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情》 分卷阅读1 《酿情》严河 【小剧场】 少康:“云涧,当初在斩仙台上,你为何替吾挡了?” 云涧(脸攀上一层薄红):“……” 少康:“不说?不说吾回天宫了。反正,你父王看吾不顺眼……”作势欲走……宽袖立刻被某人紧紧的握着。 云涧憋得满脸通红,吞吞吐吐:“我喜欢啊……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少康偷笑,一把将可爱的小人揽在怀里。 【文案】 酒仙少康,醉心酿酒几千年 恍惚为人恍惚处世 那晚命在旦夕的云涧忽然闯入了他布的结境之内他掐指微算却什么也算不出 算不出前世 亦算不出因果 老君说 那人的命数谁都可插手唯独你不可东岳帝君说此番难逃劫数恐魂消魄散棋圣问 少康可曾历过情劫 少康却是反其道而行 身死也好情劫也罢 他还不曾经历过 这日日酿酒 酿出的酒愈发索然无味 那么历劫一番又有何关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少康,云涧 ┃ 配角:寒浞,纯狐,冥君 ┃ 其它:酒仙,棋圣 第1章 月下初遇 第一章月下初遇 大宋政和年间,一有宋徽宗重用蔡京,高俅,童贯,李邦彦等奸臣,大肆搜刮民财,荒淫无度,续有金贼兴兵侵犯我疆土,致使民不聊生,四方难安。 一时之间,君不成君,民不成民,人命不及一两钱,尸横遍野,万里成枯。 夜色如鬼,如影随形。 天侧一轮弯月站着墨黑色的山,倒显得分外的诡异。 及腰的长草被人拨开,而后又归于静寂。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少年慌不择路的拼命用手扒开荆棘丛生的荒草,手指被刺的满是鲜血,干涸了又流淌着新鲜的血液,只是他顾不得疼痛,一直往前往前。一时之间到将行踪隐匿在蔓蔓长草之中那人身后不过数十步跟着的是几个壮汉,壮汉面目狰狞,手聚长刀,刀上泛着阴冷的白光,手起刀落便将及腰的长草斩的利落干净,一时之间倒显得视野开阔了些,只是依旧只看得到少年波动的长草归于静寂的影子。 距离依旧是数十步。 壮汉们凶恶的威胁着:“小子,别跑,待我们逮着你了,不把你大卸八块剁成碎末喂狗,爷爷就遭天打雷劈!” 少年听着身后的动静,有些心急如焚,却并无它法,只得拼命的跑着。 沾满血的手指拨开着眼前的草,却看见了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湖的那边是一座临水而建的房子,房子里面点着灯,昏黄的却极尽温暖。湖边有一座木桥,木桥乃是最为普通的过路桥,桥上站着一个年轻人。 那人身着一袭月白的锦衣,墨发披散着,周身散发着白光,一时之间竟让少年看的有些痴了。 身上的疼痛将少年的神智拉回,他回头看看了身后的动静,却发觉什么也听不见了,那些紧随其后的壮汉没了踪影。 满片的野草静静的立着,却宛若沉睡的恶兽,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他想着或许是自己走了一处比较隐僻的地处,又或许是那些壮汉走错了其他的地方,再或者是壮汉们放弃了……总之他逃出生天了。 少年顿了顿,歇了歇脚,便深一步浅一步的往那木桥上走。 对面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那人转身往这边看来。 面容背着月色里显得有些模糊,只看清了那人眼色一变,略显诧异,而后微微的皱了皱眉,辨不清神情。 少年却是被那人微皱的眉眼深深的刺中了心,他见过无数次的皱眉,或是厌恶,或是恶毒,或是阴险,或是算计,此刻见了人皱眉都心生一股恨意。 因而在那人走进后,抱着他快要倒地的身子的时候,他取出了怀里沾满血迹的匕首,狠狠的对着那人的咽喉,却并无刺下去。 那人又皱了皱眉,似乎微微的叹了口气,便动了动脖颈,离少年远了些,手却是并无放开少年的身子。 少年借着月光可以看清那人的面容,莹莹如玉,飘然若仙,怕是都不足以形容那人的容貌吧。 略带浅绿的眼瞳,在月光下越发的明亮。 少年一时觉得自己像是猎物般被人盯住的感觉,显得有些赧意,缺血苍白的脸庞别扭的朝向一边,执起的匕首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抵在那人的脖子边。 少年低低的说着:“你是谁?”声量小小的,却带着年少的稚嫩与疲惫的虚弱。 注意到那浅绿色的眼眸略微发散,神情有些茫然便听见那人说:“吾乃杜少康。” 少年诧异的听着眼前人低沉的声音,一时有些微怔。 不是仇家,那么便好。 他挥手收回匕首,手指微抖,却是将那人的脖颈刺了血,艳色的血液点点的流出,少年有些急迫,挣扎着捂着那人的脖子想要止血。 只是少年满指头都是血,倒是将那人的脖子涂得血迹斑斑,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可怖。 他呐呐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低着头偷偷的打量着那人的脖子,除了自己涂得血,并无其他涌现出的血,他愣了愣,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弄错了。 “对不起,将血染上了你的脖子。”少年声音呐呐的,全然不似之前的凶恶阴狠,无辜的像个犯错了的小孩,胆怯着有些可爱。 杜少康再一次的皱了皱眉,手指从少年的腰后取回,他眨了眨眼瞧着满手的血,有些茫然出神。 少年看见了,更是赫然,只得用袖子将那人的手抹得干净。只是少年全身基本上是浸在血里,袖口也是血,倒是将那人的手越抹越多。 少年瞧着杜少康满手的血,这才反应过来,他挣扎的起身,离那人远了几步,轻轻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杜少康缓缓的从出神的状态中抽了出来,他抬眼瞧着少年,将手背过身后:“哦,小事,无须放在心上。” 说着便又要过来,只是少年哪里还愿意,只得仓惶的往身后退去,退了数步,右腿挡了左腿的道,便直直的往后面倒去。 少年闭着眼,认命的由着一阵眩晕感袭来,只是意识到的疼痛并无传来,倒是身子陷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中。 少年颤颤的睁开眼,便瞧见自己被杜少康抱在怀里,那人眉眼无神,似乎还处在出神的状态中,手却是牢牢的抱在少年的腰侧。 少年不由再一次赧然,他焦急的想要挣脱着,却挣不开半点。 “别动!”杜少康难得的提高了音量,只是依旧显得有些微怔。 少年闻言忽的停下了动作,乖乖的不动了,这一来一回倒是折去了他全数的力气,阵阵恶心与难受袭来,将他的脸弄的更加的苍白。 他咬了咬唇,才收回一点意识,道:“我并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声音越发的小了,最后又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杜少康难得回身的看了看那少年,只见脸色苍白的小孩子双眼紧闭,如羽般的长长的睫毛交接在一起,眉微微蹙着,连着呼吸都显得有些粗重。 少年的衣服带着一股子粘稠感,杜少康低着头瞧了瞧脚下,便看见了一滩不小的血。血迹延生到上面,木桥的栏上还沾有着血迹。这些血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暗黑,鼻端满是铁锈腥味,那味道十分的浓烈,硬生生的将周遭的青草香味遮盖的掩实。 杜少康难得没有皱眉,面色倒显得有些严峻。视线再一次的回道小孩身上,小孩眉眼没有丝毫放松,不时的发出一阵难受的毫无神智的呻吟声。 杜少康此刻才醒悟过来了,噢,他需要疗伤。 想到后,才抱着小孩往湖边的木楼走去。 步履轻快,却带着一丝不符合的焦急。 月亮此刻忽的从浓黑的夜幕中透了出来,圆月若盘,光华宜人。细看似乎有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踏着白云从月亮中飞出,在眨眼却又什么都没有。 小桥边的长草里,壮汉们气恼的站在原地。 极目望去,那些人身后是一块被劈开一条道的小路,前面却是无尽的长草。草的尽头乃是一座高山,在月色下倒显得昏暗鬼魅。 哪里有什么小桥与木楼。 壮汉中的领头人随手将泛着冷光的刀插进腰背,啐了口痰,不无气恼的道:“真是邪门了,明明在前边,现在却不见了!” 有胆小的环顾着周遭明暗阴郁的环境,不由抖着身子道:“老……老一辈的说……这山上夜里会出现吸食人精气的妖物……呜……副将,我们还是不找那小子了吧,先回去吧。” 说着那人便将丢弃了手中的长刀,紧紧的攀在领头人的身上,汉子虎背熊腰,挂在那领头人背上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而此时正巧来了一阵阴冷的风,不知名的动物嗷呜的叫唤着,惊得这些粗老爷们缩了缩脖子。 领头道怒其不争的敲了敲几个手下头,只听见一阵清响声,倒是将这恐怖的气氛驱散了不少。 领头恼怒的将身后人扒拉摔在地上,恶狠狠的道:“哼,就是有鬼又怎样,从军之人,煞气护身,还怕它们?” 那领头人本就长得粗狂,脸上还横亘着一条刀疤,在夜色里显得异常可怖。 几个手下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唾沫,点头称是,心里却低估着:你这副模样,倒是比鬼差不了多少。 “哼,今日便放过这小子。量他一个黄口小儿也活不过多久,我们先回去复命,师爷还等着呢。”领头人缓了缓,退一步说。 几人愉悦的称是,几人便踏着之前砍过的道往前头。 而此刻风声中夹杂着一身桀桀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笑得异常的诡异恐怖。 几人愣愣的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彼此,谁也不敢回头感,而又一齐喊道:“鬼啊!” 说完便撒腿就跑。 不消片刻,整片草丛里边没你那些人的踪影。 风声停歇,长草静寂。 那暗黑色的山峰也越发的静寂,忽的看见了一双巨大的红色的眼睛印出,眼睛周遭是浓浓的黑影。那山峰似是蜷伏着一头巨大的怪物,怪物发红的眼睛闪过浓烈的嘲讽与血腥。 在一眨眼,哪里有红色的眼睛,一切都显得分外的安静,除去微风浮动声,什么也没有。 乱世,鬼怪多出啊。 第2章 续命治伤 第二章 杜少康将少年抱入木楼后,便发觉屋里子有些异样,或者说多了什么。 白袍银发的人背身而立,全身笼罩着一层银光,显得有几分飘逸和俊逸。 “老君,来吾处有何事?”杜少康将少年放在地上,问道。 那人这才转过身,面容俊朗,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份疏离,双眸含着生人勿近的隔离。 那人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少年,眉头微皱,靠近来道:“那人是?” 杜少康茫然的看着脚下安静躺着的少年,有些微怔的道:“不知,他是……第一个人能够闯入吾设的结境。” 对面那人闻言倏地抬起了头,见少康依旧是愣愣的模样,不由的有几分诧异。瞑目掐指一算,得到的结论却是令那人更是惊讶。 杜少康坐在地上,细细的打量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嘴唇上都是些干涸的血迹,面貌略显秀美,若不是他是仙人,怕是会错认这少年是个女子吧。 想及此,杜少康情不自禁的抚摸着少年紧皱的眉头,手下的肌肤微凉却足够细腻,触手微滑,不知觉的手指便滑过了少年的鼻子,嘴巴。 “你怎能救他?”老君忽的出声,语气气愤异常。 杜少康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沾染血渍的手指,缓缓起身,直视着眼前的白发青年,浅绿色的眼眸微亮,问的直接:“为何不能救?” 老君一时有些语塞,他捏了捏拳,后又松开,别过身甩袖道:“那人命数到了,你我不可插手。再者谁都可以救他,唯独你不可以!” “为何吾不可以?”杜少康难得的选择了打破沙锅问到底。 老君许是没有见过杜少康这幅坚持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意外。那人一直在他面前是温和的人,没什么太过倔强的要求,不会问为什么。 “总之,你听我的不会错的。”老君转过身,有些妥协了。 杜少康直直的看着老君,模样有几分认真,浅绿色的眼眸里的光芒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此地偏僻,离最近的屋舍尚且需要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更何况……”他低着头瞧着地上的少年单薄的身影,若有所思,“更何况他伤重危及性命,一般医者哪里救治的了。吾若是弃之不顾,他定然会过不过今晚子时。既然他能够闯入吾设的结境,就注定了吾与他存在着一些既定的命数。老君你的好意吾知晓,只是有些事,你也无法掌控,不是吗?” 老君瞧着眼前坚持的人,一时有些气恼。 的确,若是不医治眼前少年的伤,只怕那孩子明日就成了一抹孤魂。 于心不忍,于情理不义,与天地不仁。仙者本就是庇佑民众,又哪里会弃之不顾的。 “罢了罢了,你们二人之事,我也插手不得,你若是想救他便救吧。”老君甩袖留下了几瓶丹药,便一个转身消失了。 杜少康眨了眨眼瞧着老君本该站着的位置一片虚无,只留下了几瓶丹药便笑了笑。 空气里还传递着老君离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蟠桃盛会在即,速速归天!” 杜少康拾起白玉药瓶,陷入了沉思。 蟠桃盛会,乃是天界之内最为庄重盛宴。王母主宴,届时天庭各处的人都会去。 而他杜少康乃为酒仙,那刻却显得不可缺少。试问盛宴缺酒,又哪里缺的了酒呢。 在下界呆长了,竟有些忘了天庭还有一个蟠桃盛会。 “唔~”一声轻轻的呻吟在这静寂的房子里响起,破去了满室的寂静。 杜少康收回思绪,转过头来看着地上的少年。 少年似是陷入了梦靥之中,眉头紧皱,牙齿毫无意识的咬着下唇,鲜血四溢,那孩子也不管不顾,还是咬着,很快的嘴巴都咬的血肉模糊了。少年无意识的扭动着脖子,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成拳头,手指上是干涸的血迹,很快的又流出了新鲜的血液。 杜少康几步走了过去,轻轻的将少年的上半身扶起,让那孩子靠在自己的怀里。 鼻端之间血腥问越发的浓厚了,他也无法再顾忌,只得将手中的白玉瓷瓶打开,取出了一刻泛着红光的仙丹。他想掰开少年抿的严实的嘴,那孩子如同海底的蚌严实的紧。 杜少康无奈,只有暂时的放弃。 他将手中的白玉瓷瓶放在地上,哪知在转过身看少年时,那少年却是双眸圆瞪,眸中的仇恨铺天盖地,似是一片烈焰不把人燃烧殆尽不罢休。少年双眸紧紧的瞪着杜少康,可又像是透过杜少康在看着其他的人。 这时又听见少年狠狠的道:“我要杀了你!”声音夹杂着毁灭一切的笃定与恶毒。 杜少康怔怔的看着怀中的少年如此凶恶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了。 再看时,那少年却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感。白皙的脖子缓缓的往一边倒去。竟是昏死过去的场景。 杜少康有些急促的取开白玉瓶的瓶塞,此时在掰开少年的嘴却是异常的容易。一刻泛着红光的丹药轻巧的滑入了少年的嘴里。 渐渐的少年的脸上泛着一丝微红的光芒,那光芒一直蔓延到脖颈一下,血肉模糊的嘴巴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缓缓的治愈着。 杜少康一个施法,眼前的木屋便变了样子。 两人所处的地上是一处内室,内室的柱子雕着不知名的兽,或是独角踩着涅火的猛兽,或是盘桓在翔云之间的长着翅膀的蛇,又或是口吐泗水四爪青龙。 地板是青玉石铺成的,极尽奢华。石上刻成奇花异兽,精致中又透着一丝诡谲。 内室极其的空旷,内室的周边布着矮柱,矮柱上放着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珠子闪着耀眼的光芒,将这夜里的屋子照的明亮。 屋里的左侧是一块极大的水池,池里的水似是温水,一阵氤氲水汽悬浮在池面,颇具暧昧的感觉。 杜少康抱在少年缓缓的踏过了水池当中,水不及他的肩高,却也足够。 自少年周围晕开了淡淡的血丝,血渐渐的往外延蔓延着,霎时一池的清水便化成了淡红色的血水,一阵浓郁血腥味也盘桓在空气不肯消散。 杜少康皱着眼瞧着少年衣服下稍微浓郁的血色,他轻轻的松开了怀中的少年,两人的距离也渐渐的大了,而那少年的身下似是被什么力量托着,仅仅是手脚垂在水中,身子却是漂在水面上。 杜少康走近了池边,起身站在池子边。身上的衣裳却是没有半边水渍或者血渍,依旧是月白色的。他紧紧的盯着池子中的少年,显得有些慎重,连着一贯茫然的情绪都收拢了干净。 他一手抬在空中,虚空中渐渐显现了一个青玉瓶,青玉瓶缓缓的落在了杜少康的手中。 他取开了瓶塞,倒出了三颗药丸,药丸乃是褐色的却发着淡青的光彩,显得有些异样与神奇。 杜少康将那三颗药丸投入了水中,水中的红色渐渐的消失,而水的颜色却成为纯净的。空气里的血腥味也消失,反而发着淡淡的青草花香。 接着在池边盘腿而坐,闭上了眼,双手结印。自杜少康手掌脱出了一个发着淡青色光芒的膜。 那膜越来越大,还缓缓的像水池中间的少年推去。渐渐的膜的容量能容纳一个人了便停止了扩大。 那青色光膜停在少年的上空之中,显得有几分神智,似是在说:上来呀。 下面的少年也像是应了那膜的意思,渐渐的往上空之中升起,停在半空之中,静止的不动了。少年湿漉漉的长发垂在空中,还滴着略带血迹的水,水没入池中却有归于无色。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那少年的衣裳被渐渐的褪去,黑色的外衣迅速被褪去,留下的是被血渐染的白色里衣,艳红的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而后里衣也被褪去了,少年赤裸着漂浮在半空中。 少年的肌肤是雪白的,全身上下都发着微微泛红的光芒,却依旧看的出那少年净白的肌肤。 消瘦的身子上却满是大小不一的伤痕,有些是旧伤,有些是新添上的。有些深入血骨,鲜血淋淋,有些是已然是结过痂的。全身还留躺着鲜血,血滑过胸膛,小腿,落入池中。 那漂浮的膜悄悄的飘进来,将少年包裹着。 红光微亮,少年身上的伤痕慢慢的治愈着。 那深入血骨的伤痕渐渐的以不可明说的速度慢慢的合上,渐渐的越来越浅,而后如新生的般,没有半点的伤痕。 结痂的疤痕也脱落了,脱落后的地方白皙带着微红,像是根本就没有受伤的一样,宛若新生。 整个过程也不过一个时辰,少年的感觉却是极其难受的。 从那红光开始的时候,他的额间便泛起了一层细腻的汗,不过片刻满脸通红。全身不由自主的痉挛抽搐着,却又不得放松,整个身子蜷到极致而后有重新舒展抽搐着。 少年嘴角溢出的呻吟声不受控制的大了,似乎陷入了难以描摹的痛苦之中。完好的手指又被他紧紧的捏着,指甲陷进肉里,艳红的液体再一次的落入水池中消失不见。 眼角溢出的泪滑过脸颊,没入发端。 这般看着竟有些可怜脆弱的意味。 直到全身的红方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后,所有的光芒消散,少年才渐渐的放松了。 青绿色的膜内,少年眉眼紧蹙,双手无力下垂,垂在空中的长发不知何时干了,随着室内的微风飘扬着。全身上下净白干净,没有疤痕,没有伤口,连着血迹都消失的干净。 除去脸色苍白以外,倒像是没有受伤似的。 池边的杜少康静静的听着这边的动静,而后慢慢的睁开了眼,浅绿色的眸里满是关切。 杜少康放下了手中的掌,那包裹着少年的绿色光膜便像是是失了力气一般渐渐的破碎,少年的身体也往下方坠落。 杜少康惊了下,便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少年的下方,他脚踏在满池的水面之上,却并不无下沉。手稳稳的接住了少年下落的光裸的身体。 他一展袖,便将少年的身体捂得的严实,除去裸在外面的腿外。 杜少康皱着眉,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少年,显得有些出神。 老君留下的丹药乃是活死人白骨的仙药,这般疗伤本就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即便是陷入昏迷的少年也接受不了,也难怪他会如此的痛苦。 不过现在好了。他看了看少年完好的嘴唇,苍白,但并不血肉模糊,心下便是满意了。 杜少康抱着少年走出了水池边来到了室内的一处床榻边,他轻轻的将少年的放在床上。 随手变幻出了一件浅白色的里衣,那里衣触手极滑,极其轻巧,制工精巧,自然不是凡间的衣物。 他手脚笨拙的帮少年穿好衣物后,替他掩上了被子,才放缓了口气。 屋外,夜空上挂上了一轮圆月,月光清凉,照在这铺满青玉石板的屋里显得有几分的奇异。 杜少康低着头皱了皱眉,却又是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满室的青草香气的房间里。 陷入昏迷的少年安稳的躺在床上休息,呼吸清浅,眉眼温顺。 相较于屋内的温馨,屋外的人就不那么认为了。 身穿黑衣和身穿白衣的两人愁眉苦脸的站在木桥的几步远处,他们想要踏上木桥之上,却被一阵看不清的结境给反弹倒地。 黑衣人畏惧的退了退,怂恿着身边穿着白衣的人道:“白大人,你……去吧。” 那白大人本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苍白无血的脸,此刻却像是黑了一圈,只听见那人冷哼道:“黑大人怎么不去?这等不要命的事情,你倒是记起我了。” 黑大人不尴尬的呵呵笑了笑,便不再言语,两人却是谁也不敢碰身前的结境。 那冷面的白大人等了许久,见没有任何的动静,别无他法便只有朗声道:“仙人,属我等冒昧,只是我等受阎王殿下之命前来拘该亡者之魂,还请仙人谅解。” 黑大人也是应声道。 谁知话音刚落,便瞧见了一个身着月白色的衣袍的人从那结境之中走出。 那人面容俊朗,却又一双浅绿色的眼眸,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站在的两个脸色苍白的人。此人正是从内室而出的杜少康。 杜少康站在长草从中瞧着眼前的两人,才恍然了:“啊,是你们。” 黑白两位大人自然也是认出了眼前的杜少康,杜少康初次升仙时,他们两人差点将杜少康当做亡魂拘走,那个大玩笑倒是真的有些严重。不过杜少康脾气甚好,并未追究就是。 他们原以为杜少康会再说什么,哪知那人说了三个字后便不再言语,神情有几分茫然。 黑白两位大人嘴角抽搐的道:“原是酒仙大人,我等奉阎王之名,前来拘云涧之魂的,还请酒仙大人予个方便。” 杜少康闻言略显疑惑,他问:“谁是云涧?” 黑大人抬手扶额,只觉得鸡同鸭讲,素来知晓这酒仙大人一向恍惚不着边,倒是没有料到竟会如此的不着边。 他只有接着道:“酒仙大人身边有谁?” 杜少康倒也实在,便道:“有一个少年,他受伤了,吾瞧着不忍,便救下了。” 黑大人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意外。 素来仙人不得随意插手凡人性命,命途的,因为一旦插手了有些人的命数就会更改。而这杜少康却随手便救了一个,实在是罔顾天律。 黑大人与白大人对视了番,瞧着白大人摇了摇头。 随意两字有些不好捉摸,他们两人也不过是小小的鬼差,哪里敢说什么其他的话,黑大人便接着道:“既然是酒仙大人所救,我等也无法了,只是还望酒仙大人看好那人,莫要让那人陷入凡尘,扰乱凡间他人的命数。” 事已至此,自然是别无他法。 杜少康闻言点了点头。 黑白大人无奈,他们还需要向地下阎王告知,便只有告辞。 两人一起道:“酒仙大人照看那人,我等先行一步,告辞。”说着两人身边便响起了一阵黑雾,黑雾消散后 ,两人的身影也没有了。 杜少康此时抬眼瞧着那轮圆月,嘴里呢喃着:“哦,是叫云涧啊。” 这样子分明是全然忘了那刚刚离去的两人的叮嘱,若是黑白两人知晓了,估摸会呕出一口血的。 月光清莹,夜色若水,粼粼泛光的湖面照着岸边的木楼,楼里的木地板上几瓶白玉瓶发着幽幽的光芒。 有些人,有些事,已然发生着改变,悄悄的离原先的轨迹越来越远了。 第3章 灭门惨祸 “云儿,你爹在院里练武,这日头如此酷热,怕是累着了,你扶着娘去看看吧。”身形臃肿的少妇若声细语的对着身边的小少年说道。 那小少年自然是云涧。 不过十来岁的光景,却听话懂事的很。 见娘亲半圆的腹部行走更有不便,云涧轻声嗯了声,便走上前去扶着那妇人。 而后画面突转,两人竟是来到了一处庭院。 院里开阔,一个穿着黑色武袍的俊朗青年执着银枪正在练武。 那武士练的认真,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到来。只径直的舞着银枪,招式熟稔,宛若游龙在天,猛虎归山般自然随性。 许久,那方才停歇。 青年转身便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安静的站在一边,云涧长相有几分像他的母亲,略显秀气,唯独那双眼睛像他的父亲,黑亮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专注。 青年被两人的注视敲得有些赧然,便将银枪插入腰间,跨步而来。 他一手扶着尚有身孕的妻子,一手摸着不及肩高的云涧的头,笑得温柔:“夫人什么时辰过来的,这日头毒辣的紧,还是回厢房的好。” 倚在他身侧的女子盈盈一笑,不知从哪出取出的丝巾覆上了男人汗津津的脸庞,娇嗔的道:“夫君练功许久,妾身担心夫君累着了,便过来瞧瞧。瞧着夫君练得入神,妾身怎敢随意打扰。” 一旁的小云涧也抬头直直的盯着那青年,少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父亲的崇敬:“爹爹好厉害,比师父都厉害!” 那青年闻言一笑,却是改摸为掐,将少年有些圆润的脸掐的不成模样,手劲却并不重,他瞧着少年眼里满满的崇敬,不由好笑道:“你呀你呀,嘴巴肯定是涂了蜜的。” 少年有些疼痛的挣扎着,却是将掐着自己脸上的手拉下来紧紧的握着,抬眼笑得肆意:“你是云儿的爹爹,爹爹自然是最厉害的!” 那青年哈哈大笑了声,片刻收拢了脸上的笑意,颇具深意的道:“得妻儿如此,我云苍不枉此生。” 他身上的少妇闻言将头放在那人肩上,收回了手中的锦帕,双眸含情的看着那人的眉眼,定定的道:“夫君,妾身定会跟随夫君,永不离弃。” 此时三人之间还是浓情蜜意,日头光亮,景色迷人。 那刻忽的天幕尽黑,天穹之间闪现着极其惊骇的闪亮。硬生生的将这一时的安逸劈的支离破碎。 室内的小云涧被惊动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呆呆的趴在床榻上听着屋外的动静。 屋内的灯火闪烁着,窗外印着来去慌乱,苦于奔命的人影,手持长刀的凶狠蒙面人狠心砍向妇孺,破体而出的血迹泼洒着,陡然失去性命的人轰然倒地,鼻端弥漫着油气味和铁锈的血味。 小云涧被这一切惊得睁大了 分卷阅读2 眼,双肩瑟瑟发抖,手指陷进被子里,只看得见苍白的细长手指,骨节突出的模样。 忽的,小云涧倏地掀开了被子,赤着脚踩在地上,顾也不顾的往外头冲。 娘亲还在厢房。 那刻,这个念头驱散了他对外面血腥凶残的景观的害怕。 一路挑着隐僻的道路狂奔,整个画面都显得摇晃起来了,像是被什么硬生生的支撑着,晃得厉害,却并不会破碎。 小云涧终于来到了自己母亲的居室,只是居室里乱糟糟的。桌椅东倒西歪,帘布被人扯得四分五裂,徒留一点残骸挂在房梁上,地上满是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肢体扭曲着,却有保持着唯一的相同点――血迹四溢。 小云涧站在门槛边,尸体汇聚的血河很快的流到了他的脚底,黏糊糊的,冰凉的,这种感觉让他想呕,肺腑里的恶心汹涌着想要出来,他只有拼命抑制着。 他喘着气,全身颤抖着往满地的尸体走去。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这个不是……都不是。 将每个尸体都查看的仔细,得到的结论,却发现哪一个都不是。 小云涧手指上都是血,白色的里衣也在不知不觉中染成了艳红色的,看着极其骇人。 赤着脚慢慢的走过了满室的血腥,外廷那边的屠杀渐渐停歇,别与烛火的火光窜起屋舍之上,与那闪电交相呼应。火势渐渐的大了,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毁去了满室的安逸与平和。天穹依旧暗黑的很,闪电肆意,却并无半点雨滴。 小云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了一个念头苦苦支撑着,娘亲,父亲在哪里? 他想要哭出了,眼睛却干涸的厉害,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满处的血液和火光,那是头一次那么讨厌火焰的光芒和艳红的色泽。 忽的感觉身体被什么拉住了,接着便是一阵颠倒,人却处在了院子里的墙角边。 小云涧眨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人,那人一身道袍,须发都是银白的,便一个扑身紧紧的攀在那人身上,哭了起来。 “师傅……师傅……你救救我娘亲和爹爹好不好……师傅,我找不到他们了。” 接着画面又转换了,两人却出现在了他爹爹的书房里。 小云涧看着站在书墙旁边的娘亲便迅速的奔了过去,触手温热的感觉让他觉得格外的安心。而他的爹爹也将两人紧紧的抱在怀里,贪婪着享受着短暂的幸福。 只是好景不长,隔壁的门被人粗俗的踹开,接着便听见了一阵急促脚步声,近在耳前,惊得人心突突的跳着,小云涧感觉到握着自己肩的父亲的手轻轻的抖了抖,便被父亲拉在身后。 不知云苍从按了哪里,那书墙移向了一边,出现了一道黑黝黝的密道。 云苍将小云涧提起来推向那道士的一边,单膝跪地道:“清风道长,本该设宴感激您能收我儿为徒,呵,怎料到初次到府竟会是这幅模样。唯今,云苍请求道长护我儿周全,恩情唯有来世再报。” 那道长摇着头,一手抱着云涧,一手将云苍拉起,低低的道:“贫道尽全力就是,你有何须如此。” 事情紧急,两人也未客套许多。 云苍让那道长抱着云涧先进密道,自己断后。 密道里极其的黑暗,只有攀着泥土的岩壁才好走。 小云涧一开始还趴在道长肩上,走了几步便感觉有些不对劲,密室里除去道长不急不缓的脚步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师傅,师傅,你听听我娘亲和爹爹在后面麽?”小云涧心慌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想要找道长印证。 那道长顿了顿,语气平淡的道:“有。” 小云涧翻身便从那道长身上滑下去了,接着便往回跑去。 黑暗里的路并不好走,他被a倒几次,也只是咬牙忍着,接着跑,一路哪里有父母的影子。 到了密室的开始,云涧想要打开,却发现那密室的入口被人封得死死的,不从外面是打不开的。 他焦急的从缝里看着外面的情景,刀光闪现,便瞧见了自己娘亲脖颈处涌出的血。 顿时画片被染成了殷红的血色,什么都瞧不见了,只余下了一阵有一阵红色。 …… 杜少康回到内殿时,便发现床榻上躺着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稳。 额间溢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液,连着衣领都被浸湿了,细长的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头还在好无意识的摇着。 这模样该是陷入了梦魇了吧。 他恍惚了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的将少年额间的汗清理干净。 心里却疑惑着,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梦,连睡觉都不安稳。 只是杜少康没有料到,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整个期间云涧没有梦呓,除去无意识的皱眉摇头,掐手,流汗外,倒像是正常的。 临近天亮的时候,云涧毫无预兆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样子颇有些失魂落魄。他极速的喘着气,脸色异常的苍白,眼睛睁的大大的,显得有几分恍惚。 杜少康瞧着眼前少年脆弱的模样,心里有几分怜惜,便想上前将少年揽在怀里,哪知才动了动手,云涧便收拢满身的凄凉疲惫,一个锁喉,细长的手指掐住了少康咽喉。 任谁被掐了两次命脉都会恼,少康却不恼,只是出神的看着眼前少年赤红双目,满身戒备的模样。 意念之间,便轻轻的推开了少年略微发抖的手,苍白的手指有些冰凉,剑拔弩张的氛围却被这一推化解了。 云涧愣愣的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心底的恐惧才渐渐的收回,只余下满身的疲惫无处可逃。 “对不起。” 少康诧异的看着明明之前还是怒意滔天此此刻却乖顺无力的云涧,一时适应不过来。 “你做噩梦了?” 只是少康不知自己这么一问,却是将云涧最后一点自欺欺人击的支离破碎,只余下满满的无助和绵绵不绝的恨意。 他恨自己太小,力量太弱,护不了家人一世长安;他恨贼人可恶,杀人如麻;更恨天公无眼,做坏天罡……云府上下,一百二十六条人命啊,就那样全数的死了。 他时常想着要是做梦就好,梦醒了之后自己还可以依偎在娘亲的怀里,缠着父亲教自己枪法……可是,那不是梦,一夜又一夜的重复着那日的场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忘记着血海深仇罢了。 云涧低着头凄惨的笑了笑,言辞不详的道:“是啊,做梦了。” 少康皱了皱眉瞧着眼前少年一派愁苦的凄惨模样,只好站了起来,随手变幻出一套华衣锦服,递给尚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云涧,道:“穿上吧。”接着便走了出去。 云涧回神瞧着缓缓踏步而出的人,心底的凄苦消散了些。直到那人完全的走出了之后,才看着床边叠的整齐的衣裳。 清秀的净白衣袍,触手极滑,上面绣着各样的翔云,颇有些仙风道骨,样子与少康的类似。 细白的指尖搭在这衣裳上意外的合适,云涧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上的伤口没了,便有些奇怪。再打开里衣查看身上的伤口,发现胸膛一片光洁,肌肤如雪,宛若新生,哪里还有什么伤疤血口。 云涧有些发怔,满是的伤痕怎么都没了? 后又想起少康,想着许是那人是个隐世的大夫,便没有在追究,只是缓了缓乏力的身体,才起身穿衣。 云涧穿好了之后,才发觉大了些。手掩在宽敞的袖口里显得有些空荡荡,凉飕飕,衣摆拖地,掩了赤裸的双足。双足严实的踩在满地的青玉石板上,脚底一片冰凉,倒是让云涧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看着有些异样的华丽,矮柱上的夜明珠,刻有异兽的柱子,以及尚不足膝高的床榻。 云涧觉得有些熟悉,从灵魂深处感受到的恰如其分的熟悉感,细细思量,又什么也没有。 唉,哪里会见到这么华丽的殿堂。云涧心里想着,便不再多想的往外头跑去。 只是他忘了一个隐士大夫,又岂会有这么庄严堂皇的殿堂。 原本空荡的青玉殿此刻显得更加寂寥,蛰伏在柱子上的夜明珠静静的发着微凉的白光,内室的温池蒸腾了满室的氤氲水汽。 忽的半空高的水汽中闪现了一阵浓郁的暗黑色烟雾,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只不过着满室的寂静却显得有几分诡谲难辨,初升的太阳光芒照不进满室的阴暗,而这阴暗里似乎混杂着各色的令人胆寒的妖魅之物。 第4章 桃色夭夭 三月已了,四月初来。 山下一脚却开着满山的桃花。 桃红色的花瓣微微泛白,争先恐后的盛开在绿意未起的枝桠上。满山遍野皆是着盎然盛开的桃花。 忽的一阵微风过后,脆弱的花瓣离开花萼,翩然而下,缓缓的落在地上,铺成了满地的桃花。 云涧才出来时,便被着遍野的桃花羡煞了。 他何曾见过这般盛大的桃花,自幼便生于庭院之中,不曾离家半步。便是后来遇见师傅,也是规规矩矩的跟着师傅去观里习武。再回家时,天伦之乐尚未享受多久,却遭遇了那般血洗家门的突变。 自那以后,满心陷入深仇大恨之中,不愿离去,何时会如此开怀。 少年痴痴的看着满眼的桃红时间,坚如盔甲的心房裂开了一道缝,微风潜入,溢出了满心的柔软。他轻轻的赤着脚踩在满地的桃花之上,惟恐自己会弄坏了那满地的精华可爱,模样也不那么的阴郁。 视线远去,一片月白色的衣袍从远处的桃花从中幽幽飘来,云涧一时之间紧紧的盯着那衣角。 走近了之后才发现,杜少康毫无作态的蹲在了地上,在那人手上是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满了桃花。 那人估摸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只是专注的看着满地的桃花。忽的从地上拾起一片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许是味道尚可,少康微微的点着头。 云涧鬼使神差的也学着少康拾起一片桃花瓣放入嘴里,牙齿轻轻的合着,接着便尝到了一阵难以名状的苦涩感,他张大了嘴想要吐出去,那知才张大便发现不知何时转身的少康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云涧怔了怔,无意识的咽下了满嘴的桃花。 忽然凑上前来少康仔细的盯着云涧,云涧下意识的往身后退了退,便听见那人顿在原地认真的问:“原来你是吃花的,好吃麽?” 云涧无语,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他诱惑了的才吃的吧,便尴尬的道:“额,还行。” 少康闻言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有些怀疑的道:“吾吃的是苦的,你的难不成是甜的麽?” 这时云涧方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原本还以为这人是个正经的人,此刻才发觉原来竟是如此的恶劣,他咬牙硬是吐出几个字:“不是甜的,是苦的。” 少康挑了挑眉,诧异的道:“是苦的,你吃什么,难不成你喜欢苦的?” 云涧气的想要掐着少康的脖子问:你是哪只眼看见我喜欢苦的的?只是他忍下了,并不做声。 少康见状,也不说话。 抱着篮子绕着满树的桃花摘得不亦乐乎。 云涧有些奇怪,为何自己在碰见这么一个人时变得那么由不得自己,偷偷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肩膀,那人摘花摘得认真,丝毫不知道被人打量了。活得却比任何都要随性而为,想要隐居便隐居,喜欢桃花,便种满整个山脚,便是连居所也是那般肆意。更何况对待自己也是不错的,曾发狠威胁那人两次,那人都未曾恼怒,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像对待外面的人那样对待呢? 这样的人,也难怪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云涧情不自禁的凑近那人道:“你……摘花做什么?” 少康一手执着篮子,一手轻轻的捏着新开的桃花,一扯手里便多了一朵鲜艳的花,他认真的看着手中的话许久,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回答什么:“酿酒,以晨开之桃花酿酒,花上带有甘露,味道更甚。” 云涧注视着那人的视线有转移到了花瓣之上,心下的思绪也回到了以往。他在家时年龄尚下,父亲并不允许他接触酒,而后去山上之后就更加的没有接触,只是依稀听见有人说过,酒乃好物,至于好在哪里却不得而知。 此刻听见少康说酿酒,心下便是一阵向往,嘴里也显得轻快:“酒?做好的酒可以给我喝麽?” 少康捻了一朵桃花放入篮子里,缓缓转身,衣袂飘飘,身后乃是一片桃林,浅绿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一时之间,让云涧看呆了。 他回想起初次见面时,月下的少康显得异样的仙逸,而此刻的少康显得格外的出彩。仿若天地之间,独一人瞩目。 耳边响起了少康轻柔嗓音,那人轻笑的道:“好,做好了便给你喝。” 青年出色的容貌此刻看来倒是赏心悦目,想着自己可以喝酒了,心底里便是慢慢的开怀,于是乎暂时的忘了一直肩负的沉重,人也显得轻快了。 他笑着帮少康采摘刚开的桃花。 清晨的花,上面还沾染着清纯的露水,凉凉的,明亮的阳光透过圆润的水珠闪闪发亮,让人忍不住为止倾倒。 少康满意的看着满篮子的鲜艳桃花,淡淡的道:“你不是想喝酒麽,吾此刻便去拿来。” 云涧有些意外,愣愣的点了点头,少康便提着篮子走出了桃林。 等少康再回来时,云涧正好坐在桃树的下面睡得迷糊。 少年歪着头靠在小臂粗壮的桃枝上睡得安稳,细长的睫毛微微圈着,嘴角轻翘,似是坐着什么好梦,稚气的这般看到倒是一个小子该有的情态。 少康满意的将带过来的酒放在花丛上,指尖轻弹,放酒瓶的地方凭空显现出一个膳盒,阵阵飘香的米饭味道混合着花香格外的迷人。 那边的少年似是被这香味诱惑了,缓缓的睁开了眼,黑亮的双眸里满是迷茫。 少康专注的看着对面的少年无害的模样,心里变幻过许多的念头,而最多的念头竟然是想要把云涧带回天庭养着,每日这般看着也是一种乐趣。 许是心底的念头太过荒唐,他轻晃着散去了那荒诞的念头,开口道:“你饿了吧,吾带了些膳食,你吃吃吧 。” 那边的少年闻言终于回神了,双眼显得明亮,云涧接过膳盒,打开了看,几碟精致的小菜,泛着油光的烧鸡,以及一碗散着清香的白花花的米饭。 少康瞧着云涧看着膳食发了沉默了片刻,才拿起竹筷默默的吃了起来。 云涧的吃相并不难看,便是饿的紧,也缓缓进食,丝毫不显粗俗,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身份与贵气交织的教养。 吃下几口后,云涧便停下了竹筷。 少康见云涧并无其他动作,奇道:“怎么了?” 云涧这才缓缓道出:“主人家不曾动筷,我这异客却是先动起筷箸来,于情理不符。” 少康摇了摇头,才道:“黄毛小子,太过拘束于繁文缛节,岂不磨灭生性!” 云涧脸色发白,却是低了头不再言语。 少康见他模样可怜,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可能太过,便软了态度,取出怀里的酒给他。 云涧接过后,打开瓶塞,一股别与此刻的桃香味扑鼻而来,酒香混合着清淡的桃香,诱人尝上一尝。 少年天性在此刻被诱发而出。 凑上去品了一口,接着便又尝了几口,云涧眯着眼,红着脸颊有几分醉意:“好喝。” 说完就埋着头细细的喝了起来,像极了吃食的动物,专注中夹杂着一丝的稚气。 少康眨也不眨的看着对面的少年近乎是贪婪的喝尽了瓶中的酿酒,心中溢出了满足之感。 那酒其实并不能拿上天庭给众位仙家饮用,喝惯了玉露琼浆的挑剔仙人又哪里会自降姿态品尝这凡间的俗物。 只是少康还是喜欢下凡来收集着酿酒的材料,自己动手一点一点的酿。他喜欢酿酒的过程,这样整个人才不至于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九天之上,高处不胜寒,所能对处的唯有白玉做的墙壁,虚无缥缈的云彩,更多的就是无边无际的空虚。 此刻瞧着那孩子那般欣喜的喝着酒,他的心里不可谓不满足,似乎这些就可以弥补千百年间所有的虚无一般。充实于心的滋味,其实也不错。 少康饮食的乐趣,不在于自己吃,而在于看着别人吃,瞧着眼前的少年一滴不剩的将瓶子中的酒喝完,菜肴也吃的差不多后满足的神采,少康心下便是越发的柔软。 他想着若是在天庭之上养个这样的孩子其实也不错的,但想想也不过是想想,不曾实施,更不曾让这个想法扎根开花。也不过是一个闪光,闪过后,又是那么的平静淡然。 “杜大哥酿的就真好喝。”吃饱喝足后的少年,以贴近的称呼表明了自己亲近之意,苍白的脸颊淡淡的晕出一道红晕,黑亮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显得越发的可爱与稚气。 杜少康显然是听不出这乃是句极其正常的夸赞之语,反而理解成为何这酒如此好喝,他思量了片刻,异常认真的道:“取天水为引,农夫新出的米粟做基米,酿成的酒水自然清洌甘美,再辅以来年初开的桃花梨白,更是增添一股芬芳。这样的酒,才算是至高。” 云涧似懂非懂:“天水?” 杜少康也不耐,反而兴趣高昂的道:“所谓天水,既为无根水。酿酒所需的水需要清纯,此处山峰清灵,更是有处极妙的泉水。吾通常都是取自那处之水。” 云涧道:“在哪?” 杜少康站了起来,一手往西指,指着桃林的尽头的高山,低低的道:“林之尽,山之巅,有一处泉,泉水乃是山中精华,玉露琼浆也不过如此。” 云涧跟着站了起来,只是他头顶尚且只到少康的肩膀处,极目望去也不过是满眼灿烂的桃枝。再往上看是一座山,不似晚上般的浓黑,而是黛青色的,山顶处弥漫着浓云,白青相见,透着一股子仙境的意味。 “杜大哥,从这里走过去,怕是要到晚上才到吧?” 杜少康转头,皱了皱眉,浅绿色的眼珠闪过一丝疑惑,接着便道:“为什么要走过去?” “距离有点远,莫不是有小道?”一边的云涧惦着脚,仔细的看了看有没有其他的路通向那处山,看了半晌始终没有找到近路,才开口时,语气也带着一股子赌气的成分。 话音刚落,腰被人一揽,脸撞向了杜少康的胸膛,再眨眼之间人已经到了半空之中,凌驾在桃枝之上。 低着头可以看见满林的桃枝,只是云涧没心思景色的美好,头脑发晕,内心深处蔓延的惊慌染红了满眼的视线,脑海里有些莫名的场景在闪现。 金光闪闪的铠甲,黝黑皮毛的兽。身形消瘦的青年面貌模糊,那青年端坐在那兽的脊背之上,一派睥睨之意,素手自宽袖中伸出,细长的指甲牢牢的禁锢着一颗蓬头垢面,滴着鲜血的苍老头颅。背后一片血红的残阳…… 他紧紧的抱着杜少康,闭了眼,脑子里的影像才渐渐淡去。 再睁开眼,哪里有那铠甲和满是鲜血的头颅。 云涧一时有些茫然,只余下满身的疲倦,再次闭眼,脸色发白的道:“杜大哥轻功好麽?” 杜少康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抖了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小鬼惧高,随即宽心的道:“嗯,别怕,吾会护你周全。” 这话显然是颗定心剂,怀里的少年乖巧的倚在少康的胸膛上,双眼微闭,嘴角却是轻轻的翘起来。 云涧感觉耳廓的风越来越冷,脸颊也被风吹的有些疼,只是他不敢睁开眼。 的确他惧高,这个毛病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改不了也没法改。只是这次更甚,还出现了这些莫须有的恐怖画像。 他想,父亲和母亲,不也是这般被穿着盔甲的小人杀害的么。一想到此处,心底的怨恨难以消弭,云涧紧紧的握了握拳,直到疼痛袭来方才收拢心绪。 他道:“杜大哥,去过金陵麽?” 专心于“飞”的杜少康气息微滞,面色有些恍惚,许久才道:“没有。” 云涧听的出耳边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意味,他以为是杜少康没有去过,便有意介绍,搜肠刮肚道:“金陵是处好地方,屋舍俨然,风景如画,嗯,还有貌美的姑娘,月明星稀的夜晚,精致画舫上,年轻的姑娘会站在甲板上,那也算的是金陵一道别与他处的景色。杜大哥若是想要去画舫……” “你去过了?”杜少康低头见云涧眉飞色舞的模样,便问道。 被打断的人,面色微白,咬牙轻颤,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微长的睫毛投出了一道澹澹的阴影:“自然是去过的。” 杜少康没有听出少年的弦外之音,他在下界待得时间虽长,对除去酒意外的事情却是起不了兴趣。本来想要转换话题,睹见怀里的人闭眼微颤的样子,忽的改了口道:“画舫?是处好地麽,下次吾便去去吧。” 意外的,云涧却是大睁着眼急道:“杜大哥还是不要去的好,画舫不是个好地方!” 杜少康似笑非笑的,语气却是严肃了几分:“出尔反尔非君子之为。” 云涧将脸掩在杜少康的衣襟之下,敛去眼底少许异样的情愫,眸色晦暗不明:“老夫子忘年还论君子,后事不也近乎蹉跎吗。要君子做甚,只要能够活着,还计较什么。” 少年语气刻意放低,隔着衣襟传来的热度让观测远景的少康无端的生出几许微妙之感,微风徐徐竟是将满口的话都吞噬的干净,只听得清迷迷糊糊的哼哼唧唧。 抬眼看,山路近了,便道:“到了。” 落地平稳,云涧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赤裸的足尖稳稳的落在细碎石块的崎岖山路上。 蜿蜒逶迤山路中间一道潺潺流水的泉流,水色青碧,可印出底下结满苔草的石块。周遭凸出的大小石块上长满了碧色的青草,晨起的露珠细碎的铺满草色,透着阳光更显晶莹剔透。 再远便是稍稍高起的山树,巴掌的枝叶绿意盎然,肆意栖息其上的鸟雀嘤嘤的叫着,让人好不怜爱。 云涧陷入美色中久久不能自已,待回神之后才察觉到身边已然没了月白色的身影。 四处顾望间,便瞧见那人正蹲在远处的泉水尽头。 神态静默,一个动作持续了好久,才缓缓的伸出宽袖里的手掬水细细的品尝。许是水的滋味不错,少康微微的点了点头,缓缓的站了起来,盯着浅色的水发愣。 云涧却是盯着那人的手发起了呆。 距离不远,历历在目,那手…… 云涧觉得头有些晕,几近站立不稳,眼前的情形转换的极快,耳边一阵震耳欲聋的的悲泣,残阳似血,黑毛猛兽龇牙咧嘴,端坐其上的青年一身怪异铠甲,素手执着的苍老头颅真汩汩的冒着殷红的血液…… 他晃了晃头,画面立马支离破碎,但那画面带来的窒息和心疼却久久不散。 再抬头,站在溪边的那人不知何时正站在身边了。 脑海一阵翻腾,心悸不已,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云涧盯着那人的手,咬根紧咬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少康一愣,长眉拢在一起浅绿色的眼眸一片茫然,嘴角轻启,正准备说些什么。 云涧轻轻一笑,阻了他的话道:“我大抵是弄错了……分明是初次相见而已……”他艰难的仰着头,盯着杜少康笑,想是遇见了难解的难题,极力的想要找到他人的赞同,只是脸色异常的惨白,反而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我乃是江宁府云苍都尉的儿子,与你……应该是并无半点关系!” 杜少康皱了皱眉,才道:“确实,你我算是初识……” “既如此,就更好了!”云涧这时才展露出喜悦的笑颜。 第5章 幽冥洞府 杜少康有些迷糊。 白日里云涧那句话不得不让杜少康重新审视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人。 曾经见过? 不,他可以肯定不曾见过长相这般的小孩子。 升仙之前的事情虽说记得不大清楚,但是大致还是可以分辨的。 可是……这孩子为何会说以往见过呢? 老君的仙丹自然是不会有和差错,哪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 杜少康站在床榻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随着深沉的云涧。 看了几遍看不出什么端倪,随手拈了个诀,一展袖便消失了。 夜风萧瑟,青鸾殿内青衫漫漫而飞,扬起的纱幔直直的拖向室内的水池处。 池水氤氲,透着股股暧昧之意,池边的青铜柱上凸起的雕刻铭文泛出阵阵诡异的黑气。 黑气脱离柱体,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长长的浓烟,倏地往床榻那个方向而去。 浓烟散去,显现出的却是个姿色绝秀的美姬。 眼似微波,腹若凝脂,唇红齿白,顾盼间生辉。只是眉角处的黑纹脉络,在摇曳的光影之下可怖异常。 那美姬着着一身薄弱蝉翼的怪异黑纱,衬得脸上雪白。她歪了歪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忽的怪异笑道:“哈哈……本宫等着几千年,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话音才落,那美姬闭眸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殿内的青铜柱上溢出的青色灵气被她尽数吞进肚里,直到再也吸食不了,她才罢休。 扭了扭脖子,人影一闪,便闪道了床榻之前。 那美姬弯着腰,将头凑在云涧的脸上看了半晌,满眼的疑惑终于转化成欣喜,她仰头蹙眉幽幽道:“少君这身皮囊真碍眼,不若本宫毁了更好!” 说着便举手成爪,五指墨色的指甲又尖又长,直直的朝着云涧的脸上刺去。 只是意外的是,离云涧三寸的地方时,一阵墨绿色的光膜忽的显现。 那美姬一愣,指甲便传来一阵疼痛,整个身子随之往后跃出了数十步远。 她趴在地上难耐的咳着,满口满口黑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浑身弥漫在一阵淡淡的黑雾里头,白玉无瑕的脸上突兀的显现出几道异样的纹路,衬得整个人更加的可怕。 美姬眉眼露出几丝迷惑,艰难的歪了歪脖子,低低的呻吟声从嘴角吐出,倒是有几分可怜的意外。 “主君……”艰难的了起来,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地上,美姬这时才表现出几分焦急而又复杂的情绪,连着语气都低沉忧戚了数倍,“主君还等着……唔!” 语音没在最后的音节里,墨烟四起,身形化成了一阵浓雾朝着殿内的青铜柱内没入,没了踪迹。 殿内复有恢复了宁静,除去榻上人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殿外月色清莹,山腰处的桃花花容艳丽,似乎不曾改变什么…… 幽暗的底下,阵阵寒意。 岸边朵朵色泽艳丽的彼岸花,妖艳的花枝以极其宽容的姿态盛开着,地府唯一不是阴暗的色彩却是以另外一种极其难堪而又艳丽复杂的颜色在行者眼前绽放,带着一股窒息冰凉的残忍。 阵阵冷香将幽冥深处的血腥味熏染的十足恐怖。 奈何桥悠长,走在上面的人个个衣着单薄,面色青白,目光呆滞,却机械的维系着亡后头一次的秩序,不争不抢,不挤不涌……端得是一片透着死气的祥和…… 杜少康稳稳的落在桥头的那段,直直的盯着过往魂魄呆滞而又颤抖的情态。 麻衣苍老的孟婆笑意阑珊的端着一碗碗浑浊不堪的孟婆汤动作粗俗的往那如若鱼肉的阴魂灰败的嘴里灌,灌完后还似打量货品啧啧称好。 与其说少康讨厌这些,不若说是可惜的保持距离,因为他总觉得,死了之后就应该归到这里,不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还是立在地上的凡人。这是众人所必须历经的终点。 酒气和着花气,闻起来的滋味像是置身寒冰地狱的囚室里的囚犯身上散发出的破败而又瑰丽的错觉感。 少康启开酒盖,选了个离那杂处较远的地处静静的 分卷阅读3 着。 果然,不消片刻,要找的人便觅着酒气而来。 少康闻着身边浓烈的冷香,皱了皱眉道:“冥君,可是又熏了几重沉香?” 姗姗来迟的冥君脸色一僵,尴尬的道:“怎么了?” 少康沉思片刻道:“冥君府上的彼岸花虽多,但敢以它作为香料的,却独独你一人。” 他拈了个诀,手上瞬间出现了一朵艳丽妖花,两指轻轻一捻,细长的花便碎成了粉,带着一贯的冷香,深深一吸,额角便会产生一种状似眩晕的模糊感。 这阵模糊感让他有种回溯远古的印象,只是感觉太过虚幻,所以宁愿不要。 少康本意是想通过此举来警戒冥君,怎知侧头一看便瞧见那人毫无异样,神色冷漠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冥君轻轻一笑,抢过了少康手中的酒,饮了一口,道:“吾知道上仙所求何事……” 他刻意的顿了顿,少康便问道:“那云涧的前生今世,可通过你府的三生石看上一看吗?” 冥君一愣,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却是晦涩的笑了笑:“吾以为上仙是为了留那人性命才来本府,怎么现如今倒像是……”他刻意的盯着少康,如冰峰的眼眸通过无数个狡诈的阴魂历练的炉火纯青,可是此刻看少康的眼神,却只是读出了一种极其简单的想法,“你不会是,什么都不清楚吧?” 少康甚是肯定的点了点头,眼里依旧是一片恍惚。 冥君转身暴走,边走边说:“你连他是谁都不清楚,那你又何必耗费精力去救他?” 少康皱了皱眉,思量了一番,笑道:“吾在殿外设了结境,迄今为止,唯有他一个人,一个凡人闯闯入了那里。吾想这或许是吾与他之间的命数。” “就只是因为这样?你就救了他?”冥君恨铁不成钢,冷笑道,“哼,若是以后因着这人遭了天劫,就休怪我冥府冷眼旁观了!” “冥君这是何意?”少康脊背挺得笔直,“若是我少康因此堕入轮回,那便是我少康的命数,干他人何事。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若是不救他必死无疑……” “这次就不单单是他活不活的问题,而是你魂飞魄散的危险!你当做世人时的为何就敢手刃数条性命,此刻却不敢了呢?” 冥君到了此刻俨然是急不择言,有什么话便直直的说了出来,连着一贯视为珍宝的花酒洒在地上都不得而知。 少康难得的透出了几分释然而又轻松的快意,他笑得温和却极尽毁灭:“便是烟消云散,也未尝不是个不错的选择。” 冥君愣愣的盯着那人直直的往桥下满池的黑水边走去。 忘川水,极黑极寒,失足落水的晦魄冥君见过不少。哪一个鬼差不是敬而远之。 但是却从未见过有一个仙人蹲在那池水边,如同看着自己的恋人,饱含深情与眷念。 冥君此刻却发觉,往日里所见的那个仙人日常恍惚,或许不过是一层极其严重的虚像。 呵呵,也是了。 为君数载的少康,又怎会是个只懂酒水的迷糊上仙。唯有的不过是他自己愿意,他人强求不得罢了! “冥君可知,吾在初次见那少年时便算不透他的命盘,呵,这倒是极其有趣的事情,比酿酒都还有趣万分!”少康盯着满池的黑水,轻轻一笑,像是白日里一样,掬了一捧黑水在手心之上,忘川水非凡物,即便是仙体触碰这水也会被侵蚀,这等举措无异于慢性折磨。 果然,少康的手被腐蚀成的血肉模糊,他本人不觉得疼痛,反而开心的举起那手,往冥君这方向行来,笑意盎然,温良如玉:“冥君可知,吾等了这一天有多久了?今日听尔等之言,倒是更加的确信了吾的念想。弱冠少年,有何能耐可以让吾魂飞湮灭,吾倒是十分的期待呢!” 冥君诧异的看着眼前气势一下转换的人,他有些不大明白,这几乎千年的恍惚,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你看……”冥君低着头,便看见了少康残败的手又恢复如初,颀长的手指净白,手臂上淡青色的脉络蛰伏在肉色之下,像是彼岸花枝叶上清晰可见的经脉。 “这忘川水都伤不了吾,该是多么令人觉得悲哀的事情。” 冥君一愣,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的道:“你……要的一直都是……” 少康轻轻一笑,阻拦了冥君的话,他静静的看着这地府的一切晦暗,意味深长的道:“呵呵……混沌初开,盘古开天地之时,就注定了不存在永生永世。昔日远古上神都殒身,吾也难逃此劫。一世为人,算尽天机,千年为仙,酿尽世间百酒。”少康低着头,语气疏离而又可惜,“本以为寄情与酒水之间,渡过这千秋万世,也未尝不可。事情却不再控制之间……冥君不也是如此吗?” 冥君一震,漆黑的墨瞳里满是冷意:“上仙此话是何意?” 少康状似无辜的笑了笑,语气却是提高了一个音量: “彼岸花作沉香,不过堕入记忆轮回的手段,越是感觉歉疚,就越忘不了!那么冥君又是不想忘了什么呢?” 第6章 暗生情愫 五月中旬,草长莺飞,山里一时间芬芳尽数绽放。 青鸾殿外绕着的不单单是桃花,还有梨花,洁白的花骨朵盈盈盛开,绽放出的花香都足够醉上众人许多。 一个多月下来,不仅仅将这坐落在山腰上的宫殿摸索清楚,就连殿底下的酒窖也去了好些次。 云涧想起初次进去时,还是偷偷的跟着少康。 那日夜色微茫,正入睡的云涧听得殿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下榻出来,便觅得一角月白色的影子消失在殿的北拐角方向。 他当时觉得诧异,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仗着近日少康纵容的态度,秉着气,悄悄的跟了上去。 殿的西北边角落处,种植的是一团又一团低矮顺从的藤蔓。 绕着地界便铺满一地的翠叶,白日里看尚且觉得茂密可人,夜里瞧着却觉得有几分可怖。 他倚在墙角,瞧见少康站在那丛藤蔓处,掀开枝叶原以为实地的地方却是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紧接着人就慢慢的走进去了。 云涧愣了愣,赶过去一看,便瞧见里头有一道石块制成的阶梯,洞内闪着幽幽的亮光,春夜冷寂,洞内却传出了阵阵的暖意和香气。 抬头一看,月色迷蒙,似有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凝在周围,这样的月亮却更加的美好。 云涧定了定,还是选择一步一步的跨入那里。 洞内的风光却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昏暗,沿着墙边燃着青铜制成的火烛,火光明亮,将满眼所见的景观照的一清二楚。 地上亦是青玉石板,雕刻着繁杂花纹的红木制成了木柜,将前路格成了弯弯扭扭的回路,每一处都放着大小不一,器具不一的酒器。或是土陶器具,或是青铜酒器,或是青玉镶着银块,又或是白瓷高顶……应有尽有。 云涧以为少康不过是酿酒而已,但是他未曾想过岂是酿酒而已,乃视救若命也未必是夸张。 震惊之下,却还是止不住选了一个雕着异样铠甲的青铜酒器,那器具上的铠甲……就跟脑子里一直回荡的影像不谋而合…… 凑近去后,便发觉气味浓烈,丝毫不像那日他给自己喝下的桃花酒清醇,这酒……味道太烈,烈的让人热血沸腾。 于是,云涧便取下了塞子,凑了上去…… “你不能喝!” 忽的一声清越的嗓音响在耳边,云涧一阵心悸,转身便看见那人站在道口处,浅绿色的眸子闪过些异样情愫,应是可惜又或许是其他。 云涧放下了手里青铜壶具,转身低声道:“为什么?” 少康缓缓走近,云涧这才看清那人身上有些青色的污渍,染在月白色的衣裳上异常的醒目,他看见少康手上还沾有青色的泥状物体。 少康看着他似有些恍惚,但是一转头瞧见那酒水时,眼底的光芒将浅色的眸子印的发亮,他忽的做出了个不甚妥帖的比喻:自己或许远不及这酒窖的酒重要吧。 果然,那人真的说道:“你不合适喝这酒,千年陈酿,一朝饮尽,可醉上一世……” 少康此刻却不愿再待在着酒窖之内,诚然自父母双亡之后,除去师傅,便唯有少康待他十足十的好。 但是,若是以此比这酒还下了一级,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开心的。 思绪至此,便余下了浓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云涧有些迷惑,这等异样,头一次出现,却不得解脱。 他瞧着漫步在梨花丛里的少康,心里愈发的迷糊。 那人,从一开始的就无法对他生出一种厌恶,大抵是因为不相识,又或者说是因为……因为这里的景色让自己无法再去出父母之仇的事,因为那人的相助之恩,因为头一次吧。 云涧蹙了蹙眉,心底却是愈发的浮躁。 诚然第一次提出离去的时候,少康不予,虽说是因为身体尚未康复的缘故,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异样的欣喜。 非情感上的的挽留对付心有他想的客人自然是恰到好处。 只是没料到的是,原来有时候无奈不是因为离去,而是因为必须离去。 云涧对此处,忽然有些不舍了。 朝内的事情,他不是不懂,但是对那种已经病入膏肓的大宋来说,他却是不愿意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他的父母被人肆意杀害,而杀人的人却是朝中重臣,这一切都让让感觉到极度的怨恨。 而这么一个地方,有花香,有酒水,清泉作陪,白云点缀……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美好的让他都想不愿再踏出一步。 他想,或许活下来的时候,再进来也是见不错的事情…… 想的透彻之后,面对这少康云涧也觉得更加的好受。 于是,他放下了手里的竹简,那竹简是殿内的藏书,潇洒的小篆叙写的故事却诡谲离奇。 志怪话本他一向不喜。 殿内青铜柱上,墨色的烟雾若隐若现,绝丽美姬飘飘荡荡的停滞在那话本上方。迷迷茫茫的眼睛却是钉在那处竹简之上,精致的小篆字体旁边却是一道又一道奇奇怪怪的刻迹,细细一看可看的清像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祭文体。 美姬美眸一闪,嘴角轻轻的吐出一道晦暗不清的话:“纯狐,东夷部落人,以九尾为神……嫁与后羿……卒于……” 她念了几遍,眼神却是愈发的清晰,忽的停止不念,轻轻的道:“纯狐?不就是本宫吗……那后羿又是谁?主君又是谁?不对不对,主君还等着本宫……” 美姬思绪紊乱,神情癫狂,她想要仔细的回想起一切,却猛然发觉越发的凌乱。 什么东西被打散了,收不回了。 主君对她那么重要,可是她却想不起……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印在自己的脑子了,即便是沉睡上千年也不曾消弭。 脑子里,那人一向是喜欢穿着黑色的衣裳,眉眼也总是紧紧的蹙着,不曾欢笑,不曾祥和,有的都是残酷的折磨着他人,或是鞭笞,或是铜烧,极尽残忍。 但是,他不会那样的对待自己。 纯狐柔柔一笑,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肺腑处满是酸疼难耐的侵蚀感,她却笑得那样的开心。 沉睡千年,忘了自己的身份,却独独忘不了自己的使命。 因为,她是那样的敬重并且仰慕她的主君。 幽冥洞府 冥王的宫殿是地府内极深的深渊,哪里透不过光,望而面无人色,站而不寒而栗。 黑色的寝宫像是间巨大的牢笼,密不透风,光源照射不尽,只有幽幽的冷光将满殿的冷寂扩散的透不过气。 青烟缭绕,盘旋在面无人色的冷峻脸庞之上。 冷香透着腐朽,却是冥君最为珍爱的至宝。 他微微闭着眼,想要再一次的回溯到曾经,可是当一切特列成了习惯,当身体对那彼岸花产生了不由自主的隔膜之后,所有的努力终将白费。 他发现,自己再也入睡不了了。 ……那么冥君又是不想忘了什么呢…… ……那么冥君又是不想忘了什么呢…… ……那么冥君又是不想忘了什么呢…… 脑海深处回荡起的这句话,像是个催命曲一样一声大过一声。所有的冷静分崩离析,只余下浓浓的绝望。 “哈哈……哈哈……”他俯下身来低低的笑着, “你说的对,我是不想忘。但是现在也容不得了……呵呵……哈哈……不过上仙,我若是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就此离去。毕竟,会以彼岸花酿酒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是吗?” 冥君低低的笑了笑,深黑色的眼睛里不再有迷茫,反而愈发的坚定。 他整了整衣袍,轻轻一跨,便消失在原地。 烟炉内的沉香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一只泛着金色的眼瞳像是透过一道镜子一样闪现,眼神锐利却带着同样悲哀。 第7章 蟠桃在即 青鸾殿内,青衫飞舞。 少康倚在粗壮的青铜柱上,浅绿色的眼瞳一片恍惚,心思却被手中玉蝶带来的消息牵绕。 :蟠桃盛会在即,速返天庭! 字迹遒劲,笔锋忽转的恰如其分,不是老君还是谁呢? 数月前的那晚,老君恼羞成怒的样子,现在还历历在目。现如今,这么急着叫返,心思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去猜透。 蟠桃盛会……酒仙不去可以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以的。 少康皱了皱眉,看着外头握着木剑汗流浃背的练着剑的云涧,心底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愿意。 天上一日,地界一年,一年的时间,会有太多难以掌控的变化,而这恰恰是少康所不愿意的。 指尖一个用力,那温润的玉器便碎成一地,他盯着满地的脆片,心思却飘荡的愈发的远了…… “在做什么?”少年青涩的嗓音清越而又响亮。 少康抬眸,便瞧见云涧持着木剑,走了进来。 两鬓的发丝因运作而微微湿润,平日里一向黑亮的眼睛此刻更是黑晶,细长的眉眼秀气,眸色暗藏的凌冽却是使得整个人也倔强些。 少康笑了笑,跨出一步,挡着了满地的碎片,道:“没事,花期将尽,或许之后便没有如意的春色渡酒了。” 云涧皱了皱眉,往前跨来几步,欲看看少康刻意掩盖的东西,却是被少康退了一步,背手捏了个诀将满地的碎片施法转移。 没看到什么问题的云涧转而将视线定在少康的脸上,自然是瞧不出什么。 少康施施然跨了几步,却是将视线定在了殿外的桃林。 花期将尽,新叶已出,只余下少许的晚花还凌然独自开,然而却没了盛时那般的自然和茂密。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叹,转身道:“今日练的可好?” 云涧被他忽然的转身,惊得立马低下了头,他四顾一番,才踌躇道:“练的不错……” 少康道:“那便是可以。” 云涧接着道:“我……我有一事,想要和你说说。” 少康奇道:“什么事?” 云涧这下却是将头放的更加低了,他顿了顿,道:“我的身体恢复了七八成,亡家之仇,一日不报,寝食难安……”他慢慢的提起头,,眼里却是没了主意,“我想……” “吾这就送你出去!” 少康自然是听得出他这是什么意思,本纠结与蟠桃盛会的,现在倒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若是这段时间云涧自己先出去,这倒未免不是一个不错的打算。 云涧愣了愣,咬牙定了半刻,欲言又止,一看少康一派轻松的模样,便沉默的点了点头。 少康瞧着外头的日色尚明,此处离出境也不远,便道:“你现在就去准备吧,时辰尚早,不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此话一出,原本静静的站着的人似乎微微的颤了颤,他捏了捏拳,随后又释然的笑了笑,轻轻的道:“如此也好……这段时日……便多谢少康的照料……他日……他日若是有缘,再会时,定当报答。”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内殿走去。 少康本是沉浸在解决了蟠桃烦扰的欣喜之间,此时瞧见近乎是逃离一般离去的背影,浅绿色的眸子暗了暗,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跑到内殿的云涧此刻却是一片凄然难受。 他本就是懵懵懂懂的接受着自己对待少康的感觉,甚至还为主动提出离去这一请求而感到万分的不舍。 可是面对着少康近乎是驱赶似的欢喜,他的一腔热情慢慢的凌乱,心里又烦又燥。 弱冠少年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被人当做麻烦一样丢弃,可怜的自尊在几乎崩溃的边缘,颤悠悠的站了起来,并对他下了指令:现在,立刻走。 衣物不多,才几件,他胡乱的收拾好,连带着一块不知何时出现在衣物上面的黑色玉石也被他赌气的拿起往包裹的里面扔了进去。 “收拾好了,便走吧。”晚来的少康站在床榻边,轻轻的道。 语气平凡无波,而恰恰是着太过于平淡的语气,使得云涧的自尊再一次愈发的强烈要求:走,现在就走。 云涧深深了吸了口气,指甲紧紧的捏在衣物上,恨不得将顺滑的衣裳给撕了。 不过终究还是没用撕,他稳了稳气息,将包裹背在肩上,边走便道:“走吧。” 青鸾殿前面是一丛的桃林,桃林其实不大,不消一会儿便走完。 桃林的前面是一个很小却精致的很的竹楼,绕过竹楼,便来到那晚所见的木桥前。 少康站在桥前,轻轻的道:“过了这桥,你便算是出界了,再走个几里的路,就可以找到离去的路了。” 站在他身后的云涧嗯了一声,便一鼓作气的走上了桥。 他走在中间时,内心里终究还是不舍,尽管脑子里一直在催促着自己走,但是心还是不愿意走。 也许,这一走,大概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也许,以自此一别,经年后再见,早就没了此时的感觉了。 也许,这人会永远在这里,他自己却是永远都没有机会再来了。 有太多的也许,促使他站在桥上转身静静的看着那人。 他忽的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少康时。 那人倚在桥上,静静的看着月亮,皎洁月色,光辉却抵不过此人一转身的明亮。 此刻转首,瞧见那人浅绿色的眼眸里,不再是恍惚,反而多了种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内心深处的悸动再一次袭来,云涧轻轻的笑了笑,用自己才听得声音道:“愿你于此处长安,外世的一切战乱烽火,污秽肮脏都与你无关……” 云涧转身,捏了捏拳,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桥这头的少康静静的看着。 看着那人一脚跨出了淡淡光晕的结境,接着整个身子便没入了结境之外。 霎时,一片安静,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笑了笑,细长的眼眸里却没了半分的笑意,只余下满眼的冷漠和淡然。 忽的,耳朵似是捕捉到一阵异样的感觉,少康眼神丝毫不转,嘴角却是轻轻的勾勒出一道笑意,而这笑意却是更加的凌冽,像是冬夜里的梅花,冷冽。 “老君,这是何意?” 话音才落,在他身后凭空的出现了一条腿。 衣着华丽的仙人轻巧的跨了出来,素白的浮云服显示了来人的身份,银发仙人眉眼严肃,盯着桥的那边,冷哼道:“哼!算他识相,终于知道走了?” 少康微微了皱了皱眉,浅绿色的眼眸暗波一闪,道:“老君此刻前来,不是为了吾房客之事吧?” 银发仙人立马不计较云涧之事,他急切的拉着少康,一团彩云在他脚下翻涌而出,两人站在那彩云之上,霎时便飞升而上:“盛会在即,你怎么就不知道快些,误了时辰,陛下雷霆之怒,有的你好受。” 少康轻轻一笑,眼睛却是直直的往下头看,雾气围成的白云扰了视线,少康见瞧不见,心里闪过一丝失落。旋即又隐藏下去,他望着九重天金光闪闪的云彩道:“急什么,时间还早着呢……” 几重天上,驾着各色云彩的仙人飞升着,却是绘成成了一道天庭之上极其靓丽而又炫目的色彩……而这色彩,少康却足足见了几千年,现如今瞧见了,只觉得一阵冷漠和无感。 草长莺飞,半人高的长草绊着腿,似是一种扰人前行的障碍。 云涧走了许久,才走完这条路。 前头是快林子,后头是一望无际的草丛,扰了视线,再也看不见那桥和那人了。 云涧心下一阵难过,这还未曾离开便开始怀念了。 念叨着:这样成何体统,不行不行。 紧了紧包裹,将满身的杂草拂去,云涧轻轻的跨过了山林。 那日误闯是夜色,疲于奔命,未曾好好见识。 今日再看,倒是觉得这处竟然也颇有几分幽静和生机。 云涧背着包裹一路走,却也没了之前的那般难过。 走了片刻,忽的觉得一阵阴寒之气袭来。 抬头四顾,却并不曾见到什么奇异,只是那阴寒却盘踞在周围,连着看周遭的景色也觉得多了几分晦暗。 鼻翼传入一道阴冷的香气,香气弥漫,身体也觉得一阵的乏力,一阵酸软袭来,忽的倒地不起。 脑海一阵翻腾,身穿金甲的青年素手执着苍老头颅,黑色巨兽血口大张,姿色绝丽的美姬翩翩起舞…… 四肢百骸处绵延不绝的酸软,让人感觉像是堕入了暗黑无界的迷雾里。 云涧扒开肩上的包裹,散开在地上的包裹里凌乱异常,黑色玉石幽幽的发着暗光,可惜云涧要找的不是那个。他掏出那把家传的匕首便插向了自己的腿上,疼痛袭来,脑里混乱的影像才消散开去。 云涧跪在地上,握着匕首狠狠的道:“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色厉内荏的叫吼声,似乎起来作用。 几步远处,显现在视线里的是抹绛紫的锦服,黑色的步履慢慢的跨到了自己的眼睛。 云涧觉得脑海有些眩晕,他将手紧紧的握住了出鞘的匕首,殷红的血水顺着净白的手滑落在细碎的草叶上,疼痛驱赶了眩晕,云涧扬起头,才看清了来人。 逆光的人,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浓郁的冷香。那人的脸虽是逆着光,但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看的异常的清楚:冷峻的脸庞像是凝了一层寒冰,细长幽深的眼眸透出毫不掩饰的噬人的寒意。这人,正是冥君。 这人……他不认识! 异香使得云涧越发的恍惚,他只有靠在再一次握着匕首方能保持镇静。 可是,手里的匕首却是被那人捏着。 那人蹲在地上,将那匕首轻轻的从云涧手里抽去,眼睛里没有半点的温度,冷冷的道:“你的命既然被他保住了,就好好的活着吧!” 说话间便站的笔直,云涧诧异的看见那人手里泛出一阵紫色的光,光直直的射向了自己的脑袋。 云涧眼睛闪现过无数场景,尽数是在那青鸾殿的场景,他感觉这些影像被人揉作一团,正在被渐渐的抽离。 “你……不能!” 云涧挣扎着起身,语气微弱,却还是牢牢的揪住了冥君的衣服。 冥君冷冷一笑,紫色光芒消失殆尽,他看着云涧眸里的光彩渐渐的黯淡,倒地不起,道:“吾为何不能?你若是记不起这些日子的事情,那么少康还是得继续做回他的酒仙!这样的买卖,吾为何不做呢?” 只是云涧却再也听不见了,彼岸花的威力于冥君无效,于他这一介凡人却是有效的多! 他此刻,却是陷入了前世记忆的轮回中,不得出路。 冥君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云涧,将抽离出的记忆震的粉碎,带着少许翠绿的记忆碎片碎成一点一点的细小光芒,逐渐的飘散到空中。 冥君抬头,看了看天边明亮的光芒,微微皱了皱眉,却是一个转身便消失在这片林子里。 凌乱的衣角处,一块墨色的玉石轻轻的滑了出来。 它悄悄的移动道云涧的脸前,阵阵墨色的黑烟弥漫开来,烟色飘去,纯狐的身影却是显现出来。 她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衫衣,眉眼处的黑纹却是淡了许多。 纯狐看着倒在地上的云涧,歪了歪脖子,恍惚道:“彼岸花……的香气……少君会记起所有的事情来的……本宫也会记起许多事情的……” 说完身影恍惚成一阵浓烟,浓烟收缩重新成为黑玉石。 六重天上 少康在自己府邸的酒窖里理酒,忽的感到一阵极速的心窒,他闭了闭眼,那阵心窒却慢慢的消散,可惜心底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遗失了。 第8章 记忆轮回 注:因情节扩张的需要,故而对夏朝少康那一段的历史作出了大部分的改变,望请各位读者勿先入为主,见谅见谅! 残阳似血,日头西沉,纶地人民却并未因夜幕降临而选择归家入睡:他们的王,于今日发起,讨伐暴寒! 圆木结成的台子,空旷而广大。 素色衣裳的青年稳稳的坐在黑毛巨兽的脊背上,那人眉目和善,浅绿色的眼眸昭显着极为尊贵的血统。 圆台的周围皆是身穿盔甲的将士,众位将士们皆是沉默着,渐渐的围绕在这圆台上的民众也多了起来。人群激昂,议论着,叫喊着,那坐在兽上的青年却纹丝不动,一派清风。 天穹上最后的一片残阳落下的时候,那青年终于动了。 他轻巧的向上跃起,稳稳的站在了黑兽的额头上,那巨兽却不耐,眯了眯眼,反而异常乖顺的伸着脖子,让那青年站的稳。 青年站好后,素手一挥,一截玉碟便落在了地上。 有眼识的民众自然是识的,那乃是天朝的碟文,摔此公文,若是被诸侯王知道了,死罪一条。 青年却是冷冷的看着那碎成片的玉碟,朗声道:“昔日先祖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而今水患已除,民众得以安生立命。异族有穷氏司弈却暗藏祸心!罔顾天法,弑杀天子,败坏朝纲,淫乱后宫,其义子寒浞弑父败坏天伦,杀人取命,残暴至极,过浇为虎作伥,祸乱朝纲。此三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尔等将士民众,乃我夏朝之勇士,伐暴政,诛寒浞父子乃后人必肩之责。尔等可愿?” 百姓们常日里受益与大禹,民心淳朴,自然是听得懂那青年所说的。 大禹治水之事,利千秋万代,他们又岂能不愿? 果然,有虞氏的诸侯王从人潮的尽头走了出来,他拱手朝着站在巨兽头上的青年拜了拜,道:“吾王奉应天命,讨伐诸贼,我等小国誓死以卫!” 此言以一人之声传出,但却是足以。 围在外圈的民众们皆是以头抢地,齐齐喊到:“吾王奉应天命,我等誓死以卫!” 消息一路而飞,终于传到了朝都安邑。 而听到消息时,少康已然攻到了王畿之地,安邑城危在旦夕。 后殿之中,衣着华丽的纯狐初次听见了消息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 传话的宫奴匍匐在冰凉的青玉石板上,抖着身子,不敢说话。 许久,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她大着胆子偷偷的那眼瞄着。 便瞧见了容貌眉眼的妃子花容失色,脸色煞白,连着一贯的笑意都失去了。 “主君……主君在哪?”纯狐回神之后,脸色发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奴,目露凶光,惊得那宫奴又颤了颤。 “王在前庭……” 那宫奴话音方落,纯狐便从榻上直直的越了下了,衣裳都没曾穿好,披散着发便跑了出去。 墨色的发丝一直在半空中,一颠一颠的绕了王城半圈才跑到了前庭。 苍色的宫殿里空荡荡的,她跨入门槛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脚下踩着的是粘稠的液体,低头一看,便发现了一滩血色,纯狐愣了愣,却是急急的往前奔去。 殿内的尸首,大半是宫奴,青白色的脸上还残留着死前最后的一 分卷阅读4 惊恐和害怕。 而这些,纯狐早就见过许多。 再一抬眼,便瞧见了那人。 那人一袭墨色的王服,半边脸都是血渍,浅色的眼睛里一片肃杀之意。 但是当看到自己时,眼底的冷意才逐渐的消散。 她忽的想起第一次见时,那时在宫宴上,年及不惑的司弈让她在众位将领的面前跳舞。 她再怎么不愿,也还是阻不了司弈的命令。 换上舞服出殿时,四周的视线皆是恶意或淫秽,独独寒浞不是。 那人稳稳的坐在案前,执着杯子里的酒一口又一口的饮,但看见自己看着他时,也并不恼,反而微微的点了点头,眼底的神情却是极其的温和。 能够站的那么近看着他,纯狐感到了异常的满足。 “主君该是知道,少康攻城的消息吧。”纯狐奔到那人的面前,仰着脖子轻轻的擦拭着寒浞脸上的血渍。 寒浞点了点头,便解下了身上的衣物披在纯狐身上,他瞧着满殿的死尸,冷笑道:“祭祀说孤活不过今夜,所以孤把他杀了。这些人,孤看着不顺眼,便也杀了。”他侧着头,柔柔的看着怀里的人,“爱妻以为,孤惧生死吗?” 纯狐眨了眨眼,面色微白:“纯狐知道主君不惧,但是纯狐不愿看见主君身死……” 她忽的俯在了寒浞的肩上,眼角的泪水湿了那人的衣裳,她才往后退了退,红着眼眶,急急的道:“少君肯定会赶来的!主君切莫将方士之言信得过真!” 她以为,此言至少还是可以给他一个放心,可是他却发现寒浞并不在意。 他如往常一般,轻轻的将她的发髻理好,插上玉钗,微微叹息道:“往后千年,没了孤,你会否不习惯呢?世人皆道纯狐狡诈,狐媚惑主,可是在孤眼中,却是孤的珍宝――率性妄为,乖顺可人。” 纯狐头一次听见寒浞柔声的说着最煽情的情话,之前的迷乱和害怕也淡了许多。 “纯狐乃东夷九尾之族,是而有九尾之血统,主君切莫担心,事若不受控制,纯狐拼已之命也会将主君安然送出的。” 而自己的后路,她却不算在内了。 本是如此,谁怜她护她,她便一心一意。 只是在她低头俯在寒浞怀里时,却没有睹见寒浞眼底一闪而过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的夫君,早就将所有的后路都铺垫好了,等得也唯有最后的祭奠与封印,而这满殿的人血便是祭品。 “爱妻可知祭司与孤还说了什么?”寒浞凑在纯狐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纯狐一喜,以为事有转机,便仰着脖子瞪大眼睛道:“主君可是有其他退路?” 寒浞笑得残忍而冷漠,他转过身看着满殿的死尸,道:“祭司血统纯贵,占得吉凶,测得命脉,可若是换天改命,就得付出代价。孤早就说过,少康不除,后患无穷,结果倒真的是一语成谶,危及孤的性命。所以,这次是在劫难逃。浇在过地,赶不来也逃不掉……” 纯狐听得脸上一僵,冷汗连连,她咬着牙,不敢相信的问道:“主君就不打算逃吗?” “哼!逃什么,孤这一身逃过几次?”他将纯狐揽在怀里,指尖放在纯狐的脸上轻轻的摩挲,触手细腻,让人的心也随之静了许多。 “所以当他说,孤千年以后会以另一种姿态重生时,孤便应了……爱妻可愿与孤一同?” 纯狐一愣,心底直觉的觉得此事不妥,她不信方士的话,拉着寒浞的手便道:“我乃九尾后裔,定会护主君一个周全!” 说着便推开了寒浞,浑身的血液逆流,尾椎处一阵疼痛,雪白色的尾巴渐渐显现。 纯狐专注于自己的身体变化,却没有料到走近来的寒浞将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之上。 心上的疼痛让她显现出的尾巴迅速萎靡消失,她仰着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寒浞:“主君为何…… ” 寒浞眼底一阵心疼,道:“爱妻是想以命相博?孤说过,此事断断不可让孤的女人为孤送命。” “可是我愿意……哪怕丧了命,也决计不会让君上去冒险的……”心口上插上的那把刀子,带着的是足以让人歇斯底里的疼痛,她想过任何一种死状,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他亲自将那匕首插在自己身上…… 她挣扎的站了起来,全身的力气渐渐的恢复,眉眼没了以往的魅力,黝黑的纹路攀在眉眼间,显得可怖。自血液里涌出的兽性让她整个身影都恍惚了几分,艳红的九条尾巴在半空中轻轻的晃动。 她借着尾力,飘在半空中,神情戚戚的看着寒浞:“呵呵呵……呵呵呵……我纯狐倾心于你,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要以命相博,护你安稳离去!” 寒浞浑身一震,黑漆似潭的眼波一片骇浪,看着停在半空中的纯狐,半是怜惜半是爱护的摇了摇头道:“孤想要你无碍,此法虽难熬,却是最好的!” 他稳稳的站在地上,一把握住了纯狐飘在半空的一条尾巴,贯力一拉,纯狐便被拉入了他的怀里。 他紧紧的拥着纯狐,胸腔直直的将纯狐心口上的匕首捅的更加的深。 耳畔阵阵难耐的闷哼,那艳红的尾巴也随着纯狐渐渐小声的呼吸收缩入体内,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难受便闭上眼吧,等浇儿重生后,你便会醒了。届时,带着吃过自己尸骨的浇来孤的坟冢之前,那刻便是孤重生之时!孤相信……你会做到的!” 纯狐难受的瞪大着眼,手指牢牢的扎在寒浞的脊背上,泣不成声的哽咽:“君上……早就料定的……是吗?” 寒浞将失去力量的纯狐拉入怀中,轻轻的扶着她眼睛黑青的细纹,纹路晦涩难懂。但是他还是看得懂,那是刻向灵魂深处的烙印,此刻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了:“你何时看过孤输给任何人了,到此时又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就任人宰割的?” 纯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再也说不了。 寒浞低头看着失去意识的纯狐,眼底一片寒冰。 他冷冷的看着殿外,空荡的石板路上,什么人都没有。 残阳如血,天边划过一片墨鸦,人到末路的苍凉,他此刻倒是体会到了。 再一低头,却是发觉本来墨黑色的发在悄悄之中变得雪白。 他忽的想起,杀司弈时。 那个衣冠不整的苍老老头趴在榻上瑟瑟发抖的求着他。 那人道:“寒浞……孤的好儿子……便放孤一条活路吧……” 语气软弱的像个耄耋老翁,可怜吗,他没有感觉。 于是,便扬起司弈赐给他的青铜剑,抹了他的脖子! 血色蔓延而出时,他觉得那刻的司弈仿若是初见时那般勇武:开弓射日,英勇无畏。 而此刻,那把青铜剑还握在他的手里。 日日饮血,那剑却是愈发的光洁,光洁的像是冬日里屋檐上的冰柱,阳光一头,便是四溢而出的光彩! 时辰到了,怀中的纯狐身影模糊,渐渐的化成一道墨色的烟雾撞进了殿内的青铜柱上! 寒浞这才满意的起身,执着剑往殿外走去。 司弈在狩猎的时候曾经教过他。 若是想要猎得猛兽,便需要拿出万倍的勇武。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才出家门的孩子,无知无畏,仗着满腔的热血就站在黑熊的面前。结果惨烈,胸腔被那黑熊拍了一个巴掌。 后来,他又问时,司弈却是残忍一笑。 若是面对着凶猛万分的猛兽,那唯一的做法,就是站在猛兽的面前,一死搏命。因为,你已经没有了退路。 残阳若血,安邑王朝的宫殿前,寒浞站的笔直,一手握着青铜剑,睥睨遥看着底下汹涌而入的义军,银色素发飞舞,像是亡前最后的狂欢! 过地殿内 “王上,逆族与纶地起兵!” 过地将兵握着从纶地的来的消息,心底却是一阵惧意。 坐在案席上的寒浇接过那玉碟,看了消息后却是一巴掌抬起案便往地上摔。 摔完后怒目圆瞪,吼道:“什么时辰的事情,怎么现在才传过来?若是王上有何差错,孤就把你们给撕了喂豺狼!” 那兵士吓得一颤,立马跪在地上,叫饶道:“王上,饶命……” 寒浇冷冷一笑,一脚把那不听磕头的兵士踢翻了。 那兵士被他踢到在地就没有声响,寒浇见状更是怒火冲天。 有知晓他意的内侍便将那人抬走,送上寒浇的盔甲,道:“王上可是要等众位将领一起?” 寒浇接过内侍递来的铠甲往身上套:“孤先去,你命令下士立刻起兵!” 那内侍微微躬身,又地上了寒浇的青铜剑。 寒浇提剑就走,驱了匹良驹,往安邑奔去。 只是时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寒浇感到安邑王宫时,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士兵。 青铜剑缺了无数个豁口,才闯入了王宫。 可是终究……还是晚了。 他看着被他追杀的像个地鼠一个的人坐在黑色巨兽的脊背上,那人一身铠甲,金光灿灿,手上高高举着的头颅……是那样的熟悉。 他的父亲,何至于被他人举着头颅……评头论足。 他一生杀过无数人,也斩过无数人的首,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难受…… 寒浇满心的惜翼,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终于幻化成无数的怒火。 他仰天大吼,声音凄厉绝望。 宫殿的尽头,残阳似血,像是具具尸首体内艳红的血液一样,炫目而又恶心…… “咳……”喉管一阵凉意,寒浇低着头便发觉自己的咽喉被人抹断,做了坏事的士兵,跳开了几步远,却凶狠的瞪着眼,举在半空中的剑却是抖落在地上。剑上血珠滑动,殷红殷红,不正是他自己的血吗? 他想要仰天大笑,身材魁梧的身躯终究还是败在了割喉的致命伤上,倒下前,他挣扎的看着远处,那头颅……似乎睁着眼,漆黑的眼珠里闪着墨色的光晕…… 寒浇自嘲的勾了勾唇,便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一阵低沉的声响在低低的吟诵着:以汝等今时之血,换取来世重生之永生……苏醒时,万物皆变,伪善者死,恶毒者永不超生…… 第9章 前尘苏醒 蒋老头背着干柴,绕了半大圈的路,专挑僻静的道,才走到自家门口。 他张望瞧了瞧周围,见没人影,才敲了敲门,悄悄的道:“老婆子,快些开门!” 门里头,传过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开了道儿缝,老婆子探出头来瞅了瞅,方才打开半扇门,放蒋老头进来。 两人才跨进门,门都没有关严实,一只胖嘟嘟的肥手插入门缝,两人心下一急,放开了脚,那人就硬生生的挤了进来。 进门的是个胖大婶,肥嘟嘟的脸上满是姹紫嫣红的自制脂粉,该遮的没遮,大饼子脸上密密麻麻的的雀斑吓死个人。 老婆子一瞧,立马虎着脸瞪着不说话,脚却是堵在那胖大婶的前头,不让进去。 胖大婶呵呵的笑了笑,整个身子一扭,把老婆子挤到一边去,抖着满身的肥肉就往屋里头去:“老蒋头,听说你前儿晌午在梅山林子里捡回了个俊公子,我进屋里头瞅瞅成吗?” 那老婆子一听,脸色大变,她瞪了眼那老蒋头,就跑到那胖大婶前头,拦到:“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老蒋头是个老实人,捡的就只有满屋子的干柴火,哪来的什么公子?她婶子就别糊口白说了。” 老婆子说这话时,还往那老蒋头那看了看,老头愣了半天,才放下柴,也拦着那胖大婶。 胖子见没路可走,探着脖子往里头张望了半天,啥也没看到,便扯着嗓子道:“老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到这份上了,老姐姐不让我进屋里头坐坐?” “有什么好坐的,他婶子还是回去坐吧!” 老婆子丝毫不留情面,扯着老蒋头就把那胖婶子给赶了出去。 把门关严实了后,那老婆子还瞪着老头,轻训道:“不是叫你挑小路吗?这会叫这个长舌妇知道了,官差们还不明儿就来了?这下,你说说倒是怎么办?” 那老蒋头许是觉得惭愧,便低着头不说话。 老婆子一瞧,更是哼了一声,就往屋里头走去。 留下这老头,挠了挠头发,也讪讪的往屋里头去了。 山脚的农舍,贫瘠的很。 这家显然更是家徒四壁。 木头堆成的房子,也就三个间。 桌椅板凳一类的,该是那老头子自己整的,小小的倒是实用的很。 里屋里,就一个柜子,一个桌子,一张床。 床上的被褥是麻制的,灰色的看着都粗糙的紧。 床上躺着一个容貌秀气的小伙,小伙面色苍白,眉头紧蹙,昏睡不醒。 桌上放着的是个锦布包裹,一块黑色的玉石稳稳的搁在上头。 那老婆子坐在床榻上,满脸忧思的瞧着小伙子,间或的那块麻布擦拭着小伙额间沁出的汗水。 老蒋头傻愣愣的站在一边,就这这样看着。 前日里,老蒋头照着往常一样去梅山的一座林子里捡柴。 老远便瞧见一截月白色的衣裳。 他当时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也就没怎么理会。 走进了才发现,那处真的躺了个人。 还是个俊秀的小伙子,小伙子瞧着该是没有及冠,唇红齿白的像个贵公子。小伙身边一个散着的包裹。 他叫了几声,小伙都没有应他,于是俯下身一瞧,心道糟糕! 衣襟上沾的大片的血渍,手上一道血口子,黑红的印子结在上头,看着都吓死人。 他当时也没想太多,捡起包裹就把这小伙子给扛了回去。 到家里后,老婆子一瞧,也是吓了一跳。 两人把孩子放到床上,检查了一番,便发现小伙子伤的其实不严重。 手心上一道刀伤,其余再正常不过。 可是,即便是这样,却还是醒不来。 就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靥一般,怎么叫都醒不来。 老婆子瞧了一眼云涧,又想起之前那胖大婶莽撞的闯了进来,妇人家没了主意,便看着家里头的主心骨:“他爹,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老蒋头一愣,又挠了挠头,不知所措:“这……她不是没瞧见吗。” 那老婆子一听,怒了:“你傻呀!今儿只是她一个人探了探,我们没让她进屋里,明儿只怕是会找人来抓这孩子!” 老蒋头皱了半张脸,苦哈哈的道:“老婆子……我……我是不是不该把他领回来啊?” 老婆子瞪眉,却是跳起脚:“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一个窝囊废。”她把那老汉推着往外头走,“你走你走,这屋里就剩下我们娘两个!” 老汉架不住老婆子的蛮力,被她一把推了出去,还关严了门不让他瞅。 他跺了跺脚,便蹲在地上生着闷气。 门里头,老婆子靠在门,哭的稀里哗啦! 两人这样,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床上人的样子,更加没有注意到桌子上的那颗黑色玉石泛出一阵黑烟。 哭了半晌,老婆子才止住了。 她想起床榻上的云涧,走了几步,身后却是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貌容艳丽,眉眼处一道晦涩的黑纹。 她轻轻的朝着老妇人的脖颈处吐出一道黑雾,老妇人感觉脖子处一片阴寒,想要回头,眼前一黑,便往后头倒去。 纯狐伸手,轻巧的将老妇人平躺着的身子移到桌子上。 她一掌往门那头挥去,黑色烟雾顺着门缝便蒙上了老汉的脸上,老汉眨了眨眼,张嘴欲说,眼前一黑,便歪倒在门上不省人事。 门里头只听得一声闷响,纯狐轻轻一笑,眉眼的纹路扭曲,显得有几分恐怖:“三千年了……君上可还记得纯狐呢?” 她忽的移到床榻上,盯着还在沉睡的人,淡淡的道:“少君现如今的皮囊倒真是碍眼……”她伸出爪子,后又收了回去,“不过不要紧,能保住去过地便好,毕竟……主君还等着呢。” 她歪着脖子,俯身,仔细的看着云涧,看了一会儿,云涧的双眼忽的睁开,黑漆若潭的眼睛像极了寒浞,纯狐一时愣住了。 再回神时,刚刚还躺着在的人便坐了起来,而自己的脖子还牢牢的被他遏制住。 她瞧见云涧拧着眉,眸里却是起来轩然大波,少年初醒时的情形,不见迷糊,甚至有几分煞神的凶恶。 这与在青鸾殿里的那个和煦乖顺的少年不一样,与那个叱咤军场的少君大人也不一样,反而更加的……冷漠……更加的迷惘。 “你……是谁?” 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哑,待看清眼前所遏制住的人的面孔之后,暗生疑窦,手上的劲道却丝毫不放。 纯狐轻笑了声,被人扼着脖子的感觉不大好受,即便是少君也不可以。 她幻化成一道烟雾,飘到半空中,道:“少君是忘了吗?本宫可是你父王的妃子!” 云涧本是诧异与手中的人影化成烟雾,而此刻那烟雾说出的话,却是使得他更加的惊异! 那梦里中的场景……那么真实,那么奇异,就像是亲身经历,前世人生一般。 他本是想着,梦终究归于梦。醒来之后,便毫无干系。 可是现如今,这飘到半空中的东西,还在清清楚楚的叫着他少君,他还记得,在扼着那东西的脖子时,清清楚楚得看见那张脸就是梦里的……纯狐。 司弈的后妃,也是寒浞的妃子! 可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 云府上下,一百二十六条性命,还背负在他云涧的身上! 谁都拦不住,挡不了! 这是他的使命,也同样是他的责任! 云涧冷冷一笑,撇开众多思绪,便跳下床来。 昏睡两日的身子,有些乏力,才站在地上,便是一阵眩晕。 云涧伸手扶额,揉着太阳穴,余光却是瞥见了衣袖上的繁杂云翔图。 这衣裳……好眼熟…… 脑海处闪过一丝一缕的灵光,无从捕捉,云涧皱了皱眉,心底疑窦丛生。 这衣裳……是谁……的? 飘着半空的纯狐见他不说话,还盯着袖子发呆,不由的有些恼。 摇身一变,又恢复成人形,站在云涧的跟前,道:“少君这是何意?” 云涧一听,撤开袖子,将纯狐推开,语气甚是冷漠的道:“也许我前世是你的少君,但是记住,今生我叫云涧,江宁府云苍都尉的儿子!给我让开!” 纯狐一听,急了,拦着不让走:“主君嘱咐尚未了结,你不能走!” 云涧本是还纠结在众多事情中,这下被纯狐这么胡搅蛮缠,心底更是郁闷,他一掌推开纯狐,便滑到门处,打开门闩。 门外的老蒋头,本是靠在门上的,这下里头撤了门,他霎时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云涧愣了愣,有些意外自己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地方。 身后,纯狐跟了上来。 他心里一烦,便闪了出去。 一人一魔这么你跑我追的,闹了半晌。 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倒是将两人打断了。 云涧疑惑的看了看站在自己前头的纯狐,道:“什么事情?” 先行苏醒的纯狐,也只是听了两老说的大概,不甚了解,便将所听见的说了说来。 云涧一听,皱了皱眉,心道:狗官这么快就在此处下达命令,只怕那胖大婶现在是领着官兵过来的。 门外头的人,敲了半晌没人应,接着便听见一声男音道:“官差办案,速速开门!” 两人一愣,却是没有动了。 那官差见没有动静,便一脚踹开了门。 农舍家的门,都是粗活出的,经不起身强力壮的人这么一踹。半边门都被踹到在地上。 外头站直的官差和那胖婶子鱼贯而入,踏的那门吱呀作响。 领队的是个黑黝黝的青年,那青年顶着顶官帽,他身边的胖婶子插着嘴,指着云涧就道:“就是他,我瞧着老蒋头半夜偷偷摸摸的给扛进来的。” 青年从怀里头取出张白纸,对着云涧就是一阵猛看,看完后厉声道:“给我拿下!” 云涧冷冷的看着那人身后的兵差,作势出招。 只是,尚未出招前,站在他旁边的纯狐,却是动了。 纯狐凝气,冷冷的看着众人,道:“本宫的人,谁敢动?” 兵差看着她一个女流之辈,虽貌美,但眼角的黑纹却毁了,原本的怜香惜玉也变了色。其中有一个无耻之辈,更是露骨的看着纯狐袒露在外的手臂,淫笑道:“美人,你倒是过来呀?” 纯狐眼睛瞧着那人的样子,像是看见了那日司弈叫她当众而舞的情形,心底是又气又怒。 九尾顺着意念而出,细长而又粗壮的尾巴便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纯狐眉眼一动,尾巴一拧,那人断气身亡。 其余人见状,惊恐万分,纷纷逃去。 只是,入了魔障的纯狐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九尾齐齐出发,几下之间,便只剩下尸首倒地。 这一切,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云涧尚且连阻止都未曾。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满地的尸首,心情复杂:“你……” 纯狐收回尾巴,转身道:“他们罪有应得!” 云涧无奈,不再说话。 抬头却瞧见纯狐往后倒下,他顺手接着了,手中触到的却是一阵黑烟,烟雾收拢汇聚成一颗浑圆的黑色玉石。 他盯着那玉石,心思百转千回。 此时放下,乃是最好的机会。 云涧看了看,却是将那玉石放进怀里,慢慢的往尸首旁走去。 第10章 东岳帝君 幽冥洞府,冷风嗖嗖,黑雾漫漫,端得是阴寒之胜地。 孟山站在门外头,探着头朝里头看了看,触目皆是一片阴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阵阵阴风拂过,孟山都会觉得一种从骨子里深处的冷颤。 “嘶……真冷……” 孟山忽的后悔答应其余九个人了,这么件差事,真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的了的,光是这侵骨的寒意,就够他喝一壶的。 可是,事情却不是他们做太保的可以决定的。 只是瞧着里头的黝黑的景象,他终究还是有几分孟山跺了跺脚,权当壮胆的就冲进了那片黑雾里头。 里头的景象,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现如今样子,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的叹息。 曾几何时,此处是冥府最为辉煌的存在,暖光四溢,异香阵阵,置于当中,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明媚的春光…… 而今的,却成为了冥府最为幽静而阴寒的存在…… 夜明珠闪着微弱的光,殿里空荡荡的,香炉上阵阵青烟,孟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彼岸花的味道。心道:冥君又妄想能从彼岸花身上找到记忆…… 彼岸花是以成百上千鬼魂的魂魄滋养而生的,其实质有多么阴损,冥府众位皆是一清二白…… 此法,唯有也仅有帝君敢使了。 果然,往里头走了几步,就瞧见帝君坐在地上,他身后就是一个躺椅,却并不坐下,反而那么靠在,低着头,像是在看着什么,安静的厉害。 孟山定了定,瞧帝君并不说什么,心下疑惑,却是不敢问,只好将从上头传达下来的玉牒递到帝君的眼前:“帝君……此为上头交到冥府的通牒……” 冥君头也不抬,只是盯着眼下的某处,淡淡的问道:“什么事情?” 孟山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玉牒,道:“西天王母蟠桃盛会……冥府是该出个人去……” 果然,话说完,帝君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那玉牒。 孟山想,若此物是个人的话,那么此刻怕是会被冷冽的视线给杀死。 只是,那玉牒并非人,而自己却是传递着玉牒的人,生生的承受着幽冥洞府里最冷也最厉害的眼神审视。 孟山想起,往日里皆是自己审视别人,今日里换成了自己,便觉得这感觉实在的是难受。 “本尊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永不踏入天界半步吗?” 孟山欲哭无泪,只好把头低在脚脖子里,盯着周围的阴寒,咬咬牙道:“十殿阎罗皆不在宴请之内……玉帝此次……指明要帝君您去……” 半晌,没了动静。 孟山大着胆抬头看了看,便瞧见冥君依旧是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那块玉牒,像是要瞧出什么怪异来。 可是这玉牒哪有什么怪异,唯一的怪异便是玉帝点名要帝君去吧。 往年,通到冥府的请函,皆是王母所写,且并未指明,冥府出位阎王便是可以……唯今这玉帝……许是存心刁难,还是其他就难说了。 冥君看了半晌,才收了那玉牒。 材质甚好的灵玉,通体都泛着莹莹的清辉,冥君握在手里时,刻在那玉牒上的字体便脱开移到半空中,字迹俊伟,更兼有一层纯阳之气:三月初三,王母生辰,特宴请冥府东岳帝君亲赴瑶池,共享蟠桃,昊天玉帝笔。 冥君冷冷的看着,忽的起身,一展袖,紫气攀沿在字迹之上,迅速侵蚀,复有堕入幽暗之中。 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玉碟,捏成粉末,道:“这样,便没了去的必要吧。” 孟山神色复杂的看着冥君,思量了片刻,脊背挺直了道:“臣是否可以将此举视为冥府脱离天界之首创?若是如此,臣即刻下去率领众鬼抵御天界的兵力!” 说着便行了个礼,站起来,准备往后退去。 才未曾走上几步,帝君便闪现在孟山的跟前。 东岳帝君本是俊逸之辈,却不知因为何事变得如此消沉,更是与那天界势不两立。 可恰恰是个人缘由,孟山却是相信帝君不会将整个冥府置于危难之中。 这一点,他们东岳十大太保都是极为清楚的。 孟山看着眼前的帝君,心里一阵酸意。 他跟了东岳百年,原本的帝君不是这个样子,原本的幽冥洞府也不是这个样子。 兜兜转转,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而他们,却是连半点缘由都不清楚,能做的便是极力的维护好冥府的稳定,维护好帝君尚存的居所。 冥君沉默了半晌,道:“呵……你倒是最会使坏,明知道吾不想去,却逼着吾去……” 孟山看着东岳帝君的眼,触目可及的一片苍凉,他心里一软,张口欲言,却是被帝君给阻挡了。 “呵……罢了罢了……去一去也无妨……不会死……亦不会活……这样也好……”帝君摆了摆手,示意孟山退下,眼睛却是不再看任何人了。 孟山犹豫的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帝君转身就走,身形萧索,却什么也说不下去。 他只好对着那背影,轻轻的道:“帝君保重,只是别忘了,臣等誓死守卫东岳帝君荣耀。” 他瞧着那背影僵了僵,便又慢慢的走着。 孟山叹了叹,走了出去。 回过头的冥君,看着孟山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奈何殿内的阴寒太重,那点温暖似乎回不暖身。 他瞧着香炉上冉冉升起的青烟,似是瞧见了什么人,幽幽的殿内便响起了一阵异常温柔的话语:“碧h上神,这世上除了我还记得有你的存在……还有谁会记得呢?只是现在我好像……想不起你的样子来……” 眼前似乎真的看见那人:洁白的翔云上,站在一个美姬,那美姬一身翠色的云衫,浑身似是沐浴在莹莹的玉光之下,仙气飘飘,怡然独立。 再一眨眼,触目的是幽冥洞府的阴森的幽暗,阴暗吞噬了一起,什么也看不到了…… 冥君哧哧一笑,笑意萧索,异常落寞…… 第11章 倾心之人 六月初,荆湖南路已然是热的出奇。 清晨穿着一件长衫,一刻后就湿了半身。 每当这个时候,云涧都会想起在江宁府时,娘亲亲手熬制的酸梅汤,入口酸甜,实为解暑之良药。 只是,现在却是怎么也喝不到了。 每每想到这里,云涧杀人的心也强烈一次,强大的怨念牢牢的盘踞着 分卷阅读5 ,将整颗心都占得满满的,容不得去想起他的。 狗官自三年前便迁到荆湖南路来做府尹,这消息是从之前所杀的官员的口中知道的。 三个月前,他才从江宁府赶来,便被一波杀手追截。 堵到梅山山脚,后来的事情却是不得而知。 云涧想了许久,都不清楚为何自己一醒来便出现在一家农户家中。 更不清楚,为何会做那样类似于前尘旧事的梦? 中间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却是什么也记不起了。 倘若说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半点的印子,连着往前的刀疤剑痕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整个身子……平整的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毫无瑕疵。 这些,也恰恰是最为奇怪的事情。 更加奇怪的是,自己自那出农户家后,一时心软没丢下那黑玉石,便一直摆脱不了。 他盯着眼前的纯狐,姿容出色的姑娘,眼睛带着一层深深的黑色纹路,歪歪扭扭的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奇异怪特,除去之外还有纯狐近乎执念的日日念叨。 这时才深深的体会到,一时心软带来的麻烦可能会害死人。 云涧有些无奈的转身便走,如意料中的,纯狐紧紧的跟在身后,半点气都不喘。 云涧顿在原地,此处是荆湖南路的城外,行人并不多,但也不能容忍一个穿相怪异的女子在人群面前张望。 于是,云涧异常深沉的道:“你为何跟着我?” 纯狐理所应当的道:“君上出不出来,还得靠少君。” 云涧扶额,有些颓败:“我该是说了无数次,不要再叫我少君!” 纯狐执拗的,道:“本宫亦说过,君上能否出来,全靠少君!” “行,随你。但是你若是再跟着我,那么就不单单是称呼不合我意的问题。你虽非常人,但是被这个插上一刀也还是难受的吧……”云涧皱了皱眉,却是拔出了一把匕首,威胁道。 这下,倒是真的将纯狐说定了一样,她静静的看着那匕首,歪着头,似乎并不是很好受。 云涧走了几步,见纯狐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心底有几分疑惑,但是终究还是走开了。 毕竟,他需要进城里杀人,而非踏青郊游。 初夏时节,午时后,街道上人不多。 府尹的宅邸坐落在城里的富民区。 占地极广,走了近乎是两个时辰,才走完一圈。 这么一圈下来,整个人都汗湿了几遍。 对周遭的环境做出了个初步的计划,云涧便找了件就近的酒楼,定了间房间,倒头就睡了。 再醒来时,便到了子时。 酒楼的人近乎是全部都睡了。 云涧换了身夜行衣,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夏日的夜色,极好。 漫天的星辰,璀璨分明,星星点点的铺满整张黑漆的夜空。 这般看着,却是想起了以往在山上时,师傅曾说过。 这漫天的星辰,皆是仙宫。 三十三重天,成千数万的仙人,就住在上头。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云涧想不起来了。 但是现在再想想时,却是觉得异常的怨恨。 云府遭到灭族之祸时,这些个仙人不正在看着吗? 可是为何,却没有一个下来解除。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么我们这些做刍狗之间的恩怨,你们做圣人的就资格来管了吧。 云涧冷冷一笑,顺着墙沿,便跃上了府尹的宅邸。 进去了,才发觉那官的府邸真的挺大。 他琢磨着自己找不是办法,便随便的潜入了一间房里。 房间甚是朴素,只是多了种微弱的清香,像是花香,又像是草香。 云涧没在意,便进了内室,找到一个女婢,那女婢睡的正好,手脚不老实的敞开着,睡相委实难看。 云涧定了定,便取出了腰间里的匕首,犹豫了会,抵在了那女婢的脖子处。 动了几下,女婢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她瞧见一个俊秀的小哥站在自己的床头,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便瞧见脖颈处还横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女婢脑里一片空白,惊呼了声:“啊……” 音还没发完,便被云涧一个巴掌给捂住了。 云涧瞪眼怒视那女婢,回望了四周,见没有惊动他人,随即凑近了轻轻的道:“你若是想要活命,便小声的回答我的问题,不然……” 话音一顿,便低那匕首抵了抵那女婢的脖子,瞬时脖子处便见了红。 那女婢惊恐的点了点头,瑟瑟发抖。 云涧这才松了手,问道:“你家大人在哪?” 女婢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些,拥着薄薄的被子,脸低低的垂着,轻轻的道:“东厢……” 声音极细,还带着一丝微的颤音,像是怕到了极点。 “哪里?” 女婢还是拥着被子,却是偷偷的抬眼看了看云涧,被云涧一瞧,又低下了头,云涧却是瞧见了她低头的那一瞬间脸上泛起的红晕。 “小……小公子那儿。” 云涧一愣,便瞧见那女婢轻轻的抬起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笑意暧昧却恶毒。 她的手极快的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手里不知抓了些什么,在云涧眼前轻轻的一挥,一阵绿色的粉尘便飘了出来。 云涧反射性的往后退了退,还是嗅到了一种极其甜腻的味道,比糕点要腻味的多,浑身骨子里都泛着一种极其厌恶的感觉。 “什么东西?”他转了转手上的匕首,朝那女婢的身上掷去,女婢森然一笑,上头掠下了一道阴影精准的把那匕首给接住了。 黑影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云涧有些意外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黑影,摸到这房间时根本没听不动其余人的声响,而此刻瞧见的这么,看来是个高手。 那人全身都罩在一身黑色的衣衫里头,手紧紧的握着匕首,低着头静静的,看不清脸。 这般看着,倒是真的像极了木头人。 女婢瞧了瞧那影子,缓缓的从榻上下来。 那影子这才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她,半晌才手脚娴熟的把那女婢轻轻的拥在怀里。 女婢轻轻的笑了笑,原本平凡的姿容,此时竟是瞧出了几分阴森。 她甚是自然的接过了那匕首,露出了半截手臂,云涧有些吃惊,他瞧着那手臂上尽是些手掌长短的奇怪疤痕,狰狞可怖。 匕首没入了肉里,翻开了一道血痕,流出的血竟是墨绿色的,那影子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血,还不由自主的咽了几口口水。 云涧震惊道:“你……不会是拿你的血……” 女婢娇媚的倚在那影子的身上,轻轻笑道:“公子好生聪慧,并且还胆大的很呢,这下大人就不愁找不到有趣的小公子了……” 云涧脊背一凉,怔怔的看着那女婢凑在影子耳畔轻轻的说了几句,影子立马捧着女婢的手,狠狠的咬噬着,嘴角溢出的墨绿血液,滑了满脖子的污秽。牙齿锋利,每咬一次,那奴婢便皱一次眉头,可是却并不推开,反而异常柔和的擦拭着那影子脖子处的污秽。 云涧微微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转身离去,却发觉四肢百骸尽是一片酸软。明白过来,却是已然晚了。 他道:“你……” “呵呵……公子还是不要妄动的好。”女婢拍了拍那影子的头,影子定了定,意犹未尽的添了添,才停了下来。 运作一周身后,发觉没有丝毫作用,云涧有些恼怒:“那药粉是什么东西?” 女婢站了起来,歪了歪脖子,影子也站了起来,微弱的光线却是将那影子的面容照的一清二楚。 墨绿色的眼珠子毫无神智,整张脸苍白,嘴角处尽是些绿色的液体,无比可憎。 那女婢却不甚在意的靠在影子的肩上,眨了眨眼,不甚无辜的道:“不是什么坏东西……幻香嘛幻香,自然是好东西。” 她忽的盈盈一笑,笑意无尽暧昧:“呵呵……这东西可以让你见到你倾心之人,求着他与你翻云覆雨呦……” 云涧听后,脸色一白,挥手便灭了房间里唯一的灯源,接着短暂的昏黑,一路踉踉跄跄的跑。 这么跑着跑着,头却是越来越发的迷糊,他却是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体内躁动的热度慢慢攀升,又担心那毒女会找过来,这么纠结着,扰的他心力交瘁。 他不是不清楚,那毒女说的是什么。 几年前为了查真凶时,曾经潜入画舫里过。 耳濡目染的尽是着污秽不堪的勾当,尽管如此,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想起那毒女所说的,会看见自己倾心的人,他便觉得这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倘若尚未灭家,那么他或许会找一个性子和顺的姑娘,就像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一样,琴瑟和谐,相偕到老。 可是现在,在看到这世上无数的污秽之后,还会有那样纯洁的情谊吗。 自然……是没有的。 身后似乎传来了那毒女的声音,云涧顿了顿,转身毒女真的过来了。 她依旧倚在影子的身上,看着云涧,抱怨道:“你怎么不乖……跑什么……” 后面说了什么,云涧听不大清。 浑身叫嚣着热,头晕目眩。 他晃了晃头,脑袋更加的眩晕,好像世间都在旋转一样,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耳畔似乎听见了一声声轻轻的叫唤。 “云涧……云涧……” 柔和的声音像是春日里的微风,轻轻的,柔柔的,无比惬意。 云涧微微一笑,眨眼便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夜空里,一身月白色的云裳,周身沐浴在清莹的月色之下,浅绿色的眸子里充斥着盈盈的笑意,嘴角微启,轻轻的道:“云涧……” 作者有话要说: size=3 lor=1e90ff宿舍停电泪奔…… 第12章 命理宿命 云涧猛地一颤,脑子满满的绮靡全然消失,只余下浓烈的到极致的厌恶和恐惧。 他不甚自然的爬了起来,满意迷茫的看着女婢,哇了口血,夜色下的血泛着阵阵诡异的光晕,然而意识却是清醒了许多。 那人……是谁他绝不会忘记。 除去衣饰的不同,面容眼色都是姒少康所特有的。 哈哈……哈哈…… 这世间倒是十足的有趣,一觉醒来,便被说是寒浇,而今这幻香却又告诉他,他倾心之人是那个前世杀了他父亲的人。 真正是天大的笑话。 女婢愣了半晌,忽的大声的笑道:“有趣有趣……我还是头一次瞧见能这么快从幻香里清醒过来的人……” 云涧厌恶的哼了声,攀在墙上,伺机寻找出路。 那女婢从那影子的身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踩在地上,绕着云涧走了一圈,倏地凑近了嗅了嗅,别有深意的道:“我道是为何,你这浑身上下皆是宝了,不若我取下一碗血来……治治我家的小子如何?” 云涧轻轻一笑,以迅雷之速扼住了那女婢的咽喉,冷冷道:“你倒是可以试试啊?” 身体的力气慢慢的恢复,他压制着那女婢,跃上了围墙。 影子一瞧,急吼了声,忽的窜上了墙,站在云涧身旁,龇牙咧嘴的发出阵阵威胁。 云涧嗤笑,用力的掐了掐,如愿的瞧见女婢哼了声,他扯着女婢冲着影子道:“哼,我知道你是个活死人,不过她要是死了,你也会死吧。” 那影子没懂,只是机械的发出嘶哑的叫声,作势要冲了上来。 女婢忽的哈哈大笑,转了转脖子,惊得云涧一颤,微微松开了手,那女婢便像是一阵风一样,飘到了影子的身边。 她定定的看着影子,将歪歪的脖子扭回正道,面无表情的的道:“小公子不应该这么跟他说,他听不懂的。” 云涧略显意外的皱了皱眉,自见识了纯狐的本事之外,他从不曾将这世道看的正常。 但猛然出现这么一个重量级别的人物,终究还是有些吃不消。 内力尚未恢复完全,也独独三四成左右,本是想着挟持着那女婢威胁武力较为强势的影子,现在看来,是用错方法了。 那女婢似乎……不是一个常人。 云涧侧了侧头,看来看退路,根本就无路可退,底下是空旷的街道,一直通向别处。 他可以肯定自己是一定跑不过那影子的。 那么现如今,又该如何。 “小公子以为逃得掉吗?” 女婢歪着头,幽幽的道。 她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像是潭死水一样,幽暗的厉害。 云涧没有说话,额头渐渐的渗出了汗。 正在此时,院子里却是响起了一声极为短促的怒吼声。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个男音,距离有些远,却还是听得清其间夹杂的怒意。 女婢在听见这个声音时,眸色微闪,她直直的盯着云涧,却是跟那影子道:“大人生气了……我这就把小公子给送去,你说他会不会让你舒服些?” 那影子自然是听不懂,云涧却是听得一阵冷意。 他蹭的一下,便跃下了墙头,在空旷的街道上没命的跑。 墙头上的女婢幽幽的瞧着云涧慌乱的背影,转头桀桀道:“去吧,别伤着了,免得大人又会打你了。” 那影子愣愣的听着,却是没了动静。 女婢轻笑了声,自嘲道:“呵呵……我倒是忘记了,你是听不懂的。” 她摸了摸那影子的额头,影子倏地窜了下去,四肢着地的追向了云涧。 云涧跑着跑着,便听见身后一阵又一阵的轻响声和嘶哑的叫喊声。 他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跟着的是那影子。 论跑自然是跑不过那影子,环顾四周却发现没有任何的物品可以阻扰。 云涧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他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以为凭就一己之力便可以将那人给将死。 此刻却是发觉,哪里有那么容易。 今日之后,许是会没了性命吧。 这么想着,脚下却是不曾减缓过。 极目望去,远处似乎有团黑色的烟雾迅速的掠过。 那烟雾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云涧的身边。 影子离他不过两三步,那烟雾却是砰的一下,直直的撞上了影子的身上,把影子撞飞了,硬生生的退了数十尺。 云涧愣愣的停下了脚步,那烟雾也飘到他身边,霎时散去,一个衣着墨黑的美姬便显现出来。 “纯狐?” 来者正是纯狐,她本是守在城外的,刚刚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觅着云涧的气味一路袭来。 幸而来的是时候,不然只怕是晚了。 纯狐瞪了瞪云涧,怒斥道:“本宫说过,你的命关乎到君上的性命,你为何不听?” 云涧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那女婢也追了上来。 她瞧着那影子趴在地上不断的咳着,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霎间便移到云涧的跟前,掏出不知之前的匕首便准备扎在云涧的脸上。 云涧一惊,却是逃也逃不掉,身后被那人一只手固着了,此刻便发觉这女婢的力气和实力真的挺强。 纯狐眉眼一挑,端得是浓浓的煞意,九尾砰的出体,缠着那女婢的身体便往周边的墙上甩去。 女婢撞在墙上,又落在地上,再抬头时便瞧见纯狐站在自己的面前。 纯狐的容貌本就惊艳,眼睛出泛起的梵文,此刻看起来却也有种异样的炫目。 她身后的九条尾巴,像是树木的枝叶一样,舒展着,无端的在漠然降临之前给人一种似幻非真的不贴切感。 “本宫的人,谁也别想动!” 纯狐一怒之下,精壮的尾巴便缠上了女婢的脖子,将她往上提起,死死的抵在墙壁之上。 缠了许久,却发现那女婢没有丝毫的反应,她顺势的倚在墙上,双手掐在了纯狐的尾巴上,怪笑道:“哈哈……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九尾狐呢?这样子,倒是真的美极了。不若做了我的侍妾吧。”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粉便投掷到纯狐的脸上。 漫漫的绿色烟雾萦绕在纯狐的脸庞,女婢窃喜纯狐不知躲避,却是瞧到烟雾散开后,纯狐一脸冰霜的瞪着她,淡淡的道:“雕虫小技而已。” 女婢一愣,便大家原本舒展在一旁的其余八尾直直的冲进了自己的胸膛。 她难耐的呻吟了声,那八尾在体内搅动了番,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扯了出来,眨眼一瞧,便看见一条尾巴紧紧的蜷着一颗黑色的心脏。 极黑的,还渗透些墨绿色的血液,低头一看,胸腔破了个大洞,里头是燃着墨绿色血液的墙壁。 女婢咳了咳,哇出了几口血。 纯狐厌恶的看了看,收回了自己的尾巴,道:“区区一介凡人,就敢跟本宫做对,不自量力。” 女婢却不再看纯狐,她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影子。 那影子歪在地上,有些呆呆的。 却是在看见女婢时,异常欣喜的爬了过来。 纯狐看了看那影子,直觉的皱了皱眉,欲将尾巴挥向那影子的身上,电花火石之间,女婢一把便握住了她的脚。 纯狐眉眼一挑,将尾巴抵在女婢的眼前,道:“找死么?” 女婢咳了一口墨绿的血,异常艰难的摇了摇头,道:“求你……求你……饶了他……” 纯狐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便收回了尾巴。 女婢感谢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便又往那影子的旁边爬去。 她手指上满是墨绿的血,伸向了那影子,影子以为是喂食的行为。 便嗷呜了一声,将女婢扑到,白光闪闪的牙齿落在了女婢的胸腔之上,一阵阵细细碎碎的咀嚼声便传了出来。 走过来的云涧惊诧的看着,他想了一步,想要将影子赶走,那女婢却是以眼神制止了。 她本是可以默默影子的头,却不愿意。 只是艰难的歪着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影子,眼里一片柔情,轻轻的道:“你慢些……别噎着……” 那影子哪里听得懂这话,只顾着吃。 很快的,女婢便没了声响,歪着头倒在了影子的肩上。 影子这才愣愣的停了下来,他试探性的用手拨了拨女婢的头,女婢没有理他,他有动了动,女婢还是没有理他……他还是不死心的再动了动……女婢依旧没有理他…… 就那样,一直动,一直动…… 云涧怔怔了看了许久,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夜的惊险,却是得到这么一个结局,不可谓不心酸。 可是心酸又能怎么,宿命如此谁也阻扰不了。 怨不了谁,也说不了谁。 这便是最为无奈的,却不得不去接受的。 云涧推了推纯狐,眼睛看着那影子,他还在推女婢的头,却已经永远都得不到回应。 他看着纯狐,道:“父王用匕首伤你时,你怨恨吗?” 云涧感觉到纯狐听见这话时,颤了颤,神情有些悲伤,眼里却是浓浓的爱意。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从未有过。” 她在说着话时,嘴角上的笑意便表明了一切。 怨恨麽?不会,因为有了寒浞,才会有纯狐。 这世上所有人,她都可以怨恨,却唯独寒浞不可以,他是她的宿命,不想逃,也不愿意逃。 作者有话要说: size=3 lor=1e90ff~~~~(_)~~~~ 今日停电…… 第13章 蟠桃盛会 少康站在云端之上,面色无波的看着那极为庞大而又广袤的山峰。 昆仑山上,雪峰不消,透着烈日的光彩照拂,也会散成七彩的凌光。 唯独中间那处,并无雪意,那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水,平静而又广阔,不曾结冰,倒像是常日所见的湖水,透着一股子灵气和祥和。 少康驱使祥云,飞了会儿,离近了便瞧见水池上头站在几个衣着华丽,身形曼妙的姑娘和穿着轻装铠甲,神情严谨的兵士。 几人稳稳的站在水池上面,丝毫不曾下陷,如履平底般自然。 少康离近了,下头的人发现了,其中几人的脚下忽的升腾起一阵祥云,兵士踏着祥云飞升到上空。 在少康的面前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魁梧的兵士,对着少康微微鞠了一躬,略带歉意的道:“酒仙劳苦了。” 少康淡淡的应了声,便展秀往下头水池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挥了一袖子。 眨眼那处便出现了好些的酒具和酒器。 那兵士又是鞠了一躬,其余人才往那头飞升而去。 几人对着那一堆的酒,念了几个发诀,那堆酒器和酒水便没了,平静的池面瞬间出现了好些大小一致的案席。 案席井然有序,上头有两个位置,两侧却是数十道位子,尽头处却只有一个位子。 每个案席见距离是一致的,且上头都摆放酒器和酒水。 那领头的兵士指着其中一处案席,道:“劳烦酒仙大人了,那处是酒仙大人的席位,不若小将领着上仙去吧。” 少康看了看处在右侧中间的位子,忽的福至心灵道:“吾侧旁之位,是何人的?” 那将领道:“上仙上位是太上老君,下位是棋圣上仙。” 少康听了,并无说话,却是对着最末端的那处与王母玉帝对位位置道:“那处是何人的?” 往年那处是空着的,今时却是添上了一处位子,少康不由得微微一问。 那小将听了,摇了摇头,道:“此处是玉帝吩咐的,小将也不知。”他侧着头看了看下头的仙女,仙女们都捧着硕果累累的篮子,正在放置蟠桃,“小将有事,便先行告退。”说完话,便一身投降了下方。 少康站了会儿,下头皆布置妥当了。 有早到的仙官,哈哈哈笑了会儿,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慢慢的喝起了案席上的酒水,其余仙官也陆陆续续的赶到。 底下渐渐的热闹起来,少康却有几分不想下去。 他忽的想起了在梅山处时,一人酿酒的日子。 那时,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些的烦躁和空虚。 此时在这里,耳里听到的,眼睛看到的,似乎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好像,除了酿酒之外,其他的事情根本就引起不了他的兴趣。 这样的永世永生的存在,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少康浅绿色的眸子闪了闪,嘴角轻轻的笑了笑,他想,有没有意义也不重要了。 毕竟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已经可以解除这些无比烦躁的日子吧。 云涧,此时又在哪里呢? 地界如今该是六月了吧,六月份,他又到了哪里呢? 少康静静的笑着,浅绿色的眼眸微微一眯,手指朝着虚空划了一道口子,镜面大小的影像便出现了。 他瞧见云涧睡在一处陌生的床榻上,睡相依旧不甚安慰,细长的眉眼依旧是簇着。 云涧睡了片刻,忽的起身了。 少康微微诧异,那处显示的时间并不是白日,反而是深夜。 接着便瞧见云涧迅速的套上了一套极为黑沉的衣裳,紧致的将他整个身子都包裹着,衬得面容净白。 云涧穿好了衣裳后,张望了下,便掀开窗户跳了下去。 外头是处僻静而又整洁的街道,少康瞧着云涧贴着墙慢慢的走着。 忽的,云涧抬头看了看,少康微微一愣,竟是生出了云涧在看他的错觉。 心底也难免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陌生情绪。 “少康!”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喊声。 少康心下一惊,浅绿色的眸子深沉,他转身对着来者轻轻一笑,却是在不动声色中消散了那影像。 来者是个白胡子的仙翁,样子颇有几分喜气,眼神却透着几分睿智。 那仙翁不似其余仙人一身霞光,反而异常朴素,但是细看也看看见那素衣上绣着万仙同庆之雅图,这番心思比那些仙人倒是高了几个层级。不愧为棋圣,识人断性的本领,岂是他人可比拟的。 仙翁凑近了,往下头一看,便哇哇怪叫道:“哎呀呀,下头的酒,吾闻着倒像是你用百花仙子的仙露酿的?” 少康故作心疼,道:“正是啊,这一次盛会,便取出了好些,吾府上的酒可就没那么多了。” 仙翁定了会儿,眸色闪过几分异样,却极快的掩饰下去,他啧啧心疼道:“唔……三百年前,少康不是说还有许多存酒的麽?” 少康一愣,心道几百年前的事情,还真的记不住了,不过现在倒真的是没了那类酒,其余的倒是有,于是狡黠一笑道:“确实,吾府地界的花酒,倒是多的是,不若棋圣也试试?” 仙翁扭头,皱眉道:“那酒只怕是不够味……不若,少康去百花仙子那处讨些仙露,为我酿上壶?” “哈哈……棋圣又在欺负少康了啊。”姗姗来迟的老君忽的出现在两人的背后。 这话一说,那仙翁便瞪眼嚷道:“你这老君知道什么,少康可是答应过了的。” 老君假意震惊,道:“哦~是吗?不知是何人趁着酒仙不在府,化身本君潜入少康府,被本君给逮了个正着。” 老君从袖里掏出个墨玉做的棋子,在仙翁眼皮地下转了转,忽的递到少康眼前,道:“少康看看,这是什么?” 少康略约瞟了一眼,本是没发现什么,却是在收回目光后,瞧见那棋子地步微微一闪的金光,金光轨迹显示的是个“旦”字。 那是棋圣身处俗世时的名字,他本名姬旦,升仙之后便才冠上棋圣的之称,也唯有熟知者才知道这名字。 少康轻轻笑道:“此为棋圣独有的棋子,上头还刻着旦字呢。” 仙翁一听,跳起脚来便要抢回,老君自然是不给的,两人这般争抢,最终还是老君心思一软,还了棋圣。 拿回棋子的仙翁自然是异常的高兴。 此时,底下却是静了许多。 三人对视一看,便瞧见下头,主人家出来了。 霞衣盛装的王母,仪容端庄,她身边玉帝也一身祥服,端得是一片器宇轩昂。 三人驾云而下,落位后,众仙站了起来齐齐道:“祝娘娘寿与天齐,日月昌明,愿陛下娘娘心愿所成。” 王母宽仁一笑,道:“瑶池设宴,诸位皆是宾客,便无须过多礼节,此处蟠桃,众仙且用。” 玉帝也笑道:“众仙且尽情吃吧。” 众人齐道:“喏。”方才缓缓坐下。 一时之间,又恢复了热闹。 俄顷,仙袂飘飘的女官缓缓的从下头走来,个个婀娜多姿,眉眼娇媚。 仙女站齐了,朝着上头的两人恭敬的鞠了一躬,玉帝一摆手,仙女们便在这水池上跳了起来。 仙女们肢体纤细,在这如镜般的水池上,跳的极为美丽。 舞姿柔态万千,似翩翩落叶,又若滑落在天际的雪花,带着一种飘然而又纷纷的美意。 “啪啪啪……” 众人皆是沉醉在这舞姿当中,忽的一阵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少康一愣,便往下头看去。 他瞧见他左侧的棋圣也看了过去。 视线的尽头,站在一个人。 那人一身绛紫的衣袍,周身都散发出一种阴暗的气息,眉眼有些冷俊。少康直觉的皱了皱眉,因为他嗅到那股地府深处的彼岸花的味道。 极为浓郁的香气,夹杂着昆仑山的冰霜,反而传递的更为广阔。 此味,也仅有幽冥洞的冥君才有吧。 冥君直直的站在那里,依旧鼓着掌,少康却是睹见了冥君脸上似笑非笑的的恶意。 “东岳帝君,此次前来不是善茬啊。” 旁边,棋圣幽幽的道,手不停的磨蹭着酒壶,意图烧热了再喝。 少康不做言语,依旧看着。 那处冥君不鼓掌了,却是挥了挥手,自他脚下便盛开了一丛艳丽的红花。 “王母生辰,我冥府无所赠,便偕来一丛吾府的圣花,这花好将养的很,昆仑山的冰寒与地府的阴狠如出一辙,它会开的十分灿烂,你们瞧瞧开的多好……就是不知合不合王母的心意呐。” 香气此刻却是愈发的浓郁了,众仙家惊 分卷阅读6 恐的看了看,歪着身子,企图离那花香更加的远些。 少康转头,便瞧见王母整张脸铁青,她咬牙想要站起来,衣袖却被人扯住,她低头一看,便瞧见自己的夫君将自己的手定在原地。 王母冷冷的看着玉帝,玉帝不甚在意,视线一直盯在冥君的身上。 帝王的眼,是少有的金黄色,当他皱着眉头时,眼里的金光会凝聚成一道极为浓烈的金色,耀的人不由自主的折服。 “东岳帝君,这是何意?” 冥君凝了整张脸,眸中一片寒冰:“玉帝明知故问,吾本不想如此,若不是你苦苦相逼,吾又何至于羞辱一位妇人。” 此言一出,众仙一片哗然。 少康却是微微一笑,他想冥君不想忘记之人,十有八九与玉帝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天子,素来以英明神武为三界所知,而今冥君这一番话却像是一巴掌打在玉帝的脸上,脸面不存,玉帝又以何来续之。冥君,只怕是讨不了好果子吃了。 只是少康却不曾看见玉帝脸任何怒意,他微微一笑,直插如冥君的命脉道:“东岳帝君此次,是来告诉朕,你冥府是想独立与天界所存在?” 冥君脸色一僵,瞬间收回了那片彼岸花:“微臣岂敢,便不扰众位,先退一步了。” 他说完,便消失在原地。 这一切发现的太快,却又在意料之中。 冥君本可以在很久之前就起兵,却迟迟不动,自然是有原因的。 此时,少康便发现,冥君的致命处便在冥府众位身上。 宴会,在冥君走走又如火如荼的进行下来了。 除却鼻息间清浅的花香味,好像冥君不曾来过。 但是有些人,却是会一直记得。 例如,强颜欢笑的王母,例如伪装的再好,也还是失神的玉帝,例如少康…… 第14章 下界欲行 昆仑山的景致,倒是不错的。 这是少康站在云端看脚下的昆仑山心里浮现的唯一的想法。 白雪皑皑,当所有的景色皆被一片白色所掩盖了时,也无须计较它底下的本质是什么;污秽或是纯洁,在面对昆仑山极致的冰冷时,也没有了所谓的区分了。 这便是绝对的同化吧。 那么,自己又是否应该选择一条那种意义的同化呢。 灭亡其实也算是永生的另一种表现,不是吗。 只是,大多数人,不愿意舍弃而已。 “你还是要下去,为了那个人?” 夹杂着昆仑特有寒意的风,将老君的话吹低了几个音度,但还是不妨碍少康听见的可能性。 他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轻笑道:“老君此言差矣,吾不为云涧,是为自己。” 老君一愣,见少康如此坚毅,也无法:“嗬,倒也是符合你的性格。你从来就不缺坚决,复国如此,酿酒亦是如此。只是,容吾提一句,那孩子……不简单,吾担心,你会毁在他的身上。” 少康一笑,这才转身看着老君。 老君本以为他是听明白了,却听见少康不甚在意的道:“你不是头一个说这话的人。” 老君一愣,心想天界少康的朋友也不过自己和棋圣,何来他人,便问道:“那……谁是第一个。” 少康想了会儿,敛去所有笑意,反而异常严峻,他道:“幽冥洞府那位。” 老君一震,退了几步,惊诧道:“是东岳大帝?” 少康嗯了声,算做是回答。 这下却是将老君急坏了,他在云端狠狠了剁了几脚,便跺便转圈:“吾以为你……真是孺子不可教,那位,你招惹的了吗。” 少康悠闲一笑,道:“吾为何招惹不了。” “那位性情不定,便是说明日举兵冲上云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老君停了,狠狠的剜了一眼少康,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吾本以为,你恢复了一半的机灵,现在发现,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那位都敢招惹!” 少康被骂成这样也不恼,反而悠然一笑,还补充了一句:“忘了说,吾在下界时,去过几次冥界。听闻彼岸花酿酒,可做返魂香,溯游于往昔记忆。便闯了冥界,对了,正是今日冥君带上来的那花,老君觉得如何,可以它做药?” 老君道:“彼岸花做药,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他忽的抬起头来,粗声吼道,“你别想用这个扰乱本君的视线,说吧,怎么和那位认识的。” 少康此时没有之前的悠然,浅绿色的眸子里多了中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满眼皑皑白雪,极轻的道:“彼岸花为阴损之花,有损修为,嗅之伤身,食之伤人,饮之……伤心。老君,你说是不是。” 老君低吟了声,道:“却是如此。” “所以,这世上也不单单只有我一人找死。” 老君瞪大眼,道:“你是说,那位也……可是,为何?” 少康微微皱了皱眉,他本欲从老君那处得到答案,此刻却发现老君并不知道。 那么,冥君所思之人,又是谁呢? 他看了看旭日东君已经驾着车,将日头往西边拖了,便道:“时辰不早了,吾也该下去了。” 老君一怔,到嘴边的话都没有说完,便瞧着少康驱云往下头飞去。 他怔了怔,终究没有跟着下去,人、仙、神都会有自己的所追寻的,旁人拦不了,因为不曾在一个命盘里,说再多,或许也只是废话。 老君朝着天庭看去,心道兜率宫里的药尚未炼制好,他该回去了。 底下那片月白色的影子,已经消失的,老君忽的有几分不舍,再怎么不舍,也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轨迹上去。 这边是,做仙人的无奈吧,他想。 云涧已经昏睡了几日了。 自那夜从府尹府里出来后,回到客栈里,倒头就睡。 纯狐起先还以为云涧是休息。 可是持续到次日的晚上,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正常人哪有睡上那么长时间的。 正常人睡觉时,脸色有那么红晕吗。 可是,纯狐却记起了自己已经不算是正常人。 为人时的记忆有些凌乱,她有些忘记怎么照顾病人了。 于是,便蹲在地上,看了云涧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店小二端着盆水,来敲房门。 纯狐愣了愣,异常欣喜的开门放小二进来。 小二没被纯狐的样子吓到,反而被云涧的样子吓到。 他指着躺在床上的云涧,对着纯狐就是一顿狂骂。 至于为什么说是骂,纯狐的解释是店小二的声音太大说话太快,她听不懂,便理解为骂了。 骂了一会儿的小二,还没等到纯狐发火,就跑了出去。 这下,倒是气的纯狐半死,心底知嘀咕,是该把小二生吞还是活剥,可实际上,她不曾生吞活剥过任何人,寒浞倒是做过。 她想起寒浞每次做这些事情时,都不会让她知道。 可是她总是会偷偷的躲在一旁看,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唔,想到这里时,她对店小二有几分怨念了。 然而这些,店小二都不知道。 他不过是吓到了,一时间把老家的方言都拿出来说,说的内容也不过是说要请大夫。 但是他说了半天,也没见纯狐听懂了半个字。 随即准备自己去外头找。 可怜的店小二半个时辰后带着大夫,再一次敲门,显然被纯狐给忽略,足足敲了小半个时辰。 气消了的纯狐才放他进来。 进来了之后,才发现后头还跟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头。 纯狐对着那老头就是一顿猛看,可巧的是老头视力有些不行,只迷迷糊糊的瞧见自己眼前站了个人,是个什么他倒是一丁点都看不见。 此时,小二拉着那老头便朝着里头去。 老头也不含糊,咳嗽了一声就开始治,在床上摸了半天,才摸到云涧的手腕。 一把脉,却是气得胡子一吹,冲着站在眼前的人影就是一顿狂吼,吼完脚都不带停的就撤了。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纯狐气得脸都黑了,她龇了龇牙问小二,那老头是不是骂她。 小二缩了缩脖子,选择撒谎,说没有。 有疑惑的瞧了瞧云涧,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没话了。 纯狐这时倒是听懂了,小二说云涧没病,好的很。 纯狐疑惑的看了看床上的人,有看了看小二,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小二撇了撇嘴,跑了。 纯狐又蹲在地上看着云涧。 这一蹲,就又是一天。 亥时夜深,云涧动了动眼皮。 纯狐喜得蹭的扑在床上,这下倒是真的将人给惊醒彻底。 云涧眨了眨眼,满脸扭曲,头一句话就是:“少康……是谁?为何,云涧会认识他?” 而回到凡间的少康,施法搜寻云涧的消息时,却发现一无所获。 指尖划开的影像里,是一片黑雾,看不清人,自然也看不清地方。 浅绿色的眸子暗了暗,云涧轻笑道:“有趣有趣,这下倒真得好好找找……” 他抬头看向前面,梅山脚下的夜市,倒也热闹的紧,灯火折射出的幽暗火光,照在每个人的脸色都泛着一种模糊的清晰。 脑海一闪,云涧曾说过画舫,或许去画舫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第15章 画舫寻人 夜色下的秦淮河岸,素来是金陵最为华丽的地界。 这点每位过客或者来客都会不遗余力的赞扬。 但赞赏的对象,却几乎都脱不开画舫。 画舫魅力,似乎并不仅仅是外层精致的镂空窗花,还有那灯花暧昧的烛光,迷人脂粉味,以及画舫里妆容精致的姑娘。 但是这些,少康都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便是云涧同他说过,画舫是处好地方。 好在哪里,却不得而知。 不过,当他站在秦淮河畔,遥遥的看着粼粼河面上透着昏暗而又缠绵烛光的画舫时,却直觉的皱了皱眉。 拜仙体六通的能耐所致,他站的这么远还是可以十分清晰听见每处画舫里头听似拒绝实则娇嗔的姑娘调笑声。 这分明就不是个正当的场所,而是…… 而是什么,他一贯的素养却说不出来。 少康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河水中间停滞的画舫,心底想调头就走,脚却还是定在原地,挪也挪动。 “客人,可是要去那画舫?” 一旁站定了许久的商人,见少康面有异色,便上前问道。 少康转身看了眼那商人,面貌倒不显大,一身较为寒酸的长衫,眼底却是雀雀欲试。 少康嗯了声,那商人有些欣喜,便想要推挤着少康,手指碰见少康的衣袖布料,两眼里微微透出几分疑惑和欣喜。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公子这身衣裳,倒像是京城贵人坊里的雪丝绸缎衣裳的刺绣也别致的很。”他皱了皱眉头,摇头,“不对,比那还好。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在下是出自哪处的?” 自然是产自天界的。 这话,自然是说不得。 少康皱了皱眉,指了指快要驶到岸边的画舫,“画舫近了,我便先去一步。”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纵身一跃,便落在了甲板之上。 落地之时,少康清晰的听见岸边那青年稍显惊讶的吸气以及毫不掩饰的惊呼声。 只不过这些,他都不甚在意。 甲板上,站着着衣着艳丽的姑娘,本是摇着秀娟,一派悠然。 被少康这么一下,倒是有些吓着了。 到底还是圆滑之人,只片刻就显得自然。 几人堆着媚笑,莲步轻移的就往少康这边挤了过来。 姑娘们挤做一堆,近来才发现人却不见了。 再一眨眼,便瞧见那人往里头进去了,她们跺了跺脚,啐道:“俊俏是俊俏,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少康理也没理,只一股的往里头去了。 进了里头,才发觉这画舫倒是挺大的。 昏黄而又暧昧的烛光,熏得人人面颊上都带着一股酡红。 姿容秀美的姑娘们登台献唱,眉眼如丝,便使得台下各色的观众一阵失魂落魄。 他四顾看了一圈,没发现应该找到的人。 没有人影,更没有云涧体内尚未消化成功的仙丹。 心底便发觉一阵阵失望。 “客官,可是要找人?” 脂粉淡抹的姑娘,倚在窗栏边,样子有些漫不经心,但眼底处的精明却又显出几分不一般的聪颖来。 少康沉默着,那姑娘换了个姿势,环抱着走近了打量少康一番,轻笑道:“客官应该不是来这里找姑娘的吧。” 她环顾了四周,便瞧见好些蠢蠢欲动的姑娘想要过来,瞥见她的时候却止住了脚步,怨毒的看着她。 她转身直直的看着少康,半是散落的长发披散在一身极为单薄的轻衫上,“此处什么都缺,却唯独不缺姑娘。我瞧客观却不曾在这里停留一刻,所以客观不是找人吧。” 少康看了她一眼,那姑娘睹见少康微微发绿的眼眸,只觉的想要往后退,却还是忍住了,她听见少康低的近乎是有些发怒的声音:“吾是要找一个人,不过你也未必知道。” 少康直直的越了几步,便预想从开着的窗户跃出去,手腕却是被人一把给握住了。 少康回头一看,便瞧见姑娘一脸乞求的死死抱着自己的手。 少康反感的想要推开,那姑娘一咬牙,便直直的扑向了他身上,极近的脂粉味夹杂着少许汗液的酸味刺激的少康想要立马的把那姑娘给摔下去,素来修养在此时又止住了。 少康面色阴沉,绿眸暗沉:“放开!” 那姑娘浑身一颤,反而贴的更加的近了,她近乎是绝望的道:“不,我求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在这里了,再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少康面无表情,眼底的不耐却将那姑娘惊得一呆,她松了松手,又立马紧紧的捏着,近乎是乞求的道:“公子该是知道的,金兵会攻进来的。我父兄还在边疆,现如今若是不逃,只怕是……” “那又关吾何事?”少康冷冷的打断了,朝代更迭,这些他已经可以淡然的接受了。 一个脱离命数的他还可以担负,但是还附带一个麻烦,他即便是再好的休养也不会接受。 “公子要找什么人,奴婢兴许是知道的。”那姑娘睹见少康眼底的冷意,心下一颤,却还是想要赌一把。 少康沉默了片刻,在女子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少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卷,卷上用毛笔画出了一个容貌极为标志的小少爷,少爷的眼睛极黑,却是笑得极为灿烂。 那女子一愣,一时有些怔住,少康误解了他的意思,卷起画纸,便准备走。 女子醒神,一把抓了过来,展开细细的看了看。半是疑惑半是怀疑。 印象里倒是有那么一个小公子。 只是那时瞧见时,那小公子满眼阴鸷和狠厉,看起来有几分阴毒。 她印象里,那少年从未笑过,整日阴沉着一张脸,举止行为也有几分怪异。 那少年有在画舫里当过几日班,起初大家皆是以少年的容貌而去逗他,但盯久了却不敢了。 因为,总觉得他眼睛里满是浓厚的化不开的阴沉和暗黑,压得人踹不过气。 女子斟酌了几番,才道:“他有来画舫做过几日事,但是没做多久,船上出来命案,他许是……吓着了便又走了。” 女子不知道应不应该用吓着了,因为她觉得那小公子脸上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害怕。 但是常理下,瞧见……那样的命案,也都会吓到吧。 试问,那个常人瞧见一个人被割喉了,浑身躺在血泊里,不会吓到? 只是她却不曾知道,云涧不是常人,而那个命案的凶手便是他。 少康微微皱了皱眉,想到初次见云涧时,他浑身的血水,以及双亲惨事,心头忽的涌出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他问道:“死者是被什么所伤的?” 女子踌躇了几番,才道:“客人不会是来翻案的?府衙里早就把那凶手给抓到了。”她忽的福至心灵,惊呼了声,“客人不是怀里那孩子吧?他才几岁,虽说脾气怪异,但不至于杀人啊!” 少康定定道:“回答我的问题,被什么所伤?” 女子瑟缩了肩,有些害怕的道:“是是……是匕首。就放在床上,还染着血。” 少康一听,便也确定了一大半。 他想起自己两次被云涧用匕首威胁,心底便沉了几分,沉默了片刻,便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女子想了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道:“是去年,去年……七月份。对,七月份,乞巧节前后的日子。” 少康道:“那他有说去哪里?” 女子想说不清楚,因为她和那孩子不熟,但是睹见少康极为认真的看着他,而自己也有求于他,便绞尽脑汁的回想。 半晌,才道:“我记起了,那孩子走的时候还说是去荆湖南路投奔亲戚。” 少康怔了怔,却是大致的想清楚了。 那么说,自己的方向是找错了。 少康不说话,抬脚欲走,却发觉手脚被人给抱着了。 回头一看,果然,那姑娘倒在地上牢牢的抱得紧紧的。 这番动作下来,船那边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往这边跑。 女子看了看那头的几个壮汉,惊恐一点点的浮现在脸上,她近乎是哭喊着道:“我回答了客人的问题……客人……客人是不是应该也带着我走。” 少康微微一皱眉,看了一眼往这边跑的人,又看了看女子,一把抱起女子,动作有些迅敏,吓得那姑娘闭上了眼。 画舫里,众人皆是惊异的看着飞在半空中的两人,心里或是惊奇或是疑惑。 但是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们仔细一想,却有几分疑惑,为何自己要看向外头。 想不出所以然来,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本来就没有那件事情一般。 少康抱着那姑娘,一挥手便到了一处极为荒僻的村郊。 他将姑娘放了下来,那姑娘呆呆的站在原地,却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少康拧了拧眉,一挥手便消失在原地。 偌大的空地上,独独留下那姑娘一个。 远处似乎有座村舍,稻草房子里,微微亮着昏暗而又温馨的灯。 夏日里的夜风也算得上清凉,微风拂过,那姑娘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不清楚为何而来。 四周一片暗黑,夜枭凄厉的叫声,响在夜里格外的惊骇。 姑娘抱了抱手臂,有些发抖,她哭丧着看着,莫名的有几分害怕。 忽的,身后响起一阵缓慢而又踏实的脚步上。 姑娘欣喜的转身,便瞧见了一个面容苍老的爷爷,爷爷提着一盏灯,昏黄而温馨的灯光照在路上,老人单薄却厚实的背影拖成了一道长长的背影…… 姑娘哇的一声,便哭了:“呜呜……爷爷……我迷路了……无家可归……” 老头被他吓得够呛,提着灯的手抖了抖,便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近了,拿那灯对着姑娘的脸就是一阵照,看了半晌,才缓了口气,道:“是个丫头啊。那就跟着我回去吧,老婆子还在家里头等着呢。” 老蒋头心里涌出了有几分感谢,没了俊小伙,倒是来了个丫头,这下他家的老婆子就不会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size=4 lor=1e90ff唔 好吧 已经很晚了 晚安 第16章 如何裁决 幽冥洞府 今夜却来了贵人。 孟山等一众阎官皆是站在殿前,不敢乱说一句话。 因为天界众神之首,今日降临冥界。 而这,也不过是蟠桃会散之后一夜的功夫。 从众多仙家口中得知,自家主子携满丛彼岸花给那位贺寿,这等惊世骇俗之举,也唯有主子敢开先河。 孟山有些无可奈何,却什么也做不了。 帝君的脾性,变得莫测了。 几千年来,似乎只有那位酒仙大人讨得好结果。 今次,殿里的那位又能讨得什么好果子? 幽冥殿内,依旧是一片接着一片的昏暗。 地府深处最为阴暗的黑,在这幽冥殿内,放大到极致。 昊天玉帝不是没有见过,每日透过沉香炉观测时,触目的便是一阵有一种阴森的黑意。 亲临了,感觉更甚。 他忽的想起,曾几何时,与碧h一同从上界下来下来时,那时的幽冥殿,流光溢彩,满处辉光灿烂。 哪是现今这般,每一处都透着一股糜烂到骨子里的颓废和森然。 “你来作甚?” 一抹紫色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昊天可以清楚的瞧见那人眉眼处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厌恶。 昊天有些不习惯,即便是过来数千年也还是不习惯那个一贯内敛沉默的人突然有一天会用带有满满憎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昊天抿了抿唇,到嘴边的话却被咽进肚里,他道:“蟠桃盛会,你当着众仙之面出言忤逆王母,朕此次前来是问罪的。” 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他想说他许久不曾来冥府,前来看看,也来看看你。 只是在触及到冥君眼底的厌恶时,终究还是改了嘴。 冥君低笑了声,道:“她的生辰干吾何事?玉帝别忘了,是你要求吾去,即是如此,去了的后果,就该有承担的准备!” 昊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斟酌片刻,终究还是说了来意:“朕,不为那事,只是好久不曾来冥府看看,今日便……” 冥君轻哼了声,嗤笑道:“你我不曾有半分关系,又何来看看一说。” 昊天拧了拧眉,不愿再答,他环顾的看了看,道:“这殿内太暗了。”一手挥开,一阵金灿灿的光,霎时便将这个宫殿照的明亮了。 殿内空荡荡的,不远处放置着一个躺椅,椅上什么也没有铺。旁边放置的是那沉香,冉冉升起的青烟萦绕在香炉周围,氤氲出一层似梦似幻的温柔和眷恋。 昊天轻叹了口气,再看向冥君时,便瞧见那人整个人静静的站着,周身却是萦绕出一层淡淡的紫气。毕竟相处过几千里,又怎会不清楚,这是冥君气极时的表现。 印象中,一旦他是气极了,就不发言语,直接上手了。 果然便看见冥君抬手一指,周身的紫气脱身而出,竟是将满殿明亮的光彩掩盖了,昏暗再一次袭来。 夜色里,有人趁机袭来,昊天直直的往后退,周身泛出一道金灿灿的真龙天子之气,印的来者脸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触到那人眼底却只看见一片死寂一样的沉默。 昊天一怔,道:“那件事情,吾亦无法。万事万物皆有命数,你身为上神,该是最清楚不过。” 他不期盼冥君会罢手,但是却没有料到冥君在听见这句话时,脸上一阵扭曲,“若不是你,她至于魂消魄灭吗?” 昊天一震,本是退离的身体却是顿住了,迎头而来的冥君来不及收手,绛紫的气息便直直的灌入了昊天的身体里,击的他浑身难受,但是心底却是更加的难过。 那件事情,原来你一直是在责怪我的。 昊天往后退了几步,退无可退,却是倚在了一根柱子上,转身便瞧见那柱子上还刻着三人玩笑式的话,“此义与天共存,此情永世不灭――”,可是此时呢。 碧h魂消魄散,东岳与他决裂,这世上哪有什么永世不灭的情谊,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 昊天一手便击在那柱子上,柱子抖也不抖,昊天这才记起,那柱子是碧h潜入北海之神那处取得的灵体,北海之神元神不灭,则柱子也永远不灭。 多么讽刺,字还在,而人全部都变了! 他难以自制仰天大笑:“哈哈哈……” 冥君僵在原地,他自然也是看见了那处的字迹。 那是碧h写的,那时,他们三人还是极为要好的,而如今却什么也没剩下。不,不是没有剩下,而是唯一剩下的也反目了。 昊天定了定,不再笑了,反而异常深沉的看着冥君,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冥君还未琢磨通透,便听见昊天道:“朕会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碧h。” 冥君怔了怔,来不及说什么,玉帝便化作一条金龙,呼啸而走。 金光撤走了,满殿里也之剩下了一室孤寂,冥君怔了片刻,终于猜透了玉帝眼底的情绪――那是走投无路的决绝。 可是为何决绝? 他却不愿再想下去了,因为担心持久以来的厌恶没了方向,就再也没了生存下去的理由。 荆湖南府 夜色中的客栈似乎极为的静谧。 纯狐却还是听得见几里之外幽魅窃窃私语的声音。 云涧持续那个动作已经好久了,除了醒来之前说“少康……是谁?为何,云涧会认识他”这句话以外,就不再说任何话。 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两眼呆滞的盯着被子的边角,对她不理不睬。 她说什么话,云涧都听不进去。 像是整个人都傻掉了一般。 倘若是云涧的师傅在的话,或许会告诉纯狐,这是云涧一贯的思索方式。 一旦遇见极为棘手而又不懂的难题时,他就会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旁人只道他是发傻,然而实际上却是在想问题,而这一坐通常就是几个时辰。 云涧头一次这样时,还是他父母被杀的那晚,他师傅把他领到山上时。 他就是这样坐着,起初清风道长还以为他是吓傻了,心疼的哇哇直叫。 但是第二天,一醒来之后却发现孩子什么都好,会动,会说话,会思考,就是不说话。 起初还认为孩子是被刺激的,久了却发现,那个可贵纯净的孩子已经没了应有的童真和单纯,眼里一片炽热的仇恨,除去那个,便什么也没有了。 然而可惜的是,清风道长不在客栈;幸运的是,纯狐从三千年的沉睡中醒了,却是丧失了作为常理人应该知道的常识。她看了许久,也只是认为云涧不舒服,自行判断后,便化成黑色玉石,落在床榻上休息。 四个时辰后,天色蒙蒙亮,街市早起人的吆喝叫卖声渐渐响起,一时之间,不绝于耳。 客栈一夜未睡的云涧,转了转眼珠子,眼里的视线不再是呆滞,转换成犀利而又冷漠。 他扭了扭脖子,关节的响声格外的清脆,又动了动手,纵身便跳了下来。 他将夜行衣褪了下来,翻开包裹时,瞥见了衣物上繁杂而又精致的云翔图,梦中出现最多的场景便闪现在眼前。 那人一袭月白色的衣裳,素白的手从宽敞的袖子里伸出来,浅绿色的眼眸半眯着,笑道:“云涧……云涧……” 想到此处时,云涧恢复平静的心又躁动了。 他垂眼,苍白的指尖滑过那衣物,触手温滑,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便是想了一夜,也未曾想的透彻。 梦中的少康,温文如玉,不似前世记忆里那个面无表情,素手执着头颅的青年。 分明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眼眸,一样的身影,但是感觉却是迥然不同。 这些,叫他如何裁决? 然而,那些温暖而又舒适的场景,又是如何出现的? 云涧想不明白,他不清楚究竟是自己中了那幻香才至于幻想出这么一个别样而又熟悉的人,还是说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 比如,错失的三个月的记忆,还有手上持有的绣着繁杂而又精致云翔图的衣裳。 这一切,又该如何决策? 云涧有些迷惑。 然而身上肩负的血海深仇却在时时刻刻要求着他,一刻都不能松懈,一刻都不能忘记。 即便事情再过复杂,也决计不可耽误了父母的死祭。 府尹必死,且必须在今夜死! 云涧眼底褪去了迷惑,反而显现出十分的阴森与杀意,他捏了捏衣裳,选择放手,换了身较为平凡的衣物。 床榻上,黑色玉石闪过一阵黑光。 接着,一阵黑影便飘在云涧身边,黑影里透出一声轻 分卷阅读7 的女声,道:“你起来了?” 云涧看也不看,将包裹放在衣柜处,道:“你今日便和我一同前去吧。” 纯狐没听懂要去哪,却还是欣喜的跳了出来。 一身单薄的衫衣,衬得面色苍白诡异,云涧转身便瞧见了。 他微微皱着眉,返身找了件较为宽大的衣裳递给纯狐,“换身衣裳。” 纯狐一愣,有些不懂,她拿着衣裳,低头看了自己一圈,没看出有何差错,“本宫哪里不对吗?” “叫你换就换吧。”云涧没好意思说,就你这身衣裳,到外头去铁定会被误以为是不良女子。 幸而纯狐今日听说可以一同前去,心情不错,随没在意,转了一圈,那衣物便套在身上。 云涧身量虽不高,但对于纯狐而言却也是足够的。 男子窄袖常服,穿在纯狐身上,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衬得人也明朗多了。 云涧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带着纯狐出了客栈。 第17章 情劫难渡 红蔓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画舫上后头的甲板上,看着满天的星星。 她不美,顶多算的上是普通,因而也只是干些杂事,到了晚上,画舫里小姐们忙起来,她就可以有机会溜到后头看星星。 船的后头,是间杂房,来的人不多。独她一人,远离里面的热闹,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小时候,娘亲最喜欢抱着她坐在屋外的门槛,点着一盏光影昏暗的马灯,守着阿爹回来。 娘亲那时,就会指着满天的星星,说,这是织女星,那是北斗星,那是…… 现在却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但是这漫天的星星却是数的清那个是哪个。 满天炫目的星星亮眼极了,才半大的穷苦孩子,自然是没有玩的东西,两眼直愣愣的看着满天的星星,一心想着,哪天星星掉下来了,就捡来玩玩。 现在,不再一味的想着星星会不会掉下来了,看星星却成为了改不了也不愿改的习惯。 红蔓眨了眨眼,仔细的盯着夜色的天幕上最为闪亮的星星,闪烁着,耀眼极了。 但是似乎,有些不对劲。 红蔓眼也不眨的看着,便瞧出了有哪出不对。 那星星……分明在动。 极快的,并往下滑落。 她猛地站了起来,有些吃惊,看了这些年来,似乎从未见过会移动的星星。 滑动的星星极快的在天空上闪过,最终坠向了东边方向的梅山脚。 她跨了几步,想要找到下岸的路。 极目看去,却是睹见了水面有一阵浓浓的黑烟。 红蔓直觉的往后退了,一直退到门边,那黑烟像是有灵性似得,飘在她的面前,忽的一阵风将那烟雾吹散了,红蔓眯眯眼,却是瞧见原地处有位衣着朴实的公子。 红蔓见过各色人群,却没瞧见哪个公子如他那般带着一种天然的魅惑。 夜色之下,那人肤色比画舫里最漂亮的小姐都要白皙,眼睛像是颗黑色的晶石,流光溢彩。 忽的,另一个小公子不知从哪里来的,也跳上了画舫。 那公子面容俊秀,只是让看看着却是多了份生人勿近的冰寒。 两人齐齐的朝着她这边走来,红蔓感觉脊背一阵一阵发冷,近了便瞅见了面容绝丽公子的眼角处诡怪的黑纹,想起之前的黑烟,红蔓有些害怕,慌不择路的便想要跑。 后身的门还没有打开,红蔓便发觉自己的手动不了,她惊恐的看着眼前出现的那冷面公子,瑟瑟发抖:“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找我?” 她瞧见那冷面公子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大和善的笑意,眼睛像是坠入了冰窟窿一般,炎炎夏日里,却是感受到隆冬的寒冷,那人道:“你不过是挡了我的路而已。” 红蔓想要在说话,眼前便被一阵浓烟给遮掩了,浑身乏力,随即不受控制的往下倒。 云涧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人,弯身将人抱到一边的,转身便瞧见纯狐一脸惊异的看着他。 云涧皱了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纯狐摇了摇头,而是笑得意味深长,眼睛处的纹路扭成一团,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诡异,“本宫以为,你是要灭口的。” 云涧沉默片刻,微微一笑道:“我不曾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纯狐一愣,却是轻轻笑道:“呵呵……是本宫记错了,寒浇可是这般一个不放,你嘛……”云涧瞧见纯狐眼底的几分迟疑,几分疑惑,还以几分笃定“似乎与前世不太一样,但对待旁人还是那么绝情,看着样子无害,却残忍的很。” 云涧一怔,不在意纯狐将自己与前世相比,心里却是想起刚刚抱着那姑娘时,手上的匕首已经插在了那姑娘的心脏上。 哼,残忍吗?他倒是觉得很是正常呢。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譬如,提早报官,譬如他已经尽量的选择从后头,怪只怪那姑娘选错了时间和地点,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船的后头。 他转身看了看躺在一边的女子,背着看不清,但是衣裙的侧面还是看见了一滩正在扩大的血液。 云涧回过头,推开门来,便瞧见画舫里一阵又一阵听似愉悦的调笑声。 这地方,还是如同之前一样,肮脏。 梅山处的青鸾殿,来了位稀客。 少康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担忧。 他本是想今夜下山,到就近的画舫处找云涧,还未曾出发,便瞧见了兴冲冲而来的棋圣。 棋圣,若不是无事,是决计不会来青鸾殿里找他的。 果然,才来的棋圣,便一把将想要外出的少康给拉到内殿处。 展袖,便出现了用石玉做成的棋盘。 少康有些无奈,却无法。 便只好坐着,陪这棋圣下了。 天宫中的众仙,与少康交情较可以的,似乎除了老君,便是眼前一脸严肃,满头银发的皱皮仙翁了。 他是因酒而痴,而这位是因棋而痴。 曾隐隐听其余仙家说过,棋圣下棋下到兴起时,是会出现两个自己的。两个棋圣对战几百年,都是可能的。 这等盛况,少康是见不到。 他大部分时间都耗在酿酒上,而其余时间便是耗在了寻找酒器和花上。只有极少部分时间,被老君和棋圣所占用。 所以,常人眼里他一般都是恍恍惚惚,唯独对酒是极为认真而又细密的。 诚然,这是事实。 一盘棋,往日里,两人是需要下好长时间才会下完。 多则几年,少则几个月。 没有一次,是像现在一样,仅仅需要半盏茶,胜负已定,并且输的异常彻底。 少康轻轻一笑,浅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些许轻松。 他拿着黑色的石子,轻轻敲着玉石,清脆的响声在静寂无比的殿内响起,像是夏日里最美好而又最无奈的意外。 棋圣拧着眉,收敛起以往的谈笑,他盯着棋盘上,少康的黑子被他的白子击的毫无生路。 怎样走,都是死路。 此时,猛地回想起少康下的每一步棋,看似无心,却每一步都在设计的自寻死路。 像是,蒙蒙中,指引着别人击杀,却又让人看不出破绽。 这与千年前下棋的少康,完全不同。 棋圣收回了棋子,有些吃惊,他瞧着对面少康一派清风,顿时有些气闷道:“你这是何意?” 少康嘴角微微翘起,停下了手中的棋子,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吾与棋圣也算是相识几千年了,几千年的时间里,这世间百酒也酿了几百回……”他忽的站了起来,眼神变得平淡,平淡中却是夹杂着落寞,“而你,叔旦,这几千年来,可有找到棋艺可与你比肩而行的?这几千年来,可曾觉得厌倦……可曾觉得孤独?” 棋圣一怔,几千年来,已很少人唤他为人时的名号。 今日,听见这名号,却是不曾想到是在这等情况下听见。 叔旦笑了笑,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老态毕现。 少康一开始并不懂,为何叔旦成仙时,未曾选择年轻一样的形体,反而是这等苍老。如今,像是懂了,面容再年轻,心若是苍老,那么又有何用。而往往这样的选择,却是最为睿智而又纯粹的。皮囊皆为色相,倘若看透一切,那么年老色衰,于他而言有何和区别。 看透万众,返璞归真,方为棋圣吧。 “厌倦?孤独?呵呵……”叔旦起身,拾起了散落在桌上的棋子,玉质温润,透出的光却带着冷意,“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阴阳混沌,永生不灭。这世间种种,哪一物是生而不缺,生而完美的?少康又何必太过执着?” 少康不以为意的轻笑,却还是不愿剥了叔旦的面子,“叔旦之意,是说,吾该承受这仙家必受的孤独?” 叔旦摇了摇头,他将满桌的棋子尽收与袖中,“此言差矣,众仙家自有各自未曾勘破的命数,百花仙子受百花之累,解厄元君反受厄苦,而你,少康,你受孤独之苦。吾亦是如此,不过是看你是否看透,倘若有一日看透,那么着孤独又如何困得住你?” 少康沉默了,他不知该说什么。 也许,从一开始时,就错了。 未曾看透,如何成仙? 还是说,仙家也不过是一个长寿的冷情人,不过是寿命长一点,本领高一点,其他的与凡人相比却并无什么区别。 一样喜欢温润的玉器,一样欣赏的起壮丽河山,一样备受过不了的槛的折磨。 就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期盼着能够能到解决。 只是那人解决的方式,只余下死亡,而少康解决的方式,却是魂灭躯散。 结果还是一样。 少康想,他的确受不了孤独,尽管这样过来几千年,还是受不了。 作为人世的记忆太过遥远,别的记不清,但是唯独有一样却是记得极为清楚。 那便是,两鬓斑白时,他躺在青鸾殿的寝宫里,夜夜被各种梦境所惊扰。 梦醒之时,两眼一睁,触目所及的皆是昏暗,浓黑的,像是化不开的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叫人进来,却发现连叫什么人都不知道。 他的儿子大了,出外征战;他的妃妻,尽管温顺,但是他知道她们怕他,就像是家养的牲畜怕主人一样,尽管主人目光再温和,但是却始终害怕着。 这些,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在夜幕降临后,在每夜被梦所惊醒后,少康总是坐在床榻上,眼睁睁的看着夜色渐渐消散,第二天又神态自然的上朝。 可是到了晚上时,又是这样。 一夜又一夜,如此循环往复,不死不休。 最后,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少康却是头一次觉得异常的轻松。 本以为,会身陷地府。 实际上,也是那样出现的。 只是没有料到有仙官会在黑白无常拘魂之前下来,更没有料到自己会升天成仙。 “或许吧,只是现在知道这些也晚了。吾已寻得解脱之法,此法虽太过决绝,但未尝不是好方法。” 叔旦不以为意,反而笑得别有深意,他想起老君对他说,连起少康一生,不由得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少康,你真以为你一心是想解脱吗?你不认为,你对那金陵云家小子太过在意吗?你究竟是想解脱,还是说你根本就只是自欺欺人?凡人皆道酒乃色之门,少康,这情劫,你渡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size=5 lor=1e90ff本文写到这里,总算是交代了少康对云涧有些言不由衷的想法(虽说是通过白胡子仙翁的口说出的…) 作者(无比欢脱):少康,你这是情劫啊情劫…… 少康:…… 第18章 弑凶报仇 青兰今晚有些吃不消。 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等情形。 眼前的粗糙客人怀里挂着的那个,明眼人一瞅便知道是个男孩。 样子稚嫩,眼睛水汪汪,看着倒是像个未懂人事的小孩子,或许年纪被她还要小。 那客人从进来时,就没有一刻是把那男孩放下了。 她瞅的出,那小孩子眼底浓浓的畏惧。 就像是初次的她一样,可怜巴巴的,企图用这样的眼神博取客人的怜惜。 结果却是适得其反,那之后,青兰便知道有些客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惜。 客官不知用手掐了男孩哪个部位,那孩子哼的一声,细细的叫了下,小脸煞白煞白,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不敢哭出来。 躲在那粗糙客人怀里,轻轻的抽着气。 男人自然是听见了,下巴厚厚的一层胡子,青兰看不清男人的嘴,却可以依稀通过胡子的抖动猜出那男人扯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男人粗鲁的骂道:“妈的,一群没用的人,怎么就挑了这么个细皮嫩肉的。”男孩在男人的怀里又瑟缩了下,那男人察觉到了,眼底一阵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哄道,“不哭哈,这就疼了,一会儿还有的你难受的。” 青兰听得脸色一僵,她抬起头,被那男人一瞥,吓得她又低下头来。 “把酒倒好了,就给爷滚出去,一群碍眼的饭桶!” 青兰握着酒器的杯子轻轻的晃了晃,耳边又听见一阵粗鄙的叫骂声,只是这次,那男人显然不是骂她的。 青兰偷偷的瞅了瞅,房间的暗处站了一个人,视线有些暗,看不清那人的脸。 青兰只是依稀看得见那人一身黑色的衣裳,像是墨一样,黑的彻底。 那人纹丝不动的站在那,任由着男人骂。 “饭桶,抓一个贼都抓丢了,本将军养你们有何用?妈的,那贱种死了活该,本就是个贱人生的孩子,本将军还以为她有什么能耐,还不是一样受死……” 男人还在骂,骂的越发的不堪入耳。 而那人只有在听见男人骂贱种时,脚轻轻的挪了挪,再之后更本毫无反应,像个柱子一样,呆呆的动也不动。 青兰想抬起头,那男人一掌就拍在桌上,吓得青兰又坐了下去。 刚刚倒好的酒水,又撒在桌上了。 她忙不迭声的道歉,暴怒中的男人听也不听的就一脚踹了上来。 脚劲头不是一般的大,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踹坏了。 男孩被他丢在地上,一身衣裳皱巴巴的,遮都没遮好,袒露在外头的皆是些青紫的伤痕,从脖子一路攀沿止心口,余下的藏在衣服里,看不清。但是还是可以想象的出,男孩是受到什么样的虐待。 男孩瑟瑟发抖的看着她,鬼使神差的,青兰忽的想起了家中的幼弟,也是小小的,喜欢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瞅着你,叫你心软。 她挣扎的伸出手,想要给那男孩安慰,可是男人又是一脚,直直的踹上了心窝了。 疼的她连喊都喊不出,喉咙间似乎尝到了腥锈的味道。 青兰觉得难受,哇了一口,满嘴都是血,两眼一黑,听见男孩惊恐的哭喊声。 她想说:别怕……别怕…… 话到了嘴边,却是什么也来不及说出去……就那样永远的说不出去。 男孩抱着揪着衣服,惊恐的哇哇直叫,他亲眼看着男人把那姑娘给活活的踹死。 男孩浑身发抖,他害怕的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人。 那人样子奇怪,眼睛是墨绿色的,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害怕,害怕自己被男人杀了。 奇怪的人站的有些远,男孩的趴在地上,身子伸直了,才发现男孩的脚扭曲的歪在地上,脚踝处一圈不正常的肿大。 手指刚刚触到奇怪人的鞋尖,男孩就发现自己的衣领被人大力的扯了起来。 他惊恐的朝着墨绿眼睛的怪人喊:“救我,求你救我……” 可是无论他说多少句话,那怪人始终都不理他。 男孩有些绝望了,他觉得自己今次也许会活不下去了,因为男人现在非常的生气。 “嘿嘿……你倒是继续爬啊?” 男人在极怒时,说话反而不那么粗鲁,低低的,夹杂着阴寒和恶毒。 男孩听那将军在自己脖后贴着,吐气,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叫嚣着把他拆入腹中男孩僵直的挺着,脖子被男人握在手里,男人粗糙的手像是块硬铁一样,咯的他皮肉生疼,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只泪眼汪汪的看着几步远的怪人。 “怎么不爬了?嗯?哦,对了,他是听不懂你说什么的。” 男人低低的说着,似乎有些不耐,又像是在隐藏着几近爆发的情绪。 男人等了半晌,男孩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缩着手,瑟瑟发抖,眼神却还是不愿离开怪人。 这下倒是把把男人气的够呛,他一把把男孩摔在地上,便压了下去。 力气极大,男孩起初还有些反应,久了,就奄奄一息,歪着头,随着男人的动作,无力的抖动着,他失神的看着怪人,嘴里微微呢喃着什么。 男人听不清,以为男孩是在叫饶,他贴了过去,仔细一听,却是气得火大,动作越发粗俗,嘴里不挺的骂着:“救命?哼,你想死,本将军这就成全你!妈的……” 怪人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墨绿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波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反应,他低下头去,似乎是不愿再看着男孩的惨样! 云涧与纯狐进画舫后,找了老鸨才问出府尹所在的地方。 那是画舫的中间偏里的房间,许是里头那位还算低调,知道找个靠后的位置。 两人在拐角处,就注意到那房间外头站着几个近侍装扮的人,那几人一身劲装,严整待发的派头像是从军多年的军士。 云涧一瞧,便知道里头那位来头不小。 只是,不曾知晓,这府尹还私养起武士来。 “如何?需要本宫动手吗?” 纯狐周身的黑色烟雾已经出体,看样子,只要云涧一点头,她就会立马动手。 而实际上,云涧也点了点头。 纯狐轻笑了声,一转身便化作一团黑雾,极速的朝着那几人绕去。 黑雾笼着几人的头颅,丝丝缕缕从喉咙渗进去,片刻那几人就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云涧这时才走出来,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 几人面色苍白,却也仅仅是如此。 烟气从几人身体中脱离出来,化成了纯狐原本的模样,轻薄黑纱,如墨的长发拖在地上,样子邪魅而又带着一股诡异。 纯狐站在云涧身后,低低道:“那么,进去吧。” 云涧点了点头,视线从那几人身上移开,眼神像是浸在冰水的石头一样,又冷又冰,看的人止不住发颤。 纯狐歪了歪脖子,伸出手了,对面那门于无形中似是有什么给推开。 门扉大开,里头的景象完全的暴露在两人的视线里。 幽暗的烛光营造出暧昧的光,然而里面的人却正在进行着无异于暴戾的行为。 半张脸都掩在胡子下的男人,动作粗鲁对他身下的人进行施暴。男人前头是张矮桌,桌上一片狼藉,酒水混着菜肴,凌乱不堪。桌子挡着视线,看不清那男人身下的人,只看得见那小桌子都随着那人的动作晃动,两只细白的手无力的垂在两边,随着男人的动作而小幅度的上下抖动。 云涧定睛一看,还可以瞧见袒露在外的手臂上一片青紫的印子,印在细白的手臂上格外的明显。 在他们旁边,有个衣着艳丽的姑娘,那姑娘倒在地上,两眼直直的睁着,脸色青白,嘴角沾有些血渍。看样子,是死了。 开门半晌后,那男人才停自己的动作。 他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番,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这一起来,却是让两人瞧见那人连着衣裳都没有穿好。 男人将地上的孩子一把给提了起来,这下倒是让云涧更为诧异。 因为,那男人提起来的,分明是个男孩,比他还小的男孩,身量不高,四肢纤细。 那男孩奄奄一息,衣裳半敞着,惨不忍睹。 云涧觉得一阵恶寒,这等畜生行径,他还是头一次见。 纯狐也是异常震惊,即便是见过各类残暴行为,也绝对没有一样是像这个男人一样丧心病狂这般。 男孩已没了意识,大大的眼睛里毫无光彩,嘴角一张一合的呢喃着,声量太小,什么也听不清。 纯狐拧眉,内息未动,黑色九尾破体而出,一层淡淡的黑雾笼罩在房间的周围,她双手合掌,便想要杀了那男人。 忽的,一只手挡在她的面前。 纯狐看了看身边的云涧,异常不解:“这是何意?” 云涧冷冷的瞪着那男人,男人的眼睛还看着两人,但是眸中的光却带着十足的恶意和猥琐,“这是我云府的事情,即便杀他,我也要自己亲手杀!” 纯狐定了定,没有说话,她往后退了一步,算是同意云涧的意思。 而那男人,似乎在听见云府两个字是,微微眯了眯眼,眸色却是更加的恶毒。 正在此时,藏在暗处的怪人却是忽的窜了过来。 那人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满的怨恨,嘴里嘶吼着,像是要将云涧给扒拉撕了。 “别动!” 电花火石间,站在云涧身后的纯狐忽的移到他前头,黑色的尾巴一把就将那怪人给制服了。 而那男人也急急的冲着怪物吼道。 只是没有纯狐的动作快,而那怪物似乎并不听男人的话,尽管被纯狐制住,还张牙舞爪的想要扑过来。 “是那影子。” 云涧看了半晌,才低低道。 这是拿女仆养的影子! 影子双目怨毒,墨绿色的眼神似乎褪了,眼睛在绿色和黑色之间转换,纯狐觉得有趣,笑道:“你们凡人倒是真是有趣,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以身试毒。” 云涧怔了怔,却是不再说话。 而那男人此刻的兴趣显然是被云涧吸引了,他一把将手上的男孩扔在地上,看也不看,提起裤子,道:“若是本将军没有记错,你可是云苍之子?嗬,几年不见长得倒是越发的秀气可人了,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不若,本将军来――试试!” 男人话音刚落,便是一个起身,越过了矮桌,直取云涧门面。 云涧冷冷一笑,袖口滑出一个匕首,对着那人就是一劈,男人毕竟身经百战,歪了歪身子,躲了致命一击,但是手指却是被刺出道血口子。 他猥琐笑了笑,啧啧道:“嘿嘿……性子果然够烈,但是本将军喜欢!” 这头,纯狐本是担心,见云涧无碍后,才将注意放在地上的影子。 那影子似乎极为难受,整张脸扭的不成样子,墨绿色的眼睛此时却成了黑色。 纯狐觉得有些惊奇,尾巴也松了几成力,那影子借机挣脱了,往后退了退。 站直了,狠狠道:“我要为绿姬报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声音嘶哑,但是内容却清楚的很。 纯狐眨了眨眼,不以为意:“你别忘了,可是你抱着她的心口一口一口啃下去的!” 此言一发,那影子脸色骤白,他怔了怔,才缓缓道:“若不是你,她会死吗,是你把她的心挖出来的,是你杀了她。” 纯狐并不反驳,反而鄙夷的看着那影子:“那就瞧瞧,你杀不杀的了本宫了!” 影子冲天叫嚷了声,黑色的眼睛此刻又成了墨绿,他趴在地上,就往纯狐扑来。 纯狐摇了摇头,一尾巴就缠上影子,施力朝着地板砸去,影子翻了翻眼,又龇牙咧嘴的想要反抗。 纯狐再次缠上,又砸了一次,直砸的那影子头晕目眩,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 纯狐觉得有趣,再次缠上,砸向地板,再次缠上,再砸向地板……就这样简单粗暴下去。 相较于纯狐这边的简单粗暴,云涧这边倒是斗智斗勇。 他忽的发现,站在他前面拿着枪的人有几分眼熟。 像是……像是儿时时,父亲的上将。 那上将来过家十多次,倒也是记住了那人的脸。 现在看看,除去胡子,其余的倒真的是像极了。 云涧有些不确定,更多的却是迷惑。 “你是我父亲的上将?” 府尹嘿嘿一笑,眼里的恶意不减,语气倒是更加的猥琐:“嘿……你长得倒是不像你父亲,不过这样的,本将军更加的喜欢!” 云涧眼睛青筋微显,他捏了捏手上的匕首,眼里一片杀意:“灭家之仇,不共戴天!” 武艺,自然是比不上那位退役从政的将军,将军轻巧的躲过了,皱了皱眉,才恍然大悟:“你父亲,也就样貌还行,其余的狗屁不通。” 云涧一怒,划手为掌,凝力便要击向那男人的命脉,男人圆眸一瞪,反手一掌毫不留情的打向云涧胸腔。云涧退了几步,哇了一声就是满口的血。 那男人哼了声,看向云涧的眼睛里就不单单只有欲望,还有恶毒:“哼!怎么想要我的命?你跟你父亲一样蠢,他以为将我告发了就可以让我下台,想到倒好,既然他不念师长之谊,那么我有何必对他仁慈呢?” 原来只是因为父亲太过正值而遭人灭口。 哈哈,世人皆说好人有好报,可是为何一门忠烈,却惨遭恶毒之人灭口。 公理何在?还是说上天本就不长眼? 云涧仰头长啸:“哈哈……哈哈……咳……咳” 他咳了几声,低下头来,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别人道:“即使如此,便是坠入阿鼻地狱,我云涧――”他忽的站了起来,两眼直直的盯着那男人,像是盯着一件濒灭的死物一样,“也会取尔头颅,以慰我父在天之灵。”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男人轻狂一笑,抬腿就横扫过来,云涧面无表情的闪过,右手匕首又挥了过来。 男人侧身就躲了过去,他轻嗅了嗅云涧身上的味道,故作痴迷道:“味道不错,还有股青草香味。” 云涧气的脸色发青,他咬了咬牙,举起手上的匕首又刺了过去。 这次险些刺破了那男人的脸,他眸色一凝,举起手中的枪一枪捅了下去。 他本以为云涧会躲,却没有料到云涧根本没有反应,长缨枪的半个枪头没入了云涧的腹部,为了潜入画舫不受人怀疑,云涧穿了一身苍白的衣裳,长缨枪破开的洞口,很快的被血色染红。艳色的血像是开在雪地里的红梅,耀眼异常! 云咳了一声,一手握着男人的手,不让他逃离,一手握着匕首又刺来。 男人心里一惊,举手挡住。 挡住的瞬间却是瞧见云涧森然一笑,一阵白光微闪,男人便发现匕首忽的变长,角度刁钻,锐利的刀锋直直的划开了他的脖颈。 男人张了张嘴,却出不出话来,他惊讶低了低头,便瞧见自己脖子破了一个洞,血水像是泉水一样,汩汩的涌了出来。 男人想要抓住云涧,却是没有半分力气,眼前一黑,便歪着头倒在地上。 顺势的却是将插入云涧腹部的长缨枪给拔了出来,这下倒是疼的云涧捂着腹部,情不自已的弯腰。 他感觉浑身都疼,一抽手,长缨枪刺出的口子便印在脑子里。 那处血肉翻开的伤口,正在缓缓的生出新的血肉,缓缓的愈合减小。 云涧惊得连要斩下府尹的头都忘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体如此怪异过…… 这,究竟是怎么了? 这厢,纯狐将影子砸的没了反应,再看向云涧这边时,就发现云涧歪在地上,腹部一大块血口子。 这下倒是把纯狐吓得连忙把尾巴上缠着的影子扔到一边,一个闪身就飘到云涧那处,她急急的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做。 “少君,少君,这是怎么了?” 云涧震惊之余,回神后,还有些时间安慰着纯狐:“没事……不过……不过是被刺了一下罢了!” 纯狐哭丧着脸,想要再说什么,云涧却是一把就抓在她的手上,少年的手指上满满的血渍,脸色苍白的道:“我……我大概想睡一觉了……你带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 再问时,却发现云涧真的倒头就没有意识了。 纯狐歪着头, 分卷阅读8 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了想,终于决定,便抱着云涧,化成一阵黑雾,消失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size=3 lor=1e90ff【 关于纯狐尾巴的颜色】其实正常下纯狐的尾巴是白色 寒浞刺伤她后,她是亦自身精血化身,所以是红色3000年后重见天日是以墨的姿态所以是黑色 第19章 重逢离合 少康出来青鸾殿时,便寻了个画舫。 棋圣说的话,真的是震惊到他了。 诚如棋圣所言,他真的没有经历过情劫。 但若说云涧是那人,他却决计是不敢相信的。 那不过还是个孩子,的确他是认为云涧与他而言是个特殊的,但总归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那孩子对自己或者自己对那孩子……会有类似于……情爱的感情。 这一点,他决计是不愿意相信。 可是,他却并不否认,在震惊之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而这情愫恰恰正是情爱。 到了画舫,少康却无心思再去想了。 因为,他观测到那处画舫里有层黑色的迷雾一样的烟雾。 是他每次找云涧时,侵扰画面的黑色烟雾。 少康皱了皱眉,正准备下去时,本是笼着的黑色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转向往远处飞去。 他想也不想,驾云追了上去。 黑雾飞了没多久,寻了个小山坡便停了下来。 浓浓烟雾罩着,尔后消散,却是显现出一个人来。 少康有几千里不曾这般吃惊,那人的样子,断断是不会弄错――纯狐。 黑纱遮体,面容姣好,眉梢处隐隐魅惑,一颦一笑,颠倒众生。 他以为纯狐应该是投胎了,却没有料到会是以――这副模样重现在他的面前。 纯狐的样子没变多少,只是眼角的魔化的黑纹倒是将她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诡异。 少康轻轻皱了皱眉,纯狐周身溢出的黑气,旁人也许看不到,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由于他时常醉心于酿酒,不曾了解其余事物,对着烟雾气息也就没有太多的了解。 若是放做之前,他或许会究根追底。 但是今晚不行。 因为他看见纯狐抱着的少年,少年侧着身,看不到面容,少康却可以确信那人就是云涧。 蟠桃一别之后,再次相逢。 心思百转千回,欣喜吗,也许吧,失落吗,也许吧,再多的心忧欢喜此刻全部掩盖,被满满的心忧所替代。 他料不定,纯狐这是何意? 少康眯眼,浅色绿瞳微光一闪,全身绷得紧紧的,像是纯狐下个动作若是伤着云涧分毫,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然而实际上,他只是稳稳的站着,不显声不露色。 纯狐不曾动作,只是将云涧的脸掩的更加的严实,微微一笑道: “夏主少康。” 少康背手而立,脸掩在夜色苍茫里,看不清情绪:“纯狐。” “哼,本宫以为少康贵人多忘事,忘了本宫呢。” 少康单刀直入:“倘若你放开你抱着的人,吾兴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纯狐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浑身笑得发颤:“哈哈……哈哈……” 少康眯眼,右手背手捏道诀,那头纯狐不笑了,眼睛的黑纹弥漫了整张脸。 有什么东西慢慢的从纯狐的身后伸了出来,少康定睛一看,却是发现那东西像是尾巴,九条黑色的尾巴。 九尾摇曳,纯狐全身气息凝重,浑身泛着冰寒:“少康还以为,本宫是好欺负的麽?” 话音才落,自纯狐周身散发出一道绵延的黑气侵染着少康境地,几步开外的青色绿皮迅速颓废枯萎,少康惊的往后退开,升空而上,那黑色气息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也随着上升,向少康袭来。 少康躲闪不及,只得将周身仙气释放。 浅色清莹仙气与那黑色气息相抵,砰的一声,全数化为虚化。 而这时,纯狐笑了笑,她将云涧的身体悬在半空中,面朝着天穹,一条黑色的尾巴,直直的抵在云涧的心口,道:“昔日少康少主为收回帝位,不惜断本宫夫君后路,令他走投无路,身首异处今日本宫也让少康尝尝至亲之人身死的滋味!” 她在赌,也在报复。 三月于青鸾殿内时,少康待云涧的好,她看的一清二楚。她那时是处于混沌之期,不曾明白,此时神智清晰,自然可以看出云涧对于少康的重要。也恰恰是这重要,她也要让云涧尝尝何谓至亲至爱离己而去的悲痛。 昔日安邑王城,寒浞走投无路,悲痛欲绝的地步,她也要少康尝一尝! 少康目眦尽裂,连御风之术也忘了,从半空中翻身而下,直直的摔在他们跟前,想要阻止,可是终究晚了。 差之毫厘,却足以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云涧在他面前被那黑色的尾巴自上而下的贯穿。 刹那间,艳色的液体从云涧身体里翻涌而出,半身纯白的衣裳染的艳红,像是冥界奈何桥下的彼岸花,充斥着死亡和绝望。 只有到这个时候,少康才发现,他大抵是真的对云涧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几千年以来,任何人都不曾带给他如此明确而又强烈的悸动,整颗心像是被提到了极高处,而后被人狠狠的给掐的支离破碎。 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间,分崩离析,本是沉淀在体内的醇厚浓重的仙气像是疯了一样,呼啸着,挣扎着想要破体而出。 纯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周身弥漫在耀眼的光晕中,少康浅绿色的眼睛微微泛红,半束着的长发挣脱而出,像是冬日里摇摆的柳条,四散开了。这分明是崩溃的迹象。 她有些心惊,诚然,她赌对了。 但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她轻视了云涧对于少康的重要。 现如今,逃似乎是唯一的保命方式。 纯狐乘着少康混沌之际,黑色尾巴卷起云涧的身体,一个转身便准备逃。 只是却是没有料到,才踏了一步,路就被少康堵的严实。 发丝飞扬,赤红眼眶的少康,气息全开,他以自身仙气为囚禁之绳,绕着纯狐便是一圈,“放下他!” 纯狐站在圈内,试探性的用尾巴触碰着,哪知刚碰到一丝,尾巴就像是被烈焰灼烧一般,疼痛难当。 她龇牙忍痛,却是紧紧的搂着怀里的云涧,态度坚决,“休想!” 话音才落,对面的仙人眼眶的赤红迅速攀升到另外一种境界,像是地心深处岩浆一般,红的惊人。 少康伸手捏爪,使那结境的范围缩小,威胁道:“放开他,不然吾定让你魂消魄散!” 纯狐洒然一笑,却是以手做爪,插着云涧的脖子,幽幽道:“那么,你倒是可以试试,是你的法术快,还是我的手快!” 说着,颀长的手指就搭在了云涧的脖子上,说也奇怪,本是被尾巴冻穿的云涧此刻忽的皱了皱眉,这一举动惊得两人一颤。 少康松了手,赤色眼眸重回浅绿色,他退让的后退了几步,不再是咄咄逼人:“你断然不可如此待他,他还是个孩子!” 纯狐幽幽笑道:“哈哈哈……少康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他是谁吗?那么本宫便告诉你吧!” 少康直觉的认为不会是好事,便往后退了几步,企图以距离来阻扰,只是企图失效,纯狐清灵悦耳的嗓音此刻他听起来却像是冥界里最为折磨的鬼叫,她道:“昔日寒浞之子寒浇身死,今世转身投胎于金陵人士云苍之子!这――便是你的命数!” 少康身形晃了晃,他不敢相信,却又陷入了另一轮来自于他自己的判断中。 难怪――算不出他的命数,难怪冥君说此乃自找死路。 “哈哈……哈哈……”少康不可自制的笑着,眼角里却并无笑意,更多的是苦涩与苍凉,“枉我姒少康英明一世,却终究还是逃不脱命数的捉弄。哈哈……哈哈……真是荒谬,情劫?” 他忽的拧着眉,双手展开,半里开外处的尘土被击的飞扬,树木草丛被连根除去,四周的鸟兽惊慌逃窜,一时之间,毁伤过半。 “情劫?何谓情劫?杀父之血海深仇横亘着,是要吾求不得,得不到麽?” 少康仰天长啸,浅绿眼瞳尽数赤红,他晃了晃,转身化成了一道光,驾云而去。 山坡处,又恢复静寂。 纯狐有些发怔,她愣愣的看着四周混乱的夜色,吃惊于少康的爆发。 快感之余,竟会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凉。 纯狐幽幽叹息:“或许,是本宫的错,但是这也是你少康的过错,哼,我们也不过各自参半罢了。” 此时怀里云涧忽的闷哼了声。 纯狐一震,单手一挥,原本极惨的云涧消失了,显现的是真实存在的。 也是她施法而为,若不是夜色,若不是少康心有顾虑,许是不会成功的――她偷偷的调换了云涧,尾巴刺伤的是虚空,那血也是假的! 云涧拧着眉,浑身发烫,周身隐隐透着翠色的光晕,那处被府尹刺伤的地方绷开了道伤口,一颗翠绿色的丹药脱体而出,纯狐举手欲抓,才碰见丹药的边角,丹药就碎了。 纯狐有些惊讶,低头一看,便发现那伤口以更快的速度留着鲜血,血色像是春日里解冻的河水一样,极快的染红了云涧一身白色的衣裳。 本来云涧体内的丹药是在少康仙气护法的前提下,才发挥作用。而刚刚少康陷入奔溃之中,潜藏在云涧体内的仙气也跟着爆发,毁的丹药脱体,加重伤情。 纯狐看着云涧样子有些严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在原地走了几十圈,忽的福至心灵:兴许,那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方法。 她想着,便化为一道烟雾,卷着云涧,朝着北边飞去。 第20章 魔影重重 重归尘世,已是三千年之后了。 这期间各种,他人怎懂,又如何懂的了? 昔日王朝安邑城在寒浞的掌控中,也算的上是一派繁荣。今日城池烽烟四起,王都宫殿却歌舞升平,这般荒废朝纲,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倒真真是咎由自取。 过地离梅山,也不过一个昼夜的时日,便到了。 但,入眼的迷乱和陌生,竟也会令一向什么也不怕的纯狐害怕起来。 极目所视的,尽是些陌生到极致的物事。 山水历经千年,河道改了,没有熟悉的人带着熟悉的装扮,从澈清的水中踏过,更没有貌美的姑娘站在水湾的另一头,遥遥看着…… 本是不曾这般觉得,但是一旦这样的事情出现在自己身边,视线和心绪就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好像,自己与这尘世格格不入一样。 可是,即便是格格不入,也还是欣喜期待着。 那人,她已经好久不曾见到过。 她本以为不会想念,可是身躯再虚无缥缈,每当她一次次念着那人的名字,胸腔里似乎会慢慢的攀岩起一道柔柔的热度,像是清晨初升的太阳,她触不到,却能感觉的到那光的柔和和热度。 她似乎,好久没有见到过那人,那人的样子,也快要记不得了。 只是依稀记得,那人的眼睛很黑。比她化作的黑晶石还要黑,像是极黑的夜色,你一旦望进去了,也就不由自主的陷进去了。 纯狐轻柔的笑了笑,仿若寒浞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般,眉眼弯弯,眸带春意。 离纯狐千里之地,葱翠园林从中,被黄土掩盖的地底深处,墓道险峻。那团蛰伏千年的墨色气息似是感应到了一般,黝黑的烟雾里,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柔意一闪而过,尔后恢复成深不可测的冷漠、死亡和窒息。 以汝等今时之血,换取来世重生之永生……苏醒时,万物皆变,伪善者死,恶毒者永不超生…… “阿强,咱们还是出去吧……” 逼仄而又狭小的窄道里,透着一股幽幽的光。 忽明忽暗,两道狭长扭曲的影子攀岩在黄土的墙壁上,夜色看着倒是有几分诡异而又玄妙的恐怖感。 矮个子攀着墙沿,一只手拿着类似于铲的物事,一只手提着一盏制造别致的灯,灯的周围围着一圈纸糊,防风,矮个儿背上的包裹压得那人弯了几度身,显然是所背的物事倒是挺多的。 矮子神情严峻,瞅也不瞅墙壁,直直的望着幽深的洞,手脚不停的朝着前头走。 那矮子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个稍稍高壮的男子,男子缩着肩,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其余什么的湿漉漉的流淌着,他神情慌张的跟在后头,间或神经质的僵着脖子往后头望。 背后,是幽深的洞,没有光,四处透着冷风。 看久了,老感觉会有什么怪物会从黑洞里涌出来…… 他近乎是求饶的朝着矮个子断断续续道:“阿强,咱……咱们……还是出去吧……”他咽了咽口水,浑身冷意直冒,“这洞邪乎……我听说……听说……这墓像是老早之前的王的墓……” 矮子显然也是清楚那高个儿会说什么,低声喝道:“瞎说什么,快些走!” 高个儿吓得抖了抖,终究还是碍于矮个的威严不敢顶一句,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前头。 这般走了近一盏茶的时间,高个儿感觉周身的冷意更胜,矮个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朝着前头走,高个儿紧跟着,忽的,他的脚踩在一个凸起的土块上,站不稳,斜斜的歪在地上。 走在前头的矮个儿这时到不再严峻,他停了下来,弯着腰,他将灯放在高个儿前头,一手搭在身边的土槽上,一手递给高个儿。 高个儿提在半空的心,这才缓下了,他颤颤的伸出手,手指才搭在矮个儿的手尖,矮个儿忽的收回了手。 高个儿气闷的抬起头,他想都这个时候了,矮个儿还寻他开心,心道若是出去了就再也不跟着矮个儿一起进墓。这般嘀咕,抬头却瞧见矮个儿一脸惊恐的样子。 眼睛瞪得极大,矮个儿本就不大的嘴张到了极致,都足以塞下半个人脑袋。 放在前头的灯幽幽的发着光,光是却是透着一股子黑兮兮的气息,就像是将死之人体内绵延的死气。 高个儿瞧的清楚,那灯是他家祖传的魂灯,遇见脏的东西就会发散出这种黑气。 矮个儿依旧保持这般惊恐的样子,高个儿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身后阵阵的冷意令他不难想象他身后究竟有个什么怪物。 矮个就那样定着,全身僵直,眼珠子都快爆出了血丝,高个儿缩着脖子,极缓的朝着后头看: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幽幽的黑色里一片沉寂,越是沉寂,也就越发的可怖……像是有个什么厉害的怪物藏着,等你转身后它就会忽然出来,吃掉你…… 高个儿后悔了,他不该同意跟着矮个一起来着墓的…… 先辈说了无数次,这墓怪,可是终究还是抵不过外头官差的人头税:盗一个墓,就可以免一村的男丁服役…… 忽的,高个儿感觉自己的肩搁上了一个爪子。 他偷偷地极缓慢的低着头,便瞧见了极为熟悉的手。 手是矮个的手,粗糙的干瘪的,只是上头凝着一层青灰色的气,像是村里去了好几天人的老人的手。 肩上的极低的温度,也昭显着他身后的那物不是个正常东西。 高个儿欲哭无泪,心脏跳都不跳,他哭丧着脸,抖着嗓子求饶:“先人……我……我们错了……您……您放了我吧……” 身后那手这次倒是够爽快的撤了,高个儿心里刚放松,耳根处忽的贴近了一个极冰的物事,夏日里却吐出了冬日里的冰气。 高个儿听见后头粗声道,声线是矮个的,却又夹杂着强势的野蛮和威严,言辞晦涩,大致听清那人道:“哼,孤好久不曾见到活物了,这送上门的又岂有不接之礼?” 高个儿吓得浑身发抖,极快的朝着洞口爬去。 他爬了几下,怕不下去,矮个儿的脚抵在前头拦住了去路。 粗制的麻布衣,浑身泛着腐朽和阴暗,高个儿匍匐在微微抬起头,就瞧见矮个儿满脸青灰之气,一样的脸,却叫高个儿瞧出了不一样的暴戾和嗜血。 高个儿转身就爬,矮个儿哼了声,斜着眼盯着底下蠕动的人体,忽的矮个儿浑身发抖,身体的灰败气息尽散,像是没有支架的玩偶一样倒在地上,皮肉迅速消退,泛着黑气气息的白骨就那样凌乱的散在地上,接着又像是被什么吸取了灵力一般,刹那间粉碎成灰。 在那层灰的上头,飘着一股黑气。 黑气盘桓在洞的上头,绵延的布满了整个光亮。 高个儿不曾察觉,还不肯死心的爬,上头的黑色到底是没有耐性的,它卷成一团,朝着高个儿袭去。 黑雾散去,高个儿周身青灰,刹那间化为黑骨,碎成粉末! 那黑烟朝着洞一路蔓延,几个拐角过了后,就到了墓地深处。 不甚宽阔的墓地,空旷旷的,中间停放着一口镶着青玉石的棺,底下和上头倒是铺上了一层极为精致的青玉,只是青玉上头却是刻着形状奇特的兽。 细看,那兽的额间的纹路倒是像极了纯狐眉眼处的纹路。 黑影盘桓在墓地上头的青玉,黑气灌向青玉,只听得一声类似于龙吟的声响,那青玉全然碎了。 黑影落地,身披铠甲的魁梧男子从其中走了出来。 男子英俊,剑眉入鬓,极薄的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像是锋利的刀刃划开的光线一般,透着戾气,他周身凝着一层极为阴冷的寒意,一身极为浓黑的衣裳,更是衬得周身的气息阴暗了几倍。 他一手,棺木开了。 躺在里头的却是个无头的将军,周身金光铠甲,身形魁梧,细看倒是与那男子一般无二。 男子皱眉,眉间凝着一股黑气,薄唇轻启,冷笑的道:“少康,杀父斩首之仇,该如何报呢?不若拆皮吃肉如何?” 幽冥深处,冰寒地狱,一身祭司衣着的老人忽的睁开了眼。 他周身被人绑的严实,浑身血渍,七彩的祭服破烂不堪,本是极为落魄的样子却在睁眼的那一瞬间透出几分仙风道骨来。 老人冲着幽幽的地府,咧嘴笑道:“少君苏醒之时已到,主君可是等得不耐烦了?哈哈哈哈……三千年呐,臣下也等得不耐烦啊……” 老人嗓音极为沙哑,笑意却透着极致的阴暗和恶意,响在空无一人的冰寒地狱里,格外的诡异。 第21章 寒浇入体 墓色已沉,今夜的夜空却不似之前星海寥廓,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天穹掩在昏沉沉的黑暗里,幽深而又玄秘。 云涧的样子越发的不好了。 周身发冷,脸上无半点血色,腹部那处伤口创伤不得医治,就那样一点一点的流着血,染得半身衣裳都是红透了。 本来还会呓语几声,到了过地后,云涧就什么也说不了。 这下倒是把纯狐急得够呛。 纯狐顺着气息,才找到寒浇的墓。 墓极为萧索,甚至连块碑牌都不曾有。 孤零零的凸起的山丘上,木林极少,上头爬着一层极为茂密的黑色草丛。 纯狐皱了皱眉,转身化成浓烟,卷着云涧就投入了那墓。 墓道窄小,到了墓室时,才渐渐的宽敞。 墓室里头的景象,却令纯狐有几分惊诧。 青玉石铺成的地全碎了,地上都是些零碎的玉石块,棺木被什么开着,里头躺着的无头尸,身形魁梧,尸身套着的盔甲纯狐却是记得清楚。 那上头刻着的是蚩尤的驭兽,四角怪物,也是寒浇极为喜爱的盔甲。 纯狐化形站在一边,她将云涧放在地上,忽的有些发愁。 就寒浞之言,是要云涧吃掉这无头尸的骨灰,怎么做却又是不得而知。 三千年的记忆,太遥远,单丝这点她却记得极为清楚。 地上,云涧脸色苍白,衣衫被血色浸染,红了大片,状况堪忧。 如若不及时,恐怕……恐怕来不及。 那么寒浞又需要等多久才会得到如此好的时机? 纯狐眯了眯眼,下来一个对云涧来说不是很好,但是对于寒浞而言却是极为合适的选择。 她选择让云涧承受灵魂剥体的痛苦。 内息微调,九尾霎时昭显,黑色的尾端细长的毛发若刷子一般,极致灵性。 她调动一尾卷起云涧放置在尸体的上头,合掌捏诀,一股晶黑的玉石便从她的心口闪了出来。 纯狐全神贯注的看着,那玉石极为纯粹,周身发散着微微的光,玉石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便飞到无头尸的上头,极快的旋转着,自玉石内在里延伸的暗沉能量化成一道黑色的线,线极细却有意识的朝着无头尸体那边去…… 墓室暗处的阴影处,光线投射的阴暗虚晃…… 阴影汇聚到极致,一道黑色的人影却是从暗处走了出来。 那影子本是模糊不清的,走了几步,面容越发的清楚――男子剑眉入鬓,薄唇勾勒出恶劣到极致的笑意,暗沉的眸子里夹杂着暴戾和嗜血。 虚影一晃,像是被风吹散了。再睁眼时,那男子却是站在了纯狐的身后,眼带恶意的看着纯狐,只有在视线触及到云涧的时候,才多了几分说不清的迷惑和不屑。 这一切,纯狐都没有心思注意。 调用魔丹,她还不甚熟稔,全身的精力全部都被云涧和寒浇的尸首所吸引,根本就没有心思注意她身后蛰伏着什么别样的物种。所以,当她身后传来声响时,她吓得连忙一跳,空余的尾巴卷起尸首和云涧,一口咽下魔丹,退的好远。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男子,嗤笑了声,却是鼓起了掌:“啪啪……” 清脆的响声,响在墓室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别样的诡异。 纯狐看清了人后,心底一阵诧异。 面容是寒浇没错,可是……她低头看了看卷在半空中的云涧,实在存在的,可是那处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周身熟悉又别样的阴冷气息,寒浇脸上浮现的思维黑雾,让纯狐不得不重新省视,对面那人的真实身份。 “哼,几千年了,你还是一样。”那头男子的耐性显然是极度缺少,语气干硬,丝毫没有半分叙旧的柔和。 纯狐松了口气,试探道:“你……在此地等我?” 寒浇嗤笑了声,一个闪身,再次显现时,寒浇手里抱着的是云涧。纯狐一愣,抬头一看,尾巴上除去无头尸,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惊诧,寒浇的能力似乎不再她的掌控范围内。 那头,寒浇见纯狐呆在原地发愣,不甚耐烦的催促:“怎么,你不是要把握时机解救父君吗?怎么想发慈悲让……”他忽的盯着云涧看了看,经管知道云涧是自己的脱世,还是有些不习惯,“他重生?” 纯狐定了定,神情一冷,后又笑道:“少君说笑了,本宫怎么误了时辰。”说着,便卷着尸首往寒浇那边走去。 寒浇嗤笑,心道若不是念在纯狐待父君忠心,他指不定就要拆掉她给吃了。 也就只有父王会把这么个蛇蝎女人当做宝吧。 回想起以往的经历,寒浇对纯狐的印象只是定格在:纯狐是个对他人心狠,连对自己也极为心狠,却唯独对寒浞狠不下心。 这样的女人,不简单。 寒浇将云涧放在棺中,一手托起无头尸,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极为恶质的笑。 惊的纯狐退了几步,才道:“少君比本宫想到更为残忍……”她低头看了看云涧,心里发颤,寒浇施法,对他自己和云涧所带来的痛苦又岂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寒浇听了之后,哈哈笑道:“哈哈……残忍?”他不曾停下手中的法诀,暗色的阴霾从他的面孔中脱离,直直的朝着上头的无头尸上罩去,四周的气息似乎更加的阴冷,“若是能重塑魔驱,那么孤暂且称为残忍罢了。再者说,母妃你不也准备施法做孤做的事情吗,哼。” 纯狐听得面色一白,终究还是没有阻止。 诚然,如寒浇所说,他不做,她自己也会做的。 那么现如今,又说那么些话是什么意思? 寒浇没有心思管纯狐再想什么,只是全力施法。 黑色气息全数从他身上过渡到无头尸身上,那无头尸体似是承载不起,周身在刹那间化成灰烬,晶黑色的灰烬散在半空中,寒浇笑了笑,虚影一晃,便消失了。 他一消失,那灰烬却像是有意识一般汇拢,飞速旋转起一圈又一圈的黑色脉息。 过了一会儿,脉息消散,一个浑圆的拇指般大小的黑色晶石显现。 晶石通体黑晶,周身发散着淡淡的黑紫色光芒。 纯狐一怔,心道成了。 果然,那晶石旋转了几圈后,一层虚影便显现了。 虚影逐渐清晰,寒浇的样子浮现在半空中。 他恶意一笑,目的直往云涧投去。 晶石一下子没入了云涧的胸腔里。 四周又重新的恢复了寂静,静的什么也听不见。 纯狐平稳了呼吸,凑近了一看。 棺中的云涧似乎陷入了昏睡,全身毫无声息。 过来好久,纯狐才看到一层迷迷蒙蒙的黑色气息从云涧体内散发出来。 那黑色气息像是脉络一样,在皮肤下头攀岩着,延伸着,很快的遍布全身。 云涧的脸上也爬满了一层墨色的黑色脉络,晦涩难懂的纹路,像是刻得一样,印在云涧的脸上,眉眼边角…… 脉络像是认主一般,揉进血里,又像是剜进肉里,带给人极致的痛。 她看见,原本平静的云涧,脸上扭曲,身体痉挛,以极为诡异的速度和角度变幻着,褪去了原先的骨肉和血液。血肉翻腾,剔骨削皮。一个好端端的人,就在无形中化作了一滩黑色的血水。云涧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来得及。 那血水极快的重塑,云涧的样子逐渐塑成,样子是云涧的样子,只是更加的精致而显得有些虚幻――面容极白,像是冬日里雪的颜色,眉眼轻轻的闭着,如羽扇般的睫毛乍看是黑色,仔细一看便可以瞧见睫毛梢是紫的发黑…… 纯狐有些吃惊,她退了几步,忽的嗅的一股冥府彼岸花的味道,极致的冷香夹杂着地府的阴寒。 香气愈发浓郁,这时空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似曾相识的翠绿色的细小光芒像是晨光一样挥散而下,落在云涧身上。而后像是雪花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纯狐直觉有些不好,果然,本是昏睡的云涧忽的睁开了眼。 居高临下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见棺中的云涧任何表情。 墨色的眼瞳在极短的时间里转换成全紫,从眼眸深处蔓延而出的真气迅速的延伸出眼眶,爬上了眼角,眉梢,细小而又诡异的纹路牢牢的盘踞在云涧的眉眼处,衬得整个人越发的诡异。 纯狐惊的诧异,她尚且顾不上其他,几步便走近,道:“寒浇?怎么回事?” 云涧像是听见了,紫色的瞳仁微微转动,许久后,他忽的咧嘴笑的诡异。 恶意至极的笑显然是寒浇的,但是瞳仁里一望无际的刺痛昭显着那人云涧的。两者集聚在一个人的脸上,怪异的而又和谐。 纯狐生生的顿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棺中的人在一刹那化为烟云消失的无影无踪。 论起实力,她自然抵不上入了魔的云涧,她若是没有猜错的,不论是云涧还是寒浇,他们现在去的地方,唯有一个……那就是少康的青鸾殿…… 那翠绿色的光,若是没有记错的,是那三个月的记忆。 属于云涧的记忆,属于青鸾殿的记忆…… 第22章 幻灭重生 云涧觉得自己像是堕入了迷雾中,周身皆是昏暗的,充斥着血色和冰寒,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无论怎么叫就是没有人应他。 他有些沮丧,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却是惊慌和绝望。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惧怕黑暗的。 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站在黑暗里,四周没有人,也没有光,就像是……就像那时被师傅藏在地道里, 分卷阅读9 目皆是一片黑暗,而他的父母在光的那头被人一刀斩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重回到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觉得异常的难受。 他走了几步。 前方忽的亮起了一盏灯。 灯光幽暗,云涧睁大了眼,看到尽头像是站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一身轻装盔甲,端坐在黑色巨兽的脊背,青年背后是如血的残阳,他看见那青年手里举着一个发丝雪白的头颅,头颅的面容是那么陌生而又熟悉…… 云涧怔怔的退了几步,他想起来了,那青年是少康,而那头颅是他的父亲,不若说是寒浇的父亲――寒浞。 他有些惊慌,潜意识里是不愿意相信,也拒绝去相信…… 忽的,那灯灭了,云涧感觉灯又在他身后亮起。 他迅速转身,便瞧见那处是间书房。 书房里点着一盏昏暗而又渺小的灯。 一身里衣的父母近乎是仓促关了暗门,云涧欣喜的往那处奔去。 他人却是从他父母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怔怔的站在原地,转身便瞧见有几个官爷举着火把,扛着冷光闪烁的剑走了进来。 “不要!” 他直觉的想要阻止,才走了几步又透过了那些官爷的身体,无论怎么做,都阻止不了。 这一次,和无数次梦境不一样的是,他可以正面看见举高的刀是如此砍向了父母的脖颈,而他父母的脸上又是什么样的表情,血液是怎么的流的满地…… “为什么?为什么?” 他蹲在地上,喃喃自语,眼睁睁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首,血流了满地,却如何也沾染不到他自己…… 忽的,灯又灭了。 头顶又亮起了一盏灯,灯光微弱,却透着诱人的清晰和热度。 云涧挣扎的站了起来,他扬起脖子,直直的看着高处的那盏灯。 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素手拧着头颅的青年,青年骑着的巨兽冲着他龇牙,血口大张。 云涧惊的跌在地上,头上的虚影似乎又消失了。 才稍稍感觉到放松,却感觉自己手指像是触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液体,鼻翼似乎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云涧张大眼,低头一看,灯光照的一清二楚――他父母的尸首躺在地上,血流了满地。 再抬头,素衣青年又冲着他恶劣的笑着,低头满身是血的父母……青年恶意的笑,父母无力的躺在血泊里,两样画面就那些轮换着,直到云涧闭了眼什么都不看,才罢休。 这样静默了许久,云涧才颤颤的睁开眼。 他害怕的抬头看着半空中,青年的影子没有了,那灯却是越发的微弱。 云涧松了口气,感觉浑身发颤,他有些害怕的环抱着,手指才抬起,便发现十指沾着满满血渍。 暗黑的,干涸的…… 他机械的转头,看见了一个官爷举起刀刃狠狠的劈向了他的母亲……而他的父亲倒在血泊里。 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他满脸,那官兵像是可以看见他一般,微微抬头,冲着他恶劣一笑――面容极为熟悉,浅绿色的眸子里满是冷意,分明是少康的样子! 再低头,地上躺着的是寒浞,而那女人分明是怀胎数月的纯狐…… 云涧一直绷着的那根倔强的经络,在此刻尽数崩断! 眦裂发指,所有的理性分崩离析!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会是他……他……”他蹲在地上,朝着尸首那处爬去,此刻倒是没有禁忌。他可以触碰到地上人的尸首,触手的冰凉,冷的厉害。 云涧欲哭无泪,他想说,不是少康做的……他想说少康不会这么做……他直觉少康不会这样的…… 可是,这一切就那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发生在他的眼前――少康亲手杀了他的父母! 暗处,寒浇的元魂从浓浓的阴影中显现出来。 寒浇站在云涧的身后,嘴角轻轻的勾勒出一丝极为恶质的笑意! 忽的,寒浇紧紧的凝着眉,他猛然转身,在他身后,千万粒细碎的绿色光芒幽幽的飘来。 寒浇直觉的想要去阻扰,那光却像是有意识的透过了寒浇的身躯,融入了地上云涧的脑子里。 绿光消散之后,原本极为哭丧的云涧猛地咳出了口血,血沫像是雨一样,挥散而下。 寒浇的眉拢的更为严实,云涧的行为有些异样。 他蹲在地上,哈哈的笑着,笑了许久,才停下,寒浇听见他低低的极为自嘲的道:“哈哈……哈哈……哈哈……三月之期,我云涧竟将整颗心交付在你的身上,呵呵呵……天大的讽刺,我云涧竟会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产生异样的情感……呵呵呵呵……” 这番话一下来,站在他身后的寒浇已然是铁青了脸。 寒浇听不下去,拧着眉,翻身一头没入在云涧身上。 这厢,魂魄共融周身的气息都带着幽暗和阴冷,原本陷入崩溃的云涧静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地上的人和血都没有了,微弱的光越发昏暗,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少年稚嫩的脸色透出几分怪异的笑。 忽然,“他”轻轻凝眉,脸色又是悲哀又是恶劣,轮换交替中,终于云涧抬起头来,灯光霎时黑了。 在黑的那一瞬间,云涧脸色的笑意依旧是恶劣的,只是眸色却是全紫,暗藏其中的刺痛挣扎染了整个眼瞳。 “他”渐渐掌握了身体的主控权了。 “那么……少康,我们来了……” 少年的嗓音里,夹杂着恶意和怀念,糅合在一起,倒是多了份诡怪和适合。 第23章 青鸾重逢 青鸾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凌乱的。 青铜柱上,多出了几道豁口,像是有什么极为锐利的刀剑劈上去一样。 青玉石板也碎的彻底,整块整块的裂开,从房梁而下的青衫撕得凌乱,一路延伸,一直到里室的温池里;池边都是溢出的水,水面也低了许多。 池水中间,盘坐着一个人,那人眉眼紧皱,闭着眼,规矩的保持着固有的姿态。绣有云翔锦绣图的宽袖露出了颀长骨节分明的手,手稳稳的搁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捏成诀,一道淡绿色的光膜就笼罩在那人周遭,清清滢滢的,格外显眼。 闭眸仔细聆听,便听见那人低低的呢喃着:“抱元归一,梦幻泡影,一切为虚,一切为实,固守本尊……” 语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急迫,忽的拔高到极为难耐的音量,那人猛地睁开了眼,浅绿色的眸子中闪现了一丝艳红的光。 搭在膝盖的手咔的一声,掉了,浅绿色的光膜猛地挥散开来,形成一道极为霸道而又毁灭性的力量。 池水霎时炸开,周遭的青铜柱从中间裂开的,裂痕咔嚓攀升往上,摇摇欲坠。 池里的人,依旧稳稳的坐着,浅绿色眸中愈发的深沉。 他忽的起身,一个转身,便消失在原地。 一切又重归静寂,无辜的青铜柱裂痕咔的一声,裂的更加的厉害,许是所选的材质太过精练,又或是这青铜柱太过顽强,裂痕遍布,也不曾到了。就那样撑着,等着离去主人的归来。 外头,夜色弥漫,没有星星,同样的也没有月亮。 梨园尽头处的竹楼处一室灯光,光影柔和,透过开着的窗户投射出光彩印在楼外的小桥流水,倒是多了几分悠然自在。 那人就那样站在桥头,神情专注的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河水悠悠,他心遑遑。 他足足想了两天一夜,却是怎么也想不通透。 每次总是到了关头,心里一阵强过一阵的悸动和无奈将他辛辛苦苦才安静下来的心又打散的彻底。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他发狂,可是发狂之后又多了份眷恋。 那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他想,或许大抵是栽在那孩子――不,寒浇的手里吧。 只是一旦想到,那人是寒浇,心里的不自主更甚,可是他却是从未从云涧身上看到一份半毫寒浇的影子。 他想,或许进入轮回之后,也就不一样了。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不那么为难自己,给云涧一次机会,给自己一次机会呢? 这个问题,好像没有答案,但却是在冥冥之中就已经被决定了。 他忽的明白了冥君所说的,魂飞魄散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大抵就是那样吧。 心思百转千回,最坏的也不过如此吧。 少康轻轻一笑,浅绿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柔和令之前困境不得出路困顿消散的一干二净,“许是如此,不也是吾所求的吗?哼,便是魂消魄散,亦不足吾忧。” 一念间,眉开花落,明白与糊涂间差的不也仅仅是一个度量,过了则是柳暗花明,没过便是回环无路。 少康浅色的眸子里一片祥和,嘴角微微翘起,人影便消失在桥头。 四周又恢复成静寂了,天穹一轮弯月偷偷的冒出了头,冷光洒下,桥下一片银光。 忽的,桥尾处的结境晃了晃,一只脚从虚空中踏了进来,紧接着便显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袭墨黑色的衣裳,浑身散发着墨色的阴冷气息,面貌精致,眉眼处几道晦涩难懂的纹路,眼睛却是紫色的…… 来人赫然是入魔苏醒过后的云涧。 “云涧”冲着木竹楼恶劣的笑了笑,低眉颔首间,样子却忽的变了,清秀了许多,眉梢的纹路消失了,脸上似乎带着疏离的渴望,那是云涧一贯的样子。 他低眉颔首,常人看不到的视角下,嘴角轻轻勾起,恶意十足。 青鸾殿里,少康施法恢复殿里的物事,便察觉到自己所设的结境被人波动了。 他凝神集想,脑子里浮现的人像却令他生生吃了一惊。 浅绿色荡起层层波澜,终究被千年修行的来的沉稳掩盖了。 少康保持着一贯的静默,静静的站在青鸾殿的中心,目光却透过了层层青衫,直视来人…… 殿外,少年默不作声,身后暗黑无边的夜色衬得那人面容净白,宛若冬日初雪,凌厉而又洁净。 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这是少康直觉的感受。 许是今夜的云涧穿了身紫色的衣裳,又或者是他自己本身的心境不一样了。 少康有些恍惚,又有些释然。 蟠桃之前,他尚且可谈笑风生,怎知蟠桃之后,就已然找不到那份安然自若。 这种感觉,算不上好,倒也不算坏,他想。 浅绿色的眼眸闪过趣味,一踏脚人也就到了殿前。 云涧此时,正好走到他的面前。 少康看了一眼,压制着内心的各类情愫,淡淡道:“你回来了。” 对面少年身躯微微一震,缓缓抬起头,少年稍显稚嫩的嘴角在青鸾殿幽幽的夜色下泛出一丝微的坏意和狠厉,望进眼里,竟是被那眼底毫不掩饰的刺痛所感染。 再仔细看时,黑晶的眼眸似乎荡起一层幽幽的紫意,极短极快,快的让人感觉好像是那身紫色的衣裳所引起的。 少康忽的想起了纯狐所言,即便是尘封了三千年的记忆,此刻似乎还是可以清楚的记起。 生时有那么一个人,给他的感觉也是这样。 只是那人更为残暴嗜血,瞧见猎物时,恶劣异常,最喜剥皮拆骨折磨俘虏。 “嗯。” 云涧低低的应答将少康从沉思中拉了回来,眼眸微微眯起,却是睹见了云涧脸上稍纵即逝的失望。 “可是报的仇了?” 云涧深深皱眉,似乎这话触到了他的逆鳞,本是沉寂的脸,泛上一层难以描摹的神情:“仇?我会安排好的。” “那便好……”少康本意不在那,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你……是否与一……女子交好?” 云涧一怔,脸色一片茫然,他道:“什么女子?” 少康见云涧这样回答,心里也就清楚了一大半。 那日情形虽然凶险,但是此刻静下来一想,纯狐所伤的“人”,似乎并非实物,法术幻化而成,怪他那时一心挂念云涧,扰了思绪。 “啊,无事,是吾弄错了。” 云涧一听,也不追究,只是沉着脸,一派深思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吾?” 云涧眸底一片幽暗,脸上非喜非悲,深沉的像是脱离了肉体凡体直达幽冥地狱,带给人一种刺痛的悲恸。 “你……究竟是何人?” 少康一震,生生退了几步,反问道:“你以为吾乃何人?” 云涧埋着头,双肩微微抖动,幽幽笑道:“呵呵呵……”笑声戚戚,他忽的抬头,一眨眼半个身子抵在少康的肩上,贴的极近,黝黑的黑瞳此刻毫不掩饰的彰显出眼底紫黑的幽暗,眼睛层层晦涩黑纹迅速从血液攀爬出,浮现在半张脸上,印的人宛若鬼魅。 少康皱了皱眉,双手捏诀,指尖才搭在一起,便察觉到有什么阴冷的东西顺着腰侧一把潜入了宽袖中。 他绷紧了皮肉,手指被人捏的严实,指尖触碰到极为阴冷的而又滑腻的指,半张脸掩在晦暗不清咒文下的人凑近了,语气近乎绝望的道:“我猜,少康不是凡人吧。外头的结境,以前不清楚,现在可看的一清二楚。只是,为何单单我这么个魔物就可以进呢?” 少康微微挣扎,眼前诡异人面又贴近了一层,他清楚的瞧见了那人紫黑色眼眸里骇浪般的波动,黑紫色的嘴角又勾勒一层幽幽的恶意笑容。 手指微动,那人摇了摇头,无甚凄凉的道:“你一贯如此,对什么都不屑一顾。除了酒,什么也不在意。救我,呵呵……呵呵……大抵也只是你无心之举吧。” 他猛地推开少康,忽的飞升到半空中,周身一圈又一圈黝黑的气息,之前伪装的紫色衣裳迅速崩坏,全身被浓浓的黑紫色烟雾笼罩着。” 少年诡怪的脸扭曲,眸带深情,唇角却是恶劣笑意。 他居高临下,眼睛直直的盯着少康,一手凝结魔气,浑圆而又磅礴的力量结在左手中,眼看着就要脱体而出,右手却有生生的止住了。 身体悬在半空中,挣扎着,生生的拧断了左手才罢休,脸上的神情在此刻达到了完全的一致。 那是云涧一贯的神情,嘴抿的紧紧的,神情戚戚。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少康都不曾明白为何,就瞧见云涧生生的拧断了自己的左手。骨节咔咔的声响,极为刺耳。甚至比听见酒器碎在地上还有心疼一百倍,他想他大概是完全沦陷了。 想捏诀,却发现全是的力量被什么东西无形的压制着。 少康抬手一看,便瞧见被云涧紧紧握过的手指通体泛着紫黑色的魔气,魔气攀升而上,很快的蔓延了整个手臂,又是在一瞬间中尽散。 少康屏息,周身的仙气就是禁锢着,不动分毫。 明白过来后,他张了张嘴,才发现不知事法力被禁锢,连声音也被禁锢的严实。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少康心里延伸出一股极为浓烈的厌恶。 半空中,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云涧,视线触及到少康微微皱眉浅绿色眼眸一闪而过的厌恶时,眼底的绝望又深了一层。 他轻轻的抬起角度扭曲的左手,狠心一掰,矫正后,浑身的气息才渐渐回笼到身体里。 依旧是刚刚那副样子,清秀而又无害。 少康也不挣扎,心里惊异、诧异一阵翻腾,脸上勉强保持着初始的镇定,但是这一切看进云涧眼底,本意面目全非,只余下浓浓的怨毒和报复。 那三月的记忆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袭来,微不足道的浅薄自控全然崩溃,面目可憎。 “呵呵……我忘了告诉你了,在刚刚时,我趁你不注意时,偷偷的注了魔气进去你身体里,现在该是发作了。呵呵……你是不是感觉,力量没能施出?” 少康不语,暗自思量,云涧何时变成这番模样。 这魔气,给他时间,他还是可以控制的,只是惊异,为何在一朝一夕间,变化如此之大? 他瞧着那孩子飞升而下,稳稳的落在了他身前。 云涧试探性的想要握住少康的手指,这一举动惊得少康生生的往后退了几步,宽袖掩盖下的手指微微发颤,暗处一圈微弱的浅色微光萦绕在整个手臂,侵入体内的魔气在缓缓的逼出体外。 这些,云涧都看不见,但是少康那自然十足的举动,却像是把利刃刺进了云涧心里。 大概,只有酒才是那人真真挂念的吧。 心底盘桓的坚强于悄然中,破碎着,暗房出的阴暗面扩张的愈发大,阴狠元魄迅速染黑那微弱的浅色光芒,霎时,整个心房弥漫了一层又一层化不开的黑雾。 内心深处,响起了恶劣的笑意,它在蛊惑着,在迷乱着,在引导灰暗…… 小云,做你想做的,只有占有了才永远都是你的…… 少年心境于冥冥中扭曲,清秀俊逸的面容于瞬息间变形,嘴角绽放出一丝恶意的笑,黑晶色的眼染上了炽热如火的情欲,他轻轻一笑,欺身而上。 那么,便占有吧。 十指紧紧的搭在了少康的腰际,窄袖晃动间十指指甲晶黑,灿然间如毒蛇般滑腻的潜入云翔锦绣图的衣裳…… 嘴也并不曾停歇,在少康一怔间,双唇紧紧的贴紧了两片清凉而又浅薄的唇,触感如何,云涧不知道。他尚且都不知道,情动后又是如何进行,只是凭着蛮力,不知所谓的强行的攻占着。 少康除去之前微微发怔以外,什么反应都没有,眉眼相抵间,他看见少康浅绿色的眼眸里满满的恍惚,甚至是连正眼都不曾看他。 云涧忽然觉得再也进行不下去了,这无异于暴行于少康而言算什么,他不清楚。 情到此刻,方才觉得,大错特错。 眼角迅速湿润,他渐渐的看不清少康的脸,脑子里刚才的冲动尽数转化为自暴自弃。 他想,若是……若是换做是少康对自己做那等事情,自己于少康而言,会不会是特殊的存在?哪怕是唾弃,也是可以的。 这个念头,像是颗种子一样,在云涧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牢牢盘踞着。 青鸾殿里,青纱晃动,飞舞着,却是以极为巧妙的方式将地上的两人遮挡的分毫不露。 纱内,云涧低着头,贴着少康的耳朵,他不知从哪出撕开了一块黑色的纱,轻轻的绑着少康的眼,一切做好了之后,少康依旧是面无表情,他忽的凄然一笑:“我以为我于你而言,是个特殊的存在,现在发现,是我自作多情。三月的照料,便以这作为报答……”尽管,你并不喜欢…… 话尽至此,多说无益。 云涧深吸了口气,颤颤的攀了上去…… 殿外夜色弥漫,弯月羞于殿内声色,半遮半掩…… 第24章 决裂为何 情事之后,云涧从少康身上爬了起来。 他面色异常苍白,呼吸急促,周身魔气蠢蠢欲动,他这才发现,少康不简单。 仙元深深的埋在体内,那宛若灼烧的感觉令他脾肾生疼,只有也唯有仙者的仙气才会对他这入魔的身躯产生如此大的损伤。 呵,倒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云涧忍着疼,想蹲着,身子生疼,直直的跪在地上。 青玉石极冰极冷,动辄间扰的的他体内的仙元晃动,撩了半圈的刺痛。 云涧忍着不发作,十指轻轻的搭上少康的手腕,轻轻收拢魔息,却发觉根本无一丝一缕的。 他浑身一震,大睁着眼,原本躺着地上的人倏地站了起来,黑纱轻晃晃的飘到远方,露出了少康浅绿色的眼眸。 少康皱眉,心底满腹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来,“你……” 朝夕间,发生的事情太不受控制。 云涧何时成魔,又是何时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情感…… 他都想知道,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 云涧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内息的灼热似乎更甚,疼的他恨不得将满腹的内脏生生掏出,他咬牙轻笑:“呵……无话可说吗?” 少康摇头,视线触及到云涧衣衫不整,耳廓划过一丝微的红晕,他别开头…… “把衣裳穿好。” 云涧脸白一阵,手指近乎是痉挛的系好腰带,滚着金边的紫色衣带在半空中荡了几圈,扰的思绪愈发混乱,口越发慌不择言。 “就只有这些话吗?我以为,你会杀了我,即可保留你身为上仙的尊贵,毕竟……我这魔物……污了你的清静……” 少康扭头,绿眸幽暗,他瞧见云涧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少年细腻白皙的半截脖子,瘦削突出的锁骨处一颗嫣红的朱砂痣,红艳似雪地盛开的腊梅,傲骨风情…… 被压抑的情欲似蛰伏已久的猎手瞅见猎物一样,突地窜了满身,焚身蚀骨,难耐异常,连云涧在说什么话,他都听不清,只狼狈的别过头去,屏息…… 云涧脸色更白,魔息翻腾,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他想,原来少康连看都懒得看,苦果尝了满嘴,苦涩吗,大概吧,只是嘴里最余下满腔来不及咽下的翻涌而上的血,带着一股腥锈的涩味…… 心房暗处,幽暗的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邪魅男子勾唇轻笑,勒在他脖颈处的粗大身子“嘣”得一声断了,魅惑的紫眸一片嗜血……他身上的绳子,悄然间缓缓崩坏…… “哇……”云涧弓着身子,满嘴的黑血溢了出来,流了满地,他体内的仙元一刻不消散,便折磨他一刻。 听见异样的少康立马转身,跨步上前,他想要扶起云涧,怎知云涧忽的抬首,紫黑的眼里一片肃杀之意。 少康怔了怔,蹲在原地,那厢云涧面容又变了,眉眼紧皱,神情焦急,一手撑地,一手推开少康,“你快走!他要出来了……快走……” 少康不解,“谁?你小心些,仙元侵体必须引渡而出方为出路……”他握着云涧的手,将人拉起,却发现那人神情又变了…… 嘴角带着恶意的笑意,眸中嗜血暴戾,跟换了个人一样…… 少康忽的明白了,云涧所说的“他”是谁了。 “云涧”嗤笑了声,一掌结着魔元击向少康,被少康闪身躲过,但是他身后的青鸾殿却没有躲过,偌大的宫殿毁去了半数,紫黑色的雾气侵染着,令殿内的建筑于一旦之间魂飞湮灭。 “你是谁?”半殿的残迹触目惊心,身为这儿的主人,少康耐住恼意,语气却极为冷峻。 “云涧”轻笑了声,刚系好的腰带在此刻砰的一声,松了……场面有些出乎意料,“云涧”怔了怔,像是第一次见自己身子一样,仔仔细细审视了半晌,每看一次,眼底的怒意便加上一番,直到审视完了之后,眼里的怒火都快撩上天。 “你对他做了什么?” 少康面色一红,咳了几声,还是没说出口,他尴尬的定在原地,半晌才收回内心里的躁动,面色平淡重复着刚刚的问题,“你是谁?” “云涧”脸色一变,周身的魔气涌出,踏着满地幽暗魔气,一瞬间转化为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剑眉入鬓,眸带嗜血,薄唇勾勒出一丝邪魅而又恶意的笑。 少康一怔,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残阳下,软甲将军,手执巨刃,挥刀便斩下旁人头颅,那脑袋咕噜噜的滚了满地血沫子,那将军却笑得开怀…… “你……寒浇……”少康举手指着他,肯定而又模糊…… 寒浇道:“哼,夏主少康倒还记得孤。” 少康皱眉,“你与云涧是什么关系?” 寒浇厌恶的看了看少康,几千年未见,却没有料到少康会修行为仙,“哼,轮回千年,总归还是有转世一说。你我千年恩怨,断与今日倒也算是一大快事。” “吾再问一句,云涧在哪?”少康凝气,显然是怒了。 寒浇冷冷道:“三千年若不是你,孤寒族又岂会长眠于地下千年……”他邪魅一笑,化掌为魔气,击来,“那么,接孤一掌!” 少康凝神,指尖捏诀,还未打出,那厢寒浇面色大变,他瞪大了眼,极为惊诧,手指痉挛着,面孔也极速转化,忽的腾起一阵黑烟,寒浇又重新化为云涧。 夺回控制权的云涧,面色苍白,眼里一片无奈和苦楚,他像是陷入了魔障里似是,满脸癫狂和无奈,“为何是你杀他父亲?为何是我是他转世?为何你要救我?为何我……会钟情与你?” 少康看他这般,心里刺痛,他只知道寒浇脾性,却不曾理解云涧的难处。 诚然,与前世而言,他是寒浇仇怨,与今世而言,他是云涧恩人,更是云涧……恋人。 试问谁面对这样的事情还会安稳如初? 少康心疼云涧,“吾……”他走近了,想要帮云涧治伤,却被云涧一把推的远远的。 少康不解,浅绿色眸中一片疑惑,云涧拢好衣衫,定了定,目光决绝道:“做出那样的事情,是我的不对。” 他冲着少康弯身鞠了躬,体内仙元荡漾,刺痛着却更加坚定着。 少康不懂,贴近一寸,云涧便退开一步,保持着绝对而又陌生的距离。 “以后……你我自此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一字一顿,态度越坚决,面色也越冷漠,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气,只余下浓烈的冷意。 “为何要……”少康站在原地,浅色眸中暗自酝酿着,边框似乎泛起了一阵怪异的红晕…… 云涧不愿再看,只是低着头,浑身蒙着一层迷茫的黑雾,“因为,你我身处敌对,因为,你是仙,我是魔……” 少康怔了怔,似是这是个极为正常而又绝情的缘由。 内息微动,察觉到这殿内竟然还有魔物,少康横眉怒道:“出来!” 暗处幽暗影子化形,袅袅美姬走了出来,美姬眉眼晦涩暗纹,与少康眼角的暗纹一脉同出。 她缓缓走到云涧身旁,看了半晌,若有所思。 云涧头也没抬,只道:“纯狐,你来作甚?” 纯狐犹豫了会儿,似乎是在试探云涧究竟是哪位,:“少君仓促出来,本宫担心少君……” “担心孤如何?”云涧抬眸,一片死寂,又似是雷霆欲来之势。 纯狐摇头,“是本宫多虑了,少君……” “吾的殿内,是尔等随意集聚之地吗?”少康见两人谈论热切,心里一阵不耐。 云涧闻言,抬了抬眼皮,直直的盯着少康看了良久,才旋风似得消失在原地。 纯狐一怔,化为浓雾,也消失了。 殿内,只余下少康一人。 满殿狼藉,似乎是为独留着备上的特色节单,与夜色弥漫间凑出一丝一缕孤家寡人的凄凉和悲情。 而这孤家寡人,自然是少康。 许久,少康仰头大笑:“哈哈……倒是吾解不了这情劫,真可笑。” 山林幽暗,暗夜迷惑…… 自西北处,一团黝黑泛着紫意的烟雾翻涌而来,瞬间席卷半片山林。 烟雾定在林处一处空地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从当中走了出来。 少年衣裳不整,面色憔悴惨白,惨兮兮的像是没了魂的孤魂野鬼。 他走了几步,从烟雾中又走出了一个美姬,美姬眼角黑纹晦涩,她脚步不离的跟紧着少年,少年每走一步,她就跟进一步。 半晌,天色渐渐清明,她才道:“少君,时日不早了……” 少年停了,低低笑道:“时日不早了?哼,怎么,要孤催着去解除封印?” 纯狐眉眼一挑,黑纹深了几分,她冷声道:“少君不可以儿女私情毁君上大计!” 云涧转身,周身凝重,“大计?哈哈……若不是……我管什么大计,若不是你,若不是寒浇,若不是这千年恩怨,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你现在跟我谈大计?” 纯狐凝眉,九尾倏地竖了起来,“少君这是何意?” 云涧笑了,“呵呵……我是何意?我已经尽力的离他远点……你给我时间缓缓不可以吗?” 他蹲在地上,似乎不介意的体内的仙元,越是疼痛 分卷阅读10 ,越是觉得好受。 他现在发现,他都不敢面对少康,他怕万一他松懈了,体内的寒浇出现,结果会怎么样,他不清楚。 他只是尽自己一切的努力,不给少康造成一系列的危害,尽管少康也许并不在意。 或许,哪天他可以完全控制住寒浇,又或许哪天他不在了,这样也行是最好的吧。可是,总是有那么些人会一直拼命的在他耳边念叨着,恩仇大计。 三千年那么久了,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大计中的人可有人陪着他,哪怕是一刻也好。 没有,没有一个,只有少康,即便他一直知道少康只是顺手。 可是,人就是这样,有那么一个人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就会认定了这个人,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纯狐怔怔的看着他,心里一阵痛惜。 总是有那么些人,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感同身受。 她想,她大概是在心疼云涧吧。 不是那个强势的视任何性命如草芥的寒浇,而是一心受情所困的云涧,也许轮回转世,戾气消散了,也许是少康触及了他心里最为柔软的那部分。 而这,也恰恰是纯狐最为感同身受,令她想起寒浞。 千年前的安邑王城的宫宴上,纯狐一身绛红的舞服,翩然起舞,众人皆是恶寒猥琐,唯独寒浞一人斟酒对着她微微示意。那一眼,便望了千年,陷进去,也就不愿意拔出来了…… 情这一字,入了眼,便再难脱身而去。 纯狐如此,云涧亦是如此。 第25章 剜心救父 黝黑而又幽暗的阴影里藏着怪异而又令人恐惧的事物。 窄小而又逼仄的空间,让人不自主的感觉到窒息。 黄土深处的墓道里,四周皆是粗糙而又湿腻的泥土,不足半室的空间孤零零的放着一定青玉石棺。清光泠泠的石棺素朴却泛着幽幽的阴冷玄妙。 云涧眉眼潜意识的紧蹙,脑海里却像是炸开了锅,乱的厉害。 千年记忆一朝至,关于玄秘、身世、血腥以及一丝一毫所属寒浇的记忆,在一寸一寸卷土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云涧整个神智。 他晃了晃身躯,捏的严实的拳头松了又捏,捏了又松,坚固的指甲直抓的满手血渍,他却不甚在意。 五指捏到极致后,整个人忽的放松了。 及膝的墨黑色衣摆顷刻间被一阵墨紫侵染,面孔不停的变换着,时而是眉眼紧皱的云涧青涩容颜,时而却是寒浇清浅而又恶劣的笑意……最终终究还是魔胜一筹,细长恶劣的笑稳当当的覆盖在了少年痛苦而又挣扎的面容之上,墨紫色的眼里一片嗜血,男子嘴角勾勒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墓室的久弃许久的灯具,于刹那间闪烁着青绿色的火苗,丛丛花苗窜出了正常范围的几寸之高,印的满室诡怪而又玄妙。 纯狐恍惚,眼角的余光在睹见那一片盘旋在墓室上深不可测的黑雾时变得闪亮异常。 她眉眼咒文若隐若现,嘴开阖着,激动的难以自已:“君上?可是君上?” 一旁的寒浇抬手眉眼凝重,抬手虚指,满室的火光于瞬间窜的更高,石棺上空的黑雾投下来的阴影却显而易见――如雨幕莅临前的铅云,夹杂着惊心动魄的未知。 寒浇眯眼,墨色梵文瞬间攀上了半张脸,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晦涩难懂的纹路泛着紫黑的光芒,闪耀危险让人不得不瞩目。 纯狐微微一愣,有些诧异。 上头的那片墨色烟雾,却露出了一双硕大无比的黝黑而又冷漠至极,像是浸在寒冰地狱里的石头一样,冷冷的眼睛。 那眼角触及到地上的两人时,也不过微微失神片刻,片刻过后,那冷意依旧席卷而来。 寒浇肃穆不语,眉间难得的收敛起之前的玩世不恭,他单膝跪地,恭敬而像个使徒看见佛祖一般:“父亲,儿臣来晚了。” 语气难得的慎重而又恭敬,却叫纯狐又惊又喜。 她近乎痴迷的盯着那团烟雾,宛若秋瞳溢出阵阵水意,哽咽:“君上……君上……妾身等了三千年了……”五指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胸膛,似乎还可以体会到当日那匕首刺进体内的疼痛,“君上可知,妾身宁愿死也不愿与君上分离片刻!” 跪在地上的寒浇轻轻皱了皱眉,言语不耐道:“哭什么,父亲还未重生,你就这番模样?” 纯狐立马转身,一眨眼便站在寒浇的跟前,黑纱弥漫了寒浇的视野,只听见女子居高临下的冷声道:“少君这是何意?” 寒浇起身,站的笔直,眼睛直直的盯着上空那片墨色眼睛:“你忘了父亲不似你我二人有着上古遗族的血统……吾母乃东夷族姜蠡,她是九黎氏蚩尤后人,算起来吾也是有蚩尤一族的血。但是父亲,他终究还是凡人。这也不过是怨气未消,不曾入道,如何入魔?” 他挥手,棺木猛地掀开,落在地上粉粹的严重,石棺内却只剩下了衣冠骨灰的残迹,细碎的像是尘埃一般,连骨头都成了粉粹的。 他细细的摩挲这石棺侧头的刻文,文字晦涩,却带着一丝熟悉。 纯狐想了想,却在睹见寒浇满脸的咒文时才幡然醒悟。 那上面刻的,分明是镇魂法咒,不得生,亦不得死,魂魄百骸永生永世都受尽折磨。 纯狐睚眦欲裂,眼眶里的湿气全然转化成怒意,拳头捏了又捏,九尾迸发,扫的满室阴火缭绕。 “他姒少康这般狠毒,他日相见必让他魂消魄散,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这些,寒浇都不在意,他弯腰弓着身子,探进棺木里头去,在一片粉末处摸到了一颗八卦阵布阵的镇魂钉。 那钉子瞧着异常熟悉,尾端的家族徽章即便是过来三千年寒浇也记得清楚。 四脚神兽――玄龟方士祭司者所崇敬的。 那分明是……祭司大人。 寒浇的手捏的紧紧的,脑子里似乎回荡起那日倒下时低沉近乎吟唱的祭文:以汝等今时之血,换取来世重生之永生……苏醒时,万物皆变,伪善者死,恶毒者永不超生…… “哈哈哈……哈哈……”寒浇忽的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停下,他细细的捏着那钉子,于刹那间消弭,“父亲英明神武一世,却终究还是毁在了方士之言……” 纯狐眉眼深邃,耳廓却在瞬间变得细长,她幽幽的耐着性子问道:“少君这是何意?” 寒浇斜眼睹了一眼,却是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此阵法,皆为那方士所为!” 纯狐震了震,往后退了几步:“不可能!君上早已杀了那人,他如何能……” “为何不能?你不要忘了那祭司还有徒弟与子孙,杀他一人又怎够?” 纯狐咬牙,九尾却飘忽不定,墨瞳的怒火昭然若示。 寒浇冷哼一声,镇魂钉与片刻间化为灰烬:“如若不是那祭司所为,只怕父亲早已轮回几世前尘往事的记忆消弭的干净,这般说来,倒也不算是坏事……” 纯狐回神,语气激昂:“少君这是何意?” 寒浇转身,细长的右手上满是骨灰,一个用力,噗的一身,没入了半个胸腔。 云涧的脸,忽的闪现了,大大的眼里满是痛苦,紫黑色衣袍被墨黑侵染,瞬间一片漆黑,衬得脸色越发的苍白。 他痛苦的哼了几声,跌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少君……这是?” 纯狐跨步上前,少年猛地抬首,黑眸里的悲意宛若惊天骇浪一般席卷而来,他似在看着纯狐说,又似是什么也没看,嘴里轻不可闻的喃喃道:“我还未曾想要忘却,怎么如此待我?” 纯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云涧轻笑了声,身躯像是陷入了两个极端,右半边的衣袍尚且还是紫黑色,左半边却在黑色,极致的纯黑色,夹杂了什么也会染成纤尘尽染的黑。 他失神的看着虚空,左手无力的挣扎,没入胸腔的右手忽的动了,一招一式间,只听见极缓慢的静脉断裂血肉剥离声,噗的一声,一颗鲜红的心被掏了出来,半边的紫黑色衣裳极速侵入左半边的纯黑,却与刹那间变为紫黑色,寒浇恶劣的笑意浮现在云涧的脸上,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笑意灿然,室内灯火闪烁,然而纯狐却被云涧消失前茫然虚无的表情惊住。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会露出那番生无可恋的虚无笑意? 她忽的想起前日跌倒在无名山的云涧,夜色弥漫,四周一片静默,少年单薄的身影像是一道永久不曾消散的铭记一样,刻在心里,不曾挪到半分半毫的位置。印记极小,却会在此刻像个锥子一样,于悄无声息间让人心里难受。 “心若不在了,还凭何以恋?” 墓室里,少年青涩的嗓音像是刹那间张开了一般,变得无比的低沉,低到尘埃里,却叫人难以无视。 纯狐怔了怔,却发觉寒浇的脸似乎僵了僵,少年清晰无比的苍白脸孔深深的浮现了,一身紫黑色的衣裳尽数变为墨色。 如夜色般苍凉,亦如夜色般虚无。 有什么东西,已经失了模样,再也回不去了。 纯狐嘴里发苦,这苦意一直蔓延进了骨子里,却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眼睁睁的看着云涧的脸上的晦涩纹路极速的汇聚到眉心,与眨眼间便显现出了一个别致的泪痕型的墨色印记,说是封印,却更像是生死印,又或者说仅仅只是情。 云涧面无表情,墨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死寂,他淡淡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心,那颗被无情剜出胸腔的心,还是鲜红的,它在微微跳动着,在坚持不懈的维持着最后的记忆。 只是这些努力,云涧看不懂,也没有心思再看,右手轻轻一按,那颗心不堪重负,终究还是裂开,流了满地的血,艳红的像是梅山山脚的枫叶一般,红的惊人,却没人看得清楚。 云涧眉心微微闪着光,他凝眉,左手捏诀,竟是将那颗心化成了纯红色的晶石。 蚩尤的后人,本身就是魔族。 取心做法,供寒浞为用,可令之堕入魔道,永不为人! 云涧将那纯红晶石尽数抛向上空,晶石入了烟雾里,却不曾掉下来。 纯狐惊讶,张口就道:“少君这是何意?” 云涧斜睨了眼,墨色瞳孔里依旧是一片死寂,“蚩尤之心,可渡父亲入魔。” “那你……” 云涧不语,只是脸色却越发的阴沉,他沉默了半晌,似笑非笑道:“我?我又如何?总归是魔,无心有心又有何关系,父亲复生必需我的心……” 纯狐无言,心却是沉了三分。 是啊,为了君上,即便是谁都可以抛弃,便是这个让她心疼的少年也不例外。纯狐双眸凝重,直直的盯着墓室上空的黑雾。 黑雾缭绕深不可测,似是被惊动一般,极速变幻着,时而发出耀眼的光芒,时而发出低沉嘶吼,这般进行了许久,那烟雾才渐渐恢复沉寂。 极浓极厚的雾,正在缓缓的塑形。 一个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衣襟墨黑,身形修长,宛若蒲云般雪白的长发散落在肩,那人面容冷峻,细长的眉眼宛若出鞘的剑锋藏着不若忽视的犀利,一双眼却是一片冷寂与肃杀。似是秋野满地的荒芜,却更像隆冬阴沉的雪夜离近之际的冷意…… 他定定的看着两人,眼里闪过几丝柔意,片刻又重归静寂,似夜海般透着不可捉摸的暗光,低低的道:“孤重生之日,便是众生畏惧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style=“backgroundcolor: 99ff66” lor=009900 size=5 【最新说明】 更新时间:周一至周五每天8点整 完结时间估计就是1月份的事情 第26章 三生石畔 越往前走,彼岸花的花香似乎更加的浓郁。 夹杂着天地至阴至寒的花香,透着黑暗绝望的嘶吼无助。 冥府,似乎是一座阴寒至极恐怖异常的地界。 也难怪上界众仙不愿踏足。 只是,便是如此,他始终还是要踏足。 三生石上印三生,鬼神众生皆现形。 三千年来,他竟是头一次想要仔仔细细的回忆前尘旧事,想要清楚的看着当日在安邑王城时,素手白衣,手刃寒氏父子时,寒浇那时的想法。 是恨之入骨,还是剥皮拆骨,又或者是什么都没了。 这些,他都想要知道。 忘川之畔,彼岸花开的艳丽,一块苍白色的玉石稳稳的立在那儿,不曾离去,似是等待着痴情人的回首,又似是嘲笑着众人的绝情。 素衣上仙,脚踩祥云,飞身而下,稳稳的落在忘川之畔彼岸花丛,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徒然的给地府增添出几分异样的不同寻常,毕竟这冥府,天界众仙不可临。 来往鬼魂,皆侧目远眺,只瞧那上仙面容迷离,像是失了家的落魄之人,浅绿色的眸子隐隐带着一片暗红,似悲似泣。 那仙人,比这些鬼魂更失魂落魄…… 有眼尖的小鬼,不老实的在奈何桥上,探着头张望着,他忽的惊呼了声,指着那三生石的方向,扯着嗓子呜呜呀呀的叫唤着,话不成句,只说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便黯然知悟了。 彼时不同往日,身死为鬼,自然失了话语的权利。 小鬼黯然的耸拉着肩,顾盼间却依旧盯着那处…… 火红而又艳丽的花火,从那一丛又一丛的彼岸花中盛开,浓烈的火焰升腾而起,却是在刹那间化成了衣着绮丽的红衣美姬。 美姬赤足细腰,眉眼处红火的妆容异样显眼,轻衫遮体,稳稳的站在了那仙人与三生石前。 正中位置,却是十足十的挡去了全部的视线。 “此地乃冥府重地,未经冥君允许不论神鬼皆不可接近!” 上仙一怔,绿眸凝重:“何物敢挡吾道?” 红衣美姬单手一挥,细碎的彼岸花花瓣在她的指尖缠绕,化为花蛇,迎面而袭。 素衣仙人震袖一挥,以法力凝聚而成的花蛇立马粉粹,半空中的花香却是更加的浓郁。 他退后几步,绿眸幽暗,右手掩在衣袖内,与悄然间捏诀,心底却似乎有了主意,:“今日来此,实非吾愿,叨扰之处还请见谅。只是……”仙人举手,浑圆的法诀捏于掌心,眸带威严,状似威迫,“本仙今日定要借这三生石看上一看,便是舍去仙籍,失去性命,也在所不辞!” 铿锵有力,金声掷地尚犹不及! 美姬面无表情,一字一顿的重复之前的话:“此地乃冥府重地,未经冥君允许不论神鬼皆不可接近!……” 暗红花蛇自她周身延生而出,忽的脱体腾空,不依不饶的朝着仙人袭去。 上仙眉眼微皱,手中的法球猛地膨胀,几乎要施展时,他忽的定了定,往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视线开外的不远处,一袭绛紫锦衣的冥君站的笔直。 冥君似是初到不久,脸上却是一片凝重。 他冷冷的看着,一招手却是将半空中游动的花蛇遏制住,花蛇的尾部,美姬状若常态,只是脸色却较之前越发的苍白。 “属下失职,扰了帝君寝息!”她屈膝跪拜,脸色依旧没有一丝一毫动容,像个没了情绪的人偶,空有一副皮囊,却不知分寸,不懂情感。 冥君微微颔首,那美姬看也没看,瞬间消失不见,只是在原地处,多了一圈艳色的烟雾,冥界的冷风吹拂,于瞬间消散。然而少康却瞥见冥君眼底闪过了一丝哀意与回忆。 一时间,只余下两人。 “少康强闯地界,所谓何事?” 仙人微微一震,直直的看着不远处苍白的玉石。 玉石所取之玉,乃是上等神玉,通体莹白,低端却是刻着偌大的血红色的三个大字:“三生石!” 一层清莹发光的气息包裹着,朦胧而又模糊,却让人生出一种想要探上一探的决心。 “刚刚的,可是这三生石修成的一魄?” 冥君讶然:“哦?少康此话怎样?” 少康面露迷离,眼里却无半分迷茫:“帝君小看了,那姑娘并无神智,这点我还是看的出的。以彼岸花为法引,也是欺错了人,我酒仙之名,花香的差别还是区分的出。那花里,没有半分彼岸花的堕落晦暗。” 冥君颔首,“诚然,是三生石的一魄。只听我和另一人的命令。” 冥君说道这里,却不再说下去。 却是将话头迁到少康的头上,他问道:“那么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他是什么人,你们一直都是清楚的,却唯独我不清楚。对吗?”少康抬头,满眼的失意毫不掩饰。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云涧。 冥君皱眉,轻轻的跨上前去,挡了少康看着三生石的视线,“我从你开始就警告过,是上仙你不听劝。” 少康哂笑:“呵呵……那么现在,我要看上一看,帝君以为可以吗?” 冥君不语,沉默半晌,脚步才却显现出几分意外,他侧着身,让出一条道:“自然是可以,你且好自为之!” 少康微微颔首,几步上前。 三生石本为仙石,不知何时下界,更不知何时落入了这冥府。 少康踏上去的那一刻开始,玉石表层的那层清莹的光便消散了,露出玉石,光洁而又苍白。 三生石前印三生,不问前尘问姻缘。 它印出了你的前缘,却与轮回中消散,让人不得终,不得愿。 呵呵,倒真是一块极具人情而又绝情的玉石。 片刻,却在石上显现出了朦胧而又熟悉的画面。 画中,素衣单薄的少年颠沛流离,隐忍果断,有着族人少有的浅绿色眼眸。 半生流离,半生戎马。 遥遥几千年的记忆,就那样纷至沓来…… 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也就有了终结。 少时颠沛,韬光养晦,尝尽世间一切艰辛;青年时举兵讨伐,攻克安邑,手刃寒氏父子;壮年运筹帷幄,戎马战场,保家卫国;至老年坐在朝堂之上,却是无尽孤苦终了…… 他记起来了,所有的隐忍不发,都只是为了复国。 安邑一战时,暴君寒浞的部下逃的逃,叛的叛,偌大的王宫里,尸横遍殿,入眼的皆是血污。 那个人的父亲,手执着青铜宝剑,衣衫染血,面容肃穆的等着他的敌人前来,腰背挺得笔直,不曾倒去,不曾言败。 那一刻,寒浞什么也没有说,而自己骑着巨大的黑兽,一招之间,便斩下了寒浞的头颅。 提在手里时,才发觉,一个孩童听之便泣的人的脑袋,还不足手中青铜剑那样重。 再返身时,便瞧见了突出重围的寒浇。 那人一身金甲,血迹凌乱,本是九尺男人,英伟魁梧之躯,却在瞧见了自己父亲的头颅时,从马上跌倒地下。 画面里,男子痛到极致的嘶吼着,双目瞪得发红,满口满口的流着血,那眼里的恨意像是刻在玉石上三生石一样触目惊心。 少康怔怔的看着,心却是沉了几分。 这般深仇,不是轮回几世就可以消散的了的。 青玉石上,姒少康的一生落下帷幕,然而酒仙少康却尚未完结。 少康站着,任凭着忘川水里的寒风吹拂,百般思量,内腑处郁结难消,终于还是呕出了血。 殷红的,像极了看到自己父亲头颅的寒浇呕出的血,一样是红色的,一样是带着铁锈的味道。 只是,所为的人不同罢了。 血水顺着指缝,落入了地上,滑进了彼岸花的缝隙里,花色俏丽,放佛开的更加的灿烂。 “帝君,九层之下传来骚动,还请帝君前往查看!” 此时不知从哪出出来的鬼差,斗着胆子现形在彼岸花中,缩着脖子惊扰着沉静在往事里的两位尊贵的人。 少康俯首,拭去手上的血渍,挥手淡淡道:“我看的也差不多了,既然帝君尚有要事,便先行处理,我自会离去。” 冥君颔首同意,他示意鬼差带路,才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了什么,返身笑道:“那处关着的许是少康认识的,何不随我一同前去看看?” 少康一怔,抬首只瞧见冥君意有所指的笑,他心生疑窦,“那人是?” 冥君笑意不减,道“看了不就知道吗。” 看了不就知道吗? 谁在装神弄鬼,在地狱里终会现形。 作者有话要说: style=“backgroundcolor: 99ff66” lor=009900 size=5 额好吧 第27章 神之祭司 安邑城东,祭司神坛。 通天宝塔接天意,承地理,是为夏朝至神之地。 天阶承接的是神殿,遥遥无期,层层拔高,指乎天,通乎地。 承接天地之神的祭司,在此地就显得格外的重要和突出。 盛装以待的祭司,端坐在神殿的正中央,花白的须发,花甲的年岁,彰显着日月的刻迹同样彰显的也是智慧与睿智的沉淀。 祭司,以天下万物为祭祀品,以求诸神的恩泽,恩泽大地或者是其他……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咧嘴微笑,无声的道:该来的始终会来。 天阶尽头,来自安邑王朝的使者,拾阶而上,端得是仪态肃穆,手里却是捧着羊皮圣物。 掩在神殿内暗处的弟子不解,走到殿中央,躬身以问:“大祭司这是?” “且看就是。” 被恭称为大祭司的老者缓步朝着殿外走出,居高临下,眼底微光一闪,那侍者眼尖,瞥见王朝使者正在缓步踏阶。 侍者心里一阵发慌,细数来,这等架势却是第二次。 第一次时,是挺老一辈所说的,上一位祭司也是被王朝这么一个人叫去了,却再也没能够回来。 这一次,莫不是也是这样? 侍者心生疑惑,却更为惧怕。 这神殿的大祭司并无丝毫惧意,坦坦然笑道:“若是我三日未归,便封了这神殿!” 侍者讶然:“大祭司这是?” 老者眼光如炬,刺得侍者生生退了半步,年轻的弟子畏惧着大祭司的威严,只得弓着身子以示敬意。 这样,老者方才收回,异常深沉道:“三日后,掩收了寒王的尸体,以镇魂钉封住,布以八卦阵封印!切记,一定要是完完整整的封好,决不可放掉任何一点!” 此言一出,惊的年轻的弟子一颤一颤,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老者,却在转眼间泪眼朦胧:“父亲这是去赴死?” 竟是连最起初的谦卑也失去了,直呼出父亲这一词汇。 老者怒眉睁目,目光夹杂着怒意,将早就备好的镇魂钉一把丢在地上,冷哼:“不许再叫!神迹岂是你能承担的?你只需照我所言去做便是!” 侍者含泪点头,躬身着一颗一颗的捡那镇魂钉。 三日后,果然,大祭司不曾回来。 安邑城却乱的厉害,夏主少康势如破竹,直入王朝,竟是在一朝一夕间灭了寒王。 这些,侍者都不知道。 他握着镇魂钉守在神殿的柱子边,足足守了三个日落,可是却连祭服的半点影子都不曾看见。 手里的钉子磨的皮肉生疼,鲜血淋淋,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到三日后,年轻的使者才如痴儿般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倾身而上,站在神殿的前堂,念了几道法咒,神殿内便燃起了火,火势冲天,像是一种另类的狂欢,又像是最后的敬意! 大祭司跟着王朝使者一路风尘仆仆赶到王宫。 王宫内处,帝王面带寒霜,一身漆黑的王服衬得整个人也越发的阴沉。 大祭司低着头,嘴里却是勾勒出一丝微的笑意,满脸的褶子挤做一道,倒是多了几分诡异的不和谐。 他想,英雄末路,自会入了他的套子。 帝王面无表情,漆黑的眸子了一片肃杀:“孤今日找你来,你知道为了什么?” 大祭司躬身,娓娓道来:“吾乃为天道的祭司,君上找吾自然是求卦。” “是吗……”帝王一手拔出了插在腰际的青铜剑,冷冷道,“孤从不信命理,大祭司今日倒是说说孤的王朝会如何?” 祭司晦暗不明一笑,视帝王剑光如无物,拢在袖中的苍老双手抽出,便见袖珍龟壳。 龟壳承载着日月神迹,纹路斑斑,宛若大地苍生中附有的命数因果。 不可测,却又可测。 帝王眼里的杀意消散,老者趁此时机,施力一把将龟壳置于地上。 再久远古老的神物,也会败在时间侵蚀和刻意的亵渎之上。 支离破碎,算是这承载了千年神迹龟壳的宿命。 帝王眉眼凝重,剑锋忽转,笔直的横在了祭司的脖颈之上,锋利嗜血的锋刃刺破了老者的脖子,血珠子汇聚成一条细长的红色线路,印在老者脖子上头,倒是与他满身衣物上的奇怪梵文交相辉映。 帝王似是疑惑更多的却是嘲讽:“千古相传的神物,到了你的手里,倒是个保命的折中之策。” 祭司笑了笑,丝毫不在这类似与侮辱的言辞:“君上可知这卦象上说的是甚么?” “甚么?”帝王一身戾气,剑锋不依不饶的梗着他的脖子,仿若老者再多说一个令他不满的字,他就要手刃一样。 “夏主少康复位,旧主寒氏身首异处!”老者低沉而又阴郁嘶哑的嗓音久久徘徊在帝王的脑海,那剑锋依旧,帝王眼里的厚重却失去了之前的戾气。 他冷冷一笑,如冰霜一般的容颜似是夹杂着摄人的风雪,冰冷刺骨…… “既如此,那么在多杀你一人也无可厚非。” 冥府九层之下冰寒地狱,关押绞杀之魄乃是身前嗜杀百人亵渎神灵重罪者。 少康随着冥君一层又一层的下去,视线越来越暗,漆黑一片;温度也越来越低,夹杂着天地至阴之意……终于,落到第九层时,冥君这才停下脚。 冥府地界的第九层冰寒地狱,以天地至刚至坚的玄铁并施以锁魂咒打造成的的铁囚,旨在关押一切大是大非之魄。 被关押者日日夜夜受尽冰寒交迫的折磨,因以此为名。 地狱深处,阴暗中发出几丝冷光,只做是照看只用,却并无取暖之意。 少康有试过,接触那光,光却是极冷的,像是夜里的月光般没有半丝半毫的温度。 那层,用的是空间压缩之秘诀,只有站在法眼处,才知道关押者待在的地方也不过是万万千千的冰滴。 漫天的冰滴里,关了无数的晦魄。 大多是一片沉寂,却独独有一滴,在剧烈的晃动。 凝固在外层的寒冰被内在的晃动震碎,于一瞬间破碎成渣。 忽的,自冰滴破碎的半空出凭空闪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头花白而又凌乱的长发,祭服破了几个大洞,衣裳绣的却是上古时祭司之图――漫天的诡异法咒如雨般倾天而下,身穿奇服的异人对着初升的月亮跳起了舞,以火围成的神探上摆放着泼的鲜血淋淋的刍狗,那人的手里捧得却是一个巨兽的头颅。 场面诡怪却带着质朴的神秘。 老者眯着眼,手里举着碎成一节又一节的玄铁,语带哂笑道:“承蒙东岳帝君近千年的照拂,这日夜隆冬,到是让本司忘不了啊。” 冥君不语,站在他一旁的少康,却是难得的多出了些除恍惚以外的诧异。 他皱着眉,回想着,那般熟悉而又清晰的祭服。 在夏朝时,并非常人所能驾驭的了的。 他缓缓跨出了几步,整个人从阴暗里走出,却带着一股子压迫与疑惑:“可是大祭司?” “少君倒是好记性,竟会记住本司。”老者眼神阴鸷,反手间将满手的玄铁掷在地上,铁器铿锵的声音刺的人耳膜如鼓。 “倒也记不太清,是这衣裳,眼熟,只是太乱了,看的费劲。”少康颔首,恍惚的答道,他还是不习惯哟这么一个花甲的老人叫自己少君,记忆太久了,似乎对前尘的称呼也不甚在意了。 老者眼珠子红了半圈,只是碍着颜面才不至于大动干戈,他阴沉的瞪了眼少康:“少君成仙之后, 分卷阅读11 是没以前那般阴沉功利,就是不知这是好是坏。” “好坏也与你无关!” “只怕不能如了少君的愿了,主君已然苏醒,你以为你可以安然度过吗?”老者幽深的眸里一派算计。 素衣仙人忽的记起那日在安邑王城时瞧见的尸骸,后殿的堆的满满的,或是绝望,或是惊骇,竟是比他在任何异常战役中所见的尸首还要凄厉。 冰寒地狱所关押的魂魄皆是犯了大错。 那么,这祭司又是因何事而被打入了并寒地狱的呢?是否与那骇人万分的尸骸有关? 少康忽的觉得心里一阵发麻,若真是如此,那么大祭司怕是堕入了魔道。 而祭司所说的主君,他敢说绝对是寒浞! 寒浞复生,那么三界定当大乱! “哼,在吾的地府闹的这么凶,现在倒是有闲心的很,还敢叫板仙人?” 冥君冷眼旁观了半晌,见那老者竟是旁若无人的顶风作案,心里按捺的半点仁慈全都咽进肚里,只余下浓烈的厌恶。 那老者忽的一笑,眼神晦明不清:“帝君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我皆是知道的,你根本就关不住我。更何况,魔族与你鬼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帝君又何必顾此失彼,伤了两家的和气,让那天界众神得利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帝君心里清楚的很。”老者扔下话,竟是让冥君自己斟酌。 这厢,半听半猜的少康却是听得明白。 果然,那老祭司已经入魔了。 自古而来,祭司之职一向是神圣不可亵渎,倘若有朝一日祭司入魔,那么后果如何,没人敢猜想。 少康直觉这祭司会是个麻烦,心有不放之意,便道:“大祭司此言差矣,若是今日放虎归山,他日你卷土重来,这地府还有安生吗?” 冥君闻言挑眉,却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慎重考虑之意。 祭司见状,心道被少康将了一军,心头微微一震,左手翻转捏诀,嘴里轻轻哼着古老而又遥远的神咒。 两人一震,欲反击,却发觉周身被一股极为强大而霸道的势力所禁锢。 自两者周遭便拧出了一道法印子,困得两位仙家不得一时之间难以施展攻击。 老祭司念了一会儿,忽的哇了一声,一口墨黑的血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两人心下一喜,只道这祭司算是技穷黔驴,再施展着,却发觉那阵力量依旧禁锢着。 老者虚弱一笑,带着满嘴的血沫子:“今日,你们不放也还是要放。” 说完后,整个人化作一道黑雾,寒风一吹消失不见。 第28章 魔域动乱 魔域魔宫 魔域常年阴暗,空气中游荡的皆是些雾形小魔物,斩不断却也聚不拢,就那样飘在半空中。 魔域之内,有一条宽敞的魔道,直通向魔宫。 魔道两旁,却是分为三个不同的等级。低等的是低等魔物栖居之所,类似于人间的茅草房,或是一座小型的林子;中等的秩序就好些,屋舍俨然,鳞次栉比;高级的就更好了,小型宫殿,外表俨然,内藏乾坤…… 但是这些,都比不过魔宫的恢弘大气。 当界的魔尊l月,是个喜好奢贵的主儿,不知从哪出搜罗来的玉器青铜,竟是将整个魔宫修葺的一派豪华富贵。 这日本是风清日静,从魔域的东部却是传来了一声大过一声的凄惨叫声。 离东部较近的游荡在空气中的小魔物瑟瑟发抖,却又止不住好奇的心,雾态凝固,化作半人半兽的模样,探着脖子张望着。 不远处的魔道的尽头,结境发出撕扯破碎的光,光在接近崩塌之际,闪出耀眼光芒,刺得小魔物惊得立马闭了眼。 再偷偷睁眼时,却是瞧见魔域东部的尽头一片光明,魔域的幽暗与那光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界限以外的明亮处,皆是些寻求庇护不成的魔物的尸首,每一个都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碎,只余下些残肢断臂袒露在地表,一滩又一滩墨黑色的血流淌在地上,触目惊心。 所有的惨死魔物皆是平躺着,却独独有四个不是。 轻薄黑纱遮体的美姬飘在半空中,眉眼闪现出一道晦涩难懂的咒文。美姬的眼却是一片幽然嗜血,奇怪的是她的身后有九条通体漆黑的尾巴,九尾伸展,每一条尾巴上都有着尚未消散的不属于她身上的魔息――冰冷而又让人感到窒息的美姬。 站在美姬旁边的是个衣襟墨黑,身形修长的男子,宛若蒲云般雪白的长发散落在肩,那人面容冷峻,细长的眉眼宛若出鞘的剑锋藏着不若忽视的犀利,一双眼却是一片冷寂与肃杀。似是秋野满地的荒芜,却更像隆冬阴沉的雪夜离近之际的冷意……带给人无尽的惧意。 一身漆黑色衣裳的少年,无风而立于半空中。他貌容俊秀,相比较站在他旁边的白发男子少了一份冷意却多了份死寂。墨色的泪痕形印记牢牢的刻在少年的眉心处,魔物在睹见那印记时,却从心里感觉那人像是铭记什么,又像是悲哀什么。少年整个人都是寂静,叫人无法感觉到害怕,反而感觉到一种无能为力的难过……尽管少年的手指上凝结的是墨黑色的血――那是其余魔物的精气。 他三者皆是飘在空中,独独一位是站在地上的。 穿着奇怪衣服的老头邪笑的站在地上,双手握成奇怪的样子,吟诵着古老而又神秘的符咒。小魔物看不懂他在做什么,直觉的有些害怕。 他缩着脖子,四处张望着,这时天色却是越来越亮,这光不是常日的阳光,乃是受过神谕的神法之光。 小魔物抬头一看,便瞧见上空有一道巨大的封印,印记发着那摄人的光,老头嘴里多念一个词,这光就强一个度,低级的修成型的魔物受不了这光耀,于瞬间消弭;中高级的魔物虽不至于消弭,但也觉得心悸难受。 “诸位若是顺从吾主,本祭司便收了这法咒!” 印记之下,老者嘶哑的嗓音响如雷鸣一般,震得身心受损的诸位魔物愈发的元气不稳,稍一动辄,就烟消云散。 有些胆小的魔族,叩首以示归顺之意。 那小魔族却借着自己的修为不大,这张牙舞爪的在半空中游荡,只是奈何他实在是太小了,游不到,也引不了众位的注意。 老者见已达己愿,随即收拢了神意。 那封印便立即消散。 众位魔族龇牙咧嘴,却是惧于这几位的力量,只有引颈称王! “恭迎吾主!” 魔宫内,侍者一路狂奔到内殿。 却是扰了正在戏玩的魔尊l月。 这代魔尊本就是个风月之人,虽有着不死不灭真身,但心性却还在这游玩之物上,于法术修为这类倒是没有半点坚韧,一身投入这嬉戏玩耍。 这被侍者打断了,l月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手还不曾离开过不知从哪出淘来的黑色晶石。 侍者瞧着自家主子这么耽于游乐,外头又有敌患,内心焦灼,撒起腿就扑在l月的身上,牢牢抱住了l月声嘶力竭就开始嚎叫:“主子……你可不能在玩下去了……在这么玩下去,别人都把咱们魔域的魔都杀完了……要是叫魔主和魔后知道了,主子你又要挨罚……呜呜……外头的四个人好凶……都会放神光焚烧魔族……主子……你在不出手,别人就欺负到我们的头上了……” 那魔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侍者整个人像是张网一样围在他身上,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抬手,把手里的黑色玉石举高了,对着屋里的光,照着看,嘴角张合,低声说些什么。 侍者一怔,攀在l月的身上,凑近了一听,便听见那人自言自语道:“这玉石如何还不现形?上次不是挺乖的,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侍者听得一愣一愣,l月还在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轻皱眉头,想了会儿,恍然大悟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那珠子,珠子似乎被触到什么要紧的地方,忽的“哈哈……”的笑了起来。 l月一听,更是开怀的用手指戳着那珠子:“现不现形?不现本尊就~~~~” 珠子周身一颤,直叫道:“哈哈……我错了哈哈……你住手吧……嘿嘿哈哈……这就现形,这就现形。” l月一听,觉得霎时惊奇,这声音倒是个小姑娘的声音,清亮而又稚嫩。 l月果真就住手了,那珠子也不再颤动,从珠子里头浮现出一双眼睛,可爱的水灵灵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一眨一眨,泛着水灵和单纯,她试探的看了看周围,像是好奇又像是害怕。 侍者一怔,也凑近了看,这一番动作,那珠子就直直的盯着侍者看,l月觉得有意思,举着珠子让她凑近了看。 凑近了一看,珠子双眼一闭,硬是在珠子里转了个方向,眼睛浮现在珠子的上头,她眼也不眨的看着l月,良久,异常严肃的唔了几声。 l月觉得有趣,侍者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珠子往下瞥了一眼侍者,也惊奇道:“你长得没有他好看!” l月一听,哈哈大笑。 侍者自然而然的道:“这不是废话吗,主子是魔域第一美男子。” 珠子咦了一声,眼睛又滑到下头,她眨着眼奇道:“咦,你知道你自己丑吗?” 侍者一听大怒,立马从l月身上跳了下来,指着珠子:“你……你……你个坏珠子!” 珠子双眼一闭,硕大的泪水就从珠子的边缘流了出来,滴在地上都是凝成了一滴又一滴的墨色珍珠,她哇了一声大哭:“呜呜……你凶我!” 这下倒是让侍者有些措手不及,他傻在原地上不知该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哭,再哭可就现不了形了!”l月瞧这珠子有愈演愈烈的势头,随即解围道。 此话一出,那珠子果然不哭,只是瞪了几眼侍者,便转过去不理他。 “哎,我说怎么还怨上我了?可是你先说我的!” 侍者觉得委屈,想申诉,那珠子却不愿在理。 l月轻笑了声,朗声笑道:“文杉,你不是说有人要杀魔域的族人吗?” 侍者一听,一拍脑门,急道:“主子主子……外头真的有人杀进来了。” “什么人?” “四个不认识的,其中一个有九条尾巴,一个老者,一个少年,一个银发冰人……” “是吾主寒浞!”文杉话还没有说完,却是被外面一声极为嘶哑苍老的声音所阻扰。 l月一怔,悄悄的对着那珠子捏诀,珠子眼前一黑陷入了昏睡,l月这才满意,他收好珠子,便瞧见有四个人走了进来。 果真如文杉所言,那发声者便是其中的老者,阴郁的像是在地狱里的恶鬼。 l月一一打量,九尾的美姬他是没见过,但是美人的视线从之前的打量到最后一直黏在那个白发的青年身上,l月虽喜爱玩物,却独独不喜欢心有所属的。 再看那白发男子,整个人像是从雪山里出来的一样,满眼的冰渣子。对于这类冷冰冰的阴寒,l月也不喜。 他看了半晌,最为属意便是那站在白发男子身边的那人。 四人中有三人对他的面容表有一定的情绪,或是惊讶,或是泰然处之,却独独只有那一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感觉。 好像他l月是个死物一般的存在,这等视若无物的感觉,还真是挫败啊。 l月感慨的叹了口气,“唉,四位来我魔域,为的是什么?” 老者幽幽一笑,与那白发男子对视一番,道:“自然是为了取而代之!” l月惊诧:“噢?取而代之?” 站在他旁边的文杉一震,立马进入备战状态:“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主子,想伤我们主子就从我的头上过!” 老者幽幽一笑,一个捏指,就将文杉捏了起来,文杉整个人被人提到半空中,挣脱不得。 l月眉头一皱,冲着那老者一个挥掌,魔息尚未袭过去,却被那一向冷冰的白发男子半路接了。而也正是有这么一出,在半空中的文杉才得以脱身。 l月一个收掌,便将文杉接了下来,白发男子此刻也站了出来,那人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l月魔息而退步的魔,l月觉得这次好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有趣的多。只是这有趣的人想要他的命,这可如何是好? 白发男子可没理会l月的苦恼,反而是跨出了几步道:“祭司是孤的重臣,可容不得你来抉择他的生死!” 他身后的祭司闻言感激的看了看,看向l月的视线却带着狠毒:“今日,便是拼尽全力,本司也会让吾主登着着魔尊的位置!” 祭司话语刚落,便开始吟唱上古神颂。 “我有说过,不让这魔尊的位置吗?” l月笑得开怀,眉眼里却是见猎心喜的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style=“backgroundcolor: 99ff66” lor=009900 size=5 呆萌呆萌的小兽兽 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29章 盛会前夕 冬至将近,梅山花开二度,青鸾殿周围的花树林里,缀上了细碎的花枝。 旁日里,少康是不会以此作为花色酿酒。 因为它是苦的,用榨干了所有的精华之后开出的花酿出的酒就是最苦的酒。 今日,却是意外的取了些花。 独自一人拿着那些花,到了酒窖。 架子琳琅满目的酒,他却独独选了一个夏朝的陶瓷,深褐色的瓷器粗糙的紧,里面装的酒却是异常的淳厚。 打开盖子,一阵极为浓重的酒味便溢了出来。 少康举着酒,喝了几口,眼帘便重了几分,晃首之间,仿若看见云涧的身影。 少年踌躇不语,低眉顺目的站在道前,乖顺的像是老君养的仙雀。 他愣神片刻,再抬头时,那处哪有什么少年,不过是空荡荡的小道。 少康轻笑,将满篮子的花作法化为了水一滴不剩的倒进了那酒中。 酒水的淳厚被花色所吸取,入口清洌却在下肚后就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慢慢袭来的苦意! 好苦,入嘴之后便不再散去。 少康顺着架子,滑到地上,屈肘而饮。 “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异常熟悉的声音,少康一怔,想了半晌,才想起是三月未见的老君。 他将手里的酒放在地上,头也不回,“找我有什么事?” 老君何时见少康这般颓态,心里又气又怒,直冲着少康的背影狠狠道:“你这算什么,为了他失了魂还是怎样?” 他此番话说完后,少康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返身时,老君方才看清那人哪里是颓态,绿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与颓废有关的色彩,反而异常的锐利。 他忽的福由心至,想起少康初次升仙时,在云霄宝殿时的样子。 仙人一身纯白的羽衣,眉眼深邃,那眸子里却像是一汪幽深潭水,叫人轻易不能探出底细。 几日之后,在于轮回君弈棋时,才渐渐清楚少康身前原是夏主少康。 惊讶过,也自然是留下戒备。 可是之后的相交时,那时的少康太过淡然,除去对酒在意以外,其余的便是不看在眼里,一日与这般简单之人交流,这心防也就自然而然的卸下了。 而今再瞧见这番样子,才恍然醒悟,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少康。 隐忍不代表就是真的不会不在乎,恍惚不代表就是真的愚笨,到了他认为要出击的时候,那么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当头痛击。 “老君,你我也算是千年知己,难道真的以为,我就只有那点能耐吗?会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失了心智?” 老君直觉的想要说不,但是瞧见少康一脸平静,也没了要说的话了。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选择说出来:“近三月来,你在这青鸾殿里静修,怕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出什么事情?”少康见老君踌躇不定,心生疑虑。 老君看了他一眼,始终是碍于心里的不忍,道:“这三月来,魔族发生了动乱,原先的魔尊不知所踪……而这新晋的是那小子的父亲寒浞。寒浞生喜杀戮,成魔之后更甚,爪牙都伸入了天界……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天界不会饶他。今日王母召集众仙家,你我虽非武臣,却也在众仙之列,这天界讨伐之意势在必行。倘若你还未曾忘记,那么此次受命前去,知晓仙魔终究不可共生,倒也好死了那心思!” 少康一怔,脑力里一片空白,却又掩饰住了:“天界讨伐?他们究竟是做了什么?” “一个月前,寒浞闯入魔域,撤下魔君l月的帝位,自立为尊!” 少康轻笑:“倒是符合他的个性,要么不动如山,一动则必定惊人。这沉睡了三千年来,复生的第一件事就足以令三界震撼。” 老君摇头,神色严肃,反道:“若单单只在魔域这般作为倒也罢了……”老君抬眼看了看少康,叹气,“你生前与他还算是交过手,应是知道他那人极重权欲,不然他也不会杀了他的义父司弈。” 少康眯眼,回想以往事情,恍惚若梦,但是寒浞给他的印象他却是极为清楚。 一个极为大胆的假设被他提了起来,“难道他……” “是的,他已经睡了三千年,单单魔域是止不了他的胃口,他想要的是一统三界!” 九天之上,云霄宝殿,众仙云集。 后庭内,衣样华丽的王母忧心忡忡的看着殿内一扇玉门。 玉门是以天地之祥之玉所制,寻得是天庭至善大家所得,其上铺有祥云万重,金光辉辉,更有一金龙卧在那云端之上,端得是景象万千。 这些,王母都不甚在意。 凤眸紧紧凝视的单单是那祥云之上的一条九爪金龙。 龙眸紧闭,虽是卧于云,却并无洒脱之意,反而多了份厚重,倒像是历练着什么。 “玉帝,你准备修炼到什么时候?” 后殿空空,无人应答。 那扇玉门中的金龙,此时却是睁开了眼睛,金瞳熠熠生辉,似是在诉说什么。 王母见状,道:“你从那日蟠桃之宴修行至今,为何还不出来?” 金龙敛了敛眼,眸里的光彩却是黯淡了。 王母看了看内廷通往朝殿的路,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下界出了何事?” 修行至今的金龙自然是不会答她,她涩然一笑,与蟠桃会的盛怒相较,却是带着一股凄切:“我竟是痴了,竟这么问。你于此修行又怎会知下界之事。” “魔域大乱,新任魔尊寒浞大胆横行,勾结妖界众妖,率众魔驻地昆仑,所图非小。我身为昆仑神,更为天界之母,自是众望所归,保昆仑众生,还天界安宁,是我责……仙魔之战,避不可免,”王母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着玉门上的金龙,举手细细描摹着玉门上金龙的鳞身,带着无限爱意与遗憾,“只是此去非同小可,地界动荡不安,恐乃乱世之相。若……若真是大劫之相,便是我的命数。” 她忽的离开那玉门,甚是忍着泪意,施以法咒,那玉门被下了一层极薄极亮的光,金龙被罩在里面。 “今日此举,实非我愿,你既已选择与那异界修行,便别在回来。我不忍看见……且让你听不见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是最好的……” 金龙闭眼,安稳的卧在云端。 从头到尾,便不曾听见。 王母眼里泛着泪意,面容却是一片祥和,她认认真真的看着那前方,原本藏着玉门的地方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空荡荡的。 一时之间,内殿一片寂静,只余下王母金凤钗碰撞而产生的清脆响声。 半晌,从前庭赶来的仙人进来禀报:“王母,众仙聚齐,请移驾与前庭。” 王母柔情凝视前方空旷之处,再转首时,已然威严气魄,盛气凌人,:“移驾云霄宝殿。” 路过仙官处,仙官疑虑,她看了看王母身后,并未发现玉帝身影,疑道:“玉帝他?” 王母凤眸一冷,睥睨威严:“玉帝的行踪岂能由你任意揣测?” “是奴婢失责,还请王母饶恕……”这话已然是大不敬之罪,奴婢惊得跪地便拜,一迭声请罪。 王母冷哼一声,眉眼处竟是肃杀之意,她冷冷看着那仙官磕的头血直流:“倘若再论及玉帝行踪,那么你便去地府任职。” 此话乃是极大的惩罚,这去地府任职于贬谪无异,哪里是一个仙人愿意的。 那仙官迭声说不敢,王母冷哼一声,转身便去了前殿。 后殿一室沉寂,无意间触及王母逆鳞的仙官还跪在地上,心里一阵慌张,忽的自她什么响起一阵类似于痛苦的长吟,惊得仙官立马趴在地上。 她回身一看,内殿深处一片静寂,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莫不是幻听? 仙官一怔,摇头否决,她匆匆爬起,往前殿跑去。 倘若她再回头,便可以瞧见内殿王母所站那处,泛着一层幽幽的金光,金光乍现,似有一道玉门,仙官更不知那玉门之上的金龙,便是她念叨的玉帝! 第30章 不解不解 一月前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退下着魔尊之位?”大祭司怔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 寒浞也难得的眯了眯眼,一贯冷峻之意,竟是破例漏出一丝惊异,站在他旁边的纯狐更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片刻才收回视线直直的盯着寒浞。 l月本就在注视着众位人的神态,所有人皆有过惊异,却独独云涧没有,他依旧是那副样子,寂静的站在一边,任由这边风雨波澜,唯他一人不动如山。 这人倒是真有趣,像个木头人。 l月张口语言,还没站稳的文杉却是急急道:“怎么可能,你肯定是听错了!” 大祭司本还有些惊奇,此刻文杉的反应却是验证了l月所说的话是真的,冷嘲:“本祭司听错?那么你为何也会听错?” 此话堵得文杉面红耳赤,两眼一顿乱转,l月瞧着他这般努力,心里好笑,眼里余光却是睹见了大祭司眸中的阴沉以及手上暗自凝结的力量。 他一边捂着文杉的嘴,任由他挣扎哭喊,一边笑的灿烂:“诚如你们所听见的那样,本尊,不对现在该说我,我不仅让出这魔尊之位,还帮加入你们的麾下,如何?” 大祭司闻言阴沉一笑,他转头问寒浞的意思:“主君以为如何?” 寒浞沉默半晌,才缓缓点头。 大祭司领意,转首时,面上的恭敬之意却是被算计所取代,如毒蛇般的视线牢牢的盯在l月护在身边的文杉身上。 他阴测测的笑道:“既是想要归入主君麾下,自然需要拿出诚意,”他忽的顿了顿,“那么l月阁下的诚意在哪呢?” l月怎会不懂大祭司的意思,祭司此番无不是想要以文杉做要挟。倘若他稍有叛逆之意,那么文杉定会身首异处。 拿捏弱点,借以控制的手段当真是运用的炉火纯青。这个祭司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倘若l月真有反逆之心,那么文杉倒真的是身处险境,但是l月却并无逆反之心。 只是,被人如此要挟的滋味,倒是很不爽啊。 l月邪魅笑了笑,对着文杉一声低语:“你过去吧,不会出事的。” 说完,便将文杉打包转手交给大祭司。 如此爽快,大祭司倒是有几分迟疑,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文杉的脖子上,凉意入骨,惊得文杉呜呜直叫,如愿的瞥见l月紧皱起眉心,这才满意:“阁下如此诚意,那么本司便收下了。” 之后的几天,l月便一直黏在了云涧的身边。 新魔尊一心只喜欢黑色,将魔宫里所有的装饰都换成墨色的,才欢喜。 而奇怪的是,l月也并无厌意。 之前在魔宫当值的魔族本以为这l月乃是潜伏之意,但是瞧了几日,这l月没有丝毫动作,也便绝了这臆测的想法,认真做事。 魔宫也在这位新任魔尊的带领下,倒是愈发的朝着不可挽回的地步去。 七日后,当l月看到妖界妖王被大祭司领到魔宫时,就开始觉得,此次自己的让位也许是一个错误。 而那时,站在他旁边的云涧,亦是冷眼旁观,似乎并不在意。 几日的接触之下,l月懂的了那人许是真的不该以常人来论。 他可以面不改色的灭掉一个与他并无瓜葛的数百名叛徒,只因是寒浞的指令;可以孤军一人潜入敌军阵营,回来满身血污也不在意;可以每天晚上站在魔宫的外头,看着天穹的远方一动不动……这样一个残忍嗜血而又冷酷异常的人,l月对他的关注却是比以往还要多。 大抵真的是因为不曾遇见,所以才会痴迷至今吧。 倘若单凭这个,就令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l月摸了摸鼻子,答案似乎早就有了。 这人就像是一道迷,起初还可以置身事外,豪气冲天,但是当你耗尽了半身力气之后却还不曾解开,那么就再也不能旁观优哉游哉了。 他看着大祭司与那妖王一同离去的背影,挑了挑眉,冲着站在一边的云涧笑道:“你父亲所谋不小啊。” 话音都没落,原本是站在那头的人,一眨眼就欺了上来。 不知是哪里来的习惯,细长冰冷的手死死的遏制脖子,凑近看,少年面庞苍白,眉心的泪形印记像是刻入魂魄一样,少年还不及他高,这凌人的气势却高的厉害。 一双眼漆黑如墨,却如死水般死寂,倘若忽视脖子上的不适合阴冷,l月会以为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当真是没有白费,倒是得到了这人的一丝亲近。 但是到头来,终究还是白费了。 这人就是一颗捂不热的冰石。 l月觉得有些伤心,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他低着头,低低的笑着,因着脖子受制于人,这笑声少了几分洒脱,倒是多了几分嘶哑。 云涧皱眉,手上的力气却并不曾撤去,他仰着头,冷冷道:“你若有半点叛逆之心,那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死期?真是可笑,他l月不死不灭的真身,又岂会终结在他的玩物之上呢。 “叛逆?你还真会说笑,”l月止了笑,慢慢的抬起头来,俊美非凡的脸色哪里看得到半点挫败,反倒是越挫越勇,“我也是魔域中的一员,难道……你担心我去天界告密?” 云涧冷哼一声,却是撤了手上的力气。 l月本以为那人会极力反驳,或者说些厉害话来打击。 可却没有料到,云涧竟是丝毫不在意。 几步便跨了出去。 背影匆匆,倘若不是相处过这么些时日,他都会以为云涧是去会相好的。 l月摇头暗叹,将前几日放在怀里的黑珠,取出来摩挲摩挲,暗忖:自己竟是如此在意那人了,这是好是坏呢? “谁?出来。” l月忽的敛眉,冷眼注视着殿内的角落暗处。 那里幽幽一片,一个黑影却是从暗处跨来出来。 l月凝眸细看,笑了:“魔后好兴致,竟喜欢偷听墙角!” 这话委实有些大不敬之礼,纯狐却不甚在意,她眺望远看,云涧的身影正缓缓下魔宫的最后一层阶梯。 良久才看着l月,只是眼里神情倒多了几分忧心忡忡:“阁下可知主君吩咐少主做什么?” l月挑眉,“这我哪知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那位看不得我有半点叛逆,刚刚还动上手,要杀了我呢。” 纯狐微微点头,却是笑道:“我不知道你对少主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但是倘若少主因着这事受了半丝半毫的伤,这也是不愿看得到的吧?这也是每次少主执行任务时,你都跟着的缘故,不是麽?” l月摩挲珠子的手忽的顿住,敛去玩世不恭之后,整个人也严肃多了,看久了也会感受道一股压人的魄力。 他牢牢的盯着纯狐,眉间一片肃然:“你说,他去了哪里?” “九天之下,至阴至寒之地!” l月忽的瞪大眼,手上的珠子猛地掉在了地上,一个转身立马消失。 九天之下, 分卷阅读12 至阴至寒之地,自是地府。 黄泉碧落,未有人乎?奈何桥畔,三生石前;可有命乎? 纯狐站在原地良久,神情难测,忽的她抬起头来,眉眼间一派柔意。 暗处,白发男子跨步而出,从背后一把将纯狐揽在怀里,他看着魔宫外,了无人烟,道:“事情办妥了?” 纯狐靠在他怀里,仰头道:“嗯,本还以为l月不会去,但是我话才刚说完,他就走了……” 寒浞冷眸闪过柔意,他掩了掩纯狐的衣角,自然没有忽视她眼里的迷茫。 他问:“怎么?” 纯狐怔了怔,忽的返身与寒浞相对而视,斟酌再三道:“夫君,l月大概是陷进去了,他对少主的关心并不假!” 寒浞将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眸里并无半分暖意,夹杂着嗜人的冰冷:“所以,才会叫你让他去。毕竟东岳帝君不是好相与的。但是人人皆有弱点,他东岳也不例外,此次能得到他的弱点,也为浇儿取得了一点利势。” 纯狐嗯了声,身子却是贴的更近了些,一时之间,两人一片温情。 第31章 仙魔之战 九天之上,仙家齐聚云霄宝殿。 上位祥服盛装的王母庄严肃穆,然王位之上却独独只有一人,金身玉帝不曾显身。 文舞仙官心有疑虑,然上位王母凤眸中不容置疑的尊贵与权威,却是无人敢领首冒犯。 王母瞧了瞧众位仙官,在此阴阳混淆、下界祸乱百出之际,往日争激昂的仙家此刻却噤若寒蝉,不言不语。 她心里发寒,面上却是一笑,端得是光华刺目,仪态万千,一展袖,道:“近日魔域魔尊换届,为首者暗藏祸心,妄图勾结妖族攻占昆仑。昆仑乃为下界通往天界入口,倘若昆仑失守……”她微微顿了顿,满殿仙官更是屏息以待,然而眸里的惊慌不言而喻,“那么,诸位安泰之日便一去不复返。” 话到此处,用意昭然若示。 倘若任由下界妄为,那么这天庭必然难逃祸乱,为今之计,自然是举众歼灭。 王母看了看,便瞧见仙人里头有些跃跃欲试之辈,她本想随意点上一位,却没有料到站在角落的紫微星君站出列来。 身形消瘦,面色无常的星君躬身叩拜与地,云霄宝殿的大庭铺的是极北寒冰玉石,端得是透凉与心,那位星君却是面色不改的跪的笔直。 他的声音如那人一般平淡无伏,说出的话却叫王母深深无力。他道:“伐魔事关重大,乃上界重事,须有陛下裁决!” 王母凤眸一拧,鬓发眉梢都透着一股冷意与压迫,冗长而又华丽的凤袍里倏地腾飞起一只灿红而耀眼的凤凰,那凤凰稳稳的盘旋在王母的头顶,展翅欲飞,引颈长鸣,啸声震天憾地。 王母威严而又冰冷的嗓音与此刻渗入那星君的耳里:“九重云上我乃王母,昆仑山巅吾乃山神,哪一点哪一处是不够资格裁决这伐魔之事?还是说,星君以为本宫目光短浅,除去不了那下界魔族?”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星君忽的想起这王位上的面容精致的女子可不是两眼看见的那般简单。 人面虎身的王母作为昆仑仙山的山神,其下兼有万千昆仑山兽,精怪植物打理统治,本是就是天地人三界最为传奇的上古上神。 他竟会因为她千年如一日的坐在那位身边巧笑嫣然仪态万千的模样而遗忘了她本来的样子。 星君忽的懊悔异常,亦如他一开始毫无征兆的质疑一样,他低着头,以首扣地,道:“臣妄言,愿身兼灭魔之职,以此将功赎罪。” 火凤之下,王母凤眸微眯,嘴角淡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状似无意却似有意的顿了顿,任那胆大妄为的星君跪了半晌,才道:“如此甚好,星君且起身。” 地上寒冰慑人,多跪上一刻,便是任你是仙家不坏之躯以可感受到自骨骸深处的寒意。那星君因此多跪上了这么一会儿,膝盖骨都感觉僵了一半。他挣扎起身,退回到众仙之间,心里却是对座上的王母多了几分惧怕与尊敬。 王母冷哼了一声,道:“诸位还有谁毛遂自荐?” 此言一发,仙家全然静默。 王母面色更冷,头上的火凤更是口吐真火,昭显着王母盛怒。 忽的,有仙动了动。 不时,便瞧见众仙中有一仙从当中跨步而出。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云裳,宽袖长裾,更兼有特有的云翔绣图,容貌俊朗,却有着迥与常人的浅绿色眼瞳。 王母心下错愕,面上却不改一色,她道:“酒仙此举为何?莫不是” 此人正是少康,他本是不想出列,但一想到这仙魔之役,一旦云涧被擒,他若不在那么还有机会再见吗?一想到这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念想成痴,自然而然的想要更多。 于是他坦坦然道:“臣愿前往!” 王母垂首,打量了少康半晌,面色薄怒,脂玉面颊破出一丝煞红斥道:“胡闹!酒仙以为诛魔乃儿戏吗?” 王母一怒,凤凰喷火,三昧真火撩拨而起,印的三十九重天火光冲天。 站于正殿的素衣仙人面色淡然,似是不曾畏惧头顶磅礴愈发的火焰,仙官一众皆屏息以待,半晌那人的才缓缓的抬起头来,浅绿色的眸子里坚毅足以昭示他去意坚决。 “臣……从不戏谑,仙魔之役,关乎所有仙家,吾酒仙又岂可独出另存?” 王母敛眉不语,头顶的赤红凤凰亦是收敛了满身的火焰,端得一派华贵柔和之相,但这满殿的仙家却是知晓,倘若王座上的那位心思难顺,那么那凤凰刹那间吞焰吐火也是可能的。 站在诸仙中的老君,哪里不清楚殿前的少康之意为何,他相劝未果,此刻若是再现扭捏作态,倒是他的不是。 良久,王母忽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凤台尽显恩赐光辉,那一日三十九重天祥光一片,火红火红的云彩一直不曾消散,世人皆称之为奇观:火云! 事后,连当事者少康也觉得自己此举多少有些不妥当,但在当时的状况之下,心里一直不吐不快。 昆仑山巅,众多仙官齐聚,祥光瑞瑞;山下西边触目的是一片墨黑色的魔息,奇形怪状的魔物蛰伏在那阵阵浓烟之中蠢蠢欲动;而傍依在侧的妖族更是张扬的连人形都不曾遮掩,直接的化为本尊,或是毛发疏狂的禽兽,或是枝繁叶茂的植草,千奇百怪,共聚昆仑。 此次战役,三界为之震惊,后世妖族称之为“妖魔诛神”,本该是主要的两方魔界与仙界却保持着前所未有的缄默,这却也是个令后生三界众生所不解的一事。 那是后话了,此刻的少康却没有丝毫的侥幸与解脱之感,从在凌霄宝殿开口的那一瞬间,他的整颗心就不曾真真的落下过,彷徨有之,担忧有之,震惊有之,似乎从承认是情劫的那一刻开始,在胸腔里缓缓跳动的那颗心就不曾安静过。 下界的魔息忽的膨胀了,新任魔尊脚踏着阵阵浓黑色的烟雾一直升腾而起,少康眸光一闪,在云端处将那人的面容看的一清二楚:熟悉的面孔,银白色的头发,宛如地狱深处阴寒的双眸,寒浞此刻尽显死寂与冰冷。 站在他旁边的纯狐,漆黑如墨的长发垂至脚踝,九尾粗壮,脸上晦涩的咒文若隐若现,本该是令人畏惧的,却多了份凌厉的美,与寒浞如出一辙的阴寒。 再看向一边时,少康猛然觉得心口一窒,云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两人的身边,他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少康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感觉的到,那怎么可能会是他亲手所救在青鸾殿里一起待过了三个月的云涧? 尽管面容一样,尽管本尊依旧,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了以往在看见他时暗流涌动,这真的是……云涧吗? 少康微微一怔,浅绿色的眸子里头一次出现了疑虑。 “以后……你我自此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少年一字一顿,态度越坚决。 少年低着头,浑身蒙着一层迷茫的黑雾,轻轻的道:“因为,你我身处敌对,因为,你是仙,我是魔……” 头疼欲裂,这些记忆宛若剜心一般闪出,每一个都都像是一把剑一样狠狠的捅进少康的心里,直到鲜血淋漓,方才罢休。 他忽的蹲在云端之上,肺腑处传来的疼痛越演越烈,少年清晰的充满决绝的话一句一句又一句的钻进耳里,只折磨的整个人昏昏沉沉不可自拔,他抱头,浅绿色的眼眸里闪过诡异的红色他也不甚在意,只不住的喃喃着:“恩断义绝……他要与我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云端之下,烟雾遮掩中云涧紧紧的凝眉,他清楚的看见那人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便掩着身形,不愿再看自己一眼,原本存有的最后一丝情谊顿时断裂破碎,只余下满心荒芜冷寂,眉心的纯黑色的泪形印子与刹那间化为紫色,原本漆黑的衣袍顿时一片紫黑色,由着心脏处慢慢渗透,直至衣角。 站在他身后的l月眉眼一跳,心里暗道:云涧竟会换形,魔族虽尚黑,却独这紫黑是最高境界,而只有剜去了心,真正做到无心时,方可成。 l月私下试探过,云涧的心早就没有了,但一直未曾幻化成紫黑,此刻又是为何? 答案似乎这里,可是他却不愿再找了,对于一个没有心的魔,再多的挽留和关切与他而言不若是风轻云淡,他l月从来就不会做这等亏本的买卖。 遣回法印已然做好,l月一脚踏上去,眼角的注意力依然不曾离开站在他前方不远的云涧,看了半晌,还是抵不住撤除了,他咬牙心疼不已,自我解释:“本尊这不是看上他了,仙魔大战,这么精彩,怎么可能没有本尊参与。” 可是他却忘了,他本就是不是喜欢打仗的人,尤其是讨厌对手还是仙家的战役。 三军交战,向来是想到哪就开打,连开场的话都没说几句,性急的扑头开打。 一时之间,乌烟瘴气,飞禽走兽各种凌乱,倘若是站在一边观战的,兴许会瞧见几只奇奇怪怪的禽兽骑到身披战甲的仙官身上,只挠的那仙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当然这是级别比较弱的。 再高一级的,那就是对战着一魔一仙,各施本事,你看着他们是东倒西歪,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几个来回那法术是不施展了,直接撸起袖子抱成一团开打。 顿时,昆仑仙境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三界众生皆有亡命终止之时,仙家殒命,魔物溃散,妖族百骸凌乱,一时之间,万众于刹那间尽堕于地府,挤满了奈何桥,更有甚者于兵戈相接时魂飞魄散。 岸上彼岸花丛,冥君背手而立,在他身前,翠色的珠子浮在半空中,莹莹碧光若隐若现,冥君轻轻一笑,眼眸之中的肃杀不容忽视,他轻轻的摸了摸那珠子,它似是觉得亲昵,竟晃着身子撞击了他的手里,那层碧色的光越发的柔和。 冥君面色一暖,抿紧的薄唇微微勾勒出一丝笑意,说出的话却没了半点地府冥君该有的风度与悲悯:“今日之战所消弭的三界众生皆是你的陪葬品。”话音才落,整个人便消失了。 昆仑巅,少康周身仙元动荡,束好的长发不知何时尽数披散,随风飞扬,自眼眶出渐渐晕开的红艳冲击着眼中的浅绿色眸子,眉梢鬓发透出一股幽幽的黑色。 触目所及的皆是混乱,他看着云涧眼也不眨的手刃着挡在他路上的仙家,敌不过的就手足断裂,艳色的血水喷涌而出,一时之间将那个影响中眉清目秀的少年喷洒了满脸的血色,周身魔息蠢蠢欲动,更家衬得那个一脸血色的少年宛若修罗。 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是到了这个地步? 少康不语,原本混沌的仙元此刻像是被浸入了寒冰之中,只觉得周身发冷,千年来不知冷为何物的仙人此刻全数体验到了,眼眶里的红色迅速褪去,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地混沌,不知身在何处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本是属于他的劫难一时之间拉下这么多仙家陪葬,未免是个笑话。 少康幽幽的看着,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个面目全非的少年那边去,妄图来偷袭的低等魔物被他迎面劈来的一掌打的魂飞魄散,遥远的帝王记忆里的杀戮正一点一点苏醒,天际的残阳一如多年前一样,带着血色。 昆仑巅,地府的彼岸花迎风而开,一片一片的在半空之中,东岳帝君盛装以待,像是万年之前那场仙魔大战一样肃穆一样孤独。 少康仰着头看的清楚,火凤之下的王母面容已然看不清楚,但那炽热的赤火却足以将天宫之母的怒意一丝不少的传递出来。 她发怒了,在瞥见云涧淡漠的面庞上浮现的一丝满意的笑意时,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都有了可以解释的原因。 帝君……是做为魔族一方。 一月之前的寒冰地狱,帝君对祭司所表现出极度厌恶又会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放下了进而选择了与魔为伍? 天端所有仙家震惊于昆仑之巅惊天动地的斗法之中,更震惊于那个与王母敌对的竟会是东岳帝君。 两个可以媲美天地之力的上神之间的斗法绝对是力动乾坤,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与一瞬之间划破天际,夹杂着仙力的劲风宛如一道惊雷劈向昆仑的山脊之上,劈裂的山体像是零散的肢体支离破碎。 为首的仙家从震惊之中脱离出来时都带着出离的愤怒,本是有意无意的留有余地的斗法在此刻就带着生死绝对的孤注一掷。 杀意冲天,不成神则成鬼,破腑而出的怒意似乎有了可以宣泄的理由了。 跻身于伐魔之战中,天界的武神都卯足了劲,手段粗俗果断。满脸凶狠的举着擦得锃亮的兵器捅入了妖魔的身躯,刀戟之下的残魂败魄又积攒了近乎是一个山头的数量。 少康本是无意灭杀,单一执着的低级魔族似乎笃定了他素衣仙人是个好欺负的角色,硬是不要命的横冲直撞的赶来赴死。 手中断绝了一条魔族的性命,少康抬眼便瞧见几丈远处不甚熟悉的武神就举着渗着灰败魔息的刀戟破空劈向对面那个墨紫色的人影。 胸腔内的那颗心砰的一下险些破胸而出,少康浅瞳孔极速收缩,情不自禁的整个人就到了武神的刀下,冷硬的刀刃砍向了肩膀,艳色的血迅速侵染了整个肩膀。 余光瞥见身后人安然,少康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半个身子都是疼的,火辣辣的。 武神震惊的圆瞪着硕大的眼,孔武有力的虎躯被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场景惊的笔直,似是试探又似是惊悔的道:“酒仙?你这是……” 察觉到身后人气息动荡,少康再次情不自禁的挪动着痛到极致反而麻木的的右肩探手就把那人的手紧紧的握着,少年的手腕透着丝丝的冰凉,却带着沁人心脾的安稳。奇迹般的,原本不安分的少年鬼使神差似得静静的站着。 肌肤之亲的触碰感使得须臾之前煎炸了数遍的心得到安慰,少康脸色苍白,却是笑得温和,浅绿色的眸子里荡着一丝丝的笑意,他冲着对面一时呆愣的武神道:“下官一时大意,被妖族偷袭一时不慎退到上仙的刀下,还望上仙不要介意就是。” 他其实不大记得那个武神究竟是谁,但是依着官衔和脑子里少得可怜的关于那个武神的记忆,叫他上仙总归是错不了的。印象中,好像听老君说过这位武神下界诛魔,一口气把魔窟给端开了锅。有着这么厉害过往的武神若是找上了他还视为弱肉的凡人的云涧那就真的不妙了。 武神从震惊中回神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康半晌,动作粗鲁的把刀刃从少康的肩上移开,牛大的眼珠子瞪得仔细,惟恐云涧逃走一般,粗声道:“即使如此,那酒仙还是让开的好,你身后的魔物本将必除。” 少康幽幽的看着武神,背后细长的手指滑过云涧的腕子,似是留恋又似是安慰的点了点,随即使力推开,少年一个不注意便被推离数十丈远,白着张清秀的脸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康的背影。 你不是不在意我吗?这又是什么意思?同处三个月的施舍还是说……你也是在意我的? 脊背的目光太过于热烈,少康微微侧过身子便瞧见远处墨紫色的人白着张脸,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轻易的瞧的清楚,眷恋不甘的神情一如在青鸾殿时青涩的时光。 到底是不忍心看着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少康看着少年轻轻的笑了,再回首时之前的恭维淡然变得坚定不移,浅绿色的眸子里多出了几分坚定,他定定的看着武神轻轻的道:“若是不让,又该如何?” 武神凝眉怒视,刀锋直指少康,粗声道:“伐魔之战,众仙之责,违令者――斩!” 遥远的记忆似乎开了一道口子,老君轻悠悠的话语声悠悠的飘到了少康的耳里:这玄理武神是天界战神宣的师兄,七尺男儿端得是刚正不阿,说通俗点就是一根筋认死理,天界武神都喜欢找他切磋切磋,结果就是到我兜率宫里。 少康定定的站着,以幻术幻化出的青铜剑泛着幽幽的绿光,那剑是昔日为人时秉持的宝剑,杀人饮血了数十年反倒滋润,却不曾料到今时今日会用到。 惯用的右臂受伤,左手握着剑,手指在触及剑柄的一瞬间昔日的肃杀全然觉醒。剑锋划向半空,锋刃破空的声音似是一道闸门开启了帝王的记忆,金戈铁马的征战岁月,气吞山河的雄心壮志在成仙的那一刻泯然,此时觉醒的似乎略有不妥但又无可厚非。 “玄理上仙可知心有所想?” 陡然转化的话题使得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划向另一个不可名状的端点,一心想着打杀的武神玄理皱着一张粗糙的脸,粗声粗气的道:“斗法便斗法,何必说那么多?” 武神看着对面的素衣仙人原本是考虑该是举着刀直接劈过去还是横着砍过去,但是瞅着少康肩上的一大片血红,终究还是默默的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优良品质,听着少康近乎是唏嘘叹息:“近千年来,酿了近千年的酒,我却从来都不曾醉心过。武神这么些年,杀过的魔物不说上万,上千该是有的。那么可有一次觉得厌倦过?日日重复着一道事情时,手起刀落,亡命百年,可曾怀疑过今日就只能是这样?” 武神不语,只是握着的刀锋却低了些,仙人的寿命本就长久,这近乎是千百年的岁月倘若说日日新意岂非是自欺欺人。事有因必有果,既是为仙则必须尝下这乏意平凡之果。 “便是如此,你便自愿为那魔物选择死在我的刀下吗?” 少康不语,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武神虽是固执,但终究只是执着与杀伐。 云涧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又何必跟这武神说的清楚。剑锋笔直,执着站在那旁的武神,少康敛眉肃穆,浅绿色的眸子里荡着一层一层密不透风的坚定:“上仙动手便是,只是那人,少康护定了。” “哼,勾结魔族,当真是找死!”固执的武神一向不喜仙家自降身价与魔为伍,在他的眼里黑是黑,白是白,容不得有半点灰渣子。 少康笑了笑,本欲再说什么话的却听见云涧近乎压抑的嘶喊,声声近了,他压抑着不去回头,怕看见那个一声一声说着恩断义绝的少年决然而又冷漠的表情,即便是再坚强再坚韧的人也会受伤的吧。 逃避一样的,他装着毫无察觉一样,语气平平的对着武神道:“上仙一向信守承诺,断不会还没杀我就跑去动他吧。” 不拘泥于小节的武神自然不会,只是被眼前看着淡定清朗的素衣仙人下了套,终归还是有些不大高兴的。转念又想了想,大不了把这冥顽不灵的仙人解决了再去追杀那个小魔物。于是他勉强的同意的道:“不会,等你死了再去。” 少康这才放松的笑了笑,随即设下屏障将他与武神屏蔽在内,赶过来的云涧站在屏障外面,趴着屏障看着里头,仙元结成的屏障本就不是魔物所能触碰的,自云涧的手掌发出的兹兹声音让少康心里一跳。 挥手撤去屏障之后的少康,拧着眉不赞同的看着云涧:“你活得不耐烦?” 少年的手被仙气侵染的发黑,半低着头,一张脸惨白惨白,哑着嗓子轻轻的道:“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做?”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么两句话,好像多说一句话就会怎么样了似得。 凭什么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他不该管,还是说他没有资格管? “你的话……”到了这个地步再难以启齿再不愿承认的情愫还是需要宣泄的,左肩的痛似乎远不及心口上的痛来的厉害,浅绿色的眸子印不出来人的姿态,他双眼发红,模模糊糊的看着对面那个人的影子,嘴里涩涩发苦,“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甘落寞的武神愤恨与自己的斗法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他举着刀将两人砍开了,出奇怒道:“你们什么意思,要两个一起来?” 被隔开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冲着武神怒道:“你闭嘴,这是我的事。” 被自个心境所影响的两个人很难得的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对外,无辜被批的武神一怒之下刀锋夹杂的仙力十足,一刀劈向了那个在不久之前还答应少康不动手的对象云涧。 武神笃定了,这一次一定不会落空。只是接下来的场景却带着十足的戏谑。那个魔物根本连躲都不曾躲,刀锋精准无误的砍向了跟它之前砍下的位置――右肩。感觉被侮辱了的武神坏心的按了按刀柄出乎意料的没有听见少年闷哼声,倒是听见了酒仙惊呼声。 隔了近三丈距离的两人因着这个契机又重新的凑在了一起,少康眨眼间站在云涧的跟前。 武神看见少康上上下下看了那个少年许久,猛地转首瞪了瞪自己,与其余众仙不同的酒仙的眸子是带着浅浅的绿意,幽幽的瞪着像是深夜里的猛兽般,有几分骇人。 直到此时,武神那根比凌霄殿里的撑天拄还要粗的神经才发现,那个少年队于酒仙而言必是个不简单的存在。砍向少年的刀被不喜兵刃的素衣仙人轻轻的取下又重重的掷向昆仑巅,与之一起的还有那把尘封许久的青铜。 武神看了看,剑锋闪着光极速而下,他抬头看着周围乱作一团的仙魔打的难舍难分。毕竟是身居高位的仙人到底还是技高一筹,玄理粗壮的神经难得弯了弯,他俯身而下追着那两道剑光而去,御风而下时,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道:酒仙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判敌行为肯定会被那位有着三眼的二郎神看见,现在不死伐魔之战之后的诛仙台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是绑在脖子上的那把刀刃自己首先一步走开,这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之一吧。 能不斗自然是不斗,松了口气的少康将原本用来防御的力气全数转化成对云涧的注意,被刀锋砍得严实的少年后知后觉的疼的皱着眉,五官紧巴巴的缩在一起,惨白惨白的也不妨碍他的清秀。 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呢? 有四个月又十七天吧,那次青鸾殿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少年安静的在梨花丛中舞剑时还带着少许自然活泼,怎么如今就变得这么的……这么的陌生了。 不过数月之久便褪去了少时的稚嫩,瘦削的脸像是开销的剑,太薄了,人言慧极必伤,墨紫色的眸子里宛若一片死海全然没有属于那时的恋慕,似乎……似乎真的只是相遇一起的陌路人罢了。倘若存有一点点对他少康的念头,哪怕是怨恨也无所谓,怕就怕什么都没有就真的完了。 可是明明……明明连那一步都做了,在青鸾殿里少年伏在身上那一声声压抑而又难耐的呻吟真的只是一时之意吗? 少康动了动手,手指未曾触碰到少年便被他一个退步隔开了,一时之间僵在原地,握在一起的手像是要捏碎了一样传来了一阵一阵疼痛之意,他哑着嗓子问道:“你就那么讨厌……” 察觉到少年目光一动,却是再次的退了一步,许是退得太过于仓促,扭动了右肩的伤口,武神纯阳的罡正仙气像是地府的忘川水一样侵蚀着,少年疼的直吸气。 少康欲上前疗伤,却想到可能会被拒绝,他垂着头,看着昆仑巅上冰霜的奇景,继续问道:“你就那么厌恶我吗?既是深恶痛绝又为何……” 为何走到我的面前,倘若不是你来打断,那武神早就与我一决死战,我死了便不会承受这求之不得的痛楚了,我死了也许武神念在一战的情面上饶了你。这话他是断断不会说的,临到嘴边的话头一次被咽进肚里咀嚼百边直到面目全非才算可以。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猛地发觉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曾看得明白,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云涧还是寒浇,又或者是魔界的少主呢? 云涧哪里清楚少康的想法,他现在整个身子都像是堕入了云里一样,昏昏沉沉,冷热交替。那个武将并非等闲之辈,刀刃里注入的纯阳的仙气像是锥子一样从伤口处钻入接着席卷了整个身体,比剜心之痛还要厉害百倍。 可是他不敢让少康知道,即便是疼的撕心裂肺也宁愿花费力气掩盖着也不愿意被少康知道一丝一毫,他害怕那个人居高临下的施舍他毫不稀罕的同情心,那真的是比被少康杀了他还难过。 云涧疼的难受,目光涣散的厉害,眼前的人影像是掩了三层浓重的彩墨一样,眼不是眼,鼻不是鼻,模模糊糊的站在不远处,他仓惶的慢慢的后退着,魔息被压抑着翻滚,似是眨眼间就可能会坠下去一般。 “你……不要站在我面前……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断首之仇不共戴天……”之前用来自欺欺人的决然的话没想到此刻用起来也是这么的顺口,如愿的他看见那个人影不像之前一样朝着前走,再这样僵持着,也许那施舍他也甘之如饴了。 身子颓然的向后倒去,他察觉到,倾斜的天空格外的清新,旭日掩在层层的乌云中,这般自然像是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慕一样令人心酸。 闭眼前,四肢乏力的他察觉到腰背被人揽在怀里,身后的胸膛格外的温暖,似乎还带着股青鸾殿外的桃花芬芳。云涧挣扎的半开着眼,细长的缝隙里透出了一双带着浅浅绿意的眼眸。 云涧笑了笑,理智底气于顷刻间分崩离析,不远之久的记忆像是打开了闸,他记起初次相见时,月下的那人站在木桥上,清莹的月光像是一层悠悠的衫衣一样,羽化登仙。记忆里的影像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如此真实的触觉,如此安稳的相拥。 让他一时之间颠倒了岁月,恍如初见一般,带着懵懂而又固执的认定:“少康……” 少康怔怔的看着昏睡在怀里的少年,那声吹散在风里的呢喃他断然是不会听错的,头一次如此真挚如此厚重的呢喃,那么他可不可以看做少年其实对自己有着不容于世的爱慕呢,毕竟像是老君这一类存在是从不曾这样唤他的,不是吗? “原来你一直都不曾淡忘过,原来不是我一个在坚持着。” 他轻轻的将少年揽在怀里,嘴角贴近少年的眼角,耳鬓厮磨如此快活。 “你是什么人?” 少康抬首,站在眼前的男子有张一张俊逸的脸,他有几分不确定,那人毫不掩饰的敌意是为何? “你是什么人?竟敢动他!”男子见少康不语,再一次的问道。 “你又是何人?”对面人衣着不俗,浑身厚重的魔息隐隐浮现。 紧跟在那人身后的仆人仰着脖子,无比傲慢的道:“魔尊l月,区区小仙竟如此猖狂!” 少康想了想,才想起老君曾经说话l月,看过去的视线带着几分探视与奇怪:“前任魔尊?” l月凝眉,直直的看着云涧,他本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