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龙(GB)》 序章 注:本文除序章外,其余都是第叁人称。 —————————————————————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佣兵、猎魔士和行吟诗人并行; 这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异端审判孳生黑甲与蒸汽碰撞的火花。 这是一个充满战争和硝烟的时代, 火药和锡丸挫败了宝剑的锋芒,诗和美被践踏得支零破碎。 伟大的卡尔缪斯预言: 生长于竖琴悠扬时代的王女,将渡过狭海,紧握最后的吉光片羽。 那么我英勇的情人, 在风铃响起的时候回答我吧, 你是否还愿为我披肝沥胆? * 反反复复沉入无尽的深渊,黑暗吞没天地。 在亘古的虚无里,我的意识几近停滞,唯有怒火不熄。 我是谁,我是一头恶龙,臭名昭着的恶龙。 我劫掠人类王国的王子,看他们在高山悬崖上颤抖和哭泣; 我踞拥无尽的金银珠宝,却从不向流浪者施舍一枚铜币; 我日夜游荡于沼瘴弥漫的黑暗森林,燃烧的火翼掠过无辜的村庄,带起滚滚的浓烟; 我不与任何巨龙为伍,因为我觉得它们都该匍匐在我的脚下! 人类王国视我如死敌,佣兵工会任务榜上的酬金开到了天价,无数的冒险者和猎魔士前赴后继,但我依旧活得风生水起。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龙威将要称霸整片古泽尔大陆时,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据说缔造了佣兵神话的男人。 然后我就…… 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死的猝不及防。 我死的那天,正是我劫满了13个王子的时候。王子不哭不闹,还安安静静地呆在我的洞穴里玩金币,和其他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我很满意。很满意的我决定去雪山巨坑里泡个冰水澡,就在我刚化出龙形的时候,附近的黑暗森林里发出了一声炸雷般的咆哮。 那是魔物的声音。 不一会儿,那个脚步把大地踩得砰砰响的大块头就跑了出来,那身虬结的肌肉和遍布全身的蛛网状暗红光芒都在昭示一个事实——这起码是一头B+级以上的魔物。 我常去人类的城镇扫荡,人类对于魔物的分级我很清楚。 同时,在这头魔物出现的时候,我也清楚地看到了它嘴里咬着的一个人。 一个黑色短发如兵刃的男人。 他只有上半身挂在魔物的嘴外,……真是可怜。 只看了一眼,我就转过了眼,决定见死不救。 可就是这一眼,让那个只剩半个身子的男人捕捉到了我的存在,他两手撕开魔物流着腐臭口涎的巨嘴,苍白的胳膊一撑,下半身已然跃出。 原来他没死。 不光没死,男人在轻巧解决掉这头巨型魔物后竟然脚不点地地直奔我而来,然后一把抓住我高贵的犄角,跨骑在了我倒刺横生的脊背上,还特么糊了我一掌。 “快飞。”他冷淡地命令。 飞?! 飞你个大头鬼! 我瞬间暴怒了,几个纪元以来,我的恶名让最凶狠的魔物都害怕,我是恶龙,不是可以训服的宠物!别说让人骑了,别人看见我都要害怕地发抖! 我狂怒地扇动着足以震裂岩石的火翼,但那个该死的男人怎么都不下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大地轰鸣的颤动。 炙热的硫磺酸味铺天盖地。 被白雪覆盖的火山口流出了滚烫的熔浆,附近粗壮的树木纷纷倒伏成漆黑的焦炭,方圆几里瞬间如同炼狱。 我顿时明白了‘快飞’的含义。 我忍着屈辱驮负起那个男人,却在掠过熔岩滚烫的火山口时恶向胆边生。 我把他驮向了死亡。 可就在我以为自己辉煌的恶龙生涯将再添一笔的时候,我的龙翼传来了一阵剧痛。 撕裂般的可怕力量拽着我向滚烫的地狱坠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头一回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 但还没等我想明白,我已经连同拽着我双翼的男人一同投入了火山的怀抱。 仿佛该死的神谕: 恶龙诞生于黑暗的深渊,也终将融入地狱的熔岩。 而我在黑暗中沉睡不醒,唯有怒火不熄。 不会就此结束,我将归来掌控天地。 * “咚咚——” 圣堂塔楼昭示着第叁纪元的钟声响起,一群白鸽扑棱棱地掠过冰堡的尖顶。 今天是卡斯特洛第叁王女的赐福礼,圣堂广场前汇聚着从各地涌来的臣民。 美如神迹的水晶大教堂壮丽恢弘,银色的玻璃顶像钻石那样反射光芒,每个切面都剔透晶亮。 童子闭着眼握手于胸前,稚嫩纯粹的歌咏响起。 ——那是阿卡贝拉圣歌的头一节。 我被反复吟哦声唤醒,四周的黑暗仿佛玻璃破碎般片片褪去。 我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 是谁唤醒了我,是谁赠予了我复仇的良机? 无论你来自哪个种族,史上最伟大的恶龙将庇佑于你和你的种族…… “吧唧——” 一个濡湿中带着力道的亲吻落到了我的脸颊上,我呆愣愣地看着抱着我的女人。 “您看呐,她是多么得可爱!”戴着冰封王冠的女人夸张地叫道。 一旁的弥撒望着他们第叁王女蔚蓝如海的眼眸,举起黑哔叽袍前缀着的白色大十字,神色温柔: “伊利格尔坦,神赐的眼泪,卡斯特洛永远的蔚蓝之谜。” 愿你见证所有的过去,也将祝福所有的未来。 -- 【乐园篇】 史上最伟大的恶龙,复生了。 只是复生的方式好像有点……不大对。 * “在历史有记载的第一纪元,一场旷日弥久的残酷战争席卷了古泽尔大陆,那就是后世史书上称为“魔物之潮”的战役。魔物之潮后,人类各个王国之间成立了以艾泽维斯为中心的联盟,将肆虐大陆的魔物逼退至黑暗森林,并将在此战中帮助魔物的兽人一族尽数流放西方海岛。” “由此,初代龙女王便带着战败后的兽人一族远渡狭海,并用自己的名字将这座海岛命名为——卡斯特洛。” “哈~~” 娇软如雪团子般的女孩儿从鼻头处吹出一个泡泡,百无聊赖地甩了甩自己圆滚滚的尾巴。 她掏了掏耳朵,软糯的声线被拖成大叔音。 “喂,班纳,这一段你已经讲了无数遍了。” 复生后的恶龙此刻十分糟心。 她做恶龙少说也有百年了,虽然说人形一直维持着十来岁女孩的模样,但一下子让她重生成一只奶白幼龙还是很让人接受不了的。 “哦,伊尔殿下,每一位卡斯特洛的子民都该熟记自己的历史,这讲多少遍都不为过。” 王廷事务官班纳.瑞贝特摇了摇手指。 他是只灰兔子,身子胖墩墩,总是穿着黑色小马甲,戴着夸张的大礼帽,还喜欢一惊一乍。 伊尔敢担保他说这话时藏在那顶帽子里的长耳朵一定愚蠢地竖了起来。 自从在那个糟透了的弥撒赐福礼上苏醒过来,她已经在这座名为冰堡的王宫里待了五个年头,每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被班纳唠叨。 这种生活是伊尔以前在黑暗森林中不曾体会过的。 她诞生于虚无,生长于黑暗,独居在万古的长夜,从不和任何物种为伍,包括自己的同族。 这种被人围绕看守着成长的感觉十分得可怕,更可怕的是,伊尔发觉自己的力量居然没有同她一起苏醒,这五年,她孱弱得如同人类村庄里的小鸡仔! 可她复生的躯壳明明也是一头龙啊! 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个时代距离她生活的世纪已经过去了几个纪元,青铜老去,神明渐隐,她竟然在黑暗中沉睡了几百年,以至于曾经如同散沙的愚蠢魔物都能联合起来和人类爆发大战! 让伊尔更没想到的是,龙族——这些高傲而恐怖的大陆主宰竟然被小小的人类流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海岛! 伊尔感到一阵痛心和哀婉,紧接着便是无言的愤怒! 如果她没有在意外中死去,那她的同族绝不会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究根结底,还是那个该死佣兵的错! 近百年的愤怒啃噬着她的理智,于是当她苏醒的一刹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当初那个害死她的混蛋到底是谁! 相隔的年代久远,伊尔本来以为会费一番力气,但没想到答案来得那么容易。 黑色,短发,苍白,强大。 只有百年前那个被称为最强佣兵后来又神秘失踪的男人。 按理说,他应该和她一样死在火山里了,但复生后的伊尔却有股强烈的直觉,也许他没有死。 既然她能复生,他为什么不可以? 即使他是个人类。 复仇的怒火将伊尔的心烧得痒痒的,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也许复生在这片大陆某个阴暗角落的混蛋,用地狱龙炎把他喷成炭棒! 然而现实就是…… 她可悲得连王宫都走不出去。 因为她,是一头还在学‘走路’的幼龙! * 她,伊利格尔坦,史上最伟大的恶龙。 她本该徜徉在黑暗森林,烧掠人类的村庄,在高山悬崖上欣赏财宝,与愚蠢的勇士搏斗,而现在,她每天必须用细小的软刷将每一丝牙缝清理干净,被迫穿上可怕的绸缎裙,还被逼着喝胡萝卜汤! 总而言之,她活得毫无恶龙的尊严。 如果不是复仇的火焰驱使着她,她宁愿以头抢地,再次陷入沉睡。 “殿下,您又不乖乖穿衣服。”班纳眼中漏出一丝无奈。 伊尔看着傅姆们手中拿着一件缀满蕾丝飘带与花结的蓬裙,登时如临大敌地竖起了头上的犄角,在魔物跟前都不带怕的她竟然倒退了一步。 恶龙能屈能伸,为今之计只有…… 跑! “抓住小殿下!”班纳看着推开门就蹿了出去的伊尔,大喊道。 屋外长廊由整齐的纯白色廊柱支撑,轻薄的垂纱犹如月光倾泻。 “可恶,总有一天我要烧了这些该死的垂纱!” 伊尔一边挥开白色曼柔的纱海,一边在这些雕琢精美的廊柱间乱窜,一个不慎,没注意到脚下,急急迈着的小短腿就套进了摇摆的垂纱里。 没等她跌倒,就被抱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来人熟稔地将手托在她的腋下,然后连人带尾巴地把伊尔整只龙都摁进怀里,还脸贴脸地使劲蹭着。 “伊尔~~”夸张的声音响起。 来了,这个恶魔一般的女人! 伊尔小脸涨红着使劲推拒她,最后却不得已无奈放弃。 算了,她习惯了,真的。 气喘吁吁赶来的班纳咽了咽口水,“王…女王陛下,您来了,真是…真是太好了……” 卡斯特洛的现任女王梅贝特,也就是伊尔的‘母亲’笑眯眯地摆摆手,“辛苦你了班纳。我来照顾伊尔吧。” 班纳长舒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下歪掉的黑色礼帽,右手举至左胸口俯身扣了叁下,“好的,陛下。” 瞧瞧吧!向来伟大而不拘的龙族竟然学起了小小的人类,不仅给自己套上小丑般的衣服,还制定了这些个奇怪的礼节! 伊尔怒其不争地瞪着梅贝特,但女王显然没有懂她的意思,反而将手中软乎乎的小身子举至眼前,忍不住搓了搓,“我的小伊尔,想我吗?” 一股控制不住的感觉直窜过伊尔的全身,还没等她惊慌失色,她已经轻颤着身子咯咯直笑起来了。 软糯如麦芽糖般的声音响起,“不想……” 该死,她怕痒! “真是口是心非的小乖乖。”梅贝特贴蹭着伊尔软软的脸颊惆怅道。 听到这话的伊尔同样很惆怅。 “好了小家伙,你该去睡觉了。”梅贝特摸了摸伊尔脑袋上冒着的两个小小犄角,下一刻,就举着人往寝殿走去。 把伊尔抱进寝殿后,梅贝特俯身想用她的鼻子轻昵地顶顶伊尔的,被伊尔面无表情地躲过。 梅贝特也不恼,依旧笑道: “伊尔今天要听睡前故事吗?” “不要。” “要听什么故事?” “不……” “对了,昨天讲到《卖火柴的小男孩》,今天该讲《白雪王子》了!” “……” 梅贝特自说自话地搬开毛茸茸的斑点龙玩偶,然后从天鹅绒枕头下抽出一本《龙的童话》,献宝般拍着床垫子。 “快点过来,小伊尔。” 伊尔不配合地滚进圆形大睡床的里侧,将婆娑柔曼的薄纱都压塌了一块。 梅贝特踢掉鞋子盘坐在圆形的吊床上,把伊尔幼小的身子捞到腿上,还顺手摸了把她额前刚长出来的那撮软趴趴的亮银细发。 伊尔挣扎了下,毫无意外地再次以失败告终。 龙族女王的力量实在太强大,起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于是伊尔只能一脸生无可恋地听梅贝特讲那些无聊透顶又愚蠢至极的故事。 “恩,今天讲的这个故事呢,说的是好久好久以前,人类王国有一个王子,他的皮肤像雪一样得白,人们都叫他白雪王子。” “嗤。” “白雪王子一天天长大,他越来越英俊,越来越勇敢,终于引起了他继父的不满。有一天,狠心的继父趁女王外出的时候,把白雪王子赶进了黑暗森林里,想要让魔兽一口吃掉他。” 梅贝特配合地做了个‘嗷呜’的姿势。 伊尔:“……啧。” “但是森林里的七个勇士救了白雪王子。继父听到这个消息十分生气,所以他又想出了一个办法。他送了个毒苹果给白雪王子,白雪王子吃下毒苹果后就陷入了昏睡,这下连勇士们也都没有了办法。但就在这时,森林上方传来了一声龙吟……” “等等。”伊尔突然皱了下眉头,她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儿耳熟。 “怎么了小伊尔?”梅贝特因为伊尔难得的搭理而显得十分兴奋。 “这个故事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伊尔总觉得有股诡异的熟悉感。 “接下去啊,接下去当然是巨龙裹挟着飓风降临黑暗森林,连魔物都吓得四处逃窜,更不用说勇士了。于是巨龙从七个勇士手中抢走了昏睡的白雪王子,把他带回了卡斯特洛。” “最后呢,最后巨龙和白雪王子怎么样了?”伊尔觉得这个故事应该还有一段。 梅贝特神秘地眨眨眼,“最后嘛,当然是巨龙吻醒了白雪王子,然后他们在卡斯特洛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伊尔终于想起来了,她死的那日劫走的第13个王子貌似就叫白雪,因为他真的跟雪一样得白,身边也守着七个蠢瓜勇士,可是…… “这就……没了?” “没啦。” 伊尔有点急了,“不对,应该还有一段,比如……一个混蛋佣兵?” 故事的结尾怎么可以不给那个害死她的该死佣兵留名呢? “佣兵?伊尔,童话故事里不该有佣兵。” 伊尔知道了,人们只知道她抢了白雪王子的光辉事迹,但不知道她被那个混蛋悲惨害死的结局。 没想到她活着的时候臭名昭着,死的时候却如此低调。 想到这,伊尔不禁悲从中来,倒入床褥感叹龙生无常。 这时,挂在她雪白颈脖里的那条水滴状项链跑了出来。 据说,这枚项链是女王在王女诞生之日,以冰海深处的蔚蓝一滴凝铸,里面的海水不管在白天黑夜都涌动着蔚蓝的光芒,一如小王女的眼眸。 伊尔并不能理解梅贝特为她做这种事的意义,事实上,这五年来她从未理解。 她只想要复仇和统治世界。 梅贝特见伊尔神色严肃,低下头吻了下她的眼睛。 伊尔不解地抬眼看她。 “放心,小伊尔。童话故事里没有佣兵,伊尔一定也能像故事里的巨龙一样,找到自己的命定王子。”梅贝特 过了很久,伊尔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五年来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和王子在一起,我是恶龙啊!”明明抢王子只是为了和人类交换金银财宝,这后世流传的童话也歪曲得太厉害了。 梅贝特嗔怪:“别瞎说,我们不做恶龙很多年了。” 伊尔一脸震惊。 她完全没想到如今的龙族中竟然再没出过一条恶龙! 天哪,七层地狱啊!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早日苏醒力量,做一条比上辈子更凶残的恶龙,然后称霸古泽尔! 这一夜,伊尔抱着斑点龙玩偶,定下了一个宏伟的人生理想。 讲完故事,梅贝特以为伊尔累得睡着了,事实上,她正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统治世界的大计。 梅贝特轻掩上寝宫的房门,班纳已经在门外披着月色站了许久。 “班纳?你还不去休息吗?伊尔晚上很乖的。” “不,陛下。”班纳有些为难地动了动嘴。 “你有事要汇报?” “嗯…是的,陛下。就是殿下她依旧不喜欢穿衣服……”班纳摘下礼帽,抓了抓灰色的长耳朵。 “这不急,孩子的懂事总是缓慢的,况且伊尔正在长身体,也许她不喜欢衣服束缚自己的尾巴。……还有事吗?” “陛下,您也应该注意到了。”班纳顿了顿,小声道:“小殿下的翅膀还没有长出来的迹象,大殿下和二殿下在这个年纪,已经在学习飞行了……” 梅贝特垂下眼睛,“班纳,也许伊尔永远不会有龙翼,你我都要做好这个准备。” 班纳一怔,半晌后才低声道:“因为……是混血的缘故?” 卡斯特洛王室叁位殿下,前两位都是高山龙蛋孵化而生,唯有伊尔殿下,是女王的血脉诞生。 “班纳,伊尔终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 “可是陛下……” 梅贝特轻握住窜入廊柱垂纱的萤虫,“班纳,你在成为事务官前曾担任过圣籍殿堂的执笔官,那我问你,在卡斯特洛居住的种族一共有多少?” “已被记载的,十二种。” “一个纪元前,我们被放逐到了这里,而如今,我们在这里创造辉煌与乐园。在卡斯特洛这座海岛上,淳朴的兽人、高傲的精灵和美丽的人鱼混居,龙族的力量覆盖岛屿。” “班纳,你我需要做的,只是让伊尔知道,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同才美丽。” -- 豌豆 ⅹ⋎ūzнaiшū.ìn 光明女神垂着玫瑰色的手指降临大地。 当王女降生后,女王便将位于冰堡最东边的月光海岸作为王女的寝殿。住进月光海岸里,推窗望去就是白色堡垒的尖顶以及一望无际的冰封之海,海面微风的时候,还会把海鸟的吟唱一并送来。 龙是喜欢享受的生物,虽然没有金银珠宝,但这样的美景让伊尔觉得还不赖。 但最近她的心情很糟。 因为近几日她的牙齿长了一颗又掉了一颗,脑袋上的亮银毛发还没到能够扎起来的地步。更糟的是,她还不能很好地以人形控制自己沉重的圆滚尾巴,常常跑着跑着就被摆动的尾巴绊倒,雪白脑门上磕起的包就像长了第叁只犄角。 弱,太弱了。 她的能力为什么还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在伊尔忧伤的时候,往常静谧的宫殿明显迎来了一位喧闹的客人。 “豌豆,小豌豆!你在哪儿?” “殿下,塔萨殿下,伊尔殿下应该还在休息……”班纳吃力地跟上前头高挑的卡斯特洛第一王女。 可他话音还未落,月光海岸的宫门就被人撞开了。 “我的小豌豆!”Ыxs❶.ⒸoⅯ(blxs1.com) 啊,七层地狱又加了一层。 伊尔倒回床,用枕头埋住了自己的头。 在整座冰堡里会叫她豌豆的,除了某头张扬的红龙也没谁了。 事情的缘起很是简单,某日心血来潮的第一王女给自己最小的妹妹送了一床柔软的被褥,却没想到被褥里不知怎么混进了一颗豌豆,伊尔那天怎么都睡不着,一觉起来就看见雪白的小身子上印着颗圆形的淤青,从此以后她豌豆公主的名号就不胫而走了。 高亢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彻在白纱柔曼如浪涌的房间。 今日才回城的塔萨对着空气张开了怀抱,“来吧,小伊尔!我火热的怀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伊尔缩在圆形睡床上装死。 “伊尔?”塔萨一愣,忙上前轻轻扳过雪团子的肩膀,“你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 伊尔还没回答,她就急急嚷道:“瑟拉瑟拉!你快来看看!小伊尔好像生病了!” “咚——” 一本书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进来,砸在了塔萨的头上。 有着一头海藻般卷发的绿眸少女神色淡然地跟在班纳身后走了进来。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捂头呻吟的塔萨,“你这么吵,只会加重病人的病情。” “哦,狠心的瑟拉……”塔萨抗议。 “伊尔,你有哪里不舒服吗?”瑟拉轻轻翻过伊尔的身子,伊尔望着她翡翠般的眼眸无聊地吐了个泡泡。 “伊尔?”塔萨眨眨眼,突然满脸红光地兴奋道:“哦哦哦!我家小伊尔是看上哪家小公子了嘛,瞧瞧这茶饭不思的小模样,放心,我一定把人给绑——” “咚——” 一声比之前更响的砸头声传来,红发如烈火的高挑女子终于被踹下了床。 瑟拉淡淡收回手里的书,瞥了眼倒地不起的人,“聒噪。” 说罢坐回床畔,脸上淡然到看不出表情,却是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伊尔,到底出什么事了?” 伊尔这才把目光聚焦到绿发绿眸的少女身上,她不讨厌瑟拉。因为她最安静,不会用奇奇怪怪的热情把她也弄得奇奇怪怪的。 “瑟拉,你的能力是什么?” 瑟拉一愣。 片刻后,她伸出了手,指尖如藤叶舒腰般的璀璨光芒一闪而逝,下一刻,一本棕红封皮的古书就出现在她手中。 少女纤细苍白的手指划过泛黄的扉页,瑟拉静静道:“智慧与生命。” 伊尔又转头看向头上鼓了个大包的塔萨,“那塔萨呢?” “是火焰与力量哟,小伊尔。”鼻子里塞着止血条的塔萨插着腰哼哼唧唧道,一头红发如烈焰张扬。 “对了,小伊尔,你问这个做什么?” 伊尔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悠远的海面,“那我呢?” “哈?你在想这个啊,这有什么好想的。”塔萨摆摆手,“在我们诞生的那刻,我们的名字就是以我们的能力命名的……啊!” 塔萨突然被瑟拉踢了脚。 原来还有这层隐秘!伊尔眼神一亮,忙问道:“那我的名字在卡斯特洛语中是什么意思?”她迫切想知道伊利格尔坦指的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能力。 瑟拉道:“伊利格尔坦在卡斯特洛语中的意思就是蔚蓝之谜。” “……哈?”伊尔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里的项链,里面的海水似乎在回应她的视线般发出莹蓝的光芒。 “那谜底是什么?” 瑟拉摇了摇头。 伊尔拖长了语调,丧气撇嘴,“还不如不知道呢。” 塔萨一把搂住垂头丧气的伊尔,“哎哟骗你的,瞧你这小模样。血脉诞生的龙族能力显现得晚,所以和名字没什么关系。小伊尔的话大概是和梅贝特或者你父亲一样的能力吧。” “我爸爸?”伊尔突然抬头。 对啊,她和塔萨与瑟拉不一样,她是血脉诞生! 传说中,龙族诞生于高山之巅的烈焰熔口,他们诞生的时间也许比大陆形成的时间还要悠久,没有人知道龙蛋从何而来,除了血脉诞生的以外。 上辈子,伊尔同样是自无始之始的熔口孵化而生,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虽然坠入火山,却没有真正得死去。 就是不知道那个混蛋佣兵有没有这个好运了,伊尔不无恶毒地想道。 “那我的爸爸呢?” 塔萨和瑟拉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塔萨搔了搔头,“这个,小伊尔还是去问梅贝特比较好。” 在卡斯特洛的典籍记载中,百年来不是没有过血脉诞生的龙族。龙族的繁殖能力强大,几乎能和所有的种族结合,但是他们的高傲与恐怖也让他们鲜少拥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龙蛋。 上一届,上上届,乃至上上上届的龙族女王都没有找到命定的伴侣,而作为卡斯特洛史上有着最不靠谱女王称号的现任王梅贝特,自然得不到臣民的期许。 直到第二纪元末的钟声响起,女王居然从冰封之海带回了一枚龙蛋。 一枚血脉龙蛋。 关于伊尔父亲的猜测从龙蛋现身卡斯特洛就不曾停息。 有人说,伊尔的父亲是女王前往艾泽维斯求学时认识的一位学长;也有人说,是深海的人鱼王子俘获了女王的心,他付出说话的代价换得双腿,做了盲眼的游吟诗人,为女王写下一篇篇美丽的诗章,至今在人类大陆上传唱不息。 当伊尔把这个问题抛给梅贝特时,她神色温柔,“小伊尔希望是谁?” “我?”伊尔愣了下,然后不甚在意道:“人鱼吧,我喜欢他们的歌声。” 不,其实她是喜欢它们的美丽和残忍,这点配得上龙族,最好不要是孱弱的人类,伊尔暗中皱皱鼻子。 “不过……”伊尔思维发散道:“人鱼的歌喉那么重要,它们真的愿意为了爱情换取双腿来到陆地?” 梅贝特摸了摸伊尔的头,“它们不仅仅是为了爱情,而是因为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大海还不够广阔吗?” “自由是没有边界的。” 正在伊尔思索时,一道冷酷的声音从背后走廊处传来。 “女王陛下。” 梅贝特后背一僵。 还没等她动作,黑发红眸的王城总管法尔特面无表情地提溜着女王的后衣领,负手而立。 “王,现在不是和小殿下戏耍的时候。希望您还记得下午有和莱恩大公的商讨会。” “天呐,法尔特,你不觉得小伊尔太可怜了嘛,瞧瞧她那孤单寂寞的小模样!” 伊尔:“……” 也是并没有呢。 “不行,我要陪伴我可怜的小伊尔!” 梅贝特话音未落,又被一把扯了回来。 “您必须在上午把所有的文件签署完,如果您今晚不想加班的话。”法尔特架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上闪过一抹红光。 梅贝特认命垂头。 “陛下,如果您实在担心的话我有个好主意。”班纳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伊尔霍地抬起了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见伊尔有反应,班纳清了清嗓子,“陛下,我的意思是,小殿下也许需要一个玩伴。比如说……一个龙骑士。” 龙骑士,那是什么鬼? 伊尔在大陆游荡的时候只听说过骑士,古泽尔大陆上曾出现过一个着名的骑士,他是一个把粗笨村妇当成公主,成天戴着锅盖嗷嗷叫着要去挑战风车的干瘪老头。 龙骑士,不会就是龙的……骑士吧? 龙神在上,她不需要那种玩意儿。 谁知梅贝特竟然认真地考虑了会儿,“塔萨换男友的频率堪比冰海的潮汐,太少儿不宜了,瑟拉又成天扎在书堆里,让她们陪小伊尔都不现实,果然还是需要一位龙骑士啊……” 不! 伊尔睁圆了眼睛,她不要糟老头子! 但伊尔微小的声音很快被梅贝特高亢的嗓门吞没了。 据说女王仅用了半天就在全城帮王女遴选到了一个龙骑士,并安排了两日后的花园茶话会。 伊尔敢担保,要是梅贝特签署文件有这个效率,就不会成天跑来她的月光海岸躲避法尔特了! -- 骑士 χyūzнaiшū.iл 两日后。 月光海岸前的蔷薇湖畔有座依湖而建的荆棘庄园,里面半人高的蔷薇丛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迷宫。 怪不得梅贝特每回都能在这成功逃脱法尔特的魔爪,伊尔咕哝道。 看着满目深粉色的蔷薇花和缠绕的荆棘藤蔓,从和‘糟老头子’的茶话会中途跑路的伊尔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状态。 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出去? 当伊尔在荆棘蔷薇中绕了第四个圈后,她终于顶着一头绿叶负气地坐倒在地上,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手边的蔷薇藤叶,雪白的龙尾巴咚咚地敲着地面。 这时,一阵细小的毛毛雨从她头上飘洒了下来。 伊尔疑惑地抬起眼,就看见了一个…花洒。 “喂!你没有看见这里有一只龙吗?”伊尔如头愤怒的小牛般气冲冲地从蔷薇丛下钻了出来,与隔着一道栅栏正在浇花的男孩儿对了个正着。 “咚——” 墨绿的浇花桶倏地砸在地上,男孩儿显然被突然从花丛底下钻出来的伊尔吓了一跳。ыxs❶.Ⓒom(blxs1.com) 伊尔嫩嫩的小手抓住白色的栅栏,小脸挤在两根栏杆中间,几绺银发湿漉漉地铺在饱满光洁的额前,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男孩儿怔怔地看着伊尔钴蓝色的眼睛,觉得那蔚蓝的眼眸仿佛淌动的冰海之泪,而女孩婴儿肥的两颊鼓得像刺球一样,雪白软糯得好像一戳就会陷进去似的。 事实上,男孩儿也这么干了。 伊尔登时炸毛,一爪子拍掉了他的手,“你干什么臭小鬼!” 男孩吓得瞬间缩回手,他抱着自己被拍红的手,垂下又密又长的睫毛,嘴微微往下一撇,如湖水般温柔碧绿的眼眸竟然泫出了晶莹的泪光。 “对不起…嗝…我没有看到你…我不是故意的……” 伊尔微张着嘴,看着哭得抽抽噎噎的男孩,等等!被浇了一头水的人是她吧,为什么这个小鬼先哭起来了啊! 男孩儿顶着一头十分漂亮的雪发,白皙软嫩的脸颊挂满了成串的泪珠,一双碧眸潋滟澄澈得如同雨后湖水,此刻这潭漂亮的湖水却哭得双肩颤动,眼底发红。 伊尔从愕然中回神,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恶狠狠地瞪了眼男孩,“不准哭了!”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男孩儿顿时吓得噤声。 “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伊尔口气不佳道。 男孩儿打了个哭嗝,又惊惧地捂住了嘴,从指缝间漏出点怯怯的声音,“卡…卡洛斯。” “好吧,卡卡洛斯,我问你,这里的出口在哪?” 伊尔不想和这个爱哭鬼纠缠,她只想知道怎么走出这个该死的荆棘庄园,甚至连男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都不想知道。 男孩怯怯地眨了眨眼,小声纠正道:“是卡洛斯。” “随便是什么都好,快点告诉我啊小鬼!”伊尔抱着双臂不耐道。 卡洛斯像是想要反驳什么,但还是碍于伊尔糟糕的脸色而缩了缩肩膀。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迷路了。” 伊尔瞪大了眼,不可置信,“迷路?!” 卡洛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你刚才不是在……”伊尔一脸看怪物的样子看着卡洛斯,“你、你迷路了就在这儿浇花?” 卡洛斯困惑地看着伊尔,没人说迷路了不能浇花啊,他看这里有个浇花桶就拿了起来,反正花都是要有人浇的。 伊尔定定地盯了卡洛斯叁秒,最后在对方越来越迷茫的眼神中下了个结论:这娃是个傻子。 恶龙喜欢挑战强者,但没兴趣欺负弱者,尤其是傻子。 重重地叹了口气,伊尔决定不再依靠别人,她只能自己摸索出路。可她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亦步亦趋的窸窣声。 她狐疑地回过了头,跟在她身后的卡洛斯忙缩进横斜出的蔷薇花丛里。 伊尔:“……”躲就不能躲好点嘛,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是什么意思啊! 伊尔顿觉心累,她拖着自己的小短腿一步一脚印地走着,不再理会身后跟着的尾巴。 想她一条史上最伟大的恶龙,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荆棘花园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幕降临。 两侧的萤火灯杆接连亮起暖黄色的灯光,跟在伊尔身后走了一路的卡洛斯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那个…那个……” 伊尔已经饿得有气无力了,“干什么……” 卡洛斯有些紧张又有些腼腆地垂头蹭着脚尖,“我叫卡洛斯,你叫什么名字?” 伊尔翻了个白眼,拖长了声音的调子,“我不想背我的名字,不过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伊利格尔坦.梅贝特,是不是吓坏了,和你在这个蠢透了的荆棘花园里兜圈子的竟然是卡斯特洛的第叁王女,呵。” 伊尔夸张地摊了摊手,说完后又无力地垂下肩。真是的,班纳那家伙平时总在她身边转悠得眼烦,现在却怎么也不出现。 没想到,卡洛斯听完后立刻惊讶地抬起了头,“伊尔殿下?” 伊尔没听出这是反问句,凶巴巴地回头瞪他,“你又干嘛?” 卡洛斯微红着脸跑上前,眼神激动道:“你是伊尔殿下?!” 伊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难道不明显吗,王室里还不能完全化成人形的龙不就她一只嘛。想到这儿,伊尔又是一阵郁闷。 卡洛斯眼神瞬间一亮,他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红潮与汗水,还有几缕蔷薇倒刺划出的血痕,但这依旧无阻他此刻亮如星辰的眼眸。 伊尔的手突然被他抓住了,还没等伊尔反应过来,卡洛斯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捧着伊尔白嫩的爪子,犹如捧着什么圣器一般,小心又慎重地在上面落下了轻柔一吻,如鹅毛般轻盈的触感让伊尔不可遏止地轻轻一颤。 卡洛斯腼腆地抬起头,害羞一笑,眼中却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您的龙骑士——卡洛斯.索伦,宣誓效忠。” “……嘎?” * “所以,为什么卡洛斯是我的龙骑士?” 伊尔被梅贝特强制抱在怀里,圆滚滚的大尾巴不耐地甩来甩去。 怪不得她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卡洛斯这个名字,原来他就是梅贝特给她找的龙骑士。虽然不是糟老头子,但看他那脑袋好像不是很好使的样子,梅贝特到底是怎么挑的人。 梅贝特揉了揉伊尔的头发,“小伊尔,卡洛斯可是和你同龄的人当中最优秀的。” 伊尔烦躁地晃了晃脑袋,明显不信,“他?!”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只是单纯了一点而已亲爱的。” 这压根不是一点吧,伊尔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梅贝特,那小鬼怕不是走后门来的吧。 梅贝特摸了摸下巴,“唔,更何况卡洛斯的母亲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啊,算算时间,席尔娜也快从冰封之海巡航回来了。” 伊尔:所以他果然是走后门来的吧! -- 学堂 “古泽尔第叁纪456年,伊尔殿下上学的第一天……” 奶爸班纳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兢兢业业地记下一行字的时候,傅姆们的惊呼透过雕花的门传了过来。 今天的月光海岸依旧鸡飞狗跳。 “伊尔殿下,您忘了今日份的萝卜午餐!”班纳一手扶着夸张的黑色礼帽,一手提着食盒在王宫大道上奔走。 遍栽梧桐木的宽阔大道旁已经停了一辆南瓜马车,马车的整个车身雕镂成神诞日的南瓜灯模样,橘色的漆刷衬着夸张的黑色线条,角上则挂着四盏幽幽的萤火灯。 伊尔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南瓜马车,催促车夫赶紧走。 “铛铛铛——”圣堂塔楼的钟响了叁声。 温暖灿烂的阳光涌进卡斯特洛的王都翡翠城,南瓜马车飞驰在高低起伏的城道上。卡斯特洛的王都四季如春,榉树丛中的长春花永远不败,远远望去犹如碧海,因此得名——翡翠城。 翡翠城依山而建,坐在马车里的伊尔被忽上忽下的感觉颠得新奇,她终于忍不住从南瓜车里探出了半个脑袋。 只见街道旁林立着木质房屋,紫色的藤萝开满了二楼的阳台,一只绿眼的波斯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来往的人流奇奇怪怪,有露着半个猫耳的,有拖着豹尾的,也有完全人形的,长裙子,低跟鞋,踢踢踏踏,好不热闹。 “来来来,艾泽维斯进口的狗粮!” “老杜耳,你这狗粮走没走海检啊,这么便宜?” “小松饼,小松饼配鳗鱼汤,免费赠冰啤!” “凯特家独门的新鲜鱼,猫吃了都说好……” 这是伊尔第一次走出冰堡,她完全没想到王城竟然是这么的繁华,这么的……温馨。 是的,温馨。 几百年前,她不是没游历过人类的城镇,但那些城镇跟眼前所见的景象完全不同。那时候的街道灰扑扑的,人类面如土色地在城道里游窜,就像拖着长尾巴的灰老鼠。而兽人们则很少出现在人类城市里,偶有一两只潜入城镇,也是夹紧了尾巴,害怕露出自己异常的形态。 完全不同了,是因为过了几百年的缘故吗?还是因为…… 这里是卡斯特洛? 伊尔有点迷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犄角。 两年多的时间让她已经能自由控制自己的尾巴了,但头顶冒着的犄角始终不能成功隐藏,在看到街道外的景色后,本来十分烦躁的伊尔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了。 也许……也许就算永远隐藏不掉也没关系,因为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因为这里是——卡斯特洛。 伊尔紧了紧背后的小背包,望着眼前白色的水晶学堂,深吸了口气。 身边来往的都是和她一般大的八九岁孩子,有家仆接送的,也有自己来报道的。水晶学堂本来只供王室启蒙教学,后来自从《国民初等教育法》颁布后,梅贝特就修缮扩大了学堂的规模,降低入学费用,让平民的孩子可以一起入学接受启蒙。 “哟,这不是我们卡斯特洛的第叁王女——伊尔殿下嘛。” 听到这暗含揶揄的声音,伊尔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她收回刚才的那句话!就算是卡斯特洛,也一样有令人讨厌的二缺! “啊,伊尔殿下的犄角……怎么还顶在头上啊?”在众家仆簇拥中走来的男孩顶着一头耀眼如太阳的金发,琥珀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盯着伊尔头上的两只犄角,恶意满满。 伊尔抱起手臂,斜晲着高她半个头的男孩,“波吕斐,你可真是皮厚得让人惊讶,还没被揍怕吗?” 波吕斐.莱恩,金狮家族继承人,波普.莱恩大公的独子,被誉为王城幼狮的他本是翡翠城独一无二的小霸王,直到恶龙投胎的伊尔出现。 这两年来,两人围绕着谁才是翡翠城‘第一二世祖’的称号进行了无数次明争暗斗,闹得最过分的一次是伊尔指使卡洛斯在波吕斐的头发上浇了树油,让这头幼狮差点成了秃鹫。 “哼,你少吓唬我,谁都知道卡洛斯那家伙这两天不在翡翠城,没有他,你觉得你能战胜我吗?”波吕斐洋洋得意。 当初梅贝特硬是把卡洛斯塞给伊尔时她是拒绝的,然而后来伊尔却发现卡洛斯脑子不太灵光,但武力值绝对爆表,不光如此,卡洛斯的学习速度简直令人咂舌。在她还在拼读卡斯特洛官方用语的道路上叁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时候,卡洛斯已经额外掌握了精灵语和人鱼密文。 伊尔心情复杂而微妙地考察了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卡洛斯叁天,终于不情不愿地扬起了下巴:本王女同意你当我的骑士啦。 只不过这两天梅贝特说卡洛斯的父母已经在巡航结束的归途中了,所以卡洛斯两天前就和仆众前往滨海之城了。 “战胜你?我为什么要战胜你?”伊尔蔚蓝的眼眸中故意漏出两点疑惑的微光,“战胜你根本没有成就感啊。” “你!”波吕斐气得跳脚。 伊尔则轻哼了声转身就走,这种级别的菜鸡,她做恶龙的时候都不屑于欺负。 “伊利格尔坦!”波吕斐咬牙切齿,气得金黄色的头发根根直竖,“你等着吧!” 学堂里。 伊尔一脸沉默地看着自己颤巍巍的坐凳,没想到波吕斐所谓的‘等着吧’就是这种级别的作弄。 她还以为两年过去他能有些长进呢。 颇为无语地把不瞎就能看到凳腿短了截的椅子拖到波吕斐的座位上,伊尔拍了拍手,扫了眼周围的人。 虽然她是第一天上学,但翡翠城谁不知道她的名号,于是众人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结果就是带着一脸看好戏表情回来的波吕斐在自己的座位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当即嗷了一嗓子变出了原形,朝伊尔扑去。 伊尔如今虽然依旧弱得无法直视,但凭借龙族先天的主宰优势,躲避一只未成年的幼狮不要太容易。一时间,教室里人仰马翻,胆小的兽族直接缩回了原生形态,本来整肃的偌大学堂瞬间如同嘈杂的鸡鸭场。 而水晶学堂的校长站在十分混乱的场面中,顶着还在扑簌掉灰的莎草纸,忍无可忍道:“伊利格尔坦,波吕斐.莱恩!放学后让你们的家长到学堂来一趟!” “……不对,伊利格尔坦,你的家长就不用了,我会亲自过去一趟的。” * “女王陛下,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小王女不能控制自己言行带来的骚乱,水晶学堂恐怕无法给王女提供启蒙教育。” 送走老校长后,梅贝特轻轻捏了下眉心,转过头,她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模样,推开了圣籍殿堂的大门。 “伊尔?”梅贝特轻轻唤了声,而跪坐在殿中央的银发女孩儿看着殿堂正中矗立的初代王雕像一动不动,连尾巴都不带甩一下。 梅贝特把手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去看伊尔,“生气了?” “哼。”伊尔撇过头。 梅贝特头一转,伊尔就跟着扭头,就是不看她。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梅贝特摸了摸鼻子。 伊尔蓦地抬起头来,满含怒气的蔚蓝色眼眸蕴着不易察觉的泪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个该死的波吕斐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是她先挑起事端的,她本来不放在心上,谁知梅贝特听了老校长的话居然把她关在了圣籍殿堂,要她反思一晚上! 老校长就算了,为什么梅贝特也不相信她,她以为、她以为……蔚蓝色的眸子略带失落地往下一垂,她以为,她永远是包容她的。 “谁说我不相信我的小伊尔了?”梅贝特忙举手表示无辜。 伊尔眨了眨眼,“你相信我?” “当然,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难道是我的小伊尔不够可爱?不够乖巧?”梅贝特一连串的反问把伊尔问懵了。 “那你为什么要关我?” “总要做个样子的嘛。”见伊尔不是很排斥自己靠近了,梅贝特忙把人一把搂进怀里使劲揉捏,“哎哟,让我的小乖乖受委屈了。” 伊尔努力挣脱出来,“别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要做样子,你是女王,难道还怕别人吗?而我是王女,为什么校长会认为这是我的错?” 梅贝特摸了摸自己被伊尔拍疼的爪子,小声道:“就是因为你是王女,才要承担更大的错误。” “尽管不是我的错?!”伊尔不能理解地睁大了眼睛。 在她从前的恶龙法则里,生活的秩序就是弱者服从强者,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向波吕斐低头。按照这样的逻辑推理,那她以后即使称霸了古泽尔也不会开心。 梅贝特轻叹了声,“伊尔,要成为领袖的人,首先得学会服从命令。同样的道理,你要做强者,就势必受到更多的责难与束缚,这就是统领别人的代价。” 伊尔愕然,“向来如此吗?” “向来如此。” “梅贝特,我……不能理解。”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明白的。……对了,伊尔,在圣籍殿堂被关的这段时间,作业做完了吗?我明明提供了书桌哟。” “……” 当晚,咬着笔头写作业的伊尔在书桌上划了一笔:卡洛斯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次日,女王御笔批注:伊尔,别肖想卡洛斯代笔,他还有四天才回城呢,快点自己写哟。 -- 闯祸 四天后,伊尔坐在南瓜马车上被班纳念叨得昏昏欲睡。 自从她在开学第一天把一沓莎草纸误扣在老校长稀疏的头顶上后,梅贝特就让班纳每天跟着她上学放学了。 “殿下,您昨晚补作业的时候又忘记把小龙笔收进笔盒了,幸好我带了根备用的。” 班纳摘下黑礼帽,从里面掏出一根雕琢卡通的小龙笔,轻轻一摁,那笔就发出了‘嗷呜嗷呜’的恶龙咆哮。 “呵呵,这真有趣。殿下,它一定能给您今天的小测试带来好运的。”班纳又摁了下,‘嗷呜嗷呜’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在南瓜马车里。 七层地狱啊…… 伊尔揪住自己的一边犄角,犹如捂住耳朵,一手抬起摊开,“我知道了班纳,给我吧。”说完就迅速从班纳手中抢过笔塞进笔盒。 这时,街道外传来一阵喧嚣,拉着手风琴的流浪歌手齐齐开始演奏,旋律悠扬的曲词飘进了马车: 吟游少年死在了战场上 他带着战士的荣耀离去 哪怕全世界都背弃了你 至少我们的剑永远捍卫你 您忠诚的竖琴永远在歌颂你【1】 伊尔刚探出头去,就听到有人喊:“席尔娜大人回来了,带着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伊尔看到一行整肃车队后拉着几排长条形的东西,上面盖着烈烈飞扬的白布,不禁好奇问道:“班纳,那是什么?” “是我们的英雄。”班纳声音低了下去,“北境巨狼族世代率领我们的勇士守护冰封之海,但是战斗中伤亡再所难免。” “战斗?”伊尔这次是惊了,“和谁的战斗?” 卡斯特洛有战争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和境外的魔物。” “魔物不都被赶到黑暗森林中了吗?而且它们也不可能渡过冰封之海。” “是的,殿下。但是我们不是在卡斯特洛的土地上战斗,我们是在……艾泽维斯。” “艾泽维斯?人类王国?!”伊尔更惊讶了,“我们卡斯特洛为什么要去人类的地盘上和魔物战斗?” “……伊尔殿下,您的大陆史真的没有逃课吗?” “咳,现在是我在问你,班纳。” “当初人类在把我们流放卡斯特洛的时候,和初代王签订了契约,人类可以不予追究兽人在魔物之潮中所犯的罪行,但是为了赎罪……兽人必须派遣自己的力量帮助人类驻守为抵御魔物而建造的永昼白墙。” “都流放了还不算追究?”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殿下。况且帮助人类抵御魔物,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那他们,那些裹在白布里的兽人,要被抬到哪里去?” “他们将被赐予护国勇士的称号,放入玫瑰墓园,披上绣有荆棘蔷薇的旌旗。” “这就是英雄?” “这就是英雄。” * 此刻,冰堡内。 “席尔娜~~” 夸张的声音响起,垂着头的巨狼族首领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退,“陛下。” 梅贝特不满嘟囔,“和我你还这么疏远。” 深知自己好友脾性的席尔娜无奈,“这是礼节,女王陛下。” “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板,再过几年你不会变得跟卡丘一样了吧。”想到大臣中出了名的老古板山羊胡卡丘,梅贝特有点惊悚地摇摇头,“你快来和我拥抱一下,我真怕你变成那样,反正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咳。”‘不是人’的王城总管法尔特重重地咳了一声,“陛下,商量国事要紧。” “知道啦知道啦。”梅贝特摸摸鼻子。 说罢,神色中带上了难得的严肃,“席尔娜,乌利王同意批复圣克鲁斯学院的共同发展法案了?” “是的。目前北境魔物活动频繁,加上光明神殿卡尔缪斯的预言,乌利一世也有自己的考量,同意圣克鲁斯学院的共同发展法案对于艾泽维斯来说,也是求之不得。” 几年前,史上最年轻的大神官卡尔缪斯因为预言了继魔物之潮后第二个关系到古泽尔存亡的重大预言“永夜降临”而荣登神殿。 不久前,光明神殿又传出消息,卡尔缪斯的预言更近了一步,他指出了在永夜中获生的关键点在于龙骨方舟。 龙骨方舟是卡斯特洛的所有物,要是艾泽维斯的乌利王真的重视这个预言,那么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和卡斯特洛的合作关系。 席尔娜说完后顿了顿,犹豫道:“陛下,您真的打算起草《新冰海公约》?” 梅贝特故作惨兮兮的样子,“欸?!连席尔娜你也不支持我?看来到时候法案一颁布,我的赞成票少得可怜啊。” “不,陛下,我不是……”席尔娜刚开口就看见了梅贝特眼中的笑意,不禁摇头一叹,“陛下……” “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梅贝特走下王座,顺手摘了头顶的冰封王冠。 席尔娜和法尔特同时大惊,“陛下!” 梅贝特抬手打断他们,委屈道:“就是摘下来一会儿。” 法尔特沉下红色的眼眸,“陛下,这不是好玩的东西。” “我知道。”梅贝特把玩着手里的冰封王冠,“从戴上王冠的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有在摘下王冠的时候,我才能说……”她深吸了一口气,“席尔娜,法尔特,你们不怀念在圣克鲁斯的日子吗,我们一起在艾泽维斯读书的那段日子?” 席尔娜和法尔特同时一愣。 “我啊,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当伊尔越来越像他,我就愈发想念……”梅贝特垂下眼睛,“所以我希望有一天,冰封之海——不再是卡斯特洛和艾泽维斯之间的天堑。” 她转头对两人淡淡一笑,“我期盼着那一天到来,让我们的孩子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水晶学堂里,伊尔正神情凝重地摊开一张写满了鬼画符的莎草纸。 她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爪子,“老师,我要去趟……” 伊尔还没说完,就被监考老师打断了,“不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老校长吩咐了,小测验前谁都能出去上洗手间,只有殿下您不能放出去。” 伊尔脸一垮,她都还没说完就猜到她要干什么了,狡猾的老校长一定早已让清洁工把她今早打在洗手间里的小抄给擦掉了! 死死地盯着莎草纸,伊尔的目光恨不得在这些天文数字上戳个洞,要是卡洛斯在就好……了? 伊尔瞥到窗外快步走来的人时,眼中蓦地爆出强烈的光芒。 背着书包急急跑进来的男孩呼吸急促,一头柔软雪发被吹成了鸟窝头,他声音中隐隐带出点哭腔,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对、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监考老师知道他今天才和父母回城,摆摆手,“没事,快点入座吧。” 卡洛斯擦了擦脸,用力地点点头。 这个哭包! 伊尔咬牙,使劲和他打着眼色。 卡洛斯一眼就看到了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伊尔,立马破涕为笑,“殿……” 伊尔打断他,压低声音道:“快点坐下来做题!” 卡洛斯有点失落地点了下头,“哦。” “咕咕咕——” 代表结束铃的咕咕鸟从悬挂的木钟里伸出了头,监考老师一个接一个地收着小测验的卷子。 伊尔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就听见身旁传出一道欠揍的声音。 “老师,我要举报伊利格尔坦和卡洛斯作弊。”金发的男孩把腿翘在课桌上,懒懒地举起了手。 伊尔同样懒懒一笑,“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两只。”波吕斐指了下自己眼睛,“有本事我们去女王面前对质,敢不敢?” “嗤,去就去。” 卡洛斯欲言又止,“殿下……” 伊尔拍了他一爪子,“放心吧,我们清清白白!”说完朝卡洛斯使了个威胁的眼色。 卡洛斯委屈地低下头,留给伊尔一个雪白的脑袋顶,他低声道:“我不能说谎的,妈妈说索伦家的孩子不能说谎……” 伊尔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个笨蛋,谁让你说谎了,等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就行,听明白了没。”说完,狠狠瞪了眼波吕斐,“看什么看!” 卡洛斯感觉自己被伊尔凑着说话的那只耳朵像要烧起来一样,脸红耳赤地匆匆点了下头。 梅贝特刚和席尔娜与法尔特在书房里草拟完《新冰海公约》的初稿,就见学堂老师带着叁个小萝卜头走了进来。 “这是?”梅贝特瞄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伊尔,还有神色得意的波吕斐,以及脸色奇怪的卡洛斯。 老师把来意说了遍后,也是颇为为难。 本来这个问题在学堂里解决就好了,但是牵扯到的叁个孩子的身份就太让人头疼了,监考老师也很头痛,她只是监了个考啊。 “我知道了。”梅贝特点点头,示意监考老师可以回去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两份卷子,蓦地轻叹了声,把卷子递给法尔特。 “说吧,谁抄谁的?” 波吕斐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伊尔眉一皱,“我和卡洛斯没作弊!” 梅贝特蹲下身,平视着伊尔蔚蓝色的眼眸,“伊尔,告诉我,谁抄谁的?” 伊尔眼神闪躲了下,随即目露委屈道:“我说了我和卡洛斯没作弊,你又不信任我!你说你会永远相信我的!” 梅贝特伸手捧起伊尔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伊尔,父母的信任也是很珍贵的东西,你应该用诚实来换取。” 伊尔眼珠滴溜溜地一转,“是…是卡洛斯抄我的!” 卡洛斯瞬间瞪大了湖水般湿漉漉的双眼,而一旁曾经担任过王女启蒙官的法尔特抬了下眼镜。 “殿下,提醒一下,您卷子上写的署名是——卡洛斯.索伦。” 伊尔顿时全身一僵。 ——————————————— 【1】出自《黑鹰坠落》中的《Minstrel Boy》 -- 罚跪 全冰堡的人都知道王女殿下又被罚跪在圣籍殿堂里瞻仰初代女王圣像了。 但这次不是说着玩的。 “陛下,我的意思是,惩罚应当给予,但是不是太过了。”班纳目露恳求,“伊尔殿下还没吃晚餐,今日份的胡萝卜汤也没有喝。” 梅贝特合上奏碟,轻叹了声,“今日她把珍贵的品质轻易抛弃,将来他人诱使其堕落将毫不费力。” 班纳一愣,随即弯下腰行了个王室礼节,“我明白了,陛下。” 圣籍殿堂。 伊尔双眼无神地仰望着高大的女王冰雕。 这位卡斯特洛的开辟者捧着冰封王冠凝视着远方,神色无悲无喜,如同塑造她的万年坚冰。 腿有点麻了,伊尔歪了歪身子,但并没有感觉好点,她低下头,哼哧哼哧地把自己圆滚滚的龙尾巴从两腿间薅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尾巴上左右晃了晃,恩,感觉好多了。 “吱呀——” 大门被轻轻推开,月光拉长了门口的人影。 伊尔龙角一动,瞬间正襟危坐。 “伊尔殿……”进来的人小心翼翼地迈腿朝她跑了过来。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伊尔瞬间泄了气,如皮球般一软,斜了眼跑进来的人,“怎么是你啊?” 来人正是卡洛斯。 他蹲下身,献宝般在怀里掏来掏去,“殿下,你没吃晚餐,给,是从我家拿的,王宫厨房不会发现的。” 伊尔瞥了眼他,见他手上捧着叁个热腾腾的小猪包,一双湖绿色的眼睛宛如两块纯粹无垢的宝石。 “我不要吃……”伊尔莫名觉得没心情吃东西。 卡洛斯摇了摇头,意外坚持地把小猪包朝伊尔递了递,“不行,不吃东西会饿,饿了不好。” “我说了不要……”伊尔说到一半,突然瞥见卡洛斯被烫红的手掌,忙一把拍掉了他手里的包子。 卡洛斯低促地叫了声,就要去捡,伊尔一把扯住他,突然掀开了他的衣服。 “不、不行!”卡洛斯感觉肚皮一凉,忙脸色涨红地揪住自己的衣服,但伊尔已经看到了卡洛斯腹部一圈刺眼的烫红,她不禁眼神一颤。 伊尔哗地放开了他,不可置信地骂道:“你是笨蛋嘛!为什么要把包子捂在肚子上!” 卡洛斯不明白自己这次为什么被骂得这么凶,虽然平时伊尔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但不会这么严肃地凶他。 越想越委屈,卡洛斯碧绿如水的眼中立刻蓄满了晶莹,“小猪包会凉,伊尔殿下……嗝…不好吃……” 伊尔见他又哭了,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不许哭!你一个男孩子整天就知道哭哭哭!” 卡洛斯被吓了一跳,抽抽噎噎地勉强止住了眼泪,但鼻头已经红通通了。 “我……”伊尔见他用湿漉漉的眼神控诉地看着自己,弄得好像她是条恶龙似的,不对,她本来就是恶龙!也不对,现在不是她是不是恶龙的问题! 伊尔有些焦躁地指着卡洛斯,“你…我……哎呀,我今天那个诬陷你,你干嘛还给我带小猪包……” 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地说完,伊尔装作不在意地看了眼卡洛斯。 谁知卡洛斯疑惑地歪头看了眼她,“殿下不是说抄我的作业被发现了的话,就说是我抄你的吗?” “我……”伊尔张了张嘴,郁闷地甩了甩尾巴,半天后对着殿堂顶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傻瓜。” 卡洛斯闷闷不乐地塌着肩膀,他知道很多人都会嘲笑他是笨蛋,但是从伊尔口中听到他却觉得格外得难过。 伊尔转过眼,见人已经把掉在地上的叁个小猪包全都兜在怀里,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欸?”等卡洛斯回过神,一只爪子已经抢走了他怀里的两个包子,“等等,殿下……” “干嘛啊?”伊尔狠狠地啃了口包子,“你不是带给我吃的吗,要反悔吗?不行了,我已经咬过了。”说完一口一下,在两个包子上各盖了一个牙印。 “不是……”卡洛斯急得摆手,“掉在地上了,脏……殿下不要吃。” “没事啊,我吃过更脏的。”伊尔垂着眼,默默地咬着还带有余温的包子。 当她还是恶龙的时候,那时候她刚从龙蛋中孵化出来,吃空了蛋液,又没有能力在黑暗森林里觅食,只能去人类的城镇里找吃的。 那时候,城镇上的孩子只会用发霉的黑面包砸她;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笨到用肚子焐热包子来给她吃。 有什么晶莹的碎片啪哒掉在咬掉了一半的小猪包上,卡洛斯看伊尔双肩奇怪地颤动着,歪了歪头,“殿下?” 伊尔立马转过身子恶声恶气道:“你不要过来,我吃饭很丑的!” 卡洛斯挠挠头,伊尔殿下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好了我吃完了,你快点走吧。”伊尔鼓着腮帮搡了卡洛斯一把,“要是被人发现,小心把你也关起来。” “那、那我先走了。”卡洛斯走一步回一次头,犹犹豫豫道。 “走吧走吧。”伊尔话音刚落,大门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同时一惊,伊尔急中生智,压低声音道:“快,卡洛斯,变回原形!”卡洛斯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伊尔急:“哎呀,让你干什么照做就好了!”卡洛斯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下一刻,眼前的男孩儿就变成了一只雪滚滚的绿眼幼狼。 伊尔忙掀起在地上拖得老长的裙摆,把幼狼囫囵塞了进去,警告道:“不准出声!”然后手忙脚乱地把裙子抚平,乖巧地端坐着。 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停住,不一会儿,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了抚伊尔的发顶,熟悉的温度传遍全身。 “伊尔……”一声轻叹。 伊尔绷紧了身子,就是不肯回头。 “伊尔长大想做一条恶龙吗?还想要统治世界?”梅贝特突然问道。 伊尔瞬间回头,“你怎么知道?”话落,她马上捂住了嘴。 梅贝特背着手俯身,“伊尔每年‘蛋生日’的星星愿望单上写的都是这个哟。”星星愿望单是某一任龙女王发明出来的小玩意儿,孩子们在做成星星的卡片上写上愿望,然后这些卡片就会飞往天上化为流星。 而实际上,所谓的流星雨只是障目的小把戏,这些卡片最终都会回到父母的手里,这样父母就能有准备地安排礼物。 “伊尔,恶龙是不可能统治世界的。”梅贝特在伊尔身旁坐了下来,悠悠道。 伊尔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不可能?” “那伊尔见过统治世界的恶龙吗?” 伊尔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历史上真的没有恶龙统治过世界,她的前辈们不是老死在堆满金币的山洞里,就是被人类的勇士击杀。 “统治世界是很困难的事情,而做恶龙却很简单,习惯于做简单事情的恶龙又怎么可能去做困难的事情呢?这就是恶龙不可能统治世界的原因。” 伊尔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梅贝特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梅贝特揉揉她的头发,“伊尔,做恶龙很简单,做一条善良可爱、勇敢诚实、又受人爱戴并为人所爱的龙却不简单。” 伊尔抬头,蔚蓝色的眼眸小心地探视着梅贝特的眼睛,“你希望我受人爱戴?” 女王柔下眼眸,“我希望你为人所爱。” 伊尔沉默了,半晌后,她才犹豫不决地问道:“我…可以吗?” 梅贝特吻了吻她的额头,“当然,因为你是蔚蓝之谜,神赐的眼泪。” 伊尔轻轻揪紧了衣服的边缘,又倏地泄气下来,声音低低的,“我…对不起,梅贝特,我不该撒谎。” 梅贝特把人搂进怀里,摸了摸伊尔头顶的小犄角,“知错就改,哦,真是我的小宝贝,你可以离开圣籍殿堂了。” 伊尔眼一亮,“真的?” “当然,小乖乖,你还要写五百字的检讨书给老校长呢。”梅贝特眼神爱怜。 “梅贝特……我觉得我还是在这儿多跪一会儿吧。” 梅贝特无奈,“好吧,不过我还要说一句。卡洛斯可能快要闷死了。” 伊尔一惊,顾不得梅贝特在不在场了,忙一把掀起捂得严严实实的裙摆,只见卡洛斯碧绿的眼眸中已经晕起了圈圈。 -- 残缺 古泽尔第叁纪的一天,对于日常赖床的伊尔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高兴的事就是今天一整天都不用去水晶学堂上课。 可是一大早,翡翠城内城区、外城区与滨海区的圣堂塔楼钟都跟抽了疯似的轰然齐鸣,恼得伊尔把天鹅绒枕头的枕芯都咬了出来。 塔萨进入月光海岸之时,伊尔正撅着屁股呈跪倒状把头塞在枕头下面哼哼又唧唧。 塔萨拿掉了她两只耳朵里塞着的白絮枕芯,扯开被子,“小豌豆,快点起来,今天可是你的蛋生日,听到外面庆贺的钟声了吗!” “不——今天是睡觉日——”伊尔闭着眼睛嚷嚷,不情不愿地被塔萨拎着腿拖出了门。 作为卡斯特洛唯一血脉诞生的王女,伊尔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全城人民的赐福。更何况她的蛋生日还百年一遇地撞上了神诞节,虽然女王梅贝特早两日就规定不要隆重操办,但班纳一大早就带着仆佣们开始布置王宫。 走廊上成串的紫荆花让伊尔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她哈欠连天地扫视着忙碌的冰堡,突然一个小东西撞上了她。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有些惊慌地后退了一步,“抱、抱歉,殿下。” 伊尔挠挠头,她记得这孩子是班纳的第二十还是第二十一个女儿来着?灰兔一族强悍的繁殖力总是让她感到头疼。 女孩儿突然从臂弯间挂着的花篮里拿出了一个热腾腾的馅饼,有些腼腆地递给了伊尔,“伊尔殿下,这是百香果馅饼,愿您蛋生日快乐。”说完就提着篮子跑开了。 伊尔看了眼手里的馅饼,酥脆松软,还带着份贴着锅底的热度。 她动了动鼻子,咬了口,唔,很不错。 “怎么样,伊尔,蛋生日还不赖吧?”塔萨笑嘻嘻地勾了勾伊尔的肩膀,“等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在自己的蛋生日上挑选王夫了。” “王夫?那是什么,好玩吗?”伊尔好奇。 “那可太好玩了。”塔萨挑眉,神秘莫测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件事马虎不得,但是作为过来龙,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小豌豆。灵狐族很会玩花样,但是他们的小聪明不太让人满意;莱恩家的男人都是傻大个;巨狼族,恩……巨狼族的话,如果只是玩玩千万别找,不然你会很麻烦,他们会当真的……” 塔萨眉飞色舞地讲着,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站着一道绿色的身影。 咚—— 熟悉的砸头声响起,塔萨当即嗷了一嗓子。 瑟拉一脸阴沉地出现在塔萨身后,卷着厚厚的一沓纸,“塔萨,成天教伊尔这些下流的东西你很爽么?” 塔萨委屈抱头,“伊尔总要懂的。” 瑟拉没理她,而是神色温柔地俯身递给伊尔一本装裱精美的书,“伊尔,蛋生日快乐。” 伊尔看着手里的《治愈术入门概要》,书脊由坚硬的金框镶边,她忍不住咬了口,两眼亮晶晶,“是金子!” 瑟拉看着书脊上的一排牙印,“……” 塔萨忍不住哈哈大笑。 “殿下,伊尔殿下!”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伊尔抬头望去,原来是卡洛斯。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清瘦少年,羽饰束顶,生了副璀绿的猫眼和俊美的面容,神色却清清冷冷,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孔雀。 伊尔认出来那好像是大臣卡丘家的小公子卡尔。 这时,伊尔听见塔萨啧了声,接着以极快的速度背身离开。 本来神情恹恹的卡尔突然瞥见一抹刺眼夺目的火红,顿时眼睛一亮,可见那人居然转身就跑,满腔喜悦瞬间化作冲天的怒气与委屈,“站住!” 闻言,塔萨走得更快了,就差生出龙翼来飞了。 卡尔璀绿的猫眼登时睁得滚圆,他咬了咬牙,提起繁复累赘的衣摆化作团小旋风追了上去,“塔萨你站住!你这个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混蛋!” 伊尔看着一前一后刮过的两个人,“卡洛斯,什么叫做提起裤子不认账?” 卡洛斯抓了抓头,他也不太明白,“大概是塔萨殿下……没付钱?” 伊尔惊讶,“我们冰堡已经这么穷了吗?”连裤子钱也付不起了,伊尔看了看手里的书,那瑟拉送她的这本书一定很金贵,可能是王宫里唯一的黄金了。 伊尔又开始想念她从前巢穴里堆成山的金币了。 “伊、伊尔殿下,这是给你的蛋生日礼物。” 突然,卡洛斯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个盒子,略带羞涩地递出。 “是什么?”伊尔歪头打开,拿出一条金鱼草和银麟片编织的手链。 “这是……金鱼草?!这可是精灵森林里才有的东西,你怎么拿到的?” 龙天生喜爱漂亮的东西,她盯上金鱼草很久了,一直想去西边森林里薅一把,但精灵们可不是好说话的生物。 “我和他们交换了点东西。”卡洛斯绞着手嗫喏道,伊尔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眯着眼睛道:“什么东西?” 卡洛斯迅速摇头,“一点小东西而已。” 伊尔继续逼问,“什么小东西?” 卡洛斯局促不安,犹犹豫豫地四下乱瞄,伊尔转着手里的链子,“你不说,这个我就不要了。” 卡洛斯一急,忙道:“我说我说。” 他垂下雪白色的脑袋,慢吞吞地转过身变出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伊尔好奇探头,就见面前这条摆来摆去的白色大尾巴上……秃了一块。 伊尔摸着下巴,“唔……你这是薅了自己的毛去交换了金鱼草吗?”冰原巨狼的皮毛如同丝绸般柔软光滑,色泽如银,向来有极高的价值,听说艾泽维斯那边的人类都是重金收购的。 只是眼前这条秃了一块的雪狼尾巴实在是…… “噗嗤——”伊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卡洛斯湖绿色的眼眸中汪着晶莹,他委屈地瘪嘴,“殿下……” 伊尔望着卡洛斯身后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嘿嘿,就算没毛也还是很漂亮的……”说着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要揪几根下来,可她刚伸手撸了一把,卡洛斯就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夹着尾巴躲到几米远处,脸色红得像要滴血,结结巴巴,“尾巴…不能……” 伊尔惊疑,“尾巴不能摸吗?” 卡洛斯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揪着衣角,把声音降到最低,“殿下…殿下的话……”由于太紧张,两只尖尖的狼耳朵竟然倏地从雪白软发里钻了出来。 卡洛斯大吃一惊,忙抬手按住自己的耳朵,神色急得像要哭了,“不要看……” “怎么了?”伊尔不解,但卡洛斯只是急得团团转,但他越焦急,耳朵动得越厉害。 伊尔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下他的手,“卡洛斯,你怎么——” 伊尔的话止于看见卡洛斯的耳朵,那是……残缺了一半的狼耳朵。 卡洛斯见伊尔呆呆地看着自己残缺不全的耳朵,脸色瞬间灰败了下来,被伊尔殿下看见了,他最丑陋最难堪的东西,还是被殿下看见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缺了一半的耳朵嘛。”伊尔满不在乎的声音响起,卡洛斯的眼睛像被点亮的星辰一样闪了一下。 “是伤疤吗?怎么留下的?”伊尔看着卡洛斯缺了一半的那只耳朵,血色的痂痕已经被雪白的毛发遮挡住了,看起来像是一轮缺月,意外的……漂亮。 “我不记得了……”卡洛斯摇了摇头。 伊尔‘唔’了声,突然道:“卡洛斯,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 卡洛斯:“!” “可以吗?” “……可、可以的。” 毛茸茸的触感在手心里不停地抖动着,伊尔一脸新奇地抓了又抓,直到卡洛斯忍耐不住地扭动了下身子,红着脸道:“殿、殿下,有点奇怪……” 伊尔这才高抬贵手,放过了卡洛斯那两只被她蹂躏得通红的耳朵。 “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一直叫我殿下?” 卡洛斯懵懵地抬眼,就像只水汪汪的小狗,显然还没从刚刚的'蹂躏'中缓过神来,“因为殿下……就是殿下啊。” “你可以和梅贝特一样叫我伊尔啊。” 卡洛斯张了张嘴,这不合规矩。但卡洛斯看着伊尔满不在乎的神色,心脏突然一阵发紧。 母亲严厉的教导让他不敢逾越,可如果是殿下允许的呢? 一阵莫名的激动充盈心脏,他小心翼翼地揪紧衣摆,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伊……伊尔……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伊尔的声音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卡洛斯吓了一跳,他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伊尔也不管他,她喜滋滋地把手链戴在手腕上,银白的链子衬着雪色手腕,在太阳下白得发光,“好看吗?” 卡洛斯咬着嘴,羞涩地点点头,“好看……” 好看,伊尔。 “伊、伊尔,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试探叫出王女名字的卡洛斯闪烁着湖绿色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动人。 -- 誓忠 ⅹ⋎ūzнaiшū.ìn 鉴于卡洛斯第一次提出请求,好奇的伊尔很快和班纳打了个招呼,两人几乎穿过了半座翡翠城,还跨过了块遍布山毛榉的湖泊,沿着排布不规则的卵石路走到尽头,卡洛斯神神秘秘地拂开一片矮灌木。 “我们到了。” 眼前是座建在高大榕树上的木房子,黑褐色的楼梯沿着粗壮虬结的树根盘旋而下,卡洛斯像是介绍秘密基地般带着伊尔走上楼梯,楼梯尽头,被漆成绿色的门滴溜滚圆得像是船舷窗,正中是个亮闪闪的黄铜把手。 而一块铁工艺的牌子挂在藤蔓上吱吱嘎嘎,上面写着四个字:树屋酒吧。 “树屋酒吧?”伊尔微微瞪大了眼,“卡洛斯,你竟然是会来酒吧的狼?” 卡洛斯抓了抓隐藏在柔软雪发后的耳朵,腼腆地小声道:“这里是不一样的,伊尔。” “有什么不一样——”伊尔话还没说完,卡洛斯就已经旋开了黄铜把手。 木门打开,一线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漏了出来,然后就是一个极具压迫性的巨大黑影盖了下来。 那是个魁梧的光头巨汉,他高壮得像是奥尔比斯山,极度发达的肌肉像要从布料里贲出来一样,此外,那道贯穿脸颊的刀疤让他更显凶恶。 倚在门边的壮汉沉默地打量着进来的两个小豆丁,对危险存在本能的感知让伊尔的眼睛下意识地变成了竖瞳。 “上午好,汉斯叔叔。”Ыxs❶.ⒸoⅯ(blxs1.com) 卡洛斯突然熟稔地招了招手。 汉斯粗声道,“上午好,小少爷。”他自然地拿过了卡洛斯身后的书包,也接过了伊尔的。 “放心吧,汉斯叔叔是这里的酒保,他不会弄丢我们的书包。”卡洛斯对伊尔眨了眨眼。 这不是重点吧……伊尔惊异,“原来这家酒吧是你家开的?” “是的哦,我的小姐。”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从吧台后走了出来,他身形高瘦紧致,双腿修长,一头在光下泛着银雪色光泽的中长发随意地绑在脑后,额前细碎的刘海则遮挡住了右眼上的细长伤疤。 “啊,想必您就是伊尔殿下了,树屋酒吧今天的客人。”男人俯下身向伊尔行了一礼,并自我介绍道: “我是皇家海岛总督兼冰封之海守护者……” “你就是……”伊尔刚恍然,就见男人朝自己眨了眨眼,补充了一句,“……的男人。” “欸?” “沃尔伏.索伦,愿意为您效劳,殿下。” 伊尔转向卡洛斯,小声道:“卡洛斯,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爸爸和我妈妈一样不靠谱?” “能和女王陛下相提并论,我感到无上的荣幸,殿下。”沃尔伏声情并茂地摊了下手,这时候,一个平底的铁锅唰地飞了出来,准确地扣在了沃尔伏那个雪白的脑袋上,他立刻向前扑倒在软红色座椅上。 “你不配。”一位高挑的女性从后厨走出来,居高临下地吐出了叁个字,一双绿眼眸深沉而冷淡。 看着那双和卡洛斯如出一辙的绿眼睛,伊尔瞬间明白了眼前女性的身份,“席尔娜大人?” 冰封之海总督兼狭海守护者,巨狼族首领,也是闻名卡斯特洛的女英雄,席尔娜.索伦! 席尔娜弯腰叩肩行礼,“您在这用餐的事情已经和陛下报备过了,毋需担心。希望家夫没有冒犯到您,伊尔殿下。” “怎么会,谢谢你们邀请我。”伊尔歪头耸肩,席尔娜很淡地一笑,转头冷冷地拎起红木椅上的人,一把拖进了厨房。 鼻青脸肿的沃尔伏被拎着后衣领笑着摆了摆手,“要等一会儿哟,小殿下。” “卡洛斯,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伊尔和卡洛斯咬耳朵道,卡洛斯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耳朵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他红着脸低声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伊尔没听清,卡洛斯红着脸飞快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厨房里突然传出一阵碗碟锅铲的噼啪声,间杂着沃尔伏的痛呼,“亲爱的,轻点轻点,让孩子们听见多不好……哎哟!” 伊尔扯了扯卡洛斯的衣袖,“你爸爸妈妈平时都这样的?” 卡洛斯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妈妈说爸爸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伊尔瞬间转头,“卡洛斯,我觉得这不是正常夫妻的相处模式。”她前阵子还看到梅贝特案前放着一份《兽人家庭防家暴守则十二条(拟案)》,里头有个案例和眼前这个很像。 卡洛斯懵懂地眨了下眼,伊尔又道:“他们没有后悔过在一起吗?” 卡洛斯不确定道:“后悔……过吧,可是巨狼族一生只能有一位伴侣。” 伊尔‘哦’了声,“那真可怜。你以后选择伴侣的时候一定要当心点。” 卡洛斯脸一红,“好的。” 不一会儿,沃尔伏就裹着围裙出来了,手里拿着一迭碗碟,“您的苹果塔和香梓蛋糕,伊尔殿下。” 伊尔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沃尔伏那颜色和蓝莓果酱一样的眼圈,“谢谢。” 席尔娜递给伊尔一把木制的小叉子,“还有沙拉熏肉和乳酪,慢用,殿下。” 卡洛斯哒哒哒地跑到一面橱柜前,踮起脚尖从最顶上拿下来一罐密封的东西,沃尔伏给了他个‘儿子好样的’眼神,转头问道:“殿下,要来点松子酒吗?” 伊尔闻着还没打开就飘出来的丝缕清香,咽了下口水,但还是摇了下头,“梅贝特说我还不能喝酒。” 沃尔伏轻笑,“这是儿童饮品,不会醉的,卡洛斯从小喝。”卡洛斯忙用力地点了点头。 伊尔舔了下嘴角,伸出自己的白搪瓷罐,“那还是来点儿吧。” * 饭后,伊尔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啃着小饼干,“卡洛斯,你爸爸做的饭真好吃……” 卡洛斯有点担心地看了看伊尔鼓起来的肚子,“伊尔,以后你想要吃都可以来的。” “卡洛斯,来帮爸爸的忙。”沃尔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卡洛斯马上站起来,“好的。”说完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眼伊尔,伊尔对他摆了摆手。 “殿下,这是有助消化的蜂浆液。”席尔娜递给伊尔一个拳头大的小碗,伊尔抿了口,甜甜的,“谢谢款待,席尔娜大人。” 席尔娜轻声道:“是我们该谢谢您,伊尔殿下。” 伊尔疑惑,“谢我?” “谢谢您愿意让卡洛斯成为您的龙骑士,也谢谢您能将卡洛斯当成朋友。” 伊尔有点不自在,“那没什么的,他是我的龙骑士嘛。” 席尔娜淡淡一笑,“殿下,您是个温柔的人。” 伊尔被说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她做过很久的恶龙,还没被人夸过温柔啊好之类的,听起来感觉蛮不错的,但其实有时候她对卡洛斯也不算好啦。 “卡洛斯小时候被我们带往艾泽维斯的时候,被魔物抓伤了头,症状一直没有好转,他又内向,所以一直没有朋友。”席尔娜的声音低了下来,“而我和他的爸爸并没有很多时间照顾他……直到他成为您的龙骑士,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开心,他每天回家都会分享和您在学堂里的趣闻。” 伊尔咳了声,她本来只知道卡洛斯脑子像是不太好,没想到他的脑子真的受过伤,联想到今早看到的残缺狼耳,大概也是那时候伤的。 可怜的卡洛斯。 伊尔抓了抓头,“其实也没什么,梅贝特说过,卡洛斯是我的龙骑士,他用生命对我宣誓忠诚,我无法回应给他同等的交付,但我理因尊重他,并且感谢于他的庇佑。” 席尔娜一愣,转而柔下了眼神。 “不过,卡洛斯就算受了伤也还是那么厉害……”伊尔低下头揪了揪衣角。 “不像我,别说觉醒什么力量了,连犄角都还没能隐藏,还有龙翼……”梅贝特也好,卡洛斯也好,她不想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下。 “殿下渴望力量?” “那当然!” 伊尔点点头。每次梦回,她都无比怀念曾经翱翔大陆的日子,巨大的龙翼带起连天的火焰,所有人都害怕地匍匐在地,只能颤抖地向她献上无数的珍宝。 想到这,伊尔不禁美滋滋。 那是多么辉煌的岁月啊! 突然间,她灵机一动。 面前人可是被誉为卡斯特洛战神的女性! “席尔娜大人,你能教我怎么变强吗?” 席尔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殿下为什么想要变强?” 因为变强后就能让梅贝特刮目相看,还能逃脱班纳的强行投喂,还有教训那头可恶的莱恩家幼狮,还有还有不用写作业……变强的好处太多,伊尔一下子数不过来,她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总之就是要变强!” 席尔娜淡淡笑道:“殿下,讨厌弱小并没有错,但强大的力量需得与强大的心灵相配。拥有这颗心,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我为什么要有强大的心灵?” “因为唯有如此,你才不会被力量所支配。”席尔娜轻声道。 “而这并不是别人可以教给你的,需得自己探索。” 伊尔抓抓头,似懂非懂。 而在多年以后,当这位卡斯特洛的第叁王女站上艾泽维斯最高的乌布利兹山峰,望着由她亲手点燃的烽火从山脚开始狂风骤雨地铺满整个古泽尔大陆,她才突然明白那个傍晚那位女战神在飘散着松子酒清香的树屋酒吧里对她说的话。 -- 失控 酒足饭饱后的伊尔和卡洛斯从树屋酒吧走出来。 伊尔打了个饱嗝,看卡洛斯笑得傻兮兮的,突然问道:“卡洛斯,你的蛋生日是什么时候?” 卡洛斯愣了下,而后忍俊不禁,“殿下,巨狼族是胎生,没有蛋。” 伊尔瞪大了眼睛,“那你岂不是永远也过不了蛋生日?” 卡洛斯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按道理来说确实是这样。 伊尔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卡洛斯,啧了声,“看在今天你请我吃饭的份上,这个送给你吧。” 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晶莹的蓝色碎片。 “这是?”卡洛斯脑袋上翘起一撮呆毛。 “我的龙蛋碎片。”伊尔骄傲地昂起脑袋,“我还有很多,你只管拿去。班纳说蛋生日带着这个会招来好运,既然你没有蛋生日,那以后我过的每个蛋生日,都分给你一点运气好了。当然啊,大部分的好运还是要在我这里的,只能分给你一点……” 卡洛斯已经无心去听伊尔‘霸道’的宣言,他此刻激动得手都在抖,捧着碎片的样子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蛋碎片,这是伊尔的蛋碎片,送给他的…… 啪嗒—— 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正洋洋得意的伊尔被他突然的落泪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你怎么又哭了!” 卡洛斯泪汪汪地抬起眼,抽噎道:“没、没有人送过我礼物……” 很小的时候,他带着自己做的小猪包想要分给巨狼族里的堂兄堂弟们,可他们却把他推倒在地,一边踩着他的小猪包一边嘲笑他孱弱的发色。毛发雪白的狼族无法在自然中生存下来,伟大的席尔娜大人竟然会选择一头来自艾泽维斯的雪狼作为配偶,乃至生下一个没用的白毛混血,现在还像雌性一样喜欢在厨房里做东西。 他们说,像他这样的杂种根本不配得到女神的赐福与礼物。 可今天伊尔殿下却说,她想要将自己的好运分给他,在每一个蛋生日。 卡洛斯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只知道,他将用一生效忠。 正当卡洛斯抽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时,一只天外飞手突然将他捧在手心里的蓝色碎片给拿走了。 与此同时,一声嗤笑在两人背后响起。 “这幽蓝幽蓝的是什么鬼东西?” 金发的少年带着一群跟班突然出现,正是波吕斐一行。 “哟,这不是伊尔殿下吗,怎么一年过去了,你的犄角还顶着呢?” 伊尔翻了翻白眼,看着挡在面前的波吕斐。 一年的时间,让这头幼狮已经高出了她一个头,初具深邃棱角的脸庞上隐隐浮动着金狮家族勇猛霸道的气息,就是这人脑子总是不跟着身体一起长。 “你们是在玩什么游戏,玩蛋片?”波吕斐古怪地扬了扬手里的碎片。 “还给我。” 卡洛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波吕斐的跟前,垂着眼睛伸手道。 比起像打了生长激素一样的波吕斐,卡洛斯的个头虽然还差他一截,但卡洛斯演武课上那令人恐惧的实力还是让波吕斐下意识地退了步。 但输人不输势,波吕斐依旧阴阳怪气道:“是哭包卡洛斯啊,怎么,今天你的奶妈没有给你准备糖果吗?” 波吕斐抱起双臂,琥珀色的瞳孔中闪动着恶劣的嘲弄。说完,跟在波吕斐身后的王公子弟们立刻哄然大笑。 卡洛斯没有理他们,依旧定定道:“还给我。” 波吕斐想到索伦家家教甚严,料定卡洛斯不会真的和自己动手,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还给你什么?哦,这块肮脏的蛋壳碎片吗?也是,也只有你这种家伙才会玩这种玩意儿……”说着,他讥笑着松开手。 碎片掉在地上,一只脚随即踩了上去。 “你干什么——” 伊尔见波吕斐将自己的蛋壳踩在脚下还碾了碾,还没发怒,一道雪白的身影就如旋风般扑了过去。 只见卡洛斯嗷地变作一头通体银白的雪狼,猛地扑向毫无防备的波吕斐。他那尖吻内森冷的牙齿以极强的咬合力嵌入人类脆弱的颈脖,只须用上一分力,就能让猎物瞬间毙命。 波吕斐甚至都来不及变回兽型,就被狠狠咬住了脖子,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吓得他凄厉大叫。 刺眼的鲜血涌出,一众纨绔慌忙作鸟兽散。 伊尔头一回见到卡洛斯如此暴虐的一面,她看躺在地上的波吕斐已经开始抽搐了,慌道:“卡、卡洛斯!” “你快松口!” 女孩惊慌的喊声让雪狼冰冷的绿色竖瞳看了她一眼,缓缓变圆,最终化作一个人类男孩的瞳孔。 伊尔惊险地出了一身冷汗。 变回人形的卡洛斯满嘴是血呆坐在地,手里紧紧攥着一片蓝色碎壳。 就在这时。 “你们在干什……啊神呐,这、这……” “还不快救人!”伊尔赶忙回头喊道。 街道上围观过来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按住波吕斐的伤口,并叫人去通知莱恩大公。 波吕斐捂着脖子上的血洞,又是哭又是喊,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团,哪还有什么翡翠城第一霸王的威风。 伊尔看着这乱作一团的景象,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这回事情大发了。 * 伊尔看着大门紧闭的圣籍殿堂,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进去过。 自从卡洛斯被带到这里,已经过了两个时钟了。 圣籍殿堂本是存放历代先贤典籍的地方,自从初代女王神像搬迁过来后,这里就成了王公贵族子弟们的思过堂。听说每每跪在这里,都能听到初代王的谆谆教诲,从而反省得更加彻底。 然而圣籍殿堂的常客伊尔却知道这都是鬼扯。 所以他们一定有别的手段来使人悔悟,比如……打一顿? 伊尔努力地觑着门缝,却压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也不知道卡洛斯被打了几顿,他那个哭包肯定会哭得很惨,没想到卡洛斯平时看起来乖乖的,闯起祸来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就在伊尔漫无边际地想着时,大门被人从里打开。 伊尔看着出来的人,忙迎过去,“席尔娜大人,卡洛斯他……”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问。 反倒是席尔娜神色十分平淡,她对伊尔欠身一礼,回答了伊尔想问的问题。 “卡洛斯会在里面反省一个晚上。” 伊尔闻言放下心来。 只是一个晚上,她也跪过,没那么难熬。这也侧面证明了这次只是有惊无险,不然莱恩家族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 “不过……”席尔娜却是顿了下,“不过我想那孩子恐怕是不能胜任殿下的龙骑士了。” “啊?” 刚松了口气的伊尔急忙道:“为什么?” “无法掌握自己力量的人是没办法守护殿下的。” “不,卡洛斯他只是、只是可能有点生气,是波吕斐说了过分的话……”伊尔语无伦次,突然一把抓住席尔娜的裤腿,“让卡洛斯继续担任我的龙骑士吧,席尔娜大人,他做得很好!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会阻止他的,他其实非常优秀,比我优秀多了……” 席尔娜愣了下,她不着痕迹地看向开了一小条缝的殿门,忽然笑了。 伊尔不明白席尔娜为什么笑。 “殿下,这件事还是等陛下来裁决吧,我先告退了。”说罢,席尔娜就行礼离开了。 伊尔失落地蹭着脚尖,她看着重新闭合的殿门,在大堂外的阳台上走来走去。 夜色已经垂临。 寂静的庭院里象征着初代王的白石雕像喷泉正汩汩地涌出水流。 伊尔看着初代王那张千篇一律的石雕面孔,两簇泉水从她眼底缓缓涌出,好像正在……流泪? 伊尔忙晃了晃头,再看去,石像喷泉的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是了,像初代王那么伟大的龙,怎么会悲伤得流泪呢?她只能是庄严的,是整肃的,是悲悯的,是整座卡斯特洛的精神与意志,随时随地都能回应臣民的愿望,赐予他们前进的力量。 对了,愿望! 听班纳说,对着圣籍殿堂里的女王雕像许愿是很灵的,伊尔不肯承认自己竟然会相信这种东西,但看着四下无人,她还是合上手掌,闭眼祈愿道:“万能的初代王,希望你能让卡洛斯继续担任我的龙骑士,希望他能少挨点打,哎如果你能让他不爱哭就好了,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恢复力量吧,这个犄角太麻烦了,还有龙翼……” 女孩说着说着,愿望全都变成了与自己有关的。 当她终于说完睁开眼时,一张苍老阴冷的面孔骤然在眼前放大,吓得伊尔惊叫了一声。 -- 馈赠 伊尔惊惧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他苍老得像是根干枯的树枝,全身罩在猩红色的斗篷下,一双阴冷的叁角眼像是蛇类般令人发寒。 伊尔突然想起在水晶学堂时,别人给她讲的都市传说。 其中有一条就是说在这座神圣的圣籍殿堂底下,其实关押着一位红蛇主教,他阴鸷而邪恶,为了永葆青春,他会抓捕人类的幼崽并割开他们的皮肤,用婴儿的血液来沐浴。因为行事太过残忍,所以他在被人类抓捕判刑后,初代王就将他的灵魂永远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圣籍殿堂地底。 “红、红蛇主教……”伊尔不自觉地呢喃出他的名字。 没想到面前的老者却嗤笑了一声,“真是久违的称呼,我现在已经不是主教了,只是一个扫楼人。” 伊尔这才看清他手里正拿着一把硕大的竹帚,暗色的阴影吊在他佝偻的身躯背后,像是拖了一个黑影般。 有影子,不是幽灵啊。 伊尔舒了口气。 谁能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龙,平生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幽灵呢。 但老者没注意到伊尔的心理活动,他用一双阴冷的红眼睛幽幽地盯着伊尔,“你刚才是在向她祈愿吗?” 伊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老者用竹帚指向庭院里的初代王喷泉,“你在向她祈愿吗?” 伊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意义地嗯了声,谁知老者竟然桀桀怪笑起来。 “没想到啊,直到如今还有信奉她的蠢货,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滑稽吧,一个卷起海啸和大浪的恶魔,竟然被人当做神来膜拜……” 伊尔惊讶地看着他,虽然她不大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但也明白,这人口里的她,指的是卡斯特洛的初代王。 恶魔……这样的词汇竟然是用来形容这位女王的吗? 伊尔震惊了,起码在她的认知里,初代王就是全民的信仰,她美好神圣,她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是…… 老者仿佛知道伊尔的狐疑,他不再言语,只是留下了一句话。 “小丫头,与其向这样的人祈祷,不如堕落信仰黑暗,如果你不想被这世界审判,就要学会去审判这个世界。” 说罢,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塑像。 “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审判?”还有信仰黑暗?疯了这是,就算是在上辈子,作为恶龙的伊尔也知道整片古泽尔大陆都是光明女神的领地,圣光笼罩四海,无论人类还是兽族,都以信奉光明为荣。 老人说:“问问你的梅贝特吧,关于十字审判的事情……” 紧接着,伊尔又在圣籍殿堂外转悠了几圈,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今天可是她的蛋生日,她应该回去品尝班纳给她准备的十周岁蛋糕! 这样想着,伊尔却发现自己竟然迈不开步子,正在自我唾弃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殿堂中走出。 伊尔眼睛一亮,对方却更早看见了她。 “伊尔?”梅贝特显得很惊讶。 伊尔顿时变扭起来。 “你……是在这里等卡洛斯吗?” 没等梅贝特说完,伊尔就恶狠狠地打断,“不是!我才没有等他!” 看着伊尔匆忙否认的样子,梅贝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伊尔脸色更加难看,梅贝特忙转移话题,“卡洛斯已经没事了,只不过需要写份检讨书罢了。” “谁关心他怎么样了!”伊尔扭头冷哼。 不知为何,梅贝特的话格外有信服力,让她心里彻底轻松了下来。 “真不关心?那卡洛斯可要伤心了,毕竟过两天他就要走了。” “走?”伊尔头顶的犄角动了下,瞬间绷不住了,“不是说他没事了吗,那就让他继续担任我的龙骑士,我不准他走!” 伊尔一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卡洛斯要是走了,就没人再给她打小抄,也没人陪她去翡翠城里胡闹了。直到这时候,伊尔才发觉她早已和卡洛斯形影不离。 梅贝特收敛起笑容,郑重地握了下伊尔的肩膀,“伊尔,很抱歉在今天这个日子告诉你,但卡洛斯确实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 还没等伊尔发问,梅贝特就解释道:“放心,他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才要离开的,而是席尔娜马上就要回艾泽维斯了,卡洛斯作为她的儿子,理当要跟随过去,况且有一些事情需要卡洛斯去做,刚刚我们待在里面这么久,只是在给卡洛斯做转学手续。” 转学? 伊尔越听越糊涂,却明白了一件事,“所以卡洛斯要去艾泽维斯了?” 梅贝特点头,“是的。” 伊尔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她垂下眼角,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能是觉得分别来得太快,可明明曾经是恶龙的时候,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 梅贝特见她这个样子,终归是不忍心地搂抱住软乎乎的雪团子,蹭了蹭,“好了我的宝贝,卡洛斯不是不回来了,相信我,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伊尔:“多快?” 梅贝特神神秘秘,“这是个秘密,要先保密。” 伊尔撅起嘴,却也没再问什么。 她下意识地相信梅贝特。 “好吧,那我就批准他放几天假。”伊尔豪迈地小手一挥,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殿门。 梅贝特笑而不语。 她抱着伊尔,就这样踏着鹅卵石小路走回王宫。一墙之隔的翡翠城里,夜市正开,人们的欢声笑语传来,原来他们正在进行神诞节的最后庆贺。 等零点的钟声一响,这波折的一天就结束了。 伊尔虽然有心想去凑凑热闹,但架不住这具幼小的身躯已经开始眼皮打架了。 她头一点一点地靠在梅贝特的肩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咕哝道:“梅贝特,什么是十字审判?” 不知是不是错觉,伊尔觉得梅贝特在这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但仅仅是这一瞬,她又恢复如常,笑道:“十字审判啊,那是历史的真相也说不准……” 伊尔听不懂,也困得没心思去听。 就在她即将入睡前,梅贝特在她耳边轻声道:“伊尔,还没给你蛋生日礼物呢……” 伊尔唔了声,现在的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礼物,她只想美美地睡一觉。 梅贝特看着她困憨的可爱模样,轻点了下她的鼻头。紧接着,一簇灵动的光华自指尖流泻而出,仿佛漫天流星般向四方散去。 只见本来无风的夏夜,街道两侧的树叶都开始细碎地抖动,仿佛风呢喃而过,吟唱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伊尔,我的爱。 女王梅贝特的能力是什么,至今无人知晓。但当女王说爱你的时候,卡斯特洛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叶,每一缕微风,都会低吟你的名字。 ——这是一个母亲送给女儿最浪漫的馈赠,胜似情人。 -- 叛逆 五年后。 冰堡竞技场—— 一阵噼里啪啦的击剑声传来,紧接着,一柄长剑在空中嚯嚯地抡了几个圈,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哈,你就这种水平吗?” 一只骑士长靴踩住了剑柄。 被击飞了剑的棕发少年仰躺在地,他呆怔地顺着那双精致的鹿皮靴往上看,似乎还没反来发生了什么。 踩在他剑柄上的人垂手蹲下身,几缕弯曲的银色头发从'他'的头巾下冒出,蔚蓝眼眸中露出玩味的张扬笑意。 棕发少年眼中立刻溢出屈辱的晶莹。 恶魔! 伊尔殿下绝对是恶魔! 一群白鸽扑棱掠过冰堡的尖顶。 今年已经十五岁的伊利格尔坦看着跑远的人影,啧了身。 她站起来,一把扯下束发的头巾,一头如海藻般闪闪发光的银色卷发张扬肆意,蔚蓝的眼眸如同阳光下的冰封之海般璀璨。 “殿下,伊尔殿下!” 班纳的喊声由远及近。 “哎哟殿下,莱恩大公说您今天早上又没去上课?” 自从叁年前在水晶学堂完成了启蒙教育,伊尔就不再去那里读书了,而是和历任王女一样在冰堡里接受梅贝特给她安排的各项课业,包括政治艺术等一系列高等课程,授课教师则是卡斯特洛的各位大臣。 今天正好轮到莱恩大公讲种族法。 伊尔没有听班纳上气不接下气的唠叨,而是将手里的长剑一把丢给了他。 “卡洛斯走后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在我这颗'娇弱的豌豆'手底下都支撑不了,还想加入骑士团?” 伊尔一边说着一边扯开严谨的骑士服,露出松垮的衬衫。因为粗暴的动作,一条水滴状的蓝色晶石项链从领口处跑了出来。 班纳见她把严禁整肃的骑士服穿得这么不伦不类,不禁头疼道:“殿下,您怎么可以这么穿衣服……” 这几年伊尔的身体长得非常快,高挑得像是一棵小白杨,胸口也像吹了气一般鼓了起来,但她却嫌长发太麻烦,竟将一头又长又卷的漂亮银发剪到了耳根。 班纳不知道陛下的教育方式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自从殿下进入'那种时期',就格外的好勇斗狠。 如果不是过于纤细的腰肢,整一个离经叛道的假小子。 想想就算是塔萨殿下,在'那种时期'也只是有点叛逆而已。 虽然卡斯特洛的教育纲要里没有要求王女都必须做个淑女,可历史上也从没有哪个王女逃课打架夜不归宿一样不落啊! 奶爸班纳感到十分的忧伤。 伊尔对此却毫无所觉,“我饿了,要吃点东西,让王廷厨房准备一下。” 说完少女也不管班纳跟不跟得上,翻过竞技场的绿化丛就溜得没影了。 伊尔步履匆忙,内心的焦躁却没有因为在竞技场上的一顿发泄而得以减少。 该死的卡洛斯,说好给她写信的呢!看他离开那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还以为有多舍不得自己,原来都是假的,这些年她往艾泽维斯寄了多少封信,竟然只收到一两封回信,还是寥寥几句废话。 谁不知道他转学到了人类王国的圣克鲁斯学院就读啊! 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要洗澡——” 伊尔推开月光海岸的殿门,傅姆们赶忙准备起来。 沐浴清净之后,伊尔站在水晶镜前,一个傅姆拿毛巾擦着少女亮如熔银的短发,赞叹道:“殿下可真美啊,过几年王城里的小伙子们都会为您倾倒的。” 正在她两腕、耳后和乳尖擦抹花油的女仆们善意地笑了起来。 伊尔对此却毫无兴趣。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银色头发,蔚蓝眼眸,据说与初代王卡斯特洛最为相似,可镜中的少女却并非傅姆们口中称赞的那样完美无缺。 在女孩尚且单薄的肩胛骨处,有着两道浅浅的长条形肉色伤疤。 那是没能长出的龙翼。 两年前,王城最好的医师断言:她生而无翼。 终其一生,她都无法飞翔。 伊尔用了一年的时间才隐藏起自己的犄角,而几年后却有人告诉她,维持这副孱弱的人类躯体就是她的极限。 这叫上辈子生来强悍的恶龙伊尔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而一头残缺的龙,又怎么敢和传说中的冰雪与深蓝之主卡斯特洛媲美? 伊尔郁郁地任由傅姆们给她穿戴整齐,刚下地就抬脚往外走,恰好撞上带着厨房仆佣们进来的班纳。 “殿下您又要去哪里?不是说要吃东西吗?” “我不吃了。”少女的声音已经消失在月光长廊。 * 伊尔一路绕过荆棘丛和玫瑰园,小心翼翼地潜身来到寂静的圣籍殿堂。 她轻车熟路地躲开门口守卫的视线,从殿堂后的小窗子一跃而入。 “咔哒——”窗户轻轻闭合,一切仿佛清风拂过。 幽暗寂静的殿堂地下室,只有伊尔一个人的脚步声。 “喂,老怪物,你在哪里?” 伊尔四下环顾,刚抱起双臂倚靠上悬梯,一道快如灵蛇的黑色闪电就噼啪炸响在脚下。 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就像一簇荆棘般缠上了她的小腿,倒刺横生地袭向她脆弱的颈脖! 伊尔手中连忙凝聚出一道蓝色光芒,那荆棘瞬间在她掌中化为沥青般的黑水,沿着指缝滴答滑落。 正当伊尔嫌恶地皱眉时,随着一声冷哼,一道披着猩红旧袍的佝偻背影出现在拐角处。 “这么多次了依旧不长记性,看来梅贝特并没有把你教导好。” 粗嘎如破风箱的声线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内响起。 正是五年前伊尔在圣籍殿堂碰到的那个扫楼人。 “关你什么事……”伊尔嘟囔。 她摸了把脖子,见指腹擦着一抹血痕,立刻瞪大了眼,“老怪物你下手可真没轻重!” “再这么叫我我不介意拧断你那漂亮的脖子,尊贵的小殿下。”扫楼人慢吞吞地说道。 伊尔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叫了声,“老师——” 扫楼人斗篷下浑浊的眼看向正在擦拭双手的少女,一头剪得极短的银发肆意而张扬,修身的骑士服与长靴将她姣好的身形勾勒毕竟,而那双正盛着不满的蓝眸则像涌动的海水般璀璨。 不知不觉间,幼龙已经长成。 “当初可是你求着我要学的,我只想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伊尔闻言,眼睛一亮,“所以说你今天可以教我新的内容了?” 扫楼人没有说话。 伊尔立刻急了,“怎么,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过如果我能很好地操控荆棘,就能教我新的内容!” 扫楼人斜了她的手一眼,无声地提醒她。 ——她没能操控荆棘,而是直接溶解了它。 难道就算力量承袭于黑暗,却依旧能够本能地与之对抗?就像一块剔透的蓝宝石,就算浸染在黑水之中,依旧纤尘不染。 伊尔见他沉默着不说话,越发急躁。 这几年她为了变得强大,可谓是想尽了办法,身体天生残缺,她就只能学习人类的剑术来加强体魄,力量一直无法增长,她不知怎么就找到了这个神秘的扫楼人。 下意识的,伊尔觉得这人一定不简单。 他也许能够帮到自己。 扫楼人仿佛知道伊尔会来找他似的,也没再提关于十字审判的事情,只让她遵守一个约定,就开始给她‘秘密’授课。他教给她的力量非常奇怪,第一次碰触的伊尔觉得自己血液都要沸腾了,还带着隐隐的刺痛,但恶龙伊尔怕过什么,就硬着头皮忍了下来。 随着学习的时间变长,这种不适逐渐减轻,并最终消失。 渐渐长大的伊尔也慢慢明白了这股古怪的力量是什么。 但她本就不是光明神的信徒,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也就无所谓光明还是黑暗。 谁知,扫楼人竟突然对她说:“你离开吧,我已经无法教给你任何的东西。” 伊尔懵了。 “什么?” “怎么可能?”她激动起来,“老怪物你肯定想反悔!可我明明遵守了和你的约定,没让任何人发现我在这里!” 扫楼人打断她。 他沉沉地扫了她一眼,如同冷漠的怜悯,“你无法属于黑暗。” 伊尔愣在原地。 说罢,扫楼人转身往更深处走去。 “喂,等等——”伊尔突然抬起头,她张了张嘴,却最终没再挽回什么,只是小声地嗫嚅了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扫楼人没回答,只是从猩红斗篷下伸出手,忽然丢了个东西给她。 伊尔手忙脚乱地接住。 “祝你好运,小丫头。”扫楼人留下阴测测的一句话后就消失了。 伊尔皱着眉,摊开手,只见那丢来的东西竟是个衔尾蛇手镯,蛇眼处镶嵌着一颗血红的晶钻,镯身上则刻着一行密纹。 伊尔不自觉地念了出来,“永夜降临……什么鬼东西?” 她搔了搔头。 -- 公约 玫瑰园内的蔷薇湖,波光粼粼。 伊尔翻过栅栏,手里转着扫楼人刚才给她的手镯,忽然瞥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从白色长廊处走来。 她忙把东西往兜里一塞,却突觉指尖一痛。 低头一看,食指指腹上竟出现了两个小红点,还在往外渗着血。 而手镯上那条蛇的眼睛似乎愈发鲜艳了。 这玩意儿竟是活的吗? “伊尔?” 梅贝特的声音远远传来。 伊尔忙背过手。 “班纳说你午餐都没吃就跑出去了?” 伊尔随口敷衍道:“没什么胃口……”话音未落,她就被人从背后一个抱杀。 “啊——干什么呀梅贝特!快放开!”她使劲挣扎。 梅贝特委屈地蹭着伊尔柔软的银发,“我的宝贝儿长大了都学会打发我了,青春期的孩子难道都是这样的吗法尔特?” '并没有孩子'的法尔特:“……” 突然,法尔特的镜片闪了闪,“有血腥味,您受伤了吗殿下?” 伊尔下意识地藏起手,“没…没有啊。” “伊尔!你受伤了!” “在哪里——在哪里——” “都说没有了……”伊尔挣扎出梅贝特的怀抱。 她呼了口气,就像刚经历了什么大战,拖长了声调推开门,“没事的话我要去休息——” 梅贝特神神秘秘地凑近,“伊尔,我是卡斯特洛的王,所以这里的一呼一吸,一草一木,我都能感知到哟。” 伊尔脚步一顿。 她捏紧手有些心虚地抬起头。 难道梅贝特什么都知道? “啊,法尔特,莱恩大公是不是还在议事厅等我?”梅贝特忽而抚掌。 法尔特红眸内闪过一丝无奈,“莱恩大公已经等了叁盏茶了,看样子陛下您的草案应该不会那么容易通过。” “本来就不容易吧。”梅贝特干笑几声,接着朝伊尔挥挥手,“那伊尔就在月光海岸好好休息吧。” 伊尔一愣。 梅贝特……什么都不问吗? 梅贝特笑眯眯,“伊尔,长大的孩子都可以拥有秘密哦,这是每一个父母应该给予孩子的自由。”仿佛知道伊尔内心所想,梅贝特站在阳光里朝她摆了摆手。 蔷薇湖的湖水倒映在她身上,仿佛细碎的星辰,包容而伟大。 伊尔目送梅贝特带着法尔特走远,后知后觉地想道:这几年梅贝特好像变得很忙的样子,是在做什么大事情吗? 随即她立刻摇了摇头,梅贝特可是被称为'卡斯特洛竟还能维存之奇迹'的现任王啊,她没把冰堡拆了众议院那帮老臣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月光海岸的大门咚地阖上,走在月光长廊上的梅贝特把玩着一个在光下血红剔透的衔尾蛇手镯,若有所思。 法尔特严肃地请示:“要查查吗?” “不必了,大概也能知道是谁了。”梅贝特惆怅道:“还真是固执啊,小伊尔可还没去艾泽维斯呢。” “陛下也不遑多让。” “哈,的确呢。不过选择嘛还是要让孩子来做,大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两人走远的背影渐渐融入盛放的蔷薇丛,紧接着一个抛物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弧,'啵——'地没入了湖水。 * 第叁纪元463年,注定是载入卡斯特洛史册的一年。 这一年年初会议上,卡斯特洛现任王梅贝特突然宣布废除实行了百年之久的《冰海公约》,采用草拟的《新冰海公约》,并誊抄叁百份,在内城区、外城区和滨海区张贴告知民众,且谕令近期就要遴选一批孩子赴艾泽维斯求学,作为《新公约》的试行者出使海的那一边。 这一举措无异于劈天裂地,虽然还只是一条小小的缝隙,但足以引起海底深埋的火山骚动。 卡斯特洛千百年来孤悬西方海外,与人类大陆隔绝不通,这是初代王立岛之初的明令,梅贝特此举相当于背弃初代王的意志,而向人类大陆伸出了外交的枝桠。 最先反对的是众议院,莱恩大公更是措辞激烈,而被称为‘最不靠谱女王’的梅贝特竟以意外强硬的态度力压下了所有的反对意见,拍桌决议:龙骨方舟,今春破冰。 此话一出,全城哗然。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伊尔却一点都没感受到冰堡底下的涌动暗流。 一年一度的神诞节钟声再次齐鸣,钻进被窝的伊尔忍耐得牙齿咯吱响。 严格来说,今天才是她真正的十五岁蛋生日。 “啊受不了了——”正当伊尔抓狂跳下床关窗户并暗自赌咒什么时候偷摸去敲碎全城的圣钟时,班纳急急忙忙地赶进来。 “殿下,陛下叫您去议事厅——” “哈?”顶着鸡窝头正和窗帘作斗争的伊尔挑高了眉。 冰堡,议事厅。 伊尔走进去后,意外地看见里面竟然坐满了人,甚至连本应值守精灵之森的塔萨和向来足不出户的书迷瑟拉都在。 当然,还有两个讨厌的家伙。 伊尔的目光在那两个金光闪闪的脑袋上一掠而过,装作没看到,一屁股歪坐在唯一一张空着的椅子上。 “小豌豆——”刚入坐,塔萨就热情地和她来了个拥抱贴脸。 “别叫那个愚蠢的称号……”伊尔嫌弃地推开她,刚支起下巴,就听对面传来嗤的一声。 伊尔支着下巴的手一崴。 啧。 她厌烦地抬眼,对上一双暗金瞳孔。 霎时间,火光四射。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眼眸微微挑起,他有着英俊的五官和金子般的发色,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桀骜而不驯,很显然,这头已经开始龇露獠牙的王城幼狮散发出的野性荷尔蒙早已令会议厅内的女仆们头晕目眩。 伊尔无语地看着照顾自己的女佣们一脸星星眼地盯着波吕斐,不禁转开眼,看向梅贝特的左手边。 那位一头铂金发永远胶在脑后,表情严肃到一丝不苟的老狮子——莱恩大公,金狮家族首领。 “野心的权谋者,种族主义分子。” 伊尔曾听言官们这么评价过。 波普.莱恩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已经被梅贝特气得闭门好几天了吗? “诸位——”梅贝特微微扬声,会场霎时寂静。 “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将赴艾泽维斯访学的孩子们……”她故意顿了顿,遥遥地朝伊尔眨了下眼睛,“还差一位。” 百无聊赖的伊尔并没有接收到这信号。 “大家都知道,圣克鲁斯学院是古泽尔大陆的最高学院,为第一纪元时人类与兽人共同创始的学校,相信我们的孩子会在那里受到更优秀的教育……” 伊尔眼前浮现今天早上班纳摘进月光海岸的日月草,听说这个东西在人类那边堪比黄金…… “梅贝特……”瑟拉刚起了个头,梅贝特便道:“不,瑟拉,你不行。该修习的课程你早就修完了,这对你来说并没有意义。” 伊尔开始回味刚刚还没来得及咬一口的鲜花饼。 塔萨摸摸下巴,接过话,“我倒是对圣克鲁斯的学弟…哦不,学业很有兴趣。” 众人:“……” 梅贝特扶额,“塔萨,圣克鲁斯的毕业年龄是十八岁。” 塔萨耸耸肩。 梅贝特看似苦恼地揉揉眉心,“果然还是……小伊尔,你的意思呢?” 正在开小差的伊尔下意识地嗯了声。 “你答应了?”梅贝特一拍桌子,激动地大声叫道。 伊尔:“嗯?” 她看着四周看向她或诧异或嘲讽或喜悦的眼睛。 她答应了……什么? -- 【羽翼篇】 χyūzнaiшū.iл “什么!” 月光海岸里传出一声怒吼,“谁说我答应去圣克鲁斯了!根本没有那回事!” 班纳堵住了两边耳朵,夸张的黑礼帽差点被掀翻。 “殿下,可是……” “没有可是!” 伊尔气鼓鼓地趴进圆床,梅贝特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不禁摸了摸鼻子。 “陛……” 嘘。梅贝特竖了根手指在嘴上,然后示意班纳先走,班纳感激涕零地帮忙带上了门。 梅贝特蹑手蹑脚地靠近缩在床里面的一团,刚碰到床沿,一道硬邦邦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你来干什么。” 梅贝特张了张嘴,目光瞥到床边架子上一沓落了点灰的童话书,忽然道:“伊尔,我好像很久没读故事给你听了……所以要听故事吗?” 伊尔恼怒地掀开被子,“你都要赶我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梅贝特诧异地眨眨眼,“我怎么会把可爱的小伊尔赶走?” “你让我去圣克鲁斯上学!”ыxs❶.Ⓒom(blxs1.com) “卡洛斯也在那里,我以为你很想念他。” “这不是一回事!再说谁想念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了!” “忘恩负义?这话怎么说?”梅贝特托起下巴。 伊尔一下子来了劲头,“我用海鸟给他寄了那么多封信,他却只回了几封,还净写些什么我很好学院也很美这样的废话……” 梅贝特愣愣地听着,在伊尔滔滔不绝的控诉中弱弱地插了一句话,“那个……伊尔,海鸟是飞不过冰封之海的。” 伊尔戛然而止,怪异反问,“什么?” 梅贝特干咳了两声,“没什么。总之你误会卡洛斯了。我想他并不是不想给你写信,只是从艾泽维斯寄到卡斯特洛的信件都需要经过海关查阅,有些话他可能不方便说,而且也没有时间。” 伊尔狐疑地皱起眉头,“没有时间?” “是的,我的意思是他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接受治疗。” 伊尔这回是真的惊了,她讶异地愣愣重复,“什么治疗?” 梅贝特也很惊异,“他没有跟你说吗,席尔娜五年前将他带往艾泽维斯,并不完全是为了推行新公约,更重要的是,人类那边好像找到了治疗他脑中伤势的办法。” 伊尔怔怔地听着。 原来卡洛斯是去治脑袋的,他之前那么呆,显然脑子伤得厉害,人类那边竟然有方法治愈他?不过这肯定不会是件简单的事情,那卡洛斯肯定得整天泪汪汪地躺在病床上,连笔都不能握,这才是没有回信的原因吧。 不过伊尔也异常迅速地捕捉到了梅贝特话里的另一条关键信息。 她斜过眼,慢吞吞地环起双臂,“他果然是为了你的那个什么新公约,被送去圣克鲁斯当了实验品。” “别说那么难听伊尔。”梅贝特摊摊手,“不过伊尔你其实一直有着愧疚吧,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卡洛斯去了那边。” “别扯开话题!”伊尔恶声恶气,“反正我死也不会去艾泽维斯的!” 说罢张开双臂往床上一躺,动也不动。 她看着帷幔轻柔的床顶,定定道:“我讨厌人类……那群头脑里只有饥餐、渴饮和传宗接代的生物。” 梅贝特突然笑了一声,“孩子,你认为他们粗鲁吗?” 伊尔奇怪,“那当然!” 他们不光粗鲁还野蛮,冷酷而狡狯。 梅贝特定定地看着皱着鼻子哼唧的伊尔,“可我们同样也吃东西和繁殖。” 伊尔顿住。 梅贝特抬起手,透过张开的五指,布满手绘星辰的帐顶似乎有星光泄露:“伊尔,神创造了万物,没有谁比谁高贵,我们并不比他们优越。我们之所以能徜徉在爱与诗中,是因为我们无需像人类一样担心魔物会吞噬自己的种族而大量繁殖,也无需为明天不能吃饱饭而抢夺粮食。” 伊尔一时间无话。 很久之后,她才低低道:“可他们讨厌我们,不是吗?” 人类对兽人是什么态度,伊尔上辈子已经见识了太多,在她第一次顶着犄角去到人类市集而被石子砸头时,她就知道了。 “伊尔,你知道吗,其实我们的祖先也是人类的祖先,蛇母在东方古国建立了文明,狮人去了干旱的沙漠……而现在部分人类看见我们还会那么害怕,可能是因为我们曾经犯下了一些错误。” 伊尔微皱起眉,“因为我们在魔物之潮中帮助了魔物?” 梅贝特不置可否,“兴许他们只是害怕我们过于强大,所以去到人类大陆,伊尔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哈?”伊尔不可置信地支起上半身,“也就是说我去圣克鲁斯上学后就要藏起自己的尾巴?” “是的。”梅贝特眨眨眼,小伊尔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默认要去艾泽维斯了欸。 “真是离谱,仅仅是因为他们害怕?” “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梅贝特无奈,“而且卡斯特洛的魔法元素到了被女神赐福的人类领地本身就会失去部分作用。” 伊尔瞪大了眼,“光明女神也太偏心了!” “神爱世人,而且所有的美好都应该建立在保护弱者的基础上,这并没有错误。”梅贝特摸摸伊尔的银发。“伊尔,等你长大后也需要学会去爱自己的子民,所有的人类和兽族。” 伊尔无语,“哈,难不成还包括魔物吗?” 梅贝特一愣。 过了会儿,她突然笑得很悲伤,“这个需要你自己去判断。” 伊尔那个时候还太稚嫩,读不懂那层悲伤。 “好了,小伊尔,别把事情想得那么悲观,艾泽维斯可是最繁华的人类帝国,听说那里的鸢尾花四季不败,面包果脯的香味诱人至极,还有金银打造的壮观皇城……这些你都不想去见一见吗?”梅贝特诱惑道:“就算不想这些,可怜的卡洛斯一个人在那里可是很寂寞的,他才刚做完治疗,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伊尔把头埋进天鹅绒枕头,“啊你不要说了——” 梅贝特微笑地看着她,轻抚其背,“伊尔,你只需要知道,卡斯特洛永远不会抛弃你。” 只要你想,你永远可以回到这里。 伊尔维持着埋头的姿势,几秒后,她瓮声道:“为什么总是这样……很多事情突然就不一样了……” 卡洛斯也好,梅贝特也好,明明待在一起就可以了,为什么总要离开。 “因为我们都要长大,然后孤身前行。”梅贝特深深地望着她。 * 第叁纪元463年,午时十二点。 龙骨方舟起航,这是《新冰海公约》颁布以来的第一次试航。 曾经的《冰海公约》规定龙骨方舟只在春季航行十次,且兽人只能在成年后前往人类大陆,而现在幼年兽人也可以在监护人陪同下前往艾泽维斯,因此此刻滨海区内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送行的人员,还有各种托买东西做非法贸易的。 伊尔看着一群走私贩被人鱼海检官带走,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而班纳还在和他几十个孩子一一吻别。 相较于其他少年们沉重的包裹,王女的行李显得格外单薄,龙是喜欢囤积的生物,因此伊尔显得格外反常。 “殿下,您真的不需要再带些东西?”鼻头红通通的班纳哽咽道。 伊尔看了他一眼,有点受不了,“不用。”又不是不回来了,叁年而已,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龙族来说,这点时间都不够她数一根小指头的。 况且,她今晚还有大事要干,自然要轻装简行。 就是扫楼人给她的那个红镯子怎么也找不到了,也许掉在哪里了吧,伊尔收拾包袱的时候搔了搔头,也就把这事丢在脑后了。另外她还带了些小猪包,一想到某人肯定会开心得像只小狗,伊尔不知怎么心情就明媚了起来。 但这明媚也只持续了一瞬。 “让开让开,都一边去!” 刚登上船板,就有四个壮汉冲开了人群,一边粗暴地驱赶旅客,一边囔道。 只见他们很快就将宽阔的船板占据了大半,利落打扫出一大片空地,摆上奢华的暗金色桌椅,才躬身将一个金发少年请上来。 “他怎么也在?”伊尔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波吕斐,拉长了脸。 “波吕斐少爷也申请了入读圣克鲁斯。”班纳小声道。 “啊,七层地狱啊。”伊尔背过身去,转而看起巨大的龙骨方舟。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艘伟大的航船。 当年,卡斯特洛和人类在魔物之潮后签订不战契约,兽人不善水,狭海成了天然的屏障,所以人类不用担心兽人会威胁人类,而女王还用冰雪封锁了狭海,使其成为只有春天才会破冰的季度性海域,一来安抚了人类,二来也阻挡了人类的报复。 但后来随着偷渡者的增多,女王感念那些本在艾泽维斯有家庭而想念家人的兽人,所以死后以龙骨造方舟,允许国民在遵守‘冰海公约’的情况下渡海,方舟则由历任皇家总督负责下放。 “这很伟大,不是吗?”一声粗嘎的老迈声音从旁边传来。 伊尔放下手里的方舟宣讲册,打量起身旁这位和她一起仰望方舟的老人。他看起来满面风霜,就像历史一样的苍老。 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位摇橹者。 “的确。”伊尔随口答了句。 龙骨十分珍贵,所以才有那么多愚蠢的人类勇士前赴后继。人类那么精明的生物,才不是为了什么制裁恶龙的正义口号,纯粹是贪图龙骨高昂的价值而来,因此龙族在灭亡的那一刻宁愿投入火山熔岩化为灰烬,也不会任凭自己的残骸遗留下来。 而初代王竟以龙骨造舟,庇福万民,起码在这一点上,她是一位伟大的女王。 “不,我的意思是陛下。”摇橹老人慢吞吞地说道:“做出这个决策的陛下不也很伟大吗?” 伊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还在广场宣讲的梅贝特,因为席尔娜还在艾泽维斯,这次的下放事宜就由女王亲自主持。 不过虽然没有多加关注,但伊尔也明白梅贝特签署的新公约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没想到,还有赞成这个新令的人。 “您的母亲是个伟大的人,如同初代王。” 摇橹者的评价如果落在他人耳中,恐怕会令人发笑,因为初代王就是卡斯特洛的神,没有人能与她媲美。 但伊尔此时却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是的。 起码在她心里,是的。 “殿下,您跑哪儿去了?”班纳匆匆地从后头赶来,唠叨道:“您应该和卡丘大人的队伍待在一起,还有入读圣克鲁斯的十条诫令您都背会了吗,可千万不能在艾泽维斯随意显露兽型,也不能攻击人类,不然会被判重罪的……” “好了我知道了。”伊尔堵住耳朵往回走。 保险起见,这次她是以大臣卡丘养女的身份入读圣克鲁斯的,而真正让伊尔不忿的是明明访学团队本来是满员的,要不是卡丘幼子卡尔闹着不肯离开塔萨,这事根本不需要自己顶替。 伊尔托腮看着广场上被簇拥的那个身影。 明明只需要下道命令就能解决……果然,梅贝特本来就是想要她去吧。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而高亢的喊声将她的神思唤回。 “方舟即将起航——” 巨大的白帆遮天蔽日,一扬起便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微微晃动的船板像是移动的大陆板块,敦实而沉重,寡言又华丽。 伊尔看着船体渐渐离开缰锁,不禁站起身来,远望着人声依旧鼎沸的海滨广场。 无数的人开始摆手,开始呼喊,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啜泣,伊尔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向船尾走去。 “殿下?殿下您去哪啊?”班纳手忙脚乱地按着帽子,免得被海风刮跑。 伊尔沿着船边护栏一路向后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她像是要追上航行的速度,却止不住地离岸边越来越远,像是一段再也到达不了的路程,怎么都走不尽。 “殿下——殿下——” 班纳气喘吁吁地追来,“不能乱跑——” 咚—— 咚—— 忽然间,悠扬的圣堂钟声响彻云霄,白色的海鸥阵阵惊掠而起。 “殿下,您听!”班纳激动地热泪盈眶,“今天不是神诞节,圣钟却在齐鸣,卡斯特洛的大家都在依依不舍地为殿下您送行呢!” 伊尔斜了他一眼,“不管怎么听,他们都像是在欢呼吧?” 班纳呜呜呜不说话。 伊尔撇了撇嘴,岸边的场景渐渐模糊,她有些郁郁地靠上护栏,最后还是连声招呼都没打吗…… “殿下不开心吗,难道是因为没和陛下道别?” “我为什么要和她道别?”伊尔扭头恶声恶气,“她不是希望我去嘛,最好不要回来了!她——” 伊尔没说完的话突然淹没在甲板上的人群惊呼声里。 “天呐!” “快看,这是神迹吗?” “这也太美了……” 伊尔愣愣地仰起头,看着本来晴空万里的天幕上突然旋下一片花雨,种植在沿海线上的海樱花竟在这一刹那齐齐盛放,不知哪里来的微风卷起本不该属于这个节令的淡紫色花瓣,将它们如雨般降落在人们的肩头手里,带起清幽的芬芳。 “是陛下……”班纳喃喃。 伊尔怔怔地看去,仿佛看见了那个矗立在广场之上的熟悉身影,听到了那悠扬的竖琴乐声。 人鱼跃出海面,海水亲吻船底。 这是一个母亲深藏的祝福。 -- 绑架 寂静的海上,船桨划破了水面的平静。 木制的桨板撞到了冰棱,在船灯照不到的昏暗交界处,有冰在海中蔓延,将涌动的海水层层冻结,有如神迹。 这里是那不勒斯港——人类城镇最临近狭海的海湾,唯一不冻港。 “水深12英尺,可以安全通过。” 船工高昂的声音唤醒了已经睡了一觉的伊尔,她从罩衫里钻出一个头,打了个哈欠。 头顶星光洒落下来,压满了整条海湾。 挠了挠金灿灿的假发,伊尔拉紧肩上轻薄的包裹,随手丢给船夫一袋酬劳,撑着船沿就跳上了岸。 此刻龙骨方舟内,众人已经乱作一团。 班纳哆嗦地拿着手里的'离家出走'信,差点惊厥过去。 他呼吸不畅道:“快,联系席尔娜大人——” * 海,人类称为狭海,是横亘在艾泽维斯和卡斯特洛之间的天然巨堑,1000海里以外即是冰冻,因此在兽人口中,海被称为冰海,唯有靠近人类西边海域处不冻,那便是——那不勒斯湾。 伊尔带着自己单薄的行李,时隔几个纪元,再次踏上了人类的领土。 跨过防浪堤,就是城内窄而曲折的街道,海边蒙蒙的雾气逐渐褪去,尽管还没开市,鼎沸的人声就已经传来。 伊尔像是夜归的水手,一头扎进了热闹的人堆。 “欢迎来到索沃克,美丽的小姐,要住店吗小姐……哎哎,您别走啊……” “什么?酒桶的市价已经跌到10艾币了!” “腌鱼啊腌鱼,酸橘汁腌鱼,搭配鹰嘴豆香脆又好吃……” 摊贩在豁齿缺牙的草坪上连缀成一片,伊尔东张西望地穿梭其中,目不暇接。 “小姐,要来一份扇蓉贝吗?” 摊主看着面前这位金发蓝眼,满面好奇的少女,诱哄道:“很便宜的,我还能赠送您半串海鱿鱼。” 伊尔看着烤架上正滋滋冒着油花的海鲜,吞咽了下口水,“多少钱?” “只要5个艾币。” 摊主见伊尔神色纠结,忙道:“3个艾币也可以,不能再少了。” 伊尔从兜里掏出一颗剔透的晶质球体,“用这个可以吗?”虽然临行前梅贝特在她包裹里塞了不少的金币,但龙对于金钱可怕的迷恋欲让她一个金币都不想花。 摊主本来看她推叁阻四的,神色已经不耐了,却在看见伊尔拿出那颗晶体时立刻变脸,将晶体抢了过去,“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女神在上,今天遇到冤大头了!这是什么,是人鱼珠啊!是有市无价的人鱼珠! 浑然不知付出了相当于十枚金币的伊尔左右手提得满满当当,腮帮鼓鼓地在市集间乱窜。 看来她果然在火山熔岩里沉睡了太久,经过几个纪元的变迁,连人类城镇都变得如此熙攘了。 不远处的暗影里,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叹。 “哈?那人是傻子吧,把人鱼珠当泥土洒……” “蒂娜,别管闲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不清楚我们今晚是来做什么的。就是有点不忿,像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愚蠢小姐能拿人鱼珠当鱼眼睛,而我们呢,辛辛苦苦接一单生意也就值两枚金币……” 另一边,'愚蠢的小姐'伊尔浑然不知这边的议论,她酒足饭饱地打了个嗝,将手里的木钎子尽数丢掉。 拍拍手,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旁边窄巷里传出几声奇怪的声响。 “混账!你这个婊子养的小杂种,敢偷老子的东西!” 肮脏瘦小的孩子连害了癞疮的野狗都不如,颤抖着蜷缩在地上,当那个肥胖的男人飞起一脚踹向孩子柔软的腹部时,男孩立刻吃痛地叫喊了出来。 “喂。” 伊尔站在巷口抱起双臂,“没看到他已经快死了吗?” 满肚肥肠的男人抓起地上男孩的头皮,火气直冒,“那又怎样,这婊子养的!我多少年纪,敢到我这里偷东西!”接着又不满道:“和你什么相干?快滚!” 伊尔继续朝阴暗的小巷里走去,“放开他。” 男人还要骂骂咧咧,却在看见伊尔摊开的掌心时戛然而止。 用人鱼珠打发走男人后,伊尔单膝蹲下,“喂,你没事吧?” 不会死了吧? 以前在人类城镇不是没看见过这样的场景,但那时候的她却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现在却…… 啧,都怪梅贝特把她的心肠给唠叨软了。 伊尔伸出手想拉男孩一把,那孩子却因为她的动作而瑟缩了一下。 这让伊尔想到了翡翠城里的流浪猫狗,就算是无主的,它们也会大胆地撒娇讨食。 因为只要被善待过,就会无拘地上前亲昵。 念此,伊尔不禁放缓了声音,“放心吧,他已经走了,你可以站起来了……” 缩在地上的男孩抬起头,一双嘲讽的瞳孔直直射向毫无防备的伊尔。 与此同时,空气中扬起的还有一股奇异的白色粉尘。 伊尔忽然觉得头很沉,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危险的举措,就一头栽了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 晕晕沉沉间,伊尔听到有模糊的人声。 “做得很好,这是你的报酬。” 伊尔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褴褛的男孩背影。 事已至此,她也知道自己完全被坑了。 微微动了下手指,却感觉不到一丝魔法元素的流淌。 看来兽人的力量在人类的领地,果然是被限制的。 而且那男孩也不知道让她吸食了什么东西,身体到现在还是发软。 狡狯而虚伪的人类。 伊尔不禁咬牙。 狭窄的门再度被关上,室内依旧是一片潮湿的阴暗。 “怎么这么快就又动手了,你也知道最近城里来了批军官老爷,要是被他们撞见……” “呵,要不是上一个跑了,我犯得着这么冒险嘛。再说你以为是谁要的货?” “啧,你说那些贵族大老爷为什么都喜欢这种难找的货色?” “金发碧眼嘛……不觉得很像神殿里的家伙嘛。” “表面上虚伪得顶礼膜拜,但一想到能把那些神殿里高高在上的家伙压在身下……嘿嘿。” 男人们淫邪下流的谈话在看见伊尔睁开的眼睛时戛然而止。 “嗯?这么快就醒了,那小子下手没轻没重,可是用了能蒙倒一头野兽的剂量啊。” 一个头目般的家伙摸着下巴蹲下身,正在思考要不要再给伊尔打一管迷醉剂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老大不好了……有人、有人烧了我们的仓库!” “什么?!” 男人匆匆起身,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给她注射东西,然后锁好门。” 被堵住嘴巴的伊尔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人拿着一管装着不明液体的针筒推进了自己的身体,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上眼前。 不可以这么睡过去! 伊尔努力支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在房门被锁上的瞬间发狠咬了自己一口。 痛苦立刻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真疼…… 伊尔抱怨完,就微闭起眼,嘴里缓慢念动着什么。 不一会儿,周身的气流便有了变化,一碗原本平放在木桌上的水隐隐颤动起来,水珠像是活了一样在碗里七蹦八跳,弄的瓷碗嗡嗡震颤。 啪嗒—— 瓷碗最终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伊尔艰难地匍匐过去,勾到一块碎片割开绳子,头重脚轻地扶墙站起身来,晃了晃头,暗自咒骂:该死的人类,她一定要把他们全都…… 吼—— 打开门的瞬间,冲天的火焰让伊尔懵了一瞬。 这什么情况?! 救火声和嘈杂的脚步混杂在一起,伊尔还没缓过神,就听到一句怒吼,“站住!” 她一回头,就看见是刚才绑架自己的一员。 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伊尔咬咬牙,忙拔腿开跑。 “该死,她怎么逃出来的!不是让你锁好门嘛!” 在火场里逃窜的伊尔一边呛着一边发笑,就他们那锁门的技术,怎么能对付已经能顺利在圣籍殿堂里成功逃脱了叁次的她呢。 还没等伊尔得意多久,她就发现自己的眼前越来越花,甚至连两边的景象都模糊了起来。 在脚下踉跄了一步的时候,伊尔滚倒在地,吃痛地低哼了一声。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狼狈。 青濛濛的天光从狭窄的巷子里漏了出来,已是破晓。两侧的建筑物不知何时变成了土黄色的坚硬民居,房屋外面犬牙交错地搭建着倾斜的棚板,建材用不起红砖就用海上飘来的腐烂木板,偶有几个花枝招展的艳丽女人在檐下看着她嬉笑。 更多的人则是冷漠地打开窗看了下,又迅速关上。 只顾着蒙头逃跑的伊尔完全不知道自己踏足了什么地方。 她像是一只误闯进来的小猫,伤痕累累又满眼戒备地扶墙走着。 偏偏这时身后又传来杂乱的脚步,伊尔摁着咕噜噜乱叫的肚子,咬紧牙关往前跑去。 有点想念班纳一大清早炖好的胡萝卜汤了呢……在她胡乱间滚进一户刚开的屋子时,她是这么想的。 -- 黑街 “她好像发烧了……像她这种小姐都这么娇弱吗,这样就生病了?” 一道疑惑的嘟囔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蒂娜,不要随便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捡进来啊,那家伙会生气的。” “什么嘛,是她自己撞进海因斯大哥怀里的,可不是我捡进来的……” “可他没让你把人抬进来吧?” 听着耳边隐隐的争执声,伊尔只感觉哪哪都不舒服,像床褥下面有一百颗豌豆一样的不舒服。 “要不给她喂点水吧,她好像很难受……啊,大哥,你回来了!” 伊尔迷糊间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走进了门,之前争执的两人见到他明显很高兴,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刚进门的海因斯一眼就看到了某个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东西。 他轻飘飘地看了眼蒂娜。 蒂娜忙有些慌张地移开眼神。 初见海因斯的人总觉得这个少年其貌不扬,却忽略不了他那特殊的存在感。他身材单薄并有张童颜,黑发下的瞳色很深,五官有种少年人的清秀,却常年抿着嘴面无表情。 第一眼上去没人能把这个黑头发的少年与那些满身酒气的粗鲁佣兵挂上钩。 但事实上,整条黑街都知道海因斯身手非凡——他是这里最凶猛的猎犬。 猎犬的獠牙沾满血腥,尽管他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把她丢出去。”海因斯言简意赅地下达命令。 蒂娜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弗兰茨,弗兰茨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好吧,我给她喂点水就让她出去。”蒂娜从一眼望上去干净得空旷的屋子里端出一碗水,想要掰开伊尔的嘴。 谁知水刚流进伊尔的嘴唇,她就呛醒了。 蒂娜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把推开,手里的碗差点摔碎,“哎你这人……” 伊尔撑坐起来,剧烈咳嗽了几声,把嘴里的水全吐了出来,湛蓝的眼眸纠结又戒备。 她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只听见一直斜靠在门边的少年啧了声,“脏死了。” 说罢,少年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伊尔下意识地觉察到危险。 还未等她动作,做出防御姿势的双臂就被人轻松压制住,那人动作粗鲁地捏紧了她的下颌,端起碗强迫她喝下去。 “喂海因斯……”弗兰茨刚出声,就被打断。 “别乱动。”海因斯吐字清晰地警告伊尔,“再动一下就把碗也塞进去。” 伊尔呜呜地企图挥动手臂挣扎,但少年的力气可怕得像是一座山,在强迫她吞咽了好几口后便一把松开了手,伊尔一个不察,几乎被他掀翻。 “咳咳咳——” 与此同时,她捶着胸口,爆出几串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 “啊……我说你这个家伙……”弗兰茨头疼地撩动额发,“就算不懂得绅士的礼仪,也不必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吧……” “你没事吧?”弗兰茨刚蹲下身,就被垂着头的伊尔一把挥开,但她没控制好力道,一个挥空,自己反倒从床上咕噜滚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你……”弗兰茨一惊。 七层地狱啊……伊尔痛哼道,尚且虚弱的身体简直是雪上加霜。 忽然。 蒂娜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天呐。” 弗兰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 饶是海因斯也注意了过来。 只见掉下床的伊尔冷汗涔涔地蜷在地上,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本来胶在脑袋上的假发套歪在了一边,几缕秘银般的卷发从那假得夸张的金发头套里跳脱出来,浓密睫毛仿佛染上了眼眸的湛蓝流辉,因为痛苦而微微颤动。 竟是银发蓝眸。 少年叁人组惊异地看着伊尔,光线有些偏暗的屋子都因为这样不似人类的美貌而变得敞亮了起来。 “就算是神殿中也没有这样的发色吧……”蒂娜看着少女像是熔银般的短发,喃喃道。 回过神的弗兰茨却眼眸微沉。 何止是神殿,恐怕整个艾泽维斯也找不出几个吧。 “她可真漂亮……”蒂娜看着像只受伤的小狮子般朝他们龇牙咧嘴的伊尔,忍不住上前一步。 弗兰茨却拦住了蒂娜。 他直直看向伊尔,“你,是谁?” 伊尔正想开口,目光忽然被一旁伫立的海因斯吸引,刚刚一直没注意,而在看清少年样貌的瞬间,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百年前那个把她拽进火山口的该死佣兵,她终于找到他了!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年轻得过分。 伊尔激动得扑向海因斯,声音都在颤,“终于……找到你了。” 弗兰茨和蒂娜:“???” * “所以……你真的不认识她?” 弗兰茨指了指被绑在椅子上正不断呜呜挣扎的伊尔。 海因斯慢条斯理地擦着匕首,闻言抬起眼皮,懒得回答。 弗兰摸摸鼻子,也是。他们一起在黑街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是海因斯认识的人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而且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孩子……弗兰茨自嘲一笑。 他矮身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伊尔,假咳一声,“那个……绑着你也是不得已……” 谁让伊尔刚刚一副要和海因斯拼命的架势,他都险些拦不住。 虽说弗兰茨并不认为这个女孩子猫抓般的攻击能伤到海因斯,但她异常的发色和过于出众的样貌让他有些忌惮,于是出声解释道:“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们并不认识你。所以现在如果你答应我们不再动手,我就可以松开你。” 伊尔凶狠地瞪他。 弗兰茨即使承认眼前这双蔚蓝眼眸十分漂亮,但一直被人瞪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见伊尔油盐不进,他只能虎起脸,故意放低声音,“再怎么说我们也救了你,你是逃到这里来的吧?” 不然,像她这样的女孩出现在黑街本身就很奇怪。 果然伊尔听了弗兰茨的这番话,立刻停止了挣扎。 她想起晕倒前街道两侧的景象,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不光是这里的居民,还有周围的气氛,总之不像什么好地方。 也就是说眼前这群人既可以救她,自然也可以把她送回当初那群人贩子手上。 想通这层,伊尔蓝眸里出现了迟疑。 她望了眼在旁把玩匕首的海因斯,反正她已经找到了这个混蛋,虽然他否认自己是那个百年前的佣兵,但她可不信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他和那个该死佣兵肯定脱不了干系。 恶龙报仇,十年不晚。 之前是她低估了人类,或者是她又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曾经强大到无所忌惮的恶龙伊尔了,所以现在选择暂时性的低头是最好的办法。 恶龙能屈能伸。 念罢,伊尔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弗兰茨勾了下嘴唇。 他一边解开伊尔身上的绳子,一边问:“现在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 伊尔挥开绳索,没好气道:“伊尔。” 弗兰茨漫不经心点点头,“是个好名字。” “喂,现在能让我走了吧。”伊尔刚问出口,弗兰茨就笑眯眯地打断她,“恐怕不行。” 伊尔还没质问,弗兰茨就接着道:“外面有在抓你的人吧?” “哼,我才不怕他们。” “哦。”弗兰茨看着盘腿坐在椅子上抱臂撇嘴的少女,不着痕迹地扯扯嘴角。 这个坐姿……怎么都不像教养良好的淑女吧,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就在这时。 蒂娜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是这个吗?” 伊尔这才看清这位刚开始想给她喂水喝的女孩长什么样子,一头削得和她一样短的棕色头发,脸上还有些雀斑,年纪倒是和自己差不多。 伊尔对她没啥坏印象,反而还不错,毕竟迷糊间她也能听出要不是这个女孩,自己早被人丢出门了。 可当她看清蒂娜手里的东西时,却是一激灵,下意识道:“那是我的!” 但就在她伸手去拿时,弗兰茨却抢先一步。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伊尔鼓起脸。 弗兰茨像是没看到伊尔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你的。” “喂,你搞什么鬼?”蒂娜捅了捅弗兰茨,方才突然让她去他房里拿这个包裹。 弗兰茨也没想到自己在商会放完火后随手捡的包裹现在能派上用场。 “伊尔是吗,刚才你说不怕那些抓你的人,但是……”弗兰茨故意顿了顿,“找你的人应该也没来吧?” 伊尔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这个包裹里应该有对你很重要的东西,随便丢弃可不是好习惯,万一你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就不好了。” “我不用证明!”伊尔有点急了,想去够包裹。 那里面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当时逃走时太急就忘了。那里头不仅有梅贝特给自己的金币,还有带给卡洛斯的小猪包,当然,还有圣克鲁斯的入学申请书,如果那也算很重要的东西的话。 弗兰茨躲开伊尔的手,“在艾泽维斯每个人都需要身份证明。” 伊尔皱起眉,“怎么那么麻烦?” 谁知她话音刚落,弗兰茨就道:“你果然是卡斯特洛人。” 一瞬间,屋子里寂静一片,连擦刀的海因斯都抬头看了过来。 “她是卡斯特洛人!”蒂娜惊讶道:“怪不得最近索沃克热闹得很。”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军官老爷。 “可是大家不是说卡斯特洛人都头上长角浑身长毛,还有两个铜铃大的眼睛吗?” 伊尔弗兰茨海因斯:“……” 蒂娜小心地拉拉弗兰茨的衣角,“弗兰茨,你怎么知道她是海的那一边来的?” “城里早就张贴过告示,近期将有一批卡斯特洛的学生途径索沃克赴王城入学,而圣克鲁斯在艾泽维斯的招生季早就过了,所以现在手上拿着入学申请书的……”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对,我是卡斯特洛人。”伊尔昂起下巴,“有什么问题吗?” 弗兰茨见她承认,舒了口气,终于正色笑道:“伊尔小姐,您可能并不清楚索沃克这座城市,这里比邻狭海,是艾泽维斯最臭名昭着的恶徒与贫民之城,还是佣兵、海盗、捕鲸人与不法者聚集的天堂。” 伊尔这时候也沉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弗兰茨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我的意思是,您一个人的话,在索沃克会很危险,相信您已经经历过了。” “而很幸运的是,我们叁个人,是这里最强的佣兵团。” 蒂娜小声道:“不是最凶恶的吗?” 弗兰茨一把捂住她的嘴,继续看着伊尔笑。 这回伊尔总算知道面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家伙在打什么算盘了。 “原来你们是想和我谈生意?”她挑眉。 “不错。”弗兰茨笑,“我们可以负责保护和照顾您直到您的仆人找来,相应的,您支付我们报酬……” 还没等伊尔开口,一旁的海因斯就冷冷开口。 “我拒绝。” “大哥……”蒂娜一愣。 海因斯将擦好的匕首插回腰间,斜过眼,“我不接护送丢失猫狗的任务。” 伊尔登时拍案而起,“喂你说什么,谁是丢失的猫狗!” 可她还没说完,海因斯就已经离开。 ———— 另前作《脱轨》的同名有声剧已经在喜马拉雅上线,欢迎大佬们关注! -- 三人 ⅹyūzнaiшū.iп 夜色渐渐弥漫,灯光闪烁的楼顶。 黑发的少年垂手屈腿,垂眸俯瞰着底下这个被叫做垃圾城的肮脏地方。 幼小的孩子永远在拔足狂奔,张皇失措得像是过街的老鼠;伸手可握的狭窄楼道里,男人殴打女人的声音不绝于耳;妓女在檐下卖弄着笑声,在风里和小吃摊油腻食物的味道揉杂在了一起…… 这样的地方,连天上的星光都显得黯淡。 然而,楼底的露天环廊下,却突兀得冒出了一个银色的脑袋。 那头秘银的短发肆意而张扬,就像流泻的生命力一样刺得人眼生疼。 “什么,你这都不吃?这可是麦肯家刚出炉的黑面包,我都舍不得吃的!”蒂娜叫喊起来,那个银色脑袋却躲得更远,捂着嘴晃脑袋,“我才不要,这玩意儿硬得就像我家浴汤里的按摩石!” “什么石?” “按摩石!” “按什么?” “……”Ыxs❶.ⒸoⅯ(blxs1.com) 吵闹声中,弗兰茨走上天台。 “海因斯,你到底怎么了?” 他环起手臂,“这种任务我们之前并不是没接过,毕竟你也知道现在去境外猎杀魔物的伤亡越来越重了。” “况且这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我已经打听过了,追她的人就是瑞德商会,他们现在看见你就像老鼠般仓惶,谅他们也不敢再动手。” “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任务太过简单让你觉得屈辱了,那我和蒂娜去做就可以了。” 海因斯回过头,打断弗兰茨的长篇大论,“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还是这么单刀直入啊。 弗兰茨摸摸鼻子,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 纯白柔软的羊皮纸用金银粉镶边,正中用花体镌刻着一行文字:圣克鲁斯。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弗兰茨望着底下正和蒂娜打闹的伊尔,眼中漫上一层不符合年龄的热切,“不管是艾泽维斯人还是卡斯特洛人,能入读圣克鲁斯,那孩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海因斯依旧沉默地看着弗兰茨。 弗兰茨不禁有些头疼,“我知道你不喜欢和那帮达官贵人打交道,可是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吗,在黑街?在这里当一辈子的佣兵?” 海因斯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见此,弗兰茨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你难道就不想去王都吗?” 海因斯看着他,很久之后,终于嗯了声。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王都。 一辆黑金色的马车停在总督府外。 席尔娜正拆着班纳派信鸽送来的第二封急件,管家就上来敲门,“总督大人,少爷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道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母亲,请允许我前往索沃克。” * 两天后。 黑街巷尾的一栋居民楼里传出了一阵异常的鸡飞狗跳,但周围人依旧紧紧闭着窗户,没人敢去凑个热闹。 “大哥,这任务我不做了,那家伙比魔物还难缠!” 蒂娜气冲冲地从房间冲了出来,猛灌了几大杯凉水才将怒火压了下去,“那家伙是童话书看疯魔了吧,以为自己是豌豆公主吗,昨天睡到半夜她突然说什么床下面有豌豆,一定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完还不算,硬说没有两层被褥就睡不舒服,然后就把我所有的被子都抢过去了,简直就是个强盗!” 她话音刚落,某个‘强盗’就揉着眼睛困酣地走了出来。 只见她套着蒂娜有些宽大的睡衣,脚踩着双廉价的拖鞋,白嫩的脚趾和头顶翘起的银色呆毛一起在晨风里荡了荡,就像只毛茸茸的银白小兽。 蒂娜脸色蓦地一红。 这也……太可爱了吧。 强忍住上手揉弄某人脸蛋的冲动,蒂娜拼命告诫自己这不是只小兽,这是野兽!是需要用对待十级魔物的态度来对付的恶魔! 伊尔可没管她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在床上躺了两天,可算休息舒服了。 她一屁股坐上桌旁看起来最为舒适的座椅,抻直双臂晃了晃小腿,“我饿了,早饭呢?” 蒂娜和弗兰茨看着她坐的位置,朝她疯狂使眼色:快起来! 可惜伊尔浑然不觉。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一道黑影覆盖了下来。 抬起脸,海因斯正面无感情地俯视着她。 “起来。” 伊尔一看是他,嘿了声,转而盘起双腿在椅子上晃了晃头,还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我的早餐呢———哎?哎!” 海因斯毫不费力地拎起她的后衣领子,像丢猫狗般将人甩出了门外。 “混蛋,你竟然敢——” 摔了个屁股蹲的伊尔立刻张牙舞抓地扑上去,却被一只手抵住了额头。 海因斯单手制住扑腾的伊尔,波澜不惊地开口,“吃饭。” 一顿饭就在这前所未有的‘热闹’中结束了。 伊尔蹲坐在角落里,一边恶狠狠地嚼着黑面包,一边瞪着某个悠闲喝茶的人,撕咬的力道堪称恐怖。 最后还是蒂娜看不下去了,递给伊尔一小包东西。 “什么东西?”伊尔腮帮鼓鼓。 蒂娜没说话,而是别扭地把东西塞给了伊尔。 伊尔拆开方角包一看,里面竟是白花花的糖霜,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层。 经过昨夜的一番打闹,伊尔也知道在这里糖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虽然海因斯佣兵团的情况已经好于黑街的大多数人。 伊尔不知道的是糖在卡斯特洛是母亲随手用来哄孩子的东西,但在艾泽维斯,即使在冰海通航之后,甜对普通人来说仍然是奢侈的味觉,在黑街甚至有的医生认为糖能包治百病,仅仅是因为这里的人一般都营养不良到一杯糖水就可以迅速提神。 看着手里的糖霜,伊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初到索沃克她就差点被拐卖,而救她的少年佣兵团显然也不是出于什么纯粹的好意,但总归还是…… 伊尔突然狠狠咽下手里的面包残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糖包放回了桌上。 自以为这一切没人看到的伊尔得意道,现在像她这样的恶龙已经不多了,她就大发慈悲,不和这些可怜的人类抢吃的了,反正等班纳找到她,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班纳画外音:殿下您别想!会蛀牙的!) 说到班纳,伊尔就不禁抱怨:这也太慢了吧,这都过去多久了。 就在这时,伊尔看着像是要出门的叁人组,不禁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看着某人对于无形中造成的超额家庭负担毫无所觉,弗兰茨笑得僵硬:“我们去城内的工会看看有没有悬赏任务,放心,蒂娜会在家陪着你的。” 蒂娜刚想反驳凭什么她要留下来,伊尔就抢先道:“我也要去!” 她跳下椅子,“我要去看看班纳他们到底进没进城,怎么还不来找我!” 弗兰茨道:“我们会帮你留意的。” “不,我要自己去。”说着,伊尔还一指海因斯,“而且,我要跟着他。” 海因斯看了伊尔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伊尔立刻脸色难看,想要追上去。 弗兰茨拦住她,“好吧,不过你得把你的头发处理一下。” 片刻后。 索沃克的大街上走来一队奇怪的组合,有人认出了其中几人,有些忌惮地啐了口,“又是这帮猎狗……”骂完,那人的眼神却又止不住飘去。 只因为今天凶恶的猎犬队伍里出现了个奇怪的身影。 伊尔用灰扑扑的坎肩包裹着头脸,只露出两只湛蓝的眼珠咕噜噜地转动。 弗兰茨最先开口,“伊尔,你可以正常走路的。” 伊尔奇怪地看他,“不是你让我包住头发小心一点吗,说不这样的话会引来注目……” 可你这样更瞩目了啊! 弗兰茨有点理解蒂娜昨晚的崩溃了。 “好了,我和蒂娜去城西看看,海因斯……”弗兰茨不放心地扫了眼正好奇打量四周的伊尔。 海因斯看了眼她,迈开长腿就朝前走去。 谁知,本来还在张望的伊尔就像嗅到鱼味的猫儿一般,瞬间回过头,朝海因斯追去,“喂,你别跑——” 弗兰茨看着远去的两人,喃喃道:”看来我不用担心啊……” 说罢就和蒂娜转身离去,恰与旁边叁两个穿戴着斗篷的人擦肩而过。 -- 阿尔 工会门口,已经挤满了大嗓门的佣兵。 自从伊尔跟着海因斯进到这里,她就被这群五大叁粗的男人震得耳膜疼。 “安静——”工会负责人的一声喝令压下了全场的嘈杂。 负责人将一纸告示贴在展板最高处。 “啧,怎么还是这个任务,这只魔物都在湖边游荡多久了啊……” “可不是么,吃了很多附近的居民不说,光是前赴后继赶去狩猎的佣兵团就没见多少活着回来的。” 一见到展板上的任务,底下的佣兵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伊尔实在被吵得不行,受不了满堂汗臭和烟酒味的她见海因斯早就淹没于人群不知去向,忙跑出门去大喘了口气。 七层地狱啊,这群人类也太聒噪了吧,简直比塔萨养的雕鸮还臭还吵! 想到不知去哪了的海因斯,伊尔一阵气闷。 不过她就守在门口,不信逮不到他。 念罢,伊尔顿下了身。 咕噜噜—— 突然,一阵尴尬的声音传来。 伊尔低头揉了下肚子,这时,一旁城墙边的告示栏前传来一阵喧闹。 伊尔好像看见了张熟悉的文稿。 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仰起头。 这不是…… 伊尔神色一囧,梅贝特把公约都贴到这里来了吗?原来那张文稿正是《新冰海公约》。 “这什么东西啊?” 伊尔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人群骚动起来。 “哪来的脏东西,天呐好臭……” “快把它赶走!” 不一会儿,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就被人踹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哀鸣了几声。 幼小的奶狗瘦得皮包骨头,浑身散发着恶臭,通过稀疏的皮毛可以看到底下鲜红的恶疮,连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 也许是还没学乖,看到人多就想来讨口吃的,却一如既往地遭遇了驱赶与殴打。 这时。 “你在看什么?” 海因斯的声音突兀地从一旁传来。 伊尔转过头,看见海因斯手里攥着几张工会任务单,其中一张就是关于湖边魔物的告示。 “你要去做这个任务?”伊尔有点惊讶。 海因斯还没回答,伊尔突然转移话题,“你有钱吗?” “什么?”海因斯皱眉。 少年看着伊尔向他摊开的手心,四根白嫩的手指还弯了弯,姿态实在是过于理所应当。 * “你要钱就是投喂它?” 海因斯抱臂看着蹲在地上的银发少女。 “它很饿了不是吗?”伊尔托腮看着面前一只瘸腿流浪狗吃着肉包子。 少年移开眼,“饿不死,它在垃圾堆里找吃的能力比你强。” 伊尔没理会他的挖苦,反正刚才是某人给的钱。 “走了,你还要在这看这脏东西多久啊?”少年嗓音冷淡。 伊尔碰了碰小狗的后腿,“它好像不能走路了,肯定是刚才那个人踹的,喂,你还有钱吗?” 伊尔转过头,却发现海因斯竟然已经走了! 她很急地跟上前头步伐匆匆的海因斯,甚至都小跑了起来。 “喂,我叫你呢!” 海因斯的脸色冷淡。 “我说你没看到它瘸腿了吗,还生了疮,它那么可怜,你就没一点点的同情心吗,你这个冷酷、自私、没感情的——” 海因斯猛地停下,伊尔差点撞了上去。 “你干什么——”害她差点咬到舌头。 “人断了腿都没得治,更何况只是一条狗。”海因斯突然开口,他斜瞥下目光,口吻嘲讽,“如果不想再被卖掉,在这个地方就收起你的烂好心。” 伊尔气极。 还没等她发火,却见海因斯忽然调转方向,朝那只还蹲在角落里享受美食的流浪狗走去。 他半蹲下身,伸出苍白的手。 伊尔见他轻而易举地提溜起惊慌的狗,赶忙跟上去。 “哎,你要带它去哪里啊?你给句话啊!喂——” 几个小时后。 城外森林湖泊旁—— 伊尔看着少年提着一个从水里捞起来的魔物心脏,夸张地长大了嘴巴,“这、这就是魔物的心脏?怎么还在动!” 天呐,这个鲜红恶心的肉团竟然有她半个头那么大,但海因斯提着这个东西竟然毫不费力。 不过想到某人提溜自己时的轻松,也就不奇怪了。 “你在水下杀的它,怎么做到的?”伊尔疑惑,她可是在岸上等了好久,这人在水里不用呼吸吗? 海因斯汲水走上岸,将魔物的心脏丢在地上。 这时。 他们捡的那只小狗立刻偎在海因斯腿边,它全身的皮毛刚被海因斯用匕首剃掉了,底下泛红的皮肤上敷了一层淡绿色的药草——是他们在旁边林子里找的。 “这样就行了吗,真的不用去医馆?”伊尔还是有点狐疑。 处理完魔物的海因斯没回答,只是随手捡了块木头削了起来,他很快就做好了夹板,刚想拎起狗的后腿,本来懒洋洋的小狗被人碰到伤口,立刻嗷嗷呜咽,却被人瞪了一眼。 它立刻垂着尾巴不敢再叫唤,战战兢兢地挨在海因斯腿边。 海因斯绑好它的断腿,小狗仿佛也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人是在帮它,不禁吐出软软的舌头舔了口海因斯的手。 “脏死了……”海因斯抱怨,却没有停下动作。 伊尔惊讶地看着海因斯相当利落的手法,“你还会治疗吗?” 海因斯依旧装作没听见,治好狗,就转身往湖边洗手。 他抬手解开扣子,把上衣脱了下来。 赤裸着上身的少年肌肉并不夸张,而是薄薄地覆盖在鳞伤遍布的苍白身躯上,湖水沿着他黑色的发梢滴进颈脖,一路淌过胸膛和紧致的腹肌,最后没入扎在腰间的裤带里。 伊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口渴。 海因斯转头对上伊尔毫不避讳的灼灼目光,他曾经见过索沃克城主的女儿,在不小心瞥见船工裸露的臂膀时都会嫌恶地拿扇掩面,所谓的淑女在这种时候不应该愚蠢得羞涩跺脚吗? 但伊尔显然和那些淑女搭不到边。 海因斯也不管她,将衣服摊在湖边岩石上,便将刚从湖底顺手捞的湖兔放到一边架起来,准备生火炙烤。 伊尔看这人一路上都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管她问什么问题,他都装聋作哑。 伊尔不由郁闷地转过身去。 但没一会儿,背后传来的炙烤香味就熏得她肚子咕咕乱叫。 伊尔脸色一红,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委托人,便理直气壮地转过身去,“喂,我饿了!” 海因斯将烤架上的海兔调转到自己一边,像是怕伊尔抢食。 伊尔被气得一哆嗦。 算了,不吃就不吃!她有骨气地抱起手臂蹲下身,试图压迫肚子来缓解饥饿。 海因斯完全不管她,他慢条斯理地翻转烤架,腿边小狗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伊尔额头青筋隐跳,啊,忍不了了! “对不起嘛!”她突然恶狠狠地吼道,“是我误会你了,我说对不起还不行嘛!” 是,她是不该说他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但她又不是故意的。 “哎,我都说对不起了!”伊尔见海因斯还是毫无反应,不由急了。 谁知,海因斯突然抬起眼,黑色的瞳孔和他的发色一样浓郁,“小鬼,没人教过你礼貌吗?” 谁是小鬼!明明他也不大! 伊尔脸色涨红着,好半晌,才瓮声道:“海因斯……” 海因斯撕下一片兔肉,丢给腿边的小狗,“什么?” 伊尔超大声,“海因斯!” 看着岸边椋树林里的鸟都被惊飞了一片,伊尔终于忍不住一个饿虎扑食把海因斯手里的半只兔子抢了过来。 “你是饿死鬼吗?”海因斯不遗余力地嘲讽,手下却没多加阻拦。 伊尔也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也不理他,一边啃着兔肉一边哼唧,“怎么没有味道,你有带盐巴吗?你知道有一种红椒和海盐腌制的兔肉特别好吃吗,还有用深海鱼油烘烤的兔子……” “闭嘴。” 伊尔嘟嘟囔囔地闭嘴啃肉,一边吃着兔子一边怀念班纳的厨艺。 远在他处正心急如焚的班纳忽然打了个喷嚏,怎么春日里突然觉得那么冷呢。 等伊尔吃完兔子并嘬了叁根手指头后,海因斯突然道:“小心孩子,在索沃克他们最可怕。” 因为是孩子,所以没有是非观,为了生存什么都敢做。 伊尔'嗯'了声,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初来乍到时差点被卖的事情。 但伊尔并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和人类打交道的经验,所以她故意大声道:“那当然,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忽然看了眼海因斯,少年黑色的眼眸没有波澜,他会这么告诫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童年时期也是这么过来的? 人类可真是复杂的生物。 伊尔把手里的骨头丢给在两人间打转的流浪小狗,“等它的皮毛再长出来,是不是就能痊愈了?” “应该吧。”海因斯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又看了眼畏惧又亲昵地凑近自己的幼犬。 伊尔点点它的脑袋,忽然发现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竟然是纯黑色的,就像两颗剔透纯粹的黑色宝石。 “是黑色的……”伊尔忽然望了眼海因斯,少年用同样纯黑的瞳孔看过来,伊尔眨眨眼,“要不我们给它取个名吧?” “无聊。” “无聊吗,这个名字不太好听。” “……” “叫海因斯怎么样?” “……” “哎,别走啊,我开玩笑的!”恶作剧完的伊尔托着下巴,看着围在脚边摇头晃脑的小家伙,“既然某个人那么小气不肯把名字给你,那你就用我的名字吧,就叫阿尔好不好?” 小狗仿佛很高兴,呜咽着蹭了蹭伊尔的掌心。 海因斯回头看着阳光下的一人一狗,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 正逗着阿尔的伊尔突然转过身,身后逐渐氤出的一团鲜艳。 海因斯愣了一下。 紧接着,抬起头的伊尔就发现,海因斯的神色似乎变得十分的……古怪。 ?伊尔歪头。 -- 冲突 这是黑街街尾最普通不过的一幢居民楼,却因为屋外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位门神而显得有那么点不普通。 “扑哧——”弗兰茨刚漏出一点声音,因瞥到一旁黑发少年阴沉的脸色而及时捂住了嘴。 海因斯回想起刚才从佣兵公会出来后的情景。 “海因斯,我是不是快死了……”伊尔披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外套,亦步亦趋地跟在神色奇怪的少年身旁,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你没事。”少年飞快地回答了句。 “可是我感觉肚子好像有点疼,头也好像有点晕,路都快走不动了。” “少废话,快点走。” “你不是卖了魔物的心脏领了赏金吗?你带我去医馆看看,我觉得这很不对劲!” “……不用。” “你别那么小气嘛,大不了之后我十倍还你。可是我也没跟着你一起去猎杀魔物,那我为什么会受伤啊?” “……” 屋内,蒂娜夸张的嗓音传来。 “天呐,你不知道吗?不过也是,我听说贵族小姐有专门的傅姆教导,离巢的金丝雀不知道也正常……” 蒂娜给床上缩成一团的银白脑袋处理好某件生理事故,叉起腰训导她,“听着,小豌豆,总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颗熟豌豆了,我的意思是你是个女人了,你得学会注意身边男人的目光,这是保护你自己的第一要义。”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碰到过这种伤情的伊尔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蒂娜:“蒂娜,那我会死吗?” 蒂娜:“……你在说什么蠢话。” 说罢,她叹了声,唠唠叨叨地和伊尔说着生理期间的注意事项,伊尔迷迷糊糊地听着。 “总之这几天不能碰脏东西,也不能乱吃东西,知道了吗?”蒂娜像个小大人般教导着某个一无所知的人。 伊尔其实十分娇气,上辈子是强大的恶龙所以没怎么受过伤,这辈子又被梅贝特保护得太好,因此当她第一次面对这么严重的流血事件,心里头总是慌慌的,而且据说这种事以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伊尔面如菜色地缩在床上,躺得笔直。 她的睡姿再没有这么规矩过。 “你别担心了,这没什么的,过几天就好了。”蒂娜假咳一声,从身后端出一碗温热的糖水,“喝点这个吧,据说会好点。” 伊尔依旧神色恹恹,“蒂娜,谢谢,你们都是好人。” 蒂娜愣了下,随即别扭道:“啊哈,好人牌别发那么勤快,我们可是黑街最凶恶的佣兵团。” 她的手突然被只白嫩的爪子握住,蒂娜低下头,就看见了眼泪汪汪的伊尔。 蒂娜脸红。 她故作不耐烦道:“知道了,再陪你一会儿就是了。” 门外的弗兰茨靠在廊柱上,“怎么样,第一次拯救'重伤'少女的感觉?” 海因斯面无表情地抱臂而立,“再笑杀了你。” 弗兰茨脸一僵。 “话说蒂娜怎么这么慢,还没解释清楚吗?再说有必要把我们俩赶出来吗?”弗兰茨伸了个懒腰,“我还想睡个午觉的……” 他话音刚落,蒂娜就推门出来了。 弗兰茨疑惑:“你脸怎么了,这么红?” 蒂娜瞥他:“烦死了。” 弗兰茨看向海因斯:“我又哪里惹到她了?” “我去市集上买点东西。”弗兰茨见蒂娜要出门,就说:“我和你一起吧,那家里就拜托你了,海因斯。” 弗兰茨笑嘻嘻地勾着还在嘟囔‘不需要’的蒂娜走远。 海因斯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屋,却在蒂娜的房间门口停住了脚步。 开了一条门缝的小屋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一起一伏,融在午后的阳光里,像是绒毛搔在人心上。 海因斯倏地背靠在墙上,头向上仰看着灰扑扑的房顶。光影将少年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昏暗里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有一头漆黑的短发闪过转瞬即逝的流光,像星子般咻地划过黑夜。 “你不想去王都吗?” “去看看其他人眼中的世界…彩色的斑斓的干净的世界……” “孩子,走出去,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伊尔正在蒂娜房内酣睡,对异常事件的担忧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她枕在并不舒软的床褥上,一头拱乱的柔软银发铺散在白嫩的脸颊上,那双比海洋还要澄澈的眼眸安然地闭着,浑然不知在她睁眼的刹那,就是璀璨的星河大海。 忽然,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线,不禁皱了皱鼻子,嘴里无意识嘟囔。 “唔,海因斯……混蛋。” 刚进门的海因斯:“……” “烤兔子…好吃……嗯,原谅你了。” 看着一边说一边咂巴了下嘴的伊尔,海因斯忽然很轻地动了下嘴角。 “你的爱恨可真简单啊,笨蛋。” 他看着伊尔那头柔软的银发,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揉弄一下,却忽然想起这并不是和蒂娜一样的存在。 少年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 可是,就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 海因斯转开眼神,又飞快地瞟了眼毫无所觉的伊尔。 真是没有一点的警惕。 海因斯慢慢伸出手,就在他的手离伊尔软嫩的脸蛋只有一寸距离时,本来熟睡的人突然翻了个身,一条水滴状的晶蓝项链从伊尔脖子里掉了出来,里面的液体像是海水般盈盈晃动。 海因斯缩回手。 而某人好像还嫌项链搁得慌,胡乱伸手在颈脖里扯了扯,把领口也拉得一团糟。 海因斯看了眼睡相着实差劲的伊尔,很快背过身走出了房间。 下午的阳光正煦,海因斯却觉得……有点热? 正当他转身准备上楼时,常年无人造访的小院里却传出了丁点声响。 海因斯扫向门口。 一阵拍门声响起。 “有人在吗?” * 海因斯靠在门边,漆黑的短发遮盖了他的神情,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晕出阴影。 “见过这上面的人吗?”叁个披着斗篷的人如同幽灵般降临在黑街,他们奇特的着装以及外头停留的那辆尊贵马车让来往的黑街居民噤若寒蝉。 海因斯没有去看斗篷人手上的画像,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腰间若隐若现的剑柄上。 见海因斯没有说话的意思,其中一个斗篷人的口吻不耐起来,“小子,跟你说话呢。” 这时,另一人上前附耳,两人的目光很快看到了院落一角上晾晒的衣物。 那里面有一件绝不属于这里的昂贵丝织物。 “果然在你这,快把人交出来,你这肮脏的老鼠!”斗篷人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呵斥的同时手已按向剑鞘。 然而。 剑未出鞘。 斗篷人就被人单手掐脸拎起,‘啪——’的一声,一脑门磕在了墙上,砖缝间的青苔污水溅起。诡异的骨裂声响起,他惊恐的神情从海因斯的五指间透出。 怎么可能,这种力量…… “吵死了。”海因斯盯着他,眸色阴沉。 “你这混蛋——”另一个斗篷人唰地抽出长剑,海因斯闪身不退,掌心却已甩出匕首,一个凌厉的旋花,便挑入对方手腕,那人手里的剑立刻握不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砸了个满脸开花。 他惨叫了声,满脸是血地后退了几步。 刚睁开眼,却看见一柄尖锐的冷刀直扑眼球。 卡拉—— 刀剑交鸣,擦出铁的火花。 一道和海因斯差不多高的身影挡在了斗篷人面前。 斗篷缓慢坠落,来人纯白饰金边的制服让他本就修长的身形更显挺拔,绑在脑后的雪发垂落在右肩,特制的银狼家徽在光下泛着肃冷的光芒。 海因斯眯眼。 “请住手。” 少年淡声开口。 他一头雪发,气质冷肃。唯一特别的是,这样一位着装整肃的少年右耳却戴着一枚蓝色的耳钉,那灼烧般的蓝色光芒让海因斯觉得有点熟悉。 “大哥!” 与此同时,蒂娜的声音传来。 海因斯抬起眼,只见蒂娜和弗兰茨被反剪着双手推搡进来。 他眸色一冷,视线对上眼前人的目光。 “我们并无恶意。”少年撤回长剑,他微俯下身,右手戴着雪白的手套放在肩上,这是骑士的礼节。 海因斯收回刀,斗篷人立刻双腿一软,满脸是血地跌坐在地,斗篷下穿的是青铜护卫队的制服。 ——王都的人。 “辛苦了,各位大人。”少年不冷不热地对地上的两个斗篷人点了下头,接着看向海因斯,平静的碧眸对上没有感情的黑瞳,“阁下是这里的首领?我为他们刚才的无礼向你道歉。” “喂,你们到底是谁啊,凭什么抓人,以为有点势力就了不起啊!”蒂娜愤怒地挣扎起来,却挣不开身后人的钳制。 雪发绿眸的骑士仿佛没有听到,而是向后招了招手,“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有人说她在你们这里。” 几个被绑着双手的男人被扯了进来。 “瑞德,你这家伙!”弗兰茨咬牙。 原来这帮被抓住的人正是之前绑架伊尔的商会成员。 “现在可以告诉我人在哪里吗,这个人对我非常重要,如果阁下能够告知必有重金酬谢,但如果阁下不想说……”少年骑士顿了顿。 海因斯的眼中立刻腾起和对方一摸一样的战意。 就在这剑拔弩张时。 一声不合时宜的哈欠声传来。 刚推开门揉着眼的伊尔:“……???” 她看了眼海因斯,目光自然地移向他身边那位俊秀的少年骑士,迟钝地眨了眨眼,好半天后,才迟疑道:“卡……洛斯?” 卡洛斯原本平静的碧眸在这瞬间软化作一滩春天的湖水。 -- 入学 黑街佣兵团的屋子,从未如此的热闹。 “所以说这就是一场误会啦,好了海因斯你还要黑着脸多久啊?” “还有你卡洛斯,怎么这么慢啊,我都快长蘑菇了……” “对不起……”只见本来气势锋利得像一柄出鞘之剑的少年骑士半跪在少女的脚下,碧绿的眼眸柔软得一塌糊涂,他自责又可怜地瞅着少女,像耷拉着耳朵的某种动物。 “不过,你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伊尔夸张地张开双手,比出一丈距离。 她记得之前卡洛斯和她差不多高,现在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他也太能长了…… 卡洛斯唔了声,旁若无人地把脸递进伊尔的掌心蹭了蹭,任她将自己一头雪发揉乱。 蒂娜看不下去地移开眼神,起了身鸡皮疙瘩。 “喂,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条狗啊?” 弗兰茨:“……” “那个,伊尔……” 弗兰茨试探地开口。 伊尔知道他什么意思,酬劳她自然会给,不过在此之前……少女笑吟吟地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指着地上被绑成一圈的商会成员,像是恶魔般开口。 “卡洛斯,之前就是他们绑架了我,所以……”少女撑着下巴绽开笑靥,就像每一次吩咐卡洛斯揍波吕斐一样说道,“把他们丢进冰海里喂鲨鱼吧。” 蒂娜弗兰茨:……还好当初不是敌人。 处理好一些琐事,伊尔坐上索伦家的黑金马车,突然掀开帘子,前来送别的只有蒂娜和弗兰茨。 “咳,那个海因斯他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弗兰茨微笑,“那么,后会有期,伊尔。” 伊尔心里不知怎么失落了下,但她又很快振奋起来,“那当然,答应你们的事情我自然说到做到,等你们在王城落脚了,记得来找我!” 蒂娜嘟囔,“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一旁沉浸在重逢喜悦之中的卡洛斯突然嗅到伊尔身上有一丝细微的血腥味,他立刻耳朵一动,紧张道:“伊尔,你受伤了吗?” 紧接着微沉的目光直看向蒂娜。 蒂娜抱头哀叹,“啊,你们卡斯特洛人都这么没常识的吗……” 夜色中,一辆尊贵的马车正如它到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黑街。 重归寂静的房屋内。 “不去道别真的好吗?”弗兰茨倚在门边。 “你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婆婆妈妈的人了?”海因斯斜了他一眼。 弗兰茨抻了下肩。 “伊尔说我们在王城的居住证很快就会批下来,毕竟你也看到了吧……那个家徽。” 海因斯无意义地嗯了声。 银色的狼头冷肃而傲然……是索伦家族,在艾泽维斯与卡斯特洛之间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家族。正如他们的族训般传承:强大而谦逊,倨傲而忠诚。 弗兰茨轻笑了声,“也许遇到伊尔那家伙,还真是我们一生最走运的事。” 海因斯看了眼脚边已经困酣得缩成一团的阿尔,眸光低垂。 “不需要了。” “嗯?”弗兰茨疑惑。 海因斯却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就走了。 * 一周后。 “殿下——” 班纳高亢的嗓音响彻在偌大的城堡。 这是御前大臣卡丘在艾泽维斯修筑的别业府邸,一周前,作为卡丘‘养女’的伊尔正式入住。 “今天可是入学第一天,殿下您怎么还没有起床?”在班纳的催促下,伊尔被一众侍女从被窝里拖出来,更衣洗漱用膳。 “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去上学啊?”伊尔被迫穿上圣克鲁斯统一颁发的制服,不停地打着哈欠,“我觉得我还能再去躺一会儿……” 班纳目送着伊尔,端起大管家的派头:“殿下,如果您第一天上学就迟到的话,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一情况报告给陛下,包括之前您在索沃克的事情。” 伊尔脚步一顿,苦大仇深地转过脸。 “知道了。” 她认命地转身下楼,班纳忙追上去,“殿下,别忘了这个。” 伊尔瞥了眼班纳手上的红糖茶包,嫌弃道:“我已经没事了。” 她嘟囔道:“这也太奇怪了,明明塔萨和瑟拉都没有这种烦恼,果然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个人类吧……” 班纳一愣,“殿下……” “啊这种事有什么难猜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走了!”说着摆摆手,直接拎着包从城堡二楼一跃而下,后头紧咬着班纳的一句话。 “殿下,您又不走楼梯!” 伊尔完美落地后拍了拍手,刚抬眼就发现跟前罩上了一层阴影。 “卡洛斯?”她疑惑,“你怎么在这?” 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久的卡洛斯单膝跪地,拉起伊尔的一只爪子亲吻了下,“我在等殿下,请您让我履行骑士的职责,护送您去学校。” 伊尔一把抽回手,“你不也要去上学吗,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卡洛斯一愣。 “别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伊尔甩着书包往外走,“虽然知道你在艾泽维斯很忙,但你居然只给我写了几封信……”一想起这个事情她就生气。 卡洛斯忙追出去,一双像是湖水般碧绿的眼眸溢出焦急,“殿下…不要生气,对不起,我……” 伊尔看着身旁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少年急得快要哭出来一样,那委屈的熟悉神情让她迅速转阴为晴,“嘻,我开玩笑的。” “殿下!”卡洛斯眼睛一亮。 “看在你特地跑去索沃克接我的份上,我就大度地原谅你了。”伊尔抱起手臂。 卡洛斯忙不迭地垂下脑袋,“对不起殿下,我再也不会了……” “你这家伙啊……”伊尔抬起手,卡洛斯立刻熟稔地弯下腰把脑袋凑过去,“我说你啊,明明个头长得这么高大了,怎么还是这么粘人?” 伊尔一边说,一边使劲把卡洛斯一头扎得好好的雪发揉乱。 卡洛斯蹭了蹭在他头顶作乱的小手,微眯起眼,“因为是殿下……” 伊尔看着卡洛斯享受的表情,气笑:“你到底是狼还是狗?对了,到了学校后不能叫我殿下了,话说我不是很早就让你直接叫我伊尔吗?” 卡洛斯一张俊脸立刻飞上红晕,结结巴巴,“伊、伊尔……” 伊尔看着他那张小奶狗一样的漂亮面孔,忍不住又揉了把。 正是因为卡洛斯一如既往的听话羞涩,才让伊尔觉得这五年好像也没什么,他们还是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改变。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变吗? 等在马车前的总督府管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眼前这个羞涩得像只傻狗一样的人绝对不是自家聪颖早慧冷静自持十项全能迷倒王都万千少女的小少爷! 伊尔一坐进马车就躺倒在座位上。 卡洛斯熟稔地帮她收拾书包,顺便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突然,伊尔一个滑铲,头就枕到了卡洛斯的腿上。 卡洛斯愣了下。 偏偏事主毫无所觉,还掏出口袋里藏的小人书看了起来。 卡洛斯小心地垂下目光,车外的阳光倾洒下来,有着一头熔银短发的少女乖巧地躺在他腿上,女孩的肩颈线条利落,锁骨却纤细。她动了下头,没有扣好的制服领里溜出一条银质的链子,末端蔚蓝的一滴从晃动的雪峰间滑出。 卡洛斯猛然惊醒。 回过神,脸已经像煮熟的虾子。 伊尔殿下,长大了…… “嗯?”直到腿上人懒懒地应了声,卡洛斯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内心的话说了出来。 大腿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他慌得不行,“伊、伊尔,那个我是说……” 伊尔奇怪地瞅了眼慌里慌张的卡洛斯,“我当然长大了啊,不过没经过我允许却突然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家伙没资格说这话吧……” 卡洛斯一囧。 “咦……”伊尔忽然抬起手,摸向卡洛斯的右耳垂,“这是?” 蓝色的耳钉在光下泛着璀璨的光芒。 “是殿下送的碎片,我把它做成了这个。”卡洛斯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 殿下会生气吗,擅自把她送的礼物变成了耳钉,虽说龙族的蛋壳质地坚硬,一直以来都是打造饰品的最佳材料,但自己打造这副耳钉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一己私欲,想要将殿下的东西钉入身体,就像和殿下永远不分开一样…… “真漂亮卡洛斯。”伊尔毫不吝啬赞美,“这样还能把你耳朵上的伤疤遮起来,再给我看看……” 卡洛斯还没反应过来,右耳垂上的耳钉就被人摸了又摸,连带着耳朵也被那只柔软的小手反复揉弄。 一股热气从他头顶轰地冒出。 他强忍住身体的轻颤,却还是把脑袋递到那双小手之下。 “对了卡洛斯,你的伤全都治好了吗?” “好、好了……” “包括脑袋里的?” “嗯、嗯……” “可我觉得还是不太灵光啊,你看你说话还是有点结巴,人类到底靠不靠谱啊……” “唔……” 马车到达圣克鲁斯,伊尔率先蹦下车,管家看着她身后全身都透着粉色的卡洛斯,内心哭泣。 王女殿下,您到底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啊! -- 救美 艾泽维斯是人类联盟的中心王国,因占据乌布利兹山而成王者。 人们说,艾泽维斯最美在王都,王都最美在圣克鲁斯。饶是伊尔已经见识了一路的都城繁华,在下车的那一刻都不得不折服于眼前这座学府的巍峨与美丽。 传说中,古神赐予大地以智慧,为了纪念这位播撒知识的先哲,人类和兽族携手建立了一个以古神之名命名的幽静园林。在建园后的几个纪元内,受到古神智慧启蒙的学者纷纷在此讲学,进行自发的学术活动,逐渐形成了日后这座享誉大陆的圣克鲁斯学院。 马车驶过绿河便不能前行,只能停在林荫道内,伊尔和卡洛斯下了车,平日景色秀美的宁静校园因今日新生开学而显得有些热闹。 “伊尔,这边走。”卡洛斯见伊尔左顾右盼一副目不暇接的样子,轻微地抿了下嘴,垂在身侧的手试探地碰了碰伊尔的手。 没想到伊尔一个小跑就溜到了前面,卡洛斯有些失落地跟上去。 “伊尔,小心点不要被撞到……”卡洛斯有点慌张地帮她挡着来往的人流。 伊尔望着身着统一制服的少男少女,又看了眼卡洛斯的衣服,指了指自己的胸前,“我这里怎么没有徽章?” 圣克鲁斯的制服男女同款,主色为白,领口衣袖饰以金色花纹,但是伊尔发现来往的学子中,有好些人的胸口处还挂着不同的徽章,有的是银白色的弦月,有的是黑色长剑,还有的,就是卡洛斯胸前那种蓝底红纹的金色盾牌。 “这是各个分学院的标识,圣克鲁斯历来分设青铜、白银和黑铁叁大学院,胸口挂有徽章的应该都是往届生,新生在开学典礼后才能选择想要入读的学院。”卡洛斯解释道,而后疑惑,“伊尔不知道吗?” 在入学之前,圣克鲁斯应当给每位新生发过宣传手册。 伊尔能说她已经把那本手册折纸飞机折完了嘛。 她假咳一声,“我当然知道。” 卡洛斯不疑有他,只试探地问道:“那伊尔有想好去哪个分院吗?” 伊尔立刻问道:“哪个分院最好混到毕业?” 卡洛斯一愣,而后很轻地笑了。 通往圣克鲁斯的中心建筑白色礼堂的步行道上,桐花开得正盛,一身白金制服的俊秀少年垂眸浅笑,一时间不知道是花醉了人,还是人醉了花。 伊尔晃了晃头,回过神,不满道:“干嘛,这个不能问啊。” 曾经她想复仇和统治世界,可力量终归没法拿回,梅贝特希望她为人所爱,但她不确定自己做不做得到,所以现在她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到毕业。 再说见过海因斯之后,伊尔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想报复他了,如果他真的是百年前那个佣兵,那么他害了她一次,现在又帮了她一次,他们也算扯平了,而且……伊尔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桐花,他把自己推向的这个百年后的世界,好像意外得美丽呢。 * 卡洛斯带伊尔办好入学手续,伊尔就要去新生报道处登记了。 “伊尔……” 伊尔抬手打断卡洛斯,“我不是小孩了,你不也要报道吗,放心之后我会自己逛逛的。” 卡洛斯见伊尔态度坚决,欲言又止。 “哎呀快走吧快走吧。”伊尔忙不迭地挥手。 卡洛斯垂下眼,低声道:“好吧,那午饭时见。”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伊尔已经不知所踪。 “这个圣克鲁斯可真大……”伊尔报道完,就开始在学院里乱窜,可她走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把半座分院逛完。 随手爬上一棵樟树,伊尔翘着腿躺了下去,她眯眼看着树叶间流散的蓝天白云,“要在这里待叁年啊……” 新生开学典礼是在午后一时。 伊尔休息了会儿,看看时间,该用午餐了,还和卡洛斯约定了一起吃午饭呢。 就在她准备往下跳的时候,一阵嘈杂从不远处传来。 “哎呀哎呀,这不是叁怪物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丑八怪也可以上学了?” 女生们刺耳尖锐的嘲笑声传来,而那个被她们奚落的对象则抱着书步步后退,最后被一把搡到伊尔所在的樟木树下。 伊尔:“……” 为什么她总能遇到这种事情? “你怎么不说话,本来就长得丑,难不成还是个哑巴?”一个女生掩嘴笑道,本来还算清丽的面容因她嘴里恶毒的话语而扭曲。 伊尔收回腿,盘坐在树上堵住了耳朵。 听不见听不见,自从有了索沃克的前车之鉴,她再也不会插手人类的事情了,谁知道那个抱着书的棕发少女会不会是第二个骗她的家伙。 “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差点撞了索伦学长吧,你是故意的?” 伊尔耳朵一动。 索伦……学长? 她怪异地挑眉,是她认识的那个卡洛斯.索伦吗? 而树下,棕发少女缩紧肩膀,一个劲摇头,“不、我不是故意……啊!” 她的头发突然被人抓起,疼得她瑟瑟发抖,而施暴的人却不遗余力地嘲讽着,“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脸上长着鳞片的丑八怪也敢肖想学长吗,难不成一个卑贱侍女生出来的杂种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 伊尔皱着眉,狠狠闭上眼。 树下的霸凌又持续了一断时间,几个女生才趾高气昂地嬉笑着离开,徒留一地撕碎的书本。 伊尔垂眸看着棕发凌乱的少女沉默地将残缺的书页一张张捡起。 风过,一些纸张被吹得飞起。 少女忙跌跌撞撞地去捡,匆忙间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她顶着满身的草屑和泥尘,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颤抖起肩膀。 可等她泪眼朦胧地抬起眼,方才被风吹远的书页竟在她面前飘扬而下,缓缓落到她的手边。 樟木树上,空无一人。 熙攘的学院餐厅。 伊尔坐在一张精美平整的长桌旁,用叉子戳着眼前盛满酒菜的铜盘。 “怎么,吃不惯吗?”卡洛斯递了盘芳香的麦饼过来,旁边佐以金黄的蜂蜜。 伊尔摇摇头,突然道:“卡洛斯,你认识一个棕头发的、呃……总之就是棕头发的女孩吗,她今天可能还不小心撞到了你?” 卡洛斯碧眸里浮起奇怪的神色,他刚摇了摇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啊,今天好像是遇到过这么个人,在我去报道处找你的时候,她抱着书从里面出来,好像也是个新生,因为拐角的视线阻碍,我们还差点撞上了。” 原来只是这样,也幸亏卡洛斯记性好,这么小的事情都能记得。 伊尔神思不属地想着。 不过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足以构成欺负别人的‘重罪’吗? “怎么了伊尔?”卡洛斯有点担心,“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就在这时。 长桌尽头传来一阵碗碟摔碎的声音。 熙攘的餐厅因此静了一瞬。 “你没长眼睛吗?”变声期少年低哑的嗓音在餐厅里清晰地响起。 波吕斐看了眼白色制服上掉落的碎煎鸡蛋,扯开领口,咧嘴一笑,“还是说,这就是艾泽维斯的待客之道?” 他面前的棕发少女打了个颤。 但她的恐惧却丝毫没有感染到周围的人,他们有的看着热闹,有的因金发桀骜的少年激动地小声谈论:“是今年的新生嘛……好帅啊!” “听说是卡斯特洛过来的,和索伦学长一样……” “海那边的人都这么英俊吗?” “不过怎么又是那个丑八怪啊,还真是丑人多做怪,丢我们的脸……” 卡拉—— 清晰的桌椅踢倒声打断了满堂的窃窃私语。 “我在和你说话呢。”波吕斐一脚踹开凳子,身旁的几个小跟班立马围上来。 棕发少女被高大的男生围困在正中,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波吕斐嗤笑一声,“你知道我里面这件衣服在你们艾泽维斯值多少钱吗,这可是用精灵丝线绣成的,可以买你们这里的一座城池。” 少女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不过我不介意你用别的方式来赔偿。”波吕斐掸掸衣服,缓缓走到少女面前,随手抄起手边的一杯玉米汁,从她的发顶浇下。 淅淅沥沥的液体滴落声在寂静的餐厅内格外清晰。 “如果你趴在地上说一声波吕斐少爷饶命,并学叁声狗叫的话,我就放了你怎么样?”少年‘duang——‘地丢掉空杯,暗金色的眼瞳里闪过兴味的光芒。 “哈哈哈——” 跟班们的嘻笑率先响起,紧接着周围有些人也憋不住了。 浑身湿透的棕发少女在众人越来越大的笑声中晃了晃,几欲跌倒。 坐在另一边的伊尔拳头也越来越紧。 “适可而止,波吕斐。” 这时,一道清朗平静的声音压下了一室的骚乱。 波吕斐抬起眼,望着朝他走来的俊秀少年,眯了眯眼睛,信手插兜。 “啊,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哭包卡洛斯。” 餐厅内看着对峙的两个少年,却没人敢议论什么。 卡斯特洛人超乎寻常的强悍战斗力他们很早就见识过了,没人敢作死上前管这种事情。 餐厅内,张扬的金发对上冷肃的雪发,似乎有刀剑交鸣在身量相似的两人眼神里闪过。 波吕斐始终忘不了卡洛斯曾经的那顿撕咬,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至今盘踞在脑海,作为金狮家族的继承人,他绝不原谅这种奇耻大辱。 卡洛斯没管波吕斐的挑衅,只低声警告,“不要引起骚乱。” “哈,你凭什么命令我?”波吕斐挑眉,“噢,难道我们的哭包骑士想要英雄救美?可以啊,你替她下跪认错,我就放过你们。” 卡洛斯还没开口。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吗?” 慵懒中带着一丝嘲讽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诧异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新生制服的少女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转过身的刹那,银发蓝眸有如神迹,似乎拥有令人屏息的魔力。 伊尔走向微愣的波吕斐,“看来莱恩家族已经穷到连一件衣服都要不依不饶了,要不要去我衣柜里给你找几件?” 波吕斐回过神,‘哈?’了一声。 在他出口嘲讽之前,伊尔已经一把推开卡洛斯,猛地向前一步拽起了波吕斐的衣领。 她压低了蔚蓝色的眼眸,直视着波吕斐错愕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听好了,小狮子,我说过的吧,再笑卡洛斯是哭包,我就把你丢到冰海里去喂鲨鱼!” 强悍的龙息一闪而过,波吕斐怔怔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蓝色眼睛。 “还有……”伊尔手指突然在波吕斐颈侧抚摸了下,看着他滚动的喉结附耳道:“如果你不介意把事情闹大的话,那我也不介意把你被卡洛斯咬得哇哇大哭的事情印刷成册,让艾泽维斯也知道你的英勇战绩。” 说罢,伊尔冷哼一声,放开了手。 “我们走,卡洛斯。” 瑟缩在一旁的棕发少女主动退避到一旁,忽而,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制服落在她身上,盖住了她湿透的上身。 她愣愣地抬起眼,却只看见穿着衬衣走远的少女背影。 制服上,风与海盐的味道清冽飘散,一如之前吹来的微风。 等伊尔和卡洛斯走远,餐厅内才重新响起纷纷议论。 “那是谁啊?” “不知道……看起来和索伦学长很亲密的样子……” “那不叫亲密吧,感觉索伦学长就像个跟班啊……” “别胡说!” 另一边,有人犹豫地低声道:“波吕斐,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了,毕竟是王女殿下,万一女王追责下来……波吕斐?你怎么了?你的脖子好红啊?” 波吕斐猛地捂住脖子,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眼说话的人,“要、要你管!” 那人只能缩了缩肩膀。 “伊尔。” 卡洛斯跟上少女的步伐,把自己的制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少女的肩上,“对不起,我没能把这件事处理好,还要让你出手……” “你道什么歉啊?”伊尔推开他的手,“哎,我不要穿……” “会着凉的,而且马上是开学典礼了。” 伊尔不再推拒,“那你呢?” “我让管家再送一身过来就可以了。” 伊尔点点头,奇怪地看了眼还跟着自己的卡洛斯,“还有什么事吗?” 卡洛斯停住脚步,垂下头,目光滞留在伊尔的手上。 刚刚殿下的手,摸了波吕斐……他看得很清楚。 虽然说殿下是在威胁他,可还是…… 伊尔看着卡洛斯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的右手,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尖,从指根开始缓缓舔了口,连圆嫩的指尖都没放过。 伊尔:“……?”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卡洛斯立刻惊慌地撒开手,一头雪发都快被爆红的脸色染红。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殿殿殿……” 伊尔打断他,歪头,“卡洛斯你……饿了吗?” ———— 圣克鲁斯的灵感来源英文单词Academy 另外舔手手很不卫生,疫情期间请大家不要模仿卡洛斯,勤加洗手多通风——伊尔。 -- 典礼 χyūzнaiшū.iл 咚咚—— 午后的钟声敲响。 新生涌入白色礼堂,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 双合圆拱尖顶的大礼堂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开学大典,新入学的少年们坐在橡木长椅上安静不下来,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好!”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终于鼓起勇气,对旁边正闭目休息的银发少女伸出了手。 少女蔚蓝的眼眸缓缓睁开,转头看向他,少年紧张得手心出汗,“我、我叫亚当.斯密,斯密商会的长子,她是西玛,格尔特家的次女。” 伊尔侧了下头,少年身边的女孩立刻朝她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女孩肤色偏深,褐色眼睛却很精神,她鼻尖秀丽,唇线很深,气质有种刻意的温婉,看得出是位‘被教养良好’的小姐。 “你们好。”伊尔奇怪地伸出手浅握了下,“我叫伊利格尔坦,你们可以叫我伊尔。” 亚当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和伊尔搭上了话,他略显激动地开口,却又顾虑着什么努力地压低了声音,“我们都看到了,在餐厅里……简直太帅气了!” 伊尔噢了声,并不觉得例行教训波吕斐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亚当却攥紧了拳,愤愤地开口,“在这座学校里就是这样,越是有势力的家族就越得意,甚至可以随意欺负任何人,都怪我太弱小了!”ыxs❶.Ⓒom(blxs1.com) 西玛也低下了头,“艾琳娜公主很可怜,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听说她在皇宫的时候就过得很不好。” 伊尔想起那个被淋了一身汤汁瑟瑟发抖的棕发少女,顿了顿,“她叫艾琳娜吗?” 西玛点点头,“艾琳娜是艾泽维斯的第叁公主,但听说她的母亲是个侍女,所以她自小被收养在王后身边,又因为脸上的胎记,陛下并不是很喜欢她,没人把她看作公主,而以欺负她为乐。” 胎记? 伊尔想起那些欺负人的家伙确实嘴里一直在叫丑八怪什么的。 “不过确实有点瘆人,那块胎记有点像什么冷血动物的鳞片……”亚当神神秘秘道。 伊尔却不以为然,“鳞片怎么了,鳞片多好看。”在卡斯特洛,几乎一半的人身上都有鳞片,毕竟人鱼族、蛇族包括它们龙族,坚硬漂亮的鳞片可是强大的象征。 亚当和西玛面面厮觑,这才想起卡斯特洛人都是兽人,尽管他们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但他们的体内却流淌着兽族的基因,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摇身变作凶猛的野兽。 亚当有点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他有点小心地问道:“伊尔,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什么种族吗?” 伊尔刚想开口,满堂嘈杂的熙攘就被‘磁——’的电音压了下来。 “各位,安静。” 费尔多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一排排的小萝卜头,并不觉得故意将话筒撕拉出刺耳的电音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只要能让这群聒噪的雏鸟安静,他什么都可以做。 “欢迎各位来到圣克鲁斯。”脸上毫无欢迎的意思。 “希望你们能在这度过美好的时光。”口吻丝毫不美好。 亚当压低声音,“是学生会的人。” “学生会,那是什么?”伊尔疑惑。 “是管理全体圣克鲁斯学生的组织,一般由高年级的学长和学姐组成。听说在圣克鲁斯,教授和导师们是不管这些事的。”西玛也学着他们两个压低了声音。 “为了你们今后无悔的抉择,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叁院会议主席代表发言。”费尔多南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泊。 初时并没什么,但随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幕后走出,安静的礼堂瞬间沸反盈天。 “啊——是索伦学长!” “太帅了——” “原来索伦学长是青铜学院的会议主席,我要加入青铜学院!” 伊尔瞪大眼睛看着台上的人。 而卡洛斯也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冰山学长难得的柔情一笑令底下又是一阵喧嚣。 “学长好像是在看我……”西玛捧着心羞涩。 “明明是在看我!”亚当立即辩驳,“不过我还以为像索伦学长这么优秀的剑士会选择加入黑铁学院呢。” 说罢,亚当瞟到同样诧异的伊尔,纳闷,“伊尔,你不知道索伦学长是青铜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吗?” 那天在餐厅,大家以为他们的关系应当是很亲近的。 “啊,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但他来到艾泽维斯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伊尔看着站在高台上的人,站姿挺拔,白金制服勾勒出修长的双腿,一头雪发高束,右耳的蓝色耳钉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俊秀的面容平静无波。 和平时的卡洛斯很不一样。 西玛激动地打断伊尔的话,“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 伊尔望着她眼中快要溢出来的羡慕,后知后觉。 原来卡洛斯人气这么高吗? 新生典礼上的宣讲致辞无非是各学院代表介绍一下每个学院的发展情况,以吸引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积极加入。 正如卡洛斯的致辞中所讲,入读圣克鲁斯的学子大多都会选择青铜学院,这里是政治家和大贵族的摇篮,毕业生武可进入青铜护卫军拱卫王室,文可进入议会,或成为大公侯爵的幕僚。 因此就算是小贵族之家,也削尖了脑袋想把孩子塞进青铜学院,就算毕业后不能踏入政途,在读书期间认识一下当朝权势煊赫的王公子弟们也是好的。 在卡洛斯发言结束后,新生们不禁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礼堂的灯忽然暗了一下。 “怎么回事?” “灯坏了吗?” 骤然陷入黑暗的新生们骚动起来,但异常只持续了一瞬。 等灯光再次亮起,白银学院的主席已经站在了演讲席上,伊尔却注意到二层看台处不知何时多了几位穿着双排扣纯白长袍的神职人员,他们垂眉敛目,仿佛雕像。 嗯? 伊尔奇怪地看了一阵,总觉得他们后头似乎坐着一个人。 “伊尔,你在看什么?”亚当好奇地探头过来。 伊尔回过神,才发现白银学院主席的演讲已经接近尾声。 “成为信徒,成为学者,成为圣者,这就是白银学院。”台上的主席以白银学院的院训作结,台下立刻掌声雷动。 等伊尔再向二层抬头看去,不禁睁大了眼睛。 她看见了一个男人。 一个美得无与伦比的男人。 他的身影在厚重的帷幕后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侧颜,却足以令人屏息。他那长长的金发又浓又密,不仅遮住了脊背,还将整个身体都罩了起来,只在雕栏的缝隙间露出双修长白皙的裸足,当他赤足走过,像是两块玉石一晃而过。 “伊尔?”亚当抬手在伊尔面前晃了晃,怪异地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伊尔还沉浸在那恍若神明般的美貌中。 他可真是太漂亮了,比她上辈子劫掠的13个王子加起来还漂亮。 开学典礼的最后,黑铁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依旧没有出现,但典礼的主持者费尔多南好像已经习惯了。 黑铁学院的主席是当朝第一王子,不过他还没毕业就上了前线,很少回学院,更不可能来参加什么新生开学典礼,只由副官拿了张募兵启事过来宣讲。 “第一王子,那不就是艾琳娜的哥哥吗?” 伊尔和亚当与西玛从礼堂中走出来,突然出声问道:“那他不知道妹妹在学院里饱受欺负吗?” 西玛委婉地说:“有人说皇太子殿下战功赫赫,也有人说他有点残暴无情……” “再说了,一般贵族家庭兄弟姐妹之间关系也不会太好,更何况是皇室。连我家也是这样,反正我和我那几个异母弟弟相处不来。”亚当耸耸肩。 西玛像是想起了自己,有点落寞地接道:“尤其是次女……和长女是不一样的。” “是这样的吗?”伊尔挠头,完全不能理解人类家庭的子女关系。 要是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塔萨应该已经把那人揍得满地找牙,瑟拉的话应该会端着一张什么都没干的美丽面孔把对方整得哭爹找娘。 “伊尔。” 卡洛斯的声音从林荫道的另一边传来。 “卡洛斯?”伊尔也看到了他。 卡洛斯看了眼伊尔身旁的两个人,点了下头致意。 “索、索伦学长……”亚当和西玛星星眼。 怕两人又要开始偶像崇拜,伊尔忙抬脚上了马车,“明天见。” 卡洛斯跟上去,在亚当和西玛羡慕的眼神中马车逐渐驶远。 “伊尔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刚坐下,卡洛斯就开口道。 “嗯。”伊尔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这就是朋友吗,她不太明白,不过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就是了。 她忽然发现身旁人有些低落,“你怎么了卡洛斯?” 卡洛斯忙摇头,接着垂头道:“伊尔殿下这么好,一定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你也不差啊,我觉得学院里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你……” 伊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卡洛斯匆匆截断。 “我只喜欢殿下。” 急忙说完的卡洛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冷淡平静的俊脸浮现一丝红晕。 伊尔没注意到,点点头,“我也喜欢卡洛斯。” 卡洛斯愣住,但看着伊尔坦率的神色,一双碧眸又往下垂了点。 殿下好像并不明白…… “不过……”伊尔懒洋洋地躺下来,“不管我以后有多少朋友,我的第一个朋友都是卡洛斯。” “!”卡洛斯闻言,立刻抬眼,伊尔仿佛能看到他身后有尾巴在甩。 “话说明天怎么还有什么体术训练?圣克鲁斯的入学仪式怎么这么麻烦啊?” “啊那个……” 两人的交谈声伴随着轱辘的马车声渐行渐远。 -- 违纪 第二天一早,伊尔照例被班纳和一众女佣薅下了床,手忙脚乱地梳洗打扮。 等坐上总督府的马车,她还在打哈欠。 突然。 伊尔扭头,“卡洛斯,要不我住你家去吧。” 卡洛斯一愣,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 “怎么样?反正我们都是一起上下学的,也省得你每天都来接我。”伊尔笑嘻嘻地回答,却没说出真正的原因,那就是总督府离圣克鲁斯更近,这样她每天早上就能多睡一会儿了! “可以吗殿下?”卡洛斯压抑着激动。 “当然可以,我说行就行。”伊尔拍拍他肩膀,想着今天晚上放学后就赖卡洛斯家里去,给班纳来一个先斩后奏。 卡洛斯忙不迭点头,“好的,等会儿我写封信通知母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解决了一桩人生大事的伊尔心满意足地笑了,没看见卡洛斯一副陷入梦幻的表情。 殿下要住在他家里,那么不仅是上学时间,他们放了学也可以待在一起,整天都能看见伊尔殿下…… 直到进了学生会议室,卡洛斯全身上下还是散发着幸福的泡泡。 正在收拾文件的费尔多南狠狠揉了下眼睛。 刚才那个飘过去的傻到冒泡的人是他们的主席大人吗? 另一头,伊尔刚进学院,就被西玛和亚当拉住了。 “伊尔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其他人都去集合了!” 伊尔看他俩急急忙忙的样子,才想起昨天典礼结束时说过接下来新生们将经历为期一周的体术训练,每个人都必须参加,只有拿到体术训练的学分,才有资格进入分院仪式,正式成为圣克鲁斯的学生。 “听说体术训练的教官很严格的,要是第一天就迟到我们就完蛋了。”西玛急得不行,体术训练一直是贵族小姐们最害怕的事情,为了成功度过一周的魔鬼训练,家里还破例给她请了剑术教习。要知道,就算是大贵族家的小姐们也是不允许碰剑的,学习骑术也只是一种社交手段罢了。 体术训练安排在黑铁学院的演武场。 与辉煌气派的青铜学院相反,黑铁学院风格冷硬,其中建筑很少装饰花纹,铁灰色的演武场外形更是如同一柄直矗地面的利剑。 伊尔叁人溜进演武场的时候,正赶上教官阿巴斯诺开始上台训话。 “幸好没迟到。”亚当撑着双膝大喘了口气,而西玛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伊尔却显得格外闲散,这种强度的运动都不会让她出汗。 亚当和西玛对视一眼,再次感叹卡斯特洛人强悍的身体素质。 体训前的训话是惯例,阿巴斯诺教官雄厚的嗓音震得旁边的兵器都在晃动。 “回答我,小鬼们,你们为了什么考入圣克鲁斯!” “为了帝国!” ”为了联盟!” 少年们激奋的嗓音震得伊尔耳膜疼。 “据说阿巴斯诺教官是前线退役的。”亚当偷偷回头,小声交流着。 “那他一定见过永昼白墙,还有墙外黑森林里的魔物……”西玛回答。 伊尔想,她上辈子还和魔物住在一起呢。 “我也想见见魔物,只要我们熬过了体训,就能选择入读的分院了。”亚当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见魔物?难道你想去黑铁学院?”西玛惊讶道。 “那当然,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拜托老爹把我送进圣克鲁斯的。”亚当握了握拳,“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然后斩杀所有的魔物,夺回帝国的领土!” “可你家里同意吗?”西玛有些担心。 亚当脸色一僵。 他有些失落,“如果是老爹的话,他一定会说,‘本来就是没什么地位的商人,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没用,所以你一定要进入青铜学院结交达官贵人’这样的话。” “所以你不准备告诉家里?” 亚当有些烦躁,“我还没想好。” 西玛点点头,“伊尔你呢,你想进入哪个学院?” 伊尔还没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叁人转头,一个留着西瓜头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只有生活在井底的蛙才会一辈子可悲地抢那尺寸之地,而不懂头顶有多广阔的星空。” “喂,你在说谁?”亚当攥紧了手。 “在说你们这些眼界浅窄的人,不知道只有白银学院才是真理和知识的归宿。”眼镜男生洋洋得意。 “你这个西瓜头,不过就是又一个被教会洗脑的蠢货!”亚当嘲讽了回去。 眼镜男生气得发抖,“你这种空有武力的白痴,怎么会明白光明女神的渊博与伟大!” 亚当气红了眼,将要动手,伊尔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将眼镜男一把搡开,“如果没有你口中这群空有武力的白痴,你早就变成了魔物的排泄物。” 伊尔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她曾见过梅贝特案前的军情报表,巨狼族每年都会率领无数勇士前往艾泽维斯镇守永昼之墙,每年死在黑暗森林里的卡斯特洛子民不计其数,到头来,守护的就是这样的人类吗? 那男生抬起眼,发现自己是被一个女孩推了个趔趄,恼羞成怒道:“女神自会庇佑于我!” 伊尔扯起嘴角,“庇佑?你口口声声说着真理和知识,那么你能解释魔物为何存在又为何进犯人类吗,是谁授予他们侵略的意志,女神吗?” 眼镜男生哑口无言。 伊尔心情颇好地欣赏着面前人的败退。 这时,亚当扯了扯伊尔的衣袖。 伊尔这才发现周围安静得不太正常。 她刚转过头,一道高大的身影就笼罩住了她。 伊尔看着阿巴斯诺教官那张凶神恶煞的放大脸孔,眨了眨眼。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伊利格尔坦,大家都叫我伊尔。” “很好,伊尔,你这是什么姿势?”阿巴斯诺教官凑近了她,危险地问道。 伊尔往旁边一扫,发现大家都毕恭毕敬地保持着双手在背后反扣的体训站姿,只有自己……闲散地抱着双臂。 她立刻放下手臂,背过去。 “你们刚才似乎聊得很开心,那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考入圣克鲁斯?” 伊尔:“我没考。” 阿巴斯诺教官的身形好像被人定格了一瞬,他黑着脸,再次问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考入圣克鲁斯。” 伊尔也很奇怪地回答,“我没考啊。”她是直接进来的。 扑哧—— 严肃的演武场上,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阿巴斯诺一个眼风过去,那人立刻噤若寒蝉。 亚当见情况不对,忙插了句话,“报告教官,我们为了探寻真理和知识而进入的圣克鲁斯。” 眼镜男生瞪大了眼,用眼神斥责亚当盗用他的台词。 “哦?那是什么样的真理呢,让你们谈论得如此愉快?”阿巴斯诺教官高深莫测道。 伊尔忽然道:“我们在讨论女神为什么而存在。” 她慢慢开口道:“我在王都见识过女神庇佑下幸福生活的人们,也在索沃克见过女神对不幸而过着糟糕生活的人视若无睹,更见过黑暗森林周围被魔物攻击过的村落,如果女神真的存在,又为什么要让战火蔓延上艾泽维斯?” 伊尔话落,底下一片哗然。 亚当和西玛都吃惊地看着她。 阿巴斯诺眯了眯眼,“伊利格尔坦是吗,你可真敢说啊。” 伊尔状似无辜,“啊抱歉,我好像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阿巴斯诺登时沉下脸,“不是不合时宜,是会上绞刑架的话。” 伊尔一愣。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军装的高挑女人走入演武场。 “阿巴斯诺,吓唬新入学的小猫就这么让你有成就感吗?” 伊尔望去,扎着栗色长发的女人内里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胸部饱满呼之欲出,修身的军裤包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唯一违和的地方大概是她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啊,是黑铁学院的阿黛拉博士,专攻武器研发和魔物研究的!” 亚当显然对入读黑铁学院上了心,连院内的任职教授都了如指掌。 阿黛拉看着银发蓝眸的伊尔,轻笑了一声,“我觉得这孩子的问题完全合理。” “我话还没说完,阿黛拉。”阿巴斯诺睨着她,“刚才我的意思是,伊利格尔坦,幸好你身在圣克鲁斯学院,唯一不受神权审判的地方。” 伊尔一愣,“阿巴斯诺教官?” “追求梦想和真理,哼,圣克鲁斯学院本就是为此而设立的。”阿巴斯诺转过身,扫视着演武场上年轻的少年们,沉声道:“接下去的叁年好好兑现你们今日的承诺吧,小鬼们。” “当然,刚才在训话期间违反纪律的几个人留下,演武场罚跑一百圈。” 阿巴斯诺扭头,眼眸中寒光乍现。 伊尔和一众被罚伙伴,“……” * 夕阳西下的演武场上。 “救、救救我……”戴着眼镜的男生气若游丝地拖着腿。 “为什么我也要跑啊……”西玛快哭出来了。 “别废话了,还有几圈?”伊尔也喘得不行。 亚当比出两根手指。 “太好了!” “不……是还有二十圈……” “什么?!!” 另一头棕榈树下。 阿黛拉推了推眼镜,“今年的新生里有很有趣的孩子呢。” “有趣吗?别忘了曾经说出这番类似话语的人现在可是个令人头疼的角色。”阿巴斯诺冷哼了声,“如果她也同样选择进入青铜学院,那我们可以期待一位出色的权谋者和野心家出现了。” “你那是偏见。”阿黛拉笑眯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疏于教导的我们也该同罪。” -- 贵族 “殿下,今天的开学典礼你太乱来了!” 夜晚的总督府邸,班纳上蹿下跳地逮住某个行尸走肉般的人,“还有既然要住到总督府,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 说罢,他无奈地转过头,“实在是抱歉,席尔娜大人。” 席尔娜刚想说话,一旁的沃尔伏就搭住了自己妻子的肩膀,夸张地行了个礼,“能招待王女殿下,我们感到荣幸之至。” 席尔娜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沃尔伏立刻寒毛倒竖地松开了爪子。 卡洛斯看着这一屋子的鸡飞狗跳,无奈地劝告,“班纳大人,也许让殿下先去休息一下比较好。” “哦!”班纳这才发现某个人快要断气了,他一惊一乍地摸了摸伊尔的额头,“殿下您没事吧?” 伊尔拂开他的手,转动了下眼珠子,“要是你再不让我去吃饭,那可能就要有点事了。” 餐桌上。 卡洛斯见伊尔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大半桌子的饭菜,有些担心,“伊尔,会积食的……” 伊尔打了个嗝,端起一杯水狠灌了口,“活过来了。”她放下杯子,眼中沉淀着熊熊怒焰,“阿巴斯诺,我记住他了!” 卡洛斯哭笑不得,“伊尔……” 话还没说完,伊尔就一把推开椅子,“我去洗澡了。” 卡洛斯看着噔噔噔跑上楼的伊尔,摇了下头。 目光顺势垂落到刚才伊尔喝了一半的水杯上。 那是伊尔殿下用过的杯子…… 卡洛斯忽然屏起呼吸。 第二天。 伊尔满血复活,竟比前两天起得都早。 “走了,卡洛斯。”她拎起书包,叼了块面包就走。 班纳疑惑,殿下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后头收拾早餐的女佣们交头接耳。 “王女殿下来了之后,少爷的心情很好呢。” “是啊,虽然之前少爷也很温柔,但总让人觉得有点疏离,像是没有真正地笑过……” “对了娜莎,你昨天有没有见到一个杯子,桌上好像少了一个……” 伊尔赶到演武场,就看见了面色惨绿的亚当。 “西玛呢?” “她告了一天病假。” 伊尔想到西玛昨天那苍白得不正常的脸色,点了点头,也是,对西玛来说昨天那样的运动量太可怕了,“我们今天放了学去看看她吧。不过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望着伊尔染满斗志的眼眸,亚当打了个激灵,压低了声音,“喂,你不会是想干什么吧?” “放心吧,这次不会再牵连你们。”伊尔拍拍他,给了个‘看我的’眼神。 亚当感觉更不放心了。 这时。 “看来传言是真的了,连商人的子女都可以入读圣克鲁斯。” 一道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亚当转过头,看见一个被人簇拥着的背头少年走了过来,立刻翻了个白眼。 少年铂金色的短发根根分明地胶在脑后,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得意洋洋地看着亚当。 “认识?”伊尔向亚当打眼色。 亚当还没开口,那少年就转向了伊尔,挑了下眉,“想必你就是伊利格尔坦了。” 少年骄矜地伸出手,“我叫伯克,伯克.斯图尔特.费.海德茨.奥尼尔。” 伊尔看了眼他伸出的手。 她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也知道只有贵族和特权阶级才会冠上这么长的姓氏,祖祖辈辈、封地称号什么的都写上去。 但这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伊尔:“没听过。” 伯克一瞬间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有些讪讪地收回手,随即他又露出一个微笑,“也许你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奥尼尔大公,而青铜学院学生会议的副议长费尔多南正是家兄。” 伊尔:“是那个被削职的奥尼尔大公吗?” 她好像有点印象了。昨晚在餐厅用餐时,好像听到席尔娜大人提到过这个人名。 伯克脸上的笑意一顿,他干笑着继续挽尊,“我的父亲曾担任神圣帝国皇家青铜护卫队队长,他可不像现在的队长就知道对权后谄颜媚色……” 伊尔:“但他被削职了。” 伯克:“他领导了无数的神圣战役,骑兵团到现在还流传着他的辉煌事迹,他还……” 伊尔:“但他被削职了。” 伯克:“……”好好听人说话啊你这个无礼的家伙! * “哈哈哈——” 伊尔无语地看着笑得前仰后俯的亚当。 有这么好笑吗? 亚当拍着伊尔的肩,擦着笑出的泪花,“伊尔你没有看到伯克那家伙的脸色,哈哈哈哈——” “伊尔。”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伊尔转过头。 正是卡洛斯。 “上午的训练怎么样?” 伊尔懒懒回答,“不怎么样。”阿巴斯诺教官都没来,一上午只是简单地练习站姿,非常没有难度,白费了她一早上的激情。 说完,伊尔忽然发现卡洛斯目光停留在亚当正勾着自己肩膀的手上,一动不动。 “卡洛斯?”她歪了下头。 浑然不觉的亚当看见卡洛斯很是激动,“索伦学长也一起用午餐吗,那可太好了!学长对黑铁学院的事情了解吗,听说您的剑术十分——” 卡洛斯第一次不太礼貌地打断别人的喋喋不休,“我是青铜学院的主席,黑铁学院我不了解。” 亚当看着卡洛斯那张平静无波的漂亮脸孔,不知为何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伊尔看了眼突然说不去吃饭而一溜烟跑走的亚当,奇怪道:“卡洛斯,我昨晚上听席尔娜大人说,其实你当初想报考的是黑铁学院?” 卡洛斯顿了下,而后执起伊尔的手,“我是殿下的骑士。” 伊尔看着眼前这双充盈着温柔笑意的绿眼,因为自己是王女,一定会入读青铜学院,而他是她的骑士,所以也只能选择青铜,是这个意思吗? 话说起来,她好像从来没问过一个问题。 “卡洛斯你自己呢,你自己将来想做什么?” 卡洛斯愣了愣,随即柔下眼眸,“殿下的理想,就是我的归属。” 伊尔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雪发少年,才发现卡洛斯是真的长大了,而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男孩了。 她忽然笑了,伸了个懒腰。 “好吧,那就一起毕业吧,毕竟我现在的理想就是这个。” “不过那个人……是在等伊尔吗?”卡洛斯突然道。 嗯? 伊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半个怯怯的身影藏在桐树后,露出几缕棕色的发丝。 “卡洛斯你先进餐厅吧。” 卡洛斯看了眼伊尔,才点了点头。 寂静无人的餐厅庭院里,伊尔忽然开口道:“没事的话我就去吃饭了。” “那、那个……”女孩的声音在伊尔背后响起,带着一丝焦急。 “你就是艾琳娜吧?” 女孩望着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跟前的伊尔,受惊般抬起眼。 伊尔一愣。 女孩血红色的眼睛溢满了慌张,犹如被雨水洗过般纯净。而她左侧太阳穴上面一点,确实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有几块鳞片样的胎记,虽然被头发盖去了大半。 竟然是红眸吗? 法尔特也是红色的眼睛,但法尔特的红眸深沉而睿智,眼前的这双眼睛颜色还没那么浓郁,显得剔透而干净。 伊尔注意到少女手里攥着的袋子,里头露出白金色的制服一角。 她恍然,“是还给我的吗?” 艾琳娜如梦初醒,忙低下头,“啊是、是的,已经洗干净了……” “那就谢谢了。”伊尔接过。 艾琳娜手里一空。 她愣愣地看着伊尔的背影,本来应该她说谢谢的…… “怎么,还有事吗?”伊尔回过头,疑惑。 艾琳娜下意识地摇头。 伊尔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就再见了。”说完径直走入餐厅。 艾琳娜看着走远的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个人,没有对她脸上的胎记说什么呢,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伊尔心情很好?”餐厅内卡洛斯纳闷。 伊尔撑着下巴往嘴里塞了口布丁,“梅贝特说得果然没错,背叛者只会使自身变得卑鄙,如果因为害怕背叛而不去相信别人的话,卑鄙的不就是我自己嘛。” 卡洛斯似懂非懂地唔了声。 午后阳光洒进餐厅,打在那个折迭整齐的包裹上,璀璨而耀眼。 -- 夜吻 ⅹyūzнaiшū.iп 午餐时光飞逝,下午的钟声还没敲响,阿巴斯诺教官严厉的呵斥就传遍了演武场。 “所有的一年级生,全部集合——” “站立——” 从餐厅匆匆忙忙跑回来的新生们个个面红气喘,将手背在身后挺得笔直,接受阿巴斯诺的检阅。 “米亚迪,你肚子里是藏了西瓜吗,把它收一收!” “扑哧……” “西塞斯,看来纪律还没有刻入你那小得像瓜子仁一样的脑袋,训练结束后五十圈!” 阿巴斯诺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气定神闲的伊尔,转过身。 “所有人,下午开始剑术练习,这项考核将占据最终评分的百分之六十,不好好练习的人我保证会把你从此踢出圣克鲁斯!” 阿巴斯诺的话音刚落。 “剑术?我可从没握过剑啊……” “这种训练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进青铜学院当个文员,又不上战场……” “这根本就不公平,我们平时都碰不到剑!” 女生们和一些地方来的少年纷纷露出苦瓜一样的神色,而像伯克一样从小就要接受击剑培训的王都贵族少年们则对视了一眼,露出得意之色。 这对他们来说,不要太简单。 “闭嘴,谁再多说一句,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滚回老家了!”阿巴斯诺厉声道。Ыxs❶.Ⓒo㎡(blxs1.com) 演武场上瞬间安静。 “接下来,女士们在左侧,男士们在右侧。”阿巴斯诺眯起眼,“首先是剑的握法,给我睁大你们愚钝的双眼好好看着!” 一个佐官递上一把长剑,阿巴斯诺拿起剑,扫了眼场下,“我需要一个人来配合。” 伯克和亚当都率先叩肩敬礼,交汇的目光中有火花噼里啪啦。 阿巴斯诺的目光掠过他们两个,看向左侧的银发少女,“伊利格尔坦,出列。” 伊尔垂着眼神,敬礼走出,看不清表情。 “会握剑吗?” 伊尔随手捡起一柄长剑,用动作回答了阿巴斯诺。 “很好,接下来是基础的对练动作。” 阿巴斯诺与伊尔错步站立,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犬牙交错。 “啊这是真的吗,伊尔要和教官对练吗?” “卡斯特洛来的都这么厉害吗?” 伯克嗤笑一声,“也许只是花架子而已,毕竟只是一个会和不入流的人交朋友的家伙。” 亚当握紧拳,“你这家伙……” 场下的窃窃私语丝毫没有影响台上的对峙。 “教官可以开始了吧?”伊尔眨眨眼。 阿巴斯诺哼了一声,横过剑锋斜劈而上,伊尔骤然正色,提剑去挡。 剑风呼啸,与其说是挡,更像是卯足了劲要把阿巴斯诺手里的剑给劈落,攻势猛烈哪还有半分方才假装的谦恭温良! 阿巴斯诺轻描淡写地将她的攻势化去,还没等剑锋交错,伊尔就地一滚,蕴含全力的第二击就已刺出! 卡拉—— 剑刃摩擦出火花。 “力气倒是不小。”阿巴斯诺眯起眼,终于挥动长剑,迎身而上,只听见连续的“铿锵——”声,两人已交战了数个回合。 就在这时。 “咔嚓——” 轻微的破空声中,迸出一道清脆的裂剑声。 阿巴斯诺的长剑在众人眼皮底下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一片抽气声起。 就是这时候! 伊尔暗勾起嘴角,直挥剑削向阿巴斯诺。 铛—— 什么?! 伊尔错愕地看着抵在她剑刃上的一截剑锷,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景象就翻转了个天地,后背狠狠掼在地上,凌厉的剑风贴着耳朵划过,一柄断剑直直插进她耳侧两公分远的地板。 木刺崩裂。 伊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冷汗涔涔地看着阿巴斯诺。 “如果这是实际的战斗,你已经死了,小鬼。” 阿巴斯诺站起身,拉出记分册。 “伊利格尔坦,速度、技巧、反应灵敏度都只能算中等。”阿巴斯诺顿了下笔,扫了眼还在愣怔中的少女,“倒有一身不安分的反骨。” “好了,其他人,像刚才演示的一样开始两两一组自由对练!” “伊尔,你没事吧?”亚当跑过去拉起还坐在地上的伊尔。 “不可能……”伊尔喃喃。 骗人的吧,她练了五年的剑术,怎么会连反应的速度都没有……也许别人不知道,但伊尔却很清楚,之前几招都是摆招式,只有刚刚那一瞬才是阿巴斯诺动的真格,但仅仅是一击,别说对抗,她连反应的速度都没有…… 明明对方只是个人类而已,用的还是一把断剑! “什么不可能?”亚当一头雾水。 “我说,你们卡斯特洛人也太自大了吧……”伯克走过来,抱起手臂,“要是没看错,你刚才是想凭借先天的力量优势打败阿巴斯诺教官吧?” “伯克,这里没你的什么事!”亚当怒目。 伯克却继续嘲讽道:“你那种打法我八岁时就不用了,剑术靠的是脑子而不是蛮力。” 伊尔坐在地上,忽然抬起眼,“你和我打。” 伯克夸张地摊了下手,“我可不想划伤你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伊尔拎起剑,蓝色的眼眸像要沸腾一样。 * “伊尔,你真的没事吗?” 放学之后,亚当担忧地看着满面阴霾的伊尔,她持续这种状态已经一下午了。 “啊,没事。”伊尔魂不附体。 “那我们不去看望西玛了吗?” “啊,你帮我带个好吧。” 亚当搔了搔头。 他想到下午演武场上的事,张嘴安慰道:“伯克那家伙就是那样的,伊尔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他这人很讨厌,但奥尼尔家族是个骑士家族,他的剑术确实是我们当中最好的,输给他也没什么。” 伊尔依旧消沉,“但我连亚当你也打不过……” 亚当抓抓头,“因为、因为伊尔你是女孩子啊。” 伊尔继续郁闷。 “其实不用那么难过,阿巴斯诺教官一直非常严厉,听说这么久以来也只有索伦学长达到了他的要求。” “卡洛斯?” “是啊,近十年来体训全科满分的只有索伦学长而已,毕竟是历届以来的天才嘛,我们的话能及格通过就好了。”亚当交迭起手,枕在脑后。 伊尔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督府。 晚饭过后,卡洛斯找到趴在阳台上的伊尔,“发生了什么事?殿下从放学回来就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连晚餐都没怎么吃。” 伊尔将下巴枕在手臂上,“卡洛斯,你为什么要当我的龙骑士……” 卡洛斯一愣。 “论力量,我没有塔萨强大,论智慧,我没有瑟拉聪明,甚至我都比不上人类……”伊尔说着把脑袋慢慢埋下去。 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殿下……是想要成为王储吗?” 伊尔猛抬起头,“你怎么会这么问?” 见此,反倒是卡洛斯惊了,他一愣,“因为殿下以前从来没提过这些事。” 伊尔一囧。 “不是啦,我只是突然想到卡洛斯明明这么厉害,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而她之所以从前没想过这些,那是因为以前她总认为自己也很厉害。 话说回来,她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一定与众不同? 伊尔捞起脖子里的蓝色项链,仰视着夜空下璀璨的一滴海水,因为她是蔚蓝之谜吗? 倏尔,她自嘲一笑,但这谜底怕是会让所有人失望。 “我不需要其他的选择。”卡洛斯忽然垂下眼。 “嗯?”伊尔疑惑地转头。 “除了殿下,我别无归所。” “又来了……”伊尔无奈地抓抓头,手却被人一把握住。 她愣愣地看着卡洛斯那双认真到诚恳的碧眸,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虽然不知道殿下在为什么烦恼,但在我心里,伊尔可以永远是伊尔。”卡洛斯慢慢把脸颊贴上掌中柔软的小手,“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成为殿下的龙骑士,这个请允许我保守秘密,不能告诉殿下。” 因为告诉了殿下,也许就要被殿下厌弃了。 厌弃那个卑鄙又狡猾的自己。 伊尔看着雪发绿眸的少年乖巧地偎在自己的手心,漂亮的五官在星夜下是如此夺目…… 她仿佛受到了蛊惑,突然眨了眨眼,“卡洛斯,我可以亲你吗?” 少年的身体似乎在这一瞬间绷紧。 湖绿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少女已经踮起脚尖亲在了他的额头上,温热的气息一扫而过,柔软的银发发梢拂过脸颊。 带起一阵颤栗与悸动。 星夜下。 雪发少年捂着头顶窜出的狼耳猛地后退了一大步,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而他对面的少女则晃着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 撞破 两年后。 “……因此魔物之潮战后,人类各个王国之间成立了联盟,以打击时不时出现在边境线上的魔物,而作为中心王国的神圣艾泽维斯,不得不每年派出大约叁成的兵力驻守永昼之地。” 讲台上,面容严肃的女教员合上厚重的《帝国简史》,眼睛忽然微眯。 “伊利格尔坦小姐。” 教舍内的学生纷纷停下笔,回过头去看坐在窗边角落上的那个人。 那人正捧着教材书,整张脸埋在书后面,完全看不清面容。 女教员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伊利格尔坦小姐!” “在。”随着嘭的一声,一张明显带着困意的年轻面孔出现在倒下的书本后头,她甚至还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欠。 教舍内顿时传出细细的抽气声。 教员的额头迸出一条青筋,她忍耐着脾气半挑了下眉,“伊利格尔坦小姐,想必你对这堂课的内容已然了如指掌,才有闲暇去会见梦魇之神。那么就请你来回答一下永昼白墙的战略意义吧。” 伊尔湛蓝的眼眸中还残余着一丝迷茫,她下意识地‘啊……’了声。 趁着底下人议论着看好戏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西玛小声地提示:“抵御魔物……” 伊尔抓了抓银色长发,“我觉得永昼白墙没什么战略意义。” 西玛倒。 教员差点把教杆撅断。 而某个当事人还浑然不觉。 传闻魔物是从黑暗中孽生的物种,因此它们唯一惧怕的就是光明的力量。女神怜悯被魔物残害的人类与兽族,就在古泽尔大陆的最高峰乌布利兹留下了唯一神迹修沃之眼,它散发的白光在山脚形成了一片保护屏障,也就是所谓的永昼之地,被驱赶至黑暗森林的魔物无法突破,后来人类为保安全,还在这里铸造了永昼白墙。 伊尔挠挠脸,“魔物只是不能突破永昼之地,并不是不能突破白墙吧,一旦修沃之眼失去力量,我不认为永昼白墙能起到什么抵挡作用。这样看来,白墙阻挡的究竟是魔物还是人类都有待商榷,又何谈战略意义呢?” 女教员和一众学生惊愕地看着站在角落里的伊尔,一时间鸦雀无声。 “荒、荒谬!”女教员突然把厚重的书本摔在讲台上,“伊利格尔坦,你这是压根没有听课吧!” 伊尔心虚地呃了声。 教员暴跳如雷,“伊利格尔坦,这学期我这门课的学分你别想要了!” 咚咚的下课铃敲响。 西玛抱着书叹了口气,“伊尔,你还是这么乱来,万一这学期学分没有修满可是要留级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伊尔抻直手臂伸了个懒腰。 两人并排走在走廊上,身边来往的学生和她们穿着相同的白金制服,胸口镌着同样的蓝底金盾徽章。 几年前的分院仪式,伊尔和西玛理所当然地进入了青铜学院,亚当则去了黑铁学院,几个分院之间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平时在餐厅以及大课上还是能经常见面的。 这时,在通往空中餐厅的公告板前传来一阵熙攘。 “啊,是前阵子考的军事理论成绩出来了,走,我们快去看看。” 伊尔无奈地被西玛拖到展板前。 西玛个头娇小,踮着脚尖也看不清,17岁的伊尔却已有168的个头,她凭借着比一般女性要高挑一些的身量很轻易就看到了公告栏上的成绩。 军事理论课是全校统考,不分学院不分年级,因此没有一点悬念的,以满分位居第一的是被誉为历届以来的全科天才卡洛斯,第二名则是波吕斐。伊尔扬起嘴角,都能想到他这个‘万年老二’气得脸色铁青的场面了。 这两年青铜学院内的学生自发形成了索伦派和莱恩派,两派斗得难舍难分,但不管怎样,波吕斐总是棋差一招。 奥尼尔大公家的兄弟俩费尔多南和伯克并列第叁,亚当和西玛都不擅长理论课,因此拿了个中等的成绩,而自己则是万年不变地骑在及格线上。 圣克鲁斯规定每一学期学生都必须修满一定的学分,除此以外如果有哪一门挂科则直接留级,卡洛斯等人一度很担心伊尔,但这人偏偏每次都能踩着及格的门槛顺利升上去。 “啊,及格了……”伊尔心满意足。 “这其实也算一种本事吧。”西玛看着伊尔,无奈。 “咦?”伊尔突然注意到一个名字,就缀在前十名的地方——艾琳娜.奥古斯都。 伊尔想起那位棕发红眸的怯懦少女,摸摸下巴,艾琳娜的成绩意外的很不错,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看见她的名字出现在前十名之列了。按照这样一个稳定的发展趋势,是能拿到优秀毕业生的荣誉的吧,那这样她的处境会不会好一点呢。 这两年大家都忙于学业,作为拱卫王室而存在的青铜学院,无论是理论考试还是演武竞技的课程一直是叁大分院里最繁重的,因此这几年她也只是在教舍里和艾琳娜匆匆打过些照面,她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低垂着头不太爱说话,但精神气明显好了很多。 应该是没再遭遇那些过分的欺凌。 “西玛,伊尔!”亚当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原来刚才他就挤在人堆里,只是人太多她们没注意。 “你也下课了?”伊尔看他臂弯里挂着制服,上身的汗衫洇湿了一片,亚当的个子已经很高了,加上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一口白牙,像是太阳般蓬勃。 西玛却板着脸让他赶紧穿上衣服不要感冒。 “天呐西玛,你怎么越来越像我老妈了……” “你!” 叁人打闹着来到餐厅,西玛忽然被一个男生给拦住了。 “格、格尔特小姐,请你收下。”男生涨红了脸,捏紧了手里粉红色的信封。 男生胸前挂着白银之月的徽章,是白银学院的学生。 亚当立刻吹了声口哨,勾住西玛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看来我们西玛的诱惑力比女神还大啊……” 伊尔顺着脸色红润呼吸急促的男生目光一看。 噢,确实。 这几年正在生长发育期的大家都有了明显的变化,西玛个头娇小,容貌秀丽,是一眼看起来就很乖的淑女,但第一眼见她的人往往很难发现这点。 伊尔视线扫过西玛快要把衬衫撑爆的胸乳以及那挺翘的屁股……嗯,这确实很难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脸上。 伊尔顺势看了下自己的胸。 也算正常啦。 直到今年,伊尔的个子才算堪堪停下了猛窜的势头,但她已经要比周围的女生高出一截,加上常年穿着修身的制服长靴,银发高束的蓝眸少女腰细腿长,胸部饱满,比起装在油画里的绸缎贵女,她更像裱在大厅里的骑士画像。 “西玛,你就答应人家吧,看在他都放弃了侍奉神的份上……” 亚当悠悠的打趣还没说完,忽然嗷了一嗓子。 西玛气得脖子通红,狠狠踢完他一脚,扯过伊尔就走。 “噢……我说错什么了吗?”后头亚当抱着腿连连哀嚎。 西玛双眼通红,“浑蛋……笨蛋!” 伊尔歪了下头:“?” 坐在位置上的西玛愤愤道:“他简直就是个白痴!” 伊尔吸溜着果汁,这点她赞同,“不过你干嘛踢他?” “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西玛气嘟嘟道:“伊尔你想想,要是你看见有人给索伦学长送情书,你是什么心情!” 伊尔奇怪道:“很正常啊。” 西玛一噎,正要再说,就见伊尔朝不远处努了努嘴,“那不就是吗?” 西玛回头一看,隔着一扇玻璃花窗的庭院内,羞涩紧张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朝面前身材笔挺的雪发青年递出了精美的手作巧克力。 伊尔搅拌着手里的饮品,很是忧愁,“哎,卡洛斯什么时候能变聪明点,东西不要可以给我啊,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西玛看着一脸可惜的伊尔,险些违背淑女的规训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啊,都是白痴呢。 对于学院里互相告白这种事,伊尔已经司空见惯。 兽族有固定的求偶期,但对于人类来说,似乎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是发情期。 只不过为什么她每次都这么倒霉,总能在想要休息的时候碰到点事情。 听着底下空教舍内传出的阵阵粗喘声,屈腿躺在房上的伊尔无奈地摘下盖在脸上的书。 正想离开,一道熟悉的嘶哑怒吼将她的步伐牵住。 “滚——” -- 威胁 昏暗寂静的弃置教舍内。 喘息不断的金发男生像是一头困兽,冒火的嗓子眼不断喘出如火的气息,汗水像雨一样打湿了金子般的头发,身下的器官却胀痛难忍。 波吕斐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学长……”捏着衣领的女生刚出声。 伏在地上的男生猛地抬起眼,野兽般的暗金色瞳孔充满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她的喉咙。 女生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但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 她犹豫着往前迈了一步,解开第一颗纽扣。 从见到眼前这人的第一面起,她就喜欢上了他,喜欢他的傲慢强大,喜欢他的不可一世,比起永远像月亮一样冷冰冰的索伦学长,眼前这个人就像太阳一样不由分说地闯入了自己的世界。 女生目带迷恋地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摸这份灼热的温度。 被绑住的波吕斐厌恶地撇开头,他眼中腾起嗜血的光芒,“我会杀了你。” 女生伸出的手一僵,因为男人毫不掩饰的杀意。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只是个从附近城镇来的男爵之女,本来就是为了结识大贵族才进的圣克鲁斯。但眼看着就要毕业,一无所获的她就要被家里卖给王都的一个伯爵,听说那个人已经五十岁了,还有过叁任夫人,与其被皮肉松弛的白胖老男人压在身下,不如将自己献给喜欢的人,就算对方会恨她,但她也能在他心里占点地位吧,以后就算是成为情妇也可以。 更何况,女生压根不信波吕斐真的会杀了自己。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上钩。 明明只是撒了一个小谎,就把他骗过来了。 听说是那个伊利格尔坦找他,他就过来了呢……虽然学院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势如水火,但女生眼里却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现在放开我,我还能留你一条命……”被绑缚在椅子上的男人胸膛起伏不定,为了克制药性,他咬破了嘴,血色淌过殷红薄唇,更添艳丽。 波吕斐现在的意识不够清醒,身体却足够难受,这个女人对他用的药是专门对付兽人的,平时他对这些旁门左道不屑一顾,这次却是吃够了苦头。 脑袋发胀混沌,喉结无意义地滚动着,企图分泌唾液来滋润快要燎着的嗓子,波吕斐猛地低下头,湿透的金发顺势垂下,遮挡住了他已经变成竖针的瞳孔。 这个蠢货! 他紧攥住手。 用药物强行唤醒兽人的情欲,是很容易让它们失控的。因为伴随情欲到来的就是杀戮的欲望,一旦他在这里失控变身,那眼前这个洋洋得意的白痴将会被第一个杀死,他自然不会对这人的血溅当场抱有什么悔悟,但自己冲出这教舍后的结果就不堪设想了。 为了度过成年后极其危险的发情期,来到艾泽维斯的兽人都会携带抑制剂,或者尽快找到固定的伴侣,但向来骄傲的王城幼狮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发情期竟会来得这么屈辱! 波吕斐一想到父亲脸上严厉的失望神色,不禁紧抿住嘴。 正因为兽人发情期的危险性,此时在窗外看了很久好戏的伊尔终于动了。 就在教舍内的女生张开腿坐上波吕斐的身体时,一本天外飞书砸了过来。 她懵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就是一痛。 正沉浸在消极低迷情绪里的波吕斐只听得一声巨响,再抬眼,身上已是一轻。 伊尔拖着晕过去的女生,嘟囔道:“我觉得这姑娘需要去外面的喷泉池里清醒一下……” 说罢,她对惊愕的波吕斐露出一排白牙,“当然,你也需要。” 搬运完闲杂人等的伊尔拍了拍手,踏进教舍,向绑在角落里的暗影走去。 她半蹲下身,撑着下巴笑眯眯道:“真是狼狈呢,波吕斐……” 过了很久,坐在地上的波吕斐都没有声息。 伊尔疑惑地眨眨眼,要不是他的喘息越来越粗重,她会以为他也晕了过去。 谁都看不到将脸藏在阴影里的波吕斐攥得拳头关节泛白。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这个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却被自己最不想见的人看到了! 伊尔歪头注视低垂着头的波吕斐,觉得他此刻很奇怪,从小到大他们每次见面都是针尖对麦芒,这人也总是斗志昂扬得可怕,似乎从没见过他退缩呢。 不过她总算知道今天上午在展板前为什么没看见他了。 “噢,忘了跟你说,今年你又是第二名哦。”伊尔突然道。 波吕斐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吼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 伊尔懒懒摊手,“总算恢复劲头了,我还以为你被药傻了。” 波吕斐一愣。 伊尔方才一进来就闻到了烈性药物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些甜腻的催情剂,后者她不熟悉,但前者她在索沃克可是见识过的,怪不得一向嚣张霸道的波吕斐也会中招。 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伊尔也不再扯皮,私人恩怨先放一边。 “喂,那你这个要怎么办?” 伊尔湛蓝的眼眸瞄向波吕斐校裤上顶起的一大坨,眼神认真的仿佛学术探讨。 波吕斐从未如此囧过。 他暗咬着牙,偏头喘气,“松开我。” 伊尔噢了声。 她好歹也是人体生理课及格的人,所以……“你要做那个事吗?” 波吕斐红着脸炸毛,“烦死了你,快点滚出去!” 被宿敌看到勃起就算了,难道还要他亲口承认自己要撸嘛! 但伊尔却瞬间不高兴了,她微眯起眼,“喂,小狮子,你好像没搞清楚现在自己的情况啊……”竟然还敢用命令的口吻和自己说话。 波吕斐愣怔地看着突然变色的伊尔,只听她悠悠地开口。 “我大可以等你变成发情的狮子出去溜达一圈然后再让卡洛斯把你打倒,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你的腿关进笼子,只是这样的话你大概没办法在圣克鲁斯待到毕业了。” 波吕斐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是人吗?” 伊尔理所当然,“不是啊,你第一天知道?” 他们打小明争暗斗了那么多次,自己可没那么好心帮他。 “不过要我帮你也可以。”伊尔摸着下巴,终于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她竖起一根手指,白牙差点闪瞎了波吕斐的眼睛。 “我要你从现在开始直到毕业都听我差遣,帮我带饭,帮我跑腿,代我写作业,哦,还有考试传纸条,怎么样很简单吧?” “你做梦!”波吕斐几乎在伊尔话落的刹那咆哮道,他简直被气得下面都不疼了! 伊尔用一根手指堵住耳朵。 这人真是没一点中药的意思,还是很威风嘛。 当然,更威风的是…… 伊尔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已经急不可耐的小波吕斐。 波吕斐忽然腾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伊尔撑着膝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被反绑住双手的波吕斐。 不得不说,那个女生绑人的手法很有艺术特色。身形高大的男生被捆在桌角,白金制服散落在一旁,内里的衬衫被扯开了几颗扣子,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红潮和汗水从他的脖子开始往下蔓延。 男人汗湿的金发贴在鬓角,眉形英挺,还淌着血的唇角殷红艳丽,而那双明亮危险的暗金色眼眸正警惕地看着她这个不怀好意的人。 这是伊尔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宿敌,她发现其实波吕斐还是蛮英俊的嘛。 这么想着,少女抬起修长的腿,一脚踩在他昂扬的部位上。 波吕斐瞳孔猛地放大,倒抽了口气。 冰冷坚硬的靴底贴着单薄的校裤在他最脆弱的地方碾了下,骤然加重的力道瞬间迫使他弯腰俯首。 几声闷哼从喉咙里逸出,汗珠不要命地滚滚落下。 一半是痛的,一半是爽的。 “你……死定了……”波吕斐痛苦地皱眉。 “喔,这可是谋杀王女的言论,被人听到可不得了。”伊尔踩着男人的胯下,倾身上前,“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机会只有一次哦。” 少女银发的长发拂过他汗湿的脸颊,像是绸缎一样冰凉。 波吕斐知道自己已经支撑到极限了,腹部火烧火燎的,像有一团火在烧似的,伊尔粗暴的动作不仅没能让这躁动消停,反而这团火焰变本加厉。 再不释放恐怕真的会失控变身,那样事情就闹大了。 而就像伊尔说的,她之后真的会让卡洛斯.索伦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打自己一顿,那样的屈辱再来一遍还不如让他去死。 终于。 权衡利弊之后的年轻狮子慢慢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我答应你……” 伊尔勾起嘴角,“你说什么?” 波吕斐险些将一口白牙咬碎,金眸中燃起熊熊火焰,“我说我答应你!” “好的,成交!”伊尔瞬间放开脚,波吕斐却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真是疯了。 伊尔喜滋滋地蹲下身,给波吕斐解绳索,还不忘叮嘱,“这可是堵上家族信誉的承诺,你可不准出尔反尔……” 坚韧的绳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怪不得波吕斐竟然挣不开,伊尔捣鼓了阵,最后不得已动用力量将绳索切断,因为没掌握好力度,风刃在他线条紧实的臂膀上划出了一线血色。 呃…… 伊尔装作无事发生般帮波吕斐扯开断绳,“我会在外面帮你放风的,放心没人会知道你在干……” 话音未落。 胳膊突然被一双汗津津的有力大手紧紧攥住。 低垂着脑袋的男生喉结倏然一滚,“你不会以为这就是帮我了吧?” 伊尔:“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景象就已天旋地转。 出笼的猛兽露出獠牙,危险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伊尔看着压在她身上的波吕斐,咽了下口水。 -- 占有(波吕斐微 χyūzнaiшū.iл “伊尔去哪儿了?” 西玛张头四望,正撞上迎面走来的卡洛斯。 “发生了什么事?”男生低沉的嗓音从身旁传来,雪白的长发束在脑后,肤色是冷调的白,湖绿色的眼睛像是最漂亮的宝石——然而就算卡洛斯.索伦的五官俊美得偏向女性,因其高大的身材和冷酷的气质,也没人会错认他的性别。 “下午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可伊尔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睡觉去了,可能是睡过头了。”西玛担心道。 卡洛斯:“我去找她。” “可是你……”西玛话没说完,眼前人就已经走远,她讷讷说完,“可是你不也会迟到嘛。” 她叹了口气,也就是和伊尔混久了,她才知道在别人看来高冷不苟言笑的索伦学长……其实只是呆萌而已。 午后,鸟鸣啾啾的空教舍内。 男女压低的嗓音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传出,暧昧得比春光更令人脸热。 “我跟你说我可是亏大发了!” “……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不说话多无聊啊,话说你有完没完啊,怎么还来?” “你以为我愿意……”ыxs❶.Ⓒom(blxs1.com) “好了没?快点!”女声逐渐不耐。 “嗯……哈……你再摸一下,用力点……” “啧,我手很痛啊!都要破皮了唔……唔唔……里干嘛捂我嘴!” 教舍内男生跪在地上,一手捂住少女讲个不停的嘴巴,一手攥着她的手快速在身下动作着。 他解开了衬衫的全部纽扣,露出发达的胸肌以及八块结实的腹肌,暗红色的乳果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胀成硬块,没有全部脱掉的长裤松垮地挂在胯间,金发凌乱,仔细看那张潮红情动的俊脸上还挂了些彩,好像是被谁糊了一爪子。 伊尔怒瞪着身上这头发情的野兽。 她的手被波吕斐强势地攥住,握在他怒张的性器上。 粗红的肉棍生满肉芽似的倒刺,像有密密麻麻的小钩子在剐蹭娇嫩的掌心。 伊尔觉得自己的手心快要烧起来了。 “呜呜呜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她被人捂住了嘴,蔚蓝色的眼睛溢满愤怒。 波吕斐艰难压制着不断挣扎的伊尔,大口粗喘着不想回答。 他睁开汗湿的眼睛,视线黏连在身下少女鼓起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上,疯狂吞咽着口水,发红赤裸的眼神像极了某种贪婪的兽,手下动作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顾已经破皮的地方,粘稠的清液不断从硕大的顶端甩飞。 与其说在发泄,更像是一种酷刑。 而伊尔百无聊赖的翻白眼行为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雄性尊严。 下腹的火焰越堆越高,将要达到临界点时,仿若本能,波吕斐放开捂着伊尔嘴巴的手,忽然扯开她的衣领,俯身叼住了她的后颈肉。 伊尔哀叫一声。 一脚还没踹出,双腿忽然被人抬高扯开,一根粗硬滚烫的悍物猛地拍打在她的小腹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啪嗒声,紧接着那玩意就冲进了她腿心猛烈冲撞起来。 伊尔的腰差点给他干断。 波吕斐握着少女的双膝像发了疯一样的顶送,最后在一声低吼中将股股白浊激射在伊尔的两腿之间。 伊尔的脸瞬间绿了。 她猛地推开身上的男人,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嘛!” 波吕斐猝不及防地被她推倒在地,腿间射完精的大家伙沉甸甸地垂下脑袋,他看着一边怒骂一边找东西擦裤子的伊尔,已经恢复正常的金眸里还残存着一丝空茫。 “很脏的啊!”伊尔只能庆幸西玛老在自己耳边唠叨淑女应该随身携带绢巾之类的话,她翻出外套里的丝巾揩拭着湿漉的裤子,搞成这样她要怎么见人啊。 波吕斐见她怒气腾腾的样子,下意识地张嘴,“对不起……” 他当然知道发泄情欲有一种更好的方式,但两人打小的不对付几乎让他们同时否认了这种可能。就算是抓着伊尔的手自渎也不过是出于报复的心态,但波吕斐没法解释刚才的失控。 刚刚那种压抑不住的心悸让他自己都害怕。 草草清理了下的伊尔摸了把后颈,嘶了声。 波吕斐视线转移到少女白皙颈脖后的红色牙印,那仿若占有式的标记让他突然呼吸急促,而心口再次响起的擂鼓般心跳让他惊慌地压了下胸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药物的后遗症吗? “喂,你口水没毒吧?”伊尔嫌弃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伊尔见波吕斐依旧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啧了声,“除了之前答应我的条件,你还必须赔偿给我医疗损失费,我可得去医护站看看。” 嘟囔完,少女就丢下沾满污渍的巾帕抬脚离开了。 * 卡洛斯在学院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伊尔的踪迹。 难道她去黑铁学院了? 正在这时,亚当和西玛匆匆跑来告诉他,说伊尔向学院告了假,已经回去了。 总督府的浴池又宽敞又温暖。 盥洗完的伊尔散着长发,从浴池里浮出,抹了把脸。 舒服了。 她随意地披上睡袍,任一头滴水的银发将衣襟打湿。在班纳的威胁之下,伊尔总算是留长了一头银光闪闪的长发,她刚打开门,就和呼吸略急的卡洛斯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是一愣。 “卡洛斯?”伊尔后知后觉地想起,下午光顾着和波吕斐那混蛋生气,忘记通知卡洛斯一声。 而卡洛斯则是在浑身冒着湿气的伊尔面前愣住了。 刚出浴的少女穿着贴身的绸缎睡裙,侧拢在一边的银色长发将胸口打湿,隐约勾勒出饱满的胸部曲线,而某人还浑然不觉地歪头看他。 卡洛斯猛地后退了一步,压低卷翘的淡色羽睫,似有些慌张,“伊尔……怎么突然回来了?” 伊尔故作淡定地喔了声,随口瞎编道:“中午好像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有点不舒服……” 卡洛斯登时抬起眼,关切道:“现在呢,还疼吗?” “没事啦,去医护室看了下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伊尔笑嘻嘻地想拍下卡洛斯的肩膀,却发现成年的卡洛斯比她高出了一截,只能讪讪地放下手。 卡洛斯思忖。 伊尔很少会这样不打招呼地乱跑,下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又是什么事呢? 就在这时,雪狼族非同寻常的敏锐嗅觉让他捕捉到了伊尔抬起的手上有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 雄性的气息。 卡洛斯愣住了。 他不着痕迹地动了下鼻子。 就算经过洗涤,但那种浓郁而极具攻击性的气息依旧无法完全抹去,像是占有又像是标记,不是日常接触能沾染上的,而且……似乎是很熟悉的味道? “是不是要开饭了?我都闻到香味了……”伊尔夸张地抽了抽鼻子,没看到卡洛斯在她身后瞬间将绿眸竖直! 伊尔的颈脖后面有个印记,一个浅浅的、肉色的牙印。 是猫科动物发情交配时叼咬后颈留下的。 而那股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熟悉的味道,是……卡洛斯胸口快速起伏了一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紧紧攥起手。 —————— 波吕斐不是男主,因为他想在上面(狗头。 -- 发情 夜晚的莱恩公爵府邸,灯火通明。 波吕斐双臂赤裸地搭在浴池边上,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笃笃的叩门声传来。 波吕斐脸上盖着毛巾,“进。” 西装革履的管家手中托盘上有一杯透明的药液。 “我说过了,不需要。”波吕斐仰靠在浴池里,没有动作。 管家看了眼身后两个女奴,两人立刻俯首帖耳地退下。 “少爷……”管家刚开口,就被波吕斐打断,嗓音不耐,“就是个意外,这种小事也要报告给他嘛!” 管家像是没听出波吕斐的烦躁,“那么那位男爵家的小姐?” “你看着办,我不想再在学校里看见她。” 管家点了下头,留下托盘后就带上了门。 波吕斐扯下脸上的毛巾,看着雾气氤氲的浴室,金眸中似乎还是有些失神, 他的视线落到一旁折迭整齐的浴袍上,那旁边,还有一块清洁干净的女士绢巾。 波吕斐伸手将绢巾攥在手里,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双讨厌的蓝眼睛,正得意地嗤笑着自己。 “伊利格尔坦……” 波吕斐喃喃道。 他从小就讨厌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莱恩小少爷,请在此稍等。”通报的侍女离开后,年仅五岁的波吕斐无聊地坐在石凳上等着父亲从冰堡的会议室出来。 庭院里的花正开得绚烂,空旷的草坪上却没有任何的装饰,这样的景致还没有公爵府的华丽。 穿着复古衬衫和条纹背带裤的小少年无聊地托起下巴。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草坪上滚了过来。 那是个穿着象牙白蓬裙的包子脸女孩,身后拖着条圆滚滚的大尾巴,头上还顶着两个犄角。她可能是走得太急,一个没注意就被自己的尾巴绊倒了,一路滚到波吕斐的腿上。 波吕斐惊异地看着她,女孩抬起满是草屑的小脸,亮银软发在头顶扎成两个小啾,一双眼眸在阳光下蔚蓝如海。 他一下子看呆了。 “你……” “你谁啊,没看见有龙滚下来了吗?起开!”他刚开口,女孩比他还凶。 她气势汹汹地挥开了他,圆乎乎的身子往石桌下面挤,那条摆动的大尾巴不时扫到波吕斐的腿上。 白滚滚的龙尾上缀满了蓝色的圆点,又软萌又可爱,波吕斐没忍住戳了下。 谁成想女孩立刻嗷了一嗓子,把他扑进了一旁的草丛里,“你个臭小鬼,谁准你碰本恶龙的尾巴!” “放、放手!”波吕斐被她圆滚滚的小身子压着在草堆里翻滚。 直到傅姆们赶来,才把灰头土脸的两人从草丛里拉了出来。 “哧——” 躺在浴池里的男生蓦地发出一声笑。 从小就跟野猴一样。 波吕斐眸色渐渐沉淀,那个记忆里蛮横霸道的小王女逐渐变成腰细腿长的骑装女郎,她带着嘲弄的笑意俯下身,白色手套挑起他的下巴,高扎的银色马尾像冰冷的刀锋刮过他滚烫的面庞,如同恶魔般低语。 “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 少女诱惑的吐息似乎吹进了耳道。 波吕斐抬起手臂挡住脸,另一手攥着丝绢深入水中,呼吸逐渐急促。 “哈,真像发情的畜生……” 滚烫的水珠沿着他健壮的胸肌线条淌下。 * 因为波吕斐破天荒地请了两天假,学院里平时被他欺压的同学立刻额手称庆。 “那个波吕斐居然没来上学……”西玛压低了声音。 伊尔转着笔,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 卡洛斯却沉默地看着伊尔,险些捏断了手里的笔。 但俗话说山中无虎猴子称王,一个斜挂着书包的光头男生刚进教舍就将后排一个女生的桌子给踢翻了。 “喂,我说你是没长眼睛吗,这个位置是老子的!” 书本文具散落一地的女生捡东西的手一顿,她迟缓地小声回答道:“我并不知道……” “所以说你没长眼睛啊!”光头男生一脚踩在女生的课本上。 突然,一道懒懒的嗓音从旁边传来。 “我说,你是不是太吵了?” 伊尔双臂后撑在课桌上,修长双腿交迭伸长,她扭头朝光头男挑衅地扬了下眉。 “你……”光头男刚想说话,就看见伊尔身边卡洛斯幽幽的眼神。 差点忘了,这节是全年级一起上的政论通识课,所以那个卡洛斯.索伦也在这里。 光头男悻悻放下手,威胁道:“你给我等——唔——” 他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就从后面猛摁住了他的后颈。 “等什么啊?” 光头男吃痛地捂着头,“老大?”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教舍内的波吕斐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滚。” 消失了两天的波吕斐依旧张扬霸道,一进来就霸占了一排的位置,他上身穿着白金制服,却故意不扣里面衬衫的扣子,起伏的肌肉线条从缝隙里充满诱惑地透了出来,身后两个身材火爆的学妹一左一右地给他拉开椅子擦桌凳。 伊尔这才发现教舍外已经聚集了一圈‘慕名而来’的女生。 “啊啊,是莱恩学长和索伦学长!” “两大男神同框啊!” “我也想上政论课了呜呜……” 伊尔眼角跳了跳。 波吕斐看了眼伊尔,故意咳了声,伊尔却像没看见他,俯身帮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女生捡起书,“你没事……咦!艾琳娜??” 棕发红眸的女生抬起头怯怯地朝她笑了下。 伊尔惊讶,刚才没注意,这才发现这位被欺负的女生就是许久不见的艾琳娜。 她的身形依旧偏瘦,棕色的头发已经够绑起低低的马尾,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雨洗般的红色眼眸。 就在这时。 一道严厉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梅耶夫人是青铜学院主管风纪的教导员,她本来正在教舍外巡视,听到嘈杂被吸引了过来。 见她出现,本来还在看热闹的学生瞬间作鸟兽散。 “又是你,伊利格尔坦小姐。” 梅耶夫人穿着严谨保守的高领衬裙,一张高颧骨的面孔刻板而严肃,大家都说她刻薄得就像上个世纪的修女。 “想必在卡斯特洛一定没人教过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淑女,还有你,艾琳娜殿下。”梅耶看着蹲在地上的艾琳娜,皱起眉,“您不该将皇室的颜面抛之脑后,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 伊尔啧了声。 西玛忙拦住她,“梅耶夫人,想必您误会了。”她有些不忿地指着一旁幸灾乐祸的光头男生,“是他先将艾琳娜的东西打翻在地的,伊尔只是出手相助,大家都看到了!” 梅耶打断她,目露不赞同,“西玛小姐,作为一个淑女怎么可以随便指责一位男士,还大吼大叫的,这简直太粗鲁了!你难道以后也要和自己的丈夫这样没有礼貌地说话吗?” 西玛被噎住。 “就是,女人就该闭嘴!”光头男生朝西玛咧嘴一笑。 伊尔凌厉的目光射向他,光头男生立刻哆嗦了下。 “行了,这次要扣多少分,直接扣就好了。”伊尔将西玛和艾琳娜挡在身后,抱起双臂,“只是这件事和她们两个都没有关系,你要扣就都扣我头上。” 梅耶夫人气得脸色胀红,“你、你还敢顶撞,简直没有一丁点淑女的品德,噢老天,将来谁会娶这样的妻子?!” 伊尔掏掏耳朵,刚想说自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妻子,历来只有她娶王夫的说法。 但还没开口,卡洛斯就已经挡在了她跟前。 他有礼地对梅耶欠身,但那双向来平静的绿眸却看着让人有点发寒。 “梅耶夫人,我想学院制定风纪律令是为了规束所有的学子,而不是为了偏颇地裁定女士们的言行。” 梅耶夫人一看是他,脸立刻就变得又红又白。 “就是就是……” “不愧是索伦学长!” 学院内人人都知道梅耶夫人向来对女学生十分严苛,而对男生们睁只眼闭只眼,对那些家世好相貌好的男生更是和颜悦色。 伊尔和卡洛斯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一旁的波吕斐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烦躁得要命,他扯了扯衬衫,“可真能说啊老巫婆,从刚才开始就叭叭地说个不停,还要不要上课了?” 教舍内因他的话语瞬间安静了下来。 梅耶夫人面色泛白步伐不稳地走出教舍,刚进门的政论课教员奇怪地看了眼她。 伊尔看着波吕斐,摸了摸下巴。 身边也响起阵阵窃窃私语,无非是惊讶波吕斐竟然会帮伊尔说话,他们俩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没在这时火上浇油地嘲笑一声就算不错了。 “好了安静,所有人把书拿出来翻到——” 重新安静下来的教舍内,卡洛斯深深地望了眼正盯着波吕斐的伊尔,握着书的指节泛白。 * 反常,太反常了! 西玛不可思议地看着桌上一堆精美的餐盒,“莱恩派的人怎么会来给我们送午餐?!” “还和我道歉了……”艾琳娜有点局促不安。 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艾琳娜,你得学会反抗,今天就算那个光头不来找你道歉,你也得打到他向你认错!” 艾琳娜愣愣地看着充满斗志的伊尔,西玛则扶额叹了声,“伊尔,除了你,这根本不可行吧。” 伊尔嘟起嘴,看了眼艾琳娜,“可以后我不在的话……” 艾琳娜急忙开口,“我会尝试的……”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会尝试去反抗的……” 伊尔笑露出一口白牙,“很好。” “那以后我们还能不能一起用午餐……”艾琳娜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是当然。”伊尔随手舀起一块补丁。 “所以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西玛古怪地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食物。 “放心吃吧。”伊尔神秘地挑眉,“这是交易。” “话说回来,卡洛斯呢?” 演武场。 “你到底诱骗殿下做了什么?” “哈?”走到一半突然被拦下来的波吕斐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人。 卡洛斯一双碧眸冰冷,“如果你再敢对殿下不敬,我会杀了你。” 波吕斐愣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这人在发什么疯。 他笑了声,“闻出来了吗?” 巨狼族超乎寻常的发达嗅觉让他知道这件事被发现是早晚的,但波吕斐打赌眼前人绝对不知道实情,不然就不会是这个神情来找自己了。 卡洛斯凝视着波吕斐脸上得意的笑,只觉得碍眼。 十分的,碍眼。 “果然是狗鼻子,那你也该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吧。”波吕斐坏坏地牵起嘴角,故意把话说的暧昧不明,“说起来你也快到那个时期了吧?” 卡洛斯呼吸一滞。 波吕斐凑近他,眯起暗金色的瞳孔,“还真是护主的忠犬呢,巨狼族历代都是皇家骑士,效忠于卡斯特洛王族,可你卡洛斯是忠犬还是疯狗……可说不好。” 别有深意地丢下一番话,波吕斐撞开笔直矗立的人,扬长而去。 “哦对了,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可没有诱骗无知少女的爱好,是你的伊尔殿下主动要求帮我的,至于你嘛,你猜猜她会不会也帮你?” 波吕斐懒洋洋的话语刚落,肩上猛地搭上一只手。 一阵大力扣住他肩,紧接着,一记凌厉的肘击就破空而来。 “咳——” 猝不及防的波吕斐被揍了个趔趄。 他险险稳住身形。 转头吐掉血水,舔了舔后槽牙,“想打架,早说啊……” -- 秘诀 “什么?卡洛斯和波吕斐打架?”伊尔惊地从马车上一跃而起。 她看见班纳幽幽的目光,忙道:“不是我指使的!” 她说怎么一下午没看见卡洛斯,原来他找波吕斐干架去了。 可是,为什么呢? 卡洛斯自小就是内敛的性格,很少和人动手,除了小时候被她怂恿以外。 “两人一致的说辞都是在切磋。”可是切磋能切掉大半座演武馆? “院方决定让他们赔偿所有的设施损失费,还得禁闭叁天思过。”班纳摘下礼帽,“所以殿下,我想我们今天还是不要去总督府比较好。” 伊尔眼睛一转,“那不行,卡洛斯是我的龙骑士,他出了事我也得负责。” 班纳突然泪汪汪,“殿下啊,您终于长大了……” 伊尔:“好了好了,快走快走。” 此刻的总督府书房。 “对不起,母亲。”卡洛斯屈膝半跪在地,佩剑横放在身前。 席尔娜转过身,一双绿眸深沉冷淡,“卡洛斯,在入学前你承诺过什么?” 卡洛斯将头低下。 “我将恪守索伦一族的族训,谨言慎行,誓忠克己。” 席尔娜眯起眼,“那你又是如何做的。” 卡洛斯低垂着头,“……抱歉,母亲。” 席尔娜沉默地看着即使半跪着却依然笔挺的儿子,不知不觉中,幼狼已经长成,但她现在却不确定自己儿子尚且年轻的脊背能否担负起风暴与骤雪。 郁积之下,她忽然抵拳“咳咳——”了几声。 “席尔娜……” “母亲!” 席尔娜推开沃尔伏的手,“卡洛斯,在你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圣克鲁斯不是让你逞凶斗狠的地方,艾泽维斯更不是可以随意游戏的地界,你应当知道暗处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你。” 卡洛斯看着母亲严厉的神色,内疚地垂下眼,”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看来你不打算解释任何原因。” 席尔娜忽然道:“我应当说过,无法掌握自己的力量的人没有资格保护任何人。” 卡洛斯脊背一僵,猛地抬头,“母亲……” 席尔娜注视着惊慌之色溢于言表的儿子,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似是叹息了声。 “卡洛斯,你要记住,战斗永远不在眼前。” 卡洛斯愣怔地看着母亲,但一旁的沃尔伏已经疯狂向他使眼色。 “下去领罚。”席尔娜睨着还跪着的儿子。 卡洛斯失魂落魄地起身,“是,母亲。” 门在阖上的瞬间,席尔娜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让卡洛斯去当王女的龙骑士。 沃尔伏扶着妻子的肩膀,“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吧,你看你,又把自己气到了。” “你说的倒轻松。”席尔娜斜他。 沃尔伏蹲下身,“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关心自己的身体。” 席尔娜拂开他额前细碎的刘海,抚上男人右眼上那道细长的刀疤,忽而道:“我需要回卡斯特洛一趟,可能明年才能回来。” 沃尔伏没有多问,只道:“注意安全。” “不过,不去和咱们儿子道个别吗?” 席尔娜哼了声,“我还没有原谅他,这样冲动的性格如何继承巨狼一族。” 沃尔伏低笑着圈住妻子,“好了亲爱的,要是有人对你有所觊觎,我也会和毛头小子一样冲上去和他打一架的,这种事在男人的世界里可不能让步。” 席尔娜瞪了他一眼。 沃尔伏抱着妻子嘟囔道:“亲爱的,既然你都要走了,那今晚能不能多做一次,你知道的你每次离开我都很担心……” “混账……你,别,还有孩子们在家……” “哦亲爱的,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话说卡洛斯最近这么冲动是不是因为那个时期……哎呀,亲爱的,疼,轻点……” * 总督府地下演练场。 管家担忧地上前,“小少爷……” 卡洛斯仰躺在地大喘着气,抬起手臂遮住了脸,“别管我……” “是。”管家犹豫着退下。 褪去上衣的卡洛斯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一头雪发垂至腰间,右耳的蓝色耳钉衬着白皙的肌肤,更加璀璨。他急促地呼吸着空气,以滋润几近干涸的肺叶,谁都想不到他那张俊秀脸蛋下却有着一身漂亮的肌肉。 身体的疼痛是短暂的,但脑内声音的凌迟却持久。 “你究竟要像看守肉骨头一样将她看守到什么时候?” “她又不是你的女儿,难不成等她以后有了王夫,你也要在旁边看着吗?” 波吕斐的嘲弄字字切进肺腑,王夫两个字让卡洛斯觉得呼吸都在疼。 他早就知道的,他没资格管这些事。 不论是波吕斐还是谁都好,伊尔殿下……殿下和谁在一起都和他无关,他是没有资格的。 “哟,儿子,你是在哭吗?” 卡洛斯猛地挺起身,惊得失声,“父亲?!” 不知何时坐在擂桩上的沃尔伏斜过眼,“难为情哦,卡洛斯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居然还哭鼻子。” 卡洛斯忙窘迫地擦拭脸颊,却发现脸上只有汗水,他微红着脸,无奈,“父亲怎么来了?” “哎,这不是怕我愚蠢的儿子把自己练死。” 卡洛斯垂下眼,“是我惹母亲生气了,受罚是应该的。” 沃尔伏抓抓头,席尔娜压根没说惩罚什么,孩子老是这么实诚可不行,他干脆开门见山,“卡洛斯,你还想当王女殿下的骑士吗?” “当然!”卡洛斯想也不想回答道。 沃尔伏带着点坏笑凑近卡洛斯,“我的意思是,你甘心只当一个骑士?” 卡洛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他脸色爆红,遮住脸结巴道:“父父父亲!您在胡说什么啊?” 沃尔伏捶了他一下,“臭小子,和我还装。” 卡洛斯脸色红红的不敢说话,但沃尔伏哪还不懂。 “哎,想当年,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是对你母亲一见钟情呐……”沃尔伏感慨道。 卡洛斯却忽然垂下眼,他悄悄地攥紧手,像是在酝酿勇气,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呼了口气,失落道:“……可我不配。” 沃尔伏扬眉,“谁说的?” 卡洛斯一愣。 “王女殿下吗?” 卡洛斯立马摇头。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温柔神色。伊尔她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在圣籍殿堂的那一晚,隔着厚重的大门,他还是听到了,她说他很优秀。那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到的夸赞,不是小杂种和混血的怪物,她直率而坦诚的话语却教门后的自己瞬间心绪失常。 “既然王女殿下对你没意见的话,那不就没事了。”沃尔伏一摊手。 卡洛斯还是犹豫了下,“可是母亲……” 沃尔伏笑了声,“如果真的不想让你再充当王女的骑士,何必多说那一句话呢。” 卡洛斯眼睛一亮,“父亲,您的意思是……” “保护不只是暴力,席尔娜只是希望你能用正确的方式去保护重要的人。” 沃尔伏看着儿子呆呆的神情,却忽然敛了嬉皮笑脸,“可是你真的想好了吗,卡洛斯?” 卡洛斯知道父亲在问什么。 龙族高傲而多情,几乎没有固定的配偶,也看不上任何的种族,除非像梅贝特陛下那样找到命定者。不然,不说情人成群的塔萨殿下,就是不热衷于此道的瑟拉殿下也有着两个床伴。 而伊尔殿下马上就要进入成年期,她也会有自己的伴侣,而且不止一个。那么就算自己得偿所愿,巨狼族对伴侣的忠诚与独占欲望注定会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 可如果就让他在一旁注视着伊尔与其他人在一起,他知道那比分享爱人还要痛苦。 “我决定了,父亲。”卡洛斯忽而抬起眼,一双璀璨的绿眸坚决有神。 在伊尔殿下找到命定者之前,他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很好,不愧是我的儿子。”沃尔伏拍了下卡洛斯的肩膀,“我很看好你!” 卡洛斯像受到鼓舞一样,用力点了点头。 但他又有点迷糊,“但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沃尔伏附在自己儿子耳边,“你这样这样……” 卡洛斯惊了下,而后迟疑道:“这……真的可行吗?” “那当然,我就是凭这招追到了你母亲,你母亲当年可是高傲得和龙一样恐怖呢。”沃尔伏一撩刘海,友善地隐瞒了被席尔娜打断了叁次腿的事情。 “儿子,总之你记住,就四个字——死、缠、烂、打。” -- 禁足 ⅹyūzнaiшū.iп 伊尔回到总督府的时候,已近星夜。 到了总督府却没看见卡洛斯,找了一圈才发现他房间的门开了条缝隙。 “卡洛斯,你在里面吗?” “嗯。”熟悉的低沉嗓音从屋中传来。 “你怎么样,没有事吧——你……在干什么?”伊尔疑惑地看着背对她的人。 卡洛斯转过头,像是受惊般放下了撩起一半的衣服,但不妨碍伊尔已经看到了那底下充满力量感的结实胸肌和瘦削腰腹。 原来卡洛斯的身材这么好。 两人撞上视线,卡洛斯匆忙低下头,“我…我在擦药。” “你受伤了吗?”伊尔忙道。 卡洛斯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揪着衣角嗯了声。 “波吕斐干的?”伊尔皱起眉,说着就要出门,“我找他算账!” 卡洛斯忙拉住她,伊尔疑惑转头,却见卡洛斯垂着头,“擦点药就好了,但背上好像擦不到,伊尔可以帮我吗?” 最后一句话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卡洛斯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出来的。 伊尔愣了下,“噢。” 她坐在床畔,目光扫到卡洛斯攥紧的手,头顶升起一个问号。 今天的卡洛斯好像有点奇怪。 伊尔拿起药罐,却没找到棉签子,“我去拿个东西。” 卡洛斯一把拉住她,一张俊脸已经布满红晕,“殿下…殿下用手也可以。”看见伊尔惊讶的神色,他赶忙补充道:“当当然,如果您觉得脏的话……”Ыxs❶.Ⓒo㎡(blxs1.com) 伊尔打断他,“卡洛斯,不是说过不必对我使用敬语吗?”她用手沾了点冰凉的药膏,“而且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卡洛斯低头唔了声,没回答。 “衣服掀起来。” 卡洛斯身体一震,然后缓慢地抬起手,将衬衫纽扣颗颗解开。 衬衫从上身剥落至臂弯。 伊尔没想到这身整肃制服下的身躯竟是如此漂亮,男生垂顺的雪发拢在胸前,宽阔的后背肌群有着清晰的锻炼痕迹,只是…… “这疤痕……” 伊尔看见卡洛斯后背上有一条伤痕,伤疤呈浅淡的粉色,但周边不齐整的愈合情况也能让人想见当初的伤口之严重。 能把卡洛斯伤成这样的……“是小时候留下的?” 梅贝特说过,卡洛斯幼时在艾泽维斯曾遇魔物袭击,不管是脑袋还是耳朵上的伤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卡洛斯点了点头。 伊尔看着这道几乎贯穿整个背部的伤口,沉下脸,“真想把当初伤你的这只魔物大卸八块。” 卡洛斯听见伊尔这样说,不禁微微一笑,“已经过去了伊尔。” 果然,只有殿下永远不会嫌弃他丑陋的伤口,那时候也是,在他露出残耳时仍旧夸赞他的人,只有伊尔殿下。 伊尔情不自禁地抚上那伤疤,却忘了手指上还沾着药膏,微凉的膏体触到温热的皮肤,渐渐融化。 卡洛斯猛地一颤。 这是伊尔第一次给人上药,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她也是上过急救课的,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纤长的手指在宽阔的后背上描摹,带动温热呼吸逐渐往下,划过脊椎,最后来到窄瘦的腰腹,打圈揉弄。 伊尔奇怪,手下的肌肤怎么越来越烫。 她探头,“卡洛斯,你没有发烧吧?” 绷直身体的男人没有回应,在伊尔看不清的地方,雪发绿眸的卡洛斯用手捂着脸,通红的面色从修长手指间露出,他极力强忍才能控制自己不发抖。 听不到回应的伊尔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你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她还没寻觅到男人脸色。 忽然,卡洛斯一个转身,将人压在身下。 哐啷—— 瓷实的药罐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伊尔讶异地看着卡洛斯。 握着她手腕的男人身体似乎在轻颤,他伏在伊尔的上方,脸色潮红,头顶窜出的狼耳动了动,湖水般的绿眸浮现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就像是被谁欺负狠了一样。 “伊尔……太坏了。” 伊尔:吔?! 还没等她回过神,卡洛斯炙热的呼吸就贴上了她的脸庞。 “伊尔,我可以亲你吗?” 她星夜下曾问过的问题被人呢喃而出,反问给她。 伊尔望着眼前这双深邃温柔的绿眸,仿佛受到了蛊惑,愣愣地嗯了声。 下一刻,两片微凉的薄唇就小心翼翼地贴上了她的嘴唇。 伊尔看着卡洛斯近在咫尺的脸庞,不明白卡洛斯为什么要啃她的嘴巴。不过她好像见过许多学院里的小情侣这样做过,即使她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含义。 但过了很久,伊尔见卡洛斯仍是闭着眼贴住她的嘴唇不动,不由眨了眨眼。 卡洛斯小心睁开眼,就看见了伊尔一脸疑惑的神情,心里顿时一凉。 他急急后退,心绪起伏。 躺在床上的伊尔看了眼不知为何耷拉下耳朵的卡洛斯,忽然歪头道:“卡洛斯,你是想和我交配吗?” 因为从刚才开始,就好像一直有个东西在顶着她。 卡洛斯:“!!!” * “伊尔,你发什么呆啊?”西玛举起手在伊尔跟前晃了晃。 “噢,没什么。”伊尔回过神。 她忽然道:“西玛,你说人为什么要亲吻啊?” “那要分什么情况。”西玛随口答道,“我听说有的地方甚至把亲吻当作社交礼节。” “那要是卡洛斯亲了我呢?”伊尔眨眼。 “噢卡洛斯啊……啊?!”西玛猛地提高声音,“索伦学长亲你了!” 她刚说完,又立马收音。 幸好四周没什么人。 “他终于行动了——”西玛咕哝。 “什么?”伊尔疑惑。 西玛却突然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那个感觉啊……”西玛支吾着,直觉这不是一个淑女该打听的事情,但又耐不住好奇心。 “没什么感觉。”伊尔支着下巴。 “啊?” 西玛惊讶,而后又试探道:“那……讨厌吗?”难不成索伦学长一直以来都是单相思? 伊尔认真想了会儿,而后摇了摇头。 西玛舒了口气。 不讨厌就好。 她又兴冲冲地问道:“那索伦学长和你告白了吗?” “告白?” 西玛看伊尔神情,“不会……什么都没说吧?” 伊尔叹了口气,这就是她郁闷的原因,自从昨晚卡洛斯突然亲了她后,他就好像一直在躲她,今天一上午都没看到他。 可她却想不出原因。 西玛也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的是……”她突然拍了拍伊尔的肩膀,“不过这种事啊还是要当面问清楚。” “啊,问什么?” “想问什么问什么呗!”西玛给伊尔做了个打气的动作。 伊尔干笑一声,可还没等她走到卡洛斯的教舍,就迎面撞上了伯克一行人。 “哟,伊尔,院长正在找你呢。” 伯克脸上的笑容不怎么怀有好意。 * “什么,禁足在家?!” 青铜学院学生会议室内,亚当的嗓门极大。 “喂,我说你这家伙不是我们分院的吧。”伯克抱起双臂。 亚当:“啊,那又怎么样?” “好了你们俩不要吵了。”西玛分开两人,望向学生会副议长,“学长,这是真的吗?伊尔真的要被禁足检讨?” “嗯,这就是院里的决定。”费尔多南理了理资料,“伊利格尔坦,梅耶夫人向院方提交了一份报告,状述你屡次顶撞师长,目无法纪,所以院里决定给予你停学处分,在家思过叁天并提交一份检讨报告。” “可那件事大家都看到了,伊尔并不是故意的。”西玛急忙道。 了解了前情后果的亚当冷冷讥讽,“她就是在迁怒,不敢把怒火发泄在惹事者身上。” 波吕斐是莱恩公爵家的独子,梅耶夫人不敢把他怎么样,而'籍籍无名'的伊尔自然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都怪我,要是没有我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艾琳娜忧心忡忡。 而作为当事人的伊尔却很淡定,“和你没什么关系,禁足就禁足,我正好想放个假呢。” “你倒是乐观。”伯克冷哼。 西玛焦急,“伊尔,处分是要扣分的,万一不能毕业呢!” 伊尔耸肩,“不能就不能呗。”反正她毕业后大概就是回冰堡守着一大堆金币混吃等死,以实现上辈子的梦想。这么想着,伊尔摸了摸下巴,这么想着好像被退学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梅贝特估计会很失望。 伊尔突然犹豫了一下。 “喂伊尔,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亚当拧眉。 凡是进入圣克鲁斯的学子谁不想干出一番大事业,艾泽维斯并不限制女性的就业,除了很少有女生选择毕业后进入黑铁军团,其余学院的女生要么想从白银学院毕业后进入教会,要么想在青铜学院毕业后前往议会担任文职,再不济也是拿到圣克鲁斯毕业生的身份为进入社交界镀一层金。 伊尔望着几人诧异的眼神,摆了下手,“开玩笑的,能毕业当然最好,不然我可是凭白受了这叁年的苦。” “不过现在也是没办法的吧。”她摊了摊手。 “确实,除非梅耶夫人撤销对你的状告。”费尔多南看向伊尔,“不过好在有会长陪着你,禁足期间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情。” “卡洛斯?”伊尔惊讶。 费尔多南艰难地嗯了声。 “会长因为昨天演武场的事情,也被禁足了。” -- 魔盒 伊尔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和卡洛斯一起被处分。 这种感觉好像在补考现场看见了班上第一的学生……有点奇妙。 虽然她至今不知道卡洛斯为什么要和波吕斐打架。 “卡洛斯,你在吗?”伊尔敲了敲房门,却无人回应。 她不由有些气闷。 这家伙已经躲了自己一天加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又不见了人影。 伊尔眼珠一转,轻巧地跃出走廊尽头的阳台,顺着府邸的外壁爬到卡洛斯的房间。 她从窗外探出脑袋,“卡洛斯?” 回应她的是整洁而空荡的房间。 不在?伊尔挠挠头。 她扒开窗户,跃进房间。 屋子的主人像是很早就离开了,连床铺都是凉的。 这一大清早的他能去哪? 伊尔脚步一转正准备离开,脚下却忽然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俯下身,发现床下摆着一个箱子。 伊尔本没有过多注意,但箱口露出的一角书信却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种特别的绢纸,纸面像柔软的绸缎,边角上还有半个熟悉的镌花——那是卡斯特洛王室专有的印花。 伊尔一愣。 难道是自己几年前寄给卡洛斯的信? 她疑惑地拿出来一看,信封是卡斯特洛的王室专用,但寄件人却是……“梅贝特?”伊尔惊讶。 这是一封梅贝特寄给自己的信,其实这些年梅贝特隔叁差五就会给她寄送信件,顾念到她在艾泽维斯的身份,信一般是由总督席尔娜转交,但这封为什么会在卡洛斯这里,还放得如此隐蔽? 伊尔拆开信封,起首依旧是些无关紧要的夸张问候语,接下来……“我的小伊尔终于长大了,等你回到卡斯特洛,我决定再为你办场成年礼,典礼上顺便可以认识一些优秀的孩子……” 伊尔默念出梅贝特这封信的中心内容,翻过信纸,伊尔发现这背后还附着一张名单,上面都是卡斯特洛各族适龄的年轻小公子。 伊尔一囧,终于知道梅贝特在打什么主意了。 只不过,这封信已经是叁天前的了。 还有这些公子少爷的画像被谁涂掉了啊?完全不知道他们长啥样了啊…… 伊尔的目光不由转向床底的箱子,它就像一个魔盒般引诱着她。 仿佛里面有着什么不可窥探之物,既危险又吸引人。 终于,伊尔咽了下口水。 * 王都,邻近城门的西斯科区。 卡洛斯刚送别了父母,准备返程。 席尔娜将回卡斯特洛,而沃尔伏也有事要外出一段时间。 临走时,席尔娜看了眼儿子,嘱咐他好好照顾王女殿下,不可僭越。 卡洛斯后背一僵,有点不敢面对母亲质询的目光,沃尔伏赶忙插话进来,“卡洛斯,我们都不在的时候,你在殿下面前可要好好表现。”说着,向卡洛斯打了个眼色。 卡洛斯却低垂下头。 他觉得自己可能搞糟了。 心绪起伏地回到总督府,正在犹豫要是遇到伊尔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时,班纳却告诉他伊尔刚刚离开了府邸,说是要去同学那里。 卡洛斯一愣。 神思恍惚地回到卧室,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惊慌的目光探向床底的箱子。 另一头,格尔特子爵府邸。 “你们是魔鬼吗?叫我来就是为了这种事?”伊尔看着围成一圈的人,往后退了步,“我回家了——” 可她还没迈出一步,就被西玛拉住了后衣领子,西玛阴测测地压低声音,“伊尔,你不会想禁足的叁天完全不做作业吧?” 伊尔勉强笑了下。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谁放假了还写作业啊? 西玛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差揪着她的领子吼了,“最近的内容那么重要,要是你期末不及格了怎么办!” “我说西玛,我们放学后完全没必要来帮伊尔补课吧,她可是有索伦学长在身边啊。”亚当挠挠头。 西玛自然不能说伊尔和卡洛斯最近正在闹变扭,她口吻凉凉,“不想干的人可以退出。” 亚当立刻闭嘴。 艾琳娜攥着手,小心翼翼地上前,“伊尔,我可以把课本的笔记借给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伊尔看着垒成小山高的作业,欲哭无泪,“那真是太感谢了。” “不过现在时候还早,我们要不先‘玩’一会儿?”亚当指着西玛家阔大的练剑场,挑了下眉。 西玛鼓起腮帮子,还没说话,伊尔立马举手,“好好好,正好在晚餐前消耗会儿体力。”她转头央求西玛,“剑术课也是期末的考评科目,我们去练会儿吧。” 西玛叹了口气,“我去问父亲拿钥匙。” 几人迅速换好骑装,来到练剑场。 伊尔抓着剑,“说起来我们好久没切磋过了吧亚当。我可不会再像当初体训时那样输给你了。”伊尔勾起嘴角。 亚当嗯了声,眼中腾起相同的战意。 两人迅速来了几个回合,伊尔忽然歪头喊了声西玛,“西玛?” 西玛无奈,拿起剑走上前。 当初体训时西玛因为第一天的违纪罚跑而请了两天假,但随后她的表现却被阿巴斯诺教官夸赞了,西玛虽然力量不够,但反应却很灵敏。 艾琳娜看着训练场内你来我往的叁人组,垂下眼睛。 忽而。 “艾琳娜。” 伊尔不知什么时候从场中走了下来,“你不去练练吗?” 艾琳娜看着伊尔手里的剑,有些犹豫,“可是我的剑术……” “没关系,都是朋友。”伊尔大剌剌地开口,“要不你和西玛对练,亚当这家伙没轻没重的。” 身后的亚当不知怎么听到了,不满地喂了一声。 “是啊,艾琳娜,你和我练吧。”西玛也走了过来。 艾琳娜看了眼笑容灿灿的伊尔,慢吞吞地从她手里拿过剑。 伊尔抱臂看着场中站立的西玛和艾琳娜,西玛正在和艾琳娜讲解一些动作要领,完毕后,二人迅速对向而立。 西玛向艾琳娜丢下白手套,而后便斜刺而去,艾琳娜慌张提剑,也算勉强接住。 “我记得艾琳娜公主的体训成绩似乎很不错。”亚当忽然道。可为什么她现在却表现得如此生疏? 伊尔却记不清了,她随口答道:“可能是理论成绩比较高吧……” 话音刚落。 艾琳娜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两人一震,跃进场中。 “怎么了?” 亚当率先看向西玛。 西玛脸色有点苍白,她看着蹲坐在地的艾琳娜,还有点懵,“我不是故意的……” 伊尔扶起艾琳娜,却见她手臂上被剌了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已经浸润了衣衫,“这……” 艾琳娜抬起脸,怯怯道:“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伊尔当机立断,“赶紧清理伤口吧,西玛,让你家的家庭医生来一趟吧。” 西玛慌忙回神,点了点头。 亚当拉住她,“怎么回事?” 西玛有些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下可能太用力了,就不小心伤到了公主殿下……” 日落时分。 “真的没事的,是我自己没注意。”艾琳娜站在自家马车前,面色还有点苍白。 “我送你回去吧。”伊尔看向西玛,“那我今天先走了啊。” 艾琳娜刚想说什么,就被伊尔打断,“反正我也顺路。” 西玛看着她们二人,只能点了下头。 伊尔搀着艾琳娜登上马车,刚坐进车里,艾琳娜便低下了头,“都怪我太没用了。” 伊尔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艾琳娜抬起一双红色的眸子,歉疚道:“本来大家只是好意想为伊尔补课,都怪我,弄得大家都没心情了……” 伊尔刚想说那可太好了,但一看到艾琳娜的伤势,就发现这话不太好讲,她不由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要不,今天晚上伊尔住我那儿吧,我帮你补课。”艾琳娜突然转过脸,带着一丝恳切的期盼,看得伊尔都不好意思了。 “这个……皇宫可以随意进去吗?” “我住在皇宫外面。”艾琳娜期盼地盯着伊尔。 伊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艾琳娜一个未成年的公主会在宫外有别院,但她知道,此刻艾琳娜的补课要求……好难拒绝啊。 刚逃离‘虎穴’又入了‘狼窟’的伊尔笑着流下两行清泪:“谢谢……” 马车辘辘,逐渐远离热闹的市中心,伊尔看了眼外头,“这附近有很多教堂呢……” 艾琳娜的身子坐在阴影里,很轻地嗯了声。 ”咦,那是什么?”伊尔看着教堂顶部竖着的奇怪十字架,上面还缠满了荆棘。在卡斯特洛,她从没有见过这种图样。 “十字玫瑰。” “嗯?”伊尔疑惑回头。 “那是十字玫瑰,梵尔塞斯家族的家徽。”艾琳娜对她微微一笑。 -- 野兽 不同于卡斯特洛,艾泽维斯向来是国王与教皇分立,由奥古斯都与梵尔塞斯两大家族共同执政,维持着和平的局面。 但伊尔对于梵尔塞斯这个大贵族的了解仅限于政论课上的这段文字。 “艾泽维斯的历任教皇名义上由枢机主教团选举,实际上却为梵尔塞斯家族把持。与君王平分国度统治权的教皇戴上血色冠冕即位,大家甚至戏称那为荆棘王冠。”艾琳娜细声慢气地解释道。 伊尔咕哝,“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隶属于光明女神的教堂上会出现梵尔塞斯家族的家徽,看来艾泽维斯的教廷权利实际上都把持在这个家族手里。 艾琳娜点点头,“甚至连光明神殿的大神官都是现任梵尔塞斯家主的养子。” “艾琳娜,你对教廷的事很了解,当初怎么不选择白银学院?”伊尔刚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就算艾琳娜对教廷再怎么感兴趣,都不可能脱离奥古斯都的身份桎梏。 谁料,艾琳娜却忽然垂下了眼,“我不信神。” “嗯?”伊尔讶异。 艾琳娜对她一笑,“还是因为伊尔呢,伊尔当初在体训时说的那段话,我觉得很对。” 伊尔想起自己曾经大放过的‘厥词’,不由干笑了几声,忙转移话题。 当初还是年少轻狂,她现在可不敢把那段话到处嚷嚷,就像阿巴斯诺说的那样,出了圣克鲁斯,那种亵渎女神的言论足以让她被当作异端抓起来。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别院门口。 别院的侍女长领着一帮仆佣站在外面,似在迎接。 看见他们,艾琳娜似乎有些害怕,微微攥紧了伊尔的手。 伊尔疑惑。 但下一刻她就知道了原因。 只见那位侍女长面无表情地对艾琳娜说道:“殿下,您今日晚归了二十分钟,并且打扮得如此不得体,实在是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艾琳娜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女仆长……” “今天的晚餐取消了,这是惩戒。”侍女长的话音刚落,伊尔就看不下去了。 “等等,不给饭吃?你只是一个女仆长,谁给你的权利这样对待一国的公主?”就算再不受重视,也不能这样随意地处置艾琳娜。况且从她们一进门,这些人竟然没一个注意到艾琳娜手臂上雪白的绷带。 谁料,伊尔的话没能引起任何人的反应,仿佛说这话的她才好笑。 只见那个侍女长像是才看到伊尔一样,昂起下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看来公主殿下是有客人,不过今日恕我们无法招待,您请回吧。” 伊尔气结。 她看着侍女长就这样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仿佛出门迎接就算是尽到了责任,简直比梅耶夫人还讨厌! “她们向来如此吗?”伊尔不可思议。 艾琳娜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对不起伊尔,我邀请你过来却没想到连晚餐都无法招待。”她失落地低下头,“你还是回去吧……” “我还偏不回去了。”伊尔看着这一众嚣张跋扈的侍从,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平日都是怎么对待艾琳娜的。 超乎伊尔想象的是,艾琳娜的境遇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她看着眼前这间还没她家更衣间大的卧房,陷入了沉默。 但伊尔不知道的是她居住的月光海岸几乎占据了整座冰堡面积的叁分之一,不仅拥有环廊式的大阳台,仅仅是月光海岸里的露天浴池,便有学院的半个演武场那么大。更别说梅贝特亲笔绘制的星夜卧房,天花板上的微型恒星在龙族力量的加持下永远闪耀夺目。 “幸好我上次让阿泰藏了些吃的东西。”艾琳娜献宝般捧出自己珍藏的东西。 阿泰是从小跟在艾琳娜身边的白发骑士,在此期间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他似乎不爱说话,显得格外沉默。 伊尔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道:“是王后做的吗?” 见艾琳娜不说话,伊尔忙道:“对不起,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她其实对人类依旧一无所知,只有梅贝特小时候读给她听的故事里讲述过有的王后会苛待继子与继女。 艾琳娜却摇了摇头,也没解释。 伊尔也就不再问。 * 星夜西垂,平素寂静的别院内,阿泰轻推房门,就看见艾琳娜笔直站在窗前。 她凝神睇视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听到阿泰的脚步,她才回过头。 “伊尔睡了吗?” 阿泰点点头。 “那个人怎么处理,主人?”白发深肤的阿泰相貌俊美,声音却嘶哑而粗嘎,像是用断裂的声带在发出声音。 他的喉咙应当受过很严重的伤。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的东西还有必要留着吗?”艾琳娜轻声反问,一双水洗过的红眸里似是疑惑,“况且只是一个男爵的女儿,就算消失了也没人在意吧。” 阿泰低头。 艾琳娜的视线转回窗外的风景。 阿泰不禁出声提醒,“主人,宫里的人还等着。” 艾琳娜看了他一眼,“我今晚有事要忙。”她轻攥起手,“告诉他们,我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阿泰却忽然道:“主人,一定要这么做?” 艾琳娜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显得十分开心,“伊尔是我的朋友,自然要和我待在一起,也只能和我待在一起。” 阿泰默然。 艾琳娜凑近窗户,用纤长的手指慢慢描摹月辉。 “下去准备吧,也该迎接客人了……” 另一头。 “什么,不回来了?” 班纳惊讶的嗓门让整座府邸都听到了。 除了殿下刚进入叛逆期那会儿夜不归宿过,后来就再没如此过。 不过现在是住在同学家里,应该没什么关系。 班纳正咕哝着,卡洛斯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你不是格尔特家的仆佣。”身材颀长的青年站在楼梯上,俯视着大厅里的‘客人’。 那人低头,“我是艾琳娜殿下的随从。” 艾琳娜.奥古斯都……卡洛斯凝眸。 “奥古斯都?”班纳忽然惊声,“殿…不,伊尔小姐怎么能在皇宫里,我去接她回来!” 仆从欠身,“公主殿下的别院位于宫外,并不在皇宫里。” “噢,那也不行!”班纳刚说完就发觉自己的态度太奇怪了,他忙扯着礼帽掩饰,“不,我的意思是我家小姐认床……” 卡洛斯看着班纳一惊一乍的态度,似乎猜到了什么,他沉吟:“我去接小姐回家。” 没一会儿,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金马车停驻在一座稍显简单的庄园门口。 卡洛斯随着阿泰穿过回廊,月光将他笔挺的身姿拉得斜长。 “伊尔小姐已经睡下。”阿泰将卡洛斯引至一扇门前。 卡洛斯对他颔首,“有劳。” 阿泰默默注视着大门将男人的背影湮没,唯有一头雪发成为漆夜的仅存亮光。 没有掌灯的房间很暗,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一线幽香。 卡洛斯看着床上伏起的一团,柔下神色。 仿若无声地踩过地板,就在他伸臂想要将床上的人轻柔抱起时,那双绿眸骤然一缩。 不对! 气味不对! 这不是伊尔殿下。 侧躺在床上的少女穿着松垮的睡裙,质地柔软的面料在腰部凹陷出动人的曲线,白皙的肩颈在月光照耀下很是动人,而她那双迷蒙的红眸正缓缓睁开,一转头,就和卡洛斯惊讶的绿眸撞了个正着。 艾琳娜看到床头矗立的高大黑影,揪着衣领,一声尖叫即将出口。 卡洛斯却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惊诧仅是瞬间。 卡洛斯立刻调转目光,看向空地,可还没等他解释的话语说出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就从门外传来。 他耳朵一动。 视线移到神色惊恐的艾琳娜身上,一个猜想隐隐浮现。 但这又是为什么? 然而门外愈发迫近的脚步声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卡洛斯一想到这件事传出去后父母失望的眼神,更重要的是伊尔殿下……殿下她会相信自己吗?这个念头一起,卡洛斯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迅速扫向屋中仅有的一扇窗户。 但那窗子的开口根本容纳不下一个刚成年的男性通过。 然而…… 艾琳娜惊恐地看着面前青年湖绿色的眼眸骤然一竖,他撕开外套朝地一跃,便变作一头通体雪白的绿眼巨狼,像疾风般从开着的窗子中蹿了出去。 开合的窗户嘭地撞在一起,艾琳娜脸色阴晴不定地跌坐在床上。 与此同时,门被侍女长带着人强行撞开。 “公主殿下,听说有歹徒闯入……” 侍女长神色一愣。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艾琳娜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背后开着的窗户一张一合,阴影中的神色似乎是在笑。 侍女长皱眉,“殿下?” “啊,是我搞错了。”艾琳娜隐起嘴角诡异的笑,她面色如常地对侍女长道歉,“应该是窗户没关好。” 侍女长背后的仆从立刻响起窃窃的抱怨。 艾琳娜却像没听到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是啊,她怎么忘了,兽人可以完全变成野兽啊,这可真是…… 太有趣了。 -- 旅馆(卡洛斯h) χyūzнaiшū.iл 伊尔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骑着变成雪狼的卡洛斯跑了好久,跑得她腰酸背疼的。 一片难耐的燥热中,她揉揉鼻子,迷蒙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房间很是陌生,不是她昨晚睡的屋子。 窗外,阳光已经大炽。 这时,她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惺忪着眼低头一看,眼睛立刻睁圆了。 只见一头巨大的雪狼正被自己抱在怀里,那颗毛茸茸的狼头就蹭在胸前,几绺雪白的毛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她脖子里。 怪不得这么热。 就在这时,雪狼缓缓睁开了狭长的眼眸,绿色的竖瞳堪比璀璨的绿宝石。 但伊尔却在里面读出了惊慌。 “卡洛斯?” 怀里的雪狼抬起头,漂亮的绿眼睛倒映着伊尔刚起床的娇憨模样,少女盘坐在床上,一头微卷的银发如熔银般散落在起伏的胸口,宽松的睡裙肩带松垮地掉在臂弯里,露出半片雪白饱满的胸乳。 雪白的狼耳朵瞬间支棱了起来。 卡洛斯急急忙忙地往后退,却忘了自己还在伊尔的怀里,仓促间一只白爪子就踩进了一团绵软的雪堆。 伊尔立即唔了一声。ыxs❶.Ⓒom(blxs1.com)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卡洛斯急得满脸通红,好在现在是狼形态,毛太多看不出来。 下一刻,它的爪子就被人拎了起来,伊尔以为卡洛斯是要和她嬉戏,就像小时候那样。她有点嫌弃地提起毛茸茸的白爪子,“卡洛斯你别动了,你现在这个体型我可支撑不住。” 雪狼只能弱弱地嗷呜了一声,缩在少女的怀里不敢再动。 巨狼族之所以被称为巨狼,就是因为它们成年后的体型比普通狼族大了一倍,而混合了一半巨狼基因的卡洛斯在成年后长得也是相当的快,已经不是从前那只可以和她一起在草地上打滚的奶乎乎幼狼了。 “卡洛斯,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和我睡在一起,又为什么是狼的形态?”伊尔脑门上冒出了一串的问号,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是在艾琳娜那里休息的。 卡洛斯不知道怎么样开口。 他昨天情急之下跳出了窗户,想着事情太诡异了,不能把伊尔留在那个危险的地方,就闻着气味找到了正在另一间房里呼呼大睡的伊尔,将她带了出来。 然而因为自己是这副模样,没法躲过城中心的盘查,只能叫府里的车夫帮他们就近找了家旅馆。 伊尔见卡洛斯一双绿眸里满是着急,惊讶道:“你变不回来吗?” 恐怕是的。 卡洛斯耷拉下耳朵。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昨晚在那间房里闻到的香味有问题。 卡洛斯思索着。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觉下面一凉。 只见伊尔正跪坐在床上,提溜起它后肢的两条腿。 她拉开狼腿,盯着它两腿之间的部位,表情严肃得像在做什么学术研究,“果然如此。” 伊尔对上卡洛斯睁圆的绿眸,下了定论。 “卡洛斯,你发情了。” 她曾在兽人的生理通识课上学过,有的兽人在发情期是没法变成人形的,除非欲望得到纾解。 不过看卡洛斯现在的模样…… 伊尔摸着下巴,“你就这样硬了一晚上吗?” 卡洛斯看着少女坦诚明亮的眼神,而自己最难堪的部位就这样大剌剌地暴露在她的眼下,可他竟然隐秘地感觉到了兴奋。其实从昨晚开始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欺骗自己是为了伊尔殿下的安危,也想不知廉耻地利用这种形态和殿下挤在一起睡觉,哪怕只能嗅着殿下的味道也好。 可现在,他丑陋的欲望,卑劣的心思,全都被殿下看到了…… 问完话的伊尔抬起眼,就看见了一双泪汪汪的狼眼,仿佛一块松绿色宝石蒙上了水汽。 “诶?!卡、卡洛斯,你怎么了?”伊尔惊慌地放开手,“啊,对不起,你不要哭嘛!”她怎么又把卡洛斯搞哭了。 巨大的雪狼呜咽着瑟缩起身子,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挡住了腿间的部位。 伊尔看着躲到一边的卡洛斯,挠挠头,果然是她太流氓了吧。 尽管自认为和卡洛斯熟悉到可以互相数毛的地步,可是谁都不想被人看到这种样子吧。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你别难过了。”伊尔局促地拍拍身上的大狼,“其实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没必要感到羞耻。” 卡洛斯的耳朵忽然动了下。 他看向正巴巴地瞅着自己的伊尔,不可思议地想:殿下不讨厌他吗,难道不觉得他恶心吗? 谁知,伊尔见他对自己的话有反应,立刻提议道:“要不我帮你吧!” 卡洛斯浑身的毛都僵硬了。 他注视着缓缓向自己靠近的伊尔,心里惊慌且自责:不可以的,殿下什么都不懂,他怎么可以这样玷污殿下的清白! 然而无论理智如何叫嚣,现实的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呆呆地任凭少女轻柔的小手梳弄它柔软的毛发,翻开脆弱的肚腹,然后精准握住了他下面那根滚烫的东西。 卡洛斯一抖,一股电流窜过全身。 那处在少女的手里羞耻地胀得更大,看起来粗硕且骇人。 “卡洛斯,你在害羞吗?” 伊尔低头看着怀里四脚朝天的僵硬巨狼,虽然知道卡洛斯无法说话,但从那双泪汪汪的绿眸中她也知道卡洛斯现在一定害羞得连尾巴都蜷缩了起来。 “放轻松,我会让你舒服的。” 伊尔驾轻就熟地握住巨狼下腹处昂扬的器物,那玩意藏在雪白的毛发下,怒张得像根烧红的铁棍。 说实话,伊尔有点诧异,因为毕竟就算是狼形的卡洛斯也是毛发雪白,体态修长,谁都没想到在这幅漂亮的皮囊下长着这么可怕的玩意儿。 不过因为是卡洛斯,所以她并不觉得丑陋。 因为这东西根本不是单手能掌握的,伊尔有些生疏地两手并拢,从根部往上拨弄,回忆着那天波吕斐的动作抚弄着卡洛斯的性器,手法却逐渐杂乱无章,卡洛斯的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应该是这样的吧?龙没有发情期,伊尔上辈子虽然掳了很多的人类王子,但也没有开发出他们真正的用法,而只知道用王子来换取财宝了,因此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做。 但是。 伊尔看了眼急促地扫着她小腿的狼尾巴,不确定地想道:应该是舒服的吧…… 因为分神,手下的力道一个没注意,透明的指甲盖不小心掐进了棱状的顶端小口,那条缠在她脚踝上的大尾巴瞬间绷成了一条直线。 一阵白浊激射而出。 伊尔一愣,怀里雪狼的脸上也出现了人性化的失神。 这就射了? 而卡洛斯那双碧绿的眼眸中再次腾起雾气。 都给你了,全都已经给殿下了。 伊尔正在晃神间,面前就忽然压上了一道暗影,她‘诶’了声,就被突然变成人形的卡洛斯压在了身下。 没有退化完全的男人保留着雪白的狼耳和毛茸茸的大尾巴,全身赤裸地望着身下面色惊讶的少女。他一头雪发披散在形状优美的肩胛上,俊脸上布满红潮,连碧绿的眼眸也是红红的,就那样泪汪汪地看着伊尔。 “殿下也和波吕斐做过吗?” 伊尔:“……吔?” 卡洛斯望着伊尔心虚的神色,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猛地将头埋进伊尔的肩窝,不让少女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即使知道不该在这时候讲这个,但一股莫名其妙的嫉妒和失落却让他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反正已经这样了,之后殿下怎么惩罚他都好,现在的殿下只是他一个人的。 黏腻的舔舐忽然钻进耳廓,伊尔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闪躲。 “卡、卡洛斯?” 她脸上后知后觉地浮起红晕,却被卡洛斯吻住。 -- 交配(卡洛斯 ⅹyūzнaiшū.iп 脸上犹挂着泪迹的男人杂乱而毫无章法地吻着她,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比起之前的羞涩,这次卡洛斯的情绪复杂而浓烈,就像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伊尔只来得及呜咽几声,唇舌便被搅住。 卡洛斯像小狗般讨好又霸道地舔着她,伊尔不自觉地被他带进去,两条舌头笨拙又热烈地缠吻。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一线晶莹从唇畔牵拉出。 卡洛斯绿汪汪的眼眸盛着晶莹,低声几近恳求,“殿下,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说罢,暗示性地吻了下伊尔的锁骨。 伊尔觉得卡洛斯好像误会了什么,但她此刻无暇思考,只觉得肚子那边好像有股热流淌过,弄得她不自觉地舒展出银白龙尾。 难道她也发情了?伊尔晕乎乎地想。 卡洛斯动情地亲了亲身下女孩的眉眼,身后的尾巴都不禁甩了甩,红着脸小声道:“我学过一点的,伊尔……” 伊尔迷迷瞪瞪地想,学?学什么? 但下一刻,她身上睡裙的一边吊带便滑落至臂弯。卡洛斯从她的颈脖舔至胸乳,他俯首含住一边顶端的红果,伊尔低促地喘了声,伸手抓住男人的头发。 身上的男人动作生疏,却极尽讨好之能,他将自己漂亮白皙的身躯绷成一张弓,弯腰低头侍奉着身下的少女。 伊尔感觉腿心那块越来越奇怪了,不禁喊道:“卡洛斯……” 卡洛斯吐出已被吮得晶莹发亮的红果,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伊尔,“殿下喜欢吗?”Ыxs❶.Ⓒo㎡(blxs1.com) 伊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她只觉得头很晕,因此不自觉地揪住男人一头及腰的雪发,面色潮红,“我感觉有点难受卡洛斯……” 卡洛斯本以为是自己侍候得不到位,正要伤心,却低头瞥见少女欲求不满的眼神。 他脸色瞬间爆红,却强忍着身下的肿胀,嘶哑着声音渴求一个答案。 “伊尔,你也想要我是不是?” 伊尔眼神迷茫,“我、我不知道……” 卡洛斯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伊尔怎么会不知道,她不是和波吕斐做过了吗?但这丝疑问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只因少女忽然喘着气揪住了他的头发,“卡洛斯,我们交配吧……” 说罢,少女立刻一个翻身,将俊秀的骑士压倒在阔大的床榻上,身后延展出的龙尾从男人修长的双腿间滑过。 卡洛斯:“???” “伊尔……等等……”卡洛斯刚说了半句话,就被伊尔叼住了喉结。 她像一只小兽般啃咬着他的颈脖,双手则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游移。 “嗯……” 喘息交迭的房间内,卡洛斯被吻得气喘吁吁,喉结被人舔咬,胸前的红果也被人略带粗暴地拉扯揉捏,他唇齿间溢出诱人的低吟,“嗯……殿下……” 晃神间,一尾冰凉滑过腿间。 绿眸迷蒙的卡洛斯向下看了眼,便见伊尔那银白的龙尾如灵蛇般在他腿间滑动着,坚硬的鳞甲成凸起的刺状,不时擦过他敏感的性器,最尖的一截正跃跃欲试地往他身体里探去。 卡洛斯被刺激地打了个激灵。 伊尔有些痛苦地坐在他身上,“卡洛斯,我忍不住了,我想和你交配……” 卡洛斯喘息着,睁开雾蒙蒙的眼睛,终于明白了殿下认为的‘交配’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忍耐着情欲的少女,她被突如其来的情潮折磨得双眼通红,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虽然不是他原以为的交合方式…… 不过,只要是殿下,他什么都愿意做。 青年偏过俊秀的脸蛋,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伊尔眼睛一亮,动情地亲吻了下身下的骑士,“卡洛斯你真好!” 她好奇地分开男人的大腿,手指克制地抚上他白皙的大腿根,他那根昂扬的性器如同利剑般挺立着,颜色却是粉嫩,射过一次后亮津津的有些诱人,但更诱人的却是男人两片结实臀瓣间正在羞涩翕合的小孔。 伊尔试探地进入了一根手指,有些紧涩,却意外的湿软,还会热情地嘬吮她的手指。 卡洛斯因为被人探入从未碰触过的秘地,紧张得全身浮粉。 “卡洛斯,你可真漂亮……”伊尔赞叹道。 卡洛斯羞得闭上碧绿的眼眸。 伊尔感觉手指被绞紧,不禁安慰身下的人,“卡洛斯,放松……”她顺手撸了把男人身后的大尾巴,雪白的狼尾柔顺稠密,像是丝绸一般丝滑。 卡洛斯被人从尾巴根抚到尾巴尖,身体立刻像过电一般松懈下来。 伊尔瞅准时机摆动着一截龙尾试探着进入。 只是进入了一点,两人都打了个颤。 “卡洛斯……” “伊尔……” 两人同时出声,四目相对。 伊尔看着脸色红透的卡洛斯,忽然扶着他的肩动作起来。 她摆动柔韧的腰部,将银白的龙尾塞进卡洛斯的身体,让身下肩宽腰细的俊秀青年因她而泛起情动的红潮。 “伊尔……啊……” 就在进到一半时,卡洛斯突然喘了声。 “疼吗?”伊尔赶忙停下来询问。 满身是汗的卡洛斯看了眼身下,挺立的性器高高昂起,胀得通红,因为下面的顶弄而不断摇摆,沉甸甸的龟头已经溢出点点清液。再往下,就是一条冰冷的银色鳞尾,进入他身体的一截只是末端最细的部分,饶是如此,也有婴儿臂膀粗细,更别提那上面还覆盖着坚硬的甲片,虽然伊尔为了不伤到他已经让尾部的鳞甲完全闭合,但那棱状的突起还是刺激得他两腿发颤。 更何况,后头还有一大截龙尾没进来。 那真是能进入人身体的东西吗? 伊尔见卡洛斯脸色又红又白,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忙抽出尾巴,坚硬的鳞甲被男人的肠液浸润得水光闪亮,看起来十分淫靡。 “伊尔?”卡洛斯感觉身下一空,竟然有丝奇怪的失落。 伊尔亲亲他的眉眼,有些心疼,“是不是很痛啊?” 卡洛斯看见少女怜惜的神色,只感觉心房无比的饱胀,像泡在蜜水里一样。他摇摇头,双腿试探地磨蹭少女的腰身,他红着脸诚实地形容,“很大…很硬……但没有不舒服。” 这是实话。 后面除了被骤然撑大有点不适,但到底不是完全人类的身体,卡洛斯并没有感觉到剧烈的痛楚,只是‘伊尔在用尾巴进入自己’这样的念头刺激得他不断地收缩腰腹。 伊尔按了按他被撑大的后穴,里面湿软又温暖,确实没有伤口,她放下心来,小手游移到卡洛斯的腹下,握住他前端的粗大性器。 “这样会不会好点?” 卡洛斯脸红了。 他看伊尔面色难受,不禁忍住羞意,偏过头去小声道:“都进来吧……殿下。” 伊尔看着他羞涩求欢的样子,再忍不住,将龙尾的尖端重新塞了进去。 卡洛斯呜咽了声,绷紧了健腰。 “卡洛斯……”伊尔微皱起眉,“对不起,但我忍不住了……” 伊尔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痛苦,但手下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她抓紧卡洛斯的大腿根,不自觉地摆动尾巴抽插起来。 “伊尔……” 卡洛斯骤然被撑满,收缩的括约肌还没适应粗大的异物,就被迫摩擦起来。 冰冷且覆盖鳞片的巨尾强悍地捅进他深处,没有什么技巧,仅仅是用力碾平内壁的皱褶,往后撤出时带出粉红的穴肉,而后这些翻出的红肉又被再次捅入深处,就此循环往复。 伊尔没想到一向克制的卡洛斯在床上会这么浪荡,他大张着腿躺在她的身下,手腕被禁锢在两侧,腰腹以下则被迫和她的尾巴交缠在一起摆动,激烈的交媾之下,昂扬的性器顶端还会不时甩出些粘稠的清液。 “伊尔…殿下……我的殿下……”卡洛斯强忍着颤抖挺身抱住少女,任由身下的利刃肆虐。 伊尔快速撸动着卡洛斯的性器,伸出舌头在卡洛斯的颈脖胸前舔了一圈。 “殿下,我快不行了……”卡洛斯勉强分出一些神智。 “我也觉得好像有什么要出来了……”伊尔呼吸急促。 就在她再次狠狠捣进卡洛斯深处的时候,一阵迅猛的快感同时袭过两人的全身。 卡洛斯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待回过神,他已经释放了出来。 “卡洛斯?”伊尔担忧地摸了摸他汗湿的脸颊,卡洛斯连忙从伊尔手里抽出微软的肉棒,一阵黏涟的白液顺着棒身滴落。 伊尔一愣。 卡洛斯忽然抿起嘴。 “伊尔总是这么坏,总是自己先快乐……” 伊尔,“吔?” 卡洛斯有点委屈地拥住少女,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手圈住少女的腰肢,牢牢抱住。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说好一起去偷吃王宫厨房的糕点,但最好吃的几块上面总是已经残留了某人的牙印;说着分享玩具,但那些其实也都是某人玩剩下的……卡洛斯从来都不傻,又或者说,他从小就聪慧得可怕,正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他过早懂得了孤独才是常态。 没什么想要的,就不会失望。家人的陪伴也好,朋友的喜欢也好,不去奢望就不会受伤。 可是什么时候变得贪婪了呢? 是有人在蔷薇湖畔默认了他的跟随,是有人主动和他分享了东西,还是有人光明正大地夸赞和肯定了自己?明明已经习惯了孤独,仅仅因为那人始终没有让他滚开,就贪恋着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无耻地赖在这个人身边,甚至后来还生出了龌龊的欲念。 他,利用了殿下的善良,从小就是这样。 卡洛斯碧绿的眼眸注视着怀里的少女,忽然伸出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她的身体。 所以,就算是不喜欢的糕点,玩剩的玩具,只要殿下还默认着他的存在,那就让他继续赖在殿下的身边吧。 直到殿下彻底厌弃他。 卡洛斯吻住伊尔的手腕,眸光流转,“殿下,我还要……” -- 告白 叁次元发生了一些事情,详见微博,最近更新可能有点缓慢,尽量更。 ———————————— 伊尔再次醒来时,已是中午。 她扭头看见身旁熟睡的人,雪白的长发有几绺垂落在俊秀的脸颊上,右耳上的蓝色耳钻凌冽而耀眼,而当卡洛斯闭上了那双湖绿色的眼眸,睫毛又长又卷,显得又乖又呆萌。 伊尔伸手戳了戳他漂亮的耳垂。 她想起第一次在蔷薇湖畔见到的绿眼男孩,柔软又可爱,没想到长大后……伊尔看着卡洛斯身上遍布的红色痕迹,不禁红了脸。 但这感觉好像……还不赖。 直到车夫忍耐不住地来敲门,消失了一晚上的两个人才赶回总督府,安慰快要急疯了的班纳。 但是。 这又是什么情况? 擦着头发的伊尔刚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卧房桌几前跪着一个人,身前还横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这剑不是挂在总督府客厅里的镇家之宝吗? “卡洛斯,你在干什么?”伊尔疑惑万分。 跪在地上的青年抬眼,看见伊尔,又垂下头,“殿下,您惩罚我吧。”说着,拿起地上的剑呈上。 伊尔:“???” 卡洛斯继续低垂着脑袋,口吻却很坚决,“我违背了骑士的誓言,玷污了殿下的身体,请殿下尽管用这把剑抽打我吧。” 伊尔:“哈?” 她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走到卡洛斯面前蹲下身。 见卡洛斯依旧垂着脑袋,忍不住捧起他的脸,“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什么玷污之类的,我和卡洛斯完全是心甘情愿的,和你的身份无关。再说,塔萨那家伙好像也和自己的骑士搞在一起吧,由此可见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挠挠脸,完全不明白卡洛斯为什么要内疚。 卡洛斯愣住。 随即绿眸汪汪,“殿下……真的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怪我对殿下起了非分之念。” 伊尔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你上次躲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会生气?” 不会吗?卡洛斯迷惑了。 伊尔突然坏笑着凑近卡洛斯,撩起他的一绺头发,“这么怕我生气的话,卡洛斯之后发情期的问题,还是找别人解决吧。” 卡洛斯猛地变色,“不!” 伊尔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卡洛斯却像是急着证明什么,甚至语无伦次,“不会的,不会找别人的,只有殿下……我已经是殿下的人了,虽然殿下会因此觉得厌烦,但是……”他绿眸中闪烁着动人的泪光,“但是,我只喜欢伊尔啊。” 伊尔一愣。 她完全没想到卡洛斯会突如其来地告白。 就算两人度过了荒唐的一上午,她也以为那只是发情期的作用,她完全没想到卡洛斯竟是喜欢自己的,而她一直以来,又把卡洛斯当做什么呢? 难道是朋友吗?一个连发情期都可以互相解决的朋友? 卡洛斯看着伊尔的神色,以为是自己的告白令她不快了。 他一直明白的,伊尔只把自己当作好朋友,而他却对她生出了其他的感情。 所以伊尔她……是讨厌的吧。 “不是的。” 少女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静静地回答。 卡洛斯垂下的眼眸因此抬起。 伊尔低声说:“虽然我不太清楚喜欢是什么,可是我好像不讨厌卡洛斯喜欢我。” 卡洛斯的眼眸慢慢被点亮。 “所以卡洛斯愿意教我什么是喜欢吗?”伊尔咧开一口白牙。 要让高傲而多情的龙族懂得什么是爱无异于填平冰海,古书上说龙的蜜语是诅咒,不要相信也不要奢望,但当年轻的龙女单纯而直白地问出这句话时,卡洛斯却很想哭。 他单腿跪地,执起少女的手,低头轻吻。 “我愿意的,殿下。” 伊尔笑。 “不过,我们的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大人们。”伊尔忽然道。 卡洛斯的一颗心从高山坠入谷底。 “毕竟梅贝特还在为我罗选王夫……”伊尔嘟囔着,卡洛斯却感觉四肢逐渐冰凉。 好半天,伊尔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卡洛斯?”她疑惑。 卡洛斯喉咙动了下,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道:“殿下果然看到了吧……” 伊尔‘啊’了声,才反应过来说漏嘴了。 “如果这是殿下的意愿,那么我会遵从的。”卡洛斯忽而抬起眼,像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殿下属意哪位呢,波吕斐吗?不管是谁,我都会督促他成为一名能够配得上殿下的合格王夫的,如果他敢对殿下有二心我也会帮殿下解决的……殿下放心好了,箱子里、箱子里那些东西我也会处理的,一定不会让殿下和王夫为难的,以后也不会再这样了,我都会处理掉的……” 伊尔一脸懵逼地听着。 “等、等等……” 卡洛斯你在说什么啊卡洛斯? 什么王夫什么处理掉的,还有这和波吕斐有什么关系? 正说个不停的卡洛斯勉强停下了话语,脸色却已经难看得要哭出来了。 伊尔忽然福至心灵。 她蓦地捧住卡洛斯委屈巴巴的脸,揉搓了下,“听人把话说完啊,我刚刚的意思是如果告诉了大人们事情就麻烦了,尤其在这个关头,梅贝特要是知道的话她会顺着狭海爬过来的!而且光是想想班纳的唠叨就够恐怖的了!” 卡洛斯看着面色严肃的伊尔,晶莹的绿眸终于还是眨下了泪水。 他猛地抱住伊尔,蹭着她的颈脖,“殿下……” 虽然已经完全变成了人,但伊尔怎么觉得这人身后有尾巴在拍打啊。 “不过卡洛斯,你那个箱子里到底有什么?”伊尔戳戳他。 卡洛斯绷直了声音,“伊尔……不知道吗?”难道殿下昨天不是因为发现了他箱子里的秘密才离开的吗? “昨天我就看了那封信,之后就被西玛他们叫过去补习了。”伊尔想扭过头去看卡洛斯,“所以你那个箱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啊?” 卡洛斯抱紧伊尔,唔了声。 “喂,不许装死……” 卡洛斯抱着伊尔不撒手,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 一日后,卡洛斯和伊尔的禁闭竟然提前结束了。 当伊尔重返校园时,西玛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怎么突然就取消禁闭了?”伊尔疑惑。 西玛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听说梅耶教员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对于你的处分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样啊,那她可真倒霉。”伊尔耸耸肩。 说话间,大家就将这件事带了过去,谁都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伊尔。” 忽然,一个抱着书的女生遥遥地向伊尔打了个招呼。 等她跑近,伊尔才发现是艾琳娜。 她将一头棕发扎成高马尾,水洗的红眸如同雨后的宝石,伊尔一时间竟没能认出来。 “艾琳娜,你这样看起来清爽多了。”伊尔拍拍她的肩膀,没注意到一旁卡洛斯微妙的神色。 “对了,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西玛也凑过来关切道。 “已经没事了。” 艾琳娜自然地挽起伊尔的手臂,“对了,伊尔,你那天怎么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我还以为是你住得不开心。” 伊尔一愣,看向卡洛斯。 她以为卡洛斯把她带走前和艾琳娜说过的。 卡洛斯忽然拉住伊尔的手,将她轻轻一带,看向艾琳娜,“那天的事是我失礼。” 艾琳娜立马惊慌地摇头,“没什么的,那只是一个误会。” 伊尔疑惑地看着两人,他们在说什么事啊? 卡洛斯俯身在伊尔耳边说,“我们走吧。” “诶?” -- 牙印 直到被匆忙拉远了一段距离,伊尔才堪堪停下脚步。 她看着卡洛斯的背影,有些气喘,“发生什么事了卡洛斯?还有艾琳娜说什么误会——” 一个拥抱打断了她的话语。 卡洛斯埋在她颈侧,“伊尔,你要相信我。” 伊尔奇怪,“那当然了。” 卡洛斯碧绿的眸子里浮现一丝凝重,他迟疑道:“伊尔,如果可以,你能和艾琳娜保持一些距离吗?” 伊尔松开卡洛斯,眨眨眼,“怎么这么说,难道卡洛斯不喜欢艾琳娜吗?” 卡洛斯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和伊尔解释,毕竟这只是他的一些猜测,而且他知道伊尔把艾琳娜当做朋友,在背后挑拨离间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伊尔见卡洛斯面色纠结,忽然抱住他的腰,“那我就听卡洛斯的好了,毕竟你不会骗我的。” 卡洛斯一愣,而后绿眸瞬间柔化。 “伊尔……” 他缓缓低下头,凑近近在咫尺的柔软樱唇。 “卡洛斯?”伊尔大睁着湛蓝眼眸。 “殿下不是说要我教您什么是喜欢吗?”卡洛斯绿色的眼睛里像有粼粼的勾子,搞得伊尔有点心痒。 她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可这里是学校……” “不可以吗?”卡洛斯垂着狗狗眼。 伊尔:“!” 不管啦,她收紧手臂,踮起脚尖闭上眼亲了上去。 卡洛斯顺势揽住她。 落英缤纷的林荫道下,相拥的情人比春色还暖融,然而不远处一个身影却攥起了拳。 “卡洛斯.索伦!” 一声怒喝将伊尔和卡洛斯都吓了一跳。 两人回头,就看见波吕斐像头发怒的狮子一般冲开两人。 卡洛斯皱着眉,还没开口,伊尔就将他拉到了身后,“你怎么在这里?” 波吕斐暗金色的瞳孔里似乎酝酿着委屈的愤怒,但他却极力隐忍了下来,扬起眉,用一种欠揍的神情看着伊尔,“喂,我有东西给你,你过来。” 卡洛斯沉下眼,“波吕斐,注意你对殿下的口吻。” “你又尊重到哪里去了?”波吕斐阴阳怪气。 伊尔看见周围已经有些学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不想再连累卡洛斯被处分,她拉了下卡洛斯的袖子,“教舍等我。” 卡洛斯抿起嘴,垂下眼,默默退至一旁。 伊尔看了眼他,真像只伤心的狗狗,可只能回来安慰他了。 伊尔将目光调转至波吕斐身上,有些不耐,“什么东西?” 波吕斐见伊尔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意地看了眼卡洛斯。 两人步至一旁。 波吕斐将一封熟悉的白金色信封拿了出来,语调是刻意的漫不经心,“听说你要选王夫了?” 伊尔拿过信,样式和她在卡洛斯那里发现的差不多,不过里头却是张邀请函,邀请眼前这位莱恩独子参加明年她的成年典礼。 梅贝特竟然邀请了波吕斐? 伊尔看了眼装作毫不在意的波吕斐,自打知道了这个典礼的真实目的,她就没什么兴趣了。 把邀请函塞还给波吕斐,“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就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伊尔。” 见人转身就要走,波吕斐脱口而出。 伊尔转头。 波吕斐在她目光注视下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假意清了清喉咙,“你应该知道典礼上要有舞伴吧?” 伊尔当然知道。 她参加过二姐瑟拉的成年礼,在那场典礼上和二姐跳舞的两位公子现在都是瑟拉的情人。因此伊尔当然知道成年礼上的舞伴其实就是王夫候选人。 “你是不是还没选定人?”波吕斐扬眉说道,说罢又自顾自地笑了下,“也是,这些年你都没回卡斯特洛,自然不认识什么人,而且那帮蠢货也没什么好认识的。” 伊尔眉头越皱越紧,她可不觉得自己和波吕斐的关系有好到可以谈论这些话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抱起手臂。 波吕斐顾左右而言他,好半会儿才慢吞吞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他飞快瞄了眼伊尔,又急促地补充了句,“当然,之后我只做正夫,不可能是情人!” 伊尔看着脸色好像有些不正常的波吕斐。 忽然。 “你脑子坏了?” 波吕斐一腔澎湃的心绪霎时间如潮水退却。 “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少开无聊的玩笑。” 波吕斐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前几步,“谁在开玩笑了!”他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又觉得自己似乎太激动了,于是故意咳了下,“我的意思是……我们都做过那种事了。” “那又如何?”伊尔摊手。 又没真上床,倒是波吕斐这家伙的纯情出乎她的预料。 “你!”波吕斐像是从没受到如此羞辱,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理解。 他咬牙,忽而道:“哦,我知道了,你有人选了,是卡洛斯对吗,就他那个混血?”他不无恶意地嗤笑了一声,“你觉得陛下会同意?” 伊尔从不觉得梅贝特会在这种事上干涉自己,但她不想和他辩驳梅贝特的态度。 “波吕斐,我的王夫不会出自金狮家族。” 波吕斐一愣。 伊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谈论这件事之前,你不觉得你更应该说服你的父亲吗?” 她指向函书下一行被波吕斐遮盖起来的字,要是她没猜错,那是莱恩大公的婉拒。 她虽然经常逃王政课,但王女需要修习的内容也算是修完了,所以她知道——王室不睦权臣。 波吕斐呆呆看着少女走远的背影,不知在树下立了多久。 * 学院内部的公共训练室内。 咚咚—— 沉闷的击打声不绝于耳,最终,在一声发泄般的吼声过后,有什么重重地摔在地上。 刚进门的男学生看着像破布般横倒在地的几个沙袋,咽了咽口水,自觉地退了出去,还有一些学生则被波吕斐的跟班们轰了出去。 “看什么看,今天包场了,要训练去其他学院。” 卡洛斯拿着训练物品正好进入,就被一人拦了下来。 “你没长耳朵——” 那人看清了卡洛斯的脸,声音瞬间消失。 卡洛斯瞥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喂,放进去真的没事吗,老大会发火的吧?” “那你敢拦吗?” 偌大的训练场内,空寂无人。 只有汗如雨下的波吕斐撑在栏杆上,喘着粗气,也没回头,“滚出去。” 身后的脚步没停。 波吕斐转身,就看见神色平静的卡洛斯正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戴着拳套。 “是你。”波吕斐压低眉眼。 卡洛斯就像没听到,一头高绑的雪发垂落劲瘦的腰际,与天窗垂落下来的阳光交相辉映。 波吕斐忽然眯起眼,“从小就这样,碍眼死了……” 卡洛斯垂眸,连浓密的睫毛都是浅淡的雪色。 忽然。 “要比一场吗,在这里。” 波吕斐'哈'了声,“又要打架?” “是比试。”卡洛斯转头,淡声纠正,目光却冷冽如雪,“如果你输了,就不要去叨扰殿下,赌上骑士的荣誉。” 波吕斐目光阴沉下来。 半晌后。 “好啊。” 卡洛斯看着波吕斐,忽然抬手至颔下,解开了制服衬衫的扣子,很快便现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波吕斐一愣。 卡洛斯没管波吕斐的疑惑,而是很快褪下了上身的制服。 他的皮肤偏白,因此身上那些错综的抓痕显得格外清晰,尤其是颈脖、胸前、腹肌上还有几个新鲜的牙印——女人的牙印。 波吕斐愣怔的眼眸中逐渐浮现怒气,最后忍无可忍地朝某人挥拳。 “你这个混蛋!” 卡洛斯面无表情地挡下一击,“彼此。” 两人的交锋越来越密集,门口探头围观的学生也越来越多,而很多年后,据说这场'世纪之战'的胜负结果依旧未知。 -- 巨蛇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此刻人满为患的黑铁学院演武场,呼声雀跃。 方圆百尺的偌大剑场内,身着高领蕾丝衬衣的少女闪身避过一击,白色手套在空中一挥便将对面的武器击落,她收剑的动作优雅矜持,那头银白卷曲的长发用绸带束在脑后,比宝石胸针还要耀眼。 “伊利格尔坦,89分。” “噢——”人群里瞬间传来欢呼。 西玛激动地跑下场拥抱伊尔,“伊尔恭喜你!通过了体术考核!” 一旁的亚当却头疼地叫嚷,“可还有毕业课题要做……” 西玛没好气地白他。 半年后的他们也确实没了以前悠哉游哉的心情,大家都紧张地投入到最后阶段的毕业准备中。 还差两个月零十四天,伊尔就正式成年了。 伊尔把剑收好,走下场擦着手,“西玛,亚当,你们想去卡斯特洛吗?” 她像是不经意地提了嘴。 西玛反应极大,“什么?!” 伊尔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啦?” “卡斯特洛!”西玛星星眼,“伊尔你是在邀请我们去你家吗?听说卡斯特洛温暖如春,还有很多看不到的物种,你们那里真的有人鱼和精灵吗?” 亚当压低声音,“喂,别那么丢人,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虽然他也很好奇。 伊尔点点头,“梅……呃,我的母亲想在卡斯特洛为我举办一场成年礼,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想不想来。”反正都快毕业了,大家相处了叁年,有些事情伊尔觉得也没必要瞒着了,不过……伊尔瞄了眼两人,算了,还是等到了卡斯特洛再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吧。 西玛和亚当对视一眼。 “我当然想去,可是我父亲应该不同意……”西玛忽然握起手,“但是伊尔你可是我在圣克鲁斯的最好朋友,所以偶尔不听话一次也没什么的!” “这样的话我是一定要跟着这家伙的。”亚当指指西玛,“免得她流连忘返,都不知道怎么回艾泽维斯。” 西玛怒。 伊尔看着打闹的两人,轻笑出声。 午后,教舍内。 “从今天开始,圣克鲁斯可以教授给你们的东西已尽。”年迈的院长扫视着底下端坐的一张张年轻面孔,“接下去,是成为拱卫王室的利剑还是翻弄风雨的政坛新秀,就看你们自己的能力了……” 熙熙攘攘的教舍外走廊。 “想没到课业就这么结束了……” “是啊,这么一想还挺念院长的唠叨呢。” “喂,你们都想得太好了吧,还有毕业课题要做,难道你们觉得院长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 伊尔和西玛夹着书顺着人流朝外走去。 听到周边人的议论,西玛问伊尔,“伊尔,你的课题想好了吗?” 伊尔把手枕在脑后,摇了摇头。 她也正为这事头疼呢。 西玛选了大学者的《议会女性成员流调研究》,而亚当则打算交一篇《武器综述》糊弄过去。伊尔知道西玛其实一直想进议会工作而不是听从家里的安排进入社交圈,而亚当那个一头热的家伙从小就对武器痴迷,他们都有自己感兴趣和热爱的事情,但伊尔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的愿望很单纯,就是回卡斯特洛混吃等死,至于王储什么的她完全没心思,这种复杂的事情还是交给塔萨或者瑟拉吧。 “要不,去问问卡洛斯?”西玛提议。 伊尔摸了摸下巴,是个好主意。 卡洛斯比她早一年入学,所以去年就结业了,只因为是学院主席而留校半年,他也许对毕业论题有什么好的见解。 “不过今天一上午都没看见他,他去哪了?” “我看见索伦学长早些时候被阿巴斯诺教官叫去了。”西玛摊摊手,“看来教官们还没放弃。” 黑铁学院的一众教官都有意把卡洛斯拉进黑铁军团,毕竟是百年难得的好苗子。但伊尔知道卡洛斯已经向卡斯特洛骑士团提交了入职申请,他不会留在艾泽维斯。 “不过也能理解索伦学长为什么会拒绝,和平时期参军的人向来很少。”西玛遥遥望了眼学院门口公告栏上的叁张启事,唯有黑铁学院的毕业宣传栏前永远人数寥寥。 伊尔唔了声,心里却滞了下。 她知道卡洛斯并非不愿意加入黑铁军团,他决定回到卡斯特洛大概率是因为自己…… 两人正说到卡洛斯,伊尔就看见了他。但他身边的那个是…… 伊尔眯了下眼。 莱恩大公?他怎么会在这里? 伊尔看了眼他们出来的地方,是院长和大学者们的办公室。 “伊尔?”西玛挥了下手,打断伊尔的思索。 伊尔回过神,看着送莱恩大公离开的卡洛斯,心道:下午问问卡洛斯就好,反正他也不会瞒自己什么事。 午后,伊尔去学生会议室找卡洛斯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什么,伊尔倚在门边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卡洛斯抬起头,愣了下,“伊尔?”手下却是立马将刚看的信件塞进一堆书下面。 伊尔眼尖,凑近他,“什么好东西?” 卡洛斯面色平静,但绿眸里已浮起惊慌。 伊尔看着他准备找借口的样子,瞬间没了兴趣,“不告诉我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卡洛斯立马站起身,“伊尔……” 伊尔回过身,露出一张笑脸,踮脚揉了下卡洛斯耷拉的脑袋,“开玩笑的,反正卡洛斯你总会告诉我的。” 卡洛斯看着伊尔笃定的神色,拿下她的手握在掌心,嗯了声。 他扫了眼书本下的信件,收回目光时问道:“伊尔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来找你?”伊尔半坐在书桌上,故意逗他,“我只是想见你不行吗?” “当、当然可以!”卡洛斯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依旧没改,明明长着一张冰山脸,却脸色红红地握紧掌中小手,低声道:“我也想伊尔。” “哟。”伊尔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活学活用。” 卡洛斯偷笑着包住她的手指,伊尔会意地撅起嘴,凑上前去,卡洛斯微红着俊脸缓缓低下头,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个人。 费尔多南路过门口,“咳,要关下门吗?” “不用了。”伊尔跳下桌,忽略卡洛斯失落的神色。 费尔多南看了眼自家主席已经不善的目光,立马溜走。 “卡洛斯,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个事找你帮忙。”伊尔忽然叹了口气,“对于毕业课题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卡洛斯一愣,“伊尔还没想好?” 伊尔点头。 他思索道:“我可能帮不上忙,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也许有伊尔想找的东西。” * 皇家图书馆是圣克鲁斯的地标性建筑,位于中轴线的正中央,通体银白的外形类似教堂,根本看不出这里是整个艾泽维斯知识荟萃之地。唯有走进里面,方才会为这些堪比神迹的人类知识结晶所震撼。 饶是伊尔,第一次进这里面的时候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图书馆分上下五层,呈剧院式的环形结构,每一层曲面墙壁上都嵌着成百上千的书籍,置身其中犹如进入了一座书塔,塔顶彩绘的玻璃永远熠熠生辉。 “我曾听教授说在最顶层的古籍区,有一些前辈学者们遗留的着名辩题,有的甚至至今仍无定论,也许伊尔能在里面找到灵感。”卡洛斯绿眸闪闪地解释道,而伊尔则摸了下鼻子。 至今仍无定论的辩题,她怎么可能解得出? 不过为了不辜负卡洛斯的好意,姑且去看一看也没什么。 两人沿着旋转扶梯走到顶层,古籍区的管理人员将卡洛斯的学院主席证看了又看,才将他们二人放了进去。 “审查这么严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藏着金子呢?”伊尔吐槽完转身,一尊巨大的女神像就撞入眼帘,吓了她一跳。 卡洛斯见伊尔差点撞上神像,忙拉了她一把。 伊尔仰头凝视着差点撞上的巨大光明女神像,愣了一下。 眼前这位创世女神不像传说中那样温柔悲悯,她无悲无喜地垂眸俯视着众生,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旁观着由她创造的万物在这片大陆上繁衍争斗。女神这样的神情,让伊尔想起了圣籍殿堂的初代王塑像。 而在这尊神像的底座上,则镌刻着一行小字。 “在我以前,从未造物。除永恒存在的以外,而我也将永存。”伊尔轻声念出来。 卡洛斯看了眼神色怔怔的伊尔,唤了她一声。 伊尔‘啊’了声,回过神,见卡洛斯面色担忧,忙笑着打了声哈哈,“我就是觉得好奇,怎么大家都喜欢在图书馆里放神像?” 卡洛斯看了眼女神像,“大概是为了致敬这些创世者,毕竟所有的历史都由他们铸就。” 两人绕过女神像,来到古籍区,为了保护书籍避免老化,这里的灯光十分暗淡。卡洛斯打亮手电,转头却发现伊尔钻进了一个角落。 “怎么了伊尔?” 伊尔正拿着一本陈旧的册子,她凝视着泛黄的封面,只见这册子的封面中央,盘踞着一条眼睛血红的衔尾巨蛇。 伊尔皱眉,“这个图案……” -- 诗人 这个图案伊尔见过,在卡斯特洛。 当她离开卡斯特洛时,那个扫楼人给了她一个衔尾镯,那镯子上的蛇和眼前这条一摸一样,不过是放大了一倍而已。 卡洛斯凑过来看了眼,“这是耶梦加得。” “卡洛斯你知道?” 卡洛斯点了下头,“这是一条传说中的魔物,传闻它松开尾巴时,就是诸神的黄昏。” 伊尔看向手里的册子,想要打开却发现居然打不开。 “这上面施加了禁制。”卡洛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他绿眸中闪过沉思,“得答对密语才能打开这本册子,不然就算强行解咒,里面的内容也会消失不见。” 伊尔咕哝,“这么麻烦,难不成里面记载着什么惊天秘密?” 卡洛斯看了眼她,这就不得而知了。 “都没个提示什么的,谁知道密语是什么,这不是成心不想让人解开吗……”伊尔翻弄着这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册子,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密语…… 她眨了下眼。 当初扫楼人给她的那个镯子上好像刻着几个字的,是什么呢,伊尔抓抓头,都怪她不知道怎么把镯子弄丢了,那上面刻的到底是——“永夜降临?”伊尔突然不确定地喃喃。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册子蓦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啪嗒,哗哗的书页如风吹落叶。 伊尔和卡洛斯对视一眼,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册子。 禁制……解开了。 卡洛斯捡起书,递给伊尔,“伊尔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密语的?” 伊尔呃了声,她总不能说瞎编的吧,但扫楼人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所以她连忙打哈哈,“我们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她翻开册子,当先四个字就让她愣住了。 “十字审判……” 她反应过来,急急往后翻,后面的纸张上错杂写着两种笔记,好像是两个人在辩论。然而因为年代久远,这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还有几张缺页,因此伊尔只能看懂其中几行。 “……解救他们,哪怕是灭顶之灾?D,你的想法还是太极端了。”写这行字的人语气好像十分无奈。 “你甘心回到囚笼,继续让族人信奉那是乐园?”回应的笔迹凌厉而尖锐,似乎固执己见。 伊尔再往后翻,“怎么没有了?” 她看着后边的一大片空白,陷入失语。 卡洛斯看着她手中册子上的东西,却没看明白,只觉得伊尔神色似乎有些奇怪。 还没等他问出口,伊尔就先问道:“卡洛斯,你知道十字审判吗?” 卡洛斯摇摇头。 伊尔有些沮丧,连卡洛斯都不知道,那估计没人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这么执着这个答案,或许是幼时连梅贝特都含糊其辞,明明应该不感兴趣的,但扫楼人给她种下的这个谜语却像阴影一样伴随着她,在这个册子上写下这些话语的人明显是知道真相的,然而因为内容的大篇幅缺失,却教伊尔越看越糊涂。 这或许是她一辈子都解不开的谜题。 伊尔叹了口气,准备把册子放回原处。 算了,好奇是种危险的品质,这个世界总会有点秘密的,也许自己不知道更好。 “等等。”这时,卡洛斯忽然指着册子上的一行字,绿眸惊异,“伊尔,你觉不觉得,这个字迹有点像……陛下。” 卡洛斯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本来他不说伊尔还不觉得,但他这么一提,伊尔再定睛一看,瞬间惊讶得不行。 这不就是梅贝特的笔迹吗?! 她从小在御案前玩,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只不过是青涩了一些,而她也没往那方面想而已。 “所以,这是梅贝特年轻时留下的?”伊尔同样惊异地看向卡洛斯。 “恐怕是的,母亲说过,陛下也毕业于圣克鲁斯。这也许是早年间陛下与人辩论时留下的笔墨。” “啊?”伊尔惊,“梅贝特也是圣克鲁斯的毕业生?” 反倒是卡洛斯诧异了,“伊尔难道不知道吗?” 伊尔有些心虚,同时也有些奇怪的怅惘。 她好像对梅贝特一无所知呢。 “那么,梅贝特说的这个D又是谁呢?” “伊尔想知道的话,要不直接去问陛下?” 伊尔眼睛一亮,是啊,直接问梅贝特不就行了嘛!也许曾经是因为梅贝特觉得自己太小,说了她也不懂,那现在自己长大了,要是去问,梅贝特肯定会说。 解决了心头一桩疑惑的伊尔心情颇好。 卡洛斯看了眼被她塞回去的册子,迟疑道:“伊尔不是对这个问题有兴趣吗?” “十字审判?”伊尔夸张地叹气,“饶了我吧,简直是开玩笑,这个一看就是顶级的难度,连卡洛斯你都没听说过的辩题,我才不去写。” “伊尔是最特别的,也许伊尔能解开的。” “估计只有你觉得我是特别的吧……”伊尔将手垫在脑后,靠在书架上弯起嘴角。 虽说听惯了,但看着卡洛斯认真的绿眸,伊尔还是感到很受用。 卡洛斯微微靠近伊尔,青年过分颀长的身影将伊尔笼罩住,长靴碰到短靴,男人俯身,璀绿的眼睛蓄着柔光,“那我帮伊尔再找找?” 伊尔哼唧了声,那是自然的。 “那如果我做的很好,可以得到奖励吗殿下?” 伊尔先是一愣,而后抬手撩起男人的一绺雪发,轻轻一拽,卡洛斯顺势朝她压近。 她发现这人求欢时似乎格外喜欢叫她殿下,是什么癖好吗? 伊尔扬眉,也学他压低嗓音。 “当然可以,甚至现在就能……兑现。”她趁其不备,一个勾腿将高大的男人反压在书架上,小手如灵蛇般钻进青年制服的下摆,将他扎在裤中的衬衫扯了出来,微凉的手指顺着紧实的腰线打圈,成功听见头顶男人闷哼了声。 “殿下……”卡洛斯漂亮的眼尾发红。 “嘘,忍住哦。”伊尔单腿挤进卡洛斯的修长双腿,如同恶魔低语,“外面随时有人进来,被听到就不好了。” 说罢,作乱的小手抚过紧实的腹肌,顺势向上游走到他的胸口,对着两个红果又捏又掐,最后一捻。 卡洛斯猛地偏头捂住嘴,俊秀的面容泛起诱人潮色。 光线到达不了的图书室角落里,传出阵阵压抑的喘息。 “你真漂亮,卡洛斯。” 伊尔抬起脸舔了下嘴角,卡洛斯严谨的衬衫大敞着,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那上面两颗红果被啃咬得又肿又亮,在肤色的映衬下更加鲜艳。 而男人雪发散落,遮着微红的俊脸看她,显得格外惹人怜爱,又让人更加想欺负。 “伊尔,别……在这里。” 伊尔挑他下巴,“谁叫你引诱我的?这是惩罚。”说罢,踮脚在男人嘴唇上咬了一口,达成了没能在会议室完成的任务。 卡洛斯下意识地闭眼回吻,却被一根手指抵住。 伊尔坏笑,“剩下的,回家做。” 卡洛斯垂下绿眸,但又无法反驳,憋了半天,只能低声道:“伊尔……坏……” 伊尔嘿嘿一笑。 等两人整理妥当,装模作样地拿了几本书从古籍区出来,管理人员奇怪地看了眼他们,也没多问。 * 星夜低垂。 伊尔趴在鹅绒大床上,慢悠悠地读道:“当你离我而去的时候,如永生的良夜,如寂静的死亡……哎呀,卡洛斯别弄了,痒!” 赤裸着上身的卡洛斯从薄被里钻出来,他故作无辜地舔掉嘴角晶莹的液体,“伊尔……” “过来,”伊尔勾勾手。 卡洛斯乖乖地趴过去。 伊尔亲了亲他的眼睛,卡洛斯享受地眯起绿眸。 “你看,这本诗集上写的,这些游吟诗人可真会说漂亮话。”伊尔咕哝着翻到后面,“献给我的梅丽,爱你的修……” 伊尔读完最后一句话,没注意到卡洛斯一瞬间的愣怔。 这本书是两人离开图书馆时随手拿的,卡洛斯没想到会这么巧。 梅丽是陛下当年在圣克鲁斯就读时的化名,他曾在母亲的毕业相册里见过,那么这位修,也许就是……卡洛斯看向晃着腿一无所知的伊尔。 “卡洛斯?” 伊尔叫了几声,卡洛斯才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卡洛斯摇了下头。这件事,还是让陛下来告诉伊尔殿下比较好。 伊尔合上封皮陈旧华丽的诗集,歪着头看向窗外璀璨的星夜。 “卡洛斯,你说诗人们说的情话都是真的吗?” 卡洛斯望着伊尔湛蓝眼眸中的星辰倒影,“作为诗人,他们的话不可信。” 动情的骑士缓缓低头,启唇呢喃,“但是,作为情人,不仅真实,而且远未尽意。” 伊尔嘴角弯起,伸手勾住男人的颈脖。 星夜下,缠绵的两人比夜色还美。 -- 端倪 ⅹyūzнaiшū.iп 第二天一早,伊尔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却没摸到意料中的毛茸茸。 她睁开一只惺忪的眼。 身旁的床榻已经微凉,唯有她这侧的被角被小心地掖好。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伊尔理所当然地又倒回去赖了会儿床,直到饿得受不了才赤着脚走下床。 她打着哈欠去餐厅觅食,却发现旁边卡洛斯的卧房里传来阵阵交谈声。 咦?卡洛斯怎么在自己房里? 自打两人在一起没几天就被敏锐的班纳发现后,伊尔干脆就让卡洛斯搬来和自己一起睡了,每晚撸着毛茸茸的大雪狼睡觉不要太舒服。 这时候卡洛斯在自己房里做什么呢? 伊尔好奇了一秒,就被咕噜的肚子唤回了神智,忙捂着准备下楼。 就在这时。 她听见班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席尔娜大人怎么说?” “情况不容乐观。”卡洛斯的声音隔着门显得异常低沉,“自从袭击海检官的事件发生,现在翡翠城每天都有游行,冰堡门口也增加了两成兵力。”ыxs❶.Ⓒom(blxs1.com) “天呐,怎么会这样。”班纳忧心忡忡,“我早说过,陛下还是太急躁了。旧公约原本规定前往卡斯特洛的艾泽维斯新兽族需要经过海检,因条件严苛,能得到永久居住权的新兽族很少,和原住民们也不会发生大的冲突。现在新公约实行,龙骨方舟增加航海次数,新兽族定居的条件放宽,势必会引起大家的不满,但我没想到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班纳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什么这么严重了?”披散着银发的伊尔站在门口。 卡洛斯一惊,“伊尔……” “殿下……”班纳想阻止,但伊尔已经越过他,拿起了卡洛斯桌上的信件。 信是卡斯特洛寄来的加急件,和她昨天在学院会议室里瞥见的一样,看来这就是昨天卡洛斯藏起来没给她看的那封。 原本她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看来里面有卡洛斯特意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伊尔……”卡洛斯不知为何心里发慌,他低声唤着眼前的人,但伊尔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快速拆开信件浏览起来,随着她的脸色一寸寸沉凝,卡洛斯的心也一点点下坠。 还没等他开口,伊尔就已经皱起了眉。 “为什么不告诉我?” 卡洛斯张了张嘴,最后垂下眼眸,只低声说了一句,“伊尔,我不想让你担心。” “卡洛斯。”伊尔打断他,忽然抬眼,“你忠于我还是卡斯特洛王室?” 卡洛斯一震。 他凝视着静静看着自己的女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伊尔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呢,不,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明白的,伊尔可以是昨晚那个和自己喁喁私话的床榻情人,但在此之前,她是卡斯特洛的第叁王女。 而自己,也应如此。 卡洛斯单膝跪地,恭谨低头,“我忠于王室。” “那以后便不该向我隐瞒这样的信息。” 卡洛斯喉头一滚,“是。” 班纳看了眼两人,“殿下……” 伊尔折起信,抬手制止他,问卡洛斯,“昨天我看见莱恩大公出现在学校,所以他也是因此而来?” 卡洛斯点头。 “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伊尔捏紧信,湛蓝的眸底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固执。 “《新公约》是梅贝特的心血,我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它。” * 莱恩大公是下午到达的总督府。 在此之前,伊尔一直闷在房里写着什么,班纳探头看了几眼,随即对身后的卡洛斯摇了摇头。 卡洛斯垂下眼,“都是我的错。” “不要这么说,谁都没有错,你们都是善良的孩子。”班纳看着眼前这个相当于自己带起来的孩子,拍了拍已然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的青年的肩头。 他瞅了眼在房里烦躁抓头的伊尔,柔下目光,“殿下只是太担心陛下了,这份感情也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无论从小怎么叛逆和不听话,殿下她啊,其实在心底一直深深地尊敬并依赖着陛下,就算那位是国民口中最不靠谱的女王,但对殿下来说,那是她人生中的灯塔,无可替代、无可撼动的——唯一明灯。 莱恩大公的到来很是匆忙,伊尔没能见着,只能催促车夫赶去大公府,希望能够截住人。 然而到了大公府,管家却告诉她大公没有回府,伊尔咬牙:谎话,她明明看见波普.莱恩前脚刚进了门。 正要拍门,波吕斐就看见了门外的伊尔。 “怎么回事?”他皱眉看向管家。 管家说明了伊尔的来意。 波吕斐看了眼伊尔,沉声道:“就算父亲不在府邸,也不应该这样对待一国王女,开门!” 伊尔被放进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不知道波吕斐是在演戏还是在装蒜,不过到底还是……“谢谢。” 波吕斐一愣。 他忽然扯了下嘴角,“这还是你第一次和我道谢呢。” 伊尔:“那我收回?” 波吕斐:“……” 两人沉默了一阵,波吕斐忽然道:“我要回卡斯特洛了。” 伊尔惊讶地看着他,“你不参加毕业舞会了?” 波吕斐短促地嗯了声,“家里……有事情需要我做。” 伊尔噢了声,也没多问。 自从她明确地拒绝过波吕斐后,本以为他还要跳脚一阵,没想到自那之后这人就格外寂静了,甚至安分到了不常见的地步。不过这半年来波吕斐也算是变得成熟了些,面部线条逐渐凌厉,目光坚定,隐隐有了些许老狮子的风范。 不过,这些和她都没关系。 波吕斐凝视着伊尔平静的脸色,忽然攥起手,“伊尔,我……” “少爷。”管家沉声打断,而后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波吕斐面色阴沉。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伊尔,“那……再见。” 伊尔莫名其妙,点了下头。 波吕斐离开后,伊尔在府邸外等了一会儿, 她手里捏着自己刚草拟好的信件,脑中不断思索着。 《新冰海公约》隐患初露,原住民与开放海岸后来到卡斯特洛的新兽族冲突连连,一系列游行示威的导火索是一位没能通过海检的新兽人对人鱼海检官大打出手。 自此,国民更加认为这些来自艾泽维斯的新兽族已受人类污染,行为不端,拒绝视之为同胞;而新兽族们则指责海检官和当地民众早存歧视之心。因此,关于海检官的袭击事件至今没有受理,反而是两边矛盾越演愈烈,甚至到了游街的地步。 而这次席尔娜来信,则是说梅贝特快要顶不住议会的压力,即将被迫签署限制《新兽人法案》。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会突然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伊尔苦苦思索,忽然灵光闪现。 不,矛盾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早有端倪! 兴许半年前席尔娜的突然回程就是冲突加剧的原因,只是她心大得没有发现,没能看见梅贝特那些嘻嘻哈哈的信件背后的忧思,亏她还一直担心梅贝特知道了她和卡洛斯的事情会八卦个不停,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吧! 伊尔捏起手。 梅贝特一直在承受着这些,从《新公约》颁布的那天开始就是风波不断,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意识到,还是说自己一直以来都不关心? 正闷头想着,伊尔眼角忽然瞥到一道金黄的身影。 她急急追上去,正是将要离开的波普.莱恩。 “莱恩大公!” 伊尔喊住他。 波普转过头,看见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一个学生。 他皱起威严的眉头,却还是行了一礼,“王女殿下。” 伊尔没和他废话,她递上自己写的信,咽了咽口水,“麻烦您能阅览完这封信件,并告诉梅贝特,对抗新兽人法案不能通过!” 波普.莱恩站住脚,却没有接过。 伊尔急忙说:“我翻阅了一些资料,发现人类历史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最后引发了毁灭性的战争,所以我们现在得避免事情继续发酵!” 波普静静地听完,忽然道:“殿下,您知道吗?我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历史课。” 伊尔愣了下,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历史给予我们的唯一教训就是——我们无法从中得到任何教训。在这一点上,人类和兽人竟然出奇地一致。” 伊尔怔住。 “殿下,老臣还要赶回去参加御前会议,就不奉陪了。”波普行了个礼,登上马车,目光如晦,“愿古泽尔之神庇佑您。” 伊尔驻足在原地,看着马车驶远。 此刻,卡斯特洛。 “陛下,您怎么还有心情浇花!”法尔特砰地推开月光海岸的大门,梅贝特直起腰眨眨眼,“可这些花再不照顾,等伊尔回来就全都死了。” 法尔特青筋跳动,“陛下,现在街上的混乱和游行越来越多,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考虑怎么处理那些新兽族吗?” 梅贝特放下水桶,叹了口气,“他们也是我的子民。” 法尔特不赞同地皱起眉,“那些是历史的背叛者。” 梅贝特一笑,“我们也是。” 法尔特愣。 片刻后,他沉下声,“但那些流言是不是该管管了,现在大家都在说,如果女王继续固执己见,卡斯特洛很快就会被反叛和灾难撕裂。” 梅贝特耸肩,“如果这就是革新的代价,那么我愿意支付和承担。” 法尔特头疼,不知道该说女王乐观还是乐观呢。 梅贝特拍拍他的肩,“放宽心法尔特,你总是思虑太多,上学时就跟个小老头似的,怪不得没有女生敢追求你,明明长相也算俊美嘛……”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法尔特一双红眸几近喷火。 梅贝特堵起耳朵,嘿嘿一笑。 她弯腰捧起一朵刚好盛开的鲜花,眼神温柔,“法尔特,你知道吗,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我的手心曾开出过一朵玫瑰。” “所以,在我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之前,我会为她劈开所有的荆棘。”说罢,梅贝特伸开双臂,眼眸逐渐变成深沉的竖瞳,周身的树木无风自动,飓烈的气流如撼山动海。 法尔特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女王,不禁在强大的力量前低头。 女王荒诞不经的行径让人常忘了——她曾是圣克鲁斯最优秀的毕业生。 -- 动心(卡洛斯微h) ⅹyūzнaiшū.iп 我回来了大佬们,我终于登上来了,明明之前用单位的网很顺畅的说! 总之如果作者有一天失踪了,那一定是因为作者也登不上网站了:) ——————— “殿下没事吧?” 班纳担忧地站在门口,“自从莱恩公爵府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卡洛斯转身下楼,“我去给殿下做吃的。” 班纳看着垂眉敛目的卡洛斯,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 房门被砰地推开。 卡洛斯和班纳惊讶地回头,只见伊尔站在门口,目光坚定,“我知道毕业课题要做什么了。” 她看向卡洛斯,“帮我。” 周末的皇家图书馆格外安静。 大门口出入的学子胸口大多挂着白银之月和青铜之盾,黑铁之剑最少见。而阅览区只零星坐着叁两个学生,大多是在赶毕业论文。 古籍区的管理员看着不久前才来过的两个人,却还是敲下了通行章。ыxs❶.Ⓒom(blxs1.com) “伊尔,你不生气了吗?”卡洛斯跟在伊尔身后。 正在书架上翻找资料的伊尔无意义地应了声,待反应过来,才回头疑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卡洛斯垂下眼,“因为我隐瞒了卡斯特洛的情报。” “那不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吗?” “是的,可是……” 一根手指抵在青年唇上。 伊尔望着卡洛斯讶异的眼眸,“卡洛斯,我不是只会闹脾气的小孩子了,虽然有点生气,但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再说你不都说了以后不会再向我隐瞒任何事情吗,我只希望你我之间能够坦诚。” 卡洛斯闭上碧绿眼眸,偏头吻了下伊尔的手腕,“抱歉,伊尔,下次不会了。” 伊尔挑眉,“那就帮忙吧。” “伊尔已经决定好要做‘冰海公约’的课题了?” 伊尔点点头。 她迟疑,“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梅贝特。” “如果是殿下,那就一定可以做到。” 伊尔笑。 她踮起脚亲了下卡洛斯的脸颊,轻如羽毛的吻稍纵即逝,却教身材修长的青年红了耳廓。 “谢谢你,卡洛斯。” 道完谢,伊尔干劲十足地抻了抻手臂,“既然冰海公约是初代王颁布的法令,我想这里应该能查找到一些当年的材料。” 卡洛斯望着伊尔湛蓝如海的眼眸,肯定地点了点头。 华灯逐渐亮起。 等伊尔反应过来,图书馆外已经蒙上了晚霞。 “居然到这时候了……”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腰酸背疼的。 伊尔向来不是个能坐板凳的性子,她正嘟囔着,一双修长的手就按上了她的肩膀,她抬起眼,卡洛斯就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他垂下头,“我学过一点放松的手法,如果伊尔需要的话……” 手都按上来了才问,也太狡猾了吧。 伊尔眯起眼睛,撑着下巴,“好啊。” 卡洛斯抿了抿嘴,按在少女肩背上的手慢慢开始动作。 伊尔本来是想逗弄下他的,但没想到这人真给她按得十分舒服,就像在温泉池里泡了个澡一样。 伊尔逐渐埋下头去,舒服得直哼哼,“这里……嗯,再用力一点……对对!” “卡洛斯,你也太全能了吧……” 雪发青年垂眸看着眯眼趴在桌上的少女,慵懒餍足得像只小兽,不禁浮起一个温柔的笑。 伊尔睁开眼睛,忽然伸出手,撩了下卡洛斯垂在肩上的发梢。 “卡洛斯,等回到卡斯特洛,我就和梅贝特说让你做我的王夫。” 卡洛斯的手一顿。 伊尔抬起头,“怎么了?” 背对着光的青年看不清表情,伊尔却忽然感觉有几滴濡湿砸到了手臂上,烫得她一坐而起。 “卡洛斯,你、你……”伊尔慌得手忙脚乱,却顾念着这里是图书馆,不得已压低声音安慰正在无声哭泣的男人。 “怎么突然……”伊尔紧张得语无伦次,正准备给他递绢巾,手却被人一把握住放在心口。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双泪眼朦胧的绿色瞳孔,“是真的吗,殿下?” “当然。”伊尔说完,忽然意识到卡洛斯询问的也许并不是自己能否真的成为王夫这件事。 八百年都不开窍的伊尔蓦地福至心灵。 她深吸了口气,反握住卡洛斯的手,另一只手摸上男人微红的脸颊,为他擦干泪迹。 “是真的。”伊尔贴上卡洛斯的额头,第一次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是真的,卡洛斯,因为我喜欢你。” 龙的蜜语不可信,可世人却逐渐忘了,当龙动了情,它们的爱意将如大陆般亘古不变。 卡洛斯对上伊尔认真的蓝眸,长长的睫毛眨掉泪珠。 “证明给我看,殿下……”他低声呢喃着,忽然倾身吻住了眼前的情人。 裙摆被人撩开,骤然一凉的大腿让伊尔眨眨眼,慌忙推了下卡洛斯,“等、等……” 今天放假在家所以她难得地穿了裙子,但这可不是为了方便卡洛斯脱啊! “殿下,不可以吗?”青年微红的绿眸蓄满晶莹,无辜且可怜。 又来这招! 伊尔警惕地后仰身体,抱起胸,“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这里是图书馆。”她可不想日后成为圣克鲁斯的‘传说’! “可殿下上次也在这里对我这样那样……”卡洛斯实在太知道怎么对付伊尔,他垂下眼睛低着声音说话,就像一只受尽了委屈的大狗狗。 伊尔拽紧裙摆,坚守着最后一丝理智,梗着脖子,“那是因为上次是在室内,况且我也没有真的怎么样!”但这次他俩坐在借阅区,这里是半露天的设计,一门之隔就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休息室! “殿下不相信我的耳力吗?如果有情况,我一定会停下来的……”卡洛斯俯身撩开伊尔的裙摆,在她大腿内侧印下一个吻,趴在她膝头从下往上望,“这样也不行吗?” 伊尔:“……” 受不了了! 她想不通一向规矩的卡洛斯怎么也有这么胡来的时候,但她知道自己再被他这么撩拨下去就要疯了。 她一把抓起卡洛斯脑后的雪发,俯身吻了上去。 恶狠狠地在男人唇上咬了口,伊尔蓝眸眯起,“你自找的。” 狭窄的单人借阅区内,压抑的喘息此起彼伏。 半跪在桌上的卡洛斯岔开修长的两腿,两手被反缚于头顶,眼睛上也被蒙了条丝绢。 他胸口急剧起伏着,两腿耐不住地想要并拢,“伊尔…啊……慢点……” “别动。”少女抬手在男人白皙的臀部拍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微红掌印,“还记得吗,我说过这是你自找的。” 卡洛斯腰腹一紧,咬住嘴不再言语。 少女揪住卡洛斯的头发,顺着青年的耳垂颈脖一路吻下去,唇舌在他敞开的胸口和隐秘的大腿内侧印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 卡洛斯喘息着仰头承受,高绑的马尾因为激烈的动作瞬间散落。 “啊…啊……”卡洛斯因强烈的刺激差点失语,他绷直窄瘦的腰身,最后关头颤抖着身体瘫软了下来。 制服齐整的少女从青年身下抽出两根手指,黏腻的清液随着摘下的手套而滴落。 回过神的卡洛斯爬过去乖顺地含住少女的手指,直至舔吮干净,他才俯身抱住怀中的情人。 “伊尔,可以再说一次吗?” 伊尔情不自禁地撩起男人散落肩头的雪发。 垂眸亲吻。 “当然卡洛斯,我喜欢你。” 一绺头发垂落肩胛,是雪色与银色的交缠。 * 半月后。 伊尔站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口,还是有点恍惚。 她没想到自己的毕业论文竟然这么轻易就被通过了,她拿着经过院长肯首的论文初稿,猛地回身跳到了卡洛斯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卡洛斯,我通过了!” 卡洛斯反应迅速地搂住她,闻言嗯了声,眼带笑意,“我就知道伊尔可以的。” “嗯!”伊尔响亮地在卡洛斯脸上吧唧了口,“我马上就写封信寄回去。”如果梅贝特收到了也许会对她有一点帮助。 “咳咳。” 亚当在两人身后咳了声,西玛却立刻踩了他一脚。 伊尔探头看见两个人,高兴地跳下卡洛斯的怀抱,“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亚当龇牙咧嘴地揉着脚。 “伊尔,恭喜你。”西玛上前真情实意地抱了她一下,“我们来是想问问你和索伦学长,晚会当天要来参加我们社团的活动吗?” “活动?”伊尔疑惑。 “圣克鲁斯的毕业晚会允许学院各大社团自由组织活动,所以一般都会很热闹。”卡洛斯适时解释道。 伊尔眼睛一亮。 西玛点点头,拉起伊尔的手,“我们社今年要举办假面舞会,所以想问问伊尔你们来不来?” “有吃的吗?” “当然。” 亚当也插话进来,“要我说,那个什么假面舞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来我们院参加摔跤比赛,赢了还有金币。” “什么?金币!”伊尔眼睛发光了。 西玛恼怒地捶打亚当,“你脑子里除了打架还有什么东西啊!” “可你那个舞会确实无聊啊,我又没说错……” 看着打闹的两个人,伊尔已经开始畅想晚会到底去哪里了。 卡洛斯像是看出了伊尔的纠结,笑道:“要不我们都去吧。” 伊尔抚掌,“对啊!卡洛斯你真是太聪明了!” 再次被搂住的卡洛斯脸色微红地想:等会儿要再说点什么,才能让殿下再次拥抱自己呢? -- 前夕 毕业论文通过后,伊尔就把这一好消息传书告诉了梅贝特。 没过多久,班纳就带回了消息。 来信的却是瑟拉。 信里说大家已经知道伊尔通过了毕业考核,瑟拉说自己准备亲自前来艾泽维斯参加伊尔的毕业典礼,待毕业仪式结束后和伊尔一同返回卡斯特洛。 另外,瑟拉还宣布了两个好消息,一是卡斯特洛的局势已经稳定,原住民和新兽族的矛盾冲突暂缓,梅贝特决定采用伊尔论文中的一些提议来修缮《新兽人法案》,以稳定两方情绪。另一个好消息则是塔萨和卡尔的婚礼即将举行,梅贝特准备将第一王女的婚礼与第叁王女的成年礼一起举办,而且文书已于一周前下放,近日卡斯特洛各大族群的首领已经陆续前往翡翠城。 伊尔将瑟拉的回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躺倒在床上笑出了声。 她其实也有个好消息要在那一天宣布。 伊尔望向庭院里正在练剑的卡洛斯,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信纸。 有了期盼,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得快。 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一大早,伊尔就被班纳拉了起来,她刚打了个哈欠,还没开口抱怨,就看见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那人掀开兜帽,一头海藻般的绿发比满庭院的植物还要生机盎然。 “……瑟拉?” 伊尔诧异。 随即飞身扑向瑟拉怀里,瑟拉惊讶地反手搂住,她看着眼前这个一头银发及腰的蓝眸少女,缓缓笑了,“伊尔,你长大了。” 伊尔笑着挠挠头。 瑟拉看着她如此孩子气的动作,就知道眼前这人还是自己那最小最淘气的妹妹。 “瑟拉,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伊尔迫不及待地把人拉进屋里,“我还以为你晚上才到。” “反正我是最闲的人,就早点过来了。”瑟拉笑着看了眼身姿挺拔的卡洛斯。 “卡洛斯也长大了。”瑟拉别有深意。 卡洛斯微微欠身行礼,“二殿下。” 伊尔看着瑟拉打趣的眼神,不知怎么脸色一红,忙推着瑟拉进屋。 圣克鲁斯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办得相当隆重,各个社团从一早上就开始忙活,到处都是庆典的热闹气氛。 瑟拉一进学院就被大学者们请了去,伊尔啧了声。 不愧是瑟拉。 “哇卡洛斯,这个也好好吃!”一进学校,伊尔就窜进了各个美食摊铺,卡洛斯两手提的都是东西,他有点慌张地挤开人堆,“伊尔,不要乱跑,跟在我身边……” 圣克鲁斯的毕业典礼是向整个王都开放的,因此庆典当天学院里除了各家族的家长们,普通的市民也会前来参观仪式,皇宫也在这天取消了宵禁,可以说圣克鲁斯的毕业仪式已经成为了一个节日般的存在。 因此昔日肃穆宁静的学院内,此刻简直是人声鼎沸。 “伊尔——” 亚当气喘吁吁地找到正在一个糖果铺前吃得腮帮鼓鼓的少女,“不是说要来参加比赛的吗……快点,马上开始了……” 围成一圈的擂台旁,喝彩声不断。 伊尔和卡洛斯被亚当拉来时,台上的一个小个子刚被摔了出去。 “好!不愧是克鲁恩!” “我就说压他没错!克鲁恩!克鲁恩!” 大块头的克鲁恩举起双手,咆哮了声。 “你们还赌博?”伊尔睁大了眼。 亚当压低了声音,“都怪那几个出的馊主意,说要在毕业前疯狂一把,不仅设置了博彩还把地下拳手克鲁恩请了过来……”亚当头疼,“这下完蛋了,那个家伙已经打飞了我们这边叁个人,老爹赞助的一箱金币看来要输给外人了。” “什么?一箱金币!”伊尔惊声。 亚当被她吓了一跳,还没问出口,就被伊尔一把抓住肩膀。 “所以说赢了台上那个大块头,就能得到一箱子的金币?”亚当看见伊尔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僵硬地点了下头。 伊尔立刻高声,“上啊卡洛斯!” 亚当:“!” 他看着快要蹦起来的伊尔,疑惑道:总督府……很缺钱吗? “让让……让让……”伊尔挤开围观群众的同时,卡洛斯也站上了台。 “谁啊?” “不认识,看起来也太瘦了,竟然想要挑战克鲁恩?” 围观的人员大多是从市镇上来的市民们,因此并不认识上台的是谁,而另一些黑铁学院的学生在看见上台的那个身影时则屏起了呼吸。 卡洛斯看了眼台下挥舞着烤串的伊尔,卷起袖子,望向呆愣的裁判,“规则是什么?” 裁判愣愣地回过神,“把对方放倒就行。” 卡洛斯点点头,打量了下自己的对手。 克鲁恩同样也在观察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身为地下拳手的克鲁恩块头庞大,肌肉虬结,大臂有卡洛斯腿那么粗,再看挽起袖子后肤色白皙又细胳膊细腿的卡洛斯,围观的众人都摇头叹气。 “我压卡洛斯——” 伊尔啪地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丢在赌盘里,甚至胸前的徽章都被她撕了下来。 “卡洛斯,速战速决打败这个大块头,我们还要去买好吃的!”伊尔兴高采烈地挥舞手臂。 卡洛斯柔下眼眸。 “两个小鬼,别把这里当你们的游戏场!”克鲁恩挥动拳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卡洛斯眼风一扫,陡然握住袭至面门的铁臂。 什么?! 克鲁恩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啪地一声,已是一脑门磕在地上,屁股朝天趴在青年脚下。 全场一片死寂。 众人只见克鲁恩整个人就像风车一样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比赛就结束了? 每个人都张着嘴看着台上大气都不喘一下的年轻人,在他问出'还有谁要挑战后'都自觉地后退了叁步。 裁判擦着冷汗把奖金递给卡洛斯,然后就见他们黑铁学院的男神献宝一样把金箱子捧到台下一个少女跟前。 少女高兴得连亲了他好几口,而那个在场上单手掀飞壮汉的人当即羞得像个小媳妇。 裁判觉得自己瞎了。 亚当已经见怪不怪,赶忙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他今天就算破财消灾了。 西玛他们社团的活动举办在教舍楼后的庭院内。 等伊尔拉着卡洛斯赶到时,乐队已经放下了风琴和簧管。 “你们也太慢了吧,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西玛连忙推着两个人进去化妆。 “西玛,你知道吗我们刚从亚当那边赢了一箱子的金币……”伊尔还在兴奋地念叨,西玛赶忙把她推给几个女生。 “好了,金币金币,伊尔你掉钱眼里去了……”西玛指挥着服装师和化妆师,“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记住,你们俩今天的主题是——”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才眨了下眼睛道:“龙女仆和狼少主。” 伊尔 卡洛斯:“……” -- 迷夜 “什么啊,这衣服……” 伊尔紧紧拉着裙摆,不肯出去。 西玛哗地拉开帘子,伊尔受惊回头,西玛先是一愣,随即眼睛放出盛光,“伊尔——” 她搂住穿着女仆装的伊尔使劲揉蹭,“受不了了,这实在是太太太可爱了!” 伊尔生无可恋地拼命抗拒,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西玛身后的卡洛斯。 两人对上视线,均是一愣。 “索伦学长,你看伊尔,是不是很漂亮!”西玛就像在炫耀自己的杰作一般,将僵硬的伊尔推到卡洛斯跟前。 少女有些紧张地捏着白色的围裙,修身的衬衫勾勒出她饱满的胸脯,鱼骨设计的束腰为少女纤细的腰肢更添一抹性感,缀着网纱荷叶边的蓬松裙摆则像暗夜蔷薇般盛开在她身上。 伊尔扯了下头顶的黑色喀秋莎,一头微卷银发如秘银流泻。 “……奇怪吗?” 卡洛斯眼神飞快地移动了下。 他忽然抬起手,遮挡住自己发红的面色。 伊尔脸色也涨红了,大声道:“我就知道很奇怪!”说着就要提着裙摆去换衣服。 卡洛斯忙拉住她,“不奇怪。”他强忍着羞涩,偏过头,“……很漂亮。” 伊尔红了脸。 她瞄向眼前的青年。 今晚的卡洛斯换上了一身纯黑的燕尾服,笔挺的西服将他修长的身材勾勒毕竟,雪色长发绑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际,右耳上镶的蓝色耳钉却显得格外不羁。 他戴着单边眼罩,俊秀的脸上画着伤疤,幽绿眼眸看起来十分深邃,整个人就像是黑夜中神秘的独狼,冷淡而迷人。 伊尔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她低下头,好半晌才鼓起勇气说了句,“卡洛斯……也很帅气。” 四目相对。 两人忽而扑哧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伊尔故作不满地哼了声,“都怪卡洛斯你害什么羞啊,搞得我也怪不自在的。” 就在这时。 一道由远及近的嗓音响起。 “会长——” 费尔多南勉强忍耐着喧闹挤过嘈杂的人堆,朝卡洛斯挥手,却又被人流挤开。 他扯着制服领口,看起来焦躁又急切。 “他好像有事情找你……”伊尔看着可怜又狼狈的费尔多南,望向卡洛斯。 谁知。 “要不,我们逃吧?”卡洛斯忽然拉起伊尔的手吻了下,有些狡黠的表情让他在这样的装扮下显得格外迷人。 伊尔愣了下,随即勾起嘴角。 “乐意至极。” 费尔多南看着头也不回转身跑走的两人,睁大了眼睛,“会长,你要去哪,教授们的出席座位以及宾客们的名单还需要核对,会长——” 伊尔拉着卡洛斯一边跑一边笑,“快点快点……” 两人钻过绿色藤蔓墙,终于栽倒在庭院后幽静的人工湖畔。 伊尔仰躺在草地上放声大笑,头上还沾着几片绿叶。 卡洛斯则支着单腿为她摘下叶片。 “卡洛斯,你说我们有多久没这么疯了?” 卡洛斯望进伊尔眼中那片璀璨的星海,笑了。 小时候,他们俩总是为了逃课而躲进蔷薇湖畔的荆棘花园,当然大多时候卡洛斯都是被迫的。但伊尔并不知道,他其实很乐意化成狼型背着她在花丛里躲避气急败坏的老师们。 卡洛斯永远都记得,他们在蔷薇湖畔的初次见面。 那一天,他不小心浇了卡斯特洛第叁王女一头的水,也是在那天,他为她立下了终身誓忠的诺言。 跑累的伊尔瘫倒在地上,她随性地踢掉圆头皮鞋,白色蕾丝吊带袜在她大腿上掐出浅浅的肉色勒痕。 “看,我带了什么?” 伊尔耍宝般变出一瓶葡萄酒,是她刚才逃跑时从餐桌上顺的。 “过了今晚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喝酒了。”伊尔晃着酒瓶,拔出软木塞,细嗅一缕。她像是馋嘴的猫儿,正准备舔上一口,酒瓶却被人夺走了。 “卡洛斯?”伊尔不满。 卡洛斯却很坚持,“还剩一个小时零十四分。” 伊尔鼓起腮帮,却见卡洛斯自己拎着酒瓶仰头喝了口。 伊尔睁大眼睛,扑过去嚷道:“这不公平,我不能喝卡洛斯也不准喝!” 卡洛斯眼疾手快地把酒瓶举高,却任伊尔将自己扑倒在草地上,而后一个翻滚,俯身吻住了身下的少女,将口中的酒液尽数渡了过去。 “唔……” 酒瓶滚落,微甜的红色液体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稀释。 四周的天色逐渐昏黄,两人找的这地方宽敞又凉快,四周茂密的绿植花卉围成一堵怪奇的绿墙,人在其间,就像闯进梦中的花园。 幽僻的藤蔓下,一对蛱蝶滚进了花丛,惊起流萤无数。 卡洛斯伸手解开伊尔绑在后面的蝴蝶结,俯身亲吻少女的后背,却被反手推倒。 “不许动,可不能坏了规矩。”伊尔勾着坏笑骑坐在青年身上,她单手解开他那沾染了红酒渍的衬衫,使其低开至腹部,然后另一只手高举酒瓶往下倒,淅淅沥沥,不一会儿,鲜红的液体便顺着紧实的腹肌流淌蜿蜒。 伊尔俯身舔了口,“不错,真好吃。” 卡洛斯眼尾发红地偏过头,胸口快速起伏。 伊尔舔舔嘴角,“亲都亲了,你躲什么呀?” 卡洛斯睁开意乱情迷的绿眸,看着坐在他身上的少女咽口水,“伊尔……” 伊尔解开他的长发,也顺手摘掉了自己的女仆头饰,两人的发丝在温柔的晚风中尽情缠绵。 少女散开衣襟,浑圆的胸脯抵上坚硬的胸膛,她低下头去与卡洛斯热吻,发出黏腻的舔舐声。 卡洛斯呼吸急促,将少女纤细的腰身缠紧,两人紧贴的下身难耐地磨蹭了起来。 伊尔低头吻上他的眼眸,暗声,“要我进去吗,卡洛斯?” 雪白的狼耳突兀地从男人头顶冒出。 俊脸通红的青年侧过脸点了下头。 伊尔偏偏在这时使了个坏心眼,“你求我。” 卡洛斯倏地扭过头,碧绿的眼眸中浮起雾气,“怎么这样……” 伊尔揪住卡洛斯的一只狼耳玩弄,手指模仿着某种动作在他耳朵里进出,使坏的少女忍着欲望开口,“谁叫你不让我吃酒的,那我就要吃点别的东西。” 卡洛斯低垂着眼,忽然抓住了伊尔作乱的手,引至身下。 伊尔挑眉。 只见卡洛斯捉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最后来到腿间已经顶起一大块的地方,隔着笔挺的西裤面料粗疏地抚弄里面的欲望。 “嗯…殿下……”卡洛斯忍着羞涩,呻吟出声。 就像是在喊着她的名字自慰。 “从刚才看见殿下穿成那样就想这么做了……”青年一边喟叹着一边动作。 听到这话,饶是没羞没臊的伊尔此时也红了脸,“你……这也太羞耻了……” 她想收回手,却被卡洛斯一把握住。 青年雾蒙蒙的绿眸迷人又危险,“殿下说错了,人会羞耻,但发情的野兽可不会。” “真受不了你!”伊尔咬牙瞪他。 她忽然一个狠力,紧紧握住已经剑拔弩张的小卡洛斯,口吻威胁,“现在转过去,趴好!” “伊尔?”又疼又爽的卡洛斯蹙着眉疑惑。 “我说什么没有听见吗?敢勾引我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伊尔忽而抬起脚,仅穿着白色丝袜的足底毫不客气地在男人胯间用力踩了踩。 卡洛斯冷汗冒了出来。 “听到了……我接受惩罚。”他乖顺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伊尔趴下,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邀请她骑上自己脊背那样。 “裤子脱掉。” 卡洛斯一愣,然而还是照做。 “很好。”伊尔仿佛奖励般拍了拍男人结实而有弹性的臀部,然后卡洛斯就感觉一截冰凉抵了上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冰冷的龙尾已经沿着臀缝下滑到那口微张的小眼上,用力挤了进去。 没有丝毫的润滑让卡洛斯闷哼了声,伊尔从后抱住他,并在他颈脖上轻咬了口。 “卡洛斯,这才是交配。” 卡洛斯脑袋嗡了一下,想起动物们的交配,也是这样迭着身体一前一后,由雄性耸动着将性器埋入雌性的身体。 只是他和殿下向来是殿下进入的他,所以他是殿下的'雌性'吗? 一阵燥热蓦地浮上俊脸。 伊尔忽而吹了口气,“乖孩子,我要开始了。” 还没等男人回答,任性的少女便开始了恶作剧般的顶弄。 快感来得十分迅速,不一会儿,肠液就让身下得到了足够的润滑,喘息与呻吟便不断交织在湖畔。 “啊…殿下……”卡洛斯手臂贲起结实的线条,他撑在地上动情地叫唤,汗湿的雪发绺绺挂在宽阔的脊背上,漂亮又性感。 伊尔望着身下长发散乱的卡洛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卡洛斯上了床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明明塔萨说男人在床上都是猛兽,但卡洛斯平时倒是挺猛的,但一上床就又漂亮又会叫。 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而就在她这一晃神的间隙,卡洛斯察觉了她的分神。 “伊尔在想什么?”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委屈。 “在想你……”伊尔的尾巴从男人湿软紧致的甬道里滑出,他们换成对向而坐,龙尾再次塞入男人的下身。 卡洛斯舔着伊尔的后颈,“我也在想殿下……就算殿下在身边也还是想……” 伊尔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蹭到了卡洛斯的犬牙,他似乎在那里留了个印子,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个行为的意义,自己的手便被男人放在了昂扬的性器上。 卡洛斯舔着她的颈脖,含混道:“所以殿下还是弄坏我吧。” 伊尔咽了下口水。 “啊……真是受不了呢。”真想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的男神学长在床上是什么德行。 两人交媾的动静越来越激烈,连四周的萤火虫都害羞得躲藏了起来。 在青年的一声闷哼中,两人同时达到了顶峰。 “哈……” 两人瘫倒在一起,平复着呼吸。 偏偏某人还不安分。 看着正在舔舐她手指的卡洛斯,伊尔一把将人拉了下来狠狠亲了口,然后平摊着四肢任男人替她穿戴齐整。 做完这一切的卡洛斯带着满身的暧昧痕迹套上了整肃的西装制服,却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红着脸道:“今天是被赦免的吧殿下?” 伊尔‘哈?’了声,随即想到今天是毕业典礼的同时也是自己的生日,而她每年的蛋生日是和神诞日重合的,也就是说,今天所做的一切只要不违反卡斯特洛基本人权法案,都是被神赦免的。 “卡洛斯,我发现你变机智了啊。”伊尔眯眼盯着抿嘴偷笑的某人,忽而扑腾起来去挠他。 卡洛斯一边闪躲一边笑,他讨好地抱住伊尔在她颈边挨蹭,“殿下……” “殿下说过每个蛋生日都会分给我好运的。”长手长腿的青年像大型犬般缠住懊丧无比的少女。 “我想收回这句话。”伊尔被卡洛斯抱坐在他怀里,正想嫌弃地搡开这个持续不断散发着热量的巨大玩偶,不远处的头顶星空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噼啪的火花绽放在黑色的幕布上,就像璀璨的星辰。 伊尔愣愣地抬头看着夜空。 “听说这叫烟花。”卡洛斯看着少女的侧颜,在她耳边轻声说,“蛋生日快乐,殿下。” 伊尔转头对上卡洛斯深情的绿眸,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为我准备的?” “虽然早了一点。”卡洛斯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准备让人在午夜时分燃放的,但考虑到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参加晚会,他就把时间提前了点。 “伊尔,喜欢吗?”卡洛斯小心翼翼地问。 少女仰视着头顶嘭嘭燃放的万千烟火,自己的心脏好像也因这声音而鼓动了起来。 在卡斯特洛,因为自己的生日正逢神诞,梅贝特便会让所有的圣钟在这一日齐鸣,既是为了庆贺神诞,也是为了庆祝她的诞生。从前的伊尔只觉得这声音吵闹,可自从来了艾泽维斯,就再也没有人为她敲响叁区的圣钟,她这时才发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直到今天,有一个人再次为她的诞生送上了震天的祝贺——以另一种方式。 不着痕迹地抹掉眼角的湿润,伊尔扭过头不想被卡洛斯看见。 “怎么了?”卡洛斯担忧,“不喜欢吗?” 伊尔恶狠狠地堵住他的嘴,亲了一下又一下,“喜欢喜欢,我喜欢还不行嘛!” 卡洛斯被她劈头盖脸的亲吻亲得一懵,反应过来后不由欢喜起来。 他握紧伊尔的手,不停偷笑。 伊尔不忍看他那个傻样,戳了戳他,“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西玛得担心了。” 她撑着青年的肩膀站起身,却发现身体酸得不行。 “伊尔……”卡洛斯忙托了她一把。 伊尔无声地斜了他一眼。 卡洛斯脸色发烫地摸了下自己耳朵。 两人在湖畔稍加清理,才起身按原路返回。 “都怪你,我们估计都迟到了……”伊尔咕哝。 卡洛斯乖乖地垂头挨训,身后却像有尾巴在甩。 两人拨开绿色的藤蔓墙,却发现本应人声鼎沸的庭院里格外寂静。 燃烛点亮了铺着毯子的台阶,两侧长条餐桌上散乱着各种点心和矮脚酒杯,鲜红的酒渍滴答滴答地从桌巾上落下来。 伊尔和卡洛斯对视一眼。 奇怪道:大家,都去哪了? -- 遽变 教舍楼前的社团营地间,摇摇坠坠地走着一个人。 褐色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步伐也不太稳,看起来像是很不舒服。 正在收拾摊铺的学生们回头看,“这人怎么啦?” “是身体不舒服吗?” “要不要问一下?” 一个穿着白银制服的男生走过去,关切道:“同学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那人慢慢抬起脑袋,凌乱的头发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没有眼鼻的脸。 布满青筋的惨白脸孔上只有一张长满利齿的凸嘴,在男生惊恐的目光下,‘她’将嘴缓慢咧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口器。 咔嚓—— 汁水四溅。 周围本在谈笑风生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怔地看着一具无头男尸'轰——'地倒在林荫道上。 啊—— 一声尖叫,响彻校园! * “东西都还在,看起来是匆忙离开的……”伊尔拿起庭院长椅上的风琴,旁边草地上还滚落着咬了半口的苹果,她疑惑道:“难道大家都去参加晚会了,这么着急?”还是今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紧急集中? 卡洛斯看着寂静的庭院,心里不知怎么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要不我们去礼堂看看?”伊尔提议。 卡洛斯点了点头。 他们从教舍后的小树林走,准备去前头的大礼堂。 平日亮堂的路灯在桐树的掩映下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晦暗,四周甚至连午夜的虫喁都消失了。 这时,伊尔似乎看到旁边树丛里伏着一个奇怪的暗影。 她往灌木丛后探头,却被卡洛斯拉住。 卡洛斯朝她摇摇头,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伊尔点点头,和卡洛斯一前一后走上前。 灯光昏暗的矮树丛里,躺着一个女生。 看见是人,伊尔舒了口气,同时也很疑惑,“你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 趴在地上的女学生长得十分漂亮,她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侧躺在草堆里,下半身被修剪齐整的灌木遮挡住了。 伊尔奇怪地拨开树丛,卡洛斯鼻子动了下,忽然神色遽变。 他抢先一步拨开灌木丛,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并着夏日的蝇虫扑面而来,伊尔挥了挥手,待看清眼前景象,她登时愣在原地。 只见那个漂亮的女学生胸部以下像被什么啃食过,残肢内脏洒了一地,血肉模糊的腹部凸起几根森然的肋骨,全身只剩下一颗漂亮的头颅静静地放在草地上。 伊尔差点吐出来。 就在这时。 此起彼伏的凄厉喊声从前方礼堂的方向传出。 连绵不断的惨叫听得人后背一片冰凉。 伊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尖锐的轻啸忽然在两人头顶响起。 伊尔抬起眼,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那玩意儿就朝她扑了过来。 “小心——” 卡洛斯推开伊尔,抬起胳膊去挡。 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皮肤,鲜血喷溅,在伊尔的惊叫声中,卡洛斯反手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利落地扎进那东西的脖子。 匕首拔出,它抽搐了几下,最终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伊尔这才看清这玩意是只尖嘴猴腮的怪物,全身遍布青色的皮肤,四肢并行,像只没毛的猴子。 卡洛斯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是魔物……” 魔物? 魔物怎么会出现在学院里?! 伊尔惊愕。 她拉过卡洛斯被撕咬出血肉的胳膊,手指微颤,“卡洛斯……” 卡洛斯对她安慰一笑,“没事的。” 他利落地割断袖子,扎紧流血的伤口。 伊尔看向树林外面,学生们的尖叫还在持续,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出事了。 两人的心下同时一沉。 随着他们朝礼堂奔去,沿途的景象越来越惨烈,七横八竖的学生尸体堆迭在一起,惊叫与哭泣萦绕着黑夜中的教舍,而平日悬挂着优秀毕业生的石砖墙壁上则肆意涂抹着干涸的鲜血。 昔日宁静而美好的校园俨然成为了魔物的屠宰场。 卡洛斯拎着路上捡来的长剑,一手拉着伊尔,一手砍掉了几只小型魔物。 一只没有皮肤的血红魔物龇牙咧嘴地扑向两人,被卡洛斯随手斩落,头颅滚落到伊尔脚边,它布满利齿的嘴里还嚼着一条手臂。 那条手臂白皙圆润,手肘内部点着一颗红痣。 伊尔认出那是自己上下楼经常遇到的一个女生,害羞又内向,却总会和自己打招呼,手臂上还有一颗可爱的红痣。 “为什么……”她怔怔地看着地上,“为什么学院里会有魔物……” 以前在黑暗森林,不是没见过魔物吃人,但当这个人变成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伊尔却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忍受。 卡洛斯看见伊尔脸色难看,以为她被吓到了,他一边抵挡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来的魔物,一边紧张地护着身后的人,“伊尔,跟紧我!” 伊尔像是才反应过来,她拉住卡洛斯,“西玛,亚当…还有瑟拉,他们还在学校里!” 卡洛斯沉下眼,“我去找!” “我也去。”伊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卡洛斯一愣,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听伊尔说:“我们得先去演练场拿些武器,卡洛斯,我去找瑟拉,你去找西玛他们。” “殿下……” 伊尔打断他,“听我的!” 卡洛斯却意外固执,他抓紧伊尔的手,几近恳求,“一起……” 伊尔看着男人恳切的绿眸,“好。” 两个人迅速翻过布满血迹的栅栏,从后窗潜进演武场。偌大的演武场内空无一人,因为今晚的典礼,没有人会在今夜进入训练场。 伊尔挑了把趁手的剑,刚想转身,却见暗处骤然亮起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她一惊之下被扑倒,连忙抬剑去挡,魔物锋利的牙齿瞬间卡入剑身,发出嘎吱的脆响。 腥臭的口涎顺着剑柄流淌下来,伊尔咬紧牙和它角力,卡洛斯注意到这边的险象,忙举剑挥来,伊尔猛地一翻身,将长剑噗呲插入魔物厚实的心脏。 魔物嚎叫一声,一捧鲜血滋到她的脸上。 “殿下!” 伊尔拼命压制着挣扎的魔物,终于用力砍下了它的头颅。 卡洛斯忙单膝跪地,掏出手帕给她擦拭。 伊尔力竭地跌坐在暗影中,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卡洛斯担忧伊尔刚才有没有被伤到。 伊尔却举起血迹斑驳的手掌,“魔物……这么厉害吗?” 卡洛斯为她擦拭干净,语气低柔地安慰第一次杀生的伊尔,“魔物皮糙肉厚,弱点是心脏和颈脖,但有些魔物会在致命弱点的附近生长出坚硬的鳞片,十分难对付。但殿下已经勇敢地击杀了它,你成功做到了。” 北境巨狼族常年驻守永昼白墙,对于魔物有着十分丰富的斗争经验,作为巨狼族下一任继承人,卡洛斯从小就接受相关的对敌训练。 伊尔从卡洛斯刚才驾轻就熟的砍杀动作里就能看出。 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隐隐颤动的手臂,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和卡洛斯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悬殊。 就在刚刚魔物差点咬上自己脖子的那一刻,伊尔感觉到了恐惧。 她紧紧抿住嘴。 她已不再是强大到无所畏惧的恶龙,她现在孱弱到连一只小型魔物都害怕。 而魔物——这种残忍而神秘的境外物种,曾经肆虐了古泽尔长达几个世纪,它们惧怕光明,形容丑陋,以人为食,并且永不餍足。在魔物之潮后本应困居在黑暗森林的它们为什么能够重回大陆,又为什么出现在校园里?一时间,太多的疑问几乎将人淹没。 但现在没时间给伊尔思考和害怕了,演武场外面,已是一片恶狱。 …… 第叁纪元466年,魔物在没有突破永昼之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艾泽维斯和卡斯特洛同时遇袭,大陆最高学府圣克鲁斯遭遇重创,此役被后世称为——“圣克鲁斯之殇”。 -- 血徽 往日繁华的绿河步道,失去了灯光的照明,显得晦暗而阴森。 捕食人类的魔物在校园里游荡,不时传出一两声学生的惊叫,又迅速被令人齿寒的咀嚼声吞没。 精美的学院建筑被高大的魔物随意践踏,轰然倒塌的廊柱压住了来不及跑走的学生,他们露在外面的半幅身子艰难地仰起,却惊惧地对上了桀桀怪笑的魔物。而躲藏在暗处的学生们则只能瑟瑟发抖地看着昔日的同学一边惊叫着一边被魔物掰断双腿,吞入口中。 咕嘟—— 吞下半具人类躯体的魔物发出了一声类人的叹息,像是心满意足。 “呕——”仅存的学生们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啜泣。 就在这时。 一声浑厚的怒吼响起,“四散开来,身后是它的视觉盲区,一起上,瞄准颈脖!” 几道携剑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四周,随着阿巴斯诺教官的一声令下,几人迅速包围上去,两人挥动长剑,砍断魔物的跟腱,那身形笨重的怪物立刻仰面倒下。 “啊!!你这吃人的东西——” “杀了你——” 浑身沾满血迹的学生们被同门的惨死刺激得双眼赤红,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要将这头魔物剁碎。阿巴斯诺教官立刻喝止疯狂嘶吼的学生,“小心——” 只见那倒下的魔物忽然挥动宽大的手掌,一把揪住几个学生,用力一捏。 一泡鲜血兜头浇下,如下血雨。 本来还斗志昂扬的学生们立时两腿瘫软。 “快跑——”阿巴斯诺怒吼一声,自己却提着剑冲上前去。 躲藏在暗处的学生惊溃四散,阿巴斯诺蓦地冲向倒在地上的魔物,举起长剑刺穿它的上颚,在魔物惊怒的攻击之下,他冷静地丢掉长剑,刷地拔出匕首割断了魔物粗硕的动脉。 在圣克鲁斯遇袭的半小时内,黑铁学院的学生们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们在教官的带领下拉起了人为抵挡魔物的第一波战线。 伊尔和卡洛斯往礼堂方向赶,正遇上一波抵抗魔物的黑铁学院学生。 “看见西玛了吗,还有亚当!”伊尔拉住一个认识的人,赶忙问道。 “没看见。”那人已然六神无主。 伊尔松开他,怔怔道:“瑟拉失踪了,连西玛他们都不知去向……” 她环视四周,半日前,这里正是亚当他们社团的活动摊位,下午她还在这里赢了一箱子的金币,而现在比武的擂台被魔物拆得七零八落,倒下的柱子下压着几个死去的学生,旁边血迹斑驳。 仅仅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每个人的心底都在呐喊这句话。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撤离到安全的地方!”阿巴斯诺严厉的呵斥传来,他一身血污,眼神却严肃冷静。 他看到了人群里的卡洛斯,沉声对惊慌失措的学生说:“总督府的护卫队已经到门口了,所有学生赶紧撤离!” 人群里立刻有人喜极而泣,卡洛斯也放下心来。 “卡洛斯,你跟我来。至于你——伊利格尔坦,你赶紧带着大家离开这里!”阿巴斯诺看了眼伊尔,然后转向卡洛斯,“礼堂里还聚集了大量的学生,魔物也被人群吸引了过去。卡洛斯.索伦,虽然你是青铜学院的学生,但这次算是请求,请求你将自己的力量借给我们!” 卡洛斯一愣,随即捶胸敬礼,“是!” 忽然。 “我也要去!” 卡洛斯惊讶,“伊尔……” 少女紧捏着手里的剑,抬起眼,“教官,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西玛和亚当可能在礼堂里,我必须去救他们,还有我的姐姐……” 阿巴斯诺还未开口,卡洛斯就紧张道:“不可以!伊尔你不能去!” “难道你要让我在这时候抛下你和朋友们,一个人独自逃走?”伊尔皱眉。 “对,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意外的,卡洛斯很是坚决。 伊尔还欲再说,却被卡洛斯按住了双肩,他眼神坚定,“他们一定没事的,伊尔,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把他们全都找到!” 伊尔眼神震动,片刻后,她执拗的眼神松了下来。 “卡洛斯,我跟你们去是累赘对吗?”她低声。 卡洛斯一惊,下意识开口:“不……” 他没还说完,便被阿巴斯诺打断,“是。” 阿巴斯诺站在伊尔跟前,面无表情地严格训斥道:“你力量不够,跟着去只会增添麻烦,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各安其分,伊利格尔坦,你的能力不适合冲在前线。” 卡洛斯一愣,“教官……” 伊尔和阿巴斯诺对上视线,片刻后,她忽然笑了,第一次对阿巴斯诺行了个真心实意的敬礼,垂下头道:“那么我朋友们的安危就拜托教官了。” 她转而看向卡洛斯,卡洛斯对她肯定地点点头。 伊尔一咬牙,回过身,“走!”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阿巴斯诺说的对,她执意跟着去只会拖后腿而已。 卡洛斯担忧地看着伊尔离开的背影,和教官对视一眼,才迅速赶往礼堂。 通往学院大门口的林荫大道上,停留着数不清的家族马车,都是今天赶来参加典礼的车辆,而此刻经历过魔物的突袭后,那些华丽金贵的车身上满是血污,车夫的尸体只有半截挂在外面,有学生认出了自家的马车,不禁掩面哭泣。 “安静,不要出声……” 队伍里立刻有人紧张提醒。 一路上,也许是因为魔物都被吸引到了礼堂方向,残留的几只也被黑铁学院的教官们给清理干净了,因此伊尔一群人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魔物的身影。 但也不可大意。 “不是说总督府的卫队来了吗,怎么没看见人?”有人窃窃私语。 伊尔躲藏在马车后面行进,闻言看了眼昏沉的街道尽头。 头顶的路灯已被尽数破坏,只滋啦着无意义的光流。 “别慌,大家把马车当作掩体,我们快到门口了!”她低声道。 就算护卫队不在这里,只要出了学院的大门大家就能获救了。 这时,道路尽头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 一个卫士打扮的人朝他们跑过来,伊尔认出那是总督府的护卫队长西索。 “他们来了,我们走!”伊尔站起身,她喜悦的话语刚落,就听西索喊道:“跑!快跑!” 他一身血迹,一边挥舞着手中长剑,一边疯狂嘶吼。 一个高大的黑影陡然从他背后立了起来,叁米高的身躯上覆盖着蛛网状的纹路,皮肤赤红,一条蛇一样的长舌挂在口腔外,尖端还勾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西索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大洞,身体摇晃了下,砰地倒在了地上。 伊尔愣愣地看着那魔物‘咻——’地缩回舌头,舔了圈嘴,丑陋的脸孔上出现了意犹未尽的人性化神情,并朝她怪笑了一声。 众人看着这一幕,那清晰的吞咽声让所有人都后背发凉。 “啊……”一个男生仰视着恐怖的魔物,率先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他倒退了半步,忽然尖叫出声,“啊啊啊——” 这一声,立时如水入油锅。 炸得众人慌乱四溃。 然而,就在人群如潮水般后退时,后方却传出了几声凄厉的尖叫。 一个逃跑的学生被突然窜出的魔物丢入了嘴巴。 “魔、魔物……” “后边也有魔物!” 伊尔转过头,看见数双猩红眼睛从林荫道两侧的绿化坛里闪现,一只只潜伏的小型魔物跳了出来,扑向逃散的学生,而那只高大的魔物似乎被人类羔羊般的哀嚎取悦了,一边桀桀怪笑着一边俯身捕捉,有些慌乱的学生不小心跑到魔物脚边,立时被踩成一滩血泥。 “啊啊,救命啊……”一个穿着白银学院制服的男生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撞倒在地,眼镜在不远处被踩得粉碎。 一只魔物蹲踞在离他十几步的地方,发现了他。 伊尔看见这一幕,认出那个摔在地上的男生正是入学之初害自己被罚跑了一百圈的西瓜头。他现在已经不是西瓜头了,但那副厚得像啤酒瓶底一样的眼镜还是教伊尔瞬间认出了他。 “快起来!”伊尔眼看着那魔物就要扑向他,忙跑过去拉起人。 然而他太过惊慌,伊尔一拉之下竟没拉动,反倒被他倒扯在地。 男生将她拽倒后,反借着她的力量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去, 伊尔摔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魔物伸出巨手即将捏碎自己的身体,她却两腿发软地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不远处,昔日的同窗惨死在她眼前,睁着浑浊的眼睛瞪着她,好像在召唤着什么。 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被魔物捏死? 哈,那可真是比上辈子还要憋屈的死法呢……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将伊尔涣散的神智唤了回来。 “你还躺在那里干什么!” 伊尔还没反应过来,腰部就被人抱着撞到一边的花坛里。 她啃了一嘴的泥土,刚咳两声,就被人拉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朝旁边的仓库里跑去,不少学生也跟着他们往那个方向跑。 等惊慌的人群躲入了仓库。 砰—— 堆积着杂物的大门被合力推上。 伊尔从没跑过这么快,她气还没喘匀,那个拉着她的人就劈头盖脸地怒骂道:“平时在学校里不是很嚣张的嘛,怎么一看见魔物就吓软了腿,连跑都不知道了!” 伊尔愣愣地抬起眼,“伯克?” 只见眼前这个曾经眼高于顶的小少爷一头铂金短发凌乱如草芥,灰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身上的校服外套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条脏污的衬衫。 他怒吼着伊尔,“仗着卡洛斯的保护就无法无天,没了他你现在只会像个软蛋一样哭嘛!” 伊尔看着他,半晌之后,她的目光落到伯克手里捏着的一枚染血院徽上。 肃穆的青铜之盾旁,镌着学生会的入会誓词——那是费尔多南的徽章。 伊尔靠着墙,力竭地瘫坐在地。 伯克的怒骂还在继续,夹杂着几声呜咽。 忽然。 “伯克,我没有哭,是你哭了……” 满面泪痕的伯克睁开赤红的双眼,眼泪止不住地尽数砸在手里的徽章上。 伊尔垂下头,抱紧了膝盖。 -- 求生 ⅹyūzнaiшū.iп 半夜过去,眼见天边亮起了濛濛的青色,躲在仓库里的学生神经依旧高度紧绷。 门外已经没了魔物撞击的声音,也听不见人的惨叫。但没人能确定魔物已经离开,也没人敢出去一探究竟,就算他们距离大门仅剩几百米的距离。 学生们个个面若死灰,大半夜的恐惧与奔逃足以将人的勇气消磨殆尽。 终于。 “青铜护卫军到底在做什么啊?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找我们!这支王城的守护军难道拿着我们的贡税在逍遥享乐吗?”有学生支撑不住,崩溃地蹲在地上哭泣。 伯克睁开熬红的眼,没有感情地看向那个学生,片刻后,他低声道:“王城也遇袭了,今天正值庆典,城内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护卫军第一时间去保卫皇宫了。” 伯克的话好似一颗石子投入湖泊。 一个女生站起身来,颤抖地问道:“什么意思?难道连外面也都是魔物吗?” 伯克机械地点头。 魔物出现得极其突兀,仿佛从天而降一样,在全城欢庆的时刻,各区先后出现了星散的魔物,接连开始袭击市民和军队,等消息传到学院时,学院里也已经爆发了魔潮。 而拱卫王城的青铜护卫军本是帝国的利剑,但在王后掌权并将自己的父亲奥尼尔大公削职后,护卫军里便尽是些酒囊饭袋般的贵族子弟,这种时候护卫皇宫就已经让他们左支右绌,更何况圣克鲁斯位处郊区,要想得到救援恐怕要等到天亮。 “如果外面满大街的都是魔物,那意思就是说,就算我们出了学院也有可能死掉……”那个女生颤抖起来。 “我要回家,我母亲一个人在家里!”有人站了起来。 “我不出去!老爹的卫队一定会来找我的!”有个胖子抱着脑袋喃喃自语。ыxs❶.Ⓒom(blxs1.com) “你在想什么,离这里最近的总督府卫队都被魔物杀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那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等死吗?” “我想回家……” 眼见人群开始慌乱起来,伊尔忽然站起身,压住了一众骚乱,“我们要出去。” 她沉下声,抬起眼,“我们必须出去,待在这里迟早会被魔物发现,到时候我们全都会死。” “出去,去哪?”有人质疑她。 伊尔捏紧手,“我们原路返回,去礼堂找教官他们……” “不行。”谁知,伯克否决了她的提议。 “原本教官让我们往门口撤离,就是因为学院里大部分的魔物都聚集在礼堂处,我们现在过去等于送死,再说路上还潜藏着那么多魔物,没人能保证我们能活着到达礼堂。”伯克站了起来,“更何况,卡洛斯到现在还没来找你,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伊尔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伯克低头摩挲了下掌中的院徽,“没什么意思,如果可能的话,我不希望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去。”他将徽章放入贴着心口的衬衫口袋,抬起眼,“我只是想说教官那里的情况怎么样还不好说,与其冒险回去找救援,不如我们合力冲出去,虽然外面也很危险,但出了学院,好歹会比困在这里的生存几率大。”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伊尔望着周围面露惊恐神色的同窗们,有点悲哀,“凭我们自己的力量?” 伯克捏紧手,“对,凭我们!” * 在清晨中矗立的大礼堂,战斗声渐弱。 原本恢弘壮丽的建筑已然变作血腥的战场,到处都是人和魔物的尸体,浓郁的血味混在清晨的草木香气中,既腥又甘。 卡洛斯和一众教官伏在二楼的走廊上。 “还剩最后一层。”教官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准备向上冲,却忽见礼堂一角出现了一队人马,长剑唰唰倒戈,卡洛斯突然一愣,“等一下。” “是总督府的人。” 管家一眼就看到了身染血迹的卡洛斯,眼眶立刻红了,“少爷……” 教官对卡洛斯使了个眼色,卡洛斯点点头,撑着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 “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卫队呢?” 老管家领着一众仆役上前,他看着眼前挺拔的青年,忍不住落下泪来。 卡洛斯见他只是哭却不说话,心里登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女仆长垂下眼,“昨晚卡斯特洛传来急讯,翡翠城突然涌现大量魔物,总督大人和正在筹备婚礼的塔萨殿下闻讯立刻领军冲锋在第一线,不幸……以身殉国。” 话落,老管家已经泣不成声。 卡洛斯仿佛没有听清年长的女仆长的话,呆呆地重复道:“你,说什么?” 女仆长领着一众仆役向卡洛斯单膝跪下,哑声道:“总督大人已于前线战亡,巨狼族向新首领宣誓效忠!” 卡洛斯的身躯微不可查地晃了下。 他有些恍惚,“怎么会……” 母亲这么强大,怎么会离开得如此仓促,如果父亲知道了又该何等悲痛,还有巨狼族,巨狼族还不能没有母亲…… 老管家揩泪,强忍着悲痛向卡洛斯陈述战情,“魔物数量实在太多了,塔萨殿下和总督大人双双战亡,导致一线全面崩溃,梅贝特陛下为了保护卡斯特洛,现已力量耗尽陷入了沉睡。如今城内所有战事都是莱恩大公在指挥。” “你说陛下陷入了沉睡?”卡洛斯看向管家。 对于龙族来说,耗尽力量陷入沉睡无异于死亡。 卡洛斯喉咙一阵发紧,半晌后,他捏紧了手,“……殿下知道这件事吗?” 老管家却是一愣,“王女殿下没有和您在一起吗?” 卡洛斯神色一变,“你们没有接到她吗,她前往门口方向和卫队汇合去了……” 女仆长惊骇地接过话头,“学院门口盘踞着一只叁米高的魔物,卫队拼尽全力才把我们送进来传递消息,就是想要接走您和王女殿下。” 卡洛斯面色骤然变白。 此时此刻,仓库内。 “没有人了吗?”伯克扫视着面色惊惧的人群,在他和伊尔身后,站着几个紧握着剑的黑铁学院学生。 其中一个名为基斯的学生猛地冲出来,朝龟缩的众人喊道:“你们这群胆小鬼就不配戴上黑铁之剑的徽章!你们忘了入学之初是怎么宣誓的了吗,就你们这个样子还想加入黑铁军团!” “哈,我们是胆小鬼,你想去送死就和他们一起去啊!”选择留下来的学生里有人站起身,脱下学院制服扔在地上,转瞬抱着头又哭又笑道:“谁知道魔物这么可怕啊,如果早知道的话谁会进入黑铁学院啊!” 同伴被咬掉肢体的场景不断在眼前浮现,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这样的场面在每个人眼前挥之不去。 早知现实是如此的惨烈,有多少人还能无畏地在院徽之下宣誓献身的理想? 基斯还想说,伊尔将其拦住,“算了,没有人有义务为谁献身。” 她转过头,“伯克,说说你的计划吧,就我们这些人。” 伯克看了看身后五人誓死如归的神情,忽然咬紧牙,“这个计划不一定成功,如果失败了,我们都会死……” 伊尔打断他,“可是成功了,我们都会活不是吗?” 伯克看着伊尔那双湛蓝的眼眸,缓慢地攥起手。 伊尔忽然道:“我现在很害怕,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伯克一愣。 伊尔抬起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因为我们是这么孱弱,所以我害怕死掉,但我更加害怕就这么死去了。就这样死掉,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所以最起码在死之前,我还想见一见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 她还没有向梅贝特炫耀自己的毕业证书,还没有和塔萨一起去偷看大臣家的小公子,还没有找到失踪的瑟拉,还没有确认西玛和亚当的平安,还没有和卡洛斯结婚……所以,她不想死。 众人因伊尔的话而陷入沉默。 片刻后。 有人颤巍巍地举起手,“我……也去。” 伊尔一愣。 却见那人哭着道:“我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我一定要去见她!” “我也是,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我也……” 伯克看着一个个站起来的身影,目光转向执剑矗立的伊尔,不由用力咽了下口水。 “好,大家跟我来!” -- 骗子 ⅹyūzнaiшū.iп 临时组建的求生小队小心翼翼地从紧闭的仓库大门中探出头。 伯克打了个手势。 “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他回过头,目光定格在不久前跳出来怒斥众人的男生身上,“基斯,我们的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基斯急急开口,“可我想和你们一起去与魔物战斗……” 伊尔打断他,“你的任务一样重要,我们当中只有你会驾车。” 伯克的计划很简单,却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配合。他将小队分为两拨人,一队负责作诱饵去吸引门口那只高大魔物的注意,另一队人则趁机驾车负责接应。他们之前观察过了,那头叁米高的魔物虽然庞大,但行动却很迟缓,有了马车,他们就能够冲出学校。 基斯咬了下牙,“好吧,你们小心。” 伊尔和伯克对视一眼,伯克小声抱怨,“他可真像某个人……” 伊尔勾起嘴角,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但随即伊尔的眼神却沉了沉。 伯克不经意地说道:“像他那种一拍脑门就热血上涌的家伙反而最不容易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伊尔顿了下。 她突然看向伯克,“其实,你很有领导才能……” 伯克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伊尔竟然会夸赞自己。ыxs❶.Ⓒom(blxs1.com) 不知想到什么,伯克突然笑了声。 “你笑什么?”伊尔奇怪,伯克收敛起笑,“没什么。” 他看向身后的‘诱饵队’,“记住,等下不要和魔物战斗,尤其是门口那只,能够全灭总督府的护卫队,我怀疑它起码是S级,所以我们只需要吸引他的注意。现在,行动!” 一声令下。 众人从掩身的小树林后鱼贯而出。 昨晚经历过一场屠戮的林荫道上一片寂静,到处涂抹着惨烈的生命,魔物不知去向。 几人看见道路上横七竖八的同窗肢体,偏过头去不忍看。 伊尔握紧手中长剑,小心地警戒着,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碎片,低头一看,是副眼镜。 顺着碎裂的镜片,她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拖拽血迹,血迹的尽头,一个熟悉的人躺倒在花坛里,他身体消失了一半,暴突的眼睛里残留着死前的惊惧,灰白的眼球就那样直挺挺地仰望着广阔的天空。 如同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永远凝视那浩瀚的星空。 还是没逃过吗…… 伊尔垂下眸子,看着大睁着无神双眼的男生。 这一次,你想要叩问女神什么东西呢?是无限的知识与真理,还是无穷无尽的疑问? “伊尔。”伯克叫了伊尔一声。 伊尔应了声,伸手合上男生的眼睛。 就在这时,她耳朵一动,捕捉到了大地上传来的一阵细微响动,如同虫群聚集时的微微轰鸣。 “来了!” 伊尔望着道路尽头陡然现身的高大魔物,在白日里看,它的身形看起来更加恐怖,全身上下都是蛮横的筋肉,那张流着腥臭口涎的大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快跑——”伯克嘶吼。 几人瞬间汇作一路,朝与大门相反的方向跑去。 两侧林道里有几只小型魔物被他们的响动吸引,伊尔和伯克不断挥剑砍落它们的脑袋,幸好这些都是些战斗力微弱的,众人手起刀落,除了费力外解决得也很快。 “不要恋战!往约定好的地方跑!”伊尔拔出插入魔物颈脖里的刀刃,大吼道:“这批魔物的弱点在颈脖!往颈脖砍!” 一个跑在最后的女生忽然摔了一跤。 她的刀刃嵌在魔物厚实的皮肤中拔不出来,用力之下反而跌坐在地。 “快起来!”伯克看见她身后紧跟的高大魔物,惊惧地大喊。 跌坐在地的女生茫茫然地抬起脸,还没反应过来,腿就被捏住了。 她尖叫一声,惊恐地看着眼前魔物越来越大的嘴巴,哭喊道:“不要……妈妈……我要回去见妈妈……” 就在这时,一阵凌厉的剑光如旋风而至。 魔物的手臂应声而落,女生也因此掉落在地昏厥过去。 ‘嗷——’魔物愤怒地嘶吼一声,往自己肩上狠狠一抓,留下叁个血窟窿,而那个站在它肩上的人影却立马跃至他的头顶,高举长剑,将利刃狠狠贯入它的眼球。 失去视力的高大魔物立时站不稳,哐啷倒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一个人利落地跳了下来,抱起地上晕厥的女生冲了出来。 熟悉的身影从烟尘中出现,伊尔愣愣地张开嘴。 还没开口,就猛地被人拥入怀中,那箍得她生疼的人似乎在颤抖。 伊尔抓着他的雪发抬起头,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卡、卡洛斯……”。 卡洛斯习惯性地柔下绿眸蹭着她的手掌,有些哽咽,“殿下又说错了,不是卡卡洛斯,是卡洛斯。” 伊尔破涕为笑,反拥住他。 就在这时。 一阵辘辘的车声由远及近,伯克背上晕厥的女生,大喜过望,“太好了,我们快走……” 他话音未落,基斯驾着车从一侧冲了出来,“快跑!” 跑?众人听到他的声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秒,无数魔物的身影紧咬着马车出现! 伯克骂了声脏话。 “跑!!” 伊尔看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魔物,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卡洛斯陡然起身,抽出长剑厉喝道:“迎战!” 跟随他前来的总督府仆役排开阵列,府里的卫队已经牺牲,剩下的都是最平常的仆佣,伊尔扫视过去,有严肃而不失温柔的女仆长,有酷爱栽种玫瑰的园丁大叔,有喜欢八卦她和卡洛斯的侍女们…… 他们,都是府里再平凡不过的仆从,但同时,他们也是巨狼族最忠心的家臣。 只要家主的一声令下,他们就能走上战场,为践行巨狼族世代不渝的族训而奉献生命。 “卡洛斯?”伊尔下意识地抓住青年的衣袖。 “殿下,你先走,我们稍后就到。”卡洛斯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笑地温柔。 “不……”伊尔仿佛预见了什么,固执地不肯放开手。 就算卡洛斯再厉害,这么多的魔物他也不可能应对过来,而且他已经鏖战了一整夜,还能有多少体力?明明以他的能力,现在带上她和仆人们逃走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伊尔也很清楚,他们能走,但伯克、刚刚同生共死的诸多同学,以及还被困在仓库里绝望等待的同窗们,他们全都会死。 伊尔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与混乱,她只是一味地晃着头,喃喃重复:“你和我一起走……” 卡洛斯忽然俯下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地吻住了少女。 “我爱你,伊尔……”青年的声音如风般在少女耳畔擦过,却有千钧之重。 眼前,基斯驾着车滚滚而来,“上车——” 伊尔突然发现自己腾空起来,她惊恐地看着卡洛斯将她拦腰抱起来丢上马车,自己横剑和众仆役冲向如潮般的魔物。 “卡洛斯!!!” 伊尔探身出去,却被伯克死死抓住。 “不要——”伊尔撕心裂肺,伯克强忍着酸涩抱住拼命挣扎的伊尔。 后方,众仆役在卡洛斯的号令下变作一头头巨狼朝汹涌的魔物奔去。为首的绿眼巨狼化作一道闪电,飞快冲入魔潮,利齿咬断了一只只企图追赶的魔物喉咙。 听见这边巨大动静的仓库众人纷纷打开门朝外跑去,学院的大门就像生命的光,吸引着追逐活着的生灵去追赶。 慌乱的人群却刺激了魔物们的捕食欲望,勉强抵挡住第一波魔潮的巨狼们被发狂的魔物掀飞。 一头雌狼砰地撞在马车上,跌落在地,瞬间没了声息。 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抓伤,褐色的眼眸凝视着走远的伊尔,却没了曾经和伊尔八卦时的神采。 “王女殿下,我叫娜莎。” “殿下,也许您也发现了,您最近经常丢杯子,我、我好像知道是谁做的……” “不要……”伊尔声音嘶哑,愣愣地落下泪。 马车越跑越快,身后巨狼们组织的战线却在逐渐溃散,偶有几只魔物想要追赶车辆,就被卡洛斯扑倒。 他死死压制住身下的魔物,利爪拍瞎了魔物的眼睛,但下一只魔物却迅速攀上了他的脊背,曾经漂亮的雪白皮毛被撕咬得鲜血淋漓,那双绿色的眼眸却深情依旧。 他深深地凝望着已经跑出院门的马车,终于放任自己身上的力量迅速流失。 无数形态狰狞的魔物从他身后涌出,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伊尔忽然力竭般跌坐,死死抓住她的伯克微微松开手,只听她低声喃喃道:“你说过,你是我的骑士……” 在被魔物吞噬殆尽的最后一线,卡洛斯的眼神似乎在说着什么。 那两点璀璨的绿色终于在伊尔的视线内熄灭。 她垂下眼,说了两个字。 “骗子。” 伯克惊叫着接住晕厥的伊尔,焦急大喊。他们身后,惊恐的学生们合力将学院大门推上,将魔物与奋战的巨狼们一同锁住。 在一片嘈杂声中,伊尔好像回到了某个下午,阳光暖洋洋地照在无所事事的她身上。 刚从训练场回来的卡洛斯羞涩地向她讨要了一个亲吻。 “卡洛斯你已经这么强了,为什么还要拼命训练?”伊尔挂在男人身上疑惑道。 刚被亲完的卡洛斯红着脸低声道:“为了保护伊尔和大家。” “是哦,卡洛斯你是下一任的巨狼族首领,那你以后岂不是也会接手很多危险的任务?”伊尔不知怎么忽然惊慌起来。 卡洛斯却偷亲了下她的眼角,绿眸闪烁着动人的微光,“我首先是殿下一个人的骑士,然后才是巨狼族的战士。” 伊尔听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笑了。 自此之后她总是会忘记,强大的卡洛斯也许也需要自己叮嘱一声——“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滴泪,从伊尔眼角滑落。 …… “你说过,你是我的骑士……” “骗子。” -- 遗弃 天色渐亮,经过五天四夜的鏖战,王城内的魔物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一批批流民面如土色地向外城走去。 家园被毁,亲人离散,到处都是血与火的涂炭痕迹,幸存下来的人们也没有了生还的喜悦之色。 在麻木的人堆里,一个披着兜帽的少女被人撞得七摇八晃。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只死死揪着身上那件脏污的男士外套,里面的荷叶边衬裙满是血迹,连圆头皮鞋也少了一只。 不远处的西斯科区盘查口传来一阵嘈杂。 一排士兵人为筑起了抵御防线,不再让行人前进。 “凭什么不让人出城!” “刚刚那个商会老板为什么能出去!” 守卫的兵士面无表情地横起武器,刚经受过魔物袭击的人群立刻一片惊慌。 伊尔从兜帽下抬起眼,一头蜷曲银发凌乱地在帽子里打成了结,那双湛蓝的眼眸毫无神采,似乎就此失去了光华。 五天前,她和一众同学从圣克鲁斯逃了出来,但外头街道上遍布着魔物与人类的尸体,马车寸步难行,大家也很快被城内惊慌的民众给冲散了。 伊尔就这样麻木地跟随流民们走着,也听了一路的战况,有目前王城内部的,也有卡斯特洛的。 赶来的黑铁军团虽然消灭了大多数魔物,解救了城民,但王城大部分已被战火摧毁殆尽,皇室决议将王都向南迁移,将遭受重创的王城划归为马萨区。达官贵人们早于政令发布前几日就在军队的掩护下开始撤离,但这片外城区居住的大多是贫民与地位低下的兽人,直到今天才听到消息。 明眼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消息传慢了的缘故,其根本原因是南迁的新城无法容纳这么多的难民,因此他们才被拦在了这里。虽说王城内的魔物大多被清理了干净,但保不准还有躲藏起来的,继续留在这堆废墟里,他们迟早会变成魔物的饵食。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已经被放弃。 “怎么能这样……”一个形容枯槁的布衣女人抱着孩子痛哭起来,她怀里的婴儿睁着大大的眼睛,什么也不知道地玩着母亲的头发。 “我、我不想死啊,这里什么都没了,你让我怎么生活啊……你们、你们这是谋杀!”一个庄稼汉想要冲出去,守城的卫兵立刻‘刷——’地抽出剑砍掉了他的手臂。 血腥的场面立刻让人群一阵尖叫。 “谁再闹事,下次砍下的就不是手臂了——”卫兵们呵退蜂拥的流民。 这时,一个学生冲上前去。 “我是卡斯特洛人,我要出城乘船回家!” 那学生一身学院制服破损不堪,五天前的惊魂出逃将他吓得够呛,现在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你是卡斯特洛人?”一个卫队长打扮的人走出来,“那你应该知道目前卡斯特洛正在遣返大批的新兽族难民,方舟通道也已经关闭,你还是在这里等几天吧。”——如果有家人来接的话。 卫队长把最后一句话隐去,转身离开。 那学生呆愣地跌坐在地,“卡斯特洛……将我们遗弃了吗?” 伊尔看了他一眼,将头点点埋进膝盖。 与此同时,海的另一边,混乱稍整的翡翠城内—— 玫瑰墓园。 “卡尔……” 大臣卡丘拄着拐杖走到幼子身旁,“该让殿下休息了。” 俊美的青年将脸贴在绣有荆棘蔷薇的旌旗上,璀绿的猫眼深情地凝望着棺椁里的爱人,“父亲,她只是睡着了,不是吗?” 卡斯特洛第一王女静静地躺在里面,一头红发依旧如烈火般张扬,美得惊心动魄——如果她的下身没有缺失的话。 “卡尔,不要让塔萨殿下为难。” 卡尔抚上情人的面庞,“这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家伙才不会为难,她总是这么狠心,带走了我的一颗心,却只给我留下一席血染的征袍……” 众人静立,无声的静默弥漫墓园。 波吕斐进入冰堡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默然退了出来,摘下染血的长剑。 波普. 莱恩伫立在冰堡议事厅外。 “父亲。”波吕斐走过去单膝跪下。 波普看着自己一身战袍染血的儿子,从战场归来的幼狮眼神凌厉,英俊的脸庞上沾染伤痕,目光却如金子般坚毅闪烁。 战争是淬炼强者的最好方式,执掌金狮家族几十年的莱恩大公深谙这一点。 “城内的魔物已经清除干净了?” “是。” “很好。”老狮子目光放远,“接下来还有一场战役要打。” 波吕斐疑惑,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一众家臣簇拥着一个穿着褴褛布裙的平民女孩走入冰堡深处。 虽然仅仅是匆匆一瞥,但足以让他看清那个女孩的样貌。 她五官清丽,神情怯懦,却生了副奇特的蓝眼白发。 “父亲,那是……” 波普打断他惊异的话语,淡声道:“那是第叁王女,我们的‘新王’。” 波吕斐一颗心咚地坠入冰湖。 他不再是对政事一无所知的暴躁少年,自从艾泽维斯回来,很多事情就开始脱离控制。这让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惊慌。 但面对父亲无形的威压,他几次张嘴,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只低声喃喃了一句:“……不是还没找到吗?” “信件你昨晚也收到了。”波普扫了独子一眼,波吕斐立刻抿紧嘴,拳头不自觉地攥起。 卡洛斯.索伦,死了。 昨晚接到消息的他脑中一片轰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从小讨厌的人死了,他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也许是卡洛斯死得太仓促,波吕斐接到消息后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会死?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如果他死了,那么那个人——那个和他打小形影不离的人又去了哪里? 记忆里张扬的银发和湛蓝的眼眸在眼前逐渐黯淡,波吕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伊利格尔坦和卡洛斯.索伦形影不离,就像一对双生子一样,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又怎么会活着?更何况,按照卡洛斯的护主程度,他怎么会丢下伊尔一人独自离开? 但不知怎么,波吕斐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万一呢?万一……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波普肃了声线,“现在陛下陷入了沉睡,大殿下战死,二殿下失踪,战后的卡斯特洛急需一个领导者,‘伊尔殿下’的继任迫在眉睫。” 波吕斐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咽了下口水,将嘴里的话缓缓吞了回去。 波普不咸不淡地拍了拍自己刚从战场回来的儿子,“第叁王女的继任仪式将与授勋典礼一起举办,你作为战前功臣和新任陛下的‘童年好友’,理应隆重出席,回去准备一下吧。” 波吕斐愣愣地盯着地面,没有回应。 波普皱起眉,波吕斐这才哑声道:“……是,父亲。” 莱恩大公哼了声。 “战事结束后你的个人事情也该考虑起来了,毕竟你已经成年。”波普拨弄了下拇指上的金色冕戒。 波吕斐恍惚地回答,“父亲,我现在无心考虑……” “没有让你现在就决定。”波普转过身,拄杖离开,“艾泽维斯第一王子已经战死,皇室不日将册封一位皇长女,你们接下来可以接触一下……” 临走前,他睨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波吕斐,“说起来,那个名叫艾琳娜的公主,兴许你还认识。” 波吕斐愣怔在原地。 法尔特在圣籍殿堂里遥遥看着这一切。 他转身走下楼道,来到阴冷幽暗的地下室。地下室里,竟然还有着更深的暗道,火光照亮了地底的通道,蜿蜒的楼梯似乎绵延至地狱。 谁都想不到,圣籍殿堂底下,竟然是一座海底活火山。 法尔特在入口处停下,靠着墙壁缓慢蹲坐下来。 他摘下眼镜,目光穿过灼灼的火焰,看向地底那个沉睡的巨大暗影,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还是这么任性……” 男人目光悠远,凝望着火山中永眠的身影,一如在她身后伫立的几百年,静默而无声。 灯火通明的艾泽维斯王宫,却是人影穿梭。 侍从们迈着安静而急促的步伐,从那个紧闭的宫殿中走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足尖沾染的血迹印在地砖上,又很快被清扫的宫女们擦去。 华丽的皇女寝殿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一众仆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个正背对着他们梳妆的身影。 在他们的脚旁,一具身首分离的女尸横贯在地板上。 “这么害怕做什么,现在我们能住进这么好的地方不应该开心吗?”梳妆完毕的少女转过身柔柔一笑,棕发盘成繁复的发髻,额前的黑色网纱遮挡住了鳞片胎记,与那双水洗的红眸相互辉映,显得冷艳而魅惑。 谁能想到,人靠衣装马靠鞍,不再灰头土脸的第叁公主摇身一变,竟然能登上皇长女的位置。 只因王后的唯一血脉第一王子战死,收养在膝下的那个落魄女孩便成为了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 仆人们想到昔日的种种,颤抖地趴在地上,“饶了我们吧,公主殿下……” “求求您,我们再也不敢了,殿下……” 艾琳娜看着涕泪横流的仆佣们,垂下眼眸,“这是你们第一次叫我公主殿下。” 一旁侍立的阿泰戴着遮面隐没在暗影中,修长的身姿挺拔坚毅如石像,手中森冷的长剑却已出鞘。 一个女仆爬上前哭着求饶,“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冒犯您了,求求您不要杀我,我家里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艾琳娜垂眸看着拉扯自己裙摆的女佣,“是么……那还真是可怜。” 女佣一喜,少女的下一句话却教满屋子的求饶声顿止。 “阿泰,把她和孩子都杀了吧。” 冷漠的侍卫拔剑出鞘,华贵的宫殿内顿时一片猩红。 人的血液与毛发如同浓稠的河流,汇聚在最后一人的膝旁。 “你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我求饶?” 少女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跪着的侍女长打了个颤,却依旧不发一言。 艾琳娜玩弄着手套上的宝石,纯净的眼眸里似有真切的疑惑,她望着眼前这位严苛的女仆长,从小到大她最害怕的就是她了,她可以毫无理由地将自己关在阴冷的地窖,不给她饭吃,甚至可以教唆人随意鞭挞她,这么一块笼罩在自己头顶数年的阴影都死到临头了,为什么还不求自己呢? 艾琳娜戴着蕾丝手套抬起侍女长的下巴,居高临下,“你怎么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一样……” 沉默的侍女长终于动了下嘴唇,她说:“我知道您的身份。” 不是因为第一王子战死而捡了大运的侍女之子,而是纯正的王后血脉。 艾琳娜.奥古斯都,正是当朝王后玛格丽特的私生女。 “当王后让我成为一把磨砺您的刀时,我就知晓了自己的结局。”侍女长脊背颤抖起来,“我别无所求,只求殿下放过我的家人……” 艾琳娜眯起眼。 侍女长用力闭上眼睛。 却听见面前少女忽然笑了一声。 侍女长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却被她轻柔地抚了下面庞。 “我不会放过你的家人,就像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