,想来,是个偏僻的地方。 外面停了辆车。 深夜,河边拂过来的风很凉,吹得人骨头都酥了,河上头像是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月亮很圆,星星很亮,都映在了河里。风轻轻摇着涟漪,雾渐渐笼着河水,没有虫蝉,没有鸟鸣,却注定不安静。 他们走到车的另一边。 程潇? 我在这。 你上车。他的语气决绝而轻缓,你听我说,你和顾宁先走。 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许邵东。 程潇。他打断她的话,程潇,你先走。 她沉默了。 程潇,听我的话。 -- 第156页 一阵风拂了过来,她一阵颤栗,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我听你的话。 程潇揭开羽绒服,从毛衣上取下一个胸针,她把它放进他的口袋。 这是什么? 没什么。 她抬脸看着他。 许邵东,你能抱抱我吗? 安铃哼笑了一声,能不能别那么酸。 他搂着安铃的脖子。 没有动作。 程潇低了下头,她看到一颗草被自己踩在脚下,露出半截来,她移开了脚,抬头看向他。 许邵东,你不能杀她。 安玲笑意浓浓的望着她。 为了我,为了你的妈妈,为了你的一生,你不能杀人,听到了么? 他点头。 程潇转身,坐上了驾驶座。 程潇。 她侧脸,看他。 小心开车。 我会的。 你等我,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她看着他漆黑的双目,微笑了笑。 如果 她捂住他的嘴,许邵东,我会等你的。 她放下手,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安玲靠在他肩上,没什么表情,有意无意的冷笑一声,侧脸,蹭了下他的脖子。 突然,程潇跳下车,拧住她的衣领,把她从许邵东的怀里拽了出来,接着,一巴掌挥了下去。 这是为我朋友。 许邵东怔了,程,他放下抬起的手,算了,任她去吧。 安玲手被铐着,一个没站稳,跌了下去,冷不丁被甩了一个大耳光,几秒钟都是懵的。 啪 这是为我。 啪 这是为 为我的孩子。 话说一半,打住了。 如果 程潇站直了,看了一眼顾宁,宁宁,我们走。 哥他 安全带系好了。 可是 程潇没理她,关上了车门。 车子开走了。 他拽起安玲,心里竟然无端乐的慌,他退后了几步。 忽然,车子停了下来。 女人跳下车,跑到了男人的身边。 男人听到了声音。 他看不见, 但他听到了声音。 女人捂住他的脸,轻轻的靠上他的嘴唇,男人松开了安玲,搂住她的腰。 短短三秒,女人松开男人,男人心里,顿时空了。 女人跑回车里,什么话也没说。 吻别, 吻别了。 * 程潇开着车,拐了弯。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 车声渐远, 浑身的气被抽走了。 他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松了下来,垮了下来。 安玲并没有生气,她神色黯淡,默默的看着他。 这三巴掌,是我欠她的。 我本意就想放了他们的,不管你信不信。 许邵东没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再去追了。 半分多钟。 小弟们从厂子里跑了出来,围着他俩。 你为什么不走。 我前面走,你后面追。 安玲苦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而且,我还想赌一次。 安玲凝望着他,赌什么? 赌你。 最恐怖的不是眼盲,而是心盲。 他脸上很平静,声音低沉,松开了她,放下了枪。 阿玲,我带你找回头的路。 安铃侧目,没有说话。 男人们把他扣下了。 安玲看着他漆黑的双眸,抬了眼,往厂子里走。 脸上见了红,火辣辣的疼啊。 * 车窗没关, 冷风迎着脸吹,刺骨的疼痛感,掺着由内而发的颤抖,劲一松就过去了。 半个多小时,开进了一个小镇。 顾宁扶着她下了车。 程潇看着远处的公安局,身体里仅剩的最后一口气,接着被抽走了。 她的眼泪鼻涕流了下来。 身体摇摇欲坠。 顾宁扶住了她,程潇姐,你怎么了? 她用袖子揩了把脸,踉踉跄跄的走。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脸色苍白,毫无生气,顾宁吓得快哭了。 冷风灌进口中,流遍了全身,她忍不住的发抖。 腿一软。 栽倒在地上。 * * 第六十三章 咯, 噔。 咯, 噔。 咔哒。 嘭 咯, 噔, 咯。 屋里静的很。 程潇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床上的人。 -- 第157页 她睡着了,怀里抱着一件黑色的毛衣,程潇很熟悉,那是他穿最喜欢穿的一件,也是她最喜欢的。 她拿了块毯子,小心奕奕的盖到沈芝身上。 程潇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静静的看了她几秒。 然后她走到门口,换上拖鞋,黑色的高跟鞋倒在地上,她没有扶起它。 她在客厅六神无主的转了两圈,接着缓步走到他的画室,程潇坐在他画画时坐的凳子上,灰色的裙子屈了起来,露出脚脖。 她笔直地坐着,静静的看着画架上那幅画。 近乎墨色的背景,细看,隐隐透着蓝。 是个人脸。 灰白色勾勒的人脸与蓝墨色对比并不突兀,不知为何,好像这极端的两种色彩互相融合了,自然,恬淡。 画里的女人,她微微仰着的脸,淡漠冰冷的眼神,微启的嘴唇,线条流畅,有力。些许冷漠,些许高傲。 画并不细腻,并不唯美,却有一种莫名的张力,直击灵魂。 程潇淡淡的看着它,不觉中,眉心微微的皱了起来。 刹那,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瞳孔流遍全身,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你身处绝境,绝望孤独,濒临死亡,而在这个时候,有人伸来一双手,'跟我来吧'。 画里的女人,那是自己。 没错。 她凑近了些,这侧脸并不是用笔画的,灰白色的色彩里有指纹,应该是以指代笔。 那是他的手。 原来,在你心里,我长这样。 看着看着,她就在想,许邵东画它的时候,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他画画的时候,在想什么。 程潇抬起手,触上油画布,厚厚的颜料全都干了。 程潇对着画说:其实,还挺像的。 她想把它带走。 咔哒 门开了。 沈芝推开门,看到了她。 程潇目光凝视到她的身上,轻轻的唤了声,阿姨。 两人的视线聚集到了一起,沈芝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也不进来,她的头发有点乱,眼睛又红又肿,显得很小。 程潇也没站起来,平平静静的望着她。 程潇呀。她的声音很小,也很哑,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来不久。 哦。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有。 沈芝目光黯淡,垂下眼眸。 您吃饭了吗? 啊? 您吃饭了吗? 沈芝摇了下头,我不饿。 程潇站了起来,向她走过去,我给您煮点面吧。 沈芝随手拉住了她,我吃不下。 程潇垂了垂头,还是走了出去,我给您煮点面吧。 沈芝也没再吱声,扶着门框,背对着客厅。 程潇没多久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没面了,我去超市买点。 沈芝叫住她,程潇。 她抬头看她。 别去了,我没胃口,你做了我也吃不下。 程潇看到,沈芝低下头,用手把揩了把眼泪,她没再坚持。 宁宁去咖啡店了,估计晚点才回来。 程潇站在餐桌旁,点了点头。 邵东也没什么东西,你看有什么想拿的,就拿去吧,当个纪念。 程潇稍稍低下头,不说话。 沈芝凝视着她,声音很轻缓,我的孙子这是邵东唯一的孩子,是邵家唯一的种了,你能不能, 我已经打掉了。 沈芝愣了一下,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手抓着衣角,有点儿不知所措。 程潇笔直的站着,一身浑然天成的冷漠,她语气平缓,淡淡的说:对不起,阿姨。 沈芝垂了垂眼,我知道了。 程潇握着桌角,眸色清淡,对不起。 沈芝抹了抹眼泪,我理解。 谢谢您。 沉默了。 阿姨,我走了。 沈芝点头,唉。 程潇侧身,听她说。你等等。 程潇杵住,看她进了许邵东的房里,没多久,她拿着个东西出来了。 沈芝把它递给程潇。 她接了过来。 那是个精致的方形小盒子,黑色的。 这个。 程潇打开盒子,把里头的戒指拿了出来。 这应该是给你的。沈芝说:我在一个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来的,看样子,他还来得及没交给你。 程潇凝视着它。 邵东很少送人东西,感情也不善于表达,总是掖在心里,他一定是很喜欢你。 程潇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看着这枚造型简单的钻戒。 静静的看着。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程潇努力克制出自己的感情,什么也没说,把盒子放在桌上,钻戒握在手心里,走了出去。 没过几秒,她又回来了。 穿着黑色毛袜的脚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她拾起高跟鞋,赤着脚,魂不守舍的又走了出去。 -- 第158页 她一直低着头。 砰 一声。 屋内恢复安静,在这莫大的空旷与悲伤中,沈芝紧抿着唇,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捂着嘴,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 啊啊 雨下的很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潇拿着高跟鞋,到车里坐下。 她把戒指套在手上,看了一会。 突然,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究竟忘了什么,她拼命的想,想啊想,像个丧失记忆的人,终于,她想起来了。 那幅画。 程潇倚着车座,低下头,想道,算了吧。 她掏出手机,给沈芝订了个外卖。 她看着雨下朦胧的世界,恍恍惚惚。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 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 她打开音乐,试图让这死寂的气氛稍微缓和些。 《心动》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先生】 【这里坐着人,你看不见吗】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车里很闷,她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心脏要蹦出来一样。 程潇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雨浸着半箱的垃圾,绿皮箱里散着无与伦比的恶臭,她趴在垃圾桶上,哇哇的吐了下来。 那一天,她觉得自己快要把胃给吐了出来。 路过一个好心人,给她撑伞挡雨,小姐你没事吧? 程潇扶着垃圾桶,整个人瘫了下去。 男人扶住她,小姐。 雨水从她湿透的长发里顺着脸流下,挂在下巴上,程潇浑浑噩噩的,感觉有个手放在自己身上,她看了他一眼,无力的推了推他,别碰我。 小姐? 程潇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回车。 男人撑着伞,一脸郁闷的看着她,撇了下嘴,走进楼。 沈芝三天前到的,顾宁通知的她。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快哭死过去,顾宁跟着她一起哭,那架势简直要把家给淹了,程潇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眼泪。 那么多, 那么多。 许邵东死在一场爆炸中。 定位器最后的讯息是从那里传出。 废弃工厂内堆积大量化工废料,爆炸引发大面积燃烧,又爆炸,大火烧了一夜,警察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留下少许的残肢,一些骨灰被风卷走了。 后来,下了一场大雨,冲走了所有。 融进泥土?流入长河?化进风中? 谁知道呢。 * * 七天前。 程潇醒了,她躺在病床上,已经用了药物缓解毒瘾,程旭和江荷在一旁陪着她。 当天晚上,她硬要出院,要往警察局跑,江荷死活拦着不让她去,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上厕所把她看得死死的,这两天,她一直留在医院,只有程旭和江荷陪着,没人来看她。 但有一点让程潇不明,那就是自打回来以后,顾宁从来没来看过自己。 过了两天,程潇去了妇产科。 她吸过/毒,孩子不能留。 程潇很累,靠着走廊上的蓝色椅子。 江荷握着她的手,静静的,一声不吭。 程旭站着,在她的对面。 医生第二次来催了。 准备好了吗? 程旭走过去,手放在她的肩上,潇潇,去吧。 她仰起脸,淡淡的看了眼他,对医生说:可以让她陪我吗? 医生刚要摇头。 程旭说:拜托。 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来回看了他们几眼,叹了口气,点头,就进去了。 程潇站了起来,低着头往里走。 江荷扶着她,对背后的程旭无声的说:放心吧。 程旭点了下头。 她一直拽着江荷的手,冰冷的手术室,仿佛能把人的心给冻死。 江荷蹲在她旁边,凝视着她的脸,二潇,很快就过去了。 程潇眼神空洞,盯着屋顶,眨也不眨。 忽然,她紧闭双眼,手紧张的有些发抖。 江荷。 江荷我怕。 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流进头发里。 江荷忍不住撇了下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擦她的眼泪。 声音哑了,二潇。 医生很慈祥,柔声说:别怕,不疼的。 程潇睁开眼,眼泪顺着眼角不停的流。 灯光,模糊了 * * 程潇手机在家,程旭不让她碰,ipad也不给她,每个白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这导致了半夜她经常失眠。 她总坐在窗户前,看着十六楼下的夜景,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站在灯火阑珊处看着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她。 回来的第四天。 顾宁领着一袋水果来了,后面跟着小马,程潇不怎么记得他的长相,只记得他是个卖电动车的,性马。 -- 第159页 江荷热情招呼着,来宁宁坐。 这是小男朋友吧,也过来坐。 小马笑开了花,谢谢姐。 他把花放到程潇旁边的柜子上,姐,祝你早日康复。 程潇淡淡的笑了笑,谢谢。 顾宁坐去她旁边,苦着脸问,程潇姐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我没事,谢谢你。 顾宁抬脸看着她,僵硬的笑了笑,她低着头,对了姐,我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吃点吧。 江荷探过头来,有我的份不? 小马拾掇起饭盒,有有有,都有。 程潇微笑着看着小马,轻声的问:你是宁宁的男朋友? 小马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不是男朋友。 顾宁仍旧低着头。 宁宁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她,不许欺负她。 一定一定,我怎么忍心欺负宁宁呢。小马憨笑。 顾宁淡笑着,不吱声。 程潇接过筷子,夹了块土豆放到嘴里。 她嚼了嚼,打趣道,你这土豆是跟许邵东学的吗?味道一模一样。 顾宁没说话,程潇无意瞥到她,发现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 宁宁? 她仍不肯抬头。 程潇侧脸刚要看她,江荷搂着顾宁,把她推到一边,宁宁再去买两份米饭来,快去。 顾宁低着头,跑了出去。 小马说:姐,我也去。说着,跟着跑了出去。 程潇一脸不解,筷子悬在半空,她怎么了? 嗨,该是这两天吓坏了,还没缓过来,人有点懵。 她好像哭了。 江荷赶紧解释,小女孩嘛,胆子小。 程潇狐疑的看着她,继续吃饭。 江荷捏着满手心的汗,见她不再追问,这才松了口气。 顾宁晚上才回来。 她看到程潇一分钟都没有,又崩不住了。 程潇抱着她,安慰,别哭了,都过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跟个泪人一样,紧紧搂着程潇,程潇姐,程潇姐 江荷抵了抵顾宁,宁宁别哭了。 顾宁松开程潇,抹了把眼泪,也不敢看程潇,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走了出去。 程潇皱眉看向江荷,刚要起身,江荷拦住了她。 你别下床啦。 她有点不大对劲。程潇警惕的盯着她的眼,隐隐察觉出了什么,她怎么伤心成这样?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江荷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程潇推开她,鞋也没穿,跑了出去。 二潇 刚出门,就看到顾宁抱着小马,站在走廊上哭。 宁宁。 顾宁一听她声音,抬头,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程潇跟在后头追,在楼梯口抓住了她。 宁宁,你跑什么? 顾宁头紧紧的低着,满脸眼泪。 是不是许邵东出什么事了? 呜呜呜 你别哭了,告诉我。 程潇姐 哇 嫂子 听她这么哭,程潇心头被纠起一样。 哥死了 江荷刚站定,就听到这一句话,当场五雷轰顶。 程潇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江荷推了推顾宁,你这丫头胡说呢。 你刚才说什么?程潇捧着她的脸,吼了声。你再说一遍。 顾宁一吓。 程潇冷冷的看向江荷,出什么事了? 江河咬着下唇,转身背对着她。 程潇掰过她的身体,盯着她的眼,江荷? 二潇,你冷静。 顾宁站了起来,退后两步,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哇哇的哭。 程潇跪了下去,看着她的脸,顾宁。 她哭的梨花带雨,声音哽咽,那个地方爆炸了,哥死了,连全尸都没有,我原本还说一定不是他,可是尸检报告都出来了。 程潇愣住了,她松开了她。 她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脑袋里嗡嗡嗡 一下子空了,什么都没了。 嗡嗡嗡 嗡嗡嗡 她腿一软,一个没站稳栽下去, 滚下了楼梯。 * * 程潇不信,她不信。 晚上,程旭交给她一个文件夹。 她的手在抖,一边抖,一边拆开文件。 个体识别鉴定意见书 检材:采取废工厂地面血斑 样本:许邵东血样 她直接翻到后面 检材的DNA的上述16个基因型完全相同 鉴定意见 地面血迹均系人血,血斑与被检人许邵东血斑均来自同一个体,从遗传学角度已经得到科学合力的确信 -- 第160页 地面血斑是被检人许邵东遗留 纸掉了下去, 心顿时空了。 她重新躺下,胳膊盖在眼上,没有动作了。 江荷捡起鉴定书,无意看到了最后一张纸。 上面是许邵东的照片,下面是鉴定人。 鉴定人:岳南 上头盖了个刑事技术鉴定专用章。 她把纸收好,什么也没说。 * 沈芝拿着许邵东的遗物回了老家。 顾宁留在了这个城市,住到了小马家。 江荷的腿还没好。 嫂子怀孕了。 程潇去了戒毒所。 * 几个月后。 一切恢复正常,像从前一样。 那天,阳光灿烂。 程潇去药店买了些安眠药,在外头吃了个饭,就回家了。 她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只喝了酒。 烟,戒掉了。 电视屏里播着纪录片,程潇一边喝酒,一边看,时间晚了,就去睡觉。 虽然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不一会又醒了,她睁着眼睛,睡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寂寞,空虚。 程潇吃了些安眠药,继续睡。 一觉到天亮。 和每天一样,开车去上班。 今天,阳光灿烂。 中午,有人围在一起聊天,有人抱着零食吃,有人趴在桌上睡觉。 程潇还在工作。 人一忙起来,什么就都忘了。 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突然,警报声起, 大楼失火。 火势很猛,烧的很快,堵死了出口。 程潇夹在一群人中,挤挤攘攘,被动的往前走。 火已经烧上来了,烟滚滚的,呛的人快要窒息。 走廊上,一边是云梯,一边是火海,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呼唤,程潇忽然回头,看着熊熊的大火。 程潇停下脚步。 她放下捂着脸的手,转过身,面朝火海,雪白的脸被火光照亮,很好看。 火四面环绕,残忍,桎梏,荒谬, 像地狱。 那一刻,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向火海走去。 我那遥远的爱人, 你是否在这样的大火中离开, 它残忍的将你灼烧,无情的将你撕碎, 包裹你,侵蚀你, 把你带走。 一切化为乌有,一切不复存在, 短短四月, 像梦, 像梦啊。 她轻轻的笑了。 那火, 翻滚,肆虐,壮观, 像天堂。 那么那么的想念, 那么那么的奢求, 那么那么的向往,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被火包围,像一个赤炼使者。 【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我那曾经的爱人, 你来接我了吗? 她向火海走去, 与别人相反的方向, 那里, 没有苦, 没有痛, 没有罪, 她轻轻地笑了。 救我 救我 火海里的人呐, 他在呼唤。 她似乎看清的他的脸, 那不是她的爱人。 程潇定住了。 救我 能冲过去吗? 思考了两秒。她跑进附近的办公室,把水桶扛了起来,半桶水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程潇冲进了火里。 有个东西倒了下来,砸到了她的脑袋和肩部。 隐隐约约,她觉得有个人抱着自己。 她的手触上他的头盔。 许邵东。 她笑了。 做梦了, 做梦了。 消防员把她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救护车接走了她。 她的肩上被烧伤,会留疤,以后估计都不能穿吊带裙了。 伤口处理好,休息了一阵,她一个人离开了。 梦醒了。 程潇衣衫褴褛,摇摇晃晃的走到天台边,她喝了酒,烧伤不能喝酒,但她还是喝了。 她脱掉了鞋子,站到台阶上,风一吹,摇摇欲坠。 程潇看着眼前此起彼伏的烟花,各形各态,争奇斗艳。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她努力的去想,拼命的去想,终也没能想起。 醉了呢。 她的目光时而冷淡,又时而柔软,迷迷糊糊,在哪绽放的烟火中,她放佛看到了他的脸。 那张好看的,迷人的脸。 程潇眯着眼,看着脚下的光景,向前迈出一步。 一动,肩膀又疼了。 又是几簇烟火绽放在眼前。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轻轻的拂起她的长裙。 程潇微笑着,半张着嘴巴,目光迷离。 她仰起脸,看着被烟火点亮的夜空。 没有一颗星星。 她闭上眼睛,又向前。 一只脚悬在半空。 【如果你死了,我会随你而去】 在漫无边际的回忆和冷风里,她低喃着。 许邵东 -- 第161页 温柔的一声呼唤,随着风飘走了。 邵东 我来了 【程潇】 【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抬了抬眼皮,看着眼前奔放的火焰。 心静了下来。 【你不能那么自私,为了爱你的人,你要好好活下去】 【生命是有尊严的,你不能轻视它】 【海鬣蜥潜下水觅食,吃完东西以后拼了命的游上岸,爬到岸上晒太阳,生命是可以很勇敢,很顽强的,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类】 长发散乱的披在胸前。 烟火的灰烬似要落到脚前。 她听到。 风在唱歌。 程潇缩回脚,退后了两步。 呼出的气息,仿佛都是冰冷的。 大衣包裹着身体,她坐着,就像当初。 她的右手缓缓右移,手心朝上,搁在身旁。 就像握着情人。 她俯瞰着万家灯火,终于,程潇哭了。 在这和煦的春风里,在这璀璨烟火中,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在我们约定终身的地方, 她终于哭了。 他们说,你的骨灰随风飘散。 我就当,你永远活在风里。 我就当,你永远在我身边。 我就当,你是风,你是雨,你是每一粒尘埃, 活在我的身体,以及,我的生命里。 * 那天夜里,程潇走了。 三年,没人知道程潇去了哪里。 程岽生,程旭,陈岚,江荷,顾宁 程潇跟着一群冒险者去了罗布泊,那个号称死亡之海的沙漠,她看到了在沙漠里蹦跶的羚羊,看到了不知道留在这多少年的干尸,看到了几百年的胡杨树,她把戒指埋在胡杨树下,很深,很深。 他们成功穿越了罗布泊,一个人都没有死。 她又去了西藏,去了青海湖,去了唐古拉,去了新西兰的特卡波镇 后来,又去了美洲,欧洲,非洲 去了世界尽头,乌斯怀亚。 第二年,许邵东忌日那天,她回到中国,去看他。 出了墓园,程潇打车去沈芝住的地方。 沈芝把城市里的房子卖了,回到了老家,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程潇什么礼物也没有带,她走进院子的时候,沈芝正在喂猫。 她眯着眼,看着来人。 人老了,眼渐渐的,也就花了,她一眼却认出了程潇。 沈芝缓缓的站起身,面朝着程潇,一言不发。 程潇往里走了走,望着他的母亲,目光轻轻的。 沈芝转过身,正想进屋。 妈。 她怔住。 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程潇看着她的背影,走过去抱住她。 她看到沈芝长了一头的白发。 身边的小猫喵,轻柔的叫了一声。 沈芝伸手去揩眼泪,越揩越多,她转过身,脸就埋在程潇的怀里。 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程潇来到她的老家,来到他的老家。 里屋,有个老奶奶睡在床上,沈芝走过去张了张,瞧着老奶奶没睡,给她搂了搂被子,他奶,有人来看你了。 程潇差点忘记,许邵东说过的,他还有个奶奶。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听到沈芝的话,走到床边。 你看,你孙媳妇来看你了。 程潇弯下腰,对奶奶笑了笑,奶奶,我叫程潇。 老奶奶仰了仰脖子,嘴巴撇着,满脸的皱纹,东子他婆娘? 程潇没听懂。 沈芝说:夸你漂亮呢。 程潇笑了笑,握住奶奶伸过来的手。 东子咋没回来? 沈芝说了一句话,程潇还是没听懂。 奶奶精神不足,没一会就累,要睡。 沈芝领她到许邵东的屋里。 她说,东西都没变,城里房里的东西也都带了回来。 他的房里东西很多,有车模,有各种书,最多的,就是画。 满墙的画。 沈芝去做饭了,程潇待在他房里,看着每一处细节,每一滴故事,她躺到他的床上,就睡着了。 醒的时候,身上被盖了被子,沈芝做好了饭菜,也没叫她,趴在堂屋的大桌子上也睡着了。 程潇看了下手表,天不早了。 她写了张字条,放下一个东西,没有告别就走了。 沈芝醒的时候,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走进许邵东的房间,看到床上没人了,桌子上有张纸条,还有张□□。 她拿起纸条。 妈,我走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明年我可能还会来看望您,也可能不来了,没有孝敬过您,我代邵东说声对不起,照顾好奶奶,也照顾好您自己。程潇。 密码:821114 她坐了下来,眼泪沾了一脸。 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串数字。 821114 许邵东的生日。 邵东邵东啊 当天晚上,程潇去了非洲,当志愿者了。 -- 第162页 * 江荷正给一家杂志拍封面,拍着拍着,她哭了起来。 摄影师急了,助理极了,化妆师急了 江荷蹲了下来,脸埋在膝盖里哭。 她哽咽,嘟囔,没人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都怪我,都是我害的。 是我让她去咖啡店的,是我粗心大意丢了手机 她不见了,不要我了,再也不回来 助理轻抚着她的背,只听懂了一句,江荷曾跟她提起,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潇潇。 * 程家, 程岽生拿着程潇的照片,看了好一会,陈岚端了杯热茶给他,又想潇潇了。 程岽生收回照片,揩了把眼泪。 茶没喝,上床上躺着了。 * 两年后 这年初春的天比往年寒了许多。 天惨白的可怜,一会一阵风,吹得人不怎么舒服。 她晒黑了许多,她剪去了长发,她比之前胖了一点。 她买了很多的纸钱,在墓地里一坐就是半天,什么也不说,只是凝视着渐起渐落的火焰,也偶尔看他。 摸向袋子里的手顿了一下,她拿起最后一沓纸钱,一点一点的放进火里。 最后,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里头是许邵东常用的那个MP3,被遗忘在她的家里。 占着它那么久,现在还给你了。 她清理了灰烬,又坐了下来,看着他的笑容,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 两年不见,你还好吗。 我回来了。 去年没回来看你,你不会怪我的吧。 这些年 她平平淡淡的说,没有悲伤,没有感慨,简简单单,给他说说这些年所经历的。我知道,我对你说的话,永远不会有回应,但是你听听,也好。 程潇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软,一个酿跄,扶住他的墓碑。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她又回头再看一眼。 起风了。 程潇站在风里,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一小寸照片,最后她还是决定再陪他一会。 她告诉自己,就一小会而已。 纤细的手滑过冰冷干燥的墓碑,每一寸的触感都是那样的清晰,最终,她的指尖停在了他的照片上。 程潇轻轻的靠了上去。 她抚摸着爱人的脸庞,感受着这神秘的世界带给自己的每一份感觉。 冷漠的,温暖的,清晰的,混沌的。 你还在等我吗? 风摇着碑旁的草叶,就像是他的回应。 她淡淡的扬起嘴角。 你说过,当你梦到一个人的时候,是他在想你,我前几天梦到了你,所以我就来看你了。 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知道,这很自私,这很痛苦。 许邵东。 你再等一等,二十年,最多二十年,我就来找你。 当亲人一个个离去,当感情渐渐变淡。 当这个世界不再留念我的时候。 我就来找你。 她眯着眼睛,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笑。 我就当你答应了。 * * 程潇本打算再去看看他的母亲,她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有去,她害怕沈芝见了自己伤心,是啊,怕她忍不住,也怕自己忍不住。 她坐在机场外的快餐店,不知道自己要回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坐在窗边,点了一杯奶茶,隔着玻璃墙注视着这个世界。 欢声笑语,悲欢离合。 这就是世界,就是人生。 她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好暖。 回家吧。 * * 程潇在飞机上遇到一个人。 声音是从她旁边传来的。 你好。 她没听到,不是不想理会,是真的没听到。 你好。 程潇这才转过头去,她看到旁边的男人对自己笑,轻飘飘的说了句,你好。 她并不想说话。 你还记得我吗? 她淡淡的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让男人懂了。 他笑,我是宋阳,三年前你借过我一把伞,你还有印象吗? 程潇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不记得了。 可是,程潇记得,那把伞,那把格子伞。 男人笑了笑。 毕竟都三年多了。 程潇回过头去把书合上,看不下去了。 还真是巧。 她不说话。 宋阳看着她的侧脸,淡笑着,程小姐来成都因为公事? 程潇头靠着座背,脸微微仰着,眼睛半垂着,这让她看上去很疲惫。 宋阳见她不想说话的样子,便说:不好意思,我问的有点多了,你别介意。 静了半分多钟。 我来见一位故人。 -- 第163页 宋阳刚转过头,听到程潇的话又回过头来,这样。 程潇转过头去,两人目光相接。 那把伞,还在吗? 在。 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宋阳扬了扬眉毛,当然。 程潇象征性的弯了下嘴角,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sure。 这样,我记下,下了飞机给了打过去。 他掏出笔和小本子,一张长方形的纸夹在本子里,露出一小半。 程潇报了号码,垂眼看到他本子里的那张看上去质量不错的纸,纸是黑色的,有字,有图案,是个人的侧脸。 好了。 宋阳侧了下脸,注意到她的眼神,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程潇盯着那张纸,轻声说:能给我看看那个吗? 宋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把纸递给她。 一个画展,你感兴趣? 心如平镜,目入悬河。 舱内音乐声起。 《The promise》 艺术界的朋友送我的一张票,不如一起去?听说是个很有个性的画家,之前一直在外国发展,近两年才回的国,据说他还有眼睛方面的残疾,这次展出的画都是他盲时的作品,很有意思的一个艺术家 程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看着纸上的画,微张了张嘴。 她的脑袋里顿时一片空洞。 一股气,闷在胸膛。 她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小姐? 小姐? 宋阳推了推她的胳膊,程潇这才回过神。 他笑了笑,你怎么了? 程潇睁圆了眼,木讷的看着他。 我没事。 宋阳收回手,有意思的看着她。 这画展什么时候?在哪里?画家叫什么? 宋阳指了指她手里的票,都在上面。 程潇愣了下,感觉自己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她低下头,认真的看它。 画家名:X 熟悉的音乐声飘进耳朵里。 哀伤,清澈,而又温柔。 The promise。 程潇抬起眼,看向窗外。 她的心渐渐平静了。 黑色的纸上有两个很明显的大字,是画展的名字。 《渡盲》 第六十四章 番外 破旧的褐色布制行李箱被她拖着跑,轮子快要飞起来。 远远的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程小姐 她猛地停下来,抿着嘴呼吸紧促的看着一瘸一拐的男人,看到他拐杖的那一瞬间,程潇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宋阳又笑,之前要还你伞,猜你应该在那一段工作,稍微打听了一下,你别介意。 她看了眼他的双目,没事。 他仔细看了眼她的装束,冲锋衣裤,运动鞋,又破又旧,却仍然干干净净,他开玩笑道:你这一身行头,是从灾区回来吗? 程潇垂眼看了自己一眼,算是。 有人接吗? 她语速很快,没有。 让我的司机送你一程吧。 她立马拒绝,不用。 宋阳温和的笑了笑,程小姐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潇呼吸平定下来,没事我就先走了。 宋阳刚要开口,见女人又跑开了。 他握着拐杖,慢悠悠的往前走,喃喃自语,什么事急成这样。 乌云深深浅浅分布在天空,初秋,浮着的毛毛细雨,零零碎碎,间停渐续,凉丝丝,落在脸上很舒服,很温柔。 三年未归,沧海桑田,事物更替,秋雨时的味道,却还与曾经无异。 师傅,麻烦快一点。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出租车停在展厅门口,她付了钱,拧上行李箱就冲了出去。 姑娘,还没找钱! 姑娘已经进了展厅哟 鞋底的泥掺了雨水,染了白净如玉的地面。 她看这个,看那个,拉这个,拉那个。 人呢? 人呢? 她的心上人呢? 仓皇的姑娘哟,有人在看你。 带着怪异的表情,带着好奇的目光。 男人, 女人, 老人, 小人。 突然,一副画冲进她的视线。 步止了, 心静了, 眼红了, 情,来了。 她提步,走近,抬手,轻轻的触碰它,抚摸它,指尖与指尖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又那么近 不好意思女士,不可以触碰。 也不知她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 指尖轻触着画中的女人,一如当初。 不好意思,我们的展品是不可以触碰的。 -- 第164页 女士? 女士。 工作人员拉开了她。 程潇恍神。 请问,作画的人在哪? 先生很忙。 他在哪?她拉住工作人员,这画里的人是我。 工作人员尴尬的扫视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我。 女士。 工作人员试图挣开她。 他在哪? 程潇松开她,许邵东。 她环顾四周,许邵东。 世界跟着旋转了。 邵东 程潇被请了出去。 她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行李箱倒在地上,她懒得去扶。 细雨蒙蒙,如丝如绵。 可乌云快散了。 她掏出手机,卡换掉了,曾经的号码都没了。 她按出一串数字。 1365860 删掉。 13658610 不对。 有个男人坐到她旁边,打着伞。 带了股烟味,很好闻。 她仍低着眼。 13658600 不对。 记不得,记不得,记不得 她捋了把头发,继续想。 13658610 0什么? 0什么! 一阵烦躁。 程潇抬起手,刚要扔掉手机,手腕被握住了。 她侧脸,看到身旁的男人。 伞遮住他的半张脸。 他留着络腮胡子,他的嘴唇不厚,也不薄,唇色不深,也不浅。 他松开手。 它跟你无冤无仇,何必摔了它。 他的声音很低,带了种沧桑的岁月感,一如当初。 她的脑袋顿时空了。 伞微微的抬起,男人侧脸,两个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起。 男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 听说你找我,还说我画里的人是你。 她愣愣的看着他,一语不发,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男人又笑,那画里的人,是我的爱人。 他淡淡的看着她,她太任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她,所以我只能站到高处,等她看到我。 她的眼红了。 鼻间那股涩涩的酸味流遍了全身,变的苦而甜。 我等到了。 脚边的水洼没了动静,印着苍白的天空,一片孤寂。 雨停了。 男人放下伞,收好,放在身边。 他往她身边移了移,掏出一根烟,点上了。 跟我心里一样。 他吸了口烟,抿着嘴,看向程潇,他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嘴唇度了一口烟,一如当初。 几秒,他松开了她。 两人依旧相视,一缕细烟从她的唇中流出。 一片沉默。 程潇,你说说话。 她的眉心轻轻皱,美丽的双眸一片清澈,似流淌着一条温柔的河流,浪漫,深广,无止境。 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难过的扬了扬唇角,声音轻呀,轻呀,快要被风声盖住。 许邵东,我戒烟了。 平静的,清冽的,带了股淡淡的冷漠,一如当初。 真好听。 他揉了揉她的脸,温和的笑了,额头轻靠上她的肩,闭上了眼睛,像个被宠溺的小孩,沉醉在幸福世界里,程潇搂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颈窝,熟悉的味道,一如当初。 她看到了他颈后的烧痕,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想问。 程潇。 嗯。 程潇。 嗯。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 程潇。 阿玲自杀了,老十也是卧底,一窝罪犯全被端了。 他抬起脸,你想听我和阿玲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不想。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你还是没变。 你那前男友不但胆大,还傻,作伪鉴定是要坐牢的。他冷笑了一声,抽了口烟。 你告他了? 我没工夫管别人。他弹了弹烟,他受贿,又去做假鉴定,被判了三年。 程潇没说话了。 他掐了烟,摸向她的短发,为什么剪了? 她没有回答,望着他。 他摸向她的脸,皮肤没以前细了。 他看到她额角一道小小的伤疤,轻抚了抚,还毁容了。 程潇淡淡的看着他,弯起嘴角,现在嫌弃我了? 他取下她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把钻戒取了下来,套在她的手指。 你现在又老,又丑,又没钱,除了我也没人要你了。 她无声的笑了。 乌云散开,阳光照耀而来,笼着两人。 他们同时看向破云而出的暖阳,那般明媚,那般浪漫。 在无尽的喧哗里,在明亮的世界中, 一张椅,一个你,一个我, -- 第165页 一个故事,一段情。 愿你我比肩,一生一世,朝向光,与爱。 你毁容,我独眼。 你老,我更老。 你没钱。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搁在腿上。 我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