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岁月之弹道无声》 第1章 李正的往事 黑。 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李正睁着眼睛仍旧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个狭小的杂物间,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连转个身都略显困难。 李正待在这里大约有几十分钟了。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如同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李正袭来,浓稠的黑暗仿佛将他带回了七年前的青山镇那次地动山摇过后无边的死寂里。 “儿子你要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黑暗中,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 李正浑身颤抖着,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儿子,你要坚强点,坚强地活下去……” 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李正咬紧了牙齿,听见咯咯作响的声音。 这是他记忆中最痛苦画面。 那年,李正被困在废墟下四天四夜。 靠着身边一个变形的电饭锅里残存的水,他奇迹般熬到了获救。 出事的时候全家正在吃饭,灾难毫无预兆瞬间没顶而来。 危急之际,父母一人一头顶住餐桌的两端,用自己的命硬生生在废墟中为李正撑出一片狭小的生存区。 自从那天之后,李正活得比许多人都沉重。 他的命是用父母的命从死神手里交换回来的,他的身上永远背着父母的命。 四天之后,迷迷糊糊的李正终于听见了废墟上有脚步声,居然还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兴奋地聚拢器最后一点力气朝角落里叫喊:“妈妈……爸爸……有人来了……” 黑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父母已经走了…… 他很想哭,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喉间发出嘤嘤的抽泣。 也许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总算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李正微弱的哭声引来了救援人员的注意。 “这下面有人!” 不知是谁在废墟上喊了一句,接着四面八方的人迅速聚拢过来。 那天,几十人花了足足大半天时间,分秒必争不间断地挖掘,五层的旧楼房坍塌下来就是上百吨的水泥和钢筋。 坍塌后形成的废墟的结构很不稳定,如有不慎会造成二次事故让救援功亏一篑,所以不能使用重型机械,只能靠人力挖掘。 时间就是生命。 生命就是命令! 挖! 废墟上那几十号兵说干就干! 铁锹。 铁钎。 甚至双手…… 从早上挖到下午,搬掉了二十多吨的水泥钢筋,终于看到了被困的李正。 四天里都在黑暗中苦苦支撑的李正感觉整个世界都那么刺眼,双手下意识挡住了眼睛。 透过指缝,他模模糊糊看到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正兴奋地扭头朝不远处的人大喊大叫:“孩子还活着!还活着!” 原来是解放军。 有救了! 李正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 当年的一幕幕闪过脑海。 杂物间里,李正的呼吸愈发急促。 他开始产生幻觉,四堵墙活了过来,正从不同方向朝自己挤压,要将自己压成肉酱。 地震之后,李正就连坐电梯都会焦躁不安,有强烈的逃离欲望。 心理医生诊断这叫“幽闭恐惧症”,是一种心理病症,属于特定的环境中受过伤害形成的一种心理上的应激创伤。 这病没有特效药,只能口服一些抗焦虑药物,使用一些心理和行为训练,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 这些年,李正一直和这个心理障碍进行对抗,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困住的勇士,必须靠自己去打碎绑缚在灵魂上的枷锁。 系统脱敏法、冲击疗法、暴露疗法、认知疗法…… 只要对病情有帮助的,他都会试。 “我可以的……”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将幻觉极力赶出脑海,然后艰难地抬起手腕,手表屏幕亮了起来。 计时上的数字在跳动,时间已经过去了51分钟。 之前最高记录是40分钟,这次又打破了自己的记录。 医生告诉他,只要能在狭小黑暗的密闭环境里待上一个小时没有崩溃,那么就算是脱敏成功。 只需要再坚持9分钟…… 李正张着嘴巴像个要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猛吸几口空气。 他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缓缓靠在墙壁上,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当年的画面—— 大病初愈的李正站在公路边,载满了士兵的军车一辆辆从面前的公路上开过,他缓缓地举起手里的纸牌。 上面是糊好了白纸,用红色的马克色笔写了一行粗粗的楷体字——长大后,我也要去当兵! ------题外话------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第2章 重要约会 时间如同蜗牛一样缓慢,这里的十分钟对于李正来说仿佛过了十天。 一个小时总算结束了。 嘭—— 杂物间的门终于被推开,大汗淋漓的李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落汤鸡。 他张开嘴巴,不断地呼吸新鲜空气。 低头的时候下意识又看了看表。 足足61分钟。 李正还没等他兴奋起来,突然想起起一件事,心里暗叫:“糟糕!” 拿起手机,开机,屏幕点亮。 进入系统的一刹那,提示音叮叮咚咚猛响了一通,显示一共12个未接电话,全是女朋友邵晓倩的号码。 为了脱敏训练不受干扰,李正关了手机。 这间老破小是一个远房亲戚的国企单位房,俩口子退休后去京城带孙子去了,又不想出租给外人,位置恰好在东海大学附近,于是交给在东海大学读书的李正,让他帮忙照看顺带着搞搞卫生。 看着那么多个未接电话,李正头皮麻了。 他想起今晚约好了邵晓倩要去她家吃饭! 恋爱谈了一年多,这是头次被邀请上门,邵晓倩显然想将俩人关系确定下来,本来约好三点整先找个地方碰头,再一起去邵晓倩家。 一看表,已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了。 原定的在小房间里待的时间是40分钟,没想到这次脱敏训练效果异常好,一时兴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 “完了完了!” 他连忙回拨过去,那头的铃声响了两下,立即被掐断。 再拨过去,还是被掐断了。 李正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这事错在自己,别也不怪女朋友生气。 于是赶紧上微信上给邵晓倩发了信息,解释了之前自己手机关机才没听见电话铃声。 好在邵晓倩不小气,很快电话就打了进来,接通了边劈头盖脸地兴师问罪:“李正,你学坏了,学人家关手机玩消失了,说,刚才是跟那个小仙女暗度陈仓去了?” 邵晓倩肯开口,李正就知道这事算过去了。 只要还接电话,还搭理你,证明事情就不严重,真不想理你,当你是透明的空气,那才真要完犊子了。 “晓倩,真对不起。刚才是真没听见手机响。”李正没说自己在亲戚房子里自行进行脱敏矫正这事,这事他自己的一个小秘密,不愿意对任何人提及。 好在邵晓倩了解李正,肚子里没那种弯弯绕,做不出拈花惹草的的事。 “你看看几点了,约好今晚来我家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能忘了?你心里头还有没有我?” “哪能忘?我忘了我自己生日我都不能忘了这事,礼物都买好了。” “哼!我不信!” “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了。” “噗嗤——” 听到电话那头的笑声,李正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你过来,我在滨江公园门口等你,给你十五分钟时间,过时不候。”邵晓倩的声音里重新有了甜味。 “好咧,马上到!”李正笑嘻嘻地拿起衣服,飞快冲下楼去打的。 不到十五分钟,俩人公园门口见了面。 刚见了面,邵小青就努起小嘴假装气还没消,李正只能上去一通哄,好话往死里说也不嫌腻歪。 哄了几分钟,邵晓倩的架子终于端不住了,手一伸,直接挽上了李正的胳膊肘。 “别浪费时间了,走,上我家去。” 小情侣嘛。都是在吵吵闹闹中怄怄气,然后在搂搂小腰亲亲嘴的过程中和好。 热恋的时候就算下冰雹都觉得浪漫,分手的时候去海边看日出日落都会触情伤情哭成狗。 虽说和拍拖一年多了,可李正一直没去过邵晓倩家里,甚至连她父母做什么的都不甚清楚。 他觉得谈恋爱总不能像市场买菜一样精打细算各种算计,不能像警察查户口一样。 一旦问了这些事,李正总觉纯洁的恋情会变得不纯粹起来。 虽然没问,但不代表不能猜。 光看气质这一条,邵晓倩就不输东海大学里任何一个女同学。 第一次登门,李正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其实令他更紧张的还在后头。 俩人坐出租车到目的地下了车,李正刚整好衣服上的皱褶准备以最佳姿态迎接接下来的考验,没想抬头一看,顿时傻眼了。 “延安路?” 他心里嘀咕一声,再伸脖子看看不远处,三个站得笔直的警卫兵杵在巨大的花岗岩门边两侧,领头是个少尉,胸前挂着武装带,腰里别着92式手枪,后头两个兵神情严肃,胸前挎着95式自动步枪,乌油油的枪口在黄昏的阳光下闪着令人发毛寒光。 “这……是你家?”李正呛了口唾沫。 邵晓倩说:“嗯,我爸妈都是军人。” “啊?”李正的眼珠子差点滚到地上去。 军人? 我滴那个乖乖! 难怪邵晓倩的性格外柔内刚,飒气十足,原来人家是部队子弟。 想想俩人当初认识之初,邵晓倩居然主动倒追自己,女追男的强烈反差曾一度让李正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才是个娘们。 大一的时候,医学院的院花邵晓倩主动倒追法学系的穷小子李正这事一度成为东海大学里为人津津乐道的新闻。 俩人的认识始于一场校园活动,这种活动拉壮丁是常有的事。 好事轮不上的李正被同学拉去当苦力,没曾想医学院女生也去了。 邵院花出现在现场的时候,男生顿时变身成发情的小奶狗,围过去众星捧月各种献殷勤,唯独只有李正一个人在角落里自顾自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没顾得上看邵晓倩一眼。 按说什么青蛙和公主的故事仅仅限于童话和自媒体的心灵鸡汤,但偏偏世上还真是啥稀奇事都有。 面对一大群帅气多金的男生,邵院花愣是连正眼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偏偏注意上了角落里不哼不哈老老实实埋头干活的李正。 事后,当天在场的男生都大跌眼镜,气得捶断胸肋骨,早知道邵院花好孤傲这一口,当初自己就该装清高不该像只发情期的泰迪一样,矜持一点,稳重一些,兴许还能博得邵院花佳人一笑。 无论如何,李正的桃花运就这么神奇地开始了。 女追男隔层纱,李正作为一名发育正常不缺零部件的年轻人,终究抵挡不住邵院花三番四次借口说他计算机技术好让他帮买电脑帮装系统帮清除病毒然后小恩小惠请吃饭这种明里暗里的攻势,没多久便缴械投降。 俩人走到了一起后,李正发现邵院花的计算机知识可一点不比自己弱鸡。 当年那些小借口顿时成了浪漫的小阴谋,如今想起来这些事,李正在被窝里都能嘿嘿笑醒。 邵晓倩看上自己之后,李正曾经一度喜欢上了镜子,经过能反光照出人样的物件前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 事有利弊,走了桃花运的李正成了东海大学男同学眼中令人愤愤不已的对象,提到他的男同学每次都恨不得用脚在地上跺出个三室两厅来。 尤其是医学院那边的男生,拿手术刀给李正做活人解剖的心都有了,院花邵晓倩被法学院的穷小子李正泡走,他们总有点儿自家鱼塘的鱼儿被别人捞走的不甘。 ------题外话------ 《特种岁月》的姐妹篇,庄严等人同样会在这本书里出场。 第3章 你也去当兵? 李正万万没想到,自己梦想着当军人,结果军人还没当成,先做了军人家闺女的男朋友。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看起来邵晓倩的父亲还不是一般的军人。 延安路之所以叫延安路有其内在的意义,解放前这里可不叫延安路,解放后才改的名,是当年解放这座城市的部队的指挥中心,共和国军史上几个排的上号的将星曾经在这里住过,在这里指挥他们的千军万马。 如今这里是当地驻军的司令部所在地,也只有司令部的高级干部才住在这里。 这事…… 呃…… 李正没由来地觉得自己的腿肚子有些酸,忍不住停住脚步揉了揉大腿。 邵晓倩噗嗤地笑了:“你腿软了?” 李正连忙站直腰,挺了挺腰肌顺带为自己壮了壮胆:“哪有的事,啥事我没见过,还怕见你爸?” 可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爸是首长?” 闻言,邵晓倩又笑了:“我爸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你待会儿可别这么称呼他,直接喊叔叔就好。” 李正说:“行。” 邵晓倩忽然没由来地问了句:“你对大学生当兵有什么看法?” 李正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好端端问到了当兵这事上。 “看法?没看法,其实我自己都想去当兵。” 邵晓倩闻言,嘴角微微掀起一丝甜笑说道:“那……如果瞒着自己喜欢的人偷偷去报名当兵,你觉得应不应该生气?” 李正心里咯噔一下,该不是自己去报名当兵的事被发现了吧? 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郑重其事地告诉邵晓倩,没想还是瞒不住,居然提前穿帮了。 邵晓倩的目光落在李正的脸上,似乎要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李正绷不住了。心想这事早说晚说也是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于是心一横说道:“晓倩,其实今年我决定去当兵,已经去校征兵办报名了,这事本想找个时间跟你说……” “你也要去当兵?!” 没等他说完,邵晓倩惊讶地打断了李正的话头。 李正有些心虚地点头:“对……” 突然眉头一皱:“嗯?你刚才说什么?也要去当兵?” 他发现邵晓倩用了个“也”字。 也去当兵? 邵晓倩的脸上溢出掩饰不住的幸福,像蜜一样流淌开来:“你知道今天叫你来我家吃饭是为什么吗?” 李正说:“确定咱们的关系,让我过过未来岳父岳母的这一关,不是吗?” 邵晓倩说:“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李正傻了:“啊?” 邵晓倩又笑了起来,笑声就像春天树林子里的百灵鸟。 “其实今晚还有一件事我要宣布,因为我今天也去报名了,我想在当兵之前,带你见见我的父母。” 李正还没回过神来:“报名?报什么名?” 邵晓倩调皮地伸出手捏了一下李正的鼻子,娇嗔道:“我也要去当兵了!笨蛋!” 当兵? 自己的女朋友居然今年也要去当兵? 邵晓倩宣布的消息让李正突然有了些幸福的晕眩感。 不过心在想想就一点不奇怪了,邵晓倩是军人的后代。 去当兵还需要什么解释?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邵晓倩忽然柔声道:“李正,当兵一去至少两年,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愿意等我吗?” 李正木了。 这…… 这应该是自己的台词呀! 怎么又被抢了? 和邵晓倩在一起,自己总像是被动的那一个。 但被动归被动,这种被动感觉还真好。 “我愿意!”李正感觉自己的血在身体里跑得比平时都快了一倍,舌头都压不住有些小颤抖了。 为了郑重其事,还举起了右手:“我绝对愿意!我发誓!” 邵晓倩说:“那好,李正同志,那咱们以后就是战友了!” 李正还没回过神来:“战友……” 他脑子里的弯一时间还转不过来,十分钟前还是情侣,现在是战友了。 战友…… 这个称呼怎么听着是那么的舒服。 …… 一番感动完后,俩人看看时间不早,于是顺着部队大院里头笔直的路朝里一直走,绕过了电影场,再转过综合楼,最后进入了家属区。 周围修成方块一样的草坪和地上时不时就会出现的一段步伐线时刻都在提醒着李正,这里是部队! 距离邵晓倩家越近,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越来越渴。 延安路司令部的家属院并没有多少楼房,而且为数不多的房子看起来都很旧,浓重的苏式建筑风格,左右呈中轴对称,平面规矩,中间高两边低,主楼高耸,回廊宽缓伸展其次是有“三段式“结构,“三段“指的是檐部、墙身、勒脚三个部分,给人视觉上一种庄重感。 “怎么还没到?”李正忍不住开口了。 邵晓倩指指里头:“我家在最里面。” “呵……”李正笑得有些勉强:“最里面啊……” 刚进入大院见到的是五层楼房,现在楼房不见了,逐渐呈现在面前的是独栋小楼,前后院都有,植被规整,看起来经常有人打理,门前都有树,且树龄一看就不小,树冠成荫,枝繁叶茂。 “晓倩!” 突然从旁边的小楼里转出一年轻人,见到邵晓倩便打了招呼。 邵晓倩朝对方挥了挥手:“张建!” 李正悄悄问:“这谁呀?” 邵晓倩也不知道是存心还是故意,一脸神秘地对李正说:“他叫张建,是我邻居,我们从小就在这里一起长大。” “噢……”李正一边若无其事地点头,却感到舌根下面有点儿酸味泛起,忍不住多看了张建两眼。 看张建的样子,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应该也大不到哪去。 不过张建长得高大威猛,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标准的电影正派人物脸谱,由于穿着速干的紧身t恤,一身的腱子肉绷在衣服里头撑得满满当当,身姿挺拔相貌堂堂,往那里一站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意思。 张建走过来,双眼一直聚焦在李正身上,没挪过半分,好像要将李正看穿了才罢休。 等人到了面前,邵晓倩连忙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李正。” 张建看起来并不情愿和李正有什么交流,斜眼看了下李正,用客套得不能再客套的与其向后者点点头,好像在对空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好。” 李正也礼貌地回应:“你好。” 下一秒,张建立即转向邵晓倩,之前对着李正毫无表情的扑克脸瞬间笑成了大暖男模样:“晓倩你这是回家对吧?先在这等等,我回家给你那点东西。” 说罢也不由邵晓倩做出反应,转身飞快跑向旁边另一栋苏式小楼,很快消失在门里。 看着张建的背影,李正若有所思道:“他好像对我没什么好印象。” 邵晓倩嗅到了空气中的酸味,解释说:“张建他人就这样,不熟的人见了面都冷着脸,性格如此,他能看上的人不多。” 李正调侃道:“他对着你就一直在笑,就跟狗熊见了蜂蜜一样,恨不得都涂在脸上了。” 邵晓倩又被他逗了了,伸出粉拳在李正的胳膊上象征式地砸了一下:“就你贫!谁是狗熊谁是蜂蜜?” 李正刚想说当然自己女朋友是蜂蜜,大块头张建担任不让是狗熊。 可还他刚张嘴,就看到张建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风一样又回到了俩人面前。 “给!我妈老家寄来的冰糖雪梨,这种梨子是农科所的改良品种,目前试种的,又甜又不渣,很好吃的,拿回去给阿姨尝尝。” 说到“渣”字的时候,语气似乎在那里加重了一下,又有意无意朝李正方向瞥了一眼。 李正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心想吃醋的可能不光是自己,有人比自己更酸。 于是一把搂着邵晓倩的腰,示威一样硬着张建的目光仰了仰下巴。 张建嘴角微微抽了抽,像被电棍电了一下。 邵晓倩看了看袋子里的雪梨,果然个大皮黄卖相一流,于是对张建说:“难怪我妈总夸你懂事,你看你把她哄成老佛爷了。” 张建笑眯眯地看着邵晓倩,本想说什么,可一眼瞥见旁边的李正,脸又冷了下去,淡淡道:“我就不碍着你回家吃饭了,赶紧走吧,不要让叔叔阿姨等你。” “谢啦!我先回家吃饭了,爸妈在等。”邵晓倩一手提着梨子一手挽着李正转身朝自己家里走去。 “行,你忙去吧。” 等邵晓倩走后,张建泥塑一样在原地站了许久,看这邵晓倩小时在林荫道转弯处。 到临了,忽然叹了口气,落寞地回自己家去了。 张建家距离邵晓倩家只有三十米不到,俩人一抬腿便到了。 这也是一栋老式两层小楼,院子篱笆便种着九里香,剪得整整齐齐,院子里有些花花草草,地板是青石铺的,虽然看着有些陈旧却非常结实。 进了门,一眼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剪着板寸,头发花白,年龄大致在五十多岁的男人,上身穿着制式衬衫,没挂军衔,手里拿着解放军报,一双虎目不怒自威,正看得出神。 “爸爸!”邵晓倩朝着沙发里的中年男人撒起娇来:“你别看报纸了,我带男朋友回来了。” 男人双眼一抬,目光便落在李正身上。 李正背上忍不住有种寒意,觉得那两道目光里有些锋利的东西。 “叔叔……好……” 李正的话说得有些结巴。 男人没起身,不过双眼已经离开报纸,在李正身上扫来扫去,从左到右,从上到下…… 李正感觉自己是被放在了x光机里,又像一只实验台上的白老鼠。 逃又不敢,对视又缺点儿勇气。 这感觉…… 就跟做贼了一样…… “噫!” 李正心中猛然想起,自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不就是泡了你们家闺女吗?谈个恋爱怎么滴?如今大学生都可以结婚了,谈个恋爱怎么啦?! 怎么啦?! 这一想,顿时让他感觉气壮了起来,悄悄咽了口唾沫,赶紧拿出礼物上前要送给未来岳父。 没想到关键时刻出了点小意外,绕过沙发的时候由于紧张,脚挂在了沙发腿上,打了个趔趄,手里精心准备的见面礼脱手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啪—— 李正的眉头全皱了起来,心想,完了…… ------题外话------ 各位兄弟姐妹们,老七又开新书了,大家都知道我写的都是写实向的军旅题材,这本同样不例外,而且这本书是基于《特种岁月》基础上的延伸,老书的人物同样会陆续出场,大家也许都想看看庄严和苏卉开、徐兴国他们这些老一代的军人在新时代中遇到的种种挑战和问题,也想看看新一代的军人和老一代的军人在军事改革中产生的碰撞。 主线是狙击手的养成,未来会有更多令军迷期待的描写,这里就不剧透了,军旅冷门,诸位真的要在起点多多支持正版,否则这种题材以后真没人写了。 七官在这里向你们致敬! 第4章 那年入伍 李正拿头撞墙的心都有了。 礼物是一块端砚,李正精心挑选的礼物。 听邵晓倩说她爹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舞文弄墨,买文房四宝这叫投其所好。 不下点血本将来人家能让你拱走养了那么多年的大白菜? 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见面,自己一紧张居然把礼物给摔了。 看着横躺在地上的那块端砚,李正这回是彻底木了,虽然有包装,可不知道磕坏没有。 临了,邵先勇打破了僵局,俯身拾起地上的那方砚台,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笑道:“小伙子,别紧张,这又不是让你上战场。” 转身指着沙发,随和说道:“别站着,坐。” 李正赶紧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坐姿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邵晓倩的母亲李月琴从厨房里出来给几人倒了茶,一双眼睛在李正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厨房继续忙活。 等到吃饭的时候,邵晓倩将李正也报名当兵的事说了。 听说面前这年轻人要去当兵,邵先勇看起来很高兴。 “年轻人就应该去部队里锻炼锻炼。”他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缺知识,不缺见识,就是缺点儿骨子里的铁血。” 话到这里还有点意犹未尽,指着电视机又说:“不能像电视机里的那些小年轻,一个个我看着都不知道是男是女,这样的下一代,怎么保卫我们的祖国和边疆?” 邵晓倩说:“爸,话不能那么说,人家那种叫伪娘化,杀伤力很巨大的,你想想,就连你这样上过战场的老兵上次看到连茶喷了一地,打仗时候让那些伪娘组团上,往那里一站,杀敌不行但可以恶心死敌人!” 邵先勇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李月琴也笑,笑了之余还不忘批评一下,让女儿说话得像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李正本来很紧张,觉得邵先勇应该是个首长级别的高级军官,惯性思维里总觉得军人是很严肃的职业,不苟言笑那种。 可真聊开了才发现,原来即便是高级的指挥官,回到家里脱下军装在女儿面前也是慈父一枚,不管肩膀上挂几颗星,宝贝女儿同样可以调侃逗乐。 气氛很融洽,家宴足足吃了俩小时才结束。 邵先勇作为老兵,自然要对李正这种追求军旅梦想的年轻后辈一些鼓励。 用他的话来说,虽然现在李正和邵晓倩是一对,但以后的路还长,如果连暂时的分离都不能忍受,将来还怎么共度几十年时光? 李正听着听着,心花怒放。 邵先勇看起来没有反对的意思,而且这么说,摆明了是同意女儿的选择,不会加以干涉。 从邵晓倩家里出来已经是夜晚八点多了,李正胸膛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看着漫天星斗,再看看周围寂静的部队营房建筑,他忍不住一把抱起身旁的邵晓倩,狠狠地转起了圈子,一边转,一边大喊:“晓倩,我爱你!” 邵晓倩一边幸福地笑着,一边装模作样捶着李正的背,嘴里娇嗔地喊着:“放我下来,这里是军营,别让人看见了!” 这幕场景一直深深刻在李正的心头,即便后来到了军营里,每每想起那一刻的甜蜜,他都会像个白痴一样在脸上堆满了幸福的傻笑。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来到了秋季。 体检、政审一系列流程走完,李正穿上了武装部发放的迷彩服,戴上了大红花,在敲锣打鼓声中走向了车站,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军旅岁月。 邵晓倩和李正不是同一天走的,女兵要早走两天。 走的时候,李正去送了。 到临上车的时候,邵晓倩一双眼睛红了,悄悄往李正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转身上车。 李正在月台上追了一段,才想起那张纸条,摊开手掌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我期待你戴着大红花入伍,挂着军功章退伍!加油,我的男子汉! 邵晓倩比李正早两天入伍,去的都是g军区。 李正去的是g军区d集团军下属的猛虎团。 猛虎团,这名头听起来足够响亮。 入伍去军营那天,李正是整个火车站里最孤独的一个人。 别人都有家人送行,他没有。 奶奶年纪大了,李正不想她大老远跑来车站送自己,只有学校里一个老师代表学校过来送人。 “李正,到了部队上要好好干,别丢了咱们东海大学的脸。” 送他的那位老师姓罗,是教刑法的,但凡学法的人都属于偏向于过分理性思维,绝对的偏现实主义者。 果然,鼓励了一番后,罗老师话锋一转,又带着些许惋惜的口吻说道:“以你的成绩,熬完本科就可以保研了,将来留校的机会很大,别人去当兵我还能理解,你选择去当兵我是万万没想到。” 李正说:“当兵是我的梦想。” 罗老师的表情像是在看外星人,在他看来,大学生去当兵大部分还是想谋个出路,不少人为了考研加分,也有人冲着学费减免而去。 李正年年拿奖学金,似乎不应该在意这些才对。 可他为人师表,又不能明着说这种做法不可取,毕竟是为国奉献的好事。 于是笑道:“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 顿了顿,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李正:“不过去两年就好了,别留在部队里太长时间。” 李正立即领会到了罗老师的“好意”,后者的意思是,虽然按照规定入伍的大学生可以在退出现役起两年内重新回到学校就读本专业,学籍会一直保留。 也就是说,无论当几年兵,学籍都还在,什么时候退伍什么时候回校读书都可以。 只是当太长时间,即便回校读书甚至毕业,将来和同龄人比还是吃亏。 吃亏就在年龄上。 例如你当过一期士官,为期五年,以李正的目前21岁的年龄计算,退伍的时候26岁,回到学校再读两年,毕业时候已经28岁了,这会儿的同届的师兄弟们要么早已经毕业在律所或者考公进体制内几年了,读硕的也毕业就业了,而自己还是一个刚拿到毕业证进入社会找出路的“应届生”。 这是罗老师一番从“现实主义”出发的好意。 李正明白,但并不为所动。 当兵不是一时冲动看,对于李正来说这是深思熟虑的事情。 梦想是什么? 就是你可以牺牲一切去追求的东西。 人生是否圆满不留遗憾,就看自己是否实现了梦想。 “谢谢老师。” 罗老师显然看出了李正的心思,他略显尴尬,知道自己这时候说这种话实在没有意义。 于是干咳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找了个借口告辞:“学校还有点事,老师我就不送你上车了,待会儿估计这市里的领导还要集中你们讲讲话,你是知道我的,专业我有兴趣,那些表面功夫我最讨厌了,先走了。” 李正连忙点头:“老师您去忙,我会照顾好自己,谢谢老师您来送我。” 罗老师看看周围,都是新入伍的青年在家人的环绕下各种诉别情,只有李正孤零零一个。 他是孤儿,罗老师知道。 但李正又是他见过最争气的学生,这小伙子无论去哪罗老师都不觉得需要担心,从十几岁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连奶奶都照顾得妥妥当当的人,你把他扔到非洲他都能活得好。 “走了走了,李正,要争气啊!” 他握起拳头,朝李正用力挥了两下,转身朝广场外走去。 罗老师刚走,一个胖头胖脑的新兵鬼魂一样从身后冒了出来。 “你是大学生?” 李正被冷不丁吓了一跳,现象这家伙走路咋没声,神出鬼没的像电影里的鬼一样。 一看,顿时感到不科学。 这货胖乎乎一个,体积比自己大,高度比自己矮,重量绝对比自己多出三分之一。 这家伙什么看起来都大,唯独眼睛很小,像两颗随意仍在脸上的芝麻。 “对……” “东海大学的?” “嗯……” “名牌大学啊!” 胖子立即激动起来,也不管俩人认识不认识,一双肉乎乎的手不由分说地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李正的两只手,一顿猛摇。 脸上的表情就像亲人见了解放军。 李正被胖子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懵逼。 面前这胖子,既非亲,以非故,脸上却有着传销分子才有的自来熟式热情。 他想干嘛? 看看他身上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迷彩服,还有武装部统一发放的拉银色拉杆箱。 没错,这货跟自己一样是新兵蛋子。 “你……我……” 李正一脸的尴尬,拼命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都缩不回来,胖子的力气不小,抓得死死的。 胖子很真诚地说:“你别害怕,咱们交个朋友,我啊……高中毕业,不,高中还只是勉强毕业那种,我高中老师怕我赖在学校里不走,所以让我赶紧毕业滚蛋,所以我最喜欢和你们这些名牌大学生交朋友,我姓魏,叫魏国兴,你叫我胖哥,他们都这么叫我。” 李正闹了个红脸,几乎是央求着说道:“行……胖哥,您先松手,这大白天的,咱俩大老爷们这么抓着手……不好看……” 胖哥如梦初醒,“噢”了一声,总算把两只胖爪子缩了回去。 “没事,以后咱们就是一个锅里勺饭吃的革命战友了,那歌里怎么唱的?……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 李正哭笑不得,这货真能折腾,都唱上了。 松开手的魏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一转身,拉开搁在拉杆箱袋子上的一个皮袋子,露出里头一条条的软装红中华。 李正虽然不抽烟,但知道这烟很贵,看来面前这个胖子是不差钱的主儿。 魏胖子一点不心疼地拿出一条,往李正手里塞,一边塞一边说:“拿着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有啥困难记得找胖哥我,你是去d集团军的吧?我也是……” 他唠唠叨叨的,就像b社会在收小弟。 李正不是爱占便宜的主儿,连忙拒绝:“胖哥,我不抽烟。” “不抽烟?”胖子两颗芝麻眼更小了,但目光更聚焦了,刺在李正的脸上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 “男人不抽烟?” 李正本来觉得不抽烟才是最健康的生活方式,但看魏胖子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仿佛不抽烟是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魏胖子的犹豫没有持续三秒,大中华烟再次塞了过来:“不抽也行,拿着,到了部队上送给班长排长啥的,拉拉关系!” 李正注意到魏胖子的那个看起来土不拉几的皮袋子,咖啡色的,上面印满了“lv”字样。 驴牌! 如果不是广州那边的a货,估计这袋子要以万元来计算单位吧? 正当俩人一个非要给,一个非不要地推来推去时,集合的哨声响了一下,接着有个武装部的干部拿着大声公喇叭在喊—— “集合了!全部到我这里集合!” 李正听到后如逢大赦,连忙说:“集合了,先集合!” 说完连忙逃一样跑去武装部干部那里集合去了。 新兵蛋子们乌央乌央一片站在了一起,总算排好了队。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魏胖子居然站在在自己右侧,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 “安静!安静!” 拿着大声公的武装部干部叫了几声,总算让面前的新兵方队安静下来。 “下面,首先请市领导讲话。” 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穿着白衬衫的领导模样干部走到了队伍前面,站在招展的红旗下摸出了讲话稿,开始了激昂的发言。 这种讲话稿,每年都要念一次,对于负责征兵的干部来说轻车熟路,每年稍微改动一下照着念就是了,无非就是给新入伍的青年祝福,说说当兵是光荣的使命,到了部队要为家乡争光,争取早日看到大家的立功喜报云云。 发言倒不啰嗦,十五分钟左右搞定。 武装部干部又拿着大声公宣布:“下面请新兵代表发言!” 新兵队伍的后方,一名穿着迷彩服的07式数码迷彩服,身材高大有型的新兵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到了队伍前方,先是向一旁的武装部干部和市领导敬了个礼,然后一个标准的向右转,面对所有的新兵。 待看清来人,李正的下巴差点惊掉到地上去。 这个新兵代表不是别人,正是在邵晓倩家附近遇见的张建! 他怎么也来当兵了?! 之前怎么没看见他? 无数的惊叹号和问号从脑海里蹦出来,李正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题外话------ 感谢说书老哥的盟主打赏,感谢老书友闪耀的黑暗2、扶摇直上三千、会飞的椭圆 等书友打赏! 爱你们! 第5章 有一种东西叫传承 张建的出现,的确令李正震惊。 旁边的善于察言观色的魏胖子低声道:“你认识他?” 李正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认识张建。 魏胖子说:“刚才他可是坐着部队的车来的。” 言下之意是指张建的来头不一般。 这对李正来说不意外。 听邵晓倩说,张建父亲好像是什么参谋长来着。 令他意外的并不是张建是什么人,而是像张建也来当兵了。 按说一个部队子弟,去当兵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可是李正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太巧了! 看着张建有板有眼的队列动作,李正感觉像在作弊。 人家从小就在部队里长大,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更熟悉部队,也更了解部队,搞不好枪都摸烂了几把,子弹都打了不知道多少发。 讲话很快结束,鞭炮和锣鼓声又响了起来。 新兵们排着队,拉着拉杆箱,戴着大红花,一个跟着一个走进了了车站。 接兵干部是个上尉,姓何,是个连长。 这次从东海市市区入伍当兵去d集团军的一共142人,其中猛虎团这边的满打满算32个,全是何连长负责带队。 车站外的入伍仪式进行完毕,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来送别的家人和入伍的新兵们进行最后的告别。 父亲们为儿子送上一个有力的拥抱,拍拍儿子的背,用强劲的力道告诉他从此就是要当一个男子汉了。 母亲们悄悄抹泪,舍不得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想哭又怕众目睽睽下替儿子丢人。 好哥们好朋友纷纷送上祝福,许下豪言壮语,击拳握手相约两年后江湖再见。 李正依旧是孤单的,不过他发现并不止他一个人孤单,有人跟他一样。 那就是魏胖子。 一个拿着万元lv袋,装满了中华烟的人居然没人送行? 就没见过这么有钱的孤儿。 魏胖子一直嘻嘻哈哈跟谁都自来熟,很社会那种类型的小年轻,不过这会儿李正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失落。 不知道这个大饼脸、豆豉眼的家伙身上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等告别结束,新兵们列队进了车站,在大厅里站了满满当当的一片,车站里此时挂满了红色的横额,上面都是欢迎新兵入伍之类的标语,但也有另一种标语,那就是欢迎老兵退伍返乡的横额。 没经过队列训练的新兵们松松垮垮地站着,背着自己的背包和黄脸盆,穿着没有军衔的迷彩服,一脸青涩地站在那里,旅客们纷纷投以注目礼,把这些生瓜蛋子看得有些羞涩。 “全部听我的命令。”何连长在队伍前一站,声音压在了车站里的广播杂音:“放下背包,坐下!” 大家稀稀拉拉放下背包,坐在上面。 可屁股刚碰到背包还没坐实,却听见何连长突然又下了一道命令:“全体都有了,起立!” “玩呢!”魏胖子第一个不满意了。 这命令坐下,又让站起来,折腾不是? 李正纳闷中,突然看到出站口方向来了一队同样穿着军装同样没有军衔的兵。 新兵?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很快就被李正自己否定了。 是老兵! 新兵老兵一眼清。 走路的姿势和气质都不一样。 这是退伍返乡的老兵,同样胸前挂着大红花,同样穿着没有军衔的军装,同样戴着没有帽徽的帽子。 不同的是,新兵身上少了点兵味,老兵身上即便没了军衔帽徽,却每个毛孔里都渗出了那种属于老兵才有的刚毅和淡定。 “向老兵致敬!”何连长首先行举手礼。 新兵蛋子们歪歪斜斜举起右手,有样学样跟着敬礼。 整个队伍里,只有张建没动。 李正好奇地侧目打量一下张建。 魏胖子多嘴提醒:“兄弟,敬礼啊。” 张建不屑地瞥了一眼魏胖子,人站的笔直,口气却别冰块还冷:“敬个屁!你也有资格?” 魏胖子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他说自己没资格?! 狗日的! 想想这是在大庭广众下,魏胖子咬牙咕嘟一下把那口气吞了。 张建又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服?你知道条令条例?连军衔都没挂,你有什么资格敬军礼?你以为军礼是你想敬就敬的?何连长敬礼你们跟着起什么哄?站好就行!” 李正现在担心魏胖子会发作,张建这种怼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方式简直和挑衅无异。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魏胖子的脸色在几次变化之后,突然奇迹般正常下来,咧嘴一笑将手放下道:“行,你懂,我听你的。” 老兵队伍整体化一地走着齐步经过新兵的队列,双方的目光都投射到彼此身上。 那一刻,李正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动,汗毛都倒竖起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仿佛从这些老兵的身上看到未来的自己。 自信、坚毅,黝黑的皮肤,矫健的身姿。 老兵们朝新兵们微微笑,仿佛也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是那么的亲切。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也许老兵想回到当年,告诉自己许多许多军营里的经验。 双方彼此用目光向对方致以敬意。 有一种叫做“传承”的东西在车站的空气里完成了奇妙的融合,老兵身上的某些东西,在这一刻仿佛通过某种看不见的纽带传到了新兵的身上。 战友加油,保家卫国的责任从今天开始就交给你们了! 老兵放心!我会接过你们的枪站好岗,祖国今天开始由我来守护! 魏胖子的注意点和李正不一样。 他盯上了一名老兵胸前挂着的一堆奖章。 “真厉害……”他为自己夸下海口道:“将来我也要挂一堆这玩意回来,晒给我爸看,看看他还敢说我没用不?” “玩意?”张建又忍不住开怼:“请尊重那些勋章,你看那枚,有军徽、长城、桂叶、基石图案的,那叫铜质国防服役纪念章,要服役八年才能拿到,还有那枚,尖子奖章,是比武上达到尖子标准才能获得,还有个三等功章,那至少要训练拔尖,表现出色才能拿到……” 临了他还忘不了再给魏胖子一个冷眼打击一下对方:“就你?能行?” 李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见过毒舌的,没见过这么毒舌的。 晓倩说张建为人傲气,平常人看不上眼,这都不是看不上眼了,这是眼中都没人了。 而且看不上就看不上这没啥,看不上还得踩两下,这就要命了。 李正又开始看到魏胖子的脸色在变,胸前起起伏伏好几次,最后,魏胖子忽然微微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百忍成金……百忍成金……百忍成金……” 这回轮到张建有点儿懵:“你小子在念经呢?” 第6章 魏胖子家乡的大新闻 “你懂个屁!”这回轮到魏胖子反戈一击了,他白眼一翻,略带鄙夷地说道:“我这是自创的心理调节法,让自己遇事多冷静,不跟没家教的人一般见识。” 张建闻言,正准备发作,带队的何连长却打断了两人的交锋:“都起来,拿好行李,上车了!” 原来已经到点可以等车了,大厅里响起了机械生硬的广播声:“开往江城市的xxxx列车已经进站,请旅客到a16号入站口检票上车——” 进了车厢放下行李,有人玩手机,但也有人在吹水聊天,车厢里乱哄哄地像个菜市场。 魏胖子坐到了李正的对面,开始和旁边的人主动搭讪,还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认识认识,我叫魏国兴,开发区银河村的。” “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多多关照,相互帮忙。” 张建不声不响地到了李正身旁,放好行李后主动坐在边上,然后侧头看了一眼李正道:“李正,咱们就没必要相互介绍了吧?” 李正没想到张建会主动打招呼,他觉得这人不好打交道,所以一直没主动攀谈。 现在张建主动搭讪,自己不回答就显得自己没礼貌。 于是点头笑道:“你是晓倩的邻居,张建。真没想到你也来当兵。” 刚才还好好的张建突然冷冷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正说道:“怎么?你能来,我就来不得了?” 好吧,这天又聊死了。 李正跟张建真不熟,但看起来张建对自己并不友好。 不过,细细想想也就释然了。 晓倩说过这家伙的爹是参谋长,自然有些傲气,尤其在当兵这事上,看不上自己也正常。 他不打算和魏胖子一样跟张建在这里嚼舌根,于是干脆不再搭理张建,转头望向窗外。 有新兵蛋听说魏胖子自我介绍是银河村人,便兴致勃勃地地向他打听起来:“嗳嗳嗳,胖子,你们土豪村最近是不是出了个大新闻。” 在东海市,开发区银河村被人称为土豪村。它位于东海市最新规划的cbd商圈里,可谓是寸土寸金,前年开发商在那里征收了一大片土地,拆迁补偿非常丰厚,不光有补偿款,还有安置房,少则几套,多则几十套。 去年正式签约交地的时候,村里大排筵席举行隆重的仪式,长长的桌上摆满了一捆捆现金,银行的安保持枪左右门神一样站着,村民只要在征收合同上签字就能用红白蓝胶袋提走一大包,当真是令人眼热。 这事当天就上了新闻头条,轰动全城。 按照最新的估价,银河村不少田地较多的村民分到的回迁房价格过亿,一夜之间完成一个小目标的愿望,从此银河村的男丁都成了香饽饽,说亲的介绍对象的把门槛都踏平了。 马腾之所以好奇打听,是因为土豪村的村民来当兵比较少见,也就是没话找话,多此一问而已。 这本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魏胖子却显得有些紧张:“什么大新闻?” 打听八卦的那位新兵蛋长着一张马脸,姓马,单名一个腾字,和某位富豪只有一字之差。 马腾说:“我听说你们村那个龙舟国际邀请赛有内幕,被人曝光作假买冠军,是不是有这回事?” 东海市本地有夏季划龙舟的传统习俗,每年各村的龙舟队都要组织一场友谊比赛,已经成为本地传统。 这几年村里土地被征收,村民们洗脚上田摇身一变成了土豪,兜里有了大把的钱,有钱就得找点事做,不然会闲出病来。 于是银河村今年由村民带头集资搞了个名头很唬人的“国际龙舟邀请赛”,请了十几支国内外的龙舟队参与盛事,声势浩大场面豪华,着实出了一番风头。 马腾随便这么问了一嘴,没想到车厢里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少,一个个热情高涨地纷纷参与进话题里来。 “是啊,这次邀请赛是银河村拿了冠军,当时还吹牛说他们的实力如何强劲,吹嘘他们赛龙舟历史如何悠久,说是什么龙舟第一村,结果比赛结束没多久被曝光那些所谓的国外参赛队其实连专业龙舟队都不是,是村长儿子从大学里给钱拉来的外国学生,或者随便到东南亚小国家请一些人临时组建的队伍,一支队伍给50万,其实这冠军就等于是用钱买来的,真丢人丢到家了。” “我怎么听说是一百万一支队?” “太夸张了吧,十几个队伍,这岂不是要花掉一千多万?” “一千多万算个屁啊!人家银河村不差钱!随便哪个村民家没个千把万?一千多万给村里龙舟队买个冠军,用来吹牛逼,脸上有光嘛。” “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土豪的世界我真不懂了。” “土豪有个屁用,靠拆迁分的那点钱,摊上这么个白痴儿子,迟早败光这点儿身家。” “就是就是,这种花钱造假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也干,没想到鬼佬拿了钱嘴巴没把门,什么都对外说,现在丢人丢大发了,难怪人家说富不过三代。” 李正倒也听说过这城中热事,不过没其他人那么多小道消息,所以只拿耳朵去听,不开口掺和。 大家酸溜溜地骂了一通败家土豪,没人注意到魏国兴的脸色正在不断地变,由青变白,由白变红,最后变成了烂苹果一样的颜色…… 到临了,和大家一起讥笑了一番村长家的傻儿子之后,马腾终于想起了就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位银河村村民魏胖子,笑嘎嘎地把手往魏胖子肩膀上一搭,兴致勃勃又十二分八卦地问道:“国兴,这事是不是真的?” 魏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但没有马上回答。 马腾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说说嘛,这事是不是真的!” 魏国兴像吞了屎一样皱着脸说:“是。” 马腾得到了银河村村民魏国兴的承认,笑得一脸嘚瑟说道:“我说了有这回事嘛!” 接着意犹未尽地问魏国兴:“那到底每一队给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魏胖子那双芝麻眼巴眨了一下:“都不对。” 马腾问:“那是多少?” 魏胖子没说话。 李正说:“差不多就得了,人家村里的事,咱们管那么宽干嘛?” 他觉得魏胖子很难堪,这是他们村的丑闻,现在成了东海市街头巷尾的笑料,换谁都不高兴。 马腾上辈子估计是狗仔队投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伸手摇了摇魏胖子的肩膀,将八卦之心进行到底:“到底是多少啊?说出来听听!” 魏胖子无奈地伸出一只手掌,张开五指晃了晃,然后收回去,只剩一根食指,又晃了晃,然后再张开手掌竖起五根手指,像之前那样第三次晃了晃。 众人懵逼了。 “到底是多少哇!?” “16万?” “51万?” “应该是60万。” 马腾不耐烦了,催问魏胖子:“到底是多少嘛!” 魏胖子说:“65万。” 对于这个价钱,大家自然又纷纷议论了一番。 最后,马腾总算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事儿。 他问魏胖子:“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村长家儿子跟你说的?” 魏胖子的脸又变了一种颜色。 最后,他还是回答了。 “这是我们村的事嘛……谁不知道自己村的事……” “哈哈哈哈!” 得到魏国兴的确认,马腾差点笑成了偏瘫。 坐在对面的李正却注意到,魏国兴的脸色这会儿又变了,就像一块放了了几天已经开始腐烂的猪肝。 第7章 你不配 正当所有新兵蛋子因为城中新闻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何连长站了起来。 也许觉得这些刚入伍连新兵蛋都还算不上的小年轻们太吵,也许觉得自己作为接兵干部理应管管车厢纪律。 他清了清嗓子,用标准的口令语气,声音洪亮地喊道:“静一静!” 当兵的别的不说,喊口令绝对足够响亮,尤其是基层指挥员和骨干,从班长一级开始,提拔之前要集训,都强调一点——口令要让队伍中最后一排士兵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伙还算守纪律,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安静地等着何连长训话。 “首先,我很高兴这次能够来到东海市负责接兵工作,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些有志青年,很荣幸以后能和你们成为一个部队上的战友。” 看来何连长也是个活泛人,一开口就先把新兵蛋子们捧得高高的,所以话刚完,车厢里不知谁鼓起了掌,一个鼓掌,其他跟着鼓掌,顿时掌声如潮。 何连长举起双手,掌心向下轻轻压了压,很有领导讲话时的风范。 “静一静!” 还是那句老话。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了。 何连长环顾车厢里数十颗年轻的脑袋,眼里有了卖关子的得意。 “我提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这节车厢里的战友要去哪个部队?” 问题提得很妙。 去当兵前,其实都知道自己去什么兵种,知道大概是哪个军区,但很少知道自己具体要去哪个部队。 所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纷纷打听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内幕消息。 张建看了看李正,脸上带着几分得色扭头看了一下周围其他人。 他猜到李正也许知道,毕竟邵晓倩的关系在那里。 他等着李正开口。 不过李正没说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让张建有些失望。 最后,俩人什么都没说。 何连长等车厢里的好奇心发酵到一定的程度后,这才再次粉墨登场。 “其实我告诉大家,我们要去的部队叫做猛虎团!是军区里有名的猛虎部队!是不是听着这名字就很得劲?是不是听了这个名字都觉得很光荣很自豪?对……自豪就对啦!将来你们都要在这支英雄的部队里待至少两年,有些也许还会提干会考学,在这支部队里服役更长的时间……” 接着,何连长说完套话,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猛虎团的光荣历史。 部队的历史其实就是军史的一部分,无非是从组建到现代的光荣史。 何连长口才了得,把猛虎团军史说得慷慨激昂,新兵蛋子们听得新潮彭拜,一时间只恨手里没枪,只恨没仗打,胸中都是横刀立马试问天下谁能敌的豪情壮志。 张建静静地听着,嘴角一摸难以猜测的笑,只看何连长说,一言不发。 有些激动的李正看在眼里,也捉摸不透他是什么心思。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顺着铁路往南走,到了第二天傍晚总算到了站。 部队的大巴车早已经停在站外的停车场里等着了,何连长带着兵,办了手续,离了站,很快就有猛虎团的干事迎了过来。 相互握手一番寒暄,干事目光越过何连长的肩膀,落在了这群兵没兵样,百姓没百姓样的新兵蛋身上。 然后他用一种评价超市货架上水果的口吻对何连长说:“这批兵看着还行嘛!有几个大学生?” 何连长回头看看,目光落在了李正和张建身上,竖起两根手指有些遗憾道:“只有两个。” 干事也猜到了大致,笑眯眯地看着李正,那表情就像个丈母娘看未来入赘女婿那种欣赏,恨不得立马上去拉回自己家里。 “都排好队,一个接一个上车,我们还有百多公里路要走,要上厕所的现在说,不要上了车才说要解手,路上可不能停车!” 何连长一通吆喝,大家这才想起自己的膀胱的确有些膨胀,于是上厕所的新兵将东西往原地一方,朝着厕所方向兔子一样跑没了影。 李正在厕所里解决了紧迫的生理问题,享受着一泻千里的快感。 突然,身旁黑影一闪,他扭头一看,只看到张建已经在他隔壁的尿盆前摆好姿势,掏出了作案工具。 李正朝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这种地方,实在不是扯淡的好地方。 令人没想到的是张建却先开口了。 “与目标距离300米,武器88式狙击步枪,射向60度,常温,无须修风,目标移动速度每秒3米每秒,请问修正量是多少密位?” 李正没明白张建叨叨念念在说什么,这家伙好像在喃喃自语,好像又是在对自己说话。 可是既然对自己说话,他为什么却看着面前的墙? “啊?” 李正眉头一皱。 “你问我?” “对。”张建这下总算拧过脸来看着李正:“告诉我答案。与目标距离300米,武器88式狙击步枪,射向60度,常温,无风,目标移动速度每秒3米每秒,修正量是多少密位?” 李正一头雾水。 这是在问啥? 听起来像是狙击手的射击修正公式计算。 但自己不知道啊! 穿上这身迷彩服到现在不超过24小时,李正觉得这就是一个大学生在考小学生微积分题目。 张建又道:“我听晓倩说,你最崇拜狙击手是吧?说是想去部队当狙击手。” 李正恍然大悟,邵晓倩是问过自己想去部队里当什么兵,当时自己其实也没想好,不过平时看电影感觉狙击手最拉风,所以随口就想当个顶尖的狙击手。 张建兴许是和邵晓倩聊天的时候聊到自己,顺道问出来的。 可是,这家伙打探自己的情况干嘛? 他想做什么? 无数的问号从脑海里崩了出来。 “修正量的提前量是3.4个密位。”张建抖了抖腰,重新扣好裤子,瞥了一眼张建说:“这是我13岁就学会的技能。” 说完,伸出一根食指,举在面前,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 “李正,你当兵是将来回去为了考研加分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轻蔑地嘲笑道:“你配不上晓倩,不信你去了部队里就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军人。” 说完,还没等李正反应过来,张建已经转身离开。 “噫!” 李正终于缓过神来,他想去找张建理论,问问他莫名其妙问了一堆话,最后还说自己配不上晓倩是什么意思? 他几个意思? 昂? 他凭什么这么说?! 他冲出门口,却没看到张建,却遇到了在洗手的魏胖子。 魏胖子昨天晚上被人议论自己村里丑闻之后萎靡了一阵子,不过他倒是心宽体胖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嘻嘻哈哈又和别人吹了半宿。 见是李正径直朝外走,一脸嫌弃地喊住他:“你上厕所不洗手?” 李正左右看看,不见张建,也不像落个上厕所不洗手的臭名,于是只能回到洗手盆旁吸收。 “还要走百多公里,也不知道是去哪。”魏胖子把爪子伸到水龙头下反复冲洗,在哗哗的水声里一边自言自语又好像说给旁边的李正听。 “我本以为是在江城,江城好歹是个大城市不是?没想到就这样?” 他心里不爽,嘴巴上自然各种鄙夷和不屑。 李正说:“当兵本来就是准备来吃苦的,你还打算来享受的啊?” 魏胖子甩了甩手上的水说:“话不能这么说,吃苦是要吃苦,可在大城市里当兵好歹节假日什么的也能出来放松放松,总不至于在山旮旯里人影都见不到一个。我听以前当过兵的同村叔伯说,在山里当兵几年,人都变态了,看到母猪都觉得比貂蝉漂亮。哎呀,这猛虎团啊,听名字是威猛了,不过这猛虎也是在山里头的,难不成这咱们这是要去大山里了?” 李正心想这土豪村出来的果然不一样,穿是穿上军装了,这心态还是土豪的心态。 正想劝劝,没想后头传来何连长的干咳声。 原来是何连长不放心新兵,于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干脆过来厕所这头看看,怕出什么篓子。 结果刚来就听见魏胖子在埋汰猛虎团,于是很不高兴地干咳两声提醒他们注意。 魏胖子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何连长,顿时挺得跟木杆子一样直。 “连长……” 何连长打量了一下魏胖子,用半调侃半揶揄的语气说道:“哎呀,魏国兴啊魏国兴,我只是个接兵的,不是你的连长,我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福气能把你带到他们连里去。” 说完,笑吟吟地嘿嘿两声,转身就走了。 魏胖子脸色煞白,对立正说:“完了完了,我算是完了,得罪人了。” 李正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得了,没那么多事,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 魏胖子斜乜一眼李正说:“你不懂了吧?人情世故,你这种大学生学问是好,可说道这方面,你还真得拜我为师,绝对不吃亏。” 等所有人上了大巴,车子沿着环城公路一直走,很快出了市区上了高速,在高速上跑了一个多小时,在一个标准了长平镇的路牌处拐下了高速,然后在国道上一路飞驰。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青翠,不过建筑物却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居然真进了山里,绕着山路七拐八拐过了几座山,终于到了一个小镇。 李正本以为部队到了,没曾想大巴车穿过小镇又朝着更深的群山中开去,直到翻过一道坡脊,远远便看到路边出现了一座样式庄严的大门,巨大的横梁上有个大大的红色八一军徽,门两侧站着荷枪实弹神态威严的士兵,一个套着白手套的军官举起手,示意大巴停车接受检查。 这会儿,车里的新兵蛋们终于忍不住都半站了起来,伸着脖子朝大门里窥探。 大门周都是树,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好像看到一个巨大的操场,再远的地方全是山,山顶云雾缭绕,除了山,什么都看不清。 第8章 李团长的念想 e师今年的新兵集训采取统一管理的形式,由师里建立新兵团,分设四个新兵营,各团派班长到新兵团担任骨干,基本上是“统一管理,各团自带”的原则。 猛虎团团长李海鸥此时站在新兵二营四连宿舍楼前面的草坪上,正向新兵二营营长梁虎询问着迎新接新兵的各项准备工作是否妥善,一边问,眼睛一边朝着营区大门口方向有意无意看上几眼。 李海鸥今年41岁,在正团这个级别里不算最年轻,但也不算最老,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刚刚好”。 他的老家在海边,父亲老李在当年还是小李的时候在海防连里当过民兵,经常和当地的海军驻军一起巡逻,在六十年代还亲手抓过一个从海上渗透过来的台岛特务。 当年小李的梦想是正儿八经入伍穿上一回海军军装,戴上有两根飘带的海魂帽,站在船舷边上手握钢枪也威武一把。 只可惜后来两岸关系逐渐缓和,海防连也撤了,在岁月蹉跎中小李也磨成了老李,当初的梦想终究没有实现。 后来老李结婚生子,一门心思将儿子送去当了兵,本想当海军,结果阴差阳错当成了陆军,海鸥没能在海上搏击风浪,成了陆地上的猛虎。 当李海鸥终究没让父亲失望,从士兵到干部,一步步扎扎实实拼过来,提干的那年探家,一向节俭持家的老李罕见地阔了一回,在村里摆了二十桌,喝醉后揪着儿子非要到祠堂里向祖宗发誓,要儿子当个最优秀的军人。 李海鸥没有辜负父亲老李,猛虎团的工作有声有色,年年的训练先进单位锦旗都扛回了团部。 对于每年的新兵工作,李海鸥都十二分上心。之所以上心,是因为每年新兵兵源素质高低直接影响到未来两年猛虎团的战斗力。 都说部队是大熔炉,能将烂铁捶打成好钢。 其实这句话颇有些有些理想主义色彩。 要锻打成好钢,首先得是块合适的材料。 烂铁它毕竟也是块铁,不是塑料。如果你是块塑料,就算把孙大圣孙悟空请来当班长,也没法把塑料变成钢铁。 所以,挑兵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而且也是一门学问。 李团长今天亲自到新兵营,可不光是检查迎新工作,而是今天第一批新兵即将到达,他在团里怎么都坐不住,午休起床后立即叫司机开车火急火燎地将自己送到了新兵团所在地。 虽说是新兵营,但个团实际上暗地里都在暗暗较劲。因为每一个营都由不同的团派骨干和干部过来管理,新兵团团长是师里主抓训练的副参谋长担任,实际上这种安排里就有师首长的小心思。 你们不是厉害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谁牛逼谁就把自己那茬新兵带好,带出样来,最好能带出花来。 部队最不缺的就是竞争,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 李海鸥是从士兵提干过来的干部,不缺好胜心。按说士兵直接提干的干部都干不长,大部分到了营级就转业。 不是不想干,是干不下去了。原因很简单,级别越是往上,越是需要学历和文化底子支撑,士兵提干都是教导大队干训大队一年制毕业出来直接任排长,到了连级的还能凑合,真上了营级后和院校生一比,差距就出来了。 所以,李海鸥本质上是个极其好胜的团长,否则他也做不到这个级别。 正因如此,要说比理论底子,也许李海鸥不是e师里最拔尖的团长,但要说到工作那股儿拼劲,没人比得上李海鸥。 这几天李海鸥忙着老兵退伍和冬季训练安排的事,早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但今天还是百忙里抽空跑到了新兵团二营,亲自检查这里的迎新工作。 “这几天炊事班要两班倒,随时待命,新兵到部队的时间不定,有时候夜里才到,有些兵家远,一路上奔波会有思想情绪,随时要做好热面条,等他们来了就能吃上热食。” “对了,还有就是淋浴间里头的水,锅炉要烧热,水一凉,新兵一来洗个澡就病倒,还训什么练?” “……对了,你们各连的指导员都集中培训过吗?思想工作要跟上,和快就要十一国庆了,该安排的营区文化节目要跟上,免得新兵产生思想情绪,切记不能出逃兵,出了逃兵就是政治责任,我撤你的职!” 被李海鸥一番叮嘱的新兵二营营长梁虎一直点头,团长是他敬佩的人,别人他梁虎不服,李海鸥团长他服。 论军事,41岁的李海鸥到训练场上能跟班长骨干较量一点不落下风,人到中年光是这份军事素质,可见当年是出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才练出来的。 一句话,跟着李团长干,梁虎感觉踏实。 “团长你放心,新兵的工作我向你和团党委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否则你撤我的职。” 看着爱将打包票,李海鸥眼睛里有了笑意,但语气还是很严肃:“不光是要稳,光是求稳没用,兵是准备打仗的,要时刻牢记能打仗、打胜仗的思维,兵要练精,尤其是……” 说到这里,李海鸥停住了话头,拧头朝一营和三营方向各看了一眼。 “咱们不能让其他两个兄弟团看扁喽,尤其是1团,整天吹牛逼说自己才是e师王牌,今年新训结束后,咱们带的兵一定要在大考核里将他们压一头,不要让他们老是人五人六目中无人的。” 梁虎说:“这新兵过来,师里是提早分好档案的,出了侦察营那边能优先挑人,咱们可没这权力,兵好兵差不光看训练,也得看底子,团长,我听说1团长最近老往师部跑,是不是……” 说到这里,梁虎颇为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李海鸥大气地呵呵一笑,然后说:“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告诉你……” 说完,将调门降到最低,几乎贴在梁虎的耳朵边上细声细语叮嘱了一番。 梁虎听着听着,本来紧绷的脸逐渐像朵花儿一样舒展开来。 “团长!高!” 他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俩人低声斟酌一番后,李海鸥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我看到骨干名单里有侯军,侯军不是去参加狙击手选拔了吗?还安排他带新兵?” 梁虎闻言忙解释道:“团长,侯军是去参加狙击手国际比赛的选拔了,但他的集训已经到了尾声,而且集训地点就在教导大队那边,距离咱们这里很近,我琢磨着,这小子是我们营最好的班长,他带兵经验丰富,这次我让他来不是当班长,是去新兵四连一排当代理排长。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当排长稳当点。” 李海鸥说:“梁虎,这马儿好用你也不能往死里使唤,我记得侯军好像很多年没探家了吧?今年你还不趁着国庆,让人家回家看看?” 梁虎解释道:“团长,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不是我不让他回去探亲,是他自己不愿意回去。” “不愿意回去?”李海鸥奇道:“还有人不愿意探亲的?” 梁虎说:“我还问过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他说没有,我能怎样?” 李海鸥若有所思道:“看来我得找个时间跟他谈谈才行……” 梁虎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件事:“团长,我最近听军里司令部的老乡说,咱们军可能要军改了,这事跟咱们团有没有关系?” 李海鸥看了一眼梁虎:“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事没最后定,你自己心里揣着就行,别到处瞎嚷嚷。” 梁虎讪笑道:“团长你还不知道我?我嘴巴是有锁的。不过,我就是有些担心……” 李海鸥不容分说打断梁虎:“担心什么?咱们当兵的想那么多干嘛?天上跳不下树叶,砸不破脑袋!就算军改,还能把咱们猛虎团的番号改没喽?” 梁虎笑得有些勉强,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忽然,李海鸥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雷达一样照向远方。 师部大门方向的林荫道上,两辆墨绿色的大巴车朝着这边驶来,车头挂着大红花,在一片青翠的绿色中尤为显眼。 “新兵来了,你赶紧去接,就按我说的办!” 第9章 先到先得 进了e师大门,大巴车开了一路,李正和其他新兵们伸着脖子朝窗外看了一路。 军营是什么样的? 他们现在知道了。 两个字——整洁。 四个字——整齐划一。 这里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规整,路边的草都剪得整整齐齐,地上看不到一丁点的垃圾,所有的规划都是方块加方块,什么都是有棱有角,什么都是一列列一排排。 就连路边的树看起来都像经过训练似的,齐刷刷一丝不苟地站在路的两旁,俨然一排排威严的士兵。 “哇!女兵!” 魏胖子第一个发现了新大陆。 虽然他的眼睛小,但这方面的视力一点不比任何人差。 他一嚷嚷,车里其他新兵都坐不住了。 女兵? 这可是个稀罕东西。 于是,新兵们纷纷朝左侧的车窗张望,一个个脖子顿时长了两寸。 魏胖子果然没撒谎。 大巴车的右前方出现一队女兵,大约七八人的模样,领队的是个女士官,穿着常服,仰首挺胸,短发压在帽子下至露出短短一截。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女兵们在喊步伐口令,声音脆脆的,每个音符里都洋溢着英姿飒气。 第一次看到女兵,新兵蛋子们内心激动了。 “第二那个好看!” “不,还是第四个好看!” “带队那个最飒!” 一个个还没挂军衔的新兵蛋子开始对女兵评头品足。 “你们在干什么?!” 何连长惊雷一样的声音直接将本来有些乱了章法的新兵蛋子们吓得顿时缩回自己的座位上,在也不敢动弹分毫。 “反了你们啊?” 何连长从车头位置的座位里已站了起来。 他环视这车厢里几十个新兵蛋子,目光严峻,就像两把射出的箭,仿佛能将人穿透。 “这里是部队!不是你们地方上!女兵是拿来评价的?那是你们的战友!说难听的就你们这帮新兵蛋子,军衔都没授,见了这些女兵同志,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站好叫一声班长,这是最基本的部队礼节,懂不懂?!” “懂了……” “懂……” 车厢里,稀稀拉拉传来回应。 何连长显然不满意,虎着脸又问:“都没吃饭?!大声点,懂不懂!” 李正感觉何连长这种军官的嘴巴简直自带扩音器,震得人耳膜嗡嗡的,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大的嗓门。 “懂!” 这次的回答比较响亮。 何连长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满意,又好像不是很满意:“记住了,你们是来当兵的,不是来旅游的,当兵要有当兵的样,别给我流里流气跟地方上的小痞子似的!” 说着,大巴车转弯进入了一条两边都是山坡的水泥路,在爬过一道坡后远远看到一个就旧式的铁制大门。 整个门呈拱形,已经有些年约,基座是水泥的,其余部分是宛如小孩子胳膊粗的钢管铸成,拱形门最上方正中处有一个红色的铁质五角星,右侧的门柱上挂着一块一眼看出是新制作的木牌子,上面用红色的游戏刷了一行大字——e师2015年度新兵集训团。 两个挂着枪的哨兵挎枪胸前,在门岗位置上站得笔直。 之前还有些小动作的新兵蛋们这回全老实了,一个个坐得就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一样乖巧端正,每个人的双眼中都流露出紧张的目光。 军营。 到底是怎样的? 老兵到底是怎样的? 训练? 训练什么呢? 苦不苦? 到底有多苦? 即便是李正这种曾经在内心设想过无数次并且经常浏览军事论坛做了多年心理建设的大学生,这会儿都忍不住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人对未知都是略带恐惧的,穿上军装的新鲜感一过,对军营未知让他的神经骤然绷紧。 他想起了邵晓倩,这会儿不知道晓倩在哪?她在干什么? “停车!” 刚过门岗,没开出五十米,一个穿着迷彩服,军衔两杠一星的少校带着一批老兵在路边挥手拦下了大巴。 何连长朝窗外一看,认出这是猛虎团二营的营长梁虎。 “梁营长,干嘛呢这是?” 他冲着对方喊了一嗓子。 梁虎站在车下,朝何连长招了招手:“老何,到地了还不下车?” 何连长看看车外,这才刚进了大门,就在靠近二营的篮球场边上。 “不是去新兵团大操场吗?” 梁虎摆手道:“不是不是,他们干部在开会,临时不去那边了,在这里下车。” 说完,不由分说地上了车,对新兵蛋们说道:“都拿好自己的行李,下车了,到旁边的篮球场上集合!” 话音落地便扯着坐在最前面的李正,不容分说地问道:“行李呢?” 李正看梁虎是个少校,顿时有些局促,指了指行李架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梁虎一手抓下行李架上背包,单手提着背包,另一只手扯着李正的胳膊,像大灰狼叼小白兔一样把还处于懵逼状态下的李正拉到了车下。 梁虎刚下车,那几个班长如狼似虎地涌上车,眼睛在新兵们身上扫来扫去,就像去菜市场上挑鸡笼里的鸡,看到身材和形象都不错的兵,扑上去拉人就走。 “在家练过?” “大学生还是高中生?” “有什么特长?” 老兵们上去逮住一个看着入眼的新兵就问,就像人才市场里的中介。 得到答复后,只要满意,立马不由分说拉下车,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 新兵蛋们哪见过这阵仗,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老兵,脑袋里还一浆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全生拉硬拽下了车。 接兵的何连长不是猛虎团的人,是炮团的连长。 猛虎团在e师里算是有名的,团如其名,一个字——猛。 所谓的猛体现在任何小节上,训练猛,生活作风生猛,就连集体活动里拉歌都要比别的团猛。 这一点何连长是早有所见,在愣了不到半分钟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嗳嗳嗳,我说梁营长,你可不能乱来啊!我看你就是假传命令,团部那边没开会是吧?” 梁虎看了一眼车厢里,那些不错的兵早已经被自己的兵拉下车了,目的早已经达到。 这招就叫做生米煮成熟饭,造成既成事实。 新兵分配这事本来就是到部队后在细分,一般来说部队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让一些重点单位优先挑人,例如师里的侦察营,挑人之后进入新兵期,等到结束后淘汰那些训练不行的,再从其他的新兵里选拔优秀的苗子。 虽然侦察营之类的特殊单位有特权,只不过有句话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果新兵是自己带出来的,那么带兵的连队干部就有一定的话语权,给不给人,也是可以斟酌的。 李海鸥深谙此道,所以让梁虎去截车,先把看上去身体条件不错的新兵都截留一下。 即便到时候被投诉到师里,真要吐出来也不能全吐,好苗子说什么都得留着。 这种事不算什么违反纪律的事情,顶多就是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腕,李海鸥是师长的爱将,当年他当连长的时候,师长就在团里当团长,大不了去师部挨一顿批评,反正师长对自己就像自己家那位爹一样,板子永远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既不失师长的威严,但每一句批评里都渗着老上级对老下属浓浓的关爱。 “老何,既然你不同意在这里停车,那你就去团部吧,我就不拦着你了,真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 梁虎一脸的笑,看似跟何连长道歉,实则每一句都是胜利者的嘚瑟。 没等何连长反应过来,梁虎已经下了车,往车下一站,朝着车里的何连长挥手告别,到临了还不忘补上一句:“老何,手续待会儿我去团部那边跟你办了,你先把我带走这几个兵的名字勾出来,别分给别人了。” 说完,手在车门上重重一拍,对司机扬了扬下巴:“赶紧开车!别让团部的首长们人等久了!” 开车的是后勤那边的一个司机,抽调来新兵团帮忙,算是出公差的,刚才看到梁虎带兵抢人,早已经是哭笑不得,这会儿听说能走了,门一关,一脚油门,也不管何连长还在“嗳嗳嗳”,车子一溜烟向着团部开去。 第10章 我反对! e师新兵团门口,1营和3营的营长带着自己手下的骨干在营部大楼前等兵。 新兵团的团部设置在炮团1营的营部,按照惯例本应设置在师教导队,但师教导队目前在进行集团军狙击手选拔前的集训,一时半会没有地方可以利用,所以安排在距离教导队只有不到六百米距离的炮团一营。 e师今年从三个团里个挤出一个营的营房和营区作为新兵团的新兵集训用途,将老兵们都压缩在一起集中管理,每个营腾出两个连队的房间安置新兵,等新训结束后新兵下连再恢复正常。 这些调整出来的营区都集中在师教导队附近,炮团1营、1团三营、2团出2营,还有就是猛虎团的1营。 其中猛虎团1营是前往炮团1营的必经之路,当初在调整场地的时候,师长陈志新问李海鸥,猛虎团出哪个营来给新兵团使用,李海鸥想都没想就说1营。 如今想起来,李海鸥当初的决定就有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新兵来了。” 1营长范纪首先发现了从远处水泥路上缓缓开来的大巴车,转头对一个班长说:“上去通知副参谋长,就说第一批新兵到了。” 那个班长应了声“是”,转身跑上楼去。 俩营长带着自己的兵朝操场上走,一边走,3营长徐东江突然左右看看,眉头一皱问道:“没看到2营长呀!他不来接兵?” 1营长范纪这才注意到刚才站在团部门口聊了那么久,居然没发现2营的人一个都没来。 “咦?对呀,怎么一个都没来?” 徐东江说:“副参谋长通知大家下午四点准时在这里等,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 说着便要转身让自己的一个班长去团部打个电话通知2营赶紧过来接兵。 还没等他开口,范纪一把拦住他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也不想想,猛虎团一向牛逼轰轰的,这次新训你看看他们提了多少意见,这不行,那不成,就他们意见多,这么多意见怎么连接兵这么大事都能忘?” 范纪是1团的3营长,来这里当新兵团1营长,之前的新兵团筹备工作会议上,他们团提出的很多建议都被李海鸥一一否定,并且给出了充足的理由。 虽然李海鸥有充足的理由,但1团的人心里还是不爽。 大家都是e师下属的团,相互之间都在各方面较劲,比训练,比管理,比成绩。 这次新训统一化管理,都放在一块搞,师里多少有点儿要看各团同台竞技的意思。 第一天接兵就出篓子,范纪感觉应该让猛虎团出出洋相,杀杀他们的锐气。 徐东江说:“不好吧,还是通知一下吧,不然副参谋长过来可就不好看了。” 范纪说:“怕啥?全师都知道他李团长是师长的心头肉,不就是迟到吗?副参谋长不会拿他咋样的,顶多就是批两句,又不会少他李海鸥两分肉。” 徐东江想想也是,这不算大事。 而且副参谋长施嵩是师里的老好人,为人慈祥温和,脾气好,他当新兵团长大家都感到放松,和副师长郑一鸣不一样,副师长老郑搞训练那可是要命的,尤其喜欢训练干部,要求官兵同训,同标准,半点马虎都不行,全师的干部听到老郑的大名腿肚子都发酸。 于是俩人相互会心一笑,朝操场走去,也不提通知的事了。 车子很快到了,副参谋长、新兵团团长施嵩也到了操场上。 两个营长给副参谋长敬了礼,施嵩还礼刚放下手便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 “2营的人呢?” 他左右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一个2营的人在场。 “搞什么名堂!” 说着抬手看了看表。 “这都四点一刻了,2营的人哪去了?” 施嵩那两根浓重憨厚的眉毛一皱,本来笑意满满的脸上变得难看起来。 “去!”他对身旁的通讯员说:“回团部给2营去个电话,让他们的营长跑步过来!” 2营距离这里足足有八百多米远,施嵩将“跑步”二字加重了音调,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范纪一旁看了偷乐。 老好人施副参谋长都怒了,这下猛虎团的人可有好戏看了。 可没等他偷偷乐完,却看到一辆军用吉普风驰电掣般驶来,在操场边一个刹车停住。 车门开处,之间猛虎团团长李海鸥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 “副参谋长,对不起,我迟到了。” 李海鸥到了施嵩面前,立定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一点都不马虎。 施嵩看看他的身后问道:“就你一个?” 李海鸥点头:“就我一个。” 施嵩轻轻地“啧”了一声说:“你一个人怎么带那么多新兵回去?” 一般来讲,哪个营的干部来带新兵不都是好几个班长一起跟着来,这李海鸥倒好,堂堂一个团长,就带了个司机,开着作战车就过来了。 李海鸥笑道:“够了够了,副参谋长您放心,错不了。” 正说着,大巴车也到了,吱一下停在了操场边上。 施嵩见状也顾不上跟李海鸥讨论带多少人来接兵的事了,一挥手:“走,上去看看今年第一批新兵的素质咋样,这批兵大部分是东海市入伍的,据说有好几个是大学生兵,素质很高哇!” 他的脸上尽是农民秋天去看收成时候的那种期待感。 大巴车的车门打开,副参谋长施嵩带着俩营长和一众班长们也刚好到了。 何连长手里拿着一本名册,一边翻一边下车,看到施嵩,啪一下敬了个礼,刚想投诉,却一眼看到了站在施嵩一旁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的李海鸥。 李海鸥倒是热情,主动问道:“何连长,看你满头大汗的,车里空调坏了?” 何连长的脸就像便秘的腚,痛苦地憋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了:“报告首长,车上的新兵少了八个。” 施嵩脸色顿时一变。 少了八个?! 就算他是个副参谋长,听到这消息也不淡定了。 不会是丢了吧! 那可出大事了。 “怎么搞的?!”老好人施嵩的脸都快变形了:“怎么少了八个?!” 何连长的眼睛忍不住又挪到了笑嘻嘻的李海鸥身上,最后朝李海鸥方向示意一下道:“为啥少了八个,副参谋长您得问问李团长。” 施嵩猛地回头,看到了李海鸥那张笑脸,心里多少有些亮堂起来。 倒是旁边两个营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懵逼。 施嵩问:“李海鸥,你说说看,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海鸥倒是很坦然:“报告副参谋长,刚才新兵的大巴车经过我们营区,我觉得吧……既然待会儿迟早要从这里接回去,不如直接在我哪里卸下来了一部分,这次我们营一共有12个新兵名额,我先卸了8个,剩下的几个我在这里挑,挑上了我用我的车载他们回去。” 一番话,貌似有理有据。 12个名额,先接走8个。 很合理呀! 又不是不集中挑兵,这不还留了4个名额在这里挑吗?该做的程序一点不少。 很合理呀! 施嵩一下子还真找不到突破口怎么批评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团长李海鸥。 不过旁边的两位营长的脑瓜子里却嗡地炸了。 这不很明显吗? 狼如羊群,羊群里最肥的那几只不早没了? 剩下的这些? 以他李海鸥比砒霜还毒的眼光,怕是捆一块加一起都比不上之前卸下的8个兵吧?! 范纪目光一扫,刚好扫到了从车上下来的魏胖子。 魏胖子刚才没被挑走,他正一肚子哀怨,提着自己的lv手提袋,拉着拉杆箱,背着背包自怨自艾地怨妇一样下车。 车门小,魏胖子胖,加上行李磕碰,扯住了衣服,露出了腰下一截又白又圆的肚腩。 1营长范纪顿时就像吞了一头苍蝇,眉头猛地一皱。 妈的! 就剩下这些货色?! 狗日的李海鸥! “施副参谋长,我坚决反对李海鸥团长这种做法!我要马上报告我们团长,我要求统一分兵!” 李海鸥依旧笑着,眼睛却眯了起来,从缝里朝范纪望去,嘿嘿笑了两声说:“范营长别急呀,团部就有电话,赶紧打电话让你们团长过来,看看他能把我老李咋了?” 第11章 训练场上比比看 李海鸥一点不讲理,但范纪拿他没辙。 刚才也就是一时口快说要找自己团长告状,但范纪也知道,在e师里,李海鸥就这操行,别说自己团长来了,就算师长来了,这吞进嘴里的肉都不会吐出来了。 很显然,大家都知道李海鸥这是在投机取巧,不按常理出牌,一样米养百样人,新兵刚到部队,素质参差不齐,有些是大学生,文化底子好,熟悉装备快,有些虽然不是大学生,但有体育特长,在单兵训练方面更容易出成绩。 当然了,也有很笨的兵,就是走个齐步教一百遍还是同手同脚能把班长气得灵魂出窍那种。 这种兵说实在谁摊上谁倒霉。 都是带兵人,眼睛毒辣得很,一眼扫过去,兵的素质咋样基本心里就有个底了。 像刚才在大巴车上,魏胖子就无人问津,就他那一个顶俩的分量…… 倒不是说练不出来,毕竟石头里都能榨出页岩油来,再胖到了部队也能给你瘦身成功练成肌肉男。 可这成本就不一样了。 所以,每年新兵过来的时候都要经过分类挑选,权衡差异,就像太公分猪肉,总不能逮着一家往死里分肥肉,那不公平,下面的干部也不服。 按照原定计划,新兵到新兵团团部下车,然后各营派人过来挑选,花名册上就有新兵们的资料,再现场掌掌眼,基本上好坏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倒好,他李海鸥捷足先登,直接在进营区大门的时候就拦车,带人把好兵都挑走了。 说是12人名额只带走8个,实际上都知道这就是故意留点余地,装模作样而已。 范纪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现在可明白了,当初选营区,说你们猛虎团出一个营区,你们哪都不挑,就挑现的位置,看来是早有预谋了!” 他一个营长,跟李海鸥一个团长掰扯是肯定吃亏的,好在施副参谋长在,范纪像求救一样转向施嵩,委屈道:“副参谋长,李团长这样干太过分了,新兵团有新兵团的规矩,他这是在破坏规则,对咱们这两个团,不公平!” 施嵩想想也觉得李海鸥吃香太难看,挑兵选兵,谁都想要个好的,可中途截胡,擅自带走新兵,怎么说都是错。 “李海鸥!”施嵩板起脸说:“你这样做是有些过分了,赶紧去把那8个兵都带回来,统一挑选。” 李海鸥这么干其实心中早有打算,施嵩什么人?本来就是个温和老好人,老好人有个好处,不会太苛刻,但也有坏处,处理事情的时候容易和稀泥。 算准了结果,李海鸥就开始一套一套地讲自己的理由了。 “副参谋长,不是我不想带过来,这会儿新兵都在食堂里吃饭了,这饭还没吃完,又让他们拿行李上车过来,对情绪上不好。更何况了,我刚才也没怎么挑人,就是图个方便,让几个班长上去随便拉了几个下来,今天我们营的保障车去买东西还没回来,你看我自己的车都用上了,待会儿要把新兵带过来,走这八百多米的路,还拿着行李,你说会不会太打击士气了?” 一番不是理由的理由,在场众人都知道李海鸥这是在胡搅蛮缠了。 也是,猛虎团嘛,猛虎的德行谁不知道? 见过老虎吃肉你让它吐出来它就吐出来的? 没门! 看到施嵩不说话,范纪急了。 “副参谋长,李团长这是在胡扯,要不,我营的保障车在,我让人去载那些新兵回来,再说了,这里不是有两辆大巴车吗?调头回去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施嵩一听,感觉范纪说得挺有道理,转向李海鸥打算让他马上去带人回来。 可话还没说,李海鸥已经盯着范纪先开了口:“1营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咱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师好,为了咱们师明年能出人才,你倒好,非要我说实话是吧?” 范纪说:“实话?好,李团长你就说说你的实话,我范纪洗耳恭听。” 李海鸥转向施嵩:“副参谋长,好钢是不是要用在刀刃上?” 施嵩没明白李海鸥要说什么,不过话没错,于是点头说:“没错。” 李海鸥笑道:“那就对了,我想问你,咱们是三个摩步团,那个团的训练成绩最突出?” 施嵩是副参谋长,这种事哪能不清楚,马上明白了李海鸥的意图,哭笑不得道:“去年是你们团的大考核成绩最好,优秀训练单位的红旗不是给你们了吗?” 李海鸥更得意了,瞥了一眼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的范纪说道:“1营长,新兵训练关系到来年我们师形成的战斗力,关系到我们新老交替后的训练成绩,你是院校生毕业分到部队来的,不知道我们部队的老规矩我也理解,我当兵那会儿,哪个单位训练最好,最有实力,首长一定让他们优先挑兵。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火车跑得快,也要车头带。没有好的干部,能出好的兵?对吧?你想想,这新兵好的苗子都给你们1营,你们有那个能耐带好吗?还是我们猛虎团的带更合适,更容易出成绩,对吧?” 说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撂下一句话:“1营长你才三十多岁,我刚过四十了,如果你真不服,觉得咱们猛虎团比不上你们1团,我可以勉为其难,吃亏点和你现在就去训练场上比一趟。” 他指着远处的障碍场,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我大你快十岁,体能上出于劣势,如果你跑赢我,我二话不说立马去2营带回刚才八个新兵,交给你由你挑选,我李海鸥皱一下眉头我李字往后分开写!” 范纪脸色更加难看。 全师都知道李海鸥是团里唯一士兵直接提干一路升上来的团长。 但凡士兵提干,必定有特殊的技能,要么军事极为出色,在比武中获奖立功,要么就是有技术,在某个方面是专家。 李海鸥的历史谁都知道,典型的第一种,当年集团军比武第一名拿了个二等功提干的,一直以来训练上都是个猛人。 而范纪则是军校毕业直接分配,从学员兵坐起,没有当兵的经历,也没有比武获奖的经历。 唯一的优势就是李海鸥自己说的,年龄优势。 施嵩见状批评李海鸥:“你堂堂一个团长,动不动要跟人训练场上比障碍,胡闹嘛!” 李海鸥说:“要不比射击,一到五练习随便1营长选。” 众多班长连长营长在场,李海鸥主动挑战,范纪作为一个营长感觉自己的脸都没了。 自己的脸还是小事,关键是1团的脸面,这事要传出去,说某天李团长要和范营长比军事,年轻近十岁的范营长居然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 啧啧! 这可就真丢人丢大发了! 第12章 团长要出手 从某种角度上讲,军人都是热血的,尤其在部队多年,或者主动申请加入部队服役的人,血液中都不乏坚韧和不服输的基因。 范纪也一样。 他虽然是院校生,可谁当年从军不是一腔热血,谁不是横刀立马试问天下谁能敌? 就算不敌,也要亮剑,站着是一座山的,倒下是一道梁。 范纪明知不敌,但还是要亮剑。 “行,比就比!谁怕谁!” 李海鸥眼睛一亮,大拇指一竖:“有种!我就喜欢你这种干部!就这勇气,输赢先不说,心里我先敬你三分!” 施嵩说:“胡闹!你们都当我这副参谋长是透明的了?!两个一个少校,一个上校,为了几个新兵要比武?像什么样!” 范纪现在血也上脑了,他李海鸥欺人太甚! “报告副参谋长!我愿意和李团长比一比,久闻他是尖子提干,我到e师来的那天就如雷贯耳,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李团长也主动给我脸,我不能不接着。请副参谋长批准我应战!” 施嵩侧脸看了一眼范纪,微微苦笑一下。 其实他是在给范纪留个面子。 e师的老人谁不知道李海鸥?谁不知道这家伙的军事素质? 跟他比军事? 何苦来? 施嵩说:“要么不要比武,比文,我建议啊,比兵推,计算机模拟,团部就有电脑,你们俩比比指挥专业。” 他这么说明显就是在片帮范纪。 毕竟李海鸥这人脸皮厚些,败了也就败了,何况是他不守规矩在先。 范纪是院校生,装甲兵学院毕业,妥妥的指挥专业高材生,比兵推比指挥,估计李海鸥这种干训队出来的不是对手。 可李海鸥是谁? 他一听,就知道副参谋长这老好人在拉偏架。 不过他是基层指挥员出身,制定作战计划当然不会制定一套,这是习惯,慢慢渗透到生活里和行为模式里。 于是便大声说道:“施副参谋长,我倒是很愿意领教一下范营长的指挥艺术,只是我们现在谈论的是训练新兵,新兵不接触指挥专业,他们只接触共同科目,我认为和范营长较量就应该较量共同科目。” 施嵩闻言气得不怒反笑,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好你个李海鸥,还懂田忌赛马了?你这是以你之长,击1营长之短,计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李海鸥这回不敢反驳了,很显然施嵩已经有些生气了,老好人虽然是老好人,但佛也有火,而且是自己上级首长,太过分就不好收场了。 他正盘算着是不是要折中一下,兵带回来,可好歹留一半之类。 讲讲条件,也许施嵩不胜其烦就同意了。 施嵩很显然看穿了李海鸥的小心思,又冷笑道:“李海鸥,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吧,别的都好,就是格局不大!堂堂一个团长,你为了这几个新兵,居然大费周章?你不想想这么做是不是有失身份?你一个团长,应该有更多更高层次的事情要考虑,而不是像个菜市场的小娘们一样斤斤计较是不是多占别人菜贩子的一根葱或者一瓣蒜!” 李海鸥的老脸有些发热,施嵩的话戳在他肺管子上了,打得他脸生疼。 可这到手的兵要送回来,他是真舍不得,刚才专挑大学下手,都是好兵哇! 没等他盘算完,倒是范纪那边主动跳坑了。 “报告副参谋长!我个人愿意接收挑战!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是李团长对我们1团的轻视,我虽然是院校生,但我在院校是拿了优秀学员毕业的,李团长不怕我占他年龄上的便宜,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请求批准!” 施嵩又看了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范纪,范纪还年轻,他是全师最年轻的营长,院校本科毕业后现在了集团军当了一个作训参谋,提拔了副营后下放到1团当副营长,今年三十刚提的营长。 他一直在军里,对猛虎团的具体情况不大熟悉,只知道李海鸥这人是尖子提干,却不知道李海鸥到底有多猛。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真是没见过大蛇屙屎…… 也好…… 施嵩忽然觉得,让范纪碰碰钉子也不错。 至少像这种军里下来的干部,本身素质不错,所以傲气十足,没把谁放在眼里,就连刚才自己偏袒他居然都不领情。 行! 要比就比吧! 挫挫这个年轻营长的锐气也好,省得以后闯祸。 “好吧,既然你强烈要求,咱们也不妨看看,看看院校优秀学员跟士兵提干的干部在军事上谁更厉害。” 说着,转向了掩饰不住喜色的李海鸥。 “你打算比什么?怎么比?” 李海鸥笑道:“我想这样吧,就比最基础的共同科目,共同科目看似最简单,实则练精是最难的,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把脸转向范纪。 “1营长,那我们就准备一下,训练场上见了?” 范纪此时已经胸中热血翻滚,尖子咋了?士兵提干咋了?猛虎团团长咋了? 咱堂堂陆军装甲学院优秀学员毕业,那也不是吃素的! “既然李团长那么客气,我就当仁不让了,咱们训练场上见!” 李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当兵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精彩的比武。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部队这种直白、干脆、纯粹的解决问题方式。 解决争端在地方上很多手段,但在部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训练场上见真章。 你不是牛逼轰轰吗? 那就拿出点真材实料来。 你军事好,你指挥牛,你说话声音也比别人高几个度。 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不练精不算合格兵。 这句话,李正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但这时第一次亲临现场体验到这种属于部队的特色,感受那种冲击。 正当李正他们八个新兵在排房里刚放好了行李,在听从班长分配床位和储物柜的时候,一个老兵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冲进了排房。 “兄弟们!赶紧集合去团大操场那边,咱们团长要和1团1营营长范纪比武!” 比武? 在场的兵除了张建,其余都愣住了。 什么是比武? 难道像擂台上一样打一场? 这么生猛? 李正忍不住问:“班长,什么叫比武?” 老兵班长还没回答,张建先鄙夷地冷哼道:“就是进行军事科目的比试,分出胜负输赢。这点都不懂?还说仰慕了部队这么多年,感情你都仰慕到神剧上去了?” 老兵们可没功夫听俩新兵蛋子掰扯,这会儿没啥比团长比武更急切的事情。 团长是谁? 在猛虎团的兵眼中,李海鸥就是隐世的高手,轻易不会炫技,记得之前最早那次出手,还是经过训练场边看到兵们在投弹,结果站着看了一阵,眉头就拧成了一团,忍不住就在场边骂娘了。 “看看你们投弹,这是早上没吃饭还是咋了?你们这叫投弹?你们这叫大家闺秀丢绣球好吧!” 结果自己上去拿了一颗手榴弹活动了一番手脚,一甩…… 81米…… 当场所有老兵的下巴都跌碎在地上。 李海鸥当时居然还摇头叹气,一边说老了老了,一边背着手走了。 今天团长终于又出手了,也难怪猛虎团这些兵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吃了过期春药一样兴奋。 第13章 第一项——四百米障碍 都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当兵的都是战友,但在部队里,各团营连之间彼此就是竞争关系。 说到底大家都是穿军装的,都是学一样的本事,谁也没比谁多长一只胳膊一条腿,凭什么比比人差? 这也是范纪应战的原因。 听说猛虎团团长李海鸥要和1团营长范纪进行军事比武,周围几个新兵营的老兵都坐不住了。 猛虎团的兵想看看团长怎么虐范营长,其他团的老兵则想见识见识李团长是不是传说中那么猛。 毕竟不是一个团,没几个人亲眼目睹国李海鸥的军事素质,以往都是几个团的老乡见面时候吹牛时会说起,猛虎团的兵说起团长总会立即进入自动进入牛逼模式,一口一个“不是吹,e师有一个团长算一个,算上副的,搞军事没一个是我们团长对手”! 以往听了,其他团的兵都觉得那是在吹牛逼。 欺负e师没人了? 全部团长,带上副职都没一个比得上他李海鸥? 但大家都知道李海鸥是比武提干,成绩就摆在那里,纵然没见过出手,都知道铁定差不到哪去。 如今能一睹风采,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很快,团部对出的那个大型综合训练场边上已经站满了新兵团的新老兵。 老兵是来看门道,新兵是纯粹看热闹。 李海鸥和范纪俩人在场边活动手脚,面前就是四百米障碍。 范纪又是跳又是俯卧撑,又是高抬腿,最后还沿着阅兵道跑了一个百米小来回,让身体热起来,血流动起来,直到额头上微微出了一点点汗,这才停下来大声道:“我准备好了!” 大家纷纷看向李海鸥,后者正在障碍场的一排树边压腿,压弯腿,原地起跳抓住一根树桠做了几个引体向上。 见范纪说已经准备好,他松开手回到地上,一边朝障碍起跑点位置走来一边笑着对这位年轻的营长说道:“一把老骨头了,关节有点硬,压一压就好。” 范纪见李海鸥气定神闲,心里不禁打起了小鼓。 传说李海鸥很厉害,到底多厉害? 他算了算,自己的四百米障碍成绩在学院的时候最好记录是一分四十一秒,按照大纲规定,两分钟内已经是优秀,他的成绩虽然没有达到尖子水平,但也很接近了。 这个成绩就算放在连队老兵里也是拿得出手的,范纪在学院的时候,共同科目训练成绩综合一直在班里是中上,也正因为此,才有底气挑战李海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正如李海鸥说的,自己今年才三十出头,而李海鸥已经四十一岁了,这十年的岁数差距对体能的影响极大。 李海鸥严格上讲是中年人,他是青年,拳怕少壮,光是这一条,他就不相信自己真会输得一败涂地。 也许拼一下,还能击败李海鸥。 真要是赢了,想想都刺激,从此后他们猛虎团的还敢整天吹嘘自己的团长如何如何? “团长,你要是还没活动开,我可以等你活动开,毕竟岁数大了,活动时间是要比年轻人长一点,我理解。” 范纪基于尊重上级,没把话说天难听。 实际上这句话已经非常刺耳,明里暗里讽刺李海鸥年纪大。 不曾想李海鸥一点都不生气,打了个哈哈道:“不用,不是咱老李吹,对付你,不用作准备活动也能赢。” 说完了还没忘回头朝施嵩的方向问了一句:“副参谋长,你说是不是呀?” 施嵩苦笑一下,只是摇摇头。 范纪心想,这李海鸥也太狂了! 暗自拿定主意,今天就算跑断气,也要赢了这一场! 不杀杀他们猛虎团的气焰,还不得上天了?! “我准备好了!” 他带头在起跑点卧倒,做好准备姿势。 李海鸥在他旁边的跑道上也卧倒。 一个班长将秒表递给施嵩,施嵩归零后举起了表:“预备——” 边说边将口哨含在了嘴里。 “哔——” 停顿两秒后,施嵩吹响了哨子。 在哨子响起前的一刹那,李海鸥本来松弛的身体土壤绷紧如同一张弓,远远看去就像一头正在伺机扑杀猎物的豹子。 那一刻,原本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李海鸥突然变了个人,双目中精光四射,手上的血管从皮下猛然绷了出来,整个人像在一瞬间通电的机器人。 随着哨音响起,他如同一支利箭般射了出去。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李正看不出任何道道,可旁边的几个老兵立马鼓起掌来。 “好!” 老兵们异口同声。 但李正不知道他们说的“好”是指什么。 魏胖子和其他新兵一样也是一头雾水,但班长们鼓掌,他也很识相地跟着鼓掌,嘴里也跟着叫好。 一旁的张建转头看着魏胖子,看着看着忽然笑出声来:“呵呵,你知道什么好吗?人家叫好你也叫好,知道叫,不知道也跟着叫,你这是在拍班长马屁啊?” 魏胖子知道张建嘴毒,可想反驳也需要有理有据不是? 自己是真不知道好在哪。 可嘴上不能输,于是反问:“你知道?” 张建等的就是魏胖子这句话,嘴角一翘,给了后者一个不屑的冷笑道:“我还真的知道,不光这种障碍我知道,就连渡海登陆障碍我也知道,很多部队里的障碍,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怎么,不服?” 魏胖子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说:“你知道你说,装什么专家?” 李正拉了拉魏胖子,暗示他不要和张建互怼。 他心里隐约觉得张建是真知道。 这人从小在部队长大,保不齐真接触过。 张建指着障碍场,问魏胖子:“来,你告诉我,这个障碍科目一共几道障碍,叫什么名字?一共多少米?刚才班长们为什么叫好,好在哪?你能说出来,往后我见你就喊你哥,不带眨眼的!” 魏胖子心里其实有些后悔了,谁不惹,要惹张建这个毒舌,而且毒舌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毒舌他娘的是个有真材实料的毒舌。 问题是,骑虎难下,周围人都看着呢。 认怂? 长这么大,魏胖子可没吃过这种哑巴亏。 李正在一旁劝魏胖子:“算了,看比赛。” 没想到张建直接朝他扔了个白眼:“李正,就你事多,你能耐你来说说看。” 李正说:“我知道你是部队子弟,懂得比我们多,但这么欺负魏国兴有意思?” 张建笑了:“有意思,不懂就要谦虚,而不是不懂还要以为别人不懂,这叫没见识。” 旁边的班长们似乎注意到了几人的争论,其中一个叫吴一的班长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建说道:“你叫张建是吧?” 张建看到班长喊自己,立即严肃起来,回答:“是,我叫张建,班长!” 吴一说:“你说说,你能说全了,待会儿我让炊事班给你加鸡腿!” 第14章 你,到我的班来! 被班长点名鼓励,张建故意清了清嗓子,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四百米障碍分为八个障碍物一共十六道障碍,分别是,跨桩、壕沟、矮墙、高板跳台、独木桥、高墙、云梯、低桩网。大纲规定,成绩在两分钟内算是优秀,两分三十秒内为及格。” “这个科目非常能锻炼人的训练。它要求军人能奔跑、跳跃、攀越、支撑平衡和钻爬,不仅要有爆发力,还要有耐力、协调性、灵敏度,在部队里,有‘宁跑五公里,不跑四百米’的说法,说的就是指四百米障碍的难度,还有对人体极限的挑战。通过这种训练,可以锻炼出军人的勇猛果断,还有奋力拼搏的意志力。” 说完,他颇有几分得意地将目光移到魏胖子的身上扫了几下,这才转向了吴一。 吴一和几个老兵有些惊讶。 毕竟新兵蛋子懂障碍的不多,知道那句“宁跑五公里,不跑四百米”的部队名言的更不多。 吴一和几个班长交换了眼神,又问张建:“刚才我们叫好,你认为是指团长跑得好在哪?” 张建马上回答道:“是起跑!” 顿了顿又继续补充:“标准的四百米障碍是以卧姿为起跑姿势,模拟在战场上由隐蔽转为向目标发起冲击的整个过程,要得到好的成绩,由卧姿转为奔跑的过程尤为重要。起跑慢,输一半。刚才团长的起跑姿势非常利索、标准,瞬间转换行云流水。魔鬼藏在细节里,只有行家才能看出门道。所以班长们叫好,是因为从起跑一开始,团长就占了先机。” “说得好!”吴一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喜了,这群新兵蛋子里居然有这么一个厉害角色,不管是不是纸上谈兵,首先对四百米障碍的理解就不亚于任何一个老兵。 “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张建回答:“报告班长,我是军人世家,我爸爸是军人,我爷爷也是,我从小在部队里长大,初中开始,只要放暑假,我爸就把我扔到他们部队的教导大队里,跟着预提班长一起训练!所以,我基本都懂!” 这番话让旁边的几个班长都惊了。 要知道,教导大队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那里都是基层连队挑选上来的精英士兵进行集训,培养出来都回到连队当班长做骨干任士官的,跟着这些人一起训练,不说能不能达到预提班长的标准,至少不会差太多。 在场的班长都是都经历过教导大队的集训,知道其中的含金量。 吴一说:“你以后就来我班里,就你这个水平,今年底我就向连里申请个副班长你当当!” “谢谢班长鼓励!” 张建应答非常得体,根本不像一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我说吴一,凭什么你现在就断定是你们班的兵?咱们营里还没细分对吧?” “对呀,你凭什么呀!” “那个……张建,你是叫张建吧,来我们班,我们是猛虎团的一营一连!什么都是第一!听着就带劲!” 一旁的其他班长见状纷纷抢人。 吴一见状,虎目一瞪,脸上顿时度了几分傲劲:“得!都别吹!我就问你们,谁比得上我们二营四连?” 这一咋呼,其他人还真安静下来了。 吴一见状颇有些得意,转头对张建说:“告诉你,我们四连又叫神枪手连,全团……不,全师最厉害的狙击手就是我们代理排长,也是你们的新兵排长,跟着咱们排长,能学到硬货,懂了吧!” 几个班长对张建一顿夸,旁边的魏胖子越看越丧气。 很显然,这次他是被打脸打狠了。 之前知道张建是部队子弟,可没料到他居然那么厉害。不过有一点是挺庆幸的,之前二营的人挑兵没看上他,看来自己是无缘去猛虎团了。 也好在不是去猛虎团,也许是个好事。 不然跟张建分在一个连队,自己还做人不? 不过魏胖子也不是省油灯,被人怼到坑里怎么也要抓把沙子找回点场子。 他眼珠一转,大声道:“班长,张建是部队子弟,懂也很正常,但是咱们这些没在部队里待过的也不弱,就像这位——” 说着,胖手伸过去扯了扯李正。 李正有些猝不及防:“咋了?” 魏胖子说:“东海大学法学院高材生,比学历才有意义嘛!比靠家庭背景获得的优势有啥意思?” 临了,还不忘朝张建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东海大学是重点大学,挺有名气,大学生当兵比较多,名牌大学当兵的不多见。 魏胖子故意这么说,其实是找准了张建的弱点。 你不是部队子弟吗? 你不是对部队里的训练科目如数家珍吗? 你不就是沾了家里的光才获得的资源吗? 你牛什么牛! 比学历呀! 看着魏胖子挑衅一样的目光,张建心里当然知道这家伙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知道也没辙。 学历还真是自己的弱点。 张建是个体育生,在一个普通的省级大学体育系里读书,从小他就是个好动的主儿,初中、高中被父亲扔到部队里跟着兵们一起训练也如鱼得水,但偏偏运动神经发达却不是读书那块料,考大学那会儿,他本想跟邵晓倩考一块,没想人邵晓倩考上了东海大学,他名落孙山。 这事一直就是张建的心中最痛。 如果说这么多年来他在心里无数次思考过为什么邵晓倩就是把自己当哥哥没想过把自己当做未来发展对象,并非彼此太熟导致熟视无睹,而是邵晓倩品学兼优,而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介武夫,书本拿起来就有些犯瞌睡。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所以,出于这种心理上的逆反,他对李正这种书生气质的更看不上,甚至有些没由来的厌恶。 魏胖子果然社会人,一眼看穿张建的弱点,一戳就戳在肺管子上,而且还让张建不能发作。 你不是厉害吗? 魏胖子得意又狡黠地笑看着张建,一副我就喜欢你讨厌我又拿我没辙的模样。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最高学历就数李正。 吴一刚得了个能武的,这回看到个能文的,双眼又冒光了。 “李正,待会儿你跟我到班里!” 其他班长彻底不干了。 “吴一,你吃独食啊?” “就是!好的都整你们班里去,当我们其他班是收容所啊?” “武的你要,文的你也要,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你!” “要不这样,咱们也学团长,比一比,谁赢了谁带走,咋样?”吴一最后开始以武压人了:“啰嗦那么多干嘛?” 说完,眼珠子一转,指着障碍场大喊:“瞧!冲刺了!咱们团长赢定了!” 他这招移花接木转移视线果然管用,本来大家都忘了在看团长比武了,吴一这么一说,大家的注意力又被拉回到障碍场上。 此时,所有障碍物都已经跑完,俩人刚过最后一道转杆,已经进入了最后一百米的冲刺阶段。 场中的情形一目了然。 范纪肯定输了。 不光输了,还输得很惨。 已经被李海鸥拉开足足三十多米距离。 在四百米障碍这个科目上说,这种差距已经是很大的了。 “团长!加油!团长!加油!” 猛虎团的兵全部站了起来,一起大声冲着场中吆喝。 其他团的兵见此情形,纷纷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但不得不服的是,李海鸥确实猛。 在场的班长中不是没人能比李海鸥跑得快的,而是自问到了四十一岁,自己绝对跑不出这个成绩。 “一分三十六秒二四!” 李海鸥冲过终点,负责计时的班长兴奋地举起了秒表,宣布了猛虎团长的最终成绩。 “一分四十一秒三八!” 范纪冲过终点的时候,脸色苍白,感觉胸膛里的肺就像被挖出来放在冷风里吹一样难受。 听到这个成绩,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第15章 点验 范纪虽然没想到自己会赢,但也没想到自己会输那么惨。 施嵩副参谋长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过来对范纪说:“李团长他是比武提干出身,你跟他比这个吃亏。” 又转向李海鸥说:“你啊,就别欺负人了。” 李海鸥说:“我这不算欺负人,我是在教他怎么当一个好干部。不要以为在院校学到那点东西出来吃老本都能混到转业,在咱们这种作战单位,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兵都看不起你!” 说完还故意朝范纪看了一眼。 范纪脸色苍白,默默无语,转身就走。 李海鸥看着范纪的背影,啧啧两声道:“你看看,说还不服气,现在的年轻人!” 施嵩说:“李海鸥,差不多就行了,他的成绩也不算差,差只是相对你而言,你别得寸进尺,得饶人处且饶人。” 顿了顿又道:“那8个兵你可以留着,但是待会儿选兵,你没有选择权了,人家挑剩的你带走。” 李海鸥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连声道:“别别别,副参谋长你可不能这样,都挑剩了给我,不公平吧!” “公平?”本来已经转身走向团部的施嵩回转身来,对李海鸥哼了一声道:“私自拦下新兵大巴,擅自带走8个新兵,我不追究你的错,你反倒跟我喊冤?” 李海鸥这回不敢反驳了。 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数。 便宜占了,总不能占了便宜还说风凉话,要把便宜都占尽。 施嵩说:“你挑的那八个兵,恐怕是这批里最好的几个了吧?就你小子肠里的那点弯弯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说你猛虎团带兵厉害吗?不是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吗?我就给你这块好钢一个机会,带底子好的兵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带带底子差的兵那才算本事!” 魏胖子本以为自己要和李正他们分开,分到不同的团里服役。 可没想到施嵩的一番话,给了他一次机会。 按说猛虎团挑人是觉得选不上魏胖子这种角色,只不过现在施副参谋长说了,其他团先挑,挑剩下了给猛虎团送去。 这样一来,魏胖子顺理成章又和李正分到了一起。 “咱们还是有缘呐!” 跟着班长回到新兵二营刚进排房放下行李的魏国兴笑成了一朵花儿,对李正说:“你睡哪个床铺?我跟你睡隔壁。” 他的话被班长吴一停在耳朵里,顿时就被训斥了一番。 “魏国兴,你以为这是在家参加旅行团呢?还自己分配起自己的床铺来了?这里是你们家?你说睡哪就睡哪?” 魏胖子一看引来了班长的注意,顿时笑容就像烈日下的冰激凌一样划掉了。 “不不不,我就是想着跟大学生分在一块,我也向他学习一下,进步快点。” 吴一听了立马乐了,说:“进步快?别怕,我会帮助你进步的。” 说着走到魏胖子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番,用一种评价牲口的口吻说道:“就你这身材呀,得加餐!” 魏胖子有些糊涂:“加餐?” 自己这么胖,本以为班长说要减肥,没想班长说要加餐。 吴一说:“你以为加餐是让你加鸡腿?想得美!我说的加餐是别人做一百个俯卧撑,你要做一百五十个至少,这就是加餐!” 魏胖子闻言,感觉顿时有了尿意。 这次吴一抢到了三个兵——一个是李正,一个是张建,还有一个是魏胖子。 前两个是他想要的,魏胖子是加塞的。 和李海鸥一样,既然挑了俩个好的,别的班长说什么都不要魏胖子这种一看就会拖后腿的货。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既然吴一要了俩最好的兵,怎么说也要搭一个魏胖子才公平。 舍不得李正和张建的吴一只好忍痛收下魏胖子,反正他想好了,尽人事听天命,能带好将来集训完了带回四连,带不好,将来就想办法送炊事班或者找机会送团后勤去,总之有一点是肯定的——神枪手四连是绝对不收孬兵的。 新兵团说是团,实际上编制并不算一个正规的满编团。 就拿二营来说,只有四五六一共三个连。 吴一是四连一排一班的班长,排长是他之前口中那位全师最牛的狙击手,不过还没出现,据说目前去参加尖子集训了。 到连队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分配储物柜,清点新兵带来的物资,分配每个人的床铺等等鸡零狗碎的事。 排房前后两个门,李正的床铺就在前门进来左转靠墙壁的第二张,第一张是吴一,第三张床铺是张建,魏胖子居然被分配到李正的上铺。 站在床铺前,魏胖子苦着脸看着那个铁梯子,伸手摸了摸,又摇了摇,总觉得不稳当。 “班长,我能换个床铺吗?” 吴一问:“为什么要换?” 魏胖子说:“你看我这身形……” 吴一将他从上到下瞄了一遍说:“几斤?” 魏胖子说:“172斤。” 吴一又问:“多高?” 魏胖子回答:“一米七二……” 吴一感叹:“是够胖的……” 魏胖子喜道:“班长您是同意我换床了?” 吴一摇头:“不,听了你的体重和身高,我更坚定了要让你睡上铺的决心。像你这种身形,就得多点活动量。” 说着,伸手在梯子上拍了拍道:“多爬一下,对你有好处。” 魏胖子感觉有人在自己嘴里塞了一只苦瓜,苦到了心里去了。 “你们的私人行李都要进行点验,有些物品是不能带进军营的,比如国外品牌的手机,比如香烟……如果带了,东西我会暂时保管,然后等新同志来了统一寄回你们家里去,你们有什么我说的那些违规物品可以告诉我,我做好登记……” 他一边说,一边将三人的行李提到小包房门口打算进行点验。 “班长,我拿点东西。” 魏胖子闪到了吴一身旁,抢先拿过自己的lv包,打开,从里头取出一条中华烟,递给吴一。 “班长,这是给您的。” 吴一接过烟,拿在手里翻了个身,看了一次,笑道:“中华啊,高档货!” 魏胖子见状,立马变魔术一样又拿出一条,又塞进吴一手里:“班长,还有,您要的话,多拿几条,不够我让家里寄。” 吴一依旧接了过来,看了看,目光落在魏胖子的lv包上。 “驴牌呀!不便宜呢!” 魏胖子有些得意:“小意思,还不到两万。” 吴一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魏胖子的肩膀,接着一勾,勾住了魏胖子的脖子,将他带回了李正和张建的面前。 张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还不知所措的魏胖子,知道这家伙是要的倒霉了。 李正也看出不对劲,魏胖子绝对有钱,银河村土豪,可他身上的社会气太重,也许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习惯性用钱解决问题。 他预感魏胖子这回是要自己跳进坑里坑自己一把了。 果然,吴一拿着两条中华烟,在手里扬了扬道:“我刚才忘了,还有一条,军营现在是禁烟的。” 他把中华烟往旁边的桌上一扔,转头看着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的魏胖子。 “不要试图贿赂你的班长,虽然当兵的收入不高,但不要用你的钱来侮辱这身军装!魏国兴,你以为这是商场吗?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魏胖子傻眼了,嗫嗫嚅嚅道:“是……部队……” 吴一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大声点!这里是什么地方?!” 魏胖子下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回答:“部队!” 吴一有些恶狠狠地训斥道:“魏国兴,看看你身上这身迷彩服,你虽然还没挂衔,但已经是半个军人了,别将你在地方上的痞气带到这里来,这里是我的班,别拿你那套庸俗的玩意来侮辱我的尊严!” 魏胖子的尿意又上来了。 吴一指着那个lv包:“你马上过去给我清点出你的烟,还有你的手机,有什么违规的东西都给拿出来,别让我第一天当你班长就罚你去跑山头!” 第16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魏胖子觉得天要塌了。 本想巴结一下班长,没想这马屁这回真拍马腿上,被狠狠踹了一脚。 第一天报道就开了先河,第一个被班长吼,第一个被班长训,左想右想都觉得这两年要完犊子。 他也不是蠢蛋,自己怎么来的二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包括团长在内,没人愿意选他。 之所以他能来二营,完全是买瘦肉搭一块猪膘,他就是那块人人都不想要的肥膘。 目前新兵人少,李正这批是第一批到达e师的新兵蛋子,除了女兵在通讯营那边设立了一个新兵班,其余的男兵都放新兵团这边统一集训。 整个二营三个连这批一共只分到十二条新丁,其余的都被别的营挑走了。 二营三个连队一共九个排,算上正副班长有27人,绝对的班长比新兵多。 放好行李就,安排好床位,班副就过来喊大家去吃饭。 去饭堂的路上,李正一路安慰颓丧的魏胖子,让他别自己吓自己,班长严厉点就是对他的一种关爱,没必要放在心上。 魏胖子在李正的安慰下心情稍稍好点,张建便又跳出来打击银河村土豪了。 “李正,你什么都不懂就别瞎安慰他。你也不看看他是怎么来二营的?你以为是被挑选过来的?他是被人挑剩没人要才过来的。” 不得不说,张建对部队的情况绝对了解。 “新兵团是e师三个不同的摩步团分别设置在这里的集训点,他们彼此是竞争关系,懂吗?在部队最讲究就是竞争,什么都要比,什么都都不能落后,谁愿意带他那样的兵?好不容易被强迫收了下来,刚到就像贿赂班长,你当这里是你们银河村啊?用钱就能解决一切?” 说着,拿眼去瞟魏胖子,一脸不屑。 魏胖子那张脸顿时就成了紫色,眼看马上要发作。 李正扯住魏胖子说:“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部队,闹起来没好处。” 魏胖子的胸脯起伏了好几下,又开始半闭起眼睛自言自语调整情绪。 “百忍成金……百忍成金……百忍成金……” 张建嘿嘿地笑道:“又开始念咒了。” “张建,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仗着自己熟悉部队就欺负人?你爸当参谋长就教你这么和战友相处的?” 李正挺同情魏胖子,魏胖子为人不招人厌,倒是张建这人一根毒舌,怼人简直一点余地不留。 难怪晓倩说这人寻常人都看不上眼,估计以张建的性子,也没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李正可不是魏胖子。 能考上名牌大学的人,智商不会比人低。 要说怼人,李正也不怵他张建。 只不过他从小自立,相对起同龄人来说要成熟不少,性格上更为内向寡言,所以不大喜欢打嘴仗。 可这次真看不下去了才仗义执言。 张建最引以自傲的是自己的家世,也正因如此,李正明白他最忌惮的也是家世。 直接把他爹拉进来,损他没教养比什么都有效。 果然,这回轮到张建脸变色了。 “李正,你有事说事,别扯我家里。” 李正冷冷道:“没人喜欢扯你家里,是你自己时时刻刻都以自己家里为资本去压别人,你这么做有意思?” 张建盯着李正,铁青着脸威胁道:“李正,你等着瞧,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是第一。” 李正的火一下子也上来了,年轻人谁没点个性? 于是说道:“行,我就看看你怎么不让我拿第一。” 俩人正针锋相对,突然听见前面的吴一在喊:“你们几个新兵蛋子在那里嘀咕什么?是不是不吃饭了?炊事班今天可是特地为你们做了好吃的。” 又看了一眼张建,伸手点了点说道:“张建,班长我说到做到,我让炊事班给你加了个鸡腿!” “谢谢班长!”张建听了,自信和傲气顿时又回到了身上,故意挺了挺胸膛,又朝一旁的李正瞥了一眼,那样子分明是在示威。 魏胖子盯着张建离开的背影,咬碎牙齿:“狗日的!他爹当兵很厉害吗?我爹也当过兵!” 李正好奇问道:“你爹也当过兵?” 魏胖子瓮声瓮气地点头:“嗯,当过!” 说完了,忽然气势又泄了。 “不过只当了五年汽车兵。” 李正说:“张建他爸是参谋长。” 魏胖子脱口而出:“我爸是村长!” 话到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村长……手下的治保主任……嗨,别说了,吃饭去!” 说罢,急匆匆地走向饭堂。 饭堂里窗明几净,刚坐下和一起分来的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刚坐下,魏胖子又发现了新大陆。 “哎呀妈呀,这桌子,比我的脸都干净。”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明亮地可以照人的铝制桌面上轻轻一划,将手指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一点灰尘都没有。” 张建不放过任何一次怼人的机会,这会儿又逮到话题了。 “难道你们家的桌子经常有灰尘?什么家庭呀?你妈在家不干家务?” 魏胖子的手指僵在空中,忽然又半闭上眼睛开始喃喃自语。 “……百忍成金……百忍成金……百忍成金……” 张建又乐了:“天天念咒,上辈子和尚投胎的。” “张建你有完没完了?” 李正瞪了张建一眼,他实在看不惯张建这种人。 本来他觉得俩人可以成为好战友,毕竟这是晓倩的邻居,所以一直以来即便张建嘴巴毒舌点,李正都忍了。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对张建还有什么期待了,这货一刻不怼人估计活不下去。 本想着魏胖子像之前那样念几句“百忍成金”就会压灭胸中怒火,没想到这次例外了。 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他妈的,忍不了不忍了!” 滚圆的魏胖子突然变得无比灵活,肉球一样从桌子这边直扑对面的张建。 要说体质,张建绝对占优。 但架不住魏胖子偷袭不是?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魏胖子已经像头嗷嗷叫的疯狗一样直接将他扑倒在地,然后吃错药一样疯狂抡拳,之前受的鸟气全捏在两只拳头里,咣咣砸向了一脑子懵逼的张建。 “我让你说我妈,我让你说我妈!” 他一边骂着,一边朝着张建脸上没轻没重地招呼,瞬间是绵羊变猛虎,就连一旁的李正都傻眼了。 第17章 黑炭头排长 第一天入伍就打起来,吴一当了三年的班长带了三批新兵还是头一回见。 等李正把魏胖子从张建身上拉开,这货嘴里还在骂。 张建完全是被打懵了,这回缓过神来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居然让魏胖子劈头盖脸给揍了一顿花拳,这脸往哪搁? 正准备雄起还击,没想到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一把揪住了,拎小鸡一样直接提溜了起来。 “谁!” 张建正在火头上,嗷嗷地吼了一声。 “我!” 身后传来一个硬得像钢铁一般的声音。 “新兵蛋子第一天就打架?不想当兵就给我滚回家去!”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张建身后出现一个黑炭头士官。 之所以说他黑炭头,因为是真黑,从上到下的皮肤只要是露在迷彩服外的地方都黑得像炭一样。 李正觉得要关上灯,估计瞬间融入夜色,都快赶上非洲人而来。 一看领章上的军衔,哟!是个老士官。 李正当兵前倒是在网上查过关于部队的军衔,依稀记得这是三期的士官。 妥妥的老兵啊! 吴一赶过来,看到这位三期士官立马有些尴尬,叫了声:“排长。” 黑炭头士官瞥了一眼吴一,劈头就训道:“吴一,你怎么带的兵?这第一天到部队的新兵蛋子就打架,往后我看你怎么管!” 吴一被训得脸皮发烫,一转头看向魏胖子和张建,凶巴巴道:“为什么打架?” 张建抢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好好的,他突然发神经扑过来打我!” 吴一问魏胖子:“魏国兴,怎么回事?!” 魏胖子的小眼睛红通通的,手在抖,指着张建说:“王八蛋骂我妈!” 张建跳起来争辩道:“哪有!我那句话骂你妈了?” 魏胖子夹带着哭腔吼道:“你说我妈不做家务!” 张建又懵了,片刻在回过神来:“说你妈不做家务这叫骂你?你妈真金贵,半句说不得?” 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魏胖子听到这句话,顿时又嗷嗷地交着要冲过去和张建拼命。 李正死死抱住魏胖子的腰,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胖子你再动手这兵就当不成了。” 魏胖子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完全失了理智一样咆哮:“不当就不当,不当老子也要弄死这嘴里喷粪的王八蛋!” 说着又要上去拼命。 黑炭头士官上来在魏胖子面前一站,铁塔似的杵在那里,对李正说:“你,放开他。” 李正有些不知所措:“啊?” 黑炭头说:“我叫你放开他。” 李正只能放开。 黑炭头士官对魏胖子说:“想打人是吧?来——” 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给你十个胆,朝这里打!” 魏胖子刚抬手,忽然接触到黑炭头的目光,举起的手僵住了。 李正发现这个士官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气场,人家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站在那里,可你就觉得有东西朝你汹涌地碾压过来,根本不敢动弹半分。 这就像是血脉上的压制,那种无法言表的气势就像扑面而来的狂潮,双方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魏胖子突然像只被针刺中的气球般泄了气,理智终于回到身上,垂下了头。 黑炭头士官见状也不再训斥,转向张建道:“你还想打吗?” 张建本来还想硬气点,可不知道咋回事就是感觉在黑炭头面前硬气不起来。 他从小在部队长大,按说军官之类见多了,可黑炭头这种令人窒息的气场他是没见过。 “本来就不是我要动手的……”他嘀咕道:“我是被打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说自己被打很丢脸,于是赶紧补充了一句:“他趁我不注意搞偷袭!” 黑炭头士官指了指张建,对吴一说:“先把他带回排房,这个我先谈谈。” “是。”吴一走到张建面前,没好气道:“还站在这里干嘛?等我给你颁勋章啊?” 等吴一带着张建离开,黑炭头士官朝周围扫了一圈,看到饭堂里所有人都在围观,眉头一皱,赶鸟一样连连挥手:“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新兵蛋子打架啊?都赶紧吃饭,别再这里闲得跟无业游民似的!” 饭堂里其他班长和新兵一下子都散了,纷纷回到自己的桌上吃饭。 黑炭头指了指魏胖子:“你,跟我来。” 俩人出了饭堂,绕到后面的一处草坪上。 黑炭头收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垂头丧气的魏胖子说:“知道在部队打架后果有多严重吗?” 魏胖子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黑炭头看着魏胖子的样,觉得这小子也不是喜欢闹事的人,看来打架事出有因。 于是又问:“为什么打人?” 魏胖子不说话,低头看草。 黑炭头说:“我是你们的代理排长侯军,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我会处理,但你不说那就是你的责任,这事可大可小,你刚来部队,不会想马上就留下污点吧?” 魏胖子勾着脖子低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才开了口:“他说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说我妈。” 话刚完,眼泪就噗嗤噗嗤落了下来。 侯军冷冷道:“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又穿上了军装,还掉金豆?你要哭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去,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我的排里不收女人!” 魏胖子咬住牙关,将委屈全憋回肚子里去,抬手摸了摸眼泪,抽了抽鼻子,总算止住了哭泣。 侯军看着魏胖子,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每年入伍的新兵没有一百万也有几十万,你和战友能分到同一个部队就是缘分,将来退伍了,一辈子都是战友,如果打仗你们就是背靠背的兄弟,现在你因为一句话气不过要动手,两年后你想想今天都会觉得自己幼稚!” 魏胖子还是点头,不说话。 侯军突然说:“真的有意见,真的要打,自己找个角落切磋一下还是可以的,打完了把气撒了就不能记仇。当兵的嘛,用拳头交流下也是一种方式,但你特么在饭堂里公然打架,是不是活腻了!?” 这回轮到魏胖子愣住了。 公然打架? 意思是,不公然还是可以揍张建的了? 想到这里,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侯军看着魏胖子这副模样,啧啧两声道:“没出息,一句话就哭,一句话又笑,娘们上吊一样!你现在马上给我回饭堂吃饭去,吃完了到排房给我写一份检讨交给吴一班长,过几天我回来了要亲自看!” 魏胖子又开始点头。 侯军忍不住说:“哑巴也可以当兵了?你不会说话?回答我,是!” 魏胖子马上学着侯军的口吻说了声“是”。 侯军说:“给我立正站好,再说是!这里是部队,以后你回答你的上级都要这样,这是纪律!” 魏胖子觉得面前这个黑炭头排长还真不错,至少自己服气,于是挺直了身体大声回答:“是!” 侯军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伸手在魏胖子的肚腩上轻轻拍了拍:“就这肚腩,有一头小猪重了吧?我得让你们班长好好给你加加餐,下连队之前至少给我减掉三十斤!” “啊!?”魏胖子傻眼了。 第18章 迎新面条滚蛋饺子 和魏胖子谈完话,侯军去找了张建。 俩人在篮球场边的排水沟旁有了这么一番对话。 “部队子弟?”侯军问。 张建略带自豪地回答:“是,排长。” 侯军说:“我不管你父亲在部队里是什么职务,不过既然是来当了兵,就得守纪律。我问你,打架对不对?” “不对。”张建说:“可刚才是他先动的手。” 侯军说:“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打你?” 张建说:“报告排长,我没想过。” 侯军看出张建心里不服,这兵素质看起来不错,不过身上那股子目中无人的傲气就像厕所化粪池里飘荡出来的臭气,几丈远外都能嗅到。 是块好材料,可还缺点钢火。 “没想过待会儿就好好想想,事出必有因,我没问魏国兴为什么会动手打你,但我看出来了,他很忌讳别人提及他妈,你作为一个有教养的人应该知进退,既然是部队里长大的,按说你比他们更懂部队的纪律,往后还敢打架,就说明你们精力过于旺盛,我有不下一百种方法帮你们解决精力过剩的问题,想不想试试?” 张建连忙摇头:“不想。” “嗳!”侯军终于露出笑容了:“不想就对了。没事了,你回去吃饭吧,记住,别打架,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 “是,排长!” …… 李正坐在饭堂里,看着对面的魏胖子无精打采地拨拉着碗里的面条,一副没有食欲的模样。 “怎么,刚才被排长批惨了?没胃口?” 魏胖子拨拉面条的筷子停了下来,摇头道:“不是……排长没骂我。” 李正说:“那你一副参加葬礼的表情干嘛?” 魏胖子说:“我不喜欢吃面条。” 想了想又道:“不是说部队现在伙食很好吗?看来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李正说:“面条是部队的传统,你不知道?” 魏胖子奇道:“传统?你的意思是我们当两年兵顿顿都要吃面条?” 李正笑了,魏胖子这人就是喜欢一惊一乍。 也邪了门了。 像他这种人居然会来当兵。 就看他这身形,在家绝对是锦衣玉食的主儿。 也难怪看着这一盆机制面条感觉不开胃。 “那也不是顿顿都是面条。”李正说:“听说部队有个说法,迎新的面条滚蛋的饺子。” “啊?”魏胖子问:“什么意思?” 李正说:“就是说,当兵过来第一顿肯定是面条,然后你退伍走的前一天吃的最后一顿肯定是饺子。所以叫做迎新的面条滚蛋的饺子。” “吓!”魏胖子很惊讶地看着李正:“你怎么啥都知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像个白痴。 李正说:“这些事谁不知道?网上都有,你没看过?” 魏胖子说:“我上网只看娱乐版……” 接着又问:“对了,我看你和张建那家伙好像认识,你也是部队子弟?” “算不上不认识。”李正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吃面。 魏胖子从李正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断定自己猜的没错,于是说:“别装,别的我不拿手,看人我还是挺准的,你肯定认识他。” 李正被他问得有点不耐烦,只能正色道:“信不信由你,我跟他还真算不上认识,仅仅是一面之缘,他是我女朋友的邻居,当兵前我去女朋友家里遇到过他一次,就一次。” “邻居?”魏胖子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这么说……你女朋友也是部队的子弟?” 李正只好点头承认:“嗯,她爸是部队上的。” 魏胖子立马兴奋了,眉飞色舞道:“你小子可以呀!都有女朋友了!还是个部队子弟。” 忽然,脸上的笑容没了,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表情还有些神神秘秘。 “不过,我听人说但凡有女朋友的人去当兵,就没有一对不散的,铁定收分手信。” “瞎说!”李正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魏胖子:“就你这含了屎的张嘴,挨揍也是早晚的,能说人话不?” 魏胖子嗫嚅道:“我这不叫嘴臭,我这叫坦诚。其实我这人很好相处,跟我相处不来的人跟谁都处不好。我只是实话实说,拿你当自己兄弟看。” 李正说:“行了,我可没你这么土豪的兄弟,也不需要你这么坦诚地恶心我。我女朋友今年也去当兵了,说好两年后一起退伍,一起回大学读书,之后一起考研,硕士毕业后两年内就结婚,一切都计划好了。” 魏胖子忽然很世故地叹了口气说:“天真……人生哪能计划出来的,但凡能计划的东西都不可靠。” 李正这回是真受不了魏胖子那张嘴了,见过嘴贱的,真没见过嘴这么贱的。 想想自己也真是衰到头了。摊上张建这么一位毒舌战友,现在又多了魏胖子这个口臭的时时刻刻给你喂屎,想想未来的两年时间估计都得跟这二位一起渡过,顿时脑就觉得乌云盖顶了…… 跟着俩活宝分在一个班里,早晚要得狂躁症。 “魏胖子,你闭上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魏胖子继续叹气道:“唉……这年头,能听进去实话的人真不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一摇头,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模样:“我以为你名牌大学生应该很有些人生智慧,看来是高估你了。” 李正彻底受不了了,说:“听你的口气,没被十个以上女朋友抛弃说不出这么痛彻心扉的感悟来,这算是有感而发是吧?” 魏胖子很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是我吹,从来只有我跟人说拜拜,哪有人肯跟我说分手的?追我的女孩子从村口牌坊那里能排到村尾的公园里去。” 李正打量了一下魏胖子肥硕的身形道:“就你?在梦里是吧?” 魏胖子很认真道:“我怎么了?小看人了不是?不信往后有机会你到我们村打听打听,我魏国兴是不是人称银河村最靓的崽?” 李正瞟了两眼对面嘚瑟到语无伦次的魏胖子,说:“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了,你就是马腾口中那位村长家的傻儿子对吧?” 魏胖子蓦地脸红了,贼一样赶紧看看周围。 所幸饭堂里的人不多,稀稀落落坐着几个都是新兵蛋子,老兵只有俩人在这里陪着,其余人都吃完饭离开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胖子一脸的谨慎,就像潜伏在白区的地下党员。 李正说:“你上次说漏嘴了,我听出来了。” 魏胖子的脸更红了,央求李正道:“这事别声张。” 李正奇道:“怎么?村长家的儿子很丢人吗?” 魏胖子那张脸红得像个充满气的气球,感觉一戳就能飚出血来。 “嗨,这事怎么说呢……还不是那场龙舟赛害的?如果不是,我也不需要来当兵了……” 李正不喜欢刨根问底,这多年来,由于自己身上就有不能提及的往事,所以李正一向不喜欢追问别人不想说的事。 魏胖子既然不愿意提,那就不问。 正如魏胖子不能被提及他妈妈一样,想来他的内心也有些不能触碰的地方。 “你们几个快点!吃个面条都吃了半小时了。” 吴一忽然出现在饭堂门口,朝里伸了个脑袋,喊了一声。 “吃完了出来帮个忙。” 第19章 先来的好处 李正好奇吴一喊自己这几人去帮什么忙。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能帮上什么忙? 几人赶紧扒拉干净碗里的面条,离开饭堂出去找吴一。 结果这时候魏胖子有出事了。 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吃面条,端着大半碗面条想去门口的潲水桶处倒掉,结果刚抬起手,就被一声雷鸣一样的吼声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你干什么!” 声音是从饭堂旁边的一排营房门口传来了。 魏胖子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碗差点掉到潲水桶里去。 只见一个挂着个下士军衔,身材高大如同小山一样的士官等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怒气冲冲朝他跑来。 看那样子,魏胖子真以为他要揍自己。 “是我做的面不香,还是你胃口太小了?” 下士到了魏胖子面前,瞅了一眼里头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面条,眉头一皱,心疼道:“这是食物,你就这么糟蹋它?!” 魏胖子被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嗫嚅道:“报……报告班长……我不喜欢吃面。” 下士说:“部队里没喜欢和不喜欢的说法,吃饭也是纪律,按时吃饭,把饭吃干净,吃饱,还有最重要一点——不许浪费食物!” 魏胖子的表情看起来比便秘还难受:“班长,我真不喜欢吃面……” 下士打量了一下魏胖子,见他一身膘,心里算是明白了,感情是个喜欢吃肉的主儿。 这面条里放了鸡蛋,也有肉丝,但里头的肉丝没了,鸡蛋也吃光了,只剩下面条。 很显然,魏胖子挑食。 “肉丝你吃了,鸡蛋你吃了,就剩面条不吃?” 下士不高兴了。 “你信不信你把面倒进潲水桶里,我敢让你从里头捞出来自己吃掉?” 下士站在魏胖子面前,比他还壮一圈,看起来绝对一米八五以上,跟座铁塔一样,说话好像自带低音炮,轰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魏胖子原以为自己的身材已经算是壮硕的,没想到在下士面前简直就跟小孩一样。 他有种被泰山压顶的感觉,小指头都没敢动一下。 李正见状赶紧上来拉了一把魏胖子,小声道:“班长让你吃你就吃,赶紧的,吴班长还在等着我们呢。” 下士看了一眼李正,脸上有了笑容:“嗳,对了,就该听老兵的话!” 说着,目光又转到了魏胖子身上,不客气道:“吃!赶紧给我吃光光,剩一根面条我罚你再吃半碗!德行……” 魏胖子心里苦,但还是端着面条哗啦哗啦把面条全扒拉进嘴里,大口大口就像咽猪潲一样,全部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下士看了一眼魏胖子手里的碗,总算满意了:“嗯,还不错,记住了,下次能吃多少装多少,别浪费食物,那是对我的不尊重!” 说完,背着手往回走,走了几步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向两位新兵介绍自己:“我叫张飞,是你们的炊事班长,往后你们还会和我打交道,记住了,我最讨厌别人浪费食物,吃饭给我舔干净点,让我看到往潲水桶里倒东西,我让你们班长带你们跑一趟五公里开开胃!” 张飞? 这名字…… 还真是人如其名。 魏胖子忍不住问:“班长,那还要潲水桶干嘛?” 张飞说:“问得好!那是倒骨头和厨余垃圾用的,不是给你们倒食物用的!” 说完,头也不回走进了旁边的炊事班里。 魏胖子心中数万头草泥马奔过。 他突然有些后悔。 没入伍之前虽然也知道部队十分讲求纪律,可没想到居然严格到这种地步。 吃饭又要快,还不能剩饭菜,喜欢吃不喜欢吃都要光盘行动。 想想未来两年都要这么过,魏胖子有种天要塌的感觉。 对于一个胖子来说,吃是多么神圣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让自己和舌头作对吃下一些不喜欢的食物,魏胖子感觉这是对他人性的摧残。 “还愣着干嘛?洗好碗走了!班长等着呢!” 看到魏胖子在原地发怔,丢了魂似的,李正赶忙提醒他。 刚才和张建动手已经闯祸了,魏胖子再出点幺蛾子,估计这新兵连几个月绝对难过。 “哦……” 魏胖子如梦初醒,赶紧在洗碗槽里洗好碗,又放好,这才匆忙跟着李正回到了排房。 吴一早已经在营房楼下等着了,见几人来便招呼他们过来。 “这边,拿上你们的黄脸盆。” 黄脸盆是在武装部和被装、迷彩作训服一起发的,每人一个。 这东西看似原始,但质量却超好。 这已经是部队的经典装备之一,用途堪称多样化,平时用于洗漱,到了野外训练可以装吃的,搞劳动时可以装沙子,除了不像聚宝盆一样能生出钱来,基本干啥都行。 但无论怎么折腾,这玩意就是不坏。 不少人当兵好几年,知道退伍的时候脸盆都没用坏,带回家里还能继续发挥余热。 新兵蛋子们急急忙忙回到排房,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黄脸盆,有急急忙忙跑出来。 吴一已经不在营房前了,而是在营房右侧的厕所门口朝他们招手。 “这里,这里!” 厕所? 心生疑窦的新兵蛋子们又呼啦啦拿着黄脸盆到了厕所门口。 “狗日的!” 吴一突然开骂了。 “他们八连的吃的什么,拉铁啊?全特么把厕所给堵了!” 众新兵们顿时愕然,不知道吴一在骂谁。 跟着进了厕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夜香味。 “呕——” 魏胖子一股子恶心劲涌上来,差点连刚才的吃下去的面条都吐出来了。 “班长,咱们这是干嘛?” 张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吴一说:“这房子原来是八连住的,疼出来给我们用,狗日的,接手的时候还好好的,刚才上个厕所发现堵了,不光是堵了一个,全堵了,明天早上师里还要来检查,这要是现在这样臭烘烘的,连长能扒了我的皮!” 李正疑惑地问道:“班长,厕所堵了我们拿黄脸盆干嘛?” 吴一咧嘴笑了起来:“先拿过来,备用,谁也不知道待会儿用没用得上。我用水拔子通过厕所了,发现不行,估计是化粪池那边堵了,我们待会儿去化粪池看看,不行就掏一下,通一通,准行!刚才指导员说让我们班负责,你们虽然是第一天来,但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干,先学学也好。” 掏化粪池? 以后这事要自己干? 先学学? 一排的几个新兵蛋子全傻眼了。 这是第一天啊! 入伍的第一天! 掏粪? 第20章 老兵的最后一次机会 正当吴一带着李正在营房化粪池和厕所里当掏粪男孩的时候,二楼小会议室旁的一间房子里,侯军大剌剌地坐在了连长谢东对面。 “你怎么跑回来了?” 谢东正在用电动剃须刀刮胡子,见侯军进来也不停下,朝桌子扬了扬下巴。 “烟在抽屉里,自己拿。” 侯军也不客气,过去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包芙蓉王,取出一根,又拿了火机啪嗒点上,然后坐在椅子里喷了一口。 谢东一边刮胡子,一边瞥了自己的兵一眼说:“你啊,别的都好,就是这抽烟的毛病不好。” 侯军抽着烟说:“那是你当排长的时候答应我的,当年大比武,你说过我只要能打上满环,我在部队一天我的烟都是你买。” 谢东哼了一声,笑了。 他没计较侯军的话。 俩人其实是同年兵,都在部队八年。 只不过侯军八年混了个上士,而谢东一路青云,当到了上尉连长。 当年侯军训练不比谢东差,但是文化上差点意思。 考军校那会儿,俩人都报名了。 最后成绩出来,谢东上榜,侯军落榜。 但这个结果侯军心中早有预料。 用他自己的话说,很清楚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考了也是陪太子读书。 谢军不一样,他高中成绩一向很好,本来考上大学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高考前一场病,让他发挥失常,以3分之差与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 他本可以复读,后来还是选择了参军。 毕竟在部队不光可以锻炼身体,同样可以考军校圆大学梦,出来还能当军官,既光荣又能实现个人理想。 结果还真上了军校当了军官。 侯军落榜后,由于他的军事素质极其过硬,按照“干改士”的政策,被作为e师的优秀基层士兵才人选拔去了士官大队集训,回来后当了班长,一干就是六年多。从班长当到代理排长,军衔除了多了条杠杠之外,还是一个大头兵。 而谢东从军校毕业回到了e师,按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他又回到了猛虎团,回到了二营四连,当上了侯军的排长,几年后当上了连长。 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同一个起跑点,跑着跑着便跑进了不同的赛道里去。 不过谢东对侯军足够尊重。 原因是侯军的军事素质自己根本比不上,之所以能当侯军的连长,是因为文化基础方面比侯军好。 何况,像侯军这种老兵,已经是神枪手四连的一面旗帜,能带出不少骨干,虽然侯军这人平时大大咧咧,兵当老了总有些妖里妖气的散漫,可关键时刻从不拉稀,考核、比武、集训什么的,总能为四连夺回一两面旗子,壮壮门面。 人才都不是完人,谢东是个聪明的基层主官,知道怎么笼络连里这帮老兵。 就比如侯军,啥都好,就是烟瘾戒不掉。 部队对烟是禁止的,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私下还是有人出抽,这也是事实。 像侯军这样,你硬要逼着他戒烟没用,还不如规定地点,规定时间,给他抽。 所以当年的比武实际上就是一个借口,侯军以为是自己靠实力赢来的光明正大抽烟的权利,实际上是谢东知道侯军有这个实力,干脆顺水推舟给他一个冠冕堂皇抽烟的机会。 谢东挂完胡子,将电动刮胡刀盖子打开,扯过垃圾桶,坐在旁边用刷子扫胡子残屑。 一边扫一边问:“集训那边怎样了?” 侯军喷了个烟圈说:“老样子,e师有几条枪能上台面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东说:“钟睿也去了?” 侯军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自然道:“去了。” 谢东说:“师徒相见,没骂起来吧?” 侯军哼了声说:“我骂他干嘛?犯得着跟他这种没良心的置气?” 谢东微微叹了口气道:“这都三年多了,你还没放下呢?再说了,他也是你带出来的兵,虽然离开了咱们连队,可毕竟还是咱们连队出去的人材不是?” 听谢东这么说,侯军来气了,将烟屁股往烟灰缸里重重一戳,吃了枪药一样怒道:“我当年跟他说了,我会教他本事,但是他必须留在四连里带兵,就算将来我退伍了,咱们神枪手四连好歹也有人能接班不是?可没想他小子……” 说到这里,突然泄了气。 “也对……咱们毕竟是摩步团,比不上军里特种大队!良禽择木而栖嘛,我也无话可说。” 临了,火气似乎下去了一点,又拿起一根烟点了,继续抽。 谢东拿过烟盒,将它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说:“差不多就行了,别真把烟当饭了!给你抽已经是特例,别搞得浑身烟味,影响不好!” 侯军又哼了一声:“抽个烟,又不是作奸犯科,再说了,我的排里要是有兵能有我这军事素质,他的烟我也包了!” 谢东忽然说:“今年第一批兵看起来素质不错,咱们团长抢回来的。” 侯军愣了一下,旋即说:“对了,说起新兵我想起个事来了,刚才俩个新兵蛋子打架,刚好被我回来看到了,这事我没想闹大,所以刚才忘了跟你汇报。” 谢东有些吃惊:“没出大问题吧?” 侯军说:“能有啥大问题,新兵蛋子就那点奶娃的劲头,打不出人命来。不过好在我回来及时,不然吴一那小子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好。我说我在集训队那边老是眼皮子跳,今天抽空回来看看新兵,结果倒好,一到连队就看到这事。” 谢东问:“是哪两个新兵?” 侯军说:“一个叫魏国兴,一个叫张建,都是东海的那批兵。” 谢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魏国兴这个兵基础一般,一看就知道在家没怎么锻炼过的,但张建不一样,他是部队子弟,打小在军营里长大,素质非常好。这可是块好钢,我交给你了,你得好好锤炼锤炼。” 侯军丝毫不掩饰道:“张建的底子是不错,可心高气傲,我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跟钟睿有点像。” 谢东知道不能在侯军面前提钟睿,一提后者就有些抓狂,于是转移话题说:“还有另一个,名牌大学学生,文化底子非常不错,身体条件也可以,也在你们班里。” 侯军想了想,似乎想起了李正的名字,手指在空气中点了几下:“你是说……那个叫李正的?” 谢东道:“嗯,东海大学法学院的优等生,我看过他的档案,成绩非常好。” 侯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发愣。 文化底子。 文化底子…… 当年自己就是吃了文化底子弱的亏。 看看,这才过去多少年,名牌大学的学生都来当兵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在想什么呢?”谢东见他出神,打断侯军的思路问道:“又在想什么事?” 侯军从思绪中抽离,忽然有些黯然:“还有两年我就要退伍了,这次集训选拔,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谢东一愣。 他当然知道侯军话里的意思。 当年俩人还是兵的时候,他就听侯军说过。 一枚二等功章。 这就是侯军的当兵这些年来的一直追寻的梦想。 “你已经有两个三等功了,团长也说在你退伍前给你申报一个二等功,你还愁没法实现你的梦想?” 侯军突然扭头看着谢东,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谢东有些懵,忙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侯军说:“你以为我只想要一枚二等功章?” 这回轮到谢东怔住了。 是啊,别人不了解他侯军还情有可原,但万万不该是他谢东不了解。 第21章 威信 从连长的房间出来,侯军去了一趟营房后面,见一班的几个兵在清理化粪池,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班长吴一和副班长胡晨曦喊过来。 “新兵蛋子第一天到,别让他们干这种活。我说其他班的班长副班长就不能帮个忙了?” 侯军看到几个新兵用毛巾绑在脸上,人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便批评起吴一来。 吴一感到很委屈,申辩道:“那也不是我想要他们干,刚才连长说厕所有些堵,明天副师长可能要过来检查新兵集训的准备工作,所以非要让我今天晚上把这事弄好。我去找二班三班的那几个,人家说连长让你们一班干,那就是你们一班干,别搞摊派。” 侯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二班三班的班长副班长也是四连的,可之前不是一排的,大家都是班长,连长分配任务是给一班的,吴一自己是个班长,叫不动不奇怪。 没人想去掏化粪池。 吴一说:“排长你那边集训还有多久结束?” 侯军听出来了,吴一是镇不住一排这几个老兵。 这次新兵集训,原本侯军是不来的。 原因是今年解放军受邀前往国外参加两年一度的金鹰国际狙击手比赛,任务恰好落在了g军区,而g军区将这个任务交给了d集团军,由d集团军在下属各师旅范围内挑选三个狙击小组一共六人前往国外参加比赛。 集团军首长斟酌再三,决定将军内各单位里挑选出30名狙击手,统一放到e师教导大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训,然后通过考核进行赛选,最终决定出国参赛的8个名额花落谁家。 作为e师最出名的狙击手,侯军当仁不让在名单上占据一席之地。 按说狙击手集训和新兵集训时间上有冲突,本不该让侯军去新兵营里当代理排长,只是营长梁虎认为金鹰国际狙击手比赛时间在明年的八月份,挑选出最后参赛队员后明年初才开始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集训,时间还早着呢! 目前的集团军狙击手集训只是预选,和新兵集训只有7天的重叠,梁虎认为侯军完全可以晚七天再到新兵二营报到担任排长,这样既不影响侯军参赛,也不影响新兵集训的质量,一举两得。 所以,目前一排暂时没有排长。 侯军听了没说话,转身回了排房。 没过一分钟,之间一排其他四个正副班长自己拿着黄脸盆低着头老老实实从房间里出来,侯军大步流星走在几人前面,到了化粪池旁对几个新兵蛋子说:“你们几个新兵蛋别干了,回去洗漱下,在排房里待着别乱跑。” 回头又对那几个老兵说:“一个个当了几年兵都当油了啊?我就是几天不在而已,你们都学会欺负新兵蛋子了?去!赶紧把厕所给我弄通畅喽!明天副师长要来检查,出了问题我找你们几个算账!” 几个老兵在侯军面前温顺得如同小绵羊,李正看在眼中,对侯军的威信佩服得不行。 几句话让几个老兵妥妥帖帖,这个上士老兵肯定不一般。 等去了洗漱间,几个人在水龙头下洗手擦脸,魏胖子神神秘秘地对李正说:“咱们排长可真厉害,说一不二,一句话说出来,其他人屁过不敢放一个!真爷们!” 李正说:“人家有那个资格,听说是e师最厉害的狙击手,咱们在他手底下当兵,肯定能学到真本事。” 一旁的张建一边擦脸一边说:“你以为你们相当狙击手就能当狙击手?你知道四连叫什么连吗?” 魏胖子虽然对张建不服,但又耐不住好奇心,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叫什么连?” 张建说:“神枪手四连,这个连队在朝鲜战争时期出过几个很有名的神枪手,所以被授予这个荣誉称号,所以进这个连队有个最基础的要求——” 说到这,他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 “枪法好是前提。” 临了朝魏胖子冷笑道:“一个好的狙击手需要有什么基础和条件?你知道吗?” 魏胖子知道张建又要找机会埋汰自己,干脆不问了,埋头洗脸。 张建很得意地看着不敢回话的魏胖子,又看看李正。 “新兵连只是新兵连,到了集训结束的时候还是要继续分兵的,你们能不能留在四连都说不准,亢奋个啥呢?” 魏胖子一边拧毛巾一边说:“张建,你也别太自信,你不就是从小在部队沾了点你爹的光多打了点枪吗?咱们以前没摸过枪,进了部队好好练练,兴许也不比你差。” 张建听了,突然放声大笑,笑到最后朝魏胖子竖了竖大拇指:“有自信是好事,不过盲目自信就是狂妄。” 他打量了一下魏胖子的身材,好像看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撇了撇嘴说道:“就你这副身材,体能估计就不会达标,还能当狙击手?去当狙击手的目标还是够格的!” 说完,拿起脸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径直离开。 魏胖子看着张建消失在洗漱间的门外,气得将毛巾狠狠摔进脸盆里,对李正说:“你看看!你看看!他凭什么那么傲气?” 李正继续洗脸,他对张建的傲气并没多大的反应,安慰魏胖子道:“你就别跟他置气了,你要是真想争口气就得好好训练,要是将来能分到四连,能当上狙击手,不就是拿铁一样的事实来打他的脸了吗?” 魏胖子着毛巾在原地酝酿了一下,突然又泄气了。 “算了,我不跟他计较,不进四连就不进四连,又不会死,最好把我分到后勤去,也不用那么辛苦。” 李正说:“你既然那么怕苦,何必来当兵呢?” 魏胖子有些尴尬道:“我是跟我爸怄气,你不懂。” 李正问:“是因为搞砸了龙舟赛的事,被你爸赶来当兵的对吧?” 魏胖子赶忙制止李正:“嗨,你答应过我别提这事的,不能说我的身份。” 李正说:“你也知道丢脸啊?” 魏胖子说:“我们村的事你不懂,别乱评价。” 李正说:“行,我也没兴趣跟你掰扯你们土豪村的事,但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有点儿男人气概,被张建这么奚落也不奋起争口气?” 魏胖子看着李正,忽然笑了,他一笑,眼睛更小了:“我是能屈能伸,不跟他一般计较!” 李正哼了一声道:“别吹了,刚才不知道是谁忍不住要和张建拼命的,能屈能伸我倒是真没看出来。” 魏胖子说:“你别管,那是我的死穴,他点我死穴了!” 话锋一转又道:“我看他对你好像也挺那个的……” 李正说:“什么那个?” 魏胖子歪着脑袋想了一阵说:“你不觉得张建对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李正心里咯噔一下,其实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没想到就连旁观者魏胖子都看出来了。 可表面还是装糊涂:“什么不一样?” 魏胖子说:“你觉得怎么会那么巧,你女朋友当兵,在g军区,他也当兵,也来g军区,而你呢?当兵也在这里。天底下没那么巧合的事情吧?” 李正倒掉盆里的水,拧干毛巾,侧头问未安排你工资:“就是那么巧。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魏胖子脸上浮现出福尔摩斯一样的自信:“我觉得啊,他估计是冲着你来的,不,应该说是冲着你和你女朋友来的。” 李正愣了一下,旋即对魏胖子说了句:“有病!” 完了转身离开。 魏胖子站在水台前,怔了好久才自言自语道:“有病?我看你们才有病呢!” 第22章 报平安 由于新兵都不是一天内到齐,大部分陆陆续续在几天内报到。 李正他们是第一批到达e师的新兵,他们这批人只有几十号,分到了三个营里,每个班多的两三个,少的只有一个,甚至有些班一个新兵都没分到。 这就产生了一幕有意思的奇景——老兵比新兵多,正副班长比新兵多。 有些班一个兵,正副两个班长围着转,简直堪称五星级服务。 为了让新兵蛋子们感受到部队的温暖,班长和副班长简直无微不至,从牙膏牙刷怎么摆放到毛巾怎么挂,从早上几点起床到晚上几点熄灯,几点开饭多少时间内吃完,就像老妈子一样不厌其烦地说,不停地教。 虽然说得很清楚,可有时候还是会出乌龙事件。 毕竟部队是部队,地方是地方。从地方入伍过来,新兵们等同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前在家的一些生活细节到了部队里就容易闹出笑话来。 这天晚上,吴一召集几个新兵,宣布要发还手机给他们使用二十分钟,向家人报个平安之类。 李正给奶奶打了个电话,接到电话的奶奶听到李正的声音很是开心,可说着说着就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 这是李正在世间唯一的直系亲属了。 一想到自己的孙子,奶奶就忍不住鼻子发酸,当年地震,李正一家三口只剩他一个活了下来,之后一直和老人家相依为命。 李正的奶奶是个镇上的小学教师,教书育人了一辈子,儿子也是个教师,如果没有那场该死的地震,这是一个温馨安宁的小康之家,虽然比不上多数大城市里的中产有钱,可要说幸福指数,还真不会比大城市的人差。 只可惜,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一场地震,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 李正在震后的头两年里一直情绪不稳定,经常夜里惊醒,而且睡觉也不能关灯,要开着灯。 明亮和宽敞的环境才能给李正安全感,否则会勾起心底那些不堪回首的景象。 也是从那时候起,从前活泼的李正以令人心疼的速度成熟起来。 俩人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李正从不用奶奶为自己操心任何事情。家务、学习、生活,一切别的孩子都需要父母照顾帮忙的事情李正都一力承担,从不开口要奶奶担心。 当年李正考上东海大学,填志愿的时候思虑再三本想找一所离家近的大学就读,说到底就是方便回家看看奶奶,有个啥事也能赶回去照顾。 当奶奶发现李正的想法后,一向慈祥的老家人气得一巴掌甩在了李正的脸上。 “别忘了你的命是用你爸爸妈妈的命换来的,你应该做的是一个人活出三个人的幸福来,而不是为了我而放弃本该可以获得的机会!” 读书,到好学校读好书。 对于一个老教师来说,没人比她更明白获得高等教育的意义。 一个211和一个普通三本,哪个更好,哪个更能让人成材,显然结果是一目了然的。 李正被奶奶这一巴掌打懵了,也扇醒了。 对于奶奶来说,最好的爱就是放手让孙子去追求更好的未来。 对于李正来说,让奶奶高兴才是他他最应该做的事情,如果留在本地附近读大学会让奶奶伤心,那不是他的目的。 李正当兵这件事,奶奶不反对。 当年孙子是穿着军装的大头兵用手刨开废墟从支离破碎的断恒残壁之下救出来的。 没有解放军,就没有李正这条命。 当兵,对于李正来说就如同信徒三步一磕步行上千公里前往朝圣一样虔诚。 这辈子不当一次兵,李正内心不会获得安宁。 俩人在电话里说着说着,李正听到那边奶奶低低的抽泣,鼻子有些发酸,眼角有些发热,眼看着要流泪,可又生生忍住了。 自己穿上军装了,好歹是个军人。 军人不是不哭,是不能随便哭。 别人都在打电话,魏胖子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出神。 吴一说:“你等李正打完,可以借用他的手机,待会儿也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魏胖子的手机是水果机,出于部队的安全保密规定,所以不能使用。 魏胖子头也不抬说:“班长,我不需要打电话。” 吴一还是第一次见到新兵到了部队上不想给家人打个电话的,于是好奇问道:“你不需要给家人报平安?” 魏胖子摇头:“我爸才不会在乎,我去当兵的时候他说了,让我滚得远远的,到了部队上也别想着给他打电话,更别找他要钱,不在部队上干出点成绩就别回去见他了。” 吴一说:“你爹那是说的气话,估计这会儿就拿着手机等你电话你信不?” 魏胖子沉吟片刻摇头道:“不信,班长你可不知道,我爸也当过五年兵,心肠可硬了,说到做到,我才不打电话给他,免得挨骂。” 吴一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魏胖子,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人的家事他也不想掺和,尤其是魏胖子的家庭似乎有些不能说的秘密。 就像下午他因为张建一句话提及了母亲就立即发飙暴走,不惜动手打架。 想了再想,吴一最后还是决定不再干涉,不干涉但还是留了个尾巴,劝了一句:“不打电话可以,我看你找时间写封信给你爸,天底下没有不爱儿子的父亲,你爸这么对你,看来你小子在家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做了不少把你爹气得七窍生烟的破事吧?” 魏胖子不说话,盯着眼前的窗,就像老僧入定一样。 吴一只好离开,让他自己冷静。 有时候人有情绪上的问题,让他一个人静静比劝他一百句都好使。 那天晚上十点熄灯,这是部队夏季的作息时间。 听说今晚12点有另外一批新兵会报到,所以班长们都去团部门口接兵去了,排房里只留了副班长胡晨曦值班看着新兵蛋子们。 按照规定,夜里班长是铁定要查铺查哨的,这是传统。 可没想到这一查,反倒查出事来了。 第23章 半夜惊魂 晚上熄灯号后,躺在床上的李正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阵,脑子里一会儿是奶奶,一会儿是邵晓倩,一会儿又想起父母。 部队的营房干净整洁,新发的被子和床垫质量很好,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新味道。 睡在对面的魏胖子倒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灯熄了之后没多久便传来雷鸣一样的呼噜声。 心宽体胖,魏胖子可观的体重是有原因的。 转了个身,仰面朝上看着蚊帐顶,李正有点儿想家。 一天前还在东海市,今天已经睡在部队的排房里了。 自己真的当了兵。 那么多年的夙愿实现了。 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倒是有一种对未来两年军旅生涯未知的紧张。 营房外静悄悄的,门上面的小窗外透着淡黄色的灯光,偶尔能听见走廊里有轻微的脚步声,那里是值班哨,目前新兵还没到齐,都是老兵在站。 排房里的床铺很多空着,也许明天晚上会有更多像自己一样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兵蛋子睡在上面。 那些都是自己未来两年里的战友,不知道他们会是怎样的同龄人。 像张建一样傲气? 还是像魏胖子一样? 正胡思乱想中,突然听见脚步声再次在走廊里响起,到了门边停下。 接着听见开门的声音,李正朝那里看了一眼,从身影上依稀判断是副班长胡晨曦。 他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胡晨曦手里拿着手电,轻手轻脚地沿着一排排的床位一个个检查过去。 到了李正这里,胡晨曦伸手在蚊帐上摸索了一下,把蚊帐没有掖好的地方轻轻掖好。 又用手电筒照了照里头的李正,觉得没问题了这才打算转身离开。 突然,他却不走了,站在李正的床前。 李正感觉心里发毛。 闭着眼睛等了好一阵没听见胡晨曦离开的脚步声,心里暗道这班长该不是有啥特殊爱好吧? 在自己的床前站了那么久? 越想越起鸡皮疙瘩…… 熬了好一阵,李正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睛。 刚正眼,就听见胡晨曦噗嗤一笑,然后李正却被吓了一跳。 胡晨曦站在床铺前,手电筒的光映照着那张本来还算端正帅气的脸,在光线明暗的作用下变得有些阴森可怖。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装睡的……” 胡晨曦说话声音很轻,也许是怕吵到旁边其他新兵。 不过正因为轻,听到李正的耳朵里就跟恐怖片里的特写人脸镜头没有任何分别。 李正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连忙说:“副班长您也没睡?” “没睡没睡。”胡晨曦说:“咱当班长的要等你们睡了才睡。” 临了又交待:“你睡不着?” 李正点点头,算是承认。 胡晨曦很老到地安慰:“新兵刚离开家,第一天都睡不着……” 话音还没落地,却听见不远处魏胖子的鼾声一下子提高了n个分贝,就像低音炮一样震耳欲聋。 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绝对,胡晨曦有些尴尬,回头朝魏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再回过头对李正说:“当然了,还是有例外的。” 李正本来没想笑,胡晨曦这么一解释,他反倒想笑了。 本来觉得班长之类的老兵都挺陌生,有些畏惧的感觉,这一下,距离瞬间拉进了。 原来班长也会尴尬。 胡晨曦交待李正:“早点睡吧,明天就要开始基础的训练了,攒足点精神头,实在睡不着,你就数绵羊,或者读秒试试,反正对我有效。” 说完离开李正的床位,奔着鼾声如雷的魏胖子去了。 李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规规矩矩按照班长的吩咐数绵羊。 一只…… 两只…… 三只…… 数到第二十只的时候,突然听见魏胖子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我艹”! 接着是一声惊叫——“我丢!” 很快有了第三句——“哎呀!” 第一句,声音是胡晨曦的;第二句很显然是魏胖子,第三句,还是副班长胡晨曦的。 声音尖厉,而且爆发性极强,在短时间内三句只有两字的惊呼打破了整个排房的安静。 门口值班哨的哨兵也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飞快冲进来,一手按亮了房间的灯。 哒—— led节能灯瞬间将排房照得如同白昼。 李正猛地坐起来,伸头朝魏胖子的方向望去。 只见副班长胡晨曦捂着自己的鼻子蹲在地上,表情扭曲,眼角都疼出了泪花。 再看看床铺上的魏胖子,李正顿时瞠目结舌。 这货浑身光溜溜赤条条,肥硕的身躯如同屠宰厂里挂在铁钩上的白条猪,双手还捂在胸前,一副电影中被欺凌的小姐的惊恐状。 “咋了?!” 哨兵还背着枪,这会儿紧张的跑到胡晨曦面前,警惕地看着坐在床铺上一脸无辜又赤条条的魏胖子。 胡晨曦赶忙伸出一只手拦着哨兵,嘴里忙不迭地解释:“没事……嘶——没事……” 中间那一声“嘶”,很显然是在倒吸凉气,疼的…… 哨兵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胡晨曦的鼻子,惊讶道:“你都流鼻血了,怎么搞的?” 胡晨曦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已经不知所措的魏胖子,摇摇头说:“这小子居然裸睡,我想摇醒他让他穿好衣服,没想到他一脚就朝我脸上招呼过来了……妈的……疼死了我……你帮我看看,我鼻梁没断吧?鼻子没歪吧?” 魏胖子忙道:“副班长,我真不知道是你……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推我,我醒来看到你那张脸……我下意识地就……” 李正忽然想起,之前胡晨曦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在黑暗中那个手电筒晃来晃去突然出现在别人床前的确会把人吓破胆。 估计魏胖子正在做美梦,突然被摇醒了看到副班长这张脸,吓了个灵魂出窍,一激灵就朝胡晨曦的脸上来了一脚…… 哨兵看了看胡晨曦的伤势,忍不住笑道:“没事,就是在渗血,你去拿点卫生纸堵堵就成。” 胡晨曦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离开找卫生纸堵鼻孔去了。 哨兵是个上等兵,其他排的副班长,他看了看床铺上的魏胖子,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好几轮,这才提醒道:“在部队别裸睡,知道吗?这臭毛病要改改。” 说完转身就走,到了门边顺手把灯关上。 排房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的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在黑暗中不知道谁终于忍不住了,库库库地捂着嘴笑出猪一样的声音。 接着,所有人都笑了。 第24章 团长来了 魏胖子脚踢副班长和裸睡这事第二天立即成为二营的爆炸性新闻。 按说裸睡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一个生活习惯问题。 但部队出于各种因素,尤其是战备因素,不可能允许士兵裸睡。 每天晚上你光秃秃睡进被窝里,万一紧急集合要出任务你都比别人慢不少。 第一天当兵就踢自己班长这种新兵蛋子魏胖子不说是全军第一个,恐怕也绝对是e师历史上第一个。 胡晨曦第二天站在军容镜前足足十几分钟,把自己的脸照了又照。 吴一说:“我说班副同志,你再照也找不出花来。” 胡晨曦指着鼻子旁的脸说:“你看到没有,这一脚劲头可不小,我这里都青了。” 吴一知道胡晨曦的德行。 后者对自己的相貌一向颇为自恋,从进四连那天开始就自是封四连最靓的崽,平时军容镜前站得最多最认真就是他,每每对着军容镜,都是左看看又看看,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看完了还自我陶醉地给自己评价——“挺拔!” “我看这一脚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功效,以前你的鼻子太秀气了,挨了这一脚,我感觉你的鼻梁都挺拔不少。” 胡晨曦揉着青紫的那块面部肌肉,没好气地对吴一说:“你可真没一点同情心!” 吴一说:“你查铺就查铺,千万不要拿着手电往自己的脸上照,那效果就跟鬼差不多,谁冷不丁看到不踹你一脚?” 胡晨曦是第二年兵,这是第一次当副班长,他的解释是自己对查铺没经验,从前他当兵的时候班长查铺好像也差不多,怎么就没见自己朝班长脸上踢? 胡晨曦没跟魏胖子计较。 但这边厢魏胖子慌一逼去了。 “完了完了!” 早上洗漱的时候,魏胖子对李正说:“我估计这新兵连我都熬不过去了,班副的鼻子都让我踢出血了,接下来的几个月还不得将我往死里整?” 李正觉得魏胖子慌张过度了,安慰他说:“我看班副没你想的那么小气,别自己吓自己。” 魏胖子还没回答,旁边的张建又开始逮住机会上眼药了。 “你就给他乱喂定心丸吧!魏胖子我跟你说,你完了!只要你还在四连,你日子都不会好过了。我家部队的,这么多年了我就么见过第一天当兵就把班副的鼻子踢出血的兵。你算是让我开眼了,你就等着吧,老兵整人的手段和花样多了去了!” 李正说:“魏胖子你别搭理他,他就是在吓唬你。” 张建冷笑着收拾完洗漱用具,毛巾一搭,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洗漱间。 魏胖子越想越觉得张建说得有道理,那张脸哭丧着问李正:“我要不要我那点钱赔给班副,算是医药费?” 李正叹了口气道:“胖子你啥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老是认为用钱能解决一切,这里是部队,不是你们银河村,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迷彩服,现在你是军人了,好歹得有个当兵的样。” 俩人正说着,看到排房里出来了几个睡眼朦胧的新兵,也拿着黄脸盆朝洗漱间走来。 昨晚半夜李正真的靠数绵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不断在排房里进进出出,虽然没开灯,也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可一听就知道是班长接兵回来。 可能因为夜里来的太晚,凌晨才睡下,这会儿晚点起床。 魏胖子盯着那几个新兵看了一阵,忽然笑了:“好了,我看我的训练不会在班里垫底了。” 李正奇道:“还没开训你怎么那么肯定?” 魏胖子指着其中一个小白脸说:“你看那个,长成这样,铁定连我都不如。” 李正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小胖子,皮肤仿佛没晒过太阳一样白净,一张圆脸看起来像只白玉西瓜,晶莹剔透,身材不高,跟魏胖子差不多,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难怪魏胖子觉得自己不会垫底,原来是在这个又白又嫩的小胖子身上找回了自信。 按说这四连挑兵各种眼光毒辣,大多数都是张建这样的好苗子,感情这位跟魏胖子一样,都是搭秤被塞进新兵四连的。 几个新兵拿着东西进了洗漱间,吴一给他们介绍了洗手台和洗浴间等设施后便离开了。 小白脸恰好走到李正旁边洗漱,魏胖子忍不住又开始自来熟。 “兄弟,我东海市的,您哪的?” 一口社会人的口吻。 小白脸愕然地看了看魏胖子,又看看旁边的李正,忽然对李正笑了笑,对魏胖子却没什么表示,低头开始挤牙膏准备刷牙。 魏胖子受了冷落,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嗳,我说咱们以后都是战友,你有必要这么寂寞孤傲冷?” 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认识下,以后相互关照,我叫魏国兴。” 小白脸抬起头看着魏胖子,想了想,终于伸出手来和魏国兴握了握,然后小声地自我介绍:“我叫姜煴,你可以叫我船长。” 魏胖子的豆豉眼一亮:“船长?你们家跑船的?” 姜煴摇摇头,也不解释,开始刷牙。 魏胖子感觉挺没趣,遇上这么一位内向的主儿。 好在这次分到一排的新兵有六个,姜煴没搭理他,有人搭理他。 毕竟魏胖子的自来熟性子在大多数环境下还是很受欢迎的,好歹是村长家的儿子,在交朋友方面魏胖子还是有一定的天赋,很快和新来的几个兵打得火热,就差没当场烧黄纸喝鸡血拜把子了。 大家在洗漱间里聊的正开心,突然听见外头吹哨子。 哔—— 接着听见吴一站在营房前的草坪上大喊:“五分钟后都出来集合,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把脸盆和毛巾放好,动作快点!” 这是李正入伍一来第一次集合。 新兵们呼啦啦全收拾好东西,急忙忙跑回排房,又急忙忙跑出草坪上站好。 这时候,一辆军用吉普从大门外驶入,顺着营区的水泥路一直开到二营四连的营房前停下。 从车上下来的是那位李海鸥李团长。 吴一见团长来了,赶紧叮嘱新兵们:“咱们团长来了,都给我站好喽,别像面条一样!” 第25章 报告团长,我知道! 李海鸥不是专门过来看新兵的,是顺带过来的,他要去师里开会,让司机绕了道,过来瞅两眼新来的兵。 下了车,看到营房前面的草坪上乱哄哄站了一堆兵,眉头就皱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些兵来部队才一天,可习惯了直线加方块的老兵李海鸥还是感觉队伍有些刺眼。 于是对赶来的梁虎说:“新来当兵不要等,先到先练,可以先搞搞队列,共同科目可以等等,别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就算是草原上的羊都比他们整齐。” 梁虎知道李海鸥一向治兵严厉,但新兵才来一天也是客观事实,这事也急不来。 一天总不能练出花来。 于是将话头转到别处:“团长,你是专门来看新兵的?” 因为下午师长要来新兵团检查工作,梁虎以为李海鸥是因为这事放心不下专门跑一趟。 李海鸥说:“不是,顺便过来的,早上在军里有个会,咱们师长也去,中午在军里吃完饭我跟他一起回来,到时候再来这里看看。” 梁虎说:“师长,我如果没猜错,估计这次的会跟军改有关。” 李海鸥说:“别什么都跟军改扯上关系。” 梁虎说:“团长,我这也是为你好,早做打算,这次军改的事已经有风在吹了,不是小改,是大改,听说连军区都要撤掉。” 作为团长,李海鸥当然不会没听过这种风声。 只是他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 作为一名习惯埋头苦干的职业军人,李海鸥一向对什么动向什么风声毫不在意。 当兵在哪都是当,只要不离开部队,都一样。 这种事议论太多不利于管理,改编是大事,解放军从建国后经历过多次大改,但凡射击改,都涉及裁军,涉及裁军又会涉及到一大群现役军人脱下军装转业回归地方。 李海鸥知道自己迟早要转业,但从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 他喜欢部队,喜欢这种相对外面世界来说比较单纯的环境,尤其是作战部队里的阳刚和直率,没那么多弯弯绕。 他老婆尚兰倒是多次跟他说过转业去哪的问题。 作为军属,尚兰经常说自己俩口子过的都是神仙般的日子。 李海鸥好奇地说,神仙般的日子不好吗? 尚兰说,神仙般的日子未必就好,比如牛郎和织女,一年一次鹊桥相会,平时要见一面都难。 李海鸥听了就尴尬地笑。 这些年他一心扑在部队上,平时很少回家。本来团级干部家属已经足够条件随军,只不过尚兰是江城人,当年李海鸥还是排长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 江城距离e师驻地有一百六十多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也算不上。 尚兰在江城一份不错的工作,在小学里当老师。 江城是省会城市,所以待遇不错。 要随军只能来到e师驻地所属的县里工作,可这里已经不属于江城市,一市之隔已经是天上人间之分,福利待遇天差地别。 所以尚兰多年来一直没有随军,还在江城当老师,直至女儿出生,如今已经十岁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李海鸥转业,偏偏李海鸥就是不转,还升了团长,更忙了。 渐渐地,尚兰也接受了李海鸥一时半会转不了业的事实,安心做一个织女军属。 凡事都得想得通,不要跟自己较劲,反正迟早都转,早两年晚两年,也就那样。 尚兰的想法有时候让李海鸥胸口有一股子郁闷之气。 其实他不想只当个团长,他想当师长,如果有机会,能在军衔上加麦穗一颗将星也不是不行。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换谁都一样。 能不能实现是一回事,人总得有梦想不是?套用李海鸥这两年在网上看到的一句时髦话,做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梁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提到了军改的事,这让李海鸥心生不爽。 他知道以自己的年龄和资历、学历,如果真的军改,怕是能留下来的机会并不大。 可梁虎也是一片好心,毕竟是老下级了,提醒自己的上级,改早做打算,以免临急抱佛脚应对失措。 “梁虎,我说过这事不要再提!”他有些不悦,口气里多了几分严厉:“军改不军改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事情,你目前要担心的是新兵能不能训好!能不能接过老兵的班,能不能保住你二营的先进训练单位的红旗!而不是满脑子想着军改。这种事如果在咱们团到处流传,对于干部和兵的情绪影响都会很大,不利于开展工作!现在是新老交替的关键时刻,你可不能在这时候胡思乱想给我打马虎眼,新兵训练出不了成绩,你这个二营长别当了,去三营当营长,我让三营长替你!” “别啊!”梁虎顿时就慌了。 二营是猛虎团的一面旗帜,是模范营,是最牛气哄哄的营。 当二营长和当三营长在级别上没分别,但实际上分别可大了。 二营长去当了三营长,以后自己出去连说话都跟被阉了的公鸡一样抬不起头来。 “你别再这里废话了。”李海鸥抬手看了看表,时间是早上的七点零五分。 他指指那群新兵说道:“你去集合这些新兵,拉到训练场上去,做个摸底测试。” “是!” 梁虎敬了礼,转身跑去吩咐营值班员,让他立即吹哨集合三个连队的新兵一共68号人,全部带到训练场去集合。 训练场就在营房对出大约两百米外,造型就像个足球场,但是和足球场又有些不同,中间是一片空地,两边是各种训练设施,障碍场,战术场,还有步兵投弹场等等。 李正和自己的新战友们在吴一略带咆哮的口令和不厌其烦的纠正下总算站出了队形,又跟着队伍到了连队的篮球场上集合,等连队集合完了,统一带到了营部集合场,最后全都被带上了训练场。 整个新兵团相隔不远,最近的营房相隔只有两三百米。 其他营的新兵由于才来一天不到,所以都没开展训练,大多数都在跟着班长学整理内务和摆放小板凳这种小细节。 看到二营的兵集合拉去训练场,旁边新兵三营的班长们坐不住了,纷纷跑出来站在训练场对面的土坡上,远远想看看二营的新兵到底第一天就集合搞什么花样。 这是李正第二次看到李海鸥,这个团长给人一种铁打的感觉,明明是一个血肉之躯,可你看到他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鉄铸的人在行走,浑身透着一股子硬气。 “首先自我介绍下,我叫李海鸥,是你们团的团长,我们的团叫做猛虎团,为什么叫猛虎团?你们有没有人知道?” 其实他压根儿没想过新兵里有人能够答出这种团史问题,毕竟只是新兵,不可能知道猛虎团的来历。 这么问,只是为了接下来自己做一番解释做铺垫而已。 正当李海鸥打算自问自答地讲解一下猛虎团的威水史,给新兵们添加点集体荣誉感的时候,突然听见队伍里有人响亮地回答—— “报告团长,我知道!” 第26章 露脸 李海鸥颇为意外,吃惊地朝着声音源头方向望去。 只见那是一个高高大大,身材健硕,相貌堂堂的新兵。 虽然穿着一身没有挂衔的迷彩服,可那身板,那身姿,比起老兵来都不遑多让! 李海鸥心中啧啧称奇,暗自高兴自己手下的班长昨天抢人成绩斐然,又为自己当初半路拦车提早下手的计划而感到有些小得意。 这种兵,估计到了团部分兵还不得打破头抢起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要到。 他刚打算批准这新兵开口回答,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在队伍里响起。 “报告团长,我也知道!” “噫!” 李海鸥眼睛都发光了。 还有新兵知道? 他的目光转过去,看到另一个兵。 比起之前首先抢答的那位,这个兵在身材上没有那么健硕高大,但同样看起来身材匀称,不高不矮不肥不瘦,三个字——刚刚好! 尤其是这个新兵给李海鸥一种奇特的感觉。 他带了那么多年兵,练就了一双毒辣的金睛火眼,新兵好坏,基本看上几眼就能判断出来。 看兵不光看身材看肌肉看体格,还要看两眼。 双眼里要有神。 不能呆滞,不能闪缩,不能空洞。 总之,要看一眼就能感觉出里面的倔强和好胜。 一个兵不好胜,他未来的发展是绝对有限的,训练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就像斗鸡,不凶一点,不猛一点,再高手你也训不成冠军。 “好!”李海鸥心里乐开花了,嘴上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他指着第一个。 “你先举手,你先说!” 这第一个举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院子弟张建。 张建本来胸有成竹打算独拔头筹,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二个举手的居然是李正! 李正居然也懂猛虎团的军史? 自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了要去哪个部队,做足了功课了解了一切。 他李正是怎么知道的? 来之前,按说他不会知道自己具体会分到哪个部队,只知道大概去哪个军而已。 邪门了! “怎么?胆怯了?!” 见他没有马上回答,李海鸥以为张建因为是新兵的缘故所以临场怯阵了。 “不!”张建急忙回答:“我没有!” 李海鸥微微点头,他看出来了,张建之前有些心绪不宁,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绝对不是胆怯。 也许是没想到被人也知道猛虎团的历史,有些意外。 “你说。” 张建暗暗咽了口唾沫,稳了稳情绪,开始大声回答:“之所以叫猛虎团,是因为在49年大进军的某战役期间,我们团曾经在22小时内前进160里,成功穿插敌后抢占要点,并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独自抗击国民党2个王牌军,一共4个师兵力的疯狂进攻,不光阻挡住了敌人的进攻,而且最后还发起了反击,一句追击敌军百里地,毙敌俘敌无数。战后,我团被四野授予“猛虎如羊群”锦旗一面,所以就叫做猛虎团!” “好!”李海鸥忍不住抬手就拍起了掌,高兴得笑逐颜开:“看看!这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 其他干部和班长见团长鼓掌,也跟着鼓掌。 李海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查过?” 张建说:“是的,我知道自己要来猛虎团,所以特地查了!” 李海鸥心中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张建回答:“我叫张建,今年东海市入伍的新兵!” 李海鸥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张建……” 之后朝张建点点头:“不错!不错!” 然后目光转向了李正。 “你——叫什么名字?” 李正立即回答:“报告团长,我叫李正!” 李海鸥说:“他说了猛虎团的起源典故,你想说什么补充吗?” 李正回答:“刚才张建说的是起源,我说的是后续,猛虎团除了起源,其实还有一次被总部首长提及过这个猛虎的名称。” 李海鸥非常高兴地点了点头:“嗯,看来你也是做了功课的,说说,补充下。” 李正大声道:“在79年的自卫反击战中,我团集团军出征南疆,在两侧友邻部队遭敌阻击进展不顺的情况下,孤军深入32公里,直插敌前沿指挥所414.5高地。414.5高地有法国人修筑的坚固工事,两面悬崖,只有两条路可以上山,在无法获得友邻火力支持的情况下,猛虎团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在凌晨一点发起进攻,工兵以320爆破法破除敌阵前雷区,2营4连主力从正面发起强攻,6连从侧翼发动佯攻,4连一排担任突击排,从侧后方悬崖攀爬而上,如同神兵从天而降,又如猛虎下山,用时不到一小时就啃下了这块硬骨头,总部首长听闻前线战报后亲自签写命令嘉许我团——猛虎下山,雄风犹在!” “好!”李海鸥脸上笑开花了。 有一个新兵回答已经不错了,现在居然有俩。 今年自己团的新兵素质着实不错,捶打捶打,未来两年,e师训练第一的宝座舍我其谁!? 他问李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正说:“报告团长,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想当兵,所以一直在了解相关的部队军史资料,几乎所有部队的军事我都了如指掌!” “好!” 和之前张建不同,这次李海鸥直接竖起大拇指。 “好一个有志青年!” 吴一这时候精准地补上一句:“团长,这小子是东海大学的本科生,名牌大学!” 李海鸥听了大喜过望,不由得感慨道:“好哇!名牌大学!老子就喜欢大学生!有底子,有文化,都是好钢!欢迎你们加入我们部队的大家庭!” 说着又鼓起掌来。 其余人呱唧呱唧又在鼓掌。 掌声中,张建偷偷看了李正一眼,表情比石头还僵硬。 “好了!” 李海鸥下意识又看了看表。 “今天咱们团史就说到这,大家知道我们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英雄部队就可以了。今天我还有事,绕道过来的,来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我们的新同志们到底身体素质怎样。我相信你们这些新时代的兵,文化素质是一年比一年强,但是咱们是拿枪打张保卫国家的人,武艺不练精不算合格兵,要当一个合格兵,首先要有一个合格的体格,从地方上到部队,没有体格没关系,班长会帮助你们练,一年不行,那就练两年,一定能把你们练出来,我保证!” 说完,对营值班员说:“一个一个连队来,跑个100米,再跑个400米,看看耐力和爆发力。兵我们是挑回来了,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道!” 第27章 来呀!谁怕谁! 一般来说新兵入伍首先做的就是体能测试,这是最基本的,俗称摸底。 就好比铁匠打铁,要整个物件出来首先你得知道自己手里这块料子适不适合。 班长就是那部队里的铁匠,新兵蛋子刚入伍就是一块块铁矿料子。 有些料子好纯度高,不用花多少时间就能捶打成利刃;有些料子杂质多品质低,那就得多加几把钢火几把炭,得多费点儿心思。 张建就是这些料子里最好的一块。 那天的体能测试有连个项目,一百米和四百米,徒手跑。 面对这种测试,新兵里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愁眉苦脸。 最亢奋的当属张建,最愁眉苦脸的是魏胖子。 李正对自己的体能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很早就将当兵作为一个人生的既定目标,所以从高中开始,李正一直非常注意锻炼和保护自己的身体。 比如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跑三公里,又比如在用眼方面十分注意,手机也不多玩,看书一小时肯定要休息十分钟。 所以他即便考上了东海大学,成绩优异,但视力一直非常好。 这次入伍体检,裸眼视力左右两侧全部5.0。 “以排位单位,每个排一个纵队,三个三个地跑。” 营值班员今天是六连长,山东汉子,大块头,戴着红袖章在新兵们面前一通指挥,总算把队伍整理完毕。 “班长,我今天脚有点疼,能不能改日再跑?” 魏胖子被放到了第一批,站在起跑线上立马怂了,苦着脸问一旁的吴一。 吴一打量一下魏胖子,突然笑着对他说:“可以啊!” 魏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太快,班长太好人了,居然这么体谅自己,说不跑,就不跑。 “谢谢班长……” 魏胖子话还没说完,吴一一把将哨子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说道:“来来来,你来我这里,你吹哨,我跑。” “啊?”魏胖子一下子没听明白:“不敢不敢,哨子是班长吹的,你这是开我玩笑呢。” 吴一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魏胖子,好一阵才说:“你也知道是开玩笑啊?!你也知道哨子是班长的啊?我还以为你是班长我是新兵呢!我跟你说,魏国兴,别跟我装傻充愣的,昨天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在饭堂的打架的时候生龙活虎牛都能打死几头,今天你就跟我说你的脚疼?该不是昨晚踢到班副的脸,把你的腿给碰疼了吧?要不要我让班副给您道个歉?” “不不不!”魏胖子不是蠢蛋,当然听出吴一的弦外之音,连忙道:“应该是我给班副道歉。” 吴一指指起跑线,眼里冒起了一层火:“给我站到那里去,今天你就算腿瘸了也要跑,跑多少成绩是一回事,跑不跑是另外一回事。我跟你说,团长在那边看着呢,给我拉稀回头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带你去活动活动?” 魏胖子只能丧着脸,回到起跑线上。 “预备——” 哔—— 随着一声哨响,三个新兵蛋子冲了出去。 李正一看魏胖子的起跑就知道要完。 光是一个起跑,魏胖子就已经落了两个身位。 起步就输,还跑个球呀?! 他分析了一下,魏胖子之所以起跑那么慢,纯粹是他的腚太大。 这豪华臀就像吊在魏胖子身后的两坨铁球,人家是空车起步,他等于是重车满载起步,岂能不慢? 还没开跑的其他新兵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大家议论的焦点并不是这三个新兵跑得多快,而是他们到底能慢到什么程度,尤其是魏胖子。 “我看魏胖子得16秒……” “16秒?他能17秒跑下来估计都是个奇迹。” “看来上天是公平的,土豪的体质比我们差点。” “库库库——” 一阵阵故意压抑的笑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了。 “唉……” 吴一看了看魏胖子如同巨轮一样缓慢而庞大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新兵看来真要下点功夫去练,如果练不出来,新兵集训结束后得跟排长说说,弄到别处去算了。 留在一排? 老天爷!整个排的训练成绩估计得因为一个魏胖子拉下一个档次。 “下一批!” 他已经不想看魏胖子冲线的过程了,回头点了李正几人说:“你们三个,活动活动,准备下。” “报告!” 张建冷不丁在队伍里举手。 吴一伸了伸脖子看了看,说:“什么事?” 张建说:“我想第二批跑。” 他主动挤到前面,和其中一个新兵换了个位置,站在了李正身旁。 吴一想想也觉得没啥大问题,于是说:“还真没看出你是个急性子,好吧,反正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先来后来都一样,就你了。” 张建得到班长的批准,熟练地卷起了裤管,做了几个活动关节的动作,一边做一边看着李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都是意味深长的味道。 这下李正算是明白了。 这货冲着自己来的。 此时他不由得想起了魏胖子之前在洗漱间跟自己说起的那番话,联系到来部队前在车站洗手间里张建跑到自己身边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搞不好魏胖子这家伙还真说中了。 难道张建真的是喜欢邵晓倩,感觉自己横刀夺爱毁了他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所以在这么不管不顾追到部队也要展现他的实力,好打击一下自己的自信? 如果真是这样,张建这人还真的是有些执拗,甚至可以说是偏执了。 神经病嘛!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 部队子弟咋了? 不也是俩胳膊俩腿? 又不是三头六臂! 张建的做法反倒激起了李正的好胜之心。 比就比! 谁怕谁!? 李正迎着张建轻蔑的目光,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来呀! 张建没想到李正看起来斯斯文文,居然还这么刚,不由得一愣。 “准备好没有?” 吴一将哨子举到嘴边。 “各就位,预备——” 哔—— 哨子响起。 三人箭一样飚了出去。 刚出去,后面的新兵里就有人惊呼:“哇!好快!” 第28章 赢了 张建跑得真快! 这是李正的第一感受。 身材高大,体型匀称,肌肉扎实。 也难怪吴一在大巴车上第一眼就相中了张建。 当然了,如果李正知道张建从初中开始每年的暑假都要被他那位参谋长父亲扔到教导队里去跟着预提班长一起训练,他就知道为什么这货跑得那么快了。 教导大队这种地方,只要当过兵,尤其是一线作战部队的兵,提起都会牙根一酸,眉头一皱,然后开始面带自豪地倒苦水。 什么牲口队,什么地狱营,精英集中地,尖子遍地走,反正能去那里的兵能熬到毕业出来,这辈子都会拿来当炫耀的资本。 当然,张建不可能按照教导队集训学员的标准来训练,他顶多就是个搭车尾的,张参谋长再狠也知道自己的娃有几斤几两,跟那些每天跑三趟全武五公里,两天一次十公里的学员兵一起训练,如果要求也能达到这种水准,恐怕张建就不该去猛虎团当兵,直接送去总参侦察营好了。 更何况,张建上大学,念的就是体育系,经过了两年多的系统性训练,短跑成绩更是有了质的飞跃。 李正觉得那天自己已经使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力,那没算上的百分之一仅仅是新发的作训鞋和迷彩服有些不适应,影响力些许发挥之外,其余已经是他能力所及的最佳成绩了。 但,他还是比张建至少慢了六米的距离。 张建的成绩是12.21秒。 李正是13.87秒。 看上去分别不大,实际上差别很大。 吴一看到成绩的时候,直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成绩,比老兵都不遑多让! “还是慢了。” 终点处,张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弹弹腿放松肌肉,一边很夸张地摇头,满脸浮夸的谦虚。 “我的最好成绩能进12秒内。” 说完,还不忘了将目光投向李正。 李正的心脏要炸开一样。 刚才他已经拼尽全力,但还是输了。 “你厉害。” 他朝张建竖了竖大拇指。 张建冷哼一声,走到李正身旁,凑过去低声说道:“我就不明白,晓倩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 李正本来没打算跟他置气,可偏偏张建就像冤鬼缠身一样,时时刻刻不忘打击自己。 他的无名火也上来了,一字一顿说道:“你高考多少分?” 张建顿时就木了。 这可是他的死穴。 要知道,李正可是正儿八经考上东海大学的优等生,当年是他所在的市那一届的文科状元。 比体能,张建厉害。 可比成绩,嘿嘿…… 张建呢? 他不是东海大学的,是另外一所二本学校的大学生,只是那个大学的体育系还行,不算太水。 毕竟是血法律的,嘴皮子上那点功夫李正还是有的。 趁着张建发愣的时候,李正原封不动将刚才前者的话连本带利奉还回去:“就你那点成绩,也配?” 说完不等张建发作,转身就走到一边去了。 魏胖子虽然是豆豉眼,不过眼光贼精,早注意到李正和张建之间的那番暗中较劲。 等李正走到旁,他连忙跟上去,喜滋滋地问:“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我看他脸色都变了。” 李正笑道:“没啥,我跟他交流了一下学习情况。” “学习?” 说到学习,魏胖子也木了。 那天张建以一百米短跑测试12.21秒的成绩毫无疑问成为新兵二营里跑得最快的人,也成了当天新兵团里最靓的崽。 四百米张建跑了个54.32秒,同样独占鳌头。 吴一看到自己班的兵那么争气,像中了头奖一样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一高兴,脱口而出道:“张建,好好干,明年送你去教导大队!” 张建听了并没有预料中的兴奋,反倒显得有些尴尬。 马腾在队伍里忽然横插一杠子:“班长,人家当兵是要考学的!” 这回轮到吴一尴尬了。 很显然,以张建的家庭背景,既然来了部队,肯定是要长期干下去的。 那就只有一条路,考学。 以他的素质,只要文化课成绩不是太差,第二年争取一个考学指标并不难。 如此一来,说明张建不可能在猛虎团待太长时间,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吴一只好找补道:“他就算考学,那考之前还是咱们四连的兵!” 李海鸥看完新兵摸底测试就上车离开了,临上车前,站在车门旁想了想,对送行的梁虎说:“12.21……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国家三级运动员的标准了吧?” 梁虎说:“没错,张建这小子可真不赖!” 李海鸥说:“是块钢,可就是有点傲气。梁虎你交待侯军,对这小子要好好磨,玉不琢不成器。咱们部队跟地方不一样,不光看个人,还要看集体,你看刚才,有跑12.21的,也有跑17秒多的胖子,那个叫啥来着……” 梁虎说:“魏国兴。” 李海鸥眉头一皱,手在脑门上拍了拍,感觉脑仁有些发疼:“不放弃任何一个兵,好也罢,差也罢,都是我们自己的兵。一个人再厉害,在战场上能以一当十,但二十个呢?三十个呢?一百个呢?这道理你我都懂,我看张建那小子太目中无人了,这种兵练好了绝对是个人才,压不住他那点锐气,可能会起反作用。” 梁虎讪笑道:“团长,他可是张参谋长家的独生子,咱们要不要……” 李海鸥眼皮一抬,神色了多了几分冷峻:“你管他什么长的儿子?要真不想被管,何必来当兵?既然送来了,可见张参谋长估计也知道自己儿子那点操行,你该怎样就怎样,只要按规定管理,他就算是司令员家的孩子到我这里也不能翻天!” 梁虎痛快地回答:“是!一定照办!” 李海鸥正要上车,一只脚踏在了车上,忽然又缩回来,回头对梁虎说:“还有那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叫李正的,我看过他的档案,小小年纪当年地震没了父母,是被咱们部队救出来的,这小伙子来当兵估计是有一种情节,我看他刚才的测试成绩还不错,在你们营能排个第二名对吧?” 梁虎回答:“嗯,第二,比张建差点。” 李海鸥说:“也是个好兵,这样的人材如果能留在部队使我们最大的成功,你也多留意点,好好培养。” 得到梁虎肯定的回答后,李海鸥这才上了车,一溜烟消失在大门外。 梁虎目送李海鸥离开,回到了训练场上。 此时测试已经完成,班长们在归拢队伍,准备带回去教怎么整理内务卫生,吴一在队伍前表扬张建,同时又不忘提醒魏胖子要加把劲。 梁虎招手将吴一喊过来,对他说:“你去,让张建和李正俩人来我的办公室。” “是!” 吴一看着梁虎离开,心里暗自嘀咕,这营长点名要见这两个兵,难道因为刚才俩人的测试成绩好,要当面表扬? 很快,命令传达到了李正和张建那里。 两人满心疑惑到了营部,站在营长办公室的门外敲了门。 里头传来梁虎的略带男中音磁性的声音:“进来。” 第29章 苗子 进了门,见了营长梁虎,两个新兵蛋站得笔直。 梁虎见状和蔼地招呼俩人:“坐。” 说着指指自己办公桌前的两张椅子。 等两人坐下了,梁虎亲自给两人倒水。 张建没动,李正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营长,我自己来。” 梁虎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摁回椅子里,不容分说地命令道:“坐下。” 给俩人倒好水,梁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白纸看了几眼。 “今天咱们营新兵测试,你们俩是成绩最好的,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来当兵?” 李正和张建俩人都感到愕然。 其实在入伍之前,接兵干部和武装部都做过调查,填过表格,入伍的动机和是否自愿等等都有填写。 现在刚入伍,营长隆重其事将俩人叫到营部,为的就是问这么一个问题? 对于两个新兵来说当然不会明白梁虎为什么这么问。 但对于梁虎来说,却另有考虑。 李海鸥临上车之前的一番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有针对性的提醒梁虎。 四连是猛虎团的一面旗帜,整个团所有连队里,要数这个连队的战斗力最强,因为四连在猛虎团历史上的战绩,所以四连被称作神枪手连,不光是因为枪法好,而是四连一直保持一个特殊的传统,在连队里设置了一个狙击班。 当然这个班不在编制内,而是他们自己虚设的,班里的成员其实平时归属各排管理和训练,但除了排里的训练之外,还要每月一次进行为期一个礼拜的专业狙击训练。 成立这个狙击班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保持传统,二是以点带面,用一个班带动整个四连,提高整个连队的射击水平。 当兵,尤其是步兵,枪法尤为重要。 每年集团军、师和团里都有大小的考核比武,关键时刻,四连的狙击班就能发挥作用,为猛虎团赢得荣誉。 而这个狙击班的班长不是别人,正是一排代理排长侯军。 这些年来,侯军带出了不少神枪手。 只不过搞狙击这门专业,不光是靠苦练,也要说天赋。 侯军天赋虽然不算顶尖,但好在勤奋。 像他那样肯全身心扑在狙击专业上精心研究,勤学苦练的兵真的不多。 这些年,四连的射击水平虽然一直很不错,在猛虎团里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甚至在e师也是顶呱呱的存在。 只可惜,除了出了一位侯军这样顶尖的狙击手外,后继无人。 不,严格来讲不是后继无人。 曾经有一个很有天赋的兵,也非常热爱狙击手这个行当,那个人就是侯军如今提到就要炸毛的钟睿。 钟睿是四连自侯军之后出现的最有实力最有天赋的狙击手,当兵第一年就拿下全团年度射击考核的第二名,仅次于侯军。 第二年参加e师组织的尖子集训队,在侯军的精心调教下在比武中打破了第二年兵在射击综合科目上的最好记录,而这个记录是侯军保持了足足五年的。 钟睿第三年转了士官,侯军对他的期望非常大,手把手教,倾囊相授保无保留。 第三年,俩人组成狙击小组参加军区狙击手比武,一举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正当侯军高兴自己后继有人,当李海鸥和营里的干部都觉得四连至少又可以辉煌好几年的时候,团里忽然来几个人,说是特种大队的领导。 之后钟睿被叫到团部,来人中的一个上校问他愿不愿意去a集团军特种大队。 a集团军特种大队叫做血狼特种大队,原先是军区特种大队,后来军改后托管在a集团军,但他们实际上还是受军区直管,所以这支大队在许多方面有特权。 其中之一就是调人。 钟睿自己根本不知道会被血狼大队相中,原因是那次在军区里的射击比武。 虽然侯军同样比较出色,但血狼大队的大队长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钟睿的潜力要比侯军大很多,并且还有一点,当时的侯军已经是二期士官了,属于一个特种兵的黄金时间显然已经不多,而钟睿则不一样,只是第三年服役期,冉冉升起的朝阳。 在比武现场看到钟睿表现后的血狼大队大队长回去就跑军区要调令,转头就来d集团军要人来了。 是否接受调令,其实这是可以商榷的。 当兵在哪当,当什么兵,很多时候还是要出于自愿,尤其是特种部队招人,首先就必须有个基础——自愿。 那种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说难听点能够每天忍受至少一趟十公里越野,每月一次野外生存,每年要全国东西南北各种不同环境里驻训一个月甚至几个月而不叫苦还乐在其中的兵绝对不是普通的兵。 用有些人的眼光看,他们甚至是一群疯子。 一群自讨苦吃的疯子。 当上校询问钟睿的意见后,旁边当时还是副团长的李海鸥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很清楚特种部队招人的程序,于是特地提醒了一句钟睿:“你去不去你可以自己决定,没人能够强迫你。”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让钟睿留下,留在猛虎团四连。 只可惜,钟睿看看李海鸥,看看团长,再看看那位血狼大队来的上校后,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去……” 一锤定音。 侯军后来在梁虎面前提到这事的时候拍了桌子,说钟睿就是个没良心的,这几年不是四连和自己的精心培养,他能学到这手百发百中的本事? 本事学到了,翅膀硬了,有高枝可攀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狗日的!那小子的心肝让狼叼了!” 这是侯军当时的原话。 现在梁虎找来这两个新兵里最优秀的苗子,其实就是想探探心思,看看俩人到底是不是愿意留在部队里干。 如果想,那就好好培养。 毕竟侯军还有三年就满三期了,能留下的机会并不多,他走了,四连总需要再竖起一面旗帜。 “张建你先说。” 梁虎指了指张建,点了名。 张建立即回答:“我家三代当兵,服役是一种使命,保家卫国,责无旁贷!” 梁虎愣了一下,然后说:“我不想听高调,给我说人话。” 李正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张建,心想这货肯定没说实话。 原因很简单,之前邵晓倩和自己在大院里遇到张建的时候,没听过张建说要去当兵。 如果张建要去,肯定不会瞒邵晓倩。 很显然,那是张建知道邵晓倩要去当兵之后做出的临时决定。 结合张建对自己的那种态度,李正有理由认为张建那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过冲着自己来当兵,这理由他能说? 我信你个鬼! 李正在心里暗道。 第30章 真话?假话? 张建有些尴尬。 这种场面话他在任何场合屡试不爽。 从前家里来了部队里的叔叔伯伯,只要这么说,总能赢来赞赏。 但面前这个梁虎营长有些不一样,好像不吃这套。 不过,让自己怎么说呢? 告诉他自己就是因为李正当兵,所以才来当兵,要证明给邵晓倩看看自己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而她选的那个男朋友就是个废物? 告诉他自己小心眼,看到李正和邵晓倩出双入对就觉得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风干的牛粪上? 告诉营长,说自己其实是看到李正和邵晓倩手牵手朝家里走去的背影然后回家和父母说自己今年必须当兵的? 梁虎看着眼前的张建,从他的眼神里就知道没说实话。 良久,张建这才再次开口:“也是一种传承吧,以前没想过当兵,觉得我爸把我的这辈子的兵都当完了,不过今年看到很多小伙伴都去当兵了,所以忽然想来。” 张建的语调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梁虎知道他还是没说实话,不过也不打算追问了。 他认为张建是因为想在部队发展,父亲让他先从基层练起,将来还是要考军校的。 只不过这么说显得太功利,所以张建没坦白。 于是转向了李正:“李正,你呢?为什么来当兵?” 李正坦然道:“和我在入伍前的调查表里写的一样,我十二岁之后就一直想当兵,这是我的梦想。” 梁虎能看出,李正说的是实话,又问:“当兵为什么是你的梦想?” 李正暗自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直说了:“报恩,当年是解放军把我救了。赠人之手有余香。我想去当一回兵,做点有意义的事,奉献一下自己的青春,算是对当年救我的解放军叔叔的感谢。” 这番话真挚、实诚,梁虎其实也早就看过李正的档案,也知道一切,只是想让李正自己说看看是否真实。 现在看来是真实的,没假。 “有想过在部队长期干吗?” 梁虎说完,忽然又觉得这样问一个新兵是不是不合适。 于是又解释道:“毕竟像你这种名牌大学生,考学是看不上的……” 李正还是很坦诚:“我打算当两年兵,之后回去继续我的学业,毕业后考验。” 梁虎的目光微微暗淡了一下,嘴里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 “很不错,你是个有目标有计划的年轻人。” 说完,对俩人说道:“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次谈话对于俩人来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梁虎营长什么目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其实这种谈话梁虎每年都要进行,而且都是挑一些好苗子来谈。 自己相中的兵,将来至少两年要在二营里服役,了解思想动态更有利于管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新兵陆陆续续开始到达营区,人越来越多,排房里越来越热闹。 由于兵还没齐,所以头几天都是一些简单的队列训练,教教基本的立正、齐步走,还有蹲下起立这些最基本的动作。 天气越来越热,对于新兵来说最要命的就是高温。 没当兵前见太阳都躲,现在太阳多猛都要在滚烫得冒热气的地面上一丝不苟地做队列动作。 到了第四天,所有兵都到齐了,第五天的早上,吴一忽然宣布一个重要消息,下午结合全营新兵去一趟师教导队,让他们开开眼。 “开啥眼?班长?” 魏胖子永远是队伍中最好奇的一个。 吴一满脸自豪地说:“记得咱们排长吧?” 魏胖子哪能忘? 自己第一次见侯军的时候印象太深刻了,那双眼睛,射出的目光里有刀剑,能扎人。 吴一说:“知道咱们排长为啥这几天没在岗位上吗?” 新兵们摇头。 吴一继续说:“今年国际‘金鹰’狙击手大赛要在国外举行,而我们解放军队伍也参赛,选拔参赛的都是全军的精英狙击手,可以说都是最顶流的,而今年这个任务落在我们军区头上,现在全军区最牛逼的狙击手都在我们师教导大队里进行集训选拔。你们看过特种兵电影吗?” 马腾抢答:“看过!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个顶一百个那种厉害角色!” 吴一呸了一声:“屁!那是吹牛逼的!电影里的东西别信,按他们演的那种特种兵,死八百回都不够!那是装逼用的,不是真的特种兵!” 马腾好奇道:“那真正的特种兵是啥样的?” 吴一说:“就像咱们排长那样的!” 马腾道:“咱们不是步兵吗?” 吴一语塞了两秒,又道:“你个新兵蛋子懂个球!咱们排长虽然是步兵,但这狙击水平那是妥妥的特种兵水准之上!以前,咱们排长带了一个兵,拿下了军区狙击比武的第一名,血狼大队你们听过没有?就是被他们选走了!你说,咱们排长是老特的师傅,是不是比那些老特还牛呀?!” 新兵蛋子们纷纷议论起来,有人笑,觉得吴一在吹牛逼,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感觉好兴奋,自己居然来了这个排,感情将来好好练,比特种兵还牛逼了? 张建嘴角轻轻掀起一角,轻轻吐出俩个字:“吹牛。” 好在吴一没听见。 他举起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再说话。 “静一静!总之,今天下午你们去那里是观摩的,是给咱们排长加油的!咱们排长啊……说起来……” 说到这里,似乎卡壳了。 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说道:“嗨!我跟你们这帮新兵蛋子说个球!你们啥都不懂!反正你们记住了,今年我们排长一定可以拿下参赛的资格,出国去比赛!” 马腾突然又说话了:“班长,那咱们不是没排长了?” 吴一蓦地一怔。 咦? 这新兵蛋子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但在他看来,侯军能实现梦想那是比带兵更大的事。 因为侯军的事他太清楚了。 这次参赛对于侯军来说意义非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于是粗声粗气道:“咱们团那么多人,咱们连也那么多人,你们还怕没排长?!咱们排长是明年的事,带完你们这帮新兵蛋绰绰有余了!实在不行,班长我勉为其难,给你们当一回代理排长又能咋样?!” “哈哈哈!” 新兵们哄堂大笑。 第31章 那身帅气的猎人迷彩 早上集合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午去看狙击手选拔的时候天气却变了个样,e师教导大队的综合射击场上空飘起了细如牛毛的小雨,小风嗖嗖地吹着,竟有了几分寒意。 魏胖子站在草坪上,伸手接着天空飘落的小雨点,皱起眉头一脸先知的睿智叹道:“夜观天象,不妙,不妙……” 李正提醒他:“这天还没黑,你演什么神仙呀?” 魏胖子说:“我感觉今天的比赛,咱们排长不妙……” “吵个鸡!”这话恰好让排房里出来的吴一听见了,只见他两眼一等,两只眼睛狼一样射出绿光来,死盯着魏胖子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魏胖子赶忙找补道:“没没没,班长我是说今天天气太好,我掐指一算,大吉之兆呀!” 吴一知道他是耍嘴皮,也不跟他计较,凶巴巴道:“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就别在这里碎嘴,小心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去锻炼身体!” 一起去锻炼身体? 魏胖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别……” 吴一懒得搭理他,大声喊道:“一排的集合了!” 师教导队的射击场距离新兵团一公里,沿着山间水泥路列队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 等到了场地,远远就看见黑压压一大群人早就在射击场边上的草地里整齐列队,准备观摩了。 “我滴乖乖!”马腾吐了吐舌头:“这至少有一两千人了吧?” 其实他没说错。 这么高水准的国际狙击手参赛资格选拔赛,云集了军区各集团军的各路高手,都是万里挑一的尖子。 这种盛会当一会兵未必有机会现场观摩一次,所以周围各团只要距离不远的都会组织新老兵过来现场看比赛。 一来让新兵们开开眼,什么叫做高手。 二来也是为自己单位的选手打打气,壮壮威。 加上这次集训选拔有来自a集团军血狼大队的兵参加选拔,这些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名副其实的特种兵,自然引人眼球。 “看到没有?” 刚到预定场地,放下小板凳,还没坐下吴一就已经指着前面说道:“你们看到那个戴着闪电利剑臂章挂着下士军衔的人没有?” 新兵们伸长了脖子,朝着吴一班长指的方向望去。 可是绝大部分的新兵蛋子不懂分军衔,感觉都长一个样,所以纷纷摇头。 “哪个呀?班长?” 不少人在问。 吴一火了,指指自己脖子上的军衔道:“就挂着跟我一样军衔的那个!黑黑瘦瘦,个头也跟我差不多的!” 新兵们又糊涂了。 因为老兵都黑黑瘦瘦,没魏胖子这样身材的。 “狙击枪,看到他拿了一支狙击枪吗?不是旁边那观察镜那个!”吴一继续补充细节:“看到我们排长没有,往右数,第三个!右!不是左……魏国兴,哪边是左哪边是右?” 这回大家总算看清楚了。 李正发现一个特点,但凡站在射击场里手臂上悬挂这闪电利剑臂章的人都与众不同。 不光是臂章不一样,身上的迷彩服也不一样,头盔也不一样…… 反正怎么看,都不一样。 “他们的迷彩服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对呀,好像他们的迷彩服漂亮很多。” 吴一见新兵蛋子们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惊讶,忍不住又科普道:“人家那是特战迷彩,又叫猎人迷彩,我们的是普通的林地迷彩,能一样?” 马腾问:“班长,他们的狙击枪看起来好像不一样,我记得不是叫88狙吗?它好像不长这样。” 吴一又是话还没说先哼了一声:“哼!你们知道个啥?88狙能跟它比吗?这支枪是最新的型号,我们自己都没装备,是这次集训配发给队员使用的,据说光是一支的造价就要26万,一颗子弹就几十块!” 张建淡淡卖弄道:“这枪其实全名叫做高精度狙击步枪系统,型号为cs/lr4,准确说价格是25.6万一套,有一具8-32倍白光瞄准镜、一部微光像增强仪和一台激光测距和弹道解算计算机。目前采用的是北约制式的7.62x51毫米口径弹药,其精度为在100米距离上散布小于2.9厘米,600距离上散布小于17.4厘米。” 吴一怔了一下,马上为张建竖起大拇指:“不错!” 又对其他人说:“看看,什么叫做专业,这就是!当兵就得这样,要熟悉一切武器弹药的参数,要爱护眼睛一样爱护自己的武器装备,这样才能练出水平来!” 李正对枪的兴趣不如对人的兴趣大,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身穿猎人迷彩的特种大队士兵身上。 他看到吴一指的那个特种兵似乎一直在偷偷朝自己代理排长侯军的方向偷看,再看看旁边的侯军,目不斜视坐在草地上,狙击枪斜靠在肩膀上,双目半闭,如同老僧入定,对周围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 看了一阵,李正好奇地问:“班长,怎么才能当上特种大队的兵?” 吴一瞥了一眼李正,嘿嘿地笑道:“那可就得说道说道了。他们那里的兵分几种,有征兵直接从地方过来的,有从地方直接特招的特长兵,还有一种……” 说着他指指自己刚才说的那个特种兵。 “他以前就是我们四连的,和我同年兵,叫钟睿,是个狙击天才,第一年兵就拿了比武尖子奖牌,第二年参加军区射击比武,和我们排长配合一起拿下了双人狙击的第一,被特种大队看中调走了。” 说完,又多看了李正一眼道:“我劝你就死了这份心,不要想些不着调的,好好在四连干,你不是当两年回去读书吗?想那么多干嘛?去特种大队要么就提干,要么就干士官干到三期,你想不想这样?” 李正沉默了。 他的计划中并没有长期在部队干下去的这一项,来当兵两年,仅仅是圆自己一个梦,穿一下这身军装,当一回兵。 不过,他由不得不承认,那身猎人迷彩穿在身上真好看,有种说不出的帅气! 魏胖子的提问永远是那么的直击灵魂,他突然问:“班长,你别老说你的战友呀,他跟你同年兵,他去了特种大队,你为啥还留在这里?” 吴一看着满脸坏笑的魏胖子,想发作又不好发作。 狗日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坐好!讲什么话!新兵蛋子什么规矩都不懂!” 魏胖子已经达到目的,见好就收,立马老实起来,坐得比谁都端正。 选拔赛很快拉开了序幕。 一共二十支小分队,最后选三组,共计六个出现名额。 规则完全按照“金鹰”国际狙击手比赛的规则进行,小组双人制,一个狙击手,一个观察手,但有些科目需要两人相互调换角色,因此对于每一个狙击小组里的成员要求都极高,单兵一个拔尖没用。 李正以前在军事频道电视里看过一些关于狙击手的报道,可那毕竟是通过电视画面,真正在现场观看感受完全不同。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不少新兵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就算没捂耳朵也皱起了眉头,那枪声就像在耳边炸开一样清脆刺耳。 第32章 贪吃的老兵 最让新兵们开眼的不是枪声原来那么刺耳,更令人震撼的是对狙击手直观的认识。 李正第一次发现,原来狙击手打的靶子不光是电视里常看见的那种人形靶。 还有很多奇奇怪怪,自己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靶子。 也难怪李正不清楚,因为整个选拔一共14个项目,所采用的靶子最大的目标直径为30cm,最小的则只有5mm! 射击距离则在100~1000m之间,因此要求狙击武器的精准度必须在0.3密位之内,而且射手必须精准判定风速,并能够保持稳定精准的射击动作,否则无法高精度实施射击。 所以新兵蛋们哪怕将脖子伸得再长,也看不清远距离那些形态各异的人形靶、碟靶、圆靶还有国际通用的波佩尔靶。 李正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今天过来观摩的是最后一轮的比赛,真正的较量从昨天就已经开始。 之所以今天猛虎团组织大家过来观摩,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目前,猛虎团派出由侯军和张澳组成的狙击小组在前面的十个项目考核中成绩进入了前三甲,排在第二名。 这次选拔名额一共六人,也就是说,如果侯军今年发挥稳定,能够保持这个优势,出国比赛是铁板上钉钉了。 猛虎团的老兵也好,班长副班长也好,都认识侯军。 而且都敬佩侯军。 部队就这样,尤其是作战部队,你军事厉害,谁见了你都敬你三分。 你训练拉稀,军事拉胯,你就算长成人民币那样别人在心底里还是瞧不上你。 哔—— 随着一声哨向,现场指挥员吹响了哨子。 “各单位的选手都回到预备出发地点,按照原定安排的顺序,两组一轮进行科目考核,马上执行!” 很快,集训队的队长上前组织列队,将参赛的四十人全部带到了局里射击地线大约三十米外的一块草皮上坐下。 负责发弹的调理员打开一箱箱专用狙击弹,将子弹分发到每一个狙击手的手中。 这些子弹黄澄澄的,闪亮夺目,一看就知道是纯铜制作,好货! 张澳低声对旁边的老班长侯军说:“候班长,钟睿和我们分在一轮里。” 侯军看都不往那边看一眼,白眼一翻:“那又怎样?” 张澳说:“他的确很厉害。” 侯军不说话。 因为现在钟睿以第一名的成绩稍微领先其他小组,位列第一。 看到侯军不吭声,张澳连忙补充道:“当年还是老班长您教得好呀,可惜……” 这是在拍侯军马屁,张澳也是四连的人,同样是狙击班出来的,师傅和钟睿一样是侯军。 他知道侯军对钟睿一向有心结,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张澳心里也有小九九。 说到底就是担心侯军因为钟睿而导致情绪上产生不稳定,从而影响成绩。 侯军带了那么多年兵,自己当兵也当成了老油条,中士张澳那点话里的意思他岂能不知? “你放心!”侯军说:“我才不会因为他乱了阵脚。” 张澳的心略略放下一点,松了口气说:“刚才我看你闭着眼睛一句不吭,我以为你因为他生气呢。老班长,告诉你个事,钟睿刚才朝你这边看了12次,偷偷看,没敢上来跟你打招呼。” “哼!”侯军喷了个鼻音:“集训那么多天,他又不是第一次想跟我说话,这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咱们集训就散了,我就要忍住,当年他走的时候我就说了,你去特种大队,那就别认我这个班长,以后见了我也别跟我说话。他当初选了选择,我也做了选择。老子说到做到!” 张澳彻底放心了:“哎呀,老班长,这我可就放心了,之前看到你一直皱着眉头在那里闭目养神,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钟睿呢!” “狗屁!”侯军说:“我是狙击手,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点屁事影响到我自己?” 张澳赶紧笑道:“当然不会!” 侯军突然眉头又皱了起来,表情有些扭曲。 张澳忙问:“咋了?” 侯军深呼吸一次,吐纳了一下,缓缓道:“妈的!老子估计是早上吃坏肚子了,狗日的炊事班包子生的又没跟我说……这会儿我的肠子有点儿动静……” 早上的时候,侯军自己提早起床去洗了脸刷了牙,还没吹起床号,他自己百无聊赖跑到炊事班去看人家今天做啥伙食去了。 尖子集训的伙食一向是按照最高伙食标准来的,自然是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这帮狙击手。 何况侯军是e师教导队的常客,常年集训都有他,当兵前三年是来参加集训的队员,之后就是被抽调来的教官,跟每一个兵每一个军官都熟络到像家人一样。 结果进了炊事班就闻到了香味,看到别人在做早点,他打了招呼过去就把目光黏在蒸笼上。 打开一看,里头是白花花的包子,鼻子凑过去一闻,以他当了将近九年兵的经验,立即问出是韭菜肉馅。 这可是侯军的最爱。 老兵嘛,就那德行,大错绝对不犯,小错偶尔不断。 坏习惯是一样的,侯军也没问人家同不同意,伸手抓了一个趁着热乎就塞进嘴里,吃得那一个满嘴流油齿颊留香。 等吃了两个,炊事班长这才过来拦住他。 “老侯你干嘛?” 炊事班长也是个上士,兵龄还比侯军长一年。 “你个兵油子,又来偷吃的?!” “偷?!”侯军摸着嘴角的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哪那么小题大做的,这些年我又不是第一次提前来你们这里拿包子吃了,大惊小怪啥嘛!” 炊事班长叹了口气,看看蒸笼里的包子,又看看满不在乎的侯军,说:“不是我不让你吃那一两个,问题是,这包子还没熟透。” 他瞥了瞥墙上的电子钟。 “就放进去才七分钟,你丫也不怕吃得窜稀?!” 侯军当时压根儿没放心上,说老班长您这是瞎子端着鸡蛋过独木桥了! 炊事班长问他:“侯军你这话啥意思?” 侯军说:“瞎操心呗!你不想想,咱们野战部队每年的野外生存白搞的?蛇虫鼠蚁我都不怕吃,我还怕吃一生肉包子?” 说完,得意洋洋地走了。 咕嘟—— 这会儿,侯军感到自己的场子里发出一声闷响,就像有个不安分的虫子在里头蠕动。 张澳担心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报告申请暂停,然后去大队部医务室拿点药,你吃了再说。” “吓!”侯军眼一瞪:“小题大做!我估计就是想放个响屁而已!不会窜稀!放心!” 说着又往钟睿的方向瞥了一眼。 “再说了,医务室里的药也不是仙丹,吃下去它就能生效?国一时半会儿再生效,吃不吃还不是一个鸟样?你看看,下一组就轮到我们了,咱们不能申请延迟,免得有人以为我们怕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