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偕行》 本文的架空背景 开新坑了。觉得有必要说一说本书的架空背景。 先强调一下,是架空,架空,所以考据党们请自动屏蔽您的历史人文知识,一切以俺文中的设定为准。 《与子偕行》是《烟水寒》三部曲里面的最后一部,所以它的历史传承和社会背景,都是从《烟水寒》和《重生空间守则》而来。 如果没有看过前两部也行。这三部书,故事其实都是相对独立的,唯一连接这三部书的,是人物传承和历史延革。所以有些大的故事背景和设定需要先交待一下,免得有些书友看着迷糊。 《重生空间守则》的书评区里,曾经有书友问:《重生空间守则》里面为什么有玻璃窗?因为古代是没有玻璃的。俺的回答是,《重生空间守则》是传承《烟水寒》而来,《烟水寒》里面的前朝皇室里的太宗皇帝,是穿越的,他带来了玻璃制造和精钢炼制的技术,所以到了三百年后的《重生空间守则》,玻璃窗,穿衣镜都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 而且《重生空间守则》里面,已经在精钢的基础上,出现了火枪和大航海。宋良玉带着船队战舰从外洋归来,给大齐朝带来了枪械和子弹制造的技术,还带来了外洋的一些服饰生活习惯,所以到了再三百年后的《与子偕行》,就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 有很多书友觉得本文的前几章描写很像民国时期。俺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这篇文的人文风俗,是借鉴了民国时期那样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有马,有轿子,也有汽车。有一夫一妻,也有小妾当家。但是并不能叫正统的民国文,因为这里没有民国时代的外族侵略和国仇家恨,是在一个完全架空的时代背景下发生的故事。 抛开民国的那些沉重的东西不谈,民国的背景其实是一个很热闹的古言宅斗的背景,而且不用担心合不合规矩的问题。因为那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个除旧布新,新旧交替的时代。有长袍马褂,也有西装革履。有追求一夫一妻的新青年,也有姨太太当家的旧军阀。一切旧的规矩都在被打破,而新的规矩还没有形成。有守旧的旧家族,企图维护往日的荣光,也有新兴的后起之秀,迫不及待地要建立新的秩序。 西方社会的那个时代,就是oldmoney和newmoney的分界线。 但是抛弃了那些沉重东西的民国,不是真的民国,所以俺对于本文架空背景的界定,依然是古言。喜爱古言的书友,请放心跳坑。寒武记的坑品是经过时间检验的。 祝大家阅读愉快! 人物列表 以下人物年纪,以出场时为准。 后面还有人物会补充进来。 主要就是齐家、顾家和上官家三个老牌世家,同叶家、赵家和李家三家新贵之间的纠葛。 ===================== 齐家:新朝的商业霸主。老世家。 齐老太太:齐叶氏。 齐大老爷:齐利坚。 齐家原主母:齐家大老爷的原配齐裴氏。 齐意正:齐裴氏嫡长子,23岁。 齐意欣:齐裴氏嫡长女,15岁。 齐大老爷填房:齐赵氏。 齐意娟:齐赵氏所出嫡次女。 齐意诚:齐赵氏所出嫡次子。 ============ 顾家:江东十六郡的无冕之王。老世家。 顾老夫人:顾赵氏。 大都督顾为康:顾赵氏儿子。 顾为康原配嫡妻:顾范氏。 顾远西:小名阿喵,顾范氏嫡长女,27岁。 顾远东:顾范氏嫡长子,25岁。 小赵姨娘:顾为康二房小妾。顾老夫人顾赵氏的内侄女。 顾远南:庶女。15岁。 顾远北:庶子。13岁。 =============== 上官家:新朝的政治世家。老世家。 上官老爷 上官夫人简氏。 上官辉:简氏嫡长子,新朝的政务总长。27岁。 上官铭:上官七少,齐意欣的未婚夫。上官辉的嫡亲弟弟。18岁 ================= 赵家:新贵。 赵老太爷:死了。 赵大老爷:新的当家人。认了顾家老夫人顾赵氏为嫡支亲戚,姐弟相称。 赵大夫人:赵大少爷:赵大夫人的嫡长子。 赵素宁:赵大少爷的嫡长女,顾远东(二少)的未婚妻。23岁。 赵素英:赵素宁的嫡亲妹妹,18岁。 赵二老爷: 赵二老爷的嫡次女,是齐家大老爷的填房齐赵氏。 ============= 叶家:新贵。 叶碧缕:18岁,齐家老太太的内侄孙女,跟齐意欣是闺蜜。 人物补充…… =========== 李家:新贵。 李绍林:26岁。 人物补充…… 碧缕纱 与子小记 长评 一 1.相逢若只初见 齐老三的内心,其实是狠狠的震撼了一把。白手套轻机枪,骏马黑斗篷。他把她抄上马,从容镇定的扫平了一切乱局。然后告诉她,他是她的竹马。 今生初见,又不是初见。迷惘的心洞开了一丝指引的光,是的,这个男人是可以甚至是必需信任的,他毫无迟疑的相救,镇定自若的展开坚实的臂膀守护了她。让她可以从慌乱迷惑中渐渐冷静下来,可以放心的去依赖。他是她的竹马。 前世不再,今生重来。失去了亲人,有了居心叵测的宅斗,失去了自由,有了勾心斗角的人生。在世人眼里再桀骜不驯的她,这一世再没有游遍大好河山的肆意快活,失了畅快的心,从此便是那束缚的日子,可这又如何,她有了可以去相信的人,有可以去依靠的人,只为了他坚定的守护。他是她的竹马啊。 也许顾竹马的心里,在看到狼狈不堪的少女,落单的珍珠鞋尖,紧闭的蹙眉双眼,粘濡暗红的脑后,轻轻颤抖的被他圈在怀中,抱在手里,有一丝什么的不同,在偷偷改变了。他没有发现,他只是很认真的,照顾保护着他从小爱护的青梅,共同长大的情谊,点滴习惯的融入,不假思索的关心,因为他是她的竹马啊。 可是齐老三知道,她也许注定做不了青梅了。这个人是她的竹马,可又是她初见的英雄。当他跨马而来的时候,在她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已经有了不一样了。 相逢若只初见,那份美好,永值怀念。 与子小记(2) 赵氏赵氏老太太有着传奇的一生,运气一直不太好,可架不住人家有福气啊,总能柳暗花明。 运气不好,投胎不咋地,出身家族偏支,不受重视,有福气,嫁进了顾家,丈夫还是个秀才,居然还能中举,可是运气也太坏了,刚中举,好日子还没过上口气,丈夫就死了,唯一安慰的是,她有福气,至少还生了个儿子,还有盼头。守寡难啊,孤儿寡母的,但不得不说她福气真是不小,儿子太争气,别人的儿子弃文从武,当个兵仔,混口饭吃,她的儿子居然一口气又做将军,又娶高门,一路青云直上,老太太年年水涨船高,眼睛一眨居然成了江东十六郡大都督府上的老封君,关键的是,这儿子还是史无前例的大孝子,还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我听我妈的那种乖儿子。这叫什么,这才叫福气! 老太太孤身拉扯孩子活了半辈子,儿子越来越出息,媳妇又是该死的高门,知书达礼贤淑文雅,规矩比自己还足,咱一平头小资对大家出身的媳妇挑不出啥毛病来,要嫡孙有嫡孙,要嫡孙女有嫡孙女,个个又出息,要给儿子娶自己家亲戚做小老婆吧儿子也娶了,说媳妇不孝顺老霸着儿子见天儿的往她那儿跑,可也架不住小妾接连的生了2娃,想说啥都被堵上了,这日子过的又孤单又憋屈,不由得开始想想自己可怜的前半生了。人啊,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容易犯傻事。老太太这一回首,就给自己背了一窝马蜂。 你不能不说,赵氏老太太的运气真够背的。人家娘家不给力拖后腿吧,至少也不会谋算到顶梁柱身上,她好不容易想给自己贴贴金,认回嫡宗吧,这娘家的心得多黑,才能把自己的摇钱树也给谋算进去啊。差点把自己一辈子最有面子的光辉成就给抹杀了,这要是万一……过河拆桥这四个字就是这么写的。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给赵氏黑暗的前路,总给她一个光明的背影,这么极品的娘家,狼心狗肺的算计下,你还能给她一个聪明厉害的孙子,实在是顾家的先祖们实在看不过眼,不忍让顾家就这么被一个运气弱到爆的女人给折腾没了。 只是,弱弱的想问下,老太太还想要背着这窝马蜂继续给大难不死的儿子的生活添色彩吗? Helenc 长评 一 《与子偕行》——好一幅高潮迭起,精彩绝伦的民国画卷! 作者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架空,充满着各种新旧碰撞的民国故事。除了多种多样的新奇生活用具(如玻璃,穿衣镜,水烟袋等)和洋枪炮,还有豪强争夺地盘,还有世家争权夺利,还有宅门内的妻妾争斗。。。。。。 有一句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在哪个年代,不管人类掌握着多么先进的技术,斗争都是无处不在的。 穿越来的现代女子齐意欣就这样无意中闯入了一场争斗中,本尊香消玉殒,做了牺牲品。幸运的是,重生后的她在逃跑中被世交大哥顾二少所救,逃过一劫。 年幼失母,被人设计遭劫持,名声险遭污浊的齐二小姐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运的。 深深宅院中,在无法自保的岁月里得到了母亲生前闺蜜顾夫人和上官夫人的照顾,顺利地成长为一个活泼开朗,直爽单纯的灿烂少女。 当然,我们的新quot;齐意欣quot;可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贵族少女。她知道,继母不是表面上那么和蔼可亲的,庶妹不是表面上那么乖顺的,丫鬟不是表面上那么忠心的。。。。。 再活一次的她,必然更清醒,更客观的认识周围的一切人,所有事。 所以,且看我们的齐二小姐如何一步步揭穿继母笑面虎的真面目,找到害她的凶手,实现宅斗大完胜;如何和青梅竹马的上官小正太逗趣搞笑,顺利地拖延婚期,把未婚妻变成朋友妻;如何在豪强争夺地盘时,发挥现代的军事知识,帮助顾二少抢地盘(最好能亲自上阵,指挥两场战役啥的,弥补一下我对上本书中未能浓墨重彩描绘小宋将军飒爽英姿的遗憾);当然最重头的戏,还是看她怎样和霸道英武的顾二少,打破现有的旧规则,冲破两段婚约束缚,发展一段跌宕起伏,深情缱绻的乱世之恋期待作者更多,更快的更新啊!!! 以上剧情,纯属我个人揣测哦。。。。 宁之海 长评 —— 坐看云起 《与子偕行》——坐看云起。 《与子偕行》,光是书名就吸引了我。因为让我联想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亘古的情诗。 开篇的长街惊魂,勾勒出了女主的来历--穿越重生的一缕幽魂,初初面对的,便是那样惊险可怕的场景:不怀好意的绑匪步步紧逼、谋害人命。换了哪个柔弱的女子,都难免香消玉殒之憾,一如原本的齐意欣。 后来者亦名为齐意欣,首章便提及她于前生落水、后脑杓磕碰到河底的大石--或许在她的来处,这儿意外身故的齐意欣也取代了她的身分,两人交换了身分各自活下去,我如此猜想。但不管如何,这本书的女主角,是这落水后穿越而来的灵魂。 她遭遇的场面很惊险,顾远东英雄救美的首次出场则令人印象深刻,齐意欣命悬一线之时,遇到英姿飒爽的东子大哥,缘于本来的齐意欣的意识,她能感觉到那种对于旧识的熟悉,从而接受了他的帮助。 而若非齐意欣是齐意欣,顾远东还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从后面发生的事情看来,顾远东并不缺乏心狠手辣的果断,他将表现得明显不对劲、有意污蔑齐意欣名声的丫鬟及乳娘一一枪决,出手之快狠准令人咋舌。于是我想,一般情形下,顾远东是没那份拔枪救人的闲情逸致的。 察觉了齐意欣或许在齐家的处境不妙,顾远东当机立断,将这个向来疼爱的妹妹带回了顾家,并由此说开顾、齐、裴三家的渊源,背景介绍也一一铺陈而出。随着背景的介绍,我们恰可回忆贺宁馨与简飞扬的故事。 而原来,齐意欣已有了未婚夫婿:上官家的七少爷上官铭。他的存在感说实话是薄弱了些,自开篇以来强势占据读者目光的,唯有顾远东,这也怪不了上官铭。同样的,惊鸿一现的齐意欣昏迷了十多章节,她的再度出场简直要万众瞩目了才是,这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随着她的醒来,与主要角色们的齐聚,几乎可以预见,那风云际会的人物将演绎何等的精采篇章!故事还没说多少,却着实令人移不开眼,真真感谢作者写了一篇又一篇的好文,而且一篇比一篇精采! [长评]2读27章兼长评: 曾有一度小白花、菟丝花类型的女主成为主流,也许是琼瑶阿姨让这种女子成为风尚,后来备受抨击,直到如今完全是反面教材。 事实上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未碰过这样的女性友人,自然也难以揣测究竟作者笔下小白花的蓝本来自何处? 而这类女子往往成为小三的代名词,小白花型的小三、贵妾、贱妾等,几乎充斥在女频的家斗、宅斗文中。看得令人生厌,真的,楚楚可怜的风姿被贱卖了一般,矫揉造作从来最让人作呕,偏偏,这类型的女子往往被塑造成拥有靠山(婆婆或丈夫的宠爱)、或手段心机出色,其作为却是对一个完整家庭的伤害。 纳妾之苦楚,大妇、元配体会得最深,顾为康看起来颇为爱重顾范氏,却免不了和主动爬床的表妹春风一度,那怕是被设计...他难道便没有手段冷落此女?却还能与之孕育后代。若是顾为康只完全屈从于寡母所愿,那么,就算顾远东、顾远西与之离心,我也完全能赞同。 或许,顾为康是个难得的重情之人?对于赵家哪怕再恨他们扶不起,也不能不去照拂一二,也之所以,赵师爷被他一枪崩头,而不是由此牵三扯四,让顾远东有机会将赵家连根拔起。 顾远东的狠辣手段,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许是为了根除后患,他对父亲的为人,也或许不是那样赞同。 扯远了,我看到这章顾远西甩了小赵氏两巴掌,真觉得开心...。小赵氏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看她吃瘪多令人愉快! 至于顾远东的祖母,老人嘛,拥有天然的优势,光年纪就可以压死人,再拿过往的苦楚出来晾一晾,孝子自然会听从三分。唉,我对于顾为康真的有点看不上眼啊。孝与顺是两回事,一味的顺只是愚孝,比方说纳了小赵氏,这个嘛...也可能是以孝为名,遂行私欲啊。 绿葱小茶 长评 一 《与子偕行》--多方面,全包围整治渣男小三,期待期待~~ 我们已经看厌了现代的为了财产和利益。原配勇斗小三,婚生子女和私生子女的较量;古代为了捍卫嫡庶。嫡妻治小妾,嫡女和庶女的表面和谐,背后算计,庶女委曲求全当填房做继室为让姨娘脸上光。 以上这些,我们这些读者已经读书万卷,身经百战,开始走向味同嚼蜡的末途。(书龄在一年以下的不算啊)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读者,我们需要作者弄个更具创新的切点,从另一个全新的角度,来看待小三和原配,婚生子女和私生子女的较量。 所以,为了满足我们这批‘欲‘求不满的读者,小寒她又开坑了。 这一次,不是现代,不古代,而是一个承上启下,乱得一塌糊涂的--类民国时期。 民国时代是个好时候,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民国这个各种礼仪和文化大冲撞的时代就如同中国历史上的百家争鸣,乱,但,是自由的乱。新的思想和旧的文化彼此冲撞彼此磨合,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斗小三的技术可谓是标新立异,与时俱进,继往开来。 所谓的姨太太当家,在这个时代是可以站得住脚的;嫡庶差异也是依然存在的,其结果只端看嫡和庶这两边,那边更得势更强,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西风压倒东风。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我们可以期待,以下几类事件:一、处理小三的手段变化了,不用像现代那么憋气,人家是小三但叫姨娘,只要原配有实力有能力,照样能整治这帮小三不在话下;不用像古代那么憋气,还要顾着脸面装大度装贤惠,阿呸!军阀割据的时候谁还管这闲事,再说新文化引进来,人家崇尚一夫一妻制,这就叫接受新文明与时俱进,还一夫多妻呢别老古板了。 二、谁说家里父亲最大?只要原配有个出色的儿子或女儿,配备是有枪杆子的,任他一个渣男还能折腾多久?还不是要乖乖的回到原配身边。 三、谁说做了外室就没事儿?省省吧,等原配虎躯一震,拉回外室做姨娘,立规矩,整不死你丫。看谁还想着勾引人家老公花人家的钱,还闷着乐。 四、离婚更自由,这个么,是给那些在痛苦中郁闷的女性准备的,在民国时期,民风更开放,对离婚再嫁阻力会小好多好多。最重要的是,没有弃妇这一说,完全可以休了渣男~ 我只想到这些,不过光是这样想想也很爽啊,多方面,全包围整治渣男小三,好欢快哦~~~ 期待期待!!! 第1章 长街惊魂 上 齐意欣悠悠地醒过来,后脑一阵剧痛,让她眼前一片漆黑。 齐意欣使劲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才慢慢看清她在一个什么地方。似乎是一个窄小的屋子,没有窗子,木门虚掩,顺着从木门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齐意欣可以看见屋角堆着的一根根小木头,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屋子的墙壁黑漆漆的,像是有些油污在墙上,又像是暗红的鲜血,斑驳淋漓。 齐意欣的眉头皱了皱。这是哪里?她不是刚刚和几个朋友去大峡谷漂流?——只是她们运气不好,碰上了雷雨天气,平时一向和缓的河流突然翻起了浪花,她和几个同伴同时落水。她记得自己的脑袋在河底的大石头上磕了一下,便人事不知了。再醒来时,本来以为睁开眼,应该看见医院里面白色的墙壁,谁知却在这样一个污糟古怪的地方…… 后脑还是剧烈的疼痛。 齐意欣动了动,从地上抬起头来,看见自己原来是脸朝下趴在地上,正愣神间,又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裳,月白的丝缎,齐腕处露出一支绿莹莹的翡翠玉镯,成色看起来很不错,却已经有了一丝明晃晃的裂痕在上面。 齐意欣愣愣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肤若凝脂,指如青葱,左手中指根部有一个很明显的戒痕,——无论这支手臂有多美好,这都不是自己的手…… 外面传来一阵猥琐的笑声:“王老二,里面那雏儿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没有,老弟我要去拿她去去火……八大胡同的娘儿们越发贵了,没有一两银子,连面都见不着……里面那雏儿,我看比八大胡同最红的云娘生得还要好……” 又一个粗嘎的声音瓮声瓮气地道:“你要是不介意跟个死人上床,你就进去。我刚才去看了两三遍,死得透了……” 外面传来一阵失望的叹息声,纷纷责怪王老二:“我说老二,你下手也忒狠了。也不让咱们哥们儿乐呵乐呵,再卖到八大胡同去,也能两面收钱,多赚一笔啊。——断人财路,活该你断子绝孙!” 那叫王老二的人呸了一声,道:“俺一棍子敲死她,也比让你们这批浑人糟踏了要强。” 有个细小的声音轻声道:“……可是,那位夫人只说要给她个教训,在这里过一夜,明日还要大张旗鼓地送回去的。” 屋里的人都不做声了。 过了许久,才有些担忧的声音道:“现在人被一棍子敲死了,那位夫人不会赖帐,不给银子吧?” “那怎么行?!——咱们可是拎着脑袋给她办事,若是赖帐,咱们就到衙门里……” 齐意欣听到这里,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明白了外面的人是一群凶残的绑匪,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酸痛,慢慢地凑到门边,巴着门缝往外看了看。发现屋门外面是个天井院子,刚才那些说话的人,刚刚商议完毕,正乱哄哄地站起身,似乎要出去的样子。 有人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问道:“要不要留个人在这里看着?” 那个叫“王老二”的声音响起来:“不用了。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看着外面的大门不让人进来就行了。” 跟着的人应了一声,一起离开了天井,进到对面的屋子里去了。 齐意欣又等了许久,等到外面一丝人声也听不着,才缓缓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木门发出轻微吱呀的声音,吓得齐意欣一抖。四下看了看,似乎没有人听见这边的响动,齐意欣赶紧躲在回廊的廊柱后面,往天井里面仔细看过去。 天井的地面铺着大大的四方青石板子,天井中央放着一个石桌,四围有些石凳子。天井三面都是屋子,只有一面是灰砖砌的高墙。 齐意欣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墙壁,摇了摇头。除非她有蜘蛛侠的本事,否则她是翻不过去的。 她到底要如何出去? 旁边的屋子她肯定不敢进去,那些人说了要留人看着大门,她肯定不能大摇大摆从大门那边出去…… 齐意欣有些绝望地四处搜寻着,突然在天井那边的高墙底下看见有些光亮透进来。 好像是个洞? 齐意欣大喜,拎着长长的裙子快步跑过去。 裙子实在太长了,一直拖到地上。齐意欣被绊了几下,一个趔趄,差点撞到石桌上。她提起裙子一看,脚上穿着一双粉紫色的绣鞋,鞋上绣着精致的蝴蝶落花图案,左面的鞋尖上有颗珍珠,右面鞋尖上的珍珠已经不知丢到那里去了,只留下一个线头。 齐意欣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生死关头去关注一双模样古怪的鞋子。 只是那裙子实在太碍事了。 齐意欣一咬牙,提起裙摆仔细看了看,发现裙子底下的澜边有两寸多宽,是缝在裙身上面的。齐意欣粗通针线,知道这种澜边很容易拉脱,便用力拽住缝线的地方,使劲一拽,只听嘶啦一声,澜边应声而落,掉了下来。 没有了澜边,裙子只到脚踝处,倒是不再碍事了。 齐意欣赶紧将澜边绕在手臂上,往墙边的那里光亮处跑过去。 那里果然有个洞,像是个狗洞的样子。 齐意欣蹲下来看了看,觉得有些小。她本来的个子可是很高的,这个洞怎么钻得出去?! 踌躇了半晌,从旁边的屋里传来了些许的人声。 齐意欣吓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一时顾不了那么多,一头往狗洞里钻进去。 没有意料中拥挤不堪的感觉,反而顺顺当当就从狗洞里钻了出来,来到了墙外面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这条路是在一个小巷子里面。 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脚,不再是以前高大的身架和健康的蜜色肌肤,齐意欣霎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愿再细想。——能有重生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 外面的天很蓝,树很绿,空气很清新。路上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她找不到人问路。 齐意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琢磨该往那边跑。往左,还是往右? 屋里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到时候一定会追过来。她要逃出这群绑匪的手,就应该往人多的地方跑。 齐意欣又凝神四处看了看,突然听见右面的那边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似乎还有不少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前面来得是老虎,也要先脱离了后面那群野狗再说。 那就往右。 齐意欣拔腿就往右面跑过去。 她以前是个户外运动爱好者,爬山划水野营打猎,十项全能,体能当然很好。如今虽然没有以前强健,可是好像也不差的样子。 刚要跑出巷子口的时候,齐意欣听见身后已经传来了那群绑匪的招呼声。 “在前面!——被那雏儿给骗了!她没死!快追!”一群人呼喊着追了过来。 齐意欣大急,拼了命的跑,很快就出了那条小巷子。 来到巷口的岔道,齐意欣才发现原来这个路口后面连着两个幽深的小巷子。自己是从左面的那条巷子里出来的。 听着后面的声音逐渐靠近,齐意欣赶紧收了疑虑,又大步往前跑。 过了岔道口,就来到一条看起来很宽敞的大街上。齐意欣赶紧放开嗓子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着火了!着火了!”根据齐意欣前世的经验,叫救命,可能没人理。叫着火,理的人会很多。 这一天,江东十六郡的少都督顾远东带着从西大营操练过的亲卫回府。一行五百多人,骑着高头大马,身背着勃朗宁轻机枪,从西面呼啸而来。 刚到城里大街上的时候,一阵女子的呼喊声隐隐传来。顾远东突然勒住了马,站在长街尽头,往远处看去。 那声音听起来莫名地熟悉。 “二少,好像是齐三小姐。”顾远东身边的亲随顾平催了马过来,低声对顾远东道。 顾远东举起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示意顾平不要说话。 跟着他们的五百亲卫也都停了下来,勒马站在他们身后。刚才气势震天的马蹄声便静了下来。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从背后照了过来,显得前方的道路格外清晰。 一个女子奔跑呼喊的身影渐渐从夕阳的余晖中隐现。 不待顾平再开口说话,顾远东已经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胯下的黑马,往前方那女子奔跑的方向跑过去。 齐意欣慌不择路,看见前面突然冲来一匹高壮的黑马,马上似乎有个带着黑帽,身披黑色长斗篷的男子,在疾驰过来的马背上,对她伸出了双手。 “你干什么?!”齐意欣惊呼一声,已经被顾远东低下身子,拦腰一搂,抱上了马。 齐意欣更是着急,大叫一声“放开我!”使劲挣扎起来。 顾远东铁臂一箍,已经将齐意欣放到身前的马背上,一手扶住齐意欣,一手抓着身后的大斗篷抖了抖,已经将齐意欣严严实实地裹在了他身上的斗篷里面。 “妹妹,别怕。——是我,东子大哥。”顾远东一边在齐意欣耳边低声安抚她,一边一抖缰绳,将马转了个圈儿,往来路奔去。 听见这个低沉的声音,齐意欣有种莫名的熟悉,全身渐渐放松了下来,脑子里急速思考起来。 刚才跟在齐意欣身后的人也渐渐追了过来,却在看见前方一队黑衣军士之后,都站住了脚步,迟疑着不敢上前。 顾远东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正要下令,却见从长街对面另一个巷子里,突然钻出了另一群丫鬟家丁一样的人,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飞速往这边跑过来。 ******************** 新文刚开了坑。求收藏推荐。 第2章 长街惊魂 下 早先跟着齐意欣紧追不舍的那群绑匪看见从另一条巷子里钻出来一群人,还抬着一顶轿子,便赶紧停住了,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了一下,转身就往回跑。 顾远东和顾平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将前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那伙人像是惯匪王二一群人……”顾平管着东阳城里的刑狱这一块,对这些城里城外的不良人士了如指掌。 顾远东对着顾平偏了偏头,下巴朝着那群惯匪逃窜的方向扬了扬。 顾平是顾家的家生子,自小就跟着顾远东做小厮,是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过去,只要顾远东一个眼神,顾平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看见顾远东的眼神,顾平点点头,冲顾远东做了个手势,又指指顾远东身前鼓鼓囊囊的斗篷,表示明白了顾远东的意思。顾远东不过是让他追上去灭了那些人,最多留个活口问话就行。 顾平会意,回身冲着自己的人打了个手势,带头骑着快马冲了出去。 后面紧紧跟着十骑亲卫,往前面追了过去。 王老二一群人听见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心里都是惊惶失措,大叫着问王老二:“王老二,你丫地到底是从哪儿寻来的这桩买卖?!——怎么撞到了杀人不眨眼的顾二少手里!” 顾远东今年才二十五岁,是江东顾家的嫡长子,但他上面还有个一母所出的姐姐,所以人都叫他“顾二少”。 王老二头也不回地紧着往前跑,大声道:“快逃命吧!——若是有命逃得出去,再跟你们说……” 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这些人相继倒在了地上,鲜血慢慢地流了出来,在街上蜿蜒流淌。只有王老二一人无事,可也被枪声吓得蹲在地上,抱住头,一动不动。 顾平策马走到跟前,拿着勃朗宁轻机枪指了指蹲在地上两手抱头的王老二。身旁的亲卫会意,下了马,倒转枪托,将王老二打晕,又捆了他的双手,拖在马后,往回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抬着轿子的那群丫鬟家丁已经来到了顾远东策马站着的街那头,乌压压地跪在顾远东所骑的黑马前面。 顾远东瞥了一眼包在自己身前斗篷里面的齐意欣,见她正从斗篷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往外看,挺直的小鼻头有点灰在上面,不知道在哪里蹭上的,似乎有些脏。 顾远东从斗篷侧面伸出手来,用一根手指头蹭了蹭齐意欣的鼻头,将灰蹭了下去,又将她的头往下压进斗篷里面,轻声道:“别看。” 齐意欣皱皱小鼻头,想要抗议,可是一想到对方背着蹭蹭亮的轻机枪,又狗腿地缩了回去,自我安慰:人家有枪,有枪…… 顾远东隔着斗篷轻轻拍了拍齐意欣的后背,示意她安静下来。 地上跪着的一个外穿杏红色比甲,里面系着青色上衫和青色布裙,头插鸡心素银凤簪的丫鬟模样的女子,对着坐在马上的顾远东磕了一个头,再抬起来,已是泪流满面,哭着道:“小姐,小姐,奴婢对不起小姐。小姐被贼人掳去,清白……” 一句话没有说完,顾远东的白手套快如闪电,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众人只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刚才哭诉的丫鬟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倒在地上,脑门上一个圆圆的弹孔,汩汩地流出血来。 “翠纹!翠纹!——我的翠纹啊!顾二少,我们翠纹犯了什么错……”一个胖胖的穿着灰色夏布衫乳娘模样的妇人从后面爬了过来,抱着地上躺着的丫鬟嚎哭。 齐意欣躲在顾远东的斗篷里面,听见了外面发生的事情,瑟瑟发起抖来。——天爷啊,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顾远东冷冷地看着嚎哭的乳娘,还有另外那些丫鬟家丁们,一言不发。 顾平骑了马来到顾远东身边,对着地上抱着丫鬟翠纹尸身的乳娘也冷冰冰地道:“齐妈妈,你女儿,还有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自己心知肚明。——还敢怪罪我们二少!” 齐妈妈因女儿翠纹乍然身死,一时气愤,忘了江东顾二少的名头,口不择言地道:“我们翠纹哪有说错话?齐三小姐今日上午去潭柘寺上香的时候,被贼人掳走……”唯恐街上看热闹的人听不见一样,声音和刚才她的女儿丫鬟翠纹一样,说得特别大声响亮。 话音未落,只听嘭地一声,又是一枪。 这一次,倒下的是齐妈妈。 抬手吹了吹刚刚冒了青烟的小巧精致的勃朗宁手枪的,正是顾远东。 顾平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地上跪着的丫鬟家丁,见他们个个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微笑着道:“翠纹是三小姐的贴身大丫鬟,齐妈妈是三小姐的乳娘。他们两人今日以身护主,为了保护齐三小姐不受歹人侵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们少都督,一定会重重打赏齐妈妈的家人。” 底下跪着的齐家的丫鬟家丁当然不敢再有二话。 江东顾二少的名头,可是八年前就响彻大江南北的。那一年风云突变,他才十七岁,一个人带着齐家、顾家和上官家集结的火枪营,千里奔赴京城救主,杀得血流成河…… 听了顾平的话,顾远东却转过头去,看着顾平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不同意顾平刚才说得话。 顾平挠了挠头,讪讪地笑道:“先带回去再说吧。” 顾远东方才缓缓地点点头,将勃朗宁小手枪插回腰间的枪袋里,又拢了拢身前的长斗篷,将齐意欣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才策马往东面的顾家大宅里去了。 顾平看着地上跪着的丫鬟家丁,对着身后的亲卫一挥手,道:“都带走!”说着,也转身离去。 齐意欣跟着顾远东骑在马上,后脑被打过的地方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一路上被颠得晕头转向。及至到了一所大宅子前面下马的时候,齐意欣再也忍不住,探头出来,哇地一声,一口接一口地吐了出来,都吐在顾远东的长斗篷上。 顾远东一点都不在意,横抱着齐意欣下了马,轻轻控着她的头,让她在门边的一处空地上吐得痛快了,才扶着她起身,半扶半抱地带着齐意欣进了大门旁边的角门。 顾家的宅子占地数十亩,在整个东阳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宅子。 从外院到内院,坐了青绸小骡车,也要走接近一顿饭的功夫。 顾远东低头一看抱着的齐意欣面色惨白,眉头轻蹙,便回头吩咐道:“给我把追风牵过来。另外去请了宋大夫过来,说有人生了急病,让他一定赶快到。”又对自己的亲卫道:“拿了我的腰牌去。晚上有宵禁,免得宋大夫回不了府。” 追风是顾远东的爱驹,平日都舍不得骑,养在驷马院里,每日早上不过跟着顾远东出去跑一圈而已。 顾家的下人不敢拖延,赶紧去牵了追风过来,扶着顾远东上了马。 顾远东一手托着齐意欣坐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上,一手拉了缰绳,对着齐意欣低声道:“妹妹,你略忍一忍,骑马快一些,快些到了内院,你才能好好歇着。” 齐意欣听着这个人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处处为她着想,便微微点了点头,倒让顾远东愣住了。——妹妹什么时候这样听话过?看来这次真的是被吓惨了…… 顾远东叹了口气,抖了抖缰绳,尽量将齐意欣放在自己腿上,好减缓一些颠簸,一路狂奔,到了内院的二门上。 二门只是一个漆了桐油漆的红木窄门,仅容一人通过。 到了二门,顾远东不能再骑马,只好抱着齐意欣,从马上一跃而下,又轻轻将齐意欣放下来,继续半扶半抱着她,进了二门。 守二门的婆子是顾远东娘亲顾范氏的心腹婆子,见到二少爷臂弯里面目苍白,似乎晕了过去的少女,诧异地道:“这不是齐家的三小姐吗?有几年没有上门了吧?——这是出了什么事?” 顾远东没有听见身后婆子们的嘀咕,吩咐道:“去抬个小阳轿过来。妹妹病了,要快些去娘那里。”说得跟他嫡亲的妹子一样。 二门上的婆子都是顾家积年的老家人,闻言俱抿了嘴笑,背地里悄悄地道:“二少对齐家的三小姐,比亲妹妹还要上心呢。” 另一人也笑,一边去一旁的屋子里抬了小阳轿过来,一边道:“谁让我们二少没有妹妹,只有姐姐呢?!” “呸呸呸!——你快别乱说,让西院的那一位听见了,不撕了你的嘴。我们二少可是有正经的妹子,不过是庶出而已。”有人纠正这婆子的话。 这婆子也不生气,跟另一人抬着小阳轿来到二门旁边,嘀咕道:“那也叫妹子?——二少和大小姐从来没有跟他们一桌吃过饭。长这么大,同他们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跟齐家的三小姐,和上官家的七少爷说得多……” 顾远东听见这些婆子闲话,不过皱了皱眉头,便扶着齐意欣上了小阳轿,让她半躺在轿子上,自己在旁边跟着,快步往顾夫人范氏居住的正院去了。 ******************* 感谢碧缕纱、果然多的妈妈、炫影、Οo醉☆失意、cat82jiang、helenc的评价票。感谢月游清曼的5票PK票。寒某好感动,平生第一次收到PK票呢。 第3章 同气连枝 上 顾远东的娘,顾门范氏,闺名灵均,乃是江东十六郡大都督顾为康的原配嫡妻,主持顾家中馈,住在顾家大宅内院的正房浮光院。 浮光院是顾家内院最大最气派,屋舍最多的院子。 浮光院的院墙都是雪白的粉墙,顶上单檐灰顶,下面一派青石,沿着院墙根蜿蜒起伏。院墙正门旁边,有一个侧门,一个角门,还有左右各三间十分宽阔的倒座房,住着数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当护院使唤。 正房五间,上下有楼,其实一共有九间屋子。正房左右又有各三间耳房,给当值的婆子丫鬟起居候事。 东西厢房各七间,俱都是平房。 正房后面还有一排十七间后罩房,都是小二楼的规制,住了浮光院所有的丫鬟婆子。一等大丫鬟八个,一人一间房。二等大丫鬟十六个,两人一间房,都住在二楼。三等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们,都是四人一间屋子,住在一楼。 管事媳妇都有自己另外的住处,到不跟那些随身常侍的丫鬟婆子们住在一起。 顾远东跟着小阳轿,快步来到浮光院院门口。等婆子们将小阳轿放下,顾远东侧身过去,弯腰将已经晕过去的齐意欣横抱了起来,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浮光院看门的婆子赶紧打开侧门,躬身站在一旁给顾远东行礼:“二少!” 顾远东不发一言,横抱着齐意欣跨过门槛,往浮光院的正房堂屋里行去。一阵疾风吹过来,将顾远东身上的斗篷吹得飘动起来,斗篷上面被齐意欣吐了秽物的几处越发显眼。 天边暮色渐沉,乌云渐至,一场大雨似乎迫在眉睫。 浮光院里一片忙乱,几个丫鬟小跑着去门口打开湘妃竹帘,另有婆子去正房二楼通传去了。 顾远东抱着齐意欣进了屋子,左右看了一下,便对伺候的丫鬟道:“去夫人一楼的暖阁收拾一下,给齐三小姐养伤。” 屋里伺候的丫鬟是顾夫人范氏的一等大丫鬟绿茶,闻言忙屈膝行礼道:“二少里面请。”在前面打开了暖阁里面夏天用的绛紫色蝉翼纱的门帘。 顾远东抱着齐意欣进了暖阁,将她放在了南窗底下的罗汉床上。 顾家的这处房院选得地方好,院子外绿树成荫,十分阴凉。 屋里头各处都有冰盆和风扇,凉风习习,将屋外的热气挡在了门帘外头。 绿茶叫了小丫鬟进来,让她们去炊来一桶热水过来,给齐意欣梳洗。 顾远东这才仔细瞧了瞧齐意欣。 只见她鬓发散乱,头上的珠钗只剩一只,歪歪扭扭地别在侧面的发髻上。精致的小脸上有几处脏了的地方,先前在外面的时候,他都没有瞧见。身上穿着的一件茜粉色梅花暗纹轻纱七分袖掐腰短襦,胸前已经沾满了黑土。下面系着一条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底下的澜边已经被撕了下去,露出掐金满绣绢纱袜子。脚上穿着一双粉紫色蝴蝶落花绣鞋,两边鞋尖上镶着的珍珠已经掉了一颗,只剩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在左面鞋尖上。 绿茶走过来,轻轻将晕迷的齐意欣翻了个身,让她侧躺着,瞧了瞧她的背后,低低地叫了一声,回头对站在一旁的顾远东道:“二少,您看!” 顾远东走过来坐在齐意欣边上,探头过去看了看齐意欣背后。只见她背后的短襦已经被撕裂了一条口子,露出里面粉绿的中衣。再看看绿茶指着的齐意欣的后脑上,顾远东伸了手过去,往她后脑上有些暗红的地方摸了过去。 有种粘粘的濡湿的感觉。 顾远东心头一惊,举起手掌一看,手上已经沾上了暗红的血迹。 外头的小丫鬟抬了一桶热水进来。 绿茶忙对顾远东道:“二少请回避。奴婢要帮齐三小姐换衣裳。” 顾远东沉着脸冲出了暖阁,大步出到堂屋里面,正好看见一群人簇拥着顾夫人从二楼下来。 “娘。”顾远东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楼上。 顾范灵均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不过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三十,白腻的脸庞清绝艳绝,国色动人。身上穿着一件海棠红绣金鹧鸪香云纱长袖短襦,下面系着同色荷叶石榴裙。头上只盘着牡丹髻,光溜溜地没有插任何首饰。只项上戴着一串珍珠颈链,那珍珠难得颗颗大小一样,饱满圆润,一丝瑕疵都没有。珠光盈盈,和顾夫人毫无瑕疵的肌肤交相辉映。 “东儿,听说意欣来了?”顾夫人点点头,缓步下了楼。 顾远东喉头有些堵塞,窒了窒,才伸出手,让顾夫人扶着他的手走了下来,眉头紧皱,对顾夫人道:“……娘,我刚使人叫了大夫进来。妹妹她在暖阁里歇息,情形看上去有些不好。” 顾夫人叹了口气,扶着顾远东的手往暖阁走去,低声道:“这孩子真是可怜。自从她娘去后,就三灾八难的,总也不得安生。”说着,拍了拍顾远东的手,道:“她娘临死的时候,拜托我和你简伯母,要看在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帮她看顾着这个孩子。——今日若不是有你,我和你简伯母,他日九泉之下,都难见你裴姨母。” 顾远东知道,自己的娘范灵均,年轻时同齐家的主母裴思贤、上官家的主母简悦纯本就是手帕交。后来三人先后从京城嫁到东阳的三大世家顾、齐和上官三大姓。 范灵均嫁给了顾家的嫡长子顾为康。 裴思贤嫁给了齐家的嫡长子齐利坚。 简悦纯嫁给了上官家的嫡长子上官元泽。 三家人本来就交往频繁,后来因为娶了这三个闺中密友做主母,三家的关系更加紧密起来,同气连枝,同进退,共荣辱。几家的孩子也是从小就在一起厮混,彼此以兄妹相称,都很熟识。 可惜齐家主母裴思贤多病早逝,只留下一儿一女。儿子齐意正早已成年,去京城做官去了。女儿便是齐意欣,今年才十五岁。 听见顾夫人的叹息,顾远东安慰了几声,便道;“娘,妹妹就托付给娘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说着,急匆匆转身就走。 顾夫人在后面连声叫道:“你回去换了衣裳再出去吧。看斗篷上都脏成这样了……” 顾远东在院子里解开斗篷,往后一扔,正好扔在一个婆子面前。那婆子赶紧用手接住了,送到浣衣房里让专人去清洗去了。 顾夫人摇摇头,进了暖阁,去看齐意欣去了。 绿茶在暖阁里,已经帮齐意欣洗了脸,又洗了手脚,刚刚将她身上脏了的短襦和裙子换了下来。 看见顾夫人进来,绿茶忙起身屈膝行礼:“见过大夫人。” 顾夫人微笑着点头,坐到了罗汉床边上,看了看齐意欣的脸色,伸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皱眉道:“可是不好,怎么发起高热来了?” 绿茶忙指了齐意欣后脑上的伤口给顾夫人看,低声道:“大夫人,这个伤口太深,应该让大夫赶紧进来才是。” 顾夫人问绿茶:“刚才东儿说去请大夫去了,怎么还没有进来?” 绿茶忙道:“奴婢去二门上等着去。免得这群婆子不知道利害,误了齐三小姐的伤。” 顾夫人“嗯”了一声,让绿茶自去料理。自己亲自展开罗汉床旁边堆着的一床兰花袷纱被,给只身着中衣的齐意欣盖上,又让人拿了冰盆过来,浸了两块帕子在里面,绞干了,搭在齐意欣额头上给她降温。 顾远东来到外院,立刻去了顾家关押人犯的院子,问一直候在那里的顾平道:“有没有问出来是何人主使?” 顾平先前只留了一个活口王二,现下已经抓了过来问话。 顾平摇了摇头,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没有。我们各种大刑都上了,王二还是说不出所以然。看起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王二到底是怎么说的?”顾远东走进刑室,看了一眼绑在屋里柱子上,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王二。 顾平拿起一旁的口供签押本,指给顾远东看:“王二说,半个月前,有一家有钱人家的夫人,托中人寻他做这桩买卖。让他在七月十五,齐家三小姐去潭柘寺上香的时候,将轿子劫走,在外面过一夜,明日自然有人去他那里寻回齐三小姐,再大张旗鼓地送回齐府就是了。” 顾远东的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道:“肯定是那个女人!” 顾平挠了挠头,劝顾远东:“二少,话不能这么说。再说,王二后来还见过那位夫人一面,听王二说得,跟那个女人完全不相干。二少是太有偏见了。人家虽然是继母,可是对齐三小姐,向来比她亲生的女儿还要好。在这东阳城,人家的品行是有口皆碑的,就连齐三小姐也视她为亲娘。——都说后娘难做,人家做到这样,也仁至义尽了。” 顾远东没有说话,伸手取过一旁墙上挂着的步枪,对着柱子上绑着的人啪啪啪连开三枪,打死了王二。 “拖走,同妹妹的乳娘和贴身丫鬟的尸体放在一起,送给齐府的赵夫人。”赵夫人便是齐意欣的爹齐利坚后娶的填房,跟顾远东的奶奶顾赵氏,还是远房亲戚。 ******************** 感谢carmel的5票PK票^amp;^。继续求收藏。 第4章 同气连枝 中 外面的天色逐渐昏暗,暮霭沉沉。 顾家大宅在东阳城西北面,是东阳城最大的朱雀大街的尽头拐弯的地方。 齐家大宅却是在东阳城的东南面,和顾家隔了半个东阳城,遥遥相望。 此时已到掌灯时分,正是各家各院吃晚饭的时候。 齐府的后院正房承平院里,齐大老爷齐利坚的继室夫人齐赵氏在屋里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断地往窗外打量。 等了好半天,才看见一个婆子匆匆从院子的角门进来。 齐赵氏赶紧从内室绕出来,来到堂屋里坐下。 那婆子进到堂屋,给齐赵氏行了礼。 齐赵氏忙问她:“可知道三小姐回来了没有?”脸上的样子十分焦急:“这一大早就去上香,怎么都天黑了还没有回来?今儿可是十五,一大家子都要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她若不去,老太太那里不好交待啊!” 齐家人多,平日里只是初一、十五,一大家子人去齐老太太那里吃饭。旁的时候,都是各房领了饭菜,在自己屋里吃饭。 那婆子也跟着点头道:“太太说得是。若是平日里,就先瞒着老太太那里,等人回来了再说,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今日正是一家大小一起吃饭的日子,三小姐本来就是老太太的心肝肉,怎么可能不问的?” 齐赵氏眼里急得流下泪来,对那婆子道:“你再找几个人,悄悄地出去寻一寻。千万不要声张,不要让旁人知道了。”大姑娘到晚上都不回家,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婆子自然知道利害,忙道:“夫人放心,奴婢理会得。” 齐赵氏点点头,正要让她下去,外面又冲进来一个婆子,咄咄嗦嗦地跪在齐赵氏脚边回道:“太……太太……顾家的副将顾平顾大人,带了三具尸首……说要送给太太……”说得莫名其妙。 齐赵氏十分惊讶,忍不住嘀咕道:“怎么可能?顾二少不是去西大营练兵去了吗?顾平怎么会在东阳城里?”顾平和顾二少的关系,东阳城里的人都知道,一向是焦不离蒙,蒙不离焦的关系。 旁边垂手候着的婆子闻言,右眼微微跳了两下,便更深地低下了头。 齐赵氏闭了嘴,整了整发髻,道:“带我去看看。” 说着,伸出手来,一旁垂手侍立的婆子赶紧扶着齐赵氏的手,一起往外院去了。 外院的一个偏远院子的角落里,并排躺着三具盖了白布的尸首。 齐赵氏扶着婆子的手,对着一身戎装的顾平微微欠了欠身,问道:“顾副将贵脚临贱地,可是有事?” 顾平忙侧身避过,对齐赵氏拱手还了半礼,恭敬地道:“齐太太,您请看看这三个人,您可认得?”说着,让人揭开了盖着尸首的白布。 齐赵氏拿帕子捂着鼻子和嘴,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匆匆扫了一眼。看见齐意欣的乳娘和贴身丫鬟的额头上,都有一个黑乎乎的弹孔,明显是被一枪爆头致命的,很是吃了一惊。 “这两位,是我们……家的下人。旁边的那个男子,我却不认得。”齐赵氏定了定神,对顾平回道。 顾平点点头,再问齐赵氏:“齐太太,这两个下人,到底是服侍谁的?” 齐赵氏却不肯说,不虞地道:“不过是做粗活儿的下人,哪里服侍过主子?”倒是不肯承认是齐三小姐的贴身侍婢,确实是真心为齐三小姐打算的。 顾平赞许地笑了笑,对齐赵氏道:“既然是府里头的下人就好。我们二少想跟太太转告一声,说这两个下人,今日下午在东阳城的大街上遇到劫匪,不幸身亡了。有人认得是齐家的下人,便让我送过来,齐太太也好处理后事。” 听了顾平的话,齐赵氏眼色沉了沉,试探着问:“二少回来了?” 顾平转身命人将王二的尸身抬走,又对齐赵氏道:“下午刚回来,遇到去潭柘寺上香的齐三小姐,就请到我们府里做客去了。——齐太太也知道,我们夫人一向视三小姐如同亲生,说了好几次,想接三小姐过去住几天,因二少事忙,都没有成行。今日遇到了,拣日不如撞日,就一起过去了。” 齐赵氏心领神会,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又欣喜了几分,对顾平行了大礼,又道:“请代我向二少谢过。我们三小姐一向娇生惯养的,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少海涵。”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去三小姐院子里说一声,让她们给三小姐收拾包袱,送到顾家去。” 顾平忙阻止道:“齐太太不用着忙。我们夫人给三小姐备得齐全,齐太太不用担心。” 齐赵氏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们夫人备得,是她的一片心。我备得,是我的一片心,这哪能一样呢?”言笑盈盈,艳丽的脸庞如同盛开的牡丹,美不胜收。 顾平看着一呆,有些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齐赵氏转身领了顾平去客院招待,又命一个婆子留下来处理齐意欣乳娘和贴身丫鬟的后事。 一路上齐赵氏对顾平推心置腹:“我们三小姐命苦,从小就没了亲娘。这府里的人也就多疼她一些,我自然也不例外。她妹妹和弟弟,我都命他们让着姐姐,不要惹姐姐生气。所幸三小姐是个懂事守礼的大家闺秀,并没有因此恃宠生娇,对弟弟、妹妹十分关照,实在是可人疼的孩子。——她祖母前些日子病了,三小姐去潭柘寺祈福许愿过。如今病好了,三小姐便执意要去潭柘寺还愿去。” 顾平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跟着齐赵氏来到客院上房坐下,喝了杯茶,便告辞离去。 等顾平走了,齐赵氏才叹了口气,起身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内院。 正是要吃晚饭的时候,齐赵氏便带着人直接去了齐家老太太齐叶氏所住的荣养堂。 齐赵氏所出的两个孩子齐意娟和齐意诚已经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早早地来到荣养堂,在祖母齐叶氏面前说笑凑趣。 ****************** 感谢大家的PK票和推荐票。求收藏。 第5章 同气连枝 下 齐叶氏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小孙女小孙子在面前凑趣,胳膊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不断摩索那毛,也不说话。 见齐赵氏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走进来,齐叶氏歪靠在罗汉床头的大迎枕上,问齐赵氏:“三丫头呢?怎么这早晚了,还不见人影?” 齐赵氏笑着福了一福,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们三小姐早上去潭柘寺给老太太还愿去了。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顾家的二少爷,说顾夫人想我们三小姐想得紧,就接到顾家去住几天。” 齐赵氏走过来,坐到了齐叶氏边上,从丫鬟手里取过美人捶,帮齐叶氏捶腿,微偏了头,笑着道:“才刚顾家派了人过来传话,媳妇就赶着让三小姐的丫鬟收拾了她常用的物事,连人带东西,都送到顾家去了。——这次可得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大概才会回来。” 齐叶氏听了,脸上笑开了花,抱着怀里的波斯猫,低头拨弄着猫脖子上的细长软毛,道:“我们这三丫头,是投了顾夫人的缘。” 齐意娟见状,走过来拉着齐赵氏的衣袖,撒娇地道:“娘啊,我想姐姐了,送我去跟姐姐做伴吧!” 齐意诚也走过来,对齐叶氏大声道:“奶奶,我要去顾家,跟顾二少学枪法!——我们学里的同窗,都说顾二少百布穿杨,枪法如神呢!” 齐叶氏没有理会齐意娟,倒是对齐意诚笑着点头道:“想着学枪法,也不算是出格。也罢,等你三姐姐回来,你跟她说说,顾二少当你三姐姐是亲妹子一样疼,只要你三姐姐说句话,顾二少说不定就收了你这个徒弟的!” 齐赵氏忙起身给齐叶氏又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太太提点。三小姐对他们略好一些,他们姐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成日里粘着他们三姐姐,我会管着他们的。”说着,便转身收了笑容,对齐意娟道:“你今日的大字都写了没有,还有刺绣,厨艺,算术课,都学得如何?” 齐意娟嘟了嘴,扭到齐叶氏身边,半跪在脚踏上,低声道:“三姐姐从来不去上课,为什么就要逼我?” 齐叶氏睁开半闭的眼睛,笑了笑,抚着齐意娟的头,道:“好,好,我们娟儿也不去了。以后就跟着祖母,好不好?” 齐意娟大喜,鸡啄米似地狂点头:“奶奶说话算数?!” 齐赵氏也又惊又喜,看着齐叶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太,可别太惯着她小人家……” 齐意娟拉着齐叶氏的手,冲着自己的娘和弟弟做了个鬼脸,十分得意。 齐叶氏笑得十分慈祥,只是瞥了齐赵氏一眼,便问道:“老二和老三怎么还没有来?”问得是齐家二老爷和三老爷。 齐赵氏正要使人去叫,二老爷和三老爷携着他们的一家大小都进来了。 齐家大老爷去了京城谈生意,不在家里面,此时家里的人都到齐了,齐赵氏便出去命厨房的人端菜上来开饭。 和齐家隔了半个东阳城的顾家,此时也正是晚饭时分。 顾家没有齐家那么多的人。顾老夫人赵氏原是东阳城里的后起之秀赵家的远房偏支,早年嫁入了顾家,生了一个儿子,便是如今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 顾为康的爹以前是个秀才,后来中了举之后,便一病不起了。顾为康由寡母拉扯长大,十分孝顺,只是不善文而喜武。后来从军之后,恰逢其会,升至将军,又娶了宗室之女范灵均为妻,更是官运亨通,如今是这江东十六郡的无冕之王。 赵家那么多女儿,反而只有这旁支的赵氏嫁得最好,所以赵家也顾不得前倨后恭,将顾赵氏硬是写入了赵家嫡支,为赵家撑门面。 顾赵氏求之不得,将赵家当作了娘家走动。孝顺的顾为康为了老娘高兴,自然对赵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赵家讨了不少便宜。 原本齐家才是江东十六郡的商业霸主,可是自从齐家的主母齐裴氏过世之后,齐家的生意便渐渐被赵家、叶家和李家蚕食,逐渐有分庭抗礼之势。 顾老夫人坐在饭厅里面,看见只有儿子顾为康的二房,自己的远房侄女赵氏,人称小赵姨娘的,带着她所出的一儿一女陪着自己吃饭,有些不高兴,耷拉着眼皮问道:“夫人呢?她如今越发托大了,不来吃饭,给我老婆子打个招呼总行吧?” 小赵姨娘站起来帮着布筷子,给顾老夫人盛汤,一边笑着帮顾夫人范氏解释:“姐姐管家事忙。今儿听说齐家的三小姐过来做客,想是耽搁了,一会儿就来。” 顾老夫人点点头,低头喝了一碗汤,对小赵姨娘叮嘱道:“既是齐家的三姑娘来了,你吃了饭,也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瞧一瞧,打个招呼,不能失了礼数,就让人笑话了。” 小赵姨娘知道顾老夫人出身寒微,自从儿子顾为康有了大出息之后,就特别注重礼数,忙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躬身应了声“是”。 顾老夫人笑着让她起身,道:“你呀,也太知礼了。这里就我们娘儿几个,你不要这样拘束,来,坐着咱们一处吃饭,也亲香些。” 正说着话,顾远东大步走了进来,对着顾老夫人行了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给奶奶请安。” 看见顾远东进来,顾老夫人皱纹密布的脸上乐开了花,伸手冲顾远东招手:“东儿,快过来!奶奶有半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不说要去一个月,怎么半个月就回来了?” 顾远东走到顾老夫人身边坐下,瞧了瞧桌上的饭菜,笑着道:“奶奶这里的饭菜就是香。”说着,转身对旁边伺候的丫鬟道:“给我拿一幅碗筷过来,我要陪奶奶吃饭。” 说得顾老夫人心花怒放,一迭声让人去给顾远东做他最喜欢的坛子肉去。 顾远东忙拦着顾老夫人,道:“上官夫人一会儿要带上官七少过来做客,孙子还要去陪客呢。奶奶就不用着忙了。” 顾老夫人知道,上官七少是齐家三小姐的未婚夫,笑着打趣道:“哟,还追到我们家里来了!” ******************* 家里继续停电中。在公司里赶出来的。以后再捉虫。 第6章 兄妹异心 顾远东和上官七少上官铭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不过真正跟顾远东交好的,是上官铭的大哥,上官家的大少爷上官辉。上官铭的年岁比顾远东要小七岁,从小就崇拜这两位哥哥,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尾巴。 听见顾老夫人揶揄上官铭,顾远东笑着猛点头:“奶奶是明眼人,可不就那点儿小心思?那上官小子还嘴硬不肯承认呢!” 听着顾远东说话,小赵姨娘所出的两个孩子面色各异。小赵姨娘的女儿顾远南,今年十五岁,和齐三小姐同岁。另一个是儿子顾远北,今年才十三岁。 顾远南平日里最崇拜自己的大哥顾远东。看着大哥顾远东顾盼神飞的样子,顾远南忍不住挪到顾远东身边的位置,伸了筷子夹了一筷子笋干炖肉放到顾远东的碗里,怯生生地道:“大哥,这个菜,和坛子肉一样好吃,又比坛子肉香甜,不腻味。” 顾远东依然偏着头看着顾赵氏说笑,似乎没有听见顾远南说话,也没有回头看顾远南一眼。 小赵姨娘看见顾远南泫然欲泣的样子,有些心疼地走过去,给顾远南夹了一筷子菜,道:“乖囡,多吃些,是不是功课太忙了?看你都瘦了。” 顾远南不再说话,默默地低头吃饭。 顾远东本来说是要过来陪顾老夫人吃饭,可是自从顾远南在他碗里放了一筷子菜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筷子,只是陪着说说话,等顾老夫人吃完了,就告辞离去。桌子上给他盛的一碗饭,分毫未动。 顾远南咬着下唇看了那碗堆得山高的祥云龙纹冰瓷碗,默默地伸手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吃起里面的饭菜。 顾老夫人吃完饭,用茶漱了口,正躺到南墙底下的罗汉床上,由小赵姨娘服侍着吃水烟。 顾老夫人的水烟袋,是顾老夫人的儿子,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孝敬的,十分讲究。一般的水烟袋,都是白铜或者青铜所制,顾老夫人的这个水烟袋,却是纯银所制。烟嘴部分是一块上好的老坑翡翠。袋身上嵌珐琅螺钿,装饰成南极仙翁的图案,栩栩如生。 顾老夫人打了个哈欠,明显烟瘾又犯了。 小赵姨娘轻轻含了一口茶水,从水烟袋的吸管部分吐入盛水斗,再吸一口气,听见盛水斗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便是装好了仓水。 顾老夫人嗜好水烟,顾为康的手下也都知晓,给顾为康送了不少各地的名贵水烟丝。 顾老夫人最爱吃的,是从外洋进口的一种水烟丝。这种水烟丝,是将晾晒过的烟叶用清水湿润之后,抽去烟叶上的筋脉,再喷上水,加入香麻油、盐、各种香料压制而成。外洋进口的这种水烟丝,有种特殊的香料,是本地没有的,让人吃了一次就再也放不下。 小赵姨娘从罗汉床靠墙的一排小柜子里抽出最顶上的抽屉,取了一撮顾老夫人最爱的水烟丝,手势熟练地装在了烟袋里。再取了一根纸煤过来,拿打火机点燃它,便燃起了一点红红的灰烬。再将暗红的火头送到嘴边,照准力道吹一吹,火头便随着气流跃上纸煤的端头。 本来自从顾为康给顾老夫人弄了个最新奇的外洋出品的打火机回来,吃水烟的时候,就不需要再吹纸煤了,可是顾老夫人就好这口,非得让小赵姨娘给她现吹不可。小赵姨娘对此技十分娴熟,吹起纸煤来火候掌握得很好,让人看起来也舒服。 给顾老夫人点燃了水烟,小赵姨娘便将水烟袋捧到顾老夫人手边,让顾老夫人抱了水烟袋,闭上眼睛,满足地吞云吐雾起来。 顾老夫人深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才满足地长叹一口气,对小赵姨娘道:“好了,你去吃饭吧。” 小赵姨娘方才笑着应了,坐到了桌前,却看见女儿顾远南捧着顾远东的碗,大口大口吃着里面的饭菜,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面,波光粼粼,和小赵姨娘一模一样。 小赵姨娘皱了皱眉头,对顾远南道:“南儿,放下碗。那是你大哥用过的。你又不是没有饭吃,何必吃人家的残羹剩饭?” 顾远南倔强地又快速扒了几口饭,道:“大哥一口都没有吃过,还是干干净净地,倒掉太可惜了。” 小赵姨娘给自己夹了些菜,顾不上再说话,赶紧吃起来。一会儿顾老夫人吃完水烟,就要沐浴了,小赵姨娘虽然不用亲自服侍她沐浴,可是要将顾老夫人换洗的衣裳都拿出来,还要换上干净的被褥。 顾老夫人有洁僻,被褥每日都要换洗。所幸都督府不缺下人,也不缺银子,不然还真是满足不了顾老夫人。 小赵姨娘的儿子顾远北吃完了饭,在旁边看着姐姐和姨娘,有些愣愣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齐姐姐?” 顾远南咽下口里的饭,拿筷子的另一头敲了顾远北的手一下,低声呵斥道:“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姐姐?——叫得这么亲热!” 顾远北的手被敲疼了,怪叫一声道:“齐姐姐人好,向来对我们和和气气的,为何不能叫她姐姐?!” 顾远南更是生气,还要敲顾远北的手。 小赵姨娘才招呼了一声:“别闹了。吃完饭赶紧去正院给大娘请安,再看看齐三小姐,就该回来洗洗睡了。”又叮嘱顾远南:“你别吃那么多,看你最近已经胖了,还不消停些,你大哥碗里都是肉,你吃得消吗?” 顾远南置若罔闻,吃完了顾远东碗里的饭菜,用清茶漱了漱口,便起身问偏了脑袋生气的顾远北一声:“你去不去?” 顾远北虽然生气,到底想去正院看哥哥姐姐,忙回头道:“去!怎么不去!” 姐弟俩便对顾老夫人招呼了一声,顾老夫人忙着吃水烟,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自便。他们俩才跟着丫鬟婆子出了大门,顺着挂了玻璃风灯的抄手游廊,往前面的正院里去了。 顾夫人范氏的正院上房里,上官家的主母简氏,带着自己的嫡次子上官铭,正同顾范氏坐在里屋南窗下的长榻上,低声说着齐三小姐今日的事。 ****************************** 俺要怎么说捏?感谢危夕年妹纸在版主的掩护下又屠了一次版?乃们滴凶残真是不可救药鸟~~~ 感谢cat82jiang、碧缕纱打赏的桃花扇。感谢素食小猪打赏的平安符。 第7章 暖阁探病 上 “三丫头没事吧?”上官夫人简氏低声问顾夫人范氏。 顾夫人叹了口气,起身领着上官夫人进了暖阁,指着南窗的长榻上躺着的人道:“姐姐看,差点没了半条命,还晕着没有醒。” 上官夫人脸色沉了下去,快步走到齐意欣躺着的长榻边上坐下,轻轻拨了拨齐意欣缠着白纱布的脑袋,看见了白纱布上氤出来的点点暗红,眼里不由自主流出泪来:“这孩子,可让我们以后怎么去见你娘亲?!” 顾夫人想起早逝的齐裴氏,也落了泪,走到上官夫人身边,手扶着她的肩膀,哽咽着道:“三丫头只有我们了。姐姐不如早些娶她过门吧。” 齐三小姐从小就同上官家的七少爷上官铭定了亲的。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上官铭在外屋听见里面的暖阁里传来嘤嘤地哭声,不由大急,起身对着里面问道:“娘,顾姨,可是意欣有什么不妥?要不要我去请大夫?”居然是跟齐意欣一模一样的名字。 顾远东正一脚进了屋子,闻言诧异道:“这是怎么啦?大夫不是刚走吗?”顾远东先前早已差人请了留学外洋的大夫过来给齐意欣瞧过的,已经吃了药,让她出了一身汗,将高烧降了下来了。当时大夫说,如果晚上不再发烧的话,就没有大碍了,“难道又发烧了?” 顾远东匆匆忙忙对着上官铭点了点头,便掀开暖阁的帘子走了进去。 上官铭忙跟在后头,也跟了进去。 “意欣到底怎样了?”进了屋子,上官铭就抢在前头,将顾远东挤到后头去了。 看见上官铭扑到齐意欣榻前,单腿跪在那里,拉着齐意欣的手不断叫她的名字,顾远东额上的筋都爆起来了,一脸阴沉地大步走过去,将上官铭拎起来,扔到一旁,抵着他的脖子,低声警告他道:“妹妹后脑受了重击,大夫说要静养,不能挪动,更不能刺激她。” 顾夫人和上官夫人忙止了哭声,问顾远东和上官铭:“你们干什么呢?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顾远东放开上官铭的衣领,顺手在他身上擦了把手,笑着回身对上官夫人行了礼,道:“伯母来了。要不要来碗杏仁茶?” 上官夫人含笑应了声,道:“给我们铭儿来碗杏仁茶就行了,我就不用了。” 上官铭涨红了脸,连声道:“我不要杏仁茶。”又埋怨上官夫人:“娘,好好的,您哭什么?吓死我了,还以为意欣出了事。” 上官夫人拿帕子拭了拭泪,冲上官铭道:“你就知道羯羯嗷嗷的,我和你顾姨想着你裴姨,伤心了一会子而已。” 顾远东过来往齐意欣额头探了探,见并没有再发烧,松了一口气,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拿一瓶烧酒过来。若是再发烧,就用烧酒给妹妹擦身子。” 上官铭也跟着过来探了探齐意欣的额头,便看见她头上的绷带和后脑渗出来的暗红,也红了眼,问顾远东:“这到底是谁干的?——齐家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意欣受这么重的伤!” 顾远东嗤笑一声,坐到暖阁东面的高低扶手椅上,道:“指望齐家那些人,还不如让妹妹早些嫁人算了。”又踢了跟着坐到他身边的上官铭一脚,道:“你什么时候把妹妹娶进门啊?再不娶,我把妹妹嫁给别人去了啊。——大把的人等着娶妹妹呢。” 上官铭忙叫屈:“我恨不得去年就娶。可是娘说不可以。” 上官夫人打断了上官铭的话,道:“去年意欣才十四岁,还未及笈呢。再说,你裴姨留有遗言,让她过了十八岁再嫁人的。” 上官铭便闭了嘴,看着顾远东不说话。 顾远东瞪了上官铭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我真的把妹妹嫁给别人!” 上官铭再也忍不住,还了一句嘴:“你别妹妹、妹妹的,你正经的妹妹在西院里住着呢……” 上官夫人立时厉声呵止上官铭:“铭儿,再胡说八道,回去家法伺候!” 上官家家风严谨,偏生儿子又多,不像女儿需要顾忌三分,所以管起孩子就跟审贼似地,从不容情。 上官铭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说话,呆呆地看着躺在长榻上的齐意欣。 顾夫人神色未变,只是笑着对上官铭道:“铭儿,不是顾姨说句偏心的话。论对三丫头的好,你确实赶不上你东子哥。你东子哥,是连自己的媳妇儿都要排在三丫头后头的。” 上官铭嘟哝着还嘴:“他哪来的媳妇?——人家不是都躲到外洋去了,还要跟他退婚来着……” “上官铭!你皮痒了是不是?!”上官夫人怒喝一声,已是满脸通红。 上官夫人知道刚才上官铭说错了话,十分愧疚,拉着顾夫人的手道:“妹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他也大了,就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样着三不着俩,真应该让他大哥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上官铭的大哥上官辉,只比顾远东大两岁,却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如今在京城里任政务总长,政务外交一把抓,也是上官铭除了自己的爹以外,最害怕的人。 顾远东却一点也不以为忤,对上官铭笑道:“七少,你帮着劝劝你顾姨,让她同意我退亲吧。——我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成亲,人家都以为我有毛病……” 说得顾夫人都忍不住笑了,笑骂了一声“贫嘴”,便将顾远东和上官铭都赶出了暖阁,吩咐道:“去外面守着,我和你简伯母要一起给三丫头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刚才又出了一身的汗。” 顾远东和上官铭出了暖阁,走到外屋的回廊里,各自燃起了一根烟,看着黑沉沉的夜空,都沉默了下来。 暖阁里面,顾夫人的大丫鬟绿茶用大铜盆打了温水过来,奉上雪白的毛巾,让顾夫人和上官夫人一起给齐意欣擦身子。 两人小心翼翼地解开齐意欣的中衣,帮她拭了汗,又拿了一套细棉布中衣,给齐意欣换上。 齐意欣刚送过来的时候,顾夫人已经亲自给她里外都换过衣裳了,此时悄悄对上官夫人道:“三丫头还好,没有被人占便宜……” 上官夫人知道顾夫人是什么意思,摇着头叹息道:“就算她被人占了便宜,我也不会介意。——又不是她的错,我心疼都来不及呢。” *************************** 求推荐票和收藏。感谢浅颜暖语和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 第8章 暖阁探病 中 顾夫人范氏当年同齐夫人裴氏,和上官夫人简氏,在京城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是手帕交,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性子也十分投契。后来凑巧三人一起从京城远嫁东阳城,更是守望相助,情分比小时候还好,就连嫡亲的姐妹,也比不上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 裴家的姑娘原本都不太长寿,大部分都有胎里带来的毛病,齐裴氏也不例外。好在裴家早年得京城镇国公府简家的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所赐,得了一本失传以久的医书《百草集》,才将裴家姑娘们的宿疾得以改善。就算不能治本,也能治标。 齐裴氏久病成医,又是裴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娘,裴家就将那本医书抄录了一份,给她做了陪嫁带过来。 别人不知道,顾夫人和上官夫人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齐裴氏的医术出神入化,实在了得。 顾夫人生顾远东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是齐裴氏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用针灸、药草和推拿将她和孩子都救了过来。顾夫人到死都不会忘记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天,看见齐裴氏摇摇欲坠的身形,和脸上死灰一般的脸色,正对着自己和孩子欣慰的笑…… 齐裴氏死前的那一年,上官夫人生了严重的伤寒。当时上官家将江东十六郡的中医、西医都请遍了,都说治不好了,让他们准备后事吧。也是齐裴氏闻讯上门,用自己的针灸之术,和自己家传的续命灵药,治好了上官夫人。 齐裴氏临死的时候,齐裴氏的儿子齐意正,比顾远东小两岁,当时才十岁,哭着在病床边问她,为何不吃外祖父给的续命灵药。齐裴氏却笑着安慰齐意正,说自己吃了那药,也不过多活两三年,实在划不来。而别人吃了,却能多活几十年,怎么算,都是自己这一方占了便宜。齐裴氏除了不为人知的医术,最厉害的,便是她经商的手段了,缁铢必较起来,从来不肯吃亏的,也无人能占她便宜。 只是在她的心里,自己的两个手帕交好姐妹,就是跟她自己一样的,让自己的好姐妹占了便宜,不算是吃亏。 一起和顾范氏守在齐裴氏身边的上官夫人那时才知道,自己的寿数,是齐裴氏用生命换来的。 不过一般都是医者不善自医,齐裴氏能撑着活了这么多年,还生了一儿一女,也算是难得了。 因裴氏多病,年纪又最小,范氏和简氏从小就多让着她,当她亲妹妹一样照顾。谁知到头来,却是年岁最小,看上去最娇气的裴氏,为她们付出的最多。 范氏和简氏都是心地磊落,光风霁月的女子。裴氏对她们的好,她们都谨记在心,也牢记着裴氏临死前的托付,将裴氏最不放心的小女儿,只有两岁的齐意欣当亲生女儿一样疼惜。 上官夫人简氏更是在齐裴氏的病榻前,亲自跟齐裴氏交换了庚贴和聘礼,将齐意欣聘给自己的嫡幼子,当时才五岁的上官铭为妻。 当时顾范氏的儿子顾远东已经十二岁,早在齐意欣出生之前,就由顾家老夫人顾赵氏做主,和赵家大房嫡出的长孙女赵素宁定了亲。若不是如此,顾范氏会不顾自己儿子同齐意欣年岁相差悬殊,也要和上官简氏争一争这个儿媳妇的。 齐裴氏死后,齐家大老爷齐利坚忙里忙外,焦头烂额。他又没有小妾姨娘,却还有两个长子幼女需要人照顾,内院一片混乱,只好托了齐家老太太齐叶氏照看。齐叶氏年岁渐长,精力大不如前,多年没有管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来前来吊唁的赵家家主见状,就将自家二房赵二老爷的嫡次女赵氏许给齐大老爷做填房。因了齐大老爷内院人少,需要主母主持中馈,赵氏在齐裴氏五七过后就嫁了,成为了齐家新的主母。 当时顾范氏和上官简氏对齐大老爷这样匆忙地娶妻十分不满,简氏一度提出要将齐意欣带到上官家,亲自照看长大。是齐家老太太齐叶氏一力担承,才将齐意欣留了下来,养在齐叶氏屋里。 赵氏进门后,第二年就生了一女,便是齐意欣的异母妹子齐意娟。过了两年,又生了个儿子。 对齐大老爷的原配嫡妻留下的儿子齐意正和女儿齐意欣,赵氏保持距离,从不故意做慈母状,也不有意刁难他们,该有的一样都不少,该教的也不故意容情,比对她自己的亲生儿女都要周到。 日子长了,顾范氏和上官简氏才罢了,将放在齐家的下人婆子收了回来。 这收回来不到两年的时间,齐意欣就遭了这样的不测。 纵然顾范氏和上官简氏不想用恶意揣测别人,也忍不住琢磨此事跟齐赵氏到底有没有关联。 一边给齐意欣擦洗身子,顾范氏一边低声对上官简氏道:“姐姐,我倒觉得,未必是齐赵氏所为。——实在是太粗糙了。若她真的有这样的狠心,忍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会设计得周全些。” 上官简氏也觉得有道理,轻声道:“你说得也对,太明显了,看着像栽赃嫁祸,真不像是那个做事滴水不漏,不肯落人话柄的齐赵氏所为。” 顾范氏叹了口气,苦笑着对上官简氏道:“到底是不是她设局,本来可以商榷观望一段日子。只不过你外甥东子太着急,将那绑匪的尸首和三丫头的贴身丫鬟、乳娘的尸首一起给齐赵氏送过去了。” 上官简氏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上略微重了一些,将本来处于晕迷状态的齐意欣捏得哼了一声。 顾范氏和上官简氏赶紧松了手,仔细打量齐意欣。见她的眼皮底下似有眼珠转动了几下,便又睡过去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看来齐意欣已经醒了,额头上的烧也退了。 “是太急躁了些。二少这性子,你可得好好磨一磨。以后大都督手上的兵都是要交到他手里的,这样毛毛躁躁可不行。”上官简氏为人缜密,冷静,是上官家的女诸葛。 顾范氏笑了笑,道:“我说有什么用?他爹爹一直说拿枪杆子的人,冲动些比冷静好,横竖先开枪的先占便宜。——跟他们父子俩,完全说不清道理。” 上官简氏也跟着笑,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跟顾远东说话:“大哥,小妹和弟弟过来看看齐三小姐。可以让我们进去吗?”正是顾为康二房,小赵姨娘所出的庶女顾远南的声音。 *********************** 求推荐票和收藏。 第9章 暖阁探病 下 门外传来顾远东淡淡的声音,“……不能。”没有解释,只有粗暴的拒绝。 上官铭也没有了先前在屋里头的劲头,双手插在裤兜里,没事人似地靠在回廊的柱子上,抬头盯着回廊下面挂着的荷叶灯看。 “大哥,我们真的是想看看齐姐姐。求求你,让我们进去吧?”顾远南的声音越发可怜兮兮,缓步上前,想拉顾远东的手撒撒娇。 顾远东往旁边走了两步,将手里的烟往自己面前扔去,堪堪在顾远南的脚边停下。烟头上红红的火光吓了顾远南一跳,忙止住脚步,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顾远北不知道出了何事,跟在后面觉得不耐烦起来,大声冲屋里叫:“大娘!我们给您请安来了!——齐姐姐在不在屋里?我们来看她来了!” 屋里的两个人停下手里的动作。 上官简氏将旁边的兰花袷纱被拉了过来,将齐意欣盖上,轻声问顾范氏:“让他们进来吗?” 顾范氏笑着摇摇头,冲睡得正香的齐意欣努了努嘴:“不用了。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也不好。” 上官简氏会意地点点头,道:“你还是出去一趟吧。”又笑了笑,看着躺在榻上的齐意欣道:“难得东子这样一个心冷意冷的人,对三丫头倒是照顾有加。” 从小就是这样。 顾远东对自己的庶出弟妹从来就不假辞色,如今大了,对那两个人更是视若无睹。 不知从何时起,顾远东对顾远南就当她是空气一样。今儿对着顾远南说了两个字,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对顾远北这个庶出弟弟倒是和缓一些,没有对庶出妹妹顾远南那样过份。就连顾范氏也说过顾远东好几次,让他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要在面上带出来,免得让人轻易揣摩到他的心思。 居上位者,最忌讳便是被人轻易窥探到内心所想。 顾范氏听上官简氏夸顾远东,脸上绽开一个绝色的笑容,缓缓点头道:“东子从小就知道好歹,就是直了些。我恨不得让你们家大少爷多多提点一下我们东子。——只比他大两岁,为人处事就沉稳得多。” 上官简氏笑着摇摇头,指了门口道:“你快出去看看吧,别紧着在这里跟我互相吹捧彼此的儿子了。” 顾范氏一向是笑不露齿,这下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声音传到外面的回廊上,顾远东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屋里面,扬声问:“……娘,有事吗?” 顾范氏忙收了笑容,起身整了整衣裳,对上官简氏轻声道:“我出去看看。” 上官简氏摆摆手,让她自便。 顾范氏袅袅娜娜地出了暖阁,来到外面的屋子里,看见顾远东跟个门神一样堵在门口。 “远东,你让让。”顾范氏的声音很轻柔,却有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远东回头看见娘亲出来了,眉头微皱,回身扶了顾范氏来到外面的回廊上,没有说话。 顾范氏站在回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回廊台阶下的顾远南和顾远北两个人。 这两个孩子生得并不一样。 顾远南长得和小赵姨娘一模一样,虽才刚刚及笈,却已风情十足,一颦一笑,都有回肠荡气之感,看上去楚楚可怜。 顾远北却生得既不像小赵姨娘,也不像顾为康,五官倒是十分精致,为人也极守礼,是个心思单纯的乖巧孩子。 顾范氏对这两个孩子也是淡淡的,不过比顾远东还要好一些,至少没有顾远东那样生硬。 “齐三小姐今儿一天奔波劳累,已经歇下了。你们的好意,大娘代她心领了。你们先回去吧,等过几天闲了,再过来说说话。”顾范氏和颜悦色地对顾远南和顾远北道。 顾远南从台阶下面抬头看着顾范氏清绝艳绝的面容,面上闪过一丝艳羡。虽然小赵姨娘私下里教顾远南,说大夫人顾范氏虽然生得绝色,可是太过端着,一般男人都不会真心喜爱。还说男人们最爱的,还是姨娘那样像海棠一样艳丽妖娆,却又如弱柳扶风一样我见犹怜的弱质女子。 顾远南对小赵姨娘的这番话向来是半信半疑,至少她爹顾为康,似乎就不在一般男人里面。 这顾家大宅里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大都督顾为康,最看重的还是大夫人顾范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都督顾为康如果在东阳城,没有出去练兵,起码有三百六十天都是歇在浮光院的大夫人房里。 小赵姨娘那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顾为康几面,不过是吃人家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而已。 当然就算如此,也不妨碍顾为康跟小赵姨娘连生了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顾远南抿了抿唇,对台阶上的大夫人福了一福,“见过大娘。给大娘请安。” 顾远北也连忙跟着顾远南拱手行礼,喃喃地叫了一声“大娘……”,就不敢抬头,面上涨得通红。 顾远北年岁虽小,可是每次看见顾范氏,他都不敢抬头。 顾范氏点点头,吩咐顾远南和顾远北的丫鬟婆子道:“带三小姐和四少爷回去吧。” 下人齐声应是,领着两兄妹转身便走。 顾远南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看向台阶上顾远东高大的身形,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赶紧回过头跟着丫鬟婆子快步回西院去了。 顾范氏和顾远东在回廊上站了一会儿,问站在一旁默不做声的上官铭:“七少,可要用些宵夜?” 上官铭折腾了一晚上,也有些饿了,笑着上前对顾范氏道:“姨母,给我做些螃蟹馅儿的馄饨面吧。我们家里也有做过,就是没有府上的厨子做得好吃。” 顾范氏笑着点头,使人去小厨房传话:“做一锅螃蟹馅儿的馄饨面,再煮些荷叶粥,配些爽口小菜送上来吧。”转头问顾远东:“你要吃什么?” 顾远东晚上一口饭都没有吃,闻言赶紧道:“给我做个梅干菜蒸肉,多做些荷叶粥,妹妹也爱吃。” ***************************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10章 风云乍起 上 顾范氏吩咐了下人去厨房传饭,转身要回内室暖阁。 顾远东和上官铭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住顾范氏的胳膊,一起往里走。 顾范氏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意思,含笑道:“三丫头醒过来了,不过又睡了过去。”叹了口气,“这孩子长这么大,大概都没有遭过这样的罪。” 顾远东抿了抿唇,斜了上官铭一眼,似乎在说这一切,都是上官铭的错。 上官铭耷拉着脑袋,看都不敢看顾远东一眼,只是喃喃地道:“顾姨母,您就劝劝我娘,让我早些娶意欣过门吧。” 顾范氏伸手拍了拍上官铭扶住自己的胳膊,劝他:“你也别急。三丫头也有十五了,再过三年,你就能风风光光娶她过门。这一次,你顾姨母做主,将她留在我们顾家,一直住到出嫁!” 一席话说得不仅上官铭眉开眼笑,连顾远东脸上都露出一瞬的惊喜,不过很快就淡了下去,目视前方,当作没看见上官铭冲他做了个得意挑衅欠揍的鬼脸。 来到暖阁门口,顾范氏顿了顿,问里面的上官简氏:“姐姐,我和东子,还有铭儿都要进来了。” 里面传来上官简氏沉静稳重的声音:“进来吧。” 门前伺候的丫鬟赶紧上前帮着挑开暖阁的月洞门前挂着的门帘,那门帘是染成暗金色的桑蚕丝混着湘妃竹丝织成的,一挑之下,门帘上织得青江花月图如水一样流淌起来。 上官铭虽然来过很多次,也忍不住被这门帘上的图案吸引,又盯着看了好几眼。 门旁伺候的丫鬟跟上官铭也很熟识,见状粲然一笑,露出四颗雪白的编贝小齿。 上官铭为人温和有礼,也跟着笑了笑,转身跟着顾范氏和顾远东进了暖阁。 暖阁里面,齐意欣盖着兰花袷纱被,安稳地睡在长榻上,呼吸平顺,两颊也微微有了丝红润的血色。 上官简氏坐在长榻旁边的大圈椅上,怜惜地看着齐意欣,脸色有些凝重。 顾远东放开娘亲的胳膊,对上官简氏行了礼,便上前按了按长榻,回身不虞地看着暖阁里面伺候的丫鬟:“这榻上要睡人的,你们怎么只垫了一床褥子?——妹妹身子骨细弱,咯坏了可如何是好?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顾远东声音低沉浑厚,又是经常在大练兵场上吼过的嗓子,平日里虽然对丫鬟下人们和气,可是偶尔发起火来,就连顾远东从小的乳娘都要瑟缩一下。 暖阁里面的丫鬟果然都吓白了脸,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上官铭赶上去几步,摸了摸长榻,也道:“是有些薄。意欣向来喜欢软乎一些的床铺。我们家给意欣备的院子,那床上铺了四五床上好的鸭绒褥子。” 顾远东听了上官铭的话,本来虎着脸生气的,闻言也有些禁不住,伸手拍了上官铭的肩膀一下,笑着道:“你小子故意的吧?——这可是七月里,四五床鸭绒褥子,你想让妹妹长一身的痱子啊?” 上官铭也笑,回身出手也拍了顾远东的肩膀一下,道:“你知道就好。这可是七月天,这长榻又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所制,铺一床褥子足够了。——意欣如今受了伤,清洗不便,还是凉快点好。硬就硬点吧,对身子骨有好处。” 上官铭上的是西医学堂,立志要做一名妙手回春的圣手大夫。他是嫡幼子,上官简氏便由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上官铭的爹爹和大哥都不赞同他学医,认为医者地位低贱,有辱上官家的门楣。 还是上官简氏看得开,看得远,知道在如今这个世道,家里人有人学医,还是有好处的。还专门给上官铭请了宋家人回来,教他大齐朝的传统医学,望闻问切,和西医相辅相承。 上官铭既然学的是西医,一直想着去外洋留学,才能学到最好的西医技术。所以上官简氏答应他,三年之后,他从东阳的西医学院毕业,娶了齐意欣,就可以带着她,一起去外洋留学去。 彼时留学费用昂贵,更不用说还带一个妻子和两个下人伺候。 不过上官家豪富,这点子钱倒是不放在心上。东阳城里面的富户多有送子女出外洋留学的,学不学得成是两回事。 这么些年过去,东阳城里多了许多从外洋归来的学子,不过大多是富家子,对民生没有多少贡献,对东阳城高门大户里的穿衣吃饭等生活习惯的改变,却是贡献良多。 听见上官铭说得有理,顾远东没有再反驳,一个人退到后头,点燃了一根烟,靠在长榻对面的墙上,吐出一个烟圈,透着袅袅的烟雾,默默地看着长榻对面的一对璧人。 上官铭闻到烟味,赶紧走过来,从顾远东手里取过香烟,不虞地道:“东子哥,这屋里有病人,你在这里抽烟,会对意欣不好。” 顾远东沉着脸从上官铭手里取过自己的烟,缓步走出了暖阁,往外头去了。 顾范氏点点头,笑着夸上官铭:“铭儿以后多劝劝你东子哥,我怎么说他都不听。你一说他就信了。” 上官铭却笑嘻嘻地走过来,半跪在顾范氏脚边,仰头道:“姨母,不是我厉害,是意欣厉害……”说着,对躺在长榻上的齐意欣撇了撇嘴。 顾范氏坐在上官简氏旁边的扶手官椅上,闻言嗔着打了上官铭一下:“尽胡说!明明是你有道理,关三丫头什么事?” 走到屋外的顾远东对暖阁里面的对话置若罔闻,下意识又要举起手里的烟放到嘴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抬手扔到了院子里一角放着的大水缸里。 呲地一声,烟头灭了,从水缸里面升起一股青烟,转瞬即灭。 顾远东在屋外的回廊下站了一会儿。 小厨房的婆子做了饭菜,放在食盒里,陆续拎了过来。 看见顾远东站在门口,拎着食盒的婆子赶紧过来行礼:“请二少安!” 顾远东挥了挥手,让她们进去,自己正要转身跟着进去,从院子外面突然又冲进一个七八岁的小厮,急声对顾远东道:“二少!外院有急电,顾平请二少赶紧去瞧一瞧!” ******************* 下周有推荐,考虑要隔天双更。养肥的书友们,帮着投投推荐票吧。 第11章 风云乍起 中 顾家外院的大管事,其实有好几个。 顾平是跟顾远东的副将,同时也是顾远东设在外院的军机室的大总管。他说有急事,肯是板上钉钉的急事。 顾远东想到去京城开会的爹爹顾为康,心里一沉。已经去了半个月了,看日子,正是这几天要回来。不过顾为康就算出去开会,身边也带着一千多人的卫队,装备都是从外洋进口的。除非新朝几大都督联合起来对付顾为康一个人,否则不应该有危险啊…… 顾远东急匆匆地来到外院军机室,看见顾平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十分焦躁。 看见顾远东进来,顾平赶紧走过来,递给顾远东一张薄薄的电报纸,上面写着四个字“父危,速来”。 “还有呢?!”顾远东将电报纸啪地一声拍到军机室的紫檀木大书桌的台面上,坐到了书桌背后的高背楠木卷云纹扶手椅上。 顾平回头对外面的人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外面一阵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两个荷枪实弹的护卫架着一个胳膊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的人进来。 顾远东定睛一看,正是他爹顾为康身边的一个心腹护卫,心里更是一沉,沉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大都督呢?” 那人扑通一声给顾远东跪下,哭着道:“请二少赶紧去救大都督!大都督被一群悍匪阻在三门峡,如今进退两难!”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这电报又是怎么回事?”顾远东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顾平知道顾远东要看地图,忙拉开顾远东扶手椅背后的帘子,露出墙上挂得一幅巨大的地图。 “怎么会在三门峡……?”连顾平心里都嘀咕。 地上跪着的护卫继续说道:“大都督让小人和另外一个兄弟一起突围出来,一个去边上的承平城给二少发电报,一个抄近路给二少报信。”不用说,这个抄近路报信的,就是跪在地上的人。 “你的脚程够快啊。电报前脚到,你后脚就进了府。”顾平在旁边跟着审问那位护卫。 那位护卫忙叫屈:“顾副将有所不知。去承平城发电报要绕远,其实没有小的抄近路来得快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远东站在地图前面,怎么看也不明白,他爹顾为康,怎么就叫人堵在了三门峡? “我爹从京城回来,一直走得是大路,怎么会走到三门峡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再说,就算你抄近路脚程快,也没道理和电报一样快!你当我是傻子!”顾远东从地图面前转过来,来到护卫面前,拔出腰间的勃朗宁小手枪,抵在了那护卫的下巴上。 那护卫杀猪一般地叫起来:“二少,小人真的没有撒谎!小人走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回到东阳城给二少报信啊!” 顾远东眉峰跳了跳,又凑近闻了闻那护卫身上的馊味儿,确实是赶了好几天路的样子。 “你说你走了三天三夜?这就奇怪了,从三门峡去承平城,就算绕远路,一天也就到了。怎么发电报就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顾平走到顾远东身边,将他手里的小手枪轻轻按下。 顾远东点点头:“这事有蹊跷。不是这小子撒谎,就是去发电报的那小子出了问题。”看着那跪着的护卫道:“给我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从你们大都督从京城启程的时候开始说。” 那护卫定了定神,便将大都督顾为康在京城里开完会后,往回走的情形都说了出来。 话未说完,顾远东已经举起枪,冲着军机院外面的一盏气死风灯开了一枪。那灯应声而灭。 军机院的随从们早就习以为常,见状镇定地从库房里又取了一盏气死风灯出来换上,将先前被打坏了风灯拿走扔掉。 顾平也很气愤,对地上跪着的护卫道:“你先下去。这几天就对不住了,去号子里先住几天,等大都督回来,自然给你论功行赏。” 那护卫点点头,一声也不敢吭,被顾远东的两个随从架了下去,关到顾家由小耳房改造的号子里去了。 “顾平,去沙盘房。”顾远东吩咐了一声,转身进了军机室里面的一个小门。 从小门进去,里面的屋子却是别有洞天,比外面的军机室还要宽阔敞亮。 屋子正中,摆着三个巨大的沙盘,代表着新朝三大都督管辖的地界儿。 “我家死老头子听了那赵师爷着三不着两的谗言,不走大路走小路,也就罢了,横竖就算遇到一般的宵小之辈也不怕的。强盗再凶悍,也不能跟正规军相提并论。——我只是觉得奇怪,照刚才那护卫所说,将大都督堵起来的那股悍匪,装备精良,似乎也是从外洋进口的。我倒是不知,我们东阳城里,最近有哪些船从外洋进口了这些枪支弹药回来了?这几个月的进口报关单我都看过,没有人申报过啊?”顾远东两手撑在沙盘上,一边看着顾平将小旗子插在三门峡和各个要紧的路口,一边恨声道。 又抬起头问顾平:“最近都有哪些商船从外洋回来?你马上带着人,去查抄他们的仓库!我就不信,他们这么短的时间,就将那些走私货全处理光了!——若是让我逮着一个,就地正法!”屋里明亮的灯光下,顾远东轮廓分明的脸上升起一股不容人置疑的悍色。 东阳城是新朝唯一通外洋的港口。 东阳城各个港口的事情,不是顾平的管辖范围。顾平忙应了一声,出去寻了管港口的人的报关单过来细看,草草翻了一番,顾平脸色有些发白,看向顾远东道:“二少,最近一个月,只有齐家的商船从外洋回来……” 东阳城只有一个大名鼎鼎的齐家,便是齐三小姐齐意欣他们家。 齐家是商业霸主,出外洋的船队有好几支。 顾远东抬起头,眯了眼看向顾平,低沉着声音缓缓地道:“……真巧。先是我妹妹,再是我爹。看起来,都是冲着我顾远东来的!” ***************** 看完别忘了收藏和投推荐票。 第12章 风云乍起 下 顾平却是旁观者清。 听了顾远东的自言自语,顾平暗自嘀咕:也太能联想了…… 想了想,顾平劝顾远东:“二少,您是关心则乱。其实仔细想想,您妹妹,和大都督,不是一回事。——别想岔了。” 顾远东低着头看着沙盘,没有说话,却是将顾平的话听进去了。过了好半晌,又问顾平:“那你说,为何妹妹遇袭,和我爹遇袭,是前后相继?” 顾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顾远东开诚布公:“二少,我知道二少将齐三小姐当亲妹妹一样疼,可是在别人眼里,齐三小姐是齐家的嫡女,跟二少,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顾远东偏了头,横了顾平一眼,冷冷地道:“继续说。” 顾平回到沙盘上,拿着尺子比划从三门峡到东阳的大路口的距离,对顾远东道:“而大都督这里,如果回来报信的护卫没有撒谎,那么不难猜到,大都督身边有内奸,将大都督临时改的路途,通知了别人,才有悍匪截道的事情。” 敢明目张胆地截了顾为康的道,这股悍匪若是背后没人,估计连东阳城里摆摊子卖茶水的婆子都不会信。 这些事情,顾远东早就想到了,他的脑子,已经转到该如何救人上面。 事已致此,谁是内奸并不重要,他知道谁是主谋就行了。还有,更重要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将人救回来,而且还要给设局的人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 东阳城的人都知道,少都督顾远东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顾平,你先去齐家,寻齐家二老爷,问他们最近运回来的军火,是给谁带的。——不要手软,尽快问出货主。你要知道,你在那里多耽搁一分钟,我爹就多一分钟的危险!”顾远东知道顾平对齐家人很有好感,能够以礼相待。不像自己,除了对妹妹另眼相看以外,对齐家别的人向来都不假辞色。 顾平点点头,对顾远东行了个军礼,道:“二少放心。我有分寸。” 顾远东挥挥手,让顾平去齐家问话,自己却转身出了军机室,叫了自己的心腹护卫,背上武器,骑了马,换了装,蒙了面,来到赵家在东阳城的宅子前。 赵家在东阳城里的这处宅子,是赵家家人在城里的别院,有事的时候才住到这里。 顾远东恰好知道,赵家二房的大老爷,在东阳城包了个唱的,刚刚养在这个宅子里没有多久。 顾远东一行人悄没声息地来到赵家的宅子前。负责警戒的几个护卫利索地下了马,将大宅的四个大门分别看守起来。 顾远东一抬手,手下的护卫上前敲门。 赵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门缝,一个贼头贼脑的门子探头出来,还没看清是谁敲门,已经被顾远东的护卫反转枪托,砸在额头上,被砸晕了过去。 大门在顾远东一行人面前敞开,顾远东带着人大步冲进宅子,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顺利地闯到内院二门上,将看门的婆子一个枪托打晕了,就冲进了内院。 赵家二房的大老爷正跟自己的新欢吃花酒,听见外面有动静,不虞地走到窗口,打开窗子问道:“谁在外面瞎折腾?再弄出响声,皮不揭了你们的!”话音未落,一支黑乎乎的枪管从黑暗中伸出来,顶在了赵二老爷的太阳穴上。 赵二老爷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尿了裤子,战战兢兢地问:“壮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顾远东一手拿枪顶着赵二老爷的太阳穴,一手对后面的人招了招。 后面的护卫取了背上挎的绳子上前,一手拿黑布蒙了赵二老爷的眼睛,一手取了绳子,将赵二老爷捆得结结实实。 赵二老爷知道遇到了绑匪,不怒反笑,对着这群人吼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姐姐是大都督顾为康的亲娘,我女儿是齐家大老爷的夫人,我侄孙女是少都督没过门的妻子!——得罪了我,我让你们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顾远东皱了皱眉,拿另一只手堵了耳朵。 顾远东的手下知道顾远东是嫌赵二老爷太吵的意思,便先拿一只臭袜子堵了他的嘴,又一枪托砸晕了他。 顾远东看着这个捆得跟个粽子似的赵二老爷,压低了声音,对手下吩咐道:“跺下他一根手指头,写一封信,马上给赵大老爷送过去。” 屋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娇弱的尖叫声,似乎被顾远东的话吓倒了。 顾远东探头看了看,见赵二老爷包得那个唱的,只穿了一件大红绣绿鸳鸯的肚兜,下面穿着一件绿色潞绸裤子,抱胸缩在墙脚淅淅沥沥地哭。 顾远东的手下拿枪对准了屋里的女人,以眼神向顾远东询问:要不要结果了她? 顾远东缓缓地摇头,招手叫那护卫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就这样捆起来,送到赵家庄上,给赵二老爷的夫人送一份大礼。——记得找两个生面孔去。” 那护卫会意,笑着走到屋子里,也是一枪托打晕了那女子,用麻绳捆了,一道拖走,送到了城郊的赵家庄。 赵家家主的大宅人称赵家庄,并不在东阳城里,而是在乡间,占地比在东阳城里的顾家大宅更要大十倍。 赵家是新朝的后起之秀,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已经悄没声息地将手伸到许多世家大族里面。 江东十六郡的无冕之王顾家里的顾老夫人,被赵家的现任家主纳入了嫡支,成为赵家最有力的后盾。 赵家二房的嫡次女,嫁给了新朝最大的商业霸主齐家的大老爷做填房。 赵家长房的嫡长孙女赵素宁,跟顾家的嫡长子顾远东从小就定了亲。虽然赵素宁看不上顾远东当年血洗京城的辣手行径,极力要求退婚,并且远走外洋,数年不归,可是赵家的家主就是换人嫁,也不会答应退掉这门亲的。 顾远东早就看赵家人不顺眼,无奈奶奶一直坚持他跟赵家联姻,就是不肯松口让他退亲。他爹顾为康又是大孝子,就将此事拖延了下来。 拖到现在,居然拖出了这样一件天大的祸事! 这天晚上,赵家庄的长房和二房接到了两样神秘礼物,立时闹开了锅。 ************************ 大家别忘了投推荐票撒。感谢carmel、危夕年、就爱可口可乐打赏滴平安符。感谢碧缕纱打赏滴生日蛋糕。还有那个蓄谋已久滴屠版滴妹纸cat82jiang滴凶残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第13章 负荆请罪 上 赵家老一辈有三个兄弟,大老爷和二老爷乃一母同胞的嫡出兄弟,三老爷是赵老太爷晚年的宠妾所生,虽然是庶出,却比嫡出的两个儿子还要受宠。 赵老太爷又长寿,如今快八十了,还新收了两个十八岁的小妾,越活越硬朗。 赵大老爷和赵二老爷的娘亲早就过世了,而赵老太爷还活着,三房人就没有分家。那宠妾趁机把持了老太爷的院子,成日哄着老太爷,将家产慢慢地都划到三老爷那里去了。 顾远东的两份大礼就这样连夜送到了赵大老爷和赵二老爷的院子里,当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大房、二房乱哄哄的,就连三房和老太爷的院子里,都知道出了事。 赵家主事的人,现在是赵大老爷。 看见来人送来的赵二老爷戴着龙纹戒的一截手指头,还有一封写明了赵家主要产业单子的信,赵大老爷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赵二老爷是把算帐的好手,一把算盘打得出神入化,赵家一大半生意,都在赵二老爷的看管下,是赵家响当当的大掌柜。 赵大老爷正在屋里来回踱步沉吟,赵二太太已经苦天抢地的来到大房的院子,对赵大太太哭诉道:“大嫂啊,我不活了!——这个老不死的,居然在外面养了个唱得,还送到家里来了!枉费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他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赵二太太是赵二老爷早年娶得妻子。那时候,赵家还只是一个中等之家。 赵大老爷的妻子是宗妇,所以挑得还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儿,到底知礼懂进退一些。 赵二太太却只是和赵家一样,是个卖香烛的中等商贩家里的嫡女。嫁到赵家本算是高攀,但是她为人泼辣,将赵二老爷管得服服帖帖,又会持家,还能生养。这么多年,为赵二老爷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嫡次女还嫁入了大齐朝最大的商业霸主齐家做填房,在赵家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一向很听话的赵二老爷突然养了个外室,赵二太太自然难以容忍,不顾夜深,闯到大伯的屋里哭诉起来。 赵大老爷听着心烦,对赵大太太道:“你安慰安慰弟妹,我去外院看看如何处置这件事。”说着,披衣出了自己的院子,往外院去了。 赵大太太便耐着性子安慰赵二太太,对她耳语道:“你自己都抱孙子的人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来,我这里有一包上好的芜子汤,你拿去煎了,让她吃下,不就万事大吉了?” 赵二太太久闻芜子汤的大名,今儿才见到真貌,一时忘了哭,拿起那小纸包,解开纸包上的红绳,细细地瞧了瞧,问赵大太太:“这就是我们老太太当年后悔没有给姨奶奶吃得药?” 赵大太太笑着点头,帮赵二太太把纸包包上,叮嘱道:“别让她知道,混在鲤鱼汤里面效果最好。” 赵二太太最担心的,也不过是这个外室将来生了儿子,如同老太爷的老生子一样,夺了自己孩儿的宠爱和家产而已。 现在有了芜子汤,自然不再闹了,赵二太太擦了擦泪,谢过赵大太太,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赵大老爷来到外院,赶紧命人将自己的心腹幕僚叫了过来,将此事掐头去尾,对他们说了一遍。 这些人不由面面相觑,问赵大老爷:“怎会如此?大老爷觉得是谁做得?是不是要敲诈银两?” 赵大老爷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总之我们家大业大,眼红我们的人多了。二老爷也是,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小心些,让这些捞偏门的钻了空子,白白地丢了个手指头。” 赵大老爷的幕僚看着那根手指头上戴着一只四四方方的赤金龙纹戒,戒面上刻着一个篆体的“赵”字,正是赵家大掌柜的信物之一。 “大老爷,不如我们去求顾家,让大都督出面,帮我们摆平这件事?”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提了个主意,正中赵大老爷下怀。 “好!好主意!——赶快给我备上大礼,我去跟三弟说说,明儿一大早和三弟一起顾家,求我们顾家的外甥老爷帮这个忙!”赵大老爷像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十分高兴。 赵三老爷的院子里,此时却是灯火辉煌,一派莺歌燕舞之声。 赵老太爷也没睡,跟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一起,在院子里喝酒听戏,十分欢畅。 看见赵大老爷一脸严肃地进来,赵老太爷打着酒嗝儿问:“老大,出什么事了?” 赵大老爷一掀青竹布长衫衣摆,单膝给赵老太爷跪下,眼中含泪,将赵二老爷的一截手指头递了上去,对赵老太爷道:“爹,二弟被人绑架了,儿子想明日同三弟一起,去东阳城求大都督,让他帮着将人救出来!” 赵老太爷看见那截手指头,吃了一惊,酒都醒了,伸手将那截手指头拿了过来,眯着眼瞧了瞧,点头道:“是咱们赵家的龙纹戒。”说着,就将戒指从那截手指头上脱了下来,随手递给自己的小儿子,道:“老三,以后还是你做我们赵家的大掌柜吧。” 赵三老爷迟疑了一下,推脱道:“爹,不好吧?二哥还被关着呢。” 赵老太爷笑眯眯地看了赵三老爷一眼,道:“还是老三孝顺,知道兄友弟恭啊。——来,拿去!这个家是我的,我说给谁就给谁,你怕什么?”言毕,轻轻地扫了赵大老爷一眼。 赵大老爷依然是刚才一幅难过的样子,脸色丝毫未变。 赵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起身道:“天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两个丫鬟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了赵老太爷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赵老太爷的宠妾笑着取过赵老太爷的拐杖,对自己的儿子赵三老爷嘱咐了几句,便跟着赵老太爷一径去了。 赵三老爷这才回转头来,笑嘻嘻地对赵大老爷道:“大哥放心,明儿我们一起去顾家,求少都督将二哥救出来。” ******************************* 晚上八点左右还有一更。求推荐票和收藏。 第14章 负荆请罪 中 顾远东在东阳城的一座三层小楼里等到天亮,才等到顾平打着呵欠,从齐家回来了。 “怎样?是为谁走私的军火?”顾远东沉声问道。 顾平坐到顾远东对面,举起面前的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才苦笑着道:“还能有谁?——赵家的三老爷呗,用十根大黄鱼贿赂了齐家二老爷,帮他带了一船私货。还一直将船停在远海,一直等到二少你去练兵了,才偷偷停船靠岸卸货。” “那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情了。”顾远东看着顾平递上来的军火清单,一样样数过去。 顾平点点头,等着顾远东下命令。 顾远东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的一树开得正盛的凌霄花,慢悠悠地道:“真是小瞧了赵家的大老爷。——看来,我们要做他手里的刀,帮他铲除他的心腹之患了。”又不屑地哼了一声:“想跟我玩,就要由我来订游戏规则!” 顾远东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将身上的宝蓝色缂丝织锦直綴脱了下来,换上顾家军的军服,脚上一双上好的长筒马靴,腰带上别了几把手枪,单手挎了轻机枪,对顾平道:“你在这里守着,若是赵家的人上门求情,就说我们不在,你不能做主,将他们软禁起来。——我和我爹不回来,你就不放人。谁求情都不行,包括我奶奶。” 顾平吃了一惊,站起来走到顾远东身边,着急地道:“二少,我跟你一起去!” 顾远东摇摇头,伸手搭在顾平肩上,叮嘱他:“我们都走了,家里没人,我担心娘和妹妹。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顾平忙道:“二少留下,我代二少去接应大都督!” 顾远东脸色一肃,正色道:“好了,这是命令!——你留下,将赵家的人软禁起来,同时看着我们家的人,不要让人随意进出。若是情况有变,立时将东阳城实行军事管制。谁敢不从,格杀勿论!” 顾平见顾远东下了命令,不敢再争,啪地一声行了个军礼,目送着顾远东出了门,看着他去军营里调兵去了。 顾远东带着五百名最好的狙击手,轻骑简装离开了东阳城。 从东阳城到三门峡,徒步要走三天三夜,骑马的话,只要一天一夜。顾远东带着人骑着快马,只一个白天就赶到了三门峡。 三门峡是个长条型的山坳,两面环山,十分陡峭。 顾远东有些奇怪,以他爹带的兵力,这股悍匪就算装备再为精良,也不会是他爹的对手。唯一不足的是,他们被包饺子一样堵在山谷中央,进退两难。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顾为康的手下才不敢冒险带着他强行突围,便让两个亲卫先行逃出,去给顾远东报信。——可是以顾为康的为人,不是受得了这样窝囊气的人。 此时已到黄昏时分,顾远东知道他爹已经被堵在这里好几天了,再也拖延不得,一路上干掉好几个悍匪放出来的探子,不让他们回去报信,以免悍匪有所准备。 眼看峡口远远在望,顾远东下令手下下马,躬身前行,来到峡口,那股悍匪的身影已经隐隐在前。 那里一片乱哄哄的情形,又有袅袅的炊烟升起,似乎正在埋锅做饭。 看来是打着困死大都督顾为康的主意。 顾远东又好气又好笑。自家老头子英雄一世,却被几个蟊贼堵在这里,真是阴沟里翻船。 “重机枪对阵,狙击手点射。第一轮进攻结束的时候,剩下的人跟着我冲进去。”顾远东简单地下了命令。 对付几个匪徒,用不着多想。实力决定一切。 顾家的兵士将带来的五架重机枪架好。每架重机枪后面有两个人,一人扶枪射击,一人负责装弹。 一切准备就绪,重机枪突突的枪声突然在静寂的峡口响起。 顾远东向来行动神速,最喜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手忙脚乱。加上他先前又一路干掉了悍匪的探子,对面正埋锅做饭的悍匪没有收到探子的消息,自然促不及防,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死伤惨重。 峡口里面大都督顾为康的护卫听见峡口外的枪声,又看见前面堵住他们的悍匪在那里狼狈逃窜,都是大喜,过来对病得昏昏沉沉的顾为康道:“大都督,二少来接应大都督了!我们这就带大都督出去!”说着,数十人将大都督顾为康护在中间,前面兵士开路,后面留了一队兵士对付峡口另一边的悍匪,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 峡口前面的那股悍匪已经被顾远东打得溃不成军,拉开一个缺口。 顾远东听见对面传来三声信号枪的枪声,知道是爹那边的兵士开始突围了,便一挥手,亲自带着自己的护卫,手持轻机枪,边跑边射,往前冲去。 峡口前面的这群悍匪被两头夹击,纷纷丢了武器想要逃跑,却哪里逃得出去,被从峡口里面冲出来憋了一肚子火的顾为康的手下一个个都送上了西天。 顾远东看见了被亲卫背在背上,似乎人事不省的顾为康,吓了一跳,冲过来扶住顾为康,问他身边的护卫:“我爹怎么会这样?” 那护卫急着道:“二少,有话回去说,先带大都督回东阳城请大夫要紧。” 顾远东点点头,想自己亲自背着顾为康。 顾为康的护卫忙道:“二少要指挥手下,还是小人背吧。” 顾远东看了看周围的情形,道:“无事,我的人会将这里清扫干净。——还是让我来吧。”还是不放心将病重的顾为康托付给别人。 那护卫不想再耽搁,便点点头将顾为康放了下来,对顾远东道:“二少受累了。” 顾远东背上顾为康,正要往回跑,一个人冲上前来,对着顾远东嚎啕大哭:“外甥啊,你可来了!”正是顾远东的奶奶顾赵氏娘家嫡亲的侄儿,顾为康的表哥,顾远东的表叔赵师爷。 看见赵师爷满身脏乱,一脸狼藉,顾远东正要发话,顾为康的护卫上前一步,挡在赵师爷面前,低声斥道:“赵师爷,若不是你,我们大都督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还请赵师爷让一让,我们好赶紧带大都督回东阳城。” 赵师爷嚎哭着不肯让路,居然吵醒了顾远东背上昏昏沉沉的顾为康。 顾为康没有多说,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赵师爷开了一枪,直接将他爆头,打死在三门峡口。 第15章 负荆请罪 下 看见大都督终于一枪结果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赵师爷,顾为康的手下都喜形于色。 顾远东却在心里叹息着摇摇头,明知道这个赵师爷留着比杀了好,可是爹还是一枪结果了他,明显是要顾全赵家的脸面,不让他奶奶顾赵氏难做。 顾为康虽然病着,到底是军旅之人,身子比一般人还是要强壮些,嘶哑着声音吩咐:“带赵师爷回去,就说,赵师爷殉职,给他的家眷一笔抚恤金。”说完这话,顾为康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顾远东将顾为康背好,对顾为康的手下道:“听你们大都督的,我带着大都督先回去了。”说着,背着顾为康,在数百护卫簇拥下,来到自己带来的战马跟前,上了马,一路狂奔,往东阳城奔去。 …… 再说早上顾远东带着人刚走,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就坐着车来到东阳城里的顾宅,求见大都督顾为康。 赵三老爷嘀咕道:“装模作样……谁不知道大都督去京城开会去了……我看求见少都督是正经……” 赵大老爷没理他,堆着笑给顾宅的门子塞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亲切地道:“给小哥儿吃茶。”又问:“我们今儿是来看我大姐的,另外有些事,求见大都督。” 那门子得了顾平的叮嘱,假意为难了一会儿,等着赵大老爷又塞了一块银子,才换了笑脸,道:“赵大老爷等着,让小的去通传一声。”说着,在赵大老爷面前关了门,径直去外院给顾平报信去了。 赵三老爷看着换了幅脸色的赵大老爷,轻哼一声:“还攀亲戚呢,也不看看人家都什么嘴脸。真把你当亲戚,就不会将你挡在门外了。” 赵大老爷木着脸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儿,顾宅大门旁边漆着青漆的黑沉木小门吱呀一声打开,那门子在门内招手道:“进来吧。” 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赶紧侧着身子,从角门进去。 来到顾宅里面,那门子唤了个小厮过来,领着他们去外院的客院。 赵大老爷不是第一次来顾宅,见状忙上前拉着那领路的小厮道:“小哥儿,我们要去见顾老夫人。”不敢再说是他“姐姐”。 那小厮甩脱了赵大老爷的手,不虞地道:“好好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我们老夫人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顾副将在外院等你们呢。”说着,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 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对视一眼,只好跟着往前走。 来到顾宅外院的客院,顾平穿着一身军服,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上首下方左面的第一个位置上,微笑着看着躬着腰走进来的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 “见过顾副将。”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恭恭敬敬地给顾平行礼。 顾平看着穿着纺绸长衫的这两个人,突然厉喝一声,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人抓起来!” 赵大老爷吓了一跳。 赵三老爷更是嚷嚷起来:“顾平,你什么意思?!——我们上门求情,可不是让你们这样随意糟践的!” 顾平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手下鱼贯而入,拿着枪托将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抵在地上跪了,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扔在赵三老爷和赵三老爷面前,道:“看看这个,你们认不认识?!” 赵大老爷莫名其妙地从地上取了册子看了看,摇摇头,道:“还请顾副将明示。这个跟我们赵家,真的没有关系。” 顾平扔在地上的,正是赵三老爷走私军火的清单。 赵三老爷也捡过来看了看,一瞧之下,身上冷汗直冒:怎么回事?这批军火,不是十天前才上岸,自己命人藏在庄子上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还没有开封呢…… 顾平走过去,拿着手枪先抵住了赵三老爷的额头,蹲下身,拍了拍他有些肥胖的脸,问道:“赵三老爷知不知道呢?” 赵三老爷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知道……” 顾平见赵三老爷还嘴硬,又回到座位上,将从齐二老爷那里搜来的十根大黄鱼扔到赵三老爷面前,冷笑道:“现在呢?赵三老爷看见这这些金条,是不是很眼熟啊?” 赵三老爷吓得一哆嗦,偷眼看了看赵大老爷,正好看见赵大老爷惊怒交加的眼神:“三弟!——顾副将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军火……?” 顾副将接口道:“正是!——赵三老爷,你好大的胆子!不仅敢偷运军火,还敢跟悍匪勾结,用这些军火来谋害我们大都督!” 赵三老爷一下子软倒在地上,狂叫起来:“没有!我没有!——我就是托人买了些军火,是大哥,是大哥让我买的……”将赵大老爷供了出来。 赵大老爷又惊又怒,指着赵三老爷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让你买过军火!”又回头看着顾平,急急忙忙地解释:“顾副将!此事若是真同老朽有关,老朽也不会有点儿事就到顾宅求救了。”抹了一把眼泪,又哽咽着道:“顾副将,可怜我二弟不知惹了谁,被人绑架了,还跺了他的手指头,我们上门,就是要求大都督帮着将我二弟救出来啊!我们怎么会吃饱了撑得,去谋害大都督!” 赵三老爷也狂叫:“那军火还在庄子上没动过呢,怎么可能到悍匪手里!” 顾平起身道:“这事好办。来人!”叫了几个人进来,吩咐他们去赵三老爷说得那个庄子上去查看。 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跪在地上,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才等到那几个护卫回来,对顾平道:“报告顾副将!——那庄子上的仓库里面,已经没有军火了。据看庄子的人说,赵三老爷前几日让人拿着他的信物,将军火都给西山的张大侉子送去了。” 张大侉子正是拦截大都督顾为康的那股悍匪的头目。 顾平听了,拿枪指着赵三老爷道:“你还要如何狡辩?!” 赵大老爷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寒着脸对顾平道:“顾副将,老朽一定跟顾家一个交待!”说着,从绑腿里面抽出一把刀,往赵三老爷后心扎进去。 ************************* 大家看完别忘了投推荐票和收藏。感谢碧缕纱打赏的生日蛋糕,感谢cat82jiang打赏的桃花扇。感谢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明天双更,为碧缕纱升堂主加更。 第16章 同船共渡 上 赵大老爷也是六十多的人了,行动并不迅速。他抽刀出来的动作,顾平身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却也都看见了顾平的眼色,便没人上前阻止,眼看赵大老爷将手里的刀插进了赵三老爷的后心。 赵三老爷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狂叫起来。 赵三老爷是赵老太爷的老生子,今年才过而立之年,跟赵大老爷最小的儿子差不多年岁。 赵大老爷面目惨白,扔了刀,跪在顾平面前,道:“老朽今日清理门户,给顾家一个交待!” 赵大老爷的刀上,不知涂有什么东西。 赵三老爷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儿,便口吐黑血,一动不动了。 顾平和自己的护卫在旁边站着,看着赵大老爷手刃了赵三老爷。 “此事与我们赵家绝无关系。都是这个狼心狗肺的逆贼,吃里扒外,惹出天大的祸事!——还望顾副将明查!”赵大老爷又给顾平磕了个响头。 顾平笑了笑,按照顾远东交待的话,对赵大老爷道:“此事是真是假,等大都督和少都督回来,就真相大白了。今日还要委屈赵大老爷一下,暂且在我们府里住下。——至于赵三老爷,赵大老爷想如何处置?”指了指地上赵三老爷的尸身。 赵大老爷惨然道:“他虽做下天大的错事,可是人死了,也偿了命了,还望顾副将开恩,将他送回我们赵家庄安葬。” 顾平拿手掩了掩鼻子,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的。——还是赵大老爷自行处置吧。——来人,将赵三老爷送回外面赵家的车里去。再拿了水进来擦地,请高僧过来诵经超度!” 赵大老爷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躬身道:“老朽出去跟赶车的人说一声。” 顾平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护卫领着赵大老爷出去,在后面不阴不阳地刺了赵大老爷一句:“赵大老爷,以后要清理门户,请回自己家清理。——在人家家里杀人,似乎有扯虎皮拉大旗的嫌疑!” 赵大老爷听着后颈一凉,不敢再多想,赶忙出去交待了几句,便回到顾家的外院客房里,乖乖地等着去了。 …… 东阳城有最大的港口。和外洋来往的大船,多半从东阳的港口上下,所以东阳城的繁华热闹,比京城还盛。 此时从外洋回来的一艘巨大的客船里,正是午饭时分。 这艘船有五层船舱,最好最贵的头等舱,在最高的一层。下面几层则船票价格根据楼层依次递减。 江东十六郡大都督顾为康的嫡长女顾远西,正趴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一幅油画册子出神。 一个身穿青衣白裤,头盘圆髻,仆妇一样的人走进来,对顾远西道:“大小姐,您的同学来看您了。” 顾远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身上的洋装往下挪了挪,露出胸口一大片蜜色的肌肤,对那仆妇道:“让她们进来吧。” 顾远西今年二十六岁了,八年前出外洋留学,学校换了一个又一个,学位拿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肯离开学校这个环境。 顾远西的几个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蜂拥进来,对顾远西道:“喵姐,要吃午饭了,想坐在哪里?——我们去给喵姐占位置!” 顾远西小名阿喵,对学校的人也很少说自己的真名,都是告知小名。因为她年岁大,在外洋时间长,这些后去的学弟学妹,都尊称她一声“喵姐”。 顾远西很喜欢这个称呼,久而久之,人人都叫她“喵姐”,几乎无人知道她的来头。 看见这些姑娘叽叽喳喳的样子,顾远西笑了笑,从床上起身,走到镜子前整了整头发。她在外洋烫了一头的大波浪,还不知道回到东阳,家里的爹娘和弟弟,要如何大惊小怪呢…… 顾远西对着镜子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顾远西和顾远东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顾远西生得像她爹顾为康,妩媚中带有几分英气。顾远东生得像顾范氏,生得太好了,将女孩子都比了下去。小时候,顾远东没少被人逗来逗去,将他激得脾气火爆了许多。 想起范家那个喜欢摸着她的头,说她像猫一样的男人,顾远西有一丝的怔忡,梳头的手势都慢了下来。 “我不是顾远西,我是阿喵。”顾远西对着镜子,在心里暗暗地道,“顾远西八年前就死了,现在只有阿喵,没有顾远西。” “喵姐,我们先去占位置啊。——我跟你说,这船在京城停靠的时候,上来两个人,住在喵姐你隔壁。喵姐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阿喵笑嘻嘻地从镜子前面转过身子,道:“不知道。不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咱们去吃饭!”说着,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姑娘出了舱门,往船上的餐厅里去了。 这艘船是外洋的客船,船上的规矩也都是外洋的。比如头等舱的餐厅里面,去吃饭要换了正装,不然不让你进去。 阿喵和自己的朋友进了餐厅,一眼就看见两个眼生的人,大概就是这些人口里说得两个从京城上船的人。 这两个人坐在一张餐桌旁边,正低声说话。 右面的女子,生得娇小玲珑,雪白如凝脂一样的肌肤,目似点漆,笑起来的时候,如出云破月,艳光四射,令人不可逼视。 左面的男子,生得高大英武,特别是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上,双眉斜飞入鬓,倒有几分范家男人的影子。 阿喵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在这两人身旁,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我是顾远西,江东东阳人,你们可以叫我阿喵。请问两位是……?” 一边说,阿喵一边瞟了右面的女子一眼,见她穿着一身暗金丝钮牡丹花纹锦衣,头上绾着弯月髻,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样亭亭玉立,一尘不染。 八年前,我也是同她一样穿着打扮的。阿喵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眼神放在那男人身上。 那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含笑介绍道:“这位是我世妹,叶碧缕,京城叶家的嫡女。——我是李绍林,东阳李家人。” ************************* 看完的书友别忘投推荐票。这是为碧缕纱升为堂主的加更。晚上还有一更。希望大家多多发贴,说说想法。 第17章 同船共渡 中 听说那位叫叶碧缕的姑娘居然是京城叶家的嫡女,阿喵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叶碧缕心里却是一动。她的姑祖母是东阳齐家的老太太。齐家以前的主母齐裴氏,跟东阳顾家的主母顾范氏是手帕交,就算齐裴氏早逝,顾范氏对齐裴氏留下的嫡女的齐意欣却是照顾有加。叶碧缕经常来姑祖母家小住,和齐意欣也很熟悉,自然也知道顾家顾范氏的两个嫡出子女顾远西和顾远东。 这个顾远西,应该就是东阳顾家的嫡长女吧? 叶碧缕恍惚听齐意欣以前说过,顾远西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波斯猫,后来不知怎地丢了,顾远西到处叫“喵喵”地寻它,以至她弟弟顾远东小时候,一直以为他姐姐就叫“喵喵”,后来顾远西这个小瞄的小名就叫开了。 闺名顾远西,小名小瞄,除了江东顾家的嫡长女,叶碧缕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同时有这两个名字。 听说顾远西八年前就出外洋留学去了,如今是学成归国了么? 叶碧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顾远西,笑着问她:“喵姐是回家长住呢,还是度假?”又问她:“顾伯父和顾伯母可好?等我到了江东,再和表妹去府上拜访。”好像对顾家很熟悉的样子。 阿喵这才将眼光从李绍林身上收回来,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叶碧缕一番,笑着问:“请恕阿喵眼拙,难道叶姑娘是世交之女?” 叶碧缕微微地笑:“我姑祖母是齐家的老封君,我和表妹齐意欣自幼在一起厮混,也经常去贵府做客的。” 阿喵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惊喜:“想不到在这船上还能见到故人。”从李绍林身边起身,拉着叶碧缕的手亲切地问:“原来你就是意欣妹妹的表姐。我记得你们小时候常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还有上官家的那个小子,三个人在我娘的后院里疯来闹去。还有我弟弟,”阿喵掩了嘴笑,“他的年岁比你们大得多,想跟你们一起玩,又不好意思,就经常捉了虫子去吓唬意欣妹妹。” 一晃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阿喵有些满不在乎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惆怅。 李绍林在旁边听着这两个女子说话,目光微闪,侧头问叶碧缕:“碧缕,你和阿喵很熟?” 叶碧缕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摇摇头道:“小时候认识。喵姐客气而已。”并不说阿喵的真实身份。 阿喵对叶碧缕的好感又多了几分,笑着对她点头,扬手招呼船上伺候的人上菜,对叶碧缕和李绍林道:“相逢即是有缘。来,咱们喝酒!”很豪爽地要了龙舌兰酒,不同东阳人熟悉的竹叶青或者梨花白,是甜中带着火辣,后劲十足。 叶碧缕也算是小有酒量,却一杯下肚,就脸泛红晕,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 阿喵的几个朋友也在旁边跟着起哄,让船上餐厅里的宾客有些侧目。 阿喵便招手叫来侍应,问他“船上有没有单间?” 那侍应忙说“有”,带了他们一群人过去。 在单独的屋子里,关上门,就不怕吵到外面就餐的船客,屋里的热闹又多了几分。 叶碧缕不敢再喝,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应付着阿喵的朋友层出不穷的问话。 李绍林一边给阿喵斟一杯酒,又给叶碧缕夹一筷子菜,两不耽误,应付得左右自如。 跟阿喵来的一个姑娘举着杯子,像是有些喝多了,傻傻地笑:“如果素宁姐也回来就好了……” 话音未落,旁边的一个姑娘拿筷子敲了她的手一下,轻声呵斥道:“喝你的酒吧!胡说八道什么?!” 阿喵装作没有听见。 这姑娘口里提的“素宁姐”,便是自己弟弟顾远东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可惜对自己的弟弟深恶痛绝,一直说他是个“屠夫”,八年前也远走海外,不退亲就不回家。 赵家肯定是不肯退的,就不知道会不会姐妹易嫁了。 阿喵也有些喝高了,想起自己弟弟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在洞房掀开盖头的时候,发现新娘换了人,会不会直接拔出枪,一枪将代嫁的“新娘”崩了去…… 叶碧缕看了阿喵一眼,又见桌上杯盘狼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叫了侍应过来,低声吩咐道:“做几碗醒酒汤,给顾姑娘送到房里去,还有她的几位朋友那里。——这顿饭,记在我账上,我住顾姑娘隔壁,你寻‘叶碧缕’的名字即可。” 那侍应忙应了,下去吩咐厨房。 叶碧缕对阿喵的朋友交待了一声,让她们扶阿喵回房去。 李绍林却抢先一步扶起了阿喵,问阿喵的朋友:“阿喵的房间在哪里?”回头歉意地对叶碧缕道:“碧缕,你等一等,我把阿喵送回去了,再来送你。” 叶碧缕嫣红的唇抿了抿,看着李绍林,有些不虞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和阿喵非亲非故,又是孤男寡女,怎能进人家的房间?” 李绍林愣了一下,忙放开阿喵的胳膊,走过来对叶碧缕道:“碧缕别生气,我不过是看在她是你旧识的份上。——来,我先送你回房。” 叶碧缕的眼角抽了抽,端庄地起身,看着阿喵的朋友上前,将阿喵扶出去了,才缓步走在阿喵身后,瞧也不瞧李绍林。 李绍林心中暗悔,低头走在叶碧缕身后,一言不发。 来到叶碧缕舱房门口,李绍林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 叶碧缕笑盈盈地回身道:“李大少爷太客气了。我们也不熟的,用不着交浅言深。” 李绍林的爷爷,李家的家主,对京城叶家推崇有加,有意跟叶家联姻。李绍林是李家的嫡长孙,一直被李家奇货可居,没有定亲,此时自然当仁不让,被送到京城照管叶家的生意,同时和京城的高门大户往来。 看着李绍林有些惶恐的样子,叶碧缕有些心软。她今年才十七岁,在家里自小就受宠,如今刚从京城的女子学堂里毕业,也到了要定亲论嫁的时候。 ********************** 感谢粉荷碧心打赏的香囊,感谢cat82jiang打赏的和氏璧。看过的书友别忘了投推荐票和收藏。 第18章 同船共渡 下 李绍林见叶碧缕不说话,便又问了一声。 叶碧缕终于开口道:“你回去收拾收拾,下午就到东阳了。” 李绍林是东阳人,自然知道船什么时候到。只是叶碧缕肯开口跟他说话,已经喜之不禁了,忙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我们家会遣马车过了接我。——碧缕,你住到我家去吧。我爷爷一直说想见见你,还给你备了一份大礼呢……” 叶碧缕笑着摇摇头,道:“我姑祖母家也会遣车来接的。” 李绍林赶紧问:“那我去你姑祖母府上拜访?” 叶碧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推脱道:“怪热的,以后再说吧。”说着,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李绍林在叶碧缕舱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自己的船舱去了。 叶碧缕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思绪烦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叶碧缕带的贴身丫鬟绿萼从里面的小间出来,给叶碧缕收拾东西。另一个贴身丫鬟红枝在三楼四人一间的舱房里,跟叶碧缕带的乳娘和两个婆子住在一起。 “大小姐,是不是将红枝她们叫上来,帮着收拾?”绿萼一边将叶碧缕散落在桌上的首饰收捡起来,一边问道。 叶碧缕抱着自己的小迎枕,靠在床上出神。 绿萼连问了几声,叶碧缕才如梦初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叫她们上来吧。”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绿萼抿嘴笑了笑,去旁边拉了拉绳子。这条绳子直通三楼的仆役间。 听了楼上的召唤,红枝和叶碧缕的乳娘叶妈妈,还有两个媳妇,赵全家的,以及洪兴家的,一起带着自己的包袱,来到五楼。 几个人一起帮叶碧缕将舱房里的东西重新打包装好,又给叶碧缕披了一件玄色织锦连帽斗篷,斗篷下摆绣着细密的金色西域葡萄纹花样,低调中带着一丝神秘,衬着叶碧缕黑得发蓝的眼眸,更增几分颜色。 等船靠岸的时候,叶碧缕戴上帽兜,低着头,在绿萼的掺扶下,跟在乳娘叶妈妈身后,出了舱门,往下船的甬道上去了。后面跟着赵全家的和洪兴家的,一人拎着一个大箱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往船下走去。 李绍林带了自己的小厮过来,对叶碧缕关切地问道:“碧缕,要不要我帮忙?” 叶碧缕笑着行了礼,道:“李少爷客气了,我这里丫鬟婆子一堆,不劳烦李大少爷。” 李绍林急忙改口道:“叶大小姐说哪里话。我这不是带的小厮多吗,可以帮叶大小姐拎拎箱子,打打下手是可以的。” 叶碧缕含笑摇头,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走下了客船,来到东阳的岸边。 这是一个巨大的港口,离东阳城还有一两里的路程。 大船靠岸的地方,建有几座亭子,是给上下船的高门大户的家眷歇脚用的。或在这里等上船,或在这里等家里的马车来接。 那些拖了自己的车,在码头上招徕客人的车夫,只能停在离亭子比较远的外围。而那些住在底下船舱的一般老百姓们,下了船,得走上一段路,来到亭子外面的地界儿,才能雇到马车,坐车回东阳城里的家去。 叶碧缕跟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在亭子里等了一会儿,看看齐家的马车来了没有。 李绍林见状,忙上前道:“我家的马车已经来了,要不,我让他们先送叶大小姐去齐家?” 叶碧缕笑盈盈地拒绝了,道:“在船上漂了这么多天,晕得很。我们在这里站着歇一歇也是好的。——就不麻烦李大少爷了。” 李绍林还想再劝,叶碧缕的丫鬟红枝眼睛尖,已经看见了常来接她们的齐家的马车和车夫,招手叫道:“这边!这边!——我们大小姐在这边!” 那车夫忙赶着马车过来。 李绍林扫了一眼,见是一辆两匹马拉得大车,车身蓝布做围,车顶漆成黑色,看上去非常结实,一点都不打眼。这辆大车后面,还跟着一辆一匹马拉的小车,比大车精致许多,小车上似乎还有玻璃装的车窗,看得出里面垂着雪白的蕾丝窗帘,很是气派。 叶碧缕横了红枝一眼,才对李绍林道:“我们的车来了。——多谢李大少爷一路照应,后会有期!”言语之间,居然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让李绍林愣了愣。 绿萼扶了叶碧缕上了后面的小车,自己侧身打横坐在她旁边的横条凳子上。 红枝和三位妈妈将行李放在前面的大车上,也上了车,便赶着回去了。 阿喵在远处看见李绍林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齐家的马车远去,走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也告辞道:“后会有期。” 李绍林见阿喵跟着几个朋友嘻嘻哈哈地往前行去,身后跟着她青衣白裤的仆妇,似乎并没有车来接她的样子,微微有些奇怪。 阿喵她们走到外面,自己雇了车,带着下人往顾宅的方向行去。 那拖车的人以为是顾家的亲戚上门了,十分殷勤,很快将她们拉到顾宅门口。 阿喵命仆妇给了车钱,便下了车,抬头看了看那块红底烫金的牌匾,上面大大的“顾宅”两个字,还是御笔。 阿喵的仆妇上前敲门。 顾宅的门子开了一条小缝,问道:“请问你找谁?” 那仆妇气定神闲地道:“大小姐回来了,还不去通传?” 那门子是顾范氏带来的家生子,自然知道大小姐是谁,闻言又惊又喜,忙忙地过去将大门打开,又叫了几个小厮帮阿喵搬东西。 阿喵从车里走下来,已经将在船上穿的洋装换了下来,换上一身大红联珠金鹧鸪羽纱对襟长褂,配着石青撒花百褶裙。头上长长的大波浪被巧手的仆妇盘成了堕马髻,发髻边插着一支新鲜的玉兰花。 那仆妇将行李都交托给小厮,便扶着阿喵进了大门,又上了小轿,往二门上去了。 阿喵进去不久,顾宅外面的长街上又响起一阵子沉沉的马蹄声,却是顾远东带着大都督顾为康回来了,身前身后都有数百名荷枪实弹的护卫簇拥着。 顾远东带着大都督顾为康下马进府的时候,躺在深宅内院长榻上的齐意欣似乎被什么惊醒了,慢慢睁开了眼睛,往屋里看去。 ********************* 默念:推荐票、收藏……一百遍。 第19章 如梦初醒 上 齐意欣后脑受伤,不能平躺。 顾范氏担心晕迷的齐意欣不小心躺平了,会加剧她后脑的伤口,便派了三个得力的丫鬟眉尖、蒙顶和碧螺在暖阁里面轮流看着,每人四个时辰,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人。 所以齐意欣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也不是雪白的糊了高丽纸的屋顶,而是一个红木镂空雕花的圈椅,圈椅上似乎坐着一个人。从齐意欣这个位置,只能看见淡蓝色长袍的下摆,还有底下露出的一双青色缎面粉底的千层底布鞋。 齐意欣不安地动了动。 那人惊喜地转过身,伸手轻轻按住齐意欣侧躺的肩膀,低声问:“意欣,你醒了?” 不是齐意欣刚到这里时听见的声音,但是似乎也很熟悉。 齐意欣微微抬了眼,往上面看去。 入目是一张白皙英俊的面庞,嘴角噙笑,鼻梁高直,双眉修的整整齐齐,一双眸子温润如玉,正激动地看着她。 这个面庞就更熟悉了。 齐意欣闭了眼想一想,觉得一个名字就在嘴边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这人正是上官铭,齐意欣自小定亲的未婚夫。 看见齐意欣又闭了眼,烟笼一样的眉峰蹙了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的样子,上官铭有些担心,轻声又叫了一声“意欣?” 齐意欣轻轻吐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人关切的眼神,低声问他:“你是……?” 上官铭愣了愣,按着齐意欣肩膀的手有些重,“意欣,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上官铭,铭哥哥啊?” 原来是上官铭,这个身子的未婚夫。 齐意欣猛然想起来了。 说来也怪,她重生的这个女子,居然跟她前世的名字一模一样,也叫齐意欣。 “我说看着你很眼熟,就是想不起名字。”齐意欣还是忆起了这个身子的一些事和人,只是一往深里想,就觉得后脑一阵疼,刚刚舒展开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上官铭释然,对她道:“你后脑受过重击。宋大夫说,你可能会迷糊一阵子,想不起来一些人和事,不算大碍。——就不要再想了,省得头疼。” 齐意欣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对上官铭道:“我想坐起来。你按着我做什么?”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姿意地娇憨。 不待上官铭说话,齐意欣自己就吓了一跳:这样娇滴滴的说话,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上官铭却眉开眼笑,连声道:“你别动!你别动!我去使人请宋大夫进来,给你诊诊脉,查一查,看看能不能起身。”说着,对旁边侍立的一个丫鬟道:“眉尖,去跟顾姨母通传一声,就说意欣醒了,让宋大夫进来再看看吧。” 眉尖笑着领命而去。 另外两个丫鬟蒙顶和碧螺赶紧去净房,一个打了盆水,一个拿了毛巾和香胰子出来,对上官铭屈膝行礼道:“七少,要不要给齐三小姐洗一洗?” 齐意欣方才闻到自己身上有股味儿,像是有几天没有沐浴过,让素来爱洁的她顿时浑身不舒坦,皱了眉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齐意欣记得,自己是在黄昏时分,被一个男人救下来,带到这里的。后来她就不省人事了。 这个屋子里面,光线柔和,似乎还是黄昏时分。 上官铭温柔地给齐意欣撩了撩额发,含笑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头一天晚上过后,齐意欣不再高热,宋大夫便嘱咐,不要再搬动齐意欣,让她侧躺睡着,好好养伤。 谁知道齐意欣一睡就是两天两夜,到现在才醒。 齐意欣恍然,喃喃地道:“难怪这股味儿……” 上官铭轻声哄她:“哪有味儿?我一点都闻不到。要说有味儿,也是你的香味儿,好闻得很……你别急,等宋大夫来了,给你诊了脉,说你能动弹了,再给你沐浴,好不好?” 齐意欣听得额头垂下两条黑线,索性闭了眼睛,嘟哝道:“我不是小孩子,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上官铭不以为忤,抿嘴笑,手上却一刻也不放松,生怕齐意欣一不小心,乱动起来,伤了后脑的伤口就不好了。 蒙顶和碧螺相视一笑,将铜水盆放到长榻边的地上,毛巾搭在铜盆边上,香胰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垂手侍立,等着宋大夫进来。 暖阁里的说话声传到外面的隔间,就听从暖阁门口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三小姐!三小姐!你醒了是不是?要不要让奴婢进来?” 齐意欣紧闭着双眼的睫毛微颤,问上官铭:“是谁?” 上官铭没有说话。 碧螺忙道:“是翠袖,三小姐的贴身侍婢。” 齐意欣想起刚在这里醒来的时候,经历的那一场长街惊魂,还有被那个叫她“妹妹”的男子当街射杀的丫鬟,似乎叫“翠纹”?难道跟这翠袖都是齐家的丫鬟? 齐意欣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向碧螺的方向,问她:“她怎么来了?” 碧螺忙回道:“三小姐受了伤,我们二少将三小姐带回来,便遣人去齐家报了信,说要留三小姐住几天。三小姐的继母就命三小姐的丫鬟翠袖,带了三小姐换洗的衣裳,和一些日常用具,过来服侍三小姐了。” “哦。那她怎么不进来?”齐意欣有些奇怪。她虽然不能坐起来,可是大致也能看见这屋里,只有上官铭和两个丫鬟在这里伺候。那个叫“翠袖”的丫鬟,似乎不能擅自进到这个屋里来。 碧螺笑了笑,对齐意欣道:“三小姐,这是我们夫人的吩咐。说三小姐来顾家做客,由顾家的下人服侍就行了。翠袖不放心三小姐,所以每日等在暖阁门外,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原来这里是暖阁。 齐意欣的眼珠又逡巡了一圈,微微垂下眼帘,道:“让她回去歇息吧。等我能起身了,再让她进来服侍。” 碧螺笑着点头,出去吩咐了翠袖一声。 翠袖生得俊眼修眉,十分貌美,和齐意欣不相上下,又气度不凡。若是同齐意欣穿了一样的衣裳,人人都会认为翠袖也是大家小姐,而不是伺候人的奴籍丫鬟。 ******************** 感谢碧缕纱打赏的桃花扇,感谢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收藏和推荐,一个都不能少。 第20章 如梦初醒 中 顾家的丫鬟就不一样,虽然都生得不错,可是没有一个人是识字的,更没有像翠袖这样,有大家闺秀气派的矜贵丫鬟。 如今内院的丫鬟婆子,都是顾夫人嫁过来的时候,由京都带来的范家的家生子。 顾家以前的那些丫鬟婆子,除了在顾老夫人住的春晖苑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外,都被大都督顾为康发还奴籍,离开顾府,成为自由人了。外院如今伺候的管事和小厮,也多半是顾范氏嫁过来的时候带来的陪房。 顾为康此举,完全是为了顾范氏着想。当年顾范氏一嫁过来就从婆母顾赵氏手里接过了主持中馈的权力,立刻就上了手,完全没有不懂顾家的规矩,被下人婆子下袢子的事情发生。 所以碧螺每次看见翠袖的小姐做派,就忍不住多看几眼。翠袖却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她:“碧螺姐姐,我家三小姐可好?” 碧螺笑了笑,道:“不敢当,你比我还大两岁,这个姐姐,我可不敢做。”又指了指门外边,道:“三小姐吩咐了,让你先下去歇息,等她大好了,你再过来吧。” 翠袖担心地掂起脚,顺着开了一半的湘妃竹丝的门帘往里面看了看,却只见到里面地面上厚厚的外洋织锦地衣,还有一双精致的粉黛色缂丝织金绣花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长榻前面的小踏板上。 鞋尖上的一对珍珠居然是彩色的,一只偏紫色,一只偏黛色,映着屋里的灯光,发出莹莹的五彩红晕,比三小姐以前那双镶了龙眼大珍珠的绣鞋还要金贵。那小踏板上垫着一块雪白的羊毛小毯子,长长的毛,堆云积雪一样,将摆在上面那双粉黛色的缂丝绣花拖鞋衬得更加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翠袖姑娘,这就请吧。”碧螺看见翠袖的眼睛跟长了钩子似地,往掀开了一半帘子的暖阁里面勾过去,便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站到翠袖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翠袖赶紧将目光收回来,低了头,两排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样挡住她如海一样翻滚的心思,低声笑着福了一福,道:“那就劳烦碧螺姑娘帮翠袖通传一声,就说翠袖在厢房里候着。三小姐什么时候想叫翠袖伺候,翠袖随叫随到。” 碧螺将手放在腰间,也屈膝还了一礼,点头道:“姑娘放心,自当为翠袖姑娘传到。” 这个碧螺看似软乎,其实辞锋锐利,将自己堵得一句话都不能多说,一步都不能多走。 翠袖打点起精神,全力应付碧螺。 看着翠袖端庄典雅地往外走,碧螺撇了撇嘴,转身正要进去,却见眉尖有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碧螺道:“快,快给三小姐盖上袷纱被,宋大夫马上过来诊脉,然后再去外院给大都督瞧病……” 碧螺惊得跳起来,来不及问大都督何时回来的,又如何生了病,只是一个箭步进了暖阁,对侧躺在长榻上的齐意欣屈身福礼道:“三小姐,宋大夫进来诊脉了。” 刚给齐意欣盖上袷纱被,宋大夫已经拎着药箱大步走了进来,问道:“三小姐什么时候醒的?” 上官铭和宋大夫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见状赶紧起身问了好,便道:“刚醒,还没敢动呢。” 宋大夫知道上官铭是学医的,西医、中医都有涉猎,又同齐意欣是未婚夫妻关系,上官夫人回去的时候,便让上官铭留下,专门照看齐意欣。 上官铭当然求之不得,住在暖阁外面的隔间里,除了每天睡两个时辰的觉,别的时候,都在精心照顾齐意欣。 宋大夫便让上官铭让开,自己坐到齐意欣侧躺着的长榻上,先给诊脉,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了从外洋带回来的听诊器,给齐意欣听诊,还翻看她的眼皮,瞧了瞧她的眼睛,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 “你觉得怎样?有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宋大夫一边听诊,一边问。 齐意欣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微眩晕的感觉,到没有别的感受,便道:“只有点头晕,并不恶心,也不想吐。” 宋大夫放了心,道:“还好,恢复得很快。你可以起身了。不过要慢一些,不能起得太急。走路的时候,最好要让人搀扶。——你后脑的伤势看着比较严重,现在看起来都是外伤而已,没有伤到内里,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齐意欣听了宋大夫的话,不由腹诽:人都被打死了,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宋大夫见齐意欣面色奇异,挑了挑眉毛,问她有什么问题。 齐意欣忙笑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是想起来去……沐浴。”本来想说洗澡,可是想起这里的人都文绉绉地说“沐浴”,到了嘴边便改了口。 宋大夫点点头,道:“暂时用温水擦洗一下就行,不要泡到浴桶里面。如果实在想泡,记得用温水,不能用热水。” 交待完齐意欣的事项,宋大夫又留了两包药下来,让丫鬟给齐意欣煎了吃,便拎着药箱,匆匆地走了。 上官铭都没有来得及跟宋大夫说话,赶紧跟着送到门口。回来摸着脑袋自言自语地道:“宋大夫怎么了?今天生病的人很多吗?像是要赶着去给别人看诊一样……” 眉尖给蒙顶和碧螺使了个眼色,蒙顶和碧螺便来到长榻边上,问齐意欣:“三小姐要不要现在去净房?想不想什么吃的?” 齐意欣方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嘴里更是一股中药味儿,肚子跟着咕咕叫了两声,似乎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呃,都有些什么吃的?”齐意欣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 眉尖和碧螺将齐意欣小心地扶着坐了起来。 上官铭见状,便走到外面的隔间,将暖阁的门帘也放了下来,对屋里头的人道:“你们好生服侍三小姐,我去厨房吩咐三小姐爱吃的东西。”说着,又叫了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过来守着门,自己去跟小厨房要吃的去了。 ************************ 好吧,继续求推荐票和收藏。 第21章 如梦初醒 下 齐意欣在两个丫鬟眉尖和碧螺的搀扶下,慢慢从长榻上起身,坐了起来。 蒙顶赶紧拿了个杏黄色细棉布绣缠枝莲的大迎枕过来,放在齐意欣背后。 齐意欣知道自己的头晕,大概是有些脑震荡的后遗症,只有行动缓慢一些,将养一些时日,就能复原,应该不严重。 靠在那大迎枕上,齐意欣定了定神,往暖阁里又扫了一眼。 她睡得这个长榻,是在南窗底下。长榻对面是两张宽宽的紫黑色的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摆着造型古朴的茶几。暖阁西面是一排齐屋顶的多宝格,里面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摆着一些瓶胆剑琴,还有一些插枝花卉,看着都是新鲜的花儿,不过也许是做得逼真的绒花。多宝格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拱门,垂着藕荷色的轻纱门帘,遮住了里面的内室。 齐意欣默默地看了一眼,便将眼光放到暖阁的东面,也就是通往外面隔间的月洞门这里。月洞门旁边有一个半人高的黄釉粉彩蕉叶美人觚,里面插着一丛丛囊球状金黄色的菊花,十分趣致。 看着齐意欣盯着那美人觚出神,眉尖笑着问:“三小姐,可是喜欢这美人觚?” 齐意欣转过头,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丫鬟一眼。她和几天前她看见过的那个叫“翠纹”的丫鬟穿得差不多,都是身上套着比甲,腰间扎着汗巾,下面是宽宽的阔腿裤。只是翠纹身上的颜色更艳丽些。 齐意欣记得,翠纹身上的比甲,是桃红色。腰间的汗巾,是宝蓝色。下面的阔腿裤,镶着一道又一道富丽堂皇的澜边,让人一见只觉得五光十色,移不开眼睛。 这位丫鬟身上的比甲却是鸭蛋青,腰间的汗巾是淡牙色,下面的阔腿裤更是青灰色。颜色十分淡雅,站在那里的时候,很是沉静安祥,如一抹淡淡的影子。 也许这样的做派,才是真正的丫鬟做派吧。 齐意欣不动声色地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小心翼翼笑着问:“我后脑受了伤,有些事情暂时记不起来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这位姐姐不要见怪。” 眉尖吓了一跳,忙摆着手道:“三小姐不用解释,我们听宋大夫都说了的。”顿了顿,眉尖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有些不安地道:“三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能遇到二少,被救了下来,一定是有后福之人。还望三小姐安心养病,不要多想才是。” 齐意欣点点头,发现自己的头已经不晕了,心里一喜,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便笑嘻嘻地问这三个丫鬟:“那你们就再跟我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三个丫鬟也心里一松,笑着过来给齐意欣依次屈膝行礼,自我介绍。 “奴婢眉尖。”便是刚才跟她说话的丫鬟。 “奴婢蒙顶。”站在眉尖旁边,身上的比甲是浅粉绿的。 “奴婢碧螺。”站在蒙顶旁边,身上的比甲是松花色的。 汗巾和裤子,都是同一颜色,倒是好分辨。 齐意欣笑着点头道:“多谢三位姐姐精心照料。等意欣病好了,再重重答谢。” 三个丫鬟忙道不敢,又问齐意欣,要不要去沐浴。 齐意欣慢慢地动了动腿,又动了动胳膊,都行动自如,并无障碍,心里又松了口气。 眉尖见齐意欣像是要起身的样子,忙过来要搀扶她。 齐意欣笑着伸出一只手,阻止眉尖道:“先别过来。我试试看能不能自己穿鞋。” 眉尖笑着后退一步,蹲下身,跪在长榻边上,将小踏板上的两只粉黛色缂丝织金绣花拖鞋举了起来,仰头对齐意欣道:“这双拖鞋,是夫人以前就给三小姐预备的。三小姐来顾府小住的时候,夫人给三小姐备得衣裳鞋袜,都是齐全的。” 齐意欣低头看了看,将腿慢慢地从长榻上挪下来,看见自己的脚上,还穿着一双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忍不住笑道:“这么热的天,还给我穿这么厚的袜子,一会儿沐浴的时候,你们可别嫌我熏得慌!” 站在一旁的蒙顶和碧螺对视一眼,都抿嘴笑。三小姐受了一次伤,反比以前开朗许多了,说话更是风趣。 “你把拖鞋放下,我自己穿。”齐意欣不好意思直接把脚套到眉尖双手捧着的拖鞋里面。 眉尖微笑,将拖鞋放到小踏板上。 齐意欣穿上拖鞋,缓缓地站起来,又从小踏板上走了下来。 蒙顶和碧螺忙上前扶着齐意欣,往净房里去了。 因宋大夫说,不能浸浴。 蒙顶和碧螺就拿大铜盆打了温水过来,帮齐意欣擦身。 齐意欣脱了身上的中衣,对着净房里面的大大的穿衣镜,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肌肤如凝脂一样,特别细嫩,衬得她身上被绑架、逃跑的时候弄出的淤伤青紫就更加触目惊心。而刚才蒙顶和碧螺扶着她的左右胳膊处,甚至出现了两处细细的红痕。 齐意欣伸手在自己的左胳膊上轻轻按了按,果不出所料,胳膊上已经出现了一处红印子。 所谓吹弹得破的肌肤,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齐意欣一边慨叹着,一边坐在了浴桶旁边的一个竹凳上,在蒙顶的示意下,伸开双臂,让蒙顶和碧螺一前一后,帮她擦拭身子。 蒙顶拿着细软的棉布,帮齐意欣擦拭着前面的身子。齐意欣的胸乳饱满如莲蓬,鼓鼓涨涨,略碰一碰,便动荡不休,还有些疼。 “三小姐这两年没有来我们顾家,居然就成大姑娘了。”蒙顶忍不住赞道。 每一次齐意欣来顾家小住,都是蒙顶和碧螺服侍她起居的,自然对齐意欣的身体很是熟悉。 齐意欣有些尴尬。可是想着入乡随俗,这是她们的工作,自己就权当在SPA做身体按摩了,便只是笑着道:“我的年岁不小了。” 碧螺在后面帮齐意欣擦背,闻言探过头看了一眼齐意欣的前胸,笑道:“姑娘才十五呢。就……就……生得这样,以后怎么得了?” 齐意欣方才意识到她们在说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好吧,其实并不比自己前世的大,不过这个身子才十五岁,就发育成这样,也算是奇葩了。 眉尖在外面听见蒙顶和碧螺的话,轻轻咳嗽了两声。 蒙顶和碧螺赶紧闭了嘴,仔细给齐意欣擦身。 齐意欣跟她们闲聊起来:“眉尖、蒙顶、碧螺,好像都是绿茶的名字吧?” 蒙顶掩袖笑:“三小姐说得对!——可不都是绿茶的名字。所以夫人那里专门管我们的一等大丫鬟,便是叫绿茶!” 齐意欣跟着笑,觉得这顾夫人范氏,真是个风雅之人。 上官铭从小厨房要了两样齐意欣爱吃的菜过来,看见眉尖在外面候着,皱了眉头问她:“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小厨房里乱糟糟的,说是大都督回来了?” 第22章 羞愧重生 上 齐意欣歇的暖阁,是顾宅的正院,顾范氏的上房里的屋子,也是顾范氏当家理事的院子。 因齐意欣的伤势严重,顾范氏担心人来人往吵着她,这两天便带着下人去知客院见管事媳妇,听她们回话。 眉尖刚才就是去了知客院寻顾夫人去的。不过被人告知大都督回来了,听说病了,在外院大都督的武备院里。夫人已经带着人赶着过去了。 眉尖无法,又不敢耽误齐意欣的病情,就央求知客院里留下的管事媳妇,帮着去外院的武备院,给顾夫人传话去。 那人也知道齐意欣地位不一般,便赶着去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知客院,让眉尖赶紧回暖阁去收拾收拾,宋大夫赶着过来诊了脉,就要回去给大都督瞧病,说是大都督病了。 现在听见上官铭问起来,眉尖只好半遮半掩地道:“奴婢也是在夫人那里的嬷嬷听见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奴婢忙着三小姐这边,不知道那边的详情。” 上官铭皱着眉头,刚要问话,门口传来轰得一声。 眉尖和上官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正是顾远东一脚将大门踹开,闯了进来。 看见眉尖和上官铭站在外屋说话,顾远东眉头跳了跳,问上官铭:“听说妹妹醒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铭赶紧道:“意欣在净房沐浴呢。” 顾远东便转头问眉尖:“谁在净房伺候?” 眉尖赶紧屈身行礼道:“蒙顶和碧螺在里面。”又添了一句:“宋大夫说,三小姐无大碍了,慢慢将养就行了。” 顾远东紧绷的唇角才慢慢地松弛下来,手里按着腰上的手枪套,默默地站在屋中央,看着通往隔间的小门不说话。 顾范氏也带着丫鬟婆子走了进来,对顾远东嗔道:“你就不能仔细些?走到哪里,踹到哪里。我这里的门都不够换的。” 顾远东回头对着顾范氏展颜一笑,看得顾范氏身旁的丫鬟婆子都低了头,心里俱是怦怦地跳个不停。 “娘,您要不进去看看?跟妹妹说句话,我再送娘去爹那里。”顾远东笑着过来搀扶顾范氏的胳膊,想让她进屋去。 顾范氏斜了顾远东一眼,“还用你说?不然我过来做什么?”说着,眉尖赶紧过来撂了帘子,让顾范氏进去了。 顾范氏的大丫鬟绿茶也跟在后头进了屋子。 屋里面静悄悄地,许是隔音做得好,几乎没有声音传到外面。 外屋的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顾范氏才笑着出来,对顾远东道:“没事了。三丫头算是大好了,我就先过去了。”见顾远东没有走的意思,便对顾远东道:“你若是进去,轻省些,别粗手粗脚地,吓着三丫头就不好了。”知道顾远东心里憋屈,担心他脾气上来,惊到齐意欣。 顾远东笑了笑,回头往帘子那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上官铭,便上前跟上了顾范氏的步伐,道:“我还是去爹那里吧。——明天再来看妹妹。” 顾范氏点点头,道:“使得。你妹妹这里已无大碍……”说着,又对上官铭交待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齐意欣从净房洗漱出来,觉得有些饿,便吃了些上官铭给她送来的饭菜。 桌上摆着一碗胭脂香米粥,和一碟子素炒菜心、凉拌酸豆角,清爽又开胃,齐意欣食指大动,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将桌上的两碟子菜吃得干干净净。 看见齐意欣意犹未尽的样子,上官铭笑着道:“看你吃得这样开心,我都想吃了。”说着,又吩咐一个伺候的婆子道:“去小厨房要两碗肉燕过来。” 齐意欣眼前一亮,忙道:“可不可以给我一碗?!” 眉尖上前将齐意欣吃完的碗碟放回食篮里。 上官铭笑着对齐意欣道:“已经给你要了一碗了。”原来两碗中有一碗是给齐意欣的。 齐意欣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上官铭,等着肉燕送上来,惹得屋里人都挤眉弄眼地笑。 这一晚上,齐意欣洗了澡,又吃了一顿饱饭。漱完口上床后,齐意欣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此时大洋彼岸的一间公寓洋房内,一位傍晚时分在公寓顶楼游泳池溺水的姑娘,终于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似乎有些不适应的样子,赶紧拿手臂挡住了双眼。 “素宁姐,你醒了?!”一个穿着洋装的姑娘惊喜地叫起来。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拿着听诊器过来,给赵素宁听诊,又拨开她的眼睛,还查了查她的舌苔。见一切无恙,那位大夫便收起了听诊器,对赵素宁道:“顶楼的救生员擅离职守,已经被公寓的管理层开除了。还好你无事,若是你出了事,公寓肯定是要告那救生员的。” 赵素宁愣愣地看着那位大夫收拾了药箱出去,又给她轻轻带上了门,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床边的姑娘,不由大吃一惊:这不是连云?自己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她了,怎么会在这里? 赵素宁转头看了看,这明明是七八年前,自己在外洋留学时住过的公寓,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太阳穴,似乎那一声猛烈的枪响还在耳边,太阳穴里一瞬的剧痛依然清晰…… 连云发现赵素宁呆呆地看着自己,忙伸出手在赵素宁面前晃了晃,道:“还魂了!还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素宁像个游魂一样从床上爬起来,脚步飘飘,来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面,不是那个年华老去,浓妆艳抹,靠在男人身下屈意承欢,才能勉强活下去的赵素宁,而是依然年轻貌美,身份高贵,待字闺中,有一个人人羡慕的未婚夫的赵素宁! 这明明是她八年前的模样! “今天,是几号?什么年头?——初几?” 赵素宁突然觉得特别紧张,心都要快跳出嗓子眼了。 是不是上天看她上一世行差踏错,痛悔不已地自我了断,所以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生到八年前,回到一切错误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之前?! ***************** 么么大家。收藏吧,推荐票吧。不会让大家失望滴。gt;_lt;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上次是重生PK穿越,这次是穿越PK重生。大家也别想到底是穿越万能,还是重生万能。要俺说,都不是万能的。都有优点,也都有缺点。无论穿越还是重生,最终决定命运的还是个人的性格和选择。 第23章 羞愧重生 中 连云看见赵素宁充满希翼地看着她,心里不由嘀咕了一下:至于吗?连日子都忘了…… “素宁姐,你看这边的日历。”连云将桌上的台历递了过去。 赵素宁捧着台历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不断地问连云:“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连云今天照顾了赵素宁一整天,非但没有落到点好,反而被人质疑真假,也有些气性上来了,嘟着嘴道:“……我要骗你,也整个高难点儿的。骗你今天的日期,我是脑子进水了吧?” 赵素宁泪流满面地放下台历,拉着连云的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连云吓了一大跳,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赵素宁的后背拍了拍,笨拙地安慰她:“素宁姐……不哭啊……咱不哭……” 赵素宁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觉得这些年的委屈和积郁一扫而空,抬起头来,两眼红肿得看着连云道:“我要回东阳。你回不回去?” 连云见赵素宁听风就是雨的,脾性大变的样子,拉着她问:“怎么素宁姐改主意了?——毕业典礼之后,喵姐邀素宁姐一起回去,素宁姐还婉拒了的。” 赵素宁猛然想起来,自己未婚夫的嫡姐顾远西,小名叫阿喵的那个,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自己虽然厌烦顾远东,和喵姐却相处得极好…… 想到这里,赵素宁眼前一亮,冲到自己床边的床头柜前,打开柜子,掏出自己的钱包,塞到连云手里,道:“快!快帮我买一张回东阳的头等舱的船票,要最早的那一班船!” 连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赵素宁的额头,“素宁姐,你没发烧吧?”刚落了水,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就要坐船长途旅行,这可是要病上加病啊! 赵素宁却一刻也等不得。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今天才是庚子年七月十七。上一世,顾远东最疼爱的异姓妹子齐意欣,是庚子年七月十五日外出上香的时候,被绑匪所劫,香消玉陨了的。顾远东悲痛欲绝,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灭了王老二一伙一百多人,还将他们的家人朋友邻居都拉了出来连坐,要给齐意欣陪葬。若不是顾夫人出面制止,顾远东在东阳是要杀得血流成河…… 再过两天,七月十九,赵家就要来人逼自己回去跟顾远东成亲去了。 想起顾远东静默如山的样子,赵素宁又想哭,又想笑。 这样好的男人,自己上辈子怎么就瞎了眼,非要说他是屠夫,还要跟他退婚?! 他是屠夫关自己什么事?!——反正他杀的又不是我! 想到最后那一幕,他站在自己面前,看见自己那幅样子,一脸的惊愕莫名,自己实在无颜以对,将头奋力往他枪口撞去…… 左边的太阳穴,似乎还有火辣辣的灼痛感。只是这种椎心的痛,并不长,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醒来了。 真好,可以把不堪的往事当成一场噩梦,睡一觉醒来,便可以重新开始。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赵素宁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一个微笑,看着连云道:“连云,跟我一起回去吧。” 赵素宁记得,这个连云,嫁了个外洋人,却没有两年就被抛弃了,后来她也不知所终…… 连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赵素宁着实奇怪,担心她是溺水伤到脑子了,一个人回不了东阳。反正她们的课业也结束了,再待在这里也是混日子而已,便道:“行,我陪你回去。你歇会儿,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明天最早的一班船票。” 赵素宁记得连云家不是很富裕,还要出去给人帮工支付生活费用,便体贴地道:“买两张头等舱,我要和你住一起。” 连云不想接受赵素宁的施舍,笑了笑,道:“回家的船票,我还买得起。”说着,拿了赵素宁的钱包,转身出了门。 等连云出去了,赵素宁又对着镜子照了照。 肌肤细嫩,但是有些苍白,应该是溺水所致。 上一世,自己溺水之后,在床上养了两天,就被赵家来的人押回去了。 想到赵家的那些人,赵素宁轻哼了一声。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行差踏错。 这一次,她要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付出代价! 还是嫡亲姐妹呢,居然能心思狠毒到这种地步! 赵素宁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盒玫瑰粉,往自己两颊扫了扫,气色立刻好了起来。 看着镜子里笑颜如花的人儿,赵素宁的自信又多了几分。 她不需要再跟家族对抗,她也不需要接受嫡亲妹妹“好意”的施舍和帮助。 这一次,她要强势回归,做赵家的女王,光芒万丈! 连云匆匆忙忙地买了船票回来,看见赵素宁已经将满头的大波浪卷发绾了起来,绾成一个慵妆髻。鬓边插了一支翠玉珊瑚持芝婴步摇,耳边戴了两粒大大的独珠耳环。 “连云回来了?船票买到了没有?”赵素宁回过头来,看着连云粲然一笑。 连云点点头,将船票和钱包都放到赵素宁的梳妆台上,“明天早上九点开船。我们一起回去。” 赵素宁重重地点头,拿起一件湖色缎绣织金梅朵鹅黄镶边氅衣,在身前比了比,问连云:“这件怎么样?颜色是不是够素净?” 连云微皱了眉头,问赵素宁:“素宁姐不是一向喜欢鲜艳的颜色?” 比如大红、玫瑰色、宝蓝色,或者葱绿柳黄,都是她的最爱。 这件湖色的氅衣,倒是从来没有见她穿过。 赵素宁不自在地笑了笑。她自己最爱的,还是那一身大红遍地金五彩牡丹凤凰纹的长褂子,再配一条海棠红的百褶裙,包管艳观群芳。 可是她听自己的妹子说过,顾远东喜欢清雅大度的姑娘。还说顾远东经常给他妹子齐意欣送各种淡雅的衣裙首饰…… 那也是个可怜人。 赵素宁想到齐意欣,摇了摇头。她甚至比自己还可怜。自己好歹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却是无辜被人害死地。 ******************* 新书需要推荐票。求求大家~~~ 第24章 羞愧重生 下 连云见赵素宁还是怔怔地拿着那件湖色氅衣不说话,更是担心她,忙取了药过来,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赵素宁道:“素宁姐,吃药吧。” 赵素宁压下心底的异样,放下手里的氅衣,接过药,仰脖儿就吃了下去。 “素宁姐早些歇着吧。若是素宁姐不嫌弃,我帮素宁姐收拾行李。”连云看了看赵素宁杂乱的屋子,不知道如果自己撒手不管的话,赵素宁会不会将屋里的东西都扔了,就拎个小箱子上船。 赵素宁如今看了屋里这些东西,已经毫不在意,满不在乎地道:“就将我衣柜里的衣裳收拾到箱子里就行了。别的东西,都是在这里置办的,带回去也不能用,就扔在这里算了。” 连云看着赵素宁跻了拖鞋,往床上躺着去了,轻轻叹了口气,过来帮着赵素宁将衣柜里的衣裳一件件拿出来,重新折好,又放到她的箱子里。 本来以赵家的豪富,赵素宁出外洋留学,怎么也应该有丫鬟婆子随身伺候的。只是她是跟家里作对,反对家里人从小给她定的娃娃亲,自己拿了银子,离家出走的,所以并没有下人跟着服侍。 连云家境殷实,并非大富大贵,只能负担她的学费。至于生活费,也只能够她一半的使用,另一半,要出去给人帮工赚取。 赵素宁花钱大手大脚的,平日里对连云也很照顾。连云投桃报李,当仁不让地帮赵素宁也做了不少事情。 收拾完赵素宁的箱子,连云瞧了瞧侧躺在床上,背朝外的赵素宁,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便轻轻走过去,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赵素宁还是一动不动。 连云便熄了灯,走出赵素宁的屋子,又回手带上了门。 等连云走了,赵素宁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床铺里面的帐子出神。 一天的激动平静下来,赵素宁又有些遗憾。 上苍为何让她在七月十五之后重生,而不是七月十五之前? 若是在七月十五之前,她或许还能救得了齐意欣…… 赵素宁自问不是个自私冷血的人,想到齐意欣的无辜惨死,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她都极为痛心。 如果有机会,自己肯定是会出手救齐意欣的! 毕竟顾远东有多疼这个妹妹,整个东阳城的人都是知道的。 自己八年前,因为看不惯他在京城的大肆杀戮,愤然离家出走,还闹着要退婚,让顾远东一定很丢面子吧? 不过到现在他也没有退婚,不管是因为赵家,还是因为顾远东的奶奶顾赵氏,至少顾远东是听了他们的话。不然,以他的本事,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有退婚。 会不会,其实他心里头,也是舍不得自己的? 赵素宁想起前世和顾远东短暂的会面和相处,又有些不确定。 他永远是那样沉默,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赵素宁努力地回想顾远东的模样,却只能想起黑暗里燃起的一支烟,和他不动如山的背影。 赵素宁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一次回去,肯定要做不少水磨功夫,才能挽回顾远东的心。做小伏低是不用说了,总得把顾远东的男人面子圆回来。不然别人会看不起他的。 未婚妻闹着要退婚,可是最后还是跟她成了亲。——是个男人都不能忍,特别是顾远东那样骄傲的男人。 这样一想,赵素宁越发不确定起来。 如果自己能救得了齐意欣就好了。 如果自己能救得了齐意欣,顾远东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甚至会原谅自己以前那些让他丢面子的行为! 赵素宁辗转反侧。重生的喜悦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忧虑。 算了,反正齐意欣已经死了。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仔细考虑,回去之后,如何应对自己的亲妹子呢。 这个世上最大的打击,从来都是来自跟你最亲近的人。 赵素宁拿定了主意,觉得心头陡然轻松了许多,一阵睡意袭来,便畅然入睡了。 第二天,赵素宁一大早起来,草草梳洗之后,便同连云一起,上了回东阳的大船。 而此时赵家庄上,已经乱成一团。 两天前,也就是七月十六的上午,赵家的三老爷,赵家老太爷最疼的老生子,被家里的车拖了回来,说是得罪了顾家,以死谢罪了。 赵老太爷八十多的人了,乍一看见老儿子死不瞑目的尸体,立时唬得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就只有出得气多,入得气少。 赵老太爷的宠妾只顾着在自己儿子的尸身边嚎哭不已,赵老太爷那里无人照看,一口痰噎在喉咙里,无人帮他清理,到半夜的时候便撒手去了。 赵家老太爷一去,赵家的大房立时便成了赵家真正的当家人。 赵家大房的大老爷正在顾家负荆请罪,还没有回来。赵家的大夫人知书识礼,很有担待,见状立刻使人去顾家报丧,又给亲戚朋友四处报丧,还让庄子上都挂了白,搭了棚子,要大办丧事。 大夫人的大儿子赵大少正跪在大夫人面前听训。 “你赶快找几个妥当人,去外洋将素宁接回来。一去这么多年,你也不说管一管,就任得她在外面任性妄为!”赵大夫人声色俱厉,训斥自己的大儿子。 赵素宁是赵家大房的嫡长孙女,便是赵大夫人的嫡亲孙女。 “奶奶,顾家这一次真的的是生气了。奶奶,您说,阿姐的婚事,会不会有变……?”赵素宁的嫡亲妹子赵素英一直跟着赵大夫人长大的,跟赵大夫人十分亲热。 赵大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跪在自己膝下,给自己捶腿的赵素英的头,怜惜地道:“你姐姐要有你一成听话,我也不用这样操心了。” 赵素英羞涩地笑了笑:“奶奶谬赞了。我哪里比得上阿姐!” 赵大少忙道:“娘放心,儿子这就派人去外洋将素宁接回来。——只是顾家那边,还要娘多费心了。” 这门亲是当年好不容易才结下的,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搅黄了。也因为此,他们赵家对赵素宁忍让三分,生怕她有个好歹,顾家就要借机退婚了。 赵家报丧的消息来到顾家的时候,顾远东他们还没有回来,顾平在外院就将他们拦住了,不让报到内院。 还是一天一夜之后,顾远东带着大都督顾为康回来了,顾平才跟顾远东说。 “死得还真快!——真是一石二鸟。赵大老爷这么会借刀杀人,我们可不能白白地做了这把刀,定要让他出点血才行……”顾远东拍了拍书桌上赵家产业的清单,将一支枪放到上面,意味深长地对顾平笑了笑。 ******************** 大家看完别忘了投推荐票。感谢阿喵宝宝、苏惠茜、粉荷碧心打赏的平安符。感谢helenc、carmel、危夕年打赏的香囊。@<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c69986>[email protected]</a> 第25章 半数身家 顾平看了看顾远东面前桌上的产业清单,又看了看顾远东微扬的唇角,眼眸深处却一片冰冷,一点笑意都没有的神色,心里一沉,知道赵大老爷这次玩得大发了,可是将顾远东这个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给惹恼了。 顾平沉吟了一阵子,字斟句酌地劝顾远东:“……二少,人死如灯灭,多大的债也都还了。再说,大都督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大热天的,若是让老夫人有个好歹,别说二少心里过意不去,大都督如今刚回来,还病着,也受不住啊。” 顾远东双手撑在桌上,微微抬了头,看住了顾平,一言不发。 顾平在顾远东沉静的注视下,额头上逐渐冷汗淋漓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二少,我是为你好。想想大都督……” 顾远东的爹,大都督顾为康有多孝顺,整个东阳城的人也都知道。甚至顾远东小时候的那门娃娃亲,也是在顾老夫人顾赵氏一力坚持,差点要撒泼打滚,跳井撞墙的情形下,顾远东的娘顾范氏才万般无奈之下,应下来的。 顾赵氏要做什么事,还从来没有做不成的。好在顾赵氏这辈子,也只要求过两件比较出格的事。一件是让自己的儿子纳自己的内侄女,也就是自己的亲哥哥赵师爷的嫡亲女儿赵眉好为二房。第二件就是逼着顾为康和顾范氏,将赵家长房的嫡长孙女赵素宁定给了顾远东。 所以顾赵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婆母和祖母。 这样的顾老夫人顾赵氏,在旁人看来,当然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顾远东想起祖母顾老夫人的为人处事,撑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狠狠地往桌上砸了一下,道:“……依你,只要赵家一半的家财!” 顾平脸上的表情扭曲地十分辛苦,可是看见顾远东要拔枪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破财免灾,赵大老爷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惹得顾远东脾气上来了,说不定会带着卫队去将整个赵家都收拾了,回头再给顾老夫人请罪便是了…… 顾平拿着赵家的财产清单,去了赵大老爷被软禁的客院。他也不客套,进门就道:“赵大老爷使得好计谋,如今你们赵三老爷被你杀了,你爹赵老太爷被你气死了,如今的赵家,可就落到你一个人手里了!” 赵大老爷像是非常惊讶的样子,闻言立时双手捂脸,嚎哭起来,跪在了地上,要回去他爹的灵前尽孝去。 顾平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赵大老爷的样子,淡淡地道:“大老爷要哭,记得回去哭。这里是我顾家的院子,你在这里如丧考妣,让人见了,还以为我顾家死了人,实在不吉利!” 赵大老爷赶紧止了哭,站起来问顾平:“顾副将,可不可以让我先回去给我爹办丧事?等丧事办完,再回来领罪?” 顾平坐了下来,将那份财产清单拍到桌子上,对赵大老爷道:“赵大老爷别急,写完授权书,我们就放赵大老爷回去。——若是赵大老爷不肯,我们也没办法,既然担了虚名,就只有请赵大老爷去跟三老爷做伴去了……” 赵大老爷抹着眼泪问顾平:“副将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写,我写!” 顾平便扬手叫人拿过来笔墨纸砚,放在赵大老爷旁边的桌子上,对他道:“将你们赵家一半的家财,赠与我们顾家。——写!” 赵大老爷只怔忡了一瞬,便低头奋笔疾书起来,很快就写好了转让授权书,又按了手印,恭恭敬敬地拿过来呈给顾平,还诚恳地道:“只要二少消气,哪怕是我们赵家的全部家财呢。——都拿去也是应该的。” 顾平见赵大老爷如此当机立断,懂得断臂求生,倒是对他又警醒起来。 一个连万贯家财都可以说舍就舍的人,不是英雄,也是枭雄。——以前倒真的是小看了这位赵大老爷。 顾平心里对顾远东又钦佩了几分。顾远东一早就看赵家的大老爷不顺眼,几次跟大都督建议,要防着赵家。可是大都督看在自己老娘份上,一直对赵家网开一面,将赵家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这一次,赵家居然算计到大都督顾为康头上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顾平又觉得有些疑惑。以赵家的实力,还远远不到跟顾家分庭抗礼的地步,也就能跟以前的商业霸主齐家一较高下而已。他们做什么要吃饱了撑得去对付自己的后台,大都督顾为康?完了还自己送上门,给顾家软禁?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些别的原因? 是否他们赵家和顾家,只是做了鹬蚌,后面还有一个戴着蓑笠的渔翁没有露面? 不过想到赵大老爷趁机将赵三老爷弄死在顾家,而且顺便收拾了赵三老爷在赵家最大的后台,赵老太爷,从而将赵家完全握在他自己手里,顾平又觉得就算赵家这一次,是被人陷害了,他们也不冤。 顾家被人当了枪使,当然要收取一些使用费。 顾平拿着赵大老爷亲自画押的转让授权书,去顾远东的外院帐房里,让他手下几个精于管帐的能人去核算去,要将赵家的一半家财过户了,再放赵大老爷出去。 顾远东在自己的外书房等了一会儿,等到顾平派人过来回话,知道一切办妥了,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要去爹的院子,看看大都督顾为康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沉沉暮色里,却看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穿着一身海棠色缎绣缠枝佛手花人字襟长褂子的女子,飘飘曳曳地走进他外院的军机院。背着光,顾远东看不清她的面庞。 顾远东皱了眉头。他的军机院,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进来的。 “卫兵!”顾远东厉喝一声,正要命人将那女子拖出去,那女子却笑了一声,声音低哑中带着几分慵懒:“弟弟,你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 迟了一些。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26章 新仇旧恨 上 顾远东愕然,眯着眼睛,迎着夕阳的一丝余晖看了看,嘴角缓缓翘起,“阿喵,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头算了?”一点都没有对姐姐的恭敬。 这个女子正是刚刚从外洋回来的阿喵,顾远东的嫡亲姐姐顾远西。 阿喵从小到大,跟这个弟弟斗嘴斗惯了的,闻言只是撇了撇嘴,道:“没大没小。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我问你,你跟爹一起回来的。爹到底是怎么啦?” 顾远东脸色沉了下来,缓步走下外书房的台阶,来到院子里,站到阿喵面前。 顾远东生得很高大,阿喵本来就比一般女子要高一个头,在顾远东面前,却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顾远东低头看了看阿喵的脸色,见她没有同以前一样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点点头,道:“跟我来。爹见了你,一定很高兴。”顾远东虽然是儿子,可是在他爹顾为康心里,还是更疼自己的嫡长女顾远西。 顾远东大步往大都督顾为康的武备院走去。 阿喵跟在后头,小跑着一路来到武备院。 顾远东对着门口的卫兵打了个招呼,便跨进了门槛。 阿喵在门口却被拦住了。 阿喵就往里面叫了一声。 顾远东头也不回,吩咐了一声:“让大小姐进来。” 守着武备院大门口的卫兵吓了一跳,赶紧给阿喵行了礼,让她进去了。 来到顾为康的书房内室,宋大夫已经从齐意欣那边回来,在给顾为康诊脉。 顾为康满脸潮红,额头上敷着冰袋,一只手拉着坐在他床边的顾范氏的手不放。 看着顾远东走进来,后面还跟着阿喵,顾范氏不由嗔怪道:“你姐姐刚回来,做什么带她到这里,快回去歇着吧。等明儿再来瞧你爹也不迟。” 顾远东没有说话,往旁边略让了让。 阿喵从后面走上来,看见顾为康的样子,一下子跪在他床前,抓着他的胳膊,轻声叫起来:“爹……爹……是阿喵回来了。爹?” 顾为康的眼睛缓缓地睁开,转过头,往床边看了看,微笑起来,吃力地道:“回来了就好……” 这几句话像是用尽了他的力气,顾为康很快又晕迷过去。 宋大夫诊完脉,对阿喵熟视无睹,站起来对顾范氏道:“伯母,伯父暂时没有别的问题。刚刚的药已经喝下去了,等出了汗,高热降下来就没事了。”顿了顿,宋大夫又道:“闲杂人等,最好不要待在这里,以免伯父气上加气。” 阿喵方才看见那大夫是谁,闻言气得跳起来,对宋大夫道:“小五子,你就是要跟我作对是吧?” 宋大夫整了整衣襟,将药箱拎起来,翻了个白眼:“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作对?”说着,扬长而去。 阿喵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大夫出去的背影,对顾远东道:“小五子真是反了天了。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顾远东笑了笑,道:“你还是仔细你自己的皮吧。”说着,推了阿喵出去,到外面的回廊上站着去了。 阿喵不高兴,对顾远东道:“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就不能让我和爹娘多待一会儿?” 顾远东淡淡地道:“你从小就这样,总喜欢夹在爹娘之间。当年要不是你胡闹,那女人怎么能进门?” 阿喵一下子泄了气,嘴唇翕合了半天,才忿忿地道:“那时我才五岁,什么都不懂!——你不能都推在我身上!” “你现在不是五岁了。不过我看你比五岁的时候也强不了多少!——幸亏……算了,你回去歇着吧。妹妹在娘的暖阁里养病,你别冲过去吓着她。”顾远东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她后脑受了重击,脑子还稀里糊涂的。” 阿喵知道顾远东口里的“妹妹”只有一个人,便是齐家三小姐齐意欣,闻言又是一惊,问顾远东:“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出了事?——爹到底是生病了,还是……” 顾远东正要开口,武备院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哀哀地哭泣声,从渐渐黑沉下来的夜空里飘进来,特别的惊心动魄。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要去见大都督,我要问他,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好好的,跟大都督出去开了个会,怎么就在回来的路上死了?——谁这样大胆……”是大都督顾为康的二房小赵姨娘赵眉好柔媚入骨的声音。 顾远东和阿喵同时皱了眉头。 “阿喵,你去打发她。我累了,去那边的厢房里睡一会儿。”顾远东揉了揉额头。他刚刚带了大都督顾为康回来,听说齐意欣醒了,又马不停蹄地去内院看她。从内院出来,又去处理赵家大老爷的事。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阿喵有些心疼地看着顾远东眼圈下的青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说着,扬了扬眉,“正好我一肚子气没处发,她可撞到枪口上了。我带着她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去。” 顾远东回头看见阿喵昂着头,大步往武备院门口走去,微微笑了笑,便拐到武备院后面的小角门里,闪身出去,往内院看齐意欣去了。 阿喵来到武备院门口,看见小赵姨娘穿着一身靓蓝滚边白缎梅花暗纹琵琶褙子,系着娟纱金丝兰花长裙,亭亭玉立,身段娇柔,面庞雪白,泪眼盈盈地拉着武备院门口的卫兵求情。 那卫兵满脸通红,十分尴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阿喵咳嗽一声,责备地道:“小赵姨娘,您好歹是我爹的二房,这样站在门外跟卫兵拉拉扯扯,您不要脸,我爹可要脸的。” 小赵姨娘吓了一跳,抬眼看见一个身量高挑,身穿海棠色缎绣缠枝佛手花人字襟长褂子的女子站在门口。院门口的玻璃宫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她脸上,跟大都督顾为康十分神似。 “你是……?”小赵姨娘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着门口的阿喵。 “小赵姨娘贵人多忘事。算了,不记得我不要紧,记得你是我顾家的小妾就行了。——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你前面带路吧。”阿喵的下巴抬了抬,示意小赵姨娘给她带路。 ***************** 今天更得有些晚了。明天双更补偿大家。么么~~~ 第27章 新仇旧恨 中 小赵姨娘被阿喵一副颐指气势的样子吓住了,再定睛一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不过阿喵离开东阳的时候,已经有十八九岁,样貌身形已经长成。如今只是气质上稍有变化,小赵姨娘略一思忖,便恍然大悟地含笑道:“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瞧我这眼神。”说着,脸上还带着泪痕,娇娇怯怯地给阿喵行了礼。 阿喵是嫡长女,小赵姨娘虽然是她爹的二房,可也只是妾室,半奴半主而已。阿喵便受了半礼,就避到一旁,对小赵姨娘道:“前面带路吧。” 小赵姨娘瑟缩了一下。入夜的东阳,有了一丝凉意。一阵晚风吹来,将小赵姨娘鬓边垂下了一缕发丝吹得在她秀美的脸颊边飘动了起来。身上薄薄的缎子褙子也在夜风中被吹得摇曳起来,整个人有种弱不禁风,似乎随时要乘风而去的不真实感。 那守在门边的卫兵的脸上越来越红,虽然他眼睛看在别处,似乎也无法对小赵姨娘这样楚楚的风姿视而不见。 阿喵心里不屑,又哼了一声,对小赵姨娘呵斥道:“还不走?——我们顾家的女人,个个行得正,坐得直,断没有你这样烟视媚行的不堪样子!” 小赵姨娘似乎再也受不住阿喵的重话,哇地一声大声哭了起来,对着院子里叫道:“大都督!大都督!——夫人,求你让大都督出来见眉好一面,眉好给你跪下!眉好给你磕头!眉好只是为了给爹讨个公道,以后绝对不来武备院见大都督……”说着,双腿一软,在顾宅外院的武备院门口跪下,咚咚地磕起响头来。 小赵姨娘看起来虽然柔弱,嗓音却极有穿透力。 这外院的院子,本来屋宅就不深。小赵姨娘在门口叫得声音略大一点,顾范氏在屋里就听得一清二楚。 阿喵见小赵姨娘居然如此不顾体统,在外面言里言外指责自己的娘亲霸着爹,不让她见她的男人,心头火起。 想起这么多年,她娘亲因为这个丝箩一样的女人受得苦,暗地里流得泪,还有自己多年的愧疚和悔恨,阿喵沉着脸走上前,出手就扇了小赵姨娘两个耳光,又将自己手上的帕子递给左面的卫兵,道:“堵住她的嘴!” 那卫兵不敢违抗大小姐的命令,拿着月白色缂丝帕子,对小赵姨娘说了声“得罪”,便将帕子塞到她嘴里。 小赵姨娘的双颊被阿喵扇得肿了起来,又被堵了嘴,一时气得险些晕过去。 阿喵懒得理她,从小赵姨娘身上搜出她自己的帕子,命卫兵又用这个长帕子将小赵姨娘的双手绑在她身后,以免她拉脱了她嘴里的帕子,又继续乱说话。 “你要庆幸,今儿是我站在这里。若是我弟弟,你这样大叫大嚷,他早一枪崩了你,让你去黄泉路上给你爹讨公道去!”阿喵厉喝一声,命跟着自己来的丫鬟婆子推着小赵姨娘,往二门上去。 小赵姨娘来的时候,也带了自己的婆子丫鬟。不过她们不敢到武备院门口,都是躲在离院门口不远的抄手游廊那里,掂了脚往这边看。 “看什么看?——还不带路?大小姐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去。”阿喵身边的婆子对小赵姨娘的丫鬟婆子吩咐道。 那些人赶紧对阿喵行了礼,留了一个人在前面带路,别的人都跟在阿喵的下人后头,一起往二门上去了。 进了二门,来到顾老夫人顾赵氏住的春晖苑,跟着阿喵的婆子有些担心地问她:“大小姐,是不是将小赵姨娘放开?” 阿喵斜了一眼小赵姨娘,见她钗横鬓乱,气喘吁吁,就差做西子捧心状了,十分厌恶,冷然道:“不用了。就这样进去见祖母,正好我有话说,免得她在一旁调三窝四,惹人生厌。” 那婆子不敢再劝,低着头,跟着阿喵进了春晖苑的上房,看见顾老夫人正坐在上首的红木雕花镂空卷云纹的太师椅上,老泪纵横。一个婆子在旁边轻声安慰她,不时帮她擦拭眼泪。 阿喵先一个人走了进来,将双手放在左腰间,屈腿下拜,给顾老夫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道:“长孙女顾远西,给祖母请安。” 顾赵氏愣了一下,觑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问道:“是阿喵回来了?” 阿喵笑着起身,道:“正是孙女回来了。” 说话间,一直守在顾赵氏身边的顾远南和顾远北过来给阿喵行礼。 阿喵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顾赵氏便招手让阿喵过来,拉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真是不巧,回来就赶上你舅公的丧事……” 阿喵大怒,将手从顾赵氏手边抽了出来,冷笑道:“我哪有什么舅公?祖母是被小赵姨娘气糊涂了吧!” 顾赵氏有些尴尬,也有些不虞,不过想到自己的儿媳顾范氏的娘家,腰杆又直了些,对阿喵沉了脸道:“你出去念了书,见了世面,反倒越发不懂规矩。——有你这样跟祖母说话的?” 阿喵和顾远东一向对顾赵氏只有面子情。若不是他们的娘亲顾范氏死也不准他们对顾老夫人顾赵氏有不敬的地方,他们早就当没这个祖母了。 再加上他们的爹大都督顾为康对他娘孝敬有加,经常说他娘守寡将他养大不容易,也不许阿喵和顾远东太出格。 可是如今顾老夫人这么说,将自己娘亲置于何地? 顾老夫人是他们的祖母,顾老夫人的亲哥哥赵师爷,本来也当得他们一声“舅公”。可是当年赵师爷的女儿赵眉好,放着外头的正头娘子不做,死活要给表哥做妾。 自己的爹爹跟娘亲伉俪情深,本没有想过要纳二房,可是那女人居然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哄得自己很听她的话。有一天晚上,她哄得自己去寻娘亲睡觉,将爹赶走了。后来不知怎地,那个晚上,爹居然就跟她过了一夜…… 然后祖母便软硬兼施,逼着爹爹纳了她。 自己的娘亲当时只提出一个条件,便是这个女人既然已经成了二房,她的爹就不算是顾家正经的亲戚。孩子都不能再叫他“舅公”,顾为康也不能再叫他“舅舅”,将这门亲戚,完完全全抹去了。 顾老夫人当时只想让顾范氏松口,让小赵姨娘进门,便一口应了。后来才知道厉害,一直想反悔,都被顾范氏不轻不重地压了回去。 如今赵师爷死了,顾老夫人一心想给他大办丧事,自然要恢复他“舅公”的名头,这门亲戚也要认回来才是。 ***************************** 感谢危夕年、素食小猪、阿喵宝宝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残月萧萧打赏的香囊。@<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025d42>[email protected]</a> 晚上还有一更。 第28章 新仇旧恨 下 阿喵听了顾老夫人的话,气极反笑,回头对外面道:“给我把人带进来!” 外面候着的婆子听了,便将小赵姨娘推推搡搡地推了进来。 小赵姨娘脸上涕泪交加,望着坐在上首的顾老夫人,嘴里唔唔有声,向她求救。 小赵姨娘所出的顾远南和顾远北看了自己生母的样子,大吃一惊,赶紧扑上来,大叫“姨娘!姨娘!——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顾远南的年岁到底大一些,看着在小赵姨娘背后一脸不屑的婆子,厉声呵斥道:“是不是你做的?赶紧将我姨娘解开,不然的话,我告诉大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婆子听见顾远东的名头,微微有些迟疑,看着一旁站在的大小姐阿喵不说话。 阿喵双手抱胸,瞥了顾远南一眼,平静地道:“是我打的,也是我捆的。——你待怎样?” 顾远南当然不敢跟顾家的嫡长女顾远西对着干,闻言便跑到顾老夫人膝下跪下来,大哭道:“请奶奶做主!让大姐放了我姨娘吧!” 顾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起来,拄着拐杖站起来,指着阿喵道:“赶紧将你姨娘放开!——这真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体统?”阿喵冷笑一声,“这个家还有体统?——这个女人,”阿喵指着小赵姨娘道,“这个女人当年在我家,吃我家的,穿我家的,当个大小姐一样金尊玉贵的养大,却吃里扒外,自甘下贱,宁愿给我爹做妾也不愿意出去跟人做正头夫妻!” “你要做妾也行,只要男人愿意纳你,你做十次八次妾也使得!可是你无耻卑鄙,居然利用一个五岁的孩子达成你污糟的目的!——你当你真是二房太太?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先奸后娶的淫妇而已!你再在我面前装你三贞九烈的淑女样儿试试!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白做了顾家的嫡长女!”阿喵字字如刀,将小赵姨娘维持了十几年的嫣然贤淑的样儿一刀刀剔了下来。 小赵姨娘当年是怎么进门的,顾家的下人知道真相的不多。 过了这么多年,小赵姨娘变着法儿地将当年知情的大部分人都打发走了,只有极少数人是她动不了的。这些人是大夫人顾范氏身边的心腹婆子和一两个管事媳妇,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从来不肯在外面说三道四的。所以到了如今,小赵姨娘在顾家下人心里面,都以为她和大都督顾为康当年青梅竹马,早就两情相悦,只是她身份地位比不上宗室出身的大夫人,才委屈做了妾。 阿喵的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将在场的顾家下人砸得目眩神迷,都支愣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小赵姨娘听了大急,只想赶紧为自己说说话,可恨这个阿喵居然将她的嘴堵住了,让她再巧舌如簧,都不能说出来以正视听。 顾远南和顾远北也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一向规矩礼仪不离口的生母,居然能做得出这种事! “我不信!你撒谎!”顾远南从顾老夫人身前站了起来,走到阿喵身边,抬头不甘地道。 顾远南今年十五岁,和齐意欣同岁。不过许是小赵姨娘生得小巧玲珑,她和她弟弟顾远北都长得不高,同顾远东和阿喵相比,更是矮了许多。 此时站在阿喵面前,顾远南只到她的肩膀那里。 阿喵听说顾远南说她撒谎,不屑地啐了一口,道:“我阿喵从来不说一句谎话。——谁说谎话,谁心里有谱。”又问顾远南,“你敢去问问你姨娘,她是怎么进门的吗?” 当年的事,顾老夫人是最明白的,也有些慌张。 小赵姨娘见不好收拾,屋里的人都被阿喵镇住了,不敢过来给自己松绑。顾老夫人又一向脑子不好使,抓不住重点,只好对着顾老夫人狂摇头。 顾老夫人好不容易明白了小赵姨娘的意思,沉下脸道:“真是没规矩!——我们说给你舅公办丧事的事,你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 阿喵拍手笑道:“原来祖母知道这些事是陈芝麻烂谷子?也好,既然祖母都发话了,我自然就不戳人伤疤了。小赵姨娘你当年的丑事,我就不再提了。不过,”阿喵话锋一转,对顾老夫人道:“祖母想认回舅公这门亲戚,也行。只有一个条件。” 顾老夫人看了小赵姨娘一眼,见她面如死灰,全身软成一团。若不是后面有婆子扶着,大概就要瘫倒地上去,便给她使了个眼色,转头问阿喵:“什么条件?” 阿喵便指着小赵姨娘,道:“只要小赵姨娘不再是我们顾家的妾室,我们自然能认她爹是舅公。” 顾老夫人很是不虞,道:“说什么胡话?她都给我们顾家开枝散叶了,怎么能离开顾家?” 阿喵双手一摊,摇了摇头,道:“那就没法子了。她要还是顾家的妾室,她爹可跟我们顾家没有关系。这是当年说好的,祖母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要不要将当年小赵姨娘进门的时候签得卖身契拿出来看看?” 小赵姨娘再也受不了,晕了过去。 顾远南和顾远北也都傻了,呆呆地看了看阿喵,又看了看自己晕倒的生母小赵姨娘。发现自己一瞬间,已经从身份仅此于正室的二房之子,变成了签了卖身契才进门的贱妾之子。他们都知道,签了卖身契的小妾,是随时可以被主母提溜着双脚卖掉的。 可是这么多年,大夫人顾范氏一个字都没有说。一切待遇规矩,都当小赵姨娘是正经抬入府里的二房一样,更从来没有如同别人家的主母整治那些几两银子买来的妾一样,成天让她们立规矩,做杂役。 大夫人顾范氏到底是贤良可欺,还是大奸若忠? 顾远南眼神闪烁地看着阿喵,突然轻声问道:“大姐,大哥知不知道这些?” 阿喵看都不看顾远南一眼,轻哼一声,道:“你说呢?——你以为我弟弟看起来比你弟弟傻?” ************************ 将书友的精彩长评汇总了,放到书的目录页里面了,方便大家阅读。另外书评区有原贴,大家可以去跟贴发表看法。@<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fca3bc>[email protected]</a> 第29章 旁观者清 上 顾远南想起大哥顾远东的样子,脸上的神色更加莫测,也不再说话,默默地站到顾远北身边想心事。 顾老夫人忙命人将小赵姨娘扶起来,放到下首的扶手官椅上。 春晖苑的婆子们上前,将小赵姨娘从阿喵的婆子那里接了过来。 阿喵的婆子看了阿喵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便放手让春晖苑的婆子将小赵姨娘抬走。 “解开,快解开。”顾远南回过神来,扑到小赵姨娘跟前,将她嘴里的帕子取了出来,又命人解开绑着小赵姨娘双手的长帕子。 小赵姨娘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忙扶着婆子起身,来到顾老夫人面前跪下,泪如雨下地道:“娘,媳妇没脸再在顾家待下去了。请娘让媳妇离开顾家吧……” 顾老夫人忙劝她道:“眉好,你别怕,有娘给你做主。阿喵就算是嫡长女,你却是长辈,她不能这样对你不敬。——等我跟为康说了,让他狠狠地罚她,为你出气。”说完,顾老夫人对着阿喵瞪了一眼。 这个大孙女,当年出生的时候自己就不喜欢她。我顾家几代单传,那顾范氏居然头一胎就生了女儿。自己当时就让儿子顾为康纳了赵眉好为二房,算命的都说赵眉好有宜男之相,为了顾家的子嗣着想,也该纳了赵眉好。谁知儿子就是不愿意,死活说顾范氏刚进门就生了女儿,以后还能生,坚决不肯纳赵眉好。后来过了两年,生了顾远东,顾老夫人才算是闭了嘴…… 想起这些事,顾老夫人又对小赵姨娘多了几分歉疚。 阿喵本来转身要出去,此时听了小赵姨娘和顾老夫人的话,又转身回到顾老夫人下首坐下,指着跪在顾老夫人跟前的小赵姨娘,对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吩咐道:“给我拿板子来,将这个眼里没上没下,没有规矩,痴心妄想的贱人一顿板子打死算了!”还敢自称“媳妇”,她是“媳妇”,自己的娘是什么?! 小赵姨娘悲泣一声,躲进了顾老夫人怀里,瑟瑟发抖。 顾远南上前一步,挡在小赵姨娘跟前,对顾远西道:“大姐,我姨娘……姨娘是你庶母,你不可对她不敬!” 阿喵不屑地道:“庶母是什么东西?我阿喵这辈子只有一个母亲,就是生我养我的娘亲。——庶母?几两银子买来供男人取乐的粉头,还想让我尊敬?你发颠呢?赶快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顾远南正中下怀,扑过去抱着小赵姨娘,大声道:“你要打,连我们母子一起打!” 小赵姨娘回身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得十分伤心。 顾远北也赶紧上前,护着小赵姨娘和顾远南,脸上很是紧张,却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顾老夫人见了,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来人,给我将你们大都督叫过来!就说他老娘快要被他女儿气死了,让他过来给他老娘收尸吧?!” 阿喵转头冷笑道:“我来了这多会儿,没见祖母问一句您的亲生儿子,反而为几个贱人仗腰子!难不成您认为我爹是铁打的,这辈子都不会有事?——现在想到您儿子了,却是让他过来责罚他的亲生女儿!好好好,这样的祖母,我今儿才算见着了。您跟你们赵家人一起过去吧,我姓顾,恕不奉陪了!”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顾老夫人听见阿喵话里有话,有些讪讪地,忙道:“你爹这么多年,多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怎会有事?你这孩子越说越离谱了,哪有这样咒自己的爹?” 阿喵在门口停住,回头对顾老夫人道:“不是我咒自己的爹。只要您想想,若是爹不在了,赵家那些人,哪个会理你老人家?——当年在我爹有出息之前,赵家哪里记得您这门亲戚?” 顾老夫人最不愿意听到人家揭她以前的老底,此时又沉了脸,对自己的婆子吩咐道:“为康回来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给我请安?——就说是我叫他来的,让他给他舅舅准备丧事。”说完,挑衅一样地看着阿喵。 阿喵见祖母还是同以前一样,缠夹不清,也有些后悔自己跟她多费口舌。只是看她老态龙钟的样子,也不敢将她逼得狠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爹那个大孝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迁怒到自己头上…… “祖母,还没有人告诉您吗?我爹病了,还病得很重,此时人事不省,在外院武备院躺着呢。”阿喵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老夫人眨了眨眼,问身边的人:“她说什么?” 顾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赶紧道:“老夫人别急,待奴婢去外院看看。”说着,给小赵姨娘使了个眼色,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小赵姨娘心下安定下来,忙起身安慰顾老夫人:“娘,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没事的,咱们家有神医宋大夫坐诊,就算有病,也能药到病除,不用担心。” 顾老夫人听得心里安定了些,对小赵姨娘道:“委屈你了。当年是我不好,让那女人得了逞,让你矮人一截。我会让为康将你的卖身契拿出来烧了,给你去衙门上档子。——你是我顾家正正经经地二房,我看谁敢说你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似乎对阿喵说得“几两银子买来的”十分愤慨。 小赵姨娘低了头,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 阿喵出了顾老夫人的春晖苑,便对下人吩咐道:“带我去娘那里,我去看看意欣。” 阿喵听顾远东说过,齐家三小姐齐意欣,在娘的上房暖阁里面养病。 下人忙应了,带着阿喵往顾范氏的浮光院那边去。 顾远东先前从他爹的武备院溜了出来,本来打算去看齐意欣,却半路上被顾平派人截住了,说有事商议,便将他又叫回他自己的军机院去了。 所以阿喵来到浮光院上房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顾远东。 齐意欣已经吃了晚饭,又洗漱之后,已经躺下睡了。 阿喵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清逸温润的男子,正掀了帘子从里面隔间的月洞门里出来。 这男子看着挺眼熟。 阿喵在心里嘀咕一声,还未来得及辨认到底是谁,那男子已经从微微的惊讶转为惊喜,笑着道:“喵姐回来了!” 阿喵一听他的声音就想起来了,“原来是上官七少。过来看意欣的?” 这男子正是上官铭,齐意欣的未婚夫。阿喵跟他们也算是从小熟识,只是阿喵一去七八年,上官铭已经不再是当年青涩少年的样儿。 **************************** 明天双更。求推荐票和收藏。感谢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b8e7f8>[email protected]</a> 第30章 旁观者清 中 上官铭忙点点头,道:“意欣现在大好了,我也可以回去给我娘报信去了。——喵姐是刚回来?” 阿喵笑着寒暄了几句,便进里屋的暖阁看了看。 齐意欣正侧着身子睡得香甜。 看见阿喵进来,屋里伺候的眉尖、蒙顶和碧螺赶紧福身行礼。 阿喵摆了摆手,便走到长榻边上,看了看齐意欣。 她的头上缠着雪白的纱布,脑后还能见到隐隐的血迹渗出来。 阿喵一动不动地看了齐意欣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还有些不忍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隔间的门帘一闪,阿喵出来了,看见上官铭还背着手在外面等着,忍不住劝他道:“意欣不容易,你一定要对她好。” 上官铭连连点头,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喵姐累了吧,快回去歇息吧。我这就告辞了。”原来上官铭等在外面,是要跟阿喵郑重道别。 上官铭一直是个温润守礼的男人。 阿喵叹了一口气,跟着上官铭一起走出了浮光院的大门。 “好好珍惜意欣。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跟挚爱再续前缘的运气的。”阿喵拍了拍上官铭,像个真正的大姐姐一样对上官铭叮嘱道。 上官铭有些莫名其妙了。这个阿喵,明明就是最任性,最不负责任的一个人,出去了八年,居然也洗心革面了,知道关心别人来了。 上官铭摇着头,大步离开了顾宅,回自己家给娘亲报信去了。 此时跟顾宅隔了半个东阳城的齐家里,正是灯火通明,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齐家的大老爷齐利坚今儿终于回来了,还有齐老太太齐叶氏的内侄孙女叶碧缕,跟着齐大老爷前后脚进屋。 齐叶氏握着叶碧缕的手,笑得眼里的泪花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问叶碧缕“累不累?饿不饿?想什么吃的?让你表舅母做去……” 齐大老爷的填房齐赵氏微笑着站在一旁,跟着连连点头,对叶碧缕道:“表姑娘,给你的屋子已经预备好了。只是有一样,我们三小姐如今不在府里头,你要一个人住在她的院子里了。” 叶碧缕同齐意欣自小要好,每次叶碧缕来东阳城,就是跟齐意欣住在一起。 “意欣去哪里了?”叶碧缕忙问道。 齐意欣是个心思单纯又善良的姑娘,叶碧缕对她十分怜惜,经常护着她。不过叶碧缕也不能经常来东阳,以前小时候,听说是每年都来。后来叶碧缕坐船落了一次水后,就两三年才来一趟了。 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 齐老太太笑眯眯地道:“顾夫人想她了,今儿让人将她接到顾家去小住几天。” 叶碧缕想起在船上遇到的顾家大小姐顾远西,小名叫阿喵的,忙笑着道:“姑祖母,咱们明天去接意欣回来吧。顾家的大小姐回来了,顾夫人未必顾得上意欣。” 齐老太太“哦”了一声,问叶碧缕“你怎么知道阿喵回来了?” 叶碧缕笑着回道:“我跟她同船回来的。”略过了船上的过节不说。 齐老太太点点头,道:“意欣要是知道你来了,不知多高兴。肯定恨不得赶紧插翅飞回来。” 齐大老爷坐在齐叶氏下首,也点点头,道:“也是应该将意欣接回来了。人家顾家只是客气,她怎么就大大咧咧地住在那里不回来了呢?” 叶碧缕正要为齐意欣说话,齐赵氏已经抢着道:“老爷可别这么说,顾夫人是真疼咱们三小姐。再说我们三小姐,最是守礼懂规矩的一个人。——大大咧咧这种话,老爷可真是说错了。” 齐大老爷呵呵笑了笑,温言道:“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看着齐赵氏的眼光,十分欣赏和感激。 叶碧缕笑了笑,对齐叶氏撒娇:“姑祖母,碧缕饿了……” 齐赵氏忙站起来,道:“看我尽这里扯七扯八的。我去厨房看看,给表姑娘的加菜做好了没有。”说着,对叶碧缕点点头,自出去了。 叶碧缕忙站起来,对齐赵氏行了礼,目送着她出去了。 齐老太太脸色的笑容淡了下来,看了齐大老爷一眼,淡淡地道:“别人家,哭着喊着要跟顾家攀上关系。你倒好,恨不得将顾家推得远远的。” 齐大老爷有些尴尬,看了站在一旁的叶碧缕一眼。 叶碧缕忙走过来,对齐老太太道:“姑祖母,我去换身衣裳。”她穿得,还是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穿得那身衣裳。 齐老太太知道叶碧缕是要避嫌的意思,再说叶碧缕在这里,齐老太太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大儿子,闻言忙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道:“领表姑娘去三小姐的院子,还住以前的屋子。需要什么,都给表姑娘安置好了再回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对叶碧缕道:“表姑娘,这边请。” 叶碧缕跟着那丫鬟一径去了。 这边齐老太太才又低声对齐大老爷问道:“你这一趟去京城,可有收获没有?” 齐大老爷脸上的神色极不自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还行。大都督出面,终于办妥了。” 齐大老爷上京谈一门生意。 那一家虽然同齐家合作多年,可是自从齐大老爷的原配齐裴氏去世之后,跟那一家的联系就慢慢淡了。 齐大老爷以前只爱填诗作词,不爱这些商贾之物。所以齐老太太才千方百计,给他求娶了京城裴家嫡次女,据说跟裴家别的姑娘不同,将裴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裴家又同以前的大商家罗家有远亲,自然能在生意上照拂一二。 后来罗家倒了,齐家便成了头一号。 齐大老爷以前看着齐裴氏打理生意举重若轻,就以为没有什么难的。现在自己不得不亲自上阵,才知道看人挑担不吃力,临到自肩苦自知。 续娶的填房齐赵氏虽然也很能干,可是齐老太太断断不许齐大老爷将生意又推给妻子打理,下了严令让他自去料理。 齐老太太听着齐大老爷声音里有些苦涩的意思,叹了口气。 这个老大,要是还这样,这幅担子,就不能交到大房手里了。 ********************** 求收藏和推荐票。晚上的一更很迟。大家表等了。gt;_lt; 第31章 旁观者清 下 “做生意,除了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也讲究与人为善,广结善缘。你仔细想想,你原来的媳妇儿裴氏是如何经营的。”齐老太太看了看大儿子的神色,到底不忍。 家大业大,更讲究长幼有序。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需要当家人特别有手段,更重要的,还是当家人心地正直,不偏不倚,然后会用人,能用人就可以了。 齐大老爷虽然手段能力都不是最出众的,好歹人品宽厚,若是大房能有人撑起这幅担子,又或者大房能找到能干的大掌柜,就让齐大老爷领个头也行的,也免得家主不定,家下人争个你死我活,不仅伤了兄弟和气,而且伤了家族的元气,实在是得不偿失。 总而言之,他们不是像赵家的那样的暴发户,需要一个特别能干、手段狠辣的人来掌舵。他们只要维持住现有的根基,然后稳扎稳打就可以了。 齐老太太的脸色又平和了一些,对齐大老爷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等齐大老爷起身要走的时候,齐老太太又想起一事,叫住齐大老爷,问他:“你不是跟大都督一起去京城的?可有一起回来?” 齐大老爷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我们走得不是一条路。在路上听说,大都督遇伏了,是二少将他救回来的。” “什么?!”齐老太太气得一哆嗦,腾身站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齐大老爷有些不以为然,回身看着齐老太太,真心诚意地道:“娘,咱们家,跟顾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您就一直用热脸贴人家的……”后面三个字到底觉得不雅,不好意思在齐老太太面前说出来。 齐老太太被齐大老爷气得快要晕过去,捂着胸口道:“你女儿在顾家做客。顾家这些年对咱们家如何,你难道是瞎子、聋子、傻子,一点都感觉不到?!” 齐大老爷不虞地道:“茜君说过,做生意,都是各取所需。我们不欠顾家的,顾家也不欠我们的。”茜君便是齐大老爷的填房齐赵氏的闺名。 齐老太太听说是齐赵氏说的话,缓缓地又坐了下来,挥挥手,道:“你去吧。” 这一顿晚饭,齐家的人都吃得味同嚼蜡。 齐大老爷一脸沉默。 齐老太太一脸阴沉。 就连一向爱说爱笑的叶碧缕也敛了锋芒,悄悄地吃完饭,便回屋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碧缕草草梳洗了一番,又用了早饭,就来到齐老太太屋里,催着齐老太太派车去接齐意欣回来。 齐老太太早已收拾停当,穿了一身赭石色锦缎福字团花压棕红边褙子,头上花白的头发绾了圆髻,插了一支累丝镶蓝宝的碧玺簪子,手里拄着一支紫檀木的龙头拐杖,正要出去的样子。 叶碧缕笑着问齐老太太:“姑祖母,这是要去哪里?” 齐老太太看了一眼叶碧缕,见她身上穿着粉紫色缂丝琵琶衿窄袖短襦,系着紫绡翠纹花鸟裙,头上的望仙髻梳得整整齐齐,耳边戴着一对羊脂玉的明月珰,正是出门的打扮,便点点头,笑着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咱们去顾家接你意欣妹妹,再去看看大都督,听说他病了。” 叶碧缕心里打了个突。她久在京城,自然知道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居然病了…… 叶碧缕压抑住心里的异样,笑着过去扶了齐老太太:“那就是我来巧了。姑祖母,咱们这就过去吧。” 齐老太太笑着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问道:“礼物都备好了吧?” 丫鬟点点头,道:“都备好了,已经放在外面的车上了。” 齐老太太带着叶碧缕和一群丫鬟婆子快到二门的时候,齐赵氏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匆匆赶来,陪笑着道:“娘要出门,怎么不早吩咐一声?媳妇也好帮着娘准备准备。” 齐老太太笑着道:“不用了。我老婆子还没有到神智不清的时候,出门做个客,带些礼物,还是拎得清的。” 齐赵氏乖巧地过来扶了齐老太太另一边的胳膊,继续笑着道:“媳妇陪着娘一起过去吧。——说起来,顾家那里,对我们三小姐照顾有加,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一次都没有登门道谢过。” 齐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也行。你要回去换了出门的衣裳吗?” 齐赵氏欣喜地道:“媳妇已经换好。咱们这就走吧。” 叶碧缕瞟了一眼齐赵氏身上深石青底纹暗金缂丝织折枝牡丹一字襟短襦,和大红联珠兽纹织锦曳地裙,唇角微勾,对齐老太太道:“姑祖母,表舅母早就晓得姑祖母好说话,所以早早地就打扮好了。” 齐老太太脸色不变,笑着拍了拍叶碧缕的手,道:“你不晓得。你表舅母想做的事,不管怎样都会做成的,我老婆子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免得到时候让顾家说我们齐家不知礼数,一家人还要分两次上门,就不好了。” 叶碧缕抿了嘴笑,不再言语,扶着齐老太太出去了。留下齐赵氏站在那里,脸上青一片,红一片,到底敌不过顾家的吸引力,还是定了定神,讪讪地说了一句“娘真会说笑……”便也跟在后面出去了。 来到顾宅的大门前,齐老太太的婆子上前叩了门,对里面探头出来的门子陪笑道:“这位小哥,我们齐家老太太前来拜访顾夫人,顺便接齐三小姐回家。” 那门子见是齐家的老封君,忙开了角门,笑着出来行礼,道:“见过齐老太太。齐老太太久不出门的,今儿倒有空闲。” 齐老太太在叶碧缕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 齐赵氏赶紧从后面的车里下来,抢到前头,扶了齐老太太另一边的胳膊,笑着对顾家的门子道:“还请小哥通传一声。” 那门子从来没有见过齐大老爷的填房夫人,只是见她衣着不凡,容貌艳丽,像是大家子太太的样子,忙行了礼问道:“已经着人去通传了。各位就跟小的进去吧。——请问这位是……?” 齐赵氏矜持地笑了笑。 旁边一个婆子抢着道:“这是我们齐家的大太太,齐三小姐的母亲。” 那门子便恍然大悟:“原来是齐大老爷的继室,这边请。”说着,做了个手势,请齐家一行人进去。 齐赵氏脸上神情未变,点头低笑道:“多谢小哥。”跟着人进去了。 齐意欣在顾范氏的暖阁里刚刚起身,正靠坐在长榻上,跟屋里伺候她的丫鬟蒙顶说话。 顾夫人派来伺候她的三个丫鬟,就蒙顶最爱说话,齐意欣也乐得听她叽叽喳喳,好冲缓一下自己不安的心情。 顾远东早上也过来这边,使人去厨房拿了早饭过来,要陪齐意欣一起吃早饭。 掀开帘子来到暖阁,顾远东见齐意欣还是穿着细白棉布的中衣,披散着头发,拥被坐在长榻上,跟蒙顶说笑。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齐意欣这样大笑开朗的样子,顾远东默默地盯了齐意欣一眼,便将眼神转向别处,笑着道:“妹妹该起身了。早饭都备好了。” 齐意欣见是顾远东进来,不知怎地,一声“东子哥”脱口而出,“我这就起来。”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 晚了些。继续求推荐票和收藏。 第32章 初见端倪 上 齐意欣掀开身上的兰花袷纱被,利落地从长榻上下来,将脚套进了长榻下面小脚踏上面的缂丝绣花拖鞋里面。 顾远东穿着硬挺的白色上衫,下摆扎在笔直的墨色军裤里,腰间还别着枪套,露出里面银白色勃朗宁手枪的枪托。双手插在裤兜,侧身闲闲地站在一旁,眼望着暖阁门边半人高的黄釉粉彩蕉叶美人觚,和里面插着的一丛丛囊球状金黄色的菊花,温言道:“你慢一些,看起猛了头晕。——蒙顶,给三小姐拿一双绵纱袜子来。妹妹,你别光脚穿鞋,你现在身子虚,脚上受了冻,整个人都暖和不起来的。”就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却已经将齐意欣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齐意欣看看自己身上里一层外一层的中衣、肚兜、亵裤,还有外面炎炎的烈日,默然了一瞬。 虽然屋里头很凉快,可是现在是夏天啊,大哥…… 想起自己以前穿过的热裤和吊带背心,齐意欣笑着对蒙顶道:“怪热的,我可不想捂出一身的痱子。蒙顶,不用给我拿袜子了。”婉言谢绝了顾远东的好意。 蒙顶赶紧拿了件月白色底豆绿镶边,肩上一圈豆绿小碎花的湖绸对襟长褂子给齐意欣穿上,抿嘴笑道:“二少也是为三小姐好。等奴婢给三小姐穿好衣裳,就去拿双香云纱的袜子,既透气,又不会冻脚。” 顾远东方才转过身,黝黑的双眸在齐意欣披着长发的肩头停留了一瞬,便点点头道:“都使得。别贪凉快着凉了就不好了,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要保重些才是。” 齐意欣也觉得身上有些凉,现在听顾远东一说,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道:“可能是失血过多,确实需要保暖。——谢谢东子哥提醒。” 顾远东笑了笑:“妹妹不用客气。”顿了顿,又道:“早饭在外面,我等你出来一起吃。”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齐意欣笑盈盈地对蒙顶道:“你出去跟东子哥说一声,让他先吃吧。我还要洗个澡,这头发粘粘的,想洗一洗……” 蒙顶忙摆手:“三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宋大夫说了,三小姐头上的伤没好,不能碰生水,当然不能洗头发。” 齐意欣哀嚎一声:“啊?!——不能洗头发?这么长的头发……” 话音未落,顾远东冲了进来,紧张地问:“怎么了?妹妹,你怎么了?”转身厉声责问蒙顶:“你怎么伺候的?是不是要陈婆子过来,你才知道怎么伺候?!” 蒙顶吓得赶紧跪了下来:“求二少饶命!饶命……” 齐意欣从来没有见过顾远东板着脸的样子。她从到了这里,看见的就是顾远东温和沉默,关怀备至,一时对面如寒霜的顾远东有些不适应。 顾远东回头看见齐意欣怔怔的样子,有些懊悔,沉默了一会儿,对地上跪着的蒙顶道:“……起来吧。” 齐意欣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跟顾远东解释:“东子哥,跟蒙顶无关,是我……是我……提了个无理要求。”又给蒙顶丢了个抱歉的眼神,十分不好意思。 蒙顶站起身,白着脸对齐意欣摇摇头,咧嘴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无事。 齐意欣更内疚。蒙顶说得是大夫的医嘱,是正理。是自己矫情了。伤口碰到生水,本来就容易感染,自己也就是叫一声而已,其实也不敢真的洗头。 “什么要求?”顾远东看着齐意欣问。 齐意欣有些尴尬,可是有问必答:“我想洗头……医生说暂时不可以……”指了指后脑上的伤。 “哦。”顾远东脸上神色不变,应了一声,“快去洗漱,我等你吃早饭。”转身又出去了。 齐意欣看着蒙顶的脸色正常了一些,歉意地道:“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蒙顶忙笑道:“三小姐多礼了。”又悄悄地凑到齐意欣耳边,低声道:“二少拿三小姐当亲妹妹一样疼的。” 齐意欣猛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让你受累的。”恨不得在额头抹一把汗,心里却很有些甜滋滋的感觉。 有个“妹控”的大哥,就是好啊就是好。不解释。 齐意欣满心高兴地跟着蒙顶进了净房,用温水擦了擦身上,又将昨天的衣裳换了下来。 蒙顶对外面叫了一声:“碧螺,给三小姐拿身换洗的衣裳进来。” 守在内室的小丫鬟赶紧去寻碧螺拿衣裳去。 过了一会儿,碧螺捧着一件松花色晕绿贡缎蝶恋花长褂子和一件粉蓝色暗花细丝贡缎百褶裙,来到上房。 顾远东坐在外屋摆好了的早饭桌旁边,长腿伸展,懒洋洋地靠在红木卷云纹的太师椅上,望着门外的天空沉默不语。 看见碧螺捧着一摞衣裳进来,顾远东对她做了个手势。 碧螺笑着过来,屈膝行礼问道:“二少。” 顾远东打量了一下碧螺捧过来的衣裳,伸手摸了摸,眉头微皱:“是新做的吗?“ 碧螺点头:“以前三小姐在这边的衣裳都穿不了了,这是夫人前两天吩咐针线房的人赶出来的。有些急,针脚不是很细密。” 顾远东没有再说话,挥手让她进去,一边站起身出去了。 齐意欣在净房里换上碧螺送进来的衣裳,对着净房里面的穿衣镜照了照,忍不住笑了。——原来自己也能有这样文静娟秀的一面。看来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穿好衣裳,齐意欣回到内室,推辞了又推辞,还是被碧螺按到顾夫人的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后脑上的伤口,将头发梳了梳,只编了两个辫子,往上盘了上去。又寻了个碧色如意纹的宽抹额,顺着她后脑白纱布的方向,轻轻地拢了上去,将那条细细的纱布遮得严严实实。 齐意欣对着镜子,看见自己就从一个脑缠白布的伤残人士,变成了头戴抹额的古代贵族少女,抿嘴笑了笑,夸碧螺:“你的手真巧。” 碧螺笑着谢过,扶着齐意欣去外面屋里吃早饭。 ******************** 推荐票和收藏,继续默念100遍…… 第33章 初见端倪 中 来到外屋,齐意欣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发现顾远东居然不在这里,忙问外面候着的丫鬟:“东子哥呢?” 那丫鬟屈膝行了礼,过来帮齐意欣摆了碗筷,笑着回道:“二少刚才出去了。” 顾远东要去做什么,大概是不会跟一个丫鬟打招呼的。 齐意欣想了想,坐在桌前,也不急着吃饭,慢慢地喝着一碗加了杏仁的羊奶,跟蒙顶说了些闲话。 一碗羊奶没有喝完,顾远东拎着一个包袱大步走进来。 看见齐意欣坐在桌旁,桌上的早饭纹丝未动,顾远东皱了皱眉头,问齐意欣:“妹妹怎么什么都没有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齐意欣定了定神,看向桌上琳琅满目的盘碗,她只认识自己以前见过的,比如鲜肉小馄饨、红豆小米粥,好像还有生煎包,便忙道:“我在等你一起吃呢,东子哥。”说着,夹了一个好看的肉卷,问蒙顶:“这叫什么?” 蒙顶笑着回道:“鸳鸯雪花卷。”又指着旁边一碗青绿雪白的小菜,道:“这是青蟹肉炒鲜豆腐皮,还有竹笋乌鸡汤,是夫人吩咐给三小姐补身的。” 齐意欣将那鸳鸯雪花卷放到旁边的碟子里,问顾远东:“东子哥,这是你的碟子吧?来,一起吃啊。”招手让顾远东坐下来。 顾远东似乎对齐意欣的回答很意外,站在一旁踌躇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坐下,又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一旁伺候的蒙顶,轻描淡写地道:“这里有几件衣裳,一会儿给三小姐换上。” 蒙顶接过包袱,屈膝应是,转身拿到里面去了。 齐意欣又给顾远东夹了一个生煎包,道:“东子哥,多吃点儿。早上吃得饱,一天都有力气。”说着,自己已经夹了一个生煎包,大口吃起来。 “啊,是螃蟹馅儿的,好像还有干贝?……嗯,应该还有一点点虾仁。难怪如此鲜美,真是吃了掉眉毛……”齐意欣吃得眉飞色舞。 顾远东微笑着夹起面前的生煎包,面不改色地几口吃尽了,又喝了一大碗水。 齐意欣忙将旁边的羊奶拿过来,给顾远东倒了一碗,道:“东子哥,喝羊奶,喝羊奶健康。” 顾远东点点头:“好。”一口饮尽。 蒙顶从屋里头出来,看见顾远东吃得喝得东西,惊得拿手捂住了嘴:“……二少。” 顾远东警告地扫了她一眼,蒙顶赶紧闭嘴,在旁边惴惴不安地站着。 见齐意欣还往顾远东碗里夹生煎包,蒙顶忙走过来,对齐意欣笑道:“三小姐,这生煎包是厨房专门给三小姐做得。” 齐意欣笑着问:“真的啊?实在是太好吃了。好东西要跟人分享。——来,东子哥,咱俩一起吃。” 顾远东张大了嘴,让齐意欣将那小巧的生煎包喂到了口里,又做了个被噎着的样子,逗得齐意欣咯咯地笑。 蒙顶脸色都变了,给齐意欣倒羊奶的时候,不小心泼到了桌上。 齐意欣回头看见蒙顶的脸色,心知有异,便赶紧站起来,笑着道:“哟,幸亏我跑的快。” 顾远东也跟着站起来,脸上有些发白,问齐意欣:“你没事吧?可有把衣裳弄脏了?” 齐意欣摇摇头,看见顾远东的脸色,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像有些烫? “东子哥,你是不是病了?”齐意欣有些担心。 顾远东忍了又忍,生怕吓着齐意欣,低声道:“我出去一下。你等我会儿。”说着,冲出了浮光院的上房,往旁边厢房里去了。 齐意欣愣愣地看着顾远东的背影,双手绞成一团,问蒙顶:“……东子哥不喜欢吃生煎包吧?” 齐意欣不是傻子,而且一向观察力敏锐。顾远东的样子,她看得很清楚,就是吃了什么不喜欢的东西,很难受的样子。 蒙顶苦笑:“三小姐还是这么顽皮。二少不能喝羊奶,也不大吃海鲜,吃了就胃难受。这会子应该去吐去了。” “啊……”齐意欣脸上一下子通红,喃喃地道:“我不是故意的。”又有些垂头丧气:“不喜欢,不能吃,就跟我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 蒙顶将桌上收拾干净了,又扶着齐意欣坐下,笑着道:“三小姐别多心。以前三小姐对二少没这么亲近的,今儿三小姐盛情,就算是毒药,二少都会吃下去,再去寻解药的。” 齐意欣更是不安。她坐在桌旁,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有感觉到对顾远东任何特别的情绪,就是当他是大哥的满心倚赖。 好吧,看来她是好心办坏事了。 蒙顶看见齐意欣不安的样子,想了想,偷偷对齐意欣道:“要不,三小姐去给二少打盆水送过去?” 齐意欣猛点头:“告诉我去哪里打水,我给东子哥送过去。” 蒙顶笑着道:“哪里要三小姐打水?奴婢让人端过来,三小姐跟着过去就行了。” 齐意欣只好跟在蒙顶后面,来到顾远东刚才进去的厢房里面。 “二少在里面的净房里。”守在厢房外头的丫鬟悄悄地对蒙顶道,又偷偷看了齐意欣一眼。 齐意欣从蒙顶手里接过小铜盆,一个人走到屋里,对着净房的门口叫了一声:“东子哥,你好些了吗?” 顾远东在净房刚刚大吐了一场,正从一旁的脸盆架上撩水擦脸。 听见齐意欣的声音,顾远东十分意外,从净房里面掀开帘子出来,看见齐意欣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站在屋子正中,一脸忐忑地看着他。 齐意欣看见顾远东突然出来,也吓了一跳。看见顾远东有些湿漉漉的额发,还有小麦色脸上挂着的几滴水珠,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那个……给你送水来了……洗……脸。” 可是顾远东的脸上明明挂着水珠,显然是洗过脸了。 齐意欣霎时明白自己被蒙顶忽悠了。净房里面怎么会没有水呢?还要她巴巴地端一盆水过来。 齐意欣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 感谢粉荷碧心、淘气小囡囡打赏的平安符。感谢炫影打赏的和氏璧。@<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84dbc4>[email protected]</a> 第34章 初见端倪 下 看见齐意欣局促不安的样子,顾远东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一手从齐意欣手里接过铜盆,一手稳稳地扶在齐意欣腰间,将她转了个向,扶着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你头上的伤还很严重,不要拿重东西,也不要到处乱跑,静养最要紧。” 齐意欣忙点头,看着顾远东手里的铜盆,有些尴尬地道:“这个……可能你不需要吧。我让蒙顶进来拿走就是了。” 顾远东没有言语,将铜盆放到齐意欣身旁的桌子上,撩起水来又洗了把脸。 齐意欣的尴尬总算减退了一些,讪讪地道:“东子哥,你知道我脑子受了伤,有时候做些不着调的事,你别生气啊?”又不敢看顾远东的脸色,只好低着头,恨不得藏到桌子底下去。 顾远东端着铜盆走到净房里面,倒了水,又拿了块雪白的毛巾,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走了出来,对齐意欣道:“嗯,我知道了。”似乎不当一回事的样子。 齐意欣偷偷抬起头,看了顾远东一眼,见他正默默地看着自己,忙站起来问顾远东:“洗完了?是不是饿了?咱们再去吃早饭。”想起那些美味的早饭,齐意欣的心情立时就好了起来。 果然美味的食物能让人心情舒畅。 顾远东顿了顿,“……好。”过来扶住了齐意欣的胳膊,当她是个重病号一样慢慢往外走。 齐意欣眼盯着顾远东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对顾远东道:“东子哥,其实我好多了。” 顾远东的犹豫十分明显,却没有坚持,过了一会儿,慢慢放开了齐意欣的胳膊,却转头对门外道:“蒙顶,过来带三小姐去吃早饭。” 蒙顶赶紧掀了帘子进来,对顾远东行了礼,过来扶齐意欣。 齐意欣跟着蒙顶出了屋子,转头却不见顾远东跟着她走,而是站在门口的回廊上看着她们的背影,手里又燃起了一根烟。 齐意欣停下脚步,问顾远东:“东子哥,你不跟我一起去吃早饭吗?”又担心顾远东是害怕她再给她夹那些他不爱吃的东西,忙着保证:“我不会再给东子哥乱吃东西了。”还指了指他手里的烟,“大早上就抽烟,对肺不好。” 听得顾远东噗哧一笑,将手里的烟捻熄了,扔到院子里台阶下面的一个小竹筒里,大步走过来,对齐意欣道:“走,东子哥带你去吃点好的。”拖了齐意欣的胳膊就往院子外头走。 齐意欣一见有些着急:“东子哥,早饭在那边啊?”手指了浮光院正房的方向,也是他们过来的地方。 蒙顶在后面小跑着跟上来,对齐意欣道:“三小姐别怕,二少是要带三小姐出去吃早饭。” 顾远东笑了笑,回头问齐意欣:“去不去海边吃早饭?我知道这里有一个酒楼,在海边不远的地方。那里的海鲜是最新鲜的,” 坐在舒服的屋子里,面对着窗外蔚蓝的大海吃早饭,光想一想那样的场景,齐意欣就觉得心旷神怡。 顾远东看着齐意欣黑沉沉的双眸如同冬季夜晚的寒星一样闪烁起来,唇边有微笑一闪即逝。 “真的?真的是在海边?!”齐意欣惊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如果能下海游泳就更好了…… 顾远东似乎明白齐意欣在想什么,笑着道:“想都别想。——现在海水还很凉。”看见齐意欣似乎有些失望,又赶紧安慰她道:“等你大好了,东子哥带你去泡温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齐意欣眼前一亮。泡温泉好啊,对皮肤尤其好…… 顾远东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齐意欣眉开眼笑地推着顾远东:“好好好!咱们去吃早饭!” 顾远东回身很自然地握住了齐意欣的右手,牵着她往院门外走去。 刚到门外边,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从二门那边跑过来,对顾远东行礼道:“给二少请安。” 顾远东不动声色地松开齐意欣的手,问那婆子:“何事?”他认得这是他娘亲身边的管事婆子。 那婆子喘了几口气,道:“二少,夫人说,让三小姐收拾收拾,齐家老太太和齐大老爷的填房太太都一起过来看她了。” 齐意欣心里一动,问顾远东:“可是我祖母来了?还有……继母?” 顾远东点点头,对那婆子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娘会不会一起过来?”顾夫人一直待在大都督的武备院照顾病了的大都督顾为康。 那婆子忙回道:“夫人正在二门上,跟齐老太太和齐大太太说话呢。眼看就过来了。”说着,那婆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齐意欣,对她笑眯眯地道:“三小姐伤了头,还是回去躺着休养比较好。” 齐意欣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好多了,可是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顾远东微微地对她摇了摇头,便改口道:“多谢这位妈妈。——我好像是有些头晕。”就往后“虚弱”地退了几步。 蒙顶赶紧上前扶住齐意欣,道:“奴婢扶三小姐去歇息。”说着,带着齐意欣转身走了。 顾远东想了想,跟在齐意欣身后回到了浮光院的上房正屋里。 待在上房里面伺候的眉尖和碧螺看见蒙顶扶着齐意欣进来,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啦?” 蒙顶一边带着齐意欣去里面的暖阁,一边道:“齐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来了,夫人让三小姐好好歇着,说伤还没好。” 眉尖和碧螺会意,忙上前来帮着齐意欣拿掉头上碧色如意纹的抹额,又将两条辫子拆了,将头发都打散披在后背上,还给她头上换了条宽一些的绷带。 蒙顶将顾远东早上拿过来的包袱打开,取出里面放的一套青莲色细棉布的细腰连身长褂子拿出来,给齐意欣换上,道:“这是外洋来的棉布做的,比我们这里的要细软,针脚机会几乎看不出来。三小姐换这身吧,既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也可以坐起来见客。” ******************************** 建了一个寒武记普通书友群。群号:169408839。愿意入群的书友去书评区普通群置顶楼回帖,入群申请的时候,向管理员递交回复楼层和起点昵称就可以了。 晚上还有一更。@<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e4bba4>[email protected]</a> 第35章 先来后到 上 齐意欣一眼就喜欢上了那含蓄不张扬,又极有存在感的颜色,带着喜悦伸手摸了摸蒙顶手里的长褂子。——咦,这手感,跟她前世喜欢用的埃及棉差不多啊…… 眉尖和碧螺看见齐意欣的样子,对视了一眼,笑着对齐意欣道:“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三小姐试一试?” 齐意欣伸开双臂,看着蒙顶将衣裳给她穿上。 光扣上前襟那一长串卷云纹的盘扣,就花了快一盏茶的功夫。 齐意欣低着头看着蒙顶一颗一颗地往下扣,只觉得有趣,还没有想到别的上头去,一旁跟齐意欣梳头的碧螺却悄悄地问眉尖:“……不是说已经到了二门上,怎么这多会儿还没有进来?” 眉尖知道说的是齐家的老太太、大太太一行人。 蒙顶带着齐意欣回来的时候,就跟她们说了,说夫人领着齐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一起回内院的,却走了这半天也还没有过来。 眉尖尚未答言,从暖阁的门边传来顾远东的声音:“娘带着她们先去见祖母了。妹妹别急,换好衣裳先上榻睡一会儿吧。”停了停,又问:“妹妹换好衣裳了吗?” 虽然底下还有两颗扣子还在扣,可是齐意欣看见自己一身上下严严实实,就连脖子都被微微竖起的小立领遮了一半,便放心地对门口道:“好了。——谢谢东子哥,这身衣裳我很喜欢,很合身!”习惯了坦坦荡荡,当面感激别人的好意和帮助,齐意欣从来就是个懂得感恩的姑娘。 她声音的喜悦,货真价实,不含一丝客套,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顾远东在门口抿嘴笑了笑,抬手掀开了暖阁的细苎丝门帘,看向暖阁中央站着的一个笑语盈盈的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是不含一丝杂质的信赖和感激。——她的样子,让顾远东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古人诚不我欺也。 不知怎地,顾远东突然有种苦尽甘来,从此岁月静好的感觉。可是再看看齐意欣的眼睛,顾远东在心底里微微地摇摇头,觉得自己这阵子大概是极度缺少睡眠,脑子跟吃错药一样,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他心里知道,从那天长街跑马,他将她从绑匪手里救了出来,看见她满心倚赖地倚在他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虽然还是当她是妹妹,她依然当他是哥哥,不比别人远一些,也不比别人近一些。可是在这不远不近当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萌芽、生长…… 顾远东沉默不语。 蒙顶扣好了最后两颗扣子,顿了顿,站起身来,对门边的顾远东道:“二少真是好眼光。三小姐这身衣裳再合身不过了,增一分则宽,减一份则细,二少哪里寻得好工匠?” 顾远东抱着双臂,歪靠在暖阁门边的柱子上,随口“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蒙顶的话。 齐意欣笑着对蒙顶道:“这你就不晓得,我知道有些特别能干的裁缝,眼睛特别毒,只要瞟一眼,就看得出你的身高体重三围……” “三围?什么是三围?”蒙顶好奇地问。 齐意欣一时语塞,瞥见顾远东的眼里似乎有些笑意,脸红了红,只好故意歪曲:“就是长、宽、高。” 顾远东转身掀了帘子出去,虽然闷着没有出声,可是肩膀一抖一抖的,显见是憋笑憋出内伤了。 齐意欣有些讪讪地,也有些奇怪。顾远东好像知道什么叫“三围”?! 眉尖也跟着笑,对齐意欣道:“三小姐故意的哦。我们东阳不是小地方,从外洋留学回来的人多。奴婢曾跟着夫人去专门做外洋衣裳的店里看过的。三围,奴婢知道哦!” 齐意欣方才恍然。原来这里已经有“三围”的概念了,忙暗暗警告自己,千万别自恃自己来自后世,就能小看这些古人。自己知道的,人家好像已经知道了。人家知道的,自己却是一窍不通,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活到老,学到老,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说笑间,齐意欣已经换好衣裳,坐到一旁的长榻上去,对眉尖和碧螺道:“来,你们跟我说说话,说说你们平日里都做什么。” 蒙顶捧着齐意欣换下的衣裳出去,一掀帘子,却看见齐意欣在齐家的贴身丫鬟翠袖正在门帘前探头探脑,顾远东坐在一旁,手抚腰间的枪套,眼睛看着门外,视若无睹。 “是翠袖姐姐。过来做什么?”蒙顶笑着大声问道。 屋里的眉尖和碧螺都听见了,眉尖便对碧螺使了个眼色,让她在这里伺候,自己跟着出去,对翠袖道:“三小姐刚醒,你先回去吧。” 翠袖忙道:“若是不方便,奴婢就在外头伺候。实不相瞒,奴婢知道我们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来了,若是知道奴婢偷懒,不在这里伺候,奴婢回去会吃家法的。”说完,还抹了两滴泪。 眉尖也有些为难了,知道她说得是实情。 暖阁里面的齐意欣听见了翠袖的话,想了想,便对外头招呼道:“让她进来吧。我也有些话要跟她说。” 眉尖和蒙顶都看向顾远东。 顾远东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翠袖一眼,就对眉尖点了点头。 眉尖会意,回身将暖阁的门帘挑开,侧身对翠袖笑道:“翠袖姑娘请进吧。” 翠袖对着顾远东福了一福,又对着眉尖和蒙顶行了礼,才恭恭敬敬地垂着手,低着头,来到暖阁里面。 眉尖和蒙顶眉头都皱了皱。 翠袖那幅小姐作派,有时候比齐意欣还要有气势,她们可是领教过的。今儿这样作低服小,摆出一幅丫鬟样儿,可是什么意思呢? 翠袖好不容易来到暖阁里面,还没有来得及扫一眼暖阁里面的布置,就看见齐意欣披着头发靠在月白色大迎枕上,脑袋上缠着白纱布绷带,坐在长榻上,含笑看着自己。虽然没有说话,却有一股不容人忽略的气势,和以前宽宏好说话的齐意欣相比,很有些大相径庭的样子,翠袖心里一动。 她很明显的感觉到,齐意欣的眼神虽然和以前一样和气,可是现在和气中带着坚韧,不再是软弱…… ********************** 表扬自己,今儿双更,好勤劳。明天也双更。求推荐票和收藏。感谢乱舞芳华打赏的桃花扇。@<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abf4eb>[email protected]</a> C 第36章 先来后到 中 齐意欣是第一次见到翠袖。在原来这个齐意欣的印象里,翠袖似乎是个很不错的丫鬟,至少比翠纹要得她欢心。 可是看见这个翠袖站在自己面前,端着双手微微一笑,齐意欣不由得往旁边垂手侍立的眉尖和碧螺瞥了一眼。——同样是丫鬟,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这位齐意欣齐姑娘,身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仪态万方的丫鬟? 齐意欣靠在大迎枕上,一边想着“小姐身子丫鬟命”这句俗语,一边笑盈盈地看着翠袖对她福了一福,道:“你辛苦了。我在这里住着,服侍的人尽有,要不你先回去吧。” 翠袖忙跪了下来,对齐意欣哀求道:“三小姐,别赶翠袖回去。翠袖如果这时候回去,夫人一定责怪翠袖护主不力的。” 齐意欣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怎么会呢?我在街上遇险,脑袋伤成这样,夫人都没有责怪你,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反而责怪你呢?——岂不是本末倒置?” 翠袖从来没有听过齐意欣这样绵里藏针的话,明显地愣了愣神,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齐意欣,说不出话来。 “是吧?翠袖?——你和翠纹都是我的丫鬟,我遇险的时候,翠纹在我身边,你在哪里?”齐意欣双手抱膝,坐在长榻上,施施然地问道。 眉尖和碧螺对视一眼,也有些惊讶。 这样犀利的三小姐,她们也从来没有见过。 以前的三小姐,就算是知道这些不对劲的地方,都只会闷在心里,从来都是把人往好处想…… 齐意欣连问两句,终于将翠袖问得警醒起来,忙打起精神,对齐意欣陪笑道:“三小姐不记得了?——那天夫人有事,将奴婢要去帮着干活去了,所以没能陪三小姐去潭柘寺还愿。” 齐意欣微微一笑,道:“你看,夫人能随时调了你去给她办差,显见得我身边也不是没你不行的。既如此,夫人又将你派过来做什么呢?再说我住在顾伯母这里,还能缺了服侍的人?你这样巴巴地赶了来,倒让人说我轻狂,看不起顾家上下。” 这话说得翠袖居然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头上冷汗淋漓,只好给齐意欣磕起头来。 好在暖阁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衣,翠袖的额头连个红印都没磕出来。 齐意欣便也没有出声招呼她停下来,只是道:“磕完头,你就回齐家吧。若是夫人要责罚你,你就对夫人说,你是我的丫鬟,要打要罚,都要先问过我再说。” 话音未落,从暖阁门口传来一阵有力的掌声。 齐意欣抬头一看,原来是顾远东懒洋洋地靠在暖阁门口的门柱上,拍了几下巴掌。 “让东子哥见笑了。”齐意欣落落大方地道。 虽然才跟顾远东接触没有多久,可是齐意欣看得出来,顾远东是对她好,绝对不会害她的人,所以在他面前,她很自在。 顾远东对她点了点头,赞道:“这才是我顾远东的妹子,说话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翠袖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眉尖便笑着对翠袖道:“翠袖姑娘,请跟我来吧。我让外院派车送姑娘回齐家。” 翠袖抬起头,已经双眸含泪,看着齐意欣哀求:“三小姐……”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楚楚可怜,看得齐意欣都不由得心里一动。 顾远东皱着眉头,从腰间枪套里拔出自己的勃朗宁小手枪,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指着跪在地上的翠袖的脑袋,漫不经心地道:“我数到三,你还不走的话,就让你们夫人来给你收尸吧。一!” 还没有数到“二”,翠袖已经惊得从地上跳起来,正要往外跑,就听见齐意欣笑着道:“东子哥,你就知道吓唬别人!” 一旁的眉尖和碧螺脸都吓白了,不明白齐意欣怎么敢这样大胆跟顾远东说话。二少什么脾气,她们可是知道得很清楚,那是一言不合,就可以拔枪相向的主儿。 顾远东的枪依然指着翠袖的后脑勺,又数道:“二……” 翠袖没有再犹豫,迅速冲出了暖阁。 眉尖跟着也出去,帮她去外院叫车去了。 顾远东继续数到“三”,然后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原来是空枪。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开枪?”顾远东将枪拍回枪套,坐在了长榻边上,含笑看着齐意欣问道。 齐意欣偏着头,盯着顾远东腰间的枪套,道:“上次你收拾翠纹的时候,还捂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见那样的场景。这一次,是在你自己家里,还是我住的暖阁里头,你怎么可能当着我的面开枪呢?”说完,有些不屑地皱了皱小鼻子,似乎觉得顾远东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顾远东收了笑容,深深地看了齐意欣一眼,道:“妹妹长大了。” 齐意欣嘿嘿地笑:“再大也是东子哥的妹子。”崇敬中带着几分娇嗔,是一个全新的齐意欣的样子。 顾远东有些觉得目眩神迷,忙站起来,整了整衣裳,咳嗽一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暖阁。 齐意欣在后面摆手相送:“东子哥,早些回来吃晚饭哦!”就差拿出条小手帕挥两挥,惹得碧螺低着头笑。 齐意欣当作没有看见,对碧螺道:“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碧螺忙过来帮她拉上长榻旁边南窗的窗帘。 暖阁里面立刻暗了下来。 齐意欣一大早起来,就闹闹吵吵得一直到现在,也实在有些累了,侧躺了下去,慢慢睡过去了。 顾宅后院的春晖苑里,顾老夫人正坐在上首,满眼含泪地对齐老太太道:“让老姐姐你挂念了。我兄弟刚刚没了,我儿子又病了,我一把年纪,又担心老的,又要担心小的,都快撑不下去了。”说完拉着齐老太太的手,呜呜咽咽地哭。 齐老太太忙安慰她道:“顾老夫人别伤心。大都督也只是偶感风寒,很快就痊愈了。至于赵师爷,听说是因公殉职,有抚恤金的。” ************************ 感谢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晚上还有一更。 C 第37章 先来后到 下 顾老夫人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看齐老太太的眼睛,连忙低下头拿帕子拭泪。 小赵姨娘本待上前跟齐老太太见礼,此时也讪讪地住了脚,站到自己生的两个孩子身后去了。 齐老太太自然知道顾家的这些事,也知道自从小赵姨娘进门,小赵姨娘的爹,也就是顾老夫人的兄弟,已经不被当作顾家的亲戚看待,而成了外人了。 如今顾老夫人口口声声说赵师爷是她兄弟,要置她的儿媳妇顾夫人于何地呢? 叶碧缕坐在齐老太太身边,忍不住看了一眼立在顾老夫人旁边的顾夫人范氏。 顾夫人脸色未变,嘴角微微上翘,显得菱角一样的红唇格外线条分明。 叶碧缕赶紧移开了眼睛。顾范氏的容颜,真是让女人看了都心跳不已。——有这样的女人珠玉在前,大都督就是瞎子,也不会看上小赵姨娘啊。 可是小赵姨娘又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便是站在下首的顾远南和顾远北。——可见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就算娶个天仙回去,也三日五日就抛在脑后了。 叶碧缕暗暗打量起这两个孩子的样貌,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顾夫人的两个孩子,大女儿顾远西生得像大都督,妩媚中带着些许英武。儿子顾远东,生得像顾夫人,从小被很多人认为是姑娘家。只有齐意欣,小时候就一口一个“东子哥”,不许别人说他是姑娘家,谁说就跟拼命,也难怪顾远东后来这样疼她。只是齐意欣后来逐渐大了,跟自己的未婚夫上官铭倒是性子更投契一些。 而小赵姨娘的这两个孩子却不一样。顾远南跟小赵姨娘还有五分像,可是顾远北就既不像他爹大都督顾为康,也不像他姨娘小赵氏,估计是像他们赵家的舅舅们。——人不都说外甥多像舅吗! 叶碧缕一边腹诽,一边听着齐老太太跟顾老夫人叙完了话,起身告辞。 顾老夫人头上包了块藏蓝色的帕子,有气无力地道:“我就不送老姐姐了。以后有空多来坐坐。” 齐老太太含笑点头,又跟走上前来服侍顾老夫人的小赵姨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转身对顾范氏道:“有劳顾夫人,带我们去看看意欣。”又对顾范氏歉意地道:“意欣这孩子,一向很知礼的,今儿不知是怎么了,居然这半会儿都没有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顾范氏笑着道:“齐老太太多礼了。意欣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若是能动得了,就算是爬,也要爬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齐老太太听着话里有话,愣了一下,忙问道:“意欣怎么了?” 连叶碧缕都伸长了耳朵凝神细听。顾夫人可是话中有话呢。 顾夫人却看了扶着齐老太太的齐家大太太齐赵氏一眼。 齐意欣是什么状况,齐家别的人不知道,齐赵氏是应该知道的。 顾远东早派了顾平,带着那三具尸体去齐家兴师问罪过。 齐赵氏忙对顾范氏笑道:“顾夫人,我怕惊着我们老太太,所以一直没说。只说在顾夫人这里做客呢。” 齐老太太提高了声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夫人便闭了嘴,让齐赵氏自己说。 齐赵氏却求援似地看向顾夫人。 叶碧缕看不下去了,上前给齐赵氏行了一礼,陪笑着道:“还请表舅母明言。这要是瞒着,说不定让姑祖母更担心呢。” 齐赵氏见顾夫人不发话,只好硬着头皮,避重就轻地道:“三小姐去上香的时候,遇到坏人,被二少救了……” 齐老太太一听就全身发起抖来:“好!好!好!——你瞒得好啊!是不是要等到意欣去见她娘了,你才会告诉我这个老婆子!” 齐赵氏赶紧跪下,两眼含泪地道:“求娘不要生气,都是媳妇的错,媳妇再也不会了!”又给齐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 顾老夫人本来正要被人扶到屋里去,见状走了出来,对齐老太太道:“老姐姐,您的儿媳妇,是我娘家的内侄女,还望齐老太太给我这个面子,不要再为难她了。再说,你们家三小姐遇险的事,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您看,你们家三小姐还住在我们家里,我都不知道。要生气,我比你更生气。——不过,咱们都是做婆母的,也不是那种故意为难儿媳妇的恶婆母,所以她们不说,我也就不问。横竖有口饭吃,有张床睡,就够了。”夹枪带棒,数落了自己的儿媳妇顾夫人顾范氏一顿。 顾范氏含笑站在一旁,就跟没听见顾老夫人说话一样。 齐老太太见顾老夫人将她自己的儿媳妇都扯进来了,一时也难跟她讲道理,便冷着脸对跪在地上的齐赵氏道:“起来吧。这是在别人家里,你好歹给我留几分脸面。在家里从来没让你跪过,你倒是在别人家跪起来了。——这个‘恶婆母’的名声,我老婆子可是背不起!” 齐赵氏大急,赶紧起身,低声下气地道:“娘消消气,媳妇不是这个意思。是媳妇不好,瞒着娘,让娘担心了。”淌眼抹泪地自责起来。 齐老太太忍了气,对顾范氏道:“请夫人领我们过去看看。我可怜的意欣,也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子了。”又拉着顾夫人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范氏先对齐老太太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才转身对顾老夫人福了一福,道:“请老夫人进去安歇吧。赵师爷的丧事,有他们家人料理。老夫人若是有心,可以送些葬仪过去。——媳妇带齐老太太去见齐三小姐了。”说着,转身带着齐老太太出去了。 顾老夫人知道自己是不能去给自己兄弟的葬礼充场面去了,十分不甘,可是自己的儿子如今也病着,她也不敢大闹。 小赵姨娘扶着顾老夫人回房,哭成了泪人。 顾老夫人安慰她道:“我的儿,你别尽是哭。等为康病好了,我发话,他不敢不从的。你就再等几天吧。” 小赵姨娘知道大都督顾为康最听顾老夫人的话,闻言转悲为喜,重重地点点头,道:“我听娘的。”说着,给顾老夫人拿了美人捶捶腿。 顾老夫人便靠在长榻上,沉沉睡去。 顾宅正院浮光院的暖阁里,齐意欣睡得正沉。 顾范氏带着齐家的一行人过来,守在外屋的眉尖赶紧过来行礼,悄声道:“三小姐还睡呢。” 顾范氏点点头,对齐老太太道:“先前齐大太太没跟您说清楚,我就越俎代庖,多说一句话。” 齐老太太忙驻足细听。 “三小姐这一次,是遇到绑匪,后脑上受了重击,伤势比较严重,昨天晚上才刚醒过来不久。”顾范氏带着些怜惜说道。 齐老太太一听,眼泪都流下来了,拉着顾范氏的手,哽咽着道:“……幸亏遇到二少,不然,我老婆子没脸去九泉之下见她娘亲。” 顾范氏也垂泪,对齐老太太道:“意欣福大命大,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齐老太太放心,远东请了宋大夫亲自来看过,说已经无大碍了,就是要静养。” 齐老太太方才止了泪,点头道:“多谢顾夫人,还有二少。大恩不言谢。还是等意欣大好了,让她亲自谢过顾夫人和二少吧。” 顾范氏忙道:“齐老太太客气了。我当意欣是我的亲生女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齐赵氏跟在齐老太太走在后头,闻言眼角微微跳动了两下。 叶碧缕已经着急忙慌地进了暖阁里面,看着齐意欣侧身躺着睡在长榻上,看见她头上的纱布,忙捂了嘴,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 又晚了一些。抹汗…… C 第38章 新朋旧友 上 屋里的碧螺看见叶碧缕进来,有些眼生,忙陪笑着问:“这位小姐是……?” 叶碧缕止了泪,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转头看着碧螺打量了一下,笑道:“碧螺,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叶碧缕有两三年没有来东阳了,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从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碧螺一时没有认出来。 此时叶碧缕一说话,碧螺才想起来,忙道:“原来是叶大小姐。”又问她:“可是齐家老太太到了?” 叶碧缕点点头。 后面暖阁的门帘掀起,顾范氏带着齐老太太一起进来了。 齐赵氏跟在两人后面,低着头进了暖阁。 碧螺忙上前见礼,轻声道:“见过齐老太太、夫人,”又往后探了探,“见过齐大太太。” 顾范氏微微颔首,问她:“三小姐怎样了?” 碧螺领着齐老太太来到长榻边上,回头对顾范氏道:“回夫人的话,三小姐今儿醒了一次,用了些早饭,就又睡过去了。” 顾范氏含笑道:“能吃能睡就好。她这个伤,就要能睡,才能静养得好。” 齐老太太两眼含泪,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齐意欣头上缠着的绷带。 齐意欣在白天睡得不太踏实。 齐老太太一碰之下,齐意欣渐渐醒了,以为是蒙顶要给她头上换药,朦朦胧胧地嘟哝了一句:“蒙顶,一会儿再换药,不行吗?” 叶碧缕轻声一笑,声如银铃,在静谧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齐意欣眨了眨眼,醒了过来。她举目往屋里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头上戴了五蝠临门的赭色抹额,弯腰低头,含泪看着自己。 “祖母?”齐意欣下意识叫了一声。 齐老太太又高兴,又难过,侧身坐在长榻边上,抚着齐意欣的小脸,语带哽咽地道:“头可还疼?有没有觉得晕?胃口可还好?” 齐老太太的手,温暖又和煦,让齐意欣有股特别熟悉安心的感觉。 齐意欣慢慢起身坐了起来,又看了一下屋里面,发现多了不少人。 当面的一个绝色妇人,穿着米白色对襟长褂子,肩上用暗金线绣得大朵大朵的缠枝宝莲花,系了一条宝蓝盘锦镶花马面裙。鬓边戴着一支柳絮点翠步摇,左面发髻上插着一支镶着青金石宝莲花的素银长簪。 正是齐意欣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夫人顾范氏。 顾范氏后面还站着一个妇人,虽然生得不如顾范氏绝色,可是那一股艳媚入骨,就算再端着架子,也让人无法忽视。 齐意欣想了想,这大概就是齐大老爷的填房齐赵氏,齐意欣的继母吧。 齐意欣便先对着顾范氏的方向微微欠身,道:“伯母辛苦了。”又对着顾范氏后面的妇人点了点头,踌躇了一会儿,叫了一声:“……太太。” 齐赵氏微微有些愣神。——以前齐意欣都是叫她“母亲”…… 齐老太太看着齐意欣头上缠的纱布,心疼地问她:“头上还疼吗?——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齐意欣的眉头微蹙,齐老太太马上摆手道:“想不起来就不要说了!想不起来就不要说了!” 叶碧缕走了过来,对齐意欣道:“意欣,你还记不记得我?” 齐意欣早就看见她了,闻言对她眨了眨左眼,笑道:“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叶表姐!” 叶碧缕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叶表姐,叫表姐就行了。” 齐意欣这一次从善如流,忙点头道:“我都听表姐的……” 齐老太太欣慰地笑了,起身道:“意欣,你先歇着,我们出去和顾夫人说说话。” 叶碧缕走上前来,对齐老太太道:“姑祖母,我想在这里陪意欣。” 听见叶碧缕的话,齐意欣想起一事,对站在齐老太太温婉地笑着的齐赵氏道:“意欣有件事要跟太太说。” 齐赵氏缓步上前,语带怜惜地问:“等你好了再说吧。有什么要紧的?”又向四围看了看,问齐意欣:“翠袖呢?这个丫鬟跑哪儿去了?你有好几年没有来过你顾伯母家里,担心这里的丫鬟你用着不顺手。你一向都是顾着别人,就算自己委屈也不肯说的。所以就叫了你惯用的丫鬟翠袖过来服侍你。” 齐赵氏居然自己提起来了,齐意欣正中下怀,笑着道:“太太好意,意欣心领了。只是这翠袖,太太既然喜欢,不如意欣就送给太太吧。再说意欣在顾伯母这里住着,三位姐姐服侍得十分尽心,就让翠袖先回去了。——还请太太不要责罚。” 齐赵氏似乎十分感动,拿了帕子拭泪,道:“你这孩子,也太孝顺了。自己有些什么好的,都想着给长辈,就连一个能干的丫鬟,都想着我。——顾夫人,你说这样的孩子,谁能不疼她?” 齐意欣暗暗心惊。这齐赵氏,也忒会说话了吧?这样一来,倒是把自己后面的话堵住了,再也说不出来,只好笑了笑,不再言语。 顾范氏笑了笑,对齐意欣道:“你好好养伤就是。别的都不要想了,我会为你做主。”说着,对叶碧缕略点一点头,“劳烦叶姑娘在这里陪陪意欣。” 叶碧缕忙应了,坐到了齐意欣的长榻边上。 顾范氏便对齐老太太和齐赵氏道:“两位跟我出去吧。这里地方窄,挤得人多了,恐对意欣的伤口不好。” 齐老太太便跟着顾范氏出去了,齐赵氏看了看齐意欣,低声问了她两句:“你可记得当时是怎么回事?那群绑匪抓住了没有?” 齐意欣笑着摇头,道:“我醒来就忙着逃命,后面的事都是东子哥帮着料理的。我不晓得。太太若想知道,请去问东子哥吧。” 齐赵氏又愣了愣,忍不住对齐意欣问道:“你不是为你素宁姐抱不平,说再不跟二少说话了?” 这次轮到齐意欣愣住了,立时心念电转,想了又想,也想不出这个齐意欣有对顾远东不满的情绪,只好讪笑着道:“太太记错了吧?——东子哥的私事,哪里轮到我这个做妹妹的置喙?” 齐赵氏满腹狐疑,眼光又落到齐意欣头上的纱布上,像是有些恍然大悟,点头道:“你遭逢大难,是二少救了你,你如今偏着他,也是有的。” 齐意欣知道赵素宁是顾远东的未婚妻,因为对顾远东八年前的事不满,嚷着要退婚,远走外洋了。 只是这件事,关自己什么事呢?自己为何要为赵素宁打抱不平?在这位齐意欣姑娘的记忆里,除了知道赵素宁是顾远东的未婚妻,两人可是一点交情都没有的。÷…… 齐意欣便在心里仔细想了想,字斟句酌地道:“太太这话也就是在这里说说罢了,若是让东子哥听见了,还以为我对他有多不满呢,这可不好了。再说,东子哥对我,就如亲妹妹一样。这样的哥哥,我实在没法为了外人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再说素宁小姐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于情于理,我都站在东子哥这边。” 齐赵氏忍不住又瞥了齐意欣一眼。——怎么伤到了头,没将她打傻了,反而开了窍似地…… 齐意欣说了这番话,便对齐赵氏招呼道:“太太别耽搁太久,让祖母和伯母在外面候着可不好。” 齐赵氏一惊,知道自己失礼了,忙对齐意欣道:“你好生歇着,想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开口,千万别委屈自己。”说着,快步走到暖阁门口,一掀帘子,却看见刚才不见踪影的顾远东顾二少,正穿着一身玄色军服,默默地站在门口。 ************************* 还有一更。估计得到凌晨了。大家别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两章。@<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663926>[email protected]</a> C 第39章 新朋旧友 中 顾远东并没有看齐赵氏一眼,齐赵氏却只觉得站在顾远东跟前都襂得慌,浑身不由打了个突,陪笑道:“二少来看我们意欣了……” 顾远东往旁边让了让。 齐赵氏赶紧侧着身子,从顾远东旁边出去了。 等齐赵氏出了隔间,去到外面的堂屋里,跟候在外面的顾范氏和齐老太太赔礼的时候,顾远东才缓步走到暖阁里面。 一眼看见叶碧缕在里面,顾远东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齐意欣最好的闺蜜就是叶碧缕,顾远东当然记得。 叶碧缕跟顾远东也不是陌生人,见他进来,忙福了一福,笑道:“二少有事吗?” 顾远东淡淡地对齐意欣道:“我有事要出去几天,你在这里好好养病。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齐意欣忙点头:“东子哥别记挂我,我会在这里等着东子哥回来。”又问他:“东子哥要去做什么?” 顾远东眉梢轻挑,顿了半天,才道:“有公事。” 齐意欣立时知道自己冒昧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嗯,东子哥小心。” 顾远东笑了笑,终于还是走到长榻边上,摸了摸齐意欣的头,道:“乖了。”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叶碧缕抿着嘴笑。 齐意欣突然有些脸红,讪讪地道:“东子哥一直把我当小孩儿。” 眉尖从外面进来,对齐意欣和叶碧缕屈膝行礼道:“三小姐、叶大小姐,二少让奴婢转告一声,说让两位安心在顾家住下,不要见外,等二少回来再做打算。还说三小姐以前惯常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三小姐如果觉得暖阁住的不舒服,可以住回到那边的院子里去。” 齐意欣知道,顾家这里有一个专门给她准备得院子。她小的时候,经常过来小住一阵子的。 叶碧缕笑着对眉尖道:“多谢这位姐姐。二少刚才已经亲自来说过了。” 眉尖“哦”了一声,似乎也不奇怪,笑着过来问齐意欣“三小姐要不要用午饭?” 齐意欣看了看叶碧缕,问她:“你饿不饿?” 叶碧缕往暖阁外面瞥了一眼,坐到齐意欣身边问她:“要去陪陪姑祖母吗?”问齐意欣想不想去跟齐老太太说说话。 齐意欣犹豫一阵子,迟疑着道:“可是她们都出去了,太太也在那里。” 叶碧缕会意,道:“既如此,我陪你搬地儿吧。” 齐意欣想说自己在这里住得挺好。 叶碧缕笑着道:“看你真的是吓着了,就不敢离了顾夫人半步。——你住的这暖阁,是顾夫人内室里面的屋子。若不是大都督这阵子病了,住在外院,你在这里,可是不方便呢。” 齐意欣吃了一惊,忙四下看了看,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地道:“糟了,伯母不方便也不跟我说一声。”又嗔怪着对眉尖和碧螺道:“你们也是,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肯定搬的。” 眉尖和碧螺忙劝道:“三小姐别多心。三小姐先前伤势严重,就算是大都督无事,夫人也不会让三小姐住到别处的,一定会让三小姐住在夫人眼皮底下才放心的。” 齐意欣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齐意欣掀开被子下了床,“我现下伤都好了,还是住到以前的院子里去吧。” 眉尖和碧螺应了,一起上前帮齐意欣收拾。 蒙顶也从外面进来,扶着齐意欣去顾夫人的内室梳头。 叶碧缕跟着走进来,对齐意欣道:“不如就披着头发吧。” 齐意欣想了想,便对蒙顶道:“表姐说得对,你就帮我换个绷带吧。” 蒙顶应了,去净房洗了手,拿了药和干净的绷带过来,帮着齐意欣换药。 叶碧缕留神看去,见齐意欣后脑那里,已经由大夫将伤口处的头发都刮净了,留下圆圆的一块光秃秃的地方,显得那个暗红的伤口特别狰狞。 叶碧缕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只是盯着齐意欣,小心翼翼地问她:“一定很疼吧?” 齐意欣想起那一天,正是后脑勺处一阵钻心的疼痛才将自己唤醒的,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确实很疼。” “现在呢?” 齐意欣展颜一笑:“好多了。就是有些麻,有些痒,总想去挠一挠。” 叶碧缕用手拍了拍胸脯,“看来是快好了。”伤口有麻、痒的感觉,就是要好了。 蒙顶趁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利落地上了药,又将干净的白纱布绷带缠了上来。 叶碧缕看着齐意欣站起身,打量着她身上的青莲色细棉布细腰连身长褂子,伸手摸了摸,道:“这是外洋的细棉布做的吧?” 蒙顶正用毛巾帮齐意欣擦脸,闻言笑着道:“叶大小姐好眼光。正是今年外洋新来的棉布,是东阳城最好的洋装店‘霓裳羽衣’今年出的新款,每样只有一件,绝不重样的。” 东阳什么时候出了个“霓裳羽衣”?叶碧缕十分好奇:“赶明儿有空了,可要出去开开眼界。” 齐意欣也很雀跃:“我也去!我也去!”和闺蜜一起逛街神马的最有爱了。齐意欣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继续这一项伟大的活动,顿时心花怒放。 蒙顶连连点头:“没问题。等二少回来,让二少带三小姐和叶大小姐一起去吧。——二少跟霓裳羽衣店的老板娘……” 眉尖走了进来,咳嗽两声道:“蒙顶,给三小姐收拾好了吗?” 蒙顶自知失言,忙道:“好了。”就闭了嘴,不再言语。 齐意欣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看见叶碧缕若有所思地样子,忍不住凑上去问她:“……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将叶碧缕吓了一跳。 叶碧缕忙后退两步,对齐意欣嗔道:“你越发羯羯嗷嗷的,头上的伤还没好呢。——我能打什么主意,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 齐意欣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我是小丫头,你也大不了多少。” 两人真真假假地拌着嘴,跟着眉尖和蒙顶来到齐意欣住的院子。 这个院子里的屋舍不多,却都精致异常。 正房三间,一明两暗。里面的床几椅案都是合着地步打就,色泽紫红,看上去都是好木料。 床上悬着淡粉紫的床帐,影影绰绰,看得见里面的绣被和鸳枕。 靠近南窗下头没有长榻,却是一张四围镂空雕花的长案。案上摆着一个墨烟冻石鼎,一个一尺高的红木插屏,屏风上似乎是双面绣的渔舟唱晚,还有一个矮矮胖胖的青玉花樽,花樽口养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绣球花。桌上还有一本摊开的线装书,似乎昨日还有人坐在案边看书习字。 长案的下面,还放着一个锦凳,凳子上垫着一块火红色的皮毛。 “这是二少专门给三小姐寻来的火狸皮垫子。如今满东阳城,也只有这一块火狸皮垫子。”蒙顶见齐意欣盯着那垫子细看,忙给她解释。 齐意欣伸手摸了摸,触手微温,软滑细腻,点点头,道:“这皮子不错。”又看着床上挂的帘帐,道:“就是这颜色太艳了些,跟这屋子有些不搭调。” 蒙顶忙到里面小隔间里搜寻了半天,抱出来一床水墨花草昆虫的帐子,对齐意欣道:“三小姐看这帐子如何?” 齐意欣一见就喜欢上了,忙道:“这个好看,也配这屋子。——不过如果要换这个,会不会太麻烦?” 蒙顶笑着道:“不麻烦。奴婢去叫两个婆子进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换好了。” 齐意欣笑着谢过蒙顶,又问叶碧缕住在哪里? 叶碧缕忙道:“我住东厢房。” 蒙顶带着齐意欣和叶碧缕出去,一边叫了两个婆子进来换帐子,一边指着院子里东面的厢房,对齐意欣道:“叶大小姐过来,一向是住在那里。里面的铺盖也都是刚换的。”又问了一声叶碧缕:“叶大小姐贴身使用的东西带来了没有?若是没有,我们这里预备得也有。” 叶碧缕这次过来,本来没准备要多住几天,闻言忙道:“劳烦蒙顶姐姐帮个忙,使人去跟我姑祖母身边的嬷嬷说一声,让她去叫我的人把我的东西送来吧。” 蒙顶应声去了,一会儿回来道:“都说好了。两位歇息一下,等会儿我们夫人在花厅摆饭,招待各位。” ******************** 希望大家看完别忘了投推荐票。这一更算昨天的。今天还有两更。@<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7d223d>[email protected]</a> C 第40章 新朋旧友 下 齐意欣和叶碧缕闻言点头,齐意欣又对蒙顶道:“劳烦蒙顶姐姐,帮我们沏壶茶过来。” 蒙顶笑着道“不敢”,便出去旁边的耳房里,现捅开炉子烧水沏茶。 碧螺从外面进来,扶着齐意欣来到另一边的屋子。里面没有床,只有一张贵妃榻,摆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落地窗上横平竖直地镶嵌着一道道细竹棱,将窗外四角的天空圈成一格一格的小方块。 贵妃榻上铺着碧玉竹蕈,触手生凉,十分适合夏日里使用。 齐意欣和叶碧缕笑着坐到贵妃榻旁边的两张紫檀木醉翁椅上,低声说起话来。 碧螺便到旁边的立柜里抱了一床湖水绿的剪绒长毯,铺在贵妃榻上,对齐意欣道:“三小姐伤还没好,受不得凉。奴婢给三小姐放上一层毯子,将碧玉竹蕈的凉气隔开些可好?” 齐意欣前世最是怕热,闻言笑着问叶碧缕:“七月天呢,会不会太热了?” 叶碧缕正色道:“你别太过贪凉。女儿家,就算是身子没事,也不能受冻。更何况你现在病着,碧螺也是为你好。” 齐意欣只好罢了,笑着谢过碧螺。 蒙顶从外面拎了小茶壶进来,碧螺又帮着摆上茶具。 齐意欣便道:“多谢两位姐姐。我们自己喝就行了。”从蒙顶手里接过小茶壶,给叶碧缕到了一杯茶。 蒙顶忙笑着道:“今日时辰不多了,所以只是烹了一点白茶,两位随便用一用,就要去花厅吃饭了。” 顾范氏在花厅摆饭,招待齐家来的诸位宾客。 齐意欣点点头,又谢了一声,“知道了。有劳。” 蒙顶和碧螺便屈膝行礼退下,一个去齐意欣的卧房收拾,一个去东厢房给叶碧缕收拾屋子。 齐意欣住的院子,叫梧桐院。 院子里靠墙的地方种着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秋天的时候,满院子梧桐树色泽金黄,是最美的时候。 如今是夏天,梧桐树绿叶荫荫,将整个院子遮得既清凉,又寂静。 齐意欣捧着一杯热茶,跟叶碧缕凑头坐在一起,絮絮叨叨地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怎么又想着来东阳了。——一点都没有初见面生疏的样子。 叶碧缕便皱着眉头道:“被家里人逼婚呢,所以到你这里来躲一躲。” 齐意欣精神一振,她最喜欢听这种事情,忙压着声音问她:“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订过婚的?” 叶碧缕苦笑着道:“你记性不错。”沉默了半晌,道:“我没有你运气好。你的未婚夫虽然也是从小订的,却人品端方,性子温润,对你既呵护又体贴,还专心。可我的未婚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齐意欣两眼简直要放出光来,就如看见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循循善诱:说吧,说吧,都说出来吧。有什么难题,我帮你解决…… 叶碧缕娇嗔着轻轻推了齐意欣一把,道:“你以前不是很遵循‘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么?从来不打听这些是是非非的?还教训过我,‘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齐意欣有些讪讪地,可是又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笑着给叶碧缕解释:“我知道错了。你是我嫡嫡亲的表姐,我不听你说话,可要听谁说话呢?”拉着叶碧缕的胳膊一顿摇晃,“表姐,好表姐!你就说过我听吧!让我给你分辨分辨。若是那人是冤枉的,我说与你听。若是那人真的是禽兽,我帮你一起骂他!” 叶碧缕失笑,摇摇头道:“哪有那么严重?——连禽兽都出来了。怕了你了。”说着,叶碧缕便将自己的事,说与齐意欣听。 原来叶碧缕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姓马,本来还不错的。后来走了上官家的门路,进了京城衙门里面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就开始在外面“应酬”起来。又嫌弃叶碧缕太过老派,比不上那些京师外洋人办的学堂里面的女学生洋气,就在外面交了几个“女朋友”,金屋藏娇起来。 凑巧的是,这位马公子的金屋藏娇,居然被叶家的家主,也就是叶碧缕的祖父亲眼看见了,自然大发雷霆,跟马家立时解除了婚约。 以叶家在京城的地位,马家当年能定了这门亲,完全是马家高攀了。所以当马家的家主知道了自己孙子的荒唐行径,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将他重重地责打了一顿,又绑着他去叶家负荆请罪。 叶碧缕是叶家长房的嫡长孙女,生得又好,也是上过外洋学堂的。不过她不喜欢那种外洋的打扮,从来都是以新朝京城贵女的形象示人,自然不若那些人女学生“新潮”。 叶家的家主十分疼爱自己的嫡长孙女叶碧缕。而马家那位公子还没有成亲呢,就看不起叶碧缕,这要成亲之后,叶碧缕还有好日过? 叶家自然不肯答应,铁了心要退这门婚。 马家不甘,还企图告到衙门里,最后还是上官家的大少爷,在新朝任政务总长的上官辉出面,才顺顺当当了解了这桩婚事。 听了叶碧缕的话,齐意欣松了一口气,对她劝道:“反正退婚了,你还愁什么?这种人,婚前看清他的真面目,总比以后成了亲,生了孩子以后再发现要好一些。” 这个地方,大概离婚不容易吧?齐意欣暗暗寻思。 叶碧缕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就是觉得憋屈。——出去做个芝麻绿豆官,就眼高于顶了,还敢看不起人!人家上官家的大少爷,还是政务总长呢,都没有像他一样。你说这种眼皮子浅的人,我怎么就跟他定过亲呢?”十分不齿的样子。 齐意欣想了半天,方想起来叶碧缕的这门亲事,是和自己一样,都是定的“娃娃亲”,便安慰她道:“这也不怪你。小时候定的亲,大了有些合不来,也是有的。” 叶碧缕想起了跟她一起同船来东阳的李绍林,脸上神色有些奇异,悄悄地问齐意欣:“我家家祖又给我寻了一门亲事,不过这次他们不敢大意,没有立时订婚,想让我跟他多相处相处,他们也要派人去打探他的底细。”说着,就将李绍林的情况说了一遍。 齐意欣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李绍林在船上遇到阿喵,就对她有些兴趣的时候,眉头皱了皱:“这个怕也是心思太活络了些。” 齐意欣一直觉得,女儿家的良人,不用很能干,也不用很聪明,但是一定要一心一意,知道专一。 三心二意,这山望着那山高的男人,再能干,再聪明,也不能要。 *************** 又有些晚了。掩面。还有一更,大概在12点以后。大家别等了。明天再看吧。感谢残月萧萧打赏的桃花扇。感谢粉月碧心打赏的平安符。@<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d08f90>[email protected]</a> C 第41章 来者不善 上 叶碧缕很是同意齐意欣的看法,不过还是持观望态度,悄悄地对齐意欣道:“时间太短了,也难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祖父觉得他不错,李家跟我们叶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齐意欣忙点头:“你说得也有理,我见都没有见过他,就这样红口白牙地说他不好,也是欠妥当。还好你没有被我的胡说八道吓住。”捂了嘴低声地笑。 叶碧缕将这些心事说了出来,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笑着道:“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呢。——好在经过了上次的事,祖父已经想开了,说我们家,不需要姑娘小子去联姻来壮大家门。择婿挑媳,人品比家世更重要。” 不过李家的家世,可不是马家能比的。 齐意欣心直口快,一时没有收住,对叶碧缕笑着道:“也不是只挑人品哦。你看也是门当户对更重要。” 叶碧缕想了想,笑了起来,对齐意欣道:“这你倒是挺机灵的。”又苦笑着道:“在门当户对的情况下,再挑人品能力,应该更合适一些吧。” 说得直白些,就是在某一个层次内,这些贵女其实是人尽可夫的。不是一定要爱得要死要活,铭心刻骨才能嫁。看家世,看人品,然后定亲成婚,婚后再逐渐加深了解,到两人可以倾心以待。这样的过程,才是她们这些世家贵女应该遵循的路子。这样的婚姻,才能得到家族长辈的祝福,也是最持久,最有抗变能力的。 若是偏离了这条路,结果如何,就只能跟掷骰子一样,开大还是开小,就只有听天由命了。当然有人运气好,可以以小博大。可是绝大多数人,都会在这样的赌场上,输得血本无归。 齐意欣在前世就不相信灰姑娘的故事,也不喜欢凤凰男的传说,所以对东阳城里的这种主流婚姻形态,没有任何的抗拒。——她也早已不是那种年少轻狂,靠叛逆来表现自我的青葱少女了。虽然这一世,她才盈盈十五…… 这就是所谓的“萝莉身,大妈心”吗? 齐意欣又看着叶碧缕,贼贼地笑,笑得叶碧缕莫名其妙,给她又灌了几杯茶水,堵住齐意欣怪笑的小脸。 两人说得高兴,清朗的笑声从这屋里传出去,传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碧螺你听,意欣姐没有睡觉,她们在说笑呢。——我们进去了。” 一个软糯的声音传进来,后面还跟着碧螺有些急切的声音:“二小姐!二小姐!——齐三小姐真的是在歇息,外人不能打扰!” 那个软糯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外人!” 齐意欣和叶碧缕住了嘴。 叶碧缕给齐意欣使了个眼色。齐意欣会意,从醉翁椅上站起来,走到贵妃榻上斜躺了下来。叶碧缕走过去,坐在贵妃榻边上,低声道:“听起来,好像是顾家的庶女顾远南的声音。” 齐意欣低声道:“肯定是。你没听碧螺叫她‘二小姐’?!” 顾远西,也就是阿喵,是大小姐,顾远南当然就是二小姐了。 叶碧缕家里也有庶出的姐妹,不过她性子温和,又受家主看重,她娘也是叶家的当家太太,因此庶出的姐妹都只有巴着她,跟她好的。她虽然不喜欢她爹的那些姨娘,但是对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倒没有恶感。——毕竟他们被生出来,处于这个庶出的地位,也不是他们的错。只要他们循规蹈矩,走正道,堂堂正正做人,叶碧缕也是当他们是兄弟姐妹的。 不过顾远南这个庶女,叶碧缕厚道地不予置评。 “那让她进来?”齐意欣想着自己在顾家做客,要拦着顾远南就有些太托大了。人家对你好,是客气。你要真把自己当这个家里的人,对人家家里正牌的小姐都颐指气使,压人一头,就有点缺心眼了。 叶碧缕还没来得及点头,顾远南已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齐意欣只好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叶碧缕也站了起来。 顾远南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撑不下去了。 齐意欣站了起来,和叶碧缕一起对顾远南行了一礼,道:“二小姐安好。” 顾远南和齐意欣同岁,可是她随了小赵姨娘的小巧玲珑,比齐意欣要矮一个头。 看见齐意欣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颀长的身子纤侬有度,顾远南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嫉妒和愤恨一闪而过。 叶碧缕在旁边清清楚楚地看见,暗暗心惊。 齐意欣却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毕竟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哪有人家正牌小姐,来嫉妒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的?你有见过林妹妹,嫉妒刘姥姥的吗? 呸呸呸,就算咱是穿越女,也不能苏到这种地步,是不? 顾远南眼底的情绪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便立刻消失了。 “意欣姐,听说你头受伤了,可好些了没有?”顾远南的脸上挂着一副关切和蔼的笑容,十分可亲。 齐意欣松了口气,笑着回道:“让二小姐关心了。我大好了。”又让顾远南坐到贵妃榻前的锦凳上去。 蒙顶过来给顾远南也沏了一杯茶。 顾远南捧着茶,笑眯眯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对齐意欣道:“意欣姐,听说你遇到绑匪了?” 齐意欣很诚实地点点头,道:“我被打晕了。醒过来之后,就看见自己晕倒在一个黑屋子里,然后我就跑了出来,凑巧遇到东子哥,就将我救回来了。” 顾远南瞪大了眼睛,玉白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樱唇,吃惊地道:“我还以为是绑架未遂,原来你已经被打晕绑走了?”站起来,走到齐意欣身边,左看看,右看看。 齐意欣被她的目光看得麻麻地。 叶碧缕在旁边听了顾远南的话,不由大急。这顾远南的话,实在是来者不善啊! “意欣姐,那,那你是不是被绑匪抱过……碰过了……?”顾远南一声惊呼,声音尖细,传出去老远。 *************************** 今天还有两更。感谢helenc的桃花扇。@<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613e21>[email protected]</a> C 第42章 来者不善 中 这一下子,连齐意欣都听出来顾远南来者不善了,不由沉了脸,对顾远南道:“三小姐慎言。这种话,三小姐一个姑娘家说出来,实在是有失身份!——再说,我比三小姐还小一个月,这‘意欣姐’三个字,实在担当不起。” 叶碧缕也皱着眉头对顾远南道:“三小姐,大家闺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三小姐也得多学着点儿,这样咋咋乎乎,听风就是雨,还编排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来诋毁别人的名节,实在是非大家小姐所为。” 顾远南轻笑一声,对齐意欣道:“是了,我总看意欣你生得比我高大粗壮,就总当你是姐姐一样,其实你还比我小一个月呢。”故意不屑地对着齐意欣高高隆起的胸脯摇了摇头,又举起胳膊,拍了拍齐意欣的胸部,神秘地道:“看你生得这样诱人,那些绑匪忍得住才怪呢。——意欣妹妹,你放心,我绝对不跟别人说的。” 齐意欣气得跳了起来,甩开顾远南的胳膊,对她反唇相讥:“我是生得大,你却也是生得太小了。我刚一见到你,还以为是我家八岁的小堂妹呢!”说着,齐意欣故意放肆地在顾远南的胸部上狠狠地盯了几眼。 平平的胸部一直是顾远南心里说不出的痛,不过小赵姨娘一直安慰她,说她还小,以后还会长的…… 以前的齐意欣一向和气,又厚道,从来不揭人疮疤。可是现在的齐意欣,却是打蛇打七寸,一把盐撒在伤口上,让人疼得泪眼淋漓。 顾远南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叶碧缕上前将顾远南扶到醉翁椅上坐下,笑着给她递了一块帕子过去,打圆场道:“三小姐,意欣虽然受了伤,可是她是被二少亲手所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少心里有数,不劳三小姐四处宣扬。” 顾远南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还以为叶碧缕安慰她呢,闻言又有些怒了,将帕子扔回到叶碧缕面前的地上,怒气冲冲地道:“我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吗?!” “我看挺像。”齐意欣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顾远南道。 顾远南看着齐意欣抱着胳膊的样子,神情居然神似她大哥顾远东,一时心里五内俱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睛里面又不知怎地,突然又痛又痒,又酸又涩起来,忍不住用手去揉。 叶碧缕悄悄地伸出脚,将顾远南扔到地上的帕子踢到贵妃榻底下去了。 顾远南揉了一会儿眼睛,觉得好些了,对齐意欣道:“意欣妹妹,你误会了。我都是为你好,若是你有什么不妥,我只会帮你遮掩,绝对不会跟人说的。” 齐意欣叹了口气,放下胳膊,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自己跟顾远南这个小丫头置什么气?——自己其实比她大了十几岁,又不是真的比她小…… “嗯,我知道了。看来咱们今天都误会了。我没有不妥,你也没有传是非。我累了,要歇息了。过一会儿,伯母那边摆饭,我们还要过去。——二小姐,请恕意欣不能招待了。”齐意欣坐到贵妃榻上,斜躺了下来。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远南眨了眨眼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红通通得跟兔子一样。 齐意欣忙闭上眼睛,担心自己再看一眼,就会笑出声来。 “大娘要摆饭?可是要请客?”顾远南从醉翁椅上站起来,有些着急地问。 叶碧缕见齐意欣闭着眼睛不做声,便笑着道:“正是。三小姐先在春晖苑也看见了,齐家的老太太、大太太都过来了,所以顾夫人在花厅摆饭,招待大家。” 顾远南闭了嘴,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顾远南的弟弟顾远北也跟着姐姐一同过来了,不过蒙顶说齐三小姐在歇息,他一个男的,就不方便进去了。所以只有顾远南一个人跑了进去,顾远北站在院子里跟蒙顶和碧螺笑嘻嘻地说话。 顾远南尖细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蒙顶和碧螺的脸色都是一沉。 顾远北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对蒙顶和碧螺道:“意欣姐是大哥亲自救回来的。有大哥出马,意欣姐怎么可能被那些坏人占便宜?我二姐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有想到而已。——等我回去了,好好跟我二姐说说,她就明白过来了。两位姐姐放心,这事就是个误会。若是有人在外面乱传,不用大哥出面,我顾远北第一个饶不了他们。意欣姐对我们姐弟一向都很好,我不会让人故意坏她名节的。” 蒙顶和碧螺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好在这院子里才刚刚进人,先前换帐子的婆子已经出去了,院子外面只有自己两个人和顾远北,屋里只有三位小姐。——只要顾远南不故意张扬,这件事就不会闹大。 碧螺便半真半假地提醒顾远北:“四少爷是明理之人。我们姐妹这就谢过四少爷了。”说着,还对顾远北福了一福。 顾远北憨憨地连连摆手道:“两位姐姐多礼了!两位姐姐多礼了!”说着,又对蒙顶和碧螺道:“不如两位姐姐进去,帮我将我二姐叫出来?——意欣姐受了伤,要静养,我们在这里呱噪,也影响了意欣姐休息。” 蒙顶笑着应了,正要进去叫人,一个婆子从外面的院子走了进来,对蒙顶和碧螺道:“夫人吩咐,饭摆好了,请两位小姐过去用饭。” 蒙顶认得这是和她同在顾范氏身边当差的婆子,赶紧走进去,对齐意欣和叶碧缕道:“齐三小姐、叶大小姐,我们夫人那里摆饭了。” 齐意欣睁开眼睛,从贵妃榻上起身,笑着对顾远南点了点头,便和叶碧缕一起携手出去了。 顾远南又气又急,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齐意欣和叶碧缕一行人都出去,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顾远北在院子里等着她,看见顾远南一头扎出来,顾远北低声道:“二姐,你别这样。” 顾远南向来将这个弟弟不放在眼里,闻言回头呵斥道:“我是你姐姐!只有我管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顾远北不善言辞,可是知道利害,拉着顾远南往院子外头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二姐,你要这样闹,只会让大哥越来越讨厌你!” **************************** 感谢果然多的妈妈打赏的桃花扇。@<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500f10>[email protected]</a>下午还有一更。 C 第43章 来者不善 下 顾远北平时看着憨憨地,也不多话,一副笨口拙舌的样子,可是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顾远南被弟弟说破心事,一时忘了挣扎,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顾远北就看见了顾远南红通通的眼睛,惊讶地问她:“你眼睛怎么了?” 顾远南揉了一下,嘟哝道:“有些痒,也有些疼。” 顾远北见势不妙,赶紧将顾远南他拖回了春晖苑。 他们是庶出,本来应该和小赵姨娘住在一起。 可是小赵姨娘跟顾老夫人哭诉了几次,说这两个孩子本来庶出就是吃了亏,还要跟着姨娘长大,以后无论是议亲,还是走出去见人,都要吃亏,被人看不起。 顾老夫人一直觉得这两个孩子才是跟自己最亲的,眼看着小赵姨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十分可怜的样子,便同意了她的请求,让两个孩子住到了春晖苑,名义上是跟着顾老夫人长大的。——其实小赵姨娘每天都在春晖苑跟顾老夫人在一起,这两个孩子实际上还是小赵姨娘照顾的。 但是顾远南和顾远北住的屋子就是春晖苑里面,这是做不了假的。 回到春晖苑,顾老夫人正在小赵姨娘的服侍下吃午饭。她是上了年纪的人,牙齿也不太好,桌上摆的都是软烂甜腻的菜式。 顾远南红着眼睛走进来,头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正中摆着的一味牛乳蒸羊羔,一股用再多的杏仁也压不住的膻味儿扑鼻而来。 顾远北也捂着鼻子走进来,对小赵姨娘道:“姨娘,祖母年岁大了,要少吃些油荤和甜腻的东西。” 顾远南回头斥道:“你懂什么?——听谁说的?” 顾远北嘟嘟囔囔地道:“意欣姐以前说的,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顾远南白了他一眼,顾远北实在看不下去了,对顾远南道:“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 顾远南赶紧冲到屋子里面照了一下,便听见从里屋传来顾远南的惊呼声:“快去请宋大夫!” …… 顾家内院上房浮光院的花厅里,放着一个大圆桌子,上面摆了八个凉菜,八个热菜,还有四个时鲜果品,两个汤盆。 顾夫人请了齐老太太坐了上首,齐大太太和顾夫人在左右相陪。顾夫人下面坐着刚从外洋回来不久的大小姐顾远西,人称阿喵的。 齐意欣和叶碧缕走进来,便坐在了阿喵身边。叶碧缕坐在齐意欣和齐大太太中间,倒是正好围了一圈。 齐意欣和叶碧缕跟阿喵打了声招呼。 阿喵看见叶碧缕,笑着点点头,问她道:“咱俩真是有缘,两天之间见了两面。” 叶碧缕也笑着道:“何止。我们一路从京城坐船来东阳,是同船共渡的缘分呢。” 齐意欣看看阿喵,又看看叶碧缕,想起叶碧缕说起的那个李绍林,偷偷抿着嘴笑。 阿喵看见齐意欣眼神灵动,顾盼生辉,不若以前沉稳厚道的样子,不由微微有些诧异,对齐意欣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一次伤好了,可得小心谨慎,不能再出差错了。” 齐意欣连连点头,道:“多谢喵姐忠告。” 顾夫人笑着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开吃吧。时间紧,只准备了些家常小菜,怠慢了各位贵客。” 齐意欣指着桌上大大小小二十二个菜,吃惊地对顾夫人道:“伯母,您太客气了。这么多菜,还只是家常小菜?” 叶碧缕在桌子底下踢了齐意欣一脚。 齐意欣立时闭了嘴,横了叶碧缕一眼。 阿喵笑着将她们俩看在眼里,给齐意欣解释道:“这些确实是家常小菜。你不记得了吗?过年的时候,光一道佛跳墙,就要炖上好几天。” 齐意欣一听佛跳墙,两眼放光:“啊,怎么能忘了这道菜!” 顾夫人笑盈盈地吩咐一旁的婆子:“跟小厨房说一声,做一道佛跳墙,过几天给齐三小姐送去,也给春晖苑的老夫人,和武备院的大都督那里各送一道去。”笑着对齐老太太道:“这个菜不经常做。既然做了,大家都吃点儿,也沾点儿意欣的光。” 齐老太太嗔着齐意欣:“家里又不是没有给你做过佛跳墙,巴巴地到你顾伯母这里要吃的!” 齐意欣到这时候才发现,顾范氏对齐意欣的关注和照顾,实在不是一般的好。估计就算是齐意欣的亲生母亲在世,也不过如此。 看见齐意欣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顾范氏和蔼地道:“意欣也别多心。这也不是为了你一个人,你伯父昨儿还跟我说,想吃佛跳墙这道菜呢。” 齐意欣忙道:“伯父的病还没好。要不还是等伯父的病好了再做吧。”齐意欣记得,那道佛跳墙,里面的东西太多太杂,而且偏海味,对生病吃药的人来说,还是暂时不要吃比较好。 顾范氏听了,笑着点头道:“意欣说得对,还是先缓一缓。意欣现下也病着,也不能吃这样的东西。”又转身吩咐身边的婆子:“那就再去小厨房说一声,就说暂时不要做了,等大都督和意欣病好了再做吧。” 齐意欣连忙点头,一脸高兴的样子。 叶碧缕忍不住又在桌子下面踢了齐意欣一脚。 齐意欣这一次躲得快,没有被踢到,笑着转头看了叶碧缕一眼,下巴微扬,一脸得意。 阿喵噗哧一声笑了,埋头扒了点饭吃了,便放下筷子,对桌上的人道:“我吃饱了,有些事赶着要出去,不能陪齐老太太和齐大太太了。——各位慢用。”起身又对齐老太太和顾夫人福了一福。 齐老太太含笑道:“大小姐客气了,我们今日不请自来,本来就冒昧了。” 阿喵忙道:“老祖宗别多心。阿喵今日确实有事,改日专程去府上谢罪。”又对齐意欣和叶碧缕道:“你们可得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寻你们说话去。” 齐意欣和叶碧缕忙站起来,将手放在腰间,也学着阿喵刚才的样儿福了一福,目送着阿喵出去了。 阿喵走到门口,居然看见一个婆子带着李绍林进来了,不由得大吃一惊。 *********************** 晚上还有一更。今儿三更。求推荐票。各位看完别忘了投推荐票啊~~~ C 第44章 齐聚一堂 上 李绍林今儿穿了一件月白的织锦缎长衫,手里拿着一柄紫竹描金折扇,腰间束着一条镶了白玉的玄色缂丝腰带,腰带上垂下一支藏蓝色玉珏,随着他的步伐起伏晃动,似有蓝色的光晕随着午后的阳光跳跃到阿喵的眼里。 阿喵的眼睛眯了起来,站在院门边看着李绍林大步走了过来。 “大小姐。”带着李绍林过来的婆子赶紧给阿喵行礼问好。 李绍林似乎有些诧异,抬头看了阿喵一眼,微微一笑:“原来你是顾家的大小姐。”拱手给阿喵行礼:“阿喵,咱们真是有缘。”头有些偏,细长幽深的丹凤眼眼角上挑,微微斜睨着阿喵,嘴角的笑若有若无,正是那人当年最惯常的表情。 阿喵的眼里有些止不住的湿润,赶紧低了头,轻声道:“李公子有何贵干?” 李绍林笑得更加和煦:“祖父嘱我过来给世伯、世母请安。——听说碧缕也在这里,我过来看看她。” 听到叶碧缕的名字,阿喵有些模糊混乱的心里慢慢沉静下来。 抬起头又瞥了一眼李绍林,阿喵的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嗯,叶大小姐在里面吃饭。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问声好。”说着,阿喵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绍林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喵婀娜袅婷的背影,转身跟着那婆子往顾夫人的浮光院里去。 里面已经有婆子在跟顾夫人回报:“李家的李大少爷过来给夫人请安了。” 李家前一天就送了帖子过来,说李绍林今天会来请安,顾范氏早就知道了。 李家和顾家,其实也不算世交。只是近年来李家的李家军发展迅猛,虽然还不到跟顾家分庭抗礼的地步,可是在江东十六郡,也开始有了些名声。 少都督顾远东对李家还算客气,且一直打着收编李家军的主意。 大都督顾为康对李家却基本上是不闻不问,只是李家若是捞过了界,顾为康对他们绝不手软。 顾范氏对李家却格外客气,李家遣人过来请安,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再忙都会见一见。 浮光院的花厅里,听说李绍林来了,齐意欣立时精神一振,看着叶碧缕笑了又笑。 饶是叶碧缕再镇定,此时也禁不住有些脸红,啐了齐意欣好几次。 看着李绍林走了进来,齐意欣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打量李绍林。 李绍林一抬起头,齐意欣便明白了叶碧缕和阿喵两个见多识广的世家女,为何都对他有些纠结。 这个李绍林,生得实在是太好了些。除了顾远东,齐意欣还没有见过生得比李绍林更好看的男人。且李绍林肤色白皙,见人就笑,在一般人眼里,看着比一身古铜色肌肤,经常冷漠肃杀的顾远东还要更醒目一些。 不过齐意欣总觉得李绍林的彬彬有礼中,有股说不出的暗沉的气质,她还是更喜欢东子哥那样沉默阳刚的俊美,或是上官铭那种开朗和熙的温润。 这个人,不是我的那杯茶。 齐意欣悄悄地想,又觉得好笑。自己的那杯茶,早就斟上了。他是不是自己那杯茶,又有什么关系?——还是坐着看戏好了。 叶碧缕看着齐意欣灵动的黑眼珠在李绍林和自己这边来来去去,恨得想拿帕子捂住她的双眼。 顾范氏在上首对着弯腰行礼的李绍林笑着道:“李大少爷多礼了。代我向李家的老太爷,老太太问好。” 李绍林彬彬有礼地应了,又对着坐在上首的齐老太太、齐大太太行了礼。 齐家在东阳的地位仅次于顾家,李绍林当然对齐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并不陌生,以前逢年过节,他也上门拜访过的。 齐老太太还好,坐在那里只是点了点头。 齐大太太倒是有些欣喜的样子,连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这趟去京城可是累了?——有空去我们家坐坐。” 李绍林有条不紊地答了,又对着齐意欣和叶碧缕这边行了礼。 直起身的时候,李绍林正好对上齐意欣笑眯眯的双眼,在他和叶碧缕之间看来看去,不由一阵厌恶,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看向叶碧缕,笑道:“叶大小姐,我祖父请叶大小姐有空,去我家坐坐。” 不待叶碧缕说话,齐意欣已经抢着道:“李大少爷,要请我表姐去你家做客,光说说可是不行的,不下帖子请个三四遍怎么行?” 李绍林意外地看了齐意欣一眼:居然会说会笑,不是根二木头了…… “当然,当然,帖子今儿一早就送到齐家去了。想是叶世妹出门早了,错过了。”李绍林笑着对齐意欣道。 齐意欣笑了笑,不再说话。 叶碧缕方才接口道:“有劳李大少爷。”没有旁的话。端庄地坐在那里,将脑袋转来转去的齐意欣彻底比下去了。 齐大太太满怀歉意地对李绍林道:“李大少爷不要见怪。我们三小姐刚受了伤,还没有好。失礼之处,请不要见怪。” 齐意欣闭了嘴,坐得直直的,低头拿勺子喝了一勺汤。 顾范氏笑着对齐大太太道:“大太太对意欣太严了。大家都不是外人,这样拘着她做什么?——我就喜欢意欣这样,以前她就跟个小老太太一样,虽然礼数不错,可是不像她这个年岁的小孩子。” 齐大太太忙点头,道:“顾夫人说得是。意欣自小没了娘,幸亏有了顾夫人和上官夫人对她多加体恤。我不敢说比顾夫人和上官夫人疼她疼得多,只说看在大家都疼她的份上,我也跟着凫上水就是了。既然顾夫人觉得她现在很好,我当然听顾夫人的。”言毕,看着齐意欣笑了笑,一副慈母对顽劣的小儿无可奈何的样子油然而生。 齐意欣觉得很是别扭,在座位上挪了挪,低下头猛吃饭。 叶碧缕心里暗暗叹气,对着李绍林点点头,也跟着齐意欣一起猛吃饭。 齐老太太轻轻咳嗽一声,对齐大太太道:“这是在别人家里,你也给意欣留几分脸面。好的坏的都让你说尽了,让孩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做继母的辛苦,是人人都知道了。可是孩子做你继女的辛苦,也只好打落牙齿合血吞了。” ******************* 三更。求推荐票。@<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c29d82>[email protected]</a> C 第45章 齐聚一堂 中 齐大太太被臊得满脸通红,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齐老太太道:“媳妇谨遵娘的教诲。” 齐老太太没有答言,指了指桌上的汤盆。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过来帮齐老太太舀了一勺汤。 齐大太太便被晾在了一旁,有些讪讪地瞥了齐意欣一眼。 齐老太太在家的时候,有时候也这样排揎过自己的儿媳妇,齐大太太。一般都是齐意欣上来打圆场,又哄了齐老太太,还全了她的继母齐大太太的面子。 齐大太太在旁边站了半天,却没有等到齐意欣过来打圆场,忍不住又看了齐意欣一眼,却看见她正一脸陶醉地捧着兰花藻叶纹玉瓷碗,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齐大太太轻轻咳嗽了一声。 叶碧缕听见齐大太太的咳嗽声,斜了齐意欣一眼,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想了想,也低了头,装作没有看见齐大太太有些尴尬的样子。 齐意欣对齐大太太的咳嗽声充耳不闻,嘴里咬着筷子,一样样菜看过去,挑了自己喜欢吃的,给旁边奉菜的丫鬟指了,让她用公筷给夹了放到她碗里。 顾范氏这边忙着招呼李绍林,问他道:“你吃了午饭没有?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李绍林先答了顾范氏的话:“吃过了。多谢顾伯母盛情。”又帮着齐大太太说话,对齐老太太道:“老祖宗,齐伯母也是关心意欣妹子,没有别的意思。您就看在顾伯母份上,让齐伯母坐下吃饭吧。” 齐老太太抬头看了齐意欣一眼,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对齐大太太道:“行了,坐下吧。”又对顾范氏笑着道:“不怕顾夫人笑话,横竖我这个‘恶婆婆’的名声是在外面出了名的,再多些闲话,我老婆子也都当没听见,自己过着舒心就是了。” 顾范氏拿着一旁的帕子往嘴角印了印,对齐老太太笑道:“糊涂人的话,老太太要是都放在心上,岂不是如了那些糊涂人的意?再说了,”看了齐大太太一眼,“大太太性子敦厚,说话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断不会有那些糊涂话传出去的。” 其实自从齐老太爷续弦之后,东阳城的高门里开始悄悄有了一些谣言,说齐家的老太太,特别难伺候。 后来还是顾范氏和上官简氏出面,孤立了有几个爱传闲话的长舌妇,才将这股谣言压了下来,不过也传到了齐老太太耳朵里。 老人家嘴碎,每次想起来,都要刺齐大太太几句。 齐大太太总是在齐大老爷面前满心委屈,赌咒发誓说她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次数多了,再加上齐老太太禀性严厉,对齐大老爷也不假辞色,渐渐地,齐大老爷一颗心,就偏到自己“忍辱负重”的媳妇那里去了。 齐老太太知道吃了亏,却依然不改初衷,对齐大太太越发没有好脸色,倒是好像应证了外面的传言。 顾范氏明知端底,却不好开口。况且婆媳之间的事,本来就是各有各的理,要真的去讲道理,是讲不清的,便也不再说话。 齐大太太对着齐老太太又行了一礼,才小心翼翼地坐到齐老太太身边的位置,端起已经有些凉的碗,慢慢地吃起饭来。 顾范氏便命人在叶碧缕身边加了一个凳子,又命人添了一副碗筷,对李绍林道:“上门就是客。你也别客气,多少吃一点吧。” 顾家今日因为有客,吃午饭的时候便比一般正常的时候晚了一些,也怪不得李绍林。他本来是专门挑了午饭后的时间过来的,想着刚吃完午饭,诸位都要消消食,不会马上去午睡去,可以趁这会儿的功夫说说话。 李绍林便应了,坐在叶碧缕身边,挑了几样叶碧缕爱吃的菜,让一旁奉菜的丫鬟给叶碧缕夹到碗里。 叶碧缕笑着谢了李绍林,将他命奉菜丫鬟夹的菜都吃尽了,很是客气的样子。 李绍林的眼神黯了黯,拿着筷子的手在饭桌上顿了一下,双眼迅速地在饭桌上溜了一眼。 顾范氏依然是饭桌上最耀眼的人。这个女人,完全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时光就像在她身上凝固了一样。若不是她执意盘着圆髻,穿着比较老气的衣裳,李绍林是断断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而且那两个孩子,比自己的年纪都大。 齐老太太和齐大太太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和去年过年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叶碧缕看着比在船上的时候更沉静了一些,逼人的艳光如同蒙了一层上好的蝉翼纱,虽然影影绰绰,比先前含蓄,却更引人入胜,让人想一探究竟。 而齐意欣,似乎是这些人里面,变化最大的一个人。 正低头吃饭的齐意欣意识到有人在打量她,猛地抬头往目光来处看过去,正好和李绍林探究的眼神碰个正着。 齐意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动唇角笑了笑,只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叶碧缕一脚。 叶碧缕闷哼一声,伸出手偷偷掐了齐意欣的胳膊一把,算是还债了。 李绍林看见齐意欣扯出来的笑容,淡笑着点头示意,在心底里暗暗提醒自己,就算看这个姑娘不顺眼,也不能让人看出来。齐家虽然比不上顾家和上官家,可是她是顾远东最疼的妹子,是顾范氏和上官简氏捧在手心里的世交之女,更是上官铭的未婚妻,以后是上官家的人。还是叶碧缕的闺蜜表妹…… 这上官家,他们可得罪不起。 上官家的大少爷上官辉,如今在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已经做上了政务总长,乃是大总统之下第一人,让李绍林羡慕不已。 所以就算齐意欣所在的齐家,已经日薄西山,可是齐家只要有齐意欣在,至少能再风光五十年。 齐意欣从眼角的余光瞥见李绍林默默打量她的眼神,觉得十分不自在。他的眼神,让齐意欣觉得像是一个古董鉴定师,在待价而沽一件刚出土的古董一样。满眼都是算计、算计、算计! 好不容易吃完饭,齐意欣赶紧逃一样地离开了花厅,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叶碧缕陪着李绍林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告辞离去,外面又有个婆子急匆匆地走进来,对顾范氏道:“夫人,上官夫人带着上官七少来看齐三小姐了。” ************************ 晚上还有一更。求推荐票。明天八月一日上架,早上八点更。求大家的保底粉红票。@<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2f706f>[email protected]</a> C 第46章 齐聚一堂 下 齐意欣刚被顾家的少都督顾远东救回来的时候,上官简氏就带着齐意欣的未婚夫,上官家的七少上官铭过来照顾她了。上官简氏是上官家的主母,不能一直待在顾家,所以等齐意欣苏醒过来之后,就回家去了,只留了学医的上官铭亲自在这里照料。 齐意欣完全脱离危险之后,上官铭才回家给上官简氏报信。 上官简氏大概是还有些不放心,所以又亲自带着上官铭过来了一趟。 顾范氏跟上官简氏当然交情不同常人,两人常来常往,不用先递帖子再上门那样生疏。 听了那婆子的回报,顾范氏起身道:“带我去二门上迎接。” 正说着话,上官简氏已经笑着走了进来,对顾范氏道:“对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意欣呢?” 齐老太太和齐大太太齐赵氏都站了起来,笑着和上官简氏见礼。 上官简氏的脚步顿了顿,看见坐在花厅上首的齐老太太和齐家的大太太齐赵氏起身相迎,也忙行了礼,笑容满面地问道:“齐老太太近来可好?”说着,又叫了上官铭过来,指着齐家的两位贵客,道:“给老祖宗和大太太行礼。” 上官铭和齐老太太最熟悉,闻言赶紧过来行礼,笑嘻嘻地道:“老祖宗怎么就舍得出来了?我前些天请老祖宗和意欣来我们家听戏,都说天太热了,懒怠动弹。” 齐老太太笑着道:“意欣前些日子身上不好,又有些中暑,只是不敢跟你们说,所以就拿我老婆子做幌子,免得你们担心。” 上官铭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又对齐老太太身旁的齐赵氏行了礼,文质彬彬地打了一声招呼。 齐赵氏对上官铭比对李绍林还要客气,赶紧上前笑着道:“上官七少不用多礼。”又掩袖笑道:“我们意欣不出去,上官七少可以过来啊。跟她说说话,陪她下下棋,也是好的。” 上官铭连连点头,道:“既然太太发话了,小婿莫敢不从。”已经以齐家的孙女婿自居了,连齐老太太都眉开眼笑,看齐赵氏也顺眼了许多。 上官简氏便对上官铭道:“你别听风就是雨,也得看意欣是不是愿意你经常过去,别尽想着你自己方便,也要多为别人着想。” 上官铭是上官简氏最小的儿子,一向最受宠,不过从不溺爱,该教的教,该罚的罚,从不手软。 上官铭除了大哥上官辉,最怕的就是他娘亲上官简氏了。 看见上官铭低了头,叶碧缕抿嘴笑,上前给上官简氏行礼。 上官简氏对叶碧缕也很熟悉,看见她十分亲热,拉了她过来细细的打量,又问她:“在京城见到我家老大没有?他好久都没有给家里稍个信了。”很是担心的样子。 叶碧缕对上官家的大少爷上官辉还是很熟悉的,而且她先前的婚约还是上官辉出面,才摆平那马家人的,闻言忙对上官简氏道:“上官夫人,上官大少在京城忙得很,不过好像听他说,最近也要休假,要回东阳看看的。” 上官简氏十分惊喜:“真的?”又回头对上官铭道:“小七,你大哥要回来了!” 上官铭脸上的神色更是郁闷。 叶碧缕更是好笑,对上官铭道:“上官七少,我妹子回她院子里去了,似乎有些不舒服呢……” 话未说完,上官铭已经跳了起来,对上官简氏道:“娘,我去看看意欣?”又对着顾范氏和齐家的老太太和太太问了一声。 顾范氏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陪着意欣多说说话。她好像是有些不舒服。”还俏皮地对叶碧缕眨了眨眼。 叶碧缕被顾范氏少见的调皮样子逗乐了,跟着掩嘴轻笑。 上官简氏还没有发话,上官铭已经跑出去老远。 “这孩子,听见意欣有事就坐不住了。”上官简氏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的样子,在座的谁都看得出来。 李绍林这才上前,对上官简氏拱了拱手,道:“见过上官夫人。” 上官家,李绍林去得少,还从没有跟上官简氏当面说过话。 上官简氏打量了李绍林一眼,问顾范氏:“这位眼生的很。” 顾范氏笑着道:“这是李家孙辈的大少爷。” 原来是李家人。上官简氏又看了李绍林一眼,便笑着道:“李大少可是来看意欣的?” 李绍林忙道:“不是,不是。小侄是来给顾伯母请安,顺便请叶大小姐去我家做客的。”在心里暗暗抹了一把汗,对齐意欣很是不屑。这个顾范氏和上官简氏,还真以为那个三棍子打不出声的齐意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原来是对叶碧缕有意,上官简氏又深深地看了李绍林一眼,转头往叶碧缕脸上端详。 叶碧缕束手站在一旁,正跟齐老太太说着话,眼都没有往李绍林这边瞟一眼。 上官简氏笑了笑,对李绍林点了点头,便对顾范氏道:“我今儿还有事,想去看看意欣就回去。” 顾范氏知道上官简氏是大忙人,忙道:“姐姐自便,不用跟我客气。” 上官简氏便对着齐老太太和大太太齐赵氏点点头,“失陪了。两位慢坐。”言毕起身就要出去。 浮光院花厅外面的小院门咣得一声被人踹开,那已经命悬一线的可怜大门便轰得一声倒在地上,宣告了寿终正寝的命运。 花厅里面的人都有些诧异,只有顾范氏不动声色。 这样的响动,除了她儿子顾远东,不会有旁人。 看见顾范氏有些头疼的样子,上官简氏掩嘴笑道:“妹妹,你们家的大门可得都换结实一些。你们二少这脾气,也得好好改一改。” 顾范氏苦笑道:“说了很多次,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转身就忘。姐姐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哪会不知道他天生的这脾气?!” 李绍林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站到花厅里面一些的地方。 顾远东穿着玄色军服,阴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正往里面躲的李绍林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李绍林面前的衣襟,拿枪指了他的下颌,沉声道:“李大少,你当我们顾家人是傻子!你还敢到我家里来?!——你的狗胆子不小啊!” …… 东阳的船码头上,一艘外洋的大船正远远地行来。 赵素宁和连云站在船头,看着东阳的地面越来越近,心情都十分激动。 东阳,我回来了! 远东,我回来了! ************************* 明天上架,早上八点更新。求大家的粉红票。求首订,各种求。@<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b8e7f8>[email protected]</a> C 第47章 墙内佳人笑 (求首订!求粉红!) 东阳城顾宕内院上房浮光院的huā厅里,此时正是一片剑拢弩张的肃杀。 顾远东的高筒牛皮长靴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泥泞,显见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抓着李绍林的左手背面还有一块红红的擦伤,看着像是被枪弹擦破了皮。执枪抵住李绍林的右手手背青筋毕露,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抑制自己的怒气。 李绍林只是有一瞬间的慌乱,便静下心来,声音缓缓地对顾远东道:“二少,一定是有误会。请先歇一歇,跟我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绍林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令人信服的力量,比起顾远东低沉中带着不容人置疑的武断和跋扈的声音,自然更能安定人心。 在场的除了李绍林和顾远东以外,剩下的都是女人。 顾远东那把明晃晃的玄色左轮驳克枪看得屋里的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顾范氏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倒是没有对顾远东大声呵止。 上官简氏看了一眼顾范氏,也闭了嘴,看着顾远东和李绍林不说话。 齐赵氏却十分着急,扶着齐老太太站在一旁颤声道:“二少,有话好说。李家也是我们东阳的名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叶碧缕看着李绍林被顾远东勒得脸上都有些青紫,也有些着急,上前丹步对顾远东轻声细气地道:“二少不是出去了吗? 意欣先前还问二少什么时候回来呢。” 顾远东的手顿了顿,慢慢地从李绍林的脖子上收了下来,拿着枪的右手还不肯罢休,依然端成一条直线,指着李绍林的咽喉处。 李绍林整了整身上的长衫,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对着顾远东微微一笑:“二少,我人就在这里,问心无愧。二少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来。 李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乎笃定顾远东是找错了人。 顾远东眉峰紧锁,薄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全身紧绷,如一头黑豹一样,随时会得暴起伤人。 顾平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来,只来得及对着顾范氏行了一礼,便对顾远东大声道:“二少!一住手!大都督命二少赶紧去武备院,有话要对二少说!” 顾远东收回了手里的枪,回身插入腰带,转身喝了一声:“走!” 便大步走出了huā厅。 顾平赶紧又追了上去,在顾远东身边不停地说着什么。 顾远东沉着脸来到外院的武备院,一声不吭地进了大都督顾为康的房间,坐在他床前的杌子上,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顾为康瞧。 顾为康身材高大魁梧,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正闭目躺在床上歇息。 听见顾远东略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顾为康睁开眼睛,看见了顾远东一脸怒气的样子,微微一笑,问他:“查到了吗?” 顾远东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道:“那人看见我们冲进来,就举枪自杀了。 只查回了一仓库的走私枪炮。”想起了那一个不显眼的郊外民房,居然是一伙人神秘的军械库,顾远东既后怕,又愤怒。 东阳的防务可是他全权负责的,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有人敢这样瞒天过海,堂而皇之地在那里图谋不轨! 顾远东一拳头狠狠地砸在床头的架子上,对顾为康道:“我命人托着那人的尸首回到军部,让人辨认,有人说,认得是李家二房外室生的儿子,并没有入李家的族谱!” 既然没有入李家的族谱,李家当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顾远东又窝了一肚子火,问顾为康:“爹,你在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先前不是查赵家?怎么又查到李家去了?” 原来顾远东将大都督顾为康救回来之后,顾为康就命他带人去捣毁东阳城郊外的一个暗桩,还说自己遇袭,真正的幕后之人,并不是赵家,而是别的人。 顾远东当时没有多想,便带着人匆匆忙忙地赶过去。 也是他太为托大,并没有悄悄地带人攻进那处民舍,而是大张旗鼓地带人闯了进去,结果那人早早地看见他们来了,自知不能逃出生天,索性在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拿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一枪了解了自己。 “怎么会是李家?!”顾远东说完去查抄的始末,很是愤愤不平。 顾为康眯着眼睛,看了顾远东一眼,淡淡地道:“我早跟你说过,赵家不足为患。 李家,才是我们真正要防备的。” 顾远东霍地站起来,对顾为康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明明知道,我一直想收编李家军。论才干,论实力,他们都比赵家人强百倍!” 顾为康闭上眼睛,沉吟半晌,才道:“赵家不过是一条见了骨头就往上扑的狗,用得好了,可以省我们很多事。可是李家”顾为康睁开眼睛,眼里精光一闪而逝“李家,就是一头伪装成狗的射狼!可惜我意识得晚了些,让他们已经逐步坐大了。如今想要将他们一举拔除,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远东十分奇怪。 就算李家是射狼,也不用叹气吧? 顾远东从十五岁就跟着顾为康四处征伐,什么样的射狼虎妁没有见过?! 李家是狠,可是顾远东可以比他们更狠! “爹,您什么时候开始盯着李家的?”顾远东十分不明白。 李家一向非常循规蹈矩,不仅唯顾家马首是瞻,而且一直很巴结上官家。而以顾家和上官家的关系,李家想得罪顾家而讨好上官家,是不可能的。 顾远东想不明白,起身在顾为康的卧房里抱着胳膊走来走去,对顾为康道:“爹,这是不是一个圈套?那个李家的外室子,其实跟李家有仇,所以故意挑起我们对李家的不满,来达到鹉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目的?” 顾为康依然闭着眼睛,听了顾远东的话,笑着摇摇头,道:“不,不是李家的外室子跟李家有仇,而是李家,跟我们顾家有仇…”最后一句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顾远东耳力好,就要错过去了。 “跟我们顾家有仇?!有什么仇?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顾远东大吃一惊。 顾为康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当然有仇,我们挡了他们的路,怎么不是仇恨?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家的事,你暂时别管,我自有准备。我只是想让你以后遇事都想一想,三思而后行,不要太冲动。” 顾远东沉默了一会儿,道!“李绍林在我们家里作客,爹知道吧?” 我刚才,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顾为康失笑,对顾远东道:“一个李家外室子的错你推到李家长房嫡长孙尊上。 这事要传出去,你要被东阳的高门笑死了。” 顾远东冷哼一声,道:“这种障眼法,谁不会用?” 外室子也是李家人,关键的时候既可以派上用场,又可以遇事就推得干干净净,本家一点荤腥都不沾的,着实是一步好用的好棋。 如今东阳城的高门,养外室蔚然成风,也是有些实际的考较在里面并不是完全就是男人贪huā好色,脏的臭的都往房里拉的缘故。 顾为康笑得意味深长:“都知道是障眼法,所以,你越是大做文章别人反而不信。你越是一言不发,讳莫如深别人反而才会坐实了李家的障眼法。 你就在家里等着李家人押了二房过来谢罪吧。” 顾远东很是憋气,对顾为康道:“就算是李家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赵家也不是干净的! 那赵三道爷,本来就不该走私军火,更不该跟赵师爷勾结,擅自将爹回来时候的路线泄露出去!” 顾为康笑了笑,道:“赵家已经付出代价了。赵三老爷死了,赵老太爷死了,赵家的道产你拿了一半过来,还想怎样?” 顾远东刚张了张嘴,顾为康已经沉下脸来,厉声道:“想都别想!”东顾远东将腰间枪套里面的驳克枪抽了出来,啪地一声扣在顾为康卧房里的书桌上,冷笑道:“那你就等抽断子绝孙吧!”说着,扬长而去。 顾为康被顾远东气得大声咳嗽起来。 被在外面候着的丫鬟赶紧进来给顾为康顺气,又把煎得药拿过来喂给顾为康外。 顾为康被顾远东气得不轻,问那丫鬟:“夫人呢?夫人怎么还不回来?” 得那丫鬟轻声道:“夫人还在内院待客。” 顾为康失望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远东怒气冲冲地出了顾为康的卧房,却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外面的回廊上站了一会儿,听见屋里顾为康不再咳嗽,又吃了药,睡了过去,才慢慢地走下回廊,出了武备院,往二门上去了。 正要进二门的时候,顾远东看见阿喵从抄手游廊那边转了过来,便停住等她。 阿喵看见顾远东,也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不去换身衣裳?” 顾远东侧过身,让阿喵先进了二门,才跟在她身后进去。 阿喵等顾远东进来了,跟他一起并肩往前走去。 此时正是申时中的时候,阳光正烈,两人便拣了树荫底下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顾远东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一事,忙问道:“阿喵,你怎么会突然拍电报给我,让我提前结束练兵,回东阳?”阿喵甚至还指定了一个日子,让他在那天,一定要回到东阳城里面。 那时候,阿喵还在外洋的船上。 阿喵笑嘻嘻地道:“因为你姐姐我要回东阳了,担心见不到自己亲爱的弟弟,所以提前拍电报,让你回来接我啊!” 顾远东嗤笑一声:“就知道胡说八道。”顿了顿,顾远东又诚挚地道:“姐,多谢你。若不是你瞎胡闹,我也救不了意欣。”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顾远东甚至觉得比他这一辈子经历的所有战役都要惊心动魄。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那一天,没有正好路过长街,意欣会有怎样的下场…… 阿喵抬起胳膊,捋了捋头发,对顾远东正色道:“天助自助者。若不是意欣知道自救,你也不能正好救得了她。所以你别谢我,这都是天意,我的电报,不过是凑巧而已。” 两人慢慢走着很快来到阿喵住的小院门口,顾远东指着小院的大门问:“要不要请我进去坐坐?” 阿喵早就撑开双手,将他推得远远地,笑着道:“你别拿我做幌子,还是赶紧去看你的意欣妹妹吧。”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将顾远东留在院门外面的杨柳树下。 顾远东笑了笑,双脚不受控制地往齐意欣住的梧桐院走去。 来到梧桐院门口,顾远东看见只有一个看院门的婆子在院门口坐着乘凉。 “二少来了。”见到顾远东缓步走过来,那婆子赶紧起身问好。 顾远东伸手让她别说话,轻声问道:“妹妹可在里面?” 顾家上下都知道,二少顾远东嘴里的妹妹,只有一个人,就是齐家的三小姐齐意欣,绝没有旁人,自然也没有人弄错。 听到顾远东问话,那婆子连忙道:“在呢。 在里面,眉尖姑娘和碧螺姑娘去夫人那里领这院子的用度去了蒙顶姑娘在旁边的厢房里收拾她们的铺盖行李。上官七少来了,在屋里陪齐三小姐说话呢。” “上官铭也来了?”顾远东问了一句,立时回想起刚刚在huā厅里面,似乎看见上官夫人在那里。显见得是上官夫人带着上官铭过来看齐意欣了。 那婆子又回道:“上官夫人也来了,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也才刚走不久。” 大概是自己去了武备院见爹的时候上官夫人从huā厅过来看意欣了。 顾远东沉吟半晌,便对那婆子道:“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看着门,别让闲杂人等进来。一妹妹的伤需要静养,不能呱噪。” 那婆子躬身应了依然坐下看门。 顾远东便缓步走进院子,四处看了看,便向右面的那间有落地长窗的屋子走过去。 齐意欣和上官铭果然在那边的屋子里。 两人并肩坐在贵妃榻上,正在说话。 八扇大的落地长窗开了一扇,只垂着薄如蝉翼的纱帘,将屋子里的一切遮得影影绰绰。 站在顾远东的角度,只能看见一片氤氤粉紫中,一对璧人的背影分外清晰。 齐意欣穿着自己给她专门准备的青莲色细棉布收腰长褂子,显得肩更平直,腰身更是纤细。 上官铭穿着湖色缂丝长衫,和齐意欣的衣裳颜色出奇的相配,看得顾远东在外面眯起了双眼。 顾远东正要举步走进去,就听见齐意欣清脆悦耳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出来,正在问上官铭:“你喜欢吃什么?平时都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最喜欢看什么书?喜欢什么颜色?”很是关心上官铭的样子。 顾远东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靠在了落地长窗旁边的粉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默默地听着里面屋里的两个人说话。 齐意欣今天刚吃完饭回到自己的院子没卒多久,上官铭就追了过来。 后来上官夫人也来了,匆匆忙忙地跟齐意欣说了说话,又让她在屋里走动了几步,相信她的确是大好了,才又叮嘱了几句,便回上官家去了。临走的时候,上官夫人特意让上官铭留下来,多陪齐意欣一会儿。 上官铭当然求之不得。 齐意欣也没有反对齐意欣知道,上官铭是自己的未婚夫,是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 而且上官铭看上去温润细致,说话做事落落大方,性子十分和软,倒是很对齐意欣的胃口。 齐意欣不知道以前这个齐意欣的性子是怎样的,她只知道自己是个急性子,跟上官铭这种人,其实正好互补,便也不排斥跟上官铭多加了解。 可是齐意欣努力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这位原来的齐姑娘,对上官铭的喜好知道多少,只好硬着头皮问起来。 上官铭却是十分欣喜。他很喜欢齐意欣,自从懂事以来,就知道齐意欣是他的未婚妻,便十分挂念、维护这个温柔沉默的小姑娘。可惜以前的齐意欣,沉默寡言,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从来不肯私下跟他多说一句话。上官铭想讨好她,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现在齐意欣主动问起他的喜好,上官铭自然说得十分详尽,又笑着道:“我知道你最爱吃蛤蜊蒸蛋,平时喜欢看书,不喜欢出去做客,喜欢看《漱玉词》,最喜欢粉紫色。”倒是都说对了以前齐意欣的喜好。 齐意欣咯咯地笑:“你那是以前的老黄历了,我现下都改了。一我跟你说,我最爱吃佛跳墙,喜欢看书,可是也喜欢四处走动。对了,我喜欢射击,可惜没有多少机会练习。《漱玉词》我早忘了,我现在不大爱看书,喜欢素一些的颜色,也不大爱粉紫了。”粉紫是小 公主的颜色,齐意欣在心底里做了个鬼脸,自己早已经过了公主病的年纪了。 齐意欣的笑声传到落地窗外,外面靠墙站着的顾远东也禁不住嘴角微扬,心情陡然好了许多。 屋里的上官铭看着齐意欣笑得动人,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编贝小 齿,也忍不住笑了,悄悄地往齐意欣身边又挪了挪,坐得离她近了些。 齐意欣低了头,忍住了要坐远些的冲动,对上官铭低声道:“你就坐在那里,可不能再近了。” 上官铭“嗯”了一声,凑过去在齐意欣耳边道:“我还当你不知道呢,原来你都知道啊? 就知道装傻!” 齐意欣觉得好笑,想起上官铭的一件事,偏着头看着上官铭道:“你屋里那个伶牙俐齿的大丫鬟呢?还在不在?” 这位齐姑娘的记忆里,虽然对上官铭的事所知不多,可是但凡知道一些,都记得牢牢的。 齐意欣能够感觉到,这位齐姑娘,对上官铭十分依恋,是真的当他是一辈子的良人来爱重的。 所以上官铭屋里的大丫鬟,就在这位齐姑娘的记忆里,占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听见齐意欣说起他的丫鬟,上官铭笑道:“她早就嫁人了,如今我屋里已经没有丫鬟伺候了,都是小厮。” 齐意欣听了,嘴角含笑,心里觉得一片舒坦。 上官铭便又向齐意欣靠近了一些,低声道:“意欣,我记得你唱歌很好听,给我唱首歌吧。” 齐意欣笑着摇摇头,道:“哟,这我可不会。你要听曲,赶明儿去叫个堂会,让东阳城里最会唱曲的姑娘唱给你听,不就行了?” 上官铭顺势拉住了齐意欣的手,道:“我就要听你唱。” 齐意欣不肯,将手夺了回来,摇头道:“真的不会,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上官铭还要说话,齐意欣已经轻巧巧将球踢了回来,对上官铭道:“不如止少你唱给我听吧。 一就是我小的时候睡不着觉,你经常给我唱的那支歌。” 齐意欣知道,这位齐姑娘小时候,在上官家和顾家都住过一段日子。那时候,齐意欣晚上睡不着觉,上官铭就偷偷跑到她的床边,给她唱一首很好听的童谣。小小的齐意欣听了,就能慢慢睡着,还能做个好梦,在梦里能看见她三岁的时候就没了的娘亲上官铭笑了笑,问她:“你真的想听?” 齐意欣大力点点头,一双大大的黑眼睛乞求地看着上官铭,几乎要滴出水来。 上官铭心里突然怦怦地跳得很厉害,赶紧转开头,不敢再看齐意欣的眼睛。 齐意欣见上官铭偏了头看向另一边,还以为他不唱了,正自纳闷,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却听见上官铭已经启唇唱了起来。 浑厚的男中音在小屋里回荡起来。 判…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 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悠扬的旋律,动听的词句,齐意欣听得痴了过去,不知不觉想起了前世的父母,一时哭得稀里哗啦起来。 上官铭终于将齐意欣拥到怀里,低声问她:“怎么了?” 齐意欣哽咽着道:“我想我 …” 外面的幕色渐渐低垂,太阳落山,院子里有人提着灯笼过来,开始掌灯。 叶碧缕知道上官铭在这里陪着齐意欣,所以特意在huā厅里盘桓了半天,陪着顾范氏和李绍林说话,到了掌灯时分才过来叫齐意欣和上官铭去吃晚饭。 叶碧缕走进梧桐院,一眼看见顾远东靠在右面落地窗边的粉墙上,两手插在裤兜里,双眼直视前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石雕木塑一样。 注:上官铭唱的歌,是毛慧词曲的《摇篮曲》,这里借用一下。 新书上架,7字大更,求首订,求大家的保底粉红票。大家都知道,某寒对粉红票的执着 . 第48章 暗夜烟火 (二更合一) 看见顾远东靠在落地长窗旁边的墙上,面天表情,叶碧缕有些莫名其妙,上前笑着问道:“二少,怎么不进去?” 顾远东的目光从远处移到了叶碧缕身上,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略微点点头,便走下了梧桐院正房的回廊,往院门口走去。 叶碧缕的声音通过那扇开着的落地长窗传到小屋里面。 齐意欣赶紧从上官铭怀里挣脱出来,讶异地回头,只透过悬垂下来的粉紫纱帘,看见顾远东高大的背影慢慢走下了台阶。 上官铭也跟着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对齐意欣笑着道:“大概是东子哥不想打扰娄们。” 齐意欣有些脸红,起身走到窗前,拨开虚掩着的纱帘,走到屋外的回廊上,正好看见顾远东大步跨出了院门。 叶碧缕看见齐意欣追出来,笑着问她:“要不你追上去问一问,看看二少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齐意欣想了想,问叶碧缕:“东子哥什么时候来的?” 叶碧缕两手一摊,摇头道:“这我可不晓得。我刚刚进来,就看见他靠着墙站在外面。” 齐意欣想起自己刚才在屋里和上官铭不避嫌隙的亲热,脸上顿时飞起两团红鼻。 叶碧缕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拿手指头对着齐意欣指指点点:“啊,你坏了!一刚才做什么了?”朝屋里努了努嘴。 齐意欣忙抓住叶碧缕指指点点的手指头,嗔道:“哪有?一就是说说话,唱唱歌……” “唱 …… 歌…… ,你们不会唱摇篮曲吧?”叶碧缕的一双剪水双瞳瞪得圆圆的。 齐意欣点点头,道:“嗯你怎么晓得我们在唱摇篮曲?你在外面听见了?” 叶碧缕噗哧一声,捂着肚子笑得蹲到了地上。 “你笑什么?!”齐意欣有些恼羞成怒。 上官铭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对齐意欣道:“饿不饿? 我们去吃晚饭吧。”又对蹲在地上的叶碧缕道:“叶大小姐慢慢儿笑,我们先走了。”拉了齐意欣的手,就要一起出去。 齐意欣起身走动了两步,突然觉得身下一阵异样,一股热流从身下涌了出来。 “糟了!”齐意欣暗道不妙,赶紧甩脱了上官铭的手,红着脸对上官铭道:“你先去我要回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 上官铭不舍得走,对齐意欣道:“你去换,我在这里等你。” 齐意欣恨不得将头摇成泼郎鼓,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去你先去吗!”最后一句话拉得长长的让上官铭听得心旷神怡。 叶碧缕终于止了笑,对地上站起来,对上官铭道:“七少先过去吧,帮我们说一声。我陪意欣去换衣裳。” 上官铭看了看齐意欣。 齐意欣对他猛点头,表示同意叶碧缕的话。 没法子,上官铭回身握了握齐意欣的手:“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齐意欣站得娄直地,冲上官铭直挥手。 上官铭笑着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齐意欣方才把脸挎了下来打着哭腔对叶碧缕道:“表姐,我…我…… 我…… 那个来了。”一时拿不准这里的人听不听得懂“大姨妈”这个词,不好意思乱说话。 叶碧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满脸带笑,问她:“什么来了?” 齐意欣以为叶碧缕逗她玩呢有些着急地道:“我 …… 我 …… 我身上弄脏了,得去换衣裳。” 叶碧缕霎时明白过来,忙对着西面的厢房叫了一声。 蒙顶应多出来,走过来问叶碧缕和齐意欣:“两位有何吩咐?” 叶碧缕对齐意欣做了个眼色,让她跟蒙顶说。 齐意欣觉得身下的热流越涌越多,顾不得再矜持着急地拉了蒙顶的手,低声道:“蒙顶姐姐,我身上来葵水了。”好不容易,齐意欣才想起来这里的人对“大姨妈”有个文绉绉的称呼,叫“葵水”。 蒙顶见齐意欣连脖子都红了有些好笑,道:“这里都是女人家,三小姐不必不好意思。 …三小姐等一会儿,奴婢去夫人的院子看看眉尖和碧螺去,她们去领这个院子的用度去了,里面有这些女人有的东西的。” 齐意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有一件事,我身上的衣裳脏了…”这才是她刚才急着赶上官铭走的原因。 幸亏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否则齐意欣真不知道被一个大男人,看见她身后一块红红的血迹,是什么感觉…… 蒙顶轻轻地“啊”了一声,拉着齐意欣走到中间的大屋里,又放下隔间细软的蝉翼纱帘子,让齐意欣到里面去等着,自己去旁边的衣柜里跟齐意欣找衣裳出来。 叶碧缕跟着进去看了看。 隔间里面已经亮了一盏雪白的荷叶宫灯,照得隔间里面如同白昼一样。 齐意欣青莲色细棉布收腰长褂子后摆臀部以下的地方,有一块明晃晃的血迹,特别碍眼。 “幸亏你们一直坐着。”叶碧缕悄悄地对齐意欣笑道。 齐意欣哭笑不得,央求叶碧缕:“求求你表姐,可别再说了。” 叶碧缕抿嘴笑了笑,便转了话题,对齐意欣道:“姑祖母和表舅母都回去了,让我转告你,在顾家安心养伤,便惦记家里面。等伤势全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齐意欣知道叶碧缕说的是齐老太太和齐家大太太齐赵氏,忙点点头,道:“是我不好。应该在那里多坐一会儿,陪陪祖母和太太的。” 叶碧缕拍拍齐意欣的肩膀,安慰她道:“也没什么。你不在那里也好。若是你在那里,看见二少那样杀气腾腾的样儿,说不定你的头伤又要发作了。”就将在huā厅里发生的事情对齐意欣说了一遍,末了又附在齐意欣耳边轻声道:“二少那脾气,别说东阳城,就是江东十六郡,乃至整个新朝,谁不晓得? 大概只有你才能跟他讲讲道理。 。 齐意欣忙替顾远东说话:“表姐,话不能这么说。东子哥做事,都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他从来就不善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叶碧缕笑着点头:“嗯,二少讲道理,这天底下就没有不讲道理的人了。” 齐意欣也笑了道:“我看你对他有偏见。 是不是因为东子哥拿枪指着你的李绍林,你就看我东子哥不顺眼啊?真是女生外向!… 叶碧缕啐了齐意欣一口“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我的你的,李绍林跟我有什么关系?”又羞着脸打趣齐意欣:“还你的东子哥,让人家的亲妹妹听见了,不给你两个大白眼!” 齐意欣想起顾远南眼底的愤恨和嫉妒,笑着道:“白眼早尝过了,咱不在乎。 东子哥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投桃报李。你知道,我向来是个帮亲不帮理,对人不对事,专门护短的人。” 听了齐意欣的话,叶碧缕倒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是你亲表姐,你是不是也站在我这边?” 齐意欣拍着胸脯保证:“当然!~谁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齐意欣过不去!就算是你错,我要帮你拗成是别人的错。你是我的亲人,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帮你说话,鼻你打气!” 叶碧缕眼里有些湿润,故意问齐意欣:“就算是我做错了,你也站在我这边?” 齐意欣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了叶碧缕的手:“如果是你错了,你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当然还是站在你这边,陪你一起接受惩罚。一咱俩什么交情?自然要抱成团,一致对外的。” 蒙顶在外面听见两位小姐的说话,觉得好笑,抱着刚刚找出来的衣裳和葵水用的物事走进来,道:“三小姐,谁敢跟三小姐过不去,先来跟二少说道说道。 二少手里的枪子儿,从来是不讲理的。” 叶碧缕拍着手笑道:“你不讲道理,二少也不讲道理,你们俩倒是天生一对儿!” 这次轮到齐意欣啐了叶碧缕一口,又推了她一把,将她从罗汉床的床边,推到地上去子。 蒙顶忙将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放到罗汉床上,又扶子叶碧缕起来,对齐意欣道:“三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三小姐穿戴?” 齐意欣瞥了一眼在一堆衣裳上面,那个长条形的骑马带,微微点了点头。 叶碧缕便笑着道:“我出去等你。你快一点儿,便磨磨蹭蹭的。” 齐意欣忙道:“表姐,要不你先过去帮我说一声,让大家先吃吧,别等我了。” 叶碧缕想了想,便道:“那好。我先过去,你一会儿收拾好了,跟着蒙顶去huā厅,知道吗?千万别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动。” 齐意欣正在蒙顶的服侍下脱了衣裳,看着蒙顶对她示范,怎样将那骑马带绑在身上,闻言头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叶碧缕便起身先出去了。 蒙顶耐心地给齐意欣演示了几次,齐意欣才明白这个带子是怎么绑的,不由有些暗暗叫苦。 真是可惜,带小翅膀的卫生巾这里可没有。就这样一根扁长形的狭长的带子,一不小心就蹭到一边去了。 齐意欣别别扭扭地绑上了骑马带,又见蒙顶给她拿过来一个黑色的包袱,里面抱着一沓折成长条型的草纸,对齐意欣道:“三小姐,将这个套在骑马带上就可以了。 ”又指了指里面净房墙脚边上的一个小小的圆筒,道:“换下的草纸,就扔在这里面。” 齐意欣点点头,又穿上蒙顶拿过来的衣裳,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蒙顶给她拿过来的是一件朱橘色人字襟织金暗纹七分袖短襟,下面系着暗金色百蝶穿huā云缎裙。 齐意欣又看了看换下来的衣裳,有些担心地问蒙顶:“这个要不留在这里,我自己用手搓一搓算了。”不好意思让洗衣房的下人看见她这些私密的东西。 蒙顶抿嘴笑道:“三小姐放心,这些东西是不会拿到洗衣房去的。奴婢专门负责三小姐的衣裳首饰,这些都是奴婢的份内之事。” 齐意欣想起来,跟着她的三个丫鬟,都是各有职司,分工明确的,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多谢蒙顶姐姐了。” 蒙顶忙摆手道:“三小姐客气。” 外面的天色越发黑了下来,夜空里浓云密布,似乎一场大雨迫在眉睫。 这是七月的暑天里,打雷下雨自然是常事。 叶碧缕带着自己的丫鬟来到huā厅的院门前,看见顾远东站在院门旁边的阴影里抽烟。红红的烟头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很是醒目。 看见叶碧缕过来,顾远东捻熄了手里的烟,往她身后瞥了一眼,微微皱了眉头,问叶碧缕:“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 叶碧缕笑着道:“意欣要换了衣裳再过来。” 顾远东点点头,对叶碧缕道:“快进去吧,都要上菜了。” 叶碧缕对顾远东福了一福,带着自己的丫鬟进到huā厅的院子里去了。 顾远东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便往齐意欣住的院子行去。 来到齐意欣住的梧桐院外面,顾远东停在了院门旁边的梧桐树下,从兜里又掏出一根烟,正要往嘴边放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放弃了点火的打算,只是将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 齐意欣收拾好了,从梧桐院里出来,扶着蒙顶的手,一径往huā厅那边去了。 顾远东从黑暗里走出来,不紧不慢地跟在齐意欣后面不远的地方,一路跟着齐意欣往前行。 齐意欣浑然不觉,一路跟着蒙顶说说笑笑,来到了huā厅的院门口。 一个婆子正在门口张望,看见齐意欣过来,忙行礼道:“三小姐可来了,夫人正等着呢。” 齐意欣笑着点点头,道:“就来了。” 那婆子仍然在门口东张西望。 齐意欣回过头,奇怪地问她:“你在找谁?” 那婆子对着外面张了张,问齐意欣:“三小姐可见到我们二少没有?” 齐意欣摇摇头,对着huā厅那边扬了扬下巴:“不是在里面吗?”她记得顾远东早就从她的梧桐院里出去了的。难道没有回huā厅? 顾远东从后面走上来,对那婆子淡淡地道:“别找了,进去吧。” 那婆子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对顾远东行礼道:“二少原来在这里。 奴婢看走眼了。”说着,侧身让顾远东进去。 顾远东走上台阶,握住了齐意欣的胳膊,对她道:“进去吧。” 顾远东的手很有力,很温暖,稳稳地托着齐意欣往里面走去。 齐意欣觉得如同在云端行走,十分轻快。 快到huā厅门口的时候,顾远东放开齐意欣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借着huā厅外面回廊上的风灯看了看齐意欣,眉头又皱了起来,问她道:“怎么又换了衣裳了?难道穿着不合身?”问得是他送给齐意欣的那身衣裳。 齐意欣有些脸红,忙道:“没有!没午!很合身!特别合身!” “那你怎么换下来了?不是今儿才上身的?”顾远东眉头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平淡的神情。 齐意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小心,弄脏了,只好换了下来。” 顾远东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追问下去,对着huā厅里面指了指:“进去吧,快开饭了。 你现下伤着,在吃药,别吃太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要是想吃,等你伤好了,我苹你去吃。” 齐意欣连连点头:“我听东子哥的!” 顾远东忍不住笑了,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催齐意欣道:“快进去吧。” 齐意欣走了两步,回头又问顾远东:“东子哥,你不一起进去吗?” 顾远东笑了笑,拿起手里的烟“我抽根烟再进去。” 齐意欣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顾远东道:“东子哥,抽烟真的对身子不好,还是戒了吧。” 顾远东站在台阶下面,眯着眼看见齐意欣的小脸崩得紧紧的,两只黑沉沉的大眼睛盯着他,像是会说话一样,总是让人心软,让人不想拂了她的意…… 顾远东嘴里叼着一根烟,看着齐意欣不说话。 齐意欣等了半天,见顾远东还是没有反应,忍不住叫了一声:“东子哥!” 顾远东笑了笑,将烟捏碎了扔到台阶下的垃圾桶里:“好,听你的。 齐意欣却不放过他,追问道:“你口袋里面别的烟呢?” 顾远东站在那里,看着她笑。 齐意欣咳嗽一声,做了个搜身的手势:“东子哥是你自己拿出来呢还是让我搜搜看?” 顾远东微笑道:“好了,别玩了,快进去吧。”一边将一盒烟从口袋里掏出来,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问齐意欣:“小管家婆,这样行了吧?” 齐意欣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对顾远东竖起大拇指:“识实务者为俊杰!一东子哥好样的!”说完,齐意欣转身进了huā厅。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转身进去了,慢慢地收了脸上的笑容,站在原地出了一会神,才举步走到huā厅里面。 叶碧缕在里面坐在阿喵身边正跟阿喵低头说话,两人在船上就有交情,此时更是一见如故,叽里咕噜地说起女儿家的话题,自然滔滔不绝。 李绍林隔着一个位置,坐在叶碧缕的右手边。 齐意欣走进来顾范氏忙笑着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齐意欣应了,坐在了顾范氏的左手边上。齐意欣的左手边,正是上官铭。上官铭的旁边,便是李绍林。 见齐意欣来了顾范氏便吩咐厨房的人上菜,又对齐意欣道:“知道你不舒服你祖母和你家太太,就没有去打搅你,让你好好歇着,等病好了再回去。” 这些话,叶碧缕刚才都对她说了的,齐意欣又应了一遍。 顾远东跟着上菜的婆子一起走进来,四处看了一眼,便坐在了顾范氏的右手边,他的左手边便是阿喵。 厨房的婆子将菜都上齐了,便对着桌上的人道:“各位慢用。” 顾范氏先举了筷子,笑着道:“今儿都是小辈,我就托个大,让阿喵和东子陪你们吃饭吧。”说着,顾范氏吃了一点粥,便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失陪了。” 桌上的人都站了起来,目送着顾范氏出去了。 阿喵看了一眼顾范氏出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对顾远东道:“你不跟着过去?省得一会儿那个贱人又给娘难堪。” 顾远东站了起来,便要出去。 齐意欣忙道:“东子哥,吃点东西再走。”她早就看见,顾远东一点东西都没吃。 上官铭笑着拉了齐意欣一把,道:“二少哪里吃这些东西?” 李绍林也笑,道:“二少吃饭的地方多,就算不在这里吃,也不会饿着的。”意味深长的样子。 顾远东看了李绍林一眼,嘴角扯了扯,对着桌上的人道:“大家先吃,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又对齐意欣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顾范氏果然是往顾老夫人住的春晖苑请安去了。 顾远东叹了口气,大步追上了顾范氏,挽着她的胳膊,轻声问:“娘,有必有每天都去吗?“顾范氏笑着道:“这几天忙着照顾你爹,我都没有去给老夫人请安,今儿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顾远东没有再说话,跟着顾范氏一起来到了顾老夫人住的春晖苑。 顾远南下午在齐意欣的梧桐院不知招了什么东西,将一双眼睛弄得红通通的,刚刚请了宋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有些上火,开了些败火的药,敷得满脸都是,正在屋里发脾气。 小赵姨娘看着顾远南的样子,心疼不已,在旁边低声劝她。 顾远北陪着顾老夫人在外面的厅上正吃晚饭。 看见顾范氏和顾远东一行人进来,顾老夫人忙问顾范氏:“为康的身子怎样了?”又嗔怪她:“你不去伺候他,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又赶着道:“行了,行了,你来请安我就高兴了,还是去照顾为康要紧。” 小赵姨娘在里面屋里听见,赶紧走了出来,对顾范氏跪了下来,楚楚可怜地道:“夫人,妾身想见一见大都督。” 两更合一。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今天本来想偷懒,只有一更虹7字的,结果看见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俺一激动,就又码了虹7 字出来。稍微晚了一些,请大家见谅。 《重生空间守则》那边更新了一个尾声,免费的v章,大家可以去随便看。 第49章 落地凤凰 (6K党摇小白旗求粉红!) 小赵姨娘今儿穿了一身竹叶青交领比肩短襟,系着月白色懦裙,襟裙上压着一枚淡蓝色字绦,正是当年她在顾家做姑娘的时候,常穿得一身衣裳。 顾老夫人看着小赵姨娘跪在地上,眼里有几分诧异,站起身问她:“有事起来说话。 你怎么又穿上这身衣裳了?” 小赵姨娘满脸羞惭,仰着玉白的小脸,看了老夫人一眼,并不说话,只是低低地啜泣。 顾老夫人就又问了一遍。 小赵姨娘看向旁边的顾老夫人,张了张嘴,眼角的余光却向面前站着的顾范氏瞥去。 顾范氏脸色不变,往旁边让了一步,对顾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既然让媳妇伺候大都督,媳妇这就去了。”就当没看见小赵姨娘,自顾自地转身出门就走。 小赵姨娘大急,又在背后叫了一声,着急地道:“夫人请留步!” 顾范氏脚步并无停顿,置若罔闻地往前走。 小赵姨娘无法,只好匆匆地爬起来,追到顾范氏身前,又跪了下来,挡住了顾范氏的去路。 顾范氏的眉头皱了皱,方才开口道:“是大都督自己要住在外院的,与我无关。” 自从小赵姨娘上一次在武备院门口闹过之后,顾为康便下令,除了夫人以外,别的内院的人都不许到他的武备院来,彻底断了小赵姨娘出来的路子。 小赵姨娘咬了咬唇,对顾范氏道:“既然是大都督所言,妾身不敢违拗。只是妾身有一事相求。” “说吧。”顾范氏淡然地道。这个女人既然成了顾家的小妾,也算是自己的责任了,生老病死都要由自己来操持。 小赵姨娘哭着道:“妾身知道,妾身的爹爹,不算是顾家的正经亲戚。只是他毕竟是妾身的生身父亲。如今他意外身亡,妾身想带两个孩儿,回去给我爹守灵送葬。” 顾范氏摇了摇头,道:“你是我顾家的妾室,怎能再回赵家守灵送葬?” 顾远东却在旁边突然道:“既然小赵姨娘有这份孝心,娘不如成全小赵姨娘?” 小赵姨娘没想到顾远东居然帮着她说话,心下大喜,泪眼盈盈地往顾远东那边瞟了一眼,面露感激之色。 顾范氏看在眼里,沉吟着未说话。 顾远东轻轻推了顾范氏的胳膊一下。 顾范氏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小赵姨娘道:“既然东子给你说情,我就给他这个面子。 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给你爹送葬去吧。” 小赵姨娘脸上泪痕未干,赶紧给顾范氏磕了三个头,又要向顾远东磕头。 顾远东忙让在一旁,道:“不敢当。小赵姨娘收拾东西快回去吧。”便扶着顾范氏一径去了。 顾范氏低声责怪顾远东:“那个女人的事,你少管。” 顾远东笑了笑,对顾范氏低声道:“娘,她老实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动走动。 她若是不犯错,娘也发作不了她。” 原来是想帮着顾范氏一了百了地解决这个麻烦。 顾范氏叹了口气,回身拍了拍顾远东的脸,笑着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对她没有好感,可也没有恶意。她到底给你爹生了两个孩子,已经是打断骨头扯着筋,再也赶不走了。再说,她是你爹的女人,你别惹上一身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顾远东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话,跟着顾范氏来到外院,看见她进了武备院的院门,才回身去内院上房浮光院的huā厅继续去吃晚饭去了。 小赵姨娘回到春晖苑屋里,一脸感激地对顾老夫人道:“娘,二少刚才帮我求情,夫人同意我带着远南和远北回娘家去给我爹送葬了。 顾老夫人笑着连连点头,道:“远东从来就是个孝顺的,比他姐姐阿喵要识大体。” “可不是!”小赵姨娘擦了泪,过来帮顾老夫人乘了一碗饭,放到顾老夫人面前“二少对我们向来就和和气气,不像大小姐,不仅正眼都不看我们娘儿俩,还动辄就打骂我们一顿。”说到最后,又红了眼圈,十分委屈。 顾老夫人想起阿喵,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后你也别在她面前晃悠。她心里也苦,不拿你们出气,拿谁出气?” 小赵姨娘低低地应了一声,夸顾老夫人:“娘真是菩萨心肠。大小姐对老夫人从来不假辞色,老夫人也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和疼我们南儿一样疼她。” 顾老夫人伸手夹了一筷子烤乳猪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烂了咽了下去,才对小赵姨娘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打小就跟安郡王家的世子定了亲。后来老安郡王去得早,世子袭了王位,成了安郡王。本来阿喵十五岁及笈的时候就要出嫁的,可是那时候夷人已经开始在西北边境不安分起来,镇国公镇守京都,先皇舍不得将他派去西北。安郡王便主动请缨,前去西北对抗夷人。因了此事,安郡王担心自己有个闪失,误了阿喵的终身,便说,等赶走了夷人,再来风风光光地迎娶。谁知道,唉!”顾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赵姨娘低着头,没有说话,听着顾老夫人又提起往事。 那是十二年前,阿喵十五岁,新任安郡王才二十岁,奉皇命出征西北。 八年前,夷人终于攻破了西北防线,安郡王战死。夷人得到大齐朝的内奸指引,抄近路往京城杀来。 一时京城告急。 镇国公得信,赶紧派了人出去,分别去往江东十六郡、江北八郡和江南十二郡的三位大都督那里求援,让他们派兵驰援京城。 结果大齐朝的三位大都督得到京城的求援信,只有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赶紧派了自己的儿子,少都督顾远东带了五万火枪营,千里奔袭,驰援京城。 镇国公领着守卫京暨的军士在京城外围,面对十倍于己的夷人,苦战三天三夜,全军覆没,镇国公殉国。 大齐朝的最后一任皇帝泰昌帝命人打开四面的城门,让老百姓逃命。自己带着范氏皇族的所有男子,和留在京城的兵士一起,同攻入京城的夷人廖战,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不愿被俘,在夷人面前自刎而死。 至此范氏皇族男子全部战死,家人全部自刎殉 国. 镇国公简家的男子也全部战死,举家殉国。 顾远东带着五万火枪营赶到京城的时候,只来得及给他的皇帝外祖收殓。 看着满目疮痍的京城顾远东杀红了眼睛连投降的夷人都统统拉到京城的皇城前面,面对着皇城的方向,将他们尽皆处死,为大齐朝陪葬。 顾远东稳定了京城的局势之后,另外两位大都督才慢悠悠地带着军士过来摘梏子。 因了范氏皇族的男子全部战死,大齐朝后继无人。另外两位打着小算盘的大都督又各不相让,终于由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出面,在京城同各方势力达成协议成立新朝,改元共和,废除帝制。 本来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顾为康是新朝里最有势力的一派,便被推举做第一任大总统。 顾为康为了夫人顾范氏,坚辞大总统一职提议推举文官做大总统。 另外两位大都督正中下怀,满口赞同,三人便一致推举大齐朝最后一任刑部尚书,彼时正好在江南做钦差大臣,逃过了京城一劫的沈伯会,做新朝的第一任大总统又约定大总统四年一换,每人只能做两届大总统。 八年过去,今年又到了大总统换届的时候子。 这些往事,顾家的人当然都了熟于心。 顾远南从里屋出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方才笑着道:“祖母也不必太过伤感。 凡事都是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 若不是大齐朝没了,祖母还要给大娘晨昏定省,早晚请安呢!” 顾范氏是宗室女,是大齐朝的最后一个公主。本来按照三百年前,大齐朝的宏宣帝在位时制定的驸马守则,凡是尚主的驸马,都不能担任实权职位。可是到了三百年后末代皇帝泰昌帝的时候,民心思变,大齐朝的统治大不如前。为了笼络朝臣,这条驸马守则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本来就是大将军的顾为康,能娶了宗室女范灵均,同时依然青云直上,做上了大齐朝最有实力的江东十六郡的大都督。 大齐朝覆灭之后,在新朝的治下,顾家的势力发展迅猛,不仅手握雄兵百万,而且掌控江东十六郡含量丰富的铁矿、铜矿和金矿,成为新朝里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顾老夫人在顾范灵均这样出身高贵的媳妇面前依然能够直得起腰,跟她的儿子,大都督顾为康的地位不无关系。 而顾范氏下嫁的时候,范氏皇族已经逐渐开始没落了。 如今,谁指着谁吃饭,还不一定呢…… 小赵姨娘在心底里暗暗冷笑。 顾远南的话,恰好说到顾老夫人的心坎里去了。 “南儿,你的眼睛好一些了吗?”顾老夫人将顾远南揽入怀里,仔细看她的脸上抹得药。 顾远南皱了皱鼻子,很是不高兴地道:“祖母,我不要去赵师爷家。” 小赵姨娘忙呵止道:“那是你外祖家!” 顾远南很是不屑,低声嘟哝道:“我外祖家是前朝皇室,可不是赵师爷家那个破落户… 听得小赵姨娘几乎气晕过去,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伸了手就想将顾远南拽过来教训一顿。 顾老夫人忙拦着她道:“好了!孩子不想去,你就不要为难她。 一带着远北一起就行了。远南的眼睛病了,确实不好去的。” 小赵姨娘无法,只好应了,出去帮顾远北收拾东西去了。 顾远北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前吃完饭,跟顾老夫人说了一声,也回自己屋里去了。 顾远南想着刚才在门缝里看见的大哥顾远东的样子,似乎对自己这一房,还是很照顾的便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跟顾家隔子大半个东阳城的齐家里,此时也到了晚上该洗漱歇息的时候了。 齐家的大太太齐赵氏打发两个吃完晚饭,又命他们去给齐老太太请了安,才回去各自安歇。 回到自己房里,齐赵氏一边坐在梳妆台前卸着钗环,一边问她的心腹婆子,今日都有些什么事。 那婆子絮絮叨叨说了些琐事之后,便又悄悄地道:“那翠袖,又被顾家的车送回来了。” 齐赵氏心里一动对那婆子道:“把翠袖叫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那婆子应了,赶紧去三小姐齐意欣住的院子传话。 齐意欣在齐家有两个贴身大丫鬟。一个叫翠纹,另一个便是翠袖。 翠纹前几天已经死于非命,如今齐意欣的院子里就是翠袖为大了。 那婆子过来传话的时候翠袖正坐在桌前,由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服侍着吃饭。桌上摆着几样份例菜,比主子吃的,都差不离。 那婆子站在门口,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翠袖的行为举止,才走了进来,对翠袖笑眯眯地道:“翠袖姑娘,大太太有请。” 翠袖放下碗筷不慌不忙地对旁边的小丫鬟道:“我吃完了,去端水过来。” 那两个小丫鬟忙去到一旁的耳房里。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端着一个墨玉的茶盘出来,那茶盘上面放着一钟釉里红缠枝牡丹盖碗茶,旁边是一个青金石的小盂。另一个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铜盆走在后面。铜盆里面窝着小半盆水,盆边搭着一个雪白的毛巾。 两个丫鬟走到翠袖跟前,一个先将茶盘放到桌上,双手捧了茶碗,递到翠袖面前。 翠袖伸手接了茶,揭开盖子往嘴里漱了一口。那小丫鬟赶紧跪了下来,将青金石的小盂双手捧着举在头顶。翠袖便将漱了。的茶吐到了青金石小盂里。 放下茶杯,翠袖又伸手到另一个小丫鬟捧着的铜盆那里,伸手进去洗了洗手才用搭在铜盆边的毛巾擦了擦手。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如同行云流水一样没有丝毫的做作和停滞,显见得是从小就养尊处优,规矩比世人都大的。 那婆子在心里暗暗咋舌,不知道大太太在哪里给三小姐寻来这样一个丫鬟,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的派头。 也就是三小姐,跟着顾家的大夫人学过一阵子规矩,才能不被她比下去。 “翠袖姑娘,可以走了吧?“那婆子等了半天,见翠袖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整着手腕上的镯并。有些不耐烦了。 翠袖抬起头,看着那婆子微微一笑,起身道:“前面带路吧。” 那婆子被噎得差点栽个跟斗。 可是大太太着实器重翠袖,那婆子也拿不准翠袖到底是什么人,以后会是是什么身份,倒也不敢发作,只好撇了撇嘴,转身出去了。 翠袖跟在那婆子后头,来到齐赵氏的内室。 齐赵氏的屋子,翠袖来过很多次了。屋里的摆设虽然也是一等一的,但是跟齐意欣在顾家住的屋子就不能比。 翠袖将手放在腰间,对着齐赵氏行了个标标准准的福礼,启唇笑道:“大太太唤翠袖前来,可是有事?”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身为丫鬟的自觉。 齐赵氏一点都不以为忤。一她就是要翠袖保持这个样牟。 “你坐,我有话要跟你说。”卒赵氏指了指身旁的一个杌子。 翠袖坐了下来,两眼平视着齐赵氏,嘴角含笑,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齐赵氏便笑着问她:“我不是送你去顾家照顾三小姐的,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说今儿一大早去顾家,怎么没有看到你过来请安呢。还以为你这么快就攀了高枝,将我们都忘了!” 翠袖笑了笑,诚恳地道:“大太太放心。翠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太太对翠袖有再造之恩。翠袖日后若是有造化,头一个要报答的,就是大太太。” 齐赵氏满意地点点头,声音又和熙了几分:“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行事做人都有大家风范。我将你买了来,特意给我们家三小姐做丫鬟,就是望你能帮我们三小姐一把。” 翠袖抿嘴笑了笑,道:“三小姐如今聪明着呢,哪里要我帮忙?” 说着,就将今日在顾家的事,对齐赵氏说了一遍。 齐赵氏听了,默然半晌,对翠袖叹息道:“涂姑娘真是委屈你了。” 一声“涂姑娘”叫出口,让翠袖百感交集,用帕子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齐赵氏满脸怜惜地拉了她的手,低声道:“你们涂家祖上也是世家还出过皇后的。先皇也是有你们涂家的血脉在里面的。可惜啊………” 翠袖哭得更厉害。 她是涂家女。涂家祖上,本是一介翰林。三百年前的宏宣帝的时候,涂家的嫡长女被选为大皇子妃,后来又做了太子妃。太子登位,是为承德帝,便封了涂氏为皇后。 涂氏的儿子后来还做了皇帝。只是这位涂氏皇后命却不长,儿子还没有长大,糊里糊涂地在宫里一病不起不到而立之年就薨逝了,涂氏死了之后,承德帝赐死了李淑妃,将李淑妃生的儿子交给后宫的一位贵人抚养。 那之后,承德帝再也没有立后。 承德三十年的时候东南道的宋良玉宋将军病死,死前遗言,不立坟冢,将她火化,鼻灰撤入东南大海。宋将军一生未嫁,并无子女都是她的子侄辈帮她操持后事。 宋将军死后不到一年,承德帝便也病逝了。死前留下遗言,将他火葬,一半的骨灰入皇家陵园另一半,撤入东南大海。 承德帝薨逝之后便是涂氏皇后所出的儿子继位。 涂家的满门富贵,这才真正兴盛起来,一直延续了三百年。直到八年前,京城被夷人攻破,涂家男人带着家小,装成老百姓出逃。结果在城外遇到一小撮夷人,被杀得杀,捉得捉。翠袖那时候才八岁,被娘亲死死按在身下,才躲过了那场浩劫。 后来她跟着家族里幸免于难的长辈,逃难来到东阳城,投奔在这里的涂家远亲。 以前涛家本家富贵的时候,来攀附的人当然多。 如今涂家本家败落了,这些攀附的人很快就狗眼看人低,打起了别的主意。 翠袖逐渐长大,出落得越发好了,那家亲戚便寻摸着,要将她卖了,多倒腾些银子回来贴补家用。 正好三年前,齐家的大太太齐赵氏在一户人牙子家里看见她,见她举止不凡,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便huā大价钱将她买了过来。调教一年之后,给了齐意欣做贴身大丫鬟。 “翠袖,快别哭了。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如今跟了我们家三小姐,以后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比你那些被你家亲戚卖到别处的姐妹要好多了。”齐赵氏将翠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翠袖点了点头,忙止了哭,拿帕子擦了脸,对齐赵氏哽咽着道:“大太太,以前的事,也不用提了。如今我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只要能体体面面地活着,我就要给菩萨烧高香了。” 齐赵氏也拿帕子给翠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你可别这样自暴自弃。也许有一天,你又做回凤凰了呢?”说着,齐赵氏又道:“三小 姐在顾家养病,虽说顾家什么都有,我们也不能太托大了。 一庄子上又送了几笼竹丝乌骨鸡过来,你看着盹了,给三小姐送过去吧。” 翠袖起身应了,又给齐赵氏福了一福,便告辞出去了。 等翠袖走了,齐赵氏的婆子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对齐赵氏道:“大老爷回来了,见夫人在跟翠袖说话,便在外面等着没有进来。” 齐赵氏赶紧站起来,让那婆子领了大老爷进来安歇。 到了第二天,翠袖早早地起身,huā了一上午功夫,将竹丝乌骨鸡盹好,坐了齐家的大车,去给三小姐齐意欣送过去。 此时东阳城的码头上,赵素宁和连云一起下了船,正眯眼看着码头上,寻找过来接她们的赵家的马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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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素宁的娘亲本是赵家嫡长孙的原配正室。不过现在赵老太爷过世了,大家就都升了一级。赵素宁的娘便成了赵家嫡长子的原配正式,从原来的赵大奶奶,升级为赵大太太。赵素宁的祖母,便从原来的赵大太太,升级为赵老太太。 赵管事带着赵素宁去的,是如今的赵大太太,以前的赵大奶奶的院子。 赵大太太在屋里听说是她的大女儿赵素宁回来了,一时惊喜交集,赶紧冲到大门前,正好看见赵素宁走上台阶。 “宁儿,你可回来了!”赵大太太搂着赵素宁,又哭又笑。 赵素宁赶紧给赵大太太跪下,满脸含泪地道:“娘,女儿回来了。 女儿以前都错了,是女儿自误了!”扑到赵大太太怀里,哭得哽咽难言。 赵大太太十分欣慰,哄着赵素宁道:“宁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内院的赵老太太也得到了消息,说大小姐回来了,也十分欣喜,忙派人来叫她过去。 一直跟在赵老太太身边的赵素英,也就是赵素宁的嫡亲妹妹听了,眼神黯了黯,退到了后面一些的地方想心事。 赵素宁跟着赵大太太来到赵老太太的院子,看见赵老太太坐在堂上,赶紧走过去见礼,对赵老太太磕头道:“祖母,不孝孙女素宁回来了。”赵老太太见到赵素宁回来,已经是满心欢喜,将这些天来的不安和愤怒都减了一多半了,忙下了座位,亲手将赵素宁扶起来,笑着道:“来,让祖母看看,我们家宁儿瘦了没有?”说着,拉起赵素宁的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赵素英赶紧上前,拉着赵素宁的手,道:“大姐,你可回来了,可想死妹妹了。”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赵素宁一见赵素英,几乎有些止不住的厌恶,条件反射一样将她的手推开,嘴里道:“你走远些,别碰我!”赵素英吓了一跳,打着哭腔看向赵老太太:“奶奶,您看大姐,回来就给我脸子瞧。” 赵老太太看了看赵素宁,见她穿着一身湖色缎绣织金梅朵鹅黄镶边氅衣,衬的她眉目嫣然,身量虽然娇小,却凹凸有致,将旁边的赵素英彻底比了下去。 赵素英生得其实也很清秀,不过站在赵素宁身边,就如一朵路边的小huā摆在大红的玫瑰旁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赵老太太满意地拍了拍赵素宁的小脸,对她道:“你是我们家最尊贵的大小姐,以后要嫁到顾家做主持中馈的夫人的,有些气势是好事。”又叮嘱赵素英!’,你姐姐回来了,你凡事要听你姐姐的,别给她添乱。”还转头吩咐赵大太太:“素宁既然回来了,就让她搬到我的院子里来住吧。眼看要出嫁了,可得好好调教调教,不然到了顾家,贻笑大方就不好了。”赵素英脸上的惊惶一闪而过,赶紧道:“奶奶,我跟大姐住一起!”赵老太太摇摇头,笑着道:“英儿,你先搬回你娘的院子住一阵子,等你姐姐出了门子,你再搬回来。,…声音虽然和软,语气却不容人置疑。 赵素英咬了咬唇,又看向了赵素宁,可怜兮兮地道:“大姐,你不是一回来就要将我赶出去吧?” 赵素宁此时已经从先前的失态恢复过来,颇有些后悔刚才沉不住气。 看见赵素英一脸忐忑的样子,赵素宁很奇怪。自己上一辈子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这个妹妹居心叵测呢?现在想来,虽然两人同父同母,可是这个妹妹自小就喜欢跟自己争。自己喜欢的衣裳,首饰,摆设, 甚至连喜欢的小吃她都要一份一模一榉的…… “妹妹,你守在祖母身边这么多年,替姐姐尽孝,姐姐十分感激”赵素宁甚至还给赵素英福了一福“不过如今姐姐回来了就不劳烦妹妹了,也给姐姐一个机会,在祖母身边尽尽孝吧。”赵素宁看见赵素英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有几分畅快。 自己上一辈子的凄惨,除了自作孽,就要归功于这个嫡亲的妹子了……………, 这一辈子才开始,妹妹,咱们走着瞧! 赵素英也对完全变了一个样儿的赵素宁十分不解。这个姐姐性子和软,心思单纯良善,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特别是对自己这个妹妹,更是言听计从完全没有一点脑子。 一现在出去了几年,难道真的开了窍? 赵素宁不理赵素英满脸狐疑的样子,笑着又对她娘亲赵大太太道:“娘,妹子一直跟在祖母身边,这次回去,可就能在娘身边尽孝了。 娘要多担待些才好。”又看了一眼赵老太太:“祖母一向最疼妹子说不定都将妹子宠坏了!” 赵老太太笑着拍了赵素宁一下,道:“比先到底是懂事了,你看看,如今说话滴水不漏一丝礼都不错。”说着,赵老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吩咐道:“来人给老太爷和你们大爷送个信,就说宁儿回来了,让老太爷和你们大爷一起过来一趟。”老太爷便是以前的赵大老爷,如今随着他爹赵老太爷的作古,他已经升级做了新的赵老太爷。 赵老太太的话音未落,从门外已经传来赵老太爷安亮的笑声,对着屋里面招呼道:“可是宁儿回来了?” 赵素宁忙迎了出去,给祖父和爹爹见礼。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看见赵素宁亭亭玉立的样子,都十分欢喜,转头便跟赵老太太商议:“是不是派人给顾家送个信去,跟二少说一声,素宁回来了。” 赵老太太点点头,笑着道:“老爷说得对。妾身刚才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想着要用老爷的帖子才合适。” 赵素宁在旁边惴惴不安的听了半天,轻声问道:“怎么顾家没有派人过来吊唁吗?”赵老太爷和赵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便道:“宁儿刚回来,先去收拾收拾,吃了饭才过来说话。”赵素宁心里很是不安,固执地道:“孙女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然顾远东为什么不过来吊唁?”对自己的未婚夫直呼其名。 赵素英在旁边听了,脸上容色稍雾,笑着道:“大姐,未来的大姐夫似乎忙得很,听说大都督也病了,想是要在家里照顾大都督吧。”赵素宁回头看着赵素英,正色道:“长辈在这里说话,哪有你在这里插嘴的份儿?”又看向赵老太爷、赵老太太,还有赵大老爷,道:“祖父、祖母、爹,素宁自知有错,想是惹恼了顾家。还请祖父对素宁明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曾祖父和三老爷突然就去世了?”赵老太爷叹了口气,和赵大老爷一起,领着赵素宁去了旁边一间屋子,关上了门,将此事的始末说了一遍。 赵素宁听了,垂下泪来,对赵老太爷和赵老太爷道:“看来顾家疑心是我们做的,所以对祖父不假辞色,连曾祖父的葬礼都不派人过来吊唁。”但是想到齐意欣居然活着,赵素宁又升起一线希望。 ,………,………,………,………,………,………,………, 感谢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感谢阿喵宝宝打赏的桃huā扇。感谢绿葱小茶打赏的和氏璧。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某寒很爱粉红票,大家都明白某寒滴这个劣根性滴~~~ 第51章 丧事喜事 上 ,齐三小姐还活着?”赵素宁又向祖父和爹爹确认了一遍赵老太爷点了点头,道:“听齐家的人说,她外出去潭柘寺给齐老太太还愿,结果遇到绑匪。她自己逃了出来,正好遇到二少从外面练兵回来,便将她救回顾家去了。” 赵素宁的眉头皱了皱,手里一块帕子绞成了麻huā“那她现在在哪里?不会还住在顾家吧?”赵大老爷点点头“还在呢。说是顾夫人担心她的伤,便留下在顾家住下了。 大概要等伤好了再回去吧。” 赵素宁默然了半晌,又问道:“那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二少可有过来吊唁?”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一齐眉头紧锁,很是不高兴的样牟。 “素宁,你就算自己不回来,我们也会派人去接你回来。你知道,你的年岁也不小了,如今既然想通了,就事不宜迟,赶紧将亲事办了吧。”赵老太爷叹了口气。赵家的家产被顾远东拿了一半走了,他们家如果还不能将女儿嫁过去,这个亏怎么咽得下?! 赵素宁脸上红了一红,一只手松了劲,不再拧着帕子,嘴里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曾祖父才刚刚过世。,…论理,她至少要守一年的孝才行。 赵老太爷见赵素宁不再抗拒这桩亲事,心头大喜,一拍大腿道:“守孝的事,你不用担心。长辈过世,头一百天是热孝,嫁娶都是无碍的。一你等着,我马上派人去顾家给我们顾家的姑奶奶送信,仔细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赵老太爷嘴里的姑奶奶,便是大都督顾为康的娘亲,顾老夫人顾赵氏。本是赵家远支,因为顾为康出息了,才被纳入赵家嫡支,和赵老太爷做了兄妹。 赵素宁伸手止住赵老太爷,仰着头微微笑道:“祖父,这件事先不忙。您刚才说大都督也病倒了。我看,还是我先去赵家,看看姑祖母,再去探望大都督。” 赵老太爷粘着下颌的短须连连点头:“宁儿不愧是在外洋回来的,行事做人都比前稳妥了许多。你这个样子,祖父就放心将你嫁过去了。”赵素宁笑了笑,对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都福了一福,道:“素宁今日刚回来,先去收拾收拾,然后去给曾祖父灵前上香烧纸。明儿再去顾家请安去。”赵老太爷连声应允,叫了丫鬟过来,陪着赵素宁出去见赵老太太去。 赵老太太看见赵素宁出来,便笑着道:“给你的屋子都安排好了,就在我院子里的东厢房。西厢房是你妹子素英住的,她一心要跟你住在一起,你看看怎样?” 赵素宁在心里冷哼一声。刚刚还说要让自己的妹妹赵素英搬出去,自己不过跟着祖父和爹爹进去说了会儿话,妹妹就又说得祖母就改主意了…… 赵素英偎在赵老太太身边,望着姐姐赵素宁浅笑。 赵素宁也对着她笑了笑,便对赵老太太道:“祖母,祖父说,马上要给素宁筹办婚事。 素宁担心到时候和祖母太过忙乱,又有些东西是未嫁姑娘不能知晓的,唯恐怠慢了妹妹……” 赵老太太大喜,忙起身走过来,拉着赵素宁的手问道:“老爷真的说要马上办?!”赵素宁悄角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重重地点点头。 站在赵老太太身后的赵素英霎时间脸上变得煞白,如丧考妣一样看着赵素宁,嘴唇翕合了两下,才细声细气地道:“祖母,不是曾祖父才刚刚过世,姐姐怎么能就办喜事呢……”赵素宁看着赵素英的样子,心里如同伏天饮冰水一样畅快,却并不答话,只是看着赵老太太笑了一下。 赵老太太对过世的公公早就十分不满了,如今听了赵素英的话,头也不回地道:“你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说着,已经下了主意,叫了自己的婆子过来,吩咐道:“将二小姐的东西搬回她自己的院子去。给大小姐多准备几个人,她眼看就要嫁了,人多才好办事。” 屋里的婆子丫鬟立时上来给赵素宁磕头,恭喜大小姐,又忙忙地出去按照赵老太太的吩咐行事。 赵素英眼睁睁地看着大姐一回来,便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一时有些失魂落魄。 赵大太太将二女儿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叹息一声,上前拉了赵素英的手,道:“英儿,我们先回去吧。,…说着,将木木呆呆的赵素英拉出了赵老太太的院子,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 赵素宁这边跟着赵老太太的丫鬟婆子去了给她准备的东厢房,先去净房沐浴,洗去一身的尘土。 换上孝服,赵素宁又去了灵堂给曾祖父和三老爷上香磕头烧纸。 等一切都忙完了,已经到了深夜。 赵素宁草草地吃了一碗燕窝粥,便倒下睡了。 这边顾家的梧桐院里,齐意欣却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灯火发呆。 眉尖打着呵欠走进来,问齐意欣:“三小姐,天不早了。要不要奴婢服侍三小姐歇息?” 齐意欣无精打采地在手里把玩着一枚鸡血石的印章,对眉尖道:“你先睡吧,我不困。” 今儿轮到眉尖值夜,齐意欣不睡,眉尖是不能睡的。 眉尖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对齐意欣福了一福,道:“奴婢失礼了。”齐意欣有些愕然,抬着头打量了一下眉尖,见她已经换上了中衣,微一沉吟,便明白了为什么,忙起身道:“也好。天色也是不早了,我就去睡吧。”眉尖赶紧过来扶着齐意欣来到床边,帮她脱了鞋,服侍她在床上躺下。然后又抱了一床铺盖过来,铺在齐意欣睡的床前面的脚踏上。 齐意欣屋里的灯终于熄了下来。屋里静悄悄地,只有些微的呼吸声间或可闻。 眉尖睡了一觉醒来,听见齐意欣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忙轻声问道:“三小姐,可是有心事?” 齐意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问眉尖:“是我吵着你睡觉了吗?”眉尖骇笑着连连摇头“三小姐再这么客气,奴婢真的是要给三小 姐跪下了。”齐意欣自失地笑了笑,跟眉尖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今天白天里中午吃饭的时候,齐意欣的丫鬟翠袖又从齐家过来,给她送来了专门盹的竹丝乌骨鸡汤,说是她以前最爱喝的,也极补身。 齐意欣受了伤,胃口不大好,看见那油腻腻的鸡汤就恶心,本来不想吃。那时候上官铭正好也过来了,看见那鸡汤,说是很对齐意欣的症状,让她多少喝一点。 齐意欣忍着恶心,喝了一小碗,结果当场就吐了。不巧顾远东也过来跟她说话,听见说是齐家送来的鸡汤让她吐了,立时就拔了枪,要一枪打死翠袖。 翠袖吓得huā容失色,扑过来抱着自己的腿直叫救命。 齐意欣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远东打死翠袖。 再说,鸡汤是齐家送来的,跟翠袖一个奴婢有什么关系?而且这鸡汤并没有毒,不过是自己不喜欢吃这样的味道而已。 自己那会儿本来坚持不吃的,还是因为翠袖一句话,说三小姐以前挺爱吃的,怎么受了伤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连口味都变了?一自己才勉为其难,喝了一小碗。 从这位齐姑娘的记忆里,齐意欣确实知道,她是爱吃竹丝乌骨鸡汤的,从十岁一直吃到十五岁,天天都吃,从不间断。 自己喝了那汤,也跟这位齐姑娘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并没有多一些,或者少一些东西在里面。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自己真的是变了一个人。 自己并不是原来的齐意欣…… 后来顾远东饶了翠袖,但是也没有跟齐意欣说话,转身拔脚就走了。 上官铭在那里安慰了齐意欣好半天,才告辞离去。 齐意欣后来跟翠袖说了,让她不要再送这汤过来了。翠袖不敢不应,便带着食盒回齐家去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齐意欣听说顾远东出去兵营里去了,暂时不在家里,心里更是有一丝惶恐。 她很害怕顾远东生她的气。 听了齐意欣的顾虑,眉尖笑了笑,安慰齐意欣道:“三小姐,您真是多虑了。二少不是生您的气。” “那他生谁的气?”齐意欣皱着眉头问,只觉得顾远东有些喜怒无常。 眉尖的眼珠在黑暗中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斜睨了齐意欣一眼。见那鲂绡帐子里面,齐意欣一张雪白无暇的面庞衬着月光,一脸的忐忑不安,便笑着劝齐意欣:“二少可能是生上官七少的气。” 齐意欣惊讶地回头看着眉尖:“怎么可能?他为何要生七少的气?”眉尖抿着嘴笑:“三小姐想一想,您今天不想喝那鸡汤,七少还非逼着三小姐喝,就算是奴婢,也有些不忍的。” 齐意欣失笑,道:“这不算什么。他觉得是为我好”说完齐意欣也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不再言语,翻了个身,对眉尖道:“天晚了,睡吧。” 两人晚上睡得晚了,第二天便走了困。 另一个丫鬟蒙顶在外面看见日上三竿了,齐意欣屋里还没有动静,赶紧忙忙地过来瞧,又对齐意欣道:“三小姐,赵家的大小姐赵素宁从外洋回来了,刚刚到了咱们家,要给老夫人、大夫人和大都督请安呢。” 感谢危夕年、七色琉璃心打赏的平安符。感谢阿喵宝宝打赏的桃huā扇。 求粉红票和推荐票。明天双更,答谢大家的7粉红。。 第52章 丧事喜事 中 赵素宁?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一一一一一齐意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脑海里搜寻着有关赵素宁的点点滴滴。 想了一会儿,齐意欣笑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床下面的大丫鬟眉尖急急忙忙从脚踏上起身,收拾铺在脚踏上的被子,轻声劝她:“眉尖姐姐别着忙。赵家大小姐是来见她的姑祖母和顾夫人的,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眉尖脸上红成一片,低了头赶紧收拾。她是做丫鬟的,本应该比主子睡卧警醒,可是今儿居然一起走了困。 “三小姐,是奴婢的错。 奴婢应该早些醒来的。”眉尖一边穿上衣裳,一边对齐意欣认错。 齐意欣也跟着从床上下来,套上那双粉黛色缂丝织金绣huā拖鞋,转身就去床上叠被子。 眉尖忙抢上前来,对齐意欣道:“让奴婢来吧。”又对着外头的蒙顶叫了一声:“三小姐起身了,进来服侍三小姐梳洗吧!” 蒙顶应了一声,轻轻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来。她身后带着两个婆子,担着一桶热水进来,径直往里面的净房里去了。 齐意欣穿着豆绿色的软绸中衣,披散着头发站在一旁,看着蒙顶笑道:“蒙顶姐姐,今儿我想洗头。”自从齐意欣苏醒过来之后,她脑后的伤口就恢复得很快。宋大夫每天都来复诊,对她伤口的愈合程度十分满意,昨儿已经松了。,说她可以洗头了,不过还是要小心,水要烧开尽量避开脑后的伤口处。 蒙顶有些迟疑,过来扶着齐意欣坐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拿了玉梳给她篦头发,一边问她:“三小姐,若是要洗头,恐来不及吧?”齐意欣看着镜子里面蒙顶微蹙的眉尖,有些不明白地反问她;“来不及什么?”她因为有伤,一日三餐都是从小厨房那边端过来的,并不去跟别人一起吃饭。除非是来了一些她非见不可的客人才去陪着吃吃饭。再说自从她昨儿吐了之后,顾夫人已经下了严令,再不许别人过来打搅她。 蒙顶顿了顿,看了眉尖一眼。 眉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蒙顶便不再坚持,对着镜子里齐意欣疑惑的小脸陪笑解释:“没有什么。是奴婢想岔了。” 齐意欣从镜子里面看见了蒙顶和眉尖互相做的眼色微觉奇怪便问道:“我表姐呢?”问得是叶家的大小姐叶碧缕,跟她一起住在梧桐院里的。 蒙顶是从外面进来的,知道叶碧缕的去向,闻言忙答道:“李大少爷又来了,叶大小姐过去见客去了。” 齐意欣“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蒙顶探头看了看镜子里卒意欣的脸色,以为她有些不高兴,赶紧又帮叶碧缕解释:“叶大小姐早上就过来瞧过三小姐了见三小姐睡得熟,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吵醒三小姐。”眉尖听了蒙顶的话,方才释然。她本来还在疑惑,就算是自己睡过头了蒙顶也应该过来叫醒她才对啊。怎么会到了这会儿日上三竿的时候,才出声叫醒她们。 齐意欣一向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虽然叶碧缕跟她算是相识不久,可是对她照顾得十分周到,事事为她着想,心里对这个表姐又亲近了几分笑着道:“我表姐是我为好。”不过又嘱咐蒙顶:“下次若是我再睡过去了,还是要记得叫醒我。”老是赖床,养成习惯了可不好。 在前世,齐意欣就是一个早睡早起的人。她喜欢健身和户外〖运〗动。那时候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出去外面的林荫小道上慢跑半个小时,才回家吃早饭然后洗头洗澡,再上个淡妆,才出去上班。 如今在这里,她也不能太过懈怠。 昨晚齐意欣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最后终于决定,她还是要做她自己,她不要去装成是另外一个人。 尽管这是那个人的身体,而且她的记忆里,也有那个人的习惯爱好。若是要装,她也能蒙混过关。 可是要这样装一辈子,太过辛苦,她也不甘心。 她是齐意欣,来自后世的齐意欣。虽然她不觉得她就比这里的人要高人一等,可是她也有她自己的尊严和喜好。既然那个齐意欣已经不在了,这里的人就要接受她这个来自后世的全新的齐意欣。 她不做别人的替身。从此以后,她要慢慢地展露自己的习惯、喜好和脾性。 就当是以前的齐意欣凤凰涅磐了吧想到这里,齐意欣便又对蒙顶道:“以后早上都要早一点叫醒我,我要出去走动几圈。回来以后,我想喝羊奶,吃些蔬菜,还有粥和馊头,加上几片肉。” 蒙顶倒是一点也没有犹豫,赶紧应道:“奴婢记下了。奴婢先去服侍三小姐进去洗头,然后沐浴。” 眉尖收拾完床铺,过来道:“奴婢去外面吩咐一声。碧螺是管着小厨房的吃食的,让她去要比较合适。” 蒙顶谢过眉尖,自己扶着齐意欣去里面的净房梳洗去了。 因为怕碰到齐意欣的伤口,蒙顶给她洗头的时候,十分小心。 齐意欣的头发又长,这个头,足足洗了一个多时辰。然后齐意欣又泡了个热水澡。等她收拾好了,出来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顾家内院的春晖苑里,赵家的大小姐赵素宁一大早就过来给顾家的老夫人顾赵氏,也就是她的姑祖母请安。 顾老夫人听说是赵素宁回来了,十分欣喜,赶紧命人领了她进来说话。 赵素宁上身穿着一件湖蓝滚边白缎梅朵暗纹七分袖收腰短襟,下面系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头上绾着望月髻,鬓边戴了一支青金石的发簪,还插了两朵雪白的绒huā算是戴孝。 顾老夫人看见赵素宁楚楚可怜,眉目如画的样子,喜得拉住她的手,不断得问长问短,又叫了小赵姨娘所出的顾远南过来,跟赵素宁见礼。 小赵姨娘带着儿子顾远北回去给她爹赵师爷办丧事去了,不在府里头。只有顾远南因为先前在齐意欣的梧桐院伤了眼睛,并没有跟着去。 经过宋大夫的精心治疗,顾远南的眼睛已经大好了。听说祖母叫她便赶了过来。 在顾老夫人的上房里看见一身素色的赵素宁,顾远南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道:“素宁姐?真是你回来了吗?” 赵素宁含笑点头。她跟顾远南的关系一向不错,如今见了她,更是亲热几分。 顾远南看着赵素宁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拍手笑道:“正主儿可回来了!一那鸠占雀巢的小凤凰,可得赶回她自家的鸟巢才是!” 赵素宁听不懂这话,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笑问道:“几年不见,远南妹妹说话越发深奥了。 …姐姐都听不懂了。” 顾远南上前,亲热地挽了赵素宁的胳膊,道:“素宁姐走,我带你梧桐院看凤凰去!”“梧桐院里有凤凰?”赵素宁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梧桐院初成,勘宜待凤凰。 素宁姐,你不会忘了,那梧桐院本来应该是给素宁姐你的吧?”顾远南对着赵素宁眨了眨眼睛。 赵素宁想起在家的时候,祖父就跟她说起过,说齐家的三小姐齐意欣在顾家养伤,才明白顾远南说的是齐意欣,恍然大悟道:“哪有的事?一不过是个客院,谁住都一样。 赵素宁想起来顾家的后院曾经大兴土木,专门盖了一个新的小院子,非常精致,里面的陈设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顾老夫人本来以为这院子是给她的外侄孙女也就是她孙子的未婚妻赵素宁专门修建的。后来建好了,才知道原来是给齐家的三小姐齐意欣住的顾老夫人一度很不高兴。还是她儿子顾为康安慰她,说不过是个客院,等齐意欣出阁了,就不会到顾家来长住了,这院子自然就是赵素宁的,才将顾老夫人哄了过来。 顾远南提起这事,本来想看一场好戏的,结果赵素宁一点都不在意,让顾远南颇有些失望。 不过提起梧桐院,顾远南倒是想起了大都督顾为康,忙对顾老夫人问道:“表舅父怎样了?我听说表舅父病了,特意来探望表舅父的。”顾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赵素宁的手,招手叫了个婆子过来,命她带着赵大小姐去外院给大都督请安去。 赵素宁便跟着顾老夫人的心腹婆子,来到外院武备院求见大都督顾为康。 顾为康正坐在床上,身后靠着一个大迎枕,跟坐在床前的顾范氏说话。 听说是赵素宁求见,顾为康很是高兴,忙道:“快让她进来。”顾范氏笑着站起来,让到一旁,看着赵素宁恭恭敬敬地走进来,给顾为康和自己磕了头。 “快起来,快起来!”顾为康连声道,又招了招手“过来,让表舅父看看。 宁儿一去这么多年,倒是一点都没有变。”顾范氏笑着道:“你表舅父眼神越发不好了。 我看是变得更漂亮了。” 顾为康连连点头:“你表舅母说得对!一我们宁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赵家的这些后生小辈之中,顾为康唯一对赵素宁青眼有加,觉得这孩子心地纯良,温婉大度,也是真心要聘她给自己的儿子顾远东做媳妇的。 ………,………,………,……………………,…………… 感谢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感谢阿喵宝宝、粉荷碧心打赏的桃huā扇。 第53章 丧事喜事 下 (粉60+) 赵素宁一向都知道大都督顾为康对她印象很好。本来担心这些年她逃婚在外,顾为康会恼了她,此时见顾为康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亲热,忙跪了下来,给顾为康磕了头,诚心诚意地道:“表舅父、表舅母,素宁那时候年轻不知事,让表舅父、表舅母为难了。 素宁已经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听表舅父、表舅母,还有姑祖母的话,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素宁是诚心悔改的。” 顾为康看了顾范氏一眼,没有先接话。 顾范氏矜持地抬了抬手,做了个“请起”的手势,对赵素宁道:“素宁多礼了。你一去八年,我们今儿才见,就不说以前的那些事了,先去见见各位亲戚朋友,再回去好好给你的曾祖父和三老爷跪灵守孝去吧。” 赵素宁心里一惊。顾范氏这话,难道是想反悔顾为康脸上微沉,对赵素宁道:“你表舅母也是为你着想。你家的曾祖父和三老爷刚刚过世,你暂且先把那边的事情忙完再说暇”赵素宁心里一松,又给顾为康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恭恭敬敬地道:“是,素宁谨遵表舅父、表舅母的教诲。”顾为康容色微霎,伸手让她起身,道:“乖,去内院看看你表姐阿喵去。她刚回来,正愁无人说话呢。” 赵素宁虽然对于阿喵突然回东阳有些惊讶,不过她也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阿喵比她早几天离开外洋回到东阳,她是知道的,闻言很是欣喜,笑着起身道:“我这就去看喵姐去。”想了想齐意欣,赵素宁又对顾范氏福了一福陪笑道:“表舅母,听说齐三小姐在顾家养病,素宁想去看看齐三小姐。”顾范氏的脸色露出些许的喜色,笑着过来挽了她的手,道:“多谢你还惦记着意欣。不过她的头受了伤,大夫嘱咐要静养,你就不用客气了。”拦着赵素宁,不让她见齐意欣。 赵素宁浅笑着抱住了顾范氏的胳膊,轻言细语地道:“素宁在外洋学的是心理学,懂一些心理创伤的治疗方法。意欣妹妹的外伤虽然没有大碍,可是她受到的惊吓,却永远在那里。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排解,以后会有大麻烦的。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再说她被绑匪绑走虽说没有在外面过夜,可是也失踪了一整天。在这一整天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我担心意欣妹妹想不开,一时钻了牛角尖。表舅父、表舅母和二少也都是明白人,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不会怪罪于她。可是她一个小姑娘,万一想不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顾为康微微点头,似乎觉得赵素宁言之有理。 赵素宁对着顾为康温婉地笑了笑便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站着的顾范氏。 顾范氏脸上的喜色却师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轻轻地将胳膊从赵素宁手里拿出来,淡淡地道:“你有这份心,是好事。不过宋大夫说, 她并没有受到惊吓。而且当初是东子亲自将她救回来的鼻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东子早就在东阳城杀得天昏地暗了,哪里还能放心地去军营练兵去? 就算受到些许惊吓,意欣是个要强的人,一定能够自己调整过来的。”将赵素宁的话挡得滴水不漏。 顾为康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很有些疲惫的样子。 赵素宁微笑着点点头,不再在顾范氏这里下功夫,转头对半靠在床上的大都督顾为康道:“既如此,素宁就失礼了。以后等意欣妹妹大安了素宁再来看她吧。”顾为康睁开眼睛瞥了顾范氏一眼,见她还是神色淡然没有先前对赵素宁的亲热之意,迟疑了一下,叫了先前领着赵素宁过来的婆子道:“带赵大小姐去内院见大小姐去。,…让人领着赵素宁去见阿喵,也不说让她去见齐意欣了。 阿喵早上不想太早起床,正赖在床上跟几个丫鬟斗智斗勇。 赵素宁过来的时候,阿喵还将头埋在被子底下,把身子蜷成一团,对着外面的丫鬟嚷嚷:“你们出去!出去!我要再睡一会儿!”领着赵素宁进来的,还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 阿喵房里的丫鬟赶紧给顾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行礼。 那婆子便笑着给这些丫鬟介绍:“这是赵家的大小姐,刚才外洋回来。”几个丫鬟一听,就知道是二少的未婚妻,这顾家未来的主母,便赶紧给赵素宁行礼。 赵素宁笑着还礼,道:“几位姐姐太客气了。” 阿喵在被子里面听见,忙掀开被子看了看,惊讶地叫道:“素宁,你怎么回来了?!” 赵素宁坐到了床边,伸手过去,理了理阿喵有些乱糟糟的大波浪长发,重重地点头,有些哽咽地道:“是,我回来了。 喵姐,我好想你。”说着,赵素宁伸出双臂,抱了抱阿喵。 阿喵愣愣地被赵素宁抱了一下,看着赵素宁沉默不语。 赵素宁轻轻拍了拍阿喵的面庞,笑嘻嘻地道:“喵姐这幅样子可是少见。”说着,又站起身,坐到一旁阿喵的梳妆台前,回头看着阿喵道:“喵姐快起来吧,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很快就要回去跪灵去了。还有意欣妹妹,听说在你家养伤,我还得去看一看她才好。” 阿喵赶紧从床上起来,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裳,又忙忙地去净房洗漱,出来吃了早饭,便道:“你先去huā厅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意欣怎么样了。你也知道,她的伤势严重,若是需要静养,你今儿也不能见她的。” 赵素宁有些意外。以前的阿喵,一向是站在她这边的,对齐意欣也是颇有微辞。如今她居然帮齐意欣说起话来,体贴周到之处,就像以前对待自己一样。 阿喵领着赵素宁来到huā厅,便看见李绍林正坐在那里,跟叶碧缕对坐说话。一见李绍林,阿喵又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素宁见是叶碧缕,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又看了一眼李绍林,和阿喵看他的眼神,赵素宁心里有数,捂了嘴呵呵笑了两声,对阿喵道:“李大少爷和叶大小姐,真是一对璧人,是不是?” 赵素宁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一世,阿喵在外洋嫁给了一个外洋人,根本没有回到过东阳城,也不认识李绍林。而这个李绍林,似乎口碑很不错,很有女人缘。自己那时候也没有回过东阳城,只是听连云说起过,说李绍林跟京城叶家的大小姐叶碧缕订了婚的。后来怎样了,她一点都不知道。因为她最后一次见到顾远东,就是顾远东到外洋来看他姐姐的时候,巧遇了自己,自己羞愧难忍,就撞在他的枪口上自杀了…… 这一次,她也许能帮阿喵一把? 阿喵听见赵素宁的话,深深地看了李绍林一眼,然后对叶碧缕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抬手介绍道:“这是赵家的大小姐赵素宁。一你们都认识了。” 叶碧缕不动声色地瞥了李绍林一眼,便笑着起身道:“赵大小姐,幸会!”李绍林跟着起身,对着赵素宁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阿喵领着赵素宁走到叶碧缕身边,笑着道:“碧缕,帮我招待一下素宁。我要去看看意欣怎样了,素宁说想见一见她。”叶碧缕忙站了起来,道:“还是我去看看意欣吧。喵姐是主人,正好陪两位贵客说说话。” 阿喵想了想,觉得也好。毕竟叶碧缕跟齐意欣的关系更亲密一些,便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叶碧缕笑着跟李绍林和赵素宁都点了点头,便一径出去了。 来到齐意欣住的梧桐院,齐意欣倒是起来了,可是还在里面的净房里洗头发,又要沐浴。 叶碧缕也不着急,一个人来到梧桐院正房右面的小屋子里,半躺在贵妃榻上,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齐意欣直到了午时的时候,才知道叶碧缕过来了,忙命人请她过来。 叶碧缕穿过两间屋子中间的月洞门,来到齐意欣的正房,看见她正坐在桌子前面,准备吃饭。 桌上只摆了一杯杏仁羊奶,一碗胭脂米癔仁粥,一碟子切得薄薄的酱牛肉,一碗木耳菜蛋huā汤,还有一盘子切了片的火龙果。 叶碧缕坐到齐意欣身边,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见她两颊又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脸上也不再是前几天病态的苍白,特别是两眼灵动有神,一副大病痊愈的样子,笑着夸她道:“不错,恢复得挺好。”又告诉她,赵素宁来了,想见她一面。 齐意欣不以为意,问叶碧缕:“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见她?” 便端起羊奶喝了一口,吃了一片酱牛肉,喝了一口粥,觉得甚是香甜,又将木耳菜蛋huā汤吃了一勺。 赵素宁八年前离家出走去外洋的时候,齐意欣才七岁,根本就跟她不熟,也谈不上认识。 叶碧缕笑眯眯地看着齐意欣道:“现在不认识,以后总要认识的。 她今日既然前来示好,你不如顺水推舟,先跟她见见面,打好交情才是。”又凑到齐意欣的耳朵边上,低声笑着道:“你要知道,你不讨好讨好二嫂,可别想二少以后对你还是这样好。”一般情况下,哥哥娶了嫂子,妹子就靠边站了的,也算是人之常情。 第54章 初露锋芒 上 齐意欣并不在意顾远东会不会因此对她有隔膜,她只是为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顾夫人顾范氏不值。 赵素宁当年说走就走,将顾范氏的嫡长子顾远东抛下八年,如今突然回来,就着急忙慌地想旧事重提,也不问问顾家人答不答应。 齐意欣不信顾范氏能忍得下这口气。她自己只是个普通人,都受不了赵素宁的反反复复,就不信顾范氏以前朝公主之尊,能受得了这些闲气。 当年赵素宁能同顾远东订婚,正是前朝大齐朝风雨飘摇的时候。 顾老夫人知道顾范氏要求着自己的儿子去相助大齐朝的圣上,在顾家里渐渐说话的声音都高了起来。也是趁着范氏皇室贰微,顾范氏的这个公主做得很辛苦的时候,顾老夫人才能既让自己的内侄女登堂入室,做了二房,又逼着顾为康将他嫡出的长子跟赵家嫡出的大小姐订了婚。 一尽管那个时候,顾远东和赵素宁都还是不知事的孩童。 这些恩恩怨怨,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在这个齐姑娘的记忆里,还是历久弥新。 顾范氏对齐意欣像亲闺女一样疼爱,齐意欣也不是白眼狼,自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不相干的人说话。 “表姐,你帮我个忙,就对她说,娄还病着,不能见人。”齐意欣软语相求。 叶碧缕拧了一下齐意欣的脸颊,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你做什么怕见她?”齐意欣将叶碧缕的手拨了下来,正色道:“我不是怕她,是不想跟她敷衍。 她跟顾老夫人是亲戚,我跟顾夫人是亲戚我们俩这种拐弯抹角的关系,实在犯不着我打点精神去见她。” 叶碧缕听了,偏着头想了想,对齐意欣提点道:“你真的想好了?我跟你说,她逃婚在外这么多年,顾家都不提解除婚约的事,就算顾夫人不高兴,大都督和二少那里肯定是中意她的。”齐意欣笑着拍了拍叶碧缕的脸,道:“你看我要是见了她,顾夫人会不高兴。不见她,大都督和东子哥会不高兴。左也是有人不高兴,右也是有人不高兴,总是顺得哥情失嫂意我还是宁愿别人不高兴也不愿意伯母不高兴。” 顾远东虽然对齐意欣也不错,可是齐意欣还是更偏向顾夫人。 都是女人,将心比心,齐意欣对顾范氏的好感和同情又要多出几分。 叶碧缕见齐意欣执意不肯去huā厅见赵素宁,也就罢了,起身道:“也好。我就去说说。”便离开齐意欣的梧桐院,往顾夫人的正院,浮光院的huā厅里去了。 赵素宁在huā厅里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叶娄缕姗姗来迟,脸上的神色已经很有些挂不住了。 阿喵倒是无所谓,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赵素宁说着话,间或李绍林插两句嘴进来huā厅上的气氛,既不冷,又不热。 叶碧缕进来的时候,赵素宁马上站了起来,往她身后看了看,却只看见叶碧缕的两个丫鬟低着头走到一旁站着。 “齐三小姐没有来吗?”赵素宁很是失望。 叶碧缕赶紧过去扶着赵素宁坐下,又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过去,对赵素宁道:“赵大小姐意欣她年岁小,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起不来。还望赵大小姐恕罪则个。” 赵素宁接过茶杯,却不喝茶,又放回桌子上,似笑非笑地道:“表舅母说,齐三小姐已经大好了的。原来表舅母说错了,齐三小姐的病,还没有好呢。 可是被绑匪绑了一天一夜,受了些不为人知的……………”话音未落,从门口传来一声怒吼:“你敢再胡说一个字,小心我打掉你的牙!” 屋里的人悚然而惊,都站了起来,往门口看去,却见是上官铭气呼呼地走进来。 上官铭这个人一向温文尔雅,从来不跟人红脸,连对丫鬟婆子都客客气气的。像他这样发起脾气,威胁别人,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阿喵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叶碧缕从赵素宁身边拉了过来。 李绍林也往后面退了两步。 huā厅里便只有赵素宁站在比较中间的位置,脸上羞得通红,看着上官铭,连眼圈都要红了,气愤地问上官铭:“你是什么东西?!一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上官铭也跟赵素宁不熟,并不认识她。不过他就算认识她,此时也容不得她在这里大放厥词,诋毁齐意欣的名声。 “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家有丧事的女子,不说回去好好跪灵服丧,居然登堂入室,跑到人家的内院! 也不怕晦气!”上官铭以前从来没有跟人拌过嘴,今天一出手,居然说得在场的人都哑口无言。 赵素宁心头大震。她最担心就是顾家挑剔她家有丧事,故意拖延婚期。今日顾范氏已经有这个苗头了,也不知道大都督顾为康能不能压得住他的妻子。 赵素宁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转了头问阿喵:“喵姐,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人欺负素宁?一这人是谁?”李绍林走到叶碧缕身边,指着上官铭,对赵素宁介绍道:“这是上官家的七少爷,齐三小姐的未婚夫。”又指着赵素宁,对上官铭道:“这位是赵家的大小姐,顾二少的未婚妻。”赵素宁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求援似地看向阿喵。 阿喵却转过头,望着大门口微笑。 赵素宁莫名其妙地往大门口看去,却看见在上官铭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壮的身穿玄色军服的男子,目光晦涩,身量笔直,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还扶在他腰间的枪套上。 赵素宁的眼同禁不住滚滚而下。 这就是顾远东,是她前世今生,两世的良人! 赵素宁哇地一声哭出来,往顾远东那边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顾远东漠然地往旁边让了让,对着屋里的人点了点头,便问上官铭:“你不是要去看妹妹?一跟这些不相干的人废什么口舌?”上官铭转身,看着赵素宁奔到顾远东身边,抬头仰望着他,泪流不止。 “他又没死,你哭得这么伤心做什么?”上官铭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对赵素宁很不客气。 又转头对顾远东道:“二少,管好你的女人! 再让我听见她胡说八道,就不是打掉她的牙了。我会绞了她的舌头!”上官铭看着顾远东,恶狠狠地道,似乎要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顾远东身上。 顾远东眉头紧皱,抬手对着上官铭摇了摇,道:“你说话注意点儿。 一她不是我的女人。”赵素宁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看着顾远东,嘴唇翕合了两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官铭冷笑:“她不是你的女人,就有本事戴着孝到你们顾家登堂入室,诋毁意欣的名声?!”说着,又转头看看哭成泪人的赵素宁,声音放软了一些,道:“意欣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要再这么到处乱说,会逼死她的……” 赵素宁哽咽着道:“这不是我说的,是齐家人自己说的。”上官铭被噎了一下,有些悻悻地问:“齐家什么人说的?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对质。” 赵素宁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说出实情。她这一次,是从赵老太爷那里听了来的,其实齐家人也没说齐意欣被绑匪占了便宜,只说是遇到绑匪,后来幸亏遇到二少,才被完好无损地救了下来。而在上一世,齐意欣不仅死在绑匪那里,而且死得很惨,据说是被轮暴而死她受了上一世记忆的影响,下意识就觉得齐意欣被占了便宜了。 再加上齐意欣躲着不肯出来见她,就更加深了她的这个印象。 可是现在看顾远东和上官铭的样子,齐意欣不像是失了身的样子。 赵素宁很有些惊慌。她对齐意欣并无恶意,只想帮助这个上一世让她唏嘘不已的姑娘…… 阿喵冷眼在旁边看了半天,此时才走过来替赵素宁解围:“好了,都是一场误会。”又对赵素宁道:“你既然这么关心意欣,我就领你去见她一面,你也好放心。”赵素宁有些胆怯地看了看顾远东,不敢自作主张答应阿喵。 顾远东往后退了一步,来到huā厅外面的回廊上,避开了屋里众人的眼睛。 上官铭看见赵素宁的样子,轻哼一声,对阿喵道:“喵姐,你带着她跟我来吧。”说着,转身就走。 叶碧缕赶紧从后面叫住上官铭:“七少! 意欣不想见外人!”上官铭回头,看着叶碧缕,眉头也锁了起来,道:“她的伤也好了,见一见有什么关系?”叶碧缕听了,心里很是有些对上官铭不满,嘴唇抿了又抿,一字一句道:“七少,意欣不想见赵大小姐。,… 上官铭满不在乎地回过身子,冲身后的叶碧缕摆了摆手,道:“表姐,你别管了。 我带赵大小姐过去,意欣不会在意的。”脚底下步子不停,大步往huā厅的院门外走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