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侯门骄女会读心》 第一章 重生 上京。 初春烟雨潇潇,庭院弥漫着清冷。 武安侯府进进出出,延请的女医和大夫都在锦阁前厅候着,几位长辈都正襟危坐在前厅,等待大夫们讨论药方。 “治得好,所有人都重重有赏!”身着绿色长衫,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低声道,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小姑娘。 可若是治不好,那便后果自负了。 云家大爷,元国的戍边将军之一,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下面的女医战战兢兢,不时地落下冷汗,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听从着主家的吩咐。 这可是武安侯府。 行差踏错,性命难保。 锦阁暖间。 精美的拔步床上躺着一个小姑娘,头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从刚刚看不出胸口上下起伏转为了正常呼吸。 而后迷茫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云缚安呼出一口浊气,才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还是自己从小睡着的那张床,上面雕刻着她喜欢的风景,秋海棠,春桃花,冬腊梅,夏荷塘。 春夏秋冬四季,尽在她的眼前,是阿翁请了名工巧匠为她做的。 镂空照灯影,万籁皆寂静。 云缚安伸出自己的手来,莹润白皙,小巧柔软。 她不是死在了沈家后庭吗? “小姐醒了!快找大夫来,小姐醒了!” 云缚安闭眼,听少女声音入耳。 好像是绿萼,快活明亮又惊喜。 云缚安慢慢将手握紧,顿觉刺痛,从呆愣中醒神。 下一瞬,守在门外一个着绯色绣麒麟朝服,鬓色发白的老者便提步走进来。 他面容微微苍老,眼睛却明亮有神,更显威严与端方。 是阿翁,当今元国正一品的武安侯。 “阿翁……”云缚安看见熟悉的面孔显露出关心的神情,声音哽咽,泪一下子便止不住了。 她的阿翁,这是她的阿翁! 死在了八子夺嫡之中,自小疼她如珠似宝百般爱护的阿翁。 终于,她再次见到了。 听着素日任性娇蛮的小孙女这般委屈的言语,武安侯再无平日的肃穆庄严,将宝贝孙女抱在怀里:“娇娇……好孩子……没事了……” 【我的娇娇,这是受了多大的苦……】 憋闷了两辈子的委屈,云缚安在此刻全部倾泻了出来。 这让武安侯愈发心疼:“没事的,阿翁改日就把西山给它掘了!” 【宝贝娇娇,就是因为太单纯了,才会被沈珏那样的男人蒙骗!】 云缚安听着武安侯怜惜的话语,生怕提了那狗男人的名字让她受了刺激。 甚至还强颜逗她笑,一种窒息的酸楚在她心中弥漫。 沈珏,她绝不会放过这个狗男人。 上一世此狼心狗肺之人利用她的喜欢,作践她乃至整个武安侯府,让武安侯府成为整个上京的笑柄,也算是她识人不清,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嗯…… 刚才阿翁根本没开口说话啊? 云缚安将头埋在武安侯的怀里低声啜泣:“阿翁,我们以后不提这个事情了……” 顿了一下,她又开口晦涩:“孙女已经不喜欢沈珏了。” 瞧着小孙女的情绪像是稳定下来,说出的这些话却也让武安侯一下子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娇娇,这是转了性子了?莫非受的刺激大了?】 武安侯拿了个软枕让她靠上,摸摸自家孙女的头:“不管怎么说,阿翁还是希望娇娇可以开心一些。” 【其他的事情,就让我做个做阿翁的去办吧!】 待武安侯离开走远了,云缚安鼻尖酸酸的,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这是…… 巫术吗? “小姐,女医来了,让她为您把把脉吧?”绿萼将女医带进来,又仔细为云缚安垫了垫腰。 女医手刚搭上云缚安的脉,云缚安便听见了女医的心声: 【可算是醒来了,要是有个闪失,我的行医生涯也算是断送了。】 “您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要好好照顾些伤口,别碰了水,容易留疤。”女医仔细的说道,“我这就开个药方,您好好补补气血。” 几乎与她听见的无二。 云缚安点头,绿萼笑脸盈盈,拿了银钱将人送走。 而云缚安则是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难道是只要她的手碰到别人,便能听见别人的心声吗? 这也太奇幻了,志怪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云缚安握紧自己的拳头,家里的人怜她早年丧母,一心疼爱,自己却自降身份,还让整个武安侯府都陷入危难之中。 她的母亲因为生她难产而死,年幼的云缚安将母亲的离世全部都怪在自己身上,平日里寡言少语,更不爱和家里人说话。 即使是这样,家里人却从来没有忽略过她,反而将她娇宠着,自己却反倒听从别人的谗言,觉得云家所有人对她都只是假象罢了。 这才一步错,步步错,让人钻了武安侯府的漏子! 她的罪,她来赎! 绿萼陡然瞧见小姐的眼睛露出不经意的阴暗,心里微微一抖。 小姐醒来,似乎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带着冷意。 武安侯却遣了罗管家,请云缚安去前庭花厅。 云缚安经历了太多事情,一时间反而有些恹恹: “罗叔,阿翁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奴才不知,侯爷只说请小姐移步前厅。”罗管家和蔼中带着十分的恭敬,云缚安养在武安侯膝下,他算是看着这位娇贵的孙小姐长大的,同样喜爱。 云缚安只得先抛下脑袋其他的想法,被绿萼伺候好穿戴后便跟着罗管家去了前厅。 “娇娇来了?”武安侯严肃阴沉的面容在看到云缚安的一瞬间,变得可亲了许多。 这是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娇宠了十年有余的孙女。 云缚安乖乖行礼:“娇娇见过阿翁,见过大伯伯,二伯伯,爹爹。” 行礼完毕,云缚安思绪混乱,愣了一下,她与阿翁,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在里面。 大伯二伯乃至爹爹和大姑姑,都并非阿翁亲生的,唯剩下一个亲生的小姑,也已经远嫁了,极少能够回来看望他。 可阿翁,仍然为了这个血缘淡泊的家,不仅在自己亲爷爷离世之后接管了自家这一支脉,并为此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好孩子,快起来,到阿翁这来坐。”武安侯的下手位安置了一个小椅子,正是为云缚安准备的! 她一坐,就是九年,如今,她十一岁了。 第二章 退婚 厅内安静,盆栽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味道。 云缚安忍住内心的苦涩,乖巧地坐下,略一抬头,便看见了被她忽略的沈氏一家。 害她摔下假山的罪魁祸首沈依依,正在用恼恨的目光看着她。 真是可笑,什么时候害人的人也这么理直气壮了? 沈依依的哥哥,沈珏,正是上辈子云缚安心系之人。 年幼时云缚安贪凉,在湖边玩水,失足落下,是沈珏救了她,从此之后,她就成为了沈珏的小尾巴,恨不得把一颗心剖给他。 哪晓得这人根本不稀罕呢? 云缚安沉了沉面色,上一辈子,自己的不得善终就算抵了沈珏对她的救命之恩了。 可武安侯府的血海深仇,她必然会亲手去报! 不过,上辈子十一岁的时候,并未发生过这种事情,难道是为了她能够重生,才改变的吗? “既然现在两家人都到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沈家现如今的家主沈桓面色有些不耐。 “沈大人心中难道还不清楚?为何你们被请到这武安侯府来?” “瞧瞧娇娇额头上的伤,可还没好全呢?”云缚安的父亲云三爷云恪声音沉稳。 沈依依嘟囔着:“这又不是我们干的!” 云恪面色不虞,直接偏头看向沈桓:“这便是贵府的家教?” 沈珏将沈依依拉倒身后,愠怒道:“不要说话。” 自己的这个蠢妹妹,没少扯他后腿! “即便如此,又能证明什么呢?”沈桓淡淡道,“小孩子之间磕碰也是常有的事情。” 云蕤抬手,让人将大夫请进来。 “诸位老爷小姐们,云小姐的脑部因为外部重击受了重创,所以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大夫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陈述事实,“若不是抢救及时,只怕是在各位面前,就是云小姐的牌位了……” 云蕤面无表情:“此番言论,不知沈大人可有话要说?” 傻子才会信这就是单纯小孩子之间的口角,这分明就是蓄意谋害! 西山寺一行,本就是沈依依对云缚安冷嘲热讽,沈珏又只帮着她妹妹,慌乱之中竟然失手将云缚安推下了山崖,还好贴身婢女独活来得及时,以自身为肉垫,这才幸免于难。 即使是如此,脑部也还是受了不小的冲击,差点小命芜湖。 这沈家本想着瞒天过海,但谁也没想到这云缚安还活着! 若不然武安侯府就根本没办法追究,更没有理由! 这不是把武安侯府的脸往地上踩吗? 云家大伯和云家二伯都面色阴沉如水,云缚安再怎么荒诞无理,也是云家的人。 况且云恪早年失去发妻,独有两个女儿,自是十分珍爱,特别是云缚安,两岁时便被云恪送到叔叔武安侯膝下教养,为的就是不希望她囿于闺阁。 只是到底都是男子,公务繁忙,陪伴云缚安的时间少之又少,武安侯就算了,就连云恪,也是半月能见一面便不错了! 虽说童年无伴,但是家人却真心疼爱。 自己一股脑辜负了阿爹和阿翁的苦心,硬生生要把自己往沈家那个火坑推。 难怪云缚安觉得自己身边少了点什么! 原来是独活为了救她受了伤,没在自己跟前伺候了。 沈珏不过才十六岁,生的文人俊朗模样,写的一手好字,他看的起所有贵女,唯独看不起武安侯府云缚安! “云缚安,你来说。”沈珏眼睛盯着云缚安,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我和你可有婚约,是你花了好多心思才求来的……” 若有若无威胁的声音,难道是她云缚安不好好回答话,便要威胁同她解除婚约? 可这确确实实就是沈家的错啊! 云缚安冷笑,这沈珏还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都死了一世了,难道还怕他?! 云恪兀地出声,声音里满是怒气:“竖子尔敢!” 突如其来的狠厉,吓得沈珏身形一颤! 在武安侯府里威胁武安侯府的小姐? 还当着长辈的面! “住嘴,听听娇娇怎么说!”武安侯面无表情将手放在宝贝孙女的肩上,“你只管说。” 【娇娇,别怕!阿翁就是你坚不可摧的后盾!】 前庭外面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武安侯府府兵守得滴水不漏。 而花厅里面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声音静的掉针都能听见。 云缚安起身,先是给沈老爷子和沈珏的父亲行礼,随后便冷冷道: “我云缚安,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过万幸,我到底还是挺过来了!沈珏,沈大少爷,你是不是以为我只要喜欢你,你就能随便利用我,糟践我?” 沈珏沈依依没有教养,她可有! 云缚安转念想到从前陆谪的话:“沈珏不是你的好归处。” “沈依依的新首饰,你喜欢的笔墨纸砚,我也是傻,你们喜欢,我就愿意自掏腰包买给你们!无数的冤枉,冷漠,责骂,我全都经历过了,桩桩件件,可有冤了你沈珏?” 云缚安人小声音也不大,但是说出的话如同一柄利刃,划开了沈家人的假面。 沈珏有些恼羞成怒,立刻为自己分辩:“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愿意给的?” “以前的我为了讨你开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云缚安话风一转,下一秒就跪在武安侯和一众长辈面前,“不过现在,娇娇后悔了,请阿翁和阿爹,解除我和沈珏的婚约!”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得站起来。 云家人自然是欣喜溢于言表! 从前云缚安固执,就像是沈珏的小尾巴,难免有些让云家折颜,但是碍不住云缚安身世可怜,自己喜欢,云家便随她去了。 不仅如此,云缚安还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一句沈家的不好,云恪想要好好与云缚安说明事实,却被她娇蛮任性打断,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久而久之,武安侯怕她不开心,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沈家到底是小家子气,心知自己抱着了一棵大树,但他们总还是瞧不上武安侯一介武官,连几个读书人都出不了。 沈珏毕竟也是沈家捧在心尖尖上的小辈,即使做的再不好,沈家人也会顺着,沈珏开心就行,可谁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拿乔,要退了这婚约! “云缚安,退婚就退婚!往后你不要后悔,又来求我了才是!”说罢沈珏脸面挂不住,一脸怒容甩了袖子便想离开。 武安侯声音冷漠,坐在首位纹丝不动:“无知小儿,你当本侯的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沈穆,退婚书我已经派人拟好,待你手写完令书,本侯派人上沈府去拿了信物,沈家丫头道了歉,你们才能走!” 云恪心情平静下来,慢悠悠道了句:“若不然,我也只能请大哥将你们扭送官府了,故意伤人,作奸犯科,至少也能让你们的宝贝孙女和孙子在牢里关几日……” 然后再花钱将他们捞出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别说,整个上京都会看他们的笑话! 第三章 龙章凤姿陆庭鹤 剑拔弩张,不明觉厉! 沈穆是沈老爷子的名讳,且年岁也较大,武安侯府如此霸道,着实让他有些气恼了!不过到底是在朝堂上浸淫了不少日子的,多多少少比几个后辈稳重的多。 当下便写了一封手书,让武安侯府的家奴送去了沈府。 他沈家,也不求着人家! 云缚安不屑的斜睨了一眼。 自以为有文人风骨,不过是依仗着在他人权柄下沉浮罢了! 好不容易解除了婚约,最后沈珏和沈依依大约也是被吓着了,磕磕巴巴道了歉,沈家人才慌忙逃离了武安侯府。 这事情一出,他们才明白了沈家和武安侯府之间的差距,虽同为朝臣,却还是有着阶级差距! 武安侯府又有封号又有爵位又是武官,还可以养私兵,他们一介文臣,底子又薄,若不是因为云缚安的倒贴,怎么着也轮不到跟武安侯府一同坐着。 而且沈家官职最高的沈穆沈老爷子,也不过是占了点文臣的红利,成了一个三品御史大夫罢了。 半只脚都还没踏进内阁呢! “我一把年纪了,就让娇娇陪我吃饭就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武安侯让自己的侄儿们都退下了,只留了云缚安一人。 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云缚安有些没缓冲过来。 这……这就好了? 武安侯让人传菜,膳食如流水般刚上好,下人却来道陆谪少爷前来问安。 “让他……”武安侯刚要打算拒绝,却一转眼看见乖巧的云缚安,眉眼娇弱藏着病气。 听说那陆谪八字是个命硬的,长得也不知道比沈珏好了多少倍,不如…… 武安侯下定了决心:“让他进来吧!” 云缚安眨巴着眼睛,思考着,陆谪是被大伯伯在锦城的城郊捡回来的,听说一个村庄的人都被屠杀完了,就留下了这么个陆谪,拿了他的八字去给阿罡伯算了,说是八字命硬的很,命数也还不错,便一直养在武安侯府了。 只是平日里都见不到他,少有与之来往,武安侯府的孙辈们都不太爱和他玩。 云缚安从前性子娇,完全就是把他当下人对待,只是没别人那么坏就是了。 陆谪被带进了花厅,里面还残留了些两方对峙的肃穆的气氛。 一身玄衣,笔直颀长的身形,面容俊美无俦,不过刚刚年满十五,眉眼处都包藏着野心,浑身的不羁也收敛了许多。 但还是与云缚安从前记忆里面冠如玉阴晴不定杀伐果决的俊美青年,如出一辙。 这就是未来的巅峰权臣,朝中唯一的异姓王。 她又想起了陆谪从前对她说的话。 沈珏不是你的好归处。 云缚安还没来得及问,谁该是她的好归处呢? “娇娇,还不见过你大伯伯家的陆谪哥哥?” 武安侯识人很明朗,自然是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善茬,但是既然云大带回来了,府里也不缺他的一口饭。 甚者,也懒得让他改了武安侯府的姓氏,本身也并不是云家的孩子。 但到底,他还是看出眼前的少年,年纪小心思却深不可测。 云缚安乖乖巧巧从善如流:“见过阿谪哥哥。” 幸好自己重生的这年,还和陆谪来往没有多久,最多就是些小任性,怎么着也能想法子化解陆谪的怒气吧? 况且她还有个法宝。 陆谪的眼睛如黑曜石般,微微歪头对云缚安的乖巧有些意外,但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见过侯爷,娇娇妹妹。” 最后的四个字,不知道是不是云缚安听错了,念出来的声音仿佛在陆谪口中千回百转,让她一下子有些脸颊微红。 羞的。 武安侯却没感受到任何的不同,淡淡道:“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用膳吧。” “娇娇,没有规矩,还不把碗筷拿给你哥哥。” 云缚安吐了吐小舌头:“阿翁!” 她接过下人手上的餐具,仔仔细细地安放在陆谪的前面。 陆谪将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将其稳稳扶住,两人的手少不得有些触碰。 【这小姑娘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乖?】 【不会是今天沈家来退婚了把小丫头刺激到了吧?】 云缚安迅速将手收回,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 陆谪微微颔首:“谢谢娇娇。” 云缚安心想,这陆谪的称呼变得真快啊,先是喊她大名,后又娇娇妹妹,又变成娇娇,这就是传说中的蹬鼻子上脸吗? 夜色如水,泛着冷意。 陆谪奉武安侯府的令,要将云缚安送回锦阁。 小姑娘娇娇俏俏长着芙蓉桃花面,却半点大家闺秀的走路仪态都没有。 当真被宠的极好。 “阿谪哥哥,你可以牵着娇娇的手吗?”云缚安露出一个甜腻死人的可爱笑容,一把就牵上陆谪的手,让他来不及拒绝。 陆谪微微皱眉:“我表字庭鹤,按照云家大房族谱,行四。” 云家大伯云怀从武,只有一个独生子和一个养子,云赋致十九岁,陆谪十七岁。 云家二伯云忻从文,则有两个儿子,正在读书,分别是十八岁的云赋瑾,以及只小云赋瑾半个时辰的云赋瑜,两人武功谋略都很卓越。 而自己的父亲云恪从武,只有两个女儿,自己的姐姐云赋裳,一个会武功的高岭之花,年十六,比之云赋瑜还小了几个月。 算上来,确实是行四。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四哥哥吗?”云缚安的微微仰头,眼睛里似乎纳入了星辰。 陆谪抿抿唇,转移了视线。 【不会又整了什么陷阱,等我跳进去吧?】 【长得神仙面孔,坏水儿一肚。】 【她的手好热乎。】 云缚安一时语塞,这陆谪的手像是寒冬腊月从冰窖里扒了雪出来的一样,有一层薄茧,手指修长,不过看着倒是一双漂亮的手。 两人相顾无言,谁也不说话。 但是依靠两人牵着的手,云缚安可以清晰地听见陆谪的心声。 【希望她可以早点知道沈珏不是她的好归处。】 云缚安内心有些想哭,她知道为什么陆谪没对她下杀手,对她还残留的一丝善意。 不过是因为他第一次来到武安侯府的时候,云缚安让饿了一天的他同她一起吃同一桌饭菜。 在所有人都把陆谪看做云家的新来的小奴仆的时候,是云缚安给予了他最后仅存的尊严。 到了锦阁,云缚安让陆谪稍等在门口,自己跑进屋子里将最喜欢的手炉拿出来。 春寒料峭,陆谪的手太凉了。 第四章 波涛暗涌 晚风徐徐,云缚安拿着手炉套着绣了好看的云纹花样的钴蓝锦缎,底部还挂着一个祥云小玉坠子,水头足,通透,常人轻易不可得。 是武安侯心疼她这个小孙女,变着花样讨她喜欢。 “阿谪哥哥,这个给你。”云缚安将陆谪的手捧起,将热乎乎的漂亮手炉放进去。 似乎有些小,倒更显得这一双手贵气了。 【她送我这个做什么?想要栽赃陷害?】 【且罢,乖张无力,刁蛮任性,随她的便吧!】 陆谪如是想到,薄唇未泯,瞳色渐深,也不说谢谢,转身便离开了。 云缚安有些怅然若失,到底是从前的坏事干多了,现在都沦落到干啥这陆谪都不肯相信她的好心了。 拜托,这可是她最喜欢的手炉,就不能念她点好吗? 虽然但是,云缚安也察觉出来了,重生一世,所有的事情都需从长计议了。 云缚安,云缚安…… 她转身跑进屋子,扑倒自己的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的头一股脑蒙住。 云缚安…… 云缚安喃喃念着自己的名字,阿翁太爱她了,就连族谱的赋字辈都为她破了例,取了束缚的缚字,寓意为束缚住她的安宁,平安。 她怎么能让阿翁失望,让阿翁珍视的武安侯府的一切都对她失望呢? 一定要改变八子夺嫡云家牺牲的局面…… 一定要毁了沈家…… 云缚安握紧了拳头,脑子里迅速将上辈子的党派过了一遍,她要扭转一切,让在乎的人都平安富贵一生! 练武堂。 本该已经入睡了的武安侯却在不知疲惫地打桩,一招一式,虎虎生威,半点不像已经有了孙辈的老人。 沈家…… 他倒是真忽略了沈家这么只跳虫的能耐。 竟敢还是随意欺负娇娇,不把武安侯府放在眼里,他要让沈家人为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站桩猛地碎裂,渣滓掉了一地。 武安侯这才停下手来。 “侯爷,休息吧?”罗管家递上手巾。 武安侯微微喘气,靠着台柱,罗管家低声道了声“冒犯”,便拿出棉手巾为自家侯爷拭汗。 “罗傭,给伴伴递个信去,请他见面一叙。”武安侯平复了一下心绪,“我要沐浴。” 罗管家立刻退下,吩咐下人去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他心知,伴伴秦阿风是比他还要让自家侯爷重视的人,伴伴的年纪同武安侯一般大,是武安侯的父亲为其准备的影子。 他更明白了,既然动了伴伴这一把剑,若无事万事可安,可若有事,剑必出鞘,见血方回。 …… 天气晴好,园子里的花都开了。 这几日云缚安心情甚好,让人扎了秋千在园子里。 一上一下,好不乐乎。 偶尔得了空,还会把自己吃到的美味点心差人送一份去兰亭。 兰亭原先是花匠培育兰花的地方,后花匠离了府,便弃了成了个荒僻的阁楼。 陆谪来了,便住了进去。 不知阿翁是否转了性子,听下人说原先从来不管他,可云缚安出游的那天,阿翁却吩咐下人将这兰亭好好修缮了一番,虽不多么华贵,到底像个正经少爷住的雅致阁楼了。 还送了很多宣纸墨宝,以供陆谪读书。 云缚安倒是没想明白,不过她确实发现了,阿翁和陆谪两人关系表面上好像有所改善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阿翁对陆谪的态度远比上一世好多了。 “少爷。”绿萼见过来人,忙行一礼。 云缚安抬头一看,竟然是独活跟着被小厮搀扶着的云赋致过来了。 云赋致是大伯家的儿子,双膝有恙,自幼研读医书,对于最娇气的这个妹妹,关系不差也不好。 虽然天降一个弟弟,可他的生活却没有多大变化。 云赋致听说云缚安主动要求家中长辈退了与沈家的亲事,觉得有些意外,便想了法子主动治好了受伤的独活,想着这样便有理由来见一见这小妹妹。 云缚安连忙起身:“大哥哥。” 她该想想办法 云赋致表现得却很疏离微微点头:“娇娇。” 云缚安连忙跑过去扶着云赋致坐在石凳上,自己也顺势坐下来: “多亏大哥哥为独活诊疗了,谢谢大哥哥!” 云赋致面容俊朗,只是肤色白的吓人:“听闻妹妹与沈家的婚事解除了,恭喜。” 云缚安:“……” 果然,除了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其他人都能看出沈家是个火坑。 “沈家外无助力,内无帮扶,沈珏外强中干,空有一副容貌,也实在不是娇娇的最佳夫婿之选。”云赋致倒十分诚恳。 这确实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毕竟这样的家族这样的人怎么能守护好她的一生呢? 云缚安忍不住握住云赋致的手:“你放心,大哥哥。” 云赋致起身离开,微笑着点点头。 【到底是有血缘的妹妹,能够醒悟就再好不过了。】 云缚安面上不显,内心却十分复杂,所有人都未曾责怪她,都只是在顺着她,盼着她越早清醒过来越好。 先前的她真是蠢到家了,才会觉得沈家是她的好去处! 下学早隐在暗中的陆谪眼神明暗交错,瞧着眼前兄妹一派祥和的感觉,心里极不是滋味。 今日在路上,没有蹲到陆谪,云缚安有些奇怪。 不应该啊,她分明守在这条路上没有动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早就回去了?”云缚安自言自语道。 她的手上还有一只漂亮精致的小花灯,以前,她也好像威逼利诱陆谪做过这种活,后来和陆谪生气,当着他的面还将小花灯踩烂了,把陆谪气得半死,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给她做任何东西! 不仅如此,云缚安还去告了状,气得武安侯动了家法,把陆谪打了一顿! 云缚安如今这手上的一只花灯,便是为了希望陆谪原谅自己,亲手做的一只。 是莲花灯,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做成了黑金的颜色。 陆谪好像本该就是朵黑金的莲花才是! “走吧,在这估计是等不到了!”云缚安有些落寞。 不过,等虽然没等到,但是兰亭那个地方,自己又不是去不得? 云缚安整个人又欣喜了起来:“人算不如天算!” 她自己就是武安侯府的小姐,哪里她去不得? 想到此,云缚安就蹦蹦跳跳带着绿萼去了兰亭。 路上却碰见了武安侯和罗管,两人好像还正说着话。 “阿翁?”云缚安有些疑惑,“你们在这干嘛?” 武安侯下意识咳嗽一声:“这陆谪到底是你大伯家的养子,以前居住的条件上有些亏待这孩子,不知道娇娇能不能帮阿翁一个忙啊?” 第五章 和解很难攻心为上 诶? 难道自家阿翁已经醒悟了吗? 不能再对陆谪苛刻了呀!不然等他以后成了个大权臣,咱们可承担不起他的怒火呢! 趁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还可以再缓解一下咱们之间的关系,这才是上上之策啊! 云缚安忍不住想为阿翁的智慧大大称赞一番。 “阿翁你说,娇娇听着咧!”云缚安乖巧地像个小兔子,竖着耳朵认真听着! 武安侯笑眯眯地摸摸云缚安的头:“是这样的,阿翁呢,听说你陆谪哥哥喜欢兰花呢,这不是专门找了几盆不错的兰花,想送给你哥哥赏玩,但是呢,阿翁毕竟是长辈,这……” 他聪明地将话语止住,云缚安到底是聪明,一下子便领悟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让我来呗!”云缚安立刻就自告奋勇,揽上了送兰花去兰亭的任务! 正好自己还要送小花灯咧! 瞧着自家孙女走远了,这才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陆谪那小子,只盼着他长了颗心,知晓娇娇对她的好!” 日后才能多多顾着娇娇! 罗管家却道:“侯爷,你这也思虑的太远了,如今的四少爷,也不过是个秀才,咱家的少爷都考上举子了,何必呢?” “你又怎么不知,这是他在掩盖自己的实力呢?”武安侯眼神盯着兰亭方向,或许就是他本人根本不想被我们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实力! 武安侯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赋致的腿……还没找到大夫吗?” “没有,少爷大约……”罗管家面露不忍,“只是奴才听说,有一个云游四海的神医,或可医治!” 唉,赋致少爷的腿也不是一年两年的毛病了,这谁说的好,能不能治好也没有盼头! 武安侯皱着眉头:“那就快去请,无论花多大的精力和金钱,都要找到他,毕竟是武安侯府的孩子,断断不能给让别人看不起的机会!” “是,奴才这就去!” 兰亭很安静,几乎没有婢女和随侍。 路上也只有家仆在安安静静地打理,看见云缚安都恭敬地垂下头。 云缚安一路走的很快,身后还跟着端着兰花的仆役。 确实是好兰花,她脸上带着笑意,陆谪应该会喜欢吧? “阿谪哥哥!”云缚安小声敲门。 半晌却没听见声响,云缚安往里面使劲一推,被脚下门槛一绊,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去。 还没等反应过来,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略带丝丝凉意。 熟悉的味道,让云缚安心神一颤。 这不是前世了,她已经重生了。 她也不能再娇蛮任性,不识好人心了! “阿谪哥哥!”云缚安睁开眼,软软糯糯地唤道,脸上微红。 静的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可爱的像个熟透了的桃子,陆谪光是看着,就好像闻到了甜甜的味道一样。 【一来就是投怀送抱,身上香味倒是雅致,不过只怕是没好事吧?】 云缚安:“……” 应该沾的兰花的味道。 原来陆谪心里的话真挺多的! 半晌她松开扶着陆谪的手,仍旧收拾好表情,挤出个甜甜的笑来:“阿谪哥哥,我给你带很好的东西来了!” 说着就把怀里皱皱巴巴的花灯拿出来。 云缚安一愣,怎么会变成这样? 上面的莲花已经被挤得变了形。 只是依稀能看出原来的样子应该是好看的。 “真丑。”陆谪瞥了一眼,面无表情道。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直接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 云缚安一下子委屈就如同洪水般涌上来,她知道自己以前不干好事,但是没必要啊,自己都这么努力地对他示好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它原来真的很好看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好,我以前不该把你给我做的花灯踩烂,对不起,对不起……”云缚安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她着急地用手背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是我不好,我不好,陆谪,你踩我的花灯吧,我不生气,也不告状!” 梨花带雨,泪如雨下,眼眶都变红了。 看着眼前的小泪人,陆谪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有了一些微微的松动: “进来吧。” 云缚安眼睛红的像个小兔子:“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好了,你又不喜欢我……” “进不进来,不进来你就自己坐在外面好了!”陆谪说着便要关上门。 冷硬的像之前的温柔都是错觉一般。 却看见云缚安自顾自地坐在台阶上,一张可爱的小脸儿似乎是更难过了: “阿谪哥哥,你别凶我嘛……” 小脸儿哭的发红,云缚安算是了解到了这个男人的心肠有多硬了。 这都无法打动陆谪的心,他是没有心吗? 最后的结果就是陆谪嫌烦,将她关在门外。 连着莲花灯和兰花一起。 一直到夜幕降临,天空挂了几颗星。 绿萼劝道:“小姐,要不走吧?” “我不走,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坐坐。”云缚安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 凉风瑟瑟的,她冷的发抖。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不肯走,奈何云缚安赶她们离开,这才离开了。 就剩下云缚安一个人,顶着风坐在台阶上了。 难道自己即使重生一世,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局面吗? 难道她就要任由武安侯府和陆谪的关系变差劲吗? 云缚安想起那道士说的一句话,天命不可违。 老天爷不给你喂饭,你求也没用;老天爷要是给你饭吃,你就算是死也得吃。 虽然做戏,到底是要把戏做的全面一些,别让人挑出弊端啊。 “老爷,这……”罗管家和武安侯两人蹲在离兰亭不远的树林旁。 罗管家到底是心疼自家小姐:“外面这么冷的风,小姐身体不好,这要是病了……” 武安侯一脸复杂:“本侯难道不知道吗?我疼了这小丫头时间这么久,就舍得了?” 罗管家小声争道:“那您为什么,非要促使小姐和那陆谪少爷关系变好啊?小姐以前就不喜欢那陆谪!” “就算不喜欢,表面上也得做的喜欢的样子!”武安侯轻声严厉道,“我这是为了她好!” 娇娇本就是一介女子,自己还在,阖府上下全都宠着,若是自己哪天不在了,那他的娇娇除了她的父亲,就无人可以依仗了。 云恪也不止娇娇一个孩子,再者也并非是什么忠诚之辈,若是哪天再给娇娇找了个继母,那又该如何? 罗管家虽然与自家老爷秉承着不同的想法,但到底是没说话了。 云缚安在寒风中坐着,两人就在寒风中站着。 武安侯再怎么心疼都知道,若是自己现在过去了,娇娇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都白做了! 他只恨自己没有更多的能力,不能照顾宝贝孙女一生一世! 直至中夜,云缚安都快被冻傻了,陆谪方才一脸不耐地开了门。 将云缚安一把抱起进了兰亭里。 第六章 病势汹汹 罗管家这才放下心,恨恨道:“还算那小子是个人,只是可怜我们小姐了,在寒风里冻了那么久,这要是着凉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走吧,有陆谪在,没事的!”武安侯又盯着兰亭的灯火看了半晌,最终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只要陆谪能全心全意接受云缚安,那日后云缚安若是有任何危险的事情发生,都能有人帮忙,有解决的机会。 以前武安侯以为只靠自己便能给娇娇一整个完整的人生,可他后来终于醒悟,他也并非是可以只手遮天的。 至少,他也没办法安排生与死,离与别,以及,君王的猜忌。 陆谪将云缚安抱到床上,盯着云缚安清醒过后的脸: “怎么非要守在门口?” 云缚安乖乖巧巧,声音也小:“我怕你不高兴。” 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和在意。 这倒是让陆谪有了一丝莫名的开心与愉悦。 “然后呢?就这吗?”陆谪保持着冷漠脸,“到时候冻得生病了,又去和你阿翁告状?” 云缚安连忙解释道:“四哥哥,我不会去告状的!” “那你今天来干嘛?”陆谪拨了拨炭火,好让房间里更暖和一些,“就为了给我送盏灯?” 云缚安却突然上手握住陆谪的手。 【送的灯那么丑,还不让人说,一说还要哭。】 【搞得我犯了多大罪似的!】 “因为我想见四哥哥。”云缚安坚定,认真地说道。 陆谪愣了,他没想到云缚安这么大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心中竟有些异样的欣喜。 【这小丫头吃错药了?】 云缚安:“……” “我还带了兰花,很漂亮很好闻。”云缚安说话很老实。 她又靠近了陆谪,闻到了陆谪身上很好闻的淡淡的杜蘅香。 杜蘅有毒,闻之上瘾。 但是却又该死的迷人。 云缚安下意识地将头伏在陆谪的怀里,好让他看不见自己的神色:“那四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 “或者我生一场大病,病很久很久,久到我瘦脱相,到时候你能不能原谅我?” 云缚安沉了沉脸色,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罢了,若是能与陆谪和解,也算值得。 陆谪虽然是少年,但是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思维了。 他自然知道养在这样家族里面的小姐会有一些娇蛮的脾气,他只是…… 只是不甘心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但是陆谪清楚的知道,在自己还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应该隐藏自己的能力,将自己好好保护起来,待到自己有了可以依仗的实力,蓄势待发,一鸣惊人。 方为真理。 他却又真实地厌恶这样理智的自己。 陆谪看着云缚安:“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们之间,也不过是同住屋檐下的关系罢了,生气与不生气,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缚安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好久,陆谪好像才反应过来,将云缚安放开,仍旧是一张冷硬的脸:“你以前做的事情我可都一笔笔记着呢!” “我原谅你了,但是你下次要是再犯和从前一样的错误,那我就翻旧账,咱们一笔一笔地算了!” 云缚安有些欣喜若狂,这不就是她的一小步,武安侯府的一大步吗? 这位爷真是难得哄,即使是供着也真的不容易啊,云缚安只觉得他比小女孩子还难缠。 不过,幸亏昔日她做的努力都没有白废掉! “谢谢四哥哥!”云缚安高兴地直接扑上去保住陆谪。 陆谪心里毫无波澜。 【只要不给他添麻烦就行了!】 云缚安又巴巴地把门外的兰花都抱进屋子里,又把花灯重新整了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原来的形状。 陆谪则是摆着一张脸表面不耐烦实则耐心地陪着。 外面很快就大亮了。 云缚安做着做着就睡着了,陆谪内心复杂地给她盖上了毯子。 只是,她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惊着神。 直到陆谪上手一摸,额头滚烫! 糟糕!竟然真的高热了! 陆谪心里有些懊悔了,他明明早知云缚安身体单薄,干嘛还将她放在外面半夜无动于衷! 说着便对自己有些生气,抱着云缚安就去找府里的大夫了。 听说云缚安发烧了,在府上的长辈,几乎都来了。 云恪开口便是诘问:“娇娇分明好好的,怎么在你这就突然病了?” 陆谪没说话,只是静默地等结果。 这件事情也确实怪他,谁知道这小家伙这么要强呢? 武安侯也赶了过来,面容有些憔悴,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娇娇怎么样了?”武安侯询问女医。 女医正在给云缚安把脉,面色有些不好:“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病,先头的病也没养好,这会又感染风寒,只怕是要大亏身子了!” “还请尽力而为。”武安侯闭了闭眼。 他知道宝贝孙女会吃一点苦头,却没有想到会感染风寒这么严重。 “我会尽力的,麻烦您们先去外面等候吧?”女医强撑起笑容。 对于给官宦人家看病,她确实游刃有余,只是这次不一样了,这可是侯爵人家啊,要是一个治不好,她的小命难保啊! 女医叹了口气,待到人都出去后,便开始用烈酒给云缚安擦拭身子。 现在用补药也不成了,大亏的身子虚不受补。 云缚安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沁出来:“阿翁……别抛下我一个人……” 锦阁,主厅。 所有长辈都眼神不善地盯着陆谪看,陆谪丝毫不受影响,紧抿着唇,担心着里面云缚安的身体。 “不知哪里来的臭小子……”云恪低声道。 武安侯却一下子呵斥道:“一切都等娇娇醒了再说!” 云恪这才住了嘴。 他也是太过于担心自己的女儿了。 云赋裳则是皱皱眉,她向来并不瞧好自己的这个娇蛮任性的妹妹,云缚安自从生病后,也从未见过她。 “阿翁,您说什么话,爹爹也是担心云娇娇!”云赋裳冷淡地说道,“云娇娇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还吹冷风,要我说——” 还不如把云娇娇关禁闭算了,养好再出来。 然而云赋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 云娇娇像个雀儿,就不该囿于这个府邸,禁了她的足,跟折断翅膀有什么区别? 退婚姑且算是云娇娇聪明了一瞬,做了个不错的决定,不过,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改不了愚昧粗心的性子? 武安侯倒没说什么,他心知肚明。 云赋裳从前是很喜欢娇娇的,只是后面越长大,又经历了娘亲早逝,自己的妹妹跟自己不亲,所以才变成了刀子嘴,但是一颗心并不坏,反而很关心云缚安。 又是一炷香过去,云赋裳倒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那女医到底行不行,不行还不找别人来看,别没得耽误了治病的好时候!” 第七章 心中各自计较 前厅刹那寂静,连一根针掉下里的声音都听得见。 没过多时,女医便出来了,一脸恭敬: “小姐的病情暂且稳定下来了,只是暂时还在昏迷之中。” 云赋裳利落起身,像是带了一阵风:“我可以进去看望一下吗?” “当然,但是建议不要进去太多人,否则可能不太利于小姐的病情。”女医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她听见了这位云大小姐的话,天菩萨! 给个贵女治病像是头上悬把刀,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云赋裳懒得听后面,直接绕到云缚安的闺阁内,看见云缚安胸口仍旧上下起伏,这才心石落地。 还活着,活着就行。 她慢慢走到云缚安的床边坐下来,连呼吸的声音都放轻了。 云缚安此刻仍旧处于脑子清明,但是意识朦胧。 对外界还是能有清楚感知的。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云赋裳口中喃喃,“但是娘亲说过,让我好好照顾你。” 她俯身用脸试探云缚安额头的温度,丝毫不介意身上擦过烈酒的妹妹味道难闻。 “还是有点烫。”云赋裳神情复杂,眼中闪着怜爱。 【西山一行就摔了脑子,好不容易解除了和沈家的婚约,这下好,又着了风寒!】 【这脑子、身体跟着你这样的主人也是受了大罪!】 云缚安:“……” 这怎么还人参公鸡? 要不是现在云缚安还没清醒,若是身体能够自主控制,只怕是直接就冲进云赋裳怀里,猛地抱住她了! 上一世她觉得自己的姐姐不喜欢她,又听谗言,于是对自己的姐姐越发疏离。 根本不知道自家姐姐在背后为她当了多少明枪暗箭。 贵女对她的出言嘲讽,耍小动作,全是云赋裳亲手去解决警告的。 只是最后自己这位文武双全知书达理的姐姐却并没有落到一个好下场。 她也成了八子夺嫡的牺牲品。 云缚安永远记得,沈家大房夫人,为了给沈依依报仇,联合沈家的二房夫人,一同给自己下了药,云赋裳多聪明的一个人啊,早有发觉,却自己孤身一人为云缚安抵挡了波涛汹涌与千军万马! 最后却因为名声坏了,只能被人耍了手段嫁给了三皇子元琀做侧妃,然而最后三皇子却夺嫡失败。 云赋裳那么骄傲的贵女,生生被磋磨成行尸走肉,贬为庶人流放千里。 云缚安感受到云赋裳的心声,心有所想,口有所念: “姐姐,姐姐……” “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求你……别不理我……” 云赋裳听到这样一番话,心里不仅意外,还五味杂陈。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很讨厌自己,她就努力不出现在云缚安的面前。 可是这…… 好像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云赋裳将云缚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言不发。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娇娇。】 【摔着一定很疼吧,受了风寒也很难受吧?都是姐姐不好,一直都没来看你!】 云缚安眼睛慢慢睁开一丝缝隙来,模模糊糊瞧见自己的姐姐云赋裳正在啜泣,梨花带雨,好不动人。 自己的手还在姐姐手里握着,那么温暖。 若不是自己听了沈依依的挑拨,又怎么会? 云缚安的愧疚心理一下子涌了上来,都是自己不好,信奸人的话也不肯听姐姐多说一句!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以自身来偿还自己在云家的罪孽! “姐姐——” 云缚安的声音沙哑,满是小心翼翼和期待,还有生病的委屈,唤出来生疏却让人心里发酸。 云赋裳迅速拿出手帕擦眼泪,又变回了那个坚毅的美丽女子,言语淡淡: “好些了吗?” 云缚安手上发力,反握住云赋裳的手:“姐姐——” 只一声声缓慢地唤着。 云赋裳不厌其烦一遍遍应着。 “我们都要好好的……”云缚安挣扎着说出这么句话,眼里又泛起了泪花,再一遍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的姐姐云赋裳,同父同母,与她血脉相连。 除了爹娘外最爱她的人。 云赋裳声音哽咽,坚持着不掉泪,嘴里说出看似命令实则温暖爱护的话: “你要快点好起来。” “姐姐,陆谪呢?”云缚安突然想起,心里一阵惴惴不安。 不会吧,要是阿翁将所有的错处都归结给了陆谪,那岂不是就完了。 云缚安脑子里迅速幻想出一场大戏。 阿翁和自己的爹爹与陆谪争锋相对。 那岂不是这多日的经营与维持全部都要付之东流了? “我这就出去,让陆谪进来。”云赋裳摸摸云缚安的头,给了一个宽慰的笑,“病期心情的波动不要太大了,明白吗?”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 云赋裳将香炉里的兰芷香拨了一下,暖香四溢。 云缚安心事重重地拨动着自己锦囊上的穗子,很快就被笼罩在阴影下。 “四哥哥?”云缚安微微抬头,正好与陆谪复杂的眼神对上,恬淡一笑。 陆谪坐下来,眼神里疼惜一闪而过:“怎么不去告状了?” 云缚安乖巧老实地说道:“是我不好,缠着四哥哥才感冒了,不关四哥哥的事情。” “可是外面的人都觉得是我的错,怎么办呢?”陆谪面色清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姑娘。 云缚安心里一上一下的,好家伙,阿翁,你们冲动了啊! “怎么会呢,哥哥丰神俊朗,芝兰玉树,阿翁深明大义一定不会觉得这是哥哥的错的!”云缚安义正言辞地替全家辩解道,“我也会同阿翁好好说说的!” 陆谪挑挑眉:“那还得多谢谢娇娇了!” 云缚安一时也分不清陆谪的情绪到底是好还是坏,也只能悻悻道:“都是一家人,哈哈……哈哈……” 她下意识就捏上了陆谪的手指。 暖暖的。 【就这小体格,能活到及笄都难吧?】 【算了,不逗她了,病还没好,万一更严重了呢?】 云缚安:“……” 好你个崽x,演我! 不过,没生气就好,她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捏着这陆谪的手去听他的心声来判断他有没有生气啊! 唉。 命苦也。 云缚安突然觉得困意来袭,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困到最后,还是陆谪实在看不下去,将云缚安整个人塞进被窝,又好好盖上被子。 顺手还拿了娟子沾水帮云缚安擦去了细汗。 第八章 密友邀约 房间里烧着银丝炭,陆谪给暗处的窗户开了个缝儿,屋子外面的柏树的影子落在庭院中,像是湖底波光粼粼。 整个武安侯府,大约就是这锦阁,位置格外的好了。 思及此,陆谪转身出去了。 其他的人都知道云缚安没事儿后,都各自忙各自去了,只有武安侯在等着陆谪。 “娇娇怎么样了?”武安侯手里把玩着一杆烟枪。 他没有烟瘾,但是这把烟枪是从前云缚安托沈雪涵买的,然后几经周转才到了他手上。 平日里武安侯很自律,不抽烟不喝酒不混迹烟花柳巷,不过是自己娇娇的一片心意,留下来平时思考事情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家孙女儿的笑靥。 也能轻松一下。 陆谪对这位战功赫赫的侯爷还是很尊重的:“娇娇已经睡下了,瞧着精气神还不错。” “嗯。”武安侯摩挲着烟杆,“娇娇以前那样对你,你不怨?”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以前武安侯府对他不上心,甚至处处刁难,竟然没有一丝怨气吗? 陆谪垂眸,道:“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怨。 两者相差巨大。 “娇娇性情变了,你也看见了。”虽然武安侯很疑惑,但是却还是坦然说出来了,“娇娇自小被云家娇惯着长大,自然有些小性子,你对云家可以有怨气,我不介意,但是娇娇现在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 陆谪沉默不语,武安侯府是武安侯的地盘,无论发生什么,武安侯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即使确实有亏待他,却也给他书读,给他地方住了。 武安侯起身:“本侯知你心高气傲,只是眼里的野心收收,本侯可以忽视,别人却不一定。” “若不是为了娇娇,本侯也断然不会让一只狼崽子进入武安侯府。” “好自为之。” 武安侯的声音冷漠,但是陆谪听的很明白。 可以怨恨武安侯府,而云缚安,不是他可以随意践踏的。 “呵。”陆谪声音很轻。 他怎么会对云缚安做什么呢? 武安侯府早就算是整个上京较为干净的地方了。 而云缚安自不必说,没有心眼,单纯,喜与恶显露在脸上。 这样的小姑娘,陆谪低着头,他喜欢都喜欢不及呢…… 陆谪轻轻呼出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云缚安的闺房,云缚安若还是与从前无二,他也能将放在她身上的关注少些。 可是,现在云缚安所作出的改变,无意中都拉近了二人的关系,若是再像从前般那么冷漠,那也是必不可能了。 他应该怎么做? 罗傭跟在武安侯的身后,能明显感知到自家侯爷情绪的波动。 他也能看明白,侯爷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小姐以后能有退路。 尽力培养云恪,云忻以及云怀,一是为了云家永远不落魄,二来也是希望云缚安最终还是能被庇护,三则陆谪可不是个和善的角色,表面不争不抢,让府上都忽略的存在。 绝不会简单。 只是除了云忻和云赋致从文之外,其他的都是战场上厮杀过才被封的武官。 多少次死里逃生出来的,这样下去也总不是办法。 还是得跟文人那般传承才是。 “侯爷,这是要去哪?”罗傭看着武安侯往外面走,步履匆匆。 武安侯有些懊悔:“上次陛下叮嘱我今日进宫议事,今日娇娇身体不好,我倒是差点忘记这茬了!” 罗傭心下了然:“我这就去准备车驾。” “不必,把我的红鬃马牵过来就行。”武安侯如是说道。 旁人都觉得武安侯府如日中天,可谁又晓得其中的心酸,武安侯自己的孩子除了一个女儿远嫁,几乎全部战死沙场,如此累累战功,血的荣耀,才能让武安侯府在整个朝堂有立足之地。 马厩的小厮动作很快,平日里武安侯最喜欢这匹红鬃马,叫踏梅,在战场上无数次死里逃生,全是这匹马通人性,救他多次。 武安侯翻身上马,瞧着武安侯的牌匾有些黯淡无光:“本侯回来的时候要看见这块牌匾是个新的,明白吗?” “是,奴才这就去办!” “驾——” 武安侯轻勒缰绳,踏梅就明白了意思,长鸣一声就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 初春时节,郊外青草地全抽了脆嫩的芽子。 青山郁葱,实在是很适合踏春。 上京才女沈雪涵作为云缚安的闺中密友,听闻了这几日云缚安遭了大罪,便递了帖子,想要来探望一下。 沈雪涵的身份特殊,与沈珏家是出于上京沈氏同门,但非同户。 沈依依是大房家的嫡女,而沈雪涵则是二房家的嫡女。 两家现在已经各立门户,自然互相看不上眼,尤其是沈雪涵,教养好到即使是面对沈家同辈的那两个嫡系冤种,仍然还能给出好脸色。 沈家二房还有个嫡长子,长相俊秀,精通书画琴棋,简直是上京女儿家梦中情人。 此人名沈雪宴,表字温玉。 就连名字都取得如此诗情画意。 沈雪涵这次除了来看望云缚安之外,还打算邀请云缚安赴湖心亭赏春宴。 顺便,还帮着沈家大房给云缚安道了个歉。 云缚安说话如幼猫似的乖巧:“涵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本也不是你们二房的错误,我虽年纪小,到底也是分得清好坏的!” “而且原先你也同我说过,那沈珏和沈依依都不是什么好人,叫我远离,原是我没听劝的错处。” 沈雪涵有些抱怨得垮着脸:“我就是说嘛,现在明白也不迟啊!再说了你要是见过我哥,那说不定你早就能抛下那沈珏了!” 京中温玉,沈雪宴,人如其名。 云缚安想起沈家两门的纷争,大房素来都是墙头草,看哪边得势便往哪面倒,这沈家二房便显得独立正直,虽不说是百年清流人家,但总归无论是门庭繁荣与否,都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上京也有不少书香门第的人户,都暗中谈论沈家的风骨气节如数全给了沈家二房。 沈雪涵瞧着云缚安一张苍白的小脸蛋,静默着没说话以为她还伤心呢,便借机转移了话题: “这病来势汹汹,重伤加重,只怕还要养几日了,即使是我来邀你出去,也怕你着了风。” 【这小身子骨,不得好好将养着,都怪自己鲁莽,哪壶不该提哪壶!】 【若是娇娇妹妹真跟着去了,没照顾好可就是自己的大问题了!】 右手还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云缚安在心里甜滋滋的,如此惦念,心感安慰: “哎呀,我也不是纸扎的人儿,游湖有个多大的了不起?我可是武安侯府的小姐,哪个地方我去不得?” 第九章 闺中密语 这一番话说的天真活泼,可爱又直率,把沈雪涵都给逗得两只手捂着嘴笑方才不显得失礼。 自家哥哥本就板直无趣,要是有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跟在他身边,就是冰山也得融化了吧? 房里糊了轩窗,又雕栏画栋正对春光,很是明亮。 沈雪涵笑完喝了一口茶,入口清冽,余韵悠长,忍不住挑挑眉:“这是什么茶,味道好特别?!” “你喜欢?我叫独活给你包一点给你带着回去喝!”云缚安招招手,独活便下去准备着了,“这茶还是阿翁给我带的雪莲银针,味道有些苦,我喝不出什么好来,觉着不如明前翠。” 明前翠是武安侯府常备的茶,泡展之后会悬于茶汤逐渐下沉,显露茶色会呈出特别清苦的茶香,入口却一丝涩味也无,苦中芬芳,云缚安意外尝了之后,便爱上了。 沈雪涵也不客气:“难得有款我喜欢的茶,我可就带回去了,青问,帮着独活去拿,没得让你云小姐这小丫头抓到什么把柄,说我光吃喝,不做事儿!” “哈哈,姐姐说笑不是?我倒是有个疑问,这湖心亭是哪里的湖心亭,西山那边的还是?”云缚安嘴里说道西山的时候,还有点微微颤抖,想必是身体里已经留下刻板害怕的印象了。 沈雪涵摇摇头:“是长清湖那边的,不过那块不是被月庵给买下来了吗,她说弄个什么赏春宴,好给你去去晦气!” 长清湖占地面积并不小,并且在靠近京郊的位置,少有人在,连绵还有不少九转回廊的私宅,估摸着苏月庵是连着那一片全买下来了。 一般的大家小姐举办赏春宴,大多都有个规章制度在里面的。 飞花令,诗词,作画,也并未这么简单,也许还会有一些长辈跟往,不若那些金贵的小姐少爷们若是受了什么伤,又或是什么错处,那可有理也说不清了。 月庵的大名叫苏月庵,苏家太傅的嫡孙女,年纪同沈雪涵一般大,虽出身于书香门第,却跟着云家大爷在私人演武场修习武功,在这交往圈子中,云缚安算是最小的那个。 也是京中才女,只是性格孤傲,难以让人接近。 云缚安倒是不觉得和她有什么不错的私交,只以为是她看在沈雪涵的面子上,才邀她一同前往。 “那地方可漂亮了,她还留了去年梅花上的积雪说要给我们烹茶呢,你可得赏面儿,再怎么不好喝也要夸一句了!”沈雪涵瞧着外面的时辰不早了,“天色渐晚,我就先走了,五月初五,好日子,适合游湖!” 云缚安笑着应下了:“绿萼,去送送沈小姐!” 五月初五,可还有好几个月呢,这么早便同她说了? 待到人走远了,云缚安才松了一口气,病体坐立太久,有些疲惫。 墙上还挂着字,是武安侯写的最满意的一幅字,送给云缚安镇阁用了,毕竟武安侯是男子,上过战场,一身杀伐之气,写出的字也是遒劲有力,万象破阵之势。 当然也是心疼孙女的拳拳之心。 云缚安闭上眼睛假寐,却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是陆谪,带着一身的春寒进了屋子,离她的床很远,似乎是害怕过了冷气给她雪上加霜。 眼前姣好睡颜,朦胧睁眼的样子,让陆谪在阴影里下意识动了动喉部。 随即他便转移视线,看向了旁边挂的那幅字,轻声念叨: “落叶归根?” “你归我?”云缚安脑中空空,口中喃喃。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脸颊微红,沉默地将头塞到被子里去。 想要掩耳盗铃,掩盖事实的发生。 心直口快害人,接什么话啊这? 陆谪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此时也顾不得将小姑娘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只坐在床尾: “怎么样,好些了吗?” 别问她吧,别问她了。 求你了。 未来的权臣这么说话,这么关心她,她会不会折寿啊? 云缚安不说话,小脸在被窝里憋得通红,半晌才小声道: “我好全了!” 只恨明日没有赏春宴,不然早就可以下床了啊! 陆谪瞧着小猫儿似的云缚安躲在被窝暗处观察他,心好像都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似的: “今日有谁来看你了?” “沈家二房的小姐沈雪涵,她邀请我去湖心亭赏春咧!”云缚安兴奋地直接从被子里把头探出来。 呆毛翘着,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发亮。 陆谪心中却猛地响起了一阵警铃,沈家大房是看不上,那沈家二房呢? 沈家二房老爷的夫人,听闻年轻的时候也是才貌双全,有不少人追,后来被沈二老爷求娶到了,还生下的一个女儿娴雅貌美,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她有个哥哥,名唤雪宴,京中才子头一号的人物。 面冠如玉,温润如春雨,他也亲见过,确实是人间不多的的公子哥。 自己这一副长相,凶神恶煞,怎么比的上这沈雪宴? 空气凝固好久,云缚安有些不明白,陆谪不知道在想什么,整张脸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态。 只是偶尔看过来的目光,倒像是要把她吃了一般。 “哥哥?” 烛光摇曳,云缚安的一声轻唤像是把陆谪给烫着了。 陆谪反应迅速:“既如此,我陪你一块去。” 云缚安有些奇怪,陆谪却不欲多说,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 一路上陆谪的心乱的很,无暇思考别的事情。 “陆谪。”武安侯喊道。 声音没带丝毫的感情。 罗傭一如既往在武安侯的身边伺候着。 侯爷在皇宫内待了两日,一身的霜寒,半夜才归,本想过来看望一下小姐,却瞧见陆谪从锦阁出来。 “见过侯爷。”陆谪照例停下行礼,脸上的神情立刻隐藏下去,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显露出来。 武安侯眼神复杂,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停下未说,反而道: “若有这时间,不如将功夫多放在自己的学业上,莫到了十五六岁,还是一事无成。” 说完,便一甩袖子离开了。 陆谪觉着有些异样,奇怪,这武安侯知道他去了锦阁竟没有多言。 罗傭有些诧异地跟在侯爷身后: “您要走了,为什么不叮嘱陆谪少爷在府中多看顾点小姐?” 第十章 噩梦 “本侯只是临时任命上战场,又不是要死了,还轮不着一个毛头小子替本侯看顾娇娇。”武安侯面上有些生气,“我之前吩咐你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罗傭点头应下:“奴才知道的,已经同云三爷说过此事了,您请放心吧!” “嗯,这样才是最妥当的,云恪还要在家照顾娇娇。”武安侯这才放心,有特别强调道,“你一定要亲自去检查兵器库,明白吗,所有的冷兵都必须开刃,断断不要出任何错处!” “若是有人拦着你,你只管拿着本侯的令牌横冲直撞就可以了,记住,本侯和十五万大军的姓名,全部都交到你的手上了。” 罗傭心知任务艰巨,认真应下:“是,侯爷,伴伴也已经在小姐身边了,暗中保护着,非威胁到小姐性命不会出现的!” “嗯,那本侯就放心了。” 武安侯叹了口气。 这两日,他一直都在做梦。 梦见十五万大军落在落谷天坑,被敌人包围,兵器卷刃已经无法抵挡敌人猛烈的进攻。 这一战惨胜,军士的鲜血被大雨稀释,几乎填满了半个落谷天坑。 他是幸存者之一。 然而,刚班师回朝,却被朝臣污蔑贪污军饷,皇帝震怒,竟然真的在他的私库里查出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随后一道圣旨便将他下了诏狱,受尽折磨。 最后死在皇宫玄武门之外。 诸臣都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武将封侯,陨落于此。 云家高门大户顷刻倒塌,云怀和云恪反抗无果,被斩杀于诏狱之中,包括云忻在内的所有男丁流放,女充官妓。 从此之后,再没有上京云家。 武安侯心悸,总觉得这种事情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般。 让他不得不防。 “天色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罗傭劝慰道,“平日里处理事务就已经足够累了。” 武安侯定定地看着罗傭,他为了保护几个孩子,惨死于刀下。 不,这绝不可能发生! “嗯。”武安侯胡乱应了一声,便朝着屋内走去了。 半夜,云缚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阿翁披着战甲要出征,为元国出兵讨伐边沙十四洲之东夷。 可不但军饷未发,粮草不足,就连兵器也被人动了手脚。 阿翁一身鲜血淋漓,从一个巨大的沙坑中站起身来,眼神里依然是作为武将的桀骜。 “不……不要!” 云缚安猛地转醒,额头惊出冷汗来。 她如今是十一岁,经历过上辈子没经历过的西山寺一游摔了脑子。 八子夺嫡动手脚害云家分明是在她十二岁生日过了之后。 难道这件事情会提前?! 一时间云缚安想不明白,只觉得脑袋钝痛! “小姐,怎么了?”独活在外面守夜,听见里面自家小姐的声响,连忙推门进来。 入眼便是小姐穿着中衣襦裙,坐立起身,纤细的手捂着自己的脑袋。 显得痛苦又不安。 “小姐?”独活有些着急。 云缚安抬眼含着泪水:“独活,怎么办,我好疼!” “小姐哪里疼,奴婢这就去喊大夫!”独活很是镇静。 云缚安抬头泪流满面,脸颊上挂满了泪痕:“我要见阿翁,我要见阿翁。” 独活一边哄着一边给自家小姐披上大氅,要给云缚安拿衣裳来。 云缚安却等不了那么多,随便踩了双绣鞋,不管不顾地向外奔去。 独活一看拦不住,只好跟在云缚安后面: “小姐,慢着点!” 才寅时,天未亮,依稀只能看见天边水墨蓝深入浅出交错着,武安侯府曲回檐廊,繁复至极。 院子里凝结着晨雾的露珠,云缚安什么都管不了了,飞扬起的大氅带起一阵风。 独活跟在云缚安身边,一句话也说不上。 今日罗傭起的早,想着为侯爷打点一下行囊。 元帝的要求苛刻,如今侯爷的年岁已然不小了,只能在行囊上多花点功夫,做到尽善尽美,家里的事情自有他来安排。 “罗叔——” 是少女的声音。 哭腔中带着害怕和恐惧,无数的委屈都聚集在一声呼唤中。 罗傭有些讶异,眼前的少女正是武安侯府的小小姐。 云缚安。 她只穿了一身中衣襦裙,披着一件大氅。 连鞋子似乎都跑掉了。 莹润白皙的小脚上面沾了些泥土灰块,还有被细砂石刮伤的红痕。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罗傭连忙唤人去准备茶水点心,还有热水,“这才寅时,可是做噩梦了?” 云缚安止不住眼泪,小脸儿受了风吹已经变得红红的,鼻尖儿,双颊都是微红: “我要见阿翁,求您了,您快帮我通传一声吧!” 侯爷半夜才辗转反侧堪堪入睡,罗傭都有些不忍。 左一个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姐,右一个是自己忠心不二的侯爷。 左右都是自己的主子,罗傭刚心一横,耳边便传来“吱呀——”开门的声音。 罗傭转头看过去,自家侯爷已经套上了长袍衣衫,只是面容稍有些憔悴,如垂暮雄狮,眼里藏着血丝。 云缚安跑过去,便冲到武安侯怀里,抱着啜泣起来。 历历在目,患得患失。 她一刻不敢忘。 “阿翁——”声音饱含着思念和无数的苦楚。 武安侯心里触动,安慰道:“怎么了,阿翁在这呢?” 【是做了噩梦了吗?还好自己还没走,尚能安慰娇娇一番。】 云缚安哽咽地说道:“我梦见阿翁走了,阿翁,你要去哪?” 武安侯有些意外,抱着云缚安的手感觉到了小孙女害怕的颤抖,将她引进了房中,又让人拿了足桶。 【我要出征的消息,除了云怀和罗傭,府中其他的人应当都不知道!娇娇是听谁说的?】 “没事的,没事的!阿翁不走呢,阿翁陪着咱们金尊玉贵的娇娇好不好?”武安侯安慰道。 云缚安却一抹眼泪,乖巧地坐在那,只是眼里闪着失望: “你骗人,你骗人,你就是要出去打仗了,是不是?” 云家为了打仗死了多少人,云缚安记得清楚。 阿翁的亲生儿子和亲生的孙子,都在战场上牺牲了,有的还被割了头颅,挂在沙地里,血浸透了沙子,被那些胡人,蛮人嘲笑。 有的死在战壕,连尸身也没办法收敛。 七年间,云家没挂过红,白茫一片。 几个婶婶也是忠肝义胆,有武功就同自己的夫君儿子一起死在战场上,没武功便悬于家中房梁,下去再宽慰自己的夫君和儿子! 云家是真正英雄! 第十一章 云赋致 长夜渐明,只能依稀看见一点光亮,像是走不到头的不归路。 云缚安清楚,如果这次去了,会发生什么根本就无法想象。 有可能会改变历史轨迹,让阿翁死在战场上。 也有可能会发生和上辈子一样的事情,无力挽回。 她不要,不要。 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娇娇,没事的,没事的!”武安侯不断地安慰道,“你阿翁我武功高强,还要回来看着咱们娇娇长大定亲嫁人呢!” 【这下可不好脱身了,娇娇可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该怎么说服呢?】 云缚安扯着武安侯的衣角,定定地看着武安侯: “阿翁,我做梦,梦见你不好。” 武安侯心中万般慰藉,果然这孩子没白疼她! 可怜日夜挂怀,难为孩子了。 “所以……”云缚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武安侯打断了。 “娇娇,你想的这些东西,都是莫须有的!你相信阿翁吗?” 武安侯的眼神里是坚毅,支撑他身板的是云家世代从戎的脊梁。 云缚安含着泪水,强迫自己冷静:“我相信阿翁。” 伪装自己坚强的小姑娘,让人心中一软。 “这就足以,阿翁就一定能活着回来,好不好?”武安侯用湿了的绢帕将云缚安的小脸擦干净,“这多好看啊,阿翁的小乖乖。” 然后将一枚令牌塞到云缚安的手里:“见令牌如见阿翁,你明白吗?” 云缚安点点头,这块令牌不仅代表了武安侯的权力,拿着这块令牌还可以直接面见帝王。 这就是帝王赋予武安侯府的特殊权利。 “那你可以帮阿翁做一点事情吗?”武安侯笑眯眯地问道。 云缚安眼里是无条件的信任。 武安侯低声在云缚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询问道: “明白了吗?” 云缚安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这件事情,若是做的滴水不漏,说不定可以改变阿翁的境遇! “明日我就将你送进宫,你陆谪哥哥也会去国子监学习。”武安侯揉揉云缚安的头,他决议往后推迟两天,去兵部报道之后,再快马加鞭赶上军队。 云缚安这才放下了心思,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独活上手伺候好了云缚安的穿戴。 “好了,去休息吧!”武安侯一脸促狭,“咱们娇娇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哪里会起床啊?” 晨光透过窗子,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 云缚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那娇娇就先退下了!” 说着便轻快地踏出了主院的门。 武安侯揉揉眉心,压下眼中的深思,这种异样的感觉,真的让他很不畅快。 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图谋着云家什么,但他却连一丝的痕迹也难以找到。 甚至觉得是自己的感觉错了! 云缚安整个人困顿的不行,走一步路,眼睛酸涩的啥也看不见。 大约是昨日哭的太久了,本以为眼泪能留下武安侯,是她想多了,圣旨密令哪里是她可以轻易违抗的。 “哎哟——” 云缚安轻呼出声,捂着自己的脑袋,这闷闷的疼。 “都十一二岁了,走路还是不管不顾,不长记性。”冷淡的男声在她的头顶响起。 云缚安刚想反驳,一抬头疾言厉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拉开距离以及……绵软讨好: “啊……是陆谪哥哥啊,您教训的对!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沉稳一点,你说是吧?” 陆谪挑挑眉,面不改色,就看着原本欢快的百灵鸟变成了一个板正笔直的小大人,背着手面容肃穆地往锦阁去。 小家伙变脸倒挺快! 真当他没发现? 陆谪站在原地,把胳膊抱在胸前,一身玄色偏光长袍,饶有趣味地盯着那道可爱的背影。 果不其然,整整十步,云缚安小心翼翼转头,寻思着自己的冤种哥走了没有。 冷不丁看见那人抱胸好整以暇地瞧她。 尴尬如洪水一般涌来,云缚安小脸儿通红,也懒得维持假面,飞一般的就跑开了。 独活看的目瞪口呆,朝着陆谪的方向远远行了一礼,便追着自己的小姐去了。 这陆谪少爷到底何许人也,让小姐都这么敬畏? 真是奇了怪了。 陆谪回味着刚刚云缚安小鹿一般尴尬受惊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 今天天气不错,大约,又是愉快的一天吧? 云赋致早起在园子晒太阳,身边的宿喜推着轮椅。 被一众花草树木遮挡着,两人这才没看见他。 云赋致站起身,活动活动了手脚:“药也可以停了吧?再喝下去,真就成药罐子了。” 他的人说,今日寅时,自己那个可爱妹妹竟然哭着去找侯爷去了,不知是因为何事。 从前那小姑娘一门心思撞在那沈氏门庭,如今脱身后,竟也看不到半丝哀怨。 一点不像云缚安的风格啊! 难道这事情当真有这么严重,能让自家小妹跟换了个人似的? “少爷,你的腿还不能久站。”宿喜单膝下跪,为自己的少爷揉揉小腿的肌肉,“或许还要吃一段时间的药吧?” 说来,这事儿倒是与云缚安的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嗯。”云赋致重新坐回轮椅上。 宿喜倒是嘴快:“您生下来就不足之症,小姐还非拉着您玩蹴鞠,这摔下马——” “宿喜。”云赋致开口,声音很轻,“什么时候轮到你议论主子之间的事情了。” 宿喜慌忙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立马跪下来: “少爷,奴才多嘴,还请少爷原谅。” 这一段庭路铺满了鹅卵石。 先不说这猛的一跪,单是这凸起的弧度,膝盖根本就承受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得青紫。 半晌,云赋致一直在观察手肘边的小桃花,粉色与白色渐变,还有一些还是花苞,尚未开放。 倒是像极了他的那个小妹妹。 一张桃花面,两颊笑春风。 “起来吧。”云赋致淡淡道。 宿喜的额头上起的大颗的汗珠,闻言缓慢地爬起身,低着头。 是他逾矩了。 “回去吧。”云赋致摘下一朵桃花放在自己的手上把玩,“给锦阁移植两棵装点一下。” 说的是桃花树。 宿喜慢慢推着云赋致,强忍住腿部的不适:“奴才领命。” 云赋致松手,随手将花儿抛下,轮椅碾过,脏污不堪。 微微闭眼,俊脸上看不出喜怒。 第十二章 花树 云赋致眯眯眼,觉得光线十分晃眼,心下顿时有些烦躁。 他的表字,还是当时云二叔给他取的。 九如,云九如。 如山如阜,如陵如岗,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荫,如南山之寿。 九者如是。 云赋致的腿,被马蹄踏过,虽然进行了及时的治疗,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办法克服心理的难关。 一直不能走路。 不过,没关系了。 云赋致勾起笑容,眼中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下午锦阁便来了不少人,又是桃花又是海棠花。 将整个庭院两边都占领了。 下人们进进出出,再轻手轻脚,也吵醒了补觉的云缚安。 她揉揉眼睛:“怎么了?” 瞧着云缚安坐起了,独活忙给云缚安披上了一件衣裳:“天气还没回暖呢,小姐还是注意一下。” 竹林长得很好,叶子却遮挡了一部分照射进来的阳光。 “今天下午,大少爷派人送了小姐几棵桃花和海棠,说小姐是这样喜欢花的人,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花儿看了。”绿萼端着茶盏从外面进来,准备伺候云缚安洗漱。 云缚安听着大少爷这称呼,醒了神:“是表哥吗?” 算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去见过表哥了,云缚安有些愧疚,太多的事情杂糅,都忘了表哥的腿还是因她…… 独活瞧着云缚安一下子阴下去的面容,安慰道:“小姐若是想去见少爷,等会起身去见见?” “那今天小厨房就不要做饭了,我在大哥哥院里吃。” 云缚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大哥哥的腿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治好的,上一辈子哥哥不是也站起来了吗? 而后流放,一双腿又走废了,临死前她都再没有过赋致哥哥的音讯。 她的印象里,赋致哥哥是喜欢文字的,写的一手好的书法,又精通医术,若不入仕,也一定会做悬壶济世的名医。 云缚安陷入自己的回忆里,被独活像木偶一样伺候着起身。 “小姐,这是先前侯爷送来的手书和信物,说既然沈家退了婚,这东西应该由您自己来保管。”绿萼呈了一个木质托盘上来。 上面仔细地放了解除婚约的手书和信物。 现在,朝堂上的风向标换的很快。 不少人都听说了沈家和武安侯府解除了婚约,素日里还要看着武安侯的面子给点好脸色,如今也不愿再做戏伪装。 谁也看不上这沈家大房的做派和行事。 不过大多数还是碍着沈家二房,毕竟这可是出自同一门,即使后面又各立门户,总不好做的太过分了。 不过,这都是外人想的多,沈家二房可完全不在乎这些,每日劳些政务就已经够花精神的了。 “小姐,收拾好了。”独活将云缚安带到铜镜面前,“您瞧瞧,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云缚安敷衍似的看了一眼,镜中的小姑明眸皓齿,唇不点而红,戴的桃花簪子也很衬容色: “好好好,很好,走吧。” 外面的工人还在修剪枝丫,云缚安粗略地瞧了一眼,都是上好的树种,结出来的话也一定很好看。 她院里后面同竹林不远,种了红梅,武安侯为了哄她开心,还专门从外面引了活水进来,修了一个小池子。 里面种名贵的睡莲,昙花,和三四朵荷花荷叶点缀。 夏天的时候,盛景对月,十分难得。 如今又有了桃花和海棠相伴,倒真是一年四季不间断都有花儿赏了。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等会大家去罗管家那领赏钱。”瞧见云缚安递来的目光,绿萼连忙就开口道。 众人都鞠躬行礼谢之又谢。 云赋致所在的院子名为“雅苑”,大约不喜欢花花草草,都只种了一些常青树在院中,以便夏日纳凉。 刚踏进雅苑,就听见了一阵摔碎杯子茶盏的声音。 “都给本少爷滚出去!” 是云赋致的声音! 云缚安稍微停了两息,便看见宿喜一脸落寞地被赶了出来。 “宿喜,你没事吧?”云缚安瞧着宿喜脸上的一道划痕,都已经渗出血痕来。 可想而知云赋致是发了多大的火! 宿喜牵强一笑,一瘸一拐给云缚安行礼:“奴才没事,就是少爷……” 云缚安明白了,忙安慰道:“没事,我现在就去见见哥哥!你也好好休息,别担心了!” 宿喜这才看起来放心不少,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云缚安吩咐道,随后敲了敲主楼的门。 “砰砰!” 似乎又是什么东西摔到门上的声音。 “都给我滚,我一个废人,你们还来做什么?!”声音充斥着痛苦。 云缚安心里登时无数的愧疚和心痛涌上来,一时有些哽咽。 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是被吓着了还是什么原因: “哥哥,是我。” 云缚安轻声说道。 屋子里似乎安静了一下,少年的声音还有些慌乱: “是娇娇啊,房间有点乱——” 云缚安却不愿再听,推开门便进去了。 确实,满屋子,散着不少瓷瓶碎片,还有不少茶盏,茶水。 就连云赋致,一身月色云纹的长袍衣衫,乌色的发丝散在肩上,越发显得脸色苍白,唇像是晕染了血色,也充斥着凌乱破碎的美感。 他眼角微红,看着云缚安的眼眸带着小心翼翼: “娇娇,是不是哥哥吓着你了?” 云缚安给云赋致倒了一杯热茶,让云赋致拿在手里。 两人接触的瞬间,云缚安却一点心声都没听见。 这是为什么? 抬眼瞧见云赋致的神色一如往常,云缚安也只觉得是自己感应错了。 “哥哥,你送的桃花和海棠,我都很喜欢。”云缚安捏捏云赋致修长的手,“哥哥的腿,一定也会好起来的。” 云赋致一脸神伤,勉强牵出一抹笑来:“借娇娇的吉言了……” “大哥哥,要不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虽然时候也不再了,但或许还能抓住阳光的尾巴?”云缚安待在这屋子里,只觉得自己的骨子都在发寒。 两个人,都是病体,是该多见见光。 正好房间也需要收拾,云缚安唤人来收拾,自己推着云赋致去花园。 第十三章 哄 这个时候,阳光倒还与平时无二,还算温暖。 云缚安的个子还不太高,站在桃花树下,一阵风吹来,带着桃花花瓣落了云缚安兄妹二人满身。 “娇娇,把头稍微低一下。”云赋致的心情似乎是好了些。 云缚安微微弯腰,两人隔得很近,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能感觉到有一双手在为她拨去残留的花瓣花芽子。 “好了。”云赋致轻轻道,身上的苏合香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云缚安微微起身,小脸儿微红。 只是,她透过花园的枝芽缝隙中,似乎看见了玄色的衣袂翻飞,只是再一眨眼,却已不见了。 “在看什么呢?”云赋致露出失望的神情,“是因为娇娇还有什么事情吗?难得陪哥哥晒晒太阳,都还要花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吗……” 云缚安将一朵花别在云赋致耳边:“哪能呢?大哥哥貌美如花。” 府中穿着玄衣的大约也只有陆谪了吧? 难道刚才那人是陆谪? 自己和表哥相处,也没有冒犯他吧? 云缚安安慰自己,却忘了自己一直在往云赋致头上插花。 云赋致表现的好像有些无奈:“娇娇,你是要让哥哥成为一个花瓶吗?” “哥哥才不是花瓶,花儿虽好看,可比不上哥哥!”云缚安小嘴儿甜,哄人一套一套的。 云赋致被逗得笑,不经意提起道:“那是大哥哥好看,还是你陆谪哥哥好看呐?” “两个都好看,都好看!”云缚安两边都不想得罪,讨好地笑着。 云赋致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伸手亲昵地刮了刮云缚安的小鼻子:“虽然不是哥哥想听的话,但是哥哥希望你能一直对哥哥坦诚,好吗?” 大哥哥也太善解人意了。 与上一世完全不一样,难道是因为自己变了心路,从而改变了其他人的心性吗? 云缚安给了云赋致一个拥抱,深呼吸一口气:“娇娇会乖乖的。” 微风轻抚,树叶飒飒。 一枚石子悄然间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碾为齑粉。 云缚安在雅苑用过了饭,想着今日还没去陆谪面前刷好感度。 提着步子就往兰亭走去。 一路上黑灯瞎火的,好几次云缚安都要差点摔倒。 “今天路上的石子怎么这么多?”云缚安有些疑惑,“算了,你们别跟着我了,就在这里提灯等着我吧!” 陆谪并不喜欢她的婢女以及下人靠近兰亭。 独活和绿萼行礼,两人都带着灯笼在原地等候。 兰亭也熄着灯,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刚用晚饭啊? 云缚安敲敲门,没有声响,但是门开了一条缝。 门也没关? 云缚安皱皱眉,难道陆谪不在吗? 什么也看不见,穿着绣鞋的小脚,都不知道往哪里踩。 好不容易到了兰亭的主楼,云缚安推门进去,一阵杜衡香的味道朝她涌来。 似乎要帮她洗去沾染的苏合香。 “四哥哥?”云缚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礼貌,毕竟主人不在家,怎么能随便进别人的屋子呢? 仍旧没有声响,她害怕了。 转身便想朝门外跑,一只胳膊突然揽住她的细腰,往愈加黑暗的地方带去。 云缚安惊呼出声,微微粗糙的手掌却将她的半边脸捂住,将声音截断。 甜,腻,冷暖交杂的味道,好像还带了外面的晚风。 与杜蘅香一起,往她的喉咙涌去,直至将五脏六腑吸入的苏合香全部替换。 很快,那人便停下了。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丝微光。 云缚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挟持到一个角落。 腰上的手正是来自未来的权臣大人。 陆谪。 此时他只着了一件白色长袍,外套一件大袖,胸前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 “四哥……哥?”云缚安被一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眼睛紧紧盯着,声音都忍不住打颤。 陆谪却突然嗤笑一声,声音冷的听不出感情:“你怎么见谁都喊哥哥?” 见到云赋致喊哥哥,见到他也喊。 云缚安被禁锢在角落,怔怔地看着陆谪:“那……那……” 她不喊哥哥喊什么? 角落似乎经过了特别处理,云缚安的身下和背后都是软垫,没感受到一丝的凉意。 只是,今日的陆谪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 微弱的小灯似乎有风的干扰,一直在跳跃。 云缚安看不清陆谪的容色,突然,她心一横。 温暖的小手直接摸上了陆谪的脸。 这次轮到陆谪有些意外了,眼角还带了一些小欢喜。 【果然,她只是为了表面做好事儿而已,我竟还以为她真的喜欢我!】 【不然她明明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去和云赋致在一块?】 云缚安:“……” 嗯…… 感情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处心积虑把她吓一跳啊? 云缚安真是要气笑了! 难道只许跟他玩,就不许陪着别人跟别人说话解解闷了? 大概是云缚安的神情表现的太明显了,陆谪瞧着这不专心的小脸,一下子就又要生气。 “四哥哥,今天我好像看见你了?”云缚安决定来个缓兵之计。 陆谪拉着一张脸:“嗯。” “我说呢,今天陪表哥晒太阳,好像看见了一个俊俏少年郎,还在寻思今日是哪家的公子上门来了呢,原来是陆谪哥哥啊?”云缚安笑的露出两个小酒窝。 在微光跳动下,更显醇厚让人忍不住沉溺于其中。 陆摘将云缚安狠狠抱在怀里,将头埋在云缚安的肩窝之中: “云娇娇,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不过是些哄人的把戏罢了!】 翌日,是武安侯带着云缚安和陆谪进宫的日子。 “阿翁。”云缚安睡得还行,就是精神不大好。 陆谪容貌俊逸,身材颀长,站在一旁,就让人无法忽视,瞧见云蕤的目光投过来,他微微低头。 “陆谪,到了宫中,多关照一下娇娇,毕竟她也是你名义上的妹妹。”武安侯到底还是忍不住,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陆谪应下了:“是。” 宫墙是红色,云缚安看着将她送到皇宫的武安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阿翁。” 武安侯摸摸云缚安的头:“在宫里好好和娘娘学习礼仪,知道吗?” 第十四章 见元帝 今日是武安侯出征的日子。 红墙绿瓦的皇宫门口。 云缚安给了武安侯云蕤,和云怀各一个拥抱:“阿翁,二伯伯,刀剑无眼,定要注意才是,娇娇还等着你们回来陪娇娇过中秋呢!” 中秋团圆,最是不能缺。 “我们一定尽力在中秋前赶回来。”云怀蹲下身子,勾了勾云缚安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伯伯就是小狗狗。” 云缚安这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好,我相信伯伯和阿翁。” “快进去吧,我和你伯伯看着你们进去。”武安侯催促道,“进宫之后,先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云缚安使劲点点头:“娇娇记在心里了。” 名义上是送她去宫中学习礼仪,实则是另有安排。 为了让陛下相信云家的诚意,相信武安侯府的诚意。 云缚安转身朝着宫内走的一瞬间,泪水瞬间划过脸颊。 一定要平安啊…… 拜托了,一定要平安啊…… 阿翁,伯伯,娇娇等你们回来! 陆谪递了一张帕子给云缚安,云缚安有些诧异,接过之后,牵上了陆谪的手。 【朝局动荡,恐有人动手脚,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总归能护住云娇娇的!即使只是给云家一个交代而已!】 云缚安悄悄看向陆谪,却发现陆谪同样在注视着她。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云缚安低声说道,捏捏陆谪的手背。 陆谪没说话,心里蓦的一软。 【好。】 勤政殿。 陆谪要先去国子监报道,因为是男子,不可踏入后宫,便也免去了拜见皇帝和皇后的事情。 尚德芳在勤政殿门口等候云缚安。 云家的这个小姐,他当然是有所耳闻的。 之前和沈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尚德芳是聪明人,不会妄自下定论。 “可是云小姐?跟咱家这边来吧?”尚德芳笑眯眯地弯下身。 云缚安重生一回,必然不回再像上一世那样刁蛮任性,见识短浅。 且自幼虽性子顽劣,但是毕竟是武安侯府的小姐,琴棋书画也都是学过的。 “云缚安见过尚大监。”云缚安有模有样行了个宫礼。 尚芳德有些惊讶,听说这云家的小闺女任性泼辣,且从不把人放在眼里。 如今一见,却是个知书识礼,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身上熏的香……倒也难得! 果然,谣言止于智者。 “哎呀,真是好有礼貌的小姑娘。”尚芳德一甩拂尘,在前面领着云缚安。 大门敞开。 便有一挺拔威武的身影正坐在案桌后书写东西,云缚安见状,连忙把头低下去。 她只是一介武官家的小姐,一无诰命加身,二无受封,自然是不能直视龙颜。 尚芳德知道初见帝王的小姑娘不懂规矩,刚打算转身提醒她,却见小姑娘垂着头,身板挺的笔直。 看来这武安侯教养的着实不错啊! “陛下,武安侯府的小姐云缚安到了。”尚芳德退到一旁。 皇帝抬眼:“这就是云缚安?云卿的小孙女?” “臣女云缚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云缚安老老实实跪下,行了叩拜大礼。 竟然连一丝错处都不曾有。 坊间传闻果然可笑,分明是个礼仪十分的贵女。 “嗯,你的父亲正是朕的京畿守备将军吧?”元帝似乎对武安侯府记得很深刻。 他竟然没觉得这地方应该与眼前这女孩格格不入。 怪哉,怪哉。 云缚安头也没抬,仍旧叩首回道:“正是,家父正是守备将军云恪。” “快起身吧,才十一岁吧?这么小的孩子,难得这么懂礼数!”元帝似乎话里有话,“云卿都在家里教你些什么?” 云缚安谢恩之后起身,仍旧垂首,声音稚嫩:“禀陛下,臣女如今虚岁十一,八月十二正是臣女的生辰,平日里阿翁教臣女识文断字,临走的时候,叫臣女在宫中,替他侍奉陛下与皇后娘娘,虽然是小孩子,也断不可僭越,违背陛下和娘娘。” 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娘亲还早逝,估摸着平日里就拿读书当个趣儿。 这么大的孩子,能懂个什么呢? 云蕤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清楚吗? 过了命的交情啊! 元帝突然对自己有些恼怒,当年可是云蕤毫不犹豫地支持他,不然哪有他元慎的今天? “尚芳德,你也是,朕忘记给娇娇赐座了,你也不提醒朕?”元帝佯装生气地说道。 尚芳德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亲自搬了个凳子在云缚安身后:“哪能呢!都是老奴的记性不好,都是老奴的错!” “你这老太监!”元帝好似生气。 云缚安连忙谢恩:“多谢陛下赐座。” 然后乖乖巧巧坐好,看的元帝是越来越喜欢。 后又问了喜欢读什么看什么,喜用什么,元帝心里清楚来学习礼仪虽是个幌子,却也要明面上让别人看得过去。 “既如此,那就住在有凤来仪吧,这是皇后所在关雎宫旁边的一个小宫殿,也方便你在宫内学习,没得让云卿说朕苛待了他的小孙女!”元帝脸上带着笑容,吩咐尚德芳,“今晚在关雎宫同皇后一起吃饭吧。” 尚芳德连忙下去传旨:“老奴已经让人将有凤来仪给收拾出来了,现在就去娘娘宫里传旨。” “还得是你这个老滑头!”元帝摆摆手,“把小丫头一同带下去吧,告诉那群皮小子,可都要让着些!” 尚芳德临走前帮着将勤政殿里的安神香灭了,换上了新的兰芷香。 “陛下您不愿闻这安神香,老奴给您换成兰芷香,陛下可要记得劳逸结合啊!” 果然还是和上辈子的习惯没变。 云缚安收起心思,老实地行礼退下了。 毕竟活了两辈子,贵人们喜用什么,不喜用什么,只要自己多观察,揣测,总不会让人抓到把柄的。 皇后娘娘膝下有一儿一女,却都并非亲生。 男孩是已逝静妃的孩子,行四,名唤元祉。 女孩是早先刘贵人的孩子,行六,名唤元瑶,她还有个亲生的哥哥,名唤元祯,行二,成了年便不再宫中居住,偶尔会进宫给元帝元后请安,然后见见自己的妹妹。 男从天意,女从玉。 第十五章 元后 在上辈子的记忆中,皇后娘娘是和蔼可亲的,可谓是天下女子之表率,最最贤德之人,所以,即使容貌并没有那么绝色,却也依然统领后宫许多年。 只是上一辈子的自己,被教唆的粗俗不堪,为了讨好保护沈珏和沈依依,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一头热地帮者他俩伸张正义,恶名满身。 谁人都知云家满门英烈出了云缚安这个反骨。 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即使这样,皇后娘娘也还愿意对她和善一笑。 而容嫔出自沈家,乃是沈家二房家主的同胞妹妹,却更喜欢与沈家大房交好。 育有一子,行五,名唤元祀。 于是乎,这便成了沈家大房的依仗。 上一辈子的容嫔,就根本瞧不上自己,多次与沈家说再给沈珏娶个平妻,后因为争夺皇位的事情,需要沈家来帮助她平衡势力,就把她放在一边,没在管过了。 说起来,若不是这位容嫔从中作梗,说不得武安侯府也不会有上辈子那般惨烈的下场了。 “臣女云缚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卫福锦不卑不亢,进退有礼。 宫中有几位娘娘,年纪最大的自然是小元帝几岁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姓孟,闺名孟绾,出自河西孟家,其父是当今元国正二品吏部尚书孟逊,有一个小十多岁的弟弟孟如晦,表字克明,早中了探花郎,如今身任五品工部员外郎。 容貌乃是京中翘楚,行事也是格外的端方稳重。 殿里的味道很淡,让人觉得清爽,宁静,像是竹息香。 皇后娘娘仪态万方,坐在首位,遵从规矩受了这一礼: “好孩子,快起来吧,今后可不必行此大礼了,霜辞。” 元后身边的大宫女连忙行一礼,唤了下面小太监给搬了一圆凳来。 “谢娘娘赐座。”云缚安福身谢恩,便坐下来。 一言一行,皆是得体。 元后也有些讶异,不过也并没有说什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至少在她看来,这小姑娘是十分乖巧的。 比那些个养在文官家里的大家闺秀,还懂礼貌,识礼性。 这宫殿一时间,也有一些安静,气氛有些凝固。 云缚安心中还是感念着上一辈子皇后对自己的怜爱,即使有些突兀,她还是认真一字一句说出了口: “娘娘,阿翁和阿爹都不许臣女进宫之后乱说话,娘娘会允臣女随意发表自己的想法吗?” 元后被云缚安的正经模样逗笑了:“既然来了宫里,又是在我的宫殿,我不说本宫,你也不说臣女,咱们俩可以随便唠一点家常,不必拘束。” “既然娘娘说了,我就不守这个规矩了。”云缚安突然站起身,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却仍然严肃说出了口,“娘娘,我很喜欢你,您是世间,最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了。” 也是那时候,自己深陷囹圄,唯一能给予自己的温暖的人。 元后笑出了声,这武安侯家的小闺女,是个什么样活泼的性子? “你喜欢我温柔,善良吗?”元后笑着招招手,让云缚安过去。 云缚安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她没办法想象到这样好的娘娘会因为自己的儿子没当上太子,而惨到给元帝陪葬。 “我喜欢您温柔善良,但是更喜欢您成为真正的自己。”云缚安忍不住扑倒元后怀里,闷闷地说道,“您太好了,元国有您做皇后是元国的福气。” 元后愣了一下。 【进宫封后的时候,所有人都羡慕她居高位,羡慕她丈夫选的好,两人相敬如宾。】 【就连母亲都说,自己能成为元国的皇后是她的福气。】 【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丈夫,当今帝王,根本不爱她。】 【很多人赞她善良,温柔,皇帝也如是说,后宫嫔妃以及朝臣百姓都无一不赞叹她的贤德,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听人说,更喜欢她成为真正的自己。】 云缚安也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还有那么多令人心疼的曾经! 她下意识拿自己的小手捏了捏元后的手以示安慰。 元后心里猛地触动了一下,抬起小姑娘哭的花猫似的脸,周身都涌起一股子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这个小姑娘,她很喜欢。】 “你家里人怎么唤你的?”元后摸摸云缚安的头,耐心的询问。 云缚安满脸泪痕地看着元后,抽抽搭搭地道:“阿翁他们唤我娇娇。” “那好,我也这么称呼你,好不好?”元后也不等云缚安同意,便拿出手帕子帮她擦脸,“娇娇,你都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啊?” 云缚安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声如蚊蝇: “对不起,娘娘。” 一为我殿前失仪。 二为我前世失礼。 “没事啦,我们蓝灯和你同岁,你也一定会喜欢的!”元后很温柔,像是云缚安记忆里的娘亲,“听说你是来我宫里同我学习礼仪的,一码归一码,我也会很严厉的。” 云缚安笑的明亮,露出小酒窝:“没关系,我永远都不会同娘娘生气的!” “母后,母后——” 无忧无虑女童的声音。 云缚安一转头,便看见有一只“粉蝴蝶”到了面前。 “这便是蓝灯了。”元后点了点元瑶的鼻尖,“不可以在皇宫乱跑,知不知道?” 元瑶笑的可爱:“母后,儿臣想你啦!” 视线转到云缚安身上,云缚安才想起行礼:“臣女云缚安,见过蓝灯公主。” “免礼啦免礼啦,你就是武安侯的孙女吗?”元瑶是个直率的性子,长得也很可爱,看见同样娃娃一般的云缚安,也是很喜欢,“听沈雪涵说,你长的很白,很漂亮,没想到这么好看呀?” 沈雪涵是公主伴读,两人常常在一处。 云缚安很不好意思,脸颊泛着微红:“公主也很可爱,臣女也很喜欢公主。” “瑶瑶,这个是你娇娇妹妹,身体不太好,你平时不可以再妹妹面前胡闹了。”元后认真地嘱咐蓝灯公主。 她少女时学过一段时间的医理,刚云缚安进殿的时候,身子发虚,脸色苍白,一看便是有不足之症。 连哭的时候也喘气艰难,瞧着是肺不大好,气管也较细。 得亏是养在武安侯府,若是养在深宫,还不知能不能养成这般呢! 元瑶被元后教养的善良有正义感,平日里她年纪就小,从来都是被保护的那个,如今被母后委以重任,自然是格外欣然便接受了: “母后你放心,欺负娇娇妹妹,就是欺负我!” 云缚安没想到,上一世与她争锋相对的蓝灯公主,没想到如今在娘娘面前说要保护自己,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虽然她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元瑶真实的一面。 第十六章 简单的宫宴 “皇上驾到,四皇子殿下到——” 云缚安是第一次见到四皇子。 听闻已逝的静妃娘娘年轻的时候,冠绝后宫,也是个极其温柔的女人。 四皇子元祉的长相确实是十分贵气优雅的,儒雅识礼,看起来就被皇后娘娘教养的很好。 “以后娇娇就住在旁边的有凤来仪了,这下蓝灯不仅有玩伴了,她读书的时候,还有人可以陪你说说话。”元帝并未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更像个慈父。 元后也温婉笑道:“是啊,我见到娇娇,便很是喜欢。” 云缚安连忙想起身谢恩,却想到元帝却制止了: “吃饭呢,行什么礼啊,小孩子不按时吃饭,是长不高的!” “多谢陛下,娘娘恩赐。”云缚安抿嘴一笑,乖乖地端着碗吃饭。 元后想到初春,正好,宫中的桃花也盛开了,不如就邀请一些大臣的子女入宫来,赏赏桃花,又能君臣同乐,岂不美哉? “陛下,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今年的春日宴都还没举办过呢?”元后来了兴趣,但也只是淡淡提了两句,“正好孩子们到了年纪,也是爱玩,不如就叫太傅放两天假,也好让孩子们都休息休息?” 元帝觉得不错,当即便赞赏元后的玲珑心思: “果然,还是朕的皇后最懂朕心!” 元后有些羞赧,淡笑不说话,元瑶也有些兴奋:“母后,苏月庵也会来吗?” “既是君臣同乐,自然是都会来的!”元后摸摸元瑶的头,“你啊,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元瑶立刻开心地将小脸转向云缚安:“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他们玩,好不好?” “多谢公主。”云缚安也规矩,立马便应下了。 脑子里却想到了,上一世的春日宴。 她统共就参加了两次。 一次是在成亲之前,春日宴一直都是皇后娘娘操办的,她本不想去,却有又碍于沈家的人都去,自己落下,岂不孤单。 便黏着也要去。 果然,这一去,便出了事儿。 沈依依一见到她就开始嘲讽她是沈珏的跟屁虫,沈珏也是烦不胜烦厌恶地盯着她,根本就不知道云缚安为了每一次能够将最好的一面呈现在沈珏面前,做了多少的努力。 云缚安的面容是昳丽的,骄傲地如同小太阳,整个上京都找不到第二张类似的面孔。 这样的面容,实在是不适合花花绿绿的妆容,可沈依依却告诉她,沈珏就喜欢那勾栏院里花魁那样的。 于是云缚安费尽心思往自己的脸上画红绿的眼影,从此便从一个优雅气质的武安侯小姐,变成了一个俗不可耐的笑话。 从此沈珏对她更是厌恶至极,若不是碍于她的身份,便是多看一眼,都是恶心。 他早就有了心上人,是后来暂居云家的所谓远房表姐卫琴瑟。 衣着淡雅,妆容简单,爱这一股子清水出芙蓉的味儿。 不止如此,沈家若有若无的刁难捉弄,也让她沦为了整个上京的笑柄。 云缚安那时却不以为意,只以为是沈珏对她的考验,便都意义承受下来。 就连武安侯和自己的父亲想给她出口气,讨个道理。 她都不愿意。 生怕因为这些其他的原因,导致沈家人更不喜欢自己。 事到如今,云缚安才发现,真正喜欢自己的人,根本就不会因为外在因素轻易放弃自己,更不会让自己沦为笑话,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在宴会上,云缚安还被人使了暗绊子跌进了水里,清誉几乎不保。 最后还是自己冷落的亲姐姐将自己带走,这才将这件事儿平息下来。 她永远记得岸上沈家人的冷漠,沈珏的不在乎和沈依依的幸灾乐祸。 不过,这些云缚安都会一一报复回来的! 休息了几日,云缚安才逐渐地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同时借三餐日常陪伴,摸清楚了元后的性子。 “今日是教养礼仪的第一日,分为立容,坐容,行礼,迎宾,宴请,女子品性能力则由德言容功来概括。”元后不亏是大家闺秀,阐述起这些来语言流畅,条理清晰,“霜辞。” 云缚安正仔细听着,抬头便瞧见霜辞姑姑拿了几个小碗过来。 “经立时需要正身平视,两手相合,掩在袖子里。手从胸口到下腹,放在任何位置都行,甚至持着,拄着东西也行。”元后仔细地说道,“坐下的时候,腰背应该是挺直的,不应该佝偻,彰显不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元后又招招手,霜辞便上前,在座椅上为云缚安做出了示范。 “霜辞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从小跟在我身边,礼仪这方面也学的很好。”元后一遍说,一遍拿霜辞讲解,“女子不需站如松,坐如钟,只需要立起来,有规矩,便足以了。” 云缚安听懂了,当下便学起来,只有一点小瑕疵,元后也一一矫正了,坚持的过程很长,但是元后会分散云缚安的注意力。 “在家里其实会自由一些,可是在外面,外人不是家人,自然会更看重你的家世和你本人,所以坐的时候,双腿需要并拢,不可以抖腿。”元后说着就笑了,“抖腿会运气不好哦!” 云缚安都认认真真记下来了。 随后元后又让人倒了小半碗的水,连碗带水放在云缚安的头上:“身体放轻松,按照要求坐稳即可,不用担心这碗水会掉下来。” 云缚安感觉到了压力,越发认真起来。 瞧着小姑娘暗暗努力做到她想要的样子,元后就觉得很欣慰,自家的小公主是个皮猴子,没办法静下心来,娇娇倒是稳重,这是极好的一件事。 筹备春日宴的这些日子,白天云缚安就跟着娘娘学习礼仪,娘娘还会准备步摇和佩环,辅助她的练习,之后还会学习者打理事务,理账,看本,闲下功夫还有云瑶陪着她踢毽子,散步赏花之类的。 元祉似乎对她格外好奇,每次看见她阅读书籍,或者认真做事的时候,都会投来特别的眼神。 但是时间一长,元祉就改变了。 有时候云缚安看不懂的地方,还会帮着做出解释。 “你怎么这么爱看书啊?”元祉却是对此很是好奇。 云缚安却做了一个鬼脸:“我爱干的事儿多了,殿下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第十七章 暗中调查 四皇子元祉是个好皇子。 上一世,为了水患,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帮着那些衙役和民工一同做活,搬沙袋。 这才挡住了洪水,保住了沅江下游的平原。 元帝还因此对他以示嘉奖,可惜了,最后因为被人陷害,在府邸翻出了假造的圣旨,皇帝耿耿于怀,被关进诏狱,后容嫔又使了手段,皇帝一朝驾崩。 四皇子就彻底失去了机会。 皇后也因此郁郁,便由着当时已经当上了太后的容嫔意思,自缢了。 可谓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了。 沈家二房日薄西山,沈珏所在的沈家大房却一越成了朝堂新贵。 哼! 如今她可重生了,她倒是要看看,还能不能让你们好过! 云缚安皱皱眉头,不过倒是自家四哥哥押对宝了,他跟着年轻的七皇子,竟然还走到最后了! 七皇子元胤,其母不过是一介貌美宫婢罢了,同陆谪的年纪差不多,全靠着狠厉的手段爬上至高无上的宝座。 不过到现在她都还没见过这传说的七皇子。 这个时候的七皇子,说不定还在哪里饱受欺凌呢! 云缚安捏了捏自己手中的令牌,勾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半夜,秦阿罡在月下现了身,进了有凤来仪。 “小姐。”秦阿罡弯腰,将一封信递给云缚安。 云缚安熄了灯,趁着月光看了起来: “确定好了吗?” 秦阿罡点头:“老奴已经确定好了,那批兵器和粮草,确实被人动了手脚,还好发现的早,先前小姐吩咐我们在京郊收了不少,自家粮田里,也还屯粮不少,完全可以借了这急救!” “暂时先不许显露。”云缚安略一思考。 这些日子,她早就在陛下,娘娘,公主皇子面前刷足了好感度。 立了个善良可爱又单纯的人设,此刻难道不是正派上用场? 云缚安沉了沉脸,眼中划过一道光:“麻烦伴伴了,注意安全。” “多谢小姐关心。”秦阿罡明白云缚安的意思了,瞬息之间就隐于月色之中,不过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云缚安对着铜镜,将脸上掩盖面色的妆粉都卸下来。 又揉了揉眼睛,呈现出一种哭过的,红眼的状态。 身上的衣衫也只是凌乱穿着,外套也未整齐。 看着棱花镜中的自己,云缚安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月很寂静,整个花园里还是冷风瑟瑟的。 云缚安一宿没睡,瞧见面容是自己想要的状态之后,就坐在了关雎宫门口。 一边瑟缩着身体,一边哭。 侍奉扫洒的宫女小太监看见了,也不敢多妄加议论。 只是看着楚楚可怜的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多了几分同情心。 云缚安一直在小声抽泣,不过对阿翁的想念,对武安侯府的愧疚,在这一夜中达到了顶峰。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没有能力直接去为自己的阿翁做些什么! 翠许是皇后的另一个大宫女,早起正好来侍奉皇后娘娘,换下霜辞的值夜,瞧见云缚安红着眼独自坐在殿门口,心中一乱,连忙就进去请皇后娘娘的旨意。 多好的小姑娘,没得在外面冻坏了身子。 平日里云缚安就一口一个翠许姑姑甜甜的喊着,自己得了什么东西,有皇后一份也有她的一份,名义上是说她伺候皇后娘娘也辛苦,实则就是想让她也尝尝。 这样细心的小姑娘,她打心眼里喜欢。 元后听着翠许的话,心下一惊。 翠许跪在元后面前,只道:“打扰娘娘安眠是奴婢不对,还请娘娘责罚。”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去请太医!”元后少见生气斥道,立刻起身,“那丫头在外面等了不知多久了,快快让人准备热茶水来!” 云缚安这些日子一直很乖,没叫她操心,只是用饭用的少,晚上睡的也早,她竟不知小姑娘竟然能一人独坐到天明。 抛开别的不说,云缚安是武安侯府的小姐,是朝廷重臣的血脉,怎么也不该如此的! “是,奴婢这就去。”翠许松了一口气,还好娘娘没怪罪。 平日里娘娘是很守规矩的,她也没想到娘娘会愿意破例,为了一个小姑娘。 云缚安进去的时候,整就一个小可怜的模样。 可怜巴巴得给元后行礼。 又懵懂委屈地望着元后。 元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啥时候了,礼数还是一分没差的。 “娘娘面前失仪了……”云缚安微微一窒,眼泪又是珠子一样的滚落。 看的让人毫不怜惜。 “到本宫这来。”元后招招手,“是不是想家了?” 云缚安终于忍不住哭着扑向元后:“娘娘——娘娘——” “我梦见大伯和阿翁没能回来——” 元后忍不住心中一酸,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战死沙场是将士们的常事。 可是这都是为了守候身后的辽阔土地,守护元国的子民。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丫头,明明这几天,小丫头和蓝灯一样,格外期待着春日盛宴,自己才稍微松了口气,以为想家这事儿,也能慢慢缓解。 “娘娘,阿翁与我说,他不舒服,他吃了坏掉的米!”云缚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我还梦见有人和我说,兵器没有开刃,他们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元国上去送死——” 元后心中一惊。 【这可不是小事!】 云缚安心里明镜似的,这事儿可绝不会小。 “娘娘,您能让陛下,下令,让臣女看看储备的兵器物资吗?”云缚安眼里的哀求,元后根本无法抵挡。 云蕤作为将军,是要率先带一个队伍出发的,但是先安营扎寨,后面跟上的士兵也有负责押运粮草和兵器的,为了提高效率。 元后迟迟不愿意说话。 云缚安心中明白,此时的心理博弈,她已经占到了上风。 因为元后此时心里便已经开始犹豫了,是否要告知元帝了。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她就赢了一多半了。 云缚安跪在地上磕头,往这又添了一把火: “娘娘,求你了,臣女知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臣女就是为了求个心安,求您了,求您了……” 第十八章 元帝亲临 大殿很安静,摆着的还是云缚安不知道从宫里何处剪来的桃花枝子。 只有一点点淡淡的香气,很符合元后的性格。 内敛且沉稳。 这些日子,这位云家的小姐比元瑶陪伴她的时间更多,元后也发现了自己和云缚安的相似的习惯格外不少。 比元瑶更像是她自己的女儿。 但是这并不代表云缚安在她心里能取代瑶瑶。 有时候元后也会想起,如果自己有幸能生下一个女儿,是否就应该是与云缚安一般无二的小姑娘呢? 小丫头是真的实心眼,额头都磕有要泛红的痕迹了,看着有些可怖。 元后终究是心软了: “快起来,本宫没说不帮你!翠许,去御书房候着,待陛下上完朝,便请他过来一趟。” 云缚安大喜过望,心中却暗自筹谋,又连磕几个头:“娘娘,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好了好了,快起来!”元后将云缚安拉起来,“翠翘,去打水过来,伺候云小姐梳洗。” 云缚安听着话,乖巧地坐着,眼里一刻没离开过元后,元后稍微一动,云缚安就表现的没有安全感。 元后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眼前这小姑娘的安全感所在。 时间如同沙漏一般一点点地过去,直到日头微微正午了,尚德芳才传来消息: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今日陛下应了娘娘的意思,要到关雎宫来用早膳,顺便要考究一下四皇子的功课。” 元后点点头,让人拿了一点子赏银给尚德芳:“辛苦了。” “为娘娘办事,不辛苦。”尚德芳也没推辞,收下便回去复命了。 云缚安一直表现得焦急地等待着,滴水未进,滴米未吃。 连元后都有些怨怪元帝,上个朝怎的需要这么多时辰? 小姑娘又执拗,跟年轻的她是一模一样,元后心里生气,但到底是小孩子,除了能哄着云缚安喝了两口水,也没别的办法。 “皇上驾到,四皇子到,蓝灯公主到——” 是小太监的声音,元后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 这小姑娘,真是难的哄。 这元帝和元祉一同进来,包括后面蹦蹦跳跳跟着的元瑶一进来,便看见云缚安红肿的眼睛,看向他们的瞬间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 云缚安心下一定,直接就跪到了三人面前。 这还是入宫这几日来,云缚安第二次行大礼,第一次还是刚刚见到元帝元后的时候。 云缚安跪在那也不说话,元后叹了口气,便替着小姑娘说了: “这小姑娘在关雎宫门口几乎坐了一夜,说是做梦梦见武安侯和骠骑将军都战死沙场了,难过的不行……” 元帝摸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一直沉默着不肯说话。 云缚安是什么人呢? 是武安侯府的小姐,是一介女子。 但是却要求进入兵部和户部,检查一下出征用的兵器和粮食。 他很难去答应。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梦境,便在皇后宫门坐了一夜,只为了等这样一个机会。 而在这些日子里,皇后有多喜欢这个小姑娘,他是看在眼里的,就连自己,也很喜欢这小姑娘的成熟稳重。 自己的儿子女儿,和云缚安之间的关系也在日益紧密。 元帝觉得,云缚安轻易是做不出来这些事情的,更觉得,自己根本就说不出拒绝她的言语。 云缚安就是为了求个心安,再说了,人都已经去打仗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答应这个小姑娘呢? 额头这还泛着红,泛红的眼睛这会还带着期盼地看着他 半晌,元帝开了口,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朕允了。” 朕,允了。 允了!! 云缚安高兴的整个个人都要崩起来了,强忍着欢喜,眼泪却遏制不住地流:“臣女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说着还要跪下来磕头,元帝却连忙把人扶起来: “看这哭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宫里朕和皇后刻薄了你呢!” “没有,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很好的人!”云缚安心里落下一颗大石头。 心下安稳许多,此时就等着后面的发挥了! 元帝大手一挥:“尚德芳,现在就去户部和兵部,传朕口谕,朕稍后便到,瞧瞧诸位爱卿的事务处理的如何!” 尚德芳心里为云缚安感到开心,便乐呵呵地过去传旨了。 云缚安规规矩矩和四皇子跟在陛下的身边,等着去那地方看一场好戏。 户部和兵部,都没想到当今陛下临时起意,竟然要摆驾户部和兵部。 立刻便将案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人员也都在有条不紊的工作。 户部的汪时谦和兵部的刘硕崔心中还在揣摩陛下的意思,想了半天都理不出个所以然,只以为陛下是一时兴起,便都各自准备好了接驾。 两人都是在这朝中格外爱惜羽毛的人,不然元帝也不会将这两人安排在这个位置上面。 “皇上驾到,四皇子到——”父子俩带着云缚安便踏进了户部的院子。 征粮都是户部的事情,云缚安收敛了神色,不说话。 户部在外面还有不少的仓库,但是目前云缚安和元帝父子俩,到的便是军粮的所在地。 汪时谦立刻行叩拜大礼: “微臣汪时谦,叩见陛下。”汪时谦穿着官府,手上还拿着一份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文书,似乎是刚刚在处理事务,突然陛下到访,便顺其自然出来接驾一般。 云缚安对这汪时谦不熟悉,但是对汪时谦的弟弟很是熟悉,汪时谦的弟弟叫汪时峥,做的是兵部员外郎这一官职。 是沈珏爷爷沈穆的学生。 只是一直隐藏的很深,朝中几乎无人知道。 也是因为前世,云缚安嫁到沈家的时候,曾见过这汪时峥。 他对沈珏也是十分恭敬,不想门生,倒像是沈家的一颗棋子,只是打感情牌让汪家为沈家做事儿而已! 元帝随意挥手道:“平身吧,汪爱卿不用太过紧张,朕只是来看看你们军需准备的如何!” “军需?”汪时谦脑中警铃大作,他确实是什么都没敢干,但是既然陛下亲临,那便一定就是有鬼了。 谁不害怕呢? 第十九章 户部兵部同查 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 汪时谦面上半点没有袒露,这些事情不是由他这个户部侍郎全权负责的吗? 怎么突然说要来检查什么事情呢? 只是军需的这件事情,汪时谦也是下派让别人去做了,做的如何,他心中也没底,刚要犹豫,便看见陛下那微微蹙眉的神情,心道不好,连忙应承下来: “微臣这就带陛下前去!” 元帝这才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即使有秦阿罡的相助,云缚安还是有些紧张,手心都攥出了汗。 她一定一定,要让背后做手脚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四皇子元祉在一旁看见云缚安的神色,以为她还在为昨日的梦担惊受怕,轻轻地勾了勾元福安的小拇指以示安慰。 云缚安这都才发现自己愣了神,连忙对元祉报之一笑。 元祉面上仍然无常,只是耳尖儿微红,云缚安没看见。 成败在此一举了。 自己何必担心呢? 汪时谦带着元帝一行人,便往仓库过去,一路上,还在挣扎:“陛下,里面太过于凌乱,唯恐玷污了陛下!” 元帝不说话,他心里七上八下,这汪时谦如此行为,倒是让他觉得有些可疑了。 不会真的有什么猫腻吧? 元帝深呼吸一口气。 汪时谦最后到底还是将元帝带到了仓库前。 谷糠的灰尘和味道,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云缚安却在其中闻见了一些发霉的味道,心神一动,抿了抿唇便跟上了元帝。 大门忽然被打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待到灰尘散去,眼前的一幕,让云缚安心中松了一口气。 偌大的仓库,摆放的粮食有几堆。 有潮湿地发了酵的味道,有的米还长了米虫,在米堆里钻来钻去,元帝看到了心里也是一阵嫌恶。 整个粮仓里就混杂着多种难闻的味道。 这可是军需的粮食啊! 这可是前线部队需要吃的东西啊! 这群臣子到底都在做什么?! “汪时谦,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元帝一脚就将眼见形势不好立刻跪地的汪时谦踹翻在地上,满脸怒容,“你就让朕的将士们吃这些垃圾吗?” “你就是让朕的将士,吃这些东西,来守卫我元国的疆土,和你们这群废物吗?!” 元帝震怒,几乎是用吼说出这些话。 云缚安红了眼眶,眼里憋着泪,她虽已经知道结果,却从未见过。 如今一件,自是难受。 这些米,就算是牲畜也不会吃的! 这不该! 不该如此! 上辈子,阿翁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战争的苦难,有心人的刁难。 她的阿翁是在保卫一直残害陷害武安侯府的人啊! 以德报怨,以德报怨,谁能报武安侯府以德?? 云缚安瞬间跪下,膝盖与地面的碰撞让她生疼! “陛下!” 云缚安的一声呼唤,将元帝的满脑怒火的思绪拉回现实来。 他缓了一口气,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眼前这些人的处置。 而是如何解决以万为单位、大军们的刚需! “好孩子,快些起来。”元帝现在对云缚安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云缚安知道元帝的意思,此时也并没有胡搅蛮缠,只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伤感和无数委屈说道: “臣女相信,陛下一定深明大义,会给大军,给武安侯府,一个公道!” 这话说的深明大义,倒是把深明大义的帽子扣在了元帝头上。 云缚安内心毫无波澜,就连愤懑都被压在内心深处。 她到底是做到了! 元帝将云缚安扶起后,直接对着尚芳德道: “让刑部立刻来查这个事情!现在去兵部!” 云缚安清楚地听见了那元帝的心声,便只开始期待后面的好戏了。 若不是云缚安梦境作为引子,元帝是真的不相信,自己的将士竟然是吃那些东西为元国去征战沙场的! 兵部动作更快,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打包,毕竟这都是要准备送往前线的物资,要保证每个将手手中的兵器都有备用件! 兵器包裹的严严实实,外面一眼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兵部的刘硕崔瞧见元帝来了,同样是行礼,可元帝根本一句话都懒得说,直接走向那批即将运走的兵器。 刘硕崔不知是何意,就这样看着元帝去掀开油纸。 半晌,元帝冷冷开口说话: “刘硕崔,朕自问待你并不薄,你就是这么对朕的苦心?” 刘硕崔有些莫名其妙,抬眼看去,自己盯着装箱的一批批兵器,竟然都变成了未开刃的! 这是怎么回事? 未开刃的兵器送上战场,那不就是让将士们站在那等死吗? 刘硕崔脸上绝望:“陛下明见,微臣并不知此事啊!” 元帝也很想相信自己信任的臣子,但是这件事情摆在自己的眼前,根本就没办法去原谅。 “尚德芳!”元帝声音淡淡,轻描淡写道,“打入诏狱,好好调查,监控家眷避免他们动手脚。” 不怒自威。 尚德芳想说什么,但是瞧着元帝的脸色,也只能应下:“奴才这就去宣旨!” 本来想到粮食的问题,就已经让陛下很生气了,竟然敢连将士生命的倚仗也能做手脚! 这不是撞在枪口上了吗? “娇娇,朕对不住你,对不住武安侯府。”元帝看着云缚安,眼中带着不知深意的目光。 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一般。 云缚安却并没有步步紧逼,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她安静乖巧地待在那儿:“陛下,请您放心,臣女相信您不会让武安侯府和诸位大元国的将士们失望的!更不会将这事情往外面说,扰乱民心。” 我不会将这事情往外面说。 不过也请您拿出态度来惩治这些人。 云缚安的言语很温和,但是元帝却已经能感觉到她或许即将面临崩溃。 粮草和兵器还需再进行收集或者再加工。 这些耽误的都是时间,战场上的每一秒都会决定生死。 元帝立刻下令道: “现在,立刻让铁器厂将所有批次的兵器开刃,另外吩咐人下去,从上京周围辐射延展收集民户多余的粮草,以充作军需!” 云缚安深深地朝着元帝行了个礼: “臣女代表武安侯府和西北军,叩谢皇恩!” 第二十章 夜访诏狱 现在这个场合,都是关于朝政之事。 云缚安便不适合在场了,四皇子元祉很有眼力见,立刻着手让人送元帝和云缚安回去,而自己则是按照元帝的吩咐留在这个地方继续处理这个事情。 元祉也确实没想到,平日里朝堂有蛀虫,皇室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就算了。 可是如今已经胆大包天到连军备物资也要动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元帝一路无言,刚进了皇宫就起驾去了勤政殿。 云缚安则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垮着一张脸回了关雎宫。 元后正在和蓝灯一起做活。 瞧见云缚安勉强的神色,便知这其中有事儿了。 “臣女参——” 云缚安刚要行礼,便被元后给制止了。 “无妨,今日……” 元后的话停顿在这里没说,云缚安明白这意思,一脸颓丧的模样: “娘娘,臣女的梦,成真了……” 若是个好梦境,成真也无所谓。 可昨日,云缚安做的梦…… 皇后是个聪明人,一下便理解了。 心中忍不住对云缚安又多了些怜惜,帝后同心同德,自然也抱有愧疚。 瞧这样子,元后就猜到,一定是朝堂中又出事情了! 果然,没过多久,翠许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便告诉元后: “娘娘,奴婢听闻,陛下龙颜大怒,今日暗访了兵部和户部,好几位大人都下了诏狱,只怕是事情不小!” 元后心惊,这么多年元帝已经多年未曾有过如此大动作了。 云缚安自己也让人安排她去休息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却一天到晚还在为了武安侯府的安危奔波。 元瑶似乎也大约理解了事情,却不说,只看着皇后: “母后,出什么事情了?” 元后摆摆手,让霜辞翠许都下去,在有凤来仪门口候着,等云缚安醒了之后再请她过来一叙。 “瑶瑶啊,父皇生气,是因为有人阳奉阴违,做出了有违元国原则的事情。”元后说的通俗易懂。 元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一下就明白了自家母后说的什么意思。 目前来说,违背元国原则的事情,要么就是直接伤人性命,要么就是战事有内幕,二者触其一。 但是很想显然,娇娇妹妹回来的时候,只是一脸的沮丧,元瑶也不会觉得那么乖巧活泼可爱的娇娇妹妹会让自己的父皇生气,那就是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了。 有人想伤害武安侯府。 “母后,那儿臣应该怎么做呢?”元瑶脸上都是努力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的神情。 元后却是一脸的沉重:“那你这几天不许打扰你父皇办事,知道吗?等云小姐醒了之后,你要去安慰她。” 元瑶一瞬间就明白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天也慢慢明朗了。 元帝是个明君,即使有猜忌心理,可比对他的功绩而言,也有些微不足道。 因为元帝是真正的励精图治。 兵部和户部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每个朝臣的家中,元帝雷厉风行,直接抄家流放了好几个人。 不过都是办事不稳的小卒,汪时谦和汪时峥都仍然在诏狱中,等待候审。 当然,证明刘硕崔无辜之后,叶家的几个确定其罪褫夺了官职,刘硕崔便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云缚安出有凤来仪的门的时候,专门等到这关雎宫的灯火都熄了。 这才套了一件斗篷出了门,夜里寒风,属实凉了人心。 她要去的地方,是诏狱,独活跟着,也做了乔装打扮。 伴伴告诉她,今日值守诏狱的是被武安侯府恩惠过的人,可信,若是云缚安对此事还有疑惑,便可前去,他会帮着打点好一切。 路很长,周围的人都知道宫里住了一位武安侯府的小姐,虽是半夜,也只叫她多注意安全,其他的也并未作置喙。 诏狱门口燃着两盏灯火,有一身着狱卒头头服侍的人在那等候。 “小姐。”那人见到云缚安来,连忙上前迎道。 看见云缚安的脸之后瞬间低下了头:“吴义见过小姐,请您放心,家弟在云家资助的学堂读书,家母也承蒙过云家的恩惠,治好了腿脚,保住了一条性命,奴才这条命都是小姐的!” 主人之颜,不可直视,以示敬重。 “带路吧。”云缚安淡淡道。 吴义带着云缚安进去,一群人四仰八叉倒在桌子旁呼呼大睡,旁边拜访了不少的酒瓶子。 “请您放心,今日奴才特别将他们都灌醉了,方便小姐做事。”吴义很上道,直接将云缚安带到汪时峥所在的牢房。 几日的磋磨,汪时峥早就从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变得一头散发,旁边的汪时谦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汪公子。”云缚安立在他面前,声音冷漠。 汪时峥并不拿正眼瞧她,反而不屑地笑道:“哟,谁家小姐大驾啊?” “武安侯府云缚安。”云缚安报出了家门,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汪时峥,“汪时峥,嘉元十二年,秘密拜师沈穆,今任兵部员外郎,从五品。” “我只问一遍,若是你有勇气认真回答,我保住你兄长一家,你若是不认真回答,我就送你兄嫂一家下去陪你。” 虽然汪时峥很是混蛋,但是因为父母早逝的原因,对自己的如父长兄,如母长嫂,都分外的敬重。 一番话,直接让汪时峥从稻草上立刻起身,看着云缚安的眼神带了杀意。 “不信?”云缚安声音很轻,“牢里随便死个人,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况且,你不是很喜欢沈家的那个沈依依吗?” 两人几乎是青梅竹马,只是沈依依一直看不上他,他便努力想做到最好,一心帮着沈家,用尽心思想要得到沈依依的心,才到了如今的地步。 汪时峥突然上前把住栏杆,眼睛通红:“我兄长是个好官!他不知道我做的任何事情,我嫂子也是!” “这些我都知道,你得说点我不知道的。”云缚安顺着就坐下来,独活跟在身后,“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不说的话……” 汪时峥抓着自己的头发,分外恼怒,这个计划分明天衣无缝,为什么,会在临时出了差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二十一章 叶家无妄之灾 诏狱里都是难闻的味道,时不时还有老鼠叽叽喳喳的声音。 有两只蟑螂还从云缚安的绣花鞋旁边溜过,她脸上却十分平静。 上辈子最后待的腌臜场面,可比这还难以让人接受,云缚安已经不在乎这些,更不会害怕了。 汪时谦喘着粗气,一脸颓废地瘫坐在地上:“此事我哥全不知道,是沈珏和容嫔让我做的……” “因为武安侯府一直保持中立,容嫔娘娘又有自己的孩子,若是不能作为自己的助力,便要一心除掉武安侯府,容嫔说,若是事成,便把沈依依下嫁给我做正妻,此后还会助我仕途平顺,光宗耀祖……” 云缚安听着此话,越发愤恨,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攥紧,微长的指甲让手心迅速沁出血丝来,也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云缚安瞬间清醒下来。 之后吴义便让汪时峥将此事的原委都一一写下。 云缚安声音沙哑,带着狠厉,起身道:“即使我留你,也不一定别人会留你。” “你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想让整个武安侯府成为沈家的垫脚石,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阿翁和我的大伯,无数的将士,还在拼上自己的姓名守护元国?” 汪时峥还未消化理解,云缚安便不见了。 他此时脑袋空空,瘫坐在地上,是啊,武安侯府忠义满门……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妄想将沾满鲜血的武安侯府的门第染黑…… 云缚安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在暗中瞧了瞧汪时谦,吴义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还十分有礼貌地让吴义帮他给家里带一封家书,告知家里的夫人孩子不要担心。 多么幸福美满的样子,深知自己并未做错事。 吴义将书信拿到云缚安的面前,信封没封,是知道这封信一定会给人检查的,云缚安粗略得读了一下,全文都是安慰家里人的,却不知自己的弟弟也进来了。 可笑,可笑。 云缚安直接将这封信烧了,可惜了,谁让他的弟弟玷污了这汪家门楣呢? 保他性命便不错了。 刘硕崔那边的事情,她并不清楚,远远的看了一眼,如是刘硕崔没做这事儿,大概率进去的诏狱的叶家臣子,也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沈家毕竟在上京盘踞了好些年,有些枝丫树根也不足为奇。 云缚安放眼看过去的时候,一张苍老的面孔让她的心猛地一动。 嗯? 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家,叶家,她只记得叶家式微,有一公子与沈雪宴同名,名唤叶书臣,表字纯之,此番若是下狱,大约是一家子都在这吧? “独活,你去瞧瞧,有没有年轻的公子哥?”云缚安心陡的一震,叶家几代的老臣子了,其中这叶书臣的祖父叶观老先生学识渊博,曾经在云家教过书,几个哥哥和姐姐都喜欢听他讲课。 这一晃,时过境迁。 当时她年纪还小,还专门问叶老先生为什么给自己的孙子叶书臣取这么个名字,叶老先生说是因为只希望自己的孙子做个纯臣便足以,不求功名,不沾名利,只对天下百姓和明君无愧于心便足以。 这样的人,怎么会进到这诏狱里来呢? 真是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云缚安十分恼怒,如今以她的手段,怎么保的住这一大家子人呢? 独活看着云缚安面沉如水,如实禀告:“有一个公子哥,问过吴义了,那人便叫叶书臣,在家行三,有两个姐姐。” 整个诏狱中,呼吸声也能耳闻。 “走吧。”云缚安声音颤抖,甚至觉得有些疲惫。 单单这一件事情,就能牵扯到不少人的生死,更遑论八子夺嫡呢? 诏狱极少来人,叶观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阴影,他老眼昏花,觉得有些看不清了,留的儒雅的胡子都弄成一块了,打着结,沾着灰。 从前的半分疏朗气质也无。 他辨认了好长时间,方才笑吟吟道:“是侯爷家的缚安小姐啊……” 似乎并不为眼前之困所愁苦伤悲。 “叶老先生。”云缚安喊出来的时候,鼻子酸酸的。 这里面所有的人都戴着枷锁,想必是已经有确凿的证据去捶了不然怎么会看管的如此严密呢? “小姐来看先生,先生就很知足了。”叶观一边说着话,一边流着泪,“侯爷去打仗了,小姐很担心吧?” 云缚安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却又怕先生看了不舒服,便强撑着笑容:“叶先生,我知道那些事情不是你们做的!” “好孩子,那便足够了!”叶观老泪纵横,却仍然笑着,“小姐既然已经知道,我叶观就无愧于侯爷了!无愧于元国上下了!” “生无憾,死无惧!” 云缚安一直擦着眼泪,却擦不干净:“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救您出来,对不起……” 虽只教导她没多少日子,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徒情谊无法湮灭。 “孩子,你不必道歉,我们叶家深知,云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是正确的,只是老朽还有一个遗愿……”叶观上前安慰着云缚安,“老朽有还有一个孙辈,很聪明,也很脚踏实地,缚安,你看看,有法子可以保全下他吗?” 叶观不再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子了,而是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叶家不能在我这里绝了后啊!”叶观悲怆地说道。 叶书臣此刻也听到不对了,连忙弄出动静:“爷爷,我同叶家一起生死,这世道,我们不臣也罢!” “住嘴,叶书臣,你给我记清楚了,只要你一日是叶家的血脉,一日就要将叶家的忠孝刻在骨子里,你可以死,但必须值得!”叶观如是说道,声音渐渐发了虚,“我叶家清流门第,决不允许任何玷污,你在一日,叶家便能有朝一日,重新正名!”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留叶书臣在世,一是为了拳拳爱孙之心,二是延续叶家的气节。 叶书臣此刻不说话了,云缚安却已在脑子里开始寻求解决的办法。 她记得,武安侯留给她的伴伴,精通江湖术士的道法,想必能有所作为。 “阿罡叔。”云缚安轻轻唤道。 见人出来之后,方问道:“江湖之易容秘术,您可有耳闻?” 第二十二章 事后见太后 “老奴愿尽力一试,为小姐分忧解难。” 秦阿罡面容严肃,云缚安这才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既然伴伴有法子,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几人分工,找了死囚犯来,将叶书臣的容貌在死囚的脸上做了个十成十的相似,吊在原处,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天亮之后,你们便只用哭了。”云缚安转过头,不敢看叶家人的眼神,“我所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哭自己,也哭这世道。 叶书臣似乎脸上扬起了希望:“那是不是还可以找别的死囚犯将……” “纯之,别犯糊涂,我年纪大了,早晚都是一死,况且太多人,只怕会有疑虑……”叶观背过身到角落,“好好跟你的爹娘告别,便同云小姐去吧。” 叶书臣憋着眼泪,他不是冲动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这一条命是花费了什么样的方法才保下来的。 他是叶家最后的希望,只要他还在一日,便一定能复仇! 这些事情做完,外面的天都要亮了。 云缚安连忙找了小径,带着叶书臣回了自己的有凤来仪,待天一明,就让人找了外出采买的车,将叶书臣送出去,总归最近是不能再上京待了。 待事情结束后,两方再选择通信交流。 容嫔知道严查户部兵部这个事情的时候,便心知这件事情暴露了,心中暗暗骂下面的人兼职蠢蛋! 怎么能在这种时机中动手? 这下好了,武安侯府拉下水,反而将自己安插在朝堂上的棋子眼线去了不少,还让皇后养子,四皇子元祉有了表现的机会! 偷鸡不成蚀把米! “娘娘,沈大人进宫了,想求见您一面!”贴身宫女绿梅悄悄附在容嫔的耳边说道。 容嫔皱皱眉:“如今这个时段,还要来见本宫,生怕不够明显,是蠢吗?先让他们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吧!” 绿梅懂其意思,应下后道: “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给沈大人传信,让他遵循娘娘的意思,弃卒保车。” 天昏地暗,沉浮人海。 有凤来仪的桃花都开了,娇艳欲滴。 自上次的探狱之后,叶家人悲怆的神色便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云缚安昏昏沉沉睡了两日,有些不知今日是何兮的感觉。 绿萼在外面伺候着,瞧见里房里的动静道: “小姐醒了吗?” 云缚安沙哑着声音:“嗯,有什么事情?” 绿萼听见声音后,便进去伺候云缚安洗漱。 独活上前附耳道:“汪时峥昨日,上吊自杀了,拦下了所有的罪责,汪时谦并不知道,他无罪释放之后不仅被降了官职,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出宫了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死了,汪家上下全部挂了白。” 意料之中,却比意料之中来的更快。 云缚安润了润口:“叶公子出去之后,可还顺利?” “一切都顺利,准备最近待在梅州做夫子,离上京不远不近,方便联系。”云缚安点点头,“也好,先让他先避避风头。” 不然看着家人亲自被处斩,只怕是难以让人接受了。 “小姐,蓝灯公主在外面等了两日了,您一直睡着,公主也不让奴婢打扰您。”绿萼说的很慢,好让云缚安能听得清楚。 这话说出来,云缚安像是喝了一口冷水,直接从嗓子眼冷到心里: “等了两日,绿萼啊,你以为你家小姐是个皇亲国戚吗?” 云缚安苦笑道:“何德何能让公主等我两日啊!” 绿萼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对,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这个点儿,公主应该候在外面了,小姐可要——” 云缚安也顾不得了,匆忙套上衣衫就要出去,藐视天威,是嫌武安侯府活得太久了吗? 果然,蓝灯正候在有凤来仪的小花园子里,摘了两朵桃花,有些郁郁地把玩。 “公主,臣女——”云缚安刚一行礼,便被蓝灯公主拦住了。 蓝灯似乎是有些责怪的意思在里面:“干什么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朋友,可是礼不可废!”云缚安有些无奈,心里却缓了一下。 还好公主没有怪罪。 蓝灯小脸贴贴云缚安:“身体还好吗?父皇让我告诉你,他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可怜的娇娇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也难怪会担心武安侯和骠骑将军。】 【不知道她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感觉春天也没有为她带来活力呀……】 云缚安张扬出一个笑容来,乖巧点头:“那多谢公主和陛下了,难为公主日日等着,是臣女不好。” “你是最好的娇娇!”蓝灯嗔怪,又一脸认真地说道,“你这后园子的话真漂亮,不过,你人比花娇。” 两人的手还牵着。 云缚安能够清晰地听见这心声。 【娇娇妹妹太乖了吧,要是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 暗自一笑,蓝灯公主心性果然单纯的紧。 “对了,娇娇,进宫这些日子来,你还没见过皇祖母吧?”蓝灯脸上带着欣喜,“我最喜欢皇祖母了,等会我就带你去见她。” 正说着,蓝灯却突然把桃树摇了一下,一阵风来过,将桃花的花瓣卷到空中,落在云缚安的身上。 纷纷扬扬的,香味袭人。 蓝灯一直觉得卫福锦身上有一股子迷人的味道,这让她由衷地喜欢。 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性格,少有人能比的上。 云缚安被如此捉弄,也是嘻嘻一笑,抓起地上的一把花瓣就往蓝灯身上扬过去: “公主可要见谅,臣女这是不得不让公主瞧瞧臣女的厉害!” 两个小姑娘嬉闹在一处,周围的宫人纷纷松口气,脸上也洋溢着宽慰的笑容。 永寿宫。 容嫔早已带着自己抄写的经书在太后处。 “你这孩子,果然是心细!”太后对这容嫔的簪花小楷很是满意,“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不短,抄起来可要一些日子吧?” 太后礼佛,在宫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想要讨好太后,多少也得先拿出一点诚意来! 从前在太后面前,最得喜爱的便是静妃,可如今静妃不在了,多少会觉得孤寂一些。 不过往常皇后也常常陪着太后礼佛,或者去大相国寺上香,只是最近因为元帝心情烦忧,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关雎宫待着,这才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 第二十三章 永寿宫风波 殿里相敬如宾,母慈子孝的模样属实觉得有些违和。 容嫔温婉笑着,眼中却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不耐:“太后娘娘说的哪里话,陛下为着国事烦忧,臣妾也只能在太后面前尽尽孝心了!” “皇帝也是,天天只知道国事国事,这个月还没来后宫次,不是皇后就是珍妃吧?”太后有些不满意皇帝不能雨露均沾,更不喜这皇后未能替皇帝生下位嫡子! 多年终无所出,膝下两个孩子虽乖巧,可到底还是领养的! “您说的是,只是这皇后娘娘确实贤德,这许多年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容嫔还不忘火上加油,“只是臣妾这……” 话未说完,瞧着似乎有些委屈的样子。 这几日容嫔确实来的勤,再者说了,好歹也诞下了一子一女,还是个嫔位确实不合适。 太后其实对容嫔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谁上位不是在后宫里面摸爬滚打上去的呢? 不过,最近元帝虽然忙于事务,但是也得雨露均沾不是? 皇后作为一宫之主,也要维持好后宫秩序才可以。 “来人拟旨,容嫔性情柔淑,功于社稷,特擢封为容妃。”太后立刻吩咐道,让人把这懿旨给传下去。 不出一段时间,合宫上下应该都能知道这件事情了。 小插曲过后,两人正推来辞去说着玩笑话。 “蓝灯公主到——”小太监细声细气地喊道。 太后听此眉开眼笑,心里安慰,蓝灯虽然并非皇后所出,但是对于皇帝和皇后以及她这位皇祖母,却也是实在的孝顺。 元瑶带着云缚安一齐进了永寿宫。 “元瑶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身体最近可还好吗?元瑶脸上也是活泼得体的笑容。 云缚安更是不敢失了礼仪,直接跪下行了大礼:“臣女云缚安,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 大约是最近在关雎宫多学习了礼仪的缘故,就连进宫之前那些礼仪方面的不足之处,都已经被皇后娘娘指出,并且云缚安也对其进行了调整和改正。 此时,云缚安行的是君臣之礼。 就连太后在宫中浸淫多年的人,对着云缚安的礼仪,也半丝错处挑不出来。 只是容妃先前在太后面前说了这许多话,虽然不至于影响太后的自主判断,但多少也会有些先入为主的印象在其中,所以太后对云缚安是没有一丝好感的,甚至有些对待云缚安很瞧不上。 太后也并不是常在深宫的妇人,反而耳听八方,无论是朝堂还是整个上京,都有她的耳目。 从开始的缠着沈家的那小子不放,做的那些丢脸的事情,着实有些失了上京贵女们的体面了。 “好孩子!”太后看见元瑶到底是开心的,只是对云缚安根本不理,直接招手便让元瑶过去了,“怎的今日没在你母后身边侍奉?” 元瑶感知到气氛的不对劲,便笑意盈盈哄着太后开心:“还不是因为云娇娇!” “她来宫里几日了,因着出了点事情,一直没来拜见过皇祖母,所以这才求着我来见见您!您说,这孝顺的好事,我能推辞吗?” “哦?”太后有些疑惑地看着元瑶。 蓝灯公主亲昵地道:“我的皇祖母,母仪天下,是最最好的祖母,谁不想瞻仰一下祖母的风采?她可也不例外!” 太后似乎是被逗乐了:“你这小滑头,竟然消遣到你皇祖母身上了!” 不过这时,太后似乎也对卫福锦没有那么多的情绪了,眼睛在老老实实的地云缚安身上瞟了一眼,道:“既然蓝灯都如是说了,你便起来吧!” “女子容功,德行,是最最重要的,兰茵,赐座。” 云缚安的膝盖发麻,却也长出一口气,幸好有元瑶的奉承,否则自己只怕吃的苦头还不止这些呢:“臣女谢太后娘娘。”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云缚安强撑着站起身来落座,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面色却不改,倒让那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容妃,对她略有些改观。 早就知道这女子胆子大得很,竟然真退了和沈家的亲,如今看来也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点,气质容貌,倒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云家这小闺女,以前很是喜欢我们家沈珏呢!说是还定了亲!”容妃倒是哪壶不开提那壶,“不过现如今看来云小姐似乎已经改变了不少!” 太后心里不屑,这再怎么改变,也是上不了台面。 “以前是缚安不懂规矩,没得让娘娘笑话,只是娘娘说这些,臣女是万万不敢应的。”云缚安面容肃穆,“臣女不知何时同沈家少爷定过亲,还请娘娘明示!” 容妃本就是想拿捏一下云缚安,没想到竟然这么难得拿捏,心下有些恼怒她不给自己面子,又不知从何说起。 刚才确实是自己逞了一下口舌之能,却忘记了,女子该当慎言。 在后宫更应该如此。 况且这云缚安早就沈珏解除了婚约,自己倒真说不出口了。 太后眼神似乎一直在瞧着容妃,说不出什么感觉,不过又觉得这云缚安咄咄逼人,没有一点礼数。 “既然娘娘也觉得无话可说,那就请娘娘慎言,缚安只是一个闺阁女儿,若是被辱了清誉,日后又该如何呢?”说着,云缚安的眼眶微红,“我自小没了娘亲,阿翁和大伯还在战场上,请容妃娘娘对臣女略有一些怜惜吧!” 这番话拿捏的小心翼翼,面上委屈,让在场的人就连太后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好歹是簪缨世家…… 再说,谁没有年轻过的一段荒唐事儿呢? 况且又是贵女,年少时有些爱慕人的心思,也不该被人当做笑话拿到台面上来说。 元瑶见状,宽慰云缚安:“别难受了,容妃娘娘说不定也不是故意的。” 说不定,也不是故意的。 这话在场的人起来就很有歧义了。 元瑶老早就看不上这容妃很久了,不过是在自己皇祖母面前卖了个乖又讨了个好,才当上了容妃,真要论起来,谁瞧得上她? 且外无娘家大助力,若不是根基不深,自己的父皇说不定连个嫔位,甚至连个儿子也不会让她生下来!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倒说的臣妾不怀好意似的。”容妃立刻扮起了小可怜,后宫里,谁还不会一两门变脸手艺了? 第二十四章 宫中异闻 元瑶恶心这样的妃嫔,这容妃还非要撞枪口上来。 【这个女人,简直是心如蛇蝎!】 云缚安感觉到元瑶的手心发凉,定然怒气上来了,这个时候太后肯定是吃那一套,最不好的方式就是直接硬刚: “公主殿下,容妃娘娘一定是无心的吧,倒是臣女多想了,太后娘娘喜欢清静,还请公主殿下和容妃娘娘为太后娘娘着想,不要争执了。” 一边说一边还用自己的小拇指蹭蹭元瑶的手心,让她不要冲动。 这一番话声音小,但是太后多少年的人精了,自然是听到了,心下对云缚安这么有眼力见十分赞赏。 还算识趣儿,没有趁乱就想着挑拨乖孙女和庶母之间的关系。 难得元瑶听到云缚安的软声劝慰,一时心里的怒火也没有那么旺了。 【罢了罢了,都是口舌之争。】 云缚安在心里暗笑,果然,最好哄最单纯的还得是蓝灯公主。 “好了,瑶瑶,容妃毕竟是你的庶母,不可不敬!”太后淡淡道,恩威并施,“容妃,你在哀家这也坐了不少时间了,哀家也不留你吃午饭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容妃知道这是太后心中不喜了,便不再拿乔:“臣妾告退。” 临走前背着太后,还忍不住用眼睛剜了云缚安一眼。 云缚安倒是不在意,谁熬死谁还是未知数呢! 这女人迟早会死于自己作死! 待容妃离开后,元瑶这才开始了自己的发挥。 太后在后宫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她讨厌容妃,那就不能让自己的皇祖母和云缚安之间有隔阂,否则容易出乱子。 “皇祖母,娇娇还做了一个平安符锦囊给您呢!”元瑶笑眯眯地说道,“连我和母后都没有呢,她是第一个做给您的!花了好几个晚上呢!” 太后平日里什么没见过,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与之同样的就是,也缺少别人对她的关心。 否则容妃也不能占到这个空子,顺利坐上妃位的宝座。 “一个锦囊而已,呈上来哀家瞧瞧吧!”太后表面不在意,内心却稍微升起了期待。 云缚安大方的将东西双手递到兰茵的木质托盘上。 漂亮的云锦上面绣了万寿松,还有各种字体金线掺银线绣出来的“福”字。 果然精致,一看就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锦囊里面的平安符,也是从西山寺求来的。 本身这个平安符是自己随便求的,觉得西山寺似乎是不太吉利,便想着还是日后到大相国寺给自己阿翁和家人们统统求一个。 太后看着平安符,爱不释手,听说西山寺香火很旺盛,当下对云缚安的成见也淡了一些。 反而对沈家少爷沈珏的影响更差了。 太后年轻的时候,本身是不打算进宫,而是有了自己少时相知相伴的人,本以为他会迎娶自己,却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迎娶了其他的女子入门。 那些誓言似乎也都变成了笑话。 入了宫,幸好皇帝对她还算不错,弥补了他的内心,太后也渐渐爱上了先帝,才有了如今的太后。 看着单纯可爱的云缚安,她似乎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行了,心意送到便够了。”太后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对云缚安有了别样的见解。 很懂事的女孩子,做事细心周全体贴,为人有礼貌教养。 从前只觉得武官世家大多粗鲁,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己太片面了。 上京的风声谣言,确实是要整顿一下了! 总归,只要不在她面前犯事,那其他的事情都有商量的余地。 逐客令一下,两人都不好留在此处了,正好到了下午,云瑶要去见自己的四哥哥,再去给元帝请安,便不能同云缚安一起了。 顺道将云缚安送回有凤来仪,便离开了。 …… 这几日春日阳光倒是明媚,云缚安自觉地最近身体不错,便早早地起来,准备去和元后请安。 刚出了自己的宫门,便发觉有一股子异香,云缚安觉得甚是疑惑。 皇宫重地,稍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即使她在这个地方还没生活多少时间,却也能一瞬间觉察出来。 不过现下这种情况,她即使心有疑虑,却还是让绿萼一人现在关雎宫门口等着,若是自己一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便禀告给元后! 味道的来源,似乎在很深的宫巷。 红砖黄瓦,云缚安快步走着,也并没有几个小太监在做扫撒。 也没有人来阻拦她。 似乎除了她没有人能闻到这股味道。 直到云缚安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快要跨进冷宫的地盘,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怎么忘了,这是在宫里,不是在自家呢? 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难免会说自己甚至说武安侯府没有家教! 况且,冷宫向来就是关押受了罪的嫔妃们。 这些嫔妃非死即疯,属实不是个好去处。 临到这地方,竟然只有淡淡的兰花香气,先前闻到的异香似乎只是为了给她指路而已。 云缚安强装镇定,半只脚就踏进宫门。 牌匾上写着名字——五蕴殿,看不出个什么好坏来,里面只剩下一些丛生的杂草,不过还有一个很大的庭院扎得葡萄架子,旁边还有藤蔓盘旋着,像是一个台子。 四处散乱着不知名小野花,看着像是宫中的一片秘密幽境,让她觉得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还有一座秋千,在这寂静的宫殿里,看着有些突兀,大约,也只有小女孩会喜欢秋千吧? 一阵风刮过,杂草和藤蔓还似乎还带了别的什么东西的碰撞发出的声音。 云缚安觉得自己的背脊发凉。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云缚安慢慢向里面走去,不过背后似乎飘过了一道黑影。 她转身,却什么也没瞧见。 地上的砖似乎也很有些年代了,沾了一些青苔泥土,被散落的阳光扰乱了秩序。 而云缚安则是在脑子里疯狂地思考自己上辈子到底有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喵~~”一声细腻软萌的猫叫,让沉思的云缚安猛地回了神! 是猫吗? 第二十五章 狸奴与他 庭院虽有暖阳,微风拂过仍渐冷。 云缚安朝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儿正稳稳当当地从太子上走过去,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闪着幽异的光芒,经过葡萄架子后落在了她的面前。 毛发似乎都淬上了金光。 “喵喵~~” 小黑猫又叫了一声,昂着头,眼波流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缚安本着这是在皇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注意有心之人的陷害。 只是这只小猫就乖巧地停在她面前舔手掌,她心却由衷地变得柔软了起来。 从前,武安侯为了讨她欢心,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种白色鸳鸯眼的狮子猫,这种猫在宫里的时候,很多娘娘嫔妃都会豢养,但是云缚安却觉得这种小东西圈养起来是十分的麻烦。 不知道怎么处理就罢了,更觉得小猫脾气不好。 然而,眼前这只简直是她的梦中小猫,虽然毛发颜色不是上京贵女会喜欢的颜色,但是对她而言,这都不重要。 云缚安蹲下来,轻轻地配合小猫叫了一声:“猫~” 如同幼稚小奶猫一般的声音,一下子便让黑猫惊呆了,轻提着步子便到了云缚安面前,似乎是面带疑惑地上下观察了半天,确定了云缚安还只是个小朋友,便翘着尾巴从云缚安身边蹭了又蹭,蹭过了还主动向云缚安要摸摸头。 云缚安整个人都处于惊喜的状态,上手一摸,脑子里全都是……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小黑猫舒服地眯起眼,在云缚安的面前,在太阳的见证下,打了一个滚儿。 它很喜欢面前的小姑娘,身上的味道让它感到安心和温暖。 这小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往宫殿深处走了一走,还回头看看云缚安。 “喵~喵~”小猫叫的并不急促,但是有让云缚安跟上她的意思。 云缚安下意识便跟着上去了。 这个五蕴殿倒是也很大,七转八绕地,云缚安见到了一个昏迷的小孩。 说是小孩,其实同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小猫一直在这小男孩身边喵喵叫。 这倒是让云缚安对着小孩的来历产生了质疑。 宫里的,不是小条件便是不受宠的皇子。 云缚安在脑子里疯狂搜索,难道是七皇子元胤? 亲生母亲不过是一个宫婢,无母家助力,便直接和皇位绝了缘。 大约是饿昏的,云缚安将自己揣着糖给这个小男孩含了一颗,叹了口气,确实身世艰难,要比别的皇子付出更多的努力。 他的身上,倒是有不少的伤痕,有些还沾了些草木灰,想必一定是没有钱去看太医的结果,所以才随便用锅灰草木灰凑合一下了。 “好吧,既然你想让我救救他,也没关系,不过我救了他,你就要跟我走哦!”云缚安在小猫头上又摸了一下,看见旁边的水缸有水,便先净了自己的手。 想着自己的内衬柔软,便用簪子哗啦了一下,撕了一条子下来。 因为这男孩已经做过了第一步的处理,所以云缚安也并没有画蛇添足,只是稍微擦拭了一下伤口以外的部分,然后又给他上了金疮药。 金疮药名贵,常人自然是用不得。 但是武安侯府毕竟是武侯世家,所以说,金疮药即使名贵,元帝也会不吝啬地年年月月赏赐。 只要他能看见武安侯的一天,元帝就会下发这个赏赐。 小猫在旁边也十分的安静,待到云缚安都弄好了后,这才欣喜地“喵呜~”两声。 云缚安寻思着,这若是要养小狸奴,还是有个小规矩的,若是猫妈妈在,就得给猫妈妈一串鱼活着是小猫儿爱吃的食物,可若是有主人的,就要给主人一罐糖盐或者是一包茶叶,以此来作为交换。 就这目前看来,还不知道这小男孩是不是这小猫的主人呢! 万一不是,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小猫儿哪里听得懂人话了? 云缚安正想着,旁边的小男孩悠悠转醒,陡然一看见面前有个陌生人,下意识地便要往后退保全自身。 可定睛一看,云缚安此刻虽然面容沾了些灰尘,但是一整个也像是金尊玉贵的贵族小姐。 一点不像是此刻。 少年又将自己的手臂拿出来一看,上面已经被柔软干净的蚕丝给包住了。 很轻柔的手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味。 闻着就是名贵药材的味道,估摸着上太医院也很难求过来! 云缚安看着十分防备的“小狼崽子”,心下便知了。 “你是谁?”元胤神色镇定,与云缚安拉开距离,全然是警惕的状态。 云缚安挑挑眉,转身去摸小黑猫:“它带我来找你的,不然本小姐还不救呢!” “我不需要你帮忙!”元胤死鸭子嘴硬,不过他也渐渐放松了。 宫里面没人瞧得起他,根本就不会有人还给他包扎伤口。 云缚安也不生气,反而是笑着露出俩小酒窝,眼神明亮:“我也并没有帮上你的忙,收养小狸奴总归是要有个过程的,况且,尊贵的七皇子,你这副模样,大约也只有成为了孤家寡人才能奋发图强吧,留个小猫儿,平白无故耽误了你的大业不是?” 她将小猫儿一把带到自己的怀里:“宝贝儿,咱们先前说好的,现下你可归我了。” 只是这小猫儿,怎么看起来比普通小猫要大一些呢? 连脚掌垫儿也大一些,更遑论四个腿儿粗直粗直的,看着格外有劲儿。 难道是小猫儿的变种吗? 小黑猫打了个哈欠,冲着自己以前的主人打了个哈欠,美滋滋地又蹭了蹭云缚安。 气得元胤当下便怒道:“好你个白眼狼小猫!我算是看错你了!” 云缚安觉得有意思,也不恼,将两瓶金疮药放在元胤的面前,眼神淡淡: “我算起来不过是比你痴长几个月罢了,阶级使然,云泥之别,万不可轻贱己身才是,有朝一日,你若有能力,就亲自上门来要回它吧!” 厚积薄发,积土成山,方能搅乱乾坤。 元胤眼神深沉地盯着离去的背影,在心中酝酿着风暴。 此女子,究竟是何人?! 第二十六章 春日宴 “尚德芳,这个是朕誊写了一遍的赐封圣旨,你待会便去关雎宫颁布下去!” 这几日宫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元帝还以为云缚安会在永寿宫碰钉子,却没想到竟然还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因此,元帝对云缚安倒是多有了几分欣赏,毕竟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的心里更是十二分的清楚。 外面难得见到太阳,显得有些暗沉,让人没有精神。 赐封的旨意终归是下来了。 大约也是为了堵一堵云缚安的嘴,即使只因为此时,这宫闱上下却还是都惊讶了一番。 众人心中对云缚安又重新审视了一遍。 哪有人刚刚入宫没几天,便为自己争取了个郡主之位了? 要是按照这样,不得有多少闺女挤破了头都要进? “娇娇!”元瑶看上去可开心坏了,“你以后终于也有依仗了!” 云缚安正在皇后娘娘处听教诲,脑子里还在想着那日遇见元胤的事情,不知那七皇子有没有把自己的劝导听进去,闻言也并未立刻抬头冲出去,反而是询问了皇后的意见: “娘娘,我现在可以去吗?” 元后摸摸云缚安的脑袋:“去吧,好孩子,蓝灯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这云缚安行事着实沉稳,也并没有因此赐封高兴地昏了头。 【这孩子,太过于成熟稳重了。】 云缚安俏皮一笑:“多谢皇后娘娘。” 说着她便起身,同元瑶在一块了:“公主殿下。” “你知道吗?”元瑶仍然抑制不住的开心,“母后,父皇给娇娇赐封啦,尚大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皇后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也只当不知道的: “甚好!如此,娇娇也能心安理得地在宫中多陪你一段时间了!” 元瑶抱着云缚安开心的很:“明日就是春日宴了,我可要好好给你打扮一下!” 云缚安却拒绝了:“明日公主才要好好打扮一番,好能艳压群芳,礼仪得体,方不会丢了陛下和娘娘的脸面!” 元后欣慰一笑,这孩子,果真一颗七窍玲珑心,恪守住了自己的臣子的本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尚德芳很快便到了,脸上都是笑意,“圣旨到,请武安侯府小姐云缚安接旨。” 皇后带着一众人行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武安侯府幼女云缚安,性姿敏慧,知书识礼,率礼不越,克佐壶仪,满门忠义,特封为毓灵郡主,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绸缎布匹若干,金银器物把玩之物若干,钦此。” 尚德芳将这旨意下传之后,云缚安乖巧地叩首: “臣女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便起身接过圣旨,又行礼: “臣女多谢尚大监。” 尚德芳受宠若惊道:“都是郡主自己挣来的,和奴才有什么干系?” “你个老滑头,霜辞,赏银。”元后淡淡打趣道,“虽然你跟在陛下身边干活,平日都不缺这点子茶水钱,但是规矩还是规矩,这是喜事,得赏!” 尚德芳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行礼谢恩之后便笑吟吟收下了:“奴才谢皇后娘娘,恭喜郡主。” 圣旨拿到手,云缚安却没觉得有多么高兴。 这都是她的阿翁和一家子人的安危换来的,有什么可值得开心的。 什么都比不上一家子在一起团团圆圆的。 总不过是有比没有好。 皇后娘娘瞧着云缚安的脸色不大对劲,忙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让皇后娘娘担心了,臣女只是担心自己的阿翁和大伯。”云缚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没关系的,他们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元后顿默了,一整个元国,几乎都是用武官的尸骨堆起来的,而武官中,又是以武安侯府云家为首。 诸如这般方才撑起了元国的底气。 次日,天气也确实放了晴,暖意袭人。 国子监也放假了,所有的学生也并没有要求回家,而是一同参加元后举办的春日宴,才子佳人,功夫春日宴。 云缚安今日就只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襦裙,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绣了大片的秋海棠,在阳光下,像是一朵朵在绽放。 颜色相冲,倒有股别样的美意,头上的簪子也戴的简单,一柄颜色清淡的翡翠簪将发丝挽了小半,剩下的随意披散在脑后,大约唯一能让人觉得点睛之笔的,是云缚安颈部上挂的璎珞。 一颗红玉,映衬着云缚安娇而不媚。 元瑶则是与他的封号差不多。 穿着一身浅水蓝的襦裙,头上简单戴了一些首饰,颈部也是一颗春带彩,与云缚安相得益彰。 站在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 今日来的多是些诰命贵妇,诸如此类,沈家大房因着容妃的关系,自然也会来,除此之外,沈家二房则是因为自身实力,也同样赴宴。 如今沈穆做着三品御史大夫,沈珏的父亲沈桓做着刑部左侍郎,都是要职。 其他的例如镇国公府,忠勇侯府,太傅府,太保府和太师府也都回来。 这几乎都是上京的顶级门户,说道这刑部,云缚安记得,这珍妃娘娘很得陛下喜欢,闺名郑璇,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封号佳音,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娘家长兄如今正任刑部右侍郎,其父曾任从一品少傅,年轻时教导元帝,如今一品荣休,也是配享太庙,还被元帝封为北固山伯。 皇后则是带着元瑶和云缚安一同进去。 一夜之间,似乎什么都变了,似乎什么都还没变。 云缚安先是给在座的娘娘皇子公主们行礼,这才和元瑶一同坐下。 从前京中贵妇多半瞧不起的云缚安,仿佛就在今天被正名了。 毕竟是近五年来,当今陛下亲封的第一个郡主。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蓝灯公主,毓灵郡主。”下面的人齐齐参拜。 主要是为了皇后和公主,这毕竟是元帝的面子。 云缚安内心有种不一样的错觉…… 好像自己,终于站起来了。 皇后娘娘牵着二人的手落座:“平身。” 众臣家眷便都起身了,目光在皇后宫妃,皇室子弟面上来回审视。 第二十七章 宫宴上 “今日是本宫举办的春日宴,一来是很久未同各位贵眷们说话谈心,二来也是这天气不错,御花园的桃花都开了,值得赏玩,三则,大家都知道,最近也有不少适龄的公子贵女们,有合适的也可互相相看一番。” 皇后娘娘总是这么温柔和善,云缚安盯着皇后娘娘的仪态万千,人都看呆了。 下面的家眷自然都是迎合着的。 不难感觉到,有一视线正在紧紧盯着云缚安的方向。 云缚安抬眼望过去,却又消失,不过她也不难猜出,视线的来源定然是沈家。 “诸位也不必拘于礼数,各自放开了玩吧,有需要便和宫婢们吩咐,尽兴而归便好!”皇后娘娘谦和有礼,并没有端着架子。 所有人都道好。 云缚安暂时先将沈家人放下,在人群中找自己的姐姐。 绿萼偷偷告诉了她,说是元帝直接将容妃禁足宫中一月,罚了两月俸禄,并且在朝堂中指责沈家不作为。 此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同时,汪家和叶家,算是受了重创,沈家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只有羽翼和一些爪牙受了创伤。 迎风起,花朵纷纷扬扬。 云赋裳也在找云缚安的身影。 很快,她便发现,云缚安正在当今皇后娘娘的身边,一双灵动的眸子就这样望着她。 带着期盼。 云赋裳只觉得心一下子就被打动了,再怎么凝固纯洁的冰山,也终究会被温热给融化。 露出里面无暇的内心。 旁边就是沈依依,只是隔了两个位置,在稍微靠后面一点的位置落座。 春日宴也是流水席,宫里早就准备了好久了,今日的菜色,都以清甜淡雅为主。 沈依依看着云赋裳的面容如水,免不了要逞一下口舌之能: “瞧着如今云缚安是得封郡主了,可这都是武安侯府其他的人挣来的,你说是不是啊,赋裳姐姐?” 云赋裳安安静静地在吃饭,说出口的话,确实冷的让人心惊: “本小姐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当今皇上亲封的毓灵郡主,除此之外,沈小姐,你若是如此操心武安侯府的家世,只能怪自己没托生到武安侯府来才是。” 说着还温婉一笑,仿佛之前的尖酸刻薄并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沈依依吃了个哑巴亏,此时更是无心吃东西了,怒气冲冲地离席了。 云缚安在前边看的清清楚楚,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知道自己的姐姐在和沈依依对话。 这个春日宴,自然是男女宾客分开的。 元瑶瞧着云缚安的视线,屡屡落在一个女子的身上:“娇娇,那是谁家的小姐,你好像一直在关注她?” “这是我家姐姐,名唤赋裳,大名云赋裳,是个很有性格的女子,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先要在这位公主面前先讨她欢喜才是的。 皇后在旁边看着笑,这些小姑娘们,心思倒是不少呢! “云家赋裳可在?”翠许得了皇后的意思,便温柔和善地道,“请云家大小姐上前来,皇后娘娘有请!” 所有的朝廷命妇贵家小姐们都静静看着。 云家可真算是一人得道了,八成就是这云缚安总是在皇后娘娘身边给说了不少好话,这才有皇后娘娘有请的事情。 云缚安不卑不亢,起身边向前走去。 身姿挺拔,半点萎靡之气也无。 一声蓝白的襦裙,衬着发髻上的幽兰玉簪更加遗世而独立。 元后远远就瞧见有一气质高雅的女子向她这边走来,心中感叹,武安侯府真是风水养人。 养出的闺女儿都是这般的水灵。 只是看起来,这云缚安倒是和云赋裳很是不同。 不仅性格,外貌也是,一个高冷,一个倾城。 “确实不错!”元后忍不住赞道,“瑶瑶,你也学学人家的气质,可不能一天到晚在宫里疯闹了,知道吗?” 元瑶吐了吐舌头: “母后,你说的对,儿臣一定听从!” 云赋裳盈盈一拜:“臣女云赋裳,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殿下。” “快快平身!”元后让翠许将人扶起,又上下打量,“确实不错,是个美人胚子。” 云缚安笑着对云赋裳:“姐姐!” 这些日子在宫里,她是真的如履薄冰,唯恐自己说错做错,更是想念云赋裳人前对她的维护了。 云赋裳也不敢应,毕竟如今是在皇后娘娘面前,随意应声只怕乱了规矩。 “姐姐,我是元瑶!”蓝灯公主探了个头,觉得云缚安的姐姐不如云缚安好相处,有些害怕。 云赋裳倒也落落大方,直接行礼:“不敢担起公主的一声姐姐,只是娇娇是臣女胞妹,您又和娇娇交好,臣女便腆着脸应下了。” 皇后满意地看着云赋裳,果然,不错,自己的眼光还是这么独到: “好了,你们三姊妹,无需拘束,御花园的花开的好,若是没吃饱,便留下来再吃点,想看花,也可以先行自去看去,本宫年纪大了,就不和你们这些小女孩掺和了!” 元瑶撒娇:“母后,你这说的什么话,您的年纪才不大呢,平日里我和娇娇同您说话,瞧着您挺时兴的呀!” “行了,你这小滑头,多跟你的这些小姐妹们学学!”皇后笑着,便打发几人离开了! 皇家的宴会都是有一套章程的,小姐们都爱琴棋书画,公子们也会凑个热闹,有时候还有蹴鞠一类的,不过姑娘家便只能在边上看了。 “这位便是毓灵郡主吧?”一个浑身穿着清爽翠绿襦裙的小姐站出来,脸上都是对云缚安的探究。 她可听说过这位云家小姐,自小便喜欢沈家沈珏,今日见到真人,长得也确实还不错,就是听闻性子粗略,难怪同她们玩不到一处呢! 云缚安很少参加京中贵女们的聚会,这大约还是第一次。 绿萼在自己的耳边提醒道:“这位是镇国公府家的嫡小姐,陆清涟。” “陆小姐。”云缚安并没有托大,反而也行了礼,“初见陆小姐,顿觉芳华,一时失礼,还望见谅。” 第二十八章 赏花斗诗 此番行礼落落大方,倒是打了陆清涟一个措手不及。 沈依依原先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不是说这个云缚安只会贪慕虚荣,谄媚奉承吗? “我们要去作诗!”陆清涟抬抬下颚,像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你要不要去?” 云缚安思忖着,这邀请自己参加是假,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才是真吧? 不管如何,来都来了,再者宴会可是能给自己正名的一个好机会。 谁知道哪位夫人小姐嘴巴锋利,就将此事传了出去。 届时也无需她自辩了! “多谢陆小姐盛情邀请,这边一同去吧。”云缚安满口应下。 再怎么说活,云家对她的培养可是从来没少过的,以前沈依依告诉她,沈珏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只喜欢笨女人,自己多年藏拙,没得到他的喜欢,脏水倒是接了不少。 什么目不识丁,见识粗鄙,说她什么话的都有。 不过,这次云缚安不会考虑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了,她要为云家而活,为自己而活! 陆清涟看见云缚安这么爽快的应下,一时间也对她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羞了小脸率先提步前面带路了。 云缚安和绿萼对视一眼,并没说话。 斗诗的地方是一处亭子,也并未完全做到男宾独席,反而有不少公子哥在张望,跟着兄弟伙儿说者自己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陆清涟带着云缚安来的时候,其他的小姐都惊呆了,她们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位毓灵郡主的名声,可这陆清涟却…… “大家都是姐妹,没谁是小家子气的吧?”这时,不知道是谁开了一句口,云缚安抬眼看过去,一个人正坐在树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一脸吊儿郎当,不过却是个小姐模样。 她一开口,似乎其他的贵女都没有什么意见了。 “今日第一道题目,便是与春天……无关的题目,菊花。”出题人似乎是男宾那边的公子哥,避嫌于是并未凑近,几人笑作一团,看着贵女们脸上五颜六色。 陆清涟咬牙切齿:“陆子安,你最好祈祷自己回家不会接受来自我的狂风暴雨!” 云缚安都要被逗乐了,她听说过这陆子安,好像是陆清涟的弟弟。 这一番话说完,姑娘们都低低地笑出声来。 “罢了罢了,这第一局就来菊花吧!”陆清涟带头,率先作了第一首诗,“咏菊,西风飒飒金菊开,满栽墙垣等君来。如是过往三千客,不留颜色昨日开。” 不错,云缚安暗自点头,这诗作的确实是好,也不亏这京中才女的名声。 只是自己若要胜出,只怕还要作弊了。 上辈子的时候,自己意外捡到了一份孤本,上面写满了她没见过的千古名句,以及各种琴谱棋谱,十分特别,最后一部分竟然还是画册,以至于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还将这东xz匿起来,只怕现在早已成了灰消散了吧? 沈依依也会作诗,只是作的一定没有这陆清涟好,但她自信,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我来,古来菊花霜满寒,蕊沁冷香意喃喃。秋风携来重阳日,登高化作黄泥去。” 也有点意思,只是远远不如之前那首。 “现下,毓灵郡主,该你了。” 沈依依说完这些话,便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今日这沈家嫡女,势必就要刁难这云缚安了! 公子哥儿那边有不少都是怜惜云缚安的容貌,只觉得这么好看的姐儿,被如此针对,真是令人心痛。 陆子安都忍不住道:“听闻云小姐作诗并不优秀,不如就算了吧!” 和和气气,大家面上都好过的去! 沈依依哪里肯依:“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又没出个什么难题,陆小公爷这就要护着了?” “大家都这样,做不出来认输不就行了,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起起落落确实有不少应和的。 陆清涟最是护短,这沈依依也确实不讲道理,说话就说话,牵扯上她弟弟做什么? “只是作诗而已嘛,大家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云缚安笑的温柔,“我这刚好,也准备了一首诗,那就请大家共品吧。” 沈依依有些不屑,她才不信这云缚安能做出什么好诗来呢! 气氛一下子就宁静下来,云缚安慢慢开口:“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公子们都开始议论纷纷,这两句已是十分不错了,只是瞧着这毓灵郡主思考的模样,只怕有这样的玉在跟前,后面的句子也很难更好了吧?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云缚安声音虽不大,但是气势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寂静,不少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云家小姐之前那草包一样的名声,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 陆清涟倒是格外欣赏云缚安,干脆利落道:“我输了。” 沈依依却有些咬牙切齿,这云缚安到底什么时候能作出这么好的诗句来了? 其他的小姐本来还想作作诗,却发现云缚安的这一首诗,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很难超越了! 苏月庵在书上,口里咀嚼着这么几句诗,越发觉得这云缚安不简单,聪明是聪明,可是明明伪装了这么久,为什么不继续伪装下去呢? 冲动了。 其他的人那里想的了那么多,小姐们也议论纷纷,或许正是这毓灵郡主运气好,才做出来了呢? 云缚安抿了一口桃花酒,等有人出头做鸟让她给个警醒。 她,可不是好惹的! 果不其然,有一个面生的贵女开了头:“郡主,不知道臣女可否出个题目?” 独活在旁边:“这是刘家的小姐,刘硕崔的女儿。” 哦,还是个熟人呢! “请郡主以桃花作诗吧!”刘尚雅开口道,似乎有些让人不可抗拒的因素。 云缚安点头便应下了,旁边的沈雪宴还在拿笔记刚才云缚安写的菊花呢,这杀伐之气尽显,这女子定非池中之物。 如今又要以桃花作诗,沈雪宴不觉得她作诗能比这菊花更出色了。 只是他似乎有些低估了云缚安了! 第二十九章 桃花坞里桃花仙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云缚安浅尝一口酒,小脸儿变得红红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好一个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诗作完,这云缚安也趴在桌上微醺状态了:“嘻嘻,嘿嘿。” 云赋裳刚刚瞧见自家妹妹的风采,转眼就瞧见云缚安人喝了点酒就不行了,上前连忙将云缚安揽在自己的怀里:“家妹身体有恙,此番先告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阻拦,大约都是被云缚安作诗的风采震惊到了,沈雪宴更是和陆子安忙不停地将云缚安刚刚作的诗腾上去。 走了半路云缚安就睁开了眼,她没醉,但是宫里的事情,想必云赋裳也听见了风声了。 先前元瑶瞧着不少蝴蝶到处飞,让宫人拿了网子就要去捕捉,留下云赋裳一个人,知道自家妹妹在这处斗诗,害怕她吃亏,便急急赶过来了。 一来就是被震惊的场面。 “姐姐!”云缚安眼瞧着自己被带离那处地方,人就瞬间清醒了过来,反手握住了云赋裳的手,“你在府里可还好?” 云赋裳也是很担心,自己的妹妹从前多半是性格跳脱,在宫里不比在家自在: “也有听说一些,大哥打探东西很灵活,我也知道个首尾了!” 【竟然出了这些事情,也难怪皇上要给妹妹册封个什么郡主,无非就是想安抚武安侯府罢了!】 云缚安忍不住赞叹自家姐姐的心思玲珑:“不过,现下没事了,皇上知道后,就让人将东西都换了,我又让阿罡叔帮着弄,估摸着这些日子,东西也该到了阿翁手里了!” 强兵利器,阿翁这一世应当不会再出意外了。 可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改变了轨迹,云缚安也不敢将心完全放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云赋裳放下心思,摸了摸云缚安的头,“阿翁平日里最疼你了,如今你也长大了,能帮着武安侯府做些事情了!” 【娇娇在宫里如履薄冰的,也不该让她多担心才是,可爹爹,这到底该不该说呢?】 云缚安清楚地捕捉到了自家姐姐的内心,却聪明地将话题转移到家: “武安侯府是咱们的家,咱们多想着也是应该的,姐姐,你放心吧!对了,最近家里怎么样?” 云赋裳停顿了一会,像是在组织措辞,元瑶突然就从远处跑来,篓子里还有几只大蓝蝴蝶,脸上全是笑意: “娇娇,云家姐姐——看看我捉到了什么?” 元瑶脸上都是细汗,开心地不得了。 云缚安只好将话先吞进肚子里,身上带着酒味也并未靠近,只笑着招呼着:“快过来,头上都是汗,等会着了风要得风寒了——” 云赋裳也看出自己的妹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公主的,也确实,她观察很久,这个公主确实是心性单纯,便也不怕自己的妹妹会吃亏了! 元瑶让两人欣赏自己抓到的蝴蝶,云赋裳奇怪道: “这个蝴蝶真漂亮,不像是原先御花园的?” 此时太后却突然传唤元瑶,元瑶一着急,便将自己手上的装满蝴蝶的草编笼子交给云缚安了: “娇娇,你先帮我看着,我去去就来。”蓝灯对着云缚安微微一笑。 那蓝灯公主还没走一会,便有一个宫女突然跑过来,放着茶盏的托盘一下子就泼向了云赋裳。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两人都睁大了眼睛。 宫女连忙下跪,不停地磕头:“小姐,对不起,请原谅奴婢吧!” 云赋裳也不是石头心,意外常有,也不好多责怪。 宫女道:“宫中常有应对贵人不小心弄脏衣服的法子,请贵人跟奴婢来,奴婢带您去更换衣物。” 云赋裳也不疑有他,对云缚安抱歉一笑: “娇娇在这先等着,我更了衣裳便来找你。” 否则这一身失态的样子,或许还会冲撞宫里的娘娘。 云缚安却觉得这有些奇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都不见了。 她重新将这视线转移到这大斑斓蓝蝶身上,看起来这蓝蝶似乎有些萎靡不振,如此美好的生物也不应该就死在她手上啊…… 寻思半晌,云缚安还是把这蝴蝶给放出来。 它们飞向天空的一瞬间,映衬着阳光,翅膀使劲挥舞,落下灿灿的金粉来,倒是别有股自由的味道。 云缚安深吸一口气,刚想走向亭子去坐下,头却突然一阵眩晕起来。 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缚安明白了自己身上一定是出现了某种不对,整个人却失去了意识。 不好,中了计! 云缚安感觉自己的身体无力,大约是自小用药比较多,对于药性有一定的耐受性,云缚安醒的很快,单纯是意识不清醒而已。 为了让自己清醒下来,云缚安不留余力地将玉簪拔下来,便往自己的大腿上扎去。 剧烈的疼痛袭来,云缚安头上淌着细汗,人算是暂时性地清醒来了。 周围不太明亮,能看出来是一间荒僻的宫处。 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云缚安深吸一口气,好像是桃花和早春梅花混杂的一种味道,扑面而来非常浓烈。 “小姐?” 云缚安心惊,后知后觉才发现是伴伴秦阿罡的声音:“伴伴?” “是老奴。”秦阿罡将云缚安扶起来,“小姐,您还能走路吗?” 云缚安握住秦阿罡的手:“我姐姐——” “大小姐没事,老奴的脚程很快,大小姐只是被支走了而已!”秦阿罡安慰道。 【都是老奴不好,让小姐遭了这么大的苦。】 云缚安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一股子气在冲撞时而燥热,时而阴冷,但是她很清楚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东西的时机。 “伴伴,是谁做的,您查到了吗?”云缚安相信秦阿罡的能力。 第三十章 安然无恙 伴伴可是自家阿翁手下的一员大将。 “查不到,不过大概率应该是沈家,或许还有别人共谋。”秦阿罡认真地说道,“您觉得,现下该如何去做?” 云缚安挣扎起身向外走去:“既然是沈家,那就把沈依依捉来吧,放在刚在我躺着的位置。” 她不是善人,没有以德报怨的良好思想! 不出意料,这地方风景甚好,不一会便会有人过来瞧好戏了。 云缚安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 她不好过,便会十倍百倍地偿还在沈家人的身上。 秦阿罡轻声道:“老奴知道了。” 那沈依依,既然给小姐下药,那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阿罡顺着云缚安的话,将云缚安送到云赋裳处便离开了,其他的事情,便全都是由他来经手了。 果不其然,云赋裳便在云缚安的授意之下,跟着他们去含香宫欣赏早春的梅花了。 经过云缚安打听之后她才知道,含香宫原来叫芳明殿,就是一座冷宫,死了不少妃子之后,为了去去晦气,便改名叫含香宫了,之后还让人在里面种了大片的早春桃花,以供赏玩。 云缚安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气太难以驱逐,自己克制的时间已经过去,药效越发上头。 为了算计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云缚安忍不住冷笑,只是她如今提起腿都要更难,根本无力前行。 走一步腿脚便软一遍。 云缚安骨子里就是不肯放弃,果不其然,强撑着身体之后,下一步便要软软地面向地面倒去。 她连忙闭上了眼睛。 却落在一个略微温暖的怀抱。 【果然,这才多久没看见人,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该死,怎么发这么高的烧?】 云缚安控制着眼睛努力张开一条缝隙,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侧脸斜睨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无一不告知云缚安眼前这人便是她的四哥哥。 陆谪。 云缚安瞧着这样的陆谪有些害怕。 喵啊,未来的权臣纡尊降贵的,她可不能—— 刚要挣扎,却被陆谪轻斥道: “还乱动,就把你丢在这里!” 【好不容易见小姑娘一面,却是这个鬼样子!】 云缚安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安心,只是整个人被药性一点点研磨,一路上自己的挣扎如汪洋大海漂浮的一叶孤舟,头脑混淆,抓着陆谪的衣襟紧紧不放。 陆谪看着云缚安微微张开闭合的樱唇,美目顾盼,无一不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倒像是桃花林深处的桃花仙子一般。 他眼神越发阴沉。 【敢在他面前对小姑娘动手,等他查出来……】 云缚安此刻什么也顾不住了,小脸儿通红,浑身滚烫。 走了许久陆谪才将她置放在有凤来仪,又将绿萼支出去,好好看着门。 半晌,云缚安再也坚持不住,脑袋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算了,她什么也不管了,陆谪要是恼羞成怒要杀了她也无所谓了! 正如此想着,云缚安一咬牙,直接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陆谪的衣襟往下抓。 一张俊脸出现在云缚安眼前,云缚安却什么也看不清。 陆谪就坐在那出,整个人愣神,鼻尖也萦绕着少女身上的香气。 却一动不敢动。 云缚安被药性支配着大脑,犹觉得不够。 云缚安挣扎了一个多时辰。 意识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看见陆谪的嘴角红肿的不成样子。 薄唇微抿,神色无常。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云缚安眼泪都要出来了,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她啊?! 这周身的磁场和气场。 自己就像是个浪荡公子哥一样,她竟然真的没把持住。 轻薄了眼前这杀人如麻的公子哥! “对不起,宫廷秘方,我没找到解药。”陆谪眼中的神色一如往常,丝毫未变,“白白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云缚安没说话,她不知道现在说什么好。 陆谪起身,为云缚安重新盖好了被子,就出去了。 寝殿里面的兰芷香很淡很淡,莫名其妙让云缚安有点安心的意味。 “皇后娘娘到,蓝灯公主到——” 是小太监的声音。 跑进来的声音脚步声很是着急,云缚安可以分辨出,这大约就是蓝灯公主了。 她很着急,大约知道自己出了事情,迫不及待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愧疚之心让她分外慌张。 果然,下一秒便是陆谪的声音响起: “蓝灯公主,请您放慢步子,毓灵郡主方才服过药,头脑尚不清醒。” 云缚安简直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 这个陆谪,说话不分场合的吗,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不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多么尴尬吗,况且成为权臣的话,不得隐忍一两年! 云缚安一头黑,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翠许却得了皇后的旨意,连忙又将云缚安扶着躺下: “郡主殿下,请您好好休息吧!” 云缚安带着十分的歉意:“娘娘,公主,臣女失仪。” 元瑶眼眶红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娇娇,你怎么啦!” “没事的,我就是突然高热,或许我是对花粉有些过敏了!”云缚安宽慰道,“只是我将你的蝴蝶放走了,你不怪我吗?” 元瑶坐在云缚安的床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的!” 云缚安也是很心疼,有心之人利用元瑶的单纯,竟然做出这般陷害的事情,即使是查出来了,可蝴蝶早就飞的没影了,一点证据都没有,届时根本就分不出来谁对谁错了! “好了,瑶瑶,看过了之后便下去吧,让你娇娇妹妹好好休息一会,母后陪着她,你还不放心呢?”皇后看见云缚安的瞬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了。 蓝灯瞧着自己母后少有的严肃面孔,便知情识趣儿地退下了! 陆谪似乎也没那么担心了,目前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他沉了沉眼眸: “皇后娘娘,陆谪告退!” “下去吧!”皇后娘娘转头看向了陆谪。 身姿如松,很不错。 直到待到周围的人都散开了之后。 皇后娘娘才坐到了云缚安的床边: “毓灵,你还好吗?需不需要请太医来?” 第三十一章 不如杀了他吧 云缚安摇摇头,眼眶微红:“臣女无事,劳烦娘娘还专门跑这一趟了。” 皇后娘娘看着云缚安的小可怜模样,心中忍不住心疼:“不麻烦,只是沈家小姐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 即使是她,皇后也保证自己不会怪罪的! 云缚安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沈家小姐怎么了?” “雪涵还说过四五月的时候邀臣女去游湖赏花呢!”云缚安似乎只想到了沈家二房与她交好的小姐,完完全全没想到沈依依身上。 皇后瞧着云缚安一脸单纯什么事情都好像不知道,连沈依依都错以为是沈雪涵,这才定下心来: “这你就别管了,知道吗?” 云缚安大约是明白了,伴伴做的事情,做的很完美,其他的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娘娘,可是臣女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有蹊跷。”云缚安十分委屈,鼻尖红红的,似乎马上要哭了,“刚刚臣女说自己是对花粉过敏,可是臣女真的对花粉一点都不过敏,反而,臣女是放走那两只蓝色蝴蝶的时候,臣女觉得身体很不适……” “醒来之后便看见我姐姐和我哥哥守在我的身边!” 是了,刚才云缚安错眼看见了,云赋裳就守在帷幔外面,沉默不言。 这样说来,才会让事情变的更有可信度。 云缚安眼神委屈,脑子却十分清明:“臣女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请娘娘为臣女做主才是!” 元后这便心下了然了,看来这是有心人做的事情。 原本是想借瑶瑶的手陷害云缚安,让她们俩结仇之后,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贵女在她的看护下出了事情,皇上也一定会对她进行指责和惩罚。 离间她和云家的关系,让武安侯府对皇后不满。 可谓是一箭三雕。 如此心肠恶毒之人,元后到底是在后宫游刃了多年,怎么还会看不清楚这点伎俩。 只是还不想点明而已! “怎么了?”云缚安瞧着元后沉思的模样,明白了元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元后摇摇头,轻轻探探云缚安的额头:“没事,本宫只是在想,还好你没有事情,不然本宫该如何向陛下,向武安侯府交代!” 【不管背后阴谋的是何人,她一定会抓出来,自己多年不出手,竟忘了她也是为了儿女可以伸出爪牙的人吗?】 云缚安蹭蹭元后的手:“没有关系的,娘娘,您不要担心了!” 元后神情复杂地看着云缚安,半晌叹了口气,复而勾起了宽慰的笑容:“娇娇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说着便起身:“娇娇放心,后面的事情,本宫都会好好处理的,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云缚安心中的大石头放下。 果然她没猜错,元后就算是想要粉饰太平,但是这件事情一旦牵扯到了君臣,牵扯到了自己的儿女,她就绝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借着蓝色蝴蝶来做事情,当真是十分诡计。 谁能想象到,蝴蝶翅膀上的粉末也有问题呢? 云缚安转念想到自己沉浮在某种情感的汪洋上下颠簸,脸上便起了浮红。 该死,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陆谪才是! 云缚安不知道最后是如何解决的。 元瑶偷偷告诉的她,说是元帝直接将容妃禁足宫中一月,罚了两月俸禄,并且在朝堂中指责沈家不作为。 此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四皇子元祉来的时候,云缚安在秋千椅上睡着了,就那么轻轻地晃着。 身后的桃花和春海棠的花瓣落在地上,落在云缚安的肩头,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发丝上。 美如画卷。 绿萼看见四皇子到,刚想叫醒云缚安,却被元祉给制止了。 眼瞧着元祉要接近自家小姐,绿萼下意识地行礼:“见过四皇子。” 云缚安本来就睡得轻,听见自家侍女慌张的声音,一下子便醒过来。 便看见元祉一脸无奈地在自己面前,心中忍着笑起身行礼:“臣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好了好了,娇娇妹妹快起来吧。”四皇子斜睨了绿萼一眼,“你这个婢女倒是机灵,瞧着本皇子来了,也不大听话了!” 云缚安给了绿萼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辩解道:“君臣之礼不可废,您就别责怪绿萼了,是我吩咐她这样做的,不然在宫里失了礼数,恐会被责难。” 元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怕自己的亲近给云缚安带来麻烦:“那我就先去给母后请安了,正好母后还要问问我的功课,娇娇妹妹在园子里还是不要休息了,凉的很。” 云缚安笑着应下了,她知道这四皇子是好意。 见了四皇子走远,云缚安才收起笑容,松了口气就又坐回秋千椅上:“绿萼,干的很好!” 摇椅轻轻的晃动起来,云缚安还以为是绿萼在背后推着,便也不说什么。 好半天,直到越推越高,发现这根本就不是绿萼可以达到的力气后,云缚安终于慌了神,微微侧目,却发现了一张美如玉的面孔: “陆谪?!哥哥?!” 还好自己的反应够快,不然真的要露馅了。 声音中满是害怕,陆谪这才慢慢停下来,眼里闪着促狭的笑意,挑挑眉: “方才娇娇妹妹指点江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 他总觉得这云缚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看来,似乎又是他的错觉。 这云缚安不过才十一二岁,哪里便能思虑周全呢? 云缚安却没说话,一只手抚上陆谪的手背:“哥哥,你的手好凉。” 陆谪将视线放在云缚安的脸上,却见歪头不经意间显露出俏皮来。 【好可爱……但是她刚刚还对那四皇子一脸的笑意!】 云缚安观察着陆谪面部表情的变化和心理活动,轻声道: “哥哥?” 声音又软又甜,乖巧的像一块带着夹心的牛乳松饼,甜的令人上头。 “要多穿点衣裳啊……” 云缚安站在秋千椅上,似乎是想摸摸陆谪的额头,谁知道秋千重心不稳,一下子便摔进了陆谪的怀里。 “呀——” 少女身上的淡淡兰芷香,桃花和春海棠的淡香再加上一些竹叶的清爽,融合起来,简直就像是在陆谪的嗅觉上跳舞,刚才的捉弄,恶作剧,生的一点子小气,此刻一瞬间通通都不见了。 遗留下来的就只剩下对眼前看上去甜美无比的小姑娘。 【哼。】 “走吧,太阳都要落山了,还不回去?”陆谪挑挑眉。 云缚安乖巧的让陆谪将她从秋千上抱下来:“陆谪哥哥,谢谢~” 小尾音挠的陆谪的心尖儿发麻。 杀了他吧,陆谪心想。 第三十二章 夜半私语 荣翠宫。 正是容妃的居所。 上次才在太后那讨了点好,升了妃位,真是好一个皇后,竟然能说动元帝让她在自家宫中禁足! 简直是恶毒至极! 容妃犹觉得不解气,直接捞起一个白瓷瓶就往地上砸去: “贱人!” 吓得三等小宫女翠景瑟瑟缩缩不敢出声。 容妃看着越发来气,都是翠字辈的,就是因为她看皇后不爽,这才把拨过来的翠景一直仍在三等宫女儿上面一直不提拔,现下瞧着畏畏缩缩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过来!” 翠景简直绝望。 鹭画瞧着翠景此般模样不肯听从自家主子命令,直接强行将翠景拉倒自家主子面前。 翠景直接被吓哭了,容妃直接用自己的保养的甚好的指甲掐翠景身上的难以让人看见的隐秘位置。 却发现这翠景的面容倒是有几分不错。 便用手揪着翠景面上的肉:“长得这般狐媚子的模样,莫不是想在本宫这里好勾引陛下?” 翠景连忙跪在地上: “娘娘明鉴,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翠景一直磕头,磕的发髻都散了,依然没止住容妃的怒火,刚要继续折磨这小丫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刘嬷嬷却这时候过来了: “娘娘,洛美人来了,想见娘娘。” 言罢又看了一眼翠景的小模样,低声对着容妃道:“娘娘,何必呢,这么个容貌的小丫头,您还怕她早晚一日无了用?” “听说陛下身边又上来了一个内监,很是器重他呢——” 后面的话只能这两人私下说,毕竟两人聊得都是些暗地里的勾当,根本就是不能拿到明面里来说。 “也罢,今日就放过这小蹄子了!”容妃又瞪了一眼翠景,起身便往大殿去了,“那洛美人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刘嬷嬷紧随其后:“娘娘别担心,这洛美人无儿无女,又是刚进宫,只怕是来寻求庇护的!” “洛美人。”容妃想着这人的模样,“倒是个可人的,只是谁知道她的心思,咱们还是要提防点!” 刘嬷嬷称是。 洛美人正在大殿中等待,眼瞧着容妃过来,华贵的模样自有一股子风姿,暗道幸好自己没来错地方,当下便上前行礼道: “嫔妾见过娘娘。” 容妃面上有自己的高贵,却又放低了一点仪态:“既然妹妹大晚上的来了,不妨落座。” “多谢娘娘赐座。”洛美人又是感激的行礼。 未进宫前,她就听说过这么个容妃娘娘,容貌自然是不必说,听说还是沈家的嫡小姐,又是才女,想必在宫里地位也是超凡。 哪知刚来边听闻这位容妃娘娘被禁足了! 洛美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容妃年轻,又有皇子傍身,以后不愁没有起来的机会,况又貌美,自己这般,刚好可以趁她低谷的时候得到信任。 荣翠宫此时大殿用几颗夜明珠照亮着。 刘嬷嬷上了两盏茶来,上下打量着洛美人:“请娘娘,美人用茶。” 洛美人没耗费多少时间,容妃便将橄榄枝递到了洛美人面前。 “嫔妾便多谢娘娘关照了。” 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这深宫里,若是不站队,最后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中立独善其身的又能有几个人? 皇后容貌不如容妃,年纪也比容妃更大,即使有了这至高无上的位分,也不一定就能久坐。 况且容妃的娘家虽然并没有那么强盛,但是已经胜过了宫中的许多娘娘了。 洛美人暗自给自己打气,她一定不会失败的! 容妃在这洛美人走了之后,便洗漱躺下了,刘嬷嬷在一旁伺候着。 外面的月亮早就挂起来了。 容妃问道:“可吩咐了让人给洛美人提灯带路?半夜风凉,这洛美人住的地方远些,既是咱们的人,自然也该多照应一些!” “都听娘娘的吩咐。”刘嬷嬷帮着容妃按摩头部以解疲劳,“娘娘这些日子辛苦了。” 容妃似乎是很累的样子:“还不是大哥那儿的事情!沈珏那孩子聪明倒是聪明,就是不太会做人似乎不那么适合官场,反而沈雪宴那孩子,自有一身傲骨,对谁都不生气,对谁都圆润,比珏儿更适合入官场啊!” 可终归,这大房比二房这个亲哥哥要同她更亲近些,她也不得不为着大房多谢谋划。 汪时峥的死让她一再生气,虽说只是一枚棋子,到底是培养了多年,一朝被扒出来,她还是会心疼。 不过她当然不会将沈家的宝贝闺女嫁给一个棋子,必然会在上京中挑选门第合适的,自己有一个皇子,何愁不能夺得那九五之尊之位呢? “娘娘这是打算?”刘嬷嬷手微微停顿,复又继续摁着,“老奴听闻,今日来的这洛美人,娘家可不怎么行,就只有一个哥哥在军中做官,官职还并不大!” 容妃来了兴趣:“这洛美人,是刚进来的秀女还是?” “哪能啊?”刘嬷嬷笑着道,“原先可不是秀女,就是颖贵妃身边的一个丫头子,不知怎么的便得了陛下的青眼,宠幸了几次,这才有了如今的洛美人!” 容妃垂眸:“原是这样。” “娘娘,您快睡吧,明日殿下还要来看您呢!”刘嬷嬷道,“您可只有养好了精气神,才能和那些人往下斗!” 容妃闭了眼:“祀儿年纪还小,不稳重,本宫可还得替他多看顾点!” “对了,你去联系那太监,问问他瞧不瞧得上那翠景……记住,私下里悄悄的……” 元帝毕竟是皇帝,最讨厌有人在他身边做手脚! …… 五月初五,游湖日。 云缚安早就同元帝和元后提前说好了,今日要出宫去游湖。 虽然人在宫里,但是却没有太多的禁制,只是出入宫门需要报备而已。 元瑶在一旁听着,也闹着要去,云缚安转念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上次的赏春宴,因为一些特殊的情况,确实让元瑶的玩的不开心,甚至对云缚安都抱有愧疚了,这次,就连元后也想着让蓝灯出宫散散心。 虽是帝女,但终究也是一个母亲体谅自己女儿的心思。 第三十三章 五月游湖 “长清湖那边的湖心亭,到了春天,别有一番盛景,元瑶此番出去看看,回来可讲与母后听听?”元后说话和温柔。 旁边看着的元祉却显得十分沉重,是了,他还有做不完的课业和问不完的学习。 估摸着这游湖直接与他无关了。 “阿祉,学业为重好不好?”元后看着元祉低落的神情,有些心疼,“好孩子,母后知道你受苦了!” 元祉听着这话,心上倒有了些许的安慰,乖乖点头。 元瑶笑嘻嘻,也安慰着元祉:“哥哥,等我回来,给哥哥带好吃的!” “好。”元祉微笑着摸了摸蓝灯的头,转头看向了云缚安,后者探究的视线正好对上,忍不住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云缚安倒觉得没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好啦,公主,我们走吧?” 自从上次那小黑猫被自己收养后,云缚安就给这猫儿取了个名,唤做“桃花”,虽然名字和小猫儿本猫不太搭,但是桃花看起来还是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 这次她不能将桃花带出去,毕竟外面人来人往,显得十分凌乱,只好将桃花哄好了之后,这才出了门。 长清湖的风景十分不错,还有雕刻石桥,不少鸭仔子在湖里漱口,一会仰天一会又低头,憨态可掬,把蓝灯逗得哈哈大笑:“娇娇,你瞧那鸭子,好可爱啊!” 云缚安捂着嘴,叮嘱着元瑶:“公……小姐,在外面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要离我太远了,也不要离湖面太近了!” 两人坐上艄公的小船,就可以去往湖心亭了,周边有不少长了枝丫的柳树还有一些芦苇,生机盎然,深吸一口气也全是春天的清香味。 “雪涵!”蓝灯挥挥手! 湖心亭上已经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了,也有不少的公子哥。 都还未及冠,总是厮混在女孩子堆里面。 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沈家知道内情,心里多少有些责怪了容妃,不仅将沈依依关了禁闭,快速给她寻了一门下嫁的亲事,最近也消停了不少,到底是沈家嫡女,错也不在她,没多加责怪。 云缚安注意到另外的一个人,一身素净,像是会武功的模样,坐在枝丫上,躺着往里头倒酒,眼睛却牢牢地注视在她的身上。 上一次也见过的。 “那是苏月庵。”元瑶顺着卫福锦的眼神望过去,“你不识得?” 云缚安轻声否认道:“从未见过。” 不过这都是骗人的,这可是苏太傅家的嫡女,上京有名的才女,早年拜在大相国寺方丈膝下做俗家弟子,倒是习的一身好功夫! 后又跟着云家大爷在私人演武场习武,算起来,两家还算有点关系。 “以前听说这苏月庵的身体不怎么好,你说也奇怪,拜在那僧人手里,竟然无事了!”蓝灯公主素来是闲的慌,朝中之事即使是大臣家的私事也知道不少,“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苏月庵的,脾气好,性格好,就是不太爱说话!” 云缚安若有所思。 船轻轻地撞上了岸边。 沈雪涵作为东道主之一,立刻便迎了过来:“雪涵见过蓝灯公主,见过毓灵郡主!” “这里那里有什么别的呢?”元瑶连忙摆手,“大家都是好姐妹,何必拘着礼数,这样多不好玩!” 沈雪涵笑眯眯道:“正是呢!今日家兄也在呢,若是公主有诗词上面不懂的地方,大可以向我兄长询问一番!” 密友之间的调笑向来是不顾场合的。 沈雪涵清楚这蓝灯公主不善诗词,拿了这个点儿来玩笑罢了。 “别了吧,公主好不容易脱离了皇宫里头娘娘的管教,现在出来还要让她学习,可不是比登天都还难?”云缚安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差点醉了沈雪涵。 元瑶甚是喜爱云缚安,便动手上脸揉揉她脸上的肉:“好你个娇娇,平日里我这么维护你,你就这么对我的?” “云缚安!” 原来是苏月庵的声音,云缚安一时间有些怔愣。 “你不识得我。”苏月庵大大方方笑着,“我叫苏月庵。” 云缚安见此,也不拘着自己了:“我叫云缚安!苏小姐很是让人眼熟,不知从哪里见过?” “确实,我认识你!”苏月庵凑近,便闻到了云缚安身上淡淡的香气,“过来,那里有亭子!” “等会我们可以一起游湖,我带你去摘荷叶尖儿!” 这是第一次,云缚安觉得这莫名其妙的善意让她很开心。 而且,苏月庵,竟然对她没有敌意,这让云缚安非常意外,不过云缚安转念一想,谁会无缘无故对人产生敌意呢,除了沈依依那个被宠坏的大小姐! 苏月庵对云缚安的示好,让周围的小姐公子们都很意外。 在他们眼里,云缚安就是个娇滴滴的,有心计的,会哄皇上皇后公主开心的谄媚之徒罢了,根本不值得他们交往。 即使作诗作的再好,也不能掩盖这些。 可是他们却忘记了,他们的家国,正是由云家人守护的,却因为听信别人的言语,对云缚安抱有敌意。 苏月庵可以轻轻松松地将云缚安抱起,她比划了一下,没让云缚安发现。 “月庵,我也想上去你刚才躺的那个位置。”云缚安觉得,站在树上,或许可以看见很多自己平时看不见的东西,难得出来玩一趟,便是随了自己的心意才是最好的! 苏月庵立刻扬起笑意:“好呀,我带你上去!” 云缚安还在等这句话说完,苏月庵却已经揽着她的腰上去。 刚上去,云缚安便后悔了,确实很高。 因为高度过高,她所能依仗的,便也只有苏月庵了。 “怎么,会害怕吗?”苏月庵问道,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挑,眼睛里带着些许不经意的笑意。 云缚安不知怎么的,便突然沉溺进这样一双眸子里,好半天才转了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别人看了好久,脸颊瞬间飘了两朵红晕:“没……你好漂亮。” 世间皮囊,不过都是障眼法罢了。 苏月庵对眼前的少女充满了好奇,是什么促使她表面同自己的心完全不相同呢? 第三十四章 试探 但是云缚安表现的很震惊,似乎并没有因此心慌。 苏月庵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云缚安会跟她想象中一样害怕,不过,她还有别的事情要问她。 “苏月庵,你怎么能把娇娇带到这么高的地方上去?”元瑶在下面很焦急地喊道,“万一摔下来了,娇娇会很疼的!” 不少的小姐们因为羡慕嫉妒,反而有着不好想法,不如摔下来最好。 公子们上次在春日宴上,一传十十传百,对云缚安到来,重新审视了,这云缚安家大业大的,又有郡主封号在身,何必要跟人家过不去,大多都是隐在后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苏月庵在云缚安耳边轻声道:“你可以跟她说,你不害怕吗?” 【这小姑娘,确实很可爱,只是不知道,要是这么捉弄她,她会不会哭啊?】 云缚安突然有些羞恼,原来这苏月庵就是想捉弄她而已! 可是她长得也太好看了,云缚安突然有些犹豫了,转念一想,计上心头,转头便对蓝灯喊道: “公主,我没事,在上面待一会,我就下来了!” 苏月庵挑挑眉,没想到这小姑娘真的很听话,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以前喜欢沈珏吗?”苏月庵轻轻问道,眼里全是不理解,“沈珏这样的性格,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却忘了自己的手还会下意识地护在云缚安的腰上。 【这样懦弱不堪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一家子蛇鼠一窝,长得这么可爱,竟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云缚安:“……” 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云缚安下意识嘟嘟嘴,有些抱怨:“谁知道我之前怎么就眼瞎了呗,不过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样好糊弄了!” 苏月庵点点头,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询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沈家人上辈子是救过你的命吗?你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宽容?”苏月庵又不理解了,“你可是侯府侯爷的孙女诶,身娇体贵的……” 【除了这个解释,她也找不出其他的东西来了。】 云缚安老老实实的地说道:“因为我小时候,被人骗过,我娘亲刚去世的时候,有人将我绑架,想卖掉我,是一个小公子救了我,他胳膊上还受了伤呢!后来我在沈珏的胳膊上发现了那一道痕迹,怎么说呢,就是想感谢他吧!” 苏月庵这才点点头。 【不过,她到底怎么能确认沈珏就是救了她呢?胳膊上的疤痕,很多人都有吧?】 苏月庵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她却不打算问了。 【这小姑娘倒是真挺可爱的,也难怪沈雪涵喜欢她。】 【她也很喜欢。】 云缚安现在肚子里都是坏水儿,定定地对上苏月庵的眼睛,懵懂乖巧像是看着自己情人一般的眼神。 苏月庵从没见过这样单纯的眼神。 云缚安却突然试探性地脚一滑,整个人便往树下落去。 千钧一发时刻,苏月庵眼疾手快,直接将云缚安带到自己身上,落地的时候,巨大的冲撞力让苏月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惊起了不少的鸟雀。 连草地都被压平了。 苏月庵面色有些不好,自己失了神,这才让云缚安掉了下来。 云缚安却没什么,她倒也没想到这苏月庵这么豁得出去,竟然真的陪她落下来了。 本来这苏月庵要是不接着她,她也会找个草松软的地方垫一下,也不会有大碍的。 这一瞬间愧疚就涌上来了:“苏小姐,你没事吧?” 苏月庵却定定地瞧着云缚安,半晌才露出了一个笑来: “我能有什么事儿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是?” 说的这些话,简直跟登徒子没有两样。 元瑶和沈雪涵连忙过来检查两人身上的伤口,听到苏月庵这如同流氓头子一般的话,忍不住斥道: “你们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你让我怎么跟苏家和云家的人交代啊!” 苏月庵朝着云缚安挤眉弄眼,不在意两人说什么。 云缚安也不知怎么的,就做出那样的举动了,难道自己真的变坏了吗? 竟然以自己来试探真心了。 “公主,雪涵,都是我的不对,苏月庵是为了保护我才……”云缚安连忙辩解道。 今日云缚安着的粉色,如此娇嫩。 倒真像是桃花庵里桃花仙儿了。 苏月庵根本没有听另外两个说话,反而自己对云缚安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两人自诩有多了解云缚安呢? 谁知道她的小肚子里竟然还有一肚子的坏水儿呢? 不过看人这么粉嫩,坏水不会也会是粉色的吧? 沈雪涵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将云缚安上下又检查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都散开吧,人没事儿!” 云缚安和蓝灯将苏月庵拉起身来,手肘处有一处不小的粗糙的磨出来的伤痕。 【这小家伙还知道心疼人呢?】 云缚安直接忽视掉了,认真地看着苏月庵的眼睛说: “苏小姐,你的伤口需要好好处理。” “苏月庵,你没事吧?” 元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压在下面的那个可能手上会很更疼。 “你的脚崴了吗?”沈雪涵询问道。 苏月庵却看着云缚安的小脸儿带着笑意:“我习武之人,自然是不可能崴到脚的,不过这个伤口都是拜郡主殿下所赐……”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云缚安嘴上笑眯眯,心里却忍不住问候苏月庵了。 一阵微风拂过众人的脸颊,都静静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事情。 “我就说吧,苏小姐可是太傅之孙女,从小便是被众星捧月的,就算那云缚安是郡主又如何?苏家书香世家可不是吹得!”姑娘堆儿里有人低声说话,眼尾上调,似乎对云缚安十分轻蔑。 周围的小姐也只敢悄悄附和,并不敢大声,大多都是仰仗着身后的家族,毕竟若是一个不小心,可就跌入了万丈深渊。 她们自然是清楚,无论是云缚安,苏月庵,沈雪涵,更甚者是蓝灯公主,都不是她们能够惹得起的。 唯一的方式,便是不做出头鸟,畏畏缩缩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云缚安听着苏月庵拉长的尾音,知道规矩,便自己开口道:“不如让我带苏小姐去看看大夫吧?” 第三十五章 百草堂偶遇 百草堂离这个地方很近,也方便,都是名医圣手。 苏月庵看见云缚安这么识趣,勾起了唇未言语,便当是默认了。 小船一下一下摆过来,沈雪涵和蓝灯公主看着云缚安将苏月庵扶上了船,心下有些担心。 不过想到自己还有要解决的事情,便先歇了心思。 蓝灯公主是带着宫女出来的,直接大喇喇地朝着沈依依走过去,活像个地痞流氓:“就是你,刚才在背后嚼舌根子是吧?” 被公主扫视的姑娘一瞬间有些慌张,她刚刚还在幸灾乐祸,没想到下一秒这灾祸便落到她身上来了。 “公主殿下,臣女……” 蓝灯却直接打断了,并且斩钉截铁地说道:“本宫不管你以前和娇娇有什么不美好的过往,若是你以后再在大庭广众之下下她的面子,或是随意羞辱她,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白莲意,你应该知道,你家世比不上云娇娇,做人,更是比不上,除此之外,希望你能够谨记,云娇娇是本宫父皇亲封的毓灵郡主!” 蓝灯突然嗤笑一声:“也是,本宫和你又有什么可较劲的呢?” “就是你的爷爷在本宫面前,也要同本宫行礼!” 瞧着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了,沈雪涵观望了不少时候,瞧着这蓝灯把该放的狠话都放完了,便上前充作和事佬: “好了,公主,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趟,不必太过于认真了!” 还不断给蓝灯公主眼神示意,元瑶这才作罢! 湖心亭可玩的,可欣赏的景色还有很多,沈雪涵和苏月庵特别安排了不少的好吃的点心供大家消遣。 蓝灯倒是没有什么可忌讳的,自顾自的占领了最好的亭子,沈雪涵作陪。 “你跟那愚蠢的小姑娘有什么好置气的?在家里过的不快活,也只能在这里找找存在感了!”沈雪涵落下一子,“不过,少见你很喜欢一个人,云娇娇确实有本事!” “谁说不是呢?”元瑶将沈雪涵的退路给断了,脸上笑开了,“在她没进宫之前,我也没觉得自己很喜欢她。” 沈雪涵轻轻落下一子,自己的棋面便活了起来:“我得知她和沈珏退了婚事的时候,还觉得很奇怪,见面,才发觉她似乎与从前一点都不相同了,也不知我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不过,她现在这个性子我还是挺喜欢的,长相昳丽,人又娇贵,乖乖巧巧的。” 沈雪涵抿了一口茶,又尝了尝点心:“这茶味的点心,吃起来确实有种别样的风味。 “云娇娇很聪明。”元瑶看着棋盘,寻思了很久。 不知道是在组织措辞,还是为着其他的事情。 好半天才寻了一处不错的位置落了下来。 “我见云娇娇的第一面,就很喜欢了,听母后说,她读书很多,又很聪明,做事也得体,不知道从前的那些事情都是怎么传出来的。”元瑶似乎觉得有些不满,半晌自己似乎劝好了自己,“果然谣言止于智者。” 两人互相厮杀了几盘,最终落了个平局。 谁也想不到,这蓝灯公主不爱读书,下棋却着实是把好手。 “若是再有人说要教你下棋,你可得给那人点颜色瞧瞧!”沈雪涵手一松,一颗棋子落下,打乱了棋面,终止了两人的棋局。 “不过,从前云娇娇和沈珏的事情,都是真的。” 元瑶用杯盏撇了撇茶沫,脸上竟然一点先前的稚气也无:“看来你知道的挺多的,只是今日苏月庵做事情,可有点失了平时的水准了。” “不过说起云娇娇,你又怎么觉得不是她对沈家有所贪图呢?” 沈雪涵没说话,两人就静静地看着平静的局面。 有几条小鱼儿似乎被一片芦苇荡吸引了,摆着自己的小尾巴地便一个莽子划了过去。 谁知道从里面突然飞出两只白鹭来,直接衔了几条小鱼裹腹,发出欢快的叫声。 “皇后娘娘对你不好吗?”沈雪涵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元瑶微微低头:“正是因为母后对我好,我才不该让她当心,哥哥也不应该,你应该看得明白,正是因为这样,我和兄长都更希望母后能生下自己的孩子,但是我们不可以太自私不是吗?” “公主若是一介朝臣,装疯卖傻的本事,也不会比哪个文官差劲吧?”沈雪涵玩笑了一句话,“说不定我哥哥都看不透你。” 元瑶笑的眼泪都出来:“在皇宫里,要让所有人都放心下来,装疯卖傻何尝不是件自保的好技巧呢?” 百草堂就在街肆中间。 占地面积也并不小。 云缚安带着苏月庵过去的时候,两人一路上倒是都没说什么话。 奇怪的是,云缚安也并没又听见苏月庵的心声。 “两位小姐,不知……”里面有一位女医过来,瞧见苏月庵胳膊上的擦伤,便皱起了眉头,“这受伤的地方还不算小呢。” 说着,便带着苏月庵进去了。 云缚安在后面跟着,送到了地方,也就并不那么着急了。 这苏月庵,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脾气好很多。 “小姐请这边坐吧。”女医让人搬了一把软椅让云缚安休息,随后便让小药童带着苏月庵进了里面,清理伤口。 云缚安环顾四周,这家百草堂果然是有些名不虚传了,大多数人过来,都是为着这地方的大夫医术很有一手。 软椅确实名不虚传,只靠了一会,竟然真的觉得有些困了。 “娇娇,你怎么在这?”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云缚安抬眼一看,竟然是云赋裳,顿时有些意外。 这百草堂离家里并不算近了。 “姐姐,你怎么在这?”云缚安觉得很是意外,随后想起这地方也不算啥好地方,便紧张地问道,“姐姐,你受伤了吗?” 云赋裳摇摇头:“所幸就是没受伤呢,不过,受伤的是别人!” 云缚安顺着云赋裳的眼神望过去,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倒让她十分觉得面熟:“那人是?” “是沈家二房的少爷,沈雪宴。”云赋裳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倒是多亏了这位沈公子,不然我被马车撞的人就是我了。” 第三十六章 苏月庵的心思 云缚安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日游湖,看见沈雪宴晃过一瞬,就未见了,原是这个道理。 沈雪宴读书很不错,脑子又聪明,平日里也会帮衬着家里做生意,上辈子的时候,这沈雪宴就是多么孤傲高洁的一个人,最后和沈家一起败落了。 全都是因为沈家二房不愿意与整个朝堂同流合污,更不愿意站队,所以才会发生那些事情。 “娇娇,娇娇?”云赋裳的声音很轻,像是带着试探性。 云缚安一下子回了神,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姐姐。” “没事的,苏小姐出来了。”云赋裳显然是看见刚开始是云缚安扶着苏月庵进来的,笑着道,“今日这沈公子恐怕是不能去参加这游湖了。” 说着,风光霁月的沈公子便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脸上还有一些擦伤,不过整个人的气质还在那,也算还有点门面了。 苏月庵也是,胳膊也被白布裹了,两个人正好碰见了,苏月庵倒是大方,虽然两人都带着尴尬,好歹都互相问候了一番。 “沈公子,好久不见。”苏月庵上下打量这沈公子一番,“可巧可巧。” 沈雪宴面上倒是淡然:“巧的很了。” 再一看送来的人是亲姐妹,好家伙,这云家辟邪吗? 这下子巧的更很了。 “沈公子。”云缚安行礼,“这次还是得多谢公子救了家姐,云家一定会登门拜谢的!” 沈雪宴挑挑眉,这云家的毓灵郡主,倒是与传闻中完全不同,微微颔首就当应下了:“郡主说的哪里话,沈某既然看见了,袖手旁观也不是沈家的作风。” 云赋裳有些汗颜,她好像忘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咳咳咳咳咳……”苏月庵先是假意咳嗽,后来一不小心真口水呛着了,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了,不仅如此,还引来了旁人的围观。 云缚安有些担心:“苏小姐,没事吧?” 苏月庵即使这般,也仍然维持着自己的风度:“无妨无妨,只是我怕公主和雪涵等急了,不如我们现下就回去吧?” 云缚安同自家姐姐示意了以后便离开了。 先前还是万里晴空,却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一场雨来。 春雨润如酥,闻着满是清新的味道。 两人避之不及,淋了一场雨。 “旁边就是我家宅子,不如进去避避雨吧?”苏月庵提议道,眼睛里闪着亮光,很是兴奋的样子。 云缚安的衣服都淋了个半湿,此时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想到,这处宅子有一个很大的浴池,苏月庵直接让人吩咐将这个浴池灌满热水。 瞧着云缚安面红耳赤,忍不住调笑道:“都是女子,不是吧,你也会害羞的吗?” 苏月庵也是今日才见到云缚安,一直都是体面且游刃有余的样子,害羞的时候都见得少。 这脸红时候的容色更是格外喜人,沈珏竟然不喜欢,苏月庵都怀疑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云缚安轻轻点头,在苏月庵退出去后,便下了水池。 她生的雪白,因为热水的氤氲,肌肤变得娇嫩粉红,小脸儿更是变得格外昳丽。 发丝也湿掉了,浮在了水池表面。 周围都是花瓣的清香,让云缚安忍不住上头了。 云缚安慢慢闭上眼,就目前的相处看来,她摸不清楚苏月庵的性格,时而沉敛,时而玩世不恭,她看不透。 不过唯一能感觉出来的就是,这苏月庵对她,没有很大的恶意。 两人之间也是可以友好相处的存在。 沈雪涵是她可以信任的朋友,只是蓝灯公主,她想不通,既然生在皇宫,看起来皇后娘娘似乎将她保护的太好了。 让她有些分不清是真的单纯,亦或是其他。 云缚安吐出一口浊气,听见了积水被踩过的声音。 “是苏小姐吗?”云缚安没睁开眼,声音微微颤抖,好像很紧张。 一道声音带着热度,在她耳边响起:“听元瑶叫你娇娇,这是你的小名吗?云娇娇?” 最后三个字,苏月庵似乎在口齿间来回缱绻无数遍才道出来。 听在云缚安的耳朵里,让她一下子止住了呼吸。 “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吗?”苏月庵问道。 云缚安下意识摇摇头,瞬间睁开眼,看见水池里漾起一圈涟漪。 “你好像对我很防备呢,云娇娇?”苏月庵与云缚安面对面。 两人良久都没说话。 互相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直觉告诉苏月庵,这云缚安,绝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人物。 云缚安也觉得,这苏月庵,也并不简单。 热气袅袅。 苏月庵一下子站起身,云缚安收回发呆的眼神,迅速闭上眼。 满脑子都是苏月庵姣好的面容和漂亮的背部。 “我洗好了,你记得不要泡太久。”云缚安耳边一阵温暖的风扫过。 自己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苏月庵先去前厅了,门房却有人来说,蓝灯公主到了。 竟然是雨中而来,苏月庵人都愣了:“公主殿下?” 蓝灯公主撑着一把油纸伞,面上确实笑意:“我好像记得你家在百草堂旁边好像是有一处房子,所以便寻过来了,娇娇在你这吧?” 两人正说着,云缚安便换好了衣裳到了前厅。 “不多说了,我先带着娇娇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谁知道怎么就下雨了,游湖也没尽兴。”蓝灯略有些惋惜地说道。 对此苏月庵自然抱歉:“不好意思啊,等下次的时候,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就这么说定了,娇娇,快进伞里来,马车在路口候着呢!”元瑶催促道。 云缚安也不想失礼,对着苏月庵笑了笑:“今日多亏了苏小姐,来日我阿翁回来的时候,请你府上一聚可好?” 苏月庵瞧着白里透红的笑脸,自然是应允下了:“郡主美意,苏月庵领命。” 蓝灯撑着伞,护着云缚安上了车:“娇娇,小心台阶一些。” 苏月庵则是对这二人的互动,微微挑起了眉。 这蓝灯公主素日里最是性子顽劣,少有见如此心细如发的时候,或许,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马车一路疾行。 不知是因为什么东西,直接将整个马车全部颠簸了一遍。 云缚安一个没坐稳,便软软靠在了蓝灯公主的怀里了,还没等马车挺稳说声谢谢,便传来马车夫急促的呼吸声: “公主……” 第三十七章 澜沧天坑 澜沧天坑。 这个地方位置特殊,再往西行五十里,便到了边沙十四州的地盘。 包括但不限于坷拉戈壁,金格格山脉,库里其大沙漠。 澜沧天坑顾名思义,常年降水丰富,地势凹陷,形成一个大凹坑,旁边有一条主流沅江,澜沧河便是其中一条支流。 元国虽然水网纵横,但边塞少有,只是仍有不少支流途经边塞。 周边便形成了繁茂的金格格山脉,加之靠近元国,则取名为峪嘉山,一直将这巨坑围绕起来,不仅如此,此地雨水较之元国及其他地带,雨水更甚。 因此气候湿热,岁常雨泽,与五十里地外的库里其大沙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蕤带了一大半的人马在这等候,埋伏在泥泞中,伺机而动。 还有两队人马,一队人马固守中军大帐,另外一队作为佯攻,将敌人引到此处来。 若是计划可以成功,那么澜沧天坑必定就是东夷野蛮军的葬身之地! 云蕤深呼吸一口气,东夷此次先是游击漠州的百姓,烧杀劫掠,试探元国的底线,元国本在忍耐,知道漠州上报去的死亡人数,这才让京中动了怒。 于是便将漠北铁骑和云家军派往此处,要求在半年内,打退东夷,警示边沙十四州,敲山震虎,确立元国在此地的尊严。 云蕤皱皱眉,东夷确实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若不是打仗劳民伤财,断断不能容东夷在这边界作威作福! “侯爷!”身边的副将罗衡低声道,“云将军将人带过来了,虽然是骑兵队打的游击,但是也有一些损失。” 罗衡是罗傭的哥哥,身手矫健,豁得出命,打仗是绝对的一把好手! 云蕤立刻提起了精神:“嗯,让将士们都打足精神,今日这一战要是能打好,后面的战事就对我们有十分的利处了!能不能早点回去过中秋,全看着一战了!” 甚至会更早的地回去! 宫中人心叵测,单纯的娇娇儿在皇宫住着,一定也会受委屈,哪里有家里住着舒服呢? “传令下去,杀二十人以上,论功行赏!”云蕤吩咐道。 为了身后的家国,他们在所不惜!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过来。 一声嘶鸣,云蕤清楚地明白,这是云怀的菌菇。 菌菇是马的名字,浑身白带黑,血统优异,只是长得没那么标志,因为云怀喜欢吃菌类的蔬菜,因此便得名菌菇! 这一小队人马刚过了这边的防守线,后面敌方的人马紧随其后。 敌我两方的人都认识菌菇,也认识云怀。 作为常胜将军,经常和云蕤一起出战,听说两人还是叔侄,师徒的关系。 若是能擒下此人,必能让元国的军队遭受重创。 蒙图如是想着,举起手中的双钺鼓舞身后的士兵:“冲啊,活捉云怀!让那元国皇帝老儿瞧瞧,咱们东夷都是勇士!” 作为东夷的一员大将,不仅是王侯之后,同时也是天生神力,戎马沙场多年,鲜有败绩,此人的名声很是响亮,就连这边沙十四州内部提起此人也颇为忌惮。 但是此人并非无懈可击,就是有勇无谋。 行军打仗,这便是最大的忌讳! 云蕤与蒙图交战数次,深知此人的弱点,此次瓮中捉鳖,也计划了很久,甚至损失了不少的探子。 “冲——” 瞧见时机成熟,云蕤第一个站起身,挥动手上的银枪,上面的红缨随着雨林中的风肆意张扬。 身后的无数将士纷纷突起,看似是平底,却突然涌成人海,冲着东夷军队如同饿狼扑食一般,不要命地往前冲。 这场景谁看了都会头皮发麻,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东夷军士。 “中计了!中计了——” 东夷大军开始人心不稳,骚乱起来。 蒙图的身边的副将乌力罕连忙开始寻找主将蒙图的位置:“将军!” 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料发展,蒙图显然慌了,两钺已经砍死了不少元国的士兵了。 但是元国的士兵不知道是被何种毅力所支撑着,坚韧不拔。 就连被刺伤晕过去的士兵,醒来第一件事情也是重新拿起刀剑冲锋陷阵。 “撤退,撤退……” 蒙图招呼着自己的军队往外面撤。 可是云怀哪里肯呢? 因为这个蒙图,他失去了手下不少的得力干将,他那双钺的尖锋,不知道挂了多少的人命。 锋利的银光,都是人血喂出来的! 云怀直接一个飞身,便站在一匹无主战马的身上,目光炯炯: “蒙图,决一死战!” 吼声传遍整个雨林,是血与泪的痛喊。 云蕤的视线自然是不会离开云怀的,云怀作为云家大房长子,也作为武安侯府的顶梁柱子,即使身处战场,他也会格外关注! 这毕竟是兄长的血脉啊! 蒙图的两把虎头钺十分沉重,加之大雨倾盆,两人交手几个回合,蒙图未曾发挥出自己的优势,云怀也未占到便宜,两人均受了大大小小不同的伤害。 “云怀,小心!” 云蕤直接将手中的银枪投射过去,正好击中乌力罕的暗刀。 银枪击穿了战马的头颅后,战马嘶鸣一声,随即倒地,乌力罕手被震得发麻,却还要先控制自己的身体平衡,这若是要摔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趁此机会,云怀立刻脱身拉开距离! 云蕤没有了武器,所幸罗衡直接从空中又给他递了一把长刀,这才浑身浴血,一路厮杀到云怀面前! 乌云凝聚,雷声滚滚,天降瓢泼大雨。 风哭雨啸,天坑迅速积攒起污水。 蒙图心知今日必然要折损在此,便直接怒发冲冠,誓与云怀决一死战,也不枉这人世走一遭! 云蕤的计谋也没错,云怀也没有错。 计划几乎很好的完美的实施了。 但是战争毕竟是残酷的,东夷人有先天的身体优势,这场战即使打赢了,漠北铁骑和云家军也一定会遭受重创! 血水和泥水混杂在一处,撒发出令人作呕的凌虐气味。 雨变小了。 风停止呼啸。 云蕤和云怀气喘吁吁。 蒙图和乌力罕,一个倒在天坑里死相难看,一个被被乱马踩踏而死。 元国,漠北铁骑,云家军。 胜了。 艰难至此。 云蕤不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残酷的战事,但是云怀这位常胜将军却是第一次参与这么激烈的战场。 “侯爷,我们胜了。”云怀倒在泥水里,口里还在渗血,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战甲被撕碎,露出了里面被玷污的纯白长衫。 云蕤拖着沉重的步子过去,身上的甲胄如鳞片随意飘落,注视了他半晌,方才感叹: “曾经云蕤不如怀。” “你就该是云家的骨血,云家的气节!” 说的坚定,入骨三分。 今朝取得蒙图首,他日必破东夷门! 云蕤怅然一笑,若是哥哥知道今日的这一切,也定会感到欣慰的吧。 无数折戟断枪横亘在岸边血水混杂的泥壤中,上面的红缨宛如一面面旌旗,向世人诉说着这场战事的惨烈。 第三十八章 进退维谷 皎皎孤月明,潇潇寒风生。 半夜湿热,即使这场澜沧之战胜利了,整个营地却也提不起开心的情绪来。 这次折损的将士不少,惨胜之余,战场距离边沙也更近。 若是等不到援军或者从边城调兵,便只能孤注一掷。 “侯爷,澜沧这一块我们拿下来了。”罗衡还在沙盘上,将黄色的小旗帜替换成红色,却被云蕤制止。 这时旁边有一人开口:“将军,这次斩杀了东夷的蒙图,只怕会引来东夷暴怒,继而反扑,将士们元气大伤,此刻不宜再接战事,或许还要修书请求京中援兵。” 此人是云府的幕僚,姓丁,名如晦,字克明。 作为云府的入幕之宾,自然是不宜待在皇城根儿,唯恐让元帝以为云家有了不臣之心。 计谋颇深,幸好是为侯爷所用。 罗衡如是想到,便开口询问:“依先生所言,我们该如何?” 云蕤紧紧盯着地图,将视线放在了澜沧天坑和坷拉戈壁这一段距离之中,想要寻求突破。 “最好的方式,唯有养精蓄锐。”丁如晦叹了口气,“如今侯爷身边不过三万大军,边沙之大,可抵元国。” 边沙所占土地,并不比元国所占土地要小,只是分裂成十四个大小族、国,否则定有元国头疼之处。 唯一的缺点,便是沙漠常年干旱,粮食短缺,所以多是畜牧牛羊,以供胡族百姓所用,偶有绿洲,也全部都掌握在几个大族手中。 因此,元国的百姓即使身体比不上边沙的蛮族,生活环境却比他们好太多,可以种粮食,拥有肥沃的土地,因为百姓的需求,边沙和元国便开始时不时有些冲突。 整片大陆上,一共分为四个特殊的位置,边沙属于单独的一个板块,因为孕育了包括分裂合并在内的十四个族国,元国占据了最好的地势和地方,并且也是传承文化的礼仪之邦。 除此之外,上还有北昀国,北昀同元国的制度无二,只是身处北方,三分之一的国土都是雪山,为了巩固地位,善于研究铁器军事,因此三处鼎立,如是。 大部分时间,北昀国都还在看戏,这个国家与边沙不接壤,隔了一大片鲁苏拉玛干大沙漠,与元国却是只隔了一条渝江和天坤山脉。 附属在大国身边的小国忽略不计,但是南诏国是个例外,是个已经灭亡的女权主义国家,目前的统治是由北昀国扶持的傀儡皇子统治。 腹背受敌,元国危在旦夕。 所以敲山震虎,攘外安内都是必须要做的。 空气凝滞半晌,无一人说话。 “子念的伤如何了?”云蕤坐下,打破了寂静,“都坐吧!” 云怀,字子念。 罗衡率先坐下正身:“大爷……云将军的身体已经吩咐军医细心照看过了,所幸都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 云蕤捏了捏眉心,早先他其实不太同意云怀上战场,最终却没能拗过。 自己的这个大侄子是有夫人的,将门谢家的小姐,两人是青梅竹马,可后来,云怀非要自请上战场,两人不欢而散,虽然战事打赢了,但是女子烈性,逼他在她和战场之间二选一。 云怀愿将忠孝报予国,不愿选择,谢娘子竟然自请下堂,云怀更不愿,于是一气之下便搬回别院居住,连孩子也不管了。 云赋致便是二人的孩子,而陆谪则是这二人的养子,虽然谢秉真并未同意。 云蕤松了口气:“用最好的金疮药。” “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罗衡回禀道。 云蕤闭上眼:“若是在坷拉戈壁设埋伏,成功几率有几成?” “不足五成。”丁如晦立刻在自己的脑子里演了一遍,“坷拉戈壁距离东夷的营地不到二十里,想必有所动作也会被发现,澜沧之战是我们占了地势的先机,方才有此成效。” “除此之外,克明可还有其他的法子?”云蕤心烦意乱。 此时手中大军不足三万,死伤还过半,若是想要突破,便只能用巧计以少胜多。 距离上次战事东夷派出的也只是中流的蒙图,不少蛮将还未出手,仅仅就是这些,已经让他有些难以抵抗了。 他总不能带着剩下的一万将士去送死吧? “丁克明!”云蕤有气无力,如何能枉顾将士生死? 丁如晦立马伏于案桌前镇好宣纸,研墨提笔:“侯爷,您说。” “写信给上京吧,将士们的性命,只能倚靠援军了!”云蕤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一般,“烂牌摸多了自然不在乎输赢,可我身后还有人……” 有娇娇,有云家上下,还有千万计数的元国百姓。 他不可,也不能倒下! 只是正如是想着,外面便十分喧闹,隐隐约约夹杂着女子的音色。 云蕤稍一叹息:“你们在帐里待着吧,本侯出去看看,克明,仔细润色,不好锋芒毕露。” 他孤臣在外,难免上京有小人。 帐篷外面是一个农妇在跪地掩面哭泣。 云家军每次打完仗,都会仔细收拾战场,回收兵器和将士的遗体,以便来时返乡,好按照要求分发抚恤。 “当家的,你就这么抛下俺们一家老小,就这么走了……”农妇满脸都是泪水,跪在尸体旁掩面哭泣。 众人方要行礼,却被云蕤制止了。 “侯爷,这女子是住在边城的,此番过来,是因为她说自己梦见了自己的丈夫在一个水坑旁边,便一路寻过来了……”副将李江河附耳解释了原因,“您也知道,当时征兵的时候,条件好,不少边城的直接来咱们的征兵处了,这才……” “大家都是兄弟,谁也不想拦着,便放进来了。” 打仗虽然离边城远不少,可农妇想寻过来也容易,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农妇似乎觉得有道目光在注视她,转身便看见云蕤立在旁边,连忙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泪,牵强露出一个笑容来说: “对不起啊,大人,您就是他信里常说的侯爷吧,您待他好,俺不会闹的,您放心吧,俺只是想来带俺哩丈夫回家……” “哪怕是一捧土,俺也得带他回家啊……” 第三十九章 长公主回宫 长公主回京了。 云缚安和元瑶对视一眼,两人恍然听见这个消息,是十分震惊的。 元国有个长公主,名唤元祈,虽非嫡出,从这名字便能看出十分受元帝的宠爱,从了天意未从玉,且又是颖贵妃的女儿,身份更是贵不可言。 三年前因为大相国寺的方丈预言,近三年内只要外出游历,不待在这上京便可保万无一失。 于是这长公主便不得已,在十六岁的时候踏上了游历的这条路。 这位长公主的身份说来也传奇,年纪八九岁的时候,因为当时元帝刚继位没多久,正是攘内安外的非常时期。 同一时间,边沙已经非常壮大起来了,他们也还没分裂成今天的十四州,而是边沙八部,十分骁勇。 其中最强大部族的赞普是个励精图治不支持战争的首领,否则凭当时的元国根本就难以抵抗这种战斗力。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派公主皇子重臣出使边沙,是最好的选择。 可元帝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便首当其冲了。 可公主年纪小,金尊玉贵,此去一路多险难,说不得就要死在路上。 颖贵妃当年还不是贵妃,而是萧嫔,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无所不用其极,却被家族一句“公主尊贵,享百姓朝臣供养,自然要为元国百姓安身立命出使边沙”打回来。 要不就是以家族的荣耀相威胁,逼得萧嫔不得不从命。 可萧嫔是一位母亲,元帝抛去帝王的外衣也只是一个丈夫,一位父亲罢了。 萧嫔在宣政殿外站了一夜,元帝在佛堂跪了一宿。 清晨沾露水时出,元帝想放弃这一打算,却听闻元祈求见,觉得自己也该听听孩子的想法。 她若是不愿去,自己倾尽一切也要保护她。 “儿臣请命,出使边沙!” 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年仅八岁的小女孩,什么都还不知道,却要请命去边沙,元帝一瞬间竟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儿臣近来给父皇请安的时候,常常看见父皇眉头不展,作为父皇唯一的子女,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元祈深深拜下去。 “儿臣不愿您再向朝中臣子诘难,朝臣忠心,父皇要耳目清明,做出决断。” 该断不断必受其乱。 别国虎视眈眈,定会让别国有可乘之机。 元帝自然欣慰,可五味杂陈,萧嫔看见自己的女儿将自己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却也不舍的打她,女儿不止为了她,也是为了元国,包括萧家。 自那以后,长公主便被封为护国长公主,正一品,而萧嫔擢升为贵妃,连跳两级,成为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简直是传说一般的历程。 最后这位公主安然无恙回来之后,不仅带来了两国交好的喜讯,还带回了羌族送来的礼物。 当时八部分为胡,羌,夷,真,蚩,厥,戎,狄。 现在分裂为东西胡,羌族,中夷东夷,真,蚩,北厥突厥大厥,丹戎?戎,南北狄,效仿元国和北昀国,建州。 于是从边沙八部,变为了边沙十四州。 这一下他们分裂,也顾不上再考虑当时孱弱的元国,元国在他们内斗之事,便迅速地壮大了起来。 传闻中的长公主并不是脾性好的人,也并不同皇子公主在一块,大家不能想象当时那么小的长公主怎么能如此果决狠辣。 对自己更狠。 其他的皇子公主,对着这位长公主都有先天的敬畏。 于是乎,撞上了这位公主傍晚回京的车驾,如何能让人不心惊? 二人纷纷下了车驾:“臣女(蓝灯)见过护国长公主(大皇姐)。” 车夫是个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只能觉察到他身材颀长,正侧耳仔细车驾内贵人吩咐。 “起身吧。”女子声音淡雅不怒自威,“武安侯府战功赫赫保家护国,云小姐不必行此大礼。” “六皇妹还是早些回宫吧。” 言毕后两人起身,吩咐车夫给长公主的车驾让路。 不过多时,那车驾便只听一声脆亮的声响,不多时便消失在巷子里了。 云缚安心中还在刚才的气氛中没出来,这长公主,果然有气场。 元瑶呼出一口气来:“想必父皇应该比我们更早知道,大皇姐回京一事吧?” 回去了,方向却不是护国长公主府,况且父皇应当是会留大皇姐在皇宫居住的。 云缚安也在心里思忖,这位护国长公主元祈,当年远赴边沙,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如今才显得一丝弱点也无。 是因为没有,还是因为无人可知。 不会有人没有弱点的。 云缚安敛下心神,转身对着元瑶又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纯真笑容: “公主殿下,我们快回去吧,宫门也快关了吧?” 两人心中各自怀揣着想法,一路无言。 皇帝是三年一次大选,选朝臣们的女儿做秀女。 可如今皇帝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却甚少将心事放在后宫上面,因此,摸不清楚皇帝心思的朝臣们心中更是有些惶惶不可安。 为了想要打探皇帝的心思,便只有笼络宫人,或者安排人进宫做秀女。 以此来探得皇帝的一点心思,好保全己身。 沈家便是如此,接连使了两次计谋,手中的棋子算是亏损了不少,若不是因为容妃膝下还有个儿子,只怕也是不好过。 洛美人的母家听闻了洛美人的选择,自然也只能投靠沈家。 两方合作,挑选了两个美人,又趁着此次大选入了宫。 元帝本是想取消这次大选,可太后却不愿意,皇家子嗣单薄,就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的皇嗣,如何让人不担心呢? 云缚安心中也有计较,自然免不得要去太后那去抬抬火。 又是隐晦说什么和元瑶一起出去,偶然遇到一位道士说明年宫里能添皇子什么的。 可若是不选妃,这有皇子的几率可不就是大大下降了? 太后怎么能容忍呢? 如今的后宫就算是一枝独秀也算不上了,更何谈百花齐放呢? 云缚安带着笑意回去同元瑶踢毽子,而太后娘娘则在她前脚刚出永寿宫,后脚就起驾去了勤政殿了。 “咕咕——” 云缚安抬头一看,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树上,与她对视一眼又飞到天上去。 第四十章 御湖死尸 这几日云缚安总是心事重重,即使自己做的部署再多,手也没办法伸到战场中去。 长公主回宫之后,宫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些白灰的鸽子,云缚安倒是宁愿相信做的事情没有被发现,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幸好自己早已经嚷伴伴开始调查长公主都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即使只能调查些蛛丝马迹,从而进行推断,长公主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将自己的弱点明晃晃地暴露在别人都眼里呢? 宫中细柳不知何时已经抽出枝条来,最近皇后和元帝都在为着长公主回宫的事情以及三年秀女大选忙着,没空理自己,正正好。 宫中人多眼杂,许多事情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云缚安蹲在湖畔的柳树旁,用断掉的柳枝在逗蚂蚁。 清风吹动着湖面泛起涟漪,本是一拍祥和的景象。 只是一个约四五尺的长条物件如同发面一样,鼓鼓胀胀,突然就这么没有征兆地浮出水面。 云缚安抬眼看见其中的情况,泡肿胀的人脸以及身子手脚让她心中忍不住一惊,她其实可以保持镇静,并且详细分析。 可路过一队不知是宫女还是太监侍卫都人影让云缚安立刻做出了正确选择。 “来人啊来人啊——”云缚安几乎破声,眼中包括面容,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御湖碰见死尸,算自己倒霉,好不容易找个清净的地儿寻思寻思自己都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这下可好,全部被打破了。 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头脑暗示使然,云缚安竟然真的一下子晕了过去。 只是没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可惜了。 她昏过去最后一瞬间想到。 再次醒来,云缚安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撕裂一般的疼痛。 还好绿萼被自己留守在宫里,才没看见那恶心的一幕。 “小姐,小姐……”绿萼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奴婢该跟着您的!” 独活在旁边冷静道:“小姐需要休息,绿萼你先去外面整理一下自己的状态吧。” 绿萼一直擦着眼泪,却老老实实哭哭嗒嗒的出去了。 这些天,独活算是看明白自己的小姐,简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感到十分欣慰,可是遇见的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呢? 小姐身子才好没几天,出去看个湖逗个蚂蚁儿还要被突然浮出湖面的尸体所惊吓。 后宫死了人是大事,元帝处理完政事直接就来见元后了。 不用说,这又是哪个宫里的腌臜事了。 后宫藏污纳垢就算了,还被朝臣之女瞧了个正着,如今人在里面起着烧,三天两头都事儿! 但是元帝也聪明,知道定然不是自家皇后未曾管理好的原因,八成是哪个妃子作妖造成的。 “毓灵郡主只是受了惊吓,伤了嗓子,近一点时间恐怕都不适合再说话,每日还得按时服用恢复保养嗓子的药,请务必注意,否则嗓子就恢复不了。” 太医章院正絮絮叨叨:“另外郡主还是有些发烧了,得卧床静养,其他的待到观察之后再说。” 云缚安一整个表现出来的就是瑟瑟缩缩,让人看见了忍不住有些心疼又委屈。 更是让元帝火冒三丈:“查,给朕查!查出来严惩不贷!” 元后心知这也是后宫的丑事,也不能往外宣扬:“皇上,这件事情交给本宫处理吧,最近祈儿不是回来了吗,还是不好让她知道,多是件不吉利的事儿!” 元帝摆摆手怒气未消:“皇后看着办吧,我还有些政事未处理,等到时候调查出来的时候知会朕一声便可。” “是,恭送皇上。”元后恭恭敬敬。 待到元帝走后,方才进入帘帐中,看见云缚安小脸儿泛白,像只小鹿一样惊恐不安,连忙柔声安慰:“娇娇呀……” 元后一个眼神,殿里的人便去燃了下了足够安神分量的兰芷香。 云缚安迫切的想知道是谁送她过来的,小手拼命比划,才让独活弄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禀皇后娘娘,小姐的意思是谁将她送回来的,她好病好之后去感谢。” 原意就是问谁将她送回来的,被独活这么润色一通,云缚安乖巧懂事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了。 元后柔软了神色:“是苏月庵苏家小姐送你回来的,等到太医说你没事才走了。” “她姑姑是华清宫的苏贵妃,苏贵妃平时虽然性子高冷,却是个善心的,你若是无事,也可去见见。” 云缚安眨了眨眼,灵动极了,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又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表现出脑袋有些昏沉,在元后眼皮子下困倦过去了。 元后站起身,视角一转,偶见一“四”字,只觉得意外。 下意识提步走过去。 独活还在照应云缚安,似乎是没感觉到这边的动静。 元后咬咬唇,将那一沓信件拿起。 竟然全都是云缚安同自己的四皇子互通往来的信。 这两个孩子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密切了? 元后敛了敛神色,云缚安断断是没有攀高枝的心的,多次见到她和元祉相处都是止于礼,云缚安确实是机智聪颖漂亮的小姑娘。 不过看不看得上元祉都还是回事。 只是,有凤来仪和关雎宫人来人往,小姑娘在宫中虽有自己照顾,难免有有心人惦记栽赃陷害。 元后不动声色将那些信件收拢进自己的袖子离开了有凤来仪。 桃花被洗干净后一身都是黑亮蓬松,似乎毛尖儿都闪着金光。 “喵喵——”桃花抻了抻懒腰一个跳跃上了云缚安的床榻。 云缚安眯着眼,眼中清明带着混沌,闪着漫不经心的光。 任由桃花用脑袋蹭自己的脖颈。 “小姐,信件不见了。”独活仔细检查后回来禀报。 云缚安小手落在桃花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信件上自然都是真的东西,全都是同元祉沟通交流的,只是有的是仿照的笔迹,想必聪慧的皇后娘娘也不会拿着这些东西去询问元祉。 瞧着自家小姐困意上涌,独活见状将帘帐都散下来,为自家小姐守眠。 第四十一章 帝后夜谈 凤鸾殿染着竹息香,味道清冽。 有时候元后静不下心来,内心浮躁的时候,便会放一些佛手柑供在室内,果香四溢,去浮躁。 可若是真正想事情的时候,还是会燃烧竹息香,让她头脑好清醒一点去思考事情,不至于鲁莽让人捉住把柄。 冬四君子的案几上放着那些从有凤来仪顺过来的信件,都是元后从未看见过的元祉的内心。 元祉不知自己到底能否承担皇子职责,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平日的谦逊皇子形象,全然都是保护自己伪装。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之时他平日中面对元后都是更加敬重,不敢提起自己的想法,只能暗暗隐藏在自己的心里。 这种郁郁不得志,元后作为嫡次女,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永远都享受不到父母的第一关注,是非常能体会的。 看完这些信件,元后常常舒了一口气,自己没有孩子,便总是想要成为一个好母亲,面对元祉和元瑶视如己出,却不知哪里还是有问题,导致母子之间有一层隔膜。 若不是他和云缚安通信,或许元后永远也不会知道。 霜辞看见元后面容上露出憔悴,便净手过来:“娘娘,奴婢帮您按按吧。” 元后却摇摇头:“今日去查御湖这边执勤的人了吗?请了仵作过来验尸没有,死了几日了?” 翠许连忙交上来一份手书:“娘娘吩咐下去以后,奴婢就去查了,死者是华清宫的洒扫宫女阿园,平日里也不在苏贵妃身边侍候。” “也是有一段时间之后,苏贵妃身边的贴身掌事宫女翠翘才发现自己的宫里少了一个人,这才很快就向宫务处报备了。” 元后在内心斟酌,死的人是苏贵妃宫里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毕竟是做杂活的,平日里难得见一面这苏贵妃。 况且苏贵妃又是苏太傅的女儿,身份尊贵,又习武,根本就不是背地里干这些事儿的人,她不是没见过苏贵妃来凤鸾殿请安。 就是清高孤傲,若她要杀人,定有个因由才是。 “什么时候死的?”元后坐起身,手上拿着笔,随意画了个人物关系图。 霜辞和翠许对视了一眼:“人也就是三天前失踪的,没找见大约就是死了,仵作说,这像是被人推到水里活活给溺死的。” 说着,翠许就将尸检呈上来了。 元后拿起仔细看了看,死者阿园胸口和腹腔都有大量的积水,手腕处和脖子处都有深色勒痕。 本来这入了春,最近又到了回南天,宫中湿气难免,且外面也是一日比一日暖和,尸体难免也会有些腐臭味。 倒是难为仵作还费劲了心思,能分辨出尸体手腕和脖子的勒痕。 “那就去调查苏贵妃宫里,这个阿园可曾和别人起过争执,或者她是否与谁有什么仇,家中还剩谁,一并安抚拿抚恤金吧。”元后淡淡道。 先不问这个宫女是因为什么事情死的,家里人总是无辜,宫中惯例便是拿十两银子去安抚。 这类的活一般都是霜辞去干,领了命便去了。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元后深了深眼色,元祉一直养在自己的身下,视若亲生,便是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呢? 即使她的母家孟家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皇上驾到——” 小太监的声音细声细气,元后心里一惊,陛下来之前都会让人提前说一声,怎么今日没有前兆吩咐就这么来了? 元后连忙整理仪容,同翠许一并接驾。 元帝进来的时候面色十分疲惫:“绾绾,你我之间,无需虚礼。” 她做他的皇后已经二十多载了,在他心里,两人一家人又何必这么疏远呢? 元后却谦逊:“是。” 礼仪仍然一丝不少。 不过听到这个话,元后似乎是十分开心的,眉眼间活泼许多。 元帝见状,吩咐尚德芳将他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是他挑遍了整个库房,才挑出来一只满翠的翡翠镯子。 元后有些讶异,她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被元帝给抬起。 他,这个不爱她的丈夫,亲手为她戴上了这只镯子。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陛下竟然想起来讨臣妾欢心了?”元后立刻在心里思索,是不是今日孟家又做了什么事情,皇帝龙颜大悦。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氤氲了起来。 “今日我们不讨论别的事情了,就单单说说咱们的孩子好了。”元帝牵起元后的手,两人一同坐下。 元后给了翠许一个眼神,翠许立马拿了个软枕垫在元后的腰上。 两位帝后大婚一年后,去皇家围猎场,当时元后的骑术还是元帝教的。 本身元后已经怀孕了四个月,虽然刚刚显怀却已不宜再骑马。 不知围猎场何时跑进了一头棕熊,正好就是在皇帝围猎的地方。 那时候孟绾嫁给元帝之后便一心只为了自己丈夫,不顾阻拦便骑马进去,以惊人的爆发力救下了当时即将被熊一掌拍死的元帝。 但是,孟绾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难以有孕,伤了腰。 所以,元帝永远都欠元后的。 果不其然,元帝立刻面上悲怆:“朕命里也应该会有一个嫡子的!若是能安稳生下,嫡公主也是好的!” “陛下,您知道的,臣妾从未怨怪过你。”元后十分温柔,端了一杯茶放到元帝的面前,“臣妾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很知足了。” “可他们都不是你亲生的,绾绾。”元帝的深色悲悯,“你如此贤德,朕……” 元后制止了元帝后面所要说出来的话,就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样说出那些话:“陛下,祉儿最近急于求成,焦虑成性,臣妾很是担心,不如陛下将他外放,好吗?” 元祉和元瑶,从来都是孟绾都心头肉,这几日自己的妻子如何忙碌于宫中的各类事情,仍然不忘记过问孩子的功课。 元帝惊讶于元后说出的这些话:“外放条件艰苦,若是去江南……” 江南乡温柔,或许能为祉儿排忧解难。 元后却柔柔弱弱掐断元帝的话头:“陛下,元祉长大了,需要历练,臣妾认为,送他去漠北鼓舞军心……” “正正好。” 第四十二章 夜见元后 最终,元帝未能拗过自己的皇后,只得同意将元祉送去漠北,为了保障他的安全,重新给他了五万将士去支援武安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元后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贤淑:“陛下,祉儿出征的您可得去送送他,也好让他在军中有威信一些。” 竹息香清爽的香味一下子让元帝清醒了,他注视半晌自己的从少年便开始携手的妻子,恍惚间有些陌生。 但是听到元后如此俏皮的话,又让元帝对对自己十分懊恼。 他怎么犯了疑心病? 这是绾绾啊! 元帝此时的面部表情稍有些不自然,却又想掩盖,便起身:“你说的都对,到时候让祉儿带一两个信任的同辈,你也好放心些。” “时辰不早了,朕去看看太后,你早些用了晚膳便歇着吧。” “臣妾恭送皇上。”元后想行礼,被元帝拦下了。 “好了,你身子不好,这些俗礼就都免了吧!”元帝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好半晌,元后才像是恢复了自己的思想一般,缓过神来。 “娘娘,没事吧?”翠许将元后扶到案桌旁,“娘娘,是要休息还是要用晚膳?” 元后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她要自己单独待一会。 孟家不肯扶持元祉,于是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元后盯着案桌上的文竹发愣,下意识倒了一盏茶水进去。 这文竹倒是有自己的骨气,好好喂养的时候不领情,如今竹尖儿都黄了,却还不肯弯弯腰,服服软。 桌上还有一份秀女名单,赫然就有孟家女在内,这是她的侄女,如今倒也成了孟家的棋子了。 听说这枚棋子长得与年轻的她有五分相似,还不知是不是真的。 毕竟只是庶女,能找出五分像她来也是不易。 看来孟家没动自己的原因,八成是自己入宫多年,地位早已稳固,即使要培养新的棋子,却也不舍得断了与自己这枚棋子的联系。 真是笑话。 不过除了孟家女孟若若之外,沈家和洛家也送了两名秀女进来。 这后宫少不得要热闹一场了。 元后眼神越混沌,脑袋却越发清明起来,元祉若是能把握好这个时机,定然能腾云而起,成为皇帝心中最佳的储位人选。 届时便没人再能越过他去了。 元后心里明白,当皇帝未必是天下第一好的事情,但是这是自己儿子一直以来的愿望。 况且,瑶瑶性子娇纵,若是选了与之关系不深的皇子做了皇帝,元瑶能不能在上京招得驸马都是一回事,若是嫁去边疆,岂不是受苦一辈子? 门轻轻被敲了三下,发出了“邦邦——”的声音。 “娘娘,郡主求见。”是翠许的声音。 云娇娇,她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元后吩咐道:“让她进来吧,把暖炉给她准备一个莫要着了风才是。” 翠许应下便去了。 不多时,门被推开,云缚安睁着大眼睛探头探脑,让元后忍俊不禁:“来都来了,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云缚安有些不好意思,嗓子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沙哑,她嗫嚅道:“这么晚了,打扰娘娘,是臣女不好。” 今晚元帝来到关雎宫,这个事情是云缚安知道的,独活好说了,元帝离开时是面无表情的。 不难猜出元后跟元帝说来什么,没有露出烦躁的表情,那就是没有生气,也就是元帝和元后之间无吵架,相安无事。 根据自己在信上仿着元祉写的信件,不难猜出,是因为着远赴漠北的事情谈妥了。 “嗓子好些了,只是还是要少说些话。”元后吩咐刚回到霜辞给云缚安倒了杯水,“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云缚安摇摇头:“臣女无事,唯恐冒犯了娘娘。” 奶音带着沙哑,听起来十分令人心疼。 元后知道,云缚安也是被吓着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是受害人。 “今晚上来,可是为着什么事情?”元后递给云缚安一个毯子,“我让人把竹息香换了佛手柑?小孩子家家都喜欢甜甜的味道。” 云缚安仔细给自己盖上后又接下了翠许的手炉:“不用了,臣女闻得习惯,谢谢娘娘关照,此番来,是为着一事求娘娘。” 夜晚宁静,而风不止,一瞬间气氛有些凝固,无人敢去打破。 元后以为云缚安是发现信件不见了,现下有些尴尬,刚要开口,却被云缚安打断了:“娘娘可知,臣女有一个四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只是他是臣女大伯的养子。” “我大哥身体有恙,不能上战场,可是我那四哥哥虽说是养子却也有一些亲情在内的,最近同我四哥见面的时候,他尝尝十分忧心我大伯在战场上的情况……” 元后听出个所以然来了,瞧着小姑娘的表情,只怕是自己也十分担心,但是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灯罩里的烛火忽明忽暗,看不清元后的神色。 云缚安有些着急了,一下子就握上元后的手,和元后对上了视线。 【是啊,云缚安还有个哥哥,听说这陆谪和元祉的关系也不错,若是一同的话,岂不是两方心愿都能达成呢?】 云缚安心中一喜,但是面上却并不显露。 元后沉默许久,在思索这个方法到底可不可行。 【瞧着云娇娇,想必是和这位陆谪关系很不错,听人说过,陆谪也是个聪明人,若是祉儿与陆谪的关系变好,日后夺嫡也多了分胜算。】 将这些全部都偷听地一清二楚的云缚安有些微微的淌着冷汗。 皇后娘娘难道是因为那些书信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吗? 竟然有了想让元祉夺嫡的想法,哪个朝代的皇帝不是踏着鲜血上位的呢? 更何况,元祉根本就不可能是皇帝啊! 云缚安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夺嫡的,是七皇子元胤。 七皇子元胤的母亲也并不是一介宫婢,而是皇帝最心爱的女子生的孩子,只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孩子保住了,但是母体受损,当晚上就去了。 皇帝便开始怨恨这个孩子,但是又不希望自己同所爱之人的儿子夭折,便只好用手段为元胤安排了一个低贱宫女的亲生母亲! 第四十三章 自然入局 元后抽出被云缚安握住的手,起身到窗外:“这些事情,本宫同意没有,明日本宫再去问问陛下吧?” 那就是同意了。 云缚安送了一口气,顺着元后的眼睛望过去。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整个皇宫都显得格外宁静。 云缚安起身:“娇娇先告退了,望娘娘可得安睡。” 霜辞将她送到凤鸾殿门口:“郡主慢走。” “多谢霜辞姑姑。”云缚安行了个礼。 刚走上官路,一道黑影便窜了过来。 眼睛是幽幽的绿光,是桃花。 云缚安连忙低下身子用手抚摸桃花的脊背直到尾巴尖儿。 桃花抻了抻懒腰,整只猫似乎都是懒洋洋的。 “桃花,你来接我回去啊!”云缚安笑眯眯地想将它抱在怀里。 可似乎好像是在有凤来仪养的太久,沉了许多。 一下子差点没抱起来。 “桃花,你好像长大了!”云缚安抱着桃花,走路差点不稳。 一转头,却看见一个同样玄衣的人。 面容早已洗干净变得俊俏。 是少年。 听说四皇子怜惜手足,好一顿施威,这才将五蕴殿重新整顿出来。 又去求了元帝,元帝无所谓,元祉能有这份爱护兄弟的心思,实属不易,为什么不支持呢? 听说这七皇子现下也不住在五蕴殿了,倒是搬到了离国子监较近的合元宫。 与有凤来仪简直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姐姐。”那少年开了口。 云缚安咽了咽口水,此人正是七皇子。 “七皇子夜访有凤来仪,是因何事?”云缚安尽量轻松些说话,慢慢走向七皇子。 元胤似乎脸上露出了笑容:“多亏姐姐,我这才出来了。” “你利用元祉,同我有什么关系。”云缚安声音淡淡。 似乎同上次元胤见着的不是一个人。 但是元胤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云缚安。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身在宫中,应当谨言慎行。”云缚安抱着桃花直接路过元胤,“大晚上来后宫,并不是聪明人做的事情。” “聪明人现在都在计划,怎么把握重要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元胤在这之前连国子监都没读过,云缚安从前也是混账模样,所以并不介意提醒一下眼前的七皇子。 “七皇子,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云缚安直接走进有凤来仪,大门缓缓关闭。 “说不定哪天我们狭路相逢,届时必然是勇者胜利。” 元胤忍不住低下眼眸。 云家的小姐果然不一般,一针见血。 为他指明了两条道路。 一条重要之人,当选如今圣上,他的父皇的长公主,谋略聪慧,心机深沉。 第二条,依附其他皇子,也能在朝堂谋得一席之地。 他在看不见天日的地方呆太久了,怎甘居于人下? 长公主的母妃是颖贵妃,无子,家世中上,确为养母的上上之选。 从今日起,他便要开始为自己好好谋划了。 云缚安,武安侯之侄孙女。 果然名不虚传。 元胤脸上的阴鸷一下子烟消云散,脸上扬起笑意,随着夜色渐深不多时便看不见人了。 云缚安回到有凤来仪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她不是傻子,若是劝他还跟个废物一样得活着,以后说不定还是会遵循从前的轨迹在某一个契机下开慧,届时还是会变成上一世那般的最后赢家。 自己则是浪费了那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何必呢? 现在的规矩,是元胤承了她的恩情,只要日后不同与他有利益上的对冲,两人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互惠互利的关系。 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足够傲气,自恃才高八斗,千丈万尺,这辈子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次日,莺莺雀儿窗外鸣,她对镜梳妆揽花眠。 桌上是昨夜熟睡之后,送上来的一份的新的名单。 沈家这次没例外,送来了一位沈氏,还有洛家,门第不高,却也送了一位秀女进宫来。 令云缚安意外的是,这孟家都出了一位皇后了,怎么还需要送孟家女入宫来巩固权势和地位呢? 云缚安觉得奇怪。 独活也记着她的话,多次出宫,表面上都是为了采买,实则是为了联系伴伴在宫外留下的人手。 宫中人多眼杂,伴伴虽然待在她的身边,却因此禁锢,云缚安不愿。 于是同秦阿罡谈过之后,两人便计划了在宫外重新计划了一个组织,伴伴的任务就是为云缚安培养眼线和人手。 武安侯府毕竟是世代簪缨,生意场上的事情确实是少有沾染。 但是做什么事情,打点关系,就算是做好事,也需要建立在有银子的基础上。 不用做很大,每年至少能积攒下一点银钱便足以。 现下自己的虽然自由禁制,却没危害生命的大危险。 “奴婢询问过了,死去的婢女叫阿园,是苏贵妃宫里的三等宫女,但是人之前可是在珍妃娘娘宫里做事的……” 独活声音很轻,但是云缚安都听明白了。 只怕是八成是和这个珍妃有关系。 珍妃年纪很轻,闺名郑璇,有一个女儿,行八,封号佳音,家世优渥,在整个上京虽说不是数一数二,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她的兄长郑合辙,如今也正任刑部右侍郎,官居三品。 不得不说,前朝后宫,可是紧紧相依的。 若是云缚安没想错的话,郑璇和苏贵妃苏南蕴关系应该是有点陈年旧怨的。 “珍妃年轻的时候喜欢过当时的探花郎,也就是程起大人,表字飞卿,有个弟弟叫程彧,表字识渊,当时这程起大人喜欢的是苏贵妃,只是苏贵妃一心只在习武上面,根本就不动女儿家的心思,到后面两人双双都未能如愿,便成了今番景象。” 独活声音很干净,念着像是旁白。 云缚安却在心里思忖了,程起和程彧,两人都是朝中肱骨,这程彧大人也年轻,只比程起少两岁,两人刚参加考学的时候,家中长辈就相继去世,全因为苏家的扶持,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苏家清正,两人也只是恩师与学生的关系,并非是高门与幕僚的关系。 云缚安咂咂嘴,这苏娘娘,应当是想要以一身武功报国,若是能延续苏家的荣耀自然更好,珍妃不必说,两人若不是都因为家族的关系进了宫,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场面了。 第四十四章 新的棋子 风轻云淡,阳光倒是充足,枝繁叶茂。 倒映在地上形成了天然的荫蔽。 够凉爽。 距离阿园被抛尸,前前后后还未过十日,便听到消息了。 云缚安在庭院内烹茶,今年的新茶,味道清冽芳香。 独活上来将她探查到的事情报给云缚安: “结果出来了,珍妃御下不严,直接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在自己宫中反省两个月,苏贵妃无端受牵连,受惊吓,反倒是陛下赏了不少的东西,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有谁会知道呢?” 云缚安疑惑:“难道这珍妃没有闹吗?” 她手里捏着茶盏,指节泛白。 上辈子的时候,郑家也绝不可能置身于外。 但是目前她还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可以证明,郑家与云家覆灭有关。 只是单单从刑部审讯沈、汪两家的事情,让云缚安觉得有些异样。 为什么最后是沈家被排除之外呢? 这种事情,太明显,定是有人授意才是! “珍妃闹也无用,虽然珍妃貌美,但是宫规森严,除此之外小姐让奴婢查的事情,奴婢查出了一点眉目。”独活继续说道,“刑部右侍郎郑合辙的宠妾,好像是同这沈家有些渊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穆年轻时候的荒唐事做了不少,以至于到了沈桓这个沈家家主这一代,便是千头万绪难以整合明白。 “有什么渊源。”云缚安对此嗤之以鼻,“八成就是这沈桓的私生女,送给郑合辙做宠妾了,这郑合辙年纪比之沈桓可小不了几岁!” 确实,虽然是个私生女,可这沈桓也应该是疼爱的,只是不知道沈家门内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把这个女儿许给郑合辙做宠妾。 独活低头:“大约,沈家这次能置身事外,也与郑合辙有关。” 在云缚安的印象里,这郑合辙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况且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儿子叫郑宜祝,女儿叫郑宜羡,两个孩子都不小了,虽说其夫人早逝…… 云缚安坐在竹椅上,歪着脑袋,垂着眼眸。 这是她思考问题时候常常会做出的动作。 突破点来了。 是的,郑合辙有个夫人,甚是喜爱,因此,这夫人却在郑宜羡刚出生没几年的时候,染了怪病去世了。 从此,这郑合辙便有了心结,以至于将所有的心思全部都放在正事上,否则也不能年纪未到四十便坐上了正三品的刑部右侍郎。 “或许,有没有可能,这个宠妾,同他的夫人长相十分相似呢?”云缚安慢慢抬起眼瞧着独活,口唇轻启。 独活垂下头:“奴婢今日下去就查。” 当初定罪虽说这元帝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真正执行的还是刑部。 若是刑部和大理寺当初查案的时候,不那么断定,连翻供的机会都不给,或许云家也不会一朝覆灭吧? 太快了,太快了。 一切都来不及,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昔日的武安侯府便永远封存,成为了历史。 她云缚安,不服! “这次选秀,我同伴伴说的话,他做好了吗?”云缚安放下茶盏,神色平淡,“最近也没有别的事情,就以这件事情为主。” 独活从怀里将手绢拿出来,呈在云缚安面前。 “奴婢怕脑子不好,专门用绢子记了下来,您瞧瞧。” 云缚安拿起绢子,上面正好是三个名字。 秀女选择不易,需要家世清白,人也秀气,还要得元帝的眼缘这才行,其中关节是非,都是难以想象的。 “阮嘉妍,这个名字取得很好。”云缚安声线没有起伏,“世间相似之人如此多,如何让皇帝相信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呢?” 独活道:“小姐放心,这位阮小姐,祖上就是落魄的官宦人家,礼仪一行指导起来也并不难,除此之外,皇帝不会查到一星半点的。” 早年,元帝有一位心爱之人,名为容嘉言,容貌妍丽,很是得宠,她本是元帝在外微服私访时遇见的,进了皇宫也不过是因为那人的承诺和爱情罢了,后来元帝为了平衡后宫的势力,便开始不再专宠她一人。 可惜了,世上皇帝多是无情负心之人。 不知是因为宫妃之间善妒吃醋的原因,还是她自己没有将养好的身体的原因,没了宠爱便如同浮萍一般,可以随意令人其辱,后来皇帝或许是想保护她,便将她独自关在一座宫殿中,可惜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不过云缚安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七皇子元胤便是这位宠妃的儿子。 毕竟,当初或许就是因为这位妃子怀了孕,这元帝为了保护她,这才将她一直关在宫殿之中,不让任何人来探望。 可是元帝只顾上了她的环境是否安全,而忽略了这妃子的内心。 郁结于心,难产大出血,生下了孩子便撒手人寰。 云缚安捏着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谁知道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许是日常吃穿的东西被人放了点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被人告知了什么。 大出血无外乎是身体孱弱或者是情绪过于激动。 不过真是好手段,若是真的成功了,说不得就是一尸两命了。 “小姐放心,这位阮小姐很是听话,除此之外,另外这一批次的宫女,就是这两个人,都是身份干净的农家女,平头百姓罢了,就是个温饱,也是因为家中老人病了,这才卖身入宫,不会有人查出来的。”独活低声道,“是秦大人找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救的。” 作为世间人,总要有二三两良心,这可是救命的恩德。 “那就行了,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就行了。”云缚安指着两个宫女的名字,“檀画,檀音,分别指给华清宫和珍妃所在的宣春宫吧。” 容妃宫里过的苦,她倒也没那么狠毒的心思。 苏贵妃宫里少了一个阿园,这个时候,正有个契机不是? “小姐,华清宫的膳食被动了手脚,只在这一两日,目前还无人发现呢。”独活低声道,“似乎是一些令人容易嗜睡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小姐沾染上一星半点,只怕是会引发虚症,严重的话,会呕血……” 云缚安眼前一亮,刚好她没什么理由将苏贵妃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此番她却有了个合适的计划了。 珍妃,云缚安猛地扣上茶盏,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年轻貌美的珍妃,有什么好手段! 第四十五章 元胤来访 绿萼慌忙从外面跑回来:“明日,听说四皇子,和七皇子,还有陆谪少爷,就要启程前往漠北了,是陛下的意思。” 云缚安手一顿,茶具一个没拿平稳,竟然都泼到了自己的衣裙下摆,洇湿了一片。 本是春草绿,却慢慢颜色渐深,变成了浅墨绿,衬地花儿也不灵秀了。 她没想到,这七皇子如此有手段,竟然真的能参与到这其中去。 漠北是什么地方? 是边疆,是战场,是杀戮之地。 却也是建功立业最快的捷径。 一可拉拢人心,二可登上这政治舞台,三可暗中发展实力。 七皇子不愧是天生的野心家! 独活瞪了一眼绿萼,绿萼明白是自己莽撞了,忙不迭地要擦拭去云缚安身上的水渍。 反而是正主走着神没反应过来。 不多时便已经被别人代替。 云缚安呼出一口气:“绿萼,好了,我自己去换衣衫就好了。” 抬眼,却正好对上元胤似笑非笑的眼眸:“姐姐,怎么这般不注意,茶水湿了衣角,夏日虽炎热,可也要多注意些才好。” “那臣女就多谢七皇子殿下的提醒了。”云缚安直接将被元胤拽在手里的衣角一把扯回去,眼中带着警告,“这里是有凤来仪,不是殿下的合元宫。” 说着便起身往里面去换衣裳去了。 她的地盘,怎么会容忍别人当主场? 且有凤来仪既然在宫中作为一个侯爷家的郡主的居处,自然是有不少双眼睛盯着的,这元胤这般贸贸然上门来,不是平白无故给她招惹些麻烦? 绿萼面无表情地上了茶,便退至一旁,垂下眼眸。 独活则是恭敬地上前问道:“不知殿下来的时候,可有他人看见殿下到了有凤来仪的门?” 元胤面色淡淡,虽不想回答,却也不想被云缚安当众给赶出去,只好回道: “此番是本殿下是从凤鸾殿来的,还请放心,必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今日本殿下来了有凤来仪。” 声音虽然漫不经心,却是实实在在地带了狠意。 云缚安换下了绿色的襦裙,转身换了一身春带彩的长衫,套了大袖,裹得严实。 很显然,自己的“不谙世事”已经对元胤不管用了。 真面目反而会使他放下警惕。 云缚安自顾自地躺在茶桌旁边的躺椅上,就着庭院的阳光补补身体。 元胤倒也不恼,桃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轻轻巧巧便到了云缚安的身边。 面对昔日的旧主人,它好像有些疑惑,却没有靠近。 云缚安拍拍自己的膝盖,又壮实了一些的桃花一跃便上到了她的膝盖。 “还行,倒是真的乖。”云缚安自顾自地说道。 元胤则是深了深眼眸:“姐姐是喜欢乖的吗?” 云缚安抬眼望去,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流露出些许的慵懒气息,这元胤背着光,阴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闭上眼,抱着桃花避开这个话题: “七皇子真是好手段,这才几日,便能在陛下面前露脸了。” 士别三日,倒真应该刮目相看啊! 他的一副皮囊,莫不是真的起了妙用? 毕竟如此容貌,不少世家贵女都巴不得倒贴才是,镇国公府的陆清涟,对此人可是十分喜爱。 镇国公府家也是武将,手中也握有兵符,对元胤来说是不可放弃的助力。 所以上一辈子,元胤三上镇国公府,求娶陆清涟,给足了她的面子。 于是陆清涟下嫁,助七皇子元胤在夺嫡之中胜利。 一想到云家被当做了牺牲品,云缚安就难以释怀。 元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多亏了姐姐聪慧,长公主也上道。” “怎么,你救了长公主的命吗?”云缚安有些懒洋洋地,听不出情绪。 苏贵妃过于神秘,平日里只在华清宫闭门不出,自己又没有好的理由上门拜访,反观容妃,这几日竟然没有闹腾,估摸着是在为沈家女的备选做准备吧。 珍妃便罢了,自己有空还是得亲自上门探探底细。 “姐姐……”元胤的脸凑近,瞧着云缚安双目紧闭,以为她是睡着了,便打算伸出手触摸一下她白皙柔软的脸颊。 谁知云缚安悠悠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如深渊一般,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她一把便抓住元胤的手,声音冰冷如数九寒天: “七皇子,请您自重!” 瞧着云缚安似乎要生气了,元胤这才迅速往后退,脸上又是妖异让人看不出心思的笑容: “开个玩笑罢了,姐姐不会介意的吧?” “臣女倒是开得起玩笑,也开的起殿下的头盖骨。”云缚安抿了一口茶,“若是您没有别的事情,便别在臣女这浪费时间了。” 她心里烦躁的很,像是包了一团火。 而这元胤就像是拱火的人,越发搅得她心中暴戾,抑制不住躁意。 “长公主之所以帮我,姐姐说对了一半,我救了长公主一次,她欠了我一个人情,便直接开口询问我有什么条件。”元胤不再吊儿郎当,“有人在长公主的车驾上动了手脚,这几日长公主带着父皇的密折来回奔波,正好被我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本来我是想一直欠着,可听说四皇兄和云家的少爷就要启程去漠北,便觉得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了。” 武安侯府家的少爷,虽是个养子,怎么也能搭上个边儿吧? 四皇兄性子如此柔善,不被自己利用也太可惜了。 云缚安心下了然,原是如此,跟她预测的八九不离十,这七皇子倒真是运气好。 她不是没同长公主接近过,只是公主周身的疏离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直接扰乱了她的计划。 长公主元祈,是个多疑且又聪慧的人,简直将元帝的优缺点遗传了个十成十。 “这几日我便借着这个意思,装无辜,倒是讨得了颖贵妃的喜爱。”元胤瞧着天色,起身告辞,“其他的,姐姐便慢慢猜吧,若是不想猜,便等我出征回来,再告诉你也行!” 云缚安嗤笑,若不是此人是天命之人,她只怕是直接想一万种办法,将他和他的宏图伟业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若一旦不成功,等待她的一定就是万劫不复。 她不能拿云家作为赌注! 第四十六章 雨夜 入夜,风雨飘摇。 我见落花落凡尘,细雨绵绵未听闻。 陆谪撑着伞到有凤来仪的门口,短暂地停留了一会。 从入国子监以来,他便在调查一些东西,正好需要一个契机去漠北。 正当陆谪琢磨的时候,便接到了元帝下了旨意,这让他十分意外。 不过到底是陆谪手段强硬,应是让手下生生从宫人的口中查到了这个事情的起因。 还真是要多多感谢自己的这个好妹妹。 把自己和整个云家捆绑在一起,为什么? 他不理解。 陆谪不明白,为什么云缚安总是似乎有意无意强行要将他和云家放在一处,若说是云缚安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对,或者是他在背后做的手脚,却又说不过去。 因为他觉得云缚安根本就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姑娘,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思考乱七八糟的事情。 陆谪只看夜幕中的月亮,阴晴圆缺,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抹去。 他深陷云家一步一步又一步的时候,不过是为着自己的一些私事,在云家做更方便。 陆谪握紧了自己的手,直到指骨泛红,下一瞬猛地发力,砸在有凤来仪青色的宫墙上。 血迹顺着宫墙汩汩地流落。 陆谪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一般,面无表情瞧着从有凤来仪宫墙内探出来、正盛开着的春海棠。 粉色的花瓣,像极了她娇嫩的小脸。 忽觉自己有些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雨落在墙上,未曾完全洗刷掉鲜血,仍停留着几分血腥气。 陆谪垂头,既然是她非逼着自己露出爪牙的,那就别怪他了。 云缚安夜里睡不安稳,总觉有些事情要发生。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外面细雨淋漓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有些闷热。 是夏雨? 还是谁的心在下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云缚安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抛去雨声,再仔细一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了。 什么缘由? 云缚安没惊动任何人,着白色长衫,随手撑了一把素绫罗伞,小心翼翼打开宫门。 再望刚才那听见声响的方向。 正有人举着一把伞,立在那处。 颀长身材,玄色长袍加身,上面映着月光可以看见淡淡的云纹。 那人抬头,眼神深如夜色,像正在凝聚一场风暴的海面。 云缚安猛地一窒,雨水沾湿了衣角。 是陆谪。 他怎么在这。 云缚安的绣鞋沾了泥水,小脚有些湿润。 陆谪眼神冰凉,注视她半晌,转身要走。 “四哥哥。”云缚安连忙喊住他。 因为她心里有种强大的预感,今日若是放任陆谪离开了,往后两人再相见时便会形同陌路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陆谪是什么人? 还会不知道,随军是她的手笔吗? 云缚安握了握拳,垂眸露出让人心生怜爱的神色。 陆谪果然停下了,他撑着伞眼神冷漠,声音毫无起伏:“云小姐可有什么事情?” “四哥哥,我的绣鞋湿了。”云缚安可怜兮兮地提起自己的衣裙下摆,泥水沾湿的下摆和脏污的绣鞋便呈在了陆谪面前。 除此之外,还有白皙脚踝。 她竟没穿罗袜! 如此天气,寒气从脚入,她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壮如牛犊是吗? 陆谪皱着眉,两人与雨中对视、对峙。 “你自己跑两步,就可以进去了。”陆谪直接拒绝。 云娇娇的心计,或许不止是她表面那般,他要小心,不要入了她的圈套才是。 云缚安轻轻歪头,声音带着委屈:“四哥哥是在怪我,怪我不该求皇后娘娘让你去漠北吗?” 否则今日也不会在有凤来仪碰到他。 “可是我只相信四哥哥啊……” 少女的眼眶微红盈满泪水,带着哽咽:“阿翁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娇娇害怕……” 如梨花带雨。 陆谪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云娇娇灵动的眼眸。 该死。 陆谪面无表情走到云缚安面前,低头收了伞,云缚安下意识踮起脚举起伞将陆谪遮住。 两人双目对视呼吸交缠。 陆谪直接单手将云缚安抱起,另外一只手脱掉她湿了的绣鞋,直接将冰冷白皙的小脚揣进自己的怀里,顺手提起她的绣鞋。 “这鞋子穿不了了,穿新的吧。”陆谪闻见少女身上沾染的海棠香气,淡淡叮嘱道,“出门的时候要记清楚,自己的贴身物件不要落在别人手里成了把柄了。” “明日,我就要随大军出征了。” 【暂且便先这样吧,其他的事情等他回来之后再处理。】 【云缚安,罢了,只要她不出岔子,便先搁置一旁吧。】 “好。”云缚安敛下眼中的神色,乖乖巧巧撑着伞,应道,“四哥哥,要照顾好自己,阿翁和大伯伯,也请拜托了。” “嗯。”陆谪回答很轻,却让云缚安的心放了下来。 陆谪不会轻易答应,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独活守夜的时候便没瞧见自家小姐的身影,看见自家小姐被陆谪抱回来,连忙低下头去打热水,待到小姐泡完脚熟睡后,陆谪才撑着伞离开了有凤来仪。 外面天光未亮,仍然是密集的雨。 独活帮自家小姐掖了掖被角,桃花被细微的声音吵醒,有些不放心地在云缚安床前绕来绕去,最后跳上了床榻,护在自家主人的外侧,又蹭了蹭云缚安小脸,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呼噜地睡过去了。 至此,云缚安才放下了心来,她声音很轻: “独活,三事局得有我们自己的人。” 独活低头应下了守在屏风外面了。 陆谪此番,应当会为了保全自己,一同保全云家人,不然这说不过去。 朝堂上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云家呢。 除此之外,应当也有不少人的视线放在了四皇子和七皇子的身上。 八成都是在猜测四皇子和七皇子哪个更得圣心罢了。 这样也好,云缚安侧着身子安稳睡去。 瓜分掉放在云家身上的视线,这就是她的目的所得。 外面雨声仍旧,房檐落雨打竹林。 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几不可闻的似乎是杜蘅的香气。 第四十七章 天子令 漠北,峪嘉山。 云家军和漠北铁骑都驻扎在这边,骑兵会奔袭几十里去边城运转草料,好让铁骑有足够的供给。 人饿一时不吃紧,但这战马可要好生喂养,毕竟还要仰仗他们重创敌军。 时令早从孟春转为盛夏,连日闷热,不仅令边沙发愁,也让元国为此着急,边沙早已适应这样的气候,而云家军只有一身铮铮铁骨来支撑,苦苦熬着。 所幸此地水源已被云家军占据,故而未出乱子,三军将士亦能坚持下去。 峪嘉山,倒是个好地方。 “帝王密令!” 宣旨的士兵将东西在怀里揣的安稳,不多时便飞快纵马抵至众将面前。 烈日阳天,一行将士以云蕤为领头,纷纷围拢在一处。 士兵名周勇,是云怀帐下亲兵,素来机敏,加之处事得当,被云怀视为得力心腹。 他不拖沓,直接将东西给呈上去:“侯爷放心,除了天子令,还有侯府书信,属下一并带了。” “此事做的可否妥当?”云蕤正声问到。 这个事情可不是开玩笑,若是被人发现云家往边疆私传信件,只怕是会引起陛下的猜疑。 “侯爷放心,前前后后,全是亲信接手,定无外人察觉!”周勇恭敬地将书信密令呈上去。 云蕤赞赏地拍了拍周勇的肩膀:“通知众将,前往中军大帐议事。” “是!” 片刻不到,众将云集在主帐内。 其中不乏一些主将同云怀一样的职位,还有一些副将,以及军师和幕僚。 云蕤声音很沉稳,中气十足:“陛下将密令带来了,本侯粗略地看了一下,大抵是新一批的粮草和兵器到了,还有一批伤药,除此之外,四皇子和七皇子以及……陆谪,都会随援军抵达,四皇子作为监军,七皇子和陆谪则是作为先锋押送粮草和物资过来。” 军规森严,众将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发声! 云蕤统领军队几十年,在军队有极高的威望。 但是不少人心中也会思考,四皇子作为监军,便一定会提出一些战略要术,能否对军队有助益,才是他们所关注的! “四皇子是代替陛下来的,陛下一直挂念漠北战事,通过此举,或可鼓舞士气。”云蕤面无表情,淡淡陈述道,“除此之外,各位将士应当做好上一阶段战事的总结,云怀,你先来。” 云怀心思虽然在陆谪为什么从军这上面,但是只是稍微理了一下思绪,便将早些时辰准备的想法叙述出来: “澜沧天坑一战,我们属于占了部分地理优势,又加上我们用了巧计,蒙图大意,才让我们瓮中捉鳖,毕其功于一役。只是这是运气使然,却不可存侥幸的心理!” “东夷境内皆以我朝为师,尤以兵书阵略最甚,为此不得不重视起来,且东夷军师对云家军和铁骑有一定的了解,而我们对东夷却知之甚少。” 这番话说的十分客观,云蕤眼神微微波动,看来云怀在战场上,已经通晓许多,日后把漠北的兵权交给他,应无大碍。 且,他也是愿意的。 兄长的继承人,也可以是他的。 “那现阶段,军队该怎么做呢?”云蕤抿了一口茶,盯着沙盘上的小旗。 云怀十分确凿:“在末将看来,目前养精蓄锐,鼓舞士气才是我们能做的,等待援军抵达,方可一击攻退东夷,灭掉他们的野心!” “很好。”云蕤手里把玩着长烟枪,“罗衡,你说。” 罗衡挠挠头,他不似云怀那般读过很多书,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侯爷,东夷久久未有动作,或许是伤筋动骨了,不如我们趁此机会,用计偷袭。” 云蕤抬眼:“继续。” “听说东夷靠牛羊生存,若是有办法将他们的草地烧毁,或者全部偷走,或许可以……” 草地是东夷的命,靠着仅剩的绿洲喂食牛羊,因此,此计虽然恶毒,却说得过去。 在场的人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呢? 何埂副将却开口提出了其中的重点:“可是,如果绿洲毁了,是否会激起他们更大的愤怒。” 以军营里如此残兵,不仅人数上占不到优势,在体格上也同样会处于劣势。 在场的人都静默下来。 “既然如此,加强军营的岗哨吧,多设几轮暗哨和探子,安排在以峪嘉山为中心,方圆十里分散出去,除此之外,派出两名优秀的探子在东夷的军营附近蛰伏,尽量寻找有绿洲的地方,同样使用轮班制。”云蕤一锤定音,“现在便等援军来了再做其他的计划吧。” “末将遵命。”众人齐声喊道。 丁如晦却在旁边若有所思,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显然这个时候口出妄言容易扰乱人心。 “云怀留下,其他人各自归营吧!”云蕤不动如山。 丁如晦犹豫了一会,还是和其他的将士军师一同离开了。 “阿怀,过来看看。”云蕤脸色缓和下来,伸手撩开云怀的外衫,瞧见他身上的伤已经结了痂,接受了军医的治疗,也能正常走路了。 云怀不在乎这些小病小痛,呲着牙问道:“叔叔,啥事儿啊?” 云蕤将一封信拿出来,上面是侯爷亲启,温和道:“家书,邀你同阅。” “家书?”云怀一下子就扬起了笑。 在这漠北,从春季待到了夏季,终于有家书了。 云蕤仔细地慢慢地打开,一路上天气不好,信纸都有些返潮了:“看看娇娇这小丫头,在信里问你安呢,她作诗还是你教的呢!” “哪呢,我看看。”云怀凑过头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写的真好啊!”云怀笑起来明亮,“以前教她写字的时候哭的可惨了!” 云蕤舒展着眉头,神情很是轻松的模样:“是啊,不过娇娇后来跟我讲明白原因了,她说没能把‘先生’教的诗写出杀伐果决来,是她的罪处,因为这个字,她还跟我哭了好一阵呢!” 那时候云怀忍着心疼对云缚安进行严厉的教导,云缚安一气之下就不叫他大伯伯了,改叫先生,不过也正是因此,这才教出了这样漂亮隽永飘逸的字。 “那时候她嘟着嘴,脸跟个小包子似的闹呢。”云怀想起来还忍不住感叹,“娇娇聪明又漂亮,不知怎么,唉不过幸好……” 明白了。 云怀话还没讲完,外面却慌乱起来: “敌军突袭,通知侯爷,其他人做好迎敌准备——” 第四十八章 突袭阳城小道 云怀一把拿着家书就往怀里塞,云蕤则是迅速穿起战甲: “等战事结束,我们再一起看娇娇的信。” 云怀拿起趁手的长戟,撩开帐篷的帘子,回头露出一个笑:“知道了,侯爷万事小心。” “你也是。”云蕤的速度很快。 军队迅速集结。 丁如晦是第一个发现的,动作极快,及时回来禀告:“侯爷。” “直接说。”云蕤手里拿着长枪,枪头淬着银色渗人的光芒。 丁如晦边走边说:“回禀侯爷,目前只发现两支东夷小队向我军奔袭而来,至于其大军身影,不得而知,属下猜想,这两支小队恐是佯攻。” 一直到云蕤的踏梅前,丁如晦总结出了一句话: “侯爷,此战万难。” 云蕤拍拍丁如晦的肩膀,翻身上了马:“克明……” “勇者之事,胜于生死。” 云蕤凝视大军:“勇士何在?” 军队集结完毕,阵列统一,将士们都挥舞起自己手中的长枪或者长刀: “在!” “在!” “在!” 云蕤静神:“好,我大元将士只要一日在此,便无宵小敢踏进我大元半步!” “欲亡我大元,痴人说梦!不惜重兵,永去胡患!” “永去胡患!” “永去胡患!” 云怀立刻举起自己的长戟:“上马,与东夷一决高下!” 士兵们跟着自己的主将副将们,开始慢慢往峪嘉山外渗透而去。 “外面的黄沙过于显眼,大家先隐藏在峪嘉山附近。”云蕤低声下命令,“每个将士的性命都很重要。” 后面跟着的士兵越发坚定了决心。 武安侯云蕤,就是他们誓死追随的元帅! “两路迂回包抄,静待时机,云怀,你守着经过峪嘉山直入边城的阳城小道,若是有东夷路过,一律截杀。” 云蕤冷静,脑袋里都是沙盘上的计划。 作为一个将领,势必有面对突如其来事件的处理能力。 “是。”云怀揪了揪缰绳,菌菇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人前去小道。 那条小道,也是援军来的方向。 云蕤沉了沉眼:“其他人,随本侯正面等候迎击。”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时候来的那道天子密令,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援军来的方向。 可是云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峪嘉山寂静下来了。 整个森林都听不到大范围的声音。 云蕤也越发沉稳:“罗衡,记得每隔两个时辰,让探子往返,确保军情往返及时。” 罗衡低声道:“是,请侯爷放心。” 他跟在云蕤身边多年,心知自家侯爷对云怀这个侄子有多看重。 平日里,他同云怀的私交也确实不错。 周围静谧了下来,白日里太阳蒸干天坑残留的泥水,蒸发到森林的树叶上。 时不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蚊虫小蛇们盘绕在树枝上,看着下面蛰伏一动不动的人类。 分不清楚的是假的还是真的,只能嘶嘶两声又离去。 所有人都降低自身的体能,准备一朝暴起,蓄势待发。 云蕤却有些担心云怀那边的状况,他手下的士兵死了不少,剩下的还有不少新兵蛋子。 不过,来了两遍的探子都没有说有什么突发的状况。 云蕤深呼吸一口气,云怀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他应该相信他! 时辰缓缓流逝。 云蕤瞧见眼边的水洼一点一点地被积满,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好像是雨。 怎么又下雨了。 云蕤皱皱眉。 他看见旁边的沟渠,不知从哪里流淌过来的,鲜红的雨水? 还是血水? 血水?! 淡淡的血腥气起来,这条沟渠,是从阳城小道方向过来的。 他还和云怀讨论过沟渠传信的可行性。 “不好?!”云蕤低喝一声。 难怪一直到现在,也没见东夷的一兵一卒。 原来东夷的目的不在此处! 这处是粮草营,隐藏的比较深,但是他认为以东夷的本事也能探知到。 罗衡一下子紧张起来:“侯爷,何事如此惊慌?!” 不远处传来探子快步跑过来的声音,似乎踩到了积水,四处飞溅。 “禀,禀报侯爷,东夷,东夷在右翼那边,也就是阳城小道,对云将军的军队发起了进攻!” 云蕤瞬间两眼通红:“你说什么?!” 很快,断断续续的吼声便传来,还夹杂着兵戈之声。 两方队伍应该已经开始交战了! 没想到蒙图的死竟然让他们变得聪明了一些,云蕤沉下眸子:“挑四队人马,跟本侯一同过去,包抄东夷军!” 妄想拿云怀给蒙图陪葬,简直是找死! “是,侯爷!”罗衡连忙点了四队人马,一同跟着云蕤前去 一行人骑着马,迅速地赶赴小道。 阳城小道。 云怀拿着长戟,手臂上的伤已经裂开,开始渗血。 面前是东夷的老将,也是蒙图的副将,戈遂! 没想到他竟然卷土重来了! 还能说动东夷重新细密安排,支援这么多军士! 不过也难怪,三人受死,唯剩下戈遂一人。 “云怀,受死吧!”戈遂狼牙锤系着铁链子一下子就朝着他面上砸过来! 云怀立刻后仰,压下身子,狼牙锤经过他面部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浸染在狼牙锤表面的血腥气和森然冷气。 谁知道这狼牙锤了结过多少人命? 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但是云怀毕竟是伤员,半晌过后仍处于了下风。 自家的士兵都已经被杀的所剩无几了,只是对面的东夷也并不比元国好到哪里去。 他们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戈遂反手拿了一把长枪,直接将云怀挑下马。 云怀一个没注意,全身砸在地上,在泥土草地上滚了两圈缓解了一下冲劲。 谁知道戈遂紧追不舍,云怀只好强撑起自己的内里,不断躲避攻击。 他侧眼观察两军的状况之时。 一下子便瞧见了这战场中插入了两名少年,一个衣衫华贵面容俊秀,还有一个一身玄衣身姿如玉,来时过境已经杀了不少的东夷人。 是四皇子和陆谪?! 怎么来的这么快? 想必这二人是日夜赶路,援军离这还有一段距离! 云怀一个没注意,被狼牙锤打中,直接将云怀冲飞十来米远,云怀蓦的吐出口血来,顺着嘴角缓缓流下,靠着长戟插地才阻止了落地重伤。 “云怀,杀我东夷的猛士,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着戈遂便桀桀一笑,提着狼牙锤便上前,想给云怀一个了断。 可陆谪脚点数下,直接向云怀所在方向过来。 不管怎么说,云怀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养父,况且,云娇娇对自家这位大伯可是喜欢的很! 他看见过云缚安的案桌,上面有些信笺都详细记录了云家人的喜好胃口,云蕤,云怀是最多的,比她爹云恪记载的还要多。 陆谪正想着,便已然到了戈遂的面前,长剑轻飘地划过还没反应过来的、戈遂的脖子! 粗壮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可云恪却猛地瞳孔一缩,飞身将落地的陆谪一把推离了原处。 陆谪转身,却看见云怀单膝跪地,垂着头,胸口贯穿着一把冰冷长剑,鲜血顺着剑脊而留,染了红了上面的复古纹路。 第四十九章 忽然心痛 今年夏季,不知为何多雨。 皇宫内四处可见一些花草,全挂着细雨,清晨间也弥漫着雾气。 比之江南更加凌虐。 绿萼撑着素绫罗伞,护着云缚安向华清宫过去。 原本就是计划好的,在今天,揭发华清宫的膳食有问题,将后宫妃子暗地里的争斗罗列在明面上。 后宫与前朝失了平衡,元帝就不会一门心思放在忌惮臣子上面,云家及附拥可得喘息的机会。 虽然此时元国与东夷的战争如火如荼,但云缚安久险深宫,这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她确实不可插手太多,过于引人注目,少不得让人揣测她心机深沉,所以总要给其他人营造一种受害人的错觉。 前两日云赋裳送信进来,说大哥的腿好了许多,只是另外二个三个一直在学院读书,时不时会受些排挤。 那些人也左不过是京中的纨绔子弟罢了,云缚安心中有数。 不知怎的,云缚安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口疼痛扰乱了心思,从身体内部涌上心头的窒息,让她差点放弃意识直直跪倒在地上。 “小姐!”绿萼有些慌张,死死护着自家小姐的腰身,免掉倒在泥泞中的风险。 四周雨落,溅起波澜。 独活一大早上就不见了人影,应该是为小姐办事去了。 云缚安缓慢吐息,待到心口疼痛稍减,才道:“我无妨,走吧。” 实则,一直到了华清宫内,云缚安的心口仍然一直隐隐作痛。 太奇怪了,这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臣女云缚安见过苏贵妃娘娘。”云缚安盈盈一拜。 面容昳丽,规矩礼仪俱通。 这宫中装饰质朴典雅,闻着味道清新,像是某种草药的芬芳。 苏贵妃不轻不重地打量了一番:“平身吧,听月庵提过郡主,是个乖巧的丫头。” 只是这时辰来的确实不凑巧,正好赶上苏贵妃用膳。 因苏贵妃用膳的时辰,同别处确实有差别,云缚安还掐准了时辰。 “本以为来晚一些可以避过娘娘的用膳时辰,哪成想臣女还是失礼了。”云缚安松了口气,规矩坐下,“上次晕倒到在御湖旁,多亏了苏娘娘家的月庵,毓灵还没来的及感谢呢!” 她双目清明垂眸露出娴静淡雅一面。 苏贵妃性格比之苏月庵更加冷漠,也应该更加直率。 单看她在后宫不屑争宠,便可有所得知。 苏贵妃有些异样的看了一眼云缚安:“月庵上次救下了你?” 她听说过御湖的事情,也知道这云缚安受了惊。 却不知竟然是自己的侄女将这云缚安送还给有凤来仪的! 难怪上次迟了来,竟是因为这原因! “是的,娘娘应当也知道臣女见了一些东西,然后受了惊吓晕过去了,是苏小姐不嫌笨重,将臣女送回去了。” 苏贵妃慢慢在心中转圜着,面色淡淡:“先用膳吧,其他的事情等用完膳再一一道来,华清宫的膳食比不过关雎宫鲜美,郡主勿嫌!” 自幼习武,果然直来直去,英姿飒爽。 “听闻华清宫的膳食独有,今日臣女便贪了这嘴了。”云缚安得将这戏做完。 计算好了用量,瞧着苏贵妃放下了筷子,自己也放下了。 “娘娘宫里的膳食果然不一般……”云缚安正赞叹道。 话未说完,便忽觉得刚才那股子伴随着心口无法言语的窒息上涌而来,一下子头脑晕眩,刚站起身来想要行礼谢恩,猝不及防便往后仰去。 亏得绿萼即使护住了自家小姐,这才没有失仪倒在地上。 “小姐!”绿萼十分焦急地望向苏贵妃,“贵妃娘娘……” 苏贵妃这才晃过神来一般,冷静吩咐:“来人,去传太医!桌上的膳食不许撤,等候太医查验!” “是!。” 苏贵妃不愧是贵妃,很快就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让人先将云缚安移至偏殿,随后便请了太医来把脉。 云缚安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无数的痛楚像是虫子一般挣扎着,让她喘不过气来,眼泪和细汗都一股脑的涌出: “绿萼,我疼,我疼……” 绿萼握着云缚安的手,跪在旁边道:“小姐,没事的小姐,太医马上就来了……” 她知道小姐的计划,也知道小姐要做什么。 二人先前都查证好了药性,此物只会让患者脑补晕眩,长期食用,则会无法思考,进而病情加重,缠绵于床榻生活不能自理。 最大不过是头疼,或者勾起旧症,何来的身体之疼痛呢? 章院正来的迅速,手里提着药箱子,心里也正纳闷,这云家的小姐是个纸片儿做的身体吗,怎么三番五次就得请个太医? 想归想,脉还是要把的。 上手一探,却发现这脉象虚浮,跳动无力,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可是瞧着这,却好似不止! 一时连章院正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娘娘可曾进过什么膳食?”章院正拿出银针来望着苏贵妃,苏贵妃一摆手让翠心带章院正前去。 章院正将每道菜挑出来看看,又闻了闻。 这菜品倒是奇怪,闻着确实是正常菜品的味道。 但是其中却带了鲜劲儿,银针却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章院正尝了尝,眉头紧锁:“味道清寒,不像是中原的东西!” “这菜品有问题?”苏贵妃面上一惊,她让人将菜品留下来,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想拿云缚安晕倒一事做文章。 却没想到这菜品真的有问题。 自己也入了肚子! “贵妃娘娘,臣失礼了……”章院正上前迅速给苏贵妃把了脉,眼神震惊,“苏娘娘,你这个脉象,像是食用了寒凉之毒,积攒在身体已久,不过未曾伤本,只怕再多吃几日定是回天乏术了……” 苏贵妃面容一肃:“郡主无辜受了连累,请章院正全力救治!” 云家还在前方为民打仗,元家女儿却在后宫遭受此等事情,说不过去。 章院正仔细探查了一番云缚安的脉搏,道:“无息草生长在边塞地区,那边风沙大,天气炎热,且无息草伤本,使人意识不清,长此以往,呆滞痴傻只是时间问题……” “翠心,去禀告皇后,太医,这边毓灵郡主就拜托您了!”苏贵妃心平气和,言语淡淡。 想害她,不自量力! 章院正却在其中听出了几分狠厉的意思,连忙垂下头应道:“请贵妃娘娘放心!” 云缚安仍旧蜷缩着身子,让自己好受一点,可不管如何,都无法减轻这种疼痛。 “太医,太医,您救救小姐吧!”绿萼直接跪在地上了。 章院正一脑门的汗:“郡主的症状倒不像是无息草起的功效……” 他一边说着,便为云缚安扎了银针。 过了好半晌,云缚安才终于觉得疼痛减缓了。 只觉得脑门湿热,难以呼吸。 “阿翁,大伯……”云缚安恍惚间看见自家大伯教自己读书的场景。 虫声蝉鸣,傍晚纺织娘。 自己性情顽劣不堪,没少让大伯头疼。 是她不好。 上次寄给大伯阿翁的信,他应当也收到了吧? “大伯,怎么不见阿翁呢?”云缚安眼神迷离,看着云怀对她笑着。 两行清泪混杂雨声犹不知。 天将入夜,渐微凉;故人西迟,泪沾裳。 第五十章 长春宫 雨声淅沥,长春宫院内却支起了不少的架子,绵密地攀爬了一些藤蔓,匠人心巧,顺势往外面延伸,做了避雨之处。 青石板路一点点向园中去,蜿蜒又巧妙,旁边又有不少的植株,夏季开花,踏过青石板,看着心中也欢喜。 宫人又在此处置办了石桌石椅,旁边都是高墙大树,夏天纳凉极好,就算下雨,也不妨碍看看外面的景色。 颖贵妃和长公主母女俩正在吃葡萄。 “夏天来的晚,这葡萄还有点酸。”颖贵妃虽有点酸,却觉得适口,一颗接一颗地放入嘴里。 元祈随意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整张娇俏的小脸都皱起来了:“我的母妃诶,这酸……” 侍女红枝立刻便呈上茶水:“殿下,漱漱口吧!” “只是有一点酸啊,你这孩子!”颖贵妃忍不住失笑,以为自家闺女在逗自己玩,“好了好了,不愿吃就不吃了,这个橘子甜,贵妃橘,外面皮硬的很,里面倒是意外的纯甜多汁。” 元祈借着红枝的手漱了漱口,试探性地询问道:“母妃,怎么最近没看见父皇?” 元帝对元祈有亏欠和愧疚,合宫的人都知道。 “一个月前在长春宫宿下的,这几日也就偶尔来,前线战事吃紧,你不要去烦忧你的父皇!”颖贵妃给宝贝闺女剥了个橘子,“快尝尝,好吃着呢,你喜欢吃的荔枝,还要有一段时间呢!” 元祉接过后掰了一片放进嘴里,确实甜。 前线战事不是一直都是云家在带兵出征吗? 云家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家,世代簪缨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以说元国至少有一半的江山,都是云家打下来的,一直以来,父皇对云家都格外倚重。 因此,这次出兵,是怕云家心有怨气,功高盖主,要反。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不还是得把云缚安拘在宫中吗? 整个上京都知道,云家能不知道吗? 都说外甥肖舅,云恪则是和武安侯有七八分相似,比武安侯自己生的孩子都更像自己。 这云缚安也是奇了,竟然同武安侯夫人年轻时候有四五分神韵相似。 若不是沈家从中作梗,恐怕是聪慧也有二三分的相像了。 “囡囡,云家那位小姐,确实是身子骨差,听说这会子,在苏贵妃的宫里好像又不好了。”颖贵妃拿起茶盏刮了刮茶沫子,“你没见过这位小姐,她竟与传闻中的有十分的不像。” 元祈笑道:“儿臣偶有一日出去办事的时候,撞上了那位小姐,同元瑶在一处,眉眼确实孱弱,久有病气。” “只是通身的气派,好像一直养在宫里的一般!” 颖贵妃也称奇:“是说呢,皇后娘娘指导她的礼仪可没花费了多少功夫,若不是聪明,又怎么能学的那么好?” 元祈扯开话题,笑道:“母妃,难道儿臣就不聪明了?” 这个云缚安,藏拙确实有一手,若不是在宫中,谁人能知道是如此伶俐聪慧的女子? 别不是拿沈家做挡箭牌迷惑世家视线,隐藏自己的野心罢了! “你瞧你,说着还使上小性子了!”颖贵妃点了点元祈的额头,“母妃白疼你一场!” 说着又叹了口气:“母妃就希望啊,囡囡在上京招个驸马,然后跟着母妃一起,一辈子平安就好了!” 元祈看着单纯的颖贵妃,心中叹息,自家母妃总是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 “娘,您瞧着那元胤如何,听说他上次找你请安了?”元祈看着颖贵妃不断地往嘴里送葡萄,整个人感觉都酸不溜了。 颖贵妃想起元胤,便有了话说:“是说呢,这孩子倒是真的乖巧,跟个小太阳似的,好几次瞧见他在别处受了挫折,一来我宫里请安就是乖巧,什么苦都不诉!” 雨声未停,打落了不少的新芽子和花骨朵儿在庭院。 颖贵妃有些可惜:“看着花,本来若是天晴,就能开的极好呢!这宫里除了花儿,还有别的看头吗?” 元祈看着单纯的母妃,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 这七皇子哪里是个简单的,小小年纪,能从冷宫脱身,还跻身进了国子监,虽说开蒙的年岁晚,抵不过人家聪明,也不嫌麻烦,早晚地背书,比其他的皇子都要刻苦得多。 要说这样的皇子没有野心,她是不信的。 只是这样的人善于隐忍蛰伏,元祈又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或可押宝。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不如,等这次七皇子回来了,儿臣去求父皇,把他给母妃做干儿子?”元祈带了八分的认真,却玩笑般的说道。 毕竟膝下有个皇子也算有个依仗,她作为长姐有一二分的扶持也说得过去。 颖贵妃立刻就喜上眉梢:“真的吗?元胤年纪还小呢,若是没有人照顾,也是可怜!” 元祈舒了一口气,看着大盘消失不见的葡萄,心里的疑虑不断上涌。 “母妃,儿臣宫外还有些事情,母妃记得按时用膳。”元祈行了个礼,得了颖贵妃的允准,便起身离开了。 颖贵妃连忙道:“翠微,你送囡囡出去。” 翠微领了命令,撑着芙蓉花纹绫罗伞:“公主。” 本来这个事情一直是红枝和乌衣做的,不过元祈正好有些事情需要询问一下翠微。 到了长春宫大门处,元祈低声道: “母妃这么吃酸有几日了?” “回禀殿下,娘娘平日里比较喜欢酸口,但是这么爱吃酸,也不过这几日。”翠微恭敬地答道。 元祈点头:“行了,好好观察着,有什么事情就即使派人来向本宫禀告。” “是,公主。”翠微立刻应下,“奴婢恭送殿下。” 乌衣将自己隐藏起来,红枝撑开绫罗伞,元祈这才冒着雨,走向宫道。 没有皇子,就没有说话的机会,颖贵妃虽不与人结怨,但是毕竟如此高位,有人看不惯也正常,华清宫就是一个现实的例子。 她九岁出使边沙,见惯了人情冷暖,也知道如今的萧家病急乱投医,竟往宫里送人来分母妃的恩宠。 元祈冷眼望过去,那是珍妃所在永宁宫的方向。 第五十一章 博弈 早先元国建国时期,便有后宫争风吃醋,滥用药物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条条宫规创立森严,也并不是摆设单单放在那看的。 无息草的发现,简直是打破了元后对于后宫的认知,更打破了自己对朝堂那些虚构的表面的看法。 后宫嫔妃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手段? 若不是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又哪里能弄来这远在漠北的东西? 元后来的时候,带的人手不多,此件事情定然还不能先告知皇帝。 近来战事吃紧,皇帝每日都要召臣子在宣政殿议事,除此之外,还有民生大计和早朝,这半个月以来,后宫更是连进都没进过! “臣妾拜见皇后,太医还在里面照看郡主,人还未醒过来。”苏贵妃眉目清淡,波澜不惊。 整个大殿都是药草焚香的味道,清淡,很是舒心。 摆设都是些简单质朴的东西,大方之余也能显示出这大殿的主人平日里是何等性格。 元后在心中感叹苏贵妃教养的同时,翠许得了元后的眼色,忙不迭地扶着苏贵妃起身了。 “南蕴,你此番受惊了。”元后在来的路上就知道事情的发展经过了。 苏贵妃声音很低沉:“都是因为臣妾,这郡主才牵连着受苦。” 从之前云缚安说的那些话,她是明白,云缚安来是因为拜谢月庵对她的恩情,或许也有意来看看这传闻中性格冷淡的苏贵妃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远远抵不过这次后果了。 小小的一个人,本来只是跟宫中这些事情,都无太大的干系,却还是因此被牵连进来了。 好奇心会害死猫。 苏贵妃垂下眸子,请元后上座。 元后则是摆摆手,先去华清宫的偏殿露泽殿去看看这云娇娇。 不知是真的倒霉还是其他的原因,每回宫中一有事,便可巧被她撞上了! 若不是因为云娇娇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娃,又是受害者,元后简直都要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出自她手。 只是如今云娇娇在床上虚弱的模样,仿佛下一瞬就要撒手西去,元后倒也没有那般的恶毒心思去如此揣测一个小姑娘! “这件事情,本宫做不了主,将华清宫小厨房的人手都控制起来……”元后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苏贵妃给截了。 苏贵妃摇摇头:“娘娘,请听嫔妾一言。” “嫔妾认为,这件事情是蓄谋已久的,若是告诉了陛下,只怕是揪不出背后下手的人了。” 在床上偷听话的云缚安自然而然地闭着双眼佯装昏睡,小耳朵却是微微一动,听着旁处的声响。 以苏南蕴苏贵妃的性子而言,身为苏府家的大小姐,决计是不会以德报怨的。 高门贵府家的小姐,一品的贵妃,怎么会容忍有人将手伸进她的宫中来? 更不会放任自己宫中出了奸细,却还放任不管。 从前那些事情,全凭她的心情,不屑去应对罢了,可如今,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的底线。 云缚安觉得,拱火拱的比较到位了,她喉咙干涸,却强忍着。 这情况,出错一丝一毫,她的布局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元后沉着性子,慢慢思考,这后宫隔两三日便出回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皇后还是个闲职! 虚同摆设一般! 她是贤德,可最近后宫的事情太多叠加在一起,让她分身乏术。 连续数日,她已没睡一个好觉。 不如就趁这件事情,将后宫好好整顿也未尝不可。 元后有些疲惫,思虑半晌,温厚一笑:“也罢,南蕴,既然你已经吃了这个苦头,若是放任不管,你肯定如鲠在喉,这样吧,这件事情,既然你是受害者,此事便全权交由你盘查。” “你和颖贵妃本来就有协理六宫之圈,皇上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本宫也只听结果。” 苏贵妃脸色稍霁:“多谢皇后娘娘施恩,请娘娘放心。” 既然两方都达成了一致,元后照例夸赞了一下这华清宫的装潢之后,便离开了。 云缚安身体未安,也只能暂时歇在这露泽殿。 经过此时闹腾,外面已经天色不早了,苏贵妃卸了钗环洗漱完毕,一身轻薄的绫罗衣衫,手里提着一盏微微光亮的灯。 艾草薄荷燃烧的味道更淡了,后又加了一味胡椒薰衣草,便更能安神。 正在昏睡过去的小丫头,满脸都是恬静。 很漂亮,和月庵说的一样,眉眼娇俏,皮肤白皙。 性格倒也好,但是总归给她一种不易近人的错觉。 “娘亲……”云缚安声音很低,喃喃念叨着,“娘亲,我好想你……” 苏贵妃没听清,将小灯放置在桌上,慢慢的靠近才听清。 原来这小丫头在唤娘亲。 白日里瞧见的这小姑娘礼仪俱全,十分有礼,性格也好,倒是从未见过她这一面。 苏贵妃忍不住想到。 云家的事情她早有耳闻,小姑娘一出生便对自己的亲娘没什么印象,见的多半是画像。 也难怪云家宠着,聪慧,会做人,做文章作诗都不在话下,传闻毕竟是传闻,当不得真。 “娘亲,不要离开娇娇……”云缚安手紧紧抓着辈子,双目紧闭仍旧淌出泪来。 苏贵妃有些不忍心,她进宫十多载,也是怀过孕的。 只是她身子强健,却仍旧没有留下来。 太医说是个女孩子,生下来,也应该如这云缚安一般年岁聪慧乖巧了。 “娘——”云缚安一声轻唤,双手在浮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 苏贵妃却忘记了,她刚刚还想探探云缚安的额头。 彼时手还未收回来,便被云缚安紧紧抓住了。 【瞧着云缚安这般模样,我怎么也要为她讨个公道!只愿她日后云家班师回朝,离宫后再不必卷入这前朝后庭纷争中去了。】 瞧着云缚安熟睡了,苏贵妃便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收回,贪婪地多看了几眼小姑娘的睡容便起身回去寝殿了。 现已二更天,苏贵妃每日焚香,今日玉炉前,三根香,一为元国,二为家人,三为云缚安。 “娘娘,该安寝了……”翠心在旁边提醒。 苏贵妃“嗯”了一声,在佛像面前深深一叩首,半晌才起。 踩着廊上院中的月光,伴着凌晨萧瑟的风回去了。 直到整个华清宫恢复了寂静,唯有檐外两三声雀鸣,云缚安方才呼出一口气,眼神清明,又借着绿萼的手饮下一大杯茶水。 第五十二章 深夜来人 这宫殿倒是别致,花朵植株较多,大树却少,一到春夏秋,便是一片玲珑锦绣。 倒这是应了这永宁之名,原先本也是给先帝的宠妃居住过的,如今便轮到珍妃了。 佳音公主元琼,年纪还小,被乳母抱着。 元琼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八皇子元祐和九皇子元祜,双胞胎兄弟,是淑妃的孩子。 比元琼还小的,就是十一皇子元祎,是和妃的孩子。 虽是小,也只是小几天而已。 珍妃容貌娇丽,眉眼上挑,在后宫也排的上名,只是自小的脾气有些不好,生了孩子也多了些母性光辉,至少不会当着自家闺女的面前发火。 “把佳音抱下去。”珍妃耐着性子亲了佳音一口,对乳母说道。 乳母看着珍妃脸色不好,连忙就把公主抱下去了。 孩子一离开,珍妃就显得无所顾忌了。 直接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掀到地面上,摔了个稀碎。 瓷片渣滓四溅,茶汤和茶叶落了满地。 翠芝连忙跪在地上:“娘娘息怒!” “好一个云缚安,竟敢坏了本宫的好事!”珍妃犹觉得气没出够,头上的钗环碰撞的声音更显出她如今的急躁。 翠芝使了个眼色,让下面的人来收拾:“娘娘,咱们得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怎么让本宫从长计议?!”珍妃一拍桌子,胸口沉着气,上下起伏厉声说道。 旧雪从外面来:“娘娘,容妃来了。” “哼,她来做什么?不是还被禁足吗?竟然敢无视宫规?”珍妃又何尝不是在禁足期间呢? “罢了,让她进来吧!”珍妃让宫人把刚才的地方打扫干净,又重新让旧雪上茶来。 容妃果然是有手段的,还能从眼线密布的宫中偷偷出来。 想必是这几日被打压的不行,没办法才找到她这来了。 珍妃对容妃没有什么影响,沈家同郑家可没什么渊源,也不再一个层面上。 “珍妃姐姐。” 容妃和珍妃是平级,年岁比起来两人差不多,只是珍妃是后怀的孩子,两人面上都挂着虚伪的笑容。 不多时,两人便各自坐下来了。 “姐姐宫中的茶果然香气十足。”容妃尝了一口,“像是今年的新茶吧?” 珍妃笑着道:“哪比的上容妃妹妹宫里的?” 两人的容貌都是后宫中的上乘之流,从前还只以为两人会站在对立面,却没想到如今有一日两人都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妹妹今日来,还是想要和姐姐说说这个毓灵郡主的事情。”容妃叹了口气,面上满是委屈自怜。 珍妃来了兴趣,这容妃倒是在后宫耳清目明,听她一两句又何妨呢? “这毓灵郡主从前可是很喜欢我们家沈珏的,你也知道我那个侄子,容貌俊逸,才高八斗,从前这位郡主倒贴,我们家沈珏也是不得已与那位郡主虚与委蛇。”容妃说着说着便感叹道,“可谁知,我那侄子不过是做了一点错事罢了,这郡主竟然得理不饶人,竟然把长辈联系的婚约竟然也给取消了!” 珍妃转转眼睛,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层?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云缚安年轻的时候,很是混账,武安侯府可跟在她身后收拾了不少的烂摊子! “再说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家哥哥新取的那位姨娘,同我们沈家是远方亲戚。”容妃喝了一口茶,眼神笃定,“妹妹就不瞒姐姐了,郑家大人同沈家最近来往很是密切。” “姐姐恐怕是觉得没有什么,还觉得郑家大人可以从中脱身,此次叶家全家锒铛入狱为边疆军需顶包的事情,想必珍妃姐姐也知道一二。” 容妃很是娴静淡雅,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珍妃手中却紧紧攥着手绢,这沈澜宁还真是好手段,她知道自己的哥哥纳了一个美妾,且这容颜同她的那个嫂嫂,有七八分相似。 自家哥哥和自家嫂嫂是如何撑过艰难时期的,她永远都看得见。 却没想到沈家竟然拿哥哥的弱点做巧,逼得郑家同这沈家一边的占线! 叶家是什么家族,清流之家,现在全都关在诏狱里等秋后问斩了。 “这些事情都是沈桓同你说的?”珍妃说出口的话,都还带着颤音。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家真是好手段,逼得她一个人在宫中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郑合辙是兄长,也是郑家的家主,她是妹妹啊,有什么是不能同自己家里人说的? 容妃看着珍妃的脸色五彩斑斓,想来这些东西,果真是郑合辙一丝一毫都没告诉过这郑璇。 倒真是如珠似宝爱护的妹妹。 “珍妃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容妃掩着嘴笑,“沈家和郑家,可是姻亲,毕竟叶氏已经都入狱了,你若是再让皇上开口,自己发下去的诏令,又让自己翻供,难道不会打皇上的脸吗?” “所以说,妹妹还是好好歇歇吧,你没有儿子,我却有一个五皇子元祀,若我儿日后登上了那位置,岂不是是你我两家之幸事?” 珍妃年纪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了,膝下还只有一个佳音公主。 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着佳音想想,总不能真的让血脉薄的人将自己的闺女拿去和亲吧? 珍妃一时五味杂陈,还有些恼怒。 容妃瞧着今日过来刺激的差不多了,随后起身告退:“今日妹妹的话说的也差不多了,姐姐要是想好了,便等着过两日你我二人解禁的时候,再一起聊聊。” 一直到走,珍妃都没有反应过来,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把手,眼泪划过两颊。 哥哥,哥哥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到底置自己,置佳音于何地呢? 旧雪上来安慰自家小姐:“小姐,说不得大人是有自己的主意想法呢?” “小姐先别忙着哭,还是想法子先同大人见一面吧?” 旧雪是自己的陪嫁丫鬟,平日里做事情也周全。 珍妃擦了擦眼泪,对,没错,不能只听容妃的片面之词! “是啊,娘娘。”翠芝帮着劝慰道,“奴婢可听别人宫里的丫头说了,这容妃娘娘,可不是好相与的,手段层出不穷,即使娘娘不愿同她一边,也要小心她背后给你一刀!” 容妃是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 若不是想对云家动手,结果一下子被那郡主给破了,虽说是折了不少的人手去了,总归还没元气大伤就是了! 珍妃起身整理好仪容:“好了,其他的事情,等我见过哥哥之后再说。” 再过一个半月,就是她的生辰了,届时哥哥肯定会进宫的! 第五十三章 施压 不过仲夏,后宫却掀起了腥风血雨。 只是发生的这些事情,未曾在元帝的眼皮子底下。 这时,云缚安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苏贵妃真正的本事! 先是将自己宫中的人手全部控制起来,单独分开说话。 膳食的蔬果,肉类的来源,也就是御膳房,也全部命侍卫管控起来。 此番动作很大,其他宫殿的人大多都是在看着好戏。 下手还给人留住把柄,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云缚安可不这么认为,珍妃可不是胸大无脑的人,固宠不易,她却可以坚持那么多年。 即使身体不好,最终却还是生下了女儿。 不知是何原因,苏贵妃竟然带着她一同审问,似是想让她好好瞧瞧看看。 “皇后是中宫皇后,平时这种事情都是交给下面的人探查,今日本宫带着你,也就当本宫教给你这御下之术了。”苏贵妃说话很轻柔,却一点感情都不带。 给她的感觉,好似下一瞬间拔出剑来也是意料之中。 庭院里也种了不少的花树,落下一片阴影,竟然让云缚安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了。 云缚安乖乖巧巧行了个礼便坐了下来。 翠心唤了两个宫婢上来:“禀娘娘,平日里,就这两个丫头同阿园玩的好,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同阿园有宿仇。” “有宿仇的是谁?”苏贵妃挑挑眉,眼波流转,从其中挑了个表面上最不可能的人出来。 云缚安瞧着贵妃略抬起的手腕,果然肤若凝脂。 直接盖住几分夏花的颜色去了。 翠心道:“禀娘娘,这是朔雪。” 朔雪身着绿色的丫鬟宫衣,行礼十分得体:“奴婢朔雪,见过贵妃娘娘。” “你平日在宫里,都是做些什么事情?”苏贵妃垂下眸子,瞧着手中白瓷茶盏中的君山银针在里面倒旋儿。 朔雪叩首回答:“奴婢平日里替娘娘收拢一些平日里不常用的物件。” 翠心在心里合计着,这朔雪的口碑可是好的很,除此之外,她还会帮着其他的婢女们一同整理或者打理些东西,怎么这个时候,偏就不提了呢? 苏贵妃显然很早就将这些了解清楚了:“听说你来的日子也不多,人缘却不错?” “禀娘娘,朔雪无能,都是托了各位姐姐姑姑们的关照,仰仗照拂。”朔雪声音稳稳当当,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来。 苏贵妃风轻云淡,将茶盏放下,身子微微后仰。 云缚安观察着,这个举动常有,好似是象征着贵妃娘娘不爽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翠心就将这朔雪的脸抬了起来:“娘娘问话,你既心中无鬼,怎么低着头不敢瞧娘娘?” “娘娘尊贵,奴婢这是敬意啊!”朔雪十分委屈,手却紧握住,微微颤抖。 云缚安自从有了偷听人的心声的能力后,便开始下意识观察人们身上的小细节。 朔雪这是克制,紧张,害怕,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就证明她心中有鬼,至少知道其他宫女不知道的一些东西。 云缚安笑眯眯地起身,制止了翠心要动的手。 翠心连忙便退至一旁:“奴婢失仪,请娘娘,郡主见谅。” 苏贵妃却没理,好整以暇,想看看云缚安到底要做什么。 云缚安将手放置在朔雪的身上:“好了,娘娘平日里阴晴不定的,你也别害怕,只是宫中出了这些事情,还害到本郡主身上来了,审问一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朔雪果然如蒙大赦:“郡主,娘娘,此事真的不是奴婢做的,请主子们明鉴!” 【旧雪什么时候来救我啊……爹娘,可怜女儿被自己的妹妹连累,如今还因你们受限于宫中……】 【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是什么意思,云缚安表情未变,抬手用帕子擦拭了一下: “好了,朔雪,在别处等着吧,另外两个关系好的婢女呢?” 敲重点,旧雪,爹娘,妹妹,受限于宫中。 云缚安慵懒地眯眯眼,觉得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夏天确实还是热的,这么一摊子事情,还不如在寝宫里用冰,好好休息才是正理儿。 翠心连忙让人带上来,两个丫头年纪也不大,一个名叫书棋,一个名叫书画。 此时战战兢兢地在云缚安面前。 “书棋,你和阿园的关系好,那你知道阿园怎么死的吗?”云缚安笑着问道,“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但是如果你隐瞒不报,本郡主可是会生气的。” 书棋有些犹豫,瑟瑟缩缩:“先前,查这个事情的时候,奴婢是有些不清楚的,但是现在想起来,阿园失踪前的两天,同我和书画说话都少,甚至不愿说话,问她什么,她也不愿告诉。” “只说是没人帮得了她……” 一边说着,一遍颤抖。 云缚安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书棋似乎是勇敢了许多:“她说,她没办法活了……” 书画也说:“奴婢们知道这阿园有一个赌鬼一样的爹。” 【谁知道阿园是不是被逼死的?】 云缚安提取到了重点。 没办法活,被逼死。 苏贵妃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 瞧着那站在旁边的朔雪,头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贵妃适时地插话:“娇娇儿,过来坐着吧,那处晒人得紧。” 云缚安听话地过去坐下,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用扇子掩着打了个哈欠。 苏贵妃瞧着云缚安的小动作,忍不住笑起来。 “查查阿园的家人,她曾和谁见过面,这些本宫都要知道。”苏贵妃声音有些倦怠,提不上劲,“把朔雪单独关着吧,什么时候她愿意说话,再来找本宫。” “其他的小鱼小虾,只要跟这件事情沾边不愿说的,直接杖毙扔乱葬岗。” 苏贵妃给云缚安剥了一个橘子,温和笑着递给云缚安:“夏日里送来的葡萄还酸着,吃这个橘子,小孩儿都爱吃甜的。” 云缚安在心中思忖着,果然苏贵妃是明里内里都是揉不得沙子的,虽是如此想,眉眼仍立刻活络起来,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说起来她确实爱吃甜的。 甜咸,甜辣,都爱,水果更是一丁点酸的都不爱沾,只爱纯甜的。 朔雪听着“杖毙”两字,见状有些着急了:“娘娘,奴婢何故要被单独关着?娘娘可是误会了什么?” 云缚安接过橘子掰了一般递回给苏贵妃,苏贵妃满脸柔和地接过:“下次不用掰一半给本宫了,你既喜欢,就留着自己吃!” “娘娘以后不要剥橘子了,染得蔻丹多好看,橘子黄黄的,指甲就不好看了!”云缚安一脸严肃地说。 如此暴戾一面,云娇娇倒是不觉得意外,还真是可塑之才! 第五十四章 厌雪,厌雪 杖毙。 云缚安在有凤来仪就知道此事了,单单是路过夜巷,还能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不过,这并不可惜。 后宫诸如此类手段,就应该付出代价,做过的事情,也不应后悔。 那日后,云缚安总结在名单上,整理送去苏贵妃处,方便调查。 夜巷附近住着几个老宫人,上了年纪,又吃不了多少饭,仍然也能被养在宫里。 每日随便做些什么活计,老死后就被一卷草席送出宫。 有一个倒是让云缚安格外觉得奇怪。 她很是年轻,容貌也姣好,只是面上被划了一道划痕,每日不说话。 观察了几日,才发现,原来这姑娘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话来。 有好事者告诉她这原是珍妃宫里的贴身侍女,名唤厌雪,不知是犯了什么错处,这才被安排这来了。 且她原先也是会说话的。 云缚安暂时先搁置一旁不在管了,不过还是会每日安排些婢女为她送些吃食。 她似乎总是被排挤。 夜巷也从来是恃强凌弱的,所以云缚安倒是不介意施舍一点好心。 只是,这厌雪似乎很是警觉,给她的好意总是不理不睬。 云缚安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日子一天天过去,厌雪就默认了这好意。 但是什么也不会说。 连句谢谢也没有。 仿佛是知道云缚安对她有所图,便不愿与之交谈。 云缚安无所谓,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自从上次心脏骤疼之后,好一段时间,云缚安都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整个人虽然处于一种无力的状态,也没到那种虚脱的地步。 苏贵妃作为习武的女子,确实雷厉风行。 不过这事儿还是让皇帝知道了,元帝属实是烦透了,趁着这劲头,直接褫夺封号,贬为郑嫔。 不过现下郑嫔也不在意这个事情了,而是致力于自家哥哥的事情。 寻思着等自己生辰那日,是一定要见到自己的兄长,将所有的事情问清楚。 云缚安却是心烦意乱,元帝倒是真喜欢这珍妃,竟然还舍不得废黜嫔妃贬到冷宫。 是她做的还不够吗? “小姐。”独活办完事情回来,带了一封纸条给自家小姐。 云缚安接过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您是想知道珍妃娘娘的事情吗”。 是的,她想知道。 叶家的事情,同郑家沈家一定有关系。 若不是叶家做了替罪羊,云家也一定会被牵连进去。 反而如今是叶家拉开了这八子夺嫡的序幕。 元祯,元礼,元祉,元祀,元胤,元祐,元祜,元祎。 全然就是为了容妃的儿子,五皇子元祀。 如今元帝还正值壮年,立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排除不了这元祀若是以后登上天子位之后又会如何去做。 “看来她原先确实是侍奉在郑嫔身边的了?”云缚安顺手接过之后用火折子燃了个彻底,“在郑嫔身边伺候这么久,她手里的确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郑璇即将过生辰,只要不是郑家犯了错误,她就一定不会从这个位置上下来,更何况,她膝下还有个公主,虽是庶出,毕竟也是元帝的孩子。 “小姐,奴婢听到了消息,不知准不准。”独活观察着云缚安的脸色,“并不是件小事情。” 云缚安坐下,选了个茶盏拿起:“直说吧。” “奴婢听闻,漠北出事了……”独活话还没说完。 云缚安心神不宁,手中杯子都拿不稳,好好的白瓷,直接摔落到地上,碎成几瓣。 “胡说什么!”云缚安厉声道,“这种没有根据,没有由头的事情也能乱说吗?” 独活立刻跪下去:“奴婢无状,小姐恕罪!” 云缚安起身:“让人将这东西收拾了,你去休息吧,让绿萼过来伺候,别忘了给那宫女每日送点东西。” 即便是不会说话,她要从厌雪嘴里撬出一二分珍妃的秘事。 不惜将贴身侍女弄哑,贬之夜巷,也要守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云缚安垂着头。 漠北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家书了。 自从上次自己把东西写了寄过去,如今又过去了一个月。 没有任何讯息。 是因为战事太紧迫了吗? 所以没有空给她写信了? 云缚安思前想后,独活却遣人来说:“今日刑部右侍郎入宫了。” 郑合辙,入宫来做什么? 是为着郑璇一事吗? 云缚安心乱如麻,她听独活说过,这几日容妃和郑嫔有暗中的往来。 她知道这容妃在等什么。 为着拉拢郑家罢了。 为元祀多一点指望。 来到宫中这么多天,她连元祀的面都没见过。 可想而知,容妃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管的有多严,就算是云缚安想从元祀身上突破,却无从下手。 这容妃确实很是宝贝自己儿子。 云缚安细细思忖,反正这两个宫婢已经送这两宫中了,秀女的事情,还要看她自己。 能不能一朝得势,全看机遇。 她身边,不留废人。 次日。 云缚安趁着天气好,去了御花园一趟。 花儿倒是争相斗艳,只是总是开不到她的心上。 不能心动。 听着旁边做活的宫人暗暗说话,面上波澜不惊。 果真是好手段。 阮嘉妍昨日入夜,在御湖桥上独自习舞。 却被排解寂寞的元帝瞧了个正着,加上同自己心中的爱妃又有五六分的相似,借着月色更是十分。 听说当晚元帝就将这阮嘉妍抱到自己的寝殿了。 大清早就让人穿了旨意,封这阮嘉妍为美人的位分。 封为美人,那可是要有一定家世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封的。 可元帝却不管不顾,直接册封,封住所有人的口! 后宫前朝不是别处,自然会谣言四起,以讹传讹,说这元国出了个妖女。 云缚安却松了口气,只盼着这元帝未起疑才最好。 她还要靠着这个女子,吹枕边风呢! “听闻那新来的阮美人,可真是漂亮,那身姿舞蹈,好像就是专门为了成为陛下的妃子而来的!” “咱们可别说这些,人家现在已经是美人了,还没选秀,就被提前封为了美人,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是啊,人家前途可无量呢!不比咱们!” 两个小宫女正悄悄摸摸说着话,绿萼便上前轻声斥道:“好没规矩,宫规森严,竟然在背后嚼舌根子!” “见过郡主。”两人慌张跪下。 谁都知道宫里有个郡主,只是平常少人瞧见。 如今看来,确实容貌昳丽不可多视。 两人瞟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无妨。”云缚安温婉一笑,随即离开。 反正她也知道自己想知道东西了。 第五十五章 二皇子元祯 天气愈发热的无理了。 御花园的柳树成荫,花香四溢。 就连死了人的荷塘,也开出了夏季不败的荷花。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白的,粉的,有的还未**,有的开了苞、盛开的极好。 “小姑娘都喜欢这些,折两支给人家送过去吧。”云缚安吩咐道。 想到那原先容貌漂亮的厌雪,应当也是会喜欢的。 厌雪自从上次提了一头之后,便一直不肯陈情,不过没关系,云缚安可以等待,温水煮青蛙。 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在岸上观赏莲花的模样,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绿萼,我们到从那条小路到湖心亭去。”云缚安小声说道,“湖心应当可以采到荷花吧?” 绿萼点点头,十分紧张:“小姐不如在这稍等片刻,奴婢为您采来。” 云缚安还没说话,眼前却出现了一捧荷花。 “郡主是想要这个吗?”声音清朗,不难想象容颜不会差。 云缚安有些意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同元瑶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庞,剑眉星目,十分有男子气概。 “是二殿下吗?”云缚安脸上有些慌张,微微后退,两人之间便隔出一些距离来。 元祯也没想到,眼前这小姑娘竟然能如此快猜出他的身份,好笑似的摸摸自己的脸: “怎么?同瑶瑶那张脸太像了吗?” 御湖涟漪起,清风拂柳过。 不知谁的心湖漾起波澜,但一定不是云缚安。 小姑娘微微垂头,露出自己最无害的一面:“臣女认为,公主同殿下还是有不相似的地方,一眼看上去像……大约你们俩都是好人,所以气质面容也像!” 声音清甜有余,像是荷花结出的莲子。 有气节,有气质。 元祯哂笑:“竟然是如此原因吗?” 幼时,很少有人能反应过来他和元瑶的区别,不过这么多年,被忽略他也无所谓。 云缚安是第一个提出他和元瑶有不同点的人。 原来被人认真讲话,和认真对待是这种感觉。 太单纯了,也难怪不敌这后宫众人。 不难想象她在宫中吃了多少的苦,如此可爱,果然谁都想针对她! “二殿下是来找公主的吗?”云缚安迎着光,露出一抹璀璨的笑来,“二殿下也很聪明,竟然知道臣女就是郡主?” 太阳绚烂,她的笑容更甚,很灿烂,很美好。 他甚至想这笑容只为他便更好了。 “宫中没有同郡主一般年纪的公主,这么小的年纪,除了郡主好像没有别人了,没听说其他大臣的女儿今日有入宫来。”元祯连带着说话的语速也放慢下来了。 他习惯于观察对话之人脸上的神情。 眼前小姑娘听的很认真,好像还在思索,如同漂亮的小孩装作小大人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腰间还佩着一块色泽通透的灵玉,光是见都难得一见。 云缚安在思考,元祯上辈子同谁是正缘来着。 嫁娶之事,上辈子的元祯看的很淡。 并且元祯同元瑶的关系十分好,自己上辈子似乎并不讨元瑶的喜欢,加之元祯对自己的印象一向是厌恶的。 有时候,一张漂亮的脸似乎也不能影响他人的三观。 他的王妃,好像是一个姓文的女孩,同叶家一般是清流之家,只是官职不太高,入了内阁也只是个正四品,只是在内阁中举足轻重,就连一般的三品也不敢对文家不敬。 已经很不错了。 文家的嫡女文舒悦,长相清丽,元祯也无争储之心。 两人算是不错的一对佳偶。 云缚安皱皱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二殿下,臣女还有些事情,就先告退了。”云缚安给了绿萼一个眼神,两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元祯手上还拿着系得漂漂亮亮的一捧荷花,盛开的没盛开的,都有。 要由小姑娘捧起,才是真正的夏季美景。 半晌,元祯有些落寞,低声道:“你的花,还没拿走呢……” 身边的小厮有些不忍:“殿下,郡主都走远了。” “不知道下次见到,是什么时候了。”元祯有些可惜,盯着自己手上的荷花,不肯放手。 他在后面观察云缚安好半晌。 没听见这二人都说了些什么话,只看见小姑娘的脸上总是展不开笑颜,就连看向湖面的时候,脸上也只是恬淡的一点微笑。 这才略一走近。 方听见了二人说着要不要前往湖心采一些荷花。 看到自己方才折的一些荷花还算新鲜,便有些大喇喇地送到人家小姑娘面前了。 没想到唐突了小郡主。 惊吓的表情直接让漂亮的这张脸上丰富多彩起来了。 随后,他便看见了芙蓉面上粲然的笑。 足以印刻在他生命的长河里了,单单这样一个笑容,使他的心久违地颤动起来。 为了这个笑容,他甚至愿意交出自己的性命。 因为元瑶还未出嫁,元后膝下又收了别的皇子。 为了元瑶,他一直都不愿意涉足于皇权旋涡之中。 夺嫡是看不见的波云诡谲和血流成河,他只有这一个妹妹,不得不为她着想一些。 小厮荷城低声道:“殿下,殿下?我们该去同皇后娘娘请安了。” 是了,他此次进宫,就是为了询问瑶瑶的近况。 “走吧。”元祯蹲下身,将手上的荷花束送进河里。 今日,是他莽撞了。 荷城有些疑惑:“殿下,你摘下这一捧荷花并不轻易,为何……” “原本是打算送给瑶瑶的,但现在,在本殿下心中,这束荷花已经有了适合它的人,便不能再送给别人了。”元祯自嘲笑笑,摇摇头。 送给瑶瑶,多少有些不尊重自己的妹妹。 也罢,落在湖中也算是有了归路。 荷城似懂非懂,但是元祯却闭上了嘴。 没见过毓灵之前,他猜测过她是多么艳俗,或者刁蛮不可一世的侯门小姐。 但是今日见到了。 她应当是夏日第一朵盛开的芙蕖花。 元瑶早早就知道自己的亲哥哥就要进宫,早早就在宫殿里等着了。 元后脸上也是十分欣慰,元瑶是从出生后就一直在自己的膝下养着的,如亲生一般,因此,元祯也能看出来,她对元瑶的喜欢和爱护。 所以只要是元祉和元祯一同做事,元祯十有八九会必看重要矛盾点,有一个臣子之心。 这便是元后欣慰的。 对她而言,虽然元祉也并非亲生,但是自己抚养多年,只是后宫的皇子都会称呼她一声母后。 明面上的偏颇,她也不会授人以柄。 第五十六章 苏贵妃的执念 “还不快点做,你一个哑巴,夜巷能容下你,你还不感恩戴德,竟还如此懈怠!” “就是就是,别以为背后有郡主撑腰,我们便什么都不敢做!” “郑嫔娘娘既然会不要你,郡主殿下不要你也是早晚的事情!” 现场一片杂乱,到处都是棒缒和散落的宫婢衣裳。 不少夜巷的杂活宫女都在旁边指指点点,静悄悄地看着这场闹剧。 夜巷平日里干的都是洗恭桶,或者给宫人洗衣裳的活计。 本身也是皇宫中最底层的人,更没什么尊严可言。 这被凌虐,也是十分正常的。 “住手!”绿萼的声音传来,“郡主殿下面前也敢放肆!” 是了。 云缚安面无表情,更像个瓷娃娃,就明晃晃地在人群之中。 多了几分疏离和破碎感。 她瞧了多日,自然知道,若是没有自己的庇护,这厌雪过的是什么日子。 听闻,原先在郑嫔跟前做事的时候,本不叫这个名字。 而是叫砚雪。 郑嫔原先还未曾进宫之时,很擅长工笔画,也很喜欢写簪花小楷。 那日是冬日,雪下的很大。 郑嫔却想着,若是用雪水研墨,这墨会不会带着冬日的味道。 当时旧雪不在,外面天气寒凉,根本没有人愿意去。 但是当时还没被赐名的三等丫鬟愿意去,找了梅花上落的雪,整个人都冻得不行。 梅花上的雪自带清香,墨染上去更是醉人。 郑嫔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三等丫鬟说,因为娘娘想要。 谁家小姐不爱忠仆呢? 郑嫔也不例外,当时感念她的忠心,便将她提拔成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赐名砚雪。 后来接了旨意,一同陪嫁入宫去了。 自然而然,就成为郑嫔的心腹。 郑嫔多疑,厌雪帮她做了很多事情之后,便将她丢到这夜巷来了。 从此也说不出话来了。 再后来,这砚雪就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厌雪。 讨厌那个雪天,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只是毕竟在珍妃身边做了太久,还是不愿对自己的旧主子挥刀相向。 周围的人瞧见贵人来,连忙四下行礼,逃离现场规规矩矩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毕竟元帝和元后都不敢轻易责骂的人,她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怎么敢与之对抗? “厌雪,不必做了,带我去你的耳房吧。”云缚安很温柔,眼神明亮。 厌雪有些晃神,觉得云缚安竟然比那时的主子还要温柔。 可是自己未曾背叛主子,却先被主子弃了。 厌雪迅速收回自己痴迷的眼神,迅速低下头,比了个好的手势。 她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给她的善意。 郡主也未曾逼迫过她。 这是云缚安第一次来到厌雪的耳房,干净质朴,也没有很多东西。 她是一个人住的最破烂的耳房,没人愿意同她一起住。 “绿萼,去把荷花荷叶给插上,不然就要蔫儿了。”云缚安笑着道。 甚至考虑到这房间或许没有插瓶,还专门带了个白瓷瓶子来。 瓶子的颜色很正,摆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一看就是很昂贵,专门供皇室贵族使用的玉窑出来的。 荷花晃一插上,似乎多了几分人气,几分夏日的静雅恬淡。 多么美好,就不应该落在这耳房,而是应该摆在明净的窗台上。 厌雪落泪,她被困在夜巷已久,虽然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也出不去了。 但是仍然对外面的世界还存有幻想。 若是自己还能出去,该多好。 “喜欢吗?”云缚安小声说道,拿出手绢给她,“擦擦眼吧。” 两只手碰撞的瞬间,云缚安便听到了她的心声。 她想出去,不想被困在夜巷。 厌雪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一直在宫中被人欺凌。 “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我送你出去。”云缚安握握厌雪的手,“你一定非常讨厌这个地方吧,对吗?” 厌雪的泪珠不停地滑落。 她恨! 却不想恨了! 她怨! 但是她更想结束这一切了。 她颤颤巍巍地从柜子里翻出笔墨纸砚来。 一边写,一边落泪,只是左手用手绢不停地擦拭眼睛,才没让泪珠落到宣纸上洇了墨。 她每个字眼,都是她轻信主子,却血与泪的教训。 云缚安想好了,等这事情一有个首尾,就用假死药,将她弄出宫外去。 可怜厌雪为珍妃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不得一个好下场。 没过多时。 厌雪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可落笔的字迹仍然清秀,干净。 云缚安让绿萼好好收起来。 “你好好休息,今晚我会让独活来一趟,将东西都交代好给你。”云缚安起身,柔声道,“不多打扰了。” 外面的人,一定会有人禀告郑嫔,她是如何在这夜巷中来了多次。 只是这郑嫔最近一直忙着自家哥哥郑合辙的事情,然后就是在考虑自己的处境。 又因为在禁足期间,自己或可好好安排一下。 今晚,她就禀了皇后娘娘,将夜巷的一部分人因为欺上瞒下,不敬主子,乱打出宫去。 既能给自由,只是需要吃一点苦头罢了。 她虽有万般狠辣的手段,却也难取人性命。 只是自己计划周全,断断是不能出岔子的! 这封陈情,云缚安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之后,便回到有凤来仪,又写了一封自己的手书。 上面只有一句话: 娘娘善心爱护,臣女感激不尽,只能奉上手书陈情以感激娘娘之恩,待阅后,一切等娘娘定夺。 另附上了一支荷花。 早先苏贵妃刚进宫时,虽是同元帝关系不近,却依然承宠有孕。 珍妃最开始进宫的时候,还未曾和苏贵妃有龃龉,只是两人往事之因,让这二人关系更远。 隐隐有反目成仇的意思。 后来,苏贵妃身强体健,仍然落了胎,太医也查不出缘由来。 苏贵妃虽然表面上不在乎此事,暗中却一直查探,仍莫知所出。 此番,云缚安算是好心,为苏贵妃圆了念想了。 独活上前说道,禀告关雎宫来了二皇子元祯,元后,元祯和元瑶聊了很久才离开。 “公主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小姐,来寻,小姐未在,公主便有些失望似的离开了。”独活认真说道。 云缚安有些意外:“公主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奴婢不知,小姐吩咐的事情,晚上奴婢就会将假死药送到这厌雪姑娘的手上。”独活事无巨细,“颖贵妃有孕了,长公主知道,贵妃却不知道。” “此外,奴婢斗胆截下一封信,信是送往边沙十四州的。” 第五十七章 心有怨恨 送来的时辰是昨晚,可有人特别叮嘱了要次日早上方能阅览。 苏贵妃看了那封手书,起身就要将殿中悬着的凌风剑给拔出来,提剑砍人。 为自己未曾安然出生、未能看着世间一抹繁华的孩子报仇! 她就知道,当时自己身强体健,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流胎? 都是郑璇那个贱人! 果不其然,若是昨日晚看了,只怕是一夜都睡不着觉了。 苏贵妃的心都在滴血。 “娘娘,您今日还没上香呢!”翠心在一旁劝慰道,“您先上个香,静静心气。” 苏贵妃闭了闭眼,整个人都处于失控的边缘,下一瞬就要失控一般: “把香拿过来吧。” 声音很轻,殿内侍应的人一声大气不敢出。 唯恐惹怒了苏贵妃。 平时这位主子对待他们都是温和有礼,谁人不知这柔软的面孔下藏着一颗如何坚硬的心? 翠心一边应下了,吩咐下头的宫女去点上了龙脑香。 龙脑香是苏贵妃从家中带来的上好的药材,经过陛下批准后又制成了香,从前苏贵妃年轻的时候,气急的少,现如今已经尘封许久未曾用过了。 苏贵妃在佛像面前,一如往常,燃了三炷香。 她上香的时辰并不是固定的。 今日更是事出有因,去观察了朔雪,又审问了一番,朔雪没坚持住,到底还是吐露了一些东西。 为了让这朔雪知道害怕,让人寻了上好的宣纸,浸湿,然后覆盖在她的面上。 一层一层叠加。 让那种恐惧窒息的感觉,一直萦绕在朔雪的心头。 嘴巴再硬,也能撬开了。 谁知道,一回来便有这事实。 香也上了,龙脑也闻了,苏贵妃的心沉静了许多: “毓灵今日不是送来了两支荷花?找个白瓷瓶子插上供在佛前吧。” 淡雅娴静,好似往常。 按照往日的规矩,苏贵妃仍旧三叩首。 这个习惯,是苏贵妃上过战场后养下来的,曾经的苏贵妃满心满眼都装着武功,民生,战场。 借着云家大伯的关系,侥幸上了两次战场,竟然一点事也无,还立了两次战功。 只是苏家人知道此事之后,便将苏贵妃罚跪在祠堂,严令禁止她入军营。 自此,苏贵妃一颗以武功报效朝廷的心,从此便歇下来了。 上了战场,知道了生死无常,苏贵妃的心境也开始随之改变。 似乎理解了家中祖母,为何缘由侍奉观音。 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苏家昌盛,事事平安罢了。 入了宫,苏贵妃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自己的孩子没了,也只以为是战场上造了太多杀孽的原因,心中更是清净无常,不敢有一丝的杀念与妄念。 可竟然没想道,十数年前的事情,竟然还有了转机。 “翠心,给永宁宫的安插的眼线送信,就说,要让她照着纸条上说的地方,一个一个给本宫去查,将所有的书信,药品,全部都如数找出来,所有的证据,一丝一毫不许放过!”苏贵妃仍然难以抑制心中的恨意。 只是,她足够冷静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应对一个足够聪慧,冷静,冷漠且强大的女人。 苏贵妃不惜一切代价,也不惜这些年安插在永宁宫的所有人手。 只有一条。 就是她要让这郑璇,付出应有的代价! 苏贵妃知道,她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元帝和元后,一来这事情,过去的太久了,就算是找出来,也会因为郑家郑合辙对朝廷的功劳全部消散。 根本不足以扳倒郑嫔。 二来,就是郑璇下毒害她的事情,她也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更何况还连累了云缚安为此受累。 思及此,她看了一眼那荷花。 正新鲜,散发着一股子清香,像极了那单纯的小姑娘。 这事儿,将云缚安牵扯进来,她心中是万般的愧疚。 “云缚安不是爱写簪花小楷,把那漆金徽磨给她送过去,再送两方紫砚过去。”苏贵妃轻声道,“就说多谢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请她放心。” 翠心领了命便下去了。 苏贵妃将自己的剑取下来,用干净的绸布,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郑合辙不倒,这郑嫔永远也不能从这位置下来。 殿中染着龙脑香,寂静一片。 翠心将自家娘娘准备的谢礼送过去,云缚安思忖了一番,却觉得自己应该要去一趟。 虽然这事情是在她意料之中环环相扣的一环。 但是每一件事情发展的可能性太多了。 不能让已知的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才是。 云缚安让绿萼将东西收下了,她最喜欢写的不是簪花小楷,只是表面上的乖巧,需要切实地体现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她这样的乖孩子,怎么能喜欢狂妄不羁的行草呢? 云缚安哂笑,她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可到底字如其人。 “翠心姐姐,我很担心苏娘娘,您能否带我过去呢?”云缚安脸上都是纯洁恬淡的担心和忧愁。 似乎为苏贵妃感到担心。 翠心瞧着这毓灵郡主从无坏心的模样,心里也有一些犹豫: “可是娘娘并没有让奴婢请郡主过去……” 云缚安清丽的声音拉长:“哎呀这算什么呢?到时候我一定不会让苏娘娘责怪姐姐的,苏娘娘最喜欢我了!” 翠心低下头,思索半晌还是应下了:“郡主,请您跟着奴婢来吧……” 可不是喜欢吗? 每日供香,娘娘心中牵挂的人又多了一位了。 若说自家主子不欣赏这位毓灵郡主,她心中也是不相信的。 若是此般过去,能让主子行事更加谨慎,更加冷静,也算是自己做奴婢的一点心意了。 苏贵妃保持着一个姿势擦剑擦了好几个时辰了。 脑中走马观花,全是自己怀孕时的小心思。 她是多么期待那条生命啊,却如此简单就断送在那贱人的手上! 只要在她保胎的药物中每日多加重一味药的计量。 长此以往,保胎药会变成落胎药。 因为孩子虚不受补在,再加上旁的一些东西刺激,定会滑胎! 就连太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药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苏贵妃泪水盈满了眼眶,颗颗滚烫落在剑上。 它舔过雨,舔过血,舔过泥水。 这是第一次品尝自家主人的泪。 云缚安被带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的是如此场景,贵妃独坐榻上,怀中抱着宝剑,拿着绸布兀自垂泪。 外面风呼啸而过长夜的声音似乎都听不见了。 丧女之痛,如何理解? 第五十八章 掌控全局 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海上明月夜。 苏贵妃将自己裹在悲伤织就的茧中,心中的海啸无人得知。 云缚安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孩子都是爹娘的命根子。 更何况在这孤寂的深宫中,一个乖巧无论性别的孩子比起深不可测且不可得的帝王心来说,更轻易得到。 也更能抚慰她。 翠心很有眼色,如此场景她再待下去,也不过是徒增自家主子的烦恼。 云缚安的心是很平静的,身上的味道也只有清风。 她什么香都未焚,只有一点点衣袂上的兰芷味道。 就这样,轻柔温暖地将苏贵妃环绕起来。 将自己的小脸紧紧贴在苏贵妃姣好的面容上。 “苏娘娘,不要难过了,娇娇在呢……” 苏贵妃没说话,手中的剑不受力落在地摊上,声音不大。 下一瞬间,苏贵妃就将云缚安抱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是一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样。 【若是女儿能顺利出生,此刻我也不必如此感怀了。】 【我真的想手刃那个贱人,可是我也不想辜负娇娇对我的善良。】 【娇娇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让她看见我被鲜血染红的手?】 云缚安轻声道:“娘娘,不要伤心了。” “我也不喜欢郑娘娘,因为她总是喜欢同我不喜欢的容娘娘在一处。” 她对苏南蕴是愧疚的。 若是有一日,苏南蕴知道自己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扳倒了郑家而恨她。 云缚安觉得自己也不会有一丝丝的怨怪。 即使苏娘娘的怀抱很温暖,或许同逝去的娘亲是一样的。 苏贵妃是重要,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自己去做。 “是吗?”苏贵妃眼中划过一抹深色,“郑嫔经常和容妃在一处吗?” 云缚安撇撇嘴,脸上还甚是委屈:“是啊,容娘娘不喜欢臣女,之前还在太后娘娘那刁难臣女……” 苏贵妃心下一沉。 两族勾结,这是元帝最最忌讳的事。 作为皇帝,谁会喜欢自己的臣子勾搭在一处密谋着帝王无从得知的事情呢? 苏贵妃此刻有了云缚安,心中也安慰了很多,再多的谋划,也要布置的细密才是: “好了,今日还是得多谢娇娇了。” 说着还带云缚安去看了今日插瓶的荷花。 仍然散发着芬芳。 云缚安浅浅露出一个笑,小酒窝十分明艳张扬: “苏娘娘还专门插起来了,真好看,等下次别的花开的时候,我还摘给娘娘!” 苏贵妃将云缚安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儿: “好呢,这儿什么都不多,就是些摆件最多!” 有了这花,宫殿都显得有生气了。 得亏月庵护着这云缚安,否则或许还没有今日两人的如此的相处。 云缚安瞅了瞅外面的月色,小手揉着衣角:“娘娘,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苏贵妃温婉一笑。 似乎又是从前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苏贵妃了。 只有一颗心还在跳动,仍旧温热。 云缚安认真道:“娘娘只用送我到门口就可以了,回去之后,让翠心姐姐给你染一炷兰芷香,也好入睡休息养养神。” 苏贵妃瞧着这认真的小模样,心里觉得云缚安却是识礼可爱,也不忍拒绝,便点头应下了。 行在宫道之上,云缚安才松了一口。 独活老老实实地跟在云缚安的身后,一言不发。 “现下看来,估摸着苏贵妃要将矛头对准郑家和沈家了,苏家的势力,同他们可不在一个层面上。”云缚安淡淡道。 也亏得她攻破了厌雪那处。 想必苏贵妃也该攻破朔雪才是,否则很难拿到阿园死之谜的案件确凿的证据。 元后如今也不大管事,重心更多的是放在四皇子和元瑶身上。 这个点不算晚,但是很多宫妃都已经各自回宫了。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云缚安看见一人立在那花园中。 带着傍晚的云霞,有些看不清神色。 面容是温润没有棱角的,似乎是哪家的公子哥。 那人似乎注意到云缚安的眼神,向着探究的方向望了一眼。 两人正好对上视线。 那人却风轻云淡的挪开了视线,转身便离开了。 云缚安并没有将这事情放在心上,转身回了关雎宫,陪着元后和元瑶一同用了膳。 这才趁着夜色回了有凤来仪。 只要后面的事情按照自己规划的方向进行。 就不会有一点问题。 云缚安的桌上是她龙飞凤舞的字迹。 从苏南蕴和郑璇两人的旧怨下手,不过幸好,郑璇没让自己失望。 光凭借着郑璇给苏南蕴下药的的事情,还不足以苏南蕴对郑璇有十分的恨意。 或者向死的决心。 只有这样,郑家一败涂地。 沈家没了指望,必然会再转向别的可能,她当然会把容妃所有的可能,一一截断。 瞧见云缚安回来,绿萼迎上去,一边说道: “小姐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那阮美人想要求见小姐。” “嗯?”云缚安面上并无异色,“什么时候的事情?” 绿萼想了想:“您刚出了有凤来仪不久,她的婢女就来了,想询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云缚安坐下,独活便上了一盏茶。 端着茶,趁着还温热喝下去一口,心中才多了慰帖和安心。 阮美人最近确实得宠,只是后宫众嫔妃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杂乱无序一堆,哪里管得上这元帝有没有新欢。 元后更不必说了,膝下有养子,养女,二者皆成器,更不必担心往后时日有什么变化。 随着元帝开心便是。 多半是这阮嘉妍自己心中惴惴不安,毕竟元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她的月室殿了。 说来也是她命好,她位分底,还轮不到她一人住着一整个宫殿。 月室殿是长春宫其中的一个殿宇。 颖贵妃人温厚善良又好说话。 若是摊上一个别的脾气不好的妃子,非得将她磋磨掉一层皮出来。 特别是她家中又无背景,所要依靠的唯有她的主子,云缚安。 所以,这恩宠始一断开,便巴巴地来找云缚安了,想求主子庇佑。 是个聪明人,但是却没有云缚安需要的那般忠心。 不过无妨,好狗总是训出来的。 云缚安将茶盖随意扣在茶盏上:“行了,等郑家的事情了解了,再挑个日子吧。” 第五十九章 秋后蚂蚱(感谢合集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恢复珍妃的位分及封号,赐金银宝器若干,钦此。” 太监宣完旨意之后,元帝便到了这永宁宫来了。 脸上都是带着笑意。 这几日郑合辙办的事情都不错,特别是之前的发生的一些污糟事情,全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包括但不限于贪污粮饷,结党营私的事情。 此事自然是叶家,汪家和刘家的事情。 同先前云家出征的事情是发生在差不多的时间段。 若不是因为云缚安一下子撞破,元帝也会心知肚明在云家立完战功回来后将云家一锅端了。 两全其美多好啊! 既解决了军中名望过盛的家族,又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多疑而不让别的臣子因为此事寒心。 至少表面上过得去。 不过现下不行了,元帝确实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是还不至于草菅人命。 况且漠北的战役,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都。 他还需要观望全局,看云家能能不能再为元家江山做出什么贡献。 功高震主便抹杀之,是,又不是他的风格。 他也不是不知道沈家人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只不过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此较真,整个朝堂不都是藏污纳垢。 作为皇帝,元帝对这些客观的事实看的很清楚。 所以他们自相残杀,沈家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他乐见其成的。 况且他的刑部右侍郎,做起事情来,比起刑部尚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封无可封,元帝倒是不介意晋晋他妹妹郑嫔的位分。 况且之前的事情,虽然说这珍妃确实有错。 到底是自己宠爱了多年。 再者刑部侍郎从未在宫中结党营私,如今也只剩这么一个妹妹,便是多疼爱些也无妨了。 当天晚上,政务繁忙的元帝,便宿在了永宁宫。 合宫上下都知道。 珍妃复宠了。 知道此事的时候,云缚安正在下棋。 她脸上并无太大的惊讶,反而是稳稳将白子落在双方厮杀的中间。 本来式微的白棋一下子如鱼得水,横开天堑。 黑子反而气势见弱,不多时便被白子团团围住吞噬殆尽。 再无法有回转之力。 云缚安静眼瞧,声音淡淡:“不过秋后蚂蚱罢了,还能有几日动弹?” 宫中有怨言的人很多,但是两位贵妃和其他的妃嫔都在旁观,更不论下面的嫔,美人之类的了。 心中记恨者多之。 苏贵妃懂养精蓄锐,云缚安也未曾听闻她提出反驳之声。 这定会让元帝心中多出两分的愧疚怜惜来。 若是没猜错,定然是前那一批事情调查完了。 可若是事情出现了反转。 能不能够撕开元帝的假面,让元帝被迫和不得不出面与之对抗。 云缚安起身,摸了摸花盆里的话,将多长出来的,连带着花一起都修建下来,嘴里喃喃念叨: “不需要再节外生枝了……” 独活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伴伴已经在宫外,收集到了关于郑家和沈家往来足够多的证据,格外注重是郑家多年来查案整合卷宗的缺漏。 小姐并不急于立刻解决掉沈家,而是先观察郑家。 逐个击破,方能让他们再无转圜翻身的余地。 云缚安垂眼,放下剪子。 既然如此留恋亡妻,她不介意送他一程。 沈家为了荣华,不惜供出沈珏来任由她糟蹋,虽说自己从前痴傻愚笨,可是这沈珏也确确实实不喜欢自己。 难为他也只是在西山寺动了次手,不然,恐怕自己还逮不到这个机会顺其自然醒悟过来。 不过是想接住云家的力量,好有资本同元帝谈谈沈家进入内阁的事情。 如今内阁算是元帝的亲信,又是被元帝一手抓,平日里上监督皇帝,下管理朝事。 管控严格,没有实力没有背景和一颗当纯臣想着皇帝的决心,是断断进不去内阁的。 沈家在这个阶段匍匐太久了,云缚安甚至都觉得自己低估了沈家想上位的决心。 所以便想了法子寻了个同郑夫人八分相似的沈家远方女,送给郑合辙做宠妾。 经过上次一事后,汪家和刘家平日里除了任上之事,几乎闭门不出,大约不出五年,便会辞官归隐。 因着这事情已经在元帝心中留下了前科。 仕途也算是到了头,不如再做几年便罢了。 汪家的长兄对待自己的弟弟也是真心疼爱的,已经很久,汪家人都没在朝堂上有过动静了。 云缚安靠着软塌,不得不说,沈家人确实是有手段。 上不得台面罢了。 “小姐。”绿萼从外面回来,低声道,“贵妃娘娘说她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只是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小姐帮忙。” 小孩子玩心大,总是能想出一些有用的点子,所以苏贵妃才特别让人递了条子过来。 珍妃现如今又得圣眷,苏贵妃却一点不在乎,毕竟这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珍妃的防备心可不如从前了。 “洛美人时不时就在永宁宫坐坐……”独活声音很轻,“听说她最是怕鬼……” 殿内的兰芷香味道渐渐散去。 “你说这珍妃最喜燃什么香料呢?”云缚安注视着那香炉,烟雾极细极淡。 独活认真道:“奴婢这就去查。” “嗯,这两日殿中就不要燃香了。”云缚安起身,向着院子里走去。 春海棠都落完了,连带着桃花,只是院子仍旧萦绕着一股子暗香。 她莫名想起无数个雨夜。 最令人醒神的杜衡香,云缚安眼眸无神,脑袋放空。 可是杜蘅有毒。 云家算是从中开脱来了,怎么也轮不到云家来背这个锅。 元帝再怎么想敲山震虎,也要掂量一下,云家在元国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了。 “小姐,您想出去走走吗?”绿萼轻声。 这有凤来仪并不大,却显得空旷。 伺候洒扫的宫女知道这有凤来仪主子的喜好,通常整理完之后便不出现在有凤来仪了。 云缚安讨厌有外人在场。 “小姐,您的那个大相国寺开了光的灵玉呢?”绿萼注视半晌,觉得有些不同,“那是您出生的时候侯爷为您求的那块……” 云缚安摸摸腰间,心下一沉。 第六十章 化险为夷(感谢合集二) 灵玉果然不见了。 这一块灵玉,是证明她身份的主要物件,是阿翁给她求的平安符。 在云家作用同属于家主令。 云家现如今的家主,武安侯云蕤特别吩咐过的。 本来这物件因为珍贵,一直被压在箱底,很少佩戴。 只是那日,云缚安起了心思去御湖看看荷花,想必,就是那次外出落下的。 见的人唯有元祯一人。 但是这事情,定然是无人知道。 毕竟若是落在华清宫,想必苏贵妃早就给她送还回来了。 糟糕。 云缚安大脑飞速运转,开始建立案发现场和灵玉丢失后能发生的多种可能。 若是被有心人捡到,应当会作为一个把柄去污蔑她的清誉,或者是作为要挟她的把柄,至于罪名无论怎么编造,云缚安暂时还想不到。 最差的结果,就是将这东西丢到诏狱边上。 被元帝抓个正着,无论后宫中帮她的人有多少,最后都避免不了向云家开罪。 “郡主殿下,您在吗?”好像是尚德芳。 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却不同旁的那些太监细声细气,而是自成温和的声音。 云缚安很耳熟。 绿萼得了云缚安的眼色,立刻便去将宫门打开了。 尚德芳在外面,公事公办露出个笑容来: “小姐,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等着你呢!” 云缚安顿时心有不妙,大抵就是那件灵玉的事情了,早知便不挂在腰上,而是挂在脖子上了。 “公公,您可知是何事?” 这尚大监对自己的印象不错,大约会告诉自己,让自己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在陛下娘娘面前失仪。 “郡主,您怎么能这么不当心呢?”尚大监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责怪的意思,“陛下娘娘还在等郡主的解释呢!” 这么一说,云缚安心里就有个底了。 告发的人有一个解释,大约是因为元后的原因,所以元帝会听听自己的辩解。 否则,此般也太说不过去了。 云缚安深吸一口气:“公公勿怪,实在是毓灵自己贪玩,才坏了体统。” “郡主还是在心中好好措辞吧,好好同陛下娘娘解释。”尚大监闭了嘴,安安心心带着个小太监在前面带路。 云缚安则是在心中思索,捡到这东西的人究竟是谁。 若说是容妃和珍妃,这两人绝不会如此轻易,还等到自己过去解释,一定会将自己压的死死的,绝不会留给自己翻身的余地。 那就是别人了。 宫中还有几位妃嫔。 颖贵妃? 不,不会是她,贵妃心性善良,况且又有阮嘉妍盯着,也不会出事。 后宫还有个和妃,十一皇子元祎便是她的孩子。 元祎还没长大,和妃应当也不会直面同云家对抗。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淑妃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有两个儿子,八皇子和九皇子,元祐和元祜。 娘家也不算稳妥,只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卿,若两个孩子不是双胎,又钻了当时的空子,恐怕也不能生下来。 所以,她需要卖云缚安这个好。 以此来得到云家的感恩戴德。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懂什么? 只会害怕和恐慌罢了。 地方是安排在宣政殿旁边的养德宫。 这个地方一般是元帝处理后宫事务的时候,会同皇后一同在这处。 云缚安脸上端着大方和沉稳一步步踏进养德宫。 不出所料,她确实看见了淑妃。 上头坐着十分威仪的元帝和温柔和善的元后。 下首是蓝灯,元祯。 元瑶看见云缚安的时候,眼神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元祯看向云缚安的眼神依旧是有礼温和的。 稳了。 “臣女见过陛下,娘娘。”云缚安行叩拜大礼。 这是第三次了。 元帝似乎是有些无奈:“赐座,毓灵,不是说面对朕和皇后,不用再行叩拜大礼了吗?” 云缚安却没失了分寸:“臣女见过蓝灯公主,二皇子,淑妃娘娘。” 这才在元后温和的眼神下从善如流坐下来。 “毓灵聪慧,皇后教的也确实是好!”元帝满意地看着云缚安,回头冲着元后露出一个笑来。 若是不知道的人,定会感叹帝后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堪为世间夫妻表率。 云缚安很是乖巧,穿的也得体雅致大方: “不知今日陛下娘娘将臣女唤过来,是因为何事?” 元帝一下子便收起了笑,转头看向淑妃: “淑妃,你说吧。” 淑妃笑起来温婉:“郡主,多有得罪了,只是……” “本宫的侍女在御湖便捡到了郡主的物件,还说,看见了郡主和男子在私会……” 说着,便让人将那块灵玉拿出来。 “不知这可是郡主的定……信物?” 淑妃原本想说这是不是郡主的定情信物,可她是如此谨慎的人,唯恐言语错漏,让云缚安心中记恨。 这郡主可是云家的小霸王,又是整个上京的混世魔王。 惹了她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淑妃娘娘慎言!”元祯开口道,“父皇、皇后娘娘明鉴,上次进宫之时,偶然遇见了郡主,郡主在观赏荷花,儿臣便上前讨教了郡主对荷花的见解。” “郡主十分有礼,我们二人都维护着礼仪,没有逾越半步,还请父皇,娘娘明鉴。” 云缚安行了个礼,随后道:“臣女的这物件确实是在同二皇子见过之后才没找见的,不知道淑娘娘是从何处捡来的,是否是御湖旁呢?” “这是武安侯送予臣女的物件,说是护臣女平安。” 言外之意,便是让淑妃掂量掂量,要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事出有因,又有人证,确实没有道理。 这可是武安侯送给她的护身符,根本不存在会送给别人的情况。 二来,元帝也该思考一下,武安侯人在战场上为元国鞠躬尽瘁,你的妃子却在后宫编排他的孙女。 君臣之心,用计可间。 更何况这千山万水,距离之远。 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便可让武安侯放手一搏,或是从此再不效忠元氏皇族! 凭着自己的家世和两个儿子,有没有能力同云家抗衡! 话音刚落,一阵风突然从殿中刮过,四面八方送来了一些枝丫残叶。 就连殿中熏的香散出来的烟一下子便四处乱撞。 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等待着。 一场大风呼啸而过,在场众人心事重重。 元后缓和气氛,笑嗔道:“果然是臣妾宽宥了宫闱,天气阴了,这些个宫女太监竟然视若罔闻。” “待陛下走了,臣妾定要好好惩罚一番。” 元帝似乎也回了神: “既然是武安侯留给郡主的,便要好好收着才是,下次便莫要再丢了。” 淑妃也急忙辩解:“是臣妾措辞没有规矩,还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云缚安自是乖巧: “臣女遵命,今日一事,还得多谢淑妃娘娘,不然这落在有心人手上,只怕是臣女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着又对着淑妃盈盈一拜。 极尽柔顺之态。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待到往后,便再无一丝可拿捏她的机会了! 淑妃想要控住她,还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如此能耐。 第六十一章 三事局女官(感谢合集三)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黑夜中跳出来,抻了个懒腰。 小影子在树叶的摇曳下轻慢踱步,似乎在等人。 午后的阳光正好,只是宫人都偷了懒,宫道上一人都看不见。 云缚安顺着官道回有凤来仪,看见那影子挑挑眉。 不多时,那黑影便出现在云缚安的面前,绕着云缚安蹭了几下。 原先的小猫模样的桃花长大了不少,愈发不像是很一只猫儿了。 反而像是一只小黑豹子。 云缚安虽然疑惑,但到底这小东西认主,又通灵性,近来都将它放在有凤来仪的竹园调教。 小宠随心所欲,平日也不会让桃花随意出去。 哪知今日桃花见她未曾回来,竟然跳出竹园来了。 “桃花。”云缚安眼尾上挑,流光溢彩。 桃花自觉地坐下,如今这坐下也有云缚安半边身子高了。 正好让云缚安能够摸到它的头。 云缚安小手摸了摸桃花,脸上露出满意地笑:“走吧,前面带路。” 小黑豹子在云缚安前面,绿萼在后面跟着。 前后亦步亦趋。 三事局送来了好些的东西,黄花梨鸾凤衣架,花梨镂调方几,黄花梨双鸾纹翘头案,还有一黄花梨十字连房罗汉床。 除此之外,还有一扇黄花梨木的屏风,上面雕刻了好些神话故事。 当真是将云缚安的喜好摸的清楚。 “这是陛下吩咐的,说是三事局得了一套上好的黄花梨木材,早早就制了一些物件,陛下特别指了几件好的,送到有凤来仪了。”独活恭敬地说道,“还有专门做的紫檀镂空莲花食盒,装了一些素日里工艺繁杂的点心,陛下说让您定定心,顺顺神。” 想来元帝也是知道,她为人品行端正,至少不会做出一些逾矩的事情,确实是因为她不小心落了那灵玉,这才巴巴地送上一些来堵住她的嘴。 毕竟若是阿翁回来听见她受了委屈,多少心里会有些不满。 阿翁是武将,难免会做出一些冲动之举,届时陛下也确实不好责难。 云缚安见那黄花梨双鸾纹翘头案,触手温润,上了油蜡后,很是顺滑,色泽黄润,纹理细致,凑近一闻还能闻见淡雅香气,上品最是难得。 黄花梨木又名降香黄檀木,属于比较名贵的树种了,特别是能有一套品质相近成套的原料,也是十分难得。 这一套打下来,不少于百金之价。 况且,因黄檀木是上好的木材,近年来种植越发艰难,足可见元帝确实是下了血本。 云缚安凝眸,只是这些东西却比不上女子的清誉,不过略有一些抚慰罢了。 “让宫人挪到各处去吧!”云缚安淡淡道,“这鸾凤衣架就放在我的寝殿。” “是。” 独活抿抿唇道:“小姐,这是伴伴给您的信。” 云缚安接过之后,便认真坐下来阅览。 信里言简意赅,说了当前的状况。 未曾在上京开设店铺,反而打算将书馆设立在江南江州,中原中州,漠北漠城,以及西南交州,永州,东部淮州,沅州。 离上京较远,反而中原却有很多地方可以抵达。 大概率是想将中州作为初始之地。 书馆则是配合着其局势发散,设立学堂书院。 毕竟书籍在元国至今仍然属于名贵的文献,基本都握在官宦人家以及部分商贾手中。 更加珍贵的书籍,例如各类孤本更是难寻。 以至于寒窗十年苦读,仍然难出贵子。 更难致仕。 云缚安要做的,就是让天下读书人,成为云家坚强的后盾。 思及此,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还是不够成熟,不够谨慎,长此以往,元帝和元后到底会发现自己动的这些手脚的。 皇城司并不是吃素的。 “小姐,三事局新来了一女官,名为陈善,她的父兄战死沙场,叔叔为朝廷做事,犯了事,要流放,鉴于这陈大人一家为元国的安定做出了牺牲,皇后娘娘便让孟家帮着说了几句,如今算是内廷一把手的女官了。”独活拿着手书,上面有誊抄的关于陈善的生平。 云缚安接过之后仔细看了一眼,平日里这陈善做事很是兢兢业业,因为一身功夫的原因,反而在内廷之中,更有威望。 “今日送来这些东西的,也正是陈善。”独活话音一转,“不过没人知道的是,这位陈大人师从无门,实则是伴伴秦阿罡的徒弟之一。” 云缚安本无意,就当听个故事,日后若是打上交道,也好随机应变。 听到是伴伴的弟子,云缚安将紧绷的身体软下往后微微靠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 “伴伴知道她进了宫吗?” 独活低头:“伴伴是知道她进宫之后方给小姐来的信。” 那就是不知道了。 云缚安好整以暇,盯着垣柱发呆。 是希望她在宫中能好好看顾这个小徒弟,还是什么别的? 为自己所用? “伴伴说,陈善同云家,同皇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请小姐手下留情。”独活内心挣扎许久,还是将剩秦阿罡让她转述的话说出口来。 云缚安手里把玩着灵玉。 好吧。 看在伴伴为阿翁,为云家鞠躬尽瘁已久的份上。 “皇上口谕——”在门口洒扫的宫女连忙来禀报。 云缚安“啧”了一声,起身往外去。 便见一女子着着双鲤戏海官服,发丝高高竖起绾成男子一般的髻,带着束冠。 身材高挑,竟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高出些许来,皮肤白皙,眉如山,丹凤眼微微上挑如凌波,高挺鼻梁配着薄唇。 腰间挂着小巧的令牌。 溢出来的除了冷意就是冷漠,一点感情不带。 云缚安甚至相信她身上或许还别了一把匕首,顷刻间可取人性命来。 只是如此颜色,小姑娘的桃花眼微眯,后宫那些侍卫连她一丝的气质都比不上。 “奉皇上口谕,听闻郡主近来心情郁结,特赐了一些玉器,木质玩物供郡主把玩,还有一些人参燕窝,希望郡主可以闲暇之余好好将养身体。”陈善自然是瞧见了眼前漂亮眸子的戏谑打量。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有些玩笑一般的意味。 但是眼前人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殿下,可不是自己能够颐气指使,不尊不敬的。 娘娘能将自己从那流放路上捞回来已实属不易,自己断断不能葬送了娘娘的善心。 云缚安丝毫不在意,仍旧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绿萼,将陛下送的这些东西好好收起来,陈善……” 陈善原本垂眸,听到自己名字被如此清澈的声音念出口,一时抬起头望向声之源处。 两人对视一瞬间。 陈善从云缚安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泉水清潭如是。 云缚安玩味一笑:“三事局辛苦,陈大人不若进来喝杯茶?” 第六十二章 前朝谏言 我观观音观自在,我见真武见真我。 解开昔日旧枷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云缚安一手隽永飘逸的字落下,龙飞凤舞落在纸面上。 独活在旁边研墨,一声不响。 云缚安欣赏了半晌,却没露出半点笑意来: “拿去烧了吧,别让人看见了。” 绿萼进来收拾自家小姐的笔墨,闻言刚要开口,就闭上了嘴。 再好看的字,若不是规规矩矩的那种,都会被自家小姐吩咐烧掉。 整个有凤来仪,都没有半点不讲仪制,不知规矩的东西。 呈现出来的完完全全就是乖巧高门显贵家的小姐的日常。 练字,工笔书画,看书。 云缚安却不在意,走的远的前提是行的稳,她不怕牺牲喜欢的东西。 但她怕过失无力反转。 昨日苏贵妃已经将所有证据都准备齐全了,今日是个好日子。 “小姐,朝堂中新提拔的一名官员,名唤闻霖,表字雨亭,虽然官职低微,却也有了上朝问事的阶品,是叶先生根据小姐的要求资助的寒门官员。”独活放下墨条,“他传话,今日有不少的官员,开始上书要求重查刑部官员的案宗……” “包括褚田大人,魏愈大人,仇审泽大人在内的五名官员,都上了谏书。” 云缚安摊纸的动作一停。 褚田,字春事,现任正二品吏部尚书,同苏太傅是同窗,同一年,苏太傅考中状元,褚田考中探花,私交甚笃却无人得知。 魏愈,字进之,现任正五品文渊阁大学士,魏家满门清流,释书解意,编撰无数书籍,曾在大街上摆摊,为学子提供答疑解惑之机会,乃是诸学子书生心中的圣人之家,皇帝的亲信,刚正不阿,同褚家大爷交好。 仇审泽,字良工,出自《灵枢·五色》:“审察夭泽,谓之良工”,现任鉴察院御史,仇家人丁寥落,监察百官几乎无错。 云缚安知道也是因为上辈子的时候,云家世代簪缨,褚家和苏家互通书信犹豫,最终明哲保身。 是因为云家云怀一辈几乎重伤残废,无人可立起云家门庭。 只是帝王心深不可测,即使云家如此落魄,为了打消自己的疑虑,年事高后在沈氏门庭等奸臣的撺掇下还是对云家下了手。 即使保住也废了,再为之遗憾、喟叹,可那时候混乱的朝廷,大多忠官清臣,都选择保全自家方为首要。 更怕因为无故的结党营私罪名葬送了仕途。 人人自危。 云缚安收了心神。 即使仇良工想要为云家正名,依然遭到了无数同僚的不支持以及皇帝的指责。 她不怨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未能救云家出水火。 “仇大人是个清正的,想必他也察觉到其中的不妥之处了。”云缚安淡淡道。 重大案件,向来是三法司会审。 鉴察院,大理寺,刑部。 但是涉及要素并无那么多的时候,便是大理寺和刑部一起。 后宫中,她还没听说淑妃和珍妃有过什么交集。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淑妃自己有两个皇子作为依仗,根本不需要巴结珍妃。 她坐上这四妃的位置确实是有手段的,不然凭借四品大理寺卿的家底,恐是到不了这个层次。 “是因为什么事情?”云缚安提笔落字,是《般若心经》。 太后喜欢的簪花小楷,以及熏过佛手柑味道的洒金宣纸。 在后宫,还是要乖巧至上。 容妃是不是去太后眼前上眼药,她也不能差不是? 外面阳光进来,又起风,独活将窗户关严实了,只露出一条缝。 只是那道光落在云缚安的身上,宛若神祇降临。 独活有些慌乱,低头不敢直视:“是因为江州抗灾案。” 江州水患,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幸而当时工部着力,这三年来即使有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江州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现在五谷丰登,江南粮库不若如此。 “当时下狱的不是虞家人,卫家也在其内一同被查抄了?”云缚安记得这个事情。 当时元帝震怒,让人押了四十多人上京问责,最后砍了二十多个人的脑袋。 刑场上血染了那一方天地。 虞家家主虞怀德是江州知州,当时因为伙同知府卫常青贪污受贿一百六十万两雪花银,其中又安排山匪劫杀押送物资银两的承运使,导致江州数万百姓受灾情影响死伤大半。 其中包括饥荒,涝灾,疾病,最难时尸横遍野,荒无人烟。 之于君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江州民心不稳,起小部分暴乱。 江山不稳,因此元帝震怒。 谁料想,此事竟有了转机? 云缚安转念想到前几日见过的陈善匆匆离开神色有恙。 陈家作为后期武将门庭,却因为贪污受贿不臣于帝王而被抄了家,陈家不论男女,全部流放上京两千里之外的猫儿洞。 唯剩下陈善孤身一人在上京支撑,虽是女官脱了奴籍,可依然被人轻视。 “听闻真相是郑合辙的学生,在地方内为了孝敬郑合辙,便打起了赈灾粮和赈灾款的注意,后写信求郑合辙,这才有了虞,卫两家的事情。”独活说的很清楚,“这些都是闻雨亭大人联合自己的友人查出来的一些边边角角,若是要论起确凿证据,恐怕不易。” “奴婢还听说,这人是郑合辙先夫人的娘家侄子,很是疼爱。” 云缚安写完后,欣赏了一番。 簪花小楷果然秀丽,不亏是上京女子争相学习的字体。 “给叶书臣递信,寒门学子中挑天资不错的送往上京,我会为他们延请名师。”云缚安将抄好的《心经》递给绿萼,“晌午送往永寿宫。” 绿萼应下,仔细整理好。 “另外送信给伴伴,让他派人去江州,总要帮帮仇大人才是。”云缚安勾起一抹笑,“毕竟仇大人在朝处事也艰难,手脚不够长。” 侄子又如何,这事儿摊上元帝亲侄,元帝都得亲手下旨斩立决! 苏家毕竟是疼爱苏南蕴的,想必苏贵妃往宫外递了信,这才有了今日的上书。 可这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真正的埋伏是上辈子从未被发现过的…… 江州抗灾案。 第六十三章 木榫之玄机 有凤来仪多了一股子香檀木的味道。 可见来的那一批用具的用料之好。 愈是风平浪静,云缚安越能感觉到其中搅乱的风暴,越是清醒至极。 桃花清早便想着主人,不肯待在竹园。 独活起得早,每日阳光照见风路过的地方,她都会将槛窗关得严实,怕扰了自家小姐的安睡。 然后在不透风的角落,将雕花槛窗开一条缝,让微风入这殿中来,换换气。 十字瑞兽风铃有一点小风便传来悦耳的清脆之声,这还是原来谢家婶婶给自己的回礼。 桃花便是从那小角落一跃而进,浑身还带着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气息。 因着云缚安有洁癖,天气逐渐炎热,这桃花每隔四五日就要玩一次水洗个澡去去暑热了。 云缚安在床上还懒散地不愿意动。 寝殿的墙壁上挂着云缚安的新字。 洒墨自然,遒劲有力,气势浑然自成。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云缚安便将灵玉摘下,放在床头,压着洒金笺。 从前的时候,玉是作为巫术的载体所存在的,很多远古部落的人相信玉有灵性,可以帮助人们实现愿望。 鬼神之说,云缚安不得不信了。 洒金笺上面是“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字迹乖张,笔走龙蛇,鸾翔凤翥。 三事局送来的黄花梨置衣架果然方便,每日这些衣裳一类的穿戴都是经由独活和绿萼两人仔细打理过后,按照穿衣的顺序置放在衣架上。 大约是顽皮,桃花猛地一跃进来,本有分寸,结果冲劲没把握好。 把衣架直接撞翻倒地,今日还未挂上衣裳,只摔落了几个小零件。 云缚安有些无奈:“绿萼——” 声音拉长,这大约是一日中云缚安最好说话的时候了。 绿萼进来脸上带着笑意,瞧见四下零落了些木榫,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小姐,要送去三事局修一下吗?奴婢对于木工事,并不精通……” 云缚安懒懒望过去,屏座直榫和栅板边榫被摔出来了好些个。 雕花虽脆弱,却也无大碍。 独活上前将这些小零件都归于一处,打算送去三事局。 正好小姐对陈善感兴趣,借机会可摸清此人的底细与弱点。 平日风雅事做尽,寻香,听雨,拾花,品茗,候月,对弈。 云缚安差点都忘记自己幼年对木匠活情有独钟,甚至因此找了不少书籍查阅。 “放那吧,左右也是无事,等会起了便当个乐子也无妨。”云缚安复又阖眼。 脑中镜花水月走马观花一般过了许多人影。 年幼时谢娘子总是会帮着云怀和云恪照顾她,虽说脾气不好,人似乎也不爱笑。 但是能陪着云缚安一齐玩木榫。 云缚安睁开眼起身,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婶婶了。 地上铺有地毯,她席地而坐。 拿起屏座直榫便开始研究其中结构,情景熟悉,云缚安愣了一下,小时似乎也是谢婶婶帮着自己收拾这些木榫。 她手微微一顿,怅然一笑。 随即便开始认认真真拼凑。 正认真时,云缚安手一抖,谁知竟从从木榫里面脱落处好些赤色的小丸子出来。 密密麻麻,落了一地。 云缚安冷了深色:“独活,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找章院正问问是什么东西,就说是无意中在花坛中发现的,不必说多,若是章院正不愿说出来,便传出去给伴伴。” 是说呢。 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恰好有有宝贝送到自己的住处呢? 这么好的黄花梨,不自己享用,反而在暗中投机取巧,妄想在她身上下功夫。 桃花在一旁乖乖趴着,闻见这味道却忍不住站起身来转圈圈,又有些急躁的模样。 甚至咬了云缚安的衣角,十分害怕。 云缚安摸摸桃花的头,想必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会绿萼将桃花带去竹园休息吧。” 一切还要等验查的结果出来,才知道是什么东西。 案桌上是独活整理出来的郑家及其附庸,例如郑合辙已故夫人的胡家,这些年做过的一些案宗。 “一些刑部,大理寺都未曾了解的案子,只是单纯经过了郑合辙的手,便全部拦下来了,这些应该是有用的东西。”独活将所有掉出的小丸子装进一个白瓷瓶中。 又配合云缚安检查了其他的物件,只有这么一个置衣架有问题。 果然心思缜密。 云缚安摆摆手,让独活和绿萼各自忙去了。 而她则是将所有的案宗全部梳理一遍。 其中有一个案子引起了云缚安的注意,就是胡夫人的亲侄胡煦延曾经帮自己的兄弟桑蜀出面做过证人。 当时因为有了胡煦延作证,所以审断桑蜀未曾杀过平民吴家一家老小。 事情的起因是桑蜀一次上街看中了在外采买家用的吴家大姑娘,便想办法要收入囊中。 可桑蜀家中多是小妾,家中长辈虽宠爱,却也不会让他在娶正妻的事情上马虎。 于是吴家不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桑蜀做妾,毕竟在元国,妾就相当于奴才,可通买卖。 家里若不是实在揭不开锅,或是过分爱慕虚荣,都断断不会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别人做妾的。 吴家大姑娘名唤吴问芳,也有自己心仪的对象,可是这桑蜀一日竟将这姑娘暗中下药。 借着这事儿,便将这吴问芳破了身子了。 可药效一过,吴问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出了一些异样让她害怕,回到家中,发觉不对的吴问芳便想着自杀。 吴家本就只有两个女儿,吴老汉和吴家媳妇卢氏平日里也还是十分疼爱女儿,两人成亲已久相敬如宾互相爱护,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和睦之家。 吴老汉套出了自家闺女口中的起因,就想上桑家要一个道理,可谁知竟然被乱棍打了出去,奄奄一息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卢氏便去敲县衙的鼓,最后事情也是不了了之。 可这桑蜀后又一日又去找吴问芳,本想借此机会报仇的卢氏和吴问芳却反被桑蜀给杀死。 一不做二不休,年仅六岁的吴家小女儿也未曾放过。 一夜之间,吴家四口人相继死亡。 震惊了当地,桑家本就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本想花点钱将这件事情遮掩下来,可不知怎么就要捅出去,要上报顺天府。 桑蜀无法,便去求了胡煦延,胡煦延也是混账,根本不在乎事情闹得有多大,自以为上头有人,便给桑蜀做了假证。 到最后,这灭门案便不了了之,直到今日云缚安重新阅览捡起来。 只是时隔几个月,估摸着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如今的江州知州谢道书倒是个刚正不阿的,上面顶头的知府是郑合辙的门生,最终也是无法做些什么。 查不出来,就让人随便找个错处,送到那人地对面的府上。 云缚安捏卷宗,骨节发白。 名门望族,竟视人命如草芥。 第六十四章 养德宫听堂 “独活。”云缚安将一封手令送到独活的手上,“这一封,记得亲手交给伴伴。” “奴婢领命。”独活认真点了点头。 正此时,下面的小丫头匆忙来报: “郡主殿下,苏贵妃遣了人来,让您去养德宫。” 云缚安起身,待绿萼给自己穿戴规矩之后,眉眼平淡,似乎带了一点察觉不到的笑意: “绿萼,好戏要开始了。” 绿萼在云缚安的身后伺候着,闻言道:“若是无戏,岂不是要辜负小姐的苦心经营了。” 云缚安挑挑眉,往外面走:“说的也是。” 后宫中又起一件事情,乃是多年前,苏贵妃流产一事。 合宫都知道,当时是怎么一个混乱的过程,导致知道这件事情所有的宫妃都觉得是因为苏贵妃体质原因,才没能留住孩子。 不过听闻今日养德宫还去了一位珍妃,都忍不住开始大胆的猜测起来。 难道这珍妃才恢复原先的宠爱位分还没多久,便又要吃个大亏? 养德宫皇帝皇后,颖贵妃,苏贵妃,珍妃,妃位以上的人都在,几近全部装点表面的云淡风起,让自己看不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 只是容妃仍然在禁足之中,这种事情她不会到场。 云缚安浑身素雅,脸上是得体的笑意,可很显然,大家都很意外地云缚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而云缚安更是捕捉到元帝有些不喜的眼神。 显然,在元帝心里,这件事情属于家事,不太适合让外人知道的。 “陛下别皱眉。”苏贵妃声音清冷,“臣妾唤郡主过来,是因为无息香一案,郡主也是受害者。” “她虽年纪小,却也该听听真相。” 被自己的妃子看出来,元帝只能讪笑:“贵妃不必介意,朕清楚,赐座吧。” “多谢陛下,娘娘。”云缚安行礼之后落座。 听闻元帝当年是拜倒在苏贵妃的石榴裙之下的,毕竟如此清冷美人,谁能不爱? 况且自己和她的孩子没能留下来,这些年元帝也不敢去华清宫,生怕会勾起苏贵妃的伤心事。 元帝心里清楚,苏贵妃对孩子一事有多重视! 苏贵妃让人将翠心将所有证据一一陈列:“陛下应当知道,臣妾当年身体是强健的,可是孩子却无故流产。” “这件衣裳,是三事局的人给臣妾送来的,可是这件衣裳的内衬,却被麝香混以其他的香料洗过,导致完全闻不出麝香的味道,臣妾本有多件,可是不知为何,在小产后全都被人烧掉了,而这件衣裳,却从珍妃娘娘的衣橱发现了。” 这件衣裳是苏贵妃素来喜欢的颜色,天蓝色混着淡雅的月牙白,流光溢彩,是上好的流光锦做出来的。 上面也是素净,少有些装饰物,并且腰身比较宽松,听闻苏贵妃几近将这件衣裳当做睡衣穿。 云缚安低头。 养德宫干净,大多都是元帝和元后的人手。 四处也养了不少的花草,被这宫中的气势压着,有些恹恹,往日生机一点也看不出来。 想必珍妃是足够骄傲的人,涉事罪人都喜欢再三流连事故发生地,欣赏自己做过的一举一动,确认自己实行了一场完美犯罪却没人发现。 “臣妾二月怀的孩子,珍妃是同一年六月怀的孩子吧,那臣妾是不是可以认为,就是珍妃在背后操控了三事局的人,借了别人的手杀掉了臣妾的孩子?”苏贵妃声音拔高。 高冷娇美的眼神中夹杂着委屈。 元帝沉吟一会,眼神越发冷漠地望向珍妃道:“珍妃怎么说?” “臣妾,臣妾不过就是见姐姐这一件衣裳好看,这才吩咐三事局又做了一件,知道姐姐失了孩子后,臣妾刚做好,便也不敢穿……”珍妃十分巧妙,将这件衣裳转化作为自己的物件。 毕竟这是在自己的衣橱找出来的,不能只听苏贵妃的一面之词。 “况且,臣妾又怎么可能在三事局有自己的人呢?三事局可都是陛下安排的人啊!”珍妃眼神一转,想借元帝的手打压苏贵妃的气势,“姐姐说话可不要不顾情分,伤了陛下的心。” 苏贵妃却没理睬:“这件衣裳上有本宫院里独有的龙脑混杂艾香,因为名贵,多年不会散。” “章午衍。”元帝手里是一串碧玺珠子,下头镶了明黄的穗儿,直接指着那流光锦做的衣裳,“好好给朕判别!” 章院正立刻将东西拿起,仔细闻了一下:“确实是龙脑与艾香的味道,只是其中还混杂了上好的麝香,加以杜蘅,苏合两种香进行调制,这才盖住了麝香本身浓烈的味道。” “况,杜蘅本身也是一味有轻微毒性的香料……” 元帝沉了沉面色:“苏贵妃,你还有什么其他的物证?” “除了这件衣裳之外,我们还调查到,原先小圆有个朋友,是在三事局做太监,臣妾已经拿人询问,才知道原来是珍妃用小圆威胁小松子,这才敢在三事局上面下手。”苏贵妃好整以暇,“将小松子带上来!” 小松子本身位置并不算太高,不过因为是经手布料香料进行分解和整理的,每日的活也不算多,倒还是轻松。 “奴才小松子,见过陛下和各位娘娘……” 云缚安在下面清楚地瞧见珍妃的脸色有些微微改变,刚想开口便被苏贵妃打断了: “除了这小松子,我们这还有朔雪和厌雪,想必珍妃妹妹身边的小丫头旧雪应当是与她认识的!” 朔雪,厌雪,旧雪。 这三个带雪的,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些许问题来吧? 云缚安面山毫无波澜,朔雪到底是没坚持多少天,并且若是关进慎刑司,只怕还会被珍妃偷天换日,使法子将人救出来。 苏贵妃是真的谨慎,今日这众妃云集,元帝元后皆坐于高堂。 本就是打算将珍妃一击必中。 云缚安在瞧不见人的阴影中露出些许半点笑容来,放松自己的心情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今日这事,珍妃跑不了了。 “无息草下在华清宫,是珍妃下的令,用阿园的家人进行威胁,可最后阿园做了这任务,却还是被珍妃派人封口,死于非命,阿园做事也是谨慎,下在臣妾身上的量很是微末,不会对臣妾造成什么影响。” 苏贵妃起身上前,一把捏住朔雪的下巴,脸上露出一抹狠色: “可是这小姑娘作为珍妃的忠仆,没办法到底是现了形,瞧见臣妾一点事情也无,将这事儿便又接了过来!” 第六十五章 再次褫夺封号 养德宫内十分寂静,肃穆一堂。 都在等待苏贵妃陈词。 也有好事的妃子望向珍妃,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出漏洞出来。 朔雪跪在那处,挣脱苏贵妃的手,疯狂磕头: “娘娘,奴婢对不住你……” 不知是对自己的哪个主子说的。 颖贵妃有些替苏贵妃生气:“若是要按臣妾宫里的规矩,定是要打一顿送出宫去的!” 打一顿送出宫,却还是太轻了。 云缚安敛下神色,果然,颖贵妃心事最纯洁。 “她在臣妾的宫里如鱼得水,帮这个,帮那个,臣妾宫里的宫婢多是喜欢她,便是她暗中动了臣妾小厨房的用料食材,也无一人得知,更不愿相信是她所为!”苏贵妃冷笑,反手就扇了朔雪一巴掌。 “你害本宫不要紧,毓灵郡主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云家替元国镇守边关世世代代,你害她?” 可朔雪哪里知道这些国家大义,只知道听从自家主子的吩咐。 珍妃终于忍不住了:“苏贵妃在陛下面前失仪,可曾照顾过陛下想法?” 当着后宫众人责骂自己的宫女,确实有失体统。 云缚安静眼瞧着,半晌才弱柳扶风似地起身: “臣女还未曾感谢苏娘娘,臣女出生时难产,自幼便从娘胎带了体弱不足之症,阿翁常年用药,这才让臣女安然长至如今。” “所幸臣女只是食用了一星半点的无息草,可这已经勾起臣女身体多年的旧症,因此导致臣女昏睡,若但凡下药的人用量再稍重一些,臣女如今能否或者站在娘娘和陛下面前,还是未知数……” 云缚安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臣女自知脾性不好,常宿在宫中不出门,生怕惊扰了各位娘娘,不知是否是臣女何处冒犯了珍妃娘娘……” 元后面上果然怜惜:“郡主快莫哭了,今日陛下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本来只是因为云家出征,元帝心中起疑,这才将云缚安以教授礼仪之名拘在宫中。 可宫中风波诸多,云缚安也算是避无可避。 颖贵妃也叹了口气,低声对自己的婢女翠微道:“这郡主也是可怜,在宫外的时候被沈家造谣,在宫内的时候也未有一刻安生之处。” 她都听说了。 这云家的小姐自入宫以来,先是发现云家被朝廷的人动了手脚,又被容妃刁难,被太后不喜,后参加宫宴又受到了陆家和沈家小姐的刁难,出去还被苏家小姐耍弄了一番从树上摔下来,这如今是在御湖发现了尸体,惊吓的失声,好容易去看望性情好的苏贵妃以示谢意,这又被无息草折磨了一番。 不知道这宫里还有多少事情在等着这云缚安呢! 元帝的面色果然不好看的了起来:“珍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臣妾不知,这些事情并不是臣妾吩咐的……”珍妃无法安稳坐在上面,直接跪在了众妃面前,娇艳的小脸上都是哀愁,泫然欲泣,“求陛下明鉴,臣妾真的没让身边的人做出此等乱了章法的事情来……” 云缚安复又行一礼,乖巧坐下来,旁的人瞧这十分娇弱的模样,着实心生怜惜。 场面一度胶着,没人说话。 珍妃也断断没想到,厌雪背叛了她,还将这许多秘密都道与了旁人。 朔雪咬咬牙,见所有人都未曾关注到自己的身上,又想了自己的家人,心下一横: “此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眼见娘娘为着苏贵妃的事情烦忧,唯恐苏贵妃的孩子诞下皇子公主导致佳音公主不受重视,奴婢以死明意,请陛下明鉴!” 不过短短几瞬,便冲着云缚安身后的柱子狠狠撞过去。 顷刻之间,猩红的血便从她的额头流下。 就连柱子上也印上了血迹。 朔雪的身子缓缓倒地,便再无了反应。 章院正动作快,心知此人是下药一事案件的主要人物,连忙上去查探朔雪的脉搏,只是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朔雪不得已衷心,抱了必死的决心。 “陛下,无用了……”章院正起身,良久仍旧道出事实来。 云缚安神经紧绷闭上眼,似乎受了惊吓,不敢回头看一眼,独活上前连忙安慰:“小姐,没事的。” “另外两个婢子,杖毙。”元帝淡淡道,将手上的碧玺串子甩到桌上,“朔雪,鞭尸扔乱葬岗。” “珍妃,褫夺封号,贬为美人,幽居永宁宫,佳音公主交由苏贵妃抚养,非诏不得出。” “皇上,皇上,不要,佳音还那么小……”珍妃瞬间崩溃了,“她还小,离不得亲娘啊……” 元帝从珍妃身边绕过:“有你这样的亲娘,佳音怎么长得好。” 云缚安闭了闭眼。 这大约已经是珍妃最差的结局了,如此骄傲的她到底是被贬作尘了。 唯一作为慰藉和喜爱的女儿,也被元帝送给了自己的敌人抚养。 这要让珍妃怎么活? 元帝刚刚走到门口,便有快马信使来了: “前线急报,请陛下阅览。” 元帝连忙接过就往宣政殿走过去: “尚德芳,苏文和谢允还有内阁的人都到了没有?” 尚德芳恭敬地说道:“回禀陛下,约的是午时三刻,人都已经到了。” 说着便跟着元帝急匆匆便往宣政殿走去。 元后一行人都行着礼恭送皇帝,瞧见元帝离开后,便借口头疼:“本宫头疼,先离开了,各位姐妹也早点散了吧。” 见众人走后,云缚安方才起身。 瞧着殿中瘫软的珍妃,凑近观察: “郑美人,您应该很讨厌臣女吧?” 云缚安声音很轻:“您或许还在思考,自家哥哥什么时候再立个功,哄陛下开心后再把你捞出来吧?” “但是在郑家帮着沈家遮掩罪行的时候,您在后宫的前途,就绝了指望。” 字字如刀插进郑璇的内心,她猛地一转头,起身用红润的蔻丹指着她,状如疯魔: “是你,是你在背后操控,是你要害本宫!” 云缚安眼神淡然:“您和郑家既然做的出初一,又何惧臣女做的出十五呢?” “郑家,止步于此了。” 轻柔犹如鬼魅般的甜嗓,郑璇却觉得这像是地狱恶鬼在召唤她。 第六十六章 单骑入漠北 夏秋本炎热,却不知为何今日又有雨。 谢家的院落栽种了不少的青树,谢秉真最喜欢在青树下面看书,看兵法,或是习字、习武、练剑。 只是今日下雨,行不通了,在房檐连廊听听雨声也不错。 当年谢秉真自请下堂,云怀没同意,她不介意一直同云怀呕着气。 不过这次云怀要是回来,肯定又会上门来请她,那她就不端着架子了,云娇娇很可爱,她也想和云怀有一个女儿了。 谢秉真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木榫,这还是原先在云家的时候,云娇娇当时最喜欢玩这个木榫,原本也只是想逗逗她愿不愿意分享,却没想到云娇娇很是大方,将成套的木马组件都给她了。 顺应地,谢秉真回了自己制作的十字瑞兽风铃作为回礼。 确实,云缚安一瞧见,便是十分的喜欢。 谢秉真打定了注意,等云怀回来,她和云怀生个女儿! 此时下人便来报,说有云家的家书,国公爷、国公夫人和小侯爷都在前院等着了。 出征快半年了,终于有了封家书了。 谢秉真怎么可能不开心? “知春,快点!”谢秉真忙不迭起身,便要去前院。 知春脸上也扬着笑意,毕竟自家小姐成日里在这谢家待着,终于能有笑模样。 等姑爷回来,小姐只会更开心! 还不知今年姑爷送小姐什么好宝贝呢! 谢秉真始一去到前厅,便瞧见自家哥哥谢秉承和爹娘都等在那处了。 桌上是一封信,已经被打开。 谢秉真有些不高兴:“爹,娘,你们怎么不等女儿到了就打开了?” 谢国公和谢夫人面容有些哀伤,谢秉承将信送到谢秉真的手里: “妹妹……” 谢秉真没明白是为何缘由,而是笑着道:“好啦,爹娘,你们别为我担心了,等这次云怀回来了,我就回去云家,好好过日子,反正也有很长时间没看见娇娇了……” 也不知道赋致在家怎么样了,腿有没有好点,陆谪那小子虽然是养子,可原先她在府里的时候,可一点没亏待过他! 谢秉真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信。 不多时便开始沉默。 不多时开始落泪。 到最后,几声轰隆雷声起,谢秉真强笑着抬起头,泪如雨下:“爹,娘,哥哥,你们真行,竟然伪造家书!” 谢秉承将妹妹揽进自己的怀里:“真真,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哥在,爹娘也在。” 倾盆大雨,雨滴声落满屋檐,青石板。 花花草草,山石树木。 谢秉真挣扎开谢秉承的怀抱,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哥,你们骗人,我现在就出发,肯定把云怀带回来!” 说完便跌跌撞撞跑出去,知春在后面拿着伞追赶: “小姐,小姐,快别淋雨了,您生大少爷的时候伤了身子……” 谢秉真什么都不听,眼前总是浮现方才信纸上的那一行字。 云怀战功赫赫,被东夷偷袭围攻,牺牲于阳城会战。 牺牲于阳城会战。 牺牲。 “来人,给我备马!”谢秉真怒吼道,“我现在就要!” 知春被吓住,下面的人不敢惹怒大小姐,立马就去准备了。 谢秉承瞧见自家妹妹受了刺激,竟然要来真的,立马就要去拦,谁知道谢国公和谢夫人却道: “阿承,你陪着你妹妹去把云怀带回来吧。” “好歹是你妹夫,是你妹妹日思夜想的夫君,这个时候若是我们都不支持真真,真真心中也一定会非常痛苦……还不如让她早点瞧见了,踏踏实实地放下才好。” 说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年谢家和云家联姻这回事情,是云怀主动上门求的。 云怀年少将军,又懂礼仪,谢家上上下下都喜欢,况且原先谢国公同云家长辈关系甚笃,看着云怀长大,也是喜爱。 谢秉真也以为,两人成亲之后能安稳过日子,可元国自建成以来,无论是式微还是繁盛,大大小小都有战乱。 云怀身上也有推不掉的百姓大义。 谢秉真却觉得云怀连自己的小家都未曾顾好,又何必给自己戴如此高帽。 待到云赋致五岁时,云怀带回了陆谪之后又出征,谢秉真一气之下也回了娘家。 事到如今,谢秉真仍然盼着云怀能从战场上凯旋而归,守护二人的小家。 只是可惜了。 她不会再见到了。 一个多月的行程,谢秉真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累死了四匹马,这才到了边关。 身上淋湿的衣裳早已风干,整个人就像是经历过什么劫难一般,再不复往日的美好容颜。 只剩下一副枯槁模样。 云蕤自上次云怀死后,连日未曾睡过好觉,同陆谪和两个皇子分别又参与了好几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因为有援军,鲜有败仗。 只是云怀的死去,让云蕤一夜之间苍老无数,如同垂暮老人一般。 谢秉真来的时候,全然不顾军中规矩,差点同军士起了冲突,云蕤及时赶到的时候,将士们才知道,原来她便是云怀的夫人,谢秉真谢娘子。 一路风尘,谢秉真只想求一个真切的答案。 可到了地方,却愈发不敢正视自己心中的自我欺骗。 棺材是上好的沉香木,可保尸身百年不腐,漠城的百姓们知道云将军的离去,自发募捐,才有了这万民上书陪葬。 谢秉真踉跄到棺材前猛地跪下,手却颤抖着不敢解开,眼睛早在路上哭的红肿,现下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风干被咬出血的唇,苍白的面颊,眼眶红肿血丝遍布。 周围的人都静默地不出声。 陆谪站在谢秉真的身后,十分晦涩地开口:“谢夫人……” 谢秉真似乎有了勇气,两手即使是颤抖,却仍然使上了全身的力气去拉扯这覆面的白布。 万般艰难揭下之后,谢秉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前发昏,瘫软在地上。 真真切切是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人。 陆谪连忙接住谢秉真,才发现她已经开始起了高烧,浑身发烫:“侯爷,谢夫人发烧了!” 军医急忙赶来,陆谪一把抱起谢秉真就往帐中去,又是针灸用药。 一直忙活到半夜,凭着谢娘子底子还算不错,这才挺了过来。 云蕤心中也是万般悲伤,但是不肯表露,唯恐乱了军心。 “陆谪,将此物交予你的母亲。”云蕤眼中盛满了悲伤,“这是阿怀死之前在胸前藏的物件。” 是一柄玉簪,祥云簪头,很是粗糙。 还没来的及打磨,但是此簪水头极足,很是透亮。 听说每次云怀去请谢夫人回家的时候,都会带上自己亲手做的物件。 想必若是云怀此次未曾出事,这件就是他要送予谢娘子的。 只可惜……陆谪打开一同递来的信笺。 只有一句诗。 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 第六十七章 我来接你回家 大雨在漠北日夜不停下,漠北都不似从前炎热。 云怀的陨落,像是老天爷都在为此哀悼。 有心无力,于是落一场雨,就当是为这少年得志戎马半生的将军哭过了。 谢秉真醒来之后状态恢复了很多,至少人虽然有些无力,脑袋却清醒了。 也没有再闹。 似乎接受了云怀的死。 陆谪将云怀最后的物件送还到她手里了。 “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谢秉真轻声念出,攥着信笺的骨节发白。 再怎么坦然面对,她都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悲伤。 谢秉真浑身颤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缓慢地踱步出去。 阳城挨着峪嘉山,寂静又泥泞,漠北炎热,能让她感觉到的只有寒意逼人。 棺椁停在阳城小道的驻扎地。 谢秉真竭力克制着自己,慢慢走到已去到云怀面前,抚摸沉香木最原始的纹路,眼中满是缱绻柔情: “阿怀,我来带你回家。” 谢秉真一醒,便有军士通知了云蕤,待云蕤急急赶到的时候,谢秉真已经恢复到从前名门显贵夫人、高门贵女的模样了。 浑身都是强撑起的气节和礼仪。 大家气度一览无余。 “云叔叔,谢谢你们。”谢秉真疲惫地道谢,外面云层送进来这些日子唯一一束阳光。 映着谢秉真恍若还未出嫁之时。 云蕤有些晦涩:“秉真,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还年轻,若是你要同云怀……和离,云家也一定会同意的……” 谢秉真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云叔叔,你在说什么?” “我要带云怀回家呢,陆谪这几日也辛苦了,家中还有赋致,赋致的腿不好,带云怀回去,我就守着我和他的家,娇娇在宫中呢,我也要时常进宫看看她才是,没得让小娇儿在宫里受了委屈……” 手在棺椁边缘处来回抚摸无数遍,可谢秉真满心满眼都是一人: “云叔叔,您别担心,我会顾好云家的……” 往后,她就不再是谢娘子,而是以身立门庭的云夫人了。 谢秉真再也不会离开云家了。 “秉真……”云蕤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秉真,谢,云两家是世交,你对云怀的心我看在眼里,实在是没有必要……” 为了散落的云家而将自己的后半生赔进去。 不值得。 这么好的女子,和离之后再嫁,也一定有个好归宿。 谢秉真却十分坚定:“云叔叔,我大哥应当马上要到了,您只需要分给我们一个小队护送阿怀的棺椁便可。” 陆谪远远瞧着,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娘子好像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幼年,谢娘子总是对他比之云赋致更加严厉,他心有怨气不敢靠近。 稍长大一些后,却又清醒,自己的这位养母性纯秉真,对待他从无恶意,更不像别家一般,不是猜忌就是捧杀。 是以,他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陆谪垂眸,眼眶含泪,是他年轻气盛,才让自己的养父…… “陆谪,这不是你的错。” 云怀口里的鲜血不断涌出,同陆谪滴落的眼泪一般。 他以为自己长成如今少年模样,早就没了作为人的情感,却没发现一颗心还是会痛。 眼前这人,对自己的课业从无关心过多,但是依食给尽,素日询问云赋致的功课时,也会一同带上他。 云家,不是他的家,却好像又同世人理解中的家没有什么区别。 十六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落泪,如何的痛苦,难过,绝望,都不如今日。 他被冷漠笼罩的心,被云怀不断涌出的鲜血灌溉,因此慢慢消融。 “父亲……父亲,不要……” 陆谪落泪,几近崩溃。 似乎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有了真正的人的情感。 云娇娇确实打动了陆谪的心,因为云娇娇的存在,陆谪才可暂时分辨出这世界或许还仅存一些美好。 云怀嘴唇翕张,他发觉自己已经说不出来来话,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扯开一丝微笑,甚至想在弥留之际摸摸眼前这少年的头,可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他放下了手。 陆谪红眼,安稳放下云怀慢慢冷却的尸身。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在场的军士几近杀红了眼,一场战事毕,所有人都自发为围着这对养父子,沉默着不说话。 没有人知道云蕤背着众人,哽咽地、疯狂地向自己已逝的兄长道歉。 是他的过错。 “陆谪,站直了!”一道鞭子响亮地落在陆谪身边。 响亮的脆响惊起了林中的雅雀,风声鹤唳,草木瑟瑟。 陆谪抬眼,谢娘子再不复之前深受打击的模样,手里拿着红皮鞭子,飒爽英姿。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母亲。”谢秉真走向陆谪,眼神坚硬有冷漠,似乎一点人情不近。 陆谪抿抿唇,身材颀长如芝兰玉树。 “往后,你陆谪在军营里,代表的就是上京武安侯府云家,是云家在军队中的倚仗,不要辜负你父亲的栽培。”谢秉真稳稳当当走到陆谪的面前,拿着鞭子、微微带着老茧的手将陆谪的衣领整理好。 “战场上刀剑无言,我自知说话不够分量,顾好自己,这也是你父亲的遗愿。” “我等你给东夷办丧。” 谢秉真的手颤抖,转身如同秋日落叶,摇摇欲坠。 陆谪凛冽了神色,右手紧握宝剑,一瞬间又变成了云家不善言辞,冷漠至极,眉眼如画冷峻气质的少年。 他垂眸道:“是。” 背后风沙作响,磨灭不了少年心中的意志。 没错,如今军营里,云家军,漠北铁骑中,唯有他和云蕤两人来自上京云家了。 从阳城小道的那边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 云蕤吩咐道:“乙字三小队可在?” “属下在。”周敏立刻出队,眼眶红肿,一见便知他已经哭过了。 云蕤声音隐忍:“今日开始,你带着乙字三小队负责云怀的棺椁和秉真的安危,务必安全送至上京。” “属下领命,定不负侯爷所托!”周敏带着哭腔,声音坚定无比带着杀意,“谁若要动将军,便先从属下的尸身上踏过去!” “将军知遇之恩,属下永铭于心。” 云蕤瞧着匆匆赶来的小侯爷谢秉承,眼神在云怀的棺椁上来回游离,说出的话语如同云烟一般飘散: “去吧。” 第六十八章 云不停 经历了几日的雷雨,好容易天晴,天色草色,就连花朵都变得灿然一新。 看见如此美好的场景,云缚安应该身心愉悦,可她心不宁,惴惴不安。 总是找不到根源。 这几日去给元后请安,元后有时候总会露出爱怜的神情,总是欲言又止。 每每云缚安问起的时候,元后却否认,又将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云缚安也不好追问,倒显得自己固执。 郑家这两日的罪证伴伴已经在加紧搜集了,光是胡家和郑家来往的密信,就被伴伴手下的人找到了不少。 一些贪污的银两,也找到了七七八八。 地下密室几乎被伴伴查了个彻底,胡家这些年瞒天过海的案件不少,最后整理出来的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足足够整个元国大半年的税收了。 若是被元帝知道,少不得又是掀起一场治理贪污的腥风血雨。 苏贵妃自有了这佳音公主,因着云缚安秉着小孩子根本不懂事的原则,多次对苏贵妃进行疏导,苏贵妃倒是也没有从前那般模样讨厌这佳音公主。 况且佳音公主也不怎么记事,周围的乳母嬷嬷,也全都换了一遍,也没人敢在佳音公主和苏贵妃面前嚼舌根子。 上次独活拦下了长公主的信件,让云缚安发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吾金嘉措。 不像是中原人,说的东西也无非是长公主在元国的消遣,亦或是民间有趣之事罢了,表面上看起来也并无特殊。 云缚安却沉思,心里直觉,长公主元祈对这吾金嘉措,是特别的。 特别在哪,也只有这公主八九岁时出使边沙。 早些年发生过的事情,云缚安根本就无从得知。 “郑美人也是心急,只是奴婢已经将郑美人托人送出去的信件拦下来了。”独活将几封信件拿给云缚安看。 云缚安安排布置人手都很灵活,后宫内定是不乏有元后元帝的眼线,既然没有办法避开,就只能在自身上下功夫。 诏狱的典狱官,因为私收贿赂款项,被人举报,丢了铁饭碗,乱棍打了又上交了全部身家,这才保住了妻儿。 “还没死心呢?”云缚安嗤笑一声,随手将这些信件丢到案桌上,“处理了,另外叫吴义好好照看叶家众人,别让叶夫子在狱里受了委屈。” 新上任的典狱长,正是吴义。 云缚安不是没想过,通过吴义将叶家一家老小救出来,吴义知道了叶家与云家的渊源,也曾忠心耿耿向云缚安陈词,愿意以自己的前途赌这一次。 可如今她羽翼未丰,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这一次,她下这一赌。 若是赌输了,很可能涉及的人命更多。 她要对效忠自己的人手负责,更要对叶家负责。 “不是让人盯着郑家那个宠妾了吗?”云缚安问道,“有什么动静?” 独活斟酌了片刻:“似乎并无什么不对,郑家好像没什么变化,似乎根本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事情。” “而且因为这个事情,陛下直接将选秀延期了,说边疆战乱,他心不安,等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再进行也不迟,那些秀女全部养在储秀宫学习御女的规矩。” 云缚安轻扣茶盏,眼神慵懒,靠在桃花身上:“让伴伴快些。” 她已经等不及要给郑家连带着沈家一同办丧了。 独活低着头退下去了。 云缚安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桃花:“等会晚点,我带你出去溜溜,一直关在竹园里,你性子都静了。” 桃花尾巴在空中飘摇,然后轻轻地搭在坐塌上。 是夜。 独活提着灯跟在云缚安的身后,桃花在云缚安的前面开路。 两边都有深夏的小虫子在名叫,似乎还听见有蛙类的声音。 御湖旁边正好是个看月亮的好地方,云先是停留在那处,不一会全都将月亮遮住了,又过一会,竟一丝云彩的痕迹也找不着了。 云缚安摆了摆手,让独活站远些,自己带着用绳子盘成的两个小手那般大的、里面装满了小麦草的球,打算和桃花消遣消遣。 等出宫后,就专门给桃花辟个院子玩耍才是。 一人一豹玩的正起劲,云缚安却突然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 跟桃花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一人一豹便向声源靠近。 只见其中一人穿着钴蓝色的长袍,还有一人穿着紫色的长袍,迎着月光正好看见了他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面容俊美程度,竟然同陆谪不相上下。 两个她都不认识。 不过隐隐约约听见什么谢,什么云,什么上京,还问什么打算。 因为听不太清楚,云缚安想再靠近一些,脚下却不慎踩到了枯木枝。 “咔嚓——” 一声脆响让云缚安身形不稳,大脑飞速运转:“桃花,接住——” 下一瞬就接着扔球的惯性,踩着脚下的圆树枝一滑溜就往穿着紫色衣袍的人面前冲去。 编织球借着风飞到半空,正好迎着月色。 桃花后腿一使劲发力直接半身腾空,在空中一个翻滚,口里含着球还滴溜着涎水,在空中明晃晃的。 云缚安忍不住在心里乱骂一通。 这桃花,也不说先救救它主子! 白养了算是。 因为惊恐,小脸惨白地暴露在夜色和二人面前。 瞧着就要撞到自己的身上,搁谁谁都避免不了这疼了。 紫衣人只好顺手揽过云缚安的小腰,借力在原地转了几圈,这才把余力都消掉。 安稳停下,紫衣人借着风缓了缓自己的呼吸。 【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大半夜的,还以为是此刻,差点就摸手里的暗器了!还好,还好!】 云缚安脑袋发昏,听见心声后迅速保持着礼仪和姿态乖乖拉开距离。 “云缚安……毓灵,不对,谢谢你了好心人!”云缚安转身干呕了一下,小脸通红。 紫衣人这才发现,这小姑娘好似上次在御花园见过? 他和蓝衣人对视了一眼,蓝衣人心领神会,只是一个转身便隐在月色中了。 紫衣人将叠的四方,绣着鸢尾的手帕递给云缚安:“云小姐。” 云缚安背着人,手往后乱抓好几次还没抓到。 紫衣人大约也是没见过如此这般的小姑娘,似有若无叹了口气,将帕子塞到了小姑娘手里。 【若上京的姑娘都如这般可爱,便是娶一个在家也有些趣味了。】 先前见着她的时候,两人没有交集。 这次可好。 大半夜的竟然又撞见了。 云缚安缓过神来,小脸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猫给大人添麻烦了。” “你的猫?”紫衣人看看这快赶上小姑娘个头的“猫”忍不住挑了挑眉,“你确定?” 云缚安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赧模样转移话题:“不知大人尊讳?” “元停,表字飞卿。”元停勾起一抹笑,面上苍白显病态,眼里全是不知名的意味。 几日行云何处去,春将暮年风不停。 第六十九章 回京 月皎然而生。 在夜幕上,在皇宫之上,像是自由。 云缚安和元停对视半晌,方才错过视线:“时辰不早了,臣女该回宫了。” “毓灵郡主,本王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元停淡淡道,眼神深邃像是看穿了世间万物,“本王拿一个云家的秘密,换你为本王做一件事情。” “呼呼——” 忽来狂风,压得细柳抬不起腰。 云缚安猛地睁大眼睛,她下意识地屏息,飞速地思考元停的可信度: “邺王殿下说笑了,云家偌大……” 元停打断云缚安的措辞:“是你不知道的,并且陛下也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最起码最近不会。” “你应该知道,今日有信使回宫,说的是漠北的事情。” 漠北,是边沙,是阿翁,是大伯。 现在还多了四,七两位皇子,以及……陆谪。 云缚安撑不住伪装,漠北战争一直都挂在她的心上,是她的弱点。 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害怕自己的亲人离自己远去。 “不知邺王想拿要臣女拿什么来换?”云缚安咬咬唇,面色苍白,唇艳如血,试探性问道。 邺王蓦的笑道:“本王有幼年算术差劲,听闻毓灵郡主自小工于心算,不知可有幸帮本王查查账本。” 查账本…… 不难。 就是不知道查的是什么账本了。 云缚安眼色阴沉如水,她自幼在心算上确实有天赋,但是家里人都帮她瞒着,毕竟高门贵女学会商贾那一套并不值得骄傲,还容易引来更多不怀好意的视线。 即使阿翁和各位叔伯们都告诉她,娇娇很棒,但是她心中都清楚。 她不是小孩子了。 世人都说这邺王手眼通天,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臣女答应。”云缚安清楚地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应该不用立字据了吧?” 毕竟您老家大业大,手段高明,还能拿一个小姑娘无可奈何? 邺王收起了温润的脸色变得不近人情,声音很轻: “云怀的棺材,大约这个时候,已经到武安侯府了吧?” 云缚安恍一听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数月前,她才寄出信,也无人传信回来说边沙出事了。 “邺王殿下,此等事情,不应该拿来做玩笑。”云缚安身上气质一变,浑身充斥着冷意。 像是个炸毛的小刺猬,此刻只等着不知死活的人来刺激她一般。 元停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瞧着云缚安。 云缚安的心防一瞬间坍塌,虚伪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 “独活,独活,备车,备车——” 独活从阴影中出来,她听见了这元停说了什么,十分担心云缚安无法接受: “小姐,现在已经关了皇宫的门了,请您……” 云缚安双眼通红,根本不想听独活接下来想说什么,狠狠地瞪了一眼邺王,仿佛立刻就要去证实元停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一般,提起裙子就往皇宫门口跑去。 风过林,万籁俱寂。 但是能嗅到少女眼泪的气味。 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云缚安跌跌撞撞地跑着,偌大的皇宫,她双眼模糊,只觉得怎么跑也跑不到门口。 素日的礼仪全部被云缚安抛之脑后。 她脑中只有一句话,那就是。 大伯没有了。 这个比她爹爹做的更好的伯伯,倒在了边沙的战场上。 她还想着布局谋划,想要上一辈子的云家报仇。 可是这些都算什么? 她没能保住大伯。 战争仍然夺走了他的性命! 上一次写信的时候,云缚安还在回想,幼年时云怀对她的谆谆教导和爱护。 可这些都是什么? 谁打破了这一切? 脚步渐渐变慢,直到突然被石砖给绊倒。 磕地膝盖生疼,大约是青肿流血了吧? 云缚安根本顾不了这些,爬起来就往皇宫大门的方向继续跑。 那是云蕤和大伯送自己进来的方向,告诉她要在皇宫里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为他们担心,不会有人受伤。 不会有人离开她。 “小姐——”独活被自家小姐如此模样吓到了,双眼红肿,心被揪得生疼,丝毫不放弃在后面追赶着,“小姐!” 云缚安充耳未闻,直到跑到门口,大门已经关闭,只有守卫的士兵。 “你是何人?”守卫的侍卫手持两把长枪挡在云缚安面前。 云缚安眼睛通红:“让我出去。” “你是何人?”侍卫的声音依旧冰冷,“若是不说,便当刺客抓起来!” 云缚安声音一字一句,宛如深渊出来的恶鬼:“我说了,放我出去。” 守卫瞧见这般的云缚安,不知如此小姑娘模样的人,身上如何能迸发出如此凌冽狠辣的气势,一时有些害怕了。 独活在后面赶过来,将云缚安护在身后,声音冰冷:“瞎了眼东西,这当朝陛下亲封的毓灵郡主,还不开门放行?” 说着便亮出令牌。 守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行礼:“小的见过郡主殿下。” 云缚安一时一刻都等不了了,眼泪已经落了满脸:“独活,让他们放我出去……” “这需要陛下的谕旨才行。”守卫也无奈,但是他们也是为了按照章程办事! “上来——”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本小姐是苏太傅家的二小姐,今日奉命进宫看望苏贵妃,还不速速放行——” 守卫瞧见了元帝的谕旨,也不敢不妨,干脆心一横,直接就当没看见,将一行人放走了。 独活眼疾手快,上了苏家的马车。 不远处宫内的一辆马车刚出现,苏家却早已离开。 元停在马车内,寂静无言。 “主子,郡主已经被苏家人带出去了。”伺候的京墨低声道。 元停眼眸微阖:“罢了,回府吧。” 天上月缺,人间清冷。 “娇娇,别害怕。”云缚安被苏月庵护在怀里,“驾——驾!” 【有我在,一切都来的及的。】 云缚安流的泪湿了苏月庵的衣襟,双手紧紧抱着苏月庵的腰身。 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伴随着夜晚的湿冷,以及宫外自由的气息。 马蹄声才在石砖路上,一路快马。 “吁——”苏月庵声音清朗,勒住缰绳。 马儿将前蹄抬至半空,这才停下来,打了个响鼻。 分明是夜晚,可这府邸却挂满了白幔,连门口都变成了白色一片,掩盖住了以往的门庭若市与热闹。 如此萧条,让人心中忍不住一痛。 第七十章 回府 苏月庵不忍看云缚安的神情,更不介意云缚安将她的衣襟湿染一片。 率先下马,然后将云缚安小孩一样抱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去吧。” 【娇娇,别害怕,我一直都在。】 一点多余的话也没有。 云缚安哽咽地向武安侯府跑过去,半路折返,复又扑进苏月庵的怀里: “月庵,谢谢你。” 然后便一刻不敢懈怠地往武安侯跑去。 府内灯火通明,云缚安一身素衣进入。 棺椁便停在厅内。 谢娘子跪在灵柩前,似乎累的睡着了,旁的家丁丫鬟大约也被遣下去睡了。 毕竟明早醒来,事情也只会更多。 云家不是普通的门庭,前来吊唁的人不会少。 只是这些年云家在朝堂上愈发式微,诸多臣子都观察着,云家是否还在陛下面前得脸。 有无兵权,似乎都不是他们观察的重点了。 如今谢秉真扶灵回京,路途谣言,就没有什么头七不头七了,路上都耽搁得不止七天了。 云缚安愣愣地看着厅上摆着的画像,泪如雨下。 恍惚觉得大伯还没死,等在书房查她的功课呢,或许还会批评一句: “娇娇,这诗写的不成平仄,哪里有一个上京贵女的样子。” 云缚安届时会撒娇迷糊大伯的视线:“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 可惜没有下次了。 谢秉真一路上奔波往返,又是病体,自然是神思倦怠,可此番,却觉得有人在瞧她。 睁开眼一看。 原本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已然在厅中立着。 红肿的眼眶和被风吹得惨白的小脸,泪珠子从两颊便滚落。 “谢婶婶……”云缚安口中晦涩,带着哭腔,在那处站着。 抑制着自己的眼泪和酸楚,用手使劲扣着衣角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谢婶婶也一定很难过,她不想再让谢婶婶心里难受。 只有在云家人面前,她才会像一个真正的小孩。 谢秉真站起身,她的胳膊和腿都有些酸了:“娇娇……” 说出的话很是轻柔,像是一阵风,还未升至半空便开始消散了。 “谢婶婶。”云缚安站了好一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般,就往谢秉真的怀里扑过去。 谢秉真将小丫头抱在怀里。 分明是深夏,却浑身带着夜晚的寒凉,就连手都冰冷。 【娇娇在宫里,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娇娇,冷不冷?”谢秉真抱着云缚安坐在蒲团上,靠在棺椁前,眼神带着怜爱。 【夜扣宫门,想必一定会引起陛下的不喜。】 【困在宫中,不得自由。】 她虽不算是一手将这小丫头带大,到底两人之间也存在亲情的羁绊,况且云缚安自小失了母亲,这种怜惜,也是一直存在的。 “我听人说谢婶婶带着大伯回来了,我就出宫来了。”云缚安任由谢秉真抱着她,“婶婶,你是不是很难过。” 谢秉真垂下眸子瞧怀里的小丫头,好像是瘦了。 自己为着和云怀赌气,竟然忽略了小姑娘,是她的不是。 “婶婶不难过。”谢秉真泪流却不自知,“你大伯也是为了元国,婶婶不怪他。” 云缚安听出其中的酸楚和沉痛,小手给谢秉真擦泪:“婶婶,你不要难过了……” 自己却先抑制不住哭出来。 谢秉真将一封信拿出来,上面还带着血迹,勉强扬起笑容: “娇娇,你看,你大伯还把家书留着呢……” 云缚安伸手接过,打开信,上面已经被血迹洇染的不成样子了。 她高高兴兴地给阿翁和大伯写信,同他们说幼年自己不乖巧的事情,希望他们能将云家放在心上,安稳归来才好。 哪知,没等来云家班师回朝,反而等来了大伯的死讯。 等他的尸体回了京。 活生生的人啊,不过三五月,便只能躺在冰冷的棺椁里了。 云缚安极力想要改变的这一切,到头来似乎沿着轨迹,又徒添伤悲。 “娇娇,没关系的,以后谢婶婶就回家了。”谢秉真将云缚安紧紧抱住,“以后谢婶婶来照顾你。” 外面狂风乱作,树枝子乱飞。 带着冷意席卷了整个云家。 皇宫,宣政殿。 元帝彻夜未眠,坐在案桌钱,思绪不宁。 尚德芳上前打破了寂静: “陛下,已经二更天了,不如早些歇息了吧。” 元帝未曾理会,眼睛盯着那一方砚台。 上好的砚石打磨出来的,边缘细腻光滑。 是原先云蕤送给他的。 送他的时候,云蕤正和他一同在御花园和茶,二人谈及家中的孩子,不如朝堂上那些问题来的锋芒对立也舒心。 云蕤喝了一口茶说:“云怀是大哥曾经最欣赏的孩子,他在战场上的能力,远远胜过微臣和大哥当年。” 云蕤的大哥,名叫云葳。 曾经是让周边敌国都闻风丧胆的猛将,战场上生死莫测,云葳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云蕤而永远地死在了他所热爱的元国土地之上。 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弟弟。 云蕤便秉承了自家兄长的遗愿,大力培养他的三个孩子,云怀,云忻,云恪。 云怀和云恪都是学武的好材料,只是云忻对学武不甚在意,便专学问,下的一手好棋。 云缚安围棋的基础,便是云忻授予。 云怀爱作诗念书,兄弟三人各有长短。 在云家的庇护下,三人在朝中也是各执一方。 但是在这其中,云蕤最欣赏的就是云怀。 云蕤对这三兄弟严厉,却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孙辈,尤其是云缚安。 真正的像他的兄长一样,成为他们可以信赖的长辈。 “微臣戎马一生,身不由己,唯有荣耀留给了云府,对于这些孩子,微臣心中有愧。” 元帝不知道做出如何的态度,午后刚从养德宫出来,便听闻此事,他差点站立不稳。 并非是元国没了元家不能活,他是皇帝,他还可以培养出,造出更多的云家。 可是云家就是云家,世间只此一个。 再也不会有人比云家对皇室更衷心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猜忌,怀疑,任由这些虚伪的种子在心中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云怀死了。 元帝自觉远在千里,却又近在咫尺地能感觉到云蕤内心的伤痛。 送云缚安入宫,是他逼的。 可是他逼迫着云蕤做了更多,甚至想等他胜利班师回来后就打压云家。 而整个上京,整个元国都看着云家的笑话。 第七十一章 白茫一片 武安侯府继承人云怀战死沙场,灵柩已到达上京。 清晨的雾刚升起,云缚安就醒来了。 她只记得,昨日夜里,她曾和谢婶婶在一块。 后来自己疲惫不堪,直接在婶婶的怀里睡过去了。 醒来就在自己的房间了。 外面很安静。 绿萼和独活都回来她跟前伺候了。 大约元帝也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 夜扣宫门虽然无礼,但是云缚安属于情有可原。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很难去降罪。 如果元帝不想当一个昏君的话。 谢婶婶一身缟素,家中所有的奴仆也全部在腰间束上了白条。 云缚安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云忻和云恪在一处沉默,旁边是劳累的谢秉真。 谢秉承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谢国公和国公夫人。 云缚安乖乖巧巧地行礼:“谢舅舅,谢祖父,谢祖母。” 谢秉承一下子将云缚安抱起来:“舅舅好久没来了,有没有想舅舅?” 【云怀自幼待小姑娘极好,也不知云娇娇能不能过这个坎。】 云忻的夫人李氏在一旁红着眼,李夫人和谢秉真自幼关系不错,这种事情一出,连安慰的话都很难说出口了。 云缚安勉强露出个笑容:“舅舅也是来看大伯伯的吗?” 谢秉承摸摸云缚安的头:“是啊!你大伯还在的时候,还能一起喝酒呢!” “不过没关系,没有大伯,你也会好好陪你的谢婶婶是不是?” 【真真如此固执,有云娇娇在一旁也是个安慰,总比他一力支撑要好许多。】 云缚安听出了谢秉承口中的落寞,也清楚他的无奈,小脸儿碰碰谢秉承的脸:“谢舅舅也不要难过了,娇娇一直都在,会陪着谢婶婶的。” 旁的人几乎都红了眼眶。 云恪眼里含着泪:“娇娇长大了,懂事了。” 一阵凉风过,带起了树上残留的夏花花瓣。 云赋致带着宿喜过来。 身形削瘦,眼眶下都是乌青。 谢秉真却不敢看云赋致如此面容。 “赋致,你的父亲是英雄。”云恪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云缚安瞧着他的腿,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了。 在宫中就听独活说了,云赋致作为世家子弟,是有一些手段的。 寻了神医妙手回春,也不是不可能。 云赋致眼神藏着悲伤,却歪头漠然:“他是元国的英雄,不是我的。” 此话一出,震惊周围的人。 云缚安却有些难过,确实是这样的。 早年云怀就在外面征战,无暇顾及家中,后来有一段时间没什么战事,可云赋致早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的年纪了。 后来独立,上学堂,都是他一个人。 云怀为了弥补自己的亏欠,多次讨好,可云赋致仍旧不闻不问。 陆谪当然也是,只是他不会同那时都云赋致一般任性。 云怀干脆就放弃,教导云缚安去了。 也算是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弥补自己的内心的愧疚。 谢秉真的脾性烈,平日里也不太照顾云赋致,此刻冷冷瞧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云赋致,你到底有没有心?这里面躺着的是你的父亲!” “没错,母亲,躺着的确实是我的父亲,母亲,你又何曾管过我?”云赋致面无表情,抬眼过去,谢秉真竟不敢直视。 内心愧疚如潮水般涌来。 谢舅舅开口缓和气氛:“好了!都少说两句,云怀还在那看着呢!” 【唉,妹妹妹夫两口子,做的事情让孩子难过!孩子怨怪也不是没有理由!】 剑拔弩张,气氛让云缚安心里也不好受,她轻轻道:“谢舅舅,把我放下来吧。” 谢秉承将她放下来,云缚安小心翼翼跑过去牵住云赋致的衣角:“哥哥,不要生气了……” 云赋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一般,抿着唇道了一句:“母亲,儿子失礼了。” 卯时不过刚到。 便不断有人进入云家,前来吊唁了。 云缚安懂事地和家里人待在一处,瞧着家中人同这些官场之人周旋便足以。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 云缚安也在思考,或许他们能如此安稳,大多数都是因为不免会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狡兔死走狗烹。 不过在今日这场子上闹事的话,纯属就是将整个元国的脸按在地上擦了,谁不知道云怀是为了保护元国没有的? 苏家,田家,丁家等等,沈家和郑家都来了。 今日特殊。 即使云家对沈家和郑家无甚好感,表面也该维持和平的样子才是。 只是今日郑合辙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在这种严肃正式的场合上,公然把自己的宠妾带出来。 云缚安忍不住皱皱眉,她只在宫中筵席上远远地望过一眼胡夫人。 气质舒雅,很是娴静。 今日来的宠妾,长相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两者气质大不相同。 沈姨娘的气质同胡夫人是云泥之别。 不止云缚安一人瞧见这郑合辙带着宠妾来了,大多都皱皱眉,觉得郑合辙此人很是没有眼色。 只有那沈姨娘是满眼的嘚瑟。 好像觉得自己的地位很好。 李氏作为主家之一,也要去迎客,只是她差点没挂住自己的笑意。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只说郑家是如何不懂规矩。 云家人都未曾说话,大多数宾客吊唁后便离开了,只有郑家和沈家吊唁后留下了了。 似乎还有话同沈家说。 待到客人离开后,郑合辙才起身走到云家人面前: “令兄的离去,我十分难过。” 可他的面容上竟然一点都不带悲痛之意,眼里似乎还带着嘲笑。 云缚安握紧拳头,果然同那珍妃,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郑家,也不过如此。 “听我妹妹说,有一位云家小姐很是能干,竟然将她算计的三两次丢了封号和位分。”郑合辙声音很轻,眼中却带着不屑和阴鸷。 沈姨娘倚靠在郑合辙身边,眼睛滴溜儿转: “是啊是啊,我们妹妹,在宫里可受了不少的委屈呢!你说是吗,云缚安?” “瞧着也不过如此。” 轻蔑又不屑,像是有了郑合辙的倚仗便什么都不怕了。 第七十二章 落子定局 云家向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沈姨娘的脸上,十分清脆。 云缚安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条儿了,打下这一巴掌根本就不难。 沈姨娘捂着自己的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本郡主是陛下亲封的一品毓灵郡主,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臣子的宠妾,竟敢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云缚安的揉揉自己的手,“既然郑大人教不好自己的宠妾,本郡主不介意帮郑大人教导一番。” 郑家的手伸的太长了,尽早伴伴将消息递回云府独活手里,独活便告诉云缚安了。 得知真相的时候,云缚安差点没捏碎茶盏。 郑合辙狼子野心,竟然将边防图送予边沙东夷,妄想在东夷处谋求好处。 之前的条条罪状都已经足够将郑合辙打入诏狱秋后问斩,通敌叛国的代价更甚,大约是斩立决了。 “郑美人在宫中的处境完全在与郑大人,郑大人竟然没有发现吗?只要你老实一日,你的妹妹就能在宫中安稳一日。”云缚安走向前,即使身高不高,云缚安像是一牢固的屏障,挡在云家众人的面前。 凌冽的气质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云蕤。 “请郑大人放心,你的那些罪证,全部都被本郡主交予了元帝,郑美人已经在宫中服毒自尽了。”云缚安冷笑道,“来人,还不把乱臣贼子抓住!” 周围密密麻麻涌出皇城司的从龙卫,郑合辙阴沉下脸。 他竟然不知,今日这一场吊唁,竟然是一场局。 “陛下早就安排了从龙卫在云家守着,只等你自投罗网。”云缚安笑着说道,眼神却迸发出阴寒,“你最好祈祷我大伯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不然我一定会付出一切代价,让整个郑家给大伯陪葬。” 沈家人满脸惊恐,沈珏更是面色惨白:“娇娇,此时同我们沈家没有关系,放我们走吧?” 云赋致却抬抬眼:“娇娇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吗?” “娇娇,你忘了吗?你曾经最喜欢我了!我醒悟了,我现在很爱你……”沈珏脸上还带着期冀,他想要因此唤起云缚安对他的喜爱。 云缚安脸上却是怜悯:“沈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何来喜欢一说呢?” “沈姨娘在郑家多少年,恐怕没少为沈家铺路吧?” “我今年的愿望,就是为你们办丧,沈珏,你既然这么爱我,一定会满足我的愿望吧?” 从龙卫出手迅捷,直接将一干人等押解带走。 今日开始,沈家和郑家便要开始查抄罪证了。 可一想到大伯的枉死,云缚安的心就是一阵揪疼,直至落下泪来,抑制住喉头的腥甜,蹲下身子才能让自己觉得好受一点。 谢秉真一行然都被眼前这景象惊呆了,她陪伴云缚安多年,却没发现这十二岁的云缚安,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 推算时间,大约从云叔和云怀出征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如此耗费心力,娇娇到底独自背负了多少痛苦,无人得知。 谢秉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抱着地上缓解痛苦的云缚安,泪流满面,满心满眼都是怜惜: “娇娇,你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云缚安强撑起笑容摇了摇头:“婶婶,我不辛苦……” 所有庇护着云家的人,才最辛苦。 为了元国的安定死在战场上的云怀,现在依旧在边关打仗的阿翁,还有努力支撑云家荣耀门楣的所有人。 每一个人都比她付出的更多。 云缚安心力不支,坚持半晌仍然没有好转,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皇宫,宣政殿。 元帝瞧着云家小厮送来的这些郑家和沈家的罪证,面上越发平静。 原来,在他看来忠诚的臣子一文不值。 而他事事防备的臣子却忠义两全。 这是在打他的脸吗? 胡家贪污江州赈灾银两,害的元帝判错了人。 郑家竟然还敢背地里勾结东夷,卖国求荣!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拟旨,郑家不忠于朝廷,卖国求荣,查抄所有家产,刑部右侍郎郑合辙,从今日起除去刑部右侍郎一职,三日后午时三刻西街问斩,昭告天下,郑家男子永不能入仕,全部流放三千里外猫儿洞,女子充军妓。” “沈家勾结郑家,意图蒙蔽圣听,今日起罚没家产,全部流放两千五百里外生无涯。” 元帝说完这些,似乎抽去了他身体中的最后一丝气力。 他没有比哪刻,更希望云蕤在自己的身边,就像年轻时候,他指导自己如何下达命令,如何解决问题一样。 “还有,诏狱里的叶家也放出来吧。”元帝轻声道,“都下去吧,朕要休息一会。” 桩桩件件,罪证实在是清楚。 根本一丝反驳都无。 纸张破旧的账本,都象征着这些证据可信度十分高。 他老了。 兵行险着。 云缚安并不打算在今日这个格外沉痛的日子去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可是从明天开始,夏季便结束了,转往了秋季。 叶书臣送来的信件越来越多,她便越不能忽略,幼年教导过自己的叶夫子。 时机再怎么不成熟,云缚安也要拼着暴露自己的危险,叶家上下百余口性命,真正都握在她手里了。 叶书臣要做到的翻盘,按照她的命令毫不放弃地奔走。 云缚安不能,至少不应该去做一些让之寒心的事情。 所以,一大早便计划好了一切,让独活不断为自己来回奔走,这才敢在今日过去之前,将所有的证据整理齐全,上交到元帝处。 她只是一介女儿身,没有资格涉足那些政事。 可是云缚安不甘心。 尽早,伴伴手下的人才将沈家互通的书信从密室中翻找出来。 十分的人损之七八。 这一切都是为了元国的安定。 云缚安头疼欲裂,掩盖自己睡梦香甜的模样。 直到亲人们都离开后,才抑制不住喉头的腥甜,一下子便吐在了地上。 绿萼进来一看见,便急忙就要出去叫人: “小姐,奴婢去找大夫来。” 云缚安却一把扯住绿萼的衣袖:“不必,等过两日我自己去百草堂看。” 绿萼含着眼泪:“小姐!” 云缚安昏迷之际说了最后一句话:“绿萼,这次听我的!” 第七十三章 巫祝兰阿 坷拉只是库里其沙漠一个腹地的戈壁,历经念久,按照东夷的语言,便是魔鬼的意思。 此地常年炎热,古书曾说:“人至此地,口渴无水,十日必死无疑。” 十日还算是长的,此地离边沙境内金格格山脉还有好长一段路程。 人在此地,若无水,食,坚持五天都是命长。 东夷并未吸取前数十次同元国的战役教训。 人至少,不应该。 如此不长记性。 炙热的太阳升起,下面散落着金黄的沙漠,这是神赐,也是诅咒。 东夷残留的一个小队被陆谪带领的甲字小队逼至戈壁。 “将士们,冲上去杀了他们!以报杀我大元将士之仇!” 罗衡举起自己的长刀,跨着骏马,直接劈向一个敌人。 迸溅的血液划过天空,汗水和鲜血落在这片炽热的沙漠上,滋滋蒸发。 今日之战,罗衡担负着保护陆谪的责任。 云蕤则是在金格格山脉埋伏,截断东夷的援军,好让远在库里其沙漠的陆谪一行人轻松些。 战场上,陆谪亦需历练,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云蕤相信,陆谪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绝不会带着手下的将士们莽撞,无辜送了他们的性命! 格拉戈壁的枯树旁。 陆谪正紧紧盯着一个人,如同沙漠孤狼一般凌厉。 不远处的一身着宝石腰链狼牙项链、居于巨石岩洞之上的俊美男子抬眼扫过,眼神露出欣赏和趣味: “行了,今日不宜再战。” 虬须大汉跟在身边开始吹一声号叫,三声完毕撤退后:“主人,撤不了了。” “为了东夷,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不过这发了疯的元国人,还真没那么轻易好打发。” 俊美男子似乎对眼前那些东夷士兵的性命看的轻如尘埃,丝毫不介意让他们为了东夷牺牲。 “是,主人。”虬须大汉跟在俊美男子的身后,脸上都是对此人的忠诚。 陆谪眼神越发坚定,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战场之中不多时,便手握长剑,踩着枯树运起轻功,三两步踩着东夷军士的头颅飞速过去,剑锋直指那俊美男子的面中。 长虹贯日,正对上那火辣的日光。 沙漠犹如静止,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 被波及到的沙漠枯树,断了几节枯枝。 “咔嚓——” 时间开始流动。 俊美男子皱起了眉,似乎没想到眼前这未及弱冠的少年竟然敢真的追上来: “无知小儿!” 却猛地一看来人的杀意同其面容,心中却多了一丝的疑惑来。 少年的面容,竟然诡异地有两三分这胡人的血统?! 陆谪可不管这些,剑锋带着杀意刺过去的瞬间,却被那人的指尖给截住: “你是何人?” “杀你的人!”陆谪冷笑,借势挽了个剑花,又冲着他那面门过去。 那人却像是诚心想要试探陆谪的深浅,竟然真的同他动起手来。 两人的剑碰撞长啸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两军交战的注意。 罗衡则是看见这陆谪飞身上前同那首领一般的人物打斗,心下有些焦急,生怕陆谪不敌! 胡闹! 这战场岂是儿戏? 如此之举动,简直是弃大军于不顾。 况且那人,罗衡抬眼仔细看过去,妖异之相,薄情寡性,身居七尺。 脖子上还挂着狼牙项链,皮肤却是与东夷截然不同的肤色。 是兰巫祝?! 果真是兰阿! 罗衡猛地一缩瞳孔,元国派去东夷的探子曾经说过,东夷军帐中有一至高无上的人,无人敢置喙此人的决定。 兰阿心狠手辣,把持着东夷一半的权柄,无人知道他武功之深浅。 只因试探过的全部都成为他剑下亡魂! “公子!回来!” 罗衡唤道,同何埂对视一眼,便双双拿起刀剑,一路披荆斩棘。 将挡路的东夷士兵如同被割菜一般,流出的血液浸染了沙漠。 兰阿是什么人,他和何埂都知道此人的手段。 若是公子落在他手上,只怕活不过明日见到太阳! 陆谪没有师父,幼年便开始自学武功看书,最好的指点就是来自云怀和云蕤,这才没让心冷肺冷的陆谪走火入魔。 他有天资,有悟性,又肯努力,就是武学天才的不二人选。 可到底是年纪小,不过方才在俊美男子手中过了二十余招,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陆谪以剑刹地,眼睛血红,嘴角渗出鲜血,眼睛里充斥着不甘。 就是此人,他分明看见。 就是此人下的命令,才让他身边那汉子有了可乘之机。 这才让云怀为了保护自己倒在战场上。 那场面,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陆谪眼里满是仇恨,强撑着缓缓起身,泪珠渗血而出,唇齿轻启: “来战——” 充斥着少年的怒火和不甘。 虬须大汉面无表情,刚想动手,挥舞着大铁链子便要过来予以陆谪沉重一击。 “戈力。”兰巫祝突然开口道,“不必了。” 戈力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执行了自己主人的命令退居兰巫祝身后。 陆谪却眼疾手快,双手虽然满是擦伤和血痕,依然握紧剑柄,飞速上前,血珠汗珠和泪珠混合在一起,落在沙漠斑斑点点。 剑与剑气之快,根本无人可以抵挡。 不过一瞬之间,这剑已经贯穿了那虬须大汉的心脏。 那大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低头看贯穿自己心口的宝剑,不可思议地看着重重落地的少年。 轰然倒塌。 兰阿皱皱眉,眼神愈发深沉,他缓缓走近少年: “你杀了本座的侍从。” 陆谪嗤笑,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内力都被挤干一丝都不剩了。 微风飘摇的身影如同枯木落叶。 他只恨,没能一剑杀了眼前这异族之人,让父亲在天之灵没法得到安息。 少年拔出剑插在地上,体力不支单膝跪地。 但眼睛依然桀骜不驯。 旁边打斗声依旧,折戟断剑插在沙漠中。 尸横遍地。 兰阿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挑起陆谪的白皙的下巴,眼神轻蔑: “年轻人,你很有勇气。” 陆谪薄唇干裂,渗出血迹,他抿了一口血沫就往那人身上吐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要你眼见东夷国破人亡不复存。” 兰阿却松开了他的下巴,反手就是一巴掌将陆谪的脸扇至一边: “本座等你。” 他俯身对着陆谪耳畔轻声说道:“混血杂种。” 第七十四章 归营 此战,元国大获全胜。 只是罗衡和何埂眼睁睁地看着矜贵孤傲的公子被当中扇了一巴掌。 比打在他们身上还疼。 兰阿并没有杀掉陆谪。 转身便自行离去,根本未曾管理身陷囹圄的大军。 罗衡和何埂快速地上前,陆谪却已经昏倒在地。 两人对视一眼,何埂就帮着将陆谪扶到罗衡的背上: “你先驾马回去带公子看伤,这里有我。” 何埂望着一眼看得到尽头的战局:“今日东夷人一个也跑不掉。” 罗衡点点头,便率先带陆谪回去了。 金格格山脉。 如云蕤预测的不错,他们果然派来了援军,但是并没有对整个军队进行斩杀。 简单的吸引和骚扰罢了。 来了几波之后便自行撤退了,根本不给云蕤冲锋的机会。 过后,他也只是简单地让士兵打扫战场,将物资重新归门别类。 回到中军大帐,稍事歇息片刻,便能瞧见有骏马快速奔来,是罗衡的。 再仔细一看,马上似乎还有一个人。 云蕤立刻吩咐下面的去找军医。 如果他没猜错,此人八成是陆谪。 他就知道! 这陆谪不将自己搞出一身伤来是不会罢休的,早知还不如让他在军营里看守营地,何必带兵? 云怀拼命护下他,他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过是无用功! 人刚落地归置床上,罗衡便开口: “公子遇见了东夷巫祝兰阿,两人对手了几个回合,公子见无法杀了那兰阿,便杀了兰阿的侍从戈力!” 云蕤刚要出口责骂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半晌才道: “兰阿怎么会突然带队?” 元国不是没有同兰阿对过线,此人誉为边沙第一军师,便是边沙其他部族的人对上此人,也一定不敢无礼。 可见此人在边沙积威已久。 便是东夷的单于,亦不敢不敬此人。 罗衡轻声道:“末将见那兰阿似乎对公子很感兴趣,大约是阳城之战的时候,见到公子时候的兰阿就将注意力都放在公子身上了。” “这是什么道理?”云蕤心里不安,“这次战事过后,就送四皇子七皇子和陆谪回去吧。” 云怀拼了命护着的人,云蕤不敢再有半丝侥幸。 战场上生死一瞬,根本没有精力去考虑别人。 “侯爷不必担心,何埂已在戈壁将剩下的东夷士兵斩杀,一定会让东夷的实力大打折扣。”罗衡将战场的情况同云蕤一一道来。 军医进来后,两人就退至帐外了。 云蕤却摇摇头:“不,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兰阿永远是不稳定因素,只要有此人再,再如何缜密的计划都会漏洞百出。 可以说,此人是上天赐给边沙的礼物,于其他国家来说,便是劫难。 “罢了,等将士们好好休整好了,观察东夷的动作之后,再做打算吧。”云蕤心神不宁,总觉得家中会出事情。 可家书都按时送到,便是连……云怀的葬礼,都安稳度过了。 还是说,家书隐瞒了一些情况? 远在边沙,元国的将士们的士气一日比一日有所减少。 这与东夷的对战,已经鏖战将近半年了。 马上就是中秋了。 云蕤想起临走之前答应娇娇的话,要回去过中秋,心里面上都是一片柔软。 只是…… 蓦的想到云怀对他说的话。 云蕤让罗衡退下,自己则是坐在中军大帐沉默不言。 云怀曾说,陆谪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孩子。 并且失去了记忆。 不知从前经历过什么。 安安稳稳待在这元国武安侯府,也并无什么不妥。 娇娇年幼的时候,还欺辱过他,他也只是抿抿嘴,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将所有的心思都积在心里,在府上的角落,如同一株坚强的野草,肆意生长。 不过他瞧的清楚,自从娇娇懂事之后,这少年带着笑容的时候变多了。 像是冷心冷肺顽强生长的野草开了花。 云蕤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陆谪带了什么心思。 但是他不会同意。 至少现在不会。 没有能力,没有金钱,没有地位。 而娇娇日益长大,美丽聪慧一日胜过一日,终有云家护不住她的时候。 届时她该何去何从。 不过是前狼后虎,他只能眼瞧着除了心疼亦或是豁出这条老命也无可奈何。 越长大,就觉得少女同云恪和她早逝的娘亲没有一丝的共同点。 昳丽的不像是元国人士。 若不是从小教养,云蕤都觉得这不该是云家的孩子。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如此思考又是做什么? 元胤带着队伍回来了。 浑身都是血腥气,他在深宫无人管束,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习武也是偷着随心所欲的血,上了战场方一杀戮,便什么也不管不顾。 直至回来,眼睛仍是血红带着凛然的气势。 罗衡瞧着这样的七皇子,心下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扯出一个笑来: “七殿下回来了?” 元胤的眼神慌张,瞬间将周身的杀意都尽数敛去: “罗将军,你不是同何将军带队在戈壁……?” 罗衡后知后觉,补上抱拳行礼:“公子受了伤,末将就先送公子回来。” 公子,自然就是指陆谪了。 因着陆谪在云家的身份尴尬,大多数云家的家将跟随云蕤风里来雨里去,一般都是管陆谪叫公子。 不够,陆谪如此骄傲如孤狼的人也会输? 思及此,元胤反应过来连忙将罗衡扶起:“i罗将军在军队中是前辈,是英雄,我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皇子罢了,无需行礼。” “规矩就是规矩。”罗衡借着七皇子的手起身,“七殿下此行如何?” 元胤笑道:“不负众望。” “看来七殿下果然是后生可畏。”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中军大帐去。 元胤即使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在老将面前又哪里敢居功自傲: “不够都是仰仗手下的士兵罢了,不愧是侯爷和将军教出来的士兵,战场上杀敌勇于常人。” 罗衡摆摆手:“七殿下不必如此谦逊。” 整个营地来回都有不少的人巡逻,瞧见七皇子和罗衡在一处,都会停下行礼问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云国最所向披靡的军队和铁骑,皆在此处! 第七十五章 战起 “我不回去。” 白顶大帐中传来男子坚定的声音。 云蕤此话说的一丝余地都没有:“陆谪,一个优秀的军人,要学会服从命令!” 陆谪满脑子都是那素不相识的敌人说的话。 混血杂种。 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那人究竟知道什么? 陆谪不敢往深处想。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云家人,他不过是云怀捡回来养在云家的! 所以,陆谪垂下头。 那他是不是可以确定,那妖异男子说的话,是和他的身世有关? 云蕤头痛不已,索性懒得同这固执之人继续多言,掀起大帐的帘子,往外面去。 “侯爷。”罗衡正在擦拭剑刃,瞧见云蕤脸色阴沉如水,连忙迎了上去,“可是公子忤逆您了?” “您别同公子生气,他年轻气盛……” 云蕤却突然停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罗衡,要不你去做陆谪的麾下大将算了?” “末将不敢!”罗衡被噎的没话说。 站在原地瞧着云蕤又上了一旁树林之中,何埂从后面揽上罗衡的肩膀: “瞧见没,侯爷又要去练剑了,小心啊,下次侯爷劈的就是你了。” 罗衡静站了好一会,方才讲到:“还是得烧。” 丁如晦正从旁边走过,罗衡的言语刚好入了他的耳朵:“罗将军,此时恐伤民生。” “克明,你只知爱护他国之民,何曾对元国百姓有一丝的牵挂呢?”罗衡轻声道,“若是没有个结尾,战争周而复始,我们还能有多少兵力去抵抗东夷?” 丁克明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 何埂却也听懂了罗衡的意思,似乎是赞同一般拍了拍罗衡的肩:“也是,小姐还在等侯爷回去过中秋呢!” 云蕤如此紧密地安排战争的节奏,掐着修整的时间却三番四次去给东夷制造一些麻烦,好让东夷无暇顾及其他,甚至连修生养息也要提心吊胆,从这表面便能猜出一二。 那就是中秋对侯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侯爷最看重什么呢? 云家的荣耀,以及家人。 家人之中最喜欢谁呢? 除了云家缚安,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罗衡心事重重,没过多时便回了营帐,何埂瞧着,对丁如晦挤了挤眼: “克明啊,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多开解一下侯爷吧,哪日真的把侯爷惹火了,不得带着公子去屠城?” “届时,你拦得住谁?” 正说着,何埂还朝着白顶大帐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那位主,可从没有心。” 无论是在上京,陆谪都是孤身一人,身处喧嚣中心却孤独成瘾。 否则便不能心无旁骛理智安排,一击必中戈力的心脏。 深谋远虑,陆谪要说第二,也就侯爷能排第一了。 并非是云家的血脉,却与云家细密相连,更像是云家的孩子。 除了那人。 何埂皱了皱眉,脑子里突然浮现兰巫祝身姿矫健,胸有成竹,心中有数,却面上凉薄,俯瞰众生的模样。 想着想着,便将兰阿的身姿容颜同陆谪重合起来了。 这二人,竟然出奇的有些相似? 何埂摇摇头,陆谪自从被大爷带回云家后,便从未出过上京,何来相像一说,或是凑巧罢了。 云蕤身在树林,脑中却想着布置图。 数十次战役下来,云家军取得了优越的进步。 不仅完全占领了峪嘉山,甚至范围逼近了坷拉戈壁。 库里其沙漠并不适合驻扎军队,但是只要领土向外扩展,东夷军队的优势迟早也减弱处于下封。 还需要一次,只需要一次沉重的打击,便能逼得东夷上交降书。 问题出在哪里。 林中剑气落在各处,惊扰了一地的枯叶与树枝。 连鸦雀刚停留在枝丫上却又震了震翅膀飞走了。 原来已经秋天了。 太快了,还记得来的时候,还留住了春天的尾巴,没想到这一转眼便秋日了。 只怕中秋节也一日近过一日了。 四十年了。 他每天都要出一个空档来修习武功。 这样的习惯,可以保证他不会胡思乱想,一心只考虑眼前的事情。 一匹骏马踩着林中水潭,迸溅出好些污水来,探子拿了一面小旗,沾着鲜血:“侯爷,二十里外库里其沙漠,发现敌军集结了大部队,正往峪嘉山的边沿来了。” “除了我,其他的探子都已经牺牲,还请侯爷指示!” 云蕤将剑插入鞘,迅速下令:“你去找何埂,立刻集结云家军,辛苦了。” 探子骑着马,立刻调转马头便向营地去:“属下领命!” 云蕤瞧着马儿远去,立刻跨上自己的马匹,来来回回骚扰二十多次,看来终于还是逼得他们出手了。 同东夷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 他驾着马,俯身便拔起插在土壤中的银枪,向军队而去。 陆谪的伤还未完全养好,云蕤直接让人将陆谪扣在营地里仔细看守着,罗衡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云蕤皱皱眉,现如今的军队纪律越发散漫了。 “将士们,万难不退,百折不屈。” “这是一个军人的荣耀!” 何埂举着银枪鼓舞军心:“今日与东夷决一死战。” “战!” “战!” “战!” 所有的军士,脸上都凛冽着杀意。 “众将士听令,你们永远是元国的荣光。” “现在,前进——” 何埂几乎是用吼着说出这些话来,将士们血液翻腾。 国家大义,众人心明。 齐整整,黑压压,统一着步伐,便往库里其沙漠前进。 今日,注定了是一场没有诡计谋略,放在明晃晃的沙漠上向死而生的厮杀。 全凭着蛮力,一决高下! 陆谪听见外面安静了,挣扎开周围看守士兵的手,冷冷道: “人都走了,你们还要看我到何事?” 士兵们心中领的是云蕤的令,既然做到了,便齐声道: “公子恕罪,属下们这就去巡视营地了,请公子自行休息。” 陆谪面色苍白,但是唇便显得越发的红了。 一时急气攻心,还咳嗽了几声。 有人掀了练字进来,瞧见如此脆弱不堪的陆谪,低声道: “求公子,助末将一臂之力。” 第七十六章 火起 万籁俱静,外面只剩下来回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偶有一两声雀鸣,都混杂在树叶飒飒作响的动静中了。 一两个人影,还有一队亲兵,轻而易举地消失在营地。 两人骑着马,规划了一条秘密路线,骑马绕过了交战的战场,直往东夷的大军营地奔去。 这二人正是陆谪,与罗衡。 一队亲兵,目标太大,按照罗衡的吩咐分散开来,同样也是往东夷的方向前进。 只是移动的身影比较缓慢,且不引人注意。 陆谪面色仍旧苍白着,动作却并不比罗衡慢。 作为云蕤的心腹之一,罗衡同罗傭是兄弟,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武安侯做事。 习武,学文,一样不差,罗傭比罗衡学文更好,罗衡亦然,两人跟在云蕤身边为他分忧,从未有过办事纰漏。 除了云怀一事。 彼时两人都并未在云怀身边,可若是这二人知道,必然是想以身而替的。 宁愿死的是自己。 两人提着轻功,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到达了东夷的营地。 花布条为帐顶,里面的东夷士兵,身上穿着也是动物皮毛缝制的衣衫,加以劣质的棉布衣衫。 脚上穿着靴子,眼神如鹰隼,警惕地守着东夷营地。 罗衡需要陆谪的帮忙。 因为营地里只留下了罗衡和陆谪,可以说,罗衡是故意让云蕤找不到的。 因为他有自己的事情想做。 “公子身体还未养好,等末将查探一番,过来告诉公子巡逻士兵的分部。”罗衡低声道,和陆谪比了比手势,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还是他跟着侯爷第一次上了战场,大获全胜之后,侯爷赏下来的狼牙匕。 侯爷曾说过,生如罗衡一般的,唯有狼崽子。 本是一句玩笑话,罗衡却记到了今天。 战场上,他总是被侯爷和何埂照顾着,罗衡拔出狼牙匕,眼中闪过嗜血的狠厉。 今日他就要做一次狼王! 陆谪却在罗衡起身之时一把拉住: “罗将军!” 罗衡瞧着陆谪目光炯炯的模样:“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陆谪沉默半晌:“万事小心。” 侯爷和何埂心中都挂念着你。 罗衡粗犷一笑,憨厚道:“公子放心,末将定不会让公子和侯爷失望的。” 陆谪稍微一松手,罗衡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东夷的军营安放在一个沙石掩盖的绿洲之中,只有这样有水资源的地方,才能维系军队的生存,其他的绿洲,几乎都被元国管控了,难以突破。 陆谪所在的这个位置,位于一岩洞之内,沙漠中风化的石头累积而成,并且不容易被发现。 再往西北去三十里,便到了东夷的边境了。 用巨大沙丘以及巨石垒积围绕起来的一个国度,若说是占地范围,整个边沙聚集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库里其沙漠的占地范围罢了。 更别说,这东夷只是这边沙十四州其中的一州。 东夷的都城在丹州,距离此地也不过六十余里,城内城罢了,突然稀少,圈养牛羊也需要草地。 元国占着强大的国土和有力的资源。 虽然不与东夷接壤,却也难免受到东夷的忌惮。 陆谪等了许久,才等到罗衡回来,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罗将军。”陆谪唇微微干枯。 罗衡将腰带中藏着的地图拿出来,上面是他随意用木炭画的简略地图。 “东夷的物资,有粮食米面,但是不多,其他的就是牛羊。”罗衡皱起眉头。 如此这般,放火也只能烧了粮食,对牛羊其实是没有办法的。 说不定帮人家省了工序,不必烤炙了。 “我们分头行动。”陆谪大脑迅速运转,“我负责焚烧草场和下毒,你负责焚烧粮食污染水源。” 言简意赅,计划清晰,分工明确。 罗衡却又犹豫了: “可这水源,或许是连着东夷境内……”罗衡犹豫道,“若是一个部族的人都靠着这水源吃喝饲养牛羊,又该如何?” 陆谪抬眼:“所以需要罗将军仔细分辨,要知道,光靠水,人也能活好些天。” 罗衡心下一定:“末将知道,拜托公子了。” “一切为了元国。”陆谪敛下眉眼。 两人提起轻功,对视一眼,身形迅速被静物遮掩,开始往各自的目标奔去。 饲养牛羊的地方,是很大一群,那些牛羊都在悠闲地吃着草。 旁边巡逻的士兵站姿比之,巍然不动。 陆谪却有些奇怪,走近一看,这士兵似乎像是睡着了。 只是这士兵背靠阴影,其他的巡逻士兵三两人在一起说话,根本没空顾忌这边。 陆谪眼疾手快,拿了短匕就抹了那人的脖子。 睡梦中死的悄无声息。 也算是圆满了。 陆谪的动作很快,一点异样也没让别人感觉到。 将尸体拖去阴影之下,迅速换上那人的衣服,将尸体随意丢在一处帐篷杂务之中。 他同那人的身形相差不大,只是有一些削瘦。 旁的人也不甚在意。 似乎这人本身也不和群。 陆谪估摸着算到了喂牛羊的时间,从仓库里装了一桶草料,顺手将从军医那顺来的毒药混了进去。 羊不大吃地上的草,多数就是少吃几口换换口味,正经吃还是得吃草料。 背着那些人开门走进草场里面,旁的人瞧见了也没说什么。 依旧在那聊天。 陆谪动作快,所有牛羊瞧见他进来了,都整整齐齐到石槽处吃草料。 圈里还还堆放着枯草。 陆谪寻思了一下,将那些枯草又拿下来分步在圈里。 外面的人瞧着也觉得奇怪,刚想上去问,旁边的人就拉住了他,用东夷语口齿不清地说道: “管他做什么,他脑子摔过,随他去吧!” 陆谪:“……” 抑制住自己体内暴动的心,平静地做完一切后,将火折子在风中一晃,便燃起火苗来。 随手一扔,也没人会关心。 毕竟干草滋滋,只燃烧了些许。 牛羊们还在吃着草,一点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 陆谪将桶规规矩矩还回去,然后将衣服一换。 脸上终于有了些同龄人捣蛋做坏事的笑容。 借着一阵清风,陆谪又绕过了巡逻的东夷士兵们,掏出自己的另外一个火折子,丢到了东夷中军大帐的顶上。 只一瞬间,大火张开了獠牙,要将整个营地吞噬殆尽。 第七十七章 胜,胜,胜 两军正交战,如火如荼。 兰阿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暗中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从来都瞧见的是“左何右罗”。 只是不知元国皇帝是因为何原因,竟然安排自己的儿子上前线。 不过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 多出来的人兰阿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 云家养子,陆谪,他最感兴趣的一张脸。 除此之外便是皇家子弟,元国四皇子元祉,以及七皇子元胤。 元祉这人,优柔寡断,按照元国的话来说,就是成也性柔,败也性柔,果然是在上京养的金尊玉贵,半点军事上的决绝都不明白。 反而元胤就格外突出,只是兰阿也瞧不起。 脑子里只有杀戮,却无法控制自己理智的人,比之元祉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让他真正有些忌惮的人,就是云蕤的家将。 久经沙场却又不失谋划理智的罗衡,何埂。 今日这沙漠中,独独只瞧见了何埂,却没瞧见罗衡。 好不容易才将云怀杀掉,解决了云蕤的一半依仗。 云蕤作为一员老将,边沙同元国这么多年的战争,云蕤如此坚守,确实让他十分的敬佩。 元国皇帝,很难再找出第二个能如云蕤一般的人。 但当务之急,是找到罗衡。 兰阿的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向来就是十分周全的人。 云蕤起身立于马匹之上,手上握着一把银枪,直指立于巨石之上的兰阿,声音浑厚: “兰阿,你对陆谪有何心思,本侯都劝你收起来。” 兰阿却毫不在意,一双凤眼微眯: “陆谪的来历,侯爷难道不知道?” 云蕤面不改色:“本侯自然知道,毕竟陆谪是我云家养子,跟你们这群异人,可无一点关系。” 兰阿摆摆手:“侯爷要怎么样认为,就怎么认为呗,事实胜于雄辩,这不是贵国的俗语吗?” 云蕤不想说话,再如此对线下去,只会让人更加怀疑陆谪的身世。 这不是云怀想看见的。 兰阿瞧云蕤不说话,戴上半张鬼面,手上拿着一柄剑,里红外黑骑装,狼牙束腰,浑身气势直接将东夷的士气鼓舞到高潮: “这场战争若是胜了,元国大片土地与湖泊,东夷的未来,东夷的家人孩童,再也不必担心天灾人祸,可安居乐业,自由繁衍,东夷将成为最伟大的历史!” 东夷士兵,一手握着长刀,疯狂地砍向元国的军队。 元国的气势突然便弱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堪抵挡。 可不知何时,一队元国士兵,推着两架战车,在元国士兵的后方,上面摆放着漆红战鼓。 元祉和元胤对视一眼,将鼓槌踢向半空,随即安稳落在自己手中,雨点一样的鼓声轰隆响起。 仿佛千军万马奔腾。 时而式微,却又立刻声势浩大了起来。 这两架鼓很大,声势如雷鸣。 古人说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而这,才是元国军队的第三次。 元胤手中的鼓槌脱离出他的手心,直接将对面插在巨石上的旗帜击垮: “吾奉元国天子令,平东夷,征漠北!” 元祉高声道: “犯吾元国者,非远必诛!” 元国士兵们一腔热血顿起:“犯我元国者,非远必诛!” 元祉和元胤直接拔过身边的长剑,起身上马: “将士们,冲啊——” 云蕤瞧着如此场景,驾马使出云家绝学“长虹万里”,一手枪法使得出神入化。 所到之处,敌军落马,一击毙命。 兰阿的面色渐渐冷下来,执起自己的剑助东夷。 此次,还是小瞧元国了。 何埂离云蕤不过十米远,全神贯注,不仅落刀如神,还分散注意力观察自家侯爷的处境。 元胤的武功是后来居上,只是年纪小,心智还未曾成熟,不过近期他掌握自己的理智已经有了突破了。 此次上战场,便是用来检验自己的真实能力。 他学会用计谋来让自己获得最小的牺牲。 元祉则是学会了如何下手,只是心智已经成熟,再加之性格又是天生,便很难再有下一步的突破了。 两人皆是皇家人,龙子凤孙,决计也不会比别人更差劲。 将军交战,如火如荼,打的难舍难分。 甚至这兰阿的血腥都被激发了出来,眼睛微微带着血红了,活脱脱像是地狱起来的妖异恶魔。 东夷的探子来的很快。 他们已经发现自己家的大本营被抄了,马不停蹄地就先来想兰阿报备。 今日上战场的,足有数万大军。 同元军对上,黑压压一片。 此战,便是决定两军地位的最终决战。 兰阿一下子就把探子打出十多米远,直至让探子吐血。 可是东夷军队来之不易,若是因此消耗,位面太可惜。 况且兰阿本就是有自己的衡量判断,绝不会让自己的损失最大化。 “来人吹号——” 兰阿面色阴沉如水,下令鸣金收兵。 不得已。 难怪没瞧见罗衡此人。 竟然没想到他带病偷到东夷营地去了。 东夷巡营的士兵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才几个人都看不住? 一群废物! 兰阿即使在气头上,也不忘帮助东夷军撤退。 断水断粮,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此战,是他输了计谋。 云蕤瞧着东夷有撤退的迹象,却不明白是为何。 刚打算命人上去冲,转念一想,从前最好的先锋是罗衡。 后来才慢慢的一步步地爬上去。 才成了他的家将。 难道是因为罗衡? 云蕤面无表情,违背军令,罗衡只怕都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了。 将士们瞧着东夷士兵撤退,士气大涨,一路高歌。 一战毕,元军损失甚少,两大军队对阵,奠定了东夷投降的基础,史称库里其战役。 元祉和元胤来的及时,云蕤面无表情地夸赞了二人。 陡然想起陆谪还在军营之中,九成九是与罗衡同流合污,心下一怒,握着兵器的手骨节发白。 这两人简直是混账! 旗兵高抬大旗,大大的“云”字在库里其沙漠缓缓摇曳。 将士们脸上都挂着笑容,将战场打扫好之后,便跟着大部队,回了峪嘉山的主营地。 或许,这是对峙的终点。 第七十八章 怪人 元历三十六年七月廿二。 东夷向元国递交了降书,愿意和亲一位公主,此后百年,东夷同元国不起战事。 元国皇帝大喜,立刻便下了诏书,待武安侯回京之日,便是加封一等国公之时。 云缚安自然知道了这消息,心里自是十分开心。 一为云蕤归家,而则是云家得了民心。 这些日子,云缚安闭门未出,云家所有人都行事低调。 目的就是为了让云家避世,让其他的世家官宦找不出一丝错漏出来。 这是好,却又不好。 想必云蕤在军中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而天下之主是天子,是上京九五之尊。 是皇帝陛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怎么会有皇帝心安理得任由百姓推崇这位有兵权声望的一等国公呢? 最好的方式,就是等阿翁回来,能交兵权。 云家闭门修身,皇帝定然是早有耳闻的。 他拿云家无可奈何。 这场战役,无声地打响,若是说对抗其他臣民,不如说是对抗当今天子。 唯有改朝换代放能留云家一席之地。 云缚安题字的手有些不稳,一个万事胜意,却在“胜”字上面洇了墨。 绿萼在旁边伺候,见此便道: “小姐无心写字,不如让大小姐带着您出去走走?” 云缚安放下笔,歪头瞧绿萼:“罢了,就我们两人,去街上走走,左右闷在宅子里只会让心焦虑罢了。” 自从上次云怀战死沙场后,云缚安回了云家,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 说是云家云缚安修习礼仪不错,不必再进宫了。 也算那元帝识相在,知她再在皇宫再多待些时日,宁静的后宫都得被她搅得永无安宁之日。 上京自然是热闹的,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小摊小贩,酒楼茶馆,漂亮的物件琳琅满目。 这些美好的光景,全是用鲜血与生命换来了。 云缚安垂眸,她的自由,也是大伯用死换回来吧? 突然,一个老瘸子走的匆忙,不小心撞上了云缚安,云缚安的肩膀一阵疼痛。 “小姐!”独活立刻就扶住了云缚安。 那疯瘸子倒在地上,只知痴傻一般地笑。 后面又官兵追过来,倒在地上的他也不跑,浑身的味道熏天,衣衫褴褛,不知多少日没洗澡了。 头发也打成了结,只有一双眼睛,虽然尽显老态,却也依然明亮。 抬眼便将云缚安的面容收入眼下。 虽是秋天,依然暑热不可减。 后面官兵刚赶过来,便瞧见这一副乱糟糟的模样,便凶狠地道: “闲杂人等该敢阻拦公务?还不速速离开。” 独活直接将令牌扔到那统领的脸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那统领刚要生气,猛地仔细瞧了令牌,镂空雕刻,是块沉甸甸的金铸令牌。 从繁复花纹来看,便是出自宫中三事局。 再辨认上面雕刻的字——毓灵郡主。 竟然是当今陛下亲封的毓灵郡主。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郡主恕罪。”那统领连忙带着身后跟着的人哗啦啦一片就跪下来。 云缚安只觉得晦气:“还不快滚?” “那这人……”那统领还要犹豫。 这老疯子平白无故冲撞了贵人,倒叫他来承担了,若不打死,怎能解他心中之恨? 独活眼睛一横,那统领带着身后的一干官兵,马不停蹄地滚了。 那瘸腿的老疯子定眼观察了云缚安,眼睛里带着些许趣味,瞧见那官兵走了之后,才起身拉住云缚安的手腕。 谁知道独活直接将剑拔了出来刺向那瘸腿老疯子。 那人心中一凛,运转内力躲过轻而易举。 甚至觉得兴趣来了,竟然跟这独活过了好些招数。 只是不知为何,云缚安瞧着这打斗来往的过程,倒像是那老疯子单方面碾压独活。 独活的每一招他都能轻松躲过,甚至在下一招会完全还给独活。 会将其中的不足补好之后,完完全全地还给独活。 甚至独活能在其中学到不少经验。 云缚安半阖眼,眼神流转,靠在堂柱旁边仔细瞧着。 此人武学造诣是她目前见过的人之中绝对算的上厉害的了。 又何必受那群宵小的欺侮?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场交手停止。 独活头上已经出了细汗,身上还有一些地方,被剑气割破了的伤痕。 却依然坚定地,站在云缚安的身前,再次做出打斗姿势。 她虽不敌,却愿意为小姐争取一线生机。 老疯子似乎很是欣赏独活,并没有再战的意思。 云缚安将手放在独活的肩上:“没事了,你在我身后休息一下。” “小姐……”独活有些犹豫,言语之间是仓促和紧张。 云缚安却是不容置喙,独活只好推至自家小姐的身后。 幸而云缚安二人没在那条热闹的巷子,否则这人多的话,恐怕会误伤。 “老先生试过我家绿萼的身手,觉得如何?”云缚安眼中携着冷笑,“是同我有仇,还是云家有仇?亦或是只是看我不顺眼?” 云缚安穿着一身钴蓝色缀珍珠金丝百缕襦裙,露出锁骨上有一颗鲜红的痣,手上把玩的是一串十八子的沉香手持,眼神锋利,不明觉厉。 老疯子像是正常下来一般:“郡主说的这是哪里话?” “只是瞧这小娃的身手,不配在郡主跟前待着罢了。” 独活刚要上前,却被云缚安拦住了,她似笑非笑: “那您觉得,谁才配在我跟前待着呢?” 老疯子毫不犹豫:“我!” 云缚安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不要。” 字音一落,云缚安便转身,她不过是单纯扔了点善意出来,竟然招惹上这样一人,果然出门还是只能去酒楼茶馆。 听书听曲儿总比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强。 谁知云缚安刚走没两步,后面那人却换了沉稳的声线: “您当真忘了您要背负的责任吗?” “那场战事和大火烧穿了一切,您的存活,是数千数万将士拿命换来的。” “您到底有没有心?” 云缚安脚步一顿,身形一颤,脑中却钝疼,似乎有什么飘过,而她却什么也没抓住。 “您认错人了。”云缚安顿了一下,低声道,“我自小生长在武安侯府云家,从不曾有过什么大火,更未曾经历过什么战乱!” 第七十九章 南诏国 《囫囵》这本野史中记载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情。 当初有一国家,领土广阔,堪比元国,名为南诏。 与其他国家制度不同的是,这个国度是以女子为尊的,所有的臣子,包括那个国家的君王,皆是女子。 南诏的最后一任女帝,世人恭敬,都称妘帝。 因为国土辽阔,加之臣民安居乐业,君王励精图治,国家发展很快,令人讶异的是,她只有一位皇夫,并且十分相爱,正是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导致前朝后宫无法达到平衡,奸臣在内,一朝内外忧患,强敌外入。 城门失手,两国联军踏破了这南诏的万里山河,直逼都城。 女将军陆琤,听说能万人中取敌军将领之首级,战场上没有人不害怕陆琤的杀名。 可她为了保护皇室,死在了奸细的算计中。 云缚安仔细看着野史,心中一震。 不知为何,总能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南诏战败,女帝和皇夫以身殉国,出生不足三五日的南诏皇太女不知所踪。 或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也未可得知。 云缚安越看,翻书的手越抖。 上面还有记载南诏妘帝和其皇夫的画像,容貌昳丽,两人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怎么可能呢? 她真正的爹爹应当是云恪,而自己的娘亲因为生自己难产大出血。 上辈子可根本没有这些额外的事情。 为什么这辈子却有了? 云缚安心慌至极,听见书阁传来脚步声,下意识抬头一看。 那人已经洗净换了一身衣裳,气质出尘,眼神澄澈干净,面容白皙,带着轻微的岁月痕迹,并不明显,果真十分儒雅,带着书生气。 年纪瞧着,大约已经三十多岁了。 “见我这般,很是惊讶吗?”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眼里含着笑,“不如猜猜我的年纪,猜对了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云缚安轻声道:“您大约有三十岁了吧?南诏国人。” 那人垂眸,便看见云缚安的手里拿了一本《囫囵》:“这本书是正史,是从南诏国传出去的,上面记载的,大多都是真的。” 云缚安低头一看,正好是画像那面。 眼前这人瞧着不仅精通武艺,还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当时云缚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糊里糊涂就将人带回来了,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清楚。 “我的名字是白邺,字观南。”那人低声道,“今年大约有五十岁了吧,也算是高寿了。” 云缚安被吓得一惊,连忙抬起头,可眼前这份分明还只是儒雅模样,半丝苍老也未沾上。 这就五十岁了? 白邺,字观南。 我观是南闫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白邺拿过云缚安手中的书放了回去,“我观是南闫浮提众生,正是我表字的来历。” “往后殿下想知道什么东西,可以直接问,不必看这些书籍,大多经过润色,无甚意思。” 云缚安一下就脸红了,她刚刚自己寻思的时候,竟然念出了口。 当下咳嗽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 “先生原是什么人?”云缚安脑子里停留在介绍白邺的那一面。 没错,在白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过并且翻过去了。 白邺,南诏国的太傅,以男子之身考取状元功名,妘帝的母亲先南诏帝并未介意,甚至为其安排了官职。 便是成为妘帝的太傅。 后因精通卦术,星象,文武俱佳,成为先南诏帝的宠臣。 未曾想到,他经历了一个王朝的繁荣与覆灭之后,仍然能保持不变的容颜。 此人不仅在南诏国极有地位,且在边沙,北楚,元国都极受学子的推崇。 道理鲜明,豁达开朗的生活态度,也缓解了不少学子的焦虑。 白邺曾经代表南诏国参加过荟萃之宴,口若悬河,舌战群儒,风姿优雅,成了当时参与这荟萃宴上的一道亮点,只要参与过的人,都能记住他的风姿。 世中知其名之人,无一不尊一声“先生”。 白邺噙着微笑:“不过就是个书生,每日看看书,讨论讨论文赋罢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云缚安有些不合时宜地问道:“若是当年南诏国没有亡国,先生可会做那皇太女的老师?” “大约是,毕竟我曾是陛下的老师。”白邺笑着道,“可皇太女尊贵无比,不需要一个瘸腿的老师。” 说着还嘲弄般的抬起自己的另一条腿,不在意道:“这条腿为了是为了救陛下和皇夫,被敌军射中的经脉,从城墙上摔下来了,后来没有及时治疗,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后来北楚扶持了一个傀儡女帝,如今的南诏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云缚安和白邺走出书阁,外面的阳光没有那么烈性了: “那傀儡女帝是谁?” “性子绵软,不学无术的南妩。”白邺面无表情,“她是你母亲的亲妹妹。” 云缚安认真纠正道:“是妘帝的亲妹妹,不是我母亲的。” 云缚安母亲的姓氏恰巧也是南,淮南府的名门望族南家,好些年都未曾走动了。 她只是想单纯了解这些奇遇罢了,并不认为这南诏国同自己有关系。 白邺不可置否,若是要这眼前的小姑娘相信自己的来历,还得有证据。 自己流浪了十多年了,就是有证据,也还需去南诏旧族遗址寻找。 他唯一知道的是,南诏国的皇太女,刚出生的时候,锁骨处有一颗红痣。 所以在白邺瞧见云缚安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十分的确定。 这云缚安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暂时接受不了没关系。 希望她早晚有一日能承担便是。 绿萼匆匆忙忙进来,一下瞧见小姐房里多了一位儒雅男子,有些意外: “小姐……” “这是我新请来的先生,姓白,你就称呼他为白先生吧。”云缚安淡淡道,“发生了何事?” 绿萼这才给白先生见了个礼之后道: “小姐,苏家送来的帖子,请小姐去参加三日后的赏菊宴。” 云缚安思忖,确实还未向苏家道过谢,趁着这次机会也无妨。 刚好七日后就是中秋。 正好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收了吧,另外,去请家中的工匠为先生打造一辆四轮车吧。”云缚安低声道,“先生不良于行,以此行个方便。” 白邺一怔,面上露出个淡雅安慰的笑容来:“谢谢。” 他的武功正在慢慢退化,这条腿,怕也是很难再治好了。 有个四轮车,会方便很多。 第八十章 追随 园中宁静。 云缚安为白邺请了大夫,所得的结果,都是治不好。 就算是再将这病腿打断,以疗伤圣药再加以辅治,也很难恢复到安然无恙行走的状态。 说不定还会加快武功的流逝。 白邺听了此话,很是坦然:“那就不治了。” 他早就知道这腿治不好了,何必再给南妱增添负担呢? 是啊,若是皇太女能安然无恙地在南诏国长大,这次的名字应该是南妱,妘帝早就为她取好了。 可现如今,女帝不是女帝,云缚安也不是云缚安。 云缚安却看着白邺十分洒脱,内心却不好受,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殿试是今日吗?”云缚安询问独活,“怎么没见大哥去拜祠堂?” 自从大伯战死沙场之后,云赋裳便十分低沉,每日也不说话,也只有见云缚安的时候,才会有一丝的笑模样。 谢秉真每日打理家务,忙的脚不沾地,最近又查出账目有问题,直接去了云家名下的庄子审查。 因为一些原因,云赋裳最近常待在校场习武。 家中就剩下她同大哥二人。 “殿试前天就开始了。”独活轻声道,“少爷不在府中,应当是有事吧?” 云缚安心乱如麻。 按照道理来讲,以大哥的资质,应当是有机会蟾宫折桂。 沈雪宴的年岁不大,并不是跟云赋致同一批参加殿试,大约还需再等三年便可。 云缚安正思考着,外面便有人来将榜送来了。 是绿萼,早上外出帮云缚安采买了一些东西,刚回来路过门口,见有小厮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来回张望。 她过去一看,竟然是殿试放了榜。 云赋致高中状元的消息! “小姐,您瞧!”绿萼兴冲冲地将那书写在绸布上贴出来告示的榜单递给云缚安,“少爷高中了状元呢!” 云缚安脸上染上了一丝喜意: “等阿翁回来,定然是十分开心的!” 若是云赋致早就知道此事,不排除他现在进宫谢恩去了。 云缚安放下了心,白邺在旁边瞧着,心中并无半点波澜。 元国的考试中规中矩,无甚难度,一个状元就能让太女如此高兴。 此事,云赋致正好从外边回来,面上倒不似之前一副颓靡之色: “娇娇?” 云缚安笑着跑过去:“哥,你去做什么?” “我进宫了一趟,同陛下说了,我不愿在朝为官。”云赋致缓缓展开了一个笑,“陛下想让我暂任七品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七品编修,表面上看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官罢了。 可这七品编修,实在是大有来头。 如今的元国,是实行内阁制度,所有的大学士都是五品,每一个都是学识渊博。 比如苏文苏太傅,就在其中。 这类臣子可以直接面圣,上可警醒陛下,下可检查重臣。 官阶虽然不高,却有实权。 毕竟内阁成员,都是从地位超然的朝臣中挑出来的,所以说一般的内阁成员,都会身兼数职,名望超然。 这分明就是,陛下想为云赋致铺路,所以才安排了一个编修的位置,好让那些在内阁已久的老臣子带带,多学习一些东西,若是能取个大学士的女儿。 前程锦绣就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云缚安怔愣了一下:“这些事情,哥哥不需要同阿翁一起商量一番吗?至少也该告知谢婶婶。” “我娘又不会管我,就算告诉了阿翁,想必阿翁也不会勉强我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 云赋致自腿脚好之后,半点从前的戾气都没有。 整个人温润如暖阳。 云缚安却觉得,这只是表面的现象,或许哥哥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却无人可诉。 “那,哥哥你的想法是?”云缚安捏紧了手帕,脸上强撑出笑意。 云怀和谢婶婶接触她的时候多过于云赋致,她心中有愧。 但是这些事情,说出来就是直戳人家的心窝肺管子。 “我打算去游历吧。”云赋致摸了摸云缚安的脑袋,“元国那么大,读万卷书无用,还得行万里路才成。” 难怪云赋致如此急切地想治好自己的腿脚,竟然是这般原因。 大伯常年驻扎在西北,或许大哥是想尝试走过大伯走过的路。 “虽然我没有一身武艺,但是我还有满脑子的知识,娇娇,你不必担心我。”云赋致眼中满是温柔,“不知这位是?” 他的尾音微微上挑:“从前好像没见过。” “是我请的白先生,他有腿疾,不便久立。”云缚安介绍道,“哥哥您应该知道他,他尊名白邺,字观南。” 果然,云赋致一听这名字便有些意外: “白观南先生,竟然如此年轻?” 一身整洁的衣袍,风骨尽显。 白邺颔首,面上是疏离:“云少爷,在下今年已五十余岁了。” “赋致失礼了,还请先生勿怪。”云赋致如是说道,虽然保持怀疑,但是读书人,礼节还是在的,“不知您和舍妹是如何相识的?又如何肯愿意进云府教书?” 白邺面上淡淡:“毓灵郡主救了我,为了报恩,愿意追随郡主。” 追随她? 云缚安一愣! 她可还没承认自己就是那南妱啊! “追随?”云赋致反复咀嚼其中的意味,瞧着白邺的眼神带着冷漠,“赋致愚钝,还请先生解释?” 白邺勾唇一笑:“自然是以身相报,为你家妹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声音不大,坚定有余力。 如此这般,让云缚安都怀疑这白邺说的是真话。 若是为了堵住哥哥的嘴,其实大可不必。 白观南,听介绍就知道他只侍奉南诏国的君王。 浑身傲骨,决计不会为金钱所拖累。 “哥哥,白先生说的玩笑话,你别当真,先生在府上教导我后,便会启程去游历。”云缚安连忙解了围,“先生一贯喜欢开玩笑,还请哥哥勿怪!” 云赋致这才缓和了神情:“我家妹妹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先生不嫌弃,赋致十分感激。” 白邺瞧着云缚安紧张的模样,同已去的先南诏帝有五六分相似,心下一片柔软:“不用谢,我只是追随自己的心罢了。” 第八十一章 开解 偷听心声的本事,云缚安一直隐藏的很好。 并且一直用这种方式来试探白邺的内心。 和云缚安所的出来的结论,完全一样。 白邺在心中所想的事情,和他表现上对云缚安陈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让云缚安大大怀疑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万一,有没有可能…… 白邺并没有诓骗她,并且告诉她的事情都是真的? 南诏国确实真实存在,并且历史也是如白邺所说,都是因为外有强敌,内有奸佞。 带着这样的疑虑,云缚安将送给云赋致的平安符装在锦囊里,在他走的时候,递交到他的手上。 云赋致点点头,照例如同往常对待云缚安的态度,揉揉她的头。 之后就带上了自己的行囊踏出了武安侯府的门。 这件事情,也只有云缚安会在乎,其他在乎的人还未回来。 踏出了这个门,就代表,云赋致将一切的前程荣耀都抛却到脑后了,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 “殿下,你很聪慧。”白邺瞧着云缚安的眼神,是了然的意思,“殿下,您在窥探我的内心吗?” 云缚安手一抖:“不知先生说的什么意思?” 她这几日,确实在不断地试探白邺的内心。 对于她不了解底细的人,她向来都是十分谨慎的。 两处了两三日,今日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不过这白邺到底是玲珑心,竟然真的发觉了。 “这几日,殿下似乎借着让我教您习字,或是读书,各种借口,频繁触碰我的皮肤,不知是是何意思?”白邺脸上似笑非笑,平白让人摸不透。 “并且,殿下似乎逐渐对我放下心来,我不相信谨慎的殿下是因为相信我才这样。” “所以我猜测,殿下应该是有什么手段来窥探我的内心。” 说话有理有据,云缚安竟然找不到半丝漏洞。 他猜测的句句在理。 而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个无法窥探内心的人是云赋致。 当云缚安觉得不会再有意外的时候,白邺竟然坦然地询问。 一点逼问的语气都没有,从头到尾似乎都像是一个正道长辈在劝道误入歧途的后生回头那般的感觉。 但是,有一点云缚安可以确信。 白邺不会欺骗她,更不会背叛她。 如果她真的是他口中的皇太女。 “没错,我确实拥有可以读心的能力,前提是需要触碰到人,并且,需要没有遮挡物,比如,我的手碰到你的手,便会产生这种能力。”云缚安脸上没有局促,反而格外欣赏白邺,“这种能力,是我在某一天中得到的,并且我在这种能力的辅助下,能更好的解读别人的表情。” 甚至揣摩人心,而不是单单凭表面上的话。 愈是如此,云缚安便愈发不愿意使用自己的能力。 读心术,总是在提醒她,她已经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自己也揣着这个秘密不敢同其他人说。 如此能力,只怕会被别人认为是妖孽。 “殿下,别担心,我不会同任何人提起这事。”白邺低声道,“并且,我可以告诉你,南诏皇室,历代都会有不同的能力,而自从百年之前,这种能力便渐渐消失了。” “殿下不要介怀,这是上天对南诏的恩赐。”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云缚安只听见耳边的风,又带落了多少秋叶。 直到云缚安浅浅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才从冷风中挣扎出来。 白邺身形颀长,为了不带给云缚安压力,他微微顿了一下坐下来,云缚安大赦一般也落座。 两人平视,云缚安才觉得平顺了许多。 “殿下的曾祖母还曾保留过一丝的能力,直到她有了皇夫之后,这种能力才慢慢淡化了。”白邺沾了一点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两个字——“情感”。 “您的曾祖母的能力是情感,她先天对文字很有感觉,整个人修的就是温和,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反而,她将自己的权术发挥的极好,靠着这样的能力,才笼络住了朝臣和后宫。”白邺解释道,“当然,不少的世家子会将自己对她的欣赏错认为是爱情。” “于是更愿意赴汤蹈火。” 白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为云缚安倒了一杯茶。 云缚安抿抿唇,这种能力令人无法想象,这得对情感拿捏到一种什么样的极致,才能让后宫众美男对她爱之深,并且让前朝对她足够衷心。 一片枫叶落到这石桌上,白邺将这片枫叶用修长的手指捻起: “今日,我便为殿下上一课。” “枫叶的脉络明显,元国的情况比这枝叶末节更复杂,不过,您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对您而言,帝王权术不过如此,他只是做到了表面上制衡那一套,就有无数人愿意为他治理国家,衷心办事。” “但是您也敲到了,也正是因为他没能足够了解自己的臣子,方才导致了云怀将军的牺牲,若是早时便察觉,东夷不知道元国的情况,云怀将军或许已经在同武安侯回来的路上了。” 白邺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无所谓云缚安会不会感怀,亦或是伤心,他又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另外两个字: “殿下若是想成就大业,必得先做到这两个字。” 云缚安抬眼看过去。 无心。 有情感却没有心,便能做出既有理智,又不会让人觉得冷漠的决定。 “您知道元祈长公主吗?”云缚安冷不丁地询问道,“您的手段高明,还能知道我在元国皇宫的生活。” 她平生最讨厌被人监视,但是眼前这人为了寻她,所付出的手段和心血,远远超过了她在元国后宫下的一局棋。 白邺却道:“非也,我一路跟着痕迹到了元国,凭着一身武艺躲过了无数暗杀,所为,不过是为了给南诏百姓和先帝一个交代而已。” “南诏有一暗卫,终生只为侍奉真正的南诏皇帝存在,名为鸦杀处。” “殿下,您是皇族最后的希望。” 云缚安抬眼,正好和白邺温和的眼睛对上,他说: “殿下,我会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直到殿下夺回了原本属于您的一切。” 云缚安垂眸,手指紧握。 时势造英雄,犹豫就会败北。 第八十二章 赏菊宴 中秋前的赏菊宴,今年是苏家第二次举办宴会了。 还有一次是四月四日那天,去湖心亭游湖。 这一次的赏菊宴,却安排在苏家府上。 听闻苏家势大,这次竟然连长公主都要亲自来参加赏菊宴。 因着沈家的原因,沈家二房最近很是低调。 不过原先沈家二房就很低调,因为早先就分了房的原因,加之沈家二爷在抄检沈家大房的事情上有功,沈家大房的倒塌,对沈家二房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此次赏菊宴,云缚安带着白邺一同去了。 赏菊宴也并不单单是小孩子的宴会,也会有大人,谢婶婶如今去了庄子上查账,李婶婶近来居住在寺庙为云家祈福。 两个表哥也一直被李婶婶放在江州念书,那有她的娘家。 放在上京,恐会被繁华迷了眼睛,李氏也是名门望族,断不能将孩子养成纨绔子弟。 所以,家中还有罗傭罗叔,只是他要照料事情,便无法前去。 云恪去了郊外操练京畿守备军。 似乎是这样,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 云缚安都有些恍然,好像自己一瞬间失宠了一般。 不过云家摇摇欲坠,此刻也不是闹脾气和玩乐的时候,大家都有事情做,便只能带着白邺去了。 对外还可以称自己的先生。 白邺自然知道这情况,欣然应允。 今日一早,罗管家就装好了马车,送云缚安和白邺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府,操持府中事务。 “殿下喜欢菊花?”白邺缓缓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云缚安脸上一红:“这只是借鉴的别人,不是我自己作的。” 白邺点点头:“殿下说什么我都信,只是殿下可否告诉我原诗人是谁呢?” “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没见过。”云缚安有些局促,小脸绯红,半晌发现白邺在逗她,便不同他说话了。 白邺摆摆手:“殿下玩不起就算了。” 这真的是一个老头子说出来的话吗? 云缚安恨恨地目光瞧着白邺,似乎在控诉他的罪行。 白邺觉得十分有意思,便道: “殿下哪日带我瞧瞧上京的好风景才是。” 云缚安下意识点头,过后又道:“带你游湖去,看画舫,然后我就把你推下去。” 毕竟多智近妖,太聪明的人死的早。 苏府自然是一片雅致气派,白邺刚下地,便瞧见牌匾做的十分不错。 想必应该是手书之后,让工匠照着自己一比一复刻的,笔走龙蛇,气势顿显。 不愧是上京名门,太傅之家。 苏月庵在门口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瞧见云府的马车到了,上面却率先下来个男子?! 什么情况?! 白邺下车后,便十分礼貌地微微弯了小臂,好让云缚安可以扶着安稳下车。 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云缚安和这男人有点关系! 苏月庵不是个闷声的主,她让下人招呼好客人,便上前接应云缚安: “娇娇,这位是?” 云缚安勾起笑来,她心里记着苏月庵的好。 多次及时之恩,她难得露出一副好颜色来: “云府教书的先生,名唤……” 白邺的名气太大了,但是甚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是观南。 “在下白观南。”白邺挑挑眉,“阁下是?” 苏月庵行男子揖礼:“苏府苏月庵,见过白先生。” 她和云缚安是平辈,理应跟着云缚安给白观南行礼。 眼前这男人,瞧着如此年轻,也不像是有学识的模样,怎么就能进了武安侯府做教书先生呢? 说不定就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白邺年纪都五十多了,自然是安然地接受了这礼。 他本就为长辈,又侍奉过两代皇帝。 就是这元国皇帝要同他行礼,他也是受得起的! 苏月庵敲他安然受了这礼,便心知,确实是教书先生。 浑身气质和傲骨,若是普通人,也没法子装的出来。 “知娇娇喜欢菊花,今日各式各样的菊花都随你瞧!”苏月庵牵着云缚安的手走进去,面上仍然是一副笑模样。 【这白邺看起来就是心怀叵测之人,长得一副好模样,竟混进这武安侯府里面了。】 【我得想个法子提醒一下娇娇,免得叫她被人利用还不自知了。】 云缚安将苏月庵的心声一览无余,嘴角噙着笑:“上次的事情,还要谢谢月庵呢!” 说着就将一锦囊递给苏月庵。 锦囊用的上号的浮光锦,在阳光下还能看出些许门道来。 “我让绣娘们在上面绣了清心咒,里面装的是我上大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云缚安有些脸红,“我绣活不好的,平日里写个字还成,不要介意。” 苏月庵当然不会介意,笑眯眯地就收下了。 今日的云缚安,身着一月牙白的云锦襦裙,套了鲛绡大袖,裙摆上还仔细绣了海棠春色,朵朵海棠曳地,鞋子是织蓝宝相花纹锦,鞋头翘起内卷成如意云头。 如意锦鞋最近很受云缚安的喜欢。 头上戴着玉簪,整个人显得白皙昳丽。 其实这只是云缚安的平常打扮,在这些争奇斗艳的小姐之中,不过是一股子清流罢了。 先前上京不知怎的竟有人说“‘其貌不扬’云缚安”,见了面才知道,原来是云缚安自己谣传的。 苏月庵将二人引致花厅中的观菊最好的一处地方。 巧的是,元祈和元瑶都在。 云缚安乖乖行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蓝灯公主。” “快平身!”元瑶连忙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我好久没见着你了,真想你!” 白邺出声打断二人的话语:“草民白观南,见过长公主,蓝灯公主。” “这是?”元瑶有些疑惑,拉着云缚安的手不肯松开。 元祈却将探究的眼光放在白邺的身上,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云缚安连忙介绍:“这是武安侯府新来的教书先生,我学识寡少,罗叔特别为我请来的。” 元瑶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再问什么。 偶尔她靠近云缚安的案桌的时候,能瞧见上面写的东西,绝不是学识寡少可写出来的。 武安侯府虽然是武道世家,但是在学识这方面,也绝不会落后。 曾经云怀,现如今的云赋致,都是学问极好的。 第八十三章 幼年失母 云府来了新的教书先生,教书先生还坐着轮椅。 行动不便还出来做什么? 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苏府。 虽然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大多数人都了解云缚安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模样,但是多多少少也会受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 元祈端起茶盏,垂眸品茶。 “佘府佘莺莺见过长公主殿下,蓝灯公主,毓灵郡主。”一眉目秀气的女子上行礼。 她身穿紫蝶百花,同云缚安有异曲同工之美。 只是美的婉转,不似云缚安那般锋利。 云缚安的美感潜藏在容颜的方方面面,而佘莺莺,眉眼间包藏着让人说不出来的野心。 她早年丧母,佘太师对待她,比对待自己的儿子更上心。 云缚安侧过眼去,正好瞧见佘莺莺探究的眼神。 她无法形容那样的眼神,只觉得眼神深处酝酿着无法理解的风暴,更像是一种悲伤。 上次见到这种眼神,还是在苏贵妃知道自己的孩子被郑璇杀掉的时候。 云缚安觉得,佘莺莺好像认识自己。 也是,之前参加过那么多的宴会,或多或少会见上几面,只是没有今日这么明晃晃。 “平身吧。”元祈抬眼,眉宇间凤仪万千。 这是真正的贵女。 佘太师在后面,朝着几人颔首:“老臣见过两位公主,还有毓灵郡主。” 他面容沟壑,眼睛却闪着精明。 隐隐带着对女流之辈的不屑。 佘甫,一介白身,靠着左右逢源,正好一个机会,让他救下了还是皇子时候的帝王,于是乎,借着桩桩件件的嘉奖,一跃便成为了三公之一的太师。 甚至他还想将自己的女儿送给皇帝做妃,为佘家固宠。 但是如今皇帝年岁已经大了,想在皇子上面下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云缚安却很讨厌这种眼神,只是这场合,并非是她可以贸然开口的。 他和苏太傅是同一级,赏脸来参加这宴会,定是有要事相商,来露一面,大约是因着自己女儿在的缘故吧? 云缚安如是想着,便朝着佘莺莺的方向望过去了。 四周很是喧闹,只这一处略有些安静。 佘莺莺却显得自己很是局促,让云缚安无法辨别到底是什么原因。 直到佘太师瞥了她一眼,离开之后,云缚安才明显地瞧见这佘莺莺松下了一口气。 仿佛自己的父亲跟在自己的身边,让她很是紧张的样子。 此次赏菊宴,来的人也是真的多。 不少人都提到过,在春日宴上云缚安颂菊的事情,不少人都不在场,不太相信云缚安能作出这么好的诗句。 不过,因着云家在陛下面前得脸,他们倒还不敢在明面上指指点点。 邺王竟然也到场,平日里他帮皇帝办事忙的脚不沾地,谁知竟然还有闲心雅致来参加宴会。 元瑶似乎也觉得很是惊奇: “王叔不是去处理江州的赋税问题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邺王虽然是王爷,但是也有自己的封地,若没有皇帝的传唤,并不能私自回京。 大约只有云缚安知道,邺王早就回京的事情吧? 邺王元停好像感知道有人在背后偷窥他一般,他今日换了个便服,没有穿以前他喜欢的紫金蟒袍,而是换上了一件新的紫金团福长袍,整个人显得白皙俊美。 他还未曾婚配,所以上京有不少的少女们都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元停的婚事是自己做主的,无论贫富贵贱,只要邺王本人喜欢,陛下就能赐婚。 所以还是有不少的女子抱着期许。 “赋税?”云缚安被这两个字吸引住了,“什么什么赋税?” 元瑶见状便对云缚安解释道:“江南的赋税有很多问题,问题最大的就是江州,所以说……” “王叔可是带着旨意去的!” “这次还没查完,只怕这次回了京,还要回转过去。”元祈听见二人在讨论这个事情,便插了一句嘴,“总归不是你们这种小姑娘可以插手的!” 云缚安瞧着元祈的笑容,乖巧地闭上了嘴。 确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觊觎着什么呢! 佘莺莺还在原处站着,云缚安给了独活一个眼神,独活立马去搬了一个圆凳放在云缚安的身边。 按照道理来说,太师的女儿,上赶着巴结的人应该很多,不至于这么冷清。 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佘小姐,过来坐吧。”云缚安笑眯眯地坐过来,“左右我们一群人坐在这也无事,你同我们一起,总好过你一个人。” 她确实很容易体谅一个人,正是因此,白邺才让她锻炼心性。 白邺,邺王…… 还好先生聪明,若是用原名,只怕是会冲撞到邺王。 正想着,云缚安便转头瞧了白邺一眼,他正坐在四轮车上,安稳地品茶。 云缚安还特别叫了府中的一个小厮好好跟着伺候,毕竟白邺腿脚不好,云缚安怕他出事。 可这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有魅力的。 远远看着就是个秀气的公子哥儿,惹得少女们萍萍投来目光。 佘莺莺是有些诧异的,她抿嘴道了个谢,坐下来,顺着云缚安的视线望过去:“那位,就是贵府新来的教书先生吗?” 云缚安回了神,递给她一盏茶:“确实,如何?” “瞧着好生年轻。”佘莺莺小声道,“我家的夫子,年纪比我爹都还要大呢!”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缄默下来。 云缚安心里奇怪,将自己的手揉热乎了覆在佘莺莺的手背上: “我就知道你的手是冷的。” 不知是因为佘莺莺心境的原因,也或许是天气太冷的原因,佘莺莺的手果真是凉透人心。 佘莺莺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善意。 略显的有些局促。 倒不似别家的嫡出女儿那般有底气。 【云家小姐,性情真好。】 佘莺莺没说话,但是她渐渐放松下来,她在外的时候,心思甚少。 但是云缚安还清楚的记得,她见到自己的父亲时候的害怕,恨意? 是恨意。 云缚安可以确定。 一个女儿对自己的父亲,有深沉的恨意,像是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一样。 不符合常理。 【手好温暖,像娘亲一样。】 云缚安一愣,登时便发松下心神。 原来只是将自己母亲的离去,怪在自己的父亲的头上。 “吃个馃子吧,看这莲花样子,是不是很好看?”云缚安松开手,给佘莺莺拿了个馃子。 元祈见此,只是了似有若无地瞧了佘莺莺一眼,便转过了视线。 佘家那点子事情,云缚安不知也正常。 第八十四章 出手 “你平日在家都做什么呢?”云缚安小声问道,“怎么好像很少在宴会上看见你?” 佘莺莺露出不符合这野心勃勃一张脸的乖巧:“之前不参加宴会是因为我爹想将我送进宫里去,做陛下的秀女。” 说完之后才喝了一口茶,转头又亮晶晶地看着那琴师。 宫里的秀女早已经选完了。 正好是趁着边关报喜之日。 可是,人总是会被权势迷了眼的。 不然也不会生出想将佘莺莺送入宫做妃子的念头。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佘莺莺外头看云缚安,见云缚安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人家瞧着太师府从前风光,可我却觉得内里污糟一团。” 不少的贵女叽叽喳喳在谈论着各自府邸上的事儿,有琴师受苏府的邀请来为客人们奏琴。 元停瞧见园中安然左下方抚琴的琴师,皱皱眉,便往云缚安一行人所在的亭子走过去。 元瑶正开心吃着糕点呢,冷不丁瞧着自己的王叔走近了,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元停制止了: “又不是在朝堂上,还要让你们行礼,都是一群小孩子,哪里要讲那么多规矩?” 元祈挑挑眉,觉得自己的这个王叔似乎突然有了心。 只是这王叔的眼睛,怎么转到云缚安面前了? 也难怪,聪慧灵敏,长得又漂亮的女子,合该多收到一点关注的。 长公主年纪不小,大概有十七八岁了,还未尚驸马。 足可见长公主在整个元国的地位尊崇,陛下疼爱。 可颖贵妃怀孕了。 佘莺莺沾了点光,竟和邺王待在一块。 琴声悠扬,时而轻快,时而又沉重,可听见少女思念情郎的时候,内心的跌宕起伏。 一言一行全系于情郎的动态。 云缚安不大爱听这种曲子。 她并非一心只囿于男女感情之事,这不是她的作风。 “既然琴师都来了,不如各家小姐,或可奏琴表现才艺,也使的这赏花宴没那么单调了!”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提议,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赞同。 不过有些贵女不善奏琴,也自选了其他的才艺。 因着太热闹,云缚安便看过去,竟是那琴师的方向。 这种才艺展示,只怕是有不少的小姐都会为此发愁。 更害怕有人针对,从而在这上面动手脚。 不过,自己应该也应该不会有人刁难了吧? “毓灵郡主?”陆清涟突然探出个头来,“你也来了?” 陆清涟本就是个小孩心性,为人率直又坦荡,云缚安对她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这是谁?”陆清涟分了视线给佘莺莺,一转头便看见了长公主和蓝灯公主在看她,连忙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蓝灯公主。” “平身吧。”元祈有些不耐。 只是蓝灯则是嬉皮笑脸地朝着自家王叔努了努嘴。 陆清涟立刻反应过来,朝元停又行了一礼:“邺王殿下。” “行了,既然是来参加宴会的,不必那么拘谨。”元停淡淡道。 他坐在最后一个石凳上面。 人都来了,总不能没有凳子吧。 云缚安无奈,只好又给独活一个眼神。 独活乖乖又搬了一个圆凳过来。 陆清涟笑眯眯地坐下:“郡主上次做的诗可真不错,只是郡主如此才华,埋没在这高门大院之下,实属不该……” 云缚安挑挑眉:“那陆小姐可有什么见解?” “我最近打算创办一个文社,不知道郡主有没有时间,来给众姐妹赏个面,带个头?” 云缚安直接拒绝了,她为了下盘棋都累的吐血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弄什么诗社? 再者她的诗也不是自己写的,自己要是作诗作文,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那位才是咱们元国响当当的才女!”云缚安朝着长公主的方向努努嘴,“人漂亮还热心肠!” 陆清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人漂亮有气质,这个热心肠是不是……?”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长公主就是说一不二的主。 阳光落进树梢,又落到地面上,花朵上。 似乎还留有夏夜的蝉鸣,让人不能轻易分别。 元停耳朵仔细听着这俩小姑娘说话,觉得很是有意思,竟然嘴角略微勾起了弧度。 元祈自然也听见了,她也不恼,毕竟小姑娘都没有坏心思:“行了,让蓝灯去吧,她平日里在皇宫待着也无事,国子监反正她也不爱上,去个书社总比去个楚馆强!” “皇姐?!”元瑶闭上了嘴。 皇姐怎么知道自己去楚馆了? 元国风气开放,开放到这地方还有楚馆,里面的小倌儿一个赛一个的俊美。 今日前来奏琴的,就是那个楚馆出来的。 “李小姐,你别不是连琴也不会奏吧?”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这生意中还带了嘲讽,“要我说啊,这在场的贵女们,谁不是多才多艺的,偏生你养的娇贵,连琴也不会奏。” 听闻此言,佘莺莺猛地站起,倒是让云缚安有些意外。 “李春漪是我的朋友……”佘莺莺有些无措,“可是我不会弹琴。” 原来那人是李春漪。 云缚安好像听说过这名字,李婶婶好像就是江州李氏,但是这个李氏,也是从江州出来的,应该是有交集的。 “对你很重要吗?”云缚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要怜惜眼前的小姑娘。 或是两人同为早年丧母,两人处境相似。 佘莺莺咬了咬唇:“她对我很重要。” 苏月庵刚想上去制止这一番喧闹嘈杂,毕竟这苏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刚才挑事者不过是个宠妻灭妾人家的庶女罢了。 竟也敢如此张狂! 她正要开口,却见云缚安走到那琴面前坐下了:“既然你们因为奏琴而闹,不知可否让本郡主来抛砖引玉?” 苏月庵一下子有些紧张了,她可从未听说过娇娇会奏琴。 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手伤了,那该如何是好? 那女子似乎根本不怕得罪云缚安:“从未听闻郡主也会奏琴,不如就让我们大伙儿开开眼!” 李春漪有些担心地唤道:“郡主,实在不行,还是我自己来吧……” 云缚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一个和音顿起! 第八十五张 仁者心动 霎时间琴音起,杀气顿起,千军万马踏破冰河山川。 金戈铮铮之音,让周围人都置身于战场之上。 刀枪剑戟,杀伐果决,将士修整之时,泉水叮咛作响。 之时一瞬间,云缚安闭着眼,指尖微抬,落下重重和音。 寂寥的感觉油然而生。 宁可战死失社稷,不肯拱手让江山。 气势一处,除此琴音之外,再无他人之音。 一曲落,听众心中怅然。 李春卿看着气度万千的云缚安,带着十分的感激。 云缚安微微颔首:“诸位,请吧。” 那领头的女子似乎有些许不服:“这曲子我们从未听过,难道是云小姐自己作的曲子?” “非也,只是一本古籍而已,我正好记下来了。”云缚安当然无所谓告诉他们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她不过弹奏了一遍罢了便是神人也很难记下吧? “这曲子叫《十面埋伏》,乃是描绘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情形,令人如在战场上一般。”云缚安解释道,“我琴技不够高超,接下来便欣赏众姐妹们所奏了!” 这一场下马威,让周围那些趁势作乱的大家小姐们收起了自己的为难的心思。 “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妹呢……”云缚安转身牵起那李春漪的手,“我有个婶婶姓李,出身江州的李家。” 这一番解释,在场的人都明了了。 不一会儿,一少年郎便慌张跑过来,现场却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惨烈,反而还有点……温和的意思。 “春漪!”那少年着急地寻找。 李春漪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哥哥,我在这!” “这是我的哥哥,叫春卿!” 李春漪同云缚安介绍道。 有少年慌忙从人群中穿过,丝毫不惦念旁边蟹菊开的正好。 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李春漪,李春卿。 云缚安撇勾起一抹笑,颔首以示问好。 李春卿却突然开口试探道:“小姑姑?” 嗯? 云缚安一下愣住了,差点维持不住小脸。 “你是姑奶奶夫婿家的小姑姑吧?”李春卿询问道,“我应当没记错。” 阿这,好像确实是这么个叫法。 云缚安寻思了一下,李婶婶是他们的奶奶呗,自己自然就是姑姑辈了。 原是这样。 年纪小,倒是占了辈分上的便宜。 旁边琴师突然上前来:“郡主殿下。” “不知如何称呼呢?”云缚安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这琴师似有若无一般在观察自己。 琴师面容俊逸,浑身散发着清新如同竹子一般的气质。 倒不像是个琴师,反倒像是谁家的公子哥儿了。 “草民蓝恬,来自青竹楼。”琴师站在那处。 云缚安感觉有道目光过来,余光微微一叹,正好瞧着佘莺莺恬淡的目光,带了一丝痴迷。 佘莺莺,跟这琴师,难道有什么关系? “是个好名字,确实很适宜。”云缚安带着这二人上园中安然坐下。 二人忙不迭地行礼。 这一块坐着的,不是公主,就是王爷,最差也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了。 以李家的门楣,只怕是不知多少年才能爬到与这在场之人平等交流了。 只怕还是要重新投个胎才是。 “这是我婶婶家的两个小侄儿,一个叫春卿,一个叫春漪,还得请公主和王爷多赏脸关照才是。”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 长公主眼神凉凉,瞧着云缚安:“毓灵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是郡主的侄儿,那本宫照顾是应该的,不知郡主可有功夫,陪着本宫上那处赏赏菊花?” 说完便起身,往小花园走过去。 云缚安大约知道元祈要同她讲什么事情,笑吟吟地跟上去。 “瞧瞧,这菊花的长势可真不错啊!”元祈似笑非笑地瞧着云缚安,“要不说是苏家阔气呢,本宫瞧着,郡主也是阔气。” “好不容易解决掉郑,沈二家,郡主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说的就是沈桓,郑合辙二家。 云缚安脸上仍旧噙着笑意:“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二家不过都是不忠朝廷,不忠陛下,咎由自取罢了。” “郑家勾结东夷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元祈懒得百转千回,直接开门见山,“若不是父皇告诉本宫,本宫倒还真是不清楚,毓灵郡主竟然有如此能耐?” 她瞧着那案桌上的手书,证据,历历在目。 如此城府,若是心不向着元氏皇室,简直就是心腹大患! 云缚安皱皱眉头,似乎是没听懂:“殿下在说什么呀?” 说着又凑近道:“颖贵妃的身体,可还好?” 言毕,云缚安又同元祈拉开了距离:“殿下还是多关心一下颖娘娘的身体吧,毕竟再过一个月,就要显怀了。” 并且,这元胤也要回来了。 这可不是个善茬,为了上位什么都做的出来。 保不齐会为了自己的地位,动手让那个孩子死掉。 云缚安转身:“殿下放心,只要皇室对云家没有恶意,臣女自然是希望安稳一生的。” 元祈脸上噙着笑,手中却摘下一株菊花。 云缚安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愧是云家的血脉,如此胆大妄为,手竟敢伸到后宫里去! 菊花被撕裂的细碎,落在水池子,渐渐被落下来的雨水打的四散。 下起了雨,苏月庵瞧见云缚安在廊下坐着躲雨,用手臂垫着脑袋伏在雕花木栏杆上,白皙小臂从大袖中露出,去接廊外的雨,整个人显得有些恹恹,没有精神。 “娇娇?”苏月庵撑伞在雨中唤道。 其他的宾客都已经在室内用饭,或是举行茶会了。 云缚安懒懒地抬眼,又缓缓露出个笑容来。 雨中美人,没的不可方物。 苏月庵收了收自己的心神,撑伞入廊下。 “在这做什么?”苏月庵声音很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云缚安靠在柱子上,纯洁无暇的眼神望着立在廊下的苏月庵:“我不想和她们待在一起,她们又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苏月庵坐下来,将油纸伞放在旁边,“谁让你不高兴了?” 云缚安不说话,又把脸侧过去,瞧着满池子的莲花。 第八十六章 谈话 漂亮的她不说话。 苏月庵脑中蹦出这么句话。 云缚安觉得困意袭来,有些疲倦,靠在那处,就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一会儿,苏月庵还在等她开口,却等来深深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下着雨,竟然睡着了? 苏月庵凑近瞧着,云缚安的肤若凝脂,睫毛如同一把小扇,今日贴的花钿十分可爱,秀眉如同凌波,就这样浅浅睡着,苏月庵只觉得自己要成魔了。 只是外面雨越下越大,再睡下去只怕会感冒,苏月庵不得已,将云缚安一把横抱起。 云缚安似乎有些受惊,但是瞧见抱着她的人是苏月庵,这一下子也安稳了。 “月庵……”云缚安口里嘟囔着。 苏月庵回道:“嗯。” “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好?”云缚安将头靠在苏月庵的怀里,听见苏月庵平稳的心跳声。 苏月庵低声道:“会。” 【永远都会,你就是开在我心上的海棠花。】 云缚安这才安稳睡了过去。 走过两道连廊,就是海棠居。 这院子种满了海棠花。 不过这海棠只有春海棠和秋海棠,只开两季。 自从苏月庵认识了云缚安之后,便一点点安排花匠,将这楼打理的,宛若世外桃源一般。 只等着哪一天,它的主人愿意前来欣赏。 不过近日算事圆了云缚安的念想。 来是来了,就是闭着眼睛,啥也没有瞧见。 “小姐,太傅在外面等着您。”有丫鬟上前来报。 苏月庵给了一个眼神,丫鬟立刻噤声,不敢置喙一句。 在安顿好云缚安后,苏月庵才留恋地瞧了小姑娘一眼,这才出了门。 苏文站在连廊上。 他一身钴蓝云锦长袍,如白邺一般儒雅俊美,只是眼中多了些被世俗混杂的深邃。 “安顿好了?”苏文声音很淡,“就为了个云家的云缚安,你同我生气?” 苏月庵脊梁笔直,眼神带着锐利:“爹,以您的涵养,不该如此轻易去评判他人!” 苏文讽刺一笑:“平日里,倒没瞧见你对别的事情上过心。” “不过也罢,你爱怎么玩为父什么都不会说,只希望你把握好分寸,跟我来书房一趟吧!” 苏月庵并不回答这些话:“今日佘太师来过了?” “老匹夫,来苏府能有什么好事?”苏文淡淡道,“无非是试探为父想如何站队罢了。” 苏月庵心一紧:“您是如何想的?现在这个时期,似乎不太适合站队。” 朝堂外患解决了,可是这离漠城几十里的沙州干旱,现如今已有不少的流民逃到了中原。 中原往南,秋季却越发多雨,只怕是又要涝一次。 陛下传了钦天监入宫好几次,也没看出个什么东西来,只说有灾星觉醒,或有亡国之可能。 如此预言,倒像是那钦天监敷衍元帝了。 苏月庵倒是有些惴惴不安,只是面上不显。 苏文停顿半晌:“你在想什么?” “目前这个局势,陛下并没有合心意的人选,所以,佘太师如今想找您一起决策,无非是想把整个太傅府当做挡箭牌罢了。”苏月庵条理清晰,“如今四皇子和七皇子,即将从战场上回来,上面还有其他皇子,下面的皇子也到了知事的年纪了。” “或许,陛下想再等两年。” 苏太傅放松下来:“你帮云缚安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你要记清楚,苏府才是你的家,凡是都要以苏家的利益为重。” “女儿省的,请爹爹放心。” 两人一同到了书房,上面陈列着不少的卷宗,除了沈氏和郑氏的,其他的案子,多多少少都与苏家有关,只是没有那般放在明面上罢了。 “你可以趁机同佘莺莺交交朋友,我听说那佘太师连自己的夫人都能下得了手,不可谓不狠,想必他的女儿,也不过是个棋子了。”苏文脸上满是不在意,“这些年,苏家的手段并没有太多,陛下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今年新进宫的柔嫔,便是出自雍州蔡家的,也就是苏文的母族。 是苏文的侄女。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层关系罢了。 苏文一把年纪了,父母亲早就找了块风水宝地葬起来了。 原先蔡家的风评并不好,或许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二老年纪并不长寿。 所以外面的人瞧见佘夫人也早逝,便以为同那蔡家一般,不是长命的。 “佘太师对自己的夫人下手?”苏月庵心中一紧,想起今日佘太师今日过来的时候,眼里的阴谋诡计都要溢出来。 苏文瞥了自家闺女一眼。 这闺女自小就心眼多,若是身为男子,只怕是入阁拜相,名垂青史。 只是是个闺女,还有这无法割舍的情感,不够冷静。 “他握住佘莺莺的手,拿着刀,杀掉了佘夫人。”苏文面无表情,“果真是不择手段上位,连炼棋子都用这么恶心的方式。” 苏月庵一下子愣住,又觉得有些恶心:“那爹呢?是将我当做女儿看待,还是棋子?” 苏文瞧着苏月庵有些莫名其妙:“当然是女儿,若不是女儿,你爹我会这么疼你?比疼你几个哥哥还疼你?” 苏月庵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没全部放下心来。 “佘太师此人,心事太重,爹爹还是不要与此人深交为好。”苏月庵低声道。 苏文将一沓档案放到苏月庵面前:“你爹我又不傻!” “陛下给下了几个任务,要派人去驻扎漠北,这般看来,还是云家最有可能。” 苏月庵心神一动:“还要派人去驻扎吗?” “不然打下来的地方,没人守着,只怕会被那些蛮人三天两头地又抢回去了!”苏文将另一样东西递给她,“陛下将这边防图失窃的责任,还没扣上,只怕是要找替罪羊。” “陛下,对云家不放心,你还是离云缚安远一些吧!” 苏月庵未置一词,翻开了手中的档案,苏月庵这才知道,朝中局势竟然如此严峻。 不少的大臣为了全家的前途,已经开始暗中联络皇子了。 “还有这个,我调查云家的时候,发现云家跟一起案件有关联。” 第八十七章 班师回朝 天色明亮,万物向阳。 难得是温暖的一天。 元帝早就安排了长公主同礼部的人一起,打开城门,迎接云家胜利之师。 云缚安自然也去了。 只是远远站在茶馆顶楼瞧着。 阿翁在最前面,身上穿着甲胄,沉稳一如往常。 后面跟着的是四皇子和七皇子。 四皇子元祉的脾性温柔,面对向他招呼,亦或是抛花的臣民都是莞尔一笑,微微颔首。 七皇子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似乎从战场上过后的杀伐之气还没落下来。 不过凭借着利落修长的身姿,也有不少的贵女远远望着。 这之后,方才是陆谪,他抿着唇,脸色是不一样的苍白。 是受了伤吗? 云缚安喝了一口茶,眼神却没从陆谪的身上下来。 陆谪似乎是感知到了眼神一般,遥遥望过去,正好与云缚安对上眼。 云缚安举起茶杯,遥遥一敬。 旁边不知何时又来了其他的小姑娘们凑热闹。 为首的那个明媚如同朝阳,脸上笑嘻嘻远远地,正好瞧见陆谪往这边望,便对周围的小姐妹道: “本小姐瞧着那人不错,若是招上门做婿,爹娘也一定会满意的!” “喂,瞧见本小姐来了,还不快让开!”那小姑娘瞧着最好的观光位置被云缚安占住了,忍不住颐气指使道,“你可知本小姐是谁?” 云缚安转头一看,微微勾唇:“是谁?” 那小姑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张脸比她的,出色出彩更多,只是这般好看,她却从来没听说过上京还有这么一号人。 “本小姐可是京兆尹梁家的二小姐梁蓉。”那小姑娘眉眼一挑,尽显少女的张扬。 云缚安想起上次在苏家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位秦小姐同这梁家有些渊源:“秦思是你的谁?” “秦家?”梁蓉似乎有些不屑,“是宠妻灭妾的那个秦家?” “这秦思不过是秦家的一个庶女罢了,我可跟她们没关系!” 也罢,瞧这小姑娘也是个单纯,只是性子被家里人宠坏了,无妨。 云缚安起身,独活将碎银子丢给小二:“既然这位小姐喜欢,就让给他们吧!” 小二连连应下,然后带着云缚安走出了茶馆。 “独活,去查查,这个秦家跟梁家,同邺王殿下说的可有出入。”云缚安淡淡道。 出来之前,她同元停见了一面。 元停询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可随他一同下江南。 云缚安拒绝了,表示如果有账本在她面前的话,她可以帮忙验查,只是下江南,途中跌宕,不好答应。 元停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立刻着手,让人将账本收集了来,堆在云缚安另外置的一处小宅子里面。 东南有一大族,便是梁姓。 声望,权力和钱财到达了一个什么程度呢? 便是这梁家,要尚公主,也使的。 梁家是皇商起家,后梁家在江南的嫡系其他房,则是想了个法子,做了江州织造。 后来梁家就在东南巩固实力,不断地脱下皇商这层皮,这个皇商的任务就交由了家族其他的旁支去做了。 以致如今,他们便同割据分裂的藩王一般,豢养了府兵,朝廷要仰仗梁家每年的税收以及其他,一时间竟然受制于梁家。 云家云忻的夫人李氏,也就是云缚安的李婶婶出自江南江州的李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不仅同这江州织造府来往密切,并且还将族中女子嫁给了梁家做正房。 梁,李二族来往密切。 江州织造的官职并不高,但是掌握了职权。 本身他就作为陛下在江南的眼线,但是这梁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整个家族都已经荣极一时,竟然脑子里还想着偏门。 这次账本出了问题,大概率也是因为这梁,李二族的原因。 事关李婶婶,她倒是不好说什么。 梁家自然还是有个死对头,那就是京城林家。 林家的祖宅就在东南,但是两家本来是世家,却不知为何变为了世仇,这梁家对林家直接执行驱赶,林家不得已才一直顺着江州北上,为了安身立命,考取了功名后在才在上京安了家。 这个过程不知有多艰难。 从此,林家就同梁家交了恶。 林家现在可是皇上的心腹,林家的家主,林起如今任正二品吏部尚书一职,今日这如此隆重盛大的班师回朝,便是这礼部林起主持者的。 云缚安正寻思着这其中的关系,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这队伍中间去了,刚有人要拦着,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直接将云缚安带上了自己的座驾。 云缚安抬头一看,竟然是日渐衰老,面容沟壑的阿翁! “阿翁?!”云缚安单单是瞧着,便能觉察这同东夷的对抗,有多艰难,泪便上涌。 云蕤带着护额,微微一笑:“阿翁就知道,阿翁回来的时候,咱们娇娇是一定会来看的!” “阿翁,我好想你!”云缚安靠在云蕤的怀里,泪眼朦胧。 云蕤笑眯眯地摸着云缚安的头:“阿翁都知道呢,阿翁不在时候,娇娇将云家守护的很好,是阿翁不好,没有保护好娇娇的大伯!” 【若是云怀还在,同我一同回来,只怕现在娇娇也会更开心一点吧?】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同意云怀上战场了。】 “这不怪您,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云缚安抹干净眼泪,“您不知道,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这会出这样的事情!” 云蕤敛了敛神色:“奸细,什么奸细?” 云缚安却闭上了嘴:“您到时候去问陛下吧,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您也不要一昧地责怪自己了,大家都很难过这件事情,但是您们能平安回来,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军队游完街之后,身负要职的人就得入宫述职了。 云缚安也被云蕤带着一块去了。 七皇子元胤倒还是乖巧,下了马之后就乖巧地行礼: “云小姐。” 云缚安自然也要回礼,两人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宫门缓缓打开,庄严耸立的皇宫,便又出现在云缚安的眼前了。 云蕤牵着她的手,又万般的底气从心头起。 第八十八章 又见元后 入了宫,几人的神情都未曾放松。 元祉倒是亲昵一些,毕竟两人之前在皇宫中相处过,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又送给她一个小木雕,上面雕刻的女子似喜非喜,似笑非笑,悲悯众生的模样。 可整个气质和眉眼神态,都像极了云缚安。 陆谪在后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未置一词。 云缚安侧眼一瞧,正好同陆谪再次对视。 他的眼睛,一如往常幽暗深邃,同龄人或多或少都还有些稚气,但是陆谪不一样,站在那里就是深渊。 一声沉重的钟鸣颤颤巍巍震惊了天地。 鸣钟,不是大悲便是大喜。 是为了庆祝今日这云家凯旋而归的! 几人走至宣政殿,便有小宫女带着云缚安前去御花园一坐。 是有人想找她谈话吧! 云缚安给了阿翁和几人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欣赏前往。 御花园风景如旧,只是确实不如三春盛景,反衬地如今有些萧条的意思了。 秋海棠倒是有不少都飘零到石子路上了,花朵就是花朵,无论花开花谢,都是风景。 御花园的中心坐着端庄贵气的女人。 是元后。 云缚安想起,第一次见到元后的时候,便觉得她是多么美丽温柔的女人啊,现在,却也不似从前的清心寡欲,反而为了自己的儿子殚精竭虑。 虽非亲生,却也依然视如己出。 是自己吗?将元后拉入这权力的旋涡之中? 只可惜,若是按照上辈子的结果,她定然会大失所望的。 “臣女云缚安,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缚安的声音清丽无比,浑身上下都偷着一股子灵气。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恍惚,让云缚安觉得这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自己的错。 元后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和善,叫身边的贴身宫女霜辞扶她起来:“你这丫头,都说了多少便了,不用行礼,一见面却还是行礼。” “上次回来的时候,瑶瑶还念叨着你呢!” 云缚安勾起一抹适宜的笑容:“公主未曾同臣女生疏,臣女很开心。” 可最终都是君臣有别,形同陌路罢了。 若不是因为要布局,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皇室中人打交道。 “快坐下吧!咱们好久未曾坐在一块说说话了。”元后微笑着道。 云缚安乖巧坐下来。 孟家女孟小纭入宫之后,在后宫也算不上得宠,只是看着孟家的面子上,倒也会去。 实在没办法了,听说也来找了元后一两次,几乎都被元后用感染风寒,不可见客的理由拒之门外了。 阮嘉妍倒是好手段,凭着那一张脸,竟然还未有孩子,便直接跻身成嫔位了。 原本是个张扬的性子,最近却少出了门,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独活暗中打探过,她未曾说实话,但还是能从哪些废弃的药渣中寻找蛛丝马迹。 她怀孕了。 “不知最近,娇娇都在家做些什么?”元后让人上了茶,道,“瞧着好像气色不如从前了,是因为最近有什么让你心烦的事情吗?” “娘娘定是看错了,两位皇子和我阿翁凯旋而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云缚安脸上都是欣喜,“娘娘,四皇子回来了,您不开心吗?” 元后笑道:“你这孩子,我自然是开心的。” 两人互相又寒暄了一会,云缚安观察着元后的神色以及举止形态,大约猜出了一些东西。 或许,元后要同孟家讲和。 说服这孟家同元后一起扶持四皇子。 作为皇后膝下蓝灯公主的哥哥,元祯,会不会因此有怒气呢? 妹妹寄人篱下,自己虽然脱身,却也未完全脱身。 成为妹妹倚仗的最好方式,就是自己登基称帝,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的妹妹。 四皇子瞧着倒是没有什么称霸天下的雄心,完完全全都是自己误导的罢了。 孟家算是满门清贵。 忠君爱国,只是处理不好自己的内务之事。 “娘娘,您今日叫臣女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云缚安放下茶盏,眼中是单纯,“是想让云家站四皇子呢,还是其他?” “臣女就直白地跟您说吧,先前的那些事情,不过是臣女误打误撞罢了,我们云家也一直是保持中立的,很少站队,再加上我家都是为了君王臣民去打仗的武将,也不懂那些谋略算计,只怕是会让娘娘失望了。” 云缚安这一番话说的很直白,不仅如此,她也十分诚恳: “如今云家风雨飘渺,满门衷心,陛下却对云家防之又防,云家一旦站错队就是万劫不复,还请娘娘原谅则个。” 这一番话说的在理,云家也确实是为了边塞的战争牺牲了不少,若不是因为云缚安机敏,恐怕云家还不得周全。 只怕会死在君王猜忌之下。 “臣女知道,周围的人都已经被娘娘屏退了,所以臣女并不害怕。”云缚安乖乖巧巧,“娘娘心知与自己的母家合作,定要割舍更多东西去,所以才找上了臣女,不希望孟家成为四皇子的掣肘吧?” 元后缄默。 云缚安这些话,确实同她想的并无出处,她考虑事情很全面,也断断不会留下把柄。 “本宫知道,同孟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元后半晌道,“本宫以为你会一口就应下来,毕竟你平时同阿祉的关系不错。” 云缚安起身跪安:“臣女同殿下的交情是好,但是却也远远比不上云家整个家族的繁荣兴盛在臣女心中的地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缚安离开御花园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强劲的风迎面吹来将身后的矮树吹得飒飒作响。 娘娘,您若是真的有本事,百花争奇斗艳,唯有大树屹立万年不倒。 元胤又哪里是好相与的人呢? “小姐,阮嘉妍差了婢子,请您过去一趟!”独活上前来到,旁边有一婢子,面露不悦。 她家娘娘可是嫔位,为何还要对一郡主这般? 更何况自家娘娘还怀有身孕。 云缚安点头:“带路吧。” 还以为山不就她呢,算是个懂事的。 第八十九章 给阮嫔醒神 如今的阮嫔已经没有同颖贵妃一起居住了,反而另迁到了长秀殿。 长秀殿本来也并不是风景多好,只是一直以来都住着宠妃,又多赏了一些名贵的家具,这才有了现如今阮嫔居住的长秀殿了。 不过再怎么着,也算是一宫主位了。 云缚安嘴角勾起弧度,便跟着这婢子朝着长秀殿去了。 久违见面,她确实要好好会会。 “云小姐。”阮嫔正在殿内团团转,瞧见云缚安进来了,面上端起了笑意了,“今日冒昧请云小姐来,还请原谅则个……” 云缚安却是一行礼,不等阮嫔说话,便自顾自地坐下来。 阮嫔一个人在宫中,没有背景,被元帝宠爱,旁的人瞧见了也不知道多么羡慕她。 “阮嫔娘娘,您若是不会教导婢子,不如就让奴婢帮着主子教导一下了。”独活淡淡道,“这个婢子对小姐不敬,教导一下不妨事吧?” 小姐既然不说话,那剩下的事情,大概应该是让她来动手了。 她当是小姐的心腹,更该是小姐最锋利的一把刀。 阮嫔嗯了两声,还没反应过来,独活便上前给了那婢子三个巴掌,打的那婢子跪下来连连求阮嘉妍救她。 平日里这婢子确实在她身边伺候多了,确实有些恃宠而骄了,却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啊? 如何能将女子最珍视的脸打成这般呢? “云小姐,这般做,未免……”阮嘉妍面容有些不可置信,想为自己的婢子申辩,毕竟这同时这也是自己的脸面啊! 云缚安放下茶盏,阮嘉妍的脸上就重重的挨上了一巴掌。 而云缚安面不改色:“阮嫔娘娘,您应该知道,本郡主让您入这宫来,是有条件的,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我们的合约,不知是否未曾将本郡主放在眼里呢?” “本郡主知道你已经怀孕了,但是你想想,你一无家世,二无宠爱,即使你现有的这些宠爱,也不过是你这张脸带来的罢了。” 阮嘉妍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她没想到,云缚安在这后宫的手已经伸的这么长了,她怀孕这个件事情,自己也不过才刚刚知道,没想到云缚安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 确实,她进宫之后,想过要认认真真地做她的棋子。 但是帝王的宠爱迷惑了她的眼睛。 让阮嘉妍想要为自己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放手一搏。 可是阮嘉妍竟然没有想到,她本想软弱示好,却没想到云缚安亲手打碎了她的幻想。 “主子,我错了,我错了,您原谅我吧。”阮嘉妍泪流满面,慌张地跪下来,此刻也管不了一旁婢子的哀求。 她腹中还有一个未成形的胎儿,阮嘉妍相信,若是她违背主子命令,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云缚安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此次进宫她也不过是想警告一下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罢了。 目的达到了,她也该走了。 云缚安闻闻这殿内的熏香,又看了一眼那婢子:“这香不好,下一次本郡主来的时候,便换了它吧。” “你若是没有这香,便是本郡主送你一些也无妨。” “快别跪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郡主将阮嫔娘娘怎么招了呢!”云缚安脸上噙着一丝笑意,宛如最天真的小女孩,“独活,快别让阮嫔娘娘跪着了,若是伤了孩子可就是本郡主的过错了。” 她可不能保证阮嘉妍肚子里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独活上前扶起阮嘉妍,又变得面无表情了:“好好替主子做事吧。” 当时小姐要选定这个阮嘉妍的时候,独活心里就觉得有一天这个女人会反水。 果不其然,还好将这个苗头,掐死在这了。 出了这长秀殿,云缚安正好路过这御湖了,巧的是,这颖贵妃竟然也在此处。 云缚安脸上端着乖巧的笑意:“臣女给颖娘娘请安。” 颖贵妃转过头,有些讶异:“是云家的小闺女吗?” “如娘娘所言。”云缚安手里拎着帕子,做了个小鬼脸,将颖贵妃逗得合不拢嘴。 颖贵妃连忙让云缚安坐下来:“这么巧呢,从长秀殿来的?” “阮娘娘宣臣女过去,想必是要识一识人,毕竟我出宫的时候,这位娘娘才进来,或许也是对臣女有些好奇。”云缚安乖乖巧巧,脸上端着的得体的笑意,“阮娘娘怀了小宝宝吗?” 颖贵妃的衣裳有些微微凸起,脸上的笑意更甚:“小郡主想摸摸他吗?” 御湖一阵微风起,云缚安笑着将头发帘撩到耳后去,眼睛如同小星星一般亮起来:“真的可以吗?” 颖贵妃瞧着这般可爱的云缚安,扬了扬声调:“当然可以啦!” 云缚安顿时就缓缓地靠过去,将小手放在颖贵妃的腹部上。 她能感觉到内里是有一个生命在跳动着的。 “娘娘,他还很小吧?”云缚安两个小酒窝露出来,颖贵妃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 “若是他出来后能有一个同你一般可爱的酒涡,那颖娘娘便再开心不过了!” 云缚安立刻小脸严肃起来:“娘娘,您知道吗?民间说,小婴儿会长得像他瞧见的第一个人呢!娘娘要生了,臣女就在旁边等着!” 颖贵妃忍俊不禁,点点云缚安的小鼻头:“好啊好啊,长得像你,定然是十分可爱了!” 云缚安点了点头,一抬头,便看见站在很远的七皇子元胤。 只是那元胤瞧见她的脸之后,便快速的低下头,似乎是神伤。 随后便带着侍从转身离去了。 “娇娇在看什么呢?”颖贵妃顺着云缚安的眼睛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云缚安摘下旁边柳树的枝丫,扔进御湖里:“没有啊,娘娘,您知道吗?听说把柳树枝扔进湖里,是送别故人的意思。” “是吗?这倒是没听说过呢,娇娇知道的这么多,以后得让宝宝认你做姐姐才是呢!”颖贵妃的笑容如故。 不知怎的,这御湖旁边的风渐渐地大了。 翠心连忙护着颖贵妃:“娘娘,湖边的风大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第九十章 陆谪的身世 阿罡叔送到云家的东西,有很多都是不会让武安侯云蕤知晓的。 这还是他和云缚安的计划。 在秦阿罡知道云缚安的心智异于常人的时候,他便遵从云蕤的话,将云缚安认为自己的新主子了。 事实证明,云缚安确实也有独挑大梁的能力了。 “小姐,这陆谪少爷,或许是异族人。”独活将伴伴的信都看了个彻底,“不仅如此,或许还是皇族!” 云缚安登时心中就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个事情,阿翁难道知道?” “是的。”独活点点头。 云缚安脱力地坐在椅子上。 难怪上辈子这陆谪似乎是天降奇才有助力一般,见人杀人,见神杀神。 根本没办法阻挡,原来这陆谪竟然是皇族。 “伴伴说,这边沙十四州原先是统一的边沙八部,并且还只有一个皇族,其他的七部只是分裂的类似于诸侯一样的存在,而陆谪少爷,便是出自这皇族的后代,也就是真族。”独活一遍说这,一遍为云缚安在沙盘上掩饰这个过程。 “后来,陆谪少爷的母亲,也就是当时边沙的王后被下毒,边沙王为了找出凶手无所不用其极,却发现王后的娘家想要造反,废掉边沙王取而代之,边沙王知道这个情况之后,便想了法子,瞒着王后将蚩部打服了,因为死了不少人,大多都是王后的嫡系血脉,王后因为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病的一塌糊涂,撒手人寰了。” “谁知道这东夷背地里密谋一些什么,想要伙同其他部推翻皇族的统治,这才有了这边沙王带着自己的独子出逃,将陆谪遗失在战场上的事情。” “不过,现在边沙王也没有了,八部继续分裂,成为现在的十四州。” 云缚安瞧着自己默下来的版图:“大概是这样?” 独活一看见,便十分确定:“大概过程就是这样。” 绿萼进来将云缚安的废纸篓子挣了一下,又让下面的小丫头看着茶的火候。 最近她也不怎么闹腾了,小姐最近一点开心的模样都没有。 “绿萼,绿萼?”云缚安连连叫了两声。 绿萼还蹲着收拾废纸篓子想事情呢,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云缚安在叫她:“小姐,怎么了?” “绿萼最近不想待在府里吗?”云缚安面上是十分愧疚,“我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不常出府,倒是连累你们俩同我一起了。” 今晚上云蕤和陆谪都不会回来的。 礼部和皇家给这二人安排了接风宴,为了清楚他们班师回朝,大约还有一些封赏嘉奖。 现在也不过是未时,外面还大亮着。 “小姐——”似乎是有下人匆匆来报,“礼部来人了,说是陛下重新赏下牌匾,又赏下了一座大宅院子,请您现下去门口领旨。” 云缚安暂时也来不及考量小丫头子们的心事了,给了独活一个眼神让她将房间里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收拾好。 随着前来报事儿的小厮去往门口:“罗叔在吗?” “罗管家已经在那处等着了。” 外面的尚大监满脸的笑意,身后还跟着礼部尚书林起。 云缚安穿着银鼠灰褂子,里面照例是山茶花月牙白云锦交领襦裙:“臣女见过尚大监,林大人!” 林起摸着胡子,脸上笑绵绵:“林某也见过郡主殿下了,贵府果然好家教,今日一番,确实见着了,来日遇上了贵府大人,还得求求他们将林家的孩子也教教了!” 云缚安只抿着嘴笑,不说话。 尚德芳上前来,打开手中的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家满门忠烈,特赐一块紫檀牌匾。” 说道这,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就将手上的门匾交接给罗傭身后的小厮。 上面写着大字,国公府。 一派气势。 “封武安侯云蕤为一品国公,追封云怀为二品骁勇将军,赏黄金百两,金银财宝若干,钦此。” “云国公和其他诸位都不在,就请郡主接旨吧?” 尚大监满脸的笑意。 云缚安跪拜后接旨,罗傭上前给了尚大监一袋银子的赏钱: “公公勿嫌,拿去喝茶。” 尚德芳一点疑虑都没有,笑呵呵地就揣着了:“罗管家说的是哪里话,云家的赏银,多不多都是好的,杂家哪里会如同那起子小人一般嫌弃?” 又是一番左右逢源,礼部的人和尚大监也未留下喝一杯茶,便离开了。 罗傭确实面色有恙,忧心忡忡地进了府,让云缚安都来不及问一句为什么。 “小姐。”独活跟在云缚安身后。 这些天,白邺开始同南诏旧部的人联系了,所以一直不能在府中看见白邺的身影。 云缚安也没少花力气看白邺留下的书籍,等白邺回来的时候,还要查她的功课呢! 只是,今日她不打算继续看了。 “把绿萼叫过来,我们今日上街去瞧瞧?”云缚安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主儿,“还有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另外递个消息去江州的李家,让他们最近处事小心点。” 多少是李婶婶的母家,多照顾些还是好的。 几人乔装了一番,化作了翩翩公子。 今日云缚安便要破财找点乐子去! “小姐,听说过两日,东夷的公主就要嫁过来了。”独活突然道,“听说这个公主,脾性不是很好,或许是东夷派来的打探元国的!” 云缚安微微歪头,低声道:“行了,都出来了,还谈什么公事啊,出来快活就行了!” 前面是茶馆。 说书先生今日倒是来的早,惊堂木已经摆好,茶水也已经备好了。 人还少,云缚安和几个丫头占了个不错的位置,小二上前来给几位上茶,糕点,花生瓜子。 “接着上回啊,这云家大爷一上战场啊,那是一个神勇,这可是元国少将军之中的年轻一辈儿啊,那是一个利落!” “只见这云大爷一把银枪,那是一个虎虎生威……” 云缚安听得正起劲,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装银子的腰间捋摸,她一转头,便是一道黑影往西巷去了! “小姐,怎么了?”独活有些不明。 云缚安咬牙切齿:“追!” 第九十一章 安生堂 所有地方都有这么一个地方。 乞儿,流浪汉,小偷小摸的聚集地。 一个地方治安再好,也少不了这地方。 云缚安到了地方,却不想追究了。 她从小没见过这地方,也是第一次,所有的的流浪汉各种乞儿挤在废弃的宅子里面。 所有人都衣衫褴褛,齐齐抬头朝她望着。 但是这些眼神中,并没有恶意。 否则,云缚安真的怀疑,这些或许都是有心人安排,在等着她。 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此处也混杂了说不出来的味道。 “你个小兔崽子!”里面传来老婆婆的骂声,“好不容易凑了点钱供你读书,你逃课去小偷小摸,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着那就有人跑了出来,云缚安定眼一瞧,正是他偷了她的荷包。 老婆婆也一下子追了出来,瞧见外面站着身着华贵体面衣裳的小姐,顿感不妙。 保不齐就是小兔崽子犯了事儿,人家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身着朴素干净,瞧着像是明理的,连忙就带着自己的孙子跪下来,手上捧着那个富贵锦袋: “小姐,小姐你原谅他吧,早些年我们背上逃难,他爹也不见了,娘又是死在路上了,小孩如今这般模样,是我和老头子没教好的,小姐求您了,别拉他去见官……” 想必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旁边那少年脸上都是泪水,嘴里嘟囔着:“奶奶,我错了,你快起来吧……” “再不给爷爷请大夫,爷爷就死了……” 云缚安叹了口气。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寻苦难人。 独活在一旁很不是滋味,周围的乞丐也跪下来,求云缚安原谅: “小姐,您行行好,三伢子只是一下子错了注意……” 云缚安抿抿唇:“我也并没有责怪这孩子,事出有因,但是他今日是犯在我的手上了,所以才可宽宏大量求全,若是他日这孩子犯在别人手上了,你们还能这样磕头求人家饶了他吗?” 她今天要好好同这少年讲讲道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否则为了一己私利,害了大家反而得不偿失。 “你叫什么?”云缚安淡淡问道,“还不快扶你奶奶起来,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后辈这样操心。” 她并不是刀子嘴,只是觉得有些痛心罢了。 盛世之下,却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世道艰难,岂不是遍地饿殍? 少年扶了自家奶奶的起身,随后挺直了脊背,一双眸子明亮:“小姐,我叫徐三思。” “独活,去请大夫来,先给他的爷爷看病。”云缚安吩咐道,“另外买一些粮食回来。” 她不是善人,但是也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各位,我家下面有一些产业,还却人手,不过只收青壮年,大家若是愿意,可换洗一身干净的衣裳去做工。”云缚安说话很清晰,也足够有条理,“老人在家休息就行了,如果实在是想帮忙,我们也有一些轻松的活计给大家在家做。” 云缚安并非是平白无故的,她有自己的打算。 “徐三思,我送你去学堂读书。”云缚安十分平静。 云家现如今需要的东西太多了,她只能一点点去筹谋。 朝堂之上,也需要敢为云家发声的人。 徐三思的眼睛亮起来,一瞬间又熄灭了:“读书要太多钱了,况且,我还投了小姐的钱。” “让你读书,是有目的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去?”云缚安轻声道,“若是你不愿意,看在你学过几年书的份上,我也会给你个账房先生的活做做,倒也不至于去干小偷小摸,或者掏苦力的活儿!” 旁边的老太太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小姐这么好的心,你快应下啊!” 徐三思瞧着眼神充满期冀的奶奶,坚定地道:“小姐,我愿意!” 没过多时,大夫就请来了。 独活领着大夫上里面瞧了瞧,又开了药,看诊和买药的钱,云缚安都出了:“这些都从你以后为云家做事里面扣,另外我会派人,将这地方重新修整一下,便叫安生堂吧。” 这个少年,有孝心,眼神够坚毅,她相信他偷她的钱袋,是迫不得已。 “这些东西,就算是我的一点善心了,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四处宣扬,铭记在心里就好了。”云缚安拿回自己的锦袋,“钱袋子我就拿走了。” 那些人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感谢云缚安的大恩大德。 云缚安有私心,不敢受这么大的礼,慌忙就要离开这地方。 呼,这里面还装着白邺给她的信物,差一点就丢了。 若是以后有用岂不是都是她的错处? 云缚安觉得有道目光好像在注视自己,抬眼一瞧,便看见坐在四轮车上的白邺。 嗯,怎么说呢,总有种被人抓包了的感觉。 “殿下,还在等什么呢?站在那里?”白邺好整以暇地勾起一抹笑容,“今日是不回家了吗?” 他看的十分清晰,云缚安的方式,是最简单有效的。 既为自己收拢了人心,又保证自己的贴身物件不落于他人之手。 “白先生。”云缚安调整出了一个笑容,“今天可巧,这么快就遇上了。” “天气渐晚,不回家我也不能睡大街啊。”白邺眯着眼,像是个千年老狐狸。 这做派,相继了她的祖母。 云缚安给了那小厮一个示意,自己便上前握住把手:“今日出府来瞧瞧,竟然有些意外收获。” “怎么,发现自己洞察人心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吗?”白邺淡淡道,“作为帝女,希望你同几位先帝一般勤勉,我孤身一人来到元国,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继承人了。” 白邺,白观南,千里迢迢来到元国,就是为了追随她左右。 即使她现在很难相信自己真的有这样高贵的身份。 但是依然对这种背弃一切的行为感到愧疚。 云缚安好半晌才说话:“这几日大人去做什么了呢?” 白邺皱皱眉头:“这几日联系了几个在元国的旧部,他们对帝女还存在于世的事情仍然抱有疑虑……” “你准备什么时候随我回南诏?” 似乎一瞬间,整个世界静了下来。 云缚安将把手交给小厮:“现在还早,我年纪也还小,我想先在元国待一段时间。” “是为了云家吗?”白邺皱皱眉头,“你为云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在与之抗衡,殿下,我年纪大了。” 第九十二章 弈心 落花时节又逢君。 再见面的时候,果然庭院的花都落了一地。 故人相逢,总是会有无限感慨了。 云缚安瞧着自己的院子里有一人,仗剑拈花,惊起一院子的落花。 很美。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人舞剑,一人赏。 原来在这样平静冷漠的皮囊之下,也会隐藏这么滚烫的灵魂。 陆谪感觉到有人靠近,却还是将这一支剑舞完毕后才停下来。 转身映入眼帘的是略微长高了一些却依旧青涩的少女,一身漂亮的衣裳衬得面容更加白皙红润了。 “好久不见,四哥哥。”云缚安绽开一抹真诚的笑容来。 她听说过陆谪在战场上的事情。 给云怀尽可能的报仇,直到最后东夷的撤退,并且决定答应和亲一位公主。 陆谪未及弱冠,这已经是他力所能及做到的最多了。 “好久不见。”陆谪面容依旧俊美。 云缚安想打破这样的气氛:“四哥哥不如进屋来说吧?我为四哥哥烹茶。” 说罢,云缚安便转身呼出一口气来缓解压力,她应该要好好构思,措辞,来打消陆谪的疑虑。 陆谪自小寄人篱下,也绝不会是坐等事情发生而不去改变的人。 在上京发生过的事情,相信陆谪一定有过耳闻了。 他一定很想问清楚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以此来确定她是否欺骗了他。 茶具是一整套的青花瓷,看起来很有年代感,胎底的白釉有些微微发黄了。 云缚安白皙的手,游刃有余地将茶杯在水中滚了一转之后放在小几上,又让绿萼去取了陈年的梅花上采的雪,装进小壶里面。 小炉里面有几颗炭,烧的正红。 煮茶的小壶放上去就就开始滋滋作响,云缚安放了一些雨前翠。 她不知怎的,竟然想起沈雪涵来,自从沈家出事之后,好像不太常见到她了。 “小姐,沈家小姐来了。”独活在门口,思忖着该不该拒绝她。 云缚安却眼前一亮,转头看着陆谪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当下便有些心虚:“让雪涵姐姐在花厅稍等片刻。” 她保证,若是有客在等,陆谪一定不会待太久的。 “四哥哥,我朋友来了!”云缚安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睛明亮却又有些湿润,像是家养的小宠,直勾勾地瞧着陆谪。 陆谪差点点就心软了。 “可是,是你要请我喝茶的呀……”陆谪倒是有心情来同这小朋友演一演,“现在你的好朋友来了,你就要将你的四哥哥弃之不顾吗?” 云缚安做了个鬼脸,茶壶里的茶已经开始飘气儿了,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谪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云缚安将烹好的茶到了一杯放在陆谪的面前:“请慢用,四哥哥。” “闻着很香。”陆谪例行公事地赞了一句。 接着垂下眸子。 如果思念有声音,那一定会使她振聋发聩。 但是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云缚安自顾自端起一盏茶:“陈年的梅花水,真的很香。” 淡淡的梅花的味道,许还有些不知是竹子还是松枝的清香。 确实是好茶。 雨前翠的味道很是清新,很是味道一点不发苦,反而有种微微返甜,确实很难得味道。 这一番过程中,云缚安无可避免地碰到了陆摘的手。 少年的眼睛很亮,没有带着如往常一般的戒备。 “四哥哥,我总感觉,你有东西要问我。”云缚安脸上绽开了一抹笑意,将手下意识地放在了陆谪的手背上。 细细描摹他的骨节,以及凸显出来的每根筋。 陆谪的手实在是很好看,白皙,指甲圆润,她曾瞧见过,这双手的掌心曾摸出过细细的茧子来。 “我没有什么东西要问你。”陆谪顿了一会,感受到小姑娘的手指的温暖,并没有做什么,更不愿意将手收回去。 【她狡猾的像只小狐狸,就算是真的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云缚安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这么久没见,小丫头又变漂亮了,手段也惊人,竟然可以布局如此深。】 但是陆谪的眼神敞亮,似乎根本不觉得云缚安欺骗了他。 秋风瑟瑟,庭院落叶与落花混杂,平白有些寂寥的意味。 陆谪观察着云缚安的神情:“你欺骗了我,却想要让我去询问你为什么欺骗我,你应当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应对我了,那我似乎已经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落叶似乎飘在空中被定住了一般,云缚安也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想到陆谪会如此直白地询问出来。 “四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云缚安此时不再那么机灵了,甚至有些举足无措,过了半晌,她的眼泪就溢出了眼眶,晶莹剔透地泪珠划过脸颊,然后落下来。 美人落泪。 云缚安没有擦掉眼泪,只是定定地瞧着陆谪的神情:“所以四哥哥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吗?都是骗你的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隐瞒你任何事情,不论你信不信。” 云缚安的声音平静,却微微带着一丝颤抖。 半晌,少女的眼眸红着,随后喝了一口茶缓解了一下心情,站起身来就要走出去。 陆谪来不及思考,他总是觉得每一次云缚安的转身,都是对他的威胁,逼迫他不得不照着小姑娘的意思去做,心甘情愿地被小姑娘支配。 若是转身,定是天堑鸿沟,难以跨越了。 云缚安被陆谪突如其来抓住手腕,惯性一带就跌到了陆谪的怀里。 杜衡香的味道四散,将人紧紧缠绕,无法挣脱。 【我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总是有无数的手段,将我拿捏的狠狠的。】 云缚安倔强地将眼泪抹掉,想要挣开陆谪的怀抱,却被其束缚地更近紧。 “娇娇,我错了。”陆谪轻声道。 他又妥协了,即使知道云缚安会让他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饴。 云缚安始一听见,还以为听错了,整个人顿时便安静下来。 陆谪,我有我的家,我们两个,从始至终就不是一路人。 你问我的良配是谁? 可我也不觉得是你啊。 第九十三章 沈雪宴有恙 偏厅的花虽然没剩下多少,但是也有秋海棠苦苦支撑着。 沈雪涵喝的茶仍然是上次对云缚安说喜欢的那种,君山银针。 绿萼在旁边伺候着。 不多时,云缚安就带着笑意,欢快地出来了: “雪涵姐姐!” 沈雪涵回神,脸上浮现笑意:“娇娇妹妹。”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啦?”云缚安乖乖巧巧地坐下,“今日的茶,还合不合你胃口呀?” 沈雪涵摩挲着茶盏外壁,言辞之间有些犹豫:“娇娇,我想同你说个事情。” 瞧着沈雪涵的神色,想必不是一件小事。 “姐姐你说吧,绿萼,再上两碟牛乳糕来。”云缚安舔舔嘴唇,好久没吃糕点了。 沈雪涵咬咬牙,还是开口了:“最近,不知为何佘太师,似乎对我们家颇有意见,不知道娇娇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佘太师? 就是上次在苏府见到的人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去针对沈家呢? 明眼上,沈家二房也早就同沈家大房分开了。 “不知你上次是否参加了苏府的那场宴会?”云缚安用茶盏撇了撇浮沫,“我四哥哥回来,只怕不日就要被封职位了,陛下也知我四哥哥是养子,恐怕会当成贴心的人培养了。” 不多时,桌上就放了两碟牛乳糕,旁边还有晶莹剔透的青团和一些粽子。 “小姐,这是厨房新做出来的青团和粽子,也请小姐用一些吧?”绿萼始终记得自家小姐都爱吃些什么。 口感略苦涩的青团,和甜咸粽子。 端午的那段时间在宫里,吃也吃了,只是总归是没有那股往常的味道的。 没有自家小姐的吩咐,绿萼便下去准备晚膳了。 沈雪涵方才开口道:“我哥哥在家,不明染上了恶疾,遍寻名医,也没有一人可以解决。” “因此,我也并未去参加那场宴会。” 云缚安剥粽子的手一顿,抬起眉眼:“你家哥哥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竟然一点声响都没传出来。” 府上这个时候,还没什么人在。 沈雪涵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声音压低: “因为还不知道背后的凶手是谁,所以我爹不许府中将此事泄露出去了,也怕是有心人想着针对沈家。” 云缚安一遍听着,将粽子咬下一口来,在脑中思虑半晌: “沈叔叔最近可在做些什么事情?” 沈雪涵摇摇头:“朝政上的事情,我爹多是跟我哥哥商量,很少告诉我……” “姐姐,你再想想。”云缚安又咬了一口,给沈雪涵留时间思考。 沈雪宴患了怪病,人见消瘦,只怕是厌胜之术? 白邺对此方面可是深有研究,但是云缚安不愿,白先生跋涉千里,若是因为自己的行差踏错,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就是她的过错了。 等到晚膳之时,恐怕经过花厅的人会变多,为了保险起见,云缚安起身道:“姐姐,这儿等会人多口杂的,还是去我的书房吧?” 沈雪涵点点头:“也好。” 两人起身去书房,云缚安则是遣独活去请了白邺到书房,一切决定,也该白先生自己做才是。 书房很规矩,平日里云缚安在的时候,独活会整理成云缚安习惯的模样,但是一旦云缚安离开书房,挂在表面上的东西,便都是云缚安想要表现出来的样子。 无论是养的枯萎的文竹。 还是漂亮的簪花小楷。 亦或是一些杂七杂八的话本,画册。 深一层次的东西全部都被独活收起来了。 所以,沈雪涵瞧见的书房是干干净净的,很有雅致韵味的女孩子的书房。 “我想起来,过两日,我爹要陪同邺王重新去江州一趟,邺王取完重要的东西就可返京,但是我爹得待着调查完圣上安排的事情才能离开。”沈雪涵思索半天,才从和自己父亲细枝末节的地方推断出来。 云缚安挥退在书房伺候的人,她曾想过这件事,却没想到有如此严重。 只怕会牵扯到多方面的利益了。 所以才猝不及防,对沈家嫡子下手,想要延迟沈叔叔下江南的时间。 “沈叔叔是否是想要延迟下江南?”云缚安皱着眉头问道,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延”。 沈雪涵抿抿唇:“是,大哥毕竟是我家的独子,他想等哥哥身体好一点后再离开……” “不要延迟,邺王回京是为了给我拿账本,而沈叔叔下江南,是为了给陛下调查事情。”云缚安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如是沈叔叔真的因为沈大哥而延迟下江南,恐怕就有人伪装好一切等沈叔叔,届时再调查起事情来,恐怕是难上加难。” “再者,延迟下江南,若是被有新人抓到做文章,恐怕陛下还不得不治他违抗圣旨之罪。” 白邺在门外听了好半晌,等云缚安发表完自己的一番见解后,才勾起一模糊度。 “噔噔噔——” 三下。 一个坐着四轮车的男子,他的头发已经开始变白了,但是容貌却还是与之前没有半点差距。 云缚安却觉得,白邺的精气神并没有那么足了。 并且他的头发,开始从发根变白了。 “这是我家的教书先生,姓白。”云缚安指挥了两个小厮,将白邺连同四轮车一起搬进书房。 云缚安有些责怪,虽然外面太阳已经要下山了,却还是有些躁意:“先生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些时候了吧?应该早点提醒我。” 小厮躬身退出去,整个书房又只剩下了三人。 “殿下不必介意,我只是想将殿下刚才的言论听完。”白邺有些落寞,到底,云缚安并未真的将他当做老师。 只是当客人一般尊敬罢了。 云缚安有些羞赧:“只是我的一点拙见,倒是让白先生听了笑话。” 沈雪涵站起身,对白邺行了一礼:“沈府雪涵见过白先生。” “我听说过你的兄长,沈雪宴,他是一个很出色的少年。”白邺微微颔首,“荟萃宴上见过,他那时年纪还小,我们还互相切磋过。” 沈雪涵垂眸,白先生确实谦虚,大概率是单方面的教授吧,还被先生说成互相切磋。 第九十四章 白邺的要求 “若沈家门灭,你的兄长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做个不错的谋士。”白邺开玩笑一般发出橄榄枝,“我们殿下很缺沈家这样的人才呢……” 突然就寂静无声了。 沈雪涵在想,白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希望沈家同云家站队吗? “沈小姐想的没错,我就是希望沈家无条件站在殿下这边。”白邺特别强调了殿下,也就是云缚安并非云家,“沈小姐此次前来,是对的,能够找旁人解不能解之迷,方才来这武安侯府。” 云缚安在旁边偷吃粽子,一时也有些错愕: “白先生?雪涵姐姐找我们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白邺却重重的打断云缚安:“殿下,不日我就要回去一趟,不得不为殿下的胡闹之为想好后路。” 云缚安常常不太听从白邺的想法和理由,恣意妄为。 可是她时常忘记了,白邺所作所为,皆为了心中信仰。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云缚安能够安然无恙到达南诏,夺回政权,光复南诏。 沈家二房还有个秘密,那就是他们有一枚铁券丹书。 是元国建国以来,元上皇上赏赐给沈家的。 也就是说,即使沈家犯了大罪,也可以用铁券丹书免去罪过。 这些事情,也是云缚安先前听白邺讲过的。 他是南诏国的太傅,却对元国知之甚多,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用心。 沈雪涵站起身:“白先生是怕沈家反咬一口是吗?不知可否等雪涵半个时辰回家一趟。” 她脸上一点愠怒的神色都无,方方面面都能看出,沈雪涵想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没有什么事情,比沈家家主更具有说服力了。 转眼间,已看不见沈雪涵的人影了。 云缚安总觉得白邺在替她做决定,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觉得白邺没做对。 从他的旁观角度来看,她就是不上进的学生,事事都要白邺跟着操心。 外面天色渐晚了,恐怕二伯和自己的爹,还有阿翁回来的时候,会时至深夜了吧? 云缚安吃着粽子,观察白邺的神色,却发现他的神态渐渐软了下来,他嗤笑一声: “南家人果然都爱吃些软软糯糯的东西,什么青团,什么粽子。” 云缚安口里的肉粽,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难怪幼年家中好像都只有自己吃这些,家中长辈都看着自己吃,自己却一口不吃。 感情问题都出在这了呗。 呼,云缚安不在乎这些,热的肉粽子就是香,咸蛋黄味的也香。 白邺瞧着云缚安的模样,还想对另外的红枣蜜豆粽子有想法,忍不住道:“行了,吃两个得了,吃多了肠胃不适,简直跟你皇祖母一个德行。” 云缚安暗暗翻了个白眼,您一个男儿身在南诏国做了太傅,想来也是万般的不易吧? 只怕八成都是太上皇宠爱才是。 沈雪涵果然是遵守诺言,半个时辰还未到,门房的小厮就过来报,沈家家主沈淮到了。 “引到书房来吧。”云缚安吩咐道,却又有些慢吞吞地对白邺开口,“白先生,你的头发……” 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全黑的。 怎么这次再见的时候,都开始泛白了呢? 云缚安有些不明白。 白邺漫不经心笑道:“你猜猜是为何?” “我怎么知道?”云缚安撇撇嘴,瞬间握住了白邺的手。 【这小兔崽子,还不是为你窥探了天机。】 白邺皱皱眉,下意识将手抽回去:“你听到什么了?” 云缚安一瞬间有些愣住了。 白邺,竟然为了他,不惜去窥探天机? 窥探天机不是要遭天谴的吗? 白头,就是代价吗? 不知为何,云缚安鼻头有些涩涩的。 瞧着云缚安没说话的模样,白邺心里一阵忐忑,不会真着了她的道儿吧? “我什么也没听到。”云缚安埋头咬了一口青团。 若是为了复国,白邺其实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 白邺刚送了口气,还要再问,门口就带着晚风走进来了两人。 沈淮和沈雪涵。 沈淮的眼睛下黑眼圈带着乌青,想必是好久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想来路上沈雪涵已经同沈淮说过一些前提了。 沈淮一进来,便同白邺行礼:“观南先生,在下沈淮。” “久仰大名。”白观南面上淡淡。 白色的发根让他看起来更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白观南,这名字让沈淮耳熟,却说不上来。 “沈大人带了诚意来了吗?”白邺手上抱了一杯热茶水。 最近他时常觉得身体内部亏空,总觉得很冷,一杯热茶和不透风的房间,才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云缚安站起身:“沈叔叔,雪涵姐姐,有什么事情,就坐下来谈吧。” 沈淮点点头,各自坐下来。 “雪涵已经在来的路上将事情都同我说过了,不知白先生需要什么要求,才能救救我的儿子?”沈淮头发也有些白了。 大多是听了那些大夫的话,沈雪宴的病情很难有好转,因此焦虑才变成这般样子。 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十字瑞兽风铃被吹得呼呼作响。 云缚安望过去一阵恍惚。 白邺说话很轻;“老夫要沈家无条件站在殿下这边。” 沈淮毫不犹豫点头:“我同意,从此云家让沈家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不,不是云家,是殿下,你们只要答应老夫这个条件,老夫现在就可以去府上,为贵妇公子诊治。”白邺说出的话,似乎不容沈淮反驳,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除此之外,沈家沈雪宴可就欠了老夫一条命了。” “这条命也得雪宴活着才能有的用啊!”沈淮忍不住苦笑。 他是听说武安侯府上来了一个新的教书先生。 竟然没想到此人手段如此凌厉,三下两下就让他不得不考虑自身处境,和两方关系利弊。 白邺喝了一口茶:“既然如此在,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大人只需要说时间了。” 沈淮连忙道:“还请先生,现在便移步蔽舍。” 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来,带着白邺急急忙忙地走。 云缚安起身,送他们出门。 刚送走。 云恪便回来了。 云缚安脸上挂着笑意上前。 马车内竟然下来了一位女子。 第九十五章 恩人之女孙芙蕖 这女子容颜娇柔,看着却似乎比云缚安年长许多。 只见她被云恪虚虚一扶,脸上露出的笑意格外甜腻。 云缚安有些不解。 这女子是谁? 许久不见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然带回来了个女人? 云缚安沉了沉脸色,却突然扬起笑意上前去: “阿爹!” 云恪转头,瞧见自家小女儿乖乖巧巧立在大门旁,规规矩矩,像极了他那端庄明媚的原配,登时脸上有些尴尬: “娇娇来了?” 云缚安听见这一声,才慢慢往前挪去:“爹爹,我在家好久,都没见到你,阿翁呢?” 云恪将那女子扶下来:“娇娇,你阿翁还在宫里呢!” “云将军,这就是贵府的小姐吧?”那女人插进来一句话,脸上的笑意伪装起来,“长得真漂亮!一看云将军将自家的闺女教养的极好!” 晚风徐徐,这女子说话颇有一些哄人的意味。 云缚安一时摸不清这女子的来意是好是坏,便只能装的一脸天真: “爹爹,这位客人是?” 云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模样:“这是老将的遗孤,算是你的姨姨,因为特殊情况,暂居在咱们府上,你便唤她孙小姐吧。” 原来如此。 老将遗孤。 还要暂居府上,只怕是另有打算和安排吧? 云缚安脸上笑容明媚:“缚安见过孙小姐!” “爹爹,家中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正好请这孙小姐一同用吧?” 云恪有些犹豫,芙蕖是第一次到府上,虽说家中之人都是良善之辈,保不齐会排外…… “难道爹爹想让孙小姐才来就在房间里吃吗?”云缚安有些不满,“孙小姐可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独自用饭呢?” “到时候我让罗叔将白莲楼收拾出来,就让孙小姐住吧,好吗?”云缚安小脸上都是期许的表情,“白莲楼旁边有一个莲花池子,可好看了呢!孙小姐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说着,碎碎念的云缚安敛了敛神色,朝着孙小姐看过去,却瞧见了孙芙蕖有些错愕怀疑的眼神。 旁边伺候的丫鬟此时也从后面的马车上来了,十分警惕地瞧着云缚安。 孙芙蕖心里嗤笑,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罢了! 她为了找到好归宿,不惜待在家侍奉爹娘直到自己二十岁。 自家爹爹官职不高,所幸还为她留了后路,救命恩情,因此托孤,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孙芙蕖不信,凭借着自己的手段,还没办法成为京畿守备将军云恪的继室。 这是她能够着的最高的位置了。 一品云国公府三爷的夫人。 她势在必得! 一行人各怀揣着心思进云府。 夜色凉如水,园中的花草树木,各自凋零。 算起来,云缚安已经很久未曾同自己的爹爹在一处吃饭了,云缚安正好把自己的姐姐一同请过来。 云赋裳刚看见自己的妹妹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可稍后瞧见一个陌生女人的时候,立刻转为了面无表情。 “姐姐!”云缚安笑眯眯地将自己的姐姐拉过来坐下,“赶明儿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去瞧瞧新衣裳!” 云赋裳本身想缄默,难得瞧见自己的妹妹如此有兴趣,便点了点头: “娇娇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恪却咳嗽了一声:“赋裳,这位是孙小姐,年纪比你们稍长些。” 云赋裳挑挑眉,微微颔首:“孙小姐。” 云恪很是了解自己的女儿,心知云赋裳最讨厌的就是认人这种场合,更何况,她对自己的母亲有深刻的印象,平时便更讨厌别的女子出入云家! 云赋裳刚坐下来,就瞧见云缚安挤了挤眼,心知便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孙小姐,怕是来着不善。 孙芙蕖瞧着这一家子,心中暗暗得意,想来是云恪的原配夫人没有福气,竟然连一个男孩都不曾给云恪留下,现如今正好,她到时候给云恪生一个男孩,正好继承这三房家的一切。 到时候,她在上京,也绝对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了! 更何况,若是日后她做了继母,只怕是这两个丫头片子的婚事都得落在自己的手里,是死是活,还不是得看自己的脸色! 她早就将这家的事情打听的差不多了! 国公爷是个年纪大的人,还不知能活多少日子了,膝下如今还活着的,就一个女儿,还远嫁,这国公爷之位,还不知落到谁的手里呢! 云恪绝对是最有力的继承人,届时若是能成功上位,那她可就是国公夫人了! 现在,自己一定要对这两个丫头片子好点,哄着她们,等她嫁给了云恪,还不是什么都任凭她拿捏了? “云大小姐好。”孙芙蕖也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 只是浑身气质并不大方,想来家中也甚少教导。 云缚安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果然小家子出来的,野心都表露在细节的方方面面。 云家吃饭的规矩多,吃完饭后,要漱口,净手,然后喝茶。 孙芙蕖瞧见一桌子菜色,心中慢慢都是震惊,这晚膳的花费,可以够她清贫家中吃穿三日不止了。 果然,云家不是一般的门庭。 孙芙蕖把持着秀气,云恪也时不时给两个孩子夹菜,孙芙蕖也给云恪夹菜。 云恪却是愣住了,一会子却未曾说些什么。 云缚安却皱皱眉,天真地说道:“孙小姐,你应该用公筷给爹爹夹菜哦,不可以用吃过的筷子给爹爹夹菜!” “爹爹给我们夹菜,是用的自己还未吃过的筷子,孙小姐将吃过的筷子再给爹爹夹菜,这是何用意?”云赋裳也装不懂,附和着自己的妹妹。 孙芙蕖连忙放下筷子,一脸委屈:“不知道,我只是瞧见云大人一直再给两位姑娘夹菜,却没顾得上自己吃,这才没注意……” “我出生小门小户的,是我不懂规矩,两位小姐还请谅解则个!” 说着说着,这孙芙蕖竟然用帕子蘸了蘸眼角,一副盈盈落泪的模样。 云赋裳当即就要发作,云缚安立刻扯住了自家姐姐,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呜呜,孙小姐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说我吧,我和姐姐只是好心提醒……” 第九十六章 各自计较 晚霞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下人早就掌好了灯,一派明亮。 照见的面庞都各自怀揣心思。 原本想要责怪云缚安不懂得尊重客人的云恪,瞧见委屈巴巴的云缚安,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赋裳连忙安慰云缚安,声音冷漠:“爹爹,娇娇吃好了,我就先带娇娇回去了。” 云恪正有此意,若是再待下去,只怕是不太好相处了:“好,你们路上小心些,让下人照看点灯!” 孙芙蕖暗自咬咬牙,没想到这位主儿竟然是说哭就哭的,果然是被国公府宠坏了,万事只会哭! 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云赋裳一边安慰云缚安,一边离开花厅。 当完全脱离花厅的的视角之后,云缚安就恢复了往常狡黠的神色。 “你这小妮子!”云赋裳忍俊不禁,她就知道云缚安是装的! 小路十分寂静,云缚安撇撇嘴:“姐姐,我就是单纯地瞧那孙芙蕖不爽,你瞧她看爹的眼神,那是正经家女子会干的事情吗?” 云赋裳若有所思,她对自己看的不重,但是一旦牵扯到娇娇身上,她就会想起母亲生前说的话: “一定要照看好娇娇……” 云赋裳闭了闭眼,她不会让孙芙蕖伤害云缚安一丝一毫的! “娇娇别怕,有姐姐在。”云赋裳摸了摸云缚安的头,“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云缚安心中满是慰藉,即使秋夜风凉,她心中也依然是暖洋洋的。 她的姐姐,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亲人了! 路边的秋海棠还正盛开着,云缚安有些不开心,伸手便薅下一朵:“爹爹年纪大了,想要有人照顾家里很正常,但是为什么不找找京中的贵女呢?反而……” 云赋裳安慰道:“或许爹爹也不知道,再说了,爹爹以前最疼你了!” 云缚安有些恍惚:“是啊,爹爹以前最疼我了……” 可是刚刚瞧见爹爹为了那个女人犹豫不决的样子,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小姐的父亲救了爹爹,然后孙小姐家也没有什么人了,估摸着爹爹也不忍心,所以才让她带着丫鬟住到我们家了。”云缚安嘟囔道,“若是想帮她,何必一定要住到家里来呢?爹爹在外面给她买个宅子不也可以吗?” 云赋裳思索,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到了锦阁,云缚安就乖乖进去了:“姐姐,我回去睡觉啦!” 云赋裳瞧着自己的妹妹蹦蹦跳跳进了锦阁,乖巧的好像从来没和任何人生过气一般! 她的妹妹应当是元国最可爱的小姑娘,最欢快的百灵鸟! 瞧见她整个人都进去了,云赋裳才转身离开了。 云缚安刚踏进锦阁,便问道一股子熟悉的异香。 这同她锦阁中燃烧的兰芷香有很大的区别。 陆谪来了。 云缚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将眼眶揉的通红。 刚踏进暖阁,就瞧见陆谪点了两支蜡烛,端坐在那处。 “四哥哥。”云缚安的鼻音很重,听起来就是刚哭过的模样。 陆谪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在外面受欺负了?” 他今日来是想和云娇娇说一些事情,可能过两日就要帮皇帝做事情去了。 府中新来一个教书先生,虽然他不甚在意,却还是要来问问。 “爹爹往家里带来了个女人,她欺负我。”云缚安说着,又挂上了泪珠。 整一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什么女人?”陆摘面色阴沉,难道是云恪在外面的私生女? 云缚安坐下来,喝了口茶镇定了一下子自己的情绪:“她叫孙芙蕖,说是她的父亲为了救爹爹死掉了,往后就都要住在府上了。” “好了。”陆谪拿出帕子轻柔地给云缚安擦眼泪,“别难过了,若是你不愿意住在府上,过两日我去陛下那任职,在外面开府,你也可同我一起住过去。” 云缚安狠狠地耸了耸鼻涕,然后擦的干干净净。 陆谪:“……” 这手帕子大约是不能要了…… 云缚安缩在软塌上,像是被妖怪吸食了阳气、萎靡不振的小猫:“哥哥,你要去任什么职位啊?” “皇城司的提督。”陆谪轻描淡写道,“每日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嗯…… 云缚安想到,皇城司似乎是隶属于陛下,平日里管理的可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八成都是监管朝臣们,捉拿罪臣等等,以及有时候或许还要帮着刑部审问罪犯。 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皇城司。 “那哥哥你以后还会升职吗?比如皇城司的正司,副司之类的?”云缚安拿了两颗草莓吃,酸的直掉牙。 果然这个季节的草莓,还是没有冬季的好吃。 陆谪挑挑眉,俊脸在灯火下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看来这草莓是真的酸。 小姑娘的脸都酸的要变形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说不定,你四哥哥我有本事,哪天我就权倾朝野了。”陆谪勾起一抹弧度。 云缚安差点将缓解酸涩的茶水吐出来。 好家伙! 她当然知道他以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异姓王,原来这陆谪还不自知啊? 要不然为什么要上赶着巴结? “哥哥这话可不兴在外面说啊!”云缚安差点呛道,“这可是大不敬!” 陆谪倒是不怕这些,他拿起一盏茶,最近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世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脸型和中原人就不太一样,或许,那兰阿说的是真的。 他或许本也不是元国人。 不过这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他只是对自己亲生父母很好奇,外加对东夷的恨意罢了! 加入皇城司,可以让他查清楚更多他想知道的。 这对他而言,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陆谪喝了一口茶,掩盖了自己的神色。 他最近派了不少渗透到边沙十四州,目的就是为了打听他自己的身世。 眼前这个小姑娘,若是知道自己同那些愚蠢的蛮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同他讲话了。 云缚安却在思考,得像个法子在自家爹爹面前揭露这孙芙蕖的真面目。 总不能真的让她在这府里肆无忌惮。 还仗着是爹爹恩人的女儿做一些让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的事情。 自己的这个爹爹,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 第九十七章 厌胜之术 次日早,白邺才带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云缚安安排的小厮。 此刻,他的发丝已经半白了。 白邺的神经崩了一晚上,早上才重新用针灸验证过了,刺入沈雪宴手指的时候,血迹不再发黑。 去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去分辨这沈家府邸的模样。 直接被沈淮急匆匆地带到沈雪宴的卧房。 整个房间就是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乱七八糟难闻,还有腥气的血迹杂糅在一起的味道。 白邺只一眼,便瞧出这房间的污糟来,修长的手指上下一番,丢出两个铜钱来,落在地面上,久转不止。 乃是凶兆。 沈淮看着心中警铃大作:“犬子……” “大凶,不过沈大人不用担心,今日老夫在,定不会让沈雪宴出事的。”白邺面色凝重。 他精通各类术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秦阿罡是差不多的性质。 只是秦阿罡不算那么全面,而他是所有类别都有所涉及,只是现在武功尽失了。 至于白邺是怎么知道秦阿罡这个人的,还是因为云缚安。 为了套出白邺的过往,云缚安不惜暴露出和他有一些相似的秦阿罡。 白邺知道元国人才辈出,只是也没想象到竟然还有同自己一般的人。 思绪收回来,白邺下针先封住沈雪宴的心脉。 随后再把脉。 这个脉象虚浮,瞧着就是内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般。 沈雪宴是水木的命格,所以说这院子周围也种植了不少的树木,又费尽心思从外面引来活水,滋养这湖中的莲花。 确实是有心了,沈雪宴八字格局也算是不错。 可是这厌胜之术就是借着沈雪宴弱势的地方,来做文章。 白邺掀起这沈雪宴的裤腿,上面大大小小的黑伤,闻着腥臭,似乎还带着腐气,似乎还隔三差五还会多出一些伤口来,流出黄黄的脓水。 “沈大人,现在老父有一些要求,就是将这院子全部用艾草先熏一遍,然后再去寻些烈酒来,越浓越好。”白邺皱着眉头,“另外寻些活的水蛭来,若是没有水蛭,蛆虫也行。” 这些东西,只有水蛭是比较难寻的。 秋天的话,也不是没有。 元国大夫的医术比较不错,所以也会有人专门养殖水蛭,或是晒干,或是吸淤血,都是有用的。 只是一但咬上血肉,就很难摘下来,所以这种法子也是轻易不敢试。 沈淮得了准信,那就是自己的儿子还有救,自然赶紧让下人抓紧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救人命的事情,往往都是十分急促的。 白邺也没闲着,让人拿了热水来,将沈雪宴身上所有腐烂的地方,全部用烈酒淋过,然后炙烤过的刀片划开,随后能瞧见污血和脓水一齐流出。 然后他动作极快,用艾草点着了火,随后就在每个熏烤每个腐烂的位置。 听到声音滋滋作响,沈淮都不敢借着往下看。 沈雪涵在外面焦急的等待,毕竟男子看病,即使是兄长,女子也不该待在那里面。 只能瞧着一盆盆干净的水进去,然后一盆盆污水带着血腥气出来。 沈淮也担心自己的女儿,今日若不是她冒险去了一趟云家,说不得雪宴这条命都保不住。 “小涵,快去休息吧,等过两日爹爹下江南,还得你帮着看顾哥哥,知道吗?”沈淮脸上也是愧疚,“都是爹爹不好,害的你这么辛苦!” 沈雪涵眼下也是乌青,但是她依然强笑道:“爹,没事的,您就安心跟着邺王去江州吧,家里这边还有我和娘亲呢!” “娘亲去了大相国寺陪同李夫人还没回来,不过也就这两日了。” 沈淮摸摸沈雪涵的头:“你娘也辛苦,这件事若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怎么担心了!” 外面的月亮已经升起了老高。 半个时辰过去,水蛭也送过来了,白邺没有犹豫地就让这些水蛭趴在沈雪宴的伤口之上吸食剩下的污血。 直到最后这些污血都被吸食干净,这水蛭也纷纷从沈雪宴身上掉下来。 白邺将这些水蛭重新撞进瓷瓶中,以待来日好好研究这些东西到底来源何处。 剩下的腐肉,若是用刀,他不是大夫,没办法把握好分寸。 只能将蛆虫放到伤口上,让这些蛆虫将腐肉吞噬掉。 沈雪宴身上被用了麻沸散,即使他深陷厌胜之术的梦中困境,却依然能感觉到来自外界的疼痛。 整张温润俊秀的脸爆红,素日矜贵的面容,也微微有些扭曲。 沈淮复又进房间的时候,却又不忍去看。 他那温润如玉的沈家公子,却一朝着了别人的道,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沈淮又如何能不心痛呢? 只是恨不能以身相替,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白先生,鄙人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南下,一切都托付给您了……”沈淮面上都是无奈,“家中我已叫人打点好,雪宴这,还请公子多费心了。” 白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番术数操作下来,让他有些吃力:“无妨,希望沈大人不要忘记与老夫的约定就是。” “一切听从白先生之言,一言九鼎,绝不违背!” …… 云缚安一直在心中惦记这个事情,所以她几乎一夜未曾安睡,早上又起的早。 还好等到了阿翁回家休沐三日。 一下马车,云缚安就赶紧地迎上去。 云蕤和云忻被留在宫里过了一晚,早上才回来。 被风一吹,人还算是清醒,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很难保持好的睡眠。 “阿翁!”云缚安瞧见云蕤回来,连忙就冲上去,“你们回来了?!” 云忻先上前摸了摸云缚安:“国公爷说回来陪你过中秋,就一定会回来的!” 一说道过中秋,就有些沉寂。 云怀也答应陪云缚安过中秋,到底是没回来了。 云缚安闷闷地说道:“没关系的,大伯和我们永远在一块呢!” 说着眼睛就通红的。 云蕤瞧着云缚安的模样有些心疼:“娇娇是好孩子,对不对?” “嗯嗯!”云缚安使劲点点头,“你们昨天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还要等另外一个人回来。 第九十八章 疲惫的云家 云蕤和云忻各自先去休息了,云缚安让罗叔跟厨房的人说,今天多做一点菜。 大概今日云恪就要将那孙芙蕖介绍给家里人了。 她不会让这个过程变的很顺利的。 不多时,一辆马车便停在了门口。 白邺的腿脚越发不好,以前还能稍微站住,现在只能完全依赖这四轮车了。 还好云缚安早先便有先见之明,给白邺安排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小厮跟在旁边。 这小厮先将四轮车安稳放下来,然后再将白邺抱下来。 他很是疲惫了,头发都变成了半百了。 不知怎的,看见白邺眼睛旁边的一圈乌青,还有那半白的头发,云缚安觉得心有些疼。 “白先生。”云缚安有些嗫嚅地上前,眼眶红红的。 原先还只是白了头顶,现在白了一半去了,就剩下半边还是黑色的了。 白邺看起来很虚弱,但是仍然保持着仙风道骨儒雅的模样挑挑眉: “啧,还算是你有点良心,知道在门口等等我。” 同她那没良心的祖母一样,把他利用完了就跟着自己后宫的一干男妃快活,丝毫不顾及他的想法。 撒手人寰后他扶持了下一任的女帝,如今还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几个头的头发都不够他白的。 云缚安上前接过把手:“我送您回去吧。” “殿下,你可不必做这些事情。”白邺叹了口气,“这些不是该殿下做的事情。” 云缚安却说道:“是我自己愿意做的,请您不用介意。” 下人们开始陆续起床打扫庭院了。 秋海棠不知为何,还没落下。 云缚安带着白邺正好绕了到海棠盛开的正好的地方,观赏了一番,才送白邺回去。 “白先生,沈雪宴……”云缚安抿抿唇,“您有如此本事,想必一定时候治好了吧?” 白邺捏了捏鼻梁,有些疲倦:“他被下了邪术,想必应该是上京中的人。” “邪术?”云缚安思索了一下,“巫蛊厌胜之术?” 白邺似乎并不想云缚安往这方面了解更多:“差不多,今日一早,沈淮便随着邺王下江南了。” 邺王? 下江南? 不不不,邺王分明同她越好了,等这中秋过了之后,就将账本送去私宅。 二人好好对对帐,云缚安也算是还了邺王的人情了。 中秋夜宴的话,应当也是在皇宫度过。 三品以上大臣是没有自由的。 独活这两日同阿罡叔书信来往比较密切,幸而都是有用的内容。 所以云缚安得知沈珏带着自己的妹妹讨了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意外的。 押解的人并不少,并且没多久就跑掉了,定然是有所预谋的,说不定还会重新席卷而来。 云缚安有些心慌,不知道这沈家大房还会不会有别的小动作。 白邺等了许久,只听见风吹花落,树林瑟瑟的声音,没等到云缚安说话,便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云缚安反应过来:“没有什么问题,看来江州那边,确实是鱼龙混杂。” “江州跟岭南,西南,还有东南都交往密切,毕竟是沅江经过的地方,水路,陆路,都通。”白邺淡淡道,“没找到殿下前,我便一直在江州来回转着,也有所了解。” 云缚安低声道:“东南有一梁家,很是势大,您听说过吗?” 白邺点点头:“听说过,势大到像是藩王割据,尚公主都使得的梁家。” “那您觉得,陛下是会铲除掉,还是说配公主然后收掉东南的势力?”云缚安嘴里仍然咀嚼着佘家的事情,隐隐觉得这其中该有些什么关联才是。 白邺却是偏过头瞧了她一眼。 像是白兰花一般的那种感觉。 活泼俏皮,却有沉稳内敛,气质雅淡,轻易学不会。 美人在骨不在皮。 云缚安大约还是能瞧出,白邺年轻时候的光景,比起现在,也一定差距不大的。 “配公主也不一定就能把东南势力收回来。”白邺皱了皱眉头,有些困倦,“尚公主说不得还为东南势力增加名望,万事是有双面性的,殿下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光靠之前云家给你请的教书先生,只能教出臣子,却教不出帝皇来。” 云缚安不说话。 白邺太累了,撑着自己的下巴就开始小鸡啄米了。 四周安静,云缚安笑了笑,少见这白邺有些孩子气,有些可爱。 确实在东南那一块,山高皇帝远,对梁家而言,不一定是坏事,甚至可以养精蓄锐。 将白邺送到了地方,才交给小厮,好好服侍白邺睡下。 云缚安也有些昏沉,只是并不想休息。 自己一个人在廊下坐着,有些恍惚。 孙芙蕖一早就在四处转,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她知道云蕤一行人都已经回府了,心中也不甚害怕。 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毕竟这云恪就同云忻有血缘关系,同那云蕤也不过是辈分外加一点亲缘罢了。 说的话在云恪面前不一定有分量。 只是经过昨天的那些事情,让她意识到,或许这俩小丫头子还有点道行,不过对她而言,都不是事。 府上的人大约是那罗管家吩咐过,所以对她也还算是恭敬了。 过两日她就写信,让自己表妹和她娘也过来。 若是能安排个好事,自己岂不是也水涨船高有助力? 陆谪回来,就看见这孙芙蕖在这地方指指点点。 搬这个,移那个的。 小到花盆木栽,大到摆件一类的,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陆谪皱皱眉,真当这里是她家了? 此时已经下午了,太阳也渐渐西沉。 陆谪身上有股子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决定先去洗洗,再去见云缚安。 即使这孙芙蕖行事做派很是让陆谪沉默,这个时候也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便先让她蹦跶一下吧。 陆谪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错过去了。 旁边的奴仆都停下来行礼:“见过陆谪少爷。” 孙芙蕖有些意外,此人面容俊朗,在整个上京都不遑多见。 竟是云府上的少爷。 不过,怎么没有跟着云家姓呢? 真是奇了怪了,这云家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人? 第九十九章 震怒 整个云府都重新变换了个模样。 云缚安刚刚醒来,就瞧见有人以前以后不知道在搬什么东西,有些奇怪。 跟上去一看,便瞧见整个庭院都大变了模样。 格局也变得让云缚安尤为不喜。 这女人疯了不成,还想将这两颗古树砍了? “住手!”云缚安厉声道,“都给本小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云缚安甚少生气,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发火。 旁的奴仆连忙将东西都放下,规规矩矩站成一排,听候发落。 有知道轻重缓急的人,连忙去请罗管家。 云缚安倒是被气笑了:“本小姐还没死呢,这家中何时轮到孙小姐做主了?” 孙芙蕖瞧着云缚安来了,也不气恼:“毕竟云大哥让我住进来,也说了,当成我自己家就行,云小姐这是何意,我在自己家连布置自己喜好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云缚安也不同她说,今日发脾气,确实是她太过于着急了。 但是这并不下人的错,而是这孙芙蕖的错处,在她家,竟然随意动她布置的东西。 罗管家来的很快,瞧见云缚安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和孙芙蕖言笑晏晏的模样,便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去收拾侯爷的行囊了,重新整理侯爷的书房去了。 一应小事,全部交给下面的人自主安排了。 从前云家可是规规矩矩,从未出过错误的,可今天却出了岔子。 “小姐?”罗管家面上有些惭愧,他毕竟是管理府中事务的,让主子不开心便是他的过错,“小姐别不高兴了,孙小姐是客人这……” 罗管家的意思是待客之道,孙小姐是客人,让一让是应该的。 毕竟这是云家三爷带回来的女人,保不齐日后就做了小姐的继母了。 云缚安冷冷道:“本小姐给你们一个时辰,全部给我回归成本来的样子,否则,就都赶出去!” 奴仆们迅速地动起来。 这个家里,云缚安说的话是第一好使的,除此之外就是云府上的各位主子们。 孙芙蕖却固执地想要在府里立威:“不许动,这些全都不许动,我可是你们云家三爷的恩人!” 底下的人全都跟没听到一般,疯狂的按照原先记忆里的模样,将东西都归置原位。 就连孙芙蕖的白莲楼新搬进去的摆件,却也全都移了回去。 云缚安就坐在那处,挑衅的瞧着孙芙蕖气恼的模样。 下人此时搬出来一座白玉观音,温润十分,正往葳院走去。 葳院是原先祖母居住的位置,这座观音,便是母亲送给祖母的。 祖母十分喜爱,常年的供着。 竟也被孙芙蕖颐指气使,拿来拿去!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小摆件,有一件还是原先母亲最喜欢的笔架,如山如水,流动自然。 母亲常拿来写诗赋词。 “这是从哪个院子拿来的?”云缚安沉着脸色,浑身颤抖,眼睛盯着那沉默的下人,“我问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拿来的?!” 最后几近用吼的! 那奴仆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从紫苑拿的!” 紫苑是母亲生前所居住的地方! 因着不太喜欢主院的肃静,紫苑那处也带了个小池子,母亲便在父亲不回来的时候,居住在紫苑。 并且紫苑同锦阁很近,这是云缚安唯一的念想了。 云缚安简直要昏了头! 母亲就是自己最后的底线。 罗衡这个时候进了府上,却听到争吵便过去。 云缚安急红了,直接趁罗衡不注意,一把将他身上佩的宝剑就拔出。 剑啸声让云缚安此时的状态看起来更加诡异,像是从地狱里起来的煞神。 “小姐!”罗管家有些着急,眼神示意罗衡速度将这剑夺回去。 这小姐要是真伤了这女子,岂不是要和三爷离心了? 再者,若是真的把人杀死了,全家正处于这风口浪尖的,很难保证不会有人借此机会弹劾国公府。 划不来啊! 云缚安此刻像是被惹毛了的幼兽,疯了一般的拔出剑就刺向孙芙蕖。 孙芙蕖却闭上了眼,也不闪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像是势在必得的意思。 只是这剑还未刺过去,便被飞来的长枪给击中。 云缚安的虎口一麻,剑掉落在地上。 整个人被长枪的气势带倒,整个人都往后面弹去。 直到要将背脊撞到墙面上的时候,陆谪来了。 一道转身将云缚安顺在怀里安稳放在地上。 即使这样,云缚安也不免被那股气所伤,嘴角渗出鲜血来。 那长枪的主人便是云恪。 此时他一脸肃穆的样子,居高临下:“云缚安,长辈就是太惯着你了,才惯得你不知所谓,竟然开始学会枉顾人命!” “你这般模样,真是令为父寒心。” 云缚安倔强地站起身,不顾肺腑的震荡:“你管过我吗?” “大伯二伯阿翁在陪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娘没了的时候,你回来看过吗?” “如果没有,你凭什么指责我?” 陆谪轻声道:“娇娇,别说了!” 云缚安孤傲的背脊挺得笔直:“你除了那日把我抱回来之后安慰娘以外,你还做过什么?” 此声如震天雷响,在场的人被雷的外焦里嫩。 云缚安,竟然不是云家的孩子?! 而是云恪从外面抱回来的! 同陆谪的身世一样! 云恪只有一丝的惊讶,不多时便隐藏了下去:“你竟知道此事!枉为父疼你十二年,付诸东流罢了。” “所以,你不疼我,情有可原不是吗?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云缚安竭力嘶吼道:“你凭什么,可以容忍这个女人动母亲的遗物?” “我尚不是亲生的,也知道母亲的遗物应该好好安放在紫苑!” 云恪风轻云淡:“你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况且她从未养育过你!” “那也比你强!”云缚安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没关系,我不怕死,就不知道你们怕不怕了!” “只要她还敢动,我便将她的四肢全部剁掉,眼睛挖掉,耳朵割掉,做成人彘,我看她还敢不敢动母亲的物件。” 云缚安站的笔直,整个云府都寂静无声,似乎没想到云缚安狠辣至此。 第一百章 怀疑 外面有紫衣女子闯进来,一进来便是瞧见两方对峙的局面。 谢秉真瞧这云缚安的模样,心都痛了,上前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娇娇,别怕,婶婶来了。” 云缚安固执地盯着云恪的方向瞧,像是盯着自己的仇人。 这番动静,直接将云忻和云蕤惊醒,草草穿上衣裳,便赶往那处。 看着云缚安吐血,两方对峙的模样,慌乱的人群,云蕤便知道了是何情况了。 “都下去!”云蕤淡淡道。 一家之主的威严一出,下人们都四散离开,不愿再搅入这杂乱的事情之中。 瞧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云蕤上前就给了云恪一个巴掌,打的云恪偏过头去: “云恪,你对娇娇动手,愈发能耐了?” “娇娇才十二岁!她受得起你的内力吗?” 云缚安将头埋进谢秉真的怀里:“婶婶……” 眼泪划过谢秉真的脖子,谢秉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在庄子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云府有人去接的时候说漏嘴了,这才紧赶慢赶回来了。 城外的庄子,有人说云府住进来了个孙小姐。 让谢秉真抱着怀疑的态度。 结果一进府邸就是云缚安被欺负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 这么好的小姑娘,如何能在外人面前受到欺辱? 云恪不说话,谢秉真吩咐人去找大夫,云蕤却让下人拿着令牌去宫中请太医。 “自己解决好事情,你若是日后再动娇娇一根头发,就从云家滚出去!”云蕤根本就没分给孙芙蕖一个眼神,似乎都没有将她放进眼里,转身就将云缚安抱起,同谢秉真一同往锦阁去了。 陆谪面色阴沉地瞧了这孙芙蕖一眼,孙芙蕖瑟缩地躲在后面。 她好像,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过这云大哥护着自己的就成! 陆谪也没说话,若是自己没将那股子劲转化掉,云娇娇直接撞在那堵墙上,只怕是骨头都要震碎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云缚安竟然不是这云恪亲生的。 也难怪,这云恪虽说很关心爱护云缚安,却没表现出那么多的爱。 只是因为不是亲生的。 可到底还是养在身边十二年啊! 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没有这个道理。 陆谪偏头瞧那孙芙蕖的神色,却发现她并不十分的害怕,反而有种胸有成竹的感觉。 刚才她应该也是估计云恪快要回家的时候,才来弄这么一出。 云娇娇还是年轻,算是着了她的道儿了。 陆谪面无表情,同云忻也一同去锦阁了。 没人理会在场的孙芙蕖和云恪。 这二人如同被抛弃了一般。 瞧见人都走完了,孙芙蕖便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云大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云恪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个笑来: “没事,不是你错了,是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今日能拔剑威胁你,何尝明日不会动手伤人?” “给她一个教训也好!” 孙芙蕖表面上却担心道:“那云小姐会不会因此伤了身体?她还那么小……云大哥下次不要这样了。” 云恪温柔的眼睛一闪过不耐烦的隐忍:“孙小姐心地善良,是小女不知礼数了,还请孙小姐请勿多责怪才是。” “是我不好,给云大哥带来麻烦了。”孙芙蕖委屈巴巴地说道,“都是我不好,让云大哥受委屈了。” 孙芙蕖心疼地摸着:“大哥,是不是很疼?” 云恪笑道:“没事。”说完轻轻把孙芙蕖的手放下来。 转过身手上青筋暴起:“现在军营那边还有事情,我先去处理了,你在府上好好待着,有什么需要就同罗管家说!” 罗管家在旁边伺候着:“是,三爷!” 天色渐晚,云缚安的锦阁却是灯火通明。 “娇娇,你还在生你爹爹的气吗?”云蕤询问道,脸上都是怜惜的模样,“娇娇受罪了!” 太医来诊治过了,确实这一段世间需要好好静养了。 “好孩子,乖!”云蕤摸摸云缚安的头,“你爹也是……娇娇,你放心,阿翁永远是你的阿翁,这些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云缚安眼眶红红的,但是她一想起云恪的那个眼神。 心疼中带着一丝懊恼,像是不得已一般。 “阿翁,您能不能去查查那个孙芙蕖的底细?”云缚安摸了摸眼睛,询问道,“我怀疑阿爹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事过之后,云缚安有些懊恼。 都怪她不好,有些事情她分明可以察觉到,但是却总是忽略! 阿爹会为此痛心的吧? “好,娇娇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好好在这养伤,其他的就交给阿翁去办就好了!”云蕤也觉得奇怪。 云恪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况且他从未动过云娇娇一根手指头,更不会的动真格去教育娇娇! 平时紫苑都是封起来的,根本不会让任何人进去,更遑论如何能让这孙芙蕖将东西拿到? 这些都有待考虑。 谢秉真也温柔地说道:“没事了,明日婶婶给你做好吃的!好吗?” “谢谢婶婶!”云缚安乖巧地说道。 此事甚是疑虑,她还需仔细地盘查盘查。 云蕤和谢秉真安慰了一番,便一同出去了,想必在谈论云赋致的事情了。 不多时,梁上君子陆谪便又到了云缚安跟前: “需要帮忙吗?”陆谪眉眼微挑,想必是发现不对劲了,却没提醒云缚安。 云缚安正生气呢,陆谪抱她的时候也可以同她说一下啊! “你爹是看见我来了,才打你的!”陆谪漫游于的说道,“说不定其中就有隐情!” 她说呢,难怪陆谪来的那么及时! 原来是云恪踩好点了! 其实她也并未怎么伤着了,只是稍微有些难受罢了。 思及此,云缚安便让陆谪俯下身:“四哥哥,帮我个忙好吗?” “哟,想到还有我这么个人可以用了?”陆谪脸上是笑意。 自从在皇城司做事之后,陆谪也越发和从前的模样不一样了,似乎开心了些。 云缚安也不太能注意,她只附耳道: “我怀疑,孙芙蕖,是阿爹放任进府的奸细!” 第一百零一章 七皇子到访 这两日,云缚安都在修整自己。 家里所有的人都瞧见了。 云恪为了自己的新欢,所谓的救命恩人,便是连云缚安这个女儿都不管不顾了。 一时府中上下,人人自危。 孙芙蕖待在小院里,侍女惊鹊在旁边伺候着: “小姐完成的极好,若是大人知道了,定然会嘉奖小姐的!” 孙芙蕖却摇摇头:“云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帮我跟大人传个信儿去,盯着这些日子云家在元国朝中的局势。” 惊鹊点点头:“知道了小姐。” 孙芙蕖却在思索,到底有没有被云恪发现端倪。 按照道理来说,这云恪并不算是完全被孙芙蕖的爹爹救下来的。 只是说在一次演练中,发生了山体滑坡,这才给了孙芙蕖他爹一个几乎。 孙芙蕖自小也是没有娘亲,和自己的爹爹一同长大的。 所以,爹爹才这般放不下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孙芙蕖。 他爹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从小就好高骛远,很难嫁到一个高门。 而云恪早年便没了妻子,人又稳妥,比起其他的门户,确实让人放心了很多。 所以,宁愿自己死了,也要给自己的女儿一个机会。 然而,自己的这个爹还不知道,她早就有意中人了,比起云恪来说,更俊美也更年轻,更有谋略。 只是那人并不是元国人。 于是孙芙蕖便顺着这件事情,来到了云府,想开展自己的计划。 这几天一直是阴天,要下不下雨的,也觉得闷热。 云缚安的伤没养多久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脸还是因为心事重重而有一些苍白。 估摸着她同云恪反目成仇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出去了。 因此,云缚安愈发胸闷气短,心中也不爽利。 自从上次回来,白先生就睡了两天两夜了,到现在还未醒来。 今日阿翁再回来的话,就要带她去皇宫参加晚宴了。 也有好一段时间都没瞧见桃花了,不知她在有凤来仪过的好不好,应当还会有人照料它的! 正想着,这窗子突然窜出来个毛茸茸的影子。 比金曜石还要大的,明亮的眼睛一下次就望着她,眼里是兴奋的光。 “独活,快去把窗子打开!”云缚安抑制住自己的欣喜,连忙吩咐道。 独活一直都在旁边候着,听见云缚安的吩咐,上前将窗子打开。 雕花的窗子猛地一弹,一个比狼还大的身影便窜了进来。 然后直接跳到云缚安的床上。 “桃花!”云缚安笑着将手搭上那毛茸茸的脑袋,“这么久没见,你都这么大了啊?” 桃花蹭蹭云缚安的手臂,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的声音。 云缚安揉了又揉,又用自己的小脸蹭了蹭。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啊?”云缚安揪了揪它的脸,“老实交代,是谁放你出来的?” 一道身影不走正门,直接翻窗而进。 独活机警地守在云缚安床前。 此时云缚安正穿着舒适的棉布长裙,靠着桃花舒服地眯眼,听见声音复又挑挑眉: “果不其然,七皇子殿下。” 眼前这人正是七皇子元胤。 元胤轻声唤道:“姐姐。” 叫的温柔,半点瞧不见他在战场上的戾气。 “怎么出宫了?”云缚安靠着桃花,“今晚不是还有中秋夜宴吗?” 元胤所站立的位置,正好是落下的夕阳,金红色的光芒照亮了窗前的地面。 暧昧又美丽。 少女的房间似乎总是这样,馥郁芬芳,幽香难以自持。 “姐姐去吗?”元胤的眼睛紧紧盯着桃花撒娇的模样,似乎很是羡慕。 云缚安半起身,独活往她的腰上塞了个垫枕。 “你希望我去吗?”云缚安有心逗弄一下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皇子。 瞧着宽大衣袖中露出的雪白皓腕,元胤一下子出了神,看着云缚安的眼睛带着向往: “我希望的话,姐姐会去吗?” 反正不管他如何说,今晚上,云缚安也是一定会去的。 不过云缚安不介意哄哄元胤,于是她点点头: “既然七皇子如是想法,那好。” 元胤有些讶异,面上却未曾显露出来,只是肉眼可见地瞧见,元胤放松下来了。 “小姐。”绿萼此时站在门外面道,“国公爷问小姐是否是准备好了,马上就要进宫了。” 云缚安看了一眼独活,独活立马会意道: “小姐正在梳洗,很快便好了!” 绿萼这才前去同云蕤复命。 “还不走吗?”云缚安笑眯眯地瞧着元胤,知道把他盯得耳尖都泛起了红色,“七皇子是不满意这个结果吗?” 元胤有些着急,连忙道: “姐姐,你身体有没有好些,我听说……” 云缚安面无表情,很快又笑开: “不碍事的,七皇子不用担心,只是多少有些难过罢了……” 说着低下了头。 元胤有些担心,走进一瞧,却发现少女眼眶微红,盈盈垂泪。 叫人好不心动。 元胤还是还是刻意保持着距离:“姐姐莫要再上心了,定是那坏女人的过错,若是明日云大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定还会和姐姐恢复到从前的日子的。” 云缚安当然知道这些,只是她想借刀杀人。 “好。”云缚安抬起头,勉强笑着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七皇子还是请回吧,这次战功卓著,陛下一定会对七皇子进行嘉奖的!” 只是这笑容实在是牵强,不多时便落下来了。 七皇子的心一阵疼痛,不经意手便抚上了云缚安的脸。 用手指拂去她的泪水。 泪水烫到了他的心。 “姐姐,我先走了。”七皇子几乎是气恼地夺路而逃。 他没办法面对云缚安的眼泪,更没办法眼睁睁地坐视不管。 从前云缚安在他面前的形象都是坚强的,游刃有余的,可是云缚安头一回,因为亲情向他软了语气。 他只想看见她的笑颜。 瞧见七皇子走了后,云缚安才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独活开始伺候云缚安洗漱更衣,铜镜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明眸皓齿,只是周身的气质冷凝,令人望而止步。 “走吧。”云缚安扯出个笑容来。 第一百零二章 蛊惑人心的银铃声 中秋夜宴当然是只允许三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妃嫔也是一样。 云缚安和云赋裳陪同着阿翁先行进去,婶婶不喜参与这种宴会,便只有云忻和云恪一般参加。 云恪瞧见自己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儿,眼里闪过期冀,却似乎又想起什么,站在那处,将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句话也不说,只等着马车来了,上了马车。 云蕤却拍拍云缚安的手:“上马车吧。” 今日的宴会是在会元殿。 元后元帝已经上座,下首又坐了不少嫔妃。 云缚安抬眼瞧了瞧阮嫔,她今日强装起来的笑容让云缚安哂笑。 瞧瞧,上次才这么跟她说了一段话,如今这便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了? 因着高兴,云缚安始一坐下,便摘了两颗葡萄吃。 今日的葡萄甜的很,想必颖贵妃的孩子也快要三个月了。 佘太师带着佘莺莺,正好坐在云缚安的对面。 上次的那琴师瞧着像是同这佘莺莺有诸多交集一般,只是自己还没理由询问。 “今日佘太师送来了一琴师,听说奏琴十分不错。”元帝在上位上,看不清面色。 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来。 云缚安好整以暇,今日她穿着一身松垮的男装,虽说在众多贵女面前有些突兀,却也只是引起她们羡慕嫉妒的言语和酸涩的目光的罢了。 毕竟,谁家大人能允许女子这么穿呢? 因着松垮,云缚安坐着的姿势又像极了男子,露出的一星半点锁骨,更是引人入胜。 云缚安抬起自己的瑞凤眼敲过去,正好和苏月庵的目光对上了。 苏月庵遥遥举杯,嘴角勾起一抹笑,今日的云缚安,很俊美。 云缚安怎好失了礼貌? 小酒杯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的把玩下,随后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流落了些许,渗进了衣裳,她也全然不在意。 苏月庵沉了沉眼眸。 云缚安总是能拿捏住她所有的喜好。 阮嫔怀了孕,赐下了封号,也算是有了些宠爱。 颖贵妃倒还是喜欢玩乐的性子:“陛下,不如让世家贵女们表演些才艺,也让臣妾们瞧瞧如今的秋色?” 但是歌舞也不够意思,琴师也无甚意思,元帝大手一挥: “准了,不知这第一场,谁家小姐愿意上呢?” 元后轻声道:“陛下先别着急,先听臣妾一言,臣妾曾听闻这陆家的小姐,才情一绝,不如便让这位陆小姐排在第一场?” 陆清涟连忙出场行礼。 只是这半年,她已经完全没有那些小孩子心性了。 陛下定定地瞧了瞧陆清涟:“陆爱卿果然是生了个好女儿,不知愿不愿意给大家助助兴?” 陆清涟跪下行礼:“臣女愿意。” 云缚安只知道这陆清涟会作诗,上次见面的时候,知道她对琴颇有些见解。 今日一瞧,莫不是还会些别的才艺? 不多时,又有几位小姐自请出席,想要表演才艺,都得到了准许,去偏殿等着了。 陆清涟表现的才艺,让云缚安确实没想到。 竟然是独舞。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随着琴音的起伏旋转跳跃,落在地上像朵朵绽放的红莲。 云缚安先开始还有些慵懒,瞧着殿中衣袂翻飞,几乎让她眼睛都舍不得炸一下。 真美啊。 云缚安想到。 不知从哪里有人摇起了银铃,铃声入耳,竟然让云缚安觉得有些恍惚。 不多时,这一场舞毕。 云缚安却站在了大殿的中间。 这是为何? 云缚安连忙跪下:“臣女殿前失仪,刚瞧见陆小姐作的舞蹈,心有感悟,想为她赋诗一首。” 该死。 刚刚她只是稍微失神,竟然迷离地发生了这种事情。 此刻也不得不拿作诗来为自己的无措遮掩二分。 元帝在上座挑挑眉,虽然不太明白这云缚安想干什么,但是听说她作诗很是不错,他身为皇帝,也很欣赏诗词歌赋:“允了。” “那臣女便献丑了。”云缚安站起身,脑子里回想着刚刚陆清涟跳舞的模样,道: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婵娟对应明月,今日又是月圆中秋,红袖也是十分应景,在做的人听了,都觉得很诧异。 这女子果然和传闻中的十分不同。 “陛下,这首诗作的太轻浮,臣女还有一首诗送给陆小姐。”云缚安沉思片刻,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如此美妙。 见到云便联想到她的衣裳,见到花便想起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春风吹拂栏杆,露珠润泽,花色更浓,如此天姿国色,若不是群玉山头见到的天上仙子。 便是天宫瑶台前见到的月下神女了。 在场的人谁年轻不是读过无数的书籍,不是探花榜眼,就是状元,若不然也是进士。 谁年轻的时候没读过两本诗书? 即使这般,却也是被这诗词给镇住了。 先前有不少人都怀疑那首咏菊到底是否是云缚安自己所作,如今瞧着,名不虚传。 如此才情,整个元国都是屈指可数。 “好,好好!”元帝十分高兴的模样,“云爱卿的这个孙女极好,很好!” 陆清涟也听见云缚安吟诵诗句了,一双眼睛明亮的紧。 云缚安行礼后退下,刚打算回自己的案桌前。 却没想到一个婢女正端着滚滚的汤,与她迎面撞上。 还好云缚安反应快,立马转身护住了自己的脸。 大半的汤全都倒在了云缚安的脊背上。 烫的云缚安一哆嗦。 还好,还好,她今日穿着男子的衣裳,多穿了基层,若不然,只怕是要烫的皮开肉绽。 大殿上出现这种事情,云蕤第一时间便是禀告陛下,根本来不及管理这犯事的宫女。 云缚安被烫的龇牙咧嘴,直接就往偏殿去了。 为了应对这种事情,宫宴也会吩咐太医值守。 独活伺候着云缚安宽下外面的衣裳,露出漂亮的脊背。 给太医诊断。 医女是女子,瞧了半晌,似乎并无大碍,只是少女的肌肤柔嫩,才显得可怖。 开了内服外用的药物后,便离开了。 云缚安的整个脊背火辣辣的,衣衫半截趴在床上,像是幅极美丽的画。 第一百零三章 上药 陆谪隐在黑暗里面。 今日他是被陛下任命保护宴会正常开始的总指使。 也并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同僚换班的时候,才知道云缚安受伤的消息。 隐在黑夜中瞧着,光滑白皙的背脊上大片泛红,被热汤烫严重,像是大面积铺张的牡丹。 就这样落在她的背后。 少女也是咬着唇,让自己的侍女为自己上药。 为什么大厅会出现这种事情。 陆谪的心狠狠地揪住,又瞧了半晌才离开了。 没有这个道理的。 苏月庵是瞧着这事情发生的,进来便瞧见独活在仔细给云缚安上要,舒缓火辣辣的背。 “我来吧。”今日苏月庵也凑巧,穿的竟然和云缚安搭配很是相似。 只是她穿的是白蓝色,云缚安穿的黑红。 却也是好看的。 衬地她的容貌更是俊逸了。 “擦药会脏了你的手。”云缚安刚想起身制止,便被苏月庵轻柔地按下了。 苏月庵用玉柄将药挖了不少,轻柔地摸上去。 云缚安趴着,还是觉得有些难受,疼痛也并没有多缓急。 但是一直隐忍着,什么都不肯说。 【这伤,倒是瞧着真难受,如此细嫩的皮肉,怎么能经历如此滚烫的热汤?】 苏月庵想着,看在眼里,便对独活说道: “麻烦你可以去跟宫女说,要一盆冰来吗?” 独活领了命令下去了。 云缚安漂亮的眸子闭上了,不说话。 因为她发现,苏月庵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是不一样,几乎脑子里只会想到她,旁的事情,从未思考过,即使是有,也不过是府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罢了。 可是她分明知道,苏太傅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十分疼爱的,自小就带在身边教养。 听说朝政的上的事情也没少涉及。 苏月庵想说话转移云缚安的注意力: “前两日,你同你的父亲吵架了,因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佘太师吗?”云缚安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道。 苏月庵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娇娇,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我讨厌佘太师,我讨厌他将眼睛盯在云家身上。”云缚安睁开眼睛,眼光扭转,一点感情都不带的淡漠。 苏月庵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在她的心里,云缚安应当是个可爱的娇小姐,或者说是一个单纯矜贵的小姐。 能在她面前暴露出脆弱的小姑娘。 可今日瞧起来,她不仅身上被浇了滚烫的水一颗眼泪都没落之外,先前同云大人争吵,完全不像个逆来顺受的上京贵女。 坚强,也无法被他人看透。 可是苏月庵忘记了,她的手还放在云缚安的背脊上。 下意识在她细软柳腰未曾离开。 所想的事情全部都一字不落地落进云缚安的耳朵里面。 此刻云家也不算有什么掣肘了,她也不愿再让旁人觉得是个如何娇贵单纯的云家娇娇了。 “苏小姐,你应当很喜欢我之前的模样吧?”云缚安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歪过头来,她明亮的眸子,像是一道探查的光直直地便和苏月庵对上了。 苏月庵的心漏了一拍,没有立即答话,过了一瞬,才道: “娇娇心地纯善,自然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窗子似乎没关严实,一阵风吹进来,少女的身形一颤。 苏月庵连忙起身,找到风的来源,上前便将窗子关上,又拨弄了一下花草。 明晃晃的月亮,就这样被雕花的窗子挡着了。 苏月庵的动作变得突然有些犹豫缓慢,她在思考刚才云缚安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云缚安慢慢起身,将长方双鸾金丝软枕抱在怀里,遮住胸前的春光,也为了自己有些倚靠,声音清晰明朗: “苏月庵,我骗你的。” 苏月庵的手一愣,好一会才慢慢地坐到云缚安身前的椅子上,避而不谈: “快爬下吧,这样后背会疼的。” 云缚安将小脸抵在软枕上面:“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很好看,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我的。” “我掉下去,是我自己掉下去,不是不小心,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心意。” 苏月庵仍旧是带着笑意:“等会独活来了,我再给你敷药……” 云缚安没有被打断思路,仍旧想要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我也并不是单纯,御湖晕倒,被你救了,我很谢谢你,但是我是装的。” “我一点也不害怕死人,可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我想我应该害怕。” “如你的怀疑一样,郑家和沈家都是我的手笔。” 苏月庵愈发沉默不言,她似乎明白,今日,云缚安就要将她自己身上所有被人强加上的幻想全部都撕开。 或许云缚安要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 但是苏月庵好像没有那么迫切的要知道了。 独活将东西拿过来就退下去了,守在门口。 苏月庵起身将自己的手放在冰水里冰镇了一会子,擦干后,亲手用药敷在云缚安的背上。 手指所触碰过的地方,都让她的心中泛起涟漪。 眼前的少女,是她的最不愿意站在对立面的人。 云缚安能感觉到苏月庵有些失神了,但是她今天,就要将所有事情说开,瞒着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之所以对陆谪有所隐瞒,是因为她感觉到陆谪已经感觉出了不少,而苏月庵还是傻傻地被她蒙在鼓里。 真正的友情,是要坦诚相对的。 “如你所见,我是将云家看的很重的,为了云家的存亡我愿意付出一切,而且,我也并不单纯,所有的棋局,都是我亲自布下的,为了云家,我连无辜之人都能利用,甚至牺牲。”云缚安淡淡道,“我之前在你面前这般,不过是想让你放松警惕的罢了。” 此话说完,整个大殿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 只是背上抹药的动作一直没停下来过。 似乎抹药就是苏月庵眼前的一件大事。 可是云缚安讨厌这样,她直接暴怒地反手就打翻苏月庵手中的药,声音颤抖:“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她从始至终,不过是利用她对她的善意罢了! 第一百零四章 刺杀 兰芷香从三足紫铜神兽炉缓缓往外面渗透。 直至整个大殿都出现淡而稀薄的香气。 苏月庵神色平淡,她又重新拿了一罐白獭髓药膏周而复始,直至将云缚安裸露的被烫过的背部都涂满。 才将地面上被云缚安掀掉的东西捡起放在桌上。 云缚安就在那处,乌黑的秀发落在胸前,细软的莲花肚兜无一丝遮掩,漂亮成形的锁骨,白皙的脖颈,倔强昂起的头颅。 眉眼间都带着忧伤,眼眸中含着受过情绪刺激的眼泪,就抿着唇,也不肯落下。 苏月庵知道,云缚安的本事是希望她可以责怪她。 或者是厌恶她。 或者起身而走,将她一个人丢在此处。 可是苏月庵沉默了半刻中,两人在无声中对峙着。 她不忍心的。 苏月庵上前,将云缚安抱在自己的怀里,轻柔地吻过她的额头,就一直停留在那处。 很久不曾离开。 云缚安被这突如其来的,轻柔的吻弄得有些失了方寸。 苏月庵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应该厌恶自己吗? 【我如何能舍得呢?】 苏月庵很小心的避开了烫伤的位置,复又对上云缚安的眼眸,温柔地说道: “如果你能读透我的心,你就应该知道,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 “无论是对你恶言相向,还是其他。” 【如果你的能明白我,那你应该知道,从你从树上掉下我护住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底线。】 偏殿外面此刻也来了不少的人。 因着怕人多,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后,伤处不好,苏月庵刚走到门口,便被小姑娘们围住了。 首当其冲的是蓝灯公主元瑶: “月庵,咋样了,娇娇没事吧?我听了太医说的话,还是不太放心。” 苏月庵皱皱眉头:“瞧着还是挺严重的,不过你要进去看看吗?娇娇已经趴着了,只怕是要在宫里待两日,不然这伤口要是和衣物黏在一起,只怕就不好了。” 元瑶松了口气:“那没关系,她以前也住过皇宫,都了解这些的。” 繁星点点,才觉得天色已经不晚了。 “娇娇作的诗真好,只是我配不上这样的好使。”陆清涟的笑脸微红,还沉浸在放在云缚安给她作诗的时候,“我现在,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苏月庵侧过脸,形容不出来的表情:“她私下脾气很暴躁的,毕竟是一等国公府家的小姐,你确定你伺候的好?” 陆清涟有些愣住了:“啊?” 小姑娘们在门口叽叽喳喳了一会子,瞧着宴会要结束了,各自都散开了。 以免吵到偏殿里的小人儿。 整个皇宫都宫规森严,除此之外,守备也是格外森严。 元帝和元后还在殿上主持。 最后一曲即将舞毕,却有不少人提着剑便出来了。 水袖善舞,此刻擅长的便是剑术了。 只见明亮的反光的剑往皇帝那处刺过去。 不少的大臣都惊呆了,口中忙喊着护驾。 皇城司的侍卫是最快的,陆谪直接抽出自己的剑,随后便护在元帝身前: “陛下先走。” 元帝护着元后:“朕不走,朕要看看这贼人是如何的张狂!” 皇城司的侍卫涌出来,直接开始和那些蒙面的杀手厮打起来。 会武功公子哥或者小姐,齐齐上阵。 云赋裳更是直接抽出护身的长剑,砍死了针对贵族小姐们的杀手。 整个大殿乱作一团,大臣们都人心惶惶。 他们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刺杀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云缚安听见偏殿的声响,觉得有些不对劲。 独活便守在云缚安的跟前,静默的等待主殿安静下来。 此刻,偏殿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藏在阴影中,什么也看不清。 云缚安裸露着背脊,心中却一丝慌乱也无。 黑曜石一般的眼神就这么瞧着那人。 镇定无比,丝毫不露怯。 独活的武功也经过白邺的调教,精进了不少,衷心地拿着剑守在云缚安的面前。 “阁下何人,速速出去!”独活声音淡漠阴沉。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面容俊美程度,竟然有十之二三陆谪的影子。 “大元的毓灵郡主,果然名不虚传。”男子的声音微挑,却一丝轻佻的感觉也听不出来。 仿佛将云缚安放在自己的同等地位上说话。 可眼中所呈现出来的趣味,根本让云缚安无法忽略。 此人,听说过自己。 且非元国人。 “阁下报上名来,我一介柔弱女子,阁下尽可放心。”云缚安瑞凤眼斜睨,挑起万千风华。 那人走到云缚安的面前:“你的这个小侍女,十个也打不过本座,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孤姓兰,是陆谪的故友。” 说着,还刻意将这两个字咬实了。 似乎想刻意让云缚安知道这些。 云缚安却心思千回百转,说是陆谪的故友,可她怎么觉着,此人更像是他的仇人呢? 否则不然,也不会来扰乱宴会的秩序,要知道这宴会的安危,也是陆谪负责内容之一。 “阁下既然找到了我,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云缚安眼睛并未放在他的身上,“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呢?” “既然是故友,是边沙,是东夷吗?” “果然好胆识,千山万水而来就是为了扰乱这一场宴会?” 兰阿并不生气,他此次来,不过是为了借着护送公主的名义来一趟,最好是能明辨这大元的虚实。 他只是一介孤臣罢了,有当皇帝的心,却不知道有没有做皇帝的命。 所以需要等待时机。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陆谪便成了他唯一的可能。 所以他亲自来了。 “您是谁?陆谪的亲舅舅?”云缚安只是猜测,毕竟外甥肖舅,况且陆谪确实是云家捡回来的。 兰阿有些错愕。 他甚至觉得这云缚安是不是在边沙安插了眼线:“本座以为,你会知道……” 云缚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丝感情也无:“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知道你用计谋,杀掉了我的大伯。” 兰阿神色未变,瞳孔却是放大,显示出他的诧异来。 不多时,便沉了沉眼色。 这个云缚安…… 第一百零五章 陈善善后 陆谪总是背地里惊人的成长。 元帝的眼睛里是复杂的光芒,他分明还只是个少年,皇城司的服饰穿在他的身上还显得宽松,比起自己的几个儿子来说,这陆谪已经脱离了少年的躯壳。 更像是个大人。 办事比皇城司履历更丰富的锦衣卫更好,也更果断。 他不相信,国公爷会教出这等性格出来。 或许,这陆谪本身就是这样的人,更适合做他的一把刀,替他铲除朝廷上的奸佞。 陆谪浑身浴血,可依旧用毅力困住自己的理智,好让自己随时警醒。 他提着剑,辗转于数名刺客之间,踩起轻功飞升旋转,沉默间取人性命。 真正的下手无情。 因着帝王受刺,兹事体大,这件事情除了在场的人知道之外,剩下活着的刺客全部押进了诏狱。 负责此事的除了陆谪之外,还有新上任的刑部左侍郎程僖以及三事局的陈善。 陈善也不仅仅是负责俗世物件,她有一身的好功夫,又有细密的心思,三事局平日里也会帮着刑部以及大理寺处理一些事情 也是程家的人,只是并不是同一个程家。 程僖这人,同程起和程彧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做事情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程僖在宫宴结束后直接就带着人离开了,接了陛下的圣旨,一个月内查清所有的事情。 宫宴人群散去,陈善按照元后的吩咐先去照看云缚安。 正巧瞧见云缚安一脸虚弱的样子。 颇有些意外。 只是这殿中仍然残留了一些别的不知名的味道,让陈善有些不知怎么形容。 她的贴身侍女独活却不在,不知哪里去了。 “郡主殿下。”陈善皱皱眉头,“您的气色很不好。” 她满头都是汗,脸色苍白,却又有一种罕见的酡红,病态一般。 “我……”云缚安有些害羞,“我的月信来了。” 上辈子初潮的时候,还是十三岁,不知怎的这次竟然提前了。 让她有些意外。 她同那人经过长时间的谈判,这才将独活的命从他的手中拯救出来,独活受的伤不轻,此刻已经下去让人诊断了。 果不其然,这次的此刻就是那兰阿的手笔。 手竟然伸到大元来了。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而后,云缚安便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一阵剧痛,随后便有一股血腥味浓重的暖流涌出。 好不容易僵持到那人离开,云缚安才松了一口气。 可到底是个小孩子,身体又娇贵,腰酸背痛根本起不来。 下一秒,陈善就像盖世英雄一般进来,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大元再开放,说起这等事情,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羞涩的。 陈善情绪却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是没多久,便去寻找月信用的布条子,云缚安即使自己已经会用了,奈何也得装作不会的样子,望着陈善。 这时候这位三事局的女官,却一改之前的犹豫和腼腆,毕竟如今局促不安的换了,变成了云缚安。 “需要下官帮您换下衣物吗?”陈善面上并无其他的神色,只是像一个游刃有余的长辈一般,将云缚安的脏乱的衣物拿走,然后帮着换上了新的衣物。 所有的事情做完,云缚安的脸已经爆红了。 陈善没有让其他的宫女进来收拾宫殿,自己将那些被褥换下丢给下人了,然后又将搁置在美人榻上的云缚安移到换好被褥的床榻上。 又将许久没用的小炉子换上了炭。 没过多时,云缚安便觉得暖洋洋的,陈善很细心,还为她装了手炉。 因着背上还有伤,殿内的温度高一点也无不可。 “您在这稍等一下,下官先去同皇后娘娘禀告一声,然后同国公大人说明缘由,让云大夫人进宫照顾您。”陈善做事仔细,妥帖慰藉,“请您在此小睡片刻,下官去去就来。” 陈善转身要走,云缚安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郡主殿下,似乎脾性很好,只是一双眼睛瞧着我太清透了。】 陈善想起刚刚小孩一般抱着云缚安,肤如凝脂,微微带着冷意的兰芷香,心中有些微微颤。 冷不丁被云缚安抓住了手,缓和了一下惊慌的心情,道:“郡主殿下可还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谢谢。”云缚安舔了舔唇,将手放下了,“麻烦让人好好照顾一下我的婢女。” 陈善立刻行礼退下:“那下官去吩咐御膳房为您制作一些暖身子的汤品,还请您稍作小憩。” 不多时。 整个大殿便安安静静了。 偏殿虽说是偏殿,却也没和主殿放在一块,也不小,各种要用的东西都齐全的很。 一场宴会,让她确定了不少的事情。 苏月庵永远不会背叛她。 以及,陆谪的身份很是不简单。 陈善是个好孩子,云缚安这样告诉自己,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只要她不站在对立面,就永远没关系。 云缚安闭着眼睛,背上因为受了伤感知便是格外的灵敏。 一阵冷意突来,让她身形战栗。 云缚安缓缓睁开眼眼睛,便瞧见了一双玄色绣金色云纹边的长靴。 是皇城司的统一着装。 大约,是陆谪吧。 云缚安却耷拉着眉眼,瞧着有些困倦,嘴里嘟囔着:“四哥哥?” 一整个后背都裸露在外面,虽说有些烫伤,女子柔软的神态,却还是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头都不抬,便知是我么?”陆谪坐下,手想抚向少女的脸,但是想到刚刚这手握着剑,杀人不知凡几,停在半空中,又不着痕迹地收回去。 恐玷污了谪落凡间的少女。 带着冷意的杜衡香开始四散,同整个殿内的兰芷香开始交缠,融合在一起。 缭绕在这偏殿。 云缚安未曾说话,有些恹恹。 “你受伤了吗?”陆谪询问道,眼神坚定,“刚刚我看见陈善让宫女沾有血迹的衣裳和被褥下去了。” 云缚安眼睛睁开一丝缝儿,就这样在那处,平静的眼神似乎要看透陆谪,声音却带着娇俏: “四哥哥,我今年也有十二快十三了,往后哥哥还应将我看做大姑娘才是!” 第一百零六章 欲壑难填 殿内寂静。 陆谪却觉得有些不明白,瞧着云缚安这般模样甚至觉得有些生气:“我是问那些血迹是你身上的吗?如果是,为什么不请太医?” “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吗?” “没事的。”云缚安将小脑袋歪向陆谪,“女子月信,哥哥知道这个吗?” 虽然脸上虚弱,言语间却仍然带着调笑的意思。 墙边海棠窥见了少年身上的光。 这才被娇养至今。 陆谪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现下便一下明了了,脸上突然就羞涩了,支支吾吾道: “啊,没事,娇娇长成大姑娘了……” 不过仍然还是保持着镇静,丝毫没反应过来便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云缚安瞧着,又转变成了面无表情。 今天刺杀的事情,总是让她觉得有些突兀,似乎是哪个环节错漏了。 殿上那奇怪的铃声,将她无意识地引到殿中,确实是兰阿的手笔,但是除此之外,兰阿在大元同谁有勾结,她却一点也不明白。 兵权还在云家手上,便会成为世家天家忌惮的源头。 云家手上有整个大元三分之一的兵权,剩下的三分之二分别四散在别的将军以及天子的手中。 最想拥有兵权的应当是太傅府,太师府,孟家,等在文臣上达到巅峰的位置后,然后想拿到兵权进一步巩固地位。 没有谁比元帝更希望兵权归于天家。 说不得他会让世家互相厮杀。 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攘内安外,外部骚扰不断,兵权便不能统一,这就是元帝所要顾虑的事情。 他害怕有人功高震主,却又害怕连打仗的人都派不出去。 比起割让国土亡国之君,他还是更喜欢如今自己稳坐九五至尊之位,指派他人保家卫国。 云缚安昏昏欲睡,刚想翻身,却被一双手温柔地制止。 一下困意便散了大半去了。 “郡主殿下,汤品做好了,是菌菇鸽子汤,里面放了蟲草,小鹌鹑蛋,殿下尝尝?”陈善的眼睛明亮,一丝杂质都不带。 似乎就像是从小在世家安稳中长大,可所有人都知道,她经历了如何的变故和颠沛流离,才有如今堪堪保住自己的性命。 却仍然不得自由,将自己的一辈子卖给了皇宫。 云缚安微微起身,脑袋中却又一道闪电过。 陈家,也是有兵权的啊! 所以如今全家流放,原本应该是青史留名,名垂千古。 背后像是有心人在操作。 可是把陈善要到自己身边的女人,是元后。 那样温柔,和善,润物无声的大元皇后娘娘。 云缚安痴愣一会,却被陈善发现了: “怎么了?” “只是刚刚肚子一阵抽抽的疼,现下才缓解了。”云缚安找了个借口掩盖过去,一双瑞凤眼漂亮的紧。 此刻里面也只装下了一个人。 陈善在这样的一双眼眸中看见了自己,也只有自己。 她垂眸,用汤匙舀了一小口吹凉:“既然如此,殿下也别介意,让下官来吧。” 云缚安正好饿了,鸽子汤闻着便香气四溢,她迫不及待伸出小舌试了一下温度,随后优雅地喝进。 陈善不愧是天生的女官,一碗下肚,就连痛感也并没有那么明显了。 四肢百骸都变得暖洋洋的。 “娇娇。”是谢秉真的声音,“你身体怎么样了?” “这位便是陈大人吧,多谢你了。” 陈善行礼,从善如流地退下,刚才绮丽暧昧气氛一扫而空。 云缚安在谢婶婶瞧不见的地方对着陈善眨了眨眼,陈善始一抬头便瞧见了,随即立刻低头退下。 转过身脸上便勾起一抹笑容,瞬间隐藏子啊黑暗里了。 “这背上的伤如此严重,那个宫女可有好好惩处了?”谢秉真都不敢用手触碰云缚安,生怕让伤势雪上加霜。 云缚安不在意:“婶婶,我也不知道呀……” 多半就是兰阿想同她说话,那丫头是兰阿的内应,便想了个法子让她府上,如此,便能单独聊天了。 不顾那丫头下手也忒狠,只怕是退下去乱棍打了都不一定能活下去了。 谢秉真性子也是单纯:“听说娇娇的月信来了,从此娇娇就是大姑娘了。” “哎呀,婶婶!”云缚安将头又侧到另一边去。 谢秉真瞧着云缚安害羞的小模样道:“你也别嫌婶婶说话太直白,女子啊,都要经历这么一遭的,你姐姐已经回去了,怕你担心,还托我告慰你一声。” “刺杀的事情闹得这样大,姐姐可有伤着?”云缚安自然是紧张家里人的。 谢秉真摇摇头:“未曾,听说也帮了不少的忙,连陛下也夸赞虎父无犬子呢!” “那就好!”云缚安放下心来,“婶婶,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白邺花费了大心思救好的人,可不能前功尽弃。 只怕这都是为了这场变故做的铺垫,即使没有,与朝堂中也是千丝万缕斩断不灭的关系。 沈雪宴如今也还没好全,很难不被有心人发现惦记上,若是再做点手脚,只怕就是无力回天了。 “雪涵姐姐说自从沈叔叔走了之后,便心里十分不安稳,她的哥哥也生病了,府中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娘亲,婶婶帮着派一队家丁帮我守着沈家吧?”云缚安撒娇道。 如今也还并没有到达收网的时候,便是连棋子也是囫囵分布着。 谢秉真哪里能挨过云缚安如此请求,又在病重,还惦念自己的朋友,谢秉真也只能应下,帮着云缚安去做: “好好好,你只要安心的养病,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婶婶来做了!” 不知为何,外面的窗子忽然大亮起来,像是火光,又像是灯火笼罩在一处的感觉。 “发生何事了?”云缚安唤宫女进来询问。 宫女垂着首道:“郡主殿下,是长春宫发生了事情,似乎是颖贵妃娘娘不大好了。” 云缚安有些疑惑:“什么不大好了?” “颖贵妃娘娘自从宴会回去后,不知为何,便觉得腹痛难忍,只怕是……” 话未说完,云缚安却已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颖贵妃照顾了多日的龙胎,只怕是要小产,两人都生死难料了! 第一百零七章 来势汹汹长公主 不知为何,云缚安的心在揪揪的疼。 颖贵妃的性子很好,是云缚安喜欢的。 在这深宫中,存活下来的皇子和公主无数,为什么不可以是颖贵妃的孩子呢? “婶婶,若不然,你先去长春宫瞧瞧,您是命妇,此刻进宫来,您去一趟方不失体统规矩。”云缚安微微弓起身子。 确实如此。 命妇入宫,本就没拜见帝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回避只会让人觉得国公府的家教不到家,更有甚者或许会弹劾,说国公府一朝龙在天,什么规矩都不管不顾,只随心所欲去了。 如此这般,也只会白让帝王讨厌云家罢了。 事出从急,谢秉真也不能由着性子来,便道: “娇娇,你便先在此等候着,若是困了,不必等我。” “没关系的,婶婶,你先去吧。”云缚安催促道,“如是娘娘问起我如何,便说我已经好多了,让她不必再担心,好好处理长春宫的事情就好了。” 谢秉真走出去,大殿的兰芷香溢散出去好多。 这下,长公主也不得不扶持七皇子了吧,瞧着陛下和皇后都未曾说什么,长公主也不曾有动作,便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落下。 当真是好手段。 七皇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 次日,独活的伤势不算严重,便只包扎了一番又回来伺候了。 昨日里,原是长公主没有参加宴会,不知去办什么事情了,如今早上知道了颖贵妃不好的事情,宫人说,长公主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颖贵妃身边的人都被她好好严惩了,只是即使是这样,颖贵妃的胎到底是没保住。 独活正在伺候云缚安洗漱上药,便瞧见蓝灯公主同人争吵起来。 声音很大,云缚安都听了个仔细。 “云瑶,别拦在本宫面前,不要仗着是本宫的妹妹便行事如此莽撞。”是长公主元祈的声音。 云瑶清醒地说道:“昨日,郡主早宴会上受了伤,早早就在这偏殿休息了,不会是她的关系!” “哟,你还知道本宫此番是来找她的?那你拦在本宫面前做什么?生怕本宫会误会她吗?” 元祈说话很平静,至少云缚安只在其中听出狠厉和痛苦的意思,不过她还算是清醒。 云瑶强撑道:“皇姐,她真的身体不好……” “来人,把蓝灯公主带下去,送回关雎宫,让母后好好教导一下礼仪。”元祈淡淡道,“毕竟教出了个云缚安,再下功夫教一下也并非是个什么难事!” “不然若是往后忤逆长姐的名声传出去了,谁还敢取?” 云缚安敛眉,独活见状,连忙安置好云缚安,然后一丝不苟地守在床前。 不多时,身穿华丽衣裳,头戴金丝凤鸾步摇的明媚女子步履匆匆,带了一阵风入殿。 云缚安垂着眼,脸色苍白,浑身怠惰。 这偏殿倒真是受欢迎,前前后后来了不知道多少的人了。 元瑶是个好姑娘,面对自己的长姐,还能为她说话。 “云缚安!”元祈周身的气势顿显,凤眼微挑,高高在上地瞧着趴在床上的云缚安。 独活见势挡在前面,长公主身后的乌衣拿着剑,直接指在独活的脖子上。 她先前伤势还未好,此刻一着急,肩胛处渗出血迹来。 “别动,我家公主问郡主话。”乌衣冷冷道。 云缚安倒是一点不紧张,这事儿确实同她无关,不过她也有脾气,当下边侧过头去,眼神中带着讥诮:“长公主殿下,你以为臣女会怕?” “您尽管动她,届时您就会瞧见臣女的手段,毕竟人家小王子,那么期待您的回信。”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元祈面色一凝,凤眼微眯:“你敢截取本宫的密信?” “殿下以为,臣女凭什么不敢?”云缚安撑着头瞧元祈。 确实是个美人,手段狠辣。 她们俩很是相似,败也败在这相似之中。 云缚安可以为了云家豁出去一切,并且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她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长公主本身是公主,又有母亲,除此之外,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爱人。 她敢断定,这元祈,九成的可能性是喜欢那异族男子。 元祈也没想到,这云缚安可以这么豁得出去,两人对峙半晌,乌衣一丝感情都不带: “若不然,便让属下全都杀了。” 元祈皱皱眉,盯着云缚安一字一句道:“不必,本宫来,不过是为了和郡主好好交谈,而动刀剑,是你不规矩了。” 乌衣手一松,将剑收回剑鞘之中。 “不知殿下要询问什么事情,臣女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缚安舔了舔唇,眼中带着不知名的光芒。 好好说话,那就有的谈。 元祈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母妃的事情,是否是你的手笔?” “不是。”云缚安淡淡道,“颖娘娘对臣女一向温柔爱护,臣女可并非狼心狗肺之人。” 说着,云缚安还笑了一下:“既然怀疑到臣女身上了,为何不怀疑一下七皇子殿下?” “不会是他。”元祈似乎对云缚安将矛头指向七皇子很不高兴,“本宫和他之间有协议,即使这个儿子生出来了,本宫也依旧会扶七皇弟上位。” 瞧着这几年元帝的身体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到了“天子崩”那日,只怕那个孩子认不认字都还是个问题。 当然,也有办法可以垂帘听政,但是远在边沙的爱人也需要她的扶持。 颖贵妃人又单纯,不愿自己的腹中的孩儿当上皇帝,她认为当皇帝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的事情。 云缚安腹诽,可若是没有这个威胁不是更好吗? 不过她也不会觉得长公主会呆笨痴傻,一定是其中还有其他的缘由。 “若不是郡主一进宫宫里就要发生事情,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很难不去相信郡主没有此行径。”元祈瞧着云缚安。 到底这多日,她成长速度惊人,再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时惊慌失措的模样了。 如今即使云缚安趴着,也有底气与她平等对话。 她是哪里来的底气? 云家云缚安,很好。 第一百零八章 请求 看来长公主是真的生气了。 绿萼也被送进宫来照顾云缚安,独活和云缚安两个生病的,章院正忙完了长春宫那处,马不停蹄地又到这合元宫来。 一把老骨头,算是累的不行了。 “郡主殿下,您进宫来,就是为了单纯给下官添麻烦吗?”章院正任劳任怨地给云缚安换药方,然后又给独活看诊把脉,一番操作下来,额头上都出了细细的汗。 云缚安笑嘻嘻地说道:“章夫人上次还托人给我带话,说要我去府上尝尝新做出来的糕点呢!” 章夫人的身体不好,倒是云缚安的身体好,自从回家之后,多有不顺意时便爱出去闲逛,看什么混沌的心都能变的清明。 有一日,云缚安去买绸花缎子,想着给家里的长辈做些新的秋衫。 谁料想,章夫人却突然受了冲撞,手上买的东西都四下散落,丫鬟也没办法顾忌两边。 还是云缚安听到声响,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人家帮帮忙。 更何况,章夫人也上了年纪,直接就把腰给撞坏了。 云缚安将她扶到百草堂,好好看诊了,又将她送回去。 再出来的时候,便碰见了疯疯癫癫装聋作哑被官兵追杀的白邺。 误打误撞,又将白邺带回了云府。 自那以后,章夫人知道她是谁家的,一时也有些不敢联系,后来才大大方方送了拜帖给云家,说家中有好些适龄的姑娘可以同云缚安一齐玩在一处。 只是云缚安一直不得空,不是在办事的路上,就是处理杂物,听说章院正还有个小孙子,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有个妹妹,也是古怪精灵的很。 只待哪日有闲暇时再考虑。 章院正是个疼妻爱子的,当下也不抱怨了,只笑道:“家中夫人惦念郡主,还望郡主看在微臣的面子上,能够赏脸去一趟。” 云缚安点点头:“多次相救,定要准备一份薄礼。” 又同章院正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独活伤势好的没那么快,其他的活还是得绿萼来做。 “章院正的小儿子叫什么?”云缚安仍然在寻思着,“你们谁清楚?” 绿萼是个百事通,当下便来了兴趣:“章院正家的小少爷尊名章飞景,表字如许,表字比小姐大好多,如今十七八了吧,还未及冠,在上京很受贵女喜欢,能做的一手好文章,医术也尽得章院正亲传,作风清正,从来没跟谁传出过事情来呢!” 这个传事情,便是同女子传些暧昧来,如今的上京公子哥腐朽的很,自以为风流,实则不过就是花心爱玩的小把戏罢了。 云缚安兀自沉思。 这首诗是《海棠春》中的句子:濯锦古江头,飞景还如许。 倒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小姐啊,听说了你的事情,奴婢都要担心死了。”绿萼叹了口气,“奴婢在府中等了又等,一直没见你回来,这才……” 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这不是希望绿萼在家能好好休息一番嘛!” “奴婢可不想休息了,这白先生醒了之后,就来问奴婢,小姐去哪了,奴婢如是说了,白先生便面无表情地走了。”绿萼摊了摊手,又给云缚安剥了个橘子。 云缚安正在想事情,手一指:“吃荔枝。” 绿萼终于听见自家小姐的命令了:“好嘞,奴婢这就来给小姐剥荔枝。” “小姐……”绿萼一边将荔枝喂给云缚安,等云缚安吃进去才道,“奴婢求您个事情!” 云缚安眉眼一挑,张口就要吐掉,被绿萼一把捂住了嘴,可怜巴巴地道: “小姐,您就允了奴婢吧!” 云缚安叹了口气,眼神示意道:“还不给你家小姐将核给接住了?” 这么说,便是云缚安允了。 难怪觉得这小妮子今天来的时候装着事儿,其实绿萼只要跟她提了,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云缚安都是愿意满足她的。 “奴婢同白先生去了慈安堂。”绿萼小心翼翼地瞧着云缚安,“奴婢瞧见一个小姑娘很是可爱。” 云缚安挑挑眉,怎么的,这是想把人带回来了? “叫什么名?”云缚安问道。 绿萼眼中的光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叫春桃,奴婢一瞧见就很喜欢。” 春桃,这名字跟桃花撞上了岂不是尴尬? 进来的话还是得重新改个名。 别瞧着这绿萼平日里对谁都好,都可爱,人也大大咧咧。 实则内心也是有自己想法的小孩,极少的人能走进她的心里。 难得一次开口求她,满足她一下也无不可。 “行吧,随你的意,进来的话,名儿就改成青栀吧?”云缚安一句话,便决定好了,“好好伺候你家小姐,什么事儿办不成啊?” 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能让绿萼开心,也不错。 绿萼开心的不行,手飞速地剥了一个又一个的荔枝给云缚安,知道云缚安的脸上的气血翻涌: “好了好了,再吃下去,你家小姐就要上火,流血而死了!” 这会子,人也轻松,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独活在一旁,静静瞧着,虽说她平日里对绿萼有时候会嫌这嫌那,她也是个护短的性子,凡是也是跟大姐一样顶在前面的。 苏贵妃看完颖贵妃后,转头又来了这合元宫。 瞧着主仆一团嬉笑和气,人也轻松了许多:“郡主这是在说什么开心事儿呢?” 听闻长公主来了这宫,可没带着好面色,不过云缚安这模样,应当也未曾受到磋磨,那便好,那便好。 “娘娘昨日早起就为郡主上了柱香,没成想,郡主还是受伤了。”伺候苏贵妃的翠心笑眯眯地说道。 旁边年长的嬷嬷姓苏,是苏贵妃的乳嬷嬷,家生子也姓苏,回家处理了几个月的事情又回来了。 只听那嬷嬷道:“郡主是个漂亮有福气的人儿,我家娘娘每日给小姐上柱香呢!” 只一炷香并无什么不妥。 每日上香,可就不是单纯对一个人的善意了。 “娘娘?”云缚安唤道,有些感动。 虽说她只是因为契机才对苏贵妃抛去善意,可是这…… 苏贵妃百倍十倍地还回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痛心 凶手到底还是揪出来了。 是一个小丫头子,平日里无亲无友,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对颖贵妃下此毒手。 本想顺藤摸瓜,找到她背后的人。 却发现这小丫头子到底死的干脆利落,一点机会都不给调查的人。 所以倒最后,这尸体不过也只是经历了五马分尸罢了。 在元国,这样死掉的人听说在地狱里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对于珍视这个孩子的人们,这样做也远远不够。 再者,人已经死了,再如何的刑法也无所谓了。 “帮我更衣吧。”云缚安指了指那件素净的衣裳,去掉了头上繁复的钗环,只留下一支纯净的玉簪。 今日她要去拜见颖贵妃,不好穿着五颜六色。 拜完之后,她就要出宫了。 长春宫倒是真寂静,这孩子还未来到这世上,名字也未曾取,元帝怕颖贵妃伤心,也未曾给这个孩子排行。 只说夭子,让史官记一笔便算了。 整个长春宫都是溢散出来的药味,浓浓的艾草,还混杂着其他苦涩的味道。 血腥味,药腥味,让云缚安的心猛地一颤。 红枝正好出来去将药渣倒出来,瞧见云缚安立在那处,眼神悲怆,迟迟不踢不进去,心下也有些很不是滋味。 毓灵郡主是个好人,年纪又小,也很能体会这种痛失亲子的感觉。 否则便不会这般,全身上下素净,只立在这庭院。 “郡主是来看望贵妃娘娘的吗?”红枝眼眶还是微微红着的,“不如跟奴婢进去吧,奴婢也不必通传,娘娘就在里面,现下是醒着的。” 云缚安有些犹豫,试探性地说道:“颖娘娘瞧见我,会不会不高兴,若不然……” 红枝摇摇头:“娘娘喜欢您,奴婢瞧的出来,没关系的!” 云缚安这才跟着红枝进去。 大殿不知是何原因,瞧着竟然没有往日的繁华,颖贵妃就在床榻上靠着,痴痴地瞧着一处地方,脸色苍白,听见云缚安进来的声响,眼睛才稍微动了一下,转头看云缚安。 确实是瘦了,不比从前那般快乐了。 云缚安行礼:“臣女云缚安,见过颖娘娘。” “娇娇来了……”颖贵妃似乎突然有了一点精神气,“你没办法瞧见弟弟的出生啦,对不起呢……” 说着,那双压抑布满血丝的眼睛落下泪来。 她曾经无比期待这个孩子降生,她年纪也不小了,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可是却…… “没关系的娘娘,您以后还是会有孩子的。”云缚安强忍着颤抖,眼眶一下通红,“臣女背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就得出宫了。” 颖贵妃让云缚安走近些,握着她的手,说道: “娇娇,你那么聪明,你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孩子吗?” 眼睛死死盯着云缚安。 【云缚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入这宫来?】 云缚安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原来颖贵妃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是自己害了她的孩子。 云缚安苦笑道:“娘娘,不是臣女,臣女感念颖娘娘的关心爱护之意,断然不会做此事。” 颖贵妃似乎一下子松懈了,随后靠着床上的软枕,同刚才疯魔的样子判若两人: “红枝,送郡主走吧。” “本宫还在小月子里,晦气。” 红枝听出了颖贵妃的送客之意,云缚安深深地瞧了一眼颖贵妃。 她满脸都是疲倦,云缚安有些害怕,颖贵妃会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复仇,不顾一切。 云缚安深深行了一礼,便退转出去。 面无表情,眉间还凝聚着戾气的模样,被元祈看了个彻底。 “云缚安。”元祈唤住她。 连元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是云缚安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上,不该出现这样的表情才是。 云缚安歪头,是苍白无力的笑:“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母妃对你说了什么?”上次在合元宫见到云缚安的时候,她脸上还残存着柔情,现下到底是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只怕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云缚安淡淡道:“什么也没说,殿下,家中还有事情,便告辞了,上次言语冲撞,并非是臣女的本意,臣女也无意,同殿下站在对立面。” 这些话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红枝?”元祈唤道,“母妃同她说了什么?” 红枝恭敬地道:“颖贵妃问郡主,小皇子是不是她害的。” 那日问云缚安的时候,元祈是带了自己的四人感情,加上理智不在,才那般。 可母妃是那样温柔的人,若是凌厉起来,想必也是将云缚安的心都伤透了。 “本宫知道了。”元祈瞧着云缚安远去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才又进去。 云缚安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孙芙蕖,这两日孙芙蕖也没做什么事情,似乎很是老实。 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她可不认为这孙芙蕖是转性了。 这两日,云恪就想遵从云蕤表面上的想法,将这孙芙蕖挪去别院,然后再让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白先生。”云缚安走到园子里,正好看见下人推着白邺在晒太阳,“我回来了。” 白邺还是同往常无甚区别:“背上还疼吗?” “小伤罢了,若是没有那伤,说不得我就在那场刺杀之中被伤到了。”云缚安强打起精神,“先生,我见到兰阿了。” 白邺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差:“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人很是邪门,云缚安算是这极少数人知道他名字还能安然无恙活下来的人。 “兰阿是南诏永远的敌人。”白邺的面色沉重,“我不管你同兰阿达成什么协议,你都要牢牢记住,同兰阿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云缚安很久没有见过白邺这般疾言厉色:“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先生,颖贵妃腹中龙胎被害一事,我没有头绪。” 白邺让人将自己推回去: “不该你管的事情,就不要管,不要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能力。” “往往这种人,才死的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三程 正式同程彧和程起见面。 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云缚安站在章府的门口,同程起和程彧大眼瞪小眼。 朝廷肱骨,大元未来的栋梁,此刻就站在云缚安的眼前。 章飞景出来的时候,三人齐齐看向他,一瞬间竟然有些抵不住这三人瞧着他的目光了。 “章飞景见过毓灵郡主。”章飞景作了个揖礼,“不知郡主到府上,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程起和程彧也纷纷行礼:“毓灵郡主。” 几人最大也越不过二十五岁,最小的就是章飞景。 似乎是从前几人在一处读书,又交流甚多,于是才如此熟悉。 “无妨,章老夫人来府上给我下过帖子,今日有空,便来瞧瞧老夫人。”云缚安今日穿着一身极雅致的衣裳,上面绣着紫色蓝色的鸢尾,别有一番味道。 立在那处,便有十分贵女的姿态了。 “如许,如今你家有客,我们便不多打扰了,下次有空再聚吧。”程起是一派温润模样,举手投足都是文弱的气息。 程彧则是面色淡淡地打量云缚安。 他是个细心的人,不同自己的哥哥一般,对所有人都抱着善心。 只要是打过照面的人,有关无关,他都会调查清楚。 眼前这位郡主,实在是上京太多年的谈资。 同沈家闹得那么一出,整个上京无人不知。 后两人在朝为官,又听说了不少关于云缚安的事情。 一直到沈家和郑家双双被元帝抓住把柄处理掉。 整个过程,只花了半年。 这其中,最无法忽略的人就是云缚安,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份上。 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云家,这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 女子的身份,限制了她的锦绣前程。 程彧曾经这么感叹,或者说,若是云缚安是男子,假以时日,便会成长到那白观南都要侧目的程度。 南诏国原太傅大人,白邺,白观南。 听说最近出现在了元国,却让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办法捕捉。 听说南诏覆灭的时候,留下了一支军队,是真正的精锐,很有可能,在南诏覆灭之后,这支军队便零零散散散落在这大陆之上。 只有他们唯一的主人,也就是南诏国未来的女帝,能将他们召集在一处,重新复国。 想远了,程彧迅速回了什么,抬眼便瞧见了云缚安探究的眼神。 只是那眼神太纯粹,让程彧觉得。 这分明就是一个少女,对外界的向往。 或许,有没有可能,他的猜测是错的。 这样一双眸子下的灵魂,应当是干净无比的。 “既然如此,那两位兄长,下次再聚吧。”章飞景笑着道。 云缚安瞧着这二人勾肩搭背走出老远,这程彧刚才还是深沉的模样,一转眼就变成了同兄长撒娇的弟弟了。 两人关系,果然是亲密的。 “郡主殿下,随如许这边来吧。”章飞景脸上勾起笑意,“两位兄长时长指点如许,这才让郡主凑巧撞见了。” 并非是结党营私,就要看别人怎么理解了。 太医说的好听,也只是个皇帝的奴仆,为皇帝做事罢了,官职也无实权,知道的事情也太多。 会被不少的贵人针对。 章飞景却被章院正保护的很好,学了一身医术,做人也无半分不妥。 知道云缚安来了,章老太太格外开心。 吩咐厨房做了很多小食,开心地拉着云缚安的手坐在花厅。 巧的是,这章府里头,倒是也种了不少的海棠花。 好看的紧。 “我的这个小孙子啊,每天都忙着做学问,可没那么多空陪我这个老婆子!”章老夫人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扯过章飞景的手,“你这孩子,有没有见过郡主殿下?” 瞧着章飞景无奈,但是碍于云缚安在,又格外的局促。 云缚安连忙为他开解:“老夫人,别担心,小少爷已经同我见过礼了,只是我家不过是个武将出身,没有那么多规矩。” 章老夫人笑弯了眼:“你们在这坐会子,老身去瞧瞧厨房的小食做的的如何了。” 类似于糕点,小饼,馃子,都算是小食一类。 云缚安正有意同章飞景交谈一番,连忙应下:“老夫人慢些走。” 章飞景面容是无奈,但是却又孝顺:“郡主勿怪,祖母年纪大了,也不太清醒了。” 竟然想着和当朝郡主牵线,这不是明摆着高攀吗? 云缚安笑眯眯:“无妨,老人家疼爱的一片心意罢了。” “现在我们可算是朋友了?” 云缚安挤挤眼睛,十分俏皮可爱。 “郡主说是,那便是了。”章飞景很上道,“郡主是想问,为何同程家二兄弟走的这般近吧?” 大约脾气相似的人都走的进,因着上了战场的缘故,陆谪倒是同七皇子元寻有了些交集了。 最近又将元祯委派去东南,试探梁家的心意,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大约元帝也是想试探自己的儿子有几分能耐吧。 二程则是和四皇子元祉有些牵扯,几人常在一处饮酒看书,讨论诗词。 二程官职不高,也无甚影响,只是看在别人的眼里也有些碍眼。 所以才出了个程僖这般的人,程僖表面上是忠于陛下的,实则这人心思深沉,很难说他到底会忠于谁。 又或许他是想自己变成权臣。 “程僖也是程家的人吗?”云缚安不经意地询问,然后拿起茶盏撇去浮沫,美人垂眸,是真的赏心悦目。 章飞景思索了一会:“程僖是庶出子,且是旁支,靠着自己的手段才坐上了如今这个地位。” 那就是瞧不上这嫡出的二程了,否则也不会那么极端,做事情过于激进了。 “不知道,小公子日后的理想是什么呢?”云缚安莫名其妙想到了叶书臣。 还好叶家人都救回去了,这个被叶老爷子一直教导要成为一个纯臣,忠君爱国的少年,到底是没有被辜负。 圣上可以被蒙蔽,但是不能寒了重臣的心。 章飞景笑道:“自然是想做一个名医悬壶济世,不想沾染朝堂上的事情。” 倒还算清透。 云缚安垂眸,章飞景,果真被章院正教导的不错。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导火线 茶馆,临湖雅间。 这是这几个月以来,云缚安第一次同秦阿罡见面。 这是云蕤送给她,最好的利刃。 “伴伴,好久不见了。”云缚安抿了一口茶。 去过章家之后,才找到了这个合适的时候,与秦阿罡见面。 “小姐,国公爷未曾看错你。”秦阿罡以茶代酒,举杯相敬。 叶书臣来的时候,云缚安有一点点的意外。 “叶少爷百般恳求,这才将叶少爷带来了,还请小姐不要介意。”秦阿罡面上诚恳,似乎害怕云缚安生气。 云缚安微微笑道:“我怎么会和伴伴生气?” “叶书臣见过小姐。”叶书臣作了个揖礼,“如今我已经将家中人都安置好了,特来追随小姐。” 叶家能够安然无恙,全仰仗云缚安。 云缚安摆摆手,让叶书臣坐下:“叶先生身体如何了?” “爷爷……”叶书臣眼眶瞬间红了,“爷爷回去后没多久,便驾鹤西去了……” “怎会?!”云缚安的手受到惊吓而颤抖,“不是已经得到大夫的救治了吗?” 叶书臣苦笑道:“爷爷的身体本就不好,又在诏狱里强撑了那般久,出来之后,便也没有几日可活的了……” 他直直地跪在云缚安的面前:“若是没有小姐的筹谋,只怕爷爷也没办法好好地去了……” 云缚安心里很不是滋味,终究还是晚了,元国的大儒,竟然在诏狱中白费了多日。 这些时间若是花在学问上,不知能带给大元多少的贡献。 “爷爷临终前,心里仍然惦念着小姐。”叶书臣眼中的泪不肯掉,就一直挂在眼眶里。 望向云缚安的眼神,承载着几代人太多的感情。 “没事了,书臣。”云缚安伸出手,用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拭去他挂在眼中迟迟不肯落下的泪珠子。 【我再也没有爷爷了,若是小姐,也不要我了,该怎么办?】 【跟着小姐,是爷爷夙愿啊。】 秦阿罡喝着茶,一言不发,心中却思虑着,小姐笼络人心的手段,似乎与什么人重合了。 只是他一直想不到罢了。 他年轻的时候,倒是去过不少的国家,几个国家换着来,直到被云蕤收入麾下。 “快起来吧,书臣。”云缚安收回手,“往后,你便做我的另一双眼睛吧。” 刚才她的举动,已经有失规矩礼仪了。 叶书臣的瞬间放松了许多,这才坐下来,乖巧地听着秦阿罡和云缚安说话。 “伴伴,上次我让你帮忙调查的南诏国,可有消息了?”云缚安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又觉得这味道过于甜腻,皱皱眉便又放下了。 秦阿罡立刻便想起,自己年轻时见过的南诏国的太祖女帝,行为简直如出一辙。 若不是云缚安是云家的小姐,他都要怀疑云缚安是不是南诏国失落的太女了。 “南诏国如今被北楚控制渗透的太厉害了,几乎都要改成北楚的规矩了,不仅如此,每年南诏国给北楚的岁贡也不少,百姓如今生存的很是艰难。”秦阿罡叹了口气,“当年南诏国破,也有元国的一份力啊……” 云缚安不在乎这些,但是很显然,是北楚先瞧上了南诏的国土和资源,这才煽动元国也去分一杯羹。 不过也有不少的因素,是因为南诏国本身就内忧外患,所以铁蹄踏破山河是迟早的事情。 “明年中旬,听说南诏要邀请其他国家的使臣,一同过南诏国的诞辰。”秦阿罡放下茶盏,“到时候会举行大典,我们国家也应该会派使臣前去。” 云缚安起身:“麻烦伴伴了,关于银钱的事情,还得伴伴多找几个掌柜,云家如此清廉,若不是家中几个铺面支撑,维持中馈都难。” “这些事情我已经着手让人去办了。”秦阿罡也起身,“恭送小姐。” 叶书臣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是跟着云缚安,还是留在这同秦阿罡一起。 云缚安脚步一顿,拿出一块令牌:“京郊有处宅子,等着我。” 叶书臣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的人突然匆忙起来,然后嘈杂声,嘶吼声。 云缚安心一惊,独活则是贴身紧跟着自家小姐。 估摸着这两日,邺王殿下就要从江州回来了,想必朝堂也会有不少人使绊子吧? 茶馆门口,有一人着里红外黑带暗纹的长袍,腰上系得一个紫色的玉佩,勾勒的是朱雀。 他脸型削瘦,男生女相,阴柔却一点不失阳刚,眼睛细长,眉长入鬓。 乌黑的发丝高高竖起,被官帽束好。 手中握着剑,骨节分明。 “毓灵郡主。”他勾起一抹笑,瞧不出是好还是坏来,只让人觉得眼前这少年俊美异常,实在让人见了便忘不了了。 却不知为何,云缚安的眼前便跳出一个人名来。 程僖。 “程大人?”云缚安淡淡道,却用的陈述句。 程僖靠近,阴影将云缚安笼罩:“郡主当真是好眼力,臣下程僖,见过郡主。” 云缚安松了口气,看来猜对了:“不知大人可有尊字?” 此人亦正亦邪,让云缚安不敢轻易下定义。 “臣下表字忌之。”程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臣下的表字不好听,污了郡主的耳。” 忌之,怎么会有人取这样的表字。 听起来,就好似对此人未曾抱过期待,甚至处心积虑防之。 “是本郡主突兀了。”云缚安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不知程大人是否还有公务要忙,本殿下便先走了。” 只是却被程僖拦住了:“郡主殿下,那天上人间着了火,是通往国公府的路,只怕要委屈郡主殿下绕路而行了。” 失了火? 云缚安的伤口还未长好,此时也有些痒痒:“程大人,陛下让你调查的刺杀之事,可有了眉目了?” “本殿下的侍女,也被伤了。” 程僖的表情看不出好坏来,他仍旧笑着道:“既然是殿下所托,虽是朝廷公事机密,但是殿下如此说了,臣下就……” 这么一大大串前奏,让云缚安直接中断了两人的交流: “既然如此,那便不麻烦程大人了,本殿下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先行一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达成合作 天上人间被走了水。 这是什么道理? “小姐,听闻天上人间也是最近才开起来的,不少的达官贵人都会前去呢。”独活心思细,看出了云缚安的疑惑。 达官贵人。 喝醉了什么说不出来? “背后的金主是谁?”云缚安说出了这话,却又有些懊恼,这总得给人家一点时间调查啊。 独活也不是百事通。 是她越活越回去了。 远远瞧着,天上人间的火倒是真的起的挺大的,浓烟滚滚,估计救下后也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只要不出人命就没事了。 茶馆和青楼楚馆都是好位置,这个事情还是要交给伴伴去做。 云缚安侧眼,便瞧见了个熟悉的人。 陆谪。 肩宽腰窄,身材颀长,穿着皇城司提督的官服,远远地站在那处,就能瞧见不少的小姑娘投去喜欢的目光。 云缚安刚要转身,便被叫住了: “娇娇。” 他极少在外面这么唤她,不过云缚安还是停下了,去瞧他。 陆谪走过来,扶正了她的簪子:“今日去哪里玩了?” “去茶馆听书了,四哥哥,你在这做什么?”云缚安脸上又挂起甜甜的笑来。 陆谪摸摸云缚安的头:“最近上京不平,还是减少外出吧,要外出也要多带点人。” 他虽然平日里忙于公务,却也没少观察上京。 近来元国境内涌进来不少的异族人,今日这场大火也是来的蹊跷,只是没有人员伤亡也不会上报。 陆谪担心,云缚安会受到伤害。 云缚安乖巧点头:“四哥哥放心吧,我这就回去了。” 一阵微风扬起,远远倚在栏杆上的程僖微微眯眼,让人觉察不出他的心意。 “娇娇……”他在口齿间咀嚼着这个称呼。 “真好听啊……” —— 李氏从大相国寺清修半月回来,便听到了不少关于朝堂上的事情了。 自己的母家在江州,她心中自然还是有些担心的。 云缚安正在用点心,便瞧见李氏去找云蕤说话,大概的意思便是最近打算回去一趟,瞧瞧家人是否安好。 其实估摸着也不是这个意思。 多半是回去提点一下家里人,让他们最近少与林家来往,更不药和梁家有什么首尾,明哲保身。 李氏刚出来,便瞧见云缚安在荡秋千,温温柔柔朝着她一笑: “娇娇。” 云缚安开心的下来,然后朝着李氏跑过去: “婶婶,你要去做什么?” “婶婶要回一趟江州,娇娇想同婶婶去玩玩吗?”李氏永远这么温柔,似乎很少说不好的话。 她同云忻也是父母指婚,虽有感情,却不深。 嫁过来之后,打理家务也出了一份力,也是疼爱娇娇的。 云缚安心里想着邺王那破事儿,自然也不能应下:“娇娇要在家和阿翁在一处呢,爹爹也在这呢……” 秋去冬来,李氏也只是摸摸云缚安的头:“娇娇要一直这么开心才好。” 她说完这话,刚要离开,便被云缚安一把抓住手: “婶婶,你还有我们。” 李氏有些诧异,存着心里的感动:“好。” 云缚安这才缓缓放开李氏的衣袖,看着她远去。 李家保不住了。 但是她愿意给李氏一个机会。 只要她能劝住李家,那就相安无事。 云缚安寻了个由头,去了京郊。 这是她和邺王的约定。 俊朗的男子站在秋海棠树下,只可惜已经看不到多少的花了。 “臣女见过邺王殿下。”云缚安行了个礼。 寒风簌簌,云缚安几不可闻地咳嗽了两声,隐在衣袖下面。 身体久来不见好,各种补药都好好吃过了,依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章院正帮着配药,却也需要时间,连他也不知,这药有没有用处。 “平身吧。”元停将自己的身上的大氅解下,然后披在云缚安的身上,“近日天凉,出来的时候应该多穿衣。” 云缚安抬眼看见太阳隐藏在云朵之下道:“刚才出来的时候,还是可以看见太阳的。” 言下之意,是今日的天气没有那么差。 “好了,账本都在里面了,那个小公子,是你这地方的管家?”元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是叶书臣吧,听说叶观老先生前几日才去了。” 云缚安低低地“嗯”了一声。 “是个好苗子,就是没有什么眼力见。”元停哂笑,看着云缚安跟个小鹌鹑似的,“你觉得呢?” 云缚安抬眼,护犊子般道:“王爷,那是臣女的人。” 元停眉眼温柔许多:“行行行,本王不管。” 书房被打理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叶书臣在将账本分门别类,仔细码好。 云缚安缓和了神色:“书臣。” “小姐。”书臣立刻站起身,只是一看见邺王,便也没有往上靠,声音十分低落,“这些我都整理好了,小姐需要帮忙吗?” 邺王回京,没有人知道,他也有别的事情要忙。 云缚安手里拿了一个精巧的小算盘,翻开第一页,试着算了一下,发现并不太难,只是因为数量太多,比较花时间。 “这里面还有很久之前的陈年烂账。”元停用手指了一堆,“肯定还有错账,若是让户部来,只怕是又牵扯出一堆,还浪费时间。” 云缚安突然就有些后悔了,她答应的太早了。 她还以为就几本帐,这么看来,这个帐少说都得看半个月。 演算和推敲又是半个月。 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将这个账本整理完。 绝了。 这个月啥也不用干了。 干完这事儿就过年了。 “邺王殿下的一个条件,真是将臣女价值运用到了极致啊!”云缚安不得不感叹元停的老谋深算,“不过臣女还得请邺王殿下帮个忙才是。” 邺王心情很好,估计是发现这个事情能好好解决:“你说,只要本王能办到,定然全力以赴。” 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那就请邺王殿下帮臣女将佘太师解决一下吧!” 淑妃娘娘的母家品阶不高,不出所料,若是想扶持皇帝,年纪小,又好拿捏才是选择的最佳。 不出所料,淑妃会投靠佘太师。 邺王挑挑眉:“毓灵郡主也是聪慧不遑多让。”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清修 云缚安同自己的家人说过之后,随意找了个去大相国寺清修一月的借口。 陆谪当然是有些奇怪的,云缚安从未迷信过什么神鬼之事,又有什么可清修的呢? “娇娇。”陆谪唤住回锦阁的云缚安,斟酌自己的词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晚霞散落了半边天,陆谪的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来。 “嗷呜~”桃花从小院子里面挑出来,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局面。 云缚安借此机会回避,随后又摸了摸桃花的脑袋。 它已经长得很大了,像个小黑豹子的模样了。 只是如今,云缚安还是没有弄清楚,这桃花是被谁带进府里来的。 云缚安收回思绪,带着笑意看向陆谪:“四哥哥这是在说什么呢?近来反正也无事,不如在大相国寺住一段时间,家中也无需管我了。” 毕竟孙芙蕖还没走,云恪刚好从这寿松苑前面停过,听见云缚安的话,张口晦涩,却什么也没说。 “云大人,不如您劝劝她吧。”陆谪抬眼同云恪对视,如此说道。 云恪却道:“若是她想的话,去也无妨,缚安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从前云恪都是唤她“娇娇”,同阿翁那般唤着。 云缚安有些落寞,强撑起一个笑来:“女儿便先走了。” 匆忙离去,躲在暗处的孙芙蕖若有所思。 云缚安本身就是个难缠的角色,如今这一走,她倒是能松口气,在这云家也越发自得了。 陆谪自然是看出这父女之间的波澜,未曾说什么。 眼睛四周旋转,看到一抹身影,略有深思。 “事后,云大人还是要好好和娇娇说清楚才是。”陆谪低声道,“她明白,可是即使是做戏,她心中也会难受。” 云缚安刚回到自己的锦阁,便红了眼眶。 桃花在旁边静默地陪着。 院子里的秋海棠都已经落完了,显得空荡又寂寥。 云蕤回家,自然也被告知了一些其中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心疼自家孙女,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得顾全大局。 这个大局,是为了云缚安日后在上京不会受人掣肘,而非是为了云家自己。 所以云蕤只能帮云恪瞒着这事情,直到这个事情解决之后,才会恢复到从前时候的模样。 所以他也只是在锦阁外面望了一会子,忍下了心不进去。 没关系,小姑娘即使不是真正的云家人那又怎样呢? 养在云家十二年,再淡薄的血缘,也得被多年的亲情加持。 云家人都是无法互相割舍的,这才是云家立于上京不倒的真正原因。 况且,那时小小的婴孩,慰藉了云恪媳妇的心。 那就足够了。 云缚安在庭院浅坐了一番,觉得外面好似有人在看她,抬眼望去。 是做着轮椅的白邺。 亦师亦友。 他总是比她想的要深远很多,愿意等待她做完自己的事情。 他们二人身上都背着血海深仇。 云缚安起身:“白先生。” “我以为你会愿意叫我老师。”白邺没有进来,眼睛却瞧向别处,“毕竟做你的先生这么久了,也教了你不少的东西。” 不知为何,云缚安一直过不了老师的这个坎儿。 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拜过老师,一定是还没到时机。 又或许她是不愿。 一个叶老先生。 也个云家大伯云怀。 两个如老师一般的人,都离开这世间了。 她害怕。 云缚安换了个话题躲过去了:“白先生知道了吗?” 知道她要去大相国寺的事情。 她需要以此作为遮掩,如今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看着她。 看着整个云家,云家不能犯错,她也不能拖云家的后腿。 “知道。”白邺低声道,“知道你不是为了去清修。” 白邺能说的这么直白,便说明他已经将这事情调查清楚了。 云缚安也不否认,道:“先生总是会将事情调查的很清楚,缚安自愧不如。” 白邺撑着下巴:“想必你总是会很疑惑,我似乎是手眼通天的模样。” “您是太傅,又精通占卜。”云缚安想了想,“您还能洞察人心,如果是您知道的话,我并不惊讶。” “也不会去思考,白先生是从哪里来的消息,因为白先生不会害我。”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格外自信。 云缚安一向都是这么有自信。 无论是做什么,做人,还是做局,能请君入瓮,也能一击毙命。 这才是南诏国未来女帝的胆识,白邺从未阻拦,是因为他觉得云缚安需要历练,历练过后,才会成为更优秀的女君。 白邺未曾说话,只是定定地瞧着云缚安:“从前你做的局漏洞百出,也就是哄哄处在局中的棋子罢了。” 现在的她与从前成长了不少,能够哄骗局外人了。 很好。 云缚安低头垂眸:“这不是先生所希望的吗?” 大智之人,不耽于形。 白邺转身唤下人将他推回去:“如此,便很好,不过别被无聊的感情利用了。” 绿萼带着青栀从厨房回来,两人手中各端了一碟子糕点。 独活将将泡好了茶,正好赶上。 青栀,前两日都未曾有机会瞧见,今日一瞧,难怪绿萼喜欢,两人的长相似乎还有三四分的相似。 “奴婢青栀,谢谢小姐赐名。”青栀瞧见了绿萼给的眼色,立刻行大礼,将头埋下去。 云缚安拿了一块糕点在嘴中咀嚼:“我也不是什么苛待奴仆的小姐,只要你好好帮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 “你能进云府,是因为绿萼喜欢,为你求情,要心存感念才是。” 毕竟不是府里的家生子,也不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多提点两句,总没错。 小丫头倒也认真:“奴婢谨遵小姐的提点。” “好了,起来吧。”云缚安笑了一下,正好青栀抬起了眼。 如此好容色,确实让青栀心中一颤。 果然同上京的传闻一样,云家幺女,容色倾城。 “绿萼,记得将我的行礼好生收拾,过两日我就要去大相国寺清修了。”云缚安起身,觉得心口一缩。 有些疼痛。 赶明儿还是要找个机会,重新让章院正瞧瞧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相大师 青栀的到来,倒是让几人省了些力气。 云缚安没想到的是,青栀这么个小身板,竟然隐藏着这么的力气。 比绿萼都更能体察事情。 云缚安很满意。 但是太过于让她满意,又让她心中有一些不安稳。 如此这般模样,像是被人调教出来的,只是她一直在流浪,或者是做乞儿,不太有机会被人调教。 “小姐,奴婢原先是在江南那边的大户人家做婢女,后来那户人家举家搬迁,还了奴婢身契,只是不知那户人家惹到了谁,一路上奴婢这等微末的人,竟也会被人追杀,没有办法,只好一路北上。”青栀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子孤寂清冷的味道。 但是她的眼睛明亮又干净,比起清晨雏菊上的露珠都不遑多让。 是以,云缚安也不想变成生性多疑的人。 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早先便派人吩咐了大相国寺,让他们准备好禅房。 直接带了东西便能入住进去了。 云缚安所居住的地方,叫竹苑,很是干净,禅房旁边,有一大片的竹林,很是好看。 味道清新无比。 云缚安瞧见,心中便十分喜欢。 带领的小和尚双手合十,便同云缚安做揖礼:“郡主殿下,贫僧就不进去了,方丈在里面等您,您请自便。” 云缚安点点头。 外面天色近午,山上确实干净,只有来往鸟雀乌鸦的声音。 “施主。”云缚安始一进去,抬头便看见了一人。 他穿着袈裟,眉眼瞧着却年轻,不似云缚安印象中的方丈模样。 听说这位方丈法号无相。 人称无相大师。 “无相方丈。”云缚安偏偏不叫那俗称,言语间却也恭敬有度,“信女云缚安。” 无相面上一笑:“贫僧知道。” 声音清润,只是云缚安却觉得这声音中带着些许梵音,让她脑中清明。 “无相方丈还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云缚安瞧着眼前这方丈,询问道。 无相方丈深深地看了云缚安一眼:“施主行事,欠妥。” 欠妥? 什么欠妥? 云缚安还没反应过来,方丈便转身消失在云缚安视线了。 青栀探头探脑,进来十分乖巧:“小姐,这个包袱放在哪里?” 包袱都是绿萼整理的,不会假手于他人,这是规矩,青栀是新来的,这个规矩也不会改变。 因为查账之事只有独活知道,所以云缚安还会做一个安排。 寺庙清修身边最好带的人越少越好。 云缚安也打算给青栀和绿萼两人放几天假。 正好休息休息,等到回去的那日,再做安排。 来都来了,独活帮着绿萼整理云缚安的床榻,青栀陪着云缚安去上香。 整个寺庙香火是极旺的,香灰升腾到半空,烟雾缭绕。 云缚安心中心中虔诚,任由香灰落在身上。 信男信女来来往往,大多都是有身份名望人家中的少爷,或者是信佛的夫人小姐。 人太多了,各处休息的位置几乎都被占到了。 除了一个香火不太旺的菩萨面前。 云缚安身体本就不是很好,有在寺庙中弯弯绕绕,身子早有些疲惫,支撑不住。 “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云缚安吩咐道。 青栀虽然有些犹豫,却也知道小姐的话不可违逆。 于是便退下了。 云缚安提着酸疼的腿,虔诚而又庄重地跪在那位菩萨面前。 以手为垫,将额头放上去。 就这样,云缚安将浑身的疲惫卸去,脑中空明。 佛像身后是一人,正是方才的无相大师,他双手合十,手中还挂着念珠,正闭着眼睛念经。 不知是在为何人祈福。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云缚安觉得休息好了,刚打算起身,便发觉脚麻了。 便跪直身子,缓解一下腿部的压力。 旁的也有不好人议论纷纷。 “瞧着这小丫头子跪了还这么久,只怕是有难事啊!” “谁说不是呢?年纪这么小,家里也没个大人跟着。” 又是片刻,这菩萨面前也仍然只有她这一个跪着的信徒。 菩萨很灵。 她只会想找一个休息的地方,恰好这菩萨面前有空的蒲团。 她很感谢,这就足够了。 云缚安又深深一拜,便起身打算回竹苑。 复一抬头,一串黑檀手持垂着流苏落在云缚安面前,她抬眼一看,是无相大师温润俊俏的面庞: “云施主,心中念即是想,想即是念,愿施主心有所得,便足够了。” 云缚安心中很是复杂,双手接过这串手持,无相便离开了。 这才多久,竟然能在撞见同一个人两次,若是那次是无相有意在那处等着,那这次呢? 云缚安的想法是回到竹苑后,休息两日,之后启程去京郊,开始解决账本的事情。 足以掩人耳目了。 青栀果然乖乖得守在竹苑等她回去。 “绿萼,青栀,在寺庙清修不适合带太多的人,今日过后,你们便先下山吧,后面的事情,独活会在,时间到了之后,你们再来带车马来接我便可。”云缚安笑的十分温暖,“正好,绿萼和青栀一见如故,上京好玩的花样多,你便多带着青栀去瞧一瞧,逛一逛。” “若是想,也可以去慈安堂瞧瞧,都随你们。” 这确实是很不错的事情,绿萼脸上带着笑意,青栀虽然也在开心地笑,却有些害怕: “奴婢头回出府,也怕做错事,不如小姐就将我放在身边吧?” 云缚安皱皱眉,但是想到青栀十分尽心尽力,又缓和了面容: “安心同绿萼一起吧,以后要你忙着的日子还多呢!” 青栀也不多问了,乖巧地去将斋饭拿来。 主仆之间又笑着,说了俏皮话和玩笑,青栀和绿萼笑的前俯后仰。 十分的进行。 云缚安还把今日跪菩萨的趣事讲了,青栀笑道: “小姐你跪了这许久,只怕是菩萨也在心里寻思,这得是多么大的一个诚心,多么大的一个愿望啊!” 说着还双手合十:“只怕菩萨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完成小姐的愿望呢!” 绿萼也说:“谁说不是呢,小姐一直不许愿,奴婢要是菩萨,只怕也要心慌!” 云缚安点了点二人的额头:“不说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家小姐要安睡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算账 后两日竟然下起了秋雨。 雨停之后,山上便笼罩了不大不小的白雾。 山林经过洗涤,云缚安比平时都多呼吸了两口空气。 无相大师送给她的手持,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寓意,却也被她随身带着,希望这串被佛光加持过的珠串能够给她带来一点运气。 今日,她便要下山,前往京郊了,独活守在竹苑。 以便有眼线盯着她,独活在竹苑,算是她留的后手。 京郊羊肠小道的路口,早就有人在那等着她。 因着这处宅子也十分隐蔽,更适合拿来完成任务。 叶书臣早就候在那处,桌上已经摆好了云缚安日常喜欢用的糕点和茶水: “小姐来了?” 云缚安点点头,随后拿了张羊毛毯子铺在地上,自己就坐在地上,开始查账。 各类的赋税在上面都十分清楚。 越看,云缚安便越是皱起了眉头:“陛下刚继位的那几年,收成是最好的,这两处账目因为灾年减免赋税,是有问题的。” 大约那些人也不会想到查账竟然查的这么仔细。 云缚安可以有十成肯定,这账本中是真假参半的,所以要在其中摘出有问题的账目。 其中还有不少计算错误的账目,这也要挑出来。 堆积成山的账目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问题,云缚安另一只手在快速地打着算盘,一边心算。 若是流年不利,减免赋税是需要减五成的,元帝比较开明,否则因为天灾人祸的原因,赋税过多会倒是百姓生活艰难,无法支撑。 可这赋税才减免了两成,也就是说,百姓在流年不利的情况下,仍然多交了三成的税收。 那这多了的三成税收,也未曾记账,这是进了谁的口袋。 江州府倒是真一摊乱账。 不过确实也富得流油,云缚安羡慕至极。 咬了咬毛笔头,商人的赋税是盈利的四成,这里也确实是四成。 但是账目前后,却对不上。 云缚安的脑袋都要炸了,丢给叶书臣之后便拿过其他的账目。 第一本账目来来回回对了三遍,没错了云缚安才会来下一本。 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做梦都在咬笔头子在算账目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云缚安真的觉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 连续半个月过去,账目也算是清理了不少。 她本人也像是过着比清修还要惨累的生活,白天算账,做梦还梦见作诗做不好,哭出了声。 次日早上起顶着个乌青的眼袋,容色一落千丈。 叶书臣也没比她好多少,毕竟是叶观的孙子,做起事情来也不比云缚安拖沓,这几日亏得叶书臣很是衷心,做事情也麻利。 记账也很有手。 将有问题的账目会誊抄,然后重新标注多少页,以及注解,以待来日验算解决,也能方便许多。 好容易二十天将这堆烂摊子解决掉,云缚安算是人麻了。 邺王知道云缚安弄完了,还十分欣慰,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到了地方,仔细查阅过了,又道: “能不能把这个账目,做的天衣无缝?” “做两份,一份有问题,一份重新誊抄,将有问题的地方重点标注。” 做账? 云缚安只觉得这话如同晴空霹雳:“王爷,你要不把我杀了吧!” “本王也不白让你给我干活,本王帮你解决佘太师如何?最近他可是频频将视线放在你们云家身上,佘家在朝堂也算是根深蒂固了,凭借你们云家的资历,只怕是难以撼动。”元停果然是带了诚意来的。 云缚安咬咬牙,立刻就振作起来:“邺王殿下看好了!本郡主定然给你两套完完整整的账目。” 谁动手都不好,皇家人动手才能让云家人隐藏在背后。 为了云家,云缚安不顾浓重的黑眼前,开始没日没夜的誊抄账目,和叶书臣一起核对账目。 在原基础上,又完善了很多。 到了一个月结束,云缚安才将做的完整完好的账本交给邺王。 元停倒不是不信任云缚安,只是为了此事的严谨,他依旧让身边的人重新计算过。 最后终于个给出个完好无缺的评价,云缚安才松了口气。 这破事儿终于是结束了。 云缚安在当晚,便迅速回了竹苑,倒头就睡。 埋头睡了三天。 独活心知自家小姐去做什么什么事情,也未曾打扰。 就连青栀和绿萼来接人的时候,也是乖乖巧巧听劝,守在门外的。 为着怕云缚安清修难受,青栀还特别提议,买了一些云缚安爱吃的菜式带过来。 只是没想到云缚安一睡就是好几日,青栀瞧着坏掉的菜,和疲惫的云缚安,难受的都哭出来了。 青栀还是个小孩子,害怕也是正常的,独活心里也清楚,和绿萼一同安慰。 等到第四天,云缚安才悠悠转醒。 醒来便发现,她眼睛的乌青都下去的差不多了。 “这还得多亏了青栀,若不会她专程去百草堂开了药膏,日日给小姐涂抹,也不能让那些黑眼圈消失的无影无踪。”绿萼笑眯眯地说道,“话说,小姐,你这黑眼圈,若不是是奴婢守了您许久,还以为您半夜去挖矿了呢!” 云缚安也被逗笑了:“好了,几日不见,瞧你气色越发好了,怎么,都和青栀去哪里玩了?” “没有去哪里玩,只是去逛了逛上京有名的商铺,给她买了点小物件。”说起来,绿萼便是一派轻松,“这小姑娘,倒是真的体贴人,还帮奴婢提了东西呢!” 云缚安挑挑眉:“如此乖巧,小姐我也得给她点好东西赏赐才是。” 说着便唤了青栀过来,笑眯眯地对她道:“你家小姐我也就是个俗人,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只桌子瞧着样式繁重,却没什么分量,就送给你赏玩吧!” 说着,便退下了自己腕上的累金丝镶红宝石手镯给她。 青栀哪里肯要,一个劲地拒绝,还是后来云缚安佯装要生气了,这才收下了。 “往后,好好听小姐我的话,好处还多的是呢!”倒也不是云缚安吹嘘,伴伴在外面把生意做起来了,她手头也会宽裕很多。 赏赐下去的东西也绝对是能拿出手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元帝夜访 今日天气倒好,云缚安又去了那处香火不太旺的菩萨处。 只是这次,云缚安没跪在菩萨的面前。 她只是想再来见见,这串手持的主人而已。 只是大约是因为云缚安没在菩萨面前跪下,也没听清楚她的愿望。 直到云缚安启程离开,她都没再看见。 本来是想感谢他的,可似乎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感谢。 或许是想谢谢他给了一个位置让她安睡。 马车很是安慰,云缚安撩开帘子,最后看一眼大相国寺,目光所至是一位僧人立于山门前。 佛说,若是见不到这个人,那就是暂时还没到缘分。 无相佛法高深,若是想见她,不可能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走,只是违背了缘分这个理儿,倒是让人觉得这佛法也不过是为俗世服务,俯首称臣罢了。 云缚安手中握着手持,心中十分宁静。 一只白鸽落从未放下帘儿、马车的窗子进来,正好停在云缚安的身边。 它的脚边有一张小纸条子,云缚安拿起来一看。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琴师。 瞧着脚上的丝带,这信鸽大约是从皇宫中出来的,云缚安可以大胆猜测,这信鸽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 目的是为了什么? 想让她当出头鸟,还是为了提醒她呢? 云缚安有些疑惑。 琴师是从楚馆出来的琴师,而楚馆就在天上人间的旁边。 那场大火,大概也会殃及周边才是。 所以,楚馆也有很大的概率,受到火灾的冲击。 前两次见到佘莺莺的时候,云缚安确实向她释放了善意,对于佘莺莺来说,应该会把这种善意放在心里的。 云缚安在脑海中重新建立当时的场景。 佘莺莺的眼神似乎总是放在那琴师身上的,云缚安重活了一世,似乎很是清楚,这样的眼神是代表着什么的。 她喜欢那个琴师。 并且她曾经同这个琴师相识。 云缚安握着手持,在脑海中补了一个话本子的小说。 但是让云缚安奇怪的是,这佘莺莺高门贵女为何会认识市井中的一名琴师。 这又究竟是为何呢? 云缚安揣着一肚子的疑惑睡着了。 这一个月,云家算是翻天覆地了,孙芙蕖盗云家的军事机密,已经被云家人扭送至官府羁押。 但是这孙芙蕖入狱的第二天,就毒发身亡暴毙了。 所幸的是这军事机密,云蕤和云恪一向是藏匿的很好。 并且这二人早就察觉,云缚安也配合着他们演了一通戏。 只是这部戏有点伤身体。 云缚安刚刚下车,便看见等在门口,有些无措的云恪。 他做戏,差点给自己个儿的女儿给做没了。 还好云缚安趁机出去清修了,如此可以少生多少事端。 “娇娇……”云恪开口有些局促,“之前的事,是爹爹不好,娇娇不要同爹爹生气好不好?” 云缚安好半晌都面无表情,兀地笑了: “爹,我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安排,我能理解的!” 云恪听见这话,陡然松了一口气。 他还怕自己的女儿同自己离心了。 “先前爹说的那些话,都当不得真,娇娇定要都忘了才是!”云恪殷切地瞧着自己的小女儿,“好吗?” 云蕤这时从那处走来,嗤笑道: “云恪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两副面孔?”云蕤幸灾乐祸,“果然啊,谁让你不提前告诉娇娇一声,现在可好,走吧,娇娇这些日子清修也是累了,还是先进来吃饭吧?” 云缚安复又露出个温软的笑来:“谢谢阿翁。” 只是手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邺王答应他,要帮着办的事,此刻应当是要提上日程了。 佘太师,会因为什么案子呢? 云缚安只知道她手上的那个账本,是跟江州的林氏和李氏有关的。 家里出来那么大的事情,李氏从大相国寺回来也是应该的。 回家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花厅一道菜接一道菜上,秋日正好是吃大闸蟹的时候,云缚安素来就是很爱吃螃蟹,白邺的存在也是被所有家人认可过的。 所以作为云缚安的先生,也是可以一同吃饭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有人叩响了云家的门。 “老爷,有故人来了。”罗傭斟酌了词汇,给了云蕤一个眼神。 云缚安有些没明白,外面那位“故人”却走了进来。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来者不是别人,是当今元帝。 一家子人连忙给他行礼,根本就不知道这元帝为何突然就出宫了来了。 而且还来了云家。 “坐吧,朕只是出来瞧瞧罢了。”元帝如是说道。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元帝怎么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情呢? 云缚安也是如此想的。 昨日邺王才把账本给呈上去,怎么今日这陛下就来到云家了。 别不是元停将她卖了才是。 “今日本想云爱卿去往宫中小叙,但是听说今日毓灵清修回来,便还是觉得不打扰你们为好。”元帝微微笑道,“所以朕亲自来了。” 云缚安心思千回百转,如此场景,让云缚安有些拿不准注意。 如是生气,元帝是在笑着。 可若是开心,这元帝周身的氛围却让她觉得不对劲。 “云爱卿,你觉得哪位皇子堪当大任呢?”元帝手里拿起一只螃蟹,兀自开始剥。 救命,何时有幸能与当朝天子一桌吃饭。 只怕是要折寿啊。 云缚安却皱皱眉,复而舒缓,手上拿了一柄金剪子递给元帝: “陛下,螃蟹伤手人,若是您要剥的话,不如用这个。” 元帝瞧着笑的可爱的云缚安,眉眼微挑,便接过了。 两人的手自然避免不了触碰,只是在这一瞬间—— 【这云家人性格也是真的奇怪,吃螃蟹竟然不蘸姜醋!】 云缚安心中顿时明了了: “阿翁啊,家里吃螃蟹怎么能不蘸姜醋呢?” 说罢还小孩子似的皱皱眉。 这一个笑模样,一下就把元帝给逗笑了:“你们家的这个小鬼头,倒是机灵的很!” 云缚安觉得无奈,这元帝来这肯定不会是因为姜醋这么简单。 不过,自己只要旁观,然后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蟹宴 本来是家宴,因为元帝的到来,变成了他的主场。 云缚安直接一个眼神挪到了云恪旁边的位置: “不如就让毓灵坐到朕的身边吧?”元帝手中正剥着螃蟹,瞧着挪来挪去,直接如此提议。 这正好就对上了云缚安的想法。 云恪本来不想,云缚安却趁机附耳同自家爹说话: “爹,有我放心!” 自己坐在元帝身边才可把握住场子上的情况。 出了什么意外,也能让元帝看在元后疼惜她的面儿上原谅云家。 其实,这次云缚安更多的猜测是元帝想要云家的兵权。 所以才来到云家了。 他想让云家自主地交出兵权,但是云缚安觉得,如果兵权真的交出去了,只怕是云家更会如履薄冰,无兵权傍身的云家下场应当会很惨。 所以云缚安才会答应元停的提议,先对佘太师下手,让元帝的视线从云家身上离开。 最差的可能,就是元帝会选择随便给云家安一个罪名来解决。 宁可自主上交,但是这个上交,还要重新同阿翁和自家爹爹商量。 方式一定是需要大义凛然的,并且,需要文武百官都看见。 让天家心中过意不去,甚至决定好好对待云家,这方才是正理。 但是今天,肯定不是这个机会。 风吹过来,云缚安回了神。 乖乖巧巧地问道:“陛下,今日您是君还是友呢?” 天子抬抬头,他一向是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做事情该沉稳的时候沉稳,该犯傻的时候犯傻,况且,从来都没有过不好的心思,所以他很是喜欢。 “那毓灵希望朕是君还是友呢?”元帝如是问道。 云缚安老老实实地说道:“您平日里是天子,现在在我们家,就是阿翁的故人,所以应该是友啦!” “好,那就按照毓灵所说,今日我不再是朕了,而是你阿翁的朋友了。”元帝听着这话倒是没有之前进来时那般紧张的感觉了。 虽然是天子,他也要随时保持威仪,但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让他放下做君的想法,只是普普通通的友人。 尚德芳在外面领着一众太监,等在院外。 一下子听见云缚安如此大胆的话,心都要提到胸口了。 听见元帝没有生气,这才放下了心来。 不愧是毓灵郡主,揣摩帝王的心思,真是很有一手。 他几乎就没看见过元帝在毓灵郡主面前生气,有也是因为毓灵郡主受到伤害了。 “给你,陛下!”云缚安理所应当的将一盏黄酒递给元帝,“现在您只是我的长辈了,所以说,今日您讨厌的黄酒也要与我们一道共饮才是!” 因着吃螃蟹是要配雄黄酒的,不过陛下向来饮陈年佳酿惯了,不太喜欢。 要是皇帝的身份,只怕就得指使下人立刻就去买去,但是云缚安便借着人小胆大,直接将雄黄酒递给元帝了。 “陛下现在是在我的家哦,要客随主便的!”云缚安挤了挤眼睛,一派古灵精怪。 云蕤瞧见自家小孙女这般模样,心中揣测到她想做什么,连忙装作脸上十分着急,冷汗直冒的模样道: “陛下息怒,这小妮子胆大妄为……” 元帝却摆摆手,十分轻松:“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姑娘天性如此,况且,我现在只是你的好友,何来君臣之仪啊?” 云缚安装作狐假虎威的模样:“就是啊,阿翁,你完蛋了,你要违背圣旨啦!” 逗得元帝开怀大笑! “陛下,娘娘在宫中还好吗?”云缚安剥蟹不太利索,好不容易剔下半只螃蟹的肉,沾了姜醋便一脸严肃地送到元帝面前,“陛下,我很敬重您的,所以这一小碟子蟹肉,算是孝敬长辈的!” 人小鬼大,元帝眉眼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伸手便一脸严肃地将这碟子肉拿过去: “好的,既然是毓灵的心意,那我这个长辈就却之不恭了。” 平日在宫中,什么珍馐美味都吃的多了,此时这平凡的蟹肉似乎也变得不普通了。 况且,元帝在宫中的时候,那些人都恨不得将他这位皇帝供起来。 皇后呢,与他举案齐眉,是以对他恭敬过多。 后宫的妃嫔妾侍,对他敬畏害怕。 臣子更不必说了。 这上位的二十余年,他很难体会到这种真情实意了。 刚到云府门口的时候,他分明还在考虑如何卸掉云家的兵权,但是此刻瞧见这一家人的状态,或许兵权在他们身上,才是最安心的! 云恪剥了一碟子蟹肉传过去:“小女无状。” “小姑娘都爱娇爱俏,况且你家小姑娘长相昳丽,便是脾性活泼一些也并不妨事。”天子似乎是喝醉了酒,“云卿哪,你也别怪我,为何总是针对云家,我脾性小,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我害怕这兵权旁落啊!” 云缚安余光去观察元帝的神色,却发现他眸光明亮,似乎不像是喝醉了。 手上却一直不停,在剥着螃蟹。 天子这时推了一叠蟹肉给她,是他方才剥了半天出来的撑过:“瞧着毓灵爱吃蟹肉和蟹黄,这些都给毓灵了!我是大人了,大人不好这口了……” 当了皇帝,就得食不言寝不语,还得食不过三。 这些东西都是皇室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即使是那么小的事情,也变成了束缚皇室的规矩。 一举一动制衡直到,都是皇室中人自小要学会的! 云缚安能体会元帝的心情。 于是看着云蕤,想知道自己的阿翁会如何作答。 云蕤果然上道:“微臣的父亲自小就告诉过我,让我只做个将军,不做别的,就单纯做个将军,只效忠当今陛下。” “陛下,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元帝如何能看不见呢?为了这么一句话,云家已经死了不止一个云怀了。 死掉的人都在向他证明,云家绝不会有站队之心。 可奈何别家都在极力拉拢有兵权的云家,保不齐那一日云家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啊! “微臣的年纪也大了,也该置身事外了,陛下,求您给微臣一点机会,别逼臣逼得太紧……”云蕤这些年征战沙场,确实已经足够疲累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赐封公主 此生唯一的梦想,便是解甲归田。 或许还能有几日的天伦之乐可以享受。 就是不知道这朝堂如旋涡一般,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你想退吗?”天子轻声地问道,“你我好友多年,大可明说。” 云蕤沉默了一会:“是。” 天子自顾自又饮下了一口酒:“连你都要离我而去吗?” “臣带病,虎符便会在臣的身上,可是臣的家中,也只有云恪可以带兵了,家中其他男子还未长成,恐不能给陛下效力了。”云蕤说的十分恳切。 是啊,云家的历史同国家的变迁一样峥嵘。 现如今竟然再也找不到如同这云家一般的家族了。 元帝沉默了半晌,云蕤便借机又道: “请您放心,明日上朝之事,便是臣归还兵权之日,届时也请您恩准臣携全家退出朝堂纷争,臣也可安享晚年了。” 武将的一生,比起文臣来说,更是短暂许多。 云蕤一辈子的气运,只怕是也要用完了。 阿翁是真的老了。 云缚安心中很不是滋味,或许也该给阿翁一些日子,瞧瞧他为元国打下和守护的江山是如何的锦绣。 “爱卿还是将你今日说的话收回去吧。”元帝似乎清醒了许多。 如今云蕤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即使是换了人,也根本很难代替云蕤的能力,所以他不敢冒险。 今日来的这一趟,也算是二人交过了心。 云蕤也没有站队,更未曾和哪个皇子走的近,始终只忠于他一个人。 “好了,不需要再多说了,今日朕很开心。”元帝起身。 现在他不再是云家的故人,而是一国之君了。 因为元帝离开了石凳,不在同他们一张桌子了。 “不必相送。”元帝擦了擦嘴,将东西随意丢在桌上。 云蕤却坚持:“陛下,臣送您吧。” 很快,云缚安便被赶去睡觉了。 也没办法知道,自家阿翁要和元帝说什么悄悄话了。 “独活。”云缚安递给她一个眼神,独活便悄然退下了。 云蕤将元帝送到门口,接到人的尚德芳心中松下了一口气。 “朕一直信你。”元帝半晌斟酌了字词开口道,“你,能明白朕吗?” 云蕤摇摇头:“陛下,当有东西蒙蔽住您的眼睛的时候,您就不会如是想了。” “您只会将云家犯的大错小过全部都堆积在一处,然后借着事情发酵来发落云家,陛下,臣侍候陛下太久了,自觉明白陛下的想法了。” 元帝口中晦涩:“竟敢揣摩帝心?” “陛下,抱歉。”云蕤话说的诚恳,“臣也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便请您高抬贵手吧,今晚发生的事情,臣只会记得重要的部分,陛下,一路慢行,保佑圣体。” 说着,云蕤便抱拳,深深地将腰弯下去。 自始至终,他也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也从未有过一丝的委屈和怨气。 他的儿子依次死于多次戍边战争之中,他哀莫大过于心死。 但是又觉得这是自己儿子最好的归宿了。 他们还那么年轻啊。 但是云蕤不怨怪别人,而是怨怪自己。 若不是固守己见,或许他现如今已经是儿孙满堂绕膝下的美好场景了。 面对君王,他侍奉的也尽职尽责,尽忠尽孝。 他再也做不到更好了。 元帝自知心中亏欠云蕤,此刻便更不敢看躬身的云蕤了。 云蕤的父亲当年并不同意他们来往,觉得云蕤年轻,将自己的心思表露的过早。 真正的纯臣是只忠于陛下的。 而元帝,并不是圣旨上标注明白的储君,或许他只是一个篡位者。 为了帮助他,云蕤甚至不惜忤逆自己的父亲。 待他上位之后,又送自己的儿子为他戍守边疆,护佑子民。 结果便是…… 元帝知道,这是他亏欠云蕤的,亏欠云家的。 回去的路上,元帝心中什么都知道,可是他身在其位,不得不考虑的更多一些。 没有不懂的君王,只有不成熟的少年。 …… 次日早,一道圣旨便送入了云家。 “毓灵郡主,敦厚柔嘉,活泼娇俏,秉性纯真,特晋为一品毓灵公主,赐阳城,至峪嘉山一处作为封地,赏两柄玉如意,两颗夜明珠,一对龙凤玉佩,另御赐一处公主宅邸,金银宝器若干,云锦,蜀锦各一箱,钦此。” 宣旨的是云缚安的熟人,尚德芳。 云缚安觉得这圣旨接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无功无过,从前不过是未享食禄的郡主,现下却变成了有封地的公主,这个转变过快。 “臣女接旨,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云缚安当即先磕头,起身将圣旨接过,“尚大人,辛苦了。” 独活立刻将东西递给他,一点金叶子。 随着云缚安身份水涨船高,这东西价值也越来越高你了,毕竟无论如何是个公主了,不能失了公主,皇家的体面。 尚德芳摆摆手:“您还是多劝劝国公爷吧,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陛下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啊? 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不该是把她送到牢里吗? 怎么不降反封? 只怕是还有个中缘由在里面,让人不好计量。 云缚安算是元国第一位异姓公主了,而且升迁之路很是顺畅,这才不过半年而已。 被封公主的事情,大约很快就要传遍整个上京了。 云缚安又拿着圣旨瞧了瞧,发现封地是阳城。 阳城是包括沙城在内的大城。 这个领土范围,大约相当于半个漠北了,虽说没什么人户,地也贫瘠,不过也算是属于她的产业了。 况且,云怀战死在阳城,其中蕴含的意义太多。 元帝也确实足够上心了。 今日云蕤回来的很早,但是却一点被责骂的阴郁气都没有。 想必是自家阿翁将元帝好好气了一通,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皇帝碍于两人之间的交情,只好又借着这事儿朝别的臣子生气了! “阿翁!”云缚安手里拿着圣旨,“您回来晚了,如今我也是正一品的公主了,可以同阿翁平起平坐了呢!” 说是平起平坐也不过是玩笑话。 却让云蕤直叹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沈雪宴的心结 云蕤辞官没成功,反倒被皇帝收了一半的兵符,并且一直拘在京城之内。 这对于云蕤来说,是好事。 激将法的使用,是最合适的。 这秋季也快过去了,转眼间天气就要变冷,国公府上下都开始燃起炉子了。 云缚安身子不好,甚至愈发畏惧寒冷。 一个暖阁放了两个炉子,又另有若干手炉,才方好使了些。 “绿萼,外面下雨了还是起风了。”云缚安是很喜欢冬天的,只是太冷了,若是按照以前的身体,或许还能出去打雪仗,不过此刻也只能坐在这棋局旁边,同自己博弈。 青栀性子变的活泼了不少,原本就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年岁比之绿萼和独活都要小,只比云缚安大一个月。 “起风了,估计过一会就要下雨了,再过一段时日,大人为您种的腊梅就要开了。”绿萼笑眯眯地递上了一盏茶。 云缚安执着白子,想要破解当下的棋局。 只是黑子步步紧逼,像极了她内心另外一个灵息小人儿。 最近两日,也没有同白邺在一处,他事务繁忙,总是用发生了的事情来教云缚安帝王权术,可是这是云缚安最讨厌的一种方式。 云蕤辞官的方式,算是云缚安隐晦提议的,帝王终究是帝王,能够用权力阻挡一个人想要归隐的心。 云家在朝堂上花费了大把的精力,断断不会轻易地抽身离开。 “错啦,绿萼姐姐!”青栀脸上都是好奇的样子,她将年糕放在小炉子上慢慢靠着,整个屋子都泛着香甜的味道,“分明是红梅,都已经开始结了花苞了。” 独活今日也无事,在园中作了一段剑舞给云缚安看,将青栀这个小姑娘迷得不行。 即使独活舞再多遍,云缚安也只觉得,她唯有在舞剑的时候,才能找回自己。 云缚安已经不止一次询问过:“独活,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始终只有不变的答案:“那就是守在小姐身边。” 主仆在阁中玩闹了一阵,云缚安起身穿上衣物:“帮我备点薄礼,我去瞧瞧雪涵姐姐。” 沈叔叔还没回京,大约是要挪到过年的时候,或者开了春,将案子完全调查出来后才会回京。 就这一段,沈家越发低调,虽说之前已经足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可现在,完完全全就属于被上京人户遗忘的边缘。 临近年关了,所有人都在忙着。 “小姐,有您的信。”外面门房的小厮将东西递进来,绿萼拿了一件大氅帮云缚安穿上: “这件孔雀翎的大氅,好像是先前云大爷送给小姐的,这绿色衬地小姐的容色极好。” 本就容色不俗,如今更显娇俏白皙了。 信纸上面写着“娇娇亲启”,这个称呼,还会寄信给她的人,唯有自己的大哥云赋致了。 “姐姐哪里去了?”云缚安一边瞧着,一边问道。 绿萼还在给云缚安整理衣衫,闻声回到:“大小姐一早上就去校场了。” 云缚安不说话了,姐姐本就是高岭之花,自幼习武,若不是因为自己被囿于这后院,又何至于一直束缚自己,在战场发光发热,或许才是姐姐最好的归宿。 信被云缚安粗鲁的看了一遍,云赋致奔着游历山河,读万卷书不够,亦需行万里路的宗旨,如今已经到了云缚安的封地峪嘉山了。 随手还附了一张草图,上面画着很漂亮的风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云缚安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何攀爬到山顶,然后瞧着眼前一片黄沙画下来的。 人生不该被局限,或许哥哥的愿望就是简单过次一生。 峪嘉山临边沙已经很近了,云缚安皱皱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却一直记不起来了。 沈府如今也不似从前繁荣了,沈雪宴的身体好了许多,人也不似之前苍白。 厌胜之术或是来源于小国部族,却一直找不到源头。 沈雪涵让人上了些茶水:“如今爹爹不在家,沈府也不比从前了,妹妹勿怪。” “雪涵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来看,便是问问你可有什么刚需,我从府中给你拨点。”云缚安笑笑,眼中是干净又澄澈,一点看不起的意味都没有。 沈家虽寂寥,却也未曾让人觉得哪里有不适。 沈雪宴坐在旁边,给两个妹妹沏茶:“原先只觉得公主不拘小节,又会作诗,经历此事之后,再无从前的自恃清高了。” 说罢还露出一丝苦笑来:“人人说我是元国上京的天之骄子,现在看起来,我根本没有一点地方可以与之契合。” “沈家哥哥不必妄自菲薄。”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万事开头难,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些古圣人说的话,哥哥怎么一点都没记住,反而将他人的闲言碎语记在心里呢?” “我从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被那么多人诋毁,现在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吗?” 瞧着炭火好像有些要熄灭了的迹象,云缚安拿着银勺子,轻轻地拨了拨,然后又放置在一旁: “灰烬深处,也仍有余温啊。” 沈雪宴听见此话,潸然泪下。 他承受过太多的夸赞歌颂,却承担不起一点流言蜚语,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看的通透。 云缚安递上自己的手帕,半是开玩笑办是认真说道:“沈家哥哥可不能哭了呀,沈叔叔把你‘卖’给我了呢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帮我做事啊!” 自从醒来之后,沈雪涵就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的,他心中并无波澜,只是在好奇,为何郡主,不,现在是公主了,会要他一个废人来做事。 今日听了她的一席话,只觉得十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天气阴的快,又爱下雨,如今又是明晃晃的光照进来,引得云缚安一阵嘟囔: “啊呀,白带我的绫罗伞出来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只怕你们都要入宫,到时候我们再去宫中的梅园赏花啊!” “我家还有绿梅呢,可好看了!” 沈雪涵偷偷擦掉眼泪,眼前的云缚安,像个小太阳一样。 沈家,也不会一直在低谷的。 第一百二十章 边沙部族 峪嘉山,同福客栈。 这客栈在沙漠之中,迎接路上的旅人,多有打尖用饭的。 云赋致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用毛笔轻轻扣了扣门。 开门的是店小二,脸上堆积着假笑:“哟,这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云赋致不知这店的规矩,但是他鼻尖闻到了腥味,这多是洗刷过鲜血的味道,只怕这店多半就是黑店了。 可即使要走,自己不会武功,会被这店小二发现端倪。 身后一个女子蒙着面,带着一小队人,直接将云赋致揽在自己的怀里: “两间上房。” 毕竟是书生,身材上要什么有什么,虽什么都不缺,小腰却也太纤细了。 “放开!”云赋致最讨厌有人触碰他的身体。 那女子却吐气如兰:“小郎君,我偏不放!” 声音慵懒魅惑,只是这官话说的离谱,不像是元国人,像是来往的异族商客。 却也不像。 店小二立刻将大门打开,毕恭毕敬道:“客人们请进!” 掌柜的在后面连忙迎上来:“我们这有肉丝面和素面,不知客官都要些什么?” “要一些酒,我们有几个人,就要几分素面。”女子将云赋致的小腰往自己的怀里一揽,“不要给我耍小动作!” 她身后的虬须大汉立刻将一把大砍刀就这么直接砍在柜台的台面上,本就伤痕累累的柜台又添了一丝裂缝。 掌柜的安敢不从? 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哟,这是做什么呢?开门做生意,自然是顾客最重要了!” “筷子也用您自己带的?” “嗯。”女子从嘴里浑浊不清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云赋致全程皱着眉,黑着脸,心知若不是刚才女子这一番造势,只怕他就要被这黑店当做冤大头给宰了。 钱都是小事,若是把小命丢在此处,那就太不值得了。 况且,他还要给娇娇寄信呢! “这是谁?”女子眼尖,倒是发现了她怀里揣着的信件,一下子就抽了出来。 上面当然是写着“娇娇亲启”。 女子挑挑眉疑惑的问道:“这两个字为什么一样,是什么字?” 云赋致刚要抢过,旁的就有人将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到底是蛮人,手下没有轻重。 横刀过程中,还不小心在云赋致的颧骨上来了一下。 好在只是蹭了一下,有了一道血痕。 他本就白皙,眉眼俊俏带着冷意,此刻更是有种朦胧破碎的美感。 “阿蛮,他是中原人,你别动手动脚。”女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你看看你,把他的脸都划伤了。” 话说的并不流利,很牵强,似乎只是想专门让他听懂。 只是那个叫阿蛮的男子听不太懂,半晌才理解自己女主人的意思,才挠挠头把刀放下来。 “我救了你,你教我这两个字怎么读。”女子将帷帽拿下,一张脸充满了异族带着锋利,侵略性的美感,“好吗?” 云赋致不耐纠缠,这两个字在元国文字中,确实难以辨认。 “娇娇。”云赋致轻声道,似乎在口中来回缱绻千百遍,说出来的语调都带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轻颤和让人一听便觉得思念至极的感情,“是女子的小命,中原在家被宠爱的女子,大多都会有小名。” 女子不断地咀嚼这两个字:“皎皎……” “是这样读的吗?” 云赋致也只有这个时候有一丝的耐心:“娇娇。” 女子不说话了,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好喜欢眼前这个中原男子,难怪族中有无数女子,去了中原便再没回来过,原是这中原有千般万般好。 此次姐姐若是能和亲去中原,不知能不能将她带上呢?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又问道,“我叫格朵。” 云赋致不说话,素面和酒都上了桌,异族女子果然痴缠,一直在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傅云。”云赋致半晌,斟酌道。 格朵听了果然很高兴:“你叫傅云,傅云,是吗?” 不知为何,云赋致总觉得这两个字念得格外清晰,敷衍地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格朵没有再烦他,只是次日早上,格朵询问他: “你愿不愿意同我回去?” 云赋致摇摇头,拿着自己的行李就要离开。 格朵却将他拦住,眼中泛着如同中原女子那般倾慕的光芒,认真地告诉他,:“傅云,你愿不愿意同我回去?” 云赋致想再次摇头,脑海中却猛地想起,东夷小公主,似乎就叫格朵,自从元国胜利后,便是格桑公主同元国和亲,很快,大概在新年之前就会到了。 他愣了半晌,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吗? “还不回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格朵笑起来像是天边的晚霞那般绚烂,“我带去个好地方!” 云赋致并不多么了解东夷。 只知道这或许是神赐下来的一个地方,与之相同的还有其他八部,如今的十四州。 听着这十四州的一处绿洲之中,又一处泉眼,周围风景秀美,这泉水饮之便能忘情。 不过都是传说罢了,如今云赋致的目标并不在此。 东夷或许是个好地方。 云赋致面色沉默,似乎完全不想和格朵交流的模样,便开心的将自己的骆驼骑过来,让云赋致坐在阿蛮的骆驼上: “阿爹知道我将你带回去,一定会高兴,欢迎你的!” 她自小就是公主,是东夷王的掌上明珠,自己的母亲大妃也是蚩族汗王的掌上明珠。 一路上,云赋致的话极少,在心中不停地同自己的博弈。 该怎么走,走到哪里,又如何进行下一步。 一路上,格朵快活极了,笑容明媚地像是这沙漠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然而,最后到达的地方,却有些出乎云赋致的意外。 所到的地方,并不是东夷,瞧着这衣裳的样式,像是实力雄厚的蚩族。 眼前所见的人,都格外的雄壮,如今的蚩族汗王,正是格桑的外公。 “外公!”格桑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我还没给您送信件,您怎知我要来?” 蚩族汗王沙尔浑直接将格桑一把抱到怀里,像极了老狼王和小狼的见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诏旧部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 陛下好像醒悟了,先后罢免了不少林家和李家的官员了。 只要跟江州府林家和李家有关系的,或多或少都有降职或者查办。 东南织造梁家,这些日子也未必过的安生。 云缚安在府上越发待不住,这两日同白邺一同出去又见了不少人,也只带了个独活。 见的人不少,有什么万俟家,又有什么晏家,总归原先都是南诏的旧贵族,表面上对南妩逢迎,实则内心还是会效忠先皇,或者纯正血统的南诏皇室。 没有一个臣子愿意瞧见自己的国家迅速地败落,亦或是一直处在旁人的威胁之中。 让自己的子民总是抬不起头,南妩总是酒池肉林,丝毫不顾民生,百姓中多有怨言。 万俟氏是南诏的世代清流,书香门第,出了不少的官员。 因着入乡随俗,所以女子也是装扮成男子的模样,元国不比在南诏自由,万俟很早便听同盟说过,女皇真正的血脉流落在外。 她曾是先女皇的伴读,交情极深,新帝上任之后,也未曾将她裁掉,她便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做好自己身为臣子的本职工作。 所幸的是,南妩也并没有为难这一群老臣,她仿佛知道自己的不堪,直接建立了一个天枢阁,让里面的大臣商议之后,再由她提笔将圣旨和圣旨颁布下去。 南诏这才安安稳稳,即使是在北楚这一大国的威胁之下,还能侥幸生存。 唯一的缺憾就是,一年比一年要高的赋税,已经让很多老百姓都怨声载道了。 因为北楚的掣肘,也没有实质性解决问题的方式。 曾经南诏的女将军,已经在南诏找不出第二个了,云缚安听见她们谈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内心是为女将军感到可悲的,她或许也会有儿女在等她回家。 可最后等到的是国破家亡。 云缚安很安静,直到白邺正式将这二人介绍给自己: “这位是万俟让,是南诏国的尚书大人,这位是姜石年,是南诏国的皇商,最近也一直在做元国南诏,北楚以及和边沙的通商。”白邺介绍的时候,云缚安听的很清楚。 听过原先白邺和她们的谈话,都足够她了解了。 两人都看向云缚安,眼中是诧异的光,好半晌,万俟犹豫地问道:“这位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不知是……” 距离南诏国破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她们也不能完全肯定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白邺却笑道:“两位可知道白某来这元国是为了什么吗?” “不惜废掉一双腿。” 云缚安突然想起,白邺刚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二人眼中可惜又痛心的眼神。 想必是她们为了南诏已经牺牲了太多了。 “自然是……”万俟让紧紧盯着云缚安这张熟悉的面容,“为南诏寻找先帝遗留下的血脉。” 白邺轻声道:“万俟大人说的完全对,是吧,单单瞧着这张脸,你们便都能猜出来吧?” 姜石年骨节分明的手也死死扣着茶盏:“先生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元家的一户人家,若是我们来的早些,或许还有机会,可是现在,你们眼前的殿下,已经是大元的公主了!”白邺的声音很是可惜,如果他能够枉顾云缚安的想法,直接将云缚安带回南诏。 似乎就不像现在这般,她已是公主,若是丢了一个大臣的女儿,元帝怎么会着急? 可若是丢了公主,那便是打了元国的脸。 况且云缚安现如今还是享食禄,有封地的公主。 姜石年缓缓道:“简直是荒唐!我南诏的太女如何能做他国的公主?” 姜石年的母亲原先也是伺候过先女帝的,亲眼见到过太女殿下诞生。 “不知您身上,可有一处胎记?”姜石年轻声道,“在锁骨上有一颗红痣,除此之外,在腰上还有一朵花朵痕迹。” 牡丹花是历任继承人都会有的胎记。 云缚安是清楚的,幼年绿萼伺候她洗浴时,还曾羡慕过她身上长出的一朵花。 “南诏皇室的继承人会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用秘药辅佐她们成长,出生之后,秘药的药性便会在腰间形成一朵牡丹花。”姜石年解释道,“我的母亲曾是陛下身边的女官,所以对此了解的非常清楚,并且想要掌控秘军,或者让秘军现身,只有这朵花能指引开启秘军的钥匙。” 无数人想得到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这支军队最后所做的,便是守护了南诏皇室最后继承人。 “有吗?”万俟同样是期冀的眼神。 她们曾经无数次在黑暗中期待,她们真正的女君可以带着秘军,推翻如今北楚安插在南诏的傀儡皇权。 在深渊与阴霾中待得太久,她们便越向往光明和盛世。 “是的。”云缚安到底是点了头,没人会愿意真正意义上毁灭一个王国的希望。 云缚安今日穿的衣衫不算厚重,她将自己的衣衫半解,露出了后腰上绚烂的牡丹胎记。 花朵的周边都带着一层金色的纹路,这正是南诏国皇室独有的特征。 万俟让和姜石年立刻单膝下跪:“万俟家和姜家,愿意誓死效忠皇室!” 白邺在一旁神色淡淡,风平浪静。 眼前这两位都已经三四十岁了,云缚安哪里敢受这二人的礼: “两位姨姨不必如此,缚安于心有愧。”云缚安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有种不知名的情感在感染她了。 从前她只以为自己比别人身上的多了个好看的胎记罢了,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大有来头。 “太女殿下,容微臣进言,以太女殿下的身份,待在元国太过于危险了,若是云家有人心怀不轨……”万俟让纯属是站在云缚安的角度上考虑,毕竟南诏国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再也禁受不住任何人的打击了! 云缚安摇摇头:“现如今,待在元国才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如今我即使去了南诏,也不一定名正言顺,还不如让我找到了开启秘军的办法之后再做打算。” “况且我身边,几乎算的上无人可用。”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遇刺 她也不愿意瞒着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家人们。 或许她的身份,她的血脉,都不会挡住家人对她的爱意。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云缚安不愿同自己的家人分离,所以,她要重新规划做打算。 即使没有学院关系,她也依然挚爱自己的亲人。 白邺这时候道:“两位不用担心,白某在此处。” 万俟让叹了口气:“可白先生,也不再是从前那般骁勇善战的男子了,殿下身边需要更得力的人。” 云缚安一直知道,双腿被废一直是白邺的心病,况且白邺现在虽然看起来足够年轻,但是年纪已经不是二三十岁的男子了,还有很多年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果然,听着万俟让这么一言,白邺脸色苍白了些许,好半天才又露出了一丝苦笑: “可我也只是想为南诏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云缚安缓和了气氛:“无妨,两位大人可在元国多待一段时日,瞧瞧这元国的风物人情,届时回去也还能有个交代。” 姜石年却道:“正如您所说,我们这次来元国,也不过是为了想知道边沙和元国的关系罢了。” 几人坐着靠窗的包间,云缚安只要微微抬眼便能望到下面小摊上的人间烟火气。 有人从下面经过,后面带了皇城司黑压压的一片。 云缚安顿觉不妙:“你们二人可会武功?” 万俟让摇头,姜石年却点点头,她是武学的高手。 “这样吧,你们先暂时离开。”云缚安面色肃穆,“说句实在话,这两日,元国同边沙剑拔弩张,属实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若是有事,便光明正大地来云府找我便足以,云府是安全的。” 自从上次云蕤同元帝将事情说开之后,元帝便不愿意在云家安插眼线了。 至少这段时间,云府是不会有人去触霉头的。 白邺被云缚安仍旧安置在那处,只安静地吃饭便罢。 只是奇怪的是,二楼竟然只有迎面而来一位小二,低着头,只埋头送餐。 云缚安下意识张扬地用手划过他裸露出来的胳膊,几个大字在她的脑海中。 【机会来了!】 云缚安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一把白刃直接冲她来了,凭着多年瞧自家人练舞的经验,云缚安下意识侧身然后迅速转了一圈躲过了这白刃。 白刃擦着她的脸,凛冽的寒气让云缚安心一惊。 可不巧的是,二层人并不多,位置也不够大,云缚安刚躲过这白刃,却没躲过脚下的楼梯。 直接脚踝狠狠一崴,整个人便直直地从楼梯上往下面倒去。 眼看着后脑勺就要着地,被一双手往一处温暖的怀中一带,惯性导致肉体狠狠地撞到了那墙上。 【好险,若是我晚来一步,娇娇就摔下去了!】 【差一点,只差一点。】 云缚安这才想起,为了好说话,独活被她支出去买东西了,此时独活才刚刚回来,便瞧见这茶馆已经被皇城司的人都包围起来了。 好在自家小姐有危险的时候,四少爷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谪闷哼一声,护着云缚安同那店小二缠斗起来。 没想到那人竟是个高手,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自己的体力也无法支撑多久,便只好从窗口一跃而下,从此处逃离。 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云缚安痛的细汗密集,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模样。 “四哥哥,我痛。” 小姑娘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有些色令智昏,一下子便记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剩下的人,去搜这茶馆的可疑之人,其他的人去追那行凶之人!”陆谪低声吩咐道,然后一把将云缚安抱起来,这两日,他还在刑部暗室暗室调查上次宴会的主使,即使他知道了大概,却也只是猜测而已。 今天有人说,有人扰乱上京的秩序,怀疑是接应人的,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谁知道一过来,便瞧见小姑娘从楼梯上摔下来,这才接住了。 “哥哥,我先生还在上面,他坐轮椅不方便,你可以派人送他回去吗?”云缚安小手在他胸前,含着眼泪微微将头仰起,像是将他的心紧紧揪着,逼得陆谪不得不顺着她,答应她一切请求。 “好。”陆谪担心她的脚担心的不得了。 这么小的小姑娘,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骨头长不好了可怎么办? 幸好,幸好,百草堂离的紧,陆谪腿长,几乎是用跑的将云缚安送到百草堂: “大夫,大夫!” 大夫瞧着来人一身与皇城司有些相似的官府,却又有一丝不同,也不敢招惹,连忙就让下药童将人接过来。 陆谪却不愿,直接将人送到床上,不等人赶,陆谪道:“你们好好给她看脚,我在外面等着。” 云缚安倒是真的疼了,还好是脚,若是伤了脸,她自己都会觉得可惜。 陆谪在外面等着,心情却突然平静下来了。 这次只是巧合罢了,否则那人不会一脸凶恶地对云缚安出手的。 他的娇娇也并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就很好。 半晌陆谪又面无表情,他一个身世不明的小子,此时说未曾对立,不过是还没到那程度,可若是云缚安知道杀掉云怀的人跟他有一丝的关系,会不会将这种恨意全盘扣在他的头上呢? 他现在根本就不敢打探自己的身世,让自己的手下去打探,却不愿意听,一点一滴都不愿意。 生怕说出来之后,就有人知道他并非是元国人,要将他和娇娇生生分离。 届时,谁去保护矜贵的娇娇呢? 巧的是,云缚安刚被推出来,便有人与她打了个照面。 是佘莺莺。 她一瘸一拐地被丫鬟扶进来。 云缚安挑一挑眉:“佘小姐。” 只是脚踝传来钻心剜骨的痛,云缚安一阵龇牙咧嘴,引得佘莺莺一阵笑:“你也负伤了啊!” “你这是?”云缚安瞧着她行走不便的腿,“怎么摔的?” 佘莺莺咬牙切齿道:“府上的庶女,趁我去假山上捡风筝,将我从后面推下来了,所幸没伤着脸。” 云缚安瞧着佘莺莺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笑道:“果真庶女太张狂了些,可要告诉佘太师好好为你主持公道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谁 结果就是,什么都没追到。 云缚安被女医扶着出来的时候,陆谪正跟手下的人说话,瞧见她出来了,便先放下了话头,开始同她说话。 “娇娇。”陆谪小心翼翼将云缚安从女医手上接过来,“还疼吗?” 云缚安想起刚刚经历过的痛感,仍然忍不住心惊:“痛!” 陆谪这般不喜形于色的人果断皱起了眉头,十分心疼的模样:“我抱你回去。” 说着先将云缚安扶到椅子上,又拿出他让手下人买的新鲜出炉的,鸭蛋黄内馅的蟹壳黄。 酥脆掉屑,香极了。 云缚安果然高兴:“四哥哥,是蟹壳黄!” 用油纸干干净净地包着,味道四溢散开,闻着就让人嘴馋。 “好香呀!”云缚安小馋猫儿似的,顾不得烫,便拿起一个在手中,“哥哥,你知道吗?” “出来的时候,我碰见莺莺啦!” 云缚安极少数是会有愿意同他分享快乐的时候,陆谪瞧着她小女儿般模样,忍不住问道: “莺莺,是哪个莺莺?” 云缚安停下嘴,脸上还沾上了芝麻粒:“就是太师府的佘莺莺呀!哥哥你不知道吗?” “上次我在苏府的宴会上还看见她了呢!” “你们遇见都说了些什么?”陆谪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极快地锁定了目标。 太师府的佘莺莺,如果他手下的消息没错的话。 佘莺莺被自己的父亲逼着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佘太师从小训练佘莺莺,就是有朝一日,希望佘莺莺能够做自己的一把刀! 陆谪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是巧合,手下刚好按照他的吩咐在调查朝中的官员。 太师府外放出来的消息是,佘莺莺的母亲,也就是佘太师的夫人,是病死的,调查的时候,便让人感觉到了奇怪,因为当年传出佘夫人生病的时候,太师府并没有派人请太医,而是直接让人去棺材铺定了棺材。 听太师府的年长的下人的陈词,似乎当时这位夫人只是得了风寒。 不仅佘太师没为她延请大夫,便是连药也未曾给这位夫人准备。 就这样一个月后,这位夫人的尸体就被钉死在棺材里送出来了! 这个过程,无论是任何人知道了,都应该会感到奇怪的,于是手下的人身入调查之后,发现了一个早先在太师府伺候的丫鬟,这个丫鬟亲眼瞧见了夫人是被佘太师握住小姐拿着刀的手,亲手杀死的。 夫人死前已经对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失望了,怕自己的女儿在自己死后不受佘太师的喜欢,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 云缚安还在乖巧地吃着蟹壳黄,这些事情,便从小导致了佘莺莺是个表面和内心截然不同的人。 佘夫人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这小姑娘的心中便藏了多少的恨和多少的心狠手辣。 佘莺莺也确实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但是杀谁却不一定了! “今日的事情,娇娇放心,我定会让皇城司好好彻查,给你一个交代!”陆谪向云缚安允诺道,“被记挂在心心里,也别害怕,一切都有四哥哥在!” 云缚安面容变得柔和,右手附在陆谪的手背上: “四哥哥,谢谢你。” 【就为了这一声谢谢,我也要好好查查太师府了,这次是因为有自己在,加上娇娇聪慧,才避免了一场伤害,可若是下次自己不在呢?】 【况且,娇娇这么单纯的人,若是发现佘莺莺是这般的女子,只怕是心里要难过的!】 云缚安把手收回去,抱着蟹壳黄啃的口干: “四哥哥,劳烦你将我抱回去好不好?” “好。” 就这么一路,云缚安再没听见过关于政务上的事情了,便是连皇城司的事情都听得少。 在陆谪将佘莺莺的可怜经历在心中过了一遍的时候,云缚安也完完整整地听见了。 她是头次知道,佘莺莺竟然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往,也难怪她内心扭曲了。 太师府上确实有庶女,但是佘莺莺本身就是个狠角色,如何能欺负到佘莺莺头上呢? 为了磨佘莺莺这把刀,太师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小到送她的一猫一狗,大到太师府上的庶子庶女,只要能有办法历练佘莺莺,佘太师不惜枉顾庶子庶女的性命。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 今日佘莺莺能从百草堂进来,明日说不得就能闯进云府,杀了她之后再言笑晏晏地离开。 云缚安的脚踝已经不怎么痛了,抬头看见陆谪的下巴,光洁一如既往。 她一直都喜欢陆谪这张好看的脸,若不是因为旁的因素干扰,她觉得同陆谪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人够理智,行事像她,够狠辣也够果决! 回到了云府,陆谪这才离开。 她看见了只留下风中飞起的青色发带,只看见了一个小角。 但是云缚安可以断定,这发带就是白邺的。 这才放了心。 陆谪今日同云缚安在一块的时辰有够长,面上虽无表情,可是心里到底是慰藉的。 待到陆谪走后,云缚安才把独活叫进来: “去调查一位琴师,叫蓝恬。”云缚安将细白的小腿瞧着,脚踝处仍然是有些肿胀,让人拿了冰裹了布敷着,以待消肿。 独活领了命就出去了,青栀端着吃食进来,有些好奇: “独活姐姐做什么去了?” 绿萼进来搭话道:“独活是小姐的心腹,做的事情,都不许奴婢过问的!” 青栀似乎飞快地扫了一眼云缚安的脸色,这才乖乖地说道: “奴婢知道了,冒犯小姐了!” 云缚安神色并无什么起伏,只道: “无妨,你们都是我身边伺候的人,我信任你们,独好做的事情,知道的少也是为了你们好!” 青栀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 “这些糕点都是您爱吃的,绿豆糕和莲花酥都是杏花铺子那家!”绿萼将东西放在桌上,往食碟中用辟毒筷置放了两块不一样的糕点,“只是要少吃,马上要用晚膳了。” 此时,罗傭来到了锦阁,声音很是恭敬: “小姐,听说您受伤了,有人来看您了!” 第一百二十四 不争高低留余地 冬日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冬日,过年用的物件了。 只是若是风太大,或者是雨太大,街上的行人还是会少。 原本云缚安应该安稳地等府上的梅花开了,好好放松一下心绪。 算起来,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苏月庵了。 苏月庵身上披着墨色的大氅,光泽极好,像是从动物身上得来的。 只是她的脸上,有些掩盖不住的疲惫,见到云缚安的第一瞬间,秀气的五官便活络起来了。 “娇娇,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苏月庵面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还疼不疼?” 随后又将手中打包精致的宫廷御用糕点放到案桌上来:“知你喜欢吃糕点,只是去了一趟宫中,却未曾记起你喜欢用什么样的糕点,于是都带了一些。” 云缚安的脚踝露在外面,被冰敷着,不能起身,便娇娇俏俏,笑眯眯地道: “谢谢月庵啦,你太有心了,只要是你送的糕点,我都喜欢吃!” 苏月庵这才面上露出了点笑模样:“那就好,这几日,我爹看的紧,不能时常来云府,你可有交到别的好友了?” 她听说了,白先生去沈家教导了一番沈雪宴,想必沈,云两家,关系应当很近了。 那云缚安呢,是不是也很喜欢沈雪宴,还是沈雪涵? 她一听到云缚安受伤的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冒着被苏太傅责骂的危险也要来。 只有亲眼瞧着云缚安安好,她才能放下心来。 “是佘莺莺吗?”云缚安随口道,“今天我不是被人追杀了吗?,我四哥哥送我去的,只是……” 苏月庵询问道:“只是怎么了?” 云缚安突然有些生气的模样,小脸儿气鼓鼓的: “只是我四哥哥说,我受伤的原因是因为莺莺!莺莺可是女孩子,怎么可能跟她有关啊!” 说着,又把头扭向苏月庵:“你说是吧?” 苏月庵一听见这个名字,就皱了皱眉头,佘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简直是蛇鼠一窝,一个赛一个的狠毒。 云娇娇,只怕是被佘莺莺的表面温顺给蒙蔽了眼睛。 “娇娇,你听我说,乖乖的听话就可以了。”苏月庵摸摸云缚安的头,“好吗,不要和佘莺莺走太近了。” 佘太师每每相同苏太傅一路,却总是被苏太傅拒绝。 因为大家都知道,佘家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与佘府一块筹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云娇娇涉世未深,她就要尽力地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云缚安将她的心声偷听的一干二净,脸上是乖巧的神色,内心却忍不住腹诽。 佘莺莺只会将她做闺阁的单纯女子去哄,却不知她却并非是单纯之人。 想要同她对垒,须得看明白自己是否有实力。 “好,那就好,娇娇,我知道,你是最乖的!”苏月庵叹了口气,这样好的姑娘,只叹自己不是一个男子。 娇娇这么可爱,怎会有磨镜之好呢? 苏月庵坐了一会子,便离开了。 等苏月庵走后,云缚安的脚踝也消肿了。 她虽然在某种方式上欺骗了苏月庵,但是她不便亲自出手,或者去设计佘莺莺的死。 云缚安十分清楚明白,为何佘莺莺要动她。 只是为了给云家的一个警告。 佘家一直和江州府的李家来往密切,也常常会有一些不错的来往,李家生意做的好,也仰仗了不少佘家的门生帮忙做事。 所以说,云家和邺王来往密切,又同沈家有渊源。 警告也是必然的。 不过云缚安并不介意,虽然她年纪小,但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姑娘。 佘莺莺与她博弈,但云缚安不会把她当做真正的敌人。 白邺从外面被推进来,瞧着云缚安还泛着红的脚踝:“今日一遭,算是明白你有多少敌人了吧?” 在明在暗,不计其数。 “无妨,都不值得放在心上,听说东夷公主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云缚安手上把玩着玉棋子,“只怕届时还有别的国家要来访元国才是。” 元国同东夷打仗,其他国家的人都有目共睹。 只要云家不倒台,别的国家就没有办法真正地将元国踏破。 如今的元国皇帝,并不是先前那南诏国的女帝,元国皇帝励精图治,不贪图美色,也不贪图钱财。 在元国最弱的时候没有把握好机会,便只能重新静待时机。 只是这个时机漫长到多久,不会有人知道的。 白邺被扶到云缚安的对面,执黑棋一下子就把白棋的攻势给破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好的棋子,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等到了自己该下棋的时候做决定。” 云缚安寻思片刻,想起了先前白邺所说。 若是没有把握,就不要去做。 可正因为没有把握,才能全力以赴,放手去做,搏个好结果! 云缚安没说话,下棋愈发认真。 白棋重新又固守自己的局势,三下两下,便又朝着他去了。 黑旗慢悠悠,最后白棋仍然被黑旗吃了不少的字。 可就在这时,白字落在一交界处,黑子竟全部被她收入囊中。 棋盘满了,留在上面的多是白子。 “先生,您输了。”云缚安将手上的玉棋子丢到钵中。 白邺脸上是风轻云淡:“下棋,你果然是一把好手,云怀的棋艺应当也不错吧?” 云缚安沉默半晌:“我的棋艺是大伯教的,所以,在我心中,大伯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所以说,无论好与不好,现如今下棋的,是我。” 白邺从云缚安的走棋中,能看出有不少都是云缚安研究出来之前她自己留下的漏洞。 而他观棋上手的时候,却也没想到,云缚安还留了这么一手。 “大伯说,有时候要拼尽全力不留余地,但是有时候又要留,因为不是给别人留余地,而是给自己留。” 确实如此,白邺看向云缚安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很好。” 如果云缚安愿意叫他一声老师,或许云缚安是她这辈子最优秀的学生。 比起先女帝,也不遑多让了。 “谢谢。”云缚安轻声道,“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品仙色 一直到除夕前夜,都是相安无事的状态。 云缚安的脚踝好的差不多了,人在后院看梅花到底长到何种程度了。 暂时只有一个新开的绿莹莹的芽包,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有一颗梅花树,不知是不是府上的人偷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长得格外瘦小,芽包都没长几个。 令云缚安惊喜的是,这棵梅花树上,细小的枝丫上倒是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粉色和玫红渐渐变化,十分好看。 独活在旁边同她讲蓝恬的事情,讲到相遇那一段时候,云缚安笑出了声: “到底是为什么呀,佘莺莺不长脑子的吗?” “竟然还会为情动心,仅仅只是相遇,便能让她这么豁得出去吗?” 蓝恬确实长得好,琴技也高超,出现的时候也巧合。 正好是佘夫人出殡后的第二日,同样年纪并不多大的流浪的琴师,为孤寂的少女奏了一曲琴音。 从此少女便将他当做自己的挚爱与知音,深埋心底。 即使是上次在苏家的宴会上,佘莺莺并没有表现出来多少担心琴师的神情。 但是每每,云缚安总能观察到,那琴师虽然每每都看向她的时候,佘莺莺总会抬头。 云缚安笑了笑,将那朵梅花摘下来,别在鬓边: “好不好看?” 青栀端了今夏酿就的梅子酒:“小姐,您喜欢的梅子酒,只是家中没有合适的糕点相配。” 云缚安盯着那梅子酒,伸手便拿过来了:“今日,便给你和绿萼再放假,独活继续做我吩咐的事情就可以了。” 青栀少有出去的玩的时候,到底是个小姑娘,眉眼上扬: “谢谢小姐!” 绿萼在不远处,两只手交叉放在身前,脸上也是笑意。 云缚安换了一身衣裙,今日全身上下都是蓝色,头上别的一支点翠牡丹簪,与这颜色素雅的一群十分相配,外面搭配着一件纯白的狐皮大氅。 衬地小脸也是粉嫩娇俏。 没有忘记的是,她手上拿着那壶梅子酒,以及自己的钱袋子。 楚馆的名字叫一品仙色。 倒是有点内涵,青楼的名字叫天上人间,楚馆的名字叫一品仙色。 当真是十分匹配的。 云缚安这般一瞧便是世家贵女的小姐始一走到门口,还让里面的男色有些不敢相信。 接着这些庸脂俗粉的小倌便疯狂的朝着这上京第一好颜色的云缚安面前涌:“公主殿下——” 幸而一品仙色的管事连忙出来制止这场骚乱,这才保住云缚安安然无恙。 她算错了,早知应该带上独活的。 “毓灵公主,不知您要见谁?”上京中好男色和风流小姐也不算少,管事笑眯眯地询问。 面上带着谄媚和讨好。 “本宫要见蓝恬。”云缚安微微一笑,端的是倾城容色。 她快十三了,身高长高的许多,人也显得瘦削,梨花春色,便是如此了。 在这冬天,绽开在一品仙色。 管事的有些意外,毕竟蓝恬在他们这处只算是容貌上乘,却还远远未曾到达惊艳的程度。 不知为何公主独独要找他? 云缚安抬眼一看,便瞧见不少富商家的小姐,身边坐着不少的美男正在娇小。 果然,不少的女客听见了云缚安的声音,有一个女子面容倒是上乘,只眼睛明亮,只是周身晕染着俗气,云缚安一下便敲出来了,这女子并未在这地方深陷其中。 “公主何不尝尝此等颜色,那位琴师,很有脾气,以免惹得公主不快!”女子起身,同云缚安见礼,“草民严冬绥,见过毓灵公主殿下。” 云缚安挑挑眉,她这意思,为和她听着还有别意呢? 不过也无妨,她今日来就是为着恶心恶心别人。 “无妨,有脾气的美人,本宫最是喜欢了!”云缚安粲然一笑,“严小姐是吗?幸识。” 说罢转头便询问管事: “蓝公子此刻在哪里呢?本宫去瞧瞧。”说着便拿出十两银子放在管事的面前。 若不是伴伴挣了不少钱,只怕是也不够她挥霍的。 管事眼睛都亮起来,还没开始玩便先如此大手笔了,事成之后也绝不会少: “您在这稍等片刻,奴这就去问蓝公子是否愿意见您!” 蓝恬向来只为文人雅士奉琴,只怕今日这毓灵公主见一面很难。 云缚安笑道:“无妨,本宫在此处稍等片刻就是。” 严冬绥拎着一壶桂花酿,倒不像个商贾家的女儿,反而优雅姿态尽显: “我的母亲便是严家的主事,殿下,您与草民饮这一杯酒,草民可以解您的一个忧患!” 好大的口气。 云缚安只觉得有趣,并没有觉得被突兀。 她说什么? 她的母亲是严家的主事。 妇人做家主这事儿玄之又玄,她也只知道,女子主事是南诏国的规矩。 严冬绥长相并不惊艳,却是温润与放荡不羁的感觉碰撞在一起,十分耐看的面相,足以让云缚安见之不忘。 “令堂是?”云缚安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吐露出心中的疑惑。 蓝恬被管事通知下楼的时候,有些意外。 毓灵公主跪坐在案桌旁,身边一女子正附耳对她说着什么,这幅场景,倒也是真的养眼。 云缚安抬眼,正好与蓝恬投过来的视线对上了。 云缚安勾起一抹笑:“好,都依你。” 蓝恬便眼睁睁瞧着这严冬绥将酒盏拿起同云缚安放在案桌上的小酒杯轻轻一碰,发出“叮——”的脆响。 随后便极尽柔和姿态勾起云缚安白皙光洁的下巴,将那一盏酒喂给了云缚安。 严冬绥向来是这一品仙色的小霸王,家中数不清的金山银矿,她母亲也只有她一个女儿,更是极尽宠爱。 平日里只要是严冬绥看上的美人,家中官职一般的,还不敢同她相争。 没想到她竟自己甘居人下去侍奉毓灵公主! 也罢,那毕竟是毓灵公主,美的不可方物,若是能伺候,也是幸事! 蓝恬垂眸,掩盖中眼中的一抹厉色。 云缚安却噙着浅浅的微笑:“那便有劳严小姐了。” “为殿下效力,自当尽心竭力。”严冬绥深吸了一口云缚安的发香,起身走着醉步,摇着扇子离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趁机出乱 蓝恬则是换上了人畜无害的表情: “毓灵公主,不如请到厢房中一坐?” 云缚安起身,走到蓝恬身后,将双手搭在蓝恬的肩上,附耳道: “也可,毕竟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才好。” 少女呵气如兰,蓝恬的心猛地在胸腔跳动。 【毓灵公主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厢房干干净净,看的出主人很爱干净整洁,爱收件。 整个房间唯一多余的东西,就是茶台。 云缚安爱喝茶,也爱喝酒,只要口感不要那么涩,那么烈便可了。 一进了这房间,云缚安似乎就变得同外面的云缚安不一样了。 她不规矩地坐在殿上,看起来像是江湖的女侠客,而不是束之高阁的公主。 云缚安将青梅酒放在桌上:“坐吧!” 蓝恬却将煮茶的小炉归置在茶台旁:“听闻公主爱喝茶?” 云缚安看着蓝恬目不转睛:“那就要看蓝公子的手艺好不好了。” 放茶叶,洗茶,烹茶,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云缚安一边欣赏,一边将头靠在旁边的柜子上,手上随意把玩着一把小盏,然后为自家先倒了一杯酒,然后在心中思量。 蓝恬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蓝恬将虑好的茶放在云缚安面前:“公主请用。” 云缚安端起茶闻了闻,茶叶不是很好,但是因为烹茶的过程十分优秀,茶煮的时辰很到位,已经尽量地保住了茶的鲜味,茶色也是澄澈的,用水也不差。 “手艺很好。”云缚安放下茶,“今日来,是为了和蓝公子一同饮酒的,自上次在苏府中与蓝公子遥遥一望,本宫就将蓝公子的容颜铭记于心了。” 说着便为蓝恬斟了一杯酒,案桌很窄,云缚安只要微微起身,便能和蓝恬靠得极近。 云缚安眼睛环视这厢房:“这地方,是不是有旁的人来过?” “不过也罢,蓝公子如此一手好琴艺,无人欣赏倒是可惜了。” 云缚安眼眶微红,像是喝醉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蓝公子,你和佘小姐关系很好吧?” 蓝恬心中警醒,脸上仍然是不动声色: “和佘小姐相识。” 云缚安却猛地凑近,捧起蓝恬的脸:“只是相识吗?” “难道不是很熟吗?你们很早之前是不是就认识了?” 【公主是如何得知的?只是她这般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眼眶微红,浑身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如果只是相识的话,为何佘小姐对我这么有敌意?还派人去刺杀我?” 说着还感觉到有一些的委屈。 “蓝恬啊,我的脚踝好疼,我为了躲刀从楼上摔下去啦,大夫说我要是去晚点,骨头都要长不好了!” 云缚安神志在线,满口胡诌,直接加重了自己的伤势,说的蓝恬眉头紧锁。 他不敢相信自己多年前认识的少女,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害人的模样。 竟然派人当街去刺杀公主,这是谁给她的胆子? 云缚安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乖乖坐好:“可是我之前是很喜欢佘小姐的,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喜欢我呀?” 蓝恬却道:“公主是想听蓝恬抚琴吗?” 云缚安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名字,沧海明珠月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蓝恬没说话,兀自抚琴,云缚安嘴角勾起浅笑,借着这琴声小憩。 只怕是这会子,她在蓝恬这处的事情,就会传到佘莺莺那去吧? 也不知当时佘莺莺派人刺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到现在这种情况呢? —— 佘莺莺在家中同幕僚对弈的时候,便有人来来同她传云缚安的消息。 说是云缚安去了一品仙色。 佘莺莺听到这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疑惑。 云缚安去一品仙色做什么呢? 难道是要找乐子? 云缚安断断也不会做这些对她自己名声不好的事情。 可紧接着便听见,这云缚安点了蓝恬为她奏琴,并且蓝恬也接受了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淡定了。 佘莺莺气得直接将案几上的茶盏全部掀下去:“她竟敢?!” 她承认,上次她派人刺杀云缚安的时候,只是想给云家一个小教训而已,却没想到,云缚安竟然会这么快便意识到这事情是她的手笔。 只怕是从百草堂两人撞见的时候,云缚安便猜的差不多了。 佘莺莺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自己过于想知道云缚安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才不管不顾地去百草堂。 以至于同云缚安撞上。 可云缚安,她怎么敢去见蓝恬? 是想借着蓝恬报复她吗? “给我备车马,就现在。”佘莺莺皱着眉头。 她等不及了,别说她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蓝恬,她可以奋不顾身,不顾一切。 去他妈的权力,和蓝恬比起来不值一提! 此时佘家的管家却匆匆来报:“小姐,佘家名下的几处产业都出现了一些问题,老爷责令您迅速将这些事情解决掉。” “特别是一批出现了问题的布料,这可是供给皇家的,半点马虎不得!” 佘莺莺咬咬牙:“事情怎会出的这么凑巧?” “罢了,先去家中店铺上走一遭。” 好容易才到了库房,却发现昂贵的花绫罗布料已经被虫蛀的不能看了,旁边放粮食的仓库,一股子发朽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佘莺莺皱起了眉头,“把这仓房管事的给本小姐叫过来!” “小姐,除了严家之外,还有几批姜家的订单,也被取消掉了!”下面的小厮来报,“小姐,他们说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小姐的货不能按时发,此时都聚在一处,要定金呢!” 佘莺莺咬牙切齿,事情如何会这样巧,只怕是背后有人做了手脚:“让他们稍微等一下,订单的事情我回来解决的!” 同幕僚商量了好些时候,这才决定,偷偷挪动往后延期的要递到皇家面前的物件,先将这几家蠢蠢欲动的商人稳住,毕竟商人重利。 届时有了空闲,便可以重新让下面的人赶工一批。 所有的事情,就还有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佘府被抄 一大早上,就听说佘太师府被抄了。 陆谪带的皇城司。 他是秉着当今元帝的旨意,查抄佘太师府。 佘莺莺还在家中查账,却被突如其来的皇城司的人给包围了。 所有佘府的人都被控制起来,佘莺莺手上的账本也被抢走,交由陆谪。 陆谪穿着一身皇城司提督官服,显得身材更加修长。 只是面上表情不多,让人看不出来他是如何的神态。 “前两日的时候,严家将你们家的订单收回去了吧?”陆谪的声音很是平静,“你应该也不太清楚,毕竟你也不知道佘太师还会不会回府。” 佘莺莺有十分的确认,自己的父亲,佘太师,会为了保全他自己,而放弃掉整个佘家 元帝的圣旨来的过于突兀,根本就没人能反应过来,想必佘太师也早就受到消息,还在静静观察。 是翻找证据,还是查抄,两种可能来决定佘太师回家的概率。 但是以佘权谨慎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回佘府了。 佘莺莺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了,如今她反而一点也不害怕了: “那你呢?陆大人,你是为了什么?” “你一定知道了,上次的此刻是我派过去的吧?所以才不惜今日团团围住这佘府,就是为了给你的妹妹毓灵公主报仇!” 说着,佘莺莺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但是我真的并不是想要她的命,只是想给她一个警告而已。” 陆谪却皱皱眉头: “并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情,本提督怀疑,你的父亲佘太师,同边沙有勾结。” 此话一出,直接在佘莺莺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简直是糊涂! 但是自己的爹自己清楚,他老谋深算,绝不可能将事情做的那么明显。 陆谪来佘家,一个很大的概率,便是想要找出那些通敌的信件。 佘莺莺便有了一丝底气:“任凭陆大人处置吧,只是不知您是否有确凿的证据和旨意,否则,如何能让我佘家人信服?” 陆谪却微微一笑:“皇上的口谕罢了,今日本提督既然带了人来,那就势必要将你们都带到诏狱里去!” “当然,你若是愿意给本提督指一条明路,本提督倒是不介意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北镇抚司提督陆谪,如今陛下眼前的红人。 因着陆谪也并不是云家亲生的孩子,这对元帝来说,还是比较放心的。 所以也并不介意将陆谪转为己用。 陆谪的办事能力和效率确实足够高,元帝更是欣赏,便将他提为了提督。 他也成了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把刀。 今日便是对上京树大根深的世家下手,佘家不算是世家,却掌握了不少的人脉,因此也是元帝的心腹大患。 对陆谪来说,他只需要借着元帝这颗大树的荫蔽,来发展和保全自己的实力便足以了。 佘莺莺棋差一招,她看明白了,云谪身边有太多人可供她使用了。 而自己,不仅要对抗自己的父亲,还要对抗所有人。 她也不想,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佘家绝不会允许她和一名琴师在一起。 蓝恬来找佘莺莺的时候,正好看见皇城司将佘家里三圈外三圈地包着,陆谪他识得,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佘家的男女,最醒目的便是佘家的嫡女,佘莺莺。 佘家,这是犯了什么过错? 竟然让皇城司的人亲自带人来了? 难道是云缚安? 不可能,她这么善良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佘莺莺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下意识地回头看。 正好瞧见,站在太阳光亮下,一身蓝色长袍,浑身清雅的蓝恬。 他怎么来了? 佘莺莺迅速低头,她如今的样子这么狼狈,怎么忍心让他瞧见。 本以为蓝恬在佘府门口不会待太久就离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蓝恬会突然跑过去。 皇城司以为有人要劫人,直接就将一把刀拔出来。 陆谪却懒洋洋地道:“住手,你就是蓝恬?” 蓝恬鼓起勇气:“陆大人,我想同佘小姐讲几句话。” 陆谪看着蓝恬,又看看格外隐藏自己情绪的佘莺莺,兀地一笑:“好啊!” 佘莺莺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蓝恬却靠进佘莺莺,焦急地询问道: “佘小姐,这是因为何事?” 佘莺莺秀眉微蹙,泫然欲泣:“不知爹爹做了什么事情,这才如此……” “原来如此,你会被带去哪里?”蓝恬将佘莺莺视为知己好友,瞧着见般模样心中也忍不住痛心,“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 佘莺莺摇摇头,凄惨一笑:“若是我爹不能伏法,便没人能救得了我,罢了,公子,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两人作了别,佘莺莺便被陆谪带走了。 蓝恬则是看着佘莺莺远离,心中一片复杂。 陆谪仍然是面无表情,他在等。 等佘莺莺妥协,对待女子自然是需要以柔克刚方为才是有结果的手段。 佘莺莺内心在挣扎和纠结,若是将佘太师出卖了,自己还能或者的几率有几成? 或者是带着蓝恬逃离上京的概率能有多少。 她不会武功,蓝恬也只是个琴师,他们俩如是没有人帮忙,逃出去的概念几乎为零。 好半晌,几乎到了诏狱的门口,佘莺莺才决定好了。 她要为自己和蓝恬的明天搏一搏! “陆谪,我想好了。”佘莺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和你合作。” 陆谪好整以暇,挥手让皇城司卫将剩下的人带回到诏狱中去。 转头对佘莺莺道:“有什么条件,说吧。” 趁他还有心情。 佘莺莺道:“我想离开上京,带蓝恬一起,不知陆提督可否帮我这个忙?” 陆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道: “这个事儿简单,就是不知道佘小姐,提供的秘密能不能满足这个条件了。” 佘莺莺坦然道:“我爹一直想将我当成一把刀,平日里也会有不少的事情告诉我,想必我知道的应该比陆大人调查的多。” “诏狱里可有安静的房间?”陆谪低头询问身边的吴义。 吴义低头恭敬道:“请陆大人随我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夷公主上京 东夷的公主今日到达上京。 云缚安正坐在茶楼观光最好的位置。 车辇到的时候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想一睹和亲公主的芳容。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个很是华丽,想必就是公主的车驾,后面那个稍显质朴,应当是贴身侍女的车驾。 云缚安手中捧着杯盏,外面风雪好大,也不知这位公主有没有冻坏。 “小姐,您喜欢的膳食,糖醋排骨。”独活为云缚安布菜。 云缚安这才收回了目光,认认真真地吃排骨,因着近了年关,京畿守备的安全问题便格外被元帝重视。 阿翁和阿爹已经有段日子没在家吃饭了,姐姐更是没日没夜地泡在校场。 不知是在同谁较劲。 佘府被查抄的事情,云缚安也知道,只是这其中的明细,便不是她可以管控的范围之内了。 在这一瞬间,十数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已经是第二次在茶馆被刺杀了。 云缚安起身同独活退到墙角,可是那剑却直接朝她涌过来。 “跑!”云缚安下命令。 独活善于服从命令,当下也不同那些人纠缠,直接从窗口跳下去。 她听小姐的命令,小姐做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体现。 小姐做事,比所有人都有数。 独活从窗口跑掉的同时,云缚安直接闭眼,整个人直接掉落到那华贵的车驾之中。 云缚安被摔的生疼,整个人掉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正当云缚安捂着被摔痛的背部之时,闻到一股子苏合香的味道,下意识便睁开眼睛。 她不会掉在公主的身上了吧? 入目的是一张俊美的面容。 十分熟悉。 云缚安的眼睛瞬间睁大,眼前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合元宫偏殿见到的——兰阿! 兰阿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反倒是旁的人迅速涌上前来保护自家的大巫祝。 这是个多么危险的人,云缚安不可能心里没数,所以云缚安不顾身体的疼痛,强行让自己起身。 “本宫失礼,还请兰巫祝见谅。”云缚安坦然,“如您所见,没人愿意从茶馆二楼跳下来,本宫遇见了刺杀。” 原来公主的日子就是这样,不是在被刺杀,就是在被刺杀的路上。 云缚安咬牙切齿,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黑衣人当然是不依不饶的,眼前唯一可以拿来做挡箭牌的唯有兰阿一人。 云缚安只好道:“兰巫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兰巫祝摩挲着下巴,上次瞧见云缚安的时候,这小家伙还是伶牙俐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现在这模样,倒是让他还挺受用的! 再者,这车驾虽然只坏了车顶,再用下去只怕会让人笑话。 兰巫祝一个眼神递给自己的近侍,周围带的东夷人,便同那些黑衣人纠缠厮杀起来。 云缚安呼出了一口气,自己则是在心里盘算,陆谪还有多久才能到这地方。 再不来,她的小命能不能保证到回家都是个未知数。 兰阿饶有兴趣地观察小家伙脸上的表情,一会子开心,一会子惆怅,一会子又变成了愁苦。 多变程度令人惊叹。 “我的手下为你卖命去了,不知毓灵公主可有空陪同我走一走?”兰阿是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元国的都城上京,感觉确实和偷偷摸摸来的不太一样了。 “剩下的人,将公主送到驿站去吧。”兰阿瞧着小姑娘蔫儿吧唧的,转头吩咐道。 云缚安抬头:“兰巫祝,您不需要将公主送到驿站去吗?” “那你不会害怕杀手吗?”兰阿反问道,“我既然救了你一次,按照中原的习俗,你应该请我吃一顿饭。” 云缚安的肚子忽然低声叫起来,刹那间她整个小脸如同虾子一样,通红通红。 “这样吧,我们去醉仙楼。”云缚安好半晌,才果断决定。 她知道兰阿是什么人,到那时这个时候,可以降低他的戒心,她倒是不介意同兰阿周旋一番。 若没有他,自己也不能这么快脱身。 刺客的来源还不知道,陆谪若是赶不过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况且,她单单瞧着兰阿处变不惊的神态,便可断定,他的功夫绝不会在任何人之下。 兰阿学着云缚安说话:“醉仙楼,是天上的神仙都迷醉的地方吗?” 云缚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惹得兰阿哈哈大笑。 为了彰显元国的气度,云缚安直接将醉仙楼的招牌菜都上了一遍。 兰阿看着这些菜式,眼神渐渐深了起来,若是这片土地,是他的就好了。 元国是因为拥有广阔的土地才能变成如今这般,若是他也有,那他的子民便不要看苍生天的脸色吃饭了。 烧醉鹅,叫花鸡,糖醋排骨,八宝鸭,葱爆羊肉,卤香牛肉,桂花糖藕,卤猪肘,红烧蹄髈,蒸鲈鱼,小炒肉,韭黄炒鸡蛋,醋溜卷心菜,泡椒鸭杂。 还有一些粥和汤,这些菜式摆了整整一桌。 这些都是云缚安喜欢吃的。 兰阿游历多国,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菜式,且色香味俱全。 云缚安方才吃了一块糖醋排骨就被迫转移地方,此时看见味道更好的菜式,也忍不住提起了筷子。 她已经饿了很久了,又受了惊吓,急需吃点好吃的来缓和自己的心情。 学着市井坊间,她将白面馒头掰开,往里面夹一些菜肉,然后一口吃进去,一张小脸都露出享受的表情。 兰阿也学着云缚安的法子,抛去平时的面子和规矩,狠狠咬一口。 确实有种别样不同的风味。 “你是来护送公主的吗?”云缚安边吃边问道,“你倒是是哪个部族的人?” 东夷不像东夷,旁的国家的人她也没见过。 兰阿点头:“确实,我是护送公主来的,我是真族人,拜师在一个大巫祝下,而后他死后我继承了他的位置。” 原来他不是东夷的巫祝。 “那你为什么总是在帮东夷人?”云缚安有些奇怪,“你知道汗木真吗?” 汗木真是东夷的大将,便是他在背后,突击杀死了云怀。 第一百二十九 诏狱见人 云缚安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她偏偏不,她就是要一遍遍重复,不许自己忘掉大伯是如何死掉的。 汗木真大概率是兰阿的人,云怀的死,一定同兰阿有关。 “汗木真,我确实认识,只是交集并不多。”兰阿思虑了一番,道。 他知道云怀是云缚安的大伯,但是若是云怀不死,他的大计如何再往全面推进? 云缚安笑不走心,低头默默用饭,在心里盘算着陆谪什么时候来。 若是按照自己以前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允许自己与仇人一桌用饭,何谈推杯换盏打太极? 只怕她会直接将自己藏好的匕首掏出来,给予眼前人致命一击。 “你最看好元国的哪个皇子?”云缚安没头没脑地问道,“想必您应该对元国了解不少吧?可有中意的皇子了?” 兰阿看着云缚安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云缚安却只笑:“怎么,这是不可以说的吗?” 兰阿擦了擦嘴:“元寻,是我最看好的皇子。” 若是有可能,他会希望格桑嫁给元寻,这样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笔助力。 格桑和格朵不是亲生的姐妹,格桑的母亲,不过是个婢女,后来还被格朵的母亲害死了。 这次和亲,也是东夷大妃的一个计谋。 她知道格桑不是嫡亲的女儿,和亲到谁家,都做不了正室,只能居于侧室,这格桑的娘亲来说,便是极大地羞辱。 只有这样,她的小女儿才能嫁给边沙的勇士。 两位公主,格桑更妩媚动人,格朵更加娇俏,但是喜欢格桑的勇士更多。 兰阿想到此,抬眼便瞧见云缚安的眼睛:“你在看我吗?” 云缚安十分坦然:“兰巫祝生的这张脸,不就是让人来瞧的吗?” 茶馆的楼梯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最后门一下子被打开,一张阴沉的俊美面容出现在云缚安面前: “娇娇!” 是陆谪。 云缚安的心这才放下去:“不好意思,兰巫祝,我的哥哥来接我了,请您自便。” 说着云缚安便擦了擦嘴,随意扔到桌上。 对于兰巫祝的态度,她看的十分清楚了,只怕他来元国就是为了自己的大业,元国对此,还是应当尽早提防。 兰阿没有反应,自顾自地品尝美食。 他没忘,自己对陆谪说的那句话,不用看都知道,这般的少年郎,还没办法完全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 既然猜到了,他也觉得没必要看了。 云缚安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只是锋利的爪牙要什么时候才会露出来呢? 外面的天气阴阴沉沉,似乎是要下雨了。 陆谪黑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云缚安乖乖巧巧将他紧握的拳头掰开,将自己的小手塞了进去: “四哥哥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同杀了大伯的人坐在一起吗?” 陆谪缓和了面容,低声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何?” 云缚安摇摇头:“四哥哥,我知道,但是毓灵公主不知道。” “况且这次,既然是兰阿来送东夷的公主过来和亲,四哥哥为什么不能沉寂下来呢?”云缚安歪头询问道,“这个对哥哥的身世,不是也很重要吗?” 陆谪哑口无言,他以为云缚安不知道。 好半天,陆谪才道:“如果,我真的不是元国人,娇娇还会……” 对我一如既往吗? 云缚安听到了,她握紧了陆谪的手:“四哥哥,你要变得越来越厉害,查清楚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到时候,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长长久久地守在我身边。” 陆谪没说话,缓缓露出个笑来。 【若是真能如次顺利,是不是就代表,我还有可能?】 【若是这般,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缚安敛了眉眼:“四哥哥,我一直都在的。” 两人没回云府,去了诏狱。 云缚安说过,她想知道,当时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义上前问好,云缚安回以微笑。 这是她安插的人,她仍然记得。 “吴大人好。” 吴义点点头,将两人往深处带。 原本,像是佘家犯下的这种错误,是应该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的。 但是陆谪是例外,云缚安是陆谪的意外,也是吴义的顶头。 那这件事情,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佘莺莺在那处,只是发髻有些乱了,其他的没有丝毫改变。 面色微微白了些。 “你躲过去了?”佘莺莺说的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她想过,若是自己的父亲发现了从中横插一脚的云缚安,会对此做出怎样的报复和反应。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没错,你们父女来都是一样的伎俩。” 两次暗杀,都被她躲过去了。 “你不知道,今日东夷公主上京来了,佘太师就应该是在等这个机会吧?”云缚安最擅长杀人诛心,“结果却没想到,自己的事情提前败露了,就连佘家的钱财,也没办法取出来。” “然后气恼了,今日就派人来杀了我,不瞒你说,今日我来的时候见过兰阿了,是他救了我。” 佘莺莺有些意外:“这如何可能,兰阿对元国人从来没有好脸色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兰阿即使同佘太师联手,也依然很难信任佘太师。 “你从医馆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你太着急了,所以你败了。”云缚安蹲下来瞧她,“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没有杀意,你就可以对我好一点,可是你仍然这么果断。” “你喜欢蓝恬,你好好同陆谪说,你可以离开上京的。” 说完这些,云缚安起身就要离开。 没走多远,便听见了佘莺莺的声音:“云缚安,是你赢了。” 她一直想赢过云缚安,却成了执念,加之父亲对她影响,她都快看不清自己想做什么了。 原本她也只是想给自己的母亲报仇,然后获得自由与爱人终其一生便足以了。 云缚安脚步顿了顿,没停下:“四哥哥,你先在这处吧。” “我做爹爹的马车回去。” 云恪正在宫中谈事,瞧见自家女儿和陆谪进了诏狱,特地在外面等了一等。 若不是这小子去的及时,和自家女儿见面的一定是自己! 第一百三十章 见元祈 车上,云恪也没再把她当做小姑娘看待了。 但是宠爱却仍然是一丝一毫都未曾减少的。 “今日去接东夷公主的是四皇子,这位公主,是不可能做皇子妃的。”云恪小声道。 他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对四皇子元祉是个什么心情,但是他多次碰到元祉,知道元祉对自己的女儿存了心思。 云缚安笑着道:“爹爹,我知道的。” 东夷没有归属元国,因为要保证皇家血脉的原因,没有那个元国皇子妃是异族人。 即使有,也一定是侧妃,帝王后妃,远远到达不了正室这个层次。 生出的皇子,除非谋权篡位,一般的皇帝都不会允许有异族血脉的皇子集成皇位的情况存在。 这个和亲的东夷公主,要么就是深谋远虑,要么就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若是哪日东夷主动攻打元国,这位公主根本就没有自处的余地。 “爹,我没见过那位公主。”云缚安突然说道,“所以,女儿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为了自杀来到的元国,还是甘愿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云恪轻声道:“娇娇,不需要你想那么多,爹爹和你阿翁,都有保全自身的法子,你不必着急。” 云缚安如此着急,便是害怕若是有朝一日,东夷再犯,云家就是个活靶子,被利用不说,若是又成了交战的牺牲,对于云家来又是重创。 “现下是没办法事情,什么时候能辞官,我一定辞了带上娇娇和赋裳离开上京,好不好?” 云缚安摇摇头:“爹爹,没有尽头的。” 夺嫡已经拉开序幕了,即使她已经早就将沈家和郑家解决了,朝堂还是会逼云家站位的。 她要加快速度了,等自己回到南诏掌权,便将阿翁和爹爹都接过去! 到了家,云恪还要去京郊有些公务要处理,云缚安下了马车便直接回了锦阁。 一位不速之客立在她的院子里。 是长公主元祈。 她的精神不太好,想必是因为颖贵妃的原因。 挺说自从那次,颖贵妃的孩子没有后,长公主元祈便常常去陪伴,只是效果不大,半夜颖贵妃还是会被梦魇,惊吓中又唤自己已经没了的孩儿。 于是便出现了这种情况。 “见过长公主殿下。”同为公主,云缚安应当还是要向元祈行礼。 毕竟从地位而言,两者相差确实悬殊。 元祈瞧见云缚安的那一刻,便觉得更疲累了,但是她却不得不来找她:“不必多礼,你与本宫并不是陌生人。” “今日长公主找我,是因为何事?”云缚安对于长公主的动向倒是一点也不清晰,元祈到访,确实出乎她的所料。 元祈自顾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云缚安,你应该知道,如何解决母妃病情的法子?” 云缚安笑了笑,提示她:“殿下,我只是个普通的官家女儿,不懂什么医术。” “本宫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元祈半晌,到底是开口了,“只要你能帮我解决这件事情。” 云缚安来了点心情:“确实,正如殿下所说,我确实有能力。” “听说,阮嫔又有孕了,不如把她的孩子,抱去给娘娘抚养。” 元祈挑挑眉:“阮嫔是你培养的人,她怀了孩子,你舍得交于我母妃抚养?” 言外之意,难道不需要扶持个皇子皇子,让云家直接站上权力巅峰。 云缚安摇摇头:“云家,自古都是纯臣,我爹爹,我阿翁,都不希望自己的一身清名被玷污,他们只是想保家卫国罢了,其他的事情,都与我家无关。” 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只是这样,却也没什么用。 自家二伯,爹爹,阿翁,是个什么性格,他们最清楚不过。 况且年纪大了,这些事情越发处理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对于她而言,家人安好,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若是这个法子无用,我还有其他的。”云缚安叹了口气道,“想让公主为我做的事情,也并不难,希望您能帮助我家顺利辞官便可了。” 元祈立刻摇头:“这件事情很难,本宫在父皇处也说不上话,朝廷如今是用人之际,这个事情对本宫来说,也不简单。” 云缚安皱皱眉头:“那可有办法保住李家?” “保住李家也有点困哪,今日早朝的时候,程飞卿便上书说李家辜负皇恩浩荡,请求父皇严查,程卿的奏疏向来都是先过了程彧的眼睛,只怕确凿证据有十成十了。”元祈斟酌,随后又想到,“对了,本宫记得,云二夫人似乎出身江州李家?” “你的两个哥哥还在那处读书,只怕是不日就要上京了。” 云缚安没否认,长公主在上京的势力积攒多年,远不是她一朝一夕便可以达到的程度,所以,也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以公主可有别的法子?”云缚安询问道。 她没停止思考,看着元祈的眼睛,惊觉两人或许是想到一块去了。 “确实还有办法……”元祈缓缓道。 两人眼睛对视: “祸水东引。” “确实,目前此事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父皇现将眼睛放到林家身上,这样还有机会可以把李家摘干净,若不然,只怕是李家就是下一个沈家……”元祈仔细分析。 李家作为地方官员,贪污一案一定会经过李家的手。 纵李家有百来张口,也很难把这个罪名完全的剥离掉。 “云家娇娇,果然聪明。”元祈看着云缚安这张像是把天下事一毫不差尽入眼底的模样,便知晓她已经开始在心中分析了。 云缚安抬眼:“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元祈起身离开,来到这里的目的,她已经做到了。 云缚安这个人,只要好好说话,有商有量,便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到,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过,只要不触犯到她的逆鳞,便什么事情都没有。 风雨欲来,云缚安在廊檐下,瞧着外面青石板路又一点点被打湿掉。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衣,坐着四轮车过来。 倒是真应了他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赐婚 “你是怎么想的?”白邺坐在那处,“你现在做的事情可与你当时背道而驰吗?” 云缚安盯着白邺的脸,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白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云缚安沉默半晌,露出个笑来,“很快了,年关一过,我一定会如您所愿的。” 白邺不看云缚安:“你只要基础,过完年你就已经十三了,南诏国已经亡了十三年了。” 南诏在等一位复国的君王,而不是执着于感情的废物。 云缚安心里清楚,白邺为她殚精竭虑付出这么多,是在等待着她的回报的。 可元国的事情牵扯太多,她有怎能舍弃家人不顾呢? “小姐,该入宫了。”独活进来提醒云缚安。 作为战败者的公主是没有休息的空闲的,始一到了这个国家就需要入宫觐见,全了自己做臣子的本分。 白邺轻声道:“我会去同万俟还有姜石年商量如何让你从中抽身,毕竟你的身份也贵重,若是离开,定会有人发现其中的端倪。” 复国的旗号并不是随便就能打的,让所有人知道云缚安的身份是需要信物,亦或是云缚安本身的能力就足以让他们臣服。 “停止你的小把戏吧,那些人不值得你在他们的身上浪费那么多时日。”白邺把话说的绝对。 为了捧起云缚安,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云缚安沉默半晌,对绿萼道:“帮我更衣吧,你和独活同我入宫。” 青栀将将端着洗漱的东西过来:“小姐,怎么不高兴了?” 云缚安叹了口气:“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没重生之前,只知道自己是云家的女儿,为了云家的一切而活着。 可当自己身后背负着更多的家国的之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云蕤在门口等候着,今日云恪同云忻告了假,就不去了,云缚安作为公主是一定要出席的,云赋裳还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便也不去了。 马车是国公府的规格,也并不素净,反而有种沉淀历史的典雅。 今日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携家眷入宫,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会出席。 嫔位以上的所有妃子也会出席。 没有云缚安的吩咐,安插在宫中的婢女便不会露面,也会按照规矩履行自己的职责。 东夷的公主蒙着面,规规矩矩坐在东夷使臣一方。 她的旁边就是兰阿,穿着一身一族服装,却又带着中原和东方的野性,像是沙漠狼王过来巡视别处的领地一般。 一点不适应的感觉都没有。 云缚安今日不算是盛装打扮出席,反而显得更低调,像是要把风头都留给旁人一般。 可即使是这样,她一张脸,掩饰不住的娇艳和俏丽,昳丽的不像是平凡女子。 反而将旁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都吸引了过来。 “云国公,你家小孙女,每次出场都能惊艳一众人等啊!”有旁的大臣实话实说,这大概,算是真心实意的阿谀奉承吧? 引得不少人都看向云缚安的方向。 她今日穿着一身黑红色的长裙,上面刺绣的蔷薇在裙摆处一圈又一圈,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她面上的妆容很淡,更衬的肌肤胜雪,旁的女子硬生生被她比下去了不少。 有的人还记得上次,云缚安参加宴会时,反常的穿的男子装扮,倒是让不少的贵女私下议论纷纷,这是谁家俊朗的少年郎呢! 云缚安没有耳洞,发饰也不是花团锦簇,都是一整套头面,在没有别的装点。 显得杂而不乱,更显得笑人美丽。 东夷公主身上穿的确实一身浅蓝,同云缚安形成了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 她露出的眼眸深邃,似是久不经打磨的海蓝宝石一般,她的肤色也是偏于中原女子,整个人都是一种琉璃般的淡雅。 比起云缚安袒露出的野性,东夷公主格桑更像是中原的公主。 此时便有人发觉了,现场兰巫祝,身上穿的长袍,也是黑红配,一张脸俊美,似笑非笑,满是对周围的人事不在意。 云缚安坐下后,也未曾把视线投放在别处,只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果盘发呆。 没多久,元帝同元后便坐在了首位上,苏贵妃和颖贵妃难得出席,云缚安微微偏头,瞧见了面色不如刚进宫那时安稳的阮嘉妍。 她小腹隆起,确实又怀孕了,果然是凭借着这一张脸,十分受陛下的喜爱。 云缚安知道她流过一个孩子,想必阮嘉妍发觉,若是没有自己做靠山,只怕是在这吃人的后宫都难以生存。 淑妃带着自己的两个皇子也出场了,年纪分明还那么小,却被教导的十分成熟,云缚安忍不住皱皱眉,想必是淑妃也有意于那个位置。 很正常,生出两个儿子,这就让她多了一份当上太后的几率,但是皇子成长的过程中遭受到的挫折太多了些,能不能安稳长大都还是一说。 林起没有带家眷进来,他的眼睛底部泛着青色,一定很是头疼如何将林家摘出陛下的视线吧? 宴会上,蓝灯看向云缚安的目光,也没有以前那般热烈了。 云缚安转念一想,或许是蓝灯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今日,朕宣布一件喜事,要将朕的蓝灯许配给梁家的嫡长子梁彦,蓝灯如今也到适婚的年纪了,梁彦这个孩子也聪慧,朕和皇后心中都很满意。”元帝哈哈大笑,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模样。 云缚安下意识地看向元祯,他没有多少的欣喜,大概是已经看透了天家的冷漠了。 梁家势大,只怕是引起元帝的注意了,所以这才有了这次的赐婚。 “儿臣谢父皇赐婚。”蓝灯跪下行礼。 梁家那处席,也有人代替梁彦出来行礼。 梁彦本人不在,这婚事依然如此定了下来,如此这般,也能给元祉带来助力。 没人关注元瑶到底是否是真的开心了。 云缚安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东夷的女子,歌舞极好,不知陛下是否有兴趣一赏?”东夷的使臣阿布站起身,遥遥一拜。 第一百三十二章 高下立见 “朕允了!”元帝倒也是真高兴。 想到如今东夷俯首称臣的场景,心中自然是开心的,接连不断地给云家席位赏赐酒水。 歌舞起,是欢快地胡族音乐。 那些女子赤着脚进入大殿的中心,雪白纤细的脚腕上系了古铜色用红线串起来的铃铛。 很漂亮。 衣衫几乎贴合身材曲线,薄如蝉翼,似有若无露出漂亮的肌肤和眉眼来。 欲语还休,就连云缚安也被这样的场景给迷住了。 真漂亮啊…… 难怪自古君王更爱美人。 隐藏在大殿内的陆谪瞧着云缚安的神态,神色越发阴沉。 这小姑娘,倒是真爱美人。 恍然又想到,或许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张脸,才让小姑娘对他留恋。 想到这,陆谪并没有更开心,反而脸臭的不行了。 场上有不少人都在观察云缚安的神色。 云缚安有感觉到,但是她不想管。 云蕤三申五令到了殿中,不许饮酒,可是酒香四溢,萦绕了整个大殿,云缚安本就嗜酒,此刻更是一刻也忍不了。 再不喝,只怕就没机会尝到这么好的酒了。 犹豫就会败北,云缚安深谙这个道理。 宫宴上提供的是陈年的桂花酿和今年新开坛的青梅酒,都是云缚安的钟爱。 云缚安趁着云蕤痛旁的大臣推杯换盏,古灵精怪的眼眸在场中来回变换的东夷美人身上来回横条。 时不时品品美酒,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这一刻更恣意了。 长公主元祈自然瞧见了,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还以为云缚安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醒呢,没想到还有这么……让人觉得可爱的一面。 说着便将自己面前的桃花酿让宫人赐给云缚安了。 桃花酿的香味比之桂花酿更甚,因此桃花酿就是皇族专供,寻常人轻易得不到。 所幸,赐酒的动作被官员之间来回推杯换盏给掩盖住了。 云缚安瞧着眼前白净的瓶子上勾勒出一朵桃花,抬头便看向长公主元祈的方向。 哟,还真有心了。 云缚安脸上是肆虐的邪笑,让人瞧着就觉得是十分放诞无礼。 但是元祈知道,这才是云缚安最真实的一面。 云缚安借着旁人掩盖住她的身子,倒了一杯酒,遥遥举杯相敬,随后像是一朵桃花合苞一般,软软地又坐下身来,像是朵开在冬日娇艳的桃花。 元祈收回心神,她终于明白云缚安这般的为何这么讨旁人喜欢,苏月庵喜欢,即使她俩还没统一战线,元祈都不得不承认,云缚安掌握了无人可比的诱惑力。 即使是再平平无奇的礼仪,让她做下来,都让人移不开眼。 元寻隔着人群寻找云缚安,正好瞧见她对着自家皇姐遥遥一拜的场景,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质子,而云缚安像是高高在上的女君,她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傲骨风吹不折。 好半天才回了神,场上的人都各自揣着心思。 苏月庵根本无心眼前的歌舞,但是看着云缚安一丝不苟的观看,也觉得这场景好似画卷。 场中的舞女似乎感受到视线,朝着云缚安的方向望过去,正好瞧见一个小姑娘痴迷的眼神,只是偶带眼中的一丝清亮,像是一颗小石子砸进去,泛出一丝丝涟漪。 舞女四散开来,最漂亮的那个,也是云缚安瞧着最久的个,手上不知何事端了一杯酒,一个转身便落到了云缚安的身边,修长雪白的手笔露出,柔夷一般的手借着惯性,直接将酒味道了云缚安的嘴里。 这酒不似佳酿一般醇厚,反而带了大漠的一种狂野,一股子奶香味做引,入喉后温润,却又带着一丝狠辣的劲。 云缚安眼泪一下子就被刺激出来了,挂在眼眶周围迟迟不肯低落。 再一朦胧抬眼,那舞女接受到这个眼神后一个旋身又进了舞池。 云缚安的酒杯,被她们突如其来的长袖带走了。 她醉了。 手却下意识地鼓掌。 歌舞停下来,整个场安静了一瞬,只听见云缚安鼓掌的声音。 “哈哈哈,毓灵似乎很喜欢这个舞蹈?”元帝瞧见了这边的动静,也带了一丝醉意打趣道。 云缚安老老实实站起身,小脸儿被醉意熏染红:“陛下,世人谁不爱美人呢?”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她确实醉了。 随后云缚安笑意盈盈敬元帝:“陛下,这些美人们既然为元国作物,臣女觉得,该赏!” 东夷献舞,元作诗。 还作的极好,元帝心中更高兴,不愧是云蕤的孙女,真是给元国长脸了。 如此对比,也更显元国是个礼仪之邦,也顾不得云缚安醉意不敬,直接大手一挥: “东夷献舞,朕心甚喜,赏!” 兰阿终于抬眼瞧瞧殿中的人儿,身高分明连他的肩都未齐,却将元国的气节又抬高了一节。 果然不同凡响。 本来就是为了杀杀元国的锐气,让元帝好好瞧好了,他的那些臣子一丝自律也无,皆要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云缚安这招倒是高明,倒显得东夷小家子气了。 云蕤有些生气云缚安的自作主张,他本不愿自己的孙女在这种场合如此高调,几次刺杀将他的心反复的揉捏。 “娇娇!”云蕤低声道,“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云缚安给自己的阿翁斟了一盅酒:“娇娇敬阿翁一杯。” 云蕤再不开心,也只能败在云缚安的撒娇上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很晚,有不少人都想瞧瞧东夷公主的真面目,却一直不能见。 为了以示对东夷公主的重视,元帝打算让东夷公主自己择婿。 元国有无数的清贵公子和高贵皇子,足以显示元国的诚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儿就要这么敲定下来时,兰阿却突然起身了。 周围的人一瞬间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位俊美青年在边沙位高权重。 兰阿对元帝微微一拜:“既然如此,不如元国陛下许配一位公主给边沙,以显示陛下的诚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观星 朝中哪里还有公主能再嫁过去了呢? 一开始元帝便是想笼络东南部,这才将蓝灯许配给梁家。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自己的长公主,还有几个根本就不适龄的小公主。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宗室女封为公主,然后许配给边沙。 兰阿脸上被旁的烛火跳跃映照,让人看不会出这位巫祝的真实神态。 可莫名的,云缚安听到了这句话,反而酒醒了。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过去,兰阿虽然没看自己,但是她却觉得,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 元帝打了个哈哈:“这事儿明日再提吧,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不如继续歌舞吧?” 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是需要给面子的。 兰阿也不牵强,反正他还要在上京等很久。 云缚安起身,以不胜酒力的借口,出去吹吹风。 这殿离外面的御湖不算远,云缚安出去也没带任何人。 夜色凉如水,云缚安深呼出一口气,口鼻尖都是醇厚的酒香。 果然是佳酿,自己还没喝多少便醉了。 云缚安蹲在御湖旁边,瞧着湖中的月影很是孤寂。 酒意蒸腾,又未着大氅。 冬日的寒风倒也是刺骨,只是还未到下雪的时候,风一阵雨一阵的。 云缚安倒也觉得还好。 她出来是为着捋清自己的思绪,若是兰阿真的是冲着她来的,她该怎么办? 云缚安往自己的手中呵气,眼眸氤氲起水汽。 果然同白邺说的一样,她要离开云家的日子只怕是要提前了,否则若是真被嫁去了边沙,未知变数太多。 旁边有一穿着白色长袍的公子,云缚安从没见过,应当也并不是上京的子弟。 只是为何会出现在宫中,御湖旁边,应该是哪位大人家久不出门的公子哥儿。 “你是谁。”云缚安摇摇晃晃站起身,借着月色仍然能瞧见她面上的微醺,带着桂花,桃花的味道,让那人皱了皱眉。 这是哪里来的醉鬼? 云缚安瞧他皱眉,心知他心中在思索什么,嘲讽道: “你又是哪家的公子?” 她被晚风吹的清醒,整个大殿唯一没出现的,便是梁家的公子。 与蓝灯订婚的那个。 “你倒是敢,竟然不出席宫宴,反而在御湖旁边流连,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只怕是要参梁家一本不衷心!”云缚安冷笑道,转身就要离去。 那人却喊住她:“你是谁?又为何在此?” “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云缚安凉凉靠在树旁,端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是公主,你说我是谁?梁家嫡长子梁彦也不过如此!” “你便是公主?”梁彦凑近些许,“为何会让陛下将你我二人结亲?我心中已有佳人,又何必为难?” 原来是他误会了,云缚安笑的越发放肆:“见到公主只知质问却不知行礼,该当何罪?” “原来梁家就是这样教导你规矩的?” 梁彦皱皱眉:“我知联姻是为何事,但是我心中已有佳人,你长得也不差劲,何必嫁过来受这等委屈?” 云缚安不回话,反而趁着梁彦朝她走进,一下子将梁彦扣在树上。 她使了全身的劲,瞧着梁彦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便笑道:“谁愿意嫁给你这般的儿郎?” 云缚安眼中含着戏谑,她有些为蓝灯不值,好不容易到了花样年华,许配的竟然是这般的人,又何必呢? “你当你梁彦是什么香饽饽吗?”云缚安越发靠近。 梁彦神情恍惚,在云缚安莹亮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般纯粹。 眼前这位公主,容颜也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存在,可是他心里还有表妹,这可如何是好? 可是他却不由自主便想接近眼前这女子,似乎她身上有什么魔力一般, 云缚安瞧出了他眼中的痴迷模样,勾起一抹讥笑。 元帝果然是为了自己的家国天下,竟然连元瑶的幸福都不管不顾了。 瞧着这梁彦的德行,往后宠妻灭妾也不是没有可能。 远嫁千山万水,届时谁又去给元瑶撑腰呢? 元帝大约只是想要元瑶为他生一个两家的嫡子出来,以此来稳固梁家,让梁家不敢有叛乱之心。 但是付出的代价,是元瑶的一生幸福。 云缚安吐气如兰,听着梁彦空荡荡的心声,便也知此子心中除了一个表妹之外,其他方面倒也是单纯,像是被娇养的少年,对其他的方面一概不知。 她脾气上来了,借着醉意直接将迷离眼神的梁彦一把推到地上。 陈善已经在旁边看了很久了。 云缚安转头便对上了她平静无波澜的眼神。 陈善好像将她看的很透,无论做什么似乎她都能明白? 做戏也好,真心也罢,她永远都是这幅平淡的面孔。 “是娘娘让您在寻我吗?”云缚安脸上噙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动手的并不是她本人一般。 娘娘是元后,非其他人。 陈善也只给元后办事。 云缚安慢慢靠近陈善,认认真真地道:“是陛下下旨,想将我许配给边沙是吗?” 陈善摇摇头:“陛下说明天考虑,就一定会明天考虑。” 那就是单纯想让她回去,云缚安摇摇头:“我不回去。” 大殿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她一介女子去做什么? 况且自己已经醉了,若是再回去,只怕是会引得有心人侧目。 陈善伸出手,眼神定定:“公主若是不愿意,可以不回去。” “你想带我走吗?”云缚安醉了,她也懒得同人做戏,只言语调戏眼前即将掌握后宫权柄的女官大人。 勾缠得紧的眼神,让陈善忍不住咽了咽,低声道:“公主想去哪,下官都可以带你去。” 陈家,是跟什么案子有关来着? 一时云缚安有些脑袋混沌,想不清,不过也没关系,等自己清醒后,再去思考也没关系。 “皇宫里最高的地方是哪里?”云缚安询问道。 陈善固执地伸手。 似乎只要云缚安不将手交到她的手里,她一句话都不会告诉她。 于是云缚安将手送到陈善手中。 一双修长带有薄茧的手,将云缚安细嫩白皙的手握得很紧。 “是观星台,下官带您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谈 梁彦好不容易爬起来,便瞧见眼前二人说话,根本未留一丝眼神在他身上。 “你,你这个女人!”好半天,梁彦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才能引起娇俏女子的注意。 云缚安嗤笑一声,陈善便揽起她的腰,脚踏轻功,一下子便跃到树颠儿,让那梁彦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 “公主,可否揽住下官的腰?”陈善轻声道,黑色的眼眸中,只倒影出了云缚安一个人。 云缚安乖觉地环抱她的腰。 【云家小姐,比我想象地更乖,真好。】 【若有一天,我也能够正大光明地带着缚安在外面……】 夜晚的风绕过云缚安的耳畔,她听见陈善的心跳,震耳欲聋。 两人略过不少的高楼,直到到了观星台,两人方才落地。 这一处,是司天监所在的地方。 只是晚上,只有些许人值班, 确实很高,几乎可以看见整个皇宫,连外面上京的夜市景色也能一览无余。 “陈善,你为什么待在娘娘身边呢?”云缚安靠在栏杆旁边轻声道,“是因为想给陈家翻案吗?” 声音太清了,似乎随意刮来的一阵风都能吹散这句话。 但是仍然入了陈善的耳朵。 陈善半晌未说话,正当云缚安觉得陈善不会回她的时候,陈善突然说道: “是。” 云缚安慵懒地眯了眯眼,浑身的酒气和醉意被夜风散去不少: “跟在我身边,我帮你翻案。” 陈善有些意外,沉默道:“您有什么要求?” 云缚安笑到直不起腰,好半天才认真地盯着陈善秀气漂亮的脸:“我好女色,可以吗?” 其实云缚安只是想逗逗陈善,凭着云缚安的手段,为陈家翻案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需要花一点时日罢了。 陈善将脸隐在阴影里,好半天才开口:“为什么您要这么做呢?” “分明您还有更多的选择。” 比如苏小姐。 又比如其他的公子。 只要云缚安愿意,她勾一勾手指头,便有无数人愿意前仆后继地来侍奉她。 可为何,云缚安偏偏选中了她。 是因为她在娘娘身边伺候吗? 可是云缚安应该知道,她是决计不会背叛娘娘的。 “因为你身体好,可以吗?”云缚安口里说着诨话,笑意却不达眼底,“想必陈大人也不好磨镜这一口。” 确实如此,但是放眼整个京中,谁敢取她这一罪臣之子呢? 她也早已过了适婚的年纪了。 云缚安酒意上涌,陈酿就是这点不好,后劲实在是大。 她眼前渐渐开始重影,模糊,一阵突兀的困意软绵绵地向她袭来,她睡过去的最后一句话是喊得陈善的名字: “阿善。” 陈善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她摸不清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只是单纯想玩弄一下她,说出的这些话分明不像是她清醒时候的话,倒像是醉鬼的临时许诺。 陈善又同云缚安待了一会,又运着轻功回了御湖旁,正巧碰见苏月庵正在寻人。 寻谁自然是不比说,正是她怀里的云缚安。 瞧见这模样,苏月庵自然是心血翻涌,低声道:“麻烦陈大人了,便把公主交予我吧。” 苏氏一门的地位,根本上是同云家一般。 文不敢动,武不敢越。 意思就是文官都是以苏家为首,武官都是以云家为首。 面对陈善这一小小女官,自然是没有多少好脸色可言,毕竟作为苏府的嫡小姐,身份贵不可言。 陈善点点头,没有强求,直接将云缚安送到苏月庵怀中。 随后自己便乖觉推下,去娘娘跟前做事。 苏月庵瞧着酒香缭绕的云缚安,夹杂着兰芝的味道,忍不住仔细瞧着云缚安,就连睡觉的姿势,也是十分乖巧。 呼吸声浅浅,时不时还俏皮地舔舔嘴唇。 苏月庵就这样抱着她坐在御湖旁边,她总有种感觉,便是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该见不到云缚安了。 为何会有这种担心焦虑呢? 云缚安的眉眼,总是这样好看,无论看多少遍,苏月庵仍然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场景。 御湖被风吹的起波澜,就连倒影的月光也被褶皱了。 苏月庵想做什么,却又怕云缚安转醒,便只是盯着,眼神越发深沉。 好在,没过多久,云缚安就睁开了眼睛,陡然瞧见眼前之人是苏月庵,又笑起来: “你来了?” 苏月庵问道:“你为何会同陈善在一处,她是皇后的人,却也不简单。” “嘘——”云缚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在宫里怎么能妄议娘娘和女官呢?月庵,你是醉了吗?” 她避而不谈,苏月庵就越沉默。 云缚安不愿同她解释,是因为她对陈善有好感吗? 罪臣之女,如何配得上皎皎明月的云缚安? “闲来无事,玩笑着罢了,月庵会在意这些吗?”云缚安浅浅笑,起身主动给了苏月庵一个拥抱,“你在担心我吗?” 苏月庵眼中深沉:“是的,我在担心你。” …… 云缚安昏昏沉沉地被苏月庵抱到马车上,云蕤闻起来,她也直言是娇娇困了。 某人这才发现,原来自从她认识苏月庵以来,苏月庵好像都同她的家人一般唤她“娇娇”。 有人伺候着,云缚安心满意足。 不舒服就换成舒服的姿势,想喝水就直说。 苏月庵确实尽职尽责。 到了云家,也得了云蕤好一顿感谢,苏月庵只说不用谢,若不是独活将云缚安接过去了,只怕是苏月庵还想将云缚安送到锦阁中去。 白邺被人推着四轮车,堵住了云蕤的去路: “国公爷,在下以为,是时候聊聊了。” 云蕤沉默后,点了点头。 眼见着云缚安回去锦阁休息后,两人放才坐在花厅,云蕤让人上了点茶并夜宵来: “白先生。” 白邺淡笑:“想必国公爷早就知道我的南诏人士了吧?” 云蕤做事向来是谨慎的,若是没调查清楚白邺的身世,他也不会允许此人入云家门来。 所以云蕤猜测的没错。 云缚安是南诏皇室遗留血脉。 “确实。”云蕤用茶盖撇去浮沫,“不知阁下官至何职?” “南诏太傅,不值一提。”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龙卫 “南诏以女为尊,白先生能以男子之身成为太傅,实在是令人敬佩。”云蕤明白这其中的艰苦和困难。 只需对照,瞧见苏太傅是如何做的便知晓了。 白邺摇摇头:“不过全仰仗南诏先皇罢了,知遇之恩,须报之。” “元国既然要攘外南内,云国公,您觉得您能护得住我们的太女殿下吗?” 云蕤沉默半晌:“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娇娇遇到危险,我会以命相护。” “但是殿下不愿意。”白邺认真的说道,“你们虽不是娇娇亲生的家人,可养育了她十多年,无论如何都胜如亲生,你们受一点伤,便是在殿下的心上割一刀。” 云怀死的时候,云缚安吐了血。 一局棋结束的时候,云缚安又吐了心血。 白邺为她把脉的时候,便已瞧出她的心力交瘁,若是云家还有不测,便如在她心上割刀子无二。 “你们不能这么自私,一直霸占着殿下,况且殿下的大业也等待了多年,此时北楚也内有动荡,正是殿下上位的好时机。”白邺嗤笑一声,“这般为云家着想,并不亚于在女君之位上为南诏殚精竭虑。” 白邺说话很难听,云家在元国的身份也尴尬。 毕竟已经将一半的护符上交给了元帝,便已经说明,云家没有了实权。 不日沈淮便要带着证据回来,届时便是江南贪墨案重启之日。 牵扯之人无数,云家又怎能确保自己独善其身呢? 与其让云缚安深陷为云家付出的乱局之中,不如先将南诏稳定之后,再另作他法。 很多事情,也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如果娇娇跟着你们,会有生命危险。”云蕤直切主题。 白邺淡淡道:“谁的皇位不是鲜血染就,一代女君执着于儿女情长便如同先皇一般,有让整个国家覆灭之忧。” 他说的没错,如今各国都在整顿,朝局动荡,正适合娇娇坐稳先女君遗留血脉之位。 届时拿到兵权之后,便能直逼皇位。 “若是云家因此牵扯其中,不如让赋裳同娇娇一起。”云蕤考虑道,“赋裳的武功及其出色,若是有她保护娇娇,我也能放心,往后云家的烂摊子,便由我和其他的云家人来收拾。” 白邺起身,两人既然达成了一致,他也没有任何逼迫的必要:“既如此,甚好。” …… 云缚安宿醉起身,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旁边除了自己的两个侍女之外,便只有云赋裳了。 “姐姐?!”云缚安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仍然泡在校场磨练武功呢!” 云赋裳微微一笑,摸了摸云缚安的头:“你既然有事情要做,我这个姐姐又怎么能不陪在你的身旁呢?” 什么事情? 这次轮到云缚安惊讶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云缚安有些讶异,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 云赋裳有些讶异:“这是去南诏的路上,娇娇,你竟什么都不知道吗?” 云缚安连忙掀起帘子,外面不断错过的青山绿水,让她有些怔怔。 “快停车,快停车!”云缚安立刻下命令道。 云家还有一摊子的事情呢,若是放在那里,谁来做? 若是云家便因自己的疏忽而遭难,她难道要再重生一世吗? “娇娇,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已经快到南诏的边境了!”云赋裳将云缚安抱在怀里,让她停止不理智的思考,“白先生说,你生来就该是尊贵的南诏皇室,我们将你留在身边太久了。”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凡,所以我早早便开始训练自己,以待来日能够留在你身边,为你斩除前方的所有阻碍。” 云缚安泪流满面:“那云家该怎么办?” 云家上上下下的人,足有二百多口。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啊。 “没事的,没事的,阿翁说待你走后,剩下的烂摊子便交由他们来处理。”云赋裳将云缚安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有姐姐在,没有事情的。” “况且,现在已经过了半月了,天子预计下旨将你和亲边沙,这半个月,你重病缠身,不日暴毙,云家,今日过后,便再无你这个娇娇儿了。” 云缚安在元国,已没有云家贵女的身份了,她心里难受,听着云赋裳的心跳声和劝慰的话语,这才睡着了。 再次醒来,便到了南诏边境的一处酒楼之中。 酒楼装潢是云缚安喜欢的模样,建造很是素雅,却隐隐又显得华丽。 老板年说着一口纯正的南诏话,见到云缚安的第一眼,却微微愣住了,经过店小二的体型,才醒过神来带她们去房间。 风餐露宿风尘仆仆。 云缚安更衣沐浴之时,老板娘却冒昧闯进来,随后便连声道歉方才离开。 因着此次失误,又给云缚安一行人免除了房费,连用膳的钱都免了。 这些操作不仅让云缚安觉得奇怪,便是连云赋裳都有些暗暗怀疑。 姜石年来往通商,这才让云缚安一行人借着商队从元国离开,此时她同样也宿在这酒楼之中。 瞧着这老板娘的动作,她心中暗自怀疑。 为了帮助云缚安清除障碍,半夜,姜石年便摸到了老板娘的房间。 正当她要将剑架在老板娘的脖子上,老板娘却是一个闪身躲过去了。 她会武功! 姜石年在心中一下定论,两人便借着月色掠去离酒楼不远的竹林之中。 她自恃武功奇高,眼前这老板娘却刀光剑影,绝对的练家子。 两人打的你来我往,不分上下,竹林萧瑟,月光映照下,两人酣畅淋漓,终于停下了手。 若是比起来,老板娘的武功还要略胜一筹,只是因为不在擅长的地势,这才同姜石年打了个平手。 “你是谁?”姜石年十分警惕,“你擅自闯进我家主子的房间,究竟为何?” 老板娘英姿飒爽,眼神带着厉色:“你家主子?” “凭你这武功,还有资格保护你家主子吗?” 姜石年一惊:“你的言语是何意思?” 万籁俱静,两人气势对峙。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认主 老板娘却道:“若是我在,遇见这般事情,也决计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她。” “接近,南诏遗留的皇室血脉,尊贵的皇太女殿下!” 老板娘说出这些话后,姜石年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便抄起自己的插在一旁的剑: “既然你知道了殿下的身份,那便留你不得了。” 老板娘冷冷道:“就凭我是殿下从龙暗卫之中的一员,你便奈何我不得!” 姜石年举着剑,指住老板娘的面中,堪堪停下: “你说什么?” “从龙暗卫分落在南诏各地,是唯一隶属纯正皇室血脉的军队,向来只侍奉当代正统女君,从龙卫千里挑一,所以,你对上我没有胜算。” 老板娘的丝毫不畏惧,眼神泛着凌厉的光。 “冒犯了。”姜石年自知理亏,老老实实放下了刀剑,“是因为你闯进主子房间,瞧见她身上的胎记了吗?” 老板娘淡淡道:“我叫苏难,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我便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十分熟悉,所以才冒犯了。” “瞧见胎记之后,便确定了,我将酒楼开在边界处,就是为了躲人耳目,也为照应流落的太女殿下,若有一日,殿下还能够重新回到南诏,便是从龙暗卫开启之日。” 姜石年整颗心都放下了:“走吧,苏难,这次是我冒犯了。” “你们这一路,想必是要将南诏的江山重新握回殿下的手里。”苏难笑道,“我手上握有的令牌,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姜石年有些不明便,但是苏难已经将嘴巴闭上不再说话了。 回到酒楼,姜石年才发下,云缚安一行人根本就没睡觉。 “姜石年,你去哪里了?”云缚安分明是在笑着,姜石年却能感觉到她眼中冷冷的光芒。 直呼其名,是太女殿下的特权。 姜石年乖乖巧巧:“今日出去,为殿下带了了一个惊喜。” 她慢慢将身子挪开,露出身后的老板娘苏难。 苏难单膝下跪:“属下从龙卫之月卫统领苏难,见过太女殿下。” 云缚安似乎早就料到了,眼神从警醒变为了慵懒:“平身吧,你那时闯入我的房间的时候,我便猜到了。” 没有人敢冒昧闯进她沐浴的房间,除非是有人想一探她的虚实。 所以,云缚安半夜没睡觉,是在猜测,会不会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要将她的身份泄露出去,那时,她便迫不得已要下杀手了。 所幸,没有让她失望。 从龙卫是她知道的暗卫组织,听说四国有不少的人也在寻找这个组织,还有不少人铤而走险。 却始终没摸到从龙卫的边角。 而苏难仅凭自己的眼力见和“失礼”,便确认了云缚安的身份。 从龙卫,果然名不虚传。 姜石年老老实实地道:“殿下,苏大人的武功在我之上,我和独活大约才能与之分庭抗礼。” 独活的武功是受过白邺指点的,白邺作为文人武功天花板的存在,算的上一强,两人联手方能和苏难打个平手。 云缚安眯眯眼,却笑了:“苏大人辛苦,可今日夜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谈?” 她需要一份详尽的地图,现下有姜石年的存在,她也并不缺钱。 苏难的存在,让她相信了从龙卫存在的真实性,想必暗卫之间也会有联系的一套方式,即使不能联系全部,也至少是一笔助力。 现下她只需要慢慢计划,如何最大化,将南诏的江山吞并到自己的手里。 南诏如今的女君南妩,男宠无数,却没生下一个孩子。 朝堂上也尽是大臣们做主。 极有可能是南妩在暗处保存实力,表面上来降低敌人的戒备心。 从辈分上来说,南妩算是云缚安的小姨。 “明日您起之时,我会连夜绘制一份南诏的地图给您,包括各封地部署,请殿下放心。”苏难很懂云缚安现在需要什么。 钱,兵,除此之外便是能人异士和地图。 护身的有四人已经足够,即使领兵打仗也无甚问题,只要配备合格的军师。 “那边足以。”云缚安很欣赏苏难的懂事。 待到云缚安离开后,苏难便往外处放飞了一只灰鸽子,鸽子的脚上绑着信筒。 从拜见云缚安的开始,她就不再是老板娘了,而是从龙卫的暗卫。 月卫也将重新启动属于她们的荣耀。 当年战争来的突然,根本就来不及举行仪式启动从龙卫,只能由上一代从龙卫护着宫人抱着小太女离开南诏。 只是当时各国都乱,从龙卫受地域限制,只能隐于市。 苏难深呼吸一口气,想起母亲离去时候的嘱托,需以性命相护太女殿下。 从龙卫的一生受过太多伤,生命也太短,母亲这辈子未曾等到太女殿下,剩下的便需由她这个女儿来完成。 护着太女殿下一步一步登上女君之位,守护南诏国的千秋万代。 为南诏国血洗耻辱。 苏难垂眸,她在母亲的注视下,曾在苏家的列祖列宗前发过毒誓,一辈子侍奉南诏女君,如有违背,便天打雷劈,列祖列宗不得安宁。 她如今二十岁,终于等到了。 一男子在她的房间之外探头探脑。 “阿清。”苏难看见了,露出一个微笑,手上拿着一枚古老的烫金令牌,上面写着月卫,刻着鸾鸟,象征着苏难的身份。 男子年纪不算大,却眉目清秀。 “你见到殿下了吗?”江清池脸色苍白。 本来在南诏国,男子是无权过问妻主的事情,从龙卫更是保持着这个习惯,只为了培养出更优秀的后代继承从龙卫的身份。 苏难却告诉了江清池她的身份,以及她要做什么,她在等待什么。 她很爱江清池,本来她已经要娶他的,临了,却遇见了殿下。 “是的。”苏难难得地露出个笑来,“你应该瞧见了,殿下是如此昳丽的模样,没人能比的上,比先皇容貌更甚。” 江清池却声音颤抖:“你说过,你要娶我的。” 漂亮的少年落泪。 为了嫁给她,他已经和自己的家族决裂,再也回不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沙牢 边沙蚩部。 格朵带着云赋致送完自家姐姐后,便回了蚩部。 因着格桑与格朵两人交往不错,格朵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 她算是看清楚了,云赋致就是面冷心冷,所以平日里也不怎么爱撩拨他,只是偶尔,格桑会强制要求云赋致陪他在蚩部逛逛。 蚩部如今的首领叫沙尔浑,他对云赋致一直保持着戒心,并且十分不喜自己孙女带回来的这个外来人。 沙漠中常常有狐狸触摸,也有沙漠狼出现,云赋致虽然不精通武功,但是却精通骑术和剑术。 他身上也配有锦囊和短刀,这些都是云缚安送予他的。 云赋致从来没走出过云怀死亡的阴影,他作为云怀的儿子,也决计不会退缩。 这些日子,他陪着格朵,游走在准木格沙漠,偶有绿洲,云赋致也会细致地画下来。 为了保存那些景色,云赋致也不得不让格朵如花。 格朵自然是十分开心的,能进入自己心上人的画,那是何等的开心? 每每等到云赋致画完,格朵都要仔细瞧瞧,云赋致的画工是翘楚,在这边沙中难能可贵。 她从来不喜欢沙漠上的勇士,反而喜欢文质彬彬的中原书生。 本来格朵已经对自己的未婚夫不抱期待,可谁知她始一逃出沙漠里玩耍,便碰见了在客栈门口的云赋致。 这天,云赋致在同蚩部的小孩子们说话。 小孩子是可爱的,云赋致给他们讲沙漠和绿洲以外的世界,有更大的国家和田地,山川河流,湖海。 数不胜数,故事说完,一干孩子也各回各家。 格桑喜欢小孩子,更心动云赋致认真给孩子讲故事的侧颜。 “来人,给本将军将傅云这个中原人抓起来,竟对我蚩族图谋不轨!”一个肤色黝黑健壮穿着蚩部将军服侍,腰间挂着犬牙。 格朵还没反映过来,那人便吩咐道:“将公主护送回王宫,公主天性单纯,莫要让她同这异族人待在一处!” 将军名唤图明,是边沙公认的勇士,他年少成名,是汗木真的儿子。 自古以来,按照蚩部和东夷的习俗,便是最强大的勇士配最漂亮的公主。 图明一直对格朵倾心不已,本来都要订婚了,可格朵却在订婚之日逃跑,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 虽说蚩族与东夷十分开明,可是在不久,自己的心上人带着一个陌生俊朗的中原男子回来,无论如何,都会醋意大发暴怒的。 果不其然,这图明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这个契机。 他在云赋致的房中找到了无数的信件和图画。 只是图明不识得中原文字,只知道有放着海棠花信件上面文字繁多,便一股脑都收起来,急匆匆带着护卫前来抓人。 格朵劝阻不已,但是士兵哪里敢对小公主动手呢? 是以,便只能愧疚地盯着格朵。 格朵也无法,她十分气恼,因为云赋致是坦坦荡荡的男子,绝不会做那等下作之事。 可是耐不住图明手腕强硬,自己好不容易看中的人,如何能被旁人欺侮了去? 格朵被送回王宫,直接同自己的外公沙尔浑告状,沙尔浑知道此事后,自有定论,这些日子,他无路如何都看得出来这少女的怀春之心,只要格朵高兴,怎么样都好。 可是一旦涉及到国家和军事,沙尔浑就绝不会轻易定夺。 “好啦,我的小公主,不要不高兴了!”沙尔浑看着娇俏的孙女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年轻的时候生下了东夷的大妃这颗珍珠,珍珠又诞下明珠,两人都是他心尖上疼爱的人,如何能瞧见格朵不高兴的模样呢? 格朵使了浑身解数撒娇:“外公!!!” “你就帮帮我,我怕图明那个混蛋对傅云用强,逼迫他,他只是个单纯的出来游玩的公子哥,怎么会做窃取机密的事情呢!” 格朵一边说,却仍然只看见自家外公无动于衷的模样。 对于蚩部,对于外公而言,傅云就是个异族人,打杀了也并不妨事。 毕竟十四州也就东夷和蚩部靠元国稍微近一些。 防范还是有必要的。 但是对于格朵本人而言,云赋致几乎是她快乐的来源和全部。 沙尔浑耐不住外孙女的乞求,只好答应,明日审讯的时候,自己会带着她一同出席。 这就足以了。 “你就这么喜欢傅云?连汗木真的小将军图明都看不上,这图明年仅十八还未及冠,可是我们蚩部的勇士啊!”沙尔浑很是可惜,他向来看好图明,有意图明为孙女婿。 只可惜了,格朵从来很少能看见这个为她默默付出的少年。 格朵立刻点头,脸上这才有了一些笑模样:“傅云很好,凭他的模样和那漂亮的字画,只怕是在中原,也会有无数女子追求。” 可是傅云却跟着她回来了。 这实在是让她十分兴奋,十分开心。 她如今即将十四岁,傅云的到来,让她的十四岁生辰也会变得流光溢彩。 “罢了罢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快些回去休息,明日外公可不想看见乌青小眼儿的格朵公主。”沙尔浑笑着摸摸格朵的头。 自己的的这个小孙女,最是单纯活泼。 只怕是那个叫傅云的中原小子,也是迟早爱上他的这个乖乖孙女。 他的孙女,是整个边沙都觉得耀眼的明珠。 纯净无暇。 沙牢。 云赋致并不担心,只是有些生气,若是娇娇给他寄的信件被弄坏了可怎么办。 他不担心自己画的那些景色被发现,也不担心他们认出上面的字。 云赋致向来继承了云怀的细致周全,绝不会因为一点小纰漏便葬送掉自己。 格朵会帮他的,毕竟这位娇养的小公主,那么喜欢他。 云赋致深吸一口气,沙牢中干燥湿热,有一些沙蚁会不断徘徊。 他的这间牢房特殊,像是个单人牢房内。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便有狱卒过来,踢了踢铁门: “醒醒,醒醒,出来吧!” 云赋致揉了揉眼,面无表情站起身,站起身的地方,落下了日光。 骄阳的光芒被他踏碎在脚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当众审讯 沙尔浑亲自审问,不少人都都到了。 有瞧不起云赋致这般中原男子的将军,也有蚩部的女子,好奇这男子是因为何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审讯。 云赋致本就带着云家的傲骨,一身雪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支竹笛。 闲来无事可以吹奏家乡的乐曲。 “傅公子,请勿介意,本汗只是想还给你一个公道。”沙尔浑面上是上位者的尊严。 案桌上是堆积的云赋致画的画,写的信,以及送早些时候离元国不远时,云缚安送来的信。 夹杂着风干的秋海棠,是娇娇身上常常萦绕的味道。 边沙的气温也随着冬季的来临慢慢降下来,云赋致却晃觉刚刚来边沙的时候。 “傅云见过汗王。”云赋致站在那处,就像沙漠的秋日余晖,冬日朝阳。 举手投足的礼仪教养,让人无法分别他的对错。 边沙人或许不懂什么叫阶前玉树,但是他们一定能知道什么叫做公子如玉。 果然,有不少旁观的蚩部女子便开始悄声讨论起来了。 “天哪,这中原人长得跟咱们边沙的男人真是不一样,看起来也太温柔了。” “可不是呢,还懂礼仪,若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也献献殷勤,说不定也有机会去中原看看!” “可惜了,我们公主的眼睛一直瞧着那公子没有移开过呢!” “是啊,只怕我们是没有机会了!” 云赋致对这些声音充耳未闻,不骄不躁,倒是让沙尔浑觉得十分欣赏。 图明却有些莽撞,直接将一封信仍在云赋致面前: “既然你没有将我蚩部的事情告诉别人,那就把这封信给大家都念念!” 格朵着急了,大声道:“图明,你太欺负人了!” 云赋致却并不觉得冒犯,反而仪态万千地将信捡起,又拂去上面的沙尘:“在下便如了小将军的愿。” “见字如晤,娇娇,今日我到了准木格沙漠,沙漠的景色很好,是真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与中原的寂寥秋色,是两种不同的美感,一个壮丽,一个秀丽,哥哥的笔力不足,画不出这等景色的万分之一……” “娇娇,展信佳,你应当会很惊讶,我到了边沙的界内,这儿的风俗人情,同中原有很大的不同,你若是能理解什么叫飒爽活泼女子,以及童真的小孩,便能想象到,边沙自小教给孩子是豪放与马背功夫,而中原是内敛和礼仪,所有的一切,都同你在书中的看到的有些不同……” “他们会赛马,会摔跤,有马奶酒,会自由自在的奔驰在草原,娇娇,若你足够自由,定会有属于自己的风景……” 云赋致的声音清朗如山泉,似涓涓细流流淌在在场人的心中。 这些信封中,坦诚地说出了眼前这温润男子对边沙的印象,对边沙人热爱的这一片沙漠的赞美。 陈词之中,更是有不少关爱“娇娇”的言语。 有大胆的女子忍不住猜测这位“娇娇”是他的心上人,于是一女子便大声问道: “傅公子,你笔下的‘娇娇’是谁?” 云赋致微微一愣,转而淌出个温暖的笑来:“是在下的妹妹,翻了年便十三了……” 再过不久,便是中原的年关了。 是妹妹,得到了回应的女子忍不住高兴:“你有夫人吗?” 云赋致大大方方:“在下还未娶妻。” 图明瞧着现场要控制不住,内心有些羞赧,他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图明将军,不必介意,这些信件都是我同家妹往来的正常信件,想必那些画卷您也瞧过了,上面有沙漠壮丽景色,也有格朵公主入画,蚩部对待我这异族人很是友善,我很感激。”云赋致仍然保持着礼数。 即使被关了一夜,也未曾有什么改变。 倒是让图明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这中原人竟然对他丝毫无怪罪,仍旧保持着友善。 “是我冒犯了。”图明拿得起,放的下。 他将远在异乡的孤独旅人对家的思念随意扔到地上沾染灰尘,是他不好。 “但是傅公子同样是有担当的中原男子,我们便公平决斗,谁赢了,谁就可以娶到格朵公主!”图明自幼同格朵一同长大,从小就喜欢。 云赋致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好,只是在下不善武功。” “无妨,我们只比骑射。”图明是坦荡的将军,一点便宜不占。 他马背上的功夫极好,但是他也没提出来。 “这不……”格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沙尔浑拦住了。 沙尔浑面色严肃:“格朵,不要任性,既然来了我们蚩部,追求任何人都要照着规矩来!你是我蚩部和东夷的小公主,不可乱了礼数,让人看你不起!” 格朵的话只已经要脱口而出,却全都又咽下去了。 她其实很高兴,傅云能够迎应战,这是不是表明她在傅云的心中有一定的地位呢? 格朵心里期待,又忍不住羞涩。 被胜利的勇士当中求爱,是所有沙漠女儿都羡慕的场景。 天色为时尚早,沙尔浑便顺了两人的想法,让人去准备了弓箭和马匹。 靶子是移动的,赛马是有障碍的。 按照规矩三局两胜,射箭只比射中靶心的根数。 对于骑射,图明向来是自信的,便先出手。 一局是五根箭,隔二十丈的距离。 图明射出去的剑,没有一根脱靶,有三根射中了靶心。 少有儿郎的箭术如此精湛,不由地引起一片喝彩。 沙尔浑也是捋摸自己的胡须,十分骄傲。 轮到云赋致上场,他心定如山,每个靶子似乎在他眼中都放慢了动作。 可他的动作迅速,搭弓射箭,一根一根接一根,到最后,竟然根根射中靶心。 图明并不气馁,射箭结束,云赋致完胜,旁观的小姑娘瞧着云赋致射箭的优雅与浑然天成的气势,喝彩声竟然比图明还要你高。 云赋致因为不善武功,但是平日里骑马却十分有新的。 大约是图明着急了,好几次过障碍都差点绊倒,旁观者也安静了不少。 云赋致显得更加稳健和游刃有余。 结果不用猜测。 云赋致并不比边沙男儿差劲,可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英雄救美 等待了几日,云缚安终于明白了这边界的构成。 此处名唤青郡,乃是南三郡之一。 军事防范十分复杂,苏难作为统领,自然会同青郡青州知州府相熟。 此处是知州和太守一把抓。 所以在云缚安修整好之后,便自告奋勇,为她引荐。 江清池的出现,让云缚安有些意外: “这位是?” “是属下还没过门的未婚夫。”苏难毫不犹豫,大大方方介绍道,“他叫江清池。” 江清池听见苏难如此这般介绍他,一下子眼睛便开心明亮地瞧着苏难。 “何日成亲呢?”云缚安优哉游哉地剥了个橘子,眼神慵懒地瞧着苏难。 苏难有些犹豫,道:“国未安,何以成家?” “哈哈!”云缚安软软靠在椅背上,眉心的花印一晃而过,“不成家,何以卫国呢?” 江清池没想到云缚安会帮他说话。 他本就是同苏难私奔,名不副实,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嘲讽。 这一日一日度过,他心中越发焦虑,越发难以承受。 他的苏难长得这般好看,若是日后帮着殿下夺回了江山,届时若是看上了别家的公子,这可怎么办? 苏难果然是未曾反驳:“若是殿下希望……” “是的,我希望。”云缚安将最后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这样吧,婚期就定在三天后,我做主婚人,邀请青州的知州和太守吧。” 说着,云缚安拍拍手起身,恶劣地笑笑: “阿难不会介意的吧?” 苏难立刻摇头:“全凭殿下吩咐。” 始一抬头,云缚安却已经走远了。 姜石年不在她身边伺候着了,被云缚安吩咐着去旁边的潘郡去瞧瞧他们那的情况。 听说整个南诏,只有四个郡的发展很好。 靠着叱江的潘郡,东部通商的呈郡,以及江南处的原郡,除此之外,便只剩中部的苏郡。 其他的地方的倒也繁盛,只是不似这四个郡盆满钵满。 收服军队过后需要的就是军饷和粮草,既然是为国为名的正义之师,那就不能比别的军队待遇差。 钱给足了,人吃饱了,才好给她办事。 云缚安懒懒地想到,来了这几日,她倒是很快就适应过来了,只是还是思念家人。 云赋裳宽慰了她好久,日日陪伴她一起,这才让她心中觉得安稳。 “娇娇,可否要出去逛逛?”云赋裳轻声道,“尽早的入乡随俗,不能把在元国的习惯带过来,明白吗?” 南诏的律法和元国的律法,其实没有很大的不同,只是把男女的位置调换了而已。 南诏以女子为尊,在外的多半是女子,操持家务的多半是男子。 南诏的女子打扮起来也同元国的男子一般。 云缚安在这待的几日,苏难和姜石年早就去成衣铺子为她定制了衣衫,今日刚到。 “行。”云缚安其实有些不想动,但是看着云赋裳温柔的眼神,她还是动摇了。 独活给她换了一身外黑内红的长袍,将云缚安的头发用束发冠高高束起。 额前还留了几缕刘海儿,又为云缚安配上了个红玉的护额,披上了大氅。 瞧着便十分干练凌厉的模样,同先前大有不同。 “很飒爽!”云赋裳忍不住赞叹道。 南诏对于男子的服饰放的很松,同元国对女子服饰的禁锢是两个极端。 “姐姐,你也好看,走在路上,只怕是要遇到美男子抛花呢!”云缚安瞧着云赋裳,忍不住笑道。 云赋裳仍然是一身月牙白的宽松儒服,系着兔毛围脖,面色温润,眼眸明亮。 微微一笑堪比春和景明之盛景。 两人准备完毕后,便往街上去。 青州的人也不算少了,来来往往,做生意,叫卖年货的都是女子。 外面的天气很冷,大多数人已经穿上了冬衣,阳光也不甚暖和,但好在出了些,也会有行人来来往往逛逛或者是路过。 偶尔有家底殷实的小公子出来,身后也跟着三五个随从,与元国截然相反。 多日未见阳光,云缚安眯了眯眼,跟着云赋裳往城中心走去。 左右的街肆,有卖东西的铺子,酒楼,很是热闹。 “小姐,您就绕了我吧,我不做您的妾!”一个清秀男子跪在拿出,泪眼婆娑。 周围也围了不少的看客。 云缚安和云赋裳对视一眼,凑近了些许。 这男子的身边放了一具尸首,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旁边的恶霸小姐色眯眯地摸着那男子的小手: “美人啊,你就跟本姑娘回去吧,做本姑娘的第十八房妾侍,本姑娘是不会亏待你的……” 啊这…… 云缚安连忙拉着云赋致往旁边靠靠: “姐,等会就有白衣剑客要大打出手了,我们往旁边让让,不要伤到我们了。” 云赋裳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紧紧跟着云缚安:“你怎么知道呢?” 云缚安理直气壮:“话本子上就是这么写的啊!” 话音刚落,一到白色身影带着帷帽的侠客便从楼顶上飞了过来,一脚就把那恶霸姑娘踢倒: “恶霸,放开那个公子!” 然后就义正言辞地挡在那清秀男子的身前。 云缚安看的津津有味。 云赋致忍不住哂笑,,揉了揉云缚安的头:“娇娇果真博览群书。” 瞧着也不会误伤她们了,云缚安和云赋致刚从那热闹人群众经过,便有一只手牢牢抓住云缚安的衣摆: “小姐,小姐救救我吧,我愿意给您为奴为婢,下辈子做牛做马,衔草结环报答您的恩情……” 嗯? 这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云缚安根本就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她怎么也掰不开那清秀男子的手,云赋致在旁边却忍不住笑起来。 帷帽白衣剑客:“……” 恶霸:“……”无语住了,你是嫌本姑娘太丑了是吧? 云缚安承受着众人的眼神,忍不住无奈摊手:“恶霸姑娘,您也瞧见了,我这只是路过,要不你就放过他吧?” 恶霸贪婪地在云缚安身边扫视,甚至舔了舔唇。 云缚安更漂亮了,眉宇间的花印若有若无,眉目如画,端的一个气质典雅,矜贵非常。 第一百四十章 护 根本就不像是这穷乡皮囊州郡出现的人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南诏的都城盈都出来的贵公子。 再一看旁边那位,气质温润如玉,面色淡淡,眼中像是盛着山川湖泊,清亮明朗。 素雅的衣衫也抵不过那绝代风华。 怎么看,若是赖上这两个姑娘,做妾也不亏啊! 看众小声议论纷纷: “这两个姑娘真好看,若我长这么一张脸,我天天都要在外面闲逛!”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男子,我宁愿做这个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第一万个小妾,也不愿意做那个恶霸的夫人!” “你说什么话呢!我做小妾我也要做最贵气的那个小妾,让我娘给我准备最丰厚的陪嫁!” “指不定做小妾都占不上名额,就你这样,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怎么了……” 说着说着,两个年轻的男子就开始争执起来。 云缚安:“……” 云赋裳:“……” 云缚安打破了寂静,对着看众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大家,我们家没有纳妾的规矩。” 话音刚落,这拽着云缚安衣衫的男子眼睛猛地一亮。 那恶霸姑娘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脸上挂不住:“说狗屁呢?” “今天我势必要娶他进门!” 那白衣侠客道:“今日我势必不会让你将他带走!” “这位公子,你应该对那位救你的公子结草衔环。”云缚安有些无奈,“在下家境贫困,恐怕是无法将公子带回去。” 清秀男子泪如雨下:“只要您带我回去就成!” 云缚安和云赋致对视一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年纪还未满十三,还未及笄呢!”云缚安无奈道,“我给你一点银两,早早脏了公子的父亲吧!” 云缚安忍痛从锦袋中掏出五两银子,递到那清秀男子面前: “拿着吧,不用谢。” 好家伙,这几日,只有支出,没有进账啊! 若是每天这么着,她的金库迟早有一天要玩完。 清秀男子颤颤巍巍地拿了钱,仍然仰视云缚安: “姑娘当真不肯要我?” “公子,若不然,你跟我也可以。”白衣侠客或许是有些不忍,连忙开口劝阻道,“在下家中还有余钱,定不会亏待公子。” 云缚安附和道:“是啊是啊,跟她吧,跟我没好果子吃!” 细数起来,她身边都是些狠人,眼前这清秀男子若是跟了自己,只怕是被磋磨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清秀男子这才慢慢松开了云缚安的衣摆。 云缚安看着褶皱一团的定制,叹了口气。 “天,这不会是锦绣阁的定制吧?里面的布料可不便宜呢,这被揉成这样。”有人认出了这料子。 在天光下竟然闪着光泽,显然是不便宜。 “可不是,果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啊!” 恶霸却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简直和我天作之合,不如同我回家以作磨镜之好?” 此话一出,旁的人都心中一惊,这恶霸竟然男女不忌? 云缚安皱皱眉,刚要开口,便瞧见云赋裳面色冷凝,她将自己的贴身佩剑直接放在那恶霸的脖子之上,眼中含着厉色: “放肆!” 她家娇娇乃是南诏太女殿下,如此冒犯,实在令人不爽! 那恶霸直接吓得不行,她身后的女护卫提着刀,蠢蠢欲动,却被云赋裳个眼神,大声道: “都不许过来!”恶霸冷汗涔涔,“放了我吧,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云赋裳皱着眉头:“若有下次,我便杀了你!” 剑刚离开,那恶霸便边跑边喊道:“我娘可是太守身边的都尉,你完蛋了,我不会放过你!” 看众还在讨论着这一出笑话,云缚安和云赋裳都已经走远了。 “见了鬼了都。”云缚安强扯出个笑,“出来逛一圈,白给五两银子。” “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倒像是大风刮走的。” 云赋裳将云缚安头上的白玉簪插紧,开口安慰道:“无妨,家中还不缺这点银钱,你个小守财奴,等姜大人回来后,咱们的手头就宽裕了。” 她的气还没笑,自小娇娇便是被娇养长大,未曾受过一丝的苦,现在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言语上头被人欺侮,若不是身在异乡,她一定会斩下那女子的头颅,以儆效尤。 “阿姐,不要生气啦!”云缚安摇晃着自家姐姐的衣袖。 云赋裳太爱她了,但凡她受到一点点不好的对待,姐姐就会挡在前面,为她冲锋陷阵。 街上男子频频回头望,届时因为两位容貌皎皎的女子并排行走,实在是养眼的风景线。 云赋裳叹了口气:“好,都依你。” 两人又逛了一会子,天色愈发暗下来。 今日似乎是南诏的除夕,不少人都在河边放灯许愿来年。 云缚安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民宿,兴致来了,便带着自家姐姐往小摊子上走去,夜市出摊有许多都是卖小物件的,例如剑穗,花灯,或者是面具。 她一眼就瞧中了那个狐狸面具。 真的非常好看。 云缚安帮着云赋裳戴上这狐狸面具,云赋致也找到了一个花朵做成的半面具。 “这花做的真真是好看,跟牡丹花似的!”云赋裳帮着自家妹妹戴好。 眼看着云缚安只露出漂亮的下颚和朱唇,眼神流光溢彩。 “娇娇就要长大了呢!”云赋裳喃喃道,“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看的!” 两人嬉笑着又去买了花灯,将点燃写了小字条的花灯慢慢放到河中。 漂的越来越远。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人群攒动,这呼救声惊吓到了好多了。 云赋裳本想事不关己,可这水中突然浮现一人漂亮的面容。 原来就在这二人的眼前。 救,还是不救? 云缚安握了握云赋裳的手:“姐姐,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我就在这你,你去救他吧!” 男子在南诏落水失了名节,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云赋裳立刻便跳下水,将那溺水上下沉浮的男子拖到按上,使劲按压他的胸口,排出胸腔中的积水。 好半天,这男子才醒过来。 他的眼睛,在夜空中明亮如同黑曜石。 第一百四十一章 筹备 次日起,苏府就开始准备请柬。 因着江清池江小公子是自己私奔出来的,所以没有嫁妆,也没有家人送嫁。 于是商量了一番,便让这江清池拜了苏难的先生,也就是教授礼仪以及各类书本知识的姚先生做了父亲。 是义子,不过姚先生家还有两个女儿,所以,这件事情也就妥了。 本身姚先生很欣赏江清池的勇气,却不看好他的行为,即使这样,姚先生也打算一并将这嫁妆出了。 却被苏难拦住了,她考虑的周全,给江清池也准备了一份嫁妆。 原本冷冷清清的苏府,也因为这个事情,整个府邸都热闹了起来。 因着姚先生也是当地有名望之长辈,所以也有不少人都知道,姚老先生要嫁儿子了,嫁的还是家底丰厚的苏府苏难小姐。 于是乎,便也有不少人翘首盼着。 同苏家有关系的也相继收到了请帖。 尤其是云缚安重点吩咐过的,青州的太守和知州,是必须到场的。 青州好些日子都没出过什么喜事了,苏家家底也阔绰,一路丢一些喜钱喜糖,也是不错。 云缚安也有一套新衣裳,是为着征婚准备的。 自从苏难认主之后,她就是云缚安得力的手下了,独活这几日便将苏难手头上的活计都接过去,让苏难安安心心地准备嫁娶之礼。 江清池自然是万分高兴的,他没有娘家人,但是,所有人都十分地重视他。 没有哪家公子的成亲仪式,是邀请南诏的皇太女殿下前来证婚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云赋裳瞧着云缚安开心的脸,淡笑道:“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全苏难的一个心愿?” “算是吧。”云缚安不算是能为别人着想的人,“江公子无名无分的跟着苏难算什么?先安家宅再成大业。” “这样的话,苏难就能全心全意的为我做事了。” 云赋裳给云缚安斟了一盏茶:“可是若是苏难出了事情,那江小公子岂不是守寡?” 云缚安下棋的手一顿,抬眼瞧自家阿姐:“阿姐,成大事之人,定要舍得下才行。” 她待苏难好,是因为苏难衷心,本身从龙卫就需得为了南诏的未来做出守护和牺牲,苏难不是个例,是所有的从龙卫都需如此。 “是我多虑了,娇娇的大业,自然是要舍下诸多东西的。”云赋裳心知这一路云缚安的艰辛。 不知道怎样的结果才配的上她殚精竭虑,死里逃生。 这一路走来,踉跄清冷,她明白娇娇的所有苦楚。 先为家人,后为自己的家国。 云缚安用一个俏皮的笑拉回云赋裳的思绪:“阿姐又想太多了,我会一直保护阿姐的!” 说着便握了握自家姐姐的手。 “这青州太守和知州,家底确实颇丰。”云缚安同自己下棋,有些烦闷,让人将期盼撤下去了。 她拿出自己的小册子: “青州的太守叫李云麟。”云缚安瞧着旁边的注解,“她的脾气很是温顺,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她府上除了个正室便再无其他的妾氏了,不,还有战士的遗孀,也在她府上养着。” 将士的遗孀,按照道理来说,怎么也不能带回府里同住的,如此这般恰好说明,这个李云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坚持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收服的可能性我有八成。”云缚安从来不会把话说的太满,“况且,她的夫人是一个性格很好的男子,从他身上下手,可以事半功倍。” 云赋裳结果册子仔细揣摩了一番:“倒也无需这么麻烦,李夫人他很爱自己的子女,听说他的儿子,也就是李家的小公子受了点病症,若是咱们有办法……” 旁的便无需考虑了。 云缚安有些懊悔,她身边似乎也没带个什么神医过来,章院正的孙子章如许倒是有一手好的医术,就是走的太匆忙了。 “我倒是对一些病症略知一二,独活不是对毒有研究吗?”云赋裳笑着说道,“如此这般的话,便可以医治。” 青栀在外面敲敲门。 她是后来才被安排过来的,大约是云缚安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先送了独活和绿萼同云缚安一齐,后又将青栀送过来伺候。 “这日子过的倒也快,只快不日就得宣布我的死讯了吧?”云缚安有些落寞,眼睛里带着寂寥。 她一旦死了,就代表她再也没有办法以云家小姐的身份回去了,只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云家以及元国的一切,自此之后便与她再无关系了。 云缚安曾修了一封家书差人送往元国云府,也不知这路途遥远,到底送到了没有。 “只怕是了,边沙求取公主这般猝不及防,向来是那兰阿独断。”云赋裳冷声道,“想让你和亲到那苦热之地,元帝和兰阿只怕都是痴心妄想。” 不论他们想和亲谁,云缚安只是个大臣之女,平白挨上这种事情。 若不是自己假死又离开了元国,只怕是腌臜逼迫的事情数不胜数。 云缚安让自家姐姐消气:“没关系,现下我既然在这南诏,便会一路,将我要做的事情做完即可。” 等她做完,便是一家人团聚之时,再不必手受分离之苦。 云赋裳叹了口气,摸摸云缚安的头: “如此这般,倒也好了。” 半夜,云缚安站在苏府的花园,下人们早已歇息,她则是怔怔地瞧着这海棠花。 自己离开了云府,那陆谪什么时候会去找寻自己的身世呢? 想着,云缚安便又冷凝了眼眸,兰阿这等将人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不配存活在世。 这些日子,边界附近的从龙暗卫都受到了号召,每日都有隐秘之人入这府邸中来。 全部都归于苏难管理,云缚安也能喘口气。 一道黑影从房顶上踩过,很轻,若是不细听,也听不出瓦砾的脆响。 云缚安缓缓坐在石凳上,不多时,便另有一人单膝跪地行礼: “殿下。”那人轻声唤道。 是姜石年。 “坐下吧。”云缚安抬眼,眼睛比那月光还要纯粹,“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赏! “很顺利,只是殿下,咱们的人手不够。”姜石年很清楚,殿下的大业需要很多人的辅佐,目前人手来说还是太少了,这也会让效率变低。 云缚安面无表情:“最近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人,你和苏难安排着吧,最好是有精通元国官话和北楚官话的人是最好的。” “你脑子好,适合经商,但是你下面的人毕竟需要管理,我做事情也需要更多的钱,南诏如今的民生也算是苦,这些都需要钱来改善。” 她记得,自己在上辈子的时候,似乎遭受过旱涝灾害的,现在还没开始,只怕是因为她重生的事情往后延迟。 需要提早准备,否则内忧外患。 云缚安将一本书交给姜石年:“这本《齐民要术》是关注于百姓的,你想法子,将这本书推广。” 这东西是她默出来的,很多东西都不全面,还需要有人研究。 已经过了一辈子了,还能记得这些,也是她的不易。 姜石年随手翻了翻,眼睛慢慢放大:“如此珍贵的书籍……” 这其中,写了太多关于利民的物件,可以大大提高生产的器物,不可多得的宝贝。 她震惊于云缚安的脑子,又理解云缚安的慷慨。 本身南诏就已经要比其他的国家落后,若不能赶上繁荣盛世,只怕是不日南诏又要被铁蹄踏破。 “对了,白先生这几日在做什么?”云缚安想起白邺。 没有他在旁边提点,有时候做决策的时候她也会有些犹豫。 姜石年道:“最新的荟萃宴又开始了,先生为殿下去找优秀的军师和幕僚去了。” 确实是白邺能干的出的事情,他本身盛名在外,又有心拉拢,即使不如从前,也绝不会沦落到差劲的层面。 “好了,你去忙吧。”云缚安站起身,“什么时候找到……” 一柄长剑从半空中呼啸而来。 划破夜幕的声音。 姜石年因习武,耳力很是灵敏,云缚安也不差经,虽然她不习武,但是她反应很是快捷。 一瞬间便弯下身子,姜石年便趁机将那柄剑挑走。 那剑在空中翻滚几下,到了一黑衣男子的手中。 云缚安面色无波澜:“阁下好剑术?” 她不善武功,却善射箭,同自家哥哥一样,有百步穿杨的实力。 可是云缚安的弓箭因为体格太大,不能随身携带。 此时,姜石年站在云缚安的面前,与那人对峙。 “今日,我只取你身后那位小姐的命。”声音清朗,女子的特征十分明显。 难道是南妩开始派人来追杀她了? 云缚安恼恨,早晚有一天,她要将折叠的弓箭随身携带,总不能真的做一事无成的废物。 姜石年笑道:“那就不知道阁下有无实力过在下这关!” 说着,不知是谁先开始,只觉得忽而刮过的风都被搅得混乱,交战一触即发。 虽然已经晚了,但是不一定所有人都睡觉了。 此时,从黑暗之处,又窜出了好几个黑衣人。 瞅着云缚安的方向,便准备发起攻击。 苏难对此事早有预判,于是在他们动的下一刻,隐卫立于半空中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那些黑衣人有些错愕,但只是一瞬,两方人手便开始厮杀起来。 那为首的黑衣人显然对上姜石年有些吃力了: “不愧是从龙卫,可以一敌十,果然非同凡响。” 姜石年本就是年纪不大的少女,听她这么一说,露出自己可爱的小虎牙: “我可不是从龙卫哦,那个才是,我只是我家主人的钱袋子罢了!” 那女子又道:“跟着如此废物的主子有什么前途,不如放弃算了!” 云缚安在下面剥着瓜子,听见此话,忍不住呸了一声: “你以为我想啊,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狗屎。 那女子被云缚安这么一噎,一下子手上便失了气力,被姜石年反手固定好她的双手扣在怀里: “瞧瞧,那才是从龙卫的实力。” 苏难穿着一身蓝色衣衫,游刃有余地划过周围黑衣人的脖颈,只是瞬息,便已取了三人的性命。 旁的从龙卫虽然差了些,但是却也不是这种武功见弱的黑衣人可以阻挡的。 一伙人交战,黑衣人所剩不过十之二三。 姜石年瞧着这女子看的认真,趁她不注意直接将下巴卸了下来,随后从她的嘴里扣出了毒囊。 这是黑衣人们惯用的手段,怕招架不住残忍的刑罚,便直接咬破毒囊毙命。 也不用自家主子多虑。 干脆果断。 云缚安喝了一口茶水,轻声道:“抓活的,给孤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决定。” 她才不要做被蒙在鼓里连自己敌人都不知道是谁的太女殿下。 从龙卫们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在考虑怎么下手才能完成云缚安的命令。 此时一位懂学穴位的从龙卫受到了万众瞩目,他的点穴功夫是一流的,武功稍微弱一些。 便就着轻功在人群中穿梭,然后点人家穴位,将人家的下颚骨给卸了。 让其他从龙卫顺理成章将毒囊抠出来。 效率奇高。 “你叫什么名字?”云缚安瞧着那人功成身退,笑意盈盈道。 那从龙卫不肯说话,在同伴的催促下,才羞涩开口: “属下月迹,见过殿下。” 竟然是个男子。 从龙卫中竟然还有男子?! 云缚安有些错愕,但是她还是保持着笑容:“是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的月季花吗?” “不,殿下,属下的名字是月光的踪迹的意思。”他似乎很是羞涩。 但是云缚安却摆摆手:“没关系,你当得起,今日参与的所有从龙卫,赏!” 姜石年很实在,是云缚安没有想想的实在。 他直接掏出荷包,然后撒了一把金叶子在半空中: “既然殿下要赏,那我也不能藏着掖着,每位参与的从龙卫都赏十片金叶子!” 好家伙,云缚安生生抑制住了自己冲上前跟他们一起抢的悸动。 这个姜石年! 云缚安恨恨想道,明日就让姜石年将手中的所有钱都吐出来! 没道理她一个主子钱比幕僚还少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辞官 元国,云府。 李家的家主也被宣到上京去了,除此之外,李氏也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回了云府,以求庇护。 这些都是云家的后代,云蕤自然也不会拒绝。 沈淮也带着账本回来了,元寻也入了宫述职。 同时,他也带上了云缚安改过的账本和原账本,一共是有两份的。 真正的账本在他手中,改过的账本却被他吩咐人,想尽办法,送到了李家的手上。 他相信,狗急跳墙,若有送上门来的好处,他们也会斟酌一番然后再接受。 毕竟天子之怒无人可以承受的起,只能竭尽办法谋求后路。 元寻在宫中同元帝下棋,他早已经在李家安插了人,这么四五年过去了,朝局中有些腌臜的污点也是正常,算算,怎么也该收网了。 元帝也在等这个契机,李家同梁家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渊源的,梁家还有女子同李家联姻过。 很多时候,两家就算是绑在一起,不分你我的。 只是这边沙的使臣已经到了一个月了,似乎仍然觉得元国给的诚意不太够,毕竟东夷带来了一位公主,而目前,元国似乎没有适龄的公主可以代价。 兰阿也因此恼怒生气,没想到那云缚安终究是好手段,能从他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他确实小看她了。 本来,兰阿也是算计着,云缚安虽然是大臣之女,但是既然被封为了元国的公主,那定然是要为元国做出贡献的。 兰阿也不愿意退而求其次,他知道长公主的手段,若是将这位殿下带回去,只怕是会搅得边沙不得安稳,那还不如再寻求其他的解决办法。 若是送皇子过去,那也只怕是让元帝恼怒。 于是两方表面平淡,内里已经开始波涛汹涌了。 云缚安已经死了,至少在元国是这般的。 分明只有半个月,可是云家的动作很快,不到十天,就让重病缠身的“云缚安”下葬安息。 兰阿用脚趾头都知道,云家做这一出,是对元帝的抗议。 元帝很聪明,心知若是没有办法,便只能从宗室女挑一个封为公主,然后再送过去,只是思来想去半月,仍然是没找到合适的人。 蓝灯公主的婚期就定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可惜,云缚安到底是没有机会回来观礼了。 自从云缚安“死了”之后,元瑶似乎也越发顾忌了。 后来梁彦又参加了几次宫宴,才知道,与他夜见的那位并是要嫁给自己的蓝灯公主,而是另外一位身体孱弱的云国公的孙女,毓灵公主。 听闻两位公主关系很是不错,也难怪他误会之时说的那些话会引起云缚安的不满。 即使是他自己带入进去,只怕也会生气吧? 元瑶是优秀的女子,茶艺,插花,都是十分优秀的,远远不是那些常人家的贵女所能达到的层面,也不愧是在元后膝下教养的女子。 只是他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表面,再三对元瑶说明,元瑶却摇头: “如果你不愿,你可以抗旨。” 抗旨之罪,轻则惩罚,重则斩首还得连带家中一干人等,本身元帝就对梁家有疑心,现下可倒好,这不是直接将自己的弱点送到元帝的面前吗? 梁彦也只能恨恨地瞧了元瑶才能离开。 元帝的亲兄弟也就邺王元寻一人,但是他未成婚,又何来子嗣呢? 简直将元帝的脑袋愁的直掉头发。 再过两个月,那阮嫔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听说她愿意将这孩子养在颖贵妃的膝下,自己也可不用再面对颖贵妃那哀伤的神色了。 也算是好事一桩吧。 元帝作为天子,怎么能不知道云蕤的计策呢,但是他叫云蕤进宫瞧见他坦然的神色的时候,元帝却放弃了。 他欠了云蕤太多,放了云缚安自由也是应该的。 所以他直接册封陆清涟为安宁公主,不日便嫁去东夷,以作为双方友好的桥梁。 本以为陆清涟会闹,但是她却面色平淡地接下了旨意。 沈淮将卷宗带过来让元帝查看的时候,元帝已经十分疲惫了,看了这么多桩桩件件,李家的罪行。 作为明君,他自然是想将朝堂都整顿一番,涉及的人事太多,让他有些反感。 他以为那些命官,至少不应该,背着他将赋税假意提高,两方面,骗百姓,骗君王。 回过神来之后,元帝直接将案桌上的折子都掀飞了。 他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都在做些什么? 豢养了些什么样子的蛀虫? 自诩为明君,不过是让那些百姓过的更难了一些! 沈淮就那样,跪在下面询问元帝需要怎么办:“陛下,微臣将这件事情昨晚,可否辞官?”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他也不能容忍,自己劳累了大半辈子,却保不住自己的儿子女儿,原本他官职也并不低,却依旧被人拿捏。 这大约就是阶级一级都难以跨越。 当初作为探花郎进入朝廷的时候,鲜衣怒马,明明只是站在第一阶,那光芒落下来,自以为窥见了天光,以为前路无限美好。 走过半生,确实群狼环伺,前狼后虎,荆棘遍地。 他也累了。 况且,为了自己儿子的姓名,他已经将自己的儿子给了云缚安。 后来沈淮才知道,云缚安有十分的可能性,是南诏遗落的太女殿下。 云缚安干过的蠢事很多,但是沈淮也不禁感叹,真正的智者就应该是潜龙在渊,让所有人将她看做是平庸之人。 日后一朝龙在天,给所有人以沉重一击。 “为何?”元帝胸口剧烈地上下浮动,他分明才四十余岁,看起来已向五十岁了,不日就将垂垂老矣一般。 沈淮垂着头俯身:“雪宴的身体,微臣还要为他找太医。” “那些大夫看不出来微臣的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症候,微臣是陛下的臣子,也是雪宴和雪涵的父亲。” 他忠君爱国,却忽略了自己的孩子。 其实沈雪宴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若是不这样说,元帝又如何能放他离开呢? 元帝长久地探出一口气: “令郎重病缠身,是朕的过错。”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阿蕤 云府。 李氏跪在云蕤面前: “叔父,看在云忻的面子上,帮帮侄媳吧……” 云蕤脸色不变,他端着茶盏,鬓间似乎又多了几缕白发: “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李家的勾当不要再做,迟早有一天,会被陛下发现,我让你去劝,这就是你劝下的结果。” 李家根深叶茂,若是不那么过分,还可找下面的人顶替,可如今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既是拉下面的小喽啰小世家来顶上,元帝真的会相信吗? 李氏无比地懊悔,自己曾经,为什么将云蕤说的话抛之脑后,甚至云淡风轻地将那些话告诉自己的爹娘。 爹娘也只会当做一个笑话看待罢了,毕竟陛下何事查探过江南的事情呢? 现在怕是也来不及了,上次回去的时候,便发现爹娘已经面露沧桑,再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了李家的罪过了。 此时又来马后炮求云蕤看在云忻和两个儿子的面上,救救李家。 李氏都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你们杀人了吗?”云蕤叹了口气,想起了云缚安一直以来都惦念着李氏对待她的好。 即使是离开了,也将她比较重要的谋划以书面的方式告知了云蕤。 他不是没想过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救下李家,但是总归没有云缚安的法子来的柔和。 李家一半是经商,钦天监说过,元国每隔三五年,或许就有干旱,或者是涝灾。 元国的国库也被蛀虫吃的不够充裕,又要养军队,此时的国库早已雪上加霜。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李家放弃现有的地位和财富,在朝堂的人自动辞官,赋闲在家,经商的人,需要顺应陛下的想法,成为皇商,并且一直帮着皇帝做事。 直到皇帝愿意放了他们,他们才能接受这种过程。 这对李家而言,绝对是算的上灭顶之灾,因为如果一点没有揣测到元帝的心思,也只能对这个世界说声抱歉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了,云蕤不敢相信,有李家血统的两个孙辈,仕途会遭受怎样的阻碍。 云蕤是疼孙辈的,自然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场景。 “起来吧,我要进宫一趟了。”云蕤握着自己手中的另一半护符,心里却在喟叹若是家中其他人都如同九如和赋裳、娇娇一般省心就好了。 但是很显然,他只有操不完的心。 即使这般,他也不得不为云家往后考虑一下,云家的未来,还需要云家撑起来。 九如现如今去了哪,也算是了无音讯,赋裳和娇娇去了南诏,目前看来暂时是不会回来了,除此之外,家中便只有云赋瑾和云赋瑜了。 这么一看,云家果然是岌岌可危了。 入宫很顺利。 元帝正坐在皇室宗祠大殿之中。 他的头发都放下来了,整个人都被一种阴郁给笼罩。 看到云蕤来了,这才好似沾上了点光亮。 “你是为了李家来的吗?”元帝是天子,一语道破,“想求朕?” “爱卿也想让朕生气吗?” 话说的很轻很轻,让云蕤心中一紧。 这话入耳,是如何的苍凉,像是对自己所做一切都失望过后的结果。 “朕总是觉得朕的父皇做的不好,朕总觉得自己会做的比他更优秀,可是朕错了,朕不知道自己的父皇,花了多少的力气,才将那盛世的山河送到朕的手中,朕即位的时候才二十多岁,二十多岁,朕就没有父皇了……” 云蕤坐在元帝身边另外一个蒲团上面,看着眼前常供奉香火的多位帝王。 空荡寂寥从心底油然而生。 “即使这样,微臣也不得不来陛下面求一求。”云蕤将另外一半虎符拿出来,“娇娇病逝一事,谢谢陛下成全。” 元帝果然是十分失望的,他眼中蕴含着冷漠: “你们总是在求朕成全,可是朕的山河万里,什么时候,你们也能成全朕的心意呢?” “朕也只是想要海清河晏的江山罢了,你们为什么总是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弃朕于不顾呢?” “当皇帝,是世间最不让人欢颜的事情,可是朕却带着父皇的期望坐上来了。” 云蕤未置一词,他低声道: “陛下,国库没有钱了,微臣可以说服李家将所有家产全部冲为国库,李家三爷四爷,为皇室敛财,以待来日钦天监所说天灾人祸也可有对策。” 元帝抬眼,看不出神色:“你是在拿元国上下的臣民威胁朕吗?” “陛下心知,臣并非此意。”云蕤清冷道,“您知道,臣根本不会在乎李家人的生死,臣一生,都在为陛下做出正确的抉择而努力。” 交出兵权,是为了让元帝放心。 带兵打仗,是为了让百姓放心。 可最后,云府上下,却让娇娇无法放心,一直挂念。 心有挂念人事,长久以来便成为了执念,这又如何让云缚安安安心心完成南诏的大业? 一阵风从面吹进来,夹杂雪粒子。 云蕤站起身,看着外面漫天飞起的鹅毛大雪: “当年,臣也是在这么个雪天,结识了当时皇子的陛下啊……” “一晃而过数年,臣又同陛下共赏风雪。” 元帝沉默着,他在心中思虑,若是放过李家,到底值不值得。 如今佘太师还没抓到,他的女儿还在诏狱中关着。 李家同佘家是有往来的,只是不甚,元帝愿意相信,李家是被佘太师蛊惑的。 眼瞧着云蕤脚踏出大殿门槛,身上披着自己原先上次给他的墨狐大氅,就那样站在天地之间。 皑皑白雪落在他的头顶,肩上,衣衫。 温润的眉目仍如当年。 元帝忍不住站起身来,同云蕤一并立于这天地之间。 良久,元帝才缓缓开口道: “时隔多年,你的每次陈词,都很有道理。” “朕说不过你。” 云蕤将装着虎符的锦囊仔细地系在了元帝的腰间,他并不精于此事,好半天才系上。 这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对视: “陛下,您是明君,定然知道如何抉择。” 元帝将云蕤的披风重新系紧,又为他戴上了帷帽: “阿蕤,为朕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杀了佘甫,我放你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婚宴 整个青州的喜事。 很早就有人将此事宣出来了,许多百姓都等在门口,给予苏府未来的主夫以祝福。 青州这几年的收成也差劲,大户人家结婚也势必会散一些财,一些糖果。 也算是给家里人改善改善生活。 云缚安早就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看起来就像是要行嫁娶之礼的新娘子。 只是今日云缚安的身份,是坐在高堂的。 她是苏难的主子,江清池的爹娘也未曾过来,也只好拜她,否则也不能符合礼仪体面。 青州的太守温庭和知府明和元都到了场。 这二人也不是很清楚,想来是这苏家礼仪很是到位,这才连她们便都一同邀请了。 只是眼瞧着坐在高堂之处的是个小娘子,思虑了片刻,觉得这苏家很是轻浮,不符合其中的规矩。 一时也有些轻看了。 云缚安眼睛除了盯着这两位贵客瞧,也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怕有人埋伏在这婚宴,而他们却无从得知。 苏难心中清楚,今日是大事,万万不能坏了主子的计策。 从先生府里接出了江清池后,又绕着整个青州的城走了一圈。 不少人家的女子都有些羡慕,这不知来路的江小公子,一跃便能嫁给苏府的主人,果然是好福气。 也有不少人在幻想自己日后成亲后的场景,街道小巷,苏难按照云缚安的吩咐,没有落下一个地方。 每个地方都会撒一把铜钱。 那些百姓抢到铜钱后,心里也高兴。 后面撒喜糖的同样这般。 喜气洋洋便能说的是此时了。 好容易这花轿才到了苏府,苏府外面摆的是流水席,百姓们可以入座,内里便是贵客才能坐的席面了。 十分热闹。 “你瞧着,那小娘子,是否长得……”明知州很是警醒,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张脸,但是她却记不起来了。 两人坐下这席面后,便一直在关注着,时不时说着悄悄话。 “新郎到——” 喜郎的尾音拖得很长,所有的人都望向门口。 苏难身材很好,套上一身新喜袍,也很是漂亮飒爽,她的头发高束,英气逼人。 只是再如何的俊朗,整个场上最出色的仍然是云缚安。 隐隐有夺了新娘子风头的意思。 独活站在云缚安的身边,她面无表情,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婢女。 乖乖巧巧垂眸在旁边伺候着云缚安。 云赋裳按照吩咐,隐藏在宾客席位之中。 今日来的人,大多数都是商贾,官职最大的两个人,已经坐在了云赋裳的身边。 苏难和江清池各自心中紧张,按照喜郎的吩咐面对门口。 “一拜天地——” 随后二人又面对云缚安。 云缚安的眉眼若有所思,嘴角却噙着笑意,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撑着自己的下颚。 “二拜高堂——” 底下宾客议论纷纷,大都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姑娘,是如何有资格能坐上高堂之位的。 讨论也就罢了,大家都知道这是人家家里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够置喙的。 人家苏难都没说什么。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行礼。 “礼成——送新娘入洞房!” 这一对新人率先去洞房进行后面的挑盖头一类的事情,堂上的客人都被招呼着可以吃饭了。 云缚安这才懂高堂位子处起身,拿着一杯酒: “多谢各位来参加苏小姐的成亲仪式,在下敬各位一杯。” 说着便一饮而尽。 眼神缥缈,忽然瞧见了一张不在请帖上的面容。 这位是谁? 瞧着面容同江清池有三四分的相似。 云缚安给独活一个眼神,独活立刻退下去。 今日主场表面上是苏难,实则是云缚安。 云缚安顶着一张昳丽的面容,手上端着一盏酒,额间的牡丹似开非开。 “明大人,温大人。”云缚安笑眯眯地为两人斟了一杯酒: “青州多亏了两位大人,否则也不会治理的这么好!” 云缚安又笑道:“若是陛下知道了,定然是要给二人升个官儿——” “云小姐慎言啊!”温庭面容肃穆,“此等话说出口,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云缚安摆摆手:“谁会说出去呢?” 虽然筵席上请了很多人,但是有一半以上都是云缚安和苏难,最不济也是姜石年生意上往来的人。 只要想在青州混,那就必须要遵守她的规矩才是。 最容易攻略的便是商贾,贪生怕死,利益至上,只要让他们害怕,便有机会威胁他们为自己做事。 这便是最容易的法子了。 温庭环顾四周,正如云缚安所说,旁的人都四散去了苏府花园或者与旁的人敬酒喝酒,根本没有一个人把眼睛放到这边来。 心下顿时觉得需对云缚安有重新的审视。 “云小姐并非是南诏人吧?”温庭在调查的时候,连带着云缚安一起调查了,只是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瞧着云缚安在苏府犹如在自己家一般,难道是跟苏难有什么利益往来的关系吗? 明和元是个很会交际的知州,无论是在什么场合,也总是一副笑模样。 他同温庭的私交并不怎么好,但是比起同旁的陌生人,他更愿意站在明和元的背后。 云缚安抿了一口酒:“温太守猜猜?” 明知州笑着说道:“云小姐如此样貌,不知家中可有夫人了?” “我只是个孑然一身的混子,哪里会有男子愿意嫁给我呢?”云缚安绵绵一笑,随后对明知州举杯,“听说您的夫人是个好脾气好相貌的,带到往日有空,定要上门拜访一下。” 明知州心里一愣,近来家中的事情不少,瞧着云缚安的模样和神色,莫不是家中已经被她摸得一清二楚了? “温大人,明大人。”苏难弄好了所有的事情,穿着喜袍笑意吟吟地过来。 她原本还担心中途会出一些什么叉子,或许成亲店里会终端。 但是目前看来还好。 总算是圆了清池和她的心愿了。 “家中还有事情……”温庭似乎是意识到了周围的气氛涌动,有些不对。 和明和元对视一眼,当即便想离开,可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干活儿 苏难拦了个正着:“温大人,我家主人只是想问您要兵权罢了,您不会这么吝啬不给吧?” “荒唐!”温庭有些怒意的模样,“苏小姐,本官给你的个面子,便同和元一道来为你祝喜。” “你竟然这般待我们?” 明和元也面容冷凝:“不知苏小姐口中的主子说的是谁,又是哪门子的主子?” 两人再次看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宾客早就散尽了。 唯留下云缚安坐在主位上想,面带微笑地盯着三人。 “明大人,听说你原先是在南诏皇都做京官的,怎么不认识孤了呢?”云缚安有些懒懒的模样。 一双凤眼,竟然明和元印象中的一名女子重合了。 她心中一惊,手中本身把玩着茶盏,分散思绪,却失手将茶盏衰落到地上。 云缚安无需隐藏自己的能力,她笑眯眯地上前,将手抚上明和元的额头: “是啊,原来你也觉得孤很像她啊……” “像谁呢?啊,当然是你京中的女君陛下。”云缚安将手收回去,好整以暇地瞧着明和元。 自从那南妩上位之后,明和元便不愿再待在京中,自请到了青州这偏远的地方。 又瞧不上温庭没脑子的模样,只好自己一个人,顾顾家,偶尔处理一下棘手的事情。 在边界青州,一直苟活到现在。 她不算女君近臣,毕竟先女君身边的近臣太多了,她只个不入流的探花,哪里又有机会能到女君身边伺候呢? 但是明和元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是在那样一个明朗的下午,她被女君陛下,钦点为探花。 寒窗苦读十余年,她感恩女君陛下的知遇之恩,一直想留在南诏报效朝廷,可是北楚的军队踏破了南诏的江山。 她心痛了,却无能为力,只能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一点点不值得引起那些人的反抗。 明和元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有机会看到小殿下。 以至于她觉得眼前这些都是梦境。 “和元,你怎么了?”温庭一下子便接住她落下的身体,她这才从半梦半醒中出来,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殿下。” 云缚安只轻轻摸了摸明和元的额头: “没关系的。” 温庭不是京官,自然也不知道明和元在说什么,只好按照云缚安的吩咐,暂时居住在苏府。 于是在那朵花的照应下,温庭终于也明白了,云缚安的真实身份。 她竟然是流落的南诏皇太女殿下。 温庭捂着脸忏悔,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竟然让皇太女殿下为她斟酒,岂不是夭寿啦! 难怪她瞧着明知州一直做着奇怪的动作,竟然是这般原因。 “温大人,很抱歉,让你受这么一遭惊吓。”云缚安将衣衫穿好。 温庭是年轻的女子,她是落魄贵族,后来被打发到青州来做太守,一直以来对待青州的子民都是一视同仁,在其位谋其事,兢兢业业。 她的家族,之所以落魄,也并不是因为不作为,而是在北楚将南诏变为傀儡政治后,兴起的新贵族,不断将旧贵族打压。 温庭本来就没什么钱,后又没有了权力,便只好在这青州偏安一隅。 她听说过上一任女君的英明统治,所以对云缚安,也抱有十分的期盼。 唯一不好的,或许就是因为女君没有办法将前朝后宫统一,当时又需攘内安外,这才让北楚钻了空子,变成了如今南妩统治的局面。 温庭咬咬牙,在苟活和复兴家族使命的选项中,她该如何选? 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又不似明和元有了家室顾虑再三。 明和元清醒之后,颤颤巍巍要下跪却被独活扶住了,云缚安轻声道: “明大人不必多礼。” 温庭在一旁,忽觉眼睛酸涩,她突然想搏一把。 是对是错,不辜负自己便足以! 想的瞬间,温庭单膝下跪:“温庭愿意追随太女殿下。” 云缚安挑挑眉,她不想计较这温庭想追随的是她,还是南诏的太女殿下。 她觉得无论是哪个身份也好,她永远也只是云缚安。 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明和元整个人有些木讷,她第一次瞧见温庭做出那么坚决的决定,两人共事多年,对方的高傲都是互相看在眼里的。 “殿下,容下官再多考虑一下。”明和元挣扎道。 若是她未有家室,没有夫人孩子,她或许很愿意,不顾一切地追随殿下,追随正统的南诏皇室。 让南诏的子民不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低人一等,终究是难受的。 云缚安淡淡笑道:“无妨,温庭,你同我来吧。” “独活,好好照看明知州。” 她没想到温庭比她想象中更容易地认可了她,或许是这南诏处于深渊数十年,即使是一抹微弱的光亮也让人想要抓住它。 无论是真是假。 温庭到底是运气好,她赌对了。 另一个花厅,关押的是那些商贾们。 大多数人的生意做的极好,商贾世家,即使通常被别人瞧不起,但是经商的规模做到这么大,大概率自身能耐也会强于旁人。 “苏大人,我们只是来讨杯喜酒喝,为何无故将我们圈在此处?” 一个商人率先开口,她面色上是多年商海沉浮的狡猾和深邃。 云缚安从后面走过来,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云缚安这个容貌倾城的女子。 “今日邀请诸位来这花厅,实则是为了保护各位的安全罢了。”云缚安声音不大,但是却能传遍整个花厅。 “毕竟你们来参加的喜酒,是孤的乖乖属下,苏难的成亲仪式。”云缚安笑眯眯地坐在凳子上,“如果你们有人要跑掉,孤的从龙卫会判定你们为此刻,将你们斩杀在此处的!” 她可是事先提醒过了,若是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跟她没关系了。 “你究竟是谁?”一女子身着华贵,面色严肃,“你竟然能唤动从龙卫?” “是啊,是啊,从龙卫可不是一般的暗卫啊,那可是隶属于南诏皇室的暗卫啊!” 苏难瞧着那女子脖子上隐隐透着的印迹,心想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连忙做了个揖: “花卫大人。” 第一百四十气章 牡丹花盏 此话一出,云缚安便侧眼朝着那女子看过去。 女子身材颀长,脚与脚之间的距离是云缚安第一次瞧见苏难时候的模样。 看来定然是练家子。 云缚安听着下面嘈杂的声音,戾气隐隐外泄: “谁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还没想好在南诏用什么样的名字面世,她在等白邺过来,将她的这一切都安排好。 只一瞬间,苏难便拔出贴身的长剑,啸声顿起,惊呆了在场的商人们。 商人最懂的趋利避害,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无论做什么,前提都需要保证自己的姓名。 “花卫?”云缚安在口里咀嚼着,“想来同苏难应当是旧相识吧?” 云缚安笑眯眯地询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苏难倒是爱护同僚:“殿下,花卫大人只是不清楚殿下的安排,并非是有意冒犯,还请殿下从轻发落!” “我何时说过要发落她了?”云缚安回着苏难的话,眼神却定定地瞧着那立在人群中的女子。 她生的倒是好看,只是皮肤黝黑,像是边沙人,但是眉眼却又带着妩媚俏丽。 不是个好降服的角色。 那女子垂眸道:“在下,虞卿。” 云缚安懂这个名字是哪里来的了,虞美人,难怪。 “果然是巧了。”云缚安慢慢走进,两人之间身高差了些许,“虞卿,你是谁呢?” 虞卿心知自己是个周全之人,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有些手足无措。 云缚安瞧着虞卿敛起来,羞恼的神色,心中一顿。 莫不是她有些害怕? “把虞卿带到孤的房间来。”云缚安皱皱眉,她愿意给苏难一个面子,体谅一下初次见面的属下。 毕竟日后仰仗的地方还很多。 “剩下的这些客人,苏难,吩咐人好好招呼着。”云缚安脸上满是不屑。 商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枉顾别人性命的人,她想要在里面择出可用之人实在是太难。 但是她却不能辜负姜石年的努力,姜石年如此年轻,不好将责任全都让她一个人来承担。 内厅,云缚安让人上了茶。 她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喜欢喝雨前翠,她也记得元国的故人喜欢君山银针,还是雨前龙井。 小食也常常都是元国的特色。 “虞卿?”云缚安好整以暇地瞧着虞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虞卿果然面色严肃:“请阁下给予在下一些证明。” 她心中是高兴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有些冒犯地提出了要求。 “你应该知道,纯正的南诏皇室血统,是打开和命令从龙卫的钥匙。”云缚安有些困倦,“或许,你想试验一下吗?” 听说花卫比起月卫而来,更加受到主人的重视。 是因为她们身上有可以证明主人血脉血统的重要容器,对于这些东西,云缚安也并不十分了解。 “确实。”虞卿从怀里掏出一个牡丹花盏来,只是这花,是闭合的花苞状态。 “这些年,在下去过很多地方,找到了很多的人,但是没有人有办法,将这花盏完完全全地打开。”虞卿低声解释道,“这个物件,是南诏皇室的圣物,背负着南诏先祖的期望,所以只有真正的南诏女君,才能使它绽放。” 这朵花与她腰上的无甚区别,也难怪。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云缚安让人拿了针来,刺破自己的手指之后,便将指尖对准花心,滴落血珠。 花盏将这血珠子吸食进去,却一点反映都没有。 云缚安却并不着急,她要等等,若是她的血统真的出现问题的话,她身上也不应该什么东西都有,如此齐全。 除了她是女君这一条路可以走外,再无其他。 苏难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这花盏,为何无甚反应?” 此时虞卿看着云缚安的眼神已经渐渐转为了平淡:“既然如此……” 可就在此时,那花盏却慢慢绽放出光芒买,一点一点。 云缚安瞧着,又挤了几滴血进去。 光芒渐甚。 “不是吧,还要孤更多想血吗?”云缚安挠挠头,她怎么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隐隐作痛。 花盏好似听懂她说的话,当时也不犹豫了,明明白白地绽放出万千光华。 即使这房间中已经点了灯,但是也掩盖不了这种光芒。 整个花心裸露出来,里面停留着一把钥匙。 上面还有一颗明亮的晶石。 虞卿似乎被蛊惑一般,将手伸向前去,却瞬间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云缚安觉得有点意思,直接就拿下来了,到了她手的钥匙似乎渐渐隐藏了光芒。 那花盏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这把钥匙是用来做什么的?”云缚安询问道。 手上的那把纯金钥匙,看起来十分的古朴,年代久远。 或许是某个箱子的钥匙,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虞卿此时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虽说不知者无罪,可她还是立即跪下身来: “殿下恕罪。” 此时的虞卿整个心已经完全拜服了,先前她还以为又是哪个人打着招摇撞骗的幌子来迷惑别人的视线,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格局小的人。 南诏的大业,应该是无数人共同努力,而她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达到母亲的成就! 云缚安眼神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无妨。” 她在等,等虞卿的顺从。 虞卿深呼吸一口气,行叩拜大礼: “属下虞卿,见过太女殿下。” 完完全全地在云缚安面前低下头,弯下了脊梁。 外面突然有瓷盆破碎的声音,云缚安给了独活一个眼神。 门口处只有一个破碎的花盆,那个花盆碎片样式古朴,云缚安打算让绿萼去种兰花的。 但是竟然碎了。 “罢了,既然是只小狸猫,届时出现的时候再说吧!”云缚安舒展眉眼,轻描淡写。 发生什么事情都能预料一般。 “是。”独活立刻吩咐下人将这和些碎片扫了起来,眼神如鹰隼探查着周围的动静。 云缚安摆摆手: “既然已经深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孤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文山墨海 夜风凉爽,她开着窗子,能闻见后院竹林传来的清新的味道。 若是再加上雨夜的冲刷,定然沁人心脾。 云缚安侧过身子去,眼神迷离地瞧着窗外的月光。 大约,元国的月光与之差不离。 或许阿翁也在赏月,思索他的娇娇到底在南诏过的如何。 她向来冷静自持。 可是瞧着那花盏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时候,也吓了她一条。 而后一瞬间是觉得不可能,另一方面,又让自己放下了,南诏的事情终于轮不到她去做了。 她或许可以回去元国,陪伴在家人的身边。 可是当那一点光亮起来的时候,云缚安又拉回自己的思绪,把自己的心放在肚子里。 没有事情会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外。 南诏的太傅,又怎么会认错王朝的太女呢? 她合该将一颗心安生地放在肚子里。 目前云缚安要做的两件事情就是,熬鹰,和荟萃宴。 …… 次日早云缚安醒来后,便同独活以及苏难偷偷上了马车,青州这边的事情就暂时交给虞卿和温庭。 熬鹰,只要最后熬成了,谁去熬的无所谓。 她需要花不少时日赶去白邺所在荟萃宴。 荟萃宴顾名思义,自然是群英荟萃,高谈阔论,舌战群儒,滔滔不绝。 白邺向来是这种场合的座上宾。 云缚安也有一段日子没见过白邺了,不知她身体如何。 荟萃宴一般都是在三个国家互不干扰的一块地方。 那地方被称为文山,全名为文山墨海,不在各个国家的管辖范围之内,因为荟萃宴在这个地方举办,所以往往跟武学论剑一般,会吸引很多有学士的人前去。 除了科举,便是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证明他们文人的实力。 这个地方虽然不在元国的管制范围内,但是这个地方却被南诏的一个大族给买下来了。 大族的姓氏便是万俟。 云缚安记得万俟,她是南诏的重臣,却让人没法想想,她的家族竟然还拥有文山的官职权。 万俟只是单单的一个姓氏,她的全名叫万俟让。 听说有个女儿,被她安排到文山墨海,是整个南诏的男人都想嫁的儒雅俊朗,又漂亮的女人。 很难相信这么多词汇都是在形容一个人。 行至半路,云缚安觉得这一路实在是太寂静了。 让她有些无法分别,后面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 猫儿的密令去的也太晚了一些,这一次便先让她溜了吗? “飒飒——” 独活和苏难在前面驾着马车,刚入这树林。 便听见旁边有不少的人起身,踩着树叶枝丫的声音,杀意笼罩着整个树林。 这次又是谁派来的人呢? 上次的人还没调查出来呢,现在又给她安排了一拨人。 难道是北楚的? 云缚安撑着下巴在马车里面想事情。 自从她被月卫认主之后,除了被安排做事的月卫,其他的几乎都是贴身保护她。 所以说,只有独活和苏难驾车,也不会有丝毫的危险。 “结束了吗?”云缚安喝了一口茶,茶香袅袅,端的就是闲情逸致。 独活低声道:“结束了,请您坐稳。” 云缚安靠在软塌上,昏昏欲睡,若不是要去参加荟萃宴,她定然要抓活的,正好也可以整顿一下南诏的律法。 瞧着那外表朴素,内里华丽的马车飞速而过。 隐藏在山林里的黑衣人,咬牙切齿:“先回去同大人讲明缘由,她已经收服了月卫了!兄弟们不是对手!” 旁边的黑衣人也纷纷迎合。 他们明明是得到情报,三人出行,这才铤而走险,带了一众黑衣人便朝着她们去。 现下看来,即使只有两个护卫,另外两个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如此这般,自家主子,只怕是赢的几率极少。 这南诏的女君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虽说是自家的侄女,可到底是皇权的的敌人啊,就这么让她在南诏横行霸道,难道是这女君想叛出? 黑衣人咬咬牙,吩咐了一声,便各自消失了。 行至三天两夜,一行人终于到了文山墨海。 “缚安。” 白邺像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一般,云缚安忍不住腹诽,却仍旧乖乖被扶下马车: “白先生。” 白邺颔首,对周围的人介绍道:“劣徒玩心甚重,请诸位莫嫌。” 云缚安摸摸鼻子有些悻悻,先生说的似乎也没错。 她这算不算是借着白邺的光才能参加这文山墨海? “这白先生这次荟萃宴怎么带了新人来,长得这么好看,别不是个花瓶吧?” “花瓶?白先生如此严苛,他的徒弟怎么会是个花瓶?” “就是就是,白先生可是帝师,这话可不能瞎说。” “说不得这女子也是哪个小国的女帝呢……” 云缚安不在意这些声音,但是她却明明白白听到了一句话,让她分外感兴趣。 “呵,白邺这老匹夫,别不是带着新神证道?” 云缚安瞧着白邺离自己有些远了,连忙跟上去拉住他的外衫衣角。 白邺偏头瞧了她一眼: “怎么,害怕了?” 云缚安不说话,老老实实跟着白邺进了山中院。 此处早已经等了不少人了。 有些人风华正茂,丰神俊朗,有些人已至暮年,风骨浑然天成。 刚一走进去,云缚安就闻到了芸草的味道,大约这就是书香气吧。 又不少人跟白邺寒暄,白邺也把她拉出来一轮轮给人介绍。 什么元国的隐世大儒,又是什么边沙的哪个大师,哪个智者,亦或是北楚的哪个很有声望的书院山长。 又比如那些年纪轻轻不是中了状元就是中了探花,或是写出了惊世好文章的学子。 也有一些在尘世中沾染了多年的江湖文客,身上总有些饱经风霜的味道。 寒暄过了之后,便是讨论天下局势,时事政治的时候。 天下分分合合,云缚安便是因此,才要来这么一趟。 即使白邺坐在轮椅上,云缚安仍然挺直了腰杆,在他身边落座。 白邺脸上又挂着云缚安熟悉的自信笑容,瞧着云缚安在看他,以为她紧张,便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瓜,似乎想给她捋顺思绪,也好涨涨智慧: “劣徒莫怕,且看为师一喷五。”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舌战 白邺自从南诏亡了国,换了傀儡政权之后,便再就没参加这荟萃宴了。 不少人都听说他的腿受了伤,本身体内还有武功内里,却消散的差不多了。 一时和他对立的人也忍不住开口挑拨。 “白先生,这腿都这样了,还为了那些身外功名做什么?”说话的是北楚的一个纨绔公子,听说在时事论证上很有一套。 白邺看着这位年轻的公子,眼里闪过平静无波澜的憎恶。 之所欲云缚安能瞧见,是以为他们俩实在是靠的太近。 云缚安今日也是一身公子哥儿装扮,倒不是觉得这荟萃宴会歧视女子,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于云缚安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还不都是托您的福。”她皮笑肉不笑地装作喝茶一般,回了他的话。 在场众人一下子都有些愣住了。 这文山墨海从来不论国家,只要是有识之士,便都能收到文山墨海的请帖。 万俟如青有些意外,眼前这小公子浑身上下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出的话竟然如此凌冽。 白邺也含了一口茶,没有制止云缚安的意思。 那人挥一下袖子,还想再说,被同来的同伴眼神示意了一番,当即便同另外一位老者换了一处位置。 老者挪了过来,眼神闪着锐利的光芒: “白观南,你这衣钵学识也算是有人传承了啊?” 云缚安刚要开口,却被白邺制止,这才闭上了嘴。 白邺不希望她为了他得罪太多人。 “本身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个徒弟,待我百年之后,还能有人同我上香。”白邺淡笑如兰,“不过,这么多年不见了,你收的弟子,瞧着也不如何。” 那老者有些生气,反唇相讥道:“你这弟子瞧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确实劣根性,却是真性情,难能可贵。”白邺慈爱地瞧了云缚安一眼,“她是好玩,但是她护着她的……先生。” 白邺虽说顿了一下,也能很快反应过来,若是云缚安没有亲口唤他为先生,那他就不算是云缚安的先生。 “也就这点本事了。”那老者嘟囔了一句。 白邺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缚安,还不见过贺先生?” 贺承平,是北楚有名的山水书苑的山长。 刚才那位青年,便是他的关门弟子,北门鄞。 虽说是脾气不好,也容易有小心思,可这此人还算是行的正,坐得端。 只是两位先生素来有旧怨,这才有了今日这剑拔弩张之情况。 贺承平眼神深邃:“那你今日来,又是为了你那不堪的南诏而来吧?” “在外人面前,它确实不堪,但是在观南的心里,母国就是母国,地位在我心中是不会有改变的。”白邺眉目间隐藏着一丝哀愁。 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否看见南诏盛世了。 贺承平不说话,两人虽然是敌对关系,惺惺相惜却也是少不了的。 本身两人原先私交甚笃,后来便因为北楚对南诏发动了战争,这才逼得知己交恶。 一个瘦脸,衣衫华贵的男子走过来,他叫,胡广旭,是个商人,但是在文人论事中也有一定地位,为了推动自家小国的进步,自己印了不少书。 但是又不想亏本将书送出去,一下子反而卖的更贵了。 “白先生,您如今都坐在四轮车上了,其他的事情便不用你操心了吧?”胡广旭向来瞧不起白邺这种为国为民的好臣子,更瞧不起他的风骨和清高。 都坐在四轮车上,还端着架子。 “我见过你,胡先生。”白邺面色坦然。 胡广旭嗤笑一声:“确实,当年见着您的时候,您的双腿安然无恙,且还是意气风发的,遍寻无敌的存在,这才多久……” “那又如何呢?”白邺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带了怜悯,“若您当时瞧我是站着的,那我现在,仍然是站着的。” 但是他却可怜,一个读书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眼前这人,却仍旧粗俗鄙陋,一点变化没有不说,倒是失了读书人的气度和雅量。 胡广旭似乎也觉得羞愤,狠狠地瞪了一眼白邺,转身便离开了。 被白邺当众在这处羞辱,他算是没有脸面待下去了。 云缚安在旁边,却眼见自家先生面色惨白: “先生!” “无妨。”白邺呼出一口浊气,“今日来,各位想必心中都清楚,我找到了南诏的新主,并且来此地,是为了给她寻求谋士,若有想成大事,不甘心偏安一隅之者,可同我商议。” 贺承平面色平淡,似乎并不为此感到震惊。 白邺遭受了十多年的磨难,终于寻到新主,他该为他感到高兴的。 这番话说的很是露骨,几乎是下了一个定论,白邺身为先南诏女君的太傅,已经决定只侍奉新主了。 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也以后人赞叹白邺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白邺似乎面色更加白了,云缚安心中有些担心,低声问道: “您可是背着我又去做了什么大事?其实这些都不必,往后您只要知道我,我会一件一件做好给您看。” 白邺摆摆手:“等你一个人去做,那需要的时日就更长了,南诏等不起了,一旦外面传播了我是侍奉新主的消息,想必就会有很多人都按捺不住了。” 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白邺把他能做的都做了,只为了让她走的更顺畅。 或许是因为先女君的嘱托,又或许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云缚安已经足够感恩了。 白邺给云缚安一个颜色,让她快些将他推走,云缚安接受消息后,连忙将白邺推回客栈去。 知道这个时候,白邺才不制止自己的咳嗽,原本惨白的脸涨的通红,眉心紧缩,他颤颤巍巍拿着帕子捂住自己的口,剧烈的咳嗽过后,唇殷红如血。 原本绣着兰花的手帕,也被血迹给洇染了。 “白先生,我去给你找大夫。”云缚安果断要转身,却被白邺抓住了手,“只是老毛病,没有事情的。” “公主殿下?!”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 第一百五十章 眷思量 云缚安有些惊诧,在这三国之外,还能有人识得她在元国原先的身份吗? 她下意识转头一看,便瞧见了沈雪宴温润如玉的面容: “沈公子?” 沈雪宴有些惊喜,本来他的父亲就要辞官了,他身子也好的差不多,想着借这个契机去声名远扬的荟萃宴瞧瞧。 当今文人雅士,大多都会齐聚在荟萃宴。 本身是想寻求一个师父,却想起自家爹爹为了救他的病症,已经将他卖给了云缚安。 方才在宴会上惊鸿一瞥,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云缚安! “坐吧。”云缚安微笑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殿下了,现在就是孑然一身的云缚安。” “我听见白先生说要为他的新主招募谋士了。”沈雪宴认真地道,“虽说我才疏学浅,但是这些我都可以学,只希望殿下不要拒绝我。” 沈雪宴的温润公子名声够响亮,便是连白邺心中都清楚,若是沈雪宴走科举路的话,他无论下场哪一年的殿试,都能足够优秀,成为当之无愧的状元。 他拥有所有文人高雅的品质,忠心可靠,才高八斗,融会贯通,听说自他开蒙以来,几乎不曾懈怠过一日。 白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沈雪宴,倒是真如他的名字,如白雪盛宴干净澄澈。 云缚安还想说什么,却被白邺扯了扯衣角:“你家先生饿了,想要吃点特别的东西。” “我这就去买。”云缚安立刻接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白邺要支走她的讯息呢? 白邺想要试探一下沈雪宴的深浅,也可以。 “在下沈雪宴,表字温玉,见过白先生。”沈雪宴变回了严肃端正的模样,又向白邺行了大礼,“白先生病体仍旧如此操劳,辛苦了。” 白邺不在意地喝了一口茶:“为我自己的学生奔波,不算什么事情,倒是阁下,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是为了寻谁?” “我愿以此身,报答先生以命相互之恩。”沈雪宴一点犹豫没有。 直接脱口而出。 似乎又觉得突兀冒犯,便又缄口,沉默下来。 白邺透过沈雪宴的影子,觉得他好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刹那之间,恍惚的很。 宛若从南诏亘古的历史中,还能听见陛下的轻唤。 一声观南,便让他为之尽了权力,他的一声便为了这句“观南”放下了自己。 她说,不愿意他的一身才华因为入了后宫而无处施展,时至今日看来,还不如死在宫变的大火之中。 现如今也不必心力交瘁,一把年纪还要为南诏殚精竭虑。 “我救下你,只是口头那么一说而已,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人才,现在,我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成为一个谋士,我会很开心地接纳你,但是你若是不愿意,我也没有意见,就放你离开。”白邺淡淡道。 瞧着这白邺好久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白邺心中思虑,若他不愿,他也愿意因为沈雪宴同年轻时候的自己如此相像反而给他一个机会。 “既如此……”白邺刚刚开口,就看见沈雪宴眼神坚定。 “请您放心,我沈雪宴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请您放心,我愿意成为一个谋士,以助先生一臂之力。”声音不大,但是是十分晴朗,一点阴郁也无。 白邺瞧着这般的沈雪宴,心中愈发赞赏:“既如此,那你便坐下来吧……” 文山墨海这地方果然特殊。 竟然集齐了三个国家的特色,便是偶然路过一家店,还能瞧见边沙的特色。 听说边沙有一羌族,信奉佛教,在更远的沙漠的那边,常年被雪山覆盖,与人友善,但是少有人能够行至那样远的路程。 除了元祈。 “肉夹馍,肉夹馍,好吃的肉夹馍!”有小摊贩在吆喝,肉夹馍的旁边就是饸烙面。 云缚安吃过一次,很香,肉夹馍更是绝了的好吃。 将青椒和肉剁碎在一起放进烙好的烧饼里面,然后再浇一勺肉汤,她恍惚记得,似乎是大伯爱吃的。 白先生如今身体亏得很了,还是得买点补汤缓缓精气神才好。 “麻烦给我来个肉夹馍,是六文钱一个吧?”云缚安将铜板递过去,“您数数?” 小摊贩上的中年男子将钱收好,笑眯眯地炸馍:“小兄弟长得真好,也是来参加这荟萃宴的吧?” “是的,不知您可知道哪里有卖补汤的地方吗?我老师的身体不好,我想买一些给他补补。”云缚安认认真真地说道。 中年男子眼神很是清澈,似乎想不到云缚安如此尊师重道: “我这就有,有天山雪莲炖的排骨汤,还有百年蟲草炖的野鸡汤,你看你要哪种?” 云缚安有些讶异:“您这是?” “嗳,我就是个普通的药草贩子,这些补药正是我家养出来的,若是再要别的奇异的中草药,我还不一定能有。”那中年男子挠挠头,“天山雪莲补气,百年蟲草补神,小兄弟拿去给长辈用,是极好的!” “我做药草生意不景气,这才在文山墨海开了个小摊子,一个月也能挣不少呢!” 云缚安瞧着眼前这中年男子憨厚的模样,感叹果然是高手在人间,于是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金叶子: “您看看,这两样药膳,大约需要多少钱?” 中年男子仔细算了一下:“天山雪莲市值百金,但是我炖汤的时候,只放了五片花瓣加半个花蕊,也就只算你五十金吧,百年蟲草市值也不过十三金,我也才放了十个左右,算您一百金,加起来您给我一百五十金就好了,回个药草本钱。” “来,接好了您嘞,您来看看药膳吧?” 原来这男子还将后面的一个铺面给租下来了,整个铺子闻起来就是一股子药香味。 想来是那些药草确实有多年的年份了。 中年人仔仔细细抱出两个罐子来:“热的话,小火慢煨,就好了,汤大补,若是平常的人,吃点肉糜也就够了。” 他说的很仔细。 云缚安打开一样,那汤色都像是有光芒一般,果真是物超所值,果真是被自己碰上了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作坊夜谈 天色渐晚,聚在一起的文人,也纷纷回了客栈。 白邺早先喝了云缚安带回来的孝心,一时困意上涌,早早便歇下了。 当着自家先生的面,云缚安总是会撒娇讨好,但是一旦只有自己和旁人的时候, 云缚安又变回了那理智的模样。 “先生同你聊了些什么?”云缚安同沈雪宴并排走,脸上淡淡,“你想好了,要帮着白先生吗?” 沈雪宴点点头:“白先生不惜一切,救下我的命,我以才学报之, 方才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云缚安低低地笑了两声:“既然如此, 那就好好跟在先生身边伺候吧。” 她也不能说,沈雪宴帮白邺就是帮她。 沈雪宴有些抱歉的模样:“虽然爹当时答应的是, 跟随在殿下身边,但是我……” 云缚安狡黠一笑,摆摆手装作大方的模样说道:“我不介意。” “你好好跟在先生身边伺候他就行了。” 反正无论先生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为了南诏的大业。 万俟让站在路口,阴影落下,正好和沈雪宴以及云缚安对上。 万俟如青正站在自家娘亲的旁边,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万俟让作了个揖礼,端的恭肃模样。 云缚安连忙将她扶起,有些责怪的意思:“大人这是做什么?偏偏要折煞我么?” 万俟让作为整个南诏都说的上话的文臣,自然势力遍布,但如今, 却也没有增长的趋势,大约是南诏的朝堂有人同她分庭抗礼。 如此便很难发挥出权力。 如今的南诏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她也只是个傀儡,没有变成腐败君主,已然是最大的恩赐了。 万俟让功不可没。 她果然是十分欣慰:“有白先生的教导,想必殿下羽翼丰满,只是时辰问题。” 云缚安自然是谦虚为上:“若不是有您等一群老臣的辅佐,南妱何堪大用。” 南妱是她现在在南诏的名字,先皇早就为她取好了。 “如青,还不快过来见过太女殿下?”万俟让一脸严肃。 沈雪宴都忍不住感叹,想必万俟家族规矩森严,毕竟是文臣清流,又是世家。 万俟如青果然上前一步:“今日已见过殿下的风姿,臣女万俟如青,见过殿下。” 云缚安仍旧笑着:“快些免礼,你们如今都是我的亲信,何至于礼数如此繁,我身边的这位是沈氏门庭的沈雪宴,表字温玉。” 沈雪宴立刻见过眼前众人,这才又停止了腰杆。 万俟让和万俟如青都是听说过此人的,不过若是不算文山墨海先前的见面,如今这次倒还是头一回这么正式。 “久仰沈公子的大名。”万俟如青倒是对沈雪宴十分感兴趣。 她身为女公子, 本就十分傲气,又端的博览群书, 长得也自成一派风流,举手投足都是一片清雅,在南诏都城可算得上无数闺男的梦中情人。 “久仰久仰。”沈雪宴倒是没想到云缚安会将他介绍给万俟母子两人,这两人在南诏,甚至在文山墨海的地位都远远高于沈家。 云缚安考虑的周全,反正日后此人都是要为她的大业添砖加瓦,现下熟悉,日后也更好为她办事。 沈雪宴瞧着几人像是要谈论事情的模样,便自觉地告退:“在下还有一二知己好友在那处等着在下,便先行一步。” 几人自然是十分的应允。 带到沈雪宴走了之后,万俟让才让万俟如青找了个荫蔽的作坊,三人这才安稳坐下来。 “沈雪宴也并不是什么外人。”云缚安兀自喝了一口茶,“下不为例。” 万俟如青果然年轻,当即就轻声争辩:“沈公子毕竟还不十分熟悉南诏的事情……” 万俟让厉声呵斥道:“如青,放肆!” 果然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云缚安放下茶盏:“沈雪宴虽然是元国人,但是以后还是要为我做事的,所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况且,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这张生面孔去做,万俟大人,您应该能明白。” 云缚安的面色很平静,根本没有因为万俟如青的无礼而生气。 万俟让心知云缚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初在元国的时候,为了掩护她和姜石年的离开,她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听说那杀手只差一点点便能够取了她的性命。 当真是天命之女,这种祸事也能安然躲过去。 对自己这么狠,对待旁人更不必说,若不是自己足够忠诚,只怕这太女殿下到了南诏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决了自己。 即使身后有整个万俟家族,为了大业的无阻碍,想必也能狠心除之。 万俟让在想什么呢? 云缚安撑着下巴,瞧着万俟让不住喝茶以及呆滞的眼神: “万俟大人,别发呆了,给我讲讲,如今南诏的朝堂分步啊,那群老滑头,若是我对她们一丝了解都无,该如何去应对呢?” “殿下说的是。”万俟让连忙掩盖自己出神的事实,然后拿出一份地图来,上面是南诏的都城——盈都的分布图。 “姜石年正按照您的吩咐,四处敛财,除此之外,守在盈都的一共有四位将士,当然,须得算上都尉,听说您近来被刺杀,恐怕大部分原因也是来自与盈都的万家,这个世家原先是北楚的旧贵族,后来随着北楚占领南诏的盈都后,便留了下来。” 云缚安听的明白,也就是说,这个万家,是北楚的眼线。 想必是北楚知道她的存在,怕自己好不容易布置的傀儡朝堂被翻盘,因此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 果然是闲的,想在她身上找点事情做。 “先给他们埋点陷阱吧,到时候我揭竿起义也好有个由头。”说到此,云缚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南诏的江山千秋万代罢了。 云缚安看万俟让在思索,又道:“可以慢慢在朝堂中,将那些人给拔出来,另外,如果有可能,可以同南妩达成协议,她仍旧暂时做她的悠闲君王,在我上位前的无数时辰里,享受每一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南诏女帝南妩 很显然,代价也很清楚和明白。 那就是,南诏女君之位。 趁着自己还能多坐一段时辰,便多享受一刻吧。 几人说完了话,才打算分别。 万俟如青也算是看明白了云缚安的深浅,大概就是她想象不到的一个范围吧,很难相信一个养在元国那样男尊女卑地方的女子, 竟然会有这么大胆和随意的想法。 帝王权术被她把玩于股掌之间,让万俟如青忍不住心中打颤。 眼前这少女,南诏,就该是天生的君王。 游刃有余,将所有规划埋藏于心中的可怕之人。 …… 盈都,南诏王宫。 南妩坐在金碧辉煌的宫中, 四周的宫人都低着头。 她突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君王拥有一切, 也会坐拥无边的孤寂。 刚坐上那个皇位的时候, 南妩的心中是激动的,可是坐上去后的下一秒,她的心情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她成为了一个傀儡。 一个让北楚在南诏伸手的,以作遮挡和安排的傀儡罢了。 或许她该像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一般,殉国。 也或许应该像那平乱征东的大将军一般,英姿飒爽,于万军中取敌人首级,随后便被敌军踏破山河,碎尸万段。 到底是不是真的碎尸万段,南妩不清楚。 可是在那漫无边际的战火,断戟折剑席卷了盈都的时候,她清晰地瞧见了,城墙上挂着那女将军的头颅。 被斩首示众挂在城墙上, 钉死了南诏历年历代,最耻辱的一天。 她瑟缩着,颤抖着, 恍惚间还看见女将军在哄她说, 殿下不必害怕。 转眼间就那样血淋淋的模样。 时候她就被北楚军队和南诏叛军给抓住了, 因为什么呢? 他们缺了个顺理成章把我朝政的理由,她,南妩便成了最好的理由。 于是,南诏新君登基了,南诏所有百姓都为之愤怒的傀儡朝政建立了。 南妩觉得头脑一阵钝疼,忍不住揉揉,下意识地呢喃: “姐姐,做皇帝既然有百般好,你为何不能回来取我而代之呢?” 说完这句话,南妩忍不住嗤笑一声。 南妘即使回来了,也只会百折不屈,死在南诏的山河社稷中。 倒是让整个王朝都歌颂他俩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若是你当时,同意了纳将军府的小公子,或许是不是就不是这样境地了。”南妩突然笑出声。 大约不止是将军府的小公子,还有李家赵家的公子。 南妘既然不愿意为了平衡前朝后宫而慢待自己的皇夫,必会失掉大臣对她的信任。 没了江山,也是在理所当然之中。 如此浅显的道理, 皇姐如何不能得知呢? 只是她妄想为自己的皇夫赌上这么一赌罢了, 结果如何很清楚。 她赌输了。 所幸现在的南诏, 南妩不过是傀儡女君, 她纳不纳皇夫,也不会有人劝谏她。 她活多久,就是这南诏能苟延残喘多久。 所以南妩知道自己,不能死,她干什么都行,就是要强撑着这一条贱命。 “陛下,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吧。”门外有女子的说话声。 南妩这才晃过神来,外面已经酉时了,如此浓稠的黑夜啊。 “办事的人呢?”南妩忍不住问道。 外面的女子声音很低:“妱殿下已经开始慢慢收复从龙卫了,您派过去暗杀她的人,都失败了。” 南妩闭了闭眼:“还算是有能力,派人过去暗杀的应该不止有朕的人吧?” “如您所言,还有万家的人。”那女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十分悠长。 南妩的手摩挲着双兽耳紫金香炉:“万家的手伸的也太长了。” “陛下,那您的意思是?”女子试探性地询问道,“朝中万俟大人最近跟那些世家的人走的近了,拔了不少万家安插在朝堂中的人。” 南妩摇摇头:“这个事情,不能让万俟家的人去做。” 万俟家族太过于显眼,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传话给姜家和蔺家,将万家多年的把柄给他们,怎么做,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南妩思索了一番,“他们也只会觉得朕想欣赏世家打架罢了。” 女子顿了一下,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待到人走后,南妩才放下了香炉。 果然是南妘的女儿,出手即狠辣,她派过去的杀手,不算是低劣之辈。 而且是她精心挑选出来,想要予以南妱沉重一击,打压一下她自信的精锐之师。 却没想到,她身边可用之人还不算少。 如此看来,借借旁人的手,打磨一下这块璞玉也无不可,没的说她这个做姨姨的竟然连自己的亲侄女也不关照一下。 繁复的宫花窗子大开,突然飞进来一只信鸽。 信鸽的是挑染了一点黑,南妩勾着一抹不屑的笑容取下信来。 阅读完后便随意找了个火盆烧了个干净,北楚果然是有备而来,不除了自己这好侄女,恐怕不会罢休。 既如此,她便助这北楚一臂之力。 虽然,她多多少少不太看得起楚皇那贪婪无度的老匹夫,但是也要叫那小姑娘省的,这南诏君王的位置,并非是那么好做的。 是希望,可希望即毁灭。 就这样,南妩又一次失眠了。 枯坐在皇位一晚上,一动不动,嘴唇干涸的裂皮,眼神也变得更加凌厉。 “龙鳞卫。”好半晌,南妩终于想明白了。 一黑影落在南妩面前:“主上。” 南妩闭了闭眼,吩咐道:“北楚现下几个皇子斗争如何?” 北门氏的几个皇子,向来是骨肉相残,否则那楚皇老匹夫,也不能长久不管南诏这档子破事,毕竟南诏再如何也没有自己的皇子重要。 黑影低声道:“最近很是太平。” “是谁的失职?”南妩阴沉地问道,“安插在北楚的那些探子是怎么做事的?” 黑影头低的很深:“楚皇还没立下太子,所以……” “那就让那些大臣逼迫他啊!”南妩直接将香炉摔在黑影的身上,“磨磨蹭蹭,还要让朕等多久?” 只要将北楚搅的一团乱,她便有机会了! 黑影立刻起身,领了南妩的命令去办差。 南妩瞧见人走后,困意来袭,挥手道:“今日便不上朝了,朕昏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文人赌坊 文山墨海这几日的论会不少,但是对于云缚安来说,就只是单纯的旁观的机会而已。 这其中也会有不少的赌局,因为文山墨海独立于这三个国家之外,所以说,行事也是十分大胆。 还敢拿别的国家的政事来做赌局。 有一个局的,押的是哪个皇子能上位成为太子。 云缚安都忍不住给万俟让压了口气, 毕竟文山墨海没有国界,但是万俟让,以及这整个万俟家族还是有籍贯的。 最后被人查出来,总归容易被盯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过,云缚安更愿意相信, 万俟让有很多手段, 能让那些人查不出文山墨海的背景。 “来来来, 押一赔十,今日赌局是赌北楚未来的太子是谁!”那庄家笑意吟吟道,“只有押对了才能有赔付的赏金哦!” 整个桌面分成了很多份,旁边还有一个账房在记事。 上面也写了很多人名,连北门鄞也在其中。 这种赌局做的应该是相当荫蔽的,如此摆在明面上,云缚安抬眼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北门鄞竟然到了这地方,还若有所思地盯着众人的赌局。 仅仅才过一天,云缚安就断定,若是从天赋上来说,这北门鄞是决计不适合做皇帝的。 北门鄞作为老三,总有些上不着天, 下不着地, 卡在中间碌碌无为, 不讨楚皇喜欢的感觉。 楚皇此人, 心机深重, 绝不会是轻易能将皇位予以一个皇子的。 云缚安从前觉得陆谪若是成为边沙某一部族的继承人,或许能改善边沙和元国之间的关系,毕竟仅仅凭着长公主元祈一人,是远远做不到让这两处的百姓和谐相处的。 可现在云缚安宁愿这陆谪是孤身一身,背后无任何一张,待自己羽翼丰满之时,便将他约束在自己身边,日日瞧得见,也不必担忧他要做什么。 北门鄞只是一个侧视,便瞧见了好整以暇盯着赌局的云缚安,作为白邺的学生,如此稚嫩年轻的模样,北门鄞确实很难相信云缚安有什么新本事。 除了北门鄞之外,还有大皇子北门言,而后二皇子北门烨,四皇子北门祺,六皇子北门雀,十二皇子北门易和十三皇子北门煜。 云缚安直接掏出了钱袋子, 白先生就这样眼神淡淡地坐在四轮车上,只是,这双看透人心的眼神在盯着北门鄞。 北门鄞扯出个微笑,算是见过礼了。 云缚安拿出的钱袋子,分量不少,她一直在北门雀和北门煜之间来往不定。 大皇子北门言,温柔犹豫,果断却不足,因为同这楚皇相似度几乎没有,所以云缚安直接将北门言归为日后的闲散王爷这一类。 二皇子北门烨,为人浮躁,心高气傲,因为自己是皇后嫡出,这大约也会是楚皇很介意的一点。 北门烨的母后娘家势力有些失衡,日后外戚干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三皇子北门鄞,即使拜了整个北楚境内有名的先生为师,却依然改不掉忧思过度,考虑过多的缺点,偶尔还会有莽撞的时候,藏不住心思,即使有一二分同楚皇年轻时候相似,却依然不会是皇位的优选。 四皇子北门祺,宠妃的儿子,为人深沉内敛,行事手段够狠,也是楚皇欣赏的一点,差在身世不好,外无母家帮衬,上位之后会被权臣多方面掣肘。 六皇子北门雀,很值得说一点,他的母妃死的很早,于是他自有就是养在北楚皇后的膝下,同北门烨的关系不好不坏,并且从十四岁开始,他便在战场上磨练,先不说他有无师父,几乎没有败场的战绩,很是值得为他的经历添砖加瓦。 但是楚皇却对他很忽略,北门雀几乎是所有皇子中,最像楚皇的那一个,因着不常在楚皇膝下承欢,所以或许感情也是淡淡的,他杀伐果断,做事情周密,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的解决。 母家这几年也越发得楚皇的信任。 十二皇子北门易和十三皇子北门煜,是楚皇德妃的双胞胎,福气的象征,只是,年纪甚小,远远还看不出什么来。 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但是北门煜因为是楚皇最小的儿子,所以十分受宠,德妃的娘家是武侯世家,在朝堂上也颇有分量,自小这北门煜就被带在楚皇身边亲自教养,若说不是当着未来的继承人培养,诸多旁观者也不会相信。 于是云缚安才会犹豫。 她就这么点银子,万一全赔进去可怎么好? 白邺却哂笑:“怎么,这就犹豫了?” 一点都不果断,忘了他平日的教导了吗?越是犹豫越难分辨出正确答案。 唯有自己神似清醒时做出的判断,才是最对的。 于是云缚安毫不犹豫地压了北门雀。 周围的看客都传来一阵唏嘘的声音,这小哥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们大多都是文人,要么就是墨客,虽然不屑于玩赌局,但是旁观还是让他们感到身心愉悦。 有不少人都私下议论纷纷,为何不选择那北门煜,都把继承人的样子摆在门面上了,还非要选择这自懂事后就不在皇宫里的北门雀,听这名字就没那么重视! “小哥应该知道吧……”那庄家瞧见那么多钱,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云缚安微微一笑,让人看的痴了: “我当然知道,啥时候那北楚帝立了太子,什么时候再分钱呗?” “一赔十的概率,我等的起。” 庄家都忍不住苦笑,昨日看这小哥同自个儿东家神色淡淡,还以为关系多么差劲呢,只是这个北门雀,北楚帝并不十分关心,这么多钱,别不是这小哥是来做布施吧? 云缚安却不在意,犹豫就会败北。 这赌局,若没有人跟她选择一样,那她便赢定了。 旁边账房也瞥了云缚安一眼,然后唉声叹气,似乎替云缚安感到多么不值得,但是他毕竟受雇于这文山墨海,所以也未曾说出半句话阻拦。 北门鄞瞧着云缚安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生气: “好歹我们各自先生相识一场,你为什么不愿意投我?”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赌局 文人赌坊里面十分嘈杂,大多数人堵得事情都是没有瘾,只是因为好玩,或者想知道自己为止辩证的事情是否是对的而已。 一个赌局面前围着三三两两的人,押这押那,兴致很是高昂。 虽然同这云缚安关系不多好,但是怎么这人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白长这么一张小白脸了, 枉他今日还想同这云缚安搞好关系呢! 北门鄞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很是不开心。 谁知云缚安忽略一旁人的嘈杂声音,眼神澄澈又平静地看着北门鄞: “你真的想做北楚的皇帝吗?” 北门鄞简简单单陷入这平静的眼眸之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落寞: “我不愿意同我的兄弟争夺……” “但是他们也并没有拿我做兄弟,况且,父皇本就不那么喜欢我,我的愿望,只是能做一个学者,游山玩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云缚安很清楚,北门雀自小就被楚皇派出去历练,即使回来后仍然是不闻不问,按照正常的规章制度走。 能派去军营的皇子,便有机会同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打好关系,这又何尝不是为他日后上位做好打算了。 这北门雀够豁得出去,那他手下掌握的军队也能够为他豁得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云缚安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楚皇之所以营造一种北门烨和北门煜受宠的假象,是想迷惑大臣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法判断,楚皇真正在意的皇子是谁。 于是便能给北门雀笼络人心的时日。 北门鄞摊了摊手:“算了,反正我对那个位置也不敢兴趣,白先生, 晚辈先告辞了。” 后又做了个揖, 便转身离开了, 倒是真的没有废话很多。 “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人也单纯。”白邺缓缓开口,他始终相信自己从前的朋友,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 云缚安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先生说的极是。” 如果她是北门鄞,此刻也不会在这文山墨海待着,只怕是早就开始为自己的以后筹谋了,哪里还会和这北门鄞一般,随心所以,不问朝政呢? 或许也会拼尽所有,只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这种情况,很大可能会被楚皇镇压,毕竟是夺嫡成功的君王,对待这么个小毛头,自然也是不难。 “明日就走了。”白邺轻声道,“等会为你引荐一个人,他叫赵逊。” 旁边是别的赌局,云缚安却并不关心。 外面沈雪宴和万俟如青在等待云缚安, 白邺便让她先过去, 自己稍后便到。 不愧是百晓生,这个赌局倒是真的让白邺开了眼。 云缚安的身份可还没公开, 更没到大面积公开的时候。 这个赌局就显得格外引人深思。 未来的南诏女君是谁? 选择一,南妩,选择二,南妱,选择三,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与之相邻的一个赌局,简直把白邺给气笑了。 南诏的未来,一独立,二傀儡,三分裂。 这就真的会很离谱。 白邺拿出自己的钱袋子,咬牙切齿地问那庄家: “这个赔率是多少?” 他知道这个文山墨海也不止是万俟家族的产业,别的家族也会分红,如果不出他所料,另外一家大概率就是姜家了。 姜家果然是个泼皮破落的商户。 庄家有些冷汗涟涟,他怎么会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但是也只能乖乖道:“白先生,这个赔率是一赔二十。” 白邺恶狠狠地将自己的所有身家压在了南妱和独立这两个选择上,并且警告他: “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没?” “替我转告姜家,最好是把钱给我准备好!否则,届时我定然亲自上门讨要!” 既然能摆出这个局来,那白邺也不介意大赚一笔。 白邺自己个拖着四轮车转身,一瞬间有些黯然的平静。 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失败了,他便以身殉国,也不会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了。 云缚安被白邺支开的时候,还有些不明白,万俟如青和沈雪宴倒是机灵,朝着自己背后的方向努努嘴,云缚安便发现,白邺转身便去了靠近里间的那赌局。 一时有些疑惑,而后被这二人带到正挨着那赌局的里间。 十分清晰地听见了白邺背着她做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的两场赌局,云缚安心中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异样,毕竟别人觉得珍重甚至可以称之为志向的人生,却被拿来作为赌局,多少会有些气闷。 云缚安这气闷来的也快,在白邺如此坚定地认可她的时候,她便更意外了。 白邺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以及南诏独立,是对她最好的认可,或许白邺是选择相信自己,但是白邺为她做的事情,如何不让人感动呢? 云缚安深吸了一口气,沈雪宴看着云缚安的面色有些深沉,眼眶都有些微红,自然是明白什么。 他早就从白邺那知道,云缚安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难怪当时白邺会让沈淮,也就是他的父亲,坚定地选择将沈雪宴自己卖给云缚安做事情。 竟然是这个原因,所以当时沈雪宴不仅讶异,还未白邺的深谋远虑而感动。 万俟如青倒是有些悻悻,这文人赌坊不归万俟家管,如是云缚安怪罪到万俟家族的头上,也够她们狠狠吃一壶的! “殿下……”万俟如青刚要解释,却被云缚安制止了。 她咬牙切齿一如方才白邺的模样: “等到姜石年回来,我才能好好发泄一下怒气!” 万俟如青有些幸灾乐祸地闭上了嘴,沈雪宴便道: “白先生还在客栈等着给殿下引荐谋士,咱们还是快些,不日便要离开文山墨海了,尽快将逗留在此地的事务解决完整。” 云缚安胡乱点点头,吩咐万俟如青: “给你母亲传信,让她好好盯着南妩的动态,除此之外,尽快地在北楚安插人手,别的事情一概先暂时不必管,等我拿到原郡的兵权之后,便可开始了。” 搅乱北楚的朝堂,让他们无暇顾及自己的动作。 若是他们想有所动作,她直接将战火引向边沙,祸水东引,蚩部附近的部族也够北楚狠狠喝一壶的! 第一百五十五 北楚赵退之 眼前这人便是赵逊。 一身布衣,眼睛细长,却闪着明亮的光芒,脸型是削瘦的,看上去并不算是个年轻的人了。 他脚上还是习惯穿着布鞋。 分明寒意还算凛冽,但是对于他而言,也仍旧一身淡薄。 云缚安本就是怎么想, 便怎么做了,她直接吩咐独活给他带来了新的衣裳。 “这是什么意思?”赵逊皱皱眉。 云缚安轻笑:“这是对先生的敬意。” 赵逊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云缚安会说些什么对他身体好,或者是讨好他,希望他对眼前这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先生的大业添一份力。 白邺却道:“这是南妱殿下。” “什么?”赵逊一下便有些意外,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中显得便格外凸显。 不过他只是惊讶了一瞬, 便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眼神,转而变的平淡了:“久仰。” 云缚安只道:“左不过是担心外面的天气湿冷,怕先生着了寒凉。” “在下赵逊, 表字退之。”赵逊算是正式和这二人见过礼了。 他是个四海为家的游子,向来是随心所欲,偶然到了这文山墨海,正好瞧见了白邺的那言论。 正好让他觉得这白邺是个可交的人。 如此这般,他便自荐,没想到这白邺却拒绝了和他相交,理由是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赵逊愿意加入,他们才能成为好友,代价是从此他便受人掣肘,不在又自由。 赵逊身前身后无人无名,自然不会介意,他庸庸碌碌一生, 在北楚也好,在元国也好,他也想同那些旁的人一般, 拥有自己人生的机遇,作为一个跳板, 让自己达到一个满意的程度。 这个机会,他放在了白邺的身上。 原本以为白邺会介意他是北楚国人,毕竟北楚同南诏向来是水深火热,所以白邺也不会分给他一丝的好脸色。 但是他却发现白邺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脸色很是坦诚,也是十分宁静。 像是对待旁人那般,也是一样温润的好脸色。 赵逊这便觉得,他似乎找对人了。 便有了今日来见云缚安这一事情,白邺也将目前的事情都讲给他听了,只是白邺没说他效忠的人是个什么年纪。 赵逊印象里应该是一个有上位者气势的男子或者女子,可这眼前都未及笄的小姑娘,让他睁大了双眼。 原来是这种情况,也难怪需要找寻谋士。 “先生对我印象如何?”云缚安给两人奉茶,眼神却是深邃,她在观察赵逊的面部表情。 常在外面江湖,而非长久地浸淫在朝堂的人,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定会有错漏。 她不先试探赵逊的学识,是想先试探他的人品。 学识虽然需要天赋, 但是也能学, 人品后天却怎么也改变不了。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 也只能走的每一步都要仔细再仔细。 白邺秉承着既然已经将人带到这儿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赵逊的去留都取决于云缚安自己。 他是真的很想看看,他不在的这些天,云缚安是否真的做到了任人为用。 赵逊很是坦然:“我看不透您。” 云缚安露出一个笑来:“先生说笑了,我年纪甚轻,如何看不透呢?” “姑娘的年纪轻,但是并不代表姑娘的经历少。”赵逊很认真,“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什么样的人事都见过了,姑娘应该对自己有更多的了解。” “在下不才,通晓一点奇门,会看一点面相,姑娘不必介意。” 云缚安这才明白,赵逊为何见过她之后,便不那么惊讶了,面由心生,她再怎么伪装成一个少年,都逃不过相师的一双眼睛。 她这才作罢,原来刚刚二人都在互相较量。 云缚安错看的那一抹神色不是轻蔑和瞧不起,而是有些不明所以的诧异。 是她先入为主,小人度君子。 “白先生还未告诉我,赵先生从何处来?”云缚安手中把玩着茶盏,手指在杯身轻轻摩挲。 赵逊很是诚实:“在下是北楚人,也知道姑娘是南诏的女子。” “既如此,你放的下你的家国,来全身心的辅佐我吗?”云缚安如此问道。 很多人的心思都很简单,那就是自己的国家是底线,云缚安也不例外。 若是哪天赵逊因为一念之差,做出一些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出来,云缚安不介意自己的手上沾上他的血。 每场战争和权力的争夺,王朝的交替都会流血,也会死人。 “在下身前身后干干净净,我虽然是北楚人,但是我也是个自由人,所以,没有人能约束我。”赵逊轻声道,“不过这是句玩笑话……” 云缚安抬眼,正好和赵逊深邃的眼睛对上。 赵逊接着说道:“若是姑娘愿意,在下愿从此以姑娘的规矩为规矩,不会越雷池一步。” 他的动作停下,刚好将茶沫挂的干干净净,端起茶盏的动作倒是真带着文人的秀气。 云缚安手中也不再有动作:“赵先生的学识同白先生比又当如何?” 赵逊看了一眼白邺,白邺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赵逊只好道:“未曾较量过,但是在下虽然学识不精,成为一名谋士却绰绰有余。” 确实如此,浑然自得的气质倒是少有。 云缚安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见过我?” “姑娘下赌注的模样,也让在下很是诧异,这也算是见过了。”赵逊放下茶盏,热气腾腾的茶雾氤氲在半空中,“但是我并不知道姑娘同白先生是一处的,不过说来都是缘分。” 他在深山中久居,少有下山,偶有游历时刻,全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来。 算过一卦,他命中还有别的事情没有昨晚。 于是这才正式下山。 自己的师父早就沉睡在后山中,所以他也算来往无拘束。 于是到了这文山墨海。 见到了白邺,又看见他身前的小姑娘千金一掷的模样。 于是便正是同这两人见了一面。 他花了十年的寿命,算出了南诏崛起便在五年之内,往后女君盛世,一派清流繁盛。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挟持 按照规矩,云缚安和白邺分开出行,白邺的腿脚不好,分开之后便去原郡等待了。 她身边左右也无大事发生,也有人照应,于是还是安排白邺的小跟班赵逊同他一起。 如此这般,云缚安也可放心自家先生还有人照顾。 马车上, 她照例是花时辰看信件,看完之后便开始休息。 路上倒也安稳,没什么刺杀,更不谈什么投毒。 她仔细地在行程上的某一处画了两把剑,她给自己规定,在完成这件事情之后, 便可以开始计划干活了。 明面上作为起义军开始收编军队,正式同现如今的南诏开战。 拿下几个要郡之后,便可将南诏的大半国土握在手里。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 只是突然, 云缚安觉得脖子一凉,当下便有一冰冷之物放在她的脖子上。 云缚安用余光可以看见身边挟持自己的人的模样,他带着蒙面,眼神确实凌厉,一双眸子带着寒意地盯着她。 她当下便明白这是何意了。 马车仍旧是平稳的前行,云缚安的嗅觉灵敏,这男子身上有伤,还在渗血。 她从自己才锦囊中掏出一块封了金疮药的布包,伸手直接堵在血腥味儿来源的位置。 男子反应满,疼的忍不住低哼一声,反而更加恼怒地瞧着云缚安。 “小姐。”独活久久听不见云缚安的声音,又感觉马车上有些异样,当下试探性地唤道, “在吗小姐?” 只听见里面传来云缚安慵懒的声音:“嗯。” 独活这才放下心来。 云缚安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可没忘记这是在南诏国的境内, 这男子也是可以做杀手的吗? 男子很快注意到云缚安充满笑意又戏谑的眼神,一下子脸就烧了起来。 他原先还没观察到这女子的容颜,如此这般一瞧, 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相形见绌。 这让男子非常懊恼,更何况,这女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他杀人。 短匕都抵在她的脖子上了,她还是优哉游哉的模样,还有时候打量他。 如此想着,男子似乎有些羞恼,便又将这短匕往里面送进去一点,抵着云缚安的脖子锋利地一下子便落了一个划痕。 “疼。”云缚安眼睛里有些不开心的意思,又怕外面独活发现,装成可怜模样在他耳边痛呼出声。 只是声音又小又柔软,跟羽毛似的子在男子的耳尖和心尖处挠了又挠。 男子知道自己练武,手上的劲很难把握,眼前这女子还用药包给他的伤口止血,自己还挟持倒是有些不忠不义的意思在里面了。 登时两难的感觉便萦绕他的心头。 这人究竟是谁? 果真是养尊处优了多年,一点苦都吃不得,身上穿的低调, 但是都是千金难买的好料子, 即使是扮成男子模样,也一丝贵气不减。 难道是达官贵人? 想到此,男子便更加沉闷了,他同自己的心上人奋斗了多年,就是为着自己日后能有好的生活,同自己的妻主过上好的日子。 可他们百般追求的生活简简单单就被旁人拥有。 过着是达官贵人,根本不像自己的心上人那般英勇,只是划了一个小口子罢了,哪里有这么疼? 可是男子却忘记自己的手已经触碰到云缚安的颈部裸露的皮肤很久了。 他内心想的所有的东西,都被云缚安窃听的完完全全。 这让云缚安忍不住觉得好笑,南诏国的男子都是这般吗? 小心思比女孩子还多。 还仇富呢! 云缚安懒得理他,身边的暗卫这么多,既然他已经在明面上挟持自己了,说不得后面还有旁的事情,与其现在让人将他拿住之后撬不开他的嘴,还不如等他自己个走后,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自己撞上来了。 毕竟…… 他挟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青州的地界了,只是离主城还是有一段距离。 青州除了太守和知府,还有谁值得他们来一趟呢? 当然,还有南妱,也就是云缚安在南诏的名字。 或许眼前这人都不知道,自己要追杀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他早晚会亲自找上府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没过多久,这男子便怨恨地瞧了云缚安一眼,便捂着自己的腰伤从车窗处翻出去了。 云缚安撑着下巴想入非非,早知便不带这么大的马车出行了,有人进出都不知道。 到了苏府,马车才渐渐停下。 云缚安随手拿金疮药抹在脖子上,又盖了些脂粉,总算是掩盖住了。 在马车上被人挟持,算什么事儿。 绿萼在就在府外迎接了:“小姐回来了。” 青栀在一旁显得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也带着一脸的笑意上来:“小姐。” 云缚安笑眯眯地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府里都还好吧?” “府上的人大多已归顺,没归顺的也派人盯着了,若出了差错,一律格杀勿论。”绿萼虽然是个活泼爱说话的好性子,但是在正事上也绝对是不含糊的。 云缚安让独活从车上将包裹拿下来:“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常见的小玩意,什么九连环,孔明锁,还有玉子棋,你们现下也有轻松的时候,拿来消遣时候最是不错。” “我走之前吩咐青州的翡玉斋给你们定了新的首饰,等会便派人拿回来吧!” 几人即使见惯了这种场面,也露出丝笑意来,特别是青栀,她年纪小,偏喜好新鲜好看就的玩意: “小姐,奴婢想去!” 云缚安点点她的鼻子:“那好吧,快去快回,既然出去了,拿着赏银多给自己买点爱吃的!” “谢谢小姐!”青栀面山是欢生的笑,心尖却微微有些刺痛。 绿萼在旁边跟着:“小姐出去一趟辛苦了,可有些收获?” “收获挺多,让下面的人将青州盯严一点,怕是有人要来做手脚。”云缚安在前面走着,“独活这两天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独活点点头:“小姐有事只管唤奴婢。” 绿萼在旁边道:“明大人和李大人知道小姐今日回来,一早便在茶室等着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茶室议事 明和元已经烹调好了茶,李云麟笑眯眯地在一旁和他对弈。 两人落子很是紧密,云缚安过去之后,也没说话,先观察了这二人落子的习惯。 从棋局之中便能看出这二人都是个什么性格。 李云麟,为人爽朗,性子直, 所以下棋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就是迎头猛攻。 而明和元就不一样了,她的心思比较细密,所会观察大全局,而不会紧紧只考虑局部的状态。 两人杀了一局,李云麟败了,倒也不气馁: “明大人的棋确实比我玩的好, 排兵布阵,说不得明大人会比我更有经验。” 明和元谦虚道:“只是在下棋上稍微认真一些罢了,大人如此勇猛,打仗也是所向披靡。” 云缚安看着这两人夸来夸去:“行了行了,都不必互相恭维了,我这才回来一趟,可不是听你们二人互相夸夸的。” “明大人家的公子经过大夫的治疗,可好些了?” 明和元仍旧十分温和:“已经好了许多,殿下不必挂心。” “那你想好了吗?”云缚安接过李云麟倒的茶,“你的夫人尝过了当知府夫君的滋味,可没尝过一品诰命的滋味,明大人不想为自己的娇夫努力一番吗?” 云缚安直接卡在明和元对待自己的夫君一心一意上面。 不过也只是玩笑话罢了。 明和元微微笑了:“在下也正有此意。” 云缚安以为这明和元又要拒绝她,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呛到她的气管,好不容易回味了一番,发觉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了。 “你应了?”云缚安有些茫然地放下了茶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和元点点头, 眼神依旧平静:“我愿意全力追随殿下,直到南诏盛世的出现!” 云缚安内心狂喜, 表面上却仍然是一副恬淡的笑意:“那便再好不过了。” “殿下要是想笑便笑出来吧。”李云麟不拘小节, 将糕点又放在云缚安面前, “吃块糕,日后这买糕的钱也要拿来卖冷兵了。” 云缚安失笑,挑眉道:“难道孤连你们吃个小点心都供不起了吗?” 开什么玩笑? 不过只是玩笑话,确定了事情之后,二人便开始商议,从何处开始下手比较好。 南诏的版图也并不小,这样证明了南诏历代女君守江山的能力。 “白先生在何处等我们?”明和元询问道,她知道这次云缚安去文山墨海就是因为不放心白先生,“白先生身体可还好?” 云缚安点点头:“白先生在原郡等我们,等我们把原郡拿下来了,就有钱了,先前招安的商贾,也有不少都是家在原郡的,不难。” “殿下有规划便好,只是这打仗便不是一个难事,我虽然有军队,但是人数不过两千, 或许要合并不少州府的人,才能凑足一个万人军队。”李云麟在军事方面考虑的从来很细致,“或许还需要殿下多走动游说一番。” 云缚安蓦的皱皱眉:“你的军队为何这么少?” 一般来说,一个太守手下的人,大约应该有五千所有,而青州的太守却只有两千。 云缚安没想明白。 李云麟挠挠头:“这不是上面的人下来的军饷,少了一层有一层,于是乎,为了让下面的士兵吃饱饭,这才裁了不少的人。” “就这事?”云缚安失笑,“这笔钱,我出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你就尽管用你这青州太守的名义去找人,多的人给我藏在山里,好好磨练,日后总归是有用处的,动静不要太大,,近来青州的进出也要从严管制,明白吗?” 李云麟点点头:“我是去找姜石年要钱还是?” 云缚安却摇头:“姜石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来一笔钱,在我的房间里,大约是十七八箱的金子,你自己看着拿。” 因为南诏的钱庄并不靠谱,钱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放心。 李云麟对云缚安的大方感到很诧异,她其实不了解云缚安还有多少的钱,只是觉得她阔绰的生活只是冰山一角。 几人谈完话,云赋裳便在外面等着了: “娇娇,你既然回来了,便多休息一会子吧?” 云缚安瞧着府中的生面孔:“家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新人?” “是苏大人又新招的伺候的人。”云赋裳解释道。 “出去走走?我们姐俩也好久没聊过天了。”云缚安不觉得疲累,她抬眼看着云赋裳,发现云赋裳正仔细盯着自己的脖颈在瞧,“怎么了?” 云赋裳面色深沉,有些不开心:“你的颈部……” 云缚安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盖得那些粉都有些掉了,裸露出细小的粉红疤痕出来。 “只是一个小扑棱蛾子罢了。”云缚安不介意,拉着云赋裳就往街上走,“姐姐,最近青州有什么新的好玩的物件?” 云赋裳到底缓和了脸色,道:“东南位置开辟了一个小角,最近倒是有很多长得不错的小奴隶,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小奴隶?”云缚安感兴趣的是他们到底好不好看,“那就去看看吧,反正我还有一点钱。” 东南角。 当真是人多,有长得富得流油的女子,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反正大多顾客都是女子,少部分的男顾客也蒙着面,跟在女子的身后,让人敲不出他真正的面容来。 云缚安皱皱眉,这眼前的一切景象,倒是让她有些反胃了。 大片薄衫裸露胸口的男子,被关在牢笼里面,皮肤白皙,也是粉嫩,囚笼上面还挂着铁链子,将他们的双手举起拷住,以便于游客来瞧瞧奴隶的模样和身子,以免奴隶羞涩不听话。 这里面的男子,大多都是个顶个好看的容色,大度数都会被富婆买回去做妾侍,后者是伶人。 想方设法地玩弄或者取乐子。 云缚安挑眼望去,带着自家姐姐随处逛逛,倒还真是看见了个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人。 “姐姐,去那边瞧瞧。”云缚安捏捏自家姐姐的手,“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杜衡香临 云赋裳对待自己的妹妹只有点头的份。 两人到了一处囚笼面前,旁边的牙婆穿金戴银,脸上露着谄媚的笑容: “两位姑娘,这是来寻玩物的吗?我这边有上号的货色!” 眼前这两女子,身上穿的都是不俗之物,想来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女公子。 云缚安凑近一个笼子:“我随意看看就好。” “好说好说,您有需要就叫我!”那牙婆甚好说话, 又懂得看人脸色,知道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乖巧的又去笼络其他的贵人了。 云缚安脸上带着考究的眼神凑近眼前这男子:“哟,在马车上不是还挺狂的很?” “你的心上人难道没有来赎你吗?” 眼前之人便是马车上挟持云缚安的人,如此这般,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没想到两级反转来的这样快,那男子摘下蒙面后, 竟然露出了一张好看的脸来。 “确实不错,真是不错的一张脸。”云缚安就站在那处,昳丽的笑脸上带着戏谑的神情,端的就是高贵不可亵渎。 那男子恶狠狠带着少年的气质看着她,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你管我如何?” “即使你的身子被他们看光了也无所谓吗?”云缚安环顾了周围一圈女子的神态,多是垂涎欲滴的表情,“要我,我也会看的,毕竟不花一分彩礼,我都看了九成去了……” 云缚安反正也得空,言语上句句不落下风:“我要是你的心上人,我就不要你了!” 男子恼羞成怒道:“你!” 案舒才不会不要他,眼前这个女子只会胡言乱语! “行了!”云缚安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脱下自己的大氅拿在手里,对那牙婆道: “这个人我要了,多少钱?” 牙婆喜上眉梢:“别人都要三十两, 我算您少点,给我二十二两吧, 这人长得也不错,进价也高!” 云缚安直接拿了银钱递给牙婆:“行了, 放他出来吧。” 牙婆收了钱,利索的办事儿,直接将人放出来,他被下了软骨散,药劲还没过去。 云缚安将大氅仍在他身上,刚好盖住了他裸露的肌肤,淡淡道: “行了,你自由了。” 日行一善,云缚安觉得自己都要变成大善人了。 云赋裳却站在那处有些不高兴:“是不是他伤的你?” 她修习武功,自然是有能探查别人身体的情况的。 云缚安笑着撒娇:“哎呀,姐姐,咱们不能跟一个不懂事的男人计较啊!” 云赋裳渐渐也习惯了南诏的风俗,所幸自己的妹妹都这么软的说话了,她也不介意放他一马。 “好了,今日花了二十二两去了,也算是有收获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哪, 然后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云缚安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文山墨海的住宿条件太差,床板硬的她睡不着。 云赋裳摸摸云缚安的脑袋:“好,都照你说的办。” 两人吃了饭,又去看了看成衣,云缚安在里头被裁缝测量衣长的时候,身后突然变的静悄悄的。 一股熟悉的杜衡香将她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似乎是不知道沾了何处的冷意忽如其来。 云缚安想要说话,却被一双充斥着杜衡香的手给捂住了口鼻。 云缚安整个头脑都有些晕晕乎乎恍恍惚惚,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人将唇对准云缚安的耳尖:“娇娇,这才多久,你就和别的男人调笑去了?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个相好在元国了?” 是陆谪。 云缚安有些羞恼,谁跟你是相好? 只是她身子一下软下来:“四哥哥?” 陆谪的唇放在云缚安的头上:“我很想你。”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吗?” 这男人不知道是否是狐狸精转世,一到云缚安的面前就将她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今日是何时了。 “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我将元国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于是我就自由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看你!”陆谪一直自说自话。 云缚安渐渐从杜蘅香之中清醒过来。 大约是很久没见面了,所以陆谪有很多话想说。 “我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答应我,别跟那些男人来往,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只是想单纯的迷惑你的视线,对你的大业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宝贝!” “我不日就要启程去边沙了,我知道你心头一直挂念自己的兄长,我会帮你,你别担心,到了地方我就给你寄信。” “往后,我们不会是敌对的,你别躲我。” 下一瞬间,陆谪将云缚安的头掰过去亲吻一下:“好了,我们顶峰相见。” 杜衡香似乎还没散开,可是人已经不见了,云缚安有些失神,仿佛刚才经历的那些都是梦境罢了。 裁缝有些迷迷瞪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云缚安平静了神情又没了裁定衣服的心情,便匆匆忙忙出去,以为还能瞧见陆谪留下来的踪迹。 却发现,仍然只有云赋裳站在那处: “怎么了,娇娇?” “没事的,姐姐,我们回去吧?”云缚安头脑有些昏沉,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有些转不过来了,“姐姐,牵着我,好吗?” 一旦她是一个人,她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云赋裳点点头:“好,那我们回去。” 然而到了府上,门口却离着一个人,他穿着齐整,面容是云缚安熟悉的,这便是刚刚云缚安在那东南角救下来的男子。 云缚安皱皱眉:“你怎么寻到这处了?” “我无处可去,所以就来了。”那男子紧紧盯着云缚安的面庞,心中却盘算着云缚安会不会将他丢出去。 云赋裳却先皱皱眉:“你伤我妹妹在线,后又救了你,你又想留在她身边?” “你说你没企图,我是真的不信。” 云缚安倒没有苛待人的爱好:“你若是饿了,就进去歇一脚,我会吩咐下面的人给你热点吃食,你吃了便离开吧,去找你的心上人。” 面无表情,也没有讥笑的意思,似乎就是平白无常的一句话。 男子愣了:“那你为什么救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战事一触即发 云缚安皱皱眉:“那你以为我像是纨绔世家的女公子?” 苏府的事情繁复,再送进来一个人,岂不是给她自己找麻烦? 男子抿抿唇:“可我想留在你身边。” 云缚安觉得有些诧异,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还是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心中有心上人,却还想强留在苏府。 云缚安忍不住想笑, 同云赋裳对视了一眼,淡淡道: “随便你吧,既然你想留下来,府上也只缺伺候的人。” 那男子乖巧地点点头,不复刚才乖张的模样:“好。” 云赋裳和云缚安率先入府,两人走到后院花园,云赋裳问道:“你真放心他在府中做活?” 毕竟从他的行径来说,看起来一点善意都没有,都把他是个探子的事实, 明晃晃摆在了上头。 何必呢? “无所谓,玩玩吧,左不过他也只是被他心上人利用的可怜人罢了。”云缚安眼中闪过冷冽,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心软的人,既然撞到她手上,便要做好失败和百倍奉还的准备。 听自家妹妹这么说,云赋裳也知道她心里有数,便不再多管了。 “南部的地图已经准备好,先从岭南开始,合并军队。”云缚安粗略地算算,只要她的动静小点,毕竟这地方距离南诏盈都还有一段时日的路程,打算一路打到原郡之后再宣告。 云赋裳低声道:“你手下可用的将军没有多少……” “我愿做你的剑刃。” 云缚安下意识想要拒绝,两人站定在一处廊檐下,外面不知何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战场无生门,多少人上了战场便再没回来过。 云缚安深吸一口气,打算同云赋裳讲道理, 云赋裳却道: “那我跟来的意义是什么呢?娇娇,你知道,你并不能组织我的想法,或许我也可以从一个小兵开始做起,毕竟我也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 她日日夜夜无苦读的兵法兵书,云缚安怎么会不明白她到底有无经验呢? 在元国的时候,云赋裳在校场操练军队,军事排盘,她的阿姊,几乎无败绩。 这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云缚安怎么敢…… 有云怀的先例,她不敢做任何的赌注。 云赋裳却单膝下跪:“请殿下圆了臣下的梦。” 君臣君臣,君臣有别。 云缚安双眼紧闭,好半天才道:“既然如此,阿姊便从先锋开始做起吧,明日就去李太守那报道吧。” “臣下遵命。” 雨下的更大了,云缚安自己缩在房间里,只觉得周身的冷意怎么也挥之不去。 噔噔—— 有敲门的声音。 云缚安沉闷地道:“请进。” “殿下。”是苏难。 “我这几日去同虞大人同青州附近的几个州府游说了一番,目前有三个州府愿意同我们达成一致, 并且三个州府愿意将自己的士兵同我们一同合作。”苏难说的很仔细,这就是多日来她所做的事情。 交给别人云缚安都不放心,只有苏难, 最早跟着她的属下,让她带着人去游说,她才能放心。 “虞卿受伤了?”大约是下雨了的原因,云缚安闻见了极淡极淡的血腥味。 苏难愣了一下,随即道:“确实,所以虞大人没来见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叫她好好养伤吧,过不了多久就有硬仗要打了!”云缚安敲了敲桌子,上面摆着残局,“你过来坐吧。” 整个房间都是清冷的,来年窗子都大开,苏难在这地方才站了半刻钟,只觉得呼吸都是兰芷香。 苏难听令坐下,云缚安将地图给她: “暂时先不必收编。”云缚安道,“你只说愿意听令的三个州府是哪几个?” 苏难低声道:“兖州,处州,还有今州。” “如你所说,这三个地方,几乎都是卡在原郡和青州的中间,旁边还有其他五六个州府,这些是没办法跨越的。”云缚安指了指地图,“我们需要足够的资料,足够的军情,才能知道,岭南这块地,该怎么拿下!” 苏难仔细地盯着地图:“我原先的想法是,收编之后,便能很快攻克这几个州府,届时便可以轻而易举去原郡同白先生回合。” “不对。”云缚安摇头,“因为军情缺失的原因,你不了解那几个州府的情况,除此之外,收编后开站是不明智的选择,不如逐个击破。” “能理解吗?” 苏难说出自己的理解:“地图上这一块,兖州和今州离得近,或许可以先攻打河州,河州有河,粮食什么的便可不用担心,有了粮食,将士们都可以吃饱饭,之后,兖州可以和河州收编,之后攻打鹊州,将这一块突出的三角地区拿下。” “不错,正是这般,只要逐个拆分,再用好计谋,我们便可以第一战胜利后,岭南这一块,我们大约可以在一个半月之内拿下来。”云缚安把玩着一颗玉棋子,“让人多做几个沙盘,确保每个地方的都有最标准的地图和沙盘,冷兵这些器物不必担心……” “我有的是钱,明白了吗?” 苏难立刻领命:“我现在就同虞大人去商议,请您放心……” “带上阿姊吧,她还在院中,明日就要去云麟那报到了。”云缚安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只要顺就好了。” 确实如此。 苏难明白是什么意思,收起地图便下去准备计划了。 此时迫在眉睫,白邺能身先士卒先去原郡游说当地的耆老,文人墨客,让苏难和虞卿心中很不是滋味,没想到经历了两个朝代的太傅,还能燃烧自己,奉献整个南诏。 虞卿确实受了不小的伤,那一剑直接贯穿了她的肺部,好在送的即使,大夫妙手回春,大约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地走动了。 两人派下面的人调查过了,伤了虞卿的人正是北楚派来的高手。 北楚皇宫中也会圈养一批高手,这些人自入了宫就是太监,斩断情欲,修习武功更是比旁人更加迅猛。 虞卿的武功不低,却还是受了伤。 第一百六十章 请君入瓮 得了云缚安的令,虞卿直接吩咐属下去调查几个州县的具体情况,为期三日,就要全部调查完。 加上往返的日子,时辰更是紧迫。 虞卿伤了肺,不仅每日要扎针治疗,还不能怠惰自己的武功。 即使躺在床上, 也要在脑子里周转心法。 次日。 几人便坐在苏府的一处阁楼之中,计划着第一战如何打响。 人数不多,只有云赋裳,虞卿,苏难,以及明和元、李云麟。 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 集思广益后, 这几人只讨论了半天, 便得了最优化的方案。 最快回来的正是从鹊州回来的, 鹊州的位置较为关键,卡在中间,左右逢源,再加上地势较高,山川河流较多,很是不好打,几人也正为了这鹊州而发愁。 结果最先回来的便是鹊州。 因着鹊州的知州管全是个性子内敛且狡诈的人,她向来不敢同任何人私交过深,再加上她自己也很有本事,做起事情来,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因此,苏难去游说的时候,还破天荒地讥讽苏难的痴心妄想,若是太女还活着,早就正统继位了,想窜动她造反,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可事实便是, 这江山稳固,需要云缚安亲自去打下来。 于是乎,这一处就变成了很难攻占的地区。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也正是因为他不同别的知州来往,并且,因为总是太平盛世的原因,并不那么勤于练兵,所以,李云麟的士兵需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个地势的问题,便能解决一切。 除此之外,这个管全还有个好色的毛病,若是从中下手,或许可以不战而胜。 处州的太守是梅奉个年轻人,心思缜密,但是有自己的想法,被苏难游说之后,曾说想要出谋划策拿下鹊州,一问, 她倒是也坦然, 两人之间有宿仇,理所当然了。 乱世从龙卫, 她永远相信自己的第一判断。 因为鹊州地势高的原因,梅奉刚好有克制鹊州的方式,她有精锐的骑射军,射箭是一流,也善火攻。 于是几人便将梅奉的军队拿来攻克鹊州管全。 但是处州同鹊州还有一段距离,中间隔了一个复州,复州的太守是相赜,她向来都是站中立,她的夫君是她的挚爱,若是能从她的夫君下手游说,可事半功倍。 这样的话,梅奉便可带着军队越过复州,直接攻打鹊州。 不少的弊端都是云赋裳提出来的,苏难发现殿下的阿姊很是会构建战场,不仅结合地势,还会结合人文,双管齐下,像是天生的将领。 一行人讨论这事儿,知道天黑才散场,苏难将这些东西整理了后,又给云缚安送了一份。 云缚安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觉得好像是哪里不顺。 “殿下,还有哪里有问题吗?”苏难看着云缚安皱眉,心中有些突突,“若是有,您只说便可。” 云缚安所有关于军事的知识都是后天恶补,但她毕竟是南诏皇室的血脉,学什么东西,都比别人快很多。 现在的云缚安,不仅可以把兵法用的炉火纯青,还能举一反三。 “将领呢?”云缚安皱皱眉,“每个军队都必须有独一无二的话事人,完全保证他们服从命令,收编了那些多年懒散的军队,你又该怎么操练,除此之外,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的这么简单,即使你们已经构造了战场,甚至对敌人了解的深入骨血。” “你们对士兵的收编,要具体到籍贯,以便于战场上出现损伤也能及时地将补贴给到位,明白吗?” “士兵是构建军队的基础,同君民一般,一定要理解好,战场瞬息万变,以不变应万变便可。”云缚安揉了揉眉心,“天高皇帝远,我们要速战速决,最大程度地保持战力。” 军队每一天的的耗损都是巨大的,光是两千人的军队,都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等姜石年回来,再从那领一笔钱丰富将士的伙食,从龙卫也是。”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操练,才有信心打胜仗! 她筹谋了百日,只差半月便足以。 外面似乎有脚步声还是什么别的声音碰撞到一起,匆匆忙忙。 “是。”苏难同云缚安对视一眼后便领命离开了。 回报白邺多日教导的时候就要到了,云缚安即使不会武功,也要亲自披挂上阵,鼓舞士气。 云缚安正想着,一柄剑呼吸之间便架在她身上,刚想深入,却一下子被人挑落,一下子便出现三五名从龙卫将刺客控制起来。 “青栀。”云缚安声音很平静,似乎带了一遍又一遍的失望,“你到底还是动手了。” 只有半个月了,青栀在她身边潜伏的够久了,终于要出手了吗? 青栀有些诧异,随即便沉了脸色,再不复那欢快模样: “殿下怎知是我?我自认我隐藏的很好。” 云缚安淡淡道:“你确实隐藏的很好,又有绿萼护着,孤真的很难发现你的不臣之心。” “但孤还是发现了。” 青栀沉默后道:“小姐带我很好,只是我身不由己,任凭小姐处置,因为我不会说出任何一句话。” 外面的人匆匆忙忙:“殿下,院中忽然来了很多黑衣人,府上的人有些不敌!” 云缚安皱皱眉,让人将青栀仔细看管起来,随后快步走到后院。 整个后院已经乱作一团,打斗在一处。 云缚安在廊檐上,对交战中的苏难道:“速战速决,不需要留一线。” 虞卿还在生病,此时确实不利于她们的处境,云缚安想过有人会趁她修生养息的时候做点什么,却没想到,她们来的这样快! 一把剑破开虚空直直地便朝着云缚安过去,但是她却心系焦灼的战事,根本没注意到身后。 只是一瞬间,绿萼便闪到云缚安的身后,从龙卫这才赶到,直直地剑入那刺客的心脏。 云缚安看着到底吐血的绿萼,下意识地帮她捂住伤口: “绿萼,绿萼,快来人叫大夫啊!” 多年情谊,云缚安心都要碎了。 “小姐……要当心啊……绿萼没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救治 眼见人受伤,从龙卫的手脚便更快了。 云缚安一点不敢一动绿萼,只是紧紧拿着绢帕捂住她的伤口: “绿萼,你跟我说说话,别睡过去……” 一滴滴泪从云缚安的脸颊上划过:“算小姐求你,你别睡……” 绿萼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小姐,不要……哭了……” 两人自小到大的情谊, 无论云缚安想干什么,都能理解她,这样好的侍女,怎么可以死掉…… 云缚安整个心都像是被掰碎了,然后又重新组装,像是那年, 她预感到大伯出事,吐得那口血一般。 苏难解决掉那边的安慰,立刻便到云缚安身前安慰道:“小姐,别难过,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云缚安不回话,一动不敢动,一直盯着绿萼的瞳孔,生怕她的眼瞳涣散,让她失去希望: “没事的绿萼,我们可以没事的……” 从龙卫下手更加狠辣,黑衣人渐渐招架不住,眼见就要逃窜,却被从龙卫拦住,毫不留情地就要斩杀。 云赋裳眼瞧了心也跟着痛,绿萼,独活,和自己妹妹三人关系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哪里是这么轻易做到不伤心。 于是下剑便越发带着怒意,这些刺客,简直是放肆! 血液如长虹一般,从半空中落到庭院, 将荷塘都染得粉红。 云缚安却仍旧将绿萼抱在那处,一直僵持着。 人还未解决完,大夫便被提溜着匆匆赶来了:“病人在哪呢?” 苏难连忙给人让出位置来,大夫见这血流一地,心道不妙,立刻便搭上了绿萼的脉搏,微弱至极,像是一盏灯尽油枯之感,令他不敢懈怠。 这苏府可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听说这主人可原先是伺候过皇室的。 若是自己出现了纰漏,只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初春天气,这大夫竟然害怕出一身冷汗:“赶紧给这位女公子换个地方吧,此处不干不净,老朽不敢医治啊!” 云缚安立刻便让苏难将绿萼抱到厢房之中,生怕这大夫医术不够高明,苏难又去请了多位大夫一同医治。 到了中野,前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几个大夫还在里面没有出来,讨论着药方汤剂。 按照道理来说,这伤是很难好掉的,毕竟皮肉之伤尚可缝补,但是伤了心肺,又如何缝补,不过残喘多留在人世几日罢了,徒劳无功啊! 但是这几个大夫怎么敢说着些话,只能尽力地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用在眼前这女公子身上。 绿萼呼吸孱弱,整个人都虚弱至极。 大夫也不敢说,暂时控制好病情之后,便浑身被汗湿透了衣衫,颤颤巍巍地出来,同在廊檐上候着的云缚安以及苏难报备: “姑娘,这姑娘若是这几日夜里不发烧,或许情况还有的好转……” “我们也无法时时刻刻守在此处……” 云缚安松了口:“你们让一个大夫守着她就行了,病人现在应该也并没有脱离危险。” 几个大夫最终商议了一番,决定轮流守着绿萼,直到好转。 这几日茶饭不思,好容易过了两三日,绿萼还能醒转,开口说话,云缚安这才放下心来,日日让人做了滋补的药膳如流水般送进这厢房来。 云缚安更是,无论有无闲暇功夫,每日也定然要抽个时辰去瞧瞧绿萼。 看着她还或者才能放心。 别的事情都暂时搁置下了,当然,云缚安也不会改变与南诏开战的日子,甚至那刺杀实施后,云缚安直接让苏难加快集结兵马的速度。 早日将南诏拿下,也就早一日能给绿萼报仇。 于是乎,云缚安这几日根本就未曾审问青栀,而是天天同绿萼说话,感觉绿萼仍然保持着生命的流动才安心。 夜晚,云缚安身心俱疲,苏难却带着一个新的消息来了。 “什么?”云缚安一下子站起身来了。 苏难抿了抿唇,才道:“是的,殿下,属下调查过了,青栀和绿萼,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绿萼来到云缚安身边的时候,才五六岁。 应该是北上逃荒的时候,她和妹妹走散了。 在云缚安身边这么多年,绿萼有时候也会想办法去找寻自己的妹妹的踪迹,去却没想到,她妹妹早就在她身边了。 还让自己的亲姐姐在这次刺杀行动中被误伤了。 说出去,简直是一整个乌龙,阴差阳错! 云缚安拿着消息,眼神冷漠地去苏府的地室,那是关押被俘之人的地方。 青栀丝毫不害怕,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就是北楚人,因为她的记忆力根本就没有在元国的事情。 虽然犹豫绿萼和云缚安对她的好,但是青栀也始终清楚的认为,自己的主子,才是她要始终效力的人。 地室中。 青栀靠在稻草旁,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见到云缚安的第一眼是惊诧,她以为云缚安已经对她厌恶至极,所以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却没想到她今晚还是来了。 “青栀。”云缚安平静地说道,“你比认识我先认识你主子所以你潜伏在我身边为你的主子做事,我并不生气,也不介意,只觉得自己被你背叛。” “我既活在这一世,背叛也是常有的事情,我逃脱不掉,但是你,真的不知道绿萼是谁吗?” 青栀下意识想到那个温柔活泼的女子,皱了皱眉头,根本不敢想:“小姐,现如今,你还想挑拨离间吗?不如您一刀将我给杀了,也好全了我的道义,不必折磨双方。” “尹青栀,江州怀恩县人,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名唤尹绿萼。”云缚安轻声说道,“在元国嘉庆十三年的时候,北上逃难与自己的姐姐走散,后同异族商贾去往北楚,不知踪迹。” 云缚安最知什么方式能杀人诛心,但是她不在乎: “我让人来来回回调查你的身世,但是我却因为信任你终止了这件事情,因此耽搁无数时日,直至今日,让绿萼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你竟然没发现你同绿萼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况且你二人是如此的亲近……” “那是因为……”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终离 尹青栀哪里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立刻便捂上自己的耳朵,消失封存的记忆又开始在脑中缓缓浮现: “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缚安一字一句道:“尹绿萼是你的亲姐姐。” 失散无数年的亲姐姐,现如今因为尹青栀引来的一场刺杀,变为了今日这般模样。 当日云缚安为尹青栀取名的时候,只想着如何同绿萼相似,却不知, 这名字竟和她的本命一模一样。 她正要借此事逼问刺杀主使和事实,在外面等待的独活却匆匆进来: “小姐,不好了,绿萼伤口崩了,大出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云缚安一时慌了神:“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熬过这几日就好了吗?” 于是连忙让人看着这里, 而云缚安则是往绿萼所住的厢房奔过去。 走到最后, 丝毫不知疲累,好不容易到了,却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丫鬟侍人从里面进进出出,端出来一盆盆学水,云缚安的心房瞬间崩塌,拉着人就问: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丫鬟正要说话,里面便出来一位大夫,刚出来就跪在云缚安面前: “姑娘,贵人,您放过我们吧,那把剑贯穿了心肺若不是刀剑锋利,心脏竟能贴合继续维持身体的运转,只怕也不能喘气儿那么多天啊,我们真的尽力了……” 云缚安不想听这些废话,不顾血腥气便直直地闯进去,瞧见绿萼的面色越发苍白,便道: “没事,都是一群庸医,小姐再为你延请别的大夫, 来人,来人啊——” 绿萼却轻轻地摇摇头,艰难得道:“小姐,不要再麻烦了,能多活几日,听小姐说那么……绿萼已经很满意了……事已至此,绿萼已经别无所求,青栀不是有意要背叛小姐的……” “绿萼想求小姐,放她一条性命吧,她就像是奴婢的妹妹……绿萼惟愿……” “小姐此生安稳……荣登宝座……富贵无极!” 绿萼断断续续地将这些话说完,胸腔猛地爆裂,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吐出血来。 鲜血喷涌而出,洇湿了锦被。 云缚安丝毫不顾及,抱着绿萼在怀里,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好绿萼……别走……”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敢进来打扰云缚安。 云缚安用脸贴着绿萼已经没有余温的脸颊,眼眶通红, 布满血丝。 几日心中不安稳,未曾睡过好觉的云缚安,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失去。 她的大伯,她的绿萼。 独活站在绿萼旁边,好半天才晦涩开口: “小姐。” 云缚安抬起哭红的眼睛:“独活,绿萼没有了,她好冷……” “她还说等我以后当上女君后,她也要威风凛凛的宠臣……可是她还没看见我成大业呢……” 独活心中难受万分,她恨不得亲自提剑杀了青栀,什么妹妹? 怎么能有自由相处情谊深厚的绿萼来的重要呢? 可是独活什么也不能坐,只能看着云缚安在那处崩溃,却什么也在做不了。 良久,独活还是轻声:“殿下,让人来整理绿萼的遗容吧,她生前也爱美,走也要走的体面才是……” 云缚安在不愿,此时此刻也十分听独活的话,痴痴地像个孩童: “好,你最了解绿萼了,都听你了。” 独活这将云缚安揽入自己的怀中,给予她依靠,然后才吩咐下面的丫鬟,进来整理绿萼的东西,又吩咐人去请顾清池来操持这场丧礼。 毕竟是在南诏,要按照这边的礼仪规矩来。 云缚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便推开独活,眼中发了狠一般,跌跌撞撞便往地室跑去,独活提着一口气都难以追上,生怕云缚安不小心伤了自己。 青栀在自己的心里无数次推翻这种可能,但是云缚安又怎会对她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开玩笑,于是又开始保留这种可能。 推翻,又建立,最后脑门剧痛,一幕幕往事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的。 记忆力她确实有一个姐姐的。 确实在北上的时候走散了。 随后便被伪装商贾的北楚人带去北楚,磨练,成为一个细作,带入了元国,带到了云缚安的身边。 她原以为自己是失忆了,原来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真相。 云缚安气急了,一点气度都不顾了,直接让人打开了牢狱的门,上前就给了青栀一个巴掌,直接将她打的偏过头去: “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 青栀有些愣住了,难道绿萼没救回来吗? 前两天才听看守的人讨论绿萼的病情好转了,怎么今日…… “为何没有活下来?”青栀有些呆愣,“不是说她好了些吗?” 云缚安眼睛通红宛如恶灵:“那一剑贯穿她的心肺,因为剑太锋利了,导致她心脏被分开后又迅速贴在一起,这才没当时死亡,大夫救了几日才发现这个事实,根本就无力回天了……” “她是你的亲姐姐啊!你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她?” 云缚安被赶来的独活拉到身后,独活害怕眼前那危险的女人出其不意便伤了自己的小姐。 谁知道那女子听见云缚安说的话之后,便呆呆地瘫坐到了地上。 她怎么知道绿萼是她的亲姐姐呢? 她还以为绿萼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的伪装骗过了她,可她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有时候也会沉迷这种情谊之中,让她忘却了还有血缘关系这么一说…… 相同血缘的人也会让人觉得倍感亲近,而绿萼直接忽略掉了这一事实。 云缚安头晕目眩,气急攻心,直接栽倒在独活的怀里,独活倒是足够冷静,吩咐人仔细看守,便横抱着云缚安离开了。 绿萼陪伴小姐太久了,又是为小姐而死,小姐心中有愧。 即使在怨恨青栀,也一定会遵从绿萼的遗愿,绕了青栀一命。 回到庭院,独活又吩咐大夫给云缚安扎了针把了脉,可是云缚安的身子每况愈下,即使是长久的调养也很难完全养好。 令独活发愁不已。 只是战事将近,所有人都绷紧了弦,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终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人到 云缚安挑了个风情水秀的地方安置了绿萼。 很清净,绿萼一定会喜欢的。 上面刻着“尹绿萼之墓”。 若不是因为跟着自己来了这南诏,绿萼一定能拿到一笔不菲的银钱,然后去农家买几亩田地,自己做地主婆。 平平安安,富贵余生。 就是因为自己,若不是因为给自己挡了那一刀。 冷静过后的云缚安也放下了。 她吩咐独活放了尹青栀。 独活脸上有莫名其妙, 却还是听从了云缚安的吩咐。 云缚安轻轻抚摸绿萼的坟墓道:“这是绿萼的意愿,毕竟青栀是她的亲妹妹。” “如果我杀了青栀,青栀可能还觉得解脱,可我若是放了她,她后半生也只会活在悔恨之中。” 绿萼对青栀有多好,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有好吃的,轻松的差事,绿萼都会让给青栀,便是独活有时候看青栀太单纯, 做不好事情,都是绿萼在其中周旋。 云缚安就更不用说,看似是主仆,实则自己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喜欢的玩意,漂亮的首饰,都会连带着给自己身边的丫头一份。 只可惜,绿萼落了这个下场。 她才十六七岁啊,人生还没开始,便像是枯萎的花朵迅速凋零了。 回去的路上,云缚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至今日,她也无话可说。 独活也静静的,主仆心中都不好受,而后日, 便是集结军队准备打响第一仗的时候了。 “殿下,有人求见。”云缚安和独活刚踏进苏府,苏难便过来了, 行色匆匆,不知是何事。 云缚安站定在那处:“来人可说自己是谁?” 苏难摇摇头:“只是看着年纪不小了。” 云缚安皱皱眉头,她脑中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过这类长辈。 “你将人带去花厅吧,我片刻就来。”云缚安给了独活一个眼神,让她先去处理青栀的事情,“做的干净点。” 既然绿萼临终前都这么说了,云缚安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只能尽力保住青栀的一条小命,将她送走。 现在青栀不是一个人了,现下还背负着绿萼的余生。 将信件整理好让灰鸽子带出去后,云缚安便快步去了花厅。 那儿确实坐着一位长辈,浑身着褚色布衣,精神矍铄,一股子熟悉的怀念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缚安怔住,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人的存在。 她凑近,还摸摸他的衣裳,又摸摸他的胡子,有瞧瞧他浑身上下, 最后云缚安想对自己的皮肉下手,却被那人无奈地拦住了: “小姐,老奴是真的,您所见所触都是真实的。” 云缚安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便扑倒秦阿罡的怀里:“伴伴!” “呜呜,伴伴,你来啦……” 当年为了让自家阿翁方便一下,她便狠下心来,将伴伴放在了上京,可那么多事情难办的夜晚,云缚安靠着自己的周密安排,到底是撑过去了。 可是云缚安竟然没想到,伴伴竟然真的来了。 【唉,可怜的小姐,才小小年纪,如何能堪当大任。】 秦阿罡一把将小丫头搂紧怀里,现在他不仅是云缚安信任的人,也是国公爷的使者,这个怀抱,就相当于是国公爷给予她的支撑。 自己一介家奴,何德何能能受到小姐如此重视啊! 云缚安看向秦阿罡的老泪纵横,伸手替他擦了擦,然后起身乖乖做下,眼睛明亮亮,似乎带着无限的期盼: “伴伴,阿翁在上京可还好?有没有人刁难云家?” “我爹他们,还有二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元国和南诏距离太远了,云缚安心知,即使是来往送信,也没有那么方便的。 如此情况,云缚安怕给云家带来祸事,便仍旧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可谁想到,自家阿翁是个多么心细的人,只怕是看透了她的倔强,只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这才担心她的安慰,派了伴伴过来。 “听说小姐就要起兵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秦阿罡给云缚安倒了一杯水,顺手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做过了。 小姐离开的这些日日夜夜,府上的人虽然没说,但是大家心中不约而同,都是在思念小姐。 只有自己,能够带着国公爷的期盼,千山万水跋涉而来,见到小姐安好,他也就放下心来了。 云缚安乖乖喝茶,然后小口小口吃点心,闻言道:“就后日了,很快,主要是这事情拖不得。” “那小姐,预估拿下整个南诏,需要多少时日?”秦阿罡在心中盘算,右手拢在袖子里掐卦。 云缚安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很多事情都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安排,现下也只能预估一个数字: “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吧?” 秦阿罡笑笑:“小姐果然是壮志谋略在胸中,老奴自愧不如啊!” 一年,若是别人看来,只怕会嘲笑,真是好大的口气,现下境地却不一样了。 自家小姐是名正言顺的南诏皇室血统,也不算是起兵早饭,只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上京不太平,国公爷还要帮着陛下震慑朝堂,又要处理其他的事务,平衡几个世家的关系,每日忙到夜里,脚不沾地。 如果不忙,整个云府都是小姐的影子。 抓蝴蝶,放风筝,堆雪人,赏花,看雪,喝茶,对诗,学画,撒娇卖好。 就连秦阿罡看着空空荡荡的云家,心中都会觉察孤寂的异样,原先小姐还在府上时,可还不是这样的。 云缚安派人去告诉自家姐姐,家中有人来,云赋裳匆匆赶来,定眼一瞧,是秦阿罡,连忙行了个礼: “阿罡叔。” 她的武功也得过秦阿罡的指点,甚至叫声师父都不为过。 秦阿罡欣慰道:“看来国公爷让大小姐一起跟来这南诏也是有原因的,如今小姐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一身武功也有发挥的地方了吧?” 春花落了一地,一阵风浮起,思家的心绪在这姊妹二人心中动荡。 “大约元国的事情什么时候可以解决好?”云缚安询问道,“二婶婶家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战必胜 “国公爷派老奴过来,就是为了助两位小姐一臂之力。”秦阿罡欣慰地道,“看见两位小姐都很好,老奴心里深感安慰,虽说老奴年纪大了,可是保护小姐们,老奴还是绰绰有余的!” “来的时候, 把小姐的暗卫也带过来了。” 说着,秦阿罡就拍了拍手,两行黑衣人便出现在云缚安和云赋裳的面前: “这些暗卫都是两位小姐用习惯的,老奴都带过来了,日后跟着小姐们打仗,老奴帮着小姐做事,心中也安心。” 云缚安看着几个熟悉的面庞, 心中忍不住开心,连忙让人起来,直接去找苏难报道去了,和一起做事的从龙卫熟悉熟悉。 除此之外,云缚安让人将其他几个人都带过来,包括苏难在内的十余人。 后日的那第一场战争,十分重要,要尽量做到无误。 现下云缚安手中的兵力,大约算起来有三万左右,一万五是几个太守的兵力,剩下的一万五再减去两千人,就是她现下所召集到的人,招兵买马这个过程几乎都是姜家自告奋勇完成的。 为了弥补拿未来的南诏女君开玩笑的事情,不得不自愿去帮忙。 随后又给几人规划了兵力,特别是按照正规军队制度安排职位,分配事务,所有的事情都完成的井井有条。 连如何破城, 都坐了详细的规划。 秦阿罡一一见过众人之后,倒也未曾说什么,只是觉得明和元这个人谋略应属上乘, 便多说了两句: “殿下原先在元国也是锦衣玉食的娇养,若不是因为听你们白先生的话,此刻应该还在休憩养身,殿下只是你们复国的一个希望,可是她却是我们整个国公府捧在手心的小姐。” “只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你们的殿下,她身上承受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如此说话,是敲打有些人,妄想借此起事,亦或是想在云缚安身上谋划一些什么。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能够自己掂量一下,毕竟云缚安身后还有元国的国公府。 即使是他国,却也足够她们喝上一壶。 南诏确实习俗同元国不太一样,都是女子为官,男子在家管理中馈。 但是,秦阿罡也没有半分轻视,毕竟一个由女子立起来的国家,既然能在这个世界有立足之地,自然是有她们自己的一套法子, 这些都无需他担心。 云家在南诏的探子向元国云家汇报消息的时候,秦阿罡和云蕤都心中着急的很。 原先在元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有人刺杀,不够安全,去了那南诏,没有最危险,只有更危险。 这才三月不到,林林总总就经历了三四次的刺杀了。 连绿萼都没了,云蕤哪里还坐的住,这就将秦阿罡派过来了。 表面上是为了迅速推动计划,实则是为了保护云缚安。 苏难有些羞愧,本来护卫这一事,应该是她全权担责的,若是没有绿萼挡那一剑,真刺到云缚安的身上了,整个南诏复国的希望,多日准备,只怕是都要付诸东流了。 将士们的希望,乃至整个南诏百姓的期望,还没开始,便结束了。 为此,苏难负荆请罪,可是云缚安却没有过多地苛责她们。 护卫都是人,不是器物,只要是人,便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如此,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绿萼没了,她心中固然难受,她不怕死,但是她不敢死,如果自己没能完成更多人的嘱托,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南诏百姓如今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本就是南诏皇室的原罪。 那这样水深火热和痛苦,理当由她来结束。 一行人谈完话,已经深夜了。 云缚安便发话,让下面的人都各自休息去了。 韬光养晦,才能一飞冲天。 床上本来是她想念的地方,可是躺上去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自己也要舍弃掉自己身前身后的名利,来为南诏的大业拼尽全力。 一宿中,朦朦胧胧的过去了。 恍惚间她好像闻到了杜衡香的味道。 可是她知道自己是闻错,那种味道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被风吹进来了一句话,云缚安没听清,梦里梦外,她嘴唇翕张: “我不后悔。” 一人一路走到黑,无味无畏也无谓。 大概她感觉到歉意的是,她曾利用过太多人的感情。 用她们最喜欢她的一面,欺骗她。 掰指头算算,现下,元国的夺嫡,只怕是要正式开战了,长达三五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也要正式拉开序幕了。 不过,这些和云家都没关系了。 她费尽心思,就是要彻彻底底将云家摘出来。 只是云缚安也没想到,自己会从元国,重新又到南诏。 这个时候,云缚安才理解,真正要成为富贵闲人,确实太难了。 一晚上,神安无梦。 次日早,整装待发的军队便已在城外集结完毕,并且驻扎起来,云缚安给的赏赐雄厚,将士们都士气高涨,不到盈都非好汉那般的气势。 云缚安胸腔的跳动让她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军队。 整整齐齐,就连甲胄都整齐划一,每一双眼睛都有神,挺胸抬头,这才是她云缚安手下的将士! “将士们,我们的家人,在北楚的傀儡统治下遭受罹难,十数年前,因为南诏皇室的不慎,因此让大家苦难多年,我,作为南诏未来的继承人,在此宣示,定会还给大家一个,南诏盛世!” 云缚安声音坚定,她身为南诏皇室后代的血液因此而沸腾起来。 如此声音,虽不大,却一直回响在每个战士的耳旁。 不少战士因此会想起家人与自己如今的遭遇,心下不免颤动。 不知是谁在军队中大声喊道: “战必胜!” 几乎所有的将士都气势高昂:“战必胜!” “战必胜!” “战必胜!” 云赋裳在下面瞧见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云缚安,那气质浑然天成,像是她天生就是要在那处,统领众人的将军一般! 她的妹妹,云缚安,是天生的统治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兖州岳尘 青州城外。 军队集结在此处,现下就要前往兖州。 云缚安是要一同去的,是为了鼓舞士气,除此之外,军队中没有合适的军师,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几个任命的将军, 各自思虑都不周全。 为了完善起见,云缚安随军。 因着她的容貌太过眨眼,她便化成一小童,跟在苏难和虞卿的身后。 处州云缚安先让李云麟带了五千兵去守着了,如此方便获取最新的消息。 因着今州附近的形式更加严峻,大片的军队容易暴露云缚安的计划,便也只派了暗哨前去盯着。 如此,她方能安心先去兖州, 同兖州的太守相识交流后,才方便一同与梅奉好好商议,如何拿下相赜手中的八千兵。 复州手下的军队人数较多,因着那块地方的位置就较其他州府广阔,所以上限就是八千人。 云缚安断定,复州手中的士兵,绝不可能只有八千,对于复州相赜这个少年便成名的太守,她还得用巧计。 否则,八千几乎是她所有军队三分之一的人数,于她而言也绝对是一场硬仗。 不合适,很容易打压士气。 兖州的太守叫岳尘,是个思想开明的老将,虽然一把年纪,但是她打仗却仍是一把好手。 对比而言,就如同自家阿翁一般。 所以,在得知南诏皇室后裔无碍的时候,岳尘第一刻便答应,倾全力相助云缚安。 对于这个长辈一样的老将, 云缚安却是需要好好相处,如此,方才不会寒了老臣的心。 兖州附近地势不高,算是丘陵地区,也有不少的平原,方便百姓种植粮食,只是雨水不多,百姓靠着那一亩三分的薄地,日子仍然是过的清苦。 不过即使这样,在岳尘的治理下,还算是清贫却幸福的一个州府。 大军直接越过兖州,到达梅奉所在的处州,然后距离复州五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 军队由虞卿和明和元全权负责,两人的脑子都比较严谨,云缚安也不怕复州会获得消息。 姜家仍然帮着云缚安招兵买马,云缚安还特别拨了两个善于练兵的将军给他们,是从暗卫里面拨出来的,两人都是孤儿, 原先就是云蕤给她的暗卫其中的两个。 如果可以,云缚安希望他们都能功成名就, 而不是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只是一个暗卫,永远不能名正言顺拥有自己的名字。 即使是男子,武力值也绝对是不错的。 兖州的州府很是简朴,云缚安坐马车和独活先到,很快门房处就有人进去同胞。 岳尘步履匆匆出来迎接,瞧见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浑身上位者气势明显的云缚安,下意识就要行跪拜之礼,云缚安却拦住了: “云缚安担不起岳老先生如此大礼。” 岳尘一下愣住了,她本就是武将,为了南诏镇压在这兖州,忠心耿耿,现下也不同云缚安客气,不愧是传闻中的南诏储君,如此礼贤下士,确实很有先女君的气度。 “老臣这就带殿下进去。”岳尘给下人几个眼色,便都退至一边去了。 她早就接到了信,知道云缚安要来同她商议兖州附近几个州府如何打算,岳尘涉朝堂不深,同其他几个州府的管事,并没有多么深的交情,也就三年一次回京述职,偶尔会在路上遇见。 但是既然要打仗,那就得将岭南这一块土地,完完全全地吞入囊中。 否则若是其中有人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云缚安和岳尘想的一样,瞧着她看独活的眼神很是警惕,轻轻道: “岳老先生不必担心,这是我的贴身护卫,以一当百轻而易举,她是白先生教过的。” 岳尘肃然起敬:“白先生带出来的?听说白先生现在的腿脚不好,来回奔波只怕是……” 身体不方便。 可云缚安知道,白邺的腿脚不好,是因为他走了太多的路,还因为找寻她的时候,遇见了敌人,这才一身武功皆废,虽然白邺心中不在意,可这永远是哽在云缚安心中的一根刺。 每次听人提起,心中就一阵阵的疼痛。 “无妨,白先生他身边我放了人照顾,一定会尽力照顾白先生周全的。”云缚安淡淡道,两人快步走入茶室,独活便消失实现之中。 岳尘赞叹道:“果然是殿下的暗卫,很懂得看人眼色。” 因着岳尘是武将的关系,他的茶室之中也安置了沙盘,早在云缚安来之前准备的,上面是详细的岭南的地形,包括丘陵,高山,平原,也都根据地形地貌,做的很详细。 云缚安感叹道:“早听闻岳先生心细,今日意见,果然名不虚传。” “年轻的时候在边疆打过几场仗,有了经验,若是想要对敌人了如指掌,就得从地形各方面开始。”岳尘十分谦虚,“靠着沙盘的详尽,也打过胜仗。” 若不然,只怕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如何能打胜仗。 云缚安拿起一枚凤凰的小旗帜,这是南诏皇室的象征,然后利落地插在复州附近: “复州附近已经安置了军队,因为我们军队人数不多,做的也极为荫蔽,只是听说复州的相赜,很是会打太极,表面上站中立,实则只是站自己。” 岳尘很是欣赏的看着云缚安:“殿下果然聪慧,复州的相赜为人圆滑,处事原则,不与人交好,也不与人交恶,加上地形比较广阔,她几乎是没有弱点的一个人,但是她的夫君却是一个胸怀大爱的人。” “至今也没有子嗣,听说复州前两日有一人感冒后,整个复州有一半以上的孩童都感染了,死的也不少,或许可以从中下手。” 云缚安接过岳尘递来的信件,上面写的十分详尽,当下便有些疑惑。 岳尘笑眯眯地说道:“自从知道殿下的风声,老臣没有一日不是在准备着。” 这就是老将的忠肝义胆,全权托付在云缚安的手上了。 云缚安深深看了岳尘一眼:“若战事顺利,南妱绝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先女君既然以国名为您铸了这个名字,您就应该相信自己。” 一百六十六章 旧故 岳尘深深地看了一眼云缚安:“原先老臣还对自己的选择有些动摇,但是见过您之后,老臣便知道,南诏的君王,只能是您。” “也只有您,才能让南诏恢复到从前强盛的时期。” 茶香袅袅,氤氲了云缚安的眼眶, 她站起身,心中有些感触,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弯腰,是她身为储君的气度,也是为了南诏的黎明百姓感谢岳尘的大恩。 从岳尘处出来后,云缚安就知道,她要将军队交予独活了。 这就是她来兖州的意义, 集结了兵力后, 云缚安还是会在每个州府留下两千的新兵,有资历的老兵对于云缚安的战事会更有助益。 岳尘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若是殿下需要老臣,老臣时刻都在。”岳尘站在太守府门口,“家中了无牵挂,请殿下放心。” 开战之后,兖州难免也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亏得姜石年集结的两千新兵马上就到,否则岳尘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百姓陷入危险之中。 云缚安上了马车:“请岳老先生顾忌好自己,瞧瞧每天抬起的朝阳,孤不会输。” “老臣恭送殿下!” 岳府门前齐齐跪送云缚安。 拿到了兵符,云缚安就将它妥帖地交给独活:“等潜之来的时候,便交给她吧。” 潜之是虞卿手下的人,手段果决,除了武力值,其他的同虞卿不分上下,忠心度更是可以同苏难有的一比。 兖州的军队,是要被派遣至鹊州,绕一圈会经过今州, 在今州与鹊州之间的中心停下。 届时处理好的复州的事情,那鹊州就是腹背受敌,没有不降的道理。 云缚安上了马车,整个大脑一阵混沌。 明日,明日就要兵临他城之下了。 没有回头之路了,她也决计不会放弃。 “小姐,梅大人的人在前面接应。”进了处州的地界,就变成了危险的地带了,梅奉她性子比较列,善用计,自然会有人瞧不上她,心生嫉妒。 再加上梅奉年轻,长相也有些别样的风流,就更不必说了。 支持云缚安完全就是为了公报私仇,再加上她这把年纪,也要为自己奋斗个前程出来才是。 这个人的性格,倒是和苏月庵很像。 思及此, 云缚安有些怀疑, 梅奉像是南诏版的苏月庵,一旦陷进这样的想法中, 云缚安越发觉得梅奉善计也是有原因的。 两人刚下马车,梅奉的亲信便带着两人从地道进入。 为了保险起见,云缚安的身份也比较敏感。 只是云缚安没想到,她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将发髻高束,飒爽英姿,浑身都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一双澄澈的眸子,云缚安的心猛地一颤。 “娇娇,我一直都在。” 她的胸腔一下子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娇娇。”那人回头,她背上只背了一把剑。 云缚安有些痴痴,不可思议:“月……庵?” 苏月庵面带着笑容向她走来,眼神中藏了一抹哀伤:“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但是转念一想,你这样的美好,怎么会一下子就消逝呢?” “你在这的话,苏太傅怎么会放你离开?”云缚安皱皱眉头,似乎对苏月庵这样任性地出逃有些不满,“如果被苏太傅发现了,你以后怎么办?” 苏月庵轻声道:“苏太傅,我爹吗?我爹说他没有我这个女儿了。” 云缚安一震:“为何?” 梅奉在亭子间的石桌旁品茶,看着两人,压下心中的不明情绪。 这云缚安,她的脸为何跟她打听到的不太一样。 苏月庵却上前轻轻揭下云缚安的面皮,露出一张极其昳丽的面容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媲美的一张脸,差点让梅奉失手摔了辈子,也难怪这苏月庵同她做条件,要是自己的相好长这么一张脸,那她睡觉都能笑醒。 竹林很是情景,云缚安身边的暗卫都隐藏在竹林的各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靠着识感辨别附近到底有没有别的刺客。 云缚安脑子转的飞快,一个词在她心中显现,决裂。 或许是因为苏月庵和苏太傅二人因为不同的观点,而决裂了,所以,苏月庵才会不远千里,千里迢迢过来找她。 对于苏家这样的文臣之首,云缚安想不到会是什么事情让他们二人闹到如此地步,除了一件事情。 站队。 元帝如今的身子骨不算硬朗,自家阿翁的信件中不少都是在说这件事情,云缚安自然也会给元寻带信,让他死了在云家身上寻找契机的心,若是违背,两人只有反目成仇。 想必是元寻也知道云家在云缚安心中的分量,所以在验证云缚安并没有死的消息后,便想尽办法,不要履行自己联姻的刚需。 可是这般也只会让元寻失掉助力,因此,他不再左右徘徊,待他做到元国之主的位置,云缚安或许能看他一眼,那就足够了。 元祈在元国的处境越发无法自立,年纪大了之后,因她心中有人,元帝也宠着惯着,在边沙与元国的形式没那么明朗的时候,羌族夺嫡的事情,突然就爆发了。 颖贵妃勒令自己的女儿只准待在她宫中陪伴她,不许她插手羌族身上的事情了。 云缚安知道这元祈的心中之人是谁,羌族的小王子,从元祈第一次出现到羌族的时候,她就不讨厌的人,后来听说这羌族的小王子处处护着这个处境艰难的他国公主,两人才渐渐成为朋友,那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没有维持多久。 元国的国力就在这边沙犹豫被元祈转移视线之中,迅速地壮大起来,直到整个国家休憩好了之后,将元祈盛大迎回。 两人从此便再没见过了。 云缚安始一听见这事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唏嘘,不过现在看来,总归只要元祈不愿意,任何人都不能逼迫她才是。 两人正聊着,梅奉便悠悠端着一盏茶将两人岔开,她和这苏月庵只有几面之缘,算不上很好。 不过是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她这才性格柔善了些: “臣梅奉,见过殿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处 树林微动,云缚安觉得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当下便将虚虚行礼的梅奉扶起来。 梅奉能够点头答应为云缚安所在的阵营合作,是她没想到的。 今天来,也有维系两方感情的意思,毕竟这梅奉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软肋。 因为不知道软肋,云缚安便不能随意对待, 毕竟梅奉的军队,还是主要听从她的命令,而非是真正效忠云缚安。 除此之外,收下鹊州,也需要梅奉出力。 “梅大人,不必多礼。”云缚安脸上仍然是淡然的笑意,端的是儒雅有礼,“孤知道,很多事情都要仰仗梅大人, 既然到了梅大人的地界,不如梅大人做东,好好为孤和苏小姐安排一番?” 这样一番漂亮的话说下来,既把主动权交到了梅奉的手上,又让梅奉觉得云缚安并非是那样蛮横的继承人,那些上位者的坏习惯倒是一点都没显露出来。 梅奉心中本来还在计划这云缚安到底是个如何的人,如此表现一番,反倒让她觉得忌惮,不可轻慢。 既然眼前这云缚安愿意将她看做一张桌子上的人,梅奉也不介意给她这个面子: “殿下都这么说了,不如现下就跟着臣去吧。” 竹林萧瑟,暗中又埋藏了无数的危机。 处州这一处,确实也是个好地方,梅奉本就不简单,不过主张的一些策略和决断,绝对是对处州百姓有利的,正是因为如此,处州每年除了上交给盈都的税收扣除之外, 还能余下好大一笔钱,足够梅奉将处州治理的很好。 除此之外,处州还多山崖,也是能种植药材的好气候,因此药材生意也做的十分广。 若不是知道这地方的朝廷命官都是根据时辰和此人的才华分配,并非是官员自己可以决定的,云缚安真要认为梅奉有那通天的本事,可以将这些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军队既然是归属于处州的,每年操练以及军饷需要的钱,都会由盈都出,梅奉手里应该还有不少的钱财。 所以才有胆量公然同朝廷叫板,那归顺到她身边的意义是什么? 要把握住机遇好能一飞冲天吗? 云缚安现下还没思考,若是读心的能力变为读记忆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知道这梅奉的所有心思。 战争打响在即,不可出半分的纰漏。 云缚安皱皱眉,下意识的跟着速度走。 “小心!”苏月庵一声提醒,让云缚安一绊。 云缚安一个不注意就直接栽到刚刚转身的梅奉怀里了, 梅奉和苏月庵都是习武之人, 只是梅奉更精于筹谋之事,武功并没那么精湛。 不过扶住云缚安倒是绰绰有余。 云缚安感觉到那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一下子就拦住自己的腰, 下意识想要后腿,哪晓得,还是刚刚那块石头,这一下,倒是把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云缚安,倒是个好名字,不过,还是南妱好听一些。】 【这苏月庵到底是什么人啊,千里迢迢过来讨好南妱的?看着真让人讨厌!】 梅奉立刻放开云缚安让她站稳,下意识咳嗽一声,缓解两人的尴尬: “殿下,失礼了。” 苏月庵却眼眸深沉上前和她处在一个平面处,淡淡道: “没事,请梅大人继续走吧,我来搀着殿下。” 梅奉看着在二人夹中间的云缚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饶有趣味地瞧着苏月庵: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苏小姐了。” 一行人的动作很快,穿过不知从哪里开出的地道,很快便看见了梅府。 这也让云缚安摸清楚了一点梅奉的习惯,她很谨慎,几乎谨慎到连周围的人都不信任的地步。 否则也不会开了这么多地道,途经还有些不知名的尸骨,大概率是叛徒。 梅奉表面温润女子柔如玉,实则内里刚劲,说是手段毒辣也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才能年纪轻轻坐到这太守的位置。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梅大人真是年轻有为,不仅在朝堂上独有建树,连这宅邸的风光,也是很合孤的心意。” 如果是夸奖的话,不知有没有用。 苏月庵紧随其后顺着云缚安的话:“确实如此,梅大人届时也教教在下,是如何有这样伶俐的脑袋的的!” 梅奉无话可说,她只能给苏月庵送了一个眼刀,这个苏月庵,还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都被迷惑的心知都没了,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来和她谈合作是为了什么? 现下倒是为了这么点小事争风吃醋,真是失了大家风范。 避免再起纷争,梅奉淡淡道:“巧合罢了,都是处州的工匠有两把刷子,同臣下无关。” 几人将将安稳坐下,便有人上了茶。 这才正式将别的事情撇除在外,安安稳稳地谈论起眼下的局势。 梅奉确实同那管全有两三分的仇恨,只是比起她的雄心来说,太微不足道,不如说是投名状,让云缚安对她多一点信任罢了。 现下看来,云缚安现在是任人为用,根本不在乎这个人厉不厉害,只要对她忠心不背叛就足以了。 不过,想来这背叛的代价应该不小。 云缚安身边的从龙卫,她有所耳闻,心下只能小心谨慎,不能让任何人抓住一点不好的把柄。 在这方面,她向来做的非常好。 “梅大人,我的军队,已经到了复州附近了,解释鹊州一战,待孤集结了军队,其他的,便要仰仗梅大人了,若是能拿下鹊州,孤可以满足梅大人一个不过分的条件。”云缚安拿出自己的羊皮卷地图,仔细地讲解自己的军队的分部。 梅奉啥也没听见,就听见了云缚安说可以满足她一个不太过分的条件,还有这种好事? “既然殿下这么说了,臣下定当全力以赴。”梅奉面色沉重,“也算是为我南诏子民,共谋一个南诏的明日!” 云缚安轻声道:“既然梅大人如此想,那孤便很欣慰了,今下同你讲了安排,孤就以茶代酒,希望梅大人能够带给孤一个好消息。”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真假假 相赜很喜欢喝茶,常常便衣带着自己的夫君一同去茶馆听书。 近些日子,因为城中流感的一些原因,她的夫君贺迁便在家里研究解决之法。 最近也只有相赜一人在听书。 外面世风日下,杂乱无章,可相赜却心无旁骛,一心只按照自己的规矩来。 不知是好, 还是不好。 只是相赜先前确实做过不少利民好使,百姓们也有不少人认为,总不能让人家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割舍了吧? 除此之外,瞧着这相大人一直都在循规蹈矩的日子,这流感应当不那么严重。 相赜心中其实对这一场流感心中也很是不安稳。 但是她必须要出现在茶馆中,向那些百姓们表现出根本无需顾虑担忧的模样。 以此安定民心,其实她面对死去的那么多人,无数次都感到煎熬,贺迁几乎每日就睡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辰都用来研究古籍,看看能不能判的解决之法。 相赜表面上是在听茶馆说书,可是却在心中想别的事情。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杯盖,就连云缚安坐在她面前了都不知道。 按照道理说,相赜既然已经成了太守,身边总会带一二个人,可是相赜却因为身边带了人,下面的百姓便没办法直接同她上谏难事,久而久之,相赜便直接将自己身边的人撤去了,果然加大了百姓同她说话的几率。 自己也因此知道了下面的县乡发生的事情,也好直接纠察处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赜也是一个好的官员,至少她没有因为事情少,而不去解决,反而在事情还很小的时候,就掐断这个苗头。 从根源上解决这个事情。 也就是为什么,相赜表面上是个不好相处的官员, 实则她内心一半黑一般白,因为太单纯的人在庙堂活不下去。 “相大人。”云缚安撩开自己的幕篱,让她看见自己的一半脸后,便又放下了。 相赜内心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带着警惕:“不知阁下是何人?” 紧紧只是露出一半的脸来,就足够让她惊讶,她自问,这些年来看过太多的脸,从未见到这样一半面容风华绝代。 因此,她便下意识对眼前这人做出猜测。 是谁? 是太女殿下吗? 相赜首先就怀疑眼前之人是太女殿下南妱。 因为太女殿下想要拿下鹊州,就一定要经过复州,先前太女殿下身边的人就已经派人来和她洽谈。 相赜因为复州的事情多舛,所以并未同意,眼下,竟然亲自同她坐在一张桌子旁。 确实让她足够惊讶。 除此之外,她家中还有一个家道中落的夫人, 若是她离了贺迁去打仗, 赢了还好说, 若是败了,她也不愿意贺迁因此去同她陪葬。 顾虑太多,她为人狡黠又圆滑,因此她思来想去,还是想将自己从这场所谓改朝换代中将自己摘出来。 反正无论是哪个女君继位,她仍然也会是这复州的太守。 于她而言,也只是想同自己的夫君有个和平而安稳的生活罢了。 因此,云缚安来与不来,她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过可能会因此惹怒南妱殿下罢了,相赜不惧。 云缚安在脚挪过去,挨着的一瞬间,她听见了所有的心声。 原来,竟是因为如此吗? 在相赜的心里,百姓第一重要,贺迁第二重要,相赜的容貌令人瞧着很舒适,绝对是温润耐看那个类型。 知道相赜英年早婚的时候,云缚安还惊讶了一番,现下看来,她确实知道是为何了。 打蛇打七寸,提出的条件也要能调动人心才是。 “孤认为,相大人,想的都是对的。”云缚安把玩着杯身,“孤就是相大人心里所猜测的那人。” 相赜垂下眼眸,嘴角有一丝苦笑,果然,她猜的没错。 “今日来,孤带了两个好消息,不知道大人想先听哪一个?”云缚安笑眯眯的说道,声音里都带着愉悦。 相赜抬头看着幕篱,透过那绢纱,相赜都能看见里面那张在笑的,倾国倾城的面容。 也难怪会带个幕篱,若是不带,只怕是路上多有阻碍,目标也会更大些。 相赜一个都不想知道,但是她知道从龙卫会变成影卫一直蹲在云缚安身边所以她不敢打这个赌,只好耐着性子问道:“第一个吧。” “孤这里有一张效果显著,治疗流感的药方。”云缚安拿茶盖撇着抚摸,声音又轻又耐人寻味。 果真,相赜的心神立马动了,她立刻道:“殿下,不知可否将方子交给臣下?” “不可以。”云缚安果断拒绝,“需要相大人答应同孤合作才行。”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一路过来,也看见不少因为治病而请假当场,做流民的百姓,她的内心是痛的,但是她需要忍住。 她打赌,相赜的心肠不可能比她的心还硬。 如果相赜的心还是很硬地拒绝了她,她还是会将这张良方给她,只是待到云缚安上位之后,第一个撤职的就是相赜,原因是因为她弃天下百姓于不顾,让流感一度传到别的州府,造成更大的损失! 云缚安在赌,在衡量。 相赜却觉得眼前这女子不知在说什么玩笑话,人命的事情也能拿来做衡量吗? “殿下,你可想清楚了,那不止是我复州的百姓,更是整个南诏的百姓!”相赜的声音中是浓浓的愤怒和失望,“您真的愿意看见那样的场景吗?” 云缚安淡淡道:“这就要看相大人如何选择了,是想要自己的夫君因为找寻解决的法子,累死在房中,亦或是看着你复州的百姓,死在路上,一堆又一堆,因为没有办法医治,只好焚烧尸体,白骨累累。” “决策权在相大人手中,不在我手中。” 相赜紧紧握着拳头,她心中的怒火已经支持着她想给眼前这人一拳。 但是她清楚,她一个文人,只要动手了,一把来自从龙卫的刀就会架在她的脖子上。 相赜咬牙切齿,十分艰难蕴藏着怒意道:“殿下能不把百姓的命当命,臣下却不能。” “臣下,答应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措施 不知什么时候,那说书人讲书的声音也停下来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堂中的两人,很是奇怪的模样。 很快就有不少人认出来相赜的模样,云缚安轻咳一声,立马就有人将茶馆中的人清出去。 “不好意思,今日这听书,算是请大家的, 大人有事,还请诸位行个方便。”掌柜是早先姜石年的人。 姜石年的生意做的很广,几乎生意遍布几个国家。 包括矿脉在内的很多生意都把握在姜家的手中,茶馆也是,只是相赜一直不知道而已。 云缚安这才摘下了幕篱,眉眼孱弱:“既然相大人已经十分认同了, 那我们便算是谈拢了。” 她将一张药方拿出来:“这是如何救治和如何保证这个流感不大面积传染的法子。” “你到时候跟医馆的众人好好商议一下,得出个万全的法子再实施便可。” 云缚安面上是淡然,抬眼却看见相赜表情十分严肃。 相赜将那单子拿过来,一览无余:“兵不厌诈,殿下,你输了。” “可是我已经拿到了药方,可是臣下仍然不愿意归属于您,很抱歉。” 云缚安面上神情不变,只是默默起身,似乎也并不失望,又或许像是料到了这个事情: “没关系,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会将方子给你的。” 这话突然让相赜有些摸不清头脑,也就是说先前殿下做的那些,只是想诈一诈她是吗? 是这个意思吗? 云缚安起身向外走去,门口很快就有人来接应云缚安,她计划着在复州多待两日,她在等相赜权衡利弊。 若是相赜真的没有心,她也有把握拿下复州。 只看那相赜,到底会如何做就行了。 目前看来, 相赜确实脑子够好使,只是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云缚安感到失望。 相赜下意识走到门口,却发现马车早就绝尘,根本看不清影子,她的手里还握着那张药方,她还有茫然,竟然如此轻易便拿到了吗? 只是她心中却十分复杂,复杂过后,整个人的心都有些空寂。 相赜也抓紧时辰立刻回了家。 贺迁仍然在书房研究如何治理流感,相赜进去的时候,贺迁正倒在书堆里,疲惫地睡过去了。 复州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即使用艾草熏烧,作用也不大,贺迁誊抄的一些要点,也没有很大的作用。 无非是治疗好之后,该如何做,如何治理, 却一字不提。 医术上治病的例子太多, 只是如此史无前例,现下饱读医书的贺迁都有些无法掌握。 相赜下意识抚摸贺迁的眉眼,贺迁睡眠极浅,只是稍微一触碰,贺迁便醒过来了: “夫人?” 相赜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一定是累坏了吧?看看这个是什么?” 说着相赜便将那一张药方拿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无意中得来的,你看一下有没有用,若是真的对这流感有用的话,那我们便赶紧给那些流民用起来。” 贺迁立刻拿起那一张条子开始思考:“我来看看。” 他仔细阅读一番,又从自己的笔迹中开始对比参照,脸上慢慢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可以,可以!” 贺迁高兴地立刻便站起身来,只是坐的久了一些,脚都有些麻木了,幸好相赜扶了一把,这才没因为腿软而摔倒在地。 “夫人,真的有用,只是张方子或许是因为古籍的原因,一定是有些残缺的,要找别的大夫一块合计一下!”贺迁兴奋地像个孩子,“郊区的那一片流民有救了!” “而且,若是研究出来,你这三年的政绩便能加满了!升迁有望!” 相赜知道这个药方是如何来的,无非就是靠着自己的不光明手段得到的,说出去也只是让人笑话罢了,相赜心中很不是滋味,也只得宽慰地对贺迁笑道: “既然有用,那夫君要早些研究出来才是,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一趟。” 相赜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因为心里不得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去书房反思。 她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若不是因为殿下需要攻打鹊州,需要走复州,她根本就不会考虑她一个小小太守。 可笑的是她竟然觉得殿下对她的兵权有企图。 五千人是不少,征集也确实是需要一点时日,可是这不代表没办法征集。 相赜一拍脑袋,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愚蠢,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这个事情,还需要让她再考虑两日,方能得出一个真正的结论。 毕竟若是上了殿下的船,就说明她已经叛出了如今的南诏朝廷。 不成功,便成仁,她难道要真的赌这一把吗? “大人——” 下面的人突然进来:“属下有要事禀报。”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了。”相赜皱皱眉,府上的规矩立得是越发好了,正在书房,便有人打断她的思绪了。 下面的人舒了口气:“大人,城外有人支了粥棚,正给流民施粥呢!” “荒唐!”相赜怎么会不知道流感是人传人呢? 现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立刻出门,然后同人家商量一番。 能够施粥,家底也是应该富裕的,别造成更大的损失才是! 相赜如是想到,就连贺迁喊她都没听见。 急急地坐上马车便去往城郊。 果然老远就看见有人将那处地方围起来,她刚刚下车,便被人拦着了: “这是我们相大人的粥棚,您进来也需要十个人一批,需要排队,老弱夫孺优先,除此之外,请您将喝了药之后才能进去,需要请您戴上遮掩口鼻的面纱。” 相赜内心复杂,却仍旧老老实实地按照要求做着这才进来了。 果不其然,里面的难民流民们整整齐齐排队,青壮年一条,然后就是弱者一条,分工很是明确。 闻起来似乎都是药膳的味道,应该是对病情有助益的。 这是什么意思? 是给她示范,该怎么治理吗? 相赜内心很是复杂,她确实格局小了。 而太女殿下,不介意她的放诞无礼,还如此指导…… 第一百七十章 成 相赜就那样旁观,看了两日,这才能完全明白到底该如何做。 如何阻断病源,又如何预防。 “我想见见殿下。”还好相赜眼尖,看见上次跟在南妱身边一同的侍女,连忙跑了过去,“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 相赜心中很是忐忑, 她害怕那侍女不同意。 果然,那侍女往后面稍退了半步: “殿下现下已经在去鹊州的路上了,如果您现在去追她,说不定还能有机会。” 只是这么两日,南妱就对她失望了吗? 相赜感觉内心酸涩,立刻安排人备马。 如果不借助复州的势力, 南妱也一定能对鹊州有办法, 只是会损失更多人手。 都是南诏的子民,为什么南妱就不能多等等她呢? 即使等她回心转意需要一点时日。 相赜的速度很快,吩咐了自己的亲信去集结兵马,自己又一个人去追南妱。 云缚安的马车并不快,她在复州的眼线将相赜每日都做了什么都仔仔细细地报告给云缚安了,所以,云缚安觉得相赜被她逼迫地想清楚明白之时,她正好就在路上。 她一直都在给相赜机会,希望相赜不会让她失望。 马车均速前行,不多时便听见后面马蹄踏过洼渠的声音,随后便一声长鸣,拦在了云缚安马车的面前。 独活站起身,做出战斗的姿态: “来者何人?” 相赜努力地控制着马头:“复州太守相赜,求见殿下。” 云缚安即使穿一身平常的衣裳,从马车中出来的时候,站直在那处,就像是一座雪山。 高高在上不忍直视,冰清玉洁不敢亵渎, 相赜立刻下马:“殿下在等臣吗?” 云缚安皱皱眉:“孤以为, 仁至义尽。” 相赜心中有些失望:“所以,殿下根本不在乎臣下能带给您的利益吗?” “两日前,孤问过你了。”云缚安微微弯腰,看着相赜的眼瞳,“你还记得吗?你对孤说,兵不厌诈。” 相赜有些懊悔,这一次确实是她估算错了,没想到这一层。 这几日云缚安所做的事情,像是把她这活的二十年完完全全羞辱了一遭。 相赜有些晦涩:“或许,臣能为殿下带来一些助力。” “可是,孤不愿意强人所难。”云缚安抬眼,眼神清冽,只是那样看过去,妩媚中又带了气势,“既然相大人已经说的那么明白,那孤也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相大人可以继续守着自己的复州和贺公子过日子了。” 云缚安说完这些话,眉眼都变地冷冽,似乎一丝情感都不带。 转身就要进去马车,却被相赜猛地一拉, 脚下没站稳, 直直地摔下马车来,独活站的远,根本没来的及时辰去反应。 幸而相赜将自己作为肉垫垫在云缚安的身下,两两相望,相赜倒是先来了个大红脸。 独活连忙将云缚安扶起来,对相赜有十分的责怪: “相大人这是学的哪门子的规矩,一言不合便要将我家殿下拉下马车吗?” “若是摔伤了,又该如何?” 相赜表面上是歉意,可是她心中却觉得,刚才拿一下,宛如将眼前的太女殿下从高高在上的神台拉下来一般。 让她一阵一阵的恍惚。 云缚安倒是半丝怨怪也无: “所以,相大人现在来找孤,是想让孤同你回去吗?” 相赜摇摇头:“兵马臣下已经集结好了,若是您愿意,您现在就可以驱使他们。” 说着便拿出自己的令牌来,仔细地交给云缚安。 独活却面带警惕地接过令牌,仔细检查一番才递交给云缚安: “殿下。” 云缚安微微颔首:“那便谢谢相大人的一臂之力了。” 她今日走,便是掐好了时辰,也掐好人心,所幸,相赜并未让她失望。 鹊州确实很难,不够她集结的兵力,确实足够了,况且还有梅奉那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在,鹊州一战,定有十分的把握了。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相赜对其遥遥一拜:“此去,微臣愿殿下一帆风顺,大业早成!” 云缚安在马车中听到很是仔细,她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南诏必然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此次直接前往复州与鹊州中心的军营驻扎地,同梅奉汇合。 而后等驻扎在今州的军队攻下河州得到粮草之后,便可以开始转而向鹊州进攻了。 现如今,兖州,处州,今州和复州四个地方的兵力都集结在她手中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万五的重新征集的新兵。 兵力已经足够,现下便只剩下策略与谋划了。 待到拿下鹊州之后,其他的地方便不足为据,直接攻克便足以。 这样岭南便是她的囊中之物,从而可以转向原郡,同白先生汇合,开始计划怎么瓦解中原,逐一攻破。 当岭南都在她手里了之后,盈都和北楚也一定会收到消息。 战争一旦打响,就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否则耽误的时日越多,对云缚安而言,便越不利。 从龙卫散落在南诏的多个地方,很难完全找到,只能让苏难和虞卿去搜寻他们的消息。 云缚安叹了口气,现下只怕是河州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吧? 潜之已经到了今州吧? 自家阿姐也应该跟着军队到了河州,河州的粮草对于军队至关重要,所以,除了交给云赋裳她交给谁都不放心。 “殿下,只怕是这个时候都应该打起来了。”独活轻声道,“您应该相信大小姐,她武功高强,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云缚安点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姐姐是第一次上战场,我难免要多担心一些。” 独活驾着马:“小姐,青栀已经被放走了,可是绿萼的坟被刨开了,尸骨都不见了。” 云缚安心中一紧:“是青栀做的?” “她把绿萼的尸体烧成了灰,装在盒子里带走了。”独活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 云缚安厉声道:“竟没有一个人阻止她吗?” “有,但是青栀说,她要带着绿萼去报仇。”独活冒着云缚安责骂的危险,“想来现在应该到了北楚的地界了。” 云缚安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没拦住。 第一百七十一章 河州“会战” 云赋裳带着军队驻扎在离河州不远处的地方。 还特别派了探子去城中先打探消息。 大概率是因为河州比较富庶,不缺粮食,百姓们过的也稍微好些。 河州的太守王诉也是个保持中立的官员,心中倒是有一部分百姓的地位,所以一直都在提防什么时候云缚安会派兵攻打富庶之地河州。 此时,王府。 一支箭从空中呼啸而来,直直地钉在了这王家宅院的门框上。 王诉心中一惊, 连忙派人去周边巡查,而自己则是拔下这箭,上面还挂着一张条子,写着,迅速撤离百姓。 这下就是要起战乱的意思了? 王诉一遍思虑着,也不犹豫, 直接吩咐手下的人将城中百姓引致山中避难, 待到战事过去之后再进行定夺。 她有心想要同云缚安一个阵营,但是明面上已经有人警告过她了,这就导致,她和云缚安派来的军队得演上这么一场。 王诉刚转身,院中便来了一人。 是云赋裳:“接到王大人的信,我这立马就来了。” 王诉心惊:“阁下是殿下派过来的人?” “是的,我姓云。”云赋裳跟着王诉进去,“百姓可需要我们帮忙撤离,您放心,我们尽量不会毁坏建筑,除此之外,正好将百姓们聚拢在一处,复州那便有流感,来往客商多,也好注意预防。” 王诉朝着外边探头探脑道:“大人请先进来吧。” 云赋裳进了内间,两人才坐下来谈。 “殿下那边是如何打算的?”王诉给云赋裳倒了两杯茶,苦笑道,“若不是因为有人盯着看着,我又舍不下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最主要的是,有人拿捏着她家里人的性命, 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她只得曲意逢迎。 云赋裳放下茶盏:“殿下的意思,先将这边预备的粮草押送到今州交由潜之,随后到了再去处州,这两处的兵力是最要紧的。” 若不是王诉告诉云缚安鹊州是最难打下来的,因为管全已经不是南诏的人了,而是北楚派到岭南的细作,无论如何,百姓的性命都是无辜的。 如何能经得起战乱呢? 云赋裳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只怕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家妹妹呢,元国那边先不管了,最要紧的是先将南诏这档子事情处理好方才是正经。 “管全到了这边,倒是四处都聊聊,想把这岭南一块的地皮城防都摸清楚,不知道北楚这是要有什么动作。”王诉认真地说道,“虽然我自私自利,但是我终究还是南诏的子民, 也是依仗着南诏存活。” “没有百姓愿意成为亡国之民。” 云赋裳心中有些伤痛, 此话确实不假,若不是因为亡了国,又何至于让自己的妹妹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 到头来束缚在元国,即使受尽了完全宠爱,也依然磨灭不了那些被人欺侮的痛苦。 “对了,管全那来了个姓沈的幕僚,最是擅长帮管全打理事情,你们一定要小心提防。”王诉轻声说道,“已经有不少同僚被那管全压制的,吃了不少的亏,全都是因为仰仗那个姓沈的小人!” “助纣为虐,只怕根本就不是南诏的人士。” 云赋裳起身道:“我都知道了,这张方子也请王大人找些医馆快些备齐吧,到时候只说是给大家检查身体,没必要引起恐慌,我们尽量不毁坏财务,就做做表面的功夫。” 说完这些华,云赋裳一个翻身便从窗外离开了。 王诉有些惊诧,却还是舔了舔牙床,心中全是对云赋裳和云缚安的敬佩,果然是先女君的后裔,如此气魄和谋略,绝非普通人能比。 她心中有预谋,只怕是这管全也要在小殿下身上狠狠地摔一跤! 北楚的爪牙就应该滚出南诏! 一连几日,王诉都在安置安抚百姓,百姓们知道发生了流感这事儿后,便乖乖地听从王诉的吩咐,上到山中去了。 随行都有大夫把脉治疗,吃喝用一样不少,只是换了个环境而已。 果然,还真查出来了一个两个不太严重的流感,大家有不少都听说了这流感的可怕性,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都很愿意留在山上吃药膳,喝药,然后预防,反正也没多久,就三五天,家中的事情也有衙门的仆役帮他们照看着。 王诉本就是个不可多得好官,很是会位百姓着想。 就连王大人的夫君孩子都一齐跟着过来同吃同住,自己又有什么乐意的呢? 山上一片祥和,山下战火直接席卷了整个河州。 河州虽有王诉这么个内应在,这些年管全也用各种手段在王诉的军队中掺入了不少的线人。 不过,王诉毕竟是做过不少日子的朝廷命官,对待这些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直接将名目都给了云赋裳。 到了战场上,只要是佯攻的便都是友军,而真正死拼的都是管全的人,这么一来,云赋裳就很是好分辨。 一场战役下来,那些线人都被打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直接被押送给王诉,管全那边的线索和消息全都断了,根本就来不及接受到消息。 这一战,是绕开了城内进行打斗的,只有个别两个地方,确实是很难照顾到,这才有无法避免的损失。 王诉也不在意,云赋裳也说了,造成的一切损失,都会双倍折成银钱赔给百姓。 只是云赋裳和云缚安都没料到的是,除了有管全的人在,还有南妩的人,也在内。 假意迎合管全的线人,又听王诉的吩咐。 便能知道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隔天便由信鸽从岭南传到盈都去。 河州这战,王诉手下人大多都只是表面上的受伤,危及生命的几乎没有,再加上大手一挥又是一比赏赐,就更没有怨言了。 这一战表面上激烈,实则都是假的,在别人以为这战打完再运粮草,只怕是今州和处州都等不了。 实则这战还没开始的时候,粮草就已经在往外面运送了。 直接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才是云赋裳和云缚安想要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计策 之所以知道鹊州的管全是来自北楚,还是因为王诉自己多花时日研究了一下此人。 发觉她的日常习惯不太符合南诏的行为。 南诏的女子,大多都是跟元国北楚的男儿一般,一点不骄矜。 而管全此人,虽然表面上凌厉,但是骨子里的自卑很难抹去,眼中那些厉色, 也不过都是色厉内荏罢了。 真要是让她做的话,也只会使出上不了台面的伎俩罢了。 同南诏的其他同僚都很有差异。 除此之外,这管全是最赞同这北楚来南诏通商的官员,无非是一些翻来覆去的话,说什么北楚国力强盛,来往通商有好处。 实则是想另外给北楚一个机会, 然后继续监管他们够不着的岭南。 好把整个南诏都把握在北楚的手里罢了。 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事情, 更不要谈, 北楚人在鹊州境内欺侮南诏百姓的事情,这管全从来不管青红皂白,无条件地偏袒别处人。 这些事情,真是让王诉多了解一下都能听吐了 能将管全这毒瘤拔根而起,便是王诉的最终想法了。 云缚安到了处州之后,便乖乖地做好了伪装,自家姐姐的好消息也送了过来,王诉也是个上道人,能听话,她作为南诏的皇太女,又怎么会去害她们呢? “管全这人……”独活将东西呈上来,“这上面写的简直是不堪入目。” 云缚安接过一看,心里便有些作呕。 管全竟然会搜集鹊州境内的男童或着是年岁较小的男子,送给北楚来往的客商狎玩。 有南诏百姓想为自家的孩子伸冤还被乱棍打死。 简直是不能想象。 “自从河州的事情出来后,这管全就对鹊州管辖地更加严格了,若是要混进去,只怕是不容易。”独活有些犹豫,“很难混进去了解真实的布防。” 云缚安不说话, 接着往下看:“她自己不玩男人?后院倒是有很多貌美的伶人?” “是了,这个管全,似乎是喜欢女人。”独活凑过来补充道,“所以说才在北楚地位很低,除此之外,她也不过是一个贱籍的女子,有一个母亲,双眼失明,就是管全靠着自己每个月给北楚传递信息,她的母亲才有饭吃。” “只是,即使这样,她的母亲还是病死了,治病要花很多钱,北楚人不愿意,只是北楚人需要管全继续帮他们做事,这才一直没告诉她。” 不玩男人,但是把男童送给客商做娈童。 喜欢女人,不被世俗所谅解, 自己的母亲还被监禁,若是不传递消息,自己的母亲己要病死,饿死,便被派往到这南诏来做太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管全更像是被流放的女子。 听起来很凄惨,但是这并不是她对别人施暴的理由。 因为管全的取向被暴露出来后,她在北楚就没有了容身之地,一个喜欢女子的低贱女子,越没有什么,她便越想得到什么。 于是她敛财,她玩弄权术,她努力地想在南诏站起来,她八面玲珑。 不过如此。 云缚安不可怜她:“直接攻打鹊州的话,损失的人应该不少。” “是的,我们要知道确切的病例分布,才能够最大可能减少兵力的消散。”独活淡淡道,“听说她这周要出城,同北楚人面谈,这或许是个机会。” “抓住她?”云缚安忍不住嗤笑一声,“她这般的女子,抓到她只怕是难,管全出行,明里暗里定然会安排很多人,也有可能,她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抓住咱们伏击她的人!” “到时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云缚安皱着眉头,看着沙盘上不断根据军情挪移的军队位置: “就真的没有方式可以避免人员伤亡吗?” 她这些将士们都是花了大心血才政绩来的,得之不易,让她不敢有一丝的失误。 独活轻声安慰道:“战场多变,没有不牺牲的道理,小姐,你要看淡一点。” 以前绿萼也是这么说。 云缚安却不愿意手下的人因为她的失误而死掉。 那管全不是喜欢女子吗? 或许她可一试。 …… 今日一辆古朴的马车从潭山经过,正打算在小径交汇处的一个破旧古亭停下。 管全远远便望去,那山崖上正有一群黑衣人。 心下迅速做出反应,这些人是冲她来的,还是冲谁? 无论如何,这个古亭再是不能用了! 管全刚想撤退,便突然发现似乎有一抹别样的身影,直直的便从那山崖中倒下来。 那黑衣人见状,也想迅速从那处绕下去再追杀。 只是那黑衣人方才看不清她所在的地界,若是下来,必能看见这里有一群人,无论如何,管全也不想波及到自己的身上。 女子从高处坠落,被好几棵长出悬崖峭壁的歪脖子树给垫了一下,才猛地向地面坠去。 救,还是不救? 今日管全只自己一个人驾马,剩下的人都吩咐他们隐在暗处,若有危机的时刻,再现身即可。 此时她也有些不管不顾的心思了。 该如何就如何。 于是直接驾马,便冲着那女子过去。 随后管全踏着马车顶运着轻功,将那摔落的女子一下接到自己的怀里,随后安置上马车,迅速逃离。 女子已然是昏迷不醒,身上还有好几道血痕刀疤,看着格外碍眼,就连脸上都有细小的擦伤。 不难看出,这女子同那伙人有仇。 管全皱皱眉,随意拿了内衬白布给她包裹了一番,才驾车回府。 今日之事,一定会让人拿捏了说话,也不知道母亲在家中可还好。 云缚安只觉得自己浑身疼痛,为了可信度,她当真是毫不犹豫的! 马车颠簸地她全身都疼,刀伤引起的高热让她梦里都有些迷迷糊糊的。 只是她还是保持着清醒。 好不容易到了管府,管全心情复杂地将云缚安抱下来的时候,还听见云缚安在迷迷糊糊地说: “放了我娘亲……” “求你们了,别动我娘……” “阿娘,阿娘!” 管全一摸云缚安的脑袋,滚热一片,只怕是人都烧糊涂了。 一路上也来不及揭开这面纱,管全直接揭了就扔掉,看见了容颜,一下子惊到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府 管全面无表情,迅速吩咐了下面的人找来几个大夫为这不知来历的女子诊治。 她本不想管,而是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吃不消。 却又惶恐有心人假装受伤接近自己,以此谋利。 现下进去,陪同大夫们一同诊治, 也无不可。 管全皱皱眉头,同那些大夫进去了。 大夫们都备好了伤药,可看见这女子的身上的伤痕,很久是有些触目惊心。 将腰间的衣服剪开,能看见血肉模糊的腰部,甚至还有树枝刮伤的痕迹。 管全闻见血腥味和兰芷味,忍不住皱皱眉头:“伤势严重吗?” “只怕是这个伤不养十天半个月是好不全的!”大夫也叹了口气,“这女公子长得好生貌美, 在下平生都未曾见过呢!” 管全不说话, 只待这几人把那伤口里的木刺挑出来,连带着还有些沙子石头,伤口都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了。 如此悬崖边上,只怕是真的遇上什么事情了,否则应该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 这女子也算是求生无门,瞧着年纪不大,竟然真敢从崖边跳下来。 云缚安还在呻吟:“娘亲,救救我……” “娘亲,别离开我……” 管全心中凛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也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在北楚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饭吃,生病了有没有诊治,当下便有了疑虑,自己问来使,人家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说,便让她猜测到了。 “来人!”管全走出里间, 随后叫出自己的亲信,“去北楚一趟,看看老夫人身体如何。” 那黑衣人只稍微停顿片刻,便立即领命去了。 管全手里摘下一朵春栀子,分明是夏季了,这栀子却常开不败,心上起了恶,直接揉碎了一把丢在地面上。 过了好久,那些大夫才额头带了些细汗,随后出来道:“管大人,那女公子的伤势,我们都处理好了!” 管全点点头:“来人,带她们下去领赏吧!” 稍后,她才进去,里面的药味笼罩在房间里,让他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却又不敢开窗通风,若是因此, 再让那小姑娘伤情繁复, 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岂都是白做了? 云缚安皱皱眉头,似乎要醒来,管全优哉游哉地靠近: “醒了?” 云缚安张开眼眸,澄澈无比,进入她眼帘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甚至可以说的上俊秀帅气! 原来,管全长这幅模样。 云缚安在心里暗忖,表面却显现出一副孱弱的模样:“是你救了我?” 管全看着眼前女子娇弱如白花,却也未曾放下心中的警惕,她本可以放弃,不施救于她,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这样的一张脸,便是连整个南诏都无法找寻的一抹角色。 “是我。”管全端详了好半晌,才道,“你身上还疼吗?” 若不是知道管全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云缚安恐怕就真的信了。 云缚安稍微动了一下,瞬间便疼的龇牙咧嘴的: “真疼!” 管全挑挑眉,并未说什么:“你若是有事就喊婢女……” “你叫什么名字?”云缚安眼中也带着警惕,“你虽救了我,可我也不是不知晓报恩的人!” 管全摩挲着下巴:“我叫……管笙,笙歌的笙。” 竟然不叫管全,会不会是她认错了人? 云缚安掩下自己的怀疑! 不可能,眼前这人,浑身气质便带着混不吝的感觉,她不可能认错。 那便有可能,告诉她的名字,不是真的罢了。 云缚安闭着眼休息,看不出神色来。 管全还有别的事情处理,便先离开了,临走时眼神示意,好好看着这里面的人! 她是鹊州的太守,身份却又有多重,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别让自己的好心办了坏事才是。 一连多日,管全都再没踏进过这小院,看守的人也做的很好,每日事无巨细地将女子的事情报给管全。 云缚安每日就是在画画,品茶,下棋,偶尔也看看雨后的风景,确实是闲情逸致。 这就导致云缚安的伤口好的很快。 有时候在府上遇见管全,她也会露出个好看的笑模样来: “管笙。” 这是管全家乡的名字,除了母亲,已经有很多年都没人这么唤过她了。 多日已经过去,应该很快去往北楚的人就要回来了。 这日,雨下的大了。 大约是夏季多雨,管府的湖中养了很多漂亮的荷花,云缚安偶尔会去看看。 今日这一去,这菡萏荷花,开的确实好看,云缚安正想走,却下起了大雨。 她不愿同管府的人说话,便就一个人待在这亭子中,看着雨打荷花,雨打睡莲,雨打荷叶。 有些想念元国云家自己的小院落了。 也种满了很多很好看的花,还有一些小动物,也不知道桃花怎么样了,一直丢在元国,桃花会不会已经将她忘记了? 想到这,云缚安也是真的觉得有趣,自己竟然将一只小黑豹子唤做桃花,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想到此,她便轻轻笑起来。 笑容恍惚是雨中的一尾天光,让路过的管全,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艳。 真美啊…… 管全修长的手撑着伞,正巧路过亭子,正好和听见动静转头的云缚安对上了目光: “……” 管全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这昳丽女子。 分明年纪还不大,可即使这样,也已经能窥见她日后的倾城容色了。 云缚安倒是不见外,起身道:“管笙,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我叫云妱。” 管全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你被困在雨里了吗?” 云缚安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雨势见大,轻声道: “我被困在无法挽留的过去,出不来了。” 像是一阵风,慢慢悠悠地吹进管全的心里:“云姑娘,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与我共用一把伞。” 云缚安毫不犹豫,便点了点头,冲她粲然一笑:“管笙,你可不可以稍微靠近一些。” 管全微微靠近,又将伞倾斜了一些:“好。”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血腥满府 今日的雨,落在了谁的心里? 管全不知道,她撑着伞,带着云缚安一直回到养病的院子。 有相师说她面相太薄,活不久的模样。 可同云妱撑伞的那一路,她有一瞬间是想撑一辈子的。 虽然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但是管全却能听见身边矮一头的女子的心跳声。 “到了。”云缚安又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意, “谢谢你,管笙。” 管全露出个久违的笑容:“也谢谢你,云妱。” 这几日,她听下面的人说话,便知道云妱是个柔弱的女子,跟那些儒雅的男人一样的共性。 偶尔云妱也会采花,抓蝴蝶, 做一些活泼的, 精灵又古怪的事情, 可管全听起来,便觉得更加喜爱了。 世间竟还有这般的女子,她从未见过。 云缚安皱皱眉头,笑眯眯地说道:“谢谢我什么?谢谢我吃了府上不少的饭,还有不少的金贵的药物?” 她歪歪头,好似真的不解。 只是管全仍然是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的狡黠阿里,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是的,谢谢你给我的银两增添负担!” 瞧见云缚安进去之后,管全才收敛了笑容。 今日,大约去北楚的人就要回来了吧? 管全输出一口气,带着万分的紧张去了地势,黑衣人已经等在里面了: “主人!” “说吧,把你看见的都说出来!”管全坐下,淡淡地道。 她最厌恶下雨的日子,可是今日却不知为何,下雨也未曾让他觉得心烦意乱,反而觉得有些舒畅的感觉。 黑衣人单膝下跪,禀告自己知道的事情:“主人, 管夫人,早就在两月前,病逝了……” “探查的时候,属下为了确保消息是否可靠,还特别多次蹲点,发现根本就没有人去管夫人送饭,问了附近的人,都说管夫人重病缠身没办法治,也没钱治,这才撒手人寰了……” 管全面色愈发阴沉,原来,难怪这些日子,她感觉自己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竟然是因为此事? 她一把直接将茶碗掀翻到地面山,心中万分悲痛: “竟然瞒骗我,为他们卖命,连照顾我母亲的事情都做不好!” 为何自己的母亲没有钱医治看病? 她每个月送回让人捎那么多银两回去! 到底是为什么? 她干着丧尽天良的事情,努力地为北楚做事,北楚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管全心中悲痛的难以自拔,似乎胸口被人死死掐着, 喘不过去来。 好半天,以为自己缓过来的管全,一下子便吐出一口血来! 黑衣人连忙上前扶着: “主人,您没事吧?” 管全慢慢将黑衣人的手撤开: “我没事,你下去忙吧。” 管全步履蹒跚,浑身疲惫,眼中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的母亲,是在怎样的绝望下含恨而终的…… 是否在仇恨她的女儿为何不来救她,而是离她远去,对她不管不顾? 病痛的折磨……没有饭吃…… 被人磋磨,她的母亲,该是如何的痛苦? 管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的无法自拔,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便是离开北楚,离开了自己的母亲的身边。 便是连自己母亲是死是活的消息,都得不到确切的! 该死的北楚! 都去为她的母亲陪葬吧! 管全恶狠狠地想到,淋着雨走在管府上: “来人!” 下人淋雨上前:“大人有什么吩咐?” “把梨花院,烟食馆的北楚人都给我抓过来!”管全扶着廊柱,颓废的气息铺面而来。 下面的人没有半分的懈怠,连忙纠集了人就去了。 管全在廊下亭中,让人搬了凳子,自己则是沐浴,又换了一套长袍。 云缚安听见府上的动静,大概猜测到,管全应该已经查到,自己的母亲罹难,而她无能为力。 那是一种何等的绝望?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云缚安牵扯出一抹微笑,很快,不会需要多久,她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梨花院的人和烟食馆的人都来了。 不少人都骂骂咧咧,似乎对管全很是不服。 曾经管全可是对着他们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不恭不敬的行为。 果不其然,一人就傲慢地说道: “管全,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在北楚,你不过是个贱籍之女,你还想不想让我们这些人管你的母亲?” “若是不用,那我们就任你的母亲自生自灭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管全立刻变了一副模样,直接将一把刀抽出来,拖在地上,慢慢向那人靠近: “你确定,你管过我的母亲吗?” 她砍下了第一刀,鲜血飞溅,落到旁的北楚人脸上,不少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管全,你疯了!” 管全舔了舔脸上的血,又在同一个人身上砍下第二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任凭我的母亲挨饿?” “任凭我的母亲被病痛折磨却不管不顾?” “我每年给你们这么多银子?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母亲的?” 管全毫不手软,一刀一刀砍在那些人的身上,旁的北楚人都开始心虚发抖,到最后,都跪在了她的面前,随后,哭丧似的道歉: “您饶了我们吧,求求您了……” “我饶过你们,谁来饶过我母亲了?”管全手起刀落,似乎根本无法解了心中的怨气。 整个管府都笼罩着血腥的味道。 云缚安老远就感觉到有股不寻常的味道,寻过去,却发觉是管全封了一般的地杀人。 她内心很不是滋味,却也没上前。 好半天,管全砍人砍累了,好半晌才气喘吁吁地抬头,看见云缚安被雨淋湿在小树丛里。 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看。 管全看着满地的死人,血腥,还有留不下的几个活人。 当下便有些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丢了手上还在顺着脊处流血的刀。 缓缓朝着云缚安走去。 管全的衣衫都被血浸染了,可她仍然坚持着朝着云缚安走过去。 云缚安眼神明亮,一动不敢动。 管全想拥抱云缚安,可她满手血腥。 云缚安浑身被雨淋湿,却仍然拿出手帕替她擦了脸上的血: “好了,没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壁画 管全的心,或许在慢慢放下防守,但是对于云缚安而言,自己已经耽误五天了。 这五天,她在想办法放下管全的心房,以及获取她的信任。 管全此人,确实是一个令云缚安感到有些钦佩, 让云缚安不得不提防她手段的方式。 经历上次杀人的事件,云缚安皱皱眉头,只觉得管全的心足够冷漠。 这几日插花下棋,两人之间倒是形成了一个不约而同的默契。 云缚安也解锁了不少的地方,当然,除了管全的书房。 就算管全不说,云缚安也不会刻意去进入这个充满秘密的地方, 毕竟她现在也还没完全让管全放下戒备。 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手中, 她还是要好好怜惜一下自己的小命。 她的上限是十天,距离十天如今也只剩下了两天,三天养伤,五天安慰。 还剩下两天,她能不能偷到边防图,便是看云缚安自己的本事了。 不知为何,管全开始变的很忙,常常在府中不见人影,云缚安后来也不太去花厅那边了,血腥味还没完全散去,估摸着还需要下一场雨才能有所助益。 “小青,我能去那坐坐吗?”云缚安指了指书房附近的花楼,那里常有不少的花匠培育名种,但是因为这个名种不易培育,且又在书房旁边,所以除了花匠,也没有人会去。 除了管全。 她几乎每日都要抽一个时辰去花楼,云缚安便怀疑,是否只是以你为花楼有什么东西。 小青是管全分给云缚安的一个丫头, 专门照顾云缚安的日常起居,性格沉闷,不太爱说话。 云缚安觉得,这小青也觉得她是被人送来专门讨好管全的,所以对她也不冷不热。 这样也最好,日后逃走的时候,只要小青跟她接触不多,就不会受到管全的怒火牵连。 十日后,无论云缚安出来与否,都会直接攻上山。 对于独活和梅奉而言,云缚安的性命更加重要。 小青略一思索,回想管全叮嘱她的话,摇了摇头:“管大人不曾说过花楼不能去,所以姑娘应该是可以进入的。” 云缚安笑眯眯地点点头:“那便最好不过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花了。” 她确实喜欢花,只是她去花楼却不是为了话。 小青自然是要亦步亦趋跟着云缚安进去的,早上的雾气还没消散,花匠便早早来给兰花翻土了。 云缚安对着几盆色泽鲜艳的月季很感兴趣, 只是那花匠似乎不爱说话。 就一个人默默铲着土。 云缚安往里面走去, 花楼不同与云缚安以往的印象, 想了很久,觉得按照管全时常来看的习惯,确实是很难脏乱差,一言不合就砍人,府里的人,早就该摸清楚这个性子才是。 有几株散发着盈盈暗光的兰花引起了云缚安的注意,而且这兰花上头还挂着一幅画,乍一看去,似乎是这鹊州的风景的话。 似乎是什么山,又好像是踏春图,地方并不十分明显。 难道是这幅画有什么玄机吗? 云缚安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这幅画大概是占了一面墙。 像是被木板钉住的写实画,云缚安抬眼看过去,甚至能看见他们如今驻扎的位置。 就在北麓山脚,被丛林山脉隐藏着,这也是管全未曾发现的原因。 她的手伸的很长,来之前云缚安就知道,管全会安排人将她的鹊州城巡视一番,并且交接的时辰很快,几乎让人钻不到空子,因为山脉绵长的原因,导致管全嫌麻烦,便并不十分可以。 云缚安端详半晌,只觉得北麓旁边的丘陵格外怪异,好像是一个渔翁在钓鱼,又好像是一匹马,让云缚安敲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兵马所在地? 还是什么? 如果是,也不该这么明显。 外面脚步声慢慢近了。 她进来时,小青在门外守着,她并未进来通报,便说明这人有就成几率是管全。 春末,即使下雨也带着闷热,并不感觉寒冷。 只是云缚安到底是身子弱,只单穿一件襦裙。 听见脚步声临近门边,云缚安立刻蹲了下来,装作在欣赏那盆兰花。 光影从镂空木窗透进来,打在云缚安身上,又柔和了几分。 少女仔细地瞧着那开得甚好的兰花,如此美景,令人惬意。 管全靠在门口,不想打扰云缚安赏花,只瞧见小姑娘摸了摸这兰花的叶子,又用纤细手指点了点花蕊,忍不住道: “那是花粉,阿妱,你把花粉点完了,那花匠还怎么给其他的兰花授粉呢?” 管全的身高像是男子,走过来,就直接将云缚安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云缚安有些呆呆的:“啊?” 随即迅速把手指缩回去:“啊,我没有。” 分明被抓包,却一本正经说没有的情景,忍不住让管全笑出了声: “其实也没事,是不是府中太无聊了?” 以至于小姑娘闲的只能来这研究花楼中的花? 趁着少女低下头去,管全看着那墙壁,眼中一阵深思。 云缚安想站起来,但是却忘记,自己已经蹲太久,导致脚麻,身子不住地往后倾倒。 花楼阁楼本就不大,管全挑挑眉,一把拉住往后倾的云缚安,却忘记自己的身子还未保持平衡。 两人一下都要倒在地上,幸而管全很是灵活,将云缚安拉到自己身上,以自己作为人肉垫子,接住了云缚安。 这么多日,管全自然是发现了这小姑娘根本就是娇生惯养,那细皮嫩肉,一碰就得红。 还容易脸红不自知,只怕是被她爹娘养的极好,根本就不曾受过外界的磨难。 不像自己,早早就出来摸爬滚打。 以至于,她下意识将自己垫在云缚安身下,生怕她被磕碰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添新伤,这可就不好了。 空间时辰像是一下子静止一般。 云缚安摔在管全的胸口,下意识地弓腿撑起身子,一下就撞进了管全深黑的眼眸之中。 脸颊迅速泛红不自知,管全甚至透过那一点点光,能看见云缚安的耳尖也泛起了微红: “摔着了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涛汹涌 云缚安还没反应过来,刚将手抬起来,一下忘记自己还靠着手脚支撑着。 额头一下就磕在管全的下巴上了。 【这一下,就磕在我的心……巴上,这小姑娘,挺有力气的。】 【不会是细作吧?应该不会是?】 云缚安趴在管全的身上捂着自己的脑袋,让管全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 云姑娘,便宜都被你占尽了!” 云缚安一个起身坐起来,管全也顺势坐在云缚安对面。 瞧着她额头磕地泛红,上手给她揉了揉,小姑娘眼眶都红了一圈,管全一下就掰过她的头亲了一口。 云缚安愣在拿出,任由管全将她拉起来, 然后又走出花楼。 管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不知为何,似乎很少有心声,这就让她一直觉得自己处于被动状态。 刚才的那两句心声,让云缚安心猛地一停,果然,管全对她还是心存怀疑的,毕竟她们不过才相识几日,也正常。 里面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在外面的小青不会不知道,但是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也不去打扰主子们。 她低着头,便看见管全带着云缚安出来,两人手牵手,让小青有一瞬间的怔愣。 云缚安表面上呆呆傻傻,实则内心在疯狂复盘那幅画,今日她就在赌,管全回不回因为她进了花楼,自己也来一趟。 或许是管全不觉得她会发现墙上的秘密,又或许是她知道她会发现, 然后思考云缚安会做什么反应。 “还疼吗?”管全低声道,“瞧瞧,身上都沾了灰了,回去好好洗洗。” 小青默默无言地跟在后面,不多时便有另外一个丫鬟回来: “管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云缚安心中一紧,别不是出什么叉子了? 管全瞧着云缚安走神,还以为她在想刚才的事情,给了小青一个眼神,就把小青交个她了。 回了院子,小青就为云缚安准备了热水洗澡。 思虑了半天,还是带云缚安去了浴池,里面的水是每日都换的,引得活水烧锅炉。 蒸腾地几乎看不见人脸。 云缚安刚进去,小脸就被热气熏得微红,像是喝醉了一般。 小青有颜色,便直接退下去了。 管全倒是大手笔, 云缚安看着身上的疤痕,用了那些药,日敷夜敷,现在都只有粉色的新肉的印子了,再过两日,只怕就要好全了。 对于云缚安来说,身上的疤痕都无所谓,她脑中对军情以外的事情都看得很淡,她一心想只想降低自己军队的风险,而不是将所有的兵力都用在攻克鹊州。 南诏太大了,就那么多青壮年,总不能都用在内乱。 更何况北楚对南诏也是虎视眈眈,云缚安不得不去考虑。 一兵一将来之不易,都是自己的心血。 云缚安叹息一声,将自己沉浸在浴池之中。 真暖和啊。 云缚安迅速在脑中构建框架和沙盘,如果只有那丘陵有驻扎的军队,那就从另一边走,这样也很难被发现,路程艰难一些,但是可以减少人员伤亡。 也就是说其他地方分配的关卡兵力都极少。 不否定今日她进去过花楼,明日管全就会将这个兵力改掉。 云缚安得想个办法与外界通信,独活会一点医术,能不能伪装成大夫呢? 好难。 如果自己给出的情报有误,刚好管全改了军队分步,岂不是正中管全下怀? 保不齐还能将自己抓住威胁军队。 云缚安将自己浸在水里,看着水下一览无余的玉石,还有光洁的墙壁。 该怎么办嗯? 十天之后,独活就会派人来试探…… 刚刚管全去做什么了? 云缚安从水中起来,乌黑的长发漂浮在水面,小脸儿如月光一般交界,闭着眼,眉心都还泛着微红。 深呼出一口气,她靠在墙壁。 下一瞬间,一双手就放在了云缚安的肩上。 那双手修长带着薄茧,游走在云缚安的锁骨处,感受着小姑娘身体的战栗: “是我。” 是管全的声音。 云缚安这才松了一口气:“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所有的想法都指向她不能躲开管全的手。 那双手顺着锁骨,抚上她白皙的脖颈,随后向上抚摸她细腻的脸颊。 云缚安勾起一抹笑,瞬间沉了下去。 管全轻笑一声,随即穿着浴衣下了水,只是云缚安作为先下水的人,竟然有些看不清管全在何处。 最后实在是憋不住气了,整个人又才浮出水面,随即就被人揽住了腰往怀里带,那热气熏染的她耳朵尖早就红了,只听管全轻声道: “等会给你个惊喜。” 说着还亲了亲云缚安的耳尖,云缚安一动不敢动:“惊喜?” 什么惊喜? 难道是独活不听话,担心她的安慰,直接上门来了? 管全看着眼前盛景,却还是忍下心中的悸动。 那人说是云妱的家中姐姐,确实让管全足够讶异,谁知道死不是真的。 只是那人眼中一点亲和不带,十分警惕,倒是让管全更加怀疑那人的身份。 别不是为云妱将仇家引来了才是! 云缚安颤声道:“我洗好了……” 管全这才回了神,踏着水上去,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随后将撤下长浴巾,将云缚安裹了起来。 小青在外面跪着:“大人。” “拿两套云姑娘的尺码来。”管全淡淡吩咐道。 怀中的小姑娘很轻,她抱进怕她疼,松了又怕她掉下来,倒是让她十分为难。 好不容易到了主楼,这才将她放在床上。 小姑娘可爱的脸露出来,只是黑溜溜地四处探头,就已经十分讨她喜爱了。 她闷闷地问道:“管笙,你带我来这干嘛?” “你放心,等会只是让你换一套衣裳去见一个人。”管全的声音很轻,但是却被云缚安听出一抹狠厉的味道。 别不是真的出了纰漏吧? 云缚安心思千回百转,最后仍然是一脸天真:“见谁?” “到时候你看见就知道了。”管全观察着云缚安的神色,发现一丝作假的意味都没有。 浑然天成,管全也勾了勾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家姐” 前几日还鲜血淋漓,弥漫着腥气的花厅,迎来了新的客人。 云缚安瞧见来人,立刻凑着一张笑脸上去: “姐姐?” 那女子也慢慢回头,正是独活那张极易辨认出来的脸。 云缚安不知独活同管全说的是什么,但是她斗胆猜测,独活的年纪确实比她大, 在这个阶段,若是说是家中旧仆,很容易引起管全的注意。 若是说是家中长姐,说不得可稍放下一些戒心。 果不其然,云缚安用余光暗地里瞧着管全的神色,她神色看上去无常, 不过似乎是放下了许多。 那就是没错了。 果然,独活也舒了一口气;“小妹,还好你没事, 不然母亲只怕是要将自己责怪死了!” 云缚安撒娇一般:“妱儿也是不小心,这才让人钻了空子,以后不会了。” “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她叫管笙,是妹妹的恩人。” 独活果然转向管笙,管笙神色不明,独活却做了个揖礼,对于文人来说,这已经是最高的礼仪了: “谢谢管大人,久仰大名。” 管全连忙上前,脸色丝毫未有变化:“哪里的事情,你既是云妱的姐姐,云家姐姐可不比行此大礼。” 独活在内心思忖,云妱,取自云缚安和南诏,自家主子还真是个灵活多变的性子。 所幸幸好是如此周全的法子,才没能让管全识别出来。 她出来七八日, 独活就担心了七八日,实在是没拗过自己,这才身先士卒找了过来。 不是没考虑过,若是被管全发现了会有什么想的后果,但是对于独活来说,见不到自己的主子,才是最大的痛苦。 云缚安皱皱没:“你俩也别行礼来行礼去了,那贼人,姐姐可抓住了?” 独活下意识避免同管全对视,那眼睛很是凌厉,若是同自己对视上,保不齐就会有风险,她承担不起后果。 谨言慎行,一切都有自家小姐在,无需担心。 独活说起话来还颇有些怨气: “那贼人,瞧着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便起了歹心, 好在这位管大人救了你, 不然我这个做姐姐的心中不知多难受!” 云缚安安慰道:“姐姐,现在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你今来了这复州,可有落脚的地方了?” “本身是来寻你的踪迹,后来为了方便,直接让人将绸缎店开在这处了。”独活摸了摸云缚安的脑袋,“安平绸缎店就是咱们家的,你今日是同姐姐回去,还是……” 说及此,管全也忍不住将视线对准了云缚安:“云妱,你要走了吗?” 云缚安抬眼看着管全的眼神有些薄凉的殷切,下意识道:“我暂时还没想好。” 管全便直接道:“阿妱身上的伤还没好,现下也不宜走动,不如还是在蔽舍多养几日,待到身上的伤都好了再回去?” 这一番话,虽说的周全,可隐隐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 一下就让独活和云缚安两人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所在,对于管全来说,云缚安年纪小,就是个不问俗世的小姑娘,所有的主意都还是需要两个大人来交谈。 独活听见此话,不知怎的,觉得心中的戾气一下子便上来了: “管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舍妹拘束在这吗?她是个人,又不是管姑娘的玩物!” “早就听说管姑娘男女不忌口,本觉得管姑娘是个好的,既能救了舍妹,这一份恩情,我们云家怎么也不会推辞的,管姑娘只管提要求便是,在下定当为管姑娘做到!” 这一番话,入木三分,还带了几份情,让管全也更信任了几分。 毕竟谁家妹子被拘着,家中长辈或者姊妹心中都会有怨气,这是正常的。 独活倒是真的生气,自家殿下是何等霁月光风的人物,怎么会轮到如此宵小将其拘束? 左不过是因为下面的人没能耐罢了,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这才要自家主子委曲求全深入虎穴。 独活心中越发觉得生气,却与云缚安下意识对了一眼没再说话。 “家姐也是担心我的安危,这才口不择言,还请管笙不要介意。”云缚安声音糯糯的,又有讨好的意思,“管笙,你别生气了。” 管笙是这管全原先在北楚时的名字,对于管全来说,最好的安慰管全脾气的法子,就是认真叫她的名字。 果不其然,管全的面色稍霁,也未看见怒色: “罢了,你不见这么多天,你姐姐担心你,也是正常的。” 云缚安对独活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道: “姐姐,我还想在管府待两天,届时我同管姑娘说好了,再说离开的事情。” 独活立刻抓住了细节,管全一听见“离开”二字,面色立刻变的差劲了,但是却没生气。 云缚安朝着独活点点头,随后又走到管全的身后: “不如就麻烦管姐姐留我姐姐下来吃个晚饭?来了一场,好歹要留留再走?” 管全脸上勾起一个笑容,如此场景就像是带着小姑娘见家长一般,虽说这个家长脾气不太好,但是没关系吗,她只在乎云妱一人: “都按照你说的办就好了!” 云缚安笑的甜滋滋地:“那好,就将姐姐留下来吃顿饭,这两日,我待在府里,却也是要陪姐姐看看这鹊州的风光,我姐姐以前从未来过这里,你到时候,派两个人保护我和我姐姐的安全就好了!” “但是不能跟很近哦,我姐姐身边一直习惯没人,我怕她不习惯!” 云缚安认真说话叮嘱的模样,像极了为自己的夫君打点亲戚关系的模样: “好啦,就这么多了!” 管全摸了摸云缚安的头:“好,都按照你说的办!” 即使是这么说,却也留了一抹余光在独活身上,狠厉地让人心颤。 可独活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又怎么会怕? 随后便挑了挑眉,面露不屑,似乎根本就看不上管全这般的人: “我家妹妹金枝玉一般的人物,真是劳烦管大人照顾了。” 管全敛下神色:“哪里哪里,令妹也着实可爱。” 第一百七十八章 勇者事胜生死 晚膳若不是云缚安在两人之间调和,只怕是这顿饭要降到冰点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云缚安送独活离开,独活却不肯撤开手,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家小姐: “小姐,实在不行,就走吧……” 云缚安皱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好不容易还负伤, 就是为了那点子的情报,现下若是撤身,不引来那管全的报复也就罢了,自己前功尽弃那也是真的不好受。 独活似乎意识道什么,一时有些语塞: “对不起……小姐……我也是担心你……” 云缚安理解,却仍然严肃了面孔: “既然如此, 你就在绸缎店好好等我就好了!” 听见后面树林瑟瑟的声音,云缚安直接抱上了独活,似乎两姐妹难舍难分。 好半天, 管全才咳嗽了一声:“咳咳……” “阿妱,现在天色渐晚,让你姐姐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云缚安抱了好久,一直将头埋在独活的脖颈间说话,好半天才松开。 然后才走进管府之中。 独活抿了抿唇,声音仍旧冰冷: “那舍妹就拜托管大人多多照顾了。” 管全脸上是洋洋自得的笑意,一把就将云缚安扯到自己身边: “云家姐姐可不要担心,令妹在我这住着,都能养胖一圈呢!” 管全思及此,又皱皱眉,云妱这两日要出去陪着那女子,幸好她自己主动提出要带人,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派人吧,又说是监视,不派吧,自己寝食难安。 这云妱,还真是贴心的很。 想着, 管全便捏捏云缚安小脸:“你是不是喜欢花楼的那盆兰花?” “是啊!”云缚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一下子就变红了,“不过还是不要去了,不然又和某人一同摔在地板上了!” 管全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若是喜欢,便是日日去看都没关系!” 若是能减少她外出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云缚安果然是肉眼可见的欣喜:“当真?” “当真!”管全笑眯眯地道。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将云缚安送回去后,管全径直去了书房,关上门,又换上了面无表情。 她的桌子上放着一副挂画,上面描绘的正是云缚安的模样。 只见管全稳稳当当地坐下来,便端详着这幅画。 她如何能不知道,凭空冒出来的一个面容昳丽的女子? 现在又凭空冒出一个姐姐来。 已经足够让多疑的她起疑心了,但是云妱的行为那么自然,连脸红都是她喜欢的模样,她又怎敢去怀疑这美梦是否真实? 管全呼出一口气,她不是不知道,鹊州的地势特殊,又是要塞,自然会被很多人视为眼中刺肉中钉。 但是她还是想试试,万一, 云妱是真心的呢? 说着,管全便扯出一张面容及其平淡的画像来。 上面画着的,正是易容后的云缚安。 不知为何,这两张画像,却给管全一种感觉,让她不敢猜测。 “两个长得天差地别……”管全皱着眉头,自己寻思着两者之间的关系。 好半天,管全才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这两个是一个人? 可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管全推翻了自己的猜测,随即便去了花楼。 花楼一楼只有一盏小小的蜡烛,不知为何,那花匠并未离开,反而是在那认认真真拔着杂草。 好半天,那花匠才转头道: “主子,那小姑娘,不是一个简单人。” “阿周,为何这么说?”管全心中并不想听,但是阿周跟在她身边很多年,陪伴着她一步步坐上这鹊州太守职位,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阿周却摇摇头: “没有理由,主子,那小姑娘,看起来就并非池中之物。” “若是您执意如此,只怕是要吃大亏!” 管全向来不信神算迷信之谈,但是心里有个角落一直疯狂呐喊,不如信一下。 她先前试探云缚安试探了很多次,这些难道都不足以说明云缚安是个真实的,确实是因为意外,才到了管府的人吗? 甚至她还不留余力地去查她的户籍,得知的也是北上确实有一个做生意的云家,家中只有两个姑娘,确实有一个,遭受了贼人的追杀。 这不正好就对上了吗? 管全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连外面下起了小雨都没意识到。 花匠摇摇头: “主子,偏偏就是这云姑娘,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纰漏,才最容易出现纰漏啊!” 跟在管全身边这么多年,花匠也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格,不服输,那些吃喝玩乐好色的事情,都是假象。 实则的管全是一个心中有谋略的人,否则也不会背着北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谁知道,这北楚竟然将主子的母亲那样对待,也难怪主子被蒙骗那么久之后得知了真相会做出过激的反应。 怎么那女子一来,主子就想知道自己母亲的情况了呢? 花匠手中手起刀落,树上便落下了一只信鸽。 脖子间有一道红色,是飞往北楚的。 是府上除了内应吗? 她打开信鸽,里面却一个字都没写,一转身,便发现,有无数的鸟雀飞过,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着了谁的道! 夜深后,整个鹊州似乎都笼罩着一层寂静。 独活已经按照云缚安的吩咐,将一部分兵力伪装成百姓,只等着白日混进鹊州,然后同外面的梅奉来个里应外合。 最好是一举拿下这鹊州。 拖得越久,主子遇见危险的可能便会越大,独活已经失去了绿萼,决不能再失去主子。 云缚安心中恍惚觉得管全已经猜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未曾管她或许是因为想钓出后面的军队。 不过,云缚安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呢? 两方博弈,狭路相逢勇者胜! 云缚安,生来天之骄女,亦不会输给任何人! 听见外面还未天亮,便有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心中渐渐安稳下来。 明日,她须得再去一趟花楼。 花楼的一切都显得不简单。 管全…… 花匠…… 鹊州…… 不容有失!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起事 夜黑风高。 云缚安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趁着夜晚,大家都睡着了,便自己重新踏入了花楼。 火折子还算便携,云缚安将其吹亮之后,便有了些不一样的明亮。 再对视那一幅画,好像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不多时, 一只灰鸽子便停在了床边,黑溜溜的眼神十分机灵。 云缚安将手凑近,却发现那鸽子并不惧怕她,反而将头在她手上蹭了蹭。 像是熟悉了她身上的兰芷香味一般。 奇怪,这鸽子的脚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 云缚安打开上面那信筒, 然后查看了一番。 上面写着几个字“速离”。 像是独活的笔迹。 云缚安皱皱眉头,似乎有些明白的意思了。 这信鸽是从独活那来的, 只怕是安插在鹊州的人发现鹊州的不对经了。 云缚安哪里还敢犹豫, 立刻便做出了反应,仔仔细细地在纸条上小心地将具体要素都写出来,再观察那画壁,果然是有不同了,那丘陵上的军队似乎被人移开了位置。 那是相信之前的还是现在的呢? 云缚安大脑迅速做出反应,探子拿来就是为了探查事情的,所以,两个地方都要做出防备。 独活是打算今夜就起事吗? 云缚安倒是有些意外,独活是怎么猜到她今夜难以入眠的呢? 她将新的命令写在纸条上,然后绑在鸽子的腿上,她决定了,既然管全已经有了防范的模样,那就今夜起事! 总归她未曾抓到自己身上的漏洞,便一定会先处理战乱之事,反而就将她忽略了。 云缚安迅速从花楼中退出去,随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静静等那抹信号烟花上天。 整个院子,不止一人未曾睡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 似乎是信鸽已经回去了, 云缚安无眠地瞧着窗外的竹林。 不多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 云缚安立刻起身,朝着明亮的天空望去。 烟花炸裂在天空上,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烟花晚会。 管全向来心思细,烟花炸裂的第一声,她就反应过来了,立刻穿好衣物吩咐下面的人去探查。 路过云缚安的院子,心中有疑虑,可里面漆黑一片,显得十分沉寂。 管全呼吸急促,立刻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早就发觉那独活有问题,果不其然吧,这云妱就是奸细! 就是为了策反她鹊州的奸细,她倒是要看看,若是人已经不在,那她所有的猜测就是对的,她一定会尽全力去追杀云妱。 将云妱捉住,然后肆意凌虐! 从前顾惜她身体不好, 现下看来,云妱根本就不需要她去关心! 管全怒气汹汹地走进去,直接点亮灯。 灯光过于刺眼,让管全也一下子睁不开眼睛了。 可是那床上分明躺着一个女子,女子似乎也感应到了灯,随即便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管笙?” 管全一下子惊讶了,她怎么还在这呢? 难道不是应该离开这地方了吗? 云缚安皱皱眉:“管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管全心中的防线一下子全倒塌了,她是不是可以断定,云缚安跟那白日里见过的女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呢? 或许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而是别的仇人找上门来了? 想到此,管全有些抱歉,怒火瞬间便熄灭下去了,反而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不好意思,府上出了此刻,我害怕你有什么危险,这才急急地赶来了!” 云缚安一直没睡觉,心中自然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她还是露出畏惧的表情有些瑟缩: “有刺客吗?” 管全见到这模样,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呢? 连忙上前就一把将云缚安拥到自己的怀里:“没事了,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云缚安皱皱眉:“你还是保护好自己吧,你好好想想平日里是有谁要害你的性命!” 说着她又嘟囔了一句:“我才没有那么金贵呢!” 管全唏嘘长叹一声:“你在我心中,最是金贵了,还好,还好……” 还好云妱没有离开自己,否则,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好啦,你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这么晚了,等会忙完你要早点休息啊!” 不过这管全今日只怕是无法休息了,现在这个情况,待会独活就要带人来接应她了,说定已经有人带着军队开始进攻了。 这些日子,对于云缚安而言,只不过是一水儿而过的梦境罢了。 而云缚安自始至终都知道,她应该做什么。 但是她是女子,或许心中时不时会有一丝的柔情,但是区区一个管全,如何抵得过千军万马的军队,如何能同南诏数以千万的百姓相比呢? 管全在云缚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哑声道: “你早点休息,我很快就会将事情处理好的!” 云缚安点点头,目送着管全离开。 她坐在窗台上月亮,外面的月亮明亮,连带着这个夜色也变得没那么阴暗了。 云缚安歪歪头地想到:“独活怎么还不来呢?” 她靠着窗台吹着微风,努力地想象,现在外面应该是厮杀声一片,或者满地都是鲜血尸体。 但是没有办法,她的上位一定会踏着无数的尸骨和鲜血上去的。 不多时,一个背影便单膝下跪在她面前: “殿下,我来接你了。” 那人抬起头,正是白日里见过的独活,那时候,独活心里已经掐准了最差的结果,可幸好她同云缚安配合的不错。 云缚安困顿地很:“走吧。” 独活一把就将云缚安横抱起:“您好好休息吧,等再睁开眼,鹊州就被打下来了。” 云缚安蹭蹭独活的胸口:“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山林里,一辆马车飞快地穿梭,管全正在前线指挥着军队,两方打的火热。 直到有人从后面包抄上来,管全才稍微愣住了。 她似乎预料错了,这并不应该是她们应该知道的情报。 除非是踏进花楼的云缚安。 管全怆然一笑,果然,她还是错算了。 第一百八十章 赴死 一直打到天亮。 梅奉一方一直以极大的优势压制,打的管全节节败退。 可是管全仍然负隅顽抗,以极少的兵力在同梅奉对抗。 云缚安一觉醒来,还未曾听见胜利的号角,心中一咯噔。 “独活?”云缚安立刻起身喊道。 扯到身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疼。 独活一直守着自家小姐,半步都未离开:“小姐, 怎么了?” “现在战况怎么样了?”云缚安仔细地问道,“我方是不是很快就要赢了?” 独活轻声道:“不出意料,现在梅奉应该是带着两队将士以钳形攻势发动对管全的最后攻击了。” 云缚安摇摇头,哀莫大过于心死,她觉得管全一定不会轻易赴死。 “带我去吧。”云缚安淡淡道,“管全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独活皱皱眉头:“小姐,你的身份过于贵重,若是出现在战场上有所损伤, 这该如何?” “无妨, 我反正已经受过伤了。”云缚安摆摆手,“带路。” 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独活没法,只好慢慢地带云缚安赶往前线,拖得越慢越好。 丘陵地带。 两方仍然僵持着。 遍地尸骨,梅奉都忍不住喊道: “管全,我敬你手段高明,现下还是放弃吧,否则,你那最后一点兵力都要用完了。” 管全隐在暗处说话,声音回响在山脚: “梅奉,你我争执多年,也应该知道,我这点东西也够你吃一壶了。” 梅奉蹙眉,她知道管全说的没错,即使管全身上的兵力那么少,却也是她能够创造奇迹的根本。 “你有什么条件?”好半晌,梅奉才道。 管全沉默些许时辰:“我要见云缚安。” 她现在才知道, 南妱是云缚安在南诏的名字, 云缚安是她用的更久的,在元国的名字。 云妱,就是将两个名字组合起来。 真是骗她骗的好苦。 “让她带着匕首来吧。”管全声音冷漠,一点感情都未带。 梅奉讶异,正准备在说几句,灭灭对方的气焰。 当下,却有声音;‘梅大人。’ 云缚安换了一身衣裳,她穿着月白色的襦裙,脚上也穿着月白云锦绣鞋。 头上简简单单的簪子,面容清冷,恍如月下仙子一般澄澈。 云缚安淡淡道:“谁有匕首?” 独活将自己的匕首掏出来放到云缚安的手里:“小姐,要不还是……” “独活,你最近的话太多了。”云缚安轻轻道,清透的眸子像是要将独活看穿。 她明白独活的意思,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毕竟独活已经失去了绿萼,任何人对她而言,都不足以一个云缚安重要了。 云缚安提起步子, 便往管全方向走去。 她每走一步, 管全就会露出一角来。 直到管全整个人都露在大众的视野。 “我一直出来之前,都在担心你。”管全轻声道,像是被风拂起,然后进入云缚安的耳朵,“我害怕我不在,你会有危险。” “现在看来,作为太女殿下,你应该不需要我多余的关心了。” “也难为你,敢从山崖上摔下来,果然是因为手下之人无能吗?” 管全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戏谑:“你该知道,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心动了。” “只是,我在等我给自己一个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不会有人给我了。” “我这一生,做过太多错事,现下,我但求一死。” 两人渐渐站定,管全将云缚安一把揽到自己的怀里,梅奉刚要有所动作,却被人拦住了。 管全闭上了眼,对着云缚安的耳畔深深吻过: “动手吧。” “今日是第十天,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十天。” “谢谢你,云缚安。” 云缚安将管全抱得很近:“不会疼的。” 随后举起匕首,狠狠地落下,穿过左背,狠狠地贯穿心脏。 管全轻哼一声,随后将头伏在云缚安的肩上,不断地呕出鲜血,直至将云缚安的右肩染透了。 “只有你才能让我甘愿赴死。” 管全说完这句话,浑身的温热就渐渐散去。 云缚安停顿了半刻,随后将管全的尸体安放在地上,用帕子擦着沾了点血的手心: “埋了吧。”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独活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肯离开。 云缚安在脑中规划着,现下,鹊州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耗费了不少时日,所幸并没有牺牲多少兵力,只需要迅速地赶往原郡,去见白邺就好了。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许透露风声,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计谋打下来的。”云缚安吩咐道。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管全的这一生,本就是悲哀而起,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死,或许对于她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了。 “今日便启程吧。”云缚安轻声道。 只觉得这鹊州的空气中似乎都飘散着血腥味,她的整个鼻尖仍然萦绕着管全身上的味道,束缚着她的嗅觉,或许是管全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两人站在不同的立场。 云缚安觉得胸口有些压抑,一上了马车,就开始昏昏欲睡。 就连独活同她说话,她也不曾听进去。 云缚安快速地调整自己的状态,最有用的方式就是迅速进入睡眠。 她想着南诏的江山,南诏的版图,原郡处在中心之位,拿下原郡,便可带兵直接攻打盈都了。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快做到一半了。 很快,南诏就会在她的手里,她会迅速清除北楚遗留下的隐患,然后根治南诏。 让南诏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并且继续成长。 外面的乌云压得很重,但就是不下雨。 少女被坏人派遣至这个国家,她听从母国的吩咐,为了母亲的安危,她尽力做一个坏人。 成为别人口中所说的坏种。 她本不想做,可是母亲远在母国,须得有人照应,她没有办法。 后来她遇见一个新的少女,下意识去调查母亲的近况,却发现母亲早已受尽折磨离开人世。 小姑娘骗她,她并不难过。 她难过的事,自己一辈子求爱,却仍然爱而不得。 所幸,她了无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这就够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原郡 “来了?” 男子手执棋子,还如同数月前见到他时候的模样一样。 仍旧是白了一半的头发,儒雅十分,坐在四轮车上。 眉眼带着岁月风霜,偶尔才会稍微显现出其中的凌厉。 “我来了。”云缚安面上放轻松了些,“最近如何?” 混进原郡实属不易,如此大的一个郡, 囊括了不少县丞。 若是打起来,定然也是不易。 况且,原郡气候四季如春,又是平原地带,很是适合庄稼生长。 白邺偏过头去:“看来,这一路并不十分顺利。” “一个月,或许还好。”云缚安坐在他的对面,手执白棋,落下一子,“先生还真是闲情逸致。” 白邺随即落下一子,吃了白子少,一招便让白子陷入困境: “不算闲情雅致,只是在等人。” 云缚安淡淡道:“等谁?” 落子后方后知后觉:“哦,等我,还算不错,瞧瞧我囫囵个回来了。” 白邺似是有些漫不经心:“怎么以身犯险?你在元国关系好的姑娘也跟过来了?” “您的眼线无处不在,又何必问我呢?”云缚安觉得有些干渴,便拿起茶盏,闻了闻,还是放下了,“谁来过了?” 等的或许不是她,茶是六安茶,不是雨前翠。 不是她习惯喝的茶。 白邺抬抬眼,眼神清冽,勾勒出山河的柔和来:“原郡的郡公来过。” “算是我的表亲?”云缚安手微微一愣,旁的侍女立刻便上了新茶来, 将六安茶换下去了。 白邺摇摇头,后又点点头:“是吧,血脉隔了几辈子远了,比你那姨娘还不如。” 姨娘说的是南诏如今的执掌者,南妩。 一路上,南妩给她下的绊子不算少,好在她聪慧,未曾伤了她的姓名,况且也都一一化解了。 那也不算个事儿了。 北楚如今在盈都,势力根深蒂固,并非是一朝一夕便可将他们拔地而起的。 白邺抿了一口热茶,热气氤氲,竟让他的鬓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万俟让已经回去帮你稳固朝堂了,只怕是这两日就有动作了。” 云缚安未置一词,她看着那鬓角淌出的细汗,心中有些动荡,这才多久,身子竟然已经虚到这地步了么? 紧紧是一碗热茶便能让他鬓角出了细汗。 这是身体极差, 需要补气补元的人才会出现的状况。 “先生身子是否变差了?”云缚安将白子放在自己的手中把玩,然后又定定地看着白邺, “您这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白邺放下茶盏,眼神淡漠:“没事,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你还是将心思都放在南诏大业上,别让你祖母失望才是。” 云缚安起身,声音冷漠:“您这一门心思的,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了我祖母?” 竟然可以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白邺还未反应过来,云缚安已经走远,白邺神情落寞,无心下棋,口中喃喃道: “我这是为了整个南诏。” 他这辈子也未曾在儿女情长上面下过功夫,不,他下过,只是他被拒绝了。 就这么简单。 原郡大多都是江南地貌,山高水长,平原都是一片一片,可以种植不少的庄稼,例如水稻,又例如一些喜水的农作物。 云缚安带着独活四处走走,只走了一半,便碰见了在一处的梅奉和苏月庵。 两人正在茶馆处坐着听书。 中间手上拿着扇子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 “您猜怎么着?” “太女殿下就是太女殿下,一刀就将那人斩于马下!” “要我说这太女殿下,那就是骑射御,诗书画,样样精通啊!就是为了解救我们南诏的百姓,这才不顾一切去做!” 说罢,还引起了下面看客的共鸣: “是啊是啊,不然怎么会抛了那元国的安稳生活,转而接过南诏的大旗!” “我原先都以为南诏没救了,幸好,幸好还有太女殿下啊!” “果真是深明大义啊!” 云缚安瞧着两人听得津津有味,自己却是满头的黑线,当下便有些恼怒; “梅大人。” 梅奉有些意外,随后便站起身:“殿……小姐!”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看来是两位大人的事情太少了,鹊州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她路上倒是耽搁了不少的时日,以至于,她现在都不太确定梅奉和苏月庵的事情,自己是否安置地到位。 总归,把鹊州这个麻烦事交给这两个人了。 苏月庵和梅奉对视一眼,道: “大多都处理好了,只是那些伶人,若是……总归,还是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若是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我们也可以早点发现。” 云缚安皱皱眉:“也就是说你们善后还没做好?” 梅奉是一张苦瓜脸:“还是做好了,主要是那管全,平时除了霸凌人的现象,其他的倒是并没多大的问题,鹊州也不算太差劲,兵力的话有些削减了,最近也在招人了。” 云缚安这才缓缓脸色变的平淡了: “那就行,你们要没事,就同我一起去乡下的农田瞧瞧。” 原郡的粮食产粮确实是高,但是也只是对比其他地方而言,这个地方位置很好,产量也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才是。 所以她这次过去,主要是为了观察一下问题究竟出现在哪。 毕竟原郡大多数还是以庄稼人为主,过两年就要迎来旱灾涝灾,天灾人祸,她该早做打算的。 “您不知道吗?原郡的烂账都还没查清楚,同别的郡县也有差别,特别是直属的汉州,只怕是这其中有问题。”梅奉在南诏待了很多年,多少有些耳闻。 云缚安摇摇头:“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只是铲除这些害虫从来不在一时,现下先提高农人的收益才是基础。” 收益提高,再涨税,百姓也一定不会有意见。 只有人人都变好了,南诏才能变得更好,云缚安从来都懂这个道理。 苏月庵眼睛一直在云缚安身上没离开过: “我陪你去,农田那些地方,常常有蚊子出没,需要带一些驱蚊的香料。” 她细皮嫩肉的,别出意外才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舌灿莲花 农田选定了清河村。 不过因为时辰比较迫切的原因,就未选择一个镇,而是选择了镇的一个典型村,进行比较彻底的观察。 为此,云缚安还特别指了一个很懂农事的士兵一同前行。 替她讲解,方才合理,也不会出现一些别的问题。 什么都好, 就是太阳太大了。 云缚安好不容易到达了村口,整个人都快被蒸发出水汽来。 “太阳太烈性了,即使打了伞,带了幕篱也并无多用。”云缚安大口大口喝水,眼睛都要沁出泪珠子来,“还有多远?” 独活有些担心自家主子或许会中暑, 不无担忧道: “还有几里路才到,路上还有些树作为荫蔽, 早知就让小姐乘着轿子了!” 云缚安用细棉布擦擦汗:“庄稼人还在地里劳作, 我只走了这么些路就累了,还要人抬轿子,传出去未免太娇气了!” 苏月庵却道:“你本来就娇养长大的,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云缚安没力气,只好软绵绵地横了苏月庵一眼,脸上的殷红怎么也下不去,看来真的是热狠了。 一行人在清凉处休息了一会子,这才又起身,开始赶路。 一路上也看见了不少的农田,干涸的不行,就连那些秧苗都是蔫儿了吧唧的。 “这附近到底是有没有河?”云缚安揉了揉眼睛,又停下歇了歇。 苏月庵忍不住刺激道:“不如还是让我来抱你吧,你这样很拖大家的进度的!” 云缚安秀眉一蹙:“苏月庵!” “本来就是啊,大家体格都好的很……”苏月庵摆摆手,脸上不无心疼。 她怎么会不知道,云缚安身体为何这么差呢? 这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若不是她为着云家殚精竭虑,又为了南诏的事情不肯放松, 又何至于,自己的身体养也养不回去,一下子就把身子拖垮了。 云缚安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苏月庵话也没说错,自己下乡,本来就是为了尽快了解南诏原郡的百姓是如何进行耕作的,何必在意这个过程呢? 她讨厌自己懦弱,讨厌自己拖人后腿。 云缚安这才闷闷道:“好吧,你背我吧。” 路上还要耽误不少时辰,云缚安精气神恢复了不少,又问了一遍: “这附近应该是有河的啊!” “确实有河,应该是沅江的支流,三江之一的祝江。”独活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地图,为云缚安讲解了一番。 云缚安反问道:“那这既然有河,为何田里都是干涸的?” 独活哑声,这不是她知道的范畴:“奴婢不知。” 云缚安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齐民要术》一书,上面曾经见解过, 如何开渠引河灌溉,又是如何用水车将低处的河流引到上方的土地去。 或许是因为大家只有开垦荒地的习惯,但是却没有凿渠将河引入农田的习惯! 所以说, 这粮食产量便不值得一提了。 几人路过一户农家,云缚安立刻让苏月庵将她放下来: “放我下来,我进去讨杯水喝。” 苏月庵挑了挑眉:“这水囊里面不是还有水吗?” 云缚安吐了吐舌头:“你管我!” 说着便向那农户走去。 农户的主人是个善良的婶子,正在手中挑选种子,瞧见云缚安来了,眼中有些异样。 云缚安笑眯眯地问道: “婶子,不知能否讨口水喝?” 婶子这下了然,便吩咐自家男人去给云缚安几人倒水了。 云缚安说话又好听,又会叫人,没一会就将那婶子哄得高高兴兴的: “真是讨喜的小姑娘啊!我也有个女儿,早早就去镇上做活了,一年下来能挣不老少呢!” “这是您家的田哪?”云缚安一边说着,一边唠起家常。 眼下瞧见一只小狗,云缚安还要上前去瞧个稀奇。 婶子见状便笑了:“都是我家的,有时候我一个人种不来,我家男人还会帮我一起!” 无形中就开始秀着恩爱。 云缚安笑眯眯地问道:“这田里,怎么这么干旱?您没浇水吗?瞧着那秧苗都好像要活不成了!” 婶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谁想自己的种的庄稼不成活啊!还不是这几日太热了,每天挑几担子水都挑不赢。” “累死了一天天的,这也没法子啊!” 云缚安试探性地问道:“那条河很远吗?” “远倒是不远,只是这水,来来回回挑也累人啊!”婶子说话说渴了,里面便出来一个普通长相但是很温顺的男子: “喝水吧,跟人家聊这么久也不嫌累。” 婶子笑着接过:“方圆百里谁又我家男人这么能心疼人啊!哦对了,不如你们晚上在我家吃个便饭吧!” “瞧着你们穿着都是城里的富贵女公子吧!我们这乡下饭菜,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习惯!” 云缚安正寻思没有好的理由留下,现下倒好,顺口便应承了: “那感情好,我还想跟婶子多聊一些时辰呢!” 男人笑着进去摘菜做饭了,婶子在门口手也没停:“你问了那么多,难道你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吗?” 云缚安露出一个神秘兮兮地微笑:“你们可以开一条小渠,将河边的水引到农田去啊!” 如此这般,岂不是好? “可是这个,普通农户根本就没时间弄这个,还得官府来弄……”婶子皱皱眉,随后恍然大悟,“不过你这还真是个好法子,我这就带你去河边看看,瞧瞧适不适合开渠。” “若是真有办法,岂不是功德一件?” 独活和苏月庵看云缚安舌灿莲花一般,口若悬河,心下都对云缚安有些突然拔高的敬意。 真厉害啊,这都能谈在一起。 云缚安跟着走了一段,还瞧见两人在发呆,忍不住催促道: “你俩这是什么意思呢?还不跟上来?” 婶子这才发现了云缚安还带了人来,心下有些疑惑: “这几位是?” 云缚安快速解释道:“都是熟悉农事的人,也有一些官府的朋友,婶子你放心,都不是什么坏人!” 婶子这才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这就好,这就好,走吧,就在前面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清河村 农田很整齐,就是清一色都是干旱的模样。 用手一捻,土质倒是不错,粉质很细。 想必是土壤的原因才导致农作物生长情况不错。 云缚安仔细寻思,越往前走,土壤就越湿润。 只怕是要靠近河边了。 独活看着云缚安沉思的模样,刚想制止云缚安的行为, 却一下子愣住了,只低声道: “小姐要看粉质,为何不让奴婢来,平白无故脏了小姐的手。” 云缚安哂笑道:“我既然是来安安稳稳检查物件的,倒也不至于怕脏了手!” 婶子听见后面几人在讲话,连忙道: “别担心, 我们的土不脏, 除此之外,马上就到河边了, 可供女公子洗洗手。” 云缚安笑笑:“婶子别介意,我这个朋友说话就是直白了些,没有恶意的!” “我省的。”婶子招招手,脸上都是善意的笑容,“这几个小姑娘做长得真俊啊,若是被我们这边的小子看到,只怕是都要脸红了!” 果不其然,刚说完,便瞧见几个少年在河边浣洗衣裳,说说笑笑,水花映衬着几个男孩子十分水灵。 其中一个男孩子尤为活泼,似乎在同其他的男子打闹。 瞧见婶子来了,纷纷打招呼: “六婶!” 六婶也回应道:“真是好男儿,都在洗衣裳呢!真是贤惠啊!” 云缚安在后面,也只露出个善意的笑容。 果然,一众男子都看呆了,有机灵的人问道:“六婶,这个是谁?” 六婶笑眯眯地答道:“这是外面来的客人, 来我们这看看土质生产,大约是要为着我们做什么吧!” 几人的穿着都不俗,多半是富家小姐,根本就不是平民阶级能够得着的。 云缚安几人也不答话,只是露出个笑意来,然后用手试探了一下水质,果然清澈见底,也是十分透亮。 很是清凉,炎炎夏日也是再好不过。 石子鹅卵石的河基,还有不少的小鱼在里面游荡,旁边就是几座小山挨着,再看看几个男子,果然是好山好水出了好颜色。 “这水够深。”云缚安赞道,“水质也好。” 那男子看着云缚安露出漂亮白皙的小臂在水中试探着的时候,那般模样,简直是一般男子难以比拟的,急忙道: “姑娘当心,这水很深的, 边边上还不要紧, 越往中间去,就越是容易掉进去,很难救起来的!” 云缚安望向声音的来源,果然是个秀气的男孩子,在那处温婉地抿着唇,脸上带了些担忧焦急的神色。 她见状,回了个灿烂的笑容: “小哥不必担心我,我有两护卫呢!” 说着还指了指苏月庵和独活。 两人也连忙抬头看过去,示意地对那群围观的少年笑了笑。 “好好看,没想到都长得好看诶!” “但是好像还是那个碰水的最好看,那笑容,我此生只怕是都难以再见到了!” “若是能被其中一个看上娶回家去,我这辈子都值得了!” 小少年们叽叽喳喳地说话,只有那个男子坐在旁边,仔仔细细地浣洗衣裳。 云缚安回过神去,正好对上了婶子带着笑意的眼神,脸蓦地一红: “婶子见笑了。” “诶,不见笑,不见笑。”婶子暧昧地朝着她挤挤眼,“这几个都是我们村长得不错的小哥了!也难怪你看不上,城里都是些好颜色!” 云缚安着急地摆摆手:“婶子说的是哪里话,好山好水好颜色,说的就是你们这地界了,我哪里配的上!” 十分谦逊,又十分纯情,婶子忍不住点点头: “小姑娘,头回见你,你真是真不错,婶子这辈子见过的好姑娘,你和你同伴都算一个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又开始研究这个河堤的水,如何引到田里去。 附近的田地很多,还是要根据村庄的地图,再安排如何修造沟渠,将水引往各家各户。 云缚安和独活对视了一眼:“郦禾,你过来看看。” 郦禾就是那个知道农事的小姑娘,在军中打仗也是能豁得出性命去的,是云缚安实实在在欣赏的人。 郦禾一直跟在后面,听见云缚安唤她,连忙上前: “殿……主子,啥事儿啊!” 云缚安将图纸拿给她瞧瞧:“你看这地方,可不可以根据这个结构修造沟渠,也好省了庄稼人的力气不必来回挑水,说不得还能滋养土壤,让土质变得更好呢!” 郦禾仔细瞧瞧,开始仔细寻摸。 那群小少年眼见自己忽略的一个姑娘也是同云缚安一道的,也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 “确实长得不如其他人出色,但是胜在稳重,还算不错!” “是啊,是啊,看起来比别的女公子好接近多了!” “你敢上吗?” “我不敢,要是我爹知道,不得打死我!” 几人嬉笑声传到郦禾耳边,云缚安眼见着她的耳朵泛红,忍不住打趣道: “等会看完了,好好瞧瞧那边的少年,若有中意的,主子就给你做主了!” 郦禾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怎么能行……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主子!” “咋不行,你这不也是到适婚的年纪了!”云缚安催促道,“快看,好少年少不了你的!” 一行人对河水的地势正在进行丈量,不多时,就有旁的人过来了。 看似很威严的女子,旁边跟着二三村民。 “不知阁下是……”那女子开口道,“我是清河村的村长……” 云缚安抬抬头,有些怠惰:“原来是村长啊!” 独活淡淡地拿出令牌:“我家主子的身份,尔等也该知道吧!” 金牌是万俟让的,云缚安正好拿过来用。 那村长其实也不怎么了解这个官场体系,但是能瞧见金牌,和这一行人的穿着,也觉得十分贵不可言,连忙就一改肃穆,连神态都变得和善了: “原来是贵人,不知阁下来这清河村是为了做什么?” 云缚安倨傲地瞧着神色不一的村民,果然亮出身份可以有效避免麻烦: “我来瞧瞧这地方土质不错,为何产粮却一直上不去,你懂吧?” 是怀疑有人贪污作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研究开渠 实则是查探,他们的种植方式,或者是不可抗力因素出了什么原因。 那村长擦了擦额头的上的汗: “原来如此,多亏大人还记挂着此处。” 心里却琢磨着,实在不行去把知县请过来,说不得眼前这些人就是别的村的奸细呢! 就是在她们村搞些阴谋诡计,好让她这个村长下台! 独活却仿佛看透了村长的想法, 皮笑肉不笑: “村长这是在想什么呢!” “原郡这一块地方,我家主子只手遮天都不为过,想必是村长在这地方久不出门,未曾见过世面,才想挑战我家主子的权威吧!” 云缚安好笑地看着自家这个独活,这个丫头, 怎么越来越像恶霸的狗腿子了! 还会阴阳怪气了! 苏月庵却觉得独活还不够严厉,什么叫原郡是主子的? 整个南诏都是云缚安的,她来瞧瞧一个清河村还不行吗? 这得是清河村祖上积德积了几辈子了, 才有这么一天。 村长连连冒汗,这几人的威亚,实在是让她有些不好受: “既然如此,我就在旁边伺候着贵人吧,以便贵人有什么地方不够了解,我还可以及时为贵人解答!” 云缚安笑笑:“那便麻烦村长了,这位六婶我很是喜欢,就让她辅助你替我讲解吧!” 郦禾这时候研究透了:“从这开始挖渠,然后根据村民的农田分步,一直延伸,就可以了!” 规划的很简单,但是实施起来,一定是需要不少的人力的。 云缚安淡淡地指着这个地图:“村长,你看的明白这地图吗?这一块地,挖一个蓄水池,然后从这个地方,开凿渠道, 将水引到农田, 渠道的深度可以根据日常小河支流划分,将这个渠道变成小河支流,能明白吧?” “然后,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就弄成梯田,或者是安置一个水车,水车的结构图在这,我会安排人给你们村里的木匠讲解,也会给你们银钱安置。” 苏月庵为云缚安补充道: “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派人来盯着,如果今年秋天这收成到达不了该有的预期,不仅你这个村长别干了,县令也别干了!” 村长自然是听清楚了,连连点头:“我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眼前这贵人的意思不就是,难办,那就别办了,让县令和她一起完! 云缚安满意地点点头,六婶想着刚才还想请人去吃饭,没想到这人身份贵重地连村长都得点头哈腰, 实在不行,那就算了! “六婶,不是说还要去你家吃饭吗?”云缚安轻声提到,然后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来。 那村长急忙道:“不如去我家吃饭吧,我让我家男人给贵人杀点鸡鸭,做一桌子好菜,再买点好酒,大人一路辛苦……” 独活淡淡道:“主子正跟人说话,不要插嘴!” 几人瞧着那村长像是要谄媚一番,却放不下身份的模样,除此之外,一开始还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便知道他平时或许不少在村里收受贿赂不干人事。 只是事情没那么严重,一路打听,倒也并不十分怨怼,会讨好县令和贵人,就知道不是个痴傻的人! 正好需要这样的人去做县令的工作。 但是云缚安很烦有人帮她做决定,顿时也不回答,直接吩咐道: “走吧,去六婶家!” 六婶这才唤道:“竹儿,好了家去吧!” 云缚安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安安静静换洗衣服的竟然就是六婶家的儿子。 只是这山林要是过来,只怕还是要绕一圈,还要淌水。 本来平日里淌水也无所谓,今日有外人,竹儿不免有些犹豫道: “娘,你们先家去吧,待会我就来了。” “郦禾,会武功吗?”云缚安笑眯眯问道,“把竹儿带过来吧,别让他淌了水。” 郦禾不知道自己会武功的事情怎么就被云缚安知道了,但是既然云缚安吩咐了,她就会仔细去做,说完便踏着轻功飞过河去了: “竹少爷,扶着我吧。” 郦禾怕坏了竹儿的名声,揽着他的腰迅速就过来了,然后就放开了手。 云缚安用手扶着下巴:“这样不就很快了吗?” 刚才那群小男生的尖叫,她可是一点没忽略! 云缚安朝着他们善意挥手道: “回见了,小哥们!” 说着便由六婶引着家去了。 竹儿在旁边,或许是腼腆,一句话不敢说。 云缚安逗他:“竹儿,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四岁了!”竹儿结结巴巴地道。 云缚安恍然大悟:“这不是正好适婚了年纪了吗?” 六婶在旁边笑的十分爽朗:“这孩子随了他爹,性子腼腆,但是心眼子好!” “您就不怕他远嫁了,您会想她吗?”云缚安打趣儿道,“若是您愿意,现在我就可以让他跟着我们家的郦禾,跟在我身边的人,错不了!” “好姑娘,日后混出个一官半职来,您也好有盼头!” 瞧着六婶不说话在思考的模样,云缚安趁热打铁道: “我们这郦禾,没有小妾不三不四的妾侍在,嫁给她,以后就是主公正室的存在,况且我这郦禾从小就在战场长大,以后您就是她亲妈,根本就不用害怕她不孝顺!” 跟着自家儿子去过生活,这哪里使得? 六婶匆忙摆摆手: “这是咋回事,咋能跟着儿子过生活!” 郦禾还在神游,完全没发现,这云缚安就是在替她说亲,独活和苏月庵对视一眼,这云缚安当起媒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真是少见! 云缚安严肃地说道: “咋不行,我们这郦禾跟着我,前程好的很,你说是不是,苏月庵!” 苏月庵憋着笑,十分认可: “那必然是!谁跟着您没有好日子过啊!” 云缚安瞪了她一眼,继续游说,还没开口就到了六婶家,只得悻悻地摸着鼻头: “竹儿,你好好考虑,毕竟这婚事不得你自己做主啊!” 竹儿有些单纯,期期艾艾道:“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郦禾突然道: “跟着我也行,我们主子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饮酒 风不知从哪边过来了,让时辰都变得缓慢流淌起来。 云缚安收起笑容,欣赏地看着郦禾,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上道的,她很是欣赏。 竹儿也被这一番告白给弄懵了,一下子小脸便通红到耳根子: “我……我去端菜,各位贵人请稍等!” 六婶也不管, 只吩咐自己的男人去给几位客人端茶来。 不多时,一伙子人便整整齐齐地坐在桌子边,本来六婶的夫君不愿意同竹儿一道上桌来,在云缚安的再三要求下,他们还是决定遵从客人的意思。 菜式很丰富,平时舍不得吃的鸡鸭鱼猪,几乎摆了满满一桌,六婶夫君有些局促不安: “都是些农家菜,客人们不要嫌弃!” 云缚安甚少吃这些既具有乡村烟火气息的菜式,当下也是露出一个笑来: “不要紧张,我们都是晚生后辈,六婶,主人动了筷子,我们才好动!” 六婶连忙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青菜:“好,好,大家都吃,都吃!” 她在这清河村待了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没有架子的贵人家的女公子,待人待物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 果然,自己还是见识浅薄了。 云缚安瞧着竹儿一直不敢夹菜,生怕惊扰了客人,连忙又拿了一双未曾使用的筷子,大大方方地给竹儿夹了不少菜: “你在自己的家里,怎的还这样拘束,正好年节都不曾烧过这么些好菜, 今日可一定要吃尽兴了!” 六婶劲头上来了:“贵人可会喝酒?” 云缚安有些瑟缩,却还是色厉内荏道: “喝酒,这对我可不在话下!” 然而她的酒量确实离谱,根本就不是普通人那般正常。 云缚安平日里喝的那些佳酿,入口醇厚,后劲也足,通常没有几杯,就要晕过去了。 苏月庵和独活好笑地看着逞强的云缚安,都并未对其劝阻。 这几日的行路工作量是大了些,确实要好好休息一般。 云缚安素日警醒,是需要一醉方休。 不然,也不能给有心人留下一个空子! 六婶憨厚地笑容扬起,连忙就进屋里面拿了酿造酒。 大多都是米,高粱这些粮食酿就的,度数很高,却是这些庄稼人的最爱。 入口落喉都是火辣辣的那种,激起庄稼人的血性和干劲! 云缚安乖巧地接下,瞪了自己旁边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自己一门心思地吃菜,竟然也不顺手阻止一下。 等会子她出了洋相到底是算谁的? “来来, 贵人,快尝尝我们这特有的高粱酒!”六婶高兴的不行,“香得很!” “我们家平时也没人陪我喝两口酒,今日能得贵人作陪,还真值得!” 云缚安摆摆手:“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一个小辈,同长辈一起喝酒,我酒量不行,还请六婶勿怪!” “这有什么?”六婶也道,“不过是喝不了酒,小酌怡情嘛!” 六婶先举杯:“这一杯是给你们几位贵人接风洗尘,可不能不喝!” 云缚安双手拿着小杯子接酒:“谢谢六婶。” 瞧着六婶一饮而尽,自己也跟着像模像样一饮而尽。 这酒滚过喉咙,像是生生要烧起来一般,云缚安辣的龇牙咧嘴,整个小脸都皱在一起,这才只是一杯,云缚安立刻就红了小脸,跟那天边的云霞似的: “这酒真纯呐!啧啧!” 云缚安赞道,然后又夹了两筷子卤菜下了肚,方才觉得肚子中有东西垫了垫,这才舒服了些许! 六婶又举杯:“多亏贵人能看见我们这个小村,常年就是因为天气炎热不好取水,否则我有信心,让这粮食再翻一倍的收成!” 翻一倍的收成? 云缚安有些震惊,倒真是有些佩服这六婶的豪言壮语: “此话当真!” 若是真的,原郡作为她的粮饷后备,只怕是在这一方面,就胜过敌人许多! 六婶点点头:“不满贵人所说,我家先前就是司农,得罪了人,这才不得已到了清河村安家,跟那村长交情也不好,毕竟是后来者嘛!” “也对,我再举一杯,没想到贵人也跟我一样,瞧不上那村长,平日里仗着这一官半职,真是……” “村民都不敢对他不敬!今日在您这吃了瘪,真是解气!” 云缚安笑眯眯地同六婶碰杯:“说什么,都是略尽绵薄之力,不值当提出来,来来来,干干干!” 苏月庵迎着月色,在旁边都看呆了,这云家娇娇儿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简直跟海量无差,这可是农家酿造酒,根本就同京城那些地方的佳酿不能比! 只怕是喝多了宿醉,早上起来还得头疼! 苏月庵刚要劝下,云缚安抬眼正好怼进了苏月庵明灭澄澈的眸子之中: “哟,这不是苏小姐苏月庵嘛,可巧遇上了?” 云缚安摇头晃脑,迷离地眼前几乎重影。 眼泪早就被一杯又一杯的白酒呛出来了,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得! 六婶早就喝多了敦在桌上了,六神夫君和竹儿一同将六婶扶回去了,安置了几间最好的厢房,让云缚安一行人可以安心住下。 本来这地方就比较偏远,若是这个时候还要为了住宿条件非要赶往城中,只怕是云缚安要吐一路。 苏月庵和独活笑出了声,两人扶着云缚安要进去,云缚安却死活不愿意,觉得自己被强迫了: “你们干嘛啊!非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我才不要进去!” 两人无法,只得分工合作,一个进去收拾床铺,一个在外面劝慰云缚安。 独活不善言辞,自觉地就进去帮着铺床了。 郦禾还有剩下的人就一同借宿在另外一间杂物间,好在里面打扫打扫也能住。 毕竟这是在农村,条件也没有多好。 云缚安复又坐在台阶上,靠着门框,仰着头,看着夜色中明晃晃皎洁的月亮。 一轮弯钩儿,两色皎洁。 真是不错。 云缚安吞咽了一口,白皙的脖颈上下滚动,粉红一片,一直延伸到她的耳朵尖。 看起来格外秀色可餐。 “嘿嘿……” 第一百八十六章 醉酒 苏月庵倒是想看看云缚安发什么疯,可是云缚安却安静了下来。 “你是谁?”云缚安脑袋钝钝的,而且十分沉闷,“我是谁呢?” 苏月庵耐心地在她身边坐下:“我是你的爱人,你是我的夫人。” 云缚安一撇嘴:“我才是不是你的夫人,你刚才还想让我进去睡觉!” “你不想进去睡觉吗?”苏月庵真是奇了怪了,这喝了这么多酒呢?难道就一丝困意都没有? 云缚安理直气壮, 还打了个酒嗝儿:“我才不嗝儿……困呢!” 随后她又打了个哈欠:“你不是我夫人,也不是我的爱人!” 两人这是什么狗屁对话,苏月庵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驴给踢了,啥玩意啊,她同一个醉鬼到底在争论什么东西啊! 实在是有些没必要好吗? 苏月庵妥协了,但是一下子她就看见了云缚安脸上志得意满的意思: “我就说吧, 你都是骗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苏月庵便轻轻将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让云缚安的眼瞳忽闪忽闪,一下子放大了。 这个吻很是轻, 也很清澈。 云缚安忍不住用自己的脑袋瓜子凿了凿墙,刚磕了一下,便被苏月庵给制止了,她皱眉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云缚安苦恼地哕了一下:“因为我头好疼!” 苏月庵无语了:“你头好疼,你干嘛磕你的头啊?” “把脑浆子和脑干混在一起,就不疼了。”云缚安巴巴地回答道,看着苏月庵的眼神带着一种睿智。 苏月庵算是明白了,看来不一样的酒还能让她得到不同形态模样的云缚安,这还真是某种意外之喜。 云缚安站起身,苏月庵也跟着站起,她还以为云缚安要回去了,哪晓得云缚安一下子就磕在她身上了: “你是不是没劝我不要喝酒?” 苏月庵被气笑了:“是啊!” 可下一秒,云缚安就站着,磕在她的怀里,大吐特吐。 酒味熏天,苏月庵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蒸发了,这是啥玩意儿啊啥玩意儿啊! 天杀的, 该死,可恶! 苏月庵沉默不语地看着最后还猜猜鼻涕的云缚安,她这辈子只怕是命中该有这么一劫了! 夭寿啊,下次,下次,她绝对不会允许云缚安再继续喝酒了! 遭罪的永远不止云缚安一个! 独活刚铺好床出来,便看见站都站不稳的自家小姐,以及对立面,浑身脏乱秽物的苏月庵。 当下便憋着笑,想一脸沉闷地过去,以示对苏月庵的同情。 可她自己也没料到,她刚走进去,便被云缚安流口水的痴傻表情给弄破防了。 独活发誓,她真的没有想取笑自家小姐和苏大人的意思。 除非真的实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独活笑的跪在地上,还一边抬头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模样看着苏月庵,“苏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啊哈哈哈……” 苏月庵:“……” 好的, 她的一世英名,毁在今日晚上了。 好半天,苏月庵才恢复了心情:“好了, 将她扶回去吧,这么晚了,再不睡觉,只怕她就要到日上三竿才会起床了!” 独活点点头,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苏大人自便,奴婢先带小姐下去梳洗一下了。” 苏月庵“嗯”了一声,便让独活将云缚安带走了。 本来还以为这是个温情的晚上,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享受什么叫美人醉卧膝的感觉,现下看来,还是先怎么处理自己这一身才最重要。 郦禾此时也听见外面的声响出来了,看了看苏月庵一身实在是不像话,想把自己的衣裳借给苏月庵,又怕唐突了大人,一时犹豫不决! 苏月庵恰好地打破了寂静: “郦禾,你还有多余的衣物吗?” 不劝喝酒,天打雷劈。 早知道遭灾的是自己,她一定会拦下云缚安的! 郦禾点点头,转身就去拿了,随后便将自己最好的那套拿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这是属下最好的一件衣裳了,您不要介意!” 苏月庵接过后道了谢: “没什么好介意的,你家正儿八经的主子犯的事,该要你这做属下的来偿还!” 倒是句玩笑话,平日里苏月庵的严肃是出了名的,少见她会开玩笑的时候。 郦禾也放松了心情:“那属下就先去休息了。” 苏月庵嗯了一声,便运气轻功往河边去了。 途经却看见半夜了,村长家还开着灯,似乎还有人在里面的交谈着什么一般,苏月庵从河边迅速换好了衣物后快速回转,轻踩在房檐不敢发出声响。 果然,里面确实有人在说话。 只是声线可以分辨,里面不止有村长,或许还有别人。 这让苏月庵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仔细。 “调查清楚没,今日来清河村的贵人究竟是真是假?”是村长在说话。 “看着令牌,应该不是假的,只是说不得是何方宵小偷来的也说不定!”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大人,您觉得呢?” “本官又接触不到那个层次的贵人,你问我有何用,不过数日前,倒是有位真正的贵人,叫本官盯着这几个月原郡的动静,只怕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将心思打在这上面了!” “大人,去年孝敬您的那些……” “荒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官会不庇护你们吗?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苏月庵听了半天,倒是听出个始末来,应该是最近有人跟里面那个小官儿说了,让人盯着云缚安的动静。 只怕是内部走漏了风声,这几日该要快些撤离出来,不然若是出了什么叉子,她真的无法预见。 有可能是南妩,也有可能是北楚的人,反正现下云缚安是四处树敌。 很难猜到背后真正操控的人是谁! 苏月庵失神,脚下清脆一响“咔嚓”! 里面的人立刻警觉道:“谁?谁在外面?” 说着一片慌乱,就要派人出来查看! 苏月庵连忙学了两声猫叫“喵呜……” 里面的人也并未完全放下心来,村长道:“大人不必忧心,只怕是附近哪个野猫子……” “还是出去查探一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引火上身 几人出来查探一番后,发觉并无什么东西。 倒是真见到一只小黑猫,从房檐上轻轻跳过去,幽暗绿色瞳孔盯着几人,随后喵了几声,就从房檐上跳到了后山上去了。 几人这才放下了心。 村长笑着打呵呵:“大人还是太过于仔细了,谁愿意做这种事情?” 她倒真是见识浅薄, 从未见过武林高手,便觉得高手都不存在。 县令冷冷瞧了她一眼,在心里思考,这村长的位置给这个蠢货自己到底有没有上心! 还不如给了别人,自己心里还舒坦些! “行了行了,这么晚了,我也该走了!”县令说完, 便上了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的马车。 心中想着计策。 她是个谨慎的人,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官员末流,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被人抓不出把柄。 所以她才要为比人做事,以此来寻求庇佑。 苏月庵的动作很快,她早就回去了,不过她谁也没说,只告诉了独活。 独活听见这件事情后,心里也觉得这事情很是眼中,但是眼下云缚安醉酒还未醒来,只能等她明天醒了之后再做决定。 原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脏乱不堪,处处都有风险。 苏月庵轻声道: “若不是这是娇娇一定要经历的事情,我真不愿她看到那些污糟的玩意儿!” 独活点点头:“今晚,我不休息了,苏小姐,你去休息吧,明日我可能会精神状态不佳,届时还请你多惦记我们小姐!” 苏月庵摆摆手:“我跟你说, 也是为了让你提高警惕,你不说,我也会想方设法,保护好娇娇的!” 独活放心地点点头:“您快去休息吧,明日可就轮到您看着小姐了!” 云赋裳若是在的话,事情或许不会那么难办。 可是鹊州的事情,包括几个郡州之间的联系,还需要云赋裳去转圜,虽说云赋裳平日里不善言辞,实则她是最细心的,云缚安交给她,也正是基于这些东西。 月黑风高,波涛暗涌。 次日早上,天还未大量,云缚安就被苏月庵抱起来,挪到了马车上。 怕人陷害,这几日马车都是由专人看守,以便及时发现事情并且解决。 云缚安不舒服的挪挪身子,又嘟囔了两声, 睡过去了, 苏月庵手脚快, 将云缚安用的一些物件,同独活一起快速收拾好了,就打算带走。 六婶到底是觉察到了一些动静,心里也有些不安稳,有些悻悻: “您……您上次说要把竹儿配人的话,还当真吗?” 苏月庵点点头,只要是云缚安说出口的话,那都是可以当真的! 六婶放下了心,将门背后的竹儿牵出来:“我这个男孩子,我很是放心不下,若是能跟着贵人们一起,不求贵人们允他多少的荣华富贵,保他一条性命,好好嫁人,便足以了!” “郦禾?!”苏月庵唤道,“把你的小夫君也接着!” 独活也深深地看了六婶一眼:“我们此番,是怕暴露了行踪,除此之外,六婶也多躲着些吧,这清河村只怕是要不太平了!” 六婶赶紧地点点头:“我们都省的!竹儿,你过去了要听话啊!” 竹儿有些不明白,但是还是照着自家母亲说的做了。 几人上了车,独活和苏月庵吩咐人收拾了行踪痕迹,六婶也帮着忙,一直到几人安稳出了山。 六婶这才放下心来,往回走。 正好瞧见自家夫君翘首以盼地望着那行走的马车,六婶连忙上前同自家夫君在一处: “那些女孩子都不是坏人,夫君大可放心!” 男子皱了皱眉:“为何将竹儿送走……” 他不理解。 只有六婶知道个中原因,她祖上做过官,有些预判的能力。 如今南诏旧主,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北楚国的国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日见的那女子,一身气度,绝不可能是一般人家那般的贵女。 或许是达官贵人,更有可能是天潢贵胄。 这些她凭着多年的经验能察觉到。 自己的这个竹儿,最好的机会便是嫁给一个家境不错的小商贩,从此一生安稳,但是六婶却不愿。 郦禾是个好孩子,昨天在酒桌就能看出来,她性格柔善,憨厚,能护得住竹儿。 两人刚回了家,互相说了几句话,便打算拎着锄头出去。 至少,应该将那河渠打开,让收成更好些。 两人兢兢业业的庄稼人…… 只是那么一瞬间,一群黑衣人降落,落在这院子里,除此之外,旁的似乎还有马蹄践踏的声音。 这是为何? 六婶十分果断地护着自家夫君: “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低声道:“只要你们将人交出来,那我们便留下你们的性命!” “我家没人!”六婶着急,但是还是想着为云缚安一行人争取时辰。 黑衣人桀桀一笑: “那我们便留你们不得了!” 六婶吞了吞口水,仍然稳重:“那你究竟是何人,至少要让我们死的明白吧?” “我们当然是主上的人,你们不必知道!”黑衣人一个眼神,旁的人都将剑一把拔出来! 白光一过,血色泯灭。 两条活生生的命,就倒在了众人面前。 黑衣人头子发号施令:“洗劫全村!” 上面的吩咐,若是人走了,就说明出现了内鬼,直接洗劫全村! 很快,整个村子,都弥漫着血腥和哭喊声,老弱妇孺,青壮年少年男子,只要在村的,几乎都被残杀殆尽! 最后一家是村长家。 村长虽是人,但是她却直接跪在那黑衣人面前:“不是和主子说好了吗?为何还要害我们的性命?” “因为除了内奸,我们判断内奸是你,所以不能留你的性命!”旁的黑衣人幸灾乐祸地看着村长。 村长身后的一大家子人都痴愣地看着村长,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 村长此刻明白了,疯狂磕头: “求您了,放过我吧,陛下不是要小孩子炼丹吗?我孙子孙女都可以的!” 简直是丧心病狂的言论,黑衣人却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杀了吧!” 大火熊熊燃烧,将这个村子直接覆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屠村 黑衣人不会因为云缚安的暂时逃脱便放弃计划,杀掉村长,只是因为主子的其中一条吩咐罢了。 “行了,追!” 黑衣人皱皱眉:“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们都是死士,根本就是杀人傀儡。 同那南诏南妩无半分区别,若是有,便就是南妩还没到失了心神的地步! 盈都, 王宫。 南妩正在看心腹送来的信: “还不错,算是有脑子,知道解决了粮饷的问题,打仗就不愁了!” “确实,开凿河渠是个好法子,这个水车也是, 若是大面积的使用, 估计粮食能翻一倍不止!” 南妩低声感叹道:“不愧是我的好侄女!” 此时,送信的心腹,犹犹豫豫地道: “北楚在原郡又有小动作了!” 南诏眉眼一挑:“什么?这是为何?不是距离上次过了还没多久吗?这么快就分出人手来南诏了?”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安插在北楚的细作做的很好,近期北楚的朝堂同那些皇子混在一处,北楚帝几乎没有空闲的时辰,来解决南诏的事情! 正好就如了南诏的意思。 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荒唐!”南诏心知北楚又折损了她的人手,“细作被扒出来了多少?” “扒出来了近两成……”心腹低声道,“陛下不必担忧,除此之外,还有他人安插的细作,也被拔出了不少!” 南妩突然气极反笑:“你说那个白邺,这么心疼自己的这个学生,怎么不出手帮她在南诏多搅一下浑水,非要端着他那傲骨清高,龟缩在原郡替南诏看着。” “他坐镇在那有什么用呢?” 心腹思虑半天,方才答道:“有人说,白先生身在原郡, 便可听闻天下事,没有事情可以瞒的过白先生的耳朵和卦象。” 南妩抿了口茶:“说的也是!” “北楚的人到哪了?” “原郡,您稍等,属下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心腹似乎是感知到了自己的同伴送过来的讯息,立刻便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她回来,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陛下,北楚已经明面上同南诏的部分官员勾结,将太女殿下的路堵得死死的了!” 南妩忽的站起身,手下意识地用力: “什么?!北楚竟然如此猖狂?!” 心腹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南妩的命令。 好半晌,南妩才肆意一笑:“不必管南妱,她若是真主,一定能活下来的!” 就算活不下来,她也会再用一些别的法子,让这南妱感知到世俗险恶。 她是南妱的姨娘,可怎么说,她也做过南诏的女君,虽说只是个傀儡,可怎么也能够云缚安喝一壶了! …… 马车在丛林里快速穿插, 奔波,一路带起的风和落叶, 正好掩盖了马车驶过的痕迹。 云缚安醒来,她的神志还是有些不清醒,但是好歹能恢复到她正常时候的模样: “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匆匆?” 独活在旁边小憩,听见云缚安说话,便立刻醒了归来:“您别担心,无事发生!” “只是苏大人昨日去听了个墙角,听说有人要对您不利,这才匆匆从清河村出来了!” 云缚安立刻瞪大了眼睛:“对我不利?” “是的!”独活快速回复道,“您也别担心,等咱们下次见到六婶的时候,说不定那稻谷都长一人高了呢!” 金黄的稻田,是所有庄稼人的希望! 云缚安冷声盯着独活道:“荒唐!” “我们这般走了,她们还能有命吗?” 独活有些不解其意:“您这是什么意思?” 云缚安咬牙切齿地道:“追杀我的人除了南妩,就是北楚,你觉得南妩会对自己的臣民下手吗?” “简直是荒唐,叫苏月庵过来见我!” 全村数百条人命啊! 就这么简简单单,葬送在那北楚人的手里了! 独活立刻出去,不知同苏月庵说了什么,再次进来,便是苏月庵,她也面容冷淡。 云缚安缓和了脸色: “为何不留在那处,你知道的,我们若是留在那处,说不定能帮上一点忙!” 苏月庵认真得询问小姑娘:“你知道北楚有一个无间卫吗?” “里面的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天生便力大无穷,作为北楚的王牌,不知替他们解决了多少的事情!” “如果我是北楚帝,若是将你定在一处方位,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派出最强的杀手,将你抹杀掉!然后继续派人在南诏扎根,维持南诏表面上的傀儡统治!” “从龙卫没办法抵挡的……” 云缚安声音颤抖:“可是,清河村还有那么多村名,全部都要葬送掉了!” “娇娇,坐上那个位置,是要牺牲很多人的!”苏月庵尽力将云缚安揽入自己的怀抱,“我想规避一切会将你冒险进去的风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你出事,我们都将不复存在,复兴南诏的事情,也会烟消云散!” 【娇娇,为了你,我甘愿做任何事情,不要伤我的心好吗?】 【拜托了……】 云缚安只觉得浑身似乎想顿入冰窖一般的呼吸苦难: “月庵,你先出去好吗?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而后她的眼神带着哀求: “竹儿呢?你们连竹儿都没带上吗?” 单是看六婶的眼神,便知她有多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那样的宠爱,当心肝一样护着…… 若是…… 苏月庵点点头:“竹儿在呢……后面,应该也很快就要追上了,我们现在先去原郡的主城,白先生在那处等你,说是等你点兵,让我们快些!” 只要到了主城,那就安全了! 否则,那些无间卫,会带着必死的旨意,将杀戮席卷这一条路线! 云缚安闭了闭眼,脑子里过了无数遍血腥,上位着不该有情,成大事者,不该拘泥于此。 可云缚安,心知自己是靠着摄取他人的善意存活,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错的。 她没错,所有人都没错。 错的是那些犯下杀戮的人。 有朝一日,她会为所有人报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暗杀 原郡之所以成为白邺长期所在都地方,很大一部分是考虑到了原郡作为粮食生长之地,比起其他地方有更优质的条件。 因此,白邺也觉得这个地方适合做生意。 云缚安回来之后,变的沉默许多,白邺询问了苏月庵原因之后,大抵就明白了许多。 只是白邺多少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本就年事已高,只是显得并没有那么苍老罢了。 然而里面,是实实在在的腐朽了,外人不知,白邺却已经十分清楚了。 因此他明白,他没有多少时日去教导云缚安, 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南诏的女君。 “在做什么?”白邺看着廊下听雨昏昏欲睡的云缚安。 先前的夏日热浪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幸好这下雨的日子来的很快, 这才让原郡的百姓都舒了一口气。 云缚安睁眼,里面是朦胧睡意:“我在听雨声中的人心。” 白邺沉闷了好一会,才道:“那你听清楚勒吗?” 两人都未说话,白邺却清楚的知道,云缚安现在还不是个合格的女君,她表面上的游刃有余,实则都是因为她不在乎罢了。 六婶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祖上司农,与云缚安见面没多久,两人关系早已经真正的拉近了。 像朋友,像君臣,两人惺惺相惜,且还觉得对方与自己有不少的共同点。 如此的忘年交,在白邺看来,这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地方,就是云缚安有着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悲悯之心。 太过于深沉,以至于无法接受别人的死亡。 或许是一面之交,或许是久伴不离的友人,可是无论是谁, 只要对云缚安付出了真心。 两方之间必然就会有所牵连。 因此,云缚安她能听见心声的能力,加以她的情感辅佐,最终总是会造成她的痛苦。 这份痛苦来源于无力挽回以及她所认为的无能。 云缚安眼睛澄澈,看着白邺对目光带着悲凉,声音却放的很轻: “我听不见,世间纷乱过于嘈杂,扰乱了我的心,以至于我听不见也救不了她们对我的真心。” 白邺叹息一声,随后揉了揉云缚安的头: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背负的使命邺相较于别人而言,更重。” “你不必给自己太多束缚,你不是神仙,救不了世间所有人。” 云缚安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的,我也并没有想要救……” “只是那种昨日生命鲜活, 下一刻就生命凋零, 那种感觉, 将我一直束缚。” 云缚安定定地看着白邺:“先生,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你也在尽力救自己所能救的人。” “包括我,所以……” “白先生,我很感谢你。” 云缚安说完,对着白邺尽力一笑。 让白邺乍一眼以为他风华正茂时倾心的女子又活过来了,只是他清醒无比,很快就恢复了心神: “最近事情很多,没有多少时日留给我们了,尽快渗进盈都吧,等过两日中秋节到,盈都盛宴,正好强占!” 中秋佳节,虽说盈都的守备十分严密,但是正因为是中秋佳节,就定然会有所懈怠。 只要留有一点小空子,这就是白邺等待多年的时机。 “南妱,是我对不住你,强求你一定要接过担子,正因如此,你才会如此痛苦。” 瞧见云缚安要起身离开,白邺到底是说出了这句话。 两人原本的师生情义,一下子便隔如鸿沟,千山万水之近,近在咫尺之远。 云缚安转过头,天光照在她的半边脸,皎洁的光芒让她看起来恍若佛陀拈花悲天悯人的模样。 “先生,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 前路种种,不祈求一帆风顺,只愿过路友人平安顺遂,安稳一生。 晚上的雨下的越发大,倾盆暴雨,紫蓝色的雷电划过半空,将黑夜撕为两半。 轰隆的声音像是猛兽,将酣睡中大人们惊醒。 硕大的雨滴砸落在房檐屋顶,冷气直接让云缚安将自己裹得严实。 外面,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声音,像是有人在争吵,又好像是斗争。 有人在打架吗? 云缚安心中不安稳,轻声唤道:“独活?” “独活?” 她一声一声喊,到最后浑身似乎如坠冰窖。 独活呢? 她不会不在的! 云缚安立刻起身,脚刚踏在绵软的羊毛毯上,而后便闻见刺鼻到血腥味。 大面积朝着她汹涌而来。 云缚安一瞬间的怔愣下看清了来人。 是独活。 独活一身清冷,摇摇晃晃的单膝下跪,身上的血腥气怎么也隐藏不住: “小姐,我来了。” 直接一头栽倒在云缚安的怀里,这个动作让云缚安无比的慌张,上一次绿萼也是这样倒在她的怀里,随后便再没有了生息。 “来人啊,来人去请大夫啊!”云缚安几乎是用吼的方式说出这句话。 外面的人纷纷扰扰,让云缚安都看不清她们是怎么从她手中将独活带出去,又是如何那样冷漠地安慰她。 好半天,苏月庵才从中夜中走出来:“娇娇,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云缚安皱皱眉,才抬眼瞧瞧苏月庵:“怎么样,独活没事了吧?” “应该没事了,幸好独活的身体好,血都已经止住了。” 苏月庵也坐在地毯上陪着云缚安:“你是不是吓坏了?” 云缚安摇摇头:“我没有被吓坏,我只是很担心独活,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月庵将云缚安冰冷的手握到掌心:“娇娇,不要害怕。” “无间卫来了,只是人数不多,你应该庆幸独活自上次离开清河村后便日日苦修,如此,方能同他们缠斗,不过,身上挂彩了。” “最近也不要再唤从龙卫出来了,我们要尽量的保留实力。” 云缚安缓缓站起身:“北楚不是在原郡还有产业吗?” “明天天一亮,就去端了。” “听明白了吗?” 苏月庵紧跟着起身:“明白了。” 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苏月庵明白,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她被南诏接纳的契机。 第一百九十章 赌坊 又当又立,挣着南诏的钱,却不做人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于她,甚至是她身边的人,这让云缚安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正好这几日,云缚安要去检查白邺的产业。 刚好就将北楚留在南诏的毒瘤给完全拔除! 在苏月庵的强制要求下, 云缚安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旁的一概不管。 再次醒来,外面已然天亮,云缚安想去见独活,但是苏月庵委婉的拒绝掉了,她昨日眼见着独活遍体鳞伤送去诊治, 换下来的血水都有好几盆, 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不如我们先去处理北楚商队的事情, 等独活醒来了我们再去探望,不然她现在恐怕没力气同你说话……”苏月庵看似考虑的十分周到,实则都跳不出那个圈子。 那就是,希望云缚安不必有很强的愧疚心理。 这是大家尊重信服她都原因,因为苏月庵把下属当做人看,因此赢得了所有人的信服。 而正是因为这些,苏月庵才感觉云缚安顾虑的事情太多,影响她日后的决断。 原郡热闹的很,云缚安从没想过这个地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热闹,或许是融合了好几个国家的商贩,因此看起来整个街肆同行人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北楚在原郡大部分开设的是赌场,不知道娇娇有没有听说过?”苏月庵的语气尽量轻松些,想让云缚安从低闷的状态挣脱出来。 云缚安不想辜负苏月庵的苦心,便接了话茬子:“赌场是什么?” 其实云缚安知道这个东西,只是她并没有深入的研究过。 “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娱乐。”苏月庵说的很笼统,随即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事情往后云缚安就会发现其中的黑暗。 赌会上瘾, 甚至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少的赌场都有背景,为了挣钱盈利,不惜一切手段。 两人走至一处地方停下,上面老大的招牌“大盛赌坊”。 门口站着两个大汉,挂着特有的笑意,时不时地招呼外面的人来两把: “老哥,好玩的紧啊,快来玩两把!” “老伯,这可真不错,我们今年赌场赔大了,不如您进来瞧瞧?小赌怡情嘛!” 大盛赌坊作为活招牌,让不少的原郡百姓都深陷其中,赌场也因此获得巨额利润。 云缚安玩骰子还是有点手段的,只是她一般不露声色。 “这里面一般都是猜点数大小……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苏月庵没深入了解过,也不能形容的多么确切。 但是云缚安知道, 她眼中闪过一抹深色,苏月庵会武功,这事儿她清楚:“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吧?” 苏月庵有些奇怪的看看云缚安:“这是当然啊!” 她本还想说两句话,此时云缚安却直愣愣的进去了。 那看门的大汉一下子就抬高了声音:“这边客人两位,带一带!” 赌场是真热闹,人声鼎沸。 “大大大!” “小小小!” “唉,我就说嘛,应该选小的,这下好!” 不少人都乐在其中不知疲惫。 只是这样的场景,不知背后是多少的家破人亡和鲜血铸就而成。 “我来一把。”云缚安到一桌前坐下,眼神慵懒略带一丝不屑地盯着庄家。 庄家是个粗犷的女子,眼中带着血性难训,抬眼便看见了云缚安的那张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她倒是没说脏话,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不过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公子罢了她有的是办法! 长得再好看,也只是个花瓶罢了。 庄家摇点,围观的赌客压大小。 这是最简单的一种赌局。 云缚安瞧着那庄家脸上自得的笑容,心中开始构建一个满意的计划。 “这把肯定是大!”旁边的赌客直接一股脑压上了五两银子,表情带着肉疼。 “我也觉得是大,押大!” 最后庄家的眼睛落在了云缚安的身上:“这位客官,您押大还是押小啊?” “我赌小。”云缚安淡淡道。 庄家立刻打算开盅,旁边一股脑都是一群人喊: “大大大,必大!” 眼见庄家的手缓缓移开,竟然是一二二,果然是小点! 旁边人忍不住唏嘘起来,这些赌客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人压上自己的全部身家了,至此,输得干干净净,倒是让人联系。 果不其然,刚才那位压五两银子的赌客顿时捶胸顿足涕泗横流起来: “我的钱啊,这是我最后的钱了!” 庄家轻咳一声,示意两个打手过去: “这位客人,您这一把手气实在是差,不如我们再给您一点银钱翻盘?” 看似好人,实则借贷。 云缚安看的明明白白,根本不在乎家庭的赌汉,以及心怀叵测的庄家。 但她却没制止,庄家自然也会观察云缚安的神色,可确实没有一些改变。 大部分还是淡漠。 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 苏月庵很意外,云缚安竟然运气这么好,碰巧蒙对了,低声道:“耍一把就行了,咱们别玩了!” 云缚安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你先走,等会带人来砸场子!” 两人耳语,声音低不可闻。 “不如这样……”庄家在心中寻思半晌,还是决意给眼前这位花瓶客人一个下马威,左不过都是赌客,谁又和谁有区别呢? 云缚安闻声便看向庄家:“请直言。” “我们来比大小,看谁摇的骰子点数,加起来更大。”庄家笑眯眯的说到。 她摇盅可是一绝,在整个赌场都排得上前几名。 云缚安轻轻颔首:“请。” 周围的赌客很久都没瞧见过这种稀奇事了,分分都为在这桌子来,她们眼见着云缚安赢了比所押大于五成的钱,这还是一赔五,遑论一赔十呢? 云缚安的骰盅摇的不好,但是她能听得见,骰子在盅里的状态,因此,手法不娴熟也并不耽误正事。 庄家率先摇完将骰盅扣在桌上,眼神十分自信: “我大!” 看客分分下注,都押庄家大 云缚安停了手,低声道:“我赌一百金,我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赌 有够嚣张! 在场的人无不一惊,就连那庄家身子都微微往后靠了一些,她原本胜券在握的想法都突然被动摇了。 难道她真的有这一手吗? 眼前这个昳丽的女子,不,应该说是小姑娘,真的让她小瞧了吗? 分明从刚刚那局赌注之中,看的见的都是她的运气! 庄家想明白后, 身子前倾,她顿时觉得,或许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想带给她压力,继续精神上的重击! 她忽略掉周边的声响,猛地将手上的骰盅打开,赫然是十七点! 两个六点和一个五点。 最大数也不过是十八点罢了! 旁的人都深吸一口气,这种技术, 便是放眼整个原郡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这小姑娘也确实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否则怎么会如此初生牛犊不怕虎! 没有一个人发现, 原先陪同小姑娘的人不见了。 云缚安嘴角勾起一抹愚弄的笑,苏月庵虽然有把握保护好她,但是云缚安想砸场子,她也不能不依,此番,定然是去集结人手了! “接下来,到我了!”云缚安清透的声音时的整个场子瞬间安静后又沸腾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呢?这事儿肯定是输定了啊!还有什么可好看的!” “就是啊,难道她能开出三个六来吗?这也太离谱了!” “据我所知,眼前这个卢庄家已经是这个赌场技巧高超的一批人了!” 云缚安对这些声音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听得进去! 她玩就是要玩的这一把傲气! 只一瞬间,云缚安开了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生。 眼前这小姑娘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光芒,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开出来后,所有人定睛一看…… 竟然是三个六? 三个六?! 这可是三个六啊! 十八点! 比庄家摇出来的还要多一点! 刚才本就没有多少人押云缚安,云缚安简直在这一局中直接赚的盆满钵满。 庄家的脸色瞬间变的就不好看了起来,刚要站起身,身后却伸出来一只手似乎要给予她安慰。 云缚安看明白了, 那是个男子的手, 也是云缚安从未见过的秀气。 待他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来,不禁引起周围的人的唏嘘,云缚安却保持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眼神中依然带着冷静自持,即使她从未见过。 “没事,我来。”那男子开口道。 声线干净的像是冬日山上落下的清泉,干净又澄澈。 年纪似乎并不大,但胜在沉稳。 云缚安坐在那处,是个十足十的贵家女公子的风范。 很快庄家就让了位置,待那个男子坐下,周围的人都觉得有些异样。 大盛赌坊有一个很少有人能超越的传说,他便是这赌场的底牌,秦树。 听着这名字大约也能判断出,这个秦树,当真长了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秦树勾起一抹弧度: “客人既然来了,不如和我对赌一局。” 他既然是赌场的底牌, 那必然有一手的绝活。 旁边的人都抱着同情的目光看向云缚安, 有的甚至还劝慰道: “不如就别赌了吧?!” “是啊, 小姑娘家家的,干什么不好来赌坊,你家里人知道吗?” 云缚安对这些所谓的“善意”抱有不耐: “我有的是钱!” 霍! 好大的口气! 旁的人便都闭上了嘴,有钱人家的事情,哪里是她们能置喙的呢? 云缚安脸上也带着乖巧的善意: “既然是来玩,没有一点格局怎么行,我不是怕事的人,不如就你我开个赌局!” 秦树对眼前这少女有些赞赏的眼神,是个好苗子。 只可惜要栽在他的手上了! “你来说,免得大家说在下欺负一个小孩子!”秦树忍不住笑了。 他是为何,要同这么个小孩子置气? 旁边的卢庄家早就心中闷气,她不是输不起,但是她输给这么一个小姑娘,着实让她脸上不太好看! 这不是砸她的招牌吗? 云缚安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推脱了,还是摇盅吧,比谁的点数小!” 刚才是比谁的的点数大,现在又比谁的点数小。 果真是好厉害的姑娘! 其他的赌桌也不赌了,都凑过来看热闹。 这赌坊经营多年,还没被人砸过招牌呢! 只见那男子用秀气的手,直接将骰盅倒扣,随即从桌子上,直接将三颗骰子一一带下,在半空中不断摇晃着手腕。 所有人听见骰盅里的声音,都想象到了那些骰子在骰盅中摇晃的场景。 云缚安若有所思的地看着这个场景,耳朵边在仔细听。 不多时,秦树将空中的骰子一股脑地带下,随即在桌子上一一开出。 竟然是三个一,三点! 三点已经是最小的点数了,难道眼前这小姑娘还能将骰子一下子折断不成? 云缚安笑开了,但是没关系。 她很笨拙地用技法将刚才的骰子一股脑塞到骰盅里,然后便猛地摇晃起来。 不多时,众人看着,慢慢开出来。 竟然,竟然…… 眼前的场景他们似乎在做梦一般,竟然,还有这种招数吗? 云缚安倒是觉得这在意料之中。 秦树眼神复杂地看着云缚安,随即抬起了眼。 如此看来,他确实输了。 整整齐齐的三个一立在一起。 从顶部上看,便只有一个一。 秦树发觉,他似乎顿悟了,平日里他一直执着于如何让自己只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但是大部分时候对他而言都很难。 只是差不离就是了,但是单单是这个差不离就已经能够让他在原郡赌坊这一行列中赢的一席之地。 对上这个未及笄的小女孩子,他还是头回失了自己的分寸。 云缚安脸上是不骄不躁的淡泊淡然,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一局,赌的金额过大,还不知道眼前这两人能不能做主呢! 毕竟一个庄家就是事成,现下变成了秦树,筹码又不一样了。 云缚安甚至能感知到,周围有什么人在不停的靠近,似乎得到了谁的示意。 “怎么,今日是不想让我活着走出这赌坊的门了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熟人?! 云缚安眼神戏谑,浑身上下一下子迸发出上位者的气势。 令卢庄家和秦树都忍不住心惊。 赌坊这是惹上了什么人物? 云缚安缓缓端起面前的茶,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 闻见了苏月庵身上特有的味道,云缚安的心更加安定了。 她到了。 秦树似乎还没意识到哪里不一样了,只能拼命地朝着旁边的打手使眼色。 云缚安感觉到人的靠近,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将茶盏带落,轻声道: “既然来了, 就给小爷全砸了!” 这声摔盏似乎就是信号,隐藏在赌客中的不少人迅速向着云缚安的方向集结。 她们的首要任务是为了保护云缚安的安全,其次才是为了砸场子。 砸场子是小主子命令,她们也不敢不听。 云缚安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让我好好瞧瞧,你们这主事儿的把你们的命看不看在眼里。” 说完眼神,嘴角, 甚至是浑身上下,似乎都发散着愉悦的笑意。 砸东西的声音从四处传来,惊得赌客们不断地往外逃离。 苏月庵不知何时到了云缚安的身边,站在她所做靠背椅的后面,左手放在云缚安的右肩。 仿佛在模仿先前秦树靠近卢庄家的那一段。 云缚安眯了眯眼,她今个儿就是心情不爽,砸砸场子也没办法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若不是苏月庵心疼她,指不定也不会让她在外面露脸。 这些都没关系,她多日的压抑真的要把人逼疯了! 云缚安猛地沉下脸来,苏月庵单膝跪在旁边安慰: “心情好些了吗?” 今天让小姑娘出来放肆这一通,只怕是回去就要挨白先生的责骂。 刚处理完无间卫的事情,今日太冒险了。 云缚安摇摇头,眼眶微红,不想说话。 “住手。”一道清润的男声响起。 从赌坊上方楼梯走下来一人,身后跟着随侍。 这张脸,云缚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上挑的丹凤眼藏着沉稳,冷锋,和戾气,浑身衣着华贵, 头上簪的物件, 也是看起来极其稀有的蓝玉,蓝的透亮发紫。 男生女相,却一丝阴柔的气息都觉察不到。 云缚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真美。 比起苏月庵来说,多了上位者的霸气。 比起管全来说,又多了一丝温润。 比起旁人来说,似乎少了那抹气质和游刃有余。 但是只是惊艳,却并没办法和陆谪比肩。 陆谪和他是两个类型,若是在一起,只能是各自为王十分养眼的类型。 他不是南诏国人,他是谁? 云缚安漂亮的小脸儿阴郁地似乎能滴出水来。 “久仰大名,客人,不知能否和在下单独聊聊?” 那男子看向云缚安的模样带着善意,似乎没有对云缚安的敌视。 但是云缚安却很介意: “想来你来之前,对我十分了解了!今日我就开门见山,你这场子,在我的地盘,开不了!” 旁的客人早就被遣散了,赌场中只剩下了云缚安和眼前这和男子手下的人。 那男子却十分顽固:“或许你可以给在下一个机会,我们单独谈。” 苏月庵想制止住云缚安的动作, 却被云缚安反过来安慰: “没关系的。” “我不是胆小的人。” 那男子既然没给他脸色看,那他一定是认识自己的。 云缚安跟随男子上楼,两人双方在对桌前坐下: “我知道你心里气恼,或许你也应该给我一个机会阐明。” 云缚安面无表情,略微垂眸,像是菩萨低眉。 那男子忽的一笑:“南妱,你应当识得我的。” 云缚安抬头:“你是谁?” “你为什么在我身上下这么多的赌注?”那男子反问道。 云缚安有些愣住:“赌注?” 自己上一次下赌注不是在文山墨海的时候吗? 那会子还在青州呢,去文山墨海见见世面,唯一押的赌注,似乎是北楚的未来的君王? 她赌的似乎是…… 是…… 北门雀! 云缚安一下子便想起来,刚抬眼便对上那男子明了的眼神:“你是北门雀?” 男子似乎轻松了一番,笑道: “果真聪慧!” “我安排的人在文山墨海听闻了这个事情,特别来禀告我……” 云缚安微微歪头:“难道不是你的弟弟回去告诉你的吗?” “皇子之间,是不能互相相信的。”北门雀摇摇头,“我孤身一人,是在是难敌众人。” 云缚安舔舔唇,北门雀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来人上茶。” “还有一些客人素日爱吃的点心,都一道端上来。” 不是冤家不聚首,云缚安倒是收起了方才在外面的戾气,北门雀,似乎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去过边疆,杀过人,便是另一番模样。” 北门雀眼中带着笑意,询问道:“是什么模样,是你认为的那种粗犷的蛮人模样吗?” “是的,但是如今看来,你在皇城养的矜贵了。”云缚安点点头,丝毫不避讳,“你很漂亮。” 北门雀挑挑眉:“若是别人说,那人是不会活着离开我的眼睛的。” 云缚安捻起一块桃花糕:“那我呢?” “你情有可原,事出有因。”他似乎在指旁的事情,忽的又笑了。 云缚安乖巧地吃着晶莹剔透的糕点: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北楚我押你一人?” 北门雀认真点点头:“没错,所以,太女殿下,是为什么押我呢?” 云缚安很利落地答道: “因为你们北楚都是废物,就你一个能打。”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是苏月庵: “时辰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北门雀倒也不恼,格局似乎无限放大,还十分赞同云缚安的观点: “是的,北楚都是废物,不过,我也胜不了殿下半子,殿下也着实厉害。” 挑管子一下子就挑到了他的赌场! 云缚安起身,优雅地擦擦嘴:“多谢你的盛情招待,只是,你这个赌场在南诏开不下去的,昨日我的人才在北楚的惦记下受了伤,我心里很不爽。” 北门雀仔细思索后认真点点头,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却被云缚安打断了: “作为报答,你的皇位,我可以帮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共议 “这是邀约么?”北门雀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带着些许看不清的意味。 云缚安起身,打算跟着苏月庵回去: “没错,这就是邀约。” “行了,有事可以找我的苏小姐,苏月庵。” 云缚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门雀收敛了笑容,兀自一个人喝着茶, 不多时,秦树和卢庄家便上来了,开口便是认错: “主子,是我们没做好事情,请主子责罚!” 北门雀并未作答,依旧自顾自地撇去茶盏中的浮沫,细品其中的滋味。 听说元国云缚安最爱雨前翠,瞧着她今日茶都没喝多少, 果真是不符合她的口味吗? 两人跪在北门雀的面前, 北门雀笑眯眯地道: “你们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孤留你们有何用?” 秦树冷汗涔涔,他确实没想到云缚安有这么厉害,竟然能赢得了卢小姐,甚至是他! 这波预判,是他错估了。 “行了,孤也不想追究你们的罪行,下去领罚吧。”北门雀又咽了一口茶水,“这个赌坊开不了了。” 本来他还以为今日来的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没想到是云缚安。 云缚安作为南诏首屈一指的继任女君,相当于储君,也就是太女殿下。 背后有从龙卫镇着,还有白邺和一众南诏旧臣的支持。 很显然,他想和她作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北门雀靠着战功赫赫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如何能为着莫须有的人和事得罪云缚安呢? 云缚安从赌坊刚出来,便瞧见赌坊关上了门, 写着歇业的牌子。 看来北门雀确实懂事。 “走吧, 娇娇,只怕是白先生和万俟大人已经在府上等着我们了。”苏月庵面部愁苦,本来是接了白先生和万俟大人的意思,帮着照看娇娇,如今她助纣为虐,真是让她愁坏了。 云缚安倒是没在怕的:“很久不见沈雪宴,这几日他去哪里了?” 苏月庵倒是知道了个底朝天:“他先行一步,去盈都探探底,买个宅子,日后娇娇去了盈都也好有个地方住下。” 不知何时,天上好像又乌泱泱的,云缚安抬眼一瞧,有些漫不经心: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睡在我的勤政殿里呢?” 真狂啊…… 这句话确实让苏月庵开了眼。 “没关系,有没有宅子我都可以睡龙椅的!”云缚安始觉得不够,甚至还咧嘴一笑,“还是留给你住吧,再带两个美男子,别提有多爽了!” 瞧着天色要下雨的模样, 苏月庵也没了兴致同云缚安打趣儿了: “还是快先回府吧!” 反正到时候有点世人要教导她,这个坏人还是别让自己做了。 云缚安就像所有的少年君王一般, 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思想独立,又自己的见识和手段。 并且可以毫不犹豫地发挥出来,着实有些让苏月庵感到佩服。 这或许就是独活为什么能长久地效忠云缚安的原因吧! 因为她身上,几乎除了情感之外,已经集齐了身为一个君王的特质。 知道要扶别的太守,同其他的州府对立,互不干涉又互相竞争。 提点一个将军之后又赏赐另外一个副将,如此中庸之道,当真是被她拿捏的明明白白。 若不是跟着自家老爹多读了两年书,恐怕苏月庵也不大混得明白。 分明未及笄,可为何已经有了如此令人不敢揣测的想法。 每次交谈不在棋室就是在茶室,不是下棋就是喝茶,云缚安这两天喝茶都有些喝腻歪了。 今日果真又是在茶室,想必万俟让也在,正好两人喝茶谈事。 云缚安吊儿郎当走进来,白邺忍不住皱眉,却又立刻松开了,他不能逼云缚安逼得太紧,这对他而言没好处,对云缚安也没有。 况且万俟让本来也是来看看云缚安的安慰状况,他使脸色确实不好。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万俟大人,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太女殿下,太女殿下变化颇多。”万俟让没带自己的长女,一是因为自己的长女在盈都帮衬沈雪宴,二是因为不能离开太久,行路匆匆,自己一个人可以把握好时辰,以免暴露自己。 再次见到南妱,她成长的的速度飞快,在盈都的布局已经快赶不上她成长的速度了。 眼神更加明亮有神,不易被旁人觉察出她此时的心情。 不过现下看来,万俟让凭着多年揣度圣意的经验,还是能分辨出,云缚安此刻带有很大的不爽。 云缚安注意到万俟让的目光,笑眯眯地道:“怎么了?” 万俟让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茶,才安然道: “瞧见殿下成长甚好,臣心甚慰,略有感怀,还望勿怪。” 云缚安乖巧点头:“不知方才万俟大人在同白先生讲什么事情?” “万家毒瘤根深蒂固,实在难以拔出,今日来,便是想寻着法子,将万家一步一步分解掉。”万俟让叹了口气,“只是这谈何容易,若是不去除,只怕是朝堂永无安稳之日了。” 万家作为北楚放在明面上的眼线,确实不好除。 况且如今南诏女君南妩也未曾同北楚进一步交恶,也实在不会做出护着万俟家向万家发难的道理。 况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对南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名声没那么好听罢了。 “可是那位近日来,却十分顺着我的心意。”万俟让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依附于万家的有不少都是北楚人士,但是万家的家主确实是明白儿的女性,她还有一个儿子,也是十分出色,只是性情顽劣不看,长相和气度都是一绝。” “越发像南诏人了,那位却帮着我去除掉了不少万家的掣肘,我总觉得,那位似乎是想做些什么。” 万俟让说完这些话,整个茶室都静下来了。 方才一直默默听着的白邺,到底是放下了茶盏,开了尊口: “或许是南妩想要堂堂正正击败缚安,所以为了我们清扫战场?” 其实不然,表面上是这个意思,实则都指向一个地方。 云缚安终归是南妩的侄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痛 南诏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便是绝不会让外人欺负自家人。 自家人只能自家人欺负。 但是南诏皇室自古以来,内斗就非常的少,因此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便越发消弭了。 云缚安手上把玩着自己从古玩市场逃来玉符: “有这个可能,或许南妩也不想再受北楚掣肘了。” 云缚安直称自家姨娘的名讳,出口确实毫不留情。 在场的人又是一番思考,确实,若是真的如此, 很难不认为南妩确实想反北楚的心思,只是借用了万俟让,也就是云缚安这一行人的利刃。 如此便可看见云缚安同北楚皇室相争,这绝对是一番好戏。 “我今日去砸了原郡的一个赌坊,想必白先生应该早有耳闻了吧?” 云缚安倒是十分不客气,直接坦诚。 白邺闻言几不可闻地叹了气,云缚安就是小孩子脾气,独活受伤的事情他知道了,去砸场子也是在他默认的情况下。 再憋下去, 白邺只怕云缚安就要憋坏了。 万俟让倒是很有兴趣:“殿下不妨说来听听,我和白先生也能评评理。” 云缚安瞧着糕点终于上来,终于开了尊口: “我咋了北楚人开的赌坊,但是遇到了传闻中认识的人!” 万俟让有些不理解:“什么是传闻中认识的人?” “就是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所以算是传闻中认识的吧,我只知道名字,没见过真人。”云缚安仔细解释,“北门雀,听说吧,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将口里的糕点吞咽下去: “我们扶北门雀上位,然后和他签订条约,这样我们就可以先安稳壮大南诏了。” 道理很简单,但是这个过程很艰难。 只是大致的想法和方向都没错,白邺倒是补充了两点: “北门雀认可了这个方式吗?” 云缚安点点头:“今日我砸场子,顺便提了一嘴,想来他也无人可依, 仅靠自己有些很难抵挡其他皇子的攻势, 我便道我能助他,他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还是同意了。” “别的东西嘛,我也不在乎了,到时候正儿八经组个盟约,便也差不多了。” 果真是仔细,白邺忍不住面带欣慰地瞧着云缚安,果然先天天赋就证明了,云缚安适合做一个君王。 只有成为南诏的女君,才能发挥出她最大的价值。 万俟让沉思了一会: “可是北楚人,确实是出尔反尔的高手,我们只怕是要给他们留一些后手,以防不测!” 云缚安略一思索:“确实如此,北门雀在战场上倒是有不少的经验,对于盟约,或许会玩兵法将我一军,只要我们计划周全,即使他反水了,也依然没什么用。” “做事做全面,就需要我们计划地更具体一点。” 万俟让十分赞赏道: “果然未曾见面的这些日子, 殿下也一直在进步。” 说完她便起身,行了个揖礼: “老臣就在盈都,恭迎殿下凯旋上位了。” …… 由于白邺的安排,原郡这两日的毒刺都拔的差不多了,安插在官员中的北楚毒瘤也差不多去掉了,为此,云缚安将青楼楚馆全都好好整顿了一番。 北楚在原郡的产业是真的被摘得干干净净。 云缚安这才满意。 又加紧安排了新岗位的司农,便是上次行为十分乖巧的郦禾,为了让她安心干活,云缚安还给郦禾以及竹儿二人定好了婚礼的日子。 这两日,郦禾一直在为着农田粮食的事情忙前忙后,到处查看粮仓鼓舞,监督修理蓄水池和河渠。 水车也在加紧的储备之中。 届时安放在各地,方便庄稼人干活。 竹儿见着好几日便消瘦一大圈的郦禾,心中十分心疼,日日夜夜为她送饭,生怕她吃的不好。 在他的倾心以待下,郦禾恢复的也十分快。 两人如胶似漆如火如荼地发展,云缚安倒也不好旁观着,便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和苏月庵一伙子人一合计,便直接给两人赐了婚。 虽说这进展有些太快了,但是两人还是半推半就地接下了。 随后云缚安就给郦禾加大了工作量,毕竟若是成亲的话,那不得给人家放三天假期? 如此看来唉,便越发觉得要把这几天的工作量给补上。 若不是云缚安恶名在外,只怕真的是要招来一句“云扒皮”! 云缚安自己可不管这些,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这两日除了加紧对原郡的管理,剩下的就是练兵,以防不测。 云赋裳知道云缚安这两日身边不安稳,赶忙就解下了其他州府的事宜,匆匆赶往原郡。 趁此空闲期间,云缚安还是去偷偷瞧了一眼独活。 只瞧了一眼,这眼泪就要顺着脸颊滑下。 养了这么久的伤,看上去还是丝毫没有改善,云缚安仔细瞧过去,还是觉得独活一定很疼。 她面无表情,睡觉都显得没有生气,若不是上下浮动的胸口,云缚安镇定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好半天大夫又进去换药,一层一层又一层,露出那些狰狞的伤疤。 云缚安看着有些伤疤在换药的过程中又开始渗血,心就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独活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独活总是感觉有人在看她,但是因为身体在换药,很难换姿势看向目光的来源。 好不容易换完药,独活便看见自家小姐红了眼眶,在外面瞧着却不肯进来,心中微微一颤。 突然觉得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她突然很感谢自己的小姐如此爱自己。 云缚安不想在独活面前哭,便挣扎着勉强露出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让独活看了心蓦的一痛。 都是她不好,让小姐担心了! 独活心中有些愧疚,保护小姐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小姐怜惜她,是对她的恩赐。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都是冷冷的风拂过。 云缚安看了独活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却被独活突然叫住了: “小姐,你不进来坐坐吗?” 云缚安脚步一顿,她哪里还有脸面进去坐一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中局 连她的仇都没报。 南诏盈都。 南妩这几日倒是不露痕迹地解决了几个北楚安插在南诏朝堂上的硬茬子,不过她也没忘记给云缚安找点事儿做,不然显得自己这个姨娘没有事情做。 对自己的侄女都没有那么关注。 北楚这几日深陷几场案件之中,整个朝堂估摸着比南诏的还难清理,如此情况还能分出手去刁难云缚安,果真是有点手段。 不过自己若是全力以赴,还能得以喘息。 如此情况来说, 显得南妱的上位之路过于顺利。 “倒是聪明。”南妩从暗卫手中拿了一份自家侄女最近时期的一份资料,首先就是她因侍女受伤的原因迁怒了北楚的在南诏的商客。 如此莽撞的手段,倒是也拔出了不少的暗桩,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做事情有些过激。 竟然还把北门雀的赌坊给整掉了,南妩看到这样的事情,心中就显得很高兴。 自己的这个侄女,倒是和自己的姐姐并不相同。 “好了, 继续盯着吧。”南妩轻轻咳嗽一声, 只是一直抑制不住,终于剧烈咳嗽了起来,“不要暴露自己的踪迹!” 鲜血洇染了手帕,显得触目惊心。 暗卫连忙道:“属下唤人去给您请大夫!” “不许!”南妩心中自有打算,“不需要你去请大夫!” 南诏皇宫也有北楚人的眼线,若是她咯血的事情传出去,只怕北楚人要弄个不相干的傀儡李代桃僵,届时,自己羽翼未丰,便更难办了。 或许就真的等不到云缚安的羽翼丰满了! “行了,退下吧!”南妩淡淡吩咐道,“你只需要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暗卫听话地退下了。 南妩瞧着人走了,不知按动了哪里的机关,将里面的密旨拿了出来: “姐姐, 你倒是真为自己的好女儿想好了退路。” 她作为姐姐最疼爱的妹妹,文不成武不就, 一直活在先女君的阴影下, 但是南妩从未有过责怪,因为她知道,姐姐不会抛弃她,也不会舍弃她。 这道密旨,是自家姐姐临终写下的。 上面写的新的继承人,正是南妩。 所有人都觉得南妩是篡位,和北楚达成俯首称臣的傀儡协议,这才上位成为了女君。 只是真相是,先女君早就立下了遗诏,是让自己的妹妹登基。 而并非是自己的女儿。 南妩心神一动,用手抚摸着自己姐姐的字迹,心中感慨万千。 或许,自己的侄女儿都在恨着自己,她也恨自己的姐姐太会算计了,若是没有这道遗诏,她早就置身事外,何必承担千古骂名,一想到这些, 南妩就觉得心口一痛。 好半天, 捂着胸口,不敢呼吸,这才好了一些。 可怜她并非是和先女君同母同父而生,而是同母异父。 若不然,两人关系又何必又亲又疏? 南妩眼神带着回忆,随后又将整个遗诏卷好,保存下来。 “陛下,户部尚书万里来了。”旁边伺候的女官上前禀报。 头颅微低,声音平稳。 南妩回了神:“嗯,宣进来吧!” 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像是万丈孤寂在其中,根本没有人知道身在其位的痛苦。 万里怒气冲冲地上前来行了个礼:“女君陛下。” “何事?”南诏面上淡淡,内心却波涛汹涌,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她的马脚了? 还是说下面的人做事不够干净? 万里果然眼神如鹰隼一般在,直接抬起头同她注视: “微臣想问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您忘记您和北楚帝陛下的协约了吗?” 南妩皱起眉,缓缓从高处下来。 整个大殿只有她们两个人。 空空荡荡,连怒气的回音都听得清楚。 南妩从高处走下来,随后将同万里平视,每走一步,万里都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在微颤。 气势顿生,或许这就是南诏皇族真正的气势。 “跪下。” 南妩平视万里,眼神中聚集着汹涌怒气。 万里不敢与之直视,立刻恢复了清醒的神情,随即便下跪道: “微臣万里,见过女君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妩背过身继续踱步,声音听不出来她到底是否生了气:“爱卿作为贵女,在北楚也有地位,为何到了这南诏来?” “还不是因为你作为女子,也想实现自己的雄心抱负,告诉家族,自己不必男子差吗?” “朕以为你在南诏这些日子,已经抬起了女子头,却没想到你仍然甘为北楚的走狗,怎么,你既然已经入了南诏,也有功绩可言,竟然还惦念着北楚的日子吗?” 声音不大不小,全然入了万里的耳朵。 万里是女子,也确实是贵女。 北楚以男子为尊,她作为庶女,虽然家世尊贵,但是却和她没有关系,自己的姨娘是个妾,且早就被主母磋磨地撒手人寰了。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比嫡出和各位庶出的兄弟姐妹们差劲,便自请过来,成为北楚的长线。 扪心而论,南妩对她确实不错,但是她却只记得自己想要如何证明自己,却忘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因她含恨而死。 万里垂下了头: “万里未曾忘记陛下的恩德。” 南妩仍旧是面无表情,反而垂下头看跪在那处的万里: “既然你记得朕的恩德,那你在做什么事情呢?” “你想用朕的侄女,去给你那可怜的娘亲陪葬吗?” “还是说,你想逼迫朕杀了你那废物父亲?” 万里被质问地头越来越低,几乎要低到地面上去,如此,她方才明白,她和南妩之间的差距。 她鼓励自己成为一个野心家,阴谋家,成为一个有权利的人。 可最终仍然打破不了界限。 是她错了。 南妩淡淡道: “朕告诉你,南妱只有朕可以动,除此之外,你尽早做决定吧,朕等不及让北楚吃个大亏了。” 万里终于明白了,自己递过去的消息,实则都是南妩布的一个局。 以不断示弱,让北楚放松警惕,以为南诏还在受北楚掣肘。 实则南妩已经脱离了北楚的管辖。 若不是因为上代女君考虑不周,决计不会导致国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反水 南诏皇室的所有成员,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万里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入了南妩的陷阱之中了。 也发觉了南诏对她的警告的含义。 也就是说,若是北楚再无顾忌地对云缚安出手,只怕是南妩会直接将北楚颠覆。 如今北楚帝再也不是早先的那个正值壮年的北楚帝了,现下他已经开始衰败,疑心病又重, 不再适合成为一个帝王了。 他久居高位不肯放权,下面的一批儿子早就抵挡不住了。 因此,北楚内乱只是时辰问题。 可能比任何国家夺嫡都更惨烈。 万里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南妩在她走后,身子猛地就撑不住了,直直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整个地面都被喷洒了。 她知道万里来的时候,是为了警示她。 万里明白了, 她该做出个抉择。 “来人, 宣旨, 罢朝三日,所有事物,一概由万俟让负责!”南妩唤人来誊写谕旨。 当下便传达下去了。 罢朝三日,应该够万俟让做事情了。 …… 北楚。 “这南诏做了朕那么多年的傀儡,如今总感觉有些不老实的样子!”北楚帝看看探子的来报,上面都是万家的庶女写的报告。 也算是他的心腹信任之人。 确实这么多年来,她也做的不错,比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好多了。 若是身为男儿身,不会比一一众皇子差劲。 只可惜没托生到他后宫的肚子里。 这些年来,多亏了万里,才能从南诏获取那么多的利益。 也算是丰盈了北楚的国库。 只是自己的这几个儿子没几个争气的,省心的儿子,却和自己的感情不和,倒是让人有些心中不适。 又多几样猜疑。 北门雀成长的太快, 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从自己的几个儿子之中,北门雀, 北门祺, 北门煜等等,都是不错的苗子,或许他还可以再等等。 虽说若是让北门雀继承大统之后,就没有了外戚干政,可北门雀至今也没有定下合适的婚约,对外无母族帮助,内也无妻族扶持。 很难同别的皇子抗争。 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这个念想。 再优秀无扶持,终归还是不成器的,罢了,想办法在等等别的皇子成长起来吧。 既然是臣子,手中的兵权也不宜过多,等他回来的是时候,顺便把兵权收上来。 北门棋还在外面候着,等着汇报这两年的下面的政绩,以及一些百姓的情况。 即使外面太阳很大,他依然保持着礼数,不惊扰北楚帝和旁人的谈话,知道北楚帝唤他进来。 不愧是他宠爱的儿子, 有礼数, 又懂事, 功绩卓越。 这才是他北楚帝的好儿子。 前两天他母妃随口提了一嘴,给他找找皇子妃,自己耽搁了,不如将这件事情也提上日程吧? 此时无间卫统领突然进来: “见过陛下!” 北楚帝瞥了一眼北门祺的方向道: “将皇子棋请去偏殿暂时休息吧!待会再宣召过来,现下和无间卫有事情要商谈。” 内监连忙就去做了: “是,陛下。” 见人离开,统领直接跪在地上: “陛下,那南妱身边能人异士奇多,属下再三攻克,仍然难以完成任务!” 北楚帝立刻便黑了脸色: “南妱竟然有如此能耐吗?你们都是饭桶吗?区区一个小姑娘,竟然还拿捏不住?” 统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犹豫地回道: “陛下,她进入南诏一个月后,便去了文山墨海,先前皇子鄞便去过那地方,还拜了北楚的大文手为师。” “那女子陪同着白邺也拜访过了许多人,只怕是有不少会因为白邺的名声,而跟着那太女!” 北楚帝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道,眼神像是淬了毒液一般: “不着急,我们手上还有南诏的女君,主动权还是在我们手上的!牺牲了多少人?” 统领流淌着冷汗道: “陛下原谅,一时不察,牺牲了一半的无间卫了!” 北楚帝果然皱起了眉头:“荒唐,无间卫培养一个人,朕和大司马都要穷尽心血,你们就这样折损了一般人手?” 果然,那传闻中的从龙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想必也是手段凌厉,这才有今日。 只可惜他想留给储君的无间卫,只怕是要在这件事情上折腾完了! “这段时日,就不要去动手了,盯梢即可,出现异变同朕汇报。”北楚帝缓缓吩咐道,“朕可没那么多人手给你们挥霍!” 云缚安,先前在元国就待着不老实,现下到了南诏,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丢失的太女殿下,他定然要在她的身份上做文章。 趁从龙卫还没完全归顺于她的时候! 北楚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云缚安竟然如此难缠,派了好几次的杀手围剿,最终还是命大的活下来,甚至还策反了他的一个棋子。 埋伏了那么久,竟然就为了那么点小事,就被策反了。 在北楚帝心中,那些棋子都不该有自己的感情,他觉得管笙无知,看不清楚大义,也不将北楚认作是自己的母国,才会被策反,甘愿做南妱的踏脚石。 也有可能是这管笙想报复他。 他可是北楚帝啊,死一个两个棋子,根本就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只会推进吞噬慢一点而已。 等他慢慢将南诏顺理成章地吞噬之后,便再想办法将南诏转变为他的附属国。 如此这般,便足够了。 日后南诏也不敢再兴风作浪了! “行了,退下吧,就这样!”北楚帝淡淡挥手,“不成器的东西!” 临走之前还要骂一句。 不多时,北门祺便被请过来了,北楚帝才恢复了和颜悦色的表情: “棋儿,最近的学习如何?” 北门祺乖巧行礼: “禀父皇,最近儿臣跟着几位前辈一同学习,感悟甚多,多谢父皇给儿臣的机会!” “另外这是儿臣自己做的一份奏折,请父皇瞧瞧有何遗漏。” 北楚帝接过后,上面详细写了,民生问题,解决办法,请陛下之时一系列等等,非常规范,一手字也是漂亮至极。 北楚帝展颜道: “不愧是朕的儿子!写的很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往事 原郡几起官员贪污的事情,白邺作为太傅,官位也并没有被南妩革除。 也就是说,这么多日子以来,白邺还是南诏尊贵的一品太傅。 所以,为了让云缚安尽早的地获得民心,他决定铤而走险, 暴露云缚安在原郡的事实。 或许南妩早就知道了,毕竟南妩作为那么久的君王,总归还是要做一些巩固自己势力的行为,否则,这个君王也是白做了。 白邺最近头疼的就是下面的几个知府,阳奉阴违,还有哪些商贾,根本就是看菜下叠。 秦阿罡和白邺见面后,两人都各自揣测对面之人的实力, 发现二人不相上下,只是白邺略显一些孱弱,让秦阿罡不好判断分别。 “初次见面,秦先生风姿卓越,令白邺十分仰慕。”白邺坐在秦阿罡的对面,旁边伺候倒水的也并不是侍人,而是云缚安。 两人断卦,这两日不宜有所行动,便挑了个不热的时候,坐下来好好谈谈。 云缚安也按照白邺的吩咐,将原郡管辖内的所有的地方走了一遍,也特别调查了原郡每年的赋税大约是个什么情况。 分门别类的记好了账目,这才又重新坐在了两人面前。 “以前就听小姐说过,您在帝王权术之中很有造诣,今日一见, 果然器宇轩昂, 浑身就是读书人的气质!”秦阿罡手中握着茶盏, 里面的茶盏却莫明漾起涟漪。 白邺勾起一抹微笑:“阁下也应当是术数的高手, 武功也可见一斑。” 言下之意,就是他猜测白邺同秦阿罡是同一类人,类似于卦师或者其他,精通奇门八卦,所以才天降大任让他们辅佐明君。 “身子骨都老了,腐朽了,武功也不必说,跟着一同退化了。”秦阿罡露出个笑来,“白先生似乎身体不大好?” 白邺往云缚安的方向看了看:“见到小丫头的时候,身子就不太好了。” 云缚安煮茶的手一顿,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情。 沈雪宴被下了蛊,正是白邺耗费了不少心神才救回来的,那一日生了华发,便是因此。 而后,云缚安就很努力让白邺尽量不要劳累心神。 若是满头白纷纷,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秦阿罡不着痕迹地看了云缚安一眼: “我们小姐,确实是一根筋, 所幸够聪明, 教导起来也很成器。” “确实,秦先生可有师父?”白邺有些疑惑, 该是何人才能教导出如此这般的秦阿罡。 云缚安见两人沉默,似乎不言而喻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思,便十分好奇。 不知何时,茶匙便落在地上,随后她低头捡东西的时候,便直接看见了两人的手在下面掐着卦象。 另两人面色上稍显尴尬,云缚安就保持着那样震惊的神色,对着两个人分别打量,眼珠子转来转去: “嗯……” 怎么不算了解呢? 白邺:“……”好家伙,果然对面也不简单! 秦阿罡:“……”此人深不可测! 三人就当没反应过来一般,一同举起茶盏慢慢往口中渡去。 “原郡,按照道理来说是白先生的地盘,只是白先生到底有没有预测到南妩知不知道我家小姐存在的事实呢?”秦阿罡直戳中心: “如果有,为什么不做反应,还是说,有更大的风险在等着我家小姐?” 云缚安也睁大了眼睛,她对自家的姨娘知之甚少,这可不妙! 白邺短暂地沉默了些许时辰,似乎是组织好了措辞,这才道: “其实,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南妩同南妘二人,自幼关系便很不错!” 很不错,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况呢? 既然两个人关系好,南妩就应该加大找寻云缚安的力度,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云缚安进行刺杀呢? 云缚安对于长辈们的事情不了解,可她下意识地认为,真相似乎不这样。 白邺却娓娓道来: “南妩是南诏皇室的庶出子女,所以自小,便不十分受宠,除了南妘愿意同她相处之外,便再就没有人了,但即使这样,南妘毕竟身份尊贵,又是大后嫡出,所以说,平日里事务也很繁忙,不仅要读书,要同朝中陪你过大臣笼络,这样一来,便没有足够的时辰,去帮着南妩……” “因此,南妩在宫中仍然是受尽了欺负,分明是主子,却连后宫的奴才都比不上,吃穿用都被人克扣,我记得有一次,我作为太傅,给她们下课后,南妘去见了南妩,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责罚了很多宫人,年纪大的都责罚了!” 云缚安瞧着他喝了一口茶,道: “然后宫里就很动荡,所有人都知道南妘为了一个庶妹发了好一通火,太上女君就觉得是南妩的错处,但是既然南妘发火了,她也就任南妘去了,就当给南妘立威!” 白邺赞许地点点头:“确实如你说说,南妩已经被太上女君讨厌过了,但是她却不介意给南妘铺路,这也有可能造成这姐妹之间的隔阂的原因。” 所以,南妩才会在南诏陷入北楚造成的战乱之后,很快便同北楚达成了协议和一致,登上了那个宝座。 于是便成为了现如今的女君。 成为北楚的傀儡,每年都要暗中向北楚朝贡,增加南诏百姓的负担,骂声一片。 但是终归是因为南妩也是太上女君的皇女之一,所以,百姓也比北楚的冒牌血脉,更能接受! 再说了,现在南妩几乎就是将所有事情交给朝臣管制,这也使的她手中的权利大大减少,百姓们越过越好,怨言也少了很多。 从某种角度看,确实是南妩能做的最好的方式了,其他的方式,也不能完全让北楚放心,更不会让南诏有更长时日的喘息机会! 秦阿罡倒是挑了挑眉: “这么看来,这南妩也不全然都是错处!” 云缚安也点点头:“但是她好像在一直针对我,这是为何缘由?”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在最后,你们分出了输赢的时候,才能知道最终答案。” 白邺和秦阿罡对视了一眼,得出了结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师兄弟 最近已经快进入深秋了,这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北楚不知为何,动作又变少了,大概是觉得有些忌惮吧,当年那一仗,不仅南诏受到了重创,甚至灭国之灾, 北楚自身也因此会有些不足。 听说大约是因为违背了天意,所以自从那之后,北楚发展的也不行。 特别是今年,虫灾,干旱也是频频发生,而且有些百姓也不知为何身染怪疾,这些因果都还未完全调查出来。 大约北楚的百姓也意识到了,便早就从战胜国的喜悦中脱身, 加紧解决家中要面临的困境。 秦阿罡还在谈论元国这几年的收成: “跟北楚和南诏不一样,元国这几年,除了内部更替有些艰难外,外面百姓倒是生活的富足!” 白邺缓缓放下茶盏道: “这也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型吧?确实是让你们学明白了!” 秦阿罡倒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道: “怎么不算呢?原先还以为边沙会同元国对立,但是幸好有我们那位长公主,以身涉险,最终还是签订了协议和约定,这才有我们那数十年的喘息!” “只是,你们当时为何不选择向元国求求……或许南妱倒得就没那么快了!” 白邺站起身,思绪又浮起: “我们没有空闲去请救兵和谈判,逃跑都没机会,就算去请了那又怎么样呢?你们当时也式微,请了救兵也不过是与北楚为敌,一样挨打罢了!” 秦阿罡不说话, 默认般喝下了一口茶: “当时北楚做的那些事情,确实是对南诏和周围其他的国家带来了影响,但是大家都知道,同南诏干过这一架后,暂时没有余力同旁的国家干架了,不过,我们也知道北楚的德行,只能背地里好好发展内部!” 白邺放下茶盏,淡淡道: “现在谈论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云缚安的任务重,得成为南诏女君,最好再把耻辱送还给北楚我才能解气!” 这毕竟是他守护的江山,如此想法,也情有可原。 “唧唧——” 窗棂外停留了个小鸽子,脖子一圈灰色圈儿。 云缚安眼神一亮,这是她熟悉的鸽子。 自从她和北门雀达成一致后,便一直未曾联系,两人的大业也从未间断地分布着。 云缚安将信件拆下来: “嗯……北楚帝属意之人不是我……” 云缚安看完之后,便将字条放在桌子上: “这是北门雀加急送来的,用的是我的鸽子,大概是回去之后发生过的事情吧。” 秦阿罡拿起来,戏谑道: “我这个元国人,看看的话, 应该没关系吧?” 白邺却忽然说道: “你不是完全的元国人,你之前去过文山墨海吗?” 秦阿罡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确实是,你是想问我师父的事情是吧,我的师父叫覃淳风。” 覃淳风,云缚安有些震惊,她经常在说书人的口中或者一些武侠话本子中听说过这个人。 他是个道士,武功高强,卦术精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身武功入无人之境,江湖上流传着他的传说,但是云缚安却对此知之甚少。 云缚安从未想过,如此厉害的人,竟然出现在自己的耳朵。 只是有人传闻这个道长早先就飞升了,并且也未曾留下痕迹了。 白邺整个人有些震惊,随后苦笑道: “果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曾经有幸得过覃先生的指点,算是你的师弟。” “确实!”秦阿罡突然顿悟道,“我师父似乎说过,他也见过一个非常天资聪颖的后生,特别待了一个月指点他,你就是他说的白观南吧?” 白邺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还没正式介绍呢,我叫白邺,小字观南!” 在拜师这个过程中,说不真实的名讳是对师父的不敬。 白邺本就不是覃淳风的关门弟子,只告诉小字,也未曾告诉假名,并不犯戒。 确实够巧! 云缚安都震惊了,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师出同门,自己这算是: “那我?” 白邺挑了挑眉:“也对,忘记你这小崽子先前还被师兄调教过!难怪有些聪明!” “我自从去了元国,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就一直守在这个小丫头身边了,师父留下话说,这小丫头是天命选择的人,所以,我这也不算是耽搁了时日,弘扬师门对现在我的而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秦阿罡摸摸云缚安的头,欣慰地说道:“我总是觉得这小丫头跟师父是一样的脾气,如此这般,师门也能延续下去!” 白邺面色仍然是苍白了,他早已没了家人,如今确实又在故乡遇见故人,心中有些别样的感知。 按照道理来说,这秦阿罡都快八九十岁了,样貌什么的,似乎都还未完全老化。 果真有奇异之术加身,确实能定颜。 “当时我装疯卖傻,幸好这小丫头聪明,知道我不是个普通人。”白邺轻轻咳嗽了一下,嗓子有些嘶哑,“我当时也只是跟着我的轮盘指向的地方走,也并不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毕竟世间长相相似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敢确认。” 白邺最后道: “若不是在她身上看见了南诏才有的东西,我也断断不能确认,幸好,最终还是让我挺着找到了,我这条老命也算是没有白活!” 秦阿罡也感叹道:“我也是孤儿,自小就是师父教养,却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师弟在这世上,咱们算是碰了巧,辅佐的都是同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之争!” 云缚安出其不意,声音有些蔫儿巴: “这样,看来,我的处境似乎不太美妙了,我何德何能能和你们二位大能共事?” 若是做不好,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己不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 云缚安赶紧摇摇头:“两位先生放心,我定当竭尽所能,绝不会辜负你们二人的心意的!” 秦阿罡这才点点头: “这就对了,国公爷还在元国看着你呢!” 外面不知何时太阳出来了,一片白光。 第一百九十九章 北上盈都 几人思忖很久,云缚安试探性地觉得南妩已经调查到她的动机,却仍然未做出反应,让云缚安不得不考虑,南妩是否是在背后做好了一切准备措施。 贪污的事情貂蝉完善后,几人就开始想法子,准备直上盈都。 一路上也听闻了不少从盈都传来的事情。 说南妩加强了与北楚的边界, 除此之外,虽说没有结束北楚和南诏往来的通商。 但还是会更加严格的管控北楚商人来南诏做生意的事情,甚至比以前更加严苛。 导致曾经有恶行或者是品德不端的商人都很难在南诏继续立足。 甚至连经商都会受到阻碍。 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反而凸显了,南妩好像硬气了许多,这是为何原因? 来的路上很苦,但是百姓确实有安居乐业,也没有说南妩将他们剥削的根本无法支撑生活。 云缚安本来继承国祚的意义, 就是为了救百姓黎民于水火之中, 现如今发生的事情,倒是让她开始重新思考。 白邺和秦阿罡怎么会不知道云缚安的心思,两人本来就是为了扶持云缚安,自然不会让云缚安轻易后退,况且云缚安自从来了这南诏后,就已经斩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找了几个民居寄宿后,晚上又来往了几波杀手,次日便又继续北上去盈都。 “我们反,从来也不止是因为要救百姓,更是将南诏的历史扶正,为南诏复仇。”白邺是如此对云缚安解释的,“南妩做好事也是最近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确认南妩到底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改变。” 北楚奴役南诏十余年,一朝一夕改变的东西绝不会少。 都需要靠后人来一点点将其斧正。 然后让南诏子民抬起头做人,绝不会低于其他的国家。 “是我们的机会!”秦阿罡在南诏的情报网也迅速起来了,“北楚现如今陷入民生之中,没有办法顾及我们, 听说今年上去税收直接腰斩,少于前年一半多,此事若是不解决,只怕是北楚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能让北楚帝眼睁睁地看着北楚江河日下。” 到了那步田地,才算的上是真的付不起的阿斗! 云缚安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她内心感到久违的舒畅。 风将那些紧凑的心事都吹走了,徒留她回首望山山仍旧是山。 白邺摸摸云缚安的头:“待我们到了盈都,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盈都比起南边而言,很难说有很大的不同,但是繁华度却是南边儿远远比不上的。 到了盈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四处却还仍然有小摊贩和行人逗留,除此之外,家家户户都会点灯。 整个盈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明亮的城。 没有人会想起它曾经不光明的历史,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当下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独活的伤好了差不多,刚刚能下床走路,还要将养个把月。 两人下马车, 看见如此盛景, 都忍不住在内心感叹。 “盈都比起原郡,再比起青州,确实是大不相同!”独活长出一口气,“元国的上京能与之媲美,二者不相上下。” 云缚安总觉得不真实的感觉: “听说盈都晚上会有坊市的,有卖好吃的,也有卖好喝的!” “走街串巷还有货郎已经那些商铺都会售卖花灯,独活,你想要一盏吗?” 独活微微愣神: “啊?” 云缚安却径直走想那家商铺,老板是个微胖的眉目流淌着善意的女子: “客官来的巧,方才上了一批新货,定然有您喜欢的物件儿!” 眼前这女公子,长相简直是她有生之年见过最好的,从前也不过是女君们能有如此风姿了! 云缚安礼貌一笑: “麻烦掌柜了,请您将那盏莲花灯拿下来予我看看吧?” 云缚安想起,自己刚刚醒来,为了寻求陆谪的原谅,亲手给他做花灯的事情了,到最后却被自己弄巧成拙一下子压趴了。 现在想起来,却是实在可笑。 本身只要自己不在作恶,便能让陆谪对自己产生好感,何必多次一举,倒是吓得陆谪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客官,是这一盏吗?”那掌柜将物件拿下来。 确实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莲花灯,浑身似乎有荧光流转,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确实好看。 独活跟在她后面唏嘘道: “这莲花灯果真好看,精致极了,若是放到水里,听说还能见到那波光粼粼。” 云缚安微微一笑:“麻烦掌柜的,将这个帮我们包起来吧!” 掌柜咧开嘴笑:“客官果真好眼光,这莲花灯确实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这可是从宫里流出来的花样子!” 除此之外,这掌柜倒也是真性情,还附送了两张细白的小笺子: “这小笺子用来许愿,您请拿好!” 独活连忙要上去接过,却被云缚安自顾自拿过来了: “你身上伤还没好,等你好了等着你的事情多着呢!” 白邺和秦阿罡年纪大了,便直接在马车上待着去了盈都购置的宅子。 云缚安心思上来,瞧见如此美妙的月色不赏岂不是可惜,苏月庵被她留在了原郡,此刻也没人能管住自己了! 两人行至湖边,不少的小姑娘因为得了一盏花灯十分的开心,也有其他的小孩子在捉萤火虫。 只静静看着,就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模样。 独活拿过云缚安手里的莲花灯,将小笺子放在上面: “小姐,你要许愿吗?” 她率先许了一个,云缚安笑笑,如此沉静的独活,跟在她身边好些个年头。 独活睁开眼,她许愿小姐可要一生一世开心,最后得觅良人。 “小姐,你也快许愿吧,若是飘远了可就不好了!”独活有些着急了。 云缚安却将手放在独活的肩上,一瞬间就让独活安静了下来: “独活,没有愿望,就是最好的愿望。” 就是这样,空白的愿望才是囊括所有。 海清河晏山和景明这些对她而言都太虚无缥缈了,世间吃过苦头的人太多了。 云缚安想到,如果她可以…… 她希望神明在上,怜悯众生。 第二百章 画舫赏月夜 盈都的楚馆总是多姿多样的。 初到盈都,云缚安和独活就被河边的画舫牵引着上去。 上面的女子都是穿着纯色的缎子,里面抱琴的男子,云缚安隔着屏风瞧着,却总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好看吗?”云缚安低声同独活说道,“你瞧瞧那男子好不好看?” 独活严肃地看了一下,她从来就是耿直的人, 做起事情来也要求真,她观察了好些时候,声音仍旧有些失望: “我觉着,似乎看不太出来,小姐对他感兴趣吗?” 旁边有女侍人上前道: “公子要听什么小曲?我们家主子是春满楼的头牌,一手琴技在盈都那也是响当当的!” 云缚安挑了挑眉随意道:“让你们主子随意弹奏吧,听到舒服了, 赏赐自然是少不了!” 独活在旁边伺候,虽说她身子骨还没好全,但是贴身伺候的事情她现下也能做了,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家小姐接触陌生人,让别人伺候,这怎么行呢? 整个画舫并不小,云缚安被照顾地心里一暖,独活果真是自己的贴心人,若是绿萼还在,如今看见这南诏的所有风俗文化,只怕是会红了脸: “行了,你们下去吧,你们应该还有别的画舫,我现在希望你们离开我的视线。” 云缚安淡淡吩咐完,将赏银由独活交给了那些女侍人。 那些人无一不喜笑颜开地拿着银钱离开了。 “最近还是没有青栀的消息吗?”云缚安仔细地询问道,“若是她真去北楚以身冒险,没人能救得了她!” 独活瞧着云缚安眼神含着冷漠,自然明白云缚安有些动怒。 但是并非是青栀只身闯北楚的事情,而是青栀害了绿萼的清净, 绿萼的骨灰还被她带在身上。 着实让人生气。 “回头你吩咐他们,也别让她真的死了,既然我说了保青栀平安,就一定会做到的!”云缚安皱皱眉,“让他们小心着那青瓷坛子,别给小爷我撞碎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一个也跑不掉!” 独活立刻接话: “奴婢明白的,一定会好好叮嘱她们!” 屏风那边准备好了,琴音倾泻而出,让云缚安的周身一下就开出了春天的绿色。 “好清澈的琴音!”云缚安忍不住赞道,“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这般的琴音了!” 独活也点点头,元国擅长琴技的人少之又少,在独活的印象里,还是原先苏府请来的那个叫蓝恬的琴师,能弹出一手好琴来。 自家小姐的琴技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心境不同,小姐的琴音适合威震四方。 云缚安手上随意拿了个果子,也不知洗没洗,独活眼尖, 一下子便看见了,直接将桃子抢过来,然后自己出去,找了画舫上储留的干净水清洗了一番,又用帕子擦干净了,才进去。 拿过小刀,先将桃子皮削掉,随后再用小刀将桃子片成小块,拿了一把小银叉子插了上去: “小姐,没洗过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 总会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在果子表皮下毒。 云缚安笑眯眯地叉起一块桃子,鼻尖都是馥郁的桃子方向,入口芬芳的汁水便溢满口腔: “确实不错。” 独活这才放下心来。 两主仆听着小曲,吃着桃子,真是好不快活。 一曲完毕,云缚安有些兴致盎然: “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唤繁音。”那便的人似乎有些害羞,不知在怎么说,“繁花的繁,音乐的音。”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 “原是这两个字,我还以为是梵音,毕竟如此美妙的天籁,或许也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存在了。” 那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云缚安撑着下巴坐在那处,静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谢恩领赏。 却发现繁音似乎只是整理了一下衣物,便又坐下身来: “奴不善琴技,公子见笑了。” 云缚安心中有些失望,却也明白,这就是小倌们欲拒还迎的把戏,不过没关系。 她从小口袋里掏出一些金叶子递给独活,示意她去交给那人。 独活乖乖巧巧地拿了便带进去,便听见那温润的声音含了点失望,云缚安没听的很清楚,只以为他嫌少,心中淡淡。 “多谢公子。”那人道。 随即便坐下来,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云缚安将帘子掀起,看见外面的湖水,映了那并非很满的月亮。 粼粼微波,时不时寂静的夜中还有一些鸟类鸣叫,更添清月明朗之意。 云缚安有些昏昏欲睡,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节奏: “独活,元国也能看见那个月亮吗?” 独活顺着云缚安的眼神望过去,知道云缚安是想家了,便道: “这是定然,小姐,侯爷也会知道的,待到小姐大业终成之时,便能顺理成章地访问元国了,您可是一国之君,到时候谁还敢编排您的不是?” 云缚安却发觉,独活越来越会说话了,从前绿萼就是活泼的性子,独活是安静的,一静一动,一文一武,刚刚好。 可如今独活像是将对绿萼的想念融合到自己的身上了。 令云缚安越发习惯。 好半晌,云缚安不忍独活失望,到底是扯出个笑来: “确实,独活言之有理。” 琴声一直持续到中夜,画舫才突然被人轻飘飘地压了一下,只听外面的女侍人道: “公子,眼下时辰已不早了,我们家主子要回去了。” 逐客之意。 云缚安倒是被逗笑了,随即也给独活使了个颜色,独活便将剩下的金叶子交予她们: “今日的琴声很好,我家主子很满意。” 女侍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手笔,忙就弯腰弓背: “谢贵人赏脸。” 不远处,有另外一艘画舫不紧不慢地赶来,船头上立着一身姿颀长,月朗风清之人。 云缚安眨了眨眼,这人她熟悉。 正是前不久被遣至盈都来做事情的沈雪宴。 果然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如此比起来,那小倌也算不得什么呢! 那里面的繁音一出来,本以为这位客人是什么俗客,却发现这容貌与气度皆不一般。 第二百零一章 沈家没落 那女子眼见着比男子还要貌美俊秀,像不是南诏人一般。 虽说昳丽,可浑身不凡的那种气度,让繁音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 他竟把如此女子想做俗人,当真是罪孽罪孽。 言罢,他刚想同那女子上前套个近乎,却发现那女子已经被旁边的侍女拦腰一带, 直接上了对面的船只。 那船前也立着一个长相俊朗挺拔的男子,不像是南诏的男子那般低眉顺眼,反倒身材颀长,很是有气概。 这是谁家的儿郎? 繁星顿时有些萎靡和气馁,原来,现在的女子都改了口味么? 喜欢这般的男子了? 当下也便打消了上前打招呼心思,平白的遭人讨厌不是? 云缚安上了沈雪宴的船,微微一笑: “沈公子,好久不见!” 沈雪宴看着主仆二人气度气质均有相似点, 将扇子收起背在身后: “确实好久不见,独活同你确实相似许多,果然主仆相处的久了会越来越相似。” 云缚安并未说什么,只道:“那是自然的,独活是我的心腹人,和我相处久了,日后也可独立一方,并非要囿于我这小小一片天地。”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船内走: “白先生和秦先生都安置好了?” “苏难安置的,她早先就来了这盈都,需要的东西都安排好了。”沈雪宴也跟着进去,“方才听见那边有琴声,我还在寻思是谁在弹琴,原来是故人在听琴。” 云缚安懒懒地靠在软垫上:“这是什么话,来了盈都第一件事情不是消遣还能是什么?行了一路,累得我都无心大事了!” 沈雪宴将扇子方向,随即烹调沏茶来: “这是说的什么话, 若是让白先生知道,只怕真的要生气了。” 云缚安一顿,确实,按照白邺的心思,只怕是会多想,想来半天,沈雪宴确实说的是对的! 独活插了句嘴:“一路艰险,小姐本就辛苦,沈公子还是再莫要对小姐说丧气话了!” 沈雪宴将茶奉置云缚安面前,眉眼温润似乎一汪清泉: “倒是我的过错,罢了,你还未及笄,倒也不必日日提点,人至少都得有松泛些的时候,是我的错处,这茶,就当是给殿下赔罪了!” 云缚安这才放下心中的负担,方才沈雪宴说的那些话,确实轻易地便戳进了她的心里, 确实难受,沈雪宴毕竟是白邺的人, 多让她惊醒些,也不是错处! “既然沈公子都如此说了,那我再端着矫情气性,岂不是登堂入室?”云缚安接过那茶水,喝了一口,“令尊最近如何,也未曾打探到沈伯父在上京的消息,可是有他事出了上京?” 本来是因着自己眷顾沈雪涵的缘由,便将沈家二房都打量了一番,现下询问一番,也是礼数,并不显得多余。 沈雪宴放下茶盏,食指似有若无在茶盖上摩挲: “家父……同家妹近来还算不错,只是搬离了上京罢了。” 经过上次佘太师一事,沈家早就有些精疲力尽的意思了。 此般处理好了上京的事务,顺带就递了辞呈,好歹帝王也算是好说话,并未为难沈父。 “早些就搬离上京了,自然是难以调查,殿下还是将这些多余的人力放在大业上,别辜负了白先生的一番心思!”沈雪宴有些落寞,昔日沈家在上京也算是满门清流,没想到时至今日,也要以辞官来明哲保身了。 云缚安也再未多过问,以喝茶掩盖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那便足以了,家人的身体康健,比什么都好,雪涵姐姐也到了年纪了吧?” 沈雪宴听到这个事情,也是有些有仇,自家这个妹妹,向来就同江湖中的女侠一般,一般软弱的人家,她哪里看的上,即使现如今沈家倒台了,可她毕竟是沈家的嫡女,再怎么低配,也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了! “确实,家妹的婚事,已经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了。”沈雪宴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先前家父本来想带着家妹来投奔我们,可南诏的事情还未结束,我怎可让他们置身如此危险的旋涡之中呢?” 确实是这般,现下情况还未分明,他都是一只脚踏入危险看不到前景,更何况是年迈的沈淮和年幼不知外面天高地厚的沈雪涵呢? 沈雪涵就是养在闺中的小姐,南诏的打打杀杀,或许能让她难受的吃不下班,沈雪宴根本就不舍得他们来这吃苦。 如此对比起来,还不如留在元国,还有安稳的屋舍,只需要静等沈雪宴功成身退归家隐居便可。 自此,沈家才算是真正的落下了帷幕,退出政治舞台。 只是这个过程,还有太久,让沈雪宴都没办法把握。 云缚安沉默半晌,确实如沈雪宴所说,多来一个人,就是多一分风险,那些刺客,根本就不会顾忌无辜之人的性命,只要是下令,便就是直接杀害了! 届时,再去哭也哭不回来了! “最近我那姨娘似乎没什么动静了!”云缚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本来说是见见她,或者是和她谈谈,现下看来,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沈雪宴摇摇头:“这个关卡,只怕是南妩同北楚闹掰了,并不是个切入的好时机,若是被迁怒了,如何是好?” 云缚安靠在案桌旁: “迁怒就被迁怒吧,我也不太想干了,虽然说只差这临门一脚……” 瞧着沈雪宴情绪越发不对经,云缚安连忙改口道: “我说着玩呢,等中秋夜宴,我就混进去,杀她措手不及,届时南诏直接换女君,我登基上位,随后就改国号,然后和北楚闹掰,把兵力归一,随后让北楚吃不了兜着走,在位期间,我还会好好治理国家……” 瞧着沈雪宴的面色缓缓展开,她才放下心来。 不是吧,白邺若是有一天离开了她,岂不是这沈雪宴首当其冲就要在她身边任职,日日夜夜盯着她有没有励精图治。 稍有一丝懈怠,就去跟白先生打小报告。 她这个女君,就像是被迫干活一般! 第二百零二章 醉事 不知怎么的,两人似乎说的不尽兴。 竟然从画舫中出来,云缚安也觉得茶的味道有些不应景: “喝酒吧,有酒吗?” 此话一出,云缚安以为沈雪宴会拒绝,刚要收回去,沈雪宴却没拒绝, 从舱中直接拿出好几壶佳酿来: “知晓你喝不惯民间那些粮食酿造的酒,常储备了些果酒,你该会喜欢的!” 云缚安靠在船头,整个小身子,就这样懒懒地靠着,白皙的小臂露出来, 就这样惬意地用小手触碰湖水。 湖水即使在白日的太阳晒得炙热,在夜晚却总会归于寒凉。 正好给云缚安的体热驱一驱。 独活看着云缚安有些懒散的模样, 对趁着月亮,更显诗意韵味来。 沈雪宴倒是不嫌脏,同云缚安一般坐在甲板上,笑眯眯地给她倒酒: “你尝尝这是什么酒?” 云缚安看着小酒杯,立刻便举起来,对着天上的月亮: “与君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说吧,便倒入嘴中砸吧又砸吧:“这是什么味道,好清新啊!” 有一点果子的芬芳,那般酸涩甜美,云缚安回味了一转,几乎脱口而出: “这是青梅酿!” 云缚安倒不是第一次喝,只是第一次喝青梅酿的时候,还是原先是侯爷的阿翁用筷子沾了一点给她过了过嘴瘾,这酒根本就不涩嘴,入口就是馥郁果实芳香,十分动人。 她好久都未曾喝到这般的果子酿了! 沈雪宴也喝了一杯:“确实酿造的好,透亮的很!” 云缚安又借着月色喝了好几杯, 小脸一下就红了。 船慢慢行至月亮倒影所在之处,云缚安眼神迷离,竟然想要去触碰那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月亮! 她捧起一手的莹润带着米白色金光的水,吃吃的笑: “独活,你们看,我把月亮捧起来了!” 独活被逗得笑,她惯会哄云缚安开心: “小姐,是啊,你把月亮捧起来了!” 沈雪宴却道:“殿下,您瞧瞧那边还有什么呢?” 云缚安醉眼朦胧抬眼望去,手下竟然还有一个完整的月亮! 于是她连忙把手上的月光湖水撒下去,又一捧一捧地捧起沾了月光的月亮,独活嗔怪道: “你这乱臣贼子,说什么我家小姐都要当了真!” 沈雪宴看着云缚安轴着一根筋,当下便心知不妙,连忙道: “殿下,你瞧着这个是什么?” 他换了装桂花酿的酒壶,这酒是陈酿, 后劲更高, 奈何这酒甜滋滋, 又带着浓郁的桂花的甜香,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云缚安果然看向了他: “那是什么?” 好奇的小脸也不管捧起的东西是什么了,直接伸手就要去抢,湖水撒了沈雪宴一身。 独活杏眼扫过去,眼里是得意,似乎在嘲笑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叫你不要招惹小姐,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云缚安却不管独活说什么,上前就要将沈雪宴手里那漂亮的酒壶抢过来,被沈雪宴直接躲了过去: “殿下,这可不是你能抢的!” 说着便倒在酒杯里,云缚安就那样盯着看着,时不时舔舔,伸手就接过来一饮而尽,大着舌头到: “这……桂花酿?” “真甜啊,真好喝!” 沈雪宴算是服了这云缚安了,喝醉了还能耍赖这是怎么一回事? 实在是不符合这个规矩啊! 独活哄着云缚安: “小姐,我们别喝了好不好,等会回去白先生就要生气了!” 云缚安眉头一皱,两眼一红:“他又要生气,他怎么天天生气!” 说着还转过身去,不想理独活。 独活哪里晓得一提到白邺就是这种反应,当下只想给自己个嘴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沈雪宴倒是好悠闲,左一壶右一壶,什么天子笑,又是什么桂花酿,青梅酿,桃花酒,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上哪搜集到的这么多酒! 不知道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喝酒的!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雪宴伴着清风明月,似乎又变成了原先京中温玉一般的模样,立于高台,纯洁无比,温润如玉! 久久不曾吹着湖边的风了,让他被掩盖的内心恍惚间一下就被打开的感觉。 原先只觉得自己一生似乎看的到头,哪晓得还有这些跌宕起伏? 独活扶着云缚安,好心道: “沈公子同我们一道回去吧?” 沈雪宴眺望着青山,听着独活的声音又转过来,瞧着那舱中挂着的孤灯,摇了一摇头: “不了,等天一亮,我就是沈雪宴了!” 现在天还没亮,他可以尽情颓废。 人们永远只把白日里吟诗作赋,高高在上,温润如呀的沈温玉当做沈雪宴,却忘记了,夜里的大雪之宴,也是沈雪宴的一部分。 别人都可以否定他的另一面,只有沈雪宴不可以。 云缚安还是在喃喃呓语,独活大不敬地捂住自家小姐的嘴,生怕从她嘴里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来。 独活确实是多想了,原先云缚安虽然任性,却仍然是大家小姐,一直有着大家闺秀的品格,现下虽然在元国死了,不见云缚安。 但是她活在了南诏,成为了太女殿下南妱。 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仍然是高贵的,这是不可改变,有争议的事实! 太阳注定是要西沉的,可这只代表着这一天的结束,月亮升起,也仍然代表着希望。 独活抱着云缚安足尖轻点,便从湖面踏过凌波,轻松到达岸边,转头一看,沈雪宴似乎醉倒在船上了。 船头上立着没有存在感的小厮,没有沈雪宴的吩咐,也不会过去。 天黑了,时辰是属于沈公子的。 天再次亮起来,所有人都要为着南诏的未来奔波。 云缚安还在口中喃喃: “大伯,不要走……” “阿翁,别不要我,求你……” 梦里诚然会有不好的人事,可对于云缚安来说,也是怀念亲人和在乎之人唯一的代价。 就这样,独活抱着云缚安在夜间穿梭,最终落到一户低调隐秘宅子的房檐上。 房中亮着灯,不知是谁点的。 进去之后,方才瞧见白邺撑着下巴,听见动静便立即醒了…… 第二百零三章 平静 “醒了?”独活声音很轻,带着些许自责,“是奴婢手脚粗鲁,惊扰了白先生。” 白邺摇摇头:“阿妱一路上太辛苦了,想要放松一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随即他又问道:“碰见了谁?可是白邺?” 独活点点头:“沈公子非要带着小姐一同喝酒,拦也拦不住!” “你不知道,沈雪宴他心中苦楚, 独在异乡,也并不能照应自己的家人。”白邺缓缓道,“我也曾想过,当时那一句玩笑话,沈家人为何当真。” “后来才发现,沈雪宴为着的不是这句玩笑话, 是沈家的满门风骨,容不得一丝一毫不好的品行践踏, 家风告诉他们, 有助益所以报恩,而非有恩不报,或者恩将仇报的烂行。” 独活将云缚安放在床上,她梦呓着,不知囫囵说了些什么话,咿咿呀呀可以听出,大约是在不耐烦,或者不不爽,亦或是讨厌什么事情。 “明天要让她早些起来,我们将兵力布置规划一番,后日我会进宫参加中秋夜宴,你别告诉她。”白邺淡淡吩咐道,“我进宫找南妩,若是我没出来,直接起兵无需犹豫。” “所有的一切,都要优先保护好南诏未来的女君为主, 仔细辨别,不可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独活认真点头,仔细听着白邺如同托孤一般的言语,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可只是那么犹豫一瞬间,白邺已经走出去了。 她也不便追上去刨根问底,伺候了云缚安梳洗后便睡下了。 次日早上起来,白邺等在前厅同众人谈话,盈都果然不愧是老都城,一砖一瓦,见到的所有景色都带着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早上吃的都是清粥小菜,云缚安喜欢吃面试,老式馄饨那些,还有一些油条豆浆豆腐脑,这是原先云缚安在元国养成的习惯。 经过多日奔波,并未磨灭,反倒越发夸张了。 这儿的豆腐脑不似元国的是甜的,而是加了酱油又加了旁的作料,看着火辣辣的一碗。 云缚安虽吃的不适应,但是血脉里有南诏的血统,总归还是可以适应。 油条也是吃两口便吃不下了, 馄饨是她最喜爱的,虾皮,紫菜,一点点猪油和盐再来一勺煮馄饨的汤,里面的馄饨都是合适的纯肉馅儿,煮的透透的,再把肉末用勺捣散,随后再大勺泼在每一碗馄饨的上面,再烫两三颗脆爽的小白菜,这老式馄饨就算是不错的一碗了。 走了那么些地方,名菜嘛都有各的不同,始终不变的就是摊子上那些令人唇齿生鲜的小吃了。 云缚安尤其爱喝汤,能将十二颗馄饨都吃完还能喝半碗汤。 白邺便是摸清楚了云缚安的性格,没有在元国被养的刁钻,非这这那那不行,反而是什么水土就吃什么。 偶有过敏的情况,即使就医也并未有太大的影响。 今日吃饭的人倒也齐全,云缚安昨日醉酒了,如今起晚了,才发觉众人都在等她,心下少不了愧疚和对自己的怨怪。 干什么昨天一来就被沈雪宴劝着喝酒? 自己多少酒量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劝的下是别人的本事,喝不了是自己的短处。 “缚安来迟了,还望诸位恕罪。”云缚安抬眼望去,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亲信。 只怕是自己还没来的时候,白邺在讲什么事情。 苏难,梅奉,云赋裳,虞卿,等等。 云缚安轻轻摸摸自己的鼻尖,悻悻地坐下身子来。 白邺开口道:“既然来了,大家都不是陌生人,倒也不必拘束了,乖乖吃吧,我们说事,你就好好听着!” “大家都将自己带过来驻扎的兵力都点一下,尽量不要露出马脚,藏好,明日便是中秋节,若是顺利的话,往后我们的每个中秋节都能和自己的家人团圆了!” 白邺的声音很轻,但莫明就有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所有的南诏子民都在期待推翻傀儡政治这一瞬间,身为云缚安这天命之人的队伍中的一员,自然能提前便能看到这盛大一刻。 云缚安埋头吃饭吃的得劲,这些事情都不该她管。 白邺既然开口了,那这件事情就是理所应当不允许她插手了。 她自顾自地吃着馄饨,偶尔还会夹一些别的小吃,耳朵也是一刻都没闲着,仔细地听着白邺的安排。 计划很周全,目前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 云缚安听到白邺要进宫,便又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了。 白邺说的云淡风琴,云缚安也自然而然地想到白邺定然有自己的法子可以全身而退,这便不需要她担心了。 最后,她乖乖喝了两口肉汤,这才放下了筷子。 然后站起了身,太阳一下就晃到花厅去了,树荫婆娑摇曳,白邺瞧着云缚安困倦的模样,忍不住将面部表情舒展开来,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太傅大人了。 同先前那殚精竭虑的模样很是不同。 云缚安吃饱了就犯困,原先在元国的时候还得维系贵女的模样,现下似乎也无需顾忌他人的眼色和评论了。 独活更是直接将摇椅搬到了树荫下面,让云缚安可以好好休憩一番。 自从到了南诏,说不上云缚安的气色到底有没有变得更好,只是亏待的身子却补不回来了,偶尔天气不好的时候,她的面色也像是阴冷的。 没有生气的。 云缚安晒太阳,独活给她切水果。 安安静静,云缚安恍惚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简单的过去了。 “沈雪宴怎么样了?”云缚安问的漫不经心,“别不是栽倒河里了吧?” 说完这句话,云缚安自己都仿佛被逗笑了。 独活也微微一笑: “小姐惯会开玩笑,沈公子这般的人物,走到哪自然都是个中翘楚,少不得有小厮跟着,哪里就跟您说的那般,喝醉了酒,便跌到河里去?” 云缚安歪歪头: “也是,他想要的月亮和月光都在地上,都在他的心里,岂会和我一般犯傻,捧起湖水里的月亮,来向世人炫耀。” “他大约也不会如此痴笨,那般痴傻的!” 第二百零四章 中秋夜宴 所有的一切都安然的恰恰好。 可偏偏就是这般,便更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似乎在等待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云缚安下意识去忽略这种感觉。 因为白邺和秦阿罡都告诉过她,请她尽全力相信二人,定能将她辅佐至高位。 以至于,云缚安就顺应着二人的话语,让自己神游天外, 不打算让自己想的太多。 有时候自己烦恼的最终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想的太多了。 中秋。 大约中秋算是秋天到来的一个特殊季节,因此气温也并未变得很冷,反而带着一丝夏天的炽热。 瞧着白邺和沈雪宴两人双双穿上了得体的衣裳,便明白了,原来白邺需要沈雪宴, 不知是什么原因。 “白先生。” 云缚安轻声唤道: “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白邺顿了一下, 淡淡道: “很快,别担心。” 沈雪宴却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瞧见白邺似有若无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才勾起了一抹笑: “回见,殿下。” 两人各自仪容得体地进入皇宫。 白邺还是在任的太傅,自然会有进攻的令牌,想必南妩也会猜测到,夜宴的时候,白邺也会到场。 不少同僚见到白邺来了,面上虽然无表情,但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讶异。 听说这白邺不是说去寻找先女君遗留下的皇太女殿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中秋夜宴。 南诏的朝臣,权力大多也只是掌握在小部分人的手里,不少人根本就不清楚白邺的行踪。 白邺却不假辞色,一丝一毫想要打招呼的态度都没有。 直接拉着沈雪宴见过现任女君南妩。 南妩如今只是个没有后宫,也没有子嗣,在位十余年的傀儡女君罢了。 见到白邺来, 她似乎觉得是在意料之中,但是旁边的那人,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老臣白邺,见过女君陛下。”白邺轻声道,却并不下跪。 南妩战术性身子向后仰,随即看向他身边的俊朗男子: “这位是?” 难道是云缚安,不,南妱现如今宠爱的男子? 即使再宠爱,也不该直愣愣地让白邺如此就带到宫里来。 若是被别的朝臣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是好? 白邺却介绍道: “陛下应当听说过,这位是上京温玉,沈雪宴。” 南妩果真饶有兴趣,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如果不出意外,他或许是年轻一代的状元,再加上原先南诏在元国的云家大少爷云赋致,并称上京双玉。 云赋致也是完完全全的文人,并未跟从元家的习惯去习武, 正是因为元家尊重云赋致的习惯,这才能有上京双玉。 这两位都是年轻一辈的人中龙凤,很难说如何争个高低,只能说二人不相上下。 中秋夜宴,同元国以及其他各国的习俗都是差不多的,三品以上包括三品在内的官员,都是可以携带家眷参与的。 不少的官员都带着家中的夫人以及儿女参加,女儿自然是为她铺路,祈祷日后仕途走的更远,男子则是希望他们能嫁给一个不错的家庭。 这其中当然会有不少的女子将目光放在沈雪宴的身上。 身姿挺拔,自称一股气质的少年郎,哪个有野心的女子不会喜欢呢? 况且这白邺当年也是被整个盈都喜欢过的女子,可是他心高气傲,当真看上的是盈都的第一人,也就是上上任女君。 两位都是风华绝代,只是年纪相差较大而已。 “原来是沈公子,来人,赐座。”南妩手心慢慢地渗出一些汗来,却突然心里负担没那么重了,毕竟白邺,看的比她洒脱多了,“白太傅很久不见,岁月没有在你脸上留下痕迹。” 万俟让的位置很特殊,正好是可以观察到全局的位置。 万里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杯一杯正无意识地喝着酒。 “这些日子,白先生可见过什么不错的景色?”靠着谄媚上位的蒲华遥遥举杯,眼中都是带着对他的不屑。 这算什么呢? 上上任女君的男宠? 蒲华忍不住可笑地想到,即使再身居高位,可这些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没有办法消失的。 沈雪宴同白邺一同坐下,只是轻轻瞟了一眼那个女人,那女人顿时如坐针毡,随后他说了到场后的第一句话: “景色吗?确实让人看见了些倒胃口的东西,想必蒲大人一定十分清楚吧?” 话说的很脏,虽然没必要,但是白邺还是露出了个不着痕迹的笑容。 沈雪宴不愧是沈雪宴,做事情从来很少拖泥带水。 白邺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来是为了做什么,此时也没有闲心和那些旁的官员推杯换盏,只是他也不敢离开,毕竟这是在南诏,他若是离场了,只怕是沈雪宴会受到很多困扰。 每个国度都有坏人和好人,对白邺而言,他确实想云缚安保证过沈雪宴的安慰。 席间觥筹交错,南妩坐在首位,一杯杯酒慢慢饮下肚,眼前却出现了不该见的人: “朕衣衫湿了,爱卿们随意。” 她被心腹摇摇晃晃扶到成华殿,这是她原来做皇女时住过的殿宇,南妩上位后,便让人重新将这个地方修葺了,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加温馨些。 毕竟在成华殿度过的时辰,几乎占了她人生的一半。 也是在这个地方,南妘第一次在后宫发了脾气,惩治了怠慢她的丫鬟和婆子,合宫上下都被南妘狠狠敲打过了。 倒不怪南妩多想,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整个南诏的皇宫只有一个皇女,那就是自己的嫡姐,真正的皇太女南妘。 她只是偷了,趁着北楚打压南诏的时候,被发现,趁机上位从自己的嫡姐手中剽窃而来的。 母皇却没责怪大臣口中的皇太女南妘小题大做,反而赞她谦和有礼,姊妹之间相处和睦,是仁君的象征。 如此大的差别对待,让南妩如何不发了疯似的嫉妒呢? 可是再怎么嫉妒,南妘终究是切切实实地对她好过,也确实是在后宫南妘的诸多妹妹之中,对她算是最好的一个了。 好像有温润的东西从脸上划过,南妩下意识用手拂过,竟然是温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