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凤阙》 第1章:骁勇女郎君辞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从军行》唐,杨炯。 “忘身辞凤阙,报国取龙庭” ——《送赵都督赴代州得青字》唐,王维。 ————正文分割线———— “阿耶!” 乱军之中,君辞反手一划,手中长枪撩出一串鲜血挥洒长空,几个敌兵倏地倒下,她冲着远处与敌将交战的父亲一声高喊。 熟悉的声音让君勀握着铁镗的手一颤,不可置信自己女儿竟然又混入了军队,甚至上了战场! 敌将大刀砍来,分心的君勀来不及闪躲,只得抬起铁镗,用长柄硬抗一刀。 敌将勇猛,孔武有力,强劲的力量,压得君勀手一麻,铁镗的长柄被砍到了君勀肩胛上。 另一方君辞见此回首一枪刺中逼近她的敌兵,用力戳着被她刺穿胸膛的敌兵往后退挡住继续杀上来的敌兵,冲向瞄准的一柄落地铁刀。 脚下一踢,刀刃高高飞弹而起,她手中长枪用力一拔,一股热血喷洒在她身上,她眼睛未曾一眨,一个轻盈的跳跃,手臂横扫,长枪一棍重重打在右侧涌上来的两个敌兵胸膛。 掀倒两个敌兵,她寻了个空档,抬腿一个侧踢,踢在回落的刀刃刀柄上,同时一声高喊:“阿腯,开道!” 距离她十步之外的陈腯,几乎不用去看一眼,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迅速挥动手中长枪,肥胖的身体蓄满力量,刚直的枪被他甩出了柔软的弧度,左右横扫间,扫出一条路。 那一柄刀刃直直袭来,陈腯迅速往后一倒,双手撑在地面,待到刀刃飞过的一瞬间,他灵活地弹跳起来,迅速挥臂出枪,再一次杀入军中。 刀刃在厮杀震天中,畅通无阻扎向满脸兴奋,趁着君勀势弱想要一举将君勀拿下的敌将胸口。 倒下之时,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一切如意料之中,君辞手不停地杀敌同时,不忘朝着心有余悸的父亲得意飞了飞眉。 君勀提镗继续往靠近陛下的方向杀,忍不住咕哝一声:“臭丫头,阿耶早晚被你坑死!” 方才被杀的是东胡猛将之一,君勀与他纠缠了许久,一直不相上下,眼见着被困中间的陛下危急,君勀有些着急,再拖延下去必然会落下风。 君辞想来是看见了,故意暴露自己潜入军中,让他惊愕之中分神,给了敌将一个空子,敌将不懂他们的语言,自然不知道那一声在喊谁,也就不会心生防备。 只是这丫头也不怕他分神太过,来不及让她显摆本事,就命丧敌将之手! 眼下时机不对,否则他非要拎她出来好一通责问。 君勀身手不凡,除了几名大将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他,眼看着他要突围杀到北朝皇帝身边,东胡主将打了个手势,大批兵马如泄洪一般涌向君勀。 就连一直置身战场之外的东胡可汗多拏也提上他的大刀朝着北朝陛下那一方砍杀过去。 君勀被车轮战一般围堵,东胡兵卒不要命一般一波接一波,拖得君勀寸步难行。 陛下周身相护的将领一个个倒下,素以刚猛著称的多拏可汗亲自杀过去,援军迟迟不到,陛下若被擒,大势必去! 君辞腰身一拧,长枪顺着她的腰身划了一个圆,扫开了聚拢的敌兵,狭长精锐的眼眸快速扫了四方一遍,视野内所见只是一眼就被她印刻在脑海里。 一条可行的先多拏可汗一步靠近陛下的路线在她脑海里浮现。 她弯身背负长枪,挡下方才被她扫开,再度齐齐砍来的一排整齐兵刃,对着君勀大喊一声:“阿耶,我去救驾!” 音未落下,君辞反握长枪的手一紧,力量一提,一声清喝,将所有压在长枪上的兵刃后推出去,握着兵刃的敌兵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得止不住后退。 君辞借力身体腾空而起,手中长枪尾端砰的一声重重抵在地面,沉闷的声音之中,她双手握着长枪,一个飞旋连环踢。 绕着长枪横飞一圈,将四周的敌兵尽数踹飞,飘然落地之时,手中长枪又是一扫,尖锐的枪头划过几个敌兵的脖颈,一举扫清以她为中心的敌兵。 另一边与君辞心有灵犀的君勀,也是长铁镗在身后随着旋身不断转于两手间,扫清周边一片,脚下一定,双手高举铁镗。 君辞正好一个飞踏而来,长枪于半空之中划过几个敌兵的胸膛,她斜身一脚踏在君勀双手高举的长铁镗之上,借力飞弹出去:“阿腯,借力!” 另一方的陈腯力量十足,长枪一甩,重重一枪扫在敌兵上,有些瘦弱的敌兵受不住刚猛的力道当下吐血,剩下一些被一枪扫飞。 清理出空隙,陈腯飞快撇了飞跃而来的君辞一眼,胖胖的身子单膝跪地往前一滑,落下的君辞,一脚踩在他躬出的大腿之上,再度借力飞跃而起,几个纵身朝着陛下所在之处落下。 等待君辞的是周边敌兵齐齐向上刺来的兵刃,然而君辞还未落下,在君辞一跃而起时,陈腯凭借一股蛮力直冲而来,敌军我军士卒不分,被这一股巨大却又迅猛的力量扑倒一片。 不知多少士卒当场吐血身亡。 君辞顺利落在陛下身前,这时一支利箭,早在她借陈腯之力一跃而上时就对准了她,利箭破空而来,君辞早就瞥见日光下的一缕寒芒,尚未落地之前心中已有对策。 只见她双足刚落地,身子一偏同时抬手一抓。 火辣辣的刺痛从掌心传来,这只箭于中段被君辞精准抓住,带着君辞往前冲了几步,箭尾被君辞牢牢抓稳。 射出这一箭的东胡主帅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抓住他暗箭的瘦长身影。 更令他瞳孔紧缩的是,握住这只箭的小兵一个旋身,将另一只手中的长枪朝着不远处的多拏可汗掷去。 “可汗——”心惊胆战的一声嘶喊,让多拏可汗下意识身体一让,才险险躲过这一枪。 就在东胡上下都被君辞这反手一枪抓紧心脏,吸引全部注意力之际,君辞来到陛下面前,来不及行礼,来不及询问,一把抓住陛下的肩膀,一手夺过陛下手中长剑,护着陛下往外奋力杀出去。 ———可爱分割线——— 照例第一章不收费,以下废话一篇,有闲有心者可以瞄两眼。 1本文架空两晋南北朝,是乱世作战,攻城掠地的一部古代军旅文,历史考究党慎入,大体符合时代背景,少量私设。 2捉虫以及知识性错误欢迎纠正,其余免开尊口,仍旧是不接受指点以及指指点点的锦凰。 3锦凰的文锦凰做主,玻璃心不但没有治好,反而有癌变的趋势,见不得差评,好声好气的温声相劝可以,上来就差评别怪我化身怼怼凰! 4这是一篇纯土著文,双洁,女主钢铁直女一心只想力压群雄,故而本文女主向又名《她要争霸天下》。男主黑心白莲花,心里想要,嘴上偏不,身体还要使坏让别人求着他要!故而本文男主向《论黑心白莲臣服记》,主视角女主,大女主爽文! 5战争文,肯定是要死人,正派反派都会有,先打预防针,不要等到以后喜欢的正派牺牲了来骂我,虽然我不会造成心理阴影,但我会骂人,这样就很破坏我温柔贤良的人设。 6没啥存稿,暂时定在每晚十点睡前更新,希望广大读者和逐渐阿姨化的作者一起看完休息养生。 7前期更新稳定,后期待定,计划一年左右完结,大概150到250万完结,更新不做承诺,只有一句话: 锦凰作品,永不水文永不烂尾永不弃坑! 像我这样专注温柔爱文坚韧……(省略号代表内心无数对自己的溢美之词)的作者好像不多了,你们确定不要多支持一下? 8910仍旧是未完待续! ------题外话------ 新文发布啦,我第一次写英姿飒爽,铁血女娇! 第2章:这马,这人,神勇无敌! 此次拦截东胡,陛下带了五千精兵,现下存活不到三千人,这些人有百余人是陛下的亲卫,他们都围在陛下身侧,若非方才君辞与君勀的互动落在他们的眼里,君辞是无论如何都近不了陛下的身。 然而此时,他们接到陛下的示意,全力协助君辞,助陛下突围。 君辞反应快,身手高,力量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硬生生从围困最为薄弱的一角杀出去。 东胡主帅见君辞带着北朝陛下就要杀出重围,立即扬鞭打马带着几人从最外围绕过去拦截。 奔驰的铁骑,扬起尘土,肃杀一片。 君勀等人迅速朝着君辞突围的方向杀去,大量作战的双方士兵转换方位,将东胡主帅几人隔绝。 君辞顺利拽着年轻的帝王远离战场,她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一匹神骏的马儿从远方奔来,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这匹枣红色的马儿颜色鲜亮,疾驰中甩动的马鬃在日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四蹄精壮劲瘦有力,眼睛聚神似乎又藏着一丝倨傲。 是一匹足可勾动天下儿郎征服欲的神驹! “陛下,上马!”马儿停在君辞面前,君辞一个响指,马儿便前驱半跪,温顺得不可思议。 元猷什么话都没有说,踩上马鞍上马,他清楚地知道,援军不会到,而东胡可能会再有兵马赶来,他留在这里是斩断剩下不足三千士兵的生路。 只有他逃了,才能带着东胡的兵马追杀他,给剩下的战士一条撤退的活路! 元猷刚刚上马,马儿正要起身,猛然又一跪地,颠得元猷下意识拽紧缰绳往前一扑,险些栽倒下去。 几支利箭嗖嗖从元猷头顶飞射过去。 君辞也迅速翻身上马:“阿驰,走!” 马儿一声长嘶,身子往右一个大转弯,险些将惊魂未定的元猷再一次甩出去,幸而君辞接手了缰绳,与马儿配合得天衣无缝,稳住了自己与元猷。 马蹄跃开的下一瞬,一排密集的箭矢扎在了马儿停留之处以及左侧与前方。 疾驰的马背上颠簸的元猷,想到方才余光瞥见的箭矢,不由心里纳罕。 这马,这人,当得起神勇无敌! 他此刻有些好奇身后小将是何模样,虽然一路被她带着杀出重围,却无暇仔细端详她的容颜。 只知道她是君勀之子! 等等,他若未记错,他的大将军君勀似乎只有一女! 故而他身后这个于乱军之中孤勇而至将他救出的是个女郎! “吁——” 突然间,君辞勒紧缰绳,急刹住马儿。 元猷不防,撞在君辞胳膊上:“何故停下?” 君辞的马儿速度极快,只是十几息便将追兵甩开,但这一停,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被追上。 眯着凤目,君辞看着前方移动的小黑点,在元猷还看不到人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看到人不少,渐渐飞扬的旗帜飘入君辞的眼底:“是杨郡公的援军!” “既是杨卿赶至,你因何不上去?”元猷不但感觉到君辞不想上前,甚至还升起了防备。 “不对。”君辞面色冷峻。 “何处不对?” “人数不对!”君辞粗略估算,前方不会超过二三百人。 此次灭胡,陛下御驾亲征,带五千精兵轻装疾驰,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将烧杀劫掠的东胡拦截在遁回大漠之前,而后四路大军各领一万汇合驰援,前后夹击! 几百人越来越近,君辞当下调转马头,前有狼后有虎,只能往另一条路走。 “你怀疑是周荣假借杨凿的旗帜,引朕入套?”年轻的帝王沉着脸,对君辞直言不讳。 周荣,北朝大丞相,权倾朝野,视皇权于无物,几年前曾诱骗洛阳宗室及文武百官至河阴,坑杀两千余人,北朝上下无不惧其残暴。 此次灭胡,陛下之所以御驾亲征,也是被周荣逼得不得不以身犯险,立君威夺兵权。 他带上了忠心耿耿的君勀,四路大军也做了安排,却还是被周荣阻拦,周荣想借东胡之手诛杀陛下这个元氏皇朝唯一正统血脉之心昭然若揭。 东胡学着当初的柔然,时常入边抢杀,边陲百姓民不聊生,陛下几次派兵,都被周荣作梗,除了内耗国库,毫无用处。 周荣忌惮有死灰复燃之势的柔然;忧心鞭长莫及心生不忿,只等一个理由就揭竿起义的北镇;更不得不思虑一旦北朝大乱,虎视眈眈的南朝会不会上下一心,先蚕食北朝? 为了不陷于腹背受敌的地步,周荣不能似弑杀先帝与太后一般亲手将陛下斩杀,再灭一次文武百官立威。 可他又隐隐察觉这个年轻的帝王有贤能,随着年岁渐长想要脱离他的掌控,这才想了个死局给陛下。 陛下征战东胡,死于东胡,他再灭东胡为陛下报仇,自然就能顺理成章接手已无宗室的北朝! 北镇没有理由叛乱,北镇之外的柔然自然不敢猖獗,已经四分五裂的南朝忙着各自为政,岂会染指北朝? 此刻定是收到了消息,君辞这个计划之外救走了陛下,他才命人假借杨凿的援军,只要人来了,反手将陛下与君辞斩杀,嫁祸东胡,计划依然完美。 只有欲行不轨之事,才会只有这点人赶来,否则好端端一万大军,怎会只有二三百余人在前? 四路大军同时出发,距离相等,为何只在这时来了一路的一小队? 毕竟人多了,就得灭口,很费事! 君辞没有回答陛下的话,她的行动已经表明她的意思。 他们才刚刚转道,似乎已经发现他们的杨郡公援军也立刻转道,有两匹骏马逐渐脱离大队,朝着他们奔来,马上的人戴了面具,这架势无疑坐实了君辞的猜测! 君辞的马儿神勇迅速,对方的马儿也逊色不了多少,他们是一人一骑,君辞这里却是两人,双方的距离不断缩短。 “嗖嗖嗖!” 不多时后面两人一边策马追逐一边弯弓搭箭。 君辞控制着马儿跑出了蛇形,才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暗箭,可如此一来,双方的距离缩短得更快。 ------题外话------ 女主是武力值top1 男主现在设定是美惨强! 第3章:小白杨长大了 几次急转,躲避暗箭的同时,君辞不忘暗地观察这二人是如何配合到箭矢不停。 发现这二人是左右交替往前,总有一人是死咬着她的身后,而换箭的时机就是直线交替,借着前面一人遮挡的时候。 心中有了计较,默默估算了一番他们还剩下多少箭,君辞将缰绳塞到元猷手里:“抓紧缰绳。” 交缰绳的同时,她的手已经从马儿身上的背囊里摸出了一把秀巧的短弩。 这种弩便宜携带,射击精准,杀伤力极强,不足之处则是它不能远程射击。 君辞迅速按上一支短箭,耳朵动了动,身子迅速往前一扑,压得元猷贴在了马背上,躲过头顶飞射过去的一箭。 “阿驰!” 君辞一声高喝,马儿似乎能与她心意相通,一个高高跳跃,君辞借助这股力道身子一纵而起,于半空之中一个回旋,手中的短弩机括扣动,一支短箭射出,恰好是后面两人正欲交替排成一条直线之时。 在前之人反应不及,一箭正中眉心,几乎是与君辞同时落地,君辞迅速在草地上一阵翻滚,同时再度上了一支短箭,等到身子停下,抬手就朝着另外一人的马腹射去。 这人身手要比死去的另一人好,方才几次放箭,都能预判她下一瞬的位置,若非她反应极快,早就中箭,好几次箭都是擦着她的胳膊射过去。 所以她选择这迅速的一箭射马,是直觉自己的箭这人会有所准备而躲过。 她已经落马,若不一击即中,或让此人也同样落马,自己将会陷入不利之境。 果然如君辞所料,因着前面同伴突然被杀,马儿调转时受了惊,才控制住马儿的人瞥见君辞已经对准自己,他下意识身子往后一仰,后背与马背相贴。 岂料这一箭并没有对准他,而是对准了马腹。 马儿一声痛嘶,砰然朝着一边倒下,将马背上的人摔下去,君辞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疾步飞扑过去。 尖锐的利刃在刺目的耀阳之下,露出狰狞而又锋利的白光,利刃距离摔倒之人的心脏只差分毫,却难以再进半寸。 这人双手划过刀刃拉出鲜血如注的口子紧紧握住了君辞的手,两人力量不相上下,寸步不让。 一个求存,一个致死! 下方的人用力致脖子青筋扯动,君辞亦是面部紧绷,眼看着兵刃已经一点点戳进皮肉。 骑着马儿折回来的元猷,看到面具脱落,被君辞死死压制的人因为拼尽全力而胀红的面孔:“他是周成略!” 大丞相共有四子,文韬武略,第四子就是这人。 周成略是追杀陛下而来,君辞是救走陛下之人,周成略死在这里,想也知道是君辞所杀。 周荣的怒火必然会燃烧到君辞乃至整个君氏! 这就是皇权势弱的悲哀,周氏可以肆无忌惮暗杀陛下,再嫁祸东胡。 可他们却不敢杀了周荣爱子,哪怕同样嫁祸东胡都枉然,只要怒火燃烧掉理智,周荣就会露出残暴的獠牙!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满手是血的周成略笑得极其猖狂。 君辞已经刺入他皮肉的匕首,看到他挑衅刺眼的笑容,隐忍得面部抽了抽,终究是微微松了力道。 察觉到君辞的妥协,周成略越发得意:“你不敢……” 他还未开口,君辞手肘用力戳中他的脖颈,周成略霎时晕了过去。 松开压制周成略的双腿,君辞将手中匕首一掷,擦着周成略的头皮扎入他脑袋旁的草地里。 她默不作声站起来,往前朝着周成略下属没有受伤的马儿走去。 这匹马虽不及君辞的阿驰,却也是千里挑一,君辞陌生的气息令它本能排斥。 此刻的君辞一身郁气与杀意,她就站在它的面前,锐利如藏刀锋的眼睛直直盯着马儿的眼。 马儿躁动渐平,渐渐低下高昂的头颅。 年轻的帝王骑在马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人一马身上,少女一身兵服,身形修长,站得笔直,如雪峰之上扎根极深,不受风霜侵蚀,不惧暴雪摧毁的白杨。 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衬得她似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闪烁,剑之所向,所向披靡! 敌方的战马终究是抵不过君辞的煞气,乖乖屈膝跪伏在地,君辞这才收敛了气息,郁结的心也得以舒缓,她将马儿牵着清点了马上的东西。 有水囊,有钱财,有干粮,有兵刃。 转身就把周成略死掉的马匹上一应东西搜刮个干净。 元猷看着她动作娴熟,搜刮整合一气呵成,心里想着他的大将军到底是怎样养的女郎! 杀人不眨眼,战场临危不惧,反应迅猛,心细如发,身手其高,作战经验丰富…… “人来了。”就在元猷评估君辞之时,君辞已经整理好一切翻身上了抢来的战马。 这个时候,能够如此快而准追上来,必然就是周成略之前脱离的那二三百人队伍。 既然不能杀,那就得确保周成略安全回去,草原上不缺猛兽与飞禽,都是食人之物。 丢下这句话,君辞就打马往前,阿驰都不用元猷驱使,自己就快速跟上去。 这也是为何君辞让陛下骑自己的马。 君辞耳目较之常人更聪敏,她感觉到人来,其实距离他们还有些远,等这些人赶来,君辞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君辞一直知晓还有一队人暗中从突围就跟着他们,不知是敌是友,眼下情势危急,她也并未挑破,只是暗中防备。 远远的一群人目送着她与元猷渐行渐远,骑马在前的人有一双淡漠到极致的眼,似无悲无喜的波澜不兴,又似漠视一切的生冷睥睨。 “主公,我们还要跟么?”身侧的人恭敬询问。 深沉冷冽的声音宛如覆盖了一层冰霜:“回。” 一行不过几十人齐齐调转马头,奔腾之中那人又回首看了一眼,冷寂的眼底微微有一丝波澜一闪而逝,他若有似无的一声轻叹被践碎在马蹄声之中,无人听见:“小白杨长大了……” ------题外话------ 阿辞是谁的小白杨不用我说了吧嘿嘿 第4章:为何不是女主外,男主内 “再往前便要深入大漠。”元猷跟着君辞,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荒漠忍不住开口。 君辞勒马停下,也望着前方,陷入了沉思。 大漠对于她而言并不可怕,她曾无数次潜入,可带上金尊玉贵,不容有失的陛下,她得三思。 元猷见君辞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为方才不让她杀周成略而赌气,至于君辞的态度,元猷并未放在心上,他本就是看人脸色长大的傀儡帝王。 且君辞不过刚刚及笄的小女郎,小女郎心气盛也无可厚非,他长叹口气:“是朕无能,拖累了你们。” 正在犹豫要不要带元猷深入大漠的君辞,冷不防听了这句话,顿时一怔,意识到什么,她忙道:“陛下无过。” 元猷有过么? 至少在君辞看来是没有的。 他并非元氏嫡枝,嫡枝早已经被周荣屠杀殆尽,若非当年取而代之的时机不对,只怕陛下这根元氏独苗也难以幸存。 他接手帝王之前,周荣已经只手遮天,这些年他与周荣周旋,也保下来不少北朝忠臣良将,若非他的殚精竭虑,北朝早已改为周氏皇族,依照周荣任人唯亲的性子,北朝旧臣怕要步上洛阳文武百官的后尘。 尸骨积山,血灌厚土! 少女的声音不似北朝精心细养出来的贵女般清脆悦耳,婉柔温煦。 她的声音清冽干净,一如她的容颜,雌雄莫辨。 一句“陛下无过”真挚诚恳,不是安慰不是恭维,是真心实意这般想,正如她浅色瞳孔里坚定的光芒一样,令人信服。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元猷心头一轻,许多积压的克制的隐忍与焦虑突然翻滚起来,让年轻的帝王眸光微闪,移开了双眼,不去与那双过份清明的凤眸对上。 “你因何闷闷不乐?” “嗯?”君辞心下纳闷,她何时闷闷不乐了? “自我阻你杀周成略之后,你便一直缄口不言。”元猷道。 君辞恍然大悟:“陛下误会了,不能杀周氏逆贼,小女固然气馁,却也不能气恼陛下,陛下阻我,是为我君氏着想。小女不言,是因暗中有人跟踪,一直在警惕。” 原来如此,元猷轻笑一声:“故而,这群人撤离了?” 否则她也不会停下,堂而皇之说出来。 “是。”在他们离开周成略不久,便撤离了,故此君辞分不清敌我,正色道,“陛下,四路援军未曾一至,小女不知是何缘故,不敢携陛下前往相投。” 但凡投向的是被周荣控制的,那都是自投罗网。 她虽有些本事,却也不能自大到带着元猷,于万人军队之中全身而退。 然则四路大军分向四路,基本把他们的路都堵死了,现在还有东胡与周氏穷追不舍,他们的活路太少。 这些元猷也知道,现下他们处境艰难,他目光投向无边大漠:“你是想带我入大漠,藏身静待,等大将军前来寻你我?” 君辞能信任的人只有君勀,君辞带着他逃离,东胡人会追击而来,君勀就能带大批人马撤离,等君勀撤离回去,自然能弄清援军为何全部被拖延的缘由,再挑拣出值得信赖之人,一道前来与他们汇合。 “这是小女所想最佳之策,陛下若有高见,小女自会遵命。”君辞颔首后补充道,“陛下,大漠瞬息万变,昼夜酷寒,东胡与柔然人都不敢轻易深入,是生机亦是死局。” 生死难料,君辞不得不说明。 “你似乎对大漠知之甚祥。”元猷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问道。 “陛下忘了,小女阿翁镇守玉门关二十年,阿耶子承父志亦守玉门关十五年。”君辞道,“小女自幼于北漠长大。” 她十岁母逝,朝廷风雨飘摇,边塞战事不断,阿耶战场上也带着她,十岁到十五岁,她跟着经历了至少上百场战事,从最开始留守帅营,到后来偷潜入战场,她虽年少,却身经百战! 大漠,她十二岁就孤身闯过,将她阿耶从沙堆里拖了出来。 后她对这片大漠升起了无穷无尽的探知欲,好几次偷偷潜入过,连她阿耶都不尽知。 “我只是未曾想到你一个女郎,大将军也舍得……” “陛下也以为女子本弱,只当深闺娇养?”君辞忽而面色一沉。 她没有入朝为官,对帝王有尊敬却无惧怕,兼之元猷一直温和,言辞间都没有以“朕”自称,故而君辞在元猷面前,没有多少避讳。 北朝女子要比南朝女子少了一些拘束,但男尊女卑由来已久,哪怕是北朝,女子也以相夫教子为己任。 君辞的不悦摆在脸上,元猷却也不是为了迎合她,而是发自内心道:“《易经》有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其意是说男女有别,各安其位。 男如天,女如地。天,日照月临,云行雨施,滋润大地;地,承载山河,孕育长养,万物人类,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元猷虽未曾说女子弱于儿郎,却依然是女子合该依附儿郎,一生困于内,仰儿郎鼻息而存。 为何不是女为天,男为地? 为何不是女主外,男主内! “陛下,三千儿郎,唯小女敢携陛下突围。”君辞自小就听君勀抱憾她不是儿郎,她心里一直有根刺,听不得女郎不如儿郎之言。 故此,她自小学文习武,熟读兵书,举凡儿郎可为之事她亦可为,甚至比儿郎更胜一筹! 她一直不懂为何女郎就只能留守家中,囿于内宅,孝老扶幼?若是遇到良人,倒也能体谅不易,但多少儿郎自觉自己劳苦功高,女子的一切皆为他赋予,从未有半分尊重与认可。 元猷一噎,却又不能否认事实:“如你这般,是个例。” “不,陛下,您此言差矣。”君辞反驳,“小女能有今日,是阿耶放我学艺,纵我战场淬炼。 小女深信,若人人皆不束女郎所学所思,由她们如儿郎般各抒其才,各展其长,她们定不会逊色于儿郎。 君辞也不再是如此万中无一!” ------题外话------ 小时候看tvb版封神榜,对温碧霞的苏妲己印象深刻,她很小的时候就想法奇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龙在上凤在下。 阿辞是个想法很接近现代人的土著!甚至她的执行力比现代人还要强,也得益于她生活在这个纷乱,没有精力讲究文化礼教的时代。 第5章:陛下只是她想打仗的借口 她,她竟然说万千女郎是被束缚与限制才落得依附儿郎的地位! 听懂君辞之意的元猷瞠目结舌。 这是何等离经叛道之言,她若敢说出去,只怕天下儿郎都得撕碎了她! 元猷虽则觉得君辞之言大胆包天,但他素来宽和,也不曾反驳她之言,而是道:“你有大志,焉知旁人似你?” 元猷深信,君辞所想,不止天下儿郎不认可,便是万千女郎也难认同。 至于君辞,举凡有大能者,所思所想自是与众不同。 君辞沉默,元猷所言有理,她曾如此劝说被丈夫殴打要休离的妇人,那妇人只觉她是在看自己笑话,说得都是些鬼附身之言。 不过她也不会动摇自己心中执念:“陛下,亦非所有儿郎都能成才,人各有志,陛下之言不无道理,小女却也觉着若有机会,这世间绝不只有小女一人敢与儿郎比高!” 换来元猷一阵低沉的笑声:“今日之言,莫再与人道。” 一个不慎,只怕会酿成大祸。 “小女知晓。”君辞心领好意。 这些话她连阿耶也不曾提及,会说与元猷,是寄希望有一日,天下之主能够给天下女郎一个公平的机会,另一则是她发现陛下为人宽容温润。 耳朵动了动,君辞勾唇一笑:“陛下,追兵来了。” 其实她是打定主意要带元猷入大漠,只是面对帝王,前路又凶险,她不能过于独断,这才与元猷争辩一番,等着追兵逼得他们不得不入大漠。 如此一来,便是大漠内遇险,陛下也不好迁怒她。 她的眸色浅淡,年岁也小,或许战场上杀伐果断,但在玩弄心机上还缺了火候。 纵横权谋之术中长成的元猷如何看不穿? 也只当看不懂:“走吧,我信你。” 马蹄北去,微风掀起,细沙相随。 他们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烈日炙烤的大地,波动的热浪之中,就有三方人马前后不一赶来。 互相警惕打量,却都没有动手。 沙漠上留下的马蹄痕迹,虽已经被细沙覆盖了些许,却没有完全消失,可以知晓人入了大漠。 他们三方目标一致。 其中东胡与周氏已经达成了短暂的协议,新追来的是闻风赶至的柔然将领。 周氏的人调转马头,迅速撤离回去禀报。 东胡的人与柔然的人则是由将领指挥,一半追上,一半留守,相护对峙。 这可是他们的地盘,哪怕他们也头疼喜怒无常的大漠,但绝不能错过这个天赐良机! 一入大漠,君辞就将阿驰马背上行囊里的幕篱取出来递给元猷,她自己也用胡杨细枝裹着布绕了一个遮蔽烈日的帽,还将她身上的兵服换上自己的衣裳,颇有些东胡女子的打扮,露出细长的胳膊。 她的胳膊肌肤不似寻常女郎白皙细腻,是蜜色。像猎豹一般细长线条流畅,充满随时能爆发的力量。 一路上元猷都跟着君辞走,他压根分不清东西南北,抬眼望去,四周一望无际,似乎没有半点差别。 但君辞一路走得很从容,没有停滞也不是一条路直往前,约莫走了一个半时辰。 元猷头昏眼花,君辞才寻了个背风处停下。 “陛下,喝些水。”君辞将水囊递给他。 四个水囊,只剩最后一个,几乎全是被他饮完,君辞的唇也干裂起皮,元猷罢了罢手:“你饮吧。” 君辞从马儿身上跳下来,把水囊扔给元猷,自己去拿空水囊:“前面有水。” 这里她来过,有个水泊,今晚不出意外,他们是要在这里歇息。 君辞不但蓄了水,还在水泊不远处的沙堆挖出了沙漠扎营的东西,动作熟练扎出一个棚。 “他们不会追上来?”元猷见君辞往棚内一躺,也弯身钻进来坐下。 “还有半个时辰日落。”君辞双手枕着头,望向西方,“夜深寒重,他们此时未追上,便会原地停留或趁早撤回。” 深夜在沙漠中行走,比白日还要艰难危险,哪怕是一群人也不例外。 元猷对君辞深信不疑,也放松下来,便与君辞闲聊:“你为何给马儿取一样的名?” “我叫阿辞,它也叫阿驰,我们是姊妹!”君辞目光投向水泊前饮水的马儿,满眼柔光。 英雄爱宝马,极少有女郎爱马至此。 阿驰似乎听到君辞的声音,它抬头转过来看着君辞,眨巴眨巴眼,好似等着君辞吩咐,等了会儿等不到,又低头饮水。 这一幕落在元猷眼里,只得暗暗称奇。 “荒漠茫茫四顾,我难辨东西,你何以定向?”元猷转而又问。 君辞想了想才道:“心有所感,无以言明。” 就是一种直觉,形容不出来,但从她第一次潜入大漠,就没有出过错。 元猷微微一笑:“明日我们往何方?” 君辞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坐起身,面向水泊之后,眸光闪烁起某种明灭不定的光,像锁定目标的狼:“明日作战。” 元猷不解:“为何?” 明明可以避开,为何要正面相对? 君辞转身,日落黄昏之下,她宛如身披霞光:“自然是让东胡知晓我与陛下所行之道。” 这一战她会故意等着他们来,大漠是东胡与柔然的生存之地,周氏不敢追来,他们敢! 在这里杀上几个人,让东胡以为他们是在往这个方向逃亡。 等她杀了人,就往水泊之后绕路而行:“绕过那一片大漠,就能直达东胡王庭,陛下不是要灭胡么,小女带陛下去亲偿所愿。” 落日下的少女,熠熠生辉,她浑身都充斥着一股蓄势待发、跃跃欲试的力量,仿佛连微风撩起的长发都散发着战意。 元猷从未见过这样的女郎:“只你我二人?” “自然不是,我们先潜伏而去,等我阿耶大军接应。” 她曾屡次偷潜入大漠,阿耶训斥过许多次。 她对阿耶说过:“若有一日,我于大漠未归,直杀东胡王庭,必能寻我!” 君勀气结,他能为了女儿兴兵作战杀入东胡王庭?哪怕是胜了也是被问罪的把柄。 既然不能为了女儿,那为了救驾总行吧? 元猷:…… 原来他只是个借口! 一个她欲灭东胡的正当借口! ------题外话------ 元猷: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君辞:我只是带陛下去大漠溜溜弯! 东胡:我只想静静 明晚十点,不见不散。 第6章:有匪气的君辞 灭东胡! 三个字在元猷舌尖缓一缓,化作一口滚烫的水滑入他的心口,让他浑身血液都仿若沸腾起来。 他太需要政绩来正名、夺权、固位以及稳住北朝大臣摇摇欲坠的忠君之心。 周荣坑杀宗室百官两千余人的暴举在北朝大臣心里烙下了刻入骨子里的畏惧,他若是再无作为,令这些大臣看不见希望,他们就会渐渐麻木,成为周荣的傀儡与爪牙。 “你放手而为,一切后果,朕来担!” 元猷掷地有声,琥珀色的眼瞳澄澈而又坚定。 君辞注意到元猷垂在一侧的手紧攥,甚至身体在夜风撩起的薄沙中微微发颤,这是孤注一掷又满怀期待。 “君死臣辱。”君辞翻出干粮,递给元猷,透着锐光似夜幕里繁星璀璨闪耀的眼直视帝王,“陛下,小女虽年少,却不轻狂,从不打没有胜算之仗!” 东胡与柔然,一直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正如太宗陛下形容的那般,它们都是蠕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她曾亲眼看到东胡人杀入北朝,凌辱妇孺,残害壮年,虐杀幼童。 挥着被血浸透的刀,仰天狂笑,那快意疯魔的笑声,至今还印刻在她的脑海,每每想起,都能勾动她压制的杀念。 这三年,她一直逮着机会就潜入大漠,将这片被视若魔鬼之地的黄沙用脚丈量于心。 为的就是这一战! “我信你。”元猷接下干粮,坐在君辞身侧,也不嫌干粮干硬割嗓子。 与君辞一道,吃得格外有劲,宛如人间珍馐。 吃了一点干粮,君辞看着夕阳余晖尽数往天边退去,她打了个响指,同样啃饱干草的阿驰颠颠跑来。 抢来的那一匹马也跟着。 君辞卸下一些东西,翻身上马。 元猷立时站起身:“你要去何处?” “沙漠夜里有狼,这里的狼格外凶狠,此地有水,正是这些活物喜爱之处,陛下若要睡个安稳觉,我需得给它们备好饱腹之物。” 君辞骑在阿驰身上,抓起缰绳对元猷道:“夜幕还有一刻钟降临,狼约莫一个时辰后开始出动,我一个时辰内必归,陛下在此等我……” 顿了顿,君辞又指了指被她卸下来的行李里掉出的布袋,“陛下若闲着无事,便割些干草,待到明日我们再深入,便极难寻到干草喂马。” 她纯粹是给元猷存点事做,以免天黑了,元猷胡思乱想,自己吓着自己。 “我随你一道。”元猷并不想被撇下。 君辞打量了一番元猷修长如青竹的身形,委婉道:“陛下还是留下吧。” 准备翻身上马的元猷顿住了,他在周荣眼皮子底下长大,怎能精于习武?君辞这是觉着自己是负累。 捏紧缰绳,元猷没有坚持:“让我留下可以,你需告知我,你要去何处,行何事?” “往回。”君辞转身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若小女所料不错,东胡甚至被惊动的柔然都会派人追击你我。 今日天色已晚,他们不敢再前行,亦会知晓我们也不敢再前行。 他们人多,可轮守值夜,明日天光一现必然追来。 陛下与小女不可轮休或是一夜不眠,否则明日哪来精力迎战? 小女现下折回,将人斩杀,一则可将狼群引去,二则可与陛下今夜养精蓄锐。” 还有第三,君辞不想说。 大漠夜深寒凉,她或许能熬一熬,可陛下细皮嫩肉,这荒漠中染了风寒,则会更拖累她。 东胡与柔然不会留太多人驻守,因为事先没有想过在沙漠过夜,准备不会太多,但留下的人一定是储备万全,正好让她用一用。 常年与胡族作战的君辞,不知不觉就沾染上了匪气,缺了就去抢! 少女说得慢条斯理,不温和却也不强硬,但元猷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无人能改。 “去吧,我信你。”元猷松开了手上的缰绳,对君辞道。 信你能全身而退。 信你会快去快回! “陛下,记得割草。”君辞丢下一句话,就打马而去。 元猷目送她远去,看着她在天将入夜的一瞬间消失,似乎带走了全部的光,天地为之一暗。 也就是在这一刻,元猷才发现,君辞好似一个带着光的少女。 为了不让帝王担惊受怕,君辞一离开元猷的视线,就扬鞭疾驰,马蹄奔腾在厚实的黄沙之上,在夜风之中几乎无声。 约莫疾驰了两刻钟,君辞勒住马,轻盈跳落在沙地上,拍了拍阿驰:“阿驰,一会儿可要仰仗你了。” 阿驰偏了偏头,一副不想被使唤的模样。 君辞摸了摸它的脖子,才将它拍向另一边,她自己则打了一块布,从头绕过脖子,从肩膀落下,遮住半边脸,露出立时染上倦怠的眼,似幽魂一般飘向前方。 约莫走了五十步,火光映入眼帘,几个精壮的男子围在火堆旁,厚实的布扎起了营帐,依稀还能看到里面铺着毛茸茸的皮毛。 这些皮毛在火光的照应下,光泽柔顺,一如看到它们时,君辞眼底的光一样亮。 “何人?”君辞一靠近,一个壮汉凶神恶煞冲过来,看到是个瘦弱的女人,才卸下了防备。 “勇士,可否与我些水?”君辞舔了舔干裂的唇,满眼渴望。 君辞用的是柔然语,无论是东胡还是柔然的话,她都会! 而面前的人并不是东胡人,而是果然听到消息要掺合一脚的柔然。 一眼扫过,不过四个人! 一听君辞流利的柔然话,士兵就知道是同族人,这些人常年在军营,极少能见到女子,眼神瞬间就变了:“原来是阿妹,阿妹想要水?阿哥也不是不能给你……” 说着他伸手要去撩开君辞的头纱,却被眼神瞬间犀利的君辞一把抓住了手腕,力道之大,他根本挣脱不了半分。 “你……” “咔嚓!”声音未出口,君辞用力将他的手一折,骨头错位的声音极其清脆。 男子来不及痛呼,君辞用力将他往前一拽,抬腿踹在他的胸口,手一松,人就朝着帐篷飞砸过去。 ------题外话------ 君辞:缺钱抢钱,缺物抢物,缺食抢食,缺什么就抢什么! 作者:缺男人呢? 君辞:缺男人抢……不,我不缺男人! 第7章:三批大军围追 人砸在了火堆上,火光霎时冲天而起,围在火堆外的两个人在听到声音就站起来。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一动,阿驰从帐篷的后面冲过来,勾起固定帐篷的绳子,帐篷倒下,布蒙在了三个人的身上。 君辞迅速拔出腰间匕首,一个飞扑上去,噗呲一声,鲜血在布上晕染开。 另外两人迅速掀开了布,其中一个距离君辞极近,他才刚刚重见天日,就被一双腿锁住了脖子,抬手抓住这双腿,还来不及用力,就被脖子上的双腿带倒,染着同伴鲜血的匕首扎入了他的心脏。 血渐在君辞的脸上,像一朵黄泉曼珠沙华盛开在她眉眼间,格外的艳,极致的妖。 这时身后的最后一个人提着刀朝着君辞砍来,君辞偏身朝着旁边一滚,躲过的刀刃再一次砍来,她迅速一挪,刀砍在了她的脑袋边的沙地。 握着刀柄的手顺势一撩,刀锋扬起沙粒横切而来。 君辞掌下借力一撑,迅速朝另一边翻滚而去,躲过了刀锋,细沙却飘入了她的眼中。 她果断闭着眼不予理会,凭借着过人的耳力,一个挺身跃起,左右闪身,躲过一刀又一刀,同时身体不断往后退,直到听到阿驰的声音。 她一边闪躲攻势,一边朝着阿驰退去,阿驰不断原地打转,制造出声音,令君辞判断到了它的姿势。 等到一刀又朝君辞砍来,君辞一个反身伸手抓住了马鞍,再接连的刀锋横劈来时,阿驰早已经往外一跳,带离了君辞,这一刀落空。 敌兵疾步追上又是一刀砍下时,君辞已经拔出了马儿上的长剑。 青锋出鞘,一剑削断了敌兵的弯刀,撩出飞溅墨空的鲜血,落在了沙地上,被抹了脖子的敌兵砰然倒下。 君辞努力眨了眨眼,才勉强可以睁开,取了水囊,就地洗了眼睛。 她迅速把可用之物洗劫一空,割开了这些人的血脉,放出更多鲜血,骑上马还不忘拖一具尸体。 并没有折回,而是继续往前,如果这里遇到的是东胡人,君辞未必会认定还有柔然人在,可这里遇到的是柔然人,那么东胡一定也派人留守。 这一场战本就是对东胡,只不过两个最大的部落,亦是敌对关系,这时候一致对外,也不会留守太近。 奔驰了半柱香,仍未看到火光,君辞却不再前进,将尸体扔在这里。 再往前就会暴露自己,这一路的血腥味,足够嗅觉灵敏的狼群追过来,东胡人就留给狼群吧。 她需要的东西都已够用。 割了满满两大袋干草的元猷,看着满载而归的君辞,才知道她不仅仅是为了睡个安稳觉而杀回去。 “这是特意为我取来?”看着君辞将抢来的皮毛铺在放了干草的沙地上,元猷眸色一暖。 “大漠夜寒,此时还不显,再过半个时辰便如寒冬。陛下若染了风寒,无从寻医。”君辞直言。 元猷面色一滞,望着背对着他弯身整理的君辞,好气又好笑。 她只差没有直说他不耐寒,病了会连累她! “你是忧心我拖累你。”元猷忍不住戳穿她。 君辞一点也不顾忌,转身投去一个“难道不是”的眼神。 元猷心口一梗,张口却无从反驳。 “陛下,早些歇息。” 君辞丢下一句话,就翻身躺在了一侧,回来前为了不把狼群引来,她半路就清洗了一番,自觉很干净。 元猷愣愣地看着躺得笔直,仿佛一瞬已经入睡的君辞。 北朝女子不似南朝女子将贞洁看得比命重,也没有多少男女大防,共处一室不会惹人非议,但同榻共枕却又不一样。 虽然此时情势所迫,可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半点不在意,就与他就近共眠…… 元猷看了君辞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在君辞让出来的位置坐下又躺下。 望着帐顶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偏头,视线落在君辞脸上。 外面的火光明亮,透过帐篷的布蒙在君辞的脸上,将她这张雌雄莫辨的脸照得格外清晰。 细长的眼轻合,长翘细密的睫似两把小扇,细长的眉比柳叶眉多了一丝英气,鼻子似水滴,似宝剑般锋芒毕露的少女,唯一看得到柔软的大概是她有一点天然艳色的唇。 她其实是个容貌极其出色昳丽的女子,只是看到她第一眼,就不是被容色抓住目光,而是她与众不同的气势,这股似骄阳一般灼目的气势,让人忽略了她的秾华。 元猷不由一时看痴了,直到对上君辞睁开的幽深凤眸。 “陛下,明日切莫马上瞌睡。” 元猷迅速移开目光,倏地闭上眼,听到自己心口碰碰跳动,他有些忐忑,四周太安静,君辞会不会听到他这样响的心跳声? 君辞自然听不到,说了句之后又转头,一息入睡。 这一夜,君辞睡得格外满足,天未亮便在厚实的毛皮之中醒来。 等她洗漱回来,元猷也醒来,两人沉默吃了些干粮,收拾东西出发。 只是他们才刚刚出发没有多久,远没有抵达君辞预计的位置,就有厚重的震动隐隐传来,君辞勒马细听,因为是沙漠,不是陆地,干扰了她的判断,但君辞面色一沉:“大批追兵!” 具体多少数量,在沙漠中缺少经验的君辞不能估算,心中却有个猜测,这恐怕不低于千人! “走!”君辞用力一扬鞭。 阿驰驮着元猷紧追而上。 日头升高,酷热袭来,君辞二人一直无法停歇,而身后紧追不舍,他们似乎不知疲惫,这样疾驰了一个多时辰,元猷面色已经惨白。 “是三批大军轮番急追!” 这一个多时辰的追逐,哪怕双方都还没有照面,君辞已经能够判断出,对方是三支军队,一支紧咬,两支坠后,等到急追的力竭,第二支立马加快接着急追。 如此一来,总能将他们给耗死在大漠里! 君辞望着湛蓝的天空与金黄的沙丘拼接一线的远方:“陛下,我们赌一赌命!” “赌命?”元猷有些虚弱。 “我赌天不收我。”扔下一句元猷读不懂的话,君辞朝着一直绕开的一方奔驰而去! 在元猷坚持不住的前一瞬停下,递给元猷一个水囊。 元猷刚刚饮完水,黑压压一片大军由远及近,似一片乌云被疾风吹了过来! ------题外话------ 猜猜阿辞怎么带着“累赘”陛下脱险! 元猷期待搓手手:听说有人磕我和阿辞cp? 君辞:男人都是累赘! 男主:等我上线! 第8章:不过区区千骑 君辞拇指撬开一个水囊木塞,仰头大口大口喝着水,眼睛盯着卷起尘沙满天,呼啸而来的敌军。 澄明而又藏锋的凤眸里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倒完手中的水囊,她甩手一抛,水囊甩出残留的一些水珠,砸落在阿驰的马臀上,阿驰长嘶一声,扬起马蹄,就朝着右前方奔腾而去。 “君辞!”元猷猝不及防抓紧缰绳,才没有被摔下来,但阿驰根本不听他使唤,他只得转过身,焦急看着与她距离越来越远,还停留在原地的君辞。 他与君辞距离越来越远,但敌军距离君辞却越来越近! 大批马儿掀起的的黄沙像黄河奔腾的洪水,势不可挡滚来! 君辞从马背上取下弓弩,搭上了三支箭,她眯着眼睛,对着疾驰而来的大军。 刺目的阳光,飘飞的黄沙,都似一层雾将大军与她的视线阻拦。 追来的人其实根本还看不到她,实在是一个人目标小,他们人多席卷的沙尘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一直追着不放,不过是沙地上留下的马蹄印,靠近沙漠中心,风沙都比较大,极容易遇到沙尘暴。 他们追得这么紧,就是担心耽误稍长一点,留下的痕迹被风沙毁去,失去北朝陛下的方向。 君辞于他们而言,在滚滚黄沙中看不清,可他们于君辞则是目标明确。她纤细的胳膊,充满了一种力量的线条流畅美。 隔着一层层黄沙,随着他们越来越近,君辞反而越发看不清。 只有一种直觉,让她在大军当先之人,踏入她心中的预估位置时,她果断放了箭。 箭穿破烈日灼目的光,半空之中划过一个长弧,撕破黄沙交织的薄幕,越过了最前方的先锋,直击军队中的将领! 一支箭被拔刀劈成两半,一支箭被挑开,一支箭直击胸口,一个小将当下中箭栽倒。 他在军队的中前段,猛然栽倒,因着他身份不低,左右后方纷纷勒紧缰绳,疾驰的大军后方要么也跟着,要么直接被绊倒。 整齐的大军因着这一箭队形被打乱,不少人栽倒相撞,死在了同伴的马蹄下。 君辞并没有回头看一眼,她射出箭就调转马头,朝着元猷追去。 这三支箭能不能射中她的把握不大,行军队伍都似人有心脏,心脏位置自然是最重要最需要保护的。 她就是往心脏位置放冷箭,只要有一支箭成功了,就是意外之喜。 他们人多,卷起的黄沙成了君辞的保护层。 君辞的一箭的确扰乱了敌军,不过也就绊倒不过几十人,而最前端的追兵距离君辞不过五十步之距。 若非黄沙漫天,他们早就弯弓搭箭,对准君辞。 君辞纵马疾驰,她一个人卷不起多少黄沙,视野清晰。 目光四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直保持着与敌兵最前面的人无法射杀她的距离,大概半刻钟之后,她终于寻到了一个不高的沙丘。 干裂的唇一勾,君辞不着痕迹放缓了速度。 敌军由大约五十步的距离,缩短到了只有四十步的距离,渐渐只有三十步。 透过扬起的沙雾,看到逐渐清晰的身影,这极大鼓舞了追来的士兵,他们更加奋力往前。 就在他们距离君辞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君辞忽然一个控马,马儿从沙丘飞跃过去,落在了不算深的下方。 沙丘不高,敌兵大批兵马疾驰,远远根本看不清前方,又有君辞这个目标吸引,这些人都忽略了环境。 等他们看清沙丘的高度,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要带马跳跃过去的打算。 本是要急追,马儿双蹄落在沙丘背脊上,沙子却突然下陷,连人带马一头栽下去。 坡度不高,沙地柔软,摔下去倒也不致命,可架不住人太多,第一批栽下去,第二批也来不及刹住,跟着栽下去,甚至还有第三批。 人马撞在一起,受惊的马匹跳起来就失控乱窜,不少人被一脚踩在了胸口…… 沙漠之中沙丘极多,有高有低,有虚有实,便是常年生活在沙漠之中的人,也不能一口断出虚实。 君辞略有些经验,不过这次还是有些赌性在里面,事实证明苍天还是偏爱着她。 再度拉开了和敌军的距离,君辞疾驰之中,回头看了一眼。 敌军被君辞这一而再的干扰,军心已经不稳,天气炎热,使得他们心浮气躁,却也没有打算放过君辞。 沙丘下方躺着一地自己人,他们也不能似君辞一般跳跃二下,踏着自己人直追,这条沙丘不高,却不短。 兵马在指挥下从两边绕过沙丘,再度朝着君辞追上来。 此时的君辞已经追上了元猷,元猷见没有追兵追上来,慌忙递了一个水囊给君辞。 他们的所需所用都在元猷这里,君辞舔了舔干裂的唇,接过没有似方才那般豪饮,而是小口小口喝着。 “水还有。”元猷误以为君辞是舍不得多用,拍了拍阿驰马背上的水囊。 “慢饮,不伤身。”君辞解释。 这是她在大漠里救过的一个喇嘛告知她,后来发现确有其理。 “陛下若是饿了,渴了,现下可食用一些,我们只能歇息半柱香。”君辞将水囊又递回给元猷,叮嘱道。 元猷默默接回来放回阿驰身上:“我会顾好自己。” 君辞一直将他护得很好,尽可能多给他争取歇息的机会,他旁的无法为君辞分担,这条命关系这北朝无数大臣的生死,他一定会好好珍视。 “我们现下不能逃走躲藏么?”元猷问。 君辞指了指一路的马蹄印:“无处可躲。” 除非他们能飞天遁地,不留任何印记。 “敌众我寡,他们轮番追逐,你我如何能脱困?”元猷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担忧。 敌军是一队疾驰紧追,两队缓行跟上,三队会交接,哪怕一时能拉开距离,沿着痕迹总能追上,他们却一直不能长久歇息。 在这样酷热的沙漠,便是他们人能受得住,马匹也受不住! “不过区区千骑,我倒是盼着能来数万大军。”君辞眼底划过一缕盎然斗志,话中对追兵数量满满不如意。 元猷:…… ------题外话------ 君辞:只有一千多人追杀我,不好玩! 元猷:这姑娘怕不是疯了! 第9章:对大漠了如指掌的君辞 君辞的话,元猷接不上。 沉默。 诡异的沉默。 与元猷无话可说的沉默不同,君辞则是望着前方,陷入了沉思。 这个追兵数量,她是真的不满意! 原本她是计划着追上来不过二三百人,她是打算正面杀,顺带缴获点战利品以备后面所需。 一千多人,她却是不能正面迎敌,胜算不大,她还要护着陛下,也不能重伤。 就只得利用这地利来制敌,一想到要冒险一搏,只能灭掉这一千多人,还无法捡点可用之物,她心里就有些不愉。 元猷正欲张口,就听她又用极度不满的语气呢喃了一句:“一千多人,要不缓缓?先甩掉,等人多了再灭?” 元猷:…… 彻底没脾气的元猷,连问的心思都被掐灭。 罢了罢了,让他治国还成,让他行军便不是所长,听着她安排便是。 两人都不再言语,养精蓄锐了半柱香时间,也给两匹马儿喂了些水与草,君辞动了动耳朵。 “陛下先行。”话音未落,她一巴掌拍在阿驰的马臀上,阿驰又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君辞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得到追杀的大军之后,才打马往前,初时还追着元猷留下的痕迹,等到与敌军的距离缩短,彻底让敌军不再盯着痕迹,而是盯着她这个人后,君辞就偏离了元猷走的路。 她专挑不高不矮的沙丘,或者沙坑跑,每一次都是控马一跃过去。 有了之前被坑害的经历,她一跳敌军也就跟着跳。可是起跳得控马,就得刹住片刻,大军距离太近,又是一番碰撞。 好几次碰撞,损伤不大,有些敌兵摔下去,发现根本不是虚沙丘,不会塌陷,就知道君辞这是故意耍着他们。 偏生君辞控制得距离相当精准,就是他们在风沙下无法使用弓箭,或者使用也只是浪费的距离。 领将升起一股子邪火,令后面的搭弓射箭,无需瞄准,只需要方向无误,箭如雨下,总能中一个? 事实证明不但没有中,甚至连阻挠都没有阻拦分毫。 君辞策马像只袋鼠在沙漠里一跳一跳,弄得敌军也跟着,生怕又踏陷。 完全将追兵玩弄于股掌之间,将领气得怒喝,一串骂人之语爆出,一人当先就是想要追上君辞。 气恼之下,君辞又是一跳,他忘了跟着,结果压根无事,还是又没有跟上君辞一跳也无事,才反应过来。 便不再理会这些,发现不再被君辞戏弄,他迅速拉进了距离,他拉开弓箭对准君辞。 犀利一箭,君辞虽然闪躲及时,却也穿过了她戴在头上的简易幕篱。 一时间将领信心倍增,在他再度搭弓之时,君辞于一个沙坑,看似干涸的河流一样的两岸,再度一跃而过。 敌将嗤之以鼻,他的箭头对准了落下的君辞,正要放箭之际,马儿顿时一跌,他整个人带着马儿踏空掉落在了深坑里。 深坑正是方才君辞越过疑似干涸的河流。 后面的士兵勒马不及,也一头栽下来,因着坑不够宽,人马都砸在了他身上,人活活被砸死。 而前方似早已料到这个结果的君辞停下拉开了弓,对准了急急勒住缰绳没有掉下去的另外一个小将。 箭只有一支,却精准而又迅猛,马儿刚刚被勒停,人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被一箭夺去了性命。 一下子夺去这一小队两个小将的性命,一队人心头一慌,等他们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君辞身影? 只有一串轻轻扬起似薄云远去的沙尘。 君辞甩开敌兵,估摸着追她这一队人要等下一队来换人了,她也停下来,拍了拍有些疲累的马儿:“再等等,便放你自由,日后是生是死,就看你造化了。” 她只休息了须臾,没有听到追兵的声音,慢悠悠骑着马儿朝着高处而去。 甚至还心绪甚佳地哼起了草原上的小曲儿。 烈日将少女纤细地身影投在厚实的黄沙下,她从腰间扯出一块轻纱裹住了头,遮挡灼人的光。 风撩起长发与轻纱,她似闲游大漠一般自在。 前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君辞才听到追兵,却视若无睹,一直保持着缓慢的速度抵达了最高处。 这时新的一批敌军与她已经了各自看清面孔,一支支箭矢,箭头锋锐的光在耀阳下有些刺眼,像吐着信子的蛇,对准了她。 “交出你们的国君!”东胡的将领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高声呵斥。 君辞轻声一笑,她身子一动,几支利箭就飞射而来,身子灵巧的她躲过的同时翻身下马。 面对着东胡大军,她莞尔一笑,展开双臂就往身后一倒,整个人落了下去。 下方是一个极高的沙坡,沙坡与地面近乎成一条直线,追上来的敌军一望下去,就看到一个身影迅速顺着沙滚落,这里自然是无法纵马追逐。 “放箭!” 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射下去,可惜坡度极大,人滚落的速度太快。 一眼望去好似延绵不绝的沙丘,根本不知如何绕开追上去,将领当即下令一批人也滚下去。 速度却远远跟不上君辞,君辞滚下五十余仗的沙丘下方,因为有技巧,并未受伤,及时停住。 她才刚刚停住,阿驰便嘶鸣着从旁奔驰而来,元猷伸出手:“上马!” 君辞一把抓住元猷的手,借力一跃,阿驰未曾停下,带着两人疾驰而去。 高处的东胡大军只得眼睁睁看着! “前方有个湖泊,我们稍作歇息。”君辞望着前方勒停了阿驰,先一步翻身下来,“让阿驰好好喝些水进些食。” 日后就得负重他们两人,还有些不能丢之物。 这样一想,君辞有些心疼阿驰:“不行,还得抢匹马儿来。” 元猷听了沉默着去灌水:“大军极难落单。” 昨夜君辞残杀柔然守军喂狼,就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且眼下不到正午,这些人赳赳而来,岂能轻易罢休? 他们只是暂时安全罢了。 “无妨,待我们稍作歇息,小女再携陛下绕路回去,或能捡上一些。”君辞眉眼含笑。 元猷:…… 他怀疑这大漠是君辞的后花园,她来去自如。 ------题外话------ 君辞,一个沙漠自带地图app的神奇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明天灭千军万马! 第10章:刚死,新鲜着呢 “折回……便是绕道,亦更易暴露行踪。”元猷捏着水囊,侧首就见君辞蹲伏在水边,双手往脸上鞠水。 姿势像蛰伏的猛兽,仿若随时能一跃而起,抬手见捏断活物的脖子。 胡乱抹了把脸,君辞站起身:“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也会追上来。” 他们的行踪迟早会摊在东胡与柔然大军的眼皮底下。 君辞不喜欢被动,也不喜欢躲藏。 拍了拍一旁的阿驰,君辞寻了个遮阴的岩石,半坐半靠上去:“陛下也养养神。” 言罢,她那双澄明似琥珀的凤眼闭上,只是几个眨眼间她的呼吸已经绵长。 元猷并不疲惫,将阿驰牵到有干草之处,也择了个不被日照之处坐下,还能远远看到君辞。 君辞小憩了半个时辰,就倏地睁开眼睛,清亮锐利的眼没有丝毫朦胧睡意,一跃而起:“启程。” 此刻正是日中天,一日最为酷热的时候,元猷道:“再等等?”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不想这样的酷热,君辞还要与千军万马周旋。 “不能再等。”君辞叫了一声阿驰,神色沉着,“此地开阔,若两军追来,小女与陛下必被围困。” 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君辞心里有数,是算好了两军最快追过来的速度。 抬手遮挡阳光,望向湛蓝的苍穹,大概猜测具体的时辰范围:“再不走,便要错过好时机。” “时机?”元猷疑惑。 “全灭追兵的好时机!”君辞扬起一边唇角,先一步上马,伸手向元猷,“若是幸运,过了今日,小女与陛下便能静赏两日大漠风光。” 元猷见君辞将马鞍前方的位置留出来,将脚蹬也让给他,心里一阵难言。 沉默着伸手,由着君辞将他拉上马,坐在她的前方。 一路上的景物,元猷都觉得陌生,沙地上亦没有半点痕迹。 估摸着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今日路过的地方,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沙子的尸体令元猷震感不已。 他知道君辞说能找回来就能找回来,但君辞这样轻易没有走错过半步的方向判断,亲眼看到,才知多么不可思议。 君辞翻身下马,举着剑翻开一些尸体,并没有寻到粮食之类的可用物,不由撇撇嘴。 这些人显然只追杀他们,便是活着也不会留在沙漠过夜,除了水囊一无所有。 白日里他们穿着单薄…… 忽而,她眸光微闪,亲手从尸体上扒下两身衣裳,捡了水囊,一并收起来。 “你……你取衣裳为何?”适才君辞背对着他,元猷都不知她竟然扒尸体的衣裳! “换洗!”君辞把所有捡来的水囊水全部喂了阿驰,她也饮了一些解解渴,“不知阿耶何时才能赶来,有备无患。” 君辞大概给君勀算了三日,有陛下跟着,周荣也不好阻拦。他们才入大漠第一日,少则还要逗留两日。 说完,才想着面前这是尊贵精细的陛下,怕他忌讳,便解释一句:“人才死不久,新鲜着呢。尚未腐烂,过不了病气。” 人才死不久,新鲜着呢…… 元猷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越想越觉得诡异,烈日高悬,莫名背脊一阵发凉。 心里盘算着能不能遇到一匹逃窜的战马,君辞没有注意到元猷的异样。 战马金贵,东胡人未必会留下,不过君辞也想碰碰运气。 可惜她沿着痕迹一路前行,愣是没有寻到一匹马,不由丧气。 “还要接着寻么?”饶是元猷寻不到方向,可君辞绕着这一片好几圈,他也后知后觉感觉出来,他们在原地打转,忍不住出声问一句。 昨日他们入大漠已经是午后,今日第一次感受到大漠的正午,元猷只觉自己快被晒干。 往前空旷出,都能看到一层层热浪在起伏。 “在等人。”君辞牵着马,慢悠悠走着。 “等人?”元猷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君辞冲着他勾唇一笑,笑容里饱含深意,在酷日里竟能看出一丝诡异的冷。 这股不祥的预感在小半刻中后得到了应验。 都不用君辞告知了,滚滚沙浪远远奔腾而至,这磅礴的气势,比之上午追杀他们更甚,意味着人马的增多。 君辞翻身上马,不但没有半点慌张,也没有打马转身就跑,而是骑在高头大马上,错开元猷的身体,眯着眼看了会儿。 等到沙浪之中影影绰绰能看到疾驰的身影后,君辞才调转马头,驱马狂奔。 方向与早间完全不一致。 这个方向根本看不到沙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黄沙,远方的沙子,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目的金光,肉眼不敢久视。 “大致有多少人?”元猷在狂奔之中,忍不住开口问。 哪怕有幕篱遮挡,奔跑中他一张嘴,还是吃了一些细沙入口。 “不少于三千。”君辞只能通过马匹震动的声音大致估算。 这是沙漠,要是在草地,能更精准一些,若换成平地,她能猜得更准。 “两路追兵汇合。”元猷猜测。 早间未曾见到柔然追兵,想来是绕了道,想要前后追击他们,奈何君辞比他们更熟悉大漠腹地,因而阻击不成。 这下顺着君辞的痕迹,亦或者东胡觉着君辞不好对付,主动联系了柔然追兵,两方联手,这才一道赶至。 毕竟他们的目的相同,能擒获便生擒元猷,不能就杀之! 身后轰隆隆的马蹄声,似惊雷响在元猷心头,元猷有心想问君辞应对之策,奈何风越来越大,只是微微张了口,沙就扑面而来。 君辞由始至终面不改色,保持着节奏驱马前行。 她往风向而去,狂奔了不知多久,风越来越大,大到元猷带着的幕篱,系在下颚都险些被掀翻。 君辞在元猷身后,风沙被阻挡。却也难以睁眸。 这样的风沙让她血液涌动,她果然没有赌错。 君辞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沙尘掀起了似与天相接的灰幕,奔腾着,像巨兽的脚爪朝着他们疯狂追来! 马儿开始畏惧地嘶鸣,一心追着君辞的大军才回头看到这毁灭性的一幕! 第11章:她令人折服的坚韧 只是回头这一眼,就霎时被沙尘席卷飞起,扑腾开来的沙尘一泻千里之势,一寸寸将狂奔的追兵吞没。 他们的狂奔,在接天连地的沙尘浪前显得微不足道,似原地踏步。 沙子越来越多,热浪就好似身后有一头会喷火的野兽咆哮着喷着火焰追击,下一瞬就能将他们烧得灰飞烟灭。 君辞也感到背部的灼疼,知道沙尘浪距离她越来越近,前方断壁残垣若隐若现,君辞更加奋力扬鞭。 阿驰本出了它最快的速度,四踢似乎都看不到落地。 身后的追兵一片片被吞噬,很快就漫过大军,直逼君辞,这渺小的双人一马。 一股极大的吸引力,让君辞感觉似无形的手抓住了她,要将她往后扯,灰蒙蒙的沙尘将他们笼罩。 沙浪已经与他们相接,就在要将他们吞噬的前一瞬,阿驰奔入了残垣之中,紧接着是一股扑腾而来的风沙,打在人身上巨疼。 阿驰迅速钻入一个封闭的土屋内,仍旧有沙如雨一般洋洋洒洒落下。 元猷与君辞都低着头,大概过了两刻钟,这沙雨才渐渐停止,他们身上都是厚厚一层沙,君辞抖落之后,才从马儿上跳下来。 两人都是灰头土脸! 风沙停了,元猷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边走边打量。 墙壁像土砖,从空了的构架不难看出是人为修建,只是坍塌严重,已经没有几处能遮风避雨。 君辞也在往外走,这里面实在是太过于闷热,忽而她停下了脚步,给元猷一个眼神,步伐无声移到阿驰身侧,取下佩剑,轻轻拔出了铮亮剑刃。 她脚下无声前进,走到一面墙前,侧耳倾听,脚步调整着前移,倏地握着剑柄朝着墙刺进去。 剑刃锋利无比,轻易刺入大半,元猷只依稀听到一声闷哼,等到君辞抽回剑,血上裹着泥土。 君辞穆容沉眸,抬手示意元猷别动,前方是个入口,她迅速闪身越过口子,到了对面。 一个柔然士兵挥着刀砍来,君辞闪身躲过,脚下一转,反手一剑,划过其后背,趁其身形一滞之际,补上一剑,将其刺死! 望着对面欲动的元猷,微微摇头,方才她分明听到三道呼吸,还有一个人! 只是这个人应该是屏气凝神,收住了脚步声,隔着墙壁,君辞感觉不到人在何处。 入口处是他们必出之处,她缓缓移到入口处,对着她这边的墙壁刺穿,并没有刺到人,沿着墙壁往旁一划,也没有扫到人。 君辞这才后背贴着她这一方疾步走出似门的入口,视线之内竟然无人,君辞心道不好。 果然一股力量从她的后上方扑下来,这人早在君辞一剑隔墙杀死了他一个同伙就防备起来,派了下属试探君辞的方向,立刻攀岩到了上方,扒在墙上。 等到君辞剑刺出墙壁,左右横扫,就猜到君辞一定会背向这个方向出来,这是君辞的视线死角。 故而将君辞扑个正着,他手中的刀也早早扬起,在扑倒君辞之后,朝着君辞脖子刺去。 君辞眼角瞥见寒芒,抬手抓住了刀刃,鲜血瞬间溢出。 见此,压着君辞的人欲拔出刀,弯刀拉出一小截,仍旧被君辞死死攥着。 他眼底戾气一闪而逝,双手握着刀柄,打算转动刀刃。 腹中一痛,低头就见一柄剑从身后刺穿了他的身体,而后他被一脚踢开。 元猷俯身,想要扶起君辞的他,伸出的手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君辞,君辞已经翻滚后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被元猷刺穿一剑的人看穿着不似普通士卒,还未丧命,君辞扬剑一划,结束了他的性命。 “你受伤了!”元猷盯着君辞被鲜血染红的手。 “小伤罢了。”君辞并不在意,身子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去牵了阿驰出来,掏出水囊清洗,一瓶金创药,一块较为干净的布,用嘴和另一只手迅速包扎好。 她的动作熟练而又利落,看得元猷心情复杂。 那样深的横贯整个掌心的伤口,到底是经过怎样的磨砺,才能面不改色,全然不看在眼里? 十五岁的少女,元猷所见的都是精细与柔弱者居多,哪怕有几个刚毅的,也不会这样能忍。 君辞却好似不觉着疼,转身就像没有受伤一般,牵着马迅速往外,走到要出口时,见到了三匹活马,有两匹半截身子都被埋在沙土里。 她眼睛一亮:“夜里烤马肉!” 不是自己的马,也带不回去,君辞一点不心疼。 精力充沛,坚韧挺拔的少女,隐隐透着点期待的声音,令元猷哭笑不得。 君辞狠狠吸了两口气,疏散闷热,就挑了一匹瘦弱的马儿拉了出去,明明她是女郎,却好似怕吓着元猷,竟然拉到元猷看不到的地方宰杀。 夜幕尚未降临,元猷就吃到了烤马肉,只是没有丝毫调味,比干粮稍微好些。 等他们吃饱,君辞又接着烤:“趁日头尚好,多烤些晒干,接下来两日,可就指着它们饱腹。” 闻言,元猷也帮着她烤,两人烤了不少,摊在裹干粮的布上放在烈日下晒,他们坐在石岩下,望着平静的沙漠,如洗的碧空,没有半分方才狂沙席卷的痕迹。 “你早料到今日会有沙浪?”元猷吹着风,眯着眼问。 “此地时常会有,非每日都有,我说过与陛下赌一赌命!”君辞坐在铺了干草的沙地上,她的剑连着剑鞘深深插在她身侧沙堆里。 清瘦的人,锋利的剑,金黄的沙,碧蓝的天,温柔的风。 交织出刚柔并济的美! 元猷看了半晌:“我们要在此地歇息两日?” “嗯,他们不敢再追到此处,至多是派人在外巡视堵着出路。”君辞点了点头,指头在沙子上画出一个简易的图,“我们沿着这里就能绕道东胡王庭,给阿耶一些时日做准备,正好我也养养伤。” 君辞挥了挥被包扎的手。 “不疼么?”元猷终究是忍不住问。 君辞静了静,才不甚在意道:“早已习以为常。” 不是不疼,而是这点疼已经习惯到不足挂齿。 ------题外话------ 君辞:我们女郎流血不流泪,一点小伤不值当像男人一样哭哭啼啼! 男人:??? 第12章:你胜过无数男儿 习武之人,摔摔打打,实属寻常。 烈日当空,燥气腾升,强光刺目。元猷眯着眼,适应着光的方向,视线落在君辞身上:“为何习武?” 问完,又紧接着补充一句:“为何习得如此不俗的武艺?” 君辞年少,韶华之年,有这样卓群的身手,除了天赋异禀,还需要坚韧不拔,其中苦楚,是非常人可想。 细沙随风飘了片吹来,君辞也眯起了眼:“我阿耶曾说,此生之憾,无嗣可承。” 偏头,她澄明的凤眸认真地望着元猷:“为何女儿不能承父志?我何处不如儿郎?” 她何处不如儿郎? 元猷挑不出,并非偏颇,君辞可胜万千儿郎,元猷心中当真如此作想。 “我身体里是父母一半血脉,难道儿郎便不是母亲孕育,就全是父亲骨血?我日后传嗣,与我若有兄弟传嗣,其身体里流淌属于阿耶血脉不是一样多?” 这些问题一直让君辞想不明白,女子差在何处?为何女子不能传嗣?这世间若无女子,又何来子孙延绵? “若只是冠姓,我可招赘,子随母姓,这与儿郎有何区别?”君辞又接着问。 博览群书的元猷被问得哑口无言! 少女的困惑,执拗与苦恼,拧成了一股力量,撑起了她挺直的脊梁。令她一定要去证明,她不逊儿郎! 这股执念,使得她无畏艰苦,锻造出了现在足以顶天立地的锋芒。 和君辞不过短短二三日的相处,元猷却能从她身上看到她的有勇有谋,沉稳持重,不屈不挠。 若为男儿足可封侯拜相…… 为何一定要是男儿? 她何处不如男儿? 不知是否受君辞影响过深,元猷心里也止不住冒出这样的疑问? 见她抱臂坐在那里,望着远方的眼有些茫然又有些执着,想要寻求解惑,却又不知去何处去解惑。 心思一动,元猷道:“待我归朝,必授你为官!” 君辞眸光灼亮:“陛下,君无戏言!” 那双澄明的眼仿佛跳动着蠢蠢欲动的火光,惹得元猷心情愉悦:“君无戏言!只是你要知晓,这条路不好走。” “人生一世,行路无数,哪条路又好走?”君辞从不惧艰险。 就是这样,她身上的韧劲与斗志,总是能感染人。 “不问是何官职?”元猷道。 君辞浑不在意:“高低无妨,陛下自有考量。权重小女必不会负陛下所托,权轻小女若欲争高,自会以功为梯,一步步爬上去!” “好!”元猷心口也因为君辞的志气而涌起一股豪情,他满目欣赏,这是一个君王看待臣子的目光,“你确实胜过无数男儿!” 就凭这份志气,北朝便没有多少人有。他们都在蒙荫承爵,因为知晓无论如何不堪重用,一辈子也能荣华富贵,失了气节,失了斗志! “陛下慧眼识珠。”君辞展颜一笑,眉色飞扬,半点不谦逊。 “哈哈哈……”元猷胸腔里传来爽朗的笑音。 君辞也很高兴,不过她不是没有任何谋算,对朝廷局势一无所知的人,“陛下,要用小女只怕也不易。” 她是女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自秦皇为始,朝堂、权势似乎就默认了是男人的掌中之物。其实,更早商周或更早,女子便处于弱势。 元猷要用她,怕难得百官认同。 “你有救驾之功,朕要予你官职不难,难的是你如何攥在手里。”元猷眉目沉凝。 这次若能平安归去,再如君辞所言,能灭东胡,他就有了威仪,周贼恨不能他栽大跟头,他要开先河,重用君辞,周贼只怕乐见其成,等着看他笑话。 他们骨子里就轻视女子。 其实固有的认知,元猷在未遇到君辞之前,虽不至于轻视,却也没有重视过女子。 君辞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认知,同时让他看到了一丝挣破束缚的希望。 轻视就意味着不会过多防备,才能趁机成大事! “自与陛下同行,陛下便将信小女挂在嘴边,旦请陛下一直信下去,小女绝不会令陛下失望!”君辞信心满满,目光炯炯发亮。 帝王俊朗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我与你都需要让世人认可,何不联手,君臣相辅?” 君辞站起身,肃穆行礼:“承蒙陛下不弃,臣定殚精竭虑,以报君恩!” 元猷也站了起来,他伸手抬起君辞胳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做赘言,只是宽厚的手掌,沉沉拍了拍她的肩膀! 君臣直接达成了协议,相处就更融洽,君辞并无因此而拘谨,没有了追兵的忧虑,所需之物又充足,对着大漠的日落他们也有了观赏之心。 圆日落幕,胭染堆云,沙卷风气,舞上云霄。 苍莽沙地,一望无际,辽阔深远,叫人升起浩荡心潮。 接下来两日,君辞与元猷都没有离开这个便是大漠里生存的人都要绕道之处,君辞还寻了个地方与元猷一起挖了个水坑,满足水的需求。 次日没有沙浪,不过第三日又有了黄沙,杀了一匹马,烤干再晒,可储存许久。 两日过后,君辞一切准备就绪,与元猷一人一骑在天光还沉于天边,尚未蔓延开之前就迎着湿寒之气出发。 此时行路,并不觉得热。 等到渐渐热起来时,他们已经走了很远,因着没有敌兵,走走停停,对于已经适应了的元猷,倒也不觉得痛苦。 如此行了接近一整日,他们找到了人生存的痕迹,君辞寻了个极高的沙丘,掏出一个竹筒埋在沙里,将其点燃。 细烟如直线直升天际,元猷的目光顺着烟望向黄昏的苍穹:“你在传信?大将军能看到?” 元猷只觉得他们已经深入大漠很远,他不确定北朝的大军会潜入到这里,能够看到这道直烟。 “以我估算,应不会有错。”君辞也站起身,看着这道直烟冲上虚空似天际落下一线云,不过持续并不久,很快就被吹散。 “再往前,便是东胡所居之处,除了东胡铁骑与王庭,还有东胡百姓。” ------题外话------ 君辞:磨拳擦掌,杀到后门了! 第13章:大战前夕 “明日臣伪装成东胡女子,趁机查探王庭布局,若能寻到他们屯粮之处……”君辞唇角上扬,笑容有些不怀好意,“摸清敌况,臣再放烟告知阿耶,等阿耶是否回应。” 君辞已经计划好,和东胡柔然杀了这么久,他们只怕都还不知道她是女子,她又会东胡语,很容易混进去。 “由你做主。”元猷望向君辞所指的东胡方向,眼底也仿佛升起一团火焰般炙热的光。 闻言,君辞转身对着元猷:“陛下,若我军攻入东胡,还望陛下下令,不屠老弱妇孺。” 元猷没有立刻答应,沉默片刻才望向与东胡相反的方向:“太宗陛下大破柔然,不过百年,柔然又死灰复燃,如今亦是我朝心腹大患。” 君辞听明白了,这是要斩草除根,她不喜欢这样血腥残暴的屠杀:“陛下,赶尽杀绝,并非良策。” “何为良策?”元猷反问。 君辞默然,她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但她不主张屠杀,只得道:“陛下怜北朝子民,则能为北朝贤君;再怜南朝子民,则能为中原贤君;若陛下能怜天下子民,必能成天下贤君!” 元猷身子一震,他若有所思看着君辞,晚风撩起他的墨发,飘在飞沙的半空之中,正如他的思绪想要飞远,却又好似被什么拽住。 静默许久,元猷才叹:“我竟不如你深远。” “陛下谬赞。”君辞难得谦虚。 她不能说是因为元猷现在来不及想这些。现在的陛下眼睛只看得到北朝,他需要稳住北朝,夺回大权,巩固朝纲。 君辞相信,等到平了内忧,北朝剑指南朝之日,陛下就会想到整个中原,继而是整个天下。 “也罢,我们痛恨柔然东胡,便是他们嗜杀蛮横,既厌于此,焉能成于此?”元猷答应,“你所求,朕允了。” 君辞忍不住舒展双唇,便又听到目投空远的元猷怅然一叹:“不知,朕是否有那一日。” “陛下盛年,定能所见!”君辞斩钉截铁,“臣穷尽余力,助君成大业!” 元猷尚未及冠,是个年轻的帝王,这一刻无论是元猷自己,还是君辞,都深信他们是可以看到那一日! “若盛世如所愿,盼海晏河清之日,与卿比肩共赏。”元猷伸出手,张开掌,含笑相邀。 君辞见此,并未迟疑扭捏,抬掌相迎,双手交握之后是浑圆如血的残阳! 君辞很高兴,因为元猷对她态度的转变,初时仍旧有些在意男女之别,虽未明显表露,但她能有所觉。 此刻,她清楚地感觉到,元猷将她视作能委以重任的信任之人,完全抛开了性别。 不论是元猷待她的态度,还是元猷对她许下回朝授她官职的承诺,都令君辞干劲十足。 她伪装成了东胡女子,混入了东胡王庭,正如他们的京师,城池内百姓能买卖行走,但靠近皇城却守卫森严,难以靠近。 东胡的王庭也一样,君辞只能在王庭之外,远远看到王帐,围绕着王庭外围,不动声色记下王庭的范围,与王帐周围的帐篷。 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不敢在一个地方滞留太久,恐引起守卫的猜疑,耽搁了整整一日,若非忧心元猷,她还想夜里再看看守卫交接,以及各个帐内出入…… 靠近东胡所居之处,是不会有如狼这等凶猛之物出现,但陛下的安危干系重大,君辞只能撤回。 “明日,我要再去探查一日!”心中不确定的君辞回来后,对元猷道。 元猷眼睛眨了一下道:“你可夜伏,此地隐蔽,你无需担忧我。” 扬了扬眉,君辞也没有拒绝:“待我进些吃食,再去!” 能够早一日摸清情况,就能早日灭掉东胡,他们就能早日回朝。 元猷笑了笑,将肉干与水递给她。 君辞一边吃一边看元猷,这几日他们都没有如何洗漱梳理,仪容欠佳,甚至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帝王俊朗的轮廓在火光下格外悦目。 相伴了好几日,君辞才发现原来陛下容颜如此耐看。 看了两眼,元猷侧首与她正对上,君辞也不扭捏,更没有任何躲避,仍旧大大方方看,甚至直言:“陛下,甚是英武。” 元猷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吃饱喝足,君辞做了些隐蔽,确保元猷更安全,这才再一次偷偷潜回去,直到月上中天才归。 折了一根胡杨细枝,在火堆旁的沙地上画着,没一会儿就将王帐四周全部画出来,圆代表营帐,她指着距离王帐相隔不过两个营帐的一处:“这里,定有他们的粮食……” 指尖一划,又落到一个长圆:“这里是圈养马匹之处,旁边有三个大帐,绝不只是干草,马匹四周戒备森严,马儿是金贵之物,正好将粮食也一并重兵把守!” 这是君辞的分析,东胡与柔然之所以喜欢入北朝边境烧杀劫掠,是因荒漠粮物供应不足,他们只能通过这个法子来存活。 但王庭如果只有距离王帐较近的一处屯粮,君辞觉着供应不了这么多人,一定不止这些。 “这里是骑兵所居之地。”君辞又指着一处,“在王帐之前,而王帐之后几处大帐都是皮布,仅次于金顶王帐,当是东胡王族重臣所居……” 接下来,君辞将自己所有猜测说出来,有把握的她都说了,没有说的都是没有把握的。 “明日我放烟给阿耶,得阿耶回应之后,我再放一次,让阿耶知晓我何时偷袭东胡王帐。”君辞没有指望元猷出力,更不希望元猷现身,如何偷袭便没有告知。 “周贼只怕会阻拦大将军。”元猷担忧君勀受阻来迟,让君辞陷入险境。 “陛下放心,我与陛下一路向柔然方,哪怕是为了分薄阿耶兵力,大丞相也会亲自带兵攻向柔然。”君辞慧黠一笑。 从一开始她就是带着元猷往柔然的方向,是绕过沙漠腹地才重回东胡这边,等到北朝大军查到他们一路逃窜被追的痕迹,对比舆图,大丞相一定会死咬他们在柔然这边。 她不需要阿耶带太多人,多了反而对元猷不利! ------题外话------ 今天也是阿辞勇武与智谋齐飞的一天! 第14章:不能用阴谋只能用阳谋 元猷冷然一声哼笑:“这是周贼能行之事。” 他倒是忘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周荣绝不会带着大军来营救他,这些将士在东胡与国君之中,眼里自然看到的是国君。 冲锋陷阵的乃是士卒,周荣不能下令士卒不救国君,一旦大军攻来,他获救之机极大。 周荣可不想他获救。 自然要找足理由,阻拦大军营救! 君辞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臣忧心灭东胡,引得柔然横插一脚,只要大丞相大兵挥师柔然,也会出兵观望,此地就会疏于防备。”君辞脸上透着一股笑意,在火光的照映下,似大漠深夜的风,透着一股子寒。 无论是东胡遇北朝大军,还是柔然遇北朝大军,平日里争得头破血流的两方都会守望相助,因为他们深知唇亡齿寒。 大丞相无论想不想得到,他都会两害取其轻,死咬陛下在柔然,刚断独裁带着大军奔向柔然! 火光在风中摇曳,元猷在夜色中看到君辞的面目忽而有些诡异的邪气。 君辞低着头琢磨她画出来的简易图,原是打算烧粮食,这是他们的生存之本,一旦着火,必然要全力抢救。 但停放兵甲之地,饲养马匹之处,都极为重要,兵甲大帐着火,士兵便手无寸铁,马匹被惊扰逃窜,骑兵则无马可骑。 可三处相隔甚远,凭她一人之力,实属不能同时扰乱三处。 “兵甲、粮物、马匹……”君辞轻声念着陷入沉思。 两人距离不远,声音随风飘入元猷耳里,垂眸看着君辞所画的图:“兵甲处交于我。” “不可!”君辞断然否定,“陛下身系北朝存亡,岂能涉险?且陛下也难以混入王帐四周。” “你先前不是取了些东胡士兵的衣裳?我扮做东胡人,你只管对马匹动手,我蛰伏在暗处,等你将人都引走,我趁机混入其中,靠近兵甲之地……” 元猷仔细琢磨后道:“我虽习武不精,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混乱之中亦会见机行事,否则全赖你一人,只怕难以成事!” 马儿受惊逃窜,东胡可汗可能不会第一时间怀疑有人潜入,君辞有时间去对粮物动手脚。 他只需要在君辞对粮物动手脚之前,赶到屯放兵甲之处,放上一把火,就能弄得东胡大军焦头烂额! “陛下,东胡所居之所由皮布搭成,不易燃起,陛下不可以身犯险。”君辞仍旧不答应。 这种皮布不能说水火不侵,只是火一时半会烧不起,水也极难浸透。 陛下若对屯放兵甲之处放火,只怕还未燃起,就会被熄灭,陛下也极难全身而退。 “你如何烧粮草?”元猷问。 既然皮布不易燃,她又是如何让粮草之火不被扑灭? 君辞转身从阿驰身上取下一个布袋,袋子里掏出几捆蜡烛,几个巴掌大的粗瓷罐子,似女儿盛放胭脂般小巧,不过更深一些。 “臣明日行动前会将蜡化于土陶罐内,火箭自大帐门口射入,粮草本就易燃,再扔几个陶罐入内,熊熊大火,顷刻间能成事。”君辞没有隐瞒。 元猷没有君辞的好箭法,兵甲也不似粮草易燃,这个法子,显然不适用于他。 “陛下留在此地,待臣前来迎接。至于明日袭敌……”君辞的目光落在阿驰身上,“臣自有应对之法!” 阿驰打了个响鼻,一阵摇头。 元猷忍不住莞尔,他总觉着君辞这匹马似懂人语,格外灵性。 他没有再坚持,却没有彻底放弃:“我会见机行事。” 君辞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劝说,这些日子相处,元猷不是冲动之人,他要见机行事便由着他。 君辞没有再苦言相劝,元猷心里也极是愉悦,可比那些把忠言逆耳利于行挂在嘴边的老东西讨喜。 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君辞可不想白费唇舌与精力,迅速铺好干草与毛皮,倒头大睡,养精蓄锐。 她能酣然入睡,百里相隔的大帐内,君勀却毫无睡意,盯着沙漠的舆图,肃容以对,不知在想什么。 营帐被掀开,一个胖胖的身影裹着一股湿冷的寒气走进来,抱手行礼:“将军,女郎没有再传信。” 先前君辞的狼烟,陈腯看到了,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他肉肉的脸皱了皱,很是担心。 君勀动了动指尖,目光仍旧在舆图上,沉凝的眼珠来回微动。 许久之后他的指头在舆图上点了点,每一处都是君辞留下痕迹的地方。 他们大军追来,已经与柔然东胡几批小队做过好几次战,生擒了不少人,断断续续从这些人嘴里知道了君辞的行迹。 指尖沿着几个行迹无意识划着,蓦然间灵光一闪,他迅速再一次划动,一个分字在他脑海里成型。 他早知道女儿独闯大漠不知多少次,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了如指掌至此,听闻她带着两军四千兵马勇闯腹地,敌军都觉着她已经和这些人一样死在了沙浪中。 若非今日派出去的斥候看到了狼烟,他只怕也要如此作想。 女儿不但没有事,还有心思给他献策! 君勀哭笑不得,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大步出了营帐,自然是去找大丞相周荣! 这次四路大军集结,一共近五万人压境,无论是东胡还是柔然都不敢轻举妄动。 “大丞相,末将以为陛下落入东胡。”君勀禀报,“请大丞相下令,整军待发,明日直驱东胡!” 大丞相周荣身形高大,身着厚重甲胄,腰佩铁剑,一手扶在剑柄,不怒自威:“大将军何以断决陛下落入东胡?” “救走陛下是末将亲信,末将派出的斥候,回禀收到讯号,在东胡。”君辞的身份到现在还没有被拆穿,为了不被周荣借机发难,君勀隐瞒得很紧。 至于陛下的去向,他自是要如实交代,否则将周荣大军骗去柔然,事后必然被周荣问罪。 支走周荣不能用阴谋,需得用阳谋! “我自不是疑心将军,只是据所擒俘虏交代,陛下应是往柔然方向才是。”周荣目光深沉。 第15章:算无遗策的君辞 君勀闻言心中大定,面上仍是一派急切:“大丞相,末将所得讯号的确发于东胡!” “大将军,大丞相也得了密信,言陛下在柔然。”周成略忽而道,“虽都在大漠,却是一东一西。此次大军不足五万,全力攻克一方自有胜算,若一分为二,只怕顾此失彼,大军尽葬东胡柔然之手!” “大丞相,陛下所在,末将执意认定在东胡,还请大丞相明断!”君勀不与小辈争口舌,只对周荣道。 周荣抬手:“将军,我亦知救驾刻不容缓,正如犬子所言,东西两边,只能择其一,关乎陛下安危,需得慎重。夜已深,将军请回,明日待我召集几位大臣一同再议。” “大丞相……” “大将军请回。”君勀还欲劝说,周成略没有给他机会。 君勀只得无奈作罢:“末将告退。” 等到君勀离去,周荣讳莫如深的眼睛看向周成略:“你要为父出兵柔然。” “阿耶。”周成略躬身谦恭道,“君勀素来耿直,似他方才焦急之态,陛下必在东胡。 如今四路大军汇合,各路都有领将,其中不乏忠于陛下。 底下士卒更是只认陛下为君,阿耶若是派人攻入东胡救陛下,只怕不好暗中下手。 五万大军,又有君勀亲信内应,若陛下借势一举灭东胡,陛下声威必状,于我们大有不利!” 周荣转身朝着主位走去:“接着说。” “君勀自不会随阿耶向柔然进发,阿耶可等深夜,暗中点兵,亲带大军离去,等君勀醒来,他要如何便是如何!” 周成略进言:“君勀能带不过三千人,东胡王庭几万大军,他如何取胜?陛下死于东胡,阿耶可斩一人祭旗,说此人误递消息,足可平愤!” 只要陛下死了,不是他们周家所杀,北朝必然落入他们周家之手! “你可有想过,若为父带走大军进发柔然,君勀带领陛下亲卫救驾成功,又将会是怎样一番局面?”周荣大马金刀坐着。 “阿耶,儿带一批人尾随君勀。”周成略立刻抱拳请命,“阿耶大军向东胡,陛下九成会获救,东胡重创也是必然。 君勀率亲兵于东胡救驾,陛下获救胜算不大。” 一个是必然会获救,一个是极小可能被救,为何不选后者?就看陛下的命硬不硬! 君勀才刚睡下不足一个时辰,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迅速奔出营帐,看到的是大军远去的身影! 他立时去寻人,就看到周成略笑意吟吟站在他后方,对他行了个礼:“大将军,大丞相截获柔然急报,说陛下已落入柔然可汗手中,邀东胡可汗一道商议如何威胁我北朝。 大丞相忧心不已,便连夜点兵,亲率大军,誓要踏平柔然。” “陛下绝不可能在柔然!”君勀气急。 “截获之信在此。”周成略不慌不忙将一封伪造的信函递给君勀,上面是柔然文字,君勀不识,也不接,拂袖而去。 他立刻召集了陛下的亲兵,这些人正是陛下之前带着去劫杀东胡,后来陛下与君辞逃离,撤回下来的人。 一番吩咐准备,天已经蒙蒙亮,陈腯奔来:“大将军,有女郎的传信,烟向戌时正方向。女郎意在今晚夜袭!” 日晷计时,狼烟方向对应日晷,就是通知动手的时辰! “好,你知会下去,未时正出发!” 此地距离东胡不远,未时正出发,戌时定能抵达,修整半个时辰,再继续向前,戌时正接应刚好。 君勀在筹备接应,君辞在准备偷袭的一应事情。 她天还未亮便醒了,将阿驰身上的东西全部卸了,将它驱逐向东胡王帐。 “你把阿驰放到何处去?”元猷醒来恰好看到阿驰奔远的身影。 “东胡马圈。”君辞望着阿驰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消失不见,“东胡与柔然爱惜战马尤甚,战场上绝不会留下战马,敌方之马,亦会牵回。” 先让阿驰打入东胡内做个内应。 战马极其宝贵,其实不止东胡柔然,便是北朝与南朝,胜的一方也会清扫战场,将可用的兵刃与战马收拢,从未有人会防备一匹马! 君辞又假装东胡女潜入了王帐附近观察敌情,甚至亲眼看到东胡的人牵着不情不愿的阿驰入了他们的马厩。 确定了心中计划之后,她也没有回,而是游晃在前往王帐的必经之路。 周荣早已与东胡勾结,她猜想周荣会发兵柔然,让君勀无兵可用,也担忧周荣会传信给多拏可汗,令其提前有了准备。 原本只是防范于未然,没有想到她还真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面孔! 北朝建朝百余年,鲜卑族与汉族互通婚姻已久,就比如君辞母亲与祖母都是汉家女子,父亲仍是鲜卑族。 故而他们的言行模样早就有了汉化的痕迹,和真正的胡族人差距极大,君辞又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她当下朝着那人走去,直接撞上去,将人撞偏出手如电,劈在那人脖颈上,顺势将之扶住,急切道:“阿兄,阿兄,你这是怎么了?” 君辞动作太快,根本没有人看到,等到人倒在她怀里,她一口顺畅的东胡语,只让人以为这是兄妹俩,哥哥突然昏厥。 她扶着人迅速离开也未曾引起人怀疑,人被她拖到了元猷这里。 她从这人身上的确搜出一封信函。 东胡语只有一句话:北朝陛下潜伏王帐之外! 看到了这封信,君辞不但不怒反而欣喜:“阿耶看到了我的信号,大丞相果然带兵攻向柔然!” 这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设想发展! 元猷反而面色冷淡,将这封信仔细叠好收起来。 “陛下便是以信质问,大丞相也不会承认,他发兵柔然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觉得陛下在柔然,发兵柔然,又怎会是传信东胡泄露陛下行踪之人。 “我不会与他对质,周荣此人,刚愎自负,疑心极重,这封信用得好,能挑拨他与狗腿的关系!”元猷解释。 “陛下,过了今夜,大丞相再不敢算计您!”君辞郑重道。 ------题外话------ 君辞: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明天作战! 第16章:夜袭 君辞截了周荣送给东胡的信,等到东胡听到北朝大军发往柔然时,几经商议,东胡这边还是派了三千骑兵奔向柔然,见势不妙便横插一脚。 东胡与柔然,正如北朝与南朝,平日里争锋相对,恨不能将对方吞并,但若遇外敌,却未必会落井下石或视若无睹,这是制衡生存之法。 君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兵马从何处出?如何集队?干粮又从何处取? 这些都将东胡王庭的布局更精确传达给了君辞。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满天星辉,似银河凝聚。 君辞算着时辰,换了一身黑衣,灵巧潜入隐没于夜色之中,这两日足够她摸清巡卫如何换值?守卫站在何处? 轻易就能避开这些人,靠近了马圈,马圈占地宽阔,由栅栏、木桩、草棚组成,靠近马圈的皮布帐篷没有火光,外面却有四个士兵笔直立在四角。 君辞一个口哨,引起了警惕的士兵注意,他还来不及探究,马厩内的阿驰开始躁动,撕扯着拴住它的绳索,制造出了极大的响动,看守马厩的马倌进去查探,见状打开了马厩,特意牵了阿驰,准备拉着它走两圈。 哪知他才刚刚牵了阿驰出马厩,阿驰迅速狂奔出去,朝着王帐的方向疾驰,引得附近的守卫立时去阻拦。 帐篷外的四个守卫只剩下两个,趁着骚动,君辞拉开了搭上箭矢的长弓,箭端绑了布条,布条淋了温热的蜡油,火折子一晃而过,便燃起了一团耀目的火焰。 火焰照亮了她的脸,指尖一松,利箭划破夜空,似天外投来的一团火,直直对准了马厩外的帐篷,从正面射穿了门帘,精准扎在帐内的布袋上,里面装着饲养马匹的干草,火瞬间点燃。 “有敌兵,有敌兵!”高声的嘶喊伴随着警醒的吹号声打破了东胡王庭夜空下的沉静。 君辞这时已经迅速奔向了另一个点,早就备好的箭撩过火折子点燃,再次射向马厩内的干草上,引燃了一个马厩,马儿受惊开始拽动拴住他们的绳子。 一匹马儿撼动不了牢固的木桩,几十匹马儿自然齐齐发力,木桩被从草地拔起来,草棚砸落下去,落在燃起来的火上,初时压熄了火势些许,然而不过眨眼间,火势随风而起,顿时烧大,照亮了四周。 旁边的马儿也顿时乱成一团,挣脱的马儿更是狂奔而出,涌来的士兵根本阻拦不了。 越来越多的马匹失控,给已经暴露行踪的君辞提供了便利,跟着失控的马匹,潜入了马厩,拔剑一个翻身砍倒马厩内的一个士兵,直奔而去,一路迎上来的士兵,阻拦不了她半分步伐。 左一剑右一剑,她目光未变,一路杀到了马厩内,瞥了眼打量涌来的士兵,扬手将其他被拴着的马匹缰绳斩断,凌空腾起,一跃到了大火处,长剑挑起了一块着火的木桩挑到更远的干草上。 几千匹马儿受惊仓皇逃窜,东胡士兵舍不得亦不敢对马匹下杀手,只得避让,一时根本无法靠近君辞,只有一批弓箭手,匆忙间领了弓箭急匆匆对准君辞,在指挥下放箭。 箭矢毫无章法,亦不密集,君辞轻巧便躲过,闪躲间还朝着马匹方向,不少箭矢射中了战马,马儿刺痛更加疯狂,有些横冲直撞出去,掀翻了弓箭手。 君辞趁机一跃上一匹战马,迎面就是一支箭矢射来,她迅速身子往后一倒,拽住缰绳,一脚缠住马镫,侧身一滚,身子贴在了马侧,恰好此时一匹马儿从旁疾驰过来,飞扬起的缰绳飘到了君辞面前。 她抬手一抓,用力拽紧缰绳,松开脚上的力道,一跃到了另外一匹马儿身上。 就在她跃开的下一瞬间,一支支箭矢扎在了她弃了的马儿身上,马儿轰然倒地。 马儿疾驰之中,尘土草屑扑面而来,君辞紧紧拽着缰绳,半愈合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甚而再次渗出鲜血,却不敢放手。 一旦被甩出去,就是死于马蹄踩踏之下。 一匹马儿撞过来,君辞根本没有避让的间隙,被狠狠一撞,肩膀蔓延至胸前的疼痛仍旧不能让她对手中的缰绳有丝毫松动。 眼见着马匹朝着拥挤的方向奔去,她此时不松手,也会被近距离狂奔的马匹给挤压死! 透着锐光的凤眸微眯,君辞缓缓收紧拽住的缰绳,紧紧盯着马儿与大批马群汇聚。 在即将无缝隙并入之前,她松了一只手,胳膊传来的脱臼脆响没有丝毫影响她,她一脚踢在旁边马腹上,借力身子一翻,落在了马匹身上。 当下身子前倾,趴府在马背上,脚下勾住马蹬,另一手才得空,按住脱臼的手臂,摩挲了片刻寻到位置,用力又是咔嚓一声,脱臼之处被她接回去。 大量的箭矢还在朝着她射来,君辞一边闪躲,一边控制着马儿挤着马群朝着王帐狂奔。 逼得弓箭手不得不朝着马匹放箭,也有凶猛的东胡勇士抓准失控的马儿,挥着兵刃对准君辞奔来。 君辞抽出腰间长剑迎上去,一时间刀剑相拼。 “拿弓来!”站在王帐的多拏可汗盯着厮杀中的君辞,挤上去的东胡勇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在等两翼驰援,却久等不来! 这是王帐的后方,后方是一片沙浪的天地,东胡有几十万人,大军也有数万,分两翼护卫在王帐前方,形成两个可买卖的小镇。 距离这里只有不到两刻钟的骑程,心知这些人必然也遭到了偷袭,前方亦是战火纷飞。 心中愤怒的可汗,沉重的弓对准了被几个人围住的君辞。 左右两柄长刀齐齐横扫而来,君辞刚刚仰身躲过,才刚起身,一支利箭直射而来,她只得一个侧身,朝着旁边的刀刃撞过去,躲开这雷霆万钧一箭。 长刀划过她的胳膊,拉开深深一道口子,顺势抓住刀柄,反手扬剑,将人斩杀。 此时,多拏可汗第二箭也对准了君辞! 第17章:大获全胜 “火,粮食被烧了!” 就在多拏准备放箭之际,一道尖锐的高喊声划破长空。 那是粮食,是他们的性命! 远远的望去,就见刺目的火焰伴随着浓烟高高升起。 熊熊燃烧的火倒在多拏可汗的眼里,烧在了他的心里,他一声怒喝,一把抓过他极重的长柄大刀,朝着君辞奔来。 半路中蹬上了一匹马,一路上无论是战马也好,是东胡士兵也罢,只要拦了他的路,都是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看到杀红眼的多拏可汗,君辞迅速将身侧的人扫清。 她有些担忧元猷,粮食的位置她对元猷说过,临行前化掉的蜡油也交给了元猷。 元猷必然是接着方才大乱,混入进来,他们有东胡士兵的衣裳! 马匹已经大量往外涌出去,无法再掩护君辞,一部分人去抢救他们活命的粮食,却还是有很多人在前仆后继朝着君辞杀来! 她不能再被困下去,否则她会杀到精疲力尽,也容易让元猷暴露! 驱着马,君辞迅速杀出一条血路,迅速纵马撤离。 因为马匹乱窜的缘故,许多追兵都没有牵到马,很快被君辞甩下。 唯有多拏可汗带着十几人抓住了马儿穷追不舍,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勒住了马儿,纷纷翻身上马朝着君辞这方追来。 只是他们刚刚疾驰出王庭范围,两路大军,便围剿上来。 君勀带着五千人,分四路,自两侧包抄两翼,父女俩的想法一致,左翼领将也是从兵甲下手,右翼是君勀亲自带队,从马匹下手。 周荣带大军进发柔然,令得东胡疏于防范,君勀五千人趁夜杀来,一方断人作战的武器,一方断人驱使的马匹,尽管对方左右翼各有两三万大军,也没有拦住君勀两千余人! 杀完右翼,君勀带着剩下的一千多人迅速驰援而来,恰好与君辞汇合。 “阿耶,这些人交给你!”远远看到君勀,君辞高喊一声,勒住马儿,一个狂奔急转,绕开了追兵折回。 见到北朝援军,多拏可汗当下刹住马儿,要转头逃,君辞先他一步绕到了他的后方,挥剑杀了两个骑兵,断了他们后退的路。 拖到君勀接手,才扬鞭回奔。 这时候左翼的北朝大军也杀过来。 “阿辞!”一道中气十足的高喊,令君辞勒住了马儿。 那道圆润的身影,笑得见牙不见眼,抡着大锤,甩着胳膊朝着她奔来! 陈腯是她的护卫,比她年长三岁,自她有记忆起,他们便一道习武,他虽看着肥胖,但力大无穷又十分灵活! “阿辞,你还好么?”陈腯奔到君辞近前,忙上上下下打量她。 “我极好,敌军无马,交给你。”君辞扫了一样他身后晚他一步追来的人,估摸着有一千余人,便放心打马而去。 她先去了王庭屯放粮食之处,此刻已经大火蹿入天际,照亮了半边天,遇到东胡士兵剑起剑落毫不迟疑。 君辞的剑可削金断玉,十分锋利,敌兵杀来,她从不躲避,迎着对方的刀枪就是一剑,削断其兵刃,一剑干净利落解决。 她绕着火帐一圈也没有看到元猷的身影,只得迅速去寻找。 然而她一直没有找到元猷,心里越发焦急,就在此时听到阿驰一声嘶鸣,她当即循声追去。 扬起的寒剑对准元猷的脖颈迅速落下,没有一剑削首,反而是噹得一声脆响。 君辞握剑的手一扬,挑开了周成略的剑,闪身挡在了元猷的面前。 周成略不防之下,被君辞的力量逼退两步,他身后的人立刻簇拥上来! “是你!”周成略稳住身子,转头一看,眸光一闪。 差一点死在君辞的手里,对于君辞这张脸他刻入骨子里。 此刻再见,君辞却已经是一袭东胡女子的装扮,飘扬的长发被半透的薄纱布裹住,刚烈的眉眼,冷冽的面色,唯独这随风清扬的发与纱柔美动人。 有一种火与水的交融,刚与柔的缠绕之美。 “周四郎,你敢弑君!”君辞冷喝一声。 身后的异动,让周成略知道他错过了最佳也是唯一一个杀掉元猷的机会,他轻轻一笑,将剑插入剑鞘:“君家娘子误会了,陛下逃至此,我这是来救驾。不若你问问陛下,我可有弑君?” 君辞摁着剑柄的拇指动了动,藏着冷芒的凤眸不动声色打量了周成略主仆几人,心里估算着能不能一下子把他们的命都留在这里。 这是东胡的战场,周荣都带大军去柔然了,周成略来到这里,死了也能推到战火无情之上! 一共四个人,方才三个护卫大步上前,君辞根据他们的步伐身形就能大约估算出他们的身手。 其中一人不好对付! “朕无事。”跌倒的元猷站起身,握住君辞的胳膊,“带朕去见大将军。” 周成略带来的绝对不止这几人,君辞真动手,占不了上风。 冷冷扫了周成略一眼,君辞挡住周成略这一方,唤了阿驰过来:“陛下,请上马。” 两人都无视周成略,一人一马,朝着东胡王庭疾驰而去。 周成略望着二人的背影,脸色略有些阴沉。 等到君辞带着元猷折回,战事几乎已经到了尾声,因为君勀生擒了多拏可汗。 带来的不足五千人,只剩下三千余人,迅速占领了王庭。 “陛下!”君勀看到安然无恙的元猷,神色一松。 “大将军,传令下去,不可屠杀东胡子民。”元猷没有忘记对君辞的承诺。 君勀下意识扫了元猷身后的女儿一眼:“臣遵旨。” 一夜急战,双方都身心疲惫,除了腾出一间帐篷给元猷休息,其他人都还各有要事。 君勀也忙得顾不上君辞,陈腯陪着君辞处理伤口,等到君辞包扎好才转过身:“阿辞,救驾有功,陛下如何赏赐你?” 私底下,两人亲如兄妹,不做敬称。 “这功可不好领。”君辞意味不明一笑。 果然,次日一早,周荣率大军赶来,第一件事便是问罪:“陛下,大将军纵女入营,有违法纪,请陛下严惩!” ------题外话------ 掐指一算,男主应该快露面了。本文感情线比例不会太重,想看言情的小可爱们,只能说声抱歉了哈 第18章:她自幼有婚约 大帐内鸦默雀静,人人都提起精神,这是帝王与权臣无声的硝烟。 君辞救驾有功,若陛下迫于大丞相严惩,日后谁还敢奋不顾身保驾护君? 元猷没了与君辞独处时的温和,俊朗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却也没有剑拔弩张的咬牙切齿,他神色平淡:“大丞相此言差矣,君辞是女儿身,朕早已悉知。 朕尚年幼,初上战场,恐有疏忽。身侧亦无可用可信之人,便寻大将军荐能,大将军不藏私,挑了才能之辈以供朕择,朕偶然见到大将军府女公子神勇了得,又知其自幼长在军营,曾于大漠救父,故而钦点她做伴,以备不时之需。” 年轻的帝王不疾不徐,有理有据,挑不出半点错误。 周荣自是不远如此作罢,然则他还没有再追究,元猷又道:“君家女郎不但无过,其救驾有功,灭胡有劳。 此次能灭胡,君家女郎当记首功!” 元猷看着周荣沉下去的脸色,只当未见:“自然,大丞相也劳苦功高。若无大丞相领军疾驰柔然,迷惑东胡,令其不做防备,大将军区区五千人,如何能夜袭成功?大丞相高瞻远睹,朕自叹弗如。” 周荣脸颊抖了抖,气的! 他为何领兵攻向柔然?他自己心里清楚,陛下想来也明白,便是在此的几位大臣也能猜到,只可惜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偏生陛下一番语重心长赞誉砸下来,他还不能不接:“陛下言重,是臣应尽之责!” “大丞相莫要过谦,此次灭胡,朕必要下旨昭告,歌颂大丞相之功。”元猷脸上带了点笑意,只是笑意不入眼底,仔细看甚至有些冷。 周荣与东胡勾结在先,元猷这一道嘉奖的圣旨一下,他就成了运筹帷幄,假意麻痹东胡,临危之际,声东击西的良臣。 至于为何四路援军迟迟不至使得陛下被迫远遁大漠? 为何大丞相声东击西带走全部兵马,只给大将军留下不可能胜的五千人不足? 这些耐人寻味的疑点,就留给有脑子的人去想。 这可是君辞给元猷出的主意,只有这样,才能绝了周荣日后再联合外敌对付元猷。 有东胡覆灭的前车之鉴,其它外敌面对周荣的花言巧语就得清醒些。 这些,周荣如何想不到?想得到又如何?时局至此,他只得由着陛下来,更遑论陛下表面可都是在褒奖他! 使人生不如死都刀,从来不是赤急白脸的硬刀,而是温声细语的短刀。 “对了,昨晚朕夜审多拏可汗,多拏可汗言之凿凿,说大丞相许他好处,与他合谋。”元猷玩味地抛出一句话。 “陛下,臣……” “大丞相莫急,朕怎会信败军之将的胡言乱语,不过是离间我们君臣罢了。”不给周荣狡辩的机会,元猷脸上的笑意略深,“朕听闻令公子为了救朕,日夜兼程,早于四路大军先至一步,与东胡交锋,被重伤昏厥,令公子可大安?” 周荣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早就做好准备,今日一旦元猷发难或问罪,他自然可以趁机颠倒黑白,与陛下公然撕破脸,逼得群臣站队! 未料陛下内里藏奸,城府极深,明知他们勾结东胡,明知周成略追杀他,却只字未提,不但不问罪,反而亲自为他们脱罪! 这是帝王无能么? 不,这是帝王能忍! 勾践卧薪尝胆一样能忍! 周荣看元猷的目光越发深沉阴冷! “令公子也得嘉奖。”元猷依旧脸上挂着笑,温和至极,“朕听闻令公子爱马,正好此次缴获马匹数万,朕便允令公子自选一百匹好马。” 周荣憋屈至极,咬牙微微躬身:“臣代犬子谢陛下隆恩。” “大丞相多礼。”元猷亲自扶起周荣,“有功自是当奖。” 说完就转头对着君勀:“大将军,朕与女公子深入大漠,女公子曾言大将军无嗣引以为憾,她欲向大将军证明,大将军有女如此无需儿郎传嗣。 朕当时九死一生,故此许诺,若能回朝,必授她为官。 她屡次三番于朕有救驾之功,此次灭胡全胜,亦因她英勇之故。便是封侯……亦不为过。” “陛下!”以周荣为首,包括君勀在内,都高呼一声,显然是不赞同。 元猷大手一挥,阻拦他们开口:“念及其尚且年幼,朕不欲揠苗助长,朕记得亲征之前,中护军统领一职空缺,君氏女有勇有谋,不可多得的将才。 朕信强将手下无弱兵,中护军散漫无章,正适其才,传朕令,授君辞中护军统领一职。” 言罢,在众人的惊愕之下,元猷转头似笑非笑问周荣:“有功当奖,大丞相说是与不是?” 可算是明白元猷方才把话转到他们父子身上的真正目的,是在这里等着他! 赏他们父子可以,难道赏旁人不行?论功绩,君辞这个赏不算过分。 沉下一口气,周荣道:“陛下赏罚分明,只是君家女郎到底是女子,中护军统领统兵一万,臣恐其难以服众!” 元猷宽和笑着:“大丞相无需忧心,这赏朕给了,拿不拿得稳,就看她的能耐,她若不能胜任,朕岂能偏颇?由着她耗费一万兵马?” 这话让周荣听出了元猷对君辞的信心满满,话到这个份儿上,周荣便不欲再争辩:“陛下英明。” 大丞相都妥协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言。 原以为一切就这般定论,周荣却突然道:“陛下,君家女郎巾帼不让须眉,臣之四子,亦略有薄才,二人正当适龄,不若成就一桩美事?” 周荣纯粹是为了试探元猷对君辞是否有男女之情,若能顺道拉拢君氏自是更好。 元猷面不改色,袖袍遮住的手却紧握成拳:“此事当问大将军。” 他不能表态,成全绝不可能,反驳则会被周荣散播谣言,君辞是媚君上位,人还没有到中护军,只怕中护军便群起厌恶。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君勀身上。 和周荣做儿女亲家?君勀宁可父女战死沙场! 君勀道:“承蒙大丞相厚爱,只是小女福薄,无福嫁入大丞相府。 她自幼有婚约。” 第19章:与君初相见 “我怎不知我有婚约!”君辞万万没想到等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的便是她从此入朝为官,且是第三品,与她舅舅吏部尚书同品! 坏的便是令她错愕的这个,她什么时候有婚约?她从未听闻! “阿耶,你这不会是无中生有吧?”君辞小心翼翼觑了觑她自回来就沉着一张脸的父亲。 “你是要无中生有,还是要嫁与周四郎?”君勀皮笑肉不笑地问。 君辞两根食指对着戳了戳,低头闷声道:“两个都不想要!” 生儿育女她不排斥,总得要为阿爹传嗣不是?君家血脉绝不会从她这里断绝,不然她岂不是真不如儿郎了? 但绝非如此早! “由不得你!”君勀瞪着女儿,“收拾收拾,回朝之前,我们去一趟甘陵应氏。” “甘陵应氏!”君辞忍不住拔高声音。 甘陵应氏乃是世家大族,北朝陛下开国得益于应氏相辅,就连北朝立太子制亦是应氏主张,之后应氏为北朝治国安邦,应氏于北朝根深蒂固。 三十年前应氏皇后死于宫中,应氏家主被当时的陛下景帝所杀,后应氏举族退出朝堂。 君辞不由想到,北朝的败落就是自应氏负气而去开始。 短短三十年,拥有百年根基的北朝已经风雨飘摇,经不起半点风浪。 应氏现在不涉朝堂,不问世事,但谁也不敢轻视,就连张扬跋扈的周荣也要敬应氏三分。 对于应氏,周荣惧怕他们出山再助陛下。 君辞惊起不是因应氏之显赫,而是应氏是世家大族之典范,家中都是纵览群书,博学广识之子。 她肚子里也有点墨,可她舞刀弄枪,十八般武艺不在话下,整天拽文嚼字,念叨着规矩礼仪,她怕自己发疯起来生出杀夫之心! “除了甘陵应氏,谁能让大丞相忌惮?”君勀沉着脸。 换个人,只要君勀敢说,转头周荣就敢把人给杀了,让她成为无婚约之人,届时她再拒绝周成略,周荣有了由头,就能光明正大对她不利! 拒婚之耻,旁人也不会觉着周荣是故意针对陛下才为难她。 “可……可那是应氏。”君辞期期艾艾,“阿耶,他们定是钟意温良恭俭,知书达礼的女郎。” 说着指了指自己:“阿耶,你看我,像么?” “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既知不足,便该找补!”君勀一通训斥。 君辞撇撇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女儿不觉自己不好,不改!” “你!”君勀气急,“罢了,为父教不好你,便交给你将来夫婿管教!” “谁管教谁还不一定呢!”君辞嘟囔。 “你说什么?”君勀没有听明白。 君辞立时清了清嗓子,堆起笑:“我说阿耶莫气,女儿一定好好妆扮,随阿耶拜访应公与应家郎君。” 从她爹这里下手不容易,况且周荣虎视眈眈,现下她初露锋芒,羽翼不丰,的确需要应氏遮掩。 只能从她爹给她安排的倒霉未婚夫婿下手咯。 班师回朝已经没有君勀父女什么事儿,一切都有其他人安排,君辞得了高官厚禄,自然要去拜谢陛下。 元猷看她的目光格外复杂,有一丝怅然又有一丝矛盾的释然。 朝夕相对,患难与共,又有救命之恩。君辞又是这样吸引人目光的女郎,要说元猷没有一点绮思,那是自欺欺人。 然则他背负太多,君辞亦不该是被藏于深宫之人,他早在决定授她官职时就下定了决心,可真听闻她有婚约,且还是应氏郎主嫡出公子,心中的惆怅与微微刺痛还是如期而至。 元猷的复杂心思,君辞不知亦不探究,她回朝特意被父亲带着绕到去了甘陵。 应氏自汉时起就是享誉一方的大族,占据五条巷子,劲松环绕的大宅拔地而起! 其巍峨壮观不逊帝王皇宫,只是白墙黛瓦,翠松绿竹,少了丝华贵,多了些清雅。 从大门一路随着应氏五爷去见郎主,君辞就通过了八道门,大院小院珠联璧合,四通八达的路,一道道精致的门,来往脚步无声,井然有序的婢仆,都昭显着这个大家族的威严与礼制! 一步一景的亭台楼阁,君辞根本无暇欣赏,只要一想到她日后要在这个深宅大院生活,她便呼吸一窒。 及至见到郎主,君辞还一直装鹌鹑,似根木头一板一眼见礼,挺直背脊落坐,全程不发一言。 看得君勀忍不住攥紧拳头,手有点痒,想教训人! 应珅知天命之年,又是睿智通达之人,君辞要做儿媳,怎能不知其底细,见她如此,眼角皱纹都多了一丝柔和笑意:“阿辞切莫拘谨,今日不知你要来访,九郎与几个兄弟姊妹外出踏青,我已派人去寻,少顷便能归。” “是小女与阿耶冒昧了!”君辞对着长辈极其有礼。 应珅见她还是一派拘束,便又道:“无妨,自家人用不着虚礼。” 君辞能感觉到应珅在对自己极力释放善意,但她心中对于这样钟鸣鼎食的大家族本能抗拒,不欲多表现,只得笑了笑低头以羞怯躲过。 应珅也不为难,转头又与君勀叙旧,君辞用了半盏茶,听到外面来报:“郎主,郎君们归来,二郎,四郎,九郎已到门外。” “让他们进来。”应珅吩咐。 君辞则是默默心中嘀咕:看吧看吧,这就是大家族,儿子见爹都需要通禀等候,比皇族还要讲究! 不多时三位青年依次进来,这三位是郎主的亲生儿子,走在前头的一袭青衣,面容疏朗,眉目分明,留了山羊胡,已过而立之年。 接着是一袭蓝衣,面容清俊,神色从容,手上握了一把扇子,约莫二十三四。 最后一位…… 君辞不是在意容色之人,但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 他玉簪绾发,宽衫大袖,褒衣博带,踏光而来,似云中落下,那股遗世独立的气韵仿佛能令天地为之一净。 面如精雕,无一有瑕;容似珠玉,内藏有光。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深广清寂的眼! 高山之巅,皑皑白雪,看着清绝浊世,却冷寂无边,只可远观不可近睹。 毕竟白雪久看,伤眼! ------题外话------ 白雪虽美,可不要贪看,看久了会雪盲! 男主就是这样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我心早已许人 似是察觉君辞的目光,他清寂的眼一转,便与君辞正对上。 四目相接,君辞眨了眨眼,又从上到下大大方方看了他一遍。 他却极其含蓄守礼,微微对君辞颔首致意,没有因她的打量而有半点不愉与不自在。 君辞也收回目光,心下觉得无趣,这玉尊一般的人儿,哪里是她这个糙女人肖想得起? “快来见过大将军。”应绅罢了罢手阻拦他们行礼,又引荐客人,“这是大将军爱女。” “大将军。”三位郎君齐齐对君勀行了晚辈礼,又与君辞行了同辈礼,“君女郎。” 君辞故意豪迈地行了个男儿抱手礼:“三位郎君安好。” “喀喀!”君勀借着抵唇清嗓子,对君辞投去警告一瞥。 应珅似是没有见到,依旧温和地开口:“九郎,你带君家阿妹走走,认认人,看看园。” 应家四郎冲着弟弟挤眉弄眼,眼中的揶揄毫不掩饰流露出来。 应家二郎年长沉稳,倒没有做样子打趣弟弟,不过唇边噙着一抹别有深意之笑。 倒是清绝脱俗的九郎君,面色坦然,对父亲行了礼,这才侧身:“女郎请。” 君辞笑了笑,向父亲与应珅告退,大步先行,惹得君勀又忍不住重重连咳两声。 害怕阿耶岔气儿,君辞到底换成了别扭了小碎步…… 应无臣见此,垂眸只当没有看见。 应氏的家宅重楼高耸,浮雕精刻,就连每一棵树,每一块石,每一株草都似乎经过精心打理,恰到好处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 应无臣很尽职尽责带着君辞逛园子,每个园子的建造从结构布局到雕琢图像都细致对她说,君辞听得晕乎乎。 “九郎君。”君辞停下脚步,抬眸望向他。 他站在石台旁,一片兰草簇拥着假山小池,偶有溅落的水珠洒在兰草上,透着日光晶莹剔透,一如他这个人,清雅灵韵。 “我与家父此来,目的为何,九郎君应是知晓。”君辞见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便直截了当道,“九郎君满腹经纶,雅人至深,逸群之才。我文墨不多,性子不羁,粗鄙之人,与郎君实不是良配。” 应无臣眼睑微垂,半瞌的眼,飞翘的睫,不显得无神,反而看不到神色,莫名让人探不到心思,而给人一种压迫。 须臾之后,应无臣掀开眼,清寂的眼并无恼怒,只有些许困惑:“我亦是前几日方知,我与女郎幼时定有婚约。男女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秉两性之好,实不敢违背。” 不等君辞张口,应无臣又道:“女郎切莫妄自菲薄,世人高矮胖瘦自有所长,女郎生于将门,精于武道,不擅文墨,并非粗鄙之人。 救陛下于危,灭东胡于内,女郎的胆气、远见、才能,我亦自愧弗如。” 这…… 和君辞想得不太一样,只能说应氏的郎君心胸较寻常儿郎更宽广。 故而,她一个女子直言不愿与之成婚,他非但不自以为被辱而愤怒,更觉她这样舞刀弄枪,上马打仗的女子,是英勇无双,而不是离经叛道。 “九郎君谬赞。”君辞干巴巴地笑着,“九郎君既然听了我些许事迹,便亦知我领了陛下授予的中护军统领一职。” 见应无臣颔首,情绪半点不变。 君辞只能接续道:“在其位谋其政,我既身负皇命,便不能懈怠。日后我会与成群儿郎为伍,若朝廷有须,我更会领兵出征。我生来便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应氏百年士族,我这样的女郎,恐有辱应氏门楣。 然,我心存志向,绝不会为嫁人生子而更改。” 他的唇微微牵起,浅淡的笑意为他丰润的唇增添了一抹瑰色:“女郎有大才,不应废于内宅。能娶女郎为妻,是九郎之幸。 女郎不必顾虑,姻缘相合,相辅相成,女郎有志,九郎不才,无以比拟,唯有相援。定不会以夫之名,折汝之翼。” 在君辞惊愕的眼瞳里,应无臣的笑意逐渐放大:“应氏百年士族,名声由先烈功勋与才能堆砌,岂能是你我一言一行便能摧毁? 女郎承男儿之志,保家卫国,忠君恋阙,何错之有? 九郎反而觉着,女郎不但不会有辱门楣,反能为应氏增辉。” 君辞心狠狠被震撼,她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这个男子,他看似文雅谦恭,看着清瘦易折,像个精致贵重到了极致的瓷瓶,君辞甚至觉着她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脖子。 在君辞眼里,应无臣无疑是脆弱的尊贵之人,方才与他一路行来,君辞极佳的目力发现,他每一次迈步都好似经过丈量一般,距离不差分毫。 又不显刻意,从容华贵刻入到了骨子里,融入血脉里的淑人君子。 这样的人,君辞以为该是克己律人,严苛古板到像木偶才是。 然而,他的心胸超出了君辞的预料,甚至超出了君辞对世间儿郎的期许。 她从未想过,这一生能够遇到一个人,不以她所行为异,不以她所为而鄙,甚至赞扬她、支持她、鼓励她、认可她。 而这个人还不是与她无关或者受惠于她的人,而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 是日后最可能因她这些行为而受到名誉损伤的人! “女郎?”君辞失了神,应无臣轻声唤了几声。 回过神的君辞转了转眼,压下眼眶里的涩意。 有那一么一瞬,她真的很感动,但感动并非情动,她是震撼于应无臣的胸襟与风度。 这样好的儿郎,更不该被她糟蹋,他值得更好的女郎相配。 “九郎君,实不相瞒,我心早已许人。”君辞只得避开应无臣那双清寂而又温柔的眼。 这一次,应无臣长久的沉默,恰好一片浓云遮住了日辉,四周一暗,压抑顿时扑面而来。 就在君辞觉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时,应无臣声音微沉:“可否告知九郎,何人有幸,得女郎青睐?” 君辞眉心一跳,听不出应无臣的喜怒,想着这样的天之骄子,会不会觉得颜面尽失,不好对她下手,而转而对她说出来的人下手? 第21章:他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怀着这样的小人之心,君辞便道:“人已逝,不便多言。” 应无臣的浓眉长而直,像锋利的宝剑,给他清美的脸增加了英武之气,此时微微一挑,透着一股子揣度:“女郎年少,不愿早嫁,九郎亦不是急于娶妻之人,女郎无须以此搪塞。” 应无臣这是误以为君辞是随便胡诌,目的只是不想成婚。 他几乎一针见血,君辞就是这样想,见糊弄不过,君辞只能找补:“九郎君误会,我当真心系旁人,是南朝定王世子!” 应无臣清寂无波的眼霎时一凝,有翻滚的情绪似乎要奔涌决堤倾泻而出,又眨眼间被他给压抑下去:“女郎,何故以逝去之人作伐?” 不知为何,君辞感觉到应无臣很生气,方才她说退婚他不气,说心悦旁人他不气,说她心悦燕归寻,他竟然气了,尽管他看起来面不改色,但感官敏锐的君辞笃定他很生气。 难道是觉着她不敬英雄? “并非以逝人作伐,我自幼崇武,燕世子十二岁随父出征,平五州,定建康,以一人之力,将稳住西起汉中川、中至义阳三关、东到寿阳。若非有他,南朝五年前便破裂。”君辞说着肃然起敬,凤眸深处星光闪耀,钦佩之情,不似作伪。 应无臣幽幽看了她片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他再丰功伟绩,如今亦不过是一堆白骨,九关一战,若非他优柔寡断……” “不,他不是优柔寡断,他是心怀苍生!”君辞义正言辞打断应无臣,对燕归寻的敬佩,让她忽略了似应无臣这样的君子,本不该说人长短,尤其是置评逝人。 “九关一战,他本可以清扫八军,甚至趁势一鼓作气攻入北朝,若他当日如此抉择,今日你我未必能于此闲谈。”君辞肃容道,“九关一战,他适可而止,是因数以万计的百姓,是为不忍多视的山河疮痍。 他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九关就是指的燕归寻有生之年最后一战,囊括从汉中川到寿阳的九关。地域辽阔,叛军八方齐攻,不同的叛军不同的作战部署,他指挥作战,用兵如神,同时勇挫八路叛军。 本可趁机建立不世之功,他却没有赶尽杀绝,只因这些叛军分散太广,且不似君辞灭胡一般,而是蹿入百姓之中。 燕归寻下令收兵,是因这些穷寇一旦逼急,必然是要杀红眼,而他分身无暇,只能追击最凶狠的一支,其余若是派下属阻击,功绩迷人眼,这些人不会在意无辜百姓的死亡。 他的一腔仁义,换来的是下属的不满,是君主的猜忌,疑他有心纵虎归山,怕的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君辞听闻定王府一夕之间被扣上叛国灭族之罪,就猜想九关之战或许就是祸端。 “妇人之仁,换来的是一族全灭。”应无臣冷笑一声。 君辞皱眉,她不喜欢应无臣对燕归寻轻蔑的语气:“九郎君若有怨气,是我该受,莫要牵累旁人。” 君辞将应无臣的阴阳怪气,理解为是因她说了赞誉并且心悦燕归寻的话。 应无臣也反应过来:“抱歉,是我一时口无遮拦。” 微微摇头,君辞不觉得应无臣应该道歉,世间事世人评,不过是他们俩观念相左,并不难说应无臣是错。 就连她亦不知若是燕归寻早知定王府的结局,九关之战后不后悔以苍生为念? “九郎君,你我婚约……” “女郎,我若退婚,你如何应付周氏?”应无臣先一步问。 看来他知道她的事情比她设想得要多。 应氏虽退出朝堂,门生却遍及天下,甚至不止北朝,南朝君主这二三十年来可没有少想拉拢应氏,让北朝雪上加霜,消息灵通也是理所应当。 “只要九郎君恼怒于我,周氏便不敢求娶于我。”君辞直言不讳。 她是被应氏九郎退婚的人,周荣有多么想要得到应氏的支持,就多不敢求娶她,否则就是打应氏的脸。 不止是周氏,就连寻常想要钻营的高门士族都不敢娶她,这就是应氏的威名。 只有寻常儿郎,应氏看不上眼的人娶她,应氏为了风度,也不会暗中加害。 应无臣听了竟忍不住笑了,只是这笑意多了一丝凉薄:“女郎好算计。” 难怪她句句都在激怒他。 退婚、不愿相夫教子,心系旁人。 但凡有些气性,脾气耿直之人,只怕都会觉着颜面尽失而勃然大怒,她的目的也就达到。 坦白了心思,君辞也不窘迫:“九郎君,我虽心中如此盘算,方才对九郎君之言,也非刻意而为,而是字字属实。” “包括倾心已故定王世子?”应无臣眯了眯眼。 君辞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危险,像她山林遇上的猛虎,不知为何应无臣给她这样的感觉,君辞是来退婚,本就是不占理,自然也好说话:“是。” “好,很好。”应无臣好似怒极反笑,他拂袖而去。 君辞长舒一口气,这应该是成了吧? 她也是私底下对应无臣说,没有旁人知晓,伤不了他的颜面,总比娶一个像她这样心无夫君和夫纲的妻子好。 这样一想,君辞又不觉自己有错,心情甚好。 背着小手,迈着悠闲的步伐,顺着原路回去寻君勀,半路遇上了管事,言她阿耶回了客房歇息,带她去了同一个院子,二进的小院足够他们父女居住。 君辞时刻准备迎接阿耶的雷霆怒火,不过君勀好似还不知情,对她依然是慈父,看她依然是爱女,夕食时还为她布菜。 盯着阿耶给她夹的菜,君辞吃得差点掉眼泪,只怕过了今夜,她就是逆女了,这样的慈爱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享受。 岂料隔日她练完武,等到阿耶见了郎主归来,对她竟然不是预料的横眉立目,而是温声细语:“阿辞,我们明日回京。” 君辞:??? “阿耶,你……你没有旁的话?”君辞小心翼翼试探,脚尖已经悄悄转向和君勀相反的方向,随时准备逃窜。 “你也知晓,九郎要随我们一道回京?”君勀喜不自禁。 君辞:!!! ------题外话------ 君辞真诚脸:我心早已许了旁人,他是个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应无臣敷衍:哦,他叫什么? 君辞:燕归寻。 应无臣:好巧,我以前也叫这个名。 君辞:(ΩДΩ) 哈哈哈哈哈,给个剧透,其实我不剧透,你们这些老书虫也能看出来。 第22章:心不是一般黑 “九、九郎君要随我们一道回京?”君辞结巴了一下,“为何?” 是顺道同行?还是她家阿耶盛情相邀? 君勀的脸突然一变,笑意尽收,哼了一声才道:“你昨日与九郎说了些何话?” 君辞眼睛开始飘忽,委婉斟酌言辞:“女儿只是实言相告,女儿自知粗鄙,不敢高攀。” 君勀审视了她片刻:“九郎说你与他此前不曾相识,更难提相知。乍言嫁娶,为时尚早,他早慕京师繁华,不若与我们一道入京,也好给你与他一个互知互识之机。” 一时间,君辞五味杂陈,听君勀这语气,应无臣定是没有说她要退婚,甚至将她的迟疑转嫁到自己的身上,否则这会儿阿耶只怕早抄起棍棒追着她跑了。 去不去京师,是应无臣的自由,君辞也不能阻拦,只是…… 她期期艾艾道:“阿耶,你不会邀九郎君落榻我们宅邸吧?” “九郎君与你有婚约在身,他孤身一人入京,京师无亲无故,于情于理都应住我们家中。”君勀瞪着君辞,暗含警告,“你可莫要耍心眼,阿耶的棍子新削了一捆。” 君勀也想把女儿养得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行卧有矩,奈何君辞天生就照着儿郎长,学了武艺,初有所成之后,更似猴儿一般要翻天,他可没有少棍棒教育。 嗯?新一捆? 阿腯办事忒不靠谱,家法都办置妥当了,他竟半点消息也不知,回去扣他鸡腿儿。 迫于家法的淫威,君辞老老实实扮乖巧,只是等他们辞别郎主,走出大门之后她整个人都僵在大门口。 眼前排成长龙的马车,她伸了脖子都没有看到头。 明明她与阿耶来时只有两匹马! “君家女郎莫要介怀,九郎他第一次出远门,又是小住。阿娘与祖母难免有些忧心,这些都是九郎平日里惯用之物。”应家二郎应无垢含笑对君辞道。 惯用之物…… 君辞粗略估计约莫七八辆,这是小住? 心里嘀咕着不耽误君辞面上笑嘻嘻:“应当的,应当的。” 实在不知如何与人寒暄的君辞有些不自在地笑着,好在这时矜贵的九郎君终于出来了,是被两位衣着低调华贵的妇人簇拥而来。 一位乌发婉约,一位银发慈爱,正是九郎君的生母齐氏与祖母楼氏。 “去了京师,切莫委屈自个儿,若想念府中吃食,遣人送信,阿娘做好让人给你送去。”齐氏声音也格外温柔,眼角虽有皱纹,面容却依然风韵犹存,看起来不似年近五旬。 君辞听了唇角忍住不抖。 京师距离此地如何快马加鞭也得半日,就为了一点吃食…… “依我看,不若再遣个厨子跟着九郎一道……” “喀!”楼氏的话未落,郎主落在最后轻咳了一声,“阿娘,九郎快要加冠,又是儿郎,本该外出游历……” “游历?九郎这才归来多久,你就要让他去游历?你这爹可真是狠心,当年我与你阿耶何曾这般苛待你……” 楼氏絮絮叨叨开始数落应珅。 君辞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拉开与应无臣的距离,以免挨着这宝贝疙瘩近了,引火上身。 应无臣瞥见她自以为是的悄无声息:“祖母,孙儿去了京师住大将军府,您难道害怕大将军苛待了孙儿?且君家阿妹心细周到,祖母莫要担忧。” 君辞顿感不妙,果然下一瞬间,她身旁的应无垢就被挤开,两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楼氏先道:“阿辞,九郎是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去了京师,你多费些心,看顾他一些。” “阿辞,九郎自小就是个什么苦都自个儿咽的傻孩子,是我与他阿爹对他不起,养成了他闷葫芦一样的性子,苦了不说,病了不言,伤了亦不闹,你帮我盯着他些,让他莫要不爱惜自个儿。”齐氏语重心长。 君辞看着一袭银灰色桑丝广袖大袍裹身的应无臣,上面绣着精美的暗纹,这等布料北朝少见,南朝贵族之间才能有,一件衣裳就够寻常百姓一年嚼用! 这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 请问蜜罐该是何等模样? 昨日她说了要退婚,这人明明拂袖而去,但转眼就在她阿耶那里告了个隐状,让她阿耶既怀疑她,又没有证据不好苛责她,使得她明知他使坏,还发作不得。 否则就是她自己暴露在阿耶面前,与他无关。 方才他分明看到她挪位置,这才把她扯出来,心不是一般黑,这也叫什么苦都自个儿咽? 触及她的目光,应无臣依旧唇畔挂着一抹得体有礼的浅笑。 心里冷哼一声,君辞凤眸一转:“伯母,我与九郎君到底不算熟稔,我有心督促,可若九郎君不愿听劝,嫌我烦闷可如何是好?” “你只管说他,他若不听,你便来信告知我……”齐氏对上君辞清灵灵的眼,愣是话锋一转,“来信告知他阿耶。” “伯母放心,有伯母这句话,阿辞定会好生看顾九郎君。”她故意把看顾二字咬得略重。 齐氏没有听出不同,反而很开心。 君辞不着痕迹扫了应无臣一眼,这人依旧神色淡淡,君辞撇嘴:装! 来时两人两骑,归去浩浩荡荡。 大将军府其实很简单,因君勀半年前还戍守玉门关,是半年前才被迫调回来,父女二人又不是讲究细致之人,偌大一个将军府,主仆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人。 带回一个应无臣,霎时间感觉空荡荡的将军府都被填满,隐隐还有塞不下的趋势。 君辞还支棱这耳朵听到阿耶吩咐管事去采买几个奴仆,以供应无臣驱使。 听了这些,君辞忍不住冷笑一声,大步回了自己的院舍。 “阿辞阿辞!”她才走到门口,陈腯蹿了出来,啃着一只鸡腿,“阿辞,外面那位俏郎君,便是你的未婚夫婿?” “嗯。”君辞懒懒应了一声。 “阿辞,他可真好!”陈腯眼睛一亮。 君辞拢眉:“你与他不过才见,你怎知他好?” 陈腯递了递手上啃了几口的鸡腿:“他给我鸡腿!” 君辞:…… 第23章:这人有两幅面孔 好得很呀,这人还没有住进来,就把他们一家上下里外喜好都摸透了。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君辞皮笑肉不笑问。 陈腯摇头如拨浪鼓:“九郎只说,听闻我喜食鸡腿,家中有厨娘有秘方,便做了些与我尝尝。” 瞧他憨憨的模样,君辞也觉着应无臣不会多对他说什么:“阿耶说他又弄了一捆家法,你竟是半点消息也无,扣你三只鸡腿!” 说完,君辞转身入了月亮门。 陈腯张着嘴,委委屈屈眨了眨眼,低头迅速把手上的鸡腿啃光:“还是九郎好,给我鸡腿!” 啃完就失魂落魄走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一个月少吃三只鸡腿更令他悲伤的事情! 君辞懒得理会陈腯的伤心,径直去了书房,翻开一摞摞书册,上面都是中护军在编人员的记录。 中护军原是统领禁军的官职,后经改制成了军队,戍卫京师。 守护京畿四个大军,其中以中领军最为勇猛,每年得到的马匹军需都是最好,这只军队掌握在大丞相周荣手里,其次是中卫军数次武比都只逊色中领军一筹。 接着是中镇军,因着有中护军垫底,倒也中规中矩,无人病诟。 中护军是个杂军,军中人杂,有混个头衔好耀武扬威的勋贵子弟,多是鲜卑贵族。 有领个名只管伸手套饷的大族闲散子弟,多是高官之后。 还有使了银钱想要谋条出路的平民子弟,多是家境殷实,以期改换门庭富户。 剩下就是通过选拔,其他三军挑剩下来的一群平民子弟。 这些年中护军已经名存实亡,朝廷甚至出现过撤销中护军的声音,是陛下一直压着。 中护军因着懒散、无为。没有人看得上,自然里面也没有周荣的爪牙。 陛下留着就是期盼有朝一日,有个人能够整合中护军,成为陛下最坚实的后盾。 中护军有左右两军,一军有五千至一万人不等,君辞只是看一看两军的军主与副军,乃至军主之下的幢主、副幢,什主、副什这些军官的资料,就厚厚一摞。 看了一半,君勀唤人来请她去招待应无臣,作为东道主,她怎能把贵客扔在一边,自己锁在书房? 君辞只得放下书册,走到正堂,见了应无臣便直截了当道:“九郎君,我明日要上任……” “女郎公务繁重,我亦对大将军言明,可独自出府看一看京中繁貌。”应无臣先一步道。 君勀一听,眉头就打结:“你明日上任,今日若不陪同九郎走一走京中,待你上任哪有时日?不过是些庶务,明日上任之后,再阅亦不迟。” “阿耶,九郎君亦言不用女儿作陪。”游街买卖,吃喝玩乐,君辞觉着都是浪费光阴,无趣至极。 “大将军,女郎要务在身,岂能为九郎所误?九郎虽初到京师,亦是伟岸儿郎,大将军无需担忧。”应无臣十分善解人意,“往年在家中,因着皮囊之故,总是引人追逐,故而常被拘在宅院,京师贵重之地,教化高深,当不会有这等庸俗之辈。九郎可算能畅游一番。” 应无臣前半句君辞听着顺耳,后面半句,君辞听得眼皮直跳。 果然他话音一落,君勀用命令的口吻对君辞道:“不过一日功夫,你们既有婚约,你怎能连一日之时都抽不出?少了这一日,你便无能把控中护军?若是如此,阿耶不若早奏陛下,另择贤能。” 君辞对应无臣露出一抹咬牙切齿的笑:“阿耶说的是,我怎能一日都抽不出保护我如花似玉,娇弱的未婚夫婿呢?” “阿辞!”君勀厉声警告。 “大将军息怒,九郎与女郎有婚约在身,互相打趣一两句,无伤大雅。”应无臣还是那么深明大义。 既然应无臣不在意君辞的怪声怪气,君勀也只能暗自警告她一眼,就放两人走了。 “九郎君,我曾以为你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出了大门,君辞就冷下脸,“当日是谁言之凿凿,绝不会以夫之名,折我之翼?” 应无臣也收起了那副端重守礼,温润无害的面孔:“可我如今尚未有夫之名。” 我还不是你夫君,我为何要对你宽容如夫君? 这人可真是有两幅面孔! “你是要报复我?报复我激怒你,借应氏之威震慑周氏!”君辞正色问。 若是如此,也是她该受,毕竟这世间儿郎哪里容得下被退婚之耻?尤其是他这样清高又风华无双的儿郎。 但凡有人知晓她退了这样一个人的婚约,都会骂她不识好歹! “不。”应无臣笑得格外讨打,“我这人天生反骨,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你不想嫁我,我偏生要娶你。” 说完,他迅速往后一跳,果然君辞的拳头已经砸过来,只是他自离开应氏就寸步不离的护卫上前拦下。 “女郎这就恼了?”应无臣仍旧一派端雅,“女郎可莫要对我动武,否则我带伤寻大将军,只怕那一捆家法都不够女郎使用。” 说着,他还扬了扬眉:“女郎武艺高深,自有法子让我痛在骨子里,却伤不至皮肉,可我身子我想让它多点伤势极是容易,我无需对大将军说谎,只说今日女郎如何待我,再将伤势一露,大将军自个儿要误以为是女郎所伤,便怪不得我。” 人前端方君子,高岭之花,人后卑鄙无耻,黑心黑肝! 君辞被气得咬着牙很是一番点头,才怒气一敛:“九郎君身侧有高人相护,我岂敢对九郎君不利。不过阿耶要我陪郎君游街,我可不敢怠慢,九郎君请。” 君辞这么快就控制了情绪,让应无臣眼底掠过一丝异彩。 猜想君辞这是寻到了法子折腾他,他丝毫不惧,彬彬有礼:“有劳女郎。” 君辞笑容格外灿烂,甚至恨不得将真诚凝成实质的光,带着应无臣去了秦楼,一家食肆。 方点了吃食,君辞就说:“人有三急,容我失陪片刻。” 应无臣在外十分矜贵颔首。 君辞身影消失,就翻入一个客房,主人不在,恰好有现成的笔墨,她提笔迅速勾勒,只是寥寥几笔,就把应无臣的神韵勾出,上写:秦楼新伶,万钱一见!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写这种男女主斗智斗勇的初相识,可能是因为新鲜,蛮带劲的! 第24章:画面略有些诡异 画好之后,君辞捧起来端详一边,甚是满意,从窗户翻身离去,绕过后厨一圈,身影在秦楼大门闪过,画像就贴在了大门的位置。 受前朝风气影响,清伶儿郎比女郎可受追捧多了,尤以深闺寂寞,大把家财的夫人更是喜爱。 秦楼背地里干着什么勾当,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少,应氏退出京师三十年,朝廷风声,官员动向或许了若指掌,这些上不得台面之地恐怕不知,否则应无臣不会随她一道入内。 因着秦楼的特殊性,很快就有人看到了画像上惊为天人的美男子,又是新来的清伶,不少妇人甚至有权有势的女郎也跑了进去。 还有人在外疯传,君辞远远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奔进去,嘴里嘟囔着要看看这郎君的面容是否画中般谪仙降世。 露出得逞地奸笑,君辞背手转身大步朝着胡记而去,胡记膏饼京师一绝。 应无臣这边,吃食刚刚上桌,一群女人就涌了过来,一个个上上下下似看货物般打量着他,霎时让应无臣脸色阴沉。 他的气势过于骇人,令这些女人不敢放肆,开始交头接耳,对他窃窃私语,评头论足,也有人看到他衣着桑丝,华美异常。 可她们不敢造次,不代表别人不敢,好清伶的又不止女人。 一个粉面少年郎让张扬跋扈的下人推开一条道,上来一脚就踩在了摆放吃食的矮几上。俯下身子,用轻浮的目光扫了一遍应无臣:“是有几分姿色,把人给爷带走。” 两个孔武有力的下人冲上来,还没有碰到应无臣的衣角,就听一声惨叫,围着应无臣的人纷纷后退,两截胳膊抛上天空砸落,又胆小的尖叫着跑了。 血围着摆放吃食的桌子溅了两排,应无臣好似未曾看见,他举止优雅,提箸夹菜,目不斜视,细嚼慢咽。 清雅绝伦,犹如高上皑皑白雪的贵公子,仪态端重,桌上吃食色香味俱全,深色的矮几,淡色的袖袍,本应入画般赏心悦目,若非旁边倒着两个面目狰狞,断了手臂,鲜血如注的奴仆,滚落两条似乎还在颤动的手臂…… 公子如玉,当世无双。 可在这样血腥之中镇定自若用膳,实在是诡异又令人瞧着毛骨悚然。 “你……你……”想要带走应无臣的少年郎面色惨白无色,腿软得砰地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无人看到怎么拔剑的应无臣的侍卫,刷的一声将剑插入剑鞘,刺耳的声音刺激了白面少年郎的神经,他哇的一声大哭:“报官,报官呜呜呜呜……我要报官呜呜呜呜……” “吵。”应无臣冷冷吐出一个字。 侍卫从隔壁的桌子上抓了个馒头塞在少年郎的嘴里,将他拎了出去丢在秦楼外。 君辞揣着膏饼回来之时,就看到应无臣的侍卫拎着两个断臂的壮汉腰带,似拎药包一般轻松将人拎出来,扔在一个少年郎的身侧,一路的血迹顺到应无臣的桌前。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原以为会看到应无臣被一堆女郎围追堵截…… “这是……”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行凶见血,何人在此目无法纪?” 君辞话未出口,身后一道刻板的声音响亮传来。几个带刀的差役阔步而来,他们身着京兆郡衙门的官服,进门一扫,就转步到了应无臣这里。 来人见应无臣眼生,便肃容问:“是否你们行凶伤人?” 应无臣仍旧在慢条斯理用餐,应无臣的侍卫上前一步:“是我伤人。” 应无臣的态度,其侍卫不做敬语的傲气,都令这几个官差面上无光,当先的人一挥手:“带回去审问。” “慢着。”眼见应无臣的侍卫拇指已经推动了剑柄,君辞上前一步,按住了侍卫的手,用了力道,使得他出窍两指宽的剑刃被压了回去。 几乎没有人看到这迅速的一幕,只见君辞上前,似是将侍卫挡在了身后,对着官差道:“受伤者便是受害者?京兆郡抓人如此随意?卑者犯上,莫说断其一臂,便是削首取命又如何?” “你又是何人?”差役见君辞一个女郎,更是恼火,“敢阻京兆郡办事?” 君辞轻笑一声,掏出一个令牌抛给差役。 相似的令牌在京师行走的人自然是见过,差役慌忙接助,看清是中护军统领的令牌,顿时背脊一紧。 大将军之女于万军之中救陛下,孤身一人带陛下深入大漠,与大将军里应外合灭胡于王庭的事迹,她还没有回到京师,已经传遍京师,自然是少不了元猷的刻意而为。 “卑职无状,请都尉责罚!”差役赶紧行礼。 远远还没有离去的人,这时都知道君辞是谁,他们北朝出了一个女将军,仅此一个女将军! 君辞抬手,差役将令牌恭恭敬敬递到她手里,揣回令牌,君辞道:“今日我与客来此小酌,不过离去片刻,便有人众目睽睽之下调戏良家妇……” 差点把女子说出口的君辞,转头对上用绢帕一根一根擦着手指的应无臣,他那双清寂的眼似笑非笑,整个人仿若刚从雪山之巅落下,披了一身的寒气。 轻咳了一声,君辞改了口:“众目睽睽之下冒犯贵人,这可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不知这事儿若为陛下所知,京兆郡太守当如何交代?” 差役冷汗都滴落下来:“都尉,被扔出去之人乃是大丞相府中人……” 他的声音很小,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啊,正好两方贵人都没有大事儿,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哦~”君辞意味不明拖长了声音,“大丞相府之人,便可无视法纪?” “都尉!”差役快哭了,不要为难他们啊。 一个大男人噙着泪哀求,看得君辞直皱眉,不耐烦挥了挥手:“行了,这事儿用不着你们。” 她冲着应无臣的侍卫朝着外面动了动眉:“去把人拎回来,我们去大丞相府讨个说法。” 侍卫岿然不动,宛如木桩。 君辞只能看向应无臣。 应无臣用好了饭,看似心情不错:“没听女郎吩咐?” 第25章:君家阿妹呀~ 正主的话好使,侍卫立刻又去把人给追回来,是的没错,追回来。 人本来等着官差做主的人,见势不妙,早跑了,不过他哪里有武艺高强的侍卫快? 看着风一般刮过去的侍卫,君辞轻啧了一声。 她一屁股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还把一截断臂往旁边踢了踢,提箸发现沾了一滴血,手一松,她就抓起了应无臣刚刚用过的筷子。 应无臣眼疾手快摁住,君辞使了个巧劲儿,应无臣的手就被震开,筷子落到君辞手里,她在手臂上擦了擦,就端起碗用。 至于什么断肢,什么血迹,她在尸骨堆里啃过沾血的干粮。 被人用过的筷子,她也不在意,行军之中,一个水囊,大伙儿轮流喝是常事。 端起碗,她就开始狼吞虎咽,和应无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应无臣食量不及她十之一二,用的时间却是她的双倍不止。 只见她提箸就开始风卷残云,好似几个眨眼间桌上被剩下的都被她一扫而空。 应无臣紧紧盯着她吃完啪的一声放下的筷子,眼神辨不出喜怒。 君辞吃完,打了个饱隔,才看到应无臣冷着一张脸,视线落在那双筷子上:“是你先用,我后用,我都没有嫌,你雄雄儿郎,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清寂的眼一抬就对上她,应无臣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多言,只是起身的时候,衣裳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昭示着他的恼怒。 世家端方清雅的公子,行卧皆无声,一举一动都该是行云流水般令人悦目娱心。 不知为何,把端方如玉的贵公子成功气到,君辞心里就莫名欢乐。 这个时候应无臣的侍卫已经把人给追回来,君辞恶向胆边生,一把隔着宽大袖袍抓住应无臣的手:“勿恼勿恼,我这就带你去大丞相府讨个公道。” 应无臣用力要挣脱,奈何君辞手臂似铁一般焊在他手腕上,只得强制被他拖着走,更可恶的是君辞步伐极快,令他也不得不加大步伐跟上。 两人才走到半路,就遇到周成略带了几个侍卫赶来,双方在大街上停下。 “我听闻大丞相府有人冒犯了君女郎,故而来看看是谁如此不长眼。”周成略目光扫过君辞抓住应无臣的手,顺着将目光落在应无臣脸上,眸光微凝。 周成略也是风流倜傥,英俊伟岸的青年郎君,京师不乏俊美之辈,但应无臣的风华无疑还是让他有些震惊,早闻前朝卫氏玉郎:人之水镜,见之萤然,若披云雾而睹青天。 以往只当是人云亦云,夸大其词。这世间,哪有男儿能风韵至此? 今日倒是开了眼界,眼前的应无臣不止风华独绝,甚至有一种让他不敢冒犯的威仪? 心念闪过,周成略嗤之以鼻,便是对陛下他也生不出敬畏之心。 “四公子,四公子,救救我!”被应无臣侍卫拎着的人出声哀求。 周成略这才挪开目光,看到哭得涕泗横流的人,他有些面生:“你是何人?” “四公子,我是杜姨娘之弟……” “哦。”周成略点了点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眼神一冷,给自己侍卫使了个眼色,看侍卫上前,便转头对君辞道,“家中恶奴,惊扰君女郎,我会给君女郎一个交代。” 君辞看了看应无臣,应无臣垂眼看着她拽着自己袖袍,等到君辞笑眯眯地松了手,他才对自己护卫微微一颔首。 人被交给了周成略的护卫,还没有扑过去,周成略的侍卫接到周成略的暗示,抬手一把剑,一股血飞溅而出。 君辞和应无臣的侍卫当即有志一同伸手要将应无臣给拉开,终究是君辞快了一步,血迹溅落在了他们退开之处。 周成略挂上笑容:“恶奴不懂事,杀了便是,不值君女郎费时费力。” “子一。”应无臣冷冷吐出两个字。 他话音刚落,他的侍卫子一就身形一闪,周成略迅速偏身躲过,周成略的护卫只来得及抬起手中的剑,剑招尚未使出,他的额头顺着鼻子到下巴,多了一道血痕。 血痕越裂越大,最后人怦然倒下。 “你!”周成略看到惨死的侍卫,再看到子一将剑收回剑鞘,豁然转身对应无臣怒目而视。 应无臣神色冷淡,人如寒冰,清寂的眼无半分涟漪,平静回视周成略:“代我处置……” 顿了顿,他优雅举步,与周成略擦身而过时,未曾停留,只留下三个冷冷的字:“你不配。” 君辞扬眉看着步伐平稳,又恢复了好似每一步都经过丈量一般距离,从容远去的应无臣。 他广袖翩翩,今日未戴玉簪,一条细长的嵌玉扣发带束发,随风扬起的墨发,发带飘飘,整个人似踏云而去。 瞥了眼面色铁青的周成略,想到当日在草原上,他张狂刺杀陛下败露,被她制服还敢嚣张有恃无恐说他们不敢杀他。 在京师横着走太久,周四公子只怕早已不知被漠视的滋味。 君辞心情大好,看应无臣怎么看怎么觉得光辉,刚要提步,就见周成略盯着应无臣远去的身影,眼神阴郁,君辞停步:“四公子,忘了引荐,方才那是应氏郎主嫡出九公子。” 说完,君辞扩大笑脸,背着手哼着塞外的小曲儿走了。 她的步子快,很快就追上了应无臣,拐进小巷,正对大将军府大门,无人之际,应无臣停下脚步,早已没有了对周成略的高高在上与冷若冰霜。 不过看她的目光也不友善就是了。 “君家阿妹……”干净清冽的声线温柔地唤着她。 君辞细长的眉高高扬起:“应家阿兄,有何指教?” 阳光下,应无臣冲着君辞莞尔一笑,那笑容如冰雪消融,似春回大地,美得惊心动魄,他逆着光,噙着温柔浅笑,一步步朝她走来。 可惜美人计对她无效,眼看他就要贴上来,君辞伸手一把将人推开。 谁曾想,她只是轻轻一推,应无臣就倒了下去,恰好这个时候府门打开,她阿耶站在大门口,盯着她的眼睛正酝酿着狂风暴雨。 不是,阿耶,我现在狡辩还来得及么? ------题外话------ 男主是个疯批,有多副面孔,切换自如哈哈哈哈哈! 第26章:怒火似乎过旺。 应无臣不仅倒地了,他身手敏捷的侍卫子一没有去搀扶,应无臣他还晕了! 君辞:…… “阿辞!”君勀疾步走来,他沉沉唤了君辞一声,几乎是与子一同时去将应无臣扶起来。 “阿、阿耶……我便是没有把控力道,他又不是病入膏肓,哪能一推就晕厥!”君辞很气,这人肯定是装晕! 更气的是她刚才竟然还是被他笑花了眼,竟然没有察觉到阿耶到了门后! “公子不是被女郎推搡晕厥,分明是被女郎气晕。”往日像哑巴的子一这会儿说话十分流利,他将应无臣搀扶起来,对着君勀道,“大将军,公子从未受过此等侮辱。” 说着就将一张画像塞到君勀手上,扶着应无臣走了。 君勀展开画像一看,可不就是君辞的大作。 “阿耶,这可与我无关,我可不会作画。”君辞装模作样伸着脖子瞟了一眼,倏地跳开,连连罢手推脱。 君辞母亲还在世时,因着出生书香门第,只盼能将君辞培养成大家闺秀,最初君辞也是琴棋书画不落下,不知何时起就痴迷于习武操练,女儿家应学之技倒被荒废。 以至于她再不触碰,君勀又军务繁忙,记忆里自己女儿好似就学不会这些。 “九郎昨日才入京师,今日才出门,有几人见过他?”君勀可不是好糊弄之人,“便不是你所画,也是你寻人所画!” “冤枉啊。”君辞喊冤,“阿耶,我指天发誓,我绝没有请人作画!且我离开不过半柱香功夫,还给阿耶买了胡记的膏饼,哪儿有功夫作怪?” 君辞掏出怀里的膏饼,企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本来她都算好了,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干净,哪里知道她阿耶根本不讲道理,君勀:“便不是你所为,你身为主人家,让贵客受辱至此,亦是该罚!” 君辞一听,脚下生风,一个错眼人就不见影儿。 今日是不能归家了,好在她还有个舅舅,迅速逃窜到尚书府,一边跑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看她阿耶有没有追上来,当街抡着棍棒追女儿这种事,她阿耶熟练得很。 迈上尚书府的台阶,君辞回头看身后,一个不慎与刚好出府的人撞上,转头便是个身披绿袍,眉眼精致甚至乍一看有些妖冶的男子,男人长了一双似狐狸是眼,眼角狭长,眼瞳却又圆又深,鹅蛋似的脸干净清朗,薄唇较之寻常人更艳,明明没有抹唇脂,却比抹了唇脂更殷红…… 这男人穿着得体贵气,却莫名有股子好似深山老林修炼成仙的老狐狸的妖。 “阿辞!”旁边一道声音传来,君辞玉树临风的表哥张程大步迈来。 “表兄。”君辞冲着张程笑了笑。 “雉桓兄,这是我表妹,方才失礼了。”张程对着那骨子里透着一股妖冶的绿袍男子道。 “无事。”蔺雉桓很是大度,“原来是君都尉,久仰大名。在下博陵蔺氏,家中行四。” “蔺郎君。”君辞大方抱手,她早已经习惯了武夫的待人接物方式。 张程看得揉了揉额角。 蔺雉桓仿佛没有注意到:“君都尉行色匆匆,想来是有要事寻张兄,在下先行告辞。改日都尉若是赏脸,在下做东,请都尉小酌。” “听闻博陵美酒浓烈,不知蔺郎君可有带些入京师?”君辞还是个酒鬼。 “阿辞。”张程无奈低声一唤。 “呵呵呵呵……”蔺雉桓清朗地笑出声,他这一笑,狭长的眼就更像狐,“君都尉果然是女中豪杰,在下旁的好物不多,这汾酒倒有不少,君都尉赏脸,自是要尽兴。” 这就是管够? 君辞笑眯眯点头:“好说好说,蔺郎君届时可莫要忘了我才是。” “雉桓兄,我便不留你了。”张程越听越无力,顾不得礼数,直接下逐客令。 蔺雉桓仍旧满面笑意,对着二人抱手一礼,带着仆人走了。 “阿辞,你怎可胡乱应下他之约?还与他豪饮?姑父若知,少不得又要备一捆家法!”张程一边陪着君辞入内,一边低声劝说。 “表兄,我已经入朝为官,这些应酬总是少不得。”君辞不甚在意,“这蔺四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若有心相邀,我避开这次,仍旧有下次,何不早早应下,省得纠缠?” “我看你就是馋了博陵汾酒!”张程拆穿她,见她不反驳,只能叹了口气,“如实交代,你又闯了什么祸?” 他这个表妹,对他们是亲,也敬重。但她最怕被自己与阿耶揪着考校学问,若非惹怒了姑父,绝不会跑到尚书府来避难。 “表兄,你怎可如此想我?我这是想念你与舅父,故而回京第二日,便急忙来看望你们……” 张程露出“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奈何君辞脸皮厚,径直往自个儿卧房去。 张程也不好追到表妹的卧房,虽然他表妹根本没有一点女郎该有的矜持! 耳边清静了,君辞索性简单洗漱一番,倒头大睡。 却不知应无臣回了大将军府自己的院子,就听见她跑了的消息,没过多久又听了她在尚书府门外,遇到了蔺雉桓,两人还相谈甚欢,甚至一起约了酒。 他冷哼一声:“她之事与我何干?我要京师再无秦楼。” 今日在秦楼,大丞相府之人敢这么嚣张,甚至秦楼主事一个不出面,只能说明秦楼与大丞相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君辞故意带他去秦楼,就是要借他给周氏好看。 他明白君辞的如意算盘,但周氏之人辱他至此,便是如了她之意又如何,这口气他总是要出。 子一张了张嘴,到底把那句“主公您被羞辱,都是君女郎给引来,她还利用你”的话给吞下去,主公不想提,主公认定都是周氏的错,他一个下属哪里敢反驳。 “诺。” 君辞一觉醒来,就听说了一件大事,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表兄:“表兄,你是说……秦楼主事一夜被杀,陈尸于街?” 这……怒火是否太旺? ------题外话------ 我采访一下九郎:“为何这么大的火气?” 九郎:纯粹是他们不长眼。 我:哦,我以为…… 九郎:你以为什么?少自以为是! 我:我以为是因为阿辞和别人约了酒。 九郎:绝无可能! 我:好的,九郎不在意,那就让阿辞和蔺四郎不醉不归。 九郎:你敢! 哈哈哈哈哈,今天就一章,么么哒。 第27章:她成了嫌疑犯 “不是你?” 君辞的反应,让张程狐疑,抱着怀疑的态度又问一遍:“当真不是你?” 君辞怀疑秦楼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若非回京不久陛下就带兵去东胡,一并带走了君勀与君辞,她指不定早就在秦楼闹事儿。 昨日她急匆匆跑到尚书府,一看就是惹怒了姑父,今儿一早听闻此事,张程都顾不得避讳,直冲表妹卧房,还以为是她胆大包天做出来的事儿。 眨了眨眼,回过神的君辞见张程紧张兮兮:“表兄,人应当是今早天将亮之际被杀吧?” “你怎知?”张程又开始紧张。 君辞一脸无奈:“秦楼买卖深夜方歇,夜里京师也有羽林卫巡夜,人若是早死,绝非此刻才被传出。我可是一夜都在屋子里,我如何行凶杀人?” “以你的身手,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张程仍旧怀疑这个无法无天的表妹。 都怪自己过往太彪悍,以至于给表兄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表兄,不是我所为,不过我知晓是谁所为。” “是谁?”张程急忙问。 扬了扬眉,君辞觉着自己说了表兄也不会信:“我家那位尊贵的客人。” “你家的客人……”霎时反应过来,君辞指的是应无臣,张程断然否决,“绝无可能,应氏郎君,端方君子,光明磊落,岂会暗地里残杀秦楼主事十余人?” 而且他还没有去案发现场看,据闻十几人死状血腥凄惨,下手之人狠辣灭绝人性。 君辞歪头轻叹,她就知道她说了,也无人信。 实在是应无臣那身份,那模样,太具有欺骗性。 不过他昨日当着周成略的面,杀了周成略的侍卫,周成略应当知晓是他所为。 这样一想,君辞坐不住,她一把抄起外袍,也不在意张程在侧,一边套一边往外跑。 张程见她掀了被褥,就下意识背过身,只是一个转身,表妹就跑远只剩个他来不及呼喊的背影。 急匆匆跑回府邸,看到就是自家阿耶与应无臣一道共用朝食,原本气氛轻快的饭阁,因为她的出现有一瞬的凝滞。 “你这是舍得归家了?”君勀冷冰冰地质问。 “阿耶,秦楼主事十几口人,横死于长街。”君辞对君勀说,目光却紧紧盯着应无臣。 应无臣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举止优雅,置若罔闻享用吃食。 君勀却站起了身,时辰尚早,他还没有离府,外面发生什么没有传过来。他面色凝重:“可知是何人所为?” 君辞张了张嘴,想说是与你共同进食之人,忆起张程的反应,瞥见应无臣抬眼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君辞觉着说了也是白说:“昨日我与九郎君去过秦楼,曾有不快,只怕……” “将军将军!” 君辞话音未落,管事疾步奔来禀报:“韩太守带人在府外,说有一桩命案,请女郎过衙门协助调查。” 深吸一口气,君辞目光落在仍旧在用食的应无臣身上。 他故意报复她! 君勀只得亲自去了府门外,君辞也跟着去,应无臣搁箸,也跟上来。 “大将军。”京兆郡太守韩峰对着君勀行了礼,转而也对君辞极是客气,“君都尉,秦楼发生了一起命案,丧命十三人,昨日君都尉去过秦楼,故而请君都尉随我去一趟太守府。” 太守亲自前来,温言相请,给足了君辞父女颜面。 “韩使君请。”君辞没有推拒。 韩峰笑着点了点头,他由始至终没有提到应无臣,好似不知应无臣昨日也去了一般。 君辞眸光闪了闪。 “且慢。”应无臣却在众人转身后,主动开口,他步履间灰蓝色熟锦大袖衫上钑花若隐若现,华贵异常,“昨日我与君家阿妹同在,韩使君是否允我一道去?” “这位是……”韩峰好似不认识应无臣。 君辞暗自翻个白眼,应无臣入京师,她就不信这些人不知,不过是得罪不起,装糊涂罢了。 “在下甘陵应氏,家中行九,见过韩使君。”应无臣彬彬有礼,他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微微一躬身,仪态大方,看着就赏心悦目。 韩峰却微微移开了点步子:“九公子客气,既然九公子亦在,便请九公子一道。” 就这样韩峰将两人都带到了京兆郡太守府。 到了太守府,君辞才知道这些人所为的死得惨,他们都是一招致命,凶器应该是一柄带着钩子的剑,全是一剑穿了胸腹,勾出了肠。 看到这些人的死状,君辞忍不住又看了眼风度翩翩立在那里的应无臣,他依然清雅高贵,好似一阵风来,就能乘风而去,谁能将这样凶狠的手段与这样的浊世佳公子相联系? “君都尉,可否告知昨夜离开秦楼之后,去往何处?”韩峰没有用审问的语气,仿佛是寻常闲聊。 “我昨日去了舅父府中。”君辞如实相告。 “都尉因何而去?今日寅时正至卯时是否有人证?”韩峰又问。 “韩使君,我时常去舅父家中,无需缘由。寅时正至卯时,正是好眠之时,我无婢仆守夜之习,故而无人为证。”君辞面不改色道。 韩峰听后只得道:“都尉,秦楼十三人致死,其中有八人是护院,武艺不俗。死者皆是一招致命,行凶者必是武艺精湛之人……” 余下的话韩峰不说,君辞也明白:“韩使君是否要说,近来在秦楼有过不愉,且武艺精湛到能悄无声息将秦楼十三位主事如此干净利落杀害,陈尸于街之人,只有我?” 被君辞如此直白说出来,韩峰也只得赔上笑脸:“都尉,据我所查,确然如此。” “我为何行凶?”君辞不恼反问,“我昨日并未在秦楼闹事,真正与人不睦者并非我。且我们亦非与秦楼龃龉,只是有人狗仗人势,辱没大丞相威名,不过相府四公子已经杀了此人以示相府清誉,于情于理,我也怨怪不到秦楼之事上。” “不,你有杀人之心。”韩峰尚未张口,周成略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第28章:闺房之乐,不宜示于人前。 君辞转头,就见周成略带着新的侍卫昂首阔步而来。 “这里是太守府,四公子这是要越俎代庖?”君辞冷声问。 “是……”周成略站在君辞的面前,“又如何?” “我只知这世间唯有陛下能勒令百官,四公子这是自比陛下,还是不将律例君主放在眼里?”君辞又问。 “都尉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是心虚之故?”周成略反而老神在在,“不过是韩使君顾忌都尉身份与功绩,我看不过眼,仗义直言几句。韩使君,是与不是?” 被点名的韩峰恨不得立刻辞官归隐:“四公子劳心费神,是卑职无能……” 文武百官,没有几个不屈服周氏。 “子一……” 一直站在一边的应无臣突然唤了一声,这一声让剑拔弩张的君辞和周成略都顿时一个闪身。 君辞是冲到应无臣身边,似乎是想要阻拦什么,周成略则是退到了两个侍卫身后,自己也是拔剑的姿势。 然而应无臣压根没有要杀人,他只是随口喊了子一一声。 被防备的子一正蹲在尸体前,似刚看完尸身,他站起身走到应无臣身侧,低头对应无臣一番耳语。 “四公子,若寻到行凶之人,当如何处置?”应无臣清寂的眼透着漠然。 “残杀十三人,这十三人皆为良民,如此穷凶极恶之人,自然要严惩不贷,斩首示众亦不为过。”周成略眯着眼。 应无臣唇角舒缓:“韩使君,昨日君家阿妹之所以去了尚书府,是因与在下闹了别扭……” 他说着,对君辞露出宠溺与拿她没办法的笑容,看得君辞浑身别扭,似乎起了疙瘩一样。 应无臣可不管她的反应,兀自演得深情款款:“在下不知她去向,大将军也未曾告知,只道无需理会。在下心中不安,便派了侍卫连夜寻找,一时间竟忘了至尚书府询问。 虽未寻到阿辞,在下的侍卫倒撞见一人行色匆匆,身有血腥之气,手抱一把钩剑。” 君辞听了之后,眼珠子一转,忽而想明其中关节,不着痕迹对着周成略投去略带同情的目光。 “你见过行凶之人?”韩峰问子一。 子一抱拳行礼:“见过,他下颚有颗痣。” 子一指了指自己下巴的一个位置。 “来人……” “韩使君。”周成略打断韩峰,“九公子与君都尉系未婚夫妻,供词不可取证。谁知九公子是否为包庇君都尉,胡编乱造,令韩使君茫茫人海,大海捞针?” “包庇?”君辞细眉一挑,“四公子何时给我定了罪?又是何以给我定了罪?我便已经需要被包庇了?” “君都尉虽未顶罪,却是嫌疑最大,是为嫌犯。”周成略振振有词。 君辞点了点头:“只因我昨日在秦楼用了膳,又不幸被贵府的恶犬咬了一口,我便有行凶之心……” 摸了摸下巴,君辞思索了片刻:“如此推论,四公子与我嫌疑不分上下呢。” “你胡说什么?”周成略眸光一厉。 “我不过就事论事,四公子府上的人昨日在秦楼闹事,不曾想得罪了九郎,四公子不得不杀人交代,想来心中不愤,一怒之下连杀秦楼数人,栽赃给……”说着她看向应无臣。 对上应无臣挂着淡笑的俊美脸庞,她话锋一转:“哦,我忘了四公子不敢栽赃给九郎,我这个与九郎有婚约之人,可不就倒霉了?” 说着她沉沉一叹:“哎,果然,婚配需谨慎,一个不慎,就差点成为虐杀凶徒。” “一派胡言!无稽之谈!强词夺理!”周成略怒斥。 “我不过是顺着四公子猜疑我而反猜疑四公子,怎就成了一派胡言?”现在换了君辞老神在在,“四公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未免太过。” “你!”周成略被气的怒目而视。 韩峰一个头两个大,两边他都得罪不起,这个太守实在不是好差事,只能可怜巴巴望向应无臣:“九公子,可还有线索?” “在下这下属,见到人逃入何处,只怕韩使君不敢搜查。”应无臣淡淡一笑。 “便是皇宫,若有凶穷极恶之徒,朕也准允搜查!”元猷的声音,铿锵有力从远传来。 韩峰急忙带头行礼,元猷一挥手,站到了应无臣的面前。 两个差不多清瘦的青年郎君,一个浊世高华,一个沉稳威仪,四目相对,各自打量。 “不知九公子所说是何处?”元猷问。 应无臣瞥了眼子一。 君辞发现了,应无臣这人,只要他不喜之人,他就不愿与之交谈。 对韩峰他都能做到世家公子的风度,可对陛下,他又开始冷若寒霜。 “回禀陛下,是大丞相府。” “你放肆!”周成略抽出佩剑直指子一。 君辞一个闪身立在周成略的面前:“天子面前,擅自拔剑,四公子这是要行刺么?” “他污蔑我丞相府!”周成略不在意君辞扣的帽子,依然没有收回剑,反而朝着子一刺去。 君辞偏身脚步一移,迅速抓住了周成略执剑的手,周成略另一手抬起成手刀朝着君辞劈下去,却被君辞挥臂拦下。 她手臂一转,迅速将周成略夹于腋下,制住周成略同时手肘往后一顶,重重顶在周成略的胸口,捏着周成略执剑的手一拧,另一手一掌,就打掉了周成略的剑,脚下一踢,身子一转,抬手握住长剑,只是眨眼间就横在了周成略的脖子上。 “住手!”周荣沉厚的声音响起,他大步而来,锐利的眼似乎天生透着凶光,“陛下,此间事,臣已听闻,既然九郎君对相府有疑,便请陛下派人搜查。” 周荣这么坦荡? 君辞放下剑,扔还给周成略,转头看向应无臣。 应无臣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既然大丞相如此通情达理,韩卿你随禁军一道去搜查。”元猷也不客气。 其余人都留在太守府,君辞不着痕迹移到应无臣身边,应无臣似不愿与她靠太近,往旁迈了一步,君辞又贴上去,两指扯了扯他宽广的袖袍,冲着他挤眉弄眼。 应无臣忍无可忍,忽而对她露出一抹恶劣的笑:“乖,闺房之乐,不宜示于人前。” 君辞:…… 我只是相问你有没有把握,你在说什么鬼话?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勇敢臣臣,不怕困难,努力风骚! 第29章:我跟你走 应无臣的音量不高不低,引得人纷纷投来目光,恰好这个时候应无臣伸了伸手,本只有半截指头露在袖袍之外,此刻袖口缩至手腕,而他的指头恰好与君辞相碰。 不明缘由之人,听了他方才之言再一看,就好似君辞伸了手指勾他手指,被他避开。 君辞:…… 对上一道道心思各异的目光,君辞连张口解释的力气都没了,她往一旁迈开一步,拉开与应无臣的距离。 反而更有欲盖弥彰之意。 心思最为纯粹的韩峰一脸“深懂少男少女情趣”的模样,更是令君辞郁卒! 若非她一心想要退亲,她就让应无臣看一看,什么叫闺房之乐! 这般作想,君辞便忍不住看向应无臣,从头到脚上下打量,发现这身姿挺拔,姿态清雅,容色无双的男人,便是真被她得了手,她也不吃亏。 原本以为君辞会乖觉,不曾想她人是乖乖远离他了,可眼神却……像极了采花贼看貌美女郎一般不干净! 应无臣觉着自己给她的教训还不够,正要发作,君辞已经收回了目光,且好似他患了传人的恶疾一般,跳得更远。 倒不是君辞察觉到应无臣的不愉,也不是畏惧这个,而是想到她若是与应无臣有了孩子,且不说君家抢不过应氏,只说她阿耶都得摁着她的头成婚。 她需得为君氏延续血脉,但她孩子的阿耶绝不能是应无臣。 君辞思绪飞了一圈,大丞相府也搜查完毕,太守府与羽林卫都空手而归。 “九公子,可否给老夫一个交代?”周荣当即质问应无臣。 “丞相。”应无臣唇畔有若有似无的笑,“家仆从不虚言,既说见人入贵府,必然是真,至于此人是否与丞相无关,又是否刻意遁入相府,在下与家仆便不得而知。” 君辞扫了一眼院子里的羽林卫,她对人数极其敏感:“似乎,少了一个人。” 军队三十人一伍,也能超出三十人不超出六十人,但绝不能低于三十人,陛下命羽林卫郎将派了两伍人,不应当少于六十人才是。 周荣看了君辞一眼。 “庞岑!”元猷唤羽林卫郎将,一个身材魁伟之人上前跪下,元猷垂眸看着他,“你派了几人协助太守府搜查大丞相府?” “回禀陛下,两伍共六十人。”庞岑朗声回话。 “何故一人有去无回?”元猷问。 “陛下,有一人失足落井,已经溺亡,尸身在府外。”庞岑道。 “溺亡?”元猷短促一笑,闭了闭眼,“厚葬吧。” “诺。”庞岑退下。 元猷转过身,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周荣,转而对君辞道:“今日之事,就此了结,秦楼之人系恶徒见财起意而杀,至于恶徒便由太守府发通缉令。” 说完,元猷也不去看周荣,而是目光落在应无臣身上:“九公子与大丞相以为如何?” “九郎非疑犯亦非苦主,陛下既有圣断,九郎岂敢有异?”应无臣彬彬有礼回应。 “陛下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陛下如此说,此事自然便是如此。”周荣也难得很好说话。 元猷看了看二人,自嘲一笑,转头就大步离去。 帝王身形颀长,清瘦高挑看着有些单薄,他大步而去,背脊笔直,但君辞却看出了一丝落寞。 权柄在手的周氏,重名在身的应氏,都凌驾于帝王之上。 “九公子自甘陵远道而来,老夫对应氏神往已久,不知九公子可否商量,过府一叙?也好叫老夫几个不成器的儿郎,目睹一番九公子的风采,知晓这世间总是人外有人。”周荣对应无臣发起邀约。 “大丞相抬爱,九郎学文不习武,与府上几位郎君道不同,恐难深谈,只得拂了大丞相一番好意。”应无臣拒绝得干脆果断。 “你——” 不识好歹四个字,周成略在周荣抬手阻拦下,终究是没有吐出来。 应无臣也好似没有察觉,冲着周荣微微一颔首,便举步离去。 君辞也不想看到周荣父子,追着应无臣而去。 到了四下无人之时,君辞蹿到应无臣的前面,挡着他的去路:“九郎君,借一步说话。” 应无臣抬眼,瞅了瞅日空:“辰时快过,都尉今日可是初次去中护军大营……” “时辰早过,此时赶去也于事无补,我是协助韩使君查案,事出有因,陛下亦知,无妨无妨。”君辞打断应无臣的话,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却坚定朝着应无臣靠近。 距离应无臣只有三步距离时,子一抱剑挡在应无臣面前,将他们隔开。 君辞出手如电,掌风袭向应无臣,子一反应迅速,抬臂阻拦,化解君辞的招式。 手柔若无骨,时而似绳紧缠,时而似蛇灵敏,君辞双手掌风变化无穷,速度快,攻势猛,子一初时还能守住足下之地,不过两三招就被君辞逼得往后退。 他一退,他身后的应无臣也得退,一退再退,应无臣的后背抵住墙壁:“腿。” 他清冷的声音一落,子一步法一变,弓步扎稳,拧身斜身出拳,拳出有力,似又啸声。 君辞错身展臂,双手夹住子一的拳头:“就让我看看,你们主仆有多少本事!” 她话未说完,子一用力一推,逼得君辞不得不往后一让,君辞顺势后仰前滑,从子一横扫过来的双拳之下越过,子一的拳头差一点砸在巷子的墙壁。 步伐再变,双腿扎稳,拳头迅速追着君辞而来,君辞一腿后伸,身子先倾一绕,再度从子一手臂下钻过,抬首间双手抓住子一太极一般看似绵软实则浑厚有力袭来的双臂。 掌下一用力,身子一跃,一个令应无臣都瞳孔微缩的蝎子摆尾,腾空一圈,一脚落在巷子墙上,借力回旋,另一脚风一般踢在子一的脑袋上。 “住手!”应无臣一声高喝。 君辞飘然落地,子一连退数步,脑袋昏昏沉沉,耳畔嗡嗡嗡不断回响。 “我跟你走。”应无臣越过子一,看着君辞。 第30章:我还盼着娶你为妻呢 “早听话不好么?”君辞唇角往左边一扬,一个旋身来到应无臣身边,一把扣住他的肩膀,拽着他一个纵身越到了屋顶,顺着屋顶到了大将军府。 君勀只派了管事等着消息,他自己不能耽误公务,此刻不在府邸,君辞带着应无臣掠到大将军府一颗巨大的榕树上,落于最高处不粗不细的枝干,她和应无臣两个人。 枝干似有些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偏生君辞还晃动着身子:“九郎君,你来京师,有何目的?” 应无臣似乎感觉不到随时都会砸落,摔断骨头的危险,他侧首看着君辞,清寂的眼分不出真假:“为婚约而来。” 君辞面色一沉,重重一坐,树枝没有断裂,不过应无臣却被颠得倒仰栽下去。 繁茂的树枝阻拦了他跌落的速度,君辞在他掉落的一瞬,也一个纵身追过去,从高处跌落大概一尺的距离,君辞伸手托住他的腰,带着他瞬身朝着树干撞过去。 “砰”的一声,应无臣的后背撞在粗壮的榕树主杆上,君辞欺身而上,胳膊抵着他的脖子,凤眸有锐色:“羽林卫死了人,这意味着杀人的凶器在周府寻到,周荣让查,是因有恃无恐,谁搜查到,就当场把人给杀了,这是他素来强势的手段。 你早知周荣性子,仍旧如此嫁祸,绝不会白费功夫。你是故意扰乱周府,借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应无臣落下来的时候,树枝刮过了脸颊,在他如玉一般的脸庞上划下两道细长的血痕,给清雅脱俗的贵公子增添了两分邪魅。 他的笑容多了一丝暧昧,干净清冽的声线也多了一点低沉:“我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便只有九郎君自己知晓。”君辞抵着他脖子胳膊多了一分力,“九郎君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沉,只怕当世无几人能比。我猜不出九郎君心中所想,也不愿费这心思与九郎君尔虞我诈。 我只是想让九郎君知晓,你有巧捷万端,我止戈之武。 我无意与九郎君为敌,但我不容任何人有损我至亲。” 应无臣想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连累她阿耶,不能连累他们君氏! 听了君辞的警告,应无臣的唇缓缓舒展,他的笑意氤氲了他的双瞳,好似有万千星辉要溢满而出,璀璨耀目:“我说我为婚约而来,君家阿妹不信。不若你应我婚事,看我是否即刻启程回府,欢喜备娶?” 君辞的拳头捏紧,沉沉盯着应无臣。 应无臣笑意不减,反而偏了偏头,满脸真诚。 “阿辞!” 两人寸步不让之际,君勀一声怒喝响彻府邸。 君辞眼珠子一转,抓着应无臣并肩在树上坐下来,君勀恰好冲到院子里,仰头盯着她:“下来!” “阿耶,是九郎君想看高处风光,央求我带他上树。”君辞睁着眼说瞎话,转头笑眯眯看着应无臣,抵在他背后看似扶着他的手,两指按在颈椎最脆弱之处。 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他这个脊梁骨捏碎,自此以后他就只能是个瘫痪之人。 应无臣看似低头抿唇一笑,实则用了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你敢么?” “我是不敢。”君辞面对着君勀,笑得傻兮兮,声音自喉头发出,溢出紧闭的齿缝,低小而又模糊不清,“我亦不耻周氏父子,自不会与他们联手对付你。 不过,你若非要藏头露尾,就莫怪我时刻盯着你,三五不时横插一脚,坏你好事。” 应无臣挑了挑眉,鼻息里发出一点轻微的笑声:“陛下的中护军可等着你整顿。” “九郎君就试试,我是否有精力整顿军队之余,对九郎君关怀备至?”最后四个字她咬字清晰,意味深长。 应无臣想了想,不可否认地颔首:“君家阿妹,实非寻常女郎。我亦不想与你为敌。还请君家阿妹放心,我虽有不可言说之事,却能许诺绝不牵连君家……” 说着,应无臣顿了顿,拉长了尾音:“毕竟,我与君家阿妹有婚约在身,我还盼着娶你为妻呢。” 这人说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君辞压根不想去深究,不过他既然说了不会牵连君家,君辞姑且信他。 冷哼一声,在君勀的催促下,展臂一跃,自己身轻如燕飘落下去,恰好是与君勀相反的方向,转过头就对君勀道:“九郎君说树上风光甚好,他还想再看看,女儿尚有公务在身,这就去中护军营地!” 说完,她便跑了。 ------题外话------ 臣臣天天说着假话撩拨阿辞,却不知道谎话说了一千遍,自己都会当成真,最后把自己砸进去了哈哈哈哈哈。 第31章:不够资格问她姓命 四中军驻扎在京都四方,虽则军中军官不少来自官宦或殷实之家,但兵卒基本来自于募兵,日常除了操练,还要农耕,农耕产出按照规定征缴一部分,余下则归于军队。 中护军位于西侧,此处不是重要枢纽,距离城门也是最远,是京都之外最为偏僻与贫瘠的一片土地,军营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君辞带着陈腯赶到的时候,已近午时。 营地的驻扎栏前,两个守卫的人凑在一起坐在地上闲聊,手中的佩刀随意扔在地上,军营里更是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 抬眼望去,有嬉闹之人,有斗酒之人,有聚赌之人…… 凤眸里有冷意逐渐凝聚,君辞纵马到近前,两个守卫之人才站起身,望着一身便装,发髻高束,难辨雌雄的君辞,其中一人还算客气:“贵人自何处来?此地是中护军领地,闲杂人等不可入。” “我与家中仆人西郊围猎,路径此处,听闻军营在此,故来一看。”君辞状似好奇地往内张望。 两个守卫互看了一眼,方才询问君辞的人道:“公子若要入内看看也可,只需缴纳些许入营钱便成。” 入营钱。 这新鲜的词儿,可算是让君辞开了眼界。 “钱财几何?”君辞面不改色问。 两个守卫打量了一番君辞的穿着,看着虽不似权贵奢华,然则骏马宝贵,心中一衡量,便伸出三根手指。 君辞微微扬眉:“三百钱?好,阿腯给他们三百钱。” “公子误会,我所说乃三贯。”说完又补充一句,“一人三贯。” 一个人三贯钱的入营钱,君辞可真是大开眼界,她面上不见喜怒,从阿驰身上取了一柄匕首扔过去:“此物价值万钱,寄放于此,改日我命仆人取钱来赎。” 六惯钱可是好大一袋钱币,极少有人随身携带这么多钱币。 匕首极沉,一人拔出匕首,看到铮亮的刀刃,便知是好物,立刻拉开了木栅,给君辞主仆二人放行,亦没有要求她下马。 君辞就这般策马入了军营,放眼看去是一片乌烟瘴气,聚众饮酒者更是衣衫不整,群围聚赌者吆喝声此起彼伏,每个营帐都没有守卫,练武的校场更是兵刃横七竖八扔在地上。 君辞越看,眼神越冷。 她绕了一圈,不少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显然是对营地来陌生人习以为常。倒是有人看了看她的马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召集几个人偷偷尾随在她身后。 就在君辞调转马头的时候,一个人冲了出来,就在她的马前躺下:“哎呦,哎呦,哎呦……痛死我了……” 君辞勒住阿驰,阿驰扬了扬前蹄,落在一旁,未曾碰到躺下之人衣角,甚至似乎有些嫌弃还往一旁挪了挪。 “你是哪来的冒失小郎君!军营重地,纵马伤人!”与倒下之人明显是同伙的人站出来,高声叫嚷,他一叫嚷,立时不少人围过来。 这些人明显是同气连枝,不多时君辞与陈腯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 陈腯浓眉一皱,正要出手,却被君辞扫了一眼,君辞看向叫嚣之人:“我并未伤人。” “你未伤人?我这兄弟如何倒地不起?”叫嚣的人疾言厉色,“这里是西郊中护军大营,你若不给个交代,休想走出军营!” 君辞唇角一勾:“我身上并无钱财。” “既然无钱,便将马匹留下抵债!”那人有恃无恐说出目的。 君辞看着他,脸上笑意加深:“我若不留,又当如何?” 她的话让贪婪的人露出狰狞:“就莫怪我们手下无情!” “哦?我倒是想要领教领教护卫皇城的中护军,有几分本事。”君辞挑衅。 浮躁而又没有栽过跟头的人,经不起激,纷纷一涌而上,君辞纵身一跃而起,阿驰横冲直撞,掀开人群。 等到君辞落下时,一群人围攻而上,她抓住一人,力道之大,将人拽得腾空而起,朝着一方甩过去,一个人撞到一片。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排外的本能驱使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一涌而上,企图群攻拿下君辞。 陈腯策马冲出重围,在校场抄起一柄长枪,控马转身,马蹄将摆放兵刃的架子踢翻,拦了追上来士兵的路,他纵身一跳,从马上飞落在空地,将手中长枪掷向君辞:“阿辞,接枪!” 旋即自己也抄起一根长枪,对上了一批围攻的士兵。 君辞余光瞥见飞来的黑影,双手抓住左右袭来的拳头,手臂一拉,两个人碰的一声相撞,双掌一拍,两个人就飞出去,又砸倒一片,她箭步一冲,一脚踩在倒下的人身上,一跃而起,精准抓住了长枪,长枪横扫,飞转,隔开了所有人,涌上来的人,都是一片一片被打翻。 很快,也有人提着兵刃冲上前,君辞手中的枪宛如活了一般,打、劈、钩、刺、扫……灵活自如,无论多么刁钻的角度都能得心应手。 每个握着兵刃的人都被她先打落兵刃,再接着踢飞出去。 这些人弱到令君辞心沉入谷底,她并未下全力,但每一个被打倒的人能够再爬起来,半柱香的时间,倒下者约有千余人。 “住手!”大概被君辞与陈腯放倒两千余人后,一道有些威严的声音高喝。 对君辞进攻的士兵,全部停下来,君辞也手臂一转,长枪划了一个弧,竖在了她身侧,握着长枪,她转身看着士兵让出的一条路,走来的人。 是个壮硕的身影,皮肤黝黑,孔武有力的青年,他一身轻甲,腰佩长剑,是个副幢主。 “小将杨铎,中护军左军副幢,敢问公子大名。”杨铎上前行了个抱拳礼。 他属于子弟兵,君辞方才的身手,明显是军中棍法,又敢在军营动武,只怕来头不小。 “左军领朱振何在?”君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 杨铎知道君辞的意思,自己还不够资格问她的姓名! ------题外话------ 今天也是一章,接下来三天会日更三章,阿辞要开始搞事业了。 军队等级由高到低:统领、军主、幢主、什主,伍主 第32章:她是他们的将军 杨铎有些恼,却不敢表现出来:“公子稍等片刻!” 君辞的目光随着他放远,见他一溜烟往后山蹿,忍不住冷笑。 偌大一个军营,竟然只有一个副幢留着,所有主将一概不见人,可真是好得很! 杨铎对君辞毕恭毕敬,又有倒了一地的士卒,军营的人都不敢再对君辞不敬,甚至君辞目光扫过来,他们都会下意识低下头,这是对贵人的谦卑。 “我要巡视军营,可有人带路?”君辞目光扫了一圈扬声问。 众人窃窃私语,却没有人自告奋勇,君辞等了片刻,将手中长枪扔给过来的陈腯,转过身打算自己去看。 “公子!”君辞才走了两步,一道声线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卑职可带路。” 侧过身,君辞看到一个身板硬朗,个子高挑,皮肤黝黑的青年上前两步,抱手行礼。 君辞扫了一眼他的衣裳,穿着还算整齐,没有侮辱一身戎装,轻轻点了点头:“嗯。” 得到许可赵醇忙上前,落后君辞半步,让开道:“公子要看何处?” “军需处。” 直戳要害的三个字,让听见之人都面色微变,赵醇一怔,旋即心中狂喜:他赌对了! 眼前这位看着年少的少年郎,是真的上头派来的人,他等一个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等得都快绝望了。 “公子这边请……” “赵醇!” 赵醇这样积极,引起了不满,有人低喝一声,也有人暗自给赵醇摇头,担忧他放手一搏,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君辞把这些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一言不发,提步朝着赵醇伸出手指引的方向。 随后君辞就看到了军营储存粮草的屋舍,破败简陋,残缺的木门好似挂在上方,站在外面就能将内里看得一清二楚,只有稀稀落落几十袋粮食。 君辞估摸着,还不够军营里这么多人三日食用:“距离秋收尚有三月,这些粮食如何供给军队?” “公子,军中粮食每年秋收上缴征粮之后,都按等分发,军中再不负责,军中亦无厨子。”赵醇如实相告。 君辞敏锐捕捉到“按等分发”四个字,她转眼看着面前的赵醇:“你在军中是何职?一年可分到多少粮食?” “回禀公子,卑职区区副什,一年可获谷物十五斛、绢二丈、棉二两。” 十五斛,算下来一日食不过四升。君辞自己是个食量极大的人,她略高于军中伟岸男儿,一日所食超过十五升。 他还是个副什长,都才这些军资。 “牧监何在?”君辞没有深入询问,转而又问另一事。 每个军营都有牧监官,掌着军队马匹的驯养,出入,报损,治疗…… 赵醇面色一紧:“公子,军营牧监由左军裨将兼任。” 君辞扬了扬眉:“带我去看看牧场。” 赵醇却没有动。 “为难?”走了几步见人没有跟上,君辞转过头。 赵醇迟疑了片刻,给君辞指了方向:“只盼公子莫要恼怒。” 等到了牧场,君辞终于明白,赵醇这句话的意思,偌大的牧场,有百来匹马,看着都不大健硕,有些一眼就看出重病,牧场也只有几个人凑在一起笑闹的守卫…… “若我没有记错,中护军应有骑兵两千人,战马一千匹。”君辞道。 赵醇心思一动,除非是看过军队录册,否则怎会知晓这些数量? 他素有些机敏,他想他可能猜到眼前人是谁了! 他们的统领,他们的将军! 那个传闻孤身带着陛下远遁大漠,将东胡与柔然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人一骑灭了东胡的女战神! 大将军之女——君辞!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君辞,听闻他们的将军是个女郎,他们这些人无不内心绝望,就连那些捧高踩低,剥削兵卒的人也很不高兴。 尽管他们觉着将军是个女郎,一个年轻的女郎,会极好糊弄,或许还能让将军甫一上任,就成为烂账的替罪羊,从而灰溜溜离开,但堂堂男儿,被一个女人压着,到底面上无光,故而才会明知今日将军要来,纷纷躲开,故意给将军下马威。 但面前这个看意气风发,武艺超群的女郎,没有猜到她身份时,只觉她是个少年郎,知晓她身份之后,再看才发现,她并没有做男儿打扮。 不过是干净利落,为着动武便利,衣着干练罢了。 是他们下意识将她认作男儿,她也没有反驳。 她是这样的英姿飒爽,来势汹汹,赵醇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期待与兴奋,压抑着情绪,赵醇连忙单膝下跪:“卑职赵醇,拜见将军!” 君辞知道这是个有野心,也有胆量,甚至有急智的人:“起来吧。” 她承认了,赵醇就更高兴了:“回禀将军,军中上报在录骑兵两千,马匹一千。不过军中几次报损,马匹只余两百,中护军申求多次补给,朝廷不予批复……” “报损?”君辞玩味地点出两个字。 赵醇顿了顿,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就没有退路可言,也就不再保留:“明面上是报损,卑职也曾疑心,是被偷卖……却无证据。” 点了点头,君辞没有表态,而是又跟着赵醇去了其他地方,兵刃倒是足,不过堆在一处无人打理,甚至有些已经腐朽生锈。 君辞看了一圈,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站在校场,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这一队人。 领头的约莫不惑之年,体型微胖,留着络腮胡,他并没有疾驰到君辞的面前,而是早早翻身下马,与他身后的人一道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士兵,大步走上前。 “中护军左卫军领将朱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因何来此?”朱振态度还算和气。 “君辞。”君辞简单吐出两个字。 朱振其实心有所猜,只是君辞的模样过于有欺骗性,倒不是她长得像儿郎,而是面容雌雄莫辨,极其俊美,兼之她的气势凌厉,武艺高强,穿着简单,不知性别的人,会第一时间将她认作儿郎。 第33章:不服就打服 “末将参见将军。”朱振当下单膝跪下行了军礼。 君辞眼睑微垂,就这样看着他,并未叫起。 朱振的身侧是中护军右卫军军主,身后跟着的应该便是十几位幢主,三十几位副幢,杨铎赫然跪在了最后面。 盛夏的正午,骄阳似火,营地校场,炙烤大地。 半跪着的朱振咬着牙,克制住自己胸腔萦绕的一团怒火,将君辞给他的下马威忍下去:“将军,末将有何过错,请将军明言,身后众位将士不该与末将一道被罚。” “过错?”君辞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动了动,“听闻你兼任牧监,军中马匹何在?” “回禀将军,马匹损耗,自四年前,朝廷便再未批复补给。”朱振毫不犹豫回道。 “你可知牧监之职的职责所在?”君辞又问。 陈腯不着痕迹挪开步伐,他已经感觉到了阿辞身上的杀意。 阿辞只有两种时候喜欢背手,要么极怒,要么大悦。 倘若她背手的时候无意识动着指尖,这是手痒要杀人的前兆。 “牧监一职,马匹训练,看管,报损,医治……”朱振硬着头皮回答。 君辞唇角上扬:“很好。” 人人都觉着这两个字轻飘飘听不出情绪,然而只是一个晃眼,一道刺目的剑光划过他们的眼,紧接着血腥之气迅速扩散,跪在朱振身后的人,不少溅了一脸的鲜血。 他们是中护军,是被朝廷几乎舍弃放养,随时可能撤去的中护军。 这里绝大多数人从未上过战场,他们品行良莠不齐,也有大恶之人,但他们之恶,只敢冲着弱小之辈,朱振可是投靠了大丞相之人,军中谁不敬畏几分? 就连前统领都是被他给排挤走,原以为他要上位,没有想到横空降落一个救驾有功的君辞,还是个女郎,他们纷纷不服。 女郎就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安分守己,依附男人而活! 如今他们却要被一个女人驱使与驾驭,都不用朱振煽动,他们本身就不想被君辞压制,故而早就给君辞准备好了下马威,好让君辞自己哭着将统领之位让出来。 哪里想到君辞竟然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主儿! 她竟然杀了朱振,就问了两句话,就挥剑杀了朱振。 朱振的身子还僵硬地跪着,眼珠瞪得犹如铜铃,君辞将朱振的剑掷入他的剑鞘,人才连带着腰间挂着的剑一起倒下去。 赵醇看得眼冒异光,他站在君辞的背后,望着她笔挺匀称修长的身影,遮挡了阳光,投下一片暗影,这一瞬她似乎能够遮天蔽日一般大能! “本朝军纪第三十四条为何?”君辞好似没有看到面前鲜血横流的尸体,面色从容,望向右卫军军主。 右卫军军主满头大汗,方才的浮躁一扫而空,明媚刺目的烈日下,他背脊发寒。 君辞将朱振杀了,她把朱振都杀了,自己身世哪里有朱振硬? 越急越乱,越乱就越想不起,他急得嘴唇都抖起来。 “看来,右裨将连军纪都不知。”君辞轻轻一笑,倒没有似对朱振一般扬手一剑斩杀,“今日起罚抄军纪百遍,三日之内交于我,可有异议?” 吞了吞口水,右卫军军主不敢把有异议说出口:“末将领罚。” 至少他保住了性命,也暂时保住了官职。 似乎他的态度很满意,君辞唇畔又多了一丝笑意,抬眼问道:“何人知晓军纪第三十四条为何?” 人人都惧于君辞方才一剑杀了朱振,都不敢冒头,赵醇给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一个眼神,那人瘦瘦弱弱,不敢冒头,赵醇恨铁不成钢,他已经被将军记下,用不着再多出这个风头。 最后他只能看向另外一个兄弟,此人会意,一把将那瘦弱的男子推了出来。 君辞的目光投过去,这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瘦弱、胆怯,是钱宇给君辞的第一印象,军中不需要这样的人。 本来畏惧君辞的钱宇,是个极度敏感的人,他感觉到了君辞对他的不喜,害怕被君辞残暴一剑砍杀,求生的本能让他连忙开口:“将、将军!小人小人知晓,军纪第三十四条:军中禁、禁私斗、禁敛财、禁博戏、禁饮盗!” 本来很不满的君辞面色稍霁:“若有明知故犯者,当如何?” “初犯仗三十、再犯杖八十,三犯徒二年。”钱宇对答如流。 她心思一动:“第四十六条。” “军中禁私蓄兵器。”不等君辞继续问,他一股脑儿道,“犯者徒一年半。” “第六十一条。”君辞再问。 “不俟诏而辄去官者,削夺在身官爵。” “六十八条……” 君辞连问了十几条,这人都能不假思索应答,哪怕她返回再问问过的他也能毫不停滞,可谓将军纪倒背如流,这倒是个极大的可取之处。 “可会写字?”最后君辞问。 “回禀将军,小人读过几年私塾。”钱宇腼腆回答。 “好,你将军纪默誊一遍,每日一条,早晨集队操练之前,高声三遍宣读,操练结束之后,再读三遍。” 军营的人基本没有几个识字,君辞不需要他们认字,也没有功夫教他们识字,不过军纪,她要他们铭刻于心。 “各幢散队之前,以当日军纪为号,若有念不出念不对者,罚练一个时辰。” “是。”十几个幢主大部分回答得异常铿锵有力,唯有几个懒懒散散。 君辞目光扫过这些人,将自己看过的信息一一匹对,大概能够知道这几个就是那勋贵宦官之后,哪怕君辞杀了朱振,也不能让他们服气,不过是嘴上不敢反驳罢了。 她没有把这些人的懈怠放在心上:“明日我会在校场设擂台,由我亲自守擂,你们无论有无官职,皆可来攻擂。 举凡能胜我者,将军之位,拱手相让,我必会令陛下授予官职。” 一句话,令所有人一惊,那几个懒散的幢主,眼睛晶亮,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斗志与志在必得。 君辞的凤眸也晕染开笑意:不服没关系,打服便是! ------题外话------ 君辞:没有什么是武力不能解决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武力输出不够! 第34章:不给我马,你就是叛国贼 把这些人跃跃欲试的神态尽收眼底,扫过漠不关己的普通士卒,君辞又道:“明日是我设擂台,后日便是你们的擂台。无论身份,皆可挑战,不应战者视为落败。胜者可得其位。” 此话一出,全部骚动了。 副幢极其以上才是军中将领,其它什主与伍主不过芝麻绿豆小官,想要晋升副幢难如登天,尤其是他们许多不过平民出身招募而来。 又没有经历战火,根本无法建功,有些人哪怕自负本事与谋算,却也苦无出头之日。 君辞给的这个机会是千载难逢,她要唯才是用,她要将整个军队大换血! 日光毒辣,给每个人的脸都蒙上一层油光,绝大部分人都十分喜悦,对明日与后日的到来万分期待。 “将军,末将有异议!”人人雀跃的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君辞看过去,是个干净的少年郎,他穿得是幢主的轻甲,看起来崭新干净,面容清秀,眼神却透着一股子不羁。 “你是何人?”君辞对这人的身份有个大致的猜测。 “末将右卫军第四幢秦啸!”他禀明身份。 “你何处有异议?” “将军勇武,能于大漠护君灭胡,此乃众所周知。”秦啸不急不缓道,“将军设擂,想来亦有考校我等武艺之意。我等虽不敢自专,却也不能失了血性。更遑论像将军讨教的机会难得,势必都会请将军赐教一番。” 他说着顿了顿,其他人默默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秦啸才接着道:“我等若先与将军对擂,无论胜负,只怕都会负伤。 后日再被人挑擂,对我等实属不公。” 君辞武艺超群,于武斗上从不在乎是单人还是群攻,更不在意是一场还是两场,有些以己度人,没有考虑到他们的实际情况,的确是她的疏忽。 她颔首:“你说得有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明日我等设擂,愿与全军有志者互相切磋武艺,若末将不敌旁人,自不敢领军,退位让贤,末将心服口服。”秦啸道,“将军设擂改为后日。” 君辞又仔细打量了秦啸一眼,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眉目间信心满满,似乎笃定比他军职低之人伤不了他。 “秦啸所提议,你们可有异议?”君辞问众人。 众人纷纷摇头。 君辞便一锤定音:“既然你们皆无异议,便依他所言。” 说着,她话锋一转:“今日我入营,所见所闻,颇开眼界。方才军纪,想来钱宇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凡博戏、饮酒者,皆视为初犯,自个儿到我的侍卫登记,后日过后,自领三十军棍。 犯过而逃责,试图蒙混过关者视为逃兵,斩! 知晓有人逃过检具者有功,赏钱一贯!” 目光隐含威压扫过边缘的士卒,尤其是那些被她打倒过的人,绕了一圈后,视线又回到这些跪了许久的军官身上:“不俟诏而辄去官者,削夺在身官爵……” 下面跪着的军官背脊一紧,他们可是被君辞抓了个正着。 “责不罚众,于我这里不可行。不过念在你们初犯,这官爵……我便给你们留着,记过杖五十,你们可有异议?” 这些幢主副幢都是子弟兵,所谓子弟兵,就是门阀家族里的贵子。 因着中护军不被重视,成了纨绔子弟最爱挂职之处,他们当中或许不少还是家中嫡子,在家中哪一个不是呼奴唤仆,只怕没有几个受过杖责。 “将军,今日我等亦等过将军,将军未至,我等才上山打猎。” “军中围猎,出行,操练,都应有规定。你们可有遵循军规?”君辞慢条斯理地问,“我不至,便是你们擅离职守的理由? 他日你们若上战场,我若不带兵冲锋陷阵,只留后方坐镇指挥,你们是否也要做逃兵?” 一个个被君辞问得哑口无言。 倒是秦啸嗤笑一声:“将军所言极是,是我等擅离职守,将军所罚,我等愿领。” 他表了态,其他人便再没有反驳,其中包括官大他一级的右军主。 秦氏可是郡公府,秦啸是秦郡公的嫡长孙,要论身份贵重,整个军营也只有君辞能与他相提并论,看得出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而他眉眼之中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轻蔑与不屈。 君辞没有放在眼里,无论身份多么尊贵,哪怕是宗室旁支的王室子弟,入了她的麾下,都得把这些身份给忘掉,乖乖服从她的安排! 军营整顿一番,君辞今日没有留宿于此,因为她杀了朱振,把陈腯留下打理,就独自离开了军营,离开时两个守门卫战战兢兢将匕首还给她。 君辞接过在手上抛了抛:“日后好生守卫,一切从严,下不为例。” 知道这是君辞不再追究,两个提心吊胆一下午的人如释重负,只差赌咒发誓,绝不会再玩忽职守。 君辞趁着朱振的死还没有传到京师,先一步打马到了朱振府邸,偷偷潜入进去,在朱振的府邸寻到了一本账本,她拿着账本入了宫。 朝廷这几年是有补给份额给中护军,虽然都是其他三军挑剩下的,但还是有。朱振谎称没有,兼之中护军被遗弃漠视是事实,也就被信以为真。 私下的补给都被朱振给贩卖,好巧不巧,君辞年初刚刚随君勀被调回京师的时候,就撞见了朱振私下贩卖马匹。 上报给元猷,证据也交上去之后,君辞就转身去了太仆寺。 太仆卿掌舆马,她缺马,当然要找他要。 “都尉,不是我不给,实在是马匹紧缺……”太仆卿愁眉苦脸地推诿。 “姜使君。”君辞皮笑肉不笑,“朱振私下贩卖马匹,一年报损马匹超过三百匹,太仆寺却从不曾调查,报损则补给。这话我可没有告知陛下……” 余下的话不用君辞说了,太仆卿堆上笑脸:“都尉莫急,马匹的确紧缺,不过几百匹还是能匀出来。” “姜使君,我要亲自去挑马。”君辞得寸进尺。 太仆卿脸色一僵:“这……这不合规矩,都尉放心,我定会亲自筛选,必是骏马良驹!” “姜使君,我曾见朱振将马售向江淮,江淮那可是南朝的方向……” “挑,我亲自带都尉去挑。”太仆卿连忙告饶。 再被君辞扯下去,他就成了伙同朱振通敌叛国之徒了! ------题外话------ 这里科普一下使君,是对官员的称呼,就好比明朝之后的大人一个意思。 在明朝以前,大人是称呼父母,比如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第35章:我惯会以武服人! 太仆卿心中也苦,他不过是对朱振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罢了,从中收点好处,哪里知晓朱振竟然为了暴利,将马匹卖到南朝! 尽管南北之间有互市,每年朝廷也有不少马匹售卖给南朝,但那是朝廷批准,私底下如此胆大包天,不就是通敌卖国么? 追查起来,他也难辞其咎啊。 太仆卿只得带君辞去了京师的马场,亲自挑选马匹。 每年各大牧场上交的马匹,加上战时缴获的马匹,马场一眼望去可是马儿成群,马厩里也是令人目不暇接。 “赔给军中的马匹都在这……哎哎哎,都尉你走错方向了!”太仆卿一转眼看到君辞朝着另一边驱马而去,连忙高喊。 阿驰的速度极快,太仆卿是个文官,虽不体弱,却也及不上君辞。 她在塞北长大,对马儿的熟知,只怕整个京师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相提并论,马场为了便于管理马儿,上中下三等分批。 太仆卿大概是顾忌她手中的把柄,不敢带她去挑选下等劣马,却也没有打算将上等好马予她。她却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好马在何处。 “把这一栏马儿放出来。”君辞到了一个马厩,对着看守之人指着看好的一群马儿道。 看守马儿的人不知来着身份,却因为常年与马儿打交道,一眼看出阿驰神骏非凡,不敢怠慢,连忙放了马儿出来。 君辞看着一匹匹健硕匀称,四肢有力,眼神藏光的马儿甚是满意。 “姜使君,我便要这几百匹。”对着赶上来的太仆卿,君辞伸手一指。 太仆卿定睛一看,顿时面色一白:“使不得,使不得,都尉这匹马儿不能供与中护军啊!” “这匹马尚未标记,意味着不曾分配。”君辞目光一转,“使君既然应允报损补给,这马匹我中护军如何不能挑?我何处违规?” 太仆卿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总不能对君辞说是大丞相府四公子亲自来打了招呼,不准在马匹上厚待中护军吧? “这……”太仆卿满头大汗。 “这批马,我先看上,早已给姜使君打了招呼,君都尉来迟一步。”就在太仆卿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成略的声音令他如蒙大赦。 幸好君辞一来,他就派人去通知了四公子,否则他哪里得罪得起这个难缠的女郎! 轻笑一声,君辞转过头,就看到周成略打马而来。 北朝男儿喜编细长的辫子,周成略两根随着长发高束的辫子,摇晃出与它主人一样的嘚瑟。 君辞微微俯身,双手交叉搭在马鞍上,姿态懒散:“原来太仆寺的马儿是可以未见马匹就先订下。” 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君辞转头对太仆寺道:“再过三月,便有新马充盈,今日我便不要这马儿,提前与太仆卿说一说,下一批马儿最上等的马,我要了。” “呵!”周成略冷笑一声,“君都尉以为自己是谁?就敢先订下朝贡?” “我啊?中护军将军,唔……”君辞打量了周成略一眼,“若论品级,四公子似乎忘了行礼。” 君辞是第三品,而周成略掌管禁军,是要职也有极大的实权,却不是禁军统领,属于第四品,虽不是直系上下级,但君辞官高于他是事实。 “君都尉,好大的官威!”周成略不但没有行礼,反而面色冷沉。 “就事论事罢了,也是官威?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古尊卑有别,四公子是不将礼法放在眼里?”君辞弯着眉眼,不等他发作又道,“也罢,谁让我小小年纪便身居高位,难以服众也是情理之事。我与四公子都是习武之人,四公子若是不服,不若我们比一场?我惯会以武服人。” “你——”周成略气结。 君辞的武艺是毋庸置疑的,也不知道君勀是如何训练教导,这般年纪,于武艺一道造诣极深,就连周荣身侧一等一的高人,都说过君辞已成气候。 若无一击即中的把握,轻易不要与她交锋。 “四公子这又是如何了?”君辞一脸困惑,“我与你讲道理,你说我官威大;我说与你一决高下,你也不应战。这文的武的,四公子一样拿不出手,还想与我抢马?” 她没有用轻蔑的语气,也没有露出鄙夷的目光,反而是用一种无奈叹息的姿态,更是让周成略觉着自己一无是处。 “君辞,你敢辱我!”周成略大怒,拔剑就朝着君辞刺来。 周成略是周荣的幼子,虽则周荣一共四子,不缺儿子,但周成略是老来得子,又是嫡出,自然是千娇万贵,自幼被人捧着奉承着长大,哪里经得起君辞这样羞辱。 愤怒之下,剑锋凌厉,他的喉头有类似野兽被激怒的低吼,挥动的长剑更是泄愤一般狠辣。 君辞却格外从容,双手抓住马鞍都未松开过,后仰、前倾、侧偏轻轻松松将他的招式躲开,只有他的剑锋可能伤到阿驰的时候,她才会抓着马鞍抬腿,旋身将他的剑给踢开。 太仆卿不通武艺,但看四公子一个面目狰狞仿若用尽全力,一个游刃有余好似不放在眼里,高低也一眼能够看清楚。 旁人能够看清楚,周成略自己也能看明白,他更深次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君辞的侮辱! “呀啊——”周成略恼羞成怒,更是招招致命。 君辞面色依旧从容,她就是故意在拱火:“四公子我念在你武艺不高,一再忍让,适可而止!” 周成略只觉得那双凤眸全是嘲弄,他的剑攻势更猛。 君辞最后警告一次:“四公子,你若再执迷不悟,莫怪我手下无情。” “四公子,君都尉,别打了!”太仆卿也感觉到了不妙,连忙在一旁劝。 周成略根本没有把君辞的警告放在眼里,他不仅刺君辞,逮着机会还刺阿驰。 君辞终于松开握住马鞍的手,眸光一凝,双手看似绵软一个摇花般优美的姿势,轻而易举掌心合住夹紧了周成略的剑,脚下对着周成略的马儿用力一踢。 马儿飞驰出去的前一瞬,她还在剑上使了巧劲儿,周成略手一麻,身子一颠,就被马儿甩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晕厥过去。 太仆卿也想跟着晕了算了! ------题外话------ 明天更新四章吧,我今天有事。 第36章:君都尉口味挺重 君辞忽地纵身而起,展臂一跃而去,快所有人一步掠到周成略昏倒之地,看似将他扶起来,实则用被遮挡所有人的视线,指头蓄力,迅速在周成略身上点划。 她曾学过一手特殊的手法,可至人经络拥堵,最好的郎中也难轻易察觉。 寻常人若是经络受堵,轻则酸痛,重则头重脚轻。 周成略是习武之人,若未及时察觉,每日习武,必会重伤。 最妙的则是,这伤要日积月累才会渐渐浮现,一如慢性之毒。 君辞早就看周成略不顺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废了他,今日他孤身前来,送上门的练手之物,哪有放过的道理? “四公子,四公子!这这这……哎唷,四公子这……”太仆卿奔上来,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周成略,又看了看不好招惹的君辞,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使君不用惊慌。”君辞好似查探了周成略一番,确定他没事儿,就把人还接扔地上,“四公子身娇体弱,不过是暂时晕厥,片刻后就能醒来。” “当真?”太仆卿心慌意乱,周成略是他叫来,有个好歹,大丞相的怒火他也逃不过! “姜使君若不信,大可寻个郎中来看看。”君辞一脸坦然。 她的镇定也给了太仆卿一个定心丸,周成略毕竟是被君辞所伤,若伤势严重,君辞可不敢这般不当回事儿。 为了万全起见,太仆卿还是立即派人去请了郎中,不敢惊动医官。 作为当事人的君辞,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非常有闲情逸致闲逛起马场,把整个马场的马匹情况大致了解之后,她去寻太仆卿:“姜使君,我见病厩里不少马匹,这些马匹使君如何处置?” 初略估计大概有五六百匹,有些是得了病,有些是受了伤,瘸了腿。 “这些马儿,等马倌看过,若非恶疾便送去马市。”太仆卿确定周成略只是受力过大而昏厥,并没有重伤,安心了不少,便有了闲心情给君辞解惑。 “卖去马市?如何作价?”君辞眸光微闪。 她家阿驰可难伺候了,为了伺候它,她学了不少关于马匹疾疫之能,方才在病厩里看到不少马儿都是些小问题,还是上等马,治好了可比一般的马儿好使! 太仆卿一听,就觉得君辞是看上了病厩的马,他也不傻,试探地问:“都尉,病厩里的马匹都是报废之马,马倌无法医治,不值几个钱,都尉想要病厩里的马?” 好似没有看到太仆卿眼里贼溜溜的精光,君辞笑眯眯点头:“是看上了几匹。” “这些马都是身有疾病或是残缺,都尉买去作何用途?”要是能治好,好多都是上等马,有两匹还是特供,他当然自己治好用! 君辞笑容更灿烂了,与她笑容相反的是她凉薄地吐出一个字:“吃。” “吃,吃?”太仆卿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君辞。 朝廷对畜牧管控极其严,羊肉为主,北朝人不太喜欢吃猪肉,牛马是宝贵之物,不得随意贩卖与宰杀,想要吃牛马肉,都得等牛马受损不能为人所用之后。 “馋了。”君辞砸吧砸吧嘴,“我在漠北就喜食马肉,馋了就去东胡掠截。一时回朝,许久未食,这不是看了这么多马,忆起往昔马肉鲜嫩……” 瞧瞧君辞那一脸回味,没有吃过马肉的太仆卿都有点想宰一匹尝尝。 君辞万万没有想到,这太仆卿还是个好吃之人,笑容越发亲和:“使君有所不知,这马肉啊……” 接下来君辞详细给太仆卿分享了马肉的十数种做法,以及每种做法的滋味,太仆寺最不缺的就是马,每年报损,有些已经无法再送入马市,他们可从未想过食用! “这……”太仆卿听得很是意动,“都尉,你分享我这些许秘方,不就是几匹病马,我怎好收你钱财,要几匹只管去病厩牵便是。” “这……怎好意思?”君辞假意推辞。 “都尉爽快,我亦不是小气之人,都尉便莫要推辞。”太仆卿说着就露出为难之色,“只是都尉方才看上的那几百匹马……” 赠病马,就是为了不让君辞为难他,明显那几百匹马周成略不会让给她。 君辞迟疑地拢了拢眉,把太仆卿吊得忐忑许久后,才叹了口气:“姜使君,你如此大方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我与使君也算一见如故,既然使君开口了,我怎好拒绝。” 太仆卿大喜过望:“都尉今日之情,我定铭记于心。” 君辞摆出一副“我就看着你睁眼说瞎话”的模样。 太仆卿也觉得自己太虚假,讪笑之后轻咳一声:“为表诚意,日后每旬病马送马市之前,我都请都尉来挑几匹去解解馋?”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君辞心里满意了,还假装将太仆卿的话听听就好,没有当真的模样,敷衍道:“使君能记得我这点口腹之欲便好。” “记得,记得,定不会忘!”太仆卿连连保证,只差指天发誓了。 “既然如此,给中护军的补给,我便交给使君全权做主。”君辞瞥了眼还在昏迷,眼皮去动了动,应该是要醒了的周成略,“以免我再挑中,又是旁人早早便订下的,闹心!” 这话说得太仆卿更加不自在,有了这样的想法,太仆卿虽然没有给君辞补给几百匹上等马,却是中等马里最好的马匹。 上等也分为上上、上中、上下;这次给君辞的马匹是中上。 君辞则是真的摆出一副信任的模样,去了病厩,挑了十来匹,若非想要细水流长,怕太仆卿看穿她的意图,还有好几十匹都能用呢! 各自心满意足,就连中护军的补给,太仆卿也是拍胸脯保证,明日一早送去营地。 “使君使君!”君辞刚刚带走十几匹病马,看管病厩的马倌就跑过来,“使君,都尉把那匹癞皮马也牵走了……” “什么?”太仆卿错愕了片刻,有些愣愣道,“这……君都尉口味挺重……” 第37章:只有应家阿兄能匹配 从马场出来,君辞没有回营地,而是看了看牵着的十几匹马,眸光一转,大摇大摆回了将军府,将大半的马都交给了府中马奴,只牵了一匹非常与众不同的马儿入了府内。 “九郎君可在?”君辞一边往应无臣的院子里去。 “九郎君在。”管家回复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家女郎再闹出幺蛾子,折腾九郎君。 可怜九郎君神仙公子般的人物,怎么就糟蹋在了他们家女郎手里呢? 君辞可不知她家这个酸儒管家正在为应无臣配了她而扼腕,牵扯那匹人人避之不及,路过下人都不愿多看一眼的马儿,径直入了应无臣的院子。 古朴清泠,宛如高山泉水,潺潺流动的琴音从院子里飘出来。 琴棋书画,君辞母亲在世时,还是下过功夫,可有些才能讲究天赋,一如她学武,事半功倍,再如她学琴,朽木不可雕! 君辞不懂焚香抚琴之雅趣,也品鉴不了琴技的高低水平,但应无臣的琴音,是第一个让她听了不觉得乏味扰人清静的。 高低起伏不大的曲子,没有万马奔腾的气势,也不似女儿家绵绵缠缠般腻歪,似阳春暖风能抚慰人心,又似酷夏凉意,能拂去浮躁,比寺庙里所为的佛音还要富有禅意…… 禅意? 两个字不期而然浮上心头,君辞自己都怔住,有朝一日,她的脑子里竟然能够浮现出“禅意”这么高雅的词儿,可真是不可思议。 “女郎既已寻来,何不现身?”不知何时琴音听了,取而代之的是应无臣干净清冽的声音。 君辞牵着马儿,绕过青葱苍木,就看到院子小亭内正襟危坐的应无臣。 小亭上方芦苇帘子半卷,他着了一袭银蓝色大袖衫,坐姿端正,衣袍似花绽放般铺陈开,一丝不苟,簇拥着他这个仙姿玉容的人。 身前置一低矮长案,案上香炉薄烟,恰好隔在君辞与他中间,令君辞看不真切他的容颜,越是这般影影绰绰,越发显得他不染世俗。 君辞一手牵马,一手负在身后,目光就没有从应无臣身上移开,心里想着:这样的人儿,放在家中,每日归来,给她抚琴弹奏,也是一桩美事。 只可惜…… 君辞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郎何故惋惜?”应无臣抬眼看着她。 惋惜你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凡你省心点,我立马和你成亲! “今日得了匹好马,想赠与九郎君,九郎君可喜欢?”君辞避而不答,伸手拍了拍牵着的马儿。 “女郎,你莫要太过!”应无臣身边寸步不离的子一,是个沉默寡言之人,看到君辞牵的马,也忍不住面露怒色。 君辞牵的是一匹白马,这匹马瘦小脏乱,身上隐隐有异味,马鬃似杂草。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匹马似乎得了什么大病,大块大块的皮脱落,露出了淡粉的肉,有些地方还有一个个渗血的红疙瘩。 送这样的礼,不是膈应人就是诅咒人。 君辞不理会子一,眉眼含笑,静静看着应无臣。 比起子一的愤怒,应无臣面无愠色,清寂的眼也透着点感受不到温度的笑意:“君家阿妹可着实令人看不明白,一面要与我退婚,一面又赠我马儿,这是不再提退婚之事了?” “我不过是见这匹马神勇俊美,当世独绝,觉着普天之下,唯有应家阿兄才不算辱没它,这才想要赠与应家阿兄。”君辞摸着脱皮到不忍直视的马脸,十分惋惜,“应家阿兄要这般说,这马我只好自己留着……” 君辞话还没有说完,马儿一扬稀稀拉拉的马尾,拉出淅淅沥沥的马粪,奇臭无比。 子一是个很有涵养的下属,都已经忍不住要拔剑了。 大将军府的管家都闭上眼,只等着女郎和应家主仆打起来,趁着大将军还没有归府,跑到军营避难。 这回儿没个十天半夜,怕是熄不了大将军要杀女的心。 就连君辞都嫌恶地捏住鼻子,一脸谴责对着马:“还得好好训一训,如此不知轻重,随地溺便,你可真够腌臜!” 刷的一声,忍无可忍,总觉君辞在指桑骂槐的子一拔出长剑。 几乎是同时应无臣抬手阻拦:“退下。” “主公,她……” “退下!”应无臣提高了声音,加重了语气。 摸着马儿,侧对着应无臣的君辞扬了扬眉。 主公可不是寻常人可用,是君臣之间的专称,应无臣并非王侯之身,他的下属竟然在怒极之下情急称呼他为主公! 状似没有听到,君辞转过身:“应家阿兄,我绝无含沙射影之心,这马……我便不送了,应家阿兄莫要着恼,是我思虑不周。” 应无臣唇畔依旧还有一丝浅笑:“无妨,少女初动芳心,不知如何表达爱慕,总会行一些笨头笨脑之事,此乃人之常情,君家阿妹也莫要懊恼才是。” 这人! 君辞咬牙切齿,这人可真够自以为是,冷笑一声:“应家阿兄,可真会想入非非。” “非我胡思乱想,是君家阿妹举止暧昧,容不得我多想一二。”应无臣理直气壮。 君辞懒得与他掰扯,她方才所言并非全是假话,这匹马现在是磕碜,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她就能把它养出本色。 她已经从这匹马现在寒碜的模样,看到它日后神骏的风采,的确觉得只有应无臣才能匹配得上,故意这个时候牵来,也的确存了戏弄应无臣的心思,同时也是想要应无臣有眼无珠,拒绝她的好意,日后看到马儿的原尊心生悔意。 “今日来寻九郎君,除了赠马之外,还有一事。”君辞正色道,“我在太仆寺马场遇到了周四公子,且对他略施薄惩……” 君辞将事情原原本本,包括她的本事都说抖出来。 应无臣听了面无表情:“女郎告知我这些作何?” “自然是让你暗中使坏,借机挑拨。”君辞直言,“周四公子每日习武,不出半月必损经络,轻则成废人,重则半身不遂。 须得半月才发作,九郎君寻个大丞相的心腹之子,挑拨他们一番,让人做了废了大丞相公子的替罪羊,岂不是能看场好戏?” ------题外话------ 先更新两章,晚点再更新。 第38章:男人,世间最阴晴不定的活物 这事儿君辞不好操作,一则她几个月前才随阿耶调回京师,对京师不甚了解,培植势力就更是天方夜谭,没有趁手的人做到不留痕迹。 二则周荣对她与阿耶都盯着,她稍有异动,就能被察觉。 对周成略的黑手,她只能做到这一步。 “你伤了人,要我为你善后?”应无臣听了揣摩出背后之意,清寂幽深似海一般无边无际宽广的眼,透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我为何要为你善后,女郎是我何人?” “我虽一心想与你退婚,奈何应家阿兄对我情根深种,非我不可。”君辞学着应无臣的腔调,“既然这婚尚未退,我不就是应家阿兄的未婚妻么?” 应无臣唇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落到了实质,加深了也许,他的笑容极其特别,不深不浅,像湛蓝的日空,有着骄阳照射,高远而又干净,明朗而又温暖。 “故而,这是君家阿妹以未婚妻的身份向我求助?” “求助多难听?”君辞不乐意地更正,“九郎君先是灭秦楼,将凶器栽赃到大丞相府,借着搜查凶器时,大丞相为了掩盖凶器,坑杀羽林卫的空子,暗查大丞相府…… 想来是与大丞相府有龃龉,你我好歹还担着一个未婚夫妻的名分,我这人啊……护短!” 冲着应无臣挤眉弄眼,面露得色:“这不,恰好有个机会,我怎能忘了你这个暂时的自家人呢? 你不用也无妨,于我也没有多少妨害。” 应无臣利用了这一点,能够挑拨周荣与心腹之间的关系,自然是皆大欢喜,对于君辞与元猷而言都是锦上添花。 应无臣不为所动,君辞虽然遗憾,却也没有损失,废了周成略基本已经成定居。 “君家阿妹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等事何以不去寻你那位陛下?”应无臣忽而道,“我想陛下是绝不会放过此等天赐良机。” 元猷要是知道有这么个机会能够折损周荣的羽翼,他会放过么? 自然不会! 哪怕冒着天大的风险,他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他受迫周氏太久了,只需要一丝可能扬眉吐气的机会,他都会紧紧抓住。 正是因为知道元猷这种心思,君辞从未想过告知元猷。 元猷四周属于周氏的眼线数不胜数,只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全部摸透。元猷若是冒然行动,被周荣知晓,误以为周成略是他所伤。 君辞揣摩周荣的性子,他只怕要忍痛舍了这个儿子,以这条命来栽赃元猷,从而直指元猷有灭他之心,他顺势为了“自保”而谋逆…… 这样的结果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但却不是没有,君辞不想元猷去冒险。 君辞迟迟不作答,应无臣低头拨了拨琴弦,给君辞露出了个侧脸,依稀能够看到他的唇角有点弧度,但君辞莫名觉得这抹笑有些冷。 闹不明白,方才她牵着马儿,子一都气得想要杀人,他反而泰然自若,宽容大度好似胸有百川。 这会儿说着说着,他好似生气了。 她那句话不中听了? 仔细想想,君辞也想不明白。 呵,男人啊,果然是这世间最阴晴不定的活物! 比阿驰还难伺候。 “陛下如今处境艰难……”君辞也不怕同应无臣说实话。 “与我何干?”君辞才起了个头,应无臣就冷冷丢出一句话。 君辞面无表情盯着他,想不明白他在发哪门子疯,被他的冷脸也撩起一丝怒意,却仍旧耐着性子:“我知应氏与皇室有解不开的仇,你也并非朝臣,用不着替陛下与朝廷着想。 我寻你,却不告知陛下,确有身为臣子,为君着想之因,但也不仅如此……” 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应无臣,君辞默了默才如实道:“我虽一心尚武,自幼所读之书,皆与兵法相关,古今名将轶事也有涉猎,君臣之间的相处之道,心中便有度量。 我无不臣之心,却有自保之意。 我对君王忠而不愚,信而不疑,诚而不盲。” 有些手段,她并不想告诉帝王,今日帝王势微,需得依仗,自然对她推心置腹。谁能想到他日……非她小人之心,只是她得为自己留下退路。 无意识拨动琴弦的指尖一顿,应无臣抬首,清寂的眼底掠过一抹复杂之色:“你……如何会想得如此深远?” 她才刚刚及笄,多少儿郎在这个年纪,还活得懵懂无知,还想得不切实际。 “大概……是因我是个女郎。”君辞露齿一笑。 因为是女郎,她大漠救驾,助君灭胡,也只不过是被传了一遍,甚至许多人并不信。这些事迹若是同样一个十五岁的儿郎,只怕就是少年成名,一战封神,从此春风得意,交口赞誉,花团锦簇。 或许会因一时意气风发而迷失,而沾沾自喜,而忘乎所以。 她并没有得到这些,她更懂居安思危,更明白在这个世道,她身为一个女郎,要走出一条披荆斩棘的路,将会多么艰难,需要多少冷静与理智。 也就……有时间思量得更多。 她明明笑着,应无臣却莫名看到了她身上的落寞,不是对她身为女儿身的遗憾,而是对这个世道轻待女郎的黯然。 一时间应无臣竟不知这样的她,是生不逢时活在了这个世道,还是命运捉弄让她没有身为儿郎。 “你不必如此,如今这个世道其实……对你而言挺好。”应无臣情不自禁放柔了语气。 世道将乱,大势所趋,如今不过是苦苦强求,天崩地裂那一日不远。 待到群雄竞逐之日,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屹立不倒,那时是儿郎还是女郎并不重要。 明白应无臣的意有所指,君辞轻声一叹:“你信么?我并不希望这一日到来。” 她见过太多的生灵涂炭,太多的生死别离。 那些在战火后绝望、哭泣、灰白的面容,触目惊心。 若给她证明她不逊儿郎的机会,必须天下大乱,百姓颠沛流离,苍生水深火热。 她宁可一辈子没有这个机会。 “我信。”他的语气不急切也不迟疑,听着极其平淡,却给人一种深入心口的真诚。 第39章:嗯……叫阿尘好不好 君辞转眸,澄亮的凤眸对上应无臣的视线,她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又有些暗喜,忍不住低声一笑:“哎呀,原来九郎君才是我的解语花啊。” 原本硝烟弥散的和谐气氛,瞬间被君辞打散,解语花是能用来形容儿郎的么? 应无臣也不计较,他甚至突然有点不想见到这个扫兴的女人,看了看天色,脸色又冷淡下来:“时候不早,你若再不离去,大将军该归府了。” 先前她把自己扔在树上的事儿,君勀还生着气,若非君辞才刚刚接手中护军,他抡着棍棒到军营收拾君辞,会影响她的威信,令她不好服众,只怕这顿打在军营就少不了。 这会儿她自个儿跑回来,又有他这个受害的客人在一旁看着,君勀想不下手都不行。 “哎呀呀,我阿耶可是为九郎君出头,九郎君竟然心疼我?”君辞假假地笑着,“九郎君,我可是要退婚之人,这强拧的瓜不甜,我们两早晚一拍两散。你可莫要对我……” 君辞暗示意味十足。 应无臣失笑:“君家阿妹,你要想退婚,就最好祈祷,我当真对你无心。若真有那一日……” 那双清寂的眼,幽深得宛如万丈悬崖之下一望无尽的深渊,深沉得令人仿若被摄住了神魂:“若真有那一日,君家阿妹要么是我的夫人,要么是我的亡人!” 骇得君辞后退两步,赶紧抹黑自己:“应家阿兄,如此天之骄子,怎会心悦一个心有所属之人呢? 应家阿兄不是好奇我为何想得如此深远么?实则是我想到了燕世子……” 君辞故意不着痕迹顿了顿,发现应无臣果然眉头微皱,似是不喜,更加来劲:“我深深仰慕燕世子,若他早对君主留心眼,我与他或许还能有缘……哎!” 明知她是故意拿逝去的人搪塞膈应自己,偏生她语气里的赞誉与遗憾又是真,应无臣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感觉火浇得差不多了,君辞见好就收,她还是希望这人能使点力气:“应家阿兄,周四郎之事,你给我个准话。” 应无臣瞥了她一眼,起身抱起自己的琴,就朝屋子里走了。 君辞也来脾气了:“就这性子,日后谁嫁与你,才是倒八辈子霉,哼!” 冷哼一声,君辞牵着她的马儿转身,看着马儿她忽而扬声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嗯……叫阿尘好不好?” “嗯,就叫阿尘!” 君辞牵着马儿往外走,子一气得涨红了脸,若非主公眼神压制,他早就冲过去和君辞决一死战! “主公,您何必留此,受她侮辱!”等到君辞彻底离开,子一才压抑不住。 “她并未辱我。”应无臣挽袖提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那是一匹难能可贵的大宛良驹,不过是明珠蒙尘罢了。” 君辞能认出来,他也能一眼认出,也知君辞心中那点恶趣味,无非是想看到他日后后悔自己有眼无珠的模样罢了。 只是他不能认点出,应家九郎君不应该懂马。 原来如此,子一心里仍旧不愉:“可女郎给马取名……” “你可知她自己的马儿唤作何名?”应无臣举杯,浅呷一口。 子一并未在战场上与君辞相遇过,君辞也从未在他面前唤过爱驹,子一摇头。 “阿驰。”应无臣低声一唤。 子一下意识往门外一看,还以为是君辞归来,空荡荡的门口让他反应过来,主公唤的不是君辞,而是告诉他君辞的马儿叫做阿驰! “你还觉她在辱我么?”应无臣反问。 子一不说话了。 “她是武将,上过战场,更懂马儿的重要,视马如亲。”应无臣垂眼,翘而细密的长睫遮盖了清寂的眼,“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被她似马儿一般重视。” 所以,君家女郎给那样一匹不堪入目的马儿取名阿尘,是对马儿和主公的重视? 子一得出这个结论,顿时有些不知摆什么表情,面目扭曲了片刻,他索性不再纠结于此,而是问:“主公,周四郎之事……” “依她心意行事。” 茶杯已空,被应无臣细长的手指轻轻滚动着,他静静看着茶杯,思绪不知落在何处。亦不知想到什么,唇畔笑意略深。 ------题外话------ 我:阿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辞:说! 我:在我这个时代呢,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情窦初开,看到了美貌靓丽的少女,心生欢喜,却又不知如何表明,便总喜欢做些令她生气之事,引起她的愤怒从而让她对自己记忆深刻。 君辞(逐渐危险):你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你对臣臣,就像这些莽撞少年! 君辞:你看到我手中的剑了吗? 我:打扰了,告辞! 第40章:这天下我亦能争一争 君辞牵着阿尘迎着夕阳的黄昏去了尚书府——她的避难所。 今日阿耶看着她把应无臣丢在高高的榕树上,应无臣是客人,她这般做实在是有些失礼,她若留在府中,一顿家法铁定免不了,还好她还有个舅舅。 “阿辞?” 君辞一到尚书府,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口,应该是刚刚归府的舅舅张黎。 张黎年过五旬,两鬓已经飞灰,黑瘦的脸上透着些许疲惫,这些疲惫就像愁云一般,在见到君辞,一扫而空,露出了春日暖阳般和煦的笑容。 “舅父。”君辞大步走来。 张黎仔细打量外甥女,也看了眼她牵着的阿尘,并未觉得磕碜,也没有露出异色或是嫌恶:“又闯祸了?” “舅父,你怎地与表兄一般如此想我?”虽然这是事实,但她坚决不承认,“我明日便要去军营,只怕接下来事务繁琐,不能来探望你与表兄,故而临行前,来与舅父和表兄亲近亲近。” 张黎虚点着手指头笑了笑,没有拆穿说谎眼睛都不眨的外甥女:“走吧,舅父命人备些你喜欢的吃食。” 君辞开开心心与张黎入了府,一路上张黎都在关心她,问她一些生活琐事,不提一字关于她入朝为官之事。 舅父是个文人,有着书香门第的恪守礼制,她一直以为他会对她入军营,成日与儿郎为伍有微词。 “舅父,没有旁的话叮嘱我么?”君辞忍不住问。 她的亲人不多,这些年四处战乱,除了像应氏那样的大家族,其实很多门庭都开始子嗣单薄起来。因为至亲不多,她更在意每一个。 张黎端正跪坐在矮几前,亲自倒茶给君辞,他轻轻笑着:“阿辞,日月之辉,始终难掩。你自小我便看出你不凡,你的路无人能够去替你择选。我既不能知晓哪一条路适合你,更不能确保我为你挑选的路能保你一世无忧,便无权去约束与苛责你。” 君辞一怔。 递给君辞一杯茶水,张黎自己也端起一杯,浅饮一口:“阿辞,这世道不由人,唯有强者能存,舅父极是欣慰你当年坚持己见,习得一身好本事……” 说到这里,张黎有些惋惜,若十几年前他能够看到今日,势必也会押着儿子去君家习武,笔墨是盛世的华章,刀枪才是乱世的依仗。 若连活着都难以保障,那些琴棋书画就成了负累。 “舅父,阿辞很欢喜。”君辞展颜一笑,罕见有少女的娇憨。 张黎也很高兴,转而问道:“你与九郎君如何?” 君辞笑容一敛,那些不敢与父亲说的话,对张黎却毫不隐瞒:“舅父,应家九郎君,是个天纵之才,城府极深,心思诡谲,不是良配。” 评价完应无臣,君辞就把应无臣去秦楼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知张黎,只不过对应无臣身份的猜疑,她没有提及。 “应氏……”张黎听后面色凝重,提了两个字却未有下文,只是沉沉叹了口气,后又问君辞,“你如何看待陛下?” 这个问题…… 君辞抿了抿唇,握着杯子的指尖动了动:“舅父,陛下是个有心之君,却生不逢时……” 元猷敢破釜沉舟领兵杀向东胡,明知是周荣设得死局,没有胆怯,也没有选择妥协,他的英勇与胆气都值得赞扬,且截杀东胡,也做了最好的安排,虽然若无君辞横空出世,他的计划或许还是会落败,但从他的部署可以看得出,他是有手腕与能耐之人。 若是生在盛世,不说盛世,哪怕是皇室势重的时候,也大有可为。 然而眼下,君辞虽然忠于陛下,也有心帮助陛下搏一搏,但她却并不看好陛下能够扳倒周荣。 对于外甥女的推心置腹,以及惊醒敏锐,张黎很欣慰:“你说的没错,朝廷现下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待到那一日,谁出头都一样,比起周氏,应氏更好不是么?” 至少应氏底蕴深厚,礼教尚未崩坏,百年士族的名声,使得他们不会出暴君,亦不会辅佐暴君。 应氏自己肯定是不会有图谋天下的野心,他们是玩弄政治之人,手上也没有强健的军队,张黎猜测应氏九郎此次借着与君辞有婚约之名回京师,是来择贤君辅佐的。 “你今日故意拿周四郎之事试探他,无非是想确定他们选中的不是周氏。”张黎笑着道。 原本君辞是这个打算,看一看应氏到底是和周荣唱双簧,还是彻底与周氏不对付。 应氏这样百年士族是不可能有为君之心,他们不屑。 君辞就怕他们挑选了周氏,不过今日听到了子一脱口而出的称呼,君辞到觉着她的试探有些多余了,应氏早就选好了良主,还给他安排了应氏郎君的身份来迷惑世人。 “我不过杞人忧天罢了。”君辞有些自嘲。 似应氏那样的家族,怎会看上周氏那样暴虐的粗鄙之人? 当真投向了周氏,哪怕日后周氏真成了事儿,只怕应氏也要在世家之中落入末流。 “阿辞,无论应氏如何抉择,你与九郎君婚事若成,百利无一害。”张黎提醒道。 在张黎看来,应氏必然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们倾力选择的君主一定能够笑到最后,无论他们选择谁,只要君辞与应氏嫡出儿郎成了婚,就立于不败之地。 既然外甥女是个成大事之人,张黎就不会与她讲什么相夫教子,亦或是举案齐眉,更不可能讲什么两情相悦。 成大事之人,不会儿女情长,婚姻一道,利益至上。 君辞张了张嘴,她却仍旧没有把应无臣不是应家儿郎,而是应氏选择的君主这话说出口。 若只是单纯的应氏儿郎,是值得一嫁。应氏已经彻底离开朝堂,可它的底蕴和门楣在,无论这个世道多么乱,除非是那种完全没有眼力劲的土匪,但凡有些野心的人,对应氏都只会是敬如上宾。 然而,应无臣不是。 嫁给君主和嫁给贤臣是两回事儿。 “舅父何必想这些,阿辞不需要依附旁人。”君辞嘴上没有个正形,“若当真有那一日,这天下我亦能争一争。” 咚! 张黎茶杯从手中掉落,手还维持着握着杯子的模样,惊得僵化。 ------题外话------ 今天也只有一章,晚安呀。 第41章:全军设擂 君辞的话在张黎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竟然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阿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张黎紧紧盯着君辞。 原本君辞只是随口一说,因着想到了应无臣,升起了一股子想要与他一较高下的冲劲。 张黎这样紧张凝重的反应,却让君辞收敛了那一点玩笑之色:“舅父,阿辞想要做自己的主。” 唯有王者,才能自主。 她始终记得那年她偷上战场被阿耶发现,与阿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她说她有止戈之武,为何不能上战场?为何不能带兵出征,平乱御敌? 阿耶斥她:“你生来便是女郎,任你文韬武略,英雄了得,这世道也不容你出头,这是命,你要认命!” 认命? 她为何要认命? 这世道难道自开天辟地就是如此? 她不信! 她其实并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她只是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予旁人来主宰。 “阿辞……” “舅父。”君辞笑着打断张黎,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不会似阿耶那样让她认清自己是女儿身,但也会苦劝她莫要离经叛道,“我不过随口一言,我可不做周氏那等乱臣贼子。” 张黎深深看了她一眼。 君辞坦坦荡荡。 她的确没有想过谋反篡位,要是元猷能够侥幸扳倒周氏,拨乱反正,重塑朝纲,她自然乐意做个丰功伟绩,军功封侯的能臣。 若是元氏气数已尽,她也绝不会臣服周氏,也不会……与应氏为伍。 大厦倾倒,天下大乱,她要么远离纷争,寻一个与世隔绝之处,悠然度日。要么自立,为更多的无辜苍生而战,为早日结束烽火而战。 至于当真有这一日,她会做如何抉择,她现下也无法确定。 “罢了,你由来便有主见,你阿耶都拧不过你,我又岂能使你改了主意?”张黎轻叹一口,“阿辞,你只要急着,你还有至亲。” “舅父放心,这世间再没有比至亲于我而言更重要的牵绊。”君辞保证。 张黎笑了笑,两人便不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等到表兄张程归来,一道开开心心用了夕食,在尚书府好好歇息了一宿,次日天未亮,她便起身,城门打开第一时间出了城。 君辞到营地的时候不过卯时正(早六点),整个军营都还在悄无声息的寂静之中,四个守卫互相依靠着打瞌睡。 她把带回来的十几匹马留在外面,由阿驰领着,自己翻入军营,发现军营竟然没有巡卫,到了校场才看到陈腯带着十来个人练拳的身影。 “将军!”陈腯是第一个发现君辞,在外面他对君辞少了亲昵随意,多了尊重恭敬。 “营地无巡卫,亦无早练。”君辞目光落在陈腯旁边的赵醇身上。 赵醇羞愧地低下头:“将军,中护军早已名存实亡。” 军中人无视军纪,不守军规,肆意懒散,从未将自己当做军人。 “去响锣。”君辞吩咐陈腯。 “诺!”陈腯立刻跑到校场站台上,最右侧有一面极大的锣,深吸一口气,重重敲下去。 锵锵锵—— 刺耳的锣声响彻营地,每个营帐都有动静,但出来的人不多。 “赵醇。” “卑职在!” “你带人去牧监所提几桶马尿,一个营帐一个营帐泼,从右卫军裨将开始。”君辞吩咐。 “诺!” 军中有田地,大部分士卒都住在田地外的军屯里,这里距离军屯不过二三里路,是骑兵以及军官住宿之地,他们基本不用务农。 君辞站在高处,望向军屯的地方,倒是有炊烟升起,却无人来此报道。 “你,带两个人,拎一面锣,让全军集队。”君辞看着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钱宇。 钱宇似受惊般抖了抖,才颤巍巍小声抱拳:“诺。” 看着钱宇与人远去的单薄背影,君辞按了按额头,这时候赵醇已经拎了几桶马尿,这原本是准备给军屯良田追肥所用。 君辞吩咐,他也胆大,从右卫军裨将开始,接着是几个幢主。 很快营地就响起一声声咆哮和怒吼,不少人穿着里衣就追了出来,不过赵醇等人一句奉将军之命行事,就把这些人给堵住,他们纷纷看向校场。 少女仍旧是一袭劲装,她喜欢着一袭红,迎风而立,宛如校场旁兵器架上放着的长缨枪,笔直而锋锐。 她面无表情,双手负在身后,明明修长的身子较之他们这些儿郎更薄弱,却又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令人不敢造次。 已经不用去问为何君辞要赵醇等人泼他们马尿,他们不是第一日入军营,事实上很多人已经入营好几年,在最初的时候军营也不是这般。 只是这两年大家才把这里当做一个玩乐之地,再无最初的郑重与敬意。 众人默默回了帐篷里,换了一身衣裳,快速跑到了校场,神色极其不自然,甚至有些忐忑站在下方。 “昨日是我离去匆忙,忘了告知你们,我的规矩,故此今日我便不责罚于你们。”君辞见人来得差不多了,肃容道,“此地是军营,我盼你们时刻谨记你们的身份。过两日营地每日几时起几时宿,你们每日的职责,我都会张贴到校场,凡有违者,依律处置。” 说完,顿了顿,君辞才又道:“两刻钟,用朝食。我着人部署擂台,能不能守住你们身上的职位,便看你们今日有几分本事。” 很多人敢怒不敢言,他们许多人入营就是军官,要么是关系要么是钱财,有几个人真有本事,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但君辞连自己的统领一职都容许挑战,他们哪敢反驳。 中护军被朝廷遗弃,他们现在就算是联名上报反对,上面只怕也不会理会。 君辞又武艺超群,他们只得忍气吞声,倒要看看哪些不长眼,真敢挑衅他们! 恰好这时钱宇带回了约莫几千人,君辞扬声对他们道:“今日全军设擂,你们亦有资格参与!” 君辞的话令还没有散去的人大为不满,当下有人道:“将军,他们不过是贱民!” ------题外话------ 今天也是一章,明天争取更新三章,晚安 第42章:这里我说了算 寒门、贵族,由来是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人因为愤怒,或许还掺杂着一丝对君辞的不服,嗓门极大。 他的话一出口,随钱宇等人赶来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就连赵醇也没有反驳,只是垂在腿边的手紧紧握成全。 君辞缓缓转过身,寒凉的目光落在一脸愤然的年轻小将身上:“你,在质疑我?” 盛夏的清晨,有凉风从山岚拂来,吹到身上,禁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君辞是年少,但她上过无数战场,杀过数不清的人,杀过人的人,无论年岁高低,眼神里都会透出一种如刀锋般利的光。 这种眼神,并不是养尊处优,从未杀过人的贵族少年能够承受。 反驳的少年只觉得君辞的目光像极了一种随时能够将他撕碎的野兽,他的后背冷汗直流,双腿开始发软。 “将军息怒。”秦啸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将害怕的少年挡在身后,对君辞抱手躬身,“尊卑有序,是为礼法。将军允下民向我等挑衅,实属折辱我等,杜幢主心生怒气,一时激愤,忘了身份,还请将军海涵。” “尊卑有序,是为礼法。”君辞别有深意一笑,“原来,你们眼里还有‘礼法’二字?身为军中之官,无纪无律,享乐博戏,你们何处守法? 我为将军,你们是将士,我出言你们驳,你们何处知礼? 尊卑二字出你们之口,滑天下之大稽!” 君辞毫不留情地奚落了二人,却仍旧没有停下,她抬眼望着漠北的方向:“你们是将士,你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我十岁上战场,两军对垒,敌军不会听着你高喊‘我是贵族’而不落下亡命的刀! 你们身为幢主,身负一幢上千人的性命! 敌人,不会因为你们是贵族,就避让你们手下的士卒! 战场上,只有实力才能活命! 只有武力,才能取胜! 只有能力,才能减少牺牲!” 她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收回的目光凌厉落在秦啸二人身上:“我一日是你们的将军,我手下的人就得按照我的话行事! 无能接受,便给我滚!” “你!”君辞不但奚落还毫不留情面,就连秦啸都忍不住恼怒,抬起头目光沉沉与君辞对视,少年眼中是被羞辱的难堪,以及极力克制的火气。 君辞仿若未见:“这里,我说了算!我不管你们出身,也不在意你们阿耶是谁,阿翁是谁,想要得到我的尊重,就拿出你有资格被尊重的本事。 想要高门郎君的礼遇与逢迎,脱下这身衣裳,回你们府邸,自有大把奴仆满足你们!” 说完,便不在二人身上浪费时间,扬声道:“今日全军设擂,人人皆可挑战,明日亦然。哪怕只是最末等的士兵,只要有胆气,皆可向我挑战!” 她身为将军,出身高门,一样有胸襟有自信接受全军任何人挑战,秦啸等人臊得脸疼。 丢下一句话,君辞健步迈下高台,一步步迎着四方敬畏的目光,走出了校场,走出了营地,原本只是想要将十几匹马儿牵回来,却在营地外,正好遇上了太仆寺的人。 “都尉,小人是奉太仆卿之命,给都尉送马儿来,一共五百二十四匹,都尉请过目。”一到门口就遇见了君辞,太仆寺的人自然直接与君辞交接。 君辞把每匹马儿过目了一遍,拿出印章,在送来的册子上盖了印,就把人打发。 五百多匹,一并拉到了军营。 军营的人纷纷停伫观看,这可是马儿! 儿郎都爱马,尤其是从了军的儿郎,甭管他们堕落与否。 中护军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过这么健强这么多数量的马儿,骑兵幢都已经废置。 看到君辞带回这么多马儿,不少人心思活络,这是要复置骑兵幢。 军中骑兵幢是整个军卫的灵魂,也是最优异的一批,不止配马,就连军饷也是最高。 整个军营大部分人眼神都热切,除了秦啸等高门贵子,他们现在骑的马都是自己府中牵来的上等马,自然是瞧不上君辞带回来的。 尤其是看到阿尘,更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军中以前的马倌何在?”君辞问赵醇。 赵醇垂首作答:“将军,马倌三年前就因照顾马匹不当,以至病死马匹多大上百而被斩首,之后朱振几次报损请求补给,未有回应,便不再设马倌。 君辞听后问:“你可有识得,懂养马医马之人?” “不敢欺瞒将军,卑职不知。”赵醇如实回答,紧接着又道,“将军,爱与马为伍之人可以么?” 君辞扬了扬眉:“可。” “将军请稍等片刻。”赵醇欢喜地行了礼,迅速抛开。 不多时他带了一个年约三十,面容黑瘦,眉宇间愁苦的男子过来。 “将军,这是兵卒孙勇,他从军前是个车夫。”赵醇介绍。 “小人孙勇,拜见将军。” 他要行跪礼,君辞拦住了他,只问:“我缺一马倌,你可愿照看全军马匹?” “将军!”孙勇有些激动,随后有些忐忑,“将军赏识,小人惶恐,如此重任,小人恐难胜任。” 这可是全军的马匹,这么一匹匹在阳光下,马鬃亮如绸缎的马匹,该是多精贵。 孙勇忍不住看向马群,眼中有喜爱与向往。 君辞笑了:“我非残暴之人,马儿于军中格外珍贵,它们亦是鲜活之命,我只盼有真心喜爱它们之人来照料,你若敢接任,我会亲自教你如何养马,如何骑马,如何治马。” 孙勇激动得忘了尊卑,豁然抬起头,原本一直皱着的眉都舒展开:“将军……” “我虽女郎,却一样一言九鼎。”君辞给他一颗定心丸。 孙勇激动得唇瓣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君辞面前:“将军看得上小人,小人愿为将军效命,视马如子,细心照料!” “好。”君辞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带他到阿尘面前,“这匹马要单独放在一个马厩,我会抓些药,你每日熬成水,为它擦拭。” 与旁人不同,孙勇看到阿尘的模样,没有嫌弃而是怜惜。 第43章:绝对的实力碾压 那一瞬,君辞就知道她找对了人。 她不仅要把自己所懂的养马之法都倾囊相授,还打算去太仆寺寻个马医与马倌来教导孙勇! 安置好了马匹,君辞去了属于她的营帐,朱振到底没有胆量堂而皇之霸占这个地方,营帐很宽敞,看着干干净净,正位上的案几还摆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酱鸡腿。 君辞忍不住唇角上扬,一看就是陈腯给她整理好,她上前将鸡腿抓起来:“一早便吃鸡腿,也不嫌腻。” 说完君辞就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坐在案几后,翻开一侧的文书,一遍阅览一遍啃鸡腿。 陈腯看着胖胖的又贪嘴,说话也满是老实人的憨厚,其实他十分精明,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君辞需要的东西基本摸清整理成册。 君辞在大帐内翻阅,看完一册,外面就响起了锣鼓的声音,这是擂台开始。 她并没有去看,陈腯在那里,就是她的眼睛,哪些人有多少实力,等这一场擂台打完,他就能了然于心,而他憨憨地在旁边看着笑着,极具欺骗性,没有人会提防他。 她若是亲自去了,反而探不到某些人的底。 这个擂台,就是为了让她更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有多少能耐,从而借机打乱一番军中势力,挑拣几个可用之才栽培,方便她早日将中护军整顿起来。 帐外刀枪相拼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叫好吆喝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这样振奋的,高昂的,激动人心的气氛,才应该是军中的气氛。 从日出到日落,除了正常的歇息饮用之外,擂台几乎没有停下过,直至天黑,才再无人挑战,输赢如何,陈腯都记录在案,第一时间递给了君辞。 “阿辞,这些都是军中职务变动。”陈腯蒲扇般大而后的手指着画了圈的几个,“这几个都是今年才被送入中护军,像狼崽子勇猛,就是底子薄,只赢了几个副什。” 君辞看了几个名字,而后翻了翻,赵醇也赢了一个副幢,她扬了扬眉。 “阿辞,这个赵醇不是莽夫。”陈腯压了压嗓门,“好几个幢主都是草包,只是为人挑战,赵醇也没有挑战幢主。” “这些幢主,全是子弟兵。”君辞对这个结果没有意外,“他们以秦啸为主,秦啸出自郡公府,还是嫡系血脉,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自在。” 若真有心上进,秦啸就不应该来中护军,他本人也没有去挑战右卫军裨将,这是意味着他就想做个幢主,没几个人高出他,也不用他为军中操心。 “那他明日会挑战你么?”陈腯好奇。 丰色的唇一勾,君辞笃定:“会。” 秦啸对她的不服,那双不羁的眼里,没有半点隐匿。 他不是为了将军之位,他就是不信她有资格统御一两万大军! 他要把她堂堂正正赶出军营,至于赢了她,将军之位他也可以不接。 他喜欢她没有来之前的中护军,无拘无束,吃喝玩乐。 君辞的出现,破坏了他的舒适与安逸。 “阿辞,你很喜欢他!”陈腯撇嘴,有些不开心。 “他对我很有用。”君辞看了眼陈腯,“我似乎对九郎君也很喜欢,怎不见你有意见?” “怎能相比?”陈腯反驳,“九郎君是你未婚夫婿,以后也是阿腯的家人!” 是家人,他就不在意,不是家人,他就很在意! 君辞低声笑了笑:“你放心,阿辞与阿腯永远是最好的,没有人能比得上。” 至于和应无臣的关系,对陈腯她没有说要退婚的话,一旦她说了,日后应无臣再给陈腯鸡腿,这个傻子肯定就不要了。 不要却会跑来找她邀功,缠着她给他补偿,君辞可经不起他缠,还是让他开心地接受应无臣的鸡腿吧! 陈腯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欢喜,我明日要食五只鸡腿!” 君辞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处理积压下来的事情。 当日,她在营地留宿,次日卯时她便睁开眼,她人才刚出了营帐,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每个营帐响起,不多时宿在营地的人全部起身,尽管有些人还精神萎靡,哈欠连连。 一步步来,君辞没有想过一日之功,就将他们淬炼出钢铁一般的意志。 她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去了校场,练了一套拳法,她的拳法刚劲有力,招式看似简单,但以她的灵巧迅速,施展出来又每一招都能致敌殒命。 害怕再被泼马尿的人都起来了,但他们散漫惯了,也不知要干些什么,君辞也还没有指定训练,什主们亦没有主动带他们训练的章法,只得傻傻围着校场,看着君辞练拳。 尤以秦啸看得最仔细,因为他一会儿就要与君辞交手。 君辞完全不受干扰,练了两刻钟便停手,好似没有看到他们,去洗漱更衣,接着用朝食,站到擂台上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朝霞万丈,似彩带飘来,染透晴空。 细碎的光落在笔直而立的君辞身上,将她的影子拉长,好似她一个人就能顶天立地。 “我说过,全军不计身份,皆可向我挑战,你们谁先来?”君辞开口问。 尊卑有序,大多数人还是不敢冒犯君辞,君辞巡视的目光,他们都垂首回避。 好一会儿,才有人跳上台:“将军,末将向将军讨教!” 是那个不满她让全军打擂的小将。 他握着长枪:“末将擅使枪,将军请选兵刃。” 君辞淡淡一笑:“不用兵刃,你只管动手。” 似是被君辞羞辱,年轻的小将气红了脸,握着长枪的手一转,高喝着朝着君辞刺来。 君辞双手负在身后,长枪刺来,她只是云淡风轻一个偏身,脚下步伐十分诡异,只见她好似上半身后仰转了个圈,眨眼间就在小将的身后,抬脚一踢,人就被她从后面踢下了擂台。 全场哗然,秦啸等人更是骇得霍然起身。 这个小将绝不是草包,他是有真本事之人,但他在君辞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 君辞方才那一避让,是在是快得宛如鬼魅,没有人看清,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她能够快得这么极致! ------题外话------ 两章两章,嘿嘿,晚安。 第44章:震慑全军 被君辞一脚一下擂台的小将也愣在当场,他失神地看着与他同一个水平线的众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擂台之下。 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身,看着高台上始终双手负在身后的君辞。 她连手都没有动! 他也是出身将门,他自幼好武,来中护军的确是为了贪图享乐,但他从未荒废过武艺! 君辞比他还小三岁,她的武艺却与他隔着一道天堑,他根本无法越过。 年轻的小将宛如丢了魂,是被要好的同伴给拉回去,全程木然。 “还有谁,要想我挑战?”君辞神色平静询问。 好似她方才胜出是理所当然之事,再平常不过,不值得她半点有喜色。 能做到幢主哪怕是副幢,在军营最少也有三年,方才挑战君辞的小将是什么实力,心里多少也有数,君辞方才的实力碾压,令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焉。 一时间,四下寂静,无人应声。 少顷,还是右卫军军主柳城站起身:“将军武艺超群,末将并无挑衅之心,不过机会难得,趁此向将军讨教,还望将军指点。” 柳城是全军年纪最长之人,他已近不惑之年,身板结实,个子不高,行路间却步伐稳健,他的兵器是一柄长戈。 “将军请择器。”柳城握着长戈站到擂台上。 君辞侧身面对着他,并未取兵刃:“柳裨将请。” 她竟然仍旧不取兵刃! 全军哗然,柳城到底年纪长,经历得多,因而不但不绝愤怒,反而更加紧张,长戈一横,握着长戈的双手不自主捏了捏。 “呀——” 柳城一声轻喝,握着长戈朝着君辞冲来,他与君辞约莫有八步距离,很多人都以为他会直冲像君辞,或者在距离君辞不远之后,以戈相刺。 然而他只是冲到了距离君辞还剩两步之距时,脚下一蹬,整个人凌空而起,手中长戈一转,正对君辞面门劈下。 君辞双手仍旧在身后,她只一动了一只脚,就偏身轻松躲过。 柳城一击落空,人扎实落地,长戈顺势朝着君辞横扫,君辞迅速朝后一旋,柳城的长戈却穷追不舍,一直紧追君辞,在他手中翻滚的长戈,锋利的钩“咚咚咚”扎在擂台上。 沉闷的声音,与君辞灵活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似方才一般,没有看到君辞如何获胜。 是的,他们都知道君辞一定会获胜,因为柳城已经全力以赴,君辞尚未发力。 柳城的长戈一直追着君辞,却连她袍角都没有碰到一丝,君辞飘旋到擂台最里侧,再不是向外旋,而是一个凌空翻飞往回。 柳城挥着长戈一个转身,长戈再次横向君辞,君辞却在半空之中身子一拧,并未落到柳城预料的位置,干净的乌靴落在了长戈之上。 用了用力,柳城竟然完全无法将踩住他长戈的人掀开,明明少女是那样轻盈,却好似力坠千斤,似巍峨高山,不容他丝毫撼动。 柳城拉不动长戈,君辞一只脚却顺着长戈的柄往前一滑,强势的力量,震得柳城松了手,人还往后退了几步。 君辞的双脚滑过长戈,一只脚落地,一只脚对着长戈的手柄端一踩,长戈朝着她弹起,一个旋身,一手握住长戈,单手一横。 带钩的长戈横在了挥拳上前的柳城胸前,铮亮的钩刃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两寸。 柳城身子一滞,庆幸自己及时刹住步伐,也心知君辞无意伤他,退后两步抱拳:“末将认输!” 鼻息里发出细微的笑声,君辞手一转,长戈收回扔向柳城,面向全军:“下一个。” 无论是柳城还是方才的小将,都算得上是军中武艺数一数二,但他们在君辞这里,连手都不用。 君辞明显是给身为军主的柳城做脸,让他走了两招,也只是两招而已。 “怎么?”见迟迟无人表态,君辞问,“今日便就此作罢?” 秦啸冲着几个幢主使了眼色,这些人明显也有自知之明,却仍旧一个个上台向君辞讨教,秦啸每一场都紧盯君辞的路数,却发现每一个人都没有在她手上过一招,根本看不到她的路数。 最后除了剩下三五个草包幢主与副幢,全部都寻君辞讨教了一番,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君辞由始至终除了对柳城在最后伸了一下手,双手始终负在身后。 这些人都是被她一脚踢下台,甚至很多人就如同第一个小将一般,被踢下台之后,一脸茫然,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被踢下台。 只剩下秦啸自己,他握了自己的佩剑一步步走上台:“小将秦啸,请将军赐教!” 说着他抬起剑,缓缓拔出,铁剑的光照着他倔强的双瞳,揉碎了一贯的不羁,点亮了他的凝重与深沉。 他没有废话,握着剑就朝着君辞刺去,与旁人不同,君辞没有闪躲,而是抬手接了他的招,却手法快得宛如虚影,一转一拧,就按住了他握剑的手,抵在他的胸口。 秦啸拧手挣脱,再刺去一剑,君辞仍旧是徒手伸来,手腕几个翻转躲过他的剑招,再一次捏住了他握住剑的手腕,花手一摇,他握着剑的手再次被抵在胸前。 秦啸一声清越高喝,挣开了君辞,剑锋凌厉迅猛,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朝着君辞连环飞刺。 君辞灵活翻飞避让,瞅准一个空隙,身子凌空斜飞,几乎与他的长剑平行一个翻转,双脚踢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踢得连连后退。 她飘然落地竟然不需要停歇,脚下步子一旋,秦啸才刚刚站稳,她已经掠到他身侧,抬手抓住了他握剑的手,一劈一折,使得他的剑脱手,她肩膀往后一撞,掌风一击,秦啸被她击得连连后退,人还没有站稳。 一柄长剑飞刺而来,与他一起撞在身后的打鼓之上。 剑离他的眼睛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 他们的将军,却保持着掷剑的动作,展开的长臂正对着他。 凤眸沉寂,流光浮动,经久不灭。 ------题外话------ 今天一章,明天三章,后天也三章,么么哒,晚安 第45章:缺钱就去抢 秦啸怔怔盯着面前插入鼓中的长剑,晨光挥洒,落于剑锋,散开刺目的光。 顺着锋芒的剑光,看到远处的少女,宛如被光晕包裹,看不真切。 秦啸的心一阵阵下沉,先前只是见着君辞出手,方才亲自交手后,秦啸才知道君辞的武艺有多强盛,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在君辞面前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看秦啸望着自己的模样失魂落魄,君辞反思自己是不是将这少年的傲气压制得太狠? 于是乎君辞忍不住安稳一句:“秦幢主武艺不俗,以你之龄,有如此造诣,他日必成大器。” 她的话音一落,秦啸面色突然扭曲了一下,好半晌才咬牙道:“多谢将军夸赞,若末将未曾记错,将军比末将还年少!” 秦啸今年十七,君辞十五。 意识到秦啸的怒气来自于何处,合着以为自己是明褒暗贬,君辞也懒得解释:“秦幢主,我于习武之道天赋卓绝,当世罕见,非常人可比。” 这可不是君辞自夸,是她恩师的原话,信与不信,就由秦啸自己决定。 秦啸当然不信,甚至觉着怎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自吹自己是天才! 见人缓过来,君辞也懒得理会他,面对众人问:“可还有人打擂?” 这一次再没有人应声,毕竟营地里能打的都上了台,包括赵醇这个早早向将军示好之人,都没有在将军手下走过一招。 秦啸这些有权有势之人不提,总之看到君辞的将整个军营军官都这么轻轻松松打落的人,无一不对君辞从心底开始敬畏。 前几日的不服与别扭尽去,甚至不敢接触君辞的目光。 很满意这场擂台带来的效果,君辞唇边牵动的那一抹笑容倏地落下:“既如此,打擂毕。你们便好生准备一番,明日领罚。” 许多人这才从今日一场场酣畅淋漓的回过神,他们身上还背负着一百到三十军棍没有领呢! 若说三日前君辞给他们施罚他们心里还有怨恨与不甘,这下子再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情绪。 丢下一句话,君辞大步而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这两日设擂,让她对整个军营大部分人身手有了初步的掌握,万物相通,一个人使用怎样的武器,动武时的招数都能暴露出这个人的性格,可以说军营里但凡有官身的,君辞大致都能了解他们的脾性,细微的自然还需要慢慢观察。 一场擂台比武,也从细微处将军营的个人之间的亲疏远近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哪些是成群结队,哪些是孤身一人,有多少个小团体,她都一清二楚。 不过,她并不急着向他们挑明,她的武力展现,至少让大部分将士忽略了她的性别,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选择了臣服。 “阿腯,你去校场立个榜文牌,将这个贴在上方。”君辞回了营帐,就抽出一卷纸。 极长极宽的一份,上面是君辞手书的规矩,落了她的印章。 详细写明营中每日将士的作息、操练、职责。 “榜文牌要做大一些,留出一块随时更换军中消息。”君辞接着又叮嘱一声,“寻个识字之人守榜文牌,若遇人识字,便宣读讲解。 另,放出消息,左卫军裨将一职,我将于两月后视情而任,今日起左卫军便由……”顿了顿君辞笑道,“由我亲自带领。” 等了一息,确定君辞没有吩咐后,陈腯才领命:“诺。” 陈腯离去,君辞翻开书册,凝神研磨,开始想着中护军的现状,这些人无论如何,她都要将之扶上墙,但要养出一个铁血的军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首要短缺的是钱财。 周荣看不上她一个十五岁的女郎,现如今有更多大事要图谋,才没工夫理会她,以防万一,只需要在粮饷军备上给她使绊子,就足够令她无法服众,击散中护军的凝聚力。 她需要钱财,还不能指望陛下支援,唯一的办法…… 她的唇角露出了一抹狞笑。 等到陈腯回来,这抹笑容还挂在唇边,陈腯背脊一挺:“阿辞,我……我没有误事。” 陈腯是君辞的死士,君家每一个主子都有,自小跟随,如何培养看主人的意愿,陈腯被放在明面上,是君辞的意思,君勀不曾干涉,尽管陈腯看起来憨憨的样子,但他的武艺与忠诚度达到死士的要求,君勀也就没有嫌弃过。 君辞是陈腯的主子,是他要以性命守护的信仰,他对君辞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阿辞背手要么欢喜要么恼怒,阿辞狞笑,就是有坏心思。 恰好把日后如何整顿军营的条例一一抒写完,君辞搁下笔,将一张舆图抽出来,递给陈腯:“我圈出的几处,都有悍匪肆掠,你找个人去打听打听,哪些是肥羊。” “阿辞要去剿匪?”陈腯圆圆的小眼睛贼亮贼亮,他也喜欢杀坏人! “嗯。”君辞颔首。 没钱就只能去抢,自明帝暴毙之后,北朝江山在太后霍霍之下,可谓水深火热,四处义军揭竿而起,一窝一窝匪徒成气候。 周荣便是凭借着平定几方义军,力挽北朝欲言又止的山河,才掌握了整个北朝十之有八的兵力。 周荣狼子野心,欲取而代之,并不想消耗他已经视为己物的大军各地剿匪,导致不少借助天时地利的匪徒更加猖狂。 将士必须见血才能有血性,军队必须作战才能勇猛。 就拿这些匪徒来给中护军历练! 顺道给她敛些钱财。 陈腯立刻着手去办,他恨不能现在抡着铁锤和阿辞杀过去,酣畅淋漓打一场! 依他所想,何必去打听肥羊,甭管它是肥是瘦,一锅端了! 不过君辞的决定,他从不反驳。 主仆二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还不知已经被安排的秦啸等人坐在营帐里,面色奇臭无比。 “小公爷,我们便就此作罢?”开口的是巫铮,也就是第一个挑战君辞的小将。 秦啸出自郡公府,众人私下尊称他小公爷。 第46章:不敢念君家阿妹 “你有何良策?”秦啸冷眼睨着他。 就此作罢,绝无可能,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无拘无束之所,能够由着他随性而为,这才逍遥自在了不过两年,就来了个人要把他束缚住,他岂能就此低头? 巫铮一噎,他真的没有法子,君辞的武艺,全军皆知,今日的擂台,分明是踩着他们所有人的脸扬威,偏偏她的法子是软刀子,他们还发作不得。 “她是娘胎里就开始习武么?”巫铮忍不住愤愤。 若说家学渊源,秦郡公府难道就比大将军府差了? 秦啸或许旁的故意与其父反着干统统都荒废,但唯一日夜不断咬牙坚持下来的就是他的武艺。 有句话君辞说得没错,似秦啸这个年纪,这般武艺已经是凤毛麟角。 武艺一直是秦啸引以为傲之处,今日被君辞粉碎得彻底。 “小公爷,小公爷,大事不好!”几人还憋着一口气,一个士兵冲进来禀报,“方才将军令陈侍卫立了个榜文牌,贴了日后军中规矩,头一条便是若无出勤,亥时(晚九点)息,寅时正(早四点)起……” 不等士兵说完,秦啸弹起身,直冲榜文牌。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看到秦啸纷纷让开了路,秦啸走到最前方,逐一将告示看下去,越看脸色越阴沉。 巫铮先一步哀嚎:“这……这比我阿耶还苛刻!” 他们多少弟子都是因为受不住家中父亲的苛刻,才跑到中护军混日子躲清静,这才清静两年,这日子就比家中还要严苛,合着他们就是前两年预支了,现在要补起来? 这日子,不如一刀杀了他们干脆! “她……她竟然要我们农忙之时,与贱民一道收割!”又有人高声叫起来。 这种粗活,还要他们带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每日操练,一人不达,一伍同罚;五人不达,一什同罚;十人不达,一幢同罚!”不可置信的语气透着满满的气恼。 其他人不合格,凭什么他们受累? 这分明是变着法要折磨他们! 被陈腯留在这里守榜文牌的士兵,看着众人群起激愤的模样,缩着脖子吞吞吐吐将陈腯的交代说出来:“将军有命,军中她做主,若不依从,军法论处;若有异议,诸位有能取她而代之,再做主不迟。” 一句话,鸦雀无声,方才一条条读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人,宛如一瞬间被掐住了脖子。声音卡在了喉头,脸色更是涨红不止。 这份规矩若是在打擂之前,他们肯定要群起冲向主帐找个说法,但今日君辞明明白白亮出了实力,这份实力太过于深入人心。 这会儿便是他们打头要去闹,有些人都未必会再顺从他们。 君辞是陛下授命的将军,名正言顺。 君辞出身大将军府,身份不比他们低。 君辞武艺超群,他们胜算不大,跟着他们未必能讨得好。 君辞曾说过,她这里没有责不罚众,大闹的后果可能就是军棍打在身上…… “小公爷。”巫铮方寸全无,只能看向秦啸。 秦啸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到底把这口气忍下了,转身就回了自己的营帐。 “小公爷,大不了我们辞职离去!”巫铮受不了这鸟气,追上去脱口而出。 秦啸脚步一滞,目光犀利:“我们今日离去,就是逃兵,是懦夫。是被她驱逐,便是回了家中,日后还有何颜面在父兄面前昂首挺胸?” 不仅仅是颜面,还关乎着他们在家中的地位以及外面的名声。 前后两者秦啸都不在乎,唯独中间这一条,他宁可屈服君辞这个女人的淫威,也绝不会灰溜溜回到府中,被那些人嘲弄与看低! 比起秦啸,巫铮还在乎前者,他的面子问题,虽然被女人指挥也丢人,但这个人不是他自己丢,是陛下下令。他还能拿皇命做遮羞布。 这样因为受不了君辞而主动落跑,真的是丢脸至极,遮羞布也没有了。 “难道我们日后就要对她唯命是从?”巫铮一想到那些条例,就觉得暗无天日,活着都没有了乐趣! “唯命是从?”秦啸冷笑一声,“看她本事!” 秦啸等人要起幺蛾子,君辞早就猜到,不过没有放在心上,她是真的欣赏秦啸。 无论是他的武艺,还是他的机智,以及他背后的秦郡公府! 这个刺头,她早晚要给磨平,化作她手中的利刃。 “阿辞,我们的人一出城,就被周氏的人盯着。”陈腯跑来禀报。 周荣人可不少,对君氏他有着最后一丝忌惮,君勀手里还有几分兵权,牢牢守卫着京师,灭东胡之事更让周荣耿耿于怀,对于君辞,周荣没有多看在眼里,但对于君勀却盯得很紧。 君辞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要用人都得用君氏的人。 这种事情,更不可能使钱财请人去打探,让周荣察觉事小,让被她盯上的悍匪察觉才事大。 轻叹了口气,君辞道:“阿腯,我们缺钱财呢。” 没有钱财,她压根没办法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手。 “去抢。”陈腯目光灼灼。 主仆二人想法一致,君辞把一份小册子递给他:“你交给柳城,让他着手安排。” 说着,君辞就往外走。 “阿辞,你要去何处?”陈腯追几步问。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有十二秋未见九郎君,想他了。”君辞眉开眼笑。 这笑容落在陈腯眼里,就知道阿辞又打九郎君主意,不过他不管:“阿辞,记得替我向九郎君讨要几只鸡腿!” 九郎君府中厨娘做的鸡腿,味道甚美! 嫌恶地看了看舔嘴的陈腯,君辞唤来阿驰,一个翻身就纵马出了军营。 秦啸等人听闻,有心打探,奈何他们今日领了罚,都还躺着。 “九郎君,可有念我?”君辞一回府,直奔应无臣的院落,应无臣正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捧书细看,君辞上前就抢了他的书,一个转身趴在桌子前,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他。 “君家阿妹贵人事忙,我可不敢念,丢命丢钱丢人,念一念君家阿妹,总是要丢一样。”应无臣乌眸如揉碎了星辉,闪耀夺目。 ------题外话------ 嘿嘿,三章还是留到明天吧,我遁走…… 第46章:江山为聘,至尊相迎 英气的细长眉微微上挑,君辞唇边的笑意浮现一丝玩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应无臣,缓缓直起身,抢来的书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掌心,从应无臣的左边,绕过他后背到了他右边。 “竟不想……应家阿兄如此关怀我,对我一举一动,真可谓了若指掌。” 修长如玉琢的指剪断细碎的光,抽回自己的书册,翻回先前看到的书页:“我与君家阿妹是友非敌,不会派人盯着你。君家阿妹又武艺超群,用不着我派人暗中保护。” 言下之意,就是她多心了,他根本没有派人跟着她监视她。 换做旁人这般说,君辞或许还将信将疑,出自应无臣之口,君辞便信了。 她自问无人能够跟着她而不被察觉,不过军中现下杂乱,安插一两个探子,她一时半刻也寻不到。 “可你知晓我的来意。”君辞索性直接问,“应家阿兄是如何知晓?” 长指翻页,轻无声息,眼睑微垂,岁月静好。 读了两行,应无臣才道:“中护军,一盘散沙,荒芜杂草,君家阿妹心坚志强,既然接手,自是要做出一番模样。 朝中军卫官员为周氏所用者过半,大丞相不点头,君家阿妹,养不起这些人。” 否则周荣怎会轻而易举就让君辞接手了中护军。 不过是他自己看不上眼的一对荒草,长着不碍他的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碍事了,亦不过是一把火就能烧尽之事。 君辞要想把中护军整顿好,第一关便是钱财。 笑着点了头,君辞只差给应无臣鼓掌,凤眸沁出一丝丝赞赏:“应家阿兄一语中的,我可不就是穷困潦倒?又孤立无援,便只能厚颜来请阿兄相帮。” 有求于人的时候,应家阿兄都变成了阿兄,叫得亲亲热热,换来应无臣意味不明一点短促笑声:“好说,我与君家阿妹婚约相缔,阿妹既然都说了请,我怎会不近人情?” “既然如此,阿兄便借我几个人使使?”君辞顺着杆子往上爬。 “几个?”应无臣干脆果断。 君辞还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却不妨碍她反应快,伸出三根手指:“三个。” 目光从她的指尖一掠而过,又回到书册上,应无臣:“可否告知,阿妹作何用途?” 问完,他又补充一句,状似解释:“我也好挑人。” 君辞也不隐瞒,搓着手:“这不是囊中羞涩,中护军又有一万余人,军中缺衣少食也罢,连像样的兵刃都没有。朝中局势,不用我说,阿兄也了然于心,我只得带人去剿匪充盈。” “剿匪。”应无臣笑意略重,晕染在眼角眉梢,令他颠倒众生的脸更祸国殃民,“是君家阿妹的行事之风。阿妹是要我派人去为你踩点,打探一番京师之外富足的悍匪藏匿之处。” “我就喜欢与应家阿兄说话。”一点就通,“主要便是想知这些匪徒……”清了清嗓子,君辞笑意加深,“肥不肥,地理位置都是次要。” 只要够肥,便是藏在石头缝里,她也给撬出来! 匪窝险要与否不重要,匪徒残暴强劲与否也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钱财! 其余的她都不放在眼里。 应无臣挪开书,掀开眼睑,那双清寂似铺洒了一层银辉的眼瞳,静静看着君辞。 他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未婚妻子,行事洒脱,看不出狂放之处,然而只需多留心,便会发现她的狂傲,世间罕见,不过是不宣之于口罢了。 “好,我记下了。”应无臣语气亲和,“何时要?” “一个月?”君辞估摸了一下中护军的实力,怎么着也得一个月才能训练出一两百可用之人把,实在是这些人太没有用,“能早些也成。” 早些拿到,她可以单枪匹马先干上一两票,自己攒点私房? 若非要磨砺中护军,君辞其实不想用他们,用了军队剿匪,所剿财物还得大部分上缴朝廷,虽然她也能阳奉阴违虚报,但到底是要上缴不是么? 想想就心疼,那都是她的钱财呢。 “一个月内,我便将君家阿妹所要之物交予你。”应无臣允诺。 “不将人交给我了么?”君辞问。 “还需交给你么?”应无臣反问。 四目相对,各自眼含笑意,只是笑意浮动着别有深意的光。 最终是君辞先收回目光:“不用不用,有劳应家阿兄了。” 这就又从阿兄变成了应家阿兄了。 “君家阿妹记在心上便是,日后少不得也要偏劳君家阿妹。”应无臣可没有不图报的高尚品格。 然则,君辞也有知恩不报的无耻:“应家阿兄可真外道,你我有婚约在身,我都不见外,有事便寻你相帮。应家阿兄忙尚未帮,就想到了日后……” 笑吟吟睨着应无臣,她接着说:“我这人啊,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那都是对外人。应家阿兄若是退婚,我自会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 行啊,想和我算清楚,那退婚呗。 浅笑轻扬,似柔风拂颊,容光焕发,应无臣清冽干净的声音各位低沉:“巧了,我与君家阿妹所思所想相类,客道应留于外人,至亲挚友理应守望相助,不求回报。 只不过我比君家阿妹更谨慎些。 这未婚夫妻,终究还是未婚,君家阿妹又一心想与我退亲,我怎好不算清楚些,以免日后你我退亲,君家阿妹如此高风亮节之人心有愧意。” 越说,应无臣唇边的笑意越深:“君家阿妹若不愿与我客道,不若早些应允婚事,你我成婚,夫妻之间,自然亲密无间,我为夫人效力,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以,要占我便宜,先嫁给我。 “看来应家阿兄,就是非我不可了。”君辞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颔首,“应家阿兄可知若是娶了我,你将付出多少代价?” “君家阿妹,有止戈之武,横扫千军,寻常聘礼岂能相配?山河为聘,至尊相迎。如何?” 乌眸沉敛,清寂深邃,郑重而望。 第47章:叫一声阿辞 “噗嗤!”君辞笑出声,“应家阿兄,宏图大志,胸有丘壑。然则纵横捭阖,胜负难料。山河辽远,能者辈出,鹿死谁手,为未可知。应家阿兄,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你不信我?”应无臣问。 “将来之事,风云变幻,太过空远。我连自己都不信,如何信旁人?”君辞不过正经了一瞬,又挂上了她那玩世不恭的假笑,“应家阿兄,不若我与你说说近前之事。 你若娶了我,以我之能,你不顺我之意,便是再有十一个子一,也休想阻我训夫。 娶我,你不但得不到贤妻良母,反而得成为贤夫慈父。 我一心纵横疆场,此志不可更改,十天半月见不着我是平常事,三年五载寻不到我亦是常事,我的夫君不与旁人共享,你我成婚,你可就得——独守空房!” 如此离经叛道之言,换了旁人听了只怕要勃然大怒,应无臣依旧面不改色,一片温和:“我若应下,君家阿妹便允嫁?” 君辞漫不经心的笑容一滞,这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怔了怔才恢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打量自己一番,偏头探究地看着应无臣:“我虽有几分颜色,却也不是倾国倾城;女郎该有的温柔娴淑,我更是一字不沾。应家阿兄牺牲如此之大,就为娶我,这……倒叫我误以为我身负宝藏。” 寻常女子若是听到他方才之言,无论如何也应当有几分意动。偏生面前这人,第一反应就是他图谋不浅。 “适才我不是说了么?君家阿妹一人可敌千军万马,如何能不值我些许退让?”应无臣收回目光,视线再次落在手中书卷上。 摸了摸下巴,君辞思量着这话的可信度,片刻后才道:“饶是如此,你我姻缘,仍需仔细斟酌。 应家阿兄,你我皆非寻常人,若有一日不睦至和离,必是两败俱伤。 嫁娶一事,还望应家阿兄三思。” 难得正色说了一句,君辞转身往外走:“先前之事托付应家阿兄,相助之情,阿辞记下了。” “阿辞。” 君辞走到月亮门前,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亲昵的称呼拽住了她的脚步,使得她停了下来。 应无臣的声音继续从背后随风飘来:“我不会累及君氏。” 你用不着一心试探我。 后面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君辞却能够意会,她转过身,冲着他展颜一笑,未曾多说一个字,衣角眨眼间拂过翠绿的枝叶,消失不见。 “子一,派人去查。”应无臣直到君辞消失不见,才转身吩咐子一。 “主公,女郎分明是猜疑您。”子一还是想要劝一劝。 查匪窝,君辞的确没有人可用,周荣若是及早发现她的意图,便是看不上那些悍匪的钱财,也不会让君辞建功,还没等君辞把中护军磨得可用之前,就会先下手。 这事儿未必不能上报陛下,以陛下对君辞的倚重,定是会派人协助,陛下再被掣肘,能够活到今日,也有可使之人。 君辞偏偏来寻应无臣,分明就是想要借机摸一摸应无臣手下之人的来路。 “去查。”应无臣不欲多言。 子一只得领命去安排。 君辞出了将军府,去胡记买了膏饼,将膏饼偷偷送一份到了君勀的书房,本打算就此离去,看了看手中还剩两份,转头将一份递给管家,叮嘱他送去给应无臣。 拎着最后一份去了尚书府,张黎不在府中,张程也在当值,她留下膏饼,刚出尚书府,就遇到了博陵蔺氏蔺雉桓。 “蔺四郎是来寻表兄?”既然在大门口又遇上了,君辞少不得要寒暄几句。 “不,在下特意前来寻都尉。”蔺雉桓倒是极其坦诚,“记得说过要请都尉饮博陵汾酒,择日不如撞日,都尉意下如何?” “蔺四郎盛情相邀,我只好却之不恭。”君辞爽快答应。 蔺四郎没有带她去食肆,而是去了一座两进的私园,应当是他入京师小住之所。 院子雅致清幽,下人极多,婢仆成群,君辞还发现这些婢仆无论男女,模样皆是俊俏秀丽,与园子里的繁华相衬,颇为赏心悦目。 “博陵汾酒,此乃我蔺氏秘方,与坊间汾酒又有不同,都尉请尝。”蔺四郎亲自给君辞倒了一樽。 君辞捏起酒樽,过鼻闻了闻,酒香醇郁,是比坊间所购更诱人,她一仰头就将一樽酒一饮而尽,浓烈绵长的劲道灌入肠胃,滋味极妙:“好酒。” “都尉若是钟意,在下赠送几坛,都尉带回去慢慢品尝。”蔺雉桓又给君辞倒满。 君辞垂眸看着手边的酒樽,三角高立,青铜金泽,壁直腹深。 浅波荡漾,不见其底,一如坐在对面的蔺雉桓。 她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之人:“蔺四郎寻我,只为品酒?” 蔺雉桓一手端着酒樽,宽袖遮挡,举止风雅,饮罢才对君辞笑道:“都尉直爽,我亦不敢隐瞒,寻都尉确有与都尉联手之心。” “联手?”君辞指甲修剪平整的指头轻轻点着酒樽的高脚,“如何联手?” “在下虽出生博陵蔺氏,却早已是旁支,父亲更是庶出。”蔺雉桓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在下自幼文不成武不就,独独喜爱那俗不可耐的黄白之物。 这些年走南闯北,倒也有些心得,只是世道艰难,生财之道无不跋涉千百里…… 君都尉神勇,在下欲寻得几分庇护,所盈之利,与都尉两成如何?”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能令世家公子弃文从商的买卖,只怕不是小买卖。”君辞打量着蔺雉桓的衣着,碧色的嵌丝大袖衫,飘着活灵活现的竹叶刺绣,眼利的君辞一眼就认出这是南朝贵族都抢着的上等夏布,其清凉爽身为人称道。 君辞尚未穿过这等矜贵之物。 蔺雉桓这样的出身,能够穿上这样的衣裳,分明是自个儿是个财主。 “蔺四郎,只怕不缺乐意联手之人。” “财帛动人心,在下自是不缺乐意之人,却不是人人在下都愿联手。”蔺雉桓暗捧君辞。 第48章:你给我利用么? 君辞年少不假,可她看过了太多的生死,经历了过多的冷暖,早不是一两句逢迎就能打动之人:“不知我何处得了蔺四郎青睐?” “都尉可是凭一己之力灭掉东胡的巾帼英雄,岂是旁人能够比拟。”蔺四郎继续夸赞着君辞,又说了句实话,“都尉能予我所求之物。” “你求什么?”君辞问。 “马匹。” 君辞指尖一顿,抬眼认真打量蔺雉桓,蔺雉桓不闪不躲,她唇角溢出一丝笑:“马匹为朝廷管控,我何德何能供应蔺四郎马匹?” “都尉且听我道来。”蔺雉桓不疾不徐道,“都尉对大漠了若指掌,大漠不止东胡与柔然,更有不少部落,都尉想要弄到马匹不难。我不但能予都尉钱财,还能予都尉粮食、布匹、钢铁!” 君辞眸光瞬间变得犀利,这些可都是南朝繁荣之物。 南朝麦稻兼作,仓廪充实,更有双季稻谷;蚕更是一年四五熟,听闻永嘉更是一年八熟,南朝贵族更是彩帛作杂花,绫作佩饰,锦作屏障。 最重要的是钢铁,南朝可以生铁与熟铁灌钢,所成之钢,造出的兵刃更为锋利。 这些也都是朝廷管控,不过听闻南朝私下也有冶铺。 似是没有察觉君辞目光之中的暗芒,蔺雉桓那张俊丽的脸依旧是诚心诚意的真切:“都尉意下如何?” “蔺四郎可真是好胆色。”君辞都忍不住赞叹一句。 这一刻,君辞确定眼前这人既不是南朝的人,也不是北朝的人,他的心只有钱财。敢把南朝的钢铁卖到北朝,又敢把北朝的马匹售向南朝。 一旦泄露,两边都能将他碎尸万段。 君辞很心动,不止是钱财问题,还有蔺雉桓是怎么做到大量运输而不被察觉,若是她能掌握其中法子,他日挥兵南下,何愁南朝不能收入囊中? 弄马匹对她而言是真的不难,她之所以要去太仆寺,这是名正言顺该得之物,同时也是不让周荣知道她能弄到马匹。 “只要马匹?”君辞又饮了一樽酒后问。 “牛羊驼马,皆是好物。”蔺雉桓求之不得,越多越好,可若是只能择其一,当然是马匹更佳,“毛皮药材,亦是大有可图。” “东西如何交予你?”君辞再问。 蔺雉桓面露喜色:“于京师之外,都尉放心,我们一手交物一手交钱,东西入我之手,亏损我自负。” 不用君辞掩护他护送这些打眼的东西离开北朝,只怕也是防止君辞猜透他如何往来,这可是他的发财之路,哪里能轻易示于人前? “倒是省事。”君辞意味不明赞了一句又问,“你要多少?” “都尉给多少,我便要多少。”态度不可谓不谦恭。 君辞低头微微一笑,执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樽,双手捧着对蔺雉桓一敬,脸上始终带着一缕浅淡的笑意,仰头一饮而尽:“蔺四郎可静候佳音。” 咚的一声搁下酒樽,君辞站起身:“时候不早,便不作叨扰。” “在下送都尉。”蔺雉桓也站起身。 君辞与蔺雉桓告别之后,本应该直接出城回营地,然而走到岔路口,还是脚步一转又往大将军府走去。 不知不觉走入了应无臣的院子,隔着水榭,看着临窗而坐,背脊笔直,运笔如神,不知在书写什么的应无臣,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来了。 一阵风拂过,君辞大步绕到门口,径直走进去。 “君家阿妹何故两度折返?”应无臣头也不抬便问。 君辞瞥见一个高脚白瓷碟,上面有切小的膏饼,明显已经用过一半:“膏饼可好吃?” “冷了些,否则应当更为香脆。”应无臣也认真评价。 听了他的话,君辞提起旁边的双箸,就夹了一块放在嘴里,蓦然感觉到一束目光,她抬眼就见应无臣紧紧盯着她手里的筷子。 “你先食,我后食,应当嫌弃之人是我。”君辞仍旧理直气壮,毫不客气将剩下的膏饼吃了,又给自己倒了水,灌下去。 应无臣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好看的剑眉缓缓拢起:“你饮酒了。” “小酌了两杯。”君辞不在意,酒虽然烈,但她早就千杯不醉。 漠北森寒,伏击敌军,卧土而待,寒入骨髓,唯有烈酒能暖身。 “是博陵汾酒。”应无臣指出。 他距离自己还有三步距离,竟然能够凭酒味儿闻出是什么酒,君辞有些诧异:“应家阿兄端方高雅,秉礼守持,竟也能精通酒道……” 应无臣不与她说这些,而是沉声道:“去见了蔺四郎。” 他的聪明君辞从不质疑,点了点头:“蔺四郎与我做笔买卖,以马匹换精钢。” “做得。”应无臣中肯道。 君辞更意外了,她还以为应无臣会苦口婆心劝她莫要与蔺四郎往来。 倒不是君辞觉着应无臣会因此芥蒂,他都不介意自己整日混在军营,自然不可能为了她见旁的儿郎而觉着伤颜面,闹别扭。 他就不担心她被骗么? 似是读懂她的心思,应无臣眉目又舒展了:“这世间几人敢算计君家阿妹?” 君辞的心思一点不比他们浅,更何况她武艺高强,蔺雉桓不是个善茬,君辞就是个软柿子?蔺雉桓最好是诚心与君辞合作,否则…… 真要到翻脸那日,吃亏的绝不是君辞。 君辞垂眸不语。 应无臣在她旁边优雅落座,衣袍一掀一搭,铺陈开来,没有半点折痕:“你特意跑来告知我这些,不是想看我是否会阻拦你,而是想让我知晓蔺四郎又两朝互通之道,引我去查。 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她眼馋这条道,又眼馋蔺雉桓带给她的利益,不想轻易与蔺雉桓翻脸。 这不,又来利用他了。 出奇的,他竟然一点也不气。 同样被拆穿了用心的君辞也是半点不羞愧,反而单手撑着下颚:“你给我利用么?” 喝了几倍汾酒,君辞虽然没有醉,脸上却薄薄飞了一层绯色,透着艳色的唇也多了一些亮泽,看起来娇艳欲滴。 “这不是第一次,亦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冲着她笑着,笑得温柔而又宠溺。 ------题外话------ 男女主处于互相欣赏互惠互利的阶段,爱情还没有来。 南北朝时期南朝已经有灌钢法。 扣扣阅读有个关于本文的抽奖活动,我提供一些实体书,零食礼包作为奖品,有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去重在参与一下哈哈哈哈。 第50章:九郎君勉之 “九郎君,可真会讨女子欢心。”君辞歪着身子,上下打量着应无臣。 眼睫煽动,似羽扇轻轻扫荡,幽幽掠过心湖,莫名留下一丝痒意。 “能否讨你欢心?”应无臣浅笑凝眸。 君辞微微努了努嘴,做出思考的模样,好一会儿才道:“我身于显赫,富贵不能使我动容;我长于沙场,柔情难以令我动摇;我文武双全,才华不可叫我动心;我见过枯骨与血肉,皮囊无以致我动情。 九郎君,要想讨我欢心,或许难于征服天下。” “甚好,我最喜迎难而上。”应无臣把最后四个字略微加重了语气,透着一股子跃跃欲试想要征服的挑衅。 君辞的鼻翼里发出笑声,她笑着点头:“九郎君勉之。” 说着,她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她刚刚走到应无臣的院门口,就见管家急急小跑而来,到她面前躬身道:“女郎,陛下来了。” 君辞面色一肃,提步往外,一边走一边问:“可知何事?” 应无臣看着那一片绯色的身形消失在碧枝白墙之后,也提步跟了过来。 君辞到了正堂,就看到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的元猷。只是一个瘦长的背影,就能感受到他紧绷着的一股怒气。 似乎听到了声响,元猷转过身,面沉如水。 君辞迈过门槛几步走上前:“臣叩见……” “不必多礼。”元猷先一步扶住君辞的胳膊,“我……或许给你添麻烦了。” “陛下何出此言?”君辞问。 元猷抿了抿唇,他面上有疲色,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十分倦怠:“朕想与你单独说些话。” 元猷此言一出,大将军府的管事十分有眼色地带着所有人退下,包括陛下带来的侍卫。 “陛下是否有吩咐?”君辞慎重地问。 元猷摇了摇头,他有些怅然地望着门外,日光洒了一地,打在石板上,有些刺目:“这几日周荣频频荐官,意欲控制京师,朕都未曾应允,他的狗爪子竟敢威胁朕。” 君辞不上朝,不知今早并州刺史竟然在百官面前口出狂言:“大丞相劳苦功高,若非有大丞相平外安内,北朝江山已被叛军踏破,如此功绩,便是荐代天下之官,陛下亦不应当违背,如今不过是荐代几个州官,陛下竟然不允。” 百官闻此言,竟无几人站出为陛下辩驳,最后还是元猷自己恼怒放言:“大丞相若不为人臣,便将朕一并代之;若仍有臣子之节,断无荐代天下百官之理。” 周荣只得假惺惺站出来喝止了自己的狗爪子,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但元猷心里明白,周荣的野心越发按耐不住了。 君辞不是政客,但她还是能够嗅出周荣的迫切。 她明白为何元猷说他或许给自己添麻烦了,一定是他越想越气,朝中再没有几个推心置腹可以倾吐之人,便不管不顾来了将军府寻她。 元猷的一举一动,周荣都会盯紧,只怕这会儿元猷来此的消息已经报到周荣耳里。 元猷是被气昏了没有多想,来了这里冷静下来,才想到这一点。 君辞却毫不在意:“陛下,臣与阿耶不顺于周氏,有无今日这一桩,皆是他眼中钉,陛下无需负疚。” 北朝军权八成落入了周荣手里,先太后把持朝纲,又无能治理,以至民怨四起,叛乱不断,周荣恰逢其时四处平乱,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不容置疑。 只是这些年的功勋积累,权势堆砌,已经让他生出了更多的野心。 余下两成兵权就在君勀手里,哪怕周荣将君勀从漠北调回,企图削弱君氏,仍旧不敢轻易下杀手。 君辞问:“周氏咄咄相逼,不会轻易罢手,陛下可有应对之策?” 提到这个,元猷就无力又头疼,他纵有万千法子,却无能施展。 他接手的局势将他困得密不透风,他甚至连一束光都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又如何知道从何处才能撕开阴霾? 正是这样的压抑令他喘不过气,他才想到了君辞,那个在大漠带着他无往不利,令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少女。 “阿辞,你说……”元猷似低喃,“这江山,朕还能力挽狂澜么?” “陛下,有志者事竟成。”君辞不能欺君,能否逆转颓势,谁也无法笃定,但心中有执念,拼尽全力而为,成败与否,端看天命。 她不喜元猷这样颓然的模样,便转而道:“大丞相是安宁太久,不若给大丞相寻些事,令他暂时无心图谋。” 元猷看向君辞:“你要做什么?” “陛下放心,臣会见机行事,不过给大丞相寻些琐事。”君辞不想告诉元猷自己做什么。 倒也不是隐瞒,而是元猷知晓得少,越好应对周荣。 元猷自然能够领会君辞一片好意,他动了动唇,最终道:“小心行事,安危为先。” “诺。” 元猷不能在大将军府久留,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与君辞说了些话之后,他便离去,君辞将元猷送出将军府,本是要顺道离开,转眼却看到一抹银灰蓝立在影壁前。 她不由转步,迈入了府内,走到应无臣的面前:“军中还有事,我先走了。” “是军中有事,还是你私下有事?”应无臣问。 他面色冷凝,神色疏淡。 “看来方才我与陛下之言,九郎君都听了去。”君辞早就知道有人站在外面,也猜到是应无臣,只是没有在元猷面前戳穿。 “你是去拔虎须,可想过后果?”应无臣不回反问。 “只要他们抓不住我,拿不到证据,又能如何?”君辞狂肆嚣张,“我身为人臣,理应为君分忧。恰好我缺了好物,与蔺四郎对换,漠北甚远,不如晋阳便宜。” 北朝豪族,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牧场,周荣的牧场已经超越了北朝皇室设立的两大牧场。这是周氏的财富,亦是周氏引以为傲的资本。 毁了周氏的牧场,足以令周氏短时间内不会有小动作。 虽有些艰难,于她而言,并非不可为。 ------题外话------ 九郎君勉之,大概就是九郎君加油的意思。 第51章:没有人是珍宝打动不了 “你想要动周氏牧场。”应无臣一针见血。 君辞没有诧异,陛下来前,她才与应无臣说着与蔺雉桓的买卖。她原本是打算去大漠抢一批,挑拣出特等马,余下交给蔺雉桓换取她所需之物。 现下她改主意了,应无臣如此聪慧,能够猜到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应无臣知晓这是默认:“周氏牧场,精兵把守,戒备森严。” “九郎君不信我能成事?”君辞问。 “我信与不信,皆不能左右你打定的主意。”应无臣语气平淡,“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 “多谢九郎君好意。”君辞正色感激。 应无臣身边的子一,她也要全心应对,才能将其击退,他身边还有几个比子一武艺更高的人隐藏在暗处,君辞早就有所察觉,这才一再试探他。 这样的应无臣都要提醒他小心行事,可见周荣蓄养的精锐之兵绝非等闲。 淡淡看了君辞一眼,应无臣转身绕过影壁回了院子。 君辞摸了摸鼻子,搞不懂应无臣又为何冷淡起来,耸了耸肩,大步离开了大将军府。 她得回中护军,今日陛下才来寻她,周荣无论如何这两日都会紧盯着她,等过几日,她再好好给周荣送上一份大礼。 中护军还是有很多事情等着办。 今日从右卫军裨将柳城到那日寻乐的士卒,一共数百人领了军棍。从仗三十到杖七十不等,那日与她动手之人并未责罚,不知者无罪,更何况他们也算一致对外。 所有军官只有少数几个没有领罚,其中还包括挑擂成功上位的新官,不适宜操练。 身子不能动,不代表脑子不能动。 君辞把挨了打的人都召集到校场,来一场钲鼓之教。 “战场广阔,厮杀声响,将帅言不可达,书不可传。唯有击鼓鸣金,挥动旗帜能传达三军。”君辞站在将台上,对着下方神色恹恹的军官扬声道,“你们都早于我入中护军,我不知你们学到多少,亦不在意你们学到多少。 从今日,你们将往日所学尽数忘掉,学我所授,传达于卒即可。” 关于中护军到底如何,君辞只对他们的身手有个了解,其他的都没有去查,品行这是查也一时半会查不清,唯有日久见人心。至于他们在军队里学了多少军队所需的本事,君辞也不想知道。 她要这些人一切认知都是由她所授,将她的要求刻于骨髓。 “今日我带了旗帜与金鼓前来,你们好生辨认,两日之类,需得全部记下。”君辞身后插着一面面不同颜色与绣纹的旗帜,种类繁多的金鼓。 “沙场指挥,一声鼓,一面骑,干系着成千上万,甚至数万,数十万士卒的性命。”君辞肃容道,“为将者,稍有失误,损兵折将事小,敌军的铁骑碾碎同袍的尸骨也事小,他踏破城楼,虐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则事大。 若无守护之心,便莫要披上铠甲,担上这份责任。 两日之后,我会亲自考验在座诸位,胜者奖败者罚。 我这里有一柄昔日我杀东胡王孙虏获的宝刀,谁能获得魁首,此物便奖于谁!” 君辞取出一柄弯刀,弯刀比匕首略大,又比北朝弯刀略小,十分精致,当她拔出弯刀,刀刃锋利的寒芒刺入所有人的眼瞳,儿郎爱宝马亦爱宝刀。 原本漫不经心的秦啸眼底都升起了灼热的光,其他人更是眼馋不已。 君辞将这柄刀递给陈腯,陈腯双手捧着,自柳城开始,人人过了手,入了手更是爱不释手。 但是那么多面旗帜与金鼓,许多人心中还是有些哀嚎,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胜算。 “若谁垫底,视情而定,杖五十或撸官身。”赏罚,君辞都说得明明白白。 无论是杖五十还是撸官身都很致命,他们才刚刚挨了军棍,疼痛还未散去,哪里还想再被杖责,被撸官身,颜面无存,不若直接离开中护军。 紧接着君辞又笑眯眯开口道:“今日还有一事,要早早相告。我身为女郎,只怕诸位心中多有不服与不甘,我亦不愿与诸位计较,今日来去皆由己。若不愿留于军中,只管开口,我定然亲自相送。过了今日,非残非死非丧非老,若要离军,需领百杖。” 巫铮瞪大双眼,倏地看向秦啸,低声道:“小公爷!” 秦啸抿唇不语,他连七十军棍都领了,这个时候君辞才说这句话,她若是早说,他早就拂袖离去,理由就是现成的,君辞独裁专制,德不配位! 但现在…… 同样可以借由这一点愤而离去,可他七十军棍不就白领了? 将台上,笑吟吟的少女,那张美得雌雄不分的脸,可真是令人恨得咬牙切齿。 “我不走。”秦啸声音低,语气却分外坚定。 “可……”巫铮暗自焦急。 现在不走,他日再走,还得领一百军棍,君辞定会将此事上奏陛下,由陛下应允,日后他们真的坚持不下去,便是抬出阿耶阿翁,君辞有御印盖章,他们父亲祖父也只能看着他们挨揍。 事情闹这么大,他们不得成为京师的笑柄? “要走你走,我不走,该走的不是我!”秦啸冷声说完,转头看向双手背在身后的君辞,眼神晦暗, 巫铮想站起身,但看着秦啸无动于衷,分明是要与君辞死磕,他与秦啸可是自小一块儿玩大之人,素来孟不离焦,咬了咬牙还是忍住没有说要离军。 君辞眸底掠过一丝笑意,扫过咬紧牙关的秦啸与巫铮。 这些幢主,无论有用与否,秦啸就是他们的领头羊,秦啸不仅武艺不俗,机警敏锐,是个难得的将才,身后还有秦郡公,君辞是故意打了他之后才说这话。 骄傲自负的小公爷,永不会令自己灰溜溜狼狈逃离。 “很好,既然诸位皆有一片拳拳爱军之心,日后便盼诸位竭力相助,为中护军分忧。”君辞心满意足地笑道,“除此之外,尚有一时,我将重组骑兵一千人,骑兵配马,幢主上上马,副幢上中马,什主上下马,副什中上马。” 这又是一记重锤。 秦啸有一匹好马,但也只能称得上是上中,还是因他是秦郡公嫡孙之故。 若他能凭自己得一匹上上马…… 秦啸忍不住心跳加速。 君辞莞尔,没有人是珍宝打动不了,如果有,只能说明这珍宝分量不够! ------题外话------ 今天仍旧是一章,明天两章,么么哒 第52章:军中腐败 骑兵幢的重组,在君辞从太仆寺拉回几百匹马后,就不少人在私下议论。 消息一传出去,引得全军瞩目,君辞更是下令,考绩择取。 意思是无论身份如何,只看日后的表现与能力,不论是否官身,不少人心中升起一团火。 骑兵幢是军中精锐,装备、粮饷、地位都有别与同等地位的其他幢将士。 更遑论能够配备一匹马,这是多少儿郎梦寐以求的事情。 好比巫铮,他也有马,却不是战马,战马与寻常的马又有区别,他也对彪炳威风的战马热切。 转头抓起陈腯递来的书册,这些书册都写着每一面旗帜,每一种鼓声的用处,是君辞特意整理成册,请了些寒门子弟誊写出来,人手一份。 中护军因为没有上过战场,能得官身靠得也不是功绩,而是钱财与权势,这些子弟兵的好处就在于都认字儿。 为了给这些子弟兵一些压迫感,君辞还特意在军中设立了学堂,张贴到了榜文牌上,并且罗列了识文断字的好处,但凡有些上进心之人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君辞也是想看一看军中哪些人可培养,也不用他们学多深的学问,多识得几个字便是。 这事儿,君辞也不想闹大动静,问了问钱宇,觉着他还成,便将这事儿交给了他。 当天夜里,君辞留在了营地,只是半夜她被压抑的哭声给吵醒。 她起身出了营帐,帐外开始有巡逻的士兵,只是她的帐外并未安排人,她不需要。 判断出哭声来自于何处,君辞就大步而去。 因着君辞规定了作息时间,帐中并未燃蜡,她将门一推开,撩开帐子,沉声问:“何人哭泣?” 这是个普通的士卒营帐,一个帐内住着几十人,她的声音惊醒了大部分人,那一道哭声也霎时销声匿迹。 君辞等了片刻,也没有等到,便放下帐子,转身准备离去。 或许是军中发生的矛盾,亦或是被欺辱,对于这些君辞不管,这世道何处不是弱肉强食?只要没有违背军纪,如何存活,看他们自个儿本事。 “将军!将军!” 君辞才走出营帐不过五步,一个人从里面冲出来,绕到君辞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君辞面前,一边重重磕头,一边哽咽含糊道:“将军,求将军救救小人阿弟,求将军救救他……” 他的嘴里一直不断重复着求君辞救救他弟弟,磕头也磕得极重,没一会儿君辞就看到了血迹,她俯下身摁住他的肩膀,使他无法再磕下去:“起来说话。” 小兵站了起来,脸上泪水、血迹、鼻涕混在脸上,远处的火把之光阴暗,实在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的眼睛极其明亮,不敢与君辞对视:“将军,小人阿弟高热不散,再不用药,恐怕就没命了呜呜呜……” 眼前的男子虽然消瘦,个头却极高,君辞比同龄的儿郎都要高,可这个男子却比她还高出一个头不止,这么大一个儿郎,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又悲怆又绝望。 “军中无药?”君辞问。 不应该的,她第一日来中护军,就检查过中护军的储备,药材还算充足。大抵是放在中护军中除了一些普通的伤寒药材就是一些最平常的伤药,朱振没有看得上,也就没有卖。 且军中若是药缺,自然是会上报军中医官,医官会核实之后,申请采购补足。 君辞的问话,令大高个的小兵哭声一收,他嚅声道:“军中有药,可……” “将军。”大高个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一个中等个子,约莫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疾步而来,他的衣衫有些凌乱,“将军,卑职是军中医官,此人是军中小兵高毅,他口中阿弟是同村之人,名高禹。高禹是当日与人纵酒,今日领罚,夜里发了热,便请卑职去看诊,卑职给开了药方,此人不信卑职,卑职才拂袖而去。” “你——”高毅憋红了脸,他想要反驳什么,但好似口舌不听使唤,说不出话来。 君辞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扫,见高毅急得满头大汗,便道:“缓口气再言。” 有一些人,一着急就仿佛被拔了舌头,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人君辞见过,尤其是在军中。 酷夏的深夜,凉风送爽,一股吹来,身心舒泰。 君辞的声音随风入耳,高毅出奇地平静下来:“将军,将军,并非如此。是医官一副药两百钱,小人身上只有三十钱,便想赊欠,医官不允……将军,小人知晓药材金贵,只求将军给阿弟一条活路,我们一定省吃俭用,尽早还上。” 高毅的话,令君辞的眼神渐渐凉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面色发白的医官:“军中开方拿药,还需钱财?” 她早知京师之地荒唐而又腐败,那日算是见识过中护军的糜烂,合着她不过是看到了冰山一角。 以为她当众斩杀了朱振,其他的藏污纳垢也会随时收敛起来,未曾想还有人顶风作案。 “将……将……军。”医官磕磕绊绊说,“京师,京师营地皆是如此……” 他说完心里十分忐忑,只能糊弄一下君辞,君辞毕竟是才回京师,其实他也不算全说谎,除了大丞相手中的中领军,其他三军,军医皆会如此,视军中药材为己物,延医拿药,皆是要出钱财。 “是么?”君辞双手缓缓背在身后,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这时候已经不少人围了过来,包括后知后觉的陈腯,原本大步往君辞这边冲的陈腯,一看君辞背上双手,连忙刹住了脚,拐个弯绕到君辞身后,以免血溅到他身上。 他最讨厌洗衣裳! “是。”医官一口咬定。 君辞抬眼,扫向四周,沉声问:“军中可还有医官?” 人人都以为君辞是想再叫一个医官来问明缘由,赵醇第一个回答:“将军,军中有两名医官,还有一位……” 赵醇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热血洒在了他的脸上。 第53章:她是很有能耐之人 站在赵醇旁边的医官已经砰地一声倒下,血溅三尺,死不瞑目。 陈腯同情地看着赵醇,心里想着他一点都不机警,看吧看吧,这不就溅了一身血,大晚上要洗衣裳,好惨啊! 正在为自己机智洋洋得意的陈腯,确然被一股力道一拽,稳如小山的身体就被拉上前,而后他瞪大眼睛看着君辞扯着他垂下的腰带,当做抹布一般,轻轻擦拭着染血的匕首,顿时就哭了! 君辞擦干净匕首,将之插回腰间的匕首刀鞘之中,漫不经心道:“医官何在?” 军中医官享什主待遇,有独立的营帐,他们一人带着两个药童,住在同一个营帐。 被君辞杀掉的这个跑出来,剩下的一个也紧随而来,他在人群中,都没有看到君辞是怎么杀人的,就好似他一眨眼,他明争暗斗的同僚就死了。 倒在地下的人,脖子上好大一条口子,血还是涓涓流淌。 听到君辞问,他腿软才走一步,就跪倒在地上,膝盖磕在地上的疼痛,让他有了些力气,他连忙跪着爬过来:“将军,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他也干过一样的事情。 “去巡营,不论是今日受罚而伤,还是往日染病,一一诊治开方。你往日所为,我便不与你计较。”君辞都没有看他一眼,交代一声就背着手走了。 走了几步,君辞又停下,侧首看着哭丧着脸低头盯着染了血的腰带的陈腯:“阿腯。” 陈腯正悲愤着呢,冷不防听到君辞喊他,立刻本能把身子站得笔直,脸上的哭丧也迅速一收,变脸之快,不顾伤势跑来看热闹,站在他旁边的巫铮目瞪口呆。 “将军,阿腯在!” “张贴榜文,通晓全军,军中之物,朝廷补给,无人能据为私有。军中衣食医药,无需使钱。”君辞吩咐。 “诺。” 君辞的话,令在场的人都一震,普通的小兵是欢喜傻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巫铮等人则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那一抹绯色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们将军是傻了吧? 虽然医官要钱开方拿药,会私下昧不少,但一半是充入军中,也算是军中一笔不菲收入,君辞竟然下令废除了。 她以为问朝廷补给药材粮食饷银布匹是张张嘴就能来? 这些药材可是朱振使了银钱才弄回来,不给银钱,申请补给的折子,根本批复不下来。 这份批复要经历多少关卡,随便一关卡住,就能让她干瞪眼! “小公爷,你说她是不是不知人间疾苦?还是在漠北顺风顺水太久,以为京师是漠北,能随她拿取?”巫铮与秦啸一个营帐,一回来就忍不住对秦啸批评君辞。 秦啸抬手挡住烛光,仍觉刺眼的他,拽住一物朝着烛火扔过去,衣衫在烛台上空掠过,强风将之熄灭,他因为领了军棍,只能趴着,偏着头不面相巫铮:“你以为大将军在漠北一应军需,都是朝廷所供么?” 他是不涉朝堂,却没少听他阿耶与阿翁议事,朝廷钱财兵力基本都被大丞相把控,大丞相现在若还有忌惮的官员,头一个就是君勀。 两年前陛下登基后,大丞相就把持朝政,对漠北军卫应求通通搪塞,已经两年多没有拨任何军需。 君勀不仍旧没有向周荣低头? 漠北军卫哪怕被周荣调回京师,打散充入其他军卫之中,至少在君勀脱手之前,他们是没有被拖欠粮饷。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的将军,压根不需要伸手向朝廷要。 大将军当年能够养得起漠北军卫五万人两年,又怎会养不起中护军不足两万人? “不是朝廷供应,那是何处所得?”巫铮才知道这个事儿,万分惊奇。 秦啸闭上眼,不愿与之多言。 漠北之地,胡族遍地,想要掠夺军需,只要有能耐就成。 显然他们这位将军与大将军是很有能耐之人。 君辞回到营帐,便没有歇下,她都杀了人来表明对这事儿的重视,但凡有一些不妥,医官定然会第一时间来寻她禀报,索性点了烛,抽出一本兵书阅览起来。 然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医官便来了。 面对君辞,满脸惧意:“将军,高禹并非寻常风寒,而是风毒內侵,此刻已四肢抽搐,军中只有寻常药材,缺了关防风与白附子。” 因为君辞是为高禹之事发作,他第一个就去看了高禹,发现人已经病重,若不及时用药,只怕熬不到天亮。 “赵醇!”君辞扬声。 赵醇见君辞没有歇下,就守在营帐外,就怕君辞有吩咐。 “末将在!”赵醇立时大步入内。 “可会骑马?”君辞问。 “会。” “你去牧监牵马往四周村子奔走,若能碰到郎中,问他可有关防风与白附子,寻他买一些,越快越好。”君辞给了他一个令牌。 赵醇双手接过令牌:“诺。” “关防风与白附子未曾炮制之前,是何模样?”赵醇退下之后,君辞转头问医官,“喜生于何处?” 医官大概形容了一下,君辞便挥手:“你接着巡营,天亮之前,我要营中再无病瞒。” “诺。” 吩咐完医官,君辞把去洗衣裳的陈腯叫回来,让他守着军营,自己牵了马儿往山上而去。 此刻城门已关,她便是能够令守城将给她开门,只怕也要惊动周荣,周氏不会让她轻易入城,买药只能寄希望于附近村子里住着的走方郎中。 未必有郎中,有郎中也未必有药,双管齐下,君辞亲自去山上采摘可能更快。 君辞的动向全军瞩目,这么一闹通,整个军营都醒了,马蹄声更是让人人都出了营帐打探,不少人看着君辞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她……她疯了,她竟然为一个贱民,深夜上山寻药!”巫铮不可置信看向秦啸。 正值酷夏,夜里多少毒蛇活动?深山还有熊、狼、大虫这些猛兽! 秦啸低头沉默了许久,才问:“若今日缺药救命的是你,你还会觉着她疯了么?” ------题外话------ 历史上真正的南北朝是特别荒唐和暴乱,腐败与义军层出不穷的时候。 我这是架空,写的稍微含蓄些。 第54章:人心不好虏获 “我——”巫铮一噎,旋即强撑道,“我怎会缺救命药?我巫家世代簪缨,虽不及你秦家显赫,却也是北朝豪庭,我若染了疾病,我阿耶阿翁必会倾力为我延医求药!” 哪里需得上一个外人? 君辞想要施恩,也只能对这些身若浮萍,毫无根基的贱民。 秦啸没有反驳他,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的确是事实,军营不少嘈杂声,他们挨了军棍也疼,更无心睡眠,秦啸拿出绘制旗帜的册子翻阅。 巫铮瞪大眼睛:“小公爷,你……你不会就此屈服了吧?” 君辞让记他就记。 “那柄刀,你不想要?”秦啸斜了他一眼。 那柄刀是君辞从漠北缴获的战利品,入手极沉,刀刃锋锐,是个儿郎都想要。 不过巫铮极有自知之明:“我虽识得一些旗帜,但你想要,旁人也想要,我定然是得不到,既得不到,我何苦还要苦读?显得我好似对她唯命是从似的!” “她不满我们占据高位,设擂只是第一步。”秦啸没有看他,翻看着册子,“识旗是第二步,你莫要忘了,她说过谁若垫底,视情而定,杖五十或撸官身。 你是想再被杖责,还是想被撸职?” 自然是都不想! 一听到杖责,他现在臀还痛。 君辞派了赵醇负责监督,赵醇也算放了水,却不敢真糊弄过去,他们挨得打有水分,却也的确受了伤。 他这个幢主是家中使了力得来,这么被君辞给撸了,他要么憋屈继续做个大头兵待在中护军,要么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中护军,还不如白日里拂袖而去…… 这样一想,他也认命地抓住册子开始看。 “我怎么觉着,我们都被她吃得死死的。”巫铮不情不愿地嘟哝。 其实君辞还没有来前,他们就想好了很多法子要刁难君辞,让她自个儿似前面那位将军一样,乖乖请辞。 然君辞武艺实在是彪悍,她竟然一己之力横扫千军,尽管是他们军中人太不中用,可随后她干净利落杀了朱振震慑他们。 紧接着提出设擂令全军的心一点点跟着她的吩咐行事,擂台上将他们全部撂倒,更是直入人心,现在军中除了他们这些子弟兵,几乎人人都不敢忤逆她。 敬重或许还没有,但畏惧绝对深。 今日她二话不说又杀了一个医官,并且放言日后军中延医开方无需使钱,那些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涕零的卑贱之民,只怕要对她感恩戴德。 “人心,岂是这般容易虏获?”秦啸不以为然。 他承认君辞恩威并施的手段玩得极好,不过任性复杂,今日她免了拿药看医需使钱财,的确令军中贫穷之兵感激,这份感激也不过是一时,时日一长还是会淡化,除非她能一直对他们施恩。 有得必有失,今日她杀了医官,还免了医药钱财,至多明日,医官就会上报请辞。 她的所作所为,也会流传出去,哪怕她去请批医官,只怕也无人愿来。 军中若无医官,她今日之举,只会适得其反。 巫铮想想觉得甚是有理,他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哼着小曲儿,悠闲看着册子,顺带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概一个时辰后,马蹄声再次响起,旋即是一阵阵的惊呼声。 巫铮立刻将手中的册子一扔,忍着臀部的疼痛,一瘸一拐走出帐外。 就见许多人围在一起,等他扒拉开人群,只有陈腯立在阿驰身边,将阿驰身上驮着的东西放下来,有四头狼被绳子套在马匹两侧。 狼身上没有血痕,都是一箭穿脑而过,君辞的箭还插在狼的脑袋里。 看得巫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莫名有些发沉发疼。 陈腯取东西的时候,还有一个布袋掉落下来,一截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蛇身落出来,更是吓得围绕着阿驰的人纷纷后退一步。 陈腯将这些有条不紊取下来拿去处理。 将营灯火微弱,不像有人,巫族左右看,没有看到君辞,便逮着一个人问:“君……将军呢?” “将军未曾归来,只有将军的马儿归来。”这人正好是围观全程,如实作答。 “没有归来?”巫铮一怔,又问,“药材没有取回?” “取回了,陈侍卫已将药材给了医官。” 所以君辞是拿到了药又猎杀了四匹狼和一条蛇,但人未归,他沉思了片刻,眼睛一亮,忍着疼,龇牙咧嘴大步回了营帐:“小公爷小公爷,我与你说……” 将自己的见闻告诉秦啸,巫铮又说了自己的猜测:“你说,她会不会是受了重伤,怕我们看到,也怕威信全无,故而躲藏起来?” “是与不是,明日自见分晓。”秦啸皱眉道。 君辞不可能躲着不来军营,否则她迟迟不归,会引得全军胡思乱想,毕竟她孤身上了山。 天将亮时赵醇回来了,他没有买到药材,幸好回来之后听闻将军已经采了药材回来,高禹也已经服下,情势有所好转,他才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他的心又提起来,君辞仍旧未归,从日出到黄昏,君辞都没有回来。 这下子整个军营都人心浮动,难道他们的将军遇难了? 对于这个猜测,大部分是欢欣鼓舞的,君辞的到来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好事。 只有赵醇等人是害怕与忐忑,他去寻陈腯:“陈侍卫,我们是否结伴去寻将军?” 君辞下了规定,无令他们不可离营,否则轻则杖五十重则驱逐。 赵醇只能来寻陈腯。 陈腯正在硝皮子,旁边还炖着什么东西,香味异常霸道,不少人远远围着咽口水。 “将军不会有事。”陈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陈……” “陈侍卫。”赵醇还想说什么,被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 巫铮瘸拐着走过来,手里还有个大碗:“炖的何物?与我一些?” “蛇羹。”陈腯回答后,目测了他的碗,“两贯钱。” “一碗蛇羹,你要我两贯钱!”巫铮怪叫起来。 第55章:赠君银狐 谁让他和阿辞穷呢。 陈腯:“两贯钱。” 像个木偶一样硝着狼皮,一副没有商量的模样。 巫铮很想砸了碗扭头就走,可那香味儿一股股钻入他的胃里,胃里唱起了空城计。 “成成成,你给我盛一碗!”终究是馋虫战胜,“我晚些时候把钱给你送过去!” 陈腯停下手,在一旁的木桶里洗干净,才拿起了勺子,掀开了铜釜,香味儿就更浓郁了,赵醇自问定力十足,也忍不住嘴里分泌了唾液。 陈腯男子巴掌大的汤勺伸下去,满满一大勺盛起来,巫铮殷切地把碗递得近一些。 哪知陈腯的手忽然好似得了羊癫疯一般抖起来,上面的蛇段肉纷纷落回铜釜里,只剩下一块和一勺汤之后,倒在了巫铮碗里。 巫铮死盯着碗里的汤和一块肉:“你收我两贯钱,就给我这?” 陈腯木着脸:“不要,倒回去。” 巫铮:…… 倒回去,如果它不是这么香,我砸你脸上! 忍了忍,巫铮还是深吸口气:“未满!” 陈腯又如法炮制,给了半碗勺汤和小指头那么细长一小块骨头。 巫铮:…… “满了。”陈腯倏地就盖上了铜釜,似乎怕他们多闻一口香气。 巫铮气得手抖,但是手一抖,汤就往外洒,他有止住了。 “巫幢主,末将般你送回营帐吧。”赵醇打圆场,巫铮这行动不便,等他抬回去,只怕得洒一半,这可是两贯钱! “有劳。”巫铮没有推辞,也不想在这里带着,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和陈腯打起来。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被吞没,陈腯依然不着急,他架起了火架,烤起了狼肉,还把蛇羹给高禹这个病人送了一碗。 阿辞关心的人,要好好照顾。 高禹感激涕零,拖着病弱拽住陈腯的袖口:“陈侍卫,将军何时归?” 他都知道了,他的救命药是将军深夜入山去取,可将军已经一天一夜还没有回来,好多人都说将军是在山里遇上了大虫,只怕人已经没了。 若将军真的没了,岂不是被他连累。 他关心和愧疚的眼神,令陈腯很受用:“将军无事。”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继续去烤他的狼肉。 军营里人心惶惶,眼见着要到了君辞规定歇息的时辰,君辞还没有回来。 就连右卫军裨将柳城都来寻陈腯:“陈侍卫,我带兵入山去寻将军。” “无将军令,你们不得离营。”陈腯肃容叮嘱。 “可将军她……” “咴——” 柳城的声音被阿驰高昂的嘶鸣声打断,阿驰似一阵风一般刮过他们,越过栅栏,朝着身上奔去。 弄得柳城等人面面相觑。 陈腯依旧稳如泰山:“将军即将归来,你们准备歇息。” 说着他也开始收拾整理,灭了火堆,把烤好的肉放在火架上,用余热温着。自顾自去了主帐,将君辞的床铺铺好,再把该清扫的清扫一边。 柳城等人跟着陈腯,停在主帐外焦急。 不多时,马蹄声踏碎了他们的忧虑。 随着马儿奔腾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因为马儿的背上没有君辞,而是一头雪白的大虫。 尤其是阿驰驮着大虫的尸体靠近后,他们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头大虫被射中三箭,两箭在虎掌,一箭穿耳,穿透两只耳朵! “将军的箭法……”赵醇都找不出形容词。 就连巫铮都震在当场,他以往只见过射眼,为了完整的皮毛,那都是万里挑一的神箭手才能做到,君辞这种他闻所未闻。 “哟,亥时将至,你们还聚众再此?”君辞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震惊的人这才回过神,齐刷刷看向君辞。 她很显然没有梳理过仪容,脸上还有些泥垢与血渍,衣衫也有划破之处,人却完好无损,她的手里拎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银狐。 蔫哒哒地被她提着,生无可恋不想反抗,若非它还发出细微的声响,只以为已经死了。 这只小银狐十分漂亮,是银灰色,皮毛在月华下像银子一般铮亮,湿漉漉的眼睛好似含着一汪水,军中不少儿郎看了都忍不住喜欢。 “将军无碍便好,末将等这就回帐。”柳城一时间心思复杂。 他也不知道君辞平安归来,他是喜还是忧。 纵然人人都想多看几眼大虫,也想听听将军如何降服这些东西,但惧于君辞威严,都乖乖回了营帐。 “阿辞,快去沐浴,我给你烧了热水。”陈腯要伸手去接小银狐。 君辞递给他:“去寻个笼子,把它关起来,明日我带回将军府。” 剩下的都交给陈腯,君辞泡在浴桶里,用小匕首插着烤好的狼肉,喝着香喷喷的蛇羹,只觉一身疲乏尽褪。 吃饱喝足,洗漱完毕,倒床就睡。 寅时正,军中号角响起,君辞也睁开了眼。 这两日军中都不操练,只等受了罚的人养好伤。 君辞把今日开训练的事宜交代下去,就拎着银狐走了。 “女郎,宜昌郡主这两日频频过府来寻九郎君。”大管事一看到君辞,忙不迭把这件事告诉君辞。 哟呵,她才两日不在,家中美郎君就引了蝶儿。 君辞点了点头表示她知晓:“备些朝食端到九郎君院子里。” 打发了大管事,君辞大步迈入应无臣的院子。 晨曦微光,枝头鸟语,院满芬芳。 他今日着了一袭月白色宽袖锦袍,银色缎子滚边,腰间白玉轻垂。 也不知是否因时辰尚早之故,一瀑青丝未束,风中拂动,既慵懒又飘然。 她往月亮门上一靠,拎着小银狐,看着他在院子里浇花。 “君家阿妹要看到何时?”应无臣将一圈的花浇完,转身与君辞四目相对。 君辞举高手中的小笼子:“它好看么?” 应无臣的视线落在趴伏在笼子里的小银狐身上,眼中肉眼可见生出喜爱之色。 “我在山中见它第一眼,就觉似曾相识。”君辞可不就是为了活捉它,才在山里跑了一天一夜,遇上了大虫。 东升的日出之光温柔而绚丽,落在少女的脸上,晕出一片华光。 她在微光中,朦胧而又美好。 ------题外话------ 阿辞撩人而不自知。 可怜的臣臣,一直在被撩拨,偏偏撩拨的人又好似没有那层意思,哈哈哈哈。 第56章:她的兴师问罪 旭日破霞,赤金交织。 柔光穿过微风,应无臣能够看到她双颊上软软的细绒,再移开目光落在她手提的笼子里,双眼湿漉漉的银狐身上。 它半边在光中,半边在暗里。一半柔亮似银,一面暗沉如铁。 像带着一张面具的人,温柔无害、华丽矜贵,沉寂幽深,暗藏杀机。 只是一瞬,应无臣就动了她说的似曾相识为何意。 她在以物喻他! “能得君家阿妹青睐,如何能不好看?”应无臣浅笑作答。 君辞已经踱步到他面前,双手将笼子递给应无臣:“既如此,我便将它赠与九郎君。” 应无臣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笼子,银狐缩着四肢,藏在肚皮下,脑袋也耷拉着,看起来弱小又可怜。 但应无臣知晓狐的狡猾,这只是它假装出来的无助,为的就是引起旁人的怜悯之心。 “君家阿妹缘何要赠我此物?” “我觉着它与九郎君有缘。”君辞笑吟吟,“上次赠九郎君马,子一颇有意见,觉着我在折辱九郎君,为证我清白,只好再赠能配得上九郎君之物。” 应无臣失笑:“君家阿妹这是在提醒我驭下不严。” 说着面色一肃,瞥着子一:“以下犯上,鞭笞三十。” “别别别……”君辞罢手,“我并无此意,九郎君勿恼。” “君家阿妹是何意?”应无臣面色温和,一脸疑惑与真诚,“这只银狐绝非凡品,珍贵之物,岂能随意收下?” “其实……我也是有事相求。”君辞话锋一转,在应无臣静待下文的安静面容下,她缓缓道,“昨日我军中医官犯下大错,险些误人性命,被我当场斩杀。我军中缺医官,九郎君见多识广,不若为我举荐一位杏林圣手,也好叫我军中后方安稳。” 实则不然,君辞下手的那一瞬,她就想到了所有可能,现在军中这个医官可能请辞,昨日之事,只怕今日已经传遍京师各卫,太医署若是听闻,也不会有人乐意来军中任职。 军中医官劳累,还可能随军出征,俸禄又低,君辞又绝了他们敛财的路,他们绝不会来。 便是陛下下令派来,只怕人在心也不在,忍受不了,大不了装病请辞。 人换多了,只会影响军中士气,也会影响她的威信。 这些君辞都想到了,她还是这么做,是因为军中医官她已经想好了人,昔日漠北随军的阿伯,在周荣强调阿耶回京师,阿耶就想到了周荣会将漠北军卫打乱安插到各卫之中。 看好的人都尽数遣退,能装病请辞的也都请辞,实在是挂了名号,无法隐匿的,就只能接受,医官就恰好能请辞。 不过擅医的人能多一点便多一点,至于信不信任…… 她只要有用之人。 凡有用之人,心怀鬼胎的有心怀鬼胎的用法,忠心耿耿的有忠心耿耿的用法。 末了,君辞还补充一句,刺一刺应无臣:“应家阿兄,当日可是说过,你我尚未成婚,还是要算得清一些,我这不是有求于应家阿兄,故而寻了银狐做礼” 理由充分,应无臣只得笑纳,接过银狐:“君家阿妹有所求,我会放在心上,过几日便将人请来京师。” 君辞不但一再探他的底,还千方百计想要与他有牵连。 自然不是因倾心他,而是摸不清他,与其毫无头绪的提防,不如给他开个方便之门,由着他安排人在她身边,等他当真想要对她不利的时候,必然要用上这个人。 她反而不会被动。 不过敢行这样的招,都是极度自信之人。 自信以己之能,对于身边的细作无所畏惧。 “它还有些野性,九郎君需得费些心思。”君辞叮嘱。 这小东西虽然被她抓住,但其实心里还不服气,一逮到机会就想挠她。 君辞也没有想要去驯服,既然是要送人,就干干脆脆,让它只认一个主。 提在手里,应无臣清寂的眼毫无温度可言地看了银狐一眼:“君家阿妹放心,我平生最是有耐心,也最喜驯化野物……” 说着,他缓缓抬眸,幽幽看着君辞:“无论多野性难驯之物,落入我手里,也会乖觉。” 状似没有听出应无臣的言外之意,君辞颔首:“拭目以待,九郎君。” “女郎,朝食备好。”恰好这个时候,大管事的声音在外响起。 “抬进来。”她背着手,一点不见外越过应无臣,大步朝内走去,“九郎君,一道进膳吧。” “荣幸之至。” 也不知是否拿人手短,总之这大概是君辞与应无臣一道进膳最为舒心的一次。 朝食才刚用完,君辞还没有打算离开,大管事又来了:“女郎,九郎君。宜昌郡主又来了。” 君辞抬了抬眉,凤眸浸着点凉凉的笑意:“九郎君何时与郡主有了往来?” “君家阿妹这是在兴师问罪么?”应无臣似笑非笑地反问。 “我不该兴师问罪么?”君辞理直气壮,“你不愿退婚,你我有婚约之名在,便不能与旁的女郎来往密切,除非……九郎君现在就退婚,我便再不会过问九郎君与谁往来。” 应无臣脸上的笑容一敛,起身往外而去。 哪怕君辞明明感觉他方才因她之言有些怒意,可他步伐依然平稳,每一步都好似丈量一般,距离对等,偏生走得丝毫不生涩。 看得君辞若有所思。 世家公子,行卧皆雅,将雍容刻入骨子里。 君辞见过不少清贵公子,高雅者不少,但风度与仪态都不及应无臣三分。 这样的儿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只是看着,便觉着赏心悦目。 她起身,懒洋洋跟上去。 “郡主,事不过三,下不为例。”应无臣的声音清冷若覆了一层寒霜。 君辞听着一怔,她都快忘了,应无臣对长辈谦恭有礼,温文尔雅,对旁人一概冷若冰霜,目下无尘。 “我只是倾慕你……” “不过一面,郡主倾慕,一副皮囊。”应无臣不屑冷笑。 第57章:可惜这里不是荒郊野岭 原来,他对旁的女子,是这样的不解风情。 一墙之隔,君辞抱臂靠在石阶旁的廊柱上,听得津津有味。 “九郎所言不无道理……” “我与郡主不熟,请郡主称呼我应九郎。”应无臣打断她宜昌郡主的话。 宜昌郡主咬了咬唇:“应九郎所言不无道理,我正是为应九郎容貌所引,才想多与应九郎相处。” “郡主,我有婚约在身,我现居未婚妻家中。”应无臣冷淡地开口,“郡主但凡动些廉耻,也不应痴缠于此。若郡主未曾学过礼义廉耻,我可寻留訾王请先生教一教。” “你——” 这…… 君辞都没有想到应无臣竟然这样不懂怜香惜玉。 好好一儿郎,咋就长了这一张嘴呢? 看看,这不就把人给气哭跑了。 “好歹也是宗室女,九郎君怎地也应当留些颜面才是。”君辞转过身,对上应无臣。 “君家阿妹都兴师问罪了,我岂敢再与她客气?”应无臣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要是惹恼了君家阿妹,我便不知该如何哄你展颜。” 面对应无臣这虚假的含情脉脉面容,君辞一时失语。 兴师问罪是她起的头,总不能这会儿又自打脸面说她不在意,他随便招蜂引蝶吧? 哎,她果然是武艺更出众,这文斗就是稍逊一筹。 心里轻叹一声,君辞望了望天道:“时候不早了,先回营里,不扰九郎君了。” 本有些不愉的应无臣,瞅着君辞溜之大吉的背影,又好似被气乐了,忍不住失笑。 “去寻一把剪子。”应无臣吩咐子一。 银狐的爪子有些利,得先把爪子修剪,才不会挠人。 子一有些迷糊,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然则现下有些不确定。 好似君家女郎把银狐喻为主公,而主公此刻又好似意有所指,说银狐是君家女郎? 懵懵懂懂的子一,君辞自然不知,她离开大将军府,也的确是往军营而去,可人刚刚骑着阿驰,优哉游哉地出了城门,就有人疾驰追来。 原本还不知是冲着她来,等到离开城门三里路,人就越过她,勒马挡在了她前头。 是个眉目英气的女郎,马儿因为她强势调转而撅起前蹄,她面色沉着,勒住缰绳,身子用力一沉,硬生生将马儿给压住。 身手不俗。君辞心道。 “君都尉。”女郎的马儿横在君辞前方,侧身看着她。 “你是?”君辞可不识得此人。 “元骊,家父并州刺史。” “元女郎,有何指教?”君辞恍然。 元骊是何人,她知道。并州刺史虽然姓元,却不是皇族,他可是周荣的头号心腹大臣元铎。 元铎有一掌上明珠,就是元骊,据说学文习武,比她几个兄弟都要强。 “宜昌郡主,因何去了大将军府归家,便昏厥?”元骊质问。 君辞笑了:“郡主入府寻得是应家九郎,元女郎要讨公道,似乎寻错了人……” 顿了顿,她打量了元骊一眼:“亦或者,元女郎与周四郎一样,不敢招惹应家郎君,便以为我是那好拿捏的软柿子?” “你胡说什么?”元骊不承认,“应家郎君是儿郎,我岂能随意去询问?” 君辞毫不留情嗤笑出声。 “你笑甚!”元骊大怒,将手中的马鞭一甩。 君辞眸光一凛,仰身躲过,腰刚立起来,又是一鞭回甩而来,她出手如电,精准无误抓住了鞭子。 元骊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抓住,想要扯回来,发现被君辞死死拽住:“松手!” 君辞不但没有松手,还用力一拽,元骊也抓紧不放,然而她的力道远不及君辞,察觉自己身子前倾,她索性松了力道,顺势一跃而起,抬掌朝着君辞劈过去。 君辞稳坐在马匹上,双掌运转利落,与元骊一阵见招拆招,最后趁机一掌打在元骊肩膀上,将之打落下去。 抢了元骊的马鞭,在她狠狠摔落在地上时,又甩出马鞭套住了她的脚腕,自己也一个纵身落下,元骊借着被捆绑的脚为支点要再度攻向君辞,君辞轻松一跃,拽着她的脚就躲开,将捆住元骊脚踝的马鞭扣紧,另一头直接拴在了元骊的马儿上,恰好让她大半个身子都着地。 元骊察觉君辞意图,龇目欲裂:“你敢!” 君辞蔑视一笑,抬手狠狠对着马儿一拍。 元骊的马儿长嘶一声,拖着元骊就朝着城门口狂奔。 君辞站在阿驰身旁,看着元骊被拖行,几次想要翻身上马却无果,凤眸一片清冷。 可惜这里不是荒郊野岭,不能随意取人性命。 ------题外话------ 君辞:下次跑快点,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好杀人! 第58章:她要掌控的人心 “主公,女郎在城门外遇上元铎之女。” 君辞把元骊绑在马匹上拖行,人还未到城门口,守城将就看到,立刻射杀了马匹,救下了被拖得掉了一层皮的元骊,事情根本瞒不住。 子一一得到消息就来禀报,毕竟算起来,和他家主公也有点牵扯。 “唔。”应无臣正在训练银狐,听了之后淡淡应了一声。 子一不太明白应无臣的反应到底是要再听,还是不愿继续听,琢磨了片刻,才是接着道:“元铎此人睚眦必报,其女又深得他看重,今日之事,只怕不易善了。” “嗯。”应无臣已经敷衍地因着,手中掷出一把飞刀,飞刀斜斜扎在了银狐要跑的前面。 只是他好似力道不足,飞刀只是立了一瞬间,就倒下去。 小银狐换了个方向,他的飞刀又紧随而去,若非银狐刹住及时,刀就扎到它身子里。 屋子不大,门窗紧锁,银狐往哪儿跑,刀子就往哪儿戳,跑了几圈,好几次险些被扎住的银狐终究是没有逃过受伤的命运,腿儿被扎中。 “取伤药。”应无臣吩咐子一,就上前将小东西拎起来,而后动作细致又轻柔地为它处理伤口。 满脸的温和,谁能觉着银狐是他所伤呢。 给银狐处理了伤口,银狐似乎乖了些,趴在他的腿上,任由他的手轻轻顺着自己的毛。 子一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几次,应无臣并非没有看见,他明白子一心里担忧什么,无非是担忧君辞因这件事情迁怒他,再来寻他不痛快。 “她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应无臣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顺着银狐的毛,“至于元铎……她不需要我为她出头。” 君辞需要应无臣出头么? 自然是不需要。 元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有接触过,但事迹倒是听了不少。无论偏颇与否,元铎是周荣的左膀右臂,他们注定就是敌人。 没有对元骊留手那一刻起,就必然要承受元铎的报复。 她素来喜欢先发制人。 若不是并州离京师太远,她一日无法来回,她就直接对元铎下手,让他无暇寻自己的麻烦。 现下,只能挖个坑,等元铎自己跳了。 找人来暗杀她,元铎没有这么蠢。 她阿耶那边也不好下手,阿耶要是那么好对付,周荣就不会容忍他们君氏到今日。 元铎只会从她身上下手,她身上最大的负累就是中护军,也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将军!” 君辞回到军营里,守门的护卫手中长矛一竖,中气十足地高喊。 他们的面貌与她第一日来营里天差地别,君辞笑了笑,就驱马入内。 “阿辞,这是医官呈上来的病例。”陈腯将病例递给君辞。 君辞看似随意翻着,实则一目十行,粗略将要紧的过目一遍,军中有疾病者不少,还有很多药军中没有,君辞正想要下令去购药,才想到帐房递上来的账本,他们根本没钱。 “医官呢?”君辞问。 “将军,医官在医帐中。” “他……没有请辞?”君辞有些意外。 “未曾。”陈腯没有收到医官的辞呈。 “走,去看看。”君辞觉得有意思。 医官昨日被吓破了胆,她都已经准备好接替的人,他竟然不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将军。” 君辞一到医帐,就被浓郁的药味包裹,药童行礼后,医官匆匆而来:“将军有何吩咐?” 没有回答他的话,君辞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见压迫,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反而让医官格外忐忑。 瞧着他冷汗都渗出来,君辞才问:“你仍愿在我军中效力?” “将军,卑职……”医官吞吞吐吐道,“卑职无处可去……” 他本就是中护军医官,去其他军中不会被收纳,除非使钱财,可他也没有多少钱财。 中护军根本捞不到油水,他离开了中护军,只能做个走方郎中,太过辛苦不说,还如无根的浮萍,尤其这世道如此乱,他又没有武艺傍身。 听着还挺诚恳,君辞不置可否:“既然你留下,日后就要守军中规矩。”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医官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恰好有一事。”君辞道,“你将你所识得的药材画出来,我派一什人去采药,军中钱财短缺,无以购药。” 她丝毫不在意将军队连买药材的钱都没有的窘迫宣之于众。 医官都愣住了,很快点头:“卑职领命。” 回了营帐,君辞便吩咐陈腯:“派个人盯着他。” 什么无路可去,她很好糊弄? 再无路可去,难道还不怕死? 她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了个医官,又有朱振在前,只怕她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嗜杀之人,若非有旁的可图,谁会冒死留在这里? “去把秦啸叫来。”君辞又道,看着陈腯一个人,她便说,“你把高毅调过来,做我帐卫。” 暂时也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先将就着用吧。 秦啸恢复得不错,为了不似巫铮一般走起来别别扭扭,他走的很慢:“将军。” “今日唤你来,是要告知你,我出城门之时……”她将元骊之事说了一遍。 秦啸不明白君辞的用意,为何要告知他这些。 君辞为他解惑:“元铎极有可能,用你们来报复我。” 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指的就是军中的子弟兵,当然秦啸肯定是首选。 盖因秦郡公这把刀够利,对她杀伤力也最大。 “多谢将军提醒。”秦啸十分敷衍。 君辞也不意外,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阿辞,他分明不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陈腯很生气,若非阿辞要用秦啸,他早就抡起铁锤将秦啸捶扁! “这是他之事。”君辞不在意,“我料到他会如此。” “那你还告诉他。” 唇角一勾,君辞道:“先告知他,等到他遭了道,我再出手救他,他对我就只有感激,绝无埋怨。” 不早点提醒,等元铎真的动手了,哪怕她将他给救下来,他也会迁怒,觉得自己是受她连累。 她要掌控的人心,绝不容挣脱! ------题外话------ 今天一章。 阿辞是要用秦啸,没有其他想法,她这里没有啥男女之别,也想不到那一点。 另外本文是纯古言哦,阿辞就是那个时代的土著,不要用现代的思维去看她。 第59章:一点点吊着 “君家女为何唤你去?”巫铮等在营帐里,一看到秦啸回来便问。 “她招惹了并州刺史……”秦啸对巫铮也不隐瞒,将来龙去脉说一遍,“说元铎会利用我来报复她。” 巫铮嗤笑出声:“她这是挑拨离间吧?” “或许是利用。”秦啸测过书册,冷笑道。 “利用?” “我若信以为真,或心中忧虑,自会派人替她盯着元府一举一动。”秦啸道。 巫铮恍然:“君家女颇有心机。” “若无点成算,你我现在能躺在这里看这?”秦啸扬了扬手中的书册。 巫铮想一想也是,君家女心眼子不少。 君辞才不会理会这些在京师金屋里长大的贵公子那一份无知的天真,她有很多事情要开始忙,几乎一整日都没有离开过营帐,吃食都是陈腯掐着点送来。 奋笔疾书了一整日,案几上高高一摞,搁下笔她揉了揉僵直的脖颈,转了转脑袋活动一番:“明日识旗考校之后,我恐要离军短则三日,多则五日。” “哦。”陈腯已经习惯了君辞时不时失踪。 在漠北的时候,她有时能不见三五个月。大将军责问起来,也找不到她人。 他没少因为看顾不力,被大将军责罚,不过阿辞会补偿香喷喷的鸡腿,挨板子也无妨,反正他皮粗肉厚。 “那军中怎么办?”他可看守不了。 “我会寻个人来看着。”君辞唇角高高扬起。 陈腯时而灵光时而愚钝的脑子,霎时精明起来:“九郎君。” 君辞笑意一僵:“你,这个月鸡腿扣三只。” 陈腯习惯性耷拉的眼皮一撑:“为何!” “妄言!”君辞哼一声,在陈腯没有来得及辩驳前又道,“你再言,我再扣。” 陈腯瘪着嘴,一脸悲愤地跺脚走了,他再也不想看到阿辞了,阿辞太坏了! 气冲冲走出主帐,他脑袋又灵光了:“九郎君要来,我有九郎君呀!” 九郎君会愿意给他鸡腿,很多很多很好吃的鸡腿! 这样一想,他又笑眯眯,干劲十足。 只盼着阿辞早点走,九郎君早些来。 君辞隔日一早起身,雷打不动要练武半个时辰,她在校场上练武,都是赤手空拳,秦啸早早起身,包括柳城在内,他们都在校场外看着。 他们都有一颗提高武艺的心,奈何君辞的拳法动作太过连贯,又迅速,一套下来,他们全程看着,再回想,却发现完全没有印象,就很邪门。 柳城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严重的迷茫与骇然。 难怪君辞从来不驱逐他们。 练完武,君辞才进食,接着便是考校他们这两日的成功。 “旗为军中之魂,旗不倒,军不散。”君辞目光沉凝,“识旗,本是新兵入伍第一课,我便将你们当做新兵,从头而教。一军由上至下,共旗六十六面……” 君辞站在主帐内,她手上并无书册,从帅旗开始每一面是何模样,有何用处,娓娓道来,听得手中还捧着书册的巫铮等人,她每将一面都翻一遍,一一核对,竟无一字之差。 “我言尽于此,接下来,便看你们这两日的功课。”让这些人都知道她已经熟背于心,以免心中不服,“从柳裨将开始考核。” 君辞考核很简单,她指出每一面旗帜,柳城说出其用途模样,或者说用途,柳城描绘旗帜,柳城应当是早就从军,虽然君辞的旗帜,有些是她的私设,但他对答如流。 这个开端,君辞很满意。 接下来是秦啸,或许是柳城给了他压力,他又特别想要君辞那一把宝刀,他站起身道:“将军,我亦能如你一般,熟背于心!” 君辞扬眉:“好,我洗耳恭听。” 秦啸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目透着少年的飞扬,神态依然桀骜,但他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口齿清晰,当真将六十六面旗帜一字不落详细描绘出来。 就连君辞刁难,抽查几次,他也第一时间就能答上来。 她看向秦啸的目光更热切,这里面有不少旗帜是她私立,她从接手中护军那一刻起,就已经打算将他们锻炼成为属于她的铁血军队,秦啸能够这么快熟记于心,说明他是用了心,同时记忆力极佳。 有了柳城与秦啸开头在前,后面的人都一个个卯足劲,虽然再没有似秦啸一般,不过还有二三人都全部答上来,就连巫铮也只有一小个不起眼的开军旗没有弄清楚,关于指挥的旗帜,全部记了下来。 “好。”结果比君辞预料得要好,她击掌,“今日诸位都用了心,有功则赏。前几日得了几坛博陵汾酒,今日每人一碗,共庆诸位之功。” 军中是禁酒的,自打君辞来了,没有人敢私下饮用。 而博陵汾酒,又是极其难得的佳酿,别看在座都是子弟兵,可他们也极少能弄到博陵汾酒,这一碗博陵汾酒,可谓虏获人心,就连巫铮也觉着这两日废寝忘食记旗帜值得。 就连因为垫了底,被君辞撸了副幢之职,贬为什主的人都没有那么愁云惨淡。 看着他们眼中的光亮,君辞觉着与蔺四郎合作的好处,大概是日后不会缺了上上等汾酒。 一碗汾酒不多,但却是出自博陵蔺家的上上之酒,痛饮下去,好似他们与将军的距离都拉近了,将军似乎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君辞可不管他们心中所想,既然他们过关了,就让他们去考校手下什主、副什。 这样一层层下去,做到全军熟练于心。 “十日后各幢相比,胜出者,奖上等汾酒十坛。” 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共同努力,并肩作战,得到战利品,再共同分享,更能迅速凝聚一个队伍的人心,这都是君辞从军营里摸索而来。 汾酒足够有诱惑力,还有好胜心的鼓舞,最后则是他们经历了两日昏天暗地的识旗,怎么也得让旁人也尝尝这滋味,他们也能翻身做主人,盯着手下人去痛苦。 三重刺激,帐内的军官个个摩拳擦掌。 就是要这样一点点吊着他们的胃口。 第60章:与你有白首之约的人 把任务发布下去,君辞念在他们还有伤在身,没有继续压榨他们,循序渐进,再让他们松快几日。 她又打马回了将军府,不巧这一次刚入府,就迎面碰上了君勀。 “阿耶。”君辞堆上笑。 “元家女郎是何缘故?”君勀问。 君辞眼珠子一转,瞥见那一抹银脸色身影缓缓由远及近:“这可得问你看上准女婿。” “与九郎何干?”君勀皱眉。 元骊是被守城郎将救回去,回府自然说是君辞害她,元铎没有在京师,元氏小辈请了周氏的人来撑场子,寻上门找他讨要说法,君勀虽然头疼女儿,但也知女儿性子,绝不是个主动惹事之人,直接把人打发了。 “你问他。”君辞努了努嘴。 应无臣已经走了过来,恭敬地给君勀行了个晚辈礼,又彬彬有礼对君辞打了个招呼。 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全然没有对旁人的孤冷,也没有与她一道时的深沉,君辞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怪会装。” 应无臣听到了,却装作没有听到,对君勀道:“九郎前些日子与宜昌郡主有一面之缘,宜昌郡主便屡次痴缠,九郎严词拒绝之后,宜昌郡主回府晕厥。元女郎与宜昌郡主素来交好,恐是因此迁怒阿辞,都是九郎思虑不周。” “与你何干。”君勀一点都不觉得应无臣有错,转头看向优哉游哉的君辞,“都是你之过。” 君辞一噎,她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着君勀,指了指自己:“阿耶,我何错之有?” “你若早允婚事,你与九郎成了婚,似宜昌郡主等人,怎好纠缠九郎?”君勀自有一套解读。 君辞:…… 瞥向应无臣,就看到应无臣唇角微微拉开,极其浅淡一抹笑纹,一闪而逝。 “如此说来,日后若有儿郎痴缠于我,因此伤及九郎君,便是九郎君之过了?”君辞不服气地问。 “怎会是九郎之过,拖延婚事是你。”君勀一脸君辞强词夺理的模样,“且似你这模样,只怕没有儿郎敢痴缠你,若非你与九郎君早有婚约,我都不知谁敢娶你。” 不是,阿耶,你那委屈了应无臣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君辞气急。 “行了,我还有事,你莫要再惹是生非。”君勀不给君辞辩驳的机会,大步走了两步顿足,侧身叮嘱,“不可欺负九郎君。” “我……我欺负他?”君辞不可思议,君辞看过去,应无臣双手交握垂于双腿间,站直端正,一副乖顺的模样。 一时间,她都不知摆出什么表情。 君勀暗含警告看了她一眼,就大步走。 装模作样的应无臣还作揖,晚辈恭送长辈的礼节。 “九郎君,你可有话要说?”君辞磨着牙问。 应无臣长翘细密的眼睫煽动了一下:“大将军可是叮嘱女郎,切莫欺负我。” “应九郎,你敢说元女郎之事,与你无关?”君辞死死盯着他。 应无臣清寂的眼里闪动着点点星辉:“君家阿妹若说她是因我之故寻上你,我无从推脱。可君家阿妹要说,你将她缚于马上拖行,是因我之故,恕我难认。” “哼,狡辩。”君辞冷哼。 “当真是我狡辩?”应无臣那双眼,敛去了纯净的无害与温和,深沉清寂,“君家阿妹从不是个喜被人纠缠之人,若那日换做是旁人寻你挑衅,便是做了与元女郎同样的冒犯之举,以君家阿妹的能耐,至多也是将人打晕,寻城门将送回其府。 君家阿妹之所以对元家女郎如此,是因她是元家女郎,是因她阿耶并州刺史,乃大丞相手下第一猛将之故。” 君辞故意的,就是要不留情面对元骊下手,引得元铎来对付她,她好反击,最好不着痕迹把元铎给解决。 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香。 糅杂芬芳的轻风,撩起了她细碎的浅发,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应无臣良久,眼底似有笑意,仔细去分辨,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九郎君是觉着我无法奈何你,故而在我面前便这般不遮掩么?” “非也。”应无臣的笑容,让他似宝剑般有些凌厉的剑眉都温柔起来,“夫妻之间,贵在坦诚,我与君家阿妹虽未成婚,可我却认定了君家阿妹乃我夫人,自不会遮掩。” 君辞哼笑一声,脸上透着讥诮:“既然九郎君不遮掩,不若告知我,九郎君到底是何人?” 他几乎是不停滞地应答:“一个与你有白首之约的人。” 君辞静静看了他片刻,才扬起她惯有的怡然笑容:“九郎君都如此说了,我便不与九郎君外道,眼下正有一事,请九郎君相助。” “请说。” “我军中缺了个先生,不知可否请九郎君去军中做几日先生?”君辞道。 “我可从未做过先生。”应无臣露出犯难的模样。 “无妨,九郎君饱读诗书,想来也读过不少兵书,随意挑拣与他们讲一讲。实在不行,我也写了些东西,九郎君照本宣科也成。” “君家阿妹当真只是请我去做几日先生么?”应无臣问。 君辞也不隐瞒:“我欲去晋阳一遭,请九郎君为我坐镇军中,顺带遮掩一二。” “去晋阳。”应无臣笑容微敛。 去动周荣的牧场。 晋阳属于并州,不但要动周荣的牧场,还要动元铎。 “我若不应呢?”应无臣神色淡淡。 “九郎君不应,我岂能强迫?”君辞也极好说话,抱了抱手,转身便走。 应无臣能答应,她记下人情。不答应,这事她还真不好耍手段,若他不尽心,反而麻烦。 “我不应,你便入宫见陛下,让陛下给你一个差事,使你可以离军几日,是与否。”应无臣对着君辞的背影道。 君辞脚步一顿,却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往外走。 应无臣看着她不缓不慢,抬步上了阶梯,一只脚迈过了大门槛:“我去。” 跨在门槛上,君辞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她转过头看着应无臣,微微偏头,眼中还透着些困惑。 这人怎么又答应了? ------题外话------ 君·钢铁直女·辞:我不理解九郎君为何总是朝令夕改。 第61章:要住你的帐 无论应无臣为何答应,君辞都是高兴的。 她要离京日子不短,找陛下领差事过明路有利有弊。好处就是没有后顾之忧,无人猜疑她不在军中,弹劾她。坏处就是,她得被周荣盯死,对她接下来的行事大不利。 若应无臣愿意配合她,则是双管齐下,她可以偷溜去晋阳,可以杀周荣给措手不及。 她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她不再军营而捅出来,以应无臣的手腕与身份,也能为她遮掩。 凤眸一弯,君辞诚心诚意感激:“多谢应家阿兄。” 应无臣轻声一笑,笑得十分值得玩味。 君辞也懒得计较去品味,高高兴兴等着带人回军营。 只是看到两辆马车笑容又落了,尝试着和应无臣讲道理:“九郎君,我们骑马可好?” 应无臣抬眼看了看天,烈日高照,果断拒绝:“晒。” 君辞窒了窒,瞅了瞅他的脸,美如冠玉,细腻白皙,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抵是年华正好,摸着也还算光滑,就是这肌肤一定不似这人般若凝脂。 “这……只是三五日,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君辞委婉道。 “我如此大张旗鼓随你去,岂不更好?”应无臣由之一扶着上了马车,弯身坐了进去,“好叫人人皆知,我的去向,正好为你布下迷阵,” 君辞略一思索,觉得也很有道理。 就应无臣这两辆马车,只怕他们还没有出城门,就传得满京师都知道,周荣也会知道。 一想到他们的关系,周荣就会觉着他们少男少女,终究是只懂小情小爱,有麻痹作用。 “君家阿妹,可要随我一道乘车?”应无臣发出邀请。 君辞露齿一笑:“多谢,我还是喜欢骑马。” 马车就像个笼子,缩在里面,君辞浑身不自在,而且慢吞吞的让她忍受不了。 果然,君辞带着应无臣还未出城,便被人盯上,一路跟着,确定他们入了营地,才把消息递到了周荣的耳里。 “儿女情长,难成大器。”周荣的三子周成武冷嗤。 “阿耶,莫要忘了秦楼之事,这应家九郎,霸道凶狠,还有那柄凶器。”长子周成文沉稳。 秦楼就本是旁人孝敬他们的产业,背地里还做了一些风流买卖,买卖他们倒是看不上,但这些买卖网罗的人,拿捏的把柄,却是值得维系。 派在秦楼驻守的人也不是寻常武士,而是他们周氏的部曲。 所谓部曲,便是大豪族的私人军队,周氏的部曲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战场上从未真正启用,都是留作底牌。 应无臣把秦楼驻守的部曲残忍杀害,还将凶器悄无声息放到了大丞相府,放眼望去,整个北朝只怕再无人能做到。 这也是为何周荣一再容忍应无臣的原因,应无臣的警告,应氏的底他们探不清。 “大兄,我觉着未必是应氏小郎所为,你瞅瞅他那温温吞吞的模样。”周成武不以为意,“我倒是觉着定是君家那丫头所为!” “他当着我的面,命侍卫杀了我的侍卫!”周成略却更偏向长兄。 “二人皆非池中之物,阿耶派人盯着些,总不会出错。”周成文提议。 周荣点了点头,吩咐长子:“此事交予你。” “喀喀喀……” 周成略忽而一阵剧烈的咳嗽,引来周荣关切的目光:“你脸色不好。” “劳阿耶挂记,是儿不好。”周成略恭敬道,“已寻宫中医官看过,是风寒所致。” 周荣日理万机,只叮嘱道:“若不见好转,多换几个医官。” “诺。” 几个人本是有要事来禀报,只是恰好听到关于应无臣与君辞的事儿,这会儿事情都准备完了,就纷纷告退。 周成略有事外出,办完事就遇上了元铎次子元照,两人一直是至交好友,约了去角抵。 校场上都是些北朝勋贵子弟,一把子力气,喜欢互相拼搏,有时闹些矛盾,寻不到解决之策,也来一场角抵,以赢者从之。 本来二人都是看着,恰好遇上与元照不对付之人,两人就产生了口角,约了角抵一场。 最后不知为何两人打起来,旋即有人去劝说,结果越来越多人加入了混战。 周成略是在第一时间去相帮元照,混战之中,有人推了周成略一把,一记重锤打在了周成略的胸口,周成略当即晕了过去。 另一边,应无臣到了军营,马车入了内,直奔主帐,子一打开了马车门,应无臣就那样端坐着,一动不动。 君辞先没有察觉,把阿驰拍走,让它自己回马厩,感觉没有动静,转过头才与应无臣四目相对。 君辞四周看了看,军营经过这几日的整顿,已经没有人敢随意围聚,该守卫的守卫,该歇息的歇息,该操练的操练,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有低下头看了看土路,也算干净整洁,这人为何不下车。 “九郎君?”君辞试探地喊了一声。 “唔。”应无臣大大方方应,可就是不动。 子一非常贴心地挪开让了道来提醒君辞。 领会含义的君辞:…… 心里无言至极,她还是亲自走到马车旁,伸出了手。 果然,应无臣起身了,弯身出来,一手搭过去,借着君辞的力道,下了马车。 他清贵雍容,容色无双,昳丽俊美,衣着精贵,一出现就能引得万众瞩目。 “我住在何处?”应无臣浑然不在意那些或惊叹或打量的目光。 “营帐简陋,远处有院落……” “不,我就住这里。”细长的手指一指,正好是主帐。 “这是我居之所。”君辞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但也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男人同帐,又不是行军作战的时候没有条件。 “我知,才要住。”应无臣笑得温润无害。 本来要发作的君辞,想了想,她点头:“行,给你住。” 主帐是最宽大的营帐,想到这人的精细,君辞也就不与他计较,院落在几里外的屯田之处,那边多是寻常百姓,路径狭窄,不宜行车。 第62章:像掳劫良家子的山匪 乡间小路,若是下个雨更是一片泥泞,真让他去住了那些地方,指不定一下雨,就给她罢工,他又不是她手下的人,还不好苛责。 于是乎,君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应无臣的下人在子一的带领下,鸠占鹊巢,瞬间把他的东西在她的主帐给塞满。 原本空落落只有一个案几,一张床,一个木施的营帐里,这会儿多了不少东西,除了书柜,琴架,书案、衣柜、还多了两张屏风…… 这些大件旁边还置了高几,摆了精致的花瓶,插上了花枝,书案上也有精致的香炉,飘起了袅袅白烟,一股清冽的幽香充斥在帐内。 “这是你所书?”子一等人在布置帐内的时候,应无臣已经在她的案几后跪坐下,随后翻开了书写的书册。 君辞伸着脖子看了眼,本就是要给他之物:“这些便是我需要九郎君为我传授之教。” 倒也不全然是为了离军才把应无臣请来,中护军真的是自有人和名头,军中之人半点卫军之德都没有。 军队,除了军纪与武艺,还需得军官具有将领的学识。 如何练兵,如何布阵,如何学技,作战如何攻防,行军如何择地立营,如何视察敌情…… 这些他们一概不知,哪怕是秦啸在这一块儿也是薄弱。 君辞只得一切从头,先把这些灌输给他们,再由他们自己总结驭下。 她把自前朝起到战国之时,她认为特别有针对性的战例都列举出来,每一场战例的输赢缘由,起因都标注出来,让应无臣讲给他们听。 如此就像是听着故事,也不似在族学中学识那般枯燥与晦涩。 “君家阿妹,心思巧妙。”应无臣都看得眼前一亮,忍不住浏览起来。 他也是熟读兵书与《史记》之人,这些都了然于心,但从未是这个方式去重温,有些细节,就连他研读的时候都没有注意。 只可惜,君辞时间有限,书写得很粗糙,也没有书写出几场,应无臣看得意犹未尽。 等他看完,都已经是日落黄昏,君辞早不知何时离开,又去了何处。 子一见他合上书,松了口气,忙上前道:“主公,今日周四郎……” 周成略被君辞堵了经络,应无臣答应要好生利用这事儿,一直派人盯着,半个月内都是伺机而动,若是半个月还未寻到好时机,就只得制造时机。 索性周成略没有让他们去制造时机,今日自寻了死路。 “倒是巧了。”应无臣微微一笑。 “什么巧了?”君辞恰好提着食盒走进来,放到案桌上。 应无臣的目光落在食盒上,这是京师最好的食肆提供的食盒,她的额头上分明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渍,这是特意为了他打马入城,赶在城门关上之前,提了吃食归来。 她明明对他的精细颇有微词,却还是在处处迁就着他。 “我带了厨子,借用军中炊火便是。”应无臣道。 “九郎君今日第一日来,我自然要好生款待。”君辞将里面的饭菜摆出来。 盘中的菜肴依然精致,好似放入之后就再无半点晃动。 应无臣清寂的眸底浮现一缕缕笑意,他接过君辞递来的箸与盛满米饭的碗:“不负君家阿妹所托,今日周四郎与元三郎去角抵,与人发生争执,形成混战,周四郎被误伤,吐血昏厥。” 君辞刚从城内回来,不过她就去买了一道吃食,来去匆匆,没有去打听什么,竟然不知道。 “元三郎?”她敏锐捕捉到这个称呼,“元铎之子。” “正是。”应无臣含笑颔首。 君辞乐了:“那可真是巧了!” 她原本是没有想过把这件事情栽赃在元铎身上,元铎太得周荣的重视,周荣不会信元铎的儿子敢对周成略下手。 现在真是天助她也,元照是不敢对周成略下手,可周成略这会儿小命丢了,元照却是难辞其咎,角抵是他带着周成略去,冲突也是他引起,最后死的是周成略。 “哈哈哈哈哈……”君辞忍不住畅快地笑出声。 应无臣见她这么开心,笑意也忍不住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突然觉着这熟了许久的饭菜,吃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两人难得在一起没有心思各异或者反唇相讥,高高兴兴享用美食。 “我打听出来了,那是君家女的未婚夫婿,他还是应氏嫡出郎君,其父是应氏郎主!”巫铮把打听出来的消息分享给秦啸,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她能这么顺当,都在中护军这般久了,也无人给她使绊子,说杀了朱振就杀了朱振,也无人弹劾。 那可是应氏嫡出公子!谁敢得罪?” 便是大丞相面对应氏都要敬上三分。 “他来营中为何?”秦啸问,他更关心这个。 今日他也瞧见了应无臣,应无臣那身上的气度与发丝都溢出的矜贵,怎么看怎么与军中格格不入,更与动不动就取人性命的君辞不匹配。 应无臣闹出的动静还蛮大,瞧着阵势,怕不是来观摩一圈,是要小住。 “陈腯那小子也不知,我都折了一贯钱,愣是没有问出来。”巫铮咬牙。 陈腯那小子,看着憨傻,实则是个内里藏奸的,又从他手里骗了一贯钱! 秦啸默了默:“总能知晓。” “你说……”巫铮嘿嘿笑着,神色有些轻浮,“这未婚夫妻,粘腻些不是人之常情?” “她不是这等人。”秦啸沉声道。 “她怎么不是……” 巫铮话还未说完,外面就是一阵骚动,他倏地起身跑过去撩开营帐,就看到君辞打马远去的背影,马上不止一个人。 两眼放光,巫铮扭过头:“你看你看,他们俩出去了,可不就是去花前月下么?” 秦啸面色一冷,也起身大步出去,却连背影都未曾见到。 军中怎么反应君辞不知,她本只是消消食,阿驰缠着她要出去溜溜,骑上马恰好看到应无臣,不知为何心里恶念一起,策马路过应无臣身侧,她就把人给拽上了马。 陈腯看着愣愣道:“阿辞像极了掳良家子的山匪!” ------题外话------ 我:阿辞,你这样有点不对劲,你在撩拨臣臣。 君辞:我只是想看他惊慌失措,谁让他平日里怪会装! 我:哦,阿辞在我这个年代了,青春懵懂的少年不知如何表达欢喜,就会…… 君辞:我的剑,你想看看么? 我:好的,再见。 第63章:逗他,气他,哄他! 骏马蹄疾,风驰电擎。 夏日的夜风裹挟着些许热意扑面而来,应无臣坐在君辞身前,纹丝不动,因为离得近,君辞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清冽好闻的松雪气息将君辞包裹,才让她意识到,原来策马奔腾飞扬的尘土是如此粗燥。他柔顺的乌发被风垂向来,对着她勾勾缠缠,像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对着她挑逗。 “九郎君,不问我要带你去何处?” “怎么?君家阿妹竟不是带我去观星赏月?”应无臣反问。 君辞脸上的笑容一顿:“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九郎君,难怪我能将你掳上马。” 虽然她也算出其不意,但子一形影不离,训练有素,若非有应无臣的授意,子一绝不会对她掳走应无臣无动于衷。 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以前没有,偏生今日有了,不用说定是周荣所派,一个她不足以让周荣看在眼里,多了个应无臣,周荣便是不严阵以待,也会多留点心。 既然他们要看,那就做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她就是和应无臣风花雪月,也就会早日把人给撤了。 想到身后跟着的尾巴,又想到面前的人,君辞露出一抹坏笑,忽而驱马加速:“驾!” 阿驰迅速蹿入一片树林,不消片刻,就进入低矮的树丛,树林茂密,枝叶相交,君辞的个头头顶偶尔还要扫过树枝,应无臣比她高了许多,不得不低头前倾弯身,才能不被碰到。 不知为何,清雅从容,高洁孤冷的少年郎,此刻不得不弓头缩恼躲避树枝的模样,虽然看着并不狼狈,君辞却莫名有种恶趣味得到满足的欢愉。 尤其是落叶,尘屑掉在他整洁无褶的华贵衣裳上,弄脏了高不可攀的华光,让不浊于世的贵公子有了烟火气息,君辞更情不自禁扬起唇角。 就这么跑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把这片矮林给跑过。 应无臣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开始拍打身上的碎叶,整理发丝上一些干枝。 在他身后的君辞,明显感觉到他的愤怒,她也知晓自己有些恶劣,偏生就是心里愉悦。 “你——”应无臣没有怒喝出声。 君辞突然把缰绳勒紧,阿驰前肢高高翘起,坐在前方的应无臣猝不及防身体跟着往后倾倒,君辞手一伸,环住了他的腰身,提着马儿一个纵身而起,宛若飞跃了起来,一步纵出一丈有余。 马儿落下,应无臣还受到一股冲力,后背撞入君辞的怀里。 还不等应无臣张口,环住他腰身的手加了劲儿,把他扣得更紧,马儿疾驰起来,快得应无臣自觉两眼余光的树木都成了一片虚影一闪而逝。 他根本张不了嘴,一股疾风灌入喉头的滋味尚且能忍,风中的尘土是应无臣无法忍受之物。只能紧绷着下颚,等到君辞不知疾驰了多久才停下来。 应无臣猛然挣脱君辞,先一步跳下马,或许是用力过猛,脚下不稳,竟然踉跄了一下。 君辞伸手一把将他扶住,应无臣用力扯出自己的胳膊,或许是用力过猛,好似拧到经络的沉闷声响起。 就见应无臣面色微微一滞,用手扶住拧伤之处。 君辞见此,知道闹得有点过,忙跳下马:“让我看看,可有脱臼。” 应无臣要避开,哪里有君辞灵活,君辞瞬间摁住了他的胳膊,加大力量禁锢,不容他动弹:“别动。” 而后一手沿着肩膀往下拿捏好力道捏下来,她也不问应无臣痛不痛,只是一瞬不瞬看着他的反应,直到她捏到靠近手肘的位置,应无臣剑眉微拢。 她便顺着这一条经络轻轻揉捏,手法独特,力道适中,片刻后松开:“你动一动。” 清寂的眼冷冷看着她,抽回自己的手臂,缓缓拧了拧,又弯了弯,发现确实没有不适了,才瞥过脸,不去看君辞。 还真的把人惹毛了。 冷月高悬,月华清辉,轻柔飘洒,落在应无臣的身上,令他生气的面容格外冷肃。 君辞才发现,这个人生气起来的模样,还真有股子令人胆怯的威仪。 “方才是沼泽地……”她摸了摸鼻子,低声解释,觑见应无臣仍旧面色冷然,才道,“是我不是,我承认我是故意走矮林,我之过,九郎君大人大量……” “九郎君小肚鸡肠。”应无臣冷冷打断她。 君辞一噎,轻咳一声:“我带你去赏花。” 说完,不由分说牵着应无臣的手,就拉着他小跑起来。 山野旷阔,夜风渐凉,零星引路,幽香指向。 阿驰看着两个相牵奔远的身影,打了个响鼻。 “你看。” 峭壁之上,月光倾斜,一路照下。入目是一簇簇盛开的牡丹,这片小山坡不宽广,却有长满了华贵的牡丹。 “我那日便是在这里发现了小狐狸。”君辞看着花朵硕大,随风微晃的牡丹。 长在野地里的牡丹花,不适高宅大院里高贵与精美,却多了一丝坚韧与苍劲。 “那日它从一朵花下冒出头,我便想到了你。”君辞噙着笑,“花也似你,它也似你。” 这花像应无臣的外在,他高雅华贵,却也能适应荒山野岭。小狐狸像应无臣的内在,面目多变,心思难猜。 其实那日她还想折一枝牡丹带回去,可折下之后,发现不长在这里,透着一股子高华与遒劲的牡丹,又不似他。 应无臣面色稍霁,却依然下颚微抬,不言不语。 君辞已经绞尽脑汁哄人了,奈何她是在不擅此道,见应无臣还这般,只得轻叹口气:“方才是我有过,九郎君要如何才能见谅,还望指点。” “我见不见谅,你何必在意?”依旧冷言冷语。 君辞闻言仍旧笑吟吟:“自然在意。” 应无臣的剑眉微微一抬:“因何在意?” “九郎君助我良多,我心里都记着。”君辞实话实说。 尽管每次都是她主动开口,甚至数次都是隐含试探之意,但应无臣相助是事实。 比如周成略角抵受伤,比如随她来军中掩护。 第64章:一声九郎,柔情似水 “你记着便好。”应无臣冷哼一声。 他虽然还是冷着脸,不过眉眼没有方才那么凝重,身上也没有了方才那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森然,君辞就知道这是不气了。 忍不住低声笑了。 应无臣品味出她的笑意,也有些不自在。 回想方才的自己,他莫名有些恼怒。 甚至不愿承认方才那竟是自己,他方才是着了什么魔? 他的冷静自持呢?他的进退有度呢?他的端方雅正呢? “何时离营?”应无臣随便扯个话题,企图转移视线。 “原是打算今夜启程。”这件事情本来是越快越好,“不过今日元照带着周成略出了这等事,我决定等两日。” “周四郎重伤,大抵是好不了。元府见势不妙,最快明日,最晚后日,必会传信元铎。”应无臣微微颔首,分析君辞的用意,“元铎接到消息,定会赶往京师,你是想……截杀?” 事关周荣幼子的性命,元铎必然重视,甚至会匆忙起程,不敢兴师动众。 “截杀不敢。”君辞笑了笑,“会一会无妨。” 君辞自然是想要截杀元铎,不过元铎自身武艺高强,身边更有武艺高深的部曲,哪怕只带一两人秘密回京,君辞只能孤身前往,也不敢笃定能否成事。 另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不能负伤,她的目的是周荣的牧场。 元铎掌管并州,军政都在他一人手中,而周氏的根在晋阳,由并州刺史元铎看守。 将元铎调离,路上碰个面,能杀就杀,不能杀也挫挫他的锐气,等元铎赶往京师,她就直奔晋阳。哪怕元铎来到京师,摆平了元照牵累周成略致死一事,紧接着的看守不力,令周荣损失惨重,两罪相接,周荣对他只怕也不会轻饶。 “晋阳是周氏族地,周氏部曲过万,有一千精锐驻守,你要只身前往?”应无臣不赞同,“此事大有可谋,你何不禀明陛下,令加派人手,为你所用?” “人多反而不美,宜漏风声。”君辞微微摇头,她澄明的凤眸深邃起来,望着幽远空寂的山岭,“我不是去灭周氏,这些人随我去反而是拖累。 他们不是死士,骨头也未必硬。活口落入周氏手中,我是杀还是不杀?” 少女身形修长,明明很瘦,却无法用清瘦来形容她,她有一股无畏的孤勇,一股强盛的自信,像极了深深扎根在岩石之中的绿竹,宁折不屈。 “我亦对周氏族地颇有兴趣,你可愿带上我的人,让他们先长长眼?”应无臣忽然道。 君辞转头,挑去被风吹到唇上的碎发,眯着眼看应无臣:“九郎君,这般怕我伤着?” “自然,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应无臣也挂上虚假的温和笑容。 “多谢了,未婚夫婿。”君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除非九郎君让我带去之人,武艺能够在我之上,还能听从我之命,否则我可不乐意。” 应无臣身边有武艺在君辞之上的么? 自然是有的,不过只有那么一个,应氏奉养的大宗师,轻易不会劳动,便是应绅与应无臣对其都是礼待,从不命令,如何能令其听从君辞之命? 君辞分明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想起方才不愉快,君辞正色解释:“我一人去,好潜入亦好脱身。我虽年少也轻狂,却不会冲动自负。 周氏族地的确强兵环绕,可族地需得保护之物不少,分散开来,一千精锐部曲,除去周荣父子带在身侧,一处不会留太多。” 她也会探查清楚之后,选择最好下手的地方动手。 说完,她又挂起那似纨绔子弟一般玩世不恭的笑,凤眸弯弯:“多谢九郎君好意。” 她主意已定,应无臣也不自讨没趣,抬眼看了看月:“军中亥时而息,身为将军,要以身作则。” “哎呀呀,我道九郎君在府中闭门不出,不闻窗外事,原来时刻关注我一举一动呢。”君辞吊儿郎当地拖着尾音。 应无臣瞥了她一眼,就折身往回去。 君辞反而转身朝着下方一跃,应无臣察觉转身看不到人,疾步奔到崖壁边,刚蹲下身,一朵牡丹花就伸上来,花移开,冒出来就是君辞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 “做戏,自然要做全,赠给九郎君,待你我归去,旁人才信我们是出来风花雪月。” 应无臣面色一沉,起身就大步走了。 “又气?”君辞一愣。 她送朵花,他咋又生气了? 这花不是看到了么,长在这样的地方,可不是圈养的柔弱,没有侮辱他之意,全然是一片赞美啊。 搞不懂这人怎地又怒气冲冲。 想不明白,君辞也懒得想,动不动就气,果然小家子气,她也有脾气! 于是两人就这样冷着脸,全程无言地策马回去。 回到营地,见人都盯着他们瞧,似乎也明显感觉到他们俩之间气氛微妙。 应无臣更是先下了马,都不理会君辞。 君辞看了看手中的牡丹花:“九郎。” 一声九郎,可真是柔情似水,连君辞都浑身不自在,忍着不适,继续温声细语:“方才是我不好,这花与你赔罪,莫要再生气可好?” 一旁的子一和陈腯面部开始扭曲,全然是见鬼的眼神。 子一:君女郎鬼附身。 陈腯:阿辞自个儿不恶心么? 应无臣立在原地,面色也是怪异又僵硬,仿佛忍受不了君辞,一把夺过牡丹,大步入内营帐。 原本觉着不自在的君辞,看到应无臣落荒而逃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她的开怀大笑,令见着的将士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将军为何发笑。 就因将军赠的花,应九郎收下了? 就能笑得这么开怀? 君辞完全不知道,她只是想要做足戏给人看,结果第二日全军都传遍,她与应氏九郎两情相悦,郎情妾意,情深似海。 一早起来听到议论的君辞:…… 拍了拍脑门儿:“过了过了。” 演戏演过了,幸而这是军营,要是在府邸,只怕他阿耶要连夜奔向甘陵与应郎主定下最快的成婚日子,最好是明日! ------题外话------ 阿辞:九郎君,花花送你。 应无臣浅笑:为何送我花。 阿辞:演戏演全套啊。 应无臣笑容凝固,转身就走,并砸了手中的话。 阿辞(问号脸):这人咋又生气了?男人就是阴晴不定! 第65章:我在想如何收买人心 大抵是君辞凶残有目共睹,当着君辞的面,军中将士仍旧规规矩矩,君辞也当不知他们背后议论,大大方方带着应无臣到了特意腾出来的帐中,召集了什主以上的军官。 “念你们伤势未愈者众,暂不能操练,我请应氏九郎为先生,这几日与你们授业。”君辞站在诸位,对着下方众人道,“九郎君殚见洽闻,智周万物。 力勇者可为卒,武猛者可为将,武猛兼计者方位帅。你们虽不为帅,手下亦有兵者达千,战场之上,风云莫测,他们以性命交托,能否从一场场恶战之中幸存下来,你们的排兵布阵之能至关重要。 我不论你们以往是为何留于此,也不在意你们此刻心中是否以为然。我给过你们离去之机,既然你们选择留下,便要从我之命。 九郎君所授之业,皆会考查,优者奖劣者罚。如何断优劣,亦是我说了算。 你们可有异议?” “奖罚不都你说了算,还不是见谁不顺眼就惩治谁?”巫铮小声嘀咕。 “巫铮!”君辞高声唤。 “末将在。”巫铮应。 “我是谁?”君辞问。 “将军。” “何军将军?” “中护军!” “你是谁?” “巫铮。” 君辞目光幽深:“身份。” “中护军左卫军二幢幢主!” “我是你何人?” “回禀将军,将军为末将上峰。” “很好。”君辞双手背到身后,“你记住,我是你的将军,战场之上,前方便是刀山火海,我一声令下,你亦得听令而上! 我的话是军令,不容反驳,可记着了?” 巫铮面上有些不服气,但看到君辞的姿势,他要挑衅的话到了嘴边硬是卡住。 他近来和陈腯走得近,是抱着目的去打探君辞,陈腯说过,若君辞双手背在身后,要么是怒要么是悦,此时此刻,定然不是悦。 仔细想想无论是朱振还是医官死前,君辞好似都是这副模样。 他是不信君辞敢一刀杀了他,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敢违逆,却又不想退缩,梗着脖子不言不语。 “将军,末将等散漫惯了,军中学问,正需讨教。”赵醇抱手出声打圆场,“将军之言为军令,不容反驳,末将等记下了。” 有了赵醇搭台阶,巫铮面上也好看些,对上直直盯着自己的君辞:“末将记下。” “你们的确散漫,今日起便好生向九郎君讨教。”君辞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转头看向应无臣,“便有劳九郎君了。” “必当尽力。”应无臣微微一欠身,雅人至深。 君辞把位置让给了应无臣,应氏郎君可不比皇室宗子身份地,柳城带头抱手:“九郎君。” 应无臣也回了一礼:“诸位,我受将军所托,与诸位共探学识,诸位皆是豪爽儿郎,入乡随俗,繁文缛节,不必在意。我知晓些策论却不懂武道,诸位若不弃,也可与我说些行武之事,三人行必有师焉,互为师者,可高谈畅言。” 君辞在旁边看着,细眉高扬,原以为应无臣会冷冷淡淡,他对不相熟之人,一贯高贵冷然,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 果然,他的话虽然文绉绉,但也听得明白,感受得到他平易近人的亲和。原本心里憋着气的巫铮,都没有那么气恼。 应无臣,应氏郎君,百年士族之家的高贵郎君,如此礼贤下士,待人以宽,反倒令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扫过这些人对应无臣的尊敬,君辞翻个白眼。 她可是靠杀了两个人,还将他们统统打服,才让这些人对她不敢造次,还有一大半面服心不服,应无臣只需要几句听着顺耳的话。 固然有应无臣身份与气度的缘由,最根本还是她不是男儿的原因! 她若是男儿,她带陛下入大漠平东胡,就足够这些少年郎仰慕追捧,若知她来中护军,只怕期盼及与有荣焉者众,不满不平者寡。 早不是第一次知晓身为女郎的不公,君辞也没有多少失落,不过她还有事在身,见应无臣温声细语,不需要多么慷慨陈词,也能把作战说得引人入胜,包括秦啸等人都收敛了漫不经心,开始竖耳倾听,便悄无声息离去。 她离开,只有应无臣注意到,其他人都被应无臣故事里的英雄传奇吸引。 她去了昨日沼泽地,过看到有人陷入,又被人救走的痕迹,猎了一点野味,回了营地。 又带着军中帐房去了屯田之处,了解一番军中的农务,看着田地里忙碌劳作的士兵,她陷入了沉思。 这些士兵有些是来自各处的男丁,他们只是临时被编入中护军,三年一期,会将他们遣送回家。回到家乡,也是一边劳作一边操练,服役于户籍所在的兵府。 她在考量,这些人有什么法子可以在短时间收拢,哪怕返回户籍之地,也能够为她所用? 可能因为知道他们不会久留,这些人比营地的还要颓废,指派的任务一定会完成,老实却毫无进取心。 他们来自于农户,所求只有温饱,其余压根无法调动他们的情绪。 好在君辞翻过他们的户籍,极少有个户,都是一伍活一什来自同一处。分布之广,可遍及北朝疆域,这才是君辞意动之处。 但这些人想要收拢比秦啸等人还要难,待他们回去,掌握他们温饱的就不再是自己。 “还有令你苦恼之事?”君辞回到了营地,仍旧在琢磨。 应无臣寻她就看到她在沉思。 “自然有,这世间何人无烦忧?九郎君无?”君辞荡起惯有的笑容。 “我亦有。”应无臣坦然道,“可有幸为你分忧?” 君辞随意坐在草地上,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中有支谷莠子,在她捻动见摇摆。 清雅的应无臣立着,微微弓着腰,一缕乌黑的鬓发垂下,使得他清美绝伦的脸庞多了一丝柔和。 为了面对应无臣,君辞一手撑在身后,放低了身子,仰面看着他,她幽幽开口:“我在想如何收买人心。” ------题外话------ 今天就一章,再有五天就爆更啦, 第66章:阿辞勾人心 “人心?”应无臣淡淡一笑,清寂如无垠苍穹一般深广的眼底分明有一缕嘲弄之意一闪而逝,“人心是这世间最难把控之物。” 君辞赞同颔首:“正是。” 应无臣直起身,目光投向远处绿幽幽的耕地:“这些募兵不值得你花心思。” 她今日去过屯田,应无臣又玲珑心思,她方才一句话,应无臣能够猜到,君辞并不意外:“为何?” “平庸之人,何处不可寻?”应无臣反问。 君辞转头,目光也望向屯田的方向,阴沉的日空下掠来一丝丝凉风,她微微眯起凤眸:“我若将他们变成不平庸之人呢?” “费时费力,为他人做嫁衣。”应无臣毫不留情泼君辞冷水。 未来的局势,他们都有一定的预见,这些人日后回到了户籍之地,他们效忠的就再不可能是君辞。 手掌在地上一撑,身子便弹了起来,立在应无臣身侧,君辞道:“世间之事,欲得先与。与之是否能得,谁也无法断定,我想试一试。纵使他日证明,不过白忙一场,若他们学得几分本事,能在乱世之中自救一命,我亦算有功德。若能因此多救几人,便更好。” “若他们化作利刃,指向你又当如何?”应无臣反问。 君辞不在意地笑着摇头:“无妨,我养出来之人,我自有法子折断。更遑论你也说他们只是平庸之人,我有心栽培,亦非有神通,不能短时间使其脱胎换骨。” 日后又能对她造成多大的损害? “你心中既主意已定,又何必迟疑?”应无臣不再劝。 君辞眼珠一转,弯成月牙:“故意引你来宽慰我。” 应无臣不料她这般说,垂眸幽幽凝视着她:“你得偿所愿了。” “九郎君这般严肃,我日后可不敢戏弄你。”君辞道。 应无臣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双手背在身后,手中的谷莠子一晃一晃,君辞心情大好跟在应无臣身后。 她原本打算今日启程,不过周成略命大,竟然没有立即病情加剧,宫中医官断出只是普通的内伤,调养两日便好。 周荣大怒,因着谁也不清楚是何人趁乱打了周成略一拳,周成略又被断为伤得不重,他只是命其长子严惩了带头闹事之人,元照不过是训斥了几句。 事态并未严重,即便元府传信给元铎,元铎也不会擅离职守赶来。 君辞并不急,周成略不过是吊着几日命,正好趁此她能够在军中多留几日,军中军官交给了应无臣,继续给他们将行军作战的故事,军中士卒,君辞也组织了各副什开始锻炼。 先练气力:每日必跑,一气跑一里,一里气不喘,方可达标。 就这一项,军中士卒九成无法完成,需得反复锻炼。 除此之外,还有拳法,君辞根据寻常士卒,自创了三十六式拳法。 这一套拳法,君辞亲自交给八幢八位幢主十六位副幢。 “拳法需得身法活便,手法便利,教法轻固,进退得宜,便可飞腾……”君辞将精髓点出,她的一拳一式,快而有力,灵而有序,活而有劲。 看得秦啸等人眼中精光闪闪,这与她平日里自己连的拳法完全不同,这些招式都是十分普通的招式,寻常人不需要资质都能依样画葫芦复述下来。 君辞全部打了一遍给他们看之后,决定六招为一组,一组教一日。 他们都是军官,出身不低,基本都是有些家学渊源,这样的拳法也不需要去领悟。 每一个人出拳是否正确,力度和角度是否有偏差,她都会亲自去指导。 秦啸天赋卓绝,君辞不过教了两遍,指导了他一些细节,他就能完全掌握。 令君辞有些意外的是巫铮,平日里好逸恶劳,还有些不着调,学文不行,习武倒不差,紧接着秦啸也能完全掌握。 既然天赋这么好,君辞就把他们俩提溜出来,给他们开小灶,夜里又多教了六招。 两个人竟然能够完全接纳,隔日君辞考校,也未曾出错与遗忘。 “将军,这些拳法很是简单。”巫铮是有点成绩便飘飘然。 “既如此,我今日便将余下二十二招,全交给你们。”君辞也不怕他自得。 巫铮旁的不乐意,学武还是很有兴趣:“请将军赐教。” 君辞也没有刻意要打压巫铮的气焰,还是按照昨日的速度演练示范教导。二人的确吸纳得极快,很快就将三十六招拳法掌握。 “很好,明日起,就由你们两传授其余人拳法。”君辞很高兴做个甩手掌柜。 “将军,末将还有应先生所受课业未完成。”巫铮不乐意。 应无臣相当负责,不但给他们讲了故事,还弄了沙盘,有时候故事只讲一半,特意把双方战局还原于沙盘之上,成为课业,让他们各自去思索,次日就着沙盘对阵。 就似游乐一般,巫铮这些少年郎乐此不彼,完全不知在这些玩乐之中学到了多少。 “身为一幢之主,你若就这点精力与能耐,做个副什便是。”君辞冲他淡淡一笑,“你是不是忘了,那日我说过,我的话是什么?” 巫铮一噎。 “嗯?”君辞挑眉,“是什么?” 巫铮忍着气,瓮声瓮气:“是军令。” 君辞不在乎他的态度:“知道便好。你与秦啸,一人负责一半,我给你们七日的时间,谁教得好,我就教他一套拳法。” 巫铮心里直呼卑鄙,这人好似永远知晓何物能够勾得住他们。 秦啸与巫铮每日都会站在校场外看她练拳,控制不住的手跟着她比划,她又岂会看不到?只是她这套拳法极其艰涩,若无人指导,入门无法。 越是惊奇的武艺,越是一脉相承。君辞虽然大大方方练,但他们再有兴趣,也不好去寻君辞求学,更遑论他们还没有心服君辞,更不会为了学武向君辞低头。 可若是君辞自个儿提出来,是他们付出了劳力应得之酬,他们自然理直气壮。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底的互不相让。 第67章:应家阿兄,最贴心 君辞很满意这样的良性攀比与较劲儿。 “君家阿妹,御下有方。”应无臣将一切尽收眼底,来了军营三日,他也领教到了君辞的一些手腕。 她该狠厉的时候绝无半点迟疑,该慷慨的时候也无丝毫吝惜。 “旁人夸我,我定会赞他有眼力。”君辞虚虚地笑着,“九郎君夸我,我可不敢受。” “为何?”应无臣不解。 “盖因……”君辞拖长了尾音,“我哪里比得上应家阿兄呢?” 应无臣扬眉,浅笑不语,这称呼一变,就是有用得上他之处。 “应家阿兄若为军师,必能带出睿智神军。”君辞堆起笑容,“我军中正好缺一位军师。” 这倒不是奉承应无臣,这三日她有不着痕迹与柳城等人攀谈,他们的所思所想,都在受着应无臣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种能耐,君辞自问没有。 把应无臣留在军中,她也不怕,至少他们暂时还没有利益冲突。 “君家阿妹预备如何聘我为军师?”应无臣好脾气地问。 君辞仔细想了想,似应无臣这样的人,她更不知什么能够打动他:“求贤若渴,应家阿兄又非寻常人,不若应家阿兄说一说要如何,我才能达成所愿?” “夫人有其事,为夫代其劳。”应无臣笑得温柔如水。 “哟,这就要我以身相许啊?”君辞一点也不羞涩与扭捏,一脸不值得的表情,“若应家阿兄敢允诺,一生代我劳,我便应你求娶,如何?” 应无臣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些许,他清寂的眼眸与君辞笑意盈盈的笃定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 他知道她并不想嫁他,她这句话也不是真心实意之言,她是笃定他做不到。 他的确无法在此时此刻许下这一个承诺:“军中粗陋,你若为我修建院舍,只要我在京师一日,我为你代劳一日。” “修建院舍……”君辞琢磨着,也不是不行,就是…… “院舍有何要求?”君辞得问清楚。 实在是这位精贵的公子爷,吃穿住行过于讲究。 “枯山观水景,石灯笼禅意;桃花逐流水,青竹摇绿荫。”应无臣也不客气。 君辞想了想,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虽然只是个小院子,但还是需得钱财,她得快点去抢些钱财回来,才能供养得起这为俏郎君。 当天夜里,君辞就接到消息,周成略病重,她立时从榻上弹跳起来,换上了一身黑衣,潜入了主帐,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应无臣的榻沿。 应无臣歇息不知为何不熄灯,他总要留一点微弱的光,融融暖光洒在他的脸上,宛如为他如玉的脸庞铺了一层细碎的金,睡颜都看起来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应无臣倏地睁开眼,眼底有凌厉的杀意一闪而逝,待看清是君辞,薄褥下的手动了动。 君辞猜测应是致命的武器,睡熟还要伴着凶器,一时间她有些心思复杂,好奇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要走了。” “周四郎病危?”应无臣猜到。 君辞颔首:“他应该熬不过今晚,消息会极明日下午会传给元铎,元铎定会当下出发,正好明日夜间能够赶到晋阳至京师的必经之路伏击他。” 如果能够早些赶到,还能设伏,要是能把元铎给杀了,她这一遭便是大丰收。 应无臣翻身从床榻内侧一个小炕桌上抽出抽屉,取出一瓶药:“伤药。” 君辞也有伤药,君家将门,战场上的受伤实属常见,不过应无臣所用之物皆非凡品,君辞也就不客气了:“多谢应家阿兄。” “你先行一步,我命子一为你送马。”应无臣又道。 她本来只是来道个别,其实不来道别,留个口信给阿腯,应无臣也会帮她看好军营,再寻借口遮掩她的行踪,周成略病危,周氏一团乱,兼之这几日她也安分待在军营,周氏的暗探只怕早就没有心思盯着她,她要离去是绝妙之机,应无臣很容易就能掩护她。 但走出营帐,她还是选择来亲自道个别,实在是应家九郎样样好,唯独胸量不够,总是莫名其妙气恼,她要是不告而别,军营扔给他,只怕他又要生气。 万万没有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伤药和马匹。 马匹她肯定是要的,不能带走阿驰,否则人人都知她不在。 新委任的牧监尽职尽责,每一天要数两回马匹,就怕少了一匹,她若牵走一匹,无疑也是自爆行踪。 原是打算看看能不能遇上不义之徒顺便抢一匹,实在是遇不上,就割肉舍些钱财半路上买一匹。 “应家阿兄,一等一贴心人儿。”君辞真心诚意赞了一句,就起身走了。 君辞一走,一个黑影就入内跪下。 应无臣不喜有人在他就寝后与他一室,他的暗卫都是守在外面,暗卫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君辞,是君辞入了内他才发现,不过看清了君辞,他也就没有再声张。 “退下吧。”应无臣没有苛责,“下不为例。” 遣退了暗卫,他才侧首吩咐与暗卫一道入内的子一:“去准备一匹好马,沿去往晋阳之路,给她送去。” “诺。” 子一从未见过主公为一个人这般细心过,其实主公并不是个宽容之人,今日之事,若是潜入之人不是君家女郎,暗卫必然是性命不保。 由此可知君家女郎在主公心中分量。 君辞沿着官道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蹄声便踏着夜色由远及近。 之一骑着马牵着一匹马,手里还高举着火把,将牵着的马匹缰绳递给君辞。 这是一匹纯黑的宝马,虽不及她的阿驰,也不及那一匹还在改头换面的良驹,却也是万里挑一,她摸着马匹:“这该不会是九郎君的坐骑吧?” 子一想要反驳,但脑子莫名想到了先前君辞要送给主公的那匹癞皮马,主公说那是万中无一的好马,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郎君不善骑射,不曾有坐骑。” 君辞听了扬眉点了点头,谢过子一,就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题外话------ 君辞:应家阿兄,一等一贴心人儿。 我:阿辞,你这是动心了么? 君辞:这个作者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一点不纯洁,我只是把应家阿兄当做哥们。 应家阿兄:……大可不必 第68章:伏击 君辞沿着小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金墉城,马匹的行囊里有捏造的传符,她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顺利入了金墉城,从金墉城沿着河阴一直到济源,一路上君辞走的不疾不徐。 她算过时间,京师的消息递到并州,最快需要两日,明日天黑前,信会递到元铎手中,元铎若知晓周成略因元照病危,必会立即出发。 在并州境内对元铎动手实为不智,可一旦出了并州,越过高平可入京师的路线就多了起来,她未必能够成功把人堵住。 所以伏击元铎,要在并州之外,高平之前。 君辞选择了洛州与司州交汇之地羊头山! 日落黄昏之前她赶到了晋城,在晋城寻了个食肆歇了一宿,次日午时抵达高平,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若非应无臣给她弄了传符,她都得绕小路走荒山野岭。 如此一来,她就得夜以继日赶路,毕竟绕路更远。 等她出了司州,抵达羊头山的时候,整个山头被晚霞笼罩。 危峰秀拔,势凌霄汉,霞衣十里,磅礴千丈。 君辞的目光似注入了霞光,变得炫目而又璀璨:“这山里定有很多肥羊。” 山匪最喜掩藏于两界交汇之地,退可攻近可守,甚至有些官府,会拿钱给交汇之地的山匪,让他们去旁人的地方作乱。 似羊头山这样的险峻之地,山匪尤为喜爱,这里易守难攻。 若非有要紧事,她定要去探一探这山林深处,能够捞到多少钱财。 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君辞守在应城到高平路过羊头山的必经之路。 应该在明日天未亮寅时(早三点)左右,元铎会赶到这里。 她有充足的时间等候,原是打算随意猎点野物,饱餐一顿,在稍作歇息养精蓄锐,可她刚吃饱喝足,找了颗大树躺下,就听到有声音靠近,马儿被她拴在隐蔽的地方,她居高临下看着小路上,几个高瘦的人驱赶一群人,这群人穿着鲜亮,被绳子一个连着一个套成一串,明显是被山匪所抓。 山匪拿着不同的兵刃,面色凶恶,粗声粗气驱赶,谁也不准走得太慢。 被抓的约莫有五六人,看着不像是一家子,有个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朗、仪表堂堂的少年郎,穿着华贵的丝缎衣袍,一眼望去,鹤立鸡群,他与一名面无表情,眉目冷戾,眼藏凶光的人站得近,那人始终有意无意护着他,看来是主仆。 另外几人其貌不扬,穿着干净也算体面。 君辞坐起身,目光透过枝叶掩映,看向这群人,不多时那目中有凶光的青年便将犀利而又敏锐的目光投过来,精准无比寻到了君辞所在之处。 君辞也不闪不躲,由着他看。 如此敏锐之人,身上并无伤,行路间步伐稳扎,一看就是练家子,那样的目光非见过血杀过人不能有,这可不是寻常人,只怕比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不遑多让。 “看来不是我一人打山匪的主意。”君辞摸了摸下巴。 这显然是以身做饵,深入敌营,可惜不能看场好戏。 她又躺下去,闭上了眼,约莫歇息了三个时辰,才撑起身,伸个懒腰,双臂枕头望着挂在树梢上的玄月:“不知九郎君此时在做何?” 想到了应无臣,想到他为自己备下这么多好用之物,等她破坏了周氏的牧场,回程时再来看看这羊头山的匪窝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或许能捡点钱财,就能买点精贵之物回去赠给九郎君。 美滋滋想着想着,她的耳朵动了动,脸上笑意一敛,迅速坐直身体。 抱着树干一转,就跃到另一边,不疾不徐跳下去,几个纵身到了马儿旁边,手在行李里一模,一手的墨汁迅速涂在脸上,而后系上黑色的面巾,额头依然光洁干净。 取出两柄短剑,背上弓箭与箭囊,君辞又纵身到两棵树前,掏出一圈极细柔软的铁丝,系在路旁的两棵树上,选了背光的位置,铁丝完全隐藏在夜色之中。 等她一个纵身,又掠到一颗大树上时没多久,几匹马疾驰而来。 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君辞曾经见过元铎,奔腾在中间的人正是元铎。 他一共带了五个人,四个人穿着一致像他的侍卫,两骑在前,两骑在后,元铎居中,他的身侧还有一个魁伟壮硕,留着络腮胡的大汉。 君辞收敛气息,看着六匹马飞奔而来,铁丝君辞系得极高,她以中等身材为标准,丈量了一个高度,若是不幸…… 显然能够成为侍卫的人,其实身高差不多,骑在最前方的人奔过去,铁丝恰好就切割了他们的脖颈, 几匹马其实相差不远,元铎及时勒住了马匹,身旁的壮汉更是目光一厉,拔出马背上的铁斧,朝着君辞的铁丝劈下去。 在他的铁斧劈下去的一瞬间,君辞搭好的暗箭,设中了后方的两侍卫。 她自己手持两把断剑飞扑而来,大汉也是纵身而起,他的斧头沉重却灵活,在他手中招招力道刚劲。 元铎搭起了剑,对准了君辞,奈何君辞与大汉交锋十分激烈,位置转换几乎是眨眼之间,他根本不能放箭,要是误伤了自己的心腹,等待他的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箭矢无法对准君辞,他索性也拔出长剑,加入了杀敌。 两人一个攻上,一个攻下,招招带风,杀意尽显。 君辞手中短剑应对着铁斧,脚下却好似也有一双眼睛,能够轻而易举躲开元铎的攻势,偶尔还能踩住他刺来的剑,借力身子于半空飞旋,短剑也随之翻搅,逼得大汉节节败退。 或是借力大力,给二人虚晃一招,等二人追击而来,她灵活闪开,他们的利刃好几次都差点落在自己人身上。 迫使二人不得不该一前一后攻击,再不能同一方对付君辞,君辞则是往左右两侧钻空子。 大汉挥斧由左而来,元铎扫剑从右而至,斧在上剑在下。 君辞抬剑挡下,同时手一压,借力一个纵身,两脚一前一后迅速踢在了元铎胸口,最后一踢用力将元铎踢出去的同时,借力身子半空一翻,双脚踢在了被她压住双手的壮汉身上。 人被她踢得倒退数步,君辞细长的两腿一旋,稳稳落地,足尖一点,方歇又起,短剑朝着大汉刺去。 元铎见此,瞬间将手中的剑朝着君辞一掷,君辞的剑追着后退刚稳住脚步的大汉,正要一刺时,元铎的剑逼来,她只得一个拧身,挥剑挑开元铎的剑。 便错过了杀掉大汉的最佳时机。 这个大汉孔武有力,武艺极高,她若执意要杀人,势必要负伤,就在君辞衡量要不要杀人的时候,她听到了山中传来的动静。 挑开大汉再度挥来的铁斧,她一个飘然旋身,拉开了极远的距离,系着的面巾却被大汉反手一斧头带起的劲风给挑开,面巾之下人就是半边黑脸。 君辞抬眼望去,深山之中似有火光,想来是今日深入匪窝主仆二人的杰作,也许很快就惊动官府。 君辞看了元铎主仆二人一眼,一个人纵身朝着山林飞跃下去,等到元铎奔到马匹旁拿起弓箭,君辞已不知去向。 “使君!”大汉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元铎,“是否打道回府?” “必须回京师。”元铎也知道前路危险,但儿子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他不能不去。 君辞等他们走远后,才重新折回,脸上的墨汁已经洗干净,晶莹的水珠闪耀在她的双颊,手中一方令牌抛了抛。 ------题外话------ 我每次做面膜,敷上后我都认不出自己,我就在想古人去刺杀,为什么要面巾蒙面,涂个满脸的墨汁不更好? 难道是墨汁太贵? 第69章:杀入刺史府 她不仅会抢还会偷! 常常惋惜自己没有生在京师,否则她一定能够收服一干纨绔子弟,做他们的领头人! 这是从元铎身上盗来,元铎秘密回京师,便是再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也不会大张旗鼓,或许元铎的亲信知晓,但旁人未必知晓。 按照元铎现在心急京师之事的情况推测,他一时半会儿用不上这块令牌,开城门元铎的那侍卫的就够了,用自己的令牌反而张扬。 一心记挂京师之事,又要时刻防备前路再有暗杀,元铎能够想起这块令牌,得等回京师沐浴更衣才成吧? 回京师第一时间,必然是去大丞相府,无论周成略死没有死,他这风尘仆仆,眼中带着血丝的模样出现,无疑表露着他的忠诚和尊重周荣的态度。 幸运的话,最好是元铎刚到,周成略就咽气,元铎只怕要带着儿子跪在周荣面前求宽恕,周荣丧子,便是为了发泄心中恨意,或是给元铎一点教训,也要将他晾个一日半日。 这又是时间! 心中一思量,君辞捏着令牌就翻身上自己的马儿,朝着应城而去,她迎着朝阳的清辉,大摇大摆入了应城。 时间充裕,她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在申时二刻,骑着马而立在了晋阳城门前。 巍巍城楼,高高耸立,青墙黛瓦,飞檐翘角。 她骑在高头大马上,在城门前停伫了许久,直到一刻钟后,城门响起了关门的号角声,君辞才成了今日最后一个入城之人。 寻了个食肆,进食、沐浴。点了根断烛,日落至夜深,烛火一灭,她就蓦然睁开眼。不多不少,正是亥时。 晋城是周荣的族地,周荣势强已有数年,晋城的繁华并不逊于京师,哪怕已经亥时,仍旧有不少灯火摇曳,巡城的守卫更是森严。 君辞没有第一时间去周氏,反而先潜入了刺史府,大抵是亲信都知道元铎去了京师,刺史府看起来外松内紧,越到正院越森严。 疑似元铎书房的院子更是三步一卫,屋檐上都有暗卫把守。 君辞眼珠子一转,悄无声息绕着刺史府走了一圈,将刺史府的格局摸透之后,她才转身潜入了厨房,厨房只有两个侍卫把守,两个灶头上的仆人轮值。 厨房外不远就有巡卫,君辞算了算巡卫的距离,再瞥了眼灶头边点着脑袋睡着的仆人。 方才随手捡起的小石子扔在墙根一粒,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够惊动厨房侍卫,却又不惊动厨房外隔了两道墙的巡卫。 石子砸在墙根靠近月亮门,又昏暗之处的树丛中,侍卫看过去,恰好看到树枝微微晃动,其中一人使了眼色示意另一人去查探。 那人才刚刚走向被君辞弄出响动之处,君辞身子一展便飞掠下去,她选择的位置格外刁钻,在灯火照不到之处,一身夜行衣的她宛如隐形,悄无声息如鬼魅飘到还守在厨房门口的侍卫身后,不等他察觉捂着他的口鼻,匕首已经抹了他的脖子。 似乎听到身后的动静,去查探的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回身,他已经被从身后捂住了嘴,匕首拉出一串血珠,将人杀了之后,君辞轻轻将他们放倒在地上。 她无声冲入厨房,其中一个奴仆恰好醒来,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就被君辞给打晕。另一个睡得正香之人,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同样被君辞打晕,将两人无声拎出厨房。 关上并且封紧厨房大门,君辞将厨房的两坛酒打开,洒在了墙根,又挪动了一些枯草和柴火,迅速铺了一层,从灶眼里取出燃烧的火棍丢了上去。 火焰只是沿着墙根烧起来,柴火干燥,厨房够大,烟雾并不浓,君辞从窗户翻出去,又关上了窗户,手上还带着一坛子酒。 她离开没有多久,厨房的火就蹿了起来,明亮的光照亮了厨房,引起了很远屋梁上守卫主院的暗卫,才有人朝着厨房奔来。 而此时,君辞已经靠近了刺史府的马厩附近,刺史府的侍卫训练有素,哪怕厨房那边动静极大,马厩这边的侍卫也没有跑过去,反而更加警惕。 马厩里并没有几匹马,故而侍卫也就三五人,君辞瞥见一棵树,看了看月色,唇角一勾,手中石子一扔,引走侍卫的视线,她风一般掠过,贴在了树干上,纤细的她影子,与树投下的影子重合。 她这个位置,只有一个侍卫能够看到,她故意撑开一点衣摆,让影子时不时多一点不一样,前几次这侍卫都没有发现,次数多了,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一次。 只是君辞手法太快,他不确定自己方才一晃而过是否看得正确。 故而他没有出声,若是眼花,惊动了众人,他是要被责罚的,他提步朝着树干走来,见人上钩,君辞已经顺着树干梭了上去。 侍卫挥刀砍上树干,冷不防一个人头倒挂落下来,吓得他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出声,就再也没有出声的机会。 君辞倒挂在树上,手扶住已经死了的护卫身体,从远处看,只能看到一个侍卫后背以下在光中,他立在树下一动不动。 能够看到他的侍卫,原以为他是在小解,但这人立着时间过长,他压低声音唤了两声,人也不理他,他没有多想探了探头,这一方只有他们俩,两位三人在另一方, 他迅速奔过来,靠近之后闻到血腥气息,脚步一滞,就在他刹住脚的一瞬间,前方立着的人偏倒,一柄匕首飞击而来:“有……”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细微的声节,匕首穿过了他喉咙。 君辞扔出匕首一瞬间,就扶了面前的侍卫一把,令其靠在了树干上,身子一掠,在另一人倒下之前,飞过去,一脚垫在了他的脑袋上,没有砸出声响。 放下两人,她从这一方掠入了马厩,为了不惊动马儿,她屏气凝神,选择了马儿吃的干草位置泼酒,沿着木桩一跃而过,将拴住马儿的缰绳尽数隔断,才扔了火折子,再将方才从侍卫手中提来的一柄刀往中间的一匹马儿身上一掷。 第70章:杀周氏郎主 马儿一声长嘶,惊动了外面的侍卫,侍卫冲进来之前,她已经翻身出了马厩,马儿受惊狂奔,阻拦了人奔向着火之处。 君辞在外面,扒了一身侍卫的衣裳,将侍卫的尸体踢到了黑暗处,迅速跑了。 耳听八方,躲开侍卫,沿着记忆之中没有暗卫的路线,迅速撤离了刺史府。 找了个地方换上刺史府侍卫的衣裳,君辞匆匆忙忙奔向周府。 两府距离并不远,刺史府火光冲天,四周都已醒来,自然也惊动了周府。 君辞敲了正门,她的衣服让周氏守门人没有怠慢,不等人问,她便压低声音,听起来像个沉稳少年郎:“请郎主一见,使君有要事。” 周氏的下人连忙将她带进去,若是寻常时候并不会这般容易,实在是刺史府的动静太大,另一则她穿了刺史府侍卫的衣裳,有大摇大摆敲了正门,一时间没有人怀疑她。 不但有人将她引进去,还有管事立刻去通禀周氏的郎主。 周氏的郎主是周荣的堂兄周晔,为周荣安定族内,把控晋阳。 周晔听了管事来报,也没有质疑君辞的身份,实在是她太大胆,当下带着部曲亲自来见,君辞一见到周晔,哪怕从未见过,却也能够从年龄身份和气度猜出,先一步行礼:“郎主,使君昨日离府,离府密命小人,若刺史府生变,需将一物亲自交于郎主。” 君辞先递上了元铎的令牌,这是象征着元铎的令牌,是绝不会离身之物。 周晔接过令牌,确认为真,却见人迟迟不见口中的一物交出,便觉事情更加严重。 元铎离开晋阳,没有告知旁人,却告知了他。 他们一起守在晋阳,自然情分非比寻常,元铎还指望真有万一,周晔能为他周旋或说上几句好话。 元铎是秘密离开,除了亲信,连枕边人都未透露,君辞说出元铎离开,周晔就将人当做了元铎的心腹,又有元铎的令牌,再加上君辞这坦然从容的模样,他想起疑都难。 “随我入内。”周晔将人带到了书房,一个人都没有带进去,部曲全部守在屋外。 入内趁着周晔关门之际,她目光一扫,就把几处灯火尽收眼底。 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份信很厚,信封却一个字都没有,是君辞早就准备好,里面也是白纸一沓。 周晔接过,打开信封,还未将里面的白纸抽出来,顿觉视线一暗,而后脖子一阵刺疼。 “郎主!” 屋内烛火霎时全部熄灭,屋外部曲和侍卫都一声高呼,齐齐冲向屋内,有人踢开了门,有人破窗而入。 破开的门窗,注入了月华,微弱的光,只能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周晔。 而君辞,早在他们破门破窗弄出巨大动静的同时,从早早选好的另外一个窗户撞了出去,守在这里的侍卫扬剑刺来,君辞一个翻滚之间,手中匕首掷来。 侍卫挥剑挡开匕首,君辞已经一个弹身而起,疾步冲到他的面前,腰间断剑一拔一挥,在侍卫腰间划出极深的口子,脚步不滞,一个纵身跃出院墙。 ------题外话------ 阿辞的武艺,如果是单打独斗本文设定几乎是傲视群雄啦,女主光环肯定也有。 第71章:智计脱身 周氏的祖宅,君辞从未来过,时间紧迫,她必须趁着刺史府大乱对周氏具有一定迷惑性,甚至刺史府来不及向周氏通风报信之前,铤而走险杀周晔,能否成功,君辞也无把握。 不过是尽力试一试,现在成功了,但她也惊动了整个周氏,她只能靠着耳力,来便被守卫的薄弱,往奔走声小的地方逃窜。 周氏族地没有应氏那么占地广阔,却也足足一条街,大院子套着小院子,巷道互相通连,一道道门,若是合上又各自独门独院。 在大漠里都能辨别方向的君辞,在这长长条条的院子里反而失去了方向。 凭着直觉和耳力,以及夜色下的死角,她灵活的身手,君辞避开了一波又一波侍卫。期间也少不得要碰上,只是都是人数不多,被她三两下就解决,但终究是暴露了行踪,幸而她跑得快,又隐匿起来。 周晔是郎主,是周荣的左膀右臂,是周氏在晋阳族地的主心骨,周晔被杀,周氏倾全力也要把谋刺之人给擒拿,更何况潜伏到了府邸杀人,是多么猖狂,如果让人逃了,周氏岂不是沦为笑柄,江湖上那些脑子不清醒,只为求名,以前畏惧的游侠岂不是也会跃跃欲试? 君辞好不容易逃到了最后一层院墙,翻出去就能离开周氏祖宅,外面已经守满了侍卫,弓箭手也已经拉满了弓,只等人现身,就将之射成马蜂窝。 身后的追兵已经封死了每一条撤退的路,齐齐朝着她这方逼近,就连屋顶上也有人踏瓦追来。 君辞把身上的衣裳一脱,朝着半空之中抛去,衣裳越过了院墙,一排排箭矢飞射而来,几只箭矢穿过了衣裳,将之钉在了高楼之上。 几乎是同时君辞踏足一跃而起,趁着第一批弓箭手和第二批拉满弓的弓箭手换位置的几息短暂空隙,跃上了墙头。 足尖在屋棱上的黛瓦一点,她沉寂冷锐的凤眸对下方的列阵守卫一扫而过,身体已经犹如展翅的夜鹰,迅速而又轻盈地落在了对面的高楼上。 这时一排排箭矢再度追击而来,她借着高楼的遮挡,使整个身子陷入了柱子凹陷处,险险避开追击而来的箭矢。 君辞往高楼方向跑,速度又快,眨眼就越过一栋,下方的弓箭手根本无法追击。 一个身着玄衣,肩上带着肩胄的高大男子却紧追不放,他双眸有神,头发编着两股细长的辫子一起高束在脑后,一边追着君辞,一边不断挽弓对准君辞。 此人箭法极高,能够预判君辞的轨迹,箭矢好几次都差一点射中君辞。 穷追不舍的人,令君辞根本无法藏匿,因为这个人的紧追不放,下方的人也跟着他在一直围剿。 一盏盏灯火亮起来,君辞知道这样下去,她必然无法脱身,掠过一座楼阁时,顺手就牵走了屋主悬挂的八卦镜,朝着城中小河一方逃。 快要至小河的一座楼房时,君辞好似突然发现前方没有路,脚步一滞,恰好一支箭矢射来,她一声闷哼,握住了胳膊,一支箭也插在了她的胳膊上,旋即她身子倒下去。 手中的八卦镜被她用了力掷入河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她人则是贴着下方的楼蹿入楼底,迅速淹没在夜色之中。 肩膀上的箭根本没有射中,只是被她摁在胳膊边,受伤的反而是掌心,被箭矢擦出血痕。箭矢随着八卦镜一起扔到了河里。 追击她的人被河中声音吸引,下意识以为她落了河,不过很快就会发现中了她的计。 君辞快速潜入自己所住的食肆,她的夜行衣在半路就被她扔了,扔了又拐了几个道,才回到自己的住所,她从包袱里取了一套摆出来,处理了掌心的伤,散下发髻,躺下歇息。 闭上眼睛不过半刻钟,食肆就热闹起来,大批官府的人冲进来,直接下令搜查。 无论男女,皆要露出右胳膊。 北朝风气不似南朝,尽管汉家女儿也不少,但受北朝影响,并未有胳膊见不得人之事。 君辞披上外袍,将右臂的袖子卷起,那个所谓的伤势是她故意留下给他们的误导。 箭矢虽被她扔到了河里,血迹可能没有残留,但是有没有沾过血,是能够判断出来。上面的血来自于她的掌心,张力太大,她那样抓住箭,必然会划破掌心。 而他们只会觉得她是被射中了胳膊。 搜查的官兵,检查人,搜查屋,但凡有可疑的不论男女先抓走,接着又是刺史府的人来查传符,传符是出入的凭证,进入一个城,都要在城门盖章,上面还有落下的日期。 应无臣为她准备了两张传符,一男一女,未入并州之前,她用的是男的,入了应城她用的是女的。 包括户籍,也不相同,这张女子身份的传符,户籍在应城,是实打实的并州人,她很轻易就蒙混过关。 “这是发生何事?为何抓这么多人?” “你还不知道啊,昨日刺史府闯入了刺客,刺客还逃到周府,周府的郎主被刺杀杀了!” “啊?那个周府?” “我们晋阳还能有几个周府?” “老天爷啊,竟然是……” 原本还有些怨声载道的百姓,在听闻被杀的是显贵的周氏郎主之后,心中那点不满都不敢宣之于口,只希望这事儿能够早点过去。 接下来不出意外晋阳封城,因为寻不到此刻,胡乱抓了一通,稍有可疑都不放过。 一时间,晋城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以周氏的凶残,还有在晋阳一手遮天的局面,君辞不怀疑,如果一直抓不到人,他们很可能对这些可疑之人全部进行屠杀。 她可不想背负这一身罪孽。 正要准备好夜里去偷袭周氏牧场,动静闹大一些,转移注意力,让人人都知道刺客逃到晋阳与太原交汇之处时,竟然传来,刺客被抓了,白日里抓到的人也放了回来。 正准备继续拱火,仍旧自由自在的君辞:??? 第72章:九郎君的千里援助 君辞怀疑这是给她设得一个套,依然忍不住打听始末,不过周府和刺史府都三缄其口,外面的人根本大探不到任何可靠的消息。 她又跑到城门口,发现城门已经打开,看守的确比昨日严,但是真的放人出城。 还有事未完成的君辞,自然不会出城,她又绕了一圈折回食肆,琢磨不透周氏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女郎,有你的信。”君辞刚迈入食肆,掌柜便喊住她。 “我?”君辞指了指自己。 “是的女郎,你不是来寻亲么?女郎的兄长派人放了一封信,指明了女郎的房号。”掌柜双手递上一封信。 君辞细眉微动,正要开口说什么,瞥见信封上的字迹,眸光一凝:“九兄?” “是,送信之人,自称是女郎九兄。”掌柜点头。 “多谢掌柜。”君辞把信接过来。 上面是应无臣的字迹,应无臣不是远在京师为她盯着军营么? 怎么能在千里之外给她递信? 君辞拿着书信上了楼,关上房门,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信,确定没有任何异味或者不妥,才将之拆开,上面的字迹却不是应无臣的字迹。 看完了信,君辞才明白了一切。 “好个九郎君,可真是深藏不露。”君辞忍不住似笑非笑勾起唇角。 早在她决定来晋城时,应无臣就传信到了这边,这边有他应氏的人,信封也是那时一并送来,君辞因着周成略没有立刻毙命拖了两日,这信封她还没有出发,就已经先到晋城。 应无臣仍旧是担心她孤身而来,无人接应,便吩咐了这边的人时刻注意,必要的时候传信给她,若非信封上是应无臣的笔迹,如此危险的时候,君辞肯定不会接。 因为晋城,她的确一个人都不认识,杀了人之后,又有凶手的心虚,自然不会让自己有露出马脚的任何可能,这一切都被应无臣猜到。 从她入城那一刻,她用了应无臣给的传符,晋城的人就知道她入城了。 如此看来,应无臣在晋城的探子,必然是潜伏在刺史府或者周氏内部,且权利不低。 否则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刺客”的确已经被抓,只是这个此刻不是君辞,而是一直潜伏在周府,别人的细作,应无臣的人推波助澜,把人给弄出去顶了罪,至于是谁的细作,又如何操作,没有告诉君辞。 总而言之,君辞现在就是安全的,周氏族人和刺史府都笃定所抓的细作就是昨晚的人。 应无臣的能耐,尽在这一封信之中。 “不惧我知晓么?”君辞将信折好,放入信封,用火折子引燃。 看着火舌一寸寸吞没应无臣的字迹,素来独立独行的君辞,心中似乎亦有一簇簇小火苗撩动着。 他千里援助,将他在晋城的部署和实力,大半暴露在她面前,甚至间接暴露了他自己的野心。 或许,他从未对她遮掩过他的野心,更甚者或许一开始就是故意让她早有心理准备。 “你到底是谁呢?” 如果他不是应无臣,他们之间其实就没有婚约。 一时间最头疼的事情解决,君辞本应该如释重负,却又有点五味杂陈。 ------题外话------ 给阿辞高歌一曲:是心动啊,糟糕眼神躲不掉…… 第73章:口是心非九郎君 有了应无臣的神来一笔,君辞这边也没有打算再闹出大动静,她寻了医馆买了些药材,使了些钱财,将药材都磨成了粉。 她曾经与西域药商打过交道,得到了一个秘方,这种药粉若是让牛羊马这些牲畜吃了,便会浑身长满疹子,没有对症的药,是绝对好不了,正好给周氏的牧场下点。 等这些牲畜长了疹子治不好,她让蔺雉桓来低价买走,再将其治好贩卖到南朝,必然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倘若周氏这边的牧监能够治好,便算他们的本事。 不搞大动静,君辞一个人要潜入周氏的牧场并不难,就是在水井里投个药而已,悄无声息,好似从未来过。 她没有在晋阳逗留,次日一早就离开了晋阳,出了并州回到司州又换了传符。 到了军营,已过亥时。营地一片寂静,唯有巡逻卫的脚步声。 主帐有一盏微弱的光晃动着,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去扰人清梦,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到了主帐门口,立在主帐口犹豫了片刻,君辞还是轻手轻脚撬开了从里面横着的栓。 屏风之后的人笔直躺在榻上,双手交叠轻轻搭在小腹上,披散的发丝都没有一丝杂乱。 矜贵之人,就连就寝都是这样一丝不苟。 她静默地看了应无臣片刻,将一个狐狸的木雕放在了榻几上,才转身离去。 她走了不到半刻钟,应无臣便睁开了眼,目光落在一旁巴掌大的狐狸木雕上,虽是木雕,外面却裹了一层均匀的银,垂着头看不清脸,却仿佛在蓄积这一股力量。 应无臣唇角微微牵起一抹淡笑,没有伸手去触碰,复又瞌目,很快再度入睡。 陈腯知晓君辞回来,一早就给她熬好了肉糜羹,做了烤饼,端到她的帐内。 等君辞练完武洗漱完换了一身衣裳坐下来进食,陈腯与她一起,不同的是他给自己准备了两只鸡腿,啃着鸡腿不忘向君辞汇报:“周四郎四三前去世,元刺史当日赶至,带着元照在大丞相府请罪,陛下知晓后,以元刺史擅离职守为由革了他刺史之职。” “大丞相就由着陛下革职?”君辞喝了一口肉糜羹问。 “大丞相本欲寻陛下争论,可前日周氏郎主被刺身亡的消息传来,大丞相归府便一脚将元铎踢倒,令父子二人滚出大丞相府。”陈腯津津有味地吃着鸡腿。 想来周氏族人已经把周晔被杀的详细过程都告诉了周荣,元铎的疏漏导致周晔的死亡。若没有那一块令牌,周晔不会轻易信君辞,更不可能给君辞与他独处的机会。 “大丞相近日越发暴躁,那日参与角抵之人,不是断腿便是溺亡。” 周荣要发泄,他心疼的小儿子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自然也不会放过其他人,自从两千余人的大屠杀之后,周荣刚断独裁惯了,早不把文武百官看着眼里。 杀文武大臣,于他而言和宰家中牲畜并无区别。 “军中可有事?”君辞问。 “军中无事,我盯着他们操练,已有不少人一气一里而不喘,我给他们脚下裹了沙。”陈腯说着邀功,“阿辞,奖我!” “待我一会儿验收之后,再定夺是否剑你!”君辞扬了扬眉,毫不留情把碗里剩下的一个鸡腿给拿走。 ”阿,阿辞,那是我的鸡腿!“陈腯眼睁睁看着君辞啃了他的鸡腿。 “唔,味儿不错。”君辞煞有介事点评之后,不顾陈腯追随着鸡腿的目光,起身大摇大摆走了。 她走到外面,就看到校场便两个小阵营,秦啸与巫铮正在极力教拳法,等他们教完,这些幢主再教什主,什主再教下面的士卒,一层层递进。 还有不少脚上过了沙囊的士卒在奔跑,人人都在挥汗如雨,见到她也会铿锵有力喊将军,恭恭敬敬的行礼。 君辞对这番变化,心里很满意,无论这些幢主什主心里想什么,只要乖乖将她指定的训练执行下去就成。 脚步一转,她就入了主帐,应无臣也恰好用完朝食,他正襟危坐,手里把玩着她送给他的小狐狸物件。 ”九郎君可喜欢?“君辞背着手笑眯眯凑上前。 ”好好的神木,落入庸人之手,沦为俗物。“应无臣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将小狐狸放下。 这是一块神木雕刻的小狐狸,君辞在晋城发现买了下来,但又自作主张沿途找了家银楼,融了些银子,请了最好的师傅裹上一层银后上封,看着银光闪烁,君辞觉着更配应无臣。 “九郎君看似不喜,既如此……” 君辞伸手要去取,却被应无臣先一步给拿起来:”赠人之物,岂能再讨要回去?“ “赠人之物,自是要所赠之人欢喜,否则岂不是不美?”君辞把手摊在君辞面前,”九郎君不喜此物,便还于我,我再寻旁物相赠。“ “既已相赠,喜与不喜,皆为我所有,君家阿妹无权再处置。”应无臣振振有词。 君辞:…… 行吧,她懒得与他争辩:“晋城之时,多谢应家阿兄施与援手。” 这次要不是应无臣相帮,她不会这么顺利,更不可能这样轻易全身而退。 “君家阿妹不是已经赠了谢礼?”应无臣捏着小狐狸,“想来君家阿妹囊中羞涩,才融了银相镀。” 这是绕不过去了吧? 这哪里凑了? 原本它可是乌漆墨黑,看着就丑,她才舍了银子去镀,镀它的银换做钱,阿腯可以吃几十只鸡腿了! “原来应家阿兄喜金,我记下了。”君辞磨着牙道。 眼见着人恼了,应无臣也收敛了些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去刺杀周晔。” 收到消息的时候,应无臣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氏族地,戒备森严,不啻于皇宫,她真敢! “顺势而为。”君辞摸了摸鼻子。 她其实没有这个计划,原本只是想要截杀元铎,哪里知道元铎带了高手随行,半路还有个坏好事的同道中人,这才只顺了元铎的令牌。 第74章:好运的阿辞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全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应无臣清寂的眼锁住君辞,眸色有些浅淡。 眼前的少女,其胆量已经超过他的估测,她这样无畏艰险的性格,怕是因着自幼未曾受挫的顺遂养成。 他不应该帮她,由着她吃些苦头,才知龙潭虎穴,不是谁想闯便闯。 他若不出手,周氏扣着那些被她牵连的无辜之人,她若迟迟不现身,必然是要屠杀。 这一点君辞一定想得到,她会在周氏屠杀之前,就闹出更大的动静,令周氏为了晋城的民心,也不得不放人。 她大概不知道一旦她再现身,就绝对不会是杀入周氏祖宅那么出其不意,在晋阳城内,周氏的势力,足可追杀她到,令她喘口气的机会都无。 哪怕她武艺再高,便是车轮战的疲累也能将她给拖死。 只是他并不在晋城坐镇指挥,否则一定要让她受了深刻的教训再救她,哪怕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暴露他多年的经营,埋下的暗桩。 瞧她这副庆幸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应无臣应该斥责她,对她晓以利害,可到了嘴边的话,愣是没有吐出来,反而道:“这一次,算你有幸,时机巧妙。” 不知为何九郎君的语气生硬,君辞没有顾及这些,她有更想知晓之事:“什么时机巧妙?” “你在羊头山伏击元铎,恰好高恣之子高阅也在。”应无臣轻描淡写将他栽赃嫁祸之事说给君辞,“周府亦有高恣的暗探。” “高恣啊……”君辞恍然大悟。 若说整个北朝还能让周荣忌惮几分的非把控着北镇的高氏莫属。 北镇曾是北朝的立国之本,是北朝的根基,在未迁都之前。哪里盘踞着功勋贵族,迁都之后,逐渐被放弃,错综复杂的贵族却不容撼动,骁勇凶猛之风仍旧不减当年。 和君勀不一样,君勀忠君之心,周荣都知道,故而他对君勀并未多少忌惮,只是君勀声望高,又能征善战,一时间不好拿下或者暂时还没有将君勀一举覆灭的好法子。 高恣却不同,他与周荣同时北朝贵族,一样曾经是朝中勇猛之将,同样也有勃勃野心。 高恣把控着北镇,虎视眈眈盯着周荣,周荣稍有轻举妄动,他必然第一个出来搅局。 当年高恣与周荣扶持之人不同,周荣获得了胜利,高恣只能卷缩回北镇。 但北镇盘根错节,周荣亦做不到赶尽杀绝。 脑子里蓦然划过一张唇红齿白的脸,看来那日入虎穴的主仆就是高阅主仆了。 歪打正着! 这会儿周荣与元铎只怕一心以为从周成略角抵被害一事起,都是高恣在搞鬼。 否则怎会这么巧,偏巧那日高阅在羊头山,元铎连夜往京师,在羊头山又被伏击? 转头周晔被暗杀,周氏府邸又是揪出了高氏的细作。 “难怪,竟然无人来试探我……”君辞露出狡黠一笑。 她还担心自己去晋城大闹,引得周氏猜疑,会来军中印证,这才把应无臣给请来。 早知这样…… “后悔请我来此?”应无臣戳穿她的心思。 瞧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君辞哪会承认:“怎会?怎会?嘿嘿嘿。” ------题外话------ 本来明天要爆更,但由于我感冒发烧,改成四号,也就是下周一。 第75章:莫名其妙的气恼 乌眸清寂,淡淡一瞥,应无臣站起身提步往外。 君辞一个旋身,拦在他的面前,对他笑得有些讨好:“应家阿兄,可否帮个忙?” “难怪君家阿妹一早殷勤至此。”应无臣投以看透的目光。 摸了摸鼻子,君辞脸皮厚,不在乎应无臣的眼神,直接把自己事儿说出来:“我给周氏的牧场……” 这事儿成不成还未知,君辞对自己的秘方很有信心,但周氏能人辈出,也未必没有见多识广恰好知晓这些的人,或者现在不知,后面找到了。 故此,现在还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蔺雉桓,等确定周氏无能无力之后,再让蔺雉桓却接手,这就得有人盯着周氏那边的风声,及时给她通风报信。 自己派个人不妥当,早些告诉蔺雉桓,若蔺雉桓派得人露了马脚,让周氏知道人早早就盯上他们,只怕会多想,将蔺雉桓误以为是下毒的人,这就得不偿失了。 “倘若周氏解了你的毒,你又当如何?”应无臣听完之后问。 “当真如此,只得再寻时机。”君辞没有那么看重,回答得很随意。 她想动周氏的牧场,不过是恰好蔺雉桓寻上她做买卖,周荣又对元猷步步紧逼,她想给周荣找点事,让他别整天琢磨着皇位。 现在牧场的事情虽然没有定论,但给周荣找事儿的目的已经达到。周晔的死比弄折他的牧场更严重,新一任的族长会在周氏的内部拉开角逐,权利的熏染会让他们分裂,足够周荣手忙脚乱好一阵。 只可惜她没有办法把手伸到周氏内部,否则给周荣找个不一条心的族长…… 想到这里君辞蓦然看向应无臣,她手伸不了这么长,旁人可以啊! “九郎君,我可是帮了你个大忙,你给我点好处,不是应当么?”君辞厚颜无耻道。 “帮了我大忙?”应无臣点着头,唇角的笑有点凉意。 君辞毫不在意,脸皮堪比铜墙:“可不是么?周晔死了,九郎君就有了染指周氏内政的机会,千载难逢,除了我,还有谁能给你这样的时机?难道九郎君不会利用这个机会从中作梗,令周氏新郎主与周荣不睦?” 难得应无臣说不出不会二字。 这个机会确实千载难逢,除了君辞,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制造得出来,周晔不好杀,周氏部曲更是高手如云,偏生她运道如此好,胆子如此大,竟然成事。 他把高恣父子搅进来,替君辞脱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剔除高恣父子插手的余地,同时利用高恣父子,把一些可能上位之人弄成与高恣有牵连的可疑人。 进一步缩小了周荣的可选性,要把和周荣不同气连枝的人推上去,被君辞这么一搅和,加上天赐良机,还真是易如反掌。 她句句在理,应无臣却不知为何一口气堵在胸口,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尤其是她这副伶牙俐齿,振振有词的模样,更是令他忍不住绷住下颚。 应无臣不知自己为何心里不舒服。 君辞把一切算得太清楚,他帮君辞脱身之前,从未想过接下来的可图之事,是纯粹的一片相帮之情。 现在被君辞这样一摆出来,好似他由始至终对她都没有纯心相帮,不过是谋利而为。 “好了好了,九郎君若是不愿,我再寻它法。” 应无臣不知他为何心里不舒服,君辞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就生气,虽然他表现得不明显,但君辞莫名就能感受到他的不愉,念及他对自己的相帮,君辞到底退让了。 “我会派人盯着,一有消息便告知于你。”应无臣留下这句话,就大步而去。 他的步子较寻常要大一些,但仍旧是每一步都好似有戒尺丈量一般,距离宛若相等。 留下一脸莫名的君辞:“我何时成了青面獠牙之人?他用得着落荒而逃么?” 这世间的儿郎真是阴晴不定,应九郎最甚! 君辞也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子火气,这会儿不想见到应无臣。 应无臣去给秦啸他们讲故事,她就气冲冲地掀开营帐往另一个方向走,走着走着,一阵夹着露水的凉风吹来,她蓦然又停下脚步,忍不住笑了,她闹不明白自己这气又是从何而来? 想着自己这模样好似与九郎君也差不多,那她是因何而气恼? 冥思苦想半晌,愣是想不出缘由,就觉着他突然拂袖而去,自己就很生气。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君辞平复了心绪,往屯田的方向去。 田地里,已经有青壮的劳力在辛勤耕耘,君辞就见他们在往田地里撒一些灰白色的粉。 “这是何物?”君辞上前,将手伸入木桶里,抓了一把粉末的东西凑近闻了闻。 有草木灰的味道,还有一些药粉的气息。 “将军!”认出她的人忙要行礼,被君辞给一把扶住了胳膊。 君辞将手中的灰倒入木桶中。 “将军,这是应先生给予的药粉,用于灭虫。”高瘦的年轻儿郎恭敬回答。 应先生是整个军营对应无臣的称呼,也不知是不是柳城秦啸他们带头喊出来。 君辞扬了扬眉,她知道应无臣学识渊博,没有想到他还注重农耕,竟然还能想出除虫之法。 “有效?” “有,有有有。”对方忙不迭颔首,“前几日虫卵剧增,小人等撒了草木灰也不见效,只得上报军中,应先生来看后,第二日给了药粉,这几日虫卵渐无。” 说着,面前的人脸上溢出满足而又喜悦的光。 他们虽然服役中护军,但本质是农民,农民以粮食为天,收成好能够多分些粮食,他们就心满意足。 君辞点了点头,就又在田地里绕了大半圈,看了看麦苗涨势,她并不知农事,不过好坏能够看得出,麦苗明显要比她走前更翠绿有精神。 她大步朝着军营而去,全然忘了两人先前还闹了别扭,直接去寻应无臣。 “霸王与汉高祖……” “九郎君。”君辞掀开营帐,应无臣正在讲“故事”。 第76章:厚颜无耻的阿辞 一时间,营帐内之人纷纷转头,齐刷刷看向君辞,眼神明显透露着,她是个不速之客。 “你先授课。”君辞退了出去。 一时在琢磨事情,竟然忘了这会儿应无臣有事在身。 不过她刚走出来才半刻钟,应无臣便稳步朝着她走来:“何事?” “我方才去田地里,看到你配的药粉。”君辞正色道,“我想绝不止我们营中如此,想来不少地方也有虫害之困,这配方你可愿交给朝廷?” “给陛下增威?”应无臣神色淡淡。 君辞不曾委婉,颔首道:“陛下需要民心。” 这是个虏获民心的好机会,先太后的胡作非为,不仅是扰得北朝差点分崩离析,更多的是令北朝百姓对皇家失去了敬畏与尊崇之心,才会有那么多的暴民起义。 若是能够重获民心,对付周荣且不提,只说起义军就会逐渐减少。 “你为陛下,可真是殚精竭力。”应无臣轻笑一声。 这句话乍一听是赞扬,仔细听总觉得有些刺耳,君辞拢了拢,思忖片刻后道:“方子是你所献,无人可抹灭,你想要什么,我亦可寻陛下商议。” 方子是应无臣所有,只是由元猷推行,她不会让任何人抢了原本属于他该有的利益。 “你要,便只管拿去。”应无臣侧身,面色冷淡,“应氏儿郎断不会再与元氏皇族牵扯。至于我想要之物……”他的唇角上扬,毫不掩饰的讥诮,“他便是陛下,也给不起。”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君辞知道是事实,元猷所有,还不及应无臣多。 “这可是你自己说你无所求,我便就此上报陛下了。”君辞再问一遍。 实在是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偏偏又手眼通天,要换了旁人如此,她早把天灵盖都拧下来! 蓦然发现,她对这个男人可真是宽容至极了! 仔细想想缘由,只能归结为这个男人太有用! “等等。”君辞刚提步,应无臣便喊住她,忽而笑容又温和如春风,“陛下倒也不是什么都不能与我,若陛下问及我可有所求,你便对陛下言道:‘他日你我大婚,请陛下亲书圣旨,以示隆恩’。” 君辞:??? 这怎么就扯到他们大婚去了? 幸好应无臣说的是他日,而不是请陛下赐婚,否则她非得好生与他掰扯掰扯。 对上君辞的满眼困惑与不解,应无臣的心情莫名就好了,心里舒畅,面色便好起来:“我若毫无所求,陛下岂不是心中更不安?或许还会疑心我另有所图。” 君辞想要说陛下不是这样之人,但对上应无臣好不容易雨过天晴的笑脸,她下意识把这句话咽下去,直觉说出来,这人又能变个天,由晴转暴雨。 故而只能附和他:“你所言不无道理,我便如此请奏陛下。” 有这个他日在,于君辞而言便是遥遥无期,她也不在意亲口对元猷说这些。 事关重大,早日推行,或许能够令更多百姓多一些收成,君辞当下就打马入了宫。 一入京师的大门,君辞就感觉到了一股凝重之气。 街道上仍然是繁荣叫卖之声一片,高升的日头也洒下明媚夺目的光,却总感觉有一股阴风缩在暗处伺机而动,令这些平头百姓一举一动,都多了丝拘谨。 路过大丞相府时,看到扬起的白帆,君辞似有所悟。 她没有停留,径直入了宫,将药方献给了元猷。 元猷果然大喜过望:“朕早闻应九郎有贤才,只可惜……” 只可惜元氏负应氏良多,这话无论是元猷还是君辞都不能宣之于口。 微微叹了口气,元猷只得道:“应九郎可有所求?” 君辞自然把应无臣的要求如实告知。 元猷听了却愣住,垂下眼默然片刻,才苦涩一笑:“你回去告诉应九郎,朕知朕应。” 无心儿女之情的君辞,并不知道应无臣这个要求,并不是真正的要求,他的婚事,不需要元猷这个傀儡帝王来增辉,他们大婚之际,元猷还未必仍旧稳坐帝位。 应无臣之所以提这个要求,只是要元猷心里明白,君辞是属于他应无臣。 “你……” “陛下,皇后来了。”元猷正要说什么,一旁的内侍紧张地打断。 皇后周月娥,是周荣的嫡女。 在周荣把元猷扶上帝位之后,元猷就没有拒绝迎娶周月娥为后的权利。 “你退下吧。”元猷对君辞道。 “臣告退。”君辞并不想知道帝后之间的不睦。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避开,没有想到走出大殿,皇后便带着侍婢迎面而来,君辞只得侧让垂首。 周月娥走到君辞面前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上君辞:“可是中护军君都尉?” 君辞抱手:“见过皇后。” “君都尉免礼。”周月娥声音温和,“早闻都尉英姿,不曾想今日才有缘得见。都尉大漠救驾有功,改日我设宴相请,好生礼谢都尉。” “臣为臣子,护驾为应尽之分,当不得皇后记挂,更不敢劳皇后设宴。”君辞拒绝。 周月娥也不见恼怒,反而道:“救驾是身为臣子本分,我设宴相谢,是身为夫妇对都尉救了我丈夫的感激,还请都尉赏脸,否则我只怕一直惦记着此事。” 这就是不请她吃顿鸿门宴,誓不罢休咯。 既然如此,那就吃呗。 “皇后盛情,臣岂敢弗受?” “待我定下时日,再遣人知会都尉。”周月娥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带着侍婢入了内。 君辞眯了眯凤眸,周氏女长得并不貌美,气度却上佳,言行举止颇有成算。 回了军营,她第一时间去寻应无臣:“应家阿兄对我如此慷慨,助我良多,我心怀感激,欲借花献佛,设宴盛情应家阿兄,应家阿兄可赏脸?” 一听她这般唤自己,应无臣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借何人之花?” 无耻君辞笑眯眯道:“宫中盛宴,皇后亲设,不辱没应家阿兄吧?” 对上似笑非笑的应无臣,君辞又道:“宫中大戏,旁人想看我还不乐意带呢。” 你可别不识好歹! ------题外话------ 鸿门宴嘛,当然是要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吃啦! 哈哈哈哈哈。 第77章:她是不是看上了我 明明是拖他下水,非要摆出一幅好事与他共享的嘴脸,偏生还摆得如此理直气壮,应无臣早知她厚颜,却还是一次次被她无耻到。 乌眸浸着点笑意,似微风拂过静湖,泛起的点点涟漪:“叫声阿兄,我便随你去。” 君辞错愕地看着应无臣,淸澄的凤眸漫出不可思议,触及到他戏谑似的逗弄笑意,才知道他故意耍她,就很生气。 “你休想!”君辞愤然拒绝。 “哦。”应无臣应了一声,“既如此,皇宫的热闹,我是无缘得见了。” “是你没福气。”君辞冷哼一声,转头大步离去。 看着她气呼呼走远,笑意止不住从应无臣眼底溢出,只差笑出声。 不就是个宫中宴席么?她会怕? 不过是觉得热闹点,更好玩些罢了,没有应无臣,她照样让皇后的鸿门宴精彩纷呈! 心里这么想,但对于应无臣的不知趣,君辞还是很生气,有气当然就要撒出来,转头就去寻秦啸与巫铮:“你们二人传教得如何了?” 从她离开到今日足足已经有八日,在君辞看来应该小有所成。 不过秦啸与巫铮脸色都不太好。 实在是幢主与副幢多为草包,以往这些人占着名头,他们根本不甚在意,他们自己也是靠家族才成为幢主,然则他们至少还有一样是拿得出手,也觉着其他人与他们应当差不多。 这次为了君辞那套拳法,两人一人分了一半的幢主与副幢,他们两三日就能领悟的拳法,教到这些人身上,愣是不开窍。 秦啸和巫铮都忍不住要骂一声:废物! 中护军左右两军卫,一卫各四幢,也就八个幢主十六个副幢,除除去了秦啸与巫铮,不过22人,加上柳城也不过23人。 二十三人,竟然只有四个人能够在八日学会整套最基础的拳法,其余十九人,到现在还是半吊子,更有好几人今日学了明日忘,八日还只会第一招…… 秦啸本就是在中护军混日子,早知中护军是一滩烂泥,却不知烂成这样,根本扶不上墙! “你为何要接手中护军?”秦啸实在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不等君辞作答,他又添了一句,“莫要以皇命为借口搪塞我。” 本打算敷衍的君辞,看着面前倔强想要知道答案的小郎君,她抿唇带着一丝浅笑,低头沉默了片刻,才道:“世人慕强者,崇能者,敬智者。可这世间却是凡者居多。而每一个强盛、大能、睿智之人,或许生而不凡,但若未曾奋而勉之,亦成不了气候。 我的确有更好的选择,但那些人我能给与的不多,他们已有雏形,要将他们打磨成我心中所想,将会比起你们更艰难。 白纸泼墨,万里山河才有无限可能。” 君辞诚恳之言,让秦啸目光复杂:“你真是异想天开,这些人不是凡者,他们是庸者,你想将他们栽培成不凡之人,不啻于痴人说梦!” 这几日,秦啸真的是被这些人折腾得没有脾气,他出身高贵,这些人对他恭恭敬敬,他的话嫌少有反驳者,饶是如此,他们叫苦连天地按照他的要求练了,温顾了,努力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正是因为他们态度已经极其端正,秦啸才有怒无处可发,只能憋着。 “我从未要求他们人人都成为不凡之人。”君辞细长眉的上挑,眉宇间英气十足,“短者持长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 凡士者,有老少、勇怯、强弱、贵贱、性有不同,用之各有所长。” 秦啸身子一震,他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打量面前这个没有一丝女郎温婉纤柔的女子,从听她要接手中护军开始,他对她就生出本能的排斥。 一个不过刚刚及笄的女子,凭什么统领他们数万儿郎,哪怕他们就是一无是处的纨绔,也不行! 他从来没有想到她有这样的胸襟与眼界,这些道理哪怕在他心中崇高如阿耶阿翁都不曾教与他,他们太忙,亦或者他们站的位置太高,送到他们面前的都已经不再是歪瓜裂枣,他们是看不到也看不得无用之人,在他们眼中人人都应该有用。 仿若能耐就应该是与生俱来,只有君辞告诉他,这些平庸之人也是可以塑造,也是可以有用,只要放在适合他们的位置就成。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为贵族没有对贫贱之民与生俱来的鄙夷? 好似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明明人就应该有贵贱之分才对。 营中普通将士也好,屯田出那些不是京师户籍的外民也罢,她都将他们看中她的下属,在极力让每一个人发挥作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总有波澜,有时觉着她不分贵贱,甘愿堕落。有时又觉着她这般,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的所作所为,总是在冲击着他自小固有的认知。 君辞可不管秦啸的心思复杂:“我说过要验收你们二人传授的结果,无论结果如何都要验收,去把所有幢主与副幢召集。” 两人面色一变,君辞已经走向了校场。 巫铮忍不住对秦啸嘀咕:“小公爷,她为何要与我们说这些?” 君辞可不是个好相与,有耐心的人,端看她请了应无臣来为他们讲古就知晓,估摸着是怕自己来说,时不时就会升起杀人之念。 秦啸瞥了巫铮一眼,认命地向君辞交上这几日的成果。 巫铮恍然大悟追上去:“我知道我知道了,她是不是看上我?想要栽培我为她所用?” 秦啸上上下下打量了巫铮一遍,唇角扯了扯没有说话。 “哼,小爷怎可从一个女子?她便是传尽君氏秘籍,小爷也不会屈服!”自我感觉甚好的巫铮大言不惭道。 秦啸忍不住翻个白眼,加快脚步,若风整个军营,就巫铮让他勉强能够忍受,他真不想和巫铮同营。 左卫军裨将的位置,是时候去争取一下,可以拥有单独的营帐。 第78章:将军,恭候指教 成果惨不忍睹在君辞的意料之中,除了柳城,两卫军一共只有三人能够把三十六招全部使出来,其中一人还绵柔无力,形似而神不似。 君辞站在将台,神色淡然,不辨喜怒。 下方的幢主与副幢,心中有忐忑也有怒气。 忐忑是因为怕君辞不满意从而责罚,怒气是因为校场外不少人看着,全是他们手下的人,将他们的无能看在眼里,他们不担心日后如何立威,只是觉得丢尽了颜面。 君辞缓缓走到将台正中间:“为将者当表率士卒,是我未曾估量你们的底子,即日起你们随军中士卒由长跑而起,何时能胜任其职,再调回认命,幢中之事由一什什主暂代。 三个月,我只给你们三个月之期,若无能学会这套拳法,便是无法传教表率之人,可向我请辞,无需杖责离营,不辞者降为士卒。” 君辞看不惯这些靠着门户当上幢主的人,先前的设擂,摸清了一些人的底,但是这些人根本不敢挑战身份背景极厚的幢主,就连武艺不俗,胆识过人的赵醇也只敢取一个副幢之位。 但君辞想要革人绝对不会就此收手,这是第二次,却也不是雷厉风行,令这些人一下子无法接受,捅到家中,各家各户联合起来给君辞使绊子,她给出一个代职,也就是三个月他们仍旧可以通过自己的本事拿回属于自己的职位。 如此一来,便是三个月后他们都不达标,闹到家中,也是君辞有理有据。 非她看不上裙带关系,亦非她有意刁难,更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实在是你们自己的孩子扶不上墙,这是军中,军中不要混吃等死之人。 以前不管,自然无人要求,现在君辞要管,捅破天也是她占理,况且君辞那套拳法并不难。 他们敢说他们做不到么?连一套拳法都学不会,做什么军官? 一个个心中不服,却不敢开口反驳,惧于君辞的凶悍,也因为自知理亏。 满意无人挑衅,君辞转头对巫铮道:“接下来,仍旧由你带着副什以上级练拳,上午带人,下午盯着他们带各什伍长。” “将军,秦幢主比末将更领会更深。更能担起将军的委任。”巫铮学乖了,他不再直接和君辞杠,但他也不要领君辞给的差事。 “我知晓秦幢主比你领会更深,你们二人胜出者,我说过要传授一套拳法,秦幢主要同我学拳。”巫铮不杠,君辞的态度也极好,“你若好生当差,我便允秦幢主私教你拳法。” 拒绝的话卡在喉头,巫铮很想知道秦啸会从君辞那里学到什么,这功夫都是私传,君辞不开口,他与秦啸关系再好,秦啸也不会私教。 “末将领命。”巫铮恹恹地应下。 君辞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虽然子弟兵身份较高的都在幢主与副幢,但不少因为擂台挤到了什主,这些人对君辞都是口服心不服,君辞时间宝贵,哪儿功夫与他们浪费?更遑论他们要是诚心作对,完全不上心,君辞除了找法子将他们给剔除,还能又别的办法? 杀人只会结仇,杀了朱振与医官立威就足够了。 之所以开始由秦啸与巫铮去教,就是因为这些人更听他们二人的话,如果他们二人都教不出来,那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借力打力,由巫铮与秦啸压着他们就好。 而她只需要把他们俩给制住就行,威逼利诱都无妨。 原本君辞就是要把他们俩培养成左膀右臂。 目下先用好处吊着,用不了多久,时机一到,她就会让他们俩怪乖对她心悦诚服。 秦啸以往君辞会以成果太差为由推拒教他,毕竟成果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君辞便是这般说,他也无可奈何。 没有想到君辞竟然兑现承诺,他自然看得出君辞在吊着他们,但看得出又如何,君辞用的是阳谋,她拿出的东西,他就是想要,因此甘愿上钩。 原以为君辞这次推掉,再用拳法设下一关,继续吊着他。 “我的用意,你应当心知肚明。”秦啸的讶异,君辞看在眼里,也不拐弯抹角,“我说过你与巫铮一较高下,并未有其他条件,既然你赢了他,我自然教你。” 带着秦啸回了自己临时的营帐,君辞抽出一本书册扔给他:“拿回去看吧,有不明之处再来寻我,我会为你解惑。” 接住书册,秦啸翻开才发现是拳法秘籍,人物画得精简,一招一式的迅速却格外详细,甚至用了诛杀汇出气力的走向。 稍有些功夫底子都能够将这套拳法吃透,他看出来了,这就是他每日在校场旁看到的君辞打的拳法。 粗略翻了翻秘籍,秦啸看向君辞,语气笃定;“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每日练拳,借此来引得我们上心!” “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君辞淡淡一笑,“我每日练拳是必不可少,但当着你们的面练拳是有意为之,却又不仅是引你们上心。” “是为何?”秦啸追问。 “是试探你们的态度。”君辞一脸坦诚,“若你们连尚武之心都无,将会彻底被我放弃。” 她不在意这些人是纨绔,更不在意他们一身毛病,通体懒骨。 这些都是可以重新塑造,但若他们连习武之心,崇武之意都没有,就没有作为一个军官最基本的具备条件。 有颗尚武之心,并且愿意为此上进,付出努力,都能算得上半个将才,其余的都不急,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总是会磨砺出来。 秦啸捏紧手中的书册,他从未小看过君辞的心机,但还是觉得她的城府比他所想的还要深:“你以为你如此,就能拿捏住我们么?” 拳法给他,是君辞自愿,非他强求,待他练成,也不会因此就臣服一个女子,供她驱使!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君辞笑得意味深长,“退下吧,允你与巫幢主共享。” 秦啸深深看了君辞一眼,没有忘记抱手行礼:“将军,恭候指教。” 第79章:送她人才 秦啸出了营帐,就见应无臣缓步而来,他行了个礼:“应先生。” 君辞听到后扬眉,倒有些好奇这人寻他做什么,他可是极少寻她,总是她去寻应无臣居多。 应无臣微微点头向秦啸致意,手里捏着一封信函,走入账内。 雅致人生的九郎君并未吸引君辞的目光,她晶亮的眼睛都落在了他手中的信函上,有些迫不及待上前:“怎么?晋阳之事有结果了?” “看来,你眼下只心系晋阳之事。”应无臣将信函递给她。 君辞抽出信纸展开,眉头舒展,虽然不是晋阳之事,却是京师附近的匪窝。 “京畿之地,并无悍匪,值得你动一次手的在此处。”应无臣细长的两指轻轻一点,落在周山两个字上。 恰好在京师之外,只是周山延绵起伏,险要峻拔,距离他们的营地也是最近,其实他们所驻守的山峰与周山算是相连。 “为何没有被剿?”君辞疑惑。 这里可是京师之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朝中局势,你还不明白?”应无臣鼻翼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这群匪徒是当初一支义军的残留部属,他们退入周山,这两年养精蓄锐,并未大肆烧杀抢掠,劫道也都是挑拣些富庶之人下手,只取财,不取命。但凡不反抗者,都能全须全尾活着离去。与各地匪徒相比,倒是得了个仁义之民。” 应无臣说完,笑容讽刺至极。 朝廷该是多么令人失望,才会让被劫的人,竟然因为只被劫财,而未被伤及性命而心怀感激? “还有……”应无臣抬眼看着君辞,“他们养着周山下方五六个村落,举凡官府之人一入村落,村子里的人便会通风报信。” 朝廷能有什么办法?这些村民眼里只认山里的匪徒,他们不管这些匪徒是好是歹,只知道这些匪徒给了他们安宁,给了他们温饱。 朝廷若是剿匪,只怕要落得一身埋怨。 “这才是棘手之处。”君辞凝眉。 有村民在前做屏障,他们想剿匪已经很难,再加上成功剿匪之后,这些村民的保障,官府是否会给他们同样的吃穿? 若剿匪之后,这些村民反而过得更拮据,只怕会同样生出变匪之心。 “这窝匪徒不可留。”君辞道。 此刻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她看上的属于这窝匪徒的钱财,而是这窝匪徒明显比其他盗匪更加懂得煽动人心利用人心。 他们还是有过造反经历的悍匪,若不趁他们休养生息之前将他们消灭,一旦京师发生异动,他们会第一个亮起武器,将战局弄得更混乱,从而制造更大的麻烦,日后会更加难以对付。 “陛下无兵可出,大丞相显然不想吃力不讨好。”君辞有点明白为何这一窝匪徒能够安家在京师的边缘。 大丞相若真想剿灭他们,只怕一出兵就是连周山被匪徒收买的百姓一块视作悍匪给剿了。 他留着这一窝匪徒,未必没有篡位之时,有人给他做替罪羊的打算。 也许这窝匪徒曾经还是周荣的手下败将,故此他们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意为只要他们想灭,随时都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大丞相颇有些目中无人。”君辞微微一笑。 无论是对这一窝匪徒,还是对她,周荣从未看在眼里过。甭看周荣还会派人盯着她,她有大举动,周荣不会不知。 但这都是基于她有过阿耶的缘由,若非她阿耶是大将军,她又在灭东胡一事上确实小露锋芒,周荣只怕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北朝兵马八成在他掌中,北朝文武百官人人畏惧、奉承、讨好,他还没有目中无人的资格么?”应无臣反问。 他都敢三翻四次暗示元猷禅位于他,在他看来北朝早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不过是缺了个名分。 一旦他把高恣给暗杀成功,他就再不会有任何顾忌,挥刀杀元猷,整个京师的文武大臣还有谁敢不臣服? 应无臣说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和逆转的事实,君辞不否认也不想就此探讨,言归正传道:“这些匪徒可有招安之法?” 他们的生死牵连着六个村,几千百姓的性命,君辞不可能把这些百姓也视作匪徒给剿灭,若是能够招安倒是最简便之法。 “他们与朝廷绝无可能握手言和。”应无臣轻轻摇首。 本就是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才揭竿起义,后被朝廷军队斩杀了不少同道之士,他们对朝廷的恨意深入骨髓。 除非朝廷易主,他们才有可能被招安,哪也得是他们被打到无路可退才会投降。 “我若只身前往偷袭如何?”君辞又问。 原是打算带着中护军历练一番,可这种情况只得放弃这个打算。 “大当家原是赫赫有名大镖局的当家人,身手不俗,当年战乱时,又救过几个游侠,这也是大丞相不愿剿匪的缘由之一。”应无臣道。 费事费力还落不到好,至于君辞看上的他们囤积的钱财,在周荣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如此说,我倒更想会一会这帮人。”君辞眼里泛着光彩。 “莫要冲动行事。”应无臣有些无奈,他其实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抉择,端看她眼底炙热的光芒,就知道她跃跃欲试。 “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君辞好武亦好斗,三五不时就想酣畅淋漓打一场,心情才能松快。 她却从不会掉以轻心,更不会自视甚高,觉着这世间无人能够与她匹敌,亦不会不将名不见经传之人看在眼里。 “我去好生探寻一番,看看这些人是否可用,我能令他们降服,才是两全之策。” 只有这样,才能让六村的百姓心无愤懑。 “我劝不住你,万事当心,军中有我。”应无臣索性不劝。 “多谢应家阿兄。”君辞眉眼弯弯。 应无臣离开了帐中,子一欲言又止,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道:“主公,您就这般将良将拱手相让?” 周山里有好几个可用之才,稍加栽培,便能堪当大任。 原是他们看好之人,应无臣就这样送给了君辞! ------题外话------ 明天凌晨就爆更了,由于我感冒一直没有好,不会太多字,至少一万字,后期会努力多更,能多更就多更,么么哒。 第80章:都在演戏 应无臣笑容微敛,看不出喜怒,淡淡一句:“我的根基不在此处,这些人跟着她或许更好。” 子一皱眉:“主公,您忘了您的志向么?” 是,他们的根基的确不在北朝,但他们也不是只要重回南朝,他们要的是这个天下! 君家女郎是北朝贵女,又是这样能耐之人,早晚会成为北朝的屏障与支柱,他们日后未必不会与君家女郎狭路相逢,主公此刻让贤于君家女郎,日后就是为自己设下阻难! “我现下所为之事,不也在为她铺路么?”细密的长睫掀开间,好似有锋芒的幽光一闪而逝,令他乌黑的眼眸深邃不容对视。 他现在勤勤恳恳扮演者应九郎,为应家筹谋,对付周荣,不就是在为君辞铺路,周荣落败,应家也不会纵容其他人上位,除了与应氏联姻的君勀。 “这……”子一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反驳。 应无臣却淡声道:“你今日话多了。” 知道自己失言惹恼了应无臣,子一垂首不敢再开口。 “且看她的能耐。”应无臣泛着点点笑意的乌眸透着一丝期待。 她身上有股似乎能够无穷爆发的力量,总能够给他制造一些惊喜,一如她这次能够将周晔暗杀。 也正是因此,应无臣才能决定把这些人交给她。人是让了,他却没有打算送佛送到西,为她将人给拿下,能否增添羽翼,端看她的本事。 周晔死了,周荣都顾不得丧子,连忙赶回了晋阳,得到消息的元猷尽力拖了他的脚步,奈何派的差事周荣直接扔给旁人,堂而皇之回到晋阳,稳定后方,以免有人趁乱浑水摸鱼。 正因为周荣这会儿无暇他顾,君辞才要趁热打铁,早点解决这窝匪徒。 拿着应无臣提供的信息,君辞研究了半日,想出了一个法子。 夜里她就召集了柳城等人,将操练士兵的一应事情交给了柳城,并且交代军中若有难事,请教应无臣即可。 至于她要去哪儿,去干什么,她是将军,自然不需要对他们交代。 这一回她没有偷偷摸摸,牵着阿驰就离开了营地,直奔周山。 周山就在京师西侧,与他们军营还连在一起,君辞没有绕小道,而是车马走了大道。 她一袭绯衣,枣红色的骏马,艳红色的发带高束青丝,迎着日辉,张扬耀目,脸上的笑灿若玫瑰,清澄的眼瞳左右相顾,像个刚奔出牢笼不谙世事的富贵小公子。 一入村子里,就引起了村里人的目光,她也看了看这些村民,眼中透着好奇,却没有从马儿上下来,更没有停下。 穿过村子,没过多久,她又入了一个村子,同样是从村头到村尾路过,未曾停留,甚至没有讨一碗水喝。 等她穿过第四个村子的时候,眼见着要离开村尾,一个老翁见她取下水囊,倒了半晌没有倒出一滴水,便主动倒了一碗水,面带善意地递了上去:“小郎君,饮一碗。” 君辞似毫无防备,有些腼腆地接过,仰头就大口大口喝了,将碗递回去的同是,摸了十文钱递给老翁,顺便递上自己的水囊:“老翁家中可有凉水?烦请给我灌满。” 凉水并不是水井里打出来的水,而是煮沸之后放凉的水,山野乡夫似不太懂,拿着钱和水囊就要去灌水。 君辞忙翻身下马,还踉跄一下,奔过去阻拦:“老翁,我不饮生水。” 老翁这才明白过来,有些局促:“小郎君,对不住,小老儿不懂,可我们只有生水……”似乎又十分舍不得君辞给的十文钱,不太想递还,“小郎君,你看……小老儿给你烧上一壶可好?” 君辞看了看日头,正午日高,阳光刺目,令她有些睁不开眼;“老翁,你再给我蒸上几个馍,做些耐放的干粮。” 言罢,从腰间取下一个鼓鼓的钱袋子,摸出一大把,约有百来文,一股脑塞在老翁的手里。 老翁激动不已,连忙招待君辞到一旁树荫下落座:“小郎君且等着,小老儿这就去将我那口子叫回来,她做馍的手艺可是我们村独一份儿。” 老翁一边往后退,一边喜形于色对君辞说,退到了门口才扬声对着屋子里喊:“大郎,你快去吧小郎君的马儿伺候伺候。” “好勒,阿翁。”不多时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去牵了阿驰,阿驰本能排斥要躲开,君辞似清嗓子咳了一声,阿驰就耷拉下眼皮,由着小毛孩儿将它牵走。 厨房里也有响动,身着布衣荆钗的少妇开始烧灶,君辞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开始翻看,老翁不多时就归来,还带了些酒水。 “小郎君看似个读书人。”老翁开始试探。 君辞挠了挠头,有些生涩:“识得几个字,此次游历离家,答应过父兄不可荒废学业。” 老翁看着君辞,长得倒是唇红齿白,就是这肌肤不够细腻白皙,看着不像是大富之家的贵公子,他又不动声色问:“小郎君是何处人?离家多久?又往何处去?” “我是马头郡人,家在蒙城,离家已有月余,刚从京师出来,准备再往北走走。”君辞温声细语,像个斯文的小郎君,人畜无害。 原来已经出门游历一个多月,难怪晒成这般,老翁心里想着,面上仍是笑着与君辞攀谈,谈了一小会儿,就从毫无心机的君辞嘴里套出了她的一切信息。 这时候小男孩回来了,面色激动又兴奋,看向祖父难掩喜色。 怕君辞看出端倪,阿翁连忙斥责:“瞧把你馋的,老婆子多做几个馍,沾小郎君的光,我们家里也吃顿好的。” 白面馍是精贵之物,寻常百姓很少全用白面做馍。 这家老妪的手艺确实不错,暄软可口,回甘留甜,如果不是馋了劣质的蒙汗药,她应该能一口气吃上十来二十个。 可她现在是文弱书生啊,只得吃了三个就倒下去。 很快她就被装入布袋,有人扛着她,一路颠簸上了山。 第81章:心细如发 被粗鲁地扔在地上,君辞忍不住闷哼一声,旋即麻袋就被拉开。 缩在麻袋里的君辞,有些茫然又有些无助,最后佯装镇定:“你……你们是何人?” “少他娘废话,给你家中写信,让你父兄送三千贯钱财来赎你!”一个额头上有块丑陋疤痕的壮汉面带狠色威胁。 “三、三、三千贯!”君辞吓得面无人色,口舌打结,“我家中并无如此巨财,她露出欲哭的模样。 “便用你家中布匹来抵。”壮汉冷声道。 “刘丛,充州马头郡蒙城人,据闻与汉室皇族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想来家中不少家财,三千贯钱财买你一条命不值?”一道清爽的声音响起。 君辞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打扮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人,他也是普通布料做成的衣裳,但广袖博带,一看就是有学识之士的打扮。 他眉目清俊,肌肤偏黄,却难掩疏阔,是个俏郎君。 “我……我家与汉室皇族并无沾亲带故,不过是些许吹嘘之言……”君辞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汉室皇族,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历史,但凡姓刘的没几个不这么吹嘘,南朝不也有刘氏家族,一个劲说他们是汉室皇族正统么? 正是因为君辞吹嘘了这一点,霍清渠看了他的传符,才更信几分:“写吧,我们当大家会派人代你讲信送到家中,亦会调查你家境,若当真拿不出这钱财,自不会逼着你们家破人亡……” 霍清渠语气缓和,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透着凌厉:“可若你家中富庶,你的命就不止三千贯能赎回。” 裹着笔的纸扔到君辞的面前,恶狠狠地壮汉将盛着墨汁的砚台轻轻摆在她旁边,瞪着她:“写!” 君辞吓得一哆嗦,抖着手撑开纸,沾了沾墨,慢慢写下求家中交赎金的文书,她都还没有来得及看,就被壮汉一把扯了递给霍清渠。 霍清渠看了看之后,微微拢了拢眉,一直没有开口的大当家,是个约莫四十的高大汉子,面色肃穆,问:“四弟,何处不妥?” 霍清渠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君辞,君辞也有些惧怕又疑惑地看着他。 霍清渠抬头看着在君辞身后的小六,使了个眼色。 抛着手中飞刀的小六手腕一掷,只有食指长的小刀飞出,直直朝着君辞射来,君辞似无察觉,刀锋从她的身后擦过她的耳朵,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刀插入对面的木几上,君辞才一个激灵。 她的反应,让霍清渠将文书折好递给了大当家:“兄长,让二兄与三姐一道去吧。” “嗯。”显然大当家对霍清渠似乎言听计从。 只是短短的功夫,君辞就知道霍清渠这个四当家,是这窝匪徒的主心骨,看他行路步伐,武艺应当不高。 但此人却不容小觑,只是看了她的信就对她起了疑,甚至命人试探,君辞仔细回想,无论是字迹还是遣词她都是用了心思,她到底是何处令霍清渠怀疑? 君辞自然不知是因她言辞之间透着的干净利落,哪怕她已经努力遮掩,但是一个人的习惯和表述能力,是刻入骨子里,很难毫无痕迹。 蒙城距离与南朝交接之地已经不远,距离此地,快马加鞭来回也得十来日,君辞自然被关押起来,他们是求财,又不是要命。 人不但被关起来,还给她好吃好喝,白面馍与炙肉,甚至问她要不要酒。 忍住咽口水,君辞慌乱摇头。 作为一个文弱的读书人,是不应该嗜酒的。 浅酌一口倒也无妨,怕就怕她忍不住贪杯。 大概是试出她没有功夫,将她推入屋子里后没有捆绑她的手脚,沿着洞穴而建的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铁门上开了一个贴门窗,透着风与光。 君辞打量间感觉有一双仿佛透过厚实的石壁盯着自己,她立时心中了悟,蜷缩到了床榻的角落,靠着两面墙寻求安全感。 摆在桌子上的吃食,她动都没有动,也未曾多看一眼。 隔着石壁的屋子里,圆圆脸的小六盯着君辞,转头看向立在窗前的霍清渠:“四兄,她很老实。” 在小六看来,这个书生和以前抓来的书生并无区别,不知为何四兄格外重视,还让他出手试探。 霍清渠好似没听到小六之言,他展开了手中的信纸,是君辞所书。 文人繁文缛节极多,哪怕是危难时写的求救书信,也应该不忘文人之本,第一句必将是“自违庭训,倏忽经月”这类的敬语,再直入主题。 习武出生的君辞,几乎没有与文人通过书信的君辞,并没有这个习惯,她略过了这一步。 这就是破绽所在处。 “四兄既然怀疑她,不若就……”小六眼神阴暗透着杀气。 “小六,不可轻贱人命。”霍清渠皱眉低声呵斥,“我们沦为匪寇是被逼无奈,若不克己,便是自甘堕落。谈何苦衷?如何自诩正义?” 小六垂下头民春不语。 霍清渠叹了口气:“你留在这里盯着她。” 交代完,霍清渠就离开这间屋子。 小六有些愤懑地转头,继续盯着君辞,就见她不知何时扯了被褥蒙住头颅,他瞥了两眼就转身寻了个位置坐下,继续埋头把玩手中小刀。 没过一会儿又去看了眼,君辞还是那副模样,倒是注意到桌子上的馒头少了一个,小六又坐了回去。 就寝前,霍清渠再一次归来,问:“可有异动?” 小六朝着洞眼努了努嘴:“吃了两馍。” 说完忍不住嘀咕:“偷偷摸摸似贼,吃个馍都要躲在被子里。” 霍清渠也看了眼,听了小六的话,未曾多言,只是叮嘱:“盯紧些。” 却不知他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小六就因为那用被褥蒙住缩成一团的人,始终不变的姿势觉得无趣至极,打了个哈欠便睡了过去。 君辞也睡了一觉,养足精神才能干事不是? 没有为自己规定时间,醒来已经月上中天,察觉不到目光盯着,君辞堆好被褥,贴上了铁门。 第82章:真正的蒙汗药 拔下发髻上的一根固定的簪子,细腕从门上的铁窗伸出去,反手往上,小心翼翼一点点寻找锁孔。 只需寻到锁扣,就能情意将锁打开,这对于君辞而言不是难事。 出了门才发现前面不过五步就是峭壁,且无任何阻拦,脚下沙土还有些滑脚,当真要是个柔弱书生,怕是一个不慎就自己摔了下去。 瞥了眼隔壁同样沿着山壁凹进去的地方建起来的屋子,君辞锁上门,一个纵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褪去了外袍,里面是一身轻薄的夜行衣,在夜深之中宛如一缕疾风扫过,她迅速打量着整个匪窝的地势。 发现他们的屋舍也是建在山壁上,且未曾连成一排,似错开的梯子,距离甚远。 下山的路是一条很陡峭,几乎只能容得下一只脚落下的狭窄道路。延长下去很深,两侧都是峭壁,真要攻打,实在艰难。 后方竟然还有一架铁索桥连到另外一座山,官府实在是强攻,他们不敌也还有退路,只需要阻拦一番,走过铁索桥,将之斩断。 茫茫夜色之中,君辞眯着眼看了看,也没有看出对面的路会通往哪个方向。 她一个纵身,轻若鸿羽,在铁索桥上几下点过,细微的声响还不如刮来的风大,沿着对面的路,君辞快步走下去。不曾想在杂草丛生遮掩的背后发现了一道门,君辞用了簪子轻手轻脚开了锁,她感觉到下方有人在把守,距离这里不算太远。 房门只是开了个缝,君辞就被一束冷光闪了眼,她迅速闪身入内。 这就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密道,横向足可容纳两辆四骑马车。 兵器、粮食、布匹、钱财,甚至珍宝,比君辞那一万多人的军营还要丰足。 “我堂堂三品将军,竟然被一个土匪头子给比下去!”君辞摸了一把铜钱,心里愤愤不平。 这群匪徒吞了这么多东西,难怪能够养得起六村百姓,还从未停止过收敛钱财,绝不会是为了温饱。 可要说一群匪徒有多大的志向,比如似周荣窥伺帝位也绝无可能。 君辞想到了霍清渠,勾起了一抹玩味之笑。 看来这位四当家有点远见,这是为日后做长远打算。 无论日后投靠谁,这么大一笔财富,只怕都能得到极高的待遇。 实在不行,只要财力足,他们又有人,自立也不是不敢想。 机会嘛,总是留给准备的人。 这下好了,都便宜了她。 人她要,钱她也要! 依依不舍放下钱财,君辞悄无声息退出来,重新上了锁,将粗硕的铁链挂回原样,她又往下探查了一番,发现下方也有建屋,只有一座,应当是用作把守和放哨。 粗略了解一番整个匪窝,君辞又悄悄潜回了关着她的屋子里,铺开床和衣而眠。 她许久没有这样放纵自己酣眠,是房门打开的声音,使得她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已经入戏:“你……你们何时放了我?” 被绑的人么,自然是最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自由。 “你放心,我们二当家与三当家已经去寻你父兄,只要他们带回了钱财,自然会放你平安离开。”来送饭的男人说道,“甚至我们当家还能护送你平安归家,免你再度落入其他人手中,若因此丧了命,可就砸了我们的招牌,” 君辞听着竟然莫名觉着这伙人还真是可靠,难怪那么多人被劫了钱财,都没有上报衙门。 “走。”摆好饭菜,男人催促。 “去哪儿?”君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打量她一番:“一整夜,你不如厕?” 屋子里有恭桶,但显然君辞没有用,她昨晚可是偷溜出去过。 面色一下子爆红,君辞呐呐不语,支吾着跟着男人出了门。 寨子里对绑来的人除了限制自由,旁的就似住客栈一般,君辞还洗漱了一番,甚至那个阴沉沉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六,将她马背上的包袱扔给了她,里面有换洗的衣裳和几本书。 “我,我的马儿呢……”接住包袱,君辞弱弱地问。 提到马儿,阴沉少年停下脚步:“你的马儿从何而来?” 君辞的马不是寻常的马,很有灵性,他们其实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就连算博学的霍清渠其实也没有见过几匹马,只能看出君辞的马非凡,却完全看不出马儿是上过战场的战马,更是万里挑一的宝马。 “是……是购置而来。”君辞回答。 君辞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小六看不上,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六当家年纪小,若有冒犯,郎君见谅。”跟着君辞的男子明显很圆滑,打圆场道。 君辞有时候真会产生一种她并没有被绑架的错觉,她只是在此处游玩。 回了屋子里,君辞就坐在正对面的桌前,借着光看书。看累了,会起身往外面张望几眼,而后又回去翻开书来看。 夜里再如法炮制,继续探这个匪窝,如此三日,她总算是将这里了如指掌,是时候该动手了。 她划开腰带,从夹层里抽出一个纸包:“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真正的蒙汗药。” 全部抖在了井水里,这口井是整个匪窝供水之源,每天他们所用之水,都是从这里打。 下完药,君辞再度回屋蒙头大睡,这次再没有人给她送饭,她只能自己打开了屋子,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到了饭堂,东倒西歪全都是人,从正堂取了绳子,到饭堂将人一个个捆起来,捆结实了却发现少了一个,少的正是霍清渠。 她直接追到霍清渠的石屋,果然发现霍清渠爬在案桌上,只是她的手一搭上霍清渠的肩膀,霍清渠猛然翻过身,嘴边的小竹筒对她一吹,一根细针从小拇指粗细的竹筒里飞射而出。 君辞身子一偏,扣住霍清渠的手都没有挪开,便轻松躲开他的偷袭,手上一用力,就将霍清渠压制:“吃的不多啊。” 君辞扫了地下一眼,碗里的粥去了大半,但是被他吐出了不少,难怪还有力气反抗。 第83章:是死还是从 “你到底是何人?”霍清渠有些虚弱地问。 他虽然在察觉四肢开始绵软后第一时间扣了喉头将大部分粥吐了出来,但他本就不擅武,能够坚持到现在等君辞现身已经是极限。 “我?”君辞一改往日的弱声弱气,笑得恣意而又张扬,“我啊,是要做你们主的人。” 说完,她直接拎起绵软无力的霍清渠,带着他到了饭堂,也没有捆住他,直接将他丢在一边。 她径直拿起旁边的馍就着汤羹大快朵颐享受,看得霍清渠目瞪口呆:“你,你根本没有被药倒!” 霍清渠已经明白了,药一定是被下在井水里,君辞吃的也有蒙汗药,但是她面不改色,吃得香甜无比。 “蒙汗药,与我而言只是佐味。”君辞是五岁遇到怪老头,也就是她的师父,那时还跟着阿娘,阿耶在军营。 正是先太后胡作非为的时候,东胡与柔然几乎是轮番作战,一日来犯两三次,朝廷不驰援,指望不上,君勀就无法破釜沉舟打,只能保证他们不能攻入城内。 君辞见不着父亲,母亲又是个身体柔弱,怪老头常常到她家偷吃,后来诱哄她,懵懂无知一心想要为父分忧,让母亲多见见阿耶,就这样上了他的当。 老头儿就是看上了她的根骨,想要以她验药方,她的身体不至于百毒不侵,但似蒙汗药这类的东西是没法对她起到作用。 三年的药浴,除了根脉强劲,弱毒不侵,她也借此练了一身好武艺,比起常人事半功倍,这也是为何她如此年少,武艺便如此出众之因。 等君辞吃饱喝足,第一个醒来的就是大当家,他根本挣不开君辞的绳索;“你是何人?你有何目的?” “我方才已经对他说了,我是要做你们主的人。”君辞负手打量了四周一番,“你们这地儿我要了,你们那堆起来的钱财我要了,你们的人我也要了。” “你做梦!”大当家厉声高喝。 君辞转身步伐快如闪电,眨眼睛站在了大当家的面前:“药醒了。” 抬手一劈,一个手刀就将绳子解开,大当家当下双手捏拳朝着君辞袭去,君辞双手一握,就捏住了他的拳头。 大当家目露骇色,他自己的力气,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个看似清瘦的少年郎,竟然能够轻轻松松将他钳制,他憋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动起来,愣是没有挣开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小郎君。 大当家当下脚下一踹,君辞却借着按住他手腕的双手一跃而起,凌空一个翻身,双脚踢在他的后背,踢得他扑倒在地。 他刚刚翻过身,剑刃已经抵在他的面前。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若非想招揽你们,你们早已是一对白骨。”君辞冷声说着事实,“我给你们自己选,是从还是死。” “你是朝廷的人?”问话的是霍清渠。 他不懂武艺,却能够看得出这个年少的少年郎,武艺出奇的高,方才可以压制得他们素来以力量见长的大兄。 “你胜之不武,我不服!”不等君辞回答霍清渠,紧接着醒来的小六挣扎着高喊。 “我不也是被你们下药掳上来?在我之前只怕还有不少人也是如此,怎不见你说胜之不武?”君辞先讽刺他一句,而后从他身上摸出他所有的小刀,包括他藏在鞋子里的都被抖出来,落在地上。 君辞又扔了五把在地上:“这六把给你,你若能胜我,我便一文不取离开,你若输了,日后就要听我之命。” “好!”小六一口应下。 君辞将手中小刀飞了一片过去,恰好擦过捆绑他的绳子,扎在了他身旁的柱子上。 这一手让小六抿了抿唇,他低头拾起地上的刀,拾起最后一片时,出其不意甩向君辞,君辞几乎是与他同时出手,她的刀将小六的刀打偏,刀扎向小六,小六迅速闪开。 闪躲之时,又偏身横飞一刀,一刀飞出另一手几乎是同时飞出一刀,君辞甩出一把刀,打开了他第一刀,一个转身,另一刀好似擦过了她的脸颊,小六接着又扔出两刀。 君辞一个利落翻身,也扔出两把,将后面两把准确打开。 小六见此面色一冷,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把刀,他一个纵身而起,从高向君辞掷去,君辞也挥手丢出了最后一把。 小六身上一共十三把刀,君辞给他留了六把,自己拿了七把,其中一把用来解开了小六的绳索,也就是自己手里一样只有六把。 小六丢出最后一把,却一个旋身,将之前君辞划开他绳索,嵌入柱子里的一把拔出来,一个纵身而起,由高处朝着君辞掷去。 岂料君辞一抬头,嘴里竟然咬着一把,这是他丢出去的第三把,他意为伤了君辞的那一把,在他惊骇的目光下,君辞用嘴将口里的一把飞刀扔出去,几乎是在她的面前,将他高掷出的一把挡住。 刀与刀相撞,却将他最后一把刀给弹回来,小六愣神之际竟然忘了闪躲,还是君辞一个旋身,抽出一旁饭桌上摆放的长剑,展臂横扫。 小刀就在差一点碰到他的鼻尖,被君辞给挑开。 他一个踉跄,心有余悸跌靠在了梁柱上。 “使暗器的手法不错。”君辞反手将剑一扔,剑精准回鞘,带着剑鞘抵上了墙,“服了么?” 小六呆呆说不出一句话。 霍清渠全程看着,面色凝重:“你还未曾告诉我,你是否朝廷之人!” “我是何人,定要知晓?”君辞并不打算自报家门。 “我们不为朝廷卖命,宁死不从!”回答君辞的是大当家。 君辞点了点头:“我可以允诺你们,不让你们为朝廷办事,只为我办事。” “你若是朝廷人,我们效忠你与效忠朝廷又有何区别?”霍清渠很执着,“你若诚心要招纳我们,便报上姓名。” 君辞的名字,一报上来,他们就知道她是谁,况且她此刻也的确效忠朝廷。 其实借用应无臣的名头就好,但君辞不愿,她强势道:“你们不应也无妨,我便杀了你们。” ------题外话------ 先更新八千字,白天中午两点在更新四到六千,谢谢所有打赏的读者,你们都破费了,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84章:你们称我主公即可 君辞话音一落,一脚将一旁桌子上的短刀踢飞至高空,抬手抽出刀刃,身子一旋,刀脱手而出,直插向大当家。 刀锋好似包裹着一股刚猛的力量,大当家第一时间做出了躲避的选择,没有抬臂企图将之挥开。 那一刀没入石墙之中,刀柄与墙壁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细碎的石灰扑簌簌落下。 大当家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自己选择正确,君辞扫臂一拂,一连串的刀朝着大当家飞去。 钢刀如雨下,大当家躲开挡开了不少,不过还是有锋利的划过了他的胳膊,留下一道道血痕。 此时君辞又将另一边的钢刀拂向他,齐刷刷的刀尖像森森白骨,从地狱破土而出,似乎要将他给拽入黄土之下。 “我答应你!”眼见着大当家躲不开,霍清渠高喊一声。 君辞迅速飞出一柄小刀,力道极其厚重,将直逼大当家面门的刀刃,在刺入大当家眉心之前,将之打落。 大当家被逼得靠在石墙上,方才凌厉之势逼得他喘不过气,有一瞬他觉得自己心都停止了跳动,劫后余生,冷汗直流。 没有人是不惧死亡。 “你能做得了主?”君辞侧身看向霍清渠。 霍清渠没有说自己能做主,而是道:“我会劝说他们。” 君辞打量了他一眼:“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言罢,君辞袖中又落出一把飞刀,手腕一甩,飞刀划过将全部人捆做一团的绳索,醒来的人都得到了自由。 有些人怒目而视,愤愤要抡起拳头对君辞下手,被霍清渠高喝一声:“退下。” 这些人虽然没有再动手,但对君辞没有好脸色,有些不甘心听从霍清渠的话。 还是大当家回过神也呵斥一声:“你们都退下。” 和君辞交过手,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是君辞的对手,或许他们群起而攻之能够牵制住君辞,甚至重伤君辞,但换来的结果是他们被全灭。 “我们出去。”小六阴着脸,当先走出去。 五位当家,两位不在,大当家、四当家和六当家都表了态,这些人也只能跟着小六走了。 霍清渠此刻已经恢复了力气,脑子也清明起来,他走到君辞的面前,双手抱拳欠身一拜:“我们要如何称呼您?” 君辞脑子里莫名就想起子一称应无臣为主公的画面,下意识就道:“你们称我为主公便好。” 话出口才想起主公二字的含义,一心只想与应无臣较劲,却犯了个这样的错误,不免心中有些懊恼,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霍清渠却被这二字给镇住,他眸光闪了闪,还是从善如流喊了声:“主公。” “唔。”君辞淡淡应了一声。 “主公,请允属下去安抚寨中其他人。”霍清渠说得极其谦卑。 “去吧。”君辞挥了挥手,都没有问他需要多少时间。 霍清渠再度行拜礼时,垂首之际眉目幽深。 他与大当家一起走了,君辞背着手,大摇大摆打量整个寨子,前几日都是夜里,这还是第一次白日里观览。 “大当家,四当家,我们真的要从此听命于她么?”之前对君辞凶狠狠的大汉,这会儿气得脸红脖子粗。 终日打雁,竟然被雁啄了眼,要他们如何甘心? “是啊,大当家,我们一起拼死杀一场,这可是我们的地盘!”有人十分憋屈地开口。 在他们的地盘,被人这样骑在脖子上,实在是难受得恨不能与君辞同归于尽! “兄长,你如何看?”霍清渠看向大当家。 大当家沉着脸:“她随年少,武艺却无可估量。” 大当家曾经走镖,天南地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似君辞这样的,几乎是闻所未闻,甚至君辞身上有一股气势,不是那种帝王的气势,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她么?”有人高声叫唤。 之前是他们被下了药,现在他们都清醒得很,这么多人撕也能把她撕碎。 “你们以为我们群起攻之,就能有胜算?”大当家抿唇摇头,“我们许多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她敢孤身前来,且只是短短三日就把我们整个寨子摸透,她不仅武艺了得。”霍清渠看得更加深刻,“我们若真的动手,若胜了还好,一旦落败,她不会留一个活口。” “四弟说得对,她杀过人。”大当家笃定,而且杀得不少,杀过人的人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我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这么对她卑躬屈膝?”凭什么啊,这才是这些人心中不忿的根由。 “不妨先与她虚与委蛇。”霍清渠道,他就不信这个明显出身不凡的少年郎,会一直留在这里守着他们! “可她要我们的钱财。”这可是和他们的命一样重要。 “如此之多的钱财,她想要一时带走也不能。”霍清渠不担心,君辞无论什么身份,带着这么多钱财回去,都是麻烦。 只要她够聪明,就不会现在就带走,至于她是不是留在这里,传信回去,等人来悄悄取走,霍清渠不能笃定。 便是如此,等人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筹谋。 就这样霍清渠安抚了所有人,他们收起了怒色,不论心里如何想,面上肯定是一派恭顺站在君辞的面前。 “这就想明白了?”君辞浅浅一笑,淸澄的凤眸好似也看不出一丝质疑。 “我们随落草为寇,却也言出必行,既然选择归顺,自然不会反悔。”大当家有些生硬地开口。 君辞点了点,好似信了他们的话:“你唤何名?” “回禀主、主公。”大当家有些别扭地称呼君辞,“属下姓何,单名一个名字。” “竟然就叫何名啊。”君辞有些意外,目光一转落在小六身上,“你呢?” 小六冷着脸,不想说话。 “大当家,小六无名。我们都叫他小六。”小六霍清渠打圆场。 君辞颔首,没有再追问:“寨中情形,我已经知晓,日后寨中交给你们,你们仍住在此处,但不可再打家劫舍,我会分配活路给你们。” ------题外话------ 凌晨前,补齐一万字 第85章:我总得再找军师啊 不让他们打家劫舍,除了霍清渠与何名镇定,其他人都面露不满,打家劫舍久了,他们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只会这些,若是不做这些,他们岂不是成了废人? “我的人,必须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君辞肃容道,“我知你们是为了生计,我可与你们生计,也可与你们庇护。你们既然选择归顺与我,日后我的话便不容质疑。” 她一贯的强势,让何名与霍清渠都皱了皱眉,不过他们两没有反驳,其余人纵然心中不服,却仍旧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轻笑一声,君辞又缓了面色,变得有些玩世不恭:“行了,你们该怎么过日子,便怎么过日子,过几日我再来寻你们。” 挥了挥手,君辞就大步离去。 她的章法令足智多谋的霍清渠都有一瞬间的愣神,迅速回过神,大步追上去:“主公,你这是要去何处?” “自是回我该回之处。”君辞脚步不停。 “您……您便没有旁的吩咐么?”霍清渠不解。 不是要他们累积的财物么?为何绝口不提?这般走了,就不怕他们连夜带着东西跑了? 似是猜透了他心中所想,君辞停下,转头冲他笑得意味深长:“是我之物,想跑也跑不了。我将此处交予你,自是信你。” 拍了拍霍清渠的肩膀,只留给愣在原地的霍清渠一个潇洒的背影。 君辞真的走了,牵着她的马,离开了六村,当夜他们还以为君辞会杀个回马枪,人人都没有睡,等了一宿什么都没有。 这下子人人都蒙了,甚至不少人提议他们趁着君辞不在,转移山上的钱财,这个提议遭到了霍清渠的否决。 实在是他们的这笔钱财太多,无论转移到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很可能半路就引来旁人的窥觊,若是不移出周山,他们仍旧留在周山,君辞归来,难道还要说他们花完了,弄丢了? 君辞不按常理行事,弄得霍清渠都不知该如何见招拆招。 “你就这般自信,他们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君辞归来第一时间,就是寻了应无臣,将她的丰功伟绩在应无臣面前大肆渲染一番,应无臣听完之后问她。 君辞踢掉了鞋子,往主账已经属于应无臣的床榻上一趟,一脚搁在她的另一条腿上,还惬意地摇着脚腕:“如此大一笔财物,他们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轻易转移,他们本就是匪徒,谁杀了他们都是为民除害,既得钱又得名,何乐不为之? 可不是人人都似我,这般宽容不与他们计较。” 应无臣剑眉微拢,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慢慢绷紧了脸。 好似察觉到应无臣那风雨欲来的阴沉,君辞不但没有下来,反而侧身单手撑着头,一脸理所应当:“这本就是我的卧榻,我躺一躺如何不可?我可是沐浴之后才来寻你。” 说着还抬手闻了闻自己:“可香着呢。” 子一垂下头,他用他的脑袋担保,这要是换个人,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不,换个人根本躺不上他们主公的床。 主公偏生没有制止,但这会儿又十分克制,似乎在故意容忍君家女郎。 应无臣花了极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暴虐,他垂下长睫,遮掩眼底的嗜杀之气:“君家阿妹是要留宿于此么?” 摇摆的小脚脚一顿,君辞仍旧没正行地躺着:“应家阿兄,我是来寻你打听一人。” “何人?” “霍清渠。” 应无臣抬眸,淡淡看着她:“我非无所不知,君家阿妹恐怕认错了。” 君辞收敛了神色,凤眸直勾勾看着应无臣:“应家阿兄,这群人各有所长,世间能人不少,但能够凝聚在一起实属难得,若能一网打尽,必然是如虎添翼。小妹在此,多谢阿兄盛情相让。” 从观察清楚霍清渠等人之后,君辞就明白了,应无臣只怕早就盯上了这群人,是有了招揽之心,但不知为何让给了她,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应无臣要算计她的理由,但也想不出一个应无臣为何对她如此慷慨的理由,无论如何,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装傻。 这份情,她承了。 他的唇角分明有一丝笑纹似浮光随波一掠而过,却声音冷硬:”我手中不缺人使唤,不过是不想日后你总来扰我清宁。” 君辞一听,唇角一抽:“无论如何,都多谢应家阿兄。” 得了便宜,君辞也就不卖乖了,好声好气道:“应家阿兄,既然承认是有意相让,只怕这些人已经查清,何不送佛送到西,多成全一番?” 霍清渠是他们之中的主心骨,只要彻底收服了霍清渠的心,就能真正放心用他们。 “我有。”应无臣笑得人畜无害,“可我为何要多成全你?君家阿妹许我什么好处?” 君辞有翻个身,爬在床榻上,单手支颐,指尖在脸上弹动:“我给应家阿兄做一个防身之器如何?” 应无臣没有武艺在身,君辞知道他可能也有防身之物,只是从来没有亮出来,她对兵刃也是痴迷,不仅限于学会了十八般武器,还研究了一些,那些学习琴棋书画的时日都耗费在了研究此道之上。 应无臣眉峰一动:“君家阿妹,对此人颇为看重。” “为何看重,应家阿兄难道不知?”君辞反问。 明明他心里清楚,拿下霍清渠,才是拿下那帮人,才是真正获得那批财富,正好日后与蔺知桓交涉,也有了人可用。 应无臣自然知道,因为若是他招揽,也会从霍清渠下手,原本已经打算开口,岂料又听得君辞一句:“此人城府极深,有些谋略,我军中正好缺个军师。” “君家阿妹军中,缺个军师?”应无臣声音透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凉意。 君辞觉着这个人又开始阴阳怪气,但想到他如今的身份,便道:“应家阿兄,岂能一直为我出谋划策,委屈做我的军师?” 没有了你,我总得再找军师啊。 ------题外话------ 凌晨先更新一章,白天争取再更四章,我努力先万更着,等我哪天不行了,再和你们说。 第86章:灭门之恨 君辞的话字字在理,应无臣听着却分外刺耳,他没有去深究这一点不中听背后的深意,而是道:“为你军师,我确然不能长久。可我既然做过你的军师,日后接替我之人,便是不越过我,也不能逊色于我,否则君家阿妹同样是在折辱于我。” “这……能与你相提并论,当世能有几人?”尽管君辞觉着应无臣有诸多毛病,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心思缜密,抬手翻云覆雨,霍清渠的确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也不是君辞偏颇,但给君辞的感觉,霍清渠绝不是应无臣的对手。 至少应无臣在她手上是不可能吃亏的,无关应无臣的身份与势力,只凭他的能力。 “原来……在君家阿妹眼中,我竟是当世独绝。”很显然,这句话取悦了应无臣,他的面色缓和,唇畔微掀间流泻点点笑意。 这话她可没有说,可他要这般解读,她也反驳不了,索性沉默。 她不反驳就极大程度令应无臣心里那口郁气疏散:“既然他学识浅薄,何以担当全军出谋划策之职?将军若不在军中,军师便要肩负全军,职责之重,不可轻率。” 瞥见君辞拉着眉,一脸不以为然,应无臣话锋一转:“虽不足堪当军师,你若当真赏识于他,做个幕僚也使得。” 应无臣让她比照他来找军师,才不算辱没他,君辞觉着这辈子她怕是寻不到军师了,幕僚就幕僚吧,终归是她现在有求于人:“应家阿兄所言极是,是我思虑不周,定当自省改过,应家阿兄既愿指正于我,不若便助我一臂之力,告知我霍清渠的来历?” 难得她这么低眉顺眼,好声好气,应无臣哪怕知道她这是有所求的能屈能伸,心里也愉悦:“子一。” 子一忙将准备好的书信递给君辞。 君辞一跃而起,一把抽过去,迫不及待展开。 她一边看,应无臣一边开口:“晋城霍家,虽不是百年士族,却也是当地豪强,名威声望……” 霍清渠出声在名门望族,及不上应氏这样根深蒂固的大族,却也是有数十年的积累,先太后致使民不聊生之际,晋城有一支义军来势汹汹,当地豪强以霍氏为首,带着族中部曲镇压,最终战败。 霍清渠之父当即逃往京师求援,那时周荣刚刚把持了朝政,正要和高恣一决高下,看看谁才能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臣,对于霍清渠的求救,周荣派了最信任的堂弟周光前去。 周光带兵平乱,霍氏倾力相助,甚至霍清渠生父为了便于朝廷大军早些结束战乱,不惜以身犯险,暴露霍家财富,勾得叛军头子心动,借此将叛军头子引出了城。 这才有周光大军不费吹灰之力迅速平定了这一场战乱,城中易主,霍清渠的父亲就死在了叛军头子的刀下。 霍氏虽然悲痛,却也以为黎民到来,然而当天夜里,霍氏满门被杀,霍氏富贵被洗劫一空,周光给出的理由是城中尚有叛军余孽,这是叛军余孽的打击报复。 随即周光安抚晋城百姓,施粥放粮,又有曾经屈居于霍家的蔡家慷慨解囊,周光还杀了余孽,悬首级于城楼,晋城百姓对霍氏只余一声叹息。 君辞看完忍不住唏嘘,她不是个政客,却也有满肚子算计,她大概知道霍氏的灭亡,不是什么余孽,而是他们暴露了财富。 这笔财富足可使人眼红,兼之晋城蔡氏一直屈居之下,只怕财帛也不少,蔡氏若是铁了心想要取而代之,还能再忍痛割舍一大笔财富给周光,哪怕周光不为霍氏财富动心。 有了蔡氏的示好,再一对比霍氏的吝啬,他也乐意让晋城变一变天。 另一则霍氏这般大力为了晋城百姓周旋,本就有声望的霍氏只怕会更得民心,这样不利于周氏掌控晋城。 晋城可是个重要之地,有着关陇极其庞大的军镇,否则周荣也不会在与高恣争高低的情况下派最信任的人来平定这场风波。 “难怪。”君辞轻声一叹,“难怪他如此痛恨朝廷,宁死也不愿为朝廷做事。” 曾经的霍氏,哪怕在先太后的荼毒之下,仍旧选择了信任朝廷,在叛军暴乱之际,选择了忠君。 周光带的兵卒都是精锐之士,若是与叛军正面对抗,也未必不会赢,但霍氏为了百姓少受颠沛流离,国破家亡之苦,一己之力,将伤害降到了最小。 换来的却是这么一个满门血光! “阿辞,你知道满门被灭,只余一人独活之痛么?”应无臣忽然开口。 他没有看着君辞,眼睑微垂,乌眸静静地看着一处,眼底没有一丝光亮与波澜,像一潭死水:“午夜梦回时,是至亲的断肢残骸;更阑人静际,是血亲的凄厉呼救。它成了一道影,时时刻刻跟着独活之人,不许他站在光亮之下。 但凡这人碰到一缕余辉,影子便会出现,提醒着他身负血海深仇。 告诉他,他只配在阴暗之地苟且着,铭记着那刻骨的痛。 这痛,似跗骨之蛆,哪怕是刮骨疗伤,亦不能清除干净。” 他的声音平静,神色也淡然,仿佛说着旁人之事,可听着却字字沉重,坠在君辞的心口,令一向没心没肺的她,莫名有了沉闷的不适感。 “你……” “他这般的仇恨,你想要收揽他,一个蔡氏郎主都难以打动。”君辞正要开口说话,应无臣转头看向君辞,唇畔笑意浅浅,仍旧是那般气定神闲为他分析出主意。 好似他由始至终说的就是霍清渠,方才她那一瞬间的感同身受是错觉。 君辞凤眸微凝,看了应无臣片刻之后,终究没有把心口的疑惑问出口:“要周光的首级。” “是,周光的首级。”只要君辞能够提着周光的首级出现在霍清渠的面前,霍清渠一定会一身对她誓死相随。 可周光与周晔不同,周晔是文人,周光本就是武艺了得的大将,还掌控着整个关陇的兵权。 第87章:你倒是为他费尽心思 君辞杀周晔是巧用时机,出其不意。 哪怕是同样的时机,用在周光身上也不能成事。 君辞武艺再高,也不可能灭个光就能杀了周光。 更遑论现在周晔死了,周荣一干人会更警惕,身侧的武士与部曲只怕都增了不少。 莫要说暗杀,便是可疑之人,想要靠近都难。 “去晋阳之时,倒是路过了晋城。”君辞语气有些遗憾。 若是早知此事,她上次去就会想办法把周光给杀了,杀了周光一样可以让周荣失了助力,只不过她当时一心都在周氏的牧场上,自然目标就是关着周氏族地的周晔。 周光却驻守在高平,当时她就是在高平之外截杀元铎。若非高阅横插一脚,她担心会立刻引来周光,也不会放元铎一条生路。 “周光勇猛非常,一身蛮力,单论武艺,周荣亦不是他对手。”应无臣忍不住提醒。 哪里知道君辞的目光越发亮:“周荣亦不是我对手!” 她没有和周荣动过手,但人是不是她的对手,只要她见过,就能莫名感觉出来,周荣应当比元铎厉害,和元铎身边那个持斧武士不相上下。 她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刻寻周光大战三百回的兴奋模样,令应无臣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可不是孤身一人!” 两人若是不相伯仲,哪怕稍胜一筹,一方有助力,且是一股不弱的助力,那么另一方必然是没有胜算。 “应家阿兄放心,我虽好战,却不冲动。”君辞知道应无臣担心自己,便道,“我去一趟晋城。” 应无臣:…… 被应无臣面无表情盯着,君辞解释道:“我不会打草惊蛇去与周光交手,对付周光我心中已经有了个模糊之计,我先去把蔡氏郎主的首级取了,给我日后的幕僚一点甜头。” 周光的脑袋先在他的脖子上放着,她总有一日会摘掉,不止是为了收服霍清渠,还因为他们与周氏是不能共存。 “你倒是为了他费尽心思。”应无臣淡淡道。 是她错觉么?这人语气又有点怪怪的! 君辞狐疑地盯着应无臣看了片刻,脑子一动:“我听闻蔡氏奢靡,五色石做杯碗,九郎君如此清风皎月般的人物正配这等高华,我去为九郎君取些回来。” 明知道她是不用心在敷衍自己,应无臣却莫名吃她这套:“去吧,给你五日。” 晋城与京师都在司州之内,京师到晋城用不了一日的功夫,五日来回,时间充裕。 “多谢九郎君成全。”君辞扬起不走心的笑容。 应无臣还是帮她准备了马匹和传符,军中有应无臣,君辞早就制定了一些列练军事宜,只需要有个坐镇之人盯着便是,被柳城等人称呼一声先生的应无臣,自然是有威望。 有应无臣在,便是有个意外,他也能够应对自如。 君辞掐着点丑时正出发,到了金墉城恰好城门打开,一路畅通无阻,在晋城关闭城门之前,入了城内。 虽然说给应无臣取五色石杯碗是觉着应无臣有些霸道,不准旁人争了他半点光辉,故意那话来搪塞应无臣,但她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没有不兑现的道理。 而且赠人之物,也不好去偷盗或者牵强,君辞寻了个落脚地,就想着怎么接触蔡氏的人,购置一些。 五色石又唤作琉璃,西周时始出,后落入汉室皇族,特为宫廷所用,汉室灭亡之后,便极少再见到,蔡氏也是周光掌控了晋城之后将之献了出来。 只是周荣很明显是不想给陛下用,他自己用的堂而皇之,一律推说是蔡氏赠与。 元猷不是个计较这些的帝王,他要谋划之事太多,这些奢靡享乐之物,暂且入不了他的眼。 元猷的不干涉,朝廷官员的沉默,琉璃的器皿由蔡氏操控,早就成了周荣的钱袋子。 这些琉璃器皿买到南朝,南朝多汉室大族,他们更为讲究,南朝的世家大族,对于吃穿住行更是吹毛求疵,应氏虽也是汉族世家,但到底是被北朝风气给影响了一些,尚且如此精细,这些琉璃器皿,只怕南朝很受欢迎。 蔡氏在晋城占据了两条街,辉煌大气,雕梁画栋,比之应氏更加鲜亮与奢华,但却总觉得没有应氏的古朴大气。 蔡氏也有不少部曲,但比起周氏差太远,君辞犹如无人之境,潜入了蔡氏郎主的书房,还没有来得及翻找什么,就听到脚步声靠近。 她迅速飞身到了棆桷上,将自己修长的身子完全遮掩起来,屏气凝神。 “兄长,都督的野心越来越大,张口便是十万贯,这是要掏空我们的家底!”一道愤恨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摸着牙齿先响起。 “噤声。”这道声音更沉稳浑厚与威严。 旋即是开门与关门的声音,威严的声音又响起:“你以为我们府上没有周氏眼线?” 他们口中的都督是周光。 这二人应该是蔡氏郎主与其胞弟蔡二爷。 “兄长,我们去何处弄十万贯?”蔡二爷收敛了音量,却掩饰不住焦急,“周氏当真不把我们当人看,也不知要这十万贯有何用?难不成立马就要造……” “闭嘴。”蔡郎主低喝,“这钱不是大丞相要。” “不是大丞相?都督他难道有二心……” 蔡郎主瞥了眼弟弟:“周氏郎主遇刺,如今正是周氏内乱,各显神通为了夺位之际,亲近大丞相之人,与这次周晔被杀查出来的细作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大丞相自个儿也不敢再信任他们,其余人于大丞相而言,并无多少区别,一时犯了难。 晋阳目下闹翻了天,偏这时也不知为何牧场牲畜都得了怪病,浑身起疹子,请了不少人去治也治不好。 大丞相放了话,谁能解决此次牧场亏损,谁就是郎主。” 这也是要看看是不是族中人为了权势,把歪脑子动到他周荣头上,两万多匹马儿,牛羊也有三四万,这是一笔巨财。 周荣不想吃亏,既然选谁都一样,不若先拿点诚意讨好他。 第88章:心生一计 十万贯,是足可将人都埋了的钱,拿来补这个亏空恐怕都还不够。 周光对周荣忠心耿耿,只是他这个人注重手足情,周氏族地必然有与他交好之人求上了门,周光这才向他们蔡氏索要钱财。 这些年他们的确看着风光,好似制作琉璃赚得盆满钵满,这些钱都入了周氏的口袋,否则大丞相的兵马为何如此强壮?粮草、军饷、武器哪一样不是挑拣着上等置办? 当年为了取代霍氏,他们本就是掏空了家底,才勉强打动了周光,伤筋动骨之后又一直在为周氏忙活,光鲜亮丽不过是表面,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早知今日,当初……”蔡二爷分外后悔。 当年哪怕霍氏压在他们的头顶上,他们日子都没有如此拮据,霍氏重颜面,总是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大圣人模样,两家有利益冲突,他们都讲究以德服人。 好处也不尽占,他们蔡氏虽然没有霍氏风光,但实惠处却比注重门面和德行的霍氏多得多。 一时贪念,想要一跃而上,弄没了霍氏,却从此不得不卑躬屈膝谄媚周氏。 若是霍氏在,有霍氏这个出头鸟,周氏也不会盯着他们。 更遑论那琉璃制作方子本就是霍氏之物…… “往事不必再提。”蔡郎主打断弟弟的话,“都督是个野蛮之人,他要钱就必得与他钱,否则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周家人骨子里就刻着蛮人残暴的血,周光可是陪着周荣一道屠杀皇族百官两千余人,据说周光还亲自下了场,杀得眼冒红光,这样的暴徒,他们根本无法招惹。 “我想不出,如何变出这笔钱。”蔡二爷垂头丧气。 “寻个可靠之人,把那批琉璃出手。”蔡郎主道。 “兄长,若被都督发现,我们藏私之事就暴露了!”蔡二爷急。 “故而,才要寻个可靠之人。”蔡郎主有些疲惫道。 “兄长,我们这次仍旧如了都督之愿,下一次我们便没有法子满足他!” “他虽是个蛮人,不讲道理,但不是个贪财之人,周氏这样的纰漏也不会常有。”蔡郎主无力地解释。 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弟弟。 君辞盯着光亮的屋顶,把这二人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个计划渐渐清晰,凤眸之中精光闪闪。 等到蔡郎主打发了弟弟,处理了一些文书离开之后,君辞没有再逗留,回了歇脚之地歇息了一晚,城门一开她又离去了,左不过回京师只有一日的功夫。 来不及去军营,先回了大将军府换身行头,正要出门就遇上了回府的君勀。 “阿耶。”君辞堆起笑脸。 “你把九郎弄到军营,自个儿不见人,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君勀其实是故意来堵君辞。 君辞的行踪,有应无臣遮掩,兼之秦啸等人不了解她的脾性,故而从未怀疑。 但君勀却对自己的女儿了若指掌,君辞不会无缘无故将应无臣哄去军营,必然是有所图。 应无臣是个文人,与武将本就格格不入,但应无臣聪颖身份又贵重,君辞的用意不言而喻。 他早知道君辞不在军中,只是周荣盯他盯得紧,他不能贸然去中护军,反而会暴露君辞,这才一直按耐着,元铎遇伏,并州刺史府有人纵火,周氏祖宅郎主被杀。 一件件事情传来,都能令朝廷众人面色大变,想不出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不知胆大包天,还艺高人胆大,竟然把这些在他们看来想都不敢之事做成了! 胆大、艺高,这两个词不就是为君辞量身打造? 再加上这个时候,会对周氏下手的人,君勀不想怀疑自己的女儿,但他却不得不怀疑。 “阿耶,你莫要胡思乱想。军中钱财紧缺,你都不能从大丞相口袋里要到军饷,我还能要到?不得自个儿想法子?”君辞才不会向自家父亲坦白。 阿耶眼里她始终是个女孩,阿耶对她其实极好,但在父亲心里女郎与儿郎就是不一样。 打打杀杀于儿郎天经地义,但阿耶终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沾了太多血腥,冒太大的险。 “自个儿想法子?”君勀冷笑一声,知女莫如父,“法子想到了周氏牧场?” 周氏牧场的事儿周荣压了下来,就连晋阳人都不知,蔡氏兄弟还是从周光那里知道,君勀会知道,是因他怀疑周氏的娄子是君辞捅出来,不得不小心打听。 既怕君辞留了没有扫干净的痕迹,又担心自己的人暴露反而引得周氏猜疑。 这些日子里,可真是一夜没有好眠过。 只怕眼前这个小混蛋,每日每夜都能酣眠至天亮! “阿耶,那周氏牧场可不是我动的坏心思,我虽然知晓是谁,但我不能告知你。”君辞半真半假说着,人已经开始寻着控制一下子闪过君勀,往外跑了。 不能再被问下去,再被问下去,她不是说谎就是被拆穿。 其实她心里明白,她的谎话,阿耶一句都不会信。 君勀没有追,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君辞确定阿耶没有追来,才往蔺雉桓的院舍而去,这人还在京师,并未离去。 她没有敲门,而是翻墙,避开了蔺雉桓的部曲,顺着丝竹之声寻到了蔺雉桓。 角亭临水立,薄纱卷风飞。 一溜儿的美人环伺,蔺雉桓枕着美人腿,听着美人弹奏,还有美人喂他果子,递美酒。 “啧。”君辞轻啧一声,她都嫉妒了,恨不能拉开蔺雉桓,以身相替。 君辞的声音不轻不重,蔺雉桓的侍卫站在亭外拔出了长剑,对准她的方向。 一下子还飞出了几个暗卫,这些暗卫藏在何处,她早就知晓,君辞一个翻身,灵巧轻盈落在亭子外。 亭子里的美人看到来的个翩翩少年郎君,眸光都亮了亮。 蔺雉桓坐起身:“都退下,都尉是我的贵客。” 一下子人都走了,包括那一群纤柔婀娜的美人,君辞看着对蔺雉桓道:“蔺四郎,其实我不介意有美人相伴。” 第89章:赚他一大笔 蔺雉桓听了一怔,旋即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罢之后,蔺雉桓打趣道:“听闻都尉与应九郎两情相悦,难道都尉不知九郎君尤厌脂粉?都尉若在我处沾了满身脂粉气归去,只怕九郎君要寻我不快。” 应无臣不喜欢脂粉? 君辞还真不知道,不过应无臣身边没有女婢倒是真的,而她又从来不用胭脂水粉。 难道应无臣一心想要娶她,也是因为她是他唯一见过不用胭脂水粉的女郎? 心中疑惑,君辞面上不显山水:“城门已关,今日不归军中。” “都尉贵人是忙,只怕不是来寻我叙旧,既有要事相商,不宜人多口杂。”蔺雉桓从侍卫手中接过递来的汾酒,亲自给君辞满上一樽,“都尉忙里抽闲来寻我,是否买卖之事有着落了?” “蔺四郎目光如炬。”君辞接过酒樽,颔首道,“只是此次是比大买卖,就不知蔺四郎敢于不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若没有几分胆量,岂敢寻上都尉?”蔺雉桓又给自己斟了一樽酒,“都尉不妨透个底,到底是多少钱财?” “这个数。”君辞伸出三根手指。 有君辞大买卖在前,蔺雉桓大胆猜测道:“三万贯?” 所为万贯家财,有一万贯钱财就是一方富翁了。 君辞饮了救,指尖转动着酒樽,漫不经心道:“蔺四郎也太小看我。” 蔺雉桓坐直了身体,面色也变得严肃了些许,但眼底透着灼灼光亮,是对金钱热爱的光芒:“都尉,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人人都觉得君辞是女儿身,不论是周荣还是中护军那些人,只怕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她武艺出众,敢带着陛下勇闯大漠,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因为她迫于时局被逼无奈,能够活着出来,是她运道好。 归根结底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这个女郎不但武艺胜过他们,就连谋略也凌驾于他们罢了。 蔺雉桓不一样,就似旁人看不上这些黄白之物,他偏生喜欢。他本也是个不在乎世俗目光,恣意张扬之人,看人世万物都自有一套章法。 他反而欣赏君辞,欣赏她的勇气,欣赏她的毅力,欣赏她的胆量! 这一刻,他有些激动,觉着自己没有看走眼。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运作过大买卖,但都没有君辞这么有魄力。 “都尉请与我细细道来。”蔺雉桓又殷切地给君辞倒了杯酒。 “你且先随我去一趟晋城,蔡氏手中有一批私藏的琉璃,作价少则十万贯。”君辞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周光急需一笔钱财,做买卖你比我懂,如何拿下这批琉璃,你心中先有个数。” 顿了顿,君辞抿唇微微一笑,又饮了一杯酒,眼中流光溢彩:“周氏牧场的牛羊马都患了恶疾,周荣以谁能填补这笔钱财为由择新郎主,这笔钱财周光要了就是做此用。 那些牛羊马的恶疾我能治,琉璃与牛羊马,便是一道事,你可用十万贯一举拿下。” 琉璃肯定不止十万贯,牛羊马自然更不止十万贯,加起来少说在北朝都能卖出三十万贯,更何况运往南朝,只要蔺雉桓能够顺利带去,哪怕算上运输损耗,他们也能赚一笔大钱。 蔺雉桓是个天生的商人,脑子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哪怕还不知道周氏牧场的牛羊马有多少,但要拿十万贯去填补,数量也能够粗略估算。 本就是恶疾无治之物,不卖了难道留在牧场溃烂病死,这么多牲畜一个处理不好,还会引发疫病,要低价购入不难,再兼之蔡氏兄弟卖私藏的琉璃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蔺雉桓露出奸佞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充满了算计:“都尉高招,四郎领教。” 不用多猜,那牛羊马的恶疾都是君辞搞的鬼,蔺雉桓还误以为蔡氏的琉璃也在君辞的算计之内,对她敬佩不已:“不知我该分几成利于都尉?” 君辞凤眸涤荡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蔺雉桓,仰头又是一樽美酒,咚的一声,酒樽不轻不重放在了桌子上:“我这人极好说话,蔺四郎看着给,我都成。” 已经准备好讨价还价的蔺雉桓,被君辞不按常理行事弄得有一瞬措手不及,不过他迅速稳住了心神,收敛神色,正色与君辞对视了片刻,颇为诚恳道:“都尉爽快,我亦盼着与都尉能够长久往来,这些好物皆是都尉谋算而来,不过我亦要将之押送南朝,其中凶险不少。 不若我与都尉三十万贯钱财之物,琉璃与牛羊马都给我,之后与都尉无关?” 是否亏损,是否能安全抵达,是否能够卖出更高的利润,都是他的事情。 君辞知道蔺雉桓肯定有把握获利不止六十万贯,才会舍得分她三十万贯,她若执意要盈利均分,蔺雉桓肯定会答应,他这样开口也是给了她一个还口的空隙。 但君辞已经很满意所得,只要把东西弄到蔺雉桓手中,她就拿稳了这笔钱财,其他的都不用她费心思。 “去购置琉璃与牛羊马的十万贯,我分文不出,便依你所言。”君辞很干脆答应。 蔺雉桓原就没有打算让君辞出这笔钱,相当于君辞没有再还价,应对惯了为了利益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对上君辞这样的人,蔺雉桓只觉着畅快无比:“都尉豪气,四郎亦不推辞,都尉欲换何物,晚些时候我会将价目报于都尉。 在我离开京师之前,都尉将所需之物报于我便是。 我定会为都尉置办妥当,如数带回,不索报酬,亦不会让旁人知晓。” “敬蔺四郎一杯。”君辞满意地推杯。 君辞好久没有痛快喝酒了,蔺雉桓拿了不少汾酒,让她尽情豪饮,兼之马上她就腰包鼓了,她更开心,饮到月中天,蔺雉桓自问酒量过人,都喝晕过去了。 君辞也有几分朦胧的醉意,她抬头看了看月,就走了。 大半夜翻了城墙回了军营,径直回了主帐,对着床榻就倒下去,抱着松软之物,鼻息间萦绕着清冽的松雪之香,唇角勾着一抹浅笑睡了过去。 ------题外话------ 君·醉鬼·辞,即将面对修罗场。 十一点半,四更补齐,万更完毕,明儿见。 第90章:九郎君的怒火 自打君辞第一次成功趁夜潜入了营地,之后应无臣就没有吩咐过暗卫阻拦,是因为知道以君辞的能耐,她铁了心想闯,暗卫也拦不住,动静闹大了反而不好。 又有了君辞上次自晋阳归来,偷偷给应无臣送了一个神木雕刻的小狐狸,尽管应无臣嘴上挑剔着,但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心中是欢喜的,这次就更不会阻拦。 暗卫也没有想到看似不拘小节,实则从不曾真的与人亲昵,及有分寸的君辞,竟然走到榻前就倒了下去。 他又不能窥视内里,直到现在他都还蒙在鼓里。 应无臣觉浅,夜里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君辞一入帐内他就醒了,当他知道只有君辞能够闯得进来,便不动声色,及至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呛人的气息令应无臣皱了眉,正要掀开被褥起身,一股重力压了下来,将他紧紧抱住。 身上的身子柔软,趴在他的胸膛上,还在他胸口蹭了蹭,应无臣脑子僵了片刻,只是这片刻的失神,君辞竟然就呼呼大睡过去。 都说美人入怀,是温香软玉,现在撞入他怀里的竟然是个醉鬼! 这酒还是博陵汾酒的气息,整个京师谁能让她把博陵汾酒喝个够? 这是去寻了蔺雉桓不醉不休了?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应无臣一把将君辞给推开。 “咚咚”两声,君辞就滚到了地上。 她是有些醉,但也没有醉昏过去,从榻上滚到地上,还把屏风给撞倒,自然也就醒了。 睁开眼还有些茫然四顾,慢悠悠坐起身,盘起一条腿,伸手揉了揉额头。 应无臣铁青着脸,看向听到响动冲进来的暗卫,又瞥见君辞这副没有完全清醒的模样,冷声吩咐:“提桶凉水来!” 暗卫不敢迟疑,实在是应无臣的语气过于冷沉,这是极怒的征兆,用了最快的速度提了一桶凉水来。 君辞还有些头发沉,压根没有听清楚应无臣说了什么,只知道有人在旁边说话。 这般迷迷糊糊的模样,更是令应无臣恼怒:“给她醒酒!” 暗卫还是迟疑了一瞬,但就选择了硬着头皮听令将水给泼了下去。 心中有些苦涩,今儿偏轮到他轮值,他总觉着他好日子到头了。 甭看现在是主公让他淋,等到主公这口怒气散了,若是君家女郎再不幸染了风寒,主公一定就会觉着都是他的错,是他打的水太凉! 一桶水兜头浇下来,见效奇快,君辞有些涣散的目光迅速聚焦,抬起手看了看贴着脸颊的发丝低落到掌心的水珠,君辞目光渐渐凌厉,倏地抬头,就触及同样乌眸愠怒的应无臣。 她一怔:“我,我怎会在此?” 方才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被谁给虏获。 应无臣怒极反笑:“君家女郎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好不快活,倒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我……”被应无臣这一通奚落,君辞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许久不曾痛饮,一时忘了节制,有些醉意,忘了我不住此处。” 虽然她是女儿身,听起来好似吃亏的是她,可到底是她喝得醉醺醺闯入了应无臣这里,若是哪日有个醉鬼这般对她,她势必要将人大卸八块。 置身而想,君辞也就不怨怪应无臣泼醒她,不把她泼醒,要是发生点旁的可如何是好? 怎么看,应无臣这玉尊般的风姿,也是容易令人垂涎的,若她当着一时被蛊惑,就应无臣这点力道,也反抗不了她霸王硬上弓呀。 到时候她不就毁了这浊世佳公子的清白? 这样一想,君辞又气短了一截,沉默不语地起身,就想溜走。 应无臣看她一言不发就走,更是面色冷如覆上了寒霜:“怎么?你就这般走?” 君辞脚步一滞,她垂头缓缓转过身,脸颊飞红,双目无神:“对不住应家阿兄,我实非有意,扰你清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明明她认错态度良好,偏偏应无臣胸口的怒火更甚:“你不曾对不起我,你醉成这般模样,若是遇到伏击与暗杀,你岂能保命? 你是军中主帅,你禁军中将士饮酒,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如何服众!” 君辞还是外垂着脑袋,不过把应无臣的话听进去了:“应家阿兄教训得是。” 这副乖巧的模样,可真是令应无臣咬牙切齿:“你与蔺四郎不过几面之缘,你知道他几分?他如何都是个儿郎,你与他一起宿醉,传出去成何体统?” 仍旧颔首,君辞乖得令人诧异:“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没有克制住口腹之欲。” 应无臣一噎,他心里有团怒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只得绷着脸道:“若他心存歹念,你在他府中大醉,便是羊入虎口。” 君辞张嘴想说,一个人会不会对她有歹念,与她喝酒是存了算计还是真心,她分得清。 可是抬头触及到应无臣好似要结冰的玉面,她选择了沉默:“我记下了。” 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应无臣从未觉着这般无力,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她这样听话,他却更怒不可遏,这股怒火从何而来,他自己也理不清。 他宁可她理直气壮与他争锋相对,也不想她这么低眉顺眼! “你……” “啊切!”应无臣刚张了个口,君辞就打开个喷嚏。 下一瞬,带着暖意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意识到自己冲过来的应无臣,对上愣愣抬起头,满脸懵懂的君辞,只是僵了一瞬,就给她拢好:“换身衣裳。” 说完取了一套衣裳放在榻上,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应家九郎君,世家公子,清雅从容,仪态万千,从不会有半点失仪,头一次这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立在营帐外。 虽然不少人也已经醒来,但是碍于君辞的规定,以及这半个月来的贯彻执行,不少人已经习惯早寝,纵使有些醒来,也不敢出营帐。 也就没有几个人见到披散着一头青丝,穿着白色寝衣立在营帐外的九郎君。 第91章:九郎君的成教 玉人独立,星淡云轻,月华薄笼,弥漫的夜色也温柔了下来。 微风撩起的青丝,似也沉醉他的容颜,吻上了他的唇。 应无臣站在外面,还吩咐了暗卫去煮些醒酒的药茶,再将子一唤醒烧些热水供君辞沐浴。 本来被应无臣训得有些蔫头耷脑的君辞瞬间满血复活,仍旧被醉意困着的她,没有了寻常时候的精明与刚强,变得有些软乎乎,她拖着音对应无臣道:“我饿!” 明知道她现下并不清醒,也明知她此刻的温软只是无意识,应无臣也不知为何,就是冷不下脸来:“让厨房熬完肉糜羹。” 君辞心满意足咧嘴一笑,脑袋一转,就看着冒着热烟的浴桶,她当下就开始宽衣解带,应无臣迅速转过身。 咬着牙不知道是该恼她行为无忌,还是该喜她对自己不设防,面容有些扭曲,大步又出了帐子。 出了营帐,应无臣觉得他是时候提醒一下大将军,君辞是女儿身,需要寻个侍婢! 好好的一个夜晚,应无臣被君辞折腾得够呛。 等了约莫两刻钟,醒酒的药茶见效,君辞终于披着衣裳,不管一头湿发站在了应无臣的面前。 她的神色冷冽,眼底甚至透着杀气,应无臣心头一惊:“你怎么了?” “我被人下了毒。”君辞抿着唇,看了应无臣一眼,对着端着肉糜羹前来的陈腯吩咐:“把医官请来。” “慢着。”应无臣拦下陈腯,“我亦懂些医理,我先为你把脉。” 军中的医官还是留下的那一人,君辞的人要下月才能安排妥当,从漠北赶来就任,应无臣给君辞推荐的医官,也是下月到任。 军中医官不可信,君辞又如此凝重,想来不是寻常之事,最好不要张扬出去。 君辞颔首,她不知应无臣晓医理,整个人气息沉沉随应无臣入内帐内。 应无臣给君辞号脉,却没有发现她有任何不妥:“你并未中毒。” “不可能。”君辞断然否决,“我一定中毒了!” 她神色肃穆,言辞笃定,应无臣知晓她不会以这种事玩笑,再为她诊脉,仍旧没有任何问题:“你当真没有中毒。” 君辞用质疑的目光睨着应无臣,转头对陈腯道:“唤医官。” 应无臣气急,医理一道他虽没有登峰造极,却也小有所成,如何能不比她军中医官更妥帖些,她竟然不信他:“你何以断定你中了毒?” 她不懂医理,却十分固执认为自己中了毒。 “我血流不止。”君辞回。 应无臣立刻检查她的眼耳口鼻,干干净净,又要去抓她的手。 君辞任由他检查,眼神有些发飘:“不是此处……” “何处血流不……”抬眼对上君辞闪躲的目光,应无臣是学过一些医理的人,他好似反应过来了,玉雕的面容,从底部伸出一层层透出血色。 罪魁祸首却仍旧不知,有些支支吾吾要开口:“我是……” “退下!”应无臣忽然一声高喝。 吓得子一和被子一拦下的陈腯一个激灵,别说他俩,就连暗卫也赶紧撤离。 君辞也被骇了一跳,他这么生气,她心口一沉:“我是不是无药可医了?” 应无臣欲言又止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君辞,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最后颓然伸手揉了揉额头:“你身侧为何没有老媪服侍?” “我常年在军中,怎能带着老媪?”君辞反问,“军中皆是男儿,多有不便。” “你也是女儿身!”应无臣不得不提醒。 “我身份尊贵,谁也不敢冒犯于我,总不能让军中儿郎因我之故,还要对我的奴仆诸多避让吧?”君辞回答。 她被军中人避让,是她靠能耐获得,她有本事让他们理应对她尊崇,但她不喜奢靡,也不喜有人仗势欺人,还有行军打仗艰难,哪有老媪能够受得起这份折腾。 见应无臣还要说什么,酒彻底醒了的君辞不耐烦了:“讲我中毒之事,扯什么老媪!” 又扯回这个话题,应无臣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并未中毒。” “我血流不……” “那不是中毒!”应无臣不想听她说话,他已经够尴尬了,君辞再深入说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拂袖而去,“女子到了年纪,便会有葵水,你是初潮来了。” 君辞聪明的脑袋停止了一瞬间转动,她眨了眨眼睛:“你、你是说每个人女子都会如此?” “是。”应无臣极力令自己镇定。 “那我日后岂不是每日都要流血?”君辞突然觉着女人好可怕。 应无臣:…… 眼下军中无女子,要去外面的村落才能寻到妇人,请了妇人来费时不说,还会传得沸沸扬扬,能够与君辞解说的便只有他与医官。 让旁的男人来对她说这些,应无臣觉着自己嗜杀的暴戾之心遏制不住。 身侧也没有带关于妇人医理的书册,应无臣只得耐着性子,与君辞解释:“并非每日,是每月几日……” “什么?每月几日!”君辞豁然站起身,忍不住拔高声音。 这多碍事啊,虽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但总感觉好像有什么牵制着她,使得她气力都不如同寻常那般收放自如。 五指虚虚握成拳,应无臣捶了捶额头:“世间女子皆是如此,不可逆改。” 君辞确定应无臣没有骗她,有些丧气坐回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从未一日懊恼自己身为女儿身,也一直以为不会有这一日,可我现在懊恼了!” 不为男女之间的能力与这世道男儿为尊的便利,只为这天差地别的身子构造! “是男是女,皆由天定,你不是个为不可更改之事苦恼之人。”应无臣放柔声音,“这几日,你需得好生将养……” 应无臣吩咐的话,君辞都听得不以为然,他叮嘱的越细致,君辞越心烦,索性端起肉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早些歇息。”应无臣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去了君辞现下暂居的营帐。 第92章:九郎君的霸道 两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天还未亮之际,子一戴了个女生男相的女子过来,她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身板结实,个头高挑,像个不苟言笑的杀手。 君辞是雌雄莫辨的一种英气美,因着她的强势与凌厉,故而哪怕她只是穿着简单便于动武,从未真正朝着男儿打扮,却会下意识被认作是男儿。 应无臣带来的这个人,君辞第一眼还以为是个男子。 “我把她赠与你,日后由她服侍你,她武艺不俗。” “我不要侍卫。”君辞拒绝。 不是担忧应无臣安插人监视她,当真敢这样行事,谁送的都不好使,她不但杀了细作,还要对主谋严惩。而是她不喜欢身边跟太多人,她独来独往惯了。 “她是女子,你需要一个女子伴在身侧。”应无臣语气不容拒绝,“她的身契我一并给你,日后她便与我无关,只听你一人之命。” 君辞又想到了昨晚之事,到现在她其实也并无觉着羞窘,不过还是有点不自在。 想了想,她好似却是缺个女婢,要跟在她身侧,如何都得会些拳脚功夫,去外面寻也不是寻不到,只是不知根知底,用着也不趁手。 既然应无臣慷慨相赠,而且这人的模样又令她顺眼:“多谢应家阿兄。” 把人送给了君辞,应无臣离开了,让人给君辞好好说说葵水来了的日子该如何收拾。 这些他也不懂! “九郎君,蔺四郎来了,要见将军。”应无臣刚营帐,陈腯便跑来道。 “请他去客帐。”应无臣淡淡吩咐。 陈腯没有动,望了望主帐内:“他要见将军。” “子一,吩咐厨房,做些秘制鸡腿。”应无臣不理陈腯,留下这句话就往客账而去。 陈腯看着子一憋着笑往厨房走,苦恼、纠结、挣扎,最后还是没有踏入主帐,安慰着自己:“九郎君对阿辞那般好,一定不会误阿辞之事,我……我吃几只鸡腿,阿辞可以省钱,阿辞可穷了,我应该给阿辞省钱!” 就这样,陈腯说服了自己,挺胸抬头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将蔺雉桓带到了客账。 军中客账,就是招待客人之处,蔺雉桓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的是应无臣。 两人同为世家郎君,地位却天差地别,应无臣是应氏郎主的老来子,整个应氏的掌中之宝,他幼时八字轻,不易成活,养在寺庙里,十六岁才被接回家中。 没有人传过他的才学与事迹,他极少出门,盖因他之玉貌,可致甘陵出马相堵,是因俊俏而闻名天下的郎君。 后来他少有几次外出赴宴,传他端方守礼,行止有仪,君子如玉,风华独绝。 蔺雉桓是第一次见到应无臣,他只是蔺氏一个不起眼的庶出罢了。 锦衣无华,笔直而立,身姿修长,负手而立,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却无端给人一种巍峨高山立于前的压迫感。 他似乎闻声转身,清绝出尘的俊美,像皎月一般光芒万丈,有种逼得人自行惭愧的高高在上。 “九郎君。”蔺雉桓行了个平辈礼。 应无臣也回了一个:“世兄。” “我与都尉相约,今日前往晋城,不知将军是否事务繁忙,另有安排?”蔺雉桓与应无臣并没有多少需要寒暄的话,他直奔主题。 一个是清高不染俗物的世家嫡公子,一个是满身铜臭的弃子,本就不是一个台面上的人。 “她昨日饮酒过甚,今日身子略感不适,不宜劳徒奔波。”应无臣淡声开口,“世兄请回,待她安康之后,定会及时告知。” 蔺雉桓听后剑眉一扬:“九郎君可知都尉所为何事?此事不宜拖延,迟则生变。昨日是我劝了都尉豪饮,若都尉因此不适,当是我招待不周,理应当面致歉,还请九郎君通融。” “她今日不见客。”应无臣语气渐凉。 “九郎君当真可做主?”蔺雉桓眼中明显的质疑。 应无臣微微扯了一点唇角,凉薄的笑意划出:“我能否做主,世兄不若亲自去听一听。” 应无臣带了蔺雉桓到了主帐外,对守帐的高毅道:“你通禀将军,蔺四郎求见,但我不允她见。” 这话不仅让高毅懵了懵,就连蔺雉桓都诧异。 不是说应氏九郎不矜不伐,敬贤礼士么? 这…… 高毅反应过来就入了帐,把应无臣的话转达。 君辞听到应无臣的话,就已经起身走到了主帐中央,是听到应无臣后半句硬生生被拽住了步伐。 他说不允她见,她自然可以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但这就是在旁人面前拂了他的颜面。 无论是亲疏远近,还是与她往来,蔺雉桓自然是比不上应无臣。 尽管君辞不知应无臣为何不允她见,还是会在此刻顾全他的颜面,轻咳两声:“蔺四郎,我今日偶感不适,便不与你同行,你且先行一步,我晚两日至。” 其实她也不太想见外人,习武之人对血腥之气都很敏感,她不想和人站在一起,别人嗅到气息。 无论如何,人都已经到了帐外,她不见还是有些失礼了。但应无臣为她搭了梯子,外人只当是她为了顾全应无臣的面子,而非她失礼于人。 蔺雉桓并未恼怒,他意味深长看了眼神色平淡,并未因君辞不见他而有半点喜色的应无臣一眼,就对着营帐行了个礼:“既如此,四郎便不打扰都尉歇息,在相约之地,恭候都尉。” 说完,又对应无臣行了个辞别之礼,这才不急不缓离开了军营。 应无臣看了眼蔺雉桓的背影,就掀开营帐入了内。 君辞神色恹恹,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一想到女子这么麻烦,整个人都难受! “你为何不允我见人?”君辞闷声问。 “蔺四郎亦是习武之人。”应无臣道。 君辞来了兴致:“依你所言,他似乎身手不俗,既然他都可学武,你为何不习武?” 应无臣乌眸一滞,面色微凝,身子也瞬间绷紧,呼吸都重了几分,却又在片刻之后神色如常,冷硬吐出两个字:“不喜!” ------题外话------ 今天六千字吧,只要一久坐就脚底发寒,感冒一直没好,注意力集中不了,好了再多更。 第93章:最懂阿辞的男人 他的情绪变化稍纵即逝,乌眸之中的寒意也似寥寂夜空之中一闪而逝的天火,却仍旧落在了君辞凝望着她的凤眸之中。 他说他不喜习武。 可他却能够轻易看透她的路数,甚至指导子一避开她的攻势。 他在说谎。 君辞明知他在说谎,却没有问下去,因为她不想去窥探他的秘密,甭看她现下一有事便会寻应无臣,最初的确只是为了探他的底,晋阳他施与援手后,君辞也将他当做朋友。 他们两远不到推心置腹,可以毫无顾忌去揭开对方身上面具的地步。 “哦。”君辞佯装不甚在意地应了声,又想起昨夜之事,觉着应该正正经经道个歉,“昨夜是我冒失,应家阿兄见谅。” 她的脸还有些泛白,想到昨夜自己吩咐人泼了她一桶凉水,应无臣也有些歉疚,不提她喝醉做了什么,而是指尖搭上她的脉搏:“可有何处不适?” 君辞怔怔看着他,应无臣从未对她这样温柔,应当说从未对她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以前那些都是装出来,只有这句话是真切地糅杂着自然流露的关怀。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应无臣垂下眼,欲盖弥彰解释一句:“昨夜我亦有错,不应当令你淋了凉水。” 经过阿骨,也就是应无臣送来的女婢详细讲解,君辞知道她不宜受凉,原来他是因此而内疚,君辞释然:“也不能怪你,你亦不知我来了初潮……” “喀喀!”君辞说得坦然,压根不觉得应该避讳,应无臣却听着有些不适,“既然你我都有不当之处,前事不究,就此过去,日后莫要再提。” 只要一提到,他少不得就要想到他竟然要为一个女郎讲解何谓葵水,何谓初潮,应无臣就觉着他能就此刨个坑,把自个儿埋进去。 “九郎君大人大量,我定然不会再提。”君辞笑得明朗。 很好,这称呼又变了。 应无臣唇畔浮现一抹淡笑,转身从子一提的食盒里取出一碗汤羹:“我命人为你熬的汤羹,饮了会好些。” 原本以为会是药,可瓷盅一掀开,君辞先闻到一股甜丝丝的气息,低头一看竟然有红枣、龙眼、莲子等物。 君辞下意识就后仰了脑袋,她不喜欢甜食。 “不喜甜?”应无臣一眼就看出来。 君辞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的喜好,诚实颔首:“腻。” 过甜之物,总会让她觉着黏腻。 “我让厨房再炖一盅……” “不不不……不用!”君辞一把拽住应无臣的宽袖,一手端过瓷盅,也不用倒入碗里,仰头就着瓷盅大口大口,一鼓作气灌下去,比旁人喝药都要痛苦。 喝完之后也是眉头紧锁,应无臣只得给她递了一杯温水,让她漱漱口。 见她皱着的脸舒缓,应无臣道:“既不喜,何苦为难自己?” 她想说吃食不可浪费,但一想到应无臣世家大公子的精细,觉着这句话有些指桑骂槐,便转口道:“应家阿兄一番心意,我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若她这句话,唤他九郎君,或许还要真诚些。 不知她自个儿可有发现,她只有觉着他有用或是对他心虚之时,才会唤他应家阿兄。 然则,明知道她话是随口而出,应无臣也受用:“明日我会吩咐少用些枣。” 正打算拒绝的君辞,感觉腹中好似揉了一团暖气,按住小腹,她略有些惊讶,拒绝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只是问:“我……我何时能去晋城?” 早些把事情解决,早拿到钱财,她就能早日磨砺中护军! 知她急切,若是让她留个五六日,只怕她过了今夜就逃跑,以她的身手想要连夜跑掉,他也阻拦不了,便道:“明日后日留在军中。” 君辞只想明日再留一日就跑,有些不满,但触及到应无臣噙着点笑意的眼,她也不想与他争辩。 一旦她离开,军中就得交给应无臣帮她盯着,才能令她没有后顾之忧。 “便再等两日。”君辞蔫蔫开口。 她趴在矮几上,垂着眉眼,有气无力的样子,莫名让应无臣看着温软,从袖中取了一本书递给她:“这两日便看书打发时日吧。” 掀了眼皮本打算瞥一眼的君辞,看到竟然是一本剑法,眼睛倏地注入了精气,活泛明亮起来,她有些不确定:“给我?” “给你,”应无臣含笑点头。 君辞不客气一把拽过来,果然是一本她没有见过的剑诀,且是双剑剑诀。 君辞也用过双剑,比如去刺杀元铎的时候,她什么武器都行,为了不暴露自己,只有在正大光明的时候才会使用长剑,特殊情况也会用长枪,其他的只有见不得人的时候才会展示。 但是双长剑,她使起来并不灵活,原来从握剑她就开始错了。 双长剑,有特殊的握剑之法,剑锋上下朝向,双手同时走势,一举一动都格外详尽。 “原来如此!”君辞恍然大悟,连忙要跳下床榻,却被一直细长修剪干净的手摁住肩膀。 “只可看,不可动。”应无臣吩咐。 君辞觉着手痒,这不让自己试一试,要她怎么忍得住? “我,我就握一握剑……”对上应无臣逐渐加深的笑意,君辞声音低了下去。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剑一入手,只怕心随剑走,当下就挥舞起来。 应无臣不与她多言,伸手就捏住了剑谱。 君辞紧紧拽着不放,只得含泪答应他无礼的要求:“我只看,只看可好?” “我信你。”应无臣站起身,“你若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君家阿妹,需得谨记,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说完,对着她温文尔雅一笑,应无臣就转身离开。 君辞只得继续趴下去,愤愤翻看着,剑招看似简单却极为精妙,勾刺击守……君辞看得入迷,应无臣不准她拿了剑笔划,她只得动着空手,脑子里浮现出一招一式。 原本以为这样安安静静的两日会极其难熬,有了应无臣的剑谱,却是眨眼而逝。 第94章:不要忘了我的防身之器 意犹未尽将剑谱归还给应无臣,她都记在脑子里:“多谢九郎君这两日照拂,军中之事还要偏劳九郎君,九郎君的恩情,我记下了。” “君家阿妹记得我的防身之器便是。”应无臣提醒一下。 “没忘没忘。”她又不是随口一说,是真的记在心里,并且已经有了一点想法,眼下缺炼器之材,正好这次给了东西与蔺雉桓,让他去南朝看看可有。 应无臣满意轻轻点头:“时辰不早,早些启程。” 以免军中将士看到,早些启程,才能在关城门前入晋城。 君辞也不磨蹭,马匹、干粮、传符这些应无臣都给她备好了,她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看了眼应无臣。 她想说一声多谢,却又觉着她对他说了太多的谢,不论应无臣身份是什么,他目的是什么,他说过不会累及君氏,且他来了京师,的的确确助她良多。 笑了笑,君辞不发一言调转马头,策马离去,转眼就消失在天光未明的夜色之中。 晋城,蔺雉桓已经早早来了两日,现在也正式与蔡氏兄弟搭上了线,对于蔺四郎的大名,蔡氏兄弟也略有耳闻。 查清楚蔺雉桓来历不存疑之后,蔡氏兄弟对蔺雉桓这个买主很满意,不过死咬着十万贯不松口,也带了蔺雉桓去看了那一批琉璃。 十万贯,也的确是蔡氏兄弟忍痛割爱了,若非周光催促得急,他们兄弟慢慢出手,少则要多赚几万贯,多则翻两倍也未必不成。 蔺雉桓是商人,商人就喜欢用最小的本赚最大的利,只愿意出七万贯。 双方僵持不下,三万贯蔡氏不是填不了,但是填了这笔钱,蔡氏就会陷入窘境。 周光要十万贯,就绝不能少。 蔡氏兄弟见蔺雉桓这么固执与吝惜,也只能转头备选一个人,只是这事儿要瞒着周光,又要寻到能够拿得出这么钱财,同时取了琉璃能够赚到的人实在是太难。 “兄长,晋阳等不及了。”蔡二爷提醒。 大丞相给了五日时间解决牧场的事情,决定周氏新郎主,还有两日,他们必须在后日就把钱财送到晋阳。 “这蔺四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蔡郎主有些怀疑。 蔺雉桓来得巧合,这价给得又这么令他们不上不下,原本他们要的是十五万贯,蔺雉桓竟然开口就说他只能拿得出五万贯,后来又几番唇色,说硬凑了两万贯。 七万贯,恰好是他们能够接受,填补得住的缺口,再少一点他们都不会考虑蔺雉桓。 再多一点也寻不到愿意吃下这批琉璃的人。 琉璃在北朝已经是默认为大丞相的私产,他们也经营着兜售琉璃的营生,为了不让朝廷开口索要,就是个小店铺,买些精致之物,大批都是背地里进行。 这些琉璃拿回去,就不能在背后摆在明面上,风险也的确足够大,蔺雉桓就是死咬着这一点,琉璃易碎,此去南朝,又路途遥远,蔺雉桓只差把自己说得要了这批琉璃,便会血本无归,偏他们又反驳不了。 “谁不知他走南闯北,消息灵通?”蔡二爷道,“只怕我们为何私卖琉璃,他都心知肚明,我听下人来报,他似乎还欲购置些马匹牛羊……”蔡二爷眸光微深,“兄长,我们不若让都督施压吧?” “让都督施压?”蔡郎主皱眉看着弟弟。 “十万贯,都督便再心思不细,身边也总有心细之人提醒,与其让都督猜疑我们。不若让都督出面,把晋阳牧场那些马匹牛羊卖给蔺四郎,蔺四郎还敢得罪都督?”蔡二爷把心中盘算说出来,“就要他十万贯,我们再私底下将琉璃一并给他,让他为我们遮掩。” 这是他能够想得出的最好法子,琉璃与马匹牛羊一道卖给蔺雉桓,恰好十万贯。 本身那些牛羊马匹也能值十多万贯,但现在白送也无人敢要,那这些来抵三万贯的缺口,必然要周光亲自出面,压住蔺四郎才行。 以势压人,是周光的秉性。 如此一来,十万贯是怎么来的就有了明路,旁人也不会猜疑他们兄弟。 当然这也是蔺雉桓想要的结果,牛羊马匹都是他正大光明从周府买走,打着是从大丞相府上购置而来,一路到南朝之前,都会畅通无阻。 不看僧面看佛面,北朝还没有几个人敢不给大丞相脸面。 借助运输牛羊马匹遮掩琉璃,他可以省了不少事儿。 蔡郎主当下去寻了周光,煽风点火一番,周光亲自来了一趟,见了蔺雉桓就用强势的语气告知他:“我有马匹两万余,牛羊个一万余,尽数卖给你,作价十万贯。” 蔺雉桓不卑不亢:“都督,周氏马匹牛羊皆为上乘,若是如此数量,十万贯小人不敢购,这是欺瞒都督。” 周光很满意蔺雉桓的识趣:“这批牛羊马匹有瑕,你可安心,我不亏。” “不知暇在何处?”蔺雉桓谨慎询问。 周光长得本就面有凶相,脸一沉更令人心惊胆战:“蔺四郎,在晋城我令你买,你就得买。否则……这晋城好来却不好走。” 蔺雉桓明知道周氏握有最大的资源,却从未想过与周氏合作,就是不喜周氏霸道与残暴的手段,他故作忍受屈辱的模样:“多谢都督为小人劳神。” 周光不喜欢他这明显不乐意的态度,却又觉得他不乐意才正常,想到自己到底坑了人家十万贯,难得有些良心发现,不与他计较:“明日,你便随我去晋阳。” 周光一走,蔡氏兄弟就寻上门,对上的就是蔺四郎冷沉的脸。 蔡郎主不欲结仇,只得道:“蔺四郎见谅,老夫也是迫不得已,都督要十万贯,这才打算私卖一批琉璃与四郎,实在是四郎不肯松口,都督催得急,我只得出此下策。” “郎主便不怕我将你们私藏琉璃,作价高大十数万贯告知都督么?”蔺四郎冷笑。 蔡郎主胸有成竹:“四郎并未告知不是么?你我都是买卖人,想来也知我定会补偿于你。” ------题外话------ 天火是古代对流星的称呼 第95章:准备猎杀 “是补偿还是封口?”蔺四郎狐狸一般的眼睛透着不掩饰的讥诮。 “补偿也好,封口也罢,四郎如何看待都成,四郎总归不会拒之门外。”蔡郎主也面露笃定之色。 蔺四郎沉默。 蔡郎主心中一定:“我亦不亏待四郎,那批琉璃便尽数转赠与四郎,四郎只需用十万贯买了都督口中的那批牲畜便是。 这笔买卖,四郎并不亏。” 蔺四郎抿唇,咬紧牙槽,来彰显自己的不悦。 蔡郎主轻叹一声,这到底是自己不地道,且蔺四郎也不真是无名小卒,他虽然是蔺氏庶出,又做些不入流的勾当,表面上蔺氏不耻,但蔺氏未必没有受着他的好。 “为表歉意,我再寻都督要一枚通关令牌,确保四郎这批牲畜能顺利离开北朝?”蔡郎主特意咬重牲畜,实际指的却是琉璃,只要能够一路将琉璃送出去,自然赚得盆满钵满。 这笔钱财,他们投靠了周氏,却是没办法赚到,一旦被发现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然,蔺雉桓的面色好看了不少,蔡郎主又趁机道:“四郎便当卖我个人情,来日方长,四郎日后总能找补回来。” 暗示意味很明显,他们能够藏匿一批,就能藏匿出第二批琉璃。 他们不能往外兜售,但是蔺四郎可以,到时候彼此再算利益,他们会有意让步弥补。 这话使得蔺雉桓最后一点不悦也一扫而空:“承蒙郎主看重,既然郎主牵线,这批牲畜我便应承下了。” 一切谈妥,各自满意,蔡郎主也迈着松快的步伐远去。 “蔺四郎做戏,可真是炉火纯青。”君辞从一侧转进来。 她把周光与蔡郎主和蔺雉桓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都是都尉计高,我不过是顺着都尉铺好的路走罢了。”蔺雉桓并不是嘴上谦虚。 君辞是真的把一切都算好了,他入城就是以购买牲畜的名目,蔡氏的琉璃不过是他故意露出财力,让蔡氏兄弟主动送上门。 之后陷入僵局,蔡氏兄弟等不及,必然会借周光的名义来逼迫他,再假意做好人赠琉璃给他封口,入城才能轻轻松松用十万贯拿走琉璃和这么多畜牧。 现在蔺雉桓都不问那些染了疾疫的牲畜,君辞到底能不能治好,就算那边全赔了,这批琉璃能够畅通无阻出了北朝入南朝,就够他盆满钵满。 “我派人取些汾酒,与都尉庆贺一番。”蔺雉桓心情大好,和君辞做一笔买***他往年做几笔买卖都要省事儿与赚钱。 “庆贺不急,周光要带你去晋阳,大丞相也在晋阳。”君辞提醒道,“大丞相可不好糊弄。” 只有真正拿到大丞相盖的文书,将这批牲畜带出了并州,才算成事。 “都尉安心,我若连这点事儿都办不成,日后也不敢再来劳烦都尉,为我牵线搭路。”蔺雉桓信心满满。 她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而且现在局势大好,周光是什么性子周荣最清楚,便道:“你来了晋城,与蔡郎主接触了两三日,只怕也瞒不过大丞相,你不若好生提醒提醒蔡郎主,我不想被大丞相猜疑你们二人合谋在算计周光,是该再拿点诚意出来。” 周光武艺出众,可性子暴躁,脑子也不活络,周荣对这个弟弟又爱又恨,但凡和他扯上关系,都得多思虑几分。 蔺雉桓合掌:“都尉果然心细如发。” 是该让蔡氏吐点血,把事情做得圆满些,想到这里蔺雉桓便站不住:“我这就去追一追蔡郎主。” 北地什么值钱,不用君辞提醒。 蔺雉桓去寻蔡氏兄弟,告诉他们不要把周荣想得太简单,为了不引起周荣的猜疑,他们必须把补偿过明路,琉璃当然不能浮出水面,让周荣查到。 那就人参皮毛来一些吧。 蔡氏兄弟原本死咬着可以补这些,那么琉璃就不给蔺雉桓。 后来双方又是一番拉锯战,琉璃消息已经不是秘密,留在蔡氏府邸只会惹火烧身,最终蔡氏兄弟还是只能把琉璃补偿给蔺雉桓,但是会对外宣称补给他价值十万贯的药材皮毛等物,实际上只给一万贯。 蔺雉桓不满意:“两万贯。” “四郎未免太过贪婪!”蔡郎主冷着脸。 蔺雉桓不疾不徐:“大丞相虽刚断独裁,这些年郎主也为大丞相府鞍前马后,供了不少钱财,琉璃还得要郎主继续烧制,大丞相若知晓郎主背地里赔了十万贯财物,才使得我愿意接受牧场牲畜,私底下定会有所安抚,郎主不亏。” 这宣称的十万贯药材毛皮,自然是故意给周荣听,让他不怀疑蔺雉桓的目的,不深想背后还有一批蔡氏私藏的琉璃,双方各取所需。 等周荣知道之后,面上自然不会训斥周光,背地里一定要安抚蔡氏,许以好处。 这场谈判,最终蔡氏兄弟落败。 蔺雉桓又多得了两万贯的皮毛和药材,为了显得真实,蔡氏兄弟立刻动用人脉囤积了皮毛药材,看似凑足了十万贯,许多都是谎报,以次充好,送到蔺雉桓手上,只有两万贯的东西是好的。 “都尉放心,这两万贯之利,我必然分一半给都尉。”蔺雉桓很慷慨。 君辞没有异议,欣然笑纳。 她给蔺雉桓这个提议,可不只是为了这些钱财,她等着周荣派人来安抚蔡氏,周荣不能下周光的脸面,只得秘密派人前来。 等人前脚走,她就杀了蔡郎主,拎走了他的脑袋。 倒要看看蔡二爷会不会怀疑素来残暴的周荣! 如此一想,君辞更加迫不及待。 倒是蔺雉桓见她半晌没有回应,抬起头就触及到她泛着嗜血般兴奋之光的凤眸,骇了一跳,立时防备起来:“都尉……我不曾得罪于都尉吧?” 不能愿他突然对君辞有了惧怕之心,这人精明不说且胆大,堂而皇之算计大丞相,将一干人耍得团团转,还武艺奇高,他现在怀疑周氏郎主的死…… “都尉,周晔之死……” 君辞意味深长一笑:“蔺四郎,你猜?” ------题外话------ 晚安,明儿见。 第96章:取首级,服能臣 蔺雉桓暗自吸了口凉气。 君辞这态度很明显是默认,她没有隐瞒自己,是因为他已经和她一条船上,都坑了周荣。无论日后他们是否利益一致,至少他不会在周荣面前戳穿这件事情。 其实便是他去戳穿也没有证据,君辞根本不惧。 她不惧周荣! “你来此……”想到周晔的死,蔺雉桓忍不住问,“只为琉璃?” 如果只是为了琉璃,君辞是从何得知彩蔡氏兄弟私藏了一批琉璃,还急于脱手? 君辞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勾起透着艳色的唇道:“我去晋阳时,也只是奔着周氏牧场而去。” 杀周晔并不在她最初的计划之内,甚至截杀元铎都只是时机送到她手上,而非她早有图谋。恰好元照带了周成略去角抵,恰好应无臣利用了这个时机使得周成略体内的暗伤爆发,元铎也是因周成略的病危牵扯到元照,不得不上京。 后面的一切都不是有心为之,皆是一步步趁机而为罢了。 “都尉是成大事之人,在下便不耽误都尉时辰。”蔺雉桓知道了答案,也不打算深问,交浅言深,他与君辞还是要保持该有的距离才是,以免引火烧身。 他不耻周氏,时局未明,也不愿与周氏公然为敌。 君辞微微一点头就走了,她与蔺雉桓本就是互惠互利,互相点到即止,对彼此都好。 原以为周光怎么着都要等到隔日才带着蔺雉桓前往晋阳,不曾想周光一夜都不愿多等,连夜就带着蔺雉桓去了晋阳。 君辞留在晋城,她仔细打听了一些关于霍清渠的事迹,又在晋城好吃好喝游玩了两日。 在晋城不出意外,等到了周荣派来的人调查蔺雉桓,蔡氏兄弟到底是地头蛇,也或许周荣也自信蔡氏兄弟不敢糊弄他,关于蔡氏兄弟被周光所迫,以十万贯的毛皮药材做填补,才使得蔺雉桓接了这批牲畜这件事,周荣应该是信了。 她在晋城的第四日,就收到了蔺雉桓递来的信,一切妥当,他已经接手了牲畜。因着蔡氏兄弟给他准备的皮毛药材遮掩着琉璃早已经给了蔺雉桓,蔺雉桓便不会再从晋城折返。 他要走另外一条路,从广平郡至东平郡,由荆州出北朝入南朝,这是周荣给的令牌。 这一条路上的军队全在周氏手上,既可保证蔺雉桓刷不出来旁的花招,也能保证蔺雉桓安然出北朝,不惊动旁人。 这些都在君辞的预料之中,关于解药的方子她早就给了蔺雉桓,只不过一路上有周荣的人护送,这批牲畜他只怕要弄到南朝之后再救治,耽误久了,路上的损耗只怕也不小。 幸好无论折损多少,他们都稳赚不赔。 接到蔺雉桓消息的第二日,周荣的心腹就随着周光一道回了晋城,设宴请了蔡氏兄弟,宴后周荣的心腹还深夜至蔡府,不用想也知道是私底下的安抚。 其实周荣若是愿意训斥周光,当着面给蔡氏做脸,她这离间计也用不了,奈何周荣更看重周光,就给了她空子钻。 周荣的心腹前脚刚走,君辞就潜入了蔡府,比起元铎的刺史府和周氏的祖宅,蔡氏的府邸对于君辞而言犹如无人之境。 为了更好嫁祸周荣,君辞没有打算闹大动静,等到夜深人静,蔡郎主已经熟睡之后,才动手。 幽暗的房间,只有浅浅月色怕过微启的窗蔓延进来,将屋子里的物件大致勾勒出一个粗略的轮廓,细看仍旧是看不清一物。 君辞夜视之能不差,无声无息立在了床榻前,撩开了层层床帐,看着安详睡熟的人,按在腰间的手一扬,寒光闪过,鲜血挥洒,在帐子上留下喷溅的长弧。 她是杀了人再削首,扯了床上的布匹裹上脑袋,放到她准备好的盒子里,又用干净的布将盒子给系好。 来得无声无息,走得无影无踪。 带着蔡郎主的首级,君辞在城门开的第一时间离开了晋城,直奔京师,先去了寨子。 “哟,吃着呢!”她清越的声音乍然响起,原本饭堂里吃得正欢的人蓦然个个如临大敌。 寨子里有六位当家,其中三当家是个女人,这会儿也已经归来,穿着一身茜色布裙,细长的三支长簪挽发,再无他饰,却尽显一种介于温柔与英气结合的风韵。 “怎么?这才几日,就不识得我了?”君辞扬了扬眉,手里拎着盒子,不疾不徐朝着他们走去。 “听闻小郎君要我们奉你为主?”孟三娘挂着三分笑意,“我与兄长、四弟、六弟虽情同手足,但他们也不能做我的主,小郎君要我奉你为主,需得让我看看小郎君的本身!” 孟三娘话音一落,拔出腰间的软剑飞身朝着君辞刺来。 君辞立在原地岿然不动,明亮似洒满星辰的凤眸还透着点笑意,等到孟三娘的剑在她眼瞳之中一寸寸放大,君辞一手犹如蛇一般灵活,徒手接白刃,顺着软剑蜿蜒缠上来,一掌就击在了孟三娘的肩膀,将之击飞出去。 二当家胥靖是孟三娘的丈夫,他迅速奔上前扶了孟三娘的腰一把,卸了力道,夫妻二人一人一剑,同时朝着君辞刺来。 君辞将手中的东西往上一抛,双手抬、挥、压、挽……快如闪电,挡下夫妻二人的剑招,掌心距离夫妻二人越来越近,最后双掌挥开刺来的剑刃,掌风运力,一掌将两人双手击退。 伸脚借住落下的包袱,将之踢起来,一个旋身抓住,移开挡住脸颊的盒子,她凤眸幽深,淡淡看着众人:“可还有人仅代表自己不服?” 他们早就从霍清渠与何名嘴里了解了一番君辞,方才君辞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到了这里,让他们对君辞的能耐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而她只需要一招就能制住孟三娘夫妻二人,明显还没有几分力,就更令他们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没有人回话,君辞转步走向霍清渠,她一步步走近,小六下意识挡在了前面。 第97章:华光下的美人 君辞将手中的盒子拎起来:“这几日将山中之事交予你,这是给你的酬劳。” 瞧瞧众人满眼防备,深怕她伤害霍清渠,君辞就把盒子放在了霍清渠面前的桌子上。 自个儿去取了碗筷,盛了些吃食,端到霍清渠面前,大快朵颐享受起来。 霍清渠惊疑不定看着面前这个他完全猜不透的人。 君辞一边啃着馍,一边挑眉示意他打开来看。 霍清渠看了身后的几个兄弟姐妹一眼,暗自吸了口气,缓缓伸手将之打开。 盒子一打开就有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小六面色更凝重,他觉着君辞可能弄了什么血腥之物吓唬他四兄。 霍清渠却不觉着君辞是有这样恶趣味之人,只是对这东西更加好奇,等最后一层白布打开,仇人的头颅露在他的眼底,霍清渠清润的眼霎时充血,水光积蓄。 “你——” “小六!” 小六不认得蔡郎主,也不知霍清渠背负的仇恨,他只以为君辞弄了颗人头来吓人,却被何名一把拦住,何名看向君辞的目光终于有所不同,复杂而又满怀敬畏。 “我知道,你更想要周光的首级。”君辞懒洋洋地开口,“周光武艺不俗,身侧亦有高人,现下我还不能为你复仇,先给你个承诺,只要你好生为我办事,我必会令你报仇雪恨,他日待我活捉周光,使你亲手手刃亦不是不可。” “此话当真!”沉浸在悲伤之中的霍清渠豁然抬头,殷红的眼直直盯着霍清渠。 “周光是否好对付,我想你心知肚明,能否让我为你复仇,就看你值不值我大动干戈。”君辞可不是善人,她杀蔡郎主,只为收服霍清渠。 霍清渠大退一步,双臂展开,指尖缓缓相合,对着君辞深深一拜:“霍清渠拜见主公!” 周光是霍清渠最想杀,但是却根本筹谋不了的人,就连蔡郎主他都不能因一己之私,蹿使这些于危难收容他,待他如至亲的义兄义姊义弟为他冒险。 这一刻,霍清渠不想去深究君辞是人是鬼,哪怕她让他泯灭良知,屠尽天下,他都会义无反顾,只要她能够为他复仇,能够让他霍家满门在泉下安宁,他愿意把命给君辞! 她已经替他杀了一个仇人,证明了她至少不会与周氏为伍! “为你这声主公,这颗脑袋也值了。”君辞把最后一口馍塞到嘴里,咽下去之后,才道,“我正好有一事交给你们,去一趟荆州,帮我将一批东西接回来。” 蔺雉桓会为她购置一批军需,东西的单子她都还没有拟定好,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去办。 至于运回来的军需,也有了可以放置的地方,这里距离中护军不远,就放在这里最好。 “请主公吩咐。”霍清渠态度恭敬。 -旁人也没有反驳,君辞便让当初令她写求赎信的人去取笔墨,弄得人家高头大汉万分窘迫,不过笔墨还是取来了。 想要什么,那日蔺雉桓来军营已经递了一份价目,君辞心中早有计划,写得十分顺畅,一行一行写下来,霍清渠看得面色越来越凝重。 其他几人都不识字,不过窥见霍清渠的神色,也觉得君辞写得不是什么简单之物。 君辞足足写了五页纸,递给震惊不已的霍清渠:“会有人陪同你们押送,入了司州,何时让他们的人撤离,由你来定,何名押过镖,你们俩都必须去,这批物不得半点损失!” 霍清渠珍而重之接过,他问:“需要清点么?” “不用费这个时,他不敢糊弄我。”蔺雉桓给她带回来的只会多不会少,她让蔺雉桓知道她杀了周晔,就是给蔺雉桓警告! “若他们能一路护送入司州,主公大可放心,我们绝不会令这批物有半点折损。”霍清渠承诺。 “交给你,我放心。”君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负着手往外而去。 “主公不留宿一夜么?”霍清渠看外面天光黯淡,不由担忧。 君辞头也没有回,只是抬手挥了挥。 她本就是个不知疲惫之人,脑子里又蓦然想到了军中的应无臣,这里距离军营也就这么一个时辰的马程,亥时前能赶到,还能和九郎君说说话。 君辞也弄不明白,她为何就是突然想要早点回去,或许她一贯就是个不耽误时日的人? 披星戴月赶到军营,营地的风貌似乎又变化了些许,这些人看起来更精神了。 “我回来了!”君辞一把掀开主帐,就看到侧身而坐,一袭月白华裳洒落,手执书卷,静默阅览的应无臣。 他玉雕的脸在烛火融融之中少了一丝往日的清美,多了一层暖光,眉目更加柔和,一撮青丝自额头垂下,整个人安静如画,仿佛天地之间的万物,都在这一瞬变得温柔起来。 “去端些吃食来。”应无臣吩咐高毅。 君辞不在的时候,高毅依然守着主帐,对应无臣也是恭敬万分。 “啧,我的下属,都快成了你的私兵。”君辞看到高毅走远,才酸溜溜开口。 “君家阿妹何时与我分过你我了?”应无臣乌眸含笑凝望而来。 “何时不分了?”他们怎么就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了? 看看她,这会儿是多么的硬气。 应无臣轻笑一声:“看来君家阿妹是事成了,日后用不着再寻我相助。” “应家阿兄说得我好似过河拆桥之人。”君辞轻哼一声,将手中包袱塞在应无臣的怀里,“我可是有酬劳!” 应无臣被塞了个满怀,眉头拢了拢,瞥了君辞一眼,拎起来放到矮几上,将之拆开。 流光溢彩的琉璃炫彩多丽,一瞬间给他的玉容都蒙上了一层多彩的光。 殊色昳丽,长睫鸦羽,华光下看美人,真如浓酒越品越香醇。 君辞忍不住单手托腮欣赏起来。 这套琉璃是她精挑细选,上面各色的狐狸栩栩如生,除了这些,君辞还准备了一物,从怀里掏出来:“琉璃是说好的酬劳,这个算我对应家阿兄的谢意。” 一只雕着狐狸的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 ------题外话------ 晚安,明天见 第98章:阿辞的攻心术 幽深的乌眸静静看着她,片刻之后,他才伸手取过,指尖托着看了看,他才将之戴在了右手的拇指上,出奇地合适,不大不小。 “我就知它适合你。”君辞满意地飞了飞眉,得意道,“我这酬劳也付了,谢礼也给了,应家阿兄日后可莫要说我过河拆桥,翻脸无情。” 应无臣没有说话,低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君辞也不理他,陈腯和子一端了温热的吃食上来,君辞在寨子里用了些,但骑了一个时辰的马,兼之她又是个大胃王,君辞仍旧吃得风卷残云。 等她一顿饭都吃完了,应无臣还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摩挲着扳指,君辞有些沉不住气问:“九郎君可是觉着我的谢礼轻薄了?” 应无臣抬首,唇畔有一抹浅淡的笑:“君家阿妹赠我之物,为何总有狐纹?是觉着我狡诈如狐?” “为何会觉着狐狸只有狡猾?”君辞反问。 她的确觉着应无臣城府极深,心思难测,但她从未想过用狐狸来比喻应无臣的性子,她赠他银狐,是因银狐优雅矜贵以及……美。 在她眼里,世间最美的动物,必然当属狐,银狐更是狐中之最。 “还有什么?”应无臣问。 君辞自不会告知应无臣她心中所想,这世间只怕没有几个儿郎愿意被人说貌美,她带着艳色的唇轻启:“神秘。” “神秘?” “对。”君辞颔首,“于我而言,九郎君就像终极罕见的银狐,难觅其踪,难窥其性,在古老的传说中还富有传奇的色彩。” 应无臣听着觉得有趣,乌眸蓄起笑意:“如此看来,君家阿妹对我甚是好奇?” “自然。”君辞大大方方承认,“我对所有看不透之人之物都好奇。” “皆会一探其究?” 君辞状若沉思后道:“也不尽然,我是个对危险极度敏锐之人,我若察觉有险,必会知难而退。” “故而,时至今日,我仍未曾令君家阿妹感觉到危险。”应无臣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这一生,其实教常人而言,多有顺遂。生死一线之际不少,但让我真正觉着有危险之时,未曾遇到。”君辞自信极了,“应家阿兄要让我尝试一番何谓危险么?”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话,都含着对彼此的试探。 应无臣长睫微垂,视线落在拇指上的扳指上,玉质的光泽一闪而逝,似有什么也在他心口悄然划过,只是太快,快得令他没有抓住:“我说过,我不会伤及君氏,自然亦不会伤及君家阿妹。” “我信阿兄。”君辞语气真挚,恰好此刻帐外亥时前准备熄灯的大更声响起,君辞伸了伸懒腰,“时候不早,不打扰应家阿兄歇息,多谢应家阿兄的吃食。” 拱了拱,君辞就大步走了。 应无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收回的视线落在扳指上,许久之后失声一笑:“论及攻心,我不及君家阿妹多矣。” 正如她对秦啸与霍清渠,现在轮到他。 只是不知他与前两人,于她而言又是否有区别? ------题外话------ 发个小章节请假,今天晚归,感冒已好,明日应该能够万更,明天见。 第99章:为九郎君盖屋 这次发了一笔意外之财,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兑现给应无臣的诺言,为他修建一间屋子。 修一间屋子费不了多少钱,君辞本打算糊弄一下,面上看着差不多就成,就在她准备找个村子里的泥瓦匠时,她接到消息,周荣从晋阳回来了。 顿时眼珠子一转,牵着阿驰就往京师里去,大张旗鼓跑到了将作寺,寻上了将作寺大匠。 将作寺大匠年近五旬,颇有些顽固,一听君辞来寻他只是为了去乡野营地造一间屋子,顿时气得胡子飞翘:“都尉要儿戏,只管在中护军胡闹,此地乃是将作寺,旁人怕你,我可不惧!” 显然,君辞从太仆寺牵走一批马匹的事情众说纷纭,绝大多数都认为以太仆卿姜老头的尿性,必然是受迫才会乖乖给马。 “使君何故如此恼怒?”君辞慢悠悠开口,“我不过是盼着使君能为我牵桥搭线,寻个可靠之人为我修葺搭建。听闻这将作寺清苦,使君高风亮节,以两袖清风为荣,可总有人缺了钱财应急不是么?” 将作寺大匠顿了顿,只是多看了君辞一眼,就大步走了。 君辞也不气馁,就在将作寺缠上了将作寺大匠,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不一日整个朝廷上下官员都知道了。 包括刚回来的周荣,其子周文武更是说得绘声绘色:“阿耶,你还让命儿好生盯着,这君氏女不过就是一性子顽劣小儿,自打她接手中护军,大将军未曾去过一次,更不曾派人暗中相助,军中看似被她整顿得少有偷奸耍滑之辈,实则仍旧是一团散沙。 她练军毫无章法,每日除了让军中士卒练跑,便是让军中士官练拳,练拳一时她竟只叫了一道,便由着巫家小子胡来。她自个儿三天两头往山里蹿,打猎采药好不自在。 今日更是缠上了将作寺大匠,只为请其为她在军中造一间屋子,好似因应九郎住不惯军帐之故。” 军帐虽然风雨不侵,但夏日炎炎里却格外闷热,应氏嫡公子,多金贵的人,怎能住得惯? “阿耶,君氏女不过及笄之年,出身将门,武艺出众些也不为过,委实不需过于看重。”周成文也觉得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在君辞身上,“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谁在背地里对我们周氏不利。” 从小弟的逝世,到伯父的暗杀,如今蔡氏郎主也莫名在家中被人取其首级。 一桩一件件,无一不在表明暗地里有个人在对周氏不利,对方什么来路,什么目的,他们压根没有半点头绪。 “你们以为是何人?”周荣问。 周成文三兄弟对视一眼,素有谋算的周成韬道:“阿耶,依儿之见,由此胆量与能耐之人,非高恣莫属。高恣是否按耐不住,意欲谋反?” “北镇的暗探可有信报?”周荣也是觉着一切和高恣脱不了关系。 周成文摇头:“儿几次派人去北镇,人都有去无回,北镇外的暗探一直无法打探其内消息。” “阿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周成韬心中早有计较,一直等着周荣归来,“既然高恣不肯听话,不若寻个机会,正大光明平了北镇!” “平了北镇?”周荣犀利的眼有一丝触动,“北镇六部,二十万大军,皆为精锐。平北镇不是不可,却无法速战速决,一旦我们与北镇陷入焦灼,南朝必会发兵。” 除了南朝,还有养精蓄锐近百年,俨然已经死灰复燃的柔然也不容小觑。 柔然会发兵分食北镇,南朝会出兵攻打荆州,整个北朝都会陷入战火之中,胜负如何,谁也无法断定,周氏未必能够讨到好。 “阿耶,现下的僵局总需打破,难不成我们要看着元猷羽翼渐丰?”周成文试探性地开口,“萧延已年迈,又沉迷道教。南朝岌岌可危,人心浮动,我们是否有法子先造成南朝内乱,无暇顾及我们,再借机平北镇?” 只要将北镇平了,他们周氏就能改朝换代,彻底取代元氏。 周荣听了儿子的话,知子莫若父,便问:“你心中是否已定计?” 周成文看了弟弟一眼,周成韬忙道:“阿耶,是儿一些愚见。我们不能坐等南朝风雨飘摇,谁能预料南朝这口气要多久能咽下?不若化被动为主动。” “化被动为主动?”周荣若有所思。 “阿耶,我们是否能制造一个时机,寻人叛逃投向南朝,只要能得南朝信任,不怕他不能搅乱南朝大局!”周成文进一步道。 周荣陷入了沉思,只要能够把南朝搅乱,无论北朝如何,都无暇发兵,他就能一统北朝,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可行。 不过人得好好挑选,不怕有野心,就怕野心不够,不敢窥视南朝江山! 周氏父子在谋一场大局,将作寺大匠被君辞缠了一日,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最终还是妥协,引荐了几名匠人,都是曾经参与宫殿修建之人,造一间屋子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君辞心满意足,就顺杆子往上爬:“将作寺造屋建舍之材上佳,使君便卖些与我如何?” 气得将作寺大匠恨不能拿东西将不要脸的君辞给砸出去,奈何他把人都介绍给了君辞,这些人都是从将作寺退出去,现在日子拮据,指望着君辞能多给些酬劳。 于是乎,人与修建屋子的材料,君辞一次性就聚齐,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骑着高头大马,顺手又买了她爱吃的膏饼,踹在怀里喜滋滋回军营。 只是还没有出城门,就被人拦下。 元铎一袭便衣亲自站在了君辞的马前:“君都尉,可否赏脸一叙?” 骑在马上,君辞看着元铎,因为丢了并州刺史一职,他一直留在京师,上次见面虽然是夜色之中,可元铎仍旧精气十足,今日倒是多了一丝疲态。 “不知阁下是?” “大丞相帐下小将元铎。”元铎被革职就再也没有任命,不过他本就是周荣军中出身。 第100章:阿辞的激将法 “原来是元将军。”君辞捏着缰绳抱拳,“我与元将军素不相识,有何可叙?” “老夫回京师才听闻小女莽撞,对都尉多有冒犯,一直心有不安,又不便去军中打扰都尉,今日听闻都尉入城,特此等候,略备薄酒,以为告罪。”元铎态度不可谓不诚恳。 君辞却并没有打算与他虚与委蛇:“元将军教女无方,我亦帮将军管教了令嫒,告罪之说,实在是承受不起。本就不是值得耿耿于怀的大事儿,元将军这般郑重,反倒叫我心中不安,元将军如今闲赋在家,我却公务在身,还请元将军行个方便。” 元铎没有想到,君辞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娃,竟然能够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眼底逐渐蒙上一层阴霾,却到底没有强硬拦着。 他现在不是并州刺史,周成略与周晔的死,一个牵连着他儿子,一个因他疏忽,大丞相现在恼他,他若是正面与君辞起了冲突,只要不涉及性命之忧,大丞相未必不想让他吃点苦头。 君辞驱马不疾不徐从元铎身前经过,走过一小段距离后,她又勒住缰绳,转头对元铎道:“元将军不止教女无方,教子亦有过,我听闻周四郎之死与元公子脱不了关系。既然元将军如今有了空闲,与其琢磨如何弥补元家郎君与女郎犯下的过错,不若好生管教一番令嫒与令郎,以免日后再犯。” 又在元铎的怒火上泼了一碗油,君辞才大摇大摆打马出城。 回到军中,膏饼还是温热,她立刻拿到主帐去:“上次你说冷了味道欠佳,今日是热乎的!” 她将两个膏饼一分为二,油纸抱着递给应无臣一个人,自己就大口大口啃起来。 应无臣捏着油纸,膏饼约有脸盘大小,他从未这样去啃过东西,抬首吩咐子一:“取碟子来。” “你真是够无趣,这东西就要这般吃!”君辞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就着手上油纸包裹的膏饼大口撕下一块,卷入嘴中,“才更香!” 应无臣没有理会她,将膏饼放在了碟子上,又用刀将之切成小块,提了箸一小口一小口,斯文优雅地享用。 君辞看着白眼都差点翻上天。 吃完之后,君辞习惯用裹膏饼的油纸随意糊弄着擦手,一条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净手。” 君辞双瞳斜向一边,看了他一会儿,才一把扯过有些湿润的手帕,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慢慢地擦起来,擦干净后双手摊在他面前:“如此,总干净了吧!” 应无臣也食用完了,他没有理会君辞,而是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备好的水盆前,用了澡豆洗干净后,又用帕子擦干水分,这才走回来。 坐在君辞的对面,随手将长袍一掀一盖,就一丝折痕都没有铺散开:“听闻你去将作寺寻能工巧匠为我盖屋?” 君辞抛开对他爱洁过甚的成见,眉眼弯弯:“我待你好吧?为你给你建屋子,我可是特特去请了将作寺的大匠呢。” 应无臣掀开一个小瓷碟,里面是绿豆大小的小丸子,他用镊子夹了一粒递给君辞。 君辞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接住,他又给自己夹了一粒,放入了嘴里。 君辞见了有些好奇,先闻了闻,有股子说不出的清香,随后也放入嘴里,一股清幽的淡香在嘴里随着药丸滑开。 她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文人雅士从发丝到神态无一不雅致,这是雅士必备的香口丸! “君家阿妹大张旗鼓去将作寺,无非是想要让周府的人都知道,你在胡作非为,对你越发轻视罢了。”应无臣毫不留情拆穿君辞。 被拆穿了,君辞仍旧不认,她厚颜无耻故作难过:“应家阿兄总是这般想我。哎,可真是叫人好不伤心!” 应无臣不陪她演戏,也不再揪着不放,而是道:“你故意激怒了元铎。” “应家阿兄还说没有派人盯着我。”君辞轻哼一声,一脸我已经拆穿你了。 “我当真有派人盯着你?”应无臣反问。 “当然……”没有。 哪怕君辞再理直气壮,也不能颠倒黑白,应无臣没有派人盯着她,否则她早就察觉。 可她才刚回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能说明应无臣在她回来前,就知道了事儿,既然应无臣没有派人盯着她,又能这么及时知道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应无臣派人盯着元铎! “应家阿兄好能耐。”君辞真心实意赞一句。 对应无臣的势力和人手,真是眼馋不已,何时她才能有这番部署? 对于她眼中的艳羡与嘴里的赞叹,应无臣视若无睹:“他不会对秦啸下手。” “何以见得?”君辞正色问。 “他此刻失宠与周荣,秦郡公非好相与之辈,秦啸若有个三长两短,秦郡公不会放过你,亦不会放过他,除非他能做到不留痕迹。”应无臣淡声道,“过于冒险,此时再牵扯出一个秦郡公,周荣势必会放弃他。” 君辞扬了扬细眉:“所以,他会对巫铮动手。” 对于巫家,元铎自己就能压下去,但巫铮与秦啸交好,一旦巫铮死于非命,起因是君辞与元铎不对付,秦啸肯定会因此对君辞心中种下一根刺,哪怕不与君辞为敌,也势必不可能为友,更不可能再与君辞友好相处。 中护军军官大半都是以秦啸马首是瞻,到现在还没有给君辞撂担子,就是她吊住了秦啸,秦啸压制住,一旦秦啸离开,中护军这批子弟军官怕是要造反。 君辞只能一下子将人全部赶出军中,总不能一下子把人都给杀了。 赶不赶得走且不说,便是真的全部赶走,也是得罪了他们背后的所有人。 应无臣轻轻一颔首:“后日,他休沐。” 军中军官有休沐日,没有朝臣那么多,正规的一个月也就二三日。 巫铮就是个守不住心的孩子,一旦休沐,必然要跑出去乱窜! “正好,让我看看元铎的本事。”君辞摸了摸下巴笑了,笑得有些阴险。 就不知元铎再捅个篓子,周荣是不是还会不弃他? ------题外话------ 回家还是很晚,今天只能更四千字。 第101章:应家阿兄有君王之风 “后日,你休沐?”既然知道巫铮是个倒霉鬼,君辞少不得要来提醒他。当然,君辞心里明白,她提不提醒,巫铮都不会放在心上。 巫铮有些防备地看着君辞:“将军不会要阻我归家,与家人团聚吧?” 君辞莞尔:“你的休沐日,你如何安排,我都无权阻拦。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元将军与我多有龃龉,今日我出城时,又曾扫了他的颜面,你明日离营,可要当心。” 巫铮听了大为不解:“将军说笑了,将军与元将军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 “你是我手下之人。”君辞道。 巫铮忍不住嗤笑一声:“将军,我是你手下之人,可我也是巫家之人。” 对于自己的出身巫铮一直引以为傲,贵族与平民生来就天差地别,巫铮这样的优越感也实属常事,显然一生没有多少波折,顺风顺水惯了的少年郎,并不知人心有多险恶。 “先前将军也曾这般提醒过小公爷,今日又这般提醒我。将军对我二人的关怀我二人心领了。至于我二人的安危,不劳将军费心。”不给君辞再说话的机会,巫铮不耐烦地敷衍行了个礼,一手扶着腰间的剑柄,大步走了。 “阿辞,他好蠢哦。”陈腯站在君辞的身后,看着巫铮趾高气昂的背影,有些嫌弃地开口。 君辞转头对上一脸憨厚,大方脸上的都快往下坠的陈腯:“我不在这些时日,你是不是偷吃了?” 养了一身的肥膘。 “没有没有!”陈腯摇头如拨浪鼓,“每日不能超过三只鸡腿,我只是把剩下几日的提前吃了……” 这个月才月中! 君辞深吸一口气:“本月你不可再食鸡腿,每日还得多练功一个时辰!” 陈腯戳了戳自己的手指:“我多练两个时辰,我能不能先食下个月的份额?” “不能!”君辞毫不留情地拒绝,“后日,你跟着他,让他吃些苦头,再救他。” 本来垮着脸的陈腯顿时脸上溢满笑容,点头如蒜捣:“阿腯明白了!” 一定要巫铮偷偷给他一百只鸡腿,才答应救人! 他可真机灵! 饶是聪明如君辞这一刻也猜不到陈腯的心思,一个将所有心眼和智慧都用在了鸡腿上的憨子! 见陈腯明白了,君辞就回了自己的营帐,这段时日,她只做了几件事,强健士卒的体魄,增加他们的体力。提升营中军官的战时学识,甭管是否纸上谈兵,至少心中有个模糊的概念。 接下来她要细化训练他们,骑兵、弓箭手、斥候……这些不同用途的人都要因人而用。 心里想着,君辞研好了笔墨,展开了册子,提步将接下来的训练计划一步步写出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大半个月,陈腯时刻在观察不同人才,只是碍于身份,有些人没有出头得到重用的机会。 君辞拟订了一个军饷等级制,除了朝廷的供给,不同兵种根据重要性给予不同程度上的军饷增添,她现在有钱,不怕这些人不心动,不卯足劲展示才能。 不但要让他们积极脱颖而出,还要给他们十足的危机感,每旬一考绩,末等淘汰,从下面更为勤奋努力者提拔补上…… 骑兵不但要武艺出众,马术过人,还要能弓箭手之能,她要给骑兵都配上“马弩”,令他们成为一支足可以一敌十的骁勇之军! 胆气、耳目、力量只是最基本的训练,用于大军。 武艺、学识、技能是第二层次的训练,用于副幢、什主与伍主这些底层将士。 魄力、忠诚、统御之才是第三层的训练,用于幢主与裨将的这些高层将领。 她写完大致,又取了一本册子,开始细化这三层的训练,一直写到日落都不曾出过营帐一步。 应无臣听了之后,便起身来寻她,帐外高毅禀报,君辞压根没有听清,只是唔了一声,应无臣便走了进去。 一入帐内,就看到她伏案专注的身影。 她不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寻常时候总是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比高门纨绔子弟还要更像纨绔,应无臣从未见到她这样聚精会神,执笔书写的模样。 她认真的好似浑然忘我,不受外物干扰。融融的烛光散开,暖暖披上一层,将她包裹其中,绯色的衣衫在夜色之中更加明亮夺目,正如她唇上那一抹不点而赤的红。 那次第,好似天地间一切都是黯淡的,唯有她鲜亮夺目,耀眼得犹如烈日。 应无臣走到她的身后,或许是他的身体投下的暗光映在了书册上,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了头,笔走游龙,半分不停滞。 自觉地挪开了身体,还给她光亮,君辞便当做他不存在,应无臣随手拿起一本已经书写完的册子翻阅起来。 君辞没有阻拦,应无臣也就沉默无声看下去,等到君辞搁笔,他也正好将两册都看完。 合上册子,应无臣道:“你这般用心,不怕为他人做嫁衣?” 摁着脖颈,转了转脑袋,君辞闭着眼:“在其位,谋其政。日后如何,不是我今日懈怠的借口。” 她的话,应无臣一个字都不信:“君家阿妹便这般笃定,中护军不会脱离你的掌控?” 君辞站起身,将基本册子整理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不过她心中有成算,应无臣便不多说什么:“君家阿妹,是天生的将才。” 她不仅自己有力压千军的本领,她还懂如何治军,如何练军,如何领军! 君辞放好自己的书册,转身靠在案几上,笑着问:“应家阿兄呢?又是什么?” “君家阿妹以为我是什么?”应无臣不答反问。 “我与应家阿兄朝夕相处也有些时日,皆是应家阿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可从未见过应家阿兄行事,如何能断应家阿兄何处天赋异禀?”君辞上上下下打量应无臣一遍,“不过……应家阿兄这身气度,倒有君王之风。” 第102章:只盼着你对我的好少些利用 凤眸浸透着笑意,语气看似随意,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模样,却一点不像是在说着无心之言。 “君王之风?”应无臣低低笑出声,“依君家阿妹看来,何为君王?” “君王……”这个词对于君辞来说过于遥远,她从未认真细想过,乍然被问及,竟然一时语塞。 应无臣也不催促,而是与她平视,面色平静地等待。 认真思忖了片刻,君辞才垂眸道:“我不知何为君王,我只是觉着君王当以孟子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君者当重民生、察民意、尊民权。方能得百姓爱戴,无愧百姓爱戴。” 她的凤眸清澄一片,凝聚着真挚的光,触及这双眼,就能深信她说的是肺腑之言。 “只是如此?”应无臣问。 君辞点了点头:“我现下也只能想到此。” 她知道要做一个君王,心怀苍生是必须,但也不能只心怀苍生,还有太多的需要权衡,需要掌控,需要度量,需要思虑…… 只是她身不在此道,也摸不到这道的门口,自然也就不会去深想此道的根源。 乌眸清寂,他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牵唇一笑:“虽不够却极重。” “我自是不如应家阿兄懂何为君王之道。”君辞又把话说了回来。 应无臣唇畔的笑意未减,他垂眸片刻,才抬眼:“将来之事,便如你所言,天下多英杰,胜负难料。我日后如何,今日亦不可断论。” 顿了顿,应无臣眸光温和,似揉了一股三月的春风:“阿辞,你可记住,星移物换,寒来暑往,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永远可是你的应家阿兄。” 君辞轻轻抬了抬半边细眉:“应家阿兄今日之言,我可记下了。” “记下吧。”长睫下是春水般的眼眸,他笑意亦柔和,“对你之诺。” 亦算是对自己的约束。 “应家阿兄这般好,我少不得要请应家阿兄一顿夕食。”君辞正好饿了。 大手一挥,就让陈腯搭了烤架,去了河边插了几位鱼,亲自炙烤了给应无臣。 君辞握着串鱼的木棍,俯头就撕咬起来,应无臣则是将与放入碟子里,仔仔细细给挑完刺儿,才慢条斯理享用。 君辞都吃完了两尾鱼,转头就见应无臣才开始吃第一条,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未免应无臣又给她塞香口丸,她赶紧撤离。 只是等她洗漱完,阿骨还是递了一个玉石圆盒:“九郎君命人送来给将军。” 君辞狐疑地接过,原以为是胭脂水粉,接过一打开,熟悉的清冽之香弥漫出来,是一盒香口丸。 君辞砰地一声合上盖子,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凑近闻了闻,虽然不香但也没有异味。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好么?为何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那么香喷喷的? 其实自幼君辞就不喜欢胭脂水粉的香气,无论是清淡还是浓烈,是好闻还是难闻,她都不喜。 把香口丸放在一边,君辞蒙头就歇下,却不知为何辗转难眠,最后烦不胜烦跳下榻,拈了一粒香口丸服下,这才倒在榻上熟睡了过去。 一早上醒来,打个哈欠都是一股清冽的香气,这股香气似松上白雪一般干净清爽,君辞坐起身:“我岂不是与他身上一个气息?” 怎么想怎么都觉着别扭,用朝食的时候她特意跑去寻应无臣:“你要我用香口丸我也无异议,但不能与你一样的香!” 应无臣抿唇笑问:“为何不能与我一样?” 君辞一噎,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不想与他一样:“你是儿郎,我是女郎,岂能一样?” “嗯?君家阿妹不是一向不在意男女之分,儿郎可为女郎亦可为才是君家阿妹不是么?”应无臣满眼诧异,“怎地现下,君家阿妹又要分男女?” 这…… 他说得很有道理,她竟然无从反驳。 瞧他笑得像狐狸一样狡黠,令人讨厌,君辞只能道:“我与你身上一样之香,旁人如何看待?” “君家阿妹何时在意旁人如何议论了?”应无臣清寂的乌眸深处笑意更浓,“更遑论,你我有婚约在身,我又为君家阿妹放着将军府的舒坦日子不要,跑到军中与你一道吃苦受累,君家阿妹为我大动干戈,惊动将作寺大匠,只为替我建房造屋,令我能舒适些许。 在旁人眼里,你我早已情比金坚,两心互许,你我用一种香,实属寻常才对。” 君辞知道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报复她利用他去将作寺张扬麻痹周荣,令周氏父子不再紧盯着她的军营,她才好实施接下来的训练。 “真是够小肚鸡肠。”君辞忍不住嘟囔。 应无臣权当没有听见,举止优雅用着朝食。 君辞的双箸戳了戳碗里的肉羹:“应家阿兄是在怪我擅作主张,借用你的名声么?” 手上动作一顿,应无臣又若无其事喝了一口肉羹,才抬起头对她道:“我只是盼着,你日后待我的好,少些利用罢了。” 从他入京师起,她不是在试探他,就是在利用他,对他从未有半分真心。 诚然她对他看似极好,有什么好物都会与他分享,只是这些好的背后,总是有更深层的含义,他很不喜。 这一点君辞不否认,但想要她改,是绝无可能:“谁让你神神秘秘。” 她又不傻,一个看不透,又如此神秘莫测,深藏不露的人,她怎会傻乎乎一腔赤诚交付? 也是,他的确不能对她坦诚以待,看来他们俩之间的暗中较劲是难以停止了。 这般一想应无臣也舒展了精致的剑眉:“那我们便依旧如故,我不强求君家阿妹,君家阿妹也莫要强求我。” 说了半天,这不等于没说么? 君辞气呼呼用完朝食就走了,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就想把那盒香口丸给砸了,但最后还是没有砸下去,眼不见心不烦,掀开帐子就去了校场。 “许久未曾与你们练练手,你们也学了半个月的拳法,今日我便考校考校你们!” 底下的将领一脸茫然:…… 但是将军吩咐,他们也不敢不从,最后的结果就是全部被撂倒。 一个个心里在反思:他们是又做了什么招惹到了这头母大虫?要这样折腾他们! ------题外话------ 晚安,明儿见 第103章:撒了两个饵 君辞把以柳城为首以及八位幢主都给揍了一顿,巫铮更是骂骂咧咧,次日是一瘸一拐签了字离营休沐。 “你派阿腯去盯着巫幢主了?”应无臣没有见到君辞身侧的陈腯,便知道他去了何处。 “明知故问。”君辞心里还气着他,都不爱打理他。 恰好将作寺派了人来,两个中年男子带了一帮泥瓦匠,这二人都身带残疾,是在为朝廷修葺或是建造房屋的时候受了伤,才被迫离开了将作寺。 他们态度很谦卑,毕恭毕敬问君辞屋子要如何建,君辞哪里知道?就带着人来寻应无臣:“将作寺大匠举荐了人,你要如何造屋,自个儿去与他们说。” 应无臣似乎早有准备,他抽出一卷纸递给君辞:“有劳君家阿妹亲自监督了。” 是屋舍的局部与完整图,应无臣只要山间屋子和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还得有花园、假山、小桥、流水,水中要养上几尾锦鲤…… 君辞轻哼一声,拿着画稿出去交给匠人,应无臣画得详细,连用什么材质都一一标注,根本不需要他们再费神,匠人只需要按照画稿来变成,除非在建造的过程中,发现应无臣画的图纸不符合建造屋舍,否则都不用再来寻他们。 “巫幢主休沐,便是在外出了事儿,巫家也怪不到你身上,可你若派了人去……反而容易被牵连。”君辞不理他,应无臣却仍旧逮着机会都往君辞身旁凑。 君辞转头看向他,应无臣又霎时收回目光,佯装着翻了一页书。 见他如此,君辞又不愿多言,转身走去校场,今日巫铮不在,她亲自接替了他教拳法的活儿。 未曾想到应无臣竟然站在校场外,时不时就把目光投向她,君辞只当未曾见到。 教了一个时辰的拳法,容几位幢主休息片刻,她自己跳下校场,应无臣又装作好似有事要离去的样子。 君辞有些烦他这般,索性拦在他的面前:“九郎君到底有何话要与我说?” “只是提醒你一番,小心阿腯也被误伤。”应无臣不疾不徐道。 君辞冷笑一声:“我要的从来不是躲避锋芒,而是将计就计,最好能一举废了元铎。我不信应家阿兄看不出我的心思,你明知我派了阿腯跟着巫铮,就是撒下两个饵,却非要故作不知,在我身侧绕来绕去,应家阿兄到底有何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昨日把人惹恼了,本以为会心中愉悦,但她对自己爱答不理,反而更不是滋味,只能没话找话呗。 应无臣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何就是想要与她说说话,让她理一理自己。 被君辞这么直白地问出口,他一时也是语塞,只得干巴巴道:“既然君家阿妹心中有计较,是我多虑了,这边不打扰君家阿妹练军。” 说完,就绕过君辞回了主帐。 君辞转过身,看着那一抹远去的银蓝色身影,步伐平稳,似丈量一般间距相等,仪态优雅,身姿挺拔,看不出丝毫不妥,但就是浑身上下都让她觉着违和! 原本就有些恼怒的君辞,这会儿就更加郁气,大步走回校场,更加发狠地开始操练这些幢主。 以往这些幢主来去自如,何时想要进城便进城,自打君辞来了之后,就限制了他们的行动,非得依照朝廷的规矩来,他们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回城。 只要有人回城,其余人自然是要请其代为送书信也好,带些解馋的吃食也罢,总是有嘱托的,巫铮归家见了阿翁与阿耶,陪着母亲用了朝食,与弟弟妹妹见了面,寒暄一两句,才只身出府去完成营中一干兄弟交代的事情。 陈腯一直跟着他,巫铮从家门口一出来,没有多久就遇上了昔日的狐朋狗友,纷纷劝着他去花楼看新来的美娇娘。 以往巫铮就喜欢与这些狐朋狗友逛勾栏,听小曲儿,美人在怀,一醉方休。 不过他只有一日休沐,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妥,自然不想去,但耐不住昔日的故友游说,最后还是跟人进了花楼,陈腯想要跟上去,却在入花楼前,用来一群人抬着东西浩浩荡荡打花楼前路过,生生将他给挤开了半柱香的时间。 等他再追到花楼里,靡靡之音,男女嬉戏,哪里还有巫铮的身影。 他抓了主事的人打听,主事的人精明之极,压根在哄着他玩。 就在他不耐之时,看到了几个少年郎簇拥着巫铮的背影,他忙扒开人追上去,一心只想追着巫铮的陈腯没有注意到几个花楼娘子结伴而来,被他推开时,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 他只觉有针好似扎了一下他的肩膀,未曾放在心上,结果才迈出两步,眼前一黑,四肢一软,栽倒了下去。 陈腯醒来的时候,鼻息间有浓烈的血腥之气,他刚刚睁开眼,就看到不远处倒下的巫铮,巫铮与他都是衣衫不整,而更远处床榻上一个衣不蔽体,浑身血流不止的女郎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 他倏地跳起来跑向巫铮,想要扛起巫铮逃离,奈何他四肢还有些无力,他只能去拍打巫铮的脸颊:“快醒醒!” 巫铮被他拍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睁开眼。 就在此时,外面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布衣的壮汉,面色铁青,双眸充血,抄起一把铁锤,朝着二人扑来。 陈腯一把推开巫铮,两人才险险避开,壮汉一铁锤锤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壮汉好似疯了一把,抡起铁锤又朝着两人砸过去,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快传出院外,恰好隔壁报了失窃,官差听到声音,迅速冲进来,正看到壮汉一铁锤对着巫铮脑袋砸下去。 陈腯先抄起一个木箱子砸向壮汉,使得他偏移之后,巫铮险险躲过一劫。 官差们迅速奔上来将壮汉给压倒,强行摁住。 半个时辰后,京兆郡派人到中护军禀报君辞:“都尉侍卫与中护军幢主巫铮,强行玷污民女致死,已被收押,使君请都尉至京兆郡旁听审讯。” ------题外话------ 今天一章,明天开始不低于三章。 第104章: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陈腯,你拒不承认与巫铮联手玷污并谋害吴氏女,你因何在事发之地?” 君辞到京兆郡是时候,案子已经在审理,她是从侧门入内,要绕过堂后才能到达审问的堂前,听到韩峰严肃的审问声音,她停下了脚步。 只听到陈腯敦厚的声音咬字清晰:“回禀使君,今日是巫幢主休沐日,巫幢主素来顽劣,将军恐他休沐惹是生非,便派我暗中跟随,我见巫幢主随一群人入了花楼,追至花楼时,被人用迷针扎晕,醒来后就在吴铁匠家中,吴家女已经遇害,巫幢主尚且昏迷在一侧。 我上前将巫幢主唤醒,吴铁匠便恰好归家,推开门见我二人衣衫不整,吴氏女横死于榻,误以为我二人便是糟蹋吴氏女之人,这才要杀了我二人,我二人闪躲间,引来了隔壁的差役,之后随吴铁匠被带到此处。” “我已差人去花楼查过,主事人的确说你去花楼寻巫铮,然则他说未曾见到巫铮,此后你便自行寻人,再无人为你作证。”韩峰冷声道,“你说有人用迷针将你扎晕,是何人你可还记得?” 陈腯张了张口,仔细回想自己的是个女人,当时他好不容易寻到巫铮,满眼都是巫铮,有两个女郎从他身侧与他擦身而过,旋即他的肩膀便一痛,这个女人是何模样,他还真记不得。 “使君,我当时恰好看到巫幢主,一心只想去拦下巫幢主,与两名女子错身而过,随后便被人暗算昏厥。”陈腯如实回答。 “陈腯!你是午时入了花楼,午时一刻便去向成迷。而巫铮言说他未曾在花楼逗留,巳时末入了花楼,听同伴说有人跟踪他,便当在午时离开了花楼,之所以能记得是午时,只因他离去时,花楼供了正午的茶点,他因从后门走,便见到了仆役抬着茶点入正堂。” 韩峰的语气越发的凌厉:“你却说你在一刻钟之后,见到了巫铮!” “故而,有人暗害我与巫幢主,请使君明察!”陈腯绷着脸,一身正气凛然。 “这是令吏带着劳隶妾查验吴氏女尸身的结果。”韩峰捏着一纸文书,眼神冰冷地盯着陈腯与巫铮,见二人一个面不改色,一个直到现在还是失魂落魄,便当着他们的面念出来,“令吏推断吴氏女应死于今日午时正,午时一刻到吴铁匠归家未时两刻,整整一个时辰有余,你二人皆无人证!” 君辞听到这里,转头对引她的差役道:“我可否见一见令吏与检查吴氏女尸身的劳隶妾?” 令吏是负责勘验尸体的官,而劳隶妾则是负责协助令吏检查尸身的犯人,这些犯人并不是自己犯了错,都是受到家族的牵连,都有些学识。 朝廷给这些劳隶一些赎罪的机会,类似于检查尸体这样的活计,达到一定的年限,便能摆脱奴籍。 吴氏女是女子,令吏是男人,自然不能侮辱死者身躯,就只能寻个劳隶妾,若是男人则称之为劳隶臣。 差役听了君辞的话,去请示了韩峰,韩峰并未阻拦,君辞很顺利就见到了令吏与劳隶妾。 “下官(贱民)拜见将军。” “免礼。”君辞抬了抬手,“我且问你们,吴铁匠家中可有异样?” 二人小心翼翼对视一眼,令吏诚惶诚恐问道:“将军所言的异样,是指何处?” “你既为令吏,应当经手过不少类似案子,与往常相比,有何不同?”君辞问。 令吏听了之后仔细想了想道:“将军如此一说,下官倒是觉着有两处不同。一是吴氏女丧命之处,一片湿濡,是水浸湿了被褥,二是吴氏女身子格外冰寒。” 君辞闻言唇角一绽,所有的事情来龙去脉她早就知道,元铎要借助巫铮来对付她,只放巫铮一个人出去,哪怕元铎将人杀了,也嫁祸不到她的头上,休沐日被杀,巫家也恨不上她。 要和她扯上关系,就必须有她的人,她才把陈腯派去保护巫铮。 自然陈腯也是饵,一个元铎会用得上来牵连她的饵。元铎不是好对付之人,他一旦出手,陈腯很难逃得过他的圈套,君辞还派了小六暗中跟着陈腯。 吴氏女早就死了,在陈腯与巫铮被暗算之前,就死于非命,小六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她,陈腯与巫铮被带到吴铁匠家中,不久他们就搬了吴氏女回来。 本朝令吏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尸身什么时候死亡,不说精准推算,但却能八九不离十,可要陷害巫铮与陈腯,中间相差了可能一两个时辰,要误导令吏根据尸体的反应判断出错误的死亡时间,只有一个法子,将尸体藏在冰室。 如今是酷暑,冰室只有显贵之家才用得上!寻常富户都未必有,更遑论是藏尸的冰室! 令吏自己说完,也回过神来,他恍然大悟,又满眼忐忑。 他知道吴氏女不是他所断的时辰死亡,而真正的凶手涉及到能够用得起冰室的人! “要与韩使君说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吧?”君辞淡淡看着令吏。 令吏既然派来负责这件事情,自然知道巫铮和陈腯的来历,君辞也来过太守府,他哪里敢糊弄:“下官这便去……” 等到令吏退下,君辞正要提步,一道声音喊住了她:“将军!” 君辞停下侧首看向始终低着头的劳隶妾,这个劳隶妾很瘦弱,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秀丽清妍的脸,尽管有些污渍,尽管面色偏蜡黄,仍旧掩饰不了她的美貌,那双极其冷静的杏眼流露出一股难以窥见的沧桑:“将军,吴氏女甲缝之中有皮肉,玷污她之人,应是被她抓伤过。” 英气的细眉一挑,君辞仔细打量面前的劳隶妾:“你叫什么名字?” “贱民吕荷华。”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君辞点了点头,就走了。 吕荷华的话对她确有帮助,她会酌情嘉奖或给予其所需。 等君辞到了正堂的时候,正堂格外安静。 第105章:杀人者 显然令吏已经把话传给了韩峰,韩峰也派了人去吴铁匠家核实。 大堂内不止有陈腯和巫铮以及吴铁匠,还有巫铮几个狐朋狗友,应当是作为证人被传唤来。君辞能够来庭审,巫铮的耶翁以及他狐朋狗友的长辈自然也能。 整个大堂人不少,君辞一出现,少不得也有一番见礼,虚礼过后,君辞对韩峰道:“韩使君,我有几句话可否问一问苦主?” “都尉请。”韩峰很好说话。 君辞走吴铁匠的面前,他被绳子束缚着双手,还有差役守在一侧,因为是铁匠,孔武有力,是怕他失控起来,伤了巫铮或者陈腯。 她一个抬手,只见寒光一闪,站在铁匠旁边的差役都没有看清君辞是怎么拔出他的佩刀,砍断了铁匠的绳索,刀刃已经回到了他的刀鞘之中,而君辞拦在愤怒的铁匠面前。 她只是一只手摁住了明明比她高出不少的铁匠胳膊,一只脚抵住了铁匠的脚,另一手捏住了铁匠挥来拳头的手腕。 “他二人皆是我麾下之人,若他二人当真做下如此大恶,我允你将他们活剐。”君辞的话掷地有声,“可你也不想若他二人是被陷害,残害令嫒的真凶逍遥法外是么?” 像困兽一般,喉咙发出嘶吼,恶狠狠看着君辞,不断挣扎的铁匠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死死盯着君辞,像是要用双眼剥开君辞的皮肉,看一看她是否有良心,是否再糊弄他! 她清澄的凤眸透着一股叫人信赖的平和,安抚了吴铁匠被刺激的神经,他的眼神缓缓收敛了凶光。 “据你家邻居供述,你往日都会在午时归家用午食,今日为何晚归一个时辰?”君辞见他神色平复了些许,开口询问。 吴铁匠的眼睛霎时又赤红,有水光氲氤起来,他满脸的懊悔与痛苦,颤抖着张了几次唇,都只能发出一点点“嗬嗬”的嘶哑声,好似吐不出完整的字。 “你说不出,我不妨猜一猜,我若料没错,你便点个头。”君辞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临近归家时,忽然来了大客,与你商谈买卖,是一笔不小的买卖,若是成了,你便能为女儿攒下一笔不菲的嫁妆,客人很是挑剔,你因此与他谈了许久,误了雷打不动的归家时辰。” 吴铁匠倏地看向君辞,眼中是极度震惊的不可置信,铁汉的眼泪顺着眼眶无声滚落。 “你不用自责,令嫒不是午时遇害,她应当是在你早间出门不久便遇害。”君辞轻声道。 说完,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瞥向巫铮几个狐朋狗友,这几人都是面色大变。 韩峰经验老到,他知晓吴氏女死亡时间被做了假,就猜到了凶手可能是谁,故而也在暗中盯着这几个人,见到几人的反应,心里也有了计较。 “万事皆有因果。”君辞扫了一圈众人,又看似对吴铁匠道,“正如今日忽有大主顾寻上你,不过是为了拖延你归家的时间,以便残害令嫒之人做手脚。 那么巫铮与陈腯祸害吴氏女也应当有个因由。” 她转身面对着韩峰:“吴氏女是否貌美我不知,我想陈腯与巫铮应当也不知。他们二人已被我困在军营半月有余,陈腯在此之前一直伴我左右,与吴氏女应没有结识之机。 巫铮在半月之前成日与我麾下另一幢主秦啸为伍,是否结识吴氏女,亦有人证。 既不曾相识,又何谈加害?” 凤眸一转,又看向顺着她的话若有所思的吴铁匠:“这人既然能够寻人绊住你的脚步,又能恰好在你离家之后对令嫒下手,可见凶徒对你乃至令嫒了若指掌。我姑且猜测凶徒早就因缘巧合见过令嫒,窥觊令嫒美色,或许早做出过孟浪之举,你们父女相依为命,令嫒若遇这等事,必然不会隐瞒你这个阿耶,吴铁匠不妨想一想。” 任何事情都有迹可循,本来被女儿惨死的死状刺激的吴铁匠,现在理智回笼,他的确想到了什么,迸发着恨意与杀意的眼睛直直投向巫铮的狐朋狗友。 几个人中胆小的人当下一哆嗦,另外几个也不敢与吴铁匠对视。 “是你……是你们!”吴铁匠朝着这群狐朋狗友冲过去,被差役死死拦住,“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肃静!”韩峰重重拍了拍惊堂木,“苦主,你若再闹公堂,莫怪我罚你板子。” 吴铁匠对韩峰的话充耳不闻,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恨不能挣脱重重束缚,将巫铮的几个狐朋狗友给撕碎。 “使君会还令嫒一个公道,你也应当想知道,她到底是被何人所害,让她能够在九泉之下安息瞑目不是?”君辞接收到韩峰求助的目光,只得安抚吴铁匠。 吴铁匠仍旧在挣扎,但明显能够控制住自己。 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正当妙龄的女儿死得如此屈辱,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还原她惨死的过程,以求做到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使君……” 这时,去证物的差役回来了,还带来了吴铁匠的邻居,令吏仔细摸了摸湿濡的被褥,又去看了看吴氏女的尸体,再折回来时,重新呈递了断书。 “经查,吴氏女死于今日辰时末到巳时初。”韩峰面色阴冷,投向巫铮的几个狐朋狗友,“这个时辰巫铮尚在府中,陈腯在巫府外的食肆进食,皆有人证。 今日辰时正,吴铁匠邻里瞧见几人扛着一布袋,只是匆匆一瞥,瞧着向大户人家的奴仆,可有此事?” 吴铁匠的邻里忙道:“回使君的话,确有此事,只是小人瞧见一个背影,一晃眼便不见,也未曾细想。这奴仆的打扮,小人先前见过一回……” 说着,他小心翼翼瞥了眼巫族狐朋狗友,指着一位道:“是这位郎君的下人。”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被指认之人阴沉着脸,冷声威胁。 “这是公堂!”韩峰高喝。 第106章:不能带两个负累 公堂之上就敢这般张狂,可见平日里鱼肉乡里,横行无忌! 巫铮自打韩峰说吴氏女死于巳时初以前,就紧紧盯着这些昔日与他一掷千金,醉生梦死的“好兄弟”,到这一刻,是谁在陷害他,又是谁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言而喻。 对他的打击有些大,他一直以为他们虽然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但也是坦诚相待的挚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这样狠狠捅上一刀。 “韩使君说得极是,这是公堂,容不得人颠倒黑白,仗势欺人。”被指控之人的父亲站出来,目光阴翳,“使君,我想知晓,为何君都尉一来,便有人改了口,另判吴氏女死亡之时?” “吴氏女身亡之处,衣衫被褥皆已湿透,无色无味,应是水。令吏察觉吴氏女身子较为过往遇害身亡之人寒凉,断定吴氏女死后被藏于冰室。”韩峰耐心解释,“冰室有何用处,用不着我解释吧?” 有些底蕴之家皆有冰室,夏日用来冰镇吃食,自然都知道冰镇可以保鲜,因此而使得尸身少了些正常的反应也很正常。 “使君所断不无道理。”这人认可了韩峰的话,却道,“我们家中虽有冰室,可我们并非家中掌家之人,冰室不可滥用,是否用冰室藏尸,使君大可详查。” 自然是要查的,在韩峰听到令吏改口之后,派人去吴铁匠家取证的同时,就另派人去查了几家的冰室,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没有任何异常。 冰室都有钥匙,钥匙都得经过管事或者家中掌中馈的主母,并不是几个游手好闲,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能够随意使用,还是用来藏尸。 “陈侍卫与巫幢主不是凶徒,我儿自然也不是凶徒。”差役无功而返,这人就了理直气壮起来。 “谁是凶徒,尚不能定论。”君辞嗤笑一声,“四位郎君既然有了嫌疑,可否交代今日辰时到巳时人在何处?” “我们四人惯来在一道,今日正好约了……”被指认的人当先坐在,一口咬定他们约了到其中一个人的庄子里赏花,另外三人也附和。 “四位郎君去赏了花,有无仆从跟随,有几位仆从?”君辞又问。 “自然有,我带了两个小厮。” “我也是……” “我带了一人。” “我带了三人……” 他们带没有带奴仆,既然已经有人去他们府中问了冰室,想来也问了这些,现在说谎反而有鬼,故而实话实说,奴仆们也不敢卖主。 却不知韩峰早就将他们在外面的奴仆分开带去询问,四个人的奴仆所答都不一致。韩峰将询问的证词递给了四人,四人都是一脸心虚,却仍旧不认罪。 君辞又将吴氏女死前伤了嫌犯的事情悄悄告诉了韩峰,韩峰当下要分开再审四人,四个人只有一个人被挠伤,也不知韩峰使了什么手段,其余三人都指向了另外一个,得知这个结果,被指认的人当下不干,把其他人也给扯出来。 君辞没有功夫听他们互相狗咬狗:“你们害死吴氏女,将尸体藏在何处?又是何人指使你们陷害我的下属!” 这话令吵得面红耳赤的四个人一静,他们瞬间又冷静下来,纷纷不敢多言。 “使君,我怀疑背后还有人教唆凶徒恶意栽赃,请使君用刑!”都已经认罪了,就是罪犯,罪犯自然可以动刑,便是他们家人也阻拦不了。 用了刑,他们也没有开口,最终还是一个胆小的禁不住松了口:“是……是元照……元公子!” 元照被传到堂上的时候,是元铎亲自陪着他来,元照自然不承认:“信口雌黄,我与巫幢主、陈侍卫无冤无仇,如何会教唆人将杀人之罪嫁祸于他们?” 他们的确没有恩怨,但巫铮知道就是眼前的人要嫁祸他,因为君辞提醒过他,只是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经此一事他也沉稳了,心里愤怒不已,却没有嚷嚷出口。 差役顺着四人的招供,找到了一个宅子的冰室,但宅子并不属于元铎或者元照。 宅子的原主人竟然是个外派的官员,因为家族人丁不旺,在京师已经没有主人家,只有奴仆看守,奴仆也不知何时冰室被人用来藏尸,从差役口中知晓,更是懊恼哭丧,直呼有负主家看重,没有照看家园。 事情到了这里就告一段落,只能是四个人暗中发现冰室,窥觊吴氏女貌美,将其玷污害死之后又嫁祸给巫铮。 君辞把巫铮和陈腯都领回了军中,陈腯很好哄,三只鸡腿就眉开眼笑,倒是巫铮一直情绪低迷,就连秦啸也不理,一个人呆呆坐在一处。 不喜与人靠近,好似所有人都会害他一样,会下意识防备。 君辞见了都忍不住叹气,这人比她还年长两岁吧,像个不经事的孩子,这么点小挫折就靡靡不振,若非她实在是无人可用,她早就把人给踹出军营。 到了夜里,君辞潜入二人的营帐之中,好一会儿还是秦啸先反应过来,倏地坐起身,要拔剑却被君辞先一步按住胳膊:“是我!” 这时巫铮也醒来,下意识裹紧被子:“你、你一个女郎,你半夜跑我们营帐,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君辞扔了一身夜行衣,“穿上。” 巫铮抓起夜行衣看了看:“这是作何?” “今日这口气,你咽得下去?”君辞挑眉问他。 巫铮也不傻,立时明白君辞的用意,当下都不顾君辞还在,迅速换上了衣裳。 “我也去。”秦啸开口道。 君辞不想多带个人,实在是他们身手不行,若非巫铮是个当事人,她亲自去,哪怕将花楼给夷为平地,巫铮也无法释怀,她连巫铮都不愿意带。 “上次我在秦楼遇事儿,当夜秦楼便出了事儿,今日元氏父子未必没有在花楼守株待兔,也许还设下天罗地网,就等瓮中捉鳖。”君辞不懂委婉,直接对秦啸道,“我带一个人已经是负累,不能带两个负累。” ------题外话------ 三章六千字,晚安 第107章:天罗地网也要闯 “你!”秦啸面色一变,少年郎眼底满是愤怒,“你小瞧我!” 君辞没有废话,抬手就是一掌朝着秦啸劈去,秦啸反应极快仰身躲开,面对君辞又快如闪电般横扫而来的手臂,抬起双手迎上去,双手一左一右架住了君辞的手腕。 君辞眉峰都没有动一下,她的手灵活得宛如面团,没有骨头一般一阵扭转,快得令秦啸眼睛一花,转眼他就被郡主扣住了胳膊,压在了身后。 秦啸仍旧不肯认输,他身子顺势往前一倾,脚下一个横扫,在君辞躲开他脚下攻势,一跃而起时挣开君辞对他胳膊的束缚。 却不料君辞松开他只是一瞬间,一跃而起之际就后背贴着他的后背凌空翻过去,又扣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反方向再一次押住。 这一次君辞没有给他留余地,不仅把他的脸摁在了床榻上,还抵住了他的双手,钳制住他的胳膊微微用力:“还要打么?” 本来也觉得侮辱的巫铮默默将夜行衣穿好,不敢吭声。 “放开我!”秦啸怒喝一声。 君辞松开了对他的束缚,骄傲的小公爷如丧考妣,不愿面对君辞,早知他们在武艺上的差距,但再一次亲自体验,仍旧是自欺欺人! 自打认识了君辞,他已经很努力在练武,本就不曾荒废过,这半月又勤勉练打,没有想到依旧是在她手上过不了两招。 秦啸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君辞可没有闲工夫来顾及这些少年郎敏感的心思,她瞥见巫铮穿好衣裳,就背着手往外走了。 巫铮将她双手背在身后,挪了挪脚步凑到秦啸耳畔:“她背手了!她起杀意了!” 守在帐外的陈腯听着默默对了对手指,他明明说得是阿辞背手是不悦或者是极悦,何时对巫铮说过她一背手就是起了杀意? 以免自己就成为那个被她发泄的冤大头,巫铮连忙跟上。 君辞一点没有不悦,相反她很愉悦,因为又挫了挫少年郎的锐气,兼之即将到来的酣畅淋漓杀人场面,她只要想一想就会浑身血液沸腾。 在边关太久,与东胡柔然杀伐太多,她也不知是否不知不觉间血液里融入了嗜杀的疯狂,长时间不痛痛快快厮杀一场,她总觉着日子没滋没味,过得不是很舒畅。 两人骑马到了城门口不远处,便将马拴在了林子里,潜伏着翻过了城楼,悄无声息潜回京师,巫铮看着武艺不高,但这爬楼做贼的身法很是熟练。 他从城楼翻下来,就对上君辞似笑非笑的凤眼,讪讪一笑,压低声音道:“往年常翻自家院墙……” 京师的夜晚在禁宵之前可谓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对他们这些少年郎最是有诱惑力,可家中长辈看得极严,只能半夜溜出去,逍遥完了再溜回来。 城楼的确要比府邸楼高,且巡卫森严,但家中也要和阿耶阿翁斗智斗勇,兼之这次有君辞带路,他只要麻溜一点,都不用担心巡卫,自然就显得很轻巧和熟练…… 君辞掏出一个面具给他:“戴上。” 巫铮很听话地,什么都不问,将轻薄的面具戴上系好。 他们是直奔出事的花楼,这一整条街都是寻花问柳之处,每至华灯初上,高高的灯笼迎风飘荡,细碎的光尽情挥洒,明暗交织,照亮着一张张迎来送往脸。 每一张脸都带着笑,深浅不一,皆不触及眼底。 在一片明亮之中,独独一栋楼昏暗无光,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将军,他们停歇!”巫铮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 “不,他们在等我们。”君辞唇角一扬。 花楼又不曾发生命案,也不曾出现罪犯,哪里用得着停歇一日,这样的消金窟,日进斗金,停歇一日,要得罪多少熟客?又该被多少人给拉走熟客? 早在今日去京兆郡接巫铮与陈腯时,君辞就知道他们能够那般容易脱身,是因为元照父子,在这里等着她,只凭秦楼的事儿,他们就笃定她会来。 君辞自然会来,不过不是如他们所料的那般,她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而是这是她千载难逢可以亲手杀了元照父子的机会,机会是元照父子自己给的。 花楼内必然是天罗地网,他们父子信心十足,就让他们好生开一开眼界。 “入内之后,你只需保全自己,其余不用多加理会。”君辞叮嘱一声,也戴上了一个面具。 上次去行刺元铎的时候蒙了面,为了不让元铎猜疑,她这次选择了面具。 她是信心满满要杀了元铎,却也不会自负到觉着没有任何意外。 “我知道了。”巫铮闷声应下。 君辞带着他翻上了二楼,她贴着墙壁,动了动耳朵,习武之人能够控制自己的吐纳,但一吐一纳,呼吸间仍旧会有轻微的波动,只是武艺越高深之人,越能做到吐纳无声。 只是屏息间,君辞就知道这楼里埋伏了不知道多少高手,有一点她和元铎父子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不想惊动外面的人,元铎父子想杀她,她想杀元铎父子。 元铎父子这么费尽心思,自然不是为了替元家女郎出口气,是想借此证明她才是秦楼的主使,以此来博回周荣的好感。 所以,君辞一掌将窗户劈开,很顺利就入了楼内,楼内也有烛火,只不过与外面那些做着生意的花楼相比,显得黯淡而已。 她负手立在了二楼中心的走廊便,一手轻轻搭在栏杆上:“出来吧,我知道你们藏身何处。” 她连声音都懒得做掩饰,吓得一旁的巫铮瞪大眼睛盯着她。 何必掩饰呢?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对方是何人。 不过显然元铎父子不这般想,他们认为君辞是在诈他们,反而没有发号施令,静看君辞要作何反应,因为君辞尚未踏入他们的陷阱之地。 君辞轻笑一声,唇畔的笑意未敛,凤眸便有寒芒一闪而逝,她手臂一震,几枚细小如树叶的飞镖并排列在两指间,抬手便朝着左边一挥。 第108章:一击绝杀 另一手如法炮制,细碎的飞镖脱手而出,在半空之中一分为二,散开更远的地方,每一枚都对准了一个暗藏的人,飞镖透过昏暗的烛光射来,仿佛裹挟了一层冷芒。 感觉到危险的人,纷纷从暗处跳出来,有的是躲开飞镖,有些是挥起兵刃将之斩落。 君辞身形一闪,巫铮揉了揉眼,看着她快得只有残影的身子,好似他一个呼吸间,她就能缩地成寸,飘远到他五步之外那么迅速。 很快君辞就和被逼出来的人交上了手,她的身影从这些人身侧穿过,似闲庭散步一般片叶不沾身,没有一个人能够触碰到她的衣角,就被她扬手的弯刀划出一串串血,基本都是一刀割喉。 巫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发现君辞杀人特别干净利落,不是一剑削首,就是一刀割喉,能够动一下手杀了人,她绝对不会动两下手。 只是心思转念剑,君辞已经杀了圆楼的四之有一的弧度,大批的人朝着君辞杀过去,当然也不会放着他这个大活人在这里看戏,也有几个人朝着他这边杀来。 巫铮拔出长剑,他擅长长枪,但君辞不准他带枪,只能用剑。 只是一个交手,巫铮就能通过这些人的力量判断这些人武艺不俗,至少在他们军中也挑不出五六个这般身手敏捷的人。 来对付他的人只有四个,他以防御为主,仍旧有心吃力。 一个避闪不及,巫铮刚刚撑开了一把大刀,另一把刀刺来,他不得不翻身一跃,越过了栏杆,双手抓住扶手,整个身体悬空,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在他左闪右躲此刻从栏杆缝隙间刺来的刀时,一柄刀对准他抓住扶手的手砍来,与此同时还有其他两柄刀从正面刺来,巫铮不得不挑开头顶的刀,手一松,令自己跌落下去。 不过是二层楼高,摔不死人。 然而他的身体才刚刚落到一半,一条飞来的红绸将他给捆住,他的身体又被拽了上去,他赶紧抓紧红绸,以免摔落。 就见君辞牵着红绸的另一端,在他的正对面,足尖点着栏杆的边缘,迅速避开一柄柄看上围栏之上的白刀,同时另一手的弯刀手起刀落,不妨碍她每一刀都见血。 奔至廊柱时,君辞抬脚横踏了上去,身子一个空翻,落下时双足踏在了刺来的刀锋背脊上,借力一个旋身,有力的脚踢在了两个人下巴,这两人便被踢得口吐鲜血,掀倒在地。 她握着刀的手臂抱住了廊柱,顺着廊柱一滑,就越过了过去,同时拽着红绸的手用力一拉,巫铮就被她给拉了上来,双脚踩在了栏杆上。 此时,不但走廊上的人追杀过来,就连对面的人也拽着楼顶垂下的红绸,脚在栏杆上一踏,持刀跃了过来。 君辞一掌将巫铮推出去,翻身躲过近前的人,巫铮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但手中的剑却没有迟疑,朝着迎面荡来的人划去。 剑刃划开了皮肉,一击即中的成就感,让他信心大涨,心里头仿佛有怯弱与积郁徐徐散去。 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敌方几乎是一片一片倒下,巫铮越杀越兴奋,越杀越信心十足,血液飞溅到他的脸上他眉头也不皱,偶尔避闪不及身上多了一道道刀伤,他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出手越发干净利落。 这一刻,以往学过的招式,甚至君辞交给他的拳法,都得心应手跟随者身体本能反应出来,他终于明白何谓融会贯通。 情势一边倒的时候,有人掷了一把刀,划破了君辞拴着巫铮的红绸,巫铮笔直的砸落,君辞一个凌空飞旋,长腿扫开了逼近的人,一脚踏在围栏上,借力朝着巫铮飞扑过去。 惊险地在巫铮重重砸落在地的前一瞬拽住了他,人仍旧落在地上,却没有砸出个好歹,君辞也是一个翻身平稳落地。 两人落在了花楼的大堂最中央,刚一稳住身子,一张网就撒了下来,君辞只来得及一把将人推出去,就被网笼住,七八个抓住网延伸出的绳索之人腾空落下,沿着地上一阵翻滚,迅速交换位置,紧紧拉住绳索,将君辞束缚起来。 网不是普通的网,除了材质牢固以外,网上还有无数的刀片,这一勒紧,不少刀片扎入了君辞的肉里。 君辞用力挣了挣,却没有将网挣破,被君辞推出去的巫铮,也被两个人刀架在了脖子上。 “君都尉,好身手。”这时一道赞叹的声音响起,元铎带着元照终于露了面。 被困在网兜里的君辞眯着凤眸,看着二人走上前。 元铎扫了一圈被君辞杀掉的人,对君辞越发钦佩:“大丞相一直觉着君都尉不过一个小女郎,不足挂齿,只怕若是见着此情此景,也会明白他看走了眼。” 君辞的武艺出众不容置疑,否则也不可能带着陛下在大漠里活着走出来,但出众得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听了他的话,君辞道:“元将军这是请了大丞相来看戏?” 元铎也不隐瞒:“君都尉可是陛下钦封的中护军统领,元某人岂敢枉害?” 言下之意,他不敢杀君辞,但周荣可以。 君辞握着网的手猝然一紧:“元将军,要你现身实属不易,我还得受点皮外伤!” 话音一落,就见君辞双手猝然乏力,她面上紧绷,额头似有青筋浮起,却在刹那间,这个牢固的网被崩断,网上嵌着的刀片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弹飞出去,化作一片片飞刀,朝着四周天女散花一般飞射出去。 原本拽紧绳子的黑衣人也被震飞出去,一片片刀刃,化作了夺命符,将围在四周的人一个个击中,有些直击脑门,有些直击心脏,少数没有击中要害,但刀刃蕴含的力量太大,无一不是深深没入他们的身体。 君辞挣开束缚,在刀刃四射的同时,闪电一般朝着元铎袭来,速度快得连元铎身侧那武艺高强的大汉都来不及出手,一刀划过,抹了元铎与元照两人的脖子! ------题外话------ 阿辞在武力值方面,我是有一丢丢可以的夸大,她就是本文武力第一,毋庸置疑! 第108章:发丝相缠的暧昧 这一刀下去,君辞是下了决心要元铎父子的性命,刀锋是从元照划过,元铎身侧的大汉身后一把将元铎给拉开,元照霎时血液喷溅,面上抽搐了几下就砰然倒地。 而元铎的脖子也绽开了皮肉,鲜血不断滑落,却因为被救得及时,加上他自己本能反应避开了些许,并没有伤到要害。 君辞来不及趁胜追击,因为元铎身侧的大汉捏着拳头袭来,拳拳生风,反应迅猛,出手狠辣,几乎招招想要取君辞性命。 在被大汉纠缠的时候,君辞余光已经瞥见元铎所剩不多的下属,架起了紧紧捂住脖子,满手鲜血的元铎往外撤离。 她想去追击,却被孔武有力的大汉阻拦,凤眸阴寒,她不再攻守交替,而是只攻不守,握刀的手被壮汉钳制,壮汉有力的腿蹬来,君辞拧腕借力一个腾空翻飞,跃过壮汉头顶落下时,壮汉一拳已经朝着她的腰侧袭来。 这一拳,君辞没有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同时她握着弯刀的手一抛,弯刀从壮汉的正面飞旋落入她另一只手,在她接下壮汉一拳时,接住弯刀的手向往前一刺。 刀深深扎入了壮汉的腹部,她手下没有半点迟疑,刀子一拉一划,没有全部拔出的刀又补了一刀,壮汉被巨大的力量一带,身子半旋,鲜血飞洒。 君辞握着弯刀迅速追到门口,只见元铎已经被人护送着冲入人群中,她眯了眯眼,没有追上去,而是折回,拽着巫铮便朝着后门离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察觉巫铮也被她挣开的网上飞出的刀刃所伤,君辞带着他迅速藏身到一个暗巷:“伤势如何?” “皮外之伤。”巫铮舔了舔唇,君辞要动手前,给他做了手势,这是在军中训练的时候交给他们的手势,他第一时间躲避了,只是被人刀架在脖子上,躲避不能太早,否则就会被察觉他异动的人抹了脖子。 几乎是在君辞挣开网,使得束缚他的人走神的一瞬间,他才有了闪躲的机会,只是君辞的爆发力实在是骇人,那些飞射的刀片又过于密集,他哪怕第一时间倒地,腿和胳膊也被两片刀刃岔了过去。 君辞已经扯出布条熟练地为他扎好伤口,使得血不再流淌,带着他一路奔向城门,这和来时的路并不同,但有君辞带着,他们还是很迅速翻出了城楼。 他们才刚刚出了城门,城门口就热闹起来,听到了戒严的声音,旋即一队人马从城中奔驰而出,君辞听到不远不近的声响,当下决定绕路。 “我们快马加鞭,他们未必能够追上我们!”巫铮不明白君辞为何要绕路。 他知道元铎逃出去,肯定是要告状说是君辞暗杀他,大丞相这是派人先城门戒严,不让君辞逃出去,再派人到军中核实君辞是否不在营中。 “他们是追不上我们,亦不会落后我们太多。”君辞一边走小路一边道,“军中人多口杂,他们与我们前后脚赶至,你以为军中这么多张嘴,能够向着我们?” 中护军也就是表面上看着有了点军营的样子,实则内里需要整顿之处多不胜数。 巫铮语塞,却忧心道:“我们走小路,便慢了他们一步。” 小路不但要远一些,且小路崎岖,他们比这些人晚归,不也一样要露馅。 君辞唇角一扬:“那可未必。” 之后君辞便没有说什么,但君辞带着巫铮赶回营地时,营地的确一片安静,他们避开了守营的哨兵与巡卫,各自回了他们的营地。 巫铮心里虽然纳闷,但也手脚麻利躺在了榻上装睡,他身上的夜行衣,早在半路就听从君辞的命令扔下了山崖。 君辞入了帐内,就脚步一滞,昏暗的营帐内,没有一丝光亮,她却能够借助夜视的能力,看到一个人侧身坐在主位一侧,他正襟危坐,身姿挺拔,宛如一尊雕像。 熟悉的气息,令她没有动手,她甚至霎时间误以为自己又习惯性回了主帐,眸光一转,环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这才低声问:“应家阿兄,何故在此?” 不等应无臣说话,军中就传来一阵骚动,很快帐外高毅道:“将军,朝廷来人,奉大丞相之命,有急事相询。” 君辞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应无臣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侧,将她的发带一扯,扔了她的发带,就执起她的手出了帐外,刚一出帐子,几个人已经策马到他们跟前。 是周荣第三子周成武带着几个人,周成武长得魁梧结实,面容与周荣最为神似。 此时不少人被惊动出来,便见到君辞和应无臣双手交握,皆着里衣,披头散发,站在帐前,微风轻拂,他们的长发撩动,在火光之中纠缠,一股子说不清的暧昧之气弥漫开。 周成武都没有想到,他赶来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君辞这会儿也明白了应无臣的用意,她面不改色,陈腯与子一已经取出外袍分别给二人披上,君辞一边穿衣一边问:“周郎将深夜充满而来,不知大丞相有何事相询?” 周成武之所以不顾阻拦,不等禀报,就冲进来,就是想抓个现形,他在来的路上遇伏,深以为这是君辞早已料到的阻拦,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此情此景,他诸多诘问的话被堵在喉头,翻身下马,炯炯有神的双眼扫了扫面色从容的君辞与应无臣:“今夜城中,元将军与其子被人刺杀,元公子当场丧命,元将军身负重伤,昏迷前言道是君都尉对他们父子痛下杀手。” “今夜?”君辞英气的细眉一扬,“今夜我可不曾离营,且……” 她回头看了一眼应无臣,眼神似有眸中意味深长:“且我有人证。” 这个人证还是应无臣,饶是知道他们必然一个鼻孔出气,周成武仍旧不得不问:“九郎君,君都尉当真一直与你相伴?” 应无臣对周氏的人从来不假辞色:“你无眼么?” 第109章:谜一般的九郎君 周成武被应无臣四个字弄得拳头紧攥,不过他看似比周成略更粗狂,却又比周成略更年长,竟然忍了下去,不去与应无臣对上,而是对君辞道:“元将军身负重伤,又折损一子,今日京兆府,君都尉与元将军也确然似有些不愉,想来元将军亦不会无缘无故攀咬君都尉,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据元将军的下属所言,今日凶徒有两人,皆有负伤,君都尉能否自证清白……” “怎么?我之言竟不足以去信?”君辞没有开口,应无臣先道,“这是令尊之意,还是你之意?” 周成武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他不明白为何父亲要对应氏一再忍让,明明父亲当年将元氏皇族宗亲都屠尽,却非要在应氏面前忍气吞声,但想到父亲的交代,他只能冷声道:“九郎君与君都尉有婚约在身,又如此亲密,举证理应避嫌。” 周成略看着精明,实则意气用事,冲动易怒。没有想到周成武看着莽撞粗狂,倒是能忍又信息,君辞捏了捏应无臣的手,对着周成武道:“周郎将之意,是要验我之身?” 少女身形修长,比同龄的儿郎还要高挑,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无一表明她是个女儿身。 一旁的少年郎君面色沉冷,周成武觉着但凡他敢说个是字,应无臣只怕就会冲着他拔刀,尽管应无臣是个文弱之人,但他还真不敢对应无臣动手。 应氏,一个在时皇朝兴盛,离去,皇朝衰落的世家。到底兴衰是巧合,还是真的有应氏在背后盖着一只能翻云覆雨的手,他们从不敢轻易定论,一旦错了,可能就是覆灭之灾。 “无凭无据,若非元将军伤得惨重,亲口指认君都尉,我亦不会深夜前来盘问,如何还能冒犯君都尉?”周成武没有说要验身,“君都尉可否让我的人随意搜一搜,看是否有可疑之人与可疑之物,如此我也回去交差。” “周郎将奉命在身,我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君辞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今日元将军受难一句无凭无据的指控,大丞相便着周郎将深夜闯我军中,搜我军营。若是一无所获,是否也该与我一个交代?” “自然,若我搜查无果,便是元将军误认凶徒,大丞相必会命元将军亲自来向君都尉请罪赔礼。”周成武想也不想就道。 既然如此,君辞也没什么可阻拦,她让了身:“周郎将对军中不熟,我派几个人陪同,周郎将不会介怀吧?” 明摆着告诉他,怕他带来的人不干净,需要派人盯着,周成武本就不是来栽赃:“理应如此。” 君辞转身扫了一圈:“赵醇、秦啸、巫铮,你三人带人陪同。” 三人对视一眼,抱拳:“是,将军!” 周成武没有异议,甚至他也亲自跟着。来之前他并没有怀疑元铎,只是来了这里,他开始有些动摇,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是借此好好巡视一番君辞的中护军,看一看到底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然而一番观察下来,周成武一无所获,这里仍旧是一片废墟,君辞不过是把整个军队弄得表面像点样子,他的人更是借着搜查,和不少人起了冲突,没两下就能把这些人制服。 周成武有些兴意阑珊,最终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至于搜查军中是否有人负伤,他自己就是郎将,也要训练下属,受训之人哪里不会受伤?以此为参照寻人,只怕能揪出几百人。 “喀喀!”君辞突然轻咳了两声。 “回去。”应无臣拉着君辞入了帐内,摁着她坐下,“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笃定,手搭上了她的腕。 “我为何不能是着凉?”君辞纳闷,她在夜风中站了这么久。 应无臣清寂的乌眸扫了她一眼:“声音不同。” 风寒的咳声与受了内伤的咳声,在懂医理的人耳里,是完全不同的。 “凭声辩诊?”君辞笑道,“应家阿兄可不是略懂医理而已。” 应无臣收回手:“是谁伤了你?” 扬眉,君辞细细打量应无臣:“应家阿兄要为我出气么?” “不应当么?”应无臣反问。 君辞:…… 清了清嗓子,君辞道:“人已经被我所杀,多谢应家阿兄一番回护之意。” 应无臣起身,亲自去了书案之后研磨:“自损诛人。” 君辞歪着身子,单手支起脑袋,偏头打量烛光下,背脊笔直的俊美无双郎君:“应家阿兄当真不喜习武么?” 轻易就能猜透她的伤势因何而来,应无臣让君辞觉着他像个谜团,身上总有一股矛盾之气,他看着像个仪表出众,堪为表率的世家公子,却有一种不惧厮杀与血腥的刚硬。 “不喜。”应无臣头也不抬,提笔蘸墨,写下了药方递给子一,“抓药,煎熬不得假于人手。” “诺。” “这几日不可再疲累负伤,需得仔细调养。”应无臣转头又叮嘱君辞。 君辞点头:“谨遵医嘱。” 看了她一眼,应无臣起身就离开了帐子。 君辞歪着头沉默了片刻,这才转身安然歇下。 隔日巫铮期期艾艾,一脸别扭地凑到她的面前,贼头贼脑,确定四下无人:“将军……” 君辞听应无臣的话,难得安静下来,处理一些军务,巫铮来了半刻钟有余,唤了她好几声,却一直没有下文,君辞不耐:“若无事,便退下。” 咬了咬牙,巫铮深吸一口气问道:“将军昨夜,为何要带我前去?” 明明她一个人去,更能全身而退,带上他差一点都没有出城。 “我若不带你,便是杀了元铎父子,你仍旧会耿耿于怀不是么?”君辞道。 竟然真的只是为了让他出口气,巫铮呆住,他一直以为君辞带他去肯定有别的企图和用意,但真的和她去了,才知道她好像只是单纯要带他去,他仍旧有些不确信,才来问一问:“只、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君辞肯定回道,“你一日是我手下之人,我一日未曾放弃你,便不会令你心中有结。 ------题外话------ 凌晨还有更,马上开始为其半个月的网课,除了周末都是一整天的课程,我会尽可能准时凌晨更新。 第110章:九郎君与阿辞最配 巫铮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营帐。 见他蔫头耷脑的模样,秦啸问:“问明白了?” “嗯。”巫铮点了点头,“将军说是为了去我心结。” “我说是如此,你不信,她亲口说了,你何故还如此气馁?”秦啸不解。 巫铮伸手揪了揪叠在床榻上的被褥:“就因我是她的下属?就这般费心费力?你可知昨晚有多凶险,元铎在花楼埋伏了近百人,个个都不是酒囊饭袋,以我之力,也就能对付四五人,她一边杀敌一边护着我……” 秦啸听得眉头皱了起来:“你觉着她不应只是因此带你冒险?” 巫铮点头如蒜捣。 隐隐约约明白巫铮心中所想,秦啸有些不可置信,故而道:“你是觉着她是为旁的缘由,譬如……” “譬如对我有意!”巫铮顺着秦啸的话把心里挣扎的想法吐露。 秦啸唇角抽了抽,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对上巫铮一脸坚定的神色,极其艰难地开口提醒:“容我提醒你一句,她的未婚夫婿,是应先生。” 可惜秦啸堂堂男儿,没有铜镜,否则真相甩给巫铮,让他照一照自己! 巫铮长得浓眉大眼,面容英俊,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和应无臣站在一起,正如他们尊称应无臣一声先生一般,他们年岁相差不大,气度、学识、风姿无疑是天壤之别。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觉着君辞有这样珠玉在前的未婚夫婿,能够中意他? 巫铮面色涨红,却强辩:“应先生文弱书生,她彪悍武将,他们俩哪能互生情愫?她是个飒爽女郎,哪里能够适应得了应先生那般行卧有矩?” 秦啸黑黝黝的眼瞳静静盯着巫铮,目光有些犀利,似乎要把巫铮看透:“你、你莫不是对她起了心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巫铮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兽,只差没有跳起来,拔高声音嚷嚷,“我怎会心悦这等蛮横专制的女郎!我、我就是怕她对我有意!” 秦啸似信非信,却不得不语重心长提醒:“你没有这番心思最好,她……不是你我能够匹配得上之人。” 对于君辞是女儿身,且比自己年幼,成为中护军统领,秦啸心里的确有些别扭,这股子别扭来源于千百年男主内女主外的传统熏陶,不意味着秦啸会因此否定君辞的能耐。 他们年龄相仿,依能力而言,君辞与应无臣显然与他们不在一个阶层。 应无臣的确是个文弱书生,但他能够熟读兵法,对他们讲古也是生动有趣,行军作战,更是信手拈来。 在秦啸看来,君辞与应无臣,有一股子说不出去的般配,一样风华绝代的人物。能够与日月争辉,也许他们一文一武,正好互补。 君辞尽管混迹男儿从众,也从不端着架子,却给所有人都一股距离感,她在应无臣的面前,却截然不同,对待应无臣,她明显肆意又真实一些。 秦啸的话,巫铮没有反驳,他只是坐在那里,难得的静默。 少年郎的心思,君辞自然猜不透,不过巫铮离开君辞的营帐,恰好被前来的应无臣看到,他迈入营帐,清寂的乌眸扫了扫,自顾自寻了个位置落座。 君辞淡看他一眼,就低头伏案继续做事儿。 应无臣亦未出言扰她,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两人间沉默无声,一时间好似都浑然忘我,不知身侧还有个人,分外的和谐。 直到高毅的声音在外响起:“将军,有一人在外要求见将军。” “何人?”君辞搁下笔,走下来。 高毅回道:“他自称姓吴,是个铁匠。” 君辞有些意外:“将人带进来。” 高毅才刚退下,应无臣已经走到了君辞的面前,将手中一枚只有筷子长短粗细的枪递给君辞。 君辞有些疑惑,拿在手里把玩,敏锐发现头部衔接处有机关,她伸手要拧,却被应无臣握住了手,应无臣将小小的一柄枪侧过来,横在君辞的面前,才松了手,示意她可以拧动。 看了应无臣一眼,君辞心中带着一点期待轻轻一拧,发现这机关竟然是两头都有,下头的刃开了花,细长的针飞射而出,没入支撑营帐的桩子,头部一颗鱼珠大小的钢珠飞出来,弹在案桌上,瞬时裂开,细细的烟雾弥漫出来。 君辞立时扯了衣衫甩过去,将之盖住,拉着应无臣就要往外走。 却被应无臣含笑反拉住:“不是毒,是香。” 淡淡的清冽气息飘散,与应无臣身上那股松上白雪的气息很像。 “你就是为了让我品鉴此物?”君辞不明白应无臣的用意,低头打量了一下被启动机关,变得面目全非的东西,“精巧至极,我从未见过。” “此物出自来寻你之人手。”应无臣从君辞手上取回,骨节分明的白皙指尖几下转动,就把这柄如稚子玩物的小枪装了回去。 恰好此时,高毅将吴铁匠带来了,他还未至不惑之年,昨日见到他虽然状若疯癫,却不似此刻狼狈与颓然,颓然得好似那双曾经充满恨意的眼,已经如死水一般沉寂无波,两鬓也飞起了一点点灰丝。 一进帐内,吴铁匠好似没有看到还有应无臣在,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君辞的面前,动作迅速砰砰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作何?快起来说话。”君辞其实对他的来意,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将军!”吴铁匠声音嘶哑,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军那日说,若是你帐下之人残害小人之女,将军会亲自捉了他们,任由我生剥活剐!” “我确有此言。”君辞不否认,“可你应当知晓,并非我帐下之人害了令爱。” “小人知晓。”吴铁匠眼睛布满血丝,蒙着一层克制的水光,“小人乞求将军还小女一个公道,若能令逞凶之人伏诛,小人此生必为将军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那四人被判发往北镇。”应无臣低声在君辞身后提醒。 第111章:我对你远不止如此 玷污良家民女致死,只是发往北镇。 君辞眼神冷了下来,但她知道这不是韩峰不作为,几次短短接触,君辞到觉着韩峰是个有仁义在心之人。发往北镇那个流放重罪之地的地方,或许已经是他做得最大努力。 北镇,是曾经北朝的京都,后来迁都洛阳,北朝先祖并非汉人,然则天下仍旧是汉人居多,为了能够与汉人相融,不但皇族改了汉姓,就连京都也迁到汉室之地。 这些年天家一直致力于汉化,重用汉臣,北镇逐渐被排挤,然则北朝勋贵豪强依然有为了捍卫利益不愿屈服者,以高恣为首,把控北镇。 对于旁人而言流放北镇那个彪炳混乱之地,或许是有去无回,但这四人祖上都在北镇有根基,去了北镇不过是远离了京师的繁华。 难怪吴铁匠这般茫然无助,又愤恨不已。 他只是个平民百姓,或许因为有一技之长,活得比旁人稍有宽裕,但终究是触及不到权贵,或许是支撑着一个铁铺,让他见识也比寻常百姓多,才知道这四人发往北镇不过是鱼入大海。 这世道有太多这样的不公,若非吴铁匠求到她的门前,她便是听到了,也会置之不理。 非她冷漠,而是她伸张不完这世间的正义。 现如今吴铁匠求到了她的面前,便是没有应无臣先一步告知她吴铁匠是个有用之人,她也不能视若无睹,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希望,她若拒了,吴铁匠若是冲动,就会半路截杀。 显然此刻能够压制住自己的愤恨,想到求助自己的吴铁匠,是个冷静的人,这样的人很可能会蛰伏起来,日后成为一个反朝廷之人,也可能有朝一日又是一个义军的统领。 “你的邻里,你如何安排?”君辞先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又怎会真的是无关紧要之言? 吴铁匠的邻里只怕也不是傻子,不知如何站出来到公堂之上指证那四人将会落入何等境地,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站了出来,现下他必然还是安全的。 只等这四人被发往北镇,只怕就会遭到报复。 “今日一早,小人把将全部银钱赠与其,以表谢意,他们已经启程离开京师。”吴铁匠道。 也是君辞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昨夜君辞杀了元照,重伤元铎,引得一阵慌乱,今日京兆郡又宣判了对那四人的惩处,四人家中人一直在打点,为了孩子而奋斗,盯着他们的人倒不多,他昨夜就把财帛赠给了邻里,今日一早他们就趁着君辞制造出来的乱局出了城。 闻言,君辞更高看了他一眼,俯身握住他的胳膊:“你起来吧,日后你便留在我军中,我军中兵刃正需要一个人看管,至于那四人……你仍需等上两日。” 她不能连累韩峰,所以无法潜入京兆郡牢房掳人,只能等人被发配上路才能动手。 “小人明白。”吴铁匠知道若不是韩使君,他的女儿不但要蒙冤,也许连他也活不了。 韩使君昨日不当日宣判,不是不敢或者有意包庇,而是给他和邻里一个逃跑的机会,若非是昨日当场判决,只怕他和邻里就再不可能活着离开京师。 是个明白人,君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陈腯亲自带他下去办理各种手续。 “多谢应家阿兄又为我送来贤才。”君辞转身诚心诚意感激。 能让应无臣认可能力的人不多,甭管应无臣是如何知道吴铁匠是个有本事之人,既然已经入了他的眼,他又知吴铁匠身上的结,他完全可以派人私下以此作为交换笼络吴铁匠。 “我不缺可用之人。”应无臣仍旧是那副看不上眼的高傲之态,“便是我不提醒,你亦不会袖手旁观,不过是不愿你令明珠蒙尘罢了。” 说句好听之言,能伤了他的嘴? 君辞心中腹诽,面上笑吟吟:“无论如何,都感激应家阿兄。” “君家阿妹嘴上谢得可不少。”应无臣又刺她一句。 君辞垂眸视线落在他的拇指上,应无臣戴着她赠送的扳指,她又理直气壮了:“我何时只嘴上谢了?” 明明她也有付出实际行动,赠了他不少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有用之物,可她也费了心思,她出生到现在,就没有为了任何一个人费这么多心思,就连她阿耶也没有! 她也很想给应无臣帮帮忙,但应无臣从未有困境与窘境,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有心也无力,这亦不能怨她啊。 顺着她的视线,应无臣的乌眸也锁住了拇指上的扳指,他迅速移开视线:“我相助你之处,远不止如此。” 说完,应无臣就走了。 君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在想还有她不知道的? 既然她不知道,那他就明说啊,不明说又何必提醒?弄得她这般不上不下? 真是个摸不透的男人! 到了夜间,君辞就知道应无臣的远不止如此是何意了。 亥时三刻,全军歇息之后,君辞悄无声息出了营帐,站在距离营地不远,通往山寨的必经之路,没有多久,几个人便赶来。 正是孟三娘与胥靖夫妻带着小六。 元铎父子利用吴铁匠女儿之事陷害巫铮与陈腯,并不指望这个局能够套住二人,他们俩的目标也从来不是这二人,而是君辞本身。 引君辞入局,让君辞知道他们二人都是在花楼遇伏,有秦楼前车之鉴,他们猜测君辞必然会对花楼下手,在花楼设伏,这些在君辞轻松救走巫铮和陈腯就猜到。 自然也猜到了元铎父子要取她性命,还想借此缓和与周荣之间的嫌隙,也一定会把周荣叫来,令周荣下手杀她,让周荣知道秦楼之事系她所为,君辞也猜到。 故而周荣之所以没有及时赶来,是君辞派了孟三娘他们几人假装去行刺周荣。 “可有受伤?”君辞关怀一句。 “劳主公记挂,我们并未受伤。”胥靖回答,君辞只是让他们拖延,并不是真的行刺。 “主公,有人相助,我们才能全身而退。”孟三娘不得不提醒,是敌是友,她分不清。 应无臣那张俊美无双的脸,霎时间浮现在君辞脑海。 ------题外话------ 汗哒哒,我要上的是以网文作者身份进修的鲁院课程,不是学业,社畜七八年的阿姨不敢装嫩,明天见,么么哒晚安。 第113章:深不可测的应氏 夜色渐浓,朦胧月华之中,君辞情不自禁唇角微微上扬:“我知是何人,你们回寨里,三日后会有朝廷之人押解一群犯人去往北镇,我要你们去将其中四人截走,要活口。” 君辞将那四人的简易画像递给了孟三娘。 “主公放心,我们定会办妥。”孟三娘双手接过,握着画像的纸卷抱手。 “回吧。”君辞转身。 “主公!”小六出声喊她。 君辞停下脚步,墨空之下转头望向他:“何事?” 小六有些迟疑,君辞静等了片刻,他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想跟在你身侧。” 君辞有些诧异,转头看了看孟三娘夫妻二人,二人也是满脸意外,如此看来不是他们为了想探听自己的身份而派了小六来,是小六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虽然派孟三娘等人去假意刺杀周荣,但孟三娘等人却不知此举的缘由,亦不会将之与元铎父子遇害联想起来,她在军营之外不远处与他们见面,他们也未必猜得到她的身份。 因为在他们眼里,她是个少年郎啊。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没有乔装过儿郎,不过是她素来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丝毫女郎的模样,无钗裙,无脂粉,无配饰,亦无女郎的肤若凝脂。 她知道他们误会,但她从未解释过。 “为何要跟在我身侧?”君辞问。 “我想跟在主公身侧学武。”小六如实相告。 他想像君辞一样,早早学得绝世之功,他在寨子里并不是武艺最高之人,但他擅使暗器,寨子里无人能教他,一切都靠着他自己摸索,他也会困惑与急切,他需要一个名师! 君辞看着这个只比她矮了一点的小少年,他的确天赋极佳,若是耽误了,实属可惜。不过她现在并不想将他带在身侧,倒不是怕自个儿的身份败露,而是不想让军中之人太早知道他们的存在。 “你现下尚无留在我身侧之能。”君辞拒绝了,却又道,“等你们将人抓获送与我时,我会赠你一本武籍,你好生参悟,待你学成之时,再提跟在我身侧不迟。” 虽然没有达成所愿,但也有意外之喜,小六抱拳:“我定会勤加练习!” 君辞笑了笑,就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营地,还在主帐前停了停,终究没有去打扰应无臣,先回了自己的营帐歇息。 君辞能够好眠,京师元府元铎却睡不着,不止脖子上阵阵刺疼的伤口,还有周荣父子对他说的话,也言犹在耳。 昨夜周荣派了周成武去了中护军无功而返,今日一早他醒来才知此事,他顾不得脖子的伤口被扯动,连带着脑海、耳蜗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扯着他每一根神经的钝痛,沙哑开口道:“大、大丞相,君家女……不容小觑!” 周荣所知之中,君辞与元铎的恩怨,就是元骊为了替宜昌郡主出头,而引发的不愤。 本只是儿女之间的小事,元铎为何要闹得这么大,他也能够根据对元铎的了解猜测出一二,无非是并州的失职,想要重获他的信任。 诚然君辞能够在元铎的设伏之中脱困,险些致使元铎全军覆没,让周荣对君辞个人之能有了些新的猜测,但也并未兴起多大的波澜,毕竟君辞早有带着陛下大漠脱困的壮举在前。 匹夫之勇,又是个刚刚及笄的女郎,周荣是真没有放在眼里,平日里她行事还随性张扬,到了中护军倒也装模作样摆了些架子,可一月了,也就把中护军弄得能够唬人。 不是周荣轻敌,实在是君辞的年纪、阅历、和性别,都无法引得他重视。 元铎此刻对他说这些话,周荣也未曾放在心上,元铎从未受过这样的重创,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他心里明白。 “载岳。”周荣语重心长地唤了元铎的字,“我知你心中不愤,元熙之死,我亦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明白你心中之恨。 我派了三郎连夜赶往中护军营地,未曾有半点可疑,仅凭你一面之词,你要我如何捉拿她? 须知,她得陛下看重,又是君勀独女,还与应氏九郎有婚约在身。” 元铎听了之后急促的呼吸令他岔了气,剧烈的咳嗽起来,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透,少不得又喊了一边医官,重新处理伤口。 一番折腾,元铎也冷静下来了,他明白他没有当场抓住君辞,周成武也没有及时截住君辞,一点把柄也没有。这个时候无端动君辞,就是与陛下撕破脸,周荣不在意与元猷撕破脸,若是可以,周荣更愿意无凭无据杀了君辞,给元猷一些警告。 坏就坏在,君辞背后还有应氏,神秘莫测的应氏,周荣都未曾摸清的应氏。 旁人不知,甚至连周荣几个儿子都不知,但元铎知道,两年前周荣刚刚扶持元猷上位,因为杀戮过重,人心浮动,他急需德高望重的人为他安定人心,周荣亲自去见应珅。 应珅未曾允见,令当时风头正盛,说一不二的周荣很恼怒,周荣派了人暗杀应氏,都是周氏的精锐部曲,然而三千部曲,以为能够将应氏夷为平地,却在三日后,三千具尸体横陈大丞相府。 不过是大丞相府的人发现及时,在还未传出去就将尸体给处理了,之后大丞相回了晋阳,整整一年未曾至京师,对外包括对周成文几兄弟的解释都是因为屠害宗室过甚,引了不少人反扑,暗中刺客太多,这才回晋阳暂避风头。 也是这一年才给了元猷喘息之机。 自此之后,周荣对应氏多有避让与忌惮。 应珅嫡幼子公然来京,与君辞出双入对,更甚者昨日周成武还见二人疑似同帐而眠,可见情分非比寻常,周荣若无充足的证据对君辞动手,也就是与应氏宣战。 “大丞相恕罪,是末将……糊涂了……”想明白的元铎不得不服软,却仍旧坚持道,“大丞相,君家女,不可忽视。” 第114章:情不自禁的担忧 对于元铎的态度,周荣很满意,也就颔首道:“元照不能枉死,你的伤亦不能白受。我派人密送你去荆州宜都养伤,而后……” 周荣的计划很明确,要元铎做一个叛臣! 让元铎去宜都,也就是南北朝的疆域之边,先把伤势养好,等他布置妥当,就会制造一场两朝之间的争端,届时他一定会促成君辞上战场,给元铎一个正大光明杀了君辞的机会,只要元铎能够把握住。 之后元铎会受到不公,从而愤起投南,而他会将宜都等地给元铎带去送给南朝萧氏,令其能够获得萧延的信任,只要元铎能够在南朝站稳脚跟,他就能放心挥军北镇。 拿下北镇,再与元铎里应外合,吞并南朝,实现山河一统,指日可待。 这是一条惊险之路,有太多不可控的意外,他会不会成为弃子?南朝又是否真的会接纳他的投诚?周荣能够为他提供多少筹码? 一个不慎,他可能万劫不复。 但周荣已经把话说出来,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一旦拒绝,就会彻底被周荣舍弃。 最终,元铎深思熟虑一宿,答应了下来。 于是次日一早,君辞笑意盈盈到了应无臣的营帐,还没有来得及提孟三娘他们之事,应无臣先对她道:“周荣将元铎送往宜都,元铎妻女举家随行。” “嗯?”君辞都被震了震,实在是周荣的举措,大为出乎她的意料,一时间她也想不明白,周荣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宜都?” 宜都属于荆州,在南北朝交汇之地,周荣不为元铎做主,就这样轻描淡写放过了她,还指望元铎去宜都为他镇守疆域? “是何官职?”君辞问。 “无官无职。”应无臣答。 这就更加令君辞觉着不可思议:“周荣若是舍弃了他,只怕不会留他活命。” 元铎曾经是周荣的心腹,在君辞的挑拨下,先是周成略再是周晔,周荣对元铎必然倍感失望,但也不会就此杀了元铎,元铎好用,又知道他不少秘密,一旦周荣真的废弃了他,元铎一家都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应无臣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周荣此举,必有深意,我会派人盯着元铎。” “周荣难道想要对南朝用兵?”君辞想一想也觉得不可能,周荣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没有挑起战争的资格。 他内里有元猷跃跃欲试,背地有高恣虎视眈眈,外面有南朝步步紧逼。 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他想动哪一方,都极可能陷入三方合围的困境。 “用兵亦不会是真用兵。”应无臣也想不到,周荣是打着要让元铎成为投诚南朝降臣,从而搅乱南朝的主意。 君辞又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有琢磨出所以然,索性抛开一边,她不是个为了困扰而陷入其中之人,船到桥头自然直。 “派人盯着便是。”既然应无臣派了人,她就不派了,谁让她只有那么点人用呢?“昨夜我见了三娘,多谢应家阿兄助他们脱困。” 应无臣清寂的乌眸淡淡看着她:“你可知为何需得我出手相助?” 君辞把一切都算得很好,孟三娘几人的武艺,她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周荣是受元铎相请,不会带太多的护卫,他们亦不是以刺杀为主,不过是假意拖延时间。 原本以为是周荣带了武艺高深的护卫,既然应无臣这样一问,想来是另有缘由,君辞:“请应家阿兄明言。” “他们对周荣有恨,妄想真刺杀。”不自量力,险些连命都搭上。 若非他埋了人,而孟三娘几人又算是他送给君辞,他绝不会出手相助。 君辞面色沉了沉,只是一瞬便又挂上了那一抹不甚在意的笑:“无妨,我本就是半道插进来的主,他们有自个儿的小心思才是合理之事。” 哪有那般容易就像应无臣身侧的子一,将主公的命令奉若圣旨? 大致能听话,还有调教的余地。 “你心中有数便是。”应无臣只是给君辞提个醒。 他与君辞驭下截然不同,君辞看似强硬,实则留有仁义,若是他出手,这些人早已沦为他手中乖乖听话的利刃,他想如何用便如何用。 他不会把这些人当人看,自然便不会给他们属于人的思想。 自然他与君辞驭下之法不同,他亦不会否决君辞的做法。 君辞眉眼一弯:“应家阿兄对我关怀备至,我必将感怀于心。” 应无臣轻笑一声,她对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心里感谢他对她的相助,听多了,应无臣也就不甚在意,他相助她,原也不是图她什么:“人是我相赠,总不能适得其反,随手之举,君家阿妹不用记挂于心。” “要的要的。”君辞笑呵呵道。 对于应无臣,君辞是心里真感激,无论他是纯粹相帮,还是另有目的,君辞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获利,故而陪着应无臣用完朝食,君辞立刻去寻了吴铁匠。 吴铁匠单名一个锵字,祖父也曾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父亲不成才,还嗜赌败光了家业,才落魄了下来,他不喜欢旁人唤他名,更喜欢称他为铁匠。 “将军。”吴铁匠见到君辞,恭敬行礼。 “押解流放北镇之徒,明日出城,后日我便能将人带来给你,由你处置。”君辞交待一句后便道,“我今日来寻你,是想知晓你可知有什么法子打造出一件轻薄而又刀枪不入的软甲。” “将军,属下曾听闻米仓山有奇石,石中有如发之丝,可织火浣布,其不但能水火不侵,亦能刀枪不入。”吴铁匠还真的听说过。 火浣布? 还别说,君辞听说过这种布,似乎是先秦一部典籍,曾经记载:“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火浣布,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 “你会织布?”去寻石头她倒是行,但用石头里面的丝织布,她好似不行。 吴铁匠摇头:“其织法与寻常布料不同,属下亦不会。” 君辞也不失望,先把石头找到,再一个个克服,既然有先例,总能复制。 她就是觉着应无臣应该有一件这样的衣裳,才能令他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全然没有察觉,自己对他情不自禁的担忧。 ------题外话------ 火浣布这东西不是我杜撰,的确可以防火,至于是不是刀枪不入,众说纷纭,本文姑且这么设定,晚安,明天见。 第115章:九郎君的阴阳怪气 君辞随后翻阅了不少典籍,都是关于火浣布的相关记载,应无臣博闻广识,应氏必然是藏书丰厚,但她未曾去询问应无臣。 被君辞指挥得寻找书籍的陈腯实在是纳闷:“阿辞,何不问九郎君?” 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书,书上的蝇头小字,总是让他有种看符咒的错觉,看多了他就头晕。若非不识字不能做君辞的侍卫,他连字都不愿咬牙认全乎。 让他做什么都成,哪怕是抄书写字也可,但是让他去找书,从一本本书中寻找关于火浣布的描述,他真的头昏脑涨。 “不许惊动他。”君辞挪开手中书籍,肃着脸叮嘱。 她这样的郑重,让陈腯知道他不能阳奉阴违,只得期期艾艾问:“为何?” 为何? 这本是她要赠与应无臣之物,她不想让应无臣误以为是她所需,从而派人去寻,届时到底算作她相赠,还是他自个儿寻来? 君辞本是打算给应无臣做个防身的暗器,但那日应无臣给她看得出自于吴铁匠的暗器,已经足够精巧,这才转而想要为他做一件防身之衣。 她不会将这些告知陈腯,只道:“我寻此布,是为军中添置绝密之器,军中机密,不可透于旁人。” 陈腯张口就想说九郎君哪里是外人?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婿,你还将他带入营中做军师。 但微张的小口对上君辞似笑非笑的凤眸,他乖乖地将喉头的声音咽下去,垂下脑袋继续翻书,翻了一会儿,又想到一事,开口道:“阿辞,近日军中不少人开始偷奸耍滑,你终日令他们练跑,他们都颇有微词。” 练跑是因这些人的底子太薄,连基本的毅力与体力都达不到君辞要训练的标准,练跑可以对此加以锻炼,但这一个月来,君辞都在让全军错开,从早到晚跑,便没有旁的操练。 少了新奇,多了疲惫,兼之君辞立威已经过了许久,对他们的震慑也渐渐淡化,有异议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过秦幢主、巫铮与赵幢主一直在施压,打头的几人只敢背地里嘟囔。”练跑还是得咬着牙继续练。 君辞瞥了陈腯一眼,从他的称呼,就知道他已经和巫铮打成一片,陈腯不懂多少礼节,却绝不会对不相熟之人直呼其名,只有他亲近之人,才会如此随意。 这两人先前一起患难,君辞可是听说陈腯回来后,以他救了巫铮,不然巫铮必然被吴铁匠误杀为由,坑了巫铮十贯钱。 “为何要十贯钱,不要他给你鸡腿?”君辞忽而问。 陈腯脖子一缩,阿辞竟然知道,他小心翼翼偷看君辞一眼,见君辞还在看书,才略微松了口气:“哼,我才不能让他知晓我的弱点!” 君辞轻声一笑。 就他这点弱点,还需要特意去暴露?以往是巫铮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巫铮必然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打击陈腯的话,君辞便不说了,只是道:“军中本就要去芜存菁,再让他们跑上几日。” 磨一磨耐力,有些人早晚要被她踢出去。 “哦。”陈腯点了点头,他实在不想翻书,又说了旁的事儿,“阿辞,你让我查的隶妾,我已经查清。她祖父曾官至御史中尉,三年前向陛下弹劾大丞相,弹劾的奏章落入大丞相之手,后吕中尉被下狱死于狱中,吕府男丁被判流放,流放途中无一生还,吕荷华受韩使君庇护,以罪奴身份充入京兆郡服役。” 君辞听了后颔首:“改日你赠她一个信物,若有难处,可来寻我,我会酌情而助。” 既然她有韩峰庇护,君辞也用不着把她弄到中护军,像这些犯官之后,基本都会沦为奴仆,幸运的便是被各个衙门部所以隶臣或者隶妾的身份要去,通过服役而赎罪。 到了一定的服役年限,就能摆脱罪籍,重归良民。 “我这就去!”陈腯小眼睛一亮,霎时跳起来,深怕君辞反悔,迅速冲出去。 君辞还能不知他是因为烦了翻书,才借故逃遁? 轻笑着摇了摇头,未曾多加理会,继续翻阅自己的书籍。她用了八日,才把自己能够搜罗到的都搜罗出来,八日之后,应无臣那个小院子也完工。 “完工了?”君辞有些错愕,她想着如何也得个把月,这才半个月! “君家阿妹忽而醉心学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然不知这山间岁月,转瞬即逝。”应无臣乌眸清冷。 君辞眼瞳一转,瞅着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的应无臣,他的声音极其好听,说出来的词儿也极是文雅,可君辞也不知为何,入了她的耳,总觉有些阴阳怪气,难道是她对他心存偏见太过? 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她似有若无开口:“应家阿兄,这几日我的确在查阅典籍,并非有意推辞。” 这段日子,应无臣每每来寻她,都会被她给打发,自打应无臣入军中,除了她不在之时,只要她在,朝午夕时,她都是与他共进,这几日倒一次也没有一道。 “我虽不敢自誉,但于文墨尚且称得上精通,不知君家阿妹寻什么传世孤本,竟觉着我不能为你解惑一二,需得独自苦寻八日之久?”应无臣面色淡淡。 “这……”君辞一时语塞。 她还真不知该如何与应无臣解释,火浣衣能不能制成是个未知,早早告知,若是不能成事,岂不是空口白话?日后她不得凭白在应无臣面前矮了一头? 不告诉应无臣吧,又不知用什么理由糊弄过去,什么军中机密不可告知,她要是敢说出来,这人只怕新修的房屋都不要,立时就拂袖离开。 君辞迟迟不语,应无臣轻呵一声,转头不看她,面色更加难看:“是我唐突,令君家阿妹为难,还得绞尽脑汁寻个由头不让我面上难堪。” 指尖轻轻触额,君辞万分无奈,只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既然新屋落成,我有礼相赠,贺礼乔迁之喜。” 君辞要赠给应无臣的礼物,就是当日那匹癞皮马,经过一个月多的滋养,这匹马早已脱胎换骨。 ------题外话------ 先更一章,明天中午十二点争取再更两张,因为全天的网课,所以我只能保证保底四千字的日更,尽可能六千字,请大家见谅。 第116章:你……在讨我欢心 身形匀称还算不上健硕,偶尔抬起的马蹄却力道十足,鬃毛修剪整齐,油亮如缎泛着光泽。 身上的癞皮已经全部脱去,通体雪白的躯体长着柔顺的毛,受到最大视觉冲击的是子一。 一个月前君辞牵着这匹马要送给应无臣,当时马儿实在是病入膏肓,又不堪入目,哪里知晓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它就变得这般神骏! “将军,这是一匹骏马!”孙勇见到君辞很激动,他未曾读过书,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匹马,搜肠刮肚也只能说出骏马二字。 他喜欢养马,喜欢与这些牲畜为伍,不用想着如何削尖脑袋去排挤旁人,挖空心思去防备旁人算计,简单、踏实而又欢乐。 君辞教了他不少东西,还请了太仆寺的马倌来指教,这种被看重和倚重的感觉让他心慌而又觉着振奋,他是被需要的,他不是一无是处的! 害怕自己辜负君辞的期望,他越发努力,每日看着阿尘一天一个样,他实在是亢奋得难以形容。 “你将军中马匹照料得极好。”君辞扫了一眼马厩,干净而又井然有序,马儿每匹都精神饱满,“是大功一件,有赏!” “不敢领赏,都是将军不弃,授卑职学识,卑职是尽了本分。”孙勇诚惶诚恐。 “我委任你,你能兢兢业业,就当赏。无需惶恐,日后更尽心便是。”君辞现在极其富有,也知她手下这批人,除了秦啸这些子弟兵,都过得拮据,“孙勇,你要记着,军中马匹并非寻常畜生,它们是骑兵一半命!你亦不仅是军中马倌,你是军中不可或缺之人! 马匹精良神勇,骑兵作战更能得心应手,一匹健全勇猛之马,乱军之中,或许就是致胜与保命的关键! 在我的军中,官职有高低,然则军中每一个人,都肩负重任!” “是,将军,卑职明白!”孙勇有一瞬间眼眶泛红,君辞只是告诉他,哪怕他只是一个养马的马倌,他也是军中至关重要之人,让他不可生出妄自菲薄之心。 笑了笑,君辞转头两眼弯弯对着应无臣道:“我的阿尘,应家阿兄可满意?” 原本神色淡淡的应无臣忽然唇角有笑纹一闪而逝:“你的阿尘?” 犹自没有体会应无臣这四个字背后的别有深意,君辞颔首,旋即又道:“若应家阿兄满意,日后就是应家阿兄的阿尘。” 鸦羽般的长睫微垂,应无臣心中那点别扭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他忽而道:“此马神骏不逊阿辞,君家阿妹不若把阿驰赠与我,此马留着自个儿用?” 那便是他的阿驰,她的阿尘。 君辞自然想不到应无臣心中所思,她还没有开口,旁边的阿驰就嘶鸣起来,不断扑腾它的蹄子,被拴着的脑袋朝着君辞扬,一副骂骂咧咧的模样。 君辞回过头对着应无臣摊了摊手:“它不乐意。” 清寂的乌眸看向阿驰,阿驰仍旧很激动,应无臣看着极力想要挣脱缰绳,似乎要奔过来和他同归于尽的阿驰,眼底有一瞬间的恍惚,侧首对君辞道:“方才与你说笑,阿驰是宝马,既已认主,非死不改,我岂能夺人所爱。不过君家阿妹将阿尘赠我,我便收下了。” 今日厚云蔽日,冷风阵阵,君辞偏头看着应无臣,他此刻眉目清朗,眼底有光,似有笑意流淌:“心愉了?” “你……”应无臣眸色微深,“在讨我欢心?”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味儿啊,君辞摸了摸鼻子:“终归是我怠慢了你,合该赔罪。” 虽然话不如人意,应无臣却心下满意,骄矜一颔首:“嗯。” 君辞蹙眉瞅了瞅他,高兴了就说高兴了呗,嗯一声谁知道什么意思?不过看在他眼角眉梢都有浅淡的笑意,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计较:“既然我都送了贺礼,应家阿兄是否要请我去赏一赏新屋?” 应无臣刚走到阿尘的面前,摸了摸它,阿尘很温驯,一点不似阿驰霸道又桀骜。 听到君辞的话,他朝着新屋的方向而去:“走吧。” 应无臣的屋子依山而建,前面不远就有个小荷塘,算是依山傍水,在屯田与营地之间,院子里有颗原本就在的粗壮桂花树,两间可供人住的屋舍,一间茅房一间厨房。 围墙是白墙,上铺黛瓦,屋内青石铺路,一条小径从门口蜿蜒至游廊,屋内也有个小池,里面放了几尾锦鲤,引了泉水顺着假山流淌滴落。 “阿辞,九郎君的屋舍像鸡腿!”君辞正在欣赏美景,冷不防耳畔陈腯蹦出一句话。 君辞;…… 应无臣的屋子用的是木料,色泽偏新木的黄,两间客居之屋一个纵向一个横向相连,形成了一个拐角,一条长廊随着横向的屋子蔓延出去。 因为屋舍雅致,身后又是一派高耸弯垂的竹林,君辞从未想过它像什么,被陈腯这样一喻,君辞满脑子也觉着这屋子越看越越像鸡腿。 甩了甩头,不让自己被带偏,君辞平心而论:“应家阿兄雅室清幽,是个好地方。” “你若喜欢,也可来此歇息。”应无臣含笑道。 “不用。”君辞立刻干脆拒绝,“我身为军中首领,不可外居。” 她的主帐她觉得很好! 就两间屋子,应无臣明显还要再弄一件客房与书房,哪里有她的位置?就算有,她也不能真的和应无臣每日同居一屋。 看了她一眼,应无臣也不勉强,带着她入了内,正对着院子门的是客房,与君辞料想得差不多,待客之处,隔了屏风就是书架,只不过书架之外还有坐卧之处,也可供人歇息。 “你把它带来了!”君辞一眼被书架上猫着的银狐给吸引,它在伪装木雕,一动不动,她伸手去触碰,发现小家伙变得很温顺,再不伸出爪牙咧嘴龇牙,抱在怀里,她看了看它的爪子,果然有所修剪,“看来,应家阿兄已经将它驯服。” 小狐狸的身上没有束缚之物。 第117章:不可避免一仗 竹林在阴风之中摇曳,翠绿的影在窗外晃动,衬得她绯色身影格外明媚,怀抱银狐,垂眸含笑,落下的发丝轻轻牵动,这一瞬间她的身上竟然有了竹的雅致,娇花的婉柔。 应无臣的眸光闪了闪,他不动声色地上前,手掌轻轻摸了摸在君辞怀里的银狐,没有接君辞的话茬,而是道:“元铎的部曲,一半入了南朝。” 低着头逗弄银狐的君辞脸上的笑意一敛:“部曲入了南朝?” 部曲是心腹,可谓家主之盾,元铎将部曲安排到南朝,说明他也要去南朝。 “这两日,我思索了一番周荣的心思。”应无臣将自己的推测告知君辞,“周荣欲改朝换代,毋庸置疑。然则北朝现下的形势,容不得他轻举妄动。两个月前使得元猷冒险发兵东胡,已然是他最后之机,却被你坏了事儿。 再无如此名正言顺除掉元猷之法,他需得另谋出路。” 应无臣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都是聪明之人,君辞也是一点就透:“他要谋害陛下,掣肘于北镇,一旦他对北镇出兵,此仗绝非三五日能平息。北镇之外还有柔然,一旦开战,绝非三五日能平息。南朝必然闻风而动,届时他必定腹背受敌。 倘若他攻打北镇之时,南朝无法伺机而动,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如何才能让南朝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块肥肉而无动于衷?只能是他们自顾不暇! 元铎去了宜都,悄无声息将部曲安插入南朝,他身为北朝大将,又是周荣曾经的心腹,要以什么身份到南朝,才能起到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 “降臣。” “降臣。”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完后应无臣微微莞尔:“你重伤元铎,又杀元铎之子,周荣未曾为元铎讨回公道,元铎以此心生恨意,降了南朝,才能取信萧延。” 君辞瞅了瞅应无臣,这人可真是,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的帝王,他都是直呼其名,不过想到他从未对自己掩饰的野心,君辞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道:“仅凭此,南朝陛下便是不疑他,亦不会重用他,他也难以为周荣制造南朝乱局,除非……” “除非他带着不世之功投降南朝,萧延会对他另眼相待,南朝臣子亦不能置喙。”应无臣接下了君辞的话。 君辞也是如此作想,她冷笑一声:“不世之功。” 转身,恰好应无臣的新居书房有一张极大的舆图,细致地描绘着南北两朝的地理位置,放了小银狐,她背手立在舆图之前,沉敛的凤眸落在宜都二字上:“若能灭掉高恣,一统北朝,取陛下而代之,荆州一半送于南朝又何妨?” 等他稳住朝纲,再打回去亦不迟! “元铎……”君辞轻轻吐出两个字,眼底的杀意已经外溢。 应无臣敛眸:“你便是杀了一个元铎,亦阻拦不了周荣再走这一步棋。” 是,没有元铎还能有赵铎吴铎郑铎!除非周荣死了,否则想要阻拦周荣走这一步棋,是绝无可能。 但是要杀周荣,君辞并无把握,她豁出命去杀,也许能够与周荣同归于尽,可她为何要舍弃自己的性命与周荣同归于尽? “看来,这一仗,必不可免。”君辞收起了对元铎的杀心,“我得加快练军了。” 元铎与她有杀子之仇,周荣能够说服元铎一声不吭去了宜都,必然是允诺了元铎,时机成熟让元铎报仇,在元铎投降南朝之前,周荣不会对她下手,否则就少了个取信南朝的名目,毕竟元铎仇都报了,再投降就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 只有他丧子之痛,难以纾解,他受了天下的委屈,周荣却不为他做主,甚至将他远远贬谪到了宜都,才能凸显出他的滔天恨意。 周荣要让元铎带着荆州叛降南朝,就必然要在荆州点燃一场战火,无论是为了安抚元铎,还是为了让这一战输得彻底,输得与他干系不大,周荣都会促使她带着中护军出征。 应无臣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也是他为何提醒她的缘由。 那双清寂的乌眸,除了肯定她的推测,抬眉间还有一种邀功的意味。 “应家阿兄帮我良多,我真不知如何答谢……” “不知如何答谢,不若以身相许?”应无臣截断君辞的话。 君辞:…… 他丰润的唇因着白皙如玉的肌肤,显得格外艳丽,勾着点点笑意,君辞才发现原来男子的笑靥如花也能够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默默挪开目光,君辞不去看他:“应家阿兄,我非愿屈居人下的女子,你亦非甘立人后的儿郎,你我结发,或许并非如虎添翼。” 应无臣未曾退却:“君家阿妹不试一试,怎知结局?” “婚姻大事,我只愿一生一次,需得谨慎而择。”君辞不是奉行三贞九烈,若不如意,的确可以和离,另觅良缘,可想一想实在是有负年华,人生短暂,不应当白费于儿女情长,她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屋子也看过,便不打扰应家阿兄。” 应无臣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飘然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君辞离了应无臣的视线范围,心绪便平静下来,她第一时间去了一封信给孟三娘,命他们派人去荆州接应霍清渠,又传了一封信给蔺雉桓,让他们将大部分东西留在荆州,不用再押送回来。 而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练军,她把这一个月操练的人一分为二,不论天赋,只论态度,合格之人进入第二轮训练,不合格之人继续练跑。 第二轮是练拳、练兵刃、练骑射、只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他们又会被一分为二,进入第三轮训练,三轮训练完后,骑兵便从他们之中选出,特意让吴铁匠铸造了同样却重上数倍的兵刃给他们练。 练时用重器,上阵使轻器,才会更加灵活。 “将军,秦幢主与中领军几位幢主打起来了。” 这日,君辞正在与医官们一起查看伤药,伤药是君辞从师父那里得来的药方,一直未曾实践,她的医官与应无臣举荐的医官来了之后,君辞便拿出来由二人一道钻研。 帐外响起高毅急忙忙通报的声音,君辞闻言放下手中的药,疾步迎上去:“因何故?” 一连着近一个月的操练,君辞觉着是该给他们休息一日,今日把秦啸、巫铮、赵醇几人都许了假,几人结伴去了京师城中。 满头大汗的高毅看着君辞欲言又止。 “说!”君辞沉声命令。 高毅心口一震,吞吞吐吐道:“中领军的人出言不逊,嘲弄几位幢主都是将军的裙下之臣,腌臜之语,不堪入耳!” ------题外话------ 更新晚了,很抱歉,下午也上了一下午的课,不过今天六千字。 凌晨不更了,我明天上午又是满课,但是下午没课,五点左右更新。 第118章:阿辞又美又飒 “你们几人,倒是长了本事!”中领军右卫幢主程天扬,脚踩着秦啸的脸,轻蔑地看着秦啸,“看来你在中护军,将君氏女伺候的不错,否则她怎能传你独门功夫?” 说到最后,程天扬咬了咬牙,牵动了乌青的唇角,这都是被秦啸刚才打的! 程秦两家素有恩怨,两人年纪相仿,一直暗中较劲,秦啸曾经和程天扬共争入中领军,奈何秦郡公没有程天扬父亲舍得下颜面,去巴结周氏,以至于程天扬得了中领军幢主之位。 秦啸不愤,转而入了中护军,开始悠然混日。 二人武艺相当,但程天扬今日却不敌秦啸,不是他入了中领军荒废。相反,中领军得周荣看重,竞争更残酷,为了保住位置,程天扬比一年前精进了不少,原以为这次与秦啸遇上,能够凭实力正名,把秦啸打趴下,也让那些背地里诋毁他的人长长眼。 不曾想却是自取其辱,但他和秦啸交手后,秦啸胜他的招式极其陌生,明明他们两人三个月前狭路相逢才又打了一次,他还隐隐占了上风! 秦啸能够在短时间去哪里习得如此灵活巧妙的招式?想一想与他接触最多,最有可能的必然是君辞,难怪骄傲如秦啸,也乐意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俯首称臣! 至于现在他能够占上风,甚至巫铮与赵醇二人都被压制住,那是因为中领军带的人多,打头的就是他们的裨将卫邦。 程天扬眼见着要输给秦啸,就故意挨了秦啸一圈,还自己用内劲损了身体,吐出一口血,让卫邦看到秦啸不将中领军放在眼里,这才大手一挥,全部出手,帮他制服了秦啸三人。 秦啸被人摁着,被程天扬踩着脸,炯亮的眼瞳死死盯着程天扬,没有愤恨反而有挑衅,程天扬不敢杀他! 程天扬被秦啸的目光气得面色森寒,一股无名的怒火冲到胸口,但他还是有理智,瞥见一旁马儿刚刚排泄出的一坨粪便,他狞笑着挪开了踩着秦啸的脚。 站到了粪便之前,双腿叉开,对着秦啸道:“今日你不见我们中领军放在眼里,你若肯从我胯下爬过,将马粪舔了,我与军主便将此事揭过。” 卫邦显然很给程天扬的面子,中领军的人吆喝着:“爬过去,舔、舔、舔!” “你休想!”秦啸咬牙道。 程天扬面色阴翳:“你不愿也行,只要你将如何伺候你们将军细细与我们说来,搏我们一乐,我们也愿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们一马。” “你闭嘴!”反驳的是巫铮,他龇目欲裂,却挣不开两个中领军副幢的束缚。 “哈哈哈哈哈,瞧瞧,瞧瞧,有一个人急了,看来你们兄弟媚宠之心不浅,是不是还两人一起服侍……” 程天扬的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袭来,卫邦武艺更高,他看到一抹闪电般的绯色身影,当下要冲上去阻拦,却还未碰到君辞,就被君辞强劲的气力给狠狠撞开。 止不住退出去的卫邦被下属扶住,他定睛一看,刚刚还嚣张的程天扬,已经被一记响亮的耳光煽的身子一转,旋即被人一踢,就面对着还湿濡的马粪栽倒下去,整张脸跌在马粪之中,溅得马粪沾了不少人的衣摆。 只听咔嚓一声,君辞一脚踩在了程天扬的腰上,他就只能趴着,上半身抬都抬不起来。 灵活飘逸的身影没有半点停滞,她如鬼魅一闪,压制着巫铮和赵醇之人,都来不及反应了,就被打折了胳膊掀了出去。 等君辞站定,众人看清她的模样,中领军的人已经倒了一半。 她侧身耳里,额前碎发微拂,凤眸犀利如剑,斜视着卫邦:“你们如此想知道他们是如何伺候我,今日我便亲自教你们!” 话音一落,君辞身形一闪,她没有亮兵刃,劲风袭来,除了卫邦,几乎没有人能够接得住她一招,刚猛的力道,哪怕是卫邦双手交错接下君辞一圈,也是被那骇人的力量给震飞出去。 君辞足尖一点,一跃而起,追上飞出去的卫邦,双脚连环踢在卫邦的胸口,将人踢得不断后退之后,身子一翻,最后一脚踢在了卫邦的下巴,将卫邦的牙齿都踢飞出去,脚一落地,足尖一旋,另一腿抬起,笔直砸在卫邦肩膀,高大魁梧的男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声音清脆又沉闷,清脆的是骨头声音,沉闷的是地板的声音。 而君辞一个翩然旋身,又与狠狠跪在地上的卫邦拉开了距离,她双手背在身后,睥睨着所有中领军:“可学会了?” 被打得满地找牙,一个都爬不起来的中领军,哪里有力气回话。 “君都尉好大的威风!”一道刚劲浑厚的声音传来。 一抹身影从疾驰而来的马匹之上飞纵跃来,他的速度极快,巨大的拳头几乎是眨眼间就砸到了君辞的面门,君辞双手接下这一拳,浑厚的力道令她身子后退两步。 袭来的人也被震飞出去,不过半空之中一个翻飞,就平稳落地,来人一身劲装,年约四旬,剑眉黑密,眼有锐光,他落地之后双手捏拳,再一次冲向君辞。 君辞掌风如刀,快而精准,一招一招将对方的招式拆解,不见半分吃力。 袭击君辞之人暗自心惊,心惊之后对上君辞沉敛的凤眸,他莫名生出一丝惧意,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武艺竟然不在这个十五岁的少女之上,她还愿意与他拆招,是因为她对阵经验不丰。 而他又确实有些真材实料,她在与他对招之际摸清他的路数,一旦等她摸清,她必会对他出其不意致命一击! 心思电转,来人未再恋战,两人一个错身旋步,拳掌相击,他迅速拉开与君辞的距离。 “君都尉重创中领军右卫军裨将,右卫军四幢主,八副幢,是全然不将大丞相放在眼里么?”方与君辞交手之人,将微微发麻的手负在身后,拔高声音责问。 第119章:不是人人都如他们多智近妖 对方不欲再战,君辞嗤笑一声:“你是何人?” “周绰。” 君辞扬了扬眉,周绰她知道,大丞相府的侍卫统领,以武勇铸称,周荣将整个周府的安危都交给他,可见本事以及对他的信任。 勉强认可了周绰有资格与她说话,君辞道:“大丞相之人不容辱,我的人亦如此!” 秦啸与巫铮虽然还是莽撞少年郎,但他们绝不会主动惹是生非,更何况君辞知道这二人要入城,还特意派了稳重的赵醇跟着。 周绰一噎,他扫了一眼被打得仍旧爬不起来的卫邦等人,动了动仍旧有心发麻的指尖:“四军之人,由来有攀比之心,偶有龃龉,不过是下属之间的小打小闹。君都尉为一军之首,插手进来,还将中领军如此之多小将重伤,难道要引两军不睦?” “呵!”君辞轻呵一声,凤眸之中满是讥讽之光,“中领军以多欺少,十三人对我手下三人,以多欺少是为不耻,卫邦身为右军主,不以位高而拦,反倒带头辱我之人,我如何就不能教训他们?” 把周绰怼得哑口无言,君辞漫不经心道:“周统领若觉我位高欺位卑者,不若请了中领军都尉亲自来寻我为他下属讨回公道,我在中护军,随时恭候。” 周绰的脸色一下子更难堪,中领军的主将是周荣的表弟周寿,武艺不如周光高,却与他不相上下,他不是君辞的对手,周寿亦不是君辞的对手,当真打上门,很可能是自欺欺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君辞大步离开。 君辞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了脚步,侧首勾唇:“方才中领军之人对我泼的脏水,我已经讨回来,不过周统领莫要忘了,我还是九郎君的未婚妻。 九郎君尚在我军中,他们的污言秽语,将九郎君置于何地?如何对九郎君交代,周统领不妨请教大丞相。” 本还想阻拦君辞的周绰彻底歇了心思,他转头看了冷冷看了卫邦等人一眼,一甩袖负气离去,亦不想再理会这群废物。 招惹谁不好,要去招惹君辞! 君辞因着与应无臣的婚约,应无臣又表现出对君辞格外看重的模样,引得大丞相都没有动君辞,这些人倒是大胆包天! 偏生自己也没有压制住君辞,现在回想起方才的交手,君辞的武艺之高,仍旧令他心有余悸。 这厢君辞带着秦啸等人出城回营,巫铮与赵醇看君辞的目光已经把崇拜刻在脑门上,一路上都在恭维,都在夸赞,都在询问君辞如何习武…… 唯独秦啸一直咬着牙沉默不语,到了营中,就一个人跑了,巫铮与赵醇见此,连忙追上去。 目睹一切的应无臣长身玉立,在君辞走过来时道:“少年意气。” 君辞知道秦啸心中过不去一个坎,并未如应无臣一般苛责:“并非人人都似你我,多智似妖。” 君辞十五岁,应无臣十九岁,他们都算少年,但二人的沉稳与胸襟,比之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也不差。 秦啸,才是少年英杰该有的模样。 “君家阿妹,对他倒是宽容。”应无臣清寂的眼有些凉。 ------题外话------ 今天回家太晚啦,明天我早点更,晚安。 第120章:事关男人颜面 君辞神色一顿,缓缓偏头,觑着应无臣的脸色。 人还是那面如冠玉,神色淡淡,雅致清隽,从容雍华。 她轻笑一声,只当方才自己觉着他阴阳怪气是自己多想。 “我不知应家阿兄的过去,但必然不同寻常。”君辞目光放远,凤眸似乎有些空寂,辽阔的天际,也不如她的怅然思绪无边,“在边塞,杀戮无时无刻不在,要活着就要凶狠。要吃饱穿暖,就要泯灭人性。 那些鲜血淋漓的人心,比尸骨堆里的断肢残骸还要面目可憎。师父说,这个世间杀戮只会越来越重,人性也只会越来越丑陋,我若连眼下这些都无以承受,日后也只能沦为旁人的刀下亡魂。” 人人都只以为她是十岁开始偷跑上战场,但其实早在她七岁起,老头儿就拎着她去看那些战火缭乱之下支离破碎,她为此做过无尽的噩梦,几次崩溃,老头儿却从未放过她。 那时候她恨过老头儿,让她夜夜不得安眠,但时至今日,她明白老头儿的良苦用心。 她若未曾遇上老头儿,只怕也就是个毫无章法,却心比天高,不甘命运,又无力自主抗争的幽怨之人。 她的周身萦绕着一股苍凉而又悲怆,似看尽了生死与人世的险恶,才这般镇定稳重。 他们都是彼此身怀故事之人,才会如此事故。 秦啸却与他们不同,他身在富贵之中,没有经历过悲欢离合,没有领略过家破人亡,更没有尝过人世冷暖,这样的秦啸,才是真正的少年郎。 故而,她有什么好苛责? 若是可以,她希望海晏河清,每一个少年郎都是少年郎该有的样子。 君辞的怅然,令应无臣心中升起了疼惜,手情不自禁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体温隔着衣裳传递到他的掌心,应无臣才回过神,对上的就是君辞转过头探究的目光。 忽而觉着掌心发烫,自制力极强的应无臣却没有将手慌张地缩回来,而是面上看似自然道:“过去之事便任其过去,人生一世,总要由懵懂无知到沉稳处事,你我早人一步,未必是祸。” 君辞笑了笑,早人一步,代价又是多么沉重? 她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她知道不止她一人被迫成长,应无臣现下的老谋深算,又何尝没有一番苦楚浇灌? 这样沉重的话题,她不想深究,凤眸一转,君辞笑吟吟道:“我归来时与周绰交锋了。” 她的眼底泛着狡黠的光,定不是要与他谈论周绰武艺如何,仍旧顺着问:“其武艺如何?” “马马虎虎。”君辞不怎么看在眼里,她要说的也不是这话,“秦啸与他们动手,起因为何,想来你已经知晓。我可是对周绰放言,你定要讨个说法。” 原来如此,应无臣忍不住会心一笑:“便是你不说,我亦不会视若无睹。” “为何?”君辞抿唇笑着,似揉碎了星辉的眼眸亮晶晶看着他。 应无臣一本正经道:“事关男人颜面,事关应氏名誉。” 君辞笑容倏地一收,瞥了他一眼,就大步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应无臣缓缓扬唇,笑意渗透眼底,似风扬起了柳絮,温柔到极致。 君辞去了秦啸的营帐,发现人不在,只有巫铮,还似乎有些不愉:“秦啸在何处?” “应是去了小潭。”巫铮闷声道。 君辞看了看他,终究是未发一言离去。 距离军营约莫一里之处,有个水潭,在营地背面,潺潺流水从高处蜿蜒流下,积淀在小潭之中,泠泠水声,不疾不徐,颇有些洗涤心灵的清幽感。 君辞走出树林,果然看到秦啸曲起一条腿坐在小潭边的石板上,手中捻动着一根竹枝,察觉君辞来了,他将竹枝扔掉,却不看君辞一眼。 君辞缓步走到他身侧,迈上小潭边缘,面对着从高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流:细碎的光落在轻轻迸溅的水珠上,波动出绚丽的彩光。 二人都未曾言语,静默了不知多久,君辞才打破了一片静谧:“我知你心中所想。” 秦啸身子一僵,咬着牙关不言。 君辞不以为意,她依旧极有耐心,声音不高不低:“你在苦恼,日后该何去何从。” 本不愿看到君辞的秦啸眸光一凝,他霍然转头,紧紧盯着君辞。 君辞却仿若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目视前方:“今日之言,你固然在意,心绪难平。然你心中对我早已多有敬意,你不认同他们之言。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明白你今日能不在意他们之言,你若仍旧跟随与我,这样的悠悠之口,永无平息之日。” 这就是世道对女子的不公,她是主帅,是女子。 敌人要挑拨她与下属,只需要一句他们之间有苟且,就足以。 这句话不仅是对君辞的侮辱,也是对跟随她之人的羞辱与能力的否定。 君辞这才缓缓转头,垂眸看着坐姿不变的秦啸,秦啸动了动喉头,终究不发一言,有些倔强地撇开头。 “你想跟着我,想要从身上学到更多的本事,却又不容自己做个过河拆桥的无耻小人。害怕你欠我越来越多,恩情令你不能与我划清界限。但今日之辱刻骨铭心,你能忍下今日,却未必日后次次都能忍下,你忧心自己日后陷入恩情与流言的折磨之中,变成一个自己无法自控的厌恶之人……” “够了!”秦啸猩红着眼高声打断君辞,他的目光像一头受伤而又被激怒的狼,“莫要以为你能看透我!你错了,我并不想与你求教,我不过是不想让人耻笑,我被一个比我年少的女郎逼得离开中护军,才一直留下罢了!” 他字字用力,说得胸膛起伏,不知在气恼什么。 君辞移开目光,不让自己眼底的笑意被整个强装刚毅,口是心非的少年郎看到,语气平和:“好,我给你一个赶走我的机会。” “什么?”秦啸一滞,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话。 君辞莞尔重复一遍:“我给你一个赶走我的机会。” 第121章:狡猾如狐的阿辞 秦啸呆在了原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从知晓君辞要来中护军,秦啸就不想被一个女子压在上头,那日的下马威,其实是由他挑起,只不过君辞杀鸡儆猴,从职位最高的左卫军军主开始。 君辞的手段太霸道,她杀了一个军主,还能转头就把事情给抹平,朝廷也好,大丞相也罢竟然无人敢就此事诘问她,阿翁就对他说,他这个将军了不得。 阿翁极少夸赞人,他心中更不服,不过是在伺机而动,观察清楚君辞之后,再一击即中,然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许就是从擂台上她轻易打败他开始,他对强者的敬慕,就让他对君辞悄无声息的改观。 后来君辞摆明了要栽培他,他如何能够看不出来,察觉君辞的意图,他竟然没有丝毫排斥,反而觉着君辞有眼光,君辞一步步引他入套,他懂也愿意。 在中护军无人敢对他言语挑衅,他渐渐忽略了君辞比他年少又是个女郎,今日遇到了程天扬,他的污言秽语,让秦啸不得不去面对这些。 正如君辞所言,这只是个开始,他若当真要追随君辞,日后他要承受得只多不少,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百炼成钢,再面对这些不堪入耳之词能够心无波澜。 他的确再挣扎,要不要趁着现在与君辞往来不深,早日抽身。 当君辞说给他一个将她赶走的机会时,秦啸却心口一紧,他有些慌乱:“什……什么机会……” “我这人肆无忌惮惯了,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将我逐出中护军。”君辞认真看着秦啸,“中秋之后,会有四军武比,中护军今年能位居第二,我便自动请辞,届时陛下自然愿意再择能臣来接手……” 顿了顿,君辞接着道:“自然,你若比拼之中,格外出众,也未必不能脱颖而出。半月之后,我会提拔你为左卫军裨将,你便有了资格一竞将军之职。” “我从未想过做将军!”秦啸冷着脸。 做将军意味着身负一军,他对自己认知很清楚,他并没有这个能耐,至少现在没有。 “你愿不愿,都随你。”君辞无所谓一笑,“距离四军武比,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内,你与柳城约束好全军,听我训练,不得有半点异议,四个月之后,我也能向陛下交代。” 秦啸心里很乱,理不清思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四个月,你要用四个月,令我们胜过中卫军,我们便是都听你,若是最后仍旧无法取胜,岂不是被你白指挥一遭?” 君辞低低一阵轻笑:“只要你们听我之言,必能取胜。” 她就是这样的自信,她以为武比是单打独斗么?她以为武比是她这个主帅能够亲自上场的么?她哪里来的自信? “若不能呢!”秦啸固执问。 英气的细眉一挑,君辞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郎,想了想便道:“这四月,只要你们听我之言,倾力而为,无论武比如何,我都请辞。” “你——”秦啸一时间心口堵得慌。 明明是他想要把她赶走,明明是他无法承担被她驱使,所要面对的流言蜚语,却又不想失了气节拂袖而去,她却非要给他一个台阶下,并且如此轻易说出乐意因他之故请辞。 秦啸不明白为何他会这样难堪而又难受。 “你若不接受,便只能自己灰溜溜离开中护军,才能与我一刀两断。”君辞幽幽道。 “我接受!”禁不起激的秦啸下意识接话,出口之后就后悔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憋着。 君辞笑着跳下了小潭的台子,伸手拍了拍负气少年郎的肩膀:“记住,你只有这一个机会。” 不给秦啸反应的时间,君辞走了。 她回到主帐,自打应无臣有了小屋,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帐中,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应无臣一袭靛蓝广袖长袍,握着一本书,立在书架前,见她归来,很是自然开口:“回来了?” 君辞看了眼守在帐外的高毅,她的帐卫,高毅却一脸茫然,他做错了事儿? 瞅着小心翼翼却不明就里的高毅,君辞也无奈,实在是应无臣在主帐住久了,当初为了麻痹周荣派来窥探的人,君辞还故意表现得与应无臣亲密无间。 这不,报应来了,她的下属也信以为真,觉着应无臣出入她的地方是理所应当。 君辞不理他,径直入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唇,便坐到了长案之后,开始整理军务。 应无臣的目光一直跟着她,见此便道:“君家阿妹可真是翻脸无情,半个时辰前才哄着我去大丞相府追究。不过半个时辰,我便又成了可有可无之人。” “应家阿兄去责问大丞相府,可不是为了我。”君辞不假思索,张口回怼。 话音一落,君辞就反应过来,觉着自己语气与态度有些不对劲,果然一抬头就见应无臣笑得一脸……她形容不出来,好似有那么一丝春心荡漾? “原来君家阿妹是气我,不是为了君家阿妹而去讨说法。”应无臣意味深长道。 冷笑一声,君辞不认:“君家阿兄要这般作想,我亦无法。” 应无臣也不步步紧逼,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道:“你如何安抚秦家小郎君?” 这话…… 听着怎么有种正室责问郎君宠妾的味儿? 君辞甩了甩头,把这个第一反应吓到自己的想法甩掉,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与秦啸的话,君辞一个字都没有隐瞒,尽数告知了应无臣。 应无臣听后打量着君辞:“当真放人?” 他怎么就不信呢? 君辞笑容加深,凤眸之中的光分外狡黠:“我耗费了心思调教之人,岂能前功尽弃?” 不过是给秦啸一个听话的理由,借此一则可以锻炼秦啸的统御之能,接下来他势必会管好下面的人对她言听计从,二则借此将整个军中武力提升上去。 至于请辞,自然是要请辞,她可是言而有信之人。 但若最后,他们舍不得她了,自个儿求着她留下来,她当然只能盛情难却咯。 ------题外话------ 比昨天早了半小时更,我…… 晚安,明天见。 第122章:挡在她面前 韶华之年,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却不见半点稚气,眉宇间的神采飞扬,颇有乾坤在握的豪气。 清寂的乌眸泛起柔光,他很喜欢见到她这样的慧黠:“君家阿妹看来胸有成竹,不知可否允我一闻?” 君辞合上手中的文书,放到处理好的一摞上,又从旁取了一份未曾处理的捏在手中,抬眼与应无臣对视:“我今日对周绰虽然只动了六成力,周绰却已经招架不住,他势必要告知周荣。我之勇武,周荣心中早有猜测,便是我能胜过周绰,他亦不会过于上心。 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孤勇者,年少无知,再有能耐也翻不出天。 中秋之后,会有四军武比,自打陛下登基,武比之于中护军,不过是走个过场,年年垫底。若今年武比,中护军异军突起,应家阿兄觉着周荣可还容得下我?” 自然不能! 哪怕他对君辞早有安排,也会突然意识到君辞的威胁力,而对君辞痛下杀手,元铎那边再徐徐图谋亦不迟。 一个孤勇之人,周荣不会放在眼里,可若一个天生将才,且这个将才还勇武无双,又与自己敌对,周荣不将之杀害,只怕要寝食难安。 “你要引周荣杀你,借此来磨砺秦啸等人。”应无臣终于明白君辞的打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患难与共的生死相托,才能淬炼出最牢不可破的忠勇! 君辞微微颔首:“是。” “四个月,你不觉操之过急么?” “并非我急,而是时不允我稳扎稳打。”君辞轻叹一声,“中护军士卒体弱,这两个月才打打闹闹,麻痹周荣的眼线,也为增强他们的底子。 如今算是暂时骗过了周荣,我也将军中之人一分为二,不堪打磨之人仍旧留在军中每日练跑,糊弄周荣的人。其余人我会亲自带着他们深入后山淬炼,这样瞒天过海之法,并不能长久。 武比之事,非一人之事,是一军之事。我能命一人、两人、甚至十人藏拙,却不能令数百数千人藏拙,那么他们都愿意听命,又如何能够做到真的藏拙? 与其遮遮掩掩,闹得他们也不痛快,仍旧必不可少暴露,我不若让他们勇对三军,将过往遗失的信心拿回来!” 如此一来,她会行军打仗,还会练兵铸军,终究是瞒不住周荣。她亦不是个乐意遮遮掩掩之人,既然如此,就索性放开手脚,周荣要如何对付她,尽管放马过来,见招拆招便是! 应无臣听了抿唇不语,君辞身处的时局,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她不是一个人,要隐藏蛰伏不难,她要带着的是两万余人的大军,要一直藏拙,不啻于天方夜谭。 “应家阿兄不用为我忧心。”难得见到应无臣眉头微拢,乌眸之中虽无担忧,但君辞能够感受到他的关怀,便笑得格外洒脱,“早在我接手中护军起,我就看到了日后。” 沉长呼了口气,应无臣没有多言,转过身继续看手中的书。 君辞耸了耸肩,也埋头迅速处理军务,沉浸其中,就连应无臣说他走了,她也只是唔了一声作为知道了的回应。 应无臣不疾不徐回到了自己的屋舍,一入屋子,在书房乱窜的小狐狸,便乖觉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慢有些试探性地走到应无臣身边。 弯身敛袖,应无臣将之抱起来,指尖轻轻顺了顺它的毛发:“子一,杀周寿。” 子一身子一震,却不敢多言:“诺。” “站住。”叫住要退下的子一,应无臣乌眸清冷,“让周荣知道,是我所为。” “主公!”子一忍不住拔高声音,对上应无臣如覆了寒霜的眼,以及不容反驳的威仪,子一咬了咬牙,“诺。” 子一缓步退下。 周寿是中领军的主帅,武艺不在周绰之下,更难的是周寿统军作战,骁勇无比。周晔是周荣在晋阳的左膀,那么周寿就是周荣在京师的右臂。 应无臣要杀周寿,还要留下痕迹,让周荣清楚知道这一切系他所为,明面上是为了今日的意气之争,对周寿治下不严的惩处,实际上是故意为君辞引走周荣的怒火。 他把自己挡在了君辞的面前,且完全没有打算告诉君辞。 子一不敢违抗,只得去寻钟离垠,他是应无臣尊敬且倚重之人。 二十出头的男子,本该风华正茂,却一头银发令人疼惜,他剑眉星目,面容俊逸,身形消瘦,看着单薄,透着一股子羸弱之气,青衫如茶,列松如翠。 “子一,主公这些年背负得太多,他俨然已经没了活人之气。”美人唇瓣似花,柔软泛白,更添了几分清冷之气,“你见到的是主公生了一缕私心,我见到的是主公终于有了活气。” 子一更加绝望,他没有想到钟离垠竟然含笑欣慰:“主公自打与君家女郎相识之后,便似变了个人……” 钟离垠两指顺了鬓边垂直胸前的一缕秀发:“子一,这世间何人是一成不变?你对主公,你对我,你对丑二、寅三、卯四……他们,何曾一样?” 子一霎时语塞。 钟离垠轻轻一笑,笑声清朗而又不失柔和:“人与人之间,亲疏远近,情分不同,则面貌不一。如此才是活人,你难道想要主公永远是个‘活死人’么?” 子一心口一紧,他不想应无臣是个“活死人”,羞愧地垂首:“多谢先生指点。” 打发了子一,钟离垠仍旧是来了应无臣的小屋,负手打量,颇为欣赏,举步入内,见应无臣端坐逗狸,他看着一人一狸,眸含笑意:“不过两月相对,你便认定了她?” 应无臣顺毛的指尖顿了顿,他面色平淡:“非你所想,只是总能在她身上见到……四年前的我。” 钟离垠笑了笑:“是与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面对挚友的打趣,应无臣不欲多言。 钟离垠促足站了片刻:“我以为,你会要我即刻动身去南朝,为你那未婚妻早日布局。” 应无臣冷冷看他一眼:“我是要你回南朝,不为她谋划,是我们的计划该施展了。” “呵呵呵……”钟离垠一阵地笑,指尖顺着捶胸的一缕银发,“你我知己相交,你骗得了旁人,又岂能骗得了我? 你令子一杀周寿,为她挡下周荣的猜忌。命我回南朝,搅乱战局,哪怕她在武比大盛,周荣也来不及对她痛下杀手,不得不顺你之局,送她入战场。 待到此战大胜,周荣要对她动手,就更加难上加难。” “你该启程了。”应无臣冷冷吩咐。 钟离垠却不似子一那般畏惧他,满面笑容,眼露揶揄:“我的好师弟,你可莫要忘了,君家女郎,是在为另一个男人殚精竭力,出生入死。” “滚!”一个字,冷若寒冰。 ------题外话------ 今天回家特别晚,一更,明天休息,至少三更。 第123章:师弟,你动心了 “哈哈哈哈哈……” 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弟惹恼,看到他撕下无欲无求,不动如山的面具,是钟离垠最喜爱做之事,他在应无臣身侧随意坐下,与正襟危坐的应无臣不同,他侧身疏懒,茶色的眼里多了几分慵懒之意。 “师弟,你动心了。” 乌眸霎时凝冰,如利剑一般锋芒冷冽地射向钟离垠,应无臣眼底深处翻滚的情绪,像怒涛一般要将所有人都吞噬。 似没有察觉应无臣的杀气,钟离垠兀自幽幽开口:“今日来,便是想要见见闻名北朝的君家女郎……我怕今日不见,日后再无时机,抱憾终身。” 本浑身冷芒四射的应无臣气息一滞,他收敛了自己:“莫要胡言乱语,我定会寻到医师,治好你。” “我可不是对你说些丧气之言,博你同情。”钟离垠格外洒脱,“是当真想见一见能你另眼相待之人。” 为了能够见到人,心上人终究是在唇边滚了一圈,委婉变成了另眼相待之人。 应无臣淡淡看着嘴里说着不示弱,话里却处处那自己身子说事儿的钟离垠,他这位师兄能屈能伸,没脸没皮,今日尚能先来知会自己一声,由自己引荐,不过是出于对君辞的尊重,倘若自己再拒绝,他不知要做出什么事儿来与君辞结识。 他惯会先礼后兵。 想到此,应无臣便沉默站起身,步履平缓,行若有风,仪态端雅,大步往外。 钟离垠剑眉上扬,轻轻笑着也起身跟在应无臣身后,急追了两步,与应无臣并肩:“师弟,我以为你会遣人将君女郎请来此。” 他这一头白发过于显然,军中如此之多的人,应无臣就这么堂而皇之将自己带出去,竟是全然不在意有人将他泄露。 自打应无臣回了应家,他可谓脱胎换骨,从前英姿勃发,豪气干云,率性而为,恣意轻狂的少年郎,蜕变成为一举一动都刻着世家公子雅人至深的仪态万千。 他不喜晒,不喜动,更不喜汗渍,却愿意顶着烈日,带着他去寻人。 这是在无声地,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潜意识迁就着君辞。 为一个改了自己的习惯,弃了自己的讲究,这……难道还不是动心了么? “我原就是如此不是么?”应无臣反驳。 换来的是钟离垠更深的笑:“哦,师弟不是迁就君家女郎,只是在君家女郎面前,不再隐藏伪装。” 应无臣:…… 冷淡地扫了钟离垠一眼,应无臣不再回话,君辞仍旧在主帐中处理军务,应无臣出入主帐都不用通传。 以君辞的耳力,自然知道应无臣带了人,抬眼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俊郎君。 君辞见过不少人,在见到应无臣之前,她从未想到一个人可以风姿卓绝到这样的地步,之后亦不是未曾见到出类拔萃之人,旁的不说,便是蔺雉桓也是天之骄子。 可与应无臣站在一起,仍旧显得有些暗淡,应无臣像皓月之辉,哪怕是群星闪耀,到了他面前也只能是众星捧月。 眼前这位白发郎君,与应无臣站在一起,却没有半点相形见绌。 “应家阿兄这是带客前来。”君辞搁了笔,缓步走到应无臣面前。 “这是我师兄,路过京师,前来看望我,便想见一见君家阿妹。”应无臣解释,“师兄是雍丘钟离家,家中行六,单名一个垠字。” 雍丘?君辞眸光微闪,雍丘在南朝,一如应氏之于北朝,可是南朝数一数二的大世家,雍丘距离南朝帝都建康亦不远,在南朝举重若轻。 “君都尉,久仰久仰。”钟离垠抱手笑道。 敛下心思,君辞也行了抱手礼:“钟离郎君。” 钟离垠茶色的瞳孔晕染一缕笑意,他道:“我与师弟相识十余载,虽是师兄弟,却如亲手足。君女郎既与师弟有婚约在身,我们迟早是一家人,君女郎若是不介怀,也可唤我一声兄长。” 他的坦荡与释放的善意,令本就不拘小节的君辞好感顿生,也很爽快:“六兄。” “哎。”钟离垠清朗的声音干脆地应下,旋即也喊了一声:“阿妹。” “六兄请坐。”君辞招待钟离垠,转头对应无臣挤了挤眉,“九哥与六兄是师兄弟,想来更知六兄喜好,不知九哥可有好茶招待六兄?” 南朝人喜茶,北朝人爱酒。 君辞亦喝不来茶水,寻常也不会备下茶叶,既然钟离垠是南朝人,她总不好开了酒坛招待。 先前还是应家阿兄,这会儿就变成了九哥,难得听她叫一声九哥,应无臣也不管她是不是在旁人面前做戏,心里总归是愉悦:“已经命人备下差点,稍后便送来。” “哈哈哈哈,阿妹不用如此客套,我虽是南朝人,但我亦爱饮酒。”钟离垠眉宇间就有股子与众不同的超然洒脱。 君辞看了看应无臣,见应无臣没有阻拦,便命人开了酒坛,倒了三碗。 之所以要去看应无臣,是因她一眼就能够看得出钟离垠不是个康健之人。应无臣也肌肤白皙似玉雕,但面色红润,唇色也赤亮。 钟离垠却不一样,他的白透着一股子弱气,唇色也不够鲜丽。 这里是军营,君辞能留着酒,是主将的待客之物,但也不能豪饮迷醉,浅尝而止才是应无臣没有阻拦的缘由。 哪怕不能酣畅淋漓地喝,但钟离垠是个言语幽默,学识见地不俗之人,聊起来却万分畅快。 “是可惜我自幼体弱,师弟……亦一心扑在学问之上,我们二人皆不习武,否则倒能向阿妹请教一番。”和君辞聊了许多兵法行军之后转到武艺,钟离垠颇有些遗憾。 “人各有长,术业专攻,六兄学富五车,若文武双全,岂不是令天下儿郎无颜以存?”君辞道,“我生于将门,六兄生于世家,都是秉承家学渊源。” “哈哈哈哈哈。”钟离垠爽朗笑出声,“和阿妹交谈,大快人心,真是相逢恨晚。” 第124章:深藏她的温度 “六兄亦是疏朗高阔,能结实六兄,是小妹之幸。”君辞也诚心道,“六兄若不弃,不若在军中多留几日,看一看我军中风貌,若有不足,还请六兄指教。 明日我可带六兄郊外狩猎,山中风光亦是目酣神醉。” 钟离垠眉目一动,他还没有开口,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应无臣道:“他有要事,夜里启程归家。” 心里哼笑一声,钟离垠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拆穿应无臣:“师弟说的是,来日……若下次与阿妹再遇,无论身在何地,都愿于阿妹一道深山逐猎,一道策马奔腾。” 君辞也没有勉强,随后再聊了几句,应无臣便带着钟离垠走了。 夕食是子一来请她去小屋用的,饭菜都极其清淡,应无臣本身就喜清淡之物,但这一次君辞细心发现比往日更为清淡,甚至以流食好克化之物为主。 等到用了夕食,没有多久钟离垠便启程,君辞与应无臣一道送行。 上了马车,钟离垠撩开车帘:“师弟与阿妹大婚,可莫要忘了对我下帖。” 君辞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与应无臣大婚…… 也许终其一生就不会有那一日,若应无臣当真只是应氏郎君,他们尚有一丝可能。 “这杯喜酒,少不了你。”应无臣却回应得格外坦然。 君辞看了看他,又对上笑得明朗的钟离垠,只能也跟着挂上一抹笑。 钟离垠走了,马车消失在君辞的视线里,被浓墨的夜色侵蚀,君辞转头凤眸清明:“六兄……是否身患有疾?” “嗯。”明眼人一见到钟离垠就能看得出,应无臣颔首。 “不好医治?” 长睫微垂,应无臣遮掩住清寂乌眸之中的黯然:“是被烈毒上了根源。” “何毒?”君辞又问。 “一种奇毒,制毒之人以鸟为体,剧毒之物饲养,毒物毒素深藏与鸟中,误食其鸟中所藏之毒,顷刻便能毙命。”应无臣与君辞迎着月色缓步往回走,“当日我师父恰好在场,师兄毒发之际,师傅迅速运针封毒,随后亲口将之吸出……” 救下了钟离垠,却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应无臣神色黯淡,顿了顿才继续道:“此毒难解在于,不知师兄所中之毒,糅杂了几种毒。” 这种鸟极其稀少,以毒虫为食,能将毒素沉淀于体而不丧命,然则喂养之毒物不少,这些年钟离家乃至应无臣都是穷尽全力,想要分辨出钟离垠体内到底糅杂了那些毒,才能对症下药。 君辞忽然停下了脚步,应无臣走了两步,转头将她敛眉沉思,并未打扰她。 片刻之后,君辞才回神,对应无臣道:“我见过有人以毒虫饲鸟。” 应无臣第一次失了镇静,乱了步伐,疾步走来,一把抓住君辞的手:“何人?” “我师父。”君辞定定看着应无臣。 她之所以会关系钟离垠,是因为钟离垠这个人令她觉着可交,自然可交之人,才见过一面,也不至于令她就如此挂心,根本缘由还是因为应无臣。 她受应无臣相助良多,有些是她算计,有些是应无臣自愿相助,有些还是她亲口所求。看得出应无臣看重钟离垠,君辞也想还一点恩情给应无臣。 “你师父?”应无臣面色微变,“你师父何人?他为何要以毒饲鸟?” 这种鸟本就不多,能够抓住又懂什么毒物能够饲养的人更少,应无臣不是怀疑君辞的师父,而是害怕,害怕钟离垠的毒,间接还是他师父之人,与君辞的恩师有关。 若是如此…… “他啊,是个顽劣的老头儿。”君辞提起师父脸上明显多了笑意,她不是不知道应无臣心中会如何猜疑,但她相信自己的师父,“他欠我救命之恩,便说要予我立世之能。不肯告知我姓名,去年他说与我两清,便留书一封走了。” 老头儿当初很是狼狈,君辞是在与母亲遇袭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后来被母亲与她偷偷带回府邸,现在回想他浑身是伤,必然是经过严刑拷打,初时不能见光,君辞后来才懂,他应当很长一段时日被关在暗无天日之处。 若非他自己一身医术了得,君辞按照他的法子,根本救不了他。 老头儿是个奇怪的人,他武艺平平,脑子里却能默出不少传世秘籍,自个儿学不会,不妨碍他能一针见血看出她何处练得不对。 他不愿交代他的由来,只说他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待到她大成之日,就算尽了。 相伴九年,这九年他一直在君辞身侧,从未离去。君辞一度以为他会一直陪伴自己,半年前他留书一封,走得干脆也干净,君辞也未曾去追寻。 “不是你师父。”应无臣微微松了口气。 他师兄是三年前遇害,君辞的师父陪在君辞身侧,依君辞所言,她师父是两年前才开始以毒饲鸟,时间对不上。 “你当真寻不到他么?”应无臣抱有一丝期待。 君辞垂眸,九年朝夕相处,君辞大半的时间都与他相伴,她又是个这样观察细微之人,如何能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了解师父呢? 人的习性是会出卖这个人的来历。 “我试一试。”君辞心中是有些猜测,但却不敢担保。 “阿辞,谢谢你。”应无臣很是感激,他忍不住握紧了君辞的手。 钟离垠是他在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 若非师兄,他根本活不下来,亦不可能改头换面再立于人世间,他甚至一度怀疑,师兄与师父遭此劫难,与救他脱不了关系。 “应家阿兄也助我良多,用不着道谢。”君辞笑道,“时候不早,应家阿兄早些歇息。” 说完,就抽出自己的手,面不改色离开。 君辞的手不柔软,甚至力道十足,但有着一种令人舒适的温度,她把手抽走了,应无臣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 保持着握着她手的姿势僵了僵,看到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应无臣垂下手,将那份热度深藏与宽大的袖袍之中。 ------题外话------ 明天中午再补更一章吧,晚上更明天的,今天去做客了,-_-|| 第125章:九郎君的强势 君辞回了主帐,立刻开始翻箱倒柜,老头儿离开前给她留了很多医书,他本是要教她学医,奈何她于医道实在是有些不开窍,倒是天生根骨奇佳,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她知道应无臣懂一些医理,但从未想过应无臣会对习医有热忱,毕竟应无臣在她面前,从未翻阅过医学典籍。 翻找出一本关于制度的手稿,在里面的确寻到了关于已毒饲鸟的记载,篇幅不少,有好几页,翻到最后有几种老头儿已经试验出来的解毒之法,不过仍旧有更多种未曾解开。 她将这些珍贵的书册取出来,点了灯准备手誊一份赠给应无臣。 至于师父的手稿,君辞当然是要妥善保存。 整理好之后,君辞才收拾一番,安然入眠。 今夜,对于旁人自然是个不眠之夜。 月倚西楼之际,大丞相府的府门被敲响,倒座房里的下人打着哈欠披着衣裳打开房门,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正准备关门之际,发现了门槛前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浓稠的鲜血从盒子里流淌出来,下人的瞌睡霎那间都被吓醒,到底是丞相府的下人并未大喊大叫,只是白着脸去喊了管事,同时也惊动了巡卫,今夜恰好是周绰亲自带人守夜,闻讯也赶来。 当流淌着鲜血的盒子被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颗睁大眼睛的头颅,这张脸不仅周绰认识,就连不少仆役也认识,正是中领军将军——周寿! 如此大事,怎么能隐瞒周荣,当略微清理过后的头颅连同盒子捧到周荣的面前,周荣看得脸颊抽动,凶煞的眼里充满了戾气:“是何人所为!” “回禀大丞相,都尉的尸体与当年暗杀应氏送回的尸体留着同样的印记。”周绰垂首回道。 砰的一声,周荣将装着头颅的盖子合上,有力的五指死死按在盖子上,他的面色阴寒。 “阿耶,应无臣太目中无人!”周成武气得面色发青。 “阿耶,应氏在甘陵,此地是京师,应无臣还能逃出天么?他竟然暗杀七叔,改日只怕就敢暗杀阿耶!”周成韬也很气愤。 这根本是不将周氏放在眼里!这口气如何要他们忍下去,必须让应无臣付出代价! “周绰,你告诉他们,当年之事。”周荣撑在盒子上的手背,青筋绷起,显示着他极力的克制。 “诺。”周绰应声后,对着三位公子抱手躬身,“陛下登基,大丞相召令北朝世家,唯有甘陵应氏不为所动,大丞相曾派遣三千部曲深夜暗杀,意欲灭门应氏。” “结果呢?”稳重的周成文心中有了答案,却还是想问一问。 周绰深吸一口气:“三千部曲了无音讯,没几日,相府多了三千尸首。” 那时候因为陛下刚刚登基,大丞相府也不如现在戒备森严,包括周绰等人都还在晋阳,周成文等人也不在京师,可大丞相本身武艺不俗,身边亦有武将跟随,他们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三千具尸体是如何趁夜运到府中,不惊动任何人。 三千具尸体,用马车都得几十辆,如何进城,如何退出城,竟然都查不到。 这也是为何周荣当即离开了京师,回到晋阳的缘由。 周成文三兄弟面色一凝,叫嚣得最厉害的周成武也闭上了嘴。 周荣见他们冷静下来,才长叹一口气道:“我们周氏显赫不过二三十年,应氏已有二三百年底蕴,他们是当时数一数二的世家,却不止有文臣。” 南朝的世家,以文为重,北朝的世家却不同,文武并重。伴随武帝安邦建国的应氏先祖便是文能提笔治国,武能跨马安邦! 应氏在京师扎根一百年有余,三十年前人人都说是当时的陛下压倒了应氏,但野心勃勃的周荣清楚,是应氏不屑再为元氏皇族效力,才会亦然选择了归隐甘陵。 三十年,曾经平稳安定的北朝,就因为离了应氏这三十年就成了现在这般千疮百孔。 也许是有盛极必衰的必然性,但当真没有应氏一点关系? “阿耶,应氏……我们就这般放任不管么?”周成文轻声询问。 应氏如鲠在喉,却偏偏挑不出来。 “如何管?”周荣问。 应氏无一人在朝为官,他们想要动手脚嫁祸都无处可下手。应氏盘踞甘陵,他也曾将刺史换成自己的人,但根本动不了应氏分毫。 明的暗的,什么招数都使尽了,应氏依旧是德高望重的北朝世家之首! “应氏如今便如此不将阿耶放在眼里,日后必然成为阿耶的绊脚石!”周成韬忧心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应氏不愿意协助他们周氏,一直是周荣心口的一根刺,偏偏这根刺他还拔不出来,眼下筹谋之事实在是太多,他只能先将应氏搁一边。 冷眼看着,应氏也不曾与豪强相交,更没有与高氏往来,他才没有轻举妄动。 “阿耶,儿想亲自去会一会应无臣。”周成武捏紧拳头道。 周荣没有应允:“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暗杀了周寿。” 周寿武艺已经奇高,周成武与周寿也在伯仲之间,应无臣应当是为了白日之事,正如君辞所言,中领军之人羞辱君辞,就是暗讽应无臣无能,与旁的男人共享一女,这样的奇耻大辱,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忍得下。 应无臣要发泄怒火,他不挑被君辞重创的人,只挑中领军的最高降临,送到周荣面前,就是告诉周荣,周寿死于驭下不严,他不希望日后再听到这样的污言秽语。 今日周绰归来,就把事情告诉了周荣,周荣原想着明日再寻应无臣来,让周寿带着几个人赔礼一番,也就将事情揭过,哪里知道应无臣根本等不得,也不想卖他一个脸面。 “难道我们就咽下这口气么?”周成武只觉憋屈。 “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这口气你不想咽也得咽。”周荣冷着脸呵斥一声,转头叮嘱周绰,“将今日被君家女所伤之人,全部绑了,明日送到中护军。” 第126章:你我之间,无需生分 “阿耶!”周成武高声喊了一声,触及到周荣犀利的目光,才不甘地闭上了嘴。 君辞没有想到,一大早醒来,周绰就绑了一串人到中护军,亲手交给她,甚至语气谦卑:“君都尉,昨日这些人冒犯都尉,小人禀明大丞相,大丞相命小人一早将人送来,任由君都尉处置。” 眨了眨眼睛,君辞尚有些迷糊,看了看周绰,又看了看被绑来的文邦在内的其他人,就连被君辞差点废了的程天扬,都抬了来。 中护军的人也都远远围着,他们一个个震惊不已,在他们心中威仪堪比帝王,说一不二的周荣竟然将中领军右卫连同裨将在内的军官全部送来。 这……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何事,但莫名心中激动,脸上有光是怎么回事? 君辞没有收下:“周统领,昨日我已经讨了公道,昨日之事便于我而言,便已了结,他们都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请周统领告知大丞相,我素来不是个得理不饶人之人。” 一句话堵得周绰不敢再多言,再劝岂不就是说君辞是个得理不饶人之人。 周绰对君辞拱了拱手:“君都尉胸襟宽广,小人送他们来,亦是给九郎君一个交代。” 英气的细眉微扬,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就说嘛,她哪里在周荣面前有这样的面子? “阿辞所言,亦是我之意。”恰好应无臣步履平稳而来,乌眸温柔地凝视着君辞,“既然阿辞说此事了结,便已经了结,只盼日后其他人治下严明些。应氏百年声誉,不容辱没。 人,周统领带回去,顺带再多带几个人回去。” 应无臣话音一落,子一便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套着一串人,约有五六个。 周绰眸光微闪,这些人自然是中护军之人,是前不久周家撤了对中护军外面的监视,由外转内,才刚刚挖掘的细作,没有想到一个不剩,被应无臣给抓出来。 君辞再次眨了眨眼,看着应无臣。 这些人她其实也让陈腯盯着,因着军中她还没有动真格,所以未曾对他们下手,没有想到应无臣先一步,以这样的方式交给了周绰。 昨日周寿的人头还历历在目,周绰想要敷衍不承认都不行,因为把人拎出来的是应无臣,且一个错误的都没有,就没有必要再强装,周绰无声行了一礼,干脆让下属牵了绳索,带走了所有人。 周绰走了,君辞一个眼神,便令赵醇等人带着营中之人该干嘛干嘛去,她则是追着应无臣回了小屋。 “应家阿兄做了何事,大丞相这般慷慨?”君辞十分好奇。 周荣是个胆大且独裁之人,能够让周荣低头,她总之是做不到。 “君家阿妹让我去讨要说法,这帮人是谁管教,我自然寻谁。”应无臣坐在饭桌前,子一已经开始摆放朝食,贴心为君辞也摆了一副碗筷。 “你……杀了周寿!”君辞惊愕。 周寿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她要去周寿府邸暗杀,也能成功,但后续麻烦却格外多,应无臣把周寿杀了,周荣不但没有翻脸,被应无臣打了左脸,还伸出右脸。 君辞早知周荣忌惮应氏,但这一刻才真正体验到,周荣到底有多忌惮应氏! “我这个交代,讨要得可令君家阿妹满意?”应无臣打发了子一,亲自为君辞盛了一碗汤羹,双手递给君辞。 四方桌很是宽,应无臣双手递过来,也只是悬在桌子的大半靠近君辞的方向,并没有递到君辞的面前,君辞怔了怔,才连忙伸手接过。 捧着温热的琉璃碗,君辞看着动作令人赏心悦目的应无臣,出了会儿神,才忍不住问:“为何?大丞相为何如此忌惮应氏?” 以君辞对周荣的了解,今日之事换个人来,周荣就敢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一个由头都不提,直接带兵打上门,将人给灭门。 一如当年他残杀两千宗室官员。 “我回应氏半年之后,曾有三千部曲,深夜伏击应氏祖宅。”应无臣也没有隐瞒君辞,“三千人不请自来,我命人好生送回。” 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但背后的杀伐却令听懂的人不寒而栗。 周荣的部曲! 岂是一般的人? 只怕比三千精锐将士都不差,但有去无回,他还把人给送还给周荣! 这不啻于给刚刚坑杀两千宗室官员,正睥睨京师的周荣一个迎头痛击。 “难怪……” 君辞一直不明白,周荣这样独裁与张狂,扶持陛下登基之后,竟然莫名其妙不留在京师坐镇,跑回了晋阳,由着陛下长成今日令他头疼的局面。 原来,是应无臣给了陛下残喘之机。 若无当年之事,周荣必然一鼓作气,没过多久就杀了陛下取而代之。 按照当时他坑杀宗室官员的余威,他甚至不需要理由杀了陛下,百官也不敢置喙,刚刚被他重创潜回北镇的高恣也不足为惧。 大好的时机,他硬生生放过,竟然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郎。 忽然间,君辞有一个疑问:“若当年他不曾派人去偷袭应氏,你可会出手阻拦他称帝?” “不会。”应无臣回答得干脆,“他称不称帝,与北朝何时该覆灭,并无冲突。” 一如周荣称不称帝,都撼动不了应氏一样。 看着慢条斯理进食的应无臣,君辞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何为天下之势,乾坤之局,尽在掌心之气! 眨了眨眼,君辞也拿起勺子没滋没味用着明明鲜稠的肉糜羹,半晌之后,她又恢复了轻松自如的模样:“多谢应家阿兄。” 无论应无臣是什么样的人,他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这是为了她。 比起她展露的勇猛,重创卫邦等人的实力,应无臣的霸道才更让周荣忌惮。 他今日还将周氏刚刚收服的细作光明正大交回去,以周荣对他的忌惮,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着暗着再派人来军中盯着,再被应无臣逮着,又是下一个周寿。 “你我之间,无需生分。”应无臣给君辞夹了一块膏饼,语气轻柔。 第127章:九郎君的心意 将膏饼吃了,君辞沉默无声用完了朝食,才道:“应家阿兄雄才大略,又有逐鹿之心,我何德何能,使得应家阿兄青眼相加?” 曾经君辞是怀疑应无臣来到君家别有用意,开口闭口都是他们之间的婚约,亦不知是借此在遮掩什么。 后来应无臣不经意间暴露了身份,君辞以为他是要借助婚约的遮挡,到了京师筹谋其他,迷惑周荣。 现在她明白,应无臣要迷惑的人不是周荣,那他为何要来京师? 遵父母之命?来履行婚约? 应无臣不是这样被动之人,最初应无臣对她到底是何意,君辞现在不用去深究,总不是有情。但今日他的举动,君辞虽不曾有过女儿之思,却也不傻,他对她用不着这般袒护,除非是出自于心。 可应无臣是有大志向之人,这样的人不应该一心只有宏图霸业么?这样的人突然有了儿女情长,君辞总觉有些不大令人信服。 将一枚香口丸放在小巧的琉璃碟里,挽袖搁在君辞的面前,应无臣唇角含笑:“心有霸业之人,便不是人么?人自是有七情六欲,有些人不是不入红尘,只是滚滚红尘之中,未曾遇到令其心生欢喜之人,我有幸遇到,为何要遮掩与逃避?” 心悦一个人,和要争夺天下,在应无臣看来,并不是二择一。 缘分是当真奇妙。 在未曾遇到君辞之前,应无臣心中装了很多事,甚至还有满腔的恨意。 后来遇到君辞,一切就都在朝夕相处之中悄然发生了改变,等他察觉之时,依然无法再斩断,他素来是个顺心而为之人。 他仍旧心怀霸业,仍旧有大仇要报,但这不是自己要逃避心中情愫的理由。 垂眸,看着圆圆一粒香口丸静静躺在琉璃碟上,君辞不似应无臣端起碟子,用宽大袖袍遮挡入口,而是捻起了扔到嘴里:“应家阿兄,并未为我全然解惑。” 他只回答了前面半句。 “何德何能?”应无臣轻声一笑,“若以德行能耐择人,如何能是真的动情?” 君辞的品德称不上高尚,但也绝无残漏,君辞的能耐过人毋庸置疑,但应无臣不是因此对她情愫暗生,至于她何时悄然入了他的心,又是为何令他动心,应无臣也难以追根究底。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我待你之心,却毫无道理可言。” 他突如其来的表明心意,令君辞措手不及,愣在当场。 素来机辩的君辞,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景星凤皇的人表明心意,君辞没有少女的怦然心动,更没有心乱如麻,而是有些困惑。 她想不明白为何应无臣会对她起了心思! 君辞眼中的不解落入应无臣的眼里,他长睫微垂,心知她尚未开窍,嘴里有些涩意,面上却不显:“君家阿妹不必困扰,今日不解之事,总有一日,会豁然开朗。” 她还小,他能够等,能够慢慢让她明白,何为情,何为爱。 ------题外话------ 下午贪睡,一觉起来就晚饭了,只能晚上码字,三章,明天见。 九郎君对阿辞的心思是从阿辞肯定燕归寻开始不一样,真正有了爱意,又是后来点点滴滴的堆砌,现在是动了心,但没有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至于阿辞,完全没有开窍,哈哈哈哈哈! 第128章:大好之势不可辜负 应无臣的表明心意,并未给君辞造成任何负担,她只是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她转头对面喊了一声:“阿腯。” 陈腯应声入内,手里捧着君辞整理好的医书,在君辞的眼神示意下,陈腯双手递给了应无臣。 应无臣接过来,询问目光却投向君辞。 “这是师父的手稿,手稿是师父留于我的念想,故此我誊抄了一份,赠与应家阿兄,应家阿兄闲暇时可用作打发时间,里面亦有师父关于已毒饲鸟的心得,只怕能够对六兄有用。”君辞落落大方。 她并未因为应无臣点破了待她的不同心思,而有所避讳与扭捏,原本赠送给应无臣这些,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聊表一些对应无臣的谢意,同时希望钟离垠这样灼灼君子,不要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应无臣立刻翻开医术,有关已毒饲鸟的放在最上面,大抵是君辞也知道应无臣最关心的是这个,她在相关记载的树叶里放了一片树叶,应无臣第一时间就翻到了此处。 医术其实是老头儿每日自己钻研后的心得,老头儿陪伴君辞的九年,除了带着君辞去战后之地,看尽生死,几乎没有离开过屋子,所有时间都用在了钻研医道,需要购置之物都是君辞的阿娘派人置办,后来阿娘病逝,陈腯也成长起来,就由陈腯安排。 他给君辞留下了太多的手稿,医术占据了八成。 刷刷的翻页之声,昭示着应无臣克制不住的激动内心,他只是粗略翻看,合上之时也用了力,目光灼亮:“阿辞,我定会仔细研读。” 应无臣所想是这是君辞将师门之宝都不避讳分享于他,是对他在医道上极大的期许。 君辞则是以为她送对了东西,应无臣果然热衷于医道:“与应家阿兄有用便是,应家阿兄慢慢钻研,若有迷惑之处,也可寻人商讨。” 老头儿明知道她于医理一窍不通,还是把这些东西留给了她,也未曾叮嘱她不得外传,君辞便随意安排,这样的医道若不传承下去,实在是医道的封堵,苍生的遗憾。 自然也不能随意与人,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少不得也能借此兴风作浪。 至于应无臣,君辞知道他不是个磊拓君子,亦不是个良善之辈,但她深信应无臣不需要借此到行恶,他足够强盛,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因而,他信得过之人,也能与之分享探讨,或许能更加融会贯通。 “好。”他声音低沉温和,乌眸含笑。 君辞点了点头站起身:“应家阿兄为我造了大好的势,不可辜负应家阿兄一番心意,我这就去好生栽培人。” 周荣撤走外面的眼线,改为买通军中内的人,君辞也早有发现,所以她才把人一分为二,周荣那些人极难接触到她所要展露的一切。 自然极难并不是万无一失,毕竟君辞要打磨的人不是一两个,这些人也从未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现在看着倒是有些魄力与毅力,但经不起多少威逼利诱。 现在应无臣为她一劳永逸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他在周绰送人来的时候,公然将周氏安排的细作送出,周荣就会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应无臣的眼,不会再派人盯着。 少了监视,又有今日周绰带了中领军的人来赔罪,着实给君辞狠狠长了脸,军中之人看君辞的目光也从畏惧多了敬意,有些懒散之徒,也仿佛被点醒一般,开始卯足劲,至于能坚持多久,君辞只能拭目以待。 她给分出来的人制定了详细的操练计划,从早间起来,除了三餐以及必须要的短暂歇口气的时间,几乎每一瞬都被她不同的训练填满,耳目、臂力、敏捷、骑射、兵刃,每一日三样,两日一循环。 第一日,就令人哀嚎连天,不少人半途就倒下去,爬不起来,对于这样的人,君辞一律发回去,只能等到下一次再合格充盈进来。 “今日便到此为止,我知你们已筋疲力竭,有能者自有优待,无能者若想出头,便只能咬牙硬挺,将勤补拙。”君辞站在将台,看着互相搭着肩膀,才能勉强站立没有倒下的人,翻开了手上的册子,“念及名者出列,秦啸、赵醇、巫铮……高禹、刘铎。” 君辞一共念了二十个人的名字,这些人包括秦啸在内,都是强撑着两股酸胀的颤栗:“你们或强、或勇、或勤……皆是今日表现最佳者,我命医官熬了药汤,你们可去浸泡两刻钟,不可多亦不可少,明日便疲乏尽去。” 君辞的话令所有人心神一震,他们都将信将疑,天知道他们现在连站立都是在强撑的痛苦有多难熬,可想而知明日将会是怎样的酸胀疼痛! “每日皆会有优异者独享药浴,药浴数量不定,多少人优异,便有多少份额。”君辞又留下一句话,便让他们散去,各自回营歇息。 秦啸等人也不管药浴是否想君辞说得那么神奇,几个人迅速卷了换洗的衣裳跑到君辞特意置放药浴之处,一头扎进浴桶内。 “将军,军中药材不足……”医官白术跑来面露为难之色。 白术是君辞的长辈,几乎是看着她长大,曾效力与君勀手下,只是君勀被迫调回,他便早一步请辞,现在又被君辞请回。 “白三叔莫急,今日便会有药材运来。”君辞安抚。 她接到霍清渠的消息,霍清渠昨日已经回到寨子,除了大部分东西留在了宜都,还有小部分急需之物,在蔺雉桓的协助下,顺利运回,其中就有君辞要的药材。 白术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请示的文书君辞没有看到。 夜幕刚刚降临之时,蔺雉桓便将东西给她运到了军营,君辞暂时不想霍清渠他们知晓自己身份,少不得要劳动蔺雉桓。 应无臣知晓后,主动说由他来替她与蔺雉桓接应,小屋的确要安静,不宜惊动营中人。 ------题外话------ 今天一章,明天三章。晚安,好困呀。 第129章:子午十二杀 “这是账贴,都尉请过目。”蔺雉桓一见到君辞,就将账目递给她,厚厚的一本册子。 所得之物的数目与售价,君辞所需之物和花费,哪怕君辞一目十行,也看了小半个时辰,幸而应无臣命人备下了夜宵,恰好蔺雉桓也饥肠辘辘,倒也没有怠慢。 “蔺四郎收获颇丰啊。”君辞大致扫了一遍后合上册子,心中微惊,比他们预想还要多,不知是否一口价买断了君辞的部分,蔺雉桓并未隐藏自己所获,倒是给君辞购买之物,也比原来实惠了不少。 “恰逢其时。”蔺雉桓吃饱喝足,满面红光,“所有之物遇上所缺之人,便得利丰厚了些。” 顿了顿,他接着又道:“蔡氏新郎主,私下递信于我,要与我长久互利,不知君都尉可知缘由。” “好事儿。”君辞轻声一笑,她只杀了蔡郎主,没有杀其弟,就是为了这个源源不断的钱袋子,蔡二爷一如她所料,将兄长之死记在了周氏头上,认为这是周氏给他们的警告。 本就被周光压榨,心中早有不满,经不起半点挑拨。周荣对蔡氏兄弟不会太重视,便不会及时发现蔡氏误以为他们杀了其兄,心生反骨。 蔡氏兄弟能够藏下第一批琉璃就能藏下第二批,以前他们不敢售,一则是迫于周氏威仪,二则没有稳妥的法子,现在蔡二爷对周氏恨之入骨,又有了蔺雉桓这个路子,如何能够不为蔡家图谋? “君都尉的意思是我可以接?”蔺雉桓正是来询问君辞。 毕竟和周氏扯上边,又是偷摘周氏的桃子,不啻于虎口夺食。 “蔡郎主是我所杀,在周荣派人去安抚的当夜。”君辞直言相告。 蔺雉桓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这是君辞一手促成,也就不拐弯抹角:“君都尉要如何与蔡氏合作?” “让他化暗为明。”君辞心中早有成算,“他不是为你收购过一批毛皮药材等物?你大可光明正大与他将这笔买卖做下去。不过人之贪恋无尽,你告诉他若想长久互利,明面上可懈怠不得。” 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动了原本属于周荣的利益,原本私藏多少莫要贪心太过。 蔺雉桓明白君辞的意思,其实皮毛药材乃至别的好物,有蔡氏这个周氏的人就很方便。 蔺雉桓那双狐狸一般的眼明亮如皓月,光芒极盛,这真是既达到了他想要接周氏之便,又不用和周氏牵扯太深。 只要蔡二爷好好经营着周氏的琉璃,获利不要跌损,不要顾此失彼,私下再光明正大弄一些在周氏看来又大费周章又收效甚微的其他东西与蔺雉桓合作,积攒家财,周氏必然不会干涉。 啪的一声,蔺雉桓两掌激动得相合:“君都尉可真是我的贵人!” 以往一直苦恼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轻易被君辞迎刃而解,实在是大快人心。 “好说,我也有诸多之处还得仰仗蔺四郎。”君辞微微一笑。 这一笑,意味深长,蔺雉桓在涉及到利益上格外敏锐,当下也不含糊:“蔡氏只能依仗于我,我不打算于他分利,略高些价收他琉璃,再于药材毛皮等物上也分他些利。琉璃之利,我与都尉六四分如何?” 路子是君辞促成,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需要君辞插手,一切都是他来承担,包括购置琉璃的本钱,蔺雉桓还愿分四成利给君辞,已经是存了要交好的心。 君辞知道,她摇了摇头,在蔺雉桓皱眉之下道:“奔波劳累,路途凶险,皆由蔺四郎一力承担,我少不得还要蔺四郎为我奔波购置所需之物,分我三成利便足够。” 瞧出君辞是真心实意,蔺雉桓眉目舒展,也没有推辞:“都尉大气,敬都尉一杯。” 君辞举杯与他碰了碰,仰头便饮下去,看到蔺雉桓眼下的青黑,她道:“夜已深,蔺四郎不若留在……” 她原想说留在这里,立时记起这里是应无臣的居所,应无臣又是个不喜欢外人打扰的性子,便改口道:“留在军中歇息,我着人去打理一番。” 她搬回了主帐,原本她暂住过的营帐就空了,本就是预留的待客之所。 “军中人多眼杂,蔺世兄既然日后要常与蔡氏往来,不好让看见着与你有牵扯。”一直沉默的应无臣开口道,“此处恰好有客房,蔺世兄便在寒舍屈尊一宿如何?” 应无臣愿意接待,君辞求之不得,也询问地看向蔺雉桓。 本就是为了不暴露蔺雉桓,以及蔺雉桓带来的东西,才请他深夜前来,这会儿城门已关,君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管他今夜的落脚之处。 “有劳九郎君。”蔺雉桓也不是个愿意亏待自己的人,有如此舒适幽静的屋子不睡,非得跑去睡帐篷? 君辞也不久留,有应无臣帮忙,她就早些回营地。 应无臣的屋舍距离营地有个一二里的距离,君辞与陈腯带着子一将蔺雉桓带来的马车一辆辆拉入军中,悄无声息地把医药房给填满。 等到子一带着马车离开,君辞才洗漱后躺下,她很快便入睡,只是刚刚睡着没有多久,她就蓦然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营帐内,她的耳朵动了动,立刻翻身而起。 身影如风一般刮过,木施上搭着的衣袍已经不见。 她赶到小屋的时候,小屋已经陷入了混战,一群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正和以子一带头的六人拼杀,以一敌二,君辞没有看出败势。 原本打算要出手的君辞,忽然发现子一六人十分默契,不是招式上的默契,他们武器不同,招式也不同,但他们的走位却好似形成了一个不可突破的困阵,将多出他们一倍的人给困在里面。 君辞看得大为惊奇,饶有兴趣站在外面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应无臣站到了她的身后,她也没有投去半分目光。 “子午十二杀。”应无臣干净清冽的声音在夜风之中轻轻响起。 第130章:她与他的初相逢 “阵法名?”君辞一听就明白,头也不回问。 “嗯。”应无臣颔首。 “何人所创?”君辞竟然没有听说过,而且这个阵法很精妙,只要布阵之人配合精妙,就好比一张天罗地网,将敌人困得密不透风,毫无突破之口。 “我。” 一个字轻飘飘,却令君辞一惊,她有些讶异转头看着应无臣,怀疑方才自己听错:“你?” 不是她不信应无臣的能力,也不是她轻视应无臣,而是这样的阵法,若是完全不通武艺之人,是完全不可能创造出来,更何况要把每一个人训练到这样哪怕是眼盲都能默契十足的地步,君辞自问,哪怕是她也得耗费三五年才能成形。 要达到现如今子一他们的威力,更是需得耗费更多心力。 “君家阿妹不信?”应无臣剑眉一扬。 君辞摇头:“不,我只是过于惊愕。” 应无臣瑰丽的唇微微上扬:“我十岁所创。” 君辞:…… 默默收回目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固然她与生俱来有超越常人的根骨,又遇上老头儿这个机缘,兼之自己坚毅肯吃苦的韧劲,的确年少就达到了常人不可企及的地步,这世间稍有能够让她钦佩之人,现在终于又出现了一个。 “应家阿兄是我此生第二个钦佩之人。”她不由感叹。 “第一个是何人?”对第二这个词,应无臣不是很满意。 她说的是钦佩,自然不是对君勀,父亲是用来孺慕与敬仰,只有同辈才是钦佩。 “燕世子。”君辞由始至终从未对应无臣掩饰过她对燕归寻的赞赏。 应无臣长睫微垂:“一个逝去之人,你要念念不忘一生么?” 君辞忽然又觉得应无臣平淡的语气有点不对味儿,以前或许闹不明白,可人家白日里才对她表明心意,君辞这会儿也明白他心中的不愉,但她可没有打算迁就:“人虽不在,可他的功绩与燕绥军的精神永不会被抹灭。” 掀开眼帘,乌眸深邃,清寂无边:“他之于你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他之总总,亦不过是听闻,你便笃定你所听闻之事,都如你心中所想?” “谁说我与他素未谋面?”君辞反驳。 她和燕归寻是见过的! “你们见过?”应无臣倏地乌眸紧紧锁住她。 “见过,在我五岁之时。”君辞似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他没有俘虏我。” 那一年,先太后把持朝政,寿阳又是义军揭竿而起,又是南朝趁机煽风点火,她和母亲恰好回乡祭奠外祖,被困在了寿阳,险些死在了义军刀下。 义军知道她与阿娘的身份,有些义军念及阿耶忠勇,就绕了过去,有些却格外记恨朝中官员与地方豪强,她和阿娘落入了这些乱军之中,甚至有人想要玷污阿娘。 她从未想过来救他们母女的是南朝的大军,定康王带着只有十一岁的独子,攻下了寿阳,杀退了义军,少年只有十一岁,身量却有寻常儿郎般高,穿着合身的银色铠甲,手中一杆银色长枪,一枪击穿了对阿娘不敬之人的胸膛。 阿娘看到旗帜,知道这是南朝定康王,南朝与北朝势如水火,阿娘一脸绝望,上前便道:“小将军,我是……” “夫人,有些话不说出口,方能平安。”燕归寻打断了张氏的话。 少年郎意气风发,站得笔直,笑得张扬,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那血迹不属于他。 张氏想要自报家门,因为她在张氏祖宅,身份不言而喻。自知隐瞒不过,不若坦白之后,为幼女争取一条活路。 燕归寻完全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把他们母女当做了张府下人给放了。 君辞只有五岁,但她知道燕归寻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没有俘虏他们母女以求好处,攻下寿阳,平定义军,亲自带着医官巡视百姓的伤情,第一时间是开了粮仓,稳定百姓的情绪。 他亲自将他们母女送到踏上北朝最安全的路,临别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阿兄,我要如何才能似你一般?” 那一刻,只有五岁的君辞想要成为燕归寻那样顶天立地,除恶惩奸之人,她希望日后再不会让阿娘陷入险境,保护阿娘,保护自己。 这也是为何归朝回到阿耶身边次年,遇到了老头儿,她会那么努力用功学武,老头儿带她去看那些尸山血海,她也一次一次噩梦之后,咬牙听了过去的缘由。 “他对你说了什么?”应无臣问。 远处的拼杀已经吸引不了君辞,清冷的月华笼罩着她,将她唇畔的笑容撒了星光:“当时马道两旁,白杨两排,他哄我说我如白杨般长大,便能护住自己与阿娘。” 那时她可真好骗,以为是自己年少,没有领悟这话之意,待到日后长大了一定能够明白,于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现在想来他不过是见到自己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女郎,长大了也该是个娴淑恭婉的闺阁贵女,毕竟她阿娘就是这样的人,才随意说了句糊弄过去。 应无臣也忍不住笑了,乌眸似碎了万千星辉。 恰好此时,鲜血气息弥漫开来,与应无臣说着往昔,君辞这才回神,十二个人已经被子一等六人齐齐放倒。 皆是一剑割喉,君辞有些遗憾,她没有看到过程! “郎君。”子一拖着带血的剑,带着另外五人上前,“这些刺客要如何处置?” “打哪儿来送哪儿去。”应无臣淡声吩咐。 “诺。”子一带着五人,一人拖着两人,迅速离开。 院子里的血迹令应无臣皱了皱眉,不过等子一回来自然会清理,他侧首对君辞道:“蔺四郎似乎受了点伤。” 君辞一听连忙跟着应无臣入了屋内,果然看到手臂受了伤,蔺四郎的下属正在为他包扎。 “是我连累了世兄。”应无臣致歉。 蔺四郎受伤并不重,并未计较,只是问:“何人欲对九郎君不利?” 第131章:我是一心在为你筹谋 虽然不是冲着他来,但到底是伤了他,蔺四郎在内也听到了刚才应无臣的吩咐,很明显应无臣是知道行凶之人。 应无臣看了君辞一眼,才委婉道:“这两日,我与阿辞得罪了大丞相。” “原以为……”君辞开了个头,话却没有说完。 她原本以为今日周荣将人送来,就是低头服软,压根没有想到夜里周荣就派人来偷袭,终究是她疏忽大意,若非应无臣身侧本就有人,未必能够等到她赶来。 蔺雉桓看了看二人道:“皮肉伤,都尉与九郎君无需放在心上。” 应无臣掏出一瓶伤药放下:“这是我私配之药,于外伤见效奇佳,世兄不妨试一试。” 蔺雉桓收下了,深更半夜,他们也不宜久留,君辞和应无臣一道离开,应无臣要送她,却被君辞阻拦:“子一不在,你送我归去,若还有伏击,谁来护你?” 这里离营地还是需要走上一小会儿,又是深夜,她有武艺在身,一个人也不惧。 “阿辞忘了,我方才对你说过是子午十二杀。”应无臣提醒。 这个阵法真正对应的是十二个人,应无臣只是让一半人现了身。 君辞动了动嘴,还有些话要问他,也就由着他送她回了军营。 “你为何要让蔺四郎受伤?”到了营地门口,君辞趁着四下无人,将话问出口。 她亲眼看到了子一六人的实力,应无臣又直言不讳说过暗中还有人保护他,那么他其实完全可以不让蔺雉桓受伤。 “你在心疼他?”应无臣冷淡地问。 君辞:…… “我只是想知晓,你让他受伤的用意。”君辞道。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以前君辞不知他对自己有意,自然不会多想,但现在知晓他对自己的心思,又想到之前他就极其在意她与蔺雉桓往来,由不得她猜疑他的用心。 凤眸黑白分明,似有一层无色的光覆盖,晶莹动人,君辞的心思,应无臣能够看得一清二楚:“阿辞是觉着我因你与他方才相谈甚欢,心生妒意,故意令他受伤?” 君辞心里的确有这样的猜想,但她对应无臣无意,也不好接这话。 应无臣笑意加深:“若当真如此,这剑就不应当只是划破了他的胳膊,如何也应当穿了他的肩甲。我的妒意,岂是区区见血能平息?” 他负手迈出两步,靠近了君辞,君辞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后退完又有些懊恼,自己在惧怕他什么? 故,抿唇不语。 应无臣低沉笑出了声:“此刻的确是周荣所派,我亦是故意令他受伤。不过是一心为阿辞筹谋,哪知却反倒被阿辞误解。” 说着,他都有些失落,令君辞有些不确信:“为我筹谋?” “蔺四郎为利而生,你又令他时刻于周氏接触,他现下是有些不耻周氏,可你怎知他那日不会为利而惑,就投了周氏反过来对付你?”应无臣振振有词,“我让他与周荣结了仇,总能令他对周荣更忌讳不是么?” ------题外话------ 你们猜九郎君是嫉妒还是筹谋?哈哈哈哈哈,明天见。 第132章:兵道,我不及阿辞 蔺雉桓是个与生俱来的敛财之人,一如他自己所说他尤爱黄白之物,他现在明知与周荣合作获利最丰,却仍旧舍近求远,选择了君辞,对周荣的行事作风有不喜是一个缘由,但未必不是怕上船容易下船难。 亦或许还有对周荣势大的担忧,怕自己沦为蔡氏那样的赚钱奴役。 有朝一日,他当真面对周荣巨大的诱惑,或者君辞一旦与周荣对峙落败,蔺雉桓未必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君辞。 若是在他与周荣之间渐渐埋下仇恨的种子,哪怕注定不会深根发芽,至少也能够借此防备蔺雉桓投向周荣。 如此与蔺雉桓合作,君辞也能够省下不少心。 他说得句句在理,君辞找不到半个词儿来反驳,只得道:“方才是我小人之心,应家阿兄莫要放在心上,也谢过应家阿兄为我谋算。” 眉宇间笑意晕染,愉悦之中又透着点得色,应无臣微微抬了下颚:“阿辞能明白我一番苦心便是。” 总觉得这人就是坏心思,但没有证据的君辞,听着他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自得语气,心里冷哼一声:“天不早,明日尚有公务,告辞了,应家阿兄。” 几乎是磨着牙说完应家阿兄几个字,君辞转身入了营地。 茫茫夜色,凉凉晚风,皓皓皎月。 应无臣长身玉立,清寂的乌眸凝视着君辞消失,胸腔里忍不住发出低低沉沉的笑声。 翌日,军营果然一片哀嚎,若说昨日之事疲累,今日被君辞狠狠操练的人基本都是四肢僵硬酸痛,便是站着也浑身疼痛得咬牙,每挪动一丝,那更是疼得直哆嗦。 但是他们仍旧要按时按点,一步不敢拖沓,实在是周绰带着中领军的人致歉,他们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对君辞的畏惧达到了顶点。 他们不聪明,想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只知道中领军右卫军军主连同四个幢主八个副幢,说了句君辞的是非,君辞把人给废了,嚣张跋扈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的大丞相,不但没有雷霆之怒,反而处处把人带来给君辞处置,就知道君辞多可怕。 君辞要杀他们,只需要挥一挥剑,只怕也无人追责。 除了畏惧,这些人能够坚持练跑两月,毅力和求上进的心思也不是没有。 和他们极力咬着牙站直身子相比,秦啸等人似没事人一般轻轻松松,背脊挺直立在君辞身后,看得下面的人眼睛都红了。 “今日,将你们分为二十队,抽签绝对,由我身后昨日优异的二十位将军带领,练耳目、骑射、与兵刃。”君辞说着就对陈腯使了个眼色。 陈腯拿着册子宣读起来,今日获胜的一队可获得药浴,一听这话,充分享受到药浴好处的秦啸等人眼睛都绿了,看向其余十九人,那都是大敌! 不过君辞的规矩很严苛,获胜是一队之人,每个人都实力都估算进去,不求一人之勇,还有个最低要求,若是整队有一人未达,那么整队领罚。 念完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乌云盖顶,哪怕实力最强的秦啸。 还不等他们张嘴反驳,君辞拍了拍手,将台一层覆盖的红绸被陈腯掀开,一坛坛最上等的博陵汾酒,哪怕未开坛,浓郁的酒香就飘散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息。 “昨夜新得了一批好酒,何时你们无队受罚,我便开了酒坛,命令你们痛饮一场!”君辞掷地有声道。 这可是上等的博陵汾酒啊,秦啸等人看得直瞪眼,总觉得将军昨夜是不是偷跑去博陵盗了酒庄。 单算钱财,这些酒不过几千贯便能购置,但这么多的上等博陵汾酒,不是有钱都能买到,它属于博陵蔺氏,博陵蔺氏不会为了钱财倒卖这么多佳酿。 北朝儿郎皆好酒,越是上等酒越是勾人,军中儿郎对酒之爱更甚花楼美娇娘。 原本心中有怨言的人,闷声不语。 “酒便放在这里,能不能喝上,看你们能耐!”君辞说着就跳下了将台,陈腯捧着一个装满签的筒子,从第一个走。 每个人抽出一根签字,签字上有一到二十,秦啸等人也抽了一到二十,下面也抽,抽到一样的是一队,很快就分好了队,一队四百人。 这八千人就是君辞想要打磨的精锐。 她没有直接参与操练,如何操练,都是交给秦啸他们二十人,她把标准写得明明白白,怎么过关,也看秦啸二十人的决策,把陈腯留在这里监督,她便取了屯田之处。 粮食已经快到丰收的季节,她没有想到站在田埂外,见到了一身布衣的应无臣,他着了一袭没有半点绣纹与花样的灰蓝色长袍,青丝也以深蓝色布帛高束。 见惯了他的矜贵雅致,第一次见他这样朴实无华的模样,倒觉得他比往日更多了一丝清韵,像无云碧空,抬眼望去,心旷神怡。 “今年是个丰收年。”察觉君辞,应无臣握着手中的麦穗走到君辞身侧。 “全赖九郎君。”君辞真心实意如此觉着,若非他提供了驱虫的方子,今年也未必能如此丰收,丰收的不止是他们军中,还有元猷力排众议推行之后的百姓。 这段时日,京师对陛下多有赞誉,百姓所求由来不多,现世安稳,吃饱穿暖。 唇角微扬,应无臣眉目温和:“听闻你今日不以幢为分,命他们重新抽了签?” “嗯。”君辞颔首。 “日后都以此为分?”应无臣又问。 君辞摇头:“每两日一分。” 应无臣看着她,思忖之后道:“你如此他们日后如何默契行事?” 君辞勾唇,迎风微微眯着凤眸,望向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麦穗:“我要的从来不是数百人的默契,而是数千人的默契。” 现在就定了他们的分属,诚然可以迅速磨砺出他们的默契,但队与队之间也会因为利益而产生攀比与隔阂,他们是一个军中,可以比着劲儿力争上游,却不能有猜忌与记恨之心。 唯有将他们不断重组,让他们熟悉每一个人,他们才会互相信赖不算计。 应无臣听后陷入深思,片刻后才道:“兵道,我不及阿辞。” ------题外话------ 阿辞与臣臣各有所长,明日三章。 第133章:阿辞勉之 “应家阿兄自谦了。” 君辞不是奉承应无臣,就凭应无臣给秦啸他们将兵法,以古往名将轶事为突破口,虽然是她的提议,但应无臣能够信手拈来,深入浅出,引人入胜,这绝对是他对兵法见解独到。 昨日的子午十二杀也绝不是寻常阵法,更不像是个不懂武艺之人能够创造,他的身上迷雾重重,却遮盖不了他的文武兼备。 “非我妄自菲薄,阿辞练兵,章法独具,高瞻远睹。”应无臣语气真挚。 他们以往练兵,求得是迅速培养各幢之间的默契,定下了编制就绝对不会改变,如此一来训练速度大大提升,但各幢之间,面和心不和是难以消磨的隔阂。或许大敌当前时,他们会一致对外,但若无外地,私底下的较劲与一些小动作却根本无法禁止。 甚至有些人会自以为是觉着不是什么致命的外敌,而私心作祟,做出一些看似无伤大雅的小恶,却不知轻易就能在旁人心里埋下隐患,小恶日积月累成了死仇。 军中将领之间可以互相攀比竞争,但却不能结仇,否则生死关头,极有可能是致命的迎头痛击。 “人与人相处,其性各异,岂会没有龃龉?”君辞能够明白应无臣的意思,“我如此练军,的确有避免缩减他们日后结下死结的可能,却亦不是我如此做,便能如愿所偿。” 她从来不寄希望于,数千人能够真的万众一心,她只是要尽可能培养出他们对她的崇敬与畏惧,如此一来,他们无论如何分歧,只要想到是为了她,必然会先摒弃前嫌,全力以赴。 “无论是否得偿所愿,至少阿辞有魄力一试。”应无臣依旧钦佩,革新的魄力,不是人人都有,见君辞面色淡淡,似乎对此真不觉自己多值得夸赞,应无臣便重启话茬,“你因何来此?” 屯田之地的人已经不多,大部分都被君辞带到军营训练,剩下一千余人专心劳作的,都是已经达不到君辞要求,便是继续练跑都无法之人,好歹他们都是农户出身,劳作不在话下,军中屯田亦需要人打理,君辞便下令这些人只管劳作。 “过来问问何日收成,我好安排人来。”君辞可没有打算让其他人不参与劳作,平日不种地没关系,农忙抢收,他们却不能躲避,要让他们深刻知晓粮食来之不易,才会懂得珍惜。 “你这是要让全军收粮?”应无臣心思灵透,霎时明白她的打算。 “这是中护军的屯田,人人有份,我亦会亲自参与。”她身为主将都参与了,其他人还能比她更矜贵?“我可不想养出他们高人一等的脾性。” 在一个军中,军职因能力各有高低,这无可厚非,但她要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刻入他们的骨子里,让他们对待下属对待任何一个士卒,都不可端起高傲的架势。 应无臣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君辞有这样的打算:“若无超然之处,何来上进之心?” 在应无臣看来,这世道本就不公平,尊卑之分,由来已久。或许是他生来就尊贵,他虽从未生出轻视低微之人的心,却从未觉着有何不妥。 尊贵是一种追求,促使人进取奋发。 “地位的尊卑,与品行的高低,由来不相冲。”君辞没有想到人人平等,这是异想天开与痴人说梦,她要的是中护军的人德行修炼,变成一个基本的知礼董礼之人。 恍然大悟的应无臣点着头,学着她那日的腔调:“阿辞勉之。” 授人以德可比授人以武要艰难千百倍,尤其是已经长成之人。 德行意味着束缚,没有人愿意被束缚,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人乐意听从旁人教德。 看出他觉得自己任道远重,根本不可能达成,不过是不愿泼她冷水,才那她的话堵她。 君辞冷哼一声,转头就去寻了屯监,询问他相关事宜,心中有了个大概的数,都没有和应无臣打声招呼,直接回了军营。 她也有事,带着蔺雉桓带来的一些钢铁去寻了吴铁匠,让他锻造兵刃,男人爱马还爱兵刃,朝廷供应的过于普遍,君辞准备特别打造一批,除了骑兵,她还要训练一批弓弩手。 除了兵刃,还有铠甲,一想到铠甲,君辞就想到火浣布,也不知若是能成,将之掺入普通护身铠甲内,能否有功效。 想到此,君辞哑然失笑,能够产丝的石头只怕极其稀有,凑足应无臣的铠甲都不知能否寻觅够,还要有盈余,是她太贪心。 将这个心思按耐下去,君辞和吴铁匠商量起打造兵刃的细节。 “将军看看此矛。”吴铁匠听完君辞的吩咐之后,将这几日自己打造出来的一杆长矛递给君辞。 糟蹋他女儿的四个纨绔,他入营之后第五日,君辞就生擒到他面前,他已经将人活剐,尸首扔到深山喂了野狼,心中对君辞格外感激,一直琢磨着回报,锻造兵刃很是花了心思。 矛看起来和普通的矛没有区别,君辞的手从尾部抚过,立时感觉到了底部一段的差异,黑色的长杆很难看到细如发丝的一圈。 她两手握在这个细微的地方,轻轻一拧便有松动,再一拔,一拔中长剑被拔出来。 君辞沉眸将剑塞回去拧紧,拿起长矛武了几招,丝毫不影响使用:“可以锻造十来根。” 这样的武器不适合寻常士卒,倒是适合擅长使用长矛的将领。 “诺。”研制之物,得到认可,吴铁匠十分激动。 君辞知道吴铁匠想要急于做出好物,来减轻对她的感恩,便勉励了她几句。 一整日君辞都在对未来军中兵刃做计划,到了陈腯敲了锣鼓,意味着今日训练结束,君辞到了校场,没有一个人站得起来,虽然分了高低,不少人并未达标,酒是不能开了,不过以秦啸为首的一队拔了头筹,君辞大手一挥,命他们去享受药浴。 本来站立不稳的秦啸一队人,立刻活过来,顶着众人的眼线火速跑向药浴。 “将军!”巫铮实在是忍受不了身体的酸痛与疲惫,一想到明日要如此,他觉着他真的不如一死百了。 自然经历了被元铎陷害,君辞带他亲自砸场子,又把元铎父子逼迫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巫铮再也不敢对君辞不敬,更不敢挑衅君辞,有气无力道:“秦幢主泡完之后,末将可否续用?” 他猜想药效肯定比不上秦啸用的时候,但聊胜于无,至少让他明日能有爬起榻的勇气。 君辞莞尔:“你问秦幢主可否介怀。” 言罢,她披着落日霞光离去。 秦啸就知道这是应允,立刻去寻秦啸,恨不能和秦啸一起泡个鸳鸯浴! ------题外话------ (⊙o⊙)…我明天毕业,明天下午补更! 第134章:去听听她如何收买人心 鸳鸯浴自然是不可能,秦啸虽然不似应无臣那般讲究,但到底是大家族嫡系出身,没有不拘小节到和一个男人一丝不挂共同沐浴,但巫铮要紧接着他泡剩下的,他还是愿意。 行军之人,风餐露宿,在野外一起跳到河里随意洗个澡是常事,巫铮自己不介意捡他剩下的,秦啸随意他折腾。 有了秦啸这个开头,其他三百九十九人也被盯上,有那相熟的,关系好的立刻就去游说,有些人只是幸运被分配到秦啸队里,有的更是从屯田里脱身而出的士卒,往日都不被看在眼里,忽然发现自己也能被人注视到,一时间心中忐忑而又一股被重视的豪情。 隔日神采奕奕的人不少,这药浴时间越长被人使用的次数越多,自然药效就会冲淡,但聊胜于无不是无的放矢,哪怕是第三轮浸泡的都有点作用。 这一日,又和第一日一样,不再是分队,而是单人训练,能够享受药浴的标准,君辞都列了出来,陈腯和柳城盯着,最后达标的人只有十八人。 君辞让十八人备下了药浴,这次能够脱颖而出的基本都是将领,经过君辞一阵洗刷,能够站在副幢和幢主的基本都是真才实学,下面的士卒敢不敢来寻他们要药浴,就看他们的胆气。 接下来又是分队,原以为是按照先前的队,有些心中的不平还没有摆在脸上,就被通知又重新抽队,对此只有秦啸面上不动如山,毕竟第一日分配的什么弱者都有,他已经处之泰然。 训练就这样维系下去了几日,有一日连秦啸队里都没有达标,无人能够享用药浴,更别说有人蹭着用,一片哀嚎,君辞宣布次日歇息一日,这才给他们唤回一点儿魂。 应无臣这几日将君辞训练人的手法看得津津有味,药浴促进了他们的上进心,以及上下结交的情意,轮番的组队,让他们开始熟悉每一个人,单独的训练,让能者一次次脱颖而出,使得余下的人对其有了折服之心。 今日无人能全队合格,会使得他们反思,果然隔日他们并未偷懒,几个幢主与副幢夜里就商量好,按照往日的副幢来分,各自操练各自下属的人,尤其把几次分队里看出来最弱的着重打磨。 用的理由现成的,若不努力,下方还有不少在练跑的人随时等着替代他们。 人都有不能接受倒退的心里,在君辞第一次将他们一分为二,从练跑结束之后,他们就觉得他们比现在还在练跑的人优异,自然是攒着劲儿不想被取代,都想一起合格,开了将军的酒坛来庆贺。 “可有看出门道?”站在山坡上,应无臣问身侧的子一。 “士气。”子一很有些震撼,他也是从伍出身,他太明白士气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君辞的手段令他钦佩万分,只是短短的三个月,她将萎靡不振,懒散无为的中护军去芜存菁,令整个军中的面貌焕然一新。 君辞,天生的将才,她练兵自成一套。 饶是从未因为女儿身对君辞有过任何轻视的子一,也是这一刻真正崇敬君辞。 应无臣站在高处,看到陈腯将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壮年带入了君辞的营地,他唇角微微一弯,举步下山:“走,去听听她又如何收买人心。” 被陈腯带到营帐的人是高毅那同村的弟弟——高禹。 高毅身材高大,却偏清瘦。高禹则不同,他高大还壮硕,在军中这样的块头,就很是引人瞩目。 “见过将军。”高禹兄弟二人对君辞格外感激与崇敬。 “免礼。”君辞抬了抬手,“今日唤你来,是见了你半月来受训之绩,你很好。” “小人只有一身蛮力。”高禹有些惶恐也有些激动。 他的确只有一身蛮力,目前君辞给予的都是基础训练,不需要多少功夫底子,只要力量足,肯用心都能脱颖而出,高禹受君辞救命之恩,格外奋发上进。 “不必妄自菲薄,我很看重你,你忠诚、果敢、奋勇。”君辞夸赞着高禹,“军中旗手,一直是我心头之忧。行军打仗,军旗为魂,军旗不倒,军魂不灭。我欲提拔你为我的旗手,任何我的军旗,交付与你手中,你可有护好之心?” 高禹克制住身体的颤栗,眼尾激动到泛红,甚至顾不上冒犯,豁然抬头看着君辞,确认君辞眼中的真心实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将军信小人,小人在所不辞,小人在,旗不倒,小人不在,旗亦不倒!” 君辞重重握住他的胳膊,用了力将他搀扶起来:“好,日后你就是我中护军旗手,我会单独训练你。” 高禹更是兴奋到嘴皮都哆嗦,君辞笑着拍了拍肩膀,不用他多言,命他退下。 高禹在帐外,与帐卫高毅四目相对,高毅也很激动,瞧见从营帐一侧绕过来的应无臣,二人就没有再多言。 “我以为,你会命他带领弓弩兵。”应无臣走了进去,君辞在让吴铁匠打造一批弓弩,弓弩最好是连发,或者能够更易换箭,她想要组一只弓弩兵的心思毫不掩饰。 “弓弩兵要灵活,矮小之人。”君辞现在还没挑出足够的人数,似高禹这样的大块头,放到弓弩兵里,上了战场就是活靶子。 “他为旗手,难道不是活靶子?”应无臣问。 两军对垒,军旗若被夺或是倒下,对士气的影响不可估量。 君辞凤眸盈满笑意:“我会单独训练他,我的旗手,绝不会倒下!” “阿辞不愧是军中长大。”应无臣轻叹一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军队,每一处的重要性,她在重组整个中护军,摒弃了以往的一切,全由她自己来安排。 这一刻,应无臣也明白了她的自信来自于何处,若哪一日中护军不在她手中,只怕也未必会按照她现在的规制,那么中护军便是个人能力拔高,仍旧无法发挥有她统御的威力。 第135章:彼时不知情,此时已动心 哪怕等人回过神,想要依样画葫芦,也未必有她这样的慧眼如炬与用兵如神。 “应家阿兄这几日研读医术,可有心得?”君辞没有接应无臣的夸赞,与他寒暄起来。 这段时日,君辞一直集中精力在练兵上,应无臣得了她所赠的医术,也无暇在来军中,倒是和子一往山上跑,去寻鸟采药。 “我决定亲自驯养一批毒鸟。”应无臣看了君辞师父留下的手札,如何以毒饲鸟写得很详尽,他想要自己试一试。 “可需我出力?”君辞随口一问,只是想要表达一下她赞同应无臣的做法。 明明手眼通天的应无臣,偏生莞尔:“恰好有些毒虫、毒鸟,与南朝常见,少不得要有劳阿辞。” 君辞:…… 现在把刚才的话收回来可以么? 她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应无臣一眼能够看穿,他忍着笑道:“是当真需得阿辞相帮。” 在君辞看来,元铎一入南朝他就能发现,钟离垠自己又是南朝大世家,弄点毒虫、毒鸟并不是难事,实在是用不上她来横插一手。 实则不然,这毒关系着钟离垠,钟离垠可以借着寻求解毒之法四处游走,却不能明目张胆去寻毒虫、毒鸟,否则一定会引起当年下毒之人的目光,若是能够借此将人给引出来,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未必能够引出主谋,反而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兼之牵扯到他的身世,因着需要的毒虫与毒鸟树木不小,只怕要掩盖痕迹不易,通过蔺雉桓来反而是最稳妥的法子,自然应无臣也可以自己去找蔺雉桓。 好不容易心悦之人,愿意为他之事奔走,应无臣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待到她为自己寻来毒虫、毒鸟,他便有了由头再赠她东西,这般有来有往,方能长长久久。 君辞瞅了瞅应无臣,她有些不信。 不过既然是自己开了口,她也不好否认:“应家阿兄所需列出单子予我便是。” 找蔺雉桓帮忙,君辞半点不好意思都无,她与蔺雉桓利益往来,怎么算都是蔺雉桓占她便宜居多。 蔺雉桓去了晋城,已经和蔡氏搭上线,蔡氏还带来了意外之喜。 除了私底下的茶叶,还有明面上的药材皮毛,以及蔡氏牵桥搭线的茶叶。 北朝人不喜喝茶,却不意味着北朝没有好茶,这些好茶因为北朝人不喜之故,价格低廉,但若是运入南朝,就能买上好价钱,茶叶亦好储存与运输,蔺雉桓很满意,尤其是蔡氏出面,价格更加低廉,数量也是极其庞大。 另一则是蔺雉桓写信出来请君辞一起拿主意的事,蔡二爷知道好几个私人牧场,牧场距离南北之境也不远,他希望蔺雉桓能够接下。 上一次赚了大头的除了琉璃,还有君辞动了手脚的周氏牧场那些牛羊马匹,私下也不是没有人经营牧场,但朝廷明文规定要由朝廷的监官去采购之后,余下的歪瓜裂枣,才能由牧场的主人处置,哪怕是地方豪强大族也不例外。 朝廷对畜牧管制极其严苛,一经发现私下贩卖,便以谋逆罪诛九族。 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儿,蔡氏也是见到蔺雉桓上次将得了恶疾的畜牧顺利卖出去,知道蔺雉桓必然有门路,才起了心思。 君辞还以此与应无臣商议了一番,最后给蔺雉桓回信,给了两个字:可为。 自然是让应无臣去查一查这些牧场的根基。 有了这一出,蔺雉桓投桃报李,问君辞是否愿意派个人协助他,其实是主动让君辞派人监视他,当然也是存了将君辞拉进来,共担风险的事情。 蔺雉桓看得清楚明白,若哪一日当真东窗事发,只怕能够在周荣刀下保住自己的,只有君辞。 君辞欣然答应,就把何名给派出去了。 故而她需要什么,通过蔺雉桓走南闯北,当真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实在是便利,最美的则是,有了这层利益纠葛,她的博陵汾酒,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若非军中禁酒,寻常不能随意酗酒,她可真想每日都痛饮。 好在应无臣建了个小屋,她实在是酒瘾犯了,正好去应无臣那里偷开一坛过过瘾。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应无臣不似蔺雉桓,从不与她不醉不归。 “将军,宫中来了内侍。”君辞刚写好信,让陈腯传出去,交给霍清渠,早日递到蔺雉桓手中,高毅的声音就在帐外响起。 宫中来了内侍,君辞第一反应是陛下有急事,大步走出去,她焦急的模样落入应无臣的眼里,眸光沉了沉。 陌生的内侍并非元猷派来,而是宫中皇后派来,来人堆着笑:“奴婢奉皇后之命,前来递贴与将军。” “有劳公公。”君辞递了个眼色,陈腯给了一个钱袋子,打发了内侍。 皇后很是客气,没有宣召,也没有传口谕,而是下了帖子。 帖子上也措辞温婉,说先前有约,要与君辞一叙,只是后来周成略不幸遇难,做阿姐的皇后为弟弟斋戒了两个月,这才来兑现当日之约。 “还以为,她忘了这道鸿门宴。”君辞冲着应无臣扬了扬手中的帖子。 “我与你一道去。”这次不需要君辞谋算,应无臣主动开口。 上次她邀请他,他拆穿她的用心,还要提条件,这次竟然这么好心:“是何缘由,令应家阿兄转变?” 乌眸似拂过了春风,有一股子温煦的气息,应无臣声音低沉糅着暖意的笑:“彼时不知情,此时以动心。” “如此,多谢应家阿兄好意,皇后自请我闲谈,同为女子,我亦不好携外男入宫。”君辞立时拒绝了应无臣。 应无臣也不恼,就笑意氤氲地看着她。 君辞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就不搭理他,她女心似铁,并不会因为应无臣的甜言蜜语,或者柔情似水的目光而慌乱无措或者浑身不自在。 依然泰然自若开始着手安排。 也不知皇后要起什么幺蛾子,会不会耽误她几日不能归营。 第136章:将军纯善耿直 有备无患,君辞安排了五日的训练计划,她练军不会制作长远的计划,人是最不可控之物,或能激励爆发,或因故拖延,都是根据实际情况来落定。 五日,足够她归来,无论皇后要用什么招数,能够困住她超过五日的人,尚未降生! 三日之后就是赴宴之日,君辞没有想到次日训练结束,享受完药浴的秦啸与巫铮二人寻来,两人都有些不知如何启齿的别扭。 君辞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一侧老神在在端坐的应无臣,有点失去耐心:“你们二人,若无话要说,早些歇息,明日又是组队而训。” 自负如秦啸,也吃了瘪,头一次发现哪怕一队之人,大多数有能力完成的任务,只要心不齐,或者队中有人不睦,便是他再能耐,也挑不起这个大梁。 若非今日是个人训练,他赢得了药浴,只怕连续几日下来,他也得废掉。 “将军,听闻皇后请将军入宫?”秦啸直接开口问。 扫了应无臣一眼,君辞颔首:“是有此事。” “将军,我阿娘曾说皇后心思极深。”秦啸提醒。 君辞笑了,乜了应无臣一眼:“论起心思深沉,我想这世间再无人能与九郎君相提并论。” 应无臣也不在意她戏谑自己,浅笑不语。 “将军,应先生与将军有婚约在身,自不会对将军不利。”但是皇后不一样。 上次的事情,看似结束了,后来周荣还派人来暗杀应无臣,人被应无臣给杀了又如法炮制送了回去,之后周荣便消停了,应无臣也未曾继续深究。 中领军到底损失惨重,哪怕中领军人才辈出,损失得起,可周氏这口气不一定咽得下去。无论是上次杀卫邦等人,还是先前为巫铮弄刺杀元铎之事,对于周荣都如鲠在喉。 因着两件事恰好涉及到了巫铮与秦啸,故而他们知晓后才来,也不是无用地提醒两句:巫铮道:“我请阿娘与郡公夫人一道入宫觐见皇后。” “不用。”君辞果断拒绝。 她长这般大,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打掉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从未有过对谁避让。 皇后当真想要出口气,最好手段高一些,否则她会让皇后有苦难言。 不让皇后知晓她的厉害,不好招惹,日后只怕没完没了。 “将军,我们之间尚有赌约,我不愿赌约因故作废。”秦啸有些不满君辞不接受他们的好意。 君辞明明比他们年少,却一直将他们视作比自己小的少年,包容心极大:“怎么?我的手段,还不足以令你们对我有些信任?” “将军武艺高强,若是动武,我们自不担忧,可后宫女人,心思诡谲,防不胜防。将军纯善耿直……” “喀喀喀!”巫铮的话使得一向自制力极强的应无臣岔了口气。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端雅的贵公子,自然而然地虚握拳头抵唇又轻咳了两声,应无臣面色从容:“夜风有些凉,许是入了寒气。” ------题外话------ 今晚和晓晓(大名鼎鼎安知晓)一起拼字,我人生第一次拼字哦。 顺带隆重推荐晓晓的新书:惊爆!她带着缩小版大佬杀回来了,戳下面连接直达! 第137章:见情敌 君辞几不可闻轻哼一声,应无臣不就是觉着秦啸与巫铮认定她是个爽直武将实属可笑么,她的确不是那么纯善之人,但他这般反应,仍旧令她不悦。 倏地站起身,君辞道:“既然夜里凉,应家阿兄便早些歇息,应家阿兄由来体弱,实属应当保重身子。” 察觉君辞的恼意,秦啸与巫铮都有些莫名,巫铮实在是担忧君辞:“将军……” 君辞抬手打断他的话。 不等她开口,应无臣先一步道:“我会与阿辞一道入宫,你们二人的心意,将军心领了。” 秦啸与巫铮对视一眼,他们没有见过应无臣的手段,也不曾听闻过应无臣的事迹,应无臣的气度却莫名令他们信服,若非在他们看来周氏的事情与他们两家有所牵连,他们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其实并不想家里人出面,这算是一种表态,一种与周氏宣战。 周氏屠杀宗室官员的余威犹在,他们能够不掺合自然不掺合,诚意他们拿出来了,君辞不要。又有应无臣答应随行,应无臣身为应家嫡子,身份摆在那里,皇后应当会有所顾忌。 二人便不再执着,对君辞与应无臣行礼后退下。 “应家阿兄,何必要趟这趟浑水?”四下无人,君辞便直言。 应无臣赤艳的唇透着一抹笑:“分明是君家阿妹先要拉我趟这趟浑水。” “我那时……”君辞想要辩驳,却一时语塞。 说她那时分明就是想要拉他将水搅得更浑,一心想要利用他。为何目下又不愿利用了? “那时如何?”应无臣追问,声音似有一种温柔的蛊惑。 君辞凤眸清幽幽看着他,就是不言。 愉悦地轻轻笑出声,应无臣眼角眉梢据说笑意:“那时君家阿妹想要利用我,今日却又不愿利用我?这是为何?” 君辞面不改色,不过瞧着他那么眉飞色舞的模样,拳头有些痒。 “是阿辞受我对你心生爱慕影响,还是阿辞舍不得再利用我?”应无臣缓缓靠近君辞,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险些与她相贴,清寂的乌眸似乎吸走了皓月清辉,格外动人心魄。 早知道就冲回帐中,由着他追来,无人看得见,她非得狠狠揍他两拳。 这帐外虽无人靠近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有巡卫,也算是人来人往,还有些尚未到歇息时间进进出出的士卒,她若是动手,不提周荣会如何作想,她阿耶只怕要扔下手头上的事,冲到营中,对她动家法。 深深吸口气,君辞冷哼一声:“你爱去便去。” 瞧着秦啸巫铮那样子,应当是觉着自己和周氏交恶,他们也难辞其咎,若当真不让应无臣跟着,只怕他们真的要偷偷求阿娘当日来宫中求见。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皇后便是这次碍于两位夫人没有动手,必然还会有下次,君辞可没有那么多日子被她耽误,比起两位夫人,君辞宁可选择应无臣。 皇后是深宫妇人,绝不会对她动武,无论什么阴谋诡计,两位夫人与她关系不亲近,若为她作证,倒能取信。应无臣与她系未婚夫妻,若有什么,应无臣的证词则不足取信。 应无臣随她一道,皇后动手的机率更大。 且应无臣都把心眼用在了秦啸二人身上,是铁了心要随她一道,她再不松口,他必然还会再耍心眼。 眨眼两日一晃而过,这一日君辞与应无臣一早从营地出发,到宫门口才刚刚辰时,君辞刻意挑了个陛下还在早朝的时间,就是给皇后更方便动手的机会。 来迎接君辞的,正是那日去递贴的内侍,内侍看到应无臣半点讶色也无,不知是皇后特别会调教人,还是这人早已了然于心。 君辞与应无臣随着内侍七弯八拐,到了皇后晖章殿内一个景色清雅的园子,皇后已经亲自等在园子的小亭内,并不止有皇后一人,还有一位身着华贵,裙裾飘扬,珠钗奢靡,面容姣好的女郎。 他们二人一出现,那女郎的眸光就似黏在了应无臣身上,眼中似哀似怨,浮着一缕情愁。 瞬间,君辞就知道这人是谁——宜昌郡主。 “参见皇后。”应无臣与君辞一道行了礼。 皇后雍容万千,抬手道:“九郎君、君都尉免礼,快请坐。” 对他们的态度,皇后很是亲昵,没有半点倨傲。 内侍斟酒,细流灌入杯中,清清泠泠,悦耳动听。 皇后温声道:“早言要与君都尉一叙,幼弟逝去,不得设宴,才耽搁至今日,君都尉莫要介怀。” “皇后节哀。”君辞忙道,“皇后是君,末将是臣,皇后要召见末将,何时都可。” 皇后笑了笑,转头道:“这是宜昌郡主,普乐王离京前将宜昌托付于我看顾,我亦是前不久才知她对九郎君生了非分之想,九郎君天人之姿,也难怪宜昌情难自禁。无论如何,九郎君与君都尉有父母之命,宜昌便是情难自控,亦不该纠缠。 是我看顾不周,既然知晓了此事,便将宜昌唤来,正好今日九郎君也在,便让宜昌敬二位一杯,以作赔罪。日后我定会对宜昌严加约束,不容她在纠缠九郎君。” 宜昌郡主面色微白,唇瓣紧抿,不愿却又不得不站起身,举起酒樽,她由始至终没有看君辞一眼:“先前是宜昌冒昧,九郎君勿怪。” 应无臣稳坐如山,纹丝不动,好似没有听到宜昌郡主之言。 宜昌郡主面露窘态,有些不安地看向皇后。 皇后目光在应无臣与君辞之间一转,才道:“宜昌,真论起来,你应当赔罪之人是君都尉。你倾慕九郎君,九郎君是君都尉未婚夫婿。” 她自然是故意,她对君辞的妒意,让她极力克制才能不喷发出来。 不情不愿僵着身子转过身,终于面对了君辞,她眼神极其挑剔,诚然君辞是美的,只是这种过于英气的美,放在女郎身上尤为特立独行,甚至让宜昌郡主觉着有些攻击性。 第138章:将计就计 宜昌郡主没有见过这样的女郎,她不着华服,不饰金钗,不施粉黛。 北朝女郎都豪迈,骑马射箭涉猎者不在少数,这只是她们释放天性的一种玩乐,真正像君辞这样,面色不白皙甚至有些粗糙,细眉锋锐像剑,凤眼更是有一股子不外露的凌厉。 这样粗鄙的女人,如何能够配得上雅人至深的九郎君! 偏偏九郎君就是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心上。 宜昌郡主只觉得定是因为婚约在身,九郎君是个守诺之人,才会不嫌恶君辞。 “喀喀!”皇后捏着手绢轻咳了两声。 宜昌郡主咬了咬唇:“君都尉,是我一时迷糊,还请君都尉大人不记小人过。” 语气干巴巴的,言辞也不诚恳,君辞压根不在意,她也不是非要羞辱宜昌郡主:“郡主不用歉疚,九郎君在甘陵出行,总会引来狂蜂浪蝶,生了这么张俊雅无双的脸,不是他之过。人有爱美之心,亦不是宜昌郡主之失。只是郡主,高门贵女,总要有廉耻之心才是。” “你——” “君都尉所言极是,宜昌要铭记于心。”皇后没有给宜昌郡主口出恶言的机会。 君辞笑了笑,端起酒樽,对着宜昌郡主一敬,仰头便喝了下去。 宜昌郡主不愤,却知道自己不能在皇后这里发作,转头看向应无臣仍旧不饮:“九郎君是否不肯原谅于我?” 应无臣清寂的眼从酒樽微微波动的酒波里移开,落在了君辞身上:“我体弱,阿辞不允我饮酒。” 这话让君辞细眉微微一动,应无臣的气度也不至于和宜昌郡主这么计较,更何况她都已经先饮了,他不喝还拿她做借口,应是这酒有问题。 可若是酒有问题,他缘何不阻拦自己饮下? 心中诸多猜疑,在外面面前,君辞由来不会拆穿应无臣:“九郎君去营中,是我请昔年跟随阿耶的医官前来调理身子,医官叮嘱,不宜饮酒。” 二人都这般说了,本就是赔罪。也不好勉强,皇后便命人换了茶盏:“是我待客不周。” 君辞与应无臣少不得又要谦恭两句,而后皇后带着宜昌郡主宴请他们,都是宫中的精细吃食,君辞是个真正不好口腹之欲的人,熟的就能吃。 她倒是嗜酒,但应无臣提点了酒有问题,她也没有再动第二杯。 皇后温声细语,与他们说了不少话,最后问:“君都尉与九郎君情意相投,不知何时能喝上一杯喜酒?” 应无臣侧首,乌眸氤氲着暖色:“我都听阿辞的。” 君辞险些翻白眼,不过她还没有开口,宜昌郡主骤然起身,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皇后面色一冷,吩咐内侍:“把人唤回来。” 内侍忙去寻,皇后对着君辞二人说着歉意的话,一刻钟后内侍战战兢兢来:“皇后殿下,宜昌郡主……有些不适。” 明显是不愿来,只怕还说了再来就宁可一死的话,才使得内侍不敢说又不敢强迫。 “既然不适,我亲自去看看,君都尉与九郎君少坐片刻。”皇后站起身。 应无臣和君辞没有阻拦,也没有提出要辞行,她等着皇后出手。 四周都是皇后的人,两人也没有交谈,甚至没有递眼色,君辞胃口极好地进食,应无臣见她吃得欢,便亲自为她布菜,一时间二人倒是极其融洽,落在旁人眼里是郎情妾意无疑。 君辞尚未吃饱,忽而一支飞镖射来,君辞握着双箸的手一伸,就稳稳将之架住。 飞镖上还有个纸团,纸团上是一个画像,画的竟然是小六。 君辞眸光闪了闪,她侧首就见到房顶有一个人迅速闪躲,这分明就是要引她去追,索性君辞如了他们的意,一个纵身朝着人追了过去。 这人武艺如何君辞不知道,但他轻身功夫的确极高,君辞竟然一直未曾追上。 对于宫中地形,君辞也不如这人熟悉,很快她追到一个院子,看着这人在一间虚掩着的门里一闪而过,唇角一勾,好似没有闻到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宛如飘入了屋子里,就看到一人倒在血泊内,趴伏的姿态看不到面目,可衣着就能显示出这人是宜昌郡主。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晖章殿上空的寂静。 一个宫婢端着一碗汤药,看到君辞立在屋子里,而君辞的前方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宜昌郡主。 宫婢的尖叫,侍卫都冲了进来,一个个拔刀将君辞围住。 君辞负手笔直立着,面色从容,她没有轻举妄动,围住她的侍卫也没有捉拿她,不多时皇后与元猷联袂而来,他们后面跟着应无臣。 “发生何事!”皇后目光一厉。 君辞没有开口,被传唤的医官也是刚刚赶到,他立时上前给宜昌郡主看诊,宜昌郡主还有微薄的脉象,但却不能随意移动。 “陛下,草民亦懂歧黄之术,不知可否与医官一道为郡主诊脉?”应无臣上前一步。 “允。”元猷颔首。 哪怕是这样的局面,元猷也知道君辞是被皇后陷害,皇后不满自己,周氏不满自己,而君辞牵扯到应氏,隐隐已经令周荣不容。 应无臣探到了宜昌郡主的脉象,极其微弱,受伤很重,却没有性命之忧。 医官也的确有能耐,很快给宜昌郡主施了针,这才命人按照他的吩咐小心将人抬到榻上。 “宜昌郡主因何受伤?”皇后这才问。 “郡主是被内劲震伤了内腑,才吐血昏厥。”医官回答,“行凶者,必是武艺奇高之人。”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瞟向君辞,君辞可不就是以武艺闻名?否则如何能够年纪轻轻,镇住中护军,听闻她在中护军设擂,整个军中无人能够在她手下走过三招! 元猷看向应无臣,应无臣不做反应,就是默认了医官之言:“宜昌何时会醒?” “容郡主歇息两刻钟,微臣再行针。”现在也能,但是对宜昌郡主伤害极大。 听了这话,元猷心下更沉,心知人不死,不是失手,很可能是故意,只怕等宜昌醒来,会亲口指认君辞。 第139章:一招接一招 元猷目光落在君辞面上,君辞仍旧从容淡定,她的成竹在胸,令元猷心口微松,他和君辞朝夕相处过,旁人都以为她勇猛无匹,却根本没有见识过她的智谋无双。 “说说吧,君卿为何在此。”元猷开始审问。 君辞抬手,将飞镖与纸张都递给了元猷:“臣与应家阿兄在亭中等待皇后,有人以此偷袭臣……亦或是应家阿兄,臣见到偷袭之人,便追了过来,追至屋内,就见宜昌郡主倒在地上,随即这宫娥入内。” 元猷看了看画像,没有询问,而是转头对宫娥道:“你说。” “陛下……”宫娥有些畏惧,匍匐在地,“郡主,郡主负气归来,皇后遣公公来请,后……后皇后亦亲自前来,郡主将皇后气走,便大发脾气,喝退奴婢等,奴婢瞧着郡主似有旧疾发作之象,便立时去准备汤药,端着汤药入内,就看到郡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君都尉站在屋内。” 宫娥极力克制住话语之中的颤栗,尽可能清晰将自己知晓的说出来,说完后身子都在抖。 “君卿可有话要言?”元猷问。 君辞微微一扬唇:“陛下,可否牵一头壮牛前来,臣向陛下证明,郡主非我所伤。” 应无臣看了君辞一眼,元猷也若有所思,仍旧吩咐去畜牧监,牵一头壮牛。 牛被牵到了院子里,君辞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它,说了声:“对不住。” 话音刚落,便见她单拳紧握,弓步蓄力,凤眸冷沉,挥拳果断,一拳击在了牛的腹部,壮硕的牛并未被击飞出去,也没有发出凄厉的叫声,只有看着它眼睛的人,第一时间发现它眼睛失去了神采和光泽,待到君辞收回拳头,壮硕的大牛碰的一声倒地。 鲜血未曾喷溅,而是从嘴里如小溪般流淌出来。 这一幕让跟在元猷身侧的中领军信任将军都眼皮克制不住的直跳。 “陛下不妨命人将之破开看一看。”君辞收了力道,沉沉吐了口气。 其实不用剖,很多人都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当真剖开,看到碎成渣滓的骨头和内脏,也是够命人震撼与毛骨悚然。 这是多么身后的内劲与力量,才能一拳将一头壮牛伤到这等地步? 壮牛尚且如此,宜昌郡主那小身板,根本受不了君辞一拳。 “陛下,皇后,宜昌郡主醒了。”现下已经半个时辰,医官运针使得宜昌郡主醒来。 元猷等人一入内,便问:“宜昌,你可知是何人伤你?” 宜昌郡主伤在内腑,吸口气都隐隐作痛,面色苍白的她,压根没有看清是何人伤自己,但她不傻,她能够猜到是何人所为,可她不能把心中猜想说出,甚至不得不顺着伤害自己之人的心思:“是……是……她。” 吐字极其艰难,甚至连手臂都抬不起,只能眼睛满是仇恨地盯着君辞。 “宜昌,君卿已经证实,若伤你之人是她,你无可生还。”元猷冷着脸道。 “宜昌,你如实交……”皇后似乎也很气愤,质问到一半,也张嘴呕出一口鲜血,旋即昏迷了过去。 君辞扬眉,这皇后过不能小觑,一招接一招呢。 ------题外话------ 这个月结束了,下个月再见,希望下个月能够更努力更新,祝大家五一节快乐。 第140章:将军救我 “陛下,皇后中了毒。”医官诊断之后,应无臣并没有去证实,因为他知道,皇后是真中了毒,方才他已经展现出他懂歧黄之术,皇后不会假中毒。 “查!”元猷眉目阴翳。 对皇后的偏见也好,对周荣的厌恶也罢。元猷直觉这就是皇后自己做的局,倒也是舍得下本钱,自己都饮了毒,但若不舍些本钱,如何能够将他好不容易觅来的左膀右臂折掉? 无论如何,皇后中了毒,都容不得他敷衍含糊,他也想知道皇后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很快,皇后的酒樽中被下了毒就被查到。 “回禀陛下,毒下于酒壶之中,幸而皇后只饮了一樽,否则……”医官满脸庆幸。 “皇后待客之酒缘何被下毒?”元猷冷声质问。 晖章殿的宫娥内侍跪了一地,却无一人开口。 还真有毒!君辞转头盯着应无臣,这厮早就察觉,也不阻拦自己,难道自己寻常毒难入体? 不应该啊,这事儿知道的不多,她阿耶都不知,她也只在霍清渠等人面前暴露过一次。 或许他是知晓这毒很好解,也伤不了她,才没有提醒,由着她与皇后一道饮下。 “陛下,皇后赐酒,九郎君并未饮下。”一个内侍忍不住白着脸道。 “九郎君未曾饮,是因体弱,臣不允他饮酒,军中医官尚且在为九郎君调理身子。”君辞自然要维护应无臣,这是不能把她拉下水,就该目标向应无臣?“皇后所赐之酒,我与郡主皆有饮一樽,因何你们没有摸到郡主中毒的脉象?” 医官听了之后,迅速走到内堂,宜昌郡主倒下之处,摸了摸地板上的血迹,一阵辨别:“此毒药效缓慢,郡主体内毒尚未发作,就已经吐出。” “君都尉尚未发作。”跟在元猷身边的中领军新将军狄艮出声道。 狄艮是周寿被应无臣暗杀之后,周荣紧急从外派的武将之中调回京师,他原本也是中领军的主将,周寿是从他手中接手,只有他回来,才能迅速镇住中领军。 “阿辞服用了草民相赠的清毒丸,可解百毒。”应无臣先一步对元猷道。 原来他真的知道自己竟然能够百毒不侵! “清毒丸?闻所未闻。”狄艮不信,“是先服了解药,故此才未中毒,还是有神效的清毒丸,九郎君如何证明?” “不若命医官寻来与酒中之毒相近的毒丸,一验便知。”君辞不怵,冷声道。 元猷看了看面目不善的狄艮,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君辞,给医官使了个眼色,医官从药香里取出一粒轻毒之丸,双手递给了君辞,君辞还未抬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夺过。 应无臣捻在指尖,低头嗅了嗅,这才递给君辞。 君辞将之当做糖丸咀嚼,末了还评价:“入喉回甘。” 医官脸皮抖了抖,第一次有人将毒丸吃得如此面不改色,他上前对君辞行了个礼:“请都尉容下官为都尉号脉。” 大大方方伸出手腕,医官仔细探脉,这毒丸毒素的轻重与皇后所中之毒相差无几,发作速度却是立竿见影,他却没有在君辞脉象里摸到半点中毒之象,反而被君辞强劲的脉搏惊到,极少有人的脉象能够强劲有力到这个地步。 “陛下,都尉确然百毒不侵。”医官回禀。 “应氏不愧是百年士族,竟有如此神物,不知可否求得?”狄艮也震惊不已。 “仅此一粒,是定情信物。”应无臣说起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 不能暴露君辞背后有个能够使人百毒不侵的师父,经由周氏宣扬,只怕君辞永无宁日,他不一样,谁敢来寻他求药,就要做好竖着来躺着归的准备。 “应氏虽不再食君之禄,如此毫无,只怕也要劳动九郎君再费些心思炼制一粒,敬献陛下……” “是先师遗留之物,某不敏,只学了先师些许皮毛,无力制出。”应无臣直接冷冷打断狄艮。 “行了,目下查清皇后因何中毒……” “是谁!”元猷的话音未落,忽然外面有细微的动静,狄艮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声大喝,一个闪身追过去。 君辞立在原地,未曾奔过去参与,神色平淡。 是一抹黑影,以她的记忆力,足可将这一抹身影与引她来此的人重合,这人与狄艮交手不过几息就落败,被狄艮一脚踢得砸落在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狄艮的剑架在脖子上。 禁军立时冲过去,将黑衣人押到元猷的面前。 黑衣人遮面的布巾已经被扯下,是一张其貌不扬的脸,总之在座无人认识,元猷沉声问:“你是何人,如何潜入后宫,目的为何?皇后中毒,郡主受伤,是否你所为?” 黑衣人低着头,不言不语。 “还嘴硬!”狄艮眼中划过一缕厉色,他甚至没有请示元猷,立刻对黑衣人动了手。 手中长剑一划,就将人的手脚筋全部挑断,黑衣人嚎着蜷缩在地上。 君辞忽而感觉到应无臣周身骤然冷戾,她侧首就见他清寂的眼有什么在翻滚,只是片刻就像怒吼的浪潮忽而急退,恢复了波澜不惊。 “你若再不从实招来,我便废了你!”狄艮摁住了黑衣人的背脊,只要一用力,他就能捏碎黑衣人的脊梁骨,从此这人便是一滩烂泥。 “将、将军……救我!”哪知这时,黑衣人竟然朝着君辞求救。 这样的变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狄艮眼色阴沉看了君辞一眼,手下加重了力道:“你是何人,老实交代!” “我……我是中护军之人……奉将军之命,谋刺皇后……”黑衣人面露绝望之色,“方才追来,不慎被郡主察觉,这才痛下杀手。” “皇后所中之毒呢?”狄艮又问。 “毒亦是……亦是我所下,只是皇后浅饮一杯,不足丧命,我才追杀至此!”黑衣人哀求道,“我都是听将军之命,陛下饶命!” 元猷面色铁青,他一个字都不信:“你是中护军之人,姓甚名谁!” 第141章:君辞的刑讯 黑衣人报了名字,君辞扬了扬眉,她记忆极好,中护军的人员名单,她都看过,军中不允重名,但许多是从地方招募而来,重名不少见,但录入军中名册就要改名,这就是被改名过的人之一。 她微微一笑:“军中确有此人,不过这人只是寻常兵卒,可没有这番本事潜入深宫。” “明明……明明是将军带我入宫……”黑衣人因为疼痛面露苦色,却忍不住辩驳。 君辞是骑马,但应无臣是乘车,车子在宫门口交给了宫人。 不用多想,只怕应无臣的马车已经被做了手脚,留下了遮掩此人入宫的证据。 “你不是我军中之人。”君辞仍旧坚持。 “将军!将军,小人自知办事不利,连累将军,万死难赎!”黑衣人忽然悲戚喊了一声,就一咬牙,好似吞了什么,狄艮来不及阻止,很快人就抽搐而死。 “齿间藏毒。”医官检查之后道。 “如此忠勇,竟不早些服毒自尽,要受尽折磨再自尽,我可养不出这等妙人儿。”君辞似讥似讽。 “君都尉莫要急着撇清,既然人指向中护军,不若请陛下派人去查一查。”狄艮转身对元猷抱拳,“陛下,臣愿请命彻查此事。” “你与中书侍郎同去。”元猷道。 中书侍郎是君辞的表哥张程。 狄艮似乎胜券在握,并没有拒绝,亦没有半点不满之色,甚至到宫门口等着张程一道去了中护军。 君辞在晖章殿没有离去,不多时周荣与君勀一前一后赶来,所有人都没有多言,一直在等结果。 种种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君辞,君辞却淡然自若,她的镇定,令周荣面色微沉,元猷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周荣父女来势汹汹,这局绝不会轻易解开。 果然,等到一个时辰后,狄艮与张程带回了两个人,中护军两个医官,一个是先前要留在军中的医官,一个是君辞请来的白术。 “陛下,这二人是中护军医官。”狄艮抱拳之后,取出一个油纸包,“杜医官向臣与张侍郎提供线索,白医官一直在为君都尉私配秘药,这毒便是一种缓慢发作之毒。” “太医。”元猷没有接手,直接喊了宫中的太医。 太医接过来仔细分辨后:“陛下,确系皇后所中之毒。” “此毒是在白医官药箱搜出。”狄艮补充。 “人证物证俱在,君辞你作何解释?”责问的是周荣。 君辞唇畔噙着一抹淡笑,她的手摊开在太医的面前,太医看了看元猷与周荣,元猷颔首,周荣未曾阻拦,他把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君辞。 君辞将毒粉洒落,油纸抻开,转眼看着白术:“你的?” “将军,绝非属下之物。”说着他向元猷行了大礼,“陛下,小人所配之药,无论是油纸亦或是瓶罐,皆有标识。” 说着白术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瓷瓶地步有三个红点:“狄将军已将小人之物多数搜绞带回,请陛下明查。” 狄艮是未免人走后,白术的东西被动手脚,才派人缴获,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成了证据,他不得不听从元猷的命令,叫手下的人将东西都搬来,一如白术所言,所有的油纸和瓶瓶罐罐都有三个并排的小红点。 没道理所有东西都点了,偏生这一物刻意不点,只能说明此物非他之物。 “你可知,是何人嫁祸你?”元猷手里捏着白术最先递过来的瓷瓶,话是问白术,凌厉的目光却落在杜医官身上。 杜医官一抖。 “陛下有所不知,此人臣早已察觉有异心,一直派人盯着,他有一学徒,时常出没军营,不知今日是否也出了营地?”君辞这才慢悠悠开口。 她和应无臣走的早,自然是不知道后面之事。 白术忙道:“将军与九郎君离营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出了军营。” 军中医官,尤其是医官的学徒,是十分便利,因着随时需要一些用具和药材,军中紧缺就需得命这些人跑腿,故而他们进出的自由仅次于君辞这个主将。 “去查!”元猷下令。 有人去查杜医官的学徒,君辞大步上前,走向杜医官,杜医官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都开始哆嗦,狄艮一个闪身挡在了了杜医官面前:“君都尉,你要作何?” 君辞出手如电,掌风刚猛,狄艮身形灵活,迅速躲过,哪知君辞的手掌柔韧如蛇,手法快得狄艮根本反应不过来,一掌击在狄艮肩膀,将人挥开,旋身就拎住杜医生:“耿都尉,方才你对黑衣人刑讯,我可有阻拦于你?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他的命。” 言罢,君辞手法特殊,指尖迅速在杜医官身上游走,杜医官只是转眼就浑身无力,瘫软在地,说话都显得费力,君辞捏着他的手腕:“是谁令你吃里扒外,构害于我?” “我……小……小人并无构害啊——” 他的话音未落,君辞微微一用力,清脆的声音响起,殿内所有人都面色一变。 她没有折断杜医官的手,而是生生将他的腕骨捏碎! 霎时间,看到杜医官好似瘫软的手,许多人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手腕一阵不适。 杜医官却已经痛得面色发白,想要昏厥过去却又不行,他甚至想要死,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无。灰暗无光的眼,满是哀绝之色。 君辞的手缓缓捏住了他另一只手腕,她一点点用力:“可想起了?” “我……我……啊啊啊——” 他犹犹豫豫,君辞唇畔衔着淡笑,仿佛她并未用力,杜医官的手骨再次被捏碎。 人的手骨,在皮囊之下,折断不难,但像君辞这样如同捏蛋壳一般轻易捏碎,实属骇人。 君辞的手缓缓上移,落在他的上臂上,杜医生疼得浑身都在颤抖,眼前发黑,他吐字都不清楚,却又有些急:“祸祸(我)……说……” 听着他松了口,君辞仍旧在他手臂上一点,旋即是腿,再是后颈,眨眼间杜医官是浑身一麻,痛感消失。 第142章:九郎君的求情 可他早已痛得大汗淋漓,哪怕脖子一下都失去了知觉,那股子剧痛仍旧刻在脑子里,宛如无数针戳着他的脑子,疼得他脑袋嗡嗡嗡作响。 “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君辞不疾不徐提醒。 本能身子一抽,杜医官咬着牙道:“是……是有人传给了我药包,命……命我放在白医官药箱……内。” “是何人!”元猷追问。 “小……小人不知。”杜医官涕泗横流。 他真的不知道,是有人给了他钱财,让他办事儿,他就是为了这些钱财,才留在中护军,否则君辞这样一言不合就挥剑杀人的将军,他哪儿敢留? 且君辞不准医官私下赚取银钱,军中医官饷银微薄,他根本不可能留在军中。 接下来他详细交代人是如何联系他,他得到的钱财放在何处,以及他的学徒去了何处。 学徒自然是去拿最后一笔钱财,他害怕君辞的手段,事情已经做了,甭管对方成不成,他的任务是完成,必须将先前许诺他的钱财即刻给他,趁着这些神仙打架的时候,她好捞了钱财赶紧溜之大吉。 他交代的都属实,至于他的学徒,张程亲自去搜寻,是在京兆郡找到,人奄奄一息,险些丢了命,若非遇到京兆郡的人办差,只怕横死荒岭。 有人要灭口,但这人也幸运,虽然受了重伤,却将人反灭了口。 被学徒所杀之人,被韩峰手下的人找到,韩峰在这人身上收到了属于普乐王府的腰牌。 “胡说喀喀喀……”受了内伤的宜昌郡主高声反驳,胸腔肺腑都一阵撕裂的痛,使得她咳得险些没有顺过气儿,幸好太医在,医术不俗,才没令她又吐血。 “韩卿,你亲自去搜查普乐王府。”元猷下令。 “诺。”韩峰领命。 君辞感觉有人在看她,她转眸,对上苏醒过来面色有些憔悴的皇后,君辞笑着还微微点头向皇后致意:“陛下,宜昌郡主先前便蹿使元府女郎对臣不利,今日设计臣合乎情理。” 是谁动的手,君辞知道,宜昌郡主也知道,皇后甚至元猷都清楚。 但皇后手段高明,一点都不曾牵连自己甚至周氏。 其实皇后也没有用普乐王府的人,不过是君辞的反向嫁祸罢了,嫁祸周府不易,还容易露出把柄,但要嫁祸给普乐王府却不难,普乐王守在北镇沃野之前,是周荣盯着北镇的一双眼睛,这事儿把宜昌郡主拖下水,就不知事后普乐王还会不会与周荣一条心。 “我没有喀喀喀……”宜昌郡主气急,一急就疼痛不已。 就连太医官都语重心长叮嘱:“郡主若再强撑,只怕要留下病根。” 宜昌郡主一开口就胸口肺腑刺痛不已,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只能干着急,大滴大滴的泪水砸落,她求救的目光投向皇后。 皇后面色不大好,她深知这一次,哪怕她给自己都下了毒,也没有把君辞给套入局! “郡主方才还陷害是我伤了你。”君辞紧抓不放。 刚刚黑衣人可是亲口承认是他想要灭口宜昌郡主,推翻了宜昌郡主最初的指认。 这也是无可奈何,谁让他们低估了君辞的能耐,一圈能够将一头壮牛震碎骨头和五脏六腑,只能由黑衣人现身来找补,原以为搭上一条命,就能把君辞定死,却不曾想他们不但低估了君辞的武艺,还低估了君辞的谋算。 杜医官一直活在君辞的监视下,只怕这也是为何当初应无臣没有将人一并送给周绰。 原以为是因这人不是后来安插,应无臣彼时尚未入军中,没有察觉。 却没有想到,君辞也不是省油的灯,早把人留着,就是用饵钓鱼。 皇后眸光一转,看向狄艮。 君辞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其实她只知道杜医官有问题,派人盯着他罢了,周氏诚然是利用杜医官嫌疑最大之人,却并不是唯一,到底是何人她不能笃定,周氏会不会利用旁人来动手,她也不确定。 故而她能做的不过是见缝插针,让人盯着杜医官以及他那跑腿的学徒,必要的时候就把宜昌郡主牵连进来,至于为何是宜昌郡主,因为无论是谁动手,如何陷害她,她都只有宜昌郡主这个勉强能够称得上会对她不利之人。 旁人与她并无往来,她要反栽赃就有些无稽之谈。 万万没想到皇后也打算利用宜昌郡主,这样一来,宜昌郡主就被双方给推到了风尖浪口。 皇后若是愿意,其实能够保住宜昌郡主,君辞根本没有太多时间详细布局,奈何皇后心虚,误以为君辞是早有算计,线索若是不断在普乐王府,就必然要深查下去…… 与其冒险,不若弃车保帅。 有了皇后的一臂之力,韩峰能够查到的东西将会更多。 黑衣人的身份,毒药的由来,都能在普乐王府查出,桩桩件件摆在宜昌郡主的面前,宜昌郡主面色灰白,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深藏着一股子恨意。 应无臣清寂的乌眸微动:“陛下,宜昌郡主年幼无知,又因迷恋于草民,才酿成大错,念在普乐王劳苦功高,膝下只有这一个嫡出女郎,阿辞亦未受损,草民与阿辞不予追究。” 君辞眯了眯凤眸。 绝望的宜昌郡主倏地抬头,晶莹的泪水飞溅,她不可置信看着应无臣,张了张嘴,疼痛令她吐出不半个字。 元猷万分意外,甚至有些许恼怒,恼怒应无臣为宜昌郡主求情,他看向君辞:“君卿以为如何?” 君辞浅浅一笑:“九郎君所言极是。” 这句话令元猷面色冷沉,她就这样为了一个对她心思不纯的男子,轻飘飘开口放过要害她之人,她在大漠的果断与狠绝去了何处? 元猷宽大袖袍内的手捏紧:“既你二人不追究,宜昌郡主仍旧对皇后……” “陛下。”皇后连忙开口,“宜昌素来由我管教,今日之是我疏忽,还请陛下轻饶。” 皇后的求情在应无臣与君辞意料之中,他们二人都放过了,皇后却不求请,传到普乐王耳里,普乐王还能对周氏效忠? 皇后求情是必然,却不知,她留下的是一条被她激怒,对她恨之入骨的毒蛇。 应无臣的求情便是为此,有宜昌郡主在,皇后只怕没有功夫再来算计君辞。 ------题外话------ 这几天都和晓晓拼字,我都是三更! 晚安,明儿见 第143章:阿辞与阿臣的争执 “应家阿兄当真以为,就凭宜昌郡主便能使得皇后无暇顾我?” 君辞骑在阿驰身上,晃悠悠跟在马车边,隔着影影绰绰的纱罩,能够模糊看到端坐在马车内的应无臣,似有所感,转头碰上他探究的视线,君辞便先一步问。 “阿辞不是已经堵了皇后的退路?”应无臣隔着纱幕,与君辞的凤眸对上,自然眨着的双眸浮动着缕缕笑意,“你把矛头对准了宜昌郡主,皇后却误以为你赵有成算,心慌意乱之下,决意断尾求存,将宜昌郡主推出来。 从普乐王府搜出的证物来自于何处,让宜昌郡主清楚知晓便是。” 皇后由始至终把宜昌郡主叫来,就是一枚棋子,一枚要杀君辞的棋子,皇后或许打定主意,将君辞置之死地,再从中周旋,努力撮合宜昌郡主与应无臣,不管成与不成,皇后都弥补了宜昌郡主,宜昌郡主也会因此对皇后的利用而释然。 奈何君辞不是那般容易落入陷阱之人,她的满腹算计,最后不但胎死腹中,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皇后没有可能再事后弥补宜昌郡主,她要宜昌郡主做替死鬼是无可磨灭。 皇后为何没有直接杀了宜昌郡主,就是周氏仍旧重用普乐王,只怕这会儿也后悔,没有灭口宜昌郡主。 “宜昌郡主或许不如皇后心机深,亦不是愚蠢之辈。”应无臣又补充一句。 君辞听了之后不置一词,她转头目视前方,未作应答。 泰山崩于前能面不改色的应无臣,反而有些自个儿也理不清的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相顾无言,一直回到军中。 “阿辞,你心有不愉。”应无臣追着君辞入了主帐。 君辞顿住脚步,立在长案之前,背对着应无臣:“应家阿兄,你我行事之风大有不同。” 浓密的剑眉微拢,应无臣道:“请阿辞名言。” 君辞已经绕过长案坐在了平日里处理军务的位置上,原本要拿文书的手停在虚空,动了动五指,她落下手:“应家阿兄为宜昌郡主求情,是为了北镇。” 北镇之沃野就在普乐之后,宜昌郡主没有被陛下处死,定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其父普乐王,普乐王哪怕因着极深的利益纠葛,不会对此立时表现出不满。 心头的刺却也已经埋下,今日在京师她的女儿会如此被皇后当做棋子随时牺牲,他日他亦可能被周荣这般毫不留情牺牲,哪怕不能霎时将他们之间扭断,有了这根刺,日后想要挑拨就极为容易,这是为庞大的周氏一方埋下了祸根。 “你以为,我是为着北镇,为着日后?”应无臣无端胸口升起一股怒气。 “应家阿兄敢说未曾想到此?”君辞清亮的凤眸直直看着他。 “我不否认,我确然想到此,我为宜昌郡主求情,也却有此意,但我更多的是不愿皇后与宜昌郡主日后再为你添堵!”应无臣沉声解释。 轻笑一声,君辞面色冷淡:“故此,我说我与应家阿兄行事之风大有不同。我知晓今日令宜昌郡主背着毒害皇后的罪名而死,皇后必然会挑拨普乐王,普乐王远在普乐,又与周氏利益盘根错节,女儿也已经命陨,为大局考虑,他也会认下。 皇后会更怨恨于我,必然还会寻到机会再对我不利。” “你知道便……” “那又如何?”君辞打断应无臣之言。 应无臣一时怔住。 君辞笑容越发明媚:“那又如何?我惧皇后纠缠继续坑害么?我不惧!她是一国之母,藏于深宫,我的确无法潜入宫里不着痕迹将之一杀了之。 相比让宜昌郡主日后辖制她,我更乐意她找我寻衅,我方能戴着机会送她下黄泉! 今日宜昌郡主死了,长远来看,的确没有现下有利,可我心头的气能散去。 哪怕因此很可能引得普乐王对我报复,我也无所畏惧! 他们要战便战! 我从不惧战,只要他们有能耐取我性命!” “你……” 她不怕树敌,不在意敌人多少,她也不喜欢思虑长久之事,她要的就是当下的快活! 什么隐忍,什么大局,什么长远,都是无稽之谈。 君辞最恨的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她为一个仇恨,忍辱十年,哪怕这口气十年后出了,她也看不起自己! 宜昌郡主就该死,用宜昌郡主的死,来狠狠警告一次皇后,才能让她今日受到的算计之气有所纾解。 “我知你神勇,亦信你一身武艺,当世无敌,但你可知双拳难敌四手,你可懂猛虎被百兽蚕食之痛!”应无臣深吸一口气。 “我不知亦不懂。”君辞冷冷反驳,“我知哪怕是死,兽王之风亦不能坠!” 今日应无臣为宜昌郡主求情,的确长远为周氏埋下了祸端,又何尝不是她的一种妥协,一种不敢树敌过多的妥协? 这是惧了他们周氏与普乐王的势大。 她孤身入大漠,哪怕遇到勇猛的胡族千军万马,哪怕伤痕累累,拼到最后只留了一口气喘息,她都不曾退怯与低头。 君辞的傲骨不允许她有畏惧与妥协! 应无臣听明白了她的话,心口略有些刺疼,他气极反笑:“原来是我令将军输了气势,坠了威风,甚至令将军受屈,将军方才大可驳了我之言,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君辞听着也恼了,霎时口不择言:“若非顾忌周氏父女猜疑你我,我自不会顺你之言。” 话一出口,君辞也有些懊恼,明明她不是这个缘由,为何方才就一直冲昏了头。 这话让应无臣忍不住退了一步,原以为她无论如何都是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却不想时时刻刻记着他是用来迷惑周氏的挡箭牌,让周氏知道她有他这么一个后盾,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他于她而言,不过是有些利用价值! “幸得我为应氏嫡子,才能得将军看重!”应无臣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去。 步伐凌乱,再无寻常时候的平稳与雅态。 第144章:互谅的退让 看着应无臣负气而去,君辞也恼怒地抓起案桌上的东西砸下去,绷着脸侧坐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呼吸粗重。 她长这么大,何曾像今日这般有气不能出? 当年漠北有个蛮横部族烧杀劫掠,部落的王子被他们虏获,但部落酋长许了诸多利益给百姓,使得百姓闹起来非要她阿耶放人,最后阿耶迫于无奈将人放了。 这位王子当时对她阿耶挑衅与轻蔑,更是上马是故意撅了泥浆到她身上。 君辞哪里受得了这气? 被君勀摁着,等到这些人疾驰半个时辰,差不多都要回到部落才放开她,她仍旧握着一柄长剑,一人一骑,追杀了上去,在距离他们部落不足五里之地,将他们全部截杀。 驰援的千军万马将她围剿,阿耶不可能来救她,否则无故出兵,她便是能回来,也瞒不下去,反而会陷入更不利。 她杀得浑身是血,有敌兵的也有自己的,最后堆尸成海,只有她一人持剑而立,风中的沙子都渗透了血的气息。 也是这一战,漠北军中几位大将对她心悦诚服,只是她身为女儿身,又是混入军营,阿耶未曾宣扬,不少人还私下嘀咕阿耶抢了她的功劳。 她从不受气,今日却破了例。 让她破例之人,还觉她不识好歹! 应无臣可不久觉得她不识好歹,也从未这样恼怒过,一心为人筹谋,她不领情,还觉他别有用心,是为自己日后盘算,嫌他多管闲事! 回到小屋,广袖一拂,案几上的书籍笔墨哗啦啦掉了一地。 小银狐乖乖地蹲在博古架上,假装自己是个摆件,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敢转。 子一也垂着脑袋立在门口,尽可能往门边缩,不让主公看到他的身形,以免碍眼。 胸膛起伏许久,应无臣才平心静气,颓然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仪态尽失,一腿曲倒,一腿曲立,手肘撑在膝盖上,细长的手指抵着额头。 好半晌他才喊了一声:“子一。” 子一心里一咯噔,无声吞了吞唾沫,视死如归般走了进去:“主公。” 应无臣没有看他,只是问:“我……是否做错了?” 这……这问题为何要问他啊? 子一想哭,他若说主公没错,主公事后自个儿觉得自个儿错了,岂不是都是他的错? 他若说主公有错,错在何处?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主公会不会觉着他是对君女郎不满,日后又觉着他会有离间他们之嫌,将他给发配了? 万分纠结的子一,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应的应无臣抬眸。 清寂的眼看不出情绪,幽深如汪洋大海,子一却心提了起来:“主公,此时并无对错,主公与将军境遇不同,所思所虑自是不同。” 急中生智的一句话,戳中了应无臣内心生出。 他曾经何尝不是君辞这样无所畏惧,不容半点挑衅的霸道少年郎? 他曾经何尝不是觉着只要一身武艺难觅敌手,任他魑魅魍魉都能被他拳头粉碎? 他曾经何尝不是恣意随性,宁折不屈。 若非经历了那样翻天覆地的巨变,他只怕亦与现在的君辞无异,或许比她更张扬与轻狂。 沉沉叹了口气,应无臣低声道:“你说得对,她未曾如我一般遇挫,她就应当是如今的任性自在,我不应以己度她。” “主公亦是担忧将军重蹈覆辙,一片拳拳爱惜之心。”子一心疼自己主公,忍不住道。 应无臣轻轻摇首,他不应该以现在的他来为她思虑,他应当以昔日的他来想她之心绪。 若是昔年的他,只怕也容不下这样的郁气结于心。 “她与我不同。”应无臣眸光有些黯淡,“她未有我那样的生母,她还有……我。” 既然她有他,他何必顾虑那般多?她树再多的敌又如何?他永不会令她陷入孤立无援。 她应当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自在于世。 “主公……” “你将宜昌郡主捉来交于她,宫中也加派人手,但有可乘之机,便擒走皇后。”他想要出了这口气,那就让她出了便是。 “主公,捉拿宜昌郡主无需顾虑,可皇后……”子一皱眉。 皇后身边有周荣安排的暗卫,身手不俗,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截走,势必要闹出大动静,这也不是至关重要,重要的是皇后若被劫走,周荣就会失去耐心。 周荣现在还没有对陛下动手,除了各方掣肘令他顾虑以外,未尝不是抱着皇后产子,弑君立幼帝,幼帝禅位这样最简单最正统改朝换代的目的。 一旦皇后死了,这条路彻底堵死,周荣就不得不孤注一掷。 周氏谋反,北朝必然分崩离析,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最佳时机,他们在南朝的布局尚未完成,这是打草惊蛇。 “伺机而动。”应无臣没有改变主意。 “诺。”子一察觉到应无臣这是命令,不敢再反驳。 他垂头丧气走出小屋,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君辞,欲言又止一番,只敢行了个礼,不敢多言。 倒是君辞拦住了他:“你若是奉命去抓宜昌郡主,甚至是皇后,便不用去了。” 子一一惊,他愣愣看着君辞。 君辞绕过他,往屋内而去。 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只是到了屋檐下就立在门口。 应无臣正在亲自收捡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感觉到脚步声,以为是子一去而折返,转头有些不耐,对上的却是那一抹鲜亮的红影,一时间愣在当场。 君辞也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子一的反应,当真如她所料,他真还派子一去抓宜昌郡主与皇后,她宁可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并不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我……” “我……” 两人同时张口,又同时沉默静待。 “你……” “你……” 静待之后,两人似乎发现对方都在等彼此先开口,几乎是又异口同声。 如此这般,君辞忍不住笑了,应无臣眉宇间的郁色也一扫而过,唇畔浮现一抹笑纹。 “时局既已如此,便顺势而为。”君辞先开口。 ------题外话------ 今天拼字的时候聊嗨了,就四千字啦,晚安。 第145章:少年郎们的成长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算是天意,君辞想了想,除了她憋了口气,好似利大于弊,何必再横生枝节? “时局?”应无臣微微一笑,笑得漫不经心,“时局由人定,若这番局面令你不愉,改了便是。” 改了便是。 他说得多么云淡风轻,他难道不知这时局一改,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将会引来多少措手不及的翻天覆地之变? 不,他知道,只是他觉着不重要,重要的是…… 翘密的睫毛微垂,君辞道:“适才是我口不择言,应家阿兄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她向他致歉,应无臣一时间不知该气还是该乐。 乐的是她似乎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打算,既然能猜到,就知道他对她的在意。 气的是她猜到了,但不愿承情,傲不可折的女郎,宁可妥协致歉,也不愿他当真为她走那样一步棋。 神色复杂,心中滋味难明,应无臣终究是沉沉吐了口气:“我亦有不妥之处,既然你我都知自己有过,此事日后便不再提及,阿辞想如何便如何吧。” 清冽的声线透着无可奈何的纵容。 君辞佯装没有听出来:“军中还有事务,不叨扰应家阿兄。” 抱了抱拳,君辞镇静自若转步离去。 她是在躲避,却不见慌乱,这意味着她心未乱,不过是不想于男女之情上,与他有所牵扯罢了。 应无臣长叹一口气,忍不住自嘲一笑:“情路漫漫。” 君辞与应无臣说了心中所想之后,不再提及皇后之事。既然阻拦了应无臣私下行动,她自己更不可能,否则是瞒不过应无臣,反而会让他多心,觉着自己是不够信任他,或是非得要与他分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这事儿没完,应无臣不会让皇后与周氏好过,无论皇后如何安抚宜昌郡主,宜昌郡主对她的恨都不会抹灭,皇后现下更不可能将宜昌郡主给杀了,因为宜昌郡主在晖章殿养伤,死了就是她的责任,哪怕她做得再干净。 北镇——沃野。 君辞站在舆图前,目光落在北镇上,北镇有六镇,每一镇都有镇将,这些镇将以高恣为首,高恣很擅长笼络人心,在北镇将陛下与周荣彻底放弃北镇这个根基宣扬得人人义愤填膺,从而达到掌控北镇的目的。 沃野只是其中一镇,普乐王正对沃野,所辖制的又不仅仅是沃野。 漆黑璀璨的凤眸凝在沃野二字上,君辞却不得不佩服应无臣谋局之远。 这件事不用他出头,只需要泄露给高恣,高恣就能亲自去撬动普乐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些推测君辞未曾去寻应无臣谈及,她一心扑在练兵之中,通过两个月的时间,她将这八千人的默契度培养得极高,今日她以秦啸勇武擅谋之名,提拔秦啸为左卫军军将。 秦啸的能力毋庸置疑,两个月的展现,也令人心服口服。 秦啸站在将台上,感受到一种众望所归,这是当日被秦家塞进来,受祖上荫泽的他,从未得到过的满足感。 巫铮见到将台上的秦啸,眸光闪了闪,他似乎寻找到了一条路,属于自己想要去拼搏的路。 ------题外话------ 今天出门做客,一日未在家,就短小一张,明天正常更新两章,后天三章补更,晚安。 第146章:九郎君的愉悦 令君辞欣慰的是这八千人经历了两个月,都没有少一人,当然下面奋勇想入内的君辞也没有视而不见,该给的鼓励与奖励,绝不手软。 和蔺雉桓搭上了线,君辞再也不穷了,源源不断的财富,由着她挥霍。霍清渠也不知是否闲得太无所事事,竟然跑到了宜都,带着小六等人劫掠了几个匪窝,顺便招揽了些可用的人手,使得君辞手头更加充裕。 “思之为何?竟让你出神至此?”应无臣站到君辞的身后,她竟然半点反应也无,一直坐在这个小山头,看着军中人赤着胳膊,一个个沿着绳索往峭壁上攀爬。 “在想何时去米仓山。”君辞其实早就知道应无臣在靠近她,只是不防备,也就没有开口多言,这会儿应无臣出口询问,她下意识便作答。 “去米仓山?”应无臣微讶,“为何要去?” 从未听到君辞提及,米仓山又是个极其敏感之处,它位于南朝蜀地汉中与北朝雍州的交汇之处,两地近年来也是战火不断。 知晓他误会,君辞道:“与吴铁匠商议一些兵刃铠甲,所需之物十分稀有,米仓山方能寻迹,故而想去一探究竟。” “怎样的兵刃铠甲,竟然令你如此上心,非得去一趟米仓山。”应无臣好奇。 君辞冲他笑了笑:“未成之前,不愿多言。” 越是这般神秘,应无臣越想知晓,不过他没有继续问君辞,而是道:“这几日,倒有个时机。” “哦?”君辞立时坐直了身子,“什么时机?” “宜昌郡主将那日晖章殿之事告知了普乐王,我又将此事透露给了高恣。”应无臣唇畔涤荡着淡淡笑意,“高恣是个妙人儿,频繁开始与普乐王走动。” 君辞会意忍不住幸灾乐祸笑出声,高恣这是知道有挑拨离间的机会。 有了晖章殿的事情,周氏与普乐王之间产生了裂痕,换做以往,高恣便是当真这般做,周荣也会信任普乐王,但现在有了宜昌郡主的事情摆在前面,周荣对普乐王的信心就不足。 设身处地,换做是他周荣的女儿,险些被人当做弃子要了性命,他还能毫无怨言再为这人卖命?周荣做不到,自然也就不信普乐王。 高恣用的是阳谋,时不时骚扰一下普乐王,普乐王也无可奈何。普乐王也担心高恣这么搞下去,明明他无心背叛周荣,周荣也怀疑他早就与高恣勾结。 “这与我有和干系?”君辞纳闷。 “周荣想要带元猷去秋猎,借此给元猷设局,若是顺利就将元猷的性命留在深山。若是生了枝节,就挺身而出落个救驾有功。”应无臣将周荣的计划告诉君辞,“周荣早已封无可封,只怕另有所图。” 倒是趁机逼得元猷不得不退让。 君辞就是个碍事儿之人,他定然要在秋猎之前,把君辞给指使出京都。 “正愁没有机会出京。”君辞双掌相击。 应无臣剑眉上挑:“我以为你会留下。” 不可否认,她没有以元猷为先,让应无臣乌眸揉碎了愉悦之光。 ------题外话------ 嘿嘿,今天也是短小一章,后面补更,十五号会爆更! 第147章:我不能随你同去 “我为何要留下?”君辞不明就里,困惑地凝视着应无臣,“我虽在武艺上自负,却也没觉着陛下之事,离了我便无法破局。” 元猷的确处于弱势,这两年能够夹缝中生存,活到现在,还是托了应无臣的福,若非有当年应氏灭了周荣三千部曲,把周荣吓得躲回了晋阳,元猷可能活不到今日。 但这一年元猷明显有所成长,元猷亦不是坐以待毙之辈,他未尝没有想过找个机会,把周荣给除了,君臣之间,不死不休,她掺合什么? 除非元猷下令,让她留下,君命不可违,她只得再另寻时机。 “是我狭隘,妄自揣度。”心里欢喜的应无臣忙温声认错。 这人眼角眉梢都飞扬着一种神采,她能够感觉到他很是欢喜,至于这欢喜的由来,她有些琢磨不透,索性也懒得去琢磨。 这些儿郎的心思,真是太难猜。 “只怕大丞相不只是将我支开。”难得有个机会对她下黑手,周荣应当不会放弃。 对此,应无臣不置一词,而是道:“周荣不会让你去米仓山。” “最有可能借故把我派到普乐去。”君辞莞尔。 逼着普乐王表忠心,关于宜昌郡主之事,周氏给普乐王的交代,必然一切都是她从中作梗,普乐王若是信任周氏,那么她去了普乐,就应该表现出来忠诚与信任。 如此一来,周荣还不用自己沾手,便是失了手,君辞要寻仇也是寻找普乐王。 “你若不愿去普乐,倒也容易。只需与高氏有些许往来。”应无臣出主意。 不需要多么频繁的往来,或是多么亲密的往来,周荣多疑,但凡知道君辞与高氏有可走动的迹象,就不会把君辞派到乐普,周荣不会给君辞替元猷拉用高氏的机会。 自然,周荣亦不会信与他一样狼子野心的高恣会真的投诚元猷,但他觉着高恣会借力打力,选择暂时与元猷合作。 “不,我去乐普。”君辞凤眸划过一抹暗芒,“去了乐普,大丞相才能安心,我也少了些眼睛盯着。” 她若是引起周荣猜忌她与高氏有往来,周荣会更加紧盯着她。 不若遂了周荣的愿,由他把自己安排过去,交到普乐王手里,他才会少派些人盯着她,而是多派人盯着普乐王。 还有高氏,她也许能够趁此真的去会一会,总而言之,这些日后都是敌人。 君辞的选择令应无臣乌眸盈满赞赏,一如他所料,只是…… “我不能随你同去。” 他得留在军中为她盯着,且他若与她同行,只会拖延她的行程。 “不过是几日分别,应家阿兄无需这般不舍。”君辞有些不适应,总觉着应无臣有些黏糊,丝毫配不上他要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 “于无心之人,只是不过几日分别;于有情之人,岂不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应无臣眸色温润。 君辞不着痕迹挪了挪身子,拉开与应无臣的距离,冲着他干笑:“军中就托付给应家阿兄,我去把军中的安排归置归置。” 说完,就翻身而起,飘然离去。 没两日,君勀传信命君辞回府一趟,在府邸不出意外,她见到了元猷。 宫里发生那样的事情,元猷自然不会再在宫中召见她,亲自来军营,又过于兴师动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将军府最为妥当。 “陛下。” 君辞行礼一半,就被元猷抬手拦下:“今日朕来,是有一事,要出京一趟。” “陛下请吩咐。” “有一批粮饷运往普乐,此一去,路上颇为不太平,朝中人人推诿,大丞相举荐你。”元猷也不拐弯抹角,“你可有异议?” “臣为陛下之臣,陛下有命,臣万死不辞。”君辞把话说得万分忠肝义胆。 元猷负着手,举步在园中缓慢走着,绕过两个花坛,才幽幽开口:“周荣是要支走你,再与朕游猎,伺机取朕性命。” 君辞默默跟着,听着,却不说话,她知道元猷并不是要听她意见。 “周荣深知你是变数,不敢将你留在京师,唯恐再次乱了他的计划。”元猷果然好似自言自语继续道,“朕亦知其中凶险与危机,然则朕想试一试。” 君辞早就料到,元猷也想让周荣死,真刀真枪拼杀,元猷自然不是周荣的对手。 周荣要玩阴谋诡计,元猷也就奉陪一次,便是不能成功,也好叫周荣知晓他这个帝王不是随意可以拿捏。 “陛下当心。”君辞真诚叮嘱。 什么真龙天子,鸿运当头,福泽庇佑这些虚话,不是君辞说得出口之言。 她这四个字反而令元猷眉开眼笑:“朕就知道,只有你……只有你懂朕……” 他身边这几年也培养了一些人,都知道周荣的计划,纷纷劝他再忍耐忍耐,避其锋芒,仿佛他固执要与周荣争锋一次,就是以卵击石,只差没有死谏! 他们没有胆气,元猷十分恼怒,却又知道他们是担忧他而不好发作。 “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阿耶总说臣是横冲直撞的蛮牛,早晚要头破血流。”君辞难得谦虚一句,“臣本就是个不计后果之人,如何能记得上陛下身侧的使君周全?” 元猷特别欣赏君辞,不掺杂男女之情的欣赏,她身上的朝气,她身上的刚勇。 “朕没有那么容易丧命。”元猷眼神坚定,“你亦要谨慎,此次粮饷不少……” 元猷不得不叮嘱,丢了粮饷也是大罪,还要得罪不少因此而缩减粮饷的军卫,这是一个苦差事,更遑论周荣可能不止想君辞丢粮饷,还想君辞没命归来。 哪怕不是忌惮君辞,杀了君辞,也能挫一挫陛下的锐气。 “能比得上大漠更可怖?”君辞笑吟吟反问。 “哈哈哈哈哈……”元猷畅快一笑,“朕忘了,你可是在大漠如履平地的煞神。” 区区一些杀手与山匪,她又如何能放在眼里? “陛下,此次护送,既然由中护军受命,所带人手,是否由臣钦点?” 军中的少年们,是时候该拉出去见一见血了! ------题外话------ 这几天都是一章,过两天会补更,补了我会标注,先前的我都有补了,只是忘了标注。 第148章:嘴里的肉不香了 中护军的人都没有经过任何实战,这一次虽然也不是上战场,但一路上绝对不会太平,君辞有意锻炼他们,也不想自己精心栽培的人就这么折损,在挑选之上就做了慎重的选择。 “将军,为何不让末将去?”秦啸落选,当下抗议。 “待我归来,便是四军大比,你难道忘了与我之间的约定?”君辞挑眉问。 不似以往他们提出质疑,她都会冷漠并且倨傲地甩出一句她的话就是军令,不容置疑。 秦啸一噎,君辞不提,这段时日每日每夜的锻炼,练完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心思多想的他,还真的把约定给忘了。 两个多月的锻炼,当初那点过不去的坎,其实早就释怀,他对君辞的武艺与能力都心悦诚服,可小公爷从未认过错,一时间也更是张不开嘴自打脸面。 绷着一张俊脸,不知如何言语。 巫铮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他总觉得这个约定非比寻常,等与将军一道出行,他得寻个时候问一问。 “你是左卫军将,我不在,军中以你为尊,你要留下来继续督促带领他们训练。”君辞能够猜出少年郎心中的不自在,没有再刺激他,反而道,“军中训练,亦不能懈怠,这是考验你主将之责。” 君辞不带秦啸去,是因秦啸不需要这样的锻炼,他需要的是真正的战场,这一次不是与敌军对垒,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用不上什么兵法战术,只管杀就行。 她是要把这些从未见过血,杀过人的少年郎们带去开一开刃。 秦啸纵使仍旧想去,但小半年的锻炼,他开始注重军纪,既然君辞已经解释了,他身为下属,亦不能辩驳,且君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委以重任,他自然只能默默接下。 把军中之事安排好,君辞亲自带着人去清点粮饷,粮饷并不全是钱财,多是布帛与粮食,押运起来有好几车,确定无误从才从民部盖了印信,领走了粮饷。 明日启程,君辞带着东西回了军营,便蹿到了山上去,打了不少野物,送了一些给秦啸他们,作为他们辛劳的奖赏。 自个儿拎了一只鹿,带了一坛酒,又捧了些野果子到应无臣的小屋。 她亲自给应无臣烤鹿,君辞并不擅厨,但她炙烤之术却是登峰造极,无论什么肉,她都能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令人吃得津津有味。 应无臣也喜欢食她的炙肉:“君家阿妹且放心,我定会为你照看军中之事。” 君辞听他之言,埋头把鹿腿啃干净,捏着光秃秃的骨头,笑得有些谄媚。 “君家阿妹若还有旁的事嘱托,不妨道来。”应无臣十分大度,笑得温和无比。 君辞扔掉手中的骨头,搓了搓手,笑容越发真切:“应家阿兄若不麻烦,不若看顾陛下一二。” 笑容顿时收敛,应无臣觉着方才吃得炙肉不香了,很无情地道:“麻烦。” 说什么不在意,还不是放不下! 应无臣觉着心口堵了一口气。 ------题外话------ 推个文,意姐的文文笔和剧情都非常出彩! 书名:《美人羸弱不可欺》 简介简单版: 这是个一路被退婚被逼债又被逼婚的女主,一朵绝境生出的烈焰玫瑰使尽心机手段保护自己,也能心狠手辣收拾敌人最终成为大唐女官的美人凶猛故事。 第149章:你我永不会争锋相对 应无臣一瞬变脸,君辞偏着头动着眼珠子,上下打量他。 察觉她的目光,转脸捕捉到她探究的视线,应无臣心思一动:“你故意试探我?” 君辞颔首:“我只是察觉,你好似很不喜我为陛下谋划。” 先前他们彼此互相试探的时候,君辞就似有所感,只当是应无臣觉着她在白费功夫而讥讽,后来她觉着并非如此。 她眼里困惑不加掩饰,应无臣一阵无力,心中的郁气不但没有散,反而更重,只是郁气的缘由不同:“你觉着我因何介怀?” “我若知晓,还能问你?”君辞就是不明白,才想要弄清楚。 心口一梗,应无臣长叹口气:“我心悦你,自不喜你为旁的男人费心费力!” 竟是这般缘由。 眨了眨眼,君辞肃然道:“我劝应家阿兄将心悦之心收回去。” 她一脸郑重,气得应无臣险些没有晕厥,咬着牙问:“为何?” “我怕英明睿智如应家阿兄,因我郁结于心,有碍寿数。”君辞一本正经道。 她很认真的。 她身为臣子,为陛下费心,只是尽臣子的本分,应无臣就能因此而气结。继而君辞又想到,那日蔺雉桓来寻她,他非不让见,只怕也是因此之故。 日后她不知要结识多少儿郎,与之往来,这不得把他活生生气出个好歹? 她可背负不起这份罪孽。 她只差没有说,会把自己气死! 这一瞬应无臣觉着情窦未开可真好,她压根不知自己的郁结,因不知情爱,故而也不理解他因何这般斤斤计较。 深吸一口,应无臣道:“你这般试探我,不怕弄巧成拙?” “我原以为……你与陛下或是皇室有仇……”君辞斟酌言辞。 她是真的没有往应无臣因为心悦他而有了醋意方面想,她第一反应是应无臣对皇室是否心生敌意。想要确定自己的猜测,才会出言试探。 应无臣眸光波动:“若当真有仇呢?” 凤眸深凝,君辞仔细辨别应无臣这话的真假,他乌眸沉敛如海,无边无际,窥不到底。 她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垂眸道:“应家阿兄,无论何时,我都不愿与你为敌。” 不是因为惧怕应无臣之势,是她骨子里不想与他兵戎相见。 可她有她的责任,一日为臣,一日忠君。 皇室与陛下到底与应无臣有什么恩怨,孰是孰非,轮不到她来评判,然则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是她的责任。 应无臣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试探,是害怕他真的与北朝皇室不对付,有朝一日他们二人会拔刀相向? 唇角微勾,应无臣一下子心中郁气散尽,乌眸凝笑:“我与北朝皇室并未恩怨,应氏与元氏,昔年亦不过是君臣不容,权势角逐。当年应氏被害,该算清的积怨都已经算清。” 君辞莫名松了口气。 “你安心,你我永不会争锋相对。”应无臣给她承诺。 君辞只是笑了笑,将来太长远,谁能料到? 不过眼下短时间内,他们不会立场对立,让君辞心中少了一丝隐忧。 静夜凉风,掠过星辰皓月,似勾着一丝银辉,拂过他鸦羽般的发丝,应无臣心情大好:“陛下那边,你不用担忧,北朝的气数尚未断绝。” 从应无臣为宜昌郡主求情,布局到北镇的时候,君辞就隐隐察觉,他的一只手笼罩在北朝……不,或许更幅员辽阔的土地上空,他在筹谋一件天下动荡的大事。 这件事情何时起,他都在掌控着,所以君辞猜想,他布局未完成前,他不会让北朝内政紊乱。 忽而她想起一件事,她道:“应家阿兄,半年前可去过漠北?” 和陛下潜入大漠之前,她曾短暂察觉过有人跟随,根据后来的情况可以断定不是周荣、不是大漠的部族,亦不是阿耶的人。 而是另一方未曾现身的势力。 应无臣不想欺骗她,他含笑点头:“我看到你险些杀了周成略,若非元猷阻拦。” 果然是他。 所以,那日哪怕没有她,应无臣也不会让陛下命丧周荣之手。 只是他若插手,是秘密送回陛下,令周荣更忌惮陛下,以为陛下隐藏着更深的势力,还是直接以应氏郎君的身份携救驾之功,声势浩大回归朝堂? 似是猜到了君辞心中所想,应无臣道:“多亏阿辞,否则我亦无今日之大好局面。” 无论是不现身,让周荣更猜忌元猷,还是现身以应氏郎君身份重归朝堂,都没有今日的局面更令他得心应手。 他仍旧可以让人人都觉得他置身事外,行事起来就更加便利。 君辞仰望天空,今夜星辰格外明亮,群星凝聚,一眼望去,星罗密布,好似万千星光朝贺一般热闹,君辞举起水囊,灌了一口酒。 随后与应无臣聊了些闲话,大抵是应无臣的迁就,她和应无臣竟然聊得格外契投,最后意犹未尽,索性在小屋里留宿,次日一早醒来,还有美味的朝食,用完她翻身上马,骑着阿驰,冲着立在木屋门前目视着她远去的应无臣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普乐郡位于灵州,比邻五原郡,由京师而去,路途遥远,君辞估算了一番,去时若不出意外,需得近半月,归时快马加鞭,也得七日左右。 好在七月流火,日渐转凉,他们一路向北,白日尚可,夜里还得多添御寒之衣。 君辞挑选的多是她看好要组成骑兵的一支队伍,一共两百人。 多是京都人士,家中略有薄产,自由请得起武教亦或者家中有渊源,这些少年大多没有出过京师,一路上见到什么都新奇,包括巫铮在内。 三日后,他们顺利抵达恒农郡,原本如果北上入晋阳,借到直入绥州,是最短的路程,但君辞不想带着这些稚嫩的少年郎去周荣的老窝招摇过市,他们还不适合与周荣的人交锋。 离开曲沃城,由官道入了一座山峰,阿驰便嘶鸣起来,君辞拍了拍它。 肥羊送上门的好事可不多见。 第150章:为军者的责任 道路沿山而铺,蜿蜒前去,看不到尽头。 路旁茂树林立,左右而望,竟看不穿叠枝之后。 “将军。”这时被派出去探道的斥候打马归来,对君辞禀报,“卑职觉着前方有异。” 这人叫侯小,是在锻炼时,君辞看好的斥候人选,他个头矮小,身法却很灵活,为人机警,军中人都喜欢唤他小猴儿,他也不气,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很有灵气。 君辞这次带他出来,是有意考验,若能成,就要单独训练他的轻身功夫。 “何处有异?”君辞问。 “一路密树浓阴,应当有鸟盘桓,太过安静。”侯小有些紧张地将自己的判断告诉君辞。 其实他从未有过经验,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 这样的地方不应该这么安静,除了偶尔风动林响,竟然再无旁的声音,甚至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让他觉着十分诡异。 君辞唇角上扬,抬眸间眼底升起了厉色:“你说的没错!” 她话音未落,拔出马背上的一柄精巧弯刀,甩手飞掷出去,刀锋凌厉,迅猛如电。 几乎是眨眼间,他们听到了一声闷哼,紧接着有重物倒下的沉闷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声音飞蹿而出,他们个个身形高大,目露凶光,手持寒刀。 未曾蒙面,穿着也与寻常百姓相同,握着刀朝着他们疾冲而来。 君辞一个纵身而起,双足落地时,与冲上来的匪徒不过五六步之距,然则她身法快得好似只有残影,并未持兵刃,只是一个闪身就到了正中央匪徒的身后反制了他的胳膊,抬着他的胳膊接下了身后看来的一刀,一脚将人踢飞出,她手上一拉一划,被她制住的人就被自己手中的刀割喉。 道路两旁也涌出了不少埋伏的山匪,道路后方也有山匪袭来。 看着约莫约有百余人,君辞这边有一半的人笔直立在粮饷一边,他们的任务是守护粮饷,只要人未曾靠近,都不许他们动分毫。 将第一个领头的人杀死,君辞夺了他的刀,长臂横扫,将挥刀而来的喽啰干净利落拦腰横刀击毙,瞬间就与另一个领头对上。 左闪右闪,迅速避开砍来的长刀,君辞甩手掷出握着的刀,将偷袭而来的一个插倒,面前的人一个横扫,使得她足尖一旋,背对着武艺不俗的头领。 这头领反应极快,双手握住长刀的铁柄紧紧勒住了君辞,魁梧的身躯也抵上了君辞后背,横在君辞肩膀出的铁柄不断往上移,只要能锁住君辞的脖子,就能取了君辞的性命。 君辞双手捏住铁柄,他双臂胀红,额头上青筋跳动,也不能使铁柄再上分毫。 面上依旧从容的君辞抬起细长的腿往头一踢,足尖越过了自己,狠狠踢在了身后之人的天灵盖上,人瞬间一阵晕眩,君辞双手一推,便将面前的兵刃推出去,手肘往后一桶,人被她击得愣愣往后退。 她看到地下散落的刀,双脚裹起一跃而上,半空之中松开钢刀,一脚踢在刀柄上,她人往前飘然落下,刀柄去往后直飞出去,整个刀身没入了倒退才刚刚站稳的匪头身上。 “撤,快撤!” 一看两个领头人都霎时葬送在君辞手里,劫匪忽然高喊。 他们撤退得很快,而刚刚尝到了甜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们却杀得兴奋不已,纷纷急追过去。 巫铮也想追,但他到底是听了不少应无臣的授课,追了几步高喊:“回来,回来——” 听得见的人一部分停下归来,一部分佯装没有听见,有些是真的未听见。 见至少二三十人追了出去,巫铮有些急,连忙跑到君辞身边:“将军,他们……” 君辞并未生气:“让他们去追,有能耐便是为民除害,无能则是自寻死路。” 这些人都是经历过君辞严厉训练过的人,虽然时日不长,但寻常人都能敌得过。 “将军,不派人去接应么?”巫铮到底是担忧,一起苦恼过,每一个都曾经为伍过,或多或少有些情谊。 “等上两刻钟,你亲自带人去。”君辞吩咐。 不让他们吃些苦头,如何能够把这些冲动妄为刻入骨子里。 君辞没有为他们耽误行程,留给巫铮二十个人,让他两刻钟之后,若人未归再去营救,她带着其他人先行。 “记住,山匪要搜刮干净。”君辞叮嘱,否则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 君辞带着人赶到了下一个驿站,她在城门口与守城将打了个招呼,等待着巫铮,约莫夜幕降临时,一行人才归来,约莫四十五人,包括巫铮在内,都负了伤。 伤势最重的一刀入了腰腹,躺在应该是从匪窝劫来的木板车上,木板车还有不少粮食与箱子。 守城将知道他们是押运粮饷,还以为这些也是其中之一,虽然好奇人为何受了这么多的伤,却到底没有多问,在君辞清点之后放了行。 君辞早就命人把城中最好的郎中请了过来,除了被一刀重伤之人,其他都是轻伤,不影响行动,一个个都垂头丧气。 “穷寇莫追,要想洗劫敌营,需得先知己知彼,逞凶斗勇,凭白牺牲罢了。”君辞没有斥责他们,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话,便走了。 没有严惩没有责罚,反倒是让他们抬不起头。 最终是巫铮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处理好伤势,自己去请罪。 二十几个少年郎就那么笔直跪在君辞落榻屋子外,一整夜,君辞愣是不知般一夜好眠。 早起打开房门,倒是满脸笑意:“你们去歇息,今日城中停留,午时正集合。” 几人还想张嘴问一问话,巫铮连忙使眼色。 君辞带着巫铮一起去看了看他们的战利品,将一些挑拣出来,大部分吩咐人寻了典铺换成银钱,再购置成为粮食布帛。 “将军为何换这些?”巫铮不解。 难道要冲入别人的粮饷,不然换了这么多,多费力费人。 “待他们醒来,你带着他们,将这些散于附近村落,这些本是山匪从百姓手中搜刮。我们是军人,是护卫百姓,守卫山河之人。”君辞义正言辞道。 她必须让这些人明白,他们的身份肩负的责任! ------题外话------ 阿辞:我要让他们明白军人不能侵占百姓钱财! 我:阿辞,你忘了你缺钱的时候…… 阿辞:此一时彼一时! 君辞就是我可以歪,因为我能把握火候,但我手下的人不能歪! 今天早更,补更的时候我会标明,没有标明就是没有补更,下周才会开始补更。 第151章:看到了民间疾苦 原本跪了一夜,都没有怨气的人,一觉醒来知道他们豁出去命抢回来的东西,就这样被君辞大手一挥换做了粮食布帛,要救济四周的百姓,脸上色彩纷呈,一个个愤愤不平。 “将军的话,就是军令。”巫铮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昨日本是你们冲动莽撞在前,若非将军派我去接应,你们还有命享受这些钱财?且将军已经给你们留下一些,莫要贪心不足。” 巫铮的话,让他们收敛了一些情绪,但心中仍旧是不愿,面上还是不得不跟着巫铮取出散财。 阁楼上,赵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将军为何要把这些钱财散尽?”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哪怕赵醇未曾参与,分不到好处,也觉得可惜。 君辞说不能侵占百姓钱财,可这些钱明明是从山匪手中抢走,算是战利品。 “意外之财,得来容易,人心便不稳。”君辞慢悠悠道。 赵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其他兵卒,都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顿时了悟。 他们一行人,如果少数人得了甜头,乍然富裕,后面再遇到匪徒,只怕人人都会争先恐后争抢这样发财的机会,届时莫说一心押运粮饷,只怕还能为钱财倒戈相向。 “末将受教了。”赵醇肃然起敬。 他还以为君辞是为了给这些人私自追击山匪教训,亦或者是为了中护军博取美名。 原来君辞一直在意的是凝聚人心。 “你要记住,为将者,军心为重,军心不稳,便是破军之根。”君辞有意点拨赵醇。 这一次她把赵醇和巫铮都带来,这二人各有长处,都是可塑之才。 “末将谨记。”赵醇郑重应声。 赵醇虽然有些狡猾,有时候不够刚直,懂得趋吉避害,但君辞很看重他的圆滑,不免多说两句:“你放心,他们去时愤愤不平,归时必是喜笑颜开。” 这话让赵醇有些困惑,怎么会去一趟回来就能开心了? 对于君辞之言,他又十分信任,不知从何时起,君辞的话对于他而言已经到了毋庸置疑的地步。 赵醇一直守在这里,等到日落黄昏,这些人才归来,果然一个个笑容满面,他大为好奇,去寻互相蹭了几次药浴的巫铮问:“他们因何这般开怀?明明午间时还一脸不愤。” 巫铮转头看向他们跑向其他相熟要好的兵卒,开始吹嘘,一个个笑得像个傻子,不由有些嫌弃:“将军挑选出来的村子,多是揭不开锅,到了要卖儿卖女的穷苦之地。 我们运了粮食布匹,说是路过此地,从山匪手中劫来的不义之财,这些百姓纷纷跪地磕头,只把我们当做活菩萨……” 巫铮也感慨万千,他生于贵族,从未见过难民,哪怕是周荣坑杀京师两千官僚,他也没有受到波及,没有见过民间疾苦,也不知道这些人所需如此至少。 只是一点粮食,一块只够做一身衣裳的布匹,他们千恩万谢,甚至要将家里珍藏的菜啊蛋啊果子之类赠送给他们,弄得他们好似再生父母,怪不好意思。 一个个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感恩戴德与夸赞,心里那点积郁早不知道抛到何处,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们午间的不情不愿。 赵醇听后微微发愣。 “你怎么了?”巫铮用手肘捅了捅他,对他的反应很是不解。 “你们走时,我问了将军……”赵醇把与君辞的话讲给巫铮听。 巫铮也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心情复杂的一叹:“将军见过民间疾苦。” 这话说得赵醇有点报赧,毕竟他也是穷苦出身,只是还没有贫穷到渴望被人施舍,对旁人一点给予就痛哭流涕的地步,这才没有想到这一层。 巫铮就更不可能,今日也算是让他开了眼界,见了大场面。 对于自个儿以往那些挥霍无度,不将平民百姓看在眼里的行为,忽然生出了可耻之心。 他们人回来了,巫铮自然要去寻君辞报信,报完之后他道:“将军,我们所去之地,实在是困苦潦倒,有个村子甚至……易子而食。” 跟着他一块儿来的赵醇倒吸一口冷气。 看了看君辞的反应,巫铮接着道:“这里的主事官难道不管么?” “也许管了,却有心无力;也许没管,明哲保身。”君辞正在翻看着一些图画,是吴铁匠话的有关于弓弩手打造的弓弩,君辞让他想一想能否一次多放几支箭矢,她自个儿也在琢磨,说着她抬起头,凤眸幽深,“更有甚者,官匪勾结,鱼肉百姓。” 这话深深刺入了巫铮和赵醇的心里。 他们早早投身军营,哪怕前面都是浑浑噩噩,虚度时日,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黑暗。 尤其是巫铮,他也曾在京师纨绔子弟的熏陶下,又是逞凶斗狠,仗着身份不把贫贱之人放在眼里,但却从未做出过去掠夺压榨他们的举动。 巫铮转身要往外走,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赵醇下意识拦住。 君辞的声音旋即响起:“你去何处?” “去查,若当真如此,我……” “此地县令乃恒农郡太守之子,恒农郡太守系周氏一党。”君辞打断巫铮的话,“你查出了又如何?你能够杀了县令,能杀了太守?便是真能杀了他们,你可能做到不留痕迹?若不能,你巫家承担得起周氏的还击?” 君辞一字一句,都让巫铮拳头紧捏,脚步却是焊在地上,他红着眼:“我们便也视若无睹么?” “我们今时今日之力,只能如此。”君辞很平静与淡漠,“要想扶大厦于将倾,先得将横梁之中的蛀虫拔除。”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他看到了人世黑暗,他看到弱小罹难,他有一颗匡扶正义之心,却偏偏人力微薄,无法施展。 “你想予这世间更多的清明,你就要拥有更强大之能。”君辞继续研究图纸,“但愿你日后所见不平,不能伸张者越来越少。” 巫铮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掷地有声道:“我会!” ------题外话------ 晚安,明天见。 第152章:遇袭 少年郎的成长也许只需要一个不经意间的触动。 巫铮没有提及要去上报官府,或是寻找县令麻烦,他沉默着随君辞踏上护送粮饷的路。但沈羲和发现他每日更加勤勉,以往习武多是兴趣使然,多是军中规矩束缚。 现在他会自个儿挤出时间去练君辞交给他的拳法,有不懂或是领悟不透之处,他再也不会别别扭扭,会大大方方来寻君辞请教。 见此君辞很欣慰,她带着他们出来一趟,就是想要让他们心性更沉稳,所有成长。 只是不知巫铮是否有毅力能够一直坚持下去。 且留给时间来证明。 从恒农郡到汾州再到绥州,君辞绕过了周荣的族地晋阳,一路上走的还算太平,他们这么多的粮饷招惹了不少劫匪眼红,不过全都给巫铮与赵醇等人练了手,之后她未曾亲自出手。 除了君辞没有一个人不曾受过伤,这些伤让他们渐渐褪去了青涩与稚嫩,不过八九日的功夫,他们就见识到了这么多的劫匪,才知道这个世道多么令人堪忧。 “将军,我们马上就入夏州化政郡。”赵醇有些喜悦。 过了化政郡,四五日之内必能入灵州,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将粮饷送到灵州普乐郡。 君辞看着遥遥在望的城池,夕阳下露出了一抹淡笑,余晖勾勒着她的笑意,却莫名有一丝寒夜降临的寒意:“今夜只怕入不了城。” “将军,我们距城门不过二十里,一个时辰便能赶到,虽说城门已关,但我们押运粮饷,有公文,他们会放我们入城。”赵醇觉着君辞的话别有深意。 君辞笑了笑,驱马先行:“走吧,把小猴儿唤回来,前路不用斥候。” 残阳如血,将长长的队伍投下的身影拉长,晚霞之光铺洒在他们的身上,远远看着似笼罩一股若有似无的血气。 走了十里路,还有十里就到了岩绿县,他们路过了一条还算宽阔的土路,土路两旁是竹林幽幽,在夜色笼罩之下,一阵风来,冷冽不逊寒冬。 “将军!”小猴儿已经有了不少经验,他迅速驱马到君辞的身侧,望着前方两旁竹林沿着中间在上空之中交错形成了拱桥,怎么看都觉得脚底发凉,“将军,卑职觉着前方有埋伏。” 火把下,君辞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照出半边,赤红的唇珠格外艳丽,她抬手打了个手势,后方的巫铮也将这个手势传递下去。 很快原本行走在中间的队伍分到两边,沿着路的边缘前行。 才前行没有几步,似有一阵强风吹响了竹林,竹林的柔枝不堪重负狠狠一弯,一刀刀白光在竹枝弹起来似,朝着他们飞射而来。 “掩护!”巫铮一声令下。 后面的人迅速竖起了盾牌,人人都蹲下身子。 笃笃笃的声音不绝于耳,柳叶般轻薄的刀片砸在了盾牌上,有些甚至刺穿了盾,深深嵌在盾牌上,最前方举着盾牌的士卒坚持,倒吸一口凉气。 ------题外话------ 今天回家晚了,明天会早更。 第153章:官匪勾结 一片柳叶般白森森的刀片飞出时,所有人都在躲避,唯有君辞一跃而起,身如仙鹤展翅,轻盈而又飞速,眨眼间就越在了一片击杀而来的刀片之上。 她的手在身后一模,一把精巧的弯刀于掌心飞旋两圈,在她双臂飞掷间,飘旋着好似一颗流火,一闪而逝,没过了前方上空两边交织成为密实屋顶一般的竹枝。 两道短促的叫声,两个黑影坠下来,交错的竹枝也顺势分开,反弹的力气令树林摇摆更加朦胧。 君辞的弯刀划开遮天蔽日的竹枝,似乎就已经达到最高点,呈圆弧往下坠落,插在距离她约有五十步之距的泥土里,同时将埋在土路里,系在两旁树根上的,还未拉起来的绳索斩断。 使得守在树根旁,等着惊慌失措的人冲过来,拉起绳索将骑兵绊下来的人惊得面色在黑夜之中煞白如鬼,等着树立在泥土上的两柄弯刀,确实犹如活见鬼一般恐惧。 他的恐惧来不及通知埋伏的同伴,两旁躲在树林里,隐蔽的潜伏者,见竹林里的人被君辞所杀,纷纷冲了出来,一个个气息沉沉,嘴里高喊着:“杀——” 若是一出京师,第一波就遇上这样的悍匪,只怕除了巫铮与赵醇几人,其他人都得手忙脚乱,但他们现在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十来场真刀真枪的对战,哪怕感觉到这批人比以往的都要厉害,除了加深他们的谨慎,却没有给他们造成慌乱。 君辞稳稳落地,转身就看到这一幕,甚是欣慰。 突然感觉一个力量袭来,君辞身子一偏,抬手间一支箭矢被她紧紧抓在手里。 百米之外,站在略高之处射箭的人看到这一幕,面色一片骇然:“她……她抓住了!” 手中虽然不是弓弩,可这箭也是力量迅猛,这么远的距离,对方竟然能够徒手抓住! 这是什么魔鬼! 她甚至没有被箭矢带动往前倾,就连手臂都没有被拉动半分,这是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卸去离弦之箭携带的劲道。 “若好对付,高高在上的刺史岂会纡尊降贵,与我们联手?”站在放箭少年旁边的男子面色阴冷,月光照亮了他鼻梁的疤痕。 “义父,递来的消息,不是说来的除了领军之人,全都是些不足为惧的酒囊饭袋么?”放箭的少年,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混战。 他们的人盘踞方圆百里,官府都一时间那他们无法,只得默认他们的存在,甚至有些见不得光,比如今日暗杀这位少年将军之事,都会寻他们出手。 缴获之物悉数归于他们,官府还要另付酬劳,寨中的人个个都是见过血,下手狠厉之人,义父曾经是从战场下来之人,训练寨中人更是有一套,寻常军队,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可刺史府递来的清白,说是一些不足为惧的子弟兵,眼前这临危不惧,出手有序,反应灵敏,都是不足为惧的纨绔子弟?北朝兵马若当真强盛到这等地步,天下还是这么纷乱不止?南朝还能与北朝隔岸相对? “刺史不会糊弄我们。”年长的男子面色沉凝,幸好对方将君辞的信息毫不隐瞒告诉了他,他做足了准备在这里严阵以待,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没有糊弄他们,不存在借刀杀人,杀的那个人是他们,那就只能是他们连要狙击之人的实力都没有摸清楚,少年有些恼怒:“义父,我们何苦要趟这趟浑水?” 这次明显碰上硬茬了,这批粮饷的确诱人,但也要有命享才行啊。 “你当真以为,朝廷拿我们没法?”男子冷声道,“不过是相安无事,一旦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必会对我们穷追猛打。” 的确一时间不能将他们剿灭,但他们也再无安宁日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他们还留在这里,总是要付出代价,就好比他们也要收买路财一个道理。 少年沉默半晌:“我去会一会这位将军!” 他今年也才十六岁,与这位将军年岁相当,自视甚高,无论武艺还是骑射都是出类拔萃,接到官府递来的消息时,他就对这位少年将军好奇不已。 男子一把拽住少年:“先让三鬼探一探底。” 顺着他们的目光,是已经与君辞缠斗在一起的三个黑影。 这三人是在君辞握住箭矢后,借助竹子的弹力,飞掠而来,他们原本都隐匿在竹枝上方,三人功夫不俗,尤以轻身功夫堪称卓绝,身形十分灵活,且默契十足,三人还长着几乎同一张脸。 是两男一女三生子,倒是少见。 三人使的都是剑,且是软剑,剑如蛇形,看似绵软,实则致命。 君辞连兵刃都没有拿,却游刃有余,人比他们手中的剑还更像一条蛇般灵活,鬼魅一样,似乎一个错眼,她就能飘到他们的身后。 一个回合下来,他们无论是人还是剑都没有碰到君辞一片衣角,反倒是自己硬生生矮了君辞好几掌。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两个哥哥一个旋身剑花如电从左右攻击,妹妹剑势凌厉从正面辅助。 巫铮一剑划了两个敌人的脖子,转头就看到君辞陷入三人的纠缠,他脚下一踏,身子飞旋而起,一股蛮横的力量避开冲上来的敌人,脚步落地滑出半步稳住身体,反手一剑将从身后偷袭的人刺穿腰腹,整个身体往后压,借助被他刺中之人的力量,双脚飞踢,把阿驰马背上的剑踢向高空。 身子一旋,借着身后之人翻滚到另一边,同时拔出长剑,带出一串喷溅的血,不少洒在他的脸上,他却面不改色,趁着人还没有完全倒地,一个纵身,一脚踩在人身上,飞弹而起,将落下的剑踢向君辞:“将军,接剑!” 巫铮不知道的是,他准备递间给君辞,将马背上的剑踢飞起来的时候,远处一只箭矢就对准了他,在他再一次踏着尸体一跃到高处时,那支利箭也离弦。 第154章:饮血方休 就在他将君辞的剑踢出去的下一瞬,人刚刚落下,箭矢直冲他的面门,巫铮瞳孔一缩,浑身紧绷,寒意包裹脊梁,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巫铮,并没有被这支暗箭射传喉咙。 一抹银光在巫铮的眼角一闪而逝,那箭矢在他面前被打偏,不过箭头还是在脖子一侧留下了一条细痕,鲜血霎时溢出来。 巫铮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还砰砰砰的跳着,从未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直到有人看向他的后背,他被人一撞,才回过神。 赵醇一剑杀了偷袭巫铮的人,对着他高喝一声:“傻愣着作甚?找死么!” 嘴里呵斥着,手上依旧干净利落,赵醇其实内心也不平静,因为他方才亲眼看到君辞拎着一个人的胳膊,一条踢飞了对方手上的兵器,兵器直戳向巫铮。 暗箭是从暗处射来,夜色浓郁,赵醇并未见到暗箭,还以为君辞要杀巫铮,等到他看到暗箭时,几乎已经要射入巫铮的脖子里,那一束银光,是君辞踢来的兵刃。 明明他们所在之处月华更明,偏偏将军的感知力,和出手的果决与自信,他们望尘莫及,那样的危急关头,将军就不怕自己反而先一步杀了巫铮么? 再多的震惊,赵醇都掩埋在心里,他早知道君辞武艺出众,但君辞仍旧一遍又一遍在颠覆他对君辞的预估。 只是君辞这一招,不但救了巫铮,但凡看到之人就更加振奋,杀敌也更加信心十足与干脆果断。 “义父,我们快撤!”受到震撼最大的不是巫铮与赵醇,而是放箭的少年。 他的两箭,一箭被君辞徒手接住,一箭被君辞破解,君辞的武艺,他根本无法估量。 站在明月笼罩之地,看得更真切的是少年身侧的男人,他当下举起唇边的竹叶吹响。 竹叶声一响,大批匪徒开始撤退,就连缠着君辞的三人也开始生了退意。 君辞唇角一勾,她和这三人玩,其实是觉得他们的轻身功夫和默契很有意思,想要多摸清一些,说不定能够炮制出来,日后培养一批好用的斥候。 哪里容得他们从自己手上撤退。 她早就接住了巫铮递来的剑。 君辞这柄剑,是难得一见的宝剑,是她真正的武器,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饮血方休! 她一个旋身,握着剑的手推出三寸剑刃,挡下从一侧同时刺来的三把软剑。 软剑柔软似缎带,两柄缠住了君辞推出的一截剑身,一柄缠住了君辞的剑柄,缠住剑柄的女子趁着哥哥们将君辞的剑束缚住,扬手用力一扯。 利剑出鞘,铮鸣声响,寒光乍现。 君辞只得无奈一叹:“我真不想杀人。” 剑被拔出的一瞬间,君辞握着剑鞘的手一松一推,剑鞘横着飞向两兄弟,兄弟俩齐齐挥剑看下去,剑鞘被砍落,却没有半点痕迹。 君辞早就长腿横扫,卷起一股力量将女子逼退,旋身飞跃而起,于半空之中握住了自己的剑,长臂一挥,剑锋似电,嗜血的气力落下,将握着兵刃抵挡的三人手中软剑削断,还不等三人反应过来,胸口就是一疼,已经被人踢倒在地。 绯衣如血的少女立在他们的面前,手中的剑直指他们。 其他人能退的都已经退了,不能退的都被杀,巫铮与赵醇不准任何人追击,见此纷纷迎上来。 君辞手一扬,划过三人的胳膊,喂了她的剑,接过被巫铮捡起递来的剑鞘:“你们三兄妹该庆幸,你们还有点用处。” 否则就不是这么一点血来祭她的剑。 三人已经被赵醇带人给押起来,听了君辞的话,赵醇立时吩咐拿了绳索将人绑结实。 “将军,我们是否接着启程?”赵醇问。 君辞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伤亡如何?” “回禀将军,一死二十五人负伤,其中十人轻伤。”负责统计伤情的杨泽马上回禀。 “重伤者,可有能骑马之人?”君辞又问。 “有。” “挑个机灵的,去城门求援。”君辞扔了一块令牌给杨泽。 “求援?”杨泽接住令牌,一脸茫然。 “派去便是。”君辞没有多做解释,“巫铮、赵醇。” “末将在。” “你们二人选各选两人,押着这三人,随我走。”君辞吩咐,“杨泽你带着众人往回,遇到第一个岔路,入岔路,选个隐蔽之处待命,记得将折回的痕迹抹去。” “是。”杨泽不知君辞用意,只能听命行事。 君辞等人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又叮嘱一番派去求援之人,这才带着巫铮与赵醇,押着三兄妹往前走。 “带我去你们寨子,你们若是识时务,我便留你们性命,也保证不再杀你们寨中一人。”君辞沿着痕迹追着,果然追了没有多久,在一条山上的岔路失去了痕迹,只得对俘虏的兄妹三人道,“我耐心不好,又嗜杀成性,莫要耗尽我的耐心,否则我会屠了你们一寨人。” 夜色昏暗,少女骑在打马之上,从容不迫,她声音清越,语气不急不缓,没有刻意威胁,仿若寻常与人闲谈,但不知为何兄妹三人,都觉得她这不似威胁的话,更想一种告知。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游移不定。 他们是真的与君辞交过手的人,他们义兄绝不是这个女将军的对手,寨子不极其隐秘,没有寨子里的人带路极难寻到。 他们是否要赌一赌? 想着他们若真把人带进去,就成了背信弃义之徒,他们选择了沉默 “将军,我们这是……”赵醇也有些不明白君辞要做什么。 君辞的目光扫过兄妹三人:“他们是匪徒不错,但他们与地方官勾结。” 所有人一惊,不止是兄妹三人,就连巫铮等人也是诧异,巫铮问:“将军如何得知?” “统万城赫连氏,战功彪炳,若非有缘故,能够容得下有这般气候的匪窝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不是丢了赫连氏的脸? 这些人想要官匪勾结,给她找事儿,那她就让他们尝一尝军匪勾结的滋味儿。 ------题外话------ 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就肚子疼,今天好了,先更新,周日会爆更,补更等爆更之后, 第155章:无人珍惜她的温柔 “走快些,磨磨蹭蹭什么?”越往内,山谷越屈曲蜿蜒,夜色之中好似一条巨蟒缠在山腰上,他们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危险中,令巫铮有点烦躁,忍不住推搡三个俘虏。 脚下碎石越来越多,偶尔一个不慎,就会滑倒扭伤。 “停下。”君辞忽然出声。 赵醇举着火把跟在她的身侧,走到了三兄妹面前,君辞凤眸幽深:“你们确定,你们没有带错路?” 三人心里一咯噔,但接着夜色的掩饰面上没有表露分毫,三兄妹中的大哥道:“没有。” 君辞取出腰上的水囊,里面装的是烈酒,剥开塞子,仰头隔空灌了几口,封好口扔给巫铮:“一人喝上几口。” 巫铮接住水囊,不明所以,但是他也馋酒,自从成为君辞的手下,巫铮就没有喝酒的自由,有酒喝管他什么缘由,当下咧嘴也学着君辞,嘴没有碰到水囊灌了几口,再扔给赵醇,赵醇又扔给后面四个下属。 水囊里的酒就这么分完,巫铮砸了咂嘴:“将军,是不是要杀人!” 像刽子手行刑之前,也是含了一口酒祭刀,虽然他们把酒吞下去了。 君辞目光扫过他,落在绵延而去的山路上:“此地山路诡异,寒气骤然来袭,初时只觉凉意,若不甚在意,渐渐会头昏眼晕,直至猝然暴毙。” “将军,你没有吓唬末将吧?”巫铮骇得赶紧捂着胸口,他方才的确察觉寒气袭来,就好似一瞬间入了寒冬腊月,冷得他一哆嗦。 赵醇也很惊讶与后怕,但他在君辞说完,第一时间看向兄妹三人,敏锐捕捉他们三人一闪而逝的慌张,怒不可遏:“你们竟然想置我于死地!” 说着拔剑,就刺了三人大哥一剑,赵醇是有分寸的人,刺得不是要害,知道这些人,君辞还有用。 君辞没有阻拦,看了眼被赵醇刺出来的伤口,血流不止,她挑眉问:“还要往前么?” 还要往前么? 往前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都没有想到君辞竟然懂这么多,这山岭的秘密,极少有人知晓,只有常年滞留的他们才知道,这条路极其诡异,一年四季无论何时,只要夜里走这条路,越往里就会越冷,这种冷比凛冽寒冬更可怕,寒冬不会顷刻要人命。 但这山岭里的冷,会很快使人丧命,除非饮下烈酒驱寒,否则走不过这条路。 他们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带君辞他们入了这条道,现在君辞他们饮了烈酒,反倒是他们自己身上带伤,真的再往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先丧命。 “我本想温柔以待,奈何你们不领情。”凉凉夜风之中,君辞长长一叹,“此地诡异,你们看着他们,留于此地,无需忧心猛兽夜袭。” “将军,我随你一道。”巫铮看到君辞要走,连忙跟上。 “留下吧,他们寨中人不少,未必不会有人来营救。”君辞更喜欢单枪匹马去大开杀戒。 她给过机会了,可无人珍惜。 ------题外话------ 今天这章提到的是“失温”原理,不是魔幻剧情。 第156章:吃饱了才有力气动手 此地密树浓阴,崇山峻岭,群峰环绕,是个匪寇藏匿的绝佳之地。 君辞扔下巫铮等人,迅速倒回方才的岔路,三条路已经有一条路不对,另外两条路分别延伸向左与右,一旦选错,将会走向反方向。 时间不容耽误,否则她想要挑拨离间,就不容易成事儿。 君辞先朝左疾行了约莫两刻钟,仍旧没有发现半点痕迹,甚至没有抹去痕迹的迹象,这是一条无人问津的荒路,她迅速撤回,走上了朝右的路。 两刻钟仍旧没有人行走的痕迹,但却有人抹去痕迹的痕迹,她唇角一勾,朝着这条路追了下去,半路上也有岔道,不过一个寨子几十人撤走,后面遮掩痕迹就显得敷衍,君辞在一个时辰后,站在一处崖壁上,看到远远树林掩映的一个高楼。 她迅速转过身,那是个简易的敌楼,用于军队瞭望观察敌军,看来这窝匪寇的当家人有军队出身。 幸好她先一步发现了敌楼,这条路正对着敌楼,她还看到了弩箭正对着这里,弩箭是一种粗硕的箭矢,一支弩箭需得寻常箭矢七八支合拢才能一般粗细,为力极强。 君辞贴着石壁往上看,壁立千仞,一眼望不到头。 她退后一些,一个纵身,轻盈跃上,沿着峭壁,身形比猿猴还要轻便与灵敏,越往上崖壁越发光滑,好似有人特意打磨过,君辞不得不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插入石壁之中,借此攀岩。 茫茫夜色之中,谁也没有看到那一抹宛如鬼影般霎时蹿到了高处。 沿着高处,又穿过了几处绝壁,翻过最后一个绝壁,寨子近在眼前。大概是无人觉得这几个相连的绝壁有人能够翻过,竟然没有人把手。 君辞轻而易举凭借着过人的身手潜入到了寨子里。 这个寨子可比霍清渠他们的寨子大多了,还有特意清理出来的练武场,寨子里巡卫也按照军队一般井然有序。 君辞摸了摸下巴,看着灯火明亮的屋舍,她果然往有炊烟的方向掠去。 她饿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动手。 翻翻捡捡,竟然看到了鸡腿,君辞不客气把一整只鸡的两个鸡腿扯走,又在角落里拎了一坛子酒,出了厨房寻了个远点的大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还在树上枕着小憩了片刻,等到万籁俱寂,君辞才倏地睁开眼,一个旋身如落叶般轻盈无声飘落下来,直奔大当家的屋舍。 贺兰京察觉有人,从睡梦之中惊醒时,长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并且这把剑还是自己的兵刃! 他一阵心惊肉跳,于武艺之上素来自命不凡,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有人能够偷偷潜入他的卧房,轻而易举将他挟持,他的卧房还设了机关,连着铜铃,半点响声都无! “你是何人!”屋子里昏暗,贺兰京看不到人,他的手悄悄往后模去。 夜视能力极强的君辞懒洋洋开口:“要试一试我的剑快,还是你的暗器快?” 第157章:来给你们一条生路 君辞的话令贺兰京身子一僵,剑锋已经破了他的皮肉,脖子上丝丝缕缕刺痛,令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君辞很满意,出手如电,一掌打在贺兰京的胸口上,一粒药丸扔到他的嘴里,旋身就将贺兰京的剑扔了出去,剑稳稳回到挂在墙壁上的剑鞘里。 她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屋子里的灯盏。 一袭绯色的衣,雌雄莫辨的脸,颀长清瘦的人,映入贺兰京的眼瞳,他顿时大骇:“你……” “今日在暗处放箭之人是你?”这人没有露面,竟然能够认出她,那必然是潜伏在暗处。 暗处只有三个人,一个人守着被她回了的陷阱,两个人气息更远。 贺兰京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想要将吞下去的东西呕出来。 “别白费力气,我的毒入口即化,早已融入你的血液。”君辞慢悠悠开口,一脚勾出一个凳子,大大咧咧坐下去。 贺兰京屋子里突然有了灯光,君辞勾动凳子故意制造出声响,很快就有人冲过来,站在外头喊了一声:“大当家。” “让他们进来。”君辞毫不在意。 听到君辞的声音,不容贺兰京吩咐,就有人撞开门,第一个入内的人当下两手从腰间一摸,一手三枚飞镖迅速朝着君辞飞来。 绯色的身影如火一般缭绕,无人看清君辞是如何闪躲,六枚飞镖竟然被她双手悉数接住,双臂一挥,飞镖从何而来,飞回何处去,只是回去的力道更加迅猛。 距离实在是太短,使飞镖的差距到飞镖裹挟着刚猛的力道根本不敢徒手去接,还是另一抹轻灵的声音飞卷而来,一掠而过,叮叮几声,挡下了两枚飞镖,剩下的四枚,在扔飞镖的人后退抵上墙时,分别扎在了他头顶,两耳和肩上。 每一枚飞镖都划伤了他,却都没有重伤他。 贺兰京倒吸一口冷气,他太清楚他们与君辞之间武艺的差距,心中有个猜想:“将军是如何入寨?” “寨子之后,悬崖峭壁起伏,无人看守。”君辞说得云淡风轻。 果然如此,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贺兰京更畏惧君辞,那里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人能够越过! 是四五个绝壁相连! 他连尝试都不敢! “将军因何而来?”贺兰京沉下气问。 “来给你们一条生路。”君辞微微一笑,笑容里颇有些恩赏的味道。 “生路?”贺兰京惊疑不定,不知君辞是何意。 君辞:“我要你们将指使你们的人引来,他们死还是你们死,择其一。” “将军勇武非凡,却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拼了这条命不要,将军要灭了我秦岭寨,也是痴心妄想!”贺兰京不从。 将那些人引来,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房门大开,有冷风袭来,灯盏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坐在灯盏旁的君辞,笑容冷冽而又晦暗不明:“不若试一试,我能不能以一人之力,灭了你们秦岭寨?” 她太张狂,也太沉静。 明明看着清瘦的身躯,却有一种好似随手能将千军万马付之一炬的威仪。 ------题外话------ 今天限免哦,看文愉快。 第158章:我不养无用之人 她端坐在在那里,半边身子披了一层烛光,映得绯色衣袍火一般夺目耀眼。 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桌上动着,没有半点声响,却无端令贺兰京的心跟着她指尖敲击的节奏咚咚咚响个不停。 上过战场,劫过形形色色的人,这些年更是与朝廷官员的人越缠越深,贺兰京有几分识人的本事,眼前这个年少得过分的女郎,她没有显露半点急色与胁迫。 他却能够清晰感觉到她的说一不二,一种直觉告诉他,他但凡敢再挑衅她一句,她必然是大开杀戒,血染秦岭寨。 不知为何这个看似没有半点施压的女郎给他杀神一般的心惊肉跳,贺兰京还是遵从内心,嘴上服了软:“将军,你可知岩绿县县令为何人?又可知华政郡郡守为何人?” 察觉到对方的识时务,君辞心里有了点愉悦:“你可知周晔是何人所杀,元铎又是何人所伤?” 屋子里不少人,但只有两个人知道周晔是谁,元铎又是谁。除了君辞就是贺兰京。 贺兰京落草为寇,又与朝廷官员沆瀣一气,自然关注着这些大消息,君辞春山如笑,烛光之下,明媚无边,贺兰京却寒气灌满了脊梁。 他的瞳孔紧缩,看向君辞的目光犹如见了人间修罗:“你……” “不过是些爪牙,既喜欢挠人,砍了便是。”君辞说得轻描淡写。 贺兰京呼吸一滞,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半晌他才哑着嗓音道:“将军,秦岭寨有二百余人,小人得对他们着想。” “为他们着想?”君辞好似听了什么笑话,笑得有些嘲弄,“你可知,我带人追到此地之前,派了被你们重伤的士卒去城门求援? 我会让他告知岩绿县令,我们全军覆没,我这个人也被你所俘?” 贺兰京眼皮直跳,他一颗心更加慌张。 他们来劫道君辞,是受华政郡刺史所指使,只是为了让君辞丢了粮饷,背上看护不利的罪名,不得伤及君辞性命。 否则君辞死在这里,她人都没有命了,陛下还能如何追究?只能怪他们这些匪寇太狠辣,朝廷如果不将他们剿灭,都不足以安民心! 现如今四处盗匪猖獗,劫了粮饷还杀害中护军将军以及将领两百余人,更是在华政郡的统治范围内,不仅仅是刺史要背责,就连驻守旗镜南部,扎根统万城的赫连氏都要被申饬。 皇命一定会让他们联合围剿秦岭寨,为君辞讨个公道,为朝廷立威! “你心里明白,待我的人入了城,县令必然要亲自来寻你,将我讨要回去。”君辞幽幽开口,“无论是刺史还是赫连氏都承担不起,我与二百余将领葬身于此的代价。” 贺兰京只觉得体内寒气扩散,一时间四肢冰凉。 “你若不听命于我,我只得将你们都给杀了,待到官府的人来,再杀了官府的人,他们的死自然是算在你们秦岭寨身上。至于我……我不过是个什么也不知,恰好在你们官匪内讧之际,路过此地的押运官罢了。”君辞凤眸涤荡着一缕浅淡的笑意。 像春风拂柳,似薄雾氲氤,看不真切。 “小人如何得知,秦岭寨不是将军手中一枚弃子?”贺兰京极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君辞已经把局打开了,县令很可能已经派人在来的路上,就是为了从他手里要走君辞,他现在要么是答应君辞,投向君辞。要么就是假意答应君辞,等到县令派的人来之后,道出真相,可他觉得如此一来,来人和他们秦岭寨只怕都没有活命的机会回去报信。 “是否弃子,端看你们可有用处。”君辞神色倨傲,“我不养无用之人。” 眼下之意,只要他们有用,她自然会庇护他们。 贺兰京迅速衡量利弊,其实秦岭寨虽然不受官府侵扰,但却一直是官府的一把刀,县令更是仗着背后的势,对他们越来越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贺兰京早就生了脱离之心。 实在是时机不成熟,一直按捺着,或许今日是个天赐良机。 “将军,事关寨中生死存亡,可否容小人等商议一番?”贺兰京心中有了计较,却不是刚断独裁之人,必须要与其他人交代清楚。 把其中利害摆出来,如何抉择,由众人一起决断。 “要我把那三兄妹送上来,与你们一道商议否?”君辞很善解人意。 贺兰京自然明白这是君辞的安抚之言,意在告诉他,她没有杀害那三兄妹,算是对他们释放善意,如今时间紧迫,他哪里真的那么不懂事,要等到三鬼回来再商议? “将军放心,小人与寨中几位兄弟能做主。”贺兰京表态。 君辞耸了耸肩,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她如在自家一般,闲适地转悠起山寨起来,路过山寨的练武场,君辞忍不住想,她要不要多去端几个匪窝,收敛一些盗匪养起来,养成一支匪军? 不用太多人,两三千人便好。 这般想着,忽然她凤眸一凛,脚下飞转,身子飞旋,一排排粗硕的弩箭追着她一根根深深扎入她脚下坚硬的地板之中,可见弩箭的威力之大。 君辞一个闪身到了练武场角落唯一一颗树后,弩箭随之而来,一支弩箭射入树根之中,不粗亦不细的树被射裂开,砰然倒下,与此同时,一抹绯色的身影飞跃而起。 少年看到那一抹冲天而起的身影,他准备已久的弓箭离弦而去,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箭,却从君辞的脚下,被她借力一点而过,在少年惊得面色僵硬之时,君辞已经飞速朝着他袭来。 速度之快,仿佛眨眼间,他就被破空而来的人掐住了脖子。 “将军!”贺兰京听到外面的动静追来之时,恰好看到君辞扑向少年,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地惊呼,“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少年的脖子纤细而又脆弱,君辞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之拧断。 他惊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郎,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对她的武艺惊得面无人色。 第159章:九郎君的影响 杀意! 从未感受过如此浓烈的杀意,少年本能地遍体身寒。 “将军,兰岸年少无知,还请将军饶他一命。”贺兰京惊恐地哀求,“兰岸精于骑射,是可造之材,将军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君辞目光越过手中的少年,看到他身后一排大弩,这是一种一发能射出五支弩箭的大弩,体型庞大,两架并排,他先是利用了两棵大树借力放了弩箭,料准她会躲到树后,在弩箭射出之后,便越过大弩,搭上了弓箭,也猜到了她会借住大树遮掩一跃而起。 若非她武艺极高,速度快得超出了他的估量,换个人这支箭不死也残。 “你如何得知,我会来此?”君辞看着大弩被推过来的痕迹,轮印很清晰,应该是她在与贺兰京谈话之时,他就埋伏到了这里。 君辞的力道不轻,兰岸脖子剧痛,被掐得吐字不清:“将……将军……是……习武、武之人。” 扬了扬眉,君辞看着面色已经胀红,气息也开始微弱的少年,缓缓松开了五指。 险些窒息的少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滑倒在地,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她越过兰岸,目光落在大弩车上,弩车君辞不是没有见过,威力大射程远,但一架弩车需要数人才能使其转动,君辞并不喜欢作战时用这样太耗费人力之物。 兰岸这个大弩车,君辞从未见过,尽管他借助了两棵大树,但能够一发五箭,君辞就很感兴趣。 “将军,这大弩车是兰岸改良,他于此道独具天赋!”追上来的贺兰京极力推举兰岸,努力增添兰岸的能力,就怕君辞一个不高兴,就把人给杀了。 原本他们已经商议好要投向君辞,方才奔出来,看到君辞在这样的埋伏下毫发无损,更是心胆俱裂,若说之前他对君辞口中一己之力灭了他们秦岭寨还有些怀疑,那么现在贺兰京是一点都不敢质疑。 幸好,幸好他们应当是被君辞看上了,若非如此,他们只怕早成了一具尸体。 不知君辞是看上他们能够引来更多官府之人,还是看上他们手上那点本事,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展现出价值。 君辞大略看了看大弩车的构造,转过身未见怒色:“我对有才之士,素有容人之心。你无须惶恐,你们商议得如何?” 贺兰京和身后几个人都齐齐单膝跪下,还不忘拉着兰岸也跪好:“我等愿听命于将军。” 霎时间,君辞眉开眼笑,她最喜欢识时务的人:“都起来吧,准备准备,迎官府之人。” 转头扔了块令牌给贺兰京:“你派两个人,带着我的令牌去把我的人还有你们寨中三人接回来。” 说着,就把巫铮等人所在的位置告诉了贺兰京。 贺兰京借住令牌,连忙吩咐完之后看着打着哈欠的君辞。 他还没有开口,君辞眯着似有些困倦的眼:“客房可有?” “啊?”贺兰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旋即连忙点头,“有,有有有,将军随我来。” 一边跟着他走,君辞一边道:“接下来要如何行事,用不着我交代吧?” 贺兰京忙不迭颔首:“将军只管歇息,无论是谁,小人都让其有来无回。” 君辞冲他一笑,又丢了一个药瓶给他,见他接住道:“解药。” 捏着解药的贺兰京心情格外复杂,她就这么轻易给他了,他说投诚她也就信了? 这是极度的自信,不怕他再耍花招,还是根本不惧他耍花招? 也许若非看上了他们,她根本不用浪费一颗毒药来白费些许唇色,只需要…… 想到那个结果,贺兰京就有些不寒而栗。 君辞压根不怕贺兰京阳奉阴违,只要他付得起代价,完全可以挑衅一下她的耐心。 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去简单洗漱一番,才摔在床榻上。 躺在床榻上,情不自禁就磨出一粒香口丸扔到嘴里,雪松一般清冽的香气溢开,君辞忍不住叹口气:“我可真被他影响极深!” 出行前,应无臣给她准备了不少香口丸,还有一些沐浴净发之物,让她遇到驿站就用一用,当时她嗤之以鼻,但后来每到驿站落脚,她就情不自禁用上。 君辞从不是个特别精细之人,平日里自然是干干净净,但行军打仗之时,有时受限与地理环境,十天半月不能沐浴是常事,她和军中人一样粗糙。 应无臣显然不是这样,也受不了这样,他的精细,令她觉着繁琐累赘,现在却不由自主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令君辞一阵别扭,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丢开,闭上眼睛就安安心心睡了过去。 官府的人来得并不快,君辞派去求援的人,压根没有被守城将放行,他们是故意拖着时间,这人也得了吩咐,哪怕是重伤也一直在城门外焦急求救,失踪没有换来半点回应。 巫铮等人将信将疑,浑身警惕来到了秦岭寨,若非巫铮深知以君辞的身手,她不主动给,无人能够拿到她的令牌,他们是绝不会跟来。 “将军人在何处?”巫铮一入寨子没有看到君辞,迫不及待问。 他们都是面色不善,神色紧绷,大有随时能拔剑相向的架势。 贺兰京苦笑:“将军已经歇下。” “歇下!” 沉稳如赵醇都错愕了,与巫铮对视一眼,他们觉得有些茫然。 这……这得多心大,才能在敌人的领地酣然入睡。 甚至有那么一瞬,赵醇都要怀疑君辞遭了暗算。 转念一想,这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符合君辞的行事之风。 “诸位可要一道歇息歇息?”贺兰京忍不住问。 “不不不。”巫铮摇头如拨浪鼓。 他没有那么心大,不久前才与人拼杀,这才两个时辰,就让他在偷袭他的敌人寨子里歇息,他睡不着。 赵醇也睡不着。 贺兰京能明白他们的忧心,思忖一番道:“不若这般,我将诸位安排到将军安置的隔壁,诸位守着将军?” 几人欣然颔首。 第160章:好人在这世道无以生存 路过君辞的卧房,巫铮还忍不住伸了伸脖子,透过窗户看到睡得酣然的君辞。 君辞睡觉格外不老实,平坦的她一脚屈膝踩榻,一脚横在一条腿上,那姿势一看就不可能是被暗算能摆的出来! 这一眼,让巫铮安定了不少,贺兰京问要不要多安排几间客房,他们还是摇头否决,几个大男人硬生生挤在了一间屋子里。 赵醇几人倒无妨,他们都住过十几人大通铺的帐篷,巫铮这会儿有些恍恍惚惚,也计较不了这些。 贺兰京还给他们准备了酒菜,几个人愣是不敢用。 “若不,去唤一唤将军?”不与将军说句话,巫铮的心七上八下。 赵醇不反对,只是道:“巫幢主,此处数你身份贵重,理应由你去唤将军。” 巫铮嘴角抽了抽:“将军日夜带我们赶路,想来累极,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让他去喊? 鬼知道将军有没有起床气? 要是一个不慎,他怕将军的剑削了他的脑袋! 赵醇深以为然,宁可继续提心吊胆,也不敢去摸虎臀! 几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就这么战战兢兢在一个屋子里缩了一晚上,也不敢合眼。 君辞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早起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转头就对上几双哀怨的黑眼,是一听到隔壁有动静就伸出脑袋来的巫铮几人。 “你们缘何挤在一个屋里?”君辞忍不住问。 巫铮想哭,缘何?还不是因为你! 便是等不及他们到来,留张纸条也好啊,他们用得着么惶惶不安一整宿么? 没有读心术的君辞,却也能够看得出巫铮眼里冒出来的怨气,似乎是冲着她来,她眯了眯凤眸:“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儿?” 巫铮倏地收回目光,速度过快,使得眼睛抽了抽,他挤着眼睛,用一种感动的语气道:“太想念将军,终于能见到将军,心中大慰!” “是是是。”赵醇一边符合。 君辞轻呵了一声,也懒得拆穿他们:“走吧,用了朝食,两人一屋,好生睡一觉。” 秦岭寨的人对君辞可谓恭恭敬敬,君辞把他们的后路斩断了,他们只能跟着君辞,才能彻底跳出这个困局,同时也畏惧君辞武艺,不敢作妖。 几个人饱餐一顿,巫铮等人得了吩咐奉命补眠去。 君辞在寨子里开始练武,等到日头高升,晨辉笼罩整个秦岭寨,官府的人才来。 县令并未亲自来,而是派了心腹县尉带着十来个孔武有力的捕役,县尉本就是主抓一县治安,辅佐县令,自是身怀武艺。 对待贺兰京并没有多和气:“你们如何行事?截了粮饷便罢,还敢掳了主将!” “此人对我们穷追不舍,非我们要掳人,是她自己杀入寨中。”可不就是君辞自己杀到寨子里来的么? “将人交于我,中护军可还有活口?”县尉问。 “还有十来人,亦在寨中。”贺兰京道。 县尉皱了皱眉:“只余十来人?伤亡如此惨重,只怕不好对使君交代!” “县尉,他们不肯罢手,我寨中也死伤惨重。”贺兰京一脸不愤道。 “我知你们不易,可两百余人,人数折损如此之多,要全部推诿到主将身上,便少了些服众之力,只怕传入朝廷,亦会有人因不满大丞相,而借机生事,要求使君派人剿匪……”县尉目光深深,不疾不徐道。 “县尉,昨日我们收获良多,不若县尉带人与我一道去清点一番。”贺兰京暗示道。 县尉一笑,拱了拱手:“寨主放心,我定会为你们美言几句,向使君陈述你们之不易……” 人带入了内院,就一个没有活着出去。 解决了这些人,贺兰京才去寻君辞,君辞又去看了大弩车,兰岸立在她的身侧,事无巨细为她讲述大弩车,不敢有半点隐瞒。 “将军,县尉带了十余人来,皆以伏诛。”贺兰京上前禀报。 君辞点了点头,目光绞在大弩车上:“此处往县衙来回,需得多少时辰?” 长年往返的贺兰京立时回答:“快马加鞭须得一个时辰。” 主要是上山下山耽误较长,否则半个时辰就能到山脚下。 “两个时辰之内,还会再来一批人。”君辞算了算之后道,“将人扣下,等待县令亲自前来,问你要如何。” “小人如何作答?”贺兰京问。 “你便说,你要带着秦岭寨离开化政郡,只要他们放行,就把我与军饷都给他们。”君辞道。 “这……”贺兰京想也知道县令绝不可能答应,他知道他们太多秘密,与他们有太多往来,一听他生了离意,他们必然会恼羞成怒。 极有可能给秦岭寨扣上一个劫掠军饷的罪名,声势浩荡地剿匪。 将军这是一心要开战啊。 “将军,赫连氏的铁骑骁勇善战……”贺兰京不怕别人,就怕赫连氏的铁骑。 赫连氏这些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刺史从中作梗,对他们早就视若眼中钉,现在刺史要灭他们,赫连氏哪里会心慈手软? “呵。”君辞一阵意味不明的短笑,“赫连氏是周氏的虎牙?” 贺兰京想了想摇头:“小人亦不知赫连氏态度如何,觉着并未投向周氏。” “既然如此,赫连氏便是他们想用便用,想拦就拦之人?”君辞看着贺兰京,“你只管依我所言行事,你们如今是我的人,我自会让你们安然离开此地。” “将军,我们去何处?”贺兰京知道陷在这里只会越陷越深,终有一日,他们会成为周氏的弃子,但他却无法挣脱。 且不说他们不会放秦岭寨离开,便是他们放了行,秦岭寨的人又能去往何处? 换个地方再占山为王,继续打家劫舍?不也绕不开地方官员? “去京师,自有人接应你们。”君辞已经安排好了,何名的寨子不小,将他们合并,见贺兰京欲言又止,君辞道,“我不会命你们为朝廷办事,日后你们便是我的部曲。” 部曲,是豪族私兵。 君辞一直没有私兵,是因年纪尚幼,而且她女儿身,阿耶也不好为她安排部曲,家族不允许,养部曲需得一笔不菲的钱财,以往在漠北,她也没有钱来养。 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官,便从未费这个心思。 现在她有钱了,从君氏的人中养,必然瞒不过周氏的眼睛,还需要慢慢教导,她更喜欢收纳匪寇,这些人用起来危险,但更顺手。 她不怕背主,甚至隐隐期待有那么一个不长眼的,给她杀鸡儆猴。 “将军,寨中有两百余人……”贺兰京不能只管他们这些人,寨子里还有不少普通人,甚至有十几个老弱妇孺。 “愿意随你们一道去,我都收下。不愿的我亦会给他们安排,让他们落户富庶村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事儿交给大把钱财又交友甚广,走南闯北的蔺雉桓不难。 贺兰京没有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他克制住激动:“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其实他们寨中还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打打杀杀,实在是没有出路,只能每日压制住自己的不安与担惊受怕活在寨子里。 有的生性良善,心中并不能接受他们杀人劫货,这些人送到村镇之中,重新过上寻常人的生活再好不过,只是他办不到。 “唔,你去问一问,把人都分配好,愿意离去的人,按人头一人给钱一贯、布半匹、五升。”君辞吩咐。 这已经非常丰厚,只要不好吃懒做,有了户籍有了田地,都能靠着自己活下去。 给君辞倒是能够多给,只是这些人护不住,她是好心可不想反而害了他们的性命。 这个道理做过匪寇的贺兰京也懂,他喜滋滋去召集人问清楚。 对于贺兰京投靠君辞,寨子里还是有人心中不安:“兄长,我们就这样投靠她么?” “这个世道,似我们这样的人,早晚要择主。”贺兰京轻声道,“我们之能做不到自立,便只能依附,刺史几番招揽,我未曾应允,是周氏势大,不会重用我们……” 不重用也无妨,是怕他们成为随时可牺牲,不被当人看的兵刃。 这些话不用贺兰京说清楚,大家都明白:“我知你们为何忧心,将军年少,又是个女郎……你们心中顾忌,我亦不勉强你们。你们若要离去,将军给了遣散钱财,亦会为你们办好户籍,从此成为良民,只这一点,我便决心投诚将军。 我的决定,你们不用放在心上,想好自己的出路。要走,我绝不心存芥蒂;要留,我也盼你们心中对将军无芥蒂。” 贺兰京不催促也不劝说这些人,他去安排余下的事情。 贺兰京走后,兰岸总是用漆黑澄澈的眼睛盯着君辞,对上君辞的眼睛后,他又慌乱挪开,几次后君辞问:“你要说什么?我不喜身侧之人支支吾吾。” 兰岸背脊一挺:“将军是个好人!” 君辞一怔,没有想到他是要夸自己,她忍不住笑了,笑得白齿森森:“你错了,我不是好人,好人在这世道无以生存。” ------题外话------ 先更七千字,白天再更,今天不会低于两万字。 第161章:鲜衣怒马 兰亭是贺兰京十年前救下来,自幼长在寨子里,性子也算单纯,只是脑子里烧杀劫掠的想法深入骨髓,他判断一个人的好与坏,端看这个人是否会伤害他,或者他在意的人而已。 关于他的性子,君辞可做不来教书育人之事,显然贺兰京也不是这块料,带回去交给霍清渠,霍清渠可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将军,如将军所料,县里这次是县丞带人来,只带了两个文书。”县丞本就是文人,人还没有到寨子里,他就已经发现,故而早一步过来禀报君辞。 君辞又到了一出山崖,山崖地势很陡峭,一路望下去,峭壁长了满绿藤:“杀了。” “杀……杀了?”贺兰京有些迟疑,他还以为君辞会将人给放回去,顺势提出条件,毕竟他们已经杀了一批人,现在又杀,只怕不能善了,贺兰京委婉提醒,“将军,统万城有赫连氏……” 赫连氏就算再不想理睬县令,也有刺史施压,寻常时候还能搪塞过去,他现在又是杀了县尉又是杀了县丞,县令与刺史只是逮着这一点,也能让赫连氏不得不出面。 他不是质疑将军的能力,可君辞才带了多少人? “你若不想见识赫连铁骑,就把人杀了。”君辞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贺兰京只得听命,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已经杀了县尉一行人,断没有可能再出卖君辞,不过把人杀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来,向君辞虚心讨教:“将军,小人愚钝,还请将军指点。” “你把人放回去报信,便立时暴露了自己,他们必然会当下采取应对,你放人回去报信,有恃无恐,更能成为他们求助赫连氏的证据。”既然他诚心求教,君辞也就点拨几句,“可若是两路人都有去无回,是否你们所为便是未知,可拖延一些时间。” “拖延时间?”贺兰京敏锐抓住了重点,“将军因何拖延时间?” “自然是去为你解决赫连氏。”君辞粲然一笑。 贺兰京惊疑不定地看着君辞,她……她不会要孤身闯赫连氏吧! 统万城这些年能够安安稳稳,赫连氏居功至伟,真要硬碰硬,周氏也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地方上虽然也有周氏的势力,但比起统万城赫连氏统御的几万铁骑,无疑蚍蜉撼树。 地方刺史能够指挥的军队也是有限制,因而远离京师,又不似他们君氏驻扎边塞的赫连氏颇有一种独善其身的洒脱与自在。 似是要验证贺兰京的推测,君辞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转头就去寻了睡饱的巫铮等人,对他们道:“你们留在此地,无需与他们熟络亦不用可以生疏,我去一趟赫连氏,约莫……” 粗略估算了一下距离,君辞才给一个时间范围:“约莫四个时辰归来,若有变故,可见机行事。” 说完要转身,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君辞侧头对赵醇道:“你带着几人现在去寻大军,若两个时辰内,能带着他们赶到此处,便将他们都带来。 若不能,便寻个隐蔽之地将他们安置好,从寨中拎几坛酒,给将士们驱驱寒。” 交代完,不等他们回话,君辞就迅速离开了山寨,其实她若是昨夜就出行,此刻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实在是巫铮等人还不能独当一面,她怕她若是不在寨子里,巫铮等人会和贺兰京他们动起手来,将局面弄得更乱。 算算时间,勉强够。 县衙里必然会焦灼等待,即便不会派人再到寨子里,也会派人沿路来查原因,这样耽误一番,等他们真正确定是寨子里的人杀了派来的人,再去调派人手,又得需要时间。 不过变数太多,未免生故,君辞还是快马加鞭,阿驰要比其他马儿快,而她早就知道了前往赫连府的路线。 草原辽阔,碧空如洗,骏马奔腾,少年欢笑,响彻云霄。 君辞根据经验选了一条小路,不曾想竟然绕到了赫连氏的牧场边,一群少男少女策马狂奔,凉风猎猎,掀起了他们衣袍翻飞,艳阳之下,是他们肆无忌惮的嬉闹声。 眯着眼看清楚了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郎,君辞心思一转,驱了马儿缓步走到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果然只是几息后,便有人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君辞,他们互相交头接耳一番,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凤眸泛着点点笑意。 瞧见他们似乎商议后朝着自己奔来,君辞摸了摸阿驰的马鬃:“一会儿就看你的魅力了。” 阿驰打了个响鼻,很是骄矜地寻了个正对着日光的小山坡,日光洒落下来,铺在阿驰的身躯上,将它照耀得更加幽亮,时不时似不耐而扬起的蹄子遒劲有力。 一双眼睛更是神采飞扬,只要是懂马之人,都能看得出它绝非凡品。 “谁家小郎君?因何在此?”少年郎们距离君辞约莫有十步的距离停下。 这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尤以居中那位丰神俊朗,少年郎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紫色骑装将他昂藏的身躯勾勒,他也有一双凤眼,却与君辞的不同,他的眼睛更为细长,眼瞳清明,又透着鹰一般的锐光,唇色略暗,更多了一丝深沉。 问君辞话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侧的同伴。 君辞神色疏懒,随意扫了他们一眼,似是不感兴趣,摸了摸马儿,勒紧缰绳调转,慢悠悠打马离去。 就这样被无视了? 这群少年郎在统万城可是横着走,何处不是被人捧着逢迎着? 第一次这样被人不放在眼里,先前开口之人一怒,打马追上去:“你站住?你是何人?可知此处是何地?由得你擅闯?” 君辞看着快马超过自己,拦了路的少年,扬眉:“此处无人看守,亦无围栏,缘何不能来?” 少年郎一噎,这里的确是可以来,只是再往前就不能,但君辞的口音明显不是他们统万城的人,少年郎道:“此地乃赫连府牧场!” 第162章:看上了就强取豪夺 地方豪族的牧场,就是私人之地。若非主人家许可,擅闯视为图谋不轨,以盗窃罪论处。 君辞轻哂一声,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郎。 少年郎原也知道自己理亏,但君辞无礼在先,她还自己看着自己,更是怒从胸中起:“你若不报明来路,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你们要如何不客气?”君辞浑不在意,好似不将他们看在眼里。 “你——”少年郎被君辞气得面色涨红,高喝一声,“来人,将她拿下。” “阿祺!”清朗的声音响起,紫衣少年驱马过来,他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同伴一眼,对着君辞还算有礼,“在下赫连阀,家中行三,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在说小郎君的时候,赫连阀顿了顿,眼前这个人长得雌雄莫辨,一时间他竟然不确定她到底是男是女。 凤眸之中讶异之色一闪而逝,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不知她性别时,对她产生了怀疑,她饶有兴趣看着赫连阀,挑衅道:“我为何要告知你,我姓甚名谁?” 赫连阀已经给足了礼待,君辞仍旧这般,算是十分失礼,跟随而来的少年们个个都面露不善或者不喜。 赫连阀的目光也沉了沉:“此地虽不是禁地,但能遥望赫连牧场,小郎君若不禀明来路。在下只当小郎君是细作,须得扣押小郎君,查明来路。” “我说了你便信?不怕我是胡编乱造糊弄你?”君辞反问。 赫连阀自然不会信,只是君辞报上姓名,他们少不得派人盯着,在暗中查探,以免误会。但现在君辞这般傲慢,他只得道:“小郎君所言甚是,如此便请小郎君随我们走一遭。” “我若不从呢?”君辞笑吟吟道。 “小郎君,此处是我赫连家牧场,你最好莫要轻举妄动,否则刀枪无眼。”赫连阀不自觉带出了丝丝威胁之意。 赫连阀话音一落,远远坠在少年郎们后方的侍卫都上前,手纷纷落在兵刃上。 君辞眸光一转,看了看这阵仗,又似衡量了一番自己的实力,想了想便摊手:“行,我随你走一遭,可若你们查明我身份,冒犯于我,可莫怪我锱铢必较。” 这话令不少人心里嗤笑,有些人甚至眼里都透出讥讽,君辞穿着打扮都不考究,看着不像勋贵显赫子弟,除了那一匹令他们垂涎欲滴的马儿,一无是处。 要说良驹,有些是自个儿在野外驯服,有些则是运道好碰上,有不少富家子弟,也能得到好马,身份尊贵者固然能够最先得到,难免有漏网之鱼落在一些粗鄙之人手上。 再说统万城若来了勋贵,如何能够瞒得住他们的耳目。 这人就是自我吹捧! 赫连阀却没有嘲弄,自然其实也没有多信,不过他有大家之风,做事不会做绝,等确定了收拾也不完,故而对君辞倒也没有多怠慢,带着她回了赫连府,就交给了大管事。 大管事是赫连郎主身边的人,给君辞准备了一个干净的屋子,就派人把屋外给把手了,君辞的马儿也在入府之前,交给了赫连府的人牵走。 房门一关,君辞就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等了片刻,她佯装叹了一声:“正好睡上一觉。” 把被褥拉开,塞了枕头,扯了扯帐子,伪装出有人歇息的模样,她悄无声息离开了屋子。 赫连一族世代武将,府邸可不比周氏族地松懈,但也大概是太久没有人敢暗访赫连府,赫连府并没有暗卫,巡卫倒是敏锐,却哪里能够查探到君辞鬼魅的身影? 找到了书房,君辞还费了点心思才潜入进去,书房外倒是有两个人隐在暗处把手。 别看赫连跃是个武将,书房倒是极大,一排排书册,差点赶上藏书阁。 君辞背着手一排排巡视起来,就好似自个儿屋子,看到了不少兵书,不过都是她看过的,她没有兴趣,发现还有医书,君辞不由自主就停下,随手取出一本合眼缘翻看。 轻无声息,所立之处没有半点身影露出。 字儿她都识得,可连起来说着什么,君辞就完全不懂。 脑子里不由浮现出老头儿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一身医术,愣是传不了她。最后被逼无奈,才退而求其次传了她武艺,要是老头儿遇上的是应无臣,只怕会如获至宝。 看着看着,君辞看到了一个精美的匣子,她可没有什么君子之风,当下就取下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看得君辞眸光闪了闪,她笑着摸了摸,又放回原处。 她虽然没有什么君子之风,抢劫可以,盗窃却不行。 不过她看上了的物件,强取豪夺,总是能到手的。 一念至此,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君辞靠在书架上,敛了气息,静等人进来。 房门被推开,入内的有两个人,很快声音响起:“退下吧,中护军的消息再派人打探打探。” “诺。” 屋子里一下子就剩下了君辞和赫连跃两人,等到退下的人走远,赫连跃坐在了书案之后,准备亲自研磨要书写什么,君辞索性自己现身。 “何人?”赫连跃一声高喝。 屋外两个人从窗户冲进来,严阵以待面向君辞的方向。 君辞绕过第一排书架,凤眸对上赫连跃:“赫连将军不是才派人打探我的下落么?” 赫连跃才不惑之年,赫连家的官职能世袭,他而立之年便从阿耶手中接手赫连家的重担,在统万城也算说一不二,自带一股子武将的刚毅与威严。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君辞,赫连跃压下心中的惊愕,面上半点不显:“君都尉,好身手!” 能够无声无息潜入他的府邸,再潜入他的书房,若君辞想要取他性命,只怕也不难得手! “全赖赫连三郎成全。”君辞笑着说道。 若非赫连阀将她带入府邸,从外入府邸,其实更难,赫连府外面的戒备更加森严。 赫连阀是赫连跃嫡长子,君辞的话并未让他恼怒:“君都尉为何而来?” 第163章:阿驰的碰瓷 君辞无视两个对她全身戒备的部曲,自个儿寻了个位置坐下,瞅到旁边高几上还有糕点,当下不客气捻了一块享受起来,清香在味蕾散开,她轻嗯了一声,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咽下去之后,才慢吞吞道:“来请赫连将军救命。” 她一脸云淡风轻,说完又捻了一块糕点,半截含在嘴里,就伸手去给自己倒茶水,这悠闲的模样,哪里像是求救? “君都尉说笑了,以君都尉之能,普天之下只怕无人能够使君都尉有性命之忧。”赫连跃挥了挥手,示意两个部曲退下。 君辞又吃了块糕点,喝了一大口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赫连将军有所不知,我押运粮饷而来,却被秦岭寨劫走,能够逃脱出来,好生不易。数万将士的粮饷可都在秦岭寨手中,将军若不助我抢回,我如何向朝廷交代,若被问罪,少不得就有性命之忧。” “秦岭寨于岩绿县境地,君都尉被悍匪劫掠饷银,理应上报县令,再由刺史发兵剿匪。”赫连跃不疾不徐道,“我虽镇守统万城,职责却不在此,不可越俎代庖。还请君都尉早早去寻刺史,以免延误时机。” “可我听闻就是华政郡刺史唆使秦岭寨匪寇劫走饷银。”原本盯着高几上糕点碟子细看的君辞忽而转头,幽深的凤眸浮动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直直看着赫连跃。 赫连跃面不改色:“君都尉可有证据?” “无。” “君都尉既无证据,我如何能只听都尉一面之词,便对刺史心生怀疑?”赫连跃道。 君辞英气的细眉上挑:“是与否,将军心中难道不知么?” “不知。”赫连跃十分硬气。 君辞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原以为将军派人打探我中护军的下落,是有意相助,看来是我会错了意。” 赫连跃不言不语。 轻叹一声,君辞站起身:“将军这是要独善其身?” “都尉之言,我不解其意。” “不解无妨。”君辞笑眯眯背着手,走向赫连跃,“将军只需记得今日我亲自来求救,被将军拒之门外便可。” 眯了眯眼,赫连跃道:“都尉这是要记恨于心?” “怎会?”君辞挑眉,“我求救,将军原救是恩情,不愿救亦是情理。我岂会因此就记恨将军?既然将军不愿出手,我少不得要亲力亲为,只是将军将我拒之门外,若是转头又对我的仇人施与援手,我可就会小心眼呐。” 赫连跃眉头攒了攒,有什么在心中一闪而逝,他并未抓住:“我与都尉同朝为官,便是不能救都尉于危难,如何能对都尉落井下石?” 君辞展颜一笑:“将军,此言我可记住了。” 顿了顿,君辞道:“便不打扰将军,我得去寻旁的法子自救。” 说着她就走向门口,正大光明拉开了房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赫连跃从未见过如此张扬而又猖狂的少女,不,便是年岁相当的少年郎也没有! 碍于对方的身份,赫连跃还是亲自跟上。 一路行来,并未遇到多少下人,遇到的见到赫连跃,也都纷纷垂首不敢抬头冒犯,只是好奇哪家的少年郎君,竟然如此贵重,需得将军亲自陪同。 等到他们走到正院大院子时,君辞明显听到了阿驰的嘶鸣声,她动了动眉,仍旧不急不慢地往外,刚刚绕过影壁,阿驰便跑了过来,身后还有一群少年郎在追。 君辞疾步上前,一手按住阿驰:“阿驰!” 她一声不低不高的呼喊,阿驰扬起两只前蹄高声叫了一声,然后突然就倒下了。 晚一步跟上来的赫连跃以及带着一群少年的赫连阀:…… “你们对我的马儿做了什么?”君辞先发制人责问。 赫连阀见自己阿耶跟着君辞,又想到君辞先前的话,意识到什么,忙道:“小郎君,我们未曾近马儿之身。” 他真的不知道阿祺这些人很眼馋阿驰,当然不是想要据为己有,只是想要近距离看一看,碰一碰,也好更清楚推断出这是什么品种的良驹。 阿驰太灵性,根本不容他们近身,他们连一个马毛都没有摸到,倒是阿祺等人还差点被马蹄伤到,他听到下人来禀,这才追去看,阿驰已经挣脱跑了出来。 就有了现下这一幕。 君辞不依不饶:“你胡说,你们若未碰到我的马,它如何会倒地不起?” 我们也想知道它为何倒地不起! 阿祺等人只敢在心中咆哮。 “去唤马倌。”赫连跃当机立断。 他是看到君辞刚刚碰了马儿,马儿才倒下,又想到君辞的来意,容不得他多想,总觉得君辞有所图谋。 难道要用一匹马赖上他? 马倌来了,医官也来了,但两人都没有查出马儿有何不妥,马儿就是不起来,拉都拉不起来。 阿祺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哎!”君辞沉沉叹了口气,转头对赫连跃道,“将军应是识马之人,我这马儿世间难寻,价值不可估量,它……它如今变成这般模样……” 你看着办吧。 君辞话没有说出来,但眼神表达得极其到位。 赫连跃从未见过这样的无耻之徒,额头上青筋直跳,马儿不起来,又是君辞的马儿,他们也不敢动刀动枪,有一句话君辞没有说错,这匹马极其名贵,要想再寻一匹很难! 暗自吸口气,赫连跃问:“都……小郎君要如何?” 赫连跃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君辞的身份。 君辞是个女郎,便是有人传出去他家今日来了个小郎君,刺史也未必会联想到君辞。 “这……”君辞一脸不太好意思,“将军虽然拒绝我所求,但适才将军也曾言及不会落井下石。我自不好不依不饶,方才在将军书房看到一盒银针,将军若愿意割爱……” 暗示意味十足。 赫连跃却舒了口气,原以为君辞要借此赖着他派人,虽然那一盒银针极其稀有珍贵,但能把这个无赖打发走,他也不愿掰扯,当下派人去取了银针。 银针本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师赠他的谢礼,亦没有赫连府的标志,赫连家也无从医者,所以赫连跃送得半点不犹豫。 喜滋滋拿到银针,君辞打开之后,装模作样取了两支,给阿驰扎了扎。 阿驰就站起来了。 目睹这一切的人:…… 银针还能这样用,他们见识少,不要骗他们可好? 放好银针,君辞揣好之后,牵着马儿出了正门,翻身上马,还不忘对赫连跃拱了拱手:“多谢将军厚礼相赠。” 话音未落,就一夹马腹,骑着马儿,哒哒哒走了。 “她……她……”阿祺半晌,愣是吐不出一个字儿。 “都回去。”赫连跃何尝不知道君辞就是诈骗犯,但他能有什么办法?谁让这些小崽子手痒,非要去人家的马儿? 幸好君辞看上的原就不是他们所需或珍视之物。 被赫连跃厉目一扫,个个乖巧如鹌鹑,恭恭敬敬行了礼,才脚底抹油跑了。 赫连阀跟着赫连跃回了书房:“阿耶,她是何人?” 赫连跃也不想对赫连阀点明君辞的身份,这件事越少人知晓越好:“她是……” “将军,刺史府来人。”刚起了个头,屋外响起管事的禀报。 赫连跃眉心一跳,直觉大事不妙,不敢耽误,当下去了正堂。 来的是刺史得力臂膀,他行了礼递上一封帖子:“将军,刺史求助。” 才被君辞求救的赫连跃:…… 何时他成了救世主? “何事?” “将军,秦岭寨吞了饷银,岩绿县令派了两次人去交涉,都丧命与寨中。使君恳请将军派兵剿匪。”武将急切道。 赫连跃脑子里浮现才打马而去不久的少女,顿时眸光一凛。 他明白了! 刺史府的人只字不提君辞,只怕心里也明白,秦岭寨很可能已经易主,君辞不但没有被秦岭寨给吞了,反倒是霸占了秦岭寨,他们与秦岭寨往来密切,刺史府绝不能坐以待毙,由着这些人被君辞拿捏,若有了证据,刺史乌沙不保。 这才想要赫连跃出手,去把君辞当做秦岭寨的匪寇给灭了。 “此乃地方之事,当年使君亲口对我言道,化政郡之事,让我少费心思。”赫连跃将帖子递回去,“你回去禀报使君,秦岭寨区区毛贼,刺史府若要剿灭,弹指之间。” 当年秦岭寨刚刚成气候,赫连跃就想要管,刺史亲自出面阻拦,含沙射影让他不要把手伸太长。 现在又好似忘了当年的话,竟然有脸求上门。 赫连跃心中冷笑,若是君辞早些说明,他指不定还多给她些好物! “将军,统万城的安危,将军便不顾了么?”武将急红了眼。 “赫连氏奉命驻守统万城,若有敌军来袭,赫连氏有一人,便会战到最后一刻。”赫连跃沉声道。 武将知道赫连跃不会出手帮扶,咬了咬牙,连礼数都不顾,气愤地拂袖而去。 “阿耶,我们是靠向了陛下么?”目睹全程的赫连阀问。 赫连跃沉沉吐了口气:“她没有给阿耶留退路。” 君辞潜入府邸,就是告诉他,她能够轻而易举取了他项上人头。 ------题外话------ 家里出了点小事儿,回来了晚了,七千加七千,只更了一万四,明天开始我会尽快补更。 第164章:将军无所不能 君辞回到秦岭寨,与刺史府派来的来使恰好错过。 她一回来,贺兰京便连忙来禀报:“将军,刺史府已经知晓秦岭寨杀了县尉与县丞,适才派了来使,小人将将军先前的吩咐如数告知。” 既然刺史府已经确定,那就没有必要再遮掩,所以来使被贺兰京放了,带回了那句君辞要他提的条件,秦岭寨要离开化政郡,作为交换他们会把君辞和从中护军掳劫的饷银归还。 “刺史府与县衙对你们知晓多少?”君辞牵着阿驰,亲自带到马厩去。 贺兰京跟上:“小人从未在寨中接待过他们。” 他也不傻,怎能引狼入室? 藏于此地,为了能和平共处,作为换取安宁与打家劫舍的便利,贺兰京为刺史府做了不少事,路过的一些与之作对的豪族受命劫掠,甚至一些非党羽的官僚,出面暗杀…… 贺兰京知道他们不可能永远一条船上,对刺史府从未放下防备。 点头满意,君辞拍了拍阿驰,并未栓缰绳:“赵醇归来与否?” “赵幢主回来了,他并未带回中护军。”贺兰京见君辞往外,又看了看没有栓的缰绳,“将军的马儿……” 回头看了看,似乎听懂贺兰京之言,要栓自己的阿驰不高兴地对着贺兰京打了响鼻,要不是贺兰京反应快,只怕要喷了一脸鼻涕唾沫,君辞莞尔一笑。 “阿驰不喜束缚,它不会随意跑动。”解释一句,君辞就走了。 她去寻了赵醇:“带着饷银需得多久?” 既然赵醇没有带人回来,必然是两个时辰不够。 从此地回刺史府,再由刺史府派兵,约莫也得两个多时辰,但日头已黑,既然刺史府对秦岭寨不熟悉,想必要先派人趁夜潜伏打探,才会有所行动。 “回禀将军,属下让他们靠着寨子前行了一段路程,现下到山脚用不了一个时辰,可要将粮饷搬入寨子里,只怕费时费力。”赵醇做事心细如发。 秦岭寨在山峰上,半山腰开始,就不供马车往来,哪怕寨子里有特意制作的交窄的推板车,转移再运上来,都需要功夫。 君辞斟酌了一下,转头问贺兰京:“山下可有隐蔽,能够藏大量粮物,且安全之处?” 贺兰京仔细想了想,知道君辞这是要停放饷银,饷银至关重要,半点不能马虎,便很是谨慎思虑后,才有些迟疑道:“山下有个山谷,只是山谷幽深,似乎长了些引蛇的草,每年开春之后,立冬之前,皆有毒蛇缠绕,尤以炎夏更是遍地毒蛇……” 这事儿整个化政郡百姓皆知,毒蛇可入药,不少往来的商人会高家购买,民间捕蛇人期初对此地趋之若鹜,但皆是有来无回,之后此地成了谈之色变之所。 好在这些蛇只盘踞于此,不然他们也不敢藏身此地。 “我去一看。”君辞格外好奇,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将军。”贺兰京连忙阻拦,“将军,此地甚是邪门。不少医者与捕蛇人都配过避蛇之药入内,都葬身此地。” “是么?”君辞更有兴趣了,“无妨,我只是远远看上一样。” “小人带将军去?”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将山谷看得一清二楚。 君辞也没有阻拦,先吩咐赵醇:“你再跑一趟,将他们带回,至于如何安置,容我想想。” 赵醇当下领命。 能够看到山谷的是山腰背后,君辞站在山路边,一样就能看到下方宛如凹下去的一块被绿草灌木覆盖的土地,四周山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山谷中间有不少树木,树上挂着蛇,不同品种的蛇,草丛也在晃动,风拂过,沙沙作响,偶尔还能看到一条蹿出来。 入秋时节,此地密树浓阴似春夏,还有如此之多的蛇盘踞,倒是奇景。 “若是盛夏,会更多。”贺兰京站在君辞身侧,落后一步。 “此地应当格外阴凉潮湿。”只是站在这里,君辞就觉得掠过的风比另一侧更凉。 毒蛇的确很多,君辞想了想回到寨子里,取了笔墨写了一个药方,虽然她医理一窍不通,却还是被老头儿逼得默了不少药方,以备不时之需。 她记忆绝佳,却也不是过目不忘,但从七岁起,就一边默药方一边扎马步,老头儿还三五不时抽查,后来习武,她也是一边连招式一边默药方,用老头儿的话来说,就是考验她的毅力,与一心二用的本事。 默不出药方或是错了,老头儿就不教她新的功夫,他们师徒也算互补,老头儿不少习武之法,自个儿却武艺平平,她一脑子药方,却半点医理也不懂。 贺兰京是个有备无患的性子,寨子里不少药材,甚至珍贵之物也不少,君辞都不用去外面购置,就能将药粉给磨出来,带着药粉她要亲自去一趟山谷。 “将军,末将替将军去。”巫铮不赞同君辞以身犯险。 “我若去,便是药不能克蛇,我也能全身而退。你若去,药若不能克蛇,便是自寻死路。”君辞的话毫不留情。 巫铮还想说什么,君辞似乎懒得理会他,身影早已飘远,他根本追不上君辞,只能眼睁睁看着君辞入了山谷。 山谷的蛇察觉到君辞的气息,很是暴躁,不少挂在树上的蛇,都开始吐出信子警告。 君辞抓了一把药粉挥洒出去,蛇就开始迅速退去,无论是什么品种的毒蛇,都开始退。 “老头儿之物就是好用。”君辞眉开眼笑。 “将军还懂医理。”贺兰京在方才他们看蛇之处,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 要知道多少人配了不知多少药方,都没有把全部毒蛇都驱走! “那是,我们将军博古通今,文韬武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医理不是理所应当?”完全不知君辞拾人牙慧,早就被药浴给蛰伏的巫铮,吹嘘起君辞来,才显得肚子有点墨水。 听得巫铮那与有荣焉的模样,贺兰京心中更高兴,觉得自己选择没有错! 第165章:得罪她可是要命的! “按着这个药方,多配些药粉,洒在车辕上,毒蛇必然不敢靠近。”君辞回来,就把药方扔给贺兰京。 贺兰京接住,满眼激动,深觉自己被信任:“将军放心,小人定会仔细,绝不让方子外泄。” 君辞:…… 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的,老头儿素来也是这么扔药方给别人,他不是个藏私之人,且医理一道,他素来主张传世,越多人知晓,就能救治更多人。 以至于君辞也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除了老头儿的手札,君辞脑子里被塞进去的药方都是随意与人。 不过她也没有对贺兰京说,无需珍视,由着他自个儿拿捏。 解决了藏东西的地方,赵醇也差不多带着人归来,君辞已经事先让人撒了一些药粉,也在放置粮饷的车子上撒了一层,吩咐中护军所有人换掉了寻常百姓的衣裳,让他们充作秦岭寨的人。 “将军,属下发现有人查探。”赵醇断后,在上山的时候,感觉到了有人。 有了药粉,从山谷另一条小路也能上山,他是在高处看到人,没有惊动对方。 “来得挺快。”君辞满意一笑。 能让刺史来得这么快,只能说明他应该是去请了赫连跃,只是赫连跃没有同意。否则他必然要等着赫连跃打头阵,赫连跃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将军,赫连氏当真会不插手么?”贺兰京还是忧心。 “他若是想活,就不会插手。”君辞凤眸掠过一缕幽光。 她在书房潜伏那么久,又要了银针,赫连跃聪明就知道她若不现身,他乃至他的下属都察觉不到她已经隐在书房多时,久到翻了书房一遍。 得罪了刺史,至多不过是被记恨,周氏在此地势力不深厚,赫连氏却是地头蛇,又是拥有数万大军的将领,周荣一方的人,想要做点什么也不容易。 此地距离普乐郡不愿,距离沃野镇也很近,真把赫连氏逼急了,投靠了高氏,那才是周荣的噩梦。 得罪了她,可就是要丧命的。 且她杀了赫连跃,怕是连是谁下的手都无人得知,被怀疑的对象只能是周氏。 贺兰京不知君辞对赫连氏做了什么,才能如此信心十足,但君辞的笃定,无疑令他也镇静下来。 “都早些用了夕食,歇上三个时辰,备战。”君辞望着半边身躯藏于山后的红日。 虽不知君辞为何觉着子时前后会有战,贺兰京等人仍旧依从吩咐。 中护军的人先一步被唤醒,君辞让赵醇带领他们从另一条路下山去埋伏。 “将军要前后夹击?”贺兰京似有所悟,“将军如何令他们都攻上山?” 刺史掌兵权,多数也懂兵法,不可能不留余地,全军攻上山,山下必然会留人做退路。 “我今日在崖边给他们留了一条路。”君辞看向一面悬崖,这一面自然不是她潜伏而来的那一出,这里比较好寻,且她试过蔓藤,足可为梯,令人爬上来。 贺兰京倒是留了人把手,不过沿着崖壁的蔓藤极多,又粗壮扎根很深,一下子十数人爬上来不是难事儿,以蔓藤的承受力,应当能一下子承受三人。 十几个蔓藤,也就是眨眼间能够让四五十人涌上来。 寨子里的人不多,尽管存了滚石再一侧,若是借此到强攻,未必不可。 贺兰京没有斩断这些蔓藤,是为自己留后路,这条路不容易寻到,君辞特意留了痕迹,只要探查的人够机灵,绝对能够找到这一条路。 只有找到了这一条路,刺史才会趁夜迅速攻山,以免迟则生变。 今日会不会有战事,就看他们找不找得到这条路。 贺兰京恍然,难怪君辞在那爬满蔓藤的崖边伫立良久。 有人顺着蔓藤攻上来,必然会发出讯号,下面的人就会大举进攻,他们也是打着前后夹击的注意,君辞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崖边后有茂林,你派人潜伏在茂林处,守在崖边之人可适当做做样子。”君辞又吩咐。 “诺。”贺兰京立刻去部署。 “将军,我呢?”巫铮左看看右看看,就他一个人没有命令。 “你随着兰岸去守山门,好好看看他们是如何使用大弩车阻拦敌军攻山。”君辞吩咐。 对此巫铮有点不满意,他也想作战,但他早不是那个敢挑衅君辞的傻子,恹恹地去寻兰岸。 君辞自个儿则是去了她潜伏进来的崖壁边,这里是寻常人越过不几个相连的悬崖上来,但她能,就不止有她能。 谁知道刺史身边有没有招揽武艺奇高的游侠? 任何一条路,君辞都要严防死守,左不过其他地方也用不着她,她就在这里等一等,看看有没有人送上门给她练练手。 这么多年,除了元铎那个下属,能够接下她几招,君辞还没有酣畅淋漓打过一架。 ------题外话------ 今天没有补更成功,晚安。 第166章:各处击杀 子时二刻,已经严阵以待两刻钟的秦岭寨众人,心思有些浮躁,夜晚山间多蚊虫,恼人的声音是其次,被咬上一口,气焰无比。 他们埋伏在各地,不得有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和秦岭寨一处的巫铮,大抵是因为细皮嫩肉,格外受蚊虫喜爱,都不知被叮咬了多少次,总觉浑身都开始发痒。 想要动一动来缓解的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兰岸,从他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兰岸不算白皙但稚嫩的半边脸被月华照亮,红而发亮的疙瘩明显是刚刚被叮咬出来,恰好一只蚊虫又落在他被叮咬的位置上。 只是这么看着,巫铮都想替他将蚊虫驱走,兰岸却好似没有半点只觉,这样的反应令巫铮心头一震,他是正统军中训练出来的军官,耐力与毅力竟然比不上匪寇! 此时夜风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巫铮精神一振,当下屏气凝神。 他们埋伏的位置,正是君辞初次潜入寨子的转角处,一旦出了转角,就能在敌楼上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敌楼上的大弩车是用来对付数量不多的擅闯者。 若是大举进攻的敌人,则是敌楼四周恰好隐于树枝中的弓箭手来应付。 视线越过空谷,落在山壁上,巫铮能够看到转角处的黑浓密了一些,他知道是有人在那里潜伏了,不动声色外头瞥了眼高悬的月,应当是子时了,将军所料不错。 现在就等有人顺着蔓藤从背后爬上去,而后释放信号,这些人就会行动。 希望这些人是分头行动,大约估算了彼此的时间,才会逐步对着秦岭寨合围过来。 如此一来,后山的人应该差不多要到了,那他们也喂不了多久蚊虫。 后山,贺兰京留下来的逃生路,此刻正由他亲自带着人远远埋伏。 他一瞬不瞬盯着动静,很快就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只是几息间,七个人几乎是同时翻了上来,他们穿着兵服,是衙门的官兵。 贺兰京按耐住,如果这时候就动手,的确能够把人都打下去,但山前的那些人就没有办法上钩,眨眼间几批人跃上来,估算着有几十人了。 贺兰京才做出似乎刚刚发现他们的样子,从掩藏的石岩后跳出来:“杀——” 贺兰京带着武艺不俗的三胞胎打头,百来人霎时就与潜伏上来的官兵交上了手。 到现在为止他们并不知道山寨的真实情况,对秦岭寨有了错误的预估,那就是秦岭寨只有两百余人,其中还要减去二三十毫无战力的人。 眼瞅着贺兰京带着大部分人冲了过来,更有人趁着他们分身无暇时斩断了攀爬上来的蔓藤,立时放出了讯号。 前面等待的人,一看到这讯号,四人一排,人人持着铁盾,形成了一条长虫,不疾不徐,井然有序整体移动。 最前方的人铁盾竖着,最边上的人铁盾对着秦岭寨箭矢射来的方向,后面的人铁盾高举,远远看着就像一条衔接无缝的铁盒子长虫,在山壁下缓缓蠕动。 箭矢射出去,全部扎在铁盾上,没有伤到一人。 兰岸见此,放下了弓箭,他一个翻身上了敌楼,大弩车对准了移动不急不慢的“铁长虫”,对着几个相助他一起拉弩的人道:“预备……放!” 这些人被他培养得极其默契,几乎是同时松了手,六支粗硕的箭扎下去,扎中铁盾的将铁盾穿透,铁盾下的人更是碎了透露。 没有射中铁盾的射到了缝隙,人力根本无法撑住这股巨大的力量,铁盾霎时因为有人支撑不住而分裂开。 巫铮瞅准这个机会高声一呼:“放箭!” 唰唰唰的箭矢,朝着铁盾跌落的官兵舍去,巫铮不得不佩服贺兰京这个敌楼建造的位置,每到深夜,月悬于顶,光是顺着他们的方向,能够将对面的魑魅魍魉照得一清二楚,极大增加了他们的准头。 被这样一狙击,官兵损失惨重,有人一声高喝,蹲着的人纷纷不要命的各自举着铁盾,朝着山寨大门进攻。 弯弓搭箭是需要空隙,按照推算,他们完全可以用下范围的牺牲来换取大部分人攻向寨子门口。 然而事实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隐藏的弓箭手有两批,一批箭放后,第二批立时补上,第一批迅速搭箭挽弓,迅速又补上第二批。 箭矢几乎没有停歇,且箭法准头极高,只有少部分人能够躲过箭矢,跑向寨子门口,而这些人,兰岸一个纵身跃出敌楼,蹿上了一棵树,弓箭对准漏网之鱼,箭无虚发。 进攻约莫一刻钟,没有人摸到了山寨的门,官府的人知道,他们错判了秦岭寨,或者他们中了埋伏,有人当下吹响了撤退的号。 号声一响起,无论是山前的,还是山后的都开始想要撤退。 山前的还没有完全撤退下去,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的赵醇拔剑一挥:“杀——” 这一段只有一条路,弯弯曲曲的路一面是山壁,一面是高低不一的山崖。 在赵醇带着人从尾部杀上来的时候,巫铮也扔开了手中的弩,拔出长剑:“杀下去,一个不留!” 官府约有千余人被全部堵在了没有岔路的山路山,山路狭窄,有些人被拦在中间,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巫铮与赵醇都杀在最前方。 后山,蔓藤已经全数被斩断,爬上来的人也陷入了贺兰京等人围杀,没有爬上来的人,赵醇分了五十人,由杨泽带队,进行了伏击。 君辞耳畔是四周传来的厮杀声,盘旋于夜空,给暗沉的墨色增加了一丝丝压抑。 绯衣随风猎猎,她的耳朵动了动,脚缓缓移动,手已经按在了剑上。 黑色的身影像是从夜里脱出来的一团影,君辞的剑刷的一声出鞘,那一抹身影冲天而起,一掠而过,却有兵器相撞的脆鸣。 紧接着又是一抹黑影拔地而起,朝着君辞冲过来。 君辞脚下一偏,森白的兵刃擦过君辞的剑,火花迸溅。 第167章:我不喜有人质疑我 是两个人! 两个人冲上来,都与她有一瞬间的交锋,功夫不弱,但不足为惧。 看来这两个人是互相协助,才同时翻越过几道相连的险峰顺利跃上来,显然没有想到这里有高人等待,只是一个照面,若说第一个人是出其不意,未尽全力,而被震得握剑的手发麻险些失了剑,那么第二个人在知道有人的情况下,全力一击,既然未将君辞逼退半步,就足够令两人心惊。 无论如何,到了这一步,他们都无路可退,君辞身子一偏之下,先冲上去的人半空一个翻腾,握着的剑,在同伴将君辞逼得偏身的同时,直直刺向君辞的头顶。 君辞举剑,她手腕摇动极快,手中并非软剑,却将剑刃使出了波纹,对着刺下来的剑缠上去,剑与剑叮叮当当的碰撞间,刺目的火光飞溅。 后来的一抹黑影蹿上去之后,就落在远处一颗松树之巅,在树巅之上一纵,反弹回来,手中的剑对着君辞腰腹刺来。 此时君辞恰好以剑缠住了上方之人的剑,对方身子一压,两人的剑都弯曲,缩短双方距离之后,他另一手一掌劈下来。 君辞抬掌与之相击,浑厚的力量震得对方手臂一麻,想要缩手却发现,在他手臂一麻之际,君辞手腕快如闪电错过了他的掌心,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扯。 同伴锋利的剑锋,就这样眨眼朝着他刺来。 眼见着自己的剑要刺中同伴,第二人当下瞳孔一缩,强行拧身,一个偏身往另一边落地。 君辞的眼中划过一抹诡异的笑意,抬脚将被她拉下来的人踢出去,抽出来的剑,旋身一划,一股强劲的力道掀起了尘土,在地面上划出了深深的裂痕,对准刚刚落地的第二人。 甫一站稳,剑气下来,第二人根本来不及防御,只得迅速后退,没有退几步,余光瞄到万丈悬崖,当下不得不双手握剑,往面前一插,剑刃深深插入了地面,扑腾而来的剑气,使得他双手握着的剑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铮鸣声。 霎时间,未曾卸掉的剑气没入身体里,第二人当下觉得身子好似被一剑剑刺中,痛不在皮肉,而是在骨头肺腑。 若非被君辞踢飞的第一人立时以剑支地,在地面上划出刺目的火光,才迅速稳住身子,一稳住便借力,扬剑朝着君辞刺来,没有给君辞再补上一剑的空隙,这人只怕小命不保。 第一人似乎意识到君辞的武艺奇高,他横于半空,手中的剑为支点,不断向君辞发起剑招,每一招都是全力以赴,然而他颓然的发现,她君辞的剑招比他更快。 她岿然不动,单手挽剑,剑锋凌厉,幽深的凤眸透着锐光,不曾眨动一下,稳稳接住了对方全部的招式。 喘息够了的第二人见此,忍着内伤,龇牙拔起深深插入地面的长剑,剑花一挽,也朝着君辞刺来。 君辞眼珠往第二人的方向一转,她脚下终于有所挪动,一剑敌双剑,却不慌不忙,没有半分窘迫。 她越从容,与她相对的二人越发惊慌与迫切,此时更是响起了撤退的号角,两人的剑一左一右从君辞前后两面刺过,将君辞的人交错在双剑中时,交换了个眼神。 同时手腕一转,竖着的剑刃横放下来,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对准君辞夹击。 君辞上身后仰,躲开剑锋同时脚下一移,没有握剑的手抓住了握着上方朝她横扫而来的剑之手,脚下的速度也快过对着她膝盖横扫而来的剑。 拽住上面的手,君辞力量十足,拉着人一旋,就换了一个位置,飘到人身后,她握着剑的手反手一刺,剑从身后刺穿被她换了位置的人。 另一人一招扑空,抬眼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同伴被剑刺穿了胸口,鲜血沿着剑尖滴在了他的额头上,同伴抬手握着君辞穿身而过的剑,大喊了一声:“快走——” 喊完拼尽全力往后撞过去,另一人当下回过神,他迅速撤退,奔向崖边。 面对撞向自己的人,君辞足尖一点,腾空而起,翻身的一瞬间,握住了剑柄,人在半空拔出了自己的长剑,血洒墨空,她一脚将人踢下了悬崖。 转身,另一个人已经朝着万丈悬崖跳了下去。 君辞不喜欢留活口,尤其是会对她怀恨在心的活口。 她也一跃而下,两人沿着石壁,凭着来时的记忆,借助可以落脚的指点,纵横在绝壁之上,显然君辞速度更快,而对方也借住绝壁闪躲开君辞几次追击。 眼看着要越过一条巨大的沟壑,落入另外一座山峰,君辞抓住了一根蔓藤,在对方一跃而起的瞬间,双脚在崖壁上用力一蹬,身子飞荡过去。 剑光划过眼前,刺目而又阴寒,鲜血飞溅,似乎要撒在皎洁的皓月之上。 两个人一起坠落,一个人是被君辞抹了脖子,君辞则是因为蔓藤过于纤细,在她荡身的一瞬间就断裂,而君辞早就预料到,她放手也极快。 落下时,手中长剑瞅准机会,反手插在了石壁之中,挂住了自己的身体,她这才不疾不徐扫视了四周,很快就寻到了可行之路,又回到了山寨之中。 她是最先结束战役的人,拖着染血的剑回了寨子里,在她清洗完剑,正用干净的布仔细温柔擦拭的时候,贺兰京也带着人回来了,他们还生擒了几个活口。 “你们,你们勾结……”被押上来的人看到君辞,立时明白了什么。 “留着无用,都杀了吧。”君辞懒洋洋开口。 这些人霎时也成了刀下之魂,最后回来的是赵醇与巫铮等人,两人上前,巫铮道:“将军,全部伏诛。” “将军,我们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贺兰京忙问。 “你们沿着这条路,往京都撤离,我已经寻人在接应你们。”君辞给贺兰京一张早就绘制好的地图。 “将军,你不带上我们?”贺兰京心口一颤,他担心撤离,会在下一个城门口被拦截。 “我带上兰岸,这些人你不亲自安顿,能放得下心?”君辞知晓他心中所想,凤眸微深,“我不喜有人质疑我。” ------题外话------ 前两天把腰拉伤了,坐不了,太疼了,所以没有更新。 第168章:兵之情主速 贺兰京喉头发苦:“将军息怒,小人怎敢质疑将军?小人不过是……忧心寨子里两百余口人之性命,他们信任小人,小人若不能保他们安危,必将终身悔恨。” 投诚君辞的确是恰逢其时,君辞出现的时间太好,他正在极力摆脱化政郡官府的掌控,又不得其法,恰好君辞的出现,展露的强势,令他摆脱这个困局。 君辞明显是原意收揽他,他自不会此时与君辞分道扬镳,似他这样的人,不甘于在乱世之中飘零,总是要投诚,现在他的确是投诚于君辞,但还未将君辞视作追随到底的主公。 毕竟,君辞是女子。 日后无论如何,他不会行小人之径,哪怕是当真遇到誓死追随之人,也会偿还今日君辞的恩情,得到君辞的许可,才会与君辞好聚好散。 不论如何,今日之择为他所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拿这些人的性命儿戏。 “口口声声说不敢质疑我,实则却仍不信我能保全你们。”君辞冷笑一声。 “将军,若只有小人一人,小人必将听命启程,小人自是不疑将军,可他们……” “如何说服他们,是你之事,你若连这点威信也无,只怕当不了秦岭寨数年的大当家。”君辞似笑非笑睇了贺兰京一眼,“目下,你没有选择。路,我已经为你指明,走与不走,便看你自个儿。” 时间紧急,君辞没有那么多功夫在这里浪费,此次刺史府派来的人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口,便不能通风报信。 刺史府必然也聊不到会损伤如此惨重,正是他们撤离的大好时机。 君辞清点完人,发现中护军一路上还是有所折损,空出了好几个名额,心思一动,便对贺兰京道:“你若愿意,可多点六人充入我军中。” 心中苦恼的贺兰京再一次陷入了挣扎,无疑跟着君辞是必然安全,可越多的人分到君辞身边,他这边就越少人相护。 “义父,将军这是在给你定心丸。”兰岸趁着君辞带人去将粮饷拉出来的功夫,对贺兰京道,“我们越多人跟着将军,将军越不会令你们有事,否则我们如何能真心跟着将军?纵使将军武艺高强,可我们这么多人,绕过将军,对旁人出手,也能给将军制造不小的麻烦。 至于一路上的安危,只看此次对付刺史府,便能看出将军是个算无遗策之人,她必然是笃定你们能顺利离开,才会让义父多派些人充入军中。” 贺兰京显然是把这话听了进去,陷入了沉思。 兰岸见此继而劝说:“义父,将军不是个草菅人命之人,你们两百余人,她不会坐视不管。” 另一侧,兰岸没有说,与巫铮等人相处不多,但能看得出他们颇有血性与道义,君辞作为一军之主,若当真不怜惜无辜,只怕得不到似巫铮这样纯粹之人的拥护。 贺兰京彻底被兰岸说服,将几个武艺出众,包括三生子在内,一并划给了君辞。 君辞见他突然想开,还有些诧异,不过没有多言。 他们上了管道,便兵分两路,一路往回离开化政郡。一路是君辞带领,继续往前灵州,入普乐郡。 城门刚刚开的时候,君辞就带着大军刚好到达城门口,县令只在两日前吩咐,若有中护军来求援,将人带回县衙,之后便没有关于中护军的吩咐。 秦岭寨的叛变,直到此刻,他们都没有想到与君辞有半点关系,一心都扑在如何解决秦岭寨这个翅膀硬了就想单飞的叛徒,几乎是默认了中护军全部栽在了秦岭寨手里,又如何会有旁的吩咐? 故而城门将在城门打开,非特殊时候,也不敢阻拦君辞等人入城,只能按照流程将一切审查过后放行。 酉时入了城,君辞就在一个时辰内,快马加鞭,带着大军直奔统万城,等县令接到消息的时候,中护军已经到了统万城的驿站。 安顿好军中将士和粮饷,君辞就带着巫铮,堂而皇之去了赫连府拜访。 看到君辞的赫连跃有些惊愕,情绪稍纵即逝,便道:“郡都尉好神速。” “兵之情主速。”君辞笑得格外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旁的不成气候,唯有用兵之道,略有心得。” 何止是略有心得! 他才拒绝刺史府不足十二个时辰,君辞就已经绕过了刺史府,跑到了他的面前,瞧她这志得意满的模样,想来是没有吃到半点亏。 “郡都尉,我赫连一族,镇守此地,一心为百姓安宁,不愿卷入是是非非。”赫连跃把话说得直白。 君辞与刺史府之间的恩怨,他不愿掺合。 “赫连将军放心,我不过是久闻赫连府战功赫赫,路经此地,特来拜会。”君辞笑眯眯的模样看着甚是无害,“至于旁的,哪儿有什么是是非非?” 赫连跃一个字都不信,只能下逐客令:“今日尚有军务在身,不能招呼郡都尉,郡都尉想来也急于将粮饷送入普乐郡,便不好耽误郡都尉,待都尉归程时,再被薄酒亲自作陪赔礼。” 君辞脸皮厚,好似听不懂,挥了挥手:“赫连将军,你我皆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将军有军务在身,自去忙活,让令郎带我见识见识赫连家的牧场便是。我还未曾拜会刺史使君,今日留宿统万城。” 顿了顿,不给赫连跃再拒绝的机会,她眨了眨眼,先一步道:“将军为东道主,不会舍不得一桌酒菜吧?” 瞧着她这副赖上了的模样,赫连跃知道想要把她大发了不容易,只能咬着牙:“郡都尉身份贵重,小儿懵懂,如何能招待都尉?都尉请。” 君辞扬了扬眉:“不耽误将军的公事吧?” 赫连跃还没有说若是耽误你会走吗,君辞紧接着一句:“将军过虑,我与令郎年岁相当,如何不能招待?” “郡都尉,请!”赫连跃咬牙。 君辞背着手眉开眼笑,然而刚刚迈进赫连府,就听管事一声禀报:“将军,刺史使君来了。” ------题外话------ 晚安┗(?w?)┛ 第169章:我给你换个刺史 夏州的刺史,虽不姓周,却也是半个周家人,其妻乃是周氏,与君辞还有些渊源,正是被君辞所杀,前周氏郎主周晔之女。 统万城有赫连氏,与北镇亦不远,周荣自然不会随意委派一个人来监官。 周氏的女婿姓朱,并不是勋贵出生,只是傍上了周氏之女,为人又狠辣果断,才得了周荣的青睐,不惑之年成为了一州刺史。 来人一身刺史官服,昂首挺胸,步履平稳,留着山羊胡,中等身材,眉目凌厉,倒有几分气韵。 三人同一品级,朱刺史秉着上门是客的谦逊,先一步对赫连跃行了平辈礼:“赫连将军。” “朱使君。”赫连跃态度不冷不热。 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朱刺史未曾恼怒,而是转眸看向君辞,故作不知:“赫连将军有客?如此年少清正的少年郎,往年未曾见过,不知是赫连将军哪位后生?” “朱使君,这是君都尉,奉朝廷之命,押送灵州粮饷。”赫连跃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与大将军昔年有过一面之缘,君都尉路径此地,特来拜会。” “君都尉怎会在此!”朱刺史面露惊色,甚至声音都隐隐有些失态地略微拔高。 君辞十分配合,纳闷地看了赫连跃一眼,讶异道:“敢问使君,我缘何不会在此?” “君都尉有所不知,昨日我接到秦岭寨传来的消息,他们放言劫走都尉以及粮饷,要我放他们离开秦岭寨,否则便对都尉不利。”朱刺史肃容道,“昨日我便派人来寻赫连将军求助,企图强攻秦岭寨,救出都尉。只是事发突然,赫连将军需得查证,不能贸然出兵……” 委婉挑拨了两人,暗示君辞,赫连跃不愿意救她,朱刺史才继续道:“未防都尉遇难,我连夜派人偷袭秦岭寨,所派一千余人,此时无一人归来。” 眨了眨眼,君辞眼睁睁看着朱刺史颠倒是非黑白,不过是吃准了君辞也不能将秦岭寨的人叫出来对峙,君辞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秦岭寨?我与军中之人,的确被人伏击,不过并未被人所掳,只是退出了官道,绕了远路,才躲开了匪寇。 是秦岭寨威名远播之故,还是旁的缘由?缘何朱刺史一听我带着二百余人遇伏,便信了我们被虏获之言?” 显然,朱刺史是有备而来,他回答得不慌不忙:“也曾派人去寻都尉,却寻不到踪迹。且县令来报,有都尉手下之人深夜叩城门求助,我这才误信都尉落入贼人之手。” “遇袭之时,我的确着人去求援,劫匪人数颇众,粮饷容不得掉以轻心,这才遣人。”君辞也大方承认,毕竟人还在他们手上,“可久等无人,便只能撤离,我原以为人并未至城中便已遇害,幸而无事。” “原来如此,不怪都尉未去县衙寻人,而是先至将军府中拜访。”朱刺史意味深长感叹一句。 “先至将军府中,倒也另有其因。”君辞同样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凤眸幽深,看着朱刺史,“与伏击之人交手,我生擒了一个重伤之人,对方口口声声说他有官府庇护,让我识趣些,早些将他放了。” “都尉……” “朱使君莫急。”君辞打断他,“这等荒谬之言,我自不会信,当下就将人给杀了。只是我手下人多口杂,当时听了此言者不在少数,唯恐先去县衙,引起无谓争端,这才先来拜会赫连将军,打听一番此地盘踞的匪寇,与官府有多少龃龉,才会如此挑拨离间。” 什么话都让君辞给说了,朱刺史只得咬紧牙槽,扯出一抹笑。 “使君,使君!”恰好此时,外面有个高喊。 不多时,一个刺史府的衙役就冲了进来,对着朱刺史惊慌道:“使君,长史回来了,说司马与一千余人,尽数葬身秦岭寨。” “什么!”朱刺史面色大变,这一次不是装的。 哪怕知道君辞来了这里,他就有了猜测,但结果还是令他怒气冲顶,手都隐隐发颤。 他手下的行军司马,也算是一等一的能人,曾经在周荣军中立过功绩,若非为了回乡照顾耶娘,应该在京师前途大好。 他明面上派了一千多人,实际上还派了收揽的两位武艺奇高的游侠,听下人来报的意思,他们全部都死了。 倏地,朱刺史看向了君辞。 秦岭寨的人,绝对没有人有能耐杀得了这两位游侠,若当真是秦岭寨生了叛逃之心,这些人足可将秦岭寨夷为平地,现下这些人横死…… 以朱刺史的心智,如何能够猜不到其中缘由,君辞伙同秦岭寨,坑杀他一千余人! 上报朝廷,就是他的过失! “秦岭寨的匪寇果然了得。”君辞惊叹连连,“朱使君快去看看,早些将匪寇擒获才是。” 朱刺史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狠狠吸了口气:“改日再寻都尉讨教!” 丢下这句话,朱刺史就拂袖大步离去。 赫连跃等人走远了,才做了手势引着君辞往内:“君都尉,心中作何盘算?” 不怪朱刺史面色那么难看,就连赫连跃都没有想过君辞这么狠,直接灭了刺史府一千余人,以他对朱刺史的了解,朱刺史行事算周密之人,只怕不止明面上这些折损。 这样一来,人到底是谁杀的,朱刺史心知肚明,只怕不会轻易放走君辞。 赫连跃看着眼前步履从容,衣袂随风而翻的少女,他不信她是不知深浅。 “我替将军换个刺史,将军为我做一件事如何?”君辞笑吟吟道。 “刺史乃是朝廷任命,无论朝廷委任何人,我都会竭力辅佐。”赫连跃不接君辞的话茬。 朱刺史的确不好对付,统万城这些年,处处掣肘于他,但眼前这个近乎妖孽一般的少女,更让赫连跃觉得可怕。 与朱刺史虚与委蛇,他尚且得心应手,君辞的存在,更令他不愿与之多有牵扯。 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君辞道:“赫连将军,不少人昨日见到了我过府呢。” 现在想要独善其身,晚矣! ------题外话------ 晚安。 第170章:利她要,理她也要! 昨日,君辞刻意去牧场碰一碰运气,果然遇见了统万城一群少年郎君,人多眼杂,又有阿驰引人注目,兼之她本身张扬惹人眼,如此短的时间,想来无人忘了她。 而赫连跃压根猜不到君辞打了什么主意,更猜不到她会如此之快,正大光明寻上将军府,只怕还来不及去私下叮嘱这些人守口如瓶。 瞧见赫连跃逐渐紧绷的刚毅面容,君辞索性再添一把火:“将军只怕不知,昨夜朱使君派去剿匪的统兵之人,乃是昔日效命于大丞相麾下之人。 另有精兵一千,以及两位武艺不俗的游侠,这些人赫连将军可有印象?” 赫连跃和朱刺史在统万城互相倾轧了十来年,从朱刺史还是朱县令开始,确定拉拢不了他之后,便处处争锋相对,朱刺史没有一刻不想将他赫连家连根拔起。 能够抗住这么多年,赫连跃对朱刺史自然也是了若指掌,君辞口中的人他都有印象。 正是因为有印象,才会眼底形成犹如实质的骇然! 朱刺史倚重的行军司马,他们曾经切磋过兵法与武艺,朱刺史招揽的那一对游侠,是师兄弟,不仅情同手足,且默契十足,据说为朱刺史暗杀了不少人。 有一次他也为了护人,与这二人正面交锋过一次,逐个击破,他或许还能胜过二人。二人若是联手,他们的默契,其威力增加绝不是一两倍,他绝无胜算。 这些人,都被君辞一夜之间给杀了,还包括朱刺史手下一千精兵! 朱刺史武艺不高,甚至算不上武将,但他依附周氏。周氏以军功威震朝野,权倾北朝,无论是讨好周氏也好,还是自身有远见也罢。 对于化政郡的军部,朱刺史是费了心思,不仅给军部的人优待,且勤于练兵。亦或是出于对他的防备,总而言之,朱刺史对化政郡军部士兵的要求,一直比照赫连氏一般严苛。 这样的一千精兵,便是他也未必能够如此迅猛将之歼灭! “赫连将军心中惊异非常,想来朱刺史更甚。” 毕竟赫连跃还见到了她独创赫连府,朱刺史可是连这点都尚未见到,对她一个女郎的敬畏与重视之心,又能深到何处? 霎那间,赫连跃明白了眼前这个笑吟吟,面容看着稚嫩,眸光却格外深沉的女郎,心中的盘算,他深深闭上了眼。 “不知对于损兵折将,朱刺史是乐意相信一切由我一人所为,还是乐意相信,是赫连将军与我同谋所致呢?”她清越的声音,和颜悦色说出的却是诛心之言。 易地而处,换了他是朱刺史,再从未与君辞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女郎接触过的前提下,也会不假思索相信,自己精心培养的兵马是折损与老对手。 至少在朱刺史看来,君辞没有这个能耐,他是着了赫连跃的道,面上也能更过得去。 “适才我与朱使君有句话并未作谎,我与令尊确有数面之缘。令尊刚正不阿,血性豪迈,君都尉却不似令尊。”赫连跃忽而道。 她生性狡诈,阴谋诡计不断。 赫连跃说得婉转,君辞不以为意,反以为荣:“多谢世伯夸赞。” 油盐不进,小小年纪,脸皮之厚,令他这个半百之人都叹服! “不敢当都尉一声世伯。”他这是痴长年岁,竟然玩不过一个如此年少的后辈,原本觉着自己儿子也是少年英才,这和眼前的女郎一比,他顿觉日后还得多鞭策鞭策。 “赫连将军。”君辞从善如流,“不知将军考虑得如何?” “我还有旁的路可选?”赫连跃不禁开始反思,他在统万城太久了,一直就朱刺史这么一个对手,是不是心智都因此磨灭了不少?竟然被眼前的小女郎逼得无路可走! “将军爽快。”君辞不去看赫连跃那隐隐发黑的脸,兀自赞赏着,“我呢,绝不会拉赫连家下水,只需我与朱刺史起了冲突,将军偏帮于我便是。” “你要如何使朱刺史信一切系你所为?”对付眼前这只小狐狸,赫连跃不得不格外谨慎小心,不能再被她套住。 “将军未免杯弓蛇影。”君辞微微一笑,“我不攀扯,朱刺史断不会疑心将军,将军只需置身事外,事发之后主持世间公道便可。” 世间公道? 明明让自己偏帮的是她,现在又让自己主持公道,这不是说她就是公道么? 眉眼弯弯,笑意浅浅,君辞偏偏了头,用笑颜来回应赫连跃,她就是这样想。 她的无耻,这些人根本没有深刻的体会。 利她要,理她也要! 好处不能少,坏事不可不为,名声亦不容有瑕! 至于如何让朱刺史对她动手,君辞神秘一笑。再赫连府蹭了一桌好酒好菜,君辞心满意足地带着风卷残云的下属离开了赫连跃。 优哉游哉地逛着统万城,回了一趟驿站,就特意带上了三生子,他们三人分别叫:云吉、云利、云如意。 加上巫铮,无人堂而皇之上了刺史府,朱刺史并没有亲自去秦岭寨,不过他派去的人,倒是将几具重要的尸骨给寻了回来,其中能够辨认的自然是行军司马,那两位游侠都从悬崖跌落,一位还有全尸,血肉模糊的脸依稀能够确认身份,另一位粉身碎骨。 恰好这个时候君辞上门,朱刺史再能隐忍,面色也很难看,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呀,这就是使君派去剿匪之人?”君辞看着院子里盖着白布,没有蒙上头的尸体,一脸不忍直视的悲悯,“秦岭寨匪寇真是猖獗,如此不将官府放在眼里,难怪盘踞秦岭寨十余载,使君真是辛劳了。” 朱刺史忍不住看了君辞一眼,要确定她不是在讽刺自己。 见朱刺史不语,君辞又啧啧几声,总之都是在说秦岭寨匪寇的不是,但话让朱刺史格外刺耳,听不下去的他才借口要处理此事,把君辞打发了。 君辞前脚刚走,跟在朱刺史身侧的长史便道:“使君,君都尉身后跟着的三人,似秦岭寨的匪徒!” ------题外话------ 我写了这么多文,就人设方面,我最喜欢的女主是君辞,我太喜欢她这种性格啦o(n_n)o哈哈~。 我今天花了一个下午,把所有错字全部都修改了,非常感谢为我捉虫的读者,这里尤其要感谢两位id名为“幻灭”与“1/2”的亲,真的从一开始为我捉虫到最新章节。 可以加一下群669700655,找管理流云领取五千书币,另外还有一位id“军”的读者,是积极想法读者,也可以找流云领取五千书币哈! 以后每个月我总结一次,积极捉虫,积极发表想法的读者,月底都会奖励高额书币。 第171章:给你活路的人 “此话当真?”朱刺史紧紧盯着长史。 “属下绝未认错,这三人是一胞三胎,当世罕见,属下去县衙时远远见过一面。”长史信誓旦旦。 朱刺史从未将贺兰京等人看在眼里,留着他们只是因为用得上,他们又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自不会亲自去与他们接触,秦岭寨还没有这个资格。 甚至连刺史府的属官,都没有亲自去接触过秦岭寨的人,一直都是由岩绿县的县令接洽,一则是看不上秦岭寨,认为他们没有这个资格;二则是朱刺史为人谨慎。 秦岭寨到底是匪寇,统万城又有赫连氏,赫连氏表面上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不信对方没有想过对他不利。饲养匪寇这等把柄,自然不能落到赫连氏手上。 所以哪怕云吉三兄妹站在朱刺史的面前,他们也没有认出来,长史也是恰好一次去寻县令,与带着三兄妹的贺兰京擦身而过。 朱刺史面色阴晴不定,脸色的皮肉都因为愤怒而抽动,他咬牙道:“原来如此!” 胸中的怒火,令他气急之下将高几上的碟子一扫而落,噼噼啪啪碎了一地。 长史有些心惊胆战,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提醒道:“使君,这君辞不过才至夏州,如何能够短短一两日就收拢秦岭寨?且她既然与秦岭寨勾结,便知晓了这些人与官府的往来,何以堂而皇之将人待到使君面前?” 实在是可疑! 君辞的行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是有恃无恐!”朱刺史一想到被杀掉的那些精兵,还有他作为贴身保护自己的一对师兄弟,这些年花了多少心思与钱财去笼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朱刺史心中的杀意便浓烈起来。 “他既然收服了这些人,势必也知晓我认不出人,故此她绕过了县衙,直奔将军府!” 这倒也是能说得过去,可长史总觉还有些不对,却有说不上何处不对,只得道:“使君,这君家女郎实在是有些邪性,还请使君小心应对。”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郎。”朱刺史眼中掩饰不了的轻蔑,“或许武艺出众……” 他身边的两个游侠,绝非寻常人能够杀害,朱刺史等着刺史府的令吏回禀。 约莫一刻钟之后,令吏上报道:“使君,两位郎君都是坠崖而亡。” “身上可有旁的伤?”朱刺史追问。 令吏面露难色:“使君,两位郎君摔伤都极其严重……” 其中一个没有全尸,另一个也是摔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他真的没有办法检查出是否有旁的伤势。 恰好摔得四分五裂的是被君辞一剑抹了脖子之人,落下去又遇到了野兽啃噬,至于被君辞一剑穿了胸的人,虽然没有遇到野兽,但摔落的伤势早就寻不到剑伤。 朱刺史有了旁的猜测,这二人要翻越的山岭,派去寻尸的人已经与他详细说明,他在想会不会是二人艺高人胆大,而冒险去攀险,结果不成反而摔死? 毕竟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样的两人会被人杀死。盖因秦岭寨无人有这个本事,君辞的确被传武勇非凡,未曾亲眼见到,哪怕她有带着陛下孤身闯大漠平安归来的事迹,朱刺史也只觉得运道占了大比。 君辞,一个女郎,十五岁,能武勇到何处? 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君勀,君勀的确英武了得,却也是几十年堆砌而起,十五岁的君勀亦不过是个小卒! 君辞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能胜出多少? 这般想着,他越发笃定这两位游侠是不自量力,自视甚高,自个儿摔死。 挥了挥手将令吏打发下去,朱刺史对长史道:“绝不能让她离开化政郡!” 君辞既然收拢了秦岭寨,秦岭寨这些年与官府往来密切,哪怕他从未有出过面,但凡秦岭寨能够举出与县衙勾结的证据,他都要受到牵连,还有县衙那边…… 若是县令手中有不利于他的证据,从秦岭寨拔出县衙,再从县衙拔出自己,岂不是要被一网打尽? “使君,只怕明日他们便会启程。”长史不得不提醒。 君辞他们有军务在身,无缘无故他们也不能扣押。 至于君辞与匪寇勾结,屠灭官府一千余精兵,这事儿完全拿不出证据。 “你传令给县令……”朱刺史眼底划过冷芒,对长史一番吩咐。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本该带着人回了驿站的君辞,早就脱离了他派去的眼线,优哉游哉坐在县令的卧房品茶吃点心。 县令今日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歇了口气,打算回后宅小憩片刻,一推门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君辞,他张口就要喊,一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使得他一抖。 君辞笑着用眼神示意他,县令眼珠子转了转,只得伸手往后,将房门关上。 兰岸用剑将县令逼到君辞一旁,隔着桌子,被兰岸摁着肩膀强制坐下。 “你……你是何人……”县令故作镇静,声音却忍不住发颤。 “我?”君辞捏了一颗核桃,将之捏碎,取出了核仁,“来给你活路之人。” 县令明显不信,一脸防备。 君辞笑着垂眸,将一点核仁扔到嘴里,细细咀嚼之后,才道:“我是君辞,中护军都尉。用不了多久,刺史府便会派人来私下寻你,告知你事情败露,秦岭寨以为我所收服。” 县令明显是认识兰岸,他眼珠子转向兰岸,意思很明显。 “没错,秦岭寨已经归顺于我。”君辞索性大方承认,“我手中的确有你与秦岭寨往来密切的证据,证据命贺兰京带走。你若乖乖听我之言,我可既往不咎,你仍旧能做着岩绿县的县令。你若非要与朱刺史狼狈为奸,我只好送你们一道上路。” 县令堆出一抹讨好的笑。 “别试探我,也别欺骗我。”君辞凉凉一笑,“我只是不想大动干戈,且你只能选择信我,才能保住一命。贺兰京不在,你以为朱刺史能放过你? 我若所料不错,他会命你想法子将我身边的三生子引到县衙,明面上是让你擒拿下他们,将他们严刑拷打指认于我,再借此将我扣押。 实际上……”凤眸笑意加深,君辞有些怜悯地看着县令,“待你将人引到县衙,他们就会动手杀了你,再将杀你之过,栽赃给我这三人,一口咬定这三人是中护军。” 君辞的话令县令打个寒颤,这样的确是一箭双雕! 比起抓了三生子,严刑拷打能不能成功,便是成功了,也不能轻易对君辞定罪。还要担忧不见踪影的贺兰京,手头是否有与她往来的证据,这证据会不会因他活着,而将火烧到刺史府身上。 利用云吉三人将他给杀了,直接栽赃给中护军,就能立时对君辞动武,不但将他灭了口,还能更迅速制服中护军,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君辞没有办法跳出来说云吉三人不是中护军,一如他们不敢指出云吉三人是匪寇一样,都是暴露自己与匪寇勾结。 明明县令该怀疑君辞在挑拨离间,可他到底有些脑子,也更了解朱刺史的为人。 他了解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这个明媚的女郎,竟然也能了解! 他在朱刺史麾下数年,君辞和朱刺史只怕相识还不足一日! “你……你当真会对我既往不咎?”县令不信。 君辞又扔了一瓣核桃仁,享受地吃了之后,才低声笑道:“你还有旁的选择?” 信她,至少能有个活命继续为官的机会。 不信她,眨眼就会成为朱刺史的刀下亡魂。 “使君,刺史府长史来了,要见使君。”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县令看了看君辞,君辞扬了扬眉。 “你招待长史,我这就穿衣。”深吸口气,县令极力镇定地吩咐。 君辞抬了抬手,兰岸收了剑,她轻声道:“去吧。” 县令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明明没有开口应允什么,可君辞却是一脸笃定,令他憋闷不已。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坐了一小会儿,慢吞吞起身,走向房门口,在这一段距离,县令其实心里转了十几个心思,他双手抓住门闩,转头看一眼,想问一问他们就不怕他开门便高声呼救么? 结果一转身,发现屋内空空如也,方才两个人好似他的幻觉。 桌上被捏碎的核桃壳,微微晃动,他不禁冷汗直流。 ------题外话------ 晚安 第172章:只能听我的话 君辞走了,县令满怀忐忑去见了刺史府派来的长史,他极力遏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自镇定地听完长史的吩咐。 内容与君辞所说别无二致,若非知晓君辞与刺史府水火不容,他都要怀疑这双方是联手来坑害他! 他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莫要说联手,这双方随意一方都能捏死他如捏死一直蝼蚁,何须大费周章联手? 长史对他晓以利害,半是劝说半是威胁,让他想法子将君辞身侧的云吉三兄妹骗到县衙拿下,从其手中拿到对君辞不利的口供,他们才好借机发难。 县令不是个多么聪明之人,若是长史先来,他一心投靠着朱刺史,指不定就应了下来。 “使君。”县令小心翼翼觑着长史,“秦岭寨之人都是硬骨头,若他们不肯反咬君都尉,我们要如何收场?” “硬骨头?”长史不屑冷笑,“当真是硬骨头,此时就不会跟在君家小丫头身侧!” 能被一个小丫头收服,还能称得上硬骨头么? 吃软怕硬罢了! 在长史看来,能够轻易屈服君辞,那么落入他们手中也应当会很识趣。 “使君。”县令仍旧是有些顾虑,“君都尉乃是军中将领,三人便是攀咬,亦要上呈朝廷,如此耽误,只怕变数不小。这君都尉能短短一日降服秦岭寨,不容小觑。” 长史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放心,刺史自有安排,绝不会令君家小丫头有翻身之余地。” 一股凉意爬上背脊,县令忍不住问,“使君可否告知,如何对付君都尉?” 长史却没有告诉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该问的莫要多问。” 几乎是一瞬间,县令的心坠入冰窖,冷得他只觉得搭在肩膀上的手是从地狱里伸出来的索命爪,他陪着笑脸:“下官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刺史府的如意算盘,正如君辞所料,让他把人引到县衙,再杀了他嫁祸给云吉等人,由始至终刺史不会用拆穿云吉三人身份来对君辞发难。 扯不清,又耗时耗力,只有认可了云吉三人是中护军,而中护军杀了朝廷命官,作为上峰的朱刺史,才能迅速出击,对君辞光明正大下杀手。 好一个一箭数雕! 在长史和朱刺史眼里,县令胜在挺乖识时务,只有一点小聪明,压根想不到他们真正的心思,这些年一心认为自己是朱刺史的心腹,见县令应下,便心满意足离开了县衙。 另一边,君辞回到了驿站,迎来了赵醇等人。 “将军,县令会听您的话行事么?”赵醇还是有点担忧。 整个计划,君辞没有瞒着他们。 “他想活命,就只能听我的话。”君辞完全不担心县令这个时候会有别的选择,他已经是朱刺史的棋子。 秦岭寨投靠了自己,这些年朱刺史遥控秦岭寨,做了多少事情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是没有出面,但他派了县令出面,县令是两者之间的纽带,只要不蠢,总有一些对朱刺史不利的把柄。 “只管依计行事。”君辞挥了挥手就回了自己的卧房。 去了笔墨纸砚,准备修书一封给应无臣。 把朱刺史的死讯传给应无臣,在君辞眼里,朱刺史已经是个死人。 周晔死了,现在周晔的女婿,朱刺史也死了,周氏大房的半边天差不多就垮了。 都是聪明人,用不着多说,应无臣就应该明白她的意思,瞅准时机再将周氏大房另外一个身居高位还得用之人也暗杀,整个周氏人人都好好的,唯独大房倒霉,足够周氏内部人心浮动,互相猜忌。 只需要稍加挑拨,就能令庞大的周氏从内风雨飘摇。 原本只是想传封信,通过蔺氏的商号,可信递出去,君辞又鬼使神差将怀中那一盒银针取出,指腹轻轻摩挲了盖子上细致的忍冬纹路,一并递了上去。 其实在赫连府第一眼看到,就是为了给应无臣,出来一趟,总要给相熟之人带些物什。 这会儿早早一并送回去,也让他早些用上手。 亲自送了信与物归来,就接收到赵醇与巫铮意味深长的目光,显然是办事效率奇高的县令已经私底下找上了云吉三人。 朱刺史担忧她明日一早,或者今夜兴致来了就连夜赶路,会这么亟不可待,在君辞意料之中。 此地驿站自然也有刺史府与县衙的人,云吉三兄妹接到县令派人递来的“威胁”书信,就不敢再见君辞,只得一番挣扎之后,三兄妹磨蹭到县令规定的最晚时间,日落之后,假装没有发现刺史府派来的跟踪之人,偷偷摸摸去了县令指定的私宅。 虽然是私宅,但县令一年有过半的时间住在此地,外人不难打听出来,这样才能有利于扣上云吉等人有预谋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县令等到云吉三人,佯装说着话,埋伏在暗处的人对云吉三人吹来了迷针。 三人在针扎入身体前,就伸手夹住,掌心按在身体上,看似将针一拔,实则针根本没有伤到他们分毫,三人相继倒下。 县令冷冷一笑,就纷纷埋伏的人将三人拖下去,异变就在此刻突生,县令的手下有一半内讧,朝着同伴挥了刀。 云吉三人失踪假装昏迷,因着人倒下的缘故,这些人并未对他们动手,很快县令身侧的人一一倒下,县令狼狈逃窜,几次高声呼救,死等着云吉三人,却见三人一动不动,顿时心如死灰。 夺命刀砍下来,他认命闭上眼之际,长剑虚空之中横来,一挑一刺,撩起了鲜血,沉闷倒下的声音在县令耳畔响起,他睁开眼,只觉得眼前火红的绯色如一朵朵虚影的花绽放收敛,他都没有看清,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 这些人只是眨眼间,就被君辞杀得一个不剩。 县令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蒙着面的君辞一把抓住县令的肩膀,提着他一个纵身逃离。 与此同时焦急等待的朱刺史等来一个噩耗:“使君,大公子被掳。” 朱刺史还没有来得及追问,有一个人急忙忙跑来递上一封信函,信函的字迹来自于县令,写得清清楚楚,他早猜到朱刺史要他小命,现在他逃了,朱刺史的嫡子在他手上。 还有一些朱刺史这些年贪赃枉法,铲除异己的罪证,要朱刺史一个人到他留的地点来寻自己,若是朱刺史不来,他不但会杀了朱刺史的嫡子,还会将这些证据递给赫连跃! “混账,你们是如何办事!”看完信,朱刺史气得面色铁青。 “使君息怒。”长史也十分忐忑。 朱刺史怒不可遏,却不得不按耐下来:“你如何看?” “使君,先派人去打探驿站可有异动。”长史也极力冷静道,“再派人去私宅看看。” 这件事情是否只是他们小看了县令,还是有人再背后企图截胡,是要好好判断。 驿站自然是没有什么异动,云吉三人对君辞撒了谎,君辞不疑有他,任由三人去看望亲人作别。 县令的私宅也没有任何异常,甚至云吉三人还是昏迷在私宅,被朱刺史的人给拖了回来。 朱刺史甚至还派人去打探了赫连府,也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看来,是我们往日小瞧了他。”朱刺史判定这是县令自己留了个心眼,遂决定去见一见人。 ------题外话------ 这几天家里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因为没有存稿所以断更了,非常抱歉。 第173章:杀了就杀了 等待朱刺史的位置在城外,这是君辞精挑细选的地方。 城内全是楼房屋舍,对朱刺史有利。城外则不同,此时已经禁宵,朱刺史想要调动大批人马出城不是易事,赫连府也在城内,很容易就惊动赫连跃。 朱刺史现在把县令给逼上了绝路,他绝不敢带着赫连跃来寻县令。赫连跃本就与他不对付,一旦赫连跃来了,县令只需要高喊两声,赫连跃无论如何都会义正言辞先保下县令。 如此,朱刺史只能低调乘坐一辆马车,不惊动任何人出了城门。 城内的人不能动,他可以调动城外的人。 调动自然就很有限,不过他并未将县令放在眼里,去私宅的人查探回来禀报的结果,让朱刺史清楚,是县令私下也招揽了一个厉害的游侠,这才出其不意将人救走。 朱刺史只抽调了五十人随着他赶往君辞约见之处,只是人还没有深入,几支利箭划过夜空,越过茂密的树巅,扎在了朱刺史一行人队伍之中。 反应快的抽刀劈断,反应慢的自然被一箭射中。 君辞坐在一棵高高的树上,看着朱刺史一行人,摇动了一旁的树干两次,这个讯号传递给了藏匿在了林子深处,恰好能够看到这处的巫铮,巫铮推了推一旁的县令,低声道:“说话!” 受惊的县令连忙按照先前的交代扯着嗓子高喊:“使君,你若想救大公子,便只身前来!” 朱刺史面色阴冷,却没有应允:“我若只身前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使君放心,我若杀了使君,如何能够安稳离开?我不过是盼着使君能陪着我,将我安全送离罢了。”县令应对。 “我儿在你手中,难道你便不顾你一家老小?”朱刺史高声威胁,对身侧的人投以询问的眼神。 身侧的人面色凝重,他在辨认县令的藏身之地,刚刚走了几步,君辞见了脚一跺,坐着的树枝摇动,兰岸弯弓搭箭,三只箭矢飞射出去,那移动之人忙抽出佩剑,挥臂如影,斩断两支,还有一支险险擦着他胳膊掠过。 未受伤,却划破了他的衣裳。 巫铮又推了县令一把,县令会意,扯着嗓门道:“使君若再轻举妄动,莫怪暗箭无眼!” 暗夜昏沉,一片月华笼罩,风中簌簌树影堆叠,映入朱刺史的眼里,满目阴暗:“你要我孤身相见,绝无可能。你我便是僵持在此地,又如何?” “使君,此地既是我所选,自有旁的路撤离。”县令自信地道,“使君不在乎令郎性命,也不惧我手中这些年收集的证据么?” 若不是为了证据,一个儿子罢了,哪怕他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他也舍得下! 沉沉吸了一口气,朱刺史冷声:“我带三人前来。” 他没有想要和县令虚与委蛇,一开口就是三人,这是他的底线。 君辞伸手晃动背后一杆细枝,巫铮捏了捏县令的肩膀,县令便道:“好,下官着人前来为使君引路。” 要迎接朱刺史的是昔日秦岭寨的人,只是这人便是县令也未参加过,将朱刺史连同他带着的三人往山上走。 半山腰有个荒废的破庙,屋舍坍塌,已经无法住人,破败的们一眼能够望到佛堂,佛堂连佛像都已经被毁坏,县令站在佛堂前,有几个黑衣人立在门口与正堂相连的院子里。 朱刺史四人刚刚入了院子,蒙面人都动起了手,压根没有给他们开口谈判的机会。 而朱刺史四人到了破庙,山下赵醇几人就杀了进去,由君辞带领,哪怕只有无人,以一敌十也并不见半点落于下风。 轻而易举,就将人全部覆灭,人杀了之后,君辞带着赵醇等人迅速折回破庙。 破庙里刀光剑影,缠斗万分激烈,巫铮与兰岸带着秦岭寨两人,对上了朱刺史的三人,其中一人武艺格外出众,哪怕巫铮兰岸两手,也只是将之缠得无暇分身。 君辞到的时候,二人还受了些伤,兰岸更是被一掌打了得连连后退,是君辞伸手托住了他的腰,才令他稳住。 将人一把推到身后,君辞一跃而去,截住了险些刺入巫铮身体的铁剑,她手上的力道极大,手臂灵活一挽,就将人手中的剑强势挑飞。 那人见此一个纵身要去握剑,君辞同时飞纵而起,身影快得成了残影,若非她一身绯衣热目,只怕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谁也没有看清她的一剑是如何横扫而出,只看到与她同时飞身而起的人,血洒半空,身子就落了下来,重重砸在了朱刺史的面前。 朱刺史面无人色,转身拔腿就跑,君辞落地,对着脚边的刀一踢,刀刃直飞而去,朱刺史眼看破败的庙门在眼前,却还没有来得及迈出去,刀刃穿胸而过,他栽倒在门槛上。 看到这一幕的县令,恨不能晕过去。 “你……你……杀了他。” 君辞浑不在意,扔掉手中夺来的一柄廉价长剑:“杀了就杀了,有何不可?” 第174章:顺她则猖,逆她则亡 她都已经提前写信传与应无臣,朱刺史哪里还有可能留命到明日? 君辞对朝廷命官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态度,着实令县令心惊肉跳,不敢再多言。 “余下之事,交由你善后。”君辞转头,夜色之中她幽深的凤眸染上了丝丝沁凉,“不用我教你如何行事吧?” 县令一个激灵,忙道:“下官知晓,下官知晓。” 其实接下来的事情很好解决,朱刺史不想惊动赫连跃,害怕赫连跃一并追来,最后县令被赫连跃带走,得了朱刺史这些年渎职贪污,勾结匪寇,铲除异己的罪名,故而知晓朱刺史秘密出城的人不多。 刺史府里的长史这些朱刺史的心腹,只怕此刻已经是云吉三兄妹的剑下亡魂。 君辞让云吉假装被算计,用意有二:一是麻痹朱刺史,让他相信朱县令突然反口是被朱刺史自己逼得狗急跳墙,与君辞无关,如此朱刺史才会大意带着人来县令这里救人。 其二则是为了不费吹灰之力潜入刺史府,朱刺史的心腹还在等着朱刺史归来,再借助云吉等人构害中护军暗杀县令,却不知索命人已经被他们带到了跟前。 对于已经遭了暗算的云吉三兄妹,刺史府的防备不深,随意扔到一个牢房里。 三人早已经杀出来,一心牵挂着朱刺史等人的人,压根没有发现。 该灭口的人灭了口,云吉三兄妹迅速撤离。 君辞为防万一,还到了刺史府接应三人,见三人顺利脱身,也没有人追出来,君辞便未曾出面,脚步一转,去了赫连府。 赫连跃的书房烛火通明,炕几上摆好了点心,小炉子上温着热酒,陶土锅底的炭呲呲燃烧,偶尔会飞出一点火星,一闪而逝,消弭无踪。 察觉灯罩内的烛火微微晃动,听到刻意露出来的轻浅呼吸声,赫连跃掩下自己的惊色:“酒点已备下,请都尉享用。” 火一般的身影一掠而过,等赫连跃看清之后,君辞已经侧坐在炕几上,她一脚落地,一脚踩在炕几边缘,手执金色酒壶,清冽的酒在她仰头间落入她的嘴里。 “好酒!”只是几息的功夫,一壶酒就被君辞喝完。 这酒君辞从未喝过,与她在漠北喝的酒一样烈性,入口爽辣,暖意包裹全身。 赫连跃从另一侧又执起一壶放入暖酒的小炉上:“都尉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好酒好菜,将军不是在等我?如何能不知我为何而来?”君辞淡淡一笑。 赫连跃也扯了扯唇:“都尉心思颇深,我不过一介匹夫,难以看透都尉深意。” 嗤笑一声,君辞的目光落在暖炉上的酒壶,铮亮的铜壶透着朦胧微光:“朱刺史死了。” 赫连跃的瞳孔一震,他知道君辞赢了,没有想到君辞就这样肆无忌惮将朱刺史给杀了。 “樊县令与赫连将军相伴已久,与其再派个旁人来掣肘将军,不若就由樊县令与将军一文一武,共治夏州。” 土陶锅里的水开始咕噜沸腾,君辞也不怕烫,没有拿一旁的绢布隔着,伸手就执起酒壶的耳,摇了摇头,匀了匀热,仰头灌入喉头。 有那么一瞬,赫连跃觉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她有着岁月沉淀的稳重与沉着:“君都尉做得了主?”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君辞用袖子擦了擦嘴,“将军是觉着朱刺史死了,周氏无论如何也要追查死因,必不会放弃一州刺史这样的要职。” “难道不是?”周氏当真要插手,陛下能够拧得过? 若是陛下能够拧得过周氏,便不会有今日被周荣逼得喘不过气,若非有君辞在,早在半年前,陛下就埋骨漠北。 “朱刺史与秦岭寨勾结,贪婪成性,秦岭寨奋起反抗,捉了朱刺史嫡子以作要挟。”君辞五指抓起一旁没有用上的酒樽,轻轻转动,“朱刺史为了救子误入秦岭寨陷阱身亡,樊县令与赫连将军联合剿匪,将秦岭寨全灭,樊县令有功,赫连将军举荐。 朱刺史往日种种罪证,足以使得陛下在朝堂发难,不允周氏插手夏州刺史委任。” 所有的一切君辞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个比自己儿子还要小的女郎,心思之缜密与深沉,再一次惊得赫连跃面色丕变。 她已经把朱刺史的心腹杀了,自然还有不少依附朱刺史的人,但现在这些人并不知道朱刺史已死,掌控着朱刺史勾结匪寇,残害忠良证据的樊县令可以慢慢制造假象。 她不仅令朱刺史死得毫无破绽,以此来令周氏百口莫辩,还彻底将秦岭寨移花接木。 让他们去剿匪,尸体从何而来,昨夜被灭掉的朱刺史派去的人便可大做文章。 自此,再无秦岭寨,那些被她带走的人,离开这里,去了她的地盘,自然能够轻而易举拿到新的身份。 谈笑间,就将一窝匪寇洗得干干净净。 当真是顺她则猖,逆她则亡! “君都尉先前曾言,你为统万城换个刺史,我应你一事。”不知不觉,赫连跃再也无法将君辞看做小辈,翻云覆雨之能,足够令人忘却她的年纪,“君都尉要我做什么?” 咚的一声,君辞轻轻将手中的酒樽放下:“请将军护送我去统万城,为我做一个见证。” “见证?”赫连跃狐疑。 “对,见证。”唇角一勾,君辞懒洋洋道,“普乐王陷害我的见证。” 就知道绝非寻常之事,赫连跃平心静气道:“此地距离灵州普乐郡不过一日路程,普乐王与朱刺史素来交好,旁人不知,他必然知晓樊县令曾与朱刺史是一丘之貉…… 樊县令轻易绝不敢背叛朱刺史,便是樊县令将尾扫得再干净,普乐王也不得不怀疑,樊县令是投靠了都尉。” 否则樊县令早不反叛,晚不反叛,偏生君辞来了,在岩绿县的时候叛变了。 能够想到这一层,普乐王未必还会再对君辞下手。 实在是这个女郎,不容小觑。 第175章:她有纵横捭阖之能 女郎,及笄之年。 这两个词放在一个人身上,无论这个人被传得多么神乎其技,都会令人不屑一顾。 君辞除了在漠北救驾有功,并无旁的建树,许多人将救驾之功视作她的运道,包括未曾见到君辞之前的赫连跃。 然而不过短短两三日的功夫,赫连跃再不敢对这个小女郎报以轻视的态度。 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还敢作敢为,便是许多小有所成的儿郎都逊色于她。 普乐王是个极其小心警惕之人,既然猜疑朱刺史折损于君辞之手,轻易便不会对她动手。 “君都尉若是由我护送,只怕普乐王会更加忌惮。”赫连跃提醒。 低低一笑,君辞道:“赫连将军多虑了,他动不动手,他说了不算。” 眉目疏朗,凤眸深凝,明明看着一派潇洒双利,心却黑得晕了墨。 她是折了朱刺史还不够,还要算计普乐王! “赫连将军安心,我只寻将军做个证人,绝不会将赫连氏卷入我与周氏的恩怨。”君辞保证。 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住,赫连跃只得应下:“都尉何时启程?” “五更天启程,城门关闭前入普乐郡。”君辞笑着说,将赫连跃皱着眉,知晓他还没有来得及安排,觉得有些仓促,她便又道,“朱刺史身亡,他与普乐王同为周氏心腹,必然要第一时间来调查,我们早些赶过去,给普乐王寻些事儿做,他便无暇分身。” 也能多给樊县令争取一些时间。 “都尉所言极是,我这就去安排。”赫连跃被说服。 君辞又拎起一壶温好的酒,仰头咕隆咕隆灌完,才心满意足离开。 “将军,此女有纵横捭阖之能。”君辞刚走,赫连跃的幕僚,也是赫连阀的先生,便立在门口,望着君辞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那一抹绯色消失在夜色之中。 “若是男儿身,只怕天下又是一片风云起。”赫连跃轻叹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如释重负,“日后莫要与她为敌便是。” 君辞在统万城不过三日,就让统万城变了天。 朱刺史死了,樊县令不得不将朱刺史罪证禀报,如此一来他的确保了命也立了功,按照君辞的筹谋,再有他推波助澜,这个刺史之位跑不了。 升官却也得罪了周氏,樊县令想要日后过得好,就不得不投靠君辞。 如此一来,统万城也有了一小部分势力被君辞捏在手里。 心思之深,谋略之高,令他这个近半百之人都折服。 君辞可不在意赫连跃怎么评价她,她优哉游哉回了驿站,还小憩了一个半时辰,等她起来,中护军已经整顿好。 这是君辞早早就吩咐下去,除了与她一道出了趟城门的赵醇等人,其他人都歇得及早,给朱刺史营造出他们要早睡,早启程的假象,逼得朱刺史没有时间去仔细布局。 等她带着中护军到了城门口,赫连跃也带了几十人,轻装出行,除了人人都配了马,无人带了行囊。 他们离开岩绿县一个时辰后,天光破晓,才传来朱刺史失踪的消息,刺史府长史几人被暗杀,弄得刺史府乱成一片。 已经无人得知朱刺史与樊县令反目,樊县令不疾不徐站出来主持公道,彻查原因,带人搜寻朱刺史的下落。 搜寻了一日才寻到朱刺史,以及差点被饿晕的朱刺史嫡子极其随从,从随从口中得知他们是被秦岭寨的人所绑,樊县令立刻求助赫连府,等到赫连阀亲随,一道去剿匪…… 此时,君辞已经立在了普乐郡的城门口,早一个时辰她就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普乐王。 普乐王派了最信任的副将站在城门口迎接,除了大部分中护军被安排在驿站,像赵醇与巫铮这等军官都是随着君辞,被安排在了郡中的刺史府。 普乐王不仅仅有王爵,还身兼普乐郡的刺史。 当晚就备下了热热闹闹的接风宴,大抵是顾虑她是女儿身的缘故,接风宴上虽然莺歌燕舞,这些舞女却格外规矩,没有陪酒作乐,也没有对中护军的人媚眼如丝。 席间普乐王也是笑语晏晏,态度温和,只与君辞说些辛苦之言,顺带问一问君辞一路行来的过程。 酒过三巡,普乐王才双手举杯对着君辞:“君都尉,这一杯酒,小王自罚。” 扬了扬眉,君辞不明所以:“大王何故如此?” “小王教女无方,冒犯都尉以及九郎君,今日既与都尉得见,自是要自罚一杯,还望都尉海涵。”说完,普乐王仰头就喝了酒。 君辞笑了笑,也喝了一杯:“大王如此,我实属惶恐。我知晓,郡主并未真有歹念。” “都尉心胸宽广,小王厚颜,往昔之事,便不再提及,就此揭过。”普乐王对着君辞乐呵呵。 君辞也笑着微微颔首。 “哈哈哈哈……”普乐王爽朗一笑,又招待起其他人,“来来来,我们共举一杯酒,谢都尉带诸位小将军,不辞辛劳,为我们护送粮饷。” 一时间普乐郡武官一道举杯,君辞也与巫铮等人回敬,一片和乐。 酒宴到了巳时正(22点)才散场。 多数人都醉得一塌糊涂,巫铮见君辞不阻拦,更是喝得昏天暗地,就连警觉性极高的赵醇也有些微醺,拖着烂醉如泥的巫铮回了属于他们的屋子。 君辞看着上了脸,并不算白皙的脸晕开两朵红晕,凤眸朦胧好似有了些醉意,是由婢仆将她搀扶回去。 等到她被服侍着沐浴更衣,挥退了所有下人,躺上榻之后,眼中溟濛尽褪,一片清明。 她双手枕在头下,黑暗之中勾起了一抹冷然之笑。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有迷香被吹了进来,一炷香时间后,门外还有人敲门低声喊着她,君辞置若罔闻。 很快外面寂静无比,她才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出去了一个时辰归来,倒头就睡。 一早,天未亮,她刚刚醒来,一声刺耳的高呼声响彻宅院上空:“饷银、饷银不见了!” ------题外话------ 有虫子,亲们帮忙先捉,得空会修改。 第176章:栽赃陷害 赫连跃还说普乐王不敢对她下手,可真是无稽之谈! 他不但敢,还迫不及待! 冷笑一声,君辞装作惺忪,眉头紧锁,外袍随意披着拉开了房门,就见几人匆匆而来,打头的就是普乐王的副将,一脸焦急:“都尉,粮饷不翼而飞。” “不翼而飞?”君辞沉着脸,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大步而去,“如何会不翼而飞?” “昨夜粮饷入库,只怕招来贼人惦记。”副将一边带路,一边有些支支吾吾。 君辞脚步一顿,侧首看着副将,幽深的凤眸有锐光一闪而逝。 初时副将还能保持着镇定,渐渐在她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变得有些心虚闪躲。 “呵。”君辞意味深长一笑,“招来贼人惦记。” 这话似自语,又似不知说与谁听,话音未落她便提步朝着库房而去。 副将再不敢多言,只得陪同。 库房被刺史府的官衙围着,普乐王等人已经到场,君辞环视一圈,中护军除了她一个人未到,昨夜的酒喝得够沉。 “都尉。”普乐王见到君辞,也是满目焦急,“都尉你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库房四周有打斗搏击的痕迹,昨夜她亲眼见到,这不是作假。派遣把守之人大部分丧命,些许人失踪。 丧命的是普乐王派来的人,失踪的是君辞留下的中护军。 昨夜她入城已是夜幕降临,普乐王没有清点交接,纵使他说得合情合理,君辞亦没有反驳,却也知晓他必有所图,故而依了他之言,先将粮饷运入库房,双方各派一半人看守。 “使君,一共三十一具尸首。”整理完现场,清算了死伤的官吏前来汇报。 “三十一人?”普乐王闻言不禁看向君辞。 那官吏也小心翼翼看了君辞一样,才低头补充:“尽是……尽是刺史府军卫。” “中护军人呢?”普乐王似是没有多想,“难道被俘虏?” 君辞唇角微微一牵,凝了一抹冷笑。 “使君,发现一物。”这时又有人跑来,将一枚令牌双手举过头顶。 铜制的令牌,掌心大小,上面绘制着虎纹,浮雕着中护军的标志,是一枚副幢的令牌。 君辞这一次带了两名幢主巫铮与赵醇,一名副幢是杨泽。 这枚令牌属于谁不言而喻。 “这……”普乐王伸手抖褪广袖,轻轻拿起令牌,仔细端详,再递给君辞,“君都尉,这……是中护军副幢的令牌?” 君辞配合着他接过来,随意翻着看了两眼:“是。” “昨夜,都尉可是派了这位副幢带人看守?”普乐王问。 杨泽昨夜也去了宴席,这事儿只需要一查便知,君辞道:“不曾。” “这令牌为何在此?”普乐王疑惑。 君辞捏着令牌:“使君问我,我亦是不知。昨夜我的部下,可都被使君灌醉,此行我只带了一位副幢,此人应当还醉在刺史府。” “来人,去将副幢请来。”普乐王遣人道。 君辞不反对。 人是请来了,不过来的是巫铮与赵醇,两人明显宿醉后的不适,巫铮更是时不时按了按头。 “使君,杨副幢不见了。”随着巫铮二人前来,被普乐王派去请杨泽的人回来禀报。 “杨副幢何时不见?”普乐王肃容追问。 “回禀使君,卑职昨夜在三位幢主房外守值,并未见人离去,一直道有人来请,卑职都不曾离开。”跟随而来的护院连忙禀报。 这就是说杨泽被送回屋子,就没有正大光明离开,而杨泽此事又不在,那便是不为人知地偷溜。 好端端的为何要掩人耳目?库房的饷银被劫,现场寻到了杨泽的令牌。 一切都不言而喻。 普乐王这边的人目光都变了,察觉他们目光猜疑,巫铮气急:“你们是怀疑……” “使君,外面有一群人,说是中护军副幢。”巫铮的话还未说完,外面一个衙役跑来禀报。 普乐王看了看众人,抬手道:“把人请进来。” 来的果然是杨泽,不仅有杨泽,还有本应该把守库房失踪的三十一名中护军。 他们的出现,令普乐王手下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君辞置若罔闻,转头看着杨泽:“你们缘何从外而归?” “将军,末将昨夜明明入了屋,醒来就在荒野,走了不远便遇上了同样被扔在荒野的其他人。”杨泽军职最高,自然是他先回答。 他回答完,就由昨夜领头三十人看守库房的一名什主道:“将军,卑职昨夜奉命看守库房,不知为何竟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被杨副幢唤醒。” 他们的话令普乐王手下的人眼神更不善,就连巫铮与赵醇眼里都浮现浓浓的忧虑。 有人无声无息劫走入库的饷银,许多人连官府库房在何处都摸不清,恰好这个时候杨泽的令牌遗落在此,杨泽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又在官邸无故失踪。 同是看守库房的刺史府军卫全灭,他们却一个都未折损,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那就是杨泽与三十一名中护军里应外合,监守自盗。 “使君,我信我的下属,不会说谎。”君辞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们眼底的猜疑,反而坦坦荡荡偏袒。 “铁证如山,都尉也能颠倒黑白?” “短短一夜,不声不响,城门已关,绝非匪寇。能做到之人,除了中护军,难道还能是我们监守自盗?” “刺史府军卫一个活口也无,中护军一个未损,事实如何,有眼之人都能看穿。” …… 普乐王的属官,质疑之声一个高于一个。 “都尉,不是小王不愿信都尉与都尉之人。”普乐王也一脸为难,“兹事体大,现如今种种,皆对杨副幢不利。请都尉见谅,小王值得先将杨副幢等人关押,同时限制中护军其余将士自由行动。”普乐王十分为难,也还算公正,“小王给都尉与两位幢主三日,由都尉寻找粮饷,彻查此事,以证杨副幢等人清白。” “你……” 巫铮不服,却被君辞伸手拦下:“使君宽宥,便依使君之言。” ------题外话------ 晚安。 第177章:让事情更热闹些 第177章 “将军,你为何要拦下我,应承他们?”回了驿站,巫铮就忍不住焦急。 刺史府他们也不住了,摆明这件事情是普乐王一干人在算计自己,君辞直接带人回了驿站,正如普乐王所言,驿站已经加派人手,里三层外三层看护起来。 现在只有他们三人是自由身,这件事情君辞得告知带来的人,让他们即刻起就在驿站好吃好喝地住着,不要离开驿站。 交代完这些,君辞在带着一脸紧绷的巫铮与赵醇回了屋子,随同的还有兰岸:“不应,你又如何?与你他们大动干戈?你以为普乐王是朱刺史?” 是她轻而易举摆平了朱刺史,所以让他们变得轻狂起来,以为在旁人的地盘就能肆无忌惮? 朱刺史是中了她的算计,兼之统万城有赫连跃掣肘才能轻易拿下,这普乐郡上上下下都是普乐王说了算,可没有一个人牵制他。 在这里与普乐王翻脸,又有饷银去向不明的把柄,普乐王完全可以大手一挥,对他们下格杀令。 若非这次,她也想对普乐王下手,拉了赫连跃来,普乐王都不需要等他们先动手,就能对他们不利。 巫铮被噎得俊脸通红。 君辞抬手,正要给自己倒一碗茶,有人先了她一步,将一碗茶递给了君辞,那是一双瘦长的手,指腹略有薄茧,算不上好看,指甲四周还有些泛起的皮,却十分干净。 是兰岸。 君辞抬眼看了看他,伸手接过,润了润喉,才道:“昨夜的酒喝得可畅快?” 这话问得赵醇与巫铮更加羞愧,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跪拜:“是末将疏忽,将军恕罪。” 扬了扬眉,君辞唇角有笑意一闪而逝,赵醇会立时认错不意外,意外的是巫铮,毕竟昨夜被劝酒,他可是看了君辞好几次,就等君辞指示,君辞未曾阻拦,并且自己也没少饮。 他没有以此不满,倒也是长进。 凤眸里晕开一点笑意,君辞原就不错的心情更多了一丝愉悦:“起吧。今日之事,也当给你们一个警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惯了君辞的凌厉与揉不得沙子,他们这一次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君辞竟然这般云淡风轻,令赵醇与巫铮更加忐忑不安。 “将军知晓粮饷在何处?”兰岸忽然开口道。 君辞偏头看向他:“何以见得?” “将军此刻还处之泰然,要么是知晓粮饷在何处;要么是对寻到粮饷胜券在握。”兰岸不急不缓道,“将军方才又提醒二位幢主,显然是早对他们心有提防,自不会中他们奸计。” 既然没有中计,那就必然对普乐王的行事了若指掌。 唇角一勾,君辞放下手中的茶碗:“你说的没错。” 巫铮与赵醇眼睛一亮,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醇道:“将军,普乐王为何要对杨泽下手?” 而不是选择他与巫铮,明明他们二人身份更高,更有说服力。当时他们三人在一间屋子,三人都已经烂醉如泥,能够悄无声息弄走杨泽,自然也能够把他们弄走。 君辞没有立时回答他们,冲着兰岸努了努嘴:“你说为何?” “杨副幢只是副幢,罪名落在杨副幢身上,一旦将军无法证明副幢的清白,普乐王就能嫁祸将军,盖因杨副幢不应当有这般胆量与能力。”兰岸琢磨过后才畅抒己见,“可若是换了二位幢主,将军若无法寻回粮饷,便可壮士断腕……” 也就是说如果君辞没办法交代粮饷一事,破了他们的局,杀一个杨泽明显是交代不了。换做是巫铮与赵醇,就能有个替罪羊。 君辞听了不置可否,默了片刻才问:“好有么?” 兰岸认真想了想摇头:“请将军赐教。” “杨泽是副将,不似他们二人受我器重。”君辞视线扫过巫铮与赵醇二人,“真到了要拖我下水的地步,杨泽明显比他们二人更容易策反。” 三人心头一凛,如果杨泽反口,指认君辞是主谋,那就是把君辞推入百口莫辩之地。且方才君辞由着普乐王将杨泽等人抓走,杨泽会不会因此对君辞不满? 巫铮有些心急:“将军,杨泽他……” 君辞抬了抬手:“无妨,我正好借此看一看他是否可用之人。” 杨泽会不会被策反,都改变不了解决,想要暗算她? 就让普乐王好好尝一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儿! 赵醇定了定神,君辞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普乐王心怀鬼胎,也把普乐王的这些伎俩看在眼里,显然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将军,我们接下来如何行事?” “你们只管当做我尚不知粮饷在何处,按照你们的本心去查。”君辞吩咐,“其余之事,我自由安排。” 由着赵醇与巫铮去迷惑普乐王等人便成,她去找个人把这事儿弄得更热闹些。 得了吩咐,赵醇与巫铮二人当下行动起来,这事人命关天,他们自然是十分焦急。 君辞则是察觉有人跟踪,三五下就把人甩掉,她武艺出众,众人皆是,甩开几个眼线,不会令人猜疑。 绕了半个城,君辞到了白韶寺。 白韶寺是个佛庙,许多佛庙会兼营典当,君辞拿了三枚钱,递给了负责的僧人,僧人看到钱币上的划痕,眸光一变:“阿弥陀佛,檀越请随贫僧来。” 极少有人知道白韶寺是高氏出资建造供奉,这是临行前,应无臣给君辞的消息。 就连如何联系到高氏的方法,应无臣也一清二楚。 她随着僧人穿过了几道长廊,绕过了几个院子,又走过一片树林,才道了另一方院子。 “你个贼秃儿,抢我宝物,你别跑!” 君辞还没有迈入院子,就听到一声怒意的高呼,出声的男子应当弱冠左右,声线低沉。 一道声音从她这边飞掠而来,似有风一拂而过,君辞身形一动,就将这快如闪电的身影拦下,就这么一滞,身后一抹蓝色的声音飞扑过来,君辞迅速避开,两人滚作一团。 她定睛一看,被扑到之人不认识,扑到人的青年有过一面之缘,在她截杀元铎之事。 高恣之子高阅,应无臣插手后,还替她顶了暗杀周晔的罪。 ------题外话------ 一年一端午,一岁一安康,迟来的端午节祝福。 第178章:一起发财 只见高阅把人一扑到,就搂着人顺势一个翻滚,膝盖死死跪在人的胳膊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面色狰狞:“贼秃儿,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我是何方神圣,便赶在太岁头上动土!” 被掐的人眼珠子差点凸出来,抬腿由高阅的背后踢向他的脑袋。君辞冷眼看着,并未再出手相帮。 高阅也不是个没有半点身手之人,他迅速身子再扑,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胸口与对方相贴,掐着的手更用力。 君辞见人面色开始发青,冷冷开口:“你若不想他死,就快些松手;你若想他死,便给个痛快。” 明明可以拧脖子,非要掐。 自个儿费劲,旁人也遭罪。 君辞杀人从不折磨人,她素来仁慈。 原本气氛紧张的二人,霎时一滞,掐人的也不用力了,被掐的挣扎也减小。 高阅看了看被压着的人,想了想还是松了手。 他才刚刚一松手,下面的人便双手用力一推,顾不得喉头的灼疼,连滚带爬要逃跑。 瞥见脚下恰好有块小石头,君辞抬脚一踢,石头精准打在逃跑之人的小腿上,那人又扑倒在地。 这次高阅学精明了,他拿起栽倒之人方才偷出来的环首刀,拔出刀刃,在人被君辞弄倒之后,提着刀抵在了对方耳垂边的地上,斜着悬于人顶:“你跑,你再跑!” 趴在地上的人再不敢跑,高阅露出一抹狞笑,挥动手中环首刀,刀光森白,很快几声惨叫响彻静谧的树林,惊起一群飞鸟展翅。 手脚筋都被挑断,高阅卸了人的下巴,宛如拖着一具尸体,将人拖了进去。 引君辞来的僧人早在高阅挥刀时,就不忍多看而离去,君辞想了想,也跟着高阅入了内。 偌大的院子,没有旁人,只有高阅一人,君辞有些惊讶。 踹开一间屋子,高阅将人扔到屋子里,关上了门,转身看了看君辞,大步到了院子里的水缸旁,净了个手,才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奔向君辞。 高阅唇红齿白,并不像武将之家的少年郎,眉目精致不逊女郎,娃娃一般的脸生嫩,笑起来格外无害。 “君都尉。”高阅认识君辞,且没有打算拐弯抹角。 “不知高公子何时见过我?”君辞倒是好奇。 在伏击元铎的时候,君辞见了高阅,但她自信,哪怕高阅身侧的人察觉到她的存在,她隐蔽的地方,高阅也看不到她,便是看到了,也未必猜到她身份。 “君都尉少年英才,我素来慕强,得知君都尉盛名,岂能不打听?”高阅笑着,露出了两颗虎牙,看起来更加年少纯真。 这是一个容貌极具欺骗性的少年郎。 君辞撑眉微微点头:“如此说来,高公子对我今日因何登门,想来心中有数。” “不不不。”高阅摆着双手,“我只能猜到必然与元涉那贼老儿有关。” 这里乃是普乐郡,元涉是普乐王,君辞会找上他,自然是元涉这老贼儿再作梗。 “昨夜我带兵送粮饷入城……”君辞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并未说她早知粮饷被藏在了何处。 高阅一边领着君辞往内,一边侧耳倾听,很是认真的模样,听完之后,他伸手请君辞坐下,小亭子里恰好有炉子温着酒,他为君辞倒了一樽:“君都尉,可否告知我,从何处知晓寻上高家之法?” 君辞这个人,他们高氏已经打探得很仔细,绝无可能渗透他们高氏的机密,能够知道白韶寺为高家所有,还能知晓寻人的方式,实在是不得不防。 端起酒樽,君辞未饮,而是道:“高公子,我今日来寻你,并非有求于你或是高氏。” 故而,也不要与她谈条件,试图从她这里套到什么话。 “君都尉此来,只是与我倾吐元涉贼老儿的狡诈?”高阅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君辞。 “自然不是。”垂眸扫了一眼手中的酒樽,温热的酒格外澄亮,香醇的气息弥漫,君辞仰头一饮而尽,“我是来寻高公子一起发财。” 高阅为了银钱,与她一般,都把注意打到匪窝上,想来是很需要钱财。 果然,君辞的话让高阅的眸光亮了亮:“发财?” 君辞颔首。 摸了摸下巴,高阅跃跃欲试地问:“如何发财?” “我送来的粮饷,普乐郡的库银。”君辞笑容深刻。 为了做戏更真,亦或是为了让君辞更放心,昨夜粮饷入的是普乐郡的钱库,钱库里不仅仅有她送来的饷银,还有普乐郡的库存,未清点的饷银都有特殊的封箱,也不怕混在一起。 普乐王可是一点都没有留,全部转移了阵地。 “这可是大买卖。”高阅摩拳擦掌,“都尉知晓贼老儿将钱财藏于何处。” 这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君辞把昨夜之事讲来,未曾刻意引导,但高氏在沃野与普乐郡的元涉可是交锋了好几年,怎能不知这贼老儿的心思? 只是贼老儿定然不知,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来好好收了粮饷,恭恭敬敬把君辞送走,就能各生欢喜,非要想不开招惹君辞,自作聪明…… “是,我知钱财在何处。”君辞大方承认,“就看高公子愿不愿与我一道分了这笔巨财。” 至于钱财没有了,如何交代,那就是元涉的事情。 “君都尉要如何转走这笔钱财?”高阅自然是万分乐意,“贼老儿只怕派了重兵把守,君都尉的人此刻动不了,人都是我出,若有个万一,折损的可都是我的人。” 好处他自然要占大头。 由来只有她占旁人便宜,旁人跟着她捡剩余,何时有人能够颠倒? “谁也不是傻子,元涉不会不知我与赫连将军能猜到他所为,此时重兵把守,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武艺出众,当真引了她怀疑,来个暗探,便全部暴露,“守着的都是部曲,这些部曲我一人足以摆平,你只需派些人搬运便是……” 若非要把自己摘干净,君辞连一成都不想分出去。 第179章:敌人的敌人都是盟友 “贼老儿派了多少部曲?”高阅问。 “几百人。”君辞来前,刻意绕去一趟,未曾深入内宅,不知具体数量。 深吸一口气,高阅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君辞:“你一人能杀掉他几百部曲?” 豪族部曲是私养的卫队,这些人属于私有物,越是显赫富庶的豪族,越会花大钱去养部曲,元涉的部曲,绝非等闲。 几百人,君辞竟然张口就是一人之力能够摆平。 高阅不是不信,兹事体大,君辞定不会在这等事上不自量力。 他是震撼,和周荣不一样,高阅父子对君辞还是挺看重,心中对君辞的预估,比周荣高出不止凡几,但此刻高阅仍旧觉着,他们或许还是没有估量到君辞真正的能耐。 君辞只是对他笑了笑,眉目的神采自信又从容,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敬了敬惊疑不定的高阅,抬手仰头饮下。 收敛神色,高阅扬起无害的笑容:“君都尉既然如此成竹在胸,缘何要与我共享?” “钱财太多,我自是想一并吞下,奈何无人可用。”君辞淡淡一笑,“高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事成之后,我匀你三成。” “五成。”高阅讨价还价。 “三成,一文钱都不能多。”君辞很强势。 高阅静静看着君辞,审视着猜度着君辞的态度,半晌之后才道:“君都尉可否先将心中盘算悉数告知?” “你当真要听?”君辞笑着问。 听了之后,就不得不与她为伍,否则她可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座寺庙。 至于杀了高阅之后,麻烦的确不会少,只要她及时将引路的僧人也杀了,就神不知鬼不觉,高恣也无法正大光明对她讨伐。 “都尉请讲。”高阅咬牙道。 “普乐王限我三日之内寻到粮饷,亦或能为中护军洗清盗粮饷之罪。”君辞轻笑一声,哼笑不轻不重,十分短促,嘲弄之意尤为明显,“我会踩着三日期限将他们引走,高公子这几日只需点好人手,趁着夜色将粮饷运走。 待到大部分运走之后,需得留下些许我护送来的粮饷,我会着人撞见最后一批人撤离,善后之事高公子可要慎重,这些人是死是活,若被擒拿是否能熬得过酷刑,高公子也要衡量清楚。 自然,若高公子能贡献出普乐王身侧埋伏的暗探便更好。” 高阅张口欲言。 君辞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高公子若不愿,我亦不强求。” 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与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要被捅破粮饷藏匿之地,查清宅子主人,便是不能拉普乐王下水,也能把她和中护军摘干净。 “你要我闹出大动静,粮饷又如何运出城外?”高阅皱眉。 君辞抬起酒樽,四下打量:“高公子此地隐秘至极,是个藏物的好地方。” “此地藏物的确不易被发现,我亦有密室,可粮饷如何运到此地,一路而不惊动人?”城内可是有巡卫还有打更人,几辆马车行走于寂静深夜,声响也未必能瞒得过晚睡之人。 “轮上裹革,便能行而无声。”君辞早就想好了,“至于巡卫,我会遣人一路放哨,你们看到屋上挥旗便前行。” 高阅想了想,好似他确实没有出什么力,就能凭白得了一笔钱财。 可这笔钱财不少,这么大块肥肉不能多咬一点,实在是有些郁结,高阅忍不住又纯真一笑:“君都尉,我若听了你之言,心生退意,不愿掺合,你又当如何?” 纯粹只是好奇,才会有此一问。这样的好事儿,他怎么能错失良机? “高公子享年于今日。”君辞笑容露出了一点洁白的牙齿,无端有了森寒之感。 “以都尉的身手要杀了我,我的确难以逃脱,都尉杀了我之后呢?”他可是高氏嫡子。 “自然是再杀将我引入内的僧人。”既然他心生好奇,那她也就成全他,“而后盗取些许粮饷,藏匿于此。再见普乐王等人引来,劫盗粮饷的罪名,只得有公子担上。 我再挟制普乐王,以他性命相胁,想来再能推掉劫盗粮饷这个罪名的前提下,他应当会顺水推舟,把粮饷还回去。” 高阅深深看了君辞一眼。 君辞的话是在告诉他,她是很有诚意与高氏合作。 否则她既然早知此地是高氏的据点之一,完全可以直接按照第二个法子保全她乃至中护军。 或许是普乐王惹恼了她,她想要给元涉一些教训,才没有选择第二条。 毕竟第二个法子,只能把粮饷归回,她分不到。 唯一的好处,倒是可以将他的死栽赃到普乐王身上,加深高氏与普乐王的冲突。 阿耶若是与普乐王厮杀起来,难道不是君辞与陛下更乐见其成的局面么? 这样想着,高阅也忍不住问出来。 君辞又豪饮一樽酒:“高公子,时机未到。” 陛下也好,她也罢,都羽翼未丰,并不是让高氏与周氏不得不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时候,否则真正处于夹缝之中的就是陛下。 “君都尉,不愧是君家女,忠君报国。”高阅意味不明赞了一句。 君辞置若罔闻,也没有与他客气一句,而是道:“倒有一个大丞相与元铎的消息,欲告知高公子。” “君都尉要什么?”总不能凭白告诉他周氏的动向。 “粮饷一成。”君辞只要钱财。 高阅险些没有气乐,合着给他三成,还要他花一成去买消息! 捏着酒樽,君辞好整以暇,并不催促。 能够让君辞这般自信,高阅觉着错过这个消息,或许他会后悔,咬了咬牙,也相信君辞不会糊弄他:“好,我应了。” 君辞满意地咧开嘴:“元铎被大丞相派往宜都,其用意在……” 引起南北朝战争,让元铎伺机假意投向南朝,制造南朝内乱,给周荣腾出时间来灭掉高氏与陛下。 高阅听得心惊胆战,仔细一想,周荣此计大有可谋!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总不能她与陛下势单力薄对上周荣,有了高氏,届时局面必将更加热闹。 ------题外话------ 阅读有个活动,有抽奖和勋章大家可以去领免费的,不用破费打赏。 第180章:和她作对是找死 “多谢君都尉告知。”高阅颇有些憋闷。 君辞告诉他的目的,他如何能够不知?不过是借力打力,她不想周荣好,高氏同样不想周荣好,在对付周荣上,他们必然是目的一致,可他们同样是敌对。 陛下容不下周氏,就能容得下高氏? 不过是现在陛下迫在眉睫的危险是周氏罢了。 一旦周氏灭亡,他们必将第一时间争锋相对。 哪怕明知道君辞的用意,高氏难道就能置之不理,坐等明显弱势的周氏与陛下先鹬蚌相争,而不出半分力么? 自然是不能,他们都清楚,无论是高氏还是陛下,单独对上周氏,都没有胜算。 花了钱买了个消息,还得心甘情愿被利用,末了还要心存感激,能不憋闷么? 秋风起,黄叶飞,萧瑟缱绻,扫过君辞的眉眼,唯留一片灿灿笑意。 又喝了一樽酒,她扣下酒樽起身:“时候不早,不耽误高公子处理要事。” 她的眸光瞟向被高阅关着人的屋子,转身飘然而去。 这人必然是将他们方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无论高阅之前出于什么考量不杀人,现在都没有将人留下的必要。 高阅对君辞抱手一礼,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君辞甩掉了跟踪的人,元涉第一时间接到消息,浓眉皱在了一起,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参与的副将忙安抚:“大王,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丢了便丢了。她能孤身漠北救驾,武艺自是不俗,察觉有人跟踪,将人甩开也在情理之中。” 普乐王驻足,眉头依然紧锁:“你懂什么,朱鹏死了!朱鹏在统万城这么多年,连赫连跃都奈何不了,君家女不过是路过统万城,朱鹏便死了。她还由赫连跃亲自护送而来!” 要说朱鹏的死,与君辞没有关系,他决不相信,现在他想要摸清的是朱鹏遭难,到底是赫连跃这些年汲汲为营,借恰好图经统万城的君辞之手,二人合谋。 还是…… 一想到还可能只是君辞一人所为,普乐王的脸就紧绷起来。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邪门又荒谬的可能性甩出脑袋。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 不过一个及笄之年的小女郎,便是习武一道天纵奇才,又能有多少城府与心机? 朱鹏可是为官十数载,又在周氏筹谋与周氏族人争名夺利,岂会一个照面就败在十五岁的小女郎手上? 心里这样安抚着自己,元涉却怎么也无法完全将自己说服,总有一种不安。 “朱使君与赫连跃争锋相对如此之久,且这次揭露朱使君乃是樊刍这个叛徒,末将私以为,二人不知何时早有勾结,只是担忧朱刺史求援大王,正好接着君家小女郎路经统万城才发作,借此混淆视听。”副将从未将君辞放在眼里。 他可是经过战场厮杀,又兢兢业业十几载,才到了如今身居第四品。 君辞,一个小女娃,不就是得了好时机,陛下陷于危难是个好时机,陛下与大丞相剑拔弩张也是个时机,造就了她以女儿身位居高位,他们这些摸爬打滚的武将心中不愤已久。 “派去统万城的暗探还未归?”元涉心里也是如此作想,但总觉心里悬着,他是个周全之人,非得琢磨仔细才能安心。 “大王,朱使君的势力,因为樊刍这个叛徒,几乎被赫连氏一夜之间拔除干净,此刻统万城严防死守,暗探都是有去无回。”副将面色不善。 赫连跃就在面前,副将恨不能暗杀,但不能确保全身而退,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且此刻对付君辞才是首要。 一则向大将军表忠心,谁让高氏不做人,这段日子频繁送礼送人,屡屡上门拜访普乐王,哪怕普乐王数次避而不见,礼物也是如数归还,也难堵悠悠之口。 兼之因为宜昌郡主之事,普乐王与大丞相之间到底有了裂痕,大丞相又是个多疑之人。 想到此,副将也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二则,朱鹏是周氏长房女婿,统万城与灵州相距如此之近,相当于朱鹏死在了元涉的眼皮子底下,尽管怪罪不了元涉,可只会令元涉与周荣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一切只需要把君辞扣死,就能迎刃而解。 否则元涉也不会亟不可待对君辞下手。 统万城没有确切的答复,元涉只能道:“藏匿粮饷之地的宅子,可有安排妥当?” “大王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便是有个万一,也牵连不到大王身上。”副将信誓旦旦。 他们对杨泽下手,舍了巫铮与赵醇两个幢主,就是为了防止君辞一个拿不出证据,弃车保帅,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一招。 宅子在另一个副将名下,这个副将由来与普乐王不一条心,便是君辞真有本事找到了粮饷,也自然有替死鬼。 二人信心满满,却压根不知道不惊动任何人回去的君辞,此刻就在赫连跃的身边,在高阅那里喝了美酒,又在赫连跃这里享受美食。 “将军还说普乐王不敢对我下手,眼下可看着了?”君辞一边吃着一边说。 提到这个,赫连跃就有些不自在,他终究是低估了元涉的心思:“是我大意,君都尉可有差遣?” 他觉着君辞绝不会无端找上门,尤其是这个时候。 君辞就喜欢和武将打交道,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我有一处宅子,还请将军为我查一查,莫要惊动任何人。” 这里她没有半点势力,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去打听私藏粮饷之处的宅子绝无可能,除非她有透视之能,能够穿透县衙的案录。 她倒是能够潜入县衙内去翻查,可一整个县的户籍,她得翻到何年何月? 这等事儿自然要找省时省力之人,元涉与朱鹏是一条船上的人,为防止二人联手吞噬赫连氏,君辞也相信赫连跃一定在灵州的官府安插了眼线。 自然君辞也能够用应无臣的眼线,可她自个儿有办法,又何必依靠应无臣? 听了君辞报出的宅院,赫连跃略一想便明白缘由,不由轻叹一声:“与君都尉为敌,可谓自寻死路。” ------题外话------ 明天就高考了,愿所有考生都能顺顺利利,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第181章:真是越来越有趣 君辞明显已经知道粮饷的藏匿地,现在就是要确认一下,普乐王是否有后招,这个宅子有没有被动手脚。 若是没有被动手脚,就在普乐王名下,亦或者与普乐王脱不了关系,君辞必然要闹大,令人人皆知普乐王监守自盗,陷害她这个忠良。 普乐王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若是动了手脚,藏匿粮饷的宅院在旁人名下,这个被普乐王舍弃的人,就会在君辞的蹿使下倒戈相向,普乐王必将损失惨重。 无论如何,普乐王想要讨到好是绝无可能。 这不就是与君辞为敌,等于自寻死路? 赫连跃不愿与君辞为敌,且早在对君辞拔除朱鹏之事置若罔闻时,他们便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郡都尉且等一日,一日之内,必有回音。” 君辞抱谢过,没有久留,她和赫连跃接触久了,只会把普乐王的目光引到赫连跃的身上,即便现在普乐王也没有对赫连跃放松紧惕,可若再严密一些,只怕赫连跃也不好行事。 在街上恰到好处把行踪泄露给满街寻找她的眼线,由着他们盯着自己回了驿站。 她回了驿站后便再也未曾离去,巫铮与赵醇无头苍蝇似的一通绞尽脑汁想法子无果后,也在夜深深沉之际,垂头丧气回了驿站。 两人推开君辞房门前还是一脸沉郁,关上门之后,便急急奔到君辞身边。 君辞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古董羹,铜制的小锅在炉上咕咚咕咚沸腾,她捏着长箸,将牛羊鸡鱼等肉片扔入锅内,香气随着扑腾开的热雾弥漫整个屋子。 在外走了一整日的巫铮与赵醇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叫起。 两人都面露尴尬之色。 “过来坐,一起食用。”君辞叮嘱一声,放下手中夹了生肉的长箸,提起自己的双箸,夹起一片微卷的牛肉,大快朵颐。 巫铮二人咽了咽口水,顾不得其它,蹿过去在君辞一左一右落座,抓起双箸,也不挑什么肉,亦不管是否熟了,捞到什么吃什么。 瞧着二人狼吞虎咽,君辞也没有半点嫌恶,见得实在是太多了,军中儿郎多是如此。 “可有所获?”君辞问。 巫铮囫囵吞了口中有些烫的羊肉,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拍在君辞面前:“幸不辱命。” 君辞拍赵醇与巫铮出去,除了做出病急乱投医,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找粮饷的急迫,暗地里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打听普乐郡内武将。 君辞猜想普乐王是不会不留后路,宅子一定不是他自个儿,他若要用旁人的宅子,便是做好了有纰漏的准备,如此重罪,必不会用来折损亲信,借此除掉异己方为上佳之策。 她只有三日的时间,不能全寄希望于赫连跃,也可以自个儿分析分析。 展开巫铮的纸,上面全是鬼画符,君辞冷冷看着他。 巫铮一边大口大口吃着肉,一边指着几个被他拆分又涂涂画画的几个字:“董厥,元涉老匹夫,早就想将之除之而后快。” “什么来路?”元涉既然早就视为眼中钉,何以留到今日? “其兄为怀朔镇镇将!”巫铮道。 北方六镇,以沃野为首,高氏居之。一镇各一镇将,都是骁勇善战,狠辣手毒之人。 普乐郡与六镇如此之近,还真不敢轻易对董厥下手,若是不干净利落,他必然要面对董氏的讨伐,要团结六镇的高恣亦会借此向普乐王发难,笼络董氏。 难怪普乐王不敢轻举妄动。 “副将……”君辞凤眸萦笑,意味深长道:“怀朔镇董氏……真是越来越有趣。” 狼吞虎咽的赵醇与巫铮瞅见君辞这阴测测的模样,不由对视一眼,心中为普乐王念一句佛语,然后就互相抢起铜锅内的肉来! 君辞筷子伸进去,只是左右一捣,双手一转一搅,两人筷子上捞到的肉就被她全部卷裹在了自己的筷子上,在二人敢怒不敢言的憋闷之下,格外香地大口大口吃掉。 幸而君辞备下不少,赵醇主动重新下肉,煮熟了也乖觉地请君辞先用,果然君辞很善良给他们俩留了点。 找到能吃上肉的法子,两人殷勤不已,等三人酣畅淋漓吃完古董羹,赫连跃就深夜派人悄悄递来了信。 普乐王要铲除的果然是董厥,就连房子是如何悄悄瞒过董厥,落户于其妻名下的细节,赫连跃都给打听出来。 看着天光破日尚早,君辞又吃饱喝足,拿着递来的信,轻而易举避开了所有盯梢的人,君辞轻盈灵活地赶往董厥的府邸。 夜深人静,董厥府邸除了守灶的仆人,和几个护院轮值,大多已经歇下。 君辞抓了个落单的护院问清董厥在小妾房里,便打晕了护卫,直奔其妾室院子,整好这二人在享受鱼水之欢。 君辞准备等一等,却不想一等就是两刻钟,屋内大有不停歇的趋势,实在忍无可忍,君辞只能破门而入,手中石子飞弹,精准打晕小妾。 被吓得显得不能人道的董厥反应过来,还来不及出声,君辞就将他从女人的肚皮上提出来,为了不污眼,另一手同时提起被褥,迅速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宛如一个肉粽。 撤了床榻边勾帐的长绳将人捆住,就拎着绳索换了个干净的屋子。 “你……你……”董厥接风宴也在,他见过君辞,君辞未曾蒙面,他认出来了,正是因为认出,一想到他刚才是被君辞从女人的身上扯下来,董厥就羞愤恼怒得说不出话。 君辞抖开赫连跃送来的信,捏着悬于董厥的面前:“看仔细了。” 信上说自己夫人得了一处大宅院,董厥不明所以:“都尉深夜擅闯我宅院,就是为了让我知晓我夫人使了些手段,夺了旁人所爱?” 世道如此,他们为官,愿意补偿,已是仁善,君辞管得也未免太宽! 一看就知道董厥毫不知情,君辞慢条斯理沿着原有的折痕将信折回去,收起信函:“丢失的粮饷藏于此处!” 董厥霎时面无人色! ------题外话------ 古董羹就是古代版火锅,起源于东汉。 第182章:她图财 董厥不是傻子,不然也不能一直在普乐郡给元涉碍眼至今。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能够想不明白,却仍旧强自镇定:“都尉此言,未免有挑拨之嫌。” 他们北镇的确与周氏不睦,但对于舍弃了北镇执意迁都,现如今将北镇沦为发配之地的皇室也再无尊重敬戴之心。如何能断定,君辞不是生了对他的利用之心? 轻声一哼,凤眸毫不遮掩地讥诮,君辞冷声道:“粮饷丢失一事,你心中自有衡量,是我所为还是普乐王所为。粮饷藏于你夫人名下宅中,你大可以去探查,只是你一动,必然打草惊蛇。 我倒是无妨,趁机将事儿闹大,罪过总落不到我身上,只是董副将要如何解释粮饷在你夫人名下的宅中? 普乐王要给我乃至中护军一个交代,又该命谁来背责?”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董厥。 现如今他已经被架在火架子上,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他甚至不敢去核实君辞所言是否为真,一旦迈出这一步,若君辞所言为真,因此惊动了元涉,君辞势必要趁此正名,元涉就会把他推出来顶罪,他还百口莫辩。 毕竟粮饷在眼皮子底下丢失,能做到的人必然是举重若轻,而他与元涉素来不对付,他便是攀咬元涉,也无人信是元涉指使他。 若说元涉陷害他,那也得拿出证据来! 眼珠子转了转,董厥道:“君都尉既可大张旗鼓流转局势,又何故要寻上我?” 他可不信君辞是对他有仁慈之心,想要救他一救。 君辞笑容浅浅:“有人来了。” 董府的下人似乎听到了些许响动,追了过来,打在窗户上的影子由小变大,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口,董厥道:“退下。” 听出是自家郎君的声音,下人道:“郎君,有巡卫被打晕,空有不法之徒潜入。” “将人带下去好生安抚,府中之事莫要外传,柳姬处派两个人去守着。”董厥冷静地吩咐。 “诺。”下人领命退下。 等人走远了,君辞对上董厥投来的询问目光,漫不经心道:“董副将以为,我有何图谋?” 董厥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女郎,因着长发高束,不戴钗环,不施粉黛,长眉英气,凤眸神毅,再配上她雌雄莫辨的脸,更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稚嫩的脸庞,无法在她身上读出深沉与城府,他却不敢小瞧她。 为何要救他,董厥第一反应是君辞想提陛下拉拢怀朔董氏。 周荣自然是陛下第一心腹大患,可北镇便是陛下继周氏后最为头疼之地。 若能越过周荣平息北镇,令六镇归一,陛下便有与周荣一战之力。 他能够在普乐郡这么多年安安稳稳,自个儿有些小聪明是其一,更为重要的则是他的兄长镇守着怀朔。 周荣也不敢把北镇逼急,害怕北镇投向了陛下。 “君都尉,我与兄长虽是一母同胞,可若在我与怀朔镇的利益之间抉择,兄长必然会舍弃我。”董厥直言道。 言外之意便是,君辞要是把主意打在怀朔镇上,便不必再白费心思。 原本没有这个心思的君辞,听了董厥的话,反而若有所思起来。 董厥若是当真在兄长心中毫无地位,岂会这个时候说这话?只怕恰恰相反,他们兄弟二人手足情深,董厥是怕欠了自己恩情,迫使得他兄长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这般贬低他自个儿。 上上下下打量了董厥一番,君辞笑道:“董副将既有自知之明,我又何必为此大费周章?我所图在于藏在你家宅院内的粮饷。” 偏头对上董厥恍然而又惊愕的目光,君辞接着道:“你有法子为我将之全部转移出来对么?” 财帛动人心,君辞此次押运来的粮饷就是一笔大财,兼之还有往年库中存放,这些加起来足可奉养上万人军队一年! 原来如此。 董厥无法不信这个理由:“元涉必然派了不少部曲潜于暗中,要想挪走如此庞大一笔钱财绝非易事,便是我能成事,君都尉又如何带着这笔钱财离开?” “这便是我之事,不劳董副将费心。”君辞没有将与高阅之间的协议告知董厥,尽管高阅与董厥或许还有些私交。 若没有董厥在暗中相助,她不信高氏能够堂而皇之在普乐郡弄出个白韶寺。至于董厥私下是否会与高阅联系谈到此事,高阅是否会告知董厥,君辞也不在意。 君辞不多言,董厥也无可奈何,他现在别无选择。 帮了君辞还能反将元涉一军,不帮君辞,他就只能沦为元涉的替罪羊。 情势所迫,董厥不得不低头,他也可以选择早早与兄长联系,显然君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稍有异动,君辞大可带着人直接杀入藏着粮饷的宅院。 于君辞不过是少了些许钱财,于董厥,则是百口莫辩的死罪! “君都尉要我如何配合?不妨明说。” “普乐王限我三日,还有两日。”君辞也不再拐弯抹角,“我若拖到两日之后,他必会时刻盯紧宅院,且两日他未必不会寻时机转移粮饷。明天夜里,我便会动手。 子时过后,我会潜入刺史府纵火,同时驿站也会走水,以此分散府衙衙役与其手下兵力,旋即我会掳走元涉,路过宅院,引走部分部曲,剩余之人便交由你。 你只需将人撂倒,将府外之人放入内院,待他们装好粮饷,你随他们一道离去。” 董厥听得忍不住皱眉:“如此一来,君都尉要如何洗清中护军盗银之罪?” “这与董副将无关。” 被君辞一噎,董厥沉了口气:“都尉便无旁的吩咐?” “便是如此简单,就能挣脱困局,董副将不开怀么?”君辞问。 如此简单! 董厥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便是君辞掳劫元涉,引走一部分部曲,他想要将人全部放倒,也非易事! “城郊外,元涉养了个外室。”董厥也不知为何,看着要走的君辞,下意识把这句话说出来。 君辞转过身,冲着董厥笑着抱手,旋即一个纵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题外话------ 最近外出有事,等忙完这阵子,肯定会多更的。 第183章:动手 元涉养了个外室,倒是意外之喜。 按照董厥提供的线索,君辞绕了城郊一趟,寻到了这个依山傍水的大院子,白墙黛瓦,飞檐斗栱,虽是建在深山之中,却尽显恢弘气派,与山下村民宛如与世隔绝。 宅子极大,服侍的奴仆自然不少,整个宅院只有一位主人家,是个清瘦眉宇拢着忧愁的少妇。 大致了解了一番宅院,君辞远远见到这位外室,便离开回了驿站。 她用了朝食,与巫铮二人大摇大摆离开,巫铮与赵醇继续绞尽脑汁寻找粮饷,打听那日的事情,甚至动用能动用的一切人力,去探查元涉等人。 君辞照例轻而易举甩掉了眼线,她去查一查这位外室的身份。 元涉在普乐郡可谓只手遮天,他想要一个女人,何必遮遮掩掩养在外头?若说是不重视,又岂会金屋藏娇,令其享尽荣华富贵? 很明显这个外室的身份有异。 这等隐秘之事,连董厥都只知是外室,不提来历,便是不知。君辞只得熟门熟路再上白韶寺寻高阅。 这一次不用僧人引路,君辞自己就潜入了隐藏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幽静院子,与昨日相比,院子里多了不少人隐藏在暗处。 君辞刚刚出现在大门口,两旁高树之上便飞跃两个挺拔男子下来,拦在了君辞的面前。 听到动静的高阅出来,挥退了人,亲自将她请进去:“都尉是来看我安排得是否妥当?” 凤眸环视一周,扫过的都是人潜藏之处,透着点点笑意:“高公子亲自安排,岂能不妥?今日前来,是要知会高公子,今夜便行事。另向公子打探一人。” 对于君辞提前一日行动,高阅没有异议:“何人?” “普乐王的外室。”君辞道。 高阅双眉一挑,有些意外又觉着不意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滑稽,他笑意盈盈:“都尉问我算是为对人。” 整个普乐郡知道元涉有个外室的人不少,但知道这个外室的来历,除了元涉与那外室自己,便只有高阅一人。 他眉飞色舞道:“这外室并非我北朝女子,而是元涉这贼老儿收留的一个南朝逃难女郎。据闻在南朝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女郎。” 这一点,高阅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与钱财才打探出来。 “君都尉打探此人是何故?”高阅说完问道。 君辞的指尖轻轻点着酒壶的耳:“原本寻思着捞笔钱财,现下知晓普乐王将粮饷藏在副将董厥的府邸,我便是闹得再大,他也能毫发不损,心中便有些不痛快,琢磨着如何能让普乐王也付出点代价。” 高阅清灵的眼瞳转了转:“君都尉要把遗留的饷银搬到贼老儿外室的宅子里。” 君辞轻轻点了点头,垂眸道:“并非万全之策。” 便是不少人都知道这是普乐王养的外室,但到底是没有证据,元涉只要矢口否认,在普乐郡他们还真无法追根究底。 不过如此一来,这个外室只怕要折了。 君辞倒也不是觉着如此牵连无辜,只有将剩下的粮饷放在普乐王的地盘揭开,才能防止普乐王攀咬她,普乐郡内普乐王的私宅定然不少,可她时间有限,不好去一一筛查,确定足够好动手脚,偏偏那外室的私宅倒是个好地方。 普乐王自个儿也想不到这事儿会牵扯到那里,又是个足够大的院落,动起手脚来也方便。 原是想着如果这个外室能够利用一番,把元涉给钉死便是意外之喜,这才来打探一番。 “君都尉难道还想连同元涉贼老儿一道给……”高阅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暗自比划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他的话也同样意味深长,连同和一道,分明在表明他知道前头朱刺史的死,就是她所为。 君辞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淡淡一笑:“今夜子时过半,自有人来为高公子带路。” 说完,君辞就离开。 她悄无声息回了驿站,在自己的卧房狠狠补个眠,连着一天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她也有些疲惫。 一觉睡到日落黄昏,她才又出去一道,让普乐王的眼线察觉到她,误以为她是在外奔波了一日,一无所获才面色沉沉由外归来。 她回驿站不久,夜幕降临之后,巫铮与赵醇更是情绪低迷垂着头回来。 君辞抬了抬眼皮:“你们下去好生歇一歇,子时前醒来,今夜需得打起精神来。” 二人精神一震,知道君辞是要今晚动手了。 明日才是三日最后的期限,普乐王等人看到君辞等人这番费劲折腾也是徒劳,心里痛快也都纷纷觉着不到明日最后一刻,君辞不会狗急跳墙,自然也就想不到君辞今夜会做什么。 董厥在暮色四合之际寻上了另外一位副将,两人虽然从未一条心,但面子情总是有,往常也时常约在一起喝酒,二人更是聊着君辞等人的窘态,酣畅至极,未到子时,这人就被董厥给灌醉。 普乐王住在刺史官邸,君辞深夜潜入,大部分部曲都安排去守护粮饷,入刺史府对君辞而言犹如无人之地。 正好今夜普乐王一人安睡,君辞掳走普乐王,路过厨房才在她撒了一圈的油上丢了火折子。 驿站的兰岸看到刺史府的浓烟起来,也带着云吉三兄妹行动起来。 寂静的夜,沉睡的城,两团冲天火光,霎时照亮了半边天。 刺史府先起火,救火的人才赶过去,刺史府的火势还没有平息,驿站也着了火。 驿站着火,被禁足的中护军不能坐以待毙,借此跑出来,也无人敢阻拦。 大部分留在原地,甚至帮着“控制”火势,小部分趁乱撤退,涌向了藏匿粮饷的宅院。 君辞先一步路过这里,她蒙着面掳劫着元涉,一脚踩在宅院黛瓦上时,堵在元涉嘴上的东西松落,元涉厉声斥责:“你是何人,胆敢掳我?可知我是何人!” 面具下的唇角一勾,君辞拎着元涉,从宅院的上空,踏着屋檐,专挑部曲隐藏得多的地方掠过。 ------题外话------ 早安。 第184章:围杀 元涉色厉内荏的声音,随着君辞从宅院上空飘过,宅院内的部曲顿时面色大变。 因着君辞挑了他们密集隐藏的地方,他们不仅能够听到声音,在君辞落脚于黛瓦之上时可以放缓了速度,他们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元涉这个主子! 有些人当下就要追过去,好在刻入骨子的训练拽住了他们的脚步。 但他们也不能坐视主子遇险,否则他们将何去何从? 部曲首领以最快的速度抽调了几十人去追击,抽了人手,自然要立刻开始重新对宅院做出安排,董厥就是这个时候潜入进去。 若非君辞早就给了他一份部曲潜伏的分布图,哪怕是自己的私宅,拥有屋子的构建图,董厥也很难潜伏进去。 没有君辞的武勇,董厥自然不会与这些留下的部曲硬碰硬,他迅速潜伏入一个无人的屋子。 这栋宅院才被他夫人用不光明的手段得到,为此还闹出了人命,风浪尚且没过,没有这档子事儿,他都不知情,他夫人原是打算过段时日再行安排,故而宅院是空着。 其实从院子到他夫人手上都是元涉算计的,只怕早就想要借此来对付君辞或者他,因而宅院轻而易举被他们用了。 躲过了部曲,自然也就能够潜伏起来。 蹲在院子里,董厥手都在抖,从背上的包袱取出君辞为他准备的东西,一个手捧香薰炉,一些可以点燃的炭块儿,迅速将炭点燃,等到炭由黑转红,明亮的光似有生命力一般,时亮时暗,他才掏出两块小布,卷成小指般的细卷儿,将掌心大小的瓷瓶内药水倒上去,浸透之后塞入鼻子里。 这才将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银色宛如铁屑的粉,他几次深呼吸,都在犹豫不决。 直到外面响起了大更声,才一个激灵,咬了咬牙将粉末全部抖进去。 君辞说过,刺史府着火,接着是驿站着火,着火之后,驿站内部分中护军会趁机分散,一些人会放倒并且顶替其他人,比如沿街的打更人。 一些人会分散到其他地方,继续纵火,分散官府兵马,持续制造乱局,使得此处哪怕发生了拼杀,声音也会迅速被掩盖。 而他要做的是,尽可能放倒更多部曲,再以主人的身份留在此地,以防有人追查的时候,能够轻易糊弄过去。 毕竟他手上有宅院的契书,这等对他做局之事,只怕元涉不会告诉太多人,元涉已经被君辞掳走,元涉罪信任之人,被他灌醉。 更声是在提醒他,若不及时动手,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咬了咬牙,董厥也顾不得引来了部曲会不会有性命之忧,迅速将这些粉末投入炉内,拉开一个可以藏人的柜子蜷缩进去。 炉火噼里啪啦炸了些许火花之后,就开始冒出一股股灰色的烟雾,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很快就被烟雾弥漫。 窗上被特意留出来的小孔飘出一股细细的烟,烟雾渐渐飘浮上去,夜色之中格外显眼。 宅院里怎么会有人?哪里来的烟雾? 几个部曲围上来,他们谨慎万分,几人守着四方,两人先是在靠近烟雾溢出的地方,想要看清内里,却只看到满屋烟雾,侧耳倾听又毫无声响。 其中一人拔剑随时准备作战,一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大量的烟雾在房门被踹开之时,飘散出来,打头的两人冲进去很快便一阵晕眩,就连守在外面的因为闭气不及时,都开始意识模糊。 这边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恰好在此时,屋顶有人飞身而上,披在身上的斗篷一拂,烟雾随风而飘,袭向飞奔过来之人,这些人闭了气冲过来,立时与后闯入由云吉三兄妹带头的中护军缠斗上。 元涉训练的部曲,武艺不俗,单论武艺必然在中护军之上,唯有云吉三兄妹勉强能够一敌,但他们不以进攻为主,而是不断闪躲。 四周都是烟雾,这些烟雾迷药很重,他们都是用药水浸了的丝绢塞在鼻孔里,仍旧能正常呼吸,只是吸入的气息哪怕夹杂着烟雾,也要漫过丝绢,对他们造不成伤害。 这些部曲则不然,他们能够闭气一时,却不能一直闭气,换气之间必然是要吸入迷眼,再与中护军缠斗,就更耗费体力,很快一批接着一批倒下。 部曲立时明白要想解决这些人,就必须先把屋子里的迷雾给解决,当下有人冲向屋子里,可一直箭矢却飞驰而来,毫无防备之人当下被一箭射死。 领头的部曲察觉不对劲,立刻打了手势,又派人继续闯,用一条性命的代价换来了兰岸潜伏之地的暴露,当下调整策略,再一次派人,让人吸引兰岸,再有人伺机闯入屋子。 不曾想兰岸的确被一个人缠住,来不及换箭,然而紧随的闯屋人又被另一个方向飞来的箭矢射杀,潜伏在暗处的根本不止兰岸,还有甩掉了跟踪者的巫铮与赵醇。 领头部曲面色凝重,却再一次加派人,两个方向都有人掩护有人冲,哪里知道还有第三个方向射来暗箭,一下子折损惨重。 几批想要击退云吉等人的部曲也纷纷因为换气时吸入了迷烟而晕厥,只是转眼间,他们一半人都倒下。 部曲首领只得将人全部召回,远远离开迷烟缭绕的屋舍,奈何云吉他们并不想放过他们,一个个弹丸扔下去,迷雾霎时铺散开。他们不用追上去,久久不散的烟雾,足够令他们闭气不了这么长时间,只需要换一口气就能令他们昏迷。 他们只需要在屋顶守着,不让打量的迷烟冲上高空,让人看到,以为此处失了火便是。 由于城中不少地方接连似火,巡卫的注意力早就被牵引,根本分身无暇。 部曲门也想纵上屋顶,可他们一冒头,一支支箭矢便破空而来。 现下他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弃了这里逃离。 几番思量,领头人打了个手势,带着余下的人往另一个方向撤退。 一抹绯色身影从天而降,从他们身后飞掠而来。 ------题外话------ 明天开始先恢复四千字更新,晚安。 第185章:她是无往不利的奇谋之才 血色流光,剑夺锋芒,似风掠过,从远处飘来一缕火焰,快得令部曲门眼花。 她所过之处部曲纷纷倒下,后面的部曲察觉有异,迅速做出了反应,却也有大半飞死即残。 云吉等人见君辞来了,也立时翻身进来,手握软剑,与君辞对着部曲前后夹击。 外面四处起火,各处沸反盈天,将远离火灾的一座小宅院内刀剑相拼的声音掩盖。 君辞下手凌厉而又狠辣,招招致命,招招不落空,她时间有限。 她把普乐王带走,为了一直吊着追去的部曲,不能太快直接将人甩开,以防这些人折回。 便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是这边要速战速决,她必须亲自折回,外面的乱局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被训练有素的官府衙役与巡卫平息下来。 她估算了一个时间,在将部曲引到与此处相隔最远的城边,才把元涉打晕藏在了一个隐蔽之处,由着被引走的部曲慢慢寻。 若非杀了元涉,他们会被列为嫌疑犯一直扣在此地,耽误她的事儿,她直接下杀手。 元涉没有杀,君辞时间不多,她要在部曲没有寻到元涉之前赶回去,再将元涉掳走,将这批部曲继续引着跑,才能给高阅运转粮饷争取时间。 所以,她都是手起刀落,云吉等人虽然武艺及不上这些部曲,但他们带着迷烟,这些需得闭气与之缠斗,他们采用拖字诀,拖到部曲不得不换气,就能不战而胜。 撂倒这些部曲也不过好似半柱香都未耗费。 看到大部分人都被放倒,隐在暗处的巫铮冲了进来,带了高阅以及一行训练有素看着就是行伍出身的人从后门推着一辆辆马车入内。 “此地交由你们,速度要快。”君辞环视一圈,确定没有疏漏,就一个纵身跃上屋顶,最后消失在高悬于屋顶的皓月银辉之中。 巫铮把昏迷的部曲都补上致命一刀,力求不会有遗漏,他与赵醇等人将这些尸体拖到放着粮饷的屋子里堆起来,云吉与兰岸等人迅速撤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驿站。 此时几乎惊动了整个城内的人,百姓与官府一起救火,每家每户都的人基本都醒了,中护军也不能再继续趁人不备纵火,他们迅速回到了驿站。 等到火势受到控制,再来元涉的得力下属再来钦点中护军,一个人不少。至于他们有没有离开,谁也不知,毕竟不少中护军是参与了救火,当地衙卫都能作证。 其实聪明的人已经察觉出了蹊跷,毕竟元涉失踪,两位副将一位酒醉不醒,一位去向不明,现在能够主事的长史没有见到君辞,便问:“不知君都尉在何处?” “将军与两位幢主,都在查询粮饷的下落。”作为君辞的帐卫,高毅站出来回道。 “都尉深夜追查粮饷,缘何要偷摸而去?”长史冷声道。 高毅面色一沉:“你放肆,将军行踪难道还要与你报备?便是刺史使君,亦不敢如此辱及将军!” 君辞又不是要犯,粮饷丢失,是元涉给她三日时间追查,争分夺秒还要向刺史府报备行踪和追查方向么? 自然是不要。 长史有些恼,但今日事情实在是太多,中护军百余人在这里,他也不能与中护军起了冲突,只得憋着一口气道:“如今四处起火,火来得极为诡异,只怕有贼人作乱,都尉与两位幢主行踪不知,我是忧心都尉的安危。” “长史还是紧着安抚百姓便是,都尉勇武非凡,真有贼人遇上,都尉必能为你们活捉贼人。”高毅抬起下巴,引以为豪道。 气得长史连一句客气的话都不想说,当下拂袖而去。 火势来的蹊跷,刺史又莫名失踪,他不得不假借预防起火派人分头探查,挨家挨户。 这基本都在君辞的意料之中,等他们查到董厥的小院时,院子已经清理干净,粮饷也已经完全装好,房门敲了一会儿,高阅带来的人假装成为下人开了门。 他们自然是抱上了董厥的名号,说他们家郎君喝醉好不容易歇下,此地又距离火势起来的一片不近,他们没有察觉到异样也是情理之中。 下面的人一听此处是董厥的宅院,难怪他们寻不到董厥,当下要面见董厥。 僵持了一番,他们还是放了几个人去看董厥,一路上地上都有湿痕,难免有人怀疑:“何故深夜洒扫?” “郎君喝醉而归,吐了一地。”回答得合情合理。 董厥在卧房,两眼迷糊,被人唤醒更是大发雷霆,见到的确是董厥本人,且醉得不轻,这些人自然不敢再造次,董厥如何也是他们的上峰,哪怕不是直系。 人,就这样轻易被打发,等这些人走了后不久,巫铮与赵醇开始轮番开路,与高阅一道,神不知鬼不觉将十几辆马车前后分了两路,绕过了城内,到了白韶寺汇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掐算着时辰,君辞险险在部曲寻到元涉之前赶到,将元涉拎走,还与几个部曲交了一下手,不过她意在拖着这些人,自然没有缠斗的心思,迅速带着元涉脱困。 牵着部曲的鼻子,约莫逃窜了一刻钟有余,期间几次与部曲对上,又几次脱困。好似终于明白自己带着元涉是不可能逃走之后,君辞将元涉扔给了部曲,自个儿逃了。 逃了的君辞迅速甩掉追上来的部曲,朝着元涉那养着外室的宅院而去。 巫铮早早赶了一辆马车在这里等候君辞,马车上都是一代代粮食与一箱箱钱币。 “将军。”巫铮看到君辞,瞳孔炯亮。 心中对君辞的崇敬更深,在统万城,君辞能够把朱刺史、樊县令乃至赫连氏算计得明明白白,这一次仍旧能够将一人独大的普乐郡玩弄在鼓掌之间。 他们的将军在谋算之上,是个无往不利的奇谋之才! “赵醇何时来?”君辞一手拎着两个箱子两个麻袋,得放一些到宅院里,做戏要做全套。 第186章: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巫铮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在心中数着数掐着时间。 他把这一车“赃物”运来,赵醇去引人。 “你在外面好生守着。”君辞吩咐之后,拎着手上的东西悄无声息潜入了宅院。 宅院还是有几个武艺不俗的护卫,巫铮若是跟着潜入进来,只怕容易暴露。 索性君辞也不用全部都搬进去,这里她大致也打探了一番,熟门熟路,来回两趟,就把一些东西塞到了一个院落。 几乎是君辞安排妥当之后,再与巫铮汇合,她就听到了声响:“躲起来。” 两人驱着马车躲在了能够隐蔽的地方,已经十分靠近院落。 君辞不确定是否是赵醇引来的人,也可能是旁人。 约莫几息的功夫,赵醇的身影先一步映入了君辞的眼睛,她捏在手中的石子弹出去,精准打在赵醇的肩膀上,赵醇立时松了口气,这里没有出岔子,他没有来早。 当下依照计划行事,将人往宅院的后门引。 君辞与巫铮穿好夜行衣,再戴上面具,瞥了眼马车上躺着的几个元涉的部曲,这是特意留下的活口,君辞从怀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拨开塞子,幽幽的香气弥漫开。 她当下架着马车跑到了宅院的后门,几乎是她刚停下,追着赵醇的人就来了,院子的后门被大开,君辞似乎慌乱一下,当下架着马车朝着另外一条路狂奔。 衙门的人出于本能有呵斥,有急追。 还有些留下,恰好在门口看到掉下来的一袋粮食,上面有官府的标志,当下就知道这是被盗走的库银和粮饷。 这些人可是君辞精挑万选,除了不谄媚元涉之外,还有赫连跃的人也是看到这些人追蒙面的赵醇一道帮忙赶至,看到遗落的粮饷,当下两方人强硬推开了院门,破门而入要搜查。 另外一半人追着马车,他们骑着马比马车更快,原本以为只有一辆马车,可追上去,才发现有不少马车,与君辞汇合的自然是先一步隐藏的赵醇。 赵醇的马车上并没有粮饷,只有一些属于元涉的部曲。 放了迷香的解药,马车上的人幽幽转醒,君辞也看到了前方悬崖,以及后方即将赶上的追兵。 三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在转弯处,迅速借着高高的灌木遮挡扑过去,马车继续前行,赵醇赶得有一辆跌落悬崖,剩下的一辆车上的人及时醒了勒住了缰绳,差点栽下去。 君辞赶的这一辆还在后面,醒来的部曲控制得更及时。 可他们才刚刚稳住,官府的人追来,趁着他们尚且还有些绵软无力,刀就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包括马车上剩余的粮饷也被截获。 君辞三人已经离开了半山腰,沿着无人的小路,踏着夜色,巫铮兴奋莫名:“这下看普乐王如何自圆其说!” “将军高智。”赵醇叹服不已。 有赫连跃的人在,这些部曲休想挣脱,盗窃粮饷的罪名,可就与他们无关。 关键是粮饷现在确实入了君辞的口袋! 第187章:她的人她来护! 君辞三人翻入城内,在事先藏好衣裳的地方从头到尾换了一新,这才回了驿站,刺史府的人守在这里。可看到了君辞,也不敢当犯人来审讯。 三人回了驿站,只是略微坐了一刻钟,普乐王就被送回了郡守府,带着人气势汹汹寻来。 “适才城中四处起火,我亦被贼人所俘,不知君都尉在何处?”普乐王脸色阴沉。 君辞佯装听不懂他在怀疑自己,她关切道:“使君遇伏?被人所俘?贼人可有抓获?” “君都尉去了何处?”普乐王臭着脸咬牙再问。 君辞便道:“使君只给我三日,眼见着还剩一日,少不得要俾夜作昼,以免洗不清这盗走粮饷的污名。” “好一个俾夜作昼。”普乐王冷笑,“君都尉可有寻找?” “哎——”君辞垂眸深深叹了口气,分外沮丧,“今夜城中不太平,本有点眉目,也被扰乱得寻不到踪迹。这闹贼来得真是及时,弄得我线索全断,且四处纵火,只怕对城内了若指掌,还望使君仔细盘查。” 君辞阴阳怪气表示这些人是冲着她来,倒打一耙,使得普乐王眼神都似冷风之中的寒月,格外阴鸷。 “报——”就在这时一阵大嗓门插进来,众人循声而望,两人骑着马疾驰而来,一个人是郡守府的人,一个是赫连跃的人,两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郡守府的人行了礼道:“使君,都尉,赫连将军,城外发现粮饷!” 普乐王皱眉,他心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赫连跃见他不出声,便道:“在何处?如何发现,且细细道来。” “在郊外一个宅院。”赫连跃的人含糊给了一个位置,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地方,“原是见着刺史府衙卫追着一形迹可疑黑衣人,我等便跟了上去,到了院子外,便见到马车在搬运物什,马车见着人当下受惊逃窜,遗落了粮饷,刺史府司马已派人将之围住搜查。” “那还等什么?去看看,我倒要知道是何人胆大包天敢抢朝廷粮饷,还嫁祸朝廷命官。”君辞当下目光凛然,吹了声口哨,驿站内的阿驰就哒哒跑来。 她翻身上马,赫连跃也翻身上马,巫铮还特别贴心也牵来两匹马,一匹递给了普乐王。 越是这番架势,普乐王越觉得大事不妙,可眼下这个情形,他竟然开不了口阻拦君辞与赫连跃,众目睽睽之下,粮饷是重中之重。 他只得吩咐跟随的长史:“你继续彻查纵火一事,清点是否有人受伤,中护军奋勇灭火,也莫要忘了感念。” “诺。”长史深深躬身。 君辞好似没有看到这主仆二人的眉眼官司,只急着去看粮饷,打马先行。 赫连跃与普乐王紧随而来,长史目送他们带着人消失不见,当下急匆匆跑回郡守府,去看了被关在监牢之中的杨泽等人。 粮饷是被他们盗走,宅院的人尽数牺牲,粮饷不翼而飞,他们再傻也知道,有人盗走了粮饷,方才城中乱成一片,只有君辞主仆三人不知去向,他们哪怕不信,也清楚此事与君辞三人脱不干系。 现在只怕他们已经陷入了君辞的圈套之中,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对杨泽他们下手,只要杨泽他们愿意反咬君辞一口,一切都还能力挽狂澜。 在这之前,他们以为稳操胜券,为了不落人以柄,他们一直没有对杨泽等人动刑。 长史一入监牢,就命人把杨泽等人拉出来,一番威逼利诱,杨泽却怎么都不松口,恼怒不已的长史,当下命人动了刑。 杨泽虽不算勋贵出生,家中也是有些来历,从小到大除了习武摔摔打打,也是精养出来的儿郎,何曾受过这样的酷刑? 刚毅的眸中迸发出凌厉的恨意,他却始终咬着牙不松口。 倒也不是对君辞忠心耿耿之故,若这是在京师,他或许会多几分心思。但此处是普乐郡,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背叛了君辞,就当真没有任何一个可依靠之人。 这些人连粮饷都敢动,难道还能不敢对他们下杀手?届时杀了他们,嫁祸给君辞,他们岂不是冤死? 虽然此刻不倒戈,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但他们相信君辞一定会为他们报仇! 既然同样可能难逃一死,与其枉死不如死得忠烈明白! 其余人也与杨泽一样,这两日在牢里,他早就对他们分析过利弊,哪怕有些人实在是受不住酷刑,也只是高喊着要个痛快,要他们污蔑君辞,他们却绝不答应。 长史见此,分外恼怒,觉得应该与他们动些真格,他当下抽出长剑,决定砍杀一人,一道声音冷冷响起:“我听闻粮饷已经寻到,你此刻屈打成招不成,便要杀人灭口,可有想过如何与君都尉交代?” 来人正是董厥。 他是受君辞所托来保住杨泽等人,其实若非为了杨泽等人,君辞并不打算救董厥。 直接越过董厥,将粮饷运走,其他计划照旧也成。 但若是如此,为了让事情更扑朔迷离,元涉一定会派人杀了杨泽等人,弄成畏罪自杀。 届时各执一词,君辞也救不回下属。 董厥救下杨泽等人时,君辞等人已经到了庄子外。 凉风习习,月隐树梢,清冽的山野气息从山顶飘下,拂过夜色沉沉的山岭,似乎将一层阴影落在了普乐王的脸上。 早在踏上这条路时,他就有了揣测,但他没有理由阻拦这些人向前,真正看清面前的宅院,他捏着缰绳的手青筋跳动。 及至门前,与院子里驻守的人汇合,院内的人也已经被唤出来,站在院子里,那温婉柔美的少妇被人护在中间,听到脚步声,抬眼与普乐王对上,她翦水般的眸光盈盈波动。 “只有这点粮饷?”君辞看了看被搬到中间的四个箱子,六袋粮食。 “下官等人追至此,盗贼已经在善后,只追了三辆马车……”似是害怕被责怪办事不利,司马连忙道,“下官捉拿了几个盗贼。” 说着一挥手,让人把几个捆绑严实的部曲推上来。 看清被押上来的一群人,普乐王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而昏厥过去! ------题外话------ 接到消息,16到18号要多更,所以这两天还是一章哈。 第188章:我的人不容他人辱 “你们受何人指使盗窃粮饷?粮饷又运往何处?”君辞背着手站在了被押上前的部曲面前,冷着脸质问。 这些部曲一个个垂着头,一声不吭。 被人赃并获,他们现在多说多错。 部曲都是私卫,寻常时候是不会现于人前,普乐王的部曲只怕在场没有几个人识得,否则郡守府的司马也不会把人押到人前。 君辞也不在意他们负隅顽抗的模样,眸光一转,瞥见旁边郡守府衙卫握着的刀,她脚下一动,身形一转,出手如电,一把抽出衙卫手中的佩刀。 只见天光寒芒乍现,旋即有热血挥洒,斑斑血迹溅在不少人的脸上,尤以普乐王脸上最多。 那一颗被削落的人头也沿着地面滚了一圈,几乎滚在普乐王脚边不远停了下来。 普乐王一低头,就对着那一颗瞪大眼睛的头颅,愤怒令他抑制不住地轻颤:“君辞!你这是何意!” 指名道姓地高喝,是极其失了风度与尊重,君辞却浑然不在意,手轻轻一掷,染血的刀插入刀鞘:“使君何故恼怒?这些人盗走粮饷,使我下属蒙冤,又不肯交代粮饷去向,我杀一个以作威慑,有何不妥?” “你——”普乐王气得嘴皮抖动,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她的确先审问了,罪人不肯开口,她的下属的确被冤枉了,她有些恼怒。这么多俘虏,杀了一个也不足以扣上做贼心虚,杀人灭口的罪名。 这可是他耗费心血养出来的部曲,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在他面前杀掉,普乐王心在滴血,面容如何也控制不住的扭曲。 倒是这宅子里的妇人,看到君辞杀人就吓呆了片刻,旋即眼皮一番,晕了过去。 普乐王下意识上前一步,才惊觉自己反应有些过,他顿了顿,继续上前,手负在身后,像是查探妇人,装模作样故作严肃问:“你们是何人,缘何住在此处?官府遗失的粮饷,又为何藏匿在你们院中?” “使……使君。”宅院的管事哆哆嗦嗦上前,他也算是普乐王一个心腹,自然是认识普乐王,有些小机灵,便道,“夫人孀居,患有心疾,此地清幽,小人等随夫人在此隐居数年,嫌少与外往来,便也不知官府丢了粮饷,更不知缘何会在宅院内搜出些许粮饷。” 对于管事的回答,普乐王基本算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他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转头对着部曲问:“你们为何偷盗粮饷,剩余粮饷又去了何处?” 部曲仍旧低着头,不置一词。 “使君你看,这些人身骨结实,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之人,指不定是哪家的部曲。”君辞意有所指幽幽开口,“温声细语如何能令他们开口?不若再杀一个?” 说着,君辞就要去拔刀,普乐王上前一步拦住君辞的面前,他面色肃穆:“君都尉,此处是普乐王,由我管辖。我知君都尉因中护军蒙冤而愤恨,但也还请君都尉莫要越俎代庖。” 扬了扬眉,君辞摊了摊手:“使君说得是,便等使君给我一个交代。” 君辞这么痛快地退了一步,令普乐王有些意外,但不论君辞打什么主意,至少眼下普乐王不想和君辞歪缠下去:“来人,将此地嫌犯全部押回刺史府。” 一直没有出声的赫连跃看向君辞,高挑的灯笼,洒了半边光晕在她的脸上,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君辞没有阻拦,令赫连跃有些诧异。 要知道这些人一旦被普乐王带回郡守府,那么是非黑白,都可以由普乐王一人定论。 君辞也想把这盆脏水泼在普乐王身上,奈何她一个刚刚入了普乐郡的人,总不能嚷嚷着她知道这是普乐王外室的宅院吧? 她如何知道,又有什么证据证明? 别说是她,便是董厥在这里,不敢把这话空口白牙说出来,否则揭露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骚,便得不偿失。 已经让普乐王闷亏吃到这个地步,牺牲如此之大,君辞觉着足够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该适可而止,还是适可而止为妙。 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有赫连跃的精兵作证,普乐王想要再陷害她和中护军是绝无可能。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城中,此时天光破晓,疲累了一夜的人却个个都无眠。 君辞随着普乐王一并到了郡守府,普乐王忍不住问:“君都尉还有何指教?” “既然盗贼已经擒获,足以证明我属下无辜,他们已经在牢内委屈了两天两夜,我自然要亲自来将人接回去。”君辞神采飞扬,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容光焕发。 普乐王咬了咬牙,他也说不出中护军还有嫌疑的话,只盼着长史能够得力一些,将杨泽等人的嘴撬开,情势尚且能够逆转。 “你去将杨副幢等人请出来。”普乐王吩咐自己的司马。 而后大步入了郡守府,已经不愿与君辞虚与委蛇。 君辞借着晨光,看着普乐王匆忙的脚步,唇角上扬。 这么大一笔钱财丢了,看他如何填补这一个窟窿,是倾家荡产动用私库,还是上奏请罪,承认自己职责疏漏? 要么舍财,要么丢官,总得选上一样。 司马很快把杨泽等人带来,几人都面色苍白,身上的血痕触目惊心。 君辞的脸一瞬间便阴沉下去:“何人对你们动刑?” “将军,是刺史府长史,他要屈打成招,使我们污蔑将军乃指使我们盗走粮饷的主谋!”杨泽当下高声告状。 君辞将杨泽轻轻推向赵醇,她携裹着一身凛然煞气,大步闯入郡守府。 普乐王归来,长史自然第一时间去复命,也顺便告状董厥,但他才刚刚弯身行了个礼,莫名心口一悸,下一瞬间只觉身子腾空而起,被人一把扯到半空之中,而后一拳砸在他腰腹,整个人被击飞出去,砸在了院子外。 “君辞,你住手——”普乐王龇目一声高喝。 反应过来的衙卫纷纷拔出佩刀。 君辞全然不放在眼里:“我的人不容他人辱!” ------题外话------ 早早更新一章。 第189章:毫无情意的书信 君辞话音未落,便以轻身飞掠向倒地不起的长史。 四周衙卫当下齐齐持刀奔向君辞,靠近君辞的人根本没有碰到她衣角,靠近长史的人在君辞飞掠而来时聚拢,君辞双手抓住两个左右刺来握住刀刃的手腕,气力极大带着两人撞向后面的人。 两排的人瞬间倾倒,君辞掌下用力一推,两排人被推倒,她一个反旋矮身扫腿,在后面追上来,手持佩刀砍下来的衙卫撂倒。 身子顺势一滚,继而鲤鱼打挺立了起来,已经越过了所有人,如蛇一般灵巧穿过了刚刚爬起来的长史身后,指尖锁住了长史的喉头。 “君辞,尔敢!”普乐王目眦尽裂,完全顾不得场合与身份,手指指着君辞。 君辞凤眸藏笑,与他隔着长长的大堂遥遥相对,嗤笑一声:“不过区区一个长史,便敢狗仗人势,对朝廷命官刑讯。” 话音未落,她面色冷凝,指尖用力一拧。 长史目光一滞,脖子就歪了过去,顷刻间断了气。 长史与司马隶属刺史属官,却并无品级,非朝廷任命,多是刺史自己提拔,君辞动手毫不迟疑。 “你、你、你——”普乐王气得肝胆剧痛,“来人啊,给我把她拿……” “使君!”司马高声打断普乐王。 他不似长史那般得普乐王信任与亲近,但他看得清形势,如今君辞站着理! 粮饷被盗,杨泽等人作为嫌犯,若是审问拒不招供与不配合官府调查,动了刑也就动了刑,谁也无从指摘。 现下却是粮饷被寻到,明显不是中护军所为,长史却试图屈打成招,对中护军中军官动了刑,君辞要讨要说法,于情于理,只是她太过霸道和狠厉,直接杀了长史,明显是在警告普乐王,这是将普乐王的脸面踩在脚底下。 但如果普乐王因此而大动干戈,未必能够拿下君辞。一旦不能拿下,哪怕君辞也不能对普乐王下杀手,可引了朝廷深究,吃亏的是谁不言而喻。 哪怕先前司马没有猜出那宅院的妇人与被擒获的盗贼是谁,现在也差不多能够猜到几分。 对上普乐王盛怒通红的目光,司马硬着头皮道:“使君,当下迫在眉睫是粮饷的去向。多拖延一时,便少一丝寻回的希望。” 他只能委婉提醒普乐王。 呼吸一滞,普乐王转过头对上君辞似讥似讽的目光,他才猛然醒过神,呼吸粗重,几度喘息之后,普乐王才拳头紧握,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将长史带下去,好生安葬。” 普乐王的反应让司马对自己心中的猜测更坚信了几分。 他露出一抹苦笑,看着普乐王拂袖而去,亲自去带走了长史的尸身,陪着笑脸将君辞与杨泽等人请出去。 君辞把杨泽等人带回了驿站,请了城内最好的郎中,幸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不过伤势不轻,总得静养几日。 “多谢将军为卑职做主!”杨泽眼眶泛红。 他想不到内里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君辞没有放弃他们。 若说为他们洗清冤屈是为了中护军的名声,为了君辞自己。那么君辞大可不必为他们硬出头,当着普乐王的面杀了对他们动刑之人。 这样的安抚与看重,重重砸在了他们的心底。 君辞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叹一声:“好生养伤,我带你们出来,就会尽力带你们归家。” 这一路上遇到不少艰险,君辞已经尽力维护,还是有伤亡。 对此杨泽等人并不认为是君辞之过,死的都是平日里疏于习武操练之人。 跟了君辞走这一遭,他们才知道勤于习武,精于练功是多么重要。 “将军不必自责。”从杨泽屋子里出来,君辞情绪就不高,巫铮猜测她是想到牺牲了的那几个人。 君辞对他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她只是感受到杨泽等人看着她敬佩炙热的目光有多么真诚,而有些不适罢了。 她的确为了保住杨泽等人而大费周章保住了董厥,但这是她身为主将应尽之责。 她是可以令杨泽等人免去受一场皮肉之苦,但还是让董厥适当之时才出面制止,目的就是想看一看杨泽等人经不经得住考验,值不值得她命人出手相救。 适才对长史下手,的确有几分是为了替自己的人出气,另一半缘由则是为了激怒普乐王,最好是酣畅淋漓打一场,把事情闹得更大,如此才能彻底将普乐王拉下马。 只不过那位司马倒是个沉稳之人,令君辞的激将法夭折。 全然没有想到,竟然因此叫杨泽等人对她生出了纯粹的感恩之心,瞧着那架势,只怕是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了。 对巫铮与秦啸,君辞不是没有使用过计谋去收服,但光明正大的眼眸。而杨泽等人她没有收服之心,自然也没有想过要光明磊落,德不配位让她有些惭愧。 立在回廊上,目光掠过高楼亭台,翻过荒芜沙丘,顺着碧空之下飘浮的丝丝薄云越来越远,她忍不住呢喃一句:“我还得多学学九郎君的无耻黑心才是。” 换做应无臣,绝不会有丁点愧疚之心。 离京近月,君辞想起应无臣之时不多,也不知应无臣此时如何。 京师之内,应无臣一直在军中,不曾外出一步,君辞离开之后,就如乳燕投林,了无音讯,依她的性子,应无臣倒也不失落。 哪知半月之后,君辞竟然给他来了一封信,捏着信函,应无臣有些莫名期待,又觉期待得可笑,一时竟有些自欺欺人不愿拆开。 仿佛没有展信,信中所言,便是心中所想。 最终还是忧心她有事被自己耽误而拆开了信函,君辞的信连一句问候之语,甚至连最基本的客套之言都没有,三言两语说明了来信之意。 她杀了周晔的女婿,周晔一房一连死了两人,再被暗杀一人,足可挑起他们对周荣的不满,甚至还隐晦提及,若他有余力,看顾一番元猷。 饶是不报期望,应无臣也忍不住被气乐了。 ------题外话------ 晚安。 第190章:九郎君的施与援手 心心念念都是她的陛下,明知这块榆木疙瘩对元猷并非男女之情,可她这般的在意,也是独一份儿,应无臣心头滋味自是有几分涩然。 倒也不至于失了分寸,这个时候对周氏长房迎头痛击,再暗中挑拨,的确能事半功倍。 “子一,着人对周晔长子与三子下手。”应无臣吩咐。 “诺。”子一应声下去布置与吩咐,归来时便见应无臣手里多了一盒银针。 清华濯耀的脸上眉目柔和,深瞳内氲氤着淡淡笑,玉雕的指尖轻轻抚着盒盖上的忍冬花纹。 子一就知道主公的心绪上佳,便道:“主公,周氏长房三子,二公子文武双全,亦是长房最有声望之人,为何要独留二公子?” 既然要杀,为何不杀更有用之人? “留一草包,何以给周荣添乱?”应无臣指尖转动,捻着的银针随之转出了花影。 就要留个有手段的,必要时才能给周荣意外之喜。 “属下受教。”子一恍然躬身。 长睫微垂,应无臣目光始终落在银针上:“你归家,将我书房内一套针灸医书取来。” 其实应无臣并不精于医道,只是为着钟离垠才会多在意一些与其体内毒素相关之物,医理的确只是略懂。 君辞赠他医书,他的欢喜不作假,一则是她相赠,二则与钟离垠体内之毒有关。 收到这份看着就非寻常之物的银针,应无臣就知道君辞大抵是误会了他的喜好,以为他嗜医。 既是她所期,他便仔细钻研起来,成为一个圣手。 因着这套银针,应无臣心情大好,对于她所说的看顾元猷一二,也不那么在意。 早在前两日,周荣便已经提出请元猷带王公大臣去秋猎,元猷没有拒绝,整个京师都在整装待发,去秋猎也就是两日之后。 正好,在秋猎之前,给周荣送一份大礼。 旌旗蔽空,秋瑟飒飒,疾驰的骏马争相奔腾在广袤的山林之间,肥美猎物被射中,具是一片欢声笑语与喝彩之音。 高空之上,时有苍鹰盘旋,一掠而去,眨眼间消失无踪。 “陛下,可否与臣赛上一场?”周荣骑马伴在元猷身侧,视线从远处一队一队王公贵族聚集围猎的人群之中收回,含笑看着元猷。 “大丞相一生戎马,骑射实属乃我朝第一人,朕尚年幼,如何能比得过大丞相?”元猷双手抓着缰绳,马儿走得很缓慢,也衬得他极其悠然。 “臣已过半百,日薄西山,陛下正值壮年,若能胜得过陛下,也会是陛下怜老臣老矣,为老臣做脸面。”周荣笑着,“臣还记得陛下昔年风采,只怕这些小子未曾得见,今日不若陛下叫他们开开眼?” “大丞相如此盛情,朕倒不好再推脱,大丞相要如何比赛?”元猷应承下来。 周荣锐光凌厉的眼睛投向深山之中:“前些日子猎场救了一只鹿,鹿蹄上绑有布,老臣与陛下不若以此鹿为赌,就看谁有幸寻至,将其拿下?” 元猷点了点头:“既是作比,总归要有些彩头,方有趣味。” 顿了顿,元猷道:“前些日子参军许牧上奏,大丞相劳苦功高,当赐九锡……” 说着,元猷唇畔衔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诡笑转头看向周荣:“大丞相之功,赐九锡也使得,但宗室与数位大臣,都以若今朝此九锡,他日大丞相再建功绩,朕便赐无可赐。 朕倒觉着大丞相实至名归,奈何朝廷意见颇大,不若今日朕便以此为约。大丞相若能赢,朕便力排众议,为大丞相赐九锡。” 饶是不动如山的周荣,心口都没来由一阵狂跳,他万万没有想到元猷竟然拿这个做赌注! 赐九锡是他派人试探周荣,如果能够赐九锡,他距离帝位无一是进了一步,只要元猷有个三长两短,他接手北朝也能以此为由,更为顺理成章,而不需要面对文臣的口诛笔伐,非得以武力血腥去震慑,才能名正言顺。 元猷用这么大的赌注,到底是有胜出的把握,还是知道今日他是想要取元猷性命,躲不开这一劫,元猷赐不赐九锡,都已经不再重要,索性孤注一掷? 收敛心神,周荣双手抱拳:“臣何德何能,陛下赐九锡?如此一来,臣的彩头只怕拿不出手……” “元刺史去了宜都养伤,并州刺史悬而未决,若此次朕赢了,不若朕为大丞相指派一个得力之人去辅佐大丞相?”元猷早就有了谋算,坦坦荡荡说了出来。 并州是周荣的地盘,这些年并州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是周荣直接认命。 元铎被派到了宜都,这个位置因为周氏内部竞争激烈,周荣一直没有定下来。 “便依陛下所言。”周荣不曾思虑便应下来。 且不说元猷能不能胜,便是能够侥幸获胜,一个并州刺史,他也能轻而易举架空! “以日落为限,大丞相,朕先行一步。”说完,元猷一扬马鞭,疾驰奔入崇山峻岭之中。 周荣冷笑一声,也扬鞭策马,并没有追着元猷身后,而是从另外一边驰入。 围场之内早有设伏,元猷这一路几乎就没有停止被刺杀过,周荣却是悠悠闲闲在寻找鹿,这头鹿却早就成了应无臣的囊中之物。 周荣不能亲自过去,他不但人没有陪着元猷,还带了大批人在身侧,作为陛下遇刺与他无关的人证。 关于元猷被刺杀,应无臣并没有帮扶,这一次元猷并不是乍然被算计,也非如当初被逼入了漠北,他是有所准备,又在京师,若他还逃不出周荣的魔爪,那他实在是太无用,根本不值得君辞为他苦心谋划。 元猷带着数百人,都是他精心培养,全部折在了围场内,自然也杀光了周荣派来的人。 丑二等到双方全部倒下,才戴着面具,站在了意识模糊的元猷面前,将元猷放在了他自己的马背上,那一头做了记号的鹿也绑在了马背上,他扬鞭抽了马儿。 目送马儿驮着元猷疾驰,并未跟上。 第191章:这一局站君辞 一路上会不会遇险,元猷又会不会跌下马背,丑二可不管,主公命他帮的只有这么多。 显然苍天并未想要这个时候收了元猷的性命,他安全冲到了侍中的面前,侍中乃是元猷的心腹。 陛下负伤归来,还猎到了一头的消息,令周荣一掌劈断了帐内的案几。 恰好此时,他接到了消息,朱鹏死在了统万城,周氏长房又有两子被暗杀! 朱鹏的死自然是君辞所为,但两个侄儿被暗杀,周荣却并没有头昏算在君辞身上。 一时间周氏人人自危,且大房凋零只剩下一根独苗,他来不及与陛下周旋,不得不迅速回一趟晋阳,安抚长房以及周氏其他人的心。 周荣焦头烂额的时候,普乐王也同样焦头烂额。 君辞杀了长史之后,便好似真的出了口气消停下来,普乐王先把君辞扔在一边,他第一时间是派人封锁城门,开始搜查粮饷。 尽管一点粮饷在城外自己外室私宅寻到,可当天是夜里,几个人能够瞒得过守城将,不可能一大批运粮队伍能够瞒得过。 普乐王觉着那些栽赃嫁祸的粮饷,应当是早就被发现粮饷位置的人给偷偷挪出去,大批粮饷必然还在城中。 封了城开始搜查粮饷之后,普乐王便调查是谁釜底抽薪,将粮饷弄走,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董厥。 火灾之后,长史派人挨家挨户调查,董厥在私宅里有案可寻,当天夜里他还把自己另一位能主事儿的副将给灌醉,继而又出面制止了长史杀杨泽等人。 “你为何要灌醉阮副将?又为何救下中护军副幢!”普乐王责问。 至于粮饷,他自然没有理由问出口,否则不是自己告诉董厥,他把粮饷藏在董厥的私宅,就是要董厥做替罪羊么? “使君,末将与阮兄素有往来,也不止一次把酒言欢,一醉天明?”董厥自然早有准备,“末将怎知那夜会发生如此变故?至于阻拦长史,末将可是为着使君着想,只是动了刑,君都尉便杀了长史,若是杀了杨副幢,现如今中护军无盗窃粮饷之罪,只怕君都尉要掀了刺史府,使君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杨泽又不是长史,哪怕中护军再不受重视,它就是正规的军队,杨泽就是朝廷任命的军官,这没有定罪就被杀害在刺史府,刺史府要如何交代? 普乐王与阮副将看着董厥这滚刀肉的模样,只能把怒气往肚子里咽。 阮副将看了看普乐王,普乐王挪开眼。 得了默许,阮副将道:“董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将粮饷藏在你的私宅,未曾提前告知于你,是我之过,我心中对董兄多有记恨,董兄之兄长来赫赫威名的怀朔镇将,便是粮饷当真在董兄名下的宅院寻到,君都尉也不敢轻举妄动。 且谁会盗了粮饷藏匿在自己府邸?这自然也是让董兄被发现之后没有心虚之言。” 董厥冷笑着看着面前这个人,若非看到君辞杀人果决,他说不准还能信他们两分。 就君辞这得理不饶人的凶悍,粮饷在他宅院寻到,她痛下杀手,有证有据,难道普乐王还会替他主持公道? 至多不过传信给兄长,让兄长寻君辞报复,他们好坐收渔利。 原本君辞也可以反其道而行,让兄长报复普乐王,自己坐收渔利。 无论君辞出于什么考量,选择绕过他,没有将他置于棋盘为子,将他的性命随意利用,这一局他都站在君辞这边! “阮兄此话何意?我为何听不明?”董厥不接话茬。 “董兄!”阮副将咬紧对董厥的称呼,“我们一道为官,当守望相助才是!” 这个时候知道守望相助了? 董厥心中鄙夷,面上一片懵懂:“阮兄所言甚是,不知阮兄与使君有何吩咐,尽管直言,我必会竭力而为!”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令普乐王耐心告罄,他不无威胁道:“你可想清楚了!” “自然是想清楚明白了,使君尽管吩咐。”董厥一派坦然。 普乐王气得咬着牙连连点头:“你昨夜宿醉,想来精力不济,回去歇着便是!” “多谢使君体恤。”董厥毫不留恋大步离去。 他人还没有迈出府衙,茶碗砸碎的清脆声音便传于耳内,冷哼一声,董厥甩袖归家。 “使君息怒。”阮副将连忙劝着普乐王,“这批钱财显然是落入了董氏手里,要他们吐出来,只怕不易。”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财,北镇贫瘠,民风彪炳,谁不想多些钱财去养马蓄兵? 他们最初不也是打着私吞这一笔钱财的主意么? 深吸几口气,压下怒意,普乐王问:“这批钱财,不让他们吐出来,何处去寻回?” 这话阮副将也不敢说,若是能够寻回来自然是万事大吉,可若是寻不回来,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普乐王亲自上奏请罪,顶多一个失职之罪,挨些申饬,有大丞相作保,官位无碍。 阮副将不说话,普乐王也不为难他,现在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心腹,他挥了挥手命其退下。 这一次他损失惨重,他的部曲折损大半,余下被抓回来的几个,他自然有法子来一招畏罪自杀,移花接木,命他们逃出去。可光是在宅院里折损的就不计其数。 现在粮饷又寻不到,哪怕他上奏请罪,也是动了筋骨。 朝廷不会再拨银钱,这笔粮饷势必要他自己想法子,他若想不到法子,这郡守的位置,哪怕有大丞相作保,他也保不住。 封城三日,依旧无果,百姓怨声载道,又有君辞与赫连跃在旁虎视眈眈,普乐王不得不打开城门,哪怕仍是派兵严查,他也知道粮饷是追不回来了。 被抓回来的部曲,他来了一个畏罪自杀,将人换了出来。 “外室呢?”君辞听了巫铮的传话问道。 “普乐王以尚有疑点为由仍在关押。”巫铮撇撇嘴,“看来普乐王怜香惜玉,舍不得。” 事到如今,应当快刀斩乱麻,直接杀了这个外室。 第192章:钓普乐王上钩 外室不比部曲,自己可以隐匿,普乐王想要如法炮制也不成。 一旦被抓到,他自己就得受连累! 部曲还能说人有相似,且谁也不可能大张旗鼓跑到他身侧抓人。 这个外室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带在身侧,更是极容易识别。 君辞端着茶碗,艳丽的唇距离碗沿只差两寸距离,她思忖半晌之后道:“或许……这外室身份有异。” 一个外室,若当真情深义重,普乐王早已丧妻,将人正大光明抬回府中,不拘是继室还是妾室,终归能时时见着。 既不是情深义重,这般火烧眉毛之时,他还下不了狠手? “将军,可要属下去查一查?”赵醇问。 君辞喝了茶水,微微摇首:“不用。” 高阅都不曾查到,他们更不易查到,何必打草惊蛇,让普乐王觉着他们怀疑了什么,或许还会惹来更多麻烦。 一日后,一辆马车在夜深人静时入了城,从刺史府将那外室带走。 隔日普乐王便对外宣称昨夜有人闯入府衙,打伤不少衙卫,掳走了那外室。 君辞闻言一笑置之。 粮饷查无去处,普乐王也不得不结案,君辞可不想一直被扣在这里,他亲书认罪书递往京师,也在君辞的交接文书上盖了印。 “听闻城外野物肥美,后日我便要离城回京,不知赫连将军可愿一道秋猎?”君辞和好文书,当着普乐王的面对赫连跃发出邀请。 统万城的围猎之地可比此地要富饶辽阔许多,赫连跃不知君辞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想到君辞请他来的目的还未达成。便顺势道:“早闻都尉勇猛,正欲讨教,恭敬不如从命。” 普乐王心思一动,看着举步往外而行的两人:“君都尉与赫连将军来此,我才是东道主,如何也应是我尽地主之谊,邀请二位围猎才是。” “我以为使君此时必定兴致全无,故而才……”君辞刺了普乐王一句后道,“既然使君盛情,我岂敢反客为主?” 临行前围猎之事就这样定下。 回到驿站君辞把此事告诉巫铮等人,巫铮跃跃欲试,他喜欢这样的玩乐! “都尉为何要去围猎?”赵醇不明白,不怕节外生枝么? “我要离开此地,去一趟米仓山,你们留在这里好吃好喝等着我便是。”君辞也不瞒他们。 她是故意的,她现在是朝廷命官,轻易不能擅离职守,其实在回程的路上挤一挤时间,也未必不可行,但她担心她离了军队,他们在回程途中遇难。 “将军为何要去米仓山?”巫铮忍不住担忧。 “寻一些奇物。”君辞没有说是为着火浣布而去,找不找得到还是未知。 “将军是刻意引得普乐王一道,是要借他脱身?”兰岸一语中的。 君辞笑了笑。 她的笑容饱含赞赏,就是肯定了兰岸的话。 自然是刻意当着普乐王的面说,普乐王一定怀疑粮饷与她脱不了关系,只是找不到证据,他还深信粮饷不会运出了城内。 君辞临行前还要去围猎,说不准就有猫腻,是要去运粮饷! ------题外话------ 今天三章哦,明天继续保持,晚安。 第193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涧溪交流,河川纵横,西北风光,一碧万顷。 哪怕是漓江秋浓,这里的风光也是一眼令人心旷神怡。 纵马疾驰在群峰耸列的雄伟山势之中,狂野的风迎面扑来,都有铁血儿郎的浑厚苍劲。 自打回了京师,君辞已经许久未曾这样酣畅淋漓纵情策马过,这大半年她都在忙碌中护军,陷入了朝堂的角逐,觉醒了她勾心斗角的本性,如此快意实在是久违。 “将军,这里骑马与我们京师大不相同。”巫铮似搁浅的鱼儿回了汪洋,他松开缰绳,身子从马鞍上微微拔起,展臂迎风,一派放纵。 京师富贵繁华,哪里有这样的宽阔与无羁? 君辞忍不住勾勒一抹松快地笑意,她马上有弓弩与箭矢,转头看了看亦步亦趋策马跟在身旁的兰岸,兰岸的马背上全是箭囊,是为她准备。 “明日归家,今日准你们尽情放纵。”君辞拔高声音,对着远方的巫铮与杨泽等人喊道,“今日围猎,谁的猎物少,便得任劳任怨为大伙儿打杂!” 君辞的话令巫铮等人更兴奋,纷纷发出了狼嚎般的嗷呜声,旋即打马冲入了围猎的山岭。 每队都分了十几人,以防遇上大虫这等凶悍野兽,他们身上也都有讯号烟雾,遇险时自然会放出来。 君辞便不多做吩咐,由着他们去,转头对兰岸道:“你也去。” 兰岸想到君辞今日的打算,点了点头,递了两个箭囊给君辞,就追着刚刚加速的赵醇等人去了。 君辞回头看了普乐王与赫连跃一眼,便纵马狂奔而去,一片火影,转瞬即逝。 普乐王自然要立时追上去,君辞眼眸往后一瞥,唇角一勾,加快了速度。 阿驰不用她太过指挥,驮着她在陌生的山岭之间灵活异常,宛若自家宅院。 君辞酣畅淋漓打了一个时辰的猎,时不时甩开普乐王,又等着普乐王,如此反复,弄得普乐王和赫连跃都拉开了距离。 君辞又带着普乐王绕了大半圈,与此同时,城门口高阅正带着大批粮饷,借由运镖商队到达了城门口。 普乐王一直坚信粮饷还在城内,他只是暂时寻不到,上奏请罪也不过是迫于形势,明显董厥和君辞里应外合了,所以他一直紧盯着君辞,对城门口也是把控得外松内紧,弄得高阅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粮饷运出去。 无奈只得求助上君辞,君辞自然也是要帮忙,毕竟粮饷她占大头。 今日将普乐王引走,就是给高阅便宜行事的机会,没有普乐王在,君辞又杀了长史,阮副将只需要由董厥给绊住,其他人花点钱就能打点开,粮饷就这么悄无声息运出了普乐郡的城门。 君辞瞅着时间差不多,也把普乐王的耐心给耗费光了,从一处绕过盘旋的山峦,恰好看到普乐王紧追而来,远远的是赫连跃带着几个人精兵。 翻身下马,君辞将所有猎物都在马儿上套牢,摸了摸阿驰:“这几日就由阿岸喂你,可不许挑食。” 阿驰不乐意地偏了偏头,眨巴眨巴不看君辞的大眼睛,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君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余光瞥见普乐王绕上来,她收敛笑意,拍了拍阿驰的马脸。 这是个山峰,三面悬空,普乐王也下了马,牵着马儿朝着君辞走来。 “使君紧追不舍,是为了粮饷。”君辞也不欲与他拐弯抹角。 “都尉肯承认粮饷在你手上?”普乐王皮笑肉不笑。 轻笑一声,君辞拍了拍阿驰,阿驰偏身,缓慢踱步开,似是让开了路。 君辞:“使君偷盗粮饷,藏于董副将私宅,若是成了,自然是我之责。若是败了,亦有董副将受难,进退得意,可真是妙计。” 要是成功了,君辞说这话,普乐王或许能够洋洋得意,偏现在他们失败了,不仅失败了,他还为此损兵折将,普乐王听了君辞的话,就觉着格外刺耳:“怎比得上都尉翻手定乾坤?” 不理会普乐王的阴阳怪气,君辞忽而靠近普乐王:“使君所料没错,粮饷的确在我手中,使君一直严防死守,实属令我难以运出城门。 不过今日使君随我来此,倒给了我一个机会,只怕此时粮饷已经全部运出城外。” “你——”普乐王目眦尽裂,断然否决,“不可能!” 君辞根本没有那么多人,便是董厥相助,也绝无可能再有人手。若非如此,他怎会亲自来盯着君辞带领中护军围猎,在他看来,君辞在这个时候才能将藏匿的粮饷运走。 只要逮着君辞偷运粮饷,人赃并获,他还能再翻身。 君辞笑得意味深长,若非人手不够,做不到万全,君辞怎会拉高阅入局,凭白送他一些钱财。 自然是不想高阅作壁上观,坏她好事儿,同时早早把高阅拉到她这边来,令事情更加缜密。 “使君,不妨回城问一问,便知我所言虚实。”君辞的肩膀几乎与普乐王的肩膀相碰,她低声在普乐王耳边说着,“可惜,使君没有机会将我们留在普乐郡,此次必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 “使君,粮饷并非我所盗!”君辞忽然一声高喝,抬掌就朝着普乐王劈去。 普乐王满心愤怒,下意识就反击。 两人一掌击在彼此的肩膀上,不同的是君辞只用了一点力,普乐王不过后退几步就稳住了身子。 而普乐王用了八成力,君辞连连后退,退到了悬崖边,直接掉了下去。 “君都尉——” “将军——” 君辞落下悬崖的时候,正好是赫连跃绕上来的时候,也是巫铮几人还未绕上来,但在转弯处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 赫连跃先一步冲过呆若木鸡的普乐王身侧,扑到了崖边,悬崖极高,早已经看不到君辞的身影。 巫铮等人更是立时调转马头,下山朝着悬崖之下而去。 悬崖之下是一条极其宽大浩渺的江河,君辞精挑细选,就是要以此来迷惑她的行踪。 第194章:君臣角逐 她自然是没有坠入河中,早在落崖没有多久,她就飞出了要准备好的飞爪,嵌入石头之内,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借着飞爪飞荡着,几个起落就到了崖下。 身上带着一些药包,蛇虫鼠蚁都不得近身,兼之她耳聪目明,绕开了猛兽,离开了山岭,沿着河流绕过了几个村庄,才寻到一个渔村,借用渔家沿河离去。 她走的极是潇洒,巫铮等人哪怕知道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事情,也仍是担忧出了意外,带着中护军在崖底搜索了三日,也没有找到任何尸骨,与血迹才安了心。 死咬着是普乐王要再一次嫁祸中护军盗取粮饷,对君辞偷袭。 有赫连跃作证,普乐王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君辞打下悬崖,弄得普乐王百口莫辩。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中护军扣着普乐王就去了统万城,前因后果,由赫连跃亲自上奏,八百里加急递到了京师。 说来也巧,恰好这个时候周荣不在京师,为着长房之事回了晋阳。 元猷养了几日,身子骨也已经养好,这一次他可谓大获全胜,接到普乐郡的消息,当下也不客气,亲自下令革职元涉,命其戴罪归京接受惩处。 岩绿县县令樊刍接掌灵州刺史,元猷批准,并且迅速派遣了接手夏州刺史位置的人,等周荣赶回来,一切都已经迟了。 元猷一系列的安排,周荣恼怒不已,回了府邸就称病,他一称病,他这边的人便仿佛乱成了一锅粥,宫里宫外诸多变故接踵而至,令元猷措手不及,疲于应对。 元猷却不想低头,要是能够咬牙撑过去,岂不是能够压下周荣的气焰? 就在这时爆出关陇义军席卷,元猷仍旧苦苦支撑,关陇在周荣义弟的手下,本就有不少义军与匪徒,周荣一直没有将之歼灭,其用心嫌恶。 只需要驻扎的军卫稍稍松懈一下,这些义军与匪徒就会如同闻到血的野兽奔踏而至。 一时间关陇战火连连,求援之书入雪花一般飞来,元猷气得面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君辞一路南下,恰好路过关陇,正碰上烧杀劫掠,不过乱中有序,有人控制着战乱。她因着身份敏感,不好轻易现身,能够相助不暴露的她便出手相助,却发现如此不过是杯水车薪。 致使她不得不放缓脚步,用了应无臣交于她的联络信物,寻上了应无臣之人,才从这人嘴里了解到始末。 与这人相约的茶寮外,正好看到马匪猖獗,不但掠截良家妇人,对寻常百姓家的男丁更是下手极其狠辣,君辞看不下去动了手。 将这群马匪驱逐之后,没有片刻停留,迅速撤离去了下一个城镇,在这个城镇里有蔺氏的商号,她迅速写了一封信,信上有她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 元猷这般与周荣死磕下去,受损的必然是元猷,他是国君,百姓蒙难,生灵涂炭,都是他的责任。 要让元猷向周荣低头,自然也要有个度,不能任由周荣拿捏。 略一思索,她给了元猷一个谏言,另外便是在关陇一带,她也从蔺氏支取了些许钱财,买了人站出来,带着这些弱势百姓,纷纷求上周氏的驻军。 也许一个两个,甚至十个几十个会被驱逐,但若是成百上千个百姓集结跪求,他们便不敢真的拔刀相向。 这件事情也同样有性命之忧,周氏驻军可以没有皇命为由不可随意出兵拒绝百姓恳求,若是逼急了,或许还会出手杀掉几个领头人威吓,这些君辞都事先与这些人说清楚。 “小郎,我们愿意。”这些人听了没有一丝犹豫。 若再寻不到出路,他们不同样要死在那些泯灭人性的匪寇手中?甚至妻儿耶娘也保不住性命。 这些满脸尘土血污,眼眶泛红,神色炯亮的高状儿郎,他们坚挺着背脊,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 君辞垂眸:“若要成事,必得令乡亲父老与你们同志。” 并不是要他们全部都做好牺牲的准备,而是不能被一两个人的死去吓退,否则牺牲之人便是凭白牺牲。 整个关陇边缘都在周氏刻意的放纵,或者直接对义军匪寇的煽动下,出现战乱,君辞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将平息,且她现在的身份更不能暴露。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聚众求到了周权的面前,这位周荣的义弟,镇守着整个关陇,手握关陇大权。 一如她所料,周权不出兵,以没有皇命为由,将所有罪责推到了元猷身上。 聚众的百姓也不愿离去,最开始是被驱逐,后来大概是觉着他们挑衅了官威,便有军卫开始下手,倒也不至于取命,却也是将叫声最高的人打得半残。 站在角落的君辞几次隐忍,才没有冲出去。 她不能冲出去,她救下这几个人,却救不了更多的人,她强出头的后果,就是将局面搅合得更乱。 官府鞭长莫及的地方,劫掠与虐杀仍在继续,君辞让人传播了童谣,大意是求周权庇护,必能感动周权,出兵平乱。 效果显而易见,越来越多不堪压迫的百姓涌来。 周权果然派人当着成千的百姓之面杀了几个求救之人,以此想要吓退他们,让他们散去。 可是这些人最初就下定了决心而来,对于周权杀人他们早有准备,后来的人基本都已经是见过更残虐的马匪杀人,他们不愿撤退,便是死也要死在周权的府门。 关陇本就有两支令周权头疼,到如今都还没有消灭的义军,眼看着情势失控,不少人纷纷投入义军的麾下,义军开始为笼络人心而对抗马匪,不断的壮大,也同样心急火燎。 一连三封信递上京师,都是告诉周荣,他快支撑不住。 这一场君主与权臣的角逐,是无数的百姓魂断战火之中。 元猷同时也收到了君辞的信,是由蔺氏递到京都,交给了君勀,君勀亲自带给元猷。 心中的见闻,令他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第195章:阿辞的钱可不好拿 若他再与周荣僵持下去,他有何颜面坐在这个位置上? “去大丞相府。” 君臣之间僵持了数日,文武百官都在观望,从陛下雷霆手段对灵夏两州动了手之后,他们就知道君臣之间的较量开始了。 对于元猷敢和周荣叫板,他们是钦佩与愕然的,许多人心中未必没有一点希望,希望陛下能够重振天家威仪,打破周氏只手遮天的局面。 听到元猷亲自去了大丞相府,不少人觉着果然如此,忍不住有些失落。 陛下亲临,周荣自然不会拒见,且他也明白关陇情势危急。 “老臣叩见陛下。”周荣嘴里说着,动作却慢吞吞。 元猷亲自扶住他:“大丞相不必多礼,今日前来,一则看望大丞相,二则有一事与大丞相相商。” “有劳陛下记挂,是臣老迈不堪重用。”周荣一脸倦容,“不知陛下有何事与臣商议?为君分忧,臣万死不辞。” “大丞相匆匆回晋阳,回京师之后又大病一场,是否忘了秋猎之时,与朕的约定?”元猷缓缓开口道。 本以为元猷是来服软的周荣面色一下子就更难看了,连掩饰都忘了。 元猷不是来服软,而是欺上门来! 周荣定定看着元猷:“臣自不敢忘,陛下猎得鹿耳,臣愿赌服输。” 似是没有感受到周荣的怒意,与想要弑君的目光,元猷颔首:“朕听闻大丞相匆忙回晋阳,是为着长房之事,长房郎主被暗杀,两子也死于非命。如今长房只剩下一位二公子。” “是。”周荣冷冷应声。 “朕早闻这位二公子文韬武略,既如此,不若就命其为并州刺史,大丞相以为如何?”元猷顺势道。 说完,他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微微抬起了下颚,看似极力在保持着帝王的威仪。 周荣将他的强撑看在眼里,原来还是来服软的。 脸色稍霁,周荣佯装推辞:“陛下抬爱,只是臣那侄儿尚有孝在身,还需丁忧二十二月余,陛下如此器重,是他无福,为陛下效忠。” “凡事皆有特例,他已守丧过百日,朕便恩准他戴孝上任,也好安抚他孤身一人之心。”元猷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两人都明白,周荣也要安抚这个侄儿,且今日元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他拒绝了,只怕这个侄儿对他的不满会更深,必将彻底与周氏离心。 他不愿就这么让元猷把事情揭过,可关陇的情势,周氏大房的实情,都逼得他不能再拖延下去,最终他只能有些不愉地拜谢:“能得陛下看重,是周氏之荣。” 元猷抬住周荣的手:“大丞相满门忠烈,我朝一日也离不得,还望大丞相好生将养,早日归朝。” “有陛下福泽,臣不日便能归朝。” 一场君王的博弈,看不见的硝烟就此消弭。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是陛下服了软,表面上的确是周荣赢了,但实际上只有周荣自己知道,他并没有讨到好。 “让周权好生查一查,关陇是何人在捣乱!”周荣沉声命令。 关陇在他们预料之中,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势,必然是有人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促成了这个局面,使得他不得不被动,轻易就放过了元猷! 元猷可是一下子折了他两个刺史,相当于将西北一半的掌控权让出! 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到是君辞破了他的局,早在周权出兵平乱之前,君辞就离开了关陇,等到周权平息乱局,再来调查时,早已经线索全无。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君辞,一个是元猷,另一个是应无臣。 就连帮着君辞递了信的君勀,都不能确定君辞在这一场君臣角逐之中起了什么作用。 应无臣则全是自己揣测而出:“打了周荣的脸,又拿周荣之人堵了周荣之嘴。我这位未婚妻,可真是了不得之人。” 君辞机智聪睿,应无臣早已知晓,但她在关陇玩弄的一招还是令应无臣啧啧称奇。 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君都尉只怕还会伺机挑拨周祺。”子一忍不住补充一句。 周祺就是周氏长房独苗,应无臣特意留下来的人,即将走马上任的并州刺史。 “功高震主的大丞相,只怕到此时此刻,都还未察觉他整个周氏,都在碰到阿辞之后节节败退。”应无臣的手顺着趴伏在膝盖上的银狐柔软之毛。 周荣看不起君辞,一则君辞是女郎,二则太过稚嫩。 不过君辞在普乐郡所为,只是周荣现在还没有腾出手来琢磨,只顾着与陛下较真去了,等到他回味过来,君辞就该成为了周荣的眼中钉了。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轻轻扣动了两下,应无臣吩咐道:“你吩咐夏州的人,把高氏拉下水。” 不能让周荣知晓无论是朱鹏还是元涉,都是君辞一人给阻击,需得让周荣知晓,哪怕有君辞的身影,也是旁人蛊惑她,借她之势。 于是,在君辞抵达米仓山,她与高阅分了粮饷之后,普乐王埋在沃野的眼线就看到了粮饷的踪迹,且还带回了装着粮饷的一只有官府印记的箱子。 君辞引走了普乐王,高阅通过自己的势力带走了粮饷,这些势力,哪怕普乐王被扣在了统万城,也还是能够派人去查清楚,君辞说这话,本也是要把高氏暴露出来。 两人想到了一块儿,本就轻视君辞,对君辞抱有偏见的元涉,当下觉得就是高阅父子主谋,君辞不过是恰好为他们所用,更遑论董厥本就是北镇之人,由高阅父子说服更可信。 元涉这样想,他被先一步押解入京,也是这样将心中猜疑如数上报给了周荣。 周荣深以为然,因此对北镇使了不少小动作,弄得高恣与高阅虽没有伤筋动骨,却也是烦不胜烦。 最后就连高恣都忍不住对儿子冷笑道:“你这笔钱财,可没有赚头!” 拿了两成,却全替君辞背了罪,把周氏的怒火全部吸引过来。 ------题外话------ 果然要日更六千,剧情进度才够快。 第196章:应氏深不可测 高阅苦涩一笑,低头认错:“是儿大意,草率轻忽。” 不用出力便能白得的钱财,且这笔钱财还不是一笔小数目,掏空的又是对他们辖制的普乐郡,高阅自然是乐意至极。 事实证明,这世间果然没有白得的好处。他不出力,自然要背名。 高阅也不是没有想到君辞分他一杯羹,不仅仅是为了更顺利与堵住他的嘴,因此处理得到的一批粮饷很谨慎,却还是被君辞摆了一道,只能怪他棋差一着。 儿子的认错态度端正诚恳,高恣很欣慰:“此事也怨不着你,你成为替罪羊亦非君家女郎之故。” 需知摆了高阅一道的人并不是君辞,而是应无臣。 君辞的确是想要混淆视听,因而必然是会让普乐王顺着押运粮饷离城的人查到高阅。 然,仅是如此并不能真正扣在高阅身上,高阅并不傻,普乐王紧盯着城门,若非被君辞陷害,只怕回城第一件事就是详细询问今日可有大量押运离城。 高阅能够想到此处,押运方面自然是做了手脚,保管普乐王不会怀疑到高氏,至多只是怀疑君辞早有安排,寻了押镖走商之人相助。 “不是她?”高阅惊诧,“是何人?” “应九郎。”高恣长叹一声。 应无臣并没有刻意去遮掩插手的痕迹,高恣很容易就能查到。 “阿耶!”高阅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慎重,“阿耶您说,应氏到底有何盘算?” 应氏曾是北朝的中流砥柱,二十年前应氏撤出朝堂,北朝就开始乱起,这些年应氏深居简出,对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视若无睹,既不掺合,亦不劝阻,由着北朝变成如今摇摇欲坠的模样。 除了甘陵一亩三分地,他们基本不再任何地方展现手腕,颇有安居一隅,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 可他们不信应氏真的这般与世无争,端看现在周荣对应氏的态度就能揣测一二。 换了当年是他们高氏胜出,如今把持朝政,他们对应氏也绝不会置之不理,自然是以拉拢为主,若是拉拢不了,少不得要威慑。 想来周氏与他们所想不会有二,定是也如此作为,其结果么…… 应氏现在的自由自在,便已说明。 周荣是以身试法,忌惮了应氏。 “应氏枝繁叶茂,百年士族,盘根错节。应郎主更是深不可测,老谋深算,为父亦不知,应氏如何思量。”高恣捻着胡须摇头。 他若是能够看透应氏,就不会现在还躲在北镇,由着周氏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阿耶,应氏已有二十年不曾与朝中人往来,突然应允了应九郎与君家女的婚事……”高阅忍不住将心中的猜想说出来,试探地看着父亲,“君家有军权,应氏会不会也想……” 争夺皇位。 四个字,高阅不说出口,高恣也能明白。 “若当真有此心,不必与君氏联姻。”高恣摇了摇头,“此事就此作罢,周氏只怕会将一切归咎于我们,你吩咐下去,近来要仔细谨慎些。” 应氏先祖是何等耀目的文武全才? 随着太武陛下南征北战,才有北朝今日与南朝各占半壁江山的局面。 只不过后来应氏不再从伍,数十年岁月,让人忘了应氏曾经也是策马能平天下的彪炳。 应氏有逐鹿之心,用不着与军将之家联姻。 高氏父子的心思无人得知,此事的君辞已经到了西起嘉陵,东至紫阳,横跨巴蜀与雍梁之地,君辞自雍州边境入内,茫茫山脉纵横交错,是君辞有生之年看到的最大的延绵群山,若以步丈量,君辞觉着数月她也未必能够走上一遍。 幸好她早早吩咐了霍清渠派人打探关于火浣布,等她出了雍州,就直奔霍清渠派来的人留守之地,他们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她从深山而行,风餐露宿,以猎物也野果裹腹,避开了两朝的边境,一路上遇到不少凶猛野兽,她独行自是不惧。 原本是抱着侥幸心理,她能否眼露遇到了能制造出火浣布的石头,可惜一无所获,最终还是于南朝境内,与孟三娘等人汇合。 “主公,此地似乎也有人在寻找含絮之石头。”孟三娘一见到君辞,就定了神。 这段时日他们一直在打探,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却发现当地有个大世家也在暗中探访。 “何人?”孟三娘看着有些焦虑,显然不是寻常人。 “蜀中楚氏。”孟三娘道。 蜀中楚氏于南朝,其名头可与北朝甘陵应氏相提并论。不过北朝应氏文武并重,南朝楚氏是真正的百年士族,文采风流者不计其数,南朝簪缨之家,钟鸣鼎食。 远的不说,楚氏现任郎主,是南朝大司空,位列三公之一,又有从父辈袭来的公爵,南朝之中可谓举足轻重。 南朝国都在建康,楚氏嫡子基本都在建康,只有旁支留守蜀中。 一个百年士族,贤士清贵,缘何突然打起了火浣布的主意? “可有与他们遇上?”君辞问。 孟三娘摇首:“属下已经寻到一些,都借用蔺家的商号装运,亦不知主公还需多少,故而不敢轻易离开,另有一处有大量含絮之石,只是山路崎岖狭窄,搬运极难……” 有些地方甚至容不下一个人落脚,她之所以发现楚家也在寻找这样的石头,便是因为在勘察的过程中,看到了其他人,这人出现在了楚氏管事身边。 楚氏与他们似乎发现了同一地方,楚氏是本地大族,已经开始暗地里召集村民劳壮力入山,搬运石头。 情势于他们分外不利,他们在此地无权无势,君辞还得小心隐藏身份。 “楚氏因何寻找含絮之石,继续派人打探,你带我去有石之地。”君辞想了想吩咐。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四军武比在即,她若不会去,只怕军心不稳。 中护军这半年的确是吃苦耐劳,虽则他们操练都是被她威逼利诱,可到底付出了汗水,若还是如往年垫底,只怕再难有奋发之心。 第197章:普天壤其无俪 分头行动,孟三娘带着君辞,两人都有武艺傍身,哪怕深入深山,有君辞在,也并未遇到任何阻碍,孟三娘的体力远不及君辞,也咬牙忍耐,先前她要三日才能到达,和君辞一道,不过一天两夜就赶到。 这一路来,君辞留心路况,的确如孟三娘所言,要想运走这批石头很难,除非开山凿路,否则寻常人很难搬运,石头亦非一株草一朵花那般容易携带。 且许多石头还体型极大,君辞用力划开,就能看到入断藕一般连着的丝,这些丝絮应当就是用来织造火浣布之物。 此地石头倒是不少,君辞并不想留给楚氏。 任何寻找此物之人,最终目的应当都与她一样,织造火浣布之法已失传,但前人能织造出,那么后人仔细钻研未必不成。 这等奇物落入南朝楚氏,日后若与南朝对战,他们便可以用火攻,有火浣布在身,他们不惧火,可以算作无往不利之器。 君辞站在山脉吩咐孟三娘:“你在此处等我。” 她迅速往高处攀登,孟三娘看着她灵巧如猿猴,哪怕这一路行来已经有了些许认知,此刻还是震撼。 没有了她需要君辞照顾,君辞不需要寻路,她脚下所到之处,都能成为路,眨眼间就到了山峰之巅。 围绕着四周旋转了一圈,君辞背对着孟三娘停下,她盯着与来时之路截然相反的位置,从这条路而行,就得绕过一个巨大的山脉,风险与难处就增加了许多。 君辞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走一趟,看一看是否可行。她可以不计钱财,请了游侠或者有武艺傍身的走镖之人来帮忙,权当是一场镖。也可以不急着打量使用,只要一条可行之路。 君辞没有以己度人,尽量按照孟三娘的能力择路,发现可以绕过山脉,只是这一路毒物野兽不少,这些都得思量一番。 担忧孟三娘久等,君辞没有继续走下去,她迅速折回。 “主公,可是想到了法子?”孟三娘在浓郁的夜色之中迎上君辞。 她曾落草为寇,夜里伏击劫盗之事没有少做,可今日孤身一人,置身深山野林,四周寒风瑟瑟,逐渐高低起伏的兽鸣声仍旧令她有些心中发憷。 “心中有了些许想法,尚虚仔细推敲。”君辞点了点头。 两人寻了个可以栖息之处,等到天隐隐亮起才启程往回,回程的路上果然再一次见到了一队人,不过她们选择了避开。 “是楚氏的人。”孟三娘见过人。 “看来楚氏极有可能寻到织造火浣布之法。”君辞看着几个明显有备而来的人低声道。 吴铁匠虽然知道火浣布,也知道布是从石中取线制成,但他不知道如何织布。 若是楚氏有,她何不取现成之物? 唇角一勾,君辞加快了回程的速度,一天一夜便回了他们暂住的小镇,在广汉郡之下,距离广汉郡德阳楚氏并不远。 “主公,已经打探清楚,是楚氏六姑娘要制火浣布。”孟三娘跟着君辞,其夫胥靖去打探消息。 原本就已经打探了些门道,现在是十分确信。 “楚六娘子?”君辞对北朝的小娘子都不熟悉,更何况是南朝的小娘子。 胥靖显然是个妥帖之人,把这位楚六娘子也打探得清清楚楚:“主公,楚六娘子闺名善戈,长房之女。乃是南朝三姝之一,名响南朝,又是楚氏嫡房嫡出,若非自小有婚约,只怕唯有萧氏皇族可匹配……” 君辞在胥靖的讲述中,听了这位楚六娘子不少赞誉,秀外慧中,内淑在心,才思敏捷,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更是楚氏捧在掌心的明珠,也是楚氏这一辈最为引以为傲的女郎。 她本应该在建康,是因为母守孝,才回了德阳,已经在德阳两年有余,只等孝期一过,便回建康出嫁,夫婿也是一等一大世家的宗子。 君辞听了之后,吩咐他们早些歇息,她略微睡了一个时辰,就爬起来孤身前往德阳。 中秋已过,蜀地仍旧燥热,南朝风俗与北朝大为不同,北朝便是华灯初上,也有妇人营生,南朝入夜便再也见不到女子身影,除了那最低微的粗使婆子,哪怕是已婚妇人,也难觅其影。 君辞不由皱了皱眉,早知南朝注重男女大防,君辞今日一见,仍旧觉着窒息。 她生于北朝,男儿才可为官袭爵,传宗接代,便已觉心中不愤,南朝女郎比北朝女郎则更加循规蹈矩。 此刻不免有些庆幸生于北朝,以此可见,若是生于南朝,哪怕她再天赋卓绝,救驾有功,只怕也难有出仕之日。 抛去这些杂念,她寻到了楚府,府宅恢弘大气,不似北朝肃穆,宛然清幽,错落有致,一处一景,雅致天成,倒有些君辞第一次到应府时的眼花缭乱。 费了些功夫,她才找到了楚善戈的院落。 已近子时,这位女郎却仍未歇下,她着了一袭素白寝衣,披了藕丝秋半色的斗篷,手执书册,侧身端坐于圆木桌旁。 一瀑青丝披肩而下,发梢轻触圆凳,一支素洁的簪子在烛光之中淡淡生晕,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薄光之中,只是一个窈窕纤细的背影,便有一种娴雅飘逸之美。 对待美人,君辞多少有些怜香惜玉,亦不想轻易惊扰这样静谧的如画美人。 看了看天色,君辞寻了棵树躺下,恰好能看到楚善戈的院落,想着她应当也快入睡了。 哪知没有等来楚善戈入睡,反倒是等来了不少黑衣人潜入了楚府,这些人武艺不俗,落地无声。 站在高处的君辞能够清清楚楚看到,他们轻而易举错开了楚府巡逻的护院,目标准确朝着楚善戈的闺房奔去。 屋内的烛火瞬间熄灭,楚善戈大惊失色,她倏地站起身,面向窗外,少女惊为天人的容颜在皎洁的月华之下,有着一种惊魂的美。 君辞只想到一句话: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