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阿囡》
第1章 替兄出战
第1章替兄出战
李小囡穿着哥哥李学栋那身本白粗布短袄,粗布棉裤,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紧小的发髻,微微垂着头,露出纤细的脖子,显得格外清秀文弱。
提着考篮走到高先生面前,李小囡屏着口气,抬起头,看到高先生那件靛蓝薄棉长衫的领口,不敢再往上看。
高先生四十岁左右,气质儒雅,目光温和的看着一幅怯弱模样的李学栋,怜惜的拍了下,“别紧张。好了,你们三个进场吧,记着,别慌,就跟平时在学里一样,静心专心。去吧。”
高先生嘱咐了两句,背手站着,看着三人进场。
这是这一科童试第一轮考试,县试第一场。
李小囡替哥哥李学栋来考这场童试。
这场考试,关系着她们姐弟五人的生死存亡。
李小囡走在互结的五人最后,学着前面的考生,在书吏面前放下考篮,张着胳膊转了一圈,书吏头都没抬,挥手示意过了。
李小囡暗暗松了口气,抿着嘴屏住笑意。
头一关过去了!
县学的大院子就是考场,也就一百来张考桌。
考生们各自找到座位坐好时,正好天色大亮,书吏们一脸严肃,将考卷依次放到考桌上。
李小囡拆开漆印,先看那张格致题。
一道计数,最简单的几头几腿,一道易数和一道物理,都极其简单。
这张格致试卷让李小囡心痛的攥起了拳头。
这张试卷她不能做!
她哥哥李学栋没学过格致,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用什么方法来解这种几头几腿的题目,更不知道怎么解释那道物理题。
理科是她最大的优势,现在,只能忍痛放弃。
李小囡接着看试贴诗,是常见韵,李小囡暗暗松了口气。
童试要考的科目中间,她最没把握的,就是这首五言六韵诗,写诗这事儿实在太难了。
李小囡最后看两篇时艺文章,大学、中庸各出了一题,题不偏,是比较好解的几句。
一切都比她预想的更顺利,李小囡心里稍安,垂着眼,虔诚的向考神道了声谢。
两道时艺文题目是最好写的,李小囡也已经有了大致轮廓方向,就放下时艺考题,对着限韵,挖空心思的凑韵脚写诗。
时间充足的情况下,她喜欢先做难题。
考试时间是一整天,这点儿考试内容,对她来说,内容实在太少,时间实在太长。
她得控制好时间,不能太早做完,也不能太晚,要赶在中间时段交卷,最好再能考个中等偏上的成绩。
混在中间才最安全。
去年刚到任的黄县尊五十岁左右,略有些削瘦,身上的官服已经洗得泛白,从大堂台阶上踱下来,在一百多张桌子中间,慢慢走着看着。
李小囡一边搜肠刮肚凑韵脚,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听到脚步声,倒了些水到砚台里,开始慢慢磨墨。
她要专心,不抬头,不引人注目。
黄县尊那件旧官服的下摆从李小囡身边踱过去,没多大会儿,又从另一边踱过来,再踱过去。
李小囡提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写时艺文章。
墨磨出来就得用,不然就干了。
李小囡一笔一画,写得很慢很工整。
考试时间太充足,足够她把草稿也写得一丝不苟。
一篇时艺文章写完,侧后,一阵羊肉的香味儿飘过来。
李小囡下意识的看了眼日影,这才什么时候,这就吃饭了?
前方飘来一股糟鱼的香味儿,接着是红烧肉,嗯,红烧肉是得趁热吃。
李小囡左边的考生弯下腰,从考篮里拿出个小小提盒,右边一阵碗筷响,四周一片咀嚼声。
要处处随大流不引人注目。
那就吃饭吧。
包在棉手筒里的米饭鸡腿还热呼呼的,很香。
李小囡吃了小半碗就饱了,她胃口不大,阿姐一向偏疼她,给她盛的太多了。
包好放回考篮里,李小囡重新磨了些墨,接着写第二篇时艺文。
慢慢腾腾、一笔一划的写好两篇文章,已经有人交卷了。
李小囡开始誊写那两篇文章,誊好一篇,已经有六七个人交了卷。
李小囡开始誊第二篇时艺文。
黄县尊踱到李小囡身边,歪着头看李小囡誊写好的那篇文章,片刻看完,捋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点头,移步往前。
李小囡最后誊好那首生挤硬凑出来的诗,考桌已经空了一半儿了。
李小囡收拾好考篮,拿着考卷和草稿纸,一幅低眉顺眼的胆怯模样,交了卷,跟在四五个考生中间,出了县学大门。
大阿姐李金珠迎着李小囡扑过去。
高先生袖着手踱过来,伸头关切道:“考得怎么样?”
(本章完)
第2章 阿拉学栋不简单
第2章阿拉学栋不简单
李小囡冲高先生连头带身子一起点了下,就一头扎进大阿姐怀里,一幅力弱不胜,要晕过去的模样。
“弟弟累坏了,吾先背伊回去,晚上再让伊找先生讲讲。”李金珠急忙拽起李小囡,背起来就跑。
“快回去歇着!晚上不用过来,让他好好歇着!不用过来!”高先生在李金珠身后跟了几步,挥手叫道。
唉,学栋这孩子,实在太瘦弱了,这一阵子实在太用功,耗损太过。唉,这姐弟几个,实在不容易。
高先生看着李金珠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和李学栋的瘦弱,心酸了好一会儿,才踱回去,接着等那两个学生。
李金珠背着李小囡,一口气跑进脚店后面的小柴房。
正坐在柴房门口补衣裳的二阿姐李玉珠呼的窜起来,满怀的旧衣裳掉了一地。
打扮成李小囡的李学栋正坐在李玉珠身边,垂着头拆一件旧小袄,被李玉珠这一窜,往后仰倒。
李玉珠扑上去,没等抱住李小囡,李金珠腿一软,跌坐在地。
“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顺当得很。”见二阿姐吓得脸都白了,李小囡赶紧解释。
李玉珠唉喔一声,腿一软坐在地上,抬手抹了把冷汗。
这一天,她这心,油煎水煮一般。
“先生没认出来?”李学栋爬到李小囡面前,压着声音问道。
“没。”李小囡伸长脖子,左右看了看,推着李学栋往柴房进,“赶紧换过来!”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人负责一个,手脚极快的给两人梳好头换好装,李小囡长长吐了口气,“好了,大阿姐看着些,我给哥哥讲讲考题。”
李金珠接过针线,坐在门口补着衣裳,瞄着周围的动静。李玉珠去厨房烧水。
李小囡和李学栋头抵着头,将今天考试的题目,她写两篇文章和诗时,思路如何,还想到了哪些,以及考试过程,仔仔细细说给李学栋听。
李学栋听懂之后,背到夜深人静,将两篇文章一首诗背的滚瓜烂熟。
………………………………
第二天,上午放榜,下午堂号。
太阳刚刚升起,两个衙役敲着锣出来,将通红一张榜单贴在县学门外的雪白影壁上。
高先生是个高个儿,远远站着,越过众人,淡定的看着影壁前的热闹。
他带了三个学生来考试,却没抱任何希望。
他对自己这三个学生知根知底,三个人都不算特别聪明,课业都极一般,而且,他们高家学堂从来没有人上过榜。
高先生正再次回想枝她娘让他买回去的东西,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声李学栋,顿时一个怔神,急忙看向两个学生问道:“刚才喊的是李学栋?”
两个学生一起点头。
“我去瞧瞧!”高先生扔下一句,拎着长衫前摆就往前跑。
没多大会儿,高先生挤的帽子都歪了,看到两个学生,话没说出来,先哈哈哈哈一通笑,“真是阿拉学栋,第六!不简单不简单!快找找,阿拉学栋呢?”
李学栋考了内圈第六,高先生另外两个学生,都在外圈之外。
黄县尊放了告示,圈外的学生要是想参加后面几场考试,一概允许。
李学栋这个第六名,极大的鼓舞了高先生,高先生立刻就决定,让另外两个学生跟着一路考到底,长长见识也好么。
午后,黄县尊在县学大堂里,面见内圈二十名、和外圈三十名学生。
按照名次,李学栋站在头一排。
黄县尊没随机提问随机考试,而是将前十名的时艺文章各选一篇,细细讲了一遍,哪儿好,哪儿不足,极其详尽。
高先生站在大堂外面,伸长脖子,听的佩服不已。
黄县尊是正正经经的两榜进士,这水平就是高!
讲完十份墨卷,黄县尊挨个看着前十名,走到李学栋面前,站住笑道:“李学栋,抬起头,别害怕。”
李学栋提心吊胆的抬起头,看向黄县尊。
黄县尊瘦削的脸上皱纹很深,一双眼睛明亮而温和。
“你这篇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解得好,极好!好好考。”黄县尊一脸笑意,拍了拍李学栋,脚步移开。
李学栋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后背一层冷汗。
黄县尊叫他时,他以为黄县尊发觉阿囡替考的事体了。
替考是重罪!
隔天,上午半天考第三场,下午半天考第四第五场。
上午半天,时艺一篇,经论一篇,默律例过百字。
这一场考试,在交卷上,李小囡继续她的随大流原则,不前不后出来,立刻扑进大阿姐李金珠怀里。
高先生关切无比爱怜无比的看着一幅累脱力模样的真小囡假学栋,一迭连声催着李金珠赶紧把学栋背回去,离下午开考还有一个半时辰,让阿拉学栋睡一觉。
下午两场各一个时辰,时文、诗赋、经论、骈文不限,每场任选一篇,再默上午的律例前两句。
第四场,李小囡选了一篇时文,第五场选了一首五言八韵诗。考完出来,接着一幅劳累脱力相,趴在李金珠背上,逃回脚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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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考这个,从隋唐开始,在宋代就基本定型,大框架在之后就基本没变过,但细节,比如考题范围什么的,肯定一直在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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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章 族亲们
第3章族亲们
隔天一大清早,离放榜还有一个多时辰,高先生就等在县学门口了。
这一回,高先生挤在最前,看到第三个姓名就是李学栋,当场就哈哈笑起来。
全县第三!
这可是他们高家学堂破天荒的好成绩!
县案首是本县县望洪家二少爷,当时就张罗着要请长案前十名一起聚聚,宴饮庆贺,也算是同年么。
李学栋哪敢叙这个同年,好在不用他出面,高先生已经替他挡回去了。
他家学栋连着两天累到脱力,他是亲眼看到的,四月里还要考府试,学栋得赶紧回家,好好休养,这些外务一概不可理会!
高先生带着李学栋,到县衙谢了黄县尊,领了黄县尊一大通发自肺腑的关切嘱咐,出来县衙,李金珠用车子推着李学栋,姐弟四人,和高先生等人一起,出城回家。
到了高村集,高先生带着两个学生就到家了,李金珠姐弟四个接着赶路。
高村集离小李庄还有七八里路。
天色暗淡下来,四个人加快脚步。
刚刚过了李家集,天就黑透了,李玉珠抽出棍子拎着,护在李学栋身边。
没走多远,七八块石头带着风声砸向四人,紧接着,一群半大小子拎着棍子冲出来。
李小囡胳膊抱在头上,放声尖叫:“李学福杀人啦!小李庄的李学福杀人啦!李学福杀人!”
“侬瞎讲!侬不要叫!侬闭嘴!”冲在最前面的李学福慌了。
紧跟在李学福后面的李学寿是个呆货,越过李学福,冲向李学栋,却被李玉珠一棍子砸的一声惨叫,扑在地上。
“阿拉棍头包了铁!打得死人!”大阿姐李金珠将樟木棍抡出风声,一脸狠厉的喊道。
李玉珠红涨着脸,咬着牙直管抡着棍子打。
“吾来啦!大阿姐!阿囡!吾来啦!”不远处,响起三阿姐李银珠急促尖叫声。
李小囡不停的尖叫:“李学福杀人啦,小李庄的李文才杀人吃绝户啦!”
李家姐弟五个竟然都在,不远处的村庄已经有了动静,领头的李学福慌了,“侬瞎讲!不许叫!阿拉走!快走!”
七八个半大小子呼啦啦掉头就跑。
李金珠将棍子塞给李玉珠,推着独轮车,跑的比那群半大小子还快。
天太黑,她们得赶紧回到家。
………………………………
隔天上午,李金珠和李玉珠赶紧把李学栋和李小囡送回了高家集的高家学堂。
李学福和李学寿他们绝对不敢到高家集打人杀人,李学栋在高家学堂比在家里安全多了。
李小囡是以照顾她哥哥的名义,跟着借住在高家学堂蹭课。
高先生用了整整一堂课,全方位夸奖李学栋。
先夸李学栋的用功,从来不出去玩,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再到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看到了吧,学栋就是例证!再从李学栋的局促不安,夸到品格,什么不骄不躁谦虚谨慎。
高先生对李学栋这份赞赏,简直能飘满整个高家集。
晚饭时,高先生把李学栋叫过去,一起吃了晚饭,说起府试的事儿。
“这科举考试,除了功力,还讲究个时运,我看哪,你这会儿正在时运上,这府试,一定要去考一回。
“从阿拉这里到平江府,一百多里路,你身子弱,最好早去两三天,歇好了再考,考完试,只怕得歇上一天,才能往回赶,这样的话,一来一回就得小十天,可得不少铜钿哪。
“你跟你大阿姐,得去一趟你们李氏族里,找族长,让族里给你拿这个铜钿,这是族里该拿的,回头你考得了功名,族里的好处多得很呢。”
李学栋一边听一边点头。
去一趟族里,看看能不能要到盘缠钱,这也是大阿姐的意思。
李小囡回去小李庄传了话,李金珠和李玉珠赶到高村集,接了李学栋,去李家集找李氏族长李大爷。
李大爷正和几个族老,在祠堂里商量清明祭祀的安排。
李金珠拉着李学栋,进了祠堂,迎着李大爷厌烦的目光,忙陪笑道:“吾是小李庄文字辈李文善的大闺女,这是阿拉弟弟,阿拉弟弟在今年县试上,考了第三,高先生讲,阿拉弟弟是能考过府试的,吾带阿拉弟弟……”
“侬弟弟是个哑巴?”李大爷打断了李金珠的话。
“不是……侬讲。”李金珠寒缩往后,推了把李学栋。
“小子的先生,高村集的高先生讲,县尊也讲,我能去考考府试,平江府远,来回要小十天,我家里穷。”李学栋对着李大爷和几位族老的斜瞥和扑面的厌恶,慌乱起来。
“侬先回去,这是大事,阿拉得议议。”李大爷从李学栋斜到李金珠,挥手打发道。
“是。”李学栋立刻缩头转身往回走。
李金珠想说什么,见族长族老们都扭过头不看她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出了祠堂,让李学栋坐到车上,推着车,垂头丧气往回走。
族长李大爷和几位族老议好清明祭祀的安排,喝了半杯茶,拧着眉头道:“说说吧,刚才那个文字辈的。”
“阿拉房头的,跟阿拉家老三一个村,老三常说起这一家子,生了四个闺女才有了这么个伢子,养得太娇,三天两头的病,长这么大,说是就没怎么走过路,都是他几个阿姐小车子推进推出,他阿爹也是为了娇养他累死的。”族老李文喜道。
“这可不行,那念书可是个力气活儿,一考就是七八天,这身子骨能考得下来?再聪明也白搭。”旁边的族老不停的摇头。
他最不赞成娇养孩子,就没一个好的!
“阿拉李家,县头名都有过,是吧?先头老族长待他多好,后头,唉!一事无成!”另一个族老一边说一边痛心摇头。
他们李家,县头名二名都是有过的,族里好吃好喝、笔墨纸砚的供着,可连个能考过府试的都没有,白瞎了不知道多少铜钿!
“这几年,大家都不宽裕。”再一个族老接话道。
“往后最好定个规矩出来,至少考出个秀才,才好从族里拿铜钿。”又一个族老表示了意见。
“嗯,那就这样,等他把秀才考出来再说。”李大爷见大家意见一致,一语定了音。
? ?说一下新时光。
? 写新时光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练笔。
? 从最初到现在基本定稿,前前后后写废了一百多万字,中间不停的和泡泡沟通,一遍一遍的写。
? 突然写新时光练笔,是因为又有机会跟着泡泡了。
? 码字至今,最低谷最艰难的时候,是写贵妻的时候,已近绝望,但写故事这件事,实在太喜欢了,舍不得,决定再写一本。
? 准备神医的时候,换到了泡泡手里,加了q,她第一句话就是:你最大的问题是文字的感觉不对。
? 开始纠正文字的感觉,一遍一遍,不知道多少遍,半个月后,泡泡说:好了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
? 之后很快就换了编辑。
? 神医连载时成绩不好,但小闲却写回了信心,再次准备新书时,犹豫再三,发了个邮件给泡泡,问她能不能帮忙看一下开头。
? 邮件里一共发了三个故事,分别是锦桐,盛华和墨桑。
? 泡泡的回复很快很详细,分析了三份开头大纲和人设,给了建议:锦桐开头最有代入感,盛华较平也较稳,墨桑有武侠风,开篇必须精彩。
? 这是小闲成绩最好的三本书。
? 去年有机会再次跟着泡泡时,小闲立刻就去写了新时光这本现实题材的短小说,半年里,收益极多极多,成果都在阿囡这本书里。
? 新时光已经完结,希望阿囡能给大家带来再一段的愉快时光。
?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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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章 宽老太爷
第4章宽老太爷
族老李士宽从祠堂出来,背着手,慢吞吞往家走。
进了院门,李士宽站住,微微仰头,看着院子里的枇杷树,片刻,扬声叫小孙子阿壮。
“阿壮呢,去叫侬三叔过来。”
正在屋里写字的阿壮答应一声,连蹦带跳的出来,往街道另一头去叫他三叔李文华。
李文华三十多岁,浓眉大眼,一脸喜相,却喜欢绷着脸以显示他很凶很严厉。李文华是李士宽胞弟李士平的长子,李士平几年前已经病故了。
李文华家离得不远,没多大会儿,李文华端了碗梅干菜蒸肉,进了李士宽家院门,将梅干菜蒸肉送进厨房,进了堂屋。
“清明的事儿,议好了?”李文华还没坐下,先问了句。
他们这一房男丁最少,象清明祭祀这样的事儿,摊给他们的铜钿,和男丁多的房头一样,可到了祀田分余粮的时候,就又是照着人头分了,因为这个,一提族里,他就没好气儿。
“嗯,跟去年一样,我叫侬来,不是这事儿。”李士宽袖着手,站起来,“走,到后头说。”
李文华跟着李士宽,一前一后,进了后面的院子。
“小李庄的李文善,侬知道不?”李士宽压着声音。
“不是死了好几年了?入土的时候风光得很,吾听人说过。”李文华撇嘴摇头。
死了还要风光,败家货!
“李文善的独子,叫李学栋,今年县试,考了第三。”李士宽接着道。
“咦,伊家还供着读书人哪,这么多铜钿?怪不得风光大办。”李文华啧啧。
再多铜钿也不该花在死人身上,真是败家!
李士宽斜瞥着啧啧不已的李文华,一声长叹。
他那个弟弟吧,老实巴交不中用,这个大侄子吧,跟他阿爹一样的不中用!
算了算了,不中用就不中用吧,至少会过日子不败家。
“侬去推辆车,就说去县城看看香烛,到三岔路口等我。”李士宽不多说了,直接交待道。
“好!”李文华先一声好,随即疑惑道:“怎么不一起走?”
“阿拉去趟高村集。侬记着,去高村集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侬媳妇也不能讲。”李士宽严肃交待。
“大伯放心。”李文华不停的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他大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这不耽误他认真听话。
他这个大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精明人儿,他阿爹活着的时候,他们家大事小事就是他大伯拿主意。
他阿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侬大伯怎样讲,侬就怎样做!想啥么想!
………………………………
李金珠和李玉珠推着李学栋回到家,李小囡和李银珠正在做饭,看到三人的脸色,就知道这铜钿没要着。
李银珠盛好饭,再将一只鸡蛋用棉线勒成两半,李小囡和李学栋一人一半。
她们家去年春天孵了十几只母鸡,被三堂伯李文才家偷了几只,给先生送了两只,过年杀了一只,考县试的时候又杀了一只,如今多数时候,一天只能有一只鸡蛋了。
“阿姐,族里一个铜钿也不给,阿拉怎么去平江府?”李玉珠吃了几口菜饭,忍不住发愁道。
“找人借?”李银珠的主意又多又快。
“找谁借?借了怎么还?就算能考上,”李金珠的话顿住,整个人萎顿下去,“考了府试还有院试。”
“院试要到杭州城考。”李小囡小声接了句。
“借了铜钿,万一考不上……”李玉珠看了眼李小囡,低头吃饭。
李小囡没说话,她真不敢打保票说她一定能考上。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埋头呼呼吃菜饭。
吃好饭,李金珠打点起精神道:“学栋和阿囡去念书,铜钿的事,吾帮侬二阿姐三阿姐想办法。”
李小囡和李学栋到堂屋没多大会儿,李金珠和李玉珠沉着脸进来,一人一架织机,咣咣噹噹开始织布。
李小囡溜出堂屋,挨到正在涮锅的李银珠身边,压着声音问道:“三阿姐,大阿姐想出办法了?”
“大阿姐不让讲。”李银珠眼圈一红。
“阿拉两个偷偷讲。”李小囡往李银珠身边挤了挤。
“是侬二阿姐,要把自己典出去。”李银珠喉咙哽住。
李小囡呆住了,片刻,慢慢萎缩蹲在灶口,看着涮着锅,时不时抬手抹一把眼泪的三阿姐,难过的想大哭一场。
第二天上午,李金珠和李玉珠送李学栋和李小囡回高家学堂。
李学栋进了学堂,高先生招手叫住了李金珠。
李金珠跟着高先生进了高家堂屋,只觉得屋里明亮富丽的让人眼花,到处都是好东西。
“你们族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高先生先问了句。
李金珠一个怔神,“阿拉小李庄离李家集四五里路,阿拉不大去族里,族里有事体,都是三堂伯传话,收铜钿祭祀谢神什么的,不大知道。”
“你们李家分五个房头,丰、盛、祥、满、旺。
“丰字房是长房,你跟你三堂伯家,都是盛字房。盛字房跟丰字房同一个祖爷,一向同气连枝,这两房人丁也最旺,你们族里的事儿,都是丰、盛两房当家作主,如今的族长,就是丰字房的。”高先生细细解释。
李金珠连连点头。
“这中间,就免不了这儿多了,那边少了,其它三房,别的不知道,旺字房很是不满。”高先生压低了声音。
李金珠怔怔的看着高先生。
“昨儿个,旺字房的当家人,你堂翁翁宽老太爷,到我这儿来了,是来问学栋的人品学问的,宽老太爷的意思,你家学栋考府试和院试的铜钿,他出。”
李金珠眼睛瞪大了。
“你懂不懂?”高先生看着李金珠问道。
“让阿拉学栋以后帮着伊?”李金珠脱口问道。
“你这小拧聪明!”高先生一脸笑,“宽老太爷的意思,学栋要是考不出来,这事体就不再提,这铜钿,他就当打了水漂。要是学栋考出了秀才,族里的事体,你家学栋,得站在他们旺字房身后。”
“好!”李金珠立刻点头。
三堂伯敢打她家那几十亩地的主意,就是因为族里是他家说了算,她成天做梦,什么时候有本事了,一定要把三堂伯两公母打到脸肿!
(本章完)
第5章 府试
第5章府试
三月底,旺字房的宽老太爷经高先生转手,送了一两银子过来。
连李小囡在内,李家姐弟五个,对着那十个小银角子,把听说过的验证法子用了一遍。
这是她们头一回见到银子。
李小囡咬着银角子,十分的纳闷,这儿的银子,怎么会这么美丽这么贵气这么熠熠生辉呢?
从前,她当垃圾扔过一大堆好几个九的纯银,那些银手镯银锁什么的,看着就是一堆破烂么。
真是彼一时此一时!
府试从四月十二日开始。
整个平江府的考生就多多了,要一个县一个县分开考,昆山县排在哪一天,要考试前一天才会贴出来,这一趟来回,短了五六天,长了,只怕要将近十天。
可四月里要犁田育种,正是农忙的时候。
李金珠和李玉珠围着田梗走了两圈,回来又细细盘算了一遍,决定李金珠陪李学栋和李小囡去考试,李玉珠和李银珠在家,再拿出两个银角子,到隔村赁头牛外加一个壮劳力,犁田耙田,这样,后头下种育秧,李玉珠和李银珠姐妹俩就能撑下来了。
初九一大清早,李金珠带着李学栋和李小囡,悄悄离开小李庄,跟着高先生帮忙找的一队行商,赶往平江府。
第二天午后,姐弟三人在平江城外的郭巷镇下了车,再三谢了掌柜,赶往平江城。
姐弟三个,都是头一趟离开昆山县。
从郭巷到平江城,一路上店铺客栈商行一家接一家,那份繁华热闹,看的李家姐弟目瞪口呆。
李小囡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眼花缭乱,好几回都忘了走路。
唉,这是个十分富足、相当发达的地方啊,穷的只是她那个村,她这个家!
“阿囡,阿拉先别分心,考好试再说。”李金珠时不时拉一把看的走不动路的李小囡,不放心的交待了句。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李小囡盯着一家糕点铺,一边点头,一边念念叨叨的背起书来。
她一定要好好考!
只要考出来,就能想出办法离开那个小村子,肯定就能想出办法赚钱发财。
秀才,还是挺有地位的,昆山县望洪家,就是从洪二少爷他二翁翁考中秀才之后,才成了县望的。
天落黑时,三个人进了平江城,在离府学七八条街外,找了家便宜脚店住下。
隔天一早,李学栋换上那身考试衣裳,和李金珠一起,去府衙报到。
府试必须考的,只有头一天的正试这一场,其余几场,考不考随意。
各县正试的日子已经张贴出来了,平江城考生最多,自成一场,其余五县,分成三场,昆山县和常熟县合成一场,在第三天。
正试的规矩和县试时差不多,也是天不亮进场,天亮开始考。
李小囡穿着李学栋那身考试衣裳,提着高先生给的长耳考篮,扣着时辰,和李金珠一起,赶往府学。
过了两条街,路上提着灯笼,赶去进场的人就多起来。
李金珠下意识的往李小囡侧前挡了挡,李小囡微微低着头,紧挨着李金珠。
到了府学门口,李小囡和李金珠挑了一处阴影站着。
也就小半刻钟,府学大门从里面打开,两个差役严肃着脸,一左一右摆了两只穿红着绿的稻草人出来。
“侬……”
“大阿姐放心,我进去啦。”李小囡打断了李金珠的话,提着考篮,往府学大门过去。
“李学栋!这里这里!”昆山县案首洪二少爷洪振业挥着胳膊叫道。
在洪振业的热情安排下,他们前五名一组互结,再由洪振业的二翁翁洪老秀才担保。
李小囡提着颗心,走向洪振业四人。
“人齐了,咱们进去吧!”洪振业率先往府学大门进去。
过了照壁,洪振业踮起脚伸长脖子,冲着里面挥着手叫:“二翁翁!二翁翁!”
核名的小吏忙让过洪振业五人。
洪振业几步冲到他二翁翁面前,“二翁翁,我们来了,这是赵墨华,这是钱兴邦,这是孙清白,这是李学栋!我是洪振业!”
洪振业对着核名的书办,一口气介绍道。
书办对着名册,挨个看过除了洪振业之外的四人,转头看向洪振业他二翁翁。
洪老秀才正跟府丞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连眼都没斜一下,带着几分不耐烦,挥了挥手。
“进去吧。”书办跟着挥了挥手。
“快走!”洪振业一马当先,冲进去找他的座位。
李小囡暗暗松了口气。
最难的一关过了。
府试的流程和县试一样,李小囡对着那张格致试卷,没敢像县试那样,全部留空,忖度掂量着,把计数题写了个七七八八,其余两道,写了两三句就不敢多写了。
李小囡留心着周围的动静,随在中间交卷出来。
李金珠不敢离远,又不敢往前凑,伸长脖子,望眼欲穿。
李小囡刚迈出门槛,李金珠就看到了,奔着她直冲上去,李小囡看到大阿姐,立刻踉跄脚步,扑在李金珠怀里。
“阿拉弟弟累坏了!”李金珠喊了句,背着李小囡赶紧走。
最后一场正试考完,隔天大清早,圈榜贴出来,李学栋排在第十八名。
李小囡吓出了一身冷汗。
平江府今年送去院试的,一共只有二十个名额,再差一点点,她就落榜了!
昆山县送考的二十个人,通过府试的,除了李学栋,就是洪家二少爷洪振业,排名第十。
李金珠高兴的怎么绷都绷不住。
李学栋伸头看向李小囡,冲她眨了眨眼。
李小囡吐出那口惊气,也笑起来。
“阿拉回去啦?”李金珠看了眼李小囡。
“嗯!”李小囡点头。
“赶紧走!我瞧见洪二少爷了,像是在找人。”李学栋脸上露出几分惊色。
他很害怕那位洪二少爷如火的热情。
“那赶紧走!”李小囡拉着李金珠,姐弟三个转身就跑。
回去昆山县就没有能搭的商队了,姐弟三个靠着两条腿,一路走回家。
第四天中午,姐弟三人在昆山县城吃了顿饭,路过高村集,把李学栋送到高家学堂,李小囡和李金珠往家里赶。
? ?解释:
? 科考时的稻草人一左一右,代表善恶,有时候还会敲着锣喊: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 很多古人的笔记里,都记着什么某书生做了亏心事,科考时被报复,推倒油灯污了卷子啦,缠着书生让他晕晕沉沉啦,也有报恩的故事,比如把书生紧张之下写的错字掩盖掉之类。
? 也有很多主持考试的官员厌恶这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不许扎稻草人,甚至当众焚烧稻草人。
? 科考的讲究和故事都非常的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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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6章 三堂伯
第6章三堂伯
自从李玉珠从邻村赁了牛赁了人过来耕地那天起,三堂伯李文才这眉头就拧起来没松过。
这几个死妮子,又赁牛又赁人,她们哪儿来的这许多铜钿?
去年秋天,金珠那死妮子自己去交粮,他问过县粮书,算下来,也就是一吊钱的出息,这一吊钱,给学栋交了学费,肯定就没啥富余了,这会儿赁牛赁人,她哪儿来的铜钿?
玉珠银珠都在田里忙,金珠和学栋,还有那个小妮子,都不见了!去哪儿了?
从发现金珠姐弟三个不见了那天起,三堂伯就是吃饭,也端着碗蹲在村口吃,他就是要看看,金珠这死妮子干嘛去了。
李金珠带着李小囡一拐过弯,三堂伯就看到了,左看右看没看到李学栋,眉头拧的更紧了。
三堂伯藏在树后,看着李金珠和李小囡过去,继续蹲在村口等李学栋。
等到天黑,也没等到李学栋。
三堂伯背着手,慢吞吞往家里走。
这一窝子死妮子,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他,得打听打听。
往哪儿打听呢?
高村集肯定不行,当年,他还在学堂念书的时候,就跟姓高的不对付,那去哪儿?
三堂伯站住,左看看右看看,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出该往哪儿打听。
呆站了好一会儿,三堂伯加快脚步,往家里回去。
明天去一趟李家集,找大哥问问,他那个大哥心眼多得很,这事儿,大哥就算不知道,那也能帮他指点指点方向,出个主意。
第二天上午,三堂伯李文才捏着几根干豇豆出了门,中午前后,到了他大哥家。
他大嫂接过那几根豇豆,看都没看就扔到了灶台上。
他大哥李文喜刚从地里回来,从那几根豇豆,看到他三弟那张脸,眉头拧起来,“这会儿地里正忙,侬怎么有空过来了?”
“伊又没下过地。”他大嫂在厨房接了句。
“还没吃吧?给侬三叔盛碗饭。”李文喜拧着眉头,冲着厨房喊了一声。
大嫂端了碗米饭出来,怼到李文才手里。
李文才并不介意,他大嫂是个爆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李文喜是个节俭的,饭是硬实的米饭,菜就过于简单了,一样烧笋干,一样炒落苏,李文才在两盘菜中间,来来回回挑挑拣拣。
吃了饭,看着大儿媳妇收走了碗筷,李文喜看着弟弟问道:“出啥事体了?”
“没大事体,一点小事体,想大哥了,过来看看。”李文才毕竟是个读书人,讲究个迂回体面。
“我这儿正忙着,侬要是没什么事体,我得走了。”他大哥站起来就要走。
地里忙得很,他可没空跟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瞎扯。
“大哥怎么这样急脾气,年纪大了,得修身养性。”李文才伸手拉住他大哥。
“有事体侬就讲!”李文喜喉咙粗起来。
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弟弟。
“我们村上,前几年死了的那个李文善,留下四个闺女,还有个病秧儿子,这年里年外,像是发了财一样,这事儿,有点儿奇怪,他家这铜钿,从哪儿来的?”李文才只好暂时抛开斯文,有话直说。
“发了财?发什么财了?”李文喜拧着眉。
“去年秋天里,”李文才顿了下,咽下了李金珠自己交粮这件事。
他把自家粮税摊进村里各家,再从各家按穷富拿点儿辛苦钱这桩事体,他大哥极不赞成,可他这个里正,总不能白干吧,县里的粮书,也都是有份口粮的呢!
“我是讲,去年秋天,那个病秧子又去高村集上学了,这上学得要铜钿吧,上学可不便宜!
“月头的时候,他家又从赵庄赁了头健牛,还有个赶牛的,一用就是好几天,他家大妮子跟她弟她妹,一走七八天,昨儿刚回。
“我是担心,她们一家门都是没出嫁的小妮子,你讲,会不会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体?要是那样,咱们李家的名声,可就得让她们给败坏了!”
“李文善那个独秧苗,叫李学栋是吧?那个李学栋,今年二月里,考了县第三,这事体侬不知道?这七八天不在家,怕是去平江府考府试去了吧?侬也不知道?”李文喜说不上来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弟弟。
“学栋笨得很!”李文才脱口叫道,“他考县第三,那不可能!”
“考了个第三,他大阿姐用小车子推着他,来过一趟李家集,想让族里出铜钿供他念书,族里没这份铜钿。”李文喜斜瞥着他弟弟。
“族里没给,那他哪儿来的铜钿?又是赁牛又是一走七八天?”李文才瞪着他大哥。
“侬跟伊一个村,侬都不晓得,我能晓得?”李文喜极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伊家哪儿来的铜钿,关侬啥事体?侬又打的什么主意?
“我帮侬讲过多少回,别老掂记着占人家便宜,侬是里正,侬得公道!
“我得去地里了,侬回吧。”李文喜一眼也不想多看这个弟弟,站起来,背着手往外走。
李文才跟出来,到了院门口,又掉头进去,站在院子里叫道:“大嫂,今年腌咸鸭蛋没有?给我拿几个,大嫂腌的咸鸭蛋最好吃,都是油,外头买不到。”
“给伊拿几个!”他大嫂这一声里的充满了厌恶。
片刻,大儿媳妇出来,将包着四五个咸鸭蛋的荷叶包递给李文才。
李文喜走过半条街,一个掉头,进了祠堂。
刚吃过饭,族长正和几位族老坐在祠堂廊下说话。
李文喜挨个点头打了招呼,拉了把竹椅子坐下,伸头道:“听说小李庄那个学字辈的,去考府试了,赶着农忙,家里又是赁牛又是赁人,看样子,这家里宽裕得很呢,还要跑到族里讨要铜钿,可真是!”
“考出来了?”族长忙关切道。
“瞧侬这话问的,要是考出来,肯定早就敲锣打鼓送到阿拉脸面前了!县试撞大运考个前几,这事儿多得是,那府试可没那么好考。”李文喜撇嘴道。
族长失望的靠回椅背。
靠墙坐着的族老李士宽从李文喜说到小李庄那个学字辈,就欠身过去,和旁边的族老说起了小话,仿佛没听到李文喜说了什么。
昨天晚饭前后,他就收到了高先生一封信,李学栋府试考了第十八名,考过了,现在要准备七月里去杭城考院试了。
“刚才我家老三过来,说起学字辈这家,说是不该有这么些铜钿,担心他家里四个妮子,没有长辈管束,别为了铜钿,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伤了咱们李家的脸面,这事儿,是不是得防一防?”李文喜紧拧着眉,一脸忧虑道。
“我记得,四年前,族里大祭,各房头照一等份出铜钿的,小李庄一共两户,一户是你三弟家,那一户,是不是就是侬讲的这个学字辈家?”李士宽笑问了句。
“我记得,是伊家。”挨着李士宽的族老接话确认。
“阿拉族里能照一等份出铜钿的,可没多少家,这样的人家,去平江城考个试总是考得起的,侬讲是不是?”李士宽看向族长笑道。
“贪得无厌!”族长啐了一口,“家里明明不差这些铜钿,还要跑过来哭穷!”
“就是嘛,我就是这个意思。”李文喜忙转了口风。
“不说这个了,瞧样子,今年年成不错。”族长岔开了话题。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回去。
………………………………
侬:你;
伊:他/她;
阿拉:我们;
伊拉:他/她们;
铜钿:铜钱;
落苏:茄子。
? ?科举的几件小事:
? 一是高先生为什么没看出李小囡和李学栋,因为童试的规矩,是一考一天,在天亮前进场,天亮的时候开始考,考到天黑,不许点灯。
? 以前没有电灯的,用灯笼照明,那个光亮度,大家可以想象。
? 李学栋的两个同窗在紧张的考试,而且不可能让他们坐得很近,出场又不是一起,所以不会有机会离近看的。
? 科举考场也查长相,但都是描述,比如身高几尺几寸,瘦还是胖,面白无须,长脸高鼻,圆脸小眼……
? 二、科举是先考秀才,再考举人,再考进士:秀才是要考三场的,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
? 一般来说,二月考县试,在县城考,由县令主考,考过了,四月考府院,在州府(类似现在地区)驻地考,由知府主考。
? 比如文中昆山县归属平江府,那府试就在平江城考。
? 考过府试,就可以去考院试了,院试在七八月份,考试地点,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省会。
? 院试考过了,才算是考取了生员的资格,就是俗称的秀才。
? 考试的过程和试题如文中所写,只是文中的格致这一科,历史上只有光绪皇帝那时候考过,小闲把圣训这一科,替换成了格致。
? 以上出自《清代科举考试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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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章 求师
第7章求师
李士宽出了祠堂,经过侄儿李文华家,站在院门口,扬声叫道:“叶妮儿呢?”
“哎!”李文华的大女儿翠叶应声而出。
“侬走一趟,让侬阿爹来寻我,就现在。”李士宽交待了句,转身往回走。
李士宽到家没多大会儿,李文华裤腿高卷,踩着双沾满泥的木屐子,进了院子,先到井边,舀几瓢水冲了冲,才坐到李士宽旁边,拿过把蒲扇扇着。
“这天热得真早,啥事体?地里忙得很。”
“这是三个银角子,侬回去换身衣裳,去一趟高村集,两个银角子买四色礼,给高先生,替我道一声谢:先生辛苦了。
“还有一个银角子,都买鸡蛋,也送到高先生家,跟高先生说,一天两个,烦劳高师娘帮忙煮一煮,给阿拉学栋补身子。再说一句,鸡蛋吃完了,阿拉再送过去。”李士宽压着声音,仔细交待道。
“鸡蛋我家有,好些呢,拿银角子现买多贵!”最后一句多败家,李文华没敢说出来,他大伯真不是败家的人。
“让侬怎样做侬就怎样做!”李士宽瞪了李文华一眼。
“我晓得了。”李文华缩了缩脖子。
“还跟上两回一样,避着人儿!”李士宽再交待了一句。
“大伯放心,那我现在就去啦?”
“去吧去吧。”
………………………………
高先生虽然只考过几回府试,可他年青时在府学附学了好几年,这一路考下去的过程和关键点,大体是知道的。
格致这一门,县试时基本不看,府试时,格致上不通,就要吃点儿亏了,到了院试,这格致上要是一窍不通,就必定要黜落了。
至于后面的秋闱春闱,考得过的,个个精通格致。
毕竟,考过了秋闱,就有了做官的机会,主管政务之人,不通数易经济,那是断断不行的。
高先生是高家学堂唯一的先生,他不通格致,高家学堂自然也就不教授格致,反正,这二十来年,他们高家学堂连个县试内圈都没进过,根本用不上格致这门课!
李学栋县试考了第三,从县城回家的路上,高先生就在考虑李学栋的格致该怎么办了。
可那会儿,高先生也就是略想了一想,他觉得,以李学栋的天资,考了县第三凭的不是学问,是运道,接下来的府试,能考过的可能性极小,格致的事体,可以慢慢打算,从长计议。
等到李学栋府试考了第十八名,高先生那份惊喜还没过去,就急出了一身燥汗。
学栋这是鸿运当头了,秋天的院试无论如何都要去考,说不定真能一路鸿运考过去了,可是,他家学栋在格致上还一窍不通呢!
他这个先生失职了!
高先生急的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高先生带上李学栋,直奔昆山县城。
一夜没睡,思前想后盘算掂量了七八个来回,高先生大致规划好了他家学栋格致学习之路。
首先,学栋得有位擅长格致的良师。
学栋这孩子的长处是极其刻苦,可天资上实在一般,格致这门课,靠他自学事倍功半,而且也来不及了。
擅长格致的良师,又肯教授学栋的,他能想到的,只有县学教谕了。
虽说昆山是个小县,这位教谕至少也得是位举人,能考过秋闱,这格致上的学问就不能差了。
高先生和县教谕素不相识,他决定带学栋去求一求黄县尊,黄县尊对学栋的爱怜欣赏,他看得清清楚楚。
高先生带着李学栋,直奔昆山县衙,刚到县衙门口,迎面看见黄县尊那位幕僚姚先生。
姚先生不认识高先生,却认得李学栋,见他明显是直奔县衙,迎上前一步,笑问道:“是李学栋吧?有事儿?”
“是,小子跟先生,请见黄县尊。”李学栋忙拱手答话。
“出什么事儿了?”姚先生看向高先生,关切道。
“没什么事,是为了这孩子院试的事儿。”高先生陪笑答道。
“没事儿就好,县尊在里面,跟我来吧。”姚先生笑道。
高先生推着李学栋,跟着姚先生进了签押房。
“东翁,我在门口碰到这孩子,说是特意来请见您。”姚先生回头看向高先生,“为了这孩子院试的事儿?”
“是,县尊安好。”高先生恭恭敬敬的长揖见礼。
李学栋学着高先生,长揖下去。
“不用客气,坐吧,有什么难处了?”黄县尊看向高先生,笑问道。
“是。”高先生瞄了眼桌子上高高两堆卷宗,直截了当道:“在下对格致这门学问一窍不通,学栋从来没学过格致,七月里的院试,只怕要吃大亏。所以,在下带着这孩子,来求县尊,能不能让学栋到县学听几天课?听说县学的伍教谕擅长格致。”
黄县尊轻轻喔了一声,“怪不得县试那回,格致一卷,他一字没写。嗯,院试上,要是格致卷一字不写,确实极难考过。”
黄县尊看向姚先生,“伍教谕的格致怎么样?你和他聊过没有?”
“他爱诗词,不喜格致。倒是洪家那位邵先生,擅长格致。”姚先生笑道。
“洪老太爷很喜欢资助有才华的穷苦学子。让学栋给洪家考了案首的那小子,叫洪振业是吧?写封信求一求洪振业,必定管用。”黄县尊看向高先生,笑道。
“在下懂了,多谢县尊,多谢先生指点。”高先生起身长揖致谢。
李学栋紧跟着高先生,长揖致谢。
辞了黄县尊出来,高先生干脆现买了纸笔,找间茶馆,指点着李学栋,给洪振业写好信,交到了县城的递铺。
第二天一大清早,洪家二少爷洪振业带着一个长随一个小厮,三匹高头大马,到了高家学堂外。
小厮个子不大,嗓门却宏亮,骑在马上高叫:“是高家学堂吧?李爷在不在?”
“叫么叫!里头上课呢!”高家老仆妇黄妈冲出来,冲小厮挥着烧火棍。
小厮吓了一跳,赶紧勒马往旁边闪。
中年长随急忙跳下马,拱手上前,陪笑赔礼,“您见谅,阿拉是从县城过来的,这是阿拉二少爷,姓洪,来寻李讳学栋李爷,烦您通传一声。”
“传啥么传,等下课!”老黄妈握着烧火棍,横眉怒目。
………………………………
县教谕,约等于县教育局长。
? ?关于易经:说到易经,大家可能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算命,算命是易最下一层的用法了。易最大的用处,是看天看地,大致可以理解为气象学、地理学以及天文学的综合。
? 易经六十四卦,和节气,星相(天文),地理等都是匹配的,精通易,可以定方位,也可以从身边细微的变化,推算到气候的变化,以前带兵的将帅,都是精通易的。
? 以前的书生,不是只会写文章的,作为基础学科的四书五经中,易经为五经之首,易经其实可以类比现在的理综,小闲以为,比理综难多了。
? 除此还有礼,这个礼包含极多,有礼法,法律上的规定,比如养老,现代法律也有的;有礼仪,小到丧礼应该怎么安排,大到国家之间往来的讲究;另外还有礼乐,就是音乐啦,都要相当精通,因为都在出题范围内。
? 对以前的举人进士来说,写文章只是技巧,真正凭借的还是学问。
? 现代的科学家们,文章也都写得非常好啊,我们学过的课文,赵州桥,作者就是位著名的建筑学家桥梁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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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章 洪二少爷
第8章洪二少爷
“是洪家二少爷吧?”
旁边,高师娘急步出来院门,笑着招呼,“请二少爷到这边喝杯茶,略等一等,快下课了。外子上课的时候,从不许人打扰,还请见谅。”
“师娘好,在下洪振业,和李学栋乃是同年。”洪二少爷跳下马,冲高师娘长揖见礼,跟着高师娘,进了高家小院。
没多大会儿,学堂就下课了,李学栋一路小跑,进了隔壁小院。
高先生站在学堂门口,犹豫片刻,没跟过去。
昨天黄县尊的指点,他想了又想,到今天早上,自觉悟出了几分精髓。
洪老太爷喜欢资助有才华的穷学子,肯定是想在那些举人进士们未起之时,先给一份恩情,攀一份交情,就像李家旺字房的宽老太爷,在李学栋考上秀才之前,资助他府试院试。学栋要是考中了秀才,宽老太爷就能借着李学栋,掌管李氏一族,收益巨大,学栋要是考不中,也不过破费几两银子,这点儿小钱他们不在乎。
正巧,学栋和洪家二少爷同年考过了府试,让洪二少爷出面,两个半大孩子相交,这就是一份交于微时、助于难中的同窗同年自小的情谊,可比资助之情更深更久更有人情味儿。
这位洪老太爷,跟那位宽老太爷一样,都是厉害人儿!
隔壁高家小院里,看到李学栋一路小跑过来,洪振业忙放下茶杯站起来,拱手迎上去:“李兄!”
“洪,”李学栋刚说了一个洪字就卡住了。
称他洪兄吧,他觉得太高攀太自大了,像学堂里那样叫师兄吧,肯定不对,一急之下,李学栋顺着下意识,拱手欠身,“二少爷。”
“你这是取笑我呢?”洪二少爷两根眉毛抬的老高。
“不是不是!”李学栋急忙摆手,窘的脸都红了。
“你这个人,真是个书呆子!你我是同年,我称你李兄,你当然要称我洪兄了,我本来就比你年长。”洪二少爷居高临下的拍着李学栋的肩膀。
他比李学栋高了足足一头。
“洪,洪兄见谅。”李学栋十分窘迫。
他这份窘迫,一半是从来没有过这种应酬经历,另一半,则是因为有求于人,先心虚卑下起来。
“你家……”洪二少爷从李学栋左边转到右边,看着李学栋身上摞着补丁的破旧衣裳。
他之前见李学栋,一身衣裳虽然不算光鲜,可至少没有补丁,现在这一身,补丁摞补丁,补丁的颜色还不一样,寒酸的像个乞丐。
翁翁和他说:李学栋父母双亡,家境极穷苦。
看他瘦成这样,这一脸菜色,这一身补丁,唉,这个李学栋比他想像的穷多了!
“我家离得远。”李学栋以为洪二少爷要去他家,顿时紧张起来。
他要是去他家,都这会儿了,中午怎么招待?家里没几只鸡了,银角子也只剩一个了,这一个银角子,大阿姐要留着买棉花织布的。
“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你家离得远,要不,院试前,你就住到我家吧,咱俩住一起,你要是不习惯,我让人给你收拾个小院,你自己住,怎么样?”
洪二少爷赶紧往回转,他刚才差点脱口说出来真穷俩字。
“不用不用,我……”李学栋没完全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先推辞。
“我跟你讲,你跟我可别客气,咱俩县试同年,府试同年,多亲呢!再说,你家,我没别的意思,咱们兄弟,你别客气,更别多想。”洪二少爷挠着头。
李学栋瘦成这样怯成这样,他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能许我附读,就是大恩了,大恩不言谢,若是……”李学栋总算想起了高先生的交待,赶紧表示自己会知恩会牢记还会回报。
“咱们兄弟,不要说这样的客气话!”洪二少爷一巴掌拍的李学栋往下一矮。
“我家穷,洪兄大恩……”
“我就是这个意思!”
洪二少爷听李学栋说出了这个穷字,松了口气,一巴掌拍的李学栋再往下一矮。
“你家里不富裕,就别跟我客气,我没敢说这个穷字,怕伤了你。”
“说穷伤什么?多谢洪兄,洪兄大恩。”李学栋实在想不出别的话,紧张的额头一层细汗。
“别客气别客气!我就说,你是个大气的,所谓贫贱不能移。要不,你收拾收拾行李,我明天带辆车过来,接你过去?”
“不用不用,不是,我是说,是这样,我的课业都不好,除了格致,别的也很差,我得跟着高先生学。您看,能不能让我五天十天去一趟您家,跟邵先生学上半天一天。
“那个,要是不方便,您……那个……”李学栋期期艾艾、口舌粘连。
到人家家里蹭先生,一个铜钿不给,还要这样那样,他实在尴尬极了难为极了。
可他真不敢到洪家一住几个月!
隔上五天十天去一趟,当面请教,是他和妹妹商量好的,这是最好的办法,要是不行,那就看能不能借一些格致书自己看。
“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三天五天,十天八天,都行!让我想想。”
洪二少爷两根手指捏着下巴。
“要不,这样吧,我回去跟邵先生说一声,让邵先生看看,你几天过去一趟比较合适,我跟你说,格致这门课,还真是挺讲究的,没人给你讲,你自己看书不行的,看不懂!”
“多谢洪兄,洪兄大恩。”李学栋松了口气,赶紧拱手长揖再次致谢。
洪二少爷笑出了声,“你这个人,刚才都说了大恩不言谢,这会儿又谢上了,以后别说什么多谢什么大恩了,咱们兄弟不用客气。”
李学栋再次窘迫起来,拱着手,张着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还是想说多谢,想说这是大恩,可人家刚说了大恩不言谢。
洪二少爷看着尴尬呆怔的李学栋,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李学栋的肩膀,“你这个人,就是个书呆子!行了,我先回去找邵先生说说,明儿再过来。
“我跟你说,咱们俩可是正正经经的同年师兄弟,你跟我可千万别客气。行了,咱们明儿再会。”洪二少爷冲李学栋拱了拱手,扬声辞了高师娘,上马走了。
李学栋送出院门,看着洪二少爷抖动缰绳跑起了马,长长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汗。
唉,可把他难为坏了。
(本章完)
第9章 格致很容易
第9章格致很容易
第二天,洪二少爷准准的又到了,给李学栋送了一摞书,再传了邵先生的话:
学格致要看悟性,他挑了几本入门的书,以及他初学格致的两本心得笔记,让李学栋先看看,看的差不多了,就写一份心得送给他,他看过之后,再说下一步。
李小囡喜不自胜,这种教学方法,真是太让她满意了。
当天晚上,李学栋坐在桌前练字,李小囡缩在桌角,就着省油灯的光,一口气看到半夜,心里就有了数。
这门格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简单啦。
把几本书和邵先生的治学笔记全部看过一遍,李小囡整理好思路,开始照自己的思路,偷偷摸摸的给李学栋上小课。
李学栋勉强算得上聪明,学习格致最重要的是思路和方法,有李小囡这个超级高高手一对一讲解,也就十来天,李学栋就把洪二少爷送过来的几本书,和邵先生那两本治学笔记,学懂了七八成。
再花两天时间,认认真真写了篇学习心得,先交给高先生看。
高先生倒是极认真的看了三四遍,字都认识,合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
高先生郑重封进信封,压了漆印,托进城的熟人,送往城里洪家。
隔天一大清早,洪二少爷就到了,一见面就用力拍着李学栋的肩膀。
“你还说你不聪明!你厉害得很么!昨天拿到你那篇心得,邵先生就赞不绝口,早饭的时候还在说,说你体味深刻,论理极明,说你已经得了精髓了。你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不是,那个,我是说,我这个人笨,那个……”李学栋被他夸的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不谦虚几句吧,他亏心,谦虚吧,又怕谦虚太过了惹人疑心。
唉,真不是他的本事啊!
洪二少爷看着脸涨得通红的李学栋,一只手拍着李学栋,一只手叉着腰,哈哈笑起来。
“翁翁说你僻乡穷家,只怕不惯应酬,还真是这样。我教你!你应该说:洪兄过奖了,愚者千虑,偶有一得而已。”
“是是是,洪兄过奖了,愚者千虑,偶有一得而已。”李学栋正窘迫无着,立刻学了一遍。
洪二少爷呆了一瞬,噗的一声,这一次捧着肚子跺着脚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你这个人,对对对,我是说,就是这样。啊哈哈哈!我不是笑你,啊哈哈哈哈!以后我教你。”
笑了好一阵子,洪二少爷伸手搂住李学栋,“邵先生问你什么时候得空,让你去一趟,他当面问问你,他说要好好跟你聊聊,以便看一看下一步该往哪里学,你什么时候得空?”
“我都得空,我……”李学栋下意识的回头看,没看到李小囡,看到了高先生。
“要是二少爷方便,你现在就过去吧。”高先生一脸笑,冲李学栋挥手道。
“那咱们现在就走!你上马,不用会骑,坐稳就行,咱们不跑马,慢慢走。”洪二少爷不再多问李学栋,干脆直接的作了主。
上一回,他跟李学栋那场应酬实在尴尬,回去之后,他细细讲给他翁翁听了。
他翁翁教导他:李学栋这样的,无父无母,极贫之家,族中也无人理会,一份心力都用在念书上,人情世事,为人应酬上必定一无所知。
如此困境,格致这门课又一无所知,还能在府试考到第十八名,李学栋肯定比他聪慧,对待比自己聪慧的人,不必多想,只要拿出一份真心。
要是一份实实在在的真心实意不能打动李学栋,那李学栋这个人,要么跟他们洪家无缘,要么,就是个不值得交接的人。
得了翁翁这么一番指点,洪二少爷对和李学栋交往这事儿,就自自在在放宽了心。
他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待人真诚。这是他翁翁的话。
李小囡缩在学堂门后,看着李学栋被长随抱上马,浑身紧张的抓着马鞍,和洪二少爷一起,往县城方向走远了,进了厨房,帮老黄妈做着杂活,等李学栋回来。
天将黑未黑,洪家的大车停到高家学堂门口,李学栋下了车,车夫搬下两个中等大小的藤箱子。
箱子先搬进了高家堂屋。
一个箱子里塞满了书,另一只箱子里,装满了上好的纸墨,以及一方上品歙砚,十来支上等湖笔。
高先生一样样仔细看过,十分感慨。
这一箱子笔墨纸砚都是正经的好东西,可值不少铜钿,洪家这份阔绰大气真是不得了!
洪家能在一二十年间,就从昆山县中等人家,窜到号称昆山县县望,果然不简单。
高先生细细碎碎的交待李学栋:用多少拿多少,纸墨虽然多,也要省着用,院试极难,这一科不中,后面肯定还要再考一回两回的,要做长远打算。
李学栋不停的点头,洪家给的这一箱子全是最上等的宣纸,他一张也舍不得用。
李学栋抱着五六本书和两本墨卷,回到学堂那一排倒座间,他和李小囡住在最靠西边的一小间屋里。
两本都是格致墨卷,一本是两浙路近十几科院试中排前三的墨卷,一本是十几份乡试前几名的墨卷。
李小囡如获至宝,先仔细看那两本墨卷,细细看完,差点哈哈大笑几声。
这格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啦!
要是只考格致这一项,她能一路考出个六首三元!
李小囡压着心里的哈哈哈,笑眯眯的接着看那些格致书。
小小一盏省油灯下,李小囡坐在地上,靠着桌子腿,专心致志的看书,李学栋坐在椅子上,拧眉攒额,做李小囡给他出的格致试卷。
(本章完)
第10章 院试
第10章院试
五六月间,田里极忙,李小囡和李学栋埋首书中,同样忙得顾不上抬头。
一眨眼,就进了七月。
李家旺字房宽老太爷悄悄去了两趟高家集,和高先生商量往杭州城院试的事儿。
这不是什么复杂事儿,很快就商量好了:
李学栋这边,还是由大阿姐李金珠陪着过去,宽老太爷的侄子李文华提前两天赶到杭州城,以便照应打点。
这一趟,宽老太爷托高先生转交给李金珠十五个银角子。
李金珠留了六个银角子给李玉珠和李银珠,备着忙不过来时,用来赁牛赁人。
启程前一晚,李金珠让李玉珠给李学栋裁了一身衣裳,带着路上做。
坐船到杭城要整整两天呢,不能闲着。
会合的地方约在杭城学宫门口,李文华等到李学栋一行,一眼先看到了怯生生躲在李金珠身后的李小囡,顿时拧起了眉头,“侬带伊作啥?”
“大阿姐怕顾不过来,再说,阿囡识字,大阿姐说,阿囡能帮她看看告示什么的。”李学栋赶紧解释。
李文华的眉头虽然还是拧成一团,不过不说话了。
有他照应,怎么可能顾不过来?这小囡这么大了,半个劳力,不让她到田里干活,反倒带过来白吃白喝!
唉,真是败家!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再说,大伯交待过他,凡事要听学栋的,不能摆长辈架子。
李文华拧着眉头,带着李学栋三人,去他订好的脚店。
他早来两天,花了一天半,挑来比去,到今天午后,才算挑定了最划算的一家脚店,下了定钱。
至于先头两夜,七月里又不冷,他一个大男人,哪儿都能凑和一夜,用不着多花住店的铜钿。
第二天一大清早,贡院门口就放出了告示:诸应试童生须在当天未酉之间,到贡院仪门内领受经古试题,两天内交卷。
这一趟是李小囡去的,在经解、史论、诗赋和格致题之间,选了经解。
她最擅长格致,这个级别的格致题,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做到满分,可她哥哥在格致上最多就是个中等偏上,她不敢展才。
至于史论,她很擅长史论,可论史是要讲立场和观点的,她的立场和观点极大可能不符合眼下的正统以及主流,考功名不宜标新立异,她这个李代桃僵,更要低调中庸随大流。
一篇经解时文,李小囡写的中规中矩,赶在交稿截止前两个时辰交了上去,隔了一天,经古考试的成绩贴出来,这一场经古考试,淘汰了三分之一的考生。
这让诸考生极其惊愕意外,贡院门口哗然一片。
前一任和前前一任学政的经古考试,都是全凭自愿,考不考都行,从来没用经古考试黜落过考生!
可朝廷的规矩,经古考试是否黜落考生,全凭学政作主。
年后刚上任的学政又是豫章尉家嫡支,榜眼出身,十几岁就才名远扬,满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才子,虽然这场黜落极其让人意外,却没人敢发声不满。
李学栋的姓名在考过的学生中间,排位居中,李小囡暗暗松了口气,她对自己的时文水准有些把握了。
经古成绩贴出来的同时,放出了正式的考试排期,平江府排在了最后一天。
院试比府试严谨多了,寅正前一刻,当天考试的学子按经古考试的名次,在贡院门口排的整整齐齐。
寅初,贡院大门准时推开,尉学政一身崭新官服,从大门里出来,站在台阶上,从小厮手里接过名册,开始叫进。
被叫到的学子提着考篮,走向龙门。
立在尉学政旁边的小吏响亮清晰的报着该学子的籍贯、年纪,面貌特征,等尉学政仔细看过,点了头,再扬声唱念某某认保,贡院台阶下站了一群的廪生中间,有人站出来,扬声应一句某某认保,再上前按个手印。
李小囡提着颗心,仔细看着听着。
喊进的顺序和他们站队的顺序是一样的,李小囡前面一个人叫进后,尉学政喊出了李学栋三个字,李小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提着考篮,站到了尉学政面前。
尉学政看着名册上罗列的李家三代履历,这是个穷苦孤儿,再看看眼前的李学栋,黑瘦矮小,一身家织布衣裤,黑布包头,拎着只极旧的考篮,正满眼惊悸的看着他。
“别紧张,好好考,去吧。”尉学政露出笑容,温声安抚了句。
李小囡下意识的呼了口气。
转过影壁,两个搜身的书吏一个查看考篮,一个飞快的将李小囡从上到下捋了一遍,再一个书吏递了本印刷精美的诗韵给李小囡,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李小囡后背一层细密冷汗,走出几步,慢慢吐了口惊气。
贡院内的号房也是照他们在贡院门口排队的顺序排列的,李小囡站到自己那间鸽笼大小的号房前,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圈。
她这个位置,在一大片号房中间,不前不后,不好不坏,极其符合她的中庸随大流之道。
院试的试题和县试、府试一样,都是经论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一份格致卷。
两篇经论的题目四平八稳,并不出奇。
李小囡再次舒了口气,先做那份格致卷,这一份格致卷,可以做到全对了。
李小囡仔仔细细做完那份格致卷,拿起经论题时,监考的书吏从各个号房前走过,在每一张写了字的纸上,往字儿中间盖红印。
是个辰字。
这个辰是辰时的意思吗?这大约是一种防作弊的方法,这是什么原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李小囡赶紧收回心神,开始写经论的草稿。
申正,龙门打开,放出了头一批交卷的考生,一刻钟后,龙门再次打开,放出第二批。
李小囡再次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左右两边的号房已经空出一半了,可以交卷了。
李小囡交了卷,提着考篮,缩肩低头,一幅寒缩模样,等了一会儿,龙门第四次打开,李小囡跟在这一次出场的考生当中,出了龙门。
(本章完)
第11章 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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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对面不识
第12章对面不识
李小囡一路考到这场提复,头一回觉得时间紧迫,一边构思一边在草稿纸上潦草记下,大体过了一遍,接着就开始往正卷上写。
李小囡全神贯注,顾砚挪到她旁边,挡住了阳光,李小囡没理会。
这一回不是中庸之道,她是真顾不上了。
时间太紧!
顾砚站住,仔仔细细打量着李小囡。
眉毛太粗了点儿,大概是画的,她哥哥的眉毛肯定比她粗,这眉毛画的不好看!
太瘦了,太黑了,这手,小黑鸡爪一般。
当年她陪着他熬到最后时,那双手也像眼前这样,她这日子过的比她说的苦得多。
阳光一直被挡着,这人站着不动了!
李小囡的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顾砚。
顾砚迎着她的目光,灿然而笑。
灿烂的朝阳照进李小囡眼里,李小囡眼前一片亮丽金光,根本看不清面前是什么人。
看了眼,李小囡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缓一缓满眼乱闪的金星,接着奋笔疾书。
那根线香又短又粗,燃得极快,她必须全力以赴!
顾砚笑容僵住,下意识的扫向四周,周围的考生都在奋笔疾书。
顾砚眼睛微眯,斜瞥着李小囡,片刻,接着往前踱。
这小妮子不大对劲儿啊。
李小囡以最快的速度写好誊好,那根短粗的线香,只剩一点点了。
线香熄灭,二三十个书吏一起上前,从诸考生手里收走考卷。
大成殿前,哀嚎遍地。
一柱香的功夫写一篇文章,他以为人人都是他们尉家那样的才子么!
太过份了!
也就一个来时辰,提复后的草案就张贴出来了。
这一张草案比前一份足足少了一半的人。
李学栋的名次,由前一榜的三十七名,提升到了二十一名。
洪振业由前一榜的九十七名,落到了孙山外。
看好名次,李小囡和李金珠转身赶紧走。
李文华看着头一份草案贴出来,就找不到李小囡和李金珠了,直到第二份草案放出来,李金珠经过他时,拉了他一把,他才算看到两人,赶紧跟在两人后面,往脚店回去。
“考得怎么样?我听着都是号,没有名儿。”李文华连走带跑,勉强跟上两人,伸头问道。
“回去再说。”李金珠拽着李小囡,直着头往前跑。
“考不过就考不过,那秀才都是有来历的,哪有凡人!明儿一早阿拉就回去吧,田里忙得很。”李文华见李金珠和李小囡都是一幅垂头丧气的模样,想着肯定没考中,一句话说完,心里抽抽的疼。
这一趟,加上四月里的府试,前前后后,小十两银子打了水漂。
败家啊!
进了客栈,李小囡径直进屋,李金珠站住,看着李文华笑道:“路上人多,没跟三堂叔细说,学栋考了第二十一名,明天还要接着考。”
“嗯?啊!二十一?那可不得了!唉哟阿拉学栋!”李文华眼睛都瞪圆了。
“三堂叔轻点儿,先生说过,不能张扬,免得折了福份。”李金珠急忙交待道。
“我懂我懂!侬放心!侬快去,给阿拉学栋沏碗茶!我去买点儿好吃的,阿拉学栋喜欢吃啥?要不,晚上阿拉出去吃?对对对,学栋明天还得接着考,那我让掌柜做几样好菜!”李文华喜不自胜。
院试中的第四场大复,照高先生的介绍,是仅次于正场的考试。
大复也是寅初入场,和前一天的提复一样,桌子摆在大殿前。
天色大亮时,考卷发下来,一共五份:四书文一篇,经文一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默律例二百字以上,两道格致题。
高先生说,院试大复时,时文题目大多不只一个,选一即可。
可李小囡将五张试题,以及所有的纸张看了一遍,没看到可选两个字,也没听到有人宣布可选做。
这个学政不按牌理出牌,李小囡不敢擅自选弃,翻看一遍之后,立刻埋头写起来。
顾砚跟着尉学政,慢慢踱着看着。
考生们都很紧张。这场大复考试内容比正场多一倍,可时间只有正场一半都不到!
顾砚踱到李小囡旁边,微微侧头看着她,片刻,接着往前。
下午的第五场考试,只有一题,律诗或赋任选一项,李小囡选了律诗。
顾砚站在李小囡桌子边,看着一脸痛苦凑韵憋诗的李小囡,再看看李小囡写在稿纸上的两句,没能控制住表情,两根眉毛一起往上,抬出了一脸惊愕。
绿袖在诗词歌赋上极有才华,文如泉涌,佳句极多,这小妮子,好像哪儿不对……
一柱香熄灭,李小囡总算憋了首律诗出来。
唉,她在诗赋上头的才华,干的像沙漠里的千年枯胡扬。
交卷出来,李小囡紧挨着李金珠,站在一棵老树下,提着颗心,等着放榜。
今天上午的考试她差点写不完,下午考的那首律诗,唉,要是称为诗,那简直是对诗这个字的侮辱。
她很担心。
贡院内一阵锣声,人群躁动起来。
李金珠和李小囡一起踮起了脚。
长案贴到了照壁上,立刻就有人高声念起来。
听到第十六名李学栋的姓名,李金珠眼睛瞪的溜圆。
“快走!”李小囡拉了下李金珠,两个人挤进人群,连走带跑奔向脚店。
赶紧回去,赶紧换装!赶紧赶紧!
………………………………
顾砚竟然真是跟着尉学政,早到晚走,认认真真的看了两天考试。这已经让尉学政大为惊讶,等到顾砚一口答应参加隔一天的簪花采芹宴,尉学政激动的眼眶都湿润了,不停的拍着顾砚的胳膊,却没能说出话来。
怪不得惜墨如金的大姐写了那么长的一封信,他这个外甥,果然懂事儿了!
顾砚斜瞥了眼不停的按眼角的他舅舅,无语望天。
他背出第一段三字经,吟出第一首诗,写下第一篇时文……
他这个舅舅都是这样热泪盈眶!
“大哥儿啊,”尉学政瞄着顾砚,带着几分小意,陪笑问道:“听你阿娘说,你把史家的亲事退了?好好儿的……”
迎着顾砚斜过来的目光,尉学政忙转口解释,“是你阿娘,写了封长信,这么厚这么长!史家那姑娘,是你阿娘看着长大的,你跟她从小……”
出乎尉学政的意料,顾砚哗的收了折扇,很认真的答了句:“就是太熟了,过于知根知底,再娶回来就太无趣了。”
“啊?”尉学政无语的看着顾砚。
这叫什么话?
“我的亲事,用得着舅舅操心?阿娘就是商量,也是找舅母吧?阿娘那信,是写给舅母的吧?”
尉学政斜横着顾砚。
“那边,哪些留县,哪些拨府,舅舅该去操心那个,那才是舅舅的正事。”顾砚用折扇捅着尉学政。
“都是有定例的。”尉学政说着,和顾砚一前一后,往屋子另一边的长案过去。
? ?说几句科考舞弊:
? 以前的科考经常有舞弊大案,一杀一堆人血流成河。
? 舞弊的套路基本上都一样:
? 提前放出考题,找人写好背牢,这还不行,还要提前说明,考生要在第几行用到哪个字,就是要做好暗记,然后阅卷的人看到第几行的某个字,某几个字,就知道这张卷子是关系户,就会录取。
? 替考的极少极少。
? 为什么呢,一是凭文章录取,主观性非常的强,不是有才就能考取,历史上的大才子,一辈子都考不中的太多太多了。
? 二是替考人员极端难找。
? 照以前录取的人数,举人和进士不提了,三年一考,进士每次录个小几百人,平均一年一百多人,举人略多一点点,也多不哪儿去。
? 秀才这个级别,差不多可以类比现在考取清北复交的比例,
? 大家可以想一下,你现在要找一个人,替你考清北,还不能是已经考进清北的,因为秀才考中之后,就是名人了,没法替考。
? 在你身边找一个和你年龄长相身高差不多,肯冒着坐牢的风险给你替考,还能考进清北的,好找不?
?
????
(本章完)
第13章 新科秀才公
第13章新科秀才公
大成殿一侧,一张两丈来长的长案四周,坐着站着二三十个幕僚和属官,正忙着装订新科生员的墨卷,抄录送往各府县的红案等等琐事。
顾砚站到总榜旁边,看着幕僚一笔一画、工整无比的写着一个个新科生员的姓名,旁边有两个幕僚对着总榜写采芹宴的请柬。
这张总榜,明天一早要张贴到贡院大门外的影壁上,请柬也要在明天送到各位新科生员手中。
顾砚看了一会儿,伸手拿了本名录,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这些新生,哪些留县,哪些拨府,依据什么?”看了一会儿,顾砚放下名录,随口问道。
“一县之中,要是有数名新生,名次在前的拨府,靠后的留县。”写请柬的幕僚笑答道。
“那要是只有一名新生呢?”顾砚抖开折扇。
“名次在总榜前一半的拨府,后一半留县。”
顾砚慢慢喔了一声,收了折扇,点着李学栋的姓名,“这个李学栋,标着第十六名,怎么却是留县?”
“是我特意把他调为留县的。”尉学政在长案另一头接话道。
顾砚扬眉看向尉学政。
“为政地方,不可过于拘泥定例,要因人因时因地,调整变动。”尉学政捋着胡须,先指点了几句。
顾砚斜着他舅舅,用折扇点了点李学栋的姓名,示意他舅舅解释李学栋为什么留县。
“这是个孤儿,家里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必定需要他支撑照应,要是让他进了平江府学,他怎么照应家里?
“再说,吃穿用度上,平江府必定比昆山县贵出不少,穷家小户,哪怕一年多上几吊钱,就极难支应。”尉学政笑着解释。
顾砚一边听着尉学政的解释,一边挪了几步,找出李学栋的墨卷,翻到那首诗,推到尉学政面前,笑道:“你看看她这首诗,写成这样,这个李学栋必定天资有限,能考到第十六名,只能以勤补拙,必定是没日没夜的苦学,他还能有功夫照应家里?是他那几个姐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吧?
“还有,府学县学,这廪米钱也不一样吧?差了多少?”顾砚转头问幕僚。
“上庠生每月多半吊钱。”幕僚瞄了眼尉学政,陪笑答道。
“一个月半吊钱呢!还有,”顾砚看向他舅舅,“平江城里有的是附庸风雅的有钱人,请秀才写笔字儿写个文章的人,必定比县城多多了。请秀才写篇志记、墓志什么的,润笔钱大致多少,你们谁知道?”
顾砚看向周围的幕僚,笑问道。
“多少不一,多的五两十两银子,少的一盒墨,几匣点心的也有。”被顾砚目光扫到的一个幕僚急忙陪笑答道。
“这文采……”一个年青幕僚指了指李学栋那首诗,后面的话却没敢说下去。
就这份文采,卖酸文儿可卖不出价儿,这笔字也不怎么样。
“就是给童生作保,教几个学生什么的,平江府也得比昆山县好多了,舅舅这是帮倒忙呢。”顾砚没理年青幕僚,看向尉学政笑道。
“你们看呢?”尉学政看向周围的幕僚和属官。
“世子爷这话有道理。”
“一个月差半吊钱呢。”
“平江府富庶,才子也多得很……”
……
众人七嘴八舌,多数赞成,少数含含糊糊打马虎眼。
世子爷的意思很明显,可他们学政明显是这也可那也可。
“那就调归府学。”尉学政从善如流。
顾砚抖开折扇慢慢摇着,嘴角往上,挑出丝丝笑意。
………………………………
贡院大门外,李文华伸长脖子,听到李学栋的姓名,挑了个面善的长衫问了几句,确定他家学栋确实考中了,连转几圈,没找到李学栋和李金珠,连走带跑往脚店赶。
李小囡和李学栋刚刚换好衣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李文华响亮无比的问掌柜,“阿拉侄子回来没有?阿拉侄子考了第十六名!阿拉侄子现在是秀才公了!”
“回来了回来了!喔哟!了不得!恭喜恭喜!小三儿呢,赶紧去买挂炮仗,要五百响的!买两挂!快去快去!咱们店里出秀才公了!喔哟,我得给我们秀才公道个贺!”
掌柜的声音比李文华还要响亮兴奋。
李学栋浑身紧绷的戳在屋门口,迎着掌柜成串儿的吉利话,手忙脚乱。
掌柜的吉利话还没说完,店里的客人已经聚拢上来,七嘴八舌的向李学栋道贺。
李学栋窘迫的一张脸血红。
“谢谢侬!阿拉弟弟考了整整一天,累坏了,阿拉弟弟身子弱。三堂叔!”李金珠忙上前一步,挡在李学栋面前。
“对对对!阿拉侄子可用功了,我跟你们讲,阿拉侄子瘦成这样,这可都是用功累的!先让阿拉侄子好好歇歇!”李文华急忙上前,挡在房门口,拱手答谢众人。
李金珠忙推着李学栋进屋,关上了门。
李学栋松了口气,拉着李金珠,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大阿姐!真考中啦?”
“嗯,阿囡厉害得很!”李金珠浑身喜气,抱着李小囡用力搂了搂。
“今天考题多,得赶紧!”李小囡正在默写考题,赶紧扬起笔。
李小囡和李学栋头抵头交待今天的考试,李金珠在门口靠门坐着,做着针线,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小囡看着李学栋,李金珠看着她俩,直到将近天明,李学栋将第四场第五场的试题背得烂熟,三个人才合衣睡下。
李金珠只睡了一个来时辰就起来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看着天亮了,李金珠抱着几件脏衣裳,轻手轻脚的拉开门,迎面就看到了三堂叔李文华。
“阿拉学栋还睡着呢?”李文华踮脚伸头,往屋里看了眼,压着声音问道。
“嗯,累坏了。”李金珠带上门。
“咦,瞧我这嘴,以后不能喊名儿了,不尊重!得叫阿拉家秀才公。”李文华背着手,喜滋滋道。
“再秀才公,也是你大侄子,他那名儿,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李金珠笑道。
“咦,可不能这样,阿拉自家都不尊重伊,那别人能尊重伊?以后不能再喊名儿。”李文华一脸郑重,“在外头喊秀才公,在家里就是大郎。
“我听掌柜讲,今天贴红案,明天还有个啥子采芹宴?说是得备身好衣裳,那衣裳是有规矩的,这事侬知道不?”
“这我不知道。”李金珠一个怔神,这个她真不知道。
“那我去打听打听,侬去洗衣裳,掌柜那头,我交待过了,等阿拉大郎醒了,想吃啥侬只管跟掌柜讲。”李文华交待一声,出脚店去打听这采芹宴是怎么回事。
李金珠刚提了桶水,蹲下准备洗衣裳,脚店门口传进来一声响亮询问:“昆山县新中的李秀才李爷是住在这儿吗?”
李金珠反应过来之前,掌柜已经迎出去了,“对对对!就在我们店里!李大娘子,找您弟弟的!”
“喔?噢!”李金珠先被李秀才李爷喊的怔神,又被掌柜一声李大娘子喊的再次怔神。
从来没有人称她李大娘子,在村里,大家都叫她金珠,到村外就是学栋她大姐。
(本章完)
第14章 那位洪兄
第14章那位洪兄
“唉呀总算找到了!李兄呢?李兄!”
洪振业人没进店,声音先冲进来了。
李金珠抖了抖满手的水,急忙迎上去。
洪振业迎上李金珠,忙长揖下去,“这位就是大阿姐吧,小子是李兄同年好友,姓洪名振业,大阿姐好。”
“不敢当,不敢。”李金珠慌乱还礼,“我听阿拉弟弟讲过,您是洪二爷,多亏了洪二爷,要不是您帮忙,唉!阿拉弟弟还没起,洪二爷……”
“大阿姐喊我洪二就行。咦!这都日上三竿了,他还不起!哪一间?我去喊他!”洪振业一点儿也不见外。
“我这就去叫伊起来。”李金珠抢在洪振业前面,赶紧往屋里跑。
洪振业小厮那一声响亮询问,已经把屋里的李小囡和李学栋喊醒了。
两人急忙爬起来,赶紧收拾昨天讲解写下的字纸,再将小小一间客房角角落落搜找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了,李小囡将那些字纸卷起来塞进袖筒,缩在床角,李学栋理了理衣裳,拉开房门。
“恭喜恭喜!李兄竟然高中第十六名!不瞒李兄说,我实在没想到!听风呢?把贺礼抬过来!”洪振业看到李学栋,离得老远,就拱起了手,连说带笑。
“不敢当,侥幸得中。”李学栋口齿粘连,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这个一场都没考过的便宜秀才,实在没法心安理得。
“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么应对。聪明!”洪振业伸手揽在李学栋肩膀上,拖着他往外走,“咱们走!”
“去哪儿?”李学栋吓的用力往后仰。
“咦!你还问我去哪儿?噢~~”洪振业拖着长长的尾音,笑起来,“我又忘了,你这人不懂规矩,什么都不懂。
“我来告诉你:你高中了,今天得赶紧去文庙和城隍庙谢神,之后呢,咱们得去趟平江会所。
“从昨儿放了榜起,咱们昆山商会,还有平江会所到处找你,没人知道你住哪儿了!后头找到我这里,算他们聪明,知道去找我,也就我能找到你!咱们赶紧走。”
洪振业一边说,一边拖着李学栋往外走。
李学栋被他拖的一路趔趄。
“谢神得铜钿吧,平江会所找我干嘛?唉!你别急啊。”
“谢神要香烛,要铜钿干嘛?你还想往夫子身上砸铜钿哪?那可不行。
“这一趟,咱们昆山县就考出来你一个,咱们平江府,整整一个平江府!也就六个!这一趟,尉学政这手可真狠,啧!今年取中的,连往年的三成都不到!啧!真是狠哪!”
“我就是讲买香烛的铜钿。”李学栋已经被洪振业拖到了脚店门口。
“我都买好了!”洪振业豪爽的一挥手。
“那你还没讲平江会所找我干嘛。”李学栋伸手抓住脚店门框。
“这一趟,咱们平江府高中的,只有六位,只有六位也得贺一贺不是,还有,唉呀这事体一句两句真讲不清,路上我跟你细讲,总之一定得去!
“中午是平江会所的庆贺宴,晚上是咱们昆山商会的庆贺宴,明天你还得去赴采芹宴。
“咦!明天采芹宴的衣裳你备了没有?不会就这一身吧?”
洪振业捻了捻李学栋身上那件家织布短衫。
“瞧你这样子,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家又穷,只怕就是这个了,我跟你讲!采芹宴的长衫是有定制的,咱们还得去给你置办两身衣裳,这个我没想到,赶紧赶紧,来不及了!”
“我跟大阿姐……”李学栋挣扎着拧过头。
一直跟在旁边的李金珠忙将握在手心的几个银角子递过去,“侬好好跟着二少爷学学。”
“大阿姐别客气,叫我洪二!阿拉走了哈,大阿姐放心,有我呢。”
洪振业将李学栋拖出脚店大门。
李小囡从屋里溜出来,躲在大阿姐身后,伸出半边脸,看着拖成一团的李学栋和洪振业。
李金珠看着李学栋被洪振业的几个长随小厮撮上马,走远了,呼了口气,转头看向李小囡。
“被伊拉吵醒的?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三堂叔在柜上留了话,阿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李金珠一脸抿不住的喜气。
“大阿姐早饭吃了吗?大阿姐想吃什么?”李小囡挽着李金珠的胳膊问道。
“侬只小句头。”李金珠手指在李小囡额头上点了下,“那阿拉吃鸡汤泡饭,一只碗里卧俩鸡蛋!”
“好!”
李金珠跟掌柜说了一声,进了后院,看到她那盆衣裳旁边蹲着个妇人,正用力的洗。
“哎!那是我的……”
“喔哟!是我疏忽了,哪能让大娘子做这些粗活,往后要洗个衣裳,用个水什么的,大娘子只管吩咐一声。”掌柜急忙上前几步,笑着解释。
李金珠有些无措,紧紧抓着李小囡的手,和掌柜陪笑道:“多谢您,等阿拉三堂叔回来再谢您。”
“您客气了,您二位先坐着喝杯茶,饭菜一会儿就好。”掌柜笑让道。
李金珠和李小囡挑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片刻功夫,伙计送来两碗鸡汤泡饭,以及一碟子黄瓜丝拌鸡肉丝,一碟子卤鸡杂。
“多吃点儿!”李金珠小声说了句,挟起碗里的鸡蛋,就要往李小囡碗里放。
“我也有,一人两个呢!”李小囡急忙扎起荷包蛋给大阿姐看。
李金珠呆了下,笑起来,缩回手,仔细看了看那只荷包蛋,小心的咬了一口。
两个人吃了饭,李小囡和李金珠笑道:“大阿姐,哥哥要吃了晚饭才回来,咱们出去逛逛吧?”
“好。”李金珠一口答应。
她家小阿囡最喜欢看这个看那个,这趟来杭城,阿囡一心一意学习,一路上的热闹,阿囡一眼都没敢看,现在考好了,得让阿囡好好的看个够。
和掌柜交待了一声,李金珠和李小囡一起出了脚店。
………………………………
侬只小句头:你这孩子(充满了感情的那种)。
(本章完)
第15章 新世界的大门啊
第15章新世界的大门啊
走了半条街,李小囡拉了拉李金珠,问道:“大阿姐,哥哥考上了秀才,就要到县学里上课,哥哥一个人去吗?”
“侬有啥想法?”李金珠侧头看着李小囡。
“哥哥一个人肯定不行,我跟哥哥两个人,肯定也不行,哥哥的学又不能不上,大阿姐,要不,咱们搬到县城去住吧。”李小囡笑道。
“侬只小句头,从小儿起,就一门心思要往县城奔。”李金珠在李小囡背上轻拍了下。
“可是,侬得想想,阿拉都去县城了,那阿拉家水田怎么办?从阿拉小李庄到县城,来回得走一天呢。还有,阿拉都搬过去,住哪儿?吃啥?侬哥哥那点儿廪米,能养得了阿拉这一大家子?”
“把地租出去,就租给三堂叔,我看三堂叔挺好的,咱们每年收租子;哥哥现在考上秀才了,族里肯定能给赁房子的铜钿;还有,咱们到了县城,又不是闲着,咱们可以织布卖,还可以做点儿小生意,我觉得在县城挣铜钿,肯定比种田容易得多。”
李小囡认认真真,一条一条回答了李金珠的疑问。
“生意哪是好做的,阿拉从来没做过生意。织布~~要是有三架织机,我跟侬二阿姐三阿姐不用到田里干活,一天就能织出两匹布,再加上侬哥哥的廪米,还有租子,要是族里肯出赁房子的铜钿,也不是不行。等阿拉回到家,跟侬二阿姐三阿姐好好商量商量。”
李金珠仔细盘算了下,笑着点头。
她也想搬出小李庄,那个村子没有让人留恋的地方。
“好!”李小囡尾声上扬。
李小囡和李金珠逛到天快黑了,回到脚店。李文华竟然比她俩还晚了一杯茶的功夫。
”等急了吧?这杭城的旧衣铺真多,我先在这几条街看了一圈,后头听人讲,南城的旧衣便宜,我就去了南城,还真是便宜不少!
“侬看看,这件长衫,正宗的杨四布,就洗过一水,侬看看这布,多细密,侬看看这针脚,才七百个大钱!”
李文华从怀里拿出个桑皮纸包,小心的解开,露出一个角,给李金珠看。
“三堂叔跑了一整天,就为了买这件长衫?”李小囡伸头看了眼露出来的那一角靛蓝。
李文华给了李小囡一个白眼,没理她。
这小囡什么都不干,不是吃就是睡,他最烦这种好吃懒做的人!
“这是给阿拉学栋买的?”李金珠小心的摸了摸。
“阿拉秀才公!不能再喊名儿。
“明天的采芹宴,说是穿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哪,就是这种蓝,还得滚上青白边儿,看到没,就是这个样儿!
“阿拉大郎是秀才公了,往后得天天穿长衫,我家里有这样的细布料子,等阿拉回到家,拿一匹出来,侬再给阿拉大郎做一件,有两件换着穿就够了,阿拉大郎呢?”
李文华拧头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李小囡面前那碗虾仁蒸蛋上,顿时心疼的眉头拧起。
“跟洪家二少爷去谢神了,一大早走的,说中午晚上都有宴请。”李金珠答话。
李小囡托着腮,笑眯眯看着对着虾仁蒸蛋心疼无比的她三堂叔。
“那阿拉随便吃点儿,这碗蒸蛋,她一个小拧哪用得着吃这个,还有虾仁。”李文华实在忍不住,这都是他的铜钿!
“这是学栋交待的。”李金珠立刻往李学栋身上推。
只要是学栋说的,她这个三堂叔就一个字不多说,否则,这位三堂叔可就要翻来覆去心疼个没完没了了。
果然,李文华用力咽下了后面的话。
唉,这小囡的好吃懒做,全是她哥哥阿姐惯出来的!
学栋不回来吃,李文华就只要了一大盘油渣炒青菜,一人一碗米饭。
吃了饭,李文华是天一黑就要歇下的,先去睡了,李金珠不放心,把白天买的细布料子裁好,趁着脚店柜台上那盏双头灯,做着针线等李学栋回来。
戌正前后,一辆大车停在脚店门口,坐在车前的小厮利落的跳下车放脚凳,李学栋从车里伸出头。
李金珠急忙迎出来,当值的脚店伙计也急忙迎出来。
车后的长随提了个大包袱,递给伙计,“烦劳,给李爷送到屋里。”
“大阿姐,我就不下车了,再会。”洪振业趴在车窗上,红扑扑的脸上全是笑,喷着酒气,一只手挥来挥去的和李金珠打招呼。
“多谢您。”李金珠上前扶住李学栋,扬声谢道。
“我没喝酒,就抿了抿,没事儿。”李学栋挣开大阿姐。
“真没事儿?”李金珠凑上去闻了闻,果然酒气都在身上,嘴里没有。
“小的让厨房赶紧烧两桶热水,李爷这一身的酒味儿,得好好洗洗,要不然,明儿的采芹宴上有了酒味儿,那可不好。”伙计将包袱送到房间门口,殷勤的建议。
李金珠谢了伙计,接过包袱进了房间。
李小囡正歪在床上看今天新买的一本前朝史,忙放下书,欠身过去,仔细打量着李学栋,关切道:“怎么样?”
李学栋冲李小囡摆了下手,从李金珠手里拿过包袱,先飞快的摸了一遍,急急忙忙解开,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两只泥金大红封,捧给李金珠。
“大阿姐,这一个是昆山商会给的,这一个是平江会所给的,都是银票子,这是十两,这里头,也是十两!”李学栋屏着气息压着声音,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啊?”李金珠眼睛瞪圆了,“侬凭啥拿人家铜钿?”
“我没要,我说不要,是洪兄,就是洪二少爷,让我拿着,说都是该拿的,说其它人都拿了,我不拿不好。”李学栋急急解释。
“是他们给的贺仪?”李小囡伸头看着那两份红封,问了句。
“对对对,他们是这么说的。”李学栋赶紧点头。
“哪有贺仪给银子的?哪有给十两贺仪的?”李金珠根本不相信。
“大阿姐,他们都是有钱人,一顿饭就能吃掉好几两银子那种有钱,是吧哥哥?”李小囡伸手翻着包袱里的衣裳。
“对对对!他们穿的都是绸子!中午是平江会所请平江府所有的生员,晚上昆山商会单请我跟洪兄。唉!”
李学栋这一声唉是猛喷出来的,充满了激动,两只手一起举起挥下。
“全是没听过的!全是没见过的!全是没吃过的!”
李学栋用力咬着每一个全是。
“这是什么?侬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李金珠瞪着李小囡从包袱里拎出来的扇套,扇套里还有把折扇。
“是洪兄!都是洪兄给我置办的,说明天的采芹宴,不能穿这一身去,说是朝廷的规矩。”李学栋扯着自己身上的家织布上衣,急急的解释。
李小囡将包袱里的衣饰一件件摆在床上:
两件带衬细绫长衫,都是靛蓝色滚青白边儿,两条同样有衬的靛蓝细绫裤子,两套白色细绫内衣裤,两双靛蓝绸面厚底鞋,一条绣花腰带,一根白玉簪,一只绣花荷包,一只绣花扇套连扇子,一只玲珑银香囊,放着香球,味儿挺好闻,还有两双细棉布袜子。
“这都是洪兄给的,说这一阵子应酬多,得有两身好衣裳。”李学栋瞄着大阿姐,心虚胆怯的解释道。
“这都是绸子,这得多少铜钿?绸子贵得很!”李金珠没敢伸手摸,弯腰看了看,示意李小囡,“赶紧包起来,阿拉不能要人家的东西。”
“我就讲不要!洪兄非得给我,我拉扯不过他。”李学栋赶紧再解释。
他就知道大阿姐肯定不让要,可他是真的争不过洪振业。
“阿拉蹭过洪家的先生,拿过洪家两箱子书,一箱子笔墨纸砚。”李小囡小心的将长衫折起来。
李金珠语塞,片刻,叹了口气,“这事体,我帮侬二阿姐一提起来,就愁得要死。伊拉这样帮阿拉学栋,是盼着学栋往后为官作宰的,能帮着伊拉,可学栋这……”
李金珠含糊了后面的话。
“后头的,哪还敢再想,这份人情,阿拉怎么还得上?”李金珠顿了顿,声音落的极低,“我帮侬二阿姐总觉得阿拉像个骗子。”
“我也是这样想,洪兄对我越好,我越觉得……”李学栋看着那一包袱衣裳,愁眉苦脸。
这一整天,他都心虚得厉害。
“押宝有风险,愿赌服输,我觉得洪家肯定没咱们想得多。”李小囡将衣裳簪子等重新包好。
“从前是没办法,为了活命,以后不能再像从前。”李金珠郑重道。
李学栋和李小囡一起点头。
? ?出现名词,及时解释:
? 补之前,以后会在每章后面一起,有些小闲想不到的,大家在评论中提出来,小闲都会解释。
? 生员,俗称的秀才,考中之后,其实是考中了一个公费学生的资格,所以叫生员,类似现在考上了大学。
? 秀才大学考上举人算毕业了,理论上秀才大学只能上三科,也就十来年吧,但实际上,上一辈子秀才大学的也有。
? 当然,秀才大学和现在上大学一样,要新生报到,有校服,不过不用交学费,国家还会给补贴,一般是一个月一石米。
? 秀才大学要上课,要做作业,要考试,考到前几名有奖,考不及格要处罚,三次不及格就开除。
? 这个秀才大学呢,分为县学,府学,类比就是县级大学,地区级大学这样。
? 生员是进县学,还是进府学,考中之后,出红案,就是大红喜榜,这个时候就分好了,然后学政(省教育厅)把新生名单快递到各个县学,府学,县学府学收到新生名单,办理入学手续。
? 留县,就是留在所在地县学,拨府,就是分到所属州府的府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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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6章 外甥和舅舅
第16章外甥和舅舅
第二天,李学栋穿着三堂叔买的那件靛蓝滚青白边二手细布长衫,系着李金珠连夜缝出来的一条腰带,按时到了学宫门口,站在一群靛蓝长衫边上。
李小囡挽着李金珠的胳膊,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两人说着话儿,看着局促不安的李学栋。
李文华揣着手,踮着脚伸长脖子,一脸笑看着他家秀才公,时不时和旁边的人说一句:“那个!是阿拉大侄子!看到没有?就那个,阿拉大侄子!”
学宫里出来两排小厮,欠身让着诸位新科生员,从两边绕过影壁,进了仪门,先往泮池旁边的土地祠参拜。
顾砚穿着件银白长衫,束着玉带,站在号房门口,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看着语笑晏晏的李小囡。
“爷,舅老爷又打发人来催了。”内侍押班石滚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句。
他家世子爷站在这里,也不知道瞧什么,瞧了两刻多钟了。
唉,都说他家世子爷大病一场之后,懂事儿多了,可他怎么总觉得,他家世子爷那场病之后,就怪里怪气、神神道道了呢?
特别是给他改名儿这件事!
他从前的名儿多好听,寒月,多有诗意!寒月这名儿也是世子爷起的,现在,唉,石滚!
“走吧。”顾砚收了折扇,穿过号房,进了学宫。
李学栋跟在人群中,往前,站住,跪下,磕拜,起来,经过石桥时,小心的看了几眼石桥下这座半圆水池,水池里种满了不知道什么花,真好看真香。
这泮池可神圣了!
昨天他听了不知道多少关于这泮池的规矩传说,这泮池真好看!
该阿囡过这桥的……
“肃静!”
李学栋赶紧收拢心神,一步不错的跟在众人中间。
新科生员们排着队,依次登上大成殿台阶,从尉学政手里接过两部新书,再由尉学政往幞头上簪一枝红绒花。
顾砚站在尉学政身边,晃着折扇,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诸新科生员。
李学栋紧张的一额头细汗,从尉学政手里接过新书,垂着头深鞠躬下去。
尉学政刚掂起一枝红绒花,李学栋这一深鞠躬,尉学政往前簪花的手簪了个空。
尉学政失笑出声,“李学栋,别紧张,抬起头。”
李学栋忙抬头看向尉学政。
李学栋没有幞头,尉学政只好将红绒花插在李学栋发髻上。
顾砚仔细打量李学栋。
确实和他妹妹有五六分像。
差不多的眉眼口鼻,他妹妹甜美灵动,他就是一脸憨傻,真是神奇。
午末前后,李学栋夹杂在诸新科生员中间,刚转过影壁,伸长脖子挨个看人的李文华急忙挥着手大叫:“大郎!这儿这儿!”
李学栋抱着新书,小跑过去。
………………………………
尉学政穿过号房,站到顾砚身边,顺着顾砚的目光往前看。
“看什么呢?”
“民风民情。”
顾砚从李小囡身上收回目光,用折扇点着不远处抱着孩子的几个妇人。
“你看这些妇人,孩子还抱在怀里呢,就已经在教导:要好好念书,也要这么风风光光的考个秀才出来。江南文风鼎盛,名不虚传。”
“嗯!你能这样细看细察民风民情,十分难得!”尉学政欣慰无比的看着他外甥。
“我打算明天启程,去平江府看看。”顾砚岔开了话题。
“我正要问你,你舅母说你南下这一年,要住到平江城?”尉学政问道。
顾砚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到平江城住着?这杭城哪儿不好了?”尉学政皱起了眉。
“杭城当然好,我去平江城,是因为舅舅在杭城。”顾砚笑道。
“舅舅在杭城,你不是更应该住在杭城?难不成,你这么大了,还怕舅舅看着你念书写字?还要躲着舅舅?”尉学政半真半假道。
“小时候念书写字,我可从来没躲过舅舅。”顾砚看着李小囡一行人走的看不见了,转过身。
“舅舅这个学政,也领着份观察民情的差使,我这趟来,也是观察民情,你我都在杭城,岂不是差使摞了差使?这肯定不合适。你在杭城不好移动,那就只能我去平江府了。”顾砚看着尉学政笑道。
“这叫什么话!”尉学政失笑,“体察民情是要四处查看,江南两路和两浙路就这么大,你这样自小习武跑马的,往哪儿去不都便当得很?你这是借口!”
“阿娘要是听到舅舅这话,指定要教训舅舅。”顾砚用折扇拍着他舅舅的胳膊,“跑马走一趟,走马观花,能看到什么?这民情,就是要居住其间,每天采买看菜价粮价布价油盐酱醋的价钱,每天在酒楼茶馆之间,看民风听闲话,这样才能看到真正的民情。”
“你这是借口!”尉学政斜瞥着他外甥。
虽然不知道他这个外甥为什么要住到平江城,可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肯定是鬼扯!
“你舅母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到平江城,你舅母说了,你要是非要去平江城住着,她就带着你妹妹跟过去照应,把你舅舅我一个人扔在这杭城!”尉学政换一个方法劝顾砚。
“舅母是有点儿不放心,不过,舅母可没打算到平江城照应我。”顾砚笑道。
“就算你舅母没打算,我也得让她过去照应你,要不然,我肯定不能放心,”尉学政紧拧着眉。
“我跟着文家舅舅,在北边打过五六年的仗,有一两年,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
“舅舅你呢?赴任渭南县,舅母晚去了两个月,听说你见了舅母,抱着舅母放声大哭,说舅母再晚到几天,就见不到你了。
“舅舅这样的,竟然不放心我?”顾砚用折扇拍着尉学政的肩膀,笑眯眯道。
“你看你这孩子!净瞎说,你娘也真是,跟你说这些干嘛!
“不说这个了,你就算要去平江城住,也用不着那么急。高帅司伍漕司他们,天天打发人过来问我,你哪天得空,他们给你接个风……”
尉学政顾左右而言它。
“就是因为他们要接风,我才要赶紧走,明天我就不过来跟舅舅辞行了。舅舅去忙,我先走了。”顾砚打断了尉学政的话,拱手告辞。
? ?一转眼咱家阿囡的故事开始十几天了,听说明天月票双倍,必须努力一下发奋一下!要一洗小闲不加更的不靠谱传说!
? 双倍期间,500张月票加一更,刚看了下,起点240票(取个整)书城100票(继续取整),扣除基数,够票就更!
? 不能说小闲从不加更啊,加更的,真的!
? (最后说明,万一的万一,以十章为限,小闲有存稿了,可存稿实在有限,还要用于保证定时更新不断更,稿穷志短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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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7章 喜报比人早
第17章喜报比人早
李学栋竟然被点到了府学,大家都没想到。
李金珠一直以为这县学府学,是按照离家远近分派的,李学栋和李小囡也不知道县学和府学的分别,书上没有,也没听人说过。
李文华虽然不知道府学和县学的分别,可他觉得府学更好,因为说起来,平江城肯定比昆山县光彩么!
至于李金珠担心的平江城吃穿用度贵费用大这事体,他不怎么关心,他们家秀才公的用度,以后肯定是族里公中出,公中的铜钿,多点少点,他是无所谓的。
李金珠做了一路针线,愁了一路。
凭着直觉,她觉得府学的课肯定比县学难,别说府学,就是县学里,那些功课,学栋一个人能不能学下来,连学栋自己都不知道。
万一学不下来,让人起了疑心,再扯出阿囡替考的事儿,那可不光是他们一家子的大罪,还要牵连不知道多少人!
让阿囡跟着去吧,这俩小的从小儿就没正经干过活,到现在,阿囡连烧锅都烧不好,总是烧的火大一阵小一阵。
再说了,上学耗心费神,阿囡自己要学,还要教学栋,再做家务,肯定要累坏的。
让学栋做家务吧,阿囡是打着照顾她哥哥的旗号跟在她哥哥身边的,反倒让她哥哥做家务照顾她,这事体可说不过去。
她和老二老三得跟过去一个,老三毛毛糙糙,肯定不行,要么老二,要么自己。
老二性子闷,从小儿起,凡事都听她这个大阿姐的,听惯了,没自己拿过主意,小阿囡胆子太大,心气儿又太高,什么都敢想,老二又太疼她,让老二跟过去,她不放心。
自己跟过去,让老二和老三留在家里吧,她俩肯定斗不过三堂伯。再说,家里只有两个人,那三十几田肯定顾不过来,五口人分两处,费用肯定比在一处多。
都跟过去吧,在县城还敢想想,到平江城,唉,平江城里的东西太贵了,她们肯定住不起。
唉,到家再看吧,先去问问高先生,能不能从府学挪回县学,要是不能,再看看宽老太爷的意思。
唉,这桩事体难就难在学栋上学的难处讲不得!
李小囡挨着大阿姐,看着她做针线,看着她发愁。
照她原本的打算,是先到县城,摸清楚情况,站稳了脚跟,再想办法往平江城挪。
可现在,一步直达平江城,她这心里也是忽突忽突的没底儿,没底儿的事,她可不敢乱讲话。
………………………………
院试考完,那份大红的新科生员名录贴出来,抄往各州府的红案也鸡毛急递发向各处。
平江府离杭城也就三百多里路,快马急递当天就到了。
从平江城再到昆山县,也就半天。
黄县尊收到平江府转来的喜报,赶紧让人敲锣打鼓往李家和李氏族里报喜。
喜报报到小李庄,满村茫然。
正在田里干活的李银珠听到报喜的一声喊,高兴的脚下一滑,一头栽在水田里,被李玉珠一把拽起,李银珠挥着满胳膊满手的泥浆,兴奋的蹦着跳着,狂喊乱叫。
李玉珠只觉得两腿发软,挪到田梗边,一屁股坐下,捂着脸哭一阵笑一阵。
几个报喜的一看这架势,这儿肯定要不着报喜钱了,赶紧一个调头,直奔李家集。
三堂伯李文才看过一回喜报,根本不相信,这不可能!
想要再看一遍时,报喜人已经举着喜报,直奔李家集了。
李文才跟在几个报喜人后面,一口气跑到李家集。
整个李家集已经热闹的沸反盈天,祠堂前鞭炮响的震耳欲聋,喜庆的硝烟味儿从祠堂门口溢向四面八方。
一群年青后生大呼小叫着,抬着一根根木头送到祠堂门口。
他们李家祠堂门口能竖一根旗杆了,一定得挑根极好的木头。
李文才呆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好一会儿,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学栋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初识字的时候,三天记不住一个字,这样的笨货,他怎么能考出秀才?
这不可能!
李文才越想越不可能,越想越气愤难当,那样的笨货蠢货病殃子,他凭什么考出秀才!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李文才越想越气,越走越快。
学栋那样的蠢货病殃子,他肯定考不出来!肯定不是他考的!肯定是别人替他考的……
对!一定是这样,是有人替他考的这个秀才!
他那个妹妹!
李文才猛的站住。
他那个好吃懒做的妹妹,那个小囡儿,一定是她!
那死妮子聪明得很,听一遍就能背会,看一遍就能记住,一定是她替学栋考的这个秀才!
肯定是这样!
李文才直着头,连走带跑,直奔回家。
他要去告发!他要让那个蠢货病殃子,还有那一窝子死妮子死在大牢里,死在流放的路上,死光死绝!
李文才直冲回家,猛的推开迎上来的老伴儿,直冲进屋,拿出墨砚,呼呼磨了满满一砚墨,找出纸笔,坐下写告发状。
几个媳妇拿着针线,抱着孩子,站在婆婆身边,和婆婆一起,伸长脖子看着在堂屋里奋笔疾书的李文才,连几个儿子孙子在内,一大家子一声儿不敢响。
那个病殃子成了秀才公了,她们这心里,七上八下,害怕的厉害。
大儿媳妇时不时瞄一眼跟在他四叔李学福身边的大儿子,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这会儿就把儿子送到她大舅舅那儿避避,她家老大跟着他四叔五叔打那个病殃子秀才公,从小儿打到大。
这二三十年,李文才没写过超过三行的文章,这份告发状,写了一张又一张,一直写到人静前后,扔了两大篓子字纸,总算写好了。
李文才舒了口气,举起来看看,一团一团涂黑的墨团太多了,又抄了一遍,仔细收好,这才歇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文才吃了碗咸肉面,揣着告发状,直奔县城。
(本章完)
第18章 先查(月票加更)
第18章先查(月票加更)
黄县尊跟衙门里其它人不一样,一早起来不吃早点,这中午饭就吃得格外早,刚刚吃了早中饭,刑房书办就带着李文才进来,递上了一份告发状。
黄县尊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告发状,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李文才,抖了抖告发状,带笑问道:“你叫李文才?是李学栋的三堂伯?出五服没有?”
“他一家子是倒插门,不能算是我们李家的人!”李文才咬牙切齿。
“喔。”黄县尊恍然而悟的噢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们李家族谱里,没有李学栋的名儿?”
“有倒是有。”李文才不情不愿的挤出几个字。
“喔,在你们李家族谱内啊,李学栋和你出了五服没有?”黄县尊缓声细语的又问一遍。
“从他太婆那边算起,还在五服里,出了三服了。”李文才用力咬着他太婆三个字,以再次明示李学栋家这倒插门的身份。
“你这状子上说,你侄子李学栋这秀才,是别人冒名替他考出来的,这个别人,你知道是谁吗?”黄县尊拎起告发状,慢吞吞抖了两下,问道。
“他妹妹!那个小妮儿,他们一家门,就那个小囡是个聪明的。”李文才答的干脆而快。
黄县尊长长慢慢的噢了一声,接着问道:“小妮儿,小囡,这是名儿?是叫小妮儿,还是叫小囡?”
“小囡。她娘不想再生,偏怀上了,一生下来是个妮儿,就没起名,小囡小囡就叫成了名儿。”李文才想啐一口,没敢。
“喔,这样啊。那这个小囡,多大了?几岁进的学?在哪个学堂?师从哪位先生?”
“今年十五,说是比学栋小两岁,其实就一年,学栋生在年尾,她生在年头,实足十五了。她没上过学,她聪明得很,听一遍就能背会,看一遍就能记住。不能算没上过学,她跟着她哥,从去年秋天起,一直住在高家学堂,她跟着她哥一起上课。”李文才说到后面,又改了口。
怪不得那个病殃子又开始上学的时候,那个小妮儿跟着她哥哥也进了学堂,原来,真正去上学的不是那个病殃子,是那个小妮儿!
黄县尊再次拖着长音噢了一声,将告发状放到桌子上,看着李文才笑道:“此事极其重大,要细细查访,一定要查清查明,你先回去吧。”
“请问县尊要几日才能查清查明?这都是明摆着的,不用查。”李文才并不惧怕这位和气非常的县尊。他跟县粮书,跟衙头都熟得很,这位县尊脾气好得很,这话他听粮书说过好几回。
“短了三日,长了,也不过五日,放心,先回去吧。”黄县尊笑着挥了挥手。
“那我就回去等着,县尊一定要明察秋毫,秉公处置!”李文才拱手道。
“放心。”黄县尊和气笑着,再挥了挥手。
看着李文才出了衙门,姚先生纳闷道:“这是失心疯了?瞧着倒是好好儿的。”
族里好不容易考出来一个秀才,他竟然往县里递告发状,说是替考,这事儿,只能是失心疯了。
“同宗同族,仇深似海,你死我活的,多的是。”黄县尊神情淡然,拍了拍那张告发状,吩咐姚先生,“找人捎个信,请高先生过来一趟。”
姚先生答应一声,出衙门找人捎信儿。
高先生刚刚送走李氏族里送谢师礼的两位族老和一群后生,正站在院子里,捋着胡须,心潮澎湃的想吟首诗,从县城递铺过来的派送隔着篱笆喊了一声:县尊请他过去一趟,现在就去。
这一声把高先生澎湃的诗意喊没了,高先生紧忙换了件衣裳,借了头驴,骑着赶往县城。
姚先生带着高先生进了签押房,倒了杯浓酽的茶给他。
高先生接过茶,先陪笑和黄县尊解释:“李氏族里去了两位族老,到家里谢师,陪他们喝了几杯。”
“看起来,李氏族里还是有人懂理知礼的。”黄县尊笑应了句,将李文才那张告发状推给高先生,“你看看这个。”
高先生忙拿起那份告发状,一目十行看完,瞪着黄县尊,憋了好一会儿说出话来了,“他真是越老越无耻了!”
“你认识他?”黄县尊看起来没什么意外。
“是。在下开蒙时,和这个李文才在一间学堂,那时候,他就无耻无行,常常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那算是自小认识,他告发的这件事儿,李学栋真有个这么聪明的妹妹?”黄县尊接着问道。
“是有个妹妹,聪不聪明,我还真没留意。”高先生拧着眉,仔细想了想。
学栋那个妹妹,成天低着头,不是瑟缩在哪个角落,就是紧跟在黄妈身后,露半边脸,怯生生往外看,他好像没看全过她整张脸。
黄县尊听高先生这么说,似有似无的舒了口气,笑问道:“李文才和李秀才还在五服内,递上这份告发状,可不是小事儿,他们两家有仇怨?”
“唉,不能叫仇怨,我把知道的,讲给县尊听听。
“学栋是八岁那年进的学堂,这孩子天资不算很好,胜在用功。
“三年前的秋末,学栋父亲一病没了,从那之后,学栋就没再到过学堂,我托人去看过一回,说是一直病着,直到去年十月,学栋大阿姐把他和他妹妹送到了学堂。
“学栋家在小李庄,到我们高家集,也就半个来时辰。从前,学栋早来晚回,不住在学堂里。
“去年他大阿姐送他到学堂的时候,让他住到了学堂,还再三跟我讲,要是有什么事儿,让学栋他妹妹捎个话儿,不要让学栋一个人出学堂。”
黄县尊和姚先生对视了一眼。
“学栋那个妹妹一直跟着学栋,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照学栋他大阿姐讲,是学栋病了一两年,身子骨弱,让他妹妹跟着照顾他,后来,唉!”
高先生一声长叹。
“学栋那个妹妹,就叫小囡,那小囡又瘦又怯,乖巧得很,我家里老仆妇黄妈很疼她,她胆子小,也就跟黄妈能说说话儿,这些话儿,是黄妈和内子唠叨,我听到的。
“学栋父亲入土后,学栋就病倒了,病得挺厉害,一年多才渐渐好了,等学栋能走出家门,头一回在村子里走走转转,李文才那两个大孙子,就把学栋打了一顿,说是那一回,幸亏学栋他三阿姐就在边上,说他三阿姐虎得很,护住了学栋。
“隔了也就半个月,一天晚上,李文才那俩孙子把小囡认成了学栋,一棍子闷在小囡头上,小囡晕死了两三天才醒过来。小囡这儿。”
高先生指了指自己右边头侧。
“留了这么长一道疤,我那个小闺女喜欢小囡,给她篦头的时候看到的,内子也看到过,跟我说起时,眼泪都下来了。
“黄妈说,小囡跟她说,她跟着她哥哥,是要在有人闷黑棍时,让人家认不清她和她哥哥,她就能替她哥哥顶一命。
“唉,可怜哪。”高先生抹了把眼泪。“学栋考好县试回家那天,过了高家集没多远,就被李文才几个孙子围住,好在李家姐弟五个都在,又拿着棍,说是小囡吓坏了,哭的叫的旁边的村子里听的清清楚楚。”
“李秀才家有多少田?”黄县尊明了的问道。
“三十七亩上好的水田,还有五间青砖瓦屋。”高先生答道。
“那不少了。”黄县尊在那张告发状上拍了下。
“李文才是小李庄的里正,李文才一个娘的大哥是族老,族长是李文才三服内堂弟,李文才亲兄弟五个,儿子侄子十七八个,孙子辈就更多了,人多势众,听说他们族里也没人敢惹他。
“唉,上天有好生之德,学栋考出了秀才,算是给他们姐弟挣了条活路。”高先生再抹了把眼泪。
他家学栋命苦啊。
“李秀才考这趟院试,这银子,是哪儿来的?你知道吗?”黄县尊又问道。
“是他们族里旺字房的宽老太爷李讳士宽……”高先生将李学栋县试考了第三名后,找到族里,族里不管,宽老太爷悄悄找到他的事儿,仔细说了一遍。
黄县尊缓缓点了下头,和高先生笑道:“我大体清楚了。这桩案子,肯定要审一审,到时候,还要烦劳高先生走一趟。”
“县尊客气了,在下随时听传。
“这事体,还望县尊能还学栋姐弟一个公道,李文才这厮实在欺人太甚!”高先生瞄了眼那张告发状,简直想啐上一口。
“先生放心,有劳先生了。”黄县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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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9章 回来了
第19章回来了
天刚蒙蒙亮,顾砚在护卫小厮长随的护卫下,绕过杭城,直奔位于平江府东北角的江南海税司。
中间换了两回马,午时前后,赶到了临海镇外,顾砚纵马冲上一处小土丘,远眺着繁忙的临海三镇,心潮起伏。
这里是他前一世破除腐坏、重振帝国生机的起点,他在这里大刀阔斧,势如破竹。
这里也是他前一回半途而败、身死他乡的起因。
前一回,他忽略了太多的隐患,这些隐患从这里生发出去,四处串连,生长壮大,绞杀了他和皇上重整帝国的努力,也绞死了他和皇上。
现在,他再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这里。
这一回,比从前早了五年,他也不是从前那个只顾往前冲的意气少年了。
顾砚挽了个响亮的鞭花,指向前面一望无际的繁华,“走!”
横跨一岛两岸的江南海税司,占地极广。
顾砚换下骑装,换了件月白杭罗长衫,束了条同色丝绦,摇着把折扇,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停下来,伸头欠身仔细看,和初次游历到临海镇的外地人没什么两样。
走到一间挂着何字招牌的货栈门口,顾砚站住,看着那个油漆鲜明的何字,眼睛微眯,顿了顿,目光从何字招牌,看向货栈,再从货栈看回那个何字,摇着折扇,接着往前。
这个何字,出自他们睿亲王府。
何家,是睿亲王府门人,专职照料睿亲王府在临海镇的产业,以及平江城别业。
他一直视他们为王府门下之人,视为自己人。
直到很晚,他才知道,在何家眼中心里,临海镇那些产业真正的主人是他们何家,他们是盘亘在临海镇的无冕之王,是江南海税司真正的主人,王府不过是供他们驱使的犬马。
顾砚摇着折扇,自自在在的走着看着,经过一间彩带飘扬、雕梁画栋的酒楼,顾砚站住,仰头看了看,哗的收了折扇,抬脚进了欢门。
对着小巧精致的看菜,顾砚指指点点,问一问这道菜有什么讲究,那道菜是什么口味,挑挑拣拣点了五六样菜,坐在二楼临街的雅间,看着楼下的热闹,吃了饭,接着往前逛。
逛到海税司门口,隔着宽阔的青石路,顾砚慢慢摇着折扇,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如巨兽般的海税司,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打了个呵欠,“累了,回去吧。”
出了镇子,顾砚上了马,跑出一两里路,突然勒停马,蹙眉问道:“这附近是什么县?”
“回爷,昆山县,是个小县。”石滚忙答话道。
“去看看,观观风。”
观观风三个字,顾砚说得颇有几分无奈。
石滚明了的看了眼他家世子爷。
他家世子爷是做大事的,到昆山这种小县观风,确实大才小用了,可他家世子爷领着观风使的差使,既然路过了昆山小县,确实不好过而不观。
他家世子爷不容易啊!
………………………………
昆山县衙。
黄县尊又让人悄悄叫了旺字房李士宽到县衙,细细问清楚了李学栋和李文才两家的过往过节,心里有了数,和姚先生商量好几处细节,只等着李学栋回到昆山县,就审理此案。
午后,李文华背着个大包袱走在最前,李学栋等人跟在后面,刚下了船,就看到高先生拎着长衫前襟,一路小跑迎上来。
“我先跟你三堂叔讲几句话。”高先生冲李学栋摆了摆手,看向李文华道:“你大伯让你赶紧回去,避着人,要是有人问,就讲去临海你大哥家了。”
“好,那我先回了。”李文华见高先生神情严肃,急忙将大包袱递给李金珠,赶紧往李家集回去。
“出什么事儿了?”李金珠的心提了起来。
瞧高先生这样子,肯定出大事儿了!
“不是大事,没啥事体,咱们先上车,上了车再讲。”
高先生故作镇静的答了句,伸手拉过李学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爱怜的抚了抚李学栋的肩膀,“别怕,没大事,你现在是秀才公了!咦,小囡也去啦。”
高先生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李小囡。
李小囡被他看的心里发慌,躲到大阿姐李金珠身后,只露出小半边脸。
“小囡……”李学栋心虚起来,下意识的想解释。
“上车再讲,赶紧走吧,咱们去李家集。”高先生拍了拍李学栋,带着三人,往旁边一辆大车过去。
大车只有个竹顶棚,遮阳不挡风,舒适凉快。
上了车,李金珠再次问道:“出啥事体了?”
“没什么大事,你们不用急,肯定没事,我见过县尊了。”高先生一脸严肃的交待了几句,顿了顿,才接着道:“你三堂伯李文才,往县衙递了份告发状,讲学栋这个秀才,是小囡替考出来的。”
“啊!”李学栋连惊带吓,脸都白了。
“别怕别怕!你看看你这孩子,你是秀才公了,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呀,这胆子太小。”高先生拍了拍李学栋,怜惜无比。
学栋这孩子是真好!
“那黄县尊怎么讲?”李金珠的脸也微微发白。
李小囡紧挨着李金珠,垂着眼皮一声不敢响。
“还能怎么讲?黄县尊那样的精明人,能相信这样的胡说八道?我都讲了,没事,别怕。我已经跟县尊讲了你三堂伯想吃绝户这事儿,他这是诬告,放心!”
高先生两只手抬起按下,抬起按下。
他家学栋虽说是秀才公了,可毕竟刚刚考中,还没来得及经事儿,看把孩子吓的。
唉,他这心里,也有一点点乱。他那趟去县衙,黄县尊虽说一直笑着,和蔼是和蔼极了,可直到最后,一句磁实话儿都没讲!
“肯定没事!”高先生加重语气,“李文才这告发状,是个人都知道这是胡说八道,黄县尊英明着呢,别怕。你们听我讲正事儿。”
高先生挪了挪,对着李学栋和李金珠。
“你三堂伯递告发状那天,县尊把我叫到县衙,问你们跟你们三堂伯两家的恩怨。
“隔一天,天都黑了,宽老太爷到家找我,他是从县衙直接到我家的,讲县尊问的也是你们跟你们三堂伯家的恩怨。
“宽老太爷还讲,黄县尊听到后来,十分感慨,讲了句一定要还李秀才一个清白公道。这句话的意思,听得懂伐?”
高先生从李学栋看向李金珠。
李金珠不停的点头。
“我跟宽老太爷商量下来,宽老太爷得在李家集看着,我到这儿来等着你们,把事情先跟你们讲一讲。
“昨儿晚上,黄县尊让人捎了口信儿给我,让我到这儿等到你们,陪你们去李家集。
“黄县尊讲,他打算在李家集审李文才告发替考这桩案子。
“族里你们不用担心,宽老太爷可不是简单人儿,肯定都安排好了,你们别害怕,到时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再跟学栋讲讲见官的规矩,学栋啊,你现在身份不同了……”
高先生挪了挪,面向李学栋,仔细教导李学栋见了黄县尊该怎么自称,怎么答话。
? ?关于科举笔迹的事
? 以前要科举当官,有两件基本功,其一是官话,就是现在的普通话,其二就是要写一笔上好的馆阁体字,这个馆阁体,可以理解为印刷体,而且还是宋体印刷体,科举考卷,给皇上的奏折,公文往来,全部要用馆阁体书写。
? 这种馆阁体,有好坏区分,但真的极难分出是谁的笔迹。
? 科举考到举人、进士这一级,考卷还需要专门的人誊抄一遍,以防万一有人凭馆阁体认出笔迹,毕竟,阅卷的人肯定都不是简单人物。
? 秀才这一级一般不用誊写一遍。
? 以前的学生,从上学第一天就要学习馆阁体的字,所以,他们如果考不上,就可以去做一样工作,抄书匠,抄书,也必须用馆阁体,写一笔上好的馆阁体,是可以凭字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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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0章 审一(加更)
第20章审一(加更)
李氏族长、李大爷李文纲是在黄县尊到了李家集之后,才从李文喜那儿知道了李文才告发李学栋的事儿。
李文喜也是在看到黄县尊,又看到他弟弟李文才之后,才知道这桩告发。
族长李文纲顾不上细问,赶紧陪在黄县尊左右,族老李士宽指挥着族中青壮,照姚先生的指点,在祠堂门口搭起台子,支起凉棚,围出一片地方。
其它几位族老,有的忙着招待跟随来的书办衙役,有的忙着照姚先生给的名单叫着喊着四处找人。
黄县尊带着衙役书办等十几个人,是过来审案子的,审案子自然要有审案子的规矩。
李文喜顾不上别的,只揪着他幼弟李文才,打了七八个耳光,也没能问出来李文才为什么要写这份告发状,更别提把这份告发状撤回来了。
………………………………
顾砚一行几十人到了昆山县城外,打前站的长随从城里出来禀报:县令黄显周前往李家集审案子去了。
顾砚听到李家集三个字,甩着个鞭花,吩咐道:“去看看。”
一行人绕过昆山县城,直奔李家集。
顾砚赶到李家集时,李氏祠堂门口,台子棚子已经搭好了,该传的人也都到了,包括留在家里的李玉珠和李银珠,一切就绪,就等被告李学栋李秀才了。
顾砚一行三四十人,鲜衣怒马,极其招摇极其显眼。
刚到李家集边上,顾砚斜瞥着路边几个看他看呆傻了的妇人,勒住马,石滚不用他吩咐,急忙递上黑纱帷帽。
他家世子爷生得极好看,却极厌恶人家看他,只要一出门,帷帽必不可少。
顾砚戴好帷帽,骑在马上,远远打量着县令黄显周。
黄显周也正往他这边眺望。
顾砚肆无忌惮的直视着黄显周,上一回他见到黄显周时,黄显周已经在这昆山小县做了两任六年,那会儿的他,比现在更黑更瘦更令人厌烦。
他好像把他连功名都削了个干净,后来他怎么样了?
顾砚努力想了想,却没能想起来。
一个小县县令,对他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李家集上几乎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祠堂附近,人挤人人挨人。
顾砚下了马,在石滚等几个小厮护卫的拱卫下,穿过人群自发自动给他让出的通道,围着高台转了半圈,挑了个看热闹的上佳位置,站住,抖出折扇,慢慢摇着,等着看热闹。
从昆山县码头过来的大车一路小跑,进了李家集,人群让开,大车直奔祠堂,在棚子前停下,高先生先跳下车,李金珠跟着跳下来,回身抱下李小囡。
李玉珠和李银珠看到大阿姐,急忙扑迎上去,“大阿姐!”
这一声大阿姐,李玉珠还好,李银珠已经带出了哭腔。
“别怕别怕!”高先生抢先安慰了句。
李金珠先抱下李小囡,伸手去扶李学栋,李学栋一张脸苍白,小心的护着那件细布长衫,从大车上跳下来。
“没啥事体,别怕,还能怎么样!”李金珠看了眼已经搭好的高台和棚子,伸手拍了拍李玉珠和李银珠,压着声音道。
“大阿姐回来我就不怕了。”李银珠紧挨在大阿姐另一边。
大阿姐回来了,她确实不怕了。
李玉珠用力搂了搂李小囡,李小囡俯在李玉珠耳边,低低道:“二阿姐别怕,哥哥是秀才公了,肯定没事,有事也是好事体。”
“嗯。”李玉珠低头看了眼李小囡,想笑一笑,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
姚先生拂了拂长衫,上前一步,拱手欠身,极其正式的和黄县尊禀了一声。
黄县尊站起来,和族长李大爷笑道:“人都到齐了,李秀才也来了,那就开始吧。”
高台上已经摆好了桌子,铺上了衙役们带来的紫红桌布,整整齐齐摆好了签筒,惊堂木,官印,纸笔砚台等物,砚台里也已经磨好了一砚墨。
黄县尊坐上去,十来个衙役拄着水火棍两边站好,喊过三声威武后,四周雅雀无声。
刑房书吏昂首大步,走到高台前面,面对众人,高声叫进原告李文才,看着李文才跪下,抖开李文才那张告发状,抑扬顿挫、有腔有调的念了一遍,哗的抖了抖告发状,冲黄县尊欠了欠身,退后几步,站到了高台旁边。
“李文才,这张告发状是你写的吗?”黄县尊面带微笑,缓声问道。
“是!”李文才跪在高台前,昂起脸上一道道僵起的手指印,梗着脖子答道。
“你说本县新科生员李讳学栋乃是有人冒名顶替才考上了这新科生员,那这冒名顶替之人,你可知道是哪一个?”黄县尊接着问道。
“就是他那个妹妹!李小囡!”李文才拧过身,手指点向瑟缩在李玉珠身后的李小囡。
“就是那个小丫头?嗯,你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黄县尊伸头欠身,看了看躲在李玉珠身后,只露出半边脸的李小囡。
“这是明摆着的!李学栋是个病殃子,他笨得很!他怎么可能考得上?他那个妹妹,从小就聪明,学认字,看一眼就会了,从来不用第二遍,听她哥背书,听一遍就会背了,她都会背了,她哥还没念顺畅呢!
“还有,她五六岁上就会写诗,那诗写得灵气得很!李学栋这个秀才肯定不是他自己考的,肯定是他妹妹替他考的!”
李文才声壮气足。
黄县尊听到写诗灵气得很,看了眼姚先生,姚先生迎着黄县尊的目光,嘴角往下扯了扯,斜瞥了李文才一眼。
李学栋县试、府试、院试的墨卷,他都已经看过了,那几首应试诗,也就是没错韵而已,跟灵气这两个字半点都搭不上。
李学栋的文章也是平实厚重的风格,胜在说理透彻,论辩条理清晰,环环相扣,步步推进,极有力量,这份厚重朴实,由文及人,县试时,他还以为李学栋是一位高大勇猛的北方汉子。
这些,都跟灵气灵动全然不搭。
高台一侧,顾砚凝神听着李文才的话,眼睛微眯又舒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李小囡。
这小妮子那诗写得没眼看,她那文章也是厚重慎密的路子,她那股子逼人的灵气哪儿去了?
难道是装的?
不可能,这小妮子可没有那样的心眼心计,从前从来没有过,现在看,胆子不小,心眼么,好像还是不多。
顾砚挨个打量着瑟缩成一团的李家姐弟,目光再次落在缩肩塌背、抖抖瑟瑟的李小囡身上,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这会儿知道怕了,那天对着他面无表情浑然不顾的胆气呢?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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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1章 审二
第21章审二
“李秀才。”黄县尊看向李学栋。
李学栋没反应过来。
高先生急忙上前一步,推了李学栋一把,“叫你呢。”
“是,小子……”
“错了错了!”高先生赶紧在李学栋背上拍了一巴掌。
“是是,学生……”李学栋赶紧改口。
该怎么答话怎么见礼,过来的路上,高先生教过他,可他太紧张太害怕了。
“给李秀才搬把椅子。李秀才,坐下说话。”黄县尊吩咐了句,再笑着冲李学栋指了指,示意他坐下说话,接着看向姚先生笑道:“你看看,还是个孩子呢。”
“可不是,县试那会儿,县尊不是说,要是他这生月能晚上一个月,咱们县里就能出一位神童了。”姚先生扬声笑道。
“李秀才,你三堂伯李文才的告发状,你都听清楚了?”黄县尊看着李学栋坐到了椅子上,语调神情都十分随意的笑问道。
“是。”李学栋紧张的浑身僵硬,后背全是冷汗。
“这份告发状,在你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黄县尊抖着那份告发状笑道,仿佛不是在审案子,而是在和李学栋喝着茶说闲话。
李学栋被黄县尊问怔了,下意识的看向大阿姐李金珠,李金珠急忙冲他抬下巴努嘴,示意他回答黄县尊的问话。
“回县尊,想到了,也没想到。”李学栋转头看向黄县尊,见黄县尊笑容和蔼,心里微定,颤声答道。
“想到了?”黄县尊声调上扬,一脸惊讶神情很是夸张,“你竟然想到了?为什么?你仔细说说。”
“小子,不是,学生日以继夜的学习,拼了命也要考出来,就是因为三堂伯,因为要是考不出来,学生就活不下去了,学生一家都活不下去了。”李学栋喉咙哽住,眼泪下来了。
“给李秀才倒杯茶,别急,慢慢说。”黄县尊温声吩咐。
姚先生亲自倒了杯茶,亲自端给李学栋,温声笑道:“喝口茶,别急,慢慢说。”
李学栋一口气喝光了茶,心神稍稍安稳,接着道:
“三年前的秋天,学生的父亲牵着学生家和三堂伯家合养的那头牛到曹家埠配种,回来的路上遇到暴雨,父亲把遮雨的东西都盖到了牛身上,回到家,牛没事儿,父亲高烧不退,熬了三天,没能撑过来。
“父亲走的时候留了话,不要办丧事,棺木也不用另买,把阿娘的棺启开,把他和阿娘放在一起就行。可三堂伯非要大办,借着大办阿爹的丧礼,三堂伯从中得了不少铜钿,学生家中积蓄却被折腾一空。
“阿爹走时,大阿姐在阿爹面前梳起头发,立誓不嫁,和大阿姐定亲的张家答应退亲,可三堂伯却拦在中间,三堂伯讲大阿姐退亲就是坏了李氏一族的声誉,大阿姐把阿娘留下的一根包金银簪子,再搭了半吊钱,一起给了三伯娘,三堂伯才不再拦着。
”阿爹搭上性命的那头母牛怀着小牛的时候,三堂伯讲母牛肚子大是因为病了,三堂伯还讲母牛的病都是阿爹害的,给母牛吃药请煽匠的铜钿得我们家出,说给母牛治病花的铜钿比牛还贵,让我们家给他半只牛的铜钿,我们没铜钿,三堂伯就讲那牛就归他们一家了。
“阿爹出殡的时候,正下着雨,三堂伯讲孝子要跪坟,三堂伯打着伞,亲自看着学生在阿爹坟前跪了三个多时辰,学生本来就体弱,淋透了雨,回到家就病倒了。
“学生这一病就是一年多,刚刚好,头一天走出屋,撞上堂哥李学福和李学寿,被他们两人暴打,幸好三阿姐拼命护着我,大阿姐和二阿姐又及时赶回来了。
“之后,大约半个月吧,有一天晚上,阿囡到屋后竹林边上看月亮,被堂哥李学福和李学寿一棍子打在头上,昏死过去两天两夜才醒过来。
“阿囡被打,是因为她披了学生一件长夹衣。”
顾砚听李学栋说到阿囡在竹林边看月亮,眉梢挑起。
绿袖最喜欢赏月,最喜欢赏竹林之月,她说竹林摇曳,清辉斑驳,最有出尘之意。
他觉得寒月竹林,阴气过重,曾让她只可花下赏月。
阿囡被打得昏死过去那天,是哪一天?得打听清楚。
“三伯娘还带人相看过阿囡,是个人伢子,讲阿囡能卖十两银。
“大阿姐讲,三堂伯是铁了心要吃掉我们家那三十多亩水田,还有阿囡的身价银子,大阿姐二阿姐她们也能卖个三两五两银。
“后来,大阿姐讲,学生这学还得去上,这是我们一家人唯一的生路,不求学生能考中秀才,哪怕能到县学附学……”
李学栋的话戛然而止,看向高先生。
他在路上跟高先生讲要是能到县学附学,就能认识县里衙头家、粮书家孩子,也算攀了点儿关系时,高先生曾经交待过他,这些话讲出来不好,不要讲。
“我懂了,为什么上学这件事儿我知道了,你接着往下说。”黄县尊明了的接话道。
“是,去年秋天,该交粮的时候,大阿姐就没像往年那样,跟着三堂伯去交粮,是学生和大阿姐、二阿姐去交的粮,秋天这一趟交粮,我们省下了一千三百多个铜钿,用这个铜钿给学生交了学费,把学生重新送到高家学堂。
“学生在高家学堂不是念书,而是搏命,替自己和大阿姐、二阿姐、三阿姐,还有阿囡搏命。学生……”
李学栋喉咙再次哽住,说不下去了。
黄县尊已经一把一把抹起了眼泪,姚先生跟着抹眼泪,站了两排的衙役们赶紧跟上,有的时不时猛抽一下鼻息,有的随着黄县尊的节奏,不停的抬手抹眼泪。
黄县尊帕子按脸,用力擤了下鼻子,再咳嗽一声,扬声问道:“李学福和李学寿来了没有?”
“来了。”衙头答了一声,紧走几步,一手一个,揪着李学福和李学寿推到两排衙役中间,再按着跪倒。
黄县尊仔细看了看两人,指着瞪着两只牛眼、一脸呆愣的李学寿问道:“你说说,打过你这个堂弟没有?”
李学寿随着黄县尊的手指瞪向李学栋,立刻点头,“打过。”
“为什么打他?”黄县尊接着问道。
“阿娘讲了,打死伊就能天天吃肉!”李学寿直着两眼牛眼,干脆直接,实话实说。
(本章完)
第22章 审三(月票加更)
第22章审三(月票加更)
李学寿一句打死他天天吃肉,听的黄县尊上身后仰,片刻,转身看向站在高台一侧的李氏族长李文纲,皱眉问道:“刚才李秀才说的那些事儿,你知不知道?听说过没有?是真是假?”
李文纲听李学栋那一长串儿的控诉时,脸已经白了,刚才傻楞楞的李学寿那两句回话,更让李文纲一张脸惨白。
“他们在小李庄,离李家集四五里路,来回不便,我……”李文纲解释了几句,迎着黄县尊眯起的双眼,不敢再接着解释了。
不管他怎么解释,他这个族长都难辞其咎。
“看来你不知道,那就不用问你了。小李庄有没有别的人家过来?”黄县尊坐正回去,缓声问道。
“有。”衙头往前一步,打量着站在一堆的十来个人,指着站在最前,看热闹看的一脸兴奋的妇人,“你!出来!”
妇人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两条腿直来直去的挪了几步,扑通跪在地上。
“青天大老爷啊!”
“别害怕,他们两家的事儿,你知道吧?知道你就说说。”黄县尊一脸笑,和气极了。
“青天大老爷啊!学栋……”
“掌嘴!”衙头一声怒呵。
秀才公的名讳岂是尔等随便叫的!无知村妇!
妇人吓的一哆嗦。
“不要吓着她,秀才公不会计较这些,你接着说,别怕。”黄县尊笑容更加温和,态度更加和蔼。
“青天大老爷啊!”妇人磕了个头,“伊!”
妇人不敢再叫学栋的名儿,曲着手指,小心的点了点李学栋。
“三婶子讲伊不吉利,伊一家门都不吉利,阿拉一个村子都要被伊祸害,三婶子扎了个小人儿,写着伊八字,天天扎天天扎,还让阿拉一起扎,三婶子讲,伊……”
“李学福和李学寿把李家小囡打得晕死过去,这事儿,你知不知道?”黄县尊打断了妇人的话。
“知道知道!阿拉一个村都知道!喔哟!淌着好些血,喔哟,吓死个人,都讲活不成了,都没气儿了,后头又活了。三婶子讲,不吉利。
“伊个妹妹好吃懒做,成天对着树叶子草根子掉眼泪,讲的话听都听不懂,伊个妹妹是个傻子!伊拉……”
“李秀才父亲的丧事,你去帮忙没有?”黄县尊再次打断了妇人的话。
“去了去了,阿拉一个村都去了!那一回,就那一回!阿拉三堂叔大方得很,那是真大方,从来没那么大方过,现杀了两头猪,还有一只羊,阿拉一个村的人吃了三天猪肉饭!羊肉阿拉没吃着,三堂叔讲要敬神,三堂叔身上天天都有羊肉味儿,香得很!香了得有一个多月!啧!阿拉三堂叔抠得很,就这桩事体办得阔气,喔哟,阔气得不得了!阿拉三堂叔……”
“李金珠退亲的事,你知不知道?”黄县尊熟练的截断妇人的话。
“知道知道!这事体哪能不知道!伊大阿姐定亲那家,跟我婆妹婆家弟媳妇娘家一个村,是户好人家,伊大阿姐能干得很,那家后头娶的那个媳妇,可不如伊大阿姐,阿拉三堂叔都是为了伊大阿姐好,那户人家可是好人家,那家伢儿生得又好看,伊……”
“你三堂叔家那牛,是他们两家合养的?”黄县尊问道。
“买小牛的铜钿,是伊两家一家一半,后头那牛,都是伊阿爹养着,伊阿爹可是能干!那牛养得好得很!伊阿爹还会砌墙,伊阿爹一死,伊就可怜来,伊阿爹能干得很!伊阿爹……”
“好了,带她下去吧。”黄县尊挥手示意。
一个衙役用水火棍碰了碰妇人,示意她下去。
妇人正说到兴头上,”青天大老爷,还有好多事体我还没讲来,还有好多事体……”
“退回去!”衙头一瞪眼,妇人吓得头一缩,赶紧往回缩。
“这事儿,你怎么看?”黄县尊再次转身问族长李文纲。
“小民……”李文纲一声小民之后,就卡住了,呆了一瞬,猛然一个转身,一把扯过离他不远的李文喜,先甩了一个漏风巴掌,“那是你一个娘的弟弟,你讲!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讲!你讲啊!”
李文喜听到他弟弟李文才那张告发状时,怒火冲天,他知道自己弟弟不懂事,可不懂事到这份上,他实在没想到。
接着,李学栋的控诉浇灭了李文喜满腔的怒火,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李学栋讲的,肯定都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样儿,可他一直以为这个弟弟下作归下作,好在胆子小,可没想到他现在连胆子都长出来了。
再到李学寿那句打死伊天天吃肉,李文喜只觉得两条腿都在发抖。
被李文纲一把揪上前,一个巴掌打的李文喜恍过了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黄县尊看着不停磕头的李文喜,端起杯子,垂着眼抿了几口茶,放下杯子,目光扫过众人,缓声道:“李文才所告发李秀才替考一事,所言替考之人。”
黄县尊指了指一直瑟缩在二阿姐身后的李小囡。
“大家都看到了。两人一男一女,一大一小,李文才所言替考,十分可笑。
“李文才疑心替考,理由是这小阿囡聪明,写的诗极有灵气。李秀才县试、府试和院试的墨卷,本官都一一看过,李秀才见识出众文章严谨,论理极有力度,可那诗,也就是不错韵而已,算不上灵气。是这样吧?”
黄县尊看向高先生问道。
“对对对!学栋经义时文格致都极好,只在诗赋上头,实在没什么灵气。”高先生急忙欠身答话。
“此份告发空穴来风,照理,当杖二十,枷号十日。”黄县尊顿了顿,看向李文纲,“可这份告发状背后,是谋财害命,欺压同族,这可不是他李文才一个人的事,这是因为你们李氏族里门风败坏,对子侄全无管教,才会生出这样的恶毒之事!”
黄县尊声色俱厉。
“本官以为,此案之罪魁祸首,不是李文才,当受责罚的,也不是李文才,而是尔等族长族老!”
黄县尊抓起惊堂木,啪的拍在桌子上。
李文纲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站在他身后的族老们紧跟跪倒,周围看热闹的李氏族人,呼啦啦跪成一片。
李学栋也吓的一下子窜了起来。
顾砚颇为赞赏的看着黄显周。
李氏族中门风败坏,确实是阿囡一家受尽欺负的根源。这个黄显周,至少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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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3章 小族长
第23章小族长
黄县尊冷着脸,端起杯子,抿了几口茶,咣的放下杯子,看向李文纲,冷声问道:“李文纲,你族中李文才一家大小所作所为,你一无所知是吧?”
“李文才在小李庄,小的……”李文纲一额头冷汗。
“那我再问你,李秀才这趟高中,你想到了,还是没想到?”黄县尊接着问道。
“想,没,没想到。”李文纲结结巴巴道。
“李秀才一门孤儿,三姐一妹,只有他一个男丁,他今年才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我问你,李秀才这趟远赴杭城,你们族中,谁陪他去的?”黄县尊看着李文纲。
李文纲抬头看了眼黄县尊,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哪知道啊!他是接到喜报,才知道李学栋高中了。
“那李秀才四月府试,又是谁陪他去的平江城?”黄县尊提高了声音,明显极不高兴。
李文纲俯身下去,头几乎挨地。
“那我再问你,李秀才二月里考过了县试,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李文纲急忙直起上半身,不停的点头。
这事儿他真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黄县尊声调和缓下来。
“就是他刚考过县试没两天,他大阿姐用小车子推着他过来,就在祠堂,就在那里,我们几个都在,他说他县试考了第三,说要去考府试,来要铜钿……”
李文纲的话戛然而止。
李学栋和他阿姐来要铜钿,他们可是一个子儿也没给。
“嗯,找你要钱,之后呢,你接着说。”黄县尊斜瞥着李文纲,端起了杯子。
“那个,县试这个,小的族里,县试上考了头名的都有过,后头都没考出来,这几年,小的族里也不宽裕,小的,这不是小的一个人,是大家,这是大家的意思,是他们!他们都说,族里穷,还是等学栋考出秀才,等……”
迎着黄县尊冷冷的斜瞥,李文纲越说越含糊。
“嗯,我都听明白了。”黄县尊将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抬手指着跪了满地的诸人,“你们呢?可都听明白了?
“你们李家这位族长,李文才谋害同族,纵子孙行凶,吞人家产,他一无所知,你们族里的读书种子,李秀才这样的神童,他不闻不问,还要难为,要让人家先考出秀才。唉!”
黄县尊一声长叹,手指点着李文纲,看向众人道:“这样的族长,你们李氏一族门风败坏,子弟无成,也就不奇怪了。”
黄县尊连叹了几口气,手指划了一圈,“你们李家共分几房?各房各家的当家人都来了没有?来了就站出来。
“我问你们,你们是要让这样的人接着当族长,接着祸害你们李氏一族,直到把你们满族满门祸害至死呢,还是要革弊除害,重振家声?”
“自然是要重振家声,请县尊指点。”旺字房的族老李士宽急忙直起上身,扬声答道。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黄县尊挨个看过各房当家人。
各房当家人迎着黄县尊的目光,赶紧点头。
“要重振家声,你们一定要另选族长族老,我看,就现在吧,先推个族长出来,再由族长领着你们议定办法,重选族老,本官就担点儿责任,给你们做个证人。”黄县尊声音缓和下来。
“小人觉得,阿拉家秀才公该做阿拉族长。”满字房的一个中年人冲黄县尊欠了欠身,冲李学栋拱了拱手,扬声道。
李学栋两只眼睛瞪的溜圆,两只手摆的风车一般,“啊?我?不不不!我不行!不行不行!”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读书人的本份,李秀才可不能只顾独善自身,你的族人,是你的依仗,也是你的责任。”黄县尊看着李学栋,语调温和,神情却郑重严肃。
“是。”李学栋被黄县尊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哪还敢再摆手,这话说的他只能应一个是字。
可他哪有本事当这个族长,他连家长都没当过!
他很害怕。
“你们族中,虽说有李文才这样的枯枝,有李文纲这样愚昧不明之人,可也有不少明理有智,善良守份之人,这些族老,并不全是愚昧不明,你这个族长,先要学会识人用人。”黄县尊温声教导李学栋。
李金珠站在旁边,瞪着李学栋不停的眨眼,李学栋下意识的看着他大阿姐,呆了一瞬,福至心灵,颤声道:“学生,学生常听,听,听长辈讲,旺字房的堂翁翁是个极明理的,先生也讲过,讲旺字房的堂翁翁极明理极难得,那个……”
宽老太爷站在诸族老中间,微微垂着头,露出丝丝笑意。
他们这位秀才公,聪明得很呢,就是年纪小了点儿,以前又没人教导,这会儿仓促之下,还能如此反应,往后必定能成就大器,这是他们李家的福份,更是他们旺字房的福份。
“大堂伯确实明理公正,阿拉满字房的人最服气的就是阿拉大堂伯!”刚才说话的满字房中年人扬声道。
“对对对!这十里八乡,谁不讲阿拉大伯人好!”三堂叔李文华也赶紧帮腔。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声。
“哪位是?”黄县尊微微欠身,打量着站成一团的诸族老。
“小的李士宽。”李士宽忙站出来一步,向黄县尊欠身见礼。
“你就不要推辞了,李秀才一来年纪小,二来,李秀才最要紧的事是专心念书,我看,族中大事由他作主,至于日常繁琐杂务,你就替你侄孙多担待些,以便让他专心读书,这也是利家利族的事儿。”黄县尊看着李士宽笑道。
“是。谨领县尊吩咐。”李士宽毕恭毕敬的答道。
“你们必定要重新议定办法,推举族老,只怕还要重写族规,这些都是细功夫,本官就不一直跟着看着了,推选好族老,重新修好族规,让李秀才写个贴子给我看看。”黄县尊看着李士宽,接着笑道。
李士宽忙欠身答应。
(本章完)
第24章 审结
第24章审结
“这桩案子,本官这里还有两件小事需审明了结。”黄县尊拍了下惊堂木,四周安静下来。
“李文才和李秀才两家的户贴,带过来没有?嗯,既然拿来了,看看那头牛写在谁家户贴里。”黄县尊示意书办。
书办忙抖出户贴,举起来转了一圈,扬声道:“据户贴所记,耕牛一头,乃李秀才一家所有!”
“你是小李庄里正,这些户贴上,每一张都有你的手印画押,想来,这牛是你家的还是李秀才家的,户贴上所载必定不错,这些年的牛税,也是李秀才家缴纳。
“耕牛一事,本官判定如下:耕牛一头,连同小牛,乃李秀才家所有,李文才号称和李秀才家共养耕牛共计……”
黄县尊看向书办,书办急忙欠身答道:“五年。”
“此五年,因李秀才家也在使用耕牛,就以李文才赁李秀才家耕牛两年半计,之后总计……”
黄县尊再次看向书办,书办赶紧再答:“三年半。”
“嗯,两者合计,李文才总计赁用李秀才家耕牛六年。你们这一带,赁一头健壮耕牛,一年要多少钱哪?”
这一次,黄县尊看向李士宽问道。
“老牛两吊钱起,健牛最少也要四吊钱。”李士宽忙欠身答话。
“那就四吊钱,总计二十四吊钱。限李文才十日内交割给李秀才。
“其二,李文才身为里正,欺压族人,欺上瞒下,国有律法,撤去李文才里正之职,枷号十日。”
黄县尊再一拍惊堂木,看向李士宽道:“李文才其余恶行,皆由你们李氏族中纵容所致,那些恶行就由你们依族规商定李文才该领何罪,何当何罚,议定了如何处罚,让李秀才写份禀贴给我看看。”
“是。”李士宽欠身答应,李学栋已经恍过了神,忙随着李士宽拱手欠身。
黄县尊从高台上下来,招手叫过李学栋,低低的交待他。
李银珠高兴的站不住,时不时原地蹦两下,李玉珠喊了声大阿姐,喉咙哽住,眼泪夺眶而出。
李金珠直直站着,看着和黄县尊头挨头说着话儿的李学栋,呆了片刻,转头看向李小囡。
李小囡挽着二阿姐李玉珠的胳膊,还是半边身子躲在二阿姐身后,扑闪着眼睛看着李金珠,露出笑容。
顾砚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从李小囡看向李金珠,将李金珠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细细打量了两遍。
绿袖到他身边之后,托他打听过她三个阿姐。
绿袖被三堂伯卖给人伢子当晚,这位大阿姐拎着把刀,冲进三堂伯家,砍死了三堂伯夫妇,自己割了脖子。
这位大阿姐不简单。
黄县令细细交待好李学栋,和姚先生说着话儿,往镇外走去。
顾砚哗的收了折扇,缀在黄县令后面,跟了上去。
出了镇口,黄县令站住,看向身后的顾砚。
顾砚拿下帷帽,递给石滚,上前两步,冲黄县令拱手笑道:“小子自京城来,游历至此,看县尊审案,有几处不明,可否赐教?”
“不敢当赐教二字,你只管说。”黄县令微笑道。
顾砚和黄县令并肩,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问道:“那个李文才,屡次谋害那位小秀才,县尊怎么只处置了那头牛,以及里正渎职这两件事?”
“那头牛和渎职两件,证据确凿,不可不判。
“至于谋害人命,确实属实,可真要追究起来。”黄县令的话顿住,看向顾砚笑道:“看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自然知道,本朝与前朝不同,但凡人命案子,都要经府衙推官详查案情,查明案情之后,再由本县裁决。
“查案子就一定要有人证物证。李文才谋害李秀才一案,尚未得手,到哪儿去找物证?至于人证,刚才是那些人措不及防,这才说出了实话,可真要到府衙推官过来时,李文纲等人必定早有准备,李氏族里,李文纲和李文才所在丰字房和盛字房人多势众,到时候,这些人会不会改口,可就很难说了。十有八九,是查无实证。”
顾砚凝神听着,慢慢点了下头。
“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人证有了,府衙推官认定李文才意图谋害李秀才,可李文才没得手对吧,得手和没得手,大不一样。二来,李文才是长辈,且和李秀才尚在五服内,一场未得手的谋害,李秀才要不要宽容大度,上书求情呢?
“不求,那就是李秀才过于刻薄不够大度,于李秀才未来仕途极为不利。求了,这谋害未遂,也就是流放五百里,李秀才再求一求情,不过流放一两百里,一年两年就回来了。
“李文才已年过五十,按律法许子侄代刑,李文才的儿子孙子多的是,挑一个去服刑就是了。
“一事不可二罚,官府既然审过判过了李文才谋害李秀才一事,李氏族里自然不必再多追究,如此一来,李文才岂不是毫发无损?”
“现在把李文才谋害李秀才这桩罪恶,放到他们族里自行处置,过个半个月一个月,你让人过来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族里怎么处置。”黄县令笑起来。
顾砚凝神听了,也笑起来,欠身致谢道:“小子受教了。多谢县尊。”
“不敢当。”黄县令拱手还礼。
顾砚又客气了两句,辞了黄县令,上了马,在众人的拱卫中,跑出十来里,放慢马速,招手示意跟在长随队伍里的王贵。
石滚见顾砚招唤王贵,急忙勒慢马速,示意诸内侍小厮,和顾砚拉开距离。
王贵是他家世子爷的哨探统领,世子爷和王贵说的都是机密大事。
“刚才那个案子,你都听到了?”顾砚问王贵。
“是。”
“第一,去打听打听李学福和李学寿打晕李小囡是哪一天。第二,在李学福和李学寿两人头上,给我各砸一条三寸长一寸宽的伤口,好了之后,这道疤上也不能长出头发。”
“是。”王贵眼皮都没抬,干脆应是。
但凡不怎么上台面的差使,他家世子爷都是派到他手里,跟他曾经办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差使相比,这一桩差使实在过于平凡了。
? ?关于替考。
? 这一段删了,不好。
? 生活永远比小说更狗血,比如前几天看到的案子,视频聊天谈恋爱骗男人钱的骗子,清一色全是丑男人。天哪啊这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男女都分不出来呢,这太蠢了这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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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5章 不敢拿
第25章不敢拿
临海镇。
海税司旁边,一座石头砌成的两层小楼后面,两排老旧的房舍围成一个小院,在巨兽般的海税司衬托下,小楼和小院都显得十分渺小。
这座小院就是拥有临海镇半数以上货栈的何记老号。
一辆帘子半旧的简朴大车停在何记老号门口,长随放好脚踏,打起帘子,何记老号的当家人何承泽下了车。
何记老号里,何承泽的大儿子何瑞铭一路小跑迎出来。
“阿爹,中午前后,好像世子爷过来咱们临海镇了。”何瑞铭挨近他爹,低声道。
“好像?”何承泽顿住步,拧眉看向儿子。
“我没见着,我一大清早就去看货了,刚刚回来。是照月楼的吴世,他不是跟着咱们去京城送过一趟年货么,远远看到过世子爷,我回来的时候,吴世已经等着了,讲那人中午在照月楼吃的饭,他看着像是世子爷。”何瑞铭急忙解释。
“嗯。”何承泽脸色缓和下来,嗯了一声,接着往里走。
“我刚刚让人去打听了,说是午初三刻进的临海镇,午正一刻进了照月楼,点了葱油海蟹腿、小炒花蛤这几样照月楼的拿手菜,吃了将近三刻钟,出来之后,沿着兴洋街一直逛到海税司门口,没进海税司,就在街对面站着看了看就走了,说是看样子是往平江城去了。”
何瑞铭跟在父亲何承泽身边,压着声音,说得十分详尽。
何承泽凝神听着,片刻,嗯了一声,“别业那边递了话过来,前天他们就接到了杭城的急递,说世子爷要在平江别业住上整整一年。”
“啊?那今天这个,真是世子爷?”何瑞铭很是惊讶,“世子爷怎么到平江城来了?尉学政就在杭城,再说,王府来人,一向是住在杭城别业……”
“这是你该管的?”何承泽打断了儿子的话。
“是。”何瑞铭身子一矮。
“准备准备,咱们这就去平江别业看看。”何承泽吩咐道。
………………………………
李学栋被宽老太爷留在李家集商量一大堆的族中事务,李金珠姐妹几个回到小李庄。
李银珠烧锅,李玉珠做饭,李小囡紧挨李银珠坐着,托着腮看她烧锅,李金珠靠墙坐着,看着李玉珠洗菜切菜。
李玉珠舀了一瓢水要往锅里倒时,李金珠吩咐道:“把菜炒一炒吧,多放点儿猪油。”
“阿拉杀只鸡吃?”李银珠见大阿姐开了口,顿时松了口气,立刻就雀跃起来。
“明天吧,杀了鸡要烫要洗,得好一会儿,阿拉都饿坏了,阿囡的肚子一直叫呢。”李金珠一番话说出来,脸上露出笑容,整个人松驰下来。
从中午上了那辆大车起,她这心这人,就一直绷得紧紧的。
“阿拉阿囡真厉害。”李玉珠一脸笑,小声的夸了句。
“以后不许再提,想都不能想,都忘了!”李金珠后背一下子绷的笔直,声色俱厉。
“大阿姐,没事儿了,过去了。”李小囡忙拉了拉李金珠。
李金珠长长吐了口气,后背松软下来,往后靠到墙上,片刻,伸手搂了搂李小囡,“都过去了,像做梦一样。”
“我也是!”李银珠声调飞扬,“大阿姐,那牛,是阿拉家的了?还有铜钿,足足二十四吊!这么多铜钿,伊能给阿拉吗?阿拉能拿得到吗?真像做梦!”
“他不敢不给。”李小囡笑道。
“火太大了!死妮子,锅都让侬烧糊了。”李玉珠见火越烧越旺,笑骂了句。
李银珠赶紧撤火。
“大阿姐,哥哥到府学报到是限着日子的,咱们怎么办哪?”李小囡看着李金珠问道。
“阿拉?”李银珠伸头过来,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
阿囡这句阿拉怎么办,是什么意思?她们也要去平江城吗?
正在炒菜的李玉珠也顿住,看向李金珠。
“正好商量商量。”李金珠拍了李银珠,示意她火要灭了。
“从前从来没敢想过阿拉学栋真能考上这个秀才。现在,学栋考上了。”
李金珠搂了搂李小囡。
“阿拉学栋被点到了府学,要到平江城上学,路上,我帮学栋、阿囡三个人商量过这事体,学栋一个人去平江城肯定不行,要是阿拉一家五口分成两处。”
李金珠的话顿住。
三堂伯不得势了,里正也撤了,现在把老二和老三留在家,不用担心她们被三堂伯欺负了。
李玉珠和李银珠屏着气,四只眼睛里满是兴奋和渴望,看着李金珠。
李金珠看看李银珠,再看看李玉珠,抬手抹了把脸。
算了,把她俩留在这小李庄,她不忍心。
“阿囡的意思,阿拉把田佃出去,阿拉都跟着学栋去平江城……”
“喔噢!”李银珠兴奋的一声嗷呜,胳膊挥在灶口的木柴上,木柴敲在锅底,灶口里火星四溅。
“侬个死妮子!锅都让侬砸漏了!”李玉珠笑骂了句,看向李金珠,“阿拉这些田,能收多少租子?够阿拉吃的用的?阿拉五个人呢!”
“阿拉还有两头牛!”李银珠赶紧补充,“还有二十四吊钱!阿囡说三堂伯不敢不给!”
“我心里也没底儿,我想着,明儿个,玉珠跟我两个人去一趟李家集,这事得跟旺字房堂翁翁商量商量,阿囡跟老三看家……”
“伊拉俩留家里不行,特别是阿囡。”李玉珠打断大阿姐的话,郑重道,“三堂伯一家门都不讲理,别万一有个万一。”
“那把银珠和阿囡也带上,阿拉一起去。”李金珠点头。
第二天一早,李金珠姐妹四个早早吃了早饭,赶往李家集。
李银珠和李小囡跟着李文华的大女儿翠叶玩了一天,李金珠和李玉珠,以及李学栋,在祠堂里和诸族老和各家当家人商量李学栋去平江城上学的事。
商量了一会儿,宽老太爷就让人去请高先生,等高先生到了,接着商量到傍晚,总算议定了李学栋到平江城上学的事体。
他们学栋这个秀才才只有十七岁,未来不可限量,既然要到平江城上学,干脆让学栋定居在平江城,对学栋和李氏一族更为有利,这是宽老太爷以及其它几位族老的共同认知,高先生也十分赞同。
李学栋这个家长定居平江城,几个姐妹自然也要跟到平江城,这是应有之理。
李学栋这个秀才有五十亩的免役田,现在李学栋家只有三十多亩水田,就由族里拿钱添足五十亩,加上两头牛,以及五间瓦屋,由李文华照管。
宽老太爷的意思,这五十亩水田的收成和赁牛赁屋的铜钿,全数交给李学栋,其它几位族老都极其赞同。可李金珠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按照常规佃田的规矩收租子和牛钱,至于那五间瓦屋,照佃田的规矩,都是免费给佃户住的,他们家也要守规矩,自然不能再另收瓦屋的铜钿。
李学栋极力赞成他大阿姐的意见,宽老太爷和几个族老拗不过,只好依了李学栋姐弟。
宽老太爷提议,族里每个月给李学栋五两银子应酬钱,二两银子笔墨钱,几位族老和当家人都十分赞同。李金珠再一次坚决不同意。
她和几个妹妹都有手有脚,顾得住自己,也养得起学栋,再说,学栋是有廪米的,一个月一吊半铜钿呢。
李学栋坚定不移的支持他大阿姐,这一条,宽老太爷和几位族老也没能拗过李家姐弟。
宽老太爷提议在平江城给学栋置办一座三进的宅院,没等宽老太爷说完,李金珠就摇头摆手,坚决不要。
最后,高先生出面,李金珠勉强退让了半步,宅院还是不能置办,但她们在平江城赁宅子的铜钿由族里支付。
商量了一整天,李学栋带着姐妹四人移居平江城,从族里也就是拿了一份赁宅子的铜钿。
李氏族里对李学栋这位十七岁的秀才公寄以厚望,可李金珠她们都知道李学栋这个秀才是怎么回事,族里的期望越重越厚,李金珠就越是心虚不安,族里给的每一个铜钿都是带着期望的,她怎么敢拿?
就是这份赁宅子的铜钿,李金珠也想好了,一是这宅子越便宜越好,二是等她们在平江城站住步,她们就自己出这赁宅子的铜钿。
(本章完)
第26章 父子
第26章父子
李家姐弟怀着那份无论如何说不得的隐情,这也不敢要,那也不敢要,这让宽老太爷拧起了眉,心情十分郁结。
诸事议定,李学栋姐弟几个赶回小李庄,宽老太爷心事忡忡的往家走。
一进院门,看到院子里停着的大车,没等宽老太爷问出声,小孙子阿壮从厨房里冲出来,冲着宽老太爷兴奋的大叫:“翁翁翁翁!阿爹回来了!”
宽老太爷的大儿子李文梁从厨房出来,笑迎上前,“阿爹回来啦。”
李文梁三十出头,中等身材,壮实敏捷,一身靛蓝粗布衫裤干净整齐,国字脸上总是带着笑,一看就是个朴实又不失精明的庄户人。
“不是讲明天回来?”宽老太爷看着大儿子,露出笑容。
“老二昨天晚上回到了临海,我想着您信儿上讲的那样急,干脆就半夜启程,到家有一会儿了。临海的铺子阿壮他娘跟我一样熟,有她教待指点老二,不用我再多耽误。”李文梁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父亲,“阿爹气色挺好。”
“嗯?那个败家货,他还知道回来!他现在怎么样了?能看铺子了?”
宽老太爷听到老二两个字就没好气儿。
“老二现在比从前懂事多了,去年我让他跑了趟福州,今年又让他跑了两趟扬州,都妥妥当当的,阿爹不能总想着他小时候淘气的事儿。”李文梁笑道。
“哼!”宽老太爷虽然哼了一声,可脸上却明显露出笑意。
他这个小儿子聪明得很,原本,他对这个小儿子寄以厚望,以为家里要出个读书苗子了,谁知道,唉,他气极的时候,真想一棍子打死这个逆子!
“不提他了,咱们到后院讲话。”宽老太爷拍了拍大儿子,示意道。
两人进了后院,老伴儿送了刚出锅的一碟子鱼饼,以及一碟蒸米糕过来。
李文梁烧水沏茶,宽老太爷拿起块鱼饼慢慢吃了,看着大儿子沏好茶,示意他先吃块鱼饼。
“咱们族里两件大事,你阿娘跟你讲过没有?”宽老太爷看着儿子吃了鱼饼,才笑问道。
“都知道了。不全是阿娘讲的。刚到镇口就遇到老三了,他跟着我回来,走一路讲一路,老三刚刚走。”李文梁笑道。
宽老太爷听李文梁说遇到李文华了,有几分无奈的笑起来。
既然是文华告诉的,那就是但凡文华知道的,文梁也都知道了。
“刚刚议定了学栋到府学上学的事儿。”宽老太爷叹了口气,“学栋和他大阿姐,跟族里生份得很。族里的铜钿,他们姐弟几个异口同声,一个铜钿都不肯要,后来,还是托了高先生的金面,也就是收了赁房子的铜钿,这是怨恨族里呢。唉。”
“听老三讲,秀才公和他大阿姐跟他一点儿都不见外。”李文梁惊讶道。
照文华的说法,秀才公和他大阿姐跟他亲近的很呢。
“老三是个傻子!他能看出来啥?唉,这事儿也怪我,当初既然出手帮了……唉!”后面的话,宽老太爷没说下去。
当初他是真没想到学栋真能考中这个秀才!
替学栋出府试、院试的铜钿,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反正也没几个铜钿。
甚至学栋考过府试之后,他都没敢抱过任何希望。
县里的几个秀才,哪一个不是从小儿起,就以神童闻名全县的?
学栋能考中这个秀才,别说他,连高先生都意外得很,一个劲儿的说这是李氏一族的气运动了。
“阿爹别想太多,秀才公姐弟几个对族里有怨气,这是人之常情,就是咱们,一提起族里,不也是一肚皮怨气?
“好在以后日子长着呢,往后,咱们对秀才公一家以诚相待,不过早晚,肯定能真心换真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李文梁这话不全是宽慰。
“嗯,我也是这样想,唉,也只能这样了。”宽老太爷又是一声叹气。
他们旺字房接掌了族务,丰、盛两房虽然不敢言,可不一定不敢怒,更不可能服气服软,往后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儿来。
他们旺字房和满、祥两房的男丁加一起,也没丰、盛两房人多,要把这族务执掌下来,他们旺字房就只能紧靠着学栋这个秀才公,他们家和学栋一家,无论如何都不能生份了。
“秀才公什么时候启程?我送他们过去吧。”李文梁建议道。
“叫你回来,就是打算让你陪着学栋一家过去安顿。这两天就得启程,学栋到府学报道是有期限的,你多带几张银票子过去。往后,学栋那边的用度,不用族里公中出,咱们自己贴补。
“还有,学栋那个大阿姐,主意大性子倔,也是个有本事的。这一路往平江城安顿,你别跟她拧着,也别替她作主,更不能插手她们家事。”宽老太爷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就是学栋的事儿,也听他大阿姐的。你就是尽心尽力的帮衬。”
“好。”李文梁点头,“我听老三讲的时候,就觉得秀才公这个大阿姐厉害得很。”
“嗯。”宽老太爷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出了好一会儿神,看着大儿子道:“我小时候,听族里的老人讲,咱们李家的风水全在李家女子,李家每一趟兴盛,都是靠李家女子,李家这一次真要是气运动了,这个气运,说不定就应在学栋这位大阿姐身上。你要尊重她。”
“阿爹放心。”李文梁笑应。
宽老太爷和李文梁又说了些族里的大事小情,老伴儿喊吃饭,两人出了后院,刚刚坐下,李文华一头扎进来,“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宽老太爷急忙放下筷子。
“别急,好好说话!”李文梁站了起来。
“小李庄李文才家那俩小的,被人家打了!打的……”李文华浑身上下散发着激动和兴奋,两只手乱比划,“这儿这儿,全是血!血淋淋!”
宽老太爷皱起了眉。
“打过秀才公的那俩?怎么回事?谁打的?”李文梁松了口气,按着李文华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
“我瞧着这就是报应!这就叫报应不爽!大家都这样讲!”李文华仰头喝了茶。“就在离咱们李家集不远,快到小李庄的时候,说是那俩夯货冲撞了两个过路的客商,那俩客商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一出手就是狠手,也不知道用什么打的,打的学福和学寿满头满身的血,头上,就这里,被打的这么长这么宽一道血口子!啧!吓人!”
李文梁瞪着李文华用力张开的手指,他这个堂弟这手指张的,真要有这么长,那还得了?
“你别不信哪,真就这么长,至少得有三寸,就在头上,从这里到这里!啧,全是血,真吓人。啧。”说到真吓人,李文才相当满足的啧了一声。
李文梁看向他爹。
宽老太爷皱着眉,挥手示意李文才,“行了,回去吧,你都多大了,你瞧瞧你,再怎么,也不该这样幸灾乐祸,折福份!赶紧回去吧,这事体别再提了!”
“我哪有,我就是……那我走啦。”李文华舌头打结,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在这儿吃饭吧。”李文梁跟在李文华后面挽留了句。
“不用,我家里饭都盛好了,你们吃吧,我回去了。”李文华连走带跑回去了。
看着李文华出了院门,李文梁看向他爹,“阿爹?”
“咱们秀才公哪有这本事。文华那句话说得对,报应不爽。吃饭吧。”宽老太爷示意大儿子。
(本章完)
第27章 管事们
第27章管事们
李家姐弟五个人的行李收拾起来极其简单。
李秀才家那五间大瓦屋里,只有两架织机一台纺车,两张床、一张瘸了腿的桌子和一把破竹椅子,这几样破家俱要是带走,雇车的铜钿都得比这些家俱值钱。
李金珠算算帐,咬牙舍了这几样家俱,留下来给佃种那五十亩田的族人了。
除了几大筐新打下来的稻谷,七八只杀好腌起的鸡,半筐鸡蛋,秀才公和他四个姐妹其余的行李,一共只有两个中等箱子,外加一个不大的破布包袱。
两个箱子里一个装着书,另一个装着笔墨纸砚,连箱子带东西,都是洪家给的。
李文梁去了趟高家集,请高先生陪同,一起送李学栋到平江城入学。
一大清早,李文梁带着两个李家后生,赶着两辆大车,先到高家集接了高先生,再一起赶到小李庄。
两个后生赶车,李学栋和高先生、李文梁坐一辆,李金珠姐妹四人坐一辆车,在满村人羡慕无比的瞩目中,出了小李庄,赶往平江城。
………………………………
顾砚这是第二趟到睿亲王府平江别业,头一趟过来,是他七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巡查江南,在平江别业住了一晚。
那一趟是天将黑时才到,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走了。
这已经是极其遥远的往事了,他只记得平江别业大门前有一座桥,桥极其宽阔,别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前那回,他无数次去临海镇。为了节省来回的时间,每一次,他都是从扬州直接过江,住在那座石头巨兽里,连吃饭时都在处理公务。
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平江别业是一处享乐之地,一趟都没过来过。
长随在前面引路,一行人马穿过一片郁葱的树林,停到了一片浓绿的小山丘旁,一道宽阔的青石台阶起自小山丘,十来级后就绕入小山丘后。
“这是正门?那座桥呢?”顾砚下了马,随口问道。
“咱们别业共有五座门,其中两道水门,五座门不分正门偏门。世子爷说的那座桥,是往平江城最近的一道门,和这座门一东一西。”长随急忙欠身答话。
顾砚喔了一声,大步上了台阶。
刚刚转进小山丘,远远的,别业总管事洪伯带着十几个管事,一路奔跑迎出来。
“让他们慢点,不必着急。”顾砚站住,吩咐了句。
石滚忙扬声转达。
十几个管事急忙刹住步,由奔跑而急走,迎了上来。
“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行止随心,说来就来了,又不会怪你们没有迎接,怎么还这么慌张。”顾砚看着老管事洪伯奔到面前,笑道。
“这是世子爷体贴小的们。前天中午,老奴就接到信儿了,老奴以为世子爷要从西门过来,一直守在那边。
“上回见世子爷,世子爷还只有这么高,一晃六年四个月了。”洪伯看着顾砚,眼泪下来了。
照睿亲王府的规矩,杭城和平江别业的管事们自小儿要在杭城或平江城长大,十五六岁到京城王府当差,四十岁以后,再回到杭城或者平江别业领差使。
两座别业的总管事,都是跟在睿亲王或者顾砚身边侍候了多年的人。
平江别业总管事洪伯,从顾砚一生下来,就被挑到顾砚身边侍候,是看着顾砚长大的。
“你倒是还跟六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见老,看来这平江府真是宜居养人。”顾砚围着洪伯转了一圈,将洪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
“世子爷夸奖了。”洪伯笑出了声。
顾砚跟着洪伯,转了大半个平江别业,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刚刚吃好饭,小厮进来禀报:临海管事何承泽携子何瑞铭请见世子爷。
顾砚刚刚端起杯子,眼皮都没抬,接着抿了口茶,抬手示意叫进。
何承泽在前,儿子何瑞铭跟在后面,进了垂花门。
顾砚坐在南窗下的榻上,透过绡纱窗,目光冷冷的看着过了垂花门就小步紧趋疾行的何承泽父子。
这一对父子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这幅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模样,包括他被锁拿,连夜押出京城,这对父子在卫州门外给他送行,那三杯送行酒洒在地上时,也是这样的毕恭毕敬。
“临海管事何承泽携子何瑞铭,给世子爷请安。”
何承泽带着儿子进了屋,毕恭毕敬的跪倒磕头。
“快起来,不必多礼。你们怎么知道我到平江别业了?我刚刚到,谁给你们递的信儿?”顾砚一脸不解的笑问道。
“世子爷在临海镇吃饭的那间酒楼,也是咱们睿亲王府的产业,酒楼管事吴世跟着小人去京城送过一趟节礼,远远看到过一回世子爷,他没想到,没敢认,禀报了小的。
“小的昨天就得了洪老管事递的信儿,说世子爷今天明天要到咱们平江府小住,小的也知道世子爷领了南下巡查民风的差使,世子爷南下巡查,临海镇是必定要去看看的,小的就想着吴世应该没认错,应该是世子爷到了,就带着儿子赶紧赶过来了,没想到,真是世子爷到了。”
何承泽恭恭敬敬,答的极其详细。
“那间酒楼不错,菜品色香味俱全,干净周到,布置的也十分悦目,一会儿你找洪伯支五两银子,赏给吴世。”顾砚仔细听着,看起来惊讶又意外,笑起来。
“是,小的替吴世谢世子爷赏。”何承泽看起来也很高兴,“小的急着过来看看世子爷是不是真过来了,来的匆忙,只带了临海产业的总帐,一会儿让瑞铭连夜赶回去,明天……”
“不用着急,我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呢,等我空了,再去趟临海,到那里再细看你这些总帐细帐什么的。”顾砚看起来随意而散漫,“你那儿要是不忙,让你儿子跟在我身边侍候一阵子吧,我领的这观风使的差使……”
顾砚蹙起眉,看起来十分烦恼。
“唉,这江南别的还好,海税上头实在繁杂难懂,最好有个行家跟在我左右,替我看着些,时时指点指点我。”
“不敢当不敢当!”何承泽和何瑞铭一起躬身下去,连声不敢当。
“当得,三人行必有我师,再说,海税上头,没有人比你们父子更懂行了。对了,你有字吗?”顾砚用折扇指了指何瑞铭,笑问道。
“回世子爷,小的还没有字。”何瑞铭急忙欠身答道。
“你要是不嫌弃,我送个字给你怎么样?你们父子都是独挡一面的大管事,你跟在我左右,我对你直呼其名可不妥当,有个字就便当多了。”顾砚一边说,一边微微蹙眉,一幅认真思考的模样。
“那是小的荣幸。”何瑞铭笑容恭敬。
“祥生怎么样?”顾砚蹙眉思考片刻,笑道。
“谢世子爷赐字!”
“何瑞铭,何祥生。这一阵子就烦劳祥生了。”顾砚抖开折扇,看起来对自己起的祥生这个字,颇为满意。
垂手侍立在门口的石滚颇为羡慕的瞄了眼何祥生。
唉,祥生这字儿,虽然也不能算好听,可比起自己的名儿……
想到他这名儿,石滚心里一阵悲怆。
(本章完)
第28章 四合院里住人家
第28章四合院里住人家
王贵在院门内的倒座间等着,见何承泽父子一前一后出了院门,理了理衣裳,到垂花门口,请见世子爷。
顾砚转着折扇,漫不经心的听着王贵的禀报。
听王贵细细禀报完怎么打的李学福和李学寿,用什么打的,以及打出来的伤口如何,顾砚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即问道:“那个小秀才怎么样?什么时候到府学上课?”
“回世子爷,李家那位小秀才今天一天都在族里议事,到府学的日子还没定下来。府学今年新科生员报到的日子是初四初五两天,想来很快就要启程赶过来。”王贵忙回话道。
他是办惯了他家世子爷的差使的,跟那位李秀才有关的事儿,他能想到的,都让人打听了,那位小秀才启程的日子,确实还没定下来。
“嗯,这趟差使办得不错,十天后吧,等那个李文才卸下枷,让人去打听打听李家族里还要怎么处置他。还有,等那一对儿福寿伤口好了,让人去看看那一道长没长头发,要是长出来了,那就再打一遍,扣你半个月月钱。”顾砚看起来就是一幅好事者的模样。
“是。”王贵欠身应是。
他家世子爷从小儿起,最喜欢问的一句话就是: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这一回看的这桩闲事,连他都看的津津有味,他家世子爷必定是要看个后来的。
这个他早想到了。
“还有,看着那个小秀才,等他到了平江城,过来禀一声。”顾砚接着吩咐道。
………………………………
果然如宽老太爷所料,李金珠挑的宅子,全是最便宜的。
李文梁一句多话没有,只是告诉李金珠,她挑的这一处宅子,隔壁是做半掩门生意的私娼,门口挂着杏花灯笼呢;另一处宅子虽然便宜,可宅子里没井,要吃水就得买,算上每天买水的钱,这宅子赁起来可就不便宜了;那一处宅子隔壁是家货栈,人来人往十分吵闹不说,货栈里进进出出的全是粗汉子,她们一家四个女儿家,不便当……
连挑了四五处,李金珠就明白了:她们姐弟从来没出过村子,对外面的一切,不懂的东西太多了。
看明白这一条,李金珠立刻退后一步,请李文梁掌眼挑宅子。
李文梁陪着李金珠姐弟看了两天,挑中了和府学隔两条街的一座四合院。
四合院很狭长,三间正屋,西边带了一间小耳屋,两边各三间厢房,没有倒座房,贴着院门种了棵枇杷树,枇杷树枝繁叶茂。
不大的小院满漫着青砖,正屋后面有个两三分地的小园子,李金珠对这个小园子最满意,虽然只有两分多地,种上菜也足够她们一家五口吃用了。
这间小院比李金珠预想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赁钱自然也比她的预算多了不知道多少。
在平江城看房这几天,李金珠已经明明白白的看到她们姐弟五个的没有见识,小院的赁钱虽然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李金珠还是一声没响,全听李文梁安排。
这会儿,对她们来说,李文梁是最可信任的人,至于这座小院到底有多好,对她们来说是不是太好了,等她们在平江城呆一段时间,也就能知道了。
找宅子的复杂和时间超过了李金珠的预计,找到第三天,几个人就分成了两处,高先生陪着李学栋去府学报到,带着李学栋置办新生所需要的衣衫幞头书包,拜会府学的山长、先生和学长们,和同年生员聚会等等。
李金珠则跟着李文梁接着看房子,以及满平江城的比价采买。
她们只带了些旧衣裳和几筐稻谷,其余的东西全部留在了小李庄,如今一切日用都要重新置办。
李金珠手里有李学栋收的二十两贺仪,以及三堂伯李文才赔给的二十四吊钱赁牛钱,在李文梁付好一年的赁房钱之后,李金珠就和李文梁说好了,一应日用东西,她们自己出钱置办。
李文梁并不多说,只陪着李金珠,尽心尽力的比货比价,耐心仔细的和李金珠说着这一样为什么这么选,那一样的讲究什么,为什么不挑最便宜的那一件。
李金珠见李文梁懂行不说,还是个手紧极会过日子的,能省的铜钿一个大子都不浪费,就彻底放了心,凡事都和这个隔房大堂叔商量,很是敬重李文梁。
从赁好宅子起,李玉珠就带着李银珠和李小囡留在家里,打扫擦洗,把李金珠和李文梁每天买回来的东西一样样归整到各屋里。
忙了七八天,四合院的小家粗粗布置出来,后院里,李玉珠已经整理出来,种上了菜苔、小白菜、韭菜等七八样菜,有的已经发出了嫩芽。
李金珠买了十来只半大的母鸡,一只公鸡,李文梁买了几根毛竹回来,剖开毛竹,在后院一角围了个鸡棚。
平江城里不比小李庄,鸡儿到处跑可不行,飞到别人家惹人家烦啦,拉了鸡屎脏了别人家的院门口啦,都不好,这鸡只能圈着养。
粗粗安顿好,李文梁又细细交待了一些城里的讲究,和高先生一起,启程返回昆山县。
送走李文梁隔天,吃了早饭,李金珠和李玉珠一起赶往布市,准备先去看布匹行情,再去看看织机纺车棉花等等,得赶紧开工织布了。
刚刚开学,府学里事情特别多,课业也紧,李学栋每天都是一大清早就上学去了。
家里只剩下李小囡和李银珠,李小囡向李银珠建议:她们俩也出去逛逛吧!
有外人在的时候,李小囡一家五口怀着那个说不得的大秘密,连李小囡在内,一致觉得李小囡要默不作声越不起眼越好。
到平江府之后,李学栋和高先生一起忙学堂的各种事,李金珠跟着李文梁到处采买,李玉珠带着李银珠忙着擦洗收拾,翻地种菜。李小因就跟在两个姐姐后面,一声不响当隐形人,从进了那间四合院院门,就一步没踏出去过。
现在李文梁和高先生都回去了,李小囡这颗雀跃的心就按捺不住了。
李银珠比李小囡还盼着出去逛逛,看一看传说中的平江城,两人一拍即合,锁了院门,顺着巷子逛出去。
? ?前两天看到一个留言,说码字一本两本没能签约,困顿痛苦该怎么办。
? 想了好几天,还是说几句:
? 我们常说,文学艺术,文学和艺术,总是合在一起来说,是吧。
? 我们听歌,某歌星,会说是被神吻过的嗓子,唱歌这事,一把好嗓子,全在天生,画画,也是先要看天赋,是吧?
? 文学艺术,文学艺术,一直一直在一起说,就是因为,这些才艺,是有很多共性的,比如天赋。
? 当然,很多人坚定不移的认为,写作是可以训练的,所以我们才从小就上作文课,那就是你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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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9章 好吃的蟹壳黄啊
第29章好吃的蟹壳黄啊
顾砚到平江别业隔天,一大清早,平江府府尹等一众官员就候在过了那座桥的大门口,等候顾砚的召见。
顾砚召进平江府一众官员,细细查问了政务民情,中午请众官员吃了顿饭,下午,顾砚在各分管诸人的陪同下,从平江府大狱开始,细细查看平江府政务。
从平江城看到平江府所属各县,再正式去临海镇走了一趟,一圈儿看下来,十来天过去了,再回到平江别业,听王贵禀报说李秀才一家已经在平江城安顿下来了,吃了早饭,顾砚一身平常富家子弟打扮,带着石滚王贵等人,安步当车,往府学逛过去。
………………………………
李家姐弟租住的的四合院在采莲巷,从采莲巷出来,是一条颇为安静的小街,紧挨着书院,就叫书院街。
李银珠紧紧抓着李小囡的手,站在采莲巷巷口,从左边细细看到右边,再从右边细细看到左边,发出了一声满足之极的赞叹。
“阿囡哪,侬看啊!这里太热闹太好看了!这街上真干净,全是大青条石!这么多铺子!阿囡侬看那个幌子,那么长!像是绸子的!”
“这条街不算热闹,上次我跟大阿姐过来,府学侧门出来那条街才叫热闹呢,得有这条街三四个那么宽,两边都是两层小楼,还有好些三层四层的,全是铺子、酒楼、书坊,我记得好像是往那边走。”李小囡拉着三阿姐往前。
李银珠被李小囡拽着,一边走一边扭着头往两边看,“这条街还不算热闹?还要怎么热闹?阿囡侬看,这两边全是铺子,那都是卖什么的?”
“那家是裱糊铺子,那是抄书铺,那家是修善本书的。都是咱们没法做的生意。”李小囡抱着李银珠的胳膊往前拖。
“裱糊?粘鞋样的?城里人粘鞋样都有专门的铺子?嗯?侬刚才讲,都是阿拉没法做的?阿囡侬打的什么主意?”李银珠光顾着眼花缭乱,又过了一家砚台铺,才反应过来。
“搬到城里当然要做生意了,光织布赚不了几个钱。就是这条街!”李小囡一头扎出书院街,看着眼前宽阔热闹的大街,一声欢呼。
李银珠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她们一路过来的时候,李小囡缩在车厢里不引人注目,她一直陪着小囡闷在车厢里,到了客栈,接着闷在屋里,赁好宅子之后,从大车进了宅子,接着闷在宅子里。
这是李银珠进了平江城小半个月以来,头一回看到平江城的繁华。
“阿囡!我有点儿害怕,眼晕。”李银珠浑身紧张,紧紧抓着李小囡的胳膊。
“三阿姐你松松手!胳膊都让你抓青了!”李小囡用力拍李银珠的手,“咱们先在这儿站一会儿,等你不眼晕了再逛。”
“逛吧逛吧,眼晕也能逛!”李银珠松开手,立刻又抓住李小囡另一只胳膊,不过不那么用力了。
这街道比她们小李庄的打谷场还要宽,这么宽的街上满铺着大青条石!天哪这得花多少铜钿!
那辆车真好看!比年画上的好看多了!那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绸子!那个也是,还有那个,那个……
天哪,这街上穿绸子的人怎么这么多啊!
李银珠紧抓着李小囡的胳膊,看人看车看的两只眼睛不够用。
李小囡拖着李银珠,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街边的铺子,时不时站住,仔细看一会儿,盘算着哪一门生意是她们能做的。
她们本钱小,又经不起折腾,这生意就得找本小利薄、亏空有限的那种。
这条街上的生意都太高大上了。
她错了,要找本小利薄亏空有限的生意,不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应该到小巷小街!
李小囡抬手拍了拍额头。
她还没从陆家嘴的繁华中挣脱出来,想到生意,就习惯性直奔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
唉,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肯定都是本钱大利润高入门不易的大生意啊!
李小囡的懊恼被一阵蟹壳黄的香味儿打断了。
前面十来步,一间小门面只有三尺来宽,油亮干净的柜台往外伸出来半尺,上面排放着新鲜出炉的蟹壳黄。
一个干净利落、一脸喜相的伙计拿着竹夹子,扬声报着饼几个钱多少,飞快的拣起一个个的蟹壳黄,放进桑皮纸袋,最后一句’您拿好’,双手递出去。
饼铺门口排着十来个人。
“那是什么?真香,香极了!”李银珠也被香味儿吸引了,用力闻了闻,咕咚咽了口口水。
“蟹壳黄,可好吃了!”李小囡满嘴口水。
“侬吃过?上回来的时候大阿姐给侬买的?得挺贵吧,多少铜钿一个啊?”李银珠小心的舔了下嘴唇。
“没有吃过,是书上讲的,可好吃了。”李小囡仰头看了看从屋檐垂下来的幌子。
蟹壳黄十个铜钿一个。
“三阿姐,你有几个铜钿啊?”李小囡问了句。
“侬这话问的,还几个铜钿,阿拉家的铜钿,大阿姐数完了,二阿姐再数一遍,就藏起来了,我摸都没摸过,还几个呢!难道你有铜钿啊?大阿姐给你的?”李银珠斜了李小囡一眼。
“你都没摸过,我更没摸过。”李小囡肩膀耷拉下去,叹了口气。
一个蟹壳黄要十个铜钿呢,就算大阿姐在,肯定也舍不得买。
“阿拉往前面站站,看看伊拉怎么做的,看会了,阿拉回去自己做。”李银珠捏着李小囡的小细胳膊往上提了提,示意她别泄气。
两人挤到柜台另一边,李银珠两只手搭在李小囡肩上,从李小囡身后,伸长脖子看向柜台里面。
柜台里面,靠墙一条长案子,两三个伙计站在长案子旁边,摔打揉搓着软韧的面团,飞快的做出一个个的蟹壳黄胚子,沾满芝麻,一盘一盘托进里面烘烤。
顾砚站在蟹壳黄旁边的铺子门口,慢慢晃着折扇,眯眼看着垂涎欲滴的李小囡,看得眉头蹙起。
绿袖爱茶,特别喜欢当年的春茶,并不爱这些口腹之物,不管什么都是浅尝辄止,他从来没见绿袖馋成这样过。
李银珠和李小囡挤成一团,伸长脖子盯着伙计看他们做蟹壳黄,顾砚看着李小囡,看了小半刻钟,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抬脚往前。
? ?每天紧盯团购群,错一错眼,完蛋没团上!
? 好累,求拍拍摸摸安慰安慰
?
????
(本章完)
第30章 强行道个歉
第30章强行道个歉
顾砚几步走到挤在一起的李银珠和李小囡身后,正要伸出折扇敲在李小囡头上,李小囡一声长叹,往后推了一把李银珠,“别看了,咱们走吧。”
李银珠后退转身,一个好字刚说出口,就撞上了顾砚。
顾砚反应极快,脚抬起往后,还没过半,又折向前进,实实在在的撞上了李小囡姐妹俩。
撞上之后,顾砚立刻后退,拱手欠身,诚恳致谦:“两位小娘子,在下贪看这街上的热闹,没看到二位,惭愧得很。”
石滚没看到顾砚脚下的一退一进,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李小囡那一推,和李银珠很是鲁莽的后退,见他家世子爷没瞪眼,反倒如沐春风的道上歉了,虽然他自觉见多识广,还是直愣愣呆住了。
王贵是自小陪在顾砚身边的护卫加陪练,顾砚脚下的一退一进,他看的清清楚楚,再怎么用力的屏着,两只眼睛还是瞪大了,呆了片刻,自觉神态如常了,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起李小囡和李银珠。
刚才,他家世子爷目不转睛的看这家蟹壳黄小铺时,他一直在揣测他家世子爷为什么看,他以为他家世子爷看的,必定是民情世风,吏治官风。
这十个大钱一个的蟹壳黄这么贵,还卖得这么样好,由小知大,那就是推出这平江之富庶名不虚传。
他刚刚还在赞叹他家世子爷由小看大,一叶知秋,越来越厉害了,现在,他不得不怀疑他的揣测可能不大对,他家世子爷刚才站的那半刻多钟,好像是在看这俩乡下小丫头。
这俩丫头是那位小秀才的姐妹,那他家世子爷让他打听那位小秀才,是因为那位小秀才,还是因为小秀才的姐姐……应该是这个小妹妹,这俩小丫头都不怎么好看,可这位小妹妹灵气十足,这个姐姐太虎,不过也难说,他家世子爷一向跟别人不一样……
“不不不不……”李银珠直瞪瞪看着顾砚,看直了眼,连自己在不停的说不不不都没意识到。
眼前这个人实在太好看了,别说她见过的真人,就是看戏也没看到过这样好看的人,当然,她也没看过几场戏。
李小囡可是真正的见多识广,当年追星也是追到近距离仔细看过的,一看三阿姐失神傻了,一巴掌拍在李银珠脸上,推着李银珠的脸转向蟹壳黄。
“是我们姐妹撞了你,对不起。”李小囡拽着李银珠就要绕过顾砚。
“明明是在下撞了小娘子姐妹,不知道撞坏了没有,在下瞧着小娘子这位姐姐,是不是不大好?”顾砚眼睛看着李小囡,用折扇点着李银珠。
顾砚这几句话,搭讪的意味太鲜明了,李小囡斜横了顾砚一眼,用力推着李银珠,“三阿姐快走!”
“小娘子别怕,在下这份歉意诚心诚意,这位小姐姐,你没事吧?”顾砚扫了一眼李银珠。
“快走快走!”李小囡推着李银珠。
李银珠还在懵懂发晕,凭着本能,抬胳膊护住李小囡,一把推在顾砚胳膊上,冲开他就往前跑。
顾砚急忙侧身让过,斜瞥着直着头往前跑的李小囡,哼了一声,用折扇拍了拍被李银珠推过的地方,再在石滚肩膀上拍拍折扇,哗的抖开折扇,跟在了李小囡和李银珠后面。
石滚呆的差点忘了跟上他家世子爷,幸亏王贵推了他一把。
石滚急忙跟上,用力揪了把王贵,冲顾砚努了努嘴,见王贵斜着他,又努了努嘴。
王贵拧过头不看石滚了,往前紧走两步,看起来淡定如常的护卫在顾砚身侧。
李小囡和李银珠连走带跑,一口气跑过七八间铺子,躲在一间扇子店巨大的扇子招牌后面喘粗气。
“刚才那个,真是个真人哪?”李银珠忍不住问道。
实在太好看了,好看的不像真人。
“一只乌作瘪三,弗要睬伊,阿拉走吧。”
稳妥起见,李小囡和三阿姐说起了昆山土话。
“小妮子,我撞了你们姐妹,要给你们道个歉,怎么吾作啦?我这样的,像瘪三?”顾砚从扇子招牌另一边踱出来,折扇点着李小囡问道。
“伊听得懂噢!”李银珠一声惊叫。
顾砚被李银珠这一声惊叫,叫的上身微微后仰,折扇点着李银珠,“侬这只姐姐没事儿吧?”
“你没撞着我们,是我们撞了你,该我们道歉,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们小女子计较。”李小囡拖着李银珠,对着顾砚鞠躬道歉。
“明明是我撞了你们姐妹,在下原本是要诚心诚意道个歉,反倒惊扰了贵姐妹,在下这份愧疚……”
“既然你不计较,那咱们就两清了!”李小囡打断了顾砚的话,拉着李银珠就跑。
“哎小娘子,在下这份歉意……”顾砚的话才说了一半,李小囡和李银珠一前一后,已经跑的看不见人了。
顾砚抖开折扇,摇了片刻,慢慢哼了一声,收起折扇,点着石滚吩咐道:“你去,买一车鸡蛋,送到这两位小娘子家,就说是你家爷的歉意。”
“啊?”饶是石滚自认能泰山崩也不怎么变色,可对他家世子爷这句吩咐,还是圆瞪双眼,啊的一声惊叫。
………………………………
一只乌作瘪三,弗要踩伊,阿拉走吧:
翻译:一个下流人(瘪三原意乞丐,有骂人的意思),不要理他,咱们走吧
? ?晚了几分钟,是因为小闲当团长了,俩团的团长,一整天忙得飞起,半夜还要守着接货,唉,不提了,这几天要是晚点儿早点儿,大家多担待,毕竟,吃饭是大事对吧。
? 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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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1章 照大了办
第31章照大了办
石滚领了他家世子爷一声吩咐,赶紧让人去叫了个厨房上的采买过来,一起去买鸡蛋。
采买听说要买一车鸡蛋,头一句就问:多大的车?
石滚被采买这一句问呆了。
对啊,这一车是多大的车?他刚才太惊愕太意外,忘了问他家世子爷了!
这车有手推小车,有平板大车,这大小的差别可太大了!
采买看着石滚紧绷的脸,陪笑道:“石爷能不能说说买这些鸡蛋做什么用,知道用处,小的就能大体估出来需用多少鸡蛋,要用什么样的车。”
石滚眉头拧了起来,这一车鸡蛋的用处,就算说出来,他也估不出,那还是别说了。
“就……”石滚一个就字,就卡住了。
这车的大小,再去请世子爷示下,肯定不妥当,再说,他家世子爷只怕也没想过车的大小这种小事。
那是往大了办,还是生小了办呢?
嗯,得往大了办!
一来,他家世子爷身份不同一般,一旦出手,这气派可不能小了;
二来,他家世子爷长到二十出头,这可是头一回对着个小娘子花言巧语,虽然这事儿怪异得很,可怪异不怪异的不该他管,他家世子爷很瞧得上那位小娘子,他得留心。
他这个内侍押班,那是无论如何不能逆了他家世子爷的心意,要是办逆了,那他这个石滚,只怕就得滚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最大的车。”石滚绷着脸,极有气势的指示了句。
“啊?最大的车?噢!好好好!石爷什么时候要?现在?那得赶紧!最大的车,一车鸡蛋!石爷您得快点儿,咱们都得赶紧,晚一晚只怕就买不齐了。”采买一听最大的车,吓了一跳,立刻催促石滚。
厨房上采买,从来都是一大清早就买好了,菜肉蛋等各行市的规矩是半夜三更上货,卖到天明,大宗的货就走的差不多了,余下不多一些,就足够应付零散生意了。这会儿行市里的鸡蛋肯定不多了,一个蛋行肯定不够,只怕得跑遍全城的蛋行。
“得借石爷您两个人用用,多叫几个采买上的人,分头往各家蛋行采买,要是就咱们俩一家一家的跑,就算骑着马,只怕也得跑到天黑,平江城可不小呢。”采买是个有头脑的,立刻建议道。
“赶紧去叫!”石滚立刻挥手。
要是跑到天黑才能买齐鸡蛋,他这差使可就算办砸了。
他家世子爷办事讲究雷厉风行,在世子爷手下当差,无论如何不能拖延,得越快越好。
石滚和几个采买再怎么急怎么赶,买齐一太平车的鸡蛋,也已经日头西斜。
李小囡和李银珠一口气跑了半条街,躲在一间铺子门里,小心翼翼的往后面看,往两边看,看了好一会儿,没再看到顾砚,两人都松了口气,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两人决定继续逛,她们还没开始逛呢,现在就回去,可太不甘心了。
一直逛到日头开始西斜,两个人都累得脚脖子酸,才问着路,往书院街回去。
两人刚到家,李金珠和李玉珠也回来了。
李银珠急忙迎上去,精神十足的给两位阿姐压出井水,递上帕子,再赶紧烧水沏茶。
她确实没觉得累,她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全是兴奋和高兴,走几步就想跳一跳。
“大阿姐看好纺车了?”李小囡真累了,挪着小竹椅坐过去,问道。
“没有呢,纺车的讲究多得不得了,织棉布的,织绸子的,带提花的,不带提花的,宽幅的,窄幅的,还有专门织麻料的,头都大了。”李玉珠答道。
“啊!这么多讲究啊!”李银珠夸张的啊了一声。
她和小囡路上商量好了,要是两个阿姐不问,她们俩就不讲今天出门逛街的事体。
之所以不讲,是因为只要讲了,就不能不提她们遇到登徒子的事体,知道她们头一趟出门就遇到登徒子,大阿姐必定担心,说不定要发个话,拘着她们以后不许想出门就出门。
外面那么精彩,她俩才刚刚开始看呢,要是被大阿姐拘住了,那就太惨了。
“这里的布行不要粗布,阿拉只会织粗布。”李金珠拍了一脸水,显得有些狼狈。
“阿拉……”
“这是李秀才家吗?”
李玉珠的话被门外一声脆喊打断。
“是是是!”李银珠一迭连声应着,冲向院门,眨眼功夫又冲了回来,一只手往后不停的点着院门,两只眼睛瞪着李小囡,“是是是,是那个,那个!”
李小囡呼的窜起来,直冲出去。
李金珠挂着一脸水,瞪着两个小的,李玉珠往李金珠手里塞了块帕子,紧跟在李小囡身后冲了出去。
李金珠跟在最后,刚冲到院门口,还没踩出门槛,迎面撞上一个黑布衣裤的扛夫,李金珠急忙避让,黑衣扛夫肩上扛着只竹筐,进了院子,转圈看了看,小心的放下竹筐,挪了挪,紧贴到堂屋窗户下。
第一个扛夫还没放好,第二扛夫已经跟在后面,放下了竹筐,一个接一个的扛夫肩扛竹筐,流水般进进出出,眨眼功夫,就把李家姐妹这间小小的四合院摆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空儿都没有。
最后一个扛夫踮脚提气,从竹筐之间的小缝里穿出来,李金珠急忙跟在扛夫后面,小心的踩出来。
院门口,李玉珠紧贴院门站着,大瞪着双眼,看着肩并肩,一对儿斗鸡模样的李银珠和李小囡。
李银珠扎着两只胳膊,护在李小囡侧前,怒目着一个眉眼清秀一脸喜相的锦衣少年,李小囡手指点着院门里,正跟锦衣少年说话,锦衣少年一脸和气的不能再和气的笑,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的点头拱手。
“哪能回事体?”
李金珠头一个念头,是有人给学栋送东西来了,再看到李银珠那幅要打架的架势,刚要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伊讲什么他家爷道歉什么的,阿囡就凶伊,我没听懂。”李玉珠是真没听懂。
眼前这位穿得这样好,一句一个他家爷,这难道是个下人么?
下人怎么可能穿得这样好?长得也这样好?谁家能用得起这样的下人?
巷子两头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邻居,石滚被李小囡一句接一句的质问问的浑身燥汗,眼角余光瞄着满满一辆太平车的鸡蛋都已经搬进了院子里,立刻拱起手,交待了句,“姑娘有什么话,以后见了我们爷,跟我们爷分说吧,小的告辞!”一个旋身,连走带跑。
? ?一直忙着收货分货拿自己家货,唉,俩团,结束一个团了,还有一个,也快了!
?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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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2章 热情邻居
第32章热情邻居
李金珠还没看明白,石滚已经连走带跑的走了,那群扛夫长随,紧跟着石滚,眨眼间就走了个一干二净,留下满院子的鸡蛋,和一巷子看热闹的邻居。
“哪能回整体!”李金珠喉咙粗了起来。
“进去讲进去讲!”李小囡上前,推着李金珠往院子里进。
“怎么进去?”李玉珠站在门槛外,伸头看着密不透风的堆了满院子的鸡蛋筐。
这鸡蛋筐把院门都堵上了,不搬开两三筐鸡蛋,院门都关不上了。
“这个,不是学栋的?是侬两只?哪能回事体!”李金珠一只手揪一个,把李银珠和李小囡推在院门外角上,急的眼睛都要红了。
“不,是,不是,那个……”李银珠语无伦次。
“上午的时候,我跟三阿姐出去逛了逛,碰到个人,那人撞了我们,当时就说要陪礼道歉,我们没理他,刚刚那个人,说他家爷过意不去,送这些鸡蛋来陪礼道歉。”李小囡一边说,一边瞄着越围越近的邻居们。
“啊?”李金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要是银珠说的,她肯定就一巴掌打在银珠头上了。
她家阿囡又聪明又懂事,肯定不会乱说,可这事儿实在太荒唐了!
“我们就是碰到了一个有钱的怪人,这事以后再细说。大阿姐,你先想想这些鸡蛋怎么办吧,这么多,就是冬天里也放不住,大阿姐,先,那个,鸡蛋鸡蛋!”李小囡一下下点着院子里。
“阿囡说得对,眼下鸡蛋是大事。”李玉珠再伸头往院子里看了眼,眉头紧拧。
李金珠松开李小囡和李银珠,扶着门框,往院子里扫了一遍,抬手拍在额头。
她哪知道怎么办哪!她长这么大,自己吃一整个鸡蛋的时候都没几次,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鸡蛋?
姐妹四个,李玉珠和李金珠扒在一起,李银珠和李小囡扒在一起,四只脑袋伸进院门里,八只眼睛看着满院子的鸡蛋。
李小囡一声不敢响,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的是:过几天,这些鸡蛋要是都臭了,这臭味儿能飘多远?这平江城有城管没有?
李银珠紧紧抿着嘴,盘算着她知道的鸡蛋的吃法:煮鸡蛋炒鸡蛋蒸鸡蛋羹,哪一种更好吃呢?哪一种都好吃!
李金珠看向李玉珠,李玉珠看着李金珠,四眼两对,李玉珠摇了摇头,她真不知道!
院门外,邻居们已经围上来了,有几个甚至站上了台阶,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看。
“妹妹,你家怎么买了这么些鸡蛋,做什么生意啊?”一个三十来岁的利落阿嫂从李小囡身边伸出头,看了看院子里的鸡蛋,笑问了句。
“不做生意。”李金珠忙陪笑答话。
“嗐!不做生意你们家怎么买这么多鸡蛋?”阿嫂惊讶了。
“不……”
“是人家还的债,不给我们铜钿,折成鸡蛋了。”李小囡抢话道。
“喔哟!这人坏噢!不给铜钿给这些鸡蛋,这是欺负你们呢,喔哟,这人坏噢!”阿嫂啧啧有声。
“是啊是哪!”李小囡点头陪笑。
“妹妹啊,这些鸡蛋,得赶紧噢,要是卖……啧,这太多了,得到行里去卖,你们家不在行里,单一趟卖这些鸡蛋,行里的过手钱收得可狠了,一个鸡蛋只好当半个卖呢。”利落阿嫂一脸心疼。
还是李小囡经受住了满院子鸡蛋的考验,反应最快,看着阿嫂笑问道:“阿嫂家做生意的吗?能不能指点指点我们?”
“阿拉刚刚搬过来,因为阿拉弟弟考上了秀才……”李金珠被李小囡这话提醒了,急忙接话笑道。
“喔哟!你弟弟?你瞧着也不大呀,你弟弟能有多大?就考上秀才了?”利落阿嫂一声惊叫,打断了李金珠的话。
围在周围的邻居们也是个个惊讶。
李金珠一脸谦虚的笑,“阿拉弟弟今年十七了,也不小了,他就是运道好。”
“十七岁的秀才公噢!那可不得了了!”
“就在旁边府学上课喽?那可真是不得了!”
……
周围邻居七嘴八舌的惊叹羡慕。
李金珠胳膊搭在李小囡肩上,一脸笑,“哪有噢,伊就是运道好。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阿拉刚刚搬过来,什么都不懂,以后大家多多关照。”
“我跟你讲!”利落阿嫂伸手挽住李金珠的胳膊,推着她面向院子里的鸡蛋。“我是从高邮县嫁过来的,你知道高邮吧?我娘家姓尹,开皮蛋行的,尹家皮蛋行在高邮可是数得着的,我们尹家皮蛋出了名的好吃,在咱们平江城也有不少人知道呢。”
尹嫂子一脸骄傲。
“这鸡蛋,你要是卖到行里,至少得亏掉三四成!那可不划算,我跟你讲,你不如做成皮蛋,再腌上些咸蛋,就做皮蛋咸蛋生意好来!肯定能赚不少!”
“做皮蛋可不容易。”李金珠试探了句。
“容易!有我呢,我跟你讲,咱们这平江城,就没有好吃的皮蛋,我娘家只要来人,我都让他们带皮蛋给我吃,不光我说好吃,你问问咱们这街坊四邻,哪一个不说我们尹家皮蛋好吃?有我呢,我帮你们做!”
“那得多少本钱?”李小囡伸头问了句。
“让我算算,你家这鸡蛋多,那也用不了多少铜钿,不过你家这地方不够,你得找个大院子,我跟你讲,你们院子后面那条巷子,就有一间空院子,房子太旧,赁了半年多都没赁出去,那个院子大,摆得开!”尹嫂子热情非常。
“大阿姐。”
尹嫂子的话被一声大阿姐打断,放学回来的李学栋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喊了一声。
“阿拉弟弟回来了!多谢尹嫂子,这是大事,我得跟阿拉弟弟商量商量。”李金珠忙和尹嫂子笑道。
“这就是秀才公啊,果然一身才气,太瘦了。对对对,这是大事,得你们家秀才公拿个主意,那你们商量,我家跟你们家就隔了一道门,哪,那里就是,你们商量好了,到我家喊我一声就行。”
尹嫂子倒是很有眼力价,交待了几句,下了台阶,经过李学栋时,站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迎着李学栋的目光,一脸笑的喊了声’秀才公’,绕过李学栋,挥了挥胳膊道:“别看啦,走啦走啦。”
邻居们三五成群,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李家姐弟,各自回家。
? ?太累了睡着了,今天夜里结束另一个团,明天定时上。
? 唉,衰疫退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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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3章 合伙
第33章合伙
李学栋上了台阶,伸头看了眼,顿时两眼圆瞪。
在李学栋问出声之前,李小囡推了他一把,“进去再说!”
“这怎么进去?”李学栋指着密不透风的鸡蛋筐问道。
李小囡缩头回去,一声不响了。
李银珠紧挨着李小囡,小心翼翼的瞄着并肩站在门槛外的大阿姐和二阿姐。
“得抬一筐出来。”李玉珠左看看右看看,叹气道。
“抬这一筐吧,再把那几筐挪挪,就能挤进去,进了西厢房门口,贴着墙就能走人了。”李金珠仔细看了看,指着几个鸡蛋筐道。
李小囡和李学栋一左一右屏气看着,李银珠和李玉珠小心翼翼抬起一大筐鸡蛋,李金珠扶着筐指挥着高点高点往左往右,将一大筐鸡蛋紧挨门槛放下。
李金珠扶着筐子,小心的晃了几下,确实放稳当了,这才松了口气,跨过门槛,站在那一筐鸡蛋的空档里,小心的挪着另一只鸡蛋筐,挪了一只再挪一只,再挪一只,累出了一身汗,总算挪出了一条通道。
李银珠忙跟着挤进去,李玉珠看着李小囡和李学栋都过去了,提了口气,从那条狭小通道过去,到了厢房门口。
李金珠打头,李玉珠殿后,姐弟五个排成一排,屏着气紧贴着墙,从西厢绕到堂屋,从堂屋绕进东厢厨房。
幸好大缸在厨房里,李家的水缸里从来都是是满的,平江城里的人家,院子里都有下水道,这一户人家的下水道就在厨房门口,虽然院子里堆满了鸡蛋筐,也不耽误洗菜做饭。
李银珠烧火,李玉珠择菜洗菜,李金珠先把饭焖上,李学栋站在厨房门口,踮着脚数院子里一共多少筐鸡蛋,李小囡挨着李银珠坐着,两个人一对儿心虚的不敢吱声。
“炒盘鸡蛋吃吧。”李金珠蒸上饭,走到门口,从一只大筐里拿了两只鸡蛋,犹豫了下,又拿了两只,刚要转身,又伸手拿了两只。
“大阿姐,那么多呢。”李银珠伸长脖子看着,忍不住提醒了句。
才六只鸡蛋,不够她一个人吃的,这么多鸡蛋!
李金珠回过头,横了李银珠一眼,李银珠立刻缩脖回去,一声不敢响了。
李金珠看了看满院子的鸡蛋,叹了口气,端了只大碗过来,蹲在鸡蛋筐旁边,一口气打了十四五只鸡蛋。
“费油。”李玉珠见李金珠还要拿鸡蛋,忍不住提醒了句。
“那蒸!蒸一大碗鸡蛋羹!”李银珠接话极快。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起横向李银珠。
李银珠立刻缩头缩脖。
“就这些,再多就要吃顶着了。”李金珠端过鸡蛋碗,切了葱末,开始炒鸡蛋。
吃了饭,天已经黑了,李玉珠拿出一次都没用过的一只小灯笼,点上里面的省油灯,小心的挪到院门口,挂在院门头上。
李家姐弟五个,坐到厨房里,对着院门口那盏小灯笼,李金珠叹了口气,“商量商量吧,怎么办。”
“我觉得做皮蛋咸蛋生意挺好的。”李小囡抢在第一个表态。
“咱们不会做皮蛋,大阿姐腌的咸蛋也不好吃。”李学栋小声说了句。
“真要做皮蛋,就得另添本钱。”李玉珠拧着眉。
“侬真觉得这生意能做?”李金珠看着李小囡。
李小囡连连点头,“要不这样,咱们拉几筐鸡蛋卖到行里,卖出来铜钿做皮蛋咸蛋生意的本钱,这样的话,就算亏了,也不亏咱们自己的铜钿。”
“这鸡蛋没花阿拉的铜钿就不是铜钿了?”李金珠皱眉责备了句。
“鸡蛋太多,阿拉就三个人,忙不过来,真要做就得雇人,还有,那位尹嫂子,总不能白帮阿拉做皮蛋咸蛋,也得给伊铜钿吧?伊这样的,得给多少铜钿?”李玉珠越想越觉得事体一件一件多得很。
“咱们这皮蛋咸蛋做出来,好不好吃全得看尹嫂子了,我觉得,咱们不给尹嫂子铜钿,咱们跟她合伙做这皮蛋咸蛋生意,怎么样?”李小囡伸头出主意。
“怎么合伙?那本钱呢?”李金珠只看着李小囡。
“这得跟尹嫂子商量,看看她的意思。”
“那咱们现在就去。”李金珠站起来。
这满院子的鸡蛋压在她心上,要是不赶紧商量好,她肯定睡不着觉。
李玉珠和李银珠跟着站起来。
“我跟小囡去,人太多了不好。学栋你别管这事体,你去学习,学里的功课要紧。玉珠先去睡,银珠看着鸡蛋。”李金珠吩咐了弟妹,和李小囡一起,提着气出了院门,往尹嫂子家过去。
“尹嫂子在家么?我是隔壁李秀才家的。”李金珠站在尹嫂子家院门台阶上,拍了拍门,扬声叫了句。
“来了来了。”尹嫂子应了一声,“你好好写你的字,别往外看!”
尹嫂子小跑出来,拉开院门,李金珠迎着尹嫂子,先笑着介绍李小囡:“这是我小妹妹,阿囡,她识字,她哥哥教她的。我和妹妹是来跟嫂子请教做皮蛋咸蛋的事体。”
“最好能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李小囡看了眼对面院门里伸头往外看的老阿婆。
“那进来,在这儿说话。”
尹嫂子将李金珠和李小囡让进大门,关了半扇门,小跑进去,拎了三把小竹椅出来。
“我家这两边倒座间都是堆东西用的,不住人,这里说话清静得很,坐吧。”尹嫂子笑着解释了句,示意李金珠和李小囡坐。
“你们商量过了?打算做皮蛋生意了?”尹嫂子利落直爽的问道。
“是,我和妹妹过来,是想和嫂子商量商量,咱们两家一起做这皮蛋咸蛋的生意,嫂子觉得怎么样?”
尹嫂子直爽,李金珠也直截了当。
尹嫂子一个怔神,下意识道:“我们家里的货栈都忙不过来……”
“我们是想跟嫂子你全伙,不是跟你们家。”李小囡截过尹嫂子的话。
尹嫂子皱起了眉。
“嫂子几个孩子了?多大了?在哪儿上学?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让他去找我哥哥,咱们这么近,方便得很。”李小囡接着笑道。
尹嫂子上身往后,瞥着笑容满脸的李小囡,和李金珠笑道:“你这个妹妹,灵巧得很呢。”
“是,伊聪明得很,阿拉学栋的先生说伊要是个男伢儿,肯定能考中秀才。”李金珠忙笑道。
“哟!那可厉害!”尹嫂子仔细看了看李小囡。
“别的不说,格致上头的学问,伊比伊哥哥还强点儿呢。”李金珠接着道。
“我家大宝讲,格致难得很!”
“格致上哪儿不懂,让大宝来问我,我一讲他肯定就懂了。”李小囡大包大揽。
“这小囡可真敢说话。”尹嫂子乐了。
“阿拉学栋格致上有不会的,都是问阿囡呢。”李金珠忙笑着帮衬。
“真的?这小囡确实越瞧越灵巧,那我真让我家大宝去找你了?”
“嗯嗯!”李小囡点头如捣蒜,“咱们要是合一起做了生意,那就是一家人了,我今年十五,大宝今年多大了?”
“他才十一。”
“那我就是姐姐了,我这个姐姐责无旁殆。”李小囡挺胸表态。
“这小囡真讨人喜。”尹嫂子笑起来,伸手摸了摸李小囡的头,看向李金珠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合伙?”
“嫂子觉得该怎么合伙?”李金珠反问了句。
“还是算了。”尹嫂子往后靠到椅背上,靠的小竹椅子吱嘎了几声,“我一天忙到晚,哪有空儿,你们放心,我肯定尽心尽力教你们做皮蛋,我跟你们讲,做皮蛋容易得很,这小囡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嫂子家里没用下人吗?嫂子自己挣了铜钿,多请两个下人帮嫂子做家务事。”李小囡笑道。
尹嫂子听的笑出了声,“你这小囡,口气可不小,你知道买人典人什么价儿?你就敢说这话?”
“难道皮蛋生意赚不到典两个人的铜钿吗?”李小囡反问了句。
尹嫂子呆了呆,没说话。
“我们刚从乡下来,家里沾亲带故都没做过皮蛋咸蛋生意,咱们要是合伙,一切就由嫂子作主,我和姐姐们全听嫂子调度,咱们这生意,嫂子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是吧大阿姐?”李小囡接着笑道。
“对对对,我们都听嫂子的。”李金珠赶紧点头附和。
尹嫂子看看李小囡,再看看李金珠,犹豫起来。
李小囡和李金珠微微屏气看着她。
犹豫片刻,尹嫂子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正屋,落低声音道:“这不是小事,我得跟大宝他爹商量商量。”
“行!那阿拉先回去,明天我给嫂子送点儿鸡蛋过来。”李金珠拉着李小囡站起来。
? ?不会种菜的作者不是个好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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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4章 懂事的世子爷
第34章懂事的世子爷
顾砚给石滚派好买鸡蛋的差使,信步走了一段,吩咐去府学看看。
刚到府学,长随就找了过来:大姑爷的堂兄潘大爷潘世易调任广东,路过平江府,说是带了王妃一封亲笔书信,奉王妃嘱托,一定要当面转交给世子爷。
顾砚眉头微蹙,犹豫了下,转身吩咐回别业。
王贵和来传话的长随都极其意外。
他们府上多如牛毛的各路亲戚以及姻亲,世子爷一向是理都不理。
再说,世子爷一向不喜欢大姑爷和潘府诸人,照他们的经验,潘家大爷路过带信这事儿,世子爷必定是听而不闻,根本不理会,没想到,现在,他们家世子爷竟然立刻就要回去,这实在太让他们惊讶了。
他们家王爷说得对,他们家世子爷懂事儿了!
顾砚上了马,勒着马一路小跑,往别业回去。
听到个潘字,他这会儿极其想念大姐姐。
大姐姐现在正随大姐夫在襄樊任上,他上一次见大姐姐……
顾砚有几分恍惚,他上一次见大姐姐,说起来应该是大姐姐随大姐夫赴任襄樊前,过来辞行那一次,可那一次的见面在他记忆里,已经过于久远,他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他记忆中,上一次见到大姐姐,是他被捆在马上,被一大群骁勇轻骑押着,出了卫州门,就看到了大姐姐。
大姐姐一身大红,骑在马上,像一团燃烧跳动的火焰,看到他时,抽出长长狭刀,指着拦在中间的轻骑,厉声呵道:“我和我弟弟说几句话,别无他求!
“不要拦着我!你们想清楚!我杀了你们会如何?你们若是伤了我,你们和你们的家族,又会如何!”
护卫在大姐姐那把长长的、寒光闪闪的狭刀前,让开了一条路。
大姐姐催着马,马身挨着他的马身,欠身靠近他,一字一句道:“那个女人,她不配掌管咱们睿亲王府!你要是死在了关外,这一代的睿亲王,就到你为止!
“你安心去,家里有大姐姐呢,大姐姐死了,还有你二姐姐,二姐姐死了,还有你三姐姐!”
顾砚心里一阵滚热,手里的马鞭轻轻拍了拍马,催着马跑得快些,往别业回去。
潘世易是顾砚大姐夫潘世文的堂兄,到别业送信,压根没指望能见着顾砚。
顾砚不喜欢他大姐夫潘世文,顺带也就不喜欢他们潘家其它人,对他这个屡试不第、恩荫出仕的潘家人,更是一个正眼都没给过。
潘世易没进去,就坐在别业门厅里,喝着茶,不时掂一块点心,准备喝好吃好就接着赶路。
听外面小厮高喊世子爷回来了,潘世易急忙站起来,退了几步,垂手站到花架旁边。
这是赶上世子爷回来了,还真是巧,这样就能算他圆满完成了王妃的嘱托,算是把信当面转交世子爷了。
顾砚上了台阶,站在门槛外,打量着垂手低头站立在一盆桂花盆景旁边的潘世易。
潘世易中等身材,中等胖瘦,中等长相,浑身上下,就是中庸两个字。
从前,他全力推行新政时,潘世易曾经托他大姐夫潘世文转呈,给他写过一封信,因为那信是大姐姐带给他的,他耐着性子扫了一遍,满篇都是琐屑碎事……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潘世易,顾砚抬脚跨进门槛,笑道:“我看到你的委任了,算着行程,应该中旬经过平江城,怎么早了这么多天?路上很顺当?”
“顺,顺当。”
事情过于反常,潘世易错愕的忘了答话。
“进去说话,你一个人赴任?”顾砚一脸笑容,随和亲切。
“是,不是。”潘世易懵得很,“内子和孩子要收拾的东西多,晚半个月启程。”
“你家老大十几了?听说读书上头比你强多了?”顾砚神态话语都极其随和家常。
“十四了,确实比我强多了,不过也一般得很,是我太笨。”潘世易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脸。
眼前这人,是世子爷么?
顾砚先和潘世易聊了小半个时辰的家常,接着又细细问了一个多时辰的公务,和潘世易一起吃了饭,喝着茶又聊了一个来时辰公务,亲自将潘世易送出二门。
潘世易在别业水门码头上了船,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王府别业,恍然如同做了个梦。
王爷说世子爷一场大病之后,长大了,懂事儿,这哪是长大了,这是脱胎换骨了!
现在的世子爷,实在太让人惊叹意外了。
潘世易感慨了好一会儿,进了船舱,亲自磨墨,铺纸提笔,给堂弟潘世文写了封长长的信,细细描述了今天见到世子爷的情形。
顾砚送走潘世易,听说石滚还没回来,忍不住皱眉。
那么点儿小差使,怎么办到现在还没回来?
嗯,应该是那俩小丫头还在逛街,还没回家。
顾砚背着手,信步往前,接着看这座别业。
石滚回到别业时,顾砚刚刚吃了晚饭,正坐在廊下,喝着茶看新到的几份小报。
听石滚细细禀报了怎么找车,怎么买鸡蛋,又怎么送过去,顾砚听的眉毛越抬越高。
“你买空了平江城五家蛋行的鸡蛋?”
“是,爷吩咐得晚,只能买到这些,太平车最上头原本还能堆两筐,可实在买不到鸡蛋了。”石滚垂手欠身。
“李家院子里被你堆得进不去人了?”顾砚斜瞥着石滚。
“是,后院多数地方都种了菜,长挺高了,不敢压着,后院没能堆几筐,都挤在前院了,她们那个院子,又实在太小了。”石滚小意的看了眼顾砚。
他家爷这句话里这味儿,好像不怎么对,难道他这差使办错了?
“嗯~”顾砚拖着长音,斜瞥着石滚,慢吞吞夸奖道:“你这差使嘛,办得不错,很不错!嗯,相当不错。去领五两银子赏钱。”
“谢世子爷赏!”石滚脆声谢了句。垂手退出去,出了垂花门,放慢脚步,拧起了眉。
他家世子爷这个赏,这味儿不怎么对啊,他这差使,肯定有哪儿办得不妥当!
可是,哪儿不妥当呢?
看着石滚出去,顾砚晃着折扇,出了一会儿神,吩咐叫进王贵,吩咐王贵道:“让人去瞧着,看看那个小秀才怎么对付那一院子鸡蛋。”
? ?今天收拢了团长工作,冰箱满了,暂时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 现在又有货了,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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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5章 先拜师再合伙
第35章先拜师再合伙
府学不用上早学,李学栋就是在家吃了早饭之后,再去学堂。
一大清早,李金珠和李玉珠刚刚抬开一筐鸡蛋,挪出一条进出的缝隙,尹嫂子托着只白瓷大碗过来了。
“妹妹真勤快,秀才公这么早就起来念书啦,怪不得是秀才公噢!”尹嫂子那股子热情扑人脸面。
李小囡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看着尹嫂子。
“我给你们带了一碗我蒸的钵仔糕,这是从临海镇传过来的方子,我家大宝和他翁翁都说好吃,我特意给你们蒸了一锅,你们快尝尝,趁热吃最好吃。”
尹嫂子将大碗递给李金珠。
“嫂子要是不忙,进来坐坐。”李金珠接过满满一碗蒸糕,递给李玉珠,笑让尹嫂子。
“不忙,今天事儿少,你们这院子我来过几回,你们搬过来之前,这棵枇杷甜得很。”尹嫂子屏气踮脚,跟着李金珠,进了堂屋。
李小囡贴着墙根溜进堂屋,挨在大阿姐身边。
“妹妹这眼睛扑闪扑闪的,真是灵性,妹妹太瘦了。”尹嫂子伸手捏了捏李小囡的小细胳膊。
李小囡被尹嫂子捏得痒,拧身挣脱开,躲到了李金珠身后,李金珠笑让尹嫂子,“嫂子请坐。”
“昨儿夜里没睡好?”尹嫂子看着李金珠微微发黑的眼圈。
“嗯,我这个人经不得事儿,这一院子的鸡蛋……”李金珠指了指外面。
“这都是铜钿呢!”尹嫂子一脸笑,
“嫂子商量好了吗?”李小囡挨着李金珠,问了句。
“你瞧着呢?”尹嫂子抿嘴笑着,斜着李小囡。
“商量好了。”李小囡答的干脆肯定。
“瞧把你聪明的。”尹嫂子笑起来。
李金珠毫不掩饰的松了口气。
李金珠这口气让尹嫂子再次笑出声,“我瞧你真是个实诚的,那咱们这话就敞开了说。”
李金珠赶紧点头,示意尹嫂子接着说。
“我原本是想着,就是告诉你们怎么做皮蛋就行了,给个方子的事儿。可昨儿你们说的合伙,可就不是说几句话的事儿了,咱们真要合伙做这皮蛋咸蛋生意,至少我得一整个人拿过来,我们家那一堆的家务事儿可就顾不上了。
“这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这就成了大事了,光我跟大宝他爹商量肯定不行,这事儿,得大宝他翁翁点了头才行。”
李金珠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李小囡扑闪着眼睛,看着尹嫂子,等她往下说。
“大宝他翁翁这个人吧。”尹嫂子一脸干笑,“凡事想得多,大宝他翁翁的意思,铜钿什么的,我们家虽然不多,也不怎么缺,大宝他翁翁的意思,那个,你看,能不能让秀才公收我们大宝做个弟子?咱们两家结个干亲。”
李金珠听的瞪大了双眼。
李小囡噗的笑出来。
尹嫂子顿时尴尬起来,“那个……”
“行!”
尹嫂子满腔的尴尬涌到一半,就被李小囡响亮干脆的一个行字打断了。
“大阿姐。”李小囡推了把李金珠。
“只要你不嫌弃。”李金珠反应很快。
“喔哟你瞧你说的,这是我们大宝的大福份!”尹嫂子脸上放光,声音高亢,“秀才公呢?我瞧着秀才公脾气好得很呢!”
“今天放了学,就让大宝过来,哥哥有空让哥哥教他,哥哥没空,我替哥哥教他。”李小囡瞄了眼满院子的鸡蛋。
“那不急,得先挑个黄道吉日,拜师礼可不能马糊,得好好摆几桌酒才行呢。”尹嫂子眼睛笑成一条缝,没看到李小囡瞄向鸡蛋的那一眼。
“那嫂子看,咱们这皮蛋咸蛋的生意什么时候开张?”李小囡只好直接问上去。
“这可得赶紧!做皮蛋咸蛋,这蛋都是越新鲜越好,得先找地方,这让我们大宝他爹去,还要买石灰稻糠盐,一堆的东西呢,也让我们大宝他爹去买,咱们先找人手,先把这些鸡蛋挑一遍洗一遍。
”我回去说一声,实在不行,还得让我们大宝他翁翁叫些人过来帮帮忙。”
尹嫂子站起来。
“我拿银票子给你。”李金珠跟着站起来,心一横,笑道。
这生意既然打算做了,再心疼也不能抠着银子不往外拿。
“不用!”尹嫂子笑出了声,“这生意是咱们合伙做的,既然是合伙,这本钱就是咱们两家出,你家这满院子的鸡蛋就是铜钿,赁院子买料这些铜钿就该我拿出来了。”
“咱们两家各占几股,这事儿还没商量呢。”李小囡跟着笑道。
“咱们可是干亲家!一家人一样,四六、三七都行。”尹嫂子爽快非常。
“那就四六?你四我们六。”李小囡立刻跟上一句。
“行!妹妹长大了肯定不简单,瞧这心思灵巧的。”尹嫂子抬手在李小囡头上拍了下。
“要立字据吗?”李小囡接着问道。
“皮蛋咸蛋虽然不算什么大生意,真要做起来,这事儿那事儿也多得很呢,还要入行呢,这事儿先让我们大宝他爹去办。
“等先忙完这些急事,这事怎么办的,那事什么规矩,我再细细告诉你们,这会儿,看看这满院子的鸡蛋,咱们得赶紧,要不然,鸡蛋坏了,那一个个可都是黄澄澄的铜钿。”
尹嫂子说到最后一句,伸出一根手指在李小囡额头上点了下。
“那就全听嫂子安排。”李金珠拉住还要说话的李小囡,和尹嫂子笑道。
“行,我赶紧回去,跟我们大宝他翁翁说一声,让我们大宝他爹赶紧去定地方买料子,我一会儿再过来。”尹嫂子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看着尹嫂子出了院门,李金珠肩膀往下垂,颇为沉重的叹了口气。
“大阿姐又多想了。”李小囡知道大阿姐为什么叹气。
尹嫂子想让她儿子做哥哥的弟子,也是奔着她哥哥以后飞黄腾达,她家大宝跟着水涨船高。
“秀才那么多,考出举人的有几个?十个二十个里面,能有一个就不错了,多少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考了一辈子,也没能考出举人,哥哥考不出来才正常呢。”李小囡接着道。
“话不能这样讲,你哥哥的事咱们心里明明白白,哪能不亏心?”李金珠声音压得极低。
“要不,我好好教教她家大宝,把她家大宝教成个秀才,怎么样?”李小囡笑着宽慰大阿姐。
“我瞧侬这胆子越来越不得了!敢这样信口讲大话了。”李金珠板着脸教训。
“我……是,以后不敢讲了。”李小囡想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她是得改改她从前那些旧习惯坏毛病,不能用做市场推广的思维说话,做不到像大阿姐二阿姐那样十成把握只说七成,争取做到七成的把握说十成吧。
? ?好了今天确实扫尾了。
? 翻了翻冰箱,又开始焦虑,冷冻空了一半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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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6章 自家热闹
第36章自家热闹
也就两刻来钟,尹嫂子又过来了。
这一趟的尹嫂子跟刚才很不一样,刚才那一趟的尹嫂子,像一朵盛开的花儿,这一趟,全敛成了花骨朵儿,还垂着头。
李小囡站在厨房门口,踮着脚伸着头,往尹嫂子身后看。
尹嫂子身后跟着一对老夫妻,老爷子瘦高,头发稀疏花白,胡子同样的稀疏花白,一走一边时不时捋一下胡须,眼神严厉,神情严肃。
老太太略矮,白白胖胖,一脸的笑,看起来和气极了。
李金珠急忙贴着墙,碎步紧挪往外迎。
“不好走,我们就不进去了。”老太太站在门槛外,伸头看了看满院子的鸡蛋。
李小囡紧跟在李金珠后面,出到院门外。
“你这生意,是就做这一枪头,还是要长长远远做下去?”老爷子背着手,看着李金珠问,直截了当问道。
“那要先看看这些鸡蛋做出来之后,卖得怎么样。”李小囡在李金珠之前接话道。
“这小阿囡真灵巧。”老太太打量着李小囡,笑眯眯夸了句。
“这是行商的打算。你们打算挑着担子,满平江城吆喝着卖皮蛋咸蛋?”老爷子横了李小囡一眼。
“那就太不体面了,你们可是耕读之家,有位秀才公呢。”老太太笑着接话圆场。
“是是是!”李小囡赶紧点头。
“坐商生意,要有铺子有作坊,一旦铺陈出来,是能做一趟看看再说的?”老爷子接着道。
“那要是只做这些鸡蛋的生意呢?”李小囡指着满院子的鸡蛋,问了句。
“就这些鸡蛋的生意?那还做什么做?
“作坊铺子没有按天按月赁的,都是按年,三年五年都是少的,赁上一年两年的铺子作坊,就为了卖这些鸡蛋?糟蹋铜钿也不是这个糟蹋法儿。”老爷子拧着眉。
“您老人家觉得,这生意能做吗?这些鸡蛋该怎么办?”李金珠欠身请教。
“你们一家到了咱们平江城,要是没有别的营生,是该开间铺子,也好有个活泛钱儿。她做得一手好皮蛋咸蛋,味儿确实好,你们姐妹几个……”
老爷子从李金珠看往李玉珠和李银珠。
“看着都是能吃苦能干活的,这生意能做。”
“那就做几年看看吧。”李金珠看了眼尹嫂子。
尹嫂子迎着她的目光,冲她眨了下眼。
“嗯。她不懂,隔一条街那座空宅子不能做作坊。”老爷子瞪了尹嫂子一眼,尹嫂子吓的缩了缩脖子。
“这一带是什么地方?那边就是府学!满平江城都能数得着的金贵地方,在这个地方赁这么贵的地方做作坊,哼!”老爷子再瞪了尹嫂子一眼。
尹嫂子屏气垂头,一声不敢响。
“既然你们想做这生意……”
“你们是不是要跟秀才公商量商量,让秀才公拿个主意?”老太太打断了老爷子的话,看着李金珠笑问道。
“阿拉弟弟一心一意念书,从来不管这些事儿,不用问他,我跟妹妹们商量就行。”李金珠忙陪笑道。
“这是正理儿,念书这事儿,最要专心。”老爷子点头赞赏了句,“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找个地方当作坊,这些鸡蛋得赶紧腌上。作坊不能找在城里,城里的赁钱太贵,我跟老大去城外看看。等皮蛋咸蛋腌上了,再找铺子也不晚。”
老爷子说着,转身下台阶。
“晚上来我家吃饭,咱们好好说说话儿。”老太太盛情邀请了句,跟着下了台阶。
………………………………
顾砚没顾上看李小囡一家门处理那一院子鸡蛋的热闹。
潘世易带来的他阿娘的那封信上,说他大姐夫嫡亲的姑母潘太太最近心情郁结,要到平江府他们王府别业住一阵子,散散心,嘱他用心照应。
潘太太和他阿娘从极小起就是最要好的手帕交,嫁进史家没几年就守了寡。
这位潘太太性子疏朗诙谐,史家老太君的宠爱她,史家上上下下都尊重她照应她,她怎么会心情郁结?
从前,这位乐呵了一辈子,病重将死的时候,听说都是笑着笑着没气儿的。
这位太太肯定不是因为郁结,肯定不是一个人过来,
她可不是因为她心情郁结而来,她来,是为了让他心情郁结!
潘太太这一趟过来,必定是为了史大姑娘。
潘太太最疼史大姑娘,把史大姑娘视若已出,潘太太和他阿娘,都觉得他和史大姑娘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他强行退了和史大姑娘的婚约,阿娘不甘心,潘太太肯定也不甘心,那位史大姑娘更不甘心,史大姑娘甚至找到睿亲王府,要当面质问他,他没见她,他不想见她。
顾砚想了一个晚上,原本打算隔天去一趟杭城,请六舅母出面,邀请潘太太到杭城去散心,可第二天一大清早,史府管事儿就进了别业大门:潘太太的船已经绕过平江城码头,离别业码头不远了。
顾砚听了史府管事的禀报,眼睛眯起,片刻就舒开,淡然答了句知道了。
这是史大姑娘的安排。
她喜欢让别人措不及防,她控局的本事,直到现在,他都十分佩服。
顾砚吩咐小厮叫进洪伯,告诉他潘太太已经离别业码头不远。
洪伯极其意外,顾不上多问,急忙让人拿了别业图纸过来,提着建议让顾砚选定了潘太太居住的院落,接着吩咐收拾院落,调配人手,急匆匆吩咐完,就赶紧赶往别业码头,迎接潘太太。
半个时辰后,顾砚站在别业码头,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折扇,看着缓缓靠近码头的阔大楼船。
楼船靠上码头,宽宽的跳板搭上码头,史大姑娘扶着潘太太,踩上跳板。
顾砚眼睛微眯,看着史大姑娘。
史大姑娘披着件藕合色薄斗蓬,扶着潘太太,看着潘太太,仿佛眼里只有潘太太,顾砚看不清楚她的眉眼。
用不着看清楚,她的眉眼模样,他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
(本章完)
第37章 洪兄
第37章洪兄
顾砚的目光从史大姑娘身上移开,看向两人后面的潘六姑娘潘世卉。
潘世卉是他大姐夫潘世文一母同胞的幼妹,他大姐嫁进潘家时,这个幼妹刚满四岁,他大姐非常疼爱这个幼妹,每次回娘家都带着她。
他小时候很喜欢带阿卉玩,阿卉跟他极熟,又过于大大咧咧没心眼,顾砚看着眉开眼笑的阿卉,一阵头疼。
史大姑娘除了擅长控局,还极会用人。
顾砚缓缓吸了口气,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
尹嫂子跟着公婆回去没多大会儿,就又过来了,在院门口叫出李金珠,李金珠后头拖着李小囡,到尹嫂子家商量合伙的事儿。
几个人围着老太太,看着老太太左手算盘右手笔,噼里啪啦算好大致本钱,请中人写了合伙文书。
李金珠和李小囡在尹嫂子家吃了中午饭,尹嫂子拿出陪嫁银子,和李金珠去采买石灰、稻糠、茶叶末等各样物料。
李小囡回到家时,李玉珠和李银珠已经将三四筐鸡蛋搬进正屋和厢房,在院子里挪出一条进出的路。
申正前后,洪家二少爷洪振业身边小厮清风过来递了句话:他家少爷今晚上吃李秀才吃酒,李秀才不回家吃晚饭。
李玉珠想起早上张家老太太说的那句:晚上到她家吃饭,没看李银珠,看着李小囡商量道:“早上那老太太说要请阿拉吃晚饭,这是客气话儿?还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呢,人家请的是哥哥。”李小囡也拿不准。
她是真正的人生地不熟。
“那还是说一声。”李玉珠是个谨慎人儿,“银珠去。”
“三阿姐,你别直说,你就讲~”李小囡想了下,“哥哥被同窗请去喝酒了,他家大宝要是有什么课业,只怕哥哥没法教导,要是急的话,让大宝来找我,我替哥哥教他。”
“后两句别讲了。”李玉珠急忙跟了句。
“好!”李银珠跳出门槛,一溜小跑往高家传话。
李金珠回来的很晚,刚到家,清风的宏亮嗓门就从院外传进来:“李秀才回来了!”
姐妹几个急忙出来。
李学栋明显有了醉意,从车上下来,差点一脚踩空,转个圈,冲跟在后面下车的洪振业伸出手,“洪兄!这儿有个坑,我扶你。”
“你家门口有坑?哈哈哈哈哈!”洪振业哈哈笑起来,脚下一个趔趄,扑向李学栋。
幸亏清风反应快,用后背顶住了他家少爷这一扑,要不然,洪振业和李学栋都得摔个狗啃泥。
“怎么喝这么多!”李金珠急冲上前,去扶李学栋。
“没事没事,没多,一点儿都没多,是吧洪兄。”李学栋一条胳膊搭在洪振业肩上,另一只手不停的挥。
“都醉成这样了,还说没多!”李玉珠冲上去护在李学栋另一边。
“就是醉了,才说没喝多。”李小囡撇嘴看着你拱我肩我搭你肩的洪振业和李学栋。
她最讨厌酒晕子。
“小妹妹说得对!醉了就说没多,你看我,我就没醉,我就喝多了!”洪振业一只手乱挥。
李银珠噗的笑出了声。
“清风赶紧扶你家少爷回去,阿拉家没法留人,你家少爷也住不惯。”李金珠上前扶着洪振业,李玉珠用力拖出李学栋。
“我没事儿,李兄酒量不行,渣渣!我!好酒量!我没事儿,我瞧瞧,李兄说你家,一院子……清风一院子什么来?”洪振业两只脚互相绊着,往院门扑上去。
“鸡蛋!”
“喔嚯!”洪振业扑在门框上,抱着门框,看着满院子的鸡蛋,“真是满院子!李兄,你这是,招了,招了仇家了吧?要拿这鸡蛋臭死你!我帮你讲,这鸡蛋要是坏了,臭死人,真能臭死人……”
“赶紧扶你家少爷回去!”李金珠用力在清风肩上拍了下。
清风正挨着他家少爷,伸长脖子看热闹,被李金珠这一拍,拍得肩膀生疼,急忙答应了,拖着他家少爷下了台阶。
“李兄我帮侬讲,这是谁送的?这是想臭死你!”洪振业被清风和车夫合力推上车,头从车窗伸出来,“李兄你别怕,有我呢,你等着……唉哟!”
车子往后退了下,洪振业头磕在车窗上,唉哟一声,急忙缩头回去,晕了一会儿,再伸头出来,车子已经出了巷子。
洪振业接过清风递上的浓茶,几口喝了,感觉清醒了些,眨巴了几下眼,看着清风问道:“李兄那一院子鸡蛋,你闻到臭味儿没有?我怎么一鼻子鸡蛋臭?”
“嗯?”清风拧起了眉,“小的光顾着少爷了,没顾上闻。”
“嗯,我肯定闻到臭味儿!让老王跑一趟,连夜!回去跟翁翁说,李秀才被人家欺负了!问问翁翁怎么办,得赶紧!
“一会儿到家,我忘了,你直接吩咐下去,千万别忘了,要紧大事儿!我这头是有点儿晕。”洪振业拧眉吩咐道。
“是!”清风一脸严肃。
李玉珠在前面拖,李金珠在后面推,把李学栋拖进厢房,放到床上。
“怎么能喝成这样!”李金珠气的一巴掌打在李学栋头上。
“不是,没。”李学栋挣扎着往上挪,半躺半坐,冲李金珠竖着两根手指。
“就两杯,那酒甜得很,洪兄说没事儿,洪兄还说,他被人退了亲,心里难受,我跟他是兄弟,总得陪杯酒。”
李学栋被大阿姐一巴掌打的清醒多了。
“他为什么被退亲?”李小囡伸头问了句。
“嫌他没考上秀才,说是陆家的姑娘,定亲前就讲好了,能考上秀才就结亲,考不上就不结。这话就咱俩讲讲,洪兄不让往外讲。”李学栋看着李小囡,落低声音,一脸八卦道。
这话只能跟妹妹说。
李金珠李玉珠一脸无语的看着李学栋,李银珠再次笑出了声。
? ?昨天定时,眼花定时到下一个周五!
? 早上不到六点就起来了,抢菜团购看到货收拾家务,刚刚坐下,喘口气准备看看大家的书评,喔嚯我的更新呢!
? 唉,这是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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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8章 咱俩有缘
第38章咱俩有缘
张家老爷子一早出城,看了一整天,没再让李金珠过目,直接就定下了一个原本做线香生意的一间小作坊。
第二天,张老爷子从自家货栈挑了三四个稳妥汉子,赶着辆车,将李家那一院子鸡蛋送到小作坊。
尹嫂子从街头茶坊叫了个闲汉,给了一把大钱,让他跑一圈,告诉昨天定好货的石灰行等各家,赶紧把货送到小作坊。
李玉珠、李银珠跟着头一辆车过去,李金珠和尹嫂子先赶到离作坊最近的牙行,挑了两个粗壮婆子,讲好了先试用十天,带着两个婆子赶往作坊。
李学栋放学到家,和李小囡等到天黑透了,李金珠三个和尹嫂子都没回来,两个人只好自己动手,李学栋脱下长衫,先蒸上饭,接着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除了后院的青菜,以及油盐,别的一概没有,满院子的鸡蛋一只也没留下。
李学栋到后院拨一把青菜,洗菜炒菜,李小囡一边烧着火,一边掀开锅盖,沿着锅边,厚厚抹一圈猪油,猪油融化淌进米饭里,滋滋响着,香气溢出来,过一会儿,李小囡掀开锅盖,再抹一遍猪油。
李学栋炒好青菜,李小囡抹过三四回猪油,米饭香气扑鼻。两个人一人铲起一块焦黄酥脆的锅巴,放一筷子青菜在锅巴上,一口咬下去,真是鲜香美味。
正吃的香甜,院门吱呀响了一声,李学栋端着碗伸头往外看。
厨房扑泄出的灯光中,李金珠在前,三个人精疲力竭的走进来。
“这么香!”李银珠抽抽着鼻子叫了声。
“这两个小的会做饭了!这是谁炒的?都糊了。”李玉珠伸头看看锅里的米饭,指着那碟子炒糊的青菜笑问。
李小囡用筷子指了批李学栋。
“是她把火烧得太旺。”李学栋赶紧解释。
“这猪油用哪儿去了?早上这一罐猪油还是满了!”李金珠端起猪油罐问道。
“这儿。”李银珠已经揭了块锅巴咬了一口,一边含糊说着,一边将油亮焦黄的锅巴递到大阿姐面前。
“这肯定是阿囡的主意!”李玉珠伸头看了看,用铲子铲了两块锅巴,递了一块给李金珠。
“侬可真会吃!怪不得三堂叔说侬败家。”李金珠心疼无比的看着猪油罐里空出来的那一大块。
“三堂叔是说你,不是说我,是吧?”李小囡咬着锅巴,看着李学栋问了句。
李学栋赶紧点头,点到一半感觉不对,赶紧解释道:“还有我,三堂叔说咱俩带着阿囡去杭城是败家。”
“这饭有点儿夹生。”李银珠用筷子拨着中间的米饭,尝了尝。
“肯定是她掀锅抹油,这饭就夹生了。”李玉珠在李小囡头上轻拍了下。
“把锅巴揭出来,夹生饭留锅里,加点儿水煮菜饭吧,玉珠去后院拨点儿菜,银珠烧火。火小一点儿。”李金珠挽起袖子再次做饭。
………………………………
顾砚接进潘太太和史大姑娘,以及潘家六娘子潘世卉,立刻打发人去杭城请六舅母符太太带着三位表妹到平江别业来替他陪客,要是六舅母不能过来,务必让三位表妹过来住一阵子。
去杭城的管事前脚走,顾砚后脚就出了别业,赶往淮南盐场查看盐务。
他可是领着公务的人!
顾砚一去两三天,从淮南盐场风尘仆仆赶回来时,他六舅母虽然没来,三位表妹前一天就已经到了。
顾砚回到别业的时候,潘太太在一群小娘子的陪同下,去寒山寺随喜上香去了。
王贵一进别业,就急忙叫进留下盯着李秀才一家的哨探,细细询问。
顾砚洗漱好,换了衣服出来时,王贵已经垂手等在垂花门外,听顾砚叫进,小碎步紧走进了屋,细细禀报李秀才一家的动静。
听说李家跟隔壁的隔壁开货栈的张家的大儿媳妇尹氏合伙,要做皮蛋咸蛋生意,作坊里已经在腌皮蛋咸蛋了,顾砚眉毛挑得老高,哈了一声。
这一定是李家那位大阿姐的主意,他就知道这个大阿姐不简单。
“走,去瞧瞧。”顾砚从小厮捧着的托盘里,挑挑拣拣选了把折扇,哗的抖开,抬脚往外。
石滚和王贵急忙跟上,出了别业,直奔采莲巷。
作坊开张隔天起,李金珠就让李银珠留在家里洗衣裳做饭打理家务。
她们每天天不亮就走,天黑透才回,回到家一身的泥水汗水,衣裳要洗要换,还要照顾李小囡和李学栋两个人,后院还有菜地和一群鸡,不得不留一个人在家里打理家务。
顾砚赶到采莲巷时,李银珠捡好鸡蛋喂好鸡,拆洗了被子洗好晾上,刚刚空闲下来,正和李小囡一边往外走,一边商量着去哪儿逛逛。
刚出了采莲巷,迎面撞见顾砚。
顾砚下马刚下到一半,目光落在李小囡身上,露出笑容。
“嗐!是那个人!”李银珠一声惊叫。
顾砚被她叫的上身微微后仰,一脸嫌弃的斜了她一眼,用折扇点了点李银珠,和李小囡笑道:“侬这个三阿姐,一直这么一惊一乍的?”
“你是谁?”李小囡炸毛猫一般。
“往后退退。”顾砚冲石滚动了动折扇。
石滚急忙示意诸人,往后退了十来步,顺便挡住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顾砚上身微微前倾,抖开折扇做出遮挡的姿势,压着声音道:“咱们在杭城贡院里见过,你不记得了?”
李小囡眼睛瞪的溜圆,“你!你!你瞎讲八讲!”
“别怕,我要是想怎么样,早就怎么样了,你看你总是这样,像只炸了毛的猫,我不得不跟你说一声,我真没有恶意。”顾砚继续压着声音,一脸诚恳。
“伊?”李银珠连声音带人都在发抖。
顾砚的话,她听明白了。他怎么知道阿囡替考的事?
“没事儿,他不会怎么样,他没有恶意。”李小囡赶紧安慰三阿姐。
“对嘛!”顾砚哗的收了折扇,啪一下拍在手心,把李银珠吓的一个机灵。
“那你想怎么样?你想干什么?”李小囡拍了拍李银珠,看着顾砚问道。
“咱俩有缘。”顾砚神情严肃。
李小囡仰头望天翻白眼。
“交个朋友吧,怎么样?”顾砚看着李小囡的白眼,笑起来。
李小囡哈了一声。
他这样子,让她想起遥远的从前,放学路上遇到自以为潇洒无比的小无赖,冲她一甩油头:小美女,交个朋友吧。
“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男女……”
顾砚伸手在李小囡眼前挥了下,挥断了李小囡的话。
“果然胡说八道都是睁着眼说的。”顾砚再次抖开折扇,“你这一堆都是胡说八道,不过,有来有往是得有个由头,这样吧,他们说你格致上思路极好,格致上头我不怎么懂,要不,我请你给我讲讲格致,怎么样?”
李小囡和李银珠听的四只眼睛圆瞪。
“我给银子,一趟一两银子,要是讲得好了,再多加,怎么样?”顾砚微微欠身,看着李小囡。
“在哪里讲?我不去你家。”李小囡微微屏气道。
“那就到你家。”顾砚答的极快。
“我家也不行!那边那间茶馆吧。”李小囡手指点向不远处的一座清静茶馆。
“行。”顾砚一个干脆的行字之后,才回头看了眼茶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事情多,空闲了就过来,让他请你到茶馆授课,他叫石滚。”
顾砚折扇点着石滚,石滚不明就里,随着顾砚的折扇,赶紧点头哈腰陪出一脸笑。
(本章完)
第39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39章姜还是老的辣
洪老太爷正在庄子里看着翻地灌水养田,突然接到孙子洪振业的急递。
赶得一头一身大汗的长随老王只禀了句李秀才被人欺负了,二少爷问怎么办,别的一问三不知。
洪老太爷再往前盘问,长随老王知道的,就是二少爷请李秀才喝酒,二少爷喝醉了,到家时二少爷已经呼呼睡着了,是清风传了二少爷的吩咐,说是二少爷一连说了四五个要紧赶快,他就马不停蹄,连夜赶回来报信了。
洪老太爷拧起了眉头。
他这个大孙子,心眼是少了点儿,稳妥还是稳妥的,可是,他喝醉了!
李秀才被邻居欺负,也不是不可能,欺生么,到处都有的事儿。
嗯,最好去看看,要是没有欺负不欺负的事儿,也不过白走一趟,不算什么。
可真要是李秀才家被别家欺负,被阿业看见,他们没有理会,没有援手,像李秀才那样的聪明人儿,怪罪肯定不会怪罪,可这样一个彼此亲近的大好机会,可就错过去了。
洪老太爷片刻就拿定了主意,叫过一个老成管事,吩咐他去一趟李家集,跟李家族老李士宽说一声:听说他家秀才公在平江城住的不大顺当。就这一句,别的别多说。
洪老太爷在听说了李氏族里那场诬告闹剧之后,就一直关注着李氏一族的动静,在李文梁送李学栋一家姐弟五人启程去平江城之后,亲自到李家集拜会了李士宽,又安排了一场宴席,以庆贺李家考出了他们昆山县唯一一个秀才为名,把李士宽和李家抬举出来,介绍给昆山县几家大姓大族。
洪老太爷打发人去李家集送了信儿,立刻让人收拾行李,启程赶往平江城。
隔天上午,洪老太爷赶到平江城家里,洪振业去府学上课了,洪老太爷喝了杯茶,换了衣服出来,带着老仆,往书院街过去。
洪家在平江城的宅子也在府学附近,只是在府学另一面,离书院街不远,洪老太爷坐车累了,信步前往。
洪老太爷转进书院街,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十几匹马,十来个从人,马都是极难得的骏马,从人都是一身锦衣、个个目光明亮、利落精干。
人和马都安静规矩的站在街道一边不碍事的地方。
洪老太爷脚步微顿,穿到街道另一边,往前没几步,就看到了站在巷子口说话的顾砚和李小囡、李银珠。
洪老太爷用力抿紧嘴绷住脸,浑身僵硬,干脆站住,装模作样的打量起面前的铺子招牌。
洪老太爷捋着胡须,神情严肃的对着那面黑底招牌,全部注意力都随着眼角余光,落在对面顾砚身上。
顾砚时不时弯一弯腰,笑容可鞠、态度极好的和李小囡说着话儿。
一直看到顾砚冲李小囡欠了欠身,再冲她挥了挥手,看着李小囡和李银珠转身跑进了巷子,收起折扇,转身几步,上了马,径直走了,洪老太爷慢慢松了口气。
“老太爷,这是谁家的少爷,可真好看,真贵气!”老仆和洪老太爷感叹道。
“极不一般的人家。走,咱们回去吧。”洪老太爷背着手,转身往回走。
他这个大孙子一生下来,批命格时就说是个福运极佳的,没想到他这福运不光极佳,还是份极大的福运!
洪老太爷捋着胡子,一边走一边细细回想一边盘算。
这位爷带的那十几个从人虽然难得,可这平江城里也能找出十家八家这样用人的人家。
不一般的是那十几匹马,马腿上烙着的印记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烙印,早年他往北边送库粮时见过几回。
西北军有一支极精锐的人马,用的马匹烙的就是这个印记。
平江城里,敢用军马,又是精锐军马,一用十几匹的,还能有谁呢?
听说那位世子爷现在正住在那座王府别业里。
那位三五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世子爷!
………………………………
洪振业从府学出来,看到翁翁身边的管事迎着他过来,心里立刻忐忑起来。
他那天酒多了,没等酒醒就打发人回去,报了那句李秀才被人欺负的话儿。
等他酒醒过来,报信的老王都走了三四个时辰了。
等到他在书院见了李学栋,追问到那一院子鸡蛋的事儿,虽然李学栋牙关紧咬就是不说鸡蛋的来历,可肯定不是有人拿鸡蛋欺负他们,这一条是板上钉钉的。
现在,他这冒冒失失一句话,把翁翁折腾过来了,唉,翁翁这一场数落,最少最少也得一个时辰,幸好他今天穿了双舒服的旧鞋,久站不累。
洪振业回到家,垂头垂手,一幅乖巧恭谨模样,给翁翁见了礼,偷偷瞄了眼翁翁,意外的忘了垂头。
翁翁笑眯眯高兴得很呢。
“翁翁,您这?有好事儿?”洪振业的好奇压过了忐忑。
“过来,坐这儿。”洪老爷子笑眯眯示意洪振业。
“什么好事儿?”洪振业急忙坐过去,欠身往前。
“你说那李秀才被人家欺负,就因为有人给他家送了一院子鸡蛋?”洪老爷子抿了口茶,“你问过李秀才没有?是怎么回事?”
“问了,他牙关紧咬,就是不说,这个人,倔起来就是头倔驴!”洪振业看他翁翁这模样,一颗心彻底落定,心情放松,有啥说啥。
“嗯,不错,是个能成大事儿的。阿业啊,翁翁刚刚给你瞧好了一门上好的亲事。”洪老太爷看着孙子。
“嗯?怪不得翁翁这么高兴!哪家的?我见过没有?”洪振业趴在榻几上,急切问道。
“见过,就是李家姑娘。”洪老太爷微微屏气看着孙子。
“李家?哪个李家?”洪振业茫然。
“还有哪个李家,李秀才家。”洪老太爷又无语又嫌弃的瞪了眼孙子。
他这小孙子,福运洪大,可这份没心眼儿……
唉!
“啊?李秀才?他那个妹妹?”洪振业愕然。
“他那个妹妹你配不上。”洪老太爷在孙子头上拍了下,“李秀才那三个姐姐,长姐立誓不嫁,还有两个,你看……算了,你别看了,明儿翁翁陪左先生过去相看相看。
“李家这几个孩子,只怕都记不清自己生辰,八字就算了,就相看相看面相吧。”
“啊?”洪振业懵的找不着北,“出什么事儿了?翁翁你这是怎么了?你什么时候看上的李秀才家?我怎么不知道?李家……”
“就现在看上了!李家怎么啦?哪一条配不上你?人家李秀才才十七岁,今年这一科这么难考,人家考了第十六名!你比人家差多少呢?”洪老太爷毫不客气的教训道。
洪振业连脖子带头一起往下缩,“你老提李秀才,我结亲娶的又不是李秀才……”
“我跟左先生约好了,明天过去相看,相看好了,就找人说和,让你们相一回亲,翁翁只怕人家看不上你。”洪老爷子打断了洪振业的话,往洪振业头上拍了一巴掌。
(本章完)
第40章 动手要快
第40章动手要快
洪老爷子递过去的那句秀才公不大顺当,没头没脑,族老李士宽细问递话的管事。
管事手一摊,他正看着修粮库呢,他家老太爷把他叫过去,交待了这么一句,前后左右,他统统不知道。
洪老爷子送走管事,拧着眉想了片刻,让孙子大壮去把他阿爹找回来。
李文梁跟着儿子急匆匆回来,见父亲李士宽站在门口,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紧走几步,“出事体了?”
“嗯。进去说话吧。”李士宽拍了拍小孙子,和儿子一起,往后院过去。
“出什么事体了?”还没坐下,李文梁又问了句。
“刚刚洪家老爷子让人捎了句话,说是咱们秀才公不大顺当,就这一句,你能想到什么事体不?”李士宽眉头紧蹙。
“想不出能有什么事体。”李文梁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洪家老爷子不会无缘无故让人传这么一句话,你收拾收拾,赶紧走一趟吧,多带些银票子,真要有什么事体,银子必定少不了。”李士宽吩咐道。
“嗯。”
“你这趟到平江城,别急着回来,干脆再置办一处宅子,这宅子离咱们秀才公别太远,也不能太近。咱们原来那处宅子离咱们秀才公太远,不合适。
“再看看咱们的铺子,有没有能收回来的,能收就收回来咱们自己经营,要是没有,你再置办一处,这些不用我多交待,你看着办。
“还有,你写封信,让大壮阿娘赶紧回来,从家里走一趟,我得交待她几句,再把阿壮带上,临海镇的铺子,交给老二。
“现在平江城最要紧,临海那边,凭老二折腾吧,也就是亏点儿银钱。”李士宽接着吩咐。
“好。”李文梁凝神听了,笑道:“老二现在懂事多了,临海的生意放到他手里,说不定比我做的时候赚得更多,阿爹别老拿旧眼光看他。”
“他不给我惹事儿就行了!”提起二儿子,李士宽就没好气儿。
他这个二儿子,可比他们族里这位秀才公聪明太多了,要是他能懂事儿些,好好念书,现如今李家这气运,就能应到他身上了。
唉,不争气没福气啊!
………………………………
李文梁得到信儿时,已经比洪老太爷晚了半天,要收拾的东西又多,一路紧赶,也比洪老太爷晚了整整一天,才赶到平江城。
李文梁先在书院街旁边一条街找了家客栈,放下行李,急急忙忙赶往采莲巷。
刚到巷子口,洪老太爷身边的老仆从对面茶坊里迎出来。
“给李爷见礼,我家老太爷吩咐老奴在这儿等李爷,请李爷先过去一趟,我家老太爷有要紧的事体要先跟李爷说一声。”老仆长揖见了礼,笑道。
“贵家?”
“不远,转个弯就到了。”老仆忙笑道。
“那走吧。”李文梁欠身笑道。
洪老爷子正和左先生喝茶说话,见老仆带着李文梁进来,洪老爷子冲李文梁努了努嘴。
左先生仔细打量着李文梁,压低声音笑道:“步子稳当,落地有根,印堂黄亮,嗯,这一家子,确实气运起来了。”
“令人羡慕啊。”洪老爷子感慨了句。
“贵家也不差,用不着羡慕人家。我先避避。”左先生站起来,和李文梁擦身而过。
“大郎这么快就过来了,过来坐,爱喝什么茶?我这儿还是有点儿好茶的。”洪老太爷没站起来,随意而亲热的招呼着李文梁。
“谢老太爷,我在茶上不讲究。”李文梁有些拘谨的坐到刚才左先生的位置。
小厮上前换过茶杯,重新沏了茶。
洪老太爷让着李文梁喝过一杯茶,放下杯子,看着李文梁笑道:“咱们两家结个亲吧。”
“啊?”李文梁被洪老太爷这一句话说懵了。
他们两家结亲?结什么亲?
“我那个小孙子,阿业,你跟你家老太爷都见过,这孩子跟你家秀才公一见如故,亲热得很。我瞧着秀才公那位三姐姐,叫银珠是吧,跟我那个小孙子挺般配的,你看怎么样?”洪老太爷笑眯眯道。
李文梁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您家,二少爷?您这个,那个,这恐怕不是我能作主的事体,得看秀才公和他几位阿姐的意思。”
李文梁愕然之下,反应极快。
洪老太爷带着几分赞赏,看着李文梁笑道:“肯定是秀才公和他那几个姐妹作主,可秀才公家里没有长辈,这事儿最好有个长辈出面主持,你看,是不是请你家老太爷出面主持主持这事儿?”
“老太爷这话极是,小子这就让人捎信给父亲,请父亲过来一趟,和老太爷当面商议。”李文梁顿了顿,看着洪老太爷,笑道:“老太爷也知道,秀才公家里虽然没有长辈,秀才公和他几位阿姐,都是极有见识极有主意的,这事儿,是不是先问问秀才公的意思?”
“我也是这么想。”洪老太爷微微欠身,笑道:“我那个小孙子不小了,他这亲事议过不少,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儿不成,我挺着急的,要不,咱们这就请秀才公过来问一问?”
“好。”李文梁也笑起来。
………………………………
李家姐弟五个坐成一圈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侬没听错吧?”李玉珠看着李学栋,拧眉问了句。
“这哪能听错?洪老太爷讲:洪兄觉得三阿姐挺好,他也觉得三阿姐挺好,让我回来问一问大阿姐和三阿姐的意思,要是觉得合适,他就请媒人上门。
“大堂叔也在,洪老太爷说一句,他点一下头。”
李学栋又重复了一遍。
李金珠、李玉珠和李小囡一起看向李银珠。
李银珠抬手指着自己,憋出了句,“我,我真不知道!”
“洪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阿拉是什么样人家,这门亲事,阿拉攀不起。”李玉珠拧眉道。
“阿囡看呢?”李金珠看向李小囡。
“他们洪家能称上什么县望,就是因为他们洪家出了位秀才,他们洪家也就一个秀才,咱家也有一个秀才。”李小囡不客气道。
“侬哥哥这秀才……”李金珠的话说到一半,后面的咽了回去,“我是讲,阿拉家里太穷,洪家那样的人家,银珠真要嫁过去,就怕站不住步,被人欺负。”
“三阿姐觉得呢?”李小囡看向李银珠。
李银珠紧拧着眉头,看看大阿姐,看看二阿姐,再看看李小囡,老实诚恳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嫁人的事,二阿姐还没嫁人呢。”
“侬别管别人,侬现在想想。”李金珠看着李银珠。
“太好了,我觉得我配不上。”李银珠耷拉着肩膀。
几个人沉默下来,这门亲事确实是太好了。
“大堂叔讲,堂翁翁明天就到了,等堂翁翁到了,先看看堂翁翁怎样讲。”李金珠想了想,拍板道。
(本章完)
第41章 李家的老太爷
第41章李家的老太爷
第二天午后,算着父亲快该到了,李文梁一直迎到郭巷,接到了父亲李士宽。
李文梁上了车,还没坐稳,李士宽就劈头问道:“秀才公家里出啥事体了?”
“这事体得请阿爹参详参详。”李文梁挪了挪,靠近李士宽,压低了声音。
“秀才公家和隔壁开货栈的张家合伙,在城外赁了作坊,已经开始腌皮蛋咸蛋,说是准备开间铺子,卖皮蛋咸蛋。”
李士宽惊讶的眉毛高抬,他一路上想了无数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个。
“我问了金珠,金珠说是和张家大儿媳妇尹嫂子合伙,说尹嫂子娘家在高邮,是开皮蛋咸蛋行的,有名的尹家老号。高邮确实有家尹家老号,皮蛋咸蛋都极好。
“秀才公和尹嫂子这合伙本钱和盈利都是六四开……”
李文梁仔细说了李金珠姐妹几个和尹嫂子合伙的详细情形。
李士宽凝神听了,皱眉问道:“拿鸡蛋做了六成的本钱,这得多少鸡蛋?这许多鸡蛋哪儿来的?”
“我觉得洪家老太爷说的秀才公家这事体,只怕就是鸡蛋哪儿来的这一桩事。”李文梁声音压得更低了,头往前伸,“我没敢找邻居打听,就到采莲巷子口斜对面那家装裱铺子问了问。
“那家铺子的伙计说,头一回鸡蛋送过来的时候,实在少见,他们都去看热闹了,说满满一太平车,摞得高高的,全是鸡蛋,说是一个锦衣少爷送过去的。”
李士宽更加惊讶了。
“那伙计说,前天,他又看到那个锦衣少爷了,原来那个少爷不是少爷,是人家的小厮,说是有个个子很高,极好看的男子,在巷子口跟新搬来的秀才公家两个姐妹说话。
“是银珠和阿囡,金珠和玉珠白天一整天都在作坊里。”
“仔细说说那个男子!”李士宽声调急促。
“说是带了二十来个从人,个个都是一身锦衣,一人一匹马,说那马都是高头大马,神骏得很,说那个男子跟银珠和阿囡说话的时候,那些从人牵着马,靠街边站着,安静得很,那马也安静,一声不响。
“再就是说那男子好看,极有气度,笑的时候好看得很,不笑的时候威严得很。
“我探过金珠的话,听起来,银珠和阿囡跟这个男子说话的这桩事体,金珠不知道。就这些。”
李士宽慢慢呼了口气,往后靠在车厢板上,仔仔细细理了一遍,看着儿子道:“你昨天突然递了洪家要求娶银珠的话儿,我就想,秀才公家出的这事体,只能是好事,这好事被洪家那个老人精看到了。
“算起来,洪老太爷肯定前天就到平江城了,银珠和阿囡跟那男子说话这事,肯定被洪老太爷看到了。”李士宽沉默片刻,眼睛微眯,“看起来,这男子是谁,洪老太爷已经猜到了,这男子找的,肯定是阿囡,所以,他求娶银珠。
“先去洪家。”李士宽声调上扬。
“阿囡那孩子,看起来是灵气得很。”李文梁顿了顿,上身前倾,和李士宽耳语道:“您说,李文才告发的那事体,会不会是……”
“嗯……”李士宽嗯到一半,突然僵住,两只眼睛一点点瞪大,呆滞了片刻,猛的呼出口气。
“阿爹!”李文梁吓着了。
“县尊审案那天,就有个男子,个子很高,戴着黑纱帷帽,也是这样,从人和马匹都极不一般。”李士宽压得极低的声音里透着激动。
“这是……”
“噤声!怎么这么没出息!”李士宽猛瞪了大儿子一眼。
“阿爹!”李文梁声音微抖,“这个,这个,会不会是祸事,这个……”
“不用怕。”李士宽说着不用怕,脸色却微微泛白,紧紧抿着嘴,片刻,哼了一声道:“没事!洪老爷子那个人,比咱们见多识广,也比咱们精明多了,他不是后缩,而是往前伸手!不用怕!”
这一个不用怕,李士宽的底气已经上来了。
“这事体,咱们爷俩知道就行了,你媳妇那里不用讲,她不知道比知道了好。”
李士宽掀起帘子,见已经进了平江城了,示意大儿子,“你指个路,我一个人去洪家,你去好好挑几样礼物,到采莲巷等我,咱们得去张家拜会拜会。”
“好。”李文梁答应一声,和车夫说了洪家怎么走,跳下车,赶紧去置办礼物。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身疲惫的回到采莲巷时,李士宽和李文梁正坐在堂屋,和李学栋有说有笑的说闲话,李银珠蹲在厨房门口的灯光里洗李学栋的长衫,李小囡蹲在旁边,托腮看着李银珠洗衣裳。
听到动静,李银珠一跃而起,直冲上前,“大阿姐大阿姐!堂翁翁来了!大堂叔说等你们回来叫席面吃!”
李小囡跟在后面,没等说话,李文梁已经从堂屋里迎出来,“金珠回来啦,快进去歇着,我去让他们送席面过来。”
李金珠和李玉珠先进堂屋和李士宽打了招呼,在院子里洗了脸,进屋换下干活的衣裳,再出来时,李文梁后面跟着两个伙计,已经回来了。
两个伙计摆上几样凉碟,紧接着又有伙计过来,送了热菜热汤和饺子等过来。
“金珠和玉珠累了一天了,咱们先吃饭。”李士宽坐了上首,笑着招呼。
李小囡坐在最下首,正对着李士宽,抓着筷子,挨样打量桌子上的冷碟热菜。
她是头一回吃这儿的饭店菜,看起来都很不错嘛!
李士宽拨了几只饺子,盛了勺香菇笋片火腿汤,慢慢吃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李小囡。
李小囡看过一遍,筷子伸向碧螺虾仁。
李士宽又看向一筷子捞起一大片红焖肉的李银珠,忍不住露出笑容。
银珠这孩子真是实在。
(本章完)
第42章 相个亲
第42章相个亲
送走李士宽和李文梁父子,李玉珠关上院门,转过身,看着李银珠就笑起来,“阿拉银珠真有福气。”
李金珠挨着李玉珠并排站着,看着李银珠,刚露出笑容,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下来了。
李银珠懵懵懂懂晕晕乎乎一脸傻笑。
“大阿姐,明天相亲,咱们得好好看清楚,看那个洪振业是真愿意,还是不得不愿意,要看清楚他有没有怨气,怨气重不重。”李小囡挽住李金珠,一脸严肃道。
“洪兄人很好。”李学栋伸头说了句。
“不是讲他人不好。”李小囡白了李学栋一眼,“他要是不情不愿,一肚皮怨气,三阿姐嫁过去,日子肯定难过。”
“阿囡这话讲得对。”李金珠看向李玉珠,“明天侬跟阿囡两个好好看看那位二少爷,一定要看清楚。”
第二天的相亲,由李文梁安排。
李文梁看了几个地方,把相亲的地方选在了洪家后园一间小院,从洪家园子一角的角门直接进去,十分安静。
李士宽带着李学栋早过去了一两刻钟,李金珠姐妹四个跟着李文梁,进到小院时,洪振业和李学栋紧挨站着,都是直挺挺僵硬无比。
从进了小院,李银珠就紧张起来,紧紧抱着二阿姐李玉珠的胳膊,恨不能和二阿姐挤成一个。
李小囡挽着大阿姐的胳膊,进了院门,和平时一样,半边身子藏在大阿姐身后,露出半边脸,先打量洪老爷子,再看向洪振业。
“你愿意就愿意,要是不愿意,你不好讲,跟我讲一声,我就讲是我家三阿姐没相中你。”李学栋再次俯耳过去,又和洪振业说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侬都讲了五遍了!”洪振业下意识的扫了眼他翁翁。
这两天,他翁翁耳提面命,从洪荒远古讲到他以后有了儿子孙子重孙子重重孙子……
讲的翁翁舌头生茧他耳朵生茧,就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的相中李银珠。
他不是嫌李家穷,也不是嫌这个李银珠丑,丑倒是真不丑,可她不识字啊!
翁翁一直跟他讲,娶媳妇一定要娶个有学问的,最好学问比他好,往后教子教孙啥啥啥的,可现在,翁翁却给他挑了个不识字的!
他问翁翁:你不是讲一定要娶个有学问的?
翁翁讲:这个学问包罗万象,李家三姐儿种田是把好手,这也是有学问,遇事不慌,这也得算是有学问……
唉,论讲道理,翁翁就是翁翁!
“今年天时好,我们园子里那几盆菊花开得极好。”洪老太爷和李士宽笑说了句,转身吩咐洪振业,“阿业,你陪李秀才和你几个妹妹去园子里看看。”
“是。”洪振业规矩无比的欠身答应。
李小囡松开李金珠,往前两步,挽住了李银珠的胳膊。
洪老太爷和李士宽、李文梁,以及李金珠坐在轩堂里,闲话做生意的讲究,洪振业紧紧抓着李学栋,李银珠紧紧抱着李玉珠,李小囡扯着李银珠,五个人走成两团,围着园子逛了一大圈。
姐弟五个回到家,刚进院门,李学栋立刻伸头到李银珠面前,急切问道:“怎么样?”
李金珠看向李玉珠,李玉珠看着李银珠,李银珠指着李小囡,“阿囡说她替我看!”
从李金珠到李学栋,四个人八只眼,一起看向李小囡。
“你跟洪二讲了?”李小囡看向李学栋。
“讲什么?”李玉珠问了句。
“讲了讲了,讲了五六遍。”李学栋先答李小囡的话,再看向二阿姐,“阿囡让我跟洪兄讲:要是他不愿意,悄悄跟我讲一声就行,我们就讲是三阿姐没看中他。”
“那他跟你讲了?”李玉珠脱口叫道。
“没讲没讲!”李学栋赶紧摆手。
“你怎么让你哥哥跟伊讲这话?”李金珠看着李小囡问道。
“要跟咱们结亲的,肯定是洪二那个翁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李小囡撇嘴。
“侬怎么知道的?”李玉珠惊讶道。
“明摆着的啊!要是洪二自己先看中的三阿姐,三阿姐肯定会知道,三阿姐又不傻,是吧三阿姐?我问过三阿姐,三阿姐说洪二根本就没正眼看过她。”
李银珠一个劲儿的点头。
“那这门亲事怎么办?”李金珠拧起了眉。
“我觉得还行,我觉得吧,洪二不一定看上了,可肯定不是看不上。”李小囡一幅笃定模样。
“那到底是看上了,还是看不上?”李学栋听糊涂了。
“你别打岔,让阿囡接着讲。”李金珠轻拍了李学栋一巴掌。
“他们洪家那一个秀才,今年都五十多了,早就没有生员资格了,哥哥这个秀才,才十七岁,崭崭新呢!
“洪家那个秀才,是洪二的堂翁翁,都快出五服了。咱们家的秀才,是三阿姐一个娘的亲弟弟!
”论秀才,咱们家比他们家强!”李小囡抬着下巴,一脸傲然。
李金珠、李玉珠、李银珠三个人,一个姿势斜瞥着傲然的李小囡。
李学栋缩着肩膀,一脸苦楚。
他这个秀才,不是真秀才啊!
“洪家也就是比咱们家多了些铜钿,可咱们已经开始开始做生意了,我觉得吧,再过几年,咱们家肯定比他们洪家更有钱!
“这门亲事,不算高攀,三阿姐要是觉得那个洪二还行,那咱们就答应!”李小囡伸手拍了拍她三阿姐。
“这死妮子!”李玉珠在李小囡头上拂了一下。
“那你看呢?”李金珠看向李银珠。
“我觉得挺好,挺想嫁过去的。”李银珠老老实实答了句。
“那就这么定了,学栋去跟堂翁翁说一声:阿拉商量过了,觉得挺好,能结亲。”李金珠看向李学栋道。
(本章完)
第43章 第一堂课
第43章第一堂课
李银珠和洪振业的亲事,递八字合亲三媒六聘都由李文梁张罗,李金珠和李玉珠照常早出晚归,到作坊看着做皮蛋咸蛋。
那一院子的鸡蛋已经全部腌上了,还要再买鸡蛋,每天都要腌一批,以便于铺子开出来之后,每天都能有新鲜的皮蛋咸蛋。
皮蛋咸蛋生意,是眼下最最要紧的事。
李银珠照样在家种菜喂鸡,洗衣做饭。
李小囡放下李学栋借回来的各种书。从哥哥屋里翻出本破旧的三字经,开始教李银珠认字。
李银珠嫁进洪家,作为洪家长房长子长孙媳妇,肯定是要管家的,学问不够没什么大问题,不识字可不行。
辰末前后,李银珠忙好家务,李小囡刚拿出三字经,准备教李银珠认字,石滚推开院门,伸头看进来,迎着李小囡的目光,笑道:“李姑娘,我们爷问您这会儿得空不。”
“嗯。”李小囡站起来,将三字经递给李银珠,“没事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银珠不放心,拎着书跟到院门口,见除了石滚,还有位十八九岁的好看女子,顿时松了口气。
石滚先向李小囡介绍等在大门外的女子。
“这是晚睛姑娘,在我们爷身边掌管我们爷的衣饰。我们爷说,我一个男人,往姑娘家里来来回回的跑,不大合适,往后就请晚睛姑娘陪姑娘过去回来。”
李小囡含笑听着,打量着晚睛。
杏黄上衣,杏黄裙子,外面一件栗色半臂,柳眉杏眼,皮肤白细,嘴唇略厚,透着丝丝憨厚,不算太好看,却有一种很舒心很稳妥的感觉。
掌管衣饰,那就是贴身侍候的喽?
看来那位爷不太注重外表,嗯,也是,他自己长得那样好看,看自己就行了,不用再看别人。
李小囡打量晚睛,晚睛也将李小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石滚在前,李小囡和晚睛并肩,出了巷子,往斜对面那间茶馆进去。
茶馆开着门,伙计掌柜都很齐全,可除了那位爷,没有别的客人。
顾砚坐在临窗的桌子旁,斜对着茶馆门口,晃着折扇,看着一进门就四下乱看的李小囡。
这小妮子跟绿袖大相径庭。
绿袖被人买去,细细调教了三四年才倒手卖出,又辗转了几户人家,才到了他身边,难道眼前这个小妮子,是绿袖的本来性情?
可绿袖在词赋上令人惊叹的灵气,只能出自天然,是调教不出来的,那份灵气哪儿去了?
“你把这茶馆包下来了?”李小囡坐到顾砚对面。
“不是包下来,是买下来了。”顾砚收起折扇。
“你姓什么?做什么的?你怎么知道贡院考试的事体?还有,我跟你肯定没见过面,你跟我有什么缘份?”李小囡问了一串儿问题,托腮看着顾砚,等他回答。
顾砚高挑着眉毛,啧了一声,“我顾砚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这么质问!”
“嗯,你姓顾,名砚。你接着讲。”李小囡点了下头。
顾砚失笑出声,学着李小囡的模样,胳膊架在桌子上,看着李小囡笑道:“你听说过睿亲王府吗?”
“没有。”李小囡摇头,她真没听说过。
顾砚唉了一声,曲指敲了敲桌面,“那你知道当今圣上姓什么吗?”
“嗯?顾?”李小囡眼睛瞪大了。
她背过圣训,皇家姓顾她是知道的,可是,她真没想到!
“本朝太宗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承继皇位,次子过继给叔父睿亲王,接掌了睿亲王府,这位次子,就是我曾祖父。
“噢,对了,睿亲王是本朝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你知道世袭罔替是什么意思吗?”顾砚笑眯眯看着李小囡。
李小囡上身后仰,紧紧靠在椅背上,斜瞥着顾砚。
她怎么有一种遇到骗子的感觉呢?
就像那种:我是宋太祖三十七代孙,手拿藏宝图缺启动资金,打钱一千找到宝藏分你一个亿!
“两浙路新任尉学政,是我舅舅,你在杭城考试的时候,我就从你旁边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你没看到我吗?”
顾砚上身往前,看着李小囡,笑眯眯问道。
李小囡往后紧靠在椅背上,两只手撑着桌沿,顶得椅子前面两条腿都离地了。
“你我的缘份么,很深,不过现在还说不得。听说你三阿姐定好亲了?”
顾砚往后靠在椅背上,哗的抖开折扇,看着两只手推在桌沿上,两眼溜圆瞪着他的李小囡。
“你怎么知道三阿姐定好亲了?听谁讲的?”
“王贵。”顾砚折扇往外点了点,“我的谍报管事。”
“你早就盯着我们了么?黄县尊在李家集审案子的时候,那个人就是你?”李小囡看了眼站在石滚旁边的王贵。
“是我。”顾砚笑起来,“盯这个字不好听。不能算早,我头一回看到你,就是你在贡院考试的时候,你很能装模作样。李家集那回是顺路,碰巧了而已。”
“你早就认得我吗?你为什么认得我?你跟我,怎么可能认识?”
“我问你,你那个三堂伯,叫李文华是吧,说你从前写的诗极有灵气,你从县试起写的诗,我都看过了,啧!”
顾砚一脸嫌弃的啧了一声,举起折扇,做出遮拦的姿态,压低声音。
“也就是没错韵,你说说,你那些灵气,哪儿去了?”
李小囡紧紧抿着嘴,心里狂风乱吹。
他这话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想说是吧,那我就不问了,你看,这就是缘分之一。还有,我认得你,这是咱俩又一重缘份,你就当是~”顾砚拖着尾音,嘿笑了一声,“咱们前世的缘份吧。”
“你像个骗子!”李小囡看着顾砚。
他这个缘分说的她一颗心乱跳,这些话含义万千,每一种含义都让人害怕,又让人激动。
李小囡一句骗子,说的顾砚眉毛高抬,一脸无语。
前世今生,骂他什么的都有,说他是骗子的,这是头一回!
顾砚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李小囡接着道:“你盯着我,把我叫出来,又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你想干什么?”
顾砚往后靠回椅背上,哗的抖开折扇,斜瞥着李小囡。
眼前这妮子,愣头傻脑,绿袖的灵巧柔顺,她可半点儿也没有!
“讲话呀!”李小囡盯着顾砚催促道。
顾砚一声长叹,“我堂堂睿亲王世子,江南观风使,被你这个小丫头,像审犯人一样问话!”
顾砚收了折扇,啪的拍在桌子上。
李小囡上身后仰,双手推着桌沿,胳膊都伸直了。
“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就你这样的,哪个地方值得我打你主意?”顾砚上身前倾,胳膊伸到李小囡面前,曲起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李小囡看着顾砚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扳指刻着繁杂的花纹,一根精巧的丝绳一头系着扳指,一头系在手腕上。
顾砚顺着李小囡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扳指。
这枚扳指是他第一次北上从军时,太子爷送给他的,从前那一生,这枚扳指被绿袖拿去送给看守他们的边军小头领,换到了三十斤陈米。
“喜欢这个?这是太子爷送给我的,不能给你。”顾砚冲李小囡扬了扬扳指。
“不喜欢!你还没讲你想干什么。”
李小囡被顾砚伸到面前的手指逼得后背紧贴着椅背,可她还稳坐在椅子上,阵地未失!
“咱们讲好的,讲格致一趟一两银子,说闲话可不能算,现在,咱们俩是接着说闲话没银子呢,还是讲格致?”顾砚退靠到椅背上,斜瞥着李小囡。
李小囡抿着嘴,片刻,果断答道:“讲格致!”
(本章完)
第44章 共此时
第44章共此时
半个时辰后,李小囡握着一两的银锞子,连走带跑出了茶坊。
顾砚站起来,慢悠悠走到茶坊门口,看着李小囡飞快的冲进了采莲巷,转过身,折扇指了指垂手垂头的掌柜,“好好用心,把生意做好。”说完,出了茶坊,上马走了。
李小囡一口气跑进家,咣的关上院门,迎着急冲上来的李银珠,舒开手,将那枚精致的银锞子托到李银珠面前。
“这是银子?怎么这么好看?”李银珠伸长脖子,围着那枚银锞子看了半圈。
“这叫银锞子,说这叫共此时。”李小囡将银锞子塞到李银珠手里。
李银珠急忙张开手掌,小心的托起银锞子,仔细看。
“像是两只小狗,为什么叫共此时?什么叫共此时?”李银珠看来看去没看明白。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够不够份量。”李小囡伸手过去,捏起银锞子掂了掂。
“那个人长的那么好看,肯定够。”李银珠一脸笃定。
李小囡撇了撇嘴,再掂了掂,拉出系在半裙里的荷包,将银子装进去。
这荷包是李银珠凑了几块旧布,悄悄给李小囡缝的,不好看但很结实,这荷包一直空着,现在总算用上了。
“真不跟大阿姐讲啊?”李银珠看着李小囡将荷包系紧,放进半裙里。
“怎么跟大阿姐讲?大阿姐能放心吗?”李小囡斜了一眼三阿姐。
“一两银子呢!”李银珠指了指荷包的位置。
“要是明天他还能来,那就有二两了。三阿姐,要是明天再有一两银子,咱俩去吃蟹壳黄吧,一人吃两个!”李小囡笑眯眯道。
“侬净想好事体,今天一两,明天再一两,一天一两,哪家能有这么多银子?
“阿拉不吃蟹壳黄,那么大一丁点儿,十个大钱!坑憨大呢!”李银珠坚定的摇头。
李小囡拍了拍她三阿姐,“三阿姐,等你嫁进洪家,让洪二给你买一堆蟹壳黄,想吃多少吃多少,吃一个扔一个也行!”
“瞧侬这话!这不是嫁人,这是失心疯了!”李银珠给了李小囡一个白眼。
………………………………
晚睛跟从在顾砚的随从队伍里,在别业二门下了马,穿过长长的夹巷,进了东园角门。
东园以东园湖为中心,东园湖虽然是别业用来种藕养鱼的地方,景色却极好,湖的一侧种满了绣球,这会儿绣球颜色已老,却另有一番风姿。
晚睛沿着东园湖,一边走一边看,眼前的美景,让晚睛觉得心情好多了。
湖边一座挑向湖中的暖阁里,朝向东园湖一面的门窗大开,史大姑娘临窗坐着,握着鱼杆,正在专心钓鱼。
潘世卉挨着史大姑娘,钓杆架在架子上,拧着头和尉家六娘子尉书青说话。
旁边,尉家四娘子尉书林正在给最小的妹妹尉书眉讲一本诗集。
“咦,那是晚睛?”史大姑娘突然咦了一声。
“我看看!”潘世卉立刻站起来,踮起脚尖往外看。
“是晚睛,这里离表哥的院子近,她大约空闲了,出来逛园子呢。表哥今天不在家。”尉书青跟着潘世卉站起来。
“早上二婶说窗纱不鲜亮,我让人去问晚睛有没有别的纱,说她跟着世子出去了。”史大姑娘笑道。
“咦!我昨天让他陪咱们去听戏,他说他今天有公务,带晚睛去办公务?那是什么公务?”潘世卉奇怪起来。
“带着晚睛,那就是去看料子了吧?”尉书青猜测了句。
“把她叫过来,问问都有什么新鲜料子!”潘世卉转头吩咐丫头,“去叫晚睛姑娘过来一趟。”
晚睛跟着小丫头进了暖阁,挨个曲膝见礼。
“你跟世子爷出去了?做什么去了?是去看料子吗?有什么新鲜料子?”
晚睛正转圈儿曲膝见礼,潘世卉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回九娘子。”晚睛低眉垂眼,“我们府里的规矩,主子的言语行踪,一概不许说。我们世子爷规矩最严,还请九娘子见谅。”
“喔!那你确实是跟表哥一起出去的了!”尉书青笑道。
四娘子尉书林蹙起眉,用书拍了下尉书青,“就你聪明!”
“六娘子见谅。”晚睛垂着眼,冲尉书青曲了曲膝。
“你回来了,是不是世子爷也回来了?”潘世卉又笑问了句。
“你想知道世子回来没有,让人过去看一趟不就行了,何苦为难她。”史大姑娘轻轻拍了下潘世卉,看向晚睛笑道:“你回去歇着吧。”
“是,谢大姑娘,婢子告退。”晚睛垂眼垂手退出暖阁,又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我去看看!要是世子爷回来了,就让他陪咱们去茶楼看戏!”潘世卉交待了句,提着裙子,连走带跑去找顾砚。
“咱们也去瞧瞧吧。”史大姑娘站起来,指了指潘世卉,一脸无奈。
…………………………
名词解释:
天涯共此时:传统吉祥图案,两个小狮子在一起打闹嬉戏,图案用处很广。
? ?天黑之后等食材,下着雨……
? 唉。
? 最近不要催,不会断,最多晚一些。
?
????
(本章完)
第45章 太极推手
第45章太极推手
顾砚进了二门,当值的门房急忙迎上前,垂手禀报:“回世子爷,潘太太和几位姑娘没去听戏。您走后一刻钟,潘太太打发人过来传了话,说您一回来,就去禀告她,说是有事儿跟您商量。”
顾砚眉头皱起,嗯了一声,往前走了十几步,顿住,吩咐石滚,“去问问,都在哪儿呢。”
“是。”石滚欠身答应,一溜小跑往前。
顾砚放慢脚步,左看看右看看的赏着景,走出二三十步,石滚一溜小跑回来,靠近顾砚,压着声音禀道:“潘太太在凝翠轩听评弹,史大姑娘和潘九娘子,还有几位表姑娘,在东园湖钓鱼。”
顾砚听到东园湖三个字,眼睛微眯,片刻,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守在东园湖,是因为知道他带了晚睛?
她这份掌控力,这个时候已经这样高明了,啧,这份本事,可不是能学得来的,这是天生的本事!
他带晚睛出去,临走前才让人召她过来,看起来,他身边的洞眼可真不少,正好清理清理。
顾砚在前面一个路口转弯,直奔凝翠轩。
离凝翠轩不远,顾砚摆了摆折扇,示意凝翠轩外侍立的仆妇不要声张,放轻脚步,从潘太太斜靠着的矮榻后面,进了凝翠轩,听了片刻,伸头往前。
潘太太正听的专心,吓了一跳。
“你接着唱。”顾砚示意了评弹女子,坐到矮塌前的椅子上,和潘太太笑道:“这吴侬软语,姨母听得懂?”
“琦姐儿让他们写了词儿给我。”潘太太将手里拿着的一叠金粟纸给顾砚看,“这吴语唱起来是真好听。”
“姨母不是说去听戏,怎么没去?”顾砚扫了一眼金粟纸,笑道。
“阿卉想让你陪着去,说你答应过她,要带她去听戏,你真答应过她?”潘太太稍稍坐直,挥手示意评弹女子退下。
“带她听戏?我怎么不记得了。”顾砚看起来苦恼又无奈。
他是真不记得了。
“你阿娘说你懂事多了,我真没瞧出来。”潘太太抬了抬手,近身的大丫头悄悄示意众人,退到了凝翠轩台阶下。
“我过来也有小十天了吧,像这会儿这样,能跟你面对面的说上几句话,这还是头一回!
“就连接风,你给你姨母摆了几桌子这个菜那个菜,人却不见了,你那公务忙成这样了?”潘太太半真半假的责怪道。
“姨母要是一个人来,我天天陪在姨母身边,可姨母……”顾砚苦笑摊手,坦诚无比。
“你跟姨母这份实话直说,倒是比从前强。那姨母也有话明说。
“姨母这趟来,就是为了你跟琦姐儿。我问你,你跟琦姐儿从小一起长大,多好的情份,就是定亲,也是你挑遍了京城,自己挑中的,这么好一门亲事,怎么说退就退了?我家琦姐儿哪儿惹着你了?”
“就是太好了,就是因为从小儿一起长大。”顾砚看起来很是苦恼。
“像姨母说的,情份太好,我待她和待阿卉一样,是打心底当成嫡亲妹妹看待的。从前没想明白,这两年越来越觉得别扭,后来总算想明白了,这份别扭是因为我这心里,是拿她当亲妹妹看的,要是娶回来……”
顾砚摊着手,一脸苦楚。
“姨母想想,娶了自己的亲妹妹,这能不别扭吗?”
潘太太听的眉毛高抬,好半天落不下去。
这个理由,她可是万万没想到。
“那你要娶个什么样儿的?不知根不知底的?”好一会儿,潘太太才憋出句话。
“我还没想好,反正,有您和阿娘操心呢。”顾砚笑道。
“我觉得你这是胡说八道。”潘太太有点儿反应过来了,“你把阿卉当妹妹看,我看出来了,你把琦姐儿当妹妹看,我可没看出来。”
“真都是当妹妹看的,要不然,姨母说说,我为什么要退亲?琦姐儿哪点儿不好?我跟她闹什么别扭了?姨母倒是说说看,哪儿不好了?为什么?”顾砚一脸严肃。
潘太太斜瞥着他。
他这些话挑不出毛病,可直觉中,她觉得他这些话全是胡说八道。
“大娘子、四娘子她们来了。”侍立在台阶下的丫头扬声禀报。
“既然是这样,那你别避着琦姐儿,你把你这些话,说给她听听。”潘太太指着越来越近的史大姑娘等人。
“姨母何苦难为我。”顾砚苦恼无比。
“表哥!”潘世卉冲在最前,直奔顾砚。
“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把你姑母一个人扔这儿听小曲儿?”顾砚折扇点着潘世卉,先责备了句。
“是姑母嫌我吵。表哥你带我们去听戏吧,你答应过我的!咱们一会儿就去,听说听月园的夜戏最好看,平江一绝!”潘世卉连说带笑。
“什么平江一绝二绝,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是谁跟你胡说八道的?”顾砚一脸惊讶。
“是厨房那个张嫂说的,琦姐姐问她平江城哪儿最好看最好玩儿,她就说听月园白天的戏不如夜戏好看,不信你问琦姐姐!”
对着顾砚一脸的不相信,潘世卉回身看向史大姑娘,“姐姐你跟他说!”
“张嫂不是说了,听月园的夜戏要提前十天八天才能订得上呢,今天怎么去得了?”史大姑娘含笑道。
“表哥肯定有办法!”潘世卉伸手去拉顾砚的衣袖,“就今天去!”
“世子爷,刚刚递了要紧公务过来。”石滚在台阶下扬声禀报。
“什么要紧公务?”顾砚顿时眉头皱起,神情严肃。
“说是北兴码头扛夫打架,打出人命了。”
“这是大事!”顾砚呼的站起来,冲潘太太欠身道:“我得赶紧过去看看。还请姨母见谅。”
再转过身,用折扇拍了拍潘世卉的肩膀,笑道:“想今天听夜戏,那就今天,我让人安排,你们几个陪着姨母,好好看好好听,好好见识见识。”
顾砚说完,冲潘太太拱了拱手,大步出了凝翠轩,疾步往外。
转过两个弯,顾砚放慢脚步,看向石滚。
石滚急忙跟前一步,压着声音道:“不是府衙,是王贵递的口信儿。”
“不错。”顾砚折扇拍在石滚肩上,“你跟王贵一人领五两赏银。”
“谢世子爷赏。”石滚眉开眼笑。
钱是小事,他不差钱,他这差使办到了世子爷心眼里,这个最要紧。
? ?今天补充了些水果,买到了面粉……
?
????
(本章完)
第46章 打个群架
第46章打个群架
码头上的扛夫们打架太平常了,可不算什么大事,可顾砚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出了二门,王贵迎上来,顾砚脚步没停,一边走一边问道:“出人命了?”
“这会儿还不知道,刚刚听到的信儿,说是打得挺厉害,小的就想着,说不定要出人命,就……”王贵小心的瞄了眼顾砚。
“嗯,不错,有几分远见了。过去看看。”顾砚哗的抖开折扇。
“有一条水路很近,用咱们的快船,最多半刻钟就能到了。”王贵一颗心放下来,笑着建议。
“那就坐船。”顾砚转身往旁边的小码头过去。
几条快船撑出来,顾砚上了船,站在凉棚下,慢慢晃着折扇,看着两边飞快退后的一落水长廊。
各式各样的招牌从长廊下挑出来,长廊里,男男女女络绎不绝,不时有挑夫挑着沉重的货物,一路上喊着让一让,走的飞快。
怪不得陆翰林喝酒喝到第三杯,就必定要怀念家乡,眼前这份江南水乡的富足美好,确实令人心怡心悦。
绿袖却从来没怀念过这江南水乡。
有一回,他请陆翰林在后园饮酒,绿袖在旁边侍候,陆翰林感怀家乡时,他曾经问过绿袖,绿袖答:穷困饥饿之人看不到景色。
顾砚想得出神。
现在这个小阿囡,在格致上确实极不一般,绿袖精于词赋,灵秀逼人,却不通格致,鸡蛋两文三个,一百个大钱买几个鸡蛋,绿袖都要算上两三遍,眼下这个小阿囡肯定不是他身边的绿袖,也不是被改名绿袖之前的李小囡。
顾砚眼睛微眯,露出丝丝笑意。
他和绿袖两人在山崩地裂中一起灰飞烟灭,他回来了,绿袖也许没有他这样的大造化,可绿袖之前的李小囡,肯定不会全无因缘变化。
眼下的小阿囡,在他预料之中,又在他预料之外。
这小丫头,胆子大脾气大,诗情全无算帐极精,还很会装模作样。
快船沿着廊街穿梭的极快,过了一座建在水面之上的戏台,前面豁然开朗,快船速度不减,穿过一条条大船,遥遥远处,吼叫声惨叫声哭喊声随风而来。
顾砚站到了船头,极目远眺。
十来条快船很快就靠上码头,王贵先跳下船,伸手虚扶着顾砚,看着顾砚跳上岸,转个身,护卫在顾砚身边,往码头上那一大片混乱过去。
护卫们连走带跑,护卫在顾砚左右,长随们散开,一路急跑,寻找能看清楚状况的地方,小厮们则被石滚指挥着,散开出去,四下打听。
但凡能看到热闹的地方,都挤满了人,长随干脆挑了个好地方,塞了几把大钱,给顾砚腾了块地方出来。
石滚那边,也打听出了大致,急忙过来禀报:
这场架打起来的原因非常简单:一群外地的汉子,压价抢活,惹恼了本地扛夫,就打起来了。
顾砚站在长随们拿大钱买下来的石鼓上,看着斜对面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踩在一个壮汉肩上,高高在上,不停的发号施令,三五成群的汉子还在不停的汇聚过来,在中年男子的指挥下,加入战团。
散在四处的打斗渐渐聚向一处。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一声凄厉的妇人惨叫声由远而近,急扑过来,扑向已经聚在一起的战团。
“求求你们!求求!求求你们!”
妇人的哭喊急切揪心。
“让他们住手。”顾砚拧起了眉。
“住手!”“住手!”
诸长随的喊声一出口,就淹没在四周的狂喊尖叫混乱喧嚣之中。
“找些石头。”顾砚转身四顾。
“这个!”王贵一眼看见个卖枣子的小贩,猛扑过去,夺下小贩怀里的枣子筐。
“我的枣……”小贩刚喊了一半,就被一个长随拍了一串二十个大钱,小贩数了数,“不够……”
长随立刻又拍了两串大钱。
小贩顿时眉开眼笑。
顾砚抓起几个大红枣,掂了掂轻重,瞄着站在壮汉肩膀上的中年男子砸过去。
枣子砸在中年男子脸上,中年男子一声痛呼,紧接着第二个大枣又砸上了脸,中年男子站立不稳,摔掉下去。
顾砚再拿过几个大枣,砸向打成一团的众扛夫。
“都住手!府衙办案!住手!”
长随们都是机灵人儿,随着顾砚砸出的大枣,齐声高呵。
打斗顿时松缓犹疑起来。
顾砚跳下石鼓,几个护卫在前面连踢带打冲开众人,直奔打斗最狠的那一团,王贵抱着那一筐大红枣,紧跟在顾砚身侧。
挤到战团旁边,护卫踢开还在撕打的十来个人,顾砚抬起脚,踹向每一个挥拳狠打的汉子。
最核心的一团被顾砚和诸护卫踢开踹倒,露出被围在中间的一个瘦削男子,瘦削男子满脸满身的鲜血,两只手紧紧握着一根木棍护着头脸。
“阿武!阿武!”凄厉哭喊的妇人连滚带爬的扑挤进来,扑向瘦削男子。
瘦削男子被妇人扑的趔趄了几步,棍子撑地,浑身颤抖,用尽全力稳住不倒。
顾砚赞赏的看着瘦削男子。
“你是谁!”被大枣砸的鼻青眼肿的中年男子直冲过去,指着顾砚怒吼道。
“我们爷是府衙新到的推官。”石滚急忙伸头答话。
中年男子一个怔神,随即拧起了眉头。
哪个府衙的推官?这里归平江府衙管,平江府衙只有一位推官,他前儿还见过,没听说要换推官啊。
“你是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聚众互殴,置朝廷的律法于何地?”顾砚声色俱厉。
“府衙只有一位王推官,刚刚到任两年,你是谁?”中年男子一句你是谁,问的有些低声下气。
眼前这人气势迫人,让他不由自主的拘谨起来。
顾砚看向王贵。
“已经让人去叫王推官了。”王贵急忙欠身答了句。
“嗯,请几个大夫过来。”顾砚指了指瘦削男子,以及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的受伤之人。
“是。”石滚答应一声,不用他吩咐,几个小厮飞奔去请大夫。
中年男子瞧着顾砚这样的气势,更加不敢造次,退后两步,指挥自己人查看抬起自己的人,等王推官过来。
(本章完)
第47章 你行你上
第47章你行你上
照常理,码头扛夫打群架,就算打出人命,也是由各家老大交涉处理,根本惊动不到平江府衙。
这一回打架的规模连中等都算不上,也没打出人命,可整个平江府衙都轰动了。
王推官十万火急的赶过去,刘府尹也想跟着去,可他过去实在不合适,只好留在府衙,伸长脖子、心急如火燎的等信儿。
这一场打架惊动了那位世子爷,这事儿可就大了!
王推官急急慌慌赶到码头,两边受伤的人刚刚抬开分好。
顾砚的小厮把能请到的大夫都请来了,七八位大夫正在依次查看诸人伤情。
“竟然惊动了世子爷……”
王推官直奔顾砚,离顾砚还有七八步,就开始拱手陪罪。
“我是正好路过,不算惊动,你只管审你的案子,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在。”顾砚说着,往旁边站过去。
“是是是!”王推官一迭连声的答应着,抡圆了胳膊揖了两揖,一个急转身,看向已经分成两堆的伤者。
“怎么回事!是谁挑的头?”王推官两条胳膊一起举起,点向两边。
“小人赵兴。”刚才站在壮汉肩膀指挥众人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拱手见礼,“他们领头的是这个阿武,他们不但坏了规矩,还先动手打人!”
“你叫阿武,姓什么?哪里人?怎么回事?”王推官顺着赵兴的手指,看向阿武。
阿武脸上的血抹得乱七八糟,依旧撑着棍子站着。
“我姓姚,姚武。四海为家。是他们欺人太甚。”阿武声音沙哑。
王推官皱着眉,从阿武一边,看向赵兴那一边。
阿武这边,统共十二三个人,除了阿武还能站着,其它人都在地上躺着,看起来都伤得不轻。
赵兴这一边,伤者要多得多,可明显都是轻伤,每一个伤者身边都有人照看,旁边还有二三十个抱着胳膊站台压阵的。
这不是打架,这是赵兴这边打人,姚武那边挨打,这个姚武还能站着,够凶猛!
世子爷是不是看上了这个阿武?这份凶猛,要是打仗那可是把好手……
“怎么欺人太甚,你仔细说说。”王推官掂量着问道。
“他们不给我们派活,还不让我们自己接活。”阿武看起来不怎么擅长言词。
“回王推官,码头上有码头上的规矩,小的派活向来公道,从来没难为过谁。在这个码头上讨生活的,大几百上千的人,活多的时候,人人有活干;活少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只能少挣点儿。
“这个阿武,但凡有活,他就上去抢,还净抢巧宗儿,早就犯了众怒,您看,满码头的兄弟都在这边,没有一个人向着他们!”
赵兴的口舌就伶俐太多了。
“明明活多得干不完,你一天只派一船活给我们,我们一人一天还得交十个大钱给你!我们连饭都吃不饱!”阿武声调里饱含着怒气。
“请王推官明察。”赵兴十分淡定,冲王推官长揖道。
王推官拧着眉,下意识的扫了眼顾砚。
顾砚晃着折扇,一幅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模样。
“去那边船上,叫几个船老大过来。”王推官示意跟过来的衙役。
两三个衙役飞奔过去,叫了十来个船老大过来。
“你是运货过来,还是空船装货?嗯,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泊进码头,什么时候卸好货的?”王推官指着站在最前的船老大问道。
“回官老爷,小的是初三那天晚上到的,等了一天半才轮着卸货,现如今排队等装货,说是太忙,还要等一天。”船老大小心翼翼的答话道。
“嗯,你呢?”王推官接着问第二个船老大。
一串儿十来个船老大问下来,卸货最快的一条船,等了大半天,最慢的一条船,等了三天。
王推官转向赵兴,冷脸道:“这叫没活儿?”
“回推官老爷。”赵兴不慌不忙,“这卸货不光要人手,还得有地方,您看咱们这码头,码头小船多,这船要卸货,排队排的是地方,不是人手。”
“你胡说!”阿武气的喊了一声。
“请推官老爷明察,或是问一问这几位,是不是这样。”赵兴没理会阿武,冲王推官欠身道。
王推官看向几位船老大,几位船老大忙欠身点头,“确实如此,船太多,靠不到岸上。”
赵兴露出笑意,斜横了阿武一眼。
王推官紧拧着眉,下意识的看向顾砚。
这些码头帮的事儿,一向比家务事儿还扯不清问不明,问到这里,再问下去,就是怎么安排船只怎么调度卸货了,那他这个推官,岂不成了码头帮帮主了?
再说,调度卸货这事儿,他真不懂啊!
顾砚迎上王推官那一眼,哗的收了折扇,往前几步,站到王推官旁边,折扇指着阿武,“阿武,我问你,要是我把这码头交到你手里,你能让这些船当天到,当天就能把货卸了吗?”
“我就这十来个兄弟,都伤得重,我没人手。”阿武看着顾砚,摇头道。
“那些人手都给你。”顾砚折扇点着赵兴身后那一帮人。
“我喊不动他们。”阿武摇头。
“你只管调度安排,我让人替你喊动他们。”顾砚笑眯眯道。
“要是他们都能听我使唤,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磨蹭误工,那上午到的都能当天卸,下午到的,得看是下午什么时候到的,船大船小,是什么货,下午到的不一定能当天卸完。”阿武答的谨慎仔细。
“那就这么说定了,上午到的当天卸好,下午到的隔天午正之前卸好。我给你十天。”顾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阿武,“是从明天开始,还是你先歇几天?”
“从明天开始!”阿武目光灼灼。
“好!”顾砚折扇啪的拍在手心,“那就从明天开始!王贵!”
“小的在!”王贵急忙上前一步。
“第一件事,你把在这码头上扛活的全数登记造册,明早之前,没过来登名的,从此不许再在这码头上扛活。”顾砚扬声吩咐道。
“是!”
“第二件,这十天里,你替这位阿武看着,但凡有不听调度,磨蹭误工的,打十鞭子,发到北边运一年军粮。”顾砚接着道。
“是!”
赵兴目瞪口呆听傻了,阿武圆瞪着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推官紧绷着脸,手在抖心更是抖的厉害,他是不是也有错?这错是大是小?他该怎么办?
“你很不错。你替我去一趟漕司府,就说我的话,让他们调出之前五年里,这北兴码头本月的货物吞吐量,再让他们挑个人过来这北兴码头,记一记这十天的货物量,再跟历年对比,看看量多还是量少,十天之后,把这十天的货物量送一份到别业。”
顾砚用折扇拍着王推官的肩膀,先夸奖了句,接着吩咐道。
王推官惊吓消散,喜气上涌,连声答应。
(本章完)
第48章 铜钿和银子
第48章铜钿和银子
李小因揣着那一两银子,等到第二天午后,没见顾砚过来,就和李银珠一起,锁上门出来,从书院街另一头出去,接着逛街。
“阿拉要找什么样的生意啊?”李银珠还是看的眼花缭乱,顺口问了句。
“能赚钱的。”李小囡挨个打量着街两边的店铺。
“阿拉家不是有皮蛋铺子了?”
“赚钱太少。”李小囡顺口答道。
“啊?那侬要赚多少铜钿?”李银珠惊讶的不看热闹,看向了李小囡。
“铜钿太少,要银子,一堆一堆的银子。”李小囡手抬过头,再划下来,以示这一堆是一大堆。
李银珠斜瞥着李小囡,翻了个白眼,接着看热闹。
“阿囡,侬看那个酒楼,进去的人都穿着绸子,那个掌柜也穿着绸子,这酒楼肯定赚钱。”李银珠指着街道对面一间花团锦簇的酒楼。
“本钱太多,门槛太高。”李小囡摇头。
“那个药铺肯定挺赚钱。”李银珠指着前面一间药铺。
“药铺得懂行,你认得药材吗?”李小囡没看那间药铺。
“这倒是,能认药材的都是先生呢。那个呢?”李银珠指着家羊角灯铺,看的眼花缭乱。
“手艺难学,羊角牛角太少。”李小囡仔细看了看,叹气。
“那家呢?”
“做一样出来要很久,太慢了。”
“那个?”
“用那个东西的人太少了。”
……
李银珠指了大半条街,李小囡挨个摇头。
“侬要本钱少,没门槛,赚钱多,赚钱快。”李银珠掰着手指头替李小囡总结,“照大阿姐讲的,侬这是大白天做梦。”
“肯定有这样的生意,就是还没找到。”李小囡随口答了句,盯着一家卖酒酿汤团的小摊,捏了捏荷包里的银锞子。
唉,算了,照她的经验,一张百元钞只要破开,那就是眨眼没,这银锞子肯定也是这样。
这唯一一两银子,是她做大生意发大财的本钱,可不能吃没了。
李小囡和李银珠两个人逛到酉初,赶紧调头往家回。
酉末前后,李金珠和李玉珠回到家,李银珠已经做好了饭,李学栋洗了笔,进厨房吃饭。
李金珠从口袋里摸出三只小小的鸡蛋,给李银珠三人一人发了一个。“刚做好的皮蛋,尝尝吧。”
“就三只?”李小囡接过一只,顺口问了句。
“大阿姐说一只就够了,是尹嫂子硬塞了三只。”李玉珠在李小囡头上轻拍了下。
“我和侬二阿姐都尝过了,这个东西,尝个新鲜味儿就行了,还能当饭吃啊。”李金珠坐下吃饭。
“要是光尝个鲜味儿,不能当饭当菜吃,那咱们做了那么多皮蛋,卖给谁啊?”李小囡一边磕开皮蛋,一边顺口回了句。
李金珠瞪了李小囡一眼,李银珠咯的笑出声,李玉珠也笑起来。
李学栋看着他大阿姐,认真道:“阿囡说得对。”
“那有钱人家,还顿顿吃羊肉呢,阿拉能吃得起?赶紧吃饭!”李金珠再瞪了李学栋一眼。
“洪家就是有钱人家,洪二哥说他天天鸡鱼肉蛋随便吃。”李学栋看向李银珠道。
李银珠听李学栋这么说,看着刚刚剥好的皮蛋,犹豫一下,将蛋清蛋黄掰开,蛋黄递给李小囡,蛋清递给李学栋,“你俩吃吧。我以后肯定能天天吃。”
“我以后也能天天吃,哥哥也能。”李小囡推着李银珠的手往李银珠嘴里送。
“嗯嗯!我现在就能吃到!洪二哥每天都让我跟他一起吃饭,今天中午吃的烤羊腿。要不……”李学栋将手里咬了一半的皮蛋,送到李小囡面前,“阿囡吃吧。”
“各吃各的,赶紧吃饭。”李金珠拍了下李银珠。
姐弟五个吃好饭,李银珠涮锅,李学栋接着写字背书,李金珠坐在李学栋旁边,借着光儿纺线,李玉珠悄悄拉了拉李小囡,避到树下阴影里,往李小囡手里塞了只皮蛋。
“快吃了,大阿姐不知道。”李玉珠凑到李小囡耳边笑道。
李小囡连连点头,看着李玉珠进堂屋织布去了,握着那只皮蛋进了厨房,剥了皮蛋,塞了一半到李银珠嘴里。“嘘!二阿姐给我的,大阿姐不知道。”
李银珠正涮着锅,嘴里被李小囡塞了块皮蛋,下意识伸头往外看了看,慢慢咬着咽了,冲李小囡压着声音笑道:“阿拉家皮蛋真好吃!”
李小囡正要说话,院门外传进来李文梁的声音,“学栋在家吧?”
“在,大堂叔快请进。”李金珠急忙应声迎出去。
“我去听听!”李小囡冲李银珠交待了句,两步三步出来,跟进堂屋。
李文梁先将托在手里的桑皮纸包递向李小囡,“你艾叶姐最喜欢吃松子糖,说你们小妮儿都爱吃,我就买了一包,拿去吃吧。”
“谢谢大堂叔!”李小囡谢了句,接过桑皮纸包,放到桌子上,掂起一块塞到嘴里,紧挨着李金珠,站着听话儿。
李玉珠沏了碗茶,放到李文梁旁边。
“这是洪家的聘礼单子,念给你姐姐听听。”李文梁从袖筒里摸出张细长折子,递给李小囡。
李小囡接过,拉开,细声细气的念道:“银九十九两,金簪两对,金掩鬓两对,金披坠两对,金镯两对……”
李小囡一口气念完,合上折子,看向目瞪口呆的李金珠。
这份聘礼太贵重了。
“这份聘礼确实重了些。”李文梁笑道:“洪老太爷把这聘礼单子拿给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洪老太爷说,这些聘礼是给银珠添妆用的,说是咱们这边不用再另备嫁妆,只把这些聘礼陪送过去就行了。”
李文梁的话顿了顿,接着笑道:“我先拿回去跟阿爹说了这事儿,阿爹的意思,洪家这份心意咱们领受了,可咱们不能真的一点儿嫁妆都没有,阿爹的意思,他替银珠备一份嫁妆,就照着跟这份聘礼差不多准备,也没多少银子。”
“这份聘礼都折成银子,得有多少?”李小囡看着李文梁问了句。
“四色金饰不知道份量,不好说,不算金饰,加上九十九两现银,也就四五百两吧。”李文梁笑答。
“太多了!”李金珠吓得吸了口气,“这份聘礼,能不能不要?阿拉担不起……”
“咱们得替银珠想想。”李文梁温声打断了李金珠的话,“洪家富庶,这份聘礼是不算少,可对洪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我打听过,洪二阿娘的嫁妆,说是值上万银子呢,洪二一个姑姑出嫁,算上妆奁田,洪家足足陪送了三四千两。
“银珠这份聘礼,再加上咱们自己备的,也不过一千两左右,跟洪家其它媳妇比,差不多是最少的了,要是连这点儿嫁妆都没有,只怕银珠嫁进洪家后的日子不好过。”
“让阿拉姐弟商量商量,明儿再给洪家回话儿,侬看行不?”李金珠沉默片刻,看着李文梁商量道。
“这肯定要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儿可不能急,那我明儿晚上再过来。”李文梁站起来笑道。
(本章完)
第49章 欠着人情
第49章欠着人情
送走李文梁,李金珠把李银珠叫进堂屋,把那份聘礼单子递给李小囡,“念给侬三阿姐听听。”
“三阿姐自己认。”李小囡将聘礼单子转手塞给李银珠。
“这字我认得。银九十九两,金啥两对……”
“簪!”李小囡指着簪字现场教学。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个纺线一个织布,等李银珠认完那张聘礼单子。
李学栋站到李银珠另一边,伸头看着,和李小囡抢着教李银珠。
李银珠总算念完那份聘礼单子,长长舒了口气,合上单子问道:“这是什么?全是好东西!”
“洪家给你的聘礼。”李小囡抬手弹了下那份聘礼。
李银珠瞪圆了双眼。
“大堂叔讲,堂翁翁准备照着这份聘礼单子,再给侬准备一份嫁妆。”李玉珠接着道。
李银珠的眼睛已经瞪圆,不能再大了,只好把嘴巴张开了。
“侬不小了,洪二比侬还大三岁,大堂叔讲,洪家想在明年春天里挑日子成亲,这很应该,我帮侬二阿姐已经答应了。”李金珠眉头微蹙。
“尹嫂子讲,过年的时候生意好,家家都要买些皮蛋,切一切,很上台面的一个凉碟,我帮尹嫂子算过帐,要是顺当,这一个年,能赚四五十两、五六十两银子,阿拉六她四,阿拉能分到二三十两。
“原本,我帮侬二阿姐商量过,这二三十两银子都拿出来给你办嫁妆。可现在,这份聘礼。”李金珠叹了口气,“都说说吧,哪能办。”
李玉珠从李金珠手里接过棉条,摇着纺车纺线。
李银珠看向李小囡,李学栋从大阿姐看到二阿姐,再看向三阿姐,最后目光落到李小囡身上。
“大阿姐,这聘礼能不要吗?或是不要这么多?”李小囡先问了句。
“男家拿不出聘礼,女家不要聘礼的,听说过,男家给了聘礼,女家不要的……”
李金珠皱着眉,看向李玉珠,李玉珠摇头,“没听说过。”
“纳征是六礼之一,学里的先生讲,六礼中纳征最要紧……”李学栋努力想着关于纳征和六礼的讲究。
“要是从来没听说过男家给了,女家就是不要,或是少要的,咱们要是不要或是不要这么多,那就出格了是不是?”李小囡推着李学栋的肩膀,推回了他后面的话。
“阿囡讲得对。”李玉珠点头。
李金珠嗯了一声,看着李小囡,等她往下讲。
“要是受了洪家的聘礼,不要堂翁翁给的嫁妆,那人家会不会觉得,咱们跟洪家亲,跟堂翁翁,跟咱们李氏族里不亲哪?
“咱们找房子的时候,我听你跟二阿姐讲闲话,说是大堂叔讲:咱们这不要那不要,几个族老讲咱们是对族里有怨气。”
“侬这意思,两头都要了?”李金珠拧着眉。
“嗯!”李小囡肯定的点头,“大阿姐总是想,哥哥这个秀才哪能哪能,哥哥这个秀才就是秀才,哪能啦?跟别的秀才哪儿不一样了?
“上回我问过哥哥,府学里有多少秀才,考中举人的有几个,考中进士的有几个,让哥哥讲!”
李小囡指着李学栋。
“少得很!听说前头三科九年,一共只考出了四个举人,进士只有一个,九年,一个!先生讲,本朝科举特别难考。”李学栋急忙答道。
“大阿姐总想着人家对咱们好,是为了哥哥能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当大官当宰相,我觉得别人没这么想,是大阿姐太敢想了。
“人家对咱们好,就是因为哥哥现在是位秀才公,那洪家,不就是因为考出了一个秀才,才不得了起来的吗?”李小囡看着李金珠。
“阿囡这话讲得对。”李玉珠表示赞同。
李金珠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就算是这样,阿拉也不该拿人家四五百两银子。”
“洪家这四五百两聘礼,从洪家抬过来,也就是隔上两天三天,就又抬回他们洪家了,是吧?堂翁翁那四五百两,你没听大堂叔讲啊,他们也要搬到平江城,还要在平江城开铺子做生意呢,以后肯定用得着哥哥这个秀才公身份的。”
见李金珠眉头好像拧得更紧了,李小囡话风一转。
“大阿姐要是觉得不该拿,那就当是咱们借的,以后等咱们赚了钱,直接还银子他们要是不收,那就等大堂叔家艾叶姐姐出嫁的时候,或是堂翁翁过生辰的时候,送厚厚的礼,还上这个人情就是了。”
“阿囡这话讲的有道理。阿拉家跟洪家算不上门当户对,银珠嫁过去受气怎么办,这事体阿拉两个愁过不知道多少回,要是能有这小一千两银子的嫁妆,银珠也算有些底气。这个人情,阿拉记着,以后总能还得上。”李玉珠看着李金珠道。
“嗯,那就这样,这人情,阿拉是得记着,以后,”李金珠顿了顿,叹了口气,“要是能还得上,那就太好了。”
“肯定还得上!大阿姐放心!有我呢!”李小囡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李金珠的肩膀。
“等等!”李银珠一把拉住李小囡,“我不要这么多嫁妆,我……”
“没事儿,阿拉欠的人情多了,不差这些嫁妆。”李金珠将李银珠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太多了!”李银珠看着众人。
“才一千两,不多!以后等我挣了大钱,再给你补点儿。”李小囡一幅豪气模样,拍了拍李银珠。
“这死妮子!”李玉珠失笑出声,在李小囡头上轻拍了下。
“我也想挣钱……”李学栋伸头过来。
“侬好好念你的书!”
“侬好好念书当好秀才公!”
“侬可不能分心!”
李金珠、李玉珠和李银珠一起叫道。
(本章完)
第50章 晚晴姑娘
第50章晚晴姑娘
第二天早上,李学栋刚去上学没多大会儿,晚晴就找上了门。
李银珠跟到院门口,没出门槛,伸长脖子看着李小囡跟着晚晴转过巷子口,看不见了,才掩上院门,去后院干活。
李小囡跟着晚晴到了茶坊门口,晚晴停住,李小囡接着往前,差点撞上顾砚。
“你这小丫头,往那边看什么?”顾砚折扇抵在李小囡肩头,挡住了她。
“没看什么。”李小囡绕过顾砚,往上次的座位过去。
“你往哪儿去!”顾砚一步急退,用折扇抵住李小囡的肩膀。
“上课啊。”李小囡指了指上次那张桌子。
“今天换个地方上课吧。”顾砚用折扇推着李小囡转向自己,“你去过北兴码头吗?”
李小囡摇头。
“你上次说的什么流量测算,应该能用到码头上吧?
“北兴码头一直非常拥挤,船到了码头,要等上一天两天,甚至三天四天,才能排进码头卸货,昨天我换了一个年青人指挥码头卸货,要不,咱们今天这堂课,到北兴码头去上,你帮我看看那个年青人调度的是不是得法。”顾砚笑容可掬。
“测算码头卸货很复杂,哪是看看就能看出来的。”李小囡顿了顿,“先去看看吧,不算上课。”
“算不算上课,你说了算。”顾砚将折扇掉个头,抖开,率先出了茶坊。
顾砚上了马,李小囡和晚晴一辆车,车子出了茶坊,略微停顿了下,接着不紧不慢往北兴码头过去。
晚晴曲膝跪坐在车前一角,李小囡瞄着她的样子,试了试曲膝跪坐,片刻就放弃了,实在太难受了。
李小囡尝试了几个姿势,都不舒服,最后曲起腿,拉了拉裙子盖好,抱着腿看向一直看着她的晚晴,露出笑容。
晚晴移开目光,看向紧闭的车门。
李小囡两只手叠在膝盖上,下巴抵在手背上,仔仔细细的打量晚晴。
“你看什么!”晚晴被李小囡看的急眼了。
“你在你们家那个爷身边管衣裳,从外到里什么衣裳都管吗?怎么管?要每天给他,那个那个,换衣裳什么什么的吗?”李小囡陪着一脸笑问道。
她实在太好奇了。
这位晚晴姑娘,是不是跟红楼梦里宝玉身边的袭人一样啊。
“你胡说什么!”晚晴眉毛竖起。
“咦,你管衣裳是那个石滚讲的,你当时也没说不是啊!”李小囡的眉毛也抬起来了。
“石滚说我管衣料库,是说差使,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还那个那个,什么什么!你什么意思!”晚晴怒目李小囡。
“我没什么意思。”李小囡眉毛落回,脖子往下缩。
她那个意思确实太明显了。
“我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没想到你这么龌龊!”晚晴看起来气得够怆。
“我怎么龌龊啦?”李小囡直起脖子,“我就是问一句,你管衣裳怎么个管法,那个那个是我不知道怎么讲,你想哪儿去了?明明是你自己龌龊!也是哈,你家爷那么好看!”
“你!”晚晴气的手指都指上来了。
“嘘!”李小囡竖指唇上,示意晚晴小声,“要是让外头听到咱俩吵起来,你会有事儿吗?”
“当然有事儿!”晚晴声调立刻落低,“我们府里规矩严得很。”
“严不严也得分人吧,你家爷……”
迎着晚晴的怒目,李小囡立刻改口,“我是说那位爷,看起来对你好得很。”
“好什么好!”晚晴咬牙道。
“不好吗?那那个爷为什么只带你出来?”李小囡有点儿挠头。
从头一回见面,她就觉得这个晚晴有怨气。
“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个人不会讲话,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讲究,我家穷得很,我哥哥考上秀才前,我们一年才能吃上一回肉,最多两回。”李小囡换了一种方式。
“我们府里的规矩,爷们身边不用丫头侍候。在我们世子爷身边近身侍候的都是内侍。”晚晴也平和下来。
“内侍?”李小囡眼睛瞪大了。
晚晴斜瞥着李小囡,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就是,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啊,都是宫里出来的。”晚晴白了李小囡一眼。
“看不出来啊。”李小囡仔细回想着顾砚身边的人,她真没看出来哪个是内侍,哪个不是。
“又没脱衣裳,你当然看不出来。”晚晴再白了李小囡一眼。
李小囡咯笑出声,“也是哈。那位爷还真是皇亲国戚啊?”
晚晴给了李小囡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这话说的!这难道还能假了?我们世子爷是跟太子爷一起长大的!”
“哇喔!”李小囡是真的哇喔,这是真厉害了。
“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不过……”李小囡看着晚睛,皱起了眉,晚晴是那个顾砚的人!
晚晴往上翻了个白眼。
“有人敢在这平江城里冒充睿亲王世子,那是不想活了!我们府上在平江城有别业的。”晚晴再白了李小囡一眼。
“我问你哈。”李小囡往前挪再往前挪,一直挪到挨着晚睛,伸头往前,声音压得极低,“你们世子爷,怎么会认识我?你知道吗?”
晚晴摇头。
“那你替我想想,他为什么会认识我?这事体太奇怪了是不是?”李小囡接着道。
“我们世子爷年前大病过一场,病好之后。”晚晴顿住话,伸头靠近车门,听了听,才接着道:“是石滚说的,说世子爷病好了之后,就时不常的抽个风。”
“啊!”李小囡用力控制住自己,总算没让自己叫出声来,“那个那个,那你觉得石滚说得对不对?”
“就是时不常的抽风!”晚晴忿忿道:“我跟你说,原本,世子爷的衣料库是曹婶子管着的,曹婶子管得好好儿的,世子爷南下前,突然让曹婶子去大库,指名让我过来接手,你说说,抽风吧!”
“你原来不在你们世子爷身边?”李小囡托起了腮。
“当然不在!我从小儿跟我三姑学管织造,我是要当织造管事儿的!我没打算进府里侍候,烦死了!”晚晴一只手用力按着脸。
“当织造管事比管你们世子爷的衣料库好?你们世子爷这么厉害,难道不是离他越近越好么?那个……”李小囡后面的话袅袅而没,没敢问出来。
她看过的有限的几本流行小说,不都是说丫头们最大的愿望就是爬上主子的床当个通房当个妾,再生个儿子就是人生圆满了么。
“近了有什么好?你说说,近了有什么好?”晚晴气儿不顺的怼李小囡。
“那个,你们世子爷那么好看,三妻四妾什么的。”李小囡一脸干笑。
“你们这样的穷家小户,才一门心思想着当个富人妾!”晚晴极不客气的怼了回去。“我小时候也是丫头婆子侍候着,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夫妻,给人家当妾,我失心疯了?”
李小囡被晚晴喷的上身后仰。
车子顿了下,停住了,顾砚从车门前的横板上跳下来,拍了拍长衫,示意石滚。
石滚忙扬声道:”晚晴姑娘,到了。“
(本章完)
第51章 五一上架
第51章五一上架
晚晴先下来,低眉垂眼站在车旁。
顾砚从晚晴,斜瞥向石滚,迎着石滚一脸的笑,哼了一声。
李小囡下了车,挨着晚晴站住,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走吧。”顾砚没看李小囡,哗的抖开折扇,大步往前。
绿袖和晚晴这个夯货好得能穿一条裙子,这小妮子果然也和晚晴一见面就臭味相投了!
顾砚人高腿长,大步流星只管往前走,李小囡和晚晴跟得一路小跑。
不远处是能够看全整个北兴码头的瞭望塔。
顾砚径直进了瞭望塔,李小囡两根手指揪着晚晴的衣袖,来回转头看着在瞭望塔入口站得笔直的厢兵统领和诸厢兵。
这个世子爷越来越像是真的了!
顾砚径直登到塔顶。
瞭望塔宽敞高大,最上面如同一间四下敞开的八面凉亭。
李小囡趴在栏杆上,放眼远眺。
今天天气晴朗,放眼望去,简直是目力有多远,就能看多远。
李小囡低头看向地面。
这个高度,也不过就是四五层楼的样子,这么点儿高度,就能极尽目力的眺望了。
唉!
李小囡暗暗叹了口气,她有点儿想念云雾缭绕的上海中心和金茂大厦了。
“那个就是我刚委任的年青人,姓范名武,码头上都叫他阿武。”顾砚用折扇指点着。
那个阿武正沿着码头连走带跑,阿武身边,跟着那天尖叫别打了的妇人,妇人背着大布袋,手里捧着个算盘。
“那个妇人是阿武的表姐,也是他媳妇。”顾砚介绍了句。
“有点儿乱。”李小囡看着乱糟糟的码头。
“嗯,阿武头一天接手,只乱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顾砚眯眼看着阿武夫妻。
晚晴不敢像李小囡那样放肆的趴在栏杆上看,依旧规规矩矩站着,尽量不动声色的靠近栏杆,伸长脖子往外看。
“下去看看。”顾砚在瞭望塔顶部转圈看过一遍,用折扇拍了拍李小囡的肩膀。
李小囡跟在顾砚后面,下了瞭望塔,穿行在人群中。
走没多远,顾砚突然顿住,李小囡正一路小跑紧跟其后,幸亏晚晴伸手拽了她一把,要不然李小囡就撞上顾砚了。
“倒是挺有本事!”顾砚晃着折扇,味儿不怎么正宗的夸奖了句。
李小囡从顾砚身旁伸头往前看。
前面挺远的地方,那个阿武仿佛踩在众人头顶上,高高在上。
“这么高!”李小囡脱口喊了句。
“踩着高跷呢。”顾砚接了句,哗的收了折扇,接着大步往前。
离阿武还有十几二十步,顾砚站住,微微仰头看着高喊指挥的阿武。
王贵已经一溜烟跑过去,见顾砚看得专注,没敢打扰。
顾砚从阿武看到站在阿武旁边的妇人,随口问了句:“怎么样?”
“嗯?”李小囡一个怔神。
这没头没脑的怎么样,什么意思?什么怎么样?
“回世子爷,子时前,整个北兴码头的扛夫就都过来登记了,今天一大清早,能到的都到了,比平时早,比平时齐全,直到这会儿,都能听从调度。”王贵垂手禀报。
李小囡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个怎么样不是问她。
怪不得晚晴不愿意跟在这位爷身边,就这没头没脑一句怎么样,没点儿功夫还真应付不了,确实挺难心的。
李小囡看了晚晴一眼,晚晴正盯着阿武脚下的高跷,看的专心致志。
“阿武媳妇那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你过去看看她算什么呢。”顾砚的折扇拍在李小囡肩上,再一指晚晴,“你跟李姑娘过去。”
晚晴曲膝答应。
李小囡目不转睛的看着晚晴行曲膝礼,她觉得晚晴这一曲膝,端庄优雅,好看极了。
晚晴站直,看着李小囡,李小囡迎着晚晴的目光,莫名其妙。
晚晴慢慢吸了口气,从眼角斜瞄着顾砚,嘴唇尽量不动,声音极低道:“走啊!”
李小囡噢了一声,赶紧抬脚。
晚晴低眉顺眼的跟上李小囡。
看着两人动了,顾砚哼了一声,猛的抖开折扇,呼呼的摇。
石滚从眼角瞄着他家世子爷,再看看低头垂肩的晚晴,暗暗叹了口气。
不能怪他家世子爷不高兴,晚晴是太呆了点儿。
李小囡在前,晚晴在后,走出二三十步,李小囡顿住,回头看了看,她们和那位爷之间隔了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了,她看不见那位爷,那位爷肯定也看不到她们了。
“我刚才是等你先走。”李小囡和晚晴并肩,先接上晚晴刚才那一声走啊。
“你没听到我们爷的吩咐啊!我们爷是让我跟你过去,不是让我带你过去,我怎么能先走?”晚晴重重咬着跟和带两个字,横了李小囡一眼。
李小囡啊了一声,片刻,又啊了一声,接着叹了口气,“怪不得你不愿意在那个爷身边当差,这讲究也太多了,是挺烦的。”
“要光这些讲究也就算了,在哪儿都得听话听音听人家的言下之意,唉!”晚晴烦恼的一声长叹。
“那还有什么?”李小囡问道。
“比方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在京城,亲朋姐妹都在京城,我的阿虎也在京城,偏偏我在这儿!”晚晴简直想哭。
她一点儿也不想来这平江城,更不想一住就是一年!
“阿虎是谁?”李小囡试探着问了句。
“我养的一只小狮子狗,一个多月我就抱回去养了,阿虎跟我可亲了!”晚晴想到阿虎,眼泪差点下来。
“啊,一只小狗啊。”李小囡有些失望,“你过来当差,不能带着阿虎?”
晚晴横了李小囡一眼,没理她。
“也是哈,当差么,那个那个,肯定没法带。”李小囡用那个代替了上班两个字。
晚晴这个当差,应该跟她当年上班差不多,允许带宠物上班的公司凤毛麟角。
“是挺可怜的,你家那个爷不会一直在平江府吧?他什么时候回去?”李小囡转回身,踮起脚尖看向顾砚站立的方向。
人太多,她太矮,什么也没看到。
“要住一年呢!路上还得一个来月。唉!不说这个了。你去看打她算盘吧。”
前面不远就是踩着高跷的阿武,和站在阿武的高跷旁,不停打着算盘的妇人了。
? ?五一上架啦,上架后一天两章!
?
????
(本章完)
第52章 一对儿小夫妻
第52章一对儿小夫妻
李小囡站到妇人身侧,伸头看算盘。
妇人下意识的往旁边闪避,转头看了眼,见是个小姑娘,露出丝笑意,刚要接着专心打算盘,李小囡迎着妇人那一丝笑意,笑容绽放,往身后指了指,“是那个爷让我们过来看看。”
“是我们世子爷,不是那个爷!”晚晴皱眉纠正。
“世子爷?”妇人转身的同时,曲手指在阿武的高跷上敲了两下。
阿武利落无比的从高跷上跳下来,把李小囡和晚晴吓了一跳。
“不用不用,那个……”李小囡摆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你看就看了,干嘛提我们世子爷!”晚晴攒眉瞪向李小囡。
她们领这种看看的差使,都是悄悄的看,这小丫头开口就提世子爷,这个阿武站那么高,那么招眼,这一跳下来,她家世子爷那么精明的人儿,肯定知道是她们把阿武叫下来的!
唉,不知道世子爷会不会责怪她们太张狂,这小丫头不是她们府里的,又是个愣头愣脑的乡下丫头,这事儿肯定不能怪她,那就是自己的错了……
“我没提世子爷,是你讲的世子爷!”李小囡怼了回去。
阿武一只手搭在妇人肩上,和妇人一起,看着晚晴和李小囡互相埋怨。
“我们就是看看,你不用叫他下来的。”李小囡转向妇人。
“我看到世子爷了,就在那边,你们俩来看什么?”阿武打量着晚晴和李小囡,笑问道。
“看看她算盘打得那么响,在算什么。”李小囡指了指妇人捧着的算盘。
“算料方,你们?”妇人陪着一脸笑,看看李小囡,再看看晚晴。
李小囡靛蓝半裙下面露出半截本白裤子,外面一件靛蓝短夹衣,都是粗劣的家织布,头发编成两条辫子缠在头上,是和她们一样的穷苦人打扮。
晚晴则是一身上好丝绸衣裳,手腕上戴着金镯子,头上的双丫髻油光水滑,各套了一串儿极好的珍珠。富贵极了。
这两个人可不像是一家子的。
“我俩都是跟着那位世子爷过来的,他讲,”李小囡往顾砚的方向指了指,“今天是你们头一天掌管码头?”
李小囡踮起脚,看了看旁边扛着重物、脚步飞快的扛夫。
“嗯,是世子爷给他的机会。他姓姚,姚武,我是他表姐,我姓王,名雨亭。”王雨亭先介绍自己。
“我姓李,李小囡,她叫晚晴,晚照对晴空。”李小囡也介绍自己。
“我姓杜。”晚晴微笑补充了句。
“你们世子爷要看什么啊?”王雨亭微微屏气,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刚才,我说码头挺乱的,那个世子说……”
“不得许可,不能把世子爷的话说出去!”晚晴伸手去捂李小囡的嘴。
“我又不是你们府里的!”李小囡推开晚晴的手,看着王雨亭,接着道:“说今天是你们头一天接管,只乱成这样,很不错了。”
晚晴眨着眼,片刻,噢了一声,不响了。
这话很对,她确实不是他们府里的人,她还能勉强算是世子爷的先生呢,她想怎么说,那就怎么说吧。
阿武失笑出声,王雨亭长长吐了口气,也笑起来。
“那你们要看什么?你们回去要回话的吧?”王雨亭明显活泛多了。
“看你怎么算料方?”李小囡伸头看向王雨亭背着的大布包,布包一角露出缝在一起的一厚叠纸,那叠纸乱七八糟,什么样的纸都有。
“这里记得是从今天一清早起,到了多少船,都是几料船,装的什么货,卸货用了多久。”王雨亭抽出那一厚叠杂纸,递给李小囡。
“我们从来没想过调度整个码头,平时也就没留意过这些货卸得慢,到底卡在哪里,今天只好现看现找。”王雨亭的话顿了顿,看了眼阿武,声音稍稍落低,笑道:“您跟世子爷说一说,明天指定比今天强。”
“不用讲,他都看到了,他精明得很。”李小囡手指往后面指了指。
“世子爷公道,公道人越精明越好。”阿武哑声道。
“有见识,大智慧!”李小囡看着晚晴,指着阿武夸奖道。
晚晴白了李小囡一眼。
这话得在世子爷面前夸奖,跟她说有什么用?
“小囡姑娘尝尝这个吧。”王雨亭从布包里摸出只小布袋,递向李小囡,“炒黄豆,我们老家的家常吃食,姑娘尝尝。”
李小囡看着只有小半袋的炒黄豆,想推让,话没说出来却改了,“黄豆也能炒着吃?那我尝尝。”
李小囡接过布袋,拉开,掂了几粒放进嘴里,将袋子递到晚晴面前,“你也尝尝。”
“当差的时候不能吃东西。”晚晴没好气的推开。
“真好吃,我都拿走啦。”李小囡缩回手,抽紧布袋抓在手里。
“小囡姑娘喜欢吃,下次我多炒点儿带过来。”王雨亭笑容如花。
“你看好了吗?”晚晴蹙着眉,伸手指点了点李小囡。
“好了,咱们回去吧。再会。”李小囡和王雨亭阿武夫妻挥手再会。
晚晴推着李小囡,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见阿武已经重新站上了高跷,推着李小囡又走了两步,压着声音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贪嘴又没眼色!这炒黄豆肯定是人家饿了的时候拿来顶一顶的,一把黄豆能救一条命呢!人家给你,你就要了?”
“要是不要,那两夫妻肯定不安心,我拿了黄豆,你看王雨亭笑的多高兴,你才没眼色呢!”李小囡怼了回去。
晚晴高挑起眉毛,片刻,哈了一声。
“你有银子吗?”李小囡看着晚晴腰间的绣花荷包。
“你要干什么?”
“你既然怕她俩饿着,要是有银子,咱们买点酱肉油酥饼什么的,给她俩送过去。”李小囡回头指了指踩着高跷的阿武。
“我在当差!”晚晴没好气的怼了句。
李小囡噢了一声。
也是,她在当差。上班时间确实不能干私活,特别是服务行业。
(本章完)
第53章 惹事的蟹壳黄
第53章惹事的蟹壳黄
李小囡和晚晴进了护卫们看似松散的警戒圈,晚晴规规矩矩的曲了曲膝,垂手站到石滚侧后。
顾砚扫了眼晚晴,看向李小囡,从李小囡还在动着的嘴,看到握在手里的那只小布袋。
李小囡顺着顾砚的目光,看了看布袋,犹豫了下,拉开口,托到顾砚面前,“炒黄豆,阿武表姐给的,挺香的,你尝尝?”
晚晴瞪着李小囡,差点儿冲上前给她一巴掌。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
顾砚斜瞥着那袋黄豆,再瞥向李小囡。
李小囡迎着顾砚从眼角斜下来的目光,讪讪道:“你家肯定不缺这个……”
顾砚说不清是哼了一声,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拎起那袋子炒黄豆,托在折扇上掂了掂,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粒黄豆,放进嘴里。
“挺香的是吧?”李小囡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太咸。”顾砚将布袋扔到李小囡怀里,转头吩咐石滚,“让人去买些扛夫们喜欢的吃食,多买点儿,给那个阿武送过去,再拿十两银子给他,让他收工之后,请扛夫们喝杯酒。”
石滚答应一声,赶紧挑人去办差。
“他那几个兄弟怎么样了?”顾砚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回世子爷,都伤得重,只有两个略轻一些,一早上就跟着他们夫妻过来了,一个坐在东南小码头调度,一个在那边号棚里记扛夫工量。”王贵欠身答话。
“嗯,请个好大夫,一天过去看两趟。”顾砚吩咐了句,回过头,看向和晚晴站到一起的李小囡。
晚晴端直站着不敢动,只一眼接一眼的狠剜李小囡,可李小囡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挑大个儿的黄豆吃。
晚晴实在忍不住,尽量保持裙子不动,从裙子底下伸出脚,踢李小囡的脚。
“我让你去看看阿武媳妇在算什么,你看好了?”顾砚看着被晚晴踢的莫名其妙的李小囡,问了句。
“她在算料方。”李小囡答道。
“怎么算的?算的是对是错?”顾砚哗的甩开折扇。
这小妮子这份愣头傻脑,跟绿袖的机敏聪慧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在深渊一个在九霄之上!
“用算盘算的,你都看见了。她算这料方,算法简单得很,就是料方除上扛夫工量,对错就看她料方估的对不对,扛夫的工量应该不会错。你看那一船,扛夫走光,船空了,看样子没估错。”李小囡一口气答道。
顾砚看了看李小囡手指指向的那条船,斜瞥了眼李小囡,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顾砚又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在瞭望塔附近上了车,顾砚一团人骑着马,不知道往哪儿去了,两个长随跟着晚晴和李小囡那辆车,将李小囡送回采莲巷。
李小囡推开院门,李银珠迎着她扑上来,“侬回来啦!侬没事体吧?”
“我好好儿的,三阿姐这是怎么了?”李小囡被三阿姐吓了一跳。
“侬刚走,我到后院浇菜,刚提了一桶水上来,前面书院街上那家装裱铺的伙计就来敲门,说侬被人家带走了,我吓死,赶紧跑到那间茶坊,茶坊的掌柜拍着胸脯打保票,唉,侬回来了就好了。”
李银珠抹了把冷汗。
这半天的功夫,她已经把她能想到的坏事体都想全了。
“我跟着那个世子去北兴码头看卸货去了,今天没挣到银子,你尝尝这个。”李小囡将那袋炒黄豆递给李银珠。
“这个香得很!我就吃过一回。”李银珠三根手指捏了两三粒,放进嘴里,“真香,给大阿姐二阿姐留点儿,还有侬哥哥。”
“大阿姐要是问哪儿来的,怎么讲啊?”李小囡挑了两粒咬着,问道。
“唉!”李银珠拧起眉,拎起布袋掂了掂,“这么多呢,这样的好东西,再怎么,也得给大阿姐二阿姐留点儿。要不……”
“李家四娘子在家吗?”
院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婆伸头进来。
“谁?”
李小囡和李银珠一起懵,李家四娘子是谁?
“小囡姑娘在不在?”阿婆立刻换了个称呼。
“我是。”李小囡急忙迎过去。
她有三个阿姐,可不就是李家四娘子!
“有位石爷,在小店买了一篮子蟹壳黄,吩咐送过来给小囡姑娘。”阿婆顿时一脸笑,将院门推开,提着个巨大的篮子递过门槛。
“多谢您。”李小囡接过篮子。
“小囡姑娘客气了。”阿婆笑应了句,带上了院门。
“石爷?那个送鸡蛋的?”李银珠急忙上前,从李小囡手里接过篮子。
蟹壳黄蓬松不压称,巨大一篮子,却不怎么重。
“嗯。”李小囡掀起篮子上盖着的雪白夏布,看着篮子里摆的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蟹壳黄。
这么多蟹壳黄,吃肯定吃不了,扔,三阿姐宁可把她扔了,也不会扔这一大篮子蟹壳黄!
这一回瞒不过大阿姐了。
“那个爷家里得有多少铜钿哪!这么多!十个大钱一个呢!让我数数,一二三……”李银珠将篮子放在桌子上,手指虚点着数起来。
李小囡坐在小竹椅上,托着腮看着蟹壳黄,愁容满面。
该怎么跟大阿姐讲呢?
她荷包里的一两银子只怕也要保不住了。
李银珠流着口水,煮了薄薄的米粥,从后园摘了一大把青米苋拌好,淋上三五滴香油,又剪了一把蒜苗,切成段,用盐杀一杀,点几滴香醋,把那一大篮子蟹壳黄直接放到桌子上,等两位阿姐回来吃大餐。
李小囡那一两银子果然没保住,只好多吃了一只蟹壳黄。
吃了饭,李金珠纺了七八根棉条,站起来,和李玉珠道:“我去找大堂叔讲讲话,侬在家看着。”
李玉珠点头,看着李金珠出了院门,才垂下头,接着织布。
唉,她家阿囡聪明是聪明极了,可她这胆子也大得吓人。
李金珠走过两条街,到了李文梁新置办的宅子门口。
李文梁新置的这座宅子前后两进,除了房屋过于破旧,别的都极好,李文梁买下来后,当天就搬到门房住着,看着人修房子,寻找铺面和合适的生意,操办洪李两家的亲事,置办李银珠的嫁妆,忙得团团转。
? ?今天,阿拉小区,允许一户一人一天出小区四小时,虽然只许步行,但!
? 上午出去步行了!
? 上架什么的算什么,我要去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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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4章 阿姐
第54章阿姐
李金珠拍门时,李文梁刚刚吃了饭回到家。
李文梁让进李金珠,端了灯出来,就坐在院门过道里说话。
“侬看看这个。”李金珠将从李小囡那里收缴的小银锞子递给李文梁。
李文梁接过,凑到灯下,慢慢翻转着仔细看,转到底部,李文梁眯眼看着底部极小一个图徽,图徽虽小,却钩画细致,清晰明白。
“这是哪儿来的?”李文梁托着银锞子问道。
“大堂叔看出什么了?”李金珠反问了句。
“嗯,你看这个徽印,这是睿亲王府的徽印。我在临海镇时,做过几趟王府别业的生意,他们的车上,下人的衣服上,都有这样的徽印。”李文梁问一答十。
“是阿囡!”李金珠抹了把脸,将刚刚从李小囡和李银珠那儿审出来的事儿,一点儿没隐瞒的说了一遍。
“……吃好饭,我就过来寻大堂叔了,这睿亲王府是个什么地方?我这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李金珠脸色微白,凭着直觉,她觉得阿囡这是惹下大事体了!
“这个先收好。”李文梁先将银锞子递给李金珠,“睿亲王府是天下第二尊贵的地方,第一尊贵的地方是皇宫。”
李金珠眼睛都瞪圆了。
“我听洪老太爷讲,睿亲王世子爷现如今就在平江府,你刚才讲的这位自称的世子爷,不是自称,肯定就是那位世子爷,这平江城里,可没有人敢冒充世子爷。”李文梁两只眼睛晶晶亮。
李金珠脸都白了,“那阿囡?”
“世子爷请阿拉阿囡讲格致,一趟一两银子,这至少不是坏事。”李文梁顿了顿,看着李金珠,犹豫片刻,有些含糊的笑道:“阿拉学栋的格致,也是阿拉阿囡教的吧?”
李金珠看着李文梁,片刻,点了下头。
“洪老太爷跟我讲过一回,说是他们家那位擅长格致的邵先生讲的,说是格致这一科,极讲天赋。
“那些在格致上极有天赋的人,说是能穷通天地造化,演起易来,能上推百年,下推百年,厉害得很呢。”李文梁一脸笑,“阿拉阿囡,在这格致上的天赋只怕不低,那位世子爷见多识广,必定是看出了阿拉阿囡这份天赋,才一两银子一趟的请她讲格致。
“这至少不是坏事体,不用担心。”
李金珠白着张脸,紧紧抿着嘴,好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多谢大堂叔指点。”
“都是一家人,哪用得上谢。放心,不会有事儿。”李文梁笑道。
“嗯,那我回去了。”李金珠站起来。
“我送送你。”李文梁跟着站起来,一直将李金珠送到采莲巷子口。
李金珠在院门口的阴影中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李小囡正蹲在李银珠身边看她纺线,听到院门响,一窜而起,“大阿姐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大阿姐去哪儿了,可李小囡十分确定,大阿姐肯定是因为她当先生挣银子挣蟹壳黄这桩事体出去的,她这心里,七上八下。
“大阿姐你回来啦,大阿姐你渴不渴?”李小囡冲在最前,挽着李金珠的胳膊,一脸讨好。
“我去给大阿姐倒碗水。”李银珠冲向厨房。
李玉珠停下织布,看向李金珠,李学栋赶紧将小竹椅推给李金珠。
“这银锞子上有睿亲王府的徽记,大堂叔认出来了,大堂叔讲,那位世子爷肯定就是睿亲王府的世子爷。”李金珠摸出那只银锞子,越过李小囡,递给李玉珠。
“你看是吧,我俩没讲瞎话。”李小囡陪着一脸笑。
李金珠神情凝重,沉默片刻,看向李玉珠道:“大堂叔认出来睿亲王府那个徽记,高兴得很。”
李玉珠紧紧抿着嘴,看向李小囡。
“阿囡,学问什么的,我帮侬二阿姐一点儿都不懂,侬哥哥也不懂,那位世子爷找侬上课,到底为了啥事体,侬心里要有数。”李金珠看向李小囡,神情严肃。
“大阿姐别多想,真就是上课,那个世子爷长得可好看了,不信你问三阿姐,三阿姐头一回都看傻了,那个世子爷身边的丫头也都可好看了,我又不好看。”李小囡赶紧解释。
“大堂叔讲,要学会格致,得有天赋,侬,”李金珠的话卡住,片刻,才接着道:“我不知道怎么帮侬讲。
“堂翁翁,大堂叔他们,还有洪家,他们肯定都想攀上那个王府,可阿拉,侬是阿拉妹妹,嫡嫡亲亲的妹妹,连侬哥哥在内,都只想着侬,侬明不明白?”
李金珠的话有些凌乱,这桩事体里,她不知不懂的太多,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甚至不知道她该担心什么,该害怕什么。
但她很害怕,比看着阿囡头一回进场考试还要害怕。
“我懂侬的意思,大阿姐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李小囡过去两步,趴在大阿姐肩上。
“侬不要想太多,心不要太高,侬哥哥现在这个秀才,够了,阿拉家现在这样,够了,侬不要再多想。”李金珠拧头看着李小囡,极其不放心的交待道。
“我知道了,我不多想,大阿姐放心。”李小囡搂着李金珠的脖子,来回摇着她答应道。
李学栋、李小囡和李银珠回屋睡觉,李金珠和李玉珠前后看过一遍,回到耳屋,躺到床上,李玉珠看着旁边床上来回翻身的李金珠,低声道:“阿囡懂事得很,阿姐想开些。”
“我怕得很。”李金珠翻个身,对着李玉珠,“我不是怕他们看中阿囡的聪明,我是怕……”
李金珠的话梗住,片刻,声音落得极低,“阿囡从那回断了气又缓过来,就跟从前不一样了,我是怕他们看中的是这个。”
“阿姐别瞎讲!这哪能看出来,阿拉一个字没敢提过!阿囡就是懂事了,她长大了,该懂事了!”李玉珠寒毛都竖起来了。
“阿囡头一回进场考试的时候,我腰里别了把刀,我是想着,万一闹起来了,我拼死也要救阿拉阿囡出来。
“那个时候我没怎么怕,可现在,我怕得很,玉珠,我总觉得,阿拉护不住阿囡了。”李金珠声音低沉。
“护得住!”李玉珠欠身过去,在李金珠肩上猛拍了下,“阿拉护得住!”
“嗯。”好一会儿,李金珠嗯了一声,“睡吧。”
“从明儿起,阿拉也学识字儿吧。”李玉珠看着翻身过去的李金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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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5章 聪明的程度
第55章聪明的程度
平江别业。
潘二太太看着伍婆子颓丧晦气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沉沉叹了口气,出了好一会儿神,吩咐道:“请大姑娘过来说说话儿。”
史大姑娘过来的极快。
潘二太太示意史大姑娘坐到自己旁边,声音缓而沉,“刚刚伍婆子过来辞行。”
史大姑娘垂下了眼帘。
“你不该找她打听那些事儿。”潘二太太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史大姑娘的手。
“我没找她,我也没问她,是她自己说的,是她找了我,说那个晚晴怔怔傻傻的,不知道哪儿投了世子爷的眼,指明了要挑她上来,要不是她说起,我都不知道有个什么晚晴。”史大姑娘急忙解释道。
“你那天要去东园湖钓鱼玩儿,是为了等晚晴,还是等世子?”潘二太太沉默片刻,问道。
“就是闲着,去看看罢了。”史大姑娘再次垂下了眼帘。
“你这孩子。”潘二太太往后靠在靠枕上,隐隐有几分疲倦,“就是太聪明了。”
史大姑娘拧着头,一声不响。
潘二太太看着她,又叹了口气。
她娘家嫂子说过一回,说阿琦太聪明了,偏偏又没聪明到大智若愚,往后若有什么不好,只怕就是不好在她不肯藏起她的聪明。
当时她对她嫂子这话不以为然,现在,她有点儿感受到了。
琦姐儿这份聪明要是能少一点儿,或是再多一点儿,那就好了。
“男人,特别是像世子这样的英才,最忌讳人家窥探他,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一举一动,你想想,世子前儿说的那话:自小一起长大,太熟悉了,拿你当亲妹妹看,这里头,最要紧的一句,就是太熟悉了。
“你好好想想这句话,什么才叫太熟悉了?
“你跟他一起长大,你见过他哭天哭地,见过他抢吃的争玩儿的,这已经够不体面了,偏偏这会儿,你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什么都瞒不过你,你看,他就不肯了不是。”潘二太太缓声细语道。
“我没有了如指掌!”
听到退亲两个字,史大姑娘用力眨了几下眼,将涌上来的眼泪眨回去。
“就算知道,也就是知道而已,不管他在外面做什么,我不会计较,更不会管他,我从来没说过他一句半句,提都没提过。”
“唉,不是计较,也不是管不管、说不说的事儿。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男人都这样,就是咱们,有好些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咱们就是不想让人家知道,是不是?”潘二太太细声软语。
史大姑娘沉默良久,抬头看向潘二太太,“咱们家,潘家,外婆家,还有他们睿亲王府,都讲究娶贤妻,妻贤夫祸少,若有什么事,贤良之妻是能接替夫君,支撑小家大族的。
“二婶,要是像你说的这样,男人在外面做什么,我们都不管不问,若是他们闯下了大祸呢?要是他们胡作非为呢?他们做了什么,外头有什么大事,我们一无所知,怎么助益夫君,怎么接替夫君支撑家族?”
潘二太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好一会儿,苦笑道:“我不知道,你二叔走得早,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史大姑娘垂眼看着熏炉上袅袅的青烟。
潘二太太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挪了挪,岔开话题道:“伍婆子回去京城,只怕是领不到像样的差使了,她才四十出头,一大家子,唉。”
“她这样碎嘴糊涂,确实不宜在内庭当差。”史大姑娘看了眼潘二太太。
“也是。”潘二太太露出丝苦笑,“我从来没管过家理过事,不懂这些。不说这个了,你那天说的什么寺?景色好,又灵验得很,咱们去瞧瞧?”
………………………………
两浙路漕司衙门。
蒋漕司见幕僚葛先生进来,忙放下笔,一边示意葛先生坐,一边扬声吩咐:“重新沏壶茶,再拿一碟子绿豆糕。”
“漕司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葛先生打量着蒋漕司。
“哪有什么高兴的事儿,麻烦不是麻烦,就比有高兴的事儿更高兴。”蒋漕司饶口令一般。
“这倒是!”葛先生笑起来。
小厮送了茶和绿豆糕进来,垂手退出,蒋漕司倒了杯茶,先推给葛先生,笑道:“别业要的那些数据,给他们吧。”
“原样儿给他们?不理一理?”葛先生惊讶的问了句。
“嗯!”蒋漕司肯定的嗯了一声,上身前倾,靠近葛先生,笑道:“昨天哪,那位世子爷又去码头了,带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葛先生没能反应过来。
“这事儿我没跟你说。”蒋漕司一脸说不出什么味儿的笑,笑了一会儿,一只手掩在嘴边,话没出口,先咳了一声,“咳,这个,咱们俩说说闲话。”
“你讲你讲!”葛先生伸长脖子。
“这小丫头姓李,是今年新科生员李学栋的妹妹,这李学栋是个苦命的……”
蒋漕司绘声绘色的说了李学栋的家史,葛先生随着蒋漕司的讲述,蹙眉叹气啧啧连声。
“世子爷怎么会认识那么个小丫头,我当时听到这事儿,奇怪的不行,就让人悄悄去查了查,这事倒是极好查。
“就是世子爷到平江城那一天,先去了临海镇,从临海镇往平江城过来的路上,不是正好路过昆山县么,正好听说县令黄显周到李家集审案子去了,世子爷,”
蒋漕司一声嘿笑。
“观风使么,就去看热闹去了,听说看的挺高兴,黄显周审的就是李学栋这桩案子。”
葛先生长长的噢了一声。
“咱们这位世子爷哪,性情中人,听说他让人在李学栋那俩堂哥的头上,各打出了这么长一条血口子。”
葛先生噗一声呛着了。
“大约就是那个时候生出了兴致,李学栋一家刚在平江城安顿下来,世子爷就往人家家里送了满满一太平车鸡蛋,现在李家和邻居合伙,开上皮蛋咸蛋铺子了。”
葛先生噗一声,哈哈哈笑起来。
蒋漕司也笑个不停。
“那个李小囡,挺好看的?”葛先生一阵笑过去,问道。
“我没去看,听他们说,一双眼睛挺灵气,很瘦很小,说是看不出好看。世子爷应该不是为了好看,这个我知道。”蒋漕司一边笑一边摆着手,“我家那个大小子,七岁还是八岁那年,头一回带他到乡下庄子里,那是他头一回看到活猪活羊,整整三天,他不是在猪圈扒着,就是在羊圈扒着,不嫌脏不嫌臭。”
“嗯,这是从来没见过,好奇之心。”葛先生点头。
“世子爷那样的金尊玉贵,哪见过李家这等样的穷家小户,好玩罢了。
“对了,昨天下午,世子爷去江边跑马,说得倒是挺好听,查看江运是否顺畅。”蒋漕司一字一句的咬着江运是否顺畅六个字,“在江边跑趟马就能看出江运顺不顺畅?那不是笑话儿么!”
葛先生再次失笑出声,“世子爷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漕司先前过于担忧了。”
“赵宪司可比我担忧多了,说什么世子爷少年老成,沉稳内敛,极不一般。”蒋漕司撇着嘴,啧了一声。
“像世子爷这样的身份,从不会说话起,身边就围了不知道多少高人指点教导,自然看起来极不一般,可再怎么,才二十一呢。”葛先生笑道。
“就是这样。咱们不用自己吓自己,就留心着让咱们世子爷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不用费心做这个做那个,世子爷身边多的是高人,要是让他们看出来咱们这数目上不对,反倒不好了。”蒋漕司笑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葛先生抚掌赞成。
(本章完)
第56章 怂人
第56章怂人
顾砚带着诸护卫小厮等,一大清早出了平江城,纵马冲到福山镇外,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大步进了福山镇。
福山镇连着福山港,是大江入海之前最后一个大港口,镇上客栈、酒店鳞次栉比,极其繁华热闹。
顾砚一边走一边转着头左右看。
长随在前面一溜小跑,很快就折回来,侧身跟着顾砚,笑禀道:“回世子爷,已经接到了,就在前面鸿兴楼。”
顾砚嗯了一声,大步流星,越过鸿兴楼的欢门,站在大堂门口,哗的抖开折扇,晃着折扇,转着头打量酒楼的陈设布置。
茶酒博士刚要迎上去,被护卫拦住。
顾砚看过一圈,摇着折扇,跟着前面引路的长随,上了二楼,直奔尽头的和字间。
和字间门拉开,掌柜打扮的王府管事伸头出来,看到顾砚,急忙站出来,垂手侍立在门旁。
几个护卫先进去,挡在门两边,顾砚站在门外,微微侧头,看着站在和字雅间正中间的牛车前。
牛车前两只鞋都露着脚指头,灰扑扑的旧长衫又脏又皱,脸上也很脏,头发蓬乱,挽着头发一根杂玉簪簪头断了一半,一脸惊惧的看着顾砚。
“在哪儿找到的?”顾砚踩进雅间,问了句。
“在扬州丰盛赌坊,他在里面记帐算筹码。”掌柜打扮的管事垂手答话。
顾砚嗯了一声。
果然是在赌坊。
“坐吧。”顾砚用折扇在牛车前的肩膀上拍了下。
牛车前浑身僵硬的坐在顾砚指给他的位置,双手抚着膝上,一条腿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规矩呢!不许抖腿!”
顾砚一折扇打在牛车前不停抖动的那条腿上。
牛车前一个激灵,顿时浑身紧绷。
“我姓顾,名砚,睿亲王世子,你该听说过吧?”顾砚接过石滚递上的茶,抿了一口。
牛车前双眼圆瞪,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扑跪在顾砚面前,不停的磕头。
“把他拉起来。”顾砚看着牛车前磕了七八个响头,吩咐了句。
两个小厮用力拽起牛车前,把他按回椅子里。
顾砚头微微前伸,仔细看着牛车前惨白的脸,和脸上细密的冷汗。
顾砚细细看过一遍,哗的抖开折扇,摇了几下,笑道:“我又不是宪司衙门,你不用怕。”
牛车前嘴唇抖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你这胆子小成这样,当初怎么敢做出那样的大事?”顾砚收了折扇,似笑非笑问道。
“当初,不知道自己胆小。”牛车前声音嘶哑颤抖。
“那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胆小的?”顾砚看着牛车前额头的冷汗汇成一大珠,从脸上滑下来,竟然滑出一条道来,忍不住往后靠在椅背上。
他可真脏!
“打,打板子的时候。”
冷汗越过了眉毛,牛车前抬手抹了把汗,在长衫上蹭了蹭。
顾砚再往后靠了靠,看着牛车前额头新抹出来的一片白,心里泛起了恶心。
“听说你极擅长计算?”顾砚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是,算筹码没错过。”牛车前又抹了一把冷汗。
“带他去好好洗洗,好好洗干净!”顾砚忍不住了,呼的站起来,“再给他换身衣裳!”
“是!快!”石滚急忙挥手示意。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挟起牛车前,外面三四个长随跟着,直奔下楼,找香水堂子清洗牛车前。
几个小厮将雅间里里外外擦过两三遍,顾砚站在窗前,远眺着繁忙的福山港码头。
他上一回遇到牛车前,是十二三年之后了,也是在这个地方,牛车前在货栈里给人算帐,客人说完数目,话音刚落,他就报出了银钱数,需几仓几栈,他那时候正缺擅长计算的人才,就把他收到了身边。
他一直以为牛车前不过是个计数的奇才,直到他遭到突袭,被押进地牢,隔天一早就要流放时,牛车前拎着两瓶酒进了地牢。
牛车前的两瓶酒都是给自己准备的,他一边喝酒,一边闭着眼睛说话:哪一天哪一回,他当时该说一句的,没敢说,哪一天哪个人,他也该说一句的,没敢说……
他坐在一堆干草上,隔着胳膊粗细的铁栏杆,看着牛车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听着他一件一件细数着他该说没说的那些事、那些人。
牛车前喝完两瓶酒,睁开眼看着他,说:“酒壮怂人胆,可我这个人是怂人中的怂人,就是有酒,也不敢看着世子爷说那些话。
“世子爷,若有来生,牛车前还想跟随您建功立业,这一世,牛车前就先走了。”
他看着他七窍流血,死在铁栏杆那一边。
顾砚目无焦距的看着远处的繁华,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从来,一步一步,越行越艰难,越行越泥泞……
顾砚猛吸了口气,抖开折扇,一点点昂起头,眯眼看着远方。
这一回,他要踩碎那些艰难,淌平那些泥泞,就像他们睿亲王府那位高祖奶奶一样,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几个小厮将牛车前洗刷的干干净净,带回了鸿兴楼。
顾砚再次打量牛车前,脸洗干净了,还算眉清目秀,就是十分老相,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三四岁,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多将近五十。
这会儿的牛车前穿着件天青绸夹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十分像样儿。
“给他瞧瞧。”顾砚示意石滚。
石滚拿下包袱,取出厚厚两大本册子,递给牛车前。
牛车前小心翼翼的翻开,翻了几页,抬起头,小心的看向顾砚。
“这是北兴码头这几年的到货量,你好好看看,明天跟我说说。”顾砚折扇点着牛车前。
“我?”牛车前一脸惶然茫然。
“我需要一个擅长计数的人,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要是做得好,你那些从前烂事,我就替你担下了。”顾砚站起来,“回去吧。”
(本章完)
第57章 规矩
第57章规矩
李小囡压荷包的银锞子被大阿姐没收了,以后再上课挣了银子,都得全数上缴,李小囡没有了本钱,也就没有了逛街的兴致。
李银珠倒是极想再出去逛街,可她被大阿姐二阿姐轮流教训了数不清多少轮,李小囡不提逛街,她也不敢提。
一连几天,两个人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李银珠忙家务的时候,李小囡看书,李银珠坐下洗衣裳,或是忙好家务之后,李小囡就教她认字,给她讲书。
早上,李银珠先收拾好厨房,又到后院给菜地浇了水,拨了草,再坐在厨房门口,开始洗衣裳。
李小囡挑了本《女诫》,边念边讲。
“……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
“咦!”李银珠奇怪起来,“侬刚才不是讲,这是本教怎么做个好媳妇的书?这个人当了四十年媳妇还战战兢兢,她哪有脸教人家怎么做个好媳妇?”
李小囡高抬着眉毛,呆了片刻,哈哈哈笑的前仰后合。
“侬个死妮子侬笑啥?我哪儿说错了?”李银珠扬手甩了李小囡一脸水。
“没说错,我是笑你说对了。”李小囡抹着脸上的水。
“瞎讲八讲!明明是笑我讲错了。”李银珠也笑起来。
“你没讲错。我给你讲这本书,是因为这本书挺有名,你得知道这本书里讲了什么。还有就是你要是照着这书里写的做,那你就跟写书的这个人一样,一辈子战战兢兢。”李小囡抖着那本女诫。
“那阿拉不学这本书,换一本讲。我最怕担心受怕,前些年……”李银珠挥了下手,“二阿姐讲不要再提前些年,不提了,我可不要战战兢兢。”
“我觉得吧,这本书,是婆婆们想让媳妇照着学。
“你那个婆婆听说挺有学问的,这本书你一定得知道,等你嫁进洪家,要是你婆婆跟你讲这本书上的话,让你这样那样,你得知道她讲的是这本书,你就能知道,不能理会她,要是照她说的做,那你可就惨了。”
李小囡拖了拖椅子,离李银珠近些,用书拍了拍李银珠。
“我不怕她,侬哥哥问过了,他们洪家不打媳妇。”李银珠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李小囡托腮看着她三阿姐。
在她三阿姐未来的婆媳关系上,她不知道是该替她三阿姐担忧,还是该替洪二他阿娘担忧。
她三阿姐对这桩婚姻的要求只有两条:吃饱穿暖,不挨打。
“李姑娘在吗?”
随着声音,院门被推开,晚晴伸头进来,好奇的转头打量。
“进来进来!”李小囡一跃而起,拽住晚晴,将她拖进院门。
“我认得你,你叫晚晴。”李银珠忙站起来,抖了抖手上的水,拎起半裙擦了擦。
晚晴看着李银珠熟练至极的用半裙擦手,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脸,自觉把那份震惊和嫌弃全部屏住了。
“三阿姐这个是围裙,本来就是当擦手布用的。”李小囡拎起三阿姐的围裙,解释了句。
“我没有……我不是……”晚晴顿时窘迫不堪。
“你从来没见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吧?来,我带你看看!先去后院,我们家的菜长得可好了!”李小囡拉着晚晴往后院去。
“不不不,得赶紧走,我们世子爷在茶坊里等着呢。”晚晴用力往后挣。
“没事儿,让他等一会儿,你就说等我换衣裳了。”李小囡一个转身,从晚晴后面推着她。
“也是。”晚晴顿时释然。
姑娘家出门,总要理理妆换换衣裳,哪是说出门就能出门的!
晚晴跟着李小囡,看过后院的菜地,又看了纺车织机,再看了李小囡和李银珠的卧室,最后在厨房看了一圈出来,晚晴开始催李小囡,“你快点换衣裳!”
“我就两身衣裳,身上这个,还有一身,三阿姐正在洗呢,咱们走吧。”李小囡推着晚晴出了院门。
“你就两身衣裳?这样的衣裳?”晚晴拧过身,拉着李小囡的衣袖,不敢置信。
“我们家现在有铜钿了,一人两身衣裳,以前一人一身,不能算一人一身,大阿姐和二阿姐还有三阿姐一共只有一条裙子。”李小囡笑眯眯。
“啊?”晚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家在我们村里算上等好户了,别的人家更穷。嘘,不能说话了。”
已经到了巷子口,李小囡示意晚晴。
晚晴赶紧抿住嘴,捋了把裙子,跟在李小囡侧后,微微垂头,走得规矩无比。
顾砚已经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靠在椅背上,晃着折扇,看着李小囡进来。
看着李小囡走近,顾砚收了折扇,刚刚点过去,一个坐字还没说出口,李小囡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
顾砚转回折扇,靠回椅背,斜瞥着李小囡。
李小囡伸头看了看,桌子上放着四碟点心,一壶茶,却只有一只杯子,放在顾砚面前。
“还有杯子吗?”李小囡看向石滚。
石滚看向他家世子爷,不敢动,也不敢回应。
“这个茶我不能喝?”李小囡立刻转过头,指着茶壶问顾砚。
“你不等主人家让坐,就坐下了,主人家没请喝茶,你就张嘴自己要,你大阿姐没教过你规矩吗?”顾砚用折扇啪啪拍着桌子。
“你是主人家?这儿是你家?这里是茶坊……”
茶坊的坊字还没完全说出来,李小囡就想起来了,这茶坊他买下来了,是他家的了。
“就算你是这茶坊的东家,这茶坊开门做生意,你过来喝茶也得算是客,怎么就主人家了?”
顾砚听着李小囡在茶坊的坊字上心虚低落了下,立刻又强硬起来,折扇拍着手心,“你这小丫头这牙口!”
顾砚啧了一声,折扇点着李小囡,“你说到茶坊,那个坊字,心虚了是吧?想起来这茶坊就是我家的了?
“你这小心眼转得真挺快,理由找得不错,说得对,就算这茶坊是我家的,我过来茶坊喝茶,也得算是客人,算你赢了。
“给她拿个杯子!”
(本章完)
第58章 不见外
第58章不见外
石滚放下杯子,却没敢给李小囡倒上茶。
他家世子爷手里那把折扇摇的哗哗响,明显气恼得很,他不敢多事儿。
唉,这位姑奶奶真是又愣又虎!
李小囡站起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上茶,手指点了点桌面。“上课了。”
顾砚斜瞥着她,片刻,一声长叹,欠身往前,将四碟点心依次推到李小囡面前,“先吃块点心,喝杯茶。从你进到茶坊起,就算上课了,你放心。”
这小妮子被她那俩堂兄砸破头死过去的日子时辰,就是他遭遇暴风雪,冻得大病昏死之后,睁开眼的日子时辰。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和自己大不一样了。
暂时不宜多问,这小妮子看着愣呵,小心眼可比绿袖多太多了!
李小囡听顾砚说从进到茶坊算起,嗯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遍四碟点心,挑了块绿豆糕。
见李小囡挑了绿豆糕,顾砚眉梢微动,绿袖最喜欢吃绿豆糕。
“味道怎么样?”顾砚看着李小囡吃了半块,问道。
“好吃得很,不甜不腻。”李小囡抿了口茶。
她在这里吃过的所有的糕点,全都是甜的齁死人,油多的黏舌头!
这个绿豆糕真好吃!
“这是我们府上点心房做的,这个也不错,你尝尝。”顾砚指着一碟子金钱酥。
李小囡掂了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吗?”顾砚紧盯着李小囡。
“不好吃。”李小囡摇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
顾砚拖着尾音噢了一声。
这小妮子跟绿袖的口味一模一样。
“你家皮蛋做好了没有?铺子找好了?”顾砚看着又掂起一块绿豆糕的李小囡,笑问道。
“找好了,就在书院街出去那条街上,挨着花雨楼。是张家老爷子看中的,我大堂叔讲是个好地方,铺子的赁价也公道得很。”李小囡笑道。
“什么时候开业?”顾砚接着问道。
“后天,是大堂叔找人算的日子,后天你别来找我上课,我要帮忙,算帐什么的,没空儿。”李小囡顺口交待了句。
“你大阿姐让你管铺子的帐?”顾砚关切问道。
“大阿姐是这么想的,大堂叔讲不好,大堂叔讲两家合伙做生意,最好从外头请人管帐。大阿姐就和尹嫂子一起,往牙行找了个帐房,一天过去一个时辰,一个月就要一吊钱,大阿姐心疼死了!”
李小囡吃完绿豆糕,在另外两只碟子之间来回犹豫。
“这个好吃。”顾砚指了指乳糕。
李小囡掂起一块,咬了一口,确实好吃。
“你那个大堂叔,也要搬到平江城了?”顾砚接着闲话。
“嗯,买了宅子,正在修,就在那边一条街再过去一条街。”李小囡伸胳膊指了指。
“你这个大堂叔,为什么要搬到平江城?还要离你们家不远不近。”
不远不近四个字,顾砚说的颇有意味。
李小囡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是为了照顾哥哥念书。”
“说是?”顾砚上身微微前倾。
“哥哥念书,有我,有大阿姐二阿姐三阿姐就够了,用不着大堂叔。
“可三阿姐的亲事,都在大堂叔手里操办,我们家的皮蛋咸蛋生意,有什么事,也都是大堂叔拿主意。
“大堂叔一家搬到平江城,有哥哥这个秀才,还有洪家这门姻亲,肯定比两眼一抹黑强多了。”
李小囡又掂了一块乳糕。
“你大堂叔的打算,就这些?”顾砚似笑非笑。
“不就这些,还有哪些?他想打你的主意,打得上吗?你比他精明多了,还有这么多人手。”李小囡手指划了一圈。
顾砚被李小囡直接无比的几句话怼的有点儿噎着的感觉。
“你这小妮子!”
李小囡白了顾砚一眼。
顾砚失笑出声,“你那个大堂叔,人不错,你那个堂翁翁也不错。”
“你打听过了?”李小囡看向顾砚。
“你那个大堂叔在临海镇有两间铺子,一间贩卖海外来的日用物什,就是把海外来的各种物什,卖往各地。一间漆器铺子,是把各地漆器卖往海外。
“漆器铺子是在你大堂叔手里新开的。”顾砚没直接回答李小囡的问话。
“挺赚钱?”李小囡有些惊讶,大堂叔家这些生意听起来都是大生意。
“嗯,生意做得很大,很赚钱。”顾砚斜瞥着李小囡。
“怪不得。”李小囡一声感叹。
“怪不得什么?”顾砚问道。
“怪不得能拿得出四五百银子给三阿姐置办嫁妆。”李小囡随口答了句,看着碟子里的点心,还有很多,可她已经吃饱了。
“洪家给了多少聘礼?也是四五百两?”顾砚明了的问道。
“嗯。”李小囡点头。
“那不错了,你三阿姐挺有福气。”顾砚靠到椅背上。
“还上不上课?”李小囡又倒了杯茶。
这茶回味甘甜,是难得的好茶。
“有人荐了个帐房给我,说是极擅计数,下次我带他过来,你替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擅长计数。”顾砚笑道。
“好,那今天我们就讲数术吧。”李小囡手指敲在桌面上,示意顾砚开始上课了。
………………………………
李家姐妹几个,在铺子开张前一天,就忙碌起来了。
前一天一大清早,李玉珠和尹嫂子赶去作坊,最后查看一遍头一批皮蛋咸蛋,一个个装到大车上,准备运到城里的铺子里。
李金珠则带着李银珠、李小囡到铺子里到处擦洗。
尹嫂子说了,皮蛋咸蛋虽然有壳,也是吃食,但凡卖吃食的地方,都是越干道越好。
李金珠和李银珠仔仔细细一遍一遍的拖,一处一处的擦,把小小一间门面里,擦的不能再干净了。
傍晚,尹嫂子跟着装满皮蛋咸蛋的大车,到了铺子门口,指挥着脚夫,小心翼翼的将皮蛋咸蛋抬进铺子里。
尹嫂子和李金珠两个人从铺子门前开始,前前后后看过一遍,色色都妥当了,李金珠带着李银珠最后又擦过一遍,这才锁上锁回去采莲巷,只等着第二天良辰吉日,开业大吉。
(本章完)
第59章 开业大吉
第59章开业大吉
这一夜,李家姐弟五个都没睡好。
李金珠和李玉珠低低说着话儿,从阿爹阿娘还在的时候,说到以后学栋娶了媳妇,最好能置办挨在一起的两座宅子,又住一起又不住一起。
接着算这么两座宅子得多少铜钿,她们这鸡蛋变皮蛋,皮蛋变铜钿,铜钿再买鸡蛋的生意能赚多少铜钿,得多久才能赚够宅子钱,越说越兴奋,不知不觉说到了雄鸡打鸣。
李小囡倒是睡着了,可李银珠最多隔上半个时辰,就呼的窜起来,一声惊叫:“唉哟哟晚了晚了天亮了!”
李小囡被她一趟接一趟的惊醒,这一夜也没睡好。
照理说,铺子开门没李学栋啥事体,可李学栋照样辗转反侧,激动得简直想写首诗、写篇赋啊什么的,可写字得点灯,点了灯他怕扰了大阿姐她们,只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第一只鸡打鸣前,李银珠就冲进厨房,烧上热水,开始洗猪头。
李小囡跟在后面,慢吞吞爬起来,打着呵欠,从大茶壶里倒了已经微热的水,端着大碗,蹲在厨房门口刷牙。
李金珠李玉珠手脚都极快,收拾好屋里屋外,扫好院子,李金珠从后院拎出那只极其漂亮的大公鸡,李玉珠捞起养在水缸里的活鱼,杀鸡剖鱼。
猪头和鸡鱼都是今天开业敬神的供品。
尹嫂子说,这皮蛋咸蛋行的正头东家是李家,这敬神的东西得李家姐弟自己动手,她们家不好代劳,敬神的东西可不能糊弄。
大堂叔李文梁也这么讲。
这三样供品,就由李文梁采买好,昨天傍晚送到采莲巷,由李家姐弟亲自动手准备。
猪头非常干净,李银珠很快就洗好,架进锅里蒸上。
照尹嫂子教的规矩,这猪头要蒸到七八成熟。
李银珠小心的烧着火,全神贯注在蒸猪头这件事上,这可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李学栋收拾好,捏着本书,转来转去,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他今天告了假,铺子开业敬神,得他这个一家之主上香磕头。
李金珠李玉珠李银珠很快收拾好三样供品,匆匆吃了些早饭,在摆放着供品的三只大银盘上盖上红绸,一人托着一只,出了院门,和尹嫂子一起,直奔铺子。
银盘子和红绸都是从尹嫂子家借来的,盘子银亮红绸崭新,光鲜漂亮。
李文梁陪着从府衙请的阴阳先生,以及洪家过来帮忙的两个老成管事,已经等在铺子门口了。
尹嫂子的丈夫和公公也赶了过来。
李文梁和李金珠抬出供桌,阴阳先生一脸严肃的上前,用手里的拂尘在桌子上甩了几甩,铺上红绸,再甩上几甩,示意李金珠摆好供品,再往供品上甩上几拂尘,接着放香炉压符纸。
李小囡伸长脖子,看的目不转睛。
阴阳先生一通拂尘甩下来,露出一幅出了大力的疲惫相,弹了弹手指,缓声道:“好了,上香吧。”
李文梁急忙示意李学栋。
李金珠犹豫了下,推了下李小囡,“侬也去,跟侬哥哥一起。”
阴阳先生眉毛高抬斜眼瞪向李金珠。
李文梁急忙陪笑道:“我这个小侄女儿命格儿极好,是极有福份的。”
阴阳先生眉毛落下,嗯了一声。
李学栋拉着李小囡站到供桌前,两人一起磕拜了各路财神,李学栋先拿三根香递给李小囡,自己再拿了三根,在红烛上点了香,插进香炉。
李金珠等人上前磕拜,线香燃尽,开业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完成了。
将财神请进铺子里的神龛,搬走供桌,洪家两个管事铺开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
鞭炮刚刚放完,一个穿着古铜色绸衣的中年人就踩着炮皮进了小小的铺子,先站在皮蛋旁边,弯着腰,仔细的看那只剥开了做样品的皮蛋。
“我们家这是正宗的高邮尹家老号的手艺,保证一点儿涩味都没有,清香得很呢。”尹嫂子上前招呼。
“高邮尹家的皮蛋是不错,能尝尝吗?”中年人笑道。
“行!”
尹嫂子爽快答应,随手拿起一只,在旁边台子上一磕一弹,拿下一半蛋壳,用余下的半只蛋壳托着黄亮莹晶、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的皮蛋,送到中年人面前。
“好手艺!”中年人称赞了句,伸手拿出皮蛋,先咬了一块蛋白,细细品了品,又咬开蛋黄,吮吸了一口,再细细品了品,嗯了一声,“确实不错。”
李金珠几个没敢围上来,一个个紧张无比的看着细细品尝的中年人,听到一句确实不错,李金珠松了口气,李玉珠下意识的抹了把汗,李银珠一口气喷出来,抬手拍着胸口,用力喘着气,她紧张坏了。
李小囡站在尹嫂子旁边,看着中年人荷包旁边的一只锦袋,锦袋一角绣着的图案,和那个世子家大车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中年人没浪费,吃了一整只皮蛋,拍拍手,和尹嫂子笑道:“我是城外王府别业的采买,从今天起,你们铺子每天往别业送一百只皮蛋,一百只咸蛋。
“我们家的规矩,先预付,月底结算,多退少补。
“每天寅正到寅末之间,你们要把货送到桃源门,今天是头一趟,不用拘时辰,你们现在就送过去,到了桃源门,让他们叫老黄出来收货。
“头一趟你们要列个单子,皮蛋多少钱一只,咸蛋多少钱一只,每天送多少,一共多少钱,让你们东家签字画押,一起交给老黄,老黄会带你们去帐房支银子的。
“送到别业的货,一定要仔细挑选,可不能出差错。”中年人一连串儿的交待清楚明了。
“是是是,您贵姓?”尹嫂子连声答应。
“免贵姓孙,他们都叫我孙管事。”孙管事笑答了句,“你们这就送过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孙管事您慢走!”尹嫂子将孙管事送到门口,一个旋身冲回铺子,一只手拍着李金珠,一只手拍着李玉珠,“唉哟哟哟!咱们这生意!好了好了,稳了稳了!唉哟哟哟!真是太好了!”
从孙管事进来,就一直缩在铺子一角的李文梁从角落里出来,和李金珠笑道:“你们看着铺子,我送过去吧,大郎赶紧写份单子。”
李金珠看向尹嫂子,尹嫂子忙点头笑道:“正想麻烦您走一趟呢,我跟大娘子二娘子确实走不开。”
李文梁见李金珠点了头,和洪家两位管事笑道:“这一趟货要紧得很,能不能烦劳两位,跟我一起送这趟货?”
两个管事连声答应,能跟着送这一趟货,那是求之不得!
(本章完)
第60章 天生的掌柜
第60章天生的掌柜
尹嫂子一个一个仔细的挑了一百只皮蛋,再挑了一百只咸蛋,李文梁和两个管事动手,一只只仔细装好,三个人提上,叫了辆车,送往王府别业。
铺子里陆续有人进来,尹嫂子在挑王府要的皮蛋咸蛋,李金珠浑身紧张的上前招呼客人。
李小囡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托腮看着浑身不自在的大阿姐。
李玉珠跟在李金珠身边,磕头碰脑的帮倒忙。
李银珠蹲在李小囡旁边,也托着腮,看着两个阿姐。
李学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写好那份价格单子,活动着手腕,看了一圈,站到了李银珠旁边,看了一会儿,李学栋弯腰拍了拍李小囡,“你去帮帮大阿姐?”
“不去。”李小囡摇头。
照李金珠和尹嫂子她们的安排,铺子开起来,就由李金珠看铺子,李玉珠看作坊,尹嫂子两头跑。
既然铺子要由李金珠主打,那她现在就得自己撑起来。
尹嫂子看着李文梁三人抬出皮蛋咸蛋,长长松了口气,上前几步,拍了李金珠,笑道:“你跟着我学着些。”
李金珠忙后退一步,看着尹嫂子熟稔热情的招呼客人。
送走两个买皮蛋的客人,铺子里空下来,尹嫂子挨近李金珠,笑道:“我跟你讲,咱们接了给别业送皮蛋这桩事体,得告诉他们!这可不能锦衣夜行,你看着哈,学着点儿!”
李金珠听的怔神,这怎么让他们知道?难道进来一个就说一句我们家给别业送皮蛋?
“学栋上学去吧,银珠回去做饭,中午得送饭过来。”李玉珠走到或蹲或站的三人面前。
“好。”李学栋恋恋不舍的往外走。
李银珠站起来,弯腰去拉李小囡,李小囡拍开她的手,“我要在这儿看热闹。”
“你自己回去吧,阿囡回去也帮不上忙。”李玉珠拍了拍李银珠。
李银珠出门,迎着李银珠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小伢儿。
“二姐儿把那个架子拿到那边,怎么又混放在一起了?我刚刚不是交待过了,这个架子是专门用来放给王府别业的皮蛋,王府里规矩重,可不能错了!”
迎着进来的客人,尹嫂子一个转身,声音响亮无比的冲李玉珠指挥道。
李玉珠被尹嫂子指挥傻了。
哪有什么这个架子那个架子的,她们统共就十来个摆样的架子,全拿出去给别业那边送货用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小囡猛拽了李玉珠一把,在李玉珠出声之前,抢先扬声答道。
“是城外那个王府别业?”中年妇人满脸的惊讶八卦。
“可不就是城外那个,今儿个我们这小店刚开业,别业的孙管事就找上门了,张嘴就让我们一天送二百只过去。
“唉,阿嫂我跟你讲,不是我说便宜话儿,城外别业的生意可不好做,那是王府,亲王府,天下第二尊贵,他们府上那份规矩,那个讲究!啧啧!”
尹嫂子撇着嘴,啧啧有声。
“你说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你看我们家这铺子,小成这样,唉,阿嫂你讲讲,我们得多难为呢!”
“那倒也是。”中年妇人点头赞同。
“可是有什么法子来!人家讲我们家皮蛋味儿好,孙管事当场就吃完了一个,唉,凡事往好处想,人家亲王府那样讲究的人家,都讲我们家皮蛋味儿好,这是好事儿是不是?”
尹嫂子一幅推心置腹的模样。
“啊?真当场吃完了一个啊?唉哟你给我拿十只,我尝尝。”中年妇人忙指着皮蛋笑道。
“咸蛋也拿几只吧,我们家的咸蛋用了好些大料呢,你尝尝,不比皮蛋味儿差。”尹嫂子顺手推荐。
“咸蛋我也腌了,行,给我拿五只,先尝尝。”中年妇人笑道。
李金珠托着桑皮纸袋,尹嫂子一只只认真的挑着皮蛋咸蛋,装进纸袋里,收了大钱,将纸袋递给妇人。
李金珠伸长脖子,看着妇人走远了,唉哟一声,“嫂子你太厉害了,我都没反应过来,敢情是这么告诉的!”
“我跟你讲,做生意看铺子,讲究着呢,你别急,跟着我好好学!”尹嫂子眉眼飞扬,一脸光彩,浑身上下抖落着兴奋和愉快。
李小囡以仰视的姿态看着尹嫂子。
尹嫂子这样的,这是天赋,这是天生的掌柜!
她大阿姐再怎么学,也学不到尹嫂子这样,这个尹嫂子,困在宅门里洗衣做饭打理家务,实在是可惜了。
这个铺子,有尹嫂子在,用不着王府拱火架势,这生意就差不了。
中午前后,李文梁过来,交待了往王府别业送货的经过,将拿到的银子交割给李金珠,吃了中午饭,和李玉珠一起赶往作坊。
李玉珠在作坊看着干活,李文梁押着新出的一批皮蛋咸蛋,送到铺子里。
到傍晚关门的时候,头一天抬进铺子里的皮蛋还有七八十只,咸蛋还有一百三四十只。
尹嫂子和李金珠数了两遍铜钿,两个人一起核了一遍钱物,在纸上记好帐,等着明天交给帐房。
李金珠串着铜钿,时不时看一眼没卖完的皮蛋咸蛋。
“剩这些不多,我不是跟你讲过,这头一天开张就是个热闹,卖不出什么东西,没想到今天这生意正经不错。”
尹嫂子心情极好。
“咱们昨天的皮蛋,有很嫩的,有正正好的,有略老一些的,那是之前准备的时候足够,往后可就不是这样了,作坊这一天出来的皮蛋,一批出来,都是一样的。
“有喜欢吃老一些的,那就从前一天卖剩下的皮蛋里给他们挑,还有喜欢更老的,就再前一天的,还有专门挑干透的皮蛋买的,什么口味的人都有,放心,都能卖掉。”
李金珠听尹嫂子这么说,松了口气,随即有几分赧然,“嫂子别笑话我。”
“笑话什么,哪个不是打从不懂到懂的?咱们回吧。”尹嫂子看着李金珠包好铜钿和王府给的那一小块银子,伸手拉过李小囡,关了铺门,一起往采莲巷回去。
(本章完)
第61章 回乡
第61章回乡
清晨,湖州长兴城。
一辆半旧骡车夹杂在匆忙的人群中,不急不缓的进了城门。
牛车前坐在大车里,将车帘挑出一条细细的缝,贪婪的看着外面熟悉无比的街巷店铺。
从他连夜逃走那一晚起,到现在,已经七年八个月了,这是他头一回回到长兴城。
这是他从来没敢想过的。
他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到长兴城,还能重新看到这熟悉的一切。
车子直接进了一座宅子,长随掩好院门,敲了敲车门。
帘子掀开,牛车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没事儿了,出来吧,那边快到了。”长随有几分无奈的看着牛车前。
这位牛先生这胆子,真是太小了。
“好好好。”牛车前抖着腿,一点一点往外探。
“唉!”长随一声长叹,上前架起牛车前的胳膊,把他从车里拖出来。
“赶紧走,要晚了!”长随拖下牛车前,拖着他进了二门。
牛车前被长随拖着,直奔后院一堵高墙。
挨着高墙有几棵古树,枝繁叶茂,一棵古树下已经架好了梯子。
看到长随拖着牛车前过来,梯子顶上跳下来一个护卫,挥手示意,“赶紧上去吧,快到了。”
“上面稳当吧?”长随仰头看着隐在浓密枝叶中间的梯子顶。
这位牛先生胆子小成这样,上面要是不稳当,他怕牛先生掉下来摔伤了。
“放心,我们头儿交待过。”护卫看着牛车前抖个不停的两条腿,用力抿着笑。
牛车前在前,护卫在后,半护半推,将牛车前送到树冠当中,按着他坐好,用带子将他捆在后面一根粗大的树枝上。
“好好看着,不能出声。”护卫拍了拍牛车前,挨着他耳边交待了句。
牛车前用力点头,一声儿不敢吭。
隔壁是一座小两进宅子,房屋已经很破旧了,最后面的后罩房已经坍塌了一半,正屋门口的破竹椅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婆,捧着个小小的油纸包,正抖抖索索的从油纸包里捏起什么,小心的送到嘴里。
一个衣裙陈旧的清瘦妇人,正在弯腰扫地。
牛车前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他老母亲和他的妻。
牛车前抹着眼泪,伸长脖子在院子里搜寻。
他儿子呢?儿子在哪儿呢?
牛车前一颗心缩成一团。
他逃走时,他儿子刚刚学会走路,看到他就笑,扬着手跌撞着扑向他。
他的儿子呢?还活着吗?
一个穿着长衫,却又背着掌柜们常背的褡裢的中年人,扣响了牛家的院门。
“谁啊?”妇人直起上身,一边走向院门,一边扬声问了句。
“这是牛家吗?老牛嫂子在家不?”中年人往后退下一级台阶。
“您是?”牛嫂子将院门拉开,露脸问道。
“我从扬州来,老太太还好吗?”中年人欠了欠身。
“还好,扬州?”牛嫂子蹙起眉。
“既然老太太在家,让我进去说话吧,这里不便当。”中年人再欠了欠身。
牛嫂子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置信,呆了片刻,咣的拉开了门。
中年人侧身进了院门,径直走到牛家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正伸着头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楚。
“阿娘眼睛不大好了,耳朵还好。”牛嫂子关紧院门,紧跟上前。
“我先给老太太磕个头。”中年人拿下褡裢,跪在老太太面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是谁?这是谁?你不认识?这是谁?”老太太手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急慌忙乱的去抓牛嫂子。
“不是平哥儿他爹!”牛嫂子急忙按着老太太坐稳。
老太太满脸失望,上身软塌下去。
“在下姓方,名盛。和牛兄是知己之交。”方盛半蹲半跪在老太太面前,压低声音,先介绍自己。
“方盛?我没听说过!不是从前,是现在?你和他?现在?”老太太一把抓住方盛,急急问道。
“是,在下和牛兄是三年前认识的,这一趟经过湖州,受牛兄之托,过来看一看,报个平安。”
“他还,还活着?”老太太呆了片刻,老泪纵横。
牛嫂子两只手紧紧捂着嘴,泪如雨下,却不敢嚎啕出声。
方盛等两人这一阵激动痛哭过去,才接着道:“牛兄平安,身体很好,就是略微老相了些。”
“他在哪里?他?”牛嫂子一个他之后,不知道该问什么。
“之前一直在各地辗转漂泊,十分辛苦,今年时来运转,得了一位贵人的青眼,现跟在那位贵人身边打理庶务。”
方盛一字一句,慢而清晰。
“牛兄托我过来报个平安,牛兄说:那位贵人很器重他,等他积些功劳,那位贵人说是能帮他脱罪,到那时候,他立刻赶回来,接一家人过去团聚。”
“他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老太太眼泪不停的流。
“孩子可好?”方盛转头看了一圈,看向牛嫂子问道。
“好,上学去了,我去叫他!”牛嫂子转身就往外跑。
“阿前果真活着?你没骗我?”老太太努力看着方盛,屏气问道。
“活着,好好儿的,牛兄说老太太精明,来前特意交待了我几句话,让我跟老太太说,当年他离家时,是老太太把他送出城,送上了船,说老太太交待他,只要活着就行。”方盛头往前伸,和老太太耳语。
老太太猛的靠到椅背上,泪水又涌出来。
没多大会儿,院门咣的推开,牛嫂子拉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直冲进来。
隔壁古树中间的牛车前,用力伸头往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小男孩。
他的儿子,长这么大了……
“快!给你方叔磕头!”牛嫂子按着小男孩跪在方盛面前。
“这孩子眉眼跟他爹一模一样。”方盛伸手拉起小男孩,仔细端祥。
“可不是,眉眼跟他阿爹一模一样!”老太太流着眼泪露出笑容。
“我不好多耽误。”方盛伸手拿过褡裢,摸出两块捆得紧紧的四方桑皮纸,放到老太太腿上。
“这一百两黄金,是牛兄攒下的,托我带回来,以作家用。”
“那位贵人是谁?您能透露一句半句吗?”老太太摸着桑皮纸包,伸头往前问道。
“极贵的贵人,老太太放心。”
方盛站起来,背上褡裢,和一脸好奇的小男孩挥了挥手,“我走了,不用送。”
方盛出了院门,径直走了。
隔壁院子里,护卫爬上去,解开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牛车前,揪着他的腰带,将他递给下面的护卫。
(本章完)
第62章 另一门亲事
第62章另一门亲事
顾砚沿着运河跑马到扬州,在扬州城外大相国寺住了一晚,一路快船顺水南下,直达平江城北兴码头。
北兴码头井然有序,当天上午到达的货船,当天卸货,下午到达的货船,最晚第二天巳正前就能卸完。
顾砚站在船头看过一圈,十分满意,船没靠岸,径直往别业回去。
顾砚沐浴洗漱,换了衣裳出来,见王贵进来了,问道:“那家铺子生意怎么样?”
“回世子爷,生意极好,听说嫌作坊小了,正再看地方再建作坊。”
王贵忙垂手答了话,顿了顿,小心的瞄了眼顾砚,接着道:
“咱们府上是头一天采买订货,隔了一天,漕司后宅去订了货,每隔一天送一趟,每趟二十只皮蛋,十只咸蛋,再隔一天,上午帅司后宅去订了货,下午宪司后宅也去了,都是差不多的量,再后头,去订货的人家就多了,小的让他们列了单子。”
王贵从袖筒里摸出条细长折子,双手捧给顾砚。
顾砚两根手指头捏起,哗的抖开,拎着扫了一遍,哼了一声,将折子递给王贵。
“味儿怎么样?”顾砚问了句。
“极好,说是二太太特别喜欢,两位表姑娘也很喜欢。小的这边的兄弟也都说好吃。”王贵忙笑答道。
“嗯,晚饭让厨房上一碟子,我尝尝。”顾砚点着石滚吩咐了句,又问道:“亲事怎么样了?办到哪儿了?”
“回世子爷,昨天李文梁回了趟昆山县,说是要请李秀才的启蒙先生高永贤做媒人。”
顾砚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那小丫头呢?忙什么呢?”
“上午在铺子里帮忙,下午在家给她三姐讲书,在院门口就能听到。”
“帮忙?她能帮什么忙?看热闹吧。二太太在没在府里?”顾砚从扇匣里挑了把折扇。
“半个时辰前刚回来,说是这会儿在蟹湖看着捞蟹。”
“嗯,去看看。”顾砚抖开折扇,晃着折扇往蟹湖过去。
………………………………
高村集。
高先生看着李文梁上了大青走骡,催着骡子一路小跑走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背着手进了院门,慢吞吞进了堂屋。
“我瞧着是李家集那位李大爷?什么事儿啊?学栋没事儿吧?”枝她娘从厨房出来,跟进堂屋。
“学栋没事儿。李大是来请我当媒人的。”高先生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学栋定亲了?”枝她娘惊讶道。
“不是学栋,是学栋他三阿姐,定给洪家那位二少爷了,洪振业,到咱们这里来过,你见过。”
高先生抿了口茶,放下茶杯,一声长叹,感慨万千。
“真是没想到!学栋三阿姐跟洪家攀了亲,真是!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一步登天?从乡下穷伢子到秀才公,可不就是一步登天。
“学栋他三阿姐订了亲,那他二阿姐呢?他大阿姐梳起头发不嫁了,二阿姐呢?”枝她娘坐到高先生旁边。
“这我没问。”高先生一个怔神,他没想起来这个。
“你瞧瞧你!”枝她娘不满的瞪了眼高先生。
“学栋那三个阿姐都不小了,有好亲就赶紧订下,不用拘着老大老二的,学栋二阿姐肯定也能挑门好亲,还有他那个小妹妹。”高先生忙回转道。
“学栋呢?议没议亲?你也没问?”枝她娘上身探过去,屏气问道。
“我问这干嘛?你问这干嘛?”高先生上身后仰,拧眉看着枝她娘。
“你讲干嘛!你忘了你闺女啦?”枝她娘在高先生后背拍了一巴掌。
“你这是想干嘛?”高先生眼睛瞪得更大了。
“学栋那孩子多好!”枝她娘斜瞥着高先生。
“啊?你这主意这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高先生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从学栋县试考了第三,我就这么想了,那孩子多好,他那几个姐姐多好,现如今又跟洪家攀了亲。”
枝她娘的话顿住,片刻,叹了口气。
“这一眨眼,就成了咱们高攀了。”
“抬头嫁闺女。”高先生接了句。
“咦,你觉得能行?还能攀一攀?我不是看中洪家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学栋那孩子好,他那几个姐姐好!”枝她娘强调了一遍。
“要不,明天我探探话儿?”高先生拧眉想了想,探身过去,和枝她娘商量道。
枝她娘连连点头。
她们夫妻两个,三十多岁才有了枝儿这一个独养闺女,早先是想着招个上门女婿,可又觉得上门女婿让人瞧不起,高先生又是个豁达的,什么香火不香火的,并不在意。
可真打定主意要把女儿嫁出去,老两口就挑剔了,从枝儿十一二岁,挑到现在,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边不妥当。
这会儿枝她娘提到李学栋,高先生越想越合适,想到第二天早上,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合适。
吃了早饭,李文梁就带着大车过来了,高先生和坐在车里的李士宽见了礼,上了大车,车帘子高高掀起,李文梁坐在车夫旁边,和车里的李士宽和高先生说着闲话。
聊了一会儿闲话,高先生笑问道:“昨天忘了问了,学栋他二阿姐的亲事议定了没有?”
“还没有,三姐儿这门亲事,是洪家提出来的,我们都没想到。”李士宽笑道。
“喔,那学栋的亲事呢?议了没有?”高先生一句话问出来,微微屏气看着李士宽。
李文梁回头看向高先生。
李士宽一脸笑,“也没有,先生这边有合适的人家?”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高先生下意识的否认,随即醒悟过来,“我是说,不是没有,这个,是贱内……那个。”
高先生含糊起来。
这话该怎么讲才合适?
这门亲事,他们高家太高攀了。
“枝姐儿是个好孩子。”李士宽没让高先生为难,“先生贤伉俪能看中学栋,这是学栋的福份。”
“哪里哪里。”高先生一口气松下来。
“我觉得极好,可是,”李士宽看着高先生,“先生也知道,我们秀才公是个极有主意的,秀才公的三个阿姐,还有小阿囡,也都是极有见识,极有主意的人。秀才公的亲事,得秀才公和他几个姐妹商量着拿主意。
“等见了秀才公,我跟他讲讲,让他回去跟他几个姐妹商量商量,你看怎么样?”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高先生连声答应。
(本章完)
第63章 从前的不敢想
第63章从前的不敢想
李金珠站在院门口的阴影里,扶着门框,看着灯火明亮的厨房。
厨房门敞开着,李银珠正挥着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兴高彩烈的说着什么,李学栋书卷拍着手心在哈哈笑,李小囡挨着李玉珠,笑个不停,李玉珠一边笑着,一边飞快的纳着鞋底。
李金珠迈进门槛,往后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笑成一团的妹妹和弟弟,心里一阵阵的翻腾着,却理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李小囡下意识的看了眼院门。
“大阿姐回来了?”李银珠反应很快,伸头往外看。
“回来了。”李金珠应了一声,拍了拍衣襟,从阴影是走出来。
“阿姐吃过没有?”李玉珠急忙将针线绕到鞋底上。
“大阿姐是去赴席,当然吃过了!”李银珠抢白了句,三下两下缠好针线,“我去拿茶叶,给大阿姐沏碗茶!”
如今,她们家也有茶叶了,还是上好的茶叶!洪振业转手李学栋送过来的。
“沏一壶吧,少放点儿茶叶,茶叶喝浓了睡不着觉。”李金珠交待了句,
李玉珠忙添上水,李学栋将书塞给李小囡,坐过去烧火。
李学栋做饭不行,烧火烧得很不错。李小囡连烧火都烧不好。
“没啥事体吧?”李玉珠添好水,仔细打量着李金珠的神情。
“有事体。”李金珠从李银珠手里接过茶叶桶,捏了一撮,放在手心里看了看,捏了几根放回茶叶桶,将余下的倒进茶壶里。
“啥事体啊?不是坏事体吧?”李银珠有几分急切的问道。
大阿姐今天晚上这赴宴,是为了她的婚事,现在有事体了!
“不是你的事。”李金珠按着李银珠往后推了推,看向李玉珠,“高先生想跟咱们结亲?”
“高先生?阿囡?”李玉珠没反应过来。
李学栋烧火的手僵住了。
“高先生只有一个独养闺女!”李小囡拍着李学栋,“高先生想招哥哥做女婿?”
“嗯!”李金珠看向李学栋。
李学栋紧紧抿着嘴,浑身僵硬,面无表情。
“学栋?”李金珠喊了一声。
“大阿姐答应了?”李小囡拍着李学栋,看向李金珠问道。
“没敢全答应,不知道学栋愿不愿意。学栋?”李金珠欠身往前,抬手在李学栋肩上拍了下。
“大阿姐!”李学栋一声大阿姐里带着哭腔,“阿囡,阿囡……”
“你要是不愿意那阿拉就不答应,侬不要哭啊!”李银珠拽着衣袖,伸到李学栋脸上替他抹眼泪。
“哥哥是高兴的吧。”李小囡感慨的唉了一声,抬手在李学栋背上不停的拍。
在高家学堂那些学生的心目中,先生的独养女儿枝姐儿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当初她缩在课堂角落里,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男伢子为了看一眼枝姐儿的裙角挤成一团,要是能听说一星半点儿关于枝姐儿的事体,那就能让所有的人兴奋的议论上十天八天。
她哥哥虽说不挤上去看,也不跟大家议论,可她却能极其明显的感觉到,只要听到关于枝姐儿的话,她哥哥那耳朵立刻就竖起来转过去了。
“我听大阿姐的。”李学栋抬手抹了把眼泪,心神回归。
“大阿姐要听你的,才没敢答应,你又要听大阿姐的,你自己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李小囡手下用力拍了几下。
“愿,愿意。”李学栋被李小囡拍的磕巴起来。
“高先生和高师娘都是好人。”李玉珠看向李金珠道。
“嗯,堂翁翁讲高先生看中了阿拉学栋的时候,我可高兴了。”李金珠喉咙猛的哽住,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做梦都没敢想过。”
“嗯。”李玉珠拍了拍李金珠。
“阿囡过来,阿姐抱抱。”李金珠示意李小囡。
李小囡跳起来,扑到大阿姐怀里。
………………………………
别业一角,连在一起的几座院落守卫森严。
其中一座院落的厢房里,牛车前坐在一丈多长的长案前,对着铺落了长案的帐册,捏着根炭条,念念有词的写着画着。
听到动静,牛车前转身,见是顾砚,呼的一窜而起,一个旋身,扑通跪在了地上。
牛车前这一气呵成快捷无比的窜旋跪,看的顾砚眉毛高抬。
“不用这样,起来吧。”顾砚有几分无语看着磕头有声的牛车前。
“在下,在下,在下……”牛车前激动的嘴唇颤抖,除了在下这两个字,说不出别的话了。
顾砚叹了口气,弯下腰,揪着牛车前的衣领,把他揪起来。
“帐看得怎么样了?”顾砚将牛车前拎起来按到椅子里。
“有点儿,差不多,要,要看什么?”牛车前被顾砚按在椅子里,端直坐着,浑身绷紧,一动不敢动。
“能不能看出来这些数目是真还是假?或是半真半假?”顾砚沿着长案,边走边翻一翻看一看。
“是真的,没有假。”牛车前语调肯定。
“嗯?怎么看出来的?”顾砚站住。
“就是,是,那个,就是觉得,这些,那个……”牛车前脸都憋红了。
他能感觉出来这些数目都是真的,就像他在扬州的赌坊里对帐一样,那些数目字经眼一看,有没有错落,中间有没有埋花头,他就能感觉出来,可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就说不上来了。
“就是觉得都是真的,至于为什么,你说不出来?”顾砚明了的问道。
这个牛车前从前就是这样。
从前,税关上的那些数目,他说他觉得不对,可到底哪儿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刚开始他觉得这个牛车前故弄玄虚,直到很晚,他才知道,牛车前说的不对,是真的不对。
“是。”牛车前心提了起来。
“嗯,这只是北兴码头近几年的吞吐数目,像北兴码头这样的码头,光平江府就有四处,整条运河就更多了,往后,如果整条运河所有码头的吞吐数目都汇总到你手里,你能算得过来吗?”
顾砚心情愉快的将手里的帐本放回长案。
不管漕司府是怎么想的,能送过来完全真实的数据,这就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儿。
“小的一个人,怕,怕……”
“忙不过来?”顾砚接话道。
牛车前急忙点头。
“嗯,你想一想,需要多少人,需要什么样的人,列个单子给我。”顾砚刚要出门,突然顿住,转头看着牛车前,片刻,笑道:“我给你找位先生,也许她能教教你为什么。”
(本章完)
第64章 阿武和雨亭
第64章阿武和雨亭
李小囡抱着裹着严严实实的大碗,跳出院门,一路小跑赶往她们家的皮蛋铺子。
已经是十一月了,她得赶快跑过去,让大阿姐能吃上热乎饭。
刚转出采莲巷,没跑多远,一个人迎面撞上来,幸亏李小囡反应快,紧抱着饭碗一个急刹,总算没把碗砸出去。
“唉哟真是巧啊!”对面的人一声夸张的惊叫。
李小囡从怀里的饭碗上抬起眼,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阿武。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阿武一脸笑。
“巧?”李小囡哈了一声,绕过阿武,接着往前跑。
“哎!你别跑啊,咱们这么巧……”阿武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巧什么巧,你明明是在这儿堵我的!”李小囡不客气道。
“哎!就算我堵你,我表姐也来了,你别怕,你别跑啊。”
“我不是怕你!我给大阿姐送饭,不快跑饭就凉了!”李小囡跑得更快了。
“噢?噢!那我陪你跑。”阿武干脆跑到李小囡前面,哎哎的挥着手给她开路。
“在这儿等我,别进去!”离皮蛋铺子还有两三丈远,李小囡拉住阿武。
“好好好。”阿武极其听话。
李小囡将饭送进皮蛋铺子,很快就出来了。
阿武表姐兼媳妇王雨亭也赶到了,呼呼喘着气,和阿武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见李小囡出来,两人急忙陪出一脸笑。
“到那边说话。”李小囡脚步不停,示意阿武夫妻。
转了个弯儿,李小囡探头往回看了眼,确定她大阿姐看不到了,才站住,两只手背在身后,看看阿武,再看看王雨亭。
“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李小囡不客气的问道。
“就是巧了……”
“跟姑娘说实话。”王雨亭打断了阿武的话,看着李小囡,陪笑道:“我们先去别业找了晚晴姑娘,是晚晴姑娘指点给我们的。”
“找我干什么?”李小囡接着问道。
“姑娘知不知道我们把码头管好了,又不让我们管了?”王雨亭小意的试探道。
“不知道。”李小囡干脆摇头,“你们还想管码头?那你们得去找那位世子爷,找我可没用。”
“我们也知道要找世子爷,不是找不到么。”阿武一脸苦楚。
“我们就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哪儿做错了,得罪了世子爷。”王雨亭接着道。
听王雨亭这么讲,李小囡有几分纳闷起来。
“那个世子爷怎么认识你们的?”李小囡问道。
“是这么回事……”
王雨亭仔仔细细说了他们怎么遇到的世子爷,怎么突然就得到了管码头的机会,这十天又是如何的下死力把码头理顺了。可十天一满,码头又被人家接手拿回去了。
他们往别业跑了两三趟,有一回正好碰到世子爷回去,可世子爷看都没看他们,后来那个叫石滚的出来,让他们不要再去别业找世子爷了。
“……我们不是为了码头,是越想越怕,您说说,世子爷这样,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王雨亭愁眉苦脸。
李小囡也纳闷起来。
唉,这些贵人的心思,讲究所谓的深不可测,没有玄虚也要搞出玄虚来,她可搞不懂。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李小囡语气软和下来。
这一对儿小夫妻是有点儿可怜。
“我们去找晚晴姑娘,是晚晴姑娘指点我们过来找姑娘,说能在她们世子爷面前说上话的,也就是姑娘了。”王雨亭陪着一脸笑。
“我哪能说得上话……”
迎着阿武和王雨亭两张脸上的小意,李小囡一句话没说完,就叹起气来。
“晚晴可真是!不是我推脱,你们看看我,像是能在那个世子爷面前说话算话的人吗?再说,我也见不着他,唉,算了算了,要是我能见着他,我就替你们问问,为什么让你们管,又不让你们管了,行了吧?”
“多谢姑娘!”王雨亭舒了口气,哎了一声,从袖筒里摸出只粗布袋子,捧给李小囡,“这是我特意给姑娘炒的,这些黄豆都是一粒一粒挑出来的。”
李小囡再叹了口气,拿起那只小小的粗布袋,倒了一把在手心里,将布袋递给王雨亭。
“我吃这些就行了,你们现在也没多少钱了吧?”
“还好。”王雨亭拧过了头。
“我也没钱,一个铜钿都没有。”李小囡将布袋塞到王雨亭手里,“你们放心吧,只要我能见到那位世子,我肯定替你们问一句。”
“多谢姑娘。”王雨亭抓着布袋,曲膝致谢。
“多谢你。”阿武也闷声谢道。
“不客气,再会。”李小囡冲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
隔了一天,李小囡给大阿姐送饭刚回来,晚晴就过来请她了。
李小囡还没迈出门槛,晚晴就往李小囡怀里塞了只精致小巧的黄铜手炉。
“我不冷,习惯了,不用给我。”李小囡急忙往回塞。
“这是我们世子爷的吩咐,说你家穷肯定没手炉,让拿只手炉给你用。”晚晴又塞了回去。
“我不冷,行吧行吧,这是你的差使,我知道。”李小囡还要推,迎着晚晴横过来的目光,赶紧从善如流。
“多谢你,还知道体谅我的差使!”晚晴白了李小囡一眼。
“我问你,你干嘛把那个阿武和他媳妇指到我这儿来?你还讲我在你们世子爷面前能说得上话?你这是胡说八道。”李小囡慢慢挪着步,和晚晴理论她给阿武夫妻指路的事儿。
“你是在我们世子爷面前说得上话啊,我又没说错。”
“我是你们世子爷面前那叫说话,不叫说得上话!这能一样吗?”李小囡用力咬着说话,和说得上话。
“也是。”晚晴拧眉想了想,“你在我们世子爷面前,那也不叫说话,那叫吵架,你挺厉害,敢跟我们世子爷呛话,啧!”
“那现在怎么办?”
离巷子口没几步,李小囡干脆站住。
“那个阿武不是说,他就是想知道个为什么么?一会儿你见了我们世子爷,问问不就行了?”晚晴斜着李小囡。
李小囡无语的看着晚晴,片刻,一声长叹。
她问了,要是那个世子问她怎么知道的,再问阿武怎么知道她家的,再问下去,晚晴这货就得倒大霉!
唉,还是她来想想说辞吧,无论如何,不能把晚晴扯出来。
(本章完)
第65章 换个地方吧
第65章换个地方吧
顾砚站在茶坊门口,看着抱着手炉的李小囡。
上次他见她的时候,她还穿着夹衣,这一趟,才十一月,她怎么就穿上这么厚的棉袄棉裤了?
这棉袄棉裤蠢笨难看!
李小囡进了茶坊,迎着顾砚一脸的嫌弃,将手炉塞给晚晴,拍了拍棉袄,“上课吧。”
“今天换个地方上课吧?”顾砚伸折扇拦住李小囡。
“去哪儿?”李小囡站住。
“坐下说话。”顾砚掉转折扇,指了指大堂中间一张桌子。
李小囡坐下,看着顾砚。
“从你一进门起,就算上课。”顾砚折扇点了点茶坊门口,加重语气,咬着进门起三个字。
李小囡没说话,往后挪了挪,靠着椅背坐舒服了,依旧看着顾砚。
“怎么不拿着?”顾砚点了点晚晴捧着的手炉。
“我不冷。”
“也是,这才十一月,你这大棉袄大棉裤这么厚,是不该冷。”
顾砚欠身伸头,撇嘴看着李小囡身上的家织布棉袄,折扇转了几转,想伸过去拍一下,没敢。
这小丫头牙尖嘴利无知无畏,算了算了,不惹她。
“这是薄棉袄薄棉裤,三阿姐正给我做厚棉袄厚棉裤,棉裤能自己站着那么厚。”李小囡看着顾砚,笑眯眯道。
顾砚两根眉毛抬得老高,片刻,伸头往前,一脸认真的问道:“那你穿上你三阿姐做的厚棉袄厚棉裤,怎么走路?蹦着走?胳膊也弯不过来了吧,怎么吃饭?”
“去哪儿上课?”李小囡没答顾砚的调侃。
顾砚冲石滚挥了挥折扇,石滚急忙示意众人,后退到各个角落,以及前后门外。
“我是睿亲王世子。”
顾砚顿了顿,正在想怎么说才能让这个聪明却无知的小丫头明白,李小囡撇嘴道:“早就知道了,尊贵得很!”
“当然尊贵!位高权重也就责任重大,天下兴亡,万民疾苦,都要操心,要担责。”顾砚落低声音,一脸严肃。
李小囡胳膊支在桌子上,托腮看着顾砚。
他这么离题万里的开篇,想让她去哪儿上课?
“建国至今,将近百年,帝国各处繁盛之极,可海税和漕运税收,最近二十年,却是连年下跌。我这趟到江南,是为了查看海税司和一江一河的漕运和税司。”
李小囡听到一半,放下手不托腮了,等顾砚说完,李小囡胳膊也放下了,坐得端直,下意识的左右看。
顾砚笑眯眯看着她。
这小丫头小心眼真多。
“查税就要看数字,我找了个极会算帐极擅长看数字的,也是位秀才。可他这份本事出自天然,你能不能教教他?束脩另算。”顾砚紧盯着李小囡。
“在哪儿上课?”李小囡问道。
顾砚失笑出声。
唉,这小丫头这份小心眼!
“我要查的这件事,金山银海,一路查下来,不知道要断送多少人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父,不得不极其谨慎。这里肯定不行。”
顾砚顿了顿,看着斜瞥着他的李小囡。
“你想到了是吧?王府别业占地极广,有一片院落,专门用来查看核对这些数目,就在那里。”
“就是到你家呗,我说过……”
“价钱好说,你只管提。”顾砚打断了李小囡的话。
李小囡看着顾砚,没说话。
“来回接送都是晚晴,在别业里,也让晚晴陪着你,寸步不离,怎么样?”顾砚接着道。
“噢~”李小囡拖着尾音,“你早就打上主意了。那什么有缘有份的,都是你瞎讲的了?你就是为了让我教你的人数术?”
“咱俩真有缘,行行行,你就当是为了让你教学。”顾砚说到一半,见李小囡嘴角一路往下扯,立刻退后让步。
“那你让阿武和雨亭管北兴码头,也是为了你的大事儿?”李小囡顺口问道。
“阿武找你了?”顾砚明了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阿武找我了?”李小囡有点儿炸毛。
“那夫妻俩一趟一趟的往别业跑,我不见他们,他们就去找了晚晴,晚晴把他们指点到你这儿来了?”顾砚转着折扇,一幅这种小事瞒不过我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他们找晚晴了?”李小囡眼睛都瞪大了。
“晚晴是我身边的人,我要是连阿武找过她这事儿都不知道,你当我是傻子么?”顾砚胳膊伸到李小囡面前,手指在桌面上敲个不停。
李小囡后背紧靠在椅背上。
“那你为什么用了阿武,又不用了?你不用就不用,得跟人家讲清楚吧,你尊贵得很,不肯见阿武,那你得派个人讲一讲吧?还有,你让他们管码头,又翻脸不让他们管了,他们还怎么在码头上干活?你这不是砸人家饭碗么!”
顾砚两只手撑着桌沿,头往前看着李小囡,片刻,抬手在桌子上猛拍了一巴掌。
“敢这么指责本世子的,你是头一个!你行,有本事!厉害!”
李小囡紧紧抿着嘴,斜瞥着顾砚。
她总觉得他更像是个骗子,而不是什么皇家世子。
“我让人去跟姚武说一声,再给他们安排一条活路,行了吧?你说吧,多少钱!”顾砚抖开折扇,晃了两下,又哗的收起。
“别业在城外,很远,一来一回要……”
“有车有马,半个时辰就够了,统共!”顾砚打断了李小囡的话,没好气道。
“就算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不少了。要是像现在这样,一趟就讲半个时辰,那太浪费了,一趟讲两个时辰,加上路上,两个半时辰。”
李小囡顿住,紧盯着顾砚,犹豫片刻,试探道:“一趟五两……”
“行!”
“我还没说完呢,去一趟,五两现付,还有五两记帐,攒够了五十两,给我一张银票子。”李小囡接着道。
顾砚慢吞吞哟了一声,“五两现付,是要缴给你大阿姐的?五两记帐,你这是要藏私房银子了?现在就要攒嫁妆了?”
“行不行吧?”李小囡不理会顾砚的讥讽打趣。
“行!”顾砚爽快答应。
“你们家真有钱。”李小囡感叹了句。
“明天辰末巳初,我让晚晴过来接你。”顾砚用折扇在李小囡面前敲了敲,“附送一顿午饭,你占便宜了。”
(本章完)
第66章 赚钱了庆贺一下
第66章赚钱了庆贺一下
李家和尹嫂子合开的越阳皮蛋咸蛋行,开张一个月,喜气洋洋的进行了头一回盘点。
这一个月的生意,不用盘点就知道极好。
她们越阳行的皮蛋咸蛋确实非常好吃,照尹嫂子的话讲:这平江城的皮蛋咸蛋,论味道吃口,跟她们家差不多的有几家,可比她们好的,一家都没有!
皮蛋咸蛋口味儿好,这东西就不愁卖。
再加上开业头一天,王府别业就过来订了皮蛋咸蛋,这事儿在尹嫂子不遗余力不分场合的大力宣传下,不到半个月就人尽皆知。
包括三司后衙在内,平江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至少有一半到越阳行订了皮蛋咸蛋。
这一块占了越阳行至少一半的销量。
这些销量在尹嫂子预计之外,好在尹嫂子反应快,李金珠、李玉珠都是能干能吃苦的人。张家又极力支持尹嫂子这份生意。
张大和张老爷子,再加上李文梁,忙得脚不连地,帮着雇人,买料,另找作坊,总算及时扩大作坊,没误了卖货。
盘点出来的盈利早就投进去扩大作坊了,几个人一个大钱没看到,只对着帐面上的数目字,看来看去看不够。
尹嫂子提议去趟酒楼,宴饮庆贺。
李金珠和李玉珠掐指一算,买了鸡鱼自己做多少铜钿,去一趟酒楼要多少铜钿,这中间差太多了,李金珠和尹嫂子建议:咱们自己做吧。
尹嫂子哈哈笑着点头。
论会过日子,她对李家姐妹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场庆贺宴就摆在李家,尹嫂子回家换了身衣裳,带着儿子大宝,提了一坛子五斤女儿红,进了李家。
尹嫂子是个周到人儿,想着李家必定没有酒壶、酒杯,连带热酒的小炭炉和炭,一起放篮子里,让大宝拎过来了。
李学栋带着大宝,拎着炭炉去厨房烧炭装进小炉子,李小囡帮着尹嫂子敲开酒坛上的封泥,将酒倒进酒壶里,放到炭炉上温着。
李金珠主厨,李玉珠打下手,李银珠烧火,很快就烧好了菜,将桌子摆进堂屋。
炒鸡,蒸鱼,现买的酱鸭子,红烧肉,自家的皮蛋,后院种的菜,满满当当一桌子。
李家姐弟一定要让尹嫂子坐上首,尹嫂子推辞了几句,也就不客气了。
一桌子六个人,她年纪最大,坐上首也应该。
尹嫂子儿子大宝陪在末座。
李小囡将杯子摆上,拎起壶倒酒。
李银珠先端起杯子,小心的闻了闻,再伸舌头舔了下。
她是头一回喝酒。
“味儿怎么样?”尹嫂子笑问道。
“怪怪的。”李银珠咋着嘴。
“秀才公尝尝。”尹嫂子和李学栋笑道。
李学栋已经当了小半年的秀才公,隔三岔五的宴饮应酬,酒喝过不少,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品了品,忙点头道:“这酒好喝,得有好些年头了吧?”
“咱们秀才公是个识货的。”尹嫂子笑起来,“这是我陪嫁的女儿红,三十多年了。”
李小囡听说,急忙端起来,抿了一口。
“怎么样?”尹嫂子看向李小囡,笑问道。
“嗯,真不错!”李小囡又抿了一口。
“慢点儿喝,先吃菜,这酒劲儿大。”尹嫂子笑道。
李银珠学着李小囡,抿了一口,吸了口气,赶紧挟了块红烧肉。
尹嫂子的酒量看起来很不错,端着杯子,挨个让李家姐弟五个。
满桌子的菜吃得杯盘狼藉,一坛子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李玉珠晃晃悠悠,脚步不怎么稳当的收拾碗碟桌子,李学栋将大宝扯到院子里,要考较他前天的书背得怎么样了。
李银珠喝多了,抱着李金珠的胳膊,一声接一声叫大阿姐。
李小囡没想到自己的酒量居然相当不错,也就是有点儿头懵懵而已,站起来想了想,拿了茶叶茶壶,往厨房烧水沏茶。浓茶能解酒。
尹嫂子喝得最多,拖着椅子挨着李金珠,拍着李金珠不停的说话。
烧水的火大小无所谓,李小囡烧开水,沏了茶提进堂屋。
“……阿妹啊,我跟你讲,我这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啊!憋了十几年,总算!”
尹嫂子咯咯笑的花枝招展。
“阿妹我跟你讲,我觉得我这口气啊,能发出来了,不用憋着了!”
李小囡倒了几杯茶晾着,拖了把椅子坐到尹嫂子和大阿姐中间,托腮听话。
“阿妹,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咱们皮蛋行起名儿叫超阳么?”
尹嫂子上身前倾,凑到李金珠面前,不等李金珠说话,尹嫂子往后靠回去,咯咯的笑。
“你知道我娘家那皮蛋行叫什么名儿不?”
“尹家老号?”李金珠总算接上话了。
“不是!那是人家知道我娘家姓尹,顺着姓叫的,尹家老号叫兴阳老号,我就给咱们的皮蛋行,起了名儿,叫超阳号!”
尹嫂子咬牙切齿,一下下拍着李金珠的肩膀。
“要压过兴阳老号的意思吗?”李小囡伸头问道。
“你瞧瞧,咱们阿囡多聪明!我就喜欢阿囡这孩子!我就喜欢聪明囡囡!囡囡哪儿不好啦!瞧咱们阿囡,多好!哪一点儿比男伢子差了?你说说!哪一点比男伢子差了!”
尹嫂子说到最后,又咬起了牙。
“嫂子有个弟弟?”李小囡有几分明了的问了句。
“我是独养女,哪有什么弟弟!呸!”尹嫂子呸了一口。
李金珠一脸惊愕。
尹嫂子明明有个弟弟……
“我当了十七年的独养女,从三四岁起,就跟着阿爹学做皮蛋咸蛋,七八岁就到铺子里看帐学做生意,我阿爹整天讲,他闺女虽然是个闺女,可皮蛋做得好,生意做得好,比儿子强多了。”
尹嫂子的话顿住,呆了好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又过继了弟弟呢?”李小囡问道。
“瞧我们阿囡,多聪明。”尹嫂子在李小囡脸颊上捏了下。
“嫂子的爹娘?”李金珠迟疑着,没敢问出来。
尹嫂子大约也跟她们一样,没有了爹娘,只能任人欺负。
“好好儿的呢!”尹嫂子哼了一声,有几分阴阳怪气道:“前十几年猪油蒙了心,犯混糊涂了,后来明白过来了,假儿子也是儿子,真闺女还是闺女。”
“等我们生意做大了,去高邮把兴阳老号买下来吧。”李小囡看着尹嫂子,笑眯眯道。
尹嫂子噗笑出声,抬手在李小囡头上拍了下,顺手按在李小囡肩上,晃晃悠悠站起来。
“好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还得早起,咱们得赶紧多买鸡蛋,进了腊月,鸡蛋就一天比一天贵了。
“咱们小阿囡想买兴阳老号,那就得精打细算,多赚银子!”
(本章完)
第67章 意外
第67章意外
天已经黑透了。
阿武拉着王雨亭的手,跟着一个脚夫打扮的护卫,在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急步穿行。
冬天的芦苇丛已经干枯了,地面上时不时有一片泥泞,一处水洼。
护卫穿着长及膝盖的油布雨鞋,阿武和王雨亭半截裤腿已经湿透,半截身子都沾满了泥泞,可两个人都没感觉到任何寒意。
他们俩跟着护卫,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一路急行,已经走出了一身热汗。
“到了。”
前面的护卫站住,扒开一片芦苇,示意阿武和王雨亭。
阿武和王雨亭从芦苇丛中出来,就站住了。
圆月的清辉下,顾砚面对着滔滔江水负手而立。头上的金冠流光微闪,银白色素面银狐里斗蓬随风而动。
王雨亭用力抓着阿武的手,往阿武身边挤了挤,又挤了挤。
她有点儿害怕。
“没,没事儿。”阿武喉咙发紧。
午初前后,带他们来的护卫找到他们,先带他们去吃了顿饭,接着就把他们装进大车,打马狂跑了两个多时辰,下了车就进了芦苇丛,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想都不像是好事儿。
阿武甚至觉得,中午那顿饭是断头饭送行饭!
“你过来。”顾砚转过身,手指点了点阿武。
阿武将手从王雨亭手里抽出来,走向顾砚。
王雨亭下意识的跟了几步,站住,两只手绞在一起,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练过功夫,功夫怎么样?”顾砚转过身,面对着阿武。
“还行。”阿武浑身紧绷。
顾砚比他高了半个头,这份从内到外的居高临下压迫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到浑身紧绷。
顾砚嗯了一声,从扇套中抽出折扇,“过两招试试。”
阿武忙往后退了两步,拉开架子。
顾砚看着他准备好了,往前踏出半步,阿武脚下随之而动,冲着顾砚挥拳打出,顾砚背着一只手,折扇随意挥出,打在阿武拳上,阿武一个趔趄,顺势往旁边斜冲两步,抬脚踢向顾砚。
顾砚哗的抖开折扇,挡住阿武鞋上飞溅过来的泥水,立刻收了折扇,打在阿武肩头。
阿武痛的脸都扭曲了,人却往前冲,挥拳砸向顾砚。
顾砚折扇回转,砸在阿武挥出的胳膊肘上。
阿武踉跄两步,扑跪在地。
顾砚抖开折扇,看了看折扇上的泥点,再低头看了看银白狐裘上两三点泥点,嗯了一声,“不错。”
“你有兵器!”阿武抬起头,有几分不服。
“我不但有兵器,还以逸待劳呢。”
顾砚的话让阿武意外而语塞。
“你在北兴码头,想接什么活就接什么活,想要什么价就要什么价,没人敢惹你,更没有人欺负你们,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的找到别业,甚至找到李姑娘那里?”
顾砚居高临下看着阿武问道。
“我能管好北兴码头。”阿武犹豫了下,答道。
“你想要北兴码头,就照江湖规矩去抢,为什么要找到别业?难道你想让王府出面替你抢码头?”顾砚微微弯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阿武。
阿武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看向王雨亭。
顾砚直起身,顺着阿武的目光看向王雨亭,冲王雨亭勾了勾手指。
王雨亭急步扑上前,挨着阿武跪下,仰头看着顾砚,“阿武一身好功夫,我们还有十几个好兄弟,我们想替世子爷效力。”
顾砚眼睛微眯,从王雨亭看到阿武,沉默片刻,“想投到我门下,那先实话实说。兖州莱芜县东顺乡没有姚武这个人。”
阿武紧紧抿着嘴唇,按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
王雨亭下意识的伸出手,紧紧抓着阿武的胳膊,片刻,猛的仰头看向顾砚,“俺们要是实说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实情,您都能容得下么?”
“不能。不想说就不说,回北兴码头好好过日子吧。”顾砚抬脚要走。
“俺们讲!”王雨亭急急道。
“姐!”阿武抖着声音喊了句。
“他要是不能容,不能容……”王雨亭心一横,“又能怎么样?来的路上,咱们连死都打算好了!”
顾砚看着王雨亭,眉梢微抬。
这小夫妻俩,媳妇儿才是主心骨。
“您在东顺乡找不到姚武,是因为,在东顺乡的时候,她不叫姚武,她叫姚翩跹,我们是表姐妹,不是夫妻。”
王雨亭一口气说完,塌肩缩身,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阿武垂着头,缩成一团。
顾砚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阿武。
“你那些兄弟,知道你不是阿武,是翩跹吗?”顾砚问道。
“不知道,他们是我们逃出来之后才结识的。”阿武答道。
“你的嗓子,是生来如此?”
“用了药。”
“为什么?为了你表姐?”顾砚眉头微蹙。
“不是。我就是不想困在家里,我厌恶操持家务,厌恶相夫教子,我原本是想死,是表姐劝我……”阿武喉咙哽住。
“她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她父亲是个镖师,就背上她天南地北的走镖,为了方便,一直给她做男儿打扮,一起走镖的镖师脚夫,都以为她是个男孩儿。
“十五岁那年,她父亲病倒在走镖路上,临死前,把她托付到我家,我阿娘是她姑母。
“她过不惯,在我家住了一年,我们两个就逃了出来。”王雨亭接着道。
“你为什么跟她逃出来?”顾砚看着王雨亭问道。
“她到我家的时候,我阿娘过世快一年了,我父亲又续了一房,把我定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填房。”王雨亭垂着头。
顾砚来来回回打量着两人,一声冷哼,“一对儿胆大包天。”
王雨亭和阿武挤在一起,垂着头一声不响。
“还打算回兖州吗?”顾砚问道。
两个人一起摇头。
“带上你的兄弟,去临海镇吧,找何记老号的何承泽何大掌柜,让他给你们在临海镇找份活儿。”顾砚沉默片刻,吩咐道。
“那?”阿武猛抬头看向顾砚。
“快给世子爷磕头!”王雨亭一巴掌拍在阿武背后。
(本章完)
第68章 两位先生
第68章两位先生
李小囡头一趟去王府别业,在巷子口上了车,那车就跑起来,出了城跑得更快,果然只用了两刻来钟,大车停下,晚晴先下了车,李小囡跟着下车,转头转身打量四周。
停车的地方是个长方形大院子,三面雪白的墙都是一丈多高,一面墙上开着圆圆的门洞,两个护卫正在关门。另一面是起伏的女儿墙,也有个圆洞门,两边各站了一名锦衣护卫。
院子里一南一北各有一棵一抱多粗的银杏树,这会儿叶落枝枯,静默而立。
“不许乱看。”晚晴推着四下看个不停的李小囡,进了月洞门。
月洞门里面是一片香樟林,幽深安静。
又进了一重圆门,晚晴带着李小囡转个弯,过了两道门,进了一座带着宽宽游廊的四合院。
晚晴在门厅里站住,先交待李小囡,“我就能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别害怕,石滚说,这院子现在就钱先生一个人能进去,石滚还说,钱先生这个人胆子小得很。”
晚晴伸头看了看,凑近李小囡,声音压到最低,“我没见过钱先生,你要是觉得那个那个,别进屋,就在廊下,或者院子里给他上课,我站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李小囡连连点头。
晚晴在李小囡肩上拍了拍,这才扬声道:“钱先生,李先生到了。”
“这是石滚说的,要称你先生,比叫姑娘好!”晚晴扬声喊完,又附耳过去,嘀咕了几句。
“来了来了!”牛车前连走带跑出来,隔着院子,看看一身家织布厚棉袄棉裤的李小囡,再看看晚晴,再看看李小囡,迟疑道:“哪位?”
“是我。”李小囡没走游廊,下了台阶,穿过院子,上了台阶。
牛车前瞪着李小囡,一直瞪到她上了台阶,吓的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我就是李先生,你家世子爷没告诉你我是个小姑娘吗?”李小囡上上下下打量着牛车前。
这位钱先生看起来得有四五十了,中等个儿,略瘦,眉梢眼梢略微下垂,微微塌着肩膀,看起来像只受惊的仓鼠。
“没,没讲,您……”牛车前手抬起来,却不知道该往里指,还是该往外指。
这是个小姑娘,要是进屋的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要算什么帐?”李小囡脚在门槛外,扶着门框,掀起帘子,伸长脖子往屋里看,“你们世子只说是什么货啊税啊的,没说明白,最好知道你要算什么帐,教起来才有的放矢。”
“是北兴码头这几年的吞吐量。”牛车前看着李小囡那件家织布大棉袄,没那么紧张了。
“从吞吐量上要看什么?”李小囡缩身回来,问了句。
“世子爷还没讲。”
“那你现在在算什么?”李小囡接着问道。
“没算什么,就是看。”
“那你想学什么?”李小囡有几分挠头,一问三不知可有点儿难。
“世子爷问我,能不能看出来北兴码头这些吞吐量数目是真是假,我觉得是真的,世子爷问我为什么,我就答不上来了,世子爷就讲,要找个人教教我,你真知道为什么?”
牛车前往李小囡脸上看了几眼。
“你们世子爷讲你是位秀才?”李小囡想了想,问道。
“是。”牛车前答的有几分含糊。
他这个秀才,早就被除名开革了。
“那你格致学得怎么样?是不是数术学得最好?学到哪儿了?”李小囡问道。
“是数术最好,我家里穷,当时县学的先生都不擅长格致,没学到什么,数术最好是因为我会算帐。”牛车前解释道。
“嗯,那咱们就从最基础的数术学起吧。在屋里,还是在外面?”李小囡掀了掀帘子。
屋里可比外面暖和太多了。外面冻手。
“李先生,男女有别,那位姑娘在那里,要不,在外面?”牛车前含含糊糊。
“那就在这里吧,屋里有能搬出来的桌子凳子吗?”李小囡将手伸进帘子里。
“有椅子,我去搬。”牛车前进屋搬了两把椅子,又拿了纸笔出来。
李小囡干脆往门槛上一坐,一边将纸笔铺在椅子上,一边和牛车前笑道:“这帘子能挂起来吗?让屋里的暖风吹着咱们,省得冻手,你们世子爷有钱得很,肯定不会计较这点炭钱。”
牛车前失笑出声,“能能能,要不,把帘子挂上去,李先生坐到门槛里,我在门槛外?”
“咱们都坐门槛里吧,你衣裳那么薄,肯定比我冷。”
牛车前挂起帘子,李小囡将椅子拖进门槛。
“李先生是哪里人?瞧您这家境?”牛车前一点儿也不紧张了,将椅子搬进门槛,放倒坐下。
“昆山县小李庄,我家以前可穷了,今年秋天,我哥哥考上秀才之后就好多了,我们家现在开了家皮蛋行,可赚钱了,这别业用的皮蛋,就是我们家送的。”李小囡笑道。
“早上还吃了一碟子,好吃得很。”牛车前笑道。
“你家哪里的?我听你说话,不像是北方人,他们北方人讲话又硬又重。”李小囡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的写画。
“湖州的。”顿了顿,牛车前又补了一句,“长兴。”
“我知道长兴,跟我们昆山县一样,是个好地方,那你家人现在在这里,还是在长兴?”
“在长兴,我儿子今年九岁了,长得跟我很像。”
说到儿子,牛车前一脸的笑。
“你儿子才九岁啊?你几个孩子啊?最小的是儿子?”李小囡随口问道。
“就一个儿子,我好些年没回家了。”牛车前叹了口气。
“咦!那你今年多大?”李小囡惊讶了。
“三十四。”牛车前答道。
“呃!”
李小囡响亮的呃了一声,这一声呃,惊奇的太显眼了,李小囡干脆实话直说,“你看起来像四十多的人。”
“前些年太煎熬了。”牛车前眼圈一红,迎着李小囡疑惑的目光,牛车前苦笑道:“李先生也不是外人,我年青的时候不懂事,头一回院试,自以为文章花团锦簇,不能不中,放榜出来名落孙山,心气不平,被人怂恿,就闹了起来,砸了贡院。”
牛车前的话顿住,片刻,苦笑道:“京城来了钦差,会同三司,查下来并无舞弊。”
“真没有,还是查下来说没有?”李小囡追问了句。
“我当时以为是官官相卫,几年后清醒过来,细细再看当年录取的文章,应该是确实没有。”牛车前一脸苦楚。
李小囡喔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
“砸了贡院是大罪,我就从湖州逃了出来,唉。”牛车前跟着叹气。
“这些事,你家世子爷知道吗?”李小囡屏气问道。
“知道知道。”牛车前连连点头,“世子爷英明神武,睿智无双,文韬武略,哪有咱们世子爷不知道的!”
“你们世子爷!”李小囡先纠正了句,随即问道:“你刚才这英明神武什么的,是反话吧?”
“怎么能是反话!这是我肺腑之言!”牛车前用力拍着胸口。
“我一直觉得他像个骗子。”李小囡抬一只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咱们有什么说什么,我可没觉得他神武睿智。”
牛车前瞪着李小囡,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呵呵呵呵笑起来。
他头一回见世子爷,当天夜里辗转回想的时候,总觉得像在做梦,也想过世子爷会不会是假的。
(本章完)
第69章 梦想得有
第69章梦想得有
王府别业的午饭丰盛精致,只有李小囡跟晚晴两个人吃饭,晚晴就让厨房多送了一碟子白切羊肉,一碟子花生糕,找了几张油纸包好,揣在斗蓬里。
上完了课,两人出来上车,守在门口的护卫头儿递了一只小小的锦袋给晚晴,“晚晴姑娘,这是石滚石爷让人送过来的。”
晚晴一只手拿着白切羊肉和花生糕,藏在斗蓬里不敢露出来,另一只手正提着裙子上车,急忙示意李小囡接过。
两个人上了车,晚晴先将羊肉和花生糕挨着窗口缝隙放好。
车子里有熏炉,白切羊肉宜冷不宜热。
李小囡将锦袋递给晚晴,晚晴唉哟一声,“石滚给我说过,这是给你的,你的工钱。”
“束脩!”李小囡纠正了句,拉开锦袋,先倒出一只精致的银锞子,再倒,又倒出一个半根手指大小的竹牌,竹牌上烫满了花纹,十分漂亮。
“我瞧瞧。”晚晴伸手拿过竹牌,仔细看了看,递给李小囡,“这是我们府上的对牌,这个是五两的。”
李小囡噢了一声。
这是她今天的家教钱,五两银锞子,五两记帐。
这对牌太精致太好看了,放哪儿呢?她的荷包也被大阿姐收走了。
李小囡托着对牌看了一会儿,送到晚晴面前,“你替我收着吧,攒够十个一起给我。”
“行。”晚晴爽快答应,拿过对牌,放到荷包里。
李小囡托着锦袋仔细的看。
这只锦袋绣满了花儿,漂亮极了,肯定能值不少钱。
“这个,你要拿回去吗?”李小囡问了句。
“我拿它做什么?我不要。”晚晴摇头。
“这个袋子和银子,都给我了?不留着下次用?”李小囡确认了句。
“下次有下次的,这是针线房新人练活做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晚晴白了李小囡一眼。
“这个挺值钱的。”李小囡将车帘掀起条缝,对着光仔细看。
她和三阿姐逛街的时候,进过几家卖荷包扇套香包什么的店铺,那些店铺里最好的荷包,好像还不如这个精致。
“你可不能拿去卖!”晚晴反应过来了,赶紧警告,“你看这里,有我们王府的徽记,你敢拿这个去卖,人家要拿你当賊送官的!也没人敢收。”
李小囡顿时泄气无比。
唉,不能卖,那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
李小囡这满溢着失望的一声唉,听的晚晴眉毛都竖起来了。“你这个人,怎么看到什么都想着卖钱卖钱卖钱!你钻到钱眼里出不来了是吧?”
“我现在是想钻进钱眼里,可是没有钱让我钻啊。”李小囡又叹了口气,在晚晴说话前,抬手按在晚晴肩上,“咱俩说正事儿。”
“好,你说吧!”晚晴没好气道。
“你说说,什么生意最赚钱?”李小囡一只胳膊支在大车中间的桌子上,看着晚晴问道。
“你怎么……”
“说了是正事,我真要做生意!”李小囡截住了晚晴的话。
“你家不是开着皮蛋行,你说过,生意好得很。”晚睛见李小囡一脸严肃,也认真起来。
“两个皮蛋净赚一个铜钿,三个咸蛋净赚一个铜钿,太少了!就算全平江城的皮蛋咸蛋生意全是我家的,也没多少钱。”李小囡托腮叹气。
“那也是。”晚晴拧着眉,“赚钱的生意有,像我们府上的织坊,就挺赚钱的。”
“你们家织坊织什么?最赚钱的是什么?”李小囡往前挪了挪。
“不是我们家,是我们府上!我们府上的织坊只做丝织,最赚钱的是缂丝,其次是提花,双面异色这些,一般的绸缎就一般了。”晚晴答道。
“大阿姐讲,丝织很难,要学上一两年,两三年才能上手。”李小囡皱起了眉。
“两三年哪行啊,缂丝十年起步,提花这些,能学会的,学上十年,差不多能自己领一台织机了,就算是最一般的绸子,也要五年以上,织出来绸缎才能足够均净。
“还有,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出来的,我们年年都招七八岁的女童男童做学徒,七成的人能学会织一般的绸子,三成多不到四成的人能学会提花双色,缂丝就难多了,一百个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我们府上的织坊,能织缂丝的也不过百十人。”
晚晴不愧是从小就学着管织坊的,如数家珍。
李小囡失望的一声长叹。
丝织生意的门槛太高了。
“我跟你讲,要不,你收茧子缫丝染色,只要你做得好,可以卖给我们织坊,也不少赚钱呢。”晚晴出主意。
“能赚多少钱?”李小囡没精打彩的问了句。
“那看你有多少本钱了,我听我阿娘说过,做得好的,能有半成一成的净利呢。
“收茧子缫丝再染,也就一个来月,就能赚一成的净利,多好的生意。”晚晴伸头往前,压着声音道。
“第一,一年才能做一趟,第二,本钱多,第三,才一成的利啊。”李小囡一根一根竖着手指头。
“一成的利还少啊!那你想赚多少?”晚晴斜横着李小囡。
“利可以薄点儿,生意得足够大,至少不能一年只能做一趟吧,这桩生意赚不到钱。”李小囡重新托着腮,叹气。
“那你想赚多少钱?赚多少钱才算多?”晚晴没好气道。
“嗯~”李小囡拖着长音,“像你们府上那么多钱吧。”
“嗯?是我们家,还是我们府上?”晚晴不敢置信的问了句。
“我哪知道你们家有钱没钱,当然是你们府上。”
晚晴瞪着李小囡,片刻,猛吐了口气,用力哈了一声,手指不停的点着李小囡,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府上是什么人家?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世子爷是谁?像我们府上这么有钱?你想有多少钱?富可敌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晚晴啧啧几声,用力撇着嘴,再啧啧几声。
李小囡托腮看着晚晴。
她就是想富可敌国。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本章完)
第70章 真有缘
第70章真有缘
噹噹噹!
车门上响起极不客气的敲击声。
“谁?”晚晴掀帘伸头,瞬间低眉顺眼,“世子爷。”
李小囡急忙伸头往外看。
顾砚冲晚晴动了动手指,晚晴没敢看李小囡,赶紧下车。
李小囡跟在后面也要下车。
“我有话跟你说。”顾砚伸手拦住李小囡,踩上踏板,坐进车里。
车子晃了晃,继续往前。
李小囡从车窗伸头出去,见晚晴连走带跑,上了后面一辆车,松了口气。
顾砚斜瞥着她,见她缩头回来,曲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下,“银子拿到了吧?”
“拿到了。”李小囡往后挪了挪。
“那是什么?”顾砚指着挨着车窗缝的两只油纸包,问道。
“没什么!”
李小囡答的飞快,欠身伸手,去拿油纸包。
顾砚折扇伸得飞快,点在李小囡手背上,将李小囡的手推开,伸手拿过油纸包,托在手里掂了掂,放在桌子上,用折扇拨开。
“我说管你一顿中午饭,没让你又吃又拿吧?”顾砚用折扇将油纸盖回去,斜瞥着李小囡。
“菜太多了,我问晚晴,吃不了的怎么办,晚晴说倒掉,既然倒掉,不如我拿走了,这都是你们家不要的东西。”李小囡一手一个,捞回两个油纸包。
“你中午的饭菜,是我亲自安排的,没有白切羊肉,也没有这花生糕,这是晚晴特意要了让你带回去的吧?”
顾砚胳膊伸到李小囡面前,曲起手指,咚咚敲着桌子。
李小囡紧紧抿着嘴,没答话。
“下次想要带回去,就大大方方吩咐一句,让他们送一份到采莲巷。你瞧瞧你这个样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顾砚一脸嫌弃。
李小囡拧头看车窗。
“你头一趟到我们府上,我没在,你不问问我去哪儿了?”顾砚手里的折扇伸出去,在李小囡肩膀上方顿了顿,拍在了桌子上。
“我干嘛问你去哪儿了?你那么尊贵,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李小囡不客气怼道。
“你这小丫头!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我去见姚武和她表姐了。”
李小囡斜瞥着顾砚,没接话。
“姚武功夫不错。”顾砚顿了顿,上身前倾,压低声音,“姚武说她是兖州莱芜县人,我让人去了趟莱芜县,却查无此人,你猜猜为什么。”
顾砚一脸笑。
李小囡微微蹙眉,看着顾砚。
“莱芜县没有姚武,只有个姚翩跹,是位女娇娥。”顾砚接着道。
李小囡呆了一瞬,两只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她跟她表姐?她俩?”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她说不是,看起来确实不是,这个姚武……”顾砚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细说了姚武和王雨亭的过往,“……一生下来就当男儿养着的,怪不得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自己用药把嗓子弄哑了,打起架来就是个要跟你同归于尽的疯子,是个狠人。
“她跟她表姐,一个狠一个奸,不简单。”顾砚啧了一声。
“你让她们去临海镇干什么?抢临海码头?”李小囡皱眉问道。
“先看看她们能混成什么样儿,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顾砚笑眯眯。
李小囡眉头紧皱,看着顾砚,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都是不该往外说的事体。”
“我很高兴,高兴起来,就想跟你说说话儿。”顾砚神情和语调都很郑重。
“那也不能说这些啊,还有你上次说的什么查税,你怎么能跟我说呢?你就不怕我泄了密,或者,去告发你?”李小囡无语的看着顾砚。
“你能去哪儿告发我?找谁告发?”顾砚不客气的问道。
李小囡语塞。
“你我有缘,我信得过你,你也信得过我……”
“等等,我什么时候信得过你了?还有,你我到底有什么缘?”李小囡打断了顾砚的话。
顾砚看着李小囡,沉默片刻,突然欠身敲了下车门。
车子立刻顿住,车门拉开,石滚的脸露出来。
“散开警戒。”顾砚吩咐了句。
“是。”石滚轻掩上车门。
顾砚垂着眼听了片刻,看向李小囡,“你们还在乡下的时候,你阿姐每天煮一个鸡蛋给你哥哥,你哥哥每次都把鸡蛋偷偷给你吃。”
李小囡惊愕的两眼溜圆,直直瞪着顾砚。
顾砚看着她,悠悠叹了口气。
这是绿袖最后悔的事。
在他和绿袖走向鬼门关的那几天里,绿袖一遍又一遍的说:要是她不吃哥哥的鸡蛋,哥哥就不会病死,哥哥要是不死,她们姐妹就都能好好儿的……
“你!”李小囡喉咙紧的声调都变了。
“你我的缘份,你懵懂,我明了,只是,过于不寻常之事之情,不可多想,更不可多说。”
顾砚欠身往前,推开车门,扬声吩咐了句:“走吧。”
车子重新动起来。
李小囡随着车子晃着,只觉得脑子里那一团浆糊被晃得糊得更厉害了。
“放心,此一生,只要我活着,必定护你周全。”顾砚伸出一根手指,在李小囡鼻尖上轻点了下。
李小囡抬手摸了下鼻尖,用力晃了几下头。
她确实没怕过他,她确实觉得他可以信赖,可她还是觉得他说的缘份是瞎编乱造骗人的。
可他怎么知道她天天吃她哥哥鸡蛋这事儿的?
“你存那些私房钱打算做什么?做生意?”顾砚抬手在李小囡眼前挥了挥。
“嗯。”李小囡只听到了做生意三个字,嗯了一声。
“等我有空了,带你到处走走看看,给你好好挑一门赚大钱的大生意。”顾砚笑眯眯。
“不用,我自己找。”李小囡抬手揉了把脸,用力收拢心神。
回到家再好好想,现在,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刚才说什么?”李小囡想到就顺口问出来。
顾砚笑出了声。
这小丫头有点儿胆子,可也就是一点点,竟然吓成了这样。
“我给挑一门生意吧,赚钱能赚到富可敌国的那种生意。”顾砚上身前倾,笑眯眯首这。
李小囡瞪着他,片刻,指着他叫道:“你偷听我们讲话!”
“没有!”顾砚断然否认。
“你肯定偷听了!”
“没有!你的花生糕掉出来了!”顾砚一折扇捅在花生糕上。
(本章完)
第71章 简单推理
第71章简单推理
李小囡在采莲巷口下了车,进了院门,将两个油纸包塞到三阿姐怀里,和三阿姐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李银珠将油纸包放到饭桌上,小心的解开,惊喜叫道:“这是什么?真香,甜香!这是羊肉,我吃过一回,香得很!”
李银珠舔着嘴唇。
“那个叫花生糕。他们家菜做得可好吃了,你尝尝。”李小囡坐在灶口的小凳子上。
“等大阿姐她们回来了,一起吃!”李银珠小心的包起油纸包,放到碟子里,“有羊肉,还有花生糕,今天不用炒鸡蛋了,可我已经割好韭菜了。”
李银珠皱眉看着刚刚割好的一大把韭菜。
自从吃过鸡蛋炒韭菜之后,李银珠就觉得没有鸡蛋的炒韭菜实在太难吃了。
“要不,咱们烙韭菜合子吧!”李银珠看着李小囡笑道。
“好,那得放两只鸡蛋,不然不好吃。”李小囡有几分心不在焉。
“一只就够了,调个味儿,那么多羊肉呢。”李银珠赶紧和面。
烙饼烙韭菜合子要用发面,不光是为了省面,李银珠觉得用发面烙饼比死面松软好吃,大阿姐也这么讲。
“烧把火。”李银珠往锅里加了两瓢水,示意李小囡。
再有大半个时辰天就黑了,这面要发起来,就得坐到热水里催一催。
李小囡点着火,挑了两根细柴让李银珠过了目,放进灶肚里,两根柴烧完,水热的正正好。
李银珠也和好了面,将面盆蒙好,放到锅里,盖上锅盖,开始择韭菜。
李小囡托着腮,目无焦距的看着李银珠择韭菜,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细想刚才路上的事。
那位世子爷知道她哥哥把鸡蛋偷偷给她吃的事儿,这事儿连大阿姐她们都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位世子爷还问过她:你写诗的灵气哪儿去了!
李小囡轻轻哆嗦了下。
只有一种可能,那位世子爷认识之前的小阿囡。
要是她不过来,小阿囡还是之前那个小阿囡,哥哥肯定考不上秀才,她们肯定还在小李庄,三堂伯一家子也许已经找到机会,弄死了哥哥。
哥哥要是死了,她们姐妹几个就得听族里安排,也就是落到了三堂伯手里……
三伯娘早就找人牙子相看过小阿囡……
小阿囡只有被卖为奴儿,才有可能认识那个世子那样的贵人。
毕竟,写诗极有灵气的小阿囡,算得上奇货可居。
李小囡一颗心缩成一团。
之前的小阿囡和那个世子,发生了什么事?
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的小阿囡跟那个世子必定极其亲近,亲近到那个小阿囡连她吃哥哥的鸡蛋这样的事儿,都跟那个世子讲了!
李小囡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
他说帮自己挑一门富可敌国的生意,这句话之前,好像还说了几句话,他说了什么?
李小囡啪啪拍着自己的脸。
自己竟然被他一句话说的懵了头,连他后面讲了什么都没听到!
“阿囡,你没事吧?”李银珠关切的看着拍着自己脸的李小囡。
“没事没事,我在想一道算术题。”李小囡赶紧放下手,挤出一脸假笑。
李银珠伸头往前,看了看,没再多问。
她问过了,阿囡没讲,再问,阿囡也不会讲的,等大阿姐回来,让大阿姐问她。
李金珠和李银珠回到家,姐弟五个吃了饭,李金珠原本打算把花生糕先收起来,快过年了,正好留着待客。
可李小囡说这花生糕讲究现做现吃,放一夜说不定就要长毛了。
这么好的东西,要是长毛坏掉了,那简直能让人心疼死!
李金珠赶紧沏了壶淡茶,一人分了两块。
李银珠吃的心满意足,到厨房涮锅洗碗,李银珠咣咣织布,李金珠叫出李小囡,进到厢房,仔细看着李小囡的神情,皱眉问道:“你三阿姐说你今天一回来就不大对劲儿,出什么事了?”
“没……”李小囡垂着头,抠着指甲。
“那个贵人欺负你了?”李金珠托起李小囡的脸。
“大阿姐你想哪儿去了!”李小囡推开李金珠的手,“是不该讲,要保密的事儿,唉,好吧,一点儿不讲,大阿姐肯定不放心,大阿姐知道就行,不能跟别人讲。”
“嗯,你讲。”李金珠紧拧着眉。
“那个世子是看中了我算术学得好,他让我教他的人学算术,说是要查海上和运河上的税,说朝廷收到的税少了挺多,他要查清楚。”
李小囡一边说,一边看着李金珠。
李金珠拧眉凝神,专注的听着,呆了片刻,轻轻抽了口凉气。
“你三阿姐订亲那天,我听大堂叔和洪老太爷讲海上的税,说银子像江水那么多。”李金珠声音极低,“阿囡,别去了,这事儿太大了。”
“没事儿,我就是教一个姓钱的老先生,别的我又不管。我觉得那个世子挺厉害的,肯定没事儿。”
李金珠紧紧抿着嘴,正要说话,李小囡抢先道:“大阿姐,我要是不去,说不定就要得罪那个世子,那个世子挺小心眼的,还是去的好,我就是教教算术,不做别的。”
李金珠咽了口口水,看着李小囡,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囡,我跟你讲过,别想太多,心别太高,咱们……”
李金珠的话哽住。
她们现在,皮蛋行那六成的本钱,是那位世子送的一院子鸡蛋,皮蛋行的生意这样好,照尹嫂子的话讲:都是托了王府别业的福。
还有银珠的亲事,大堂叔讲过一回,那位世子头一趟来找阿囡,洪老太爷正好看到了。
她们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至少一半儿是托了那位世子的福。
“大阿姐,没事儿的,肯定没事儿!”李小囡挽着大阿姐的胳膊。
“大阿姐也觉得没事儿。要是有事儿,不管怎么样,大阿姐都陪着你。”李金珠深吸了口气。
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往前趟吧,真要有什么事儿,哪怕杀头,她陪着阿囡就是了。
夜里,李小囡躺在厚实松软的被窝里,用数学方法又推了一遍:要是阿囡一直是之前的小阿囡,这个家会怎么样,以及,那个世子说过的话!
唉,不管怎么推,都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世子说的缘份,发生在从前的未来,是那个世子和之前的小阿囡,那个世子知道她不是之前的小阿囡,他来找她,想做什么?
之前的小阿囡,连吃鸡蛋这种事儿都跟那个世子讲了,她跟那个世子这关系……
唉,不能多想。
现在,那个世子找到自己,有什么目的?
李小囡翻个身,缩成一团。
那个世子的目的,不管怎么想,都没什么好事儿!
她绝不会为奴做妾!哪怕那个世子好看的不像人!
以后,她必须时刻注意、严密防守!
? ?还有一章明天上午发补发出来,今天一天不知道忙了啥,算了也明天早起再总结今天忙了什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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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2章 补昨天一更
第72章补昨天一更
王府别业。
顾砚坐在窗下扶手椅上,悠悠闲闲的看完了两封信,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还是一片葱茏绿色。
这绿色经过了春夏秋的恣意翠绿,这会儿深沉暗淡,正在闭眼休眠,等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顾砚站起来,将窗户支高些,伸头看向窗外。
园子里一片沉绿,远处还有几丛月季开着稀疏的花朵。
比起江南这种一片灰沉老绿的冬天,他更喜欢京城的冬天,凌利的寒风扫去所有绿色,天地之间只有枯枝,到了春天,一切都是新生新发,崭新翠绿。
顾砚想着京城的冬天,丝丝缕缕的思念从心里生发出来。
将近半年没见到太子,还有阿爹阿娘他们了。
想到阿爹阿娘,顾砚有一丝恍惚。
从前,阿爹走在了阿娘前面,阿爹走后半年,阿娘也走了。
史氏指责他,说阿爹阿娘是因为他的肆意妄为,忧心过度,气滞郁结才死的。
那会儿,他内外交困,史氏的指责让他自责崩溃,在阿娘棺椁前,他痛得哭得吐出了血,从前到现在,唯一一次生出悔意,说出了唯一一个悔字。
顾砚眼睛一点点眯起。
从前那会儿,他昏了头。
从前那一回,从最开始走上那条艰难的路,阿爹就一直是他最坚定最可依赖的后盾,阿娘不只一次和他讲起他们睿亲王府那位高祖母,是如何仗剑行天下,是如何的无惧无畏。
阿爹阿娘担忧他,却肯定不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生气,阿爹阿娘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们一直为他而骄傲,也一直是他最坚定的支持。
那会儿,他昏了头,在阿娘棺椁前的那场痛哭,那个悔字,阿娘肯定很生气。
顾砚低头,摘下挂在长衫里面的那柄狭剑,托在手里,仔细的看。
这是他高祖母的佩剑,是他们睿亲王府的圣物,由历代睿亲王随身携带,他南下两浙时,阿爹把这柄剑交给了他。
阿爹说,这剑饱饮鲜血,却是辟邪圣物。
这把剑岂止是辟邪圣物,这是可以镇山河,也可以山崩地裂的神器。
顾砚慢慢转着,仔仔细细的看着几乎和人皮一模一样的剑鞘,极简单却极合手的剑柄,伸出手,紧紧握住剑柄,微微闭眼,感受着这柄剑中滔滔的杀意。
他看到过这柄剑出鞘时的惊天动地,那一次出鞘,已经足够了。
顾砚将狭剑重新系好,将信放回信封,拿起阿娘那封信,扬声叫进石滚,吩咐他把信拿给潘二太太看看。
两封信,一封是阿娘写来的,一封是太子的信,都是催他回家过年的。
是该启程回去了。
潘二太太很快就回了话,她们跟他一起回去过年。
………………………………
晚晴把李小囡叫出院门,先将手里的大提盒递给她。
李小囡没接提盒,上上下下打量着晚晴。
晚睛浑身上下散发的喜悦简直能充满整条巷子!
“你涨月钱了?”李小囡问了句。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涨什么月钱!你这个人满脑子的钱钱钱!”晚晴声调飞扬,“我们要回京城了!后天就走!”
“你们?你家世子爷,石滚,都要走了?”李小囡心里滑过丝说不出的失落感觉。
“嗯!”晚晴再次将提盒递给李小囡。
“这是我们世子爷给你的,赶紧拿着!我走了!”
提盒又大又重,晚晴没能塞进李小囡怀里,干脆放到了门槛内。
“不是后天才走么,你急什么!”李小囡一把拉住晚晴。
“我跟老孙说好了,我们从那边绕个圈子回去,我要买好些东西呢,没空跟你多耽误。”
晚晴转身,又被李小囡拽住。
“那你们,不是你们,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这儿又不是我们家,到这儿是来,不是回!
“我们世子爷来不来我不知道,我肯定不来了!”晚晴坚定的摇头。
“要是你们世子爷又来了,你不来?能由得了你?”李小囡还是拽着晚晴没松手。
“我跟你说。”晚晴凑近李小囡,耳语道:“被世子爷挑过来的时候,我阿爹阿娘就在帮我想办法找门路了,前几天寄了信过来,信里没明说,可我一看就懂了,门路已经找好了,我肯定不过来了!”晚晴十分得意。
李小囡斜瞥着她,慢吞吞道:“我觉得吧,只要你们世子爷过来,你肯定得跟过来。”
“呸呸呸!”晚晴连啐了好几口,“坏的不灵好的灵!你别胡说八道啊!行了我走了,不再会!”
晚晴挣脱李小囡,提着裙子跳下台阶,连蹦带跳的奔向巷子口的大车。
李小囡叉腰站着,看着晚晴上了大车,才转身迈进门槛。
“那个大贵人要走了?也是,该回家过年了。这里头是什么?这个比酒楼的提盒好看多了,真漂亮!”李银珠紧几步冲到提盒前,弯着腰仔细看着提盒,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提盒上的描金牡丹花。
“不知道,拿进去看。”李小囡伸手去拎提盒。
“我来我来!”李银珠抢过提盒,提进了堂屋。
这么漂亮这么富贵的提盒,提进厨房可不合适!
提盒一共三层。李小囡拿开盒盖,最上面一层里,只放了一封信。
李小囡拿起第一层,接着看下面一层。
第二层里被小小的四方点心塞的密不透风。
一共两样点心,中间用油纸隔开,一边是花生糕,一边是莲蓉酥。
李小囡拿开第二层,第三层放着一摞漂亮的空白信笺,几枝笔,两锭墨,一方精致小巧的砚台,以及一只青花瓷笔洗,一个雕花楠木臂搁。
“真好看。”李银珠仔细看着砚台笔洗等,喃喃赞叹。
她头一回看到这么精致的东西,太好看了,好看到她不敢用手去碰。
李小囡拿了块花生糕放到三阿姐手里,自己拿了块莲蓉酥放进嘴里,拿起那封信。
信封空白,漆封上盖着睿亲王府的徽章。
李小囡撕开信封,抽出信纸。
信写得很随意,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寥寥数语。
他要回去过年了,祝她也过个好年。
李小囡将信拎起来欣赏。
那个世子这笔字,跟他的人一样,好看极了。
(本章完)
第73章 好处
第73章好处
晚上吃了饭,李玉珠织布,李金珠纺线,李银珠收拾好厨房,洗干净手,坐在大阿姐身边,给她捻棉条。
李学栋和洪振业被人邀去吃蟹,没在家。
李小囡拿了四块花生糕,先递一块给三阿姐,接着往大阿姐嘴里塞。
“这么大一块,哪能一口就吃了。”李金珠松开纺车,接过花生糕。
“咱家阿囡是个好东西不过夜的。”李玉珠笑道。
“这糕就是新鲜的好吃。”李小囡将糕递给二阿姐。
“秀才公在家吗?”
门口传进来大堂叔的声音。
“大堂叔进来说话吧。”李金珠扬声答着话,站起来迎出去。
李银珠拿出杯子,从暖窠里倒了杯热茶,再拿碟子摆了满满一碟子点心,放到李文梁面前。
“大堂叔尝尝这个,这是王府的点心!”
“那我可得尝尝。”李文梁掂了一块,咬了一口,细细品了品,连声称赞,“确实好吃。”
李文梁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两口茶,从袖筒里摸出个厚折子,递向李金珠。
“三姐儿的聘礼和嫁妆大体议定了,你们看看行不行。
“洪家挑了三月初六的日子,成亲之后,让三姐儿跟洪大郎住到平江城宅子里,洪老太爷说,以后有三姐儿看着洪大郎念书,他就放心多了。”
“好。”李金珠点头。
开了春就成亲是早就说好的。
“你堂翁翁的意思,让三姐儿从李家集发嫁,一来离县城能近不少,二来,小李庄的宅子现在住着佃客,要是从小李庄发嫁,就得让佃客先搬走,再搬回去,三月里正是农忙的时候,这样搬来搬去不大好。”李文梁接着道。
李金珠看了眼李玉珠,点头,“嗯,就依堂翁翁的意思。”
“三姐儿的事儿大体都议定了。咱们秀才公的事儿,大前天我去了趟高村集,高先生没讲什么,高师娘那意思,以后想跟着咱们秀才公养老。
“高家那边是独养,你们姐弟又没了爹娘,往后,秀才公家里有个长辈,倒是好事儿,再说,高先生和高师娘都是识书达礼的讲究人儿,我就替秀才公先答应了。”
李金珠急忙点头,“高师娘就是不讲,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退一万步,就算没结这门亲,学栋都该替高先生和高师娘养老送终,没有高先生,就没有咱们学栋这个秀才公。”
“那就好。”李文梁松了口气,笑起来,“高先生家里有二百四十亩水田,高师娘有一间陪嫁铺子,说是都给枝姐儿做陪嫁。
“水田是你三堂叔去看的,铺子我去看了,打理的都不怎么好,我和你三堂叔算了算,要是用心打理,至少能多出三成收益,这个事儿,等亲事定下来,我找高先生商量。”
李金珠凝神听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们这个家的大事小事,都是大堂叔操心操办,她这心里不安得很。
李小囡紧挨李金珠坐着,托着腮听话。
“咱们秀才公和高家这媒人,我原本想请洪老太爷出面,洪老太爷却让我去一趟县衙,看看能不能请动咱们黄县尊,我就走了一趟,没想到,黄县尊很高兴,立刻就答应了!”李文梁一脸笑。
李小囡微微歪着头,看着李文梁那一脸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说去县衙就去了县衙,说见黄县尊就见到了黄县尊,有哥哥这个秀才公撑着,李家在昆山县已经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咱们秀才公过了年才十八,枝姐儿比咱们秀才公小两个月,都还小呢,高先生的意思,年前年外先把亲事定下来,过个两三年再成亲。”
“都照高先生的意思。”李金珠点头。
“再就是过年的安排了。”李文梁接着笑道:“咱们秀才公是咱们李氏族长,过年必定要回去李家集,再说,还有定亲的事儿呢,你堂翁翁的意思,你们得在李家集有处宅子。”
李文梁的话顿住,看向李金珠。
李金珠眉头微皱,看向李小囡。
李小囡迎着她的目光,点头,“我觉得大堂叔说得对,咱们得有个家,这个是人家的宅子。”
李小囡手指划了一圈。
“祠堂边上有个小院,小两进,五间上房,两边各两间厢房,有一排倒座间。是上上一位老族长修了读书用的,没怎么去住过,几位族老商量下来,要是秀才公看得中,就把这处宅子给秀才公。”
“好。”李金珠犹豫片刻,点头。
李文梁松了口气。
他这趟过来,最难办的事儿,就是这座宅子,怕李金珠不肯要。
要是在搬到平江城之前,李金珠肯定不会要,这半年多,这位大阿姐长进极大。
“族里的祭祀,从祭灶就开始了,秀才公得在祭灶前赶回去。
“祭灶前后正是咱们皮蛋行生意最忙的时候,关门可不行。到时候,让秀才公和阿囡先回去,你们姐妹三个忙完年节生意再回去,怎么样?”李文梁和李金珠商量最后一处细节。
“好。”李金珠看向李小囡,见她点头,也点头应好。
“今天就这几件事,天不早了,我就不多耽误了。”李文梁站起来,看向李小囡笑道:“我家那个大伢儿上学的事儿,阿囡能不能替我拿个主意?”
李小囡一个怔神,随即噢了一声,站起来,跟着李文梁往外走。
出了院门,李文梁在台阶下站住,压低声音,和李小囡笑道:“上个月中,咱们在临海镇的铺子从何记老号接了桩生意,做他们货栈提放货物的对牌,这种对牌制作精细,量虽然不算大,利润却极好。
“月末的时候,又接了王府别业一桩生意,一个月两趟,往别业送海外来的香烛。”
李小囡看着李文梁,没说话。
“这两桩生意,都跟皮蛋行的生意一样,有缘而来。”顿了顿,李文梁接着道:“一家一族,就是这样共气连枝。”
“大阿姐知道吗?你要告诉大阿姐吗?”李小囡沉默片刻,问道。
“你看呢?”李文梁问了句。
“让我想想。”李小囡叹了口气。
这事儿要是告诉大阿姐,大阿姐肯定担心她,不告诉大阿姐吧,大阿姐总觉得占了大堂叔他们家那么多便宜,心里不安。
这事儿,得让大阿姐知道,可她得想好怎么讲。
? ?好吧明天还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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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4章 一只懒妮子
第74章一只懒妮子
李小囡关了院门,回到正屋。
李玉珠扫了眼李小囡,咣咣咣的织布声一丝没停,李银珠不捻棉条了,紧紧抿着嘴唇看着李小囡。
李金珠专心的纺着线,好像没看到李小囡进来。
“大堂叔讲他家铺子接了往王府别业送香烛的生意。”李小囡挨着李玉珠坐下。
她喜欢看二阿姐织布。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起停手,看向李小囡。
“怎么接的?”李金珠眉头皱起。
“大堂叔说要谢谢咱们。
“我觉得吧,肯定是大堂叔往别业送皮蛋的时候,变着法儿问人家用不用香烛什么的,就接到了生意。
“大堂叔比尹嫂子还会做生意呢,这是尹嫂子讲的。
“尹嫂子就够厉害了,大前天,尹嫂子做的那桩生意,我一点儿都没想到。”李小囡伸头看向李金珠。
李玉珠和李银珠也看向李金珠。
李金珠笑起来,“大前天有一对母女,都穿着绸子,一进门就挑剔,嫌咱们铺子里不干净不整齐。
“正好阿囡送饭过去,尹嫂子就问阿囡,昨天听她家大宝说的那个笑话儿到底怎么回事,说她家大宝笑得透不过气,她没听清楚。
“阿囡就讲,她哥哥跟洪二哥去赴宴,端上来一碟子皮蛋,用了水晶碟子,主家得意的不得了,指着皮蛋说这是睿亲王府出来的方子,说世子爷爱吃得很,还说这皮蛋难买的不得了。
“阿囡讲她洪二哥心直口快,当时就指着她哥哥叫起来了,说王府的皮蛋都是你们家送过去的,你们家皮蛋这么抢手你怎么不讲一声?说你得给我留一百个过年。
“那对母女听完笑话儿就放下定钱,定了两百只皮蛋,三百只咸蛋,还说吃好了再来定。”
“真有这事儿?”李玉珠看向李小囡,惊讶笑问。
“真真切切!那天府学里去了十几个人呢,都跟着起哄让哥哥送皮蛋。
“散了席出来,哥哥就揪着洪二哥不松手,说这事是洪二哥挑起来的,让洪二哥去跟大阿姐讲。洪二哥不敢去,只好拿自己的私房钱,让他那个小厮去买皮蛋送给同窗,买皮蛋也是趁大阿姐不在的时候,从尹嫂子手里买的。”李小囡看着李银珠,笑眯眯道。
“怪不得,尹嫂子昨天看到银珠笑个不停。”李金珠笑起来,抬手拍了拍李银珠。
“真败家!”李银珠拧着眉。
“咱们家赚了好些铜钿。”李小囡笑眯眯道。
“你这个死妮子!”李玉珠在李小囡头上轻拍了下。
李金珠叹了口气,“从银珠订了亲,我就发愁,银珠出嫁之后,家里怎么办?这俩小的怎么办?”
李玉珠也拧起眉。
李小囡缩起脖子,一声不响。
上一回大阿姐这么讲的时候,她说典个人回来用,被大阿姐二阿姐一替一句教训了大半天。
李银珠也缩着脖子一声不响。
上一回她说洪家离得不远,洪二去府学一走就是一天,她可以白天回来做家务做饭,也被大阿姐二阿姐联手教训了。
“到时候再说吧。”李玉珠看了眼李小囡。
这事儿她跟大阿姐商量过好些回了,阿囡该学着做饭做家务了,可她俩都觉得让阿囡学做家务这事实在太难了。
………………………………
府学从腊月开始放假,直到正月底。
府学放假隔天,李金珠就让李学栋和李小囡搭上洪振业的车马,赶回昆山县。
打发走李学栋和李小囡两人,李银珠就能腾出手去皮蛋行帮忙了。
李学栋和洪振业骑马,一路上勒着马走一阵,再放开缰绳跑一阵,李小囡坐车,跟着他们快一阵慢一阵。
一大清早启程,傍晚前后到了李家集,
李文华身边放着辆独轮车,早就伸长脖子等在镇子外,看到一行五六匹马一辆大车过来,急忙迎上去。
“秀才公长个儿了!洪二爷……”
李文华招呼了一半,卡住了,洪二和银珠已经定好了亲,现在洪二是晚辈,他是长辈,再称洪二爷可不合适!
李文华赶紧改口,“洪二哥儿气色好得很!”
“三堂叔好!”洪振业已经跳下马,规规矩矩的见礼,“天色不早,我就不进去了,过两天再来给堂翁翁和三堂叔请安。”
“二哥儿客气了,天色是不早了,离县城还有一大段路呢,赶紧回吧,路上小心!”李文华热情无比的催洪振业赶紧走。
车夫将一个中等大小的箱子,两个小包袱放到独轮车上。
李小囡站在李学栋旁边,看着李文华踮着脚伸长脖子,冲洪振业挥着手,一直挥到看不见了,才转回身,示意李学栋,“骑马累人,你坐上去,我推着你回家。”
“我不累,阿囡坐车吧。”李学栋急忙摆手。
“我也不累,我一直坐在车上,正想走走。”在李文华开口前,李小囡抢先道。
“咱们赶紧回吧,家里从昨天就忙上了,今天晚上咱们自家家宴接风,明天是盛字房给你接风,这事儿大伯说他跟你讲,咱们赶紧走。”李文华推起独轮车。
李学栋跟着李文华,李小囡跟着李学栋,一路紧走,进了李家集,直奔堂翁翁李士宽家。
李士宽背着手站在门口,看到连走带跑的李学栋和一路小跑的李小囡,露出笑容,缓步下了台阶,指着李文华笑道:“你就不能慢点儿?你看看,阿囡都快跟不上了!阿囡别急,慢点儿走。”
李文华立刻放慢脚步,回头斜了李小囡一眼。
他看到这个好吃懒做的小妮儿就来气儿!
“三堂叔讲有家宴,得赶紧。”李小囡和李士宽扬声笑道。
李士宽失笑出声。
阿囡这小妮儿心眼多得很,这是故意挤兑她三堂叔贪嘴呢。
“你三堂叔最馋你太婆做的梅菜扣肉,怕晚了就没了。”李士宽顺着李小囡的话意笑道。
“不是不是!我哪能那样!天快黑了!”李文华急忙解释。
“翁翁。”李学栋长揖见礼。
“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咱们进去讲话。”李士宽一只手推在李学栋后背,一只手按在李小囡头上,带着两人进了院门。
(本章完)
第75章 底儿
第75章底儿
“大哥哥,阿囡姐!”
李文梁的儿子阿壮和李文华的儿子阿强一前一后从厨房冲出来,先跟李学栋和李小囡打招呼。
“回来啦,先洗洗脸喝口茶,这就好了!”李士宽老伴儿老唐婶子从厨房伸头出来,笑着招呼。
“今天没外人,就咱们一家人吃顿饭。”李士宽推着李学栋和李小囡进了堂屋。
李士宽大儿子李文梁在平江城忙得团团转,媳妇郭大嫂子和女儿艾叶,以及二儿子一家都在临海镇忙铺子里的生意,这会儿,家里只有李士宽老两口和小孙子阿壮,以及侄子李文华一家四口。
李文华放好独轮车,跟进堂屋,见李小囡挨着李学栋坐的稳稳当当,气的咽了口口水。
唉,这小妮儿被她哥她姐惯坏了!
李文华媳妇范嫂子在前,女儿翠叶在后,一人端了两只碟子放到桌子上。
“翠叶说你喜欢吃条头糕,这是你太婆特意给你做的,尝尝你太婆的手艺。”李士宽欠身,将条头糕递给李小囡。
“翠叶说太婆做的条头糕是最好吃的条头糕。”李小囡接过碟子,伸手拉住翠叶,将碟子递过去,“你吃过没有?”
“吃过了,一出锅就吃了。”翠叶抿着嘴笑,挣开李小囡的手,连走带跑出去了。
她特别特别喜欢阿囡姐。
“翠叶比你小一岁呢!”李文华点着翠叶的背影,瞪着李小囡,话里有话的说了句。
“一岁两个月。”李小囡笑眯眯接了句,挟起条糕,咬了一口,将碟子举向李文华,“三堂叔喜欢吃条头糕吗?
“三堂叔嫌我懒,又馋又懒。”李小囡看向李士宽笑道。
李学栋正拎着茶壶,给李士宽添了茶,又给李小囡添茶。
李文华指着茶壶,瞪眼道:“我说错你了?你看看!你哥哥给你倒茶,你看你懒的!”
李士宽哈哈笑起来,看向李学栋道:“你大堂叔上趟回来,跟我讲闲话,说你大阿姐二阿姐早出晚归忙皮蛋行的生意,等你三阿姐出嫁了,谁给你们两个做饭洗衣裳?把你大堂叔愁坏了。”
“阿囡不能洗衣裳做饭?她都多大了!”李文华点着李小囡。
他大伯也惯着这小妮儿,他看出来了,可他实在忍不住,他最烦好吃懒做的人!
“你大堂叔走后,我就想着这事儿。”李士宽没理李文华,只看着李小囡和李学栋说话。“满字房有位姑奶奶,也是学字辈的,嫁过去十年没开怀,前年年中,婆家把她送了回来,那会儿她阿娘还在,去年年初,她阿娘走了,唉。”
李士宽叹了口气。
“她干净利落,眼里有活,很会做饭菜,我想着,不如让她过去平江城,给你们打理打理家务。”
“这样的事体大阿姐只跟二阿姐商量,我说不上话。”李小囡老老实实说了句。
李学栋赶紧点头,他还不如阿囡呢,家里的事体,几乎没有他能插上话的。
“等你大阿姐回来,咱们再商量。”李士宽笑道。
李文华气的哼了一声。
唉,哪有这么惯孩子的?他大伯这是想干什么?
范嫂子和翠叶一趟接一趟,摆了满满一桌子,一家大小围着圆桌坐下,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饭后,李士宽打发走李文华,和李学栋、李小囡喝着茶说话。
“明天中午,是丰盛两房一起给你接风。”
李士宽落低声音,直入正题。
“八月初那桩案子,李文才枷号十天抬回来,隔天,李文纲就带了几个人到小李庄,把李文才打得死去活来。”
李学栋眼睛瞪大了,“不是议过,让三堂伯跪祠堂么?”
“嗯,那是族里的议定,李文纲讲:这一顿打是他们丰盛两房教训不肖子弟,各房头教训自家子弟,族里不好说话。”
李小囡双手捧着茶杯,沉默听着。
“李文才熬了三四天就伸腿走了。丰盛两房没让李文才进祖坟。”
李士宽的话顿住,看看脸色微白的李学栋,再看看垂眼看着茶杯的李小囡,含糊道:“李文才大儿子一家卖了地,投奔他媳妇的舅舅去了,老二一家也走了,老三媳妇回了娘家。
“李文才大哥李文喜一直病着,上个月,李文纲也病倒了,我就去看了一趟。
“丰盛两房人丁兴旺,树大有枯枝,可不能因为枯枝,就连树都不要了,我就跟李文纲讲,等你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
李士宽的话顿住,看向李学栋,李学栋迎上李士宽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李小囡。
李小囡迎上李学栋的目光,冲李士宽抬了抬下巴,“这事儿咱们都不懂,得听堂翁翁的。”
李士宽笑起来,“丰盛两房子弟都不差,就是当家人没挑好,我冷眼瞧了这大半年,丰字房的李文庆,和盛字房的李文安,人品好也聪明,明天的接风宴上,秀才公多跟他俩说说话儿,好好看看。”
“我懂了,翁翁放心。”李学栋急忙点头。
这小半年的历练和洪振业的耳提面命,他已经能够准确的领悟到堂翁翁这话的含义:明天的接风宴上,他要用力抬举李文庆和李文安,给两人接管丰盛两房扬威造势。
“明天的接风宴?”李士宽看向李小囡。
“我不去。”李小囡急忙摇头。
李士宽笑着点头。
隔天上午,李学栋跟着李士宽拜见族中几位辈份高年纪大的老人瑞,老唐婶子带着李小囡和翠叶去了离祠堂不远的那座宅子,指挥着范嫂子和族中几个利落媳妇,打扫收拾。
到傍晚,宅子里外收拾得干净整齐,色色齐全,李小囡和翠叶说着话儿,正从新家往李士宽家回去,远处,十几匹马直冲进了镇子。
冲在最前的一匹马被勒得扬起前蹄,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这位大哥,请问……”
“阿武!”李小囡立刻扬着胳膊大叫。
“多谢大哥!”
阿武抛下一句,跳下马,几步冲到李小囡面前。
“你是来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李小囡上上下下打量着阿武。
“先到了采莲巷,又到你家铺子里,你三阿姐说你回来了。”阿武双手叉腰,一脸笑。
王雨亭将两匹马交给一起跟过来的兄弟,让他们到镇外等着,几步过来,接话笑道:“我们往平江城送货,就过去了一趟。上回走的时候太匆忙,没跟你打个招呼。”
“我知道你们走了,这是我堂妹,翠叶。”李小囡拉出躲在她背后的翠叶,介绍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走了?你去码头找我们了?”阿武奇怪道。
“没去码头,我还知道你们去了哪儿呢,还有……”李小囡拖着尾音,突然转了个弯,“真羡慕你!”
“羡慕我?”阿武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了眼。
“不是羡慕你,是羡慕你有个媳妇。”李小囡抬手拍了拍王雨亭。
翠叶噗的笑出来。
王雨亭眨着眼,拉了把李小囡,“你过来。”
将李小囡拉出两三步,王雨亭和李小囡咬着耳朵问道:“世子爷跟你说的?都说了?”
“没都说吧,就说了一点点。”
王雨亭松了口气,捋了把胸口,“那就好。”
“她是姓武吧?武翩跹?”
王雨亭一口气还没落定,猛的抽上来,噎的直伸脖子。
她都知道武翩跹了,底儿都说没了,还一点点?
“我说肯定是姑娘替我们说了话,阿武还说不可能。”王雨亭用力揉了揉脸。
“我没说话,他说阿武功夫好。”李小囡笑道。
“多谢姑娘,以后还请姑娘多照应,阿武不容易。”王雨亭看了眼阿武。
“只要我能!”李小囡严肃郑重,“我喜欢你们俩!”
王雨亭扬眉看着李小囡,片刻,失笑出声。
(本章完)
第76章 过年
第76章过年
祭灶前一天晚上,越阳皮蛋行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庆贺宴,从大东家李金珠手里领了厚厚的花红,关了作坊铺子,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隔天,李文梁和李金珠姐妹三人一起回到李家集,李金珠姐弟五个先去给爹娘上了坟,接着就忙得马不停蹄。
整个李氏一族都忙得团团转。
年里年外,县里几场要紧的祈福祭祀,往年和李家无关,今年可就不能少了李家了,这些祈福祭祀可是大事。
正月里的灯节,也要添上李家的灯棚,最好再有支舞狮队什么的。
昆山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是亲戚就是朋友,正月里各家轮着请年酒,从前这事跟李家无关,今年,李家要到各家吃年酒,也要请一轮年酒了。
黄县尊还要办两场文会,请李学栋到县学讲一回课。
李家还有两家要紧的姻亲:洪家和高村集高先生家。年前要送节礼,年后要拜年吃年酒。
……
李氏族里上上下下,被李士宽和几位族老指挥着,忙得团团转。
李学栋这位李氏族里的脸面兼族长,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被叫出去,半夜才回家,人都累瘦了。
李金珠姐妹要应付年后一堆的拜年,从李士宽那里拿回厚厚一摞各家人口家史,李金珠直接塞给了李小囡,她和玉珠、银珠要忙的事太多,这本厚册子让阿囡记住就行了,到时候由她提点。
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往年搭在祠堂里面的小戏台,挪到了祠堂对面,从平江城请来的棚匠搭出了明二层暗三层的大戏台,请来了有名的伍家班。
新组建的李氏舞狮队应邻近的两家大姓邀请,要在大年三十夜里先游走一趟,切磋一回。
积聚了一个腊月的热闹喜气,到大年三十那一天,从早上起,零星的鞭炮声打破了屏着的喜气,肉香酒香,呛鼻的炮药味儿,孩童的喊叫声,混合成一股子浓烈的热闹喜气,笼罩着整个李家集和李氏族人。
李家姐弟五个的年夜饭不怎么丰盛,从李金珠到李银珠,实在忙得顾不上了。
刚吃了几口,随着几声清脆兴奋的’阿囡姐姐’,翠叶直冲进来。
“你们还没吃完哪,那我等等。”翠叶一身新衣,兴奋的脸颊红扑扑的。
“坐这里。你们吃好了?这么早。”李小囡示意翠叶自己拿椅子坐过来。
“我吃好了,他们还在吃呢,堂翁翁要喝酒,他们吃得慢。”翠叶伸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菜。
“咦,你们吃年夜饭也能吃好一个走一个?”李银珠惊讶了。
她最近在学规矩学礼数。
“不能!我跟阿娘讲我和阿囡姐姐讲好的,早点儿出去玩儿,阿爹冲我瞪眼,堂翁翁就说去吧去吧!”翠叶一脸笑。
阿囡姐姐在家这一个月,她的小日子过得愉快极了。
她真喜欢她阿囡姐姐啊!
“你现在就把新衣服穿上了?”李玉珠伸手摸了下翠叶身上的石榴红细布棉袄。
“我今年做了四身新衣裳!阿娘说这是过年的新衣裳,还有三身是拜年的新衣裳,那三身都是绸子的!”翠叶兴奋的眼睛亮闪闪。
“你怎么没把艾叶叫过来?”李小囡吃完了一只春卷,看向翠叶问道。
“她要帮太婆包利市封,明天一早还要帮太婆发利市封,出不来。
“她说今年要包好多压岁钱和利市封,说是利市封有薄有厚,包的时候不能错了,发的时候也不能错了。
“每年的压岁钱,太婆给一个小银角子,堂翁翁再给一个银角子,都被阿娘拿走了,说攒着给我当嫁妆。”
翠叶对被拿走压岁钱这件事无动于衷,她从来没有过零花钱,也从来没花钱买过东西。
李小囡悄悄瞄了眼大阿姐。
明天她是不是也能拿到两个银角子?
要是拿到了,她就跟翠叶去县城,把两个银角子一口气全花光。
从到这儿,快两年了,她从来没有过一文钱,更没花过一文钱!
李家集到县城走过去就一个时辰,她跟翠叶已经去过两回了。
锣鼓声突然响起,翠叶一窜而起,“阿囡姐姐你快点儿!这是咱们家的舞狮!可好看了!”
“嗯嗯,好了好了!”李小囡将半只蛋饺塞进嘴里,冲李金珠挥了挥手,站起来,和翠叶一起往外跑。
“这俩妮子玩疯了!”李玉珠刚蹙起眉,又笑起来。
“二阿姐放心!我去看着她俩!”李银珠交待了句,不等李金珠说话,已经跑出去了。
“你要是吃好了,也去看热闹吧。”李金珠轻拍了下李学栋。
李学栋正伸长脖子往外看,赶紧点头,“好了好了,我去啦!”
“咱们也收拾收拾,去看看。”李玉珠笑道。
李金珠也笑起来,站起来,和李玉珠一起,粗粗收拾了,赶出去看热闹。
李银珠追上李小囡和翠叶,挤在人群里看舞狮子的热闹。
三家舞狮子队先在李家祠堂门口尽情卖弄,再沿着主街翻滚跳跃,到几位族老家门口恭贺讨赏,队伍出了李家集,一路上锣鼓喧天去下一个镇子。
李小囡三人没敢跟过去,再说,大戏就要开始了,舞狮子就那些几个招式,还是大戏好看!
这一夜快的就像一眨眼。
天刚放亮,李银珠拽着李小囡赶紧回家换新衣裳。
李银珠那身新衣裳的料子是在她们皮蛋铺子隔壁再隔壁的细布店里买的,这可是她头一回拿铜钿买细布做衣裳!
李银珠挑了足足两天才选定了颜色,自己没敢裁,是尹嫂子找人帮她裁的,做好的时候她试过一回,好看极了!
李小囡的新衣裳是李士宽老伴老唐婶子给她做的,石榴红半长大袄,葱绿裙子,大红大绿搭一起,十分的喜庆好看。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人一身家织布新袄新裙。
至于李学栋,他要应酬一个正月,他的衣裳是大堂叔李文梁从平江城买了带回来的。
李银珠、李小囡换好新衣裳,再到翠叶家。翠叶她阿娘没等翠叶说完,就把她推出去了。
那三身绸子衣裳是出门做客穿的,这会儿又不出门做客,换什么换!
翠叶的难过在吃头一个鲜肉汤团时就烟消云散了,今年的鲜肉汤团实在太好吃了!
三个人在翠叶家吃了大年初一的鲜肉汤团,直奔李士宽家。
李士宽和老唐婶子已经换了一身喜庆的新衣裳,坐在院子里,接受晚辈们的鞠躬拜年。
李小囡握着两只大红的印花细布小荷包,出了院门,迫不及待的抽开。
李士宽给的那只荷包里是一只不算小的赤金长生果,老唐婶子给的那只荷包里是一只赤金小虎,是她的属相。
李银珠也是一只赤金长生果,一只小金猪。
李小囡托着赤金长生果和赤金虎,差点哭出来。
她敢把银角子花了,她不敢花金子啊!
(本章完)
第77章 拜年
第77章拜年
新年头一天大清早,李小囡垂头丧气,打着呵欠回家睡觉。
一觉睡醒出来,大阿姐和二阿姐坐在堂屋,一个拿着长柄铲子拨弄着炭盆,一个捧着杯茶,正说着什么。
李小囡连眨了几下眼。
这可是她头一回看到大阿姐和二阿姐没有织布纺线做针线,手里没做活,就那么干坐着说话!
“你睡醒啦,饿不饿?”李玉珠看到李小囡,放下铲子。
“不饿。”李小囡几步进了堂屋,倒了杯茶,坐到李玉珠旁边,“你们说什么呢?”
李金珠脸色有点儿阴沉,看着李小囡问道:“三堂伯家的事儿,你听说没有?”
“三堂伯死了,没让他进族里坟地?”李小囡问了句。
“不光这个。他们要把三伯娘休回娘家,说她不贤,三伯娘吊死在三堂伯棺木前,大堂哥他们都被逼走了,说是不许他们再回来。”李玉珠低低道。
李小囡见大阿姐神情阴郁,低低嗯了一声,没敢多说话。
“你大阿姐难过得很,你劝劝你大阿姐。”李玉珠见李小囡不说话,叹气道。
“大阿姐是觉得三堂伯一家太惨了吗?还是觉得族里太过份了?”李小囡先问了句。
“他们这样对三堂伯一家,跟当初三堂伯一家对咱们,有多大分别?”李金珠拧着眉。
“咱们从来没想过要害谁,三堂伯这是害人不成反害已。”李玉珠接了句。
“三堂伯有错,该打打该罚罚,可把人家一家人往死路上逼,这就太过了,我就是觉得太过了!”李金珠心头一阵烦乱。
她说不过玉珠,可她总觉得,这样不对,这样太过份了。
“咱们家当时被三堂伯欺负的那么惨,是因为族里不但不主持公道,还站在三堂伯那边,帮着三堂伯欺负咱们。
“现在咱们得势了,他们就站到咱们这边,下死手对付三堂伯一家。
“族里没站在公道的位置上,而是谁得势就帮着谁,往死里欺负不得势的那一方。”李小囡想了想,总结道。
“阿囡这话说得对!”李玉珠立刻赞成。
“就是这样!审案子那天,黄县尊说得明明白白,大错在族里,小错在三堂伯,可族里那些人觉得他们错了吗?我没觉得他们觉得自己错了,他们把错儿全归到三堂伯身上,往死里整治三堂伯一家,这不对。”李金珠心里的混沌困顿一下子清朗多了。
“大阿姐打算怎么办?”李小囡托腮看着大阿姐。
“我没打算怎么办,三堂伯一家,已经死的死走的走,还能怎么样呢?就是有点儿生气,难过,憋闷得慌。”李金珠一声长叹。
“我刚刚跟你大阿姐讲闲话,担心他们做这些事,要打着你哥哥的旗号,说是你哥哥的意思,是咱们让他们那么做的。”李玉珠落低声音。
“咱们长年不在家,我和你二阿姐担心他们借着你哥哥的名头,做出别的坏事儿。”李金珠紧拧着眉。
“哥哥这个族长,不能什么都不管。”李小囡蹙着眉,想了想道。
“你哥哥哪有空儿?再说,你哥哥一点心眼都没有。”李玉珠叹气。
“大阿姐替哥哥管事儿吧。”李小囡看着李金珠。
“族里的事体,哪有女人讲话的份儿!”李金珠白了李小囡一眼。
“大阿姐是替哥哥管事儿,大阿姐讲话,就是哥哥讲话,不能算女人讲话。”李小囡饶口令一般道。
“这歪理,还挺有理儿。”李玉珠失笑,随即表示赞同。
“族里能跟你论这个歪理儿?”李金珠横了李小囡一眼。
“试试呗。下一回他们叫哥哥过去商量事儿,大阿姐就跟过去,哥哥不讲话,大阿姐讲,看看他们怎么办。”李小囡一脸笑的建议道。
李金珠看向李玉珠。
“试一回看看。”李玉珠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丝丝似有似无的兴奋。
………………………………
照年前就议定的,初三那天,洪振业到李家集拜年,再和李学栋一起,到高村集高家拜年。
辰末前后,洪家一行人就到了。
因为李家长姐当家,陪同洪振业过来的,是洪振业堂兄洪振山夫妻两个,带了一车礼物。
洪家一行人先到了李家新宅子,再由李学栋和李金珠陪着,去李士宽家拜了年出来,李文梁一身新衣,带着礼物,和李学栋、李金珠,以及跟上前凑热闹的李小囡,启程前往高村集。
一行十几个人,十来匹马,三四辆大车,热闹光鲜,一进高村集,就是全镇瞩目,看热闹的孩子和闲人一路跟到高家学堂门口,看着高先生和高师娘把人迎进去了,还踮着脚尖等着再看一眼秀才公。
李小囡跟在一大群人后面,熟门熟路拐进厨房。
正在厨房忙得一头热汗的老黄妈拧头看到李小囡,顿时笑得一脸像花儿开放,“我就知道你得来!刚蒸出来的米糕。
老黄妈端了一碟子米糕塞到李小囡手里。
李小囡拿起块米糕咬了一口,和老黄妈笑道:”我哥哥要给先生家做女婿了。”
“我跟你讲,这事儿我可真是一点儿也没想到!”
老黄妈感慨万分的拍了一个响亮巴掌。
“你哥哥那时候又瘦又小,寒寒瑟瑟,话都说不清楚,他跟我们枝姐儿,那简直!啧!”老黄妈啧啧连声。
当年的李学栋跟她家枝姐儿那可是一个地一个天!
“这人的命吧,谁能想到你哥哥成了秀才公!”老黄妈再拍了一个响亮巴掌。“刚刚那个宝蓝长衫是你哥哥吧?啧!我都没敢认,多气派多贵气!我家枝姐儿就是福气好。”
“是我哥哥福气好。”李小囡吃完一块糕,再拿一块。
“你哥哥可不得了!大贵人呢!你也有福气了。”老黄妈在李小囡额头上点了下,“从你哥哥去杭城考试,你就没再来过,我和你枝姐都想你了!”
“枝姐呢?”李小囡吃完了两块糕,将碟子放到灶台上。
“在那边厢房,你去找她说话儿,厨房灰多,你这一身新衣裳可别蹭脏了。”老黄妈推了把李小囡,示意她去找枝姐儿说话。
(本章完)
顾砚:两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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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枝姐儿
第78章枝姐儿
李小囡离厢房门口还差一步,厢房门就拉开了。
李小囡紧一步进了厢房,看着脸儿红扑扑的枝姐儿,往后退了半步,仔细打量她。
枝姐儿平时的衣着都非常素净,这会儿穿着件松花色丝绵小薄袄,一条桃红细布裙子,外面压了件绯红丝绵长袄,衬着红扑扑的脸色,娇艳的像一朵半开的芍药花儿。
“你看什么?我到这屋是来织布的。”枝姐儿强行解释道。
李小囡喔了一声,站到窗户前,从窗户缝往外看了看。
“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们。”枝姐儿见李小囡往窗外看,脸儿更红了。
“我哥哥长个儿了,我也长个儿了。”李小囡将窗户支高了些。
“也没长多少。”枝姐儿坐到织机前。
“我哥哥可高兴了,三阿姐说他都高兴傻了。”李小囡挨着枝姐儿坐下。
枝姐儿垂着眼理着手里的飞梭,没答话。
“咦,你换织布机啦。”李小囡伸长脖子,看着长长的织机。
“这是六综提花机。”枝姐儿立刻放下飞梭,站起来给李小囡介绍,“这六个是花综片,这是地综片,我刚开始织,织得可慢了。”
“真好看,这是什么花纹?”李小囡仔细看着卷轴前的一段提花细布。
“这才六综,织不出什么的,就是并蒂什么的。”枝姐儿的话含糊极了。
李小囡一听就明白了,并蒂么,枝姐儿这是织嫁妆呢。
李小囡围着新织机又走了一圈,“这个织起来很难吧,这么多踏板,踩错了怎么办?”
“不会错,这个是提地综的,这些是提花综的,花综都是排好的,你看,就这样,踩两下地综板,接着就挨个踩花综板,踩两遍花综板,接着踩一下地综板,再踩两遍花综,挺简单的。”
枝姐儿坐下来,给李小囡演示。
细细的线飞过去穿过来,李小囡看着枝姐儿踩了十几下踏板,匹布好像一点儿也没见长。
“这线太细了,一天能织多少?”李小囡仔细看着细细的棉线。
“帮我牵线上机的周嫂子三天就能织一匹,我不行,这么点儿织了快十天了,前面总是织坏,最近快一些了。你看,这是织坏的。”
枝姐儿从旁边线架上拿了一块布,递给李小囡。
李小囡摸了摸那块布,再抖开看了看,这布特别的细密柔软。
李小囡摸摸自己的裙子,再摸摸枝姐儿那块布。
枝姐儿笑出来,“我这个是从扬州买的扬寺线,绞了一根丝线在里头,你这个就是细棉布。”
“那很贵吧?”李小囡仔细看织机上的那些线,果然有丝丝隐隐的丝绸光泽。
“也没贵多少。”枝姐儿抿着嘴儿笑。
“姐姐织的这个,准备做什么用?”李小囡摸了摸卷轴上的细布。
这布本白底色,灰绿提花,素净雅致。
“做什么都行,被子啦,衬里的衣裳啦,做帘子也行,不做什么,我就是织着玩儿的。”枝姐儿努力要显得很自然。
“你肯定越织越快,跟那个周嫂子差不多快,三天一匹,也不能天天织布,一个月算五匹吧,五匹多了,算三匹吧,那一年就能有四十匹布,两年……”
“你瞎算什么呢!”枝姐儿脸儿又红起来,打断了李小囡的算计。
李小囡斜瞥着她,没说话。
枝姐儿呆了呆,哎了一声,脸儿更红了。
“我们家开了间皮蛋行,你听说了吧?”李小囡岔开了话题。
枝姐儿垂着眼嗯了一声。
“生意特别好,挺赚钱的,年前盘点,我们分到了七十六两银,尹嫂子分到了五十一两,我们跟尹嫂子四六占股。”李小囡挨着枝姐儿,闲闲的讲起了闲话。
“不过吧,去年就是帐面上分一分,我们跟尹嫂子都是一个铜钿也没拿到,因为这些钱早就支出去了,新添一间作坊,新招了好些人,还有什么什么的,反正花钱的地方特别多。
“大阿姐讲,今年挣的钱就能拿到手了,大阿姐和二阿姐算帐,说今年的生意要是还能像去年那样好,今年明年挣的钱,就够买一座正正经经的两进大宅子了。
“大阿姐讲,到时候,高先生和师娘住正院,你们住前院,二阿姐讲,最好有个小园子,种种菜什么的。”
“那你们呢?”枝姐儿凝神听着,问了句。
“我们现在这座宅子给了五年的赁钱呢,要是提前退赁,要扣一半的赁钱,大阿姐肯定舍不得,我们肯定得住满五年。”李小囡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枝姐儿想笑又忍住了,“听人讲,你大阿姐可会过日子了。”
“嗯!”李小囡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往枝姐儿身边靠近些,压低声音道:“有一回,大阿姐跟二阿姐讲:你看这铜钿这么大,要是能掰开就好了。”
枝姐儿噗笑出声。
“我哥哥长高了不少,以前跟我一样高,现在比我高出一个头了,我觉得他比从前好看了。”李小囡接着闲话。
“嗯。”枝姐儿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听说今年县城的灯会特别热闹,我们家也搭了灯棚,我们还有支舞狮队呢,舞得挺好看的,你去不去看?”李小囡看着枝姐儿。
“嗯!”枝姐儿抿着笑意。
“你有伴儿吗?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有我,三阿姐,艾叶姐姐,还有翠叶,咱们不跟大阿姐二阿姐一起。”李小囡邀请道。
“好。”枝姐儿脸儿又红起来。
高家这顿拜年酒分成内外两桌,热热闹闹吃了饭,李小囡跟在李金珠身后,喜笑颜开的别了高先生一家,爬到车上。
车子动起来,李金珠冲李小囡伸出手,“拿来我瞧瞧。”
“没有铜钿压不住岁!”李小囡紧攥着那只小小的利市袋。
“要是铜钿就给你压岁。”李金珠在李小囡手上拍了一下。
李小囡依依不舍的舒开拳头,看着李金珠拎起利市袋,拉开,倒出一只小银锞子,掂了掂,装进了荷包里。
“这个留着玩儿吧。”李金珠将绣花利市袋拍到李小囡手里。
(本章完)
第79章 挤进祠堂
第79章挤进祠堂
李学栋马不停蹄,一直忙到初九,才算有了半天闲空。
刚吃好早饭,李士宽就打发孙子阿壮喊李学栋到祠堂议事。
李小囡看向李金珠,李玉珠也看着李金珠。
李金珠紧紧抿着嘴,看看李玉珠,再看看李小囡,垂下眼,片刻,呼的站了起来。
“我跟大阿姐一起。”李小囡一步冲前,紧挨在大阿姐身后。
李银珠和李学栋莫名其妙的看着三人。
“我跟你一起去听听。”李金珠看向李学栋。
“好!”李学栋下意识的答了一声。
李金珠跟在李学栋后面,李小囡紧跟着李金珠,往祠堂过去。
“出事体了?”李银珠挨到二阿姐身边,提着心问道。
“没出事,学栋是族长,大阿姐怕他被人家推出去当枪使。”李玉珠压低声音答了句。
李银珠呆了片刻,慢慢噢了一声。
二阿姐既然这么讲,那肯定是出过事体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嗯,等阿囡回来问问。
李士宽和几位族老已经到了,见李金珠和李小囡一前一后跟着李学栋进来,都怔住了。
“秀才公定亲过礼的事体,确实得他大阿姐拿个主意。”李士宽反应最快。
今天要议的几件事,最要紧的一件就是他们秀才公定亲的事,确实得请这位大阿姐过来商量,他疏忽了。
李小囡极有眼力的拖了两把小竹椅过来。
李金珠坐得稍外一些,李小囡坐在李金珠侧后,托着腮听话。
几个族老看一眼李小囡,再看一眼,又看一眼。
李金珠作为秀才公家的当家人,过来听听秀才公定亲的事体,这很应该,这小妮子跟过来干什么?
李小囡托着腮,对族老们一眼接一眼的不满视而不见。
李士宽目不斜视,仿佛既没看见李小囡,也没看见几位族老的不满。
以打杂身份参与族老议事的李文梁,搬了张小茶几过来,放到李金珠和李小囡中间,又倒了两杯茶放过去。
李士宽看着李文梁倒好茶,看向李学栋笑道:“先议和高家订亲的事体?”
“好。”李学栋点头。
他这心里七上八下。
大阿姐跟过来这事,他觉得有些不一般,过来的路上,他问了一句,大阿姐只嗯了一声。
“你说说吧。”李士宽示意大儿子李文梁。
李学栋和高家的亲事全部由李文梁经手打理。
李文梁先说合过了八字,大吉大利,接着说了黄县尊是媒人,再接着就是高家姑娘的嫁妆,李金珠买宅子的打算,一口气说完,看向诸族老笑道:“……眼下要议的,就是咱们秀才公定亲这桩事体上人手的事儿,还有就是银珠出嫁的人手,特别是银珠出嫁,正好赶上农忙,要动用的人手不少,族里要不要贴补些铜钿,一人贴补多少,怎么贴补。”
“秀才公定亲这聘礼,还有银珠的嫁妆,秀才公家里都能应付?”一个族老看向李学栋道。
“秀才公家里的皮蛋铺子生意极好,银珠的聘礼和嫁妆,已经和洪家议定了,秀才公成亲还早,聘礼的事到明年后年再议最好。”李文梁微微欠身,含糊却又明白的回答了族老的问话。
“族里有的是年青伢子,贴补的事体也都有先例,照规矩就行。”另一个族老笑道。
“那就这么议定了?”李士宽从李学栋看向李金珠。
李学栋看着李金珠,见李金珠点头,跟着点头。
“那这事就议定了。”李士宽再看了眼李金珠。
李金珠稳稳当当坐着,一动没动,李小囡托着腮,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士宽。
李士宽心头微动,没有停顿的接着道:“接着议第二件事,咱们李家的族学,怎么修,怎么请先生,大家议议。”
“你阿姐还有什么事体?”一个族老看着李学栋,不客气的问道。
李学栋看向李金珠。
“学栋年纪小,从小一心一意念书,考上秀才之后才开始学着处人处事,我和他二阿姐怕他不懂事,这才跟过来听听,免得他误了族里的大事。”李金珠后背笔直,清清晰晰说道。
几个族老一起拧起眉,看向李士宽。
李士宽脸上的笑容和气无比,“也是这个理儿,秀才公大阿姐想得周到。咱们接着议吧。
“咱们这族学,要么,咱们自己一家一姓新修新起,要么,和邻近大姓合办,大家先议议,是独办,还是合办。”
“咱们族里子弟不少,又有秀才公,合到别人家那就太亏了!”一个族老皱眉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眼光要放长远,还是咱们自己新修新起的好。”另一个族老表示赞成。
“我也是这个意思。”再一个族老立刻附和。
其它几位族老有的一脸干笑,有的拧头看别的地方,有的垂头,都不说话。
“大家看呢?”李士宽笑容依旧,“你们几个?嗯,既然都赞同,那就……”
“等一等,咱们族里有多少子弟?新修是怎么修?得多少钱?钱怎么出?”李金珠喉咙微紧,语速极快的一连串问道。
所有的族老都拧起眉瞪向李金珠。
“大阿姐说得是,我也想问问,咱们族里有多少子弟?新修怎么修?”李学栋下意识的往大阿姐身前挡了挡。
“这!”一个族老手指点着李学栋,瞪眼看向李士宽。
“秀才公这话问的极是。去把那本册子拿过来。”李士宽咬着秀才公三个字,示意李文梁把花名册拿过来。
李文梁拿了族中名册过来,翻开,直接报了族里这几年该上学的子弟数目。
“这些人不算多吧,要是和别家合办,一个人合多少铜钿?咱们自家新建新起,一个人合多少铜钿?得算个帐,咱们李家算不大姓大户,穷家多富家少,得……”
“她这是要干什么?”
李金珠的话被一个族老打断。
“这儿是祠堂,哪有她一个女子说话的份儿!”另一个族老忿忿然。
“秀才公,你得带头守好规矩,你看看你看看!”再一个族老痛心疾首的拍着李学栋。
“第一,大阿姐是替哥哥讲话,哥哥不能讲话吗?第二,大阿姐讲的,哪一句不对了?”李小囡站起来,叉腰问道。
“你瞧这小囡!”
“这小囡怎么能惯成这样!”
……
几个族老瞪着李小囡,气的脸红喉咙粗。
(本章完)
第80章 顺水推舟
第80章顺水推舟
这一趟祠堂议事不欢而散。
李士宽神色如常,背着手往家走。
李文梁陪着一脸笑,不停点着头,听几位族老发过一通脾气,看着收拾好桌椅,急步往家走。
李士宽坐在堂屋,已经捅开小泥炉烧上水,正拿茶叶茶壶,准备沏茶。
见儿子进来,李士宽指了指茶桌对面,示意儿子坐。
“秀才公家里出什么事了?”李文梁坐下,从李士宽手里接过茶叶茶壶。
“不一定有什么事,不过,肯定是有打算了。”李士宽声气平缓。
李文梁看向父亲。
“秀才公一天比一天长大,长大之后,要是还是什么都不懂不会,或是对族里事务不管不问,不管哪一条,都不是好事体。”李士宽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嗯。”李文梁点头。
秀才公是他们李家的栋梁,秀才公撑不起来,李家就撑不起来。秀才公撑起来,那族里事务,就得是秀才公当家作主,言出必行。
“可今天是金珠讲话。”李文梁见父亲不说话了,忍不住说了句。
“嗯,还有阿囡。”李士宽指了指滚开的水,示意儿子沏茶。
“秀才公和他几个姐妹,得合在一起看,不能分开。”李士宽看着儿子沏好茶,才接着道:“银珠嫁进洪家,你也不能银珠放进洪家看,要把洪家放到她们姐妹旁边,你看,秀才公姐弟几个,就像这把壶,有一份姻亲,就添一只杯子放在边上,懂不懂了?”
李文梁紧拧着眉,好一会儿,嗯了一声。
他阿爹的话,他听明白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看。
沉默了一会儿,李文梁看向李士宽,低低问道:“阿爹,你真觉得那些话是真的?”
“哪些话?噢,李家兴于女子?嗯,阿爹是真信。现在不就是征兆么?秀才公这一门连着招过两回上门女婿,不是两回,得算三回!
“秀才公这一门最早记进族谱,是李家一位姑奶奶携子归家。到了这一代,你看,这姐弟五个中间,出了位秀才公,还有金珠,金珠的胆色。”
李士宽的话顿住,看着儿子,意味深长道:“回回都是金珠陪着秀才公去考试,顺顺当当考下来了,这份胆色定力,放在男人堆里,也不多见。银珠跟洪家结了亲,还是长房长孙,福份不浅。还有阿囡。”
说到阿囡,李士宽的话顿住。
“世子爷真是为了学格致?阿囡……”李文梁挨近阿爹,声音极低。
“不提这个。”李士宽低低说了句,略略提高声音,“不说这个了,族里的事,秀才公出面理一理,不是坏事。
“族学的事体,阿志他爹他们几个非要新建新立,各有各的小算盘。
“阿志家那一堆木料,堆了十来年了,年年费钱费力翻晒刷油,要是新修族学,不但脱了手,还能赚不少。
“文儒他爹是为了文儒,文儒念书念了三十多年了,没能念出来,倒念出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是立了族学,秀才公住在平江城,就是管,也就是挂个名儿,这族学放到文儒手里,确实挺合适。”
李士宽越说,脸上的苦笑越浓。
“不光这件事,别的事也是这样。大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小镇上,从小一起长大,到现在,土埋到脖子,你欠我我欠你,人情摞人情,恩怨叠恩怨,摞了叠了不知道多少人情恩怨,再想公事公论,难如上青天。”
李士宽一声长叹。
李文梁跟着叹了口气。
别说远的了,就是为了拉下丰盛两房,改换族长族老,接掌族务,阿爹就许了好些话出去。
“现在,”李士宽上身前倾,压低声音,“秀才公站出来讲话,正好!
“秀才公祖上连着两回招女婿上门,几代人都跟族里不亲近,不亲近就没有人情恩怨,就能秉公处事。”
李士宽靠回椅背,端起杯子,笑眯眯抿茶。
“就怕秀才公压不住。”李文梁忧虑道。
李士宽冷哼了一声,“不提阿囡,就是秀才公,连咱们在内,凭什么跟秀才公较劲儿?
“族里今年搭的这灯棚,挑着高幡舞狮子,跟洪家高家这些人家平起平坐一个桌上喝酒,凭的什么?全是因为秀才公!”
李士宽抿了口茶,叹了口气。
“你大堂伯成库的银子,连件绸衣裳都不敢穿。
“阿爹也是。”李文梁低低接了句。
“连个像样的读书人都没有,谁敢露富?就是洪家那样的,瞄到了一眼那位大贵人,连长房长孙都舍出去了,唉。”
李士宽这一声唉感慨万千。
富贵富贵,富容易,贵就太难了!
“你去找一趟文儒,跟他提一提高家学堂想请一位蒙学先生的事儿,再去一趟你大堂伯家,跟你大堂伯讲,后天洪家请阿囡她们赏水仙,让艾叶跟阿囡说说,看能不能把他那俩孙女儿带上。”
“好。”李文梁就要站起来。
“不急,把茶喝了,我跟你一起走,我也得去走几家。该点的要点到,咱们李家刚有了要起的势头,可不能闹出什么不好的事体。”
李士宽喝完了杯中茶,站起来,和李文梁一起往外走。
………………………………
李玉珠在院子里洗着衣裳,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院门外。
抬眼看到李金珠,李玉珠呼的站起来,连走带跑迎出去。
“没事吧?”李玉珠打量着三人。
“阿囡凶得很!”李学栋紧张中透着兴奋。
李玉珠推着李小囡转了一圈,见她衣着整齐,头发纹丝没乱,松了口气,看来光吵没打。
“你跟谁吵起来了?”李银珠伸头问道。
“他们不跟我吵。”李小囡遗憾的叹了口气。
“都是族老,跟你个小妮子吵起来了,成什么了?”李金珠话没说完,就笑出来。
这一趟进祠堂,从出了她家这院门,她这心就提在了嗓子眼,最坏的打算是她和阿囡根本进不了祠堂二门。
没想到进去了,从头听到尾,还讲了话!
“大阿姐厉害!”李小囡冲李金珠竖起大拇指摇了摇。
“大阿姐,出什么事了?咱们要开始管族里的事吗?”李学栋屏着气问了句。
“你是族长,当然得管!”李小囡拍了拍李学栋的胳膊。
“啊?当族长那时候,不是说……”
“那时候是那时候,这时候是这时候。”李玉珠打断了李学栋的话。
“咱们不管族里的事,族里要是出了事怎么办?读书人要修身还有齐家,你又是族长,到时候全得算你头上,怎么办?”李小囡一脸严肃。
“阿囡讲得对,就是因为这个。”李金珠接话道。
李学栋连连点头。
(本章完)
第81章 红鸾星真没动
第81章红鸾星真没动
京城,睿亲王府。
花园一角的小楼上,顾砚头戴金冠,穿着件宝蓝织锦缎长衫,束着玉带,站在窗前,微微侧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沿着小山搭起的亭台暖阁。
亭台暖阁里绣带飘摇,笑语欢声,十分热闹。
今天这一天,睿亲王妃把京城各家年青小娘子都请过来了,说是赏梅花,其实是为了什么,各家都是心知肚明。
睿亲王世子已经二十二了!
来赏梅花的各家小娘子,一个个打扮得比花儿漂亮太多了。
睿亲王府这门亲事,尊贵不尊贵不提,世子多好看呢!
从前有史大娘子这位青梅竹马,两家又是早早就定了亲,各家小娘子从来没有过机会,也就从来没生过念想。
自从睿亲王府退了史家的亲事,那位好看极了的世子爷就成了几乎所有小娘子的念想。
因为这个,今年过年的这份热闹,都比往年高涨了不少。
顾砚旁边,太子披着件墨灰素缎面丝绵薄斗蓬,仔细翻看着足有半尺多厚的一本册子,翻看完最后一页,太子用手拍着册子,连声感叹,“你阿娘把这一整年的功夫,全用在这本册子上头了吧?真是用心极了。”
顾砚回头斜了眼那本册子。
年前,他刚刚回到家,一杯茶没喝完,他阿娘就献宝一般,把这本册子捧到他面前,说大江南北,帝国之内,跟他们家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孩儿,全在这本册子里,让他好好看看,再怎么也能挑出来一个了。
“你看看,这份细致,品貌才情,性情习惯,怎么从小长到大的,爱读什么书,爱吃什么菜,爱喝什么茶,啧!可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些小像可都是名家之作,是你阿娘带人上门画的?”太子啧啧不已,十分佩服。
“我都二十二了,她着急也是人之常情。”顾砚从太子面前拿起那本厚厚的册子,扬手扔出去,册子飞过半间屋,砸在对面榻几上。
“你既然知道你都二十二了,还不赶紧挑一个!”太子目光随着飞起的册子过去,再回来,指向对面的亭台暖阁。
“大相国寺的大和尚不是说了,我的红鸾星还没动,红鸾星不动,哪有什么姻缘。”顾砚笑道。
“别跟我胡扯。”太子失笑,“你跟我说说,史大姑娘到底哪儿不好?别跟我说什么太熟当亲妹妹的话,这是鬼扯,到底为什么?”
顾砚看着太子,沉默片刻,移开目光,“阿娘觉得她才学心计都是上上,又难得性子柔顺,贤惠贤良,往后相夫教子,是个极好的贤内助。我也一直这么以为。”
顾砚的话顿住,看向太子。
“她们家的养生之道,睡觉之时要头凉脚暖,一定要穿着袜子,她那个小弟弟,不喜欢穿袜子睡觉,趁人不备必定蹬掉袜子,她就让人把袜子缝死在裤角,再把裤子和上衣缝死,第二天早起时,要用剪刀剪开。”
太子听的微微蹙眉。
“我就找机会试探,问了差距她,她既然立志要做贤妻,若是夫不贤,她会怎么办,你知道她怎么讲?”顾砚看着太子。
“嗯?”
“她说纵夫之错者不叫贤妻,助夫之贤者才是贤妻。”顾砚一声轻笑,“那夫是贤,还是错,是她以为,还是我以为?若是我以为我所作所为皆为国为民,她以为我所作所为是祸国殃民,她会怎么做?”
太子皱着眉头,神情严肃起来。
“帝国传承至今,繁华至极,也腐臭至极,这是这几年你跟说的最多、忧虑最深的事,你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可这件事,是剜肉刮骨,是逆流而上,等到动手清理的时候,有多少人能看得清?知道这是不得不为,是百年大计,是迫在眉捷?又有多少人以为我是在任性妄为,是祸国殃民?”
顾砚声音低沉,透着浓烈的愤懑愤然。
太子神情冷峻,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史大姑娘确实性子过于执拗了些。”
顿了顿,太子看向顾砚,“你出了正月又要南下,你既然知道你今年都二十二了,那就赶紧挑一个定下来吧,让你阿爹阿娘放心。你这会儿不赶紧挑好一个,等到这一趟南下再回来,可就又是一年了,你可就二十三了。”
“红鸾星没动也是实话,这事有什么好急的?你看我们家,但凡成亲早的,生儿子都晚,但凡结婚晚的,生儿子都早,还是晚几年好。”顾砚一脸认真。
太子失笑出声,“我不是为了让你生儿子,你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我觉得我的姻缘在南边。”顾砚看着太子笑道。
“嗯?”太子顿时眉梢扬起,“有看中的人了?是哪家姑娘?平江府有哪些大家?陆家?”
“你想哪儿去了,没有哪家姑娘,更没有陆家,我就是觉得江南的姑娘吴侬软语,骂起人来都娇俏可人,随口说说罢了。
“年前南下,不过半年,看到的已经远比咱们预想得更加腐臭败坏,这会儿,我只想着早点摸清大概,找到入手之处,真没功夫想什么姻缘?
“再说,睿亲王府不宜早婚,我更不宜,早婚必定不吉,晚几年再说吧。”
太子听到最后,斜瞥着顾砚,好一会儿,慢吞吞道:“咱们两个,从不会爬就在一起玩儿,你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我?
“算了,你既然不想说,我不多问。你成亲这事儿,反正我不急。”
“真没什么事儿,真要有了什么事儿,我肯定当天就写信给你。”顾砚认真严肃。
“今年夏秋,我打算南下看看,沿海路过去。”太子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顾砚眉毛高抬,太子看了顾砚一眼,嗯了一声,“阿爹的精力不如从前,这一趟南下之后,我大约就不能再出京城了。”
顾砚脸色微白,好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你既然不打算挑媳妇,那就别看了,出城跑跑马?”太子建议道。
“好!”顾砚让过太子,跟在太子身后下楼出门。
(本章完)
第82章 添人
第82章添人
午后,大壮跑过来,传了他太婆的话:让李家姐弟五个到他们家吃晚饭。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了晚饭,李玉珠、李银珠和李小囡先回去,李金珠和李学栋被李士宽留下说话。
没多大会儿,李金珠和李学栋说着话儿回来。
李玉珠三个人急忙围上去。
李金珠还没开口,先笑出来。
“堂翁翁讲,族学的事,新建新立确实不划算,族里不宽裕,要上学的子弟也不多,还是和别家合办最好。”李金珠一脸笑。
“这是堂翁翁的意思?那其它族老呢?”李玉珠很意外。
“堂翁翁原话是:大家商量之后。”李学栋抢在李金珠之前笑道。
“堂翁翁还讲:学栋这个族长,得学着打理族务,以后得经常回来。我跟堂翁翁商量好了,以后每个月初一到初五,我跟学栋挑一天回来一趟,看看族里有什么事要议,再看看族学什么的。”李金珠接着道。
李玉珠惊讶不已,李小囡也有些意外。
堂翁翁和族里这一步退的可不小啊。
李家的越阳皮蛋行正月十六就要开张,正月十五一大清早,李金珠、李玉珠和李文梁一家四口,启程赶回平江城。
李学栋和李银珠、李小囡三人住到正月二十,带上满字房的李学梅,一辆大车坐人,一辆大车装东西,李学栋骑着头骡子,赶回平江城。
李士宽建议她们把满字房的李学梅接过去料理家务,李金珠和李玉珠两个商量了又商量,又悄悄相看了几回李学梅,再找由头说过几回话,李金珠就点了头。
阿囡学做家务这事体太难了,接李学梅到家打理家务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回到李家集的一个来月,李小囡除了玩就是玩,李学梅这事儿她头一回听到,是堂翁翁半真半假的建议,第二回,就是大阿姐交待她们带上李学梅。
大车在李学梅大哥家门口停下,接上李学梅,出了李家集。
李小囡袖着手,仔细打量着缩在车门角落里的李学梅。
堂翁翁说她今年三十三岁,可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多五十岁的人。
略矮,干瘦,塌肩缩头,低眉垂眼,缩在角落里,那份不自在,仿佛她整个人都是多余的,从头到脚不管怎么放,不管放到哪儿,都不合适。
“你往里坐坐,门口冷。”李银珠热情的招呼。
“就这里,这里就行。”李学梅尽力往后缩。
李小囡拍了下李银珠,往前挪了挪,离李学梅近些,仔细打量她。
李学梅收缩到浑身紧绷。
“翠叶讲她们都喊你梅姐?”李小囡笑问道。
“嗯。”
“那我也喊你梅姐,梅姐,你头上这是怎么啦?”李小囡伸头过去,仔细看着李学梅眉梢上面一条斜长疤痕,没话挑话。
“打的。”
“谁打的?张家?”
李学梅从前的婆家姓张。
“催生打的。”李学梅含糊了句。
李小囡呆了下。
她读研时跟过一个民俗项目,听说过一种打人催生法。
“这次催生之后,没怀上,你就回来了?”李小囡微微屏气问道。
“嗯。”
已经紧紧缩成一团的李学梅,仿佛又缩小了一团。
李小囡看着恨不能缩到没有的李学梅,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李银珠听的一头雾水,看看李小囡,再看看越缩越紧的李学梅,凭着直觉,她觉得阿囡这话问话话里有话,看梅姐这样子,这个有话不是好话,嗯,现在不能问。
三个人都不说话,车厢里气氛就别扭起来,李银珠看了看手里的鞋底,灵机一动,看着李学梅笑道:“梅姐,你会纳鞋底不?”
李学梅立刻点头。
“那你纳这个,咱俩得先搓几根线。”
李银珠将手里刚纳了没几针的鞋底递给李学梅,欠身拿过针线包袱,拿出一束线,李学梅急忙用针挑住,两人一个拉一个搓,很快就搓了十来根线,李银珠和李学梅一人一只鞋底纳起来。
李小囡让到一边,看着两人。
李银珠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着些阿囡脚轻不费鞋,大阿姐脚头重最费鞋之类的闲话,李学梅手里有了活,渐渐放松了些,偶尔也接话说上一句半句了。
两辆大车都用了两头健骡,一路小跑,太阳还挂得老高,一行人就进了采莲巷。
李金珠和李玉珠没在家,李银珠摸钥匙开了院门,两个车夫将东西搬到廊下,连夜赶回李家集。
田里已经忙起来了,得赶紧赶回去。
李学栋去府学看看。
李银珠和李学梅赶紧收拾东西。
李金珠已经交待过李银珠,把厨房隔壁那间屋腾出来给梅姐住。
李银珠和梅姐一起,将屋里的杂物搬出来,把刚刚从大车上搬下来的架子床抬进去,打扫擦洗,铺上被褥。
李小囡烧了壶开水,沏了壶茶,也算是帮上了忙。
收拾好李学梅的屋子,再将从李家集带过来的年货以及一堆东西归拢好,天已经黑了,李银珠扎进厨房,赶紧做饭。
李学梅紧跟着李银珠进了厨房,李银珠拿盆,李学梅赶紧从李银珠手里抢过盆,“我来我来!”
李银珠再擦案板,李学梅急忙抢抹布,“我来我来!”
坐在灶口的李小囡看笑了,“三阿姐,你别跟梅姐抢了,你坐在这里,你说,让梅姐做。”
“我又没什么事……”李银珠话没说完,见李小囡冲她不停的招手,将抹布塞到李学梅手里,看向李小囡问道:“晚饭吃什么菜?”
“蒸腊肠,白菜炖小苏肉,鳗鱼鲞……”
“蒸腊肠,炖小苏肉就两个荤了,再炒个素菜就行了。”李银珠截断了李小囡的话。
“那切几个咸蛋吧。”李小囡悻悻然道。
李银珠白了李小囡一眼,看向李学梅道:“咸蛋先煮上,等大阿姐回来问问,大阿姐说切再切。你切腊肠,我蒸饭。”
饭刚刚做好,李金珠和李玉珠一前一后回来了。
李小囡和李学栋擦桌子拿小竹椅,李银珠将满满一碟子油润透明的蒸腊肠,一大海碗白菜炖小苏肉,和一盘子清炒萝卜丝端上来,李学梅端了几碗饭送过来。
几个人坐下,李玉珠看着李小囡手指点过五碗饭,忙示意李银珠,“叫梅姐过来吃饭。”
“梅姐!”
李银珠扬声喊着,进了厨房,片刻,一只手端着一碗饭,一只拉着李学梅,进了堂屋。
“我在厨房吃,都是在厨房……”李学梅十分慌乱。
“咱都是一家人。”李金珠按着李学梅坐下。
李银珠将碗塞到李学梅手里,在李学梅旁边坐下。
李学梅浑身拘谨,捧着碗,垂着头,将碗捧在嘴边。
李银珠挟了一块小苏肉,放到李学梅碗里,
“梅姐,你自己吃,你要是不吃,那就我吃一口给你挟一口。”
李银珠又挟了一块腊肠放到李学梅碗里。
“我吃我吃……”李学梅喉咙哽住。
………………………………
解释一下打人催生:愚昧的过去,很多地方都有的恶习,媳妇嫁进去没怀上,婆家急了,会邀请族中年青子弟,趁黑,蒙面,或者把媳妇头脸罩住,棍打,轮流发生不可描述的事,大家懂。之后如果媳妇怀上了,那就说明不是媳妇的事,孩子生下来当亲生的养,如果没生儿子,或者觉得一个儿子不够,会再来一次或几次。如果媳妇没怀上,就休妇,或者,再来一次直接打死,再娶。
? ?今天摸鱼写玄学故事,写得很开心啊。
? 欠一更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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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3章 看起来是好生意啊
第83章看起来是好生意啊
李家姐弟五个,李金珠、李玉珠、李银珠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天天起得比鸡早。
李学栋虽说娇养,可这份娇养里不包括睡懒觉,再说他又要上早学。
至于李小囡,原本也一样起得比鸡早,可自从家里的皮蛋行开出来,大阿姐二阿姐天天早出晚归,她就一天比一天起得晚。
李银珠起来,揉着眼进到厨房,瞪着灶口的火光,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
她们家现在添了位梅姐!
“热水烧好了,茶泡好了,饭快好了,我给你倒茶。”梅姐急忙从灶口站起来。
“我不用热水,也不喝茶,你怎么不点灯?”李银珠反应过来,站在门口,有几分手足无措。
梅姐把活都干完了,她该干什么?
“不用点灯,灶口有火,看得见。”梅姐兑了碗温水,双手捧给李银珠,“你先擦擦牙,饭一会儿就好。”
“先放这里,梅姐你不用管我。”李银珠从灶口抽了根细柴,点着了灯。
“我们从前也不点灯,大阿姐嫌费油,是搬到这里才开始点灯的,从前不点灯没觉得,自从点了灯,再不点灯竟然真看不见了。”李银珠一边点灯一边说话。
厨房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微黄的暖光扑泄到院子里。
李金珠、李玉珠和李学栋也起来了,拿了牙刷擦牙洗脸。
梅姐拌了一碟子莴笋丝,将昨天煮的咸蛋切了两只,再捞起五只水煮蛋,掀开锅,盛了五碗浓稠菜粥。
这是昨天晚上李金珠吩咐的饭菜。
“莴笋是有点儿老了。”梅姐指着微微发白的一团莴笋丝,提着心解释道。
宽老太爷交待过她,大姐过日子节俭,她没敢多切掉老根,老根那一段莴笋丝吃口韧。
“年前回家的时候太嫩,等回来就老了!”李银珠伸头看了看,十分心疼。
“少煮了一只。”李玉珠看着五只水煮蛋,和梅姐笑道。
“我不……”
“阿囡要天亮才起呢。”李银珠拿了只水煮蛋放到梅姐面前,“你吃吧,这两天阿囡嫌水煮蛋没味儿,要吃油煎的。”
“我也觉得油煎的好吃。”李学栋伸头说了句,迎着李银珠斜瞥过去的目光,赶紧笑道:“早上吃太油不好,还是这个最好。”
李金珠要去买鸡蛋,得赶早,李玉珠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赶到城外作坊,两个人匆匆吃了饭,赶紧出门。
李学栋今天要跟着大堂叔李文梁到货栈挑货长见识,也要赶早。
一会儿功夫,家里就只有李银珠和梅姐了。
梅姐将李小囡那一碗菜粥盛出来,坐在锅底热水里温着,又在灶底留了一根柴,出了厨房,从李银珠手里抢过扫帚扫院子。
李银珠转了个圈,往后院收拾菜园子。
天色大亮时,李小囡起来,吃了饭,看着三阿姐,建议出去逛逛。
李银珠被梅姐抢走了家务活,叉着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正浑身不自在,立刻愉快答应,和李小囡一起出来。
站在巷子口,李银珠指指左边,再指指右边,问道:“去哪儿逛?”
“这边,咱们去布行看看。”
布行怎么走,李小囡已经找大堂叔打听过了。
两个人边走边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进了布行。
还没出正月,布行里一大半的铺子都还关着门。
李银珠跟着李小囡挨家看。
“你看什么?”李银珠跟了一会儿,没看出来李小囡在看什么。
“枝姐新买了个六综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又细软又好看。”李小囡伸着头,仔细看着柜台里的一匹匹细布。
两个伙计站在旁边闲磕牙。
凭着他俩的丰富经验,扫一眼,就知道这俩妮子既没钱,也不当家。
“你要看织机?织机在那边。”李银珠拉着李小囡去看织机。
一大片大大小小的织机、花综箱、花综片后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正在织布。
李银珠凑上前看妇人织布。
妇人用的是一个八综的大织机,飞棱踩踏板,手脚极快,还能看着李银珠招呼,“看织机还是看综片?要织嫁妆啦?”
李银珠两只眼直直的瞪着妇人飞快的踩来踩去的两只脚,看得太专心,没听到妇人的话。
“嫂子织的这是什么花样?”李小囡绕过李银珠,伸头看卷轴前的一段细布。
“这是花开富贵。”妇人笑应了句。
“这布真细密真好看,嫂子织这布做什么用啊?”李小囡再伸头去看不停的上上下下的花综箱。
“给我闺女当嫁妆。”
“嫂子才多大?就有孩子了?要不是看嫂子头发挽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跟我三阿姐差不多大呢。”李小囡一声惊叹。
妇人停下织机,笑出了声,“你这妮儿真会讲话,我都三十多了。这是你三阿姐?你们来看什么?织机还是综片?我给你们算便宜些。”
“我三阿姐想要个像嫂子这么大的织机,可我们家房子太小,没地方放。”李小囡叹了口气,“我没过门的嫂子也有个这样的织机,也是用来织嫁妆的,嫂子,这嫁妆布一定要自己织吗?不能买?”
“当然能买,就是太贵了不划算!”妇人爽朗利落,“花样也少。能买得起这种细布的,也就能买得起织机综片和花本,要么自己织,要么托人织,又便宜又好。
“你这妮儿官话讲得真好,又不像他们北边人舌头硬。家哪儿的?”
“我们去年刚从昆山县搬到平江,我哥哥考中了秀才,在府学念书,我们就住在学院街。”李小囡笑容甜甜。
“哟!那你们可是书香门第!你家有多大地方?这个四综的能放得下吗?那个是人家寄卖的,真正的好东西,七成的价就行,还送一个三综花箱。”妇人站起来,带两人去看角落里的一个四综织机。
李银珠摸着光滑的织机,爱不释手。
“这机子真滑,真好看,嫂子,这机子多少铜钿啊?”李银珠鼓足勇气问了句。
“你给九千个铜钿就行。”妇人笑道。
李银珠吓了一跳。
“那个三综花箱单买就要两千铜钿呢,这样吧,我再送你一本三综花本,薄的那个,划算得很呢。”妇人踮脚拿了花本下来,在李银珠面前晃了晃。
“太贵了,买不起。”李银珠盯着织机,退了几步。
“谢谢嫂子,我们回去跟大阿姐商量商量,大阿姐有铜钿。”李小囡和妇人挥手,拉着李银珠往外走。
(本章完)
第84章 各有其蠢
第84章各有其蠢
李银珠一步三回头的出来,走出一段,一声长叹,“阿囡,你说,我要是跟大阿姐要那个织机当陪嫁,大阿姐能不能答应?”
李小囡站住,两根眉毛往上抬出一额头抬头纹,一脸无语的斜瞥着李银珠。
“太贵了,我知道我知道。”李银珠垂头丧气。
“哎!我的三阿姐啊,你知道你要嫁进什么样的人家吧?”
李银珠这一声哀嚎,差点把李小囡呛死过去。
“他们洪家什么人家?凭他什么样的人家,不织布他穿什么?”李银珠瞪了回去。
李小囡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她三阿姐就是活生生的东宫娘娘剥大葱!
“洪二哥穿的都是绸子,从里到外!他们一家门穿的全是绸子,从里到外!”李小囡喷了李银珠一脸口水。
李银珠被李小囡喷得上身后仰。
“洪二他妹妹,身边两个丫头专门侍候她。洪二他娘,你婆婆,问我,你嫁过去的时候有没有陪房,要是没有陪房,她就先挑些合适的人,等你嫁过去跟在你身边侍候。
“从洪家回来那天,我就跟你说了,你忘了?还是压根没听进去?”李小囡接着喷。
“我……”李银珠往后退了一步。
她听进去了,一直记着,她就是想着不用做家务,那就能好好织布了。
“那你刚才看什么?年前你就讲要去看布行。”李银珠没敢把好好织布的想法说出来,赶紧转了话题。
“看织机贵不贵,看布。”李小囡没好气的横了李银珠一眼。
“你要学织布?”李银珠眼睛亮了。
“我不学!我是看看能不能做织布的生意。”李小囡一口回绝。
“你不织布,做什么织布的生意?”李银珠白了李小囡一眼。
“我觉得这是门好生意,自古……”李小囡咽回了衣被天下四个字,“可我还没弄清楚,这生意为什么没人做。”
“因为不赚钱。”李银珠不客气的接了句。
李小囡一声长叹。
两人回到家,梅姐正坐在太阳下纳鞋底,见两人进来,急忙站起来,将线绕在鞋底上。
“你们刚走,来了个妮儿,说是隔壁张家的,说今天她们家往铺子里送饭,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就去做饭。”梅姐双手紧抓着鞋底,急急的解释了几句,就往厨房冲。
“我俩不回来,你就不做饭了?那你吃什么?”李银珠跟在后面问道。
“早上吃得饱,不饿。”梅姐一脸紧张。
李小囡看着厨房里挂着的鸡鱼腊肉点菜。“梅姐我想吃蒜苗炒腊肉、醋溜白菜,再炒个……”
“再拌个酸豇豆就行了。”李银珠打断了李小囡,坐到灶前准备烧火。“梅姐我跟你讲,要是我不在家,你可不能由着阿囡,家里只要有点儿好吃的,阿囡就恨不能一顿吃光。”
梅姐明显松驰下来,露出丝隐约的笑意,“宽老太爷讲阿囡跟秀才公一样有学问。”
“她比她哥哥学问好,也比她哥哥懒多了。”
李银珠烧上火,梅姐动作极快的洗好米,焖上饭。
李小囡从堂屋的暖窠里倒了两碗温热茶,递了一碗给李银珠,坐在李银珠旁边,喝着茶想心事。
这细棉布生意,明明能赚大钱,为什么没人做呢?到底卡在哪里?
………………………………
出了正月,府学开学,各种拜会、文会、宴会扑面而来,李学栋前一年一堂课没缺过,作业又写得好,得了个优异,洪振业张罗着让他宴请了一回先生,再宴请了一回同窗,两个人都是忙得团团转。
李银珠婚期临近,几乎每天都要跟着大堂婶挑陪嫁的衣裳首饰,烛台盆架,箱子柜子子孙桶,也忙得团团转。
李小囡一个人逛平江城的布行布店成衣铺子。
转眼进了二月中旬,早上,李小囡起来时,和平时一样,姐姐哥哥们早就走了,梅姐在院子里洗衣裳。
李小囡慢吞吞擦牙洗脸,吃了早饭,捧着杯茶慢慢喝着,盘算着今天去哪儿逛逛。
“李姑娘在家吗?”
院门外传进来一声问询,李小囡一跃而起,直冲出去。
“你回来啦!”
李小囡冲到门口,眉开眼笑的看着晚睛。
晚睛紧绷着一张脸,迎着李小囡一脸一身的喜悦,绷着的脸松缓下来,却是肩膀往下耷拉,眉眼也往下耷拉,一脸哭丧道:“都怪你!”
“怪我?”李小囡指着自己的鼻尖,一声怪叫。
“就是怪你!非要把对牌放我这里存着,我回去,都说好了,什么都好了,都妥当了!
“我想起来你的对牌还在我这里,就去找石滚,偏偏让世子爷看到了,世子爷就问,听说是对牌,就说我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
说到忠人之事,晚晴差点哭出来。
“这可不能怪我,明明是你运气不好,你去找石滚,怎么那么巧让你们世子爷看到了?唉,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李小囡拍着晚晴,“你是来还对牌的?从京城专门过来一趟?就你一个人过来的?你家世子爷没来?”
“世子爷没来我来干嘛?”晚晴没好气的怼了句,往后退了一步,用力咳了一声。“李姑娘,我家世子爷请您过去一趟。”
“茶坊里?”李小囡撇着嘴,看着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的晚晴。
“是。”
“梅姐,你中午做个白菜炖鱼块,再炒个小葱鸡蛋,我不一定回来,你吃一半给我留一半。”李小囡回身交待了句。
“你家有下人了?”晚晴伸头往院子里看。
“不是下人,我堂姐。走吧。”李小囡推着晚晴往外走。“你们这一趟过来要住多久?”
“唉!早呢!”晚晴一声长叹,“世子爷夏天的衣裳都带过来了。”
“你家阿虎还好吧。”李小囡赶紧岔开话题。
“好。看到我高兴极了,可我又走了。”晚晴再一声叹气。
“你就不能跟你们世子爷,还有你们王妃说一说,你不想过来江南,你看你家人都在京城,还有你家阿虎,他们就不能体谅体谅?”李小囡给晚晴出主意。
已经快到巷子口了,晚晴站住,一脸无语的看着李小囡。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让我跟我们世子爷,跟我们王妃说:为了陪我家阿虎,我不能领差使南下,那就是说,我家狗比我家世子爷还要紧了?”
“不是,那个……”李小囡被晚晴这个神转弯转的直眨眼。
从前,她确实觉得她的宝贝喵比她老板要紧……
巷子对面,顾砚站在茶坊门口,眯眼看着手指点着李小囡的晚晴,和被晚晴点的上身后仰的李小囡,慢慢的深吸了口气,用力压下把折扇砸向两人的冲动。
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上一回,晚晴抛夫弃子,陪着绿袖北上,就是因为她蠢!
(本章完)
第85章 你我而已
第85章你我而已
穿过书院街,进了茶坊,晚晴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到石滚侧后,李小囡打量着顾砚。
顾砚头上只用了一根玉簪,一件葱绿锦缎绗缝水纹长衫,束着玉带,神采奕奕。
仿佛过了一个年,他更年青更有活力了!
迎着李小囡的打量,顾砚折扇伸出去,碰到李小囡之前,立刻掉转回去,在手指之间转了几圈,哼了一声,“看什么?”
“看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李小囡绕过顾砚,往已经摆放好茶杯点心的桌子过去。
“你的大棉袄都换掉了,当然不冷。看样子你家皮蛋行赚了不少钱,都穿上细布了。”顾砚跟在李小囡身后,转着折扇。
“这是过年的衣裳。我家皮蛋行是赚了不少铜钿,尹嫂子讲,都是托了你的福。”李小囡坐下,看着顾砚,“满平江城都知道你们府上从我们皮蛋行买皮蛋咸蛋。”
“你这是要谢谢我?”顾砚挑眉笑道。
“嗯。”李小囡一脸郑重。
顾砚意外的呆滞了一瞬,随即失笑,“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我是很精通格致,可你这样的人,全天下排进前十的尊贵权势,你要是想找精通格致的人,肯定能找到一堆比我强的。
“你说让我给你上课,可你从来都不认真听讲,你根本就不是为了跟我学格致。
“你让我教钱先生。”李小囡的话顿了顿,斜瞥着顾砚,“我觉得你根本不是想让我教什么,就是废物利用。”
顾砚被李小囡一句废物利用呛着了,折扇伸到李小囡面前,不停的敲在桌子上。
李小囡没看那把折扇,盯着顾砚,抢在他前面接着道:“你让我上课,让我教钱先生,就是想找个借口送银子给我。你对我这么好,有什么目的,能明说吗?”
顾砚挥了挥手。
石滚急忙示意众人往外退。
“你这一二三说得这么清楚明白,那你接着一二三,说说你有哪些地方值得我图谋一二的?”顾砚把折扇拍在桌子上。
“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因为你说的有缘?因为你知道我哥哥总是把鸡蛋偷偷让给我吃?”李小囡胳膊架在桌子上,神情严肃认真。
顾砚学着李小囡,也把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头往前伸,看着李小囡,严肃认真的点了点头,“是。”
“那你打算照顾我多长时候?几个月?几年?或者是,照顾到我日子过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那你觉得我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才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李小囡接着问道。
“这一个腊月正月,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干,就想这件事了?”顾砚一脸无语的看着李小囡。
“嗯,差不多吧。”李小囡点头。
“我跟你说过一回,你想让我再说一遍?”顾砚想叹气。
李小囡拧着眉,仔细回想了一遍,迟疑道:“没讲过吧?我怎么不记得?”
顾砚慢慢吸了口气,压下想往李小囡头上打一折扇的冲动,手指伸到李小囡面前,点着她,啪的拍到桌子上,“就你这样,又呆又傻,偏偏胆子还挺大,你说得照顾到什么时候?”
李小囡一只手托住腮,看着顾砚,片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能知道我哥哥把鸡蛋让给我吃,这事儿是什么意思,你问过我写诗的灵气哪儿去了,你知道的比我知道的多是吧?是因为这个么?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就你我。”顾砚沉默片刻,低低道。
“嗯。”李小囡两只手托着腮,看着顾砚,悠悠叹了口气,“怪不得我头一回见你,一点儿也不怕你,就觉得你能信得过。”
“哪一回算头一回?杭州贡院?还是你眼巴巴盯着蟹壳黄的时候?”顾砚一脸笑。
“你撞上我们的时候!贡院那回不算,我根本就没看到你。”
“噢~”顾砚拖着尾音,“那一回你不是骂我乌作瘪三?”
“吾刚侬乌作瘪三,又弗似刚侬皮子!”
“吴侬软语真是好听,你还是说官话吧。”
“我们家皮蛋行挺赚钱的,以后,你不用变着法儿给我银子了,你要是想让我教那位钱先生,他能学多少我就教多少,不要钱,算是谢谢你帮我们做生意了。”李小囡换回官话。
“他不姓钱,他姓牛,牛车前。你教他的束脩不能不给。我要是有什么事请教你,就不给银子了。”顾砚笑道。
“好!”李小囡赶紧答应。
给钱先生—牛车前上课的银子是大头!
顾砚瞥着一声好后,笑容灿烂的李小囡,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这小妮子可真是见钱眼开!
“你找到发大财的生意了吗?”顾砚敲了敲桌子,问道。
“我哥哥定下了高先生家的枝姐儿,你知道了吧?”李小囡看着顾砚。
“嗯。”顾砚抖开折扇,好整以暇的等着李小囡往下说。
“过年的时候,我跟着大阿姐去高先生家拜年,看到枝姐儿新买了个六综织机,你知道什么是综吗?”
顾砚斜瞥着李小囡,哼了一声,他懒得理会她这个蠢问题。
“那个六综织机织出来的提花布又细又软,非常好看,前几天,我跟三阿姐去逛布行,布行里有个姐姐在用八综织机织布,比枝姐儿织的还要细软好看。
“枝姐儿和布行那个姐姐,都是讲她们自己织提花布,是因为现成的提花布太贵了。
“我们昆山县的布行里,有粗布有细布,没有提花布,平江城的布行里,一半多是绸子,还有毛料,有提花布,却没有农村人织的粗布细布。”
“你想做什么生意?提花布?”顾砚问道。
“还没到做生意那一步,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提花布为什么卖那么贵?枝姐儿讲,买纱线自己织,只有卖价的四成。”李小囡拧眉看着顾砚。
照经济规律,除非垄断,否则,这么大的利润空间,早就被挤进来的商人把利润压低到正常水平了。
顾砚皱起了眉头,片刻,摇头道:“我没留意过这些。我让人打听打听。”
“不用!”李小囡急忙摆手,“我就是跟你说说,我自己找原因。”
顾砚听到’就是跟你说说’,嘴角翘起,笑意渐浓,想了想,笑道:“我带你去织坊看看?”
“好!”李小囡眼睛一亮,急忙点头。
………………………………
解释:吾刚侬乌作瘪三,又弗似刚侬皮子——我讲你下三滥,又不是讲你骗子。
? ?容我再欠一章,肯定还。就这周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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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6章 俩八婆
第86章俩八婆
李小囡还是和晚晴一辆车。
上了车,李小囡伸着胳膊,将车帘挑起条缝。
晚晴见她胳膊举在那儿不动了,奇怪起来,“你这是干吗?”
“得防着有人偷听咱们讲话。”李小囡将眼睛贴在缝隙,往外找顾砚。
晚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小囡,“谁会偷听咱们讲话?谁敢?”
“你说谁敢?”李小囡斜了晚晴一眼。
“哪有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晚晴指着李小囡,“你是说我们世子爷……”
“你们世子爷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李小囡伸头出去。
“你回来!”晚晴一把拽回李小囡,“不许这么探头探脑的没规矩!主子的行踪是你能窥探的?”
“他是你的主子,又不是我的!”李小囡拍开晚晴,干脆探出半截身子,伸长脖子到处看。
“你看什么?”车子旁边,顾砚眯眼看着李小囡。
“你在这儿呢。”李小囡往顾砚那边欠身,看他的马离大车有多远。
顾砚斜瞥着李小囡,一言不发。
李小囡度量了一下距离,松了口气,这个距离,她和晚晴只要不大声说话,他肯定听不到。
李小囡缩头回去,坐到中间,伸脚挡在两片帘子中间,看着一脸无语横着她的晚晴,指了指车外,“在这边呢,咱们小声点儿,他肯定听不到。”
“世子爷不是那样的人!”晚晴没好气道。
李小囡斜睨着晚晴,哼了一声。
上次那个世子偷听的事儿,还是别告诉这个傻货了,要不然她得好几夜睡不着觉。
“你们这样当差,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当到什么时候,当一辈子吗?”李小囡和晚晴说闲话。
“我们府上规矩严,像我们这些家生子,六岁开始上学,半天念书,半天学规矩,过一年开始学手艺,到九岁开始跟在姐姐们身边学当差,到十二岁挑一回,就是正式归到各处当差了。”
“你十二岁就开始当差了?有工钱吗?”李小囡同情的看着晚晴。
“我没有,不是跟你说了,我是要做外管事的,外管事要多学两年,十四岁才开始挑,挑中了就跟过去做学徒,我是跟着我大姨做学徒的。”
“你今年多大了?你都跟着你大姨学徒了,怎么又到他这边来了?”李小囡指了指顾砚的方向。
“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我们世子爷点了名要过来的!”晚晴一脸烦恼。
“那你还能回去吗?”李小囡看着晚晴,十分同情。
唉,从独当一面的外管事到大丫头,这个落差,可不是一点点!
“本来就要回去了,就因为你的对牌!”晚晴一声哀叹。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求求你家世子爷?”
“你净出馊主意!”晚晴不客气的喷了李小囡一脸口水,“那是我们世子爷!能挑到我们世子爷身边侍候,又是世子爷亲自点的名,多大的荣耀呢!我跟我们世子爷说,我不想侍候你,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失心疯了?”
“哎!那你到底是想在你们世子爷身边侍候,还是不想?”李小囡奇怪了。
“我当然不想,可挑到世子爷身边,那就是天大的荣耀!跟你说不清楚!”
“噢~”李小囡拖着尾声,“我懂了,就像你家阿虎,在你心里,阿虎肯定比你们世子爷重要,但这话不能讲,是这意思吧?”
“不是!世子爷肯定比阿虎重要!”晚晴差点跳起来。
“行行行,我懂了。要不,我替你跟你家世子爷说说?”李小囡建议道。
“不行!世子爷把我打发回去,那叫黜落,黜落你懂不懂?我就再也领不到好差使了,说不定再也领不到差使了,说不定还要牵连我们一家人。你不要瞎说乱讲帮倒忙!”晚晴警告李小囡。
李小囡唉了一声。她这个对着老板拍过桌子,说辞职就辞职的打工人,确实无法理解晚晴这种家生子的处境。
”咱们不说这个了,说别的,你回昆山县过年了?热不热闹?我跟你说,今年过年,我们府上可热闹了!
“从世子爷回到家,到出了正月启程,一个月零八天,你猜猜我们府上办了几场赏花会?”晚晴一脸八卦。
“几场?”李小囡伸头往前。
“十六场!”
“为什么办这么多?赏什么花?你们京城那么冷的地方,大冬天有这么多花?”李小囡想着京城那个位置,大冬天能有几种花?也就是水仙吧?
“就是拿赏花当个由头,你以为真是赏花儿啊。嗯!也是赏花儿,是让我们世子爷赏花儿。”晚晴咯笑出声。
“选美?”李小囡反应极快。
“不是!”晚晴一个否定紧跟着一个肯定,“也不能说不是,也算是选美。
“我们世子爷原本定好了亲,是史家大娘子,和我们世子爷青梅竹马,史大娘子可好看了,学问好性子好人品好,可哪儿都好,可前年腊月里,我们世子爷……”
晚晴凑到李小囡耳边,“就像石滚说的,抽风了!
“非要退亲,我们世子爷从小到大说一不二,他说退就退了。我们世子爷今年都二十二了!”
晚晴晃着两根手指头。
“你说我们王妃得急成什么样儿!
“听说从去年六七月里,我们王妃就到处打听哪家有没定亲的小娘子,到处写信邀请人家到京城看灯赏花儿。
“石滚说,今年的京城里,小娘子比花灯还多。”晚晴捂着嘴笑起来。
“你们世子爷挑好了?”李小囡也笑个不停。
“石滚说我们世子爷看都不看一眼!我跟你说啊。”晚晴凑近李小囡,“石滚说,他觉得我们世子爷是跟史大娘子闹别扭了,不是真退亲,你知道吧,去年,我们世子爷刚到这里,史大姑娘也来了,后来他们一起回的京城。”
“小两口吵架了!”李小囡总结道。
“对对!就是小两口吵架!”晚晴点头。
“为什么吵架?吵到要闹退亲,那得吵得挺厉害。”李小囡兴致盎然。
“那就不知道了,石滚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写信,你一封我一封,像我们世子爷这样的人,都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他是高兴还是生气,不能让你看出来。”
“真看不出来?”李小囡奇怪了,那个世子是高兴还是生气,明明很明显啊。
“当然是假的,要是真看不出来,那还怎么当差侍候?石滚说他瞄一眼世子爷,就知道世子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晚晴嘿嘿的笑。
李小囡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 ?好吧再欠一章,有债必还就本周,明天不能不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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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7章 补更一
第87章补更一
李小囡和晚晴叽叽咕咕说得开心,车子停下了都没感觉到。
“晚晴姑娘,到了。”
石滚这一声喊,把正头抵着头、八卦的热火朝天的李小囡和晚晴吓了一跳。
李小囡离车门近,转身就要冲下车。
“我先下!”晚晴一把拽住李小囡,捋了两下裙子,绷起脸,吸了口气,下了车,掀起帘子,垂眼垂头,等李小囡下车。
李小囡踩着踏板下来,迎着顾砚斜瞥过来的目光,想笑,赶紧忍住。
顾砚从眉眼都是笑的李小囡,看向规规矩矩的晚晴,再看回李小囡,背过手,转身往前。
织造司诸官吏排成两列,躬身垂手迎在大门外。
李小囡紧挨着晚晴,悄悄问道:“这织坊是你们家的?”
“不是。别说话!”晚晴尽量嘴唇不动。
平江织造司总管事周郎中急步迎上前。
顾砚脚步不停,抬了抬折扇,示意周郎中不必多礼,“正好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不要惊动大家,你陪着就行,让他们回去办差吧。”
“是。”周郎中必恭必敬的欠身答应,回身吩咐诸人回去办差,自己微微躬身,跟在顾砚侧后。
“平江织坊现有多少人?织工多少?”顾砚晃着折扇,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一幅闲得无聊的懒散模样。
“总计四万五千八百余人,织工总计三万四千三百三十人,其中……”
“四万多人,才三万织工!余下的一万多都是什么人?你们这样的官吏有这么多?”顾砚惊讶的顿住步。
“不是不是!”
周郎中被顾砚这一句话说的又是紧张又是哭笑不得,赶紧解释。
“三万四千织工,就得有三万多织机,这些织机要修要养,需要不少木匠铁匠等匠人,机房内外要清扫擦洗,织工还要在织坊吃两顿饭,大小厨房共十七处,总计用人……”
“原来是这样。”顾砚再次打断了周郎中的话,指着眼前的织坊,“进去看看。”
“是是是!”周郎中紧走几步进了织坊,拽起厚重的棉帘。
李小囡大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织坊。
这织坊极似后世的厂房,五六丈长,三四丈宽,比两层楼还要高些,墙上开着一人多高的窗户,窗格上镶嵌着微黄的透明物,反着光,仿佛一块块微黄的劣质玻璃。
“那个那个!”李小囡惊讶极了,不停的拍着晚晴。
“那是明瓦!别说话!”晚晴狠瞪了李小囡一眼。
“瓦?”李小囡有点儿懵。
瓦不是放在屋顶上的吗?
“用牛角羊角熬化之后,压薄成片,就叫明瓦片,没见过?”顾砚顿住步,斜瞥着李小囡。
“噢,原来跟牛角灯差不多。”李小囡有些失望。
不是玻璃啊!
周郎中眼观鼻鼻观心,支楞着耳朵,目不斜视。
这位世子爷迷上了越阳皮蛋行李家那个小妮子,这事儿满平江城没人不知道。
今年一整个春节,这件事是平江城唯一的热门话题。
嗯,果然跟刘府尹说的一样,世子爷不是迷上了美色,世子爷是看着这小妮儿傻呵呵没见识的样子有意思。
他也觉得这小妮儿又有意思,又招人喜欢,一双眼睛亮闪亮闪,一脸福相,嗯,她那个秀才哥哥也是一脸福相。
府学的董山长对她那个秀才哥哥赞不绝口。
董山长说:从听说世子爷喜欢这个小妮儿起,他就觉得得给那个李学栋一个卓异。
董山长说,刚开始他狠发愁了几天,担心这个李学栋到处会文挣钱,缺课太多,到时候,他给的这个卓异要招人议论,没想到那个李学栋一堂课没缺过,每天最早到府学,光一个勤奋就能给个卓异!
高兴得董山长一提李学栋,必定加一句知礼懂事儿。
这小妮儿跟世子爷有过这么一段交情,往后,除非睿亲王府倒了,否则,谁都犯不着得罪这一家子。
睿亲王府与国同休,睿亲王府要是倒了,除非改朝换代……
周郎中一向以心思敏捷著称,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世子爷和美色,一路想到了改朝换代。
李小囡进了织坊,看着眼前的情形,悠悠一声长叹。
织坊一角,放着架差不多一丈高一丈宽,两丈多长的巨大织机,织机上面坐着个利落女子,唱着歌谣,手脚并用,如瀑布般的五彩丝线随之起伏跳动,织机下面坐着的女子两只脚交替踩着踏板,飞快的抛着飞梭。
巨大织机旁边,整齐的排着几十架花综织机,踏板响声急促,梭线飞舞。
李小囡没看那些花综织机,两只眼睛紧盯着巨大织机上的挽花工和织工,看的目瞪口呆。
她上一次震惊于技艺的精湛神奇,是在丝绸博物馆,看着演示的绣女将细细一根丝线劈成两股、四股、八股……直到劈成一百二十股。
那一次的震惊跟眼前相比,如同珠辉之于明月!
“这是进上的料子?”顾砚晃着折扇,随口问了句。
“这是海税司的货,进上的料子在第八第九织坊。”周郎中欠身答话。
顾砚嗯了一声,看着直呆呆看傻了眼的李小囡,往前两步,站在李小囡身侧,用折扇在李小囡肩上点了点,“她们唱得什么?”
“嗯?不知道。”李小囡随口答了句。
顾砚斜横着李小囡,用折扇又点了下,“她们唱的不是吴语?你也听不懂吴语了?”
“她们唱的什么歌?”李小囡转头问晚晴。
“就叫挽花歌,是她们自己编的,她们俩能听懂就行。”晚晴站得规矩,答的规矩。
“挽花歌。”李小囡看了眼顾砚,答了句。
顾砚仰头看着十指如飞的挽花工,没理李小囡。
“你到上面看过吗?”李小囡往晚晴身边挪了一步,问了句。
晚晴用力瞪了李小囡一眼,没理她。
“你想上去看看?要不咱们试试,也织一段?我看着也不怎么难。”顾砚兴致勃勃。
周郎中吓了一跳。
这匹花缎织了一半多了,这位上去扯上几把,这匹花缎可就废了!
“二号织坊那架织机刚刚绷上线,下官是说,二号织坊比这个有意思。”周郎中急忙陪笑打岔。
李小囡看看周郎中,再看向顾砚,顾砚迎上她的目光,冲周郎中努了努嘴,“他怕咱们弄坏了他的花缎。”
“不是不是……”周郎中汗都要下来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上去看看,又不会耽误人家。”李小囡请教晚晴。
“那不是有梯子!”晚晴错着牙,压着声音答道。
她就不能不跟她说话吗!
“对对对!李姑娘要看,那有梯子,我去给李姑娘搬梯子!”周郎中一把捞起前襟,一边掖在腰带里,一边冲过去搬梯子。
李小囡微微侧头,看看用力挪着梯子的周郎中,再看看晃着折扇的顾砚。
她怎么有一种跟着不学无术的二代纨绔欺男霸女的感觉呢?
(本章完)
第88章 没出息啊
第88章没出息啊
李小囡跟着顾砚,全程目瞪口呆的观看了锦缎和提花细棉布两间织坊,问了周郎中一堆的问题,心满意足。
“什么时辰了?”顾砚一幅无聊模样,随口问了句。
“午初三刻。”石滚急忙欠身答话。
“该吃饭了,想吃什么?”顾砚转身问李小囡。
李小囡被顾砚问的一个怔神,随即道:“我回家吃,梅姐该做好饭了。”
“从这里到你家得半个时辰呢!”顾砚嫌弃的横了眼李小囡,看向周郎中,蹙眉问道:“这附近有哪些知名的酒楼?噢,对了!”
顾砚折扇啪的拍在手掌心。
“早就听说你们平江织造的饭菜极佳,正好尝尝,这儿到哪儿厨房最近?”顾砚看起来兴致盎然。
“三厨房,世子爷还是到小厨房……”周郎中一嘴巴苦水。
世子爷要在他们织造司吃午饭,怎么不早点说一声呢!
现在午初三刻,各个厨房饭菜都端出来了,他们织造司大大小小十七个厨房,哪个厨房的饭菜能端到这位世子爷面前?
传说极佳,那都是提前一天两天,甚至一个月两个月就采买准备的饭菜啊!
这位世子爷这份任性,可真是实实在在,一丝儿虚假都没有!
“咱们去三厨房?”顾砚仿佛没听到周郎中的建议,看向李小囡笑道。
李小囡连连点头。
和后世大厂房一样宽敞高大的织坊,令人震憾的大提花织机,堪比后世的流水作业,让她对织造司的食堂充满期待。
李小囡点了头,顾砚抬脚就往外走。
周郎中只好跟在后面,挣扎着做出最大的努力。“世子爷,三厨房人多味杂,世子爷还是去小厨房吧,世子爷……”
世子爷顾砚理也不理周郎中,跟着引路的长随,直奔三厨房。
离了几十步,一股子浓烈的熬白菜的味儿扑面而来。
顾砚皱起了眉头。李小囡抽了抽鼻子,转头看向晚晴,眉开眼笑道:“有熏鱼的味儿,你闻到没有?”
晚晴低眉垂眼,只当没听见。
“世子爷,您还是到小厨房……”周郎中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三厨房阔大而热闹,织女们三五成群,捧着大碗,坐在长桌旁,说着笑着吃着饭。
顾砚直奔分派饭菜的大桌子。
大桌子上堆满了粗瓷大碗,旁边架着三只大桶,一只桶里是微黑微黄的糙米饭,一只桶里装着熬白菜,另一只桶里堆着大块熏鱼。
织女们拿着碗,依次接过一块米饭,一勺白菜,两块熏鱼。
看到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顾砚直冲过来,后面还跟着她们织造司总管周郎中,正在派饭菜的几个粗壮婆子吓得僵滞呆愣的如同木偶人。
顾砚仔细看了看米饭,又闻了闻白菜,实在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李小囡伸长脖子,看着那一大桶熏鱼,抽了抽鼻子。
这熏鱼实在太香了!
顾砚已经站到了熬白菜面前,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周郎中心一横,倒淡定了,干笑道:“世子爷,您要不要……尝尝?”
“熏鱼就是要这么大桶大桶的才好吃,你要不要尝尝?”李小囡转头问晚晴。
她有点儿饿了,熏鱼实在太香了!
晚晴低眉垂眼,充耳不闻。
顾砚侧头看向李小囡,片刻,伸出折扇,捅着她往外走,“去他们小厨房看看。”
“那个熏鱼!”李小囡回头望向那一桶熏鱼。
她好几年没吃过食堂的熏鱼了!
顾砚坚定不移的推着李小囡往外走。
石滚冲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落后一步,拉住周郎中,指了指熏鱼,周郎中会意,急忙过去,悄悄吩咐婆子装一大碗熏鱼送到前面。
李小囡跟着顾砚看了织坊,把能想到的问题问了个清楚明白,再吃了顿织造司的小灶饭菜,在采莲巷口下车时,石滚又偷偷塞给她包着一大碗熏鱼的小包袱,这一天心满意足。
………………………………
顾砚在别业门口下了马,王贵从门房里急迎出来。
“出什么事了?”顾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了句。
昨天亥正前后,姚武的一个兄弟,骑着马,浑身热汗赶到别业,请世子爷立刻去一趟临海镇,说是出大事儿了。
顾砚没见他,只让王贵跟着赶去了临海镇。
“前天,姚武他们接了给一只船队卸货的活儿,都是丝绸。姚武发现他们卸下的丝绸数量和杭城织造司开出的货单不符,姚武说他估算了下,船上的丝绸得比货单多出十几万银子的货。
“姚武就找借口拖延卸货,让人看着这批丝绸,立刻打发人过来报信了。”王贵垂手垂头答道
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世子爷把姚武等人放到临海镇的目的,可姚武这么硬生生拦下这些丝绸,还打发人跑到别业报信,这事儿肯定不合适。
顾砚猛的顿住步,看着王贵,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只憋的猛叹了一口气。
十几万银子,就把这个姚武钓出了水面!
这个蠢货!
顾砚站住,深吸慢吐了几口气。
不能全怪姚武,是他又大意了,阿囡那妮子,对着那一桶又是汗又是土的熏鱼都能流出口水,姚武这个穷镖师能好哪儿去?
十几万银子呢!
如今只能将计就计,把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演到底了。
“去临海镇。”顾砚吩咐了句,转身往外走。
………………………………
人静时分,临海镇海税司旁边那间石头小院里。
正屋只亮了一盏油灯,何记老号的当家人何承泽盘膝坐在油灯下,对着本帐册,慢慢拨着算盘珠盘着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帘子掀起,何瑞铭喊了声阿爹,进了屋。
“走了?”何承泽合上帐本。
“刚走。”何瑞铭坐到父亲何承泽对面,“大发了一通脾气,说要严办,还说要去一趟杭城,严查杭城织造司,赏了那个姚武一百两银子。”
何承泽拧着眉头,片刻,沉沉叹了口气。
“阿爹?”何瑞铭看着父亲,迟疑了下,问道:“阿爹想看什么?”
“想看看咱们这位小主子的心胸气度,唉。”何承泽再次叹气。
何瑞铭皱着眉,一脸困惑,“这样不好吗?世子爷不是个心机深沉的,咱们能看明白他,不是挺好?”
何承泽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出了一会儿神,又叹了口气,有几分疲惫的吩咐道:“你去挑几坛子好酒,再封五十两银子,给那个阿武送过去。”
“好。”何瑞铭站起来,退了两步,站住,看着父亲,关切道:“阿爹,你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你去吧。”何承泽缓声道。
(本章完)
第89章 生意
第89章生意
李小囡吃完一块熏鱼,伸手还想再拿一块,李银珠手里的纺锤敲在李小囡手上。
“吃一块就行,不能再吃了。”李银珠站起来,将那碗熏鱼盖上,放到吊在梁上的竹篮子里。
“那么多呢。”李小囡舔着手指上的熏鱼汁,嘀咕了句。
“哪有多少!一共十三块,你吃了一块,剩下的正好一人两块。”李银珠坐下,接着纺线。
“晚饭就炒两个素菜啊?”李小囡斜着李银珠。
“一人两大块熏鱼呢!炒一个素菜就行了,你非要炒两个。”李银珠叹了口气。
阿囡可真是又懒又馋!
李小囡耷拉下肩膀,叹了口气,挪着小竹椅往李银珠身边凑。
“没看我纺线呢,别过来。”李银珠扬起胳膊,拉出细长的棉丝。
“三阿姐,我今天去看织坊……”
“你讲过两遍了。”李银珠听到织坊就想到那架六综织机,有点儿难过。
她非常想要那架织机。
“我是讲,我想做织布的生意。”李小囡托腮看着三阿姐。
三阿姐今天心情不怎么好。
“你想开织坊?”李银珠瞥了眼李小囡。
“不能开织坊,开织坊就要上税,提花细布和绸子一样,三成的税呢。
“我是想,比如三阿姐你吧,嫁进了洪家,不用做家务,就能天天织布了是吧。
“你天天织,织得太多了肯定穿不完对吧,我就把你织的布买过来,再倒手卖出去,提花细布贵得很,这中间有一半的利呢。”
李银珠顿住,想了想,点头,“是这个理儿。就算要穿,最多穿细布,肯定不能穿提花细布。可是,综箱和织机太贵了,一般人家买不起。”
“要是借钱给她们买织机和综箱呢?让她们拿织出来的提花细布抵帐。”李小囡两只眼睛亮闪闪。
“你哪有钱?”李银珠眼睛瞪大了。
“就是打个比方,比方说!”李小囡用力咬着比方说三个字。
“那也要会织,那么多踏板,一三二六五四什么的,错上几回,一匹布就废了。还要手劲儿稳,提花细布跟绸子差不多,织绸子又难又慢。”李银珠皱着眉。
“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学会?”李小囡问了句。
“二阿姐肯定行,我觉得我也行,大阿姐肯定也行,别的,像咱们小李庄,大堂嫂肯定行,大良嫂子也行,五婶子也行,根生婶子眼睛不行了,还有……”
李银珠拧着眉,慢慢摇了摇头。
“别的人就难讲了。”
李小囡失望的噢了一声。
小李庄五六十户人家呢,就这么几个人……
嗯!也不能算少了,一个中等村庄能有四五个,大的村子七八十来个,镇上肯定更多……
李小囡跳起来,拿了纸笔墨砚过来,铺纸磨墨。
“你要写什么?”李银珠伸头过来。
“写我的生意规划!”李小囡愉快的答了句,“上次咱们去看的那个四综织机要九千钱,银价是八百六十钱一两银,一架四综织机就算十两银子,好贵啊……”
李银珠见李小囡落笔写下四综织机十两银,瞪眼叫道:“这是你洪二哥送来的上等纸,贵得很,你不能这样乱写乱画!”
“这是我的生意规划,不是乱写乱画……”李小囡话没说完,纸已经被李银珠抽走了。
“你规划啥规划,你有银子?一架织机十两银!你有几个铜钿啊?”李银珠斜瞥着李小囡,顺手把墨锭也收走了。
李小囡横着李银珠,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她有二十五两银子呢!
李小囡看看手里的笔和桌子上的一砚墨,算了,不写了,她还是在心里规划吧。
李小囡盘算到第二天早上,在心里列了一长串儿要打听的事儿。
吃了早饭,李小囡先跟在三阿姐后面,看着她喂了鸡,给菜浇了水,再看着李银珠和梅姐合力绞干两条被单,站在那棵枇杷树下面,仰头看了半天,背着手往院门外出去。
“你去哪儿?”李银珠急忙问道。
“到前面裱糊铺,看看能不能捡几张纸头纸角。”李小囡答了句,抬脚出了院门。
李小囡在裱糊铺门口一个直角转弯,进了隔壁的茶坊。
掌柜急忙迎出来。
“姑娘是喝茶,还是?”掌柜落低声音,陪笑问道。
“你知道晚晴姑娘吗?”李小囡也压低声音。
“知道知道。”掌柜急忙点头。
“那你能不能给晚晴捎个信儿,让她得空的时候过来找我,或是我去找她,我有事儿跟她讲。”李小囡低低道。
“能!姑娘放心。”掌柜答应的干脆爽利。
也就一个多时辰,晚晴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李小囡一跃而起,直冲到院门口,看到晚晴,眉开眼笑。
“你来得这么快,今天不用当差?”
晚晴被李小囡问愣了,“什么叫我来得这么快,你知道我要来?今天不当差我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是我叫你来的!”李小囡点着自己的鼻尖。
“是我们世子爷叫我来的。我又不是你的丫头!”晚晴一脸无语的斜横着李小囡。
“我是说,是我到那个茶坊,让掌柜给你捎个信儿,让你来一趟,你就来了,是我,不是你们世子爷。”李小囡耐心解释。
晚晴肩膀耷拉下去,浑身的无语无力,“我怎么能知道你叫我来,我是跟着我们世子爷来的!走吧走吧。”
晚晴拽着李小囡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我叫你来,是咱们俩说话儿,你把你们世子爷叫来干嘛?”李小囡拧身看向晚晴。
“我能叫我们世子爷?”晚晴一声怪叫,“你这个人!我跟你说过多少回,我当差的时候不能跟你说闲话,你非得不停的跟我说话,非说不可,非说不可!”
晚晴气得喉咙粗。
“我没有……”
“别说话了!”
已经到巷口了,晚晴脚步微顿,深吸了口气,微垂着头,一脸严肃往前走。
“哎!”
“别说话!”晚晴尽量不动嘴唇,吼了一声。
李小囡咽了口口水,跟在晚晴身后,进了茶坊。
? ?难道真是债多不愁么?
? 绝对不能!明天一定还
?
????
(本章完)
第90章 谁怕谁
第90章谁怕谁
顾砚坐在靠窗的桌旁,端着杯子抿着茶,看着李小囡。
李小囡站在门口,从大堂看到楼上。
一个时辰前,这间茶坊里,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
“你看什么?”顾砚放下杯子。
“你家这个茶坊挺赔钱的吧?”
李小囡坐到顾砚对面。
“嗯?”顾砚一个怔神。“怎么啦?”
挺赚钱这话常听说,挺赔钱这说法是头一回听到。
“刚才楼上楼下都是人。”李小囡自己动手倒茶。
顾风斜瞥着她,没说话。
李小囡端着茶抿了口,再四下看了一圈,叹了口气,“你们家有的是银子,不在乎这间茶坊赚不赚钱。”
“不赚钱就用不着开门做生意了。”顾砚上身前倾,“你家的皮蛋行,生意是怎么好起来的?
“我这间茶坊,一向一座难求!”顾砚哗的抖开折扇。
李小囡看着一脸傲然的顾砚,哈了一声。
敢情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人家是冲着他家这金字招牌,冲着他这张脸来的!
顾砚哼了一声。
李小囡胳膊架在桌子上,伸头往前,仔细看了看顾砚,关切道:“你心情不好?”
“啧,你还能看出来我心情不好?”顾砚撇着嘴。
“挺明显的,你不想让人家看出来吗?”李小囡转头看了一圈儿。
她觉得这一圈儿站着的人,个个都能看出来他们家世子爷这会儿不高兴。
顾砚一脸无语的斜着她。
他不想让人看出来的时候,从前的绿袖大约能有所感觉,眼前这个傻妮儿肯定木然无知。
“出什么事了?有人惹你生气了?”李小囡托腮看着顾砚。
“熏鱼好吃吗?”顾砚折扇敲在桌子上。
“你知道?”李小囡大惊,转头看向石滚。
石滚垂手垂眼,面无表情。
“我身边的人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那我……”顾砚的话卡住,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岂不是昏聩到了极点了!”
顾砚手里的折扇在李小囡面前敲的啪啪响。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装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真不知道!”李小囡攥起拳头,捶在桌子上。
“我装不知道,是因为你连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都眼馋嘴馋,不光馋了,你还伸手要!爷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顾砚见李小囡居然跟他对着捶桌子,折扇拍的更响了。
“我馋我的,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家下人,要丢脸也是我自己的脸,轮不着你来丢脸!”李小囡两只手一起捶桌子。
顾砚不敲桌子了,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一幅斗鸡模样的李小囡,突然往前,拎起茶壶,往李小囡杯子里倒茶。
“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别业后山上摘的,就炒出来一两多,尝尝。”
顾砚给自己也添了茶,端起杯子,冲李小囡举了举。
李小囡斜横着顾砚,端起了杯子。
喝完一杯茶,顾砚放下杯子,“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问过了。”李小囡欠身拎起茶壶,壶里空了。
石滚急步过来,双手接过茶壶,再去沏茶。
顾砚等石滚送了茶上来,抬了抬手指。
石滚忙示意众人,退到屋外。
“那个姚武,前天拦住了杭州织造司几条船,船上多装了十几万两银子的丝绸。”
“她到别业找你了?人家知道她是你的人了?”李小囡反应很快。
“你比她聪明一点儿。”顾砚一声长叹。
“这多出来的十几万银子,故意的吧?”李小囡皱着眉。
“你比她聪明多了。”
“你肯定不只安排阿武一个人,阿武本来就不合适,她就是个镖师,又是个直脾气。”李小囡委婉的替阿武解释。
顾砚看着她,片刻,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你找晚晴有什么事儿?”
“我找晚晴有事,当然得找晚晴讲。”李小囡怼了回去。
“你跟晚晴讲了,晚晴还是得禀报到我这里,你还是直接跟我讲吧。”顾砚不客气道。
“我想做细布生意,找晚晴问问织布和织坊的事,她跟你禀什么?难道我问一句,她转头跟你重复一句,你点了头,她再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顾砚极不客气的答道。
“哈!”李小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后面的话却咽回去了。
他没说错,好像真能这样。
唉,万恶的卖身契,万恶的家生子!
“你要问什么?晚晴不一定知道,我肯定知道。”顾砚看着咽了口气的李小囡,嘴角往上挑出丝笑意,心情好起来。
“开织坊要交三成的税,这税怎么这么高?”李小囡想了想,挑顾砚肯定知道的问道。
“周驿城说少了,是五成。”顾砚哗的收了折扇,“平江织造是朝廷的织坊,三成的税归入国库,还有两成的利,归于内库,要是民间织坊,就是五成的税。”
“这么高!”李小囡声音都高上去了。
“刚开国的时候,民间织坊织出来的丝绸细布,要是售往海外,收五成的税,在帝国内售卖,就是两成的税,后来~”顾砚拖着尾声,哼了一声,“每年出海的丝绸细布百万千万,可大江南北的织坊报上来的出海数目几乎是零,家家都照两成交税。
“我祖父主理户部时,就统一织坊税率,都照五成收取。”顾砚冷哼了一声。
李小囡长长叹了口气,“三成的利差呢。”
“嗯,那一年的江南,遍地哀嚎。”顾砚笑起来,“要是在那些年,像你家皮蛋行这样给王府别业送货的,家家都被泼过屎尿。
“祖父骑马走在街上,被人砸过臭鸡蛋,弹劾祖父的折子用大车拉进皇里,各种诬陷层出不穷。”
顾砚眼睛微眯,片刻,一声冷笑。
“现在,昆山县没有织坊,平江城也没看到,以前肯定有很多吧?”李小囡看着顾砚,心情复杂。
作为一名曾经的金融精英,她看到过好几次类似的遍地哀鸿。
“嗯。从开国起,朝廷就有规矩,出海的丝绸细布价要足够高,至少要比成本高出一倍。在帝国内售卖只收两成的税,就是为了弥补这个价差,可人心不足,那些织坊对朝廷虚报逃税,对外则是相互压价,甚至压到接近成本。
“你打算开织坊?”顾砚看着李小囡问道。
(本章完)
第91章 先做
第91章先做
“不开织坊。就是觉得奇怪,要是自己有织机,六综提花,熟手三天就能织一匹提花细布,就算用最好的掺丝细线,一匹提花细布也就是三百三十钱的线钱,这还是零买的价。
“三天的工钱,加上织机的折旧,算三百钱吧,一匹细布的本钱也就六百三十钱,再多算一百钱,算七百钱本钱吧,可平江城里的提花细布,最便宜的也要卖到一千钱一匹呢。”
李小囡掰着手指头算帐。
“我就想,这么大的利润,怎么没人开织坊呢?现在知道了,五成的税加上去,只亏不赚。”
“那就是这细布生意不能做了?”顾砚眉毛微抬,看着李小囡。
这小妮子挺会算帐,就是把工钱算得太高了。
“不是,是这细布生意能做!”李小囡一脸笑。
“你打算怎么做?”顾砚兴致盎然。
“我们在昆山县的时候,我哥哥买纸墨的铜钿,全靠我三个阿姐织布换回来,要是有织机和综箱,我三个阿姐都能学会织提花细布,我打算买织机和综箱赊给我阿姐这样的人,再把她们织出来的细布买过来。”
顾砚看着李小囡,慢慢悠悠的噢了一声。
这倒是个好法子。
自从织坊改成全部五成税之后,江南的繁华跌落,几十年毫无起色,这是他和太子说得最多,也最忧心的事情之一。
她这生意要是能做起来……
可她是个能做生意的人么?
顾砚上上下下的打量李小囡。
“你看什么?”李小囡莫名其妙。
“这可是大生意,织机综箱都不便宜,你有多少本钱?二十五两?还是~”顾砚拖着尾音,“像你家皮蛋行那样,你动动嘴,活都是你几个姐姐做,你家皮蛋行能拿出多少本钱?”
“皮蛋行是我们家的生意,当然是阿姐打理,这个生意是我的,我自己打理!”李小囡白了顾砚一眼。
什么叫她动动嘴?皮蛋行的生意她连动嘴的机会都没有!
“你怎么找织工?挨家敲门问人家会不会织布?先从哪儿做起?你们李家集?”
“李家集不行,做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情才做好的,做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一家人才做不好的。昆山县也不行,洪家在昆山县呢。
“就在平江城吧,挑一个旁边的镇子,比如郭巷镇。
“找人容易啊,赶上逢集的时候,支个摊儿出来就行了。”李小囡挥了下手。
就是路演推广么,这个她熟得很!
顾砚听她说到支个摊儿出来,两根眉毛挑得高高的,好一会儿才落下去。
他觉得她这生意也就到支个摊儿,只怕她连这个摊儿都支不出来。
“你一共二十五两银子的本钱,能买几台织机?”顾砚靠回椅背,嘴角似有似无的往下扯。
“我打算先从最便宜的三综织机开始,唉!”李小囡声长叹,“也就是两台半织机的钱,先买两台试试吧。”
“你跟你大阿姐说过了?你大阿姐点头了?”
李小囡斜着顾砚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没理他。
她这几天就在发愁怎么说服大阿姐。
”我等着你生意开张!“顾砚看着一脸愁容的李小囡,笑出了声。
………………………………
吃了中午饭,李小囡坐在李银珠旁边,托腮看着李银珠纺线。
“你不去看书,看这个做什么?想学啊?”李银珠看着李小囡笑道。
“三阿姐,我都问清楚了,也算过了,收细布的生意肯定能赚钱。”李小囡笑眯眯。
“你到哪儿收细布?行里都收不到提花细布。”李银珠示意李小囡把棉条筐递过来。
“这个我分析过了,第一条,行里收提花细布的价儿太低了,算上织机、综箱、花本的本钱,一匹布赚不了几个铜钿。
“二是提综织机太贵了,要是换个花样儿,综箱、花本都不便宜,买得起提综织机的人家,象高先生家,织出来的提花细布都是自家用。用不起提花细布的人家,多半买不起提综织机。”
“嗯,是太贵了。”李银珠想着那架漂亮的四综织机,叹了口气。
“要是咱们先赊织机给买不起织机的人家,把她们织出来的细布收过来,这样不就行了?”李小囡眼睛亮亮的看着李银珠。
李银珠皱着眉,“你前天讲,这么好赚的铜钿为什么没人去赚,这个为什么,你打听清楚了?”
“嗯!因为行里是照织坊算的,他们经手的细布,要交五成的税。”
“那咱们这么收,不用上税?”李银珠看着李小囡。
“嗯。”李小囡这一声嗯,没敢用力。
她跟那个世子说的时候,那个世子没提上税的事儿,那就应该不用上税,或者不用照织坊的例上税。
以前她跟着大阿姐去昆山县城的布行卖布的时候,布行也要收钱,行里的过手钱一匹布一个铜钿,税钱五个铜钿。
她问过行老,行老说家织布不分粗细,都是五个铜钿的税钱。
她这做的这生意,也得算是家织布生意吧,照理说,也应该照一匹布五个铜钿上税。
这个暂时不用多想,先把生意做起来。
“你真想做?”李银珠停下纺车,看着李小囡。
“嗯!”
“那你得跟大阿姐二阿姐讲,你这生意要买织机,本钱太大了。”李银珠摇头,“我觉得大阿姐肯定不能答应,再说,咱家皮蛋行的生意都忙不过来了。”
“这生意咱俩偷偷做。”李小囡一脸讨好的笑。
“咱俩?咱俩哪来的本钱?我的嫁妆?”李银珠反应极快。
“不是,你的嫁妆怎么能动!我有一点点银子。”李小囡搓着手指。
“你哪儿来的银子?”李银珠眼睛瞪大了。
“我去上课,留了点儿。”李小囡口齿含糊。
“啊?你去一趟还不止五两银子?你留了多少?什么?十……”
在李银珠尖叫出来之前,李小囡伸手捂在李银珠嘴上。
“我知道我知道!”李银珠掰开李小囡的手,“十两?一趟?那个世子疯了?”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他有钱,富可敌国!他骑的那马,一个月的细料钱黑豆钱就是十两银,那样的马,他养了一群,好几百匹!”李小囡白了李银珠一眼。
“那你攒了二十五两银了?”李银珠屏气问道。
“嗯。”李小囡矜持的点了下头。
“你就盯着那个世子挣银子多好,别做细布生意了。”李银珠羡慕无比叹了口气。
“他家是京城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回去了,他走了怎么办?
“三阿姐,你看,这二十五两银子,大阿姐不知道,咱们偷偷去买两架织机,买好就直接赊出去,大阿姐肯定不能知道对吧。
“等织出细布,咱们先找好买家,再去拿细布送过去,把银子拿回来。大阿姐也不知道对吧。
“等咱们挣了银子,再跟大阿姐讲……”
李小囡挨着李银珠咬耳朵。
李银珠听的动了心。
阿囡说得挺对,这生意她俩先做做看,做成了再跟大阿姐讲。
? ?争取第三更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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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2章 首战
第92章首战
李小囡急着要把这桩大好生意赶紧做起来,三阿姐再有二十天就要出嫁了,没有三阿姐,这桩生意的难度就要直线上升了。
李银珠是个说一声立刻就做,虎虎生风的性子。
隔天早上,两个人直奔布行,去找上次看织机的那位妇人—顾嫂子买织机。
李小囡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对着顾嫂子展望未来:
她这赊织机收细布的生意,就跟那鸡生蛋蛋生鸡一样,别看开刚始的时候本钱小人手少不起眼,可前程无限未来广阔,不久的将来,别说平江府,就是整个江南,她李小囡的布行那都得是数一数二!
只要顾嫂子把这织机的价钱给到位,她李小囡必定跟顾嫂子长长远远的做生意,往后,顾嫂子家这生意靠着她李小囡的布行,那必定发扬光大,数一数二!
李小囡跟李银珠在路上讲好了,李小囡主讲,李银珠捧场。
可李阿囡这份一分颜色开梁坊,三分颜色满江红的路演宣讲功夫,把李银珠听傻了,李银珠直瞪瞪看着李小囡,张不开嘴捧场,她只想捂住阿囡的嘴,把她扛走!
顾嫂子听的从喔哟到啧啧,叉着腰,头侧过来再歪过去,看着滔滔不绝的李小囡。
这妮儿眼睛这么亮,笑的这么好看,跟那桂花糕一样甜软可爱,可她怎么这么能鬼扯?她爹娘从小是怎么管教她的?是不是没舍得管教过?
唉,这要是她闺女,她立刻就把她按倒,好好打一顿!
顾嫂子搓了搓手,她手痒,想打这妮儿!
李小囡一路讲到她就是未来的女首富,就差一句四野八荒唯我最有钱了,可顾嫂子一丝儿没松口,少一个铜钿都不行。
李银珠早就缩在顾嫂子那台织机旁,装着专心致志的看顾嫂子织的布,她没听到阿囡的鬼话,真没听到!
“姐姐,你看,我只有这些银子,一共就二十两,你总得给我留点儿买线的本钱是不是,姐姐你就给我算便宜点儿吧。”李小囡摸出那张二十两的银票子,递到顾嫂子面前。
顾嫂子掂起银票子,举起来,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看了看,翻个面再看看,确实是红头金印的银票子。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顾嫂子虎着脸问道。
“我攒的,攒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姐姐看在我攒钱不容易的份上,便宜点儿行不行?”李小囡一脸的可怜巴巴。
“你妹妹这银票子哪儿来的?”顾嫂子欠身拍了下李银珠,拧着眉,含糊问道:“你家里人知道吗?”
她怀疑这小囡的银票子是偷她爹娘兄长的!
“是她攒下的,她自己挣的银子。”李银珠赶紧答道。
“她自己挣的银子?她往哪儿挣银子?”顾嫂子眼睛都瞪大了。
“她帐头特别清,会算帐,还能教别人算帐。”李银珠答道。
“啧,帐头是清,瞧她刚才多会算,几句话就把自己算成首富了。”顾嫂子将银票子塞到李小囡手里,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这小妮儿灵巧是真灵巧,好看是真好看,就是太能鬼扯了!
“姐姐……”李小囡接着央求。
“你银子不够,那就买三综织机,八两半一台给你,别跟我讲价,就这个价儿!这样吧,你这织机要送到哪儿,我找人给你送过去,脚夫钱我出,行了吧?”
顾嫂子看着李小囡一脸哭相,心一软。
“谢谢姐姐。”李小囡赶紧谢过。
脚夫钱可不便宜,八两半一张,两台织机也算便宜四五百铜钿了,不算少了。
李小囡将银票子交给顾嫂子,顾嫂子当面称了个二两半的小银锞子,又照李小囡的要求,余下的半银给了她一串铜钿。
李小囡和顾嫂子约定,明天辰正前后,把两架织机送到郭巷镇往平江城过来的喇叭口。
从平江城到昆山县,郭巷镇是必经之处,李小囡已经从郭巷镇经过了好些回,对郭巷镇很熟悉。
郭巷镇逢双逢集,明天正好是逢集的好日子。
郭巷镇往平江城方向,镇子口是个喇叭型,是大姑娘小媳妇呼朋唤友等人说话、停车歇脚的地方,在那里开展她的赊织机路演,最合适不过。
匆匆回到采莲巷家里,李小囡准备好四份赊织机的契书,第二天,看着李金珠、李玉珠出了门,和李银珠一起出来,在学院街口叫了辆车,直奔郭巷镇。
郭巷镇外,喇叭口一带已经十分热闹了。
装着两台三综织机的大车已经到了,停在一片独轮车中间,十分显眼,离得还有很远,李小囡就一眼看到了她的织机。
黄灿灿油亮亮,带着三综花箱的织机又漂亮又显眼,两台织机四周已经围满了大姑娘小媳妇,羡慕又好奇的看着织机,说笑着议论着,偶尔有胆子大的,伸长胳膊,小心的摸上几把。
这简直就是台子已经扎好,人已经到齐了么!
李小囡看的笑逐颜开,点了铜钿付给车夫,摸出写好的赁契,一边连走带跑赶过去,一边和李银珠道:“你看着他们把织机搬下来,别挪地方,就放那儿就行。”
“好。”李银珠紧跟着李小囡。
李小囡冲到两架织机前面,一下旋身,对着围着织机看稀奇的诸人,面带笑容,挥着胳膊,扬声道:“阿姐阿嫂婶婶婆婆们!
“这两台!是能织提花细布的三综织机,十两银子一台呢,这两台织机,是我买了,打算送给大家发家致富的!”
四周的热闹议论戛然而止,安静了瞬间,轰的热闹起来。
“这是哪家的小囡?她家大人呢?”
“这小囡说的啥?这是她买的?这小囡才多大,她哪儿来的铜钿?这小囡疯了吧?”
“张嫂子快来,这儿有个小囡疯魔了!快来快来!”
“别瞎讲,好好的小囡,你看她眼睛多好,肯定不是疯了。”
“小囡,你家大人呢?”
……
四周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婆们不看织机了,围着李小囡看上了稀奇。
“大家听我讲!确实是我买的,不信你问他们!
“我就是大人!
“不是不是,织机是给你们织布的……”
李小囡被四面八方的喊叫询问围得严严实实,她的话淹没在高昂的噪杂声中,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
“这小囡失心疯了吧?这是哪家的小囡?报官了没有?”
“这织机是谁家的?怕不是偷的吧?唉哟这可不得了,报官了没有?”
“赶紧报官吧,可不得了!”
“里正来了!让让让让!”
……
嘈杂声中,管着喇叭口一带的里正在一个接一个闲人妇人的指引下,拧着眉头,站到了李小囡面前。
“织机是我的,我就是我家大人,还有我阿姐。”李小囡对着里正,有气无力的解释。
“你一个小囡,你就是你家大人?你这是睁着俩眼说瞎话!”里正没好气的堵了句,上上下下打量着李小囡,“你叫什么?家在哪儿?你要干什么?你阿爹呢?你阿姐是跟你一样的小妮儿,她不是大人!”
“我家平江城的,我是来卖织机的,就是过来看看,我们这就走!”李小囡悄悄卷起那四张契书,退到织机旁边。
送织机的两个脚夫一个在车旁,一个刚站到车上准备解开织机,听李银珠说要拉回去,不客气道:“顾婶子让我们送过来,可没说再拉回去,要是再拉回去,你们得另外给钱。”
“多少铜钿?”李小囡瞄着拧眉盯着她的里正,压低声音问了句。
“你给六十个铜钿吧。”车上的脚夫跳下来。
“好。”李小囡一口答应。
李银珠轻轻抽了口凉气,心里一阵抽痛。
这一早上,生意没开张,一百个铜钿赔出去了。
两个脚夫一人拉着一台织机,李小囡和李银珠跟在车后,从郭巷镇走回到布行,已经将近中午了。
两台织机没能赊出去,拉回家一来没地方放,二来,李小囡和李银珠可不敢拉回家。
她们是瞒着家里人的!
放到行里吧,算是堆货,是要按天收钱的。
只能退货。
顾嫂子话说得实在,生意没做成,就不能再让她贴脚夫钱,一百个铜钿得李小囡出。
李小囡和李银珠一路走回采莲巷,太阳已经西斜了,两个人又累又饿,李银珠还好,李小囡一头扎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她忙了两天,累得浑身散架两只脚火辣辣的疼,生意毫无进展,赔进去两百个铜钿。
她想哭一场。
(本章完)
第93章 大哭和大笑
第93章大哭和大笑
“四姐儿?”梅姐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小囡拧头看向门口。
“三姐儿说你们走了好些路,我烧点儿热水,给你烫烫脚吧?”
“好。”李小囡双手撑着,坐起来。
她两只脚火辣辣的疼,两条小腿酸涨难受。
“你坐着别动,我端过来!”梅姐一个转身,很快就端了脚盆进来,脚盆里大半盆热水腾着热气。
“你别动,我来。”梅姐放好脚盆,蹲下,极其利落的脱下李小囡的鞋子,再小心的脱了袜子,看着脚上磨起的血泡,心疼的低低唉哟了一声。
“烫!”李小囡的脚尖碰到水,立刻缩回来。
水太热了。
“就是得烫,你别动,我给你揉揉。”梅姐蹲在脚盆旁,拿过李小囡一只脚,淋一把热水上去,揉几下,再淋一把热水,揉到脚微微发红,将脚放到热水里。
“不烫了吧?”梅姐见李小囡没再缩回脚,舒了口气,接着揉另一只脚。
李小囡看着小心翼翼给她揉脚烫脚的梅姐,鼻子一酸,放声哭起来。
“梅姐~呜呜~梅姐~”
在堂屋纺线的李银珠听到哭声,一头扎进来,看着抱着梅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小囡,吓一跳。
“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李银珠冲上前,小心的撩起李小囡一脸的乱头发。
“疼~脚,脚疼~呃!”李小囡打了个噎嗝。
“就是脚疼?没别的?”李银珠问了句。
“嗯,脚~疼!”李小囡一边哭一边点头。
李银珠舒了口气,“不就是起了几个血泡,能有多疼!我还以为你心疼呢!”
李银珠没好气的甩下李小囡的头发。
一想到那两百个铜钿,她这心啊,抽抽的疼!
“梅姐你还给她洗脚!你太惯着她了,让她自己洗!”李银珠伸手去拉梅姐。
“她弯着腰不好揉,我这会儿闲着,反正也是闲着。”梅姐避开李银珠的手,“你看,囡这脚上都是血泡,烫好洗好,得烧根针给她挑开。囡跟咱们不一样,从小儿念书,没干过活,手脚嫩,囡受苦了。”
李银珠惊讶的看着长篇大论的梅姐。
梅姐一向能点头不说话,能说一句绝不讲一句半,这是她头一回听梅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自作……她没事。”李银珠被梅姐这一大通话说得怔了神,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梅~梅姐,腿也疼。”李小囡哭的不停的打噎嗝。
“乖囡别哭,梅姐给你揉揉!”梅姐赶紧擦了手,坐在床沿上,给李小囡揉腿。
李银珠瞪着给李小囡揉腿的梅姐,再看看抱着梅姐胳膊接着哭的李小囡,气的双手叉在腰上,哈了一声,转身走了。
………………………………
第二天未正前后,晚晴叫出李小囡。
看着李小囡一步一挪出来,再看着她一步一步挪下了台阶,晚晴提着裙子,几步冲下台阶,微微弯腰,从李小囡的小腿看到脚面。
“病了?”晚晴站直,关切道。
“没病,走路走得太多了。”李小囡脚步没停,尽可能没什么异样的往前挪。
“就前天半天,昨天一天,今天半天,你走了多少路?干嘛去了?”晚晴奇怪了。
“到巷子口了,你该当差了。”李小囡提醒晚晴。
“你这是怎么了?”晚晴看了眼巷子口,还远着呢。
“不是说过了么,走路走多了。”李小囡没看晚晴。
“为什么走那么多路?你干嘛去了?”晚晴皱起眉。
“走路去了。”李小囡看着巷子口,面无表情,步履端庄。
“你这是跟我生气了?”晚晴伸头看着李小囡的脸。
“我跟你生什么气啊。你看盾我这个样子,多明显呢,这说明哪壶不开你提起哪壶了呗!”李小囡给了晚晴一个白眼。
“哟!”晚晴撇着嘴,“你这叫明显?你这明显,跟石滚的话儿一样明显!”
“石滚讲什么话了?”李小囡站住了。
“跟我讲了一大通,从什么侍候世子爷要一心一意立心不能偏了,再到做事做人谨慎为先,又扯了一通我们世子爷怎么怎么英明怎么怎么大度,问我懂了吗。你懂了吗?”晚晴脸伸到李小囡脸面前,问道。
“你没听懂,转话给我,我能懂?”李小囡嫌弃的斜了晚晴一眼。
“我就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就不能明说?”晚晴没理会李小囡的嫌弃,接着道。
“对啊!直接问不就行了!”
“石滚说没事儿,让我保重。”晚晴神情严肃,“你说,我是不是哪儿得罪我们世子爷了?”
李小囡两根手指捏着下巴,拧眉看着晚晴。
晚晴这么谨慎的人,要说得罪,肯定就是她俩讲话被她家世子爷听到那一回了,那一回她们讲了什么来?
李小囡嘿笑一声,“我觉得吧,你就看着石滚,只要石滚没事儿,你肯定没事儿。”
“嗯?这话怎么说?”晚晴拧起了眉。
“第一,是我猜的,第二,你不知道比知道了好。这回真到巷子口了,你赶紧当差吧。”李小囡抬脚往前。
顾砚坐在窗旁,一只胳膊架在桌面上,另一只手里转着折扇,一脸笑容的看着李小囡。
“今天心情这么好啊!”李小囡坐到顾砚对面,她面前的杯子里已经倒上了茶。
“多谢。”李小囡端起杯子,冲顾砚举了举。
“你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顾砚挪了挪椅子,对着李小囡,笑眯眯问道。
“你让人盯梢我?”李小囡竖起了眉。
“没有!”顾砚否认的极快,折扇在手里转了一圈,“你看,我就这么些人,侍候我还不够用呢,哪有人手盯梢你?”
看着李小囡一脸的根本不信,顾砚折扇敲到李小囡面前,“真没有,就是巧了,有个管事去临海镇,路过郭巷,正好看到,真就是巧了!”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李小囡双手按着桌沿,伸头瞪着顾砚。
“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小囡。噗哈哈哈哈!”顾砚噗一声大笑出来,一边笑一边用折扇拍着桌子,再指指李小囡,“小囡!你家大人呢?啊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94章 我之所欲
第94章我之所欲
李小囡端起杯子,眼望窗外,淡定喝茶。
顾砚哈哈哈笑够了,抽出条帕子按了按眼角,折扇伸出来,敲在李小囡面前。
“拉着两台织机,跑到集上叫着喊着问谁要织机,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小囡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顾砚问道:“那我请教你,要是你想让人家赊你的织机,拿织出来的布抵帐,你会怎么做?”
“我嘛~”顾砚拖着尾音,看着李小囡,笑眯眯道:“郭巷一个小镇,太小了,要是我,至少得选一个县,比如昆山县吧,把黄显周叫过来,让他挑几十,几百户人家,把织机派下去。”
李小囡听的肩膀都耷拉下去了。
他这不是做生意,他这是治国平天下。
嗯,这天下就是他家的!
“换个生意做吧,我替你挑一个,肯定让你轻轻松松就能赚到钱。”顾砚折扇敲在李小囡面前,诚恳建议道。
“那还做什么生意?你直接给我一堆银子得了。”李小囡怼了句。
“也行,我送个庄子给你,一个不够就两个,再给你几间铺子,再送你一堆银子,一大堆!”顾砚折扇往上,划了个大圈。
“不要!”李小囡干脆拒绝。
“那你想要多少银子?真要富可敌国?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嘛?衣食住行的享受到了极致,花费也有限,我给你的足够用了,用不着富可敌国。”顾砚认真道。
“衣食住行的享受上,到现在,我已经觉得差不多了,只要再稍稍好一点点就够了。
“我不是为了享受,我是想做点事。
“圣人说,邦有道,贫且贱耻也。我是个女子,不能当官,这个没办法,那就赚钱。我赚钱不是为了钱,而是想要竭尽所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李小囡神情严肃。
“皇上要是听到你这几句话,肯定很高兴。”顾砚笑起来,“我写信禀告皇上。”
“你写:平江府民间一女子,不要写我的姓名。”李小囡忙跟着句。
“那就写江南民间皆以为~”顾砚拖着尾音,折扇挥出去。
“三阿姐讲我三分颜色开染坊,你这才是三分颜色开染坊呢,我一个人的话,就成了江南民间皆以为了?啧!”李小囡啧啧有声。
论鬼扯,还得数这位世子爷啊!
“怎么说话呢!”顾砚折扇拍在李小囡面前。
李小囡哈了一声。
“怎么不跟我拍桌子了?”顾砚抬起折扇,突然问了句。
“我不喜欢拍桌子,前天拍桌子,是想看看能不能拍桌子。”李小囡看了眼顾砚那把折扇。
“小心眼儿不少。你还想知道什么?能不能跟我吵架?要不试试?”顾砚笑道。
“吵过了。”李小囡笑眯眯。
“你这小妮子。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安心了?”
“不是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是现在必须要知道的都知道了,以后的就不知道了,不光不知道你,还有我自己,一个人,不到死了那一天,都不敢说不会变化,是不是?”
顾砚看着李小囡,没答李小囡的话,只似是而非的哼了一声。
到死那一天,他已经看到过了。
到死那一天,绿袖把她满腔的热血,拿出来弥补他的不甘和无尽的悔恨。
她不全是绿袖,可她就是绿袖。
他愿望中的绿袖,就是眼前这样:支支楞楞活活泼泼,蹦着跳着叉着腰,敢跟他拍着桌子吵架,托着腮告诉他:我要做这个,我要做那个……
………………………………
李小囡的生意初战惨败,等到两只脚上血泡结痂再脱落,彻底好了时,离李银珠出嫁只有十来天了,她们要赶回李家集,准备李银珠出嫁这件大事了。
李文梁媳妇郭大嫂子要和洪振业阿娘吴太太来来回回的商量铺嫁妆等等的诸般细节,早半个月前,就带着女儿艾叶赶回了昆山县。
李文梁带着最后一批嫁妆,早两天先赶了回去。
李学栋和洪振业前一天赶回去昆山县,隔一天,李金珠姐妹四个以及梅姐,带着尹嫂子给李银珠添的嫁妆,分乘两辆大车,赶回李家集。
一大清早,梅姐从后院菜地起,再次查看一遍各处,最后看进厨房,见处处都收好放好妥当了,提起满满一提篮松糕、青团等带着路上吃的吃食,正要出门,李金珠进了厨房。
“都好了,刚看过一遍。”梅姐忙笑道。
“嗯。”李金珠有几分不自在,从梅姐手里接过提篮,掀开看看,又盖上,递给了梅姐,又从梅姐手里接过来。
梅姐的心提了起来。
这一趟回去发嫁银珠,她跟金珠讲她就不回去了,留在家里看家,她不想回李家集,她害怕回到李家集就出不来了。
她喜欢这里,长这么大,这间四方小院是最自在最舒心的地方。
金珠这么难为,是要告诉她,她们不准备要她了吗?
梅姐紧张的脸色微微泛白。
“咳!”李金珠极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那个,也没什么。”
梅姐紧紧抿着嘴,看着李金珠一言不发。
她绝不先开口,她不会问出来!她们要是不想要她了,就让她们自己讲出来,她绝不会先开口!
“那个,梅姐你也知道,银珠要出嫁了。”李金珠难为的脸都红了,“我们一家,你也知道,我不懂,那个,是尹嫂子讲,讲那个,得教,你能不能教教银珠?”
李金珠一句话说出来,抬手抹了把脸。
梅姐呆了一呆,一口气松下来,手里的提篮差点掉在地上。
她已经吓得后背一层冷汗了。
“我知道这事儿难为你,可梅姐你看,咱家,也就你,那个,别的,没别人了。”李金珠见梅姐一声没响,忙压着声音,陪笑解释。
“你放心你放心!”
梅姐赶紧点头,猛吐了一口惊气,心神归位,呆了片刻,又悲伤起来。
“我跟你讲,这些天,一想到银珠出嫁,银珠嫁得好,银珠是个有大福的,可一想到银珠出嫁,我就……”
梅姐一声叹息压抑而痛苦。
“再怎么好,女人出嫁,受罪啊,那事儿,唉,你不懂,你这样好!不受罪。女人出嫁苦啊,你放心,我跟银珠讲,我教她怎么熬。”
梅姐话没说完,眼泪掉下来,抬起手赶紧抹掉眼泪。
(本章完)
第95章 风光展示
第95章风光展示
李家那间小四合院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
李家姐妹和梅姐从下了车,连李小囡在内,立刻就忙起来了。
李文梁媳妇郭大嫂子就等在李家,李金珠刚下了车,就被郭大嫂子一把拉住,开始讲从铺嫁妆起的安排,几乎每一步都有让李金珠拍板的地方。
李士宽二儿媳妇曹二嫂子闻风上门,请走了李玉珠和李银珠。
经过李文梁和洪老太爷来来回回的商量,洪家的聘礼由绸缎金器,改成了除了必要的几样聘礼,其它的都直接抬了现银。
这些现银加上李士宽拿出来的六百两银子,一共一千一百两,一半由李文梁拿着,在平江城和李家集两处现买或是现打各样大小家俱,另一半交给李文梁的弟弟李文儒,在临海镇采买帘幔米子衣饰烛台盆架等等。
这些嫁妆陆陆续续送到李家集,李家姐妹回来前两天,才全部到齐。
李银珠头一回看到自己的嫁妆,在曹二嫂子的指派下,仔细看认真记。
照曹二嫂子的话讲:自己的嫁妆那可得看清楚认明白了。
这对李银珠来说是个挺艰世的任务,因为嫁妆里一大半东西她根本没见过,曹二嫂子只好把艾叶叫过来,陪着李银珠认嫁妆。
李玉珠则和曹二嫂子对着每一件嫁妆,商量哪几样要单独放一抬,哪几样合放一抬,哪一抬先出,到了洪家怎么摆放。
这可是件极讲究的事儿。
一来,铺嫁妆是新嫁娘亮家底摆阵势的时候,这嫁妆摆好抬出去,一定要好看,要足够扎眼,要让人啧啧称赞,这摆放上的讲究可就多了;
二来,男家备好的新房是空屋子空院子,屋里院里从大柜桌子架子床,到帘子帷幄烛台摆设,全靠嫁妆铺进去摆满,哪一样嫁妆要先摆好,哪一样先进去就会堵了路,得排在后面,都是要精心安排的。
新房里的嫁妆,头几天是要全摆在外面让人看的。
嫁妆全摆在外头的时候,新房里人进人出,摆在外头的嫁妆不能碍事,要防着毛手毛脚的客人碰坏了贵重的东西,贵重的东西又要放在显眼地方,小件的物什要让人能看到,又要不好拿,免得手贱的随手拿走了,不闹吃亏,闹起来不好,这中间就讲究得很了。
这也是考较女家治家理事本事的时候,那些底蕴深厚的人家,一抬抬嫁妆抬进新房,依次摆起来,行云流水一般。摆出来的满屋子嫁妆,显眼的不动声色,处处妥当。彰显着女家的家风和底蕴。
李士宽和李家的族老们,也打算来一次这样的彰显。
自从李家出了位十来岁的秀才公,接着又和洪家结了亲,李家一跃成为昆山县有头有脸的人家之后,从李士宽到各位族老,这眼界见识就一天比一天见涨。
他们李家三姑娘和县望洪家这场婚礼,李士宽和几个族老意见极其统一:
这是他家李家在昆山县诸家面前的头一回大亮相,这是对他们李家的考验,也是个展示他们李家家底的绝佳时机,一定要齐心协力,把这场婚礼办得体面妥当,把他们李家的家风底蕴展示出来!
铺嫁妆这件要紧大事儿,李士宽交到了二儿媳妇曹氏手里。
曹氏出自绩溪曹家。
曹家是徽州有名的书香大家,曹家女子以识书达礼、贤惠能干著称。
当初,李士宽在二儿子李文儒身上寄以厚望,从李文儒五六岁起,就开始操心他这媳妇的事儿,这个媳妇得高攀,得仰着头娶,往后才能配得上他这个大有出息的二儿子。
李文儒八九岁的时候,李士宽得了机会,认识了曹家,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李文儒的才华前程说得天花乱坠,替李文儒定下了曹家长房长女曹大姑娘,在大儿子娶妇半年后,就赶紧把曹氏娶了回来。
之所以这么急着娶回曹氏,是因为李文儒的聪明没照着李士宽预想的方向发展,而是四散流溢,今天东明天西,但凡正事都不喜欢,但凡没用的都要试试。
因为二儿子的不争气,李士宽气的病了好几场,这个二儿子身上,唯一让他觉得省心欣慰的,就是李文儒和曹氏夫妻极为相得,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曹氏是自小以宗妇的标准教养长大的,李家这一趟重要亮相中最重要的铺嫁妆,李士宽就交到了曹氏手里。
至于李小囡,她一下车就被翠叶拉走了。
翠叶连一句思念的话都没顾上讲,对着李小囡,劈头一句:“堂翁翁讲要好好打女婿!”
李小囡懵了,“啊?打谁?谁家女婿?”
“你家的!你不知道啊!我告诉你!”翠叶兴奋的手脚并用的讲解打女婿是怎么回事。“……堂翁翁讲,打女婿也要讲究,让我找你商量,要打得有意思!”
李小囡听明白了,长长的喔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嗯,那是得好好打一顿!
………………………………
临海镇。
顾砚骑在马上,头戴金冠,银蓝斗蓬随风起伏,在护卫长随等的拱卫下,纵马直冲到海税司门口,跳下马,仰头看了看巨兽般的海税司大门,转身往旁边的码头过去。
何记老号的当家人何承泽得了信儿,带着儿子何瑞铭,一路小跑出了何记老号,追向码头。
顾砚在码头上转了一圈,迎着急迎过来的何承泽父子,指了指旁边的货栈,笑道:“我出来跑马,顺便过来看看,没什么事,你们忙你们的,不必过来侍候。”
“再忙也不在这一会儿。”何承泽欠身笑道。
“那也是,咱们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新鲜东西没有?”顾砚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看起来极其随意。
何承泽看向儿子何瑞铭,何瑞铭忙上前半步,笑答道:“前儿到了一船新鲜样儿的圭表,自行人儿,刚刚卸下来,倒挺有意思。”
“嗯。”顾砚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走出两步,才笑道:“去看看。”
海税司旁边的货栈专门用来堆放当天卸下船尚未售出的货物,在货栈内当天售出的,由买家立刻转运出去,没能当天售出的,隔天就要转运到其它货栈销售。
这间货栈是码头周围最大的一个货栈,也是最热闹的货栈。
顾砚一行人衣饰光鲜、气势锐利,一进货栈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砚在货栈之间走走停停,时不时用折扇拨一拨货物,却都是漫不经心的一眼扫过。
何瑞铭紧跟在顾砚身边,全神贯注的看着顾砚的神情动作,时刻准备着上前解释介绍。
何承泽落后儿子半步,凝神看着顾砚的神情举止。
“禀世子爷,姚武到了。”石滚禀报了句。
“嗯,让她过来。”顾砚随口吩咐了句,往前一步,目光落在一只并蒂双喜象牙粉盒上,突然咦了一声,一个转身,看着石滚问道:“李姑娘说过一回,她阿姐要出嫁了,她有没有说过哪一天出嫁?”
“说是三月初六。”石滚忙欠身答道。
顾砚噢了一声,折扇在手心里慢慢拍着,眉头微蹙,片刻,笑道:“既然知道了,总得添个妆。礼数不能缺了,这个盒子不错。”
“是。”
石滚忙上前捧起那只并蒂双喜象牙粉盒,笑问道:“这是谁的货?什么价儿?”
“我来吧。”何瑞铭急忙伸手去接。
顾砚伸折扇按在何瑞铭手上,“这是我的私事,你不必管,让石滚去办。”
“是。”何瑞铭急忙缩回手,看着石滚叫过象牙粉盒的主人,问了价,当场付帐。
顾砚接着往前,又挑了一枝珊瑚,一对儿玛瑙碗,一对儿犀角杯,示意几个小厮捧在一起,看了看,满意的嗯了一声,吩咐石滚,“挑几个人送过去。”
石滚忙欠身答应,顾砚转头看到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阿武,眉梢微扬,笑道:“你也过去一趟吧,道声贺。”
“啊?是!”阿武一个怔神,赶紧答应。
(本章完)
第96章 得心应手的石滚
第96章得心应手的石滚
何承泽看着顾砚一行几十人纵马而去,出了一会儿神,转回身,一边往回走,一边吩咐儿子,“李家也算跟咱们有生意往来,世子爷既然添了妆,咱们也得捧捧场,你去挑几样,亲自走一趟吧。”
“好。”何瑞铭应了一声,落低声音问道:“刚才,世子爷挑东西添妆的时候,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只怕有人要过来打听,咱们?”
“你既然知道世子爷在众目睽睽之下挑的添妆礼,该怎么做,还要问我?”何承泽站住,皱眉看着儿子。
“是,我懂了。”何瑞铭有些意外。
他阿爹怎么突然脾气上来了?从一早儿起,他就跟他阿爹在一起,没出什么事儿啊。
………………………………
办理跟李姑娘有关的差使,石滚已经驾轻就熟,极有心得。
回到别业,石滚立刻找洪伯挑了四个体面稳妥的管事婆子,头面光彩衣裳鲜亮,分坐两辆大车,大车上高高挂着睿亲王府的标识,招摇显眼。
再挑了十来个体面长随,个个锦衣华服一人一匹高头大马,华丽丽的队伍带上顾砚亲自挑选的四样添妆,赶往李家集。
阿武领了顾砚一句你也去一趟,眼看着顾砚一大群人一大群马风卷残云跑远了,站在原地,摸着脑袋为难起来。
世子爷这句你也去一趟,是让她自己去,还是跟着世子爷那一堆添妆去?
他们说走就走了,可没带上她,嗯,那就应该是让她自己去,她要是自己去,那就不能空着手,不空着手……
阿武一张脸苦皱起来。
她没钱!
世子爷赏赐的银子,还有何家给的,她请兄弟们吃喝了几天,买了两匹上等良马,还余下三四十两,全部分给了几个兄弟。他们都有妻小要养。
她手里早就一干二净了。
还是回去跟雨亭商量商量吧。
………………………………
整个李家集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娶妇嫁女这事儿,可简可繁。
最简单的,媒人带着女方到男家,看中了,当天就能成亲,门头上挂块红布,没有红布,红纸也行,也算是有媒有聘正正式式娶妇嫁人。
有钱的人家要是怎么讲究怎么办,从下草帖子起,到亲迎后的满月会亲礼,能忙上一整年,天天都有事。
李银珠这桩亲事,李文梁和洪老太爷考虑到李家姐弟的境况,直到亲迎这一道礼之胶,都是只考虑实惠。
亲迎这一道热闹大礼关系着两家的脸面,那是一定得好好热闹一番的,但两家还是以实惠为先。
洪老太爷是想着李家姐弟这日子刚刚起步,太铺开了办,反倒有点儿难为李家的意思了。
李士宽和李文梁自然是以洪家为主。
就是以实惠为先,这场李氏全族出动的嫁女,也足够繁忙热闹了。
李士宽和几位族老都觉得这场喜庆婚礼除了是李家的头一回亮相,也是让李氏族人欢聚一堂办一回大事,培养同枝连气宗族凝聚力的好机会。
李氏一族和李家集必须好好热闹一场。
李家姐弟回到李家集前几天,祠堂前面的空地上就已经开始搭棚子、支地锅。
李家姐弟回来那天,李家集以及小李庄等两三个李姓为主的村子里的有福妇人,就早出晚归的赶到祠堂前,先做清明糕团,接着做大糕松糕年糕各种糕,腌肉腌鸡风干鱼,煎炸炖煮准备各种食材。
一场讲究热闹的迎亲,从亲迎前三天开始,可是要热闹上整整一个月的!
这中间催妆、铺嫁妆,亲迎,三朝七朝九朝礼,再到满月洗头,热闹筵席可是一场接一场。
李氏族里的媳妇们和姑娘们的这场集体大热闹,跟梅姐无关。
她生不出孩子,被休回家,婚礼这种时候,她是最惹人厌恶的不祥之物,她得远远避开。
可她没能避开这场热闹。
李小囡和翠叶要拦门打女婿,这也是一桩很要紧的差使,要商量要准备还要人手。
李士宽和诸族老点了头,族里十几个十来岁的小妮子,以及所有十岁以下的伢儿妮儿,都归到了李小囡和翠叶手下。
李小囡把她们的活动地盘定在了她们姐弟在祠堂旁边的家里。
一大群孩子呼呼啦啦跑进跑出,拉着李学梅叫着梅姐、梅姑姑,甚至梅阿婆,要喝的要吃的要各种东西。
梅姐只好一趟接一趟的往祠堂门口的一大片棚子里,要一笼糕,端两锅汤,拿红枣山楂鸡鱼肉蛋各种食材。
跟在她后面讨吃讨喝的是各家的孩子,大棚子下面,都是递方便没有难为她的。
李小囡总算能过上几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舒心日子。
睿亲王府送添妆的队伍进到李家集时,李小囡正坐在她们家厨房里,吃着刚煮出来的桂花糖水鸡头米,看着一群小妮子你拍我打哄堂大笑。
“四阿姐四阿姐!”
李士宽的小孙子阿珉尖叫着,一头冲进来,撞在翠叶背上,翠叶往前扑倒,又撞倒了两三个人。
“唉哟慢点儿!”梅姐吓了一跳,赶紧拽起阿珉。
“叫~叫你~”
阿壮和阿强一前一后冲进来,两个人都跑得气喘吁吁,看着李小囡,手指点着外面,却说不成句。
“出事儿了?”李小囡忙问了句。
阿强拼命点头,阿壮却摇头。
李小囡将碗塞到梅姐手里,胳膊一挥,“走,去瞧瞧!”
一大群小妮子小伢儿跟在李小囡身后,呼啦啦冲出去。
出了院门,阿壮喘过口气,跟上李小囡,拽着她的衣袖,“是翁翁叫你去。”
“一大群人,可好看了!”阿强也能说出话了,一声惊叹。
“翁翁说是王府,让我过来叫四阿姐。”阿壮伸手将阿强拽到后面。
“嗯?啊?唉!”李小囡呆住了。
世子爷来了?
他来干什么?
“来了来了!”翠叶一声惊叫。
迎着她们,曹二嫂子浑身拘谨陪在右边,李金珠走在左边,中间两个头面耀眼的华服妇人,冲着她们过来了。
“这就是我们四姐儿。”曹二嫂子看到李小囡,急忙向妇人介绍。
“给李姑娘请安。”两个妇人紧走两步,后面的两个妇人也跟出来,四个人一模一样的曲膝行福礼。
“嬷嬷客气了,进来讲话吧。”李小囡还了一礼,侧身让四位妇人。
跟在后面的郭大嫂子和李文华媳妇范嫂子等人一溜小跑上前,连推带拖,将一大群看傻了眼的小妮儿小伢子推到一边。
(本章完)
第97章 花花轿子抬起来
第97章花花轿子抬起来
四位嬷嬷客客气气放下添妆,就告辞走了。
李小囡送四位嬷嬷出院门时,看到了阿武和王雨亭。
阿武牵着两匹马,王雨亭鬓角滴着汗。
“你们?”李小囡打量着两人。
“我俩~哈,哈哈。”阿武一脸干笑。
“昨天世子爷到临海镇给你三姐挑添妆,让阿武跟过来道一声贺,我俩没想到她们来得这么早。”王雨亭笑容尴尬。
她跟阿武手头那几个大钱可买不起添妆,商量下来,只能跟着世子爷的添妆一起过来,打个马虎眼儿。
没想到王府送添妆的队伍来的这么早这么快,她俩紧赶慢赶,眼瞧着添妆队伍的尾巴甩过去,还是差了一点没拽住。
这就尴尬了。
“把马栓在那儿,进来讲话。”李小囡指了指旁边一棵树。
王雨亭跟着李小囡进了小院,阿武栓好马,跟了进去。
院子里,李金珠、李玉珠、李银珠,以及曹二嫂子等人,正围着四架填漆雕花捧盒,转着圈儿的看。
“阿囡!”李金珠见李小囡进来,刚喊了一声,看到紧跟在后面的王雨亭,赶紧咽回了后面的话。
“这是王雨亭,王姐姐,这是她男人,姚武。”李小囡先介绍王雨亭和阿武。
李金珠看看王雨亭,再看看阿武,懵晕中透着担忧。
这一对夫妻一看就是跑江湖的,看阿囡这样子,跟这一对儿夫妻挺熟,她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江湖人?
“是世子爷?”曹二嫂子见多识广,赶紧陪笑问了句。
“不是,她们是我的朋友,过来看热闹的。”李小囡抢在阿武之前答了句。
“阿囡……”李金珠担忧的看着李小囡,话到嘴边,又意识到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咱们银珠的嫁妆抬子得重新排了,挑几个妥当人,把这些抬过去?”曹二嫂子赶紧说正事。
李家院子小,李银珠的嫁妆都摆在祠堂另一边临时搭起的棚子里。
“对对对!艾叶呢,赶紧让你阿爹带几个妥当人过来!”郭大嫂子小跑到院门口,招手叫艾叶。
李士宽和诸族老,以及族里有点儿头脸的,都已经聚在嫁妆棚子旁边,伸长脖子,看着贵气逼人的一队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队伍还没走远,艾叶就提着裙子跑过来,传了她阿娘的话。
“文华呢,文平,老五,还有你,你,你们几个去抬,你不稳当,你别去!”李士宽急忙点了几个以稳当出名的后生,见二儿子李文儒抬脚要往前窜,一把拽住,把他推到后面。
几个稳当人跟着李文梁,急步赶往小院抬添妆,李士宽不放心,抬脚跟上,诸族老和其它人也都跟了上去。
四只添妆捧盒抬进嫁妆棚子,放在正中间,李士宽和几个族老在最里面一圈,李文梁等人围在外面一圈,其它人在后面,一个个伸长脖子屏着气,看四样添妆。
“都是好东西!好东西!”一个族老捋着胡须,激动不已。
这可是睿亲王府送来的添妆!
睿亲王世子爷!
“瞧你这话!这是睿亲王府出来的,当然是好东西!”另一个族老红光满面。
“说是世子爷亲自挑的呢。”李文梁在后面笑接了句。
“这嫁妆棚子里得多挑个人看着!这添妆得放头抬!”一个族老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这一抬哪能放得下!得四抬!那树珊瑚放头抬,多好看!多喜庆!”
……
李士宽推着大儿子李文梁,后退两步,低低吩咐道:“你赶紧去一趟县里,跟洪老太爷说一声,这是大事,洪家那边得知道。”
“好!”李文梁压抑着兴奋,一声脆应,一个急转,连走带跑。
李士宽看着李文梁应声走了,转过身,招呼诸族老,“别看了,得赶紧商量商量……”
“请问:源通商号的李掌柜家在哪儿?”
李士宽的话被外面的高声问询打断。
李文儒站在李士宽外面,先迎了出去,“在下……是少掌柜!阿爹!”
李士宽紧走几步,冲出棚子。
棚子外,何瑞铭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迎着李士宽长揖下去,“小子给李爷叔请安。”
“不敢当不敢当!”李士宽有些慌乱。
李文儒急忙迎着何瑞铭长揖下去,“少掌柜安好。”
“世叔这样大礼,我哪里担得起。”何瑞铭急忙拉起李文儒,冲李文儒拱手揖了一礼,再转向李士宽笑道:“我问过石滚,石滚讲贵家四娘子跟我们世子爷是朋友,小子可不敢托大。”
“少掌柜客气了。”李士宽微微有点儿发懵。
“世子爷赐了字给小子,叫祥生,爷叔称我祥生吧。”何瑞铭欠身笑道。
“祥生,这字好,祥生必有大福。”李士宽镇定下来,“祥生是从临海镇赶过来的?到家里喝杯茶吧。”
何瑞铭落后李士宽半步,到李士宽家喝了杯茶,放下添妆,告辞回去。
李士宽背着手,看着送走何瑞铭,转身回来的二儿子。
“阿爹,阿囡跟世子爷?”李文儒几步过去,挨到李士宽身边,低低问了句。
秀才公家的事儿,他知道的最少。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士宽看着何瑞铭送过来的添妆。“刚开始,我也跟你想得一样,看到现在,肯定不是。”
“嗯?因为这些添妆?”
“嗯。世子爷真要是看中了阿囡,要纳了她,早就纳了。要是娶,不是阿囡攀不上,是咱们李家攀不上,再说,也不像,我觉得,世子爷就是拿咱们阿囡当朋友看待,这极好!”
李士宽声音极低。
“阿囡有什么好?我这是第二回见她,没看出她好在哪儿。”李文儒拧着眉。
“阿囡不一般。至于到底怎么不一般,咱们要是能看出来,那咱们也不一般了。”李士宽抬脚往外,“叫文华过来,把这些也抬过去,挑两个人,备好纸墨,专门记哪一抬是哪家送来的。要忙起来了。”
“好。”李文儒答应一声,赶紧让人去叫李文华。
何家看着睿亲王府,整个临海镇都看着何家,何家少掌柜这一趟添妆之行之后,添妆的人家只怕就要如过江之鲫,奔向他们李家集了。
(本章完)
第98章 大意了的洪老太爷
第98章大意了的洪老太爷
洪老太爷送走李文梁,呆了一会儿,猛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他还是大意了!
越阳皮蛋行刚刚开业,头一个上门订货的,就是王府别业的管事!
他就应该想到,李家四姐儿跟世子爷肯定不是只能搭上了一句半句话!
他当时想到了,大意了!
他还是轻看了李家!
阿业跟银珠这桩亲事,礼数上太粗疏了。
洪老太爷又一巴掌拍下去。
他真是老糊涂了,光想着实惠,他这双老眼太看重银子了!
阿业跟银珠这门亲事议到现在,就没个像样的礼数,从下草贴子到下聘……
还有余地!
“赶紧请大老爷过来,快!”
洪老太爷一拍桌子一声吼。
“还有你们大太太!老柳呢,赶紧挑个人,去一趟平江城,请二老太爷回来,告诉他立刻赶回来!越快越好,明天天亮前一定要赶到家!
“再挑几个人,去临海镇,把二老爷叫回来,让他天黑前赶到家,快去快去!”
满院子的下人被洪老太爷喊的心慌乱跑。
………………………………
李文梁到家没多大会儿,洪振业阿爹洪大老爷骑着马,一头热汗赶到了李家集。
李士宽和李文梁等人都在祠堂里,正在跟诸位族老,以及族里几房当家长重新安排人手,应对已经涌过来的大批添妆。
洪大老爷进了李家集,骑在马上,扬声问了句,直奔祠堂。
李文梁先看到洪大老爷,急忙站起来迎上去。
“不用不用,在这里讲最好,大家都在最好。”洪大老爷拽出帕子,一把一把抹着汗,一脸干笑。
“先喝杯茶,再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李士宽示意洪大老爷坐在李文梁刚刚让出的椅子上。
李文儒急忙倒了杯茶送到洪大老爷面前,顺手把壶也放过去。
洪大老爷喝了杯茶,拎起壶,又倒了一杯喝了,看向李士宽,干笑道:“阿爹让我赶紧赶过来,没大事,一点点小事体。
“阿爹讲,虽说银珠姐弟失恃失怙,就是失恃失怙,这礼数上,更是万万不可简慢了。
“阿爹的意思,那个……”洪大老爷舌头和门牙打着架,“这个,后天就是吉日,后天我二叔就赶过来下财礼,再怎么,聘礼不能少,世叔您讲是吧。
“日子是好日子,大吉大利。这会儿才跟老太爷讲,实在是,哈!哈哈!是不是,日子是好日子。
“二叔后天一早从鄙家启程,午时前后吧,就能到咱李家集了。
“那个,我就不多打扰了,再会再会!”
洪大老爷说完,赶紧站起来,拱着手往外跑。
李文梁眼睛都瞪大了,李文儒点着窜得飞快的洪大老爷,一脸怪相,李文华伸头到李文梁面前,纳闷道:“聘礼不是下过了?怎么还下?他家老太爷糊涂啦?”
“这个老货!”李士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要是再下一回聘礼,那是不是还得正正式式的择吉请期?这离迎亲可没几天了!”挨着李士宽的族老瞪眼问道。
“不光是这个,只怕原先议定的催妆、亲迎的东西和仪仗,都得翻倍!”李文梁一脸苦笑。
“只怕不止翻倍呢。”李文儒撇着嘴接了句。
一圈儿的人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照他们平江府的礼数,男方有聘礼,女家就有嫁妆,男方用销金衣裳珠翠冠催妆,女家可就得回金玉文房彩缎玉佩,这不光是人手了,还得有真金白银!
“洪家家底厚得很。”李文梁拧着眉。
“咱们李家也不薄!”李士宽的堂兄李士济一拍桌子,“我替银珠拿点儿!”
“还没开始议呢,你急什么急!”挨着李士济的满字房族老斜横了李士济一眼,“这是咱们大家的事体,哪能净让你们旺字房出银子!宽哥家已经出过一笔了,不能再出了!”
“银珠是我们盛字房的,这银子得我们出,我们出得起,也就这点子银子,是不是!”盛字房的新当家人李文安急忙表态。
“就是就是,丰盛不分家,还是我们两房来吧。”丰字房当家人李文庆赶紧接话。
“咱们李家就是一家,还分什么你们房我们房!”
……
“这样吧。”李士宽抬手示意诸人安静,“大堂哥刚才那句说得对,洪家家底厚,咱们李家也不薄。只是,”李士宽顿了顿,挨个看过诸人。“要是传出去,银珠的嫁妆是李家尽全族之力拼凑出来的,这就不大好了,是不是?”
“不能让外人讲闲话!我看就咱们这几家吧,不能多了,人多嘴杂!”
“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宽叔讲得对!”
“对对对,大家都管住嘴!”
……
一圈儿的人赶紧表态,这银子他们出,不用族里挨家凑。
“那就这样,让阿梁先估个笼统数,各家先大体认一认,心里有个数。”李士宽笑道:“等这桩喜事办好,各家出了多少银多少东西,列一张单子出来,大家都看过了,我给咱们秀才公送过去,这事儿,秀才公得知道。
“至于外头,说出去的话:银珠出嫁的费用都是秀才公家出的。”
诸人急忙答应,喜笑颜开的表示这样最好不过。
他们出银出力,只要秀才公……和他妹妹知道就行了,其它人犯不着知道!
已经议好的人手分派全部推倒,李文梁和李文儒在旁边小桌写写划划,照着平江府上上等份儿的聘礼、请期以及催妆规格,预算他们该回什么,需要什么东西,需要多少银。
其余的人聚在一起,重新调整分派人手,以及商量是不是得去平江城的牙行请人回来,他们族里的青壮不够用了。
………………………………
李金珠没来得及审问李小囡,就和李玉珠、李银珠一起,被叫出去了。
李小囡和阿武、王雨亭坐在院子里说话。
“你们从临海镇过来的?”李小囡从梅姐手里接过点心碟子,摆了满桌子。
“先到王府别业,说是走了,一路追过来的。”王雨亭还在尴尬中。
阿武伸头看着满桌子的点心,挑了块酥米糖递给王雨亭。
她表姐最喜欢吃酥米糖。
“你们在那边还好吧?没人难为你们吧?”李小囡试探问了句。
“好!”阿武一个好字愉快而得意,随即拧着眉头挤出一幅烦恼相,“就是操心,太操心!”
李小囡斜瞥着浑身上下抖落着得意得瑟的阿武。
“你们那两匹马不错。”李小囡岔开话题。
阿武拧起的眉头往上抬起,她已经准备好,等着李小囡问她为什么操心,被李小囡这一岔话,闪着了。
“当然好!一百二十两银子呢!”王雨亭抿着嘴儿笑,“世子爷赏了一百两,何大掌柜赏了五十两,都拿去买马了。”
李小囡拖着尾音,噢了一声。
她这岔话,岔回去了!
“你猜世子爷为什么赏了我一百两银子!”阿武伸头过来,根本不等李小囡答话,就开始眉飞色舞的讲她是怎么发现那几条船上的绸子不对劲儿的。
李小囡托着腮,看着讲的兴奋无比,不停的跺脚拍桌子的阿武,和笑成一朵花儿,时不时补充一句两句的王雨亭。
唉,那位世子爷看人的眼光很不怎么样嘛,就王雨亭这样的,明明跟阿武半斤八两,她哪有什么心眼儿!
(本章完)
第99章 银珠的直觉
第99章银珠的直觉
李银珠推院门进来。
李小囡急忙站起来迎上去,“三阿姐怎么回来了?那么多嫁妆,你都认好了?”
“不用认了!”李银珠一脸烦恼,顺手拎了张小竹椅,坐到小桌旁,看了看,端起李小囡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怎么不用认了?二嫂不是讲一定得认清楚,要紧得很?”李小囡纳闷道。
“二嫂刚刚讲!不用认了!”李银珠挥着手,一脸烦恼,“二嫂讲她忙着收添妆,说不用认了,说添妆还不知道收多少,收到什么时候呢。”
“这多好!你怎么不高兴?”阿武伸头过来,看着李银珠的脸色。
李银珠上身后仰,干脆将小椅子往后挪了挪,没忍住,看向李小囡问道:“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我跟那个世子去码头,她们在码头上扛活,就认识了,她是她表姐。”李小囡含糊的介绍了句,“你叫她阿武就行,叫她阿武媳妇。她们跟我是好朋友。”
“你们也是来添妆的?”李银珠问了句。
“那个,咳!”阿武急忙往后缩头。
“我们,哈哈,那个。”王雨亭呵呵干笑。
“我请她们来看热闹,没跟她们讲是你出嫁。她们是从山东来的,她们俩家里都没什么人了,就她俩人相依为命,没看过咱们这边的热闹,我就请她们过来看热闹。”李小囡拦在中间,笑着解释。
“对对对!阿囡没说!真没说。”阿武赶紧笑道。
阿囡确实没说,是世子爷说的。
“那就好。”李银珠松了口气,“我听到添妆两个字就怕了。这添妆的人,我一家都不认识,大阿姐也不认识,一个个跑来添妆,堂翁翁他们全都收了,我总觉得,总觉得,总觉得吧!”
李银珠挥着一只手,总觉得半天,总算憋出来了:“总觉得我是头大肥猪,他们都是来分肉的!”
阿武噗一声笑喷了。
王雨亭一巴掌拍在阿武头上,看着李银珠关切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添妆是好事儿,世子爷都给你添妆了,但凡知道的,肯定都得过来捧个场,哪有敢分肉的!”
李小囡皱着眉头,想了想,拎起小椅子,挪到挨着李银珠。
“三阿姐,咱们讲过洪家为什么求亲。”
“嗯。”李银珠点头,看了眼阿武和王雨亭。
“她俩没事儿。”李小囡解释了句,接着道:“那个世子跟我有点儿像朋友,就是有一点儿像,不是真朋友。”
李小囡一字一句,说得慢而谨慎。
“像世子那样的贵人,权势很大,他随便弹出点儿什么,就能让人发大财,比好几个洪家都有银子的那种大财。
“堂翁翁家在临海镇的铺子,去年秋冬接了好几笔赚钱的生意,大堂叔讲,这些生意都是因为我认识世子才接下的。
“这几笔生意,堂翁翁家赚了好几千银子。”
“这么多!”李银珠一声惊叫。
阿武和王雨亭瞪大了眼。
“不多,这才是一两个月赚的银子。大堂叔这半年一直在忙咱们家的事,没空管生意,要是有空管,几万银子都能赚到手。
“这还是以前,现在,世子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添妆,以后,堂翁翁家的生意就更好了,还有洪家,肯定也能接到很多赚钱的大生意。
“这些都不用那个世子说什么,人家就送上门了。
“要是那个世子动动嘴,或者动动手,给堂翁翁家,或者洪家一点生意做,这点生意,可能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银子。”
李银珠两眼圆瞪,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个世子高高在上,像个神仙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是听说法听说,现在有机会跟这位世子搭上一丝半点关系,你说,他们是不是就全扑上来了?“
”银子太多了!”阿武拍着大腿,一声感叹。
“这么多人扑上来,能跟那位世子搭上的,可能就一个两个,可能一个也没有。
“这就跟过年的时候关扑一样,十个人关扑九个输,可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个赢的。”
“嗯。”李银珠揉了把脸,她太震惊了。
“关扑的人要愿赌服输,这些扑上来的人,也一样要愿赌服输,三阿姐不用想太多。”
李小囡看着三阿姐,一脸严肃。
“我不会替谁在那个世子面前讲话,就是咱们家,我自己,都不会讲。堂翁翁他们,族里别的人,洪家,我都不会替他们任何人、任何事讲一个字。我这话,你自己要记好,洪二哥、洪家老太爷要是讲起,你就讲给他们听。
“大家愿赌服输!”
李银珠呆了好一会儿,点头,“好!”
“我俩,真不是你替我们说的话?”阿武伸头过来。
“不是!”李小囡没看阿武。
阿武失望的噢了一声。
“你跟你三姐这么讲,又让你三姐跟她婆家这么讲,你不怕她受气啊?”王雨亭关切道。
“受气也不能骗人哪!”李银珠瞪着王雨亭怼了句。
她对这一对儿一身江湖气的小夫妻没什么好感。
“你们俩!这是没见过媳妇受气有多苦!半年一年就能挫磨死你!”王雨亭有点儿急了。
“洪家要是敢挫磨三阿姐,让阿武帮我上门打他们!”李小囡一脸认真。
“行!就是得打!一顿不行打两顿,两顿不行打三顿,打到他们不敢欺负人!”阿武一拍大腿,十分赞同。
“也是,要是娘家人厉害,他们就不敢!”王雨亭松了口气。
李小囡肩膀往下塌,看看阿武,再看看王雨亭,猛吸一口气,将冲上来的叹气压下去。
“你们俩要是没什么事儿,在我家住几天吧,我们这里有打女婿的规矩,你们那儿有没有?”
“有有有!可热闹了。”阿武赶紧点头。
“我正愁没人帮我打女婿呢,你们留下来帮帮我,给他们洪家一个下马威。”李小囡笑道。
一个好字冲到阿武舌尖,硬生生咬住,急转头看向她表姐。
王雨亭转头看了看小院,点头,“行!码头那边没什么急事儿。”
李姑娘家这间小院房子挺多,有地方住,那就留下吧,没东西添妆,出把力气帮个忙也是尽了心。
(本章完)
第100章 进步处便思退步
第100章进步处便思退步
李银珠这场亲事的急转直上,这巨大的冲劲儿冲的李金珠、李玉珠四眼发懵,茫然无措。
那些流水般的添妆,除了睿亲王府那一回,其余的,包括临海镇何家,都是添到堂翁翁李士宽名下的。
学栋这个族长还在县学里讲课,她和玉珠根本挤不到前面去,更别讲说上话了。
洪家那长长一队聘礼,以扎着花红的两只雪白活羊和两坛美酒打头,后面销金衣衫,石榴红裙,金翠头面,珠花金器,彩缎细绢,花茶果饼,排成长长的队伍,送进了李家集。
李金珠隔着几层人,看着高先生、洪老秀才和李士宽等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呆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阿武和王雨亭,以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李小囡坐在厢房门口,专心写字。梅姐坐在厨房门口择菜。
小院里安安静静。
看到李金珠进来,李小囡放下笔,看向大阿姐,大阿姐脸色不怎么好。
李金珠拎了把小竹椅,坐到李小囡旁边。
“我和你二阿姐,”李金珠的话顿住,片刻,才低低道:“有点儿害怕。”
李小囡挪了挪椅子,挨着大阿姐。
“咱们皮蛋坊的卢嫂子,二阿姐跟她很说得来,经常和她说说话儿,吃饭的时候也喜欢跟她坐在一起。”李小囡看着李金珠。
李金珠眉头蹙起,片刻,嗯了一声。
“你说尹嫂子跟你讲:作坊的人都很巴结卢嫂子,经常有人给卢嫂子带一把青菜,一包青豆,几根黄瓜什么的。你就问二阿姐,卢嫂子有没有在她面前讲过谁好谁不好。”李小囡接着道。
李金珠眉梢微扬。
“那个世子和我也是这样,他觉得跟我说得来,愿意找我说说话儿。就有人往咱们家送一把青菜几根葱。”
李金珠眉头再次蹙起,片刻,李金珠的眉头紧拧了起来,“阿囡,要是照你这么讲,堂翁翁他们这么收礼,还有洪家,是不是太过了?”
“那些添妆,除非一家都不收,要不然,收了这家,就不能不收那家。”李小囡看着李金珠。
李金珠嗯了一声,叹了口气。
这就是人情。
“洪家咱们管不了。大阿姐要是觉得哪儿不对,去找堂翁翁,堂翁翁应该能听得进去。”李小囡挽着李金珠的胳膊。
“你哥哥不在……”李金珠一句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学栋在外头的时候越来越多,家里的事不能再凡事指着学栋挡在前头,她不用打学栋的旗号,她要讲的就是她的意思,她们姐妹的意思!
“我去找堂翁翁讲话。”李金珠的话顿住,沉默片刻,看着李小囡,低低道:“阿囡,这说得来,能说得来几天?说不定过几天就说不来了,再说,那位贵人家是京城的,他总不能一直呆在平江府,以后?”
后面的话,李金珠没说下去,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要是那位贵人走了,或是不喜欢跟阿囡讲话了,她们一家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李小囡声音低低,“大阿姐,那个世子跟咱们家有交往,是从那一院子鸡蛋开始的。
“皮蛋行的生意,确实是因为王府的照应,才格外兴隆,可是,要是没有王府的照应,咱们也能做好皮蛋行的生意,是不是?咱们的皮蛋好吃,尹嫂子会做生意,大阿姐二阿姐能干能吃苦。”
“没有那一院子鸡蛋,哪儿来的皮蛋行?”李金珠低低叹了口气。
“那!”李小囡顿了顿,垂眼道:“大阿姐,要是咱们回到没有那一院子鸡蛋之前,你觉得咱们能过得下去吗?”
“能,怎么不能?”李金珠答了句,沉默片刻,看着李小囡笑道:“再怎么,你哥哥的秀才是咱们自己的本事,只要有这个,再怎么都比在小李庄那时候强多了。
“你好好写字吧,我去外头看看。”
李金珠站起来,看着仰头看着她的李小囡,伸手在她脸上划了下,“咱们家有你,有你哥哥,再怎么都能越过越好。”
“嗯!”李小囡笑容绽放。
………………………………
李学栋应黄县尊的邀请,在昆山县学讲了两三堂经学,又讲了十来堂格致,离李银珠出嫁的日子就没几天了。
李学栋向黄县尊告辞。
黄县尊让着李学栋坐下,倒了杯茶给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一张大红泥金请柬,和李学栋笑道:“你三姐这趟亲迎,热闹极了,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些。”李学栋微微欠身,恭谨答道。
他听说的这些,全是洪二哥跟他的抱怨,不是抱怨他们李家,而是抱怨他翁翁一会儿一个主意,实在太能折腾了。
“听说是从睿亲王府世子爷添妆起,就热闹起来了。”黄县尊声气轻缓,带着一脸笑,仔细看着李学栋。
李学栋看向黄县尊。
“说是你妹妹跟世子爷以朋友相交?”黄县尊迎着李学栋明显有些茫然的目光,笑问道。
“阿囡极少说起,学生这趟回来,直接就到县里了,还没见到阿囡和大阿姐她们,不是很清楚。”李学栋老老实实答道。
“你是个好孩子。”黄县尊目光里透着怜惜,“我记得你妹妹,瘦瘦小小的,眼睛很亮,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黄县尊顿住话,垂下眼,抿了几口茶,放下杯子,叹了口气,看向李学栋道:“你们姐弟几个失恃失怙,乏人教导,我就倚老卖老,多说几句。”
“请先生教导。”李学栋立刻拱手欠身。
“能结交到世子爷这样的贵人,这是天大的福运,福运越大,越要谨慎,越要惜福,进步处便思退步,着手时先图放手,弓不可拉满,势不可使尽。”
黄县尊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李学栋凝神听着,见黄县尊不说话了,忙欠身致谢,“学生受教了。”
“嗯,回去说给你妹妹听听,你妹妹是个聪明孩子。好了,回去吧。”黄县尊抬手,拍了拍李学栋的肩膀。
“是,谢先生指教。”李学栋站起来,再次谢了黄县尊,告退回去。
(本章完)
第101章 回门吓着了
第101章回门吓着了
洪家金银珠翠绸缎茶酒不停的铺过来,李家金玉文房盘盏礼盒不停的回过去,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趟的金闪礼数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就连亲迎那天,最吸引大家目光的,也是来了多少对女伎多少对喜郎,都用了哪些花扇捧礼,那花檐子上怎么那么好看,催妆散了多少花红,就连原本最热闹的打女婿,也在一把接一把的利市钱之下,瞬间瓦解。
转眼到了三朝回门。
前一天,洪家就打发人过来,告知李家:小夫妻几时从洪家启程,大约几时到李家集。
在李银珠夫妻到李家集之前半个时辰,李小囡和翠叶两人就等到了镇子口,两个人靠坐在栓马石上,说着闲话等李银珠回门。
等了一刻多钟,先是五六个衣着喜庆的长随,骑着马从路口转出来,接着是一辆崭新的桐木青油大车,大车四圈儿披着红绸,后面跟着三四辆大车。
“银珠姐到了!快去讲一声!”翠叶一跃而起,高喊了一声,顺手揪过一个伢儿,推了他一把。
“银珠姐到啦!银珠姐到啦!”小伢儿才七八岁,一边跑一边跳一边兴奋大叫。
小孩子们跑得快,先呼啦啦冲过来,得空儿的姑娘媳妇们也跟着跑过来,事先领好了接待差使的几个同辈兄弟也急急忙忙迎过来。
镇子口顿时热闹起来。
长随在栓马石前下了马,一个长随接过缰绳拢马栓马,其余几个长随忙着拿脚凳放脚凳,招呼李家几个青壮,从最后一辆大车上一个接一个卸礼盒。
后面一辆车上的丫头婆子先跳下车,提着裙子,急急忙忙上前侍候。
在丫头婆子冲过来之前,洪振业已经挂起帘子,跳下车,伸手去扶李银珠。
李银珠头上扎着根赤金百花簪,一边用了个宝石掩鬓,穿着件销金红罗长衫,一条大红石榴裙,极其富丽十分耀眼。
李小囡站在车旁,仔细打量着李银珠的脸色神情。
李银珠看起来还不是很适应身上的绫罗绸缎,两只手不是轻提着裙子,而是把裙子整个儿的拢起来,还不放心,转头看裙子拢齐了没有。
李小囡调转目光,看向洪振业。
洪振业一只手扶着李银珠的胳膊,另一只手替李银珠提起落下来的宽阔衣袖,塞到李银珠手里,仰头看着李银珠,正要说什么,挤到最前的一个小伢儿怀里响起几声响亮的“咕哇’,几只癞蛤蟆从小伢儿怀里窜出来,往外逃窜。
一只癞蛤蟆正好跳到洪振业手上,洪振业一声惊恐的尖叫,猛的甩开,癞蛤蟆落在地上,洪振业看了眼癞蛤蟆,立刻闭上眼,两只脚乱跳,两只手乱挥着大叫:“救命!救我!救命啊!”
李银珠急忙跳下车,弯腰捉住那只癞蛤蟆,顺手扔出来,站直,瞪着闭着眼睛跳脚大叫的洪振业,一巴掌拍在洪振业肩膀上,“就是一只癞蛤巴!你叫什么叫!”
“我怕,怕怕怕,怕……那个东西!”洪振业吓的脸都白了,抖着嘴唇,硬是没敢说出蛤蟆两个字。
“那就是一只癞蛤巴,田里到处都是,你怕它干嘛!”李银珠瞪着洪振业,无语之极。
“就是怕……”
洪振业话没说完,一声响亮的’咕哇’,另一个伢儿怀里又跳出几只癞蛤蟆,洪振业一声惨叫,一头扎进了李银珠怀里。
周围静默了一瞬,哄然大笑。
李小囡慢慢抬起两只手,叉在腰间,歪着头,看着两只手抓着李银珠肩膀,头埋在李银珠胸前,一声接一声惨叫的洪振业,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翠叶笑的声音都变了。
落后了半步,只看到了后半场的曹二嫂子一边笑一边挥手赶众人,“都散散!都散开,笑什么笑。赶紧走!三姑奶奶,三姑爷,咱们这边走。三姑爷放心,这边没有癞蛤巴。”
“有!他怀里有!他也有!”一个小伢儿蹦着跳着,手指点着,愉快大叫。
“翠叶别笑了,把这些伢儿都赶走!还有你,你们几个,把癞蛤巴都拿走。
“三姑爷放心,咱们这边走。”
曹二嫂子看着紧紧抓着李银珠的胳膊,苍白着脸,抖抖索索的洪振业,再看看无语到肩膀都耷拉下来的李银珠,再也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经受了一场癞蛤蟆惊吓的洪振业,进了李家小院,一口气喝完一杯茶,总算感觉好些了。
“癞蛤巴有什么好怕……”
“能不能别讲这几个字!”洪振业瞪着李学栋,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好。那你好点儿没有?好啦?那行,咱们先在这里认亲,就咱们姐弟几个,再到祠堂认亲,就现在,行不行?”李学栋笑道。
“好了,行了。”洪振业深吸了口气。
“都进屋吧。”曹二嫂子招呼诸人。
堂屋里,李金珠面朝屋门,坐在上首,李玉珠坐在另一边,李学栋和李小囡一左一右面对面坐在下首。
曹二嫂子刚要招呼并排站在堂屋门口的洪振业和李银珠进屋,李金珠看了看,扬声问道:“梅姐呢?”
“我去叫她。”
李小囡站起来,一路小跑出来,先到厨房,梅姐果然在厨房,李小囡拉着梅姐往外走,“赶紧,认亲了,就差你了。”
“我哪能去!我不祥!”梅姐吓了一跳。
“那是他们鬼扯,你吉祥得很,是大阿姐叫你,快走。”李小囡推着梅姐往外推。
“梅姐,快点儿,就差你了。”李学栋也跟出来。
“哪有这个理儿,这哪能行!”梅姐手忙脚乱。
“阿梅去坐好。”曹二嫂子上前,拉着阿梅进了堂屋,将她按在李小囡下首。
“我……”
阿梅窜起来,被曹二嫂子按着肩膀按回去,“阿梅坐好,好了,新人请进吧。”
洪振业和李银珠一前一后迈进门槛,并肩站好,洪振业长揖,李银珠行福礼,先给李金珠见礼,再转向李玉珠,一直到阿梅面前,同样郑重的长揖和福礼。
阿梅直挺挺靠在椅背上,用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本章完)
第102章 入手处
第102章入手处
李金珠想通之后,和李士宽说的头一件事,就是银珠出嫁的礼数,就到三朝回门。
一来,这是她们李家集以及小李庄的惯例;二来,正是农忙时候,农时不能误;其三,亲戚姻亲的情份,在之后长年累月的相处,不在这一场二场筵席。
李银珠回门隔天,她们姐弟就启程返回了平江城。
一家人忙到半夜才收拾妥当,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金珠李玉珠赶往作坊,李学栋上学,李小囡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吃了早饭,搬了张桌子出来,站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写着字,盘算着她的生意。
梅姐连走带跑从后院出来,解着围裙,和李小囡笑道:“阿囡哪,你看着家,我去买点儿鸡蛋,咱家那几只母鸡要抱窝了!”
“嗯?好。”
李小囡停了笔,看着梅姐拎起篮子,进堂屋,摘下挂在梁上的带盖竹篮,仔细点了点,拿了一串儿大钱,一路小跑出去了。
李小囡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梅姐去买鸡蛋了!
她们家从来没买过鸡蛋!
梅姐买鸡蛋是为了给母鸡孵小鸡。
李小囡呆站着,片刻,将手里的笔啪的拍在桌子上,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了两声。
她知道她的生意应该从哪儿入手了!
她应该先创造需求,再推出她的织机租赁生意。
她得先去收细布,挂上牌子长年收细布,收到让大家动起织细布的心思,然后就可以推出她的织机租赁业务了。
收细布得上门收,就得走街串巷,她一个小妮子不行,不光没人信,说不定又要报官叫里正。
她得有个撑门面的掌柜,必须是个男的,最好年纪大点儿,到哪儿找这么个人呢?
李小囡愁住了。
偷偷赁人吧,她一个小妮子,肯定压不住对方,肯定会失控。
这事不能跟大阿姐商量,她试探过好几回了,大阿姐不同意她做这门异想天开的生意,再说,一跟大阿姐商量,她的私房钱就保不住了。
大堂叔?也不行,大堂叔知道了,大阿姐也就知道了。
三阿姐?三阿姐刚嫁过去,不能给她添乱。
哥哥肯定不行,梅姐更不行,还有谁呢?
李小囡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转圈。
只有一个人了。
李小囡站住,叹了口气。
………………………………
顾砚一件月白细布长衫,束着根丝绦,脚上一双半旧起筋布鞋,戴着江南最常见的宽檐遮阳草帽,坐在几棵巨大樟树下面的茶棚里,喝着茶,看着不远处的热闹。
几丈之外,昆山县黄县令和邻居吴江县陈县令又吵起来了。
顾砚抿着茶,看着斗鸡一般互不相让的两人。
片刻之后,黄县令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两只手拍的啪啪响,对面的陈县令上身微微后仰,一脸狐疑看着黄县令。
黄县令伸手拍着陈县令的肩膀,继续痛心疾首。
片刻之后,两个人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时不时一起点头一起叹气。
顾砚颇为赞叹的看着黄县令。
这一场两县会谈,这样的吵完再和,和了再吵,已经反复三回了,是吵是和,几乎全由黄显周主导。
陈广河被黄显周揉过来搓过去。
这一回同仇敌忾之后,两个人没再吵起来,头抵头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两人挥手作别。
顾砚远远缀在黄显周后面,等到吴江县令陈广河走的看不见了,加快脚步,追上黄显周。
黄显周看着顾砚,眉毛抬起。
又是他。
“咱们见过。”顾砚笑道。
“世子爷。”黄显周面对顾砚,恭敬拱手。
“上次就认出来了?”顾砚示意黄显周往前走。
“上次,世子爷走后,下官想了几天,有所悟。”黄显周恭敬中透着隐隐约约的疏离。
“怎么悟的?”顾砚感觉到黄显周身上那丝疏离,看向黄显周。
“世子爷这样的人品相貌,凡夫俗子中间哪有几个。整个平江府只怕都找不出一个,后来,听说世子爷到了平江府,下官就悟了。”
顾砚听的眼睛微眯。
从黄显周这话里,他听出了丝丝隐隐的讥讽。
黄显周这份疏离和讥讽,从何而来?
“怎么疏浚那条河道,和吴江县商量好了?”顾砚心里掂量着黄显周这份疏离和讥讽,面上丝毫不显。
“是。那条河道的疏浚原本没什么事。
“前年秋天,河这边的王家和河那边的张家结了亲,张家闺女嫁进王家,被婆婆苛待,大年三十那天,张家闺女一根绳子吊死了。
“王家自知理亏,托了中人登门赔礼,又风光大办了张家闺女的丧事儿。张家族长和族老已经抬手掀过,可张家闺女几个兄弟气不过,在丧事上连砸了七天。”
黄显周看向顾砚,解释道:
“这是这一带的风俗,像这种年纪轻轻死在婆家的的媳妇,丧礼上,娘家人吃过了席,要是摔碗砸盘子,算是人之常情,一般也就是砸一回,砸一桌子碗碟。
“可张家兄弟不光砸了所有桌子上的碗碟,说是还冲到张家闺女婆家,砸了所有的碗碟,砸到第六天,就把张家闺女婆家砸的卖田卖牛,到第七天,张家兄弟又开始摔碗砸碟子时,王家后生就上前阻拦了,两家后生打了起来,打得挺厉害,种了仇。”
黄显周叹了口气。
“陈县令去年秋天刚刚到任,民风民情还不大清楚,这河道疏浚的事,其实是张王两家不和,互相使绊子,甚至要置对方于死地才导致,不是疏浚的事,是怎么解开张王两家这个过节。这是大事。”
“械斗过吗?”顾砚微微蹙眉,问了句。
黄显周有几分意外的看了眼顾砚,“还没有,这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外地人,甚至是他自己,在到任昆山县之前,都以为江南民风平和柔婉,不会有械斗这样的凶残之事,到任之后才知道,江南民风之彪悍,不亚于北方。
这位世子爷看起来对江南民情颇为了解,倒是难得。
“怎么解开张王两家的过节,你和陈广河商量好了?”顾砚接着问道。
“还没有,这一趟只是和陈县令解说了河道疏浚这事儿的由来。”
“这事儿不能耽误,一来汛期要到了,二来,两家这过节,万一拖延出人命,就成了死结了。”顾砚顿了顿,看向黄显周,“这事儿就辛苦到你头上,如何?”
“求之不得。”黄显周忙拱手道。
“嗯,我想想办法,把这一段河道疏浚的事,归到昆山县处置。”顾砚笑道。
“世子爷英明,这是积福积德之举。”黄显周拱了拱手。
顾砚被他一句积福积德,说的眉梢微动,斜瞥着他,突然问道:“我在这平江府小住,对你们的政务公务,可有妨碍?”
“世子爷在平江府,和在京城,和下官都是一样相距遥远,下官这里感受不到。”
顾砚斜着黄显周,黄显周迎着顾砚的斜瞥,立刻垂眼低头。
顾砚失笑摇头。
这个黄显周,可真是讨人嫌!
(本章完)
第103章 俊杰
第103章俊杰
顾砚回到别业,沐浴洗漱,换好衣服出来,石滚忙上前禀报:书院街茶坊递话过来,李姑娘问茶坊知不知道世子爷什么时候过去。
“她回平江城了?”顾砚扬眉问了句。
“看样子是。”石滚陪笑答了句。
都从书院街茶坊递话过来了,那肯定已经在平江城了,这个不用问吧。
“过去看看。”顾砚看了眼窗外。
夕阳已经西下,可离天黑还早呢。
她找他肯定有事儿,万一是急事儿呢。
李小囡被晚晴喊出来,十分意外。
“这么晚了。”李小囡指了指几乎没下地平线的红圆太阳。
“你跟我说这话,好像我能作主一样。”晚晴忍不住白了李小囡一眼。
“也是,你晚饭吃了吗?”李小囡和晚晴并肩往外走。
“要是不出来,现在正在吃。”晚晴拂了下前襟。
她们府上讲究饮食有度,她有点儿饿了。
“不能怪我。”李小囡咧嘴干笑。
“当然不能怪你,这怎么能怪你?”晚晴奇怪的看着李小囡。
“呵呵,是啊是啊,这怎么能怪我。”李小囡赶紧陪着一脸笑点头。
“是你把我们世子爷叫过来的?”晚晴悟了。
“不是!我没叫!我就是问了句。”李小囡果断否认。
“我们世子爷对你是真好啊!那你下次能不能早点儿?你看看,天都黑了。”晚晴一脸的没好气。
“要不咱们回去一趟,梅姐刚蒸好的韭菜包子,我给你拿一个,你吃了咱们再过去。”李小囡转身就要往回走。
“我在当差,不能吃有味儿的,赶紧走吧。”晚晴一把拉住李小囡,推着她往前走。
顾砚穿着件银白长衫,束着玉带,背着手站在窗户前,听到动静,转身看向李小囡,招手示意她,“过来看看,这一处景致养出来了。”
他买下这座茶坊之后,让人重新布置栽种了院子里的花草假山,经过一个冬春,院子里花草繁盛。
李小囡看到窗前。
院子修竹挺拔,牡丹艳丽,确实漂亮极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什么事儿吧?”顾砚低头看着李小囡。
“三朝回门之后,婚礼就结束了。好好儿的。谢谢你。”李小囡郑重谢了句。
“谢什么?添妆?还是我过来了?”顾砚看着李小囡笑道。
“都有,你添了妆之后,可热闹了。”李小囡叹了口气。
顾砚笑看着她,片刻,眉梢微挑,笑问道:“热闹了不好吗?”
“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忙。”李小囡岔开了话。
“说。”
“我的生意,我想出办法了。”
“还是细布生意?”顾砚屏着笑意,示意李小囡,“你接着说。”
“我想先上门收细布,比如还是郭巷,我隔天去一趟,或者隔三天五天去一趟,不管能不能收到细布,都去,准准的去。
“先让大家知道有人常年累月的收细布,要是提花细布更好,让大家知道织细布比织粗布多赚很多钱,这样,她们就会想织细布,想换织机,我就可以把织机赊给她们,或是赁给她们了。”
李小囡一脸严肃。
顾砚抬眉笑道:“嗯,是个好办法。要我帮什么忙?”
“我缺个掌柜。”李小囡肩膀耷拉下去,“要是我一个人去,说不定她们又要报官找里正,说我是骗子什么的。”
“让我挑个人给你用?”
“不是。你的人我怎么用得起。”李小囡赶紧摆手。“这个掌柜就是个招牌,竖在那儿,不用他做什么。
“我想去典一个人用,我问过了,这样年纪大又没用的老伯,典一年,管吃管穿,再给半吊钱就行了。我有银子,典得起。
“我是个女子,年纪又有点儿小,我要是去典人,就算能典到,也怕客大欺主什么。
“你能不能借个人陪我去典人,就说是他的生意,要是有什么事,他能出面帮我压一压,比如你们那位掌柜就行。”
李小囡指着茶坊的掌柜。
顾砚拖着尾音噢了一声,“我懂了。你要是典下这样一个又老又没用的人,真收到细布怎么办?谁扛着?还有,万一遇到坏人,抢你的银子,抢你的布,怎么办?”
李小囡听到顾砚最后一句遇到坏人,由看而瞥。
他这话,这语调,把她当小孩子哄么?
“平江城到处是脚夫,一匹两匹布,我扛得动。”李小囡只答前一句,没理会后一半。
“我把阿武给你用吧,还有她表姐。”顾砚直截了当道。
“不要!”顾小囡断然拒绝。
那俩人她可养不起!
“你一个小丫头,独自一人,跟男人在一起,不管多老都不合适,我不放心,这是其一。”
顾砚看起来比李小囡还要严肃,
“第二,你一个小丫头,有人有钱,容易让人起歹心,阿武功夫不错,护得住你。”
“不要!”李小囡坚定拒绝。
“还有第三呢。”顾砚上身前倾,“这俩蠢货不能再留在临海镇,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就失足落水,或是被桅杆砸在头上,小命不保。”
“不要,你有的是地方安排她们,我不要。”李小囡拒绝得不留余地。
“阿武得罪你了?”顾砚看着李小囡。
“没有,不要!我小本生意,养不起保镖,不要!”
“不用你养,你只管用。”顾砚豪气挥手。
李小囡拧过头不看他,“不要!”
“那这样,你这生意,我入个股怎么样?就用阿武入股,她表姐白送。算一股,半股也行。”顾砚手指点着桌面。
“不要!”李小囡咬着牙一字一句。
“要么,你收下阿武,要么,掌柜的事,你自己想办法。”顾砚手指点着桌面。
李小囡看着他,顾砚迎着李小囡的目光,一脸诚恳,“小囡,做人做事,要学会变通。只要大事不差,不必过于计较细节。
“再说,现在是你求我,对吧?你没有别的办法是吧?要是有办法,你肯定不会找到我这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阿囡姑娘。”
“阿武是人,不是东西,她是你的人,她的工钱算我借你的,一年为期,赚了钱连本带利还你,没赚到钱就用束脩抵。”李小囡咬牙道。
“行!”顾砚愉快答应。
(本章完)
第104章 你不情我不愿
第104章你不情我不愿
隔天午后,阿武和表姐王雨亭就赶到了采莲巷。
两人在李家住过几天,和梅姐最熟,进了院门,先和梅姐打招呼说话儿。
李小囡站在院门口,看着栓在栓马石上的两匹马。
这两匹马如何如何金贵,她听阿武说过不知道多少遍,这两匹马一个月要吃掉大几百个铜钿的细料。
阿武表姐妹是她雇佣的人,她雇佣的人的马,唉,肯定得算是她的人马。
这要不是马,是条狗是只猫是只鸟儿什么的就好了,狗猫都能掰扯到宠物上去,马肯定得算生产工具。
不算人,光这两匹马,一个月就差不多一两银子了。
她一共只有不到十五两银子。
唉,这生意得赶紧做起来,晚一天就是一天的亏空。
“说是世子爷的话,让我俩到你这儿领活,你这儿有什么活?”王雨亭靠近李小囡问道。
“我想做点儿小生意,可我一个女人,又只有十来岁,不能服众,得有个男人撑在外头,假装是掌柜,就这事儿。”李小囡靠着门框,看着院子里。
院子里,阿武打了桶水,提到后院给梅姐,大步过来。
“咱们到她这儿领什么活?”阿武指着李小囡问王雨亭。
“说是假扮掌柜。”王雨亭皱着眉。
“假扮?你要骗人?那肯定不能,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破案?也不能吧,你又不是官身。你这个假扮是世子爷派的活?”阿武一口气问了一串儿。
“都不是,就是我自己做生意。”李小囡看着两人。
“她一个小娘子抛头露面做生意不便当。”王雨亭跟着解释了句。
“就这事儿?还有别的吗?你这生意来往的东西贵重?得有人保镖?”阿武再问。
“没有,都没有,就是假扮掌柜立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李小囡耷拉着肩膀,看着阿武。
“那不是跟个吓鸟雀的假人差不多?这么个假人你把我们俩叫过来?你明明知道我跟雨亭在码头的活有多重要!”阿武叉腰瞪着李小囡。
“我本来想典个五六十的白胡须老爷子,便宜,还比你看着可靠。是你们世子爷硬把你们塞给我的。“李小囡不客气道。
“这胡闹!”阿武叉着腰,一声胡闹喊的颇有气势。
李小囡斜瞥着她。
“我去找世子爷,世子爷肯定不知道你要的是个假人儿,我在码头上的活多要紧呢!”阿武推着她表姐就往外走。
李小囡靠着门框,看着上马就走的阿武和王雨亭,挥手作别。
这一走,最好别回来。
也就半个多时辰,王雨亭在前,阿武在后,在采莲巷下了马,垂头丧气进了院门。
李小囡正坐在树下写字,看到两人进来,肩膀耷拉下去。
唉,她就知道,肯定是白跑一趟。
“见着你们世子爷了?”李小囡放下笔,问道。
“连石爷都没见到。”王雨亭拎了把小竹椅,坐到李小囡旁边,“有个说是石爷小厮的,出来传了句话,说是世子爷派差使,哪有任人挑捡的理儿,让我俩跟着你好好干活。”
阿武也拎了把小竹椅,一屁股坐下,垂头丧气。
“你们写卖身契没有?”李小囡问了句。
“那肯定不能写,我们算是投靠到世子爷门下,不是卖身为奴。”王雨亭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那要不你们别跟着那个世子了,海阔天远,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你们一走,他就管不着你们了。”李小囡建议道。
阿武斜横着李小囡,王雨亭一脸苦笑,“我跟阿武从离开家,一直提心吊胆的害怕,什么都怕,就是跟了世子爷之后,才算能成夜成夜的睡安稳了。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王雨亭轻轻拍了下阿武,“到哪儿再找一个像世子爷这样的人?还有谁能知道了她是什么人,不光装不知道,还能像用男人一样用她?
“唉,做生意就做生意,做假人就做假人吧。你这生意,也许做上三天五天就不做了呢。
“我瞧着,你根本就不像个能做成生意的人。”王雨亭一脸诚恳的看着李小囡。
李小囡被她最后一句话说的简直想呸她一脸。
“你们不能住在我家里,做生意这事儿,不能让我大阿姐二阿姐知道,也不能让梅姐知道,你们……”
“说是让我们住到对面茶坊里,吃也在茶坊吃,说茶坊后院有一排空屋子。”王雨亭打断了李小囡的话。
“那你们先去茶坊吧,明天辰初,我去茶坊找你们,生意得赶紧做起来。
“你们赶紧走吧,梅姐来了。”李小囡眼角瞄见梅姐抓着一把韭菜,从后院过来了,赶紧往外赶两人。
………………………………
王府别业。
顾砚坐在书房窗下,将刚刚看完的一厚叠信笺重新折起,塞进信封,拍到了书案上。
信是他阿娘写来的,长篇大论的说了他南下之后家里各种琐事,末了,轻描淡写的告诉他:
潘二太太去年在平江府住了些日子,身体精神都强健许多,今年这个夏天,潘二太太打算到平江府避暑,史家大姑娘和其它几位小娘子陪着潘二太太一起过来,依旧住在他们王府别业里,嘱他到时照料一二。
顾砚斜瞥着他阿娘那封信。
春节里,他阿娘一场接一场的赏花会都打了水漂,听说史家,特别是史大娘子和潘二太太,十分高兴。
大约真以为他退亲,是小两口闹别扭,毕竟,她们不比晚晴那个蠢丫头聪明,晚晴好歹还知道自己不聪明,史大娘子和史家却自以为聪明得很呢。
来就来吧。
顾砚站起来,将信放进信匣里,站到窗前,想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
他要去一趟临海镇,今晚,他打算住在临海镇上。
牛车前在临海镇上呆了快两个月了,大约已经记下了不少数目。
这一趟,他应该进去海税司走一圈,好好看一看。
顾砚出来,上了马,在护卫长随以及小厮的簇拥下,直奔临海镇。
(本章完)
第105章 达成共识
第105章达成共识
第二天,李金珠和李玉珠刚走,梅姐就赶紧煎了十几块糍饭糕,李小囡背上糍饭糕,笔墨盒和叠好的粗宣纸,出门往茶坊叫阿武和王雨亭。
茶坊伙计正在洒扫,指点李小囡绕到角门。
角门进去是一排后罩房,对着角门,最里面两间门口扎着一道崭新的竹篱墙,李小囡直奔竹篱,推门伸头。
阿武和王雨亭正坐在门口一丈来宽的院子里吃饭。
“现在才吃饭,太阳都升到头顶了。”李小囡进了小院。
“头顶哪有太阳?”阿武用筷头往上点了点,怼了李小囡一句,接着呼呼喝菜粥。
“再吃点儿?这饭菜是前面大厨房做的,味儿好得很。”王雨亭笑着让李小囡。
“我吃好了,你们赶紧吃,郭巷逢早集,晚了就来不及了。”李小囡站在旁边,示意两人快吃。
“哪有这么催人吃饭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阿武白了李小囡一眼。
李小囡没理她。
阿武和王雨亭还是快了不少,吃了饭,阿武将碗筷送到前面,王雨亭拿皮袋装了水,锁了门出来。
出了角门,李小囡见阿武和王雨亭一左一右跟着她,一幅准备赶路的样子,站住问道:“马呢?”
“我俩就行了,用不着马。”阿武抱拳胸前,看着李小囡。
“赶集哪能骑马,那马金贵得很。”王雨亭笑道。
“你们跟你们那两匹马,吃住工钱,怎么算的?”李小囡也将胳膊抱在胸前,看着两人。
“吃住都在茶坊,连人带马,工钱没说。”阿武答的干脆爽快。
“你们在茶坊吃住的铜钿,都是我出的,连人带马!你们要是不舍得用马,这养马的铜钿,我可就不出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养你们的马。”李小囡抬下巴看着王雨亭和阿武。
阿武瞪着李小囡,王雨亭看看阿武,再看看李小囡,正要说话,阿武一跺脚,“我去问问!”
片刻功夫,阿武垂头丧气回来,不看李小囡,看着王雨亭道:“你们到前面等着,我去牵马。”
李小囡和王雨亭一匹马,没多大会儿,就到了郭巷镇。
还是在镇外喇叭口空地上,三个人下了马,李小囡解下包袱,将那包糍饭糕塞到王雨亭怀里,抖开粗宣纸,示意阿武拎着,拿出笔墨盒。
“你要干嘛?”阿武和王雨亭一左一右伸头看李小囡忙碌。
“写张告示,正好搭马背上。”李小囡答道。
阿武噗一声笑出来,王雨亭也笑起来。
“这位小娘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识书达礼吗?”阿武一边说一边笑。
李小囡僵住了。
可不是,她又疏忽了,这个地方的识字率极低极低!
王雨亭看着像瘪了的水袋一样的李小囡,笑问道:“你要写什么?要做什么生意?”
“我要收细布,高价收。”李小囡有气无力道。
“这儿哪有细布!”阿武还在笑。
“我知道没有,不是为了收细布,我是……唉,跟你们说不清楚,我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有人高价收细布,随时收,常年收。”
李小囡拿过那张粗宣,垂头丧气的重新折回去。
李小囡心情灰败,阿武的心情就好起来了,拖着尾音噢了一声,笑道:“你这跟我们接镖差不多。”
“嗯?”李小囡瞪向阿武,“你们接镖怎么接?”
“找几家货栈客栈,留下话。要是有人找镖师,找得急,货栈客栈掌柜就让人去叫我们,要是不急,就等我们过去,反正我们隔个三天五天就得走一圈。”
李小囡眼睛亮了,“对啊,这办法好!咱们去找家客栈问问。”
“你收细布去客栈不合适吧?”王雨亭跟上李小囡。
“对!”李小囡顿住,王雨亭没收住,撞的李小囡一个趔趄,李小囡顺势转身,看着王雨亭,眼睛亮亮,“我这细布是从姑娘媳妇们手里收,她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哪儿?针线铺?”
“针线铺一年去不了几趟,一根针能用好几年呢,赶集去得最多的地方是杂货铺子,酱醋盐可少不了。”王雨亭笑道。
“嗯!”李小囡连连点头。
可不是,她跟着大阿姐去过几回县城,大阿姐每趟都去的地方就是杂货铺子。
“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样才能让杂货铺子愿意帮咱们收细布,还得让他们肯卖力,提成是最好的办法,一匹布给他们提多少钱合适?还有,咱们几天过来一趟?”李小囡看着两人,眼睛亮闪亮闪的商量道。
“你一匹细布多少钱……”
阿武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王雨亭打断,“我刚想起来,有件要紧事忘了跟阿武说,就几句话!”
王雨亭一边说,一边推着阿武往旁边去。
“怎么啦?”走出去两三丈远,阿武扫了眼叉腰看着她俩的李小囡,压着声音问道。
“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帮她,让她这生意做不成,咱们就能回去了?”王雨亭瞥了眼李小囡,也压着声音。
“是啊!可是,咱们也不能真见难不帮吧,你看她刚才难为的,都快哭出来了,咱们真要袖手,怎么忍得下心?”阿武拧着眉。
“那你这一帮,她这生意做成了怎么办?”王雨亭也拧起了眉。
“也是,那你干嘛提杂货铺子?刚才你比我说得多多了。”阿武斜瞥王雨亭。
“我!”王雨亭卡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又一起瞟向李小囡,沉默片刻,阿武拧眉问道:“真不帮她?她对咱们挺好。”
“不是不帮,你不是想回码头么,那边是大事,这边……”王雨亭再瞟了眼李小囡,“咱们要是不帮她,是不是就没人帮她了?”
“你说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生意?真是吃饱了撑的,干脆直接明说,让她别做这生意了!”阿武转身直奔李小囡。
“你俩商量好了?”李小囡看看阿武,再看看王雨亭。
“你哥哥是秀才,你们家那皮蛋行听说赚钱得很,你家不缺钱,日子也好过,你干嘛非要做什么生意,在家好好当你的小娘子不好么?”阿武看着李小囡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当男人?好好当你的小娘子不好么?”李小囡不客气的反问道。
阿武瞪着李小囡,片刻,看向王雨亭,“咱们商量商量吧,这郭巷大得很,得多找几家杂物铺子。”
(本章完)
第106章 亲事上门
第106章亲事上门
阿武和王雨亭走南闯北,经验老道,特别是阿武,和杂货铺子的掌柜谈起条件来,头头是道,三个人又有两匹马,也就一天,就在平江城周围再挑了一个镇子,一共两个镇子,铺好了细布收购网。
李小囡掂量着她那点儿本钱,不敢多铺,她只能买得起两架织机,正好一个镇子一个。
两个镇子都隔天逢集,阿武隔一天往两个镇上跑一趟。
这样的收购得持续足够长的时间,才能把收购细布这事儿在姑娘媳妇们中间传开,以及让大家形成有人收细布这个认知。
这个时间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李小囡决定先收一个月。
这一个月就是无所事事了,李小囡已经看完了李学栋能借回来的所有书,坐在小竹椅上,托着腮看着梅姐教王雨亭结绊纽,盘算着到哪儿再找些书看。
平江城里有两三家大书坊,书坊里好多新书,可是书太贵了,她买不起。
她原本想像从前那样,就坐在书坊里看,谁知道书坊的伙计根本不让她碰那些书,她说要先翻翻看看好不好看,伙计客气倒是客气极了,就是不让她看。
要借书,看来只有一个地方了。
李小囡叹了口气。
从过了年,她一趟也没去给那位姓牛的钱先生上过课,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好几天没见到那位世子了。
唉,这漫漫长长的天光,好无聊。
………………………………
和采莲巷隔了两条街的桥东巷口,一辆结实大方的桐木大车停下,跟车的婆子放好脚踏,打起帘子。
一个中年妇人提着裙子下了车。
妇人四十来岁,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插了根赤金花筒簪,松花绿裙子靛蓝长衣,显得极其清爽利落。
“到前面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等我,不要走远,要不了多大会儿。”妇人交待了句,拂了拂衣襟,进了桥东巷。
到了巷口第一家,妇人推开虚掩的院门,扬声叫道:“苗嬷嬷在吗?”
连喊了两声,院子里安静无声。
妇人掩了院门,径直往巷子里进去。
走过十七八户人家,妇人站在院墙青砖到顶、院门油漆鲜亮的院子前,再次扬声笑问:“苗嬷嬷在不在这里?”
“在在在。”
随着一迭连声的答应,一个比一般女子略高,身材壮硕的妇人急步出来,看到院门外的妇人,一声唉哟,顿时眉眼全是笑。
“是余家嫂子,怪不得一早上我就觉得有喜气,余家嫂子进来坐。”
几句话间,苗婆子已经到了院门口,热情的往里让余家嫂子。
“不用啦,就几句话,跟老姐姐说完就走了,家里一堆的事儿呢。”余家嫂子退了一步,下了台阶。
“那咱们回去讲话。”苗婆子爽快笑应了句,拧过头,冲着院门里扬声道:“是余家嫂子,我一会儿再过来。”
余家嫂子等苗婆子下了台阶,和苗婆子并肩往前,直接笑道:“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老姐姐,是有事儿相求呢。”
“唉哟!我就等着你这个有事相求,可等了好些年了,总算有看中的了?”苗婆子眉开眼笑。
“这一趟是大郎自己看中的,我去瞧过几趟,确实不错。”余家嫂子干脆直接。
“唉哟那是真好!这就叫姻缘到了!是哪家姑娘?你来找我,这姑娘家肯定是咱们府学这一带的,这一带的姑娘,要说,可没有强过吴家姐妹的,我这是多嘴,这姻缘讲究个各花入各眼,哪家姑娘啊?”苗婆子连说带笑。
“采莲巷李秀才家。”余家嫂子自动忽略了苗婆子中间几句话。
“我就讲嘛,你眼光高,一看就看到了秀才公家,那位李秀才,还不到二十呢,都说他前程远大得很呢,您这要是结成了亲,那可是攀到高枝上了。”苗婆子甩了两下帕子。
“攀没攀的,没敢想过,咱平江城里秀才公不少,举人老爷可没几个。
“我就是看中他家二姐儿,叫玉珠的那个,能干,本份,心里又有数,难得我家大郎也觉得她性子温柔,生得又好。老姐姐也知道,我家大郎挑剔得很,吴家姐儿多好呢,我喜欢的不得了,偏偏大郎不喜欢,唉,养了个牛心左性的儿子,真是不知道多操了多少心。”
余家嫂子找到机会,再一次委婉解释。
“大郎多争气呢,年青轻轻,家里生意全接下来不说,还多开了两三家铺子了,但凡知道的,就没有不夸的。
“李家那边,大郎跟那位二姐儿讲好了?就差过到明处了?”
“老姐姐可不能这样讲!那不成了私相授受了,就是我瞧着好,大郎也觉得行,李家可不知道,这不就是来请老姐姐走一趟,探个话,问一问么。”余家嫂子忙笑道。
“那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不是讲大话,满平江城的官媒,能比我会说合的,可没几个,你只管放心!”苗婆子大包大揽。
“那就托付给老姐姐了,我就不进去了,家里一堆的事儿,等事儿成了,我带大郎过来,好好谢谢老姐姐。”余家嫂子在苗婆子家门口站住,笑道。
“放心放心!”苗婆子满口答应,将余家嫂子送到巷子口,看着她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苗婆子越过自己家门,径直回到刚刚出来的那家—吴家。
吴婶子正站在门槛里,贴着门框往巷子里看,见苗婆子进来,转身和苗婆子一起,一边往里进,一边问道:“她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儿,她瞧中了采莲巷李家姐儿,托我说亲。”苗婆子哼了一声。
“啊?那三姐儿?”吴嫂子脸色变了。
余家大郎是她六七年前就替她家三姐儿相好的女婿。
“你放心,除了咱们三姐儿,别的,都不是良配!有我呢。”苗婆子再哼了一声。
“唉,要是没缘就算了,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早就皈依的人,咱可不能说不好的话儿,唉,算了,是咱们三姐儿没福。”吴婶子按了按眼角。
“你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个人可从来不讲不好的话儿,你放心!”苗婆子拍了拍吴婶子。
她做了几十年的官媒,坏了这点小事儿,吹灰之力都不用费!
(本章完)
第107章 六一快乐
第107章六一快乐
采莲巷。
晚饭刚刚摆上来,院门外传进来一声招呼:“李秀才在家吗?”
“在家。”李学栋忙扬声答话。
“我去开门!”梅姐急忙站起来往外走。
李金珠跟在李学栋后面往外走,李小囡伸长脖子往外看。
李学栋在前,迎着迈过门槛的苗婆子,拱手陪笑问道:“请问您是?”
“唉哟,秀才公是读书人,清高着呢!”苗婆子抽出帕子,一边唉哟一边抖出去。
“这是苗嬷嬷,苗嬷嬷进来讲话,饭吃了没有?在我们家吃点儿吧,刚摆上来。”李金珠忙伸手将李学栋推到一边,上前说话。
银珠和洪家下了小定,她就跟着大堂叔,往苗官媒家去过一趟。
虽然银珠和洪二的婚书是昆山县的官媒经手见证,和这位苗官媒毫无关系,可她们毕竟住在这位苗官媒的管区内,大堂叔本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专程登门知会之外,还给苗婆子送了一份中等份量的谢媒礼。
李小囡听到个苗字,站起来出了门,跟在大阿姐身后。
“我吃过了。你们姐妹可真勤快,这天都黑透了,才摆上晚饭哪?哟,就这一个荤菜,你们这么多人,能够吃吗?”苗婆子进了屋,先伸头看桌子上的晚饭。
“我家不宽裕。”李金珠陪笑道。
“你家秀才公可是要念书费心的人,不吃好可不行,你这个当大姐的,可不能太抠着弟弟妹妹。”苗婆子坐下,从李玉珠手里接过茶,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玉珠。
李玉珠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退过去坐下纺线。
“唉哟,二姐儿可真勤快。”苗婆子夸了句,不等接话,掉头看向李金珠,笑道:“大姐儿这头发梳上去,真就不放下来了?”
李金珠被她这突转的一句话,问的一个怔神,随即点头,“是!”
“说起来~”苗婆子拖着尾音,“朝廷是有律法的,男有分女有归,这女子不嫁人可不行,你这是运道好,碰到我这样的。我这个人,最体谅人不过,哪怕是朝廷的律令,能替你们挡的,我都替你们挡下来!”
苗婆子话音刚落,李小囡立刻驳了回去。
“太宗颂发过律令,不许强迫女子嫁人,特别是官府,官府若有强迫女子嫁人之实,视同境内有乱伦不孝之实,要夺职的。
“还有,男有分女有归是书里的话,不是律令。”
苗婆子瞪着李小囡,李小囡迎着她的目光,一脸笑,“我背过朝廷律令。”
“阿囡。”李金珠轻拍了下李小囡,看向苗婆子笑道:“嬷嬷别跟小孩子计较,我们阿娘过世的时候,阿囡还不会走路,我们姐弟心疼她,管教得少。”
苗婆子哼了一声,掸了掸衣襟。
“你们不管教,以后嫁了人,婆家管教起来~啧!”苗婆子响亮的啧了一声,“说正事儿吧,唉哟!我简直不敢讲话了。”
苗婆子斜横了李小囡一眼,抖抖帕子,按了按嘴角。
“你这头发梳起来了,那你这个妹妹呢?还嫁不嫁人哪?”苗婆子指了指李玉珠。
“她肯定要嫁人。”李金珠忙笑道,后面一句请嬷嬷费心,在舌头上滚了两滚,没说出来。
她有点儿信不过这个苗官媒,还是不请她费心了。
“你们既然住到了这里,你们姐妹的姻缘,少不得我都得操心起来,咱们二姐儿打算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啊?你们说个一二三,我也好照着一二三给你们挑一挑。”
“人品好,别的,家境什么的,过得去就行,这事儿,实在不好说一二三,两家觉得合适,那就是合适。”李金珠谨慎答道。
“哪能不好讲一二三?打个比方,要是个七八十的老头子,你们肯吗?就算没那么老,做填房你们肯不肯?是不是?哪家说亲不得说个一二三的?”
“我们没想过一二三,就是看着合适就行了。”李金珠委婉笑道。
“瞧瞧你们,那我替你们想想。你弟弟是位秀才公呢,这么年青的秀才公,满平江府也没几个,你们这是书香门第,这姻缘最讲究门当户对,这头一条,没有点儿书香可不行。”
苗婆子替李玉珠列起一二三。
“我们算什么书香门第。”李金珠失笑。
“唉哟我的姐儿来,满平江府的秀才公能有几个?那些好几代没出过一个秀才的,照样敢说自家是书香门第呢,你们这可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
苗婆子虽说时不时唉哟一声,可她这唉哟也唉哟的十分矜持。
她是官媒,跟那些走街串巷的下等媒婆可不一样,这一点,要时时刻刻从一举一动上展现出来。
“第二条,这年纪不能差得太多了。虽说老夫少妻疼媳妇,可这男人年纪大了,要么,就是填房,要么,你说他一把年纪没成过亲,这中间总有点儿什么,是不是?”
“可不是。”李金珠笑着点头。
“第三条,这一条是我多嘴了,照我说啊,这婆婆太厉害了可不行,唉,厉害人儿本来就难处,再一个婆一个媳,怎么能处得好?跟婆婆处不好,这日子不光是不好过,一个不好,命都熬没了!”
苗婆子一脸的痛心疾首。
“可不是。”李金珠再点头。
“那就这么讲,你家二姐儿这亲事,别的不提,这三条得有,头一条书香门第,我知道我知道,真要是人家好了,这一条也能不提,第二条,这年纪不能太大,第三条,这婆婆可不能太厉害不讲理,是这样儿吧?
“那咱们就这么讲定了,你们吃饭,我先走了,你们就等我的好信儿吧。”
苗婆子站起来,摆手喊着不用送不用送,出院门走了。
李金珠和李学栋送走苗婆子,一进堂屋,梅姐紧拧着眉,急急道:“她不像个好人!”
“你别担心,阿姐心里有数。”李玉珠拉了把梅姐。
“看出来了。上一趟因为银珠的亲事,往她家送谢礼,从她家一出来,大堂叔就提醒我了,说她面愣眼横,必定心地狠辣,咱们不理她,吃饭吧,菜都凉了。”
梅姐长舒了口气,“我去热热!炒腊肉得热热,荤菜可不能吃凉的。”
“梅姐再炒盘鸡蛋吧。”李小囡看着李金珠,喊着梅姐。
李金珠皱眉看着李小囡。
李玉珠失笑,“梅姐,再炒两个鸡蛋,跟这盘蒜苗腊肉合一起。”
? ?历经将近三个月,阿姨总算复工了,小闲也复工了。
? 祝大家六一快乐。
? 直面生活,留一份童心。
? 顺便问一句,你们手头有月票吗?
? 求票求支援!
? 复工复产求业绩!
?
????
(本章完)
第108章 话术
第108章话术
苗婆子从采莲巷出来,招手叫了辆小青油车,直奔余家。
余家早先住在桥东巷旁边一条巷子里,七八年前,生意越做越发达,就在府学另一边买了大宅子搬走了。
苗婆子在余家院门外下了车,抽出帕子,按着嘴角,慢慢转头打量着余家的宅院。
余家这片宅院,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她跟小吴围着围墙,看过不知道多少遍。
她们三姐儿爱种个花花草草,雅致得很,要是住进这片宅院,多么好!
这事儿,她得好好操办,无论如何,不能伤了她们三姐儿的心,不能让她们三姐儿比她两个姐姐嫁得差。
苗婆子扣响门环,跟着守门的婆子,进了正院。
“你这就来回话了?老姐姐可是越来越雷厉风行了。”余家嫂子迎出正屋。
“咱们大郎的终身大事,当然是能多快就多快!”苗婆子一脸笑。
余家嫂子让着苗婆子进屋,小丫头捧了茶上来,苗婆子一声叹气,直截了当道:“你看看,我就说,人家是秀才家,眼界高,瞧瞧,让我说中了吧!”
苗婆子拍着手。
余家嫂子十分意外,“你跟她们讲清楚了?”
“瞧妹妹这话!这是信不过我了?”
苗婆子收了笑容,举起手。
“神明在上,但凡我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老姐姐别这样!”余家嫂子忙伸手按下苗婆子举着的手。
“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早就皈依的人,从来不讲瞎话,不打妄语可是戒律!”苗婆子声色俱厉。
“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没想到,老姐姐别跟我计较。”余家嫂子叹了口气。
她是真没想到,她原以为,以她们家这家境,她家大郎这人品,这门亲事必定一说就成。
“唉,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人家讲,唉,我就不转弯抹角,人家怎么讲,我就怎么跟你讲,人家那是秀才公家书香门第,一二三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头一条,人家讲了,得门当户对,人家是书香门第秀才家,这边也不能太差了。唉。”
苗婆子一声叹气。
“这一条就算了,我好说歹说,说有余地,可第二条,唉!”
苗婆子一声长叹一拍巴掌。
“人家讲了,这年纪上,太大了!其实也没大多少是不是?可人家讲了,真要是好人家好人品,怎么拖到现在还没说定亲事呢?这中间指定有点儿什么,你听听这话,唉!
“还有呢,人家讲了,人家妹子性子好,没受过气,怕她妹子嫁过去受气,这婆婆可不能有厉害的名声,你听听,这话讲的,我都没话讲了!”
余家嫂子听的眉头拧起来。
“大妹妹,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大郎更是心高眼高,挑挑拣拣这么多年,一心一意要找识书达礼家风好,姑娘明白能干肯吃苦,诸般齐全的,李秀才家确实挺合适,可你们看中了人家,人家不肯低头,这就没办法了!
“大妹妹,我跟你讲,光心高可不行啊,你得想想自家,掂量掂量,你看你们家,大郎阿爹早早就没了,大郎后面是两个妹妹,帮不上大郎的忙,大郎忙生意忙得成天不着家,唉,这话我就不多讲了,多讲没意思。
“你自己想想,这几年,你看中了几家,大郎看中了几家,有成的没有?你跟你家大郎,这眼光太高了,你看到人家了,可人家不想低头看,那就没办法了,是不是?”
苗婆子苦口婆心。
余家嫂子靠到椅背上,疲惫而泄气。
苗婆子端起杯子,抿着茶,瞄着余家嫂子。
抿了半杯茶,苗婆子放下杯子,上身前倾,压着声音道:“大妹妹啊,咱们几十年的交情,吴家三姐儿,我一趟一趟跟你讲,是为了三姐儿,可也是为了咱们大郎啊,多好的一对儿!
“吴家是只有六个闺女,可这连襟就不是亲戚了?姐妹就不亲了?
“就说你吧,当初大郎阿爹突然撒手走了,一趟一趟过来,帮你撑起来的,是你大阿姐是吧?这姐妹不亲?不撑事儿?
“吴家大姐儿,嫁的可是举人家!这话你自己说过,满平江府秀才多得是,举人可没几家!
“吴家二姐儿,咱们府衙黄班头家,这人家不好?你们家要是跟黄班头家搭上了这份亲戚,满平江城,满平江府,谁还敢欺负你们?
“大妹妹,好好想想!”苗婆子拍着余家嫂子的胳膊。
“老姐姐也知道,我不是嫌吴家一门闺女,就凭吴家这两门姻亲,那也是要仰头看的人家。我跟你讲过,三姐儿……”
余家嫂子一脸苦笑。“我是怕她吃不得苦,撑不住家。”
“这你可就看错了,俗话讲:蒲草韧如丝,过钢却易折,三姐儿顺顺当当长到现在,不是没什么事儿么,真要有什么事,我跟你讲,三姐儿肯定撑得住!
“那小妮儿真是要心眼有心眼,要吃苦能吃苦,就是没机会展示罢了。
“实话讲一句,三姐儿是个有大福的命格儿,真要嫁进你们家,那你们家肯定没有要她吃尽苦头支撑的时候。”
看余家嫂子没说话,苗婆子叹了口气,“大妹妹,这是我最后一趟跟你提吴家姐儿了,三姐儿不小了,你家大郎耽误得起,三姐儿可耽误不起,你瞧着三姐儿不好,瞧着三姐儿好的人家多的很呢,我这手头,已经有三四家托在这里了,我都压着没提呢。
“一来,吴嫂子从小看着大郎长大,喜欢大郎喜欢得很,二来,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我这心里,拿大郎当自家孩子看。有了好亲,先想到的就是咱们大郎。
“唉,大妹妹,你可想好了,真要错过吴家这门亲,你家大郎,唉,你呀,真得找个高明人,给你家大郎看看八字了,看看是不是注定命中无妻。”
苗婆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天儿不早了,我走了,你家大郎今年都二十七了吧?”
余家嫂子跟着站起来,叹了口气,“我跟大郎好好商量商量。我让车夫送你回去。小喜儿,把那包银耳拿过来,再包两斤莲子,两斤桂圆,放车上给苗嬷嬷带回去吃。”
(本章完)
第109章 反思
第109章反思
顾砚在别业门口下了马,当值的管事一溜小跑迎上来,垂手禀报:
潘二太太和史家大姑娘昨天到的,住到了去年住的院子里。
顾砚脚步微顿,听管事禀完,嗯了一声,大步往里。
三天前他收到阿娘的信,昨天她就到了!
顾砚嘴角抿出丝丝冷笑。
她就爱这样丝丝缕缕的透露着她的不一般,她的与众不同,她在掌控一切,她可以掌控一切!
从前,他竟然很欣赏她!
顾砚猛的顿住脚步。
从前他欣赏她,是把她视为和他夫妻一体的人,视为自己人,甚至视作自己!
那从前那些和她不是一体,不视她为一体的人……
她嫁进睿亲王府之后,大姐一天比一天厌恶她,二姐从小就不喜欢她,三姐一直很厌恶她。
从前,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姐姐们过于傲慢,过于小气。
顾砚微微仰头,呆呆的看着不远处一树繁花。
现在,她这些无处不在的自作聪明,不停的撩拨着他的厌恶,甚至撩动了他的火气。
那从前呢,必定也是这样,那些不视她为一体的人,除了他之外的人,必定像他现在这样,厌恶她,甚至怒火中烧。
他一直以为她是他的贤内助!
顾砚垂下头,看着随风微动的衣角。
从前惨败惨死,有多少是因为他的傲慢和眼瞎?
顾砚脸色微青,呆了片刻,转身往外走。
“去跟二太太说一声,有紧急公务,我要晚点回来,要是晚了,就明天再去给她请安。”顾砚一边大步往外,一边吩咐道。
石滚被他家世子爷这一停一转,转的懵头,答应一声,赶紧招手叫人去传话。
顾砚上了马,直奔书院街。
李小囡正站在院子里悬腕练大字。
王雨亭和阿武一个忙着擀,一个拿着根竹片翻,正在烙煎饼,梅姐一边洗衣服,一边不停的伸头去看。
她头一回看到烙煎饼。
石滚敲了敲院门,将院门推开些,看向院子里。
阿武先看到石滚,呼的跳了起来。
石滚没看阿武,迎着李小囡的目光,忙欠身笑道:“李姑娘可得空儿?”
“嗯。”李小囡应了一声,将笔在笔洗里涮了涮,挂在笔架上。
“饼糊了!”梅姐抖着手上的水,欠身替阿武翻饼。
“你坐好烙你的饼!”王雨亭喊了句,自己却两只眼睛看着石滚,脖子一点点伸长,直到屁股离开凳子。
“石爷找她干嘛?”阿武也伸长脖子往外看。
“是世子爷找她吧。”王雨亭坐回去,拧身看向梅姐问道:“梅姐,刚才那个石爷常来找阿囡?”
“他不常来,他这是第二回,有个姑娘常来,那姑娘好看得很,回回都是一身绫罗。”梅姐笑道。
“叫晚晴?”王雨亭问道。
“对对,就是这个名儿,这名儿多好听。”
王雨亭喔了一声,看向阿武,阿武迎着王雨亭的目光,压着声音道:“世子爷对她这么好!”
“不好能把咱们派到这儿来?”王雨亭揪了块面团,拍在案板上,接着擀饼。
“晚晴呢?”出了院门,李小囡问道。
“世子爷是突然过来的,没顾上叫她。”石滚压着声音,“世子爷,那个,就是那个,你懂吧?”
“哪个?”李小囡莫名其妙。
“世子爷是突然过来的!”石滚咬着突然两个字。
“你们世子爷不是成天想一出是一出吗?怎么又突然了?”李小囡皱起眉。
都想一出是一出了,还有什么好突然的?
“你可真是!”石滚咽了口口水,“这突然就是,我们世子爷他,那个那个,”石滚拍着自己的胸口,“不好,懂了吧?”
“噢,心情不好?”李小囡明白了。
石滚呼了口气,“我可什么都没讲,我们当差是有规矩的。”
“多谢你。晚晴说你特别好。”李小囡虽然觉得石滚这提醒相当多余,还是认真谢了句。
“她话太多。到巷口了,不能说话了。”
李小囡瞥了眼石滚,论话多,他好像不比晚晴少吧?
顾砚站在茶坊窗前,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折扇,等李小囡走近了,侧头看了她一眼,用折扇指了指窗外,“这棵牡丹越来越难看了。”
“我觉得挺好看,谁惹你了?”李小囡往前半步,仰头仔细看顾砚的脸色。
“怎么这么问?”顾砚眼角往下斜着李小囡。
“牡丹长在那儿你都嫌弃上了,你脸色也不好,还有人敢惹你?”
“敢惹我的人多如牛毛。”顾砚晃着折扇。
“你这句话是发牢骚。茶叶是你带来的吗?”李小囡转头看向旁边的桌子。
桌子上两只杯子里都已经倒上了茶。
“今年进上的龙凤团茶。”顾砚收了折扇,过去坐下,端起杯子又放下,示意李小囡,“牛乳糖是北边送过来的,刚刚送到,你尝尝。”
李小囡立刻伸手拉过堆着牛乳糖的碟子,掂了一块,仔细看。
这牛乳糖指甲盖大小,是一朵莲花模样,他们王府的东西头一条就是好看。
李小囡将糖放进嘴里。
不是很甜,奶味儿浓郁,还有细碎的花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牛轧糖了,真好吃。
李小囡又拿了一块放嘴里。
顾砚摇着折扇,看着李小囡一块接一块的吃糖,心情一点一点好起来。
“你生意做得怎么样了?”顾砚看着李小囡连吃了五六块,伸折扇过去,将碟子从李小囡手边推开。
“挺顺利,阿武和她表姐帮了挺大的忙。”李小囡端起了杯子,抿了口茶。
嗯,茶也很不错。
“怎么个顺利法?仔细说说。”
“我们在郭巷和吴山两个镇上,一共找了十二家杂货铺子,让他们帮我收细布,他们帮我收成一匹细布,我就给他们二十个铜钿。”李小囡笑道。
“你这生意赚不到多少钱吧?”顾砚略微算了算,皱眉道。
“不全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不全是为了赚钱,是为了以后赚大钱。总之眼光要长远,跟你讲你也不懂。”李小囡笑眯眯。
顾砚被李小囡一句你不懂噎着了。
不管他懂不懂,敢当面说他不懂的,除了这一回,他真想不起来第二回。
? ?还债一章,还欠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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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0章 聊个天
第110章聊个天
“就你那点事儿,还有我不懂的?”顾砚收了折扇,往李小囡面前敲到一半,在半空顿住,转个圈收了回去。
“你这句话真傲慢。”李小囡瞄着顾砚,手指伸向那碟子牛乳糖。
“怎么傲慢了?”顾砚答了句,转着折扇,在李小囡手指碰到牛乳糖的前一刻,折扇点过去,压住李小囡的手指往回推。
“我这点事儿,你不懂的太多了。就是叫花子、傻子,他们的事你也不懂,当然,你的事,我也不懂。”李小囡悻悻然缩回手指,端起杯子喝茶。
茶总不能不让她喝吧!
顾砚斜着李小囡,“你这是跟我打上机锋了?”
“好好说话,打什么机锋啊,我这话多正常啊,你怎么会觉得打机锋呢?难道你真以为你什么都懂?”李小囡瞄着那碟子牛乳糖。
真是奇怪,从前她吃这种牛轧糖,最多两三个,就觉得腻不想再吃了,现在怎么觉得这糖这么香这么甜这么好吃这么诱人呢?
唉,现在她连炒鸡蛋都吃不上,荤菜一天一顿,一顿就一个,还是掺了一堆素菜的小荤,五个大人,她吃得最多,也就三五片肉!
梅姐刀功真好,肉片切的薄到透明!
肚子里没油水,可不就觉得这种高油高糖的东西香甜了。
怪不得传统点心全是高油高糖,都是因为穷啊……
“想什么呢!”顾砚一折扇敲在李小囡面前,“我说话你都听不到了!”
“你说什么了?”李小囡坐直上身。
“你想什么呢?”顾砚微微伸头,看着李小囡。
“我在想,这糖为什么这么好吃。”李小囡看向那碟子牛乳糖。
“因为你馋!”顾砚不客气道。
“因为我穷!”
顾砚眉毛高高扬起,片刻,折扇啪啪拍到李小囡面前,“一箪一瓢,不改其乐,你也算是读书人!”
“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李小囡用力咬着人不堪其忧,“人,最广大的普通人!都是不堪其忧,只有颜回这样的圣人,才不改其乐,难道你以为只要是个读书人,就是颜回这样的圣人?”
顾砚瞪着李小囡,憋了好一会儿,伸手将那碟子牛乳糖拉到自己面前。
“你说得对。不过!这东西还是不能多吃!”
“那干嘛摆那么满,既然不能多吃,让人家吃几块就放几块嘛。”李小囡抓起杯子喝茶。
顾砚失笑,伸手端起那碟子牛乳糖举起来,站在屋角的石滚几步窜上来,接过碟子,疾步退下。
“我刚才问你,你说我不懂,那你仔细说说,我哪儿不懂了?”顾砚抖开折扇晃着。
“唉!”李小囡一声长叹,托腮看着顾砚。
他让她想起从前的老板,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以为我真不懂吗?就你手里那点工作,还能有我不懂的?
她那个老板的公司才不过小几百人,就已经被捧得自以为是盖茨和马斯克合体,没当世界首富仅仅是因为大运不好。
眼前这个,可是位帝国亲王,据她的了解,这个帝国好像还挺庞大……
“又走神了!”顾砚一折扇敲在李小囡面前。
李小囡吓了一跳,“没有!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
“昨天大阿姐刚刚教训过我。”迎着顾砚的斜瞥,李小囡摊开手,“大阿姐讲:你不讲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这是说不出来我哪儿不懂是吧?”顾砚晃着折扇,笑起来。
“晚晴讲,她们进内宅当差之前,要学上五六年,你知道她们学什么吗?晚晴还讲,像你身边这些人,一层一层的选出来之后,还要学上一两年、两三年,才能真正领上一份差使,他们要学这么多年,学什么?”李小囡看着顾砚问道。
顾砚语塞。
“我家皮蛋行隔壁是靴子铺,铺子里的小学徒八九岁开始拜师学艺,到十七八岁能出师,说是就算很聪明很难得了,一学十来年,他们学什么?
“还有啊,你知道凑韵的窍门吗?你知道写经论要怎么写才能让考官挑不出毛病吗?”李小囡笑眯眯看着顾砚。
“我不用凑韵也填得出好诗好词。”
“是你不用考试。”李小囡不客气的怼了一句,“像你这样的人,能在你脸面前露个脸的,个个都是优中选优的精萃,个个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你以为你是谁……”
李小囡说溜了嘴,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
“这句说错了这句不算!这句我重新讲!”
顾砚一折扇拍在李小囡面前,“你大阿姐教训得很对!还有,能在我面前露个脸的,不见得全是精萃,比如你!”
李小囡两根手指按在嘴上,看着他不说话。
“我不跟你计较。不过~”顾砚拖着尾音,“你要是胡说八道的太过份,我会替你大阿姐教训你。”
李小囡瞄向顾砚那把折扇。
“看什么看!”顾砚转回折扇,哗的抖开。
“阿武讲你的折扇是兵器,打身上很疼。”
“教训你用不着这把折扇,你也受不住。除了牛乳糖,你还喜欢吃什么?”
“不用给我送吃的。”李小囡直接回绝。
“为什么?你大阿姐不许?要教训你?”
“不是,你们家的东西太好吃,吃个几个月,没得吃了,太难受了。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顾砚拖着长音噢了一声,“就算我回去京城,也不能把别业带走,只要别业在,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算了。”李小囡摇头,“我虽然比不上颜回,一点口腹之欲还是能守得住的。对了,你们别业里是不是有很多书啊?”
“那当然。”顾砚慢吞吞道。
“能不能拿几本给我看看?没书看实在是太无聊了。”李小囡一脸笑。
顾砚慢慢噢了一声,摇着折扇,瞥着李小囡。
绿袖是史氏挑出来放到他身边的,可没多久,史氏就极其厌恶绿袖,想方设法想把绿袖打发出去,史氏现在就在别业……
“不能。”顾砚慢吞吞道。
李小囡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砚。
“让晚晴接你到别业去看书,书楼里的书随便你看,不能带出书楼。”顾砚接着道。
李小囡犹豫了下,点头。
“别业里有几位客人。”顾砚看着李小囡,“其中一位,史家大姑娘,曾经跟我有过婚约,史大姑娘也很喜欢看书。”
“有过婚约?那后来呢?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你退的?为什么?史大姑娘家是哪儿的?到你们别业,那是追过来了?你这么好看,肯定要追啊,史大姑娘好看吗?”李小囡一口气问了一串儿。
顾砚高挑着眉毛,折扇在手里转的飞快。
他想打她!
(本章完)
第111章 头一个坑
第111章头一个坑
第二天,吃了早饭,李小囡在院子里转着圈子挥胳膊踢腿,等阿武巡镇回来。
虽说阿武每一回巡镇回来,都是一句没有,李小囡还是坚持要等阿武回来,听到阿武一句没有,再安排其它事。
李小囡心情很好。
今天她约了晚晴过来接她去别业看书。
她打算看上一天的书,中午跟晚晴蹭顿饭。
阿武回来的比往常早了一刻多钟,在院门外下了马,没栓马,牵着缰绳,从院门外伸头进来,冲李小囡招手。
李小囡急忙跑出去。
“有生意了!好像还是大生意!”阿武将李小囡拉下台阶,压着声音。
“真的!布呢?”李小囡伸头看马,马背上只有一幅鞍,没有布。
阿武每趟去巡镇都带着碎银子和几串铜钿,以便有人卖细布时,立刻照价买回来。
“是郭巷镇孙家杂货铺,说是大生意,确实挺大,说有好几十匹布,就是,好像哪儿不对,我说不上来,最好你去看看,我跟孙掌柜说生意太大,我得请东家过去。”阿武压着声音道。
“那赶紧走,过去看看。”李小囡答应一声,上了两级台阶,扬声和梅姐交待了句,到茶坊角门叫上王雨亭,三个人上了马,直奔郭巷。
阿武巡镇都是在逢集隔天,跟逢集的日子相比,郭巷镇上有几分冷清。
三个人在镇口下了马,走过半条青石路,到了孙家杂货铺。
“来了来了!”孙掌柜坐在铺子门口,看到阿武,立刻站起来,探头往里喊了句。
一个形容憔悴、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从铺子里出来,浑身紧绷、神情紧张的看着急步过来的一行三人。
“姚掌柜不是说带东家过来看看?”孙掌柜看看跟在阿武身后的李小囡和王雨亭,伸头往三人身后看。
“东家正在忙一桩大生意,这是东家的妹妹,也能当家作主。”阿武介绍李小囡。
“原来是小东家,真是了不起。”孙掌柜一脸敷衍的干笑。
这么个小妮儿能当家作主?姚掌柜这是看着不对,随便带个人过来,想要糊弄过去?
唉,他已经尽力了。
“是你要收细布?我有细布!”中年妇人一脸一身的紧张,盯着李小囡道。
“是我,细布呢?我看看。”李小囡笑道。
“都在这里。”中年妇人过去两步,掀开放在铺子门口半人高的一只旧樟木箱子。
李小囡迎着扑面而来的陈腐的樟木味儿,瞪着箱子里码放的密密实实的细布。
细布已经泛起了浓重的黄色,李小囡没敢伸手去拿,她怕她细细碰一碰细布,细布就会应声破碎。
“你这细布放多少年了?”李小囡指着细布问道。
“你没讲是新布还是旧布!”中年妇人浑身紧绷,立刻怼了回去,见李小囡皱起了眉,立刻指着孙掌柜道:“我都问过了,细细问过了,你没讲!”
“我能看看吗?”李小囡指着箱子里细布问道。
“嗯。”中年妇人紧紧抿着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李小囡小心翼翼的托起一匹细布,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段,看着布边上杭城织造的字样,放下细布,看向妇人道:“这是杭城织造司的货,不是你自己织的。”
“你没讲!”妇人怼的极快。
李小囡看向孙掌柜。
孙掌柜一脸干笑,“你们就讲收细布,是吧?别的都没讲,是吧?不信你问姚掌柜,是吧?没讲。”
“这是你的嫁妆吧?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李小囡看着妇人问道。
妇人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认识她?这细布确实是她家的?来历上没事儿吧?”李小囡看向孙掌柜。
“我们是老邻居了,是她家的,肯定是她的,这你放心。”孙掌柜干笑点头。
“收了吧,照跟孙掌柜讲好的价,你帮忙点个数。”李小囡沉默片刻,看向阿武道。
妇人紧盯着阿武,盯着她和孙掌柜从箱子里搬出细布,点了数,看着孙掌柜拿出戥子,称了银子,又盯着阿武数出铜钿,从孙掌柜手里接过银子和铜钿,一口气松下来,眼泪夺眶而出,冲孙掌柜哽咽谢了句,紧紧握着银子铜钿,垂着头,擦过李小囡,连走带跑。
阿武又付了孙掌柜的中人钱,拿起细布,一匹匹捆到马背上。
李小囡看向孙掌柜道:“咱们的生意就到这里,以后就不再麻烦你了。”
“姚掌柜!”孙掌柜转头叫阿武。
“这是我们小东家,她说了算。”阿武捆着箱子,头也不回的应了句。
“小东家,这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们确实没讲,是不是?”孙掌柜看向李小囡。
“我们确实没讲,我们就照单全收了是不是?可这桩生意,你心知肚明,你家老邻居心知肚明,我心里明明白白,我家姚掌柜也是明明白白,这生意是这么做的吗?”李小囡看着孙掌柜,冷着脸道。
孙掌柜避开李小囡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嘀咕道:“女人真是,明明没讲。”
李小囡看着他,片刻,转过身,看着阿武捆好细布,王雨亭让过李小囡,斜了孙掌柜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
孙掌柜袖着手,嘟囔道:“你们又没讲,是吧。”
出了镇子,王雨亭伸头看着那些细布捆着绳子的地方,伸手指拨了拨,细布裂开了一条缝。
“你当时就该说不要!”王雨亭再拨了拨另一匹,看着应手而裂开的细布,气儿不打一处来。
“那哪行!确实是咱们没说清楚,做人就得说一句算一句!”阿武瞪了眼王雨亭。
“不是你的钱是吧?”王雨亭极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不是……当我没说。”阿武立刻缩头。
“阿武讲得对,做生意就是这样,一言九鼎,信用为先,有错得认,就当是千金市马骨了。”李小囡垂头丧气。
一共二十一匹细布,加上给孙掌柜的中人钱,她那二十五两银的本钱,这一趟就去掉了整整一半!
现在她只有一架织机的本钱了。
(本章完)
第112章 人家家的书楼
第112章人家家的书楼
回到书院街,阿武和王雨亭牵着马将布放进茶坊,李小囡回采莲巷。
推开院门就看到了晚晴。
“你总算回来了!”晚晴一句话喊出了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李小囡惊讶问道。
“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晚晴拧着眉。
“不用等,我不在你就回去。”
“你这话说的,有这么办差的吗?”晚晴没好气的怼了句,转头看向梅姐。
梅姐正抿着嘴,又是好奇又是担心的看着两人。
“我走了梅姐,多谢您的茶。”晚晴冲梅姐曲了曲膝。
“当不起当不起!”梅姐急忙还礼。
“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你把我那俩鸡蛋炒了吃,要是让大阿姐看出来鸡蛋没少,她就知道我又跑出去了。”李小囡挨着梅姐嘀嘀咕咕。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梅姐连连点头。
李小囡和晚晴出来,在茶坊院里上了车,往王府别业过去。
李小囡先上车,看着晚晴上了车,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个小巧无比的凳子,熟练的塞到裙子下,曲膝坐下。
“咦!”李小囡扑过去拎起晚晴的裙子,看着垫在晚晴屁股下面的小锦凳,“哈!原来要用凳子!怪不得我坐不住,我可真傻,我还以为……”
“你叫什么叫!”晚晴猛一把拽出裙子,无语之极的瞪着李小囡。
“还有没有?给我一个。”李小囡转头四看。
“没有!你又不当差。”晚晴理好裙子,欠身过去,拉出小桌子固定好,提过放在车厢一角的提盒,打开,眼睛瞪大了。
“怎么了?”李小囡欠身过去。
提盒里,一只半尺见方的缠丝玛瑙碟子里,摆着三粒牛乳糖。
“这提盒是石滚给我的,不是我经手。”晚晴赶紧解释。
待客的点心连碟子底儿都没铺满,这太丢人了!
这事不是她干的!
“不是石滚,是你们世子爷。哼!”李小囡哼了一声,伸手拿了只牛乳糖,扔进嘴里。
“你又得罪我们世子爷了?”晚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我哪敢得罪他!看看还有什么。”李小囡示意晚晴。
晚晴拿出玛瑙碟子,下一层一只细白瓷碟子里,放了极小两块羊羹,再下面一层,一只琉璃碗里,放了五粒糖莲子。
晚晴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小桌上,看看已经空了的玛瑙碟子,再看看一脸淡定的李小囡,拿过杯壶倒茶。
唉,她就一天没跟过来,就出事儿了!
算了不问了,问了也是白问,这死妮子根本不知道轻重!瞧石滚那样子,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王府的车子又稳又快。
李小囡下了车,转头打量四周。
面前是一片两层小楼,青石青砖青色鱼鳞瓦。
小楼和小楼之间的连廊四通八达,一楼窗户很多很大,所有的窗户都用了明瓦,大面积白色几近透明的明瓦片中间,拼嵌着彩色明瓦片,让李小囡有一种看到欧洲建筑中那些白色玻璃和彩色玻璃的感觉。
二楼窗户少而狭长,全部用的白色明瓦片。
这一片小楼三面环水,她站着的这一面青石漫地,一条宽敞的青石路延伸进了一片香樟树林。
李小囡仔细看过一圈,一声赞叹。
这就是一座中型图书馆,景色真好,有钱真好!
”托你的福,我也是这一回到这儿来。“晚晴站在李小囡旁边,和李小囡步调一致的转头转身,打量四周。
“头一回?这儿离你住的地方挺远?”李小囡一边说,一边往书楼过去。
“应该挺远吧。”晚晴随口答了句。
“你们别业到底有多大?”李小囡感叹了句。
“不知道。”晚晴提着裙子,紧跑几步,迎上从书楼里一溜小跑出来的中年管事。
“是晚晴姑娘吧?”
在晚晴开口之前,中年管事已经一脸笑招呼上了。
“是,我是奉了世子爷的吩咐,带李姑娘过来看书。”晚晴忙曲膝见礼。
“洪伯亲自过来传了世子爷的吩咐,李姑娘请进,晚晴姑娘请进。”中年管事垂手站在路边,欠身往里让李小囡和晚晴。
“书都在楼上,这本是本楼藏书总目。”中年管事跟进去,陪笑介绍,“姑娘可以上楼亲自挑选,也可以从总目中挑了,吩咐一声,让他上楼去取。”
中年管事指了指垂手侍立在门口的小厮。
“书楼的规矩,只可在楼内观看,姑娘若想抄录带走,只管吩咐他。”
“我知道了,多谢你。”李小囡欠身谢管事。
“当不起当不起。”中年管事连连躬身,“小的就不耽误姑娘了,晚晴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
中年管事退后几步,出了书楼。
李小囡看着中年管事出去了,一步冲前,挨到晚晴耳边激动道:“还能抄了带走!不要钱吧?”
晚晴无语白眼。
要钱?亏她怎么想出来的!
“走!上去看看!”李小囡直冲上楼,没看到晚晴的白眼。
二楼很高,一排排楠木书架顶天立地,密密麻麻排满了书。
李小囡站在书架中间,慢慢转身看着四周,羡慕无比的叹了口气。
这是她梦想中的书房,从上辈子梦到这辈子。
李小囡先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扫过一遍,挑了五六本抱下楼,留下一本,其余几本递给晚晴,“让他们帮我抄一份。”
看着晚晴将书递给了小厮,李小囡挑了个临水的窗下,坐在舒适的椅子里,翻书开看。
晚晴沏好茶,坐在李小囡旁边发呆。
下趟要是再领了带她看书的差使,她得把针线带上。
李小囡正看得入神,旁边坐着的晚晴突然跳起来,从半开的窗户伸头看了看,冲过来拍了下李小囡。
“干嘛!”李小囡吓了一跳。
“史大娘子和四娘子来了!”晚晴压着声音,有几分仓惶。
“四娘子是谁?”李小囡放下书,扑到窗口,伸头往外看。
“我们六舅老爷的大女儿。”
“?学政?”李小囡反应很快。
“嘘!你轻点儿!别叫!”晚晴伸手去捂李小囡的嘴,“她们往这边来了!她们怎么往这边来了!唉!这可怎么办!”
晚晴见史大娘子和尉四娘子直奔她们这幢楼过来了,急慌起来。
“她们来就来好了,你是领了你们世子爷的吩咐带我来了,又不是偷偷摸摸溜进来了,你怕什么?”李小囡不错眼的看着史大娘子。
这位史大娘子真好看,好看的差一点儿就能配得上那位世子了。
“史大娘子精明得很,一句话里十七八个钩子,就没有她钩不出来的话儿,咱们还是走吧,别跟她照面!”晚晴推着李小囡往边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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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3章 会个面
第113章会个面
“咱们有什么值得她钩的?”
李小囡旋身从晚晴手里挣脱出来,顺手拉了把晚晴,“别走,看看,她跟你们世子爷订过亲!”
晚晴再要去拉李小囡,门口人影晃动,已经来不及了。
尉四娘子尉书林走在前面,看到晚晴,轻轻咦了一声,立刻转头看向史大娘子。
史大娘子正在仔细打量李小囡。
李小囡一半身子躲在晚晴后面,一幅怯生生的模样,从史大娘子,看向尉四娘子。
尉四娘子顺着史大娘子的目光,这才看到李小囡,惊讶的挑起眉梢,疑问冲到唇边,赶紧抿了回去。
“这小丫头这一身打扮真有意思,你见过她吗?”史大娘子看向尉四娘子笑道。
尉四娘子只摇头,不说话。
“你们两个怎么跑这里来了?她是在哪里当差的?”史大娘子看向晚晴笑道。
“她不是我们府里的。”晚晴规规矩矩,垂手答话。
“不是你们府里的?”史大娘子一脸惊讶,看向尉四娘子。
尉四娘子也是一脸惊讶,还是不说话。
“这书楼是禁地,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史大娘子微微蹙眉,看着晚晴,声音微微落低,看起来很是关切。
“领了差使进来的。”晚晴垂眼垂手。
“领了差使?”史大娘子尾声上扬,惊讶极了,再看向尉四娘子。
尉四娘子也是满眼好奇,却还是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晚晴这丫头嘴紧得很,是你们世子爷的差使吧?别的人也差不动你。”史大娘子露出笑容,看向李小囡,“你姓什么叫什么?家是哪儿的?到这儿来做什么?”
“吾似李小囡,阿拉奥里厢就似本低呃,古来白相相。”李小囡怯怯答道。
史大娘子听的直眨眼,转头看向尉四娘子,“她说什么?”
尉四娘子摊手,她也听不懂当地话。
晚晴用力绷紧脸,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你会讲官话吗?”史大娘子说得很慢。
李小囡点头,“会一眼眼。”
“那你讲官话,你来这里做什么?”史大娘子再问。
“白相相。”李小囡答了句,看着瞪着她的史大娘子,一下子恍悟了,拉了拉晚晴问道:“白相相是不是官话?”
尉四娘子噗笑出声。
“不是。”晚晴紧绷着脸,崩了两个字出来。
“那白相相官话哪能讲?”李小囡又问了句。
尉四娘子笑的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冲李小囡抬了抬手,“这句我懂,就是玩儿,是吧?”
李小囡看向晚晴。
晚晴眼观鼻鼻观心,用尽力气保持她的当差状态。
“到这书楼来玩儿,那你肯定识字了?”尉四娘子问道。
李小囡点头。
“那我告诉你,书上写的都是官话,跟书上不一样的说法,就不是官话。”尉四娘子笑道。
“我晓得了,夏啊侬。”李小囡谢了句,赶紧再纠正,“我知道了,谢谢你。”
尉四娘子还想再问,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连笑也抿着嘴笑。
“你认识世子爷?”史大娘子表情温和,没笑,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李小囡又看向晚晴,晚晴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尖,别说看不见李小囡的眼神,看见了也要装没看见。
李小囡看向史大娘子,怯怯的嗯了一声。
“怎么认识的?是世子爷让你到这里来的?来玩什么?”史大娘子走到窗前,拿起李小囡看了一半的书。
“她是谁呀?”李小囡拉了拉晚晴,小声问道。
“史大娘子。”晚晴答了四个字。
“她就是你讲的特别能干特别厉害的管事娘子?”李小囡接着问。
“不是!”
尉四娘子再次噗笑出声,上前轻推了下史大娘子,“这小丫头鬼精着呢,咱们走吧。”
史大娘子放下书,嗯了一声,转身往外。
晚晴站着没动,歪着上身,伸长脖子,看着史大娘子和尉四娘子拐进了另外一间书楼,长长吐了口气,抬手拍着胸口。
“你怕她?”李小囡仔细打量着晚晴的脸色。
“不是怕,怕她干什么,她又不是我们府里的。
“我们世子爷规矩严,我这个人性子直心眼粗,回回跟她说话都得被她钩出几句,已经扣了好几回月钱了。”
晚晴拧起眉,抬手挡在李小囡面前,“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刚刚漏了什么话没有。”
“我说了你不是我们府里的,还说是领了差使进来的,还是漏了!”晚晴一脸懊恼。
“这不算漏吧,人家问话,你总得答话吧。”李小囡不怎么确定的安慰道。
“要是别人,不能算漏,可史大娘子太聪明了,只要漏一点点儿,就瞒不过她,唉!”晚晴浑身烦恼,“真是烦死人了。”
“她到你们府上来,是想把你们世子爷追回去?”李小囡凑近晚晴,踮着脚看向旁边一幢书楼。
史大娘子刚刚进了那幢书楼。
“我觉得她是痴心妄想。”晚睛凑近李小囡耳语,“我们都不喜欢她。”
“你们都是谁?石滚?”
“他不算,我们是我们这些小丫头。史大娘子太精明太烦人了,去年她在别业的时候,月月都有好些人扣月钱。
“今年她又来了!才来了没几天,我们世子爷昨天才回来,今天一早上,已经有两个人扣月钱了!我这个月恐怕也没月钱了!”
晚晴烦恼的肩膀都耷拉下去了。
“就算你刚才那两句说漏了,你们世子爷怎么会知道?难道她听出来了,还要告诉你们世子爷?”李小囡琢磨了下。
晚晴从漏话到扣月钱,这中间还得有一环,她们世子爷是怎么知道的?
“去年有一回,潘二太太打发人给我们世子爷送了包暖胃的药茶,我们世子爷立刻就让石滚去查茶库和茶房上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查出来了,是管茶库的柳嫂子说漏了嘴,扣了半年的月钱,半年!”
晚晴和李小囡你咬我耳朵,我咬你耳朵。
“咦!真可怕!你们世子爷跟那位史大娘子一样精明,一个德行!”
“可不是!幸好退亲了,要不然,那位真要嫁进来,两大精明凑一起,那还得了!”晚晴撇嘴。
“对啊,他俩要是凑一起,你扣一回,我扣一回,你们的月钱全得被他们扣光了,一年到头白干。”李小囡表示理解。
………………………………
吾似李小囡,阿拉奥里厢就似本低呃,古来白相相:我是李小囡,我家就是本地的,过来玩儿。
(本章完)
第114章 婆婆告状
第114章婆婆告状
李小囡比大阿姐早了大半个时辰到家,坐在厨房帮梅姐烧锅。
“李秀才在家吗?”
院门外传进来一声问询。
“哥哥还没回来,您有什么事?”李小囡一边应答,一边急步出来。
门口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婆子,最外面一件比甲是绸子料,看起来颇为矜持。
看到李小囡,婆子微微曲了曲膝,“是四娘子,给四娘子请安。”
“您是?”李小囡忙曲膝还礼。
“我姓肖,是我们太太的陪房,我们太太就是洪家吴太太。”肖婆子客气笑道。
“是肖嬷嬷,进来说话吧。”李小囡忙热情笑让。
“不进去了,大娘子回来没有?”
“还没有,大阿姐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你找大阿姐有事儿?你们太太?我三阿姐?”李小囡热情而客气。
“是我们太太要找你们大娘子,先打发我过来看看,那我过半个时辰再过来,等大娘子回来了,我们太太想跟大娘子说说话儿。有劳四娘子了。”肖婆子客气而疏离。
“好,嬷嬷辛苦了。”李小囡热情依旧。
看着肖婆子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巷子,李小囡掩了院门,往厨房回去。
梅姐不停的伸长脖子看向院门口,迎着李小囡问道:“洪家的?没什么事儿吧?”
“说她们太太要过来找大阿姐说说话儿。她们太太就是三阿姐的婆婆。应该没什么事儿吧。”李小囡的心开始呼呼悠悠的往上悬。
李金珠和李玉珠刚刚到家,肖婆子又来了,听到句回来了,急忙回去请她家太太。
李家姐妹三个和梅姐四人,干脆就在厨房里匆匆吃了饭,烧上水烫好杯壶,擦干净桌子椅子,再拿好茶叶,吴太太就到了。
李金珠和李玉珠一左一右让进吴太太,李小囡忙着沏茶倒茶。
这是三阿姐的婆婆,多热情多恭敬都不过份!
吴太太神情矜持淡然,端端正正坐下来,从摆在堂屋正中的织机,看到纺车,再转头看了看东厢堆着的几筐稻谷,梁上挂着的腊肉和高高低低的几只篮子。
李金珠随着吴太太的目光,看了一遍自己家里,心一点一点提起来。
不管怎么讲,银珠这门亲事都高攀的厉害,自从银珠嫁过去,她这心就一直悬着。
眼前的吴太太,一身绫罗,比官家太太还像官家太太。
吴太太的祖父就是官身,吴太太是正宗的官家出身,书香门第,银珠跟她这位婆婆相比,差得太远了。
“秀才公还没回来呀。”吴太太看过一圈,淡然问道。
“他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说是春天景色好,文会多,他这一阵子就没怎么在家吃过晚饭。”李金珠忙陪笑道。
“嗯,男儿和女子不一样,是要多到外头历练历练。”吴太太慢条斯理说了句,垂眼看了看面前的杯茶,往外推了推,看向李金珠道:“最近生意还好吧?”
“挺好,正打算往附近几个镇上送皮蛋。”李金珠看着被推开的茶杯,急忙掉开目光,看向吴太太。
“那倒挺好,你这织机放这儿,还有空织布?”吴太太看了眼正在嗡嗡纺线的李玉珠。
“就是不怎么有空儿。银珠没惹您生气吧?”李金珠没忍住,提着心问道。
李小囡托着腮,微微屏气看着吴太太。
“也算不上惹我生气。”吴太太眉头微蹙,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咱们是亲家,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银珠跟阿业这门亲事,我不是不满意,阿业从小就跟在他翁翁身边,大事小事,都是他翁翁安排,阿业这亲事,挑挑拣拣了好些年,就因为阿业翁翁要给阿业挑个书香大家饱读诗书的好姑娘。
“后头定了你们家银珠。”
吴太太又是一声轻叹。
“他翁翁说是门好亲,我也没什么好讲的,后头听阿业讲,银珠不识字,再后头,阿业又讲,从订了亲,银珠就开始学识字,说是已经能念完三字经了。”
吴太太接着叹气。
“我这心里,就好受些了。
“从订亲到成亲,也没几个月,银珠就能念完三字经,至少不笨。
“我就想着,不幸之中的万幸,银珠人不笨,不过是缺人教导,我就打算着,等她嫁进了我们家,我就花上几年功夫,好好教教她,这学问上至少得能过得去,你们讲是吧?
“接着银珠嫁进来,唉,嫁进来头一天,一早起来,银珠就进茶房捅开火,说要烧水做饭,弄得茶房里满屋子烟。
“我一看,唉,银珠竟然连茶房厨房都分不清,这怎么行呢!
“阿业可是我们洪家长房长孙,是我们洪家宗子,银珠以后也是要当宗妇的,这持家理事,也得好好教导教导,是吧?
“我就想着,等他们成亲满了月,让阿业到平江城上学,银珠留在家里,跟在我身边,我好好教导她几年,谁知道银珠一点儿话都不听,非要跟阿业到平江城来。”
吴太太轻轻抚着胸口。看起来是气坏了。
李玉珠早就不纺线了,看着吴太太不停抚着胸口的手,想着她家银珠平时的楞头楞脑,屏气不敢有动静。
李金珠下意识的看向李小囡。
李小囡托着腮,看起来听的津津有味。
李金珠看向李小囡,吴太太也看向李小囡,李小囡迎上吴太太的目光,赶紧陪笑。
吴太太顿时拧起了眉。
银珠跟她讲理,动不动就是阿囡讲,这个阿囡听到这些,竟然跟她笑!
这个最小的果然最不懂事!
李小囡见吴太太拧起眉掉转目光不理她了,顿时恍悟过来,怎么能笑呢!人家都气坏了,她这么一笑,是不是挺像幸灾乐祸的意思?
“那您的意思?”李金珠赶紧接话。
“你替我劝劝她,她不光是阿业的媳妇,还是我们洪家的主妇,未来的宗妇,不能没有学问,也不能不懂家事庶务!她跟阿业一辈子的夫妻,往后日子长着呢,这夫妻情份不在这一年两年。”
吴太太声色不那么淡然了。
“银珠跟您一起过来了?我明天就去,要不我现在就去?”李金珠赶紧答应。
“她还没来呢,明后天就到了。天儿不早了,我走了。”吴太太一脸不高兴,站起来往外走。
(本章完)
第115章 生意来了
第115章生意来了
李金珠和李玉珠送走吴太太,进了堂屋,梅姐紧跟进来。
“是银珠的婆婆,过来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就在外头,听到了。”梅姐打断了李金珠的述说,一脸紧张。
“嗯,梅姐坐,商量商量吧。”李金珠皱着眉。
“大阿姐要劝三阿姐,肯定劝得动。”李小囡看着李金珠。
“咱们劝还是不劝?”李玉珠也看着李金珠。
“怎么样才是对银珠好?”李金珠看向李小囡。
“她跑到咱们家来告状,让大阿姐劝三阿姐。”李小囡嘿笑了一声。
李金珠嗯了一声,上身松驰下来。
“那就是洪家老太爷不听她的,洪二也不听她的,她只好跑我们家来了。”李玉珠露出丝笑容。
“正月里我们去洪家赏花听戏,她当着我们的面,问新房院子的什么帘子什么窗纱的,那个管事婆子没答帘子怎样窗纱怎样,就答了一句请太太放心。
“她连帘子窗纱的事儿都管不了。
“吴家没穷没败,好好儿的,她嫁进洪家这么多年了,连指点指点帘子窗纱的份量都没有,三阿姐要是跟她学,得学成什么样儿?”李小囡看着大阿姐。
李玉珠笑出来,抬手在李小囡头上轻拍了一下,“阿囡讲话别这么直,不好。”
“这死妮子刻薄得很。”李金珠又气又笑,伸手指点在李小囡额头。
“话是这么讲,洪家老太爷总要走在前头,到时候怎么办?她是婆婆!”梅姐拧着眉,忧心忡忡。
“没有万全的法子,先看眼下,真到那时候,谁知道又是什么情形呢。”李金珠想了想道。
李玉珠连连点头。
去年的今天,她们姐弟五个正愁云惨淡,她当时以为她们已经站到了鬼门关前,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她们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呢?
隔天一清早,李小囡正琢磨着今天干点什么,一个青衣青帽,干净利落的小厮给李小囡送来了一只提盒。
提盒一共两层,最上面放着李小囡昨天让书楼抄写的几本书。
书封是靛青哑光绸面,拿起来时,看到有隐隐的暗纹,李小囡对着光看了看,那暗纹是他们睿亲王府的徽记。
翻开,纸质极好,一行行馆阁体小字极小,一笔一画清晰漂亮,翻到最后,封底盖了枚大红印章,是润和两个字。
李小囡拎起书,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一本书,得多少银子?
幸亏是他们王府白送的。
李小囡拿起几本书,下面一层放着一大包松子糖,一小包肉干。
李小囡一看这份量,就知道是晚晴给她的,拿了两块松子糖,往梅姐嘴里塞了一块,自己吃了一块。余下的包好放到了篮子里,坐到廊下,看那几本书。
傍晚,李学栋往洪家去了一趟,吴太太一早就启程回去昆山县了,洪振业还没过来,李学栋留了话儿,洪振业一到,就赶紧往府学里给他递个信儿。
隔一天又是阿武巡镇的日子,不到一个时辰,阿武就急急慌慌赶回来了。
“好像生意来了!”阿武压着声音。
“又有人卖布?”李小囡的心提了起来。
“不是,有个妇人,说她有布,得跟掌柜当面谈,还是郭巷。”
“那不还是卖布么。”李小囡先怼了一句,“我跟梅姐说一声。”
阿武看着小跑进去交待梅姐的李小囡,拧着眉想了想。
嗯,可不是,还是有人卖布!
这家杂货铺和上次喂李小囡吃药的那家杂货铺在同一条街上,一个这头,一个那头。
妇人三十多岁,干净利落,正坐在杂货铺门口的小竹椅上,飞快的绣着一只鞋面。
“这就是我们小当家的。”阿武跳下马,还没站稳,就指着李小囡介绍道。
妇人不紧不慢的收了绣活,站起来,仔细打量着从马背上滚下来的李小囡。
“我姓李,你喊我李姑娘吧,你有布要卖?”李小囡站稳,拂着衣襟,打量着妇人问道。
“我娘家姓陆,婆家姓何,我听说前儿你们收细布的事体了。”妇人看起来有些失望。
这小妮子年纪真小,这一身粗布衣裳可不像个有钱人。
李小囡看着她,没说话。
“后头,你们也没往各家多交待几句。”陆嫂子接着道。
“我们收的是家织细布。家织细布跟织坊出来的细布不一样,织坊里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手劲儿差不多,家织细布必定有松有紧。
“这是其一,其二,细布是存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不好区分。”李小囡顿了顿,“前天那样的事极少,能有多少人家把细布存到脆烂化灰?”
“小掌柜年纪轻轻,倒是个明白人,咱们到那边坐着说话,我请小掌柜喝杯茶。”陆嫂子明显热情多了,指了指对面的茶坊。
“好。”
李小囡和陆嫂子进了茶坊,陆嫂子只要了一壶茶,先倒了一杯给李小囡。
“小掌柜这生意打算怎么做?有多少本钱?”陆嫂子笑问道。
“本钱不多,可做这桩小生意还是足够的。嫂子这句怎么做,我就不知道怎么答了。”李小囡抿了口茶。
陆嫂子看着李小囡一身粗布衣裳,“这收细布的生意真要做起来了,本钱可不小。”
“嗯,嫂子是什么打算?”
“小掌柜收这细布,是自家用吗?打算收多少?能收几年?”陆嫂子紧盯着李小囡。
“收过来的细布,是打算卖给要用细布的人家,有多少就收多少,只要这生意还能做,就一直做下去。”
“真有人要买这家织细布?小掌柜有买家了?”陆嫂子追问道。
“嗯。”李小囡不怎么情愿的嗯了一声。
“这买家的事不该我问。”陆嫂子立刻描补了句,“我们何家村离郭巷也就一里多路,是个大村,村子里能织细布的,连我在内,有六个人,你要是真能长久的收细布,我们打算凑钱买台提综织机。”
“六个人用一台织机?”李小囡问了句。
“提综织机贵得很,再说。”陆嫂子顿回后面的话,看着李小囡笑了笑。
李小囡明白她的意思,投入太多,万一她不收细布了,那损失就太大了。
“这样吧,你们买一台织机,我再给你们一台三综织机,你们拿细布抵织机钱,怎么样?”李小囡笑道。
“新机旧机?”陆嫂子眼睛亮了。
“全新。城里马家织机行的货。”李小囡顿了顿,接着笑道:“还有,现在这个价儿,是底价,要是你们织出的细布细密均匀,花样儿新颖好看,价钱就往上浮。”
“那行!真要有两台织机,我们织起来可挺快的,一台织机,两三天就是一匹布,两台织机,我们再赶赶活,那可就差不多一天一匹。”陆嫂子提醒道。
“一天才一匹布。”李小囡嘴角往下扯了扯。
陆嫂子笑起来,“那行,我们先去看看织机,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在对面杂货铺留话儿?”
“嗯。”李小囡跟着站起来,看着陆嫂子付了茶钱,一起出来。
(本章完)
第116章 借钱
第116章借钱
李小囡回到家,坐在院子里开始发愁。
这生意说来就来了,本钱怎么办?
她现在只有一台织机的本钱了,陆嫂子真要是去买了织机,她立刻就得跟进去一台,那余下的钱可就收不了几匹细布了。
大阿姐手里有银子,可这会儿跟大阿姐讲,是不是太早了?
是太早了,这生意到底能不能做成,到底能不能赚钱,她还没底儿呢,不能跟大阿姐讲。
三阿姐手里有银子,很多银子,可三阿姐刚嫁过去,她婆婆又对她不满得很,不能找三阿姐。
还有谁呢?
李小囡看向王雨亭。
王雨亭正跟在梅姐身边,看梅姐做梅干菜,李小囡的注目,让她下意识的看向李小囡。
李小囡冲她招了招手。
王雨亭几步过去,看了看李小囡的脸色,坐到她旁边,“怎么啦?”
“你们有银子没有?有多少?”李小囡压着声音问道。
王雨亭顿时一脸干笑,“你三阿姐出嫁那会儿,我们连添妆礼都没有,现在更穷了。你要干嘛?”
“你又没银子,问我干嘛干嘛?”李小囡堵了句。
“我跟阿武就没有过银子,阿武是过路财神的命,我是漏斗命,有多少财漏多少财。”王雨亭笑道。
李小囡斜瞥着她。
王雨亭这话里露出来的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儿!
以后,让这俩吃好喝好就行,工钱就算了。
王雨亭接着看梅姐做菜干,李小囡托着腮又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儿?”王雨亭在后面问了句。
“去看裱画。”李小囡头也不回的答了句,出了院门。
晚晴出现在院门口之快,简直像是飞过来的。
“你什么时辰从你们别业出来的?”李小囡出了院门,问了句。
“辰正不到一点,怎么啦?”
李小囡噢了一声,她到茶坊递话前,他们已经出了别业过来了,怪不得这么快。
“没什么,扣你月钱了吗?”李小囡关切道。
“没有!”
这一句没有尾音上扬,听起来愉快极了。
“那你们世子爷知道咱们昨天遇到史大娘子这事了吗?”李小囡压着声音问道。
“不知道知不知道。”晚晴放慢脚步,“我们世子爷天天忙得很,很少在别业,昨天好像挺晚才回来,不是我打听的,是刚刚从别业出来的时候,石滚跟王贵说话,说什么南门外的灯笼怎么怎么的,听那意思,昨天回来的时候,外头灯笼都点起来了。”
“那肯定不知道!”李小囡愉快应了句。
“我也这么觉得。”晚晴一脸笑,“到巷口了,别说话了!”
顾砚站在茶坊门口,看着晚晴站在巷子口,拂了拂衣裙,拂出一幅低眉垂眼规规矩矩的模样,再看向一脸笑看着晚晴的李小囡,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
李小囡踏进茶坊时,顾砚已经坐在窗下,正晃着折扇,看着院子里的修竹赏景。
听到动静,顾砚转过头,手指点了点,示意李小囡坐。
李小囡坐下,看着面前一小碗散发着热气的酥酪。
“尝尝。”顾砚示意李小囡。
李小囡犹豫了下,拿起银匙,一口一口吃酥酪。
好吃极了!
顾砚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折扇,看着李小囡一口接一口的吃完了酥酪,倒了杯茶,推到李小囡面前。
“杭州的春茶,四娘子带过来的,尝尝。”
“你都知道了?”李小囡梗着脖子,硬生生控制住了看向晚晴的冲动。
“知道什么?”顾砚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小囡。
“我从你家书楼里抄了好几本书。”李小囡滑头的答了句,好像回避,又好像答话。
“四姐子说你鬼精鬼精的,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你说说,为什么挤兑史家大娘子?她哪儿惹你了?”顾砚折扇点在李小囡面前。
“她是你们别业的客人,我也是你们别业的客人,是吧?是她先说我是你们家下人的。”
“你跟晚晴一起,她把你认成下人,难道不是情有可原?”
“你们家下人有穿成我这样的吗?你们家连门房车夫都是一身绸子。”李小囡驳了回去。
顾砚呆了一呆,失笑出声,“也是,确实没有穿成你这样的。你去书楼看书这事儿,是我让人透给她的。”
李小囡瞪着顾砚,“为什么?你拿我当枪使?”
顾砚差点呛着,“我拿你当什么枪?当我的枪有那么容易?就你这样的,也能称作枪?”
“那就是她知道我不是你们家下人,你漏话的时候,说我是你什么人?”李小囡没理会顾砚的枪论。
“忘年小友。”顾砚答道。
“忘年?你多大?我多大?用得着忘年?”李小囡无语之极。
“她说你是府里下人,确实是故意的。”顾砚把话题拽回去。
“她这么说,是想让我解释,或是让晚晴解释,她真聪明。”李小囡叹了口气。
她很烦这种遍身都是心眼的聪明人。
“你找我什么事儿?”顾砚岔开了话题。
李小囡伸手提起茶壶,给顾砚添了茶,笑问道:“牛先生回来了吗?”
顾砚拖着长音噢了一声,“一时半会回不来。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你找他有事儿?”
“没事,先生对学生的关心而已。”李小囡十分泄气。
她极其思念她的束脩。
顾砚笑看着李小囡。
李小囡又拎起茶壶,举到顾砚杯子边,见他杯子里满满的,自己杯子里也是满满的,只好放下茶壶。
顾砚从茶壶看向李小囡,眉梢微挑。
“你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李小囡两只手按在桌子上,眼一闭问了出来。
顾砚失笑出声,眼看李小囡一张脸红涨起来,急忙点头,“行!要多少?一千两?一万两?”
“五十两就够了。”
“凑个整吧,一百两。在这里给你不好看,我让晚晴给你送过去。”顾砚上身前倾,压着声音道。
“多谢你。”李小囡难为情的垂着眼。
“生意之初,找人借钱调头寸,极寻常的事,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顾砚看着李小囡。
“我知道,我难为情是因为找你借。”李小囡唉了一声。
“嗯?”顾砚眉毛高挑。
因为找他而难为情,她跟他这么生份?
“就是,总逮着一只羊薅羊毛的感觉。”李小囡耷拉着肩膀嘀咕道。
顾砚瞪着李小囡,用力搓着手指。
他又想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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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7章 动起来
第117章动起来
陆嫂子的行动力之强之快,超出了李小囡的预想。
晚晴刚刚送了十张十两的银票子过来,阿武就一路飞奔回来了,陆嫂子已经买好了一台四综织机,城东马家织机行的货。
李小囡本钱在手,信心大增气势上扬,立刻跟着阿武往马家织机行跑了一趟,找顾嫂子问清楚了,郭巷何家村有位姓陆的媳妇确实买了一台四综织机,正准备送货,李小囡甩出一张银票子,买了一台四综织机,让顾嫂子将两台织机一起送到何家村给陆嫂子。
隔一天,李小囡和阿武、王雨亭一起,巡查了一遍各大杂货铺之后,赶到何家村。
阿村扬声问了句,村头的一大群伢儿争先恐后的应声,一群人跑在前面给三人带路。
陆嫂子家在村子东头,院子很大,种了两棵香樟树,枝繁叶茂,院子里干干净净,人进人出,十分热闹。
阿武栓好马,伸头往院子里看了看,背着手站在了院门口。
院子里不是小娘子就是小媳妇,她挤进去不好。
堂屋门口挤了四五个媳妇,王雨亭站在媳妇们外面,踮着脚扬声喊了句:“陆嫂子!”
“谁啊?”陆嫂子在屋里应声,却没出来。
“是我。”李小囡应了声,从媳妇们中间挤进去,站在最里面,往堂屋里看。
堂屋已经清空了,一东一西摆了两台崭新的四综织机,两台织机中间竖着一横两竖的一根高架子,架子高到几乎挨到屋梁,陆嫂子正站在高凳上,两只手飞快的整理着面前一排极细的棉线。
“先坐会儿,我正忙着。”陆嫂子眼睛盯着手里的线,不敢分神。
李小囡站在最里面,王雨亭踮着脚,趴在四五个媳妇背后,伸长脖子往里看陆嫂子飞快的分线上线。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陆嫂子排好线,喊了一声,两个媳妇上前,各用一根细木棍托起整整齐齐的一排经线,陆嫂子托着经轴,小心翼翼的将经轴架上织机,再看着两个媳妇往织机上放好线,长长松了口气,挥手示意,“离远点儿,别弄乱了,我歇一歇再接着上线。”
陆嫂子出来堂屋,掩上门,几个媳妇殷勤的递茶递小竹椅。
“婶子喝杯茶。”
“嫂子快坐下歇歇。”
“刚才谁找我?”陆嫂子接过茶,问了句。
“是我。”李小囡从几个媳妇中间挤出来。
“是小掌柜,这是咱们东家。”陆嫂子急忙站起来,介绍了句,将小媳妇递给自己的小竹椅递向李小囡。“让您等了这么久,实在是上线的时候不敢分心。”
“陆嫂子真是好手艺,看得我眼花缭乱。”李小囡坐下,夸奖了句。
“小掌柜过奖了。织机是昨天午饭前送到的,吃了午饭,我们几个就开始调机子,今天紧一紧,能给这台机子上好线,一上好线就试着织织,只怕得废上半匹布,大家都好些年没上手织过细布了。”
陆嫂子额角的头发全被汗水濡湿了,却神采奕奕,语调高扬。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有六个人能织提花细布?”李小囡打量着围在周围的媳妇们。
“是,我,她,她,还有她。”陆嫂子手指点过五个人。
“两台织机是不是有点儿少,要不,我再给你们两台?最多两台了。”李小囡笑道。
五台织机以上,就要照织坊算了。
“小掌柜先等等。”陆嫂子笑起来,“这织机得有地方放。”
陆嫂子说着,转头看着围在周围的诸媳妇,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赶紧回去做饭,吃了饭赶紧过来。”
周围的媳妇打着招呼,三两成群的出了院门。
院子里安静下来,厨房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探头出来问道:“阿娘,做几个人的饭?”
“你们……”
“我们不在这里吃。说完话儿就得赶紧走,还有好多事儿呢。”李小囡笑道。
小姑娘不等陆嫂子说话,就缩头回去了。
“刚才人多,说话不便当。”陆嫂子指了指堂屋,“这提花机子占地方,又娇贵,我们乡下地方,只能摆在堂屋,家里要是有老人长辈,就得挪到厢房去住。
“那些线也娇贵,光买这两架织机开机的线,就用了九百个铜钿,就算织机是小掌柜给的,这线钱总得自己出,再说,织机的钱总要给,开头得好长一阵子赚不到钱,都是不当家的人。”陆嫂子叹了口气。
“嫂子家里?”李小囡含糊问了句,转头四看。
“前年走了一个,去年走了一个。”陆嫂子明了的答了句,“上头没长辈了,我们当家的没本事,好在脾气好。”
“嗯,嫂子要是买线什么的缺铜钿,我可以借一两半两银子给嫂子用,不收利息,我帮嫂子把织布这事儿撑起来,也是帮我自己把生意做起来。”李小囡落低声音。
“不用,我家里还行。小掌柜倒是个生意人。这事儿急不得,”陆嫂子指了指堂屋,“等我们织出细布,见到了铜钿,再要腾屋子,拿铜钿买线,就好讲了,现在,是赔是赚,还不敢讲呢,小掌柜说是不是?”
“嗯,嫂子想得真周到,嫂子是个能做大事的。那我们先走了,嫂子有什么事,就在杂货铺留个话,我让阿武每天都过去一趟。“
李小囡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陆嫂子跟着站起来,将李小囡送到院门外,看着三个人上马走了,站在院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才转身进去。
………………………………
顾砚急步进了日常起居的清深院。
进了清深堂,见太子身边内侍押班明经迎在门口,顾砚立刻转眼看向屋内。
“给世子爷请安,好一阵子没见世子爷,世子爷风采更盛了。”屋里的老内侍冲顾砚微微欠身。
“您怎么来了?皇上可安好?”顾砚急切问道。
“圣躬安,有旨意。”老内侍挺直后背。
顾砚闻声跪下。
“是密旨,世子爷请自观。”老内侍从怀里拿出漆封严密的一根卷轴,双手捧给顾砚。
顾砚跪在地上,接过明经递过的裁刀,挑开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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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8章 可以一试
第118章可以一试
旨意很短,言简意赅:
即日起由顾砚全权处理江南海税司事务,务必清理积弊,重振海税司。
看着顾砚看完了密旨,老内侍欠身道:“委了王爷署理海税司,由世子协理,明旨两天后就该送到了。”
“嗯,您辛苦了。”顾砚小心的收好密旨,站起来。
“世子爷客气了,小的到底上了岁数,一路急赶过来,实在是疲惫得厉害,小的去睡一觉,天黑前就要启程赶回去。”老内侍躬着身子,十分恭敬。
“石滚!”顾砚忙喊了一声。
石滚应声而进,虚扶着老内侍出了清深堂。
“这是太子爷的亲笔信。”明经将信捧给顾砚。
顾砚接过信,示意明经,“你坐下歇歇,喝杯茶,吃几块点心。”
“是,谢世子爷。”明经半只屁股坐在椅子上,悄无声息的喝茶吃点心。
他也累坏了。
信很厚,顾砚挑开信封,仔细看信。
明经吃着点心,时不时瞄一眼专注看信,面无表情的顾砚。
世子爷这一年多确实变化极大。
从前不管世子爷怎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他都能看出些端倪,可从去年春节起,他就看不准了,现在,世子爷这会儿的面无表情,就真是全无情绪。
皇上说世子爷长进极大,至少这份不动声色确实长进极大。
过来的路上,他才听说江南地气利于睿亲王一支的传说,嗯,这座别业确实气象不凡。
明经瞟了眼郁郁葱葱的窗外。
“你也去睡一会儿吧。”顾砚看完信,一边折信,一边看向明经笑道。
“是。”明经站起来,垂手退出。
顾砚起身,进了书房,坐到桌前,磨墨铺纸,给太子回信。
磨好一砚墨,提起了笔,顾砚却许久没有落笔,放下笔,顾砚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站到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的浓绿艳黄。
皇上这份旨意,他极其意外,太子爷这封信,更是意外之上的意外。
从前,皇上临大行前,还在嘱咐他和太子:不要妄动,不要妄行。
他一直以为皇上过于守成,是懒政,是懦弱。
顾砚垂下头,抬手用力揉了揉脸。
皇上不是懒政,不是懦弱,是不得其人,不敢妄为。
上一回,临大行前,他还那样不放心的嘱咐,是因为他看出来了,他和太子都过于眼高手低,后事,也确实像皇上预见的那样……
顾砚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
这一回,太子说,皇上觉得他可以牛刀小试了。
顾砚心里涌起股理不清的滚烫的情绪,冲得他眼眶湿热。
这一回,他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牛刀,为帝国剜腐清疮,让吏政清明一些,让天下富足一些!
顾砚来回踱了几趟,平复了心绪,重新坐下,提笔写信。
顾砚写了厚厚一封信,折好封起,又抽了几张纸,理了理思路,将到今天为止,自己对江南海税司的了解,和之后的打算,细细写明,将纸卷起,拿起根黄铜管,将信放进去,将黄铜管周身淋满封漆。
写好一封信一份折子,顾砚吩咐送了瓶酒进来,倒了一杯,站在窗前,慢慢啜着,整理着思路。
现在有了旨意,既然皇上也觉得他可牛刀小试了,那么,就是可以动手了。
可,还是不能急,欲速则不达。
他还是要一步一步稳稳往前。
明天还是照自己原来的预想,再去一趟昆山县,再好好看看黄显周,他总觉得,黄显周是个可用之人,可黄显周总是一幅阴阳怪气的样子,他总觉得,黄显周对他颇有成见,可到底是什么成见呢?
顾砚眉梢突然微挑,明天把小囡带上,让小囡跟他说说话儿。
当年,在睿亲王府,绿袖就极有人缘,他当时以为是因为他偏宠绿袖的缘故,后来,她跟随他北上,到最穷途绝境时,看守他们的小统领明明已经得了要饿死他们的指令,还是答应了绿袖的交换,收了那枚扳指,给了他们三十斤陈米,后来,又送过来二十斤米。
要是没有这五十斤米,他们撑不到天崩地裂。
这个小囡,好像比绿袖更有人缘,听说茶坊隔壁的裱糊铺子里,那些伙计把裁下来的纸边纸角都留着给她。
嗯,把她带上,让她跟黄显周说说话儿。
顾砚扬声叫进石滚,吩咐让晚晴去一趟采莲巷,问问李姑娘明天有没有空儿,若是有空,他带她去临海镇长长见识。
李小囡想一口回绝,因为明天她三阿姐到平江城,可没空俩字在舌尖上转了好几转,还是咽下去了。
她刚借了人家的银子。
唉,再英雄豪杰,欠了钱就没法豪气纵横。
李小囡琢磨着往临海镇一个来回的时间,笑道:“上午有空,下午不行,我三阿姐要回娘家。”
来回一趟临海镇,一个上午肯定不够。
“嗯。”晚晴点头,“还有一句:你跟着阿武,学会骑马没有?
“这一句,石滚没说是他问的,还是我们世子爷问的。”
“那这句怎么答?”李小囡虚心请教。
“你要是能在马上坐得住,那就说差不多会骑。”晚晴头往前凑,压低声音,“我们世子爷从小儿是先跟着师父习武,再念书识字的!会走路就会骑马。不管去哪儿都是骑马,一骑上马就要跑起来,都是照着急行军跑,你要是不会骑马,坐在车上,你想想得多颠!”
“那我这样的,要是骑马,不得从马上掉下来?”李小囡问道。
“不是让你说差不多会骑嘛,差不多!”晚晴咬着差不多三个字,“也就能在马上坐稳,我们府上的马都是训熟了的,你只要能坐稳就行。
“我们世子爷那么照应你,看你你骑术不好,我们世子爷说不定能跑慢一点儿,或者是我们世子爷自己先跑了,留几个人陪着你慢慢跑马。
“再怎么,肯定比坐车舒服!”
“行,那就说差不多会骑。”李小囡重复了句。
晚晴顺顺当当办完了差使,心情愉快,和李小囡挥手告别。
(本章完)
第119章 先天优势和劣势
第119章先天优势和劣势
第二天一大清早,晚晴就到了。
晚晴一句走吧没说完,李小囡劈头问道:“从这里到临海镇多远呢,午正前能赶回来?急行军也来不及吧?”
“这我可不知道。”晚晴摊手。
这哪是她能管的事?她连问都不敢问。
“午正前我一定要回到家的!”李小囡一字一句。
“这话跟我说没用,你得跟我们世子爷说。”晚晴的提醒语重心长。
“你们世子爷呢?茶坊里?”李小囡加快脚步。
“应该在城外吧,我领了吩咐过来接你,别的石滚没说。”晚晴跟上李小囡,在巷子口上了车。
车子出了城,又跑出三四里路,停下,李小囡下了车,先看到了阿武和王雨亭。
“你们?”
“你怎么来了!”阿武一声惊讶压过了李小囡。
李小囡知道不用问了,这俩货不知道。
李小囡目光掠过阿武,看向骑在马上,正无聊的抖着马鞭的顾砚。
“午正前我一定得回到家。”李小囡先冲顾砚喊了句。
顾砚冲她点头,鞭子指指,示意她上马。
顾砚指给李小囡的那匹马就站在顾砚那匹马旁边。
是一匹枣红马,马非常漂亮,马鞍更漂亮,李小囡摸了摸马蹬,马蹬在她胸口上面,快到脖子了。
“别动。”顾砚声音没落,弯腰抓住李小囡的腰带,将她提起来放到马鞍上。
李小囡觉得自己好像腾空飞起一般,坐在马鞍上,一阵眼晕。
“脚踩进去。”顾砚用马鞭敲着李小囡的脚。
李小囡两只手抓着马鞍,往下看着找到马蹬,踩进去蹬好。
正正好,挺合适。
“把缰绳拿起来,拿着就行,好了,走吧。”顾砚看着李小囡拿起了缰绳,催马前行。
李小囡那匹马立刻懂事无比的跟在顾砚那匹马后面,小跑往前。
跑出一段,李小囡稍稍松驰了些,转头找晚晴。
晚晴就在她侧后,骑马的样子看起来轻松而熟练。
“不要乱看!”顾砚的鞭子敲在李小囡手上。
李小囡赶紧转回头,目视前方。
“缰绳放松,身子放松,跟上马的脚步,嗯,不错。”顾砚轻轻催着马,马跑得快起来。
李小囡只顾着自己坐稳,竟然应付的还不错。
一气儿狂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马速渐渐慢下停下。
顾砚跳下马,看着李小囡,示意她下来。
李小囡抓着马鞍,从马背上滑滚下来。
下马这事儿她熟,她和王雨亭一起骑马出去,回回都是自己下马。
顾砚瞪着滚掉下马的李小囡,噗笑出声。
“你看看你这样子!上马,我教你怎么下马。”顾砚伸手提起李小囡,将她甩到马上。
“等我能养得起马再学。”李小囡趴在马背上,利落的滚落下去。
顾砚慢慢吸了口气,忍下了敲她一鞭子的冲动。
“这是哪里?”李小囡拽起袖子,抹脸上的汗。
这一路跑马,她紧张坏了,也累坏了,一头一脸的汗。
“你们昆山县。”顾砚将帕子垂在李小囡鼻尖上,“用这个,你连个帕子都没有?”
李小囡接过帕子抹汗,没答顾砚的话,“不是说去临海镇?”
“你正午前要赶回去,去临海镇来不及。”顾砚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李小囡跟上顾砚,转头打量着四周。
前面一射之外,昆山县令黄显周正急步迎过来。
“你找机会跟黄显周说说话儿,看看能不能探一探他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成见。”顾砚突然俯身,和李小囡耳语道。
“啊?”李小囡一个怔神。
“阴阳怪气!”顾砚直起身道。
“好!”李小囡答了个好字,眨了眨眼。
他原本就没打算去临海镇吧?他原本就是要来昆山县吧?
黄显周迎上顾砚,恭恭敬敬长揖见礼。
顾砚微微颔首,折扇指着李小囡,笑道:“你哥哥很得黄县令照应,你该谢谢他。”
“多谢黄县尊指点。”李小囡郑重致谢。
“不敢当。”黄显周忙拱手还了礼,小心的瞥了李小囡一眼。
世子爷说的是照应,她谢的是指点。
这小丫头果然聪明极了。
“今年的蚕桑怎么样?”顾砚往前面一片桑林过去。
“托世子爷的福,还算过得去。”黄显周跟在顾砚侧后。
李小囡瞄了眼黄显周。他这话这语调,还真是挺阴阳怪气的。
“这是蚕场。”晚晴跟上李小囡,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李小囡低低呃了一声。
她害怕一切软软的肉虫子,包括蚕宝宝。
“那蚕现在长多大了?”李小囡压着声音问道。
“这才四月里,刚开始孵蚕呢。”晚晴兴致盎然的打量着四周。
“那就好。”李小囡嘀咕了句,松了口气。
“你过来!”
前面,顾砚折扇点向晚晴。
晚晴低眉垂眼急步上前。
李小囡犹豫了下,没跟上去。
晚晴当差呢。
晚晴进蚕场看蚕,顾砚叫过几个蚕农,细问桑蚕,黄显周落在后面跟着,李小囡看了看,跟上黄显周,低声谢道:“县尊的教导,哥哥跟我讲了,谢谢您。”
“你刚才不是谢过了。”黄显尊也落低声音道。
“刚才是谢县尊指点哥哥,现在是谢县尊指点我。”李小囡笑道。
“李姑娘客气了。”
“我最擅长格致,哥哥的格致是我教的,世子爷请我教他家帐房学算术。”顿了顿,李小囡看着黄显周,低低道:“我是在杭城认识世子爷的,他看到我,我没看到他。”
黄显周眉毛高高抬起,又急忙压下,左右看了看,轻轻咳了一声,“杭城什么的,以后不要提起。”
“嗯,没敢提过,就这一回。”李小囡声音也落得极低。
“你哥哥学问很不错,这半年大有长进。”
“是!哥哥可用功了。去年考评得了第一呢。”
“我知道,那个晚晴?”黄显周低低问了句。
“就是个管事丫头,管世子的丝绸衣裳什么的。”李小囡低低答道。
“噢,怪不得懂蚕桑。”
“世子爷人挺好的。”李小囡看着黄显周。
“嗯,我看出来了,很难得。”
“那你刚才干嘛呛他?”李小囡直接问道。
“嗯?我呛他了?”黄显周眼睛都瞪大了。
“嗯?你没呛他?你说托世子爷的福什么的。”
“这不是巴结的话吗?”黄显周眼睛瞪的更大了,“我这不是巴结他么。”
李小囡瞪着黄显周,黄显周连眨了几下眼,上身微微前倾,“你真觉得我是拿话呛他?”
“嗯!”李小囡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
“那世子爷?”黄显周小心的往顾砚方向努了努嘴。
“嗯!”李小囡再次肯定的嗯了一声。
她非常确定,那位世子爷刚刚说过黄显周阴阳怪气。
“唉!”黄显周肩膀都耷拉下去了,抬手在嘴上拍了下,“我这个人!唉!我明明!唉!”
李小囡同情的看着黄显周。
巴结人巴结到阴阳怪气,怪不得这位黄显尊学问能力都不差,却从大县做到中县,从中县做到了小县。
(本章完)
第120章 搬回一堆
第120章搬回一堆
午正前一刻,大车停在采莲巷口,李小囡跳下车,摆着手示意晚晴不用下车,连走带跑直冲进家。
院子里安安静静。
李小囡失望的耷拉下肩膀,走到厨房门口,探头进去,“梅姐,我回来了。”
“饭快好了,我刚沏了茶,你去喝一碗歇口气,咱们这就吃饭了。”梅姐正忙着炒菜。
“我帮你烧火。”
“不用不用!”梅姐摆着手,“你快去歇着。”
李小囡转身往堂屋去。
梅姐说过一回,她烧火不是帮忙是添乱,梅姐在婆家的时候,都是一个人烧火做饭。
吃了饭,李小囡捧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一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李银珠的声音从院门外传进来,“台阶台阶!小心别摔了!”
李小囡扔下书,跳起来冲出去。
院门外,银珠大包小包,跟在旁边的婆子一样的大包小包,如同两座缓慢移动的包裹堆。
“梅姐梅姐!”李小囡赶紧叫梅姐。
梅姐从后院急急忙忙冲出来,和李小囡一起,一趟一趟的跑,卸下两人身上的包裹。
“你先回去吧,跟二少爷说一声,我晚点回去,他要是回去得早,让他自己先洗洗睡吧。”李银珠拍着衣襟,颇有气势的吩咐婆子。
婆子答应一声,拂着衣襟往外走。
“三阿姐,你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啊。”李小囡叉腰看着堂屋里堆了一大堆的各色包裹。
李银珠小心的脱下石青褙子,梅姐急忙接过去,“三姐儿这是见客的衣裳吧?回自己家,不用穿这么贵重的衣裳,万一勾了丝弄脏了可怎么办!”
“不是我要穿的,是二郎,非要我穿这一身。”李银珠一边说,一边解下大红石榴裙。
“这石榴红娇气得很,这绸子真滑,三姐儿这里头穿的也都是绸子!”梅姐小心的捧着裙子,转了一圈,还没找着能放这贵重石榴裙的地方,一眼看到李银珠里面的桃红绫衬裙,惊讶的叫了一声。
李小囡坐在小竹椅上,托腮看着两人:一个揪着衣裳介绍一个惊叫啧啧。
李银珠穿上二阿姐李玉珠一条粗布裙子,再穿上大阿姐一件粗布长衫,护住里面一身绸子,连鞋子也脱下来,拖了梅姐一双旧鞋,总算坐下来了。
梅姐小跑回厨房添菜做饭,李小囡和李银珠坐着说话。
李小囡指了指堆了一堆的大小包裹,“三阿姐,你带的东西太多了,我觉得大阿姐肯定不高兴。”
“大阿姐怎么会不高兴?大阿姐肯定高兴坏了!
“阿囡,我跟你讲,他们洪家可有钱了,他们家顿顿吃肉,我跟你二哥俩人吃饭,也要四五个菜,两三个三四个荤菜,鸡鱼肉蛋全有!就那样,你二哥还嫌菜少!”李银珠眼睛亮闪闪。
“你没顿顿吃撑吧?”李小囡拉着李银珠的衣裳。
“没有!你跟我讲过,富人家油多荤腥重,吃饭只能吃八成饱,多了就得吃出毛病,我记着呢。”
李银珠顿了顿,转着眼珠左右看了看,靠近李小囡,声音压得极低。
“阿囡,你说的那些个话,还真是,那个,不是梅姐讲的那样,那个,就,那个。”
“你跟二姐夫挺好的,挺~开心的?”李小囡拖着长音再转个弯,明了的问道。
李银珠不停的点头,片刻,拧起眉头,“阿囡,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儿……”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种事当然也知道了!”李小囡理直气壮。
“可不是,这话阿爹活着的时候常常讲。那!你哥哥是不是?”李银珠再转眼珠看向左右,话没说完,冲李小囡抬了抬下巴。
“我觉得他不知道,他又不是真秀才。”李小囡不客气道。
“可不是!”李银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松了口气,“阿囡,我跟你讲……”
“银珠回来啦?”
院门口传进来李玉珠惊喜的声音。
“回来了!二阿姐,大阿姐!”
李银珠窜起来迎出去。
“怎么穿成这样?”李玉珠看着一身粗布的李银珠,一声惊叫。
“不是不是,这是我穿回来的!梅姐怕脏了,现给我换的。”李银珠赶紧解释。
李小囡拖着小竹椅坐到角落里,看着三个阿姐两个问一个答,没等她们三个说完话,李学栋也赶回来了,三个人把李银珠围在中间,叽叽呱呱的更响了。
梅姐摆好饭菜,四个人还没说完。
“先吃饭!”李玉珠推着李银珠。
“那些都是三阿姐带回来的。”李小囡指了指。
李金珠李玉珠李学栋这才看到地上一堆包裹。
“这么多!都是什么?你怎么拿过来的?你怎么拿得完?”李玉珠一声惊叫,眼睛都瞪大了。
李金珠拧起了眉头。“这都是什么?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这是老太爷让我们路上吃的点心,一块都没动,我都拿过来了,这豌豆糕可好吃了。”
李银珠解开一包,捧给大家看,放到一边,再解第二个,“你们看这个!咱们从来没用过!这是珍珠膏,抹在脸上,滑滑的可舒服了!这是抹手的,大阿姐天天抹一点,冬天就不会裂手了,这是擦牙的……”
“你这是把你跟二郎那间小院搬空了吧?”李金珠虎着脸。
“没有,还有好多,他们洪家可有钱了,他们家……”
“他们家有钱,你就这样大包小包往娘家搬?”李金珠打断了李银珠的话,“从前咱们村里的侯嫂子,都怎么讲她?说她是铁扫帚精,她男人她婆婆怎么打她的?你没看到?”
“不是,这些东西二郎都知道,有几包笔墨,还是二郎替我收拾的……”
“二郎对你好,你更要替他着想,替洪家着想,你现在是洪家妇,不是李家闺女了,你说说,有几个媳妇回娘家,像你这样,拿这么一堆东西的?你见过没有?哪一家?哪一个!有没有?”
李金珠声色俱厉。
见李银珠还要解释,李玉珠猛拍了她一巴掌,“银珠快说下回不敢了!”
“下,下回不敢了。”李银珠极其委屈,喉咙都哽住了。
“没有下一回,这一回就不行!学栋去外头叫辆车,把这些东西给她送回去。”李金珠厉声道。
李学栋哎了一声,赶紧往外跑。
“大阿姐,三姐儿都回来了,您消消气,再怎么……”梅姐怯怯的劝了几句,见李金珠虎着脸一言不发,不敢再多说了。
“阿囡,你劝劝。”李玉珠推了把李小囡。
李小囡一脸干笑,“大阿姐是真生气,又不是假生气,三阿姐,你衣裳还没换呢。”
车过来的很快,梅姐和李学栋一替一趟,把一大堆东西都堆上了车,李玉珠帮李银珠换上衣裳,推着一把接一把抹眼泪的李银珠,把她送上车。
(本章完)
第121章 机会
第121章机会
黎明前的黑暗好像总是格外黑暗。
昆山城外,一间破败的风雨亭里,顾砚一身黑衣,负手而立。
黄显周被人推进来,扯去头套。
地面上极小一豆灯光,照得黄显周眼前一花,忙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到面无表情的顾砚,愕然。
“世子爷?”
顾砚走过来两步,坐到摆放在黄显周面前的椅子上,从王贵手里接过厚厚一本卷宗,翻开。
“黄显周,壬子科进士,二甲第六,少年英才,选进了户部,三年后选调沧州清池县,庐州慎县,再到这昆山小县,步步低走,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七。”黄显周咽了口口水。
这会儿,他这心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满心的期盼激动中,夹杂着丝丝恐惧和不安。
“这些都是你的文章,奏折,还有三份密折。”顾砚哗哗的翻着,“都是三年前的,这三年里,就只有公文了,这公文好像也不是你的亲笔,想开了?”
“下官辗转地方十三年,老了。”
一股子悲怆冲上来,黄显周眼泪夺眶而出。
“你才四十七岁。从清池县到慎县,再到这昆山小县,一路往下,你反思过没有?”顾砚将卷宗递给王贵。
“做官先是做人,下官不会做人。”黄显周一句话说的颇为苍凉。
前天回到县衙,想着他这一次敞开放开,连脸都不打算要了,要好好巴结巴结这位世子爷,没想到竟然巴结出来一个呛字,他独斟独饮,痛醉了一场,彻底死了心,原本已经打算这一任之后,告病还乡,终老乡下……
“你很会做人,清池县衙诸人,对你赞不绝口,慎县县衙诸人,对你念念不忘,阿囡那妮子,也用尽全力替你说话,你只是运道不好,没遇到能看到你的长处,心胸宽阔,能包容你的上峰。”顾砚淡然道。
黄显周呆看着顾砚,忘了说话。
“我给你换个地方吧。”顾砚看着他。
黄显周眼睛里爆出亮光,“得世子爷赏识,是下官的荣幸,下官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顾砚慢吞吞重复了句,“这是句客气话,还是你有所想?说说。”
“世子爷去年八月就到了平江,盘桓至今,平江府,甚至两浙路,值得世子爷花上将近一年时光的,只有海税司了。”
黄显周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眼顾砚。
顾砚直视着黄显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下官在户部时,打理的就是江南海税司的帐目事务,江南海税司每年上缴户部的银两,就只有鼎盛时的六成了,这些年,听说一年不如一年。”
黄显周顿了顿,声音微微落低。
“到任昆山后,下官曾经悄悄往临海镇去过几趟,实地查看过,临海镇几处码头之繁忙,远超出下官的预想。下官查过临海镇历年占地,年年外扩,并非紧缩。
“海税税银缩减,帝国军费不足,帝国北防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往北推进过了,世子爷从军历练时写给朝廷的折子,下官仔细拜读过,深以为然。
“帝国大军要往北推进,清除帝国之北的隐患,就不能不重整海税司,恢复海税司鼎盛时的收成。
“重振海税司,不是容易事。”
“嗯,重振海税司,你觉得该从何处入手?”顾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码头。不管是进还是出,必定要经过码头装卸,不管是谁,怎么操作,最后都要落进码头,落到一船一船的货物上。再说,从下往上,也比从上往下更为稳妥。”黄显周想了想道。
“嗯,那就照你所想,我给你个机会,你去试试吧。”顾砚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送他回去。”
………………………………
第二天傍晚,李银珠又到了采莲巷。
李银珠还是昨天的一身衣裳,空着手,跟来的还是昨天那个婆子,婆子两只手里各提了一只提盒,送进了院子,就垂手退出,先回去了。
李小囡伸头过去,仔细看李银珠的气色。
“我没事,又不是没挨过大阿姐的教训。”李银珠还是有几分垂头丧气。
“大阿姐是为了你好。”李小囡一脸笑。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李银珠在李小囡后背上狠拍了两巴掌。
“三姐儿这回得在家吃饭了吧?”梅姐问了句。
“这回就这些,照着他们洪家的规矩,一根线都没多拿。”李银珠点着两只提盒。
“是你们洪家。”梅姐纠正了句。
“好!我们洪家!”李银珠唉了一声。
“梅姐多炒几个菜,杀只鸡!”李小囡愉快的吩咐。
“大阿姐嘱咐过,母鸡都留着下蛋,不能杀,小鸡太小,过两个月再吃。多炒个鸡蛋吧。”梅姐驳回了李小囡的建议。
“明天你过来,我给你杀鸡吃,中午就我一个人吃饭,你二哥不在家吃。”李银珠和李小囡嘀咕道。
“我明天中午有事儿,生意上的事儿,回头再跟你讲。哥哥回来了!”最后一句,李小囡声音扬起来。
“三阿姐回来啦。”李学栋仔细看了看李银珠,长长舒了口气,“你看起来还好。
“洪二哥跟我抱怨了一整天,说你昨天回去哭了半宿,说大阿姐太过份了,还说要过来找大阿姐讲讲理,放学的时候我让他过来,他又说没空。”
“我没哭半宿,你别听他瞎讲。他回家了?”李银珠问道。
“他说去二翁翁家,说你今天要过来,肯定不会早回去了。”李学栋说着,伸头到处看。
“就俩提盒。”李小囡示意李学栋。
“昨天是太多了。”李学栋一句话没说完,迎着李银珠斜横过去的目光,急忙陪笑道:“我去看看梅姐做什么好吃的。”
“你生意做起来了?”李银珠看着李学栋出了门,立刻抓着李小囡问道。
“嘘!回头再说,大阿姐回来了!”李小囡刚要开口,就看到李金珠和李玉珠一前一后进了院门,急忙住嘴。
(本章完)
第122章 石滚的抱怨
第122章石滚的抱怨
自从去年睿亲王府世子爷住进城外王府别业,平江府刘府尹这颗心就高高吊在了嗓子眼。
他中举后就到京城候考,到中了进士再到外放,在京城住了十三四年,对这位世子爷的作派不说一清二楚,至少知道个八八九九。
他半点没敢指望过能得这位世子爷的青眼,只求着别出事,那就是上上签菩萨保佑。
世子爷一住小半年,安安稳稳清清静静,等到世子爷回去京城再回来,刘府尹这心放下又提起,这一回也就是微微提起,和平时差不多安定从容了。
唉,没想到,这祸事还是没能避过去!
刘府尹灰着张脸,愁眉苦脸,背着手,直奔心腹幕僚曹先生那间小屋。
“东翁怎么来了?”曹先生正在回复公文,见刘府尹掀帘进来,急忙放下笔。
“出事儿了!”刘府尹坐到曹先生对面,一声长叹。
“出什么事儿了?”曹先生吓了一跳。
“刚刚,石滚过来了。”刘府尹压着声音。
曹先生眼睛瞪大了。
是那位世子爷的事!这可真是出事儿了,好在,府尊没说出大事儿了,出事儿,和出大事儿,大不一样!
“说了什么?”曹先生伸头往前,一脸紧张。
“抱怨!说是回回经过昆山县,都惹一肚子闲气,说路不平,说看什么没什么,想看看蚕桑,连蚕都是个黑点儿。”
曹先生猛咳了一声。
这会儿正是孵蚕的时候,那蚕,可不就是一个个的黑点儿!
“说教化不到,民风不好,说了一刻多钟,全是昆山县的不好,连片树叶儿都不好,不够绿!”刘府尹说到不够绿,曲指在桌子上用力敲了两下。
“专程过来抱怨的?”曹先生屏气问道。
“说是顺路,可这个顺路,嘿,他有什么事,能顺到咱们这府衙?”
“那,石滚石爷这是自己个儿过来抱怨,还是领了吩咐?”曹先生接着问了句。
“他没说,唉,要是自己个儿过来,他敢这么抱怨,那肯定是听他家世子爷抱怨的更多,过来这一趟,递个话,把惹他家世子爷不高兴的人啊事啊东西啊,挪走搬开,一来讨好了他们世子爷,二来,他们世子爷高兴了,他这差使也就好当了不是。”
刘府尹没敢想石滚过来抱怨,是给他透话,他跟石滚没那份交情。
“东翁这话极是!”曹先生捋着胡须表示赞同。
“要是领了吩咐……”刘府尹看着曹先生,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石爷要是领了吩咐来的,那他这一趟,就不是来抱怨,而是来吩咐了!”曹先生一脸惊悚。
“可不是!”刘府尹猛一拍桌子。
“昆山县怎么惹着世子爷了?黄县令多和气的人,又周到,也能变通,因为那个小妮儿?那小妮儿家是昆山县的,可那小妮儿早就住到平江城了。”曹先生拧着眉,困惑不解。
“唉,我一直担心昆山县,特别是世子爷看上那个小妮子之后!”刘府尹唉声叹气。
曹先生高抬着眉毛,一脸纳闷。
“黄显周这个人,唉!”刘府尹摇头叹气,“他是壬子科进士,我是乙卯科,我头一回认识他是在一个文会上,请了两三位新科进士,其中就有他,就数他对人最和气,对我指点也最多。
“后来,他选到户部历练,我有事去求过他两三回,回回都极好,像你说的,周到体贴,知人情懂变通,我当时以为,他必定青云直上,说不定还有入阁拜相。
“我考中那年,他点了清池县令,清池是大县,我想着这也许是要重用了,宰相必起于州县,对吧,后来他调到慎县,再到昆山县。
“他初到昆山县时,接到吏部文书,我辗转了一夜,深为惋惜,后来!”
刘府尹一声长叹。
“见过他之后,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一路往下了!”
“为什么?”曹先生听的津津有味。
“他能上不能下!他头一回到府衙,我像当初在京城一样待他,谁知道他阴阳怪气,处处别扭,句句话堵得我胸闷气短。”
“呃!”曹先生惊讶的抬眉瞪眼。
“后来我写信给几位同年,有知道他的,说他持才傲物,心怀不忿,他肯定觉得我不配当他的上峰,他考了二甲第六,我二甲末尾,他必定瞧不上我,想来~”
刘府尹拖着尾音,撇着嘴。
“只有一甲和二甲前五,才配当他的上峰,别人都不配。大约,他也瞧不上世子爷。”
“唉,怎么是这么个人!”曹先生拍着桌子,一脸惋惜。
“他自作自受!”刘府尹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还连累了咱们,你说说,咱们怎么办?”
“东翁运道好,东翁看看这个,昨儿送到的。”曹先生站起来,从一堆待处理的公文中抽出一张,递给刘府尹。
这是一份户部公文,封套上两浙路漕司帅司宪司一圈儿的批复。
刘府尹翻开,一眼就扫完了,惊讶道:“派到咱们平江府了?”
这是份常例公务,隔上一年两年,户部就行文两浙路,请两浙路选派一名官员到临海镇海税司核查进出货物。
这份差使一向是由帅司漕司和宪司三家轮流挑选属官,到临海镇呆上了一年两年,分派到地方,这是头一回。
“怎么派到地方了?从来没有过的例!”刘府尹拍着公文。
“赵先生写了封信给我,说了这事儿,说是,整个杭城都苦于尉学政的诲人不倦,比从前忙了一倍有余,实在腾不出人手。”曹先生压着声音道。
曹先生的同乡赵先生是漕司府幕僚,两人交往亲密。
听到一句诲人不倦,刘府尹噗笑出声,又一脸苦恼的唉了一声。
自从尉大才子到任两浙路,各府学县学从教谕到学生有课业到考试次数,翻了好几倍。
这还不算,尉大学政还说,学问终身事,隔三岔五的送几本新书,派一篇文章给从帅司起的两浙路诸官员,请大家学习。
在杭城的官员们,还经常被他拢在一起开文会,这文会,就真的是一丝儿都不掺杂的讲学问论学问。
唉,他还有一篇文章没写呢。
“咱们哪有闲人?”刘府尹想着他的课业,再看看那份公文,一脸烦恼。
“东翁!”曹先生曲手指敲了下桌子。
“你是说,黄显周?”刘府尹立刻就明白了,“这,过份了吧?他是一县县令。”
“这也是为了他好。”曹先生叹了口气。
刘府尹呆了一瞬,一声长叹。
这真是为了他好!
(本章完)
第123章 该讲就讲
第123章该讲就讲
陆嫂子抱着四匹细布,卖给了李小囡。
点好铜钿串起来收好,包袱扎紧抱在怀里,陆嫂子抿着喜气,看着李小囡道:“小掌柜一匹布才扣十个铜钿的织机钱,这要把织机钱都扣回去,得两三年呢。”
“现在生意刚开始,先让大家看到铜钿,以后再赊织机,就不能这么扣了。你们一匹细布能挣六七十个铜钿,要是提花,还能多些,那时候就要扣一半的利还织机钱了。”李小囡笑道。
“一半也厚道得很,小掌柜是厚道人。”陆嫂子说着,从包四匹细布的旧包里里抖出半匹细布,捧给李小囡,笑道:“这是我们试机的时候织出来的,前一半实在不能看,这后一半虽说有松有紧,总还能做件衬里的衣裳,小掌柜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做里衬吧。”
“多谢你,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小囡收下半匹细布,递给王雨亭。
“我得赶紧走了,还得赶到平江城买线,家里等着用呢。再会。”陆嫂子别了李小囡,急匆匆往平江城赶。
李小囡和王雨亭、阿武一起出来,阿武扛着四匹细布,不停的瞄着王雨亭怀里抱着的半匹细布。
到了镇子口,阿武实在忍不住了,冲李小囡哎了一声,“人家给你半匹细布,你一个谢字,就这么拿回来了?”
“嗯?不然呢?”李小囡看向阿武问道。
“做人不能这样,人敬我一尺,我得敬人一丈!哪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再说,你再怎么也比陆嫂子有钱,做人不能这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李小囡叉腰看着阿武。
“人家给你半匹,你得还人家一匹才行啊,这才……”
阿武话没说完,李小囡从王雨亭怀里抱过细布,怼到阿武怀里,“送给你了,你给我一匹细布!”
“我哪有细布!不是你这样的……”阿武赶紧拎着细布往李小囡怀里送。
“你闭嘴!”王雨亭上前抢过细布,顺手往阿武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你成天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你身上这件小褂,是梅姐给你做的吧?你脚上的鞋,也是梅姐给你做的吧?布是我们家的,线是我们家的,我怎么没见你还过什么礼?
“还有,我三阿姐出嫁,你俩白吃白喝了四五天,临走时大包小包的拿,你也没回过礼吧?
“你说说,你做人是怎么做的?”李小囡手指点着阿武。
“咱们……当我没说,我去牵马!”阿武一个转身,连走带跑。
“哼!”李小囡叉着腰,用力哼了一声,转头瞥着一脸笑的王雨亭,“你俩的铜钿,都是这么没的吧?”
王雨亭点头,“阿武义气,江湖上就得这样。”
李小囡斜着王雨亭,片刻,一声长叹。
这俩货真不能有工钱,一个铜钿都不能给!
这一回的四匹细布和那半匹布,李小囡带回了采莲巷。
这桩生意已经开了头,得告诉大阿姐了。
晚上吃好了饭,李小囡抢先站起来,帮梅姐收拾桌子,抢过抹布擦了桌子,拿过茶壶茶杯,沏茶给大阿姐二阿姐和哥哥喝。
李金珠和李玉珠看看忙碌的李小囡,时不时对视一眼,趁着李小囡往厨房提水,李玉珠拍了拍看稀奇看得一脸稀奇的李学栋,“阿囡闯什么祸了?”
“没有,不是,是我不知道,没听说。”李学栋的心提了起来。
阿囡这样勤快,指定是又做了什么错事儿了!
李金珠哼了一声,针在头皮上挠了挠,用力扎进鞋底里,“这死妮子,等她讲出来。”
李小囡沏了茶,给大阿姐二阿姐和哥哥各捧了一杯,冲大阿姐哈腰道:“大阿姐,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李金珠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李小囡从稻谷桶后面吃力的拖了个旧布包袱过来,放到李金珠面前的椅子上,揭开包袱。
“这是细布?你哪儿来的?”李玉珠伸手摸了摸,抬起一匹,拽出一段,仔细的看。
“怎么回事?”李金珠眉头紧拧。
“是这么回事,”李小囡坐下,把她这细布生意从开始到现在,能讲的都讲了一遍,“……就是这样。”
李玉珠和李学栋听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哪儿来的本钱?”李金珠瞪着李小囡。
“跟那个世子借的。”李小囡垂着眼,挠着额头。
“阿武和雨亭不是在茶坊干活,是给你干活的?”李金珠接着问道。
“嗯。”李小囡一个嗯字虚浮飘渺。
“你三阿姐知道吗?”李金珠再问。
“知道一点点。”
“你跪下!”李金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李小囡干脆利落,扑通一声跪在李金珠面前。
“大阿姐,阿囡是个做大事的,这话是你讲的,当年,秀才的事,也是阿囡先提的。”李玉珠急忙上前。
“对对对,三姐夫也这么讲。我跟阿囡一起跪。”李学栋挨着李小囡跪下。
“让他俩起来,事儿都这样了,再跪也没用了,是不是。”李玉珠看着李金珠,一边劝,一边伸手去拉李小囡。
李小囡顺势起来,顺势被二阿姐按回小竹椅里。
李学栋自己站起来,拍拍衣裳坐回去。
“我让你跪下,不是因为你做这生意,是因为你跟人家借钱,你借了人家多少钱?”李金珠声气微缓。
“一百两。”李小囡瞄了眼大阿姐,小心的补充了句,“还有阿武和雨亭的工钱。”
李玉珠和李学栋齐齐抽了口凉气。
李金珠倒很淡定,她已经预想到了,这织机细布的生意,本钱肯定不只十两八两银子。
“世子爷知道你借银子做什么吗?知道你做的这门生意吗?”李金珠问道。
李小囡急忙点头,“知道,他还带我到平江织坊看过一回。”
李金珠紧紧抿着嘴,沉默片刻,看着李小囡问道:“下一步呢?你打算好了?还是走不下去了?”
“打算是打算好了,我一个人走不下去。”李小囡一脸讨好的笑。
“学栋去洪家叫你三阿姐过来一趟,一起商量商量吧。”李金珠想了想,看向李学栋道。
“好!”李学栋站起来,连走带跑往外奔。
(本章完)
第124章 启动
第124章启动
李银珠过来的很快。
梅姐见她还是一身绸子衣裳,急忙拿了李玉珠一条裙子,给她裹在绸裙外面。
李金珠看着李银珠裹好坐下,叹了口气,“前天跟尹嫂子粗盘一回帐,原本想着,下半年就能看看宅子了,阿囡这死妮子!”
李小囡缩头不说话,李玉珠笑道:“学栋成亲还早呢,说不定阿囡这桩生意能让咱们换座三进的大宅子呢。”
“咱们又不跟学栋一起住,要三进干嘛,两进就够了。”李金珠再叹了口气。
“那就带个大花园!”李小囡急忙讨好的接了句。
“那就一口气买两座宅子。”李学栋也一脸讨好的笑道。
“大阿姐该置宅子置宅子,本钱我出,我有银子!”李银珠啪啪拍着腰间的荷包,荷包里一阵钥匙的叮噹声。
连梅姐在内,一圈儿五个人各有表情的看着李银珠。
李银珠急忙拎起荷包,“银子要是不够,还有好些东西,二郎讲都是值钱东西。”
李小囡拍了把李银珠,拍回了她后面的话。
“阿囡的生意,你都知道了?”李金珠看看李银珠,再看看李学栋。
“路上跟她讲了。”李学栋先点头。
“阿囡讲讲吧,你是怎么打算的。”李金珠道。
“收来的细布得卖出去,现在量少,最好先放在皮蛋铺子里代卖,能省个铺子钱。再说,来买皮蛋的多半是各家主妇,正好是会买细布的人。”李小囡道。
李金珠皱起了眉,看向李玉珠。
“那得跟尹嫂子商量商量。”李玉珠迎着李金珠的目光,也蹙起了眉。
“你接着说。”李金珠转向李小囡。
“买不起织机的人家,也就穿不起细布,买得起织机的人家,多半不会自己织布,我是想把织机赊给买不起织机的人家,把她们织的细布收上来,卖给穿得起细布,却又不怎么能穿得起绸子的人家。
“以后,我还想教不会织的姑娘媳妇们织细布,织提花,织提花细布不难,你跟二阿姐都讲过,三阿姐也讲过。”李小囡接着道。
“这生意好,咱们做了生意,也让穷家的姑娘嫂子们有了条挣钱的门路。”李玉珠笑道。
李金珠拧着眉,片刻,看着李小囡问道:“我跟你二阿姐、三阿姐织出来的布都不一样,你二阿姐织的最均匀细密,你三阿姐织的布就太紧太硬,这细布肯定也是一人一个样儿,你收布的时候怎么给价?卖布的时候呢?难道要一布一价?”
“我还没细想,现在给出的收价差不多是最低的价了,我是想着,布好了,多给肯定高兴,少给了要吵架的。”李小囡干笑道。
“这得有规矩,至少要定出匹布的份量,要是不定规矩,布越松越省线,也就越划算。”李玉珠接话道。
“你赊织机,要是赊出去,人家不认了怎么办?”李金珠接着道。
“打官司。”李小囡答的飞快。
“好主意!”李学栋立刻附和。
“你不懂别讲话!”李银珠拍了李学栋一巴掌。
“你这是仗着那位世子爷?”李金珠脸沉下来。
李小囡一脸干笑,没敢答话。
“这些还远,再说,这样的事,只能见招拆招,只能到时候再说,眼下,这布一匹一个样儿,咱们收的时候本来就要一匹匹看,还好,卖的时候怎么卖?”李玉珠接话也是岔话。
“唉,这个一会儿再商量。现在,这桩生意她已经搭起来了,陆嫂子那边已经有了两台织机,陆嫂子赚到铜钿,肯定就有人有样学样,跟着赊织机织布,咱们俩得抽出一个人,和阿囡一起打理这桩生意。”李金珠看向李玉珠道。
“最好大阿姐去,收布,买织机赊织机这些,你来我往的,都是跟人打交道,我不如大阿姐。咱们俩要是走一个,那就得跟尹嫂子商量好。”李玉珠道。
“嗯,这会儿还早,尹嫂子肯定还在盘帐,学栋去一趟,请尹嫂子过来一趟,先别说生意的事。”李金珠示意李学栋。
李学栋一声脆应,跳起来往外跑。
尹嫂子到的很快,听李金珠三言两语说了李小囡的生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李小囡,笑道:“咱们阿囡可不得了!出手都是大生意。”
李小囡陪着一脸干笑。
“我讲的是实话!这生意,能不能让我参几股?”尹嫂子转头,看向李金珠,认真问道。
李金珠看向李小囡,尹嫂子也看向李小囡。
“行是行,不能多,我们家,大阿姐二阿姐三阿姐哥哥梅姐还有我……”
“我不要!”梅姐答的极快,“我一个孤单人,我不要!”
“她不要最好。”尹嫂子知道梅姐的过往,欠身拍了拍梅姐。
“十股给你一股,行不行?”李小囡看着尹嫂子问道。
“行!”尹嫂子爽快答应。
“那卖布这边的事儿,就归尹嫂子管了。”李小囡立刻接话笑道。
“行!这我在行。”尹嫂子不客气的夸了自己一句,“第一条,咱们那皮蛋铺子小了,不是因为这布,原本就小了,这话咱们讲过。”
尹嫂子拍了拍李金珠,李金珠点头。
她们确实商量过再找一间铺面的事儿,原本是想着下半年再找,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明天就得开始找,这事让我们大宝他翁翁去找,老头子就是看铺子眼力好!”尹嫂子响亮的拍了个巴掌,“照我的意思,这铺子干脆就一找两间,或是找一间三开间的,五开间最好!一间卖皮蛋,其余的,都留着卖布!”
李家姐弟五个,加上梅姐,六双眼睛瞪着豪气无比的尹嫂子。
“这布成色不一,可买布的也是各有各的心头好,咱们就扯开了,让她们看着买,咱们这细布得零卖为主,就算成匹拿的,也要全部展开,让她一寸一寸看过,当场点了头,也就是多请个伙计。”尹嫂子啪啪拍着巴掌。
李小囡瞪着尹嫂子。
她有好一阵子没跟尹嫂子说过话儿了,尹嫂子现在这份气势不得了了啊!
尹嫂子又和李金珠商量了几处细节,拍着衣襟站起来,“先这样,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接着商量,我得赶紧回去跟我们老爷子说一声,他明儿说要去木作找人修客栈的房子,让他先去给咱们找铺子,咱们这儿的事更要紧!”
送走尹嫂子,李金珠回来,看着弟弟妹妹道:“咱们的股份,也得定下来,银珠是洪家媳妇,学栋也定好亲了,玉珠也得成家,亲兄弟更要明算帐。”
“我跟大阿姐一起,占五成,二阿姐三阿姐和哥哥一人一股,还有一股公中家用。”李小囡立刻接话道。
“这是你的生意,本钱是你的,倚仗也是你的倚仗,我也拿一股,你占四成。”李金珠道。
“一股多少银子?”李银珠摸着荷包问道。
“现在不用银子,用银子的时候再说。”李小囡笑道。
(本章完)
第125章 坎坷宾主的转运
第125章坎坷宾主的转运
昆山县令黄显周接了上峰手令,到了平江府衙,没见到刘府尹,出面接待他的是刘府尹的心腹幕僚曹先生。
曹先生十分热情,问东问西关切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了调他去海税司核查的事儿,见黄显周面不改色的接了文书,曹先生又是惋惜又是愧疚,执意要请黄显周吃顿饭,黄显周却执意要走,理由是海税司这桩差使极其要紧,他要赶紧回去准备准备。
曹先生留不住,将黄显周送到衙门口,看着他上马走了,忍不住叹气摇头。
府尊说他阴阳怪气,还真是够阴阳怪气的,连个借口都懒得找,就是一句海税司的差使极其要紧,这不是指着脸上骂人么。
唉,算了算了,他必定心情极其不好,好好一个县令,百里侯,一纸调令,站码头上点货去了,实在是可怜。
黄显周一路纵马,回到昆山县衙,进了签押房,将公文小心的铺开,仔仔细细看了两三遍。
海税司,码头!
世子爷说:照他所想,给他一个机会。
这一纸文书,就是他的机遇,天大的机遇!
黄显周慢慢坐下,小心的折起文书,两只手按在文书两边,看着文书,慢慢平复着激荡的心绪。
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该从哪儿入手……
首先,他得有个帮手,姚先生!
黄显周站起来,拿着文书,到旁边屋里叫上姚先生,两人一前一后。
黄显周先到衙门对面的小饭铺里,买了一包卤花生,一包猪顺风,一包煮蚕豆,又买了一大坛酒,黄显周拎着菜,姚先生抱着酒,进了县衙后宅。
姚先生看着黄显周将小桌搬到廊下,放好几包熟菜,拿了酒杯筷子出来,莫名其妙,午饭刚吃过没多大会儿,离晚饭还早,怎么就喝上了?
黄显周坐下,一边拉过酒坛子倒酒,一边示意姚先生坐。
“出什么事儿了?”姚先生坐下,仔细打量着黄显周的神情。
黄显周倒好酒,从袖筒里摸出那份文书,递给姚先生。
文书极短,姚先生一眼就看完了。
“东翁,这是?”姚先生怜悯的看着黄显周。
“挺好。”黄显周嗞的喝了一口酒,掂起筷子,先点了点文书。
“是啊是啊,挺好挺好。”姚先生干笑着,端起杯子,冲黄显周举了举。
“真挺好。”黄显周看着姚先生,严肃认真。
“是啊是啊,是挺好。”姚先生干笑到一半,看着黄显周那一脸的严肃,纳闷起来,“东翁这是有什么打算?还是气着了?”
“气什么啊!不是跟你说了,挺好!这是海税司!”黄显周乐了。
“东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姚先生这回是真正的莫名其妙了。
“咱们说过好几回,那位世子爷为什么住在平江城不走了!”黄显周往嘴里扔了粒花生。
“海税司?”
“刘府尊说世子爷盘桓在平江城,是为了那个小妮子,呸!”黄显周啐了一口。“世子爷可是堂堂的亲王世子,见多识广,会因为一个乡下小妮子,一耽误就半年一年?
“世子爷要是真看中了那小妮子,早就召到身边,带着走了,亲王世子,位高权重,把那小妮子一家一族,连根拨起放到京城,都是举手之劳!
“这么以为世子爷,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这是世子爷的意思?”姚先生上身前倾,屏气问道。
“这是气运!这是我的时运到了!世子爷久驻平江城,必定是为了海税司,你看看,就来了这份调令,你说说,这是不是我的时运到了?”黄显周没正面回答姚先生的话。
“这倒是,可是……”
后面的话,姚先生没说下去。
可他这位东翁,走到哪儿都被上峰厌弃,难道那位世子爷就能赏识他了?
“这是机会!我黄显周这辈子的抱负,全是这个机会上了!”黄显周用力拍着那份文书。
姚先生瞥着他,一脸干笑,冲他举了举杯子,唉,算了不说了,喝酒吧。
“这是你我的机会。”黄显周伸手指在姚先生面前点了点。
“咱们宾主一见如故,我也是个没时运的,呸,这话不对,东翁有时运,也就是我的时运。
“东翁知道,我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跟着东翁了,东翁做县令,我做师爷,东翁去码头点货,我给你记数,东翁要是回到乡间,我也回家,咱们书信往来,唉!”
姚先生一声长叹,他这命啊,唉!
他父亲早丧,自小跟着做钱粮师爷的舅舅,是小厮也是徒弟。
长大成人,钱粮上不说青出于蓝也差不多,又学了些刑名,自以为至少不能比舅舅差,谁知道前前后后跟了十四五位东主,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最长的一位做了十七个月,最短的只做了一个月,常年奔波在换东主的路上,直到遇到黄县尊。
那会儿黄县尊刚到慎县任上,直到现在,七八年了,宾主相处极为相得,他早就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跟着黄县尊了。
可黄县尊,唉!他们宾主真是不是一样命,凑不到一块儿去!
“这是个机会,我这一阵子一直做梦,梦到大蛇咬我,一咬一大口!这是大机遇!咱们俩的机遇来了!”黄显周伸头往前,压着声音道。
姚先生高抬着眉头,看着黄显周,呆了片刻,也伸头往前,和黄显周几乎头抵头。
“县尊哪,你这样,这不对啊,你能不能透个一句两句,怎么就是个机会了?你得让我这心里有个数啊,有了数才好说话办事不是?”
“不能讲!”黄显周往后靠回椅背,嘿嘿笑了几声,“我那梦真真切切,那蛇真真切切的咬了我一口,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大征兆大机遇!”
姚先生慢慢噢了一声,片刻,又慢慢嗯了一声,“县尊,府衙那头?怎么讲?”
“瞧那样子挺愧疚的,刘府尊没见我,这个是曹先生给我的,非要留我吃饭。”黄显周点了点文书。
“嗯,那就对了,这是机密事儿,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姚先生伸头问道。
“你什么时候能收拾好?我就几身衣裳,你收拾好咱们就走。”黄显周嗞了口酒。
“那咱们明天一早走,天一亮就走。”姚先生顿了顿,再往前伸头,看着黄显周笑道:“既然刘府尊愧疚得很,既然这是机密事儿,东翁,要不,你就来个挂印而去?”
“这主意好!”黄显周一拍桌子,笑起来。
挂印而去多么洒脱,以后有所作为,再说起这一段,那就是洒脱加豪气了,多好的一段佳话!
(本章完)
第126章 推进
第126章推进
隔了四五天,陆嫂子又抱了四匹布,和李小囡商量能不能再赊给她们两架织机。
隔天,李金珠、李小囡坐着辆雇来的大车,阿武骑马跟在车旁,到了何家村陆嫂子家。
陆嫂子迎到院门口,见大掌柜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媳妇,惊讶的根本掩饰不住。
“这是我大阿姐。”李小囡介绍。
“李嫂子?”陆嫂子试探着称呼了一声。
“嫂子喊我大娘子吧,我是自梳。”李金珠大大方方笑道。
“我们父母走的时候,我们都很小,是大阿姐把我们带大的,大阿姐还把我哥哥供成了秀才,我哥哥今年才十八岁,去年考出的秀才。”李小囡急忙跟在后面介绍。
“那可了不起!大娘子赶紧进来坐,赶情是秀才公家。那你哥哥考出来秀才那年才十七?唉哟不得了,这是大才子,说不定能考出来个状元呢。”陆嫂子顿时恭敬了许多。
“嫂子过奖了。”李金珠微微欠身。
做了大半年的大掌柜,李金珠早就今非昔比,应付的有节有度,极为得体。
新增的两架织机的主人不是陆嫂子,陆嫂子带着李金珠和李小囡,往那两家看过打算放织机的半间堂屋,和要赊织机的五婶子、江嫂子一起回到陆嫂子家。
几个人坐下,李金珠看向五婶子和江嫂子笑道:“赊织机的规矩,还跟陆嫂子这架一样。一年还清,从布钱里扣,前十个月不收利钱,后两个月,余下的帐款要收一分利。”
五婶子和江嫂子一起看向陆嫂子。
陆嫂子忙笑道:“是说差不多一半的利,照大娘子这么算,还不到一半呢,江嫂子手最快,差不多三天两匹布,要是每匹布拿出一半利钱还织机钱,用不了十个月就还清了。”
五婶子和江嫂子看回李金珠,一起点头。
“这是契书,你们谁识字?”李小囡拿出两份契书,笑问了句。
“二伢儿,去请你郭太婆过来!快去!”陆嫂子扬声喊了句,再笑着和李金珠解释道:“郭婶子上过女学,能写会算。”
“女学?”李小囡惊讶问道。
“现在没有了,郭婶子说她小时候有好些女学,只收女孩儿,教写字念书,算算术,还教手艺,郭婶子最爱说的就是她上女学那时候,快活得很。”陆嫂子笑道。
“我怎么没听说过女学?你们都没上过女学?”李小囡更惊讶了。
“后来就没有了,我小时候就没有了。”陆嫂子随口答道,伸长脖子看着院门。
“我小时候还听人说过,镇上的太平学堂,从前就是女学。”年纪大些的五婶子笑道。
“那怎么会没有了呢?”李小囡接着再问。
“这就不知道了。”五婶子笑道。
几句话间,二伢儿在院门外喊了一声:郭太婆来了!
陆嫂子急忙迎出来,没多大会儿,一个六七十岁的老阿婆拄着拐杖,和陆嫂子说着话儿,进了院子。
李金珠和李小囡急忙站起来。
“你们坐你们坐。”郭太婆牙掉了一半,瘪着嘴笑着,冲李金珠和李小囡一下一下抬手按下。
“郭太婆坐这里。”江嫂子拎了把椅子过来,扶着郭太婆坐下。
陆嫂子冲了碗红糖水端给郭太婆。
李小囡看着郭太婆喝了那碗红糖水,将契书递给郭太婆。
郭太婆远远举着契书,眯着眼用力看,一字一句念着,时不时解释一句。
念完,郭太婆将契书递给李小囡,看着陆嫂子笑道:“这契书厚道。”
“这两位东家都是厚道人!我屋里还有半匹细布,等过几天空闲了,我给你做身衣裳。”陆嫂子扶起郭太婆,和她笑道。
“好,你也厚道,我腿脚好得很,不用管我,你忙你的。”郭太婆拄着拐杖,出门回去。
契书看过了,江嫂子站起来笑道:“我去叫我们当家的来按手印。”
“不用叫。”李小囡伸手拦住江嫂子,“这织机是赊给你的,这买卖在咱们之间,你男人按手印没用,你来按,陆嫂子做中人。”
“这话是,两位东家也是女人,你男人来了反倒不好。”陆嫂子笑道。
“我还没按过这么值钱的手印!”江嫂子又是兴奋又是不安,对着李小囡手里的印泥,小心翼翼的沾了沾,小心翼翼的按下去。
送走五婶子和江嫂子,李小囡拿出个半两的小银角子,塞到陆嫂子手里,笑道:“往后,调织机上线什么的,都要嫂子多操心。”
“小掌柜这话客气了,我们都是亲戚,应该的。”陆嫂子忙往回推。
“嫂子别客气,这是你应得的,以后要是还有要赊织机的,烦嫂子多费心。”李小囡又塞了回去。
“小掌柜真是太客气了。”陆嫂子犹豫了下,将银角里握在手里,和李金珠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还有件事,我有个表姐。我织这细布,是跟我姨母学的,这个表姐,就是我姨母的女儿。”
陆嫂子叹了口气。
“早先,咱们平江城有好些织坊,我姨母娘家婆家都是开织坊的,我姨母从小就学得一手好手艺,后来,织坊加税,加得很重,织坊就都开不下去了。
“我姨母娘家败落,婆家更败落,我姨夫又一病没了,没办法,姨母就带着表姐改嫁了一户人家,因为这个,表姐嫁得就很不好,好在。”
陆嫂子的话顿了顿,干笑了一声,“公婆走了,她男人也一病没了,现在家里就她跟儿子媳妇,还有个两个闺女,她两个闺女手巧得很,虽说没织过细布,肯定一学就会,她们有三个人能织细布,就是她们家离咱们远了点儿,她们家在吴江县。”
“那不算远,你能不能给个信物,我们去看看她。”李小囡看向李金珠,见她点头,看向陆嫂子笑道。
“有有有!”陆嫂子顿时喜笑颜开。
………………………………
刘府尹得了昆山县黄显周挂印而去的信儿,吓了一跳,赶紧差人去临海镇,听说黄显周已经到海税司报过到,已经在码头上点货了,一口气松下来,气儿不打一处来。
他还以为黄显周挂印辞官走人了,要是那样,他这个上峰肯定得跟着吃挂落,可他明明好好儿的去海税司报到了,还挂什么印?
这个人,不光说话阴阳怪气,做事也这么不着四六!
算了算了,他安安份份去到海税司,别的,他不跟他计较。
刘府尹喝了杯茶,平复了这股子惊气闷气,换了身便服,出来上了马,往王府别业过去。
石滚来抱怨过,不管这抱怨是石滚自作主张,还是得了世子爷的吩咐,现在黄显周从昆山县去了海税司,这事儿都得跟世子爷当面说一声,明面上是向世子爷这位观风使通禀公务,明面之下么,这是对石滚那通抱怨的交待。
世子爷没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刘府尹犹豫片刻,在门房留了话,刚出了别业大门,迎面撞上潘二太太带着史大娘子等一群小娘子刚刚回来,呼啦啦一排大车,堵在大门口。
刘府尹急忙避让到一边。
史大娘子一下车就看到了刘府尹,上前扶着潘二太太,和潘二太太低低道:“那是平江府刘府尹,他来做什么。”
“嗯?”潘二太太看向刘府尹。
刘府尹忙欠身致意。
“来见世子?世子不在?”潘二太太笑道。
“是。”刘府尹恭敬答话。
“有什么事吗?要不要给你带个话?”史大娘子接着笑道。
“没什么大事。昆山县县令黄显周调去海税司协理码头点查事宜,过来跟世子爷禀报一声。”刘府尹忙欠身笑道。
“码头点查?”史大娘子微微蹙眉,“不都是调属官闲差过去么,从来没听说过实任县令过去的。”
“是,黄显周在任上一般得很。”刘府尹口齿含糊,“过来跟世子爷禀一声。”
“嗯,我跟表哥说一声。”史大娘子明了的嗯了一声。
“是是是,多谢多谢。”刘府尹一边欠身一边后退。
他不清楚这位老太太和这群小娘子哪个是哪个,只好含糊的谢过。
史大娘子扶着潘二太太进了二门,缓步往里。
“怎么啦?”潘二太太看着一直蹙着眉的史大娘子,温声问道。
“调实任县令去海税司协查,从来没听说过,刘府尹特意过来跟表哥禀报,只怕是那位黄县令是得罪了表哥,才被调走的,不知道是什么事得罪了表哥。”史大娘子低低道。
“世子脾气大。”潘二太太叹了口气。
“嗯,二婶得劝劝表哥,这太过了。”史大娘子垂着眼。
潘二太太看向史大娘子,“你真要劝?”
史大娘子抬眼看向潘二太太,“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史大娘子垂下眼帘,没再说下去。
“嗯,唉,你这孩子,就是太贤惠太板正了,你是为了他好,可这男人哪,唉,说不定他就是不喜欢你这么处处规劝着他。唉。”潘二太太连声叹气。
眼下,她最烦恼的事,就是世子怎么突然厌烦起她们琦姐儿了呢?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史大娘子垂着眼,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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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27章 规劝
第127章规劝
顾砚在大门口刚下马,当值的管事就急急迎出来,垂手禀报:“回世子爷,史大姑娘在二门内挽秋阁等您,说有话跟您说。”
顾砚眉头微蹙,“出什么事儿了?”
“小的这里不知道。”管事指了指排在他后面,等着禀事儿的另一个管事,“小的刚接了崔管事的班。”
顾砚看向崔管事。
崔管事急忙上前一步,垂手禀报:“回世子爷,一个半时辰前,平江府刘府尹过来请见世子爷,听小的说不知道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刘府尹就留了话:昆山县令黄显周已经奉令前往海税司协查。
“刘府尹走时,正好迎上二太太和诸位姑娘回府,二太太和史大姑娘问刘府尹有什么事儿……”
崔管事把大门口的几句对话详尽的禀报给顾砚。
顾砚淡淡噢了一声,上了台阶,径直往挽秋阁过去。
挽秋阁里,史大娘子靠着鹅颈椅,粉颈微垂看着本书,门口一左一右站着史大姑娘身边两个大丫头,看到顾砚,垂眼曲膝。
顾砚上了台阶,站在挽秋阁门口,拱手笑道:“妹妹找我?”
“嗯。”史大娘子站起来,曲膝见了礼,垂头垂眼,两只手握着书卷,慢慢转了两转,鼓足勇气道:“刚刚和二婶听戏回来,在门口遇到了刘府尹。”
顾砚慢慢晃着折扇,看着史大娘子,等她往下说。
史大娘子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顾砚,“昆山县令黄显周得罪表哥了吗?”
“嗯?”顾砚惊讶的扬起眉毛,随即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刘府尹过来,就是为了说一句昆山县令黄显周已经去海税司协办公务,这是来跟表哥回话的吧?”史大娘子看着顾砚。
“你凡事都想得太多。我身上担着江南观风使的差使,一县县令的调动,当然要知会我一声。”顾砚笑道。
“表哥没答我的话。”史大娘子垂下眼帘,“表哥说对我过于熟悉,我对表哥又何尝不是如此。表哥骗不过我的。”
顾砚眉梢微挑,没说话。
“表哥的脾气,不光我跟表哥说,王爷和王妃也没少劝表哥,表哥这样的身份,最要大度,看地方官员,该看的是他是否胜任,而不是由着脾气凭着喜好。”史大娘子垂眼道。
“嗯,你说的极是,受教。”顾砚欠身拱手。
史大娘子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顾砚。
照她以往的经验,他必定要跟她解释,争辩,她回回都要费尽口舌才能说服他,这一回,她还没说完,他就受教了?
趁着史大娘子怔神的功夫,顾砚拱手笑道:“大娘子放心,我必定牢记在心。劳大娘子费心了,多谢大娘子。”
史大娘子怔怔的看着快步下了台阶的顾砚,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下了台阶,怔怔忡忡往回走。
表哥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这份不一样,让她心里生出股从未有过的虚浮不安和不知所措。
顾砚大步流星,转了两个弯,猛然站住,仰头看着树上一群叽叽喳喳乱叫的雀儿。
史氏的敏锐他一向佩服,现在还是十分佩服。
她的规劝没有错,他从前确实脾气很不好,他现在脾气好了,她还不知道,依旧照他从前脾气不好时规劝他,很对!
可他心情很不好。
从前也是这样,她每次的规劝都对,可他每次认了错,认可了她的规劝之后,都会像这会儿一样,心情郁结而暴躁。
“备马,出去走走。”顾砚转身往外走。
一路急走到大门口,顾砚突然又吩咐了句,“去叫晚晴!”
晚晴跑得气都快上不来了,冲出大门,一个护卫忙上前一步,双手交搭示意晚晴,晚晴从台阶上直冲往前,一只脚踩在护卫手心里,护卫顺势托起,将晚晴送到马背上。
队伍最前,顾砚甩响鞭花,纵马而出。
一直到采莲巷口下了马,晚晴这口气才算喘匀了。
李家只有梅姐一个人,正坐在席子上缝被子。抬头见是晚晴,忙笑道:“一早上就出去了,到吴江县去了,吴江县吴桥镇。”
“多谢您。”晚晴笑应了句,转过身,连走带跑下了台阶。
梅姐看着晚晴转过了身,突然反应过来,她每趟来找阿囡,阿囡出去的时候都要交待这个那个,再嘱咐一句免得大阿姐知道了。
“哎!”梅姐急忙站起来,拖上鞋追出去,已经看不到晚晴了。
“唉!”梅姐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
阿囡是跟她大阿姐一辆车去的吴江县!
没事没事,梅姐挥着手安慰自己,那位贵人那么尊贵,不可能这儿找不着,还要找到吴江县。
没事没事!肯定没事!
茶坊里,顾砚听了晚晴的禀报,立刻往外走,“去吴江县。”
李小囡和李金珠坐车,阿武和王雨亭一人一匹马,正不紧不慢的往回赶。
远远的,马蹄急促,烟尘扬起。
阿武立刻站到马背上,手拱凉棚极目远眺,片刻,坐到马背上,一脸兴奋,“好像是世子爷他们,我去看看!”
“别去!关你什么事!你看什么看!”李小囡立刻喝止。
“世子爷!”阿武瞪着李小囡。
“世子爷关你什么事,你回回看到世子爷就兴奋,怎么着,你还搞个一官半职啊?”李小囡不客气道。
“一官半职怎么啦?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天经地义!”阿武怼回去。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能算得上文武艺?不许去!”李小囡再次重申。
李金珠纳着鞋底,笑看着两人。
这几趟出门,她早就习惯了李小囡和阿武你来我往的斗嘴。
“真是世子爷。”王雨亭也站上马背看了看,坐下来笑道。
“你看看,表姐也说是世子爷!”阿武手指点着那团烟尘。
“我没说不是你家世子爷,我是说不许去。”
“你能管得了我?”阿武用力甩了个鞭花。
“嗯!”李小囡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
阿武瞪着李小囡,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不跟你计较。”
李金珠失笑。
几句话间,急促的马蹄声已经极近了,王雨亭脚踩着马蹬,伸长脖子看,阿武也踩着马蹬站起来。
冲在最前的顾砚勒停疾驰的骏马,往前冲了两步,顺势掉个头,靠近过来。
“你看……”
阿武的兴奋被顾砚的声音打断,“是李姑娘吗?”
“找你的。”阿武一屁股坐回去。
李小囡从马车上站起来。李金珠急忙将针插到鞋底上,伸头看向顾砚。
“大娘子。”顾砚冲李金珠微微颔首,“有几句话跟阿囡说,我送她回去。”
“噢。”李金珠下意识的应了句。
护卫牵了那匹枣红马靠近大车,李小囡踩着大车骑到马上,冲李金珠挥了挥手,“大阿姐放心,我会骑马。”
“好好送大娘子回去。”顾砚马鞭点着阿武,吩咐了句,勒转马,转上另一条路。
枣红马顺从无比的跟在顾砚那匹马后面,甩着尾巴跑走了。
阿武看着很快就走远了一团人,唉了一声,垂头丧气。
她总觉得,她要被阿囡这小妮子使唤一辈子了!
“大阿姐,别担心,没事儿,世子爷人可好了。”王雨亭看着满眼担忧的李金珠,安慰道。
李金珠嗯了一声,拿起鞋底,垂着头,心事重重的纳起了鞋底。
世子爷越好,她越担心阿囡。
(本章完)
第128章 有内幕不一样
第128章有内幕不一样
这一趟的马速比上一次快太多了,李小囡的骑术,仅限于坐在马上不掉下来,马速一快起来,李小囡就紧张的紧紧抓着马鞍,一丝不敢分神,更别提说话了。
一口气跑进一大片湖泊。顾砚跳下马,在李小囡滚下马之前,伸手抓在她肩膀,将她拽下来一半,抓着衣襟提起,放到地上。
李小囡用力拍着衣襟,仰头瞪着顾砚,愤然问道:“你这么把我揪下来,和我自己下马比,优雅多了是吧?”
顾砚没理李小囡这句质问,从扇袋中拎出折扇,用折扇捅着李小囡的肩膀,推着她转过身,“上了船再说话。”
船不大不小,四面围着绡纱窗,两人上了船,顾砚吩咐将前面一半纱窗卸下,站在船头,看着轻风吹过湖水。
李小囡四下看了一圈,大船周围跟着十来条小船,晚晴在侧后的一条小船上,正拎着壶给自己倒茶喝。
李小囡也拎起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看着笔直站在船头的顾砚,往前几步,从顾砚身侧伸头看他。
“看什么!”顾砚收起折扇,抵着李小囡的额头将她按回去。
“看你好像很不高兴。”李小囡缩头回去。
“每隔两年,户部就会从两浙路借调一名八九品的小官,到海税司码头去核查进出货量,站在码头上风吹雨打太阳晒,数上一年到一年半,返回原职,多半有劳无功。
“今年,两浙路把你们昆山县令黄显周派过去了。”顾砚沉默片刻,慢吞吞道。
“是你让他去的?”李小囡呆了一瞬,脱口问道。
“咦!你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想到是我让他去的?”顾砚转身看向李小囡。
“你说你看过他好些回,上次还让我去问他,我一直在想,你在我们平江住着不走了,为什么?原来是为了海税司啊,也是,金海银海!”李小囡叹了口气。
“瞧把你聪明的!我渴了。”顾砚转身进了船舱,坐到他那把椅子上,折扇点着,示意李小囡给他倒茶。
李小囡站在桌子旁边,看看顾砚,再看看茶壶。
“我给你倒过茶!”顾砚折扇敲在桌子上。
李小囡拧起了眉,他给她倒过茶?不可能吧,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李小囡拎起茶壶,给顾砚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竟然会想到我身上,竟然以为是我让黄显周去海税司,还有,你竟然以为我要动海税司?你就没想过,也许是黄显周得罪了我,我把他踢到海税司受一年罪,再找借口把他免职回家,让他从此老死乡间?”
顾砚问了一串儿,端起杯子,抿着茶看着李小囡。
“你这个人,雄心勃勃要做大事,要清明要富庶什么的,就算黄县尊得罪了你,只要他是个好县令,你也不会跟他计较。黄县尊是个好县令,这话是你讲的。”
李小囡随口答着话,眼睛看着桌子上的一碟子不知道什么糕,琢磨着她要是伸手拿一块,会不会显得太突兀。
顾砚看着李小囡,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碟子芸豆糕,欠身端起来,“把这个拿下去,煮一碗鸡头米拿过来。”
石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接过碟子。
“有粽子吗?”李小囡紧跟问了句。
石滚没敢应声,看向顾砚,顾砚斜瞥着李小囡,片刻,哼了一声。
“只有白米粽,赤豆粽,没有肉粽。”石滚忙笑答道。
“赤豆粽。”李小囡笑应。
石滚垂手退下,顾砚折扇敲在李小囡面前,“光想着吃,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难道黄县尊去海税司不是你让他去的?”李小囡再次打量着顾砚。
他今天心情相当不好。
“是我让他去的。”顾砚抖开折扇。
“那怎么这么不高兴?黄县尊不愿意去?”李小囡看着顾砚。
“我不高兴是因为,我的打算,连你都能看出来。”顾砚慢吞吞道。
“第一,我挺聪明的,非常聪明。”李小囡一脸严肃,“第二,我有内幕啊,你跟我说过,你看黄县尊看了好久了,还特意带我去问黄县尊为什么对你那样,都这么明白了,我要是还猜不出来,那我不用活了,早就笨死了。”
顾砚斜着李小囡,片刻,一声长叹,“你确实有点儿小聪明,我心情好多了。”
“海税司不好的事情挺多?挺难动?”李小囡胳膊趴在桌子上,上身前倾,压着声音问道。
“嗯。”顾砚垂眼嗯了一声。
“那你上面,知道你要做什么吗?你身边呢?”李小囡眉头微蹙。
“你还真有点儿聪明。”
顾砚学着李小囡趴在桌子上,可他比李小囡高大太多,两只手按着桌面趴下来,仿佛要俯身突击一般,吓得李小囡急忙往后缩。
“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你。”顾砚悻悻然的坐回去。
“你上面,到底怎么样啊?”李小囡又问了一遍。
他上头是皇上,皇上的意思如何,这可太重要了。
“嗯!”顾砚肯定的嗯了一声,“你放心。”
“那你身边呢?”李小囡托着腮,接着问。
“不知道。你觉得呢?”顾砚反问了句。
“不知道,钱太多,真正的金山银海,断人财路如杀父,不共戴天,你一定要小心。”李小囡严肃郑重。
“嗯。我早就有所准备,哪怕粉身碎骨……”
“呸呸呸呸!”李小囡一连串的呸打断了顾砚的话,顾砚被她呸的两根眉毛高抬。
“圣人讲过,鬼神要敬,不要讲不吉利的话。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充满必胜的信心,气不能衰,势不可弱!”李小囡攥拳捶在桌面上。
顾砚噗笑出声,“就像你要做我大齐朝的首富一样,不管能不能当上首富,气势先要摆出来。”
“什么叫不管能不能,我肯定能做首富!”李小囡抬起下巴。
“受教了!”顾砚一边笑一边拱手,“李首富,以后还请多关照,要是借个钱什么的,李首富可要抬抬手。”
“一句话!就冲咱俩这交情,有多少借多少,别说钱,抛头颅撒热血都不在话下!”李小囡豪气的挥着小手。
听到抛头颅撒热血,顾砚心里仿佛被什么猛的撞了一下。
绿袖为了他,鲜血流尽。
“只要我活着,绝不会让你损伤一根头发。”顾砚折扇伸过来,拦住李小囡挥起的手,压了下去。
? ?两件:
? 其一:玄学的说法,男人梦到被蛇咬,就意味着要有大机遇福运临头了,蟒蛇以下,蛇越大机遇越大。
? 其二:关于礼制和开间。
? 有礼制规定的开间,是指关系着礼制的建筑,比如明堂,比如祠堂享殿这些,无关礼制的,并不受开间限制。
? 比如仓库,又高又宽一连串儿十几二十开间都太正常了。
? 至于民房,你家堂屋是三开间五开间七开间,取决你有多少钱,堂屋不是礼制建筑,民房根本就不存在礼制建筑,否则,三开间都得有足够品级,难道民间只能一间屋一间屋的盖啊。
? 这个,想起个句话很恰当,就是成功等于百分这99的汗水和百分之1的灵感,后面还有一句,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汗水毫无作用。
? 礼制都是有前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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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